《重生嫡长女》 上架通知 上架啦上架啦! 鉴于不知道有没有读者,但还是支会大家一声,上架啦。 带着我的十二分诚意,以及不会弃坑断更的伟大志向,迎来小说上架的第一天。 感觉很久没有这样的正式,好像时隔多年再次看到作品上架很开心,也很担心。 作为一个专业鸽手,好久没有看到过读者的评论,实在是,很难过。 不过这本书我会坚持下去,不管有没有人,不管最后的结局如何。 如果有人愿意陪我一直到完结,那么我在此先道声谢。 谢谢。 《重生嫡长女》上架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嫡长女》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感谢大家支持 陆观澜瞧着自己这位父亲如此窘状,不由觉得好笑。 这般自私的人,若非让他也尝尝别人经受过的,又怎能让他体会个中滋味。 这时,陆秉言有些招架不住一般,看向陆观澜,指望着陆观澜能帮自己说两句。 陆观澜却瞧也不瞧看也不看,兀自喝着茶,仿佛置身事外。 谁知,王大夫人似乎瞧着陆观澜在一旁吃茶不顺眼,转头又冲陆观澜斥道:“我说陆大小姐,您真是使得一手好手段,不愧是陆家嫡女,能有这般的算计,想必您那已过世的娘亲,定是交给您不少吧?” 陆观澜猛地脸色一沉,眸中 “阿什是信徒。真正的信徒。信主”临风的声音适时响起,然后拉着刘璃就走向其他人。 而张沐阳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药园之间的土地上,看着眼前的这些东西。张沐阳哪怕是见多识广也有些懵了。 天地良心,这位顶级的大家闺秀,却从来没跟异性有如此亲密的接触过,那怕是她的未婚夫刘东,两人更多的是工作上的交流,类似于工作伙伴的性质。 怒吼从嘴里发出,卡普的双眼一瞬间被血色充斥,变得无比恐怖。 “放心,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很多无法抵抗的危险,但已经不存在让我无法抵抗的人!”亚撒宽慰道,随后转头嘱咐希留。 而且林家庄子那边又不乏好手,即便个别的战奴不服管教,也绝对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听到人工智能的话,刘恒这才明白,今天是自己未婚妻的那个期。 至于说担心李承乾因此声望太高,影响了他这个当今陛下的权力,以李世民的自信,这种担忧压根不会出现。 白魔王眼中金光闪烁,身形一阵模糊,来到了汉莫特斯魔法阵里面的高台上,左臂轻伸,将悬浮在空中的魔法石握在手中。 肖杼见周清远偷偷看了这边一眼,他心中一动,故意指着植被迷宫,对唐娇娇暧昧的笑道。 苏如茵咔嚓两声把大箱打开,一叠叠堆放整齐的100大洋软妹币出现眼前,简直晃得人目眩。 “不用看了,千豪安保的一名神枪手中招了,陈林没事!”褚赫回应。 男孩衣衫破旧,虎头虎脑,浑身却透着机灵劲,江安义觉得有几分像安勇,不过木炭可是自己的宝贝,怎敢轻易交到不认识的人手中。 还是说对方在逗自己?哈尤米如此想着,握紧法杖随时准备反偷袭对方。 青狼妖兽王挣扎了片刻,还是拿出了灵药,然后狼掌一伸,目光期许的看着刘鼎天。 齐浩决定自己不要去疑神疑鬼,还是等到她这边有一个结果之后再来关注吧。 红磐客栈,一处特等房中,三个时辰过去,除了曲之风,独远也是一直打量着手中神玉,独远静想良久也是吃惊,这次约会神仙姐姐迟迟仍旧是未现身,着是令人意外。 他脸上已经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通红了,眼眶里悄然饱含着一眶晶莹的泪水。 陈林亲眼看着这个奇人入土为安,才算了结了一件心事,买机票返回江海市。 宿命安排木良为仆,但是路在自己的脚下,他可以有着自己的选择,这个选择是他自己的,也是叶少轩给的。 领悟玄气,突破地皇以及势不可挡,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雪上加霜,因为天劫必然会再次增强。 远远的见着血性和勇哥于丛林边缘过来,白结巴和赵哥都露出了笑容。 原本青岗色的通道清晰显露出来,哪里该怎么走,哪里会遇到死路,他都看到了。只不过,为何外面一大圈全变成了岩浆呢?没法后退,更别说绕出去了,难道说这就是要强迫自己走到迷宫中央去还是说是要自绝生机? 第一章 重生一世 夜深了,冷宫里的老鼠虱子也从阴暗中爬了出来。陆观澜躺在墙角草席上,望着残破窗户纸外的夜空,像块僵硬的木头。 临冬了,外头越发冷了,该是这冷宫比外头还冷,虽说她意识已有些模糊,却也知道,别叫冻着腹中的孩子才好。 她想去拿桌上的冷馍,努力动了动胳膊,却因为半月前陆经竹的到来,让她摔断了腰。她只觉得骨髓里都是冰碴,冻得她发疼,但她想活着,只有她活着,肚子里的孩子才能活着。 成元殿内,御医成群,榻上正躺着皇帝最宠爱的陆贵妃。 成野一摔茶盏,怒喝:“这么多人,都是群废物吗!既然都治不好贵妃的心疾,朕也不用养着群废物了,来人!” 太医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具不敢明言,贵妃这哪儿是什么心疾,分明无病无痛,却药石无用,让他们干瞧,自然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跪在御医末的一位医官站了出来,颔首伏身:“下官有一药方,可治娘娘心疾。” 榻上的贵妃那看似疼痛难忍的脸上,闪过一丝笑。 那医官将头埋得很低,让人瞧不见他眼底下的心虚,“人心,可做药引。” 冷宫里来人的时候,陆观澜以为成野是来接她了,毕竟有了成野的骨肉,就算再厌恶自己,也该是起了些许怜悯之心。 直到一柄利刃呈至她眼前,他身边的小太监一脸假笑地躬身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娘娘,贵妃娘娘的心疾需用人心做药引,奴才这——冒犯了。” 看着锋利的刀尖抵上她心口,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刀尖,一寸寸沒入胸口。 “观澜,本王不在意你的容貌,本王要的是你的心。” “观澜,只要你嫁给宸王,将来便可保家族兴荣,你是爹最乖的女儿,也是嫡女,你该有这份责任。” “观澜,待我登基,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观澜,这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你怎可如此狠毒!” “姐姐,该不会你真以为,皇上会喜欢你那张鬼一样的脸吧?” “陆观澜,别让朕再看见你。” 什么嫡女的责任,不过是将她嫁给家族不愿押注的不受宠王爷。什么不在意容貌,不过是想借用陆家的财权。什么姐姐妹妹,早该看清这一切的她,都因为蠢,甘愿做了别人的垫脚石。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怎的,陆观澜笑了起来,那笑声如鬼似魅,狰狞又可怖。成野,你说要我的心,如今做到了。来世,若有来世,她一定要将他们踩在脚底,把他们变成烂泥,将他们挫骨扬灰,让这些人也尝尝,这蚀骨噬魂的痛! “小姐,小姐?”阿梨听见房中传来叫喊声,以为小姐有什么事,却道是梦呓,怕翌日起来受了魇,忙想叫醒她。 陆观澜满头是汗,双手护着小腹,哆哆嗦嗦在被窝里像是冷极了,听见阿梨的喊声,眼睛却猛地睁开。 见她醒了,阿梨松了口气,轻声询问:“小姐可是魇着了?奴婢先去给小姐倒杯水,”说完,从床边站起身。 陆观澜未曾反应过来,一把扯主阿梨袖角,眼神呆滞,又带着一层朦胧的灰翳。半晌,她站起身来冲到房门外,抬头看着门前挂着的白灯笼。所以之前那一切,都是在做梦吗? 不对,不可能是梦,若是梦,那份剜心之痛也太真了。那些过去,可让她历历在目。可若不是梦——那她,是重活一世! “小姐,吃些东西吧,别饿着自己,”阿梨端着粥,看着小姐坐在院子里,神色讷讷地望着天。自昨夜梦醒后,小姐便这样在院子里坐着,这都过了晌午,眼看着余晖将近,也不见小姐动一动,在旁说话小姐也听不见似的。 阿梨以为陆观澜在思念母亲。昨年老爷子过世,小姐本已伤心,岂料祸事一件接一件,如今大夫人也没了,在这府中疼小姐的,真是一个都没有了。 陆观澜望着落入余晖的霞光,如同将前尘往事一并没入尘埃。她已经死过一次了,那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觉得心口很空,不知是因为被剜去了心,还是因为失去了珍贵的人。 她用这一日来回想前尘往事,她要一件一件想起来,要一件一件记下来。老天给了她一个来世,她自然不会辜负死前的誓言。这些欠她的,她要一个一个要回来。 “阿梨,”她站起身,“我饿了。” 喝着粥,听着阿梨细数院子里的见闻。说是前堂来了位道士,不知同老爷说了什么,要老爷不过头七便要将大夫人安葬。 阿梨怕说起大夫人又让小姐伤心,忙止住话头,又说后院新招了位大厨,听说手艺那是一等一的好,是从大夫人娘家蜀中请来的。 陆观澜边听着,边回忆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她记得,那时候父亲说要让母亲提早下葬,她伤心欲绝,在灵堂守了三日,最后在母亲棺木被抬将出去的时候昏了过去。醒来后,宋姨娘带着一碗粥来看她。她还记得,因为那粥很像母亲亲手做的,所以她吃了很多。过后,宋姨娘便说,她爱吃的话,以后日日让厨子给她做。只不过没吃上多久,她脸上便起了疹子,再然后,便毁了容。 这宋姨娘便是陆经竹的生母,也成了她的继母。 上一世她未能察觉那么多,但也不傻,只是不曾怀疑这些人的用心。大概因为没了母亲,太渴望母爱,才没能看清宋姨娘的伪善。 “小姐,张嬷嬷来传话,让大伙去大夫人灵堂”二丫头小菊从院子外跑了来,还未行礼,便气喘吁吁地通报。小菊这丫头速来活泼,院子里的丫头们平日她甚少管束,倒也不在意这些,但今日看来,当初的遭遇,跟身边人或事都少不了干系。 想着,她问:“阿梨说后院新来了位厨子,小菊可知道?” 小菊似有些茫然,不懂小姐为何这么问,但还是点头说知道。 她又道:“若是遇上那厨子,便告诉他,我爱吃杏仁莲子羹。” 她不会怀疑小菊的忠心,但她知道,一定有人会利用小菊这份单纯,与其让人拿捏,不如她主动告知。再说了,杏仁莲子羹这玩意儿,爱吃的人多了。 第二章 怒怼生父 灵堂前,站着昔日的故人们。 她冷眼看着白幡前众人个个掩面拭泪的模样,目光落在母亲漆棺前。上一世,都说母亲染病而亡,究竟染的是什么病,谁也没能告知她。 陆家主母亡故,丧宴请来了京中能请到的所有名门。她当然知道她这位父亲意欲何为。 环顾厅中,不少名门更是带上自家儿郎前来,一个丧宴,在这京中贵族中,竟弄成了相亲宴,真是,有够可笑。 这时候,身边似乎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一愣,愣神间已然错过那道身影,也并未看清。剜心之痛似乎又从胸口传了来,她顿住。不可能,那个人不可能来。 “姐姐,你怎么啦?”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闭了闭眼,再抬眸,眼中已换了颜色,“久违了,陆经竹。”这三个字,她一字一顿,更像是要嚼碎了吞下。 陆经竹瞧见她这眼神,莫名有些害怕,但面皮上还是维持着和煦,笑着行礼道:“姐姐莫太伤心,母亲她病故得突然······” “你还不配叫母亲,”她看着陆经竹,见陆经竹一袭白衣缟素,鬓边别着一朵白花,本该素得让人不会注意的装容,却因她鬓边这朵白花,显得可怜动人。看她眼角似带着泪痕,饶是只有十四岁,这哭花了脸的样子,也是叫人怜爱的。这样的场合,陆经竹自然不忘打扮自己。上一世,成野不就爱惨了她这样的楚楚可怜。至于她,不过是毁了容的怪物。若非贪恋陆家的帮衬和她母家的财势,又怎会看上她这个名不副实的嫡女。 “陆老爷到!”待众人到得差不多,她那位父亲才姗姗来迟。 随着小厮的通报,只见陆秉言未着一身缟素,匆匆进了灵堂,还未坐下,便对众人道:“今日我有一事宣布,”说着,朝身旁跟来一人摆摆手。 那人一身道袍,想必就是阿梨在饭桌上说的那位道士了。道士得了陆秉言的首肯,朝众人拱了拱手,伸手一指面前漆棺道:“贫道昨夜夜观天象,见贵府有异,今日便特此来访,岂料一入门,便觉这异状来自堂中。贫道掐指一算,算得棺中夫人染病过世于两日前,夫人此病是为不详,若不在头七前将夫人下葬,贵府恐有罹难。” 闻言,众人皆小声议论起来。这时,陆秉言看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陆观澜,问道:“观澜,为了顾全家中老小,此事不容商榷,还是让你母亲早些入土为安得好。你外祖年事已高,你母亲过世本就让二老伤心,他们从蜀中赶来京上也得五六日,不如你写一封信,告知你外祖原委,让二老不用迢迢至此。” 她听着,眼底藏着讽意。自己不敢说,让她来说,好让外祖信了他们的邪,可真是个好主意。 见她依旧默不作声,陆秉言轻咳一声,眉头微皱,“观澜!” 换做以前,她要见父亲如此,自然言听计从生怕惹父亲生气,如今却无动于衷,只当面前是只纸老虎。这时候的陆秉言还未当上太子傅,她母家根基还在,自然不敢动她。再者,今日非要让她给个话,不就想做足了面子吗。 “父亲就这么急着让母亲下葬,是已经厌恶母亲到如此地步?”蓦地,她当着堂中所有人的面,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语出惊人,不仅是众人,更叫陆秉言吓了一跳。 “观澜,这是该对父亲说的话?”陆秉言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今日当着家里人乃至宾客面前宣布此事,便是想让大家做个见证,好知道陆家并非不顾礼数,急于将主母下葬,岂料平日里素来乖巧的嫡女,今日竟说出这般话来。 “父亲大人,您的缟素呢?发妻亡故,该不会连基本的礼数都做不到吧?”反观陆观澜,面容平静如水。十五岁的少女脸上,却像是经历了万千尘世,蒙着一层成熟又冷静的面纱。 宾客中,一缕目光落在少女脸上,这便是陆家嫡女,陆观澜吗。 见陆秉言不知说什么好,陆观澜继续发问:“外祖自是年事已高,多年来更是少来京中探望,如今,却连女儿的最后一眼都看不得了?”她这一番发问,让众人的议论更大了点。 是啊,发妻亡故,怎就因江湖道士一己之言听信了去,还让母家不来看骨肉最后一眼,此番作为,实在算不得大家族做派。 见众人议论不断,此事若闹大了去,恐有拿家族礼教说事之嫌,陆秉言只得作罢。只是大夫人母家那边,实在不知如何交待。 想着,他瞥见一旁陆观澜,正用一种冷静又漠然的目光望着自己,那目光,似在看蝼蚁。这让他心下一颤,怎么觉着自家这女儿,像是变了个人。 入夜,宾客在宴厅用膳,她们小辈女眷则在灵堂守灵。陆观澜跪在为首处,身板挺得很直,未曾掉一滴泪。 霓轩阁内,宋姨娘听着张嬷嬷禀报前厅之事,心下也是疑惑。素来爱哭懦弱的大小姐,今日怎就性子刚毅起来了。 想着,冲身边大丫鬟春香招招手,春香附耳上来,闻言点头退下。 张嬷嬷不知宋姨娘吩咐了什么,也不敢多问。如今大夫人一走,整个府中内院便都是宋姨娘的天下。这宋姨娘虽说出身不好,却得老爷厚爱,想必将来是要扶正的,如今可不敢轻易得罪。 见张嬷嬷一脸殷勤,宋姨娘笑着褪下手镯,拉过张嬷嬷的手给戴上。“往后,张嬷嬷可得多多帮衬。” 张嬷嬷满脸褶子笑开了花,“肯定的肯定的,这是奴婢的本份。以后前厅的事,自然一件也瞒不过夫人。” 这声夫人叫得宋姨娘很开心,又多给了几件首饰,将张嬷嬷打发走了,这才收起笑脸。 这时候,春香也回来了。宋姨娘摆弄着桌上的金钗,边问:“安排好了?” 春香点点头,“奴婢已跟那厨子说好,厨子说刚从小菊那儿打听到喜欢的吃食。” 宋姨娘想了想,“小菊?” “是,小菊性子单纯,不会骗人。” “那就,做得干净些,”宋姨娘又从满桌的首饰中随便挑了样,漫不经心地扔给了春香。这件事再做完,陆家内院,才真真正正掌握在了她宋月梅的手上。 第三章 陆经竹罚跪 家中宾客用了膳后都走得差不多了,灵堂里也没了来吊唁的人。陆观澜觉得耳边清静许多,抬眼看向母亲的牌位,心中未起丝毫波澜。大约是上辈子眼泪哭干了,这辈子便不觉伤心。 这时候张嬷嬷从侧门走了来,先是到她面前行了礼,接着走到陆经竹跟前道:“二小姐,夫人说您都跪了这些时辰了,该吃些东西了。” 这声夫人听在陆观澜耳朵里显得格外刺耳,夫人?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得到宋月梅来做夫人。 陆经竹一副凄凄切切的模样,抬袖抹了抹未曾有过的眼泪,刚要被张嬷嬷扶着站起身。“跪下!”一声大喝,吓得陆经竹双腿一颤抖,刚抬起的膝盖又落了下去。 陆观澜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开口道:“大夫人还在这堂中棺材里躺着,家中何时又多了位夫人。” 张嬷嬷闻言一凛,心下后悔,只怪自己嘴太快,竟未顾忌大小姐的面儿,就这么脱口而出了。饶是宋姨娘快扶正了,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上赶着给自己找罚呀。再想到今日大小姐当着满堂客顶撞老爷,如今更是生了不少怯意。 陆观澜就算没回头也能猜着身后两人的神情,若说上辈子她是个女菩萨,那这辈子她就是这群人的索命鬼。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瞧着跪在地上的陆经竹,“二妹,母亲生前待你可好?” 陆经竹不知从前那好说话的大姐哪里去了,只觉如今站在自己面前这个人像个罗刹,听她问话,也不敢不答,忙道:“大夫人待经竹如亲生,对经竹极好。” 虽说不知陆经竹说得是否真心,但确是实话。当初母亲待这些庶出的子女同她无异,她有的这几个庶出的女儿也都有。再想想上辈子母亲过世后的光景,真觉得人心比鬼可怕。 见她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回话,陆经竹便接着道:“姐姐,我母亲,不,宋姨娘那里——” “宋姨娘那里我去替你回,既然母亲待你这样好,趁母亲还没入土,你就在这儿多陪陪她吧,说不定夜里母亲思念你了,会来看看呢,”说罢,她瞧也不瞧陆经竹那一脸惊惶,带着张嬷嬷径直往霓轩阁去了。 陆观澜一走,堂中余下几人便忙上前安抚陆经竹。 “二姐,您别怕,她陆观澜不就仗着自己的身份压您一头吗,如今大夫人走了,待姨娘扶正,看她还嚣张几时。”先开口的是三小姐陆莲青,陆莲青是三姨娘的女儿,打小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平日同陆经竹关系甚好,如今自然帮着陆经竹说话。 同胞的陆莲华性子温驯,似乎觉得这样说大姐不好,嗫嚅道:“大姐平日里也不是这模样,想来是大夫人走得匆忙,大姐这才性子有了变化。” “呸!什么变化不变化,就是狐狸露出尾巴,瞧着吧,陆观澜得意不了多久了,”陆莲青脸上一副得意之色。 陆经竹似乎对这两人的话置若罔闻,眼里浮现的全然是陆观澜先前训斥她的模样。不知为何,她心中对这样的陆观澜,有了一丝畏惧。 陆观澜带着张嬷嬷一路行至霓轩阁,瞧见大夫人身边的春香在院儿门口等着。春香没想到等来的是陆观澜,原以为是二小姐,刚笑着相迎,却笑到一半僵在脸上。 瞧春香笑得如此难看,陆观澜唇边也不禁染了一抹笑,“怎的了,春香这是不想瞧见我?” 春香也就一愣神的功夫,登时反应过来,忙迎上前,“奴婢不敢,只是不知大小姐来找姨娘是有何事?” 陆观澜温柔和煦地冲春香笑着,“替二妹妹来回话,告诉宋姨娘一声,今晚她就不回来了。” 先前还只是猜想,如今知晓二小姐果真是被大小姐留下,春香脸上也多了一丝疑惑。疑惑的是,大小姐性子实在变化太多,那双平静的眼里,好似一眼便能将人看穿。 但面上还是谦卑地笑着,“奴婢这就给姨娘回话去,”说完,朝陆观澜行了礼,就要转身退下。 却听陆观澜似在自言自语般念叨,“今夜还未用晚膳,实在有些饿了。” 闻听此言,春香心下一笑,这不,机会就来了吗。忙道:“家中新来一位蜀中的厨子,想来大小姐近日胃口不好,赶明儿让厨子给大小姐做些开胃的食儿。” 从霓轩阁离开后,陆观澜回了桃园,刚坐下喝口茶,就见阿梨从大门外回来。方才她走时示意阿梨悄悄留下,便想瞧瞧她这几个妹妹背后是如何待她这位大姐。 听阿梨禀报完堂中几个妹妹的行止言论,她只是笑了笑,放下茶盏。上辈子以为,家中都是些好妹妹,这辈子看来,的确都是好妹妹。 陆莲华素来性子温和,不会做什么越矩之事,陆莲青是个没脑子的,用不着她动手,倒是陆经竹,听阿梨说她不发一言,也算是个沉得住气的。不过也是,宋月梅教养出来的孩子,怎会沉不住气。 若当初宋月梅沉不住气找来府上,爷爷定不会留她,当下便会清理门户,别说让她在外边生上一儿半女,恐怕她连性命都保不住。就是因为沉得住气,等她找上门的时候,她那“翩翩君子”的父亲,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也是这事,让母亲气得发了大病,那时母亲不知已怀了身孕,险些同她一尸两命。这笔帐,她又怎会不算呢。 这时她想起还未同小菊问话,便让阿梨把小菊叫了来,问小菊今日做了些什么。 听小菊一五一十地说今日她离了桃园后,自己做了些什么,说起去灶房领吃食的时候,遇见那个新来的厨子。 本已听得困乏的陆观澜登时来了精神。还以为宋月梅今日不会有什么动作,毕竟自己变化如此之大,她不可能不派人盯着静观其变。没想为了抓住机会坐上夫人的位置,还是有些急了。 “那厨子也真真是有意思,同奴婢扯了好一会儿家常,听说大夫人娘家也是蜀中人士,便叹气说夫人走得可惜,噢对,还问了小姐平日的吃食,奴婢就同那厨子讲了小姐爱吃葡萄莲子羹,”小菊绘声绘色地说着,丝毫没有察觉这其中牵扯了什么。 陆观澜打了个呵欠,示意小菊停下,又摆手让阿梨凑到近前。阿梨附耳上来,听了一阵吩咐,点点头便退下了。 小菊在一旁不明所以,就见陆观澜冲她也摆摆手,便也学着阿梨凑到她跟前。 陆观澜勾起唇角,轻声道:“明日午膳后,你去一趟厨房,有人为我准备了礼物,你去拿回来。” 第四章 巧儿夺食 翌日,陆观澜一早便梳洗好去了灵堂。 一踏进门,就见原本还好好跪着的陆经竹倒了下去。一旁的陆莲青陆莲华手忙脚乱地上去扶,陆莲青更是大嚷着叫人请大夫。 陆观澜从容地走到跟前,就这么凝视着陆经竹那一副苍白的面孔。真是巧得很,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她一到就晕。 堂中跟着的丫鬟们已经下去叫人了,陆莲青见她一脸漠然地看着,似乎有些气急,忍不住讥讽:“大姐还真是淡定,二姐姐都这样了,还能就这样瞧着?” 她不怒反笑,“三妹妹可有习过医术?” “没有,”陆莲青脱口便道。随即反应过来陆观澜是在揶揄,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得瞪着眼瞧着她一副从容的模样,恨不能眼里飞出刀子来,好剜了眼前这可气的人。 不多时,宋姨娘便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宋秉言这时候还在上朝,家中能主事的,除了过世的大夫人就是这宋姨娘了。这晕倒的又是宋姨娘的女儿,大家自然不敢怠慢,忙遣人去将宋姨娘请了来。 宋月梅瞧见陆观澜也在,焦急的心中顿时生了股无名火。只是眼下还不好发难,只得匆忙奔到女儿面前,叫人将女儿扶到偏厅去。 没多时,大夫便请来了,说是二小姐劳累过度,加之许久未进米水,这才撑不住倒下。 此话一出,陆莲青便指着在一旁看戏的陆观澜道:“还不都是你,明知二姐姐身子羸弱,还叫二姐姐跪了一夜,你居心何在!” 陆观澜自然料到会有这一出,她等的就是这一出。随即几步上前,到了宋月梅跟前,竟扑通一声跪下,先是埋头啜泣几声,再抬头时,眼中噙泪,道:“宋姨娘,我······我是无心的,我不知妹妹身子竟如此不堪,昨日我思母过度,今日悔恨,本想来看看妹妹,却没想害得妹妹晕倒在堂前,是我的错,姨娘责罚我吧。” 宋月梅也是一愣,昨日还说变了个人似的的大小姐,今日怎就变回去了?虽说陆观澜这番话说不上哪里奇怪,但见她恢复以往胆小怯懦的性子,宋月梅心下不禁松了口气。忙将她扶了起来,伸手为她拭了泪,温言道:“姨娘怎会怪大小姐呢,大夫人在天有灵,还望着大小姐节哀顺变。姨娘自是会体谅万分,经竹不过是身子弱了些,为大夫人守灵也是应该的,大小姐也不用太自责。” 众人见了宋姨娘这般慈祥,都觉有了当家主母的风范。想来要不了多久,家中便会有位新的大夫人了。 陆观澜瞥见众人眼中的赞许,心中讽意更甚。不就是这慈眉善目的模样,才叫上辈子的自己言听计从,还真以为有了位好继母,却没想就是这位好继母,亲手将她送入火坑。 这方母女情深的戏就如此唱罢,当着众人的面,宋月梅着实好好展现了一番自己温柔善良的母亲角色,陆观澜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大家各自散场,也各自等着接下来的好戏。 晌午过后,小菊按吩咐去了厨房,果真如小姐说的,那新来的蜀中厨子说,怕小姐思念母亲过甚,便想着同是蜀中人,为小姐做了盅葡萄莲子羹,请小菊为小姐送去。 小菊想也没想就高兴地接过了,正端着莲子羹高高兴兴地往回走呢,迎面撞上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巧儿。 这巧儿因是宋姨娘娘家过来的人,多少沾了些亲,在府中丫鬟内便格外霸道。见小菊手中捧着东西,就上前拦住去路。 “你那手里什么东西,给我瞧瞧?”巧儿叉着腰,颇有管事嬷嬷的架势。 小菊本就天真单纯,胆子也小,见巧儿如此跋扈,也不敢违逆,只得小心翼翼地掀了盅盖,“这是给大小姐的东西,巧儿姐······你······” 要说这莲子羹做得是极好,一阵沁人的香甜气息扑鼻而来,巧儿便问:“这是什么好东西?” 小菊嗫嚅:“杏仁莲子羹。” 杏仁莲子羹?巧儿想起,二小姐平日里便喜甜食,早前也爱食着莲子羹,只是不知这杏仁莲子羹小姐会不会喜欢,心下一动,总归你大小姐性子懦弱也不敢说什么,便昂了昂脖子,作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道:“你也知道,昨夜我二小姐被你家小姐害得晕倒,也不见你主子送点东西来,就算你运气好,替你小姐补偿了二小姐吧,”说罢,便一把抢过食盒。 小菊虽急了,却也不敢上前抢夺,只得眼睁睁看着巧儿将莲子羹抢了去。半晌才哭哭啼啼地跑回桃园,扑在陆观澜脚下告状。 陆观澜正磨着茶粉,见小菊哭成了泪人,笑道:“怎的了,受了欺负不敢还嘴,就敢在我面前哭?” 小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怪自己太没用,让小姐连个莲子羹都要被抢。 陆观澜却不甚在意,让阿梨把小菊扶起来去屋子洗把脸,自己将磨好的茶叶倒入壶中冲泡。这时当初她为成野想出的泡茶之法,在这大成国是独一无二。那时候成野很爱喝茶,总夸她茶泡得好,即使再疲惫,只要喝上她泡的茶,心中疲乏也去了九分。 她本不爱喝茶,如今却要日日饮,只为时刻不忘记剜心之痛。 小菊洗了脸回来,心情似乎也没那么糟了,她又赏了个钗子给小菊,让小菊下去休息。 阿梨替她把泡好的茶沏上,笑道:“小菊这丫头,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知何时心性才能长大些。” 她端过茶盏,抿了一口,觉得有些淡了,“这样挺好。” “今日是让她委屈了,”阿梨察觉到她眉头皱了皱,以为是茶温不合适,便又去小炉上添了些滚水。 她点点头。是委屈了,不过今日这委屈小菊必定得受着。她让阿梨引了巧儿过去,就是为了让巧儿将她这盅莲子羹抢了去的。 这莲子羹在这府中谁都爱吃,唯独她陆观澜不爱吃。上辈子陆经竹那么喜欢抢她的东西,那这辈子,她让与她便是。 第五章 陆观澜毁容 母亲的棺木在七日后下葬,其间陆观澜再也没见过陆经竹,春香来禀报说二小姐身子不适,撑不住夜里守灵,陆观澜也只是笑笑。 出殡那日,陆家属眷都来送行。宋月梅那两个儿子去他国远游未能赶回来,宋月梅在堂前拿着帕子掩面拭泪,陆秉言一副哀戚过度的模样,对着母亲棺木凄然地喊着“芸安”。 外祖终究因为年迈来不了京,于是,送母亲走的这日,能为母亲真心落泪的除了她这个亲生女儿,就只有从蜀中跟来的那群嬷嬷丫头。 几日未见的陆经竹也来了,还是那样的楚楚动人,好似天生一张柔弱不能自理的脸,只要她一哭,旁人皆会觉得怜惜。 陆经竹的确哭得很伤心,那依依不舍地样子好似她才是大夫人所出。 将这些人的面目看在眼底,陆观澜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淡然。前世母亲走得多孤独,因为道士的一番话草草下葬,连陆家主母的体面也未曾有。 “启殡!” 陆观澜望着棺木缓缓被抬起,闭了闭目。若母亲也有来世,望再不做陆家儿媳。至于母亲今生在陆家所受的委屈,就由她这个女儿来讨回公道。 大夫人安葬过后,大家相安无事地过了半月。 其间陆观澜日日让小菊去取莲子羹,那巧儿也日日半道截胡。 阿梨担心宋月梅会发现,也不知她意欲何为。 她未曾解释,只道放心,那巧儿不会告诉她家主子这东西的来历,只当是自己邀功,她们如此也算全了巧儿的一片忠心。 阿梨更加疑惑,觉得小姐如今心性难以揣摩,想着莫非是夫人病故,小姐这才性情大变?方又觉得心疼。 瞧着阿梨一脸忧心的模样,陆观澜眼神里多了这些时日未曾有过的温柔。她还记得阿梨是跟着母亲从蜀中过来的,年长她八岁,自她出生便伴其左右。前世母亲过世后,坐上大夫人位置的宋月梅便以阿梨年岁已大无法服饰小姐为由,将阿梨发卖了出去,同她扯谎说给阿梨找了户好人家,若非从丫鬟们的闲聊里听见,她还不知道,阿梨是被卖去做妾,嫁的是城郊的张员外,是被当家主母活活打死的。 想到这,她温声道:“阿梨,你想嫁人吗?” 阿梨闻言一愣,随即跪下,眼里有了泪光,“小姐若是觉得阿梨办事不力,教训阿梨便是,阿梨自小跟着大夫人来府中,又陪着小姐长大,如今阿梨身边只有小姐,求小姐不要撵阿梨走。” 她蓦地一笑,伸手扶起阿梨,“谁说要撵你走,不过是怕你厌倦了这府中的日子,该是出去寻一门好亲事了,”这一世有她在,定然不会让阿梨落得那样下场。 阿梨抬袖抹了抹泪,声音有些哽咽,“小姐在哪儿阿梨便在哪儿,只求小姐莫要嫌弃阿梨。” 怎么会呢。陆观澜望着阿梨,今生她要做的事太多,只怕有一日无法顾及身边人。毕竟这一世她不是善人,做的也都是恶事,越是亲近之人,越容易露出破绽,也越容易受牵连。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陆观澜算着上一世自己发病的日子,让阿梨时不时假装不慎透露她身子不适。 上一世发病的日子一到,陆观澜便连夜让阿梨为她在脸上和胳膊化满了红疹。阿梨不明就里,只知照办。 直到第二日清晨,陆观澜房中传出一声惊叫,惊来了院里不少人。就见阿梨从房中跑了出来,忙招呼了两个丫头进去。 紧接着就见小菊跑了出来,神色慌张地就要往外赶。平日里只打扫屋外院子的芳儿见了,忙迎上前来询问。 小菊急得狠来,脱口道:“小姐不知怎的,脸上全是疹子,得快些将大夫请来,你快别耽搁了,”说完,便提着裙摆慌慌张张地跑了。 芳儿四下环顾见大家都进去服侍小姐无人注意自己,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扔下扫帚偷溜了。这时候廊檐阴影处走出一个身影,望着芳儿溜走的背影,转头回了屋里禀报。 与此同时,陆经竹院里也闹的鸡飞狗跳,又是摔又是砸,把院里的丫头嬷嬷吓得不轻。 陆秉言刚从朝中回来,就闻听家中两个女儿出了事,听见是陆观澜和陆经竹,本想先去看看嫡女,想起那日陆观澜的眼神,还是先去了墨园。 这时候宋月梅已经在了,丫鬟妈妈们也都围着陆经竹床边转悠,陆秉言刚踏进门,就听见宋月梅的哭声。 陆秉言眉头一皱,进了内屋,刚想开口问究竟怎么回事,就见陆经竹掀开帷帐,满脸红疹眼中含泪地望着自己。 “这——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是如何服侍的二小姐!”陆秉言惊讶之余回过神来,忍不住喝斥。 宋月梅一副慈悲模样,边拭泪边边道:“不怪婢子们,要怪就怪妾身,是妾身没能照顾好经竹。” 见爱妾如此可怜,陆秉言也不好再发怒,只道大夫何时来。话音刚落,请来的大夫就到了。 这边桃园却迟迟不见小菊回来。阿梨不免有些担忧,“莫不是那丫头半路被人拦住了?” 陆观澜对镜自顾,瞧着镜中满脸疹子的自己,忍不住发笑,道:“墨园那边给瞧自会来咱们这儿。” 阿梨这才恍然,之前小姐让小菊去取莲子羹,又让自己引来巧儿,原是早知这其中古怪,只是不知小姐是如何得知这莲子羹食用后会有这等症状。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院子外才传来小菊的通报声。阿梨放下帷幔,将大夫迎入内屋。 隔着帷幔,陆观澜伸出一只手,搭在大夫准备的垫子上。前世她脸上起了红疹,身子却无症状,所以不需装什么头疼脑热,只是不知这大夫能否瞧出她无病。 那大夫诊治一番后告知她只是食物相克所致,近来好好修养按时服药便是。 食物相克?她笑了笑,这么说,宋月梅还请了位假大夫,提前对好的词,照着说便是,倒也不管她是否真病。 陆观澜在帷幔内轻咳一声,“阿梨送送大夫。”阿梨颔首便带着大夫离去。 送走大夫,阿梨回到房中合上门。“给这庸医几吊钱真觉着亏了。” 陆观澜掀开帷幔笑道:“若非庸医,我装病岂不是被看出来了?” “那小姐若是真病了呢?”阿梨嗔怪。 是啊,若是真病了呢。前世她不就真病了,宋月梅却找来这样的大夫医治,其心之毒足以可见。 一直到用晚膳,陆秉言始终没来瞧陆观澜一眼。陆观澜不以为意,上一世陆秉言也没来瞧她,她后来才知晓是被宋月梅给留住了。这样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娘亲如此,她实在不懂。 这么假装日日服药,又去了半个月,陆观澜面上的疹子依旧没好。 这日,陆观澜刚梳洗完,就见阿梨端着药进来,遣退身边人,对她附耳道:“芳儿又跑出去了。” 她点头,“让她好好报信吧,否则宋月梅不会放心。” 阿梨不解,“可是小姐是何时猜到咱们院中有内鬼的。” 何时?上一世就知道了。只是上一世的芳儿是她近身丫鬟,若非芳儿,又怎能在她当了皇后之后将陆经竹“引荐”给了成野呢。 从前她恨过,她恨陆经竹背着她同成野暗度陈仓,恨自己太蠢没能早些发觉。如今却是不恨了,反倒觉得这对男女很合适。 上一世陆经竹用尽手段爬上龙床,这一世她便亲手送她去,只是,那是不是龙床就难说了。 霓轩阁内宋月梅听芳儿禀报了陆观澜今日的一言一行,摆手让人回去了。春香近到身旁,“看来这法子是有用的。” 宋月梅一双染了蔻丹的柔荑捧起一盒药膏,脸上露出得意又狠戾的笑,“去,明日让经竹给她这位姐姐送去。” 春香接过,颔首转身便去了墨园。 陆观澜没想到的是,真正食用了那碗莲子羹的陆经竹却是没事。见陆经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陆观澜心头一震。 那莲子羹没问题?不对,若是没问题,宋月梅不会找个假大夫来医治她,可若有问题,陆经竹为何会没事。她能肯定那莲子羹中添了东西,却对陆经竹的安然无恙一时不解。 见她愣神,陆经竹又行了个礼,双目清澈地望着她,“姐姐?” 她回过神,放下手中碗筷,看着陆经竹人畜无害的眼神,面色平和语气也没有厌恶,“早知二妹妹要来,就不这么早用膳了。”换做以前她自是说不出如此话来,这样假意熟络实则虚伪的话,放在这一世她说得却很顺口。 陆经竹笑了笑,回头冲萍儿使了个颜色,身边的大丫鬟萍儿忙递上一个翡翠盒子。陆经竹接过,递到她面前,“前些日子我脸上也起了红疹,便是小娘请人特制了这药膏给抹好的。” 陆观澜并未拒绝,让一旁的阿梨接过了,“多谢二妹妹,二妹妹可用过膳?要不一起用一些?” 陆经竹忙摆手推辞,说还要回去学琴看书。她也没拦着,待人一走,便同阿梨道:“明日找个时辰出趟门,寻个可靠的医馆查查里头有些什么。” 第六章 处置巧儿 陆经竹觉着奇怪,灵堂上气势凌人的大姐哪里去了,如今这样温顺,难不成真是怕了娘亲?不过想想也是,陆家大夫人的位置娘亲迟早要坐上去,到时她便是嫡小姐。陆观澜如今没了嫡母这个靠山,要想在陆家好好待着,不听话一些怎么活得下去。 想到此,陆脚步轻快许多。想到日后自己嫡女的位置,再想到陆观澜容貌就此毁去,心情好了甚多。 见自家主子心情大好,萍儿也不免高兴几分,忽而想起昨夜巧儿被姨娘叫去了至今未归,想着是否要禀报小姐,最后想想还是不要打扰小姐的兴致,姨娘叫去了自有姨娘的道理,左右是个丫头,平日里又如此跋扈,教训了也好。 桃园里,陆观澜正喝泡着茶,见小菊从院子外跑了来,说起张嬷嬷叫来好些家丁去了宋姨娘的院子,好似带了什么人出去。 陆观澜不奇怪,将茶盏递给小菊,让小菊尝尝。小菊欢喜地接过,大口饮了说好喝。这时候阿梨也回来了,打趣道:“小菊这粗笨丫头哪里会品茶,没的给她浪费了小姐的手艺。” 二人互相嬉闹了一番,阿梨便让小菊下去煎药了。 “小姐,奴婢去了康安堂,找了那儿的老大夫验了这药膏,药膏没问题,”阿梨附耳低声道。 她眉头微微蹙起,没问题?沉思片刻,道:“午膳过后,你再带上药方去一趟。” 阿梨颔首说是。又说起从后门回来的时候,瞧见家丁在,好似拖着什么人。 陆观澜皱起的眉头展了几分,唇边勾起一抹笑,“宋月梅是个聪明人,旁人是否中了她的圈套兴许还未能察觉,自家女儿的院子里出了不忠心的奴才,当然会知道。” 阿梨低声惊呼,“小姐是说——巧儿?” 陆观澜不语。她让阿梨那日故意去引巧儿,又是在陆经竹的墨园外头,这事一查便知,旁人总有瞧见的。那宋月梅自然知晓自己女儿脸上的疹子怎么回事,早晚会查到此,以为巧儿同她们桃园有了关系,如今大张旗鼓地让人知晓,该是做给她看的。 她正乐得看此情形,想着宋月梅自作聪明,若知道自己被借刀杀人,是否会气得露出本来面目呢。 霓轩阁内,宋月梅似乎还在气头上,见春香打发完回来,一盏茶便砸了下去。 春香忙跪下,“姨娘莫气,气坏了身子不合当的。” 宋月梅冷笑,丝毫没了往日慈善的模样,“刘芸安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春香朝身边丫头使了个眼色,几个丫头忙上前收拾地上的碎瓷,春香从地上站起身,又为宋月梅重新倒了杯茶递上。 “这贱丫头胆子不小,竟敢将主意打到经竹身上,”说着,又问春香,“经竹可有将东西送去?” 春香微微低下头,“送去了,芳儿来回话,说已经用上。” 宋月梅脸上狠戾不减,“好,先让这贱丫头烂了脸,看她还敢动什么歪心思。” 春香似乎还有些顾虑,忍不住道:“奴婢觉着大小姐性子有些不一样了,咱们是不是······” 宋月梅闻言不屑,“她一个未及笄的黄毛丫头,不过没了娘露出从前的贱骨头本性,若是没了这嫡女的位置,她还有什么本事同我的经竹争?” 春香还想说什么,见宋月梅摆手让她退下,只得缄了口。 出了内屋,春香让人去支会芳儿一声,让芳儿更加时刻盯着大小姐,若有异状,须得立刻向她禀报。又想起那日见到大小姐时的情形,想到大小姐那洞察人心的眼神,心下一怵,又加了一句:“做得更加小心些,别叫大小姐察觉。” 大成国没有随意处置奴仆的事,陆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也不例外,可院墙之内又有多少隐秘之事,大家便都寻个由头,传出去也好听。 这不,陆观澜刚午睡歇下,就听门外张嬷嬷来通报,说是二小姐院子里的巧儿犯了事,便打了几板子叫拉出去发卖了。 张嬷嬷一走,小菊便兴冲冲跑了进来,脸上是止不住的欢喜,“小姐,先前那巧儿还欺负奴婢呢,现在可算遭了报应。” 阿梨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小姐刚歇下,你可消停些。” “小菊,你让芳儿陪你去煎药,”床帏中,陆观澜轻声吩咐。 小菊应了一声便又欢欢喜喜地跑了。 阿梨摇摇头,“这丫头就这性子。小姐,那奴婢这就先出门了。”说完,便轻手轻脚地合上门。 方才被张嬷嬷一吵,陆观澜便没了睡意。 前世的巧儿没少欺负阿梨小菊,她还记得那时冬日房中炭火不足,小菊取来的炭被巧儿半道抢了去,小菊回来哭诉,说自己被打了一顿。那时瞧着小菊脸上身上的淤青,她一个失了势的嫡小姐无能为力,只得第二天去求宋月梅。 她还记得那日踏进霓轩阁,阁内温暖如春,同她那个冰窖一样的屋子大相径庭。她卑微又难堪地求宋月梅给她屋里送些炭火,宋月梅笑得很和蔼,却说:“份例各院都是一样的,怎的大小姐没有?难不成大小姐特别一些,份例要的也比旁的人多?” 她辩解说被人抢了,宋月梅笑着说:“你堂堂陆家大小姐,怎会有人抢你屋里的炭火,定是扯谎。”那时候她还怪自己太蠢笨,让姨娘误会了。 也是那年,她双手双脚脚冻得生了疮,陆经竹却以新来的袄子需要花样为由,让她绣个样子。她双手冻得拿不稳针,扎得满手都是窟窿,却还望着,只要妹妹高兴,宋姨娘便会对她好一些。 可笑,真可笑。这世上哪有什么误会,哪有什么以德报怨。前世一个个欺辱了她的人,这一世她定要加倍奉还。 临近晚膳的时候,阿梨回来了。阿梨做事仔细又周全,待陆观澜用完膳,便叫小菊将煎好的药端到房中。 陆观澜将药倒进恭桶,转头问阿梨,“如何了?” 阿梨将怀中的方子和药膏取了出来,“那大夫说,方子并未有异,药膏也没有问题,只是——这方中的一味药,和药膏中的一味药,若是同时用,便会相互抵消,以致长久难愈,若是用来治疗红疹,久治未愈便会发脓结痂,再难痊愈。” 陆观澜忍不住笑了,宋月梅真是心细,对付她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也会用上此等手段。是啊,方子没有问题,那送来的药膏也没有问题,若查起来,谁也不会想到将这两样东西一并查。单查起来没有任何异状,谁又能怀疑到她宋月梅身上呢,只道是她好心,为嫡小姐尽心医治,却天不尽人意,该是她陆观澜倒霉。 陆观澜叹了口气,抬眼问:“芳儿呢?” 阿梨道,“叫小菊使唤去打扫院子了。” “叫她进来吧,从今往后不用打扫院子,来里屋伺候,”陆观澜眼里又变得漠然。 阿梨有些迟疑,“那芳儿既是宋姨娘的人,唤来里屋伺候,是否不妥。” 她摇头,“不扔些鱼饵,鱼又怎会上钩,是时候处置了。” 阿梨了然,颔首转身下去。 芳儿没想到从来不受重用的自己,会被小姐忽然喊去里屋。忙扔下苕帚双手在腰间裙摆擦了擦,就要进去服侍小姐。 阿梨见状眉头一皱,到底是个粗使丫头,便道:“去收拾一番再到小姐跟前报到,别污了小姐的闺房。” 芳儿忙不迭地退下收拾去了。这时候小菊凑了上来,问小姐怎的忽然对芳儿这样好了。阿梨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少管,平日里多盯着些芳儿便是。” 小菊撇着嘴点头。 原本阿梨还觉着小菊办事不太合适,小姐却说,就是小菊这样的性子,做什么都不奇怪,让她盯着人最合适。如今想来,这院儿里谁不知道小菊是个什么性子,若非如此,又怎能让宋姨娘那边信了小菊的话。 又是一月过去,已经开春,陆观澜脸上的红疹还不见好,陆秉言也一次没来看望过自己这个女儿。 陆秉言的意思很明确,想要放弃她这个嫡女。但是陆家若没有嫡女,将来便没人能为他的官道铺路,所以现在陆秉言一定想再让陆家出一位嫡女,人选自然是陆经竹,既然要陆经竹成为嫡女,那便要扶正宋月梅。陆观澜想,她似乎明白了宋月梅为何要将她毁容。只有陆秉言放弃了她,陆经竹才有机会,而宋月梅也才能顺理成章地坐上大夫人的位置。 前世那道士一席话,将母亲批判为不详之人,陆家便不顾守孝传统,很快就扶了宋月梅。这一世她在灵堂顶撞了陆秉言,让陆秉言不得不顾及流言,而陆家自然也不得不顾及守孝之期。 正因如此,陆秉言如今恐怕头疼得要命,前世记忆中,及笄礼后陆家便会为她们议亲。也是那个时候,将她许配给了成野。这一世,及笄之时还在孝期之内,怎叫陆秉言不忧心。 午膳刚过,就有张嬷嬷来禀,让小姐们晚上到膳堂一同用膳。 陆观澜微一挑眉,看来陆秉言今日是有事要说了。 第七章 拉拢周姨娘 快近晚膳时,陆观澜才踱步到膳堂。 膳堂里,二姨娘宋月梅、二小姐陆经竹、三小姐陆莲青、四小姐陆莲华还有三姨娘周素素都到了,原本还闲话家常的众人却在瞧见陆观澜的那一刻都噤了声。 只见陆观澜一身素衣,发髻微微绾起,身姿清冷高雅,脸上戴着面纱,走动间微微荡起的风将面纱掀开了几分,露出脸上的红疹。 众人上次见到陆观澜时,还是在大夫人的灵堂前,那时陆观澜还风姿卓华,颇有嫡女气派,如今这毁了容的脸一遮上,倒觉得气势减了几分。 陆观澜看着众人脸色各异,却轻笑一声,拖着长衣缓步走来。 她裙摆绣着的淡花随着走动的步伐似在摇曳,缓缓走到陆经竹身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陆经竹肩膀,躬身附耳低声道:“妹妹送来的药膏很好用。” 陆经竹闻言身子微微一颤抖,扭头想去看她,却只瞧见她转身回到正座上,面上平静无异。 陆经竹不免有些发怵,心下琢磨,难不成是发现了?不,这事小娘做得隐秘,陆观澜不可能察觉。 宋月梅也注意到陆观澜的举止,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芳儿不是说,陆观澜被自己这副样子吓得已经好些日子不敢见人,如今看来,丝毫没有不敢见人的样子。 这时候,陆秉言从堂外走来,刚进门便瞥见坐上的陆观澜,想起前日听大夫回禀说恐怕好不了了,心中不免多了一丝叹息。 落座后,张嬷嬷便叫人上了菜,众人安静吃着。 就这样气氛诡异地过了半晌,陆秉言放下筷子,“三日后陈老夫人大寿,咱们陆家是该备些厚礼,如今大夫人不在了,就由二姨娘置办吧。” 其实这话倒也不用当着众人讲,宋月梅掌家也不是一两日,不过是在众人面前给宋月梅一份尊荣,好叫以后宋月梅在家中的位置更稳固。 陆观澜自然也晓得陆秉言的意思,前世也就这个时候,陆秉言已然动了扶正的心思,奈何这一世被她一搅,宋月梅扶正之期遥遥,如今这番说辞,也不过是告诉众人她宋月梅同当家主母无异。 宋月梅闻言也放下碗筷,颔首道:“妾身全依照老爷吩咐。” 陆秉言点点头,又扭头瞥了陆观澜一眼,见陆观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若非陆观澜毁了容,他还是愿意留着她正室嫡女的位置,毕竟她才是原配所生,将来陆家要出的凤凰,也应当是正室嫡出的小姐。 只可惜,她没这命了。想罢,陆秉言起身出了膳堂。 陆秉言一走,一直未曾多言的三姨娘周素素开口了:“恭喜二姨娘。” 宋月梅看向周素素,见周素素一脸殷勤,一副巴结的模样,心底不禁冷笑,面上却还是那副和蔼亲切之色,“妹妹哪里话,又有何事值得恭喜。” 周素素笑着,原就秀美的脸上更添几分柔媚,“老爷这意思,难道大家还瞧不出来?只望二姨娘往后多多关照了。” 宋月梅听了这话却并不高兴,反倒眉头皱起。 若是私下这么说,倒可能有几分真心,周素素却摆在明面上这么讲,毫不避讳家中主母过世不久,叫旁人听了去,岂不是以为她宋月梅早有异心。 周素素瞧着宋月梅沉了脸,又将目光移向陆观澜,却见陆观澜依旧安静地坐着喝粥,像是没听见一般,悠然自若。 陆观澜听在耳里,却不想理会。 她当然知道三姨娘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堂堂嫡女还在这儿坐着,就有人恭喜起姨娘来,换做旁人,定会将矛头指向宋月梅。 她不一样,她的矛头自始至终都是宋月梅,但她不傻,为他人做嫁衣的事,她又岂会做。 宋月梅也瞥见陆观澜的毫不在意,心下疑惑更甚。明明不过一个小丫头,却越间让人难以琢磨,难不成真是转了性了? 周素素也这样疑惑着,直到众人用完膳,俱都出了厅堂。身后却听见陆观澜的喊声。 “周姨娘留步,”陆观澜快走几步,撵上走在前头的周素素。 周素素一愣,不知陆观澜意欲何为。停下脚步,恭敬道:“大小姐找我何事?” 同膳堂里的陆观澜不一样,这会儿陆观澜一副柔怯之色,眉头微微蹙起,一双静如潭水的双眼中似乎还带了些泪,“我只是有些怕。” “怕?”周素素奇怪。 “我如今这副样子,父亲怕是要放弃我了,可是宋姨娘向来不喜我,若将来宋姨娘坐正,我怕是没有活路,求周姨娘帮帮我,好叫父亲不要厌弃了我这女儿,”说罢,陆观澜抬起袖子就要掩面而泣。 周素素却一时哑然,这大小姐性子转变如此之快,她实在拿不准。但见陆观澜一副忧心委屈的模样,仔细瞧着也不太像假,脑子里便很快想出一个主意。 管她陆观澜是否真心求助,只要她知道宋月梅讨厌自己就好。 左右宋月梅扶正也还需些时日,陆观澜如今还有嫡女的身份在,宋月梅暂且不敢拿她如何。 既然她们要斗,她就替她们加把火,她乐得看戏多自在。 陆观澜将周素素眼底的喜色看在眼里,心觉讽刺万分。这宅院里的人呐,各怀鬼胎,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边霓轩阁内,宋月梅带着陆经竹刚回院子,却见芳儿站在院中。 春香见此,忙屏退其余下人,几步走到芳儿跟前,沉声怒喝:“这时候来做什么,还这样显眼地站在院子里,怕旁人不晓得你是姨娘的人?” 芳儿显得很慌张,“奴婢······奴婢在大小姐院子里发现了东西······” 见芳儿这般神色,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春香忙将芳儿带到宋月梅跟前。 芳儿连忙跪下,神色惊慌不减,“宋姨娘,奴婢在大小姐院子里发现了这个东西,”说完,芳儿从怀中缓缓取出一个木人。 宋月梅和陆经竹也是一惊,这不是——压胜吗! 第八章 压胜 春香将芳儿手中的小木人接过,呈至宋月梅面前。 宋月梅眉头紧锁,接过木人后翻面一瞧,上头赫然刻着宋月梅三个大字。 陆经竹也在一旁瞧见了,吓得一把将宋月梅手中的木人拍落,又惊又怒质问道:“大小姐院里怎会有此物?” 芳儿战战兢兢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今日收拾屋子的时候,在大小姐枕头下发现了此物,奴婢识不得上头的字,但奴婢认得这是扎小人的木人,就偷偷带出来了。” 陆经竹闻言,丝毫没了往日柔弱温良的模样,沉着脸怒道:“小娘,这个陆观澜简直可恶,竟敢······” 话还未说完,宋月梅却打断了,扭头看向芳儿问道:“你偷偷带出来之时可有旁的人瞧见?” 芳儿摇头。 “很好,待会儿你将此物放回原处,别叫人看见,”说着,宋月梅又将木人扔给了芳儿。 芳儿忙接过又揣进了怀里,接着磕了个头便起身匆匆离开。 见芳儿走了,陆经竹面上怒容未散,“阿娘,您怎能就这么了事,陆观澜这么咒您,您就打算放过她了?咱们既然有证据,为何不直接将此事告诉父亲。” 宋月梅一双柔荑抚上陆经竹那张带着怒容的脸,笑得很和蔼,“傻孩子,从前都不曾出过这种事,如今咱们要说陆观澜突然咒我,若非他亲眼所见,又怎会相信?” 陆经竹顿时明白过来,面上的神色好了几分,“可那压胜实在恶毒,陆观澜她······” “若真有用,刘芸安还用等到如今才死吗,”宋月梅脸色忽然冷了下来,同方才的神色截然不同。 刚立春的天儿还有些冷,陆观澜便提议请周素素到桃园用茶。 二人刚走过花园,陆观澜却忽然一声惊呼:“阿梨!我的手帕呢?” 阿梨也顿时惊慌起来,忙四处往地上瞧。 周素素一脸狐疑,不就是个手帕吗,她堂堂尚书府的大小姐,还能缺那一块手帕不成。虽是如此想着,还是假意关心道:“害,手帕丢了就丢了,今日天黑,明日让丫头们再找找便是。” 陆观澜隔着面纱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那是母亲留给我的物件,我可不能丢了啊,”说着,仿若受了天大的打击,就要身子一软倒下了。 这时候,阿梨像是想起什么,忙扶着陆观澜,道:“小姐,莫不是方才忘在膳堂了,奴婢去为您取回来吧。” 陆观澜却不依,“那是母亲留下的,我还是亲自去取吧,”说完,扭头看向周素素,接着道:“不如三姨娘先到屋里坐坐,我取了手帕就回。” 周素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又见她一副委屈可怜模样,只得点点头让小心天黑路滑。 折回到一半,陆观澜停下步子,低声问:“东西发现了?” 阿梨点头,“方才小姐在用膳的时候,小菊来禀报,说芳儿已经奔着霓轩阁去了。” 她沉默片刻,随即道:“算算时辰,该回来了吧。” 周素素带着身边丫头玉儿刚到桃园,就瞧见廊下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匆忙跑了进去。 “这丫头没在大小姐身边见过啊,”周素素小声嘀咕。 玉儿想了想,道:“是近来才提了二丫鬟的芳儿,从前做的是打扫院子的粗使活儿,姨娘定是没见过的。” 周素素点点头,不再想那丫头是谁,便径直走进屋子。 岂料刚踏进门,就瞧见那芳儿从里屋又跑了出来,额上全是汗珠。 芳儿未曾想到迎面撞上了三姨娘,更是直接愣在当场,一时之间连行礼都忘了。 周素素见此情形,也先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芳儿这丫头如此神色,一看就没做什么好事,却不想被她撞见,真真是有趣得很了,怎的一来就有好戏可看。 想着,周素素立刻大喊:“来人啊!这里有个丫头不知鬼鬼祟祟在大小姐屋子里偷了什么物件,快将这丫头扣起来!” 顿时,满院子的人都跑了来,几个粗使丫头认得这是近来刚提了二丫鬟的芳儿,心下疑惑,但见芳儿站在里屋门口不知作甚,又听三姨娘如此吩咐,几人便动手合力将芳儿绑了起来。 这时候的陆观澜正巧也回来了,见屋子里闹闹嚷嚷,也已猜到发生什么,但还是故作讶异地进了门,瞧见芳儿被五花大绑地仍在地上。 “这是怎的了?是不是芳儿笨手笨脚惹恼了三姨娘?”陆观澜那一副吃惊的表情,隔着面纱都能让人看出来。 周素素笑了笑,指着口中被塞上布条的芳儿道:“方才我来你屋子里,瞧见这丫头鬼鬼祟祟从你里屋出来,一脑门子的汗,见了我竟吓得礼都忘了行,大小姐你是不清楚,这内宅里的猫腻儿,可多了去了。” 陆观澜闻言,目光落在芳儿脸上,“既然如此,芳儿你说说,你在我屋里做什么?” 第九章 芳儿栽赃 小菊上前将芳儿嘴里的布条扯下,芳儿立时大呼冤枉。 周素素在一旁看了,直摇头,“我瞧着也不用说了,直接送官吧。” 芳儿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住摇头痛哭求饶。 陆观澜叹了口气,道:“今日你若是说清了,我便饶了你,你若是说不请,那我······” “说不请又如何?”蓦地,屋外传来了陆莲青的声音。 众人闻言皆朝门外望去,只见陆莲青身后跟着一众仆从,正簇拥着宋月梅而来。 陆莲青刚踏进门,周素素忙上前一把将人扯了过来,低声斥责:“你来做什么?”说完,又瞧了紧随而来的宋月梅一眼。 陆观澜唇边染上一抹不被察觉的笑。果然来了。 宋月梅一进门,瞧见被捆在地上的芳儿,眉头微微皱了皱,看向陆观澜,“大小姐这是私下处置丫头呢?怎的没支会张嬷嬷一声?” 陆观澜面色平静,叫人看不出喜怒,“还未来得及支会,宋姨娘不就来了吗。” 宋月梅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面上却带着笑,“既然如此,芳儿究竟犯了什么错,何不让她自己说说。” 陆莲青乐得看陆观澜吃瘪,忙在一旁忙帮腔:“是呀,私下处置奴婢可不是咱们大户人家能做出来的事。” 周素素只觉胸口顿时堵上一口气,想着明明是来看好戏的,岂料自家这蠢丫头怎么被叫来掺和,想着便在陆莲青腰间掐了一把,“你就别跟着掺和了。” 陆莲青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因为亲娘在跟前,不得不闭了嘴。 陆观澜倒依旧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朝身边阿梨使了个眼色,随即道:“是呀,方才我也这么讲,只要芳儿说清去我屋里做了什么,我便不追究。” 不追究?宋月梅忍不住在心底冷笑。既然你陆观澜敢有了这样的心思,那今日便让你这嫡女随你那该死的母亲一同去地府吧。 “芳儿,别怕,如实讲便是。若你被冤枉,我定还你一个公道,”宋月梅一副慈爱心肠的模样,叫旁的人看了,直觉得温良贤淑。 芳儿正抽抽嗒嗒,听了宋月梅的话,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嗫嚅道:“奴婢,奴婢今日打扫大小姐屋子,整理床榻之时,发现······发现了一样东西。” 宋月梅掩藏住心底的喜色,忙问:“什么东西?” 芳儿咽了咽口水,缓缓伸手,指了指屋子的方向,“因是大小姐的东西,奴婢不敢动,所以,只得悄悄告诉了张嬷嬷。” 这时候,陆莲青又闲不住了,开口问:“那东西在哪儿?何不让大姐拿出来瞧瞧?” 周素素在心底不住叹气,瞧了陆观澜一眼,见她伫立在原地,神情自若。 这明摆着宋月梅给陆观澜下的套,也不见陆观澜脸上有丝毫变化,到底是纯善不可知,还是城府深似海,她对这个大小姐越来越摸不透了。 这时候,阿梨从门外端了茶进来,走到陆观澜跟前,行了个礼道:“小姐,奴婢按小姐吩咐煮了今年的新茶。” 陆观澜点点头,抬眼之间,脸上已挂了笑容,“本是请三姨娘来饮茶,岂料遇上这样的事,既然宋姨娘也来了,还请众位先坐下喝杯茶吧。” 周素素闻言也陪笑道:“是呀,站了这样久,宋姨娘腿也酸了吧,咱们不如先坐下喝杯茶,慢慢听芳儿交代。” 陆莲青却不屑道:“还用交代什么呀?这丫头不都说了吗,大姐屋子里有东西,如今只等大姐拿出来一看便知。” 陆观澜先行坐下,端起一杯茶,小啜了一口,摇摇头,“淡了。” 阿梨在一旁欠身,“奴婢这手艺实在不如小姐。” 陆莲青懒得看她们主仆在这儿说茶,正想闯进屋子自己去找,却被周素素拉住坐下。 宋月梅并不心急,左右她陆观澜是跑不掉,待经竹把老爷请来,这戏才唱得圆满。便也坐下,接过阿梨递来的茶盏。 还没一盏茶的功夫,陆秉言就来了。 陆秉言一进门,便瞧见地上跪着的芳儿,不禁眉头紧锁,“这是怎么回事?” 陆观澜淡淡一笑,看了眼陆秉言,又看了眼跟在陆秉言身后的陆经竹。该来的都来了,这戏就开场了。 众人起身行礼,陆秉言在上座坐下,陆经竹则站在一旁,一副娇娇弱弱低眉顺目的可怜样子。 这时候,沉默良久的芳儿突然大呼,“老爷!奴婢冤枉啊!奴婢今日打扫大小姐屋子,发现小姐枕头之下放着一个小木人儿!那上头······”说着,似乎像是害怕什么望了一眼陆观澜,又道:“那上头刻着宋姨娘的名字!” 第十章 家门不幸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刻着名字的小木人,那不就是压胜么。 要知道,内宅之中最忌如此阴毒的手段,当今皇帝又是个极厌恶巫邪之术的,若是被外人知晓,他们尚书府就完了。 陆秉言立时就要发怒,转眼瞧见陆观澜深如潭水的眸子,心底的怒意竟被压了几分。 “观澜,可有此事?”陆秉言索性不看她的眼睛,问询的语气淡漠得不像父女。 陆观澜面上依旧没有变化,只是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茶,道:“父亲觉得呢?” 陆秉言闻言一愣,没想她反问起自己,终是忍不住怒了,“观澜,注意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 一旁的宋月梅见状,忙起身走到陆秉言身旁,一边拍着陆秉言的后背一边说:“老爷可别气坏了身子,大夫人才过世,想必大小姐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做出此等事来。” 陆观澜这时忽然笑了。好啊,好一个一时鬼迷心窍,好一个做出此等事来。宋月梅这听似劝人宽心的话,倒将她坐实了罪名。 陆秉言闻言沉默,目光又落在陆观澜脸上,见她一脸笑吟吟地望着这边。这是他的嫡女,是陆家大小姐。若她真做了这样的事,这个女儿,还用留着吗? 见陆秉言面露迟疑,宋月梅朝身边的陆经竹使了个眼色。 陆经竹会意,一双白嫩的小手忽而掩面,竟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道:“父亲还请饶恕大姐,大姐定是被小人蒙蔽才会一时糊涂,虽说小娘近来身子确实不大好,常常梦魇缠身,但小娘不让人告诉父亲,说只要将养些时日,定会好起来。” 说罢,宋月梅还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再抬头,已是泪眼婆娑。 周素素在一旁瞧着这母女双簧,心头生起一股寒意。这宋月梅可真不简单,量来不知准备了多少时日。看来,今日这大小姐注定难逃一劫了。 陆秉言看着跪在地上的陆经竹,又看了看泪眼涟涟望着自己的宋姨娘。似是做出决定般,猛然起身,冲着陆观澜喝斥一声:“跪下!” 众人身子皆是一抖。陆秉言甚少发怒,待人都是谦谦君子的文人模样,他们还是第一次瞧见陆秉言生这样大的气。 陆观澜脸上笑容不减,只是起身道:“不知观澜为何要跪。” 陆秉言满面怒容,额上青筋暴起,毫无平日里的谦和潇洒,“原以为你母亲走后,你只是忧伤过度才会目无尊长,如今看来,陆家留着你这女儿,简直是家门不幸!” 女儿?陆观澜脸上瞬时闪过一丝杀意。 前世她毁容之后,陆秉言何时将她当过女儿。若不是将她嫁给成野,她又怎会遭遇后来的所有事。 她还记得初登后位时,陆秉言同她讲,她是陆家的嫡女,一切要以陆家的利益为先。 所以她那不学无术的大哥被破例提拔为户部侍郎,岂料这位户部侍郎的大哥背地里做了不少肮脏勾当,收受贿赂、买卖官员职位、偷挪公家赈灾粮,简直无恶不作。 可是最后呢,她大哥入狱之时,陆秉言进宫见她,要她无论如何都得将她大哥保住,否则,自己就没她这个女儿。 她太蠢了,为了这样一个女儿的虚名,跑去求成野,成野不愿见她,叫她跪在凛冬的大殿门外淋了一夜的雨。 那时,她也和母亲一样不知自己有孕。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啊,就那样胎死腹中,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间。 眼前的这些人,对她前世来说,都是敌人。什么女儿,如今听来不可笑吗? 见她迟迟未动,陆秉言重重咳嗽一声,正想叫来嬷嬷将陆观澜按着跪下。 陆观澜却忽然几步走到芳儿跟前,一脚踹在芳儿肚子上,回头冲陆秉言道:“没想父亲因为丫鬟的三言两语就信了,这丫头不是说在我房里吗?父亲何不让人搜一搜?” 众人都没想到陆观澜会有此举。只见芳儿被踹得狠了,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直嗔唤。 陆秉言还想说些什么,宋月梅却道:“既然如此,老爷,不如先去搜搜,若大小姐没有做过,咱们自会还大小姐一个清白,若大小姐真做过,证据确凿,也好乖乖认错不是?毕竟,还是老爷的嫡女啊。” 嫡女?陆秉言眼光闪了闪,若陆观澜真做了这样的事,她这个嫡女,也到头了。 宋月梅察觉到陆秉言神色的变化,心知自己的目地已达,便适时主口,以免引得陆秉言怀疑。 第十一章 搜屋 “好,那就叫张嬷嬷来搜,”陆秉言怒气未减,转身坐下只等结果。 宋月梅眼中多了一丝喜色,冲春香点点头,春香便转身出了桃园去找张嬷嬷。 半盏茶的功夫,张嬷嬷便带着几个丫头火急火燎地来了。 进门瞧见地上倒着的芳儿,又见老爷姨娘都在,想起春香来寻自己说过的话,立刻便走到陆秉言跟前跪下,“老爷找奴婢来是有何事?” 陆秉言道:“你来说说,地上这丫头,今日可有同你说过什么话?” 张嬷嬷瞥了眼宋月梅,见宋月梅冲自己点头,便道:“今日芳儿这丫头慌慌张张来找奴婢,说是在大小姐房里收拾的时候,发现了小姐枕头下藏着的木人儿,又说那木人儿上头刻着宋姨娘的名字。奴婢不敢擅自做主,毕竟是小姐的东西,奴婢愚笨,也不知那东西有何用处,便同宋姨娘讲说,小姐院里有个东西,还望宋姨娘亲自查看。” 陆秉言听得脸色越来越沉,再看陆观澜时,见她神情自若,仿若置身之外。 “既然如此,那你便在小姐屋子里搜一搜,看看到底有没有那木人儿,”陆秉言忍下心头怒火,冲张嬷嬷摆摆手。 张嬷嬷得了令,立马起身,回头冲带来的几个丫头点点头,几人便随着张嬷嬷一同进了里屋。 陆莲青乐得看陆观澜遭殃,忍不住笑道:“大姐呀,我说你就承认吧,免得待会儿搜出来了,让人多难堪。” 周素素只恨自己生了个蠢丫头,她知道陆秉言这人素来厌恶内宅争斗之事,这时候闭嘴看戏就好,说这样的话,倒让陆秉言心生厌烦了。 果然,陆秉言见陆莲青如此,瞪了一眼周素素,让她管好自己女儿。 陆观澜没有理会陆莲青,只是望着还跪着的陆经竹,“前月守灵的时候,二妹妹不是还身子孱弱?怎的今日说跪就跪,跪了这样久,不嫌累?” 陆经竹本想用这出苦肉计,让陆秉言更同情她们母女,被陆观澜这样一说,顿时显得很难堪。 但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楚楚可怜,只抬头望向陆秉言,一脸的委屈。 陆秉言还处在怒火之中,心里全是陆观澜先前的顶撞,以及如今败坏家门的行为。瞥见陆经竹委屈的目光,也只是不耐烦地摆手让起来。 这时候,张嬷嬷出来了,手中果然拿着一个小木人。 宋月梅眼睛一亮,随即又摆出一副惊吓地模样,一手指着张嬷嬷手里的木人,一手捂着自己心口,“观澜,我待你如亲生女儿,想着大夫人过世了你没人照料,你怎可——怎可如此······”说着,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张嬷嬷给陆秉言递上小木人,陆秉言接过只看了一眼,便重重摔在地上,怒喝道:“陆观澜!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看着摔在地上的小木人,陆观澜唇畔染上一抹笑,“父亲,你可瞧清楚了?” 陆秉言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将桌上茶盏一摔,“难不成还能看错了?” “再仔细瞧瞧呢?”陆观澜冲周素素挑眉。 周素素知道陆观澜是让她去瞧的意思,想着陆观澜先前同自己讲的话,又想起今日自己来吃茶却撞见芳儿鬼鬼祟祟,心中似乎明白了几分。 “难道上头有什么机关不成?”周素素忽然起身,捡起那小木人,一翻面,先是一惊,随后全然反应过来。忙叫道:“老爷您瞧瞧!” 陆秉言原已在考虑怎么处置陆观澜,听见周素素的喊声,循声望去,就见周素素拿着木头人到自己眼前。 周素素举着那木人,一副吃惊不已的模样,“老爷您瞧,这上头,分明是大小姐的名字啊!” “不可能!”宋月梅脱口而出。 陆秉言也是一愣,瞧清那木人上刻着的名字果然是陆观澜,而并非宋月梅。再听见宋月梅此话,心里也顿生怀疑。 宋月梅也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忙解释:“妾身的意思是,芳儿是大小姐的丫头,怎么会撒谎呢。” “是啊,芳儿是我的丫头,又为何会撒谎呢?”这时,陆观澜开口了。 “说起来,妾身倒有一事不明,”周素素若有所思一般,目光投向芳儿。 宋月梅眉间一跳,冷着脸看着周素素。这女人要做什么? “妾身今日是来找大小姐吃茶的,刚进门就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进了大小姐屋子,妾身还道没见过这丫头,玉儿便同妾身讲说,这是近来刚提了二丫鬟的芳儿。” 第十二章 证明清白 说着,周素素又看了眼宋月梅,继续道:“妾身瞧着,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岂料刚进屋,就撞见这丫头从大小姐里屋出来,一瞧见我呀,吓得不知所措。妾身便想,这丫头定然是偷了小姐屋子里什么东西,便叫人来将这丫头绑了。” 陆秉言越听眉头皱得越深,盯着地上的芳儿,“周姨娘说瞧见你鬼鬼祟祟进了小姐屋子,你去小姐屋子里做什么?” 芳儿一张小脸顿时吓得煞白,惊恐地看向宋月梅。 宋月梅此时已恍然大悟,原以为可趁今日除了陆观澜,却不想,竟中了别人的圈套。 陆观澜这时候缓缓走到芳儿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芳儿,戴着面纱的一张脸虽看不清神色,却能瞧见那眼中的冷意。 “没曾想,我院儿里出了个不忠心的奴才,”说着,又瞥了眼宋月梅母女,“我待你不好吗?竟如此害我?” 陆秉言再傻也能猜到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再看向宋月梅和陆经竹时,眼神也变了几分。 陆经竹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一时不知该如何,只能望着宋月梅。 宋月梅只觉得胸口发闷,做什么都看着她,如今是将所有事都推到她身上了? 周素素正乐得看宋月梅倒霉,见今日这情形,宋月梅恐怕一时做不了主母了,便继续添油加醋:“妾身瞧着,这芳儿实在该死,哪儿有奴婢害自己主子的,况且这还不止陷害,瞧着这木人儿上刻着大小姐的名字,若大小姐真是因为此等邪术伤了身子,我看呀,这丫头难辞其咎。不过——这芳儿是大小姐屋里的丫头,大小姐怜惜,让这丫头近身伺候,怎的这丫头还如此恩将仇报?” 周素素这番话意思很明了,既是陆观澜屋里的丫头,又被陆观澜提了二丫鬟,怎的还会想着谋害自家主子,莫非,这丫头另有其主,受了旁人的指使? 陆秉言此时只是冷着脸不语。 本已想着该如何处置陆观澜,却变成了陆观澜被陷害。他平日朝堂中的事都忙不胜数,如今内宅还出这样的乱子,实在让他厌烦。 陆秉言看了看陆观澜,又看了看陆经竹。沉默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既是这奴才犯了错,那便拖出去打杀了便是,今日的事就这样吧,往后我不想再听见这样的事发生。” 说完,陆秉言径直起身离开,留下屋内人面面相觑。 陆秉言一走,宋月梅登时松了口气,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得偿所愿的笑来。看来,老爷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不是这样的!奴婢——”这时候的芳儿也意识到自己没了活路,不敢当着面求宋月梅,只能求陆观澜大发慈悲。 陆观澜眼中带了笑,那笑里有嘲讽,有冷冽,还有报仇之后的痛快。 她还记得前世自己小产,失去第一个孩子之时,宋月梅以她需要照料陪伴为由,让陆经竹进宫陪侍。 那时成野还会来看她,可每每来了也只看一眼便走。她以为是国事繁忙不可久留,谁知两人却在隔壁共赴云雨。 后来她才知道,是芳儿带着成野去陆经竹那间屋内喝茶。也是芳儿同宋月梅母女说,她小产无法服侍皇帝,才让陆经竹趁虚而入。 想及此,她扭头看了眼张嬷嬷。 张嬷嬷自然知道接下来的事怎么办,麻利地将布条塞回芳儿嘴里,“奴婢这就先退下了,”说完,张嬷嬷便带着人走了。 周素素没想这事情就这么了了,一时有些哑然,回头去看陆观澜,见她一双深邃的眸子依旧平静淡然。 陆观澜知道陆秉言不会对宋月梅如何,毕竟宋月梅还有个陆经竹,若处置了陆经竹的生母,陆经竹这庶女的身份便永远摘不掉了。 不过她今日也没打算将宋月梅怎么样,来日方长,宋月梅又岂是今日便可扳倒的,只是借今日一事将芳儿处置了而已。 “既然今日误会一场,那便不打扰大小姐休息了,经竹,咱们也回去吧,”宋月梅微笑着,转身拂袖间带落一个茶杯。 那茶杯跌落,碎了一地。 陆莲青本想今日有陆观澜好看的,谁知竟不了了之,不免讪讪,也颠颠儿跟着宋月梅走了。 “阿梨,再煮一壶茶吧,”陆观澜吩咐道。 阿梨晓得小姐是要同周姨娘讲事,便带着屋里丫头们退下。 一时间,屋子里便只剩二人。 “大小姐,今日一事,究竟是宋姨娘想害你,还是小姐你故意为之?”周素素不客气地坐下。 第十三章 和周姨娘结盟 陆观澜莫名邀自己吃茶,不过是想让自己撞破芳儿陷害,拿自己做人证,可真是使得一手好算盘。 陆观澜望着地上碎了的茶杯,半晌,才开口:“周姨娘,你可恨过宋月梅?” 周素素闻言心头一跳,没想陆观澜竟如此直白,让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见周素素愣住,陆观澜勾起唇畔,“据我所知,三妹四妹之后,我还有个弟弟吧?” 陆观澜这番话顿时戳中了周素素痛处。 当年她是还有个儿子,未满周岁便莫名死在莲花池里。当时她伤心欲绝,甚至想一死了之。 她总觉得儿子的死和宋月梅有关,奈何找不到证据也查不着线索,加之老爷对宋月梅越发宠爱,她自失去儿子后日渐憔悴,此事便只能被她压在心底。 如今陆观澜提起,她心头的怨愤便又生了起来。 “三妹四妹毕竟不是宋月梅亲生,”陆观澜又道,“饶是四妹整日在宋月梅跟前晃,将来也不定能讨得好处。” 周素素沉默。的确,她清楚宋月梅的脾性,深知宋月梅一旦坐上主母的位置,她们母女在家中更没有活路。 莲青这丫头笨,心思单纯,被宋月梅三言两语就给诓骗,常在她面前说,若是宋姨娘当了主母,将来定会给她许配好人家。 但她知道,这压根儿没底。宋月梅这人妒心极重,从前便恨自己夺了老爷的宠爱,若真做了主母,怕是更不能饶恕她,哪里还会给她两个女儿寻好亲事。 “所以大小姐的意思是?”周素素试探道。 这时候,阿梨进来了,端来刚煮的新茶。 陆观澜起身,接过阿梨手中的茶壶,为周素素斟上一盏,“姨娘自然能懂。” 周素素回到自己的禾雨轩后,立马让玉儿叫来两个女儿,嘱咐以后少和霓轩阁的人走动。 陆莲华听话地点头,陆莲青却一脸愤然,“小娘难道就这样怕桃园那个主?” 周素素无奈,“娘不会害你,往后你就知道了。” 今日之事她算是看明白了,这陆观澜可不似她表现的如此纯良胆小,说不定这心里藏着多少主意是她不知道的。 陆家这位嫡小姐,指不定就是来找宋月梅讨债的。 入夜天色转凉,阿梨叫小菊将屋子里的碎茶杯收拾了,陆观澜望着地上的碎瓷,若有所思。 “小姐,今日我——”阿梨见她神色恹恹,怕自己今日没做好。 “做得很好,”猜出了阿梨的心思,陆观澜柔声道。 小菊听不懂二人在说些什么,只收拾了碎瓷,讨了个点心就退下了。 陆观澜望着院子外的藤架,伸手斜撑着额鬓,问阿梨:“如今是什么时节了?” 阿梨想了想,道:“再过十日便是春分了。” “春分,”陆观澜喃喃。没想日子过得这样快。 前世陆经竹大放异彩的日子也快到了,她是否该准备准备了呢? 自压胜一事后,府中似乎平静很多。 三日后,小菊从前院儿回来,嚷嚷着说瞧见有人送了请帖。 陆观澜正描着一幅丹青,一袭竹青色齐腰襦裙,一头青丝用木簪松散的绾起,袖口处的金丝百灵随着抬袖间轻轻晃动,仿若随风起舞。 “小姐这是在画什么呀?”小菊探个脑袋在旁边仔细地瞧。 阿梨忙抬臂拦住,“仔细着点儿,别碰洒了小姐的墨。” “无碍,”陆观澜落下最后一笔,微微一笑。 小菊瞧着那画上,一个双鬓斑白的老妇人正慈祥地望着远处,而远处是狼烟四起的大漠,老妇人虽看似年迈,却一副傲骨挺立之姿。 “小姐画的是谁啊?”小菊疑惑。想着府中也并未有这样的老妇人,不知小姐是照着谁画的。 “陈老夫人,”陆观澜搁下笔,又回头对阿梨道:“你将此画晾在院子里。” 晚膳时分,张嬷嬷又请大伙去膳堂用膳。 走到回廊的时候,陆观澜忽然停下。没多时,陆经竹便带着丫头款款而来。 陆经竹一见陆观澜似乎特意等着,不免疑惑,走到跟前时行了个礼,道:“姐姐何故等在此处?是不是妹妹哪里惹到了姐姐?” 陆观澜霜色的面纱上,一双眸子深邃沉谧,“我还未开口,妹妹就要作出一副被我为难的样子?” 若非前世见识过了陆经竹的本来面目,她还真会信了陆经竹这副纯良的模样。 前世的陆经竹也是这般柔弱有礼,直到宋月梅扶正,陆经竹也成了嫡女,她便再也没有见过陆经竹对人卑躬屈膝。 陆经竹没想她敢如此咄咄逼人,先是一愣,随即努力扯出一丝笑,“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只是好奇。” 陆观澜眼中似乎氤氲着一团雾气,微微凑近陆经竹耳畔,柔声道:“我只是想提醒妹妹,不是自己的东西,千万不要惦记,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 第十四章 陈老夫人寿宴 陆经竹听完这话,抬眼正对上陆观澜的眼睛,看着那深不可测的眸子,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观澜这番话陆经竹如今自然是不懂。 前世陈老夫人寿辰,邀陆家女眷前去。原本她为老夫人画了一幅丹青贺寿,谁知却被陆经竹提前调包。 她还记得当日在众人面前拿出画,看着画中一幅雏鸡图,被人嗤笑的情形。 看着她出丑,陆经竹却又献上原本属于她的丹青,得了众人的称赞。 此后,京中皆言陆家二小姐惊才绝艳,绘得一手好丹青,而她陆家大小姐却上不得台面。 她当然不指望这一世陆经竹会有所改变,这番提醒,也不过是故意为之。 陆经竹这样的人,面上柔弱无辜,实则背地阴毒好胜,定不会放过让自己大放异彩的机会。只是这一世,陆经竹要偷取的画,是她精心为她准备的大礼。 “别愣着,走吧,我有些饿了,”陆观澜转身,带着阿梨就往膳堂去了。 陆经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实在摸不清陆观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萍儿出声提醒,这才回过神跟了上去。 膳堂里,除了陆观澜陆经竹二人都已到了。 陆秉言坐在为首处,小酌着一杯桃花酿,宋月梅正为其布菜,显得甚是贤良淑德。 陆观澜进门瞧见此番情形,忽然觉得这个家实在可笑。看上去如此和睦,实则各怀鬼胎,这才是家门不幸吧。 待迟来的二人落座,还没吃上两口饭,陆秉言就放下酒杯,道:“三日后,陈老夫人寿辰,也邀了咱们尚书府前去贺寿。这大夫人既已过世,家中也无主母,你们小辈独去不合礼数,就让宋姨娘带家中孩子去吧。” 陆观澜闻言笑出了声,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她身上。 陆秉言眉头一皱,“食不言寝不语,你在自家膳桌上还能失礼,出门在外怎还得了。” 陆观澜停下手中的筷子,看向陆秉言,“比起失礼,谁能同咱们陆家比。主母没了,就让个姨娘带家中小女去贺寿,正宴上可还是头一回。” 陆秉言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的确,正宴上没有让小妾去的道理。只是此次陈老夫人寿宴,不仅是京中名贵,那宫里也是来了人的。若是让自家女儿们在京中长了脸,将来的婚事就好说了。 如今被陆观澜这么一说,陆秉言只觉得一张脸有些挂不住。 宋月梅经上次一事也长了记性,没忙着说话,只在一旁默默用膳。 反倒是陆莲青,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大姐说的哪里话,陈老夫人既已请了咱们尚书府,就没有不去的道理。家中主母没了,难不成还能再找一个?大姐若是有本事,那就把大夫人请回来吧!” 陆莲青这话说得恶毒,连陆秉言都忍不住咳嗽一声,示意陆莲青注意礼数。 陆观澜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却放下碗筷,直勾勾盯着陆莲青。 陆莲青被她这眼神看得发毛,还嘴硬道:“难道妹妹说得不对?” 周素素知道陆观澜不是好惹的,现下自己已和陆观澜结盟,自然不能得罪,忙扯了扯陆莲青的衣角,让她住嘴。 “这姨娘庶出同桌用膳的,好似只有咱们尚书府一家吧。父亲仁慈,却没想惯得家中庶出如此放肆。也不知道去了陈老夫人寿宴,庶妹是否会失了礼数,”陆观澜收回目光,又看向上座的陆秉言。 她是在提醒陆秉言,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嫡庶有别。 陆秉言也觉陆莲青失礼,饶是他现在不喜陆观澜,但陆观澜嫡女的身份还在,也不容家中庶出如此顶撞。况且这等事若是传出去,对陆家的名声也不好。 陆秉言便沉声喝道:“若是再失礼,陈老夫人的寿宴你也不用去了。” 陆莲青这才闭了嘴。 今日一同用膳不过是告知众人陈老夫人寿宴一事,用罢,陆秉言便回书房处理公事,众人也相继离开。 走到花园的时候,周素素将陆观澜叫住。 “大小姐,今日莲青她不过小孩子不忌口,说错了话还望大小姐不要怪罪,”周素素一脸歉意,好似生怕惹恼了陆观澜。 陆观澜轻声一笑,“四妹妹心直口快,无心之过我有岂会计较,姨娘安心便是,”她自然不会计较,她只会让陆莲青为今日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周素素闻言松了口气,继续道:“三日后陈老夫人的寿宴,大小姐可要准备寿礼?” “自然,”陆观澜面上依旧带着笑,好似从前般温和纯善。 “大小姐,我只是想提醒你一番,宋月梅又要开始打主意了,你须加小心,”周素素忽然放低了声音,凑近她耳边。 陆观澜闻言眉梢一挑。看来周素素是觉察到什么风吹草动了?随即微微颔首,“谢姨娘提醒。” 第十五章 丹青 初春的晌午已有了暖意,陆观澜用完午膳便带着阿梨在荷花池便喂鱼。 因是暖春,陆观澜便只着了件黛色单衣,发髻微微松散着,看上去尤为懒散。沐光下的少女虽戴了面纱,却依旧能瞧出那份娇俏之色来。 “大姐真是好兴致,”石亭后传来陆莲青的声音。 陆观澜瞥了一眼,就见陆经竹正带着陆莲青陆莲华两姐妹朝这边来了。 今日的陆经竹打扮得格外素雅,雅青的枇杷袖外袄上绣着杜鹃,比起陆观澜的懒散,陆经竹更显得格外柔媚动人。 “四妹妹还是小心着说话,以免惹了大姐不高兴,”陆经竹一副嗔怪之色。 陆观澜却不想理会,兀自将最后一把鱼食儿全扔了,就要起身离开。 “大姐这就要走吗?难不成是见不得我们姐妹?”陆莲青却还是不依不饶,上前一把拦住陆观澜的去路。 陆观澜抬眼,“四妹知道脸上起疹子的滋味儿吗?” 陆莲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刚想叫嚣,却被一旁默默无闻的陆莲华拉住。 “大姐,四妹性子就是如此,大姐千万不要计较,”陆莲华记得亲娘的叮嘱,要她俩千万不要招惹陆观澜,所以素来不说话的她也不由制止了自己亲妹妹。 陆观澜本就不想计较,正想带着阿梨离开。 “不知——大姐为陈老夫人准备了什么寿礼?”蓦地,陆经竹开口问。 陆观澜脚步顿住。 陆莲青听陆经竹问起这个,忙献宝似的道:“听说陈老夫人寿宴会有闺秀们的才艺可看,我和三姐准备了一支舞,到时可以为陈老夫人献舞祝寿。” 舞?陆经竹心底生出一丝鄙夷。这京中闺秀哪个不会跳舞,就陆莲华陆莲青两姐妹,哪能入了陈老夫人的眼,倒是这陆观澜,不知准备了什么。 陆观澜面纱下的唇畔缓缓勾起一抹笑,来了,前世陆经竹便是由此知晓她要送给陈老夫人的寿礼是幅丹青,继而随她到屋中看了看。 谁知这一看,就把画看成陆经竹自己的了。 “素闻陈老夫人一家忠君爱国,而陈老夫人自己年轻时也是女中豪杰,我便为陈老夫人描了一幅丹青,”陆观澜说了同前世一样的话,就等陆经竹上钩了。 果然,陆经竹闻言眸光一闪,道:“那······大姐可否带我们姐妹欣赏一番?” “到时寿宴上自可欣赏,何须急于一时,”陆观澜假意推脱。 陆经竹晓得陆观澜师出蜀中鹤安乐,鹤安乐乃是当今世上最为出色的画仙,不知同陆观澜生母有什么关系,在陆观澜幼时便亲自到府中来教画。 那时小娘还求父亲让鹤安乐也收自己为徒,那鹤安乐却不知好歹,只认她陆观澜一个徒弟。 陆经竹想着,面上闪过一丝恨意,随即又柔声道:“大姐的画我们有目共睹,晓得画技传神,总归要送出去,咱们姐妹几个先瞧瞧可好?” 陆观澜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 “别可是了,又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藏着掖着做什么,走,二姐姐咱们今儿就非得去看看,”陆莲青很不耐烦一般,拉着陆经竹便径直往桃园去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陆观澜眼中一片阴霾。 阿梨照陆观澜的吩咐,将画晾在院里。 陆经竹一进门便瞧见,只觉得画技非凡,丝毫不逊于宫廷画师。 不过想想毕竟陆观澜有个称之为画仙的师父,也难怪画技如此高超,只是自己却没这般好命,若自己也有个嫡女身份,今日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饶是陆莲青这样看不惯陆观澜的,瞧见这样一幅丹青也着实赞叹了一番,随后却又撇嘴,“不就是幅画嘛,有什么可得意。” 陆观澜随后而到,见陆经竹瞧那画瞧得出神,眼中不禁浮起一丝讽意。 这时候,小菊从屋内跑了出来,依旧一副咋咋唬唬:“小姐,您可别再把画晾在院子里了,方才吹来一阵风险些给弄丢了,要不是奴婢眼疾手快——”话说到一半,才瞧见一旁来了三位小姐,忙停下行礼。 陆经竹正在出神,忽听得小菊这番话,脑中便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陆观澜温和地望着小菊,缓缓道:“这画也干了,过两个时辰你将这画收进西边那间杂屋里,这是要送给陈老夫人的寿礼,切记,千万——别丢了。” 小菊忙点头,“知道了小姐。” 入夜,陆观澜坐在梳妆台前取下发簪,听见推门声,只见阿梨抱着一卷画卷走了进来。 “小姐,奴婢已经换好了,”阿梨将手中的画卷放到台前。 陆观澜伸出手,细细摩挲着,半晌,才道:“烧了吧。” 阿梨不解,“那陈老夫人的寿礼······” “老人家,不会在乎这些虚物了,”说罢,陆观澜起身,吹熄了台上的火烛。 第十六章 陈将军之女 三日后,陈老夫人大寿,京中权贵皆临门庆贺老夫人七十寿辰。 这天一大早阿梨便催着陆观澜起身梳洗,没多时张嬷嬷便来通报说马车已准备停当,就等小姐们梳洗好了出门。 阿梨本为陆观澜准备了一身妃色衣裙,想着老夫人大寿应当喜庆。 陆观澜却摇头,“今日陈老夫人主家定着喜色,咱们外人无需如此显眼,”便挑了身青白色绣重明鸟的云肩长衫。 收拾妥当,陆观澜便带着阿梨出了院子。 一出大门,就见宋月梅早早便候着了。 见陆观澜出来,宋月梅脸上立刻堆起笑,“你那几个妹妹都在马车上等你呢,快些上车吧。” 陆观澜微微颔首,粉白色面纱下一张脸似笑非笑。 宋月梅瞧在眼底,只觉陆观澜心有不服。饶是昨日在膳桌那一席话,却未在陆秉言心中起到作用,倒是不枉她这些年在陆秉言跟前做足了贤惠之态。 要知道,如今这毁了容的嫡女,对陆秉言而言已没了用处,又怎会仅凭她陆观澜一番话便打压她们母女。 陆秉言因上朝便不与她们女眷同去,宋月梅自是拿足了主母的派头,就连门外小厮见了,都以为如今是这位宋姨娘当家。 掀开帘子,就见陆经竹一身妃色襦裙,髻上还戴着支喜鹊金钗。 陆观澜忍不住发笑,这一看就是宋月梅挑的,为了讨得陈老夫人欢喜,也真是下足了功夫,不过在她看来,实在太像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了。 今日的陆莲青很安静,不知是不是周素素在出门前教导了一番。 一路无话,直至将军府门前,众人相继下了马车。 将军府没有尚书府这样的诗情画意,从大门至后院除了松柏点缀,便无旁的花卉。嬷嬷领着众人入了内院花厅,就见女眷们都在厅内闲聊。 这时候,陆观澜瞧见一个妇人,正与京中其余贵妇寒暄。这妇人正是宋月梅的嫡姐,如今也是太学堂王学士的夫人。 宋月梅的娘家是京中文学世家,宋月梅祖父还曾是内阁大学士,按理说宋月梅出身不差,却做了尚书府的小妾。 旁的人自然不解,但陆观澜却清楚,这宋月梅不过庶出,若嫁给普通寒门,自然做的是正妻。 但宋月梅不甘低人一等,为攀名门望族,便同她那潇洒不羁的父亲私逃出家门,自此,宋家便再不认这个女儿。 如今见了,却不知宋月梅这位嫡姐是否会正眼瞧她。 正想着,如今成了王夫人的宋月梅嫡姐便朝这边看了过来,一见宋月梅,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宋月梅自然也瞧见,只是装作不在意。 她才不理会旁人怎么看她,今日赴宴,不过是想带经竹崭露头角,只要经竹名动京都,将来她们母女的好日子便有的是。 陆观澜本就不喜这样的场合,前世身为皇后的她,常因国宴家宴在宫中举办,来来往往的全是人,实在让她厌烦。 她便在花厅坐了一会儿,就带着阿梨去四处逛逛。 将军府的内院倒是挺大,走了好一会儿也没逛明白。正打算在凉亭边坐下歇会儿,就听见一个女子在大声嚷嚷。 陆观澜循声望去,就见水池对岸站着一个身着鹅黄长衫的女子,正冲着四处喊人。却不知为何,这四处连个丫鬟嬷嬷都没有。 见那女子一脸焦急,陆观澜便循着女子目光望去,只见水池中央一只鹦鹉落了水,正奋力挣扎着扑翅,却因羽毛都沾了水,怎么也飞不起来。 “阿梨,咱们去瞧瞧,”陆观澜起身,走过小桥,行至女子身旁。 那女子见有人来了,慌忙恳求:“这位姐姐,我不会水性,我家咕咕落水了,我······我······” 看样子是急得很了,一时间话也说不明白。 陆观澜笑了笑,伸手便开始脱去外衫,惊得一旁阿梨忙叫道:“小姐您这是干嘛?” 陆观澜不语,将外衫脱下让阿梨拿着,又脱了绣鞋,纵身一跃跳进水中,游了没几下,便将那鹦鹉提了起来,又一只手提着那鹦鹉翅膀,一只手游回岸上。 将那鹦鹉递给女子,女子双手捧过,感激涕零,忙说带她去屋里换衣裳。 待陆观澜换好衣裳,那女子将鹦鹉安顿好,这才走到陆观澜跟前,没想竟扑通一声跪下,“姐姐,我实在不知如何感谢,这鹦鹉是我亡母留给我的,今日若非你相救,那我便连唯一的念想也没有了,还望小姐告知名讳,改日我必定登门拜访。” 陆观澜扶起女子,“举手之劳,陈小姐不必如此。” 陈若萱一愣,“姐姐怎知我姓氏,我好似从未见过姐姐。” 陆观澜道:“陈海禄只有一女,今日前来祝寿的女眷大都在花厅,方才你爱宠落水,你四处呼叫,若是外客,身边不会没有丫头跟着,自然不用这样喊人来,我便猜到了你的身份。” 第十七章 仇人相见 陈若萱不禁感叹眼前女子有这样的洞察力,加之方才又与她为善,心中顿生许多好感。 “那姐姐呢?姐姐是哪家的小姐?”陈若萱道。 陆观澜抚了抚面纱,已经湿透了再不能戴,否则脸上朱砂点的红疹该消了。 便取下面纱,“陆尚书之女陆观澜。” 瞧见陆观澜取下面纱,那脸上的红疹触目惊心,陈若萱顿时愣住,“姐姐你这是——” “无碍,”陆观澜用手帕擦了一把,脸上的红疹尽数褪去。 陈若萱更是看得一愣一愣,今日遇见这位陆小姐,虽让自己欢喜,却也实在摸不透这举止。 “你有朱砂吗?”陆观澜问。 陈若萱想了想,道,“有是有,但在我阿爹书房,陆姐姐需要的话,随我来便是。” 陆观澜点头称谢,便带着阿梨随陈若萱往陈将军书房而去。 从陈若萱的院子到书房得绕过花园,如今宾客虽都在前厅,陆观澜也怕被人瞧见,便微微垂下头。 这时候,走在跟前的陈若萱忽然停下脚步,陆观澜正欲抬头,就听见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方才与令兄闲谈时还听令兄提起陈小姐,却不想竟如此巧,”如春日朗晴般的男子声音,带着股和煦的暖。 “若萱见过三皇子殿下,”陈若萱没想半道遇上这么个身份贵重的人,忙不迭地行礼。 陆观澜随着陈若萱微微屈膝,将头埋得更低。 成野,这个上辈子同自己至亲,却也伤自己最深,让自己最为痛恨之人,如今就这样坦然出现在她面前。 历历往事涌上心头,她仿若回到了上一世,回到初见成野的那日。 那时成野一袭月白锦衣,丰神俊朗宛如画中仙,她倾心于这样的容貌,也欣悦于他的温柔。 她还记得那时成野同她讲的第一句话——“陆小姐温和有礼,实乃世家闺秀之典范。” 以为是真心夸赞,谁知不过是他信口之言。 她在忍,她必须要忍到能一举毁了他的时候,她必须要让这个男人也尝尝当初她的噬骨之痛。 这时候,成野也注意到了跟在陈若萱身后的人,目光落在那人一头略带湿气的发髻上,挑眉问:“这位是?” 陈若萱是个聪明人,晓得陆观澜先前带着面纱,定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便道:“这是府里的丫头,先前帮我跳下湖里捞鹦鹉,才叫换了身我的衣裳,这不,正叫这丫头回自己屋呢。” 丫头?成野瞥见陆观澜腕上的玉镯,那玉镯成色上品,一看就是家中小姐才有的物件儿,看来是颇为受宠的丫头了。 想了想今日来赴宴还有更重要的事,成野便道:“本殿自行逛逛便可,就不叨扰陈小姐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陈若萱忙颔首恭送。 待成野走了,陆观澜才微微直起脖子,对陈若萱道了个谢。 “陆姐姐不用同我生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陆姐姐如此仙女之貌,为何不以真容示人?”陈若萱忍不住提出疑惑。 陈若萱是贪玩的性子,家父又从不拘束,历年大宴小宴家中长辈都会带着她去。 这世家小姐她是见过不少了,美貌出众的自然大有人在,但陆观澜之容,却清冷出尘,倒似一位仙山出来的道者,丝毫不染尘世烟火一般。 听陈若萱如此夸赞,陆观澜忍俊不禁,只道:“你家中只有你一嫡女,自然不晓得像尚书府这样的内宅中究竟藏着多少暗鬼,我这样做,不过保命罢了。” 陈若萱虽纯善,却不傻,听懂了她话中意思,倒也有几分同情。 之前听说尚书府刚办完丧宴,想来陆观澜心中顿然伤感,便安慰道:“陆姐姐往后若是心头不畅,便可来陈将军府找我,我陪你一道散心。” 陆观澜应着,心中却未起波澜。 这陈海禄的大儿子如今同成野交好,将来还会帮着成野做不少事,只是这下场不太好,终究还是会死在成野手里。 她今日看似对陈若萱的随手一帮,实则故意为之。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人,不过各有所图,而她图的,便是从前为成野铺的、也是如今要将之毁了的称帝之路。 陈若萱带着主仆二人离开花园,走过回廊,终于到了陈将军的书房。 这时候,一个老嬷嬷忽然从花园处匆匆跑了来,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一见陈若萱在此处,面上似是松了口气,忙行了礼道:“小姐真叫奴婢好找,老夫人正念着呢,小姐还是快些随奴婢去陪老夫人吧。” 说完,那老嬷嬷便要拉着陈若萱就走。 陈若萱甩开老嬷嬷的手,回头冲陆观澜道:“实在对不住陆姐姐,平日这个时辰我都在祖母跟前侍奉的,我一时昏头把这事给忘了。陆姐姐要的东西就在书桌上,自行取用便是,我先行一步了,陆姐姐待会儿来前厅找我便是。” 说罢,朝陆观澜粲然一笑,便随那嬷嬷走了。 陆观澜望着陈若萱的背影微微发愣,直到一旁阿梨提醒,她才回过神。 转身推开书房的门。 第十八章 李将军 陈将军的书房依旧简朴,四处都是书架,上头却并未放上很多书卷。 前世她对陈将军的印象不深,只听成野偶尔提起,说是陈将军不愿站在他这一方,所以便只能用他儿子拿捏住陈家。 仔细想想,那时候成野表露出的野心不少,她却只以为成野因出身不好,被兄弟瞧不起,所以万事都想争强好胜。 想来陈海禄将军也是个硬骨头,才叫陈家最后落了个满门抄斩的地步。 陆观澜边想着,边走到书桌前,瞧见一碟朱砂正摆在桌上,便扭头冲阿梨道:“你去门外看着,若有人便支会我一声。” 现在陈若萱不在,若再碰上什么人,瞧见她这样子,怕是不好遮掩过去,只能小心为妙。 如今她还不能暴露假毁容,一来不想引起宋月梅的戒心,二来陆秉言一直望着陆家女儿成凤,若她还有张完好的脸,终究是难逃被出嫁的命运。 这一世她还有太多事没做,不能因为这点疏漏就将计划毁了。 刚抬袖将指尖伸向那朱砂,就听门外一声异响,她顿住身子,一扭头,就见一个玄青色的身影闪至身后。 她并未慌张,却听背后那人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些许凛然:“你是谁?” 她只觉腰间似乎多了一把利器,黛眉微微蹙起,“你又是谁?” “我先问,便该你先答,”那人虽语气漠然,但略微低沉的音色听来,似乎比她年长许多。 在摸清对方身份之前,陆观澜不敢轻易说出自己身份,却也感觉到身后之人带着的微微煞气。 究竟是什么人,身上才会有这样的煞气?这煞气同普通刺客身上的杀气不同,这种危险之感,是让人从骨子里产生的惧怕。 而这份惧怕,她曾在随成野征战的战场上感受过。 她仔细想着,京中名贵中,除了陈将军之外的武将世家,似乎就只有那个曾是开国元帅的李国公府了。 想着,她缓缓开口:“李将军竟是这般对待柔弱女子的?” 她只觉得腰间利器一松,背后之人忽然又笑了,“你背后莫不是生了双眼睛?” 陆观澜缓缓扭头,只见面前男子一身玄青色虎纹劲衣,仿如星辰的眼中带着一丝湛蓝的沉光,没有翩翩公子的秀气,却带着睥睨天下的慵懒。 眼前人正是开国元帅李国公长孙,有着让人生畏的武战神之称的上将军——李尽。 前世陆观澜同李尽仅有过几面之缘,只知成野登基后,便让李尽长年出征在外,为大成打下大大小小不少胜仗,最后却也死于战场。 重生一世再回头看故人结局,没了前世的唏嘘可惜,却也为这些人不值。 她叹了口气,“李将军不在前厅,来此处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又是为何?” 李尽没想眼前只是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方才瞧她如此沉稳镇定,如今对上这副小丫头的模样,实在让他感到违和。 见李尽发愣,陆观澜眼中带着一丝漠然,“将军自重。” 李尽这才轻咳一声,道:“你是哪里来的丫头,知道这是何处?你这样闯入,若被主子知晓,可是要受罚的。” 陆观澜微微勾起唇畔,“将军觉着我很像府里丫鬟?” 李尽觉得面前的小姑娘说话甚是刻薄,却又叫人反驳不了。 说起来,这小丫头容貌出尘,一副骨子里带出来的清冷,也确实不是哪家丫鬟能有的气度。 只是,方才陈将军叫他先到书房等他,有要事相商,难不成这要事就是送他姑娘? 陆观澜不想同李尽纠缠,便道:“我是若萱小姐新买的丫头,来替小姐取东西的,若将军不信,待会儿见了小姐一问便知。” 说完,袖间拂过书桌,悄无声息地带走了朱砂,便径直离开,留下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的李尽。 这时候阿梨正在斜倒在门外,一看就是被打晕的。 陆观澜眉心微蹙,蹲下身子叫醒阿梨,还没等阿梨开口,就一把捂住阿梨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扶起阿梨就走。 离开书房,阿梨这才把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奴婢守在门外,就听见身旁有小石子儿落地的声响,刚一回头,后颈就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阿梨一脸惊惶,也不知陆观澜在书房里发生何事。 陆观澜柔声安慰,“没事了,待寿宴回去便找大夫瞧瞧,看有没有伤到哪儿,”说着,伸手轻轻抚了抚阿梨的后颈。 “小姐,那朱砂可取到了?”阿梨瞧着陆观澜依旧白净的脸,这才想起她们是去取朱砂的。 陆观澜点点头,将方才顺出来的朱砂从袖中拿了出来,带着阿梨便找了处僻静地方,叫阿梨为自己点上。 “小姐,这朱砂点的红疹太容易抹去了,”阿梨面露担忧,很怕有一日陆观澜假毁容的事露馅。 陆观澜却笑了笑,将手中半干了的面纱又戴上,“放心,今日的事也只有一次。” 二人说笑着从后园往花厅走,却未曾注意到身后的玄青色人影。 第十九章 陆经竹献画 陆观澜带着阿梨回到花厅时,正赶上开宴。 就见陈老夫人被一众女眷簇拥而来,老夫人今日一身红锦,鹤发上还戴着一顶镶珍珠抹额,一派慈眉善目。 众人一见老寿星来了,纷纷禀礼。 这时候宋月梅瞧见陆观澜从后园过来,疾步走到她跟前,似有些嗔怪:“大小姐这是去何处闲逛了,可叫姨娘好找。” 陆观澜笑而不语。 方才从后园过来,就看宋月梅正和京中各家夫人攀谈,哪里像是在找她。 这边搀扶着祖母的陈若萱远远瞧见了陆观澜,忙眨着眼睛招呼。 陈老夫人边听着众人恭维的话,扭头瞧见小孙女像是在瞧什么,循着目光望去,就见一个身姿娇俏的小姑娘在人群后站着,恍如与世隔绝般的出尘。 “你这小泼猴,这是又结交了哪家闺秀?”陈老夫人收回目光,低声问。 陈若萱笑着凑近祖母耳旁道:“这可是位好姐姐,心善直爽,祖母您一定喜欢。” “三皇子到!”话音刚落,就听家仆通报。 众人目光皆朝来人望去,就见三皇子一袭月白锦袍风度翩翩,宛如从画中走来的人物一般,叫在座不少的女眷看傻了眼。 陆观澜冷眼瞧着。 当年自己也同这些闺秀一样,第一眼,便倾慕上这个男人,可是结局如何,又有谁知晓。 成野俊朗的脸上带着笑,被众人注视着走到陈老夫人身旁,微微颔首:“今日老夫人寿辰,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父皇赐下寿礼,让晚辈今日带来为老夫人庆寿。” 说完,成野朝身边随从点点头,那随从便将手中捧着的锦盒打了开来。 那锦盒中,呈放着一颗光彩夺目的东珠。 老夫人忙和蔼一笑,“殿下哪里话,老身怎敢听殿下称一声晚辈,”说着,便将手中的拐杖递给孙女,将微微佝偻的身子躬下,“谢陛下赏赐。” 成野扶起陈老夫人,笑着搀扶老夫人往上座而去。 这时候前厅的男宾也纷至而到,众人徐徐落座,寿宴这便开始了。 陈老夫人喜欢听戏,请来的戏班子刚唱完一出,陈将军夫人便道:“萱儿这丫头前日里便为老夫人练了一曲丝竹,老夫人今儿可得瞧瞧。” 话落,陈若萱便起身颔首,叫人拿来古琴,抬袖抚上琴弦。 琴音袅袅,声声入耳。 陆观澜埋头饮茶,目光瞥见邻座的陆经竹,瞧见她脸上些许的忐忑。 她既已提醒过陆经竹别人的东西不要碰,可陆经竹还是起了这样的心思,那就合该她遭殃。 一曲毕,众人皆赞叹,都言陈将军之女弹得一手好琴,叫人听了如痴如醉。 陈若萱这头琴声刚落,那头就有侍郎家的小姐要献诗。 好容易待众人该献的都献完了,轮到她们陆家女眷,陆莲青原本还嚣张的性子顿时怯了,扯着一旁陆莲华的袖子道:“这些小姐怎么都会些个琴棋书画,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给老夫人绣个荷包了。” 陆莲华笑了笑,自己素来不爱出风头,倒是大姐——想着,陆莲华看向陆观澜,大姐那幅丹青,定会让陈老夫人欢喜吧。 “老夫人,小女素闻陈老夫人年轻时便是女中豪杰,小女虽久居闺中,却也仰慕老夫人的风采,前日为老夫人描了幅丹青,今日便带来献丑了,”陆经竹缓缓起身,朝萍儿使了个眼色。 萍儿忙将藏了许久的画卷从裹着的灰布中取了出来,递给陆经竹。 陆经竹接过,脸上带着温煦柔美的笑,缓步走到陈老夫人跟前,将画卷呈上。 陈老夫人知道这是尚书府的二小姐,家中虽平日未多往来,但老夫人也晓得如今陆秉言的地位,晓得皇帝如今正是看重这些文官。 便笑道:“陆二小姐有心了,”说着,叫人打开画卷。 画卷铺开,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陈老夫人那巾帼须眉的英姿,此画笔笔传神,可谓将画中人画活了,又将画外人画进了画中去。 众人顿时看得呆住,就连一旁看献艺看得神色恹恹的成野,也不由看得入神。 陆秉言在男宾席上坐着,瞧见这画觉得熟悉,一时又忘了熟悉在哪儿。 还未想明白,就听身旁人夸赞他有个好女儿,竟有如此惊天画技。 陆秉言便也顿时忘乎所以,只一心听得众人恭维。 陆观澜瞧着众人此番模样,觉得有些好笑,此时恭维赞赏的话说得如此多,也不知待会儿还怎么收场。 李尽找了处最僻静的位置坐着,没心思看什么献艺,只静静注视着陆观澜的一举一动。 瞧见陆观澜轻轻撩开面纱吃着点心,又一副怕人发现自己面纱下红疹的模样,竟觉得有些可爱。 这时候的陆经竹享受着众人的称赞,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然。 却见陈老夫人原本和乐的面容霎时间沉了下来,猛然扯过丹青往地上一扔。 第二十章 陈老夫人发怒 陆经竹原本带笑的脸顿时僵住。 “这是你画的?”陈老夫人面色阴沉,眼中带着凛然的冷意。 不仅是陆经竹,在场宾客皆是一愣,明明这幅丹青画得极好,为何老夫人会莫名发火? 陆观澜瞧着,唇畔却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 旁的人自然不晓得其中原委,但她却在当年当上皇后后,在宫中看过这样一则密折—— 陈老夫人年轻时上过战场,却经历过一次大败,战后被俘,险些受了敌军将士的身下辱。 这段经历鲜少被人知晓,但当今陛下晓得,为慰陈家,便依照先帝的意思,给了陈家功勋殊荣,还赐了老夫人诰命。 这件事自然也只能作为宫中秘闻,除了官家和陈家,没人能晓得。 而陈老夫人之所以如此发怒,正是因为,她画上的陈老夫人,身着的是敌军盔甲。 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暗讽陈老夫人曾失了贞。 饶是这逻辑说不通,她陆经竹一个闺中小姐,又哪里能得知这样的秘闻。 但陈老夫人对此事尤为忌讳,此刻怎会想到这一层,只当是陆经竹羞辱自己,自然不会给陆经竹留面子。 陆经竹也傻了,呆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处之。 宋月梅本想着女儿借此机会大放异彩,谁知这陈老夫人竟突然发怒,便从席间站起身,忙走到女儿身旁,陪着笑脸道:“小女初次作画,画技拙劣,实在献丑了,不知这画哪里不和老夫人心意,还望老夫人消消气。” 这时候的陈老夫人还在气头上,见陆家竟让个姨娘站出来说话,面上更为恼怒,“怎的礼部尚书竟让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来了这正宴,是瞧不起咱们将军府,觉着什么人都能来老身跟前晃了?” 宋月梅本来打圆场,岂料连同自己都被这老夫人羞辱了一番,眼中顿时含了泪,目光望向男宾席上的陆秉言,想让陆秉言为自家娘儿俩说句话。 陆秉言素来只受赞誉不惹是非,瞧见自家今日丢了这样大一个脸,这陈老夫人话又说得难听,正想站出来说几句。 这时,作为看客的三皇子成野却忽然站起身来,朝着陈老夫人微微一颔首,“今日老夫人寿宴,实在不该动如此大的怒,气多伤身,老夫人还是先消消气。” 陆观澜冷眼看着,眼中不禁露出一丝讽意。 成野自然是要帮陆经竹母女说话的,毕竟陆秉言在朝中地位日渐繁盛,成野想要陆家这枚棋,又怎会不帮这一把。 陆经竹见三皇子竟站出来为自己说话,面上微微一红,眼中带着娇弱的光,怯怯地望向成野。 成野方才被陆经竹一幅画惊艳了一番,如今又见美人娇柔,对自己有意,自然也是回敬一个微笑。 “既然三皇子都发话了,老身便给尚书府和三皇子一个面子,只是这陆家——就没有旁的小姐了?”陈老夫人自然不能拂了宫中的面子,便退了一步,只是到底心中有口气在。 “陆家大小姐不是还在吗,”这时候,坐在最边上的李尽忽然说话了。 陆观澜心头一顿,扭头朝李尽看去,只见李尽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不禁微微蹙眉。 陆经竹闻言面色一变。今日原本是想自己扬名之后,让陆观澜拿出事先调包的雏鸡图出丑,如今这情形,若是还让陆观澜拿出画来,他们陆家岂不是更添笑料。 这事宋月梅也知晓,但却并未阻止。 总归今日经竹都已经丢了脸面,她陆观澜自然也不能好过。 陈老夫人的目光朝陆家女眷的席上望去,就见陆观澜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好似方才发生的事都与她无关。 陈若萱晓得祖母还未消气,不忍陆观澜平白受了祖母的刁难,忍不住开口道:“瞧着今日各家献礼献艺也差不多了,祖母您也该休息了,不如——” 陈老夫人哪里肯听小孙女的话,摆手打断:“怎的陆家就没得一个上得台面的?” 就在众人以为陆家今日这面子是保不住了,往后恐是要与陈家结怨之时。 陆观澜缓缓起身,伸手拂了拂衣角裙摆,亭亭袅袅地走到正当间儿,朝着老夫人欠身颔首,“小女不才,没有什么大礼,只是素日爱烹茶,若老夫人不嫌,就请饮了小女这杯茶吧。” 陈老夫人如今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这孩子,方才隔得有些远了,只觉得这孩子气质出尘,现下离得近了,再仔细一瞧,虽戴着面纱,也瞧得出眉眼间的确是个娇俏的丫头。 第二十一章 得老夫人欢心 陆观澜这番话也很聪明,喝茶,有和解之意,若陈老夫人今日饮了这杯茶,那便也是给了他们陆家台阶下。 陈老夫人也觉陆观澜亲和,一时气也消了大半,只点头:“那今日老身就要尝尝陆家大小姐这手艺了。” 陆观澜颔首一笑,扭头看向陈若萱,“还请陈大小姐替我准备茶具,”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接着道:“可有牛乳和蔗糖?” 陈若萱忙点头,“有的,我这就叫人取来。” 众人也是一脸茫然,不知这一杯茶是否能化解陈老夫人的怒气。 李尽觉着有趣,饶有兴致地瞧着陆观澜,到底是要瞧瞧这位嫡小姐究竟有何本事,就单靠这杯茶,就能让陈老夫人心悦。 成野也在一旁瞧着,这个嫡小姐生母刚逝,陆家不可能不娶继室,一旦继室入门,这陆大小姐的嫡女之位恐怕也不保。 想到此,也懒得多放精力在此人身上,索性转头喝酒。 茶具准备妥当,陆观澜束袖坐于茶案前,叫阿梨生起旁边的小炉。 春时的风徐徐吹来,席边的花飘下几瓣,落在陆观澜髻间。 陆观澜就这样静静地煮茶,面纱下看不清究竟是怎样一副容颜,眉眼的邃然却显得格外与世隔绝。 就好似外头的繁花似锦都与她无关,她不过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蓦然出现,又会蓦然消失。 煮茶需要些时辰,众人本都各自把酒言欢起来,无意瞥见这番景致,竟叫人看得愣神。 李尽也将陆观澜此番容姿看在眼里,心头竟微微一动。 随即又摇摇头,心想自己莫不是魔怔了,这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怎可有这等心思。 约摸一刻钟,陆观澜将茶壶中煮好的茶倒了出来,将牛乳倒了进去,又添了些蔗糖,纤纤玉手拿起银匙,在瓷杯中搅动一番。 冒着热气的茶被放在茶盘之上,陆观澜起身将茶盘托起,落落大方地走到陈老夫人跟前,微微屈膝将茶呈上。 陈老夫人只觉丝丝甜香传来,沁人心脾的茶香加之牛乳的醇香,使得面前的茶颇为新奇。 “这是——”陈老夫人微微侧头,看向陆观澜。 陆观澜语中带着谦和的笑意:“亡母是蜀中人氏,素来喜爱喝茶,却又喝不惯京中的红茶,小女便想了这样一个法子,好让母亲欢喜。” 陈老夫人闻言不住点头,想到眼前的丫头生母刚过世不久,同自家小孙女年岁相仿,不该小小年纪就受委屈,顿时就心软了,“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说着,伸手接过陆观澜递来的茶盏。 陈老夫人小抿一口,只觉唇齿间一股浓郁醇厚的甘香,茶叶清爽,却同这牛乳融合得很好。 “陆大小姐茶艺实在精湛,老身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尝到如此风味,往后陆大小姐若有空,不妨多来将军府坐坐,”老夫人原本阴沉的脸顿时红光满面。 陆观澜受了夸赞也不骄不躁,依旧谦和地欠了欠身,“谢老夫人。” 陆观澜一番大家闺秀仪态,仅凭一盏茶便消了陈老夫人的气,不免让人刮目相看。 陆秉言没想到,今日陆家的难堪被陆观澜的一盏茶就化解了,但又一想,到底是毁了容,将来爬得再高也是没用。 宋月梅母女此刻的脸色就显而易见的不好看了,本想拉陆观澜下水,谁知人家轻轻松松煮了杯茶,就得了老夫人的欢心。 这时候,陈老夫人一杯茶已饮尽,放下茶盏,瞧着陆观澜越瞧越欢喜,觉得这小丫头沉静谦和,也够聪慧伶俐,只是不知为何戴着面纱,便道:“陆大小姐这面纱——” 宋月梅正愁陆观澜得势,听见陈老夫人如此一问,便立时开口:“老夫人莫怪,大小姐前些日子不知怎的脸上起了疹子,开春了这还不见好,这才戴了面纱。”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这么说,这陆家大小姐已经面目丑陋不能示人了? 陈若萱听了想反驳,却见陆观澜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便只能住嘴。 陆观澜晓得宋月梅没安好心,倒也不在意,只是朝老夫人颔首道:“小女的确无法以面目示人,望老夫人谅解。” 陈老夫人也是个久居深宅的,自然看出了这里头的门道。 陆家没了主母才多久,就让个姨娘带着小辈来正宴,可见有多受宠。瞧着陆观澜可怜,估摸着在家中没少受这姨娘的气。 想着,陈老夫人笑道:“无妨,老身认识个神医,改日便叫这神医为陆大小姐诊治。” 陆观澜眉眼弯弯一笑,欠身道:“多谢老夫人。” 第二十二章 宋月梅起歹心 此时的成野已放下酒杯。 方才陆观澜烹茶时的娴静模样他也瞧见了,那时一杯酒饮尽,回头惊鸿一瞥,竟恍如谪仙。 但听见陆家姨娘这话,似乎是毁了容。 再过不久他就要封王,若这陆观澜没有如今的境地,倒是个王妃的好人选。 陆观澜却压根儿没有正眼瞧过成野,只是同陈老夫人寒暄一番后,便被陈若萱拉到一旁说话了。 众人见老夫人怒气已消,复又推杯换盏,也不再议论这陆家嫡女。 陈若萱拉着陆观澜坐下,眉眼带着笑,“陆姐姐那是什么茶,如此新奇,都叫祖母如此欢喜。” 陆观澜淡淡一笑,“这茶没有名字,不过因为母亲从前爱喝。” 陈若萱点点头,继续道:“祖母如此喜爱你,看来往后你可以常来将军府了,我也可以去尚书府找陆姐姐玩儿吗?” 陈若萱一副孩童脾性,陆观澜也不忍拒绝,便道:“陈小姐若是想来,我自会相迎。” “就别叫了陈小姐了,叫我若萱,”陈若萱笑着,目光又瞥向不远处席上的宋月梅母女,“我瞧着,陆姐姐这位姨娘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 陆观澜微一挑眉,“何出此言?” “方才祖母问你面纱的事,我瞧着她那番话就不像是好人,作什么非要当着众人的面说你脸上有疹子,这不是叫你难堪吗,”说着,陈若萱一副很是瞧不惯宋月梅的模样,轻轻啐了一口。 陆观澜失笑。 饶是陈若萱这样的性子,都能看出宋月梅的心思,就不知今日回去,陆秉言又当如何处之。 临近黄昏之时,老夫人的寿宴也结束。 陈若萱拉着陆观澜送到大门外,同陆观澜依依惜别,只道常来走动。 陆观澜笑着应付,转身便上了马车。 马车上,陆经竹和陆莲青陆莲华都已等着了,见她上来,陆经竹和陆莲青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马车缓缓驶动,陆观澜闭目养神。 就听陆莲青揶揄:“我瞧着今日大姐可是出尽了风头,难怪如今都不用正眼瞧咱们了。” 陆莲华不想惹事,忙伸手扯了扯陆莲青衣角。 陆莲青却像是不服气,继续道:“怎的,说还说不得了?” 陆观澜忽然睁开了双眼,沉静的眸子盯着陆莲青,将陆莲青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道从前我有拿正眼瞧过你?”陆观澜一字一顿,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到她脸上的阴沉。 陆莲青一时失语,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陆经竹冲自己轻轻摇头,便住了嘴。 回到府中,宋月梅带着陆经竹径直回了霓轩阁,匆忙之间连后头马车上的陆秉言都未曾理会。 陆观澜从马车上下来之时,正巧迎面撞上陆秉言。 “父亲先行,”陆观澜语气淡漠,往后退了一步,让出路来。 看着陆观澜一副冷淡的模样,陆秉言本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止住了话头。 今日一事,若说对陆经竹没有失望是假的,可奈何如今陆家只剩陆经竹一个貌美又拿得出手的女儿,加之素来宠爱宋姨娘,饶是今日丢了陆家的脸面,他也不得不当作无事发生。 宋月梅步子急切,到了霓轩阁刚一坐下,一盏茶杯就被摔在地上。 “你也是个不争气的,怎就上了这样的蠢当!”宋月梅气得脸色发红。 今日之事她是想明白了,合着她们母女又被这陆观澜摆了一道。 什么给陈老夫人贺寿的丹青,敢情就是为她们母女设计好的。 陆经竹脸上也有了一丝狠戾,同往常的温柔娴静大相径庭,“是女儿大意了,不知这陆观澜如此可恶,竟用这样的手段陷害于我。” 宋月梅微微阖了阖眼,再抬眼时,眼中已有了凶光,“这贱人留下的小贱人看来是留不得了。” 陆经竹心头一动,“阿娘的意思是?” 宋月梅微微一笑,眼中凶光更甚,“不急,她陆观澜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回了桃园,陆观澜甚是疲惫,匆匆梳洗一番便躺下了。 睡到半夜,却又被梦魇骇醒。 阿梨在一旁守夜,见陆观澜满头大汗地惊醒,忙端来了凉茶。 说起来,小姐自打夫人过世后,总睡不上个好觉,夜里总是醒来好几次,实在让人心疼。 陆观澜愣了半晌,才从梦中回过神来,却摆手推开阿梨递来的茶,起身走到窗前。 推开窗,窗外还带着一丝寒意的风吹来,将她一头的热汗吹得发冷。 她又梦到了前世,梦到那个冷宫,梦到虱子爬满一身。 这是她今生挥之不去的梦魇,也在日日提醒她,要她记得前世所受的一切。 算算日子,成野快封王了,她也快及笄了。 当年陆秉言将她许给成野,待成野封王后便迎娶入门。 这一世一切都推迟了许多,但若她在陆家站不住脚,仅凭这名不副实的嫡女身份,迟早还是会被陆秉言卖了。 想到此,她忽然记起前世的这个时候,蜀中外祖是寄来一封信的。 只是那时她还未来得及看,就被宋月梅叫走了。再回屋后,放在闺房柜子里的那封信也不见了。 她虽未看那信中写了什么,但猜测该是同她母家票号有关。 想到此,她扭头冲阿梨道:“这几日若我出了园子,你便不用跟着了,替我守着屋子便是。” 阿梨颔首应下,便又将她扶回榻上睡下。 第二十三章 家书 三日后的晌午,陆观澜刚用了午膳,正欲躺下午睡。 就见张嬷嬷跑了来。 “小姐外祖家来了人,说蜀中老爷子给小姐写了家书,这会子正在前厅呢,说是要亲自交给小姐。老爷忙公事去了,便让奴婢来请小姐过去,”张嬷嬷笑着禀报。 陆观澜神色恹恹地从榻椅上坐起,伸手揉了揉眉心,懒懒开口:“嬷嬷喝口茶吧,待我换身衣裳。” 说完,陆观澜缓缓站起身,带着阿梨去了里屋。 加了件通肩绣金鱼的外披,又将发髻绾了起来,陆观澜方才还倦懒的模样顿时全无,只叫人觉着明媚娇巧。 阿梨留在院子里,陆观澜便带着小菊去了。 一到前厅,便瞧见一个佝偻的身影。 陆观澜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眼角已有些湿润。 “周嬷嬷,”陆观澜轻声唤道。 厅上坐着的身影一回头,眼眶也有些微微发红。 “小小姐,”周嬷嬷忙起身,佝偻的身子斑白的发,叫人看了有些涩然。 周嬷嬷是母亲的乳娘,自己五岁时周嬷嬷都还在府中,之后却不知何故,说是回了蜀中。 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京中路途遥远,怎的还叫你这样跑一趟,”陆观澜上前一把扶住周嬷嬷,让周嬷嬷坐下。 “老爷不放心,这才叫我老婆子跑一趟,”说着,周嬷嬷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又从布包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陆观澜。 陆观澜接过,上头三个字“观澜启”。 这是外祖父的字迹,她认得。 只是,如今的字迹,却不似从前潇洒遒劲,更添几分迟暮的苍老无力。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上头的墨迹,抬眼道:“外祖他如今身子可还康健?” 周嬷嬷闻言,目光左右环顾,低语道:“小姐想晓得的事都在信中,不方便当着外头说。” 陆观澜点点头,顿时明白,随即便让小菊带周嬷嬷下去休息。 拿着信回到桃园,陆观澜没有急着看信,只是将信锁在柜子里,便去花园散步了。 正喂着鱼,就见池子那头春香走了来。 “大小姐,姨娘说今日做了点心,叫奴婢请几位小姐过去尝尝呢,”春香朝她行礼道。 她不紧不慢地扔着鱼食儿,面上叫人看不出喜怒。 春香似怕她拒绝一般,继续道:“有小姐爱吃的杏仁糕。” “杏仁糕?”陆观澜喃喃,忽然笑了,“可不敢再吃了。” 春香闻言心头一跳,心想莫不是被这大小姐知晓了这其中事? 正忐忑着,就见陆观澜将手帕中的鱼食撒尽,“姨娘盛情难却,我等小辈又岂敢辜负了姨娘的美意。” 春香这时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扯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问:“怎的今日阿梨不在大小姐跟前,大小姐身旁也没个伺候的人。” 陆观澜轻轻一笑,那笑里的轻蔑叫人听了有些发寒。 “帮我看屋子呢,免得又多出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不是?”陆观澜勾起唇畔,直勾勾望着春香。 春香只觉眼前的大小姐邪门儿得很,若是知晓了那些事,也不该是如今这副态度,可若是不知,也实在阴阳怪气了些,叫人心底生寒。 不多时,便到了霓轩阁。 周素素也在,一见陆观澜,忙笑脸相迎,仿若她才是这院子的主人一般。 “听莲华讲说,陈老夫人寿宴大小姐可是出了好些风头,两三日未见,我瞧着大小姐气色好了不少呢,”周素素笑着,为陆观澜倒上一杯茶。 “咱们大姐可威风了,自打回府可再没瞧见过大姐的影子,是比父亲的公务还要忙呢,”陆莲青听不出好赖话,只想借此再酸一酸陆观澜。 陆观澜晓得,周素素这是特意在给宋月梅找不痛快,陈老夫人寿宴一事,陆经竹丢尽了脸面,而她陆观澜却得了老夫人喜欢。 如今周素素再提起,不正给宋月梅添堵吗。 陆观澜瞥了一眼宋月梅,却并未瞧见预想中的恼怒。 只见宋月梅面容平淡温和,听见周素素的话也不恼,反倒也笑了,“可不是吗,若非大小姐那一杯茶,咱们二小姐还得平白遭了那老夫人的刁难。” 宋月梅这话很有意思,换做不在场的人,听她这一说,不免都会以为,陆观澜这是屈膝为陈老夫斟茶倒水,才换来的赏识。 陆观澜自然不会在意这一时的口舌之快,今日宋月梅请她来,当然也不是只为了请她吃点心。 这时,就见春香匆匆走到宋月梅跟前,耳语几句后,宋月梅眉头轻轻蹙了蹙,挥手让春香退下。 宋月梅早已知道这次陆观澜母家送了信来,故今日自打那老婆子一进门,她就派人盯着。 盯着陆观澜的人回来禀报,说她回了院子没多久,便去了花园,她便猜陆观澜还未来得及看信。 本想借品尝糕点之际,让人去陆观澜房中将信偷出来毁了,却不想,这丫头似乎起了戒心,竟让身边丫头守在房中。 陆观澜瞧见宋月梅微恼的面色,觉着很是舒心。 这才对嘛,看仇人吃瘪,才是人生一大乐事。 第二十四章 回蜀中 在霓轩阁吃了些点心,瞧着天色不早,陆观澜便起身告辞。 宋月梅笑道:“春香,给大小姐包一些点心回去,”说着,看向陆观澜,“若大小姐喜欢,可常来姨娘院子,多尝尝姨娘的手艺。” 陆观澜眉眼间尽是漠然,却还是道:“多谢姨娘,只是这点心吃多伤身,如今观澜已因贪嘴毁了容,可不敢再乱吃什么东西,若是连命都搭进去,可不是得不偿失。” 宋月梅闻言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微微垂眸,摆手让春香送陆观澜出去。 陆观澜前脚刚走,陆莲青似是打开了话匣,忙啐道:“一个毁了容的女人,看她将来没人要了,还得意个什么劲。” 周素素见此情形,忙扯了陆莲青衣角,朝宋月梅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说着,便带了两个女儿离开。 宋月梅这才抬眼,看着一行人出了院子。 陆经竹在一旁默不作声了许久,见人都走了,这才道:“咱们还要忍受路观澜到何时?” 宋月梅拿起桌上一块糕点,捏在掌中,看着点心被一点一点揉碎,“快了,”说着,掌心捏碎的糕点往地上一扔,“刘家这次一定会让她去一趟蜀中,她若是去了蜀中,我定让她没命回京!” 回了桃园,陆观澜便进了里屋,关上门,让阿梨将信取了出来。 此时夜幕降下,阿梨为陆观澜掌了灯,扶着她坐下。 “今日可有陌生人来院里?”陆观澜拿着信,将信拆开。 阿梨想了想,道:“有个外院的家仆,说是老爷叫他来给小姐们送胭脂。” 陆观澜冷笑一声:“胭脂?这内院的胭脂何时要一个男丁来送了。不知该说这宋月梅是小心谨慎,还是蠢钝如猪。” 让男人来窃信,定然是特意找了外头的惯手,可徒然叫一个男人来内院,若被陆秉言知晓,她这岂不是就败露了? 看样子,宋月梅也是急了。 想罢,陆观澜打开信笺,一字一句仔细地看了起来。 只是这越看,她脸色就越沉。 阿梨见她脸色越来越不好,忍不住问:“小姐······蜀中可是出什么事了?” 陆观澜看罢,将信笺放到一旁烧水的小炉上,看着信纸渐渐烧尽,这才缓缓道:“是出事了,外祖父身子快不行了,要我回蜀中一趟。” 阿梨闻言一惊,“外老爷他——” 陆观澜叹了口气,“外祖父本就年事已高,母亲过世的消息传去,恐怕打击甚大,若不是快撑不住了,定不会这样着急叫我回去。” 她母家是蜀中最大的票号,家中只有母亲一个独女,此次让她回去,定然是要她继承票号。 只是有一点她很不解。宋月梅又是如何得知,蜀中给她寄了信? 若非如此,又怎会支开她,好叫人将信偷去。 宋月梅这意思,明摆着是想阻止她看到信上内容。 可若非晓得信中内容,又怎会想阻止她知晓?难不成宋月梅看过这信? 这也不大可能。周嬷嬷是母亲乳娘,宋月梅定然不是从周嬷嬷那里得知。 可是如此实在说不通,这宋月梅究竟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阿梨见她想得入神,以为她在为外祖担忧,便柔声道:“外老爷吉人天相,小姐不要太过忧心。小姐此次若要回蜀,奴婢定会好好陪着小姐。” 陆观澜回过神,冲阿梨笑了笑,“无碍,外祖父既然叫人送信,定然会等到我回去,只是——” 只是此次路途遥远,还不知路上会不会出事。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宋月梅晓得的比她想象的多。 这次会在外头找扒手,那定然有门道找到杀手。 她不信宋月梅会心慈手软。既然知道她这次回去是为继承祖业,自然会不择手段地阻止。 先是找人偷信,后是找人刺杀。她觉着宋月梅做得出这种事。 “只是什么?”阿梨见她半晌没开口,便问。 “我怕此次蜀中一行有难,”说着,她倒上一杯茶,“若你怕了,可不必随行。” 阿梨却忙摇头,“不怕,小姐去哪儿奴婢便去哪儿,小姐若有难,奴婢也定会挡在小姐前头。” 陆观澜会心一笑,“傻丫头。” 怎会不怕,这世上哪儿有人不怕死。若换做前世,她定然也是会怕的。 可是这一世她不怕,也不能怕。不止是因为经历了生死,更是因为前世所受的苦难,她不想再经历一遍。 只要她回去继承了票号,她便能得到对付仇人的本钱。 想罢,她啜了一口杯中茶,“明日一早你便收拾行李,我会去找一趟父亲,等我回来便动身。” 第二十五章 说服陆秉言 翌日一早,陆观澜便起身梳洗。 阿梨收拾好了细软叫陆观澜看看是否妥当,陆观澜却摇头。 “这些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小姐的衣裳,太好认了,待会儿你去找底下的粗使丫头,要几件她们常穿的粗布衣裳便好,”陆观澜吩咐完,只喝了杯茶,便出了院子。 此时的陆秉言刚下朝,正欲往书房而去,刚到门口,就见陆观澜正袅袅婷婷朝这边走来。 昨夜歇在宋姨娘房中,便听宋姨娘讲了,说是蜀中老爷子快不行了,想叫陆观澜回去。 他也动了念头。刘家的祖业万贯,若给了陆家,自然是好的,只是让陆观澜这一个未及笄的丫头继承,是否有些不妥了。 陆观澜见陆秉言愣在原地,上前行了礼,道:“昨日女儿收到了外祖的信,”说着,扭头看了一眼陆秉言身后跟着的家仆。 陆秉言似有些不耐烦,冲家仆摆手让退下。 “有事就说,”陆秉言眉头微蹙,语气也带着些许不耐烦。 见四周都没了人,陆观澜这才道:“外祖父身子快不行了,这次来信,便是让女儿回蜀中一趟。” 陆秉言实在不知,自己这女儿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便也不作声,听她究竟想说什么。 “既然是父女,女儿有些话就明说了。外祖父只有母亲一个独女,他身子不行了,要女儿回去究竟是为何,想必父亲也猜到了,只是女儿一介女流,如今又还只是待字闺中,如此大的家业女儿自然担待不起,”说着,陆观澜眼中带了一丝狡黠。 “外祖父的性子父亲是晓得的,若非见到女儿,定然不会交托祖业。女儿想着,如今父亲在朝堂之中如日中天,将来日子还长,父亲志向高远,又岂会只身居这小小尚书之位。若有一日登了高位,这上下打点,必定少不了钱财。若父亲得了外祖的家业,定然是对父亲仕途上有所帮衬的,”陆观澜这一席话,字字句句都在为陆家着想,为陆秉言着想。 陆秉言听着,心中一动,实觉有道理。 只是想到昨夜宋姨娘一番话,又觉得眼前的女儿不似从前温驯。 如今的陆观澜不仅叫他觉得不好拿捏,更叫他琢磨不透。 这样一想,他一时间又拿不准了主意。 陆观澜晓得陆秉言已动了念头,只是心有顾虑,便继续道:“待女儿从蜀中回来,便将祖父交托的祖业一并交给父亲。女儿毕竟年幼,将来自然少不了依靠父亲择一门好夫婿的。只望父亲将来莫轻待了女儿,多给女儿预备一些嫁妆便是。” 见陆观澜话都说到这份儿上,陆秉言也不再顾虑。 是啊,陆观澜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再说,女子都要嫁人,若没有他替陆观澜挑选一门好亲事,将来她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就算如今脑子再聪慧,也不能不听他这个父亲的安排。 想罢,陆秉言缓缓点头,“你外祖可有让你何时动身?” “今日,”陆观澜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再回到桃园,阿梨已按陆观澜的吩咐准备妥当。 陆观澜叫来小菊,带着二人进了屋。 “小菊你待会儿同我一起上马车,到了城外我会找地方歇下,”说着,她从柜子里取来一封信,递给小菊,“到时我同阿梨换了丫头衣裳,你便换上我的衣裳,扮作我,带着家仆们回来,到府中后,将信交给父亲便是。” 小菊不明就里,惑然道:“那小姐呢?” 陆观澜伸手摸了摸小菊的头,“无需担心,只要你按照我吩咐做了,我便安然无恙。只是,若父亲问起什么,你千万别开口,只道一切都在信中,叫父亲看了便是。记住,莫叫人发现你交给父亲信笺。” 小菊接过信藏进怀里,郑重地点点头,似是领了什么不得了的旨意一般,傻气得惹人发笑。 出了尚书府大门,陆观澜带着阿梨小菊上了马车。 陆秉言派了三个家仆随行,加上车夫,一行六人便出发了。 霓轩阁内,宋月梅似有些忐忑,瞧见春香匆匆回来,忙问:“如何?” 春香边行礼边道:“已经出发了。” 宋月梅点点头,沉思片刻,又问:“那边的人可打点好了?” 春香点头,“奴婢连夜出府打点,那边派了人跟着,待大小姐出了城,便找机会动手。” 宋月梅这才松了口气般,脸上露出一丝狰狞,“咱们这就遂了她的愿,既然如此想去,便叫她有去无回,永生永世都留在那蜀中吧。” 第二十六章 遇险 马车上,陆观澜闭目养神。 让小菊交给陆秉言的信中,只是告知陆秉言她另行一路,怕随行的人太多,路途遥远太过招摇,便只带着阿梨。 毕竟她还是尚书府的嫡小姐,若不明不白的失踪,陆秉言定然会派人寻找。倒不如她主动告知,也免去许多麻烦事。 至于陆秉言信不信,她不在乎。 只要她安然回到蜀中,见到外祖。再回京都时,她便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没有靠山的嫡长女了。 刚出城,马车驶过城郊青岩寺,陆观澜便说口渴想去寺中讨碗水喝,一行人便在寺外停下。 陆观澜让家仆等在寺外,只带了阿梨小菊入了寺院。 青岩寺中有厢房,因是常年有京中的贵人来此礼佛,故此设了这样的屋子,好让贵人们歇下。 陆观澜带着两个丫头进了一间屋子,合上门,让小菊换上自己的衣裳,戴上面纱,便让小菊兀自离去。 阿梨有些不放心道:“小菊这丫头脑子绕不过弯儿,若是叫人发现······” 陆观澜却摇摇头,“真当咱们小菊是个傻丫头呢?放心吧,她能做好。” 说着,陆观澜将面纱摘下,抹去脸上的朱砂红疹,又换上了阿梨找来的粗布衣裳。 阿梨看着自家小姐的模样,不禁笑道:“小姐就是换上这粗布衣裳,这样貌瞧着也不像丫鬟。” 陆观澜伸手一弹阿梨脑门儿,“就爱拿你家小姐打趣。” 只是经阿梨这样一提,她也觉着有些不妥。 倒不是真觉得自己容貌如何倾国倾城,只是到底是养在家中的小姐,细皮嫩肉的,叫人看了也不像丫头。 想着,还是戴上了面纱,以防万一。 临近黄昏时,并未瞧见家仆入寺寻找,陆观澜这才放下心来,带着阿梨出了寺院。 寺外有租用马车的地方,陆观澜付了大价钱,找了个看上去很是老实的车夫。 二人上了马车,陆观澜也觉有些困乏,缓缓闭了眼,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不知何时,到了何地。 陆观澜掀开车帘,瞧见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皓月当空,瞧不清走的是哪条路。 这时,阿梨也醒了,揉着眼瞧见陆观澜在看车外,便轻声问:“小姐咱们还没到驿站吗?” 驿站?陆观澜心头猛然一跳。 是啊,傍晚时分上的马车,若是走的官道,也该到驿站了。 可如今为何还在路途之中?若是错过了,那车夫也该叫醒她的。 陆观澜只觉心中生起不详的预感,忙对阿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阿梨不要说话。 这时候,马车忽然停了,就听见那车夫跳下马车的声音。 陆观澜忙将阿梨的头按下,让阿梨靠在一旁,低声道:“闭上眼。” 自己也忙把头往后一靠,装作沉睡的样子。 就听车外似乎来了几个人。 “是东家要的人?”说话的是个男人,嗓子粗哑。 “没错的,就是不晓得这丫头搞什么明堂,先是带了俩丫头去寺庙,后又叫一个丫头出来带着随从走了,老子还以为走的是这丫头,心想不妙,又想晓得留在寺中的两个丫头在干甚,便在寺外候着,谁知道,这丫头换了身衣裳又出来了,若不是还戴着面纱,身材又这样好,老子还差点认不出来,”回话的正是陆观澜找来的车夫。 “呸,鬼心眼儿挺多,还知道调虎离山。看来这小丫头片子是挺聪明,敢耍老子。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老子今儿倒要看看,这尚书府的嫡小姐是个什么姿色,”粗嗓子男人说着,身边跟着的几人也都笑了起来。 陆观澜听着,只觉得脑子一热。 她怎么就上了这个当,为何没有猜到,宋月梅会找人跟着,而并非派人埋伏。 这时的阿梨也吓到了,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陆观澜握紧了阿梨的手,想让阿梨定下心来。 就听见帘子被掀开的声音,一双大手伸来,一把掐住了陆观澜的脖子。 陆观澜猛地睁开眼睛,看见面前一脸刀疤的男人。 “哟,醒了?”这人便是方才那粗嗓子男人,见陆观澜醒了,狞笑着将陆观澜从车内拽了出去。 “小姐!”阿梨这时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扑向那男人,似要与那壮汉相搏。 那刀疤脸一巴掌扇在阿梨脸上,阿梨被打懵了,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另两个男人拽住。 “急什么,待会儿会轮到你的,”车夫这时候开口了,一改先前的老实巴交,此刻俨然一副豺狼模样。 陆观澜并未作声,只是冲阿梨摇摇头,让阿梨不要冲动。 第二十七章 奔逃 刀疤脸露出一口黄牙,笑得甚是嚣张:“虽说是个没长成的小丫头,不过身段儿看着不错,是个货色,倒能给哥儿几个当个消遣。听说你毁容了,让老子看看,是怎么个毁法儿,”说着,将陆观澜脸上的面纱一把扯下。 本以为会看见一张丑陋不堪的脸,谁知眼前的少女黛眉朱唇,哪里像是毁了容。 刀疤脸一愣,顿时色心大起,“老子这生意值了,没想这辈子还能尝尝这尚书府嫡小姐的滋味儿,”说完,一只手便朝陆观澜的衣襟伸去。 “宋月梅许了你多少好处?”陆观澜忽然开口,沉邃的眸子盯着面前的刀疤脸。 刀疤脸又是一愣,面上登时大怒,“老子落匪为寇,哪里收得谁的好处,老子瞧你是不想活了。” 说着,像是气急败坏一般,揪过陆观澜的衣襟,抬手就要给她一耳光。 这时,只听嗖地一声。 一支利箭从林中飞出,箭力极大,一下便刺穿刀疤脸扬起的大手。 刀疤脸吃痛,揪住陆观澜的手也跟着松开,忙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周围几人也傻了,面面相觑,一时间满眼惊恐。 陆观澜也是一愣,这箭极准,的确是冲着刀疤脸来的。 可是她未曾求援,难不成是陆秉言带人来了? 不对,她信中已阐明原由,诓骗了陆秉言说外祖已派人来接她,陆秉言信也好不信也罢,都犯不着追来。 瞬息之间,陆观澜脑子转得极快,却始终不解来者何人。 这时候,刀疤脸似乎也反应过来,忙大叫:“定是这小蹄子早就叫好了人,快撤!” 几个小弟也跟着反应过来,忙拾起家伙,就要策马离去。 又听得嗖嗖嗖几声,又是几支箭飞了过来,将刀疤脸一伙的马全给刺中了脖颈,几匹马应声倒下。 那刀疤脸见势不妙,顾不得手上还插着箭,转头便抓住陆观澜,一发力,将陆观澜轻巧的身子给扔进马车,自己则一手扯住马绳,仓皇驾车离去。 陆观澜被抓住的一瞬本想躲开,奈何没有前世战场上练就的身手,如今不过十五岁的身子,又是在深闺里养久了,毫无力气反抗。 此时的几人早已顾不得钳制阿梨,只是慌忙间将阿梨推倒,便四散而逃。 阿梨见自家小姐被扔进了马车,又急又怕,站起身来就要往上追,却脚下一绊,顿时滚下一旁的小山坡。 陆观澜被扔进马车,迎头撞上车柱,伸手一摸额上似乎撞破了皮。 但此时危急,她也不管额上伤口,掀开车帘往后望去,就见不远处正有人骑马追来。 “呸!真他娘晦气!你这丫头心眼儿怎如此之多,看老子待会儿叫你求死不能,”这时候刀疤脸边驾着马车,边不住叫骂。 陆观澜没有理会,稳下心将头伸出马车,朝前方看去。 马车上的灯笼照到前路有了岔口,再看后方追来的人影越间变远,便转头,四处翻找了一番,找到了包袱。 接着又探出头去,将包袱里的衣裳全都抛洒了出去。 到了岔口处,她便将包袱扔下,转头又缩回马车。 这些匪寇常年躲藏,这刀疤脸又慌不择路,她便猜想,他定然会先往住处逃,到了住处会停下,将值钱的东西收拾好才会离开。 至于她,那刀疤脸应该会在住处将她处置了。 果然,如陆观澜所料想。那刀疤脸驾车驶过一段山路,便到了山腰处的一个院子前停下。 停下后,那刀疤脸便将她又拽了下去,找了根绳子将她双手捆住,接着匆忙进屋将东西收走。 拿着一个木盒出来的刀疤脸见陆观澜很是平静,不禁气急,啐了一口大骂:“老子看你刀架在脖子上还怕不怕,”说着,用中箭的手抱住盒子,另一只手抽出腰间了短刃。 “敢算计老子?看老子不剥了你层皮再走,”说完,两步上前举起短刃就要刺下。 陆观澜却忽然笑了,原本深邃幽然的眸子登时含着着柔情,“你不疼吗?” 那刀疤脸眉头一皱,顺着陆观澜的目光,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 “我自小学医,不如让我替你包扎了你再走?我左右是你手里的人,你想什么时候处置都可以,不是吗?”陆观澜柔情似水的双眸望着刀疤脸,似带着盈盈水气。 那刀疤脸到底是个男人,眼前又是个娇俏可人的小美人,被这么一说,想了想,若带着这样的箭伤逃走,就是到了地方也会被人怀疑。 便冷笑一声,解开陆观澜手上的绳子,“老子看你还能有什么花样,跟老子来,”说完,又拽着陆观澜朝屋子里去。 陆观澜微微勾起的唇畔带着一丝媚意,很是顺从地跟着刀疤脸进了屋子。 第二十八章 得救 取来药箱,刀疤脸便坐下,将伤手放在桌上。 陆观澜也不急,取出药粉药膏,看了好半晌,也不说话。 那刀疤脸疑惑:“你在瞧个什么东西?那药里还能瞧出花儿来?还不给老子包扎,想让老子疼死?” 陆观澜秀眉一蹙,指了指刀疤脸手上的火折子,“那火光实在太小,我瞧不清这些药,若是用错了,岂不是害了你?” 刀疤脸很不耐烦,但觉她讲得有道理,便点起桌上油灯。 就在这时,又是一支箭,从窗外猛然刺来。 那箭冲着火光而去,陆观澜正巧离那油灯甚远,倒是那刀疤脸,另一只手正欲从油灯处拿开,就又被刺了个对穿。 “他娘的!”刀疤脸一声怒吼,举起两只刺穿了的手就要冲出门外。 这时,门被一脚踹开,一个玄青色人影如风般凛然而至。 陆观澜一愣,一双沉静的眸子盯着来人。 那人一见陆观澜,也是一愣,随即又回过神,将手中长剑举到刀疤脸脖子上。 刀疤脸见势不对,忙跪下求饶。 那人忽然一笑,目光落在陆观澜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这才缓缓开口:“可有受伤?” 陆观澜摇头,唇畔扬起一抹浅笑,在这黑夜之中如晨光熹照,叫人心头一荡。 刀疤脸被而后赶来的人绑住,临了了还在求饶。 此时夜深,半山腰吹来一阵风,叫屋子里的油灯烛芯微微一晃。 “世上之事,倒是挺巧,”来人在桌前坐下,抬眼望着陆观澜,俊毅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 陆观澜垂了垂眸,“李将军,别来无恙。” 李尽抬起胳膊撑着下颚,注视着灯下的陆观澜。 “要说上一次见也没多久,怎的咱俩如此有缘,你这小丫头在这儿作什么?”李尽唇边噙着一抹戏谑,似是打趣一般。 陆观澜收起笑容,道:“只是不知李将军又是为何在此?” “这次还是我先问的,”李尽定定瞧着她,眸子里带着一丝好奇。 陆观澜垂眼,“家中外祖生了病,便告了假,想回家探望。” 李尽不由笑出声。 要说这丫头机灵,可这心眼儿是实打实的多。果真是不能信她的话。 “既然如此,好好的官道不走,怎的大半夜走到这山里来了?”李尽明知她不愿说,却还是追问,到底是想听她又扯个什么犊子出来。 陆观澜平生头一次觉得烦躁,抬眼微微一笑,“本想连夜赶路,叫马车夫走了近道,谁知路上遇见劫匪,还多亏李将军在此相救。” 李尽点点头,又换了只胳膊撑,“方才我瞧你面对这歹人丝毫不怕,没想你一介女流竟能如此气定神闲,倒是我平生未见的。” 陆观澜又是礼貌一笑,“谢将军赞誉。” 陆观澜虽油盐不进,李尽却越发觉得有意思。 方才追来的路上他瞧见地上有散落的衣物,若非如此,他又岂能找到这里,就算过些时辰找着了,这小丫头恐怕也没命了。 想到此,他心底忽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没事。 可这念头只在心中一动,他又是一惊。莫非自己真喜欢这小丫头了? 这时,陆观澜却忽然想起阿梨,想到方才阿梨还在歹人手中,便立刻问:“不知将军可有看到一个女子,与我年岁稍长,也在方才那地方。” 李尽这才回过神,眉头一皱,仔细回想一番,却并未想起瞧见过什么女子。 便道:“我一路追来,也不知我那些兄弟们是否瞧见,我这就替你问问,”说完,便起身去了屋外。 陆观澜心头焦急,哪怕面对歹人都未曾这样害怕。 阿梨是她今生最亲近之人,她不愿阿梨因她犯险,更不能让阿梨因她丢了性命。 明明今生她可一人孤军奋战,可阿梨这傻丫头不惜遇险也要陪在她身边,她不能这样辜负了阿梨。 想着,她不再等着,也跟着出了门外。 “小姐!”蓦地,不远处传来阿梨的声音。 陆观澜一扭头,就见阿梨正被人搀扶着朝这边而来。 不知为何,她眼中忽然腾起一股水雾,氤氲的水雾弥漫了双眼,白净的脸上忽然就多了两道泪痕。 大概是太过欢喜,她只觉被撞破的头一阵巨痛,随即身子一软。 李尽正问着底下人有没有看到个女子,听见喊声,扭头便瞧见陆观澜跟了出来,刚想上前,就见陆观澜身子往后一仰。 “观澜!”李尽脱口而出。 还来不及多想,他便几步冲到陆观澜跟前。 陆观澜又梦到了那个冷宫,梦见了成野冲她摔杯子发脾气,梦见了陆经竹一脚踹在她胸口,问她也配坐上后位吗。 她觉得浑身冰冷,似又回到了那个凛冬。 李尽在床榻边守着,瞧见陆观澜额上起了一层汗,便想伸手为她拭去。 手刚抬起,就被榻上小小的人儿握住。 第二十九章 女中豪杰 他一愣,唇边不禁勾起一抹笑。平日里冷毅的脸上,不知为何,忽然带了一丝春日般的和煦。 到底是个小丫头,怎会不怕呢?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柔柔地抚上她额头,口中不自觉道:“别怕,我在呢。” 陆观澜醒来的时候,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阿梨正守在床边,见她醒了,通红的眼眶里又涌出泪来。 陆观澜坐起身,嘴唇有些苍白,但精气神好了许多。 “可有受伤?”陆观澜问。 阿梨摇摇头,“没什么大碍,就是滚下小坡的时候崴了脚,不过张副尉已经替奴婢找了大夫瞧了。” 张副尉?陆观澜眉头轻轻一蹙。 李尽身边竟带了副尉,是要去打仗? 正想着,阿梨端过一旁晾了许久的热粥,道:“有些凉了,奴婢去热一热,”说罢,便起身去了屋外。 阿梨刚走出屋子,就见李尽站在门口。 还未等阿梨开口,李尽便问:“她可是醒了?” 阿梨颔首,“奴婢正想给小姐热一热粥。” 李尽点头,摆摆手,“去吧,她该饿着了。” 阿梨忙又颔首,正欲往灶屋去,却又被李尽拦住。 阿梨抬头,对上李尽冷冽的眸子,顿时吓得不敢说话,匆忙把头埋了下去。 “你可有同她讲了什么?”李尽冷声问。 阿梨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奴婢只字未提。” 昨夜她被送回小姐身边时,便从张副尉的口中得知,面前这位便是他们大成国的李大将军。 小姐晕了过去,她本想上前照顾,却被李将军的眼神生生骇退了。 还威胁她,若是告诉小姐,他已晓得小姐的身份,便把她杀了喂马。 阿梨想到这些话,又觉浑身一抖。 看着眼前的丫头吓得不轻,李尽似乎很满意,这才笑道:“去吧,别让她等久了。” 待阿梨一走,李尽又倚在门边,静静望着屋内朦胧的人影。 “将军这莫不是成了望夫石?”这时,一个男人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李尽没有回头,只是摆手示意轻声一些。 身后的男人又道:“昨晚也没瞧清,究竟是哪家的小姐,能得了咱们将军的青睐,今日可得让俺瞧瞧。” 李尽眉头一皱,回身踹了男人一脚,“张三枝,你莫不是副尉做得久了,厌烦了不想干了?” 张三枝忙笑道:“岂敢岂敢,咱们将军是何等的人物,在将军手底下做事,那可是无上荣光。” 李尽闻言眉头却皱得更深,“这些话休要在陛下面前说,要知道,此次剿匪只让我带这点人,陛下就已经在表示对我不满了。” 张三枝却似不服气,“他山高皇帝远的,可曾体会咱们征战沙场时所受之苦,若非将军,就大禹如今的国力,咱们早被一锅端了,又哪儿能让他这皇帝之位坐的安安稳稳。” 听张三枝这话越间没谱,李尽脸也黑了下来。 “原是赶上将军剿匪之途,实在万幸,”蓦地,陆观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尽一回头,就见陆观澜已起身,面上还有些憔悴,但看着比昨夜好多了。 陆观澜并非有意偷听,只是有些渴了,想起身倒茶,却见屋内空空如也,便欲到灶屋寻水喝。 谁知赶上二人谈话,也没注意身后。 听二人聊得越发忌讳,她不得不出声打断,以免听到更多。 要知道,这些东西,如今她还犯不着听。 她想知晓的秘闻也好,军机也罢,都在前世尽数得知。 可如今若是因她听得了一些不该听的,难保这李尽不会对她下手。 李尽却未曾想那么多,见她醒了,心头一喜,沉下去的脸又染上笑意,“可不嘛,要说咱俩很是有缘,不知你觉得如何?” 陆观澜口渴得紧,敷衍道:“小女也觉甚是有缘,”说罢,便转头去寻灶屋的阿梨,也不再理会李尽。 李尽见她神情如此冷淡,眸光也黯了几分。 却叫一旁的张三枝看在眼底,忍不住打趣:“俺瞧着这位小姐是个女中豪杰的性子。” 陆观澜喝了粥,觉得身子有了力气,问阿梨什么时辰。 阿梨瞧了瞧天色,“晌午刚过。” 陆观澜闭了闭目,心底生起一股火来。 也怪她蠢,未能察觉有人跟踪。若非如此,又怎会上了这样的当,白白耽误了行程。 外祖还在等着她,若她没能及时赶到,恐怕连外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想到此,她猛地睁开眼,将桌上的茶碗掷了下去。 阿梨一惊,不知为何小姐发这么大火,惊慌失措道:“小姐——” 陆观澜不语,只是站起身来朝屋外走去。 一出屋子,就见李尽正在院子里,将昨夜歹人挟持她的马车给收拾好了。 瞧陆观澜出来,李尽脸上又有了笑容,“怎的不多休息会儿,此次我们也要去蜀中,你可随我们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陆观澜却蹙眉道:“将军如何得知,我此番是要前去蜀中?” 第三十章 同行(高甜) 李尽闻言心道糟糕,这当然是昨夜他审问她身边丫头,从她丫头口中问出来的。 起先那丫头还咬死不说,若非他说能一路护送,他还未能得知,她此行也是去的蜀中。 见李尽迟迟不开口,陆观澜也猜到几分。 如李尽这样的人,自然会将阿梨盘问清楚,不过看李尽如今的反应,倒也不像晓得她是陆家小姐,该是阿梨这傻丫头咬死没说。 陆观澜想了想,如此倒也甚好,既免去路上徒生意外,又能随军队快些赶路。 便道:“多谢将军。” 李尽一愣,这就不接着问了? 不过见她答应了,心中顿时高兴起来,便道:“顺路而已,无需感谢。” 李尽这次带了有二十余人前去蜀中剿匪,因不可耽误,便在未时三刻就出发。 陆观澜同阿梨坐马车,李尽叫了张三枝来驾车,其余人则骑马赶路。 上了马车,陆观澜瞧见车上多了些草垫,想起方才是李尽将马车收拾了一番,不禁微微一笑。 这李将军倒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张三枝很是不满将军的安排,边驾着马车,边嘀咕:“不知怎的想的,路上带着两个丫头,也不嫌麻烦。” 这话叫陆观澜听见,倒没说什么。 毕竟这话没错,他们行军之人,路上带着两个姑娘,委实怪异了些。 但阿梨却听不过去,掀开车帘,秀眉微蹙,怒怼了上去:“既是将军亲自发话,若张副尉有什么抱怨,只管在将军面前发便是,何苦叫我们两个姑娘家的听见。” 张三枝一愣。 昨夜搜寻匪徒之时,在山坡下发现了这个丫头,救起这丫头之时,还在连声说谢,他见她模样乖巧,一副柔怯的样子,本以为是个温柔的姑娘,哪知这会儿子变了样,倒像个泼妇。 陆观澜见张副尉一副吃瘪的模样,不由失笑。 阿梨素来文静,只有护主的时候才这样跋扈,这张副尉本只是抱怨两句,却叫阿梨听了以为在说她的不是,又哪里会忍得下这口气。 “张副尉辛劳为我而人驾车,未曾言谢,实是我的不是,”陆观澜开口,示意阿梨放下车帘。 阿梨见陆观澜没有不悦,便不再不依不饶,只放下车帘又回了车内。 入夜,行过两个山头的队伍忽然停下。 张副尉从马车外探头进来,“二位姑娘下来吃些东西吧。” 陆观澜不解。 按理说,行军之路不该这样早就停下歇脚,怎的才走了没多久,这队伍便停下了? 正疑惑着,就听马车外李尽道:“你才受了伤,不宜快马赶路,先下来休息一会儿。” 陆观澜蹙眉,她才不用休息。 虽这样想,但还是下了马车。 队伍停在一处山头,夜幕下,明月当空,树影摇曳。 李尽遣人生了篝火,上头放着一口铁锅,正炖煮着什么。 见陆观澜下来,李尽笑道:“那恶匪屋子里放了好些羊肉,我让弟兄们煮了羊汤,你来尝尝?” 羊肉甚膻,陆观澜平日不喜食这些膻味重的东西,但不知为何,见李尽冲她笑得如此和煦,她便不由点点头。 带着阿梨在篝火旁坐下,山风呼啸,春寒未过,山头的风实在凛冽了些。 陆观澜觉着有些冷了,本想叫阿梨拿些衣裳,想起昨夜将衣物扔了,便只得紧了紧衣襟,将身子蜷了起来。 一旁的李尽余光尽数落在陆观澜身上,见她似乎冷了,便伸了个懒腰,眯缝了眼,站起身来,道:“这一路骑马实在有些发汗,竟觉得有些热了。” 说着,将外衣褪下,扔到一旁的草堆上。 阿梨也察觉到小姐有些发冷,正想褪下自己的外衫给小姐披上。 李尽见状,忙冲一旁正盯着羊肉的张三枝使眼色。 张三枝压根儿没看李尽,只盯着那煮得沸腾的羊汤。 见阿梨已经褪下外衫,李尽忍不住踹了张三枝一脚,张三枝这才抬头,顺着李尽的目光看去,见两个姑娘在山风中瑟瑟发抖。 便起身冲阿梨道:“俺瞧着你身子也不强健,俺家将军这不是热得慌吗,刚好把这外衣给你妹妹披上,你那衣裳还是自己穿吧,免得着凉发烧,这大半夜哪儿给你找大夫去。” 阿梨闻言,迟疑了半晌,看向陆观澜,似是问询。 陆观澜抬眼看着李尽,见李尽一副发汗的模样,便点头道:“山风大,你还是多穿一些,我穿将军的外衫便可,”说着,又抬头看向李尽,“不知将军可否同意。” 同意,他可太同意了。 李尽如此想着,却并未表露,只是摆摆手,一副大丈夫不拘小节的模样,“你只管穿便是,”说完,又想起什么,补了一句:“昨日刚换的新衣裳。” 陆观澜心底失笑,面上却很是平淡,只是颔首说谢。 第三十一章 蜀关一别 披上李尽的外衫,陆观澜嗅到一股淡淡九英梅的香气,不觉一笑。 不多时,羊肉已炖得发烂。 张三枝忙招呼众弟兄过来吃,回头却瞥见李尽不甚喜悦的脸,顿时明白,转头舀上一大碗羊汤,递给陆观澜:“姑娘尝尝呗。” 陆观澜接过,凑近鼻尖闻了闻,倒没闻见什么腥膻之味,便双手捧着大碗,小口小口喝着。 羊汤暖身,一碗羊汤下肚,陆观澜身子也暖和许多,脸上多了一丝浅淡的笑容。 李尽瞧着,也不由一笑。 众人喝了羊汤,便继续赶路。 李尽怕陆观澜睡得不舒服,便让行军速度慢了几分。 倒叫张三枝不满起来,趁翌日停下歇脚之时,将李尽拉到一旁。 “将军,俺瞧着这样赶路也不是个办法,咱可是去剿匪的,陛下虽未给咱们时限,倒也耽搁不得啊,您这样,叫弟兄们实在难受,”张三枝一副苦口婆心。 李尽却不以为意,扭头朝陆观澜的马车望去,“也不知这小丫头哪儿惹上的是非,你以为咱们先前碰上的那伙贼人是山贼?” 张三枝不解,“不是山贼还能是啥玩意儿?” “我瞧着,倒不是半途跳出来的劫匪,更像是跟着她,故意将她绑去,”李尽叹了口气。 从那贼人手中的盒子搜得几张百两银票,若是普通山贼,抢夺的都是现银首饰,哪里会有这样大数的银票。 他看了那银票的兑庄,是京都的票号。 若真是一路尾随的陆观澜,那不难猜出,定然是京中有人想要她的命。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将她带在身边。他不过也是想着,若那人得知陆观澜被救,再叫人来取她性命,若有他在,便没人敢动她分毫。 见李尽执意,张三枝只得摇摇头,“二十啷当岁的人了,竟栽在个小丫头手里,讲出去都丢人。” 李尽闻言却沉默了。 他从小随阿爷在军营长大,本不知女人是个什么滋味,到了京中,看着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姐,又觉无趣。 有弟兄带他去了勾栏院儿里,他闻见脂粉味就想吐。 这么些年了,国公府上也来了不少提亲的人,他却不是在战场上就是在上战场的路上。 要说栽在小丫头手里,他倒觉着,起先只是觉得有趣,觉着陆观澜心性同别的女子不一样。 而如今再遇,他只觉得机缘巧合,仿若上天安排好了一般。 他本不信命,可这回,他想试一试。 就这样行了半月,终于快到蜀关,陆观澜头上的伤也痊愈得差不多。 本应舟车劳顿,却因李尽时常停下歇脚,倒让陆观澜这一路甚是安稳。 陆观澜知道,李尽这时故意放慢了行程,至于原因究竟为何,她不是蠢笨之人,自然猜得出。但她不愿细想,毕竟她如今是个无心之人,心中除了报仇算计什么也没有。 到蜀关的前夜,李尽猎了几只兔子,又点起了篝火,让三枝去请陆观澜下车。 这次陆观澜却婉拒了。 阿梨问:“小姐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陆观澜摇摇头,掀开车帘,望着不远处的冉冉篝火旁,张三枝正对李尽说着什么,李尽提着兔子的手垂了下去。 她只瞧见他的背影,高大挺拔的背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孤寂。 “没得结果的东西,就不要去沾惹,”陆观澜喃喃,像是自语一般,轻轻放下车帘。 张三枝看着李尽一副落寞之色,有些不忍:“不如俺去替将军摆平,俺就不信,她一个小丫头还看不上堂堂国公府大将军。” 李尽却摆摆手,笑了笑,将手中的兔子扔了,“她想怎样我都由了她便是,她若是不愿,我也不强求。” 车马连夜入了蜀,陆观澜便以不敢耽搁李尽剿匪为由,自行找客栈住下,只说等天一亮便租车赶往家中。 李尽让队伍留在城外,自己送了陆观澜进城。 在客栈前停下,陆观澜下了马车,抬眼望着李尽。 “多谢李将军相送,在此别过,”说完,转身便离开。 李尽却像是魔怔了一般,一把扯住陆观澜衣袖。 陆观澜也是一愣,回头眉头已是深深蹙起,“将军自重!” 李尽才觉失礼,放了手,微微一笑道:“只是忘了说,若将来回了京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国公府找我便是。” 陆观澜一愣,却只是保持着客气疏离,微微欠身,“多谢将军。” 说罢,带着阿梨进了客栈,再没回头。 李尽又是一笑,这丫头真是,犟得很。 第三十二章 回刘宅 夜里,陆观澜又做了噩梦,惊醒时,望着空荡的屋子,只觉心头空落落的。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李尽。 这个大成国的上将军,这个闻名天下的战神。 前世他死于战场,那今生呢? 今生她的命运定然同前世不一样,那他呢,他的命运又会改变吗? 翌日天一亮,阿梨便端了水来伺候她梳洗。 自夜里惊醒后,陆观澜便一夜无眠,只觉浑身疲乏,懒倦许多。 这时,阿梨拿出一个包袱,“奴婢方才打水回来,就见房门口放着这个。” 陆观澜取过,将包袱打开,里头放着一些女子的衣裳。 看布料款式,虽不及家中所穿,但也是不差的料子。 她顿时明了,晓得这是有心人给她留下的。至于那个有心人是谁,她却只字未提。 带着队伍驻扎城外的张三枝好容易等到李尽回来,见李尽春风满面,满以为昨夜有甚好事,便迎上前道:“将军可是将那小丫头拿下了?” 李尽却抬脚就要踹,“你当我是什么人。” 张三枝侧身躲过,嘿嘿一笑:“那是私定终身了?才这样高兴?” 李尽不语。 昨夜亲自看着她进了客栈,在客栈外守了一夜,没见异样,他便等到天一亮,去早市衣铺为她买了身衣裳,又找了看得可靠的车夫,让车夫等在客栈外。 直到见她出了客栈,穿上他买的衣裳,上了他挑好的马车,他这才放心回来。 那小丫头聪慧,不会不晓得是他做的。既然乐意接受,那便说明,对他是没有成见的。 这怎能叫他不开心。 陆观澜坐上马车,只叫车夫将她带到刘宅。 阿梨见陆观澜今日心情甚好,便笑道:“要说这李将军就是好,什么都为小姐准备得妥妥当当。” 阿梨跟着陆观澜这些时日,原就是个不笨的丫头,自然也能猜出不少。 陆观澜却正色:“祖父那儿还不知是什么情形,可别忘了正事。” 陆观澜想到宋月梅之前所为,如今担心的,是刘家出了内鬼。 若真有人给宋月梅通风报信,那祖父安危实在令人担忧。 到了刘宅,马车便停下。 陆观澜下了马车,见刘宅大门紧闭。 阿梨上前敲门,半晌也没人应答。 “小姐,这是什么情况?”阿梨有些担忧道。 陆观澜想了片刻,道:“你去找个锁匠来,就说门锁坏了,叫他来换。” 不多时,阿梨便带着锁匠来了。 一见是刘宅的大门,看了眼陆观澜,面露难色:“这位姑娘,你家这门是内里合上的,怎的叫我一个锁匠来,我······我这也没法开啊。” “撬开,”陆观澜面色平静,语气里带着毋庸置疑的命令。 那锁匠一撇嘴,心道这姑娘年纪不大,倒有这当家主母一般的气势。 “倒也不是不能,这内里的木栓啊,想打开还是需要些技巧的,”锁匠说着,便掏出器具。 正在撬锁之际,就听门内一阵门闩松动,来人骂骂咧咧:“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也敢在刘宅溜门撬锁,这光天化日的,竟敢撬到大门来了。” 只见没开了,里头走出一个嬷嬷来。 一见陆观澜,那嬷嬷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起笑:“孙小姐回来啦,怎的也没派人支会一声儿。” 陆观澜蹙眉。 这老嬷嬷原是后院管粗使丫头的王嬷嬷,怎的还关起前院了。 “叫了半天也没人应,倒叫小姐在门外等了许久,也不知嬷嬷是如何当差的,有人叫门也不打开看看是谁,”阿梨却气不过,横眉怒道。 陆观澜拦住阿梨,对王嬷嬷道:“把锁匠的银钱付了,”说罢,便进了大门。 王嬷嬷翻了个白眼,心道叫锁匠来撬自家门锁,还得给锁匠付钱,不知这京中来的孙小姐怎么想的。 陆观澜本想带着阿梨径直往祖父的院子去,却在前厅被几个家仆拦住。 阿梨怒道:“这是孙小姐,你们几个不长眼的奴才,怎的敢拦小姐的去路!” “表妹,许久未见,”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陆观澜转身,瞧见来人一袭牙色锦衣,玉面玉冠,一副富贵模样。 “不知表哥这是何意?”陆观澜冷静地望着来人。 这人正是刘家旁支刘寒起的儿子,刘成彦。 其实算起来,这声表哥也不过论辈而称。这刘寒起同刘家,那是上三代的沾亲带故,在她这一辈,还算不得什么亲戚。 只是不知,这刘宅何时竟让刘寒起当家作主起来。 若是如此,那祖父岂不是—— 第三十三章 刘家表哥 想着,陆观澜脸上忽然带了一丝明媚笑容,“我许久未见祖父,只在信中得知,祖父抱恙。不知表哥是否晓得,祖父如今怎样了?” 刘成彦原以为陆观澜会同他闹着见祖父,谁知陆观澜却只是冷冷淡淡地询问情况,对他态度温柔,丝毫不像是来抢祖业的。 难不成父亲料想错了?表外公只是在信中说自己身体有恙,而陆观澜也只是回来探病? 刘成彦一愣神的功夫,陆观澜已冲阿梨使了眼色,让阿梨偷偷溜了进去。 “表外公如今重病,大夫说了不宜见客,我看表妹还是先在府上歇息几日,待表外公好些了,再去探望,”刘成彦想了想,还是按照先前预备好的说辞说了一番。 陆观澜似也不急,看了看身旁围着的家仆,笑道:“我有些渴了,表哥不会连杯茶都不让我喝吧?” 刘成彦闻言,笑道:“表妹哪里的话,儿时一别,竟不知表妹如今出落得如此标致。” 说着,冲身旁家仆摆手让退下,忙迎着陆观澜坐下。 刘成彦方才见到陆观澜时,着实惊艳了一番,但父亲早已叮嘱,千万不要让陆观澜见到表外公,他才先做了正事。 至于陆观澜,他从前也想过,若是娶了陆观澜,他们亲上加亲,刘家的票号岂不是尽数归他所有,又何至于像父亲一样,小心翼翼。 可父亲却说,陆观澜长在京中,又是尚书府的嫡女,他想娶她,就是想破了天都没门儿。 但如今一见,他心底不禁又蠢蠢欲动。 到底是个可人儿,不论家世样貌,都是他心头属意。 想到此,他这想娶陆观澜的念头又生了起来,忙讨好道:“表妹舟车劳顿,该是还未用膳吧,待会儿表哥带你去望月楼,请你尝尝那儿的菜式,那儿新来的厨子手艺可是一绝。” 陆观澜面上笑容温柔,“表哥安排便是。” 喝了一会儿茶,就见阿梨不动声色地回来了。 陆观澜道:“我有些困乏,想去歇息一番,晚膳时分再来陪表哥吧,”说完,便起身。 刘成彦闻言一笑,“表妹快些休息,待我安排妥当便叫人请你。” 陆观澜微微颔首,转头便朝内院而去。 待陆观澜一走,刘成彦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 看来他这表妹也是个识相的,性子倒也温柔,将来娶进门该也是个贤内助。 这边刘成彦还在打着如意算盘,那边陆观澜已带着阿梨到了一处僻静地,低声问起祖父情况。 “奴婢溜进外老爷的院子,瞧着那外头几个家丁把守着,实在探不到屋子里的情形,”阿梨眉头皱着,神色也带了些担忧。 陆观澜了然,不禁冷笑:“刘寒起野心果然大了些,如今敢将外祖父禁足。” 只是如此一来,更说明了外祖父如今身子不容乐观。 陆观澜眉间有了一丝愁容,深深叹了口气。 果然,这祖业不是这么好拿的。 陆观澜带着阿梨住进了母亲从前的闺房,院子里种着不少九英梅。 这是母亲从前最喜欢的花,如今这院子空了下来,却依然被打理得一层不染,想来祖父应该很是挂念母亲。 闻见九英梅的香气,陆观澜忽然想起那个大风之夜,脑子里不觉闪过李尽的身影。 她一愣,不知他如今是否到了地方。 刚到酉时,刘成彦那边便派人来请。 陆观澜难得地打扮了一番,穿的是金线织蝴蝶的浅黛色襦裙,戴了支粉碧玺的簪子,窈窕身姿下,尽显小女儿娇态。 阿梨甚为不解,“小姐穿得这样好看,倒便宜了那登徒子。” 陆观澜闻言一笑,“这话叫那登徒子听了去,小心剥了你的皮。” 刚出远门,就见那位登徒子迎了上来。 一见陆观澜如此打扮,定定愣了半晌,才笑道:“表妹好生标致,这蜀中的闺秀加起来恐怕都比不上表妹一个手指头。” 陆观澜笑容里带着清冷,“表哥谬赞了。” 阿梨在一旁看了,不禁小声嘟囔,“若叫李将军见了,还不打折他的腿。” 陆观澜秀眉一蹙,在阿梨腰上轻轻拧了一把,叫她小心说话。 望月楼是蜀中有名的酒楼,听闻这望月楼的掌柜是个文人,说只要来的是个秀才乃至秀才以上,俱可免一桌酒菜钱。 于是,望月楼常有文人墨客至此,更是在此留下许多诗词歌赋。 陆观澜早前便听母亲说起过,自然也晓得望月楼这名气。 今日同刘成彦至此,瞧着高可摘星辰的楼阁,也不免赞叹。 第三十四章 望月楼 见陆观澜面上欢喜,刘成彦心头也是一荡,忙道:“我已包下这最顶上的一层,可观全城美景,不知表妹可否喜欢。” 陆观澜回头一笑,笑里带着娇怯,“表哥有心了。” 刘成彦被她这一笑笑得心猿意马,忙不迭地引路。 望月楼没有大堂,全是一个个的雅间。也不见有人喧哗,显得格外雅静。 陆观澜喜欢这样的地方,眉眼间尽是春风般的笑。 刘成彦在一旁瞧着,越发觉得今日来对了地方。 这时,就听二楼长廊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叫骂声。 陆观澜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男子似是酒醉,正在那儿同小厮撒泼。 “我看你们就是打着招揽文人的幌子,干着卖弄风雅的事儿!凭什么他一人就能包了这一层,我今日特地前来,为的就是看着这美景好做几首诗,你们倒好,竟这般赶人走,天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男子衣襟大开,发冠歪斜,俨然喝得不少。 那小厮不住弯腰赔罪:“不是小的要赶您,实在是······您从早晨待到现在,这顶楼又被人包下,想请您移步您又不肯,实是叫小的难办啊!” 男子一挥袖,“我不管!我今儿就要在顶楼,哪儿也不去,你若想赶我走,就叫你们掌柜的来!” 这时,一楼一个雅间的门开了,里头走出一个婢女,朝着二楼道:“主子发话了,叫把这人赶出去。” 话音刚落,二楼便走出几个打手模样的壮汉,将那撒泼的男子架住,几人抬着男子就往楼下走。 男子挣扎不开,便大声喊叫起来:“这还有天理吗!光天化日,竟敢绑人!来人啊!报官!我要报官!” 就听那雅间忽然传出一个清冷的男子声音:“林知府常来此吃茶饮酒,若你愿意,可在门外等着。” 那撒泼男子闻言,叫喊得更大声,口中俱是说着望月楼伙同官僚欺压百姓的话。 不多时,那男子就被扔了出去,大门也关上,只片刻,门外便没了动静。 陆观澜静静看着这一切,目光落在那半开的雅间处。 就听门内男子又道:“还请二位客官见谅,楚玲,将女儿红给二位送去。” 那婢女闻言,便几步上前,冲陆观澜二人行了个礼,“二位客官请先行上楼,奴婢稍后便将女儿红送过去。” 陆观澜却笑道:“不必了,多谢掌柜,”说着,又看了一眼那房中。 半开的房门内,只能恍惚瞧见一个苍色身影。 刘成彦本想受了这好意,见陆观澜婉拒,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招呼二楼的小厮领他们二人上楼。 陆观澜一走,那婢女回了屋子。 就听那苍色身影问:“可是陆观澜?” 婢女颔首答是,又不解道:“主子未曾瞧见容貌,又怎晓得是陆家小姐?” 男子轻轻一笑:“她的声音我记得。” 上次一见,她还那样的盛气凌人。 望月楼的雅间都有名号,顶楼却只有一个观景台,名曰“望月”。 平日里,这顶楼俱是文人,在此吟诗赋辞也好,笙歌奏乐也罢,都不似今夜如此安静。 刘成彦花了大价钱包下顶楼,为的就是博美人一笑,却因方才醉汉那样一搅,如今陆观澜面上没有一丝笑容。 “表妹可是被先前那醉汉扰了雅兴?”刘成彦问到,心道明日便找人将那人打一顿,也好出了今日扰表妹兴致之气。 陆观澜摇头,走到望月台凭栏处,看着万家灯火星星点点。 这样的美景,若是前世,她定然想着,成野同她一道便好了。 她还记得当初东疆一战大捷,成野带着她站在城门之上,迎接回来的将士。 成野说,这天下如此盛景,往后都会同她一起看。 男人的话,果然信不得。 见她看得出神,刘成彦不知她心中所想,满以为是那醉汉惹得,便越想越气,只怪那醉汉扰了他同表妹的良辰美景。 这刘成彦虽不是个草包,平日里也是娇宠惯了,虽有些学识,到底是没有大家儿郎的心胸,便想立马去找那醉汉出气。 陆观澜刚收回目光,扭头便见刘成彦朝楼下走了。 她也没叫住他。 方才听刘成彦那样问,再看他这会儿子下楼,也能猜到,定是寻那醉汉麻烦去了。 她摇摇头。这样的人,若刘家祖业真交到他们手上,恐怕不出半年就败光了。 这时,楼廊处传来一个脚步声,她循声望去,就见先前那婢女正捧着一壶酒走了来。 “陆小姐,我家主子说,蓬莱的清酒最是适合您这样的女子,”婢女走到她跟前,微微颔首道。 陆观澜蹙眉。陆小姐?望月楼的掌柜又怎知她是陆小姐? 第三十五章 二皇子 她却没问那婢女,只是微微一笑,“那便多谢掌柜好意。” 婢女将酒壶放下,行了个礼,转身退下了。 一楼雅间,男子正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听见门开了,开口问:“她可收下了?” 婢女屈膝答道:“收下了。” 男子又问:“可有问你,我怎知她的身份?” 婢女道:“未曾询问。” 男子点头,“她身边那人呢?” “去寻那醉汉去了,方才奴婢上楼时,还问奴婢打听,”婢女如实道。 “这么说,她一人在望月台?”男子问。 婢女点头,“奴婢只说,遣人将那醉汉带到了府南江边,若那人真要去寻醉汉,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男子闻言笑了起来,“你这丫头,真是越发会做事了。” 陆观澜在望月台坐了半晌,也不见刘成彦回来,阿梨又被她留在刘宅继续探听,她便只得一人在此等着。 “陆小姐可喜欢这望月台?”蓦地,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陆观澜倒也不惊,听出是先前在一楼雅间的那位主儿,便笑道:“掌柜眼光独到,挑了处好地方,这望月台之景的确美不胜收。” 甫一转身,就见面前男子玉面玉冠,眼帘微垂,狭长的凤目里带着天生的从容和高高在上。 陆观澜这才微微一愣。成墨? 眼前这位,正是大成国的二皇子成墨。 前世这位皇子还未封王便被成野害死,以至于皇帝膝下除了无用的大皇子和一众还未长成的小皇子,便没人能同成野相争。 今生再见,竟是这样的境地,实在让她想不到。 陆观澜微微屈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见过二皇子。” 成墨眉头一皱,“据我所知,我虽见过陆小姐,但陆小姐似乎还未见过我吧?” 陆观澜轻轻一笑,恬静的脸上带着温柔,伸手指了指成墨腰间的玉佩,道:“此乃宫中之物,小女虽见识浅薄,但家中也得过御前赏赐,这宫中之物,还是认得的。” 成墨目光落在陆观澜脸上,瞧她笑靥如花,先是一怔,但心头还是不解,便继续问:“那你又如何肯定,我是皇子?” 陆观澜微垂着眼帘,神色恭谨谦顺,“上头还篆着墨字,宫中敢佩墨字玉的,怕也只有二皇子殿下了。” 成墨这才粲然一笑,抚摸着腰间玉佩道:“是我傻了,竟忘了这上头就写着呢。” 陆观澜前世同这位二皇子没有交集,只在成野口中听说,这是个心狠手辣,一心想要谋害手足之人。 如今见了,却并非成野所说那样,反倒让她觉得平易近人。 虽说成墨这天生皇亲贵胄的气质未变,却对她自称“我”,足以见得,这位皇子的确是个和蔼之人了。 只片刻间,陆观澜就已作出一个决定——她要帮成墨,她要断了成野的储君之路,要他看着心底最为忌惮厌恶的人成为储君,要让他感受这种生不如此的侮辱。 想到此,陆观澜忽然抬眸,对上成墨的双眼。 视线相对的一刹,成墨呼吸一窒,只觉陆观澜一双眸子似洞穿人心一般,叫人看了有些生畏。 他很疑惑,自己为何会对这样的目光产生惧意,是怕被看穿? “殿下,人生在世实在太多意外,尤其殿下这样身居高位之人,不乏许多眼睛盯着,所以,望殿下多加小心,”陆观澜收回目光,又垂下眼眸。 成墨听得云里雾里。怎的就从辨明宫中之物说到身居高位了? 陆观澜是在提醒成墨,却又不能讲得太明白,就看成墨自己如何想的了。 这时,守在楼廊处的婢女走了进来,凑近成墨耳边说了两句,就见成墨点点头,回头对陆观澜道:“我还有些事,改日再请陆小姐吃茶饮酒。” 陆观澜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目送成墨离开。 成墨本还想同陆观澜叙会儿话,却因那位碍事的表哥回来了,不想叫太多人知道自己在蜀中,便只得避开。 成墨越想越觉心头不悦,便冲身旁婢女道:“明日你查查她这表哥是个什么人,还有,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婢女颔首:“奴婢也不知为何半途折返。” 成墨眉头紧蹙,摆手道:“罢了,这几日盯着陆小姐,我瞧着,她此次来蜀中,也没那么简单。” “那主子可还去渝南?”婢女颔首应下,又想起他接下几日的行程,便问道。 成墨摇头,“京中无趣才来游山玩水,如今既遇上有趣之人,又怎舍得走了。” 边说着,成墨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 这玉佩是母妃送给他的,上头虽有个墨字,却没有宫印。陆观澜又怎能凭此断定这是宫中之物?更遑论猜出他的身份。 可方才看陆观澜倒也不像晓得他会在此,这便叫他更拿不准,究竟是为他而来,还是另有目的。 说为他而来,他此番行程除了亲信连母妃都不晓得,况且,也没人晓得他便是望月楼的掌柜。 但说另有目的,这目的又是什么,他便有些好奇了。 半晌,刘成彦气喘吁吁从下跑了上来,见陆观澜安安稳稳地坐着,不免舒了口气。 想起来自己也是蠢,怎的一时上头,竟丢下表妹不管,跑去寻那醉汉去了。 留表妹一人在此,又岂能叫人放心。好在半途回过神,这才忙赶了回来。 “表妹久等,该是饿了吧。我已让小厮上菜,稍等片刻便能用膳,”刘成彦笑着坐下。 陆观澜神色淡然,“无碍,表哥这样赶回来,该是累着了,快喝口茶吧,”说着,为刘成彦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中。 刘成彦伸手接过,指尖碰到陆观澜一双柔荑,只觉浑身一酥。 说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碰过女人,如今见表妹如此可人,实在有些忍不住。 这时候,小厮端着菜来了。 陆观澜注意到小厮端来的一壶酒,那酒壶银白,却叫她看得有些眼熟。 “二位客官,请慢用,”那小厮为他们二人添上酒,这才退下。 刘成彦见没人打扰,心头不免更加蠢蠢欲动,便道:“还不知,表妹可有心仪之人?” 陆观澜微微一笑,“表哥这是哪里话,我素来深居宅院,还未见过什么男子,何谈心仪之人。” 边说着,她不动声色地端过酒壶,指尖在壶柄上按了按,顿时了然。 刘成彦一听这话,愈间按捺不住一般,继续问:“那——表姨夫可有为表妹择亲?” 陆观澜摇头,“未曾,”说着,将酒杯举起,眼中带了一丝媚气,嗔怪道:“表哥好生讨厌,尽顾着问话,还不喝上一杯,给人家赔罪。” 刘成彦一听这话,忙端起面前酒杯:“是是是,该赔罪,该赔罪。” 说罢,一饮而尽。 陆观澜望着刘成彦,不消片刻,就见他眼神变得飘忽不定,接着,白眼一翻便趴下了。 陆观澜揭开壶盖,按了按壶柄,凑近鼻尖轻轻闻了闻。 这酒壶乃是阴阳壶,只要按下壶柄处的机关,壶口处流出的便是另一边盛放的酒。 壶中机关精巧,虽说是后宫惯用的伎俩,但寻常人家若非有门道,也难以做出这壶来。 这成墨是挺黑心,这样大的剂量,饶是头牛也被药翻了,何况刘成彦这样的娇养公子哥。 不过说起来,若非成墨这壶酒,恐怕她今日想要摆脱刘成彦,还需费些力气。 想起方才刘成彦满脸色气,她心中实在厌恶。 陆观澜独自回了刘宅,又遣人告知刘寒起,说刘成彦在望月楼喝多了,叫他自己去接儿子。 刘寒起晓得今日陆观澜回来,也晓得刘成彦带她去了望月楼。 本想着儿子再不争气,一个小女子也该随便拿下,谁知这混账倒好,跑去把自己灌醉,还得让旁人支会自己去接。 刘寒起越想越气,又是拍桌子又是摔杯子。 直到家仆将刘成彦接了回来,看着醉成一滩烂泥的儿子,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这时,门外跑来一个家丁,只说门口有人送来一封信,是给刘寒起的。 刘寒起接过,打开信看了一番,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他倒要看看,这陆家一个没及笄的小丫头,究竟能掀起多大风浪。 陆观澜回到宅中,坐下后,阿梨为她端来一碗热粥。 “晓得小姐没吃东西,奴婢早就准备了甜粥,”阿梨仔仔细细地查看着陆观澜周身上下,生怕她受了什么伤一般。 陆观澜失笑,“这样看着我作什么,”边说着,边喝起粥来。 “奴婢是怕那登徒子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小姐真是的,还不让奴婢跟着,”阿梨嗔怪道。 一碗粥下肚,陆观澜取过手帕擦拭嘴角。 “宅中可有异样?”陆观澜这才轻声问。 阿梨点头:“奴婢特意打听了周围,都说几日前见外老爷和外老夫人出了门,至今未归,想来,人好像不在宅子里。” 陆观澜不语。 既然人不在院子,那外祖父原先的院子里,为何要让人看守? 莫不是做给她看的? 真是如此的话,她反倒无从下手了。 这时,她忽然想起成墨。既然她将来要帮成墨,那如今利用一番,也算回本吧? 想着,她冲阿梨招招手,对阿梨耳语一番。 阿梨点着头记下吩咐,“奴婢明日一早就去。” 第三十六章 请二皇子帮忙 刘成彦今日“醉酒”而回,明日自然还会来找她,到时少不了她应付。 所以去寻成墨相助一事,就只能交给阿梨。 第二日一早,陆观澜起身梳洗一番,正用着早膳,就见王嬷嬷来了。 “孙小姐,表少爷来了,说要请您出去喝茶赏花,”王嬷嬷一脸谄媚。 陆观澜轻轻一笑,放下筷子,“如今周嬷嬷不在,倒是王嬷嬷当起了家。” 王嬷嬷听了这话,心中虽不满,却还是陪着笑脸,“孙小姐哪里话,只是不知这周嬷嬷去了何处偷懒,都有好些日子未曾瞧见。” 陆观澜闻言一愣,这么说,祖父让周嬷嬷来京,刘家的人并不得而知。 既然如此,自然也就没道理能在半路拦下周嬷嬷,继而得知这家书内容。 可若是这样,宋月梅又怎会知晓此事? 这越琢磨,便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再想到昨日刘成彦拦她,可也就拦了那么一会儿。若真怕她见了祖父,又怎会放她留在刘宅,一夜不过问。 想到此,她越发肯定,祖父定然不在刘宅。 陆观澜起身,朝周嬷嬷笑道:“走吧,别让表哥等太久。” 刘成彦正在前厅等着,想到昨夜自己被一杯放倒,实在有些丢人。 今日一早醒来,还被父亲数落了半晌,心中更是不服,便想邀了陆观澜出门赏花,届时培养一番感情。 正等着,就见陆观澜从内院出来。 今日的陆观澜穿得很是素雅,霜色衣裙衬着如画容颜,叫人看了直觉温婉可亲。 刘成彦忙起身相迎,脸上笑容满面,“昨夜我在表妹面前失了礼,这才来赔罪。” 陆观澜见刘成彦一副欢欢喜喜的模样,心中有些嘲弄。 到底是蠢笨了些,平日酒量如何自己难道不知?一杯便倒,竟也没起了疑心,实在是色欲熏心,蒙了眼了。 心中虽是不屑,但她面上依旧带着笑:“那今日表哥可得好好陪陪我,若表哥不尽心,我可是要生气的。” 这番话带着小女儿的娇嗔,听在刘成彦耳朵里,只觉陆观澜也对自己有意,心情便越发大好起来。 “自然自然,今日表哥做东,好补偿表妹的接风宴,”刘成彦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观澜伸手撩了撩鬓边碎发,垂眸一笑,一副娇羞模样。 阿梨在一旁看了直感叹。小姐这演戏的伎俩,真是越发炉火纯青。 锦官城的茶肆园子很多,里头搭着戏台,不乏大户人家常来喝茶听戏。 陆观澜下了马车,抬头看着茶园匾额上写着“惊梦园”,再看里头,就见来往的沏茶小厮正四处招呼。 陆观澜扭头,冲阿梨点点头。 阿梨便会意道:“小姐,今儿早上您说好不容易来趟蜀中,想吃糖油果子,要不奴婢这就给您买去?” 陆观澜笑着点头:“去吧,早去早回,路上小心着些。” 刘成彦听阿梨这么一说,本想讨好陆观澜,让自己手底下的人去买,转头却见陆观澜入了茶园,便忙跟了上去。 望月楼内,成墨正抬笔作着画,就听婢女在门外禀报,说自称陆观澜婢女的丫头求见。 成墨没想到陆观澜这么快就找上门,昨日派人打听了刘家这位表公子,这才晓得陆观澜母家正是蜀中云安票号的刘家。 又听楚玲说,刘家老爷如今抱恙。他便猜测,陆观澜此次来蜀是为她祖父。 昨日瞧着她那表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便特意为准备了“好酒”,难不成,陆观澜这是派人来感谢的? “让她进来,”成墨将笔放下,在一旁躺椅上坐下。 阿梨将陆观澜昨夜吩咐之事悉数禀明,又递上一支碧玺簪子,正是陆观澜昨夜戴的那支。 “小姐说,二皇子将来定然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到时她定会鼎力相助。” 成墨听得是一脸茫然,愣愣接过簪子。 待阿梨走了,他才回过神。 敢情这陆观澜是请他帮忙来了?成墨不禁一笑。 楚玲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开口道:“主子,奴婢觉得,还是不要沾染是非,如今宫中局势不明,主子此次出来游玩,贤妃娘娘还不知道,若是惹出什么乱子,这——” 成墨摆手打断楚玲的话,“帮忙找人,能惹出什么乱子。” 楚玲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成墨有些不耐,便只得住嘴。 他想起昨夜陆观澜一席话,什么叫人生在世太多意外?什么叫他身居高位多加小心?他总觉得陆观澜话里有话,却又不太明白,她究竟想对他说什么。 想着,他叹了口气。 到底是缘分,既然都求到他面前,他便帮一帮,顺带瞧瞧这位陆家嫡小姐,究竟要做什么。 至于将来是否用得上她,到时再说吧。 茶园正唱着一出才子佳人的戏,台下喝茶听戏闲话家常,陆观澜则同刘成彦坐在二楼的看台。 陆观澜自然无心听戏,只是想着成墨是否会见阿梨。 若他不肯见阿梨,那便也谈不上什么帮不帮忙。 对于此事,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她如今还没帮他什么,若成墨不信她能助他,也是没办法的事,到底也不过赌一把罢了。 正想着,就见阿梨拿着油纸包的糖油果子上来。 “奴婢认不得路,问了好些人才寻得,都说这家最好吃,小姐快尝尝,”阿梨笑着,将果子递给陆观澜。 陆观澜接过,眼中似是心疼一般,“傻丫头,该是寻了好久,不知这一路是否辛苦。” 阿梨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忙道:“不辛苦,很是顺利。” 陆观澜了然,该是见到成墨了。 刘成彦也无心听戏,眼睛里全是陆观澜的一颦一笑,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道:“城外近郊有处庄园,是父亲年前置办的园子,如今才打理出来。那儿养着丁桂,此鱼甚是鲜美,不如带表妹去园子里赏花,顺带尝尝这鱼?” 陆观澜听得想笑,赏花?这个时节花期未至,哪儿有什么可赏的。 无非是想着法儿的带她出去,欲行不轨罢了。 还未等陆观澜开口,阿梨便道:“小姐今日的佛经还没抄呢,小姐可别忘了。” “佛经?”刘成彦不解。 陆观澜站起身,微微欠身,“母亲过世的这些日子,我日日抄写佛经,只为慰藉亡母在天之灵,还望表哥体谅。” 她话都这样说了,刘成彦也不好再强求,只得作罢:“那表妹先行回去,晚些时候我将鱼带来。” 陆观澜含笑点头,转身离去。 佛经虽是幌子,却也不假。 母亲离世后,她夜里被梦魇惊醒,偶尔发呆,偶尔会秉烛抄经。只是自打算计宋月梅后,她便没再做了。 想到此,她心头一涩。 从前母亲还在时,时常同她讲起蜀中过往。如今她回来了,母亲却再也回不来。 晚膳时分,刘成彦果真带着鱼上门了。 陆观澜懒得理会,便让阿梨将人打发走。 过了一会,阿梨回来,将房门关上后,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 上头只有五个字——城郊宝安寺。 陆观澜记下,用烛火将字条烧了。 “小姐,您是何时认识的二皇子啊?竟也肯帮咱们,”阿梨忍不住道。 要说起来,她家小姐实在厉害,又是得将军相救,又是得皇子相助,在寻常人眼中,实在非同凡人。 陆观澜却是一笑,“想来上天看我前世太苦,今生才待我不薄。” 阿梨听得一头雾水,歪着头满眼疑惑。 陆观澜笑着拍拍阿梨的手,没再说什么。 是啊,今生她都觉得像是走了何等的大运,能结识这样多的皇亲贵胄。 可是她并不觉得心安,毕竟这些人在她眼中,都是用来复仇的棋子。 想来不觉讽刺,前世她一心只想寻得良人,同夫君举案齐眉,却把她嫁给成野,让她卷入储位之争。 她这又是上战场,又是做谋士的,却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今生她满心满眼都是报仇,却遇上这么多相助的贵人。 真不知,该说是可笑,还是可惜。 翌日,刘成彦依旧登门拜访,却听王嬷嬷说,陆观澜一早便带着丫鬟出门,说是为亡母上香。 刘成彦一听,忙问去了何处寺庙。 王嬷嬷也不清楚,“孙小姐只说上香,并未提及要去哪处寺庙,想来她一个京中来的小姐,走不远,该是去了城中的万慈庵吧。” 刘成彦却不这么想,只怕陆观澜是知道了什么,又问:“表妹可闯进过表外公的屋子?” 王嬷嬷笑道:“这两日奴婢都仔细盯着的,表少爷且放心,孙小姐没机会进去。” 刘成彦更觉奇了怪了,若没进去,那便不会晓得人早已不在里头,更谈不上去寻了。 再说,就算晓得人不在宅中,又怎会晓得表外公究竟身在何处。 只是今日她忽然说去上香,实在叫他有些难安。 想着,他还是觉着,先告知了父亲才是。于是,转头便走了。 这边陆观澜正往宝安寺去。 成墨打听的事定然不会出错,只是为了不让刘寒起起疑心,她便让阿梨坐了马车去城中的万慈庵,自己则换了粗衣,从后门溜了出来。 阿梨一早便打听好了宝安寺的方向,只是路途甚远,她这一番走下来,就是到了日暮也走不到。 正想在市集租辆马车,就见一辆马车忽然停在她身旁。 车帘掀开,成墨的婢女探出头冲她颔首一笑:“陆小姐快些上车。” 第三十七章 见到外祖 上了马车,就见成墨也在,正闭目养神一般,坐着一动不动。 陆观澜在一旁坐下,轻声道:“多谢二皇子。” 蓦地,成墨睁开双眼,一双眸子带着潋滟的水光,嘴角含笑地望着她。 “陆小姐这番打扮倒是新奇,”成墨瞧着陆观澜一身粗衣,发髻凌乱,不觉有些好笑。 陆观澜听着成墨打趣,也不好反驳。毕竟现下是受了人家的恩惠,怎么说也得心怀感激才是。 宝安寺门口甚是安静,来往的香客也不多。 成墨的马车在后门停下,婢女楚玲先下了马车,正想扭头去扶陆观澜,就见陆观澜提起裙摆,兀自跳了下来。 陆观澜站在马车旁,朝着马车内的人施礼,“二皇子今日相助,观澜日后定会报答,”说罢,头也不回朝寺内走去。 成墨这才掀开车帘,望着陆观澜匆忙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一般,喃喃:“我怎么的瞧着,她不像在谢我?” 宝安寺不大,后门进去便是一个小花园。绕过池塘,就能看到厢房院子。 院子不大,却不知祖父祖母被藏在哪间屋子。 且不说这寺中有没有刘寒起的人,就算她这么一间一间地找下去,难免惹人怀疑,到时徒惹麻烦就叫她难办了。 这时,就见一个小沙弥从前院走了来,见后院多了位生人,有些疑惑。 “不知这位女施主在此作甚?”小沙弥上前,双手合十问道。 陆观澜也施了一礼,试探道:“小师傅可知,前几日住进寺中的刘家老爷在何处?” 小沙弥倒也没有隐瞒,想了想,道:“刘家老爷和夫人在南厢房斋戒静养,不知这位女施主寻找二位,是为何事?” 斋戒静养?陆观澜眉头一蹙眉,“我原是家中婢子,受了老爷夫人的大恩惠,听说老爷病了,便想过来服侍老爷夫人。” 小沙弥也没怀疑,看着陆观澜满眼清澈干净,也不像坏人,便道:“女施主随我来。” 要说还好有人引路,这宝安寺的南厢极为偏僻,绕过三个小佛堂,快到后山里头,才看到南厢的院落。 小沙弥将陆观澜领到院中,就见房门紧闭,也没个人影。 小沙弥走到一处房门前,轻轻叩了叩门,就听里头传出一个老妇人苍老的声音—— “何事?” 声音冷漠,似是不大欢迎来人。 还没等小沙弥开口回答,陆观澜便开口了:“外婆!” 只听里头传来一阵杯碗碎裂之声,就听步子急切,紧接着,门便开了。 那小沙弥也是一愣,怎的同他讲的不一样?这先前还是婢子的姑娘,怎的就喊起了外婆? 陆观澜望着祖母苍老的面容,虽不见昔日的精神,但那目光里的慈爱依旧未少。 陆观澜回过神,扭头冲小沙弥颔首:“小女欺瞒小师傅实有苦衷,今次一事,还请小师傅替我保密。” 那小沙弥也没怪罪,只是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日一事我只当没看见,若是有人问起,我也道不知。” 陆观澜感激地双手合十,朝小沙弥鞠了一躬。 小沙弥一走,陆观澜忙拉着外祖母的手进了屋,将房门关上,又上了门闩,这才松了口气般。 刘老夫人望着自己外孙女,满眼都是爱怜,又见她穿得这样简陋,顿时心疼:“好孩子,路上该是受了苦了吧?” 陆观澜摇摇头,扶着外祖母坐下:“外婆,外公如今身子如何了?您们二老又是怎的离开刘宅,来了此地?” 刘老夫人叹了口气,缓缓扭头朝卧房看了一眼,回过头,眼眶有些发红:“已经讲不得话了,前些日子手上还能写,想做什么,便在我手心写下。这几日已经神智不清,我也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说着,又握了握陆观澜的手,继续道:“至于怎的来此,那都是因为刘寒起那个孽畜。” 说起刘寒起,刘老夫人满脸怒气,胸口一阵阵起伏着,气得不轻。 陆观澜忙替外祖母顺气,“外婆不要动气,免得伤了身子,”说着,陆观澜朝卧房看去,“能瞧瞧外公吗?” 刘老夫人点点头,缓缓站起身,牵着陆观澜朝卧房走去。 外祖父此时正仰躺在榻上,半睁着双眼,瞳孔也已黯然浑浊,似有些神智不清一般,口中喃喃着什么,却又听不见丝毫声响。 刘老夫人心中凄然:“你外公如今这副模样,也撑不了多久。” 陆观澜心中涩然无比,忍着心头愤懑,让外祖母坐下,道:“外婆,您如今便将所有事情告诉孙女,孙女去想法子。” 刘老夫人又叹了口气,这才将全数事情道来。 原来,外祖父在得知母亲病故之后,也跟着大病一场,那时就已起不来了。只是那时外祖父精神还不似如今这般混沌,也能动手写字。 便想给京中的她去家书,好让她早些回来继承祖业,岂料派去的人都没了音讯。 而这时,外祖父才发现,刘寒起老早便打起了夺取祖业的主意,趁着他近两年身体不如从前,在宅子内院收买了不少人,为的就是时机一到,里应外合,自己能顺利继承刘家票号和百年祖业。 外祖父这才知晓,先头派去给她送信的人,都被刘寒起半途截下了。 于是,外祖父让外祖母偷偷找来周嬷嬷,让周嬷嬷躲过刘寒起的眼线,将信秘密送出。 这信刚送上京没多久,刘寒起就闯进了屋子,假借外祖父外祖母静养之由,强行二人带了出去,送进这寺里。 所以方才陆观澜随着小沙弥来敲门时,外祖母以为是刘寒起又派人来了,态度才如此冷漠。 陆观澜听着,只觉怒气翻涌,似火烧一般,一点点灼蚀她心头。 原来送到她手上的这封信,不是第一封信。原来外祖父撑了这样久,才等到她终于回来。 刘寒起,好一个刘寒起。 既然这样想将别人的东西抢去,那她便让他尝尝,自己失去东西的滋味。 从厢房出来,已是傍晚时分,余晖从天边洒下,映得佛寺生辉。 陆观澜走到佛堂前,对着庄严的佛像参拜。 再起身,她望着佛像,静静伫立在原地。 “施主心中之事,可并非拜佛就可想明白的。” 陆观澜回头,看着身披袈裟的老僧缓步走来。 “世人参禅礼佛,于佛前解惑,难道不是理所当然?长老此话之意,可是意指我不必参拜?”陆观澜神色淡然,眼底似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邪气。 那老僧却微微一笑,面朝佛像,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陆观澜以为老僧不再说什么,便转身欲要离去。 就听身后道:“这世间除了死,没什么是理所当然。” 话落,寺院钟声响起,一阵一阵似撞在她心头。 陆观澜沉默半晌,也不说话,转头离开佛堂。 陆观澜出了后门,见成墨的马车还在,不免有些诧异。 这时候,楚玲从花坛旁站起身,冲她行了个礼道:“主子先行走了,让奴婢在此等候陆小姐。” 陆观澜一笑,“多谢二皇子,也有劳姑娘了。” 楚玲似未想到陆观澜会向自己道谢,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忙扶着陆观澜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行驶,却在望月楼后院停下。 就听楚玲道:“主子派人将陆小姐遣去万慈庵的马车接了过来,那马车正被人盯着,在前门停着。陆小姐先用了晚膳,再同婢女换了衣裳,方可去前门,到时主子会派人将陆小姐婢女悄悄送回。” 陆观澜没想成墨竟安排得如此仔细,不免感叹,到底是被皇帝看重的皇子,若非没有做皇帝的心思,也不会被成野这样轻易算计。 下了马车,从后院进了望月楼。 楚玲领着她上了顶楼,说是成墨备下饭菜,叫她在此好生用膳。 望月台依旧美景如初,成墨准备的一桌饭菜也极好,倒真叫她觉得有些饿了。 用了一些饭菜后,陆观澜搁下筷子,问楚玲阿梨在何处。 楚玲道:“陆小姐的婢女在一楼等候,待小姐用完膳下楼便可见到。” 陆观澜心疼阿梨这丫头也累了一天,便道:“叫她上来同我一起吧。” 楚玲却颔首:“陆小姐不可,这是主子为陆小姐准备的晚膳,旁的人沾染不得。” 陆观澜蹙眉,起身道:“我已用完,这便下楼吧。” 一楼雅间,阿梨正等着陆观澜,身旁坐着的是二皇子,叫她有些发怵。 这时,就见门开了,楚玲带着陆观澜走了进来。 阿梨一见自家小姐,忙疾步迎上前去,行礼道:“小姐今日没事吧?” 陆观澜见阿梨安然无恙,也送了口气,笑道:“没事,”说着,看向成墨,朝成墨施了一礼,“今日多亏二皇子。” 成墨正坐在躺椅上看书,闻言将手中的书卷放在腿上,目光投向陆观澜。 “你只说谢,可这究竟如何谢,你说与我听听?”蓦地,成墨问出这样一句话。 陆观澜一愣,随即垂下眼帘,摆手示意阿梨退下。 成墨见此,也点头让楚玲出去。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她也没必要隐晦,便道:“陛下如今还未立储,几位皇子中,二殿下被陛下最为看重。虽说二殿下淡泊明志,可这朝堂诡谲,后宫多变,又怎能仅凭一份淡泊心性全身而退。” 陆观澜这番话已越了界线,若换做旁人,定已治了她的罪。 成墨却听得很认真,脸上没有丝毫不悦。 第三十八章 露出真面目 “这世上并非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人,二殿下若不想将来含恨九泉,还望尽早打算才是,”陆观澜面上虽冷淡,却字字诛心。 成墨望着她,半晌,忽然道:“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 陆观澜不语。 她猜到这并非成墨见她的第一面,却没能想清楚,他见她第一面是在何时何处。 “那时你咄咄逼人,我本以为你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可是,我瞧见,你哭了,”成墨从躺椅站起,走到书案前,将书卷放在桌上。 陆观澜一愣。 “那日后,许多前去吊唁的人都说,陆家大小姐实是个不好惹的主儿,”成墨负手而立,静静注视着陆观澜。 吊唁?这么说,成墨曾参加过母亲的丧礼? 可他一个皇子大驾光临,为何陆秉言没有迎接,甚至像是不晓得这位皇子来了。 看出她脸上的不解,成墨继续道:“你母亲从前救过我,所以,我那日扮作余侍郎府上的门客,前去吊唁,岂料初见就见识了陆家大小姐的厉害。” 母亲从前救过他?陆观澜听着,依旧不发一言。 她没问,但成墨却兀自说了。 “不久前,我母妃在宫中遭人陷害,险些被父王废了位份,幸得你母亲正巧入宫,替我母妃作证解围,”说到此,成墨叹了口气,“那时我还不在京中,在母妃信中得知此事后赶回来,本想登门致谢,却闻听得,你母亲已故。” 陆观澜静静听着,面色如常,没有提到亡母时的哀戚,也没有感念从前的叹息。 她只是那样安静地伫立着,眸中黯淡却又如潭水般深邃,面上没有起一丝波澜,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切与她无关。 成墨也望着她,却不说话了。 半晌,陆观澜忽然一笑,唇畔间的笑容带着暖意,“母亲这辈子极少做她想做的事,既然帮了贤妃娘娘,那便只是想帮,她不需要有人感谢。” 成墨微微一怔。 换做旁的人,若听说这样的事,饶是客气,也会说一句“好意心领”,可陆观澜却说,“不需要”。 成墨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丫头心思越发叫人猜不透。 他方才说起陆观澜生母一事,一是单纯阐述,二则试探。 他想知道,陆观澜这次求他帮忙,为何就那样笃定他会帮,是否因为他欠了她母亲一个人情。 谁知人家压根儿不知道。 那便真可能如陆观澜所言,不需感谢。 因为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不求回报,所以,才不需感谢。 可是,既然如此,陆观澜又为何请他相助?难道,真的只是想帮自己争夺储君之位? 陆观澜看出了成墨眼里的疑惑,继续道:“殿下若不信任我,我也就不用多说,可殿下若信任,那么将来许多事,我希望殿下能听我一言。” 成墨抬眸,直直注视着她。 又过了半晌,成墨才像是终于想通了一般,微微勾起唇角,道:“好。” 同阿梨换回衣裳,陆观澜到了前门坐上马车回宅子。 路上,她从车帘隙缝里瞥见的确有人盯着,看来,不是刘成彦就是刘寒起的人了。 此次回去后,陆观澜在刘宅待了两日,那刘成彦日日都来,不是请她赏花就是邀她喝茶。 她实在厌烦,每每叫阿梨去打发。 阿梨回来便抱怨:“那登徒浪子可是没个脸皮,日日来叨扰,实在叫人厌烦。” 陆观澜正在宣纸上描着窗外梅花,听阿梨抱怨,不禁笑道:“你都觉着厌烦,何况我呢,好阿梨,辛苦你了。” 阿梨撇着嘴,又凑近书案前,看着陆观澜笔下栩栩如生地九英梅,忍不住感叹:“小姐若去做那宫中画师,怕是如今宫中的画师都没饭吃了。” 陆观澜放下笔毫,静静看着卷上梅花。 母亲这样好的人,只因一个情字,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她前世不也一样吗,为情所困,自以为痴心默默,却不知,在对方眼中,成了随意利用、可有可无之人。 “将画收起来吧,”陆观澜吩咐道。 夜幕低垂,今日的夜空没有明月,那乌云层层,看上去似不吉利。 陆观澜正坐在院里秉烛看书,就听院子外传来几个匆忙的脚步声。 “孙小姐!不好啦!快随奴婢来吧!”王嬷嬷带着几个家丁到了她跟前,也没行礼,只是面上一副焦急之色。 陆观澜缓缓放下手中书卷,不紧不慢道:“何事这样大呼小叫?” 王嬷嬷努力挤出几滴泪来,脸上尽是哀容,“老爷······老爷去了!” 只见陆观澜一脸诧异,手边的茶杯都被扫落跌下。 “孙小姐别愣着了!快随奴婢来!”见陆观澜愣神,王嬷嬷一把拉起陆观澜,就往前厅去。 前厅里,刘寒起和刘成彦已带着人到了。 陆观澜跟着王嬷嬷到了前厅,看着厅中围着不少家丁,忍不住冷笑。 这是要唱最后一出了? 刘寒起见陆观澜神情自若地来了,还有些纳闷儿,怎的这小丫头见了这样的阵容也丝毫不露怯,难不成真就心性单纯,瞧不出这里头的门道? 刘成彦一见表妹,眼神里就多了几分眷恋。 这两日他日日登门,却始终不得见,倒叫他越发生起了相思。 陆观澜在厅中坐下,静静望着二人。她倒看看,这刘寒起究竟要如何做。 “观澜,外祖故去,你也不必伤心,一切都有表舅父呢,”这时,刘寒起开口了,脸上带着假模假样的悲伤。 刘成彦也附和道:“表妹无需担忧,待办完表外公的丧事,我爹便派人将你送回京中。” 陆观澜端过几上茶杯,轻轻吹了吹,小口啜着,充耳不闻一般。 刘寒起看了一眼儿子,示意刘成彦开口。 刘成彦会意,接着道:“唉!表外公只有你母亲一个女儿,如今表外公去了,这刘家连个管事的都没有,实在委屈了表妹。表妹莫要伤心过度,表外公丧仪我们自会办好。” 陆观澜还是不说话,只静静喝着茶。 刘寒起似有些不耐烦了,便道:“观澜,你这是何意?” 闻言,陆观澜这才放下茶盏,抬眸看着二人。 “自我回了蜀中,连外祖父人都未曾见到,怎的你们就告诉我,外祖父去了?”陆观澜语气透着股从容不迫,像是丝毫不将此事放在眼里。 刘寒起早前在信中就听说了陆观澜不简单,前几日儿子却回来说,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没什么心眼儿。 他原本也没将这丫头放在心上,谁料今日一见,他也觉陆观澜不像个十五六的丫头,没想她竟如此淡定。 但此时撕破脸也麻烦,便依旧温和道:“你外祖需要静养,实在不便被人打搅,他病重之时我便亲自守在跟前,这可是他亲口吩咐的。” 陆观澜忽然笑了,将茶杯重重摔在地上,猛地站起身,“这个是个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二人究竟做了什么,真以为我不晓得?” 刘成彦被吓了一跳,想到前两日见到的表妹还温柔无比,今日却跋扈得很,不免有些诧异。 刘寒起见陆观澜都这么说了,也不再遮掩,只扭头冲王嬷嬷点点头,王嬷嬷便带了几个人朝大门走去。 陆观澜瞧刘寒起露出真面目,似乎早已料到。 见王嬷嬷带人去了大门,便知道,刘寒起是不打算让她出这个门了。 “你外祖父亲口将刘家交给我,怎么?你若不信,可叫人把你外祖棺材抬进来,你去同他问问?”刘寒起冷笑着,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陆观澜倒也不恼,又坐回椅子上,接过阿梨递来的新茶杯。 “你们这些人,生来不比旁人低贱,却总爱做些下贱事,”陆观澜不疾不徐地喝着茶,语气带着轻蔑。 刘寒起终于有些忍不住,几步上前,将陆观澜茶盏打落。 茶还是热的,洒在地上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陆观澜!你这目无尊长的东西,别给脸不要脸,我若不是看在你爹面子上,你觉着你还能活着跟我讲话?”刘寒起气急。 没曾想自己一把年纪,还能被一个小丫头如此侮辱。 刘成彦在一旁看了,想替陆观澜说句话,可想到今日之事不容有差,便忍住了。 陆观澜瞧着一地碎瓷,叹息道:“人的事,总牵连了不想干的物件,想来这茶杯也是可怜。” 刘寒起只觉陆观澜在同自己装疯卖傻,便道:“你以为今日我是来询问你的意见?我不过是想告诉你一声,你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刘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说话。” 陆观澜笑了,“轮不到我,就轮得到你这八杆子打不着的表亲?” 刘寒起闻言,怒气更甚,“陆观澜!你——” 陆观澜没等刘寒起说完,接着又道:“丧尽天良的事儿干多了,就不怕遭报应?刘寒起,你带着你这儿子来刘家打秋风也不是一两天了,若非我外祖心善,给了你们铺子良田,你以为,你能过得这样舒服自在?你这样不知恩图报的人,同孽畜有什么分别?” “你!”刘寒起额上青筋暴起,忍不住就要抬手给陆观澜一耳光。 就在这时,大门处传来王嬷嬷一声哀嚎,就见门被撞破,一群黑衣人从门外涌了进来。 刘寒起举起的手顿在半空,一下愣住。 就见成墨一袭玄衣,摇着把折扇从门外翩翩走来。 原本从容的面色,在瞧见刘寒起抬起的巴掌时沉下。 “杀,”成墨声音很轻,身旁首领却听得很清楚。 第三十九章 请殿下作主 只见黑衣首领一抬手,门口的黑衣人便朝里头冲了进来,家丁们刚反应过来,还未来得及逃,就被迅速了结。 刘寒起见此情形,有些慌神,又见来人身边的黑衣人正朝自己奔来,顿时吓得往陆观澜身后躲去。 陆观澜冷着脸站起身,拦住黑衣人。 此时成墨也走了进来,见陆观澜将人拦住,便笑道:“心软了?” 陆观澜也轻轻一笑,“若让他轻易死了,岂不是便宜了?” 刘寒起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颤抖:“你们······你们是何人?这样乱杀人,就不怕······不怕我报官吗?” 成墨闻言一笑,“你若能走出这个大门,再报官也不迟?” 这时的刘成彦也被吓得瘫倒在地。 公子哥找来的打手无非都是些地痞流氓,平日里他也都是以多欺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些黑衣人一看便训练有素,他们父子带来的家丁连个武功都不会,又怎会是这些人的对手。 “你!你们要做什么?”刘寒起方才还愤怒的脸色顿时没了,如今只剩惊慌失措。 陆观澜见此,脸上露出一个温柔如春风的笑,“不,该我问你,你想做什么?你之前又对我外祖父做了些什么?” 刘寒起见眼下自己占了下风,便软下态度,讨好道:“都是一家人,我不过将刘老爷送去寺中静养,如今他去了,我也是伤心。” “伤心?”陆观澜眸中冷气森森,将一旁黑衣人手中的刀抢了过来,抵在刘寒起胸口。 刘寒起浑身一抖,“观澜······你这是······这是干嘛?” 陆观澜唇畔勾起一抹笑,叫人看了遍体生寒,“你可知道,有一种刑罚,叫凌迟?” 刘寒起一听这话,身子顿时抖得跟筛糠一般,“你这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陆观澜嗤笑一声,“对你这种人,何来的大逆?何来的不道?我瞧着你这身子骨经不起这一刀一刀的凌迟,不如——把你这双腿双手砍去,去乱葬岗喂那豺狼虎豹,倒也算死前做了件善事。” 刘寒起只觉腿软,往后又退了两步,便两眼一黑,栽倒了下去。 陆观澜冷笑一声,扔下刀,转头看向旁观许久的刘成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刘成彦见自己爹都倒下了,立马便认了怂,忙跪着朝陆观澜爬去,正想伸手抱住陆观澜的腿,却被成墨一脚踹开。 “表妹,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爹,都是我爹作的主,我是他儿子,我不能不听他的啊,”刘成彦跪在地上,丝毫没有往日的潇洒,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只能摇尾乞怜。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陆观澜倒也没吓唬刘成彦,只想晓得这两父子还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虽说她大概晓得刘寒起对外祖所做之事,却总觉得还有什么隐瞒,譬如宋月梅如何知晓祖父遣人送信,又譬如,宋月梅请来的那些杀手。 这其中究竟有多少同刘寒起有关系,她都要问清楚。 刘成彦本就吓得不轻,见陆观澜没有要他命的意思,便道:“我只知道,表外公刚得知表姨过世的消息,京中便给父亲来了信,起先父亲以为是表姨夫写来的,谁知看了信才晓得,是陆家那位姓宋的姨娘。” 果然。陆观澜闭了闭眼,“继续说。” 刘成彦咽了口口水,“那信中说,表姨如今病故,表外公定会将票号交到你的手中,要父亲盯着表外公,若表外公有异动,便遣人告知她。她说,表姨夫不想这样大的家业落到一个小丫头手上,可碍于情面不好同表外公明言。若父亲能拦下此事,此后便同父亲将刘家祖业分了。” 陆观澜面色越来越沉,“若我父亲真有此意,还犯得着叫一个姨娘写信?我看你父亲是财迷心窍,早就惦记外祖的家业了吧。” 刘成彦没有否认,接着道:“表外公早早便遣了人给你送去家书,想叫你回来,路上都被父亲拦下。后来,也不知表外公找了什么人,还是将信送了去。父亲见你快回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与表外公撕破脸,将表外公关了起来。” 说着,刘成彦抬头看了眼陆观澜,见她面色平静,便继续道:“之后便接到那宋姨娘的信,说你回不了蜀中,若出了岔子让你回到蜀中,也不要让你见到表外公。于是,父亲便将表外公送去了宝安寺。之后,得知宋姨娘那边失手,父亲又接到信,叫······叫父亲想法子杀了表外公,只要表外公死了,死无对证,你也就没法子从表外公手上拿到票号。届时,再在你回京的途中,把你······把你处理了。” 刘成彦越说越心虚,也不敢再抬头看陆观澜一眼。 陆观澜静静听着,心底憎恶却只增不减。 “可是表妹,表外公的死与我们无关,我们也不知道,为何······为何他今日突然去了,宝安寺那边的僧人遣人来说,我都有些诧异,”见陆观澜许久不发话,刘成彦忙解释。 陆观澜望着跪在地上的刘成彦,只觉越看越恶心,“与你们无关?难道外祖父今日没有猝然离世,你们就会不动手?在你们眼里,外祖父的死不过是早晚的事,如今又何必拿这个在我面前作为赎罪的理由。” 成墨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起先惊异于陆观澜的果决,惊异于她行事的算计。如今却觉得,一个未及笄的丫头,要独自面对这些事,该多不容易。 想到此,他冲一旁黑衣首领道:“把那边那人弄醒。” 黑衣首领领命,上前一把拉起晕过去的刘寒起,一脚踹在刘寒起小腹上。 这一脚极猛,刘寒起被这一脚踹得疼醒,只是满眼惊惶地望着陆观澜。 陆观澜深吸口气,扭头对成墨道:“我祖父祖母如今在何处?” 成墨微微一笑,“在门外的马车里等着呢,要请二老进来吗?” 陆观澜点头。 成墨便挥手冲黑衣首领示意,那首领立刻带着两人出了大门。 刘成彦愣在当场,抬头望着陆观澜,顿时结巴道:“表······表妹,表外公······表外公他不是······死了吗?” 陆观澜一笑,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刘成彦,“外祖父若真的没了,你们该多称心不是?” 话音刚落,就见门外黑衣首领带着外祖母进来,身后外祖父正坐在轮椅上,已恢复了神志。 刘寒起见此,怔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刘老夫人一见这父子二人,怒从心起,指着刘寒起大骂:“你这不是人的东西!这样丧尽天良的事也做得?就不怕将来不得好死?” 陆观澜上前扶着外祖母,伸手拍着外祖母的背,忙道:“外婆别动气,小心伤了身子,”说着,便扶着外祖母在旁坐下。 转头,朝外祖父走去,在外祖父面前跪下,重重叩了叩头,再抬起头,眼眶有些微红,“外公,是观澜不孝,未能及时赶回来,才叫你和外婆受了这样的苦。” 刘老爷面色苍白,花白的胡子抖动了一下,眼中也噙了泪,因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颤抖着双手,想要将陆观澜从地上扶起。 陆观澜心中一涩,忙握着祖父的手站起身,接着,扭头看向刘寒起,眼里的光芒凛冽。 “你儿子已将你所作所为悉数交代,如今,该是你赔罪的时候了,”陆观澜缓缓道,声音冷漠,虽听不出一丝恨意,却总叫人觉得发寒。 刘寒起闻言一愣,顿时看向刘成彦,眼里尽是恨铁不成钢。 刘成彦忙低下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你要我如何赔罪?”刘寒起回过头,竟没有先前的胆怯,反倒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刘寒起想起宋月梅信中所言,晓得陆观澜背后没什么靠山。虽不知今日来的是何人,但先前处置的不过是家丁,到时随便找个借口便可摆脱。 他可不一样,他好歹也是蜀中的大户,若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她陆观澜怎会脱得了干系。 方才他是被吓傻了,如今这反应过来,顿时有了底气。 只要他性命无虞,就算他这些事败露,只要未曾伤人,都算不得案子。再说了,老爷子如今好好的,就算上了公堂,这是非黑白,又有谁能说得清? 陆观澜倒丝毫不诧异刘寒起的转变。 既然宋月梅都给他写了信,又怎会不事无巨细地交代。 她大抵能猜到,宋月梅同刘寒起说的,无非就是她无权无势,如今只有母家这一个靠山,若是刘老爷一去,她便孤立无援。 外祖父如今虽尚在,也威胁不了刘寒起,不然刘寒起也不会早早谋划起夺取祖业。 只是,宋月梅和刘寒起都想不到,她此次来蜀,究竟碰上个什么人物。 想到此,她忽然扭头,冲成墨道:“殿下,您看,小女家里头出了这样的事,该如何处置才好?” 刘寒起闻言一愣,心头一跳,待想明白时,额上顿时大汗淋漓。 殿下?大成国除了皇帝膝下那几位,还有谁能被尊一声殿下。 刘寒起只觉脑子发懵,一时找不着东南西北,连带着腿又跟着软了下去。 成墨本在一旁看戏,蓦地听陆观澜喊了声殿下,就晓得,这丫头又在算计什么了。 “你这丫头,只说叫本殿帮忙,可没说,叫本殿替你处理家务事,”成墨嘴角含笑,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厅内众人皆是一凛,刘老爷满眼诧异,刘老夫人也是怔住,刘寒起刘成彦两父子更是傻眼。 只有陆观澜,朝着成墨微微屈膝,“那现下,便请殿下作主。” 第四十章 外祖离世 成墨见陆观澜又在装腔,心底忍不住发笑,面上却正色,“看在你我都是旧识的份儿上,此事,我便替你作回主。只是不知,刘老爷刘老夫人意下如何?” 刘老爷讲不出话来,却也回过神,只是伸手扯了扯一旁老夫人的衣袖。 老夫人会意,忙朝成墨行礼道:“全凭殿下作主。” 刘寒起在一旁冷汗直流,却还是嘴硬:“你称这人殿下,他就是真的殿下了?那我说我还是皇帝,难不成我也是皇帝了?” 陆观澜嗤笑出声。 原本成墨不过是替他们断断家务事,可刘寒起此言一出,那便是大不敬,他下场也只有一个死字,可谓是自作自受了。 果然,成墨眉头皱起,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既然这样爱胡言乱语,那便叫你从今往后都吐不出半个字来!” 成墨修长的指尖微微一抬,就见黑衣首领捡起地上的刀,走到刘寒起面前。 刘寒起腿不住哆嗦,连带着讲话也更加哆嗦,“你······你······” “将这厮的舌头割了,打瘸条腿,扔到乞丐窝里去,”成墨一声令下。 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就见黑衣首领刀刃带过一阵风,一把捏住刘寒起的下巴,将刘寒起的嘴撬开,接着,一块殷红便从刘寒起口中落了出来。 刘寒起被割了舌头,捂着满口鲜血的嘴支支吾吾地哀嚎,鲜血从指缝中淌了出来,看起来尤为可怖。 刘成彦看在眼里,裤裆也是湿了一片,只觉浑身瘫软,站也站不起来。 饶是刘老爷刘老夫人瞧见这一幕,也愣在原地。 方才没进门,还未见到杀人的场景,虽躺了一地的尸体,但二老也是见过一些世面,不至于被吓到。 可是如今亲眼看着动手,还是觉得过份血腥了些。 陆观澜见状,忙冲阿梨使了个眼色,阿梨这才从这可怕的一幕中回过神,忙一手推着老爷轮椅,一手搀扶着老夫人离开。 刘寒起还倒在地上打滚,这边黑衣首领又一脚踩在刘寒起膝盖处,便听得那骨头咔嚓一声断裂。 刘寒起实在疼得受不住,顿时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此刻的前厅,一片狼藉之下,更是满目殷红。 但陆观澜却自始至终未表露过怯意。 成墨一直注意着陆观澜的神色变化,有些好奇,这个小丫头究竟有怎样的心性,面对这样的杀戮,心中都未起一丝波澜? “剩下这个你想如何处置?”成墨微一挑眉,朝刘成彦望去。 刘成彦死灰般的眼里顿时布满惊惶,忙跪下朝陆观澜磕头,“表妹,你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儿上,你就行行好,饶了我吧!不会再有下次了!” 陆观澜脸上终于有了变化,看着刘成彦,尽是满脸的厌恶。 “难道你爹做的这些腌臢事儿,真就与你无关了?你那些心思,就以为旁人瞧不出?”陆观澜冷笑,缓缓走到刘成彦近前。 “未免你再祸害良家女子,我看,今儿还是让你净身吧,”说罢,陆观澜转过身。 成墨忽然又些佩服陆观澜的心狠手辣,这样的惩诫法子,可真够毒的。 虽如此想,却还是冲黑衣首领一点头。 就听刘成彦杀猪一般的嚎声乍起,那声音挺大,震得陆观澜耳朵都又些发疼。 “殿下,我瞧着有些吵人,若是吵着左邻右舍的,也不大好吧,”陆观澜眉头微蹙,语气似撒娇,却又像她才是下令之人。 成墨笑着摇摇头,再看向黑衣首领时,首领也早已领会何意,伸手便将刘成彦打昏了过去,接着,便带着人将屋子内的尸体清理干净。 陆观澜看着这些人行动迅速,心中不免感慨。 到底是养在皇子身边的,可真有本事。 处置完刘寒起,陆观澜便想回头同外祖父好好说会儿话,正欲同成墨行礼告退,就见阿梨突然从后院跑了来。 陆观澜瞧她一脸慌张,心头不禁一跳。 “小姐!”这声小姐甫一开口,阿梨眼里便淌出泪来。 陆观澜有种不好的预感,眼里也多了一丝慌乱。 阿梨抽泣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外老爷······去了!” 陆观澜一怔,身子趔趄,被一旁的成墨扶住。 她朱唇轻启,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成墨也没想到,这老爷子竟去得如此突然,便道:“快带你们小姐去,外头的事有我。” 陆观澜只觉恍惚。 被阿梨拉着赶到外祖父的院子时,见丫鬟们都站在门外,抹着泪很是悲伤。 屋内没有一点动静,像是里头空着,没有人进去过一般。 陆观澜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阿梨轻声叫了声小姐,她才回过神。 推开门,屋内比屋外还静,静得能听见她的脚步声,也能听见里屋外祖母的啜泣声。 陆观澜缓缓朝里走去,她看见外祖父躺在床榻上,身上已蒙了层白布。 她走到床沿,蹲下身,伸手握了握外祖父垂在床边的手,又将那只没了生气的手掖回被子。 前一刻还温暖的大手,如今已凉得叫人发寒。 “你外公他,给你留了遗书,”外祖母在一旁坐着,目光呆滞地望着外祖父,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信。 陆观澜眸光黯淡,双手接过遗书,微微有些发颤。 她打开信封,摊开信纸,看着信纸上的字迹,像是外祖父又站在她面前,同她笑着,与她讲话—— “观澜,自你母亲走后,我这身子骨便越发不如从前。我晓得时日无多,也挂念在京中的你。没了你母亲的庇护,如今你在府上过得该是有多不如意。我也晓得,你母亲也过得不如意。 她时常在信中说,夫君对她很好,你也很乖很孝顺,她知足了。可是我知道,你父亲早在外头养了小妾。 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你母亲嫁给你父亲。 然悔之晚矣,我再也没机会弥补你母亲分毫。 这么多年了,她很少回来,我便想,她该是恨我的,恨我这个父亲狠心,不顾她心中所想,强迫她嫁与不喜之人。 不过如今也好,我下去陪芸安了,只望她在前头走慢点,好等等我这个老父亲。 若她愿意,来生再做父女,我定会遂着她的心意,叫她快活一世。 观澜,往后这票号和刘家祖业就交给你了。 若你父亲对你不好,你大可回来,不做他陆家的女儿。 我的外孙女,要活得开心,要为你自己,好好的过完这一生。” 一纸信笺看罢,陆观澜已是泪流满面。 她紧紧攥着信纸,揉在心口,像是为了填住前世缺失的那颗心一般。 若非宋月梅,前世的她怎会不晓得,原来她也被这样挂念过,她也被这样疼爱过,她也被这样期望过。 原来,也有人只想她为自己而活,只想她好好过完这一生。 可前世她多傻,她在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面前,卑微乞求,只为了得到那么一丁点儿的温暖。 前世母亲离世,她就再也没被人疼爱过。 她早已忘了被疼爱是什么滋味,早已麻木地忍受对她的残忍。 可即便如此,她的希望,也是在生命消磨殆尽的最后一刻,才破灭。 正因如此,她才会那样恨。她恨那些人,也恨自己。 外公希望她为自己,可这样的她,又怎能做得到呢。 “观澜,”这时,外祖母忽然开口了。 她讷讷转头,看向外祖母。 外祖母冲她微微一笑,伸出手,细细抚着她额间的发,“见如今你这样独当一面,你外公和我,很是放心,”说着,外祖母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 待陆观澜觉察到不对时,外祖母年迈地身躯已然倒下。 她怔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外祖母,也随外祖父去了—— 陆观澜就这样看着,看着外祖母倒在外祖父身旁。 她忽然想起寺中同外祖母叙话时,外祖母笑着说:“瞧你如今这样伶俐,还不知将来哪家的公子能娶了你这丫头。” 她那时还笑说,这世上哪有外祖母拿外孙女打趣的。 外祖母便说,只怕看不到她出嫁。 果然,真的看不到了。 但比起前世她连外祖父外祖母临终都没见上一面,这一世,她能为他们送终,已是天大的庆幸。 她直起腰,抬袖将脸上的泪抹净,朝着外祖父外祖母重重磕下头。 再站起身,她脸上已没了悲戚,好似这一切不过一场梦,她也从未有过伤心。 “入殓,”陆观澜走出房门,面色平静。 刘家老爷老夫人大殓,宅子里挂了三日的白灯笼,未办丧宴,也未有一人前来吊唁。 诺大的前厅,挂满白幡,四周空荡,只有陆观澜直挺挺地跪着。 这样硬生生跪了两日,直到老爷老夫人入葬,陆观澜这副柔弱的身子,终是撑不住了。 再醒来时,已是两日过后。 阿梨见她醒了,心头提着的气终于松了下来,“外老爷和外老夫人已安葬好了,您这两日身子实在虚,还得静养才是。” 陆观澜朱红的唇已满是苍白,却摇头道:“你拿着这印子去一趟票号,将账本拿回来,咱们便回京。” 阿梨见她气色很不好,有些不忍,“小姐,早晚也不急着一时,还是歇两日再回京吧。” 陆观澜眉头紧蹙,“这几日没人给宋月梅报信,她定然起了疑心,差不多也派人赶来查探了,若她再得了信,找了杀手,咱们就走不掉了。” 阿梨这才点点头,接过陆观澜手上的印子出了门。 刘家票号的二掌柜早已得了刘老爷的信,晓得这票号将来是要交给孙小姐,见阿梨拿着印子来要帐本,便立刻交与了阿梨。 问起接下来如何时,阿梨想了想,道:“待小姐回京后,自会修书与掌柜,到时再做安排,现下掌柜的该如何便如何,一切都没变。” 顺利取回帐本,陆观澜便带着阿梨动身。 刚出城门,就见一辆马车侧停在正当间儿,像是在等人。 蓦地,车帘掀开,成墨冲她微微一笑。 第四十一章 李尽送手链 城郊青山林里,一队人马正驻扎在此处。 燃起的篝火旁,李尽正坐着烤红薯,瞥见不远处的人影,忙站起身。 张三枝一路疾行,到了篝火前坐下,伸手道:“水。” 李尽蹲下身,把腰间水壶解下递给他。 张三枝吨吨吨牛饮几口,刚放下水壶,又一伸手,“红薯。” 李尽又将手里烤好的红薯递上。 见张三枝拨开皮啃了几口,才开口问:“可是出城了?” 张三枝将最后一口烤红薯咽下,用衣袖擦了擦嘴,嘬着牙花子缓缓道:“俺就不明白,将军您要实在想念得紧,自己入城瞧瞧不就好了,犯得着让俺在那城门口守上三天?” 一听这话,李尽将张三枝手里的水壶夺了回来,“军令如山,让你去你就去,哪儿这么多的委屈抱怨。” 张三枝嗤道:“这算哪门子的军令,就为了看她一个小丫头出没出城?” 李尽眉头一皱,“所以你倒是说,她究竟出城没?” 看李尽似要发火,张三枝也不敢再贫,“出是出了,今日才出的,只是我瞧她上了个男人的马车。” 李尽一愣,倏地站起身,“谁!” 张三枝被吓了一跳,呼了口气:“您别激动,俺也没瞧清,就看那男人露出半张脸来,隔得远也看不清模样,不过瞧那马车,倒是个富贵人家,”边说着,边点着头感叹。 李尽伸手在张三枝头上一敲,“什么就是个富贵人家,若是富贵人家,哪回如此轻薄小姐。” “俺也没见他轻薄······” 张三枝话还没说完,就见李尽提着剑上了马。 “你带队伍回京,在京中同我汇合,”说罢,也没等张三枝回答,就驾马疾驰而去。 张三枝看傻了眼。 这将军又是唱的哪儿出?难不成又去找那位陆小姐了? 想着,忍不住撇嘴摇头。 三日前他们剿匪回京,将军就非要在此地扎营,说是修整。 接着又叫他去城里打听那陆小姐的去向,他花了一天的功夫跑遍了锦官城,才碰见那陆小姐身边的丫鬟从一处宅子大门出来。 又同门外的小贩打听,才晓得陆小姐还没走,在家中给祖父守灵。 回来禀报后,将军便让他等在城门口,待陆小姐出城,便回来报信。 他寻思这是为何。 他家将军便说了,说这陆小姐来时便身负重重危机,为保她周全,还是护送她直至回京得好。 将军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大气,那叫一个稳重,丝毫不将还等着他们回京复命的皇帝放在眼里,更没将他们这些兄弟放在心上。 还美其名曰,此次剿匪辛劳,多多休息才好。 可今儿晓得陆小姐出城,怎的就不说多多休息了? 张三枝一面腹诽,一边转头吩咐弟兄们赶路。 李尽一路疾行,这才瞧见管道上一辆马车慢慢走着。 未免打搅,他便跟在后头,仔细盯着那马车上的一举一动。 成墨正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就听楚玲道:“主子,有人跟着。” 陆观澜搂着阿梨也正在打瞌睡,闻言睁开眼,看向成墨。 难不成宋月梅的人来了? 成墨缓缓睁眼,慵懒地放下撑着鬓间的手肘,似是柔声安抚般,道:“无碍,这四周的暗卫都在,若真敢动手,也近不了我们身。” 陆观澜不语,掀开车帘一条缝,朝外望去。 外头风起,卷起她一缕青丝,抬手捋发间,瞥见林中一抹身影。 她心头一动,忙放下车帘,面上竟少有地露出一丝紧张。 成墨见状,问道:“可有异样?” 陆观澜愣了愣,摇头。 方才她好似瞧见李尽的身影,但那林间树丛杂乱,她不敢肯定。 再想想,李尽又怎会在此。便只觉自己眼花,多心罢了。 李尽一路紧随,望见那马车侧帘掀开,便转了马头朝林间小路而去,本想同马车并肩,好瞧得清楚,谁知那帘子却又放下了。 正叹了口气,就听见周围有什么东西。 他眉头一皱,有人跟着陆观澜? 到了驿站,成墨便让楚玲将马车停下。 下了马车,陆观澜不禁回头瞧了瞧。她总觉着,像是有人盯着。 便问成墨:“殿下,您的暗卫可离咱们很近?” 成墨听她没由来地这样问,便笑道:“暗卫潜伏,若非高手,尚不能察觉,但若有人对我们不利,他们也能很快赶到。” 陆观澜这就疑惑了。她前世虽上过战场,也有些三拳两脚的功夫,却算不得什么高手,自然察觉不到暗卫。 那这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见她似乎很顾虑,成墨便朝楚玲使了个眼色。 楚玲忙道:“陆小姐无需担忧,奴婢也是会些武艺的,到时自会保得您和主子安危。” 看成墨会错意,陆观澜也没解释,只是微微一笑:“多谢姑娘。” 入夜,陆观澜从梦里惊醒,忽然觉着手被握住。 以为是阿梨,便道:“为我倒杯水吧。” 那身影从床沿站起,缓缓走到桌旁。 借着窗外月光,陆观澜瞧见那身影高大,不似阿梨。 想到阿梨此刻还在外屋榻上,莫不是遭遇了不测? 正想起身,就见那身影几步奔至她跟前,一把捂住她的嘴。 紧接着,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她一怔,李尽! 见她安静下来,李尽将水递给她,蹲下身子,语气里带着些许温柔:“你这丫头究竟是受了怎样的罪,怎的夜里总做噩梦。” 她接过茶水,却没喝,只是在月光下静静注视着眼前人。 “你何时来的?”陆观澜语气冷漠。 李尽轻笑出声,“你出城之后。” 陆观澜恍然,这才想明白,她觉察到的身后人是谁。 “李将军不赶着回京复命,作何来此?”陆观澜继续问。 李尽顿了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反问道:“那我还想问问你,你这小丫头又是何时结识的二皇子?” 陆观澜秀眉一蹙,“我先问的你。” 这回李尽也耍无赖:“那我就不说。” “你——”陆观澜只觉脑子发闷。 怎的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竟如此幼稚。 “好了说正事,既然你身边有二皇子庇护,我便不用跟着了,他身边不少暗卫,今日我可是躲过那群暗卫才来找的你,你也别说见过我,万一他拿我说事,禀报给了皇帝,皇帝以我耽误复命为由,给我几板子,想来你也是舍不得的,”说罢,李尽一伸手,手中垂下一串手链。 陆观澜愣住,却没伸手接。 “从那匪头子手上搜来的,这金丝红烧石的手链,我瞧着好看,配你正合适。总归陛下那儿不少好玩意儿,也不缺这一样,我就给顺出来了,”李尽语气里尽是笑意,倒像个献宝的孩童一般。 陆观澜失笑,“既是剿匪得来,就得上缴国库,怎的能将此物顺出来,你堂堂大将军,难不成成了扒手?” 见陆观澜笑了,李尽心头一暖,“往后我若去了何处,定然每每给你带回一样物件。” 说罢,将陆观澜手中的茶杯拿开,放在一旁矮几上。又拉过她的手,将手链轻轻为她戴上。 陆观澜并未拒绝,只是静静望着他,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为她戴上手链。 “我得走了,好容易甩开那些暗卫,该回来了,你好好睡一觉,别担心,回京之后自会相见,”说完,李尽站起身,朝窗边走去。 月色下,李尽脸上的笑温柔妥贴。 就见他纵身一跃,跳出窗外走了。 陆观澜依旧愣愣,觉得手腕处温热,似带着那人的体温。 翌日清早,阿梨打来水叫陆观澜起身。 陆观澜睁开眼,望着床幔。 昨夜——做梦了? 她缓缓坐起身,抬手揉着额间。 “小姐,这是何物?”这时,阿梨忽然问道。 她顺着阿梨所指一看,手腕上正戴着一条累金丝嵌红烧石的手链,红烧石极耀目,衬得她手腕越发白皙。 不是梦?陆观澜怔怔望着手链。 阿梨见她看得痴了,虽有些不解,却并未继续问,只是提醒她该梳洗了。 出了屋子,见成墨正坐在大堂喝粥。 因在外头不便行礼,陆观澜也免了礼数,到了成墨近前,低声唤了声殿下。 成墨眉头不展,似有什么疑惑之事,兀自喝着粥,连陆观澜的声音都未听见。 直到楚玲在一旁,“陆小姐快些用膳吧,待会儿咱们还得赶路。” 成墨这才抬眼,看陆观澜来了,笑了笑,随即想起什么,问道:“你家那位姨娘,可识得什么高手?” 陆观澜不解,“实则我一出京便遭遇了一次暗杀,幸而当时被正去剿匪的李将军所救,但那些杀手中,似乎没有殿下口中的高手。” 成墨点点头,所有所思。 陆观澜见此,便猜到成墨八成是在问昨晚的事。 昨晚李尽引开暗卫,那些暗卫回来定会同成墨禀报。成墨不知李尽行踪,自然以为,是她家那位姨娘做的。 想到此,陆观澜心头闪过一个主意,缓缓道:“想来,不止是有人不想我回京,恐怕也有不想让殿下回京的。” 此话一出,成墨眸光一闪,“你以为,是何人?” 陆观澜微微一笑,“殿下不是说,之前贤妃娘娘被陷害?我想,这陷害贤妃娘娘之人,也是不想让殿下回京之人。” 第四十二章 陆观澜回府 这能有争储资格的皇子,统共就那么三位,除了三皇子成野,就是大皇子成昊。 前世的大皇子成昊也死于成野之手,在那之前也都是被成野利用,说起来这俩人也算是一边的人。 再者,贤妃被害一事,定然也同成墨说了许多内情。 成墨这样聪颖之人,不会猜不到背后是谁在使手段。 她今日一席话,不过推波助澜,好叫成墨早日警觉。 成墨不语,只是眉头紧紧皱着,似在思索什么。 好半晌,才又看向陆观澜,“你又为何要帮我?” 陆观澜掩嘴一笑,抬眸间,目光灼灼,“我要报仇。” “报仇?”成墨有些诧异,陆观澜这小小年纪,要报什么仇?难不成就为了她家那姨娘? 可饶是她想报仇,这不过也是她陆家的事,同皇宫内院更是扯不上丝毫关系,怎的会想起帮他? 看出成墨眼底的疑惑,陆观澜放下衣袖,“是,我要报仇。一来我需要殿下的权力,否则,我一个无权无势又没了嫡母撑腰的小女子,怎敢同陆家抗衡。二来,殿下帮了我,我便还殿下一个恩情。” 成墨心道,她这哪儿是不敢同陆家抗衡,这又是怼生父,又是整姨娘的,一点儿也不像个无权无势的懦弱样子。 却点头:“好,那往后,我便准你一同谋事。” 陆观澜微微颔首:“谨遵殿下之命。” 回京当日,成墨将马车停在城郊,让楚玲为陆观澜另行准备了马车。 陆观澜拜别成墨,上了马车,便径直往尚书府而去。 宋月梅早早便派人打探,晓得陆观澜在城外从辆马车下来,才将奔着回府。 想到算盘落空,如今陆观澜接手了票号和刘家偌大的祖业,她就心口发堵。 刘寒起那边也没了音信,若非她派人回蜀打听,还不晓得陆观澜成了当家。 如今她有些担心,陆观澜是否知晓刘寒起同她联手一事,若是知道了,今日她回府,定然不会放过她。 老爷那边虽能说些好话圆过去,到底也是会让老爷起疑。就算老爷如今放弃了陆观澜,但自己一日没能坐上主母之位,她陆观澜便还是陆家嫡女。 陆经竹在一旁坐着绣花,瞧见宋月梅眉头不展,便道:“阿娘,那陆观澜虽说如今已承了祖业,到底只是个毁了容的嫡女,父亲现如今只望着女儿前程似锦,定然会站在咱们这边的。” 宋月梅闻言叹了口气,“陈老夫人寿宴一事,你父亲对你已有些失望,如今你若不好好表现,只怕,你父亲将来扶的,是禾雨轩的那位。” 一听这话,陆经竹面上有了一丝担忧,“这些时日,父亲常憩在禾雨轩,陆莲青那丫头还在女儿面上时常炫耀,女儿实在委屈。” 宋月梅却冷笑一声,“委屈?能有我委屈?到底是这么多年的情份,你放心,你父亲不过是在同我置气呢,今日陆观澜回京,正好,我去做做戏,你父亲自然就心软了。到时,哪儿还轮的上她周素素说话。” 陆经竹闻言顿时心安,面上恬静一笑,“父亲到底是偏爱阿娘的。” 宋月梅又叹了口气,“说起来,若非寿宴一事,咱们谋划不当,你父亲也不会因你与我置气,怪我没能管教好你。往后,你要做什么,得先同我报备才是。” 陆经竹忙点头,“是,阿娘。” 陆观澜上了马车,便让阿梨将带着的朱砂拿出来,在脸上点上朱砂后,又取出面纱戴上。 阿梨在一旁看了,又些心疼,“不知小姐还要这样扮丑到何时,如今京中都晓得小姐毁容,眼看快及笄了,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 陆观澜闻言失笑,“你这话说得,倒像是我的老妈子。” 刚到尚书府,陆观澜还未下车,掀开车帘就见宋月梅带着陆经竹、陆莲青、陆莲华等在府门。 陆观澜放下车帘,轻轻一笑。 这贤妻良母的戏码这是又开始了? 从马车上下来,就瞧宋月梅忙迎上前来,笑着招呼:“观澜你可算回来了,姨娘这日日夜夜担忧,就怕你到了蜀中水土不服,身子不适。可是累了?快些回院子里休息,姨娘备了晚膳,到时再让张嬷嬷去院儿喊你。” 陆经竹也跟了过来,笑着朝她行礼道:“许久未见大姐,妹妹甚是想念,不知这些时日大姐可还好?” 陆莲青却依旧一副见不得的模样,嗤道:“大姐可算回来了,咱们家好些日子没摆晚膳了,若非你回来,咱们怎能沾你的光呢。” 陆莲华忙在一旁拉住妹妹,冲陆观澜行礼,“莲青不懂事,讲话向来如此,大姐回来是喜事,家里人都盼着大姐回来呢。” 这一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倒让陆观澜显得像个外人。 陆观澜却未理会,只是笑着冲宋月梅道:“这路途一帆风顺,对亏了姨娘挂念,姨娘也得小心些身子才是,切莫思念过度,倒愁坏了自己身子。” 宋月梅心下疑惑。 陆观澜这番话,说揶揄算不得揶揄,又不像真心感激。倒越发叫她摸不准,这蜀中一事,她究竟是晓得还是不晓得了。 一行人拥着陆观澜入了府,陆观澜便带着阿梨回了桃园。 阿梨打来水,让陆观澜好好沐浴了一番。 泡在浴桶里,陆观澜这才觉着放松许多。 一路虽算不得坎坷,却险象环生,若非她这一世命好,又早早醒悟过来,怕是早已交代在外面。 如今她手握票号有了钱财的资本,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往后做事,实在方便许多。 而她要做的第一件,便是坏了宋月梅的算盘。 想坐主母?那她便亲自为陆秉言物色一位继室。 陆秉言生性风流,若能找到一位心仪又地位相当的主母,那不得比宋月梅这个宋家的弃子要好? 想着,她将双臂从桶壁放下,手腕处却磕到什么东西。 她一愣。看着手腕处的手链,心头微微一动。 不知李尽他——是否安然回京复命了? 晚膳时分,张嬷嬷按时来请。 陆观澜换上长衫,又回复往日的素雅清冷。 只是这回,她却忽然叫住张嬷嬷,冲阿梨使了个眼色,阿梨便退到一旁。 张嬷嬷一脸不解,“大小姐,您这是?” 陆观澜微微一笑,笑容娴静中带着温和,“嬷嬷这么些年为府中费心劳力,我看在眼里。只是如今我母亲过世,家中没了主母,实在不像样子。若将来父亲有了续弦,还少不了嬷嬷帮衬一二。” 张嬷嬷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续弦,什么帮衬。这宋姨娘不是快被扶正了吗?大小姐这话又是何意? “张嬷嬷在府中是瞧着我长大的,自然晓得我是什么脾性。我呀,不过希望父亲将来能得一位贤内助,到时也好让家中兴旺,”陆观澜继续说道。 又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递给张嬷嬷,“如今我没了母亲,这府里也没个心疼我的,还望嬷嬷平日多加照拂才是。” 张嬷嬷家中不大宽裕,素来爱财又墙头草。 见陆观澜如今都同自己说好话,还说要自己照拂,那不就是想拉拢自己的意思?可想到宋姨娘,张嬷嬷还有又些胆怯。 正想推脱,就见陆观澜打开钱袋。 那钱袋里,装的竟是金叶子! 张嬷嬷一见这金子,登时将宋月梅平日里的手段抛之脑后,忙接过,不住点头道:“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以后奴婢就是大小姐的人了,大小姐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陆观澜满意地笑着,点点头,“只要嬷嬷尽心,往后这样的东西,嬷嬷有得是。” 张嬷嬷欢喜不已,“大小姐宅心仁厚,往后奴婢就听大小姐的了。” 说罢,张嬷嬷便说还得跑一趟禾雨轩,这便先退下了。 张嬷嬷一走,阿梨便走了过来,有些不开心:“那老婆子以往没少克扣咱们,小姐如今还给她那样多的金叶子。” 陆观澜笑了笑,“好阿梨这是吃醋了?赶明儿给阿梨两袋金叶子可好?” 阿梨忙摇头:“奴婢才不要,小姐还是留着做嫁妆吧。” 膳堂里,宋月梅带着陆经竹已经到了。 不多时,陆秉言也同周素素一并而来,身后跟着的陆莲青一脸的骄傲,好似她才是这个家的嫡小姐一般,陆莲华还是一脸的谦恭,在陆莲青身旁,倒愈发显得陆莲青恃宠而骄。 陆观澜瞥了眼宋月梅母女,见二人面上挂着假笑,便晓得这些日子陆秉言没少冷落宋月梅了。 陆秉言对陆观澜的回府显得甚是高兴,落座后,竟少有的冲陆观澜露出笑脸。 “观澜此次回蜀中路途劳累,今日用罢晚膳,便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再来同我请安便是,”陆秉言笑着,冲一旁布菜的丫鬟示意。 丫鬟忙把陆秉言面前的乌鸡红枣汤端到陆观澜面前。 陆观澜柔柔一笑,“多谢父亲。” 其实今日回府,她该先行去向陆秉言请安,但她却兀自回了院子。 陆秉言并未怪罪,还这样示好,无非是等着她兑现临走前的承诺。 只是,她怎会傻到交出全部呢?只怕明日的陆秉言,定会气急败坏吧。 第四十三章 打发陆秉言 这时,宋月梅好似不甘做个旁观者,轻轻一笑道:“是呀,今日用完膳,大小姐便早些回去歇息。这是姨娘亲手为你熬的鸡汤,晓得你路途辛苦,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补一补身子。” 一旁的丫鬟忙为陆观澜舀上一盅,放到陆观澜面前。 陆观澜端起汤盅,冲宋月梅微微一笑,“姨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身子虚不受补,还是让妹妹喝吧,”说罢,冲身旁的阿梨使了个眼色。 阿梨低着头走了过来,将陆观澜手中的汤接过,放到陆经竹面前。 这样的不领情,换做以往,陆秉言定会劝上几句,可今日的陆秉言只当没瞧见,自顾自用膳,连个余光都没给到宋月梅。 周素素见此,心头不禁暗喜,忍不住道:“既然如此,大小姐还是先用些清淡的为好,”说着,站起身将荷花酥推到陆观澜面前。 陆观澜淡淡瞧着,忽然觉着这些时日未见,周素素倒像是丰腴了许多,面上如此艳光四射,自然得了陆秉言不少宠爱。 周素素以为陆观澜虽不领宋月梅的情,但好歹会给自己个面子,谁知陆观澜依旧面容冷淡,连句话都不说。 这些日子周素素被宠得多了,在这府中也说得上话了,如今被陆观澜冷待,顿时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心头不禁有了些怨气。 却并未表露,只是笑着坐下,搀着一旁陆秉言的胳膊,娇嗔道:“想来大小姐是累极了,如今谁也不想搭理。” 陆观澜眸光一闪,猛地看向周素素。 周素素本只是抱怨两句,说到底不过是仗着宠爱,在陆秉言面前博怜爱。 却被陆观澜这眼神看得发怵,登时想起之前这丫头的心计来,不免又有些胆怯。 谁知,并未替宋月梅讲话的陆秉言,这个时候却道:“观澜,三姨娘近来也时常念叨你,担忧你的安危,你该多多感激才是。” 此言一出,周素素原本胆怯的心又放下了。 老爷如今对她越发宠爱,连宋月梅都得给她三分薄面。这样看来,她也不是没有机会争个主位的。 陆观澜收回目光,微微垂眸,却始终不发一言。 想来,周素素该是日子过得好了,安逸多了,忘记身边危险了。 她实在有些讨厌这样的挑衅。 晚膳用罢,众人散去。 半道上,陆莲青却拦住了陆观澜。 陆观澜停下脚步,抬眼看着陆莲青。 “大姐真是好大的脾气,”陆莲青一脸的骄纵,冷笑着望着陆观澜。 “若你是为你小娘打抱不平,还是叫她自己来找我得好,”陆观澜懒得同陆莲青多说,便想绕过陆莲青走了。 谁知,陆莲青一伸腿,竟一下将陆观澜绊了个趔趄,险些让陆观澜栽倒。 阿梨忙扶住陆观澜,轻声问:“小姐没事吧?” 陆观澜眉头一蹙,摇摇头。 “哎哟!大姐这走路可得小心点儿,别被什么石子儿磕上,这本就毁了脸,别到时候再落下个残疾,”陆莲青掩嘴笑道。 阿梨气不过,欲上前争辩,却被陆观澜拉住。 陆观澜站定,扭头看了眼陆莲青,眸子里,透着股阴寒。 陆莲青还在取笑,被陆观澜这样的眼神一看,身子不觉一抖,“你作什么这样瞧着我。” “如今你还能这样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不是你气运佳,而是我不够狠,”陆观澜缓缓开口,眼里尽是冷冽。 陆莲青一时没听明白,有些发懵的“啊?”了一声。 陆观澜不再理会,转身带着阿梨就走。 阿梨甚是气愤,一路上不停念叨:“那三姨娘也太过份了,如今得了宠,竟这样恃宠而骄,这四小姐也是,对长姐都如此不尊。” 陆观澜却不恼,笑着安抚阿梨,“你可知,饿死鬼投胎的人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阿梨不解,摇摇头, 陆观澜勾起唇角,“撑死。” 周素素被宋月梅欺压太久,如今宋月梅被打压,周素素得宠,自然就将原本潜藏在心底的欲望给勾了出来。 周素素想爬上去,她不怪她。 可周素素错就错在,生了不该生的心思,起了不该起的念头。 翌日,陆秉言下朝后,在书房等了许久,也不见陆观澜前来请安,便让张嬷嬷去一趟桃园。 陆观澜因这些日子没能睡个安稳觉,便起得迟了些。 张嬷嬷来的时候,她才将坐上妆台。 见陆秉言都遣人来叫,陆观澜自然磨蹭不得,便让阿梨为她随意绾了个小髻,早膳都没用,便跟着张嬷嬷往书房去了。 路上,张嬷嬷道:“奴婢瞧着老爷不大高兴,大小姐同老爷讲话可得小心着些。” 陆观澜笑着谢过张嬷嬷提醒。 到了书房,陆观澜站在门外颔首叩门。 只听书房内,传来一记女子的笑声,便听得那女子娇唤:“陆郎~” 陆秉言在门内轻咳一声,“你先回去,往后没我的吩咐不要来府上寻我。” 接着,就见门开了,一个风情摇曳的女子扭着腰肢走了出来。 看见陆观澜,那女子笑着行了个礼,“见过陆大小姐。” 陆观澜也微微一笑,回敬一礼。 待那女子离开,陆秉言才道:“进来吧。” 陆观澜垂眸走进书房,只见陆秉言坐在书案前,似在审阅什么公文。 “女儿累得狠了,今日便起得晚了些,”陆观澜朝陆秉言行礼道。 陆秉言本想斥责一番,却叫她先发制人,这话一出,他还能说什么?难不成他一个做父亲的,连这点儿事都不能体谅? 便只得道:“你一路奔劳,是该多休息会儿。” 说着,紧紧盯着陆观澜,似要等她先开口一般。 陆观澜也没装傻,从怀里取出几张契纸,放在陆秉言书案上。 陆秉言看了陆观澜一眼,轻咳一声,“这是什么?” 陆观澜笑着颔首,“这是刘家祖宅和乡下良田的地契。” 陆秉言一愣,“给我地契做什么,我要的是······”话说一半,陆秉言又止住。 要说这是刘芸安母家的产业,他实在没份儿惦记,可之前陆观澜已同他讲好。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放任她一个大家闺秀兀自回蜀。 想到此,陆秉言面上已有了怒气,一下站起身,将案上地契拿起,又重重往地上一扔。 “观澜!你这番作为,实在过份!”陆秉言面色发红,眼里尽是的怒火。 陆观澜却又是一颔首,面上依旧带着不咸不淡的笑,“父亲,此次回蜀,没动用陆家的一丝一毫,既没让家丁跟着,也没用陆家的马车,既然与陆家无关,父亲又怎好意思心大?” “你!”陆秉言被她噎得说不出话。 是,当初陆观澜让丫鬟带着他拨去的人回来,还带了信给他,他满以为,陆观澜此去能给他带回刘家祖业,还不用府里的一分一毫,实在划算,便没再管。 如今陆观澜拿此说事,倒叫他显得厚脸皮了。 “父亲,这几张地契,也能卖不少好价钱,切莫太过贪心了,”陆观澜说着,朝陆秉言屈膝行礼,也没等陆秉言说话,便转身走了。 陆秉言望着散了一地的纸,胸口气得发堵,却奈何她不得,只得大声喊了丫鬟,将地上的地契捡了起来。 陆观澜从书房出来,阿梨本以为自家小姐会被训斥,谁知却见她笑容满面,不觉奇怪道:“老爷这是给了小姐什么赏赐?” 陆观澜笑道:“瞧见他发火,就是给我最好的赏赐。” 陆秉言这样的伪君子,平日在朝堂在外头一副视钱财为粪土的模样,实则巴不得自己家底丰厚,若非出手阔绰,就凭他那点儿才情,又怎会引得勾栏院儿里的头牌青睐。 如今这陆秉言钱财落空,自然气得不行。 想到这儿,她想起方才所见的女子。 看样子,那女子同陆秉言相识许久。但却没有带回府中纳妾,该是出身不大好,连个妾的名份都不能给。 “阿梨,”陆观澜忽然开口。 阿梨一脸疑惑,“怎么了小姐?” “晚些时辰你出趟府,打听一下今日从书房出来的那位女子,是何身份,如今又在何处,”陆观澜道。 阿梨晓得,自家小姐叫她打听,定然是又要做什么了,忙允了下来。 在府中安安稳稳待了三日,就有那请帖送到府中。 原是春末,天色正好,这京中夫人闺秀们便相约办了场花宴。 送来请帖的是陈若萱,请的自然就只有陆观澜。 陆观澜历来不喜赴宴,换做以前定然是会拒绝,可这次不一样,她得出去瞧瞧,否则,又怎能替她这位“好父亲”寻得美眷。 想罢,陆观澜便回了帖子,只道定会如约而至。 宋月梅得知陆观澜又要出门赴宴,气得牙齿都要咬碎。 给陆观澜备下的洗尘宴,陆观澜不领情也就罢了,老爷还只帮周素素不帮她,这岂不是当着众人面下了她面子。 眼看着周素素越发得宠,老爷又常歇在周素素院儿里,她连个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若老爷弃了她—— 想到此,她摇摇头。 不,不会。老爷不会弃她,毕竟陆家将来还得靠她两个儿子和经竹。 就冲这个,这主母之位也该是她宋月梅的。 老爷如今同她置气,她也不能总端着贤惠才是。 想到此,她朝春香道:“你去支会一声二小姐,让小姐明日去将老爷请来霓轩阁。” 说完,想了想,又喊住春香,接着道:“你再让二小姐与她两个哥哥修书,让他俩赶紧回来。” 第四十四章 春深花宴 花宴定在谷雨时节,头一日夜里阿梨便亲自去了厨房,为的是做些点心,好叫陆观澜带去。 这花宴就如同那春游,各家小姐夫人带上拿手的点心,约在赏花的好去处,一同吃吃点心,话话家常。 阿梨备下几盒陆观澜爱吃的酥糕,又想起什么般,问道:“就是不知陈大小姐是否也喜欢。” 陆观澜笑道:“怎的现在还关心起旁的小姐来了?莫不是想换主子了?” 阿梨娇哼一声,也不同小姐斗嘴。 笑罢,陆观澜望着窗外的夜色,静静坐着。 前日张嬷嬷来禀,说为陆经竹送出去两封信,张嬷嬷不识字,也不晓得这信封上写的捎给谁。 陆观澜不用看信也能猜到,既是两封,那自然是捎给她那两位“好哥哥”的。 陆家庶长子陆齐鸣,陆家庶次子陆华生,这二位可都是从宋月梅肚子里出来的。 前世她对这二人的印象不太深,只晓得陆齐鸣挺游手好闲,倒随了陆秉言的风流性子。这陆华生平日少言寡语,多数都在学堂读书,与她更是少见。 这两年二人被陆秉言叫出去游历,她也许久未见。 想来宋月梅也是真急了,否则哪里会这样把儿子叫回来。 见陆观澜又在出神,阿梨为她拿来一件披风披上,“小姐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走远路呢,”说着,扶起陆观澜回了里屋。 走到一半,陆观澜顿了顿,扭头问阿梨:“周嬷嬷可安置好了?” 阿梨点头,“已经找了处僻静的院子,让嬷嬷搬进去了。” 陆观澜点点头,这才放心一般。 蜀中已没了外祖父外祖母,周嬷嬷回去也是伶仃一人,不如将她安置在京中,留在身边总归放心很多,也能时常去照拂一二。 随即又问道:“那女子可打听到了?” 阿梨却是摇头,“这奴婢实在打听不出来······” 陆观澜沉思片刻,“打听这事确是难为你了,无碍,我想别的法子便是。” 阿梨有些好奇,“可是——打听那女子又是作何?” 陆观澜却摇头不语。 清早一阵风从窗外吹来,带入丝丝沁人花香。 陆观澜被风吹醒了,坐起身喊了声阿梨。 阿梨见陆观澜醒了,忙打来洗脸水,打趣道:“小姐真是难得早起,这还是奴婢头一回没叫小姐,小姐便自行起身了。” 陆观澜呆呆愣愣地望了眼窗外,“昨夜忘了关窗户?” 阿梨笑道:“小姐难不成忘了,自打从蜀中回来,您就吩咐往后不关窗了?” “是吗?”陆观澜喃喃。 也不知怎的,今早那阵风里,她竟觉得带了丝九英梅的香气。 想到此,脑中闪过一个月色下的身影。 她一愣,晃了晃脑袋,不再多想。 花宴摆在月华长公主的城外庄子里。 月华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妹妹,性子极好,又爱清静,所以时常南下避世。 因常年不在京中,便将城外庄子让出来,好叫京中夫人小姐随时赏游。 陆观澜前世也晓得这庄子,也随成野去过。 这庄子四季都有美景可赏,春可赏花,夏可观荷,秋可觅林,冬可看雪。 陆观澜前世就喜爱这地方,特别爱那处湖心亭,于是同成野求这庄子。 可成野对她说,这是他皇姑母的庄子,不可随意转赐予他人,却转眼就送给了陆经竹。 陈若萱同陆观澜约在城门相汇,为了是二人结伴同行。 陆观澜到城门之时,见陈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在此,陈若萱正站在马车外,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儿。 陈若萱见陆观澜来了,忙跳上陆观澜的马车,笑得一脸明灿:“陆姐姐,一别多日,你可曾想我呀?” 见陈若萱还是那副孩童性子,陆观澜不禁微微一笑,“甚是想念。” 陈若萱闻言,靠着陆观澜坐下,伸手挽住陆观澜手腕,却发现陆观澜手腕上的手链,惊呼道:“陆姐姐这是在哪家铺子买的手链,竟这样精巧好看。” 陆观澜一愣,垂眼看着手腕处,便道:“友人相送,我也不知是在何处铺子买的。” 陈若萱有些失望,叹了口气,便说起前些日子去尚书府找她,听说她去了蜀中,不知她此去为何。 陆观澜便说:“生母去世,外祖听闻噩耗便一病不起,这才回去探望,岂料外祖年迈,没撑多久,便也去了。” 说到此,陆观澜神色淡然,心头却还是有些发涩。 外祖父那身子骨,愣是撑到见了她才离世。若非刘寒起和宋月梅做的这档子事,外祖父又怎会走前还受这般折腾。 陈若萱听着陆观澜说起蜀中一行之事,没想到陆观澜接连失去两位至亲,一时也同情不已,便伸手握住陆观澜,“陆姐姐切莫太过伤心。” 说着,自己眼眶也有些红了,“我母亲也走了许多年,虽说是小姨做了继母,对我也甚好,可到底比不上生母贴心。我与陆姐姐,倒也算惺惺相惜。陆姐姐往后若在府上遇上难事,尽管找我便是,我定会鼎力相助。” 陆观澜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微微颔首道:“多谢陈小姐。” 陈若萱却秀眉一蹙,嗔怪道:“快别叫我陈小姐了,叫我若萱。” 陆观澜笑着点点头,“好好好,若萱。” 月华长公主的庄子叫“寻隐园”,是长公主亲自题的字。 两家府上的马车停在庄子门口,陈若萱便拉着陆观澜下了车,另一边,陈大夫人也从陈府马车下来。 陆观澜上前施了一礼,“见过陈夫人。” 陈大夫人笑着扶起陆观澜,点头道:“前些日子就连老夫人也常提起陆大小姐,说小姐知书达理、乖巧不已,还问萱儿什么时候再将你请来府中。寿宴一别,竟有好些时候没见着了,我看,陆大小姐清瘦了不少,平日里可得多顾着自己身子才好。” 陈大夫人是若萱生母的亲妹妹,为人也甚为直爽善良,陆观澜对这样的人没有敌意,便点头应是。 踏入庄子大门,入眼便是一条蜿蜒长廊,走过长廊,便是那碧波湖,湖中正是陆观澜喜欢许久的湖心亭。 陆观澜同陈若萱跟在陈大夫人身后走着,路上遇见其他夫人,也都是陈大夫人开口应酬。 到了宴席,陆观澜挑了处最偏的席坐坐下。 陈若萱本喜欢凑热闹,见陆观澜坐得这样偏,便也跟着坐在一旁。 陆观澜静静看着来客,瞧着多少是自己前世见过,多少是自己前世未曾见过的。 陈若萱看陆观澜静地出奇,又见她盯着四处夫人小姐看。便以为她有些伤怀,毕竟这赴宴的,都是夫人带着自家小姐来的,只有她,一个人冷冷清清。 便有些心疼,忙倒上果酒递给陆观澜,“来!陆姐姐喝了这杯酒,我就带陆姐姐去趟水玩儿。” 陆观澜被蓦地打断,又些哭笑不得,只得饮下杯中酒,起身随着陈若萱往湖边走去。 湖边有几处浅滩,因来的都是女眷,便没得什么忌讳。 小姐们便都脱了鞋袜,去浅水处趟水嬉闹。 这时,就传来一声惊呼。 陆观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姑娘的鞋袜被扔进深水,那姑娘正急得兀自跺脚。 陈若萱也瞧见了,便道:“那是户部尚书的大小姐王沁儿,扔她鞋袜的是她妹妹呢,咱甭管了,她妹妹最是骄纵跋扈,对谁都没得好脸色,我最懒得理她们家的事儿。” 陆观澜不语,只是瞧见那王沁儿正站在那儿委屈地抹着眼泪儿。 这时,王夫人跑了来,看了看王沁儿,又看了看她妹妹。 陆观澜以为这王夫人是来教训小女儿的,谁知,竟当着众人面甩了王沁儿一巴掌。 “你这死丫头,还没入夏,这就带着妹妹到水里来,若让你妹妹得了风寒可还得了!”王夫人边说着,便抱起小女子走了。 陆观澜在一旁瞧着,轻声问陈若萱,“这王沁儿,莫非并非王夫人亲生?” 陈若萱摇头,“亲生倒是亲生,可不知怎的,王夫人好似讨厌王沁儿讨厌得要了命了,只喜欢自己那小女儿。” 陆观澜若有所思般点着头,“我瞧着,王沁儿年岁比我们要大一些,当着众人面这样打她,怕是不好吧。” 陈若萱也认同地点头,“王沁儿已及笄两年了,不知怎的,就是没人上门提亲,她妹妹不过七八岁,在府中可金贵得很。” 户部尚书嫡女,没人提亲? 陆观澜心中呢喃。又看着王沁儿清秀的面容,忽然觉得,这倒是个好人选。 想着,陆观澜穿回鞋袜,转身回了席间,将阿梨放在桌上的点心端了一盒。 王沁儿先是丢了鞋袜,又被母亲打了一耳光,如今正站在湖边发呆,却没想,陆观澜忽然从身后走了来,将手中端着的点心盒子递给她。 “烦请王大小姐替我拿一下,”说完,陆观澜走到一边的树旁,踮起脚,一抬手,掰断一根不短的枝桠。 她拿着那枝桠,走上桥,将王沁儿那已飘到桥下的鞋袜给勾了上来,又提着鞋袜回到王沁儿身边。 王沁儿没想到有人帮自己,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见陈若萱趟着水跑了来,冲王沁儿道:“陆姐姐帮你王姐姐,王姐姐还不晓得道一声谢的吗?” 王沁儿这才忙接过陆观澜提着的鞋袜,屈膝感激道:“多谢二位妹妹。” 陈若萱无奈,她没想到陆观澜会来帮王沁儿,自己跟过来也不过想跟着陆观澜而已,便摆手道:“不用谢我,我可没做什么,要谢就谢我陆姐姐。” 王沁儿这才抬眼细细打量起陆观澜。 见陆观澜戴着面纱,虽做的是帮人的好事,眼神却清冷无比,好似不染尘埃。 陈若萱自己是认得的,只是这位戴面纱的少女—— 陆观澜瞧见王沁儿眼底的疑惑,微微一笑,“礼部尚书陆秉言之女,陆观澜。” 第四十五章 私生女 王沁儿忙感激道:“多谢陆小姐。” 此时的陆观澜,眼底也有了一丝笑容。 陈若萱见状,想着王沁儿也是可怜,不如做个伴。 便挽起两人衣袖道:“二位好姐姐,还是回席上吃点心吧。我家的点心师傅那可是京都一绝。” 三人说说笑笑地回了席间,如亲姐妹一般,一同吃茶闲谈。 春日和煦,闺秀们难得的出来放风,个个春风满面,饶是陆观澜今日心情也甚好,连点心都多吃了几块。 宴散回府的路上,陈若萱本想继续坐陆观澜的马车,却被陈大夫人喝住,只说不顺路,没得让人家陆小姐多绕一圈。 陈若萱撇着嘴,一副不乐意的模样,“陆姐姐,咱们改日再见吧。” 陆观澜笑道:“你若愿意,明日就可来府上寻我。” 陈大夫人摇着头,“你这丫头,哪儿能三天两头地往外跑,如此没规矩,总这样打搅你陆姐姐,到时叫你爹好好收拾你。” 一听这话,陈若萱顿时蔫儿了,只得垂头丧气般上了自家马车。 陆观澜笑着,正想转身回马车上,却瞥见王沁儿正茫然四顾。 陆观澜四下瞧了瞧,没见王家的马车,便问一旁的阿梨:“王夫人可是走了?” 阿梨点头,“奴婢先行出来时,正巧见王夫人带着王家二小姐走了。” 陆观澜叹了口气,得,帮人帮到底,她既挑中这人,总得叫人家信任自己才是。 想着,便朝王沁儿走去。 王沁儿正兀自心急,瞧陆观澜并未上马车,而是朝自己走来,还有些疑惑。 就听陆观澜道:“我家府上离王姐姐府上近,不如王姐姐就坐我的马车,路上也好一道说说话?” 王沁儿眼里尽是感激,忙道:“今日······多谢观澜妹妹。” 上了马车,王沁儿缄默不语,秀眉深锁,似在想着什么,却又一副哀愁模样。 陆观澜没有开口询问,她晓得,王沁儿是在想,有些话,该不该对她讲。 她一念之间便选中了王沁儿,不是因为王沁儿门第如何,为人又如何。 而是她晓得,王沁儿很痛苦。 正是这样的生母,才叫王沁儿觉得痛苦。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痛苦,才想尽早尽快摆脱。 陆观澜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料定王沁儿同意做陆家的续弦,可她如今不过赌一赌,若是赌赢了,宋月梅到头的日子,也就能早些了。 一路无话,直到马车入城,快到户部尚书府的时候,王沁儿忽然叫住陆观澜,“观澜妹妹!” 陆观澜故作疑惑,“王姐姐怎的了?” 王沁儿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道:“其实,我并非母亲亲生。” 陆观澜不语,只静静注视着王沁儿,听她细细道来。 “我是父亲抱回来的私生女,父亲怕影响仕途,便阖府上下隐瞒了起来,母亲不能对外头讲,便只能在我身上宣泄。父亲晓得自己理亏,也从来不管母亲对我做的这些事。我晓得母亲恨我,也晓得自己不该被生下来,可是,我做不了选择······”王沁儿说着,眼中具是悲戚。 就连一旁的阿梨看了都觉得可怜。 但陆观澜却依旧毫无波澜,“既是阖府上下都瞒了下来,那王姐姐今日,又为何会同我说?” 王沁儿眼角含泪,“我也不知为何,兴许······是感激妹妹。” “感激我就同我讲你们内宅的秘闻?”陆观澜微微一笑,“王姐姐,你及笄两年都未有人提亲,怕都是因王夫人吧。” 王沁儿未想到陆观澜如此就已猜到,便点头道:“我如今顶着户部尚书嫡女的名头,上门提亲的自然还是有,可母亲觉着我配不上,我不该有一门好婚事,便都给拦了下来。”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寻一门良配?”陆观澜缓缓道。 王沁儿似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眸,“妹妹家中有两个哥哥······” 陆观澜蓦地笑了。 王沁儿有这样的心思,她也不惊讶。 在这样境况下长大的人,怎会真就没点念想。 王沁儿为摆脱王夫人想要出嫁,却因父亲户部尚书的身份无法低嫁。自己又是个大家闺秀,更没机会见到什么男子,何谈结亲。 今日三人闲谈之时,她便故意透露自己有两个未娶妻的哥哥,为的,就是让王沁儿起这样的念想。 只是,她可不要王沁儿做她嫂子。 想着,陆观澜伸手,拉过王沁儿掌心,轻轻抚了抚,安慰道:“王姐姐,不是我不想帮你,这二位哥哥的事,我作不得主。你也晓得,我生母离世,如今我在府中也是寸步难行的。” 王沁儿以为陆观澜同意,正满眼希冀,却听陆观澜这样说,眸子顿时黯了下来。 陆观澜又道:“王姐姐无需伤心,若心中郁结,改日来府上找我说话便是。” 王沁儿点点头,便同陆观澜别过,下车兀自走回府。 阿梨在一旁道:“这王小姐也是奇怪,也就几步路,犯得着不让咱们送过去?难不成因为小姐没帮她说亲,她生小姐的气了?” 陆观澜却摇头,“她倒是聪明的。” 王夫人对王沁儿恨之入骨,今日本故意撇下王沁儿不管,陆观澜却做了这个好人,将王沁儿送了回来。 王沁儿定是晓得自己这母亲小气,怕王夫人知道是她陆家小姐多管闲事,往后记恨于她,这才独自回去。 到底是个可怜人。 陆观澜叹了口气,想起前世的自己。 前世自己不也是盼望嫁得如意郎君,好离开那冰窖一样的屋子吗。 王沁儿同前世的自己何其相似,却因为没有看清世事,还指望着因男人而幸福。 不过,此时她并不同情王沁儿,毕竟自己的遭遇也好不到哪里去。 回了府,就见张嬷嬷等在院子里,小菊则在一旁紧紧盯着。 陆观澜瞧见小菊一脸愤然地看着张嬷嬷,不由一笑。 她收买张嬷嬷的事,在这府中就只有她与阿梨知晓,未对小菊透露半个字,也难怪小菊如此警惕。 张嬷嬷一见陆观澜回来,忙迎上前,“大小姐随奴婢来。” 陆观澜瞧张嬷嬷似有事要说,便冲阿梨和小菊摆摆手,示意二人不用跟来,便随张嬷嬷出了院子。 到了桃园外一处后墙,张嬷嬷停下脚步。 “张嬷嬷这是有要紧的话说了?”陆观澜先开口道。 张嬷嬷似乎还有些犹豫,神色间也颇有些慌张,眼神更是四处飘忽。 这倒叫陆观澜不解了。 究竟有什么事,能叫张嬷嬷怕成这样? “嬷嬷尽管说,”陆观澜再次开口。 张嬷嬷这才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嘴唇道:“奴婢发现······奴婢发现,宋姨娘屋子里有一盒砒霜。” 砒霜?陆观澜一愣。 这砒霜并非轻易就能买到,就算宋月梅再有本事,也弄不到一盒那样多。 让她不解的是,这砒霜是否用过,又或者,预备给谁用。 砒霜的毒性最易辨认,宋月梅她若真想害人,也不该用这样浅显的手段。 想着,陆观澜抬眸,“嬷嬷先不要声张,咱们先静观其变吧。” 张嬷嬷以为陆观澜也会吓一跳,岂料这位年纪尚小的大小姐,平静非常,倒叫她一个老婆子显得大惊小怪了。 不过张嬷嬷也实是没想到,这宋月梅竟如此嚣张,砒霜这种东西,也敢拿出来用。 陆观澜见张嬷嬷犹豫着不肯走,便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嬷嬷打探消息不易,这些,就拿去吃茶,待下月末,许给嬷嬷的东西自然不会少一分。” 张嬷嬷忙双手捧着接过,口中不住感谢,刹那间便将砒霜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回屋后,陆观澜让小菊点起一根香。 阿梨忙上前扶过她,在一旁问:“小姐可是心神不宁?” 陆观澜摇摇头,往坐榻上一躺,胳膊撑着额头,看似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梳理着近日之事。 宋月梅想把两个儿子叫回来。估计不出半月,她这两位哥哥就要回来了。 至于为何,自然是宋月梅如今受了冷落,担心自己主母之位落空,自然会想着法子留住陆秉言的心。 可是陆秉言如今心在周素素那里,宋月梅便只得拉出两个儿子,好叫陆秉言晓得,如今陆家只有两个儿子,还都是从她宋月梅肚子里出来的。 她这两位哥哥回来后,究竟要做什么,她自是不得知。这件事便暂且放一放,待那二人回来再思虑。 第二件事便是王沁儿。 她能肯定王沁儿还会来找她,只是还得过个几日去了,她也不急。 这第三件事,就是阿梨不好打听的那件事。 她便琢磨,如今到了京中,自然不好像在蜀中,能遣阿梨去找成墨帮忙。 想到此,她只觉烦躁。 还有这新添的第四件事,便是那宋月梅房里的砒霜究竟作何用处,是从何而来,她又要如何查个明白。 越想越觉心累,陆观澜便这样枕着胳膊沉沉睡去。 小憩片刻后,陆观澜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发生何事了?”陆观澜睡眼朦胧地坐起身。 阿梨忙从外屋进来,道:“春香带着人来,说是老爷请小姐去一趟大堂。” 陆观澜眉间微蹙,春香?怎的不是张嬷嬷来? 她想起张嬷嬷神色慌张同她禀报砒霜一事,说事在宋月梅房里瞧见砒霜,可张嬷嬷又是如何瞧见,难不成,宋月梅把那砒霜当贡品一样摆给张嬷嬷看? 想到此,陆观澜不觉心道自己真是犯傻,兴许最近脑子有些乱,连这小小的细节都未能觉察。 想来,宋月梅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第四十六章 诬陷下毒 陆观澜很快平静心绪,脑子里也迅速想出对策。 随即冲阿梨道:“我让小菊陪我去大堂,你去户部尚书府找王大小姐,就说我已答应她的事,叫她随你来一趟府上。” 阿梨忙点着头应声退下。 陆观澜揉了揉鬓角,宋月梅这多此一举得,竟让她的计划提前了。 也好,她总归是要安排王沁儿见一见陆秉言的。 院子里,春香正带着人同小菊对峙着。 小菊性子直,见春香这样带人里院子里请人,便以为是叫陆观澜去受什么责罚,登时抄着扫帚就要赶人走。 春香奉命前来,自然见不到陆观澜不走。 陆观澜走到外屋就听见小菊骂骂咧咧,不觉一笑,这丫头也是越发胆大了。 想着,开口道:“春香怎的来了?” 春香见陆观澜出来,便行礼道:“老爷让奴婢请大小姐去一趟大堂,大小姐您这是——” 陆观澜冲小菊摆摆手,小菊这才放下扫帚。 “小菊这丫头性子直,听不懂那些拐弯抹角,”说着,陆观澜一招手,让小菊近到身旁。 小菊衣服气哼哼的模样,走到陆观澜身边扶住陆观澜,“春香带来的这些人都是外院的,奴婢怕她们伤着小姐。” 陆观澜笑了笑,“傻丫头,她们岂敢平白伤人。” 小菊便小声嘟囔:“奴婢这不是怕嘛。” 大堂内,宋月梅周素素乃至三个小姐也都在。 陆观澜不禁心头冷笑,也真够热闹的。 方才春香是被陆秉言遣去带陆观澜过来的,宋月梅以为陆观澜该是既害怕又茫然,亦或是该发怒发怨才是。 谁知却见陆观澜身边带着个丫鬟,有说有笑地就过来了。 周素素如今正得宠,本不想掺合这档子事儿,却不知宋月梅今日又作什么妖,哄得陆秉言将大家伙儿喊来大堂。 如今见陆观澜来了,似找到盟友一般,忙冲陆观澜使眼色。 陆观澜冲周素素点点头,示意自己会小心警惕。 要说如今并未撕破脸面,她也犯不着这么着急处置周素素。往后日子还长,先扳倒宋月梅才是。 陆秉言于堂上坐着,见陆观澜来,便屏退旁的下人,只留下几个姨娘小姐,和姨娘小姐的贴身丫鬟在场。 陆观澜倒也不慌,只是看这架势,是要行家法了? 大堂内的几人甚是安静,就连素来多嘴的陆莲青,今日也难得的没说话。 陆经竹则坐在宋月梅身旁,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楚楚可怜地抬眼看着陆观澜。 这几人都坐着,只有陆观澜,挺着背笔直地站在堂中。 见陆秉言冷着脸不说话,陆观澜唇畔勾起一抹笑来,先开口道:“不知女儿做错什么,惹得父亲如此?” 陆秉言眼里带着怒意,冷哼道:“你做错什么,还需问我?” 陆观澜抬眸直直望着宋月梅,见宋月梅捂着胸口,一副很伤心的模样,斜倚在椅子上。 “那父亲倒是说与女儿听一听,女儿究竟做错何事,才让父亲带着姨娘妹妹们,对着女儿‘三堂会审’?”陆观澜面上冷淡,语气也丝毫没有示弱。 陆秉言指着一旁的宋月梅大声道:“你对你姨娘做了此等下作之事,还有脸让为父说与你听?” 今日陆经竹来寻了他,说宋姨娘身子不大好了,想请他去瞧瞧。 他想着,到底是自己宠爱多年的妾室,便也不再置气,去了趟霓轩阁。 陪着宋姨娘说了半晌话,正欲离开,就刚巧撞上个丫头,那丫头手里端着盅汤药,被他这么一撞,就给摔了一地。 正喝斥着丫头不小心,就见屋子里养的猫舔了一口那汤药,登时口吐白沫翻着白眼儿死了。 陆秉言吓得不轻,忙问那丫鬟怎么回事。 那丫鬟讲说,这是给宋姨娘准备的汤药。宋姨娘近来身子不好,便日日服用这汤药来着。 陆秉言便请来大夫,查验一番得知,这汤药之中的药材上,浸了有砒霜。 闻听此言的宋月梅顿时昏了过去,待醒来后,这才同他讲明了原委。 原是那张嬷嬷今日送来的药材,因宋月梅平日里没觉异样,今日便也未曾多想,岂料竟发生这等事。 陆秉言便喊来了张嬷嬷,问她怎么回事。 张嬷嬷直言自己不知道,说自己冤枉。 这时候,就有一个丫鬟跳出来,说今日瞧见张嬷嬷鬼鬼祟祟去见了大小姐。 张嬷嬷自然不敢说见陆观澜因为何事,又因陆观澜叫她不要轻举妄动,便咬死了没说。 这时候宋月梅提起,今日陆观澜出府。 陆秉言将此番一经梳理,便猜到这背后的始作俑者。 他先前因刘家祖业一事,便对陆观澜心存怨气,又一直找不到机会惩治她,正郁结于此,今日又发生这等事,怎可还容陆观澜放肆。 这才让春香将陆观澜叫来,一则以正家规,二则也是想让陆观澜服软,好交出票号来。 陆观澜晓得陆秉言此时发怒,兴许也不是真发怒,多半还惦记自己手上的票号,正借由此事向自己发难呢。 便转头,冲宋月梅道:“既然父亲说不明白,那便请宋姨娘讲讲,我是对姨娘做了什么下作事了?” 宋月梅依旧捂着胸口不说话,手上的手帕绕在指尖,似在抹泪一般。 就见陆经竹站起身,“大姐,您怎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这样咄咄逼人?小娘身子已然不大好了,您怎的······”说着,眼中竟流出泪来。 陆观澜不禁感叹,这对母女不去唱戏真真儿的可惜了。 陆观澜却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忽然上前扶过陆经竹,语气顿时温和无比:“别哭啊妹妹,你倒是说说,我对你小娘怎的了?” 陆经竹以为陆观澜扶她是服软来了,岂料陆观澜这番话极为嘲讽,登时让陆经竹心头一堵。 “大姐你实在是,欺人太甚了!”陆经竹说罢,一把甩开陆观澜的手,奔至陆秉言跟前,跪下道:“父亲,您要为小娘做主啊!” 说完,又凄凄切切地哭了起来。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年纪小的就是容易激,瞧陆经竹这急得。 平日就算再怎么装,哭得也只能算是梨花带雨,可这会子的哭相,活似丧了母一般,真叫人觉着好笑。 陆秉言见陆经竹哭得这样伤心,又想到近日冷落了她们母女,倒让宋姨娘受了好些委屈,顿时就满心歉疚。 “宋姨娘同你是有多大的仇怨?能叫你在她药里掺了砒霜这等的毒药!”陆秉言腾地站起身来,一扬手,冲一旁的赵管家道:“给我上家法!” 陆观澜冷笑。 要说自己这爹究竟有没有脑子,有时候真说不准。 怎的就这样信了宋月梅母女的鬼话呢? 她忽然想到母亲还在世时,陆秉言也是这样,总因为宋月梅的三言两语,便冷落母亲。 那时她还会问母亲,父亲为何很少来看她们。 母亲说,父亲公务繁忙,平日里要处理朝堂的事,她们要多多体谅父亲才是。 就是这样的体谅,却换来陆秉言对她们母女的冷漠心肠。 陆观澜忽然沉下脸,大喝一声:“慢着!” 那赵管家正欲去祠堂,被陆观澜这样一喝,竟生生给喝退了回去。 陆秉言见陆观澜猖狂至此,竟敢当着自己的面这样喝令管家。想到先前又被她如此哄骗戏弄,便再也忍不住一般,几步走到陆观澜跟前,一抬手,重重甩了陆观澜一个耳光。 巴掌声清脆无比,众人顿时愣住。 家中嫡女犯了错,最多不过抄书罚跪,罚得重的便是请家法了。 可没得这样打嫡女巴掌的,这对陆观澜这样的身份而言,无疑是尤其大的侮辱了。 陆经竹掩住眼底的笑意,深深低着头,假装抽泣。 周素素一脸的诧异,想到陆观澜的嫡女之位怕是快不保了,自己是否还犯得着同她联手对付宋月梅。 陆莲华心惊与父亲这样的狂怒,陆莲青则难掩面上喜色。 只有宋月梅,依旧保持着自己伤心可怜的模样,似乎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堂上发生了何事。 陆观澜也是一怔,眼里也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神色却在片刻间回复平静。 陆秉言在打完巴掌后,似还有些不解恨,怒道:“赵管家!还愣着做什么!” 那赵管家也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忙躬着身子往祠堂去取家法。 陆观澜静静望着陆秉言,“父亲,女儿只有一个疑问。” 陆秉言气得直喘气,满心都是想要好好教训自己这个女儿,好叫她以后乖乖听话。 听她还要辩驳,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观澜没有在意脸上的火辣疼痛,眼底尽是深渊般的沉寂。 她直勾勾盯着陆秉言的眼睛,道:“父亲说我给宋姨娘下毒,可有证据?” “证据?”陆秉言冷笑着点头,“张嬷嬷替你送来的药材就是证据,有丫头瞧见你俩鬼鬼祟祟叙话就是证据!” 陆观澜忽然笑了,“那父亲又是否想过,若是我下的毒,这砒霜,我又是从何而来的?” 第四十七章 安然脱身 陆秉言似乎早已猜到陆观澜会这样说,脸色阴沉道:“你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今日只有你我出府,这不是你,难不成还是我?” 陆观澜嘴角笑意更甚,“这么说,只因我出府,便是我买的砒霜,我下毒谋害的宋姨娘?” 陆秉言只觉她还在狡辩,便冲春夏道:“把那老婆子给我叫上来。” 春香颔首,随即便去柴房提那关在里头的张嬷嬷。 “父亲是认为,我出府了,所以我便有机会去弄回砒霜,也不管我究竟哪里来的本事,能这样轻易就将砒霜弄来,更不管我又是在何处买的,是否能查到买卖记录,是吗?”饶是已经挨过一巴掌,陆观澜此刻的神色也依旧沉稳如初。 不多时,张嬷嬷就被春香带来。 只见张嬷嬷双手被绑了起来,发髻凌乱,脸上身上却并未受伤。 陆观澜打量一番,便晓得张嬷嬷没挨打,顶多也就拉扯了一番。 张嬷嬷为人虽墙头草,但到底不是个蠢笨的人,晓得这件事非同小可,自然不会认下。 陆观澜便猜想,张嬷嬷该是咬死了没有透露半点口风,否则,早就被打杀了出去,哪里还能轮到被带来同她对质。 扯了张嬷嬷口里的布条,陆秉言便道:“张嬷嬷,你在我陆家也待了不少年头,是不是觉着,如今这家里,不该由我说了算了?” 张嬷嬷跪在地上,忙摇头,却始终不发一言,也并未抬头看陆观澜一眼。 陆观澜静静看着,倒忽然觉得张嬷嬷是个聪明人。 陆秉言见这二人不开口,点着头喃喃:“好得很,好得很呐,没想我陆家能出这样一个蛇蝎嫡女,”说着,一摆手。 这时,就从外头进来一个小丫鬟。 这丫鬟瞧上去畏畏缩缩,像是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缩着脖子迈着碎步走到众人面前,再朝着陆秉言行礼道:“老爷。” 陆秉言指着陆观澜,问:“来,你说说,今日你看见了什么?” 那小丫鬟一副战战兢兢地模样,嗫嚅道:“奴婢今日,今日去晾晒院子时,路过了大小姐的桃园,见张嬷嬷拉着大小姐出了院子,同大小姐在墙角说着什么,奴婢······奴婢就听到砒霜两个字,见梦儿来寻奴婢奴婢就赶紧走了,其余的,奴婢不知。” 陆秉言闻言冷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跪下!” 陆观澜并未理会陆秉言,只是看着那丫鬟道:“你既说你听得我同张嬷嬷谈话,那我便问你,你见了我不上前行礼,反倒躲起来偷听做什么?难不成,你这去晾晒院子是假,专程来偷听讲话是真?” 那丫鬟没想被陆观澜这样一问,一时哑然。 陆观澜心底不禁一笑。这么多的刻意为之,还真当她不点破? “再者,”陆观澜继续道:“我从府外回来是什么时候,张嬷嬷来找我又是什么时候?这你可知道?” 那丫鬟又是一愣。被陆观澜这样接连发问,倒叫她有些招架不住。 陆秉言在一旁皱着眉头,如今心头平息不少,随想教训陆观澜,但听陆观澜此言,也颇有几分道理。 “张嬷嬷一早便在院儿里侯着我,我院儿里的丫头都可作证。难不成,张嬷嬷这是等着我将砒霜带回来?好故意叫人晓得,是她从我院儿里带出去的砒霜?”陆观澜字句犀利。 “奴婢······奴婢······”这小丫鬟顿时变得吞吞吐吐,余光瞥见宋月梅脸上的阴沉,便蓦地跪下朝陆秉言大呼道:“老爷!奴婢句句属实,若有谎话,老爷只管将奴婢打死便是!” 陆秉言冷着脸望着陆观澜,道:“你这是要当着我的面,逼死这作证的丫头?” 陆观澜看着陆秉言的一脸冷漠,心头涌上一股讽刺。 眼前这人,就是她的父亲?就配得上她称一声“爹”? 这时,从祠堂回来的赵管家已带回行家法的大棍,呈给了陆秉言。 就在众人以为陆观澜无计可施,今日怕是要狠狠挨一顿的时候。 陆观澜忽然道:“我今日,是绕道而回的。” 陆秉言正欲抬手,听见陆观澜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一时也有些愣住。 陆观澜抬眼看着陆秉言,“王家大小姐今日与我同坐一辆马车,我送王大小姐回了户部尚书府,才转而回的家。父亲也晓得,尚书府邸都在这一个街市,砒霜这等东西,只有东市管制的药堂才有,若我要去买砒霜,岂不是得再绕一圈去东市?父亲算算时辰,问问大门的家丁,看我几时回的府?” 宋月梅本已准备看好戏,谁知却听陆观澜这样一说,心头顿时一凉。 陆秉言闻言,目光有些迟疑,继而扭头朝宋月梅的方向看了一眼。 宋月梅顿时有些心虚,忙用手帕掩了面,佯装身子不适。 “正好,我邀了王大小姐来家中赏月,若父亲不信,待王大小姐来了,亲自问问便是,”陆观澜微微颔首,目光朝陆经竹看去。 陆经竹没想到,本已占了上风的她们,还能被这样毫无防备的陆观澜轻易脱身。 气得牙齿都要咬碎。 周素素则在一旁偷笑。还以为今日陆观澜是彻底完蛋了,谁知还能有这么一出呢。 要说这人呐,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晓得会是个什么下场。 周素素看着镇定自若的陆观澜,想到她先前还挨了陆秉言一巴掌,如今却还能保持这样的气定神闲,真可谓了不起。 就方才那境况,换做旁的嫡小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折辱,定然是会撞墙寻短见的。 可瞧瞧人家陆观澜,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要说起来,还好自己没有先动手。待陆观澜同宋月梅斗个你死我活,她再渔翁得利多好。 大堂内正僵持着,就听外仆通报说,户部尚书之女王沁儿王大小姐来了,说是来找大小姐的。 陆观澜冲陆秉言颔首道:“人也来了,父亲还是问个明白吧。” 陆秉言轻咳一声,晓得陆观澜算是脱身了,便懒得再责问,更不好叫外人看了陆家的笑话,便一摆手,“罢了,既然不是你,那便另有其人,我明日再行查问便是。” 陆观澜眼里冷漠更甚,这样多的证据摆在眼前,加上她已经挑明利害关系,陆秉言自然也能猜到究竟怎么回事,可又不愿承认。 陆秉言先前不问青红皂白想对她行家法,不过也是想逼她交出票号罢了。 这样会算计女儿的爹,又怎配为人父呢。 陆秉言叫管家收起家法,自己则看都不看众人一眼,离开了大堂。 陆经竹见陆秉言已走,便忙扶着宋月梅起身。 走到陆观澜身旁时,却被陆观澜一伸胳膊,将两人拦住。 陆经竹不免有些气急败坏,怒道:“你什么意思?” 陆观澜笑了笑,“怎的连个大姐都不会叫了?往日不是喊得很顺口吗?” 见陆经竹难得地露出本来面目,陆观澜心头开心不少。这平日里装惯了小白兔,今日这气急的模样,倒让人觉得新鲜。 宋月梅怕再生枝节,只得小声咳嗽一声,示意陆经竹不要多言。 陆经竹这才住了口,只想扶着小娘快些离开。 却听陆观澜似喃喃自语,又似说与谁人一般:“好日子快到头了,还是多珍惜一些得好。” 这话说得轻轻柔柔,陆经竹和宋月梅却听得真切。竟莫名觉着陆观澜似鬼魅一般,叫人心底生寒。 见这对母女走了,陆观澜也不再久留,转头便想离开大堂。 陆莲青见没好戏看,也拉着陆莲华走了,只有周素素却忽然叫住陆观澜。 陆观澜停下脚步,见周素素一脸笑吟吟走过来道:“自打大小姐从蜀中回来,咱们可是好些时日没有说过话了。” 陆观澜神情冷漠,“三姨娘近来不是正忙吗?我又岂敢打搅。” 周素素晓得陆观澜这是在说自己得宠呢,一面在心底冷笑,一面又作出一副和善模样道:“你父亲近来常来我院儿里,我这实在走不开,这不,既然今日说上话了,不如明日来我院儿里坐坐?” 陆观澜微一欠身,语气不咸不淡,“待三姨娘有空再说吧,今日我还要待客,便不与三姨娘多说了。” 说罢,不再理会周素素脸色如何,转头离开。 周素素望着陆观澜的背影,眉间多了一丝阴戾。想来陆观澜这是嫡小姐做得久了,目中无人惯了。 倒是不知,哪日跌下来,该是摔得有多惨。 阿梨带着王沁儿在花厅等候,迟迟不见陆观澜传话,阿梨正担心,在琢磨要不带着王小姐径直去大堂得了。 刚想同王小姐开口,就见陆观澜带着小菊来了。 王沁儿路上听阿梨说了些大概,晓得陆观澜这是着了内宅的鬼,这样叫自己过来,无非是想叫自己帮忙。 不过王沁儿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既然陆观澜答应帮她,她为陆观澜做点什么,也无碍。 岂料自己在花厅等着半晌,却始终没个人传话。 再见到陆观澜时,她已安然无恙地出来。 陆观澜见王沁儿来了,眸中带了一丝明媚的笑:“王姐姐随我去院儿里说话吧。” 第四十八章 陆秉言动心思 带王沁儿回了院子,陆观澜便让小菊去吩咐小厨房准备晚膳。 王沁儿坐定,瞧陆观澜正磨着茶粉,便有些好奇道:“观澜妹妹的泡茶之法真是新奇。” 陆观澜微微一笑,将磨好的茶粉倒入茶盏中,掺上小炉子上刚烧好的水,递给王沁儿,“不过是瞎琢磨罢了,王姐姐尝尝?” 王沁儿笑着接过,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小啜了一口,只觉甘甜可口、茶香馥郁,风味实在上佳。 忍不住赞叹:“观澜妹妹竟有这样的好手艺,难怪陈老夫人对旁人总是夸赞你。” 王沁儿见陆观澜面露疑惑之色,便接着道:“陈老夫人寿宴我们一家在外,未能赴宴,之后便登门拜访,我那时便听得陈老夫人夸赞,说陆家嫡女秀外慧中,是个难能一见的好女子。” 陆观澜闻言一笑,“陈夫人过誉了。” 王沁儿却摇头道:“我倒觉着,陈老夫人说得没错,观澜妹妹的确很好。” 正说着,小菊从外头进来,说晚膳已准备妥当。 陆观澜便起身,“今日请王姐姐匆忙来府,实在见笑了,咱们还是先用膳吧。” 晚膳摆在院里的凉亭,因是晚春,天色也不大冷了,院儿里的花开了不少,阵阵花香扑鼻,倒叫人心旷神怡。 二人说笑着用过晚膳,陆观澜便叫人撤下盘子。 “府上池子里有几尾金鲤,王姐姐可有兴趣瞧瞧?”陆观澜接过阿梨递来的帕子,轻轻擦了擦嘴,冲王沁儿道。 二人叙话间还未聊及正事,王沁儿自然愿意留下,便点头道:“刚好也走动一番,消消食儿。” 两人这便互相搀扶着出了院子。 走到半路,陆观澜忽然像是惊着了一般,忙往四处看。 王沁儿疑惑,“观澜妹妹这是怎的了?” 陆观澜秀眉深锁,语气似有些焦急一般:“今日我家的老嬷嬷保了我,如今还在大堂里跪着呢,我得去看看,就让阿梨带着王姐姐先行一步,待我安顿好了那嬷嬷,便回来找姐姐。” 王沁儿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自己的事到底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便柔声道:“观澜妹妹只管去,我在池边等着便是。” 陆观澜很是歉疚地朝王沁儿微微颔首,随即带着小菊便离开了。 走了半晌,小菊却忽然不解道:“小姐,咱们这不是去大堂的路啊?” 陆观澜笑着在小菊头上敲了一记,“傻丫头,往后跟着你阿梨姐姐多学学,别老是这样傻笨。” 小菊依旧不解,摸着脑袋只撇嘴。 陆观澜无奈摇摇头,又转头看了一眼消失在路尽的王沁儿。 说起来,王沁儿比将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今日出府,王沁儿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可见王夫人待她有多刻薄。 前世阿梨小菊虽不在身边,宋月梅到底也是顾及颜面,在她身边派了丫头跟着。 再瞧瞧这王沁儿,王夫人怕是巴不得她在外头永远别回去。 正想着,就到了书房外。 里头已点上烛火,看样子陆秉言今日哪个院子也没去,正待在书房生闷气呢。 陆观澜走到门前,冲门口的赵管家点点头。 赵管家便进门通报,说大小姐来了。 里头便传来陆秉言一声重斥:“不见!” 陆观澜唇畔勾起一抹笑,也没等赵管家出来回绝,便兀自推门进去。 陆秉言正坐在书案前阅览,见陆观澜这样不打招呼便闯了进来,心头不禁又生怒火,正想斥责。 就听陆观澜道:“父亲,今日女儿出言顶撞,实是女儿的不对,女儿在花园备下点心,有父亲爱吃的东满楼的糕点,还望父亲能原谅女儿。” 陆秉言眉头一皱,依旧不甚耐烦道:“为父还有公务要处理,你还是自行回院子吧。” 说罢,冲赵管家使了个眼色。 赵管家便一脸为难地朝陆观澜躬身道:“大小姐,您还是别打扰老爷处理公务了,老爷明日还要上朝,实在辛劳。” 陆观澜笑了笑,语气却转而哀叹起来:“渝南分号正值分管不过来,本想请父亲做主,派些人手过去,既然如此,唉!还是女儿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陆观澜也没等陆秉言再开口,便扭头走了。 陆秉言闻言一愣。 渝南分号?这么说,陆观澜的意思是,要用刘家在渝南的分号给他赔罪? 刚反应过来,却早已不见陆观澜身影。 陆秉言忙冲赵管家道:“你去瞧瞧大小姐是否走远,把人给我叫回来。” 赵管家应声便去寻人,半晌回来说,大小姐走得没影儿了,好似去了花园。 陆秉言沉默片刻,随即站起身,“既然如此,那为父便尝尝她备下的点心。” 这边陆观澜带着小菊从花园绕回桃园,见阿梨也回来了。 便问:“可安置妥当?” 阿梨点头:“一切按照小姐吩咐,已带着王小姐去了亭子里。” 陆观澜端起茶盏,看着早已没了热气的茶水,笑道:“究竟能不能摆脱王夫人的桎梏,就看她自己了。” 王沁儿被阿梨带到花园,在亭中坐下后,阿梨便说下去端茶,谁知这一走,竟半晌都没来。 王沁儿正叹着气,就见不远处的小径上走来一个人影。 本以为是陆观澜,刚站起身,就见一个男人走了来。 那男人一见自己也甚是诧异,便问:“这位姑娘是?” 王沁儿打量着面前的男子,见男子似乎上了些年纪,但模样倒很秀俊。 想起陆观澜家中有位大哥,心道难不成这就是陆家那位庶长子? 虽说模样有些老成,倒还算个看得过去的人物。 便欠身施礼,眉眼含笑道:“王尚书之女王沁儿。” 陆秉言一愣,王沁儿? 这不是陆观澜搬来的救兵?怎的用了晚膳还未回府,反倒跑到这花园来了? 正疑惑着,就见王沁儿似乎在偷瞧着自己。 这时候,赵管家从后边儿提着灯笼跑来,边跑边说着取灯笼的时候,被路上一块大石头绊了一跤,也不知哪个丫头不懂事,在路中间放那么大块石头,都快把他这身老骨头跌碎了。 跑近了才瞧见一个生面孔的姑娘在,也有些奇怪。 这时的陆秉言,借着灯笼烛火的光才看清王沁儿的面容,发现眼前这丫头眉清目秀,正值如花年纪。 那眉眼带笑的模样,倒真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 不知为何,陆秉言心念一动,忽然开口道:“王小姐可有许配人家?” 王沁儿面含羞怯,缓缓垂下头,“还未。” 陆秉言只觉心中一喜,竟开始盘算起,王沁儿如今这样年轻,将来生养自然不是问题,若他娶了这样年轻的女子做继室,也不怕子嗣不旺了。 如今他正对宋姨娘失望,虽说他已有两个儿子,但到底子嗣单薄,这两个儿子自小就冠上了庶子的头衔,饶是将来扶正了宋姨娘,到底说出去不好听。 不如娶了王家小姐,若将来这王小姐为他生下儿子,这一出生便是嫡子,将来入仕也清白,岂非更好。 也不知是被这年轻美色迷了心,还是想要多生两个儿子。 陆秉言看着眼前的王沁儿,真是越看越欢喜。 王沁儿被陆秉言这样直白地瞧着,面上不觉发烫,只轻声道:“不知这位郎君,又是何人?” 陆秉言这才回过思绪,摆出自己平日里潇洒俊朗的风姿,笑道:“我便是你父亲的同僚,按理你也该喊我一声叔伯才是。” 王沁儿却登时愣住,她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男子,并非什么长相老成的陆家庶长子,而是陆老爷! 见王沁儿一脸诧异,陆秉言生怕吓着小姑娘一般,温声细语道:“王小姐莫不自在,你父亲在朝中素来与我交好,咱们两家不至于生疏,往后你若愿意,可随时来府上寻观澜。” 王沁儿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只呆楞地点头应答。 陆秉言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玉儿从花园小径跑了来,说是三姨娘问今夜老爷可还去禾雨轩。 陆秉言此刻哪儿还有心思想别的人,正想回绝。 王沁儿却忽然道:“陆叔伯既还有事,沁儿便不多打扰了,”说完,便行礼转身走了。 陆秉言望着王沁儿的背影,似乎还有些恍惚,又见一旁玉儿正等着回话,便只得道:“去,叫她给我热壶酒。” 陆观澜带着阿梨端着茶刚走到花园,就见王沁儿脚步匆匆地过来。 瞧这样子,该是说上话了。 陆观澜笑着招呼道:“还请王姐姐恕罪,我那儿实在走不开,才将安置好了过来,可是让姐姐久等了?” 王沁儿一见陆观澜,正泛红的脸更加红了许多,忙站定,朝陆观澜微微颔首:“今日天色实在有些晚了,我还是该日再来寻观澜妹妹吧。” 陆观澜目的已达到,自然愿意送客,便冲阿梨点头。 阿梨这便带着王沁儿出了府,将王沁儿送了回去。 待阿梨回来,陆观澜便问:“王小姐在路上可有同你说什么?” 阿梨摇头,“这王小姐一路只低着头,面上红得跟花儿似的,也不说话,都到户部尚书府了,也没下车,还是奴婢提醒了她,她才晓得到了。” 陆观澜笑着直摇头,“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姑娘,这样轻易就思了春。” 第四十九章 怼陆齐鸣 阿梨似有些不解,“小姐的意思是?” “我瞧着,陆秉言旁的不行,这吸引姑娘,还是有些本事的。说不定再过不久,这位王小姐,我就得喊一声母亲了,”陆观澜笑着,将茶杯里的凉茶泼进了花盆里。 宋月梅听说老爷今夜又歇在禾雨轩,再想到今日陷害不成,反倒还叫老爷对自己疑心更甚,心口那股子气就始终压不下来。 正兀自发气,就见春香进来。 “怎的?可是那周素素又遣了丫头来告诉我,说老爷今夜在她那儿睡下,叫我不必等了?”宋月梅正怒火中烧,心中更是恨不得把周素素这个贱人拖出去喂狗。 这些时日周素素仗着自己得宠,每夜都叫人来支会她,非得上赶着给她添堵,好叫她日日都得听见老爷在她周素素枕边似的。 春香却摇头道:“奴婢是听赵管家说,老爷今日在花园里遇上了王小姐。” “王小姐?”宋月梅蹙眉,“哪个王小姐?” 春香道:“就是今日大小姐请来的那个户部尚书之女,王沁儿王大小姐。” 宋月梅一愣,忙问:“那赵管家可有告诉你,老爷说什么了?” 春香摇头,“赵管家只说见到那王小姐,没跟奴婢说别的。” 宋月梅心下一凛。 这倒不妙了,陆秉言的性子她是知道的,素来爱沾花惹草,只是入朝为官,近年来收敛许多,如今遇上这样的妙龄女子,岂不是动了心思? 越想越觉如今情况不妙,宋月梅便问春香,“少爷们可有回信?” 春香摇头,“还没。” 宋月梅叹了口气,“你让二小姐再修去一封,就说我病了。我就不信,这两个不孝子不回来。” 翌日一早,陆观澜便让阿梨将张嬷嬷送出府,临走前还给了两章银票。 张嬷嬷知道如今自己在府中怕是待不下去了。 宋姨娘如今晓得防范她,她便没法为大小姐做事,加上这件事,虽让大小姐脱身,但她一介奴婢,到底也没问清她同大小姐说了些什么,大家无非心知肚明,晓得她是大小姐的人。 与其留在府中不晓得将来会发生什么,还不如拿了钱回去带孙子。 阿梨见张嬷嬷没说什么,便道:“小姐心善,这些银子是给你养老的,你也该晓得,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 张嬷嬷忙点头,“请大小姐放心,奴婢前头没说的话,这往后,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送走张嬷嬷,阿梨便回院子复命。 陆观澜正挑着花钿样式,看阿梨面上有些不开心地回来,便道:“怎的了?” 阿梨叹了口气道:“如今府中少了张嬷嬷替小姐盯着,奴婢是担心,往后宋姨娘再作妖,没人给咱们通风报信。” 陆观澜却摇头道:“这次的事难道你还没看明白?” 阿梨不解。 陆观澜解释:“往后咱们也不需要什么通风报信,这次若非被宋月梅察觉,又怎会上了她的当?虽说化险为夷,但你要记住,往后切莫轻易相信旁人。” 阿梨抿着嘴点头,“奴婢记下了。” 陆观澜刚梳洗一番,正坐上案几拿起笔。 就见小菊从外头跑进来:“小姐小姐,大少爷二少爷回来了!” 陆观澜一愣,宋月梅把两个儿子叫回来了? 没多时,就有春香来请。说是大少爷带了些首饰回来,请小姐们去挑选。 陆观澜对首饰没兴趣,便笑道:“多谢大哥美意,只是我素来不用什么首饰,还是让给妹妹们吧。” 春香面露尴尬之色,想到大少爷说务必把大小姐给他叫去,如今大小姐一口回绝,自己还不知回去如何交差。 察觉到春香面色有异,陆观澜却忽然开口问:“怎么?若不将我请过去,他们会责怪你?” 春香一怔,竟没想被大小姐一眼看穿,却还是不好回答,只得摇头道:“奴婢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 陆观澜勾起唇角,放下笔杆,“那我便去一趟吧,否则怎会让他们罢休呢。” 春香看着陆观澜眼里的从容,又想到方才问自己是否会被责怪,不知为何,心底莫明生出一股暖意。 说起来,自打大夫人过世,大小姐似乎,真的沉稳许多。 今日宋月梅的院子很是热闹,还没踏进院儿门,就听见里头欢声笑语的,都快赶上过年了。 宋月梅自然欢喜不已,看着自己两个儿子回来,身边有了靠山,往后在府里的日子也不愁不好过了。 周素素一大早听说宋月梅两个儿子回来,一反往日恃宠而骄的态度,早早准备了点心,带着两个女儿头一个便来了霓轩阁。 “要说这大少爷就是有孝心,此番游历回京,还能想着给姐姐带些好物件回来,咱们也都是沾了姐姐的光,”周素素一面笑着,一面奉承道。 宋月梅晓得周素素这样两面三刀惯了,也没理会,到底这府中只有自己生了两个儿子,这周素素再得宠,往后也轮不到她来做主。 “还是三姨娘会说话,今儿我带回来的首饰多,三姨娘多选两件回去便是,”陆齐鸣边喝着茶,边笑着看向周素素,眼底尽是讽意。 宋月梅看儿子这番揶揄,不禁发笑,“你这孩子,会不会说话,三姨娘岂稀罕你带回来的这些小玩意儿。” 周素素当然也听出了陆齐鸣话里的意思,虽然面上有些挂不住,但好歹不敢这个时候给宋月梅找不痛快,只得道:“姐姐哪里话,大少爷带回来的首饰物件儿我挺喜欢的,只是我这年岁大了,比不得姑娘家的爱打扮,还是让经竹和她两个妹妹多挑几样儿吧。” 宋月梅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也不再理会周素素,扭头冲陆齐鸣道:“你弟弟呢?怎的也不来看看我,怕不是忘了家里还有个老娘了?” 陆齐鸣笑着站起身,走到宋月梅身旁,一边为宋月梅捶着背一边道:“那小子被父亲叫去书房了,估摸着还得等一会儿再来。” 宋月梅点点头,“你弟弟是个好学的,你父亲定是在书房问询他的学识见闻呢,你呀,好好学学你弟弟,如此贪玩,明年科考可有望及第?” 陆齐鸣一听这话,嘟囔道:“我可不像那个书呆子,整天就晓得读书写字。” 正说着话,就听春香禀报陆观澜来了。 屋子里几人顿时安静,目光齐刷刷落在陆观澜身上。 陆观澜一进门,就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左右看了看,便道:“难不成我身边站着黑白无常?怎的姨娘妹妹们如此看着我。” 陆观澜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更叫宋月梅听了都觉不悦。 陆齐鸣早在信中便听说阿娘妹妹受了委屈,如今一看,果不其然,这陆观澜牙尖嘴利,这样刻薄的性子,他不在府中时,阿娘她们该有多难熬。 “大小姐好大的脾气,这一开口,就像是个没母亲教养的乡野丫头,哪里还像尚书府的千金,”陆齐鸣冷笑一声,坐回一旁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端起茶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陆齐鸣这话也是不遑多让了,明晓得陆观澜丧母,还这样讽刺,这不是专戳人家心眼子吗。 陆莲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大哥这话真是的,咱们大姐可是受过陈老夫人赞赏的,怎的到了大哥嘴里,就成了没教养的丫头了?” 周素素本就不想多管闲事,但想到陆观澜的冷言冷语,不觉也幸灾乐祸起来,更是没有阻拦女儿开口。 陆经竹在一旁看着,瞧陆观澜如今成了众矢之的,眼底也露出一丝笑来。 陆观澜却不恼,淡淡道:“难不成,大哥外出游历,就只学会了这上不得台面的话?子不教父之过,大哥这意思,是说父亲管教不好我,是父亲的不是了?” 陆齐鸣一愣,随即怒从心起。 这丫头可真不知好歹,他方才那番话自然是给她下马威的,要换做旁人听了这话,早没脸皮躲到一边儿去了,这丫头,倒给他生生怼了回来。 宋月梅本也在一旁看笑话,听陆观澜这样一说,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你这分明是颠倒黑白,我何时说过父亲的不是!”陆齐鸣到底是少年郎,还有些沉不住气,登时便开口反驳。 陆观澜也不理,冲宋月梅道:“我本就对首饰物件儿不感兴趣,此番前来,不过恭贺二位哥哥回府,既然见也见过了,那我便走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宋月梅老早就不想看见她,若非儿子非要让春香请她来,她哪里会想让陆观澜来扫兴。 本想由她去,陆齐鸣却开口道:“慢着!” 陆观澜驻足,扭头看向陆齐鸣,“怎么?大哥还想拉着我去父亲面前评评理?” 陆齐鸣却忽然换了笑脸,冲陆观澜微微一笑道:“今日我和你二哥才将回府,你二哥也是想你得紧,我在临江楼摆了宴,想请家中妹妹一同前去,想来你们闺中女子难得出门,既然今日有大哥带着,也可出去好好游玩一番,妹妹难道不给大哥这个面子吗?” 陆观澜微微蹙眉,看着陆齐鸣冲她笑得一脸虚伪,本有些不耐烦,却忽然想到什么,立时舒展了眉头,也冲陆齐鸣一笑:“岂敢。” 第五十章 李尽相护 陆齐鸣心头一喜,这丫头到底是年轻,这便上当了。 宋月梅不晓得儿子想做什么,又些担心地看向陆齐鸣,却见陆齐鸣朝自己点点头,示意无需担忧。 这时候,春香又来禀报,说二少爷来了。 陆观澜回头,见陆华生一袭白衣,发冠整洁地走了进来,一点不似陆齐鸣风尘仆仆。 见到陆观澜,陆华生微微一笑,彬彬有礼道:“妹妹。” 陆观澜也回了个礼,“二哥。” 宋月梅在一旁见了,有些不悦。 她这小儿子,自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书,如今怕是都不晓得她同陆观澜这贱丫头不对付,两人还这般和善。 陆观澜心头并不厌恶这个二哥,记忆里这位二哥一直是位谦谦君子,虽与她不多见,却在前世宋月梅暗中折磨她时,为她送过点心。 说起来,她还是很感激的。 今生再见,她倒觉着,同这位二哥很亲近。 陆经竹看在眼里,心里竟有些妒忌。 明明自己才是二哥的亲妹妹,却放着她这个亲妹妹不疼,倒同陆观澜哥哥长妹妹短的。 “生儿,快让娘瞧瞧,两年未见,怎的瘦了不少,”宋月梅站起身,忙上前拉过陆华生的手,嘘寒问暖。 陆观澜也没在理会这母子叙旧,兀自在一旁坐下后,春香给她端来一杯茶。 陆观澜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这对母子。 比起陆齐鸣,宋月梅的确要偏爱陆华生一些。 陆秉言本就是个文官,自诩文人墨客,才情盖世。 而陆华生自小就是块读书的料,便也得了陆秉言更多喜爱。 宋月梅便也觉得,自己这位小儿子更加长脸,说不定将来科考入仕,前途更是无量。 陆观澜想起前世这位二哥,虽算不得飞黄腾达,但也做了一个县官,远离京都。 后来她当了皇后,还听说她这位二哥是位清正廉明的好官,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那时陆秉言还进言,想请成野将陆华生调回京都。 谁知,成野一道旨意传下去,却被陆华生婉拒。 成野发怒,她还想着替这位二哥求情,岂料翌日看着陆经竹抚着鬓从勤政殿出来,笑着同她讲说:“这点儿事,我一句话便哄好了皇上,姐姐就别费那个心了。” 而后,她便再也没了陆华生的消息。 不过总归远离京都,该是做了一辈子的好官,得善报而终吧。 陆观澜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却被一旁的陆莲青瞥见,有些讥讽道:“大姐这般见不得大哥二哥回来吗?竟这样唉声叹气的。” 陆观澜收回思绪,抬眼看着陆莲青,却不说话。 她觉着,也是时候给这丫头些苦头吃了,好叫她学会乖乖闭嘴。 宋月梅拉着儿子叙了好一番话,快近晌午。 就见陆齐鸣站起身,道:“三姨娘就留在院儿里陪阿娘吧,我带二弟和妹妹们去临江楼用午膳。” 陆华生似有些不解道:“这才回来,怎的又要往外跑。” 陆齐鸣不住地朝自己这位傻弟弟使眼色,但陆华生就是看不懂,还说自己待会儿要温习功课,就不随他们去了。 宋月梅见状,笑着道:“生儿还是同你大哥去吧,有你在,我也放心些,免得你大哥到时候喝得高兴了,扔下妹妹们不管。功课什么时候温习都可以,你也该多休息休息,别老是呆在那书卷堆里。” 陆华生闻言,只得点头应下。 临江楼建在离江畔上,江边景色如画,楼阁架于江畔之上,还有那画舫可供来客游江赏景。 京中不乏高门显贵至此,更有不少闺秀喜欢包下画舫,约上两三闺中好友,于江上玩耍。 陆观澜同陆经竹同乘一辆马车,一路无话。 马车在临江畔停下,陆经竹便道:“姐姐先走。” 说着,还冲陆观澜腼腆一笑,甚是懂事乖巧的模样。 陆观澜懒得理会陆经竹这番做派。 若陆经竹真如她装得这样乖巧,那前世她也没有那样的遭遇了。 陆观澜掀开车帘正要下马车,就见陆齐鸣走了来。 “哎呀!妹妹可得小心着些,别摔着了,”说着,就作势伸手想要扶住她一般。 陆观澜本好好踩在踏凳之上,另一只脚还未落地,被陆齐鸣这样伸手一挡,反倒险些摔倒。 而本欲扶她的陆齐鸣,这个时候却一闪身,立刻蹿到一旁。 眼看陆观澜就要摔下去,却不知哪里窜出一个人影,稳稳将她接住。 众人都是一愣,陆观澜更是整个人都怔住。 李尽怎会在此? 李尽也觉奇妙,一手揽着陆观澜,俊毅的脸上带着一丝欣喜。 今日他正巧带着三只来临江楼为姑母买点心,方才瞧见那下马车的背影有些眼熟,走近了一看才瞧见正是陆观澜。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这丫头就该当众摔着了。 世家闺秀当众出丑不说,若是磕着什么地方,他岂不是得心疼好久。 “放下!”陆观澜低声喝道。 李尽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手。 陆观澜站定,抬眼看着李尽,“你怎的在此?” 李尽微微一笑,原本冷峻的面容显得丰神俊朗,“那你这又是来干嘛来了?嗯?陆大小姐?” 陆观澜对李尽这声称呼并未感到奇怪。 其实上次驿站一别,她便想到,李尽大概晓得她的身份了。 李尽没有怪她欺瞒,她便也当这事没发生。 陆观澜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陆齐鸣。 陆齐鸣本想叫陆观澜出丑,若陆观澜当着众人面摔倒,传出去,怕是这张脸再也挂不住。 却叫不知哪里蹿出来的莽夫给坏了事,正有些气恼,想上前喝斥两句。 李尽这时候一回头,一看陆齐鸣,蓦地笑了。 陆齐鸣一见李尽也是一愣,“你怎么在这儿!好啊,上次的账,今儿就算清楚,你给我等着!” 说着,陆齐鸣就要回头叫人。 陆观澜却忽然开口,大声道:“李将军,怎的今日没有公务在身,才闲至此处?” 陆观澜不晓得陆齐鸣和李尽有何过节,但瞧着陆齐鸣的样子,不像是知道李尽身份。 她不想陆齐鸣再惹出什么糟心事,也不想李尽掺合,才如此说。 果不其然,陆齐鸣一听这话,脚步立时停下,一回头,神色有些呆讷,指着李尽看向陆观澜问道:“你喊他什么?” 陆观澜笑了笑,“怎的了?大哥不晓得,这是李尽李大将军?” 陆齐鸣这下傻了。 其实父亲之所以将他们送出京,都是因为两年前,他看上一户人家的闺女,想纳那丫头做妾,谁知那丫头的爹不知好歹,竟拿着扫帚将他赶了出去。 他本只是想教训那老家伙一番,不过就将那老家伙打了一顿,谁知,那丫头竟上吊了。 那之后,那老家伙日日找来府上闹事,他怕爹发现,便找人将那老头拖到巷子里,想给点钱了事。 结果就遇上眼前这家伙,给他一顿揍得,十个人都打不过这一人。 过后老头说去报官,他便回去向父亲坦白。 父亲虽很生气,却还是为他想法子将此事平息了。 之后,便以送他和弟弟出门游历为由,将他送出去避一避,以免京中将此事盛传,致使他前途毁于一旦。 可他却是不知,当初将他揍得鼻青脸肿的人,竟是大将军李尽。 这时,陆经竹也从马车上下来,一见李尽,也是一愣,随即微微垂下头,柔柔地行了个礼,“奴家见过李将军。” 奴家?陆观澜不由失笑。 前世她竟未觉得,这陆经竹已做作到这等地步。 见陆观澜一笑,李尽心头也是一荡,更是无暇理会陆经竹,只对陆观澜道:“倒是没想到,我竟揍了你大哥一顿,实在惭愧。” 说着,扭头冲陆齐鸣一颔首:“多有冒犯,还请陆公子见谅。” 陆齐鸣似是受宠若惊一般,忙摆手,“哪里哪里,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李将军切莫挂心。” 陆经竹头还未抬起来,李尽却理都不理自己,仿佛当她不存在一般。 陆经竹不禁有些难堪,抬起头走到陆齐鸣身后,虽心头很是不悦,却还是端着温柔道:“大哥,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是是是,既是都来了临江楼,不如李将军同我们一道?”陆齐鸣见二人恩怨已消,李尽对自己也算客气,便想同李尽结交。 陆观澜这时却忽然道:“你揍的,可不是我的大哥,而是我这位庶妹的亲哥哥。” 说到“庶”字之时,陆观澜咬得极其重。 嫡庶之分本摆不到台面上说,陆观澜却这样挡着李尽面说出来,分明是叫陆经竹挂不住脸。 李尽顿时恍然。 方才见这败类给观澜使绊子,他本想教训,却她叫这败类大哥,还以为是她亲兄长,以为自己误会他们两兄妹开玩笑了。 原来这败类并非她的亲兄长,如此,他也就放心了。 陆经竹本就被李尽冷待,听陆观澜这样一说,心头恨意顿起。 却还是生生忍了下来,只秀眉一蹙,眼中登时淌出泪来。 陆齐鸣一见自家妹妹受委屈,顿时心疼不已,却奈何李尽在一旁,又像是同李尽旧相识,便只得道:“观澜,你怎的如此说话,这不是伤了你二妹的心吗?” 陆观澜眼中忽然露出一丝嘲讽,“大哥,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嫡女,又哪里来的什么妹妹?” 第五十一章 陆经竹打脸 这嫡庶之分本拿不到台面上来说,陆观澜却当着李尽的面论起嫡庶,这不是存心要让他们两兄妹难堪吗? 陆齐鸣心头愤恨,却也奈何陆观澜不得。 想到自己的计划,便忍住发怒,冲陆观澜强扯着一张笑脸,道:“你二哥都带着莲青莲华进去等候多时了,咱们就别在此耽误,好叫他们久等了。” 说罢,朝李尽拱手,扭头带着陆经竹便入了临江楼。 陆观澜勾起唇角,提起裙摆正要紧随其后。 李尽却拦住她道:“今日你可要做什么?” 陆观澜停住脚步,抬眼问:“将军何出此言?” 李尽一挑眉,“我瞧着,你不是个爱热闹的,加之你厌恶你庶兄庶妹,没道理会来,除非——你想趁此番出来做点什么。” 陆观澜稍稍一愣,目光里有了些许复杂的意味。 李尽他,何时这样了解自己了? 见陆观澜不语,李尽便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猜想,只是笑道:“想做什么只管做便是,我奉陪。” 李尽这番话听得陆观澜是莫名其妙。什么叫他奉陪?难不成她做什么,还能与他相关不成。 陆观澜白了李尽一眼,便踏进临江楼。 李尽猜得没错,她此次出来,的确有自己的目的。 她想找成墨帮自己查一查上次府中的那位女子,这才跟着出来。 上次同成墨一别,成墨便同她讲说,若下次还有事求见,可在京都三处酒楼寻他去处,他这一回京,不是在这三处地方,就是在宫里。 其中一处,便是这临江楼。 这次出门没有带上阿梨,只因陆齐鸣说,这临江楼有个规矩,便是府中奴役不得入内。 临出门时阿梨还担心得很,生怕她出来受了什么委屈,又没人照顾。 她还安慰阿梨,说没人能欺负得了她家小姐。 岂料这刚到临江楼门前,连门都没踏入,就被陆齐鸣这样对付。 陆齐鸣将宴席安置在临江的位置。放眼望去,只见江面未起一丝波澜,很是平静。 江面平静,这临江的酒肆却喧闹不已。 陆华生带着陆莲华和陆莲青先行一步,已在等候。 瞧见陆齐鸣带着陆经竹进来,陆经竹眼眶微红,像是哭过一般。 陆莲青便奇怪道:“二姐姐这是怎的了?” 陆经竹闻言,虽不发一言,神色间却尽显委屈。 陆齐鸣一改先前谦卑的态度,登时满脸怒气,“别提了,别坏了大家兴致。” 陆莲青便道:“是不是又是那个不得了的金凤凰做了什么,才惹得二姐姐如此?” 陆莲华在一旁忙揪了揪妹妹衣角,让她少说话。 陆齐鸣还未开口,众人就见陆观澜此时也跟着上了楼。 “兄长妹妹们久等了,方才遇到旧相识,便絮叨了一会儿,”陆观澜笑着缓步走了过来,寻了处靠江的位置坐下。 陆莲青见陆观澜已到,也不想这时候同她拌嘴吃亏,便收敛了性子,不说话了。 酒菜呈上,众人坐定。 陆齐鸣起身举杯道:“同妹妹们许久未见了,实在想念得紧,哥哥先敬几位妹妹一杯,”说完,一口饮尽。 陆华生还是那样少言寡语,只坐在一旁夹菜吃饭。 好在陆观澜同陆华生挨着,二人没什么话说,都兀自埋头用饭。 这时候,陆齐鸣忽然看向陆观澜,咦了一声,又砸砸嘴,像是在仔仔细细地打量。 陆莲青见状,忙问:“大哥,您这样瞧着大姐做什么?难不成大姐脸上有花儿啊?” 陆观澜闻言抬头,见陆齐鸣正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盯着自己。 陆经竹抿了口酒,笑道:“四妹妹说什么呢,姐姐脸上怎会有花呢?那是姐姐面纱上的绣花图样。” 陆观澜没有理会这些人,只是环顾四周,瞧瞧有没有成墨的身影。 见陆观澜心不在焉,陆齐鸣开口道:“我瞧着,妹妹脸上好似沾上什么东西,倒不像面纱上的绣花。” 陆经竹晓得大哥要做什么,便也瞪圆了眼睛,一副诧异地样子道:“大哥这样一说,我也觉着好似有。” 陆莲青虽说不晓得这两人要做什么,但自己可不会错过取笑陆观澜的机会,便也故作讶异,“二姐别说,好似还真有,我瞧着,挡在面纱下头,难不成······是大姐姐伤口溃烂了?” 陆齐鸣的宴摆在大厅,周围不乏人来人往。 这三人谈话声这样大,顿时引得人人侧目。 倒是陆华生,闻言没有一皱,也抬起头,冲陆齐鸣摇摇头道:“堂中客来客往,大哥讲话小声着些。” 说着,又看向陆莲青,“四妹切不可妄言。” 陆观澜倒是懒得搭理,一门心思都在瞧着四周。 这时,陆齐鸣缓步走到陆观澜跟前,将陆观澜视线挡住。 陆观澜抬头,“大哥这是做什么?” 陆齐鸣微微一笑,“大哥这不是关心你吗,让大哥瞧瞧,你脸上的伤怎样了。” 说着,就要抬手掀开她的面纱。 陆观澜伸手一挡,“我脸上出的是红疹,可不是什么伤口,这人尽皆知的事,大哥不用再验证。” 陆齐鸣闻言嗤笑一声,“妹妹这时哪里话,大哥并非查验真伪,只是怕妹妹脸上有异,故此想帮妹妹瞧瞧,若妹妹真出了什么事,大哥怎好向过世的大夫人交代。” “轮不到大哥给我母亲交代,”陆观澜站起身,漠然望着陆齐鸣。 陆齐鸣并未打算罢休,继续道:“妹妹别怕,大哥只是好意。” 说着,还没等陆观澜反应过来,便迅速攥住陆观澜面纱的一角,作势就要往下一扯。 今日陆齐鸣特意将席宴设在大厅,为的就是掀下陆观澜面纱后,好叫众人看看,陆观澜这一脸麻子的模样。 这样丢脸的事若传出去,举京都晓得,她陆观澜是个毁了容的丑八怪,到时她岂不是没脸活了。 就在面纱快要落下的一刻,一只手却伸了过来,一把将陆齐鸣的手腕钳住。 陆齐鸣吃痛,哎呀一声松开手。 “没事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陆观澜抬眼,随即屈膝颔首道:“见过二殿下。” 陆齐鸣握着手腕疼痛处正骂骂咧咧,闻言顿时一惊,朝来人看去。 今日成墨一身素衫,举手投足间却依旧难掩贵气。 此番俊美无匹的容颜,倒叫陆莲青和陆莲华都看得目光发直。 就连陆经竹都觉着,眼前男子神似谪仙,颇有卓世之气。 成墨并未在意旁的眼光,只扭头看向陆齐鸣,“陆大公子,真是许久未见。上次一别还是在大哥的诗会上,怎的从前谦恭有礼的陆大公子不见了,如今成了这般蛮横无理之人?” 陆齐鸣自然见过几位皇子,一看真是二皇子,整个人都愣在当场。 陆经竹也回过神来。怎的这二皇子也来了,还为陆观澜打抱不平? 成墨见陆齐鸣神色慌张,手中折扇一合,轻声道:“小声些,莫惊动了旁人。” 陆齐鸣还未来得及行礼,闻言忙点头,随即小心翼翼道:“二殿下,今日怎的来这临江楼了?可是要在此用膳?” 成墨笑了笑,那笑容极为温润亲和,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戾气,“怎的陆大公子能来,本殿就不能来?” 陆观澜在一旁听了想笑。 成墨这都自称起“本殿”来了,看样子,是打算好好压一压陆齐鸣了。 不过,想到先前陆齐鸣好心邀自己赴宴,她虽猜到没什么好事,却不想,其心如此歹毒,想当着众人面羞辱于她,好叫她一个大家闺秀被人嘲笑抬不起头。 若换做前世的自己,定然忍受不住这样的侮辱,早寻了短见。 陆齐鸣可真不愧是宋月梅的儿子,这份歹毒心肠,真真儿在她亲娘那儿遗传了十足十。 陆齐鸣面对二皇子的诘问,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陆经竹见大哥被责难,自然忍不住,便站起身来,朝成墨行了个礼,眸子里尽是温顺可怜,“二殿下,我哥哥无心之过,不知方才您听见没,他不过是想替大姐瞧瞧伤疤。” 成墨瞧都未瞧陆经竹一眼,只是直直望着陆齐鸣,“是吗?可本殿却听见陆大小姐说,她脸上并未有什么伤口,那又何来瞧瞧什么伤疤?” 成墨其实也有些不解。蜀中一见,他可没瞧见陆观澜脸上有什么红疹,怎的今日还戴起面纱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半晌没认出她来。 陆经竹见成墨铁了心要为难大哥,便忽然跪了下来,泪水涟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若二殿下觉着兄长有过错,便让他这个妹妹来替他受罚吧!” 陆观澜冷眼瞧着,也真真儿佩服陆经竹这说跪就跪的本事。 真是好一出为兄受罚,妥妥让自己成了一个委屈的可怜人儿。 加上这样一张楚楚怜人的模样,男儿岂会不心疼。 陆经竹晓得,往日只要一作可怜状,旁人就什么都不计较,更不舍得责难于她。 从前做错事,父亲也是因此原谅,她就不信,二皇子会放着她一个柔弱貌美的二小姐不管,去护着那个毁了容的陆观澜。 可成墨恰巧就不买账。 这番扮可怜的做作姿态,他在宫里可瞧多了。 云嫔不就是这样,总在父皇面前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是话里有话地挑拨父皇,就是意有所指地说母妃的不是。 他实在厌恶极了。 便垂眼看向陆经竹,“二小姐,这是何意?” 陆经竹没有听出成墨语气淡漠,满以为殿下是心疼了自己,忙哽咽道:“奴家是说,奴家愿为兄长受罚,二殿下还是罚奴家吧。” “不,”成墨忽然笑了笑,“本殿的意思是,二小姐该不会没有听到,本殿下说,莫惊动旁人?” 陆经竹一怔,抬头朝成墨看去。 只见成墨冷着一张脸,嘴角带着一丝讽刺,“二小姐当众跪下,是觉着,众人都眼瞎了,瞧不见本殿?” 第五十二章 想被你麻烦(将军吃醋) 陆经竹这才惊觉不妥,但做戏要做全,自己都已经跪下,怎好兀自又站起来。 陆观澜在一旁噗嗤笑出声,见成墨朝自己看了一眼,便道:“我方才吃得有些多了,呛着了。” 陆莲青和陆莲华在一旁看得傻眼,两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陆华生本就觉得大哥有些过份,见二殿下为陆观澜出头,也不想管。 可见四周来客纷纷朝此处张望,有些不妥,便起身朝成墨拱手施礼,“殿下,若有冒犯,我在此替我大哥赔罪,改日定会亲自入宫请罪。今日这里人多口杂,还望二殿下高抬贵手。” 陆观澜见少言的陆华生都出来替陆齐鸣讲话,想到今日目的并非惩治陆齐鸣,便也想就此了事。 便轻声道:“多谢殿下出手相助,观澜心领了。” 陆观澜这意思,是叫自己停手了? 成墨回头瞧了眼陆观澜,见她朝自己眨了眨眼,便笑道:“既然陆大小姐都这样说了,本殿也不好再追究,倒显得本殿小气了不是?” 说罢,成墨一转身,“今日这桌宴,本殿请了。” 见成墨走了,陆齐鸣顿时松了口气,再看向陆观澜时,眼里多了一丝畏惧。 这丫头,又怎的认识了二殿下? 陆观澜目送着成墨离开,转身瞧见陆经竹还跪在地上,一副讷讷的神情,好似受了不少打击。 “妹妹,二殿下都走了,还跪着做什么?长此以往,可得小心年纪轻轻就走不得路了,”陆观澜掩嘴一笑,随即便先行一步走了。 李尽在楼角处瞧着,眼里蒙上一层黯淡。 方才打包了点心下楼时,正好瞧见陆齐鸣羞辱观澜,他差点就要出手,却被成墨抢先一步。 这位二皇子究竟对观澜有什么意思? 想着,他立马出了临江楼。 张三枝刚喝完羊汤来,瞧见李尽出来,还没开口说上一句,就被李尽扔过来的纸包砸了一脸。 “把点心带回府上,我去去就回,”说罢,飞身上马。 张三枝愣愣望着李尽的身影,又提起落在地上的油纸包。 这摔得稀碎,还能吃吗? 陆观澜此刻正坐在成墨的马车上,见成墨双目紧闭,便没有开口打扰。 成墨眯缝开一只眼,偷偷瞧着陆观澜的神色。 方才他没走,在门口等了等陆观澜,果然,就见她出来,还什么话都没说,径直上了他马车。 楚玲正赶着马车,见里头主子和陆小姐不说话,不禁叹了口气,道:“主子,咱们现在是去哪儿?” 成墨这才装作醒了的样子,一瞧陆观澜,缓缓道:“陆小姐想去哪儿?” 陆观澜笑了笑,冲成墨颔首:“殿下找个僻静处便可。” 成墨一愣,只觉陆观澜这话说得有些直白,轻咳一声,道:“去我别院吧,看看四处有没有跟着的,记住把人甩开。” 楚玲一听这话,顿时一笑,应道:“是,殿下,”随即调转马车。 成墨的别院在文安坊的最里头,此处本就人烟稀少,四处好些院子也都荒废。 陆观澜掀开车帘,瞧见成墨的别院就在不远处,不禁一笑:“倒还真是个僻静处。” 楚玲将马车驾至门外,便请二人下车。 陆观澜却道:“殿下,今日我不可多逗留,便在马车上把话说了吧。” 说着,又掀开车帘对楚玲道:“烦请姑娘帮忙守着。” 成墨见此,嘴角不由带起一丝笑意,“你这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还容得我说半个不字?” 陆观澜无暇打趣,只是冲成墨颔首,“殿下,今日我去临江楼,实则为了寻您。” 成墨挑眉不语,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寻殿下,是有一事相求——”陆观澜将所求之事悉数告知于成墨,随即直直看着成墨。 成墨脸色却忽然一沉,“你想找人帮忙了,才会想起我?” 陆观澜一怔,没成想,成墨会因这事不悦。 便道:“殿下也知道,如今我母家的票号是由我掌管,若殿下不嫌弃,京中的十二家分号铺子,我都可交与殿下。” 陆观澜自然不在乎这十二家京中铺子,毕竟刘家票号遍布天下,最大最好的还是在蜀中,京中的十二家,实在算不得什么。 谁知,一听这话,成墨脸色更黑了。 这倒让陆观澜不明所以了。自己拿出这样的诚意,成墨还不领情,莫非是觉着她无用,再不想与她联手? 陆观澜想着,便接着道:“我寻殿下是因京中无人可寻,殿下若没空,我也不会叨扰。既如此,就请殿下恕罪,我这便退下。” 说着,陆观澜便垂下头,就要走下马车。 成墨却忽然道:“可有女子画像?” 陆观澜扭头,嘴角勾起笑,“没有。” “那你叫我如何寻,就凭那女子去过你陆家?”成墨眉头皱着,很是不情愿一般。 “那还是不劳烦殿下吧,”说完,陆观澜又要下车。 “我会替你打听出来,”蓦地,成墨又道。 陆观澜又回头,“那便谢过殿下,待殿下将消息送来府上,我定会将分号铺子交给殿下。” 说完,陆观澜又转过身。 “往后若想寻我,来别院即可。” 身后,传来成墨沉沉的声音。 陆观澜没有再回头了,只是下了马车,冲楚玲点头笑了笑,又朝着马车施了一礼。 陆观澜从别院处走出来,快到文安坊外市时,只觉手腕被一旁闪过的身影拽住。 她一抬头,见李尽正一脸阴沉地望着自己。 接着,就被拉到一旁巷子。 李尽脸色不大好,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陆观澜不解,“李将军这是·····跟踪我?” 李尽眉头紧锁,“是,也不是。” “李将军如此,不觉失礼吗?”陆观澜倒依旧淡然,丝毫没有在意李尽的不悦。 李尽也觉自己行止不合礼数,便松了手,“你同二皇子是何关系?” 陆观澜没想李尽会这么问,先是一愣,随即道:“互相利用罢了,怎的?李将军找我又为何事?” 互相利用?李尽想到陆观澜这三番两次地同成墨一起,心头只觉有些发堵,便问:“怎的互相利用?又是怎样的利用法儿?你说来听听?” 陆观澜秀眉一蹙,只觉今日的李尽有些不知所云。 想到回去晚了会惹人怀疑,便懒得同李尽多言,转身就要走。 李尽却伸手在她面前一拦,“你找他,究竟是为何?” 陆观澜抬眼,“帮忙。” 李尽这才放下手,却道:“那你······为何不寻我?” 陆观澜一愣,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随即垂眸,“我不想麻烦李将军。” 说罢,就要扭头离开巷子。 李尽伸手拉住她袖角,“我想被麻烦,”李尽声音里透着一股柔和,“我想被你麻烦。” 陆观澜回了府,整个人还愣愣的。 阿梨见小姐如此,有些担忧,还以为在外头发生何事,忙上前询问。 陆观澜却摇摇头,抬手间,手腕处的金丝闪着耀耀的光。 不知为何,她心里好像被暖了那么一下。 墨园内,陆经竹将丫鬟全都撵了出去,将房门关上,不准任何人打扰。 今日她接连受了李将军和二皇子的冷待,偏还都是当着陆观澜的面。 凭什么?凭什么她陆观澜就被众星捧月? 从前是,现在成毁了容的丑八怪却还是? 凭什么那些男人都瞎了眼了?放着她这样美貌的女子不倾心,全都去护着陆观澜那个贱人? 凭什么?凭什么! 陆经竹心中翻涌着一股浓烈的恨意,她恨陆观澜,她巴不得陆观澜随她那早死的母亲一起死。 她一定要让陆观澜生不如死,一定让陆观澜痛不欲生。 “经竹,出来!”这时,房门外传来宋月梅的声音。 陆经竹抱着膝盖蜷缩在床头,听见宋月梅的声音,忙跳下床,穿好鞋袜。 打开门,瞧见宋月梅一脸恨铁不成钢。 陆经竹埋头,讷讷叫了声,“阿娘。” 宋月梅从大儿子口中听说了,说那陆观澜今日如何出尽风头,如何被将军和皇子护着。 便拉着陆经竹走到床沿坐下,温和地抚摸着陆经竹一头青丝,“傻孩子,且不要如此自暴自弃。你真以为,陆观澜得了那二位的看重?” 陆经竹不解,抬头望着宋月梅,眼中很是迷茫。 宋月梅笑道:“男人都是以貌取人的,他们不过没有见过那小贱人的模样,若有朝一日见上一面,自然都会退避三舍。” “经竹,你这美貌,就是你的本钱,将来不愁低于那贱人。如今你该做的,不是自降身份,你瞧瞧那小贱人,总装得这样清高,还不知背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你以为她是如何结识的李将军和二殿下?”宋月梅边说着,边安抚女儿。 不过说起来,陆观澜确是有些本事。 能悄无声息地结识到这二位贵人,还叫这二位如此护着,可不知干了多少低贱之事。 只是,如今若继续放任下去,还不知陆观澜接下来会如何。 若真叫她攀上二皇子,那将来—— 不成!宋月梅心中一想,便能恨得咬牙。 沉思半晌,宋月梅终于打定主意,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冲陆经竹道:“这一次,我看刘芸安还如何在那阴曹地府保佑她女儿!” 第五十三章 祈福上香 春深过后便是夏初。 眼见着天儿有些热了,阿梨便日日给陆观澜冰了果子解暑。 难得府中安宁两日,陆观澜就每日作作画、煮煮茶。 只是,这份平静安宁中,总带着丝诡异的气氛。 就连小菊都觉着近来府中安生得过份,还问阿梨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阿梨忍不住嗔怪:“你这丫头,巴不得府里总闹些幺蛾子,好叫你看了热闹去?” 小菊却撇嘴道:“也太安生了些。” 陆观澜正描着院儿里的藤萝,闻言一笑。 她也觉着太过于安生,所以这两日并未放松戒心,而是依旧让阿梨注意着几处院子里的情形。 宋月梅不会这样放过她的,所以,她也得备好回礼才是。 果然,不出三日,霓轩阁那边就有动静儿了。 没了张嬷嬷报信,陆观澜倒有些不适应。 待接到春香禀报之时,陆观澜才微微一笑:“既然父亲都已应允,我岂有不去之理?” 春香颔首:“那奴婢这便回禀了,”说着,又想起什么一般,道:“还望大小姐路上多加小心。” 春香走后,阿梨迎了上来,似有些不悦,“春香这话又是何意?” 陆观澜唇畔的笑容不减,“这是在提点我小心呢。” “小心?”阿梨不解,“这不过随同宋姨娘去寺院上柱香,能用得着有多小心?” “你不懂,”陆观澜笑着。 宋月梅突然提出要去祈福,这其中没有猫腻儿,她是定然不信的。 “可春香不是她的人吗?”阿梨极为不解的地方便在此。 春香是跟了宋月梅许久的人,虽不是从娘家带来,可到底伺候多年,怎么可能会帮陆观澜,莫非有所图?可也没见小姐同春香私下有何接触,这便叫阿梨疑惑了。 陆观澜晓得阿梨在想什么,笑道:“良禽择木而栖。但凡是个明辨是非的,跟宋月梅这样的人久了,难免不会厌倦甚至是厌恶。宋月梅这样自私的性子,岂能留住人心。” 说起来,这人心一说,还是前世她从成野身上学来的。 前世的成野太会笼络人心,以至于之后人心所向,人人都夸赞只有他堪当大任,只有他才能做好这贤明君主。 那之后呢,他的确做得不错。 可是他好大喜功,急功近利,又极为自负。 月眠山一战,若非成野一意孤行,急于乘胜追击,也不会落入敌军圈套,从而折损几十万大军。 成野太想做出功绩,所以从不管他人死活,也从不听劝。 说起来,他这样的人,做宋月梅的女婿那还真是合适。 阿梨一路跟着陆观澜,经历了这样多的事,越发觉得自家小姐极为厉害,想到小姐精于算计,听小姐的准没错,便没再担忧。 翌日清早,陆观澜依旧难得地早起。 昨日春香来秉,说得是那宋月梅近来心神不宁,想要拜佛上香,顺带叫上几位小姐一道前去,也好为家中祈福。 宋月梅究竟怎么个不宁法儿,陆观澜自是不知。 可想到上香,便问春香,这去的是哪处寺庙? 春香道:“云安寺。” 陆观澜一怔。 云安寺。这寺庙,声似母亲的名讳,母亲生前也常去。 不过,母亲去的寺庙确是不少,怎的宋月梅却偏挑了这云安寺?想忆往昔? 既已收拾妥当,陆观澜便也没再多言,只跟着春香出了院子。 到了大门,见停着三辆马车,陆观澜便问春香,“不知,我是与哪位妹妹同乘?” 还没等春香说话。 就听身后传来陆莲青的声音:“谁能同大姐一辆呀?大姐如今可是金贵得很呢,我们这些妹妹岂敢高攀。” 陆莲青素来爱百般讨好宋月梅,晓得宋月梅心神不宁才去上香,这起得比谁都早。 连自己生母和姐姐都没等上,便兀自出了院子,只为早些等候在此,好叫宋月梅瞧见自己的诚心。 陆观澜觉得可笑,却还是忍住笑,正色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让我们同是金贵无比的四妹妹同行吧。” 陆莲青自是不肯,冷哼一声,眼睛都瞟到天上去。 陆观澜却没恼,只是琢磨着,今日宋月梅会如何动手。 正想着,宋月梅便带着陆经竹出来了。 紧随其后的便是周素素和陆莲华。 见陆观澜已等候在此,宋月梅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只道:“带着你们一道,不过也是想为家中祈福。近来不知怎的,总叫我觉得不安,像是······这府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这不,我便请示了老爷,让小姐们一同跟着,也好去去晦气。” 陆观澜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这话出了陆莲青那个草包,恐怕都听出来是在讽喻谁了。 宋月梅口中这府中能“作祟”的,不就在说她过世的母亲吗。 可作祟的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大家又岂非心知肚明。 就在众人上马车之际,陆经竹却忽然一伸手,拉住陆莲青道:“昨日妹妹请教的花样子我还没说完呢,还是路上说吧。” 陆莲青自是愿意同陆经竹一道的,忙笑着就要同陆经竹上车。 陆莲华便想同陆观澜一辆,却也被陆经竹拉住,“三妹妹昨日不是还问我花酿如何做的?也在路上一并说了吧。” 陆观澜瞧陆经竹如此,只觉得是否太过刻意。 就算陆经竹不拉上陆莲青,陆莲青也定然不会同她一起。 可陆经竹这样一拉,倒显得孤立她。 她又不傻,这样故意为之,她定然会起疑心,便顺理成章从陆莲青陆莲华二人中挑一个同行。 陆莲华同她没什么过节,若她思虑周全,猜到路上会发生什么,定然不会带上陆莲华,那便只剩下陆莲青了。 陆观澜心中叹了口气。 也罢,既然是送上来的炮灰,就拿这炮灰祭了天便是。 想着,陆观澜开口道:“三妹妹,我也懂些针线刺绣,不如,我来教你?” 陆经竹见陆观澜上当,便不动声色地朝陆莲青使了个眼色。 陆莲青会意,面上虽依旧一副不情不愿,却冲陆观澜道:“大姐说什么便是什么,谁叫您是大姐呢。” 说着,一副甚为不服气地模样抢先上了马车。 陆观澜不禁一笑。 瞧瞧,这就是演技拙劣。 去云安寺的路不远,却也得翻过一个山头。 从南市口出了城门,便是一条山路。 山路不长却盘旋崎岖,常有那乞丐堵住来往香客的路,好叫别人发发善心,施舍一二。 奇怪的是,今日陆观澜没有瞧见路上有一个乞丐。 扭头一看陆莲青,倒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颇为闲散地捋着头发,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陆观澜放下车帘,忽然问:“三妹,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这样讨厌我呢?” 陆莲青一愣,没想陆观澜会这样问,瞪着一双眼睛看向陆观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陆观澜嘴角含笑,眼角眉梢也带着一丝明媚的笑容,“我何时亏待过三妹?还是说,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三妹?” 陆莲青被问得哑然。 说起来,陆观澜的确未曾亏待过她,也从没有刁难过自己。 可自己为何总是这样三番两次想同陆观澜作对?又为何如此讨厌陆观澜? 陆莲青这样想着,半晌,才想明白。 因为陆观澜她不配!对,她不配! 凭什么她一出生便是嫡女,她生下来就比她们尊贵。 甚至如今她都已毁了容,还有二皇子那样俊美如谪仙的人帮她说话。 她觉得不公,所以她才讨厌陆观澜。 没等陆莲青回答,陆观澜忽然啧了一声,眉头一皱,捂着肚子道:“我这肚子有些疼了,”说着,叫住车夫,让车夫在一旁停下,只说想歇一会儿。 换做往日,陆莲青自是不肯随她耽搁。 但今日不同,陆莲青竟一反常态地没说半个不字。 陆观澜便猜到,宋月梅该是早就打好了招呼,叫陆莲青在后边儿拖住她,所以这耽搁的一时半会儿,陆莲青才不曾在意。 虽说不晓得宋月梅究竟想做什么,但她既然晓得她们行事方向,便顺水推舟,送着炮灰去替她探路吧。 想着,她说想要透透气,便下了马车。 阿梨见陆观澜下来,忙扶着陆观澜到路旁一处树下乘凉。 “这云安寺,从前咱们也来过吧,”陆观澜忽然问。 阿梨想了想,点点头,递上水壶。 陆观澜摇摇头,往来路看去,“从前来的时候,只觉着路上乞丐甚多,怎的今日一个都不见了。” 想着,陆观澜似是想起什么,问阿梨:“咱们一路走来,可有路过什么岔口?” 今日因小姐们同行,丫鬟便不能入马车相随,只缓缓跟在马车后头,所以这一路究竟如何走来,阿梨最清楚不过。 阿梨想了想,轻轻点头道:“是有一处岔路。奴婢当时还问丽儿,怎的今日走这条路了。丽儿便说,是宋姨娘吩咐的,说走小路快些。” 陆观澜忽然笑了,“宋月梅吩咐?怎的就没吩咐到我头上?” 那陆莲青的贴身婢女丽儿,估摸着也是临出门时才交代好,想着待她问起,便如此回答。 却没想过,这番说辞实在叫人觉着虚假。 陆观澜忽然站起身,拉着阿梨缓缓退至树后,又往身后的林中走了几步。 待二人身影隐在林间,却又刚好能瞧见马车处,方才停下。 阿梨见小姐忽然小心翼翼,便轻声问:“小姐可是觉察有异?” 陆观澜没作声,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阿梨静静等着。 就在这时,来路忽然涌出十几个乞丐模样的男人,朝着马车冲了过去。 阿梨吃惊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看向身旁陆观澜。 陆观澜却勾起嘴角,低喃:“来了。” 第五十四章 陆莲青失贞 乞丐们来势汹汹,都是直奔那马车而去。 就听得陆莲青一声惊呼,接着,马车外的丽儿也被乞丐们手上的竹棍敲晕。 陆观澜眉头紧蹙,眼底泛起一丝涟漪。 陆莲青这样帮着宋月梅,终究还是自己食了恶果。 这时候,冲进马车里的一个乞丐出来,大声道:“大哥!怎的只有一个丫头?” 乞丐头子正招呼人将丽儿拖走,闻言也钻进马车。 随后出来道:“兴许是另一个丫头聪明,晓得先避开了,也好,反正把这丫头带回去就行。” 底下就有一乞丐登时满脸堆笑:“大哥,待会儿您先与这小姐快活,咱们——就与这丫鬟快活可好?” 说罢,几人匆忙将马车里的陆莲青套进麻袋,扛着便跑了。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余下一辆空荡荡的马车。 阿梨在一旁看得呆住,待乞丐们走远了,才敢颤抖着声音开口问:“小······小姐,四小姐她······” 陆观澜从树后直起腰,扭头看向阿梨,“她怕是不死也要丢半条命了。” 阿梨忽然想到小姐之前所为,便道:“那群乞丐原本是冲着小姐来的?” 陆观澜点头,朝马车处望了一眼,“宋月梅千算万算,没算到陆莲青这样笨的脑子,又哪里是做这件事的料。” 说罢,陆观澜就地坐了下来,“不急,咱们且等一会儿,自会有人来寻。” 阿梨听话得点点头,也跟着坐下。 陆观澜撑着额头,算着时辰。 估摸着宋月梅那边也在算,算着等她被乞丐劫走,算着她清白不保。 她自然也是不急的,总归遭殃的是陆莲青,又与她无关。 宋月梅那边什么时候来人,她什么时候从林子里出去便是。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就见去路终于有马车来了。 陆观澜都有些困乏了,正扶着额打起呵欠。 阿梨见来人,忙在一旁低声提醒,“小姐,有人来了。” 陆观澜抬头朝马车处望去,就见一辆马车停在先前的马车旁,上头忙跑下来一个人,却不是宋月梅,而是周素素。 陆观澜叹了口气,还是只有亲娘才会担心自己女儿。 随即站起身,又转头看向阿梨,伸手将阿梨的发簪取下,又将阿梨的发髻弄得乱了些。 “小姐这是?”阿梨不解。 陆观澜不语,同样也将自己发钗取下,挑乱了几缕青丝。 接着,带着阿梨从林中冲了出去。 周素素与宋月梅同乘马车,一起到了云安寺。 她本想等着两个女儿一起,却被宋月梅拉着先入寺上香。 这都上了几柱香了,也不见陆观澜和莲青到,她便起了疑心。 想到昨夜莲青去了趟霓轩阁,今日又一早便起,加之今日来云安寺的路选的并非往常之路,便猜想宋月梅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还利用了自己女儿。 趁着吃茶的空隙,她悄悄试探宋月梅,宋月梅却同她顾左右而言他,丝毫不提此事。 眼看着都过去一个时辰,她实在等不住,这才借口出去透气,忙赶了过来。 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马车,周素素慌了神,正着急地跺脚。 就见一旁林中奔出两人。 陆观澜一头发髻都乱了,正提着裙摆往这边跑来。 一见周素素,满眼焦急,“三姨娘,我与四妹妹行至此处,忽觉身子不适,便下了马车在一旁林子里歇息乘凉,谁知,就见一群乞丐冲了过来,将四妹妹绑了去!” 周素素闻言,忙拉住陆观澜袖角,急切地问:“那莲青呢?” 陆观澜甩开周素素的手,抬袖掩面,一副甚为悲切的模样,“我上前阻拦,却被那群乞丐推倒,我和阿梨不过两个弱女子,只能眼看着四妹妹被那伙乞丐绑走。” 周素素听罢,只觉头脑发昏,身子也有些发软,就要往后倒去。 身旁的玉儿忙将周素素扶住,“姨娘切莫太过担忧,咱们还是赶紧禀告老爷吧!” 周素素身子晃了晃,站定后扶额,怒喝一声:“禀告什么老爷!等老爷晓得此事,莲青还不知落得何等境地!” 想着,忙又拉住陆观澜,眼神里尽是哀求,“观澜,你最是心善,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陆观澜放下衣袖,眼神里多了一丝漠然,“三姨娘,此事与我无关,又何来的见死不救?再说了,四妹妹被绑走之际,我也上前阻拦,实在是——有心无力。” 周素素摇头,“不,观澜,你有办法的,如今该怎么做,我全听你的。我晓得,此事定然与你无关,都是宋月梅!都是那宋月梅一手策划!” 陆观澜忽然笑了,“四妹妹素来同宋姨娘亲近,怎会一手策划加害四妹妹呢?” 周素素此时心急如焚。 宋月梅这哪里是加害的莲青,分明是冲着她陆观澜来的。 可她又怎好如此说,便只得道:“宋月梅定是看我不惯,这才想拿莲青下手,想给我个警告。观澜,之前我帮了你,如今你也该帮我不是?” 陆观澜心中冷笑。 帮她?周素素什么时候真心实意地帮过她?不过被她利用罢了。 现如今,反倒拿此说事,还叫她生生欠了一个人情。 实在可笑。 想着,陆观澜反握住周素素的手,“三姨娘,为今之计,是赶紧报官,追查到四妹妹的下落。” 周素素一听这话,忙扭头吩咐玉儿驾车去城里报官。 随即想到山头离城中有些距离,怕是耽搁不得,便又道:“等官兵赶到,莲青还不知如何了。咱们现在该如何啊?” 陆观澜面露柔色,安慰道:“四妹妹被绑去不久,咱们现在还是等着官府的人到吧。” 周素素此时已乱了方寸,只能听从陆观澜,便点头,“是,”随即扭头冲玉儿道:“还不快去!” 玉儿驾车赶去报官,陆观澜便拉着周素素到一旁林中休息。 周素素心头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瞅着来路,盼望官府的人早些赶来。 陆观澜在一旁冷眼瞧着,心头不觉发笑。 周素素也是护女心切,全然没有想到那一层,这才听信了她的话。 报官?若是官府的人赶到,瞧见陆莲青失了清白的样子,那可谓人尽皆知了。 堂堂尚书府四小姐,被乞丐侮辱,将来还怎么做人? 陆莲青不是这样着急嫁人,日日盼望宋月梅帮她寻得一门好亲事吗? 这下可好了,宋月梅还真替她寻了门“好亲事”,陆莲青也该心满意足才是。 官兵们一赶来,便四处搜寻。 眼看着天色都要暗了,才传来消息,说山下乞丐窝里发现一个女子,只是那群乞丐都没了踪影。 周素素闻言,忙看向陆观澜。 陆观澜眉头紧蹙,也露出一副急切之色,“咱们还是快些去瞧瞧四妹吧。” 待陆观澜和周素素赶到时,只见残破的木屋内,陆莲青一丝不挂地躺在草堆上。 人还在昏迷着,也不知受了多大的罪。 周素素见状,口中快要喷出血来,只觉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陆观澜一摆手,冲玉儿道:“赶紧将三姨娘带回去,这里有我。” 玉儿见此,也不敢多言,忙扶着周素素往外去。 陆观澜掩鼻,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对阿梨道:“外头有多少人瞧见四小姐如此模样?” 阿梨凑近陆观澜耳旁,“怕是都瞧见了。” 陆观澜勾起唇角,“去禀告老爷此事,再从府中带几个老嬷嬷过来。” 阿梨闻言颔首,随即道:“那小姐您呢?” “我?”陆观澜瞥了眼陆莲青,“我便在此等着四妹妹醒吧。” 待阿梨一走,陆观澜便推开残破的木门,走近屋内。 屋子里一股难闻的气味,叫陆观澜也觉刺鼻难忍。 她走到陆莲青身旁,褪下外衫,披在陆莲青身上,又在一旁蹲下。 陆莲青如今的下场,也不枉平日同她针锋相对了。 不多时,陆莲青便转醒。 只是眼神迷茫,神智似乎也有些混沌。 可在瞧见陆观澜的那一刻,眼神顿时清亮起来。 “陆观澜!你害我!”陆莲青从草堆上坐起身,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忙扯过滑落的外衫,将身子护住。 陆观澜微微一笑,“四妹妹何出此言?你这身上的外衫,还是姐姐为你盖上的,你不知感恩,反倒说我害你?” 陆莲青晓得发生了什么,忍着浑身的疼痛,心头恨意难掩,指着陆观澜大骂:“贱人!你这个贱人!是你存心害我!是你!都是你!” 陆观澜面上毫无波澜,“四妹妹,可还记得,今日我问你,为何如此讨厌我?” 陆莲青冷笑,“是!我讨厌你!我就是讨厌你陆观澜!你这个贱人!你凭什么生来就是嫡女,你凭什么就要金贵得多!” 陆观澜闻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陆莲青,眼里尽是轻蔑,“凭什么?是啊,我也想知道,凭什么。” 凭什么因为她是嫡女,就要被毁容,就要受迫害。 这些人,又何曾想过她的处境? 同陆莲青这样的人,讲不清这些道理,她也无暇同她费口舌。 “陆观澜,你今日害我,我定要让所有人知道,你将来也定然不得好死!”陆莲青气急,想着自己这辈子已经毁了,便无所顾忌,肆意乱骂起来。 看着陆莲青如此发泄,陆观澜却笑道:“我害你?我如何害你?你可有什么证据?再者,我早就不得好死过了,也不差这一世再来一遭。” 陆莲青猛地站起身,眼里尽是疯狂的恨意,“陆观澜,你说不过你,好,今日,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第五十五章 时疫 说着,便朝陆观澜扑了来。 陆观澜一闪身,叫陆莲青扑了个空。 陆莲青摔在地上,一块碎瓦片跌落。 陆观澜一脚踩在那瓦片上,俯视着陆莲青,嘴角含笑,“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的如今与泼妇无异了?” 陆莲青摔得跪在地上,一双眼里此时尽是满布的血丝,却只能瞪着陆观澜。 陆观澜说着,又蹲下身,“你可晓得,你这幅模样,都被外头那群人看光了。你不是想嫁人吗?待官府的人将那群乞丐找到,你想要谁做你的夫君,便挑一个。” 说完,站起身。 “回府后,你若安分,我便从今往后当作没你这个人,你若不安分,我便叫你连这样跪着同我讲话的资格都没有,”陆观澜忽然抬脚,将披在陆莲青身上的外衫一脚蹬开。 随后,转身出了屋子。 听着身后陆莲青不住的怒吼,那一声声“贱人”,却叫她不痛不痒。 出了巷子,就见阿梨带着府中嬷嬷赶来。 看着嬷嬷们赶了进去,陆观澜这才叹了口气道:“阿梨,我这样是不是太狠心?” 阿梨一愣,随即颔首道:“小姐,阿梨不觉得您狠心,若非小姐有戒心,提早离开,今日躺在那屋子里的,可就是小姐了。” 陆观澜蓦地一笑。 是啊,若非她早早觉察,那躺在屋子里的,可就不是陆莲青了。 “只是,三姨娘如今怕是不会再同咱们一道了,”阿梨似是担忧一般,道。 陆观澜却摇头:“无妨。” 周素素明摆着晓得这些乞丐原本是冲她来的,却没有怀疑她那番说辞,无非就是心虚。 她既晓得自己女儿同宋月梅做了什么勾当,却默许了陆莲青此番行为,那便已经同她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 如今这府里,除了她院子的阿梨小菊,更是谁也指望不上。 待嬷嬷将陆莲青从屋子里接出来,再送上马车。 官府那边的人便来禀,说是让小姐们先行回去,他们连夜追查,待追查到那群乞丐下落,会登门向陆尚书禀报。 陆观澜便带着阿梨回了府。 一回府,就见厅中大亮,众人似乎都在。 此时陆秉言正坐在堂前,见陆观澜回来,便起身问:“你三姨娘和你妹妹呢?” 陆观澜微微颔首,不紧不慢道:“那几个嬷嬷该是带着妹妹回了院子,三姨娘忧伤过度晕了过去,也已回了院子,父亲还是快些去瞧瞧吧。” 陆秉言见陆观澜毫发无损,又想到陆莲青如今失了贞,竟有些气愤。 为何失贞的不是这个毁了容的陆观澜,而是容貌完好的陆莲青。 这时,陆观澜忽然抬眼,对上陆秉言的双眼。 陆秉言竟心虚地移开目光。 陆观澜不禁冷笑,她大概猜到她这位“好父亲”在想什么了。 为何遭殃的不是她,而是陆莲青? 陆秉言定是如此想的吧。 厅中除了陆秉言,宋月梅也是带着陆经竹和陆莲华早早便回了来。 陆莲华如今已回了院子,就见宋月梅和陆经竹正在厅中坐着。 这对母女依旧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似乎对此事也尤为痛心,却都坐在椅子上,未言半个字。 宋月梅历来就是这样。 越是自己做的,越会少说话,好撇清干系。 毕竟说多错多,这时候说得越少,便越显得同自己无关。 只是这一回,陆观澜不打算让这对母女置身事外了。 “唉!若非今日宋姨娘改了道,四妹妹也不会遭遇横祸,”陆观澜蓦地开口。 陆秉言闻言,看向宋月梅。 宋月梅也是一凛,原本还悲戚的面上顿时闪过一丝厌恶。 宋月梅原以为,今日陆观澜没遭殃,是她运气好,陆莲青替她遭了罪,,那也是陆莲青时运不佳。 可如今看来,陆观澜这贱丫头,好似知道些什么。 莫不是陆莲青那蠢丫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想着,宋月梅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似有些哽咽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愧对小姐们。大小姐说得对,若非我今日想着早些赶去寺中,早早为家中,为你父亲祈福,也不至于半道叫四小姐遭了这样的罪,都是我,都是我的不是啊!” 说着,一副痛心疾首地模样,蓦地就往陆秉言跟前一跪。 陆秉言见状,忙冲陆经竹道:“还不快把你阿娘扶起来!” 陆经竹便怯怯颔首,上前扶起宋月梅。 “怎的怪你宋姨娘呢,她不过也是想早些去往寺中,此事也是意外,”陆秉言眉头紧锁,对于陆观澜这番话似乎很不满。 陆观澜眼神里也露出几分忧愁来,“父亲说得是,宋姨娘也是心急,否则也不会对我和四妹妹的马车不闻不问了,该是急着为父亲请愿吧,唉!若是早些有人来,四妹妹兴许就不会被掳了去。” 宋月梅听得咬牙。 陆观澜这番话哪里是在附和,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陆秉言不是傻子,自然也听出了陆观澜的话里有话。 不知为何,自打大夫人过世,他这个女儿就像变了个人。 他越来越不喜这个女儿,也越来越怕这个女儿。 可是不得不说,几番事下来,他倒觉得,若非陆观澜毁容,将来定然是要飞上枝头的。 陆观澜话里话外虽不无道理,却叫他甚为难办。 陆莲青如今失贞,陆莲华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怯弱性子,只有经竹,容貌好,也有文采。 就算宋月梅如今真犯了什么错,他看在两个儿子和陆家唯一一个有用的女儿份儿上,也不会轻易动她。 宋月梅正是看准了这点,所以早早便回来领罪,只说自己照顾不周,才害得四小姐失了清白。 陆观澜晓得陆秉言不会动她们母女,也没想今日就让她们母女扒层皮。 她不过是想着,陆秉言此人总爱听风就是雨,旁的人就算稍稍说那么一句,他都容易听进心里去。 她这样说,不过是让陆秉言晓得,此事同他这位好姨娘脱不了干系。 至于他舍不舍得处置,她可不关心。 总归她的新母亲快来了,这些账她替陆秉言记下,好叫往后一起算。 翌日,陆观澜难得的睡个好觉,院儿里却吵嚷起来。 “阿梨,何事这样闹腾?”陆观澜掀开床幔,探出头去。 阿梨从外屋进来,眉头紧皱,“说是四小姐昨儿回来后,身子不适,今早大夫来诊,说是,染了时疫。” 陆观澜一愣,“时疫?” 阿梨点头,“听说这时疫是与那染病之人接触便会有,所以,待会儿大夫也会来为小姐诊治。” 陆观澜点头,坐起身。 阿梨正想上前伺候,陆观澜却示意退下。 “既还没有确诊,你们就都去外屋,若我染了病,切莫传给你们才是,”陆观澜边说着,边兀自穿了鞋,走到妆台前坐下。 阿梨却笑道:“若小姐染了病,那我早也同小姐无异了,”说着,抢过陆观澜手里的梳子,为她梳头。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你呀,何时也变得这般不听话。” 时疫她是不怕的,前世随成墨赈灾,在灾区也碰上过当地灾民染了时疫。 时疫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群无依无靠,没权没势又没钱的灾民们,无法医治。 那时她想拿出钱财为灾民治病,成墨却说,有些人,活在世上也是苦难,不如就趁这次天灾,从此脱离苦海。 于是,她便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倒下,看着满地横死的尸体。 后来,成墨也染了病,却用的是最好最贵的药材。 她日夜守护,在他身边悉心照料,才得以让他痊愈。 所以,她并不怕这时疫,只是觉得,一个人生病时,最能看清世态炎凉,最能领略人情淡薄。 不多时,就有大夫来诊。 一番看诊下来,得知陆观澜并未染病,整个院儿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陆观澜见大夫收拾药箱的功夫,便问:“可否请问大夫,这时疫有何症状?” 她这样问,实则是想晓得陆莲青如今是何境况。 那大夫倒也没有避讳,只说:“此疫症传染不强,在院儿里养病,只要不与人接触即可。至于这症状嘛,便是头疼呕吐,发热发汗。大小姐切莫担忧,在下已替大小姐诊治,大小姐身子康健,加之并未同患者径直接触,便无需担忧。” 陆观澜听着,却觉得这些症状很是熟悉。 随即,忽然想起什么,便问:“大夫,那若是风寒,可会有这些症状?” 大夫想了想,道:“风寒的症状的确与时疫有部分相似,只是,风寒不会呕吐,若口吐黄涎,定然是时疫无疑。” 陆观澜一愣,猛地掀开床幔。 那大夫也是一惊。 为闺中小姐看诊,还从不见小姐掀开帷幔的。 阿梨见小姐这样大的反应,一时不解,忙上前替小姐披了外衫。 “这位大夫,往后我若有什么疑问,还可前来询问?”陆观澜看向那大夫,眼中沉邃无比。 那大夫一愣,见陆观澜虽戴着面纱,那眼神却不容直视一般,叫人望而生畏。 便忙点头,“大小姐往后若有什么问题,只管叫人来问便是。” 陆观澜冲阿梨点头示意。 阿梨便带着那大夫离开。 送走大夫,阿梨回来便道:“已打点好了,那大夫只说往后小姐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陆观澜站在窗前,看着院子外已成了枯梢的九英梅。 阿梨见此,轻声问道:“小姐这是?” 陆观澜勾起唇角,“阿梨你说,若母亲死得冤枉,我该如何?” 阿梨一怔,想到大夫人染病而亡,难不成,并非先前所言的风寒? “这世上,有些人的贪欲,真是无休无止,非要到死才罢休。” “大概只有死,才能让这些满腹贪念的人安分下来吧。” 陆观澜喃喃,似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同阿梨娓娓道来。 第五十六章 母亲之死 陆莲青失贞的事很快传遍京都,陆秉言对此大为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叹息自己这个女儿算是毁了。 陆观澜听小菊说起外头传言,却只是淡淡一笑。 “要说这四小姐也是可怜,偏生就被好些人给瞧见,这下想瞒都瞒不住了,”小菊边嗑着瓜子儿,边同阿梨道。 阿梨见陆观澜在一旁作画,便对小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叫打扰到了小姐。 陆观澜却笑道:“好歹也是件热闹事,不与我说说,怎叫我高兴。” 小菊不解陆观澜此番话,阿梨却听出了陆观澜的意思,便道:“只怕四小姐将来是活不下去了。” 陆观澜闻言,唇畔勾起一丝冷笑,放下笔,“她不是这种人。” 说着,看向院子,“没被一脚踩死,她便还会爬起来兴风作浪。你且瞧着,她不会轻易罢休的。” 阿梨眉头一皱,“既然如此,那小姐·····” 陆观澜晓得阿梨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将陆莲青留着。 同宋月梅有关的人,她都会留着,好让这些人亲手送宋月梅归西才是。 晌午刚过,陆观澜正在院儿里乘凉看书。 就见周素素来了,身后跟着陆莲华。 一见陆观澜,周素素眼中便多了一丝哀愁。 “三姨娘这是有事?”陆观澜没有起身,只是抬眼看了看这对母女。 周素素躬着身子,嘴角扯出一个笑,“大小姐,我······有事想同你讲,咱们去屋里说吧。” 陆观澜睨了一眼周素素,“有什么事,不能在院儿里说的?” 周素素一脸为难,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这时,陆莲华嗫嚅开口:“大姐,我们想求大姐一事。” “求我?我能有何本事,犯得着让三姨娘带着三妹妹来求我,”陆观澜放下手中的书卷,望着周素素。 周素素叹了口气,左右四顾,见院儿里也够清静,只是身边站着个贴身丫鬟。 便咳嗽一声,示意陆观澜遣退阿梨。 陆观澜扭头,冲阿梨点点头。 阿梨见状只得颔首退下,脸上还有些担忧。 见阿梨退下,周素素这才轻声开口:“其实,莲青此事原本是冲着您来的。” 陆观澜一挑眉,“哦?可三姨娘先前不是说,是宋姨娘看你不惯,才想借莲青,警告三姨娘吗?” 周素素分明是想借自己手对付宋月梅,明晓得此事冲她而来,却叫自己女儿遭了殃,周素素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只是,这么些年了,到底有些忌惮宋月梅,不敢亲自动手。 眼见着她和宋月梅势同水火,自然会想到来求她。 周素素皱着眉,甚是担忧的模样,“我也以为是如此,只是,后来莲青同我说,是宋姨娘让她在后头拖住你,威胁她,若她不照办,便将她送去乡下。莲青也是胆子小,这才······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而为之?陆观澜冷笑,她看她乐意得很。 但陆观澜并未说破,只是淡淡笑了笑,“三姨娘,你瞧着我是个傻子吗?” 周素素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陪笑着摇头,“大小姐何出此言。” 陆观澜站起身,“三姨娘若真的为四妹妹着想,就不要再算计这些事了。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服侍新主母。” 周素素身子一顿。新主母? 随即杏目圆睁地瞧着陆观澜,“大小姐此话何意?” 陆观澜回身,“总归会有新的大夫人,比起宋月梅,若是旁的千金小姐,只要性子温良,三姨娘将来的日子何愁不好过?四妹妹又何愁找不到下家?” 陆观澜这番话在周素素听来,确是很有道理。 只是周素素依旧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 陆观澜摆手示意她打住,“我晓得三姨娘心中作何感想,我也挺为四妹妹可惜,只是,现如今若给那位使绊子,指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咱们,都落不到好处。” 说着,又凑近周素素耳边,低声道:“可若咱们府中来了新主母,你说说,宋月梅还能掀起什么风浪?还能有什么说话的份儿?只要三姨娘站在新大夫人那一边,宋月梅从前对三姨娘做了多少恶事,将来三姨娘就能还她多少,不是吗?” 周素素浑身一凛,只觉身旁的陆观澜像个讨债的恶鬼一般。 如此缜密又精于算计的心思,却从一个十五岁丫头的嘴里说出来。 这还未及笄呢,就这样会算计,将来再长大了些,岂不是更可怕。 想到此,周素素忽然觉得,若此番陆观澜和宋月梅斗起来,两方都死了最好。 陆观澜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周素素也不好再求什么,便说回去了。 陆观澜却开口,“三姨娘,我有一事想问问你。” 周素素以为陆观澜又发现了什么,忙转身,“大小姐可还有事吩咐?” 陆观澜直勾勾望着周素素的眼睛,问:“我母亲,染病前日,可去过云安寺?” 周素素闻言松了口气,随即仔细回忆一番,半晌,才道:“我记着有去,当初大夫人爱去寺里拜佛,我便也时常跟着去,面的留在府里受气。” 说着,周素素似是想起什么,“对了,我记起来,当时大夫人本想去玉皇寺,可传来消息说玉皇寺重修金身,宋姨娘便提议大夫人去云安寺。” 陆观澜猛地抬眼,“你说,宋姨娘提议我母亲去云安寺?” 周素素瞧着陆观澜眼里摄人的光,一时竟有些发颤,“是······是!是宋姨娘提议去云安寺,后来,我就陪大夫人去了。” 陆观澜又猛地伸手攥住周素素手腕,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周素素一下给拽到身旁。 “你们一行可有什么人陪伴左右,或者说,路上可有接触到什么人?”陆观澜直直看着周素素,眼里的光越发瘆人。 周素素被陆观澜盯得发慌,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好生想想。” 陆观澜见周素素一脸畏惧,才觉失态,松开手,只静静望着她,等她回想。 又过了好半晌,周素素才猛地想起,道:“我记着,那日我与大夫人也走的小路,上完香后,我同大夫人还是走小路回,结果半途上车轱辘坏了,我们便下了马车,等车夫去山下取修车的物件。” 陆观澜喃喃:“小路?” 周素素点头,“就是这回咱们走的那条道。” 说着,又继续道:“等车夫的时候,就遇到乞丐沿路乞讨。大夫人心善,便施舍了。那乞丐还感激地拉住大夫人的手,倒叫大夫人吓了一跳。” 听到这里,陆观澜只觉心中热血翻涌,身子也跟着一晃,一个趔趄险些站不稳。 她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也终于晓得宋月梅究竟做了什么。 果然,母亲之死果然不简单,果然同宋月梅有关。 周素素还是头一次见陆观澜如此,一时不知所措,只得吩咐在旁的陆莲华上前搀扶。 陆观澜抬手挡住陆莲青伸来的手,站定后,看向周素素,“三姨娘回去休息吧。” 周素素有些莫名,但见陆观澜一副送客的神色,只得扯着笑带着陆莲华告退。 周素素一走,陆观澜便唤来阿梨。 阿梨一直在近处瞧着,方才见小姐险些栽倒,心头更是揪得紧了。 这会儿子忙扶着小姐坐下,语气尽是担忧:“小姐这是怎的了?难不成是那三姨娘为难您?” 陆观澜面无表情地望着院儿门,缓缓开口:“阿梨,若我有一日杀人了,你当如何?” 阿梨闻言,颔首间眼神坚定,“奴婢誓死追随,小姐无论想做什么,阿梨都会陪着小姐。” 陆观澜忽然笑了,抬头看向阿梨,“傻丫头。” 临到傍晚时,小菊从外头禀报说有人来寻。 陆观澜正值没胃口用饭,喝着茶问:“谁人来寻?” 小菊想了想,“好似姓楚,叫楚······” 阿梨顿时想起,扭头冲陆观澜道:“可是楚玲姑娘?” 陆观澜放下茶盏。 成墨的动作到底是快,毕竟关乎陆秉言内宅私事,竟也能这样快查出来。 想着,便冲阿梨道:“将楚玲姑娘带进来。” 阿梨应声退下。 带着楚玲到了院子,楚玲便将成墨的信呈上。 陆观澜接过,让楚玲坐下喝杯茶。 楚玲却道:“多谢陆大小姐,只是奴婢还有事在身,就不耽搁了。” 说罢,便朝陆观澜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陆观澜拿着信封,问阿梨,“方才可有人瞧见你领楚玲姑娘进来?” 阿梨点头,“赵管家和春香都瞧见了,赵管家还问楚玲姑娘是何来头,奴婢没说。” 陆观澜笑道:“就算你不说,陆秉言和宋月梅也能知道。毕竟楚玲跟在成墨身边,这事一问便知。” “那咱们是叫他们知道好,还是不知道好啊?”阿梨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观澜将信封收回袖中,“知不知道都无妨。” 总归成墨替她查什么,做什么,陆秉言和宋月梅都无从知晓,能晓得的也只有她和成墨交情匪浅。 陆秉言那边自然不会干预。 只是这宋月梅,怕是要坐不住了。 “明儿个,咱们会一趟王小姐如何?”陆观澜忽然道。 阿梨不解,“不请王小姐来府中吗?” 陆观澜勾起唇畔,“先出门会一会,再请回府上。” 第五十七章 提醒二殿下 明日她得见一见成墨,好叫成墨替自己查一查这件事。 再者,算算日子,成野那边也该有动作了,她得提醒一下成墨才是。 晚膳过后,阿梨便去户部尚书府府递了帖子,请王沁儿明日茶园一叙。 入夜,陆观澜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月光盈盈的院子,毫无睡意。 母亲之死果然与宋月梅脱不了干系。 也好,那她便新仇旧帐一起算。 初夏的天色亮得不晚。陆观澜早早起身梳洗,着了身淡粉色的衣裙,瞧上去格外喜人。 阿梨昨日递去的帖子上,定的时辰在巳时。 但陆观澜让阿梨告知王沁儿,请她先到茶园,她未时五刻之前赶到。 王沁儿未觉不妥,只让阿梨带话回来,说一切听陆大小姐安排。 驱车前往了文安坊,在成墨别院门前停下后,阿梨便下去叩门。 陆观澜掀开车帘,瞧着开门的是个家仆,一见阿梨便问:“可是陆家小姐?” 阿梨微微颔首,“我家小姐求见二殿下,烦请小哥通传一声。” 那家仆笑道:“不必通报,陆大小姐请进。”说着,冲马车上的陆观澜行了一礼。 陆观澜带着阿梨跟在那家仆身后进了别院。 成墨的别院不算大,却摆设精致。 四处淘来的珍宝玩意儿不少,还都随意摆在显眼的位置。 到底是望月楼的老板,的确财大气粗。 “主子说,若是陆家大小姐寻来,只管请小姐进来。这会儿子我家主子在院儿里看书呢,小姐随小的来便是,”那家仆在前头引路,一面说着,脸上笑容甚多。 跟着家仆到了后院,就见红鲤池边的石桌旁,成墨正斜倚着一棵柳树小憩。 曦和光下,树影映在成墨脸上,竟似泛起粼粼波光一般。 那家仆见此,便轻声对陆观澜道:“陆大小姐稍等。” 说完,便疾步走到成墨身旁,小声在成墨耳边唤了几声“主子”。 成墨缓缓睁开眼,一见陆观澜,墨色的眸中荡起一丝波澜。 陆观澜忙跟了上前,冲成墨施礼颔首道:“见过二殿下。” 成墨放下手中书卷,微微一笑,“陆大小姐何时同我这样生分了?” 陆观澜微微垂着头,“殿下一直是殿下,小女不过一介民女。” 成墨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书卷放到石桌上,“这初夏就是容易犯困,怎的,你今日找我何事?” 陆观澜依旧垂眸,“殿下昨日遣人送来的信小女已收到,今日前来,也确有一事。” 成墨看着陆观澜,一张嫩气的脸上却透着无比稳重的神情,忽然觉得心头一堵。 她这样的年纪,本该无忧无虑才是,可他见过她母家旁支如何待她,此次帮她查人,更是晓得了陆家内宅许多事。 想来,他初次见她时,她在灵堂上盛气凌人的模样,可不是因为在家中受宠才如此。 见成墨迟迟未开口,陆观澜抬眸,正对上成墨直直瞧着她。 成墨也是一愣,忙移开目光,“何事?” 陆观澜并未觉得有何异样,只道:“小女想请殿下帮忙找一个人。” 成墨眉头一皱,“又找人?你家那位父亲还养了多少外室?” 话落,成墨才觉失言,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这次要寻何人?” 陆观澜不禁一笑,“殿下之言并无不妥,我家那位父亲,的确是风流的。只是,这次我请殿下所寻的,不是我那父亲的什么外室,而是一个乞丐。” “乞丐?”成墨挑眉。 怎么这丫头三天两头的找人也就罢了,找的人身份也是越来越奇怪。 先是自己父亲养在外头的外室,这回又是乞丐,着实叫他有些发懵。 瞧见成墨一脸诧异,陆观澜觉着有些好笑,面上却很端庄,“是,乞丐,不知殿下可否愿意帮小女?” 帮,哪儿能不帮啊,他倒有些期待下一回又找谁了。 成墨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你的事,我自然不会不理。” 陆观澜颔首一笑:“那便多谢殿下了。” 说罢,成墨冲一旁的家仆招招手,让备些茶点来。 “说了这样久的话了,还没请陆大小姐喝杯茶,实是我待客不周,”成墨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邀陆观澜在石桌旁坐下。 陆观澜也没同成墨客气,微微颔首,便坐了下来。 家仆端来了差点,成墨便道:“这是我素来爱吃的点心,就是在那临江楼买的。” 临江楼? 陆观澜看向那点心,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一个人。 不觉将目光投向手腕处的链子,一时有些发愣。 见陆观澜神色异样,成墨以为她是想到临江楼那日被长兄羞辱一事,忙道:“不过如今我倒是有些不爱吃了,改日我让母妃做些点心给你送到府上,我母妃手艺很好,你应该会喜欢。” 陆观澜回过神,忙摇头,“多谢殿下好意,不用劳烦贤妃娘娘,我也不爱食点心。” 说罢,陆观澜又道:“二殿下,如今陛下可是着手封王礼了?” 成墨一愣。 父皇的确着手准备封王,只是这除了他们宫中有些消息外,连外头的朝臣也是不得而知的。 可陆观澜,又是从何而知? 难不成父皇将此事告知了陆秉言,陆观澜从她父亲那儿听到的? 陆观澜看出了成墨的疑惑,“殿下若是信我,就不必猜想我从何而知,殿下若是不信我,那我也不必同殿下再说。” 成墨眉头紧皱,定定望着陆观澜。 要说全然相信,倒也不至于。 可要说不信,他却总觉着,这丫头心思缜密,实在不简单,她料想的事,好似每一件都不差毫厘。 想到在蜀中之时,他已然决定同陆观澜联手。 便道:“从今往后,你的话我都信。” 陆观澜笑了笑,道:“咱们大成历来先封王再立储,可是,若封地太过遥远,这储君之位怕是也没机会争了。” 说着,她冲成墨恬静一笑:“殿下该是从宫中也得知了一些消息,可有何准备?” “准备?”成墨喃喃。 其实对于立储封王,他一个都不感兴趣。 可是自小父皇对他期望极高,更有司天监说,他出生时天降祥瑞,是有天星下凡的命数。 他此生本想做个闲散富贵人,可是直到母妃被陷害,看着母妃信中对他的不舍愧疚,以及深深的绝望无力,他才深觉权力的重要。 “殿下,近来切莫相信接近你的人,也不要再去沾染朝中之事,更不要私底下见什么臣子,”陆观澜嘱咐般说道。 她晓得成墨是个无心之人,若非毫无防备,也不至于前世被成野构陷至深。 她记得这个时候成野遣了自己朝中心腹接近成墨,反倒叫成墨以为那臣子依附自己,结果最后被成野参了一本,说成墨勾结朝臣。 皇帝最忌讳也最忌惮皇子勾结朝臣,这便对成墨失了看重。 成墨见陆观澜说得极为认真,便点头道:“我听你的。” 一番嘱咐,成墨也不傻,自然晓得往后该规避什么。 陆观澜便起身告辞,说还要赶着回去赴约。 转身间,成墨忽然开口问:“可有人上门提亲?” 陆观澜脚下一顿,扭头一脸疑惑。 成墨蓦地一笑,摇头道:“无事。” 陆观澜不明就里,只回笑着颔首,随即带着阿梨离开别院。 看陆观澜一走,一直在旁边守着的家仆忽然道:“要不要属下去打听打听?” 成墨睨了一眼那家仆,轻咳一声,“这是什么话。” 家仆咧嘴一笑,“不是要打听打听陆大小姐有没有许配人家吗?” 成墨蹙眉,又是一声咳嗽,也没理会家仆,转身回了屋子。 家仆满脸堆笑,这便会意地退下了。 从文安坊出来,陆观澜便立刻赶往茶园。 王沁儿倒坐得住,在茶园看了两出戏,见陆观澜还未倒,便兀自吃起点心来。 陆观澜一入茶园,便直奔二楼雅间去了。 见王沁儿正痴痴望着戏台,口中似在喃喃什么。 她朝戏台上看去,见台上正唱着一出才子佳人的戏,不由一笑。 王沁儿听见陆观澜的笑声,这才回过神,起身朝陆观澜笑道:“观澜妹妹可是来了,我这都看了好些时辰的戏了。” 陆观澜却是打趣道:“可我瞧着,沁儿姐姐看得入神,怕是心都飞到郎君那儿去了吧。” 说着,拉着王沁儿又坐下。 王沁儿娇怯一笑,却是不语。 要说起来,没见陆观澜的这些日子,她总能想起陆老爷那日冲她笑。 但想到陆观澜兴许不悦,便没敢在陆观澜面前显露这个念头。 可今日看的这出戏,又叫她奈何不得心中情思。 陆观澜瞧王沁儿一脸愁容,忽然问:“不知沁儿姐姐觉着,我父亲如何?” 王沁儿一怔,没想陆观澜竟会这样问,忙摇头,“妹妹,我没那个意思。” 见王沁儿一脸慌乱,陆观澜却只是拉过王沁儿的手,轻轻握住,“姐姐若真有那个意思,我才欢喜。” 王沁儿眼中的慌乱顿时变成不解,秀眉微蹙,小心翼翼问道:“妹妹这是······何意?” 陆观澜眼底笑意更甚,“傻姐姐,我这样喜欢你,你还瞧不出来我的心思?” 第五十八章 周素素怀孕 王沁儿看着陆观澜笑得一脸纯良,再仔细想想她这番话,又回想起第一次去陆家时,自己为何好巧不巧就遇见了陆老爷,顿时明白过来。 “那——”王沁儿想明白了这层意思,一时间竟有些羞怯。 陆观澜笑道:“姐姐且放宽心,往后咱们见面的日子还长,姐姐也别太急,待我将事情打点妥当,姐姐再安心入门便是。” 王沁儿听陆观澜都这样讲了,自然放心下来,忙起身道谢:“多谢观澜妹妹救我脱离苦海,往后妹妹若有何事,我定全力相助。” 陆观澜也跟着站起身,扶过王沁儿,“姐姐无需道谢,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王沁儿不傻,既然已经明白她的用意,往后再怎么做,也无需她多言。 二人又坐下听了会儿戏,到酉时五刻,才依依惜别。 回府后,陆观澜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只要王沁儿有意,这事便好办许多。 陆秉言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她太清楚不过,比起宋月梅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娶王沁儿续弦于他来说更好。 再者,陆秉言还年轻,若是王沁儿将来生下一男半女,那便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嫡女。 嫡母所生的孩子,又岂能是陆齐鸣陆经竹能比的。 陆观澜一边想着,一边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在府中待了两日,平静安宁,倒叫陆观澜快以为这是个祥宁之家了。 正在院儿里作画,就见阿梨抱着一卷宣纸从院子外回来。 见阿梨一脸疑惑,陆观澜便笑着问:“怎的了?” 阿梨凑近陆观澜身旁,轻声道:“奴婢方才回来,正巧撞见玉儿,好似端了一碗渍酸梅。” “渍酸梅?”陆观澜抬眼。 阿梨点头。 方才她出府给小姐买宣纸,回来就见玉儿从厨房处出来,端着碗什么东西,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她便假意冲撞,瞥见玉儿手里端着的,好像是碗酸梅。 陆观澜垂眼,望着纸上画的紫藤。 心里却在想着,那渍酸梅是拿给何人。 陆家院儿里统共三个小厨房,从前母亲还在的时候,母亲院儿里有一个,再一个是宋月梅的霓轩阁,最后便是她桃园。 而其余人的饭食点心,都得由府中的大厨房统一送去各院,或是一同在膳堂用膳。 玉儿端去的渍酸梅自然是给禾雨轩的人,可这究竟是给谁呢? 陆莲青?她失贞不过才几日,若真的有了,身子该有反应,也不会这么早。 若不是陆莲青,那便是周素素了。 想来她离京那些日子,周素素深受陆秉言宠爱,也该是有了。 阿梨见小姐低头不语,似在思索,便也没敢打扰。 过了好半晌,陆观澜才开口:“待会儿你去临江楼买些果脯,再送去禾雨轩。” 说着,想到续弦一事,接着道:“对了,回来路上,你去请王姐姐,明日过府一叙。” 阿梨忙颔首应下,将宣纸搁回屋里,便又出府赶去临江楼了。 霓轩阁内,宋月梅正陪着陆经竹作画。 一副墨竹图,却怎么都画不出意境。 陆经竹又添了两笔,抬眼看向宋月梅,见宋月梅一脸失望,不由垂下头。 “我又没有鹤安乐那样的师父,阿娘又何必望着我能画出陆观澜那样的手笔,”陆经竹放下笔,嗔怪着抱怨。 宋月梅倚在坐榻之上,瞧着女儿一脸不情愿,便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要你作画,不是要比陆观澜好,哪怕你才识并无陆观澜高,可你依靠你的美貌,也不会逊于她。男子看得哪儿是什么才情,就连你父亲这样风雅的人,当初看上的,也不是什么才情学识,而是我的温柔体贴和处处为他着想。你要是能明白我半点苦心,将来就是成凰成凤,也是不难的,”宋月梅依旧苦口婆心般,轻声宽慰着陆经竹。 陆经竹抬眸,满眼委屈地看向宋月梅,“我听母亲的便是。” 母女正说着话,就见春香从院子外匆匆赶来。 宋月梅眉头一蹙,斥道:“何事这样慌慌张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院儿里着火了。” 春香忙凑近宋月梅耳畔,低语几句。 宋月梅脸色也是一变,抬首问:“你可瞧清楚了?” 春香点头,“奴婢瞧得真切,也去厨房问了嬷嬷,确是如此。” 宋月梅只觉身子一晃,一手撑着额间,闭了闭眼,“这贱人!” 陆经竹在一旁看得不明所以,可见宋月梅似是身子不支,便忙站了起来,上前扶住。 “阿娘你这是怎么了?”陆经竹一面替宋月梅按着太阳穴,一面很是疑惑。 宋月梅摆摆手,示意春香退下。 陆经竹一脸不解,“阿娘?” 宋月梅扶额深深叹了口气,“禾雨轩里的那个贱人,怀上了!” 陆经竹也是一惊,“三······三姨娘,有了?” 宋月梅咬着牙点头,“我瞧她这次倒是谨慎,连取个渍酸梅都晓得偷偷摸摸瞒着。” “阿娘的意思是?”陆经竹见宋月梅一脸阴沉,想到周素素这食的是酸,那便是说,将来生的是个儿子? 宋月梅闭目叹气:“且看看吧,陆观澜那小贱人那里还没消停,如今,还是先容我想想再做决定。” 阿梨将临江楼买回来的果脯送去了禾雨轩,回来后,便同陆观澜禀报。 “三姨娘身边的丫头玉儿只说姨娘身子不适,便拦着奴婢没有进屋,不过奴婢闻着,屋子里似乎有一股汤药味,”阿梨想着方才去禾雨轩时,分明是闻见屋内飘散出一股浓重的汤药味。 “汤药味?”陆观澜点点头。 难不成,周素素这胎不稳? 想着,她摆手示意阿梨附耳过来。 阿梨躬身凑近她嘴边,听她低声说了几句,忙点头应下。 翌日,王沁儿如约而至。 陆观澜只说买了一批新茶,请王沁儿来府上品茗。 王沁儿也很是欢喜,带了亲手做的点心,同陆观澜道:“昨日阿梨来请,我便连夜做了这些点心,冻在冰窖里,今日吃风味正好,你快尝尝。” 陆观澜笑着接过王沁儿递来的点心,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口舌甘甜清香。 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冲阿梨吩咐道:“父亲该是早朝回来了,你将我煮好的茶送些过去。” 说着,撇了一眼王沁儿。 见王沁儿听见陆秉言之时,眸中一亮,便勾起嘴角又道:“姐姐这点心风味极好,不如,也送一些给父亲尝尝,不知姐姐觉得如何?” 王沁儿面上微微一红,娇羞点头,“妹妹想送便送去吧。” 陆观澜便将一碟糯皮糕递给阿梨,“就说,是沁儿姐姐亲手做的。” 阿梨笑着接过,忙将茶点送去书房。 不多时,就有赵管家来禀报,说是陆秉言摆了午膳,请王大小姐待会儿移步膳堂用膳。 王沁儿闻言又是一羞,垂着头不说话了。 陆观澜却打趣道:“我瞧着,父亲这是想念姐姐了?不对,怕是不能再叫姐姐了。” 王沁儿羞得已是满脸通红,娇嗔道:“观澜!” 正说笑着,就听院外禀报说玉儿来请,说是三姨娘想请大小姐去一趟。 陆观澜看了眼王沁儿,见王沁儿只愣愣望着自己,便起身施礼,“姐姐,我去去就回。” 王沁儿也站起身,笑着点头:“观澜妹妹只管忙你的,我吃着茶点等你回来。” 陆观澜这便微微颔首,转头带着阿梨随玉儿一同赶去了禾雨轩。 路上,陆观澜问起周素素寻她去是有何事。 玉儿也只说,“三姨娘只叫奴婢来请大小姐过去,并未告诉奴婢究竟找大小姐何事。” 陆观澜便没再多问。 到了禾雨轩,就见婢子们都在屋外伺候,屋子门窗紧闭,不知周素素搞什么明堂。 陆观澜推开门,只觉一股刺鼻气味。 “可是大小姐来了?”周素素在里屋唤着。 陆观澜进了里屋,瞧见周素素一身单衣,正靠在床头坐着。 见陆观澜近来,周素素忙让玉儿给陆观澜端来椅子坐下。 “大小姐想必也已知晓,我腹中有孕,”周素素一脸的憔悴。 陆观澜倒也没有拐弯抹角,目光冷冷望着周素素,“是,所以三姨娘今日寻我来,是想交代我什么?” 陆观澜这话说得刻薄。 周素素闻言更是呛了一下。 什么叫交代?她不过怀孕,又不是要死了,陆观澜这么说,岂不是在咒她即将难产而亡,需要交代后事了? 见周素素脸色不好看了,陆观澜却笑了笑,“三姨娘莫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三姨娘可是想让我好好照顾我这将来的弟弟或是妹妹?” 周素素这才扯起嘴角笑道:“正是,大小姐也晓得,宋月梅手段是有多阴狠,我是怕,这孩子活不到出生那日。” 陆观澜却叹气摇头,“三姨娘怎的如此说,好歹也是父亲的子嗣,难不成,宋月梅还真敢害了这孩子不成?” 说着,看向周素素一旁摆着的药碗,“只是不知,三姨娘是否身子不好,若是如此,不知弟弟或是妹妹,还能否叫三姨娘撑得住。” 周素素并不隐晦此事一般,看着那药碗道:“大夫说,这一胎是男孩儿,这不,我便日日服用那安胎的汤药,却不敢叫宋月梅察觉。” 陆观澜听了这话,不觉一笑。 周素素这满屋子的汤药味,但凡来个人为她送送东西物件儿,都能闻得见。 加上玉儿拿渍酸梅时的鬼祟模样,宋月梅怕是不想知道都难。 明知周素素刻意做给她看,她却还是极为配合地瞧她做戏。 “我这就不打搅三姨娘了,三姨娘放心,这些日子,姨娘只管安心养胎便是,”说罢,陆观澜起身出了屋子。 既然周素素愿意做戏给她看,她就当瞧个热闹,还真以为她会护着她腹中孩子不成? 第五十九章 破坏亲事 陆观澜回了桃园,又陪着王沁儿闲聊了一会儿。 眼看着快到用午膳的时辰,王沁儿更是眼巴巴儿瞧着院子外头。 陆观澜不禁打趣:“我瞧着,姐姐的心早就飞到外头去了?” 王沁儿一张小脸又红了几分,嗔笑道:“观澜妹妹!” 陆观澜会心一笑。 二人说笑着动身出了院子,不多时便到了膳堂。 赵管家已等候在此,见了陆观澜领着王大小姐过来,忙躬身颔首道:“大小姐,老爷还在书房,待会儿就来。老爷交代了,说让大小姐陪着王大小姐先行用膳,不用等老爷。” 陆观澜微微一笑,问道:“可还有人要来?” 赵管家恭顺回道:“今儿二位姨娘都说身子不大舒服,就不来了。大少爷二少爷去学堂了,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也说不方便。” 陆观澜点点头,扭头冲王沁儿道:“那咱们便先用饭吧。” 说着,便要拉王沁儿坐下。 王沁儿却有些为难一般,顿住脚步,低声道:“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啊?要不还是等陆老爷一同用膳?” 陆观澜噗嗤一笑,拉着王沁儿赶紧坐下,道:“父亲都说了不用等,你还惦记什么呀?左右待会儿又不是不来,姐姐何必这样心急。” 王沁儿一听这话,又羞红了脸,眉头微蹙着一脸娇嗔地瞪着陆观澜。 陆观澜余光瞥见赵管家,心下一笑。 她这样明目张胆地说这话,该是听明白了吧。 赵管家在一旁自然也听得真切,便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到了书房,便忙将听见的话禀报了陆秉言。 陆秉言放下手中的公文卷,抬首:“大小姐当真这样说?” 赵管家连连点头,“小的听得真真切切,还见那王大小姐被咱们大小姐这样一说,一脸娇羞的模样。” 陆秉言是风月场上见多识广之人,自然晓得王沁儿这番情态是何心意。 心头顿时一喜,便招手让赵管家附耳过来。 “赶明儿送些礼到王尚书府上,其余的话,你晓得怎么说吧?”陆秉言一脸喜色同赵管家吩咐。 赵管家会意点头。 膳堂这里,陆观澜都快吃得差不多了。 转眼一看王沁儿,却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面前丫头布的菜也没动几筷子。 正要开口,就听得堂外传来陆秉言的声音。 “今日是我招待不周,怠慢了王小姐,还望王小姐莫见怪,”陆秉言换了一身白衣,人到中年却还是一副潇洒公子模样。 陆观澜在一旁看了有些作呕,瞥了眼王沁儿,见王沁儿却是一脸羞怯。 待陆秉言入座,二人便起身行礼。 陆秉言看向王沁儿,笑道:“王小姐不必拘礼,就当这里是自家家一般,随意些就好。” 王沁儿一脸羞涩,颔首垂眸,“是,陆老爷。” 陆观澜心下却道,若真当这里是自家,王沁儿恐怕就不来了。 想着,陆观澜忽然一皱眉,捂着小腹道:“父亲,我身子有些不适,这就先回院子了。” 说着,转头看向王沁儿,“王姐姐,我这就先不陪你了,实在有些抱歉。” 王沁儿一愣,还没等开口说话,就见陆观澜行了个礼,转身便走。 陆秉言深知陆观澜懂得察言观色,见她这样懂事,不由有些欣慰。 到底还是自己大女儿明事理,会看人眼色。 霓轩阁内,宋月梅听着春香禀报膳堂的事。 听到说陆观澜已从膳堂出来,里头就只有老爷和王大小姐在。 宋月梅气得更是胸口发闷,头也有些疼起来。 老爷可真是有个贴心的好女儿,还晓得给自己找后娘。 先前就觉得陆观澜这小贱人没安什么好心,什么三天两头地邀那王小姐过府一叙,不都是给她爹找机会嘛。 她也是太过大意,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这才叫那小贱人钻了空子,就这样给老爷送了女人去。 宋月梅越想越气,咬牙间,手上的茶盏也被一下摔在地上。 瞧着地上只摔碎一个的茶杯似乎不过瘾,便又站起身,将桌上的花瓶也给砸碎。 索性都是陆秉言送的,宋月梅从来不心疼。 春香在一旁见了,也没劝慰,只是默默垂着头站在一旁。 待宋月梅好容易平息下来,春香这才道:“三姨娘那边既已有了,姨娘何不与三姨娘多多走动,往后又个相互帮衬的也好。” “同她一个妾室走动有什么用?老爷的小老婆难道还少了不成?个个都想压在我头上,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宋月梅胸口起伏着,扶着椅背大口喘着气。 正说着,宋月梅忽然心念一动,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忙招呼春香过来。 春香垂首听着宋月梅吩咐,随后点头,“奴婢这就下去办。” 宋月梅一摆手,随后坐回椅上,望着一地狼藉,嘴角却有了一丝笑意。 陆观澜这贱人,怕是不晓得她父亲是怎样个风流的人物。 想找一位称心如意的当家主母,往后好护着她? 真是天真。 陆观澜一回桃园,就听小菊说,春香出府了。 “出府了?”陆观澜凝眉。 春香做事历来小心谨慎,为人也多有疑心,怎的这次就这样不小心,竟能叫小菊这样粗心的丫头瞧了去? 可她这次倒不觉得宋月梅是在给她下套。 今日陆秉言宴请王沁儿的事,宋月梅该已晓得。 依照宋月梅的性子,这盼了十几年的主母之位,当然不会拱手让人,更不会坐以待毙。 既然如此,她定然会想法子毁了王家和陆家这门亲事。 陆秉言如今对王沁儿正值心悦,她不可能从陆秉言那儿下手。 周素素虽已怀了孕,可瞧着陆秉言那边没什么动静,该是周素素想着胎还未坐稳,没将此事告诉陆秉言。 这便也不能借此挑事了。 那宋月梅想做什么,她就大致能猜到。 思及此,她忽然笑了。 吩咐阿梨:“晚些时候你借口出府替我买笔墨,去钱庄兑些纹银,别拿回府,明日咱们出门再去取。” 今儿王沁儿恐怕无需叫阿梨相送了,便只能让阿梨另寻个由头出府。 阿梨便问:“那小姐为何不等明儿出门再去兑?” 陆观澜道:“明日咱们兴许谈得久,不可耽搁。” 阿梨便疑惑:“谈得久?” 陆观澜笑而不语。 明日她去见的人,可就关系着这场她亲手促成的亲事能不能顺利了。 虽说于她而言,此事并不算什么。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可没那个功夫临了了再处置。 早做打算,也免得事情发生后再来麻烦。 翌日,陆观澜还是晚起。 阿梨哄了好半天,才把自家这位小祖宗给哄起来。 看着自家小姐眼底的憔悴,阿梨叹了口气。看来是昨夜又没睡好。 梳洗妥当,陆观澜便带上一盒点心出了院子,又让阿梨去同赵管家说,今儿个她做了点心去王小姐府上同王小姐说说话,叫赵管家同父亲禀报便是。 陆秉言听赵管家说陆观澜要去户部尚书府,自然乐意得紧,便笑道:“观澜这孩子,如今晓得替为父思虑了。” 随即,便让赵管家将今日想送去王尚书府上的礼一并交给陆观澜带上。 陆观澜看着赵管家放上马车的礼,一时有些发笑。 陆秉言还真当她要去找王沁儿。 想来,昨日让阿梨早些兑换银子真没错了。 于是,陆观澜先去了趟户部尚书府,只叫阿梨将礼送上便走。 从尚书府的街市出来,马车一路拐进巷子,寻的尽是僻静无人的路。 她今儿要见的,便是那日从陆秉言书房里出来的女子,也是陆秉言的外室。 陆秉言将她藏得深,那日她也是第一回见,更不知晓这女子的底细。 只是那女子风尘味太具,这才让她想到查探烟花柳巷,以寻得女子去处。 她从袖中取出成墨送来的信,又打开来。 “念安苑,”陆观澜喃喃念着。 阿梨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小姐是觉得二殿下查的住处有问题?” 陆观澜折上信纸,笑道:“跟我久了,你也学着我疑心甚重了?” 阿梨有些不好意思,咧嘴一笑:“小姐那不是疑心,不过谨慎罢了。” 陆观澜笑着抚了抚阿梨额间,“傻丫头。” 望着陆观澜一脸温柔,阿梨心底却忍不住叹气。 小姐年岁比她小,却总爱叫她傻丫头,好似她才是年岁小的那一个。 小姐有时候像个孩子,犟得很,有时候又像早已历经尘世,叫她看了也觉沧桑。 真不知道,小姐心中有多苦,才能一夜长大,以至现在无论何时何地都这样平静稳重。 看出阿梨眼底的心疼之意,陆观澜也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世上,能全然懂她的人,又怎会有呢。 这处院子离陆府本就不远,不多时便到了。 阿梨立刻扶着她下了马车。 她抬首看着院子的门额,心底涌出一股讽意。 念安苑?难不成,还是念着她母亲刘芸安? 正想着,阿梨已上前敲门。 敲了好一会儿,才听里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来了来了!谁呀?” 第六十章 司园园 就见门开了,里头一个女子一身妃色衣裙,身姿婀娜,袅袅婷婷地走了来。 一见来人是陆观澜,女子顿时一脸诧异,愣了片刻才道:“大小姐,您怎的来了?” 陆观澜抬眼望着女子,恬静一笑,微微颔首,“司姑娘不请我进去坐坐?” 姑娘一词,用在这女子身上已不大合适,可从陆观澜嘴里说出来,却并无违和,也没有嘲讽的意思,倒显得尤为客气礼貌。 女子名叫司园园,两年前被陆秉言赎了身,如今养在外头,藏得也是极好。 陆观澜面上笑着,丝毫不像府中大小姐见到父亲外室时的模样。 司园园没想陆观澜能找来此处,诧异间还有些忌惮。 陆家的关系她不大了解,只晓得大夫人前不久过世,如今府中没了当家的。 陆秉言也鲜少同她说起家中事,每次来了,都是同她花前月下。 所以她猜不到陆观澜为何来此,更猜不到陆观澜如何寻得她的住处。 思及此,司园园笑着迎了陆观澜进门。 “家中简陋,只有些陈年的旧茶,还望大小姐莫嫌弃,”请陆观澜在屋里坐下后,司园园从厨房里提了水壶,泡了茶给陆观澜递上。 陆观澜笑着接过,轻啜了一口,便放下道:“司姑娘可好奇我如何找来的此处?” 司园园当然好奇,只是不好一来便开口问。 听陆观澜这样说,便笑道:“大小姐来寻我,自有大小姐的道理,大小姐不说,我便不问。” 陆观澜眼底含笑。 司园园被陆秉言养在外头这样久,从没上门闹过,也不求什么名份。 这院子虽是陆秉言安置,里头却连个丫头子嬷嬷都没有,就连待客的茶水用的也是旧茶。 成墨送来的信中除了告知她这处别院以外,还查到那日司园园为何会去府上。 说来也是可笑,堂堂礼部尚书在外头养着外室也就罢了,平日里给的花销银子也不多。 母亲过世后,府中事多,陆秉言更是许久未曾看望司园园。 司园园眼看家中无粮了,这才不得已找去府上。 陆观澜想着,冲阿梨点点头。 阿梨颔首,从怀中取出一个大钱袋子,递给陆观澜。 陆观澜接过后,便将钱袋子放在茶几上。 “司姑娘,有些事你可能不知,今日我便开门见山,也不同你绕圈子了,”陆观澜说着,又端过茶盏。 司园园见状,眼底多了一丝惊惶。 瞧这大小姐的架势,莫非是要撵她走? “司姑娘有才情,有样貌,不该过这样的日子,”陆观澜看着茶盏里的茶叶碎,语气里尽是叹息。 司园园一愣,却也没开口,只等陆观澜继续说。 就见陆观澜将那茶水往地上一泼,抬眼看向司园园,“往后,这样的茶还是不要喝了。” 司园园抿着唇,眉头微蹙地望着陆观澜,始终不发一言。 陆观澜也不急。 司园园如今怕是什么门道都没摸清,哪里晓得她此番是为何事。 便徐徐道:“不知司姑娘可晓得宋姨娘?” 司园园点头,“自然晓得,老爷从前提起过。” 陆观澜勾起嘴角,“宋姨娘可有找过你?” 司园园一愣,却还是如实回答:“找过。” 陆观澜会心一笑。她还真是猜准了。 想来宋月梅也就这点儿伎俩,想使什么手段,不是从陆秉言那里吹枕边风,就是利用旁的人使坏。 从前自己被当枪使,出阁前是宋月梅拿来装贤惠的棋子,成婚后又成了为陆经竹铺路的垫脚石。 如今,宋月梅想打王沁儿的主意,却将手伸到司园园这里,当真是不让自己有半点儿损失。 “司姑娘,我母亲过世的事你恐怕也晓得,这其中牵涉许多,其中便有那宋姨娘的份儿,这些事我如今不好同你讲,只是,近来父亲打算续弦,本已寻得一位好女子,岂料这宋姨娘心有不甘,如今更是想借你的手毁了这桩婚,我与那宋姨娘不对付,自然不会看着她得逞,故寻来此处,也是想同你说这些。” 陆观澜的确够开门见山。 司园园更是听得愣住。 这大小姐,连装个样子都不会。 没有装做为她好,说什么怕她被人利用,才来告知于她,也没有说见她可怜,不想她落得如此境地。 却只说因为自己同那宋姨娘有过节,不想看她得逞。 司园园看惯了风月场上的虚情假意,如今见到陆观澜这样实在的人,一时竟有些不适应。 半晌,才有些迟疑地开口:“所以,大小姐想让我做什么?” 陆观澜眉眼具是笑意,“烦请司姑娘,将那宋姨娘交代给姑娘的事相告于我。” 同司园园叙完话,已过了晌午。 司园园便道:“大小姐留下用过午饭再走吧。” 陆观澜却摇头,“不用了,还请司姑娘记得同我的约定,往后咱们还会见的。” 说罢,便起身告辞。 司园园将陆观澜送出门,合上门的那一刻,忽然叹了口气。 约定?往日那些人若有事,都是吩咐,要她办的事,也都是“不得不”。就连那宋姨娘,也是遣的下人来支会她一声。 哪里会有人将托她的事,称之为“约定”。 陆秉言只当她是消遣,若非她乖顺听话,又从不多言多问,恐怕,也不会为她赎身了。 可是,陆秉言这位嫡女,却叫她觉着,与旁人大不相同。 上回被人喊“司姑娘”时,还在那勾栏之中,那一声声的“姑娘”,只叫她觉得厌恶。 如今被喊“司姑娘”,她倒觉着,终于被正经当了回人看。 陆观澜从念安苑出来,望着深深的巷子,不由叹了口气。 阿梨在一旁见了,便问:“小姐可是担心司姑娘不会按照小姐吩咐的做?” 陆观澜摇摇头,“不,她会的。” 阿梨便有些奇怪了,“那小姐又为何叹气?” “若没有被家人卖到那勾栏院儿里,她也会是好人家的姑娘,也不会被藏在这深巷里,终日不见天日,”陆观澜感慨道。 这狭长逼仄的巷子,让她想起冷宫外的宫墙长廊。 比这还要高的墙,像是要把天儿给遮起来。 关在那里头的,又何尝不是好人家的姑娘。 府上,宋月梅在院儿里绣着小衣裳,抬头看了看天,似乎要下雨了,便让春香将针线收进屋子。 这时,陆经竹来了。 “阿娘,陆观澜又去找那王沁儿,父亲还叫她带了礼去,”陆经竹一进院子,便皱着眉抱怨。 宋月梅却丝毫不在意一般,转身回了屋子。 陆经竹忙跟了上去。 “我方才听萍儿说起才晓得此事,阿娘可有对策?”陆经竹坐下后忙问。 陆经竹实在害怕,怕父亲同那王沁儿成婚,怕王沁儿生下个一男半女,这样她的日子同从前大夫人在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宋月梅见女儿一副惊慌的模样,摇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呀,何时才能学到我半分的稳妥,遇事总这样慌张,沉不下心,又能想到什么对策?” 陆经竹听阿娘这样说,便耐了性子,柔声问:“我瞧着,父亲似乎真对那个姓王的贱人有意,阿娘可有什么法子,好叫那王沁儿往后都来不了咱们府上?” 宋月梅闻言一笑,“傻孩子,阿娘若没做足了准备,又怎会在这里刺绣?” 陆经竹一听这话,顿时安下心来,问:“那阿娘是打算怎样做?” 宋月梅脸上笑意更甚,“你父亲是个什么性子,大家都晓得,却唯独那王沁儿不晓得。但凡是个好人家的姑娘,怎会容许自己夫君养着那样一个外室。王沁儿还这样年轻,若是晓得,定然不会再打陆家的主意。” 陆经竹听了直点头,“还是阿娘思虑周全。” 从念安苑那深巷里头出来,陆观澜正打着盹,就听见外头雨声淅沥。 “小姐,下雨了,”阿梨轻声道。 陆观澜缓缓睁开眼,掀开车帘,见外头雨势颇大。 “奴婢出门时忘带伞了,”阿梨有些愧疚,望着车外的雨发愁。 赶车的车夫也被外头的雨淋了一身,便道:“小姐,那雨伞铺子还开着门,要不小的去那儿给小姐买把伞,免得待会儿回府下车时,淋着小姐?” 陆观澜点点头。 阿梨便道:“行,去吧。” 阿梨说完,扭头看向小姐,见小姐又扶额闭目,心底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小姐回府,若是遇上下雨天,该是有那丫头出门打伞相迎的,可是,小姐没那个待遇。 想到此,阿梨一口气叹出声来。 “我不需要,”蓦地,陆观澜开口。 阿梨一愣。小姐这话,是猜到她心中所想? 陆观澜又睁了眼,看着阿梨,“我晓得你心中所想,只是,咱们不需要谁的看重,也不需要谁的同情施舍,往后,不要惦记旁人会怎样帮咱们,能帮咱们的,只有自己。” 阿梨闻言,在心中记下,重重点了点头。 陆观澜扭头,又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雨下得很大,雨水从车窗飘了进来,一阵风吹过,掀起她脸上的面纱,雨水溅在她脸上。 她觉着凉快,抬起胳膊伸出马车外。 这时,却见一匹马疾驰而来,奔至马车旁后,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把手给我伸回去!这样多危险。” 第六十一章 胎相不稳 陆观澜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儿吓了一跳,手不自觉便伸了回去。 就见李尽一身蓑衣骑着马,手中拿了把油纸伞。 陆观澜一愣,难不成这家伙又跟踪她? 李尽像是猜到她如何想,顶着淅沥的雨声大声道:“我是去巡防司时正巧碰见你出府,故此跟着你。快些把伞拿去,我也要赶去巡防司了。” 陆观澜望着李尽,看一滴雨水从他下颚滑落,看见他薄唇紧抿着,眉头微蹙。 不知怎的,她竟蓦地伸出手,替他拂了这一脸的雨水。 李尽也是一愣,随后猛地直起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陆观澜回过神,一把抢过李尽手上的油纸伞,忙放下车帘缩回车里。 阿梨在一旁瞧了,忍不住笑道:“小姐这是怎的了?多日未见李将军,是有些思念了?” 陆观澜还怔怔抱着雨伞,没有理会阿梨。 方才她这一举动实在失礼,还不知李尽如何看她。 而李尽望着马车走远,人还愣在原地。 喉咙不自觉咽了咽,只觉脸上似乎还有她指尖的余温。 陆观澜回了府,便叫阿梨将伞收起来。 阿梨会意地将伞用帕子擦拭干净,又放在廊门处晾了晾,这才小心翼翼用布包了收进库房。 坐在屋子里喝着热茶,陆观澜忽然想起李尽。 那个前世战死沙场的战神的命运,今生能被改变吗? 这时候,玉儿忽然来了,说三姨娘让她来替自己求大小姐一件事儿。 陆观澜冲阿梨点点头,示意让她进来。 玉儿便进门行礼道:“大小姐,我家姨娘说,宋姨娘送来了小衣裳和丝巾,她觉着不妥,想请大小姐瞧瞧。” 说着,将手上托着的木盒呈上。 阿梨接过,走到陆观澜身旁打开。 里头的的确确只是件小衣裳,衣裳的绣功虽算不得多精妙,却也用的是上好的绸缎,上好的绣线。 这一看就是宋月梅亲手绣的,真可谓用心。 只是,这看似并无不妥,周素素又何必怀疑,还叫她亲自查看呢? 想着,陆观澜伸手,又将那丝巾拿起,翻来覆去摸了摸,又凑近鼻尖闻了闻。 这一闻,陆观澜登时是一惊。 忙将那手中的小衣服扔进盒子,冲玉儿道:“带回去,在院儿里找处地方埋了。” 玉儿不明何意,可三姨娘嘱咐过,说大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她们只有照做,大小姐才会护着她们。 便立刻颔首:“奴婢这就带回去。” 玉儿走后,阿梨才问:“小姐,那衣裳该是宋姨娘送给三姨娘肚子里孩子的吧,丝巾看上去也是普通的丝巾,小姐觉着有何不妥呢?” 方才,阿梨瞧见陆观澜眼底的一丝惊诧和厌恶,只觉疑惑。 往日小姐无论是碰上什么,可都没有这样的神情。 陆观澜端过茶盏,啜了口茶,才道:“宋月梅的确狠毒。那丝巾用香料泡过,上头芳香扑鼻。若非嗅觉灵敏又精通此道之人,甚难察觉出,还浸过麝香。” “麝香!”阿梨捂着嘴,诧异出声。 陆观澜叹了口气,“也不知这样的手段,宋月梅还要使几回。” 好在周素素还算聪明,晓得起疑心,知道把东西送来叫她看一看。 宋月梅借着送衣裳的名义,给周素素送去那样一条丝巾。 这丝巾的确是上等的货色,一看便知产自蜀中。 周素素这样的妾室,一生都难得几回见。 若周素素将这丝巾披上,日日闻着,不消半月,那本就没坐稳的胎,就该滑了。 用蜀中织就的丝巾当作送周素素的贺礼,宋月梅这算盘,打得也真响。 想着,陆观澜忽然问:“阿梨,你晓不晓得,城中的蜀锦铺子都在哪儿?” 阿梨想了想,道:“自然晓得,之前奴婢为大夫人去最大的蜀锦铺子买过的丝巾布匹。小姐是想——” 陆观澜点头,“查,出高价,让这些掌柜查一查,近来买丝巾的,都有哪家的人。” 像蜀锦铺子这种地方,没有身份出处的人,可买不了东西。 “可是小姐怎的就肯定这是宋姨娘近来买的呢?万一是宋姨娘早前便有的,”阿梨有些担忧地问道。 陆观澜摇头,“不会,宋月梅讨厌蜀中,不会用产自蜀中的物什。若是在她娘家,那便更不可能了,她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又哪里会用得起蜀锦。” 宋月梅如此厌恶母亲,又怎会用母亲相关的物件儿。 用此来陷害她还差不多。 想到她刚刚重生时,宋月梅也是这样,请了蜀中的厨子,给她做饭。 看似关心,实则借由母亲的出处加以谋害。 宋月梅这样的人,实在太爱寻着别人的软肋,捅上一刀,好似这样会叫人痛一些。 既然如此,她便也叫宋月梅感受一番个中滋味吧。 第二天,陆观澜早早便让阿梨寻了由头出府,又让小菊炖了参汤,便往禾雨轩去了。 周素素见陆观澜来了,忙从榻上坐起身,朝着陆观澜颔首,“大小姐来啦!” 说着,扭头吩咐玉儿泡茶。 陆观澜望着周素素,缓缓开口:“三姨娘这是卧床几日了吧?” 周素素闻言一愣,笑道:“大小姐未经人事,不晓得个中原由。人这一怀孕啊,就困乏得很,我呀,这是日日睡不饱,只得卧床,想着若是困了,便躺下小憩一会儿。” 陆观澜笑了笑。 她还能不晓得怀孕之事? “三姨娘,有些话,你还是同我明说得好,免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恐怕我也护不住你,”陆观澜抬眸间,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那寒光直叫周素素看了脊背发凉,说话都有些结巴:“大······大小姐这·····这事何意?” 陆观澜看了看一旁的玉儿,冲小菊道:“叫玉儿带你去将参汤热一热吧。” 小菊虽是个单纯的性子,但到底跟陆观澜久了,察言观色自是懂得。 小姐这样说,无非就是想叫她们出去,要与这三姨娘谈事。 往常在院子里也是这样,小姐相同阿梨姐姐说事了,便叫她去院儿里瞧瞧,厨房看看,总之就是寻个由头将她支开。 起先她还不明白,阿梨姐姐便同她说,有些话不是不能叫她听见,是小姐不想她这样小的年纪便参与此事,怕她受了牵连。 她虽不怕受牵连,但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索性每次瞧见小姐同阿梨姐姐说话,她便门儿都不进。 想着,小菊忙拉了玉儿退下。 玉儿还有些不情愿,却见三姨娘冲自己点头,这才跟着小菊出了屋子。 “大小姐想同我说什么?”周素素问。 想到昨日送去给陆观澜查看的物件,玉儿拿回来便说,大小姐吩咐埋了。 问起大小姐可有说什么,玉儿说什么都没讲。 她便有些奇怪。依照陆观澜的性子,该有诸多嘱咐才是,怎的这次只言片语都未曾透露。 陆观澜眼底透出一丝漠然,“三姨娘若愿意瞒着此事,那我也全然当作不知。若将来发生任何事,我只需将我自己身上摘干净即可,犯不着帮一个不想干的人,不是吗?” 周素素闻言一凛,忙道:“大小姐这话我不明白,什么叫——将来发生任何事?” 陆观澜微微一笑,“不明白没关系,待事情发生之时,三姨娘就明白了。” 说着,陆观澜站起身,“既然三姨娘不愿说实话,那我便走了,那参汤喝了吧,对三姨娘身子有好处。” 周素素一愣。 要说补身子,孕妇这时候用参汤是不大好的。 只有滑胎的人才要喝参汤。 难不成—— 想着,周素素忙叫住陆观澜:“大小姐留步!” 陆观澜顿住,回身看着周素素,“怎的,三姨娘明白了?” “大小姐还请坐,我这就将事情告知大小姐,”周素素垂眼,神色黯淡。 果然,周素素这胎不稳,先前甚至还有滑胎的迹象。 周素素年岁不小,想要保住这胎儿实在难。 她本已瞒足了月份,此时也不得不故意将自己怀孕之事透露给宋月梅,可她却未曾告诉老爷,她晓得,宋月梅自然也不会告诉老爷。 其实她已打算好,到时寻个原由去找宋月梅的晦气,趁着将宋月梅气个半死之际,自己便佯装被宋月梅碰倒。 由此,让大夫查出她滑胎,便能将事情顺理成章地推给宋月梅。 陆观澜听罢,摇摇头。 周素素到底比不过宋月梅,这样的手段,就算成功了,陆秉言至多只是斥责宋月梅几句,又怎会动摇宋月梅在府中的地位。 再者,宋月梅身边的人最会颠倒黑白。 到时,且不说周素素如何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被宋月梅碰倒,就算宋月梅真碰了她,只要陆秉言没有亲眼瞧见,那宋月梅也有本事说,是周素素自己没站稳。 到时,周素素这番举动,又有什么意义。 见陆观澜摇头,周素素便问:“大小姐可是觉着这法子有何不妥?” 陆观澜冲周素素笑着。那是一种想将人送入黄泉的笑,叫人看了发寒。 “三姨娘,既然这胎保不住,何不让他为你还活着的女儿铺路?”陆观澜缓缓说着,那眼底尽是漫不经心的狠戾。 周素素不解。 “三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作用可不小,若三姨娘舍不得,那便算了,”陆观澜笑道。 周素素怔住。 陆观澜这意思,是要她利用肚子里的孩子?可她,不是借由孩子陷害宋月梅了吗?这还不够? 陆观澜不再开口,只等周素素自己做选择。 半晌,周素素才像是下定决心般,点头道:“大小姐要我如何做?” 第六十二章 万事俱备 见周素素心中已做出选择,陆观澜展颜,再次起身,凑近周素素耳畔,低语几句。 周素素越听越诧异,眼里有了一丝惊恐。 听罢,有些嗫嚅道:“能行吗?” 陆观澜垂了垂眼,看着周素素的肚子,“只要如今他还在,那便行。” 从禾雨轩出来,便瞧见一个鬼鬼祟祟地人影闪过。 陆观澜笑了笑。 该是回去同宋月梅报信了吧。 回院子的路上,小菊问:“小姐,周姨娘怀着孕,咱们给她送参汤,若是叫旁人晓得了,会不会以为咱们没安好心啊?” 陆观澜笑道:“放心吧,旁人不会知道。” 她送去的参汤,周素素自然会瞒下,这点儿不用她说。 而小菊口中的旁人,自然是宋月梅。 这丫头跟自己久了,也同阿梨一样长心眼儿了,虽说于她来说是好事,可她总觉得愧疚。 想着,她伸手摸了摸小菊的头,“你呀,我倒希望,你还是无忧无虑只晓得吃喝。” 小菊撇嘴,“小姐这是哪里话,倒把奴婢说得像猪。” 回了院子,坐了片刻,就见阿梨回来。 一进门,小菊便退了出去,还懂事地把门合上。 阿梨见状,颇有些惊奇,“这丫头何时这样懂事贴心了?” 陆观澜笑道:“她同你一样,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咱们小菊,可不是从前那个傻傻的小菊了,如今,也懂得为我考虑。” 阿梨闻言,也甚是心疼,却也欣慰,“小姐别多想,奴婢们能为您分担,是好事。” 陆观澜微微一笑。 “奴婢今日将城中所有的蜀锦铺子都找了,也都打点好了。掌柜的们说,两日后再让奴婢去一趟,好将查出来的消息告知奴婢,”阿梨将今日之事禀报道。 陆观澜点头,“那便等吧。” 这两日,府中各自相安无事。 陆观澜也乐得清闲。 正同小菊研究着新茶点,就见阿梨带着消息回来。 将每个掌柜交出的名单看了一番,陆观澜的目光停在一个名字上。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纸上的名字,忽然笑了,“看来,你死有余辜啊。” 又过了两日,陆观澜向王沁儿又递去帖子,说是做了新点心,请王沁儿来尝尝。 宋月梅得知,面上却是淡淡的。 倒叫陆经竹看了气氛,“阿娘,那陆观澜真是欺人太甚了!上回说喝茶,这回说吃点心。难不成她就不能自己去王家府上吃,非得把那晦气人请来府上,这不是给咱们添堵吗?” 宋月梅闻言,端过茶盏,吹了吹面上的热气,却没喝上一口,只是道:“近来,你真是越发沉不住气了。往日你还能做个恭顺温柔的样子,怎的如今这样着急。” 陆经竹蓦地低下头。 是啊,她为何会如此沉不住气。 不知为何,她总记起那日临江楼,她所受之辱。 她实在太想陆观澜遭报应,太想看着陆观澜跪在她眼前,同她求饶。 宋月梅望着自己女儿那委屈的模样,有些心疼,便柔声哄道:“别急,陆观澜那小贱人得意不到几时了。” 如今,她就等着周素素那肚子里的孽种出事。 再等着陆秉言给王家下聘礼。 待这些事都办好了,她的主母之位,也就到手了。 陆观澜正在院儿里亲自备着茶点,就见王沁儿到了。 王沁儿今日穿了身俏丽的翠色衣裙,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陆观澜心下感慨,到底是年轻,宋月梅周素素再得宠,年岁上,也比不得王沁儿了。 也难怪宋月梅会着急。若王沁儿入府,她在陆秉言心中,哪里还能有什么地位。 宋月梅从前得势,无非也就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儿子。 她倒想知道,若没了她引以为豪的儿子,她是否还能如此。 正想着,王沁儿已经坐下用起了点心。 “观澜妹妹,你这点心入口清甜,又带着茶香,是用何所做?”王沁儿问。 陆观澜见她手上拿着一块碧色糕点,笑道:“茶,茶叶磨成粉。” 王沁儿闻言,不住点头称赞。 这时,阿梨从院子外头回来,上前行了个礼,道:“小姐,三姨娘请小姐去一趟。” 陆观澜笑着摆摆手。 还没等她开口,就见王沁儿放下点心,道:“妹妹打点府中之事甚忙,不用管我,只管去忙便是。” 陆观澜展颜一笑,“多谢姐姐体谅。” 说罢,便起身转头离开院子。 出了院儿门,阿梨便小声道:“奴婢已告知二殿下,二殿下说,小姐只管放心。” 陆观澜点头,“好。” 很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会儿,她便是说去与那东风打声招呼,免得到时候错失良机。 禾雨轩内,传来陆莲青的声音。 陆观澜在门口顿了顿。 陆莲青好些日子没出现,今日怎的忽然从屋子里出来了? 正想着,就见玉儿从后头走来,一见陆观澜,忙行礼道:“见过大小姐。” 屋子里的周素素听见,忙起身从屋内出来相迎。 陆莲华也跟了出来,见到陆观澜,微微一笑:“大姐。” 陆观澜点点头,也回了一个笑。 随即,便瞧见屋内款款走出一个身影。 陆莲青一袭素装,一改往日的张扬跋扈,此时的她,显得尤其娴静。 见到陆观澜,陆莲青没有说话,只是跟在陆莲华身后,也行了个礼。 这倒叫陆观澜有些诧异,难不成,陆莲青是幡然醒悟,改过自新了? 正想着,就听周素素道:“大小姐快进来,听说今儿个王小姐来了,如今可是在大小姐院儿里喝茶?” 陆观澜踏进屋,屋子里的汤药味已然散尽,想来,周素素已为今夜做足了准备。 “听说今夜月圆,不如三姨娘今夜来我院儿里尝尝我新做的点心可好?”陆观澜笑着问道。 周素素晓得陆观澜什么意思,便道:“大小姐既已如此说了,我自然不敢推却,不如,也将您这两个妹妹叫上一起,想来你们姐妹许久没有说说话了,莲华都说想念她大姐了。” 陆莲华在一旁温顺地笑着。 陆观澜却朝陆莲青看去,见她不发一言,神情呆滞。 陆莲青这模样,乍一看,会以为周素素已经同她说好,她也自己想明白了。 可她却觉着,没那么简单。 不过此事倒不是她如今关心的,只要她同周素素说好,周素素照办便是。 同周素素说了会儿话,陆观澜便回桃园招呼王沁儿了。 回院子的路上,陆观澜问阿梨:“老爷那边可晓得王小姐来了?” 阿梨颔首:“晓得的,奴婢方才故意引着王小姐从前院儿绕了一圈,好叫赵管家瞧见。” 陆观澜点头。 算算时辰,陆秉言也该回来了,赵管家知他心意,自然会同他禀报。 想来,等不了一会儿,陆秉言就该传话来了。 果不其然,陆观澜回桃园没一会儿,就见赵管家来传话。 说老爷又备了宴,请大小姐带着王小姐去。 陆观澜却问:“不知,还叫了哪些人?” 赵管家躬身道:“老爷说,怕王小姐认生,便只叫了小姐相陪。” 陆观澜笑了笑,看向王沁儿。 王沁儿会意,将方才陆观澜同她讲好的话说了一遍:“大小姐今夜邀我赏月,我便不去了,还请管家替我同陆老爷道个不是。” 赵管家听这王家小姐这样说,也不好多言,只得颔首退下。 回去后,赵管家便将王小姐的话同陆秉言说了。 陆秉言眉头一皱,“赏月?” 他怎么的总觉着,他这大女儿又在弄什么幺蛾子? 想到此,陆秉言便冲赵管家道:“你再去一趟桃园,同大小姐说,叫她多备一副碗筷,为父也去同她们一起赏月。” 赵管家闻言,忙应声退下。 “观澜妹妹,方才你要我那样说,是想让陆老爷今夜来此?”王沁儿是个玲珑心思,也猜到陆观澜是何意。 陆观澜淡淡一笑,“如今我父亲对姐姐可是疼惜得很,若非姐姐开口,父亲又怎会舍得过来。” 话音刚落,就见赵管家又来了。 将陆秉言的话带到后,复又离开。 待赵管家一走,王沁儿才道:“可是,为何呢?” 王沁儿晓得,这次同往日不一样。这回将陆秉言请来,可不是为了与她相处。只是她不明白陆家内宅之事,更不知道陆观澜今日想做什么。 陆观澜一缕青丝忽地垂下,半遮住了一只眸子,她垂首,语气透着一股阴寒,“今夜的大戏,少了看客怎么能行。” “看客?”王沁儿见陆观澜如此,心底蓦地生出一股怯意。 从前她只觉得,陆观澜心性如此是因为这内宅多事,让她不得不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如今她倒觉得,陆观澜这心思实在可怕。 多少旁人琢磨不到的事,她都能先行考虑,还能早早谋划。 这样的城府,这样的心思,真的是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能有的吗? 入夜,月色正好。 陆观澜在院儿里摆了晚膳,抬头看了看天,果真是一轮圆月当空。 陆观澜扭头问阿梨,“大少爷可从酒楼出来了?” 阿梨道:“跟去的人才将回了信,说大少爷已经出了酒楼,正在回府路上呢。” 说着,又补了一句:“已然大醉。” 陆观澜点头,“既然如此,做妹妹的,怎能不关心关心大哥,”随即转头对刚摆好菜的小菊道:“煮碗醒酒汤,送去给大少爷,记得,煮烫些。” 第六十三章 陆齐鸣醉酒 不多时,小菊便将煮好的醒酒汤从厨房里端了出来。 到了陆观澜面前,问道:“小姐,那奴婢这便去大门处候着了?” 陆观澜笑着点头。 王沁儿在一旁见了,不敢多言,只等着陆秉言过来一同用膳。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就见陆秉言来了。 身后跟着的赵管家手上,还端来了一壶酒。 陆秉言见着王沁儿,喜色溢出眼底,在桌旁坐下后,笑道:“晓得王大小姐要来,我便备下佳酿,这酒不醉人,王小姐尽可品尝。” 王沁儿顿时一副羞色,垂首点头,连带着说话的声儿也软了下去,“多谢陆老爷。” 陆观澜在一旁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奈何此番戏码,需得她作陪,便只得起身道:“既然是父亲的好意,王姐姐便多饮一些。” 说着,端过赵管家手中的酒壶,为陆秉言和王沁儿斟上。 王沁儿立马起身道谢。 陆秉言也难得地给了她笑脸,还直夸她长大懂事了。 陆观澜听了心中发笑,却面上和蔼,只说多谢父亲夸赞。 三人正“和和美美”地相谈甚欢,就见周素素带着两个女儿来了。 陆观澜忙起身相迎,王沁儿也起身站到一旁。 周素素见人都到齐了,便冲陆观澜微微一笑,轻轻抚了抚自己肚子,示意准备妥当。 陆观澜会心一笑。 要说这周素素也是豁得出去。 滑胎到底不是小事,而周素素如今又足了月份。哪怕本就胎相不稳,也还是会疼的。 说起来,也不过为了她两个女儿。 想到此,陆观澜看向陆莲青,见陆莲青也正盯着自己看,一见她看过来,忙移开了目光。 陆观澜微微一笑,不再理会,对周素素道:“三姨娘,这是王尚书家的大小姐。” 周素素闻言,朝着王沁儿微微施了一礼,道:“见过王大小姐。” 王沁儿忙回礼,“不必如此客气。” 陆秉言见周素素来,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只冷着一张脸坐着,不发一言。 周素素上前冲陆秉言行礼,唤了声老爷,陆秉言也都臭着一张脸。 陆观澜见状,不禁一笑。 也难怪陆秉言不给周素素好脸色。 如今正值良辰美景,本想着讨佳人欢心,却叫一个姨娘突然闯了来,还带上自己两个女儿。 在陆秉言看来,周素素这番举动,不是在给王沁儿添堵吗? 陆观澜早已将三姨娘要来的事告知了王沁儿,此刻王沁儿倒并没觉得不妥。 只是瞧着这一家人各怀鬼胎的模样,还是有些慎得慌。 可想到王大夫人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便不觉得陆家可怕了。 “三姨娘和妹妹们来得正巧,小厨房里还有好些菜,快坐下,”陆观澜一面招呼周素素母女,一面回头冲阿梨吩咐:“给三姨娘和三妹四妹添副碗筷,再叫人把菜端上来。” 周素素神色间颇有些歉意,忙带着陆莲华陆莲青在一旁坐下。 陆观澜也拉着王沁儿又坐了下来,笑着给王沁儿夹菜。 于是,六个人便这样坐在一起,气氛诡异地用饭。 这时候,互听院儿外传来声声叫骂。 再仔细听来,那一声声的叫骂难听至极。 陆观澜有些奇怪般,站起身朝院儿门外头张望了一下,便扭头冲陆秉言道:“父亲,不知外头发生何事,父亲陪着王小姐用膳,我去瞧瞧。” 陆秉言眉头一皱,觉着那声音有些熟悉,却听得不太真切,便嗯了一声。 陆观澜随即冲周素素使了个眼色,周素素会意地轻轻点头。 一出院子,迎面就撞来一个人。 那人一身酒气,满面通红,嘴里正骂骂咧咧。 一见陆观澜,却像是有些清醒了一般,一伸手,指着陆观澜鼻子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仗着自己是嫡女,处处压我妹妹一头,你也不看看你这副尊容,想做陆家的嫡女?你配吗?呸!” 陆观澜一闪身,躲过眼前人啐来的一口酒气。 “大哥,你喝醉了,”她冷着脸,漠然地望着陆齐鸣,一字一顿道。 陆齐鸣身子有些摇晃,一手指着陆观澜鼻子,另一只手上,端的正是让小菊送去的醒酒汤。 “呸!你算什么玩意儿?你凭什么叫我大哥?我······我何时又有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妹妹?还说送什么醒酒汤,还不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毒呢!”陆齐鸣说着,将醒酒汤往地上一洒。 陆观澜见此,面上依旧平静如水,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眸子静静注视着陆齐鸣。 陆齐鸣看到陆观澜这副眼神,顿时更为恼怒,一抬手,就要朝陆观澜打去。 不知何时,一旁蹿出一个人影,将陆齐鸣推开,护住陆观澜。 陆齐鸣一个趔趄,往地上一栽,晃了晃脑袋,仔细看去,就见周素素带着陆莲华陆莲青站在陆观澜身前。 “大少爷这是何意?怎可对大小姐动手?”周素素皱着眉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平日里爱多嘴的陆莲青依旧不发一言,素来不爱多言的陆莲华却开口了:“大哥,您这样动手实在有些不应该了。” 陆齐鸣冷笑,想起今日二殿下同他说,只要他往后好好争取,便让他做二殿下的身边人。 他既快要做二殿下身边的人了,怎么还会惧怕这些个贱人。 想着,陆齐鸣晃晃悠悠站起身,冲陆观澜道:“小贱人,你同你那死去的娘一样贱。你瞧瞧你娘那死样子,到死都不得宠,连我阿娘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陆齐鸣这话实在恶劣地过份,就连周素素听了都觉刺耳。 扭头去看陆观澜,却见她依旧波澜不惊,好似任何事都不能在她心中泛起涟漪。 见陆观澜不说话,周素素便故意大声道:“大少爷,您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夫人可是您的嫡母,您这样讲,是忤逆不孝啊。” 陆齐鸣转头看向周素素,扯起嘴角,“你又算个什么东西?陆观澜这个小贱人都不敢多言,你还敢站出来替她那个死鬼娘说话?” 看着周素素,陆齐鸣忽然想起,妹妹同他讲起,近来周素素怀孕,怕是个男胎。 阿娘近来也为此事忧心,怕周素素往后给父亲吹枕边风,说阿娘的不是。 若是如此,阿娘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思及此,陆齐鸣忽然缓缓朝周素素靠近。 周素素晓得陆齐鸣要做什么,虽说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瞧着陆齐鸣一脸阴狠,还是禁不住有些害怕。 身后,陆观澜忽然伸手握了握周素素手腕,又低声轻语:“莫要功亏一篑了。” 周素素听罢,一咬牙,索性往前走了一步。 陆齐鸣见周素素还朝自己迎来,心头更是愤恨。 不就是仗着自己怀孕,以为自己不敢动她吗? 行,要护着陆观澜这个小贱人是吧,那就同陆观澜一起下地狱吧。 想着,陆齐鸣抬脚,一下踹在周素素肚子上。 只听周素素惊叫一声,顿时倒了下去。 陆莲华陆莲青也被陆齐鸣这番举动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自己亲娘。 陆齐鸣冷笑着瞧着倒在地上的周素素,正要开口。 就听一声带着极为愤怒的呵斥传来—— “孽障!” 陆齐鸣听见陆秉言的声音,顿时酒醒了大半。 其实说起来,他也不算醉,只是借着酒劲发作,加之如今有了二殿下的庇佑,他更是无所顾忌。 谁知道,父亲竟然也在。 陆齐鸣见陆秉言从桃园出来,一脸怒气冲冲。 陆观澜忙招呼阿梨小菊,将周素素送回屋子。 方才陆观澜说出来瞧瞧,片刻后周素素便说告辞。 他正高兴,想着正好留他同王小姐独处,可以多说说话。 谁知,就听见周素素在外头大声说着什么忤逆不孝。 这才惊觉,方才那叫骂声,正是大儿子陆齐鸣。 本不太想理会,却见王沁儿不住朝外望去。 想到今日他家中的妾室前来,本就唐突,如今又当着王小姐的面在外头闹起来,实在有些下他的脸面。 他便只得起身出去瞧瞧。 结果这一出来倒好,正好瞧见陆齐鸣对周素素动手。 “父亲······” 见了陆秉言的陆齐鸣,顿时没了先前嚣张的气焰,立马变得战战兢兢。 “你还有脸叫我父亲?我可没你这个孽障,竟敢对家中姨娘动手!”陆秉言气得面上发红。 家中姨娘的地位虽说比不得少爷小姐,却也不是他一个做儿子的能随意打骂的。 这样对他的妾室动手,岂非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陆秉言正想罚陆齐鸣去跪祠堂,就见陆莲华跑了出来,泪眼婆娑道:“父亲!阿娘她,她见血了!” 陆秉言闻言一惊,也来不及多想,忙转头跟着陆莲华往屋子里去。 陆齐鸣此时更是酒已大醒,听见这话,整个人呆呆伫立。 不会吧?他没有下多重的脚,怎的,就见血了? 陆秉言赶到屋子里,见周素素正躺在榻上,裙摆的的确确沾湿了血,还捂着肚子苦不堪言的模样。 便问一旁的陆观澜,“你三姨娘怎的见血了?” 陆观澜抬眼,“我既不是大夫,父亲怎的会问我?” 第六十四章 周素素滑胎 话是没错,可从陆观澜嘴里说出来,就实在有些噎人了。 但陆秉言来不及同陆观澜计较,忙让赵管家去请大夫。 这时候宋月梅也闻风而至。 本已歇下的她,听春香禀报说大少爷在桃园耍酒疯,便心道不好,忙赶了过来。 谁知,还是晚到了一步。 瞅见陆齐鸣正愣愣站在院子外头,一副畏惧之色,便上前拉过他的手,问:“你这是又做了什么?听说你耍酒疯被你父亲撞见,这会儿子你父亲人在何处?” 陆齐鸣抬袖指了指院儿里,“在屋子里呢。” 说着,又很是不服气的模样,道:“阿娘如今不用怕那些个贱人,往后儿子可是有二殿下庇护的,待儿子成了二殿下的左膀右臂,这周素素滑个胎又算得了什么。” 滑胎?宋月梅先是一愣,随即一口鲜血涌上喉咙。 春香在一旁见势不妙,忙伸手扶住宋月梅,“姨娘当心身子。” 宋月梅尽力稳下心神,却觉得胸口那股气堵得上不来,快被那一口上不来的气给憋死。 陆齐鸣见宋月梅面色有异,顿时心虚,忙也跟着搀住宋月梅,“阿娘,阿娘您别吓我,您这是怎的了?” “怎的了?”宋月梅好容易将快要涌出喉咙的鲜血咽了下去,“你还有脸问我怎的了?你瞧瞧你干的好事,你比起你弟弟,真是蠢钝如猪!” 她从老爷那儿旁敲侧击得知,老爷还未晓得周素素怀孕。 想来周素素是为等坐稳了胎才将此事告知老爷。 她便已经打算好,也将该送去的东西送去了禾雨轩,一切就等着周素自己落胎,她再借由此事,让陆观澜背上谋害周素素肚子里孩子的罪名。 谁知,却被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儿子给搅和了。 搅和也就罢了,还偏巧让自己成了那个罪魁祸首。 这怎能叫她不气。 想着,宋月梅摆手冲春香道:“去把二小姐叫来,记住,让二小姐来的时候,带上家法。” 一听家法,陆齐鸣顿时怕了,原本还不可一世的脸上,如今只剩下求饶:“阿娘,怎的能对我动家法呢,我若是受了家法,这往后的几日还怎的去见二殿下。” 宋月梅恨铁不成钢地跺脚,“若不是咱们主动请家法,难不成,还要等你父亲将你亲自赶出去?” 正说着,就见赵管家带着大夫来了。 看见宋月梅,赵管家也只是匆匆一拱手,便领着大夫进了院子。 见陆齐鸣还直直杵在那里,宋月梅咬牙,“还不跟着进去看看,等着你父亲请你?” 说罢,也带着陆齐鸣往屋子里去。 此时的周素素依旧捂着肚子,满头大汗。 陆秉言也是少有的担心,说到底是宠妾,看周素素这样难受,还是有些心疼的。 陆观澜却在一旁搬了凳子坐着喝茶。 左右与她无关。 这该叫来的人她叫到了,该办的事儿她也办了,剩下的,就看周素素自己了。 她究竟有几分想让宋月梅死,今日这场戏,她便能演得多好。 阿梨在一旁看了心软,忍不住低声道:“小姐,瞧着三姨娘还是有些可怜。” “可怜吗?”陆观澜搁下茶盖,轻轻吹散浮起的茶叶。 是可怜,为了还在世的两个女儿,不惜用自己身子来赌。 但也不值得可怜。 周素素得宠后视她为眼中钉的时候,想看她同宋月梅鹬蚌相争,她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纵容自己女儿替宋月梅陷害自己的时候,她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在阿梨看来的可怜,在她眼里,也不过是活该。 如今她用这个保不住的孩子来换取她两个女儿的前程,说起来也不亏。 半晌,大夫才从里屋出来。 陆秉言也跟着出来,急切问道:“这位大夫,我家妾室这是如何了?” 大夫摇头叹息,“老爷这位妾室,本有身孕,怎能受得住这样大力气的重踹,如今,腹中胎儿已落,往后恐怕也难再孕。” “身孕?”陆秉言猛然一惊。 是啊,若非有了身孕,又怎的会那样见红见血。 “老爷不用太担心,我这就下去开副药方,好好调养便是。总之,性命无虞。” 说罢,大夫便颔首退下。 陆秉言一摆手,示意赵管家跟去。 随即,转头就要去院子外头寻陆齐鸣。 刚踏出屋门,就见宋月梅带着陆齐鸣已然在此。 陆秉言指着陆齐鸣,冲宋月梅喝道:“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宋月梅闻言,顿时跪了下来,眼中更是噙满泪水,“老爷,都是妾身不好,没能教好大少爷。妾身不知三姨娘有孕,若是如此,定不会让大少爷近三姨娘的身!都怪妾身,都怪妾身!还是让妾身受罚吧!” 陆秉言最见不得宋月梅的眼泪,从前就觉楚楚可怜,叫人不忍责骂。 如今瞧了,却不知为何,心头有了一丝反感。 “就晓得哭!你可知道,你这好儿子,害的可是他的弟弟,是我陆秉言未出世的小儿子!”陆秉言气急,眼里甚至染上一层血丝。 这时,刚喝完茶的陆观澜起身透气,听见宋月梅又在卖惨。 便走到陆秉言身旁,似有意似无意冷不丁说了句:“宋姨娘不晓得三姨娘有孕?那就奇了怪了,三姨娘不是还收到宋姨娘遣人送来的贺礼吗?” 此话一出,宋月梅脸色顿时变了。 原来,周素素这个贱人,同陆观澜这个小贱人早已串通好了!为的就是今日让鸣儿吃上这个大亏。 她忽然想起方才大儿子同她讲说,他有了二殿下的庇护? 之前临江楼一事,那二殿下不是还偏帮着陆观澜吗?为何如今又说庇护鸣儿了? 再想到今日陆观澜邀了王沁儿前来,又叫陆秉言到院子里用膳,她顿时反应过来。 这一切,都是周素素和陆观澜设下的圈套啊! 且不说陆观澜如何请来二殿下帮忙,就周素素这招破釜沉舟,也足以证明,这二人是铁了心不想让她好过了。 陆秉言听陆观澜这样一说,脸色也阴沉下去。 看向跪在地上的宋月梅问:“可有此事?” 宋月梅自然打死都不能承认。 再转念一想,之前自己为周素素准备的,可都是冲着陆观澜来的。 想到此,宋月梅觉着还有希望保下大儿子,便道:“老爷明鉴,妾身的确送去了贺礼,是妾身亲手缝制的小衣裳,方才不敢承认晓得三姨娘有孕,不过是怕老爷迁怒。” 宋月梅这话说完,顿时又眼泪汪汪。 宋月梅这番话可谓“真诚”无比,顿时让自己从“加害”变成了“冤枉”。 不过,既然宋月梅敢承认,那应该是预备冲她来了。 陆秉言自然听进去了这番话,倒觉得陆观澜是咄咄逼人了。 但想到陆齐鸣的确动手了,便还是道:“这孽子到底是对三姨娘动手了,得罚!” 宋月梅闻言,却忽然起身,“老爷,妾身觉得此事蹊跷。” 陆观澜轻轻勾起唇角,来了。 陆秉言闻听此话,眉头越发紧锁,“哪里有什么蹊跷?” 宋月梅目光落在陆观澜身上,带着一丝啜泣,柔声回答:“三姨娘素来身子康健,年岁也不大,按理说,这怀上个一男半女的,也不该这样脆弱,怎的今日······” 陆秉言见宋月梅话里有话,有些不耐烦,“有话直说!” 宋月梅忙道:“妾身听说,大小姐好似也送去了贺礼,怎的今日晓得大少爷耍酒疯,也不拦着点儿。” 陆观澜闻言失笑。 宋月梅也太会颠倒是非黑白,一时竟叫她好生佩服。 陆观澜晓得,她这风流蠢爹,是时而有脑子时而没脑子的性子。 这会儿子恐怕也是对宋月梅的话听进去了几分。 便笑道:“宋姨娘若想替大哥说话,还是多去安慰安慰三姨娘吧,”说着,转头冲陆秉言颔首,“王姐姐还在院儿里,方才事发突然,我让小菊带了姐姐去了我院儿里的厢房,这会儿还是遣人送王姐姐回府吧。” 陆秉言正想质问陆观澜,一听见王沁儿,便将宋月梅的话抛之脑后,这点头道:“好生给王大小姐陪个不是,今日真是失礼。” 想到此,陆秉言脸色越间不好看了。 今日他本想借着机会,同王沁儿明言,好过两日便去王尚书府上提亲。 大夫人病故的守孝期只有半年,只要他同王沁儿定下亲事,待半年之期一到,他便能迎娶了王沁儿。 只要亲事定下,往后王沁儿来府上的日子,可就更多了。 谁知,今日却发生这等事。 陆齐鸣这一脚,哪里是踹的三姨娘的肚子,分明是踹在他陆秉言的脸上。 见陆秉言一听见王沁儿的名字便两眼放光,宋月梅握着手的指甲都快掐进肉里。 陆观澜正欲转身去厢房,就见赵管家回来了,手上拿着药方,眉间尽是凝重。 “老爷,”赵管家上前,在陆秉言耳边小声低语。 也不知陆秉言听见什么,眼里顿时闪过一丝狠意。 宋月梅正疑惑。 就见陆秉言忽然一扬手,给了陆齐鸣重重一个巴掌。 第六十五章 亲自查看 陆秉言这力气用得极大,陆齐鸣登时就被这一巴掌扇到地上,脸上顿时肿得老高。 宋月梅一声惊呼:“老爷!” 陆齐鸣一面手捂着脸,一面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陆秉言,整个人都僵住。 自小他就是犯再大的错,父亲也没有对他下过这样重的手啊。 陆观澜望着陆齐鸣和宋月梅一脸的诧异,眼中不禁露出一丝讽意。 这就觉得不可思议了?先前陆秉言对她动手的时候,她还瞧着这些人幸灾乐祸,觉得她活该挨打。 想着,她看向宋月梅,将眼底的讽意尽数显露。 宋月梅看得清楚,却又无可奈何,看向陆观澜的眼神里多了好些恨意。 这时,三姨娘的贴身丫鬟玉儿从里屋走了出来,朝陆秉言屈膝行礼道:“老爷,三姨娘有话想同您讲。” 宋月梅在一旁听了心头觉得不妙。 这贱人,这时候不好生待着,有什么话好同老爷说的。 陆秉言想到周素素方才那番柔弱可怜的模样,又想到她才将失去孩子,语气顿时也放缓了几分,冲玉儿点点头:“我这便进去。” 说完,又从陆齐鸣道:“给我在门口跪着!没我的吩咐,”说着,又抬眼看向宋月梅,“谁也不能让他起来!” 这话自然是说给宋月梅听的。 宋月梅却不敢多言,只能颔首听着。 话落,陆秉言便转身进了屋。 瞧见陆秉言进去,陆观澜微微一笑,“既然父亲去看望三姨娘了,那我也要去看看王姐姐了,”说着,扭头朝宋月梅眨巴眨巴眼,“宋姨娘,那便劳烦你在此看管大哥了,免得大哥又发了失心疯,像先前一样打人。” 宋月梅咬牙,面上却还是维持着该有的礼数:“大小姐,您说出这番话,不觉着有些不妥吗?” 陆观澜一拂袖:“并无不妥。” 说罢,扭头就走。 陆齐鸣方才还沉浸在陆秉言给的那一巴掌里,如今回过神,听见陆观澜的话,顿时气得站起身来。 还未开口,就被一旁的宋月梅拉住。 “这时候能少说话就少说话,你父亲将你从小宠到大,如今也是头一回下这样重的手。那已表明你父亲今日动了大怒,对你已是很生气。你此刻若再惹事,我是真保不住你了,”宋月梅低声斥道。 陆齐鸣素来听宋月梅的话,见她都这样讲,自然不好忤逆,便只得垂首继续跪着。 陆观澜走在去厢房的长廊,就听阿梨问:“小姐,老爷今日如此动怒。您说,这大少爷还能待在府里吗?” 陆观澜微微一笑:“就算陆秉言有心留下陆齐鸣,只要周素素愿意多动动嘴皮子,陆齐鸣这次就算真的栽了。” 方才她那样激怒宋月梅,宋月梅都未曾露出半分恼意,反倒对她一如往常。 门第出生的庶女,就算再不济,只要嫁了个门当户对的,都不至给人做妾。 可宋月梅这样不顾廉耻,也要到陆家给陆秉言做妾室,反倒叫她有些想不明白了。 她不觉得宋月梅对陆秉言是真爱,可若非真爱,宋月梅又何至于此呢? 这边里屋内,周素素脸色虽依旧苍白,精神却好上许多。 陆秉言从外头进来,见周素素坐起身,便忙上前让她继续躺下。 周素素很是虚弱般微微咳嗽:“老爷,妾身此刻满身晦气,还是不要玷污了大小姐的床铺。” 陆秉言闻言皱眉:“观澜她不会说什么,再说了,你才将小产,今夜,就在此歇息,明日再回禾雨轩吧。” 周素素娇弱地点点头,随即又道:“老爷,这事不怪大少爷的,是妾身自己不小心。妾身本想等胎坐稳了再告知老爷,好叫老爷欢喜一番,岂料,如今竟成了空欢喜。” 说着,捂住脸,小声啜泣泣起来。 陆秉言此刻满腹都是对妾室的怜惜,听了这话,愈发心疼。 再想到方才从赵管家口中听来的事,顿时起了疑心,问:“素素,近来,你可有用过什么香包一类的物件儿?” 周素素思索片刻,摇摇头,“近来妾身有孕在身,怕里头的香料伤了腹中胎儿,便没敢用什么带香料的东西。” 陆秉言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忽然想起陆观澜先前的一番话。 便继续问:“宋姨娘可曾送来过贺礼?” 周素素点头:“说来也是叫妾身讶异,倒不晓得宋姨娘如何得知妾身有孕,除了给孩子做了小衣裳,还送了妾身贴身的丝巾。” 陆秉言眉头紧锁。 也难怪周素素诧异。她怀孕的事,自己都未曾知晓,宋姨娘却早早得知。 也不知道,这府中还有多少事是她宋姨娘不晓得的。 从前他希望宋月梅主持家务,如今看来,反倒觉得宋月梅越界。 这还不是主母,怎的就开始把持内宅了? 再想到方才门外,宋月梅又为何先开口否认晓得三姨娘有孕? 若不是观澜戳破,他都快要信了去。 想着,陆秉言道:“那物件儿可还在?” 周素素点头,“宋姨娘送来的东西,妾身自然是要好生保管的,在禾雨轩我屋子里搁着呢。” 陆秉言便扭头冲玉儿道:“去把宋姨娘送给你家姨娘的贺礼取来,我要亲自查看。” 玉儿闻言退下。 周素素却装作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柔声问陆秉言:“老爷,您这是?” 陆秉言脸色沉了下来,“你可知,你怎会因为那孽子的一脚便轻易滑了胎?” 周素素秀眉微蹙,娇娇弱弱地垂首,摇摇头。 “大夫说,你这一胎,像是沾染了什么不该沾染的东西,才导致胎相不稳。你放心,那大夫还在,待会儿将东西取来,我便让大夫瞧瞧,是否有异。若真的有什么不妥,府中自是万万容不下这等的腌臢事,”陆秉言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一般,对周素素说道。 周素素瞧见陆秉言眼里的坚定,还以为陆秉言因为心疼自己滑胎,才终于决定给宋月梅一个惩戒。 却不知道,陆秉言之所以想趁着这次,将内宅这些事情查清楚,是为王沁儿将来入府而为。 他若娶了王沁儿,断不能容忍府中再有此等害人的勾当。 王沁儿还年轻,自然懂不得这些内宅事,若将来怀上个一男半女,又是头胎,难免被人惦记。 若真发生这样的事,一来王家那边儿不好交待,二来,他如今得了称心佳人,自然也是舍不得佳人伤心。 周素素哪里想得到陆秉言这些花花肠子,满以为自己得了陆秉言心中看重,正欢喜着。 这时,陆经竹来了。 一到门口,就见大哥跪着,阿娘也在一旁站着。 便问:“阿娘······大哥······你们这是?” 陆齐鸣恨恨抬头:“还不是陆观澜和周素素那个贱人!” 陆经竹眉头蹙,看向宋月梅:“阿娘,如今父亲态度如何?” 宋月梅冷笑一声,望着那屋内的烛火摇曳,道:“哼,态度?瞧瞧你大哥,这不就是你父亲的态度?” 陆经竹闻言,也朝屋内看了看。 方才收到阿娘的消息,叫她去请家法。 她便问起春香,究竟发生何事。 春香将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同陆经竹一讲,陆经竹也觉头脑发昏。 父亲如今一心只在那个王家大小姐身上,许久未曾关心过她们母女,更是鲜少踏足霓轩阁了。 若是今日之事全赖在大哥头上,那将来阿娘扶正的机会,岂不是又少了几分? 历来讨厌陆观澜,觉得她无才无德,只是生在一个好肚子里,如今大夫人没了,阿娘好不容易能有机会爬上去,自己也能做个正房嫡女,却要在这个时候失去机会? 她不服,她实在不甘心。 这时候,就见玉儿抱着一个盒子从院子外头进来。 宋月梅见了,觉着眼熟。 再仔细一看,顿时一愣。 这不是她送去给周素素的“贺礼”吗? 难不成,老爷真要查验了? 想到此,她忽然觉得又有了机会。 只要查出那东西里有问题,她便有机会让陆观澜翻不了身。 陆观澜再聪明又如何?到底是个小丫头,不知这内宅深似海。 从前一来是她大意,二来,是她太过着急。 所以,才会中了陆观澜的圈套,也让陆观澜觉察有异。 可是想到那蜀中一事,陆观澜这么久还没有发难,那便说明陆观澜并不晓得此事与她有关。 否则,依照陆观澜的性子,定然拿着证据回京给陆秉言告状了。 陆经竹正值惊惶,又见玉儿抱来盒子,心头更是不安。 忍不住拉住宋月梅袖角:“阿娘······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宋月梅忽然笑了,低声道:“那两个贱人,就算晓得我送去的东西有问题又如何?她们哪里会想到,我既然敢送过去,又怎会不安排好?” 陆经竹并不晓得宋月梅安排好的后路,便疑惑道:“阿娘的意思是,这事也是阿娘早早安排的?” 宋月梅嘴角含笑,目光望向屋内被风吹动的烛光,语气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狠决:“经竹,你且好好瞧着,这些威胁了你前程的人,是如何一个一个栽在你面前。” 第六十六章 滑胎原因 陆经竹闻言,不安的心顿时安定许多。 便垂下头,同宋月梅一起在门口等着。 玉儿将木盒子抱进里屋,呈至陆秉言面前。 陆秉言安抚般拍了拍周素素的手,便起身,将玉儿手上的木盒接过,放在桌上。 周素素扶着额,一副叹息难过的模样,目光却朝着陆秉言看去。 先前将这东西拿给陆观澜看了,陆观澜便让玉儿回来埋了,说是别让近了她身。 她便用布将这盒子包了,再埋进的院子。 昨日将这东西挖了出来,为的就是等今日取来给陆秉言瞧瞧。 盒子一打开,便能闻见一股扑鼻的芳香。 这香味是香料浸泡所得,不是普通香包带有的气味。 盒子里放着一件儿小衣裳,还有一个小锦盒。 陆秉言伸手,将小衣裳拿了出来,凑在鼻尖闻了闻,除了香料味道,没有其余异样。 这时候,赵管家又带着那大夫取了药回来,正在外屋禀告。 陆秉言便让玉儿将盒子拿上,同他一起出了里屋。 “大夫可否替我查验一番这盒子里的物件儿?”陆秉言指了指玉儿怀里抱着的盒子,冲大夫拱手道。 大夫仔细看了看那盒子,也不作声,只示意丫鬟把盒子放在桌上。 打开盒盖,里头香味不减。 大夫闻了眉头直皱。 陆秉言以为发现异状,忙问:“可是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大夫摇头,“只是这香气太甚,叫在下有些闻不习惯。” 陆秉言闻言,眸中竟有些失落。 大夫又拿起那小衣裳查看,同样凑近鼻尖嗅了嗅,没有觉察到什么不是。 既然衣裳没问题,难不成是那锦盒里的东西不对? 正想着,就见大夫将那锦盒打开,里头正放着一条丝巾。 丝巾质地柔顺,一看就是上好的材料。 那大夫将丝巾凑近鼻尖一闻,面上顿时失色。 忙将丝巾呈在陆秉言面前,颔首道:“陆大人,这丝巾······这丝巾里头浸了麝香!” 陆秉言闻言一怔,还真用了此等恶毒的手段? 他将丝巾接过,愣愣瞧着,却忽然发现,手中丝巾的材料,是蜀锦。 陆秉言想起宋月梅说自己送的是小衣裳,还说陆观澜也送了贺礼去。 可是,三姨娘却说,小衣裳和丝巾都是宋姨娘送来的。 这样一来,究竟谁的话有问题,那便得好生查一查了。 想着,陆秉言冲赵管家吩咐:“去将宋姨娘和大少爷叫进来,对了,瞧瞧大小姐送王大小姐走了没有,让大小姐也过来。” 赵管家闻言应声退下。 里屋的周素素此时有些忐忑。 方才老爷说她滑胎是用药才导致如此,可她晓得,自己明明只是胎不稳,本就保不住。 虽说宋月梅送来的东西的确有问题,可她总觉得,事情有些太顺了。 这宋月梅,又岂是轻易叫人抓住把柄之人? 陆观澜到了厢房,便同王沁儿一直说着话。 刚准备把人送走,就见赵管家来请,说陆秉言要她回去。 王沁儿闻言,便道:“观澜妹妹,要不,今日我不走了?” 陆观澜笑道:“姐姐何出此言?” 王沁儿蹙着眉,颇有些担忧道:“我瞧着,今日你家不太平,虽说如今我还是个外人,可到底若是有能帮衬你一二的,我也能安心些。” 陆观澜不语,半晌,才点点头,“好,那我便让人去姐姐府上通报一声,就说姐姐今日在我院儿里住下了。” 说罢,二人便起身一同出了厢房。 宋月梅被赵管家请进屋子,便站在一旁低着头抹泪,不发一言,甚是委屈的模样。 陆秉言坐下,端过一旁茶盏,还没喝上一口,便见赵管家带着陆观澜回来,身后还跟着王沁儿。 陆秉言一愣,怎的王大小姐还没走? 一见陆观澜,一直没说话的宋月梅便开口了:“老爷,鸣儿的脾性您最是晓得,这孩子虽说往日里骄纵了些,到底秉性纯良,是断然不会伤害他的亲弟弟呀!” 陆观澜这刚踏进门,就又瞧见宋月梅演戏。实在觉得有趣,便拉着王沁儿在一旁坐下。 陆秉言见陆观澜坐下,本想喝斥,可转眼瞥见王沁儿,便生生忍了下来。 陆观澜瞧见了陆秉言的神情,只觉好笑。 要换做往日,她哪里能有坐下的资格。 宋月梅本还在哭诉,一见王沁儿,心头那股火气登时便蹿了上来。 只是想到儿子还在外头跪着,便接着道:“老爷!鸣儿跋扈惯了,也实在是我没有管教好。今日,趁着这个机会,不如就让老爷用家法惩治一番,也好让他长点儿记性!” 正说着,陆经竹就从门外走来,身后跟着的萍儿手上,正拿着家法。 陆观澜端过阿梨送来的茶,递给王沁儿,自己又端上一盏。 瞅着陆经竹,眼底带着一丝嘲弄的笑。 陆秉言一见陆经竹,顿时心软了。 说起来,当朝局势不明,他陆家将来的富贵,还押在这几个女儿身上。 陆观澜毁容,怕是入不了皇家。 陆莲青失了贞,这等的不堪,将来就算找个好夫家都难。 陆莲华更是指望不上,这女儿打小就是个闷葫芦,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嫁过去,好生过日子就算好了。 如今他虽打了主意想迎娶王沁儿,但如今这朝堂之势,又怎叫他等的起十月怀胎,再把孩子养大呢。 这样算起来,如今能指望的,就只有经竹了。 饶是这孩子出身不好,可到底才貌俱佳,将来若有机会入了宫里那几位的眼,前途又有何愁。 想着,陆秉言便冲陆经竹道:“经竹,你扶你阿娘先坐下。” 陆秉言这话什么意思,大家自然明白。 宋月梅心下也是一喜,面上却还是一副可怜模样,被陆经竹扶着在一旁坐下。 陆观澜晓得陆秉言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若不是指望陆经竹,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这对母女。 只是,今日的事就算她想算了,宋月梅也不会这样轻易算了的。 想着,陆观澜道:“不知父亲将我叫回来,是有何事交待?王姐姐今日不回去了,我还想多陪姐姐叙会儿话呢。” 陆秉言轻轻咳嗽一声,蓦地看向陆观澜,冷着脸问:“你可曾给你三姨娘送去过什么东西?” 这事始终得给周素素一个交待,可既然不能动宋姨娘和经竹,便只能找个人背黑锅了。 只要陆观澜能背下这个黑锅,他便打算只罚她跪三日祠堂,就当此事揭过。 陆观澜闻言,冷笑一声,“难不成,父亲没有问过三姨娘?若是没有问过,要不要女儿这就去将三姨娘请出来,问个清楚?” 陆秉言眉头一皱,“观澜,你真是越发的目无尊长了。” 陆秉言本想将陆观澜大声训斥一番,余光瞥见王沁儿的一脸诧异,便收敛许多。 陆观澜将陆秉言此番神色看在眼底,只觉可笑无比。 到底是想在未来夫人面前留个好印象,若不然,怕是同那日一样,她得吃个巴掌才算妥当。 宋月梅见状,忙作老好人模样,忙起身走到陆秉言身旁,拍着陆秉言的背,温柔道:“老爷消消气,大小姐性子向来如此,老爷怎能同大小姐这样置气呢?” 陆观澜失笑。 陆齐鸣就是秉性纯良,不会伤害他的亲弟弟。 她陆观澜就是性子向来如此,不该同她置气。 这样说起来,她反倒是平日里骄纵跋扈的那一个,而陆齐鸣,则是深受委屈了? 王沁儿在一旁看不过去,忍不住道:“陆老爷,今日虽然没有我一个外人说话的份儿,可要说起来,陆家大公子才是动手的人,怎的如今这位宋姨娘一说,就好似动手的是大小姐?” 宋月梅没想到王沁儿会开口替陆观澜讲话,心头越发恼怒,面上却还是那副柔弱和顺。 “王大小姐此话何意?这是说妾身诬陷大小姐了?”宋月梅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陆秉言。 陆经竹也忍不住提阿娘说话,“王大小姐,您这番话,实在有些伤人了。” 边说着,语气里还带了些许哽咽。 王沁儿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陆观澜冲自己摇摇头,示意别再开口。 陆秉言一心想着让陆观澜背黑锅,自然不会在意宋月梅怎么说陆观澜。 便冲那大夫道:“大夫,您来说说,在这盒中之物里,发现了什么东西?” 那大夫上前一步,颔首回答:“陆老爷,在下是查验了一番,这丝巾······”说着,将那丝巾呈到众人眼前,“乃是被麝香浸泡之物。” “麝香?”宋月梅似是很吃惊,顿时惊呼一声。 那大夫点点头,“这被麝香浸泡过后的丝巾,再拿去太阳底下晒干,辅以香料熏之,便很难察觉其中气味。” 陆秉言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看向陆观澜时,却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歪着头饶有兴致地听着大夫讲解。 “那大夫的意思是,三姨娘滑胎,不是因为大少爷失手,而是另有原因?”宋月梅忙问。 那大夫睨了宋月梅一眼,又朝陆秉言颔首道:“到底是孕妇,怎能受如此推搡,可况还是重重踹倒。三姨娘此番滑胎,自然也是有大少爷的原因。” 陆秉言瞥了眼宋月梅,又问:“可究其缘由,是因为这麝香,三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才未能保住?” 大夫点头,“的确如此。” 第六十七章 蜀锦 陆秉言看向宋月梅:“宋姨娘,你说,你只送去亲手缝制的小衣裳,那这丝巾,你又作何解释?” 宋月梅一听这话,在陆秉言面前又跪了下来:“老爷,您可千万要相信妾身,妾身也是十月怀胎经历过生育之苦的,晓得这怀孕不容易,又怎会害三姨娘母子分离。老爷,妾身万不会做出这等的勾当,还望老爷明察啊!” 陆秉言如今对宋月梅已是半信半疑,只是,陆家将来还指望着陆经竹。 这会儿就算宋月梅再有嫌疑,当着王沁儿这个外人的面,他也不会对宋月梅施以惩戒。 想着,陆秉言一副想到什么模样,指着那丝巾道:“大夫可瞧瞧,这丝巾所用的材料,可是蜀锦?” 宋月梅见陆秉言自己看出来了,便不动声色地跪在一旁,低垂着头不再开口说话。 那大夫看了看丝巾,朝陆秉言颔首:“陆老爷说得没错,的确是蜀锦。” 陆观澜在一旁听着,丝毫没在意,还叫阿梨剥了个枇杷。 陆秉言瞧那丝巾的出处得到了佐证,便看向陆观澜:“观澜,我记得,你母亲从前就爱用蜀锦制成的衣裳?” 陆观澜接过阿梨剥好皮去了核儿的枇杷,送入口中。 一颗枇杷咽下肚,才看向陆秉言,缓缓开口:“父亲的意思是,母亲她未卜先知,在临死前,准备好害三姨娘小产滑胎的丝巾,好等着三姨娘在她死后怀孕,又因为这丝巾滑胎?” 陆秉言顿时哑然。 一旁的王沁儿听了只觉好笑,忍不住抬袖掩嘴。 陆观澜也微微一笑,继续问“父亲,您是这意思吗?” 陆秉言面上有些难堪之色,端过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这才道:“为父怎会是这个意思,观澜你讲话未免也太过刻薄。” 见陆秉言有些招架不住,跪在地上的宋月梅便出力了。 “大小姐,您就算怕老爷追究,也不该这样同老爷说话,如此一来,实在大不敬,”宋月梅抬首看向陆观澜,眼眶还带着先前的泪痕,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让人看了还以为受冤枉的是她宋月梅。 陆观澜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么说,宋姨娘是想帮着父亲坐实了我的罪名?” 谋害父亲子嗣这样的事,往小了说,不过内宅纷乱,门户里自己解决就好。可往大了说,也是一条人命。一个不小心,还会弄得一尸两命。 若真的追究起来,就是把她送官也不为过。 陆观澜当然晓得这其中的利害。 也晓得陆秉言不会可惜她一分一毫。 可饶是陆秉言不会将自己送去府衙,也难保宋月梅不会想法子将她弄去。 陆秉言只觉陆观澜的话越说越难听,立刻喝道:“观澜!” 宋月梅晓得陆秉言如金帮着自己,心头不仅安定许多,还有了一丝得意。 “父亲,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给女儿扣帽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的,这次还不得拿出点证据来?就这样,便想治了女儿的罪?”陆观澜一只手抬起,支起下巴,一脸天真无邪地望着陆秉言。 证据?陆秉言闻言又皱了皱眉。 宋月梅看陆秉言似乎招架不住,忙道:“蜀锦名贵,咱们这样的身份自是难得一见,妾身瞧着,除了从前的大夫人,咱们府上怕是只有大小姐······”说着,像是觉得自己失言一般,忙捂住了嘴。 陆秉言瞥了一眼陆观澜,冲宋月梅道:“怕什么,继续讲!” 宋月梅好似变得唯唯诺诺一般,蹙着眉,很是为难道:“怕是只有大小姐喜欢。” 陆观澜笑道:“宋姨娘说得没错,这蜀锦,除了我母亲以外,便是我喜欢了。” “既然如此,观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陆秉言见陆观澜颇为嚣张,当着王沁儿这个外人的面,自己的气势竟被压了几分,心头便更是火起。 “父亲难道不好奇,近来府中采买的,究竟是哪个院子?”陆观澜却不慌不忙,徐徐道。 陆秉言闻言,猛地看向宋月梅。 难不成,真是宋姨娘所为,还被陆观澜找着了证据? 若真是如此,他今日就是想保他们母子也保不住了。 宋月梅也是一愣,陆观澜怎会蓦地提起这个? 见众人脸色俱是一变,陆观澜面上的神情却顿时灿然。 沉默片刻,陆秉言才开口道:“那你能晓得,是哪个院子?” 陆观澜一扬手,阿梨颔首退下。 陆经竹一脸疑惑,虽不晓得陆观澜究竟想做什么,可方才听她那番话,她便觉得准没好事。 此时的宋月梅心头也有些慌乱。 先前还觉得自己有了机会,可陆观澜这会儿说起采办······ 想到此,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会的,就陆观澜这个小丫头,怎的能有本事有办法查到。 半晌,就见阿梨领着一个男人进来。 “父亲,这位便是城中良绣蜀锦铺子的掌柜,父亲还是听听掌柜如何说吧,”陆观澜浅浅一笑,继续倚回椅背上喝起茶来。 瞧陆观澜一副惬意模样,陆经竹有些担忧,忍不住蹲下身,凑近宋月梅耳边低声问:“阿娘,陆观澜会不会已然知晓?” 宋月梅伸手捏了捏陆经竹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 其实此刻的宋月梅心里也没底,可想到到底准备了些时日,陆观澜哪儿有那么轻易查到。 再说,她实在不相信,陆观澜年纪轻轻,就能懂得这里头的门门道道。 那掌柜的见了陆秉言,先是冲着陆秉言行礼,接着才道:“前些日子,有个小厮找来小人铺子,说要买条蜀锦制的丝巾。说真的,用蜀锦制的丝巾小人还未做过,便想做个精致新奇的款式。那丝巾上头,小人让绣娘专门绣了有燕尾蝶,可漂亮了。” 正说着,那掌柜眼瞥向一边,刚好瞧见大夫手中的丝巾,顿时笑道:“对,就是这条丝巾。” 宋月梅此刻脸色很是难堪,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似乎在想着,如何脱身? 陆观澜见陆秉言也没了好脸色,心头却莫名变得舒畅。 “既然掌柜的说是小厮,那便不可能是丫鬟假扮的吧?”陆观澜这话的意思是,她身边跟着可都是丫鬟,她一个大家闺秀,又不可能认识市井之徒,便不会找外头的人。 而这等事又如此隐晦,她更不会随便交给一个府中小厮。 但凡陆秉言有脑子,听到这儿,也不会死揪着她不放了。 可陆观澜知道,陆秉言不会甘心的,宋月梅更不会。 便继续问:“掌柜的可记得,来铺子的小厮,登记的是哪家府上,哪处院子,哪位贵人?” 这明市的交易,账簿上自然会有记录。 何况,这还是蜀锦。 更是不管你哪门哪户,只要为府中采办,都得登记是什么府哪位老爷,或是哪个院子的哪位姨娘还是小姐。 掌柜立马从怀里取出一本账簿,走了两步,呈至陆秉言跟前:“老爷请看,小的可都记着的。” 陆秉言皱着眉头接过,仔细翻看起来。 在瞧见那上头赫然几个大字——“礼部尚书府,陆齐鸣少爷”时,登时急火攻心。 将这本账簿重重往地上宋月梅脸上砸去。 宋月梅也傻了,被这本账簿砸到脸上,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你自己好好看看!”陆秉言此时气急,连带着指向宋月梅的手都有些颤抖。 陆观澜见了,却不觉得奇怪。 与其说陆秉言是对宋月梅失望,倒不如说,是因为难堪。 自己这样纵容宠爱了多少年的母子,如今却不顾他的脸面,做出了这等败坏门风的事。 如陆秉言这样清高,又怎能气得过呢。 宋月梅也颤抖着捡起打落在地上的账簿,翻开一看,顿时眼一黑,晕了过去。 一旁陆经竹见状,忙跪下将宋月梅扶住,抬头已是满眼泪水:“父亲!阿娘她晕过去了!” 陆观澜忽然笑道:“没事的,宋姨娘怕是老毛病犯了,从前不也时时这样晕一晕。正好,今儿有大夫在,不如让大夫替宋姨娘瞧瞧,看看宋姨娘这究竟是个什么毛病。也免得往后遇事就倒。” 陆秉言却一摆手,“不必了,让她晕着!”说着,冲赵管家道:“把那孽子给我叫进来!” 赵管家见老爷一脸怒气,这许多年都没见老爷发过这样大的火了,也不敢耽搁片刻,忙出去院儿里将大少爷给喊了进来。 陆齐鸣跪在外头,听见屋子里一阵一阵的说话声,也不晓得究竟如何了。 见赵管家来喊,还以为阿娘已经说通了父亲,忙笑着起身问赵管家:“父亲可是消气了?” 赵管家不语,只是睨了陆齐鸣一眼。 消气?老爷不被气死都算好的。 想到如今这个大少爷怕是没得庇护了,加上平日里对他们这些下人动辄打骂,赵管家对陆齐鸣也忍不住甩起脸子来。 陆齐鸣见赵管家不搭理自己,正想骂两句,却刚好走到门口。 便听赵管家一副阴阳怪气地语气道:“大少爷,请吧。” 第六十八章 送走陆齐鸣 陆齐鸣踏进门,见阿娘正倒在地上,妹妹正一脸焦急地扶着。 又见父亲一脸怒气,心底顿时生了怯意。 看陆齐鸣进来,陆秉言道:“好歹还有你弟弟在,既然你不争气,那便还是在外多游历几年,待学会如何为人再回来吧。” 听了这话,陆齐鸣这才急了。 忙跪地求饶,连自己老娘都顾不上,此时只想得到自己:“父亲!您可不能这样对儿子!儿子才将回京,这才没多久,怎的就又要将儿子送走?这回儿子可什么都没做!” 陆秉言怒极反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能害得你三姨娘流产?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陆齐鸣还想分辩,就听陆秉言又道:“上回为何将你送走,你心里没数?你做了多大的丑事,我都替你遮掩下来,如今你不知悔改,愈发放肆,竟然还起了这样恶毒的心思,会用这样的手段谋害家里人,我也实在留你不得!” 说罢,朝赵管家点点头。 赵管家立马会意,冲陆齐鸣低声道:“大少爷,老爷的意思是,让您去书房。” 陆齐鸣是个没脑子的,自然以为陆秉言还有话私下同他讲,也不再多言,忙站起身跟着赵管家走了。 陆观澜望着陆齐鸣出了屋子,嘴角泛起笑容。 陆齐鸣怕是不晓得,陆秉言这意思哪里是让他去书房,分明是不想在王沁儿面前闹得太难看,便故意让赵管家带走陆齐鸣。 她猜,陆齐鸣恐怕还没走到书房,就会被绑了,带出府去。 陆秉言这样的人,说来自私。 此次之所以能这样放弃陆齐鸣,一来是陆齐鸣本就是个草包,不值得再为他大费周章。 二来,陆秉言也是怕了。 怕这位表面草包的儿子,背地里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将来若还留在府中,还不知道能再干出些什么事。 此次周素素滑胎事小,将陆齐鸣如今和从前做的破事儿抖落出去,影响他官声事大。 陆秉言处理完陆齐鸣,只觉心力交瘁。 回头看了一眼宋月梅,冲陆经竹道:“把宋姨娘送回霓轩阁。既然身子不好,往后就少出来走动。” 陆经竹不似陆齐鸣那般蠢,也猜到了陆秉言方才那番话是何意。 只是,如今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便只能眼眶含泪,咬牙点头:“是,父亲。” 随即,让萍儿和春香一同将宋月梅扶起。 临出门时,陆经竹扭头看了眼陆观澜。 陆观澜也正在看她。 只是,这二人一个眼底满是恨意愤然,一个满眼笑容。 陆观澜就这样大方回应着陆经竹充满恨意的眼神,始终没有移开目光。 就这样对视了片刻,陆经竹这才扭头走了。 陆观澜觉得有意思。 这还是头一回见陆经竹这样不加掩饰,全然将对她的愤恨对她显露出来。 到底是狗急了也要跳墙,该是今日一事,让陆经竹明白,自己那一家子究竟有多蠢了。 陆观澜这样想着,又听陆秉言道:“你带着王大小姐也早些休息,今日一事,就当过去了。待会儿我会让人将三姨娘送回禾雨轩。” 说罢,陆秉言也走了。 陆观澜微微颔首,眼底笑意更甚。 将王沁儿送回厢房,陆观澜正要回去,就听王沁儿道:“观澜妹妹,今日一事,怕都是你算计好的吧?” 陆观澜微微挑眉:“王姐姐瞧出来了?” 王沁儿闻言一笑,“我又不笨,怎瞧不出来?那大夫都是看妹妹眼色行事。” 的确,大夫是陆观澜早便安排好的,为的就是等今日来府中为周素素诊治,顺带说出麝香一事。 若不提早安排,又怎能将周素素滑胎的原因扯到用药上头。 “所以,王姐姐这会儿问这话,是想知道,今日我请王姐姐来,是不是为了利用?”陆观澜微笑道。 王沁儿的确有那个意思,只是,本想委婉些询问,没曾想,却被陆观澜这样直白地讲出来。 随即点点头:“是。” 陆观澜晓得王沁儿如何想的。 虽说她帮了自己,可到底是人都不愿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今日陆观澜行事,却明摆着利用王沁儿,将王沁儿当作一枚棋子,这实在让王沁儿有些不舒服。 “姐姐放心,往后不会了。” 陆观澜轻描淡写,倒让王沁儿觉得不该再多言。 从厢房出来,阿梨便道:“小姐,这王小姐往后进了府,真会站在咱们这边儿吗?” 阿梨的担心不无道理。 王小姐毕竟不是个简单的人,也同样有玲珑的心思。 陆观澜笑了笑,扭头看了一眼厢房里的烛火光,“会。” 自然会。 王沁儿今日也算见识她的手段。 方才那询问,不过是试探,她究竟把她当棋子,还是当朋友。 若是将棋子假意当作朋友,往后若又要行事,这枚棋子便可有可无,哪怕舍弃了都无碍。 可她同王沁儿说,往后不会了。 那意思便是,她把王沁儿当成自己人,今日的利用,也并非将她随意摆布。 王沁儿明白她的意思,自然也会懂,宁愿做朋友也不要做敌人的道理,往后进了府,自然会站在她这边。 阿梨晓得,小姐是个极会算计的人,既然小姐都没有顾虑,那她也不用再担心,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陆观澜让阿梨去小厨房端了参汤,跟着她一同送去禾雨轩。 禾雨轩内,周素素正卧床休息,身边陆莲华和陆莲青正左右照顾着。 听玉儿通报说大小姐来了,周素素便让两个女儿各自回去休息。 “大小姐,”周素素见陆观澜进来,毫无血色的脸上扯出一个笑来。 陆观澜让身后的阿梨将参汤端到周素素面前。 “三姨娘这些日子安心休息便是,”陆观澜微微一笑。 周素素点点头,随即接过参汤。 “大小姐,此番咱们如此顺利,我瞧着,往后宋月梅再不敢兴风作浪了吧?”周素素一边喝着参汤,一边道。 陆观澜却笑着摇头,“三姨娘,这么多年来,你见宋月梅何时消停过?” 周素素一愣,“可大少爷如今已被送走,她还能做什么?” 陆观澜在心里叹了口气。 周素素这样的脑子,也难怪会教出陆莲青那样的蠢货和陆莲华这样太过温驯的女儿。 陆齐鸣本就是个草包,宋月梅又怎会舍不得舍弃。 就算舍不得,权衡再三,想想陆华生和陆经竹,也不会再执意帮着大儿子。 若非如此,宋月梅今日又岂会晕倒。 为的就是好给陆秉言一个台阶下,一面不让陆秉言为难,一面也算舍车保帅。 “宋月梅还会做什么,咱们且看着就是,”陆观澜望着周素素,烛光映照下的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笑。 周素素一凛,颇有些战战兢兢地点头,“是是,往后就听大小姐的。” 回了桃园,阿梨带着小菊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又换了新的床幔铺盖,才去外屋请陆观澜回房歇下。 陆观澜坐上梳妆台前,阿梨看着小姐镜中越显娇艳的面容,忍不住道:“如今小姐出落得越发好了,再过些日子,小姐就要及笄了,这日子过得真快呀。” 陆观澜目光投向窗外。 是啊,日子过得真快。 前世的那些日子,加上今生的这些时日,倒让她觉着,活得有些太久了。 阿梨见陆观澜脸上露出一丝愁容,忽然想起,姑娘及笄,母亲都要送上一件贺礼的。 可是,大夫人如今却不在了。 想着,阿梨道:“小姐莫怪,是阿梨不会说话。” 陆观澜回过神,见阿梨一脸自责。 这才想起,阿梨说到自己快要及笄。该是想到及笄礼上,母亲不在。 便笑了笑:“母亲该是在天上,或是不知哪个地方瞧着我呢。” 阿梨闻言点头,“大夫人一定保佑小姐平平安安。” 霓轩阁内,陆经竹陪侍在宋月梅床塌边上。 宋月梅这回,是真的气病了。 半夜里,宋月梅迷迷糊糊醒来,瞧见床沿趴着陆经竹,顿时心疼不已。 再想到大儿子已被送走,心中更是心痛如绞。 陆经竹察觉到动静,揉着眼睛直起腰,见阿娘醒了,眼角泛起泪光,“阿娘,您可吓死我了。” 宋月梅面容中透着股疲惫,这许多年来,都未曾有过的疲惫。 “大哥已经被送出府了,”陆经竹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宋月梅伤心。 宋月梅闻言,一口鲜血终是从口中喷出。 陆经竹顿时慌了,忙起身叫人。 宋月梅却一把将她拉住。 “坐下!”一声喝斥。 陆经竹被喝得一愣,忙听话地坐回床沿。 宋月梅嘴角带着血,面上那疲惫却一扫而空,“如今你大哥被送走,我能指望的,就只有你和你二哥。” 陆经竹眉头紧紧皱着,不住点头,生怕再忤逆阿娘,让阿娘急火攻心。 “你二哥学识渊博,将来定有一番作为。而你——”宋月梅眼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决,“将来定要成为那至高至上的人上人!” 陆经竹一愣。 宋月梅没等陆经竹开口,接着又道:“至于陆观澜,她必须死!” 第六十九章 定亲宴 一夜过去,陆家的风向似乎变了。 大少爷又外出游历,宋姨娘闭门不出,二小姐日日读书刺绣。 只有陆观澜,整日里还是烹茶作画。 在旁的人瞧来,便觉整个府上,只有桃园一派惬意。 眼看着府中消停几日,陆秉言便琢磨去王尚书府上门提亲。 王尚书同陆秉言在朝中本就交情匪浅,晓得陆秉言有意娶了自己这位大女儿续弦,想到家中大夫人常常因此同她闹腾,如今若是将大女儿嫁出去,也算了了他心中一件大事。 王大夫人本不太愿意,便遣了人去打听那陆家内院儿的情形。 听回秉的人讲,那陆家有位极厉害的宋姨娘,饶是当初陆家大夫人在世,也没能压得了这位姨娘半分。 王大夫人听罢,这才满意,说自己同意了。 聘礼送去后的两天,王家便要同陆家办一场定亲宴。 陆秉言自然欢喜,只巴巴望着亲事早些定下来,待大夫人的丧期一过,就能完婚了。 这消息传到桃园的时候,陆观澜正同阿梨在浇花。 小菊把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讲给陆观澜听。 陆观澜只笑道:“如今是全府上下都得知这消息了?” 小菊点头,“奴婢就是从其他院儿里那几个丫头处听来的,不过奴婢瞧着,萍儿好似不大开心。” 说着,便掩嘴笑了起来。 阿梨笑着将手中的浇水壶塞给小菊:“你这丫头,成天就晓得出去偷懒闲话,还不来帮我做些事?” 小菊咧嘴笑着,将浇水壶抱住,“是是是,都听阿梨姐姐的。” 陆观澜在一旁看着二人贫嘴,嘴角勾起一抹笑。 宋月梅此番大受打击,想必若要再次动手,定然会仔仔细细计划周全。 而陆经竹······她想到那日陆经竹看她的眼神。 经此一事,陆经竹怕是也要学着多长心眼儿了。 陆秉言同王家大小姐的定亲宴,就定在两日后。 这两日,陆秉言更是亲自督促,让丫鬟嬷嬷将府中打点一新,好让王大小姐来的时候,觉得喜庆。 陆观澜去花园喂鱼之时,瞅见丫鬟手里提溜着红灯笼,不觉失笑。 是挺喜庆,这阵仗,就跟过年似的。 阿梨见陆观澜笑了,也跟着笑道:“倒要谢谢这王小姐了。想来小姐多日未曾舒心展颜,今儿不过就看了这红灯笼一眼,便由心地笑。奴婢觉得有些吃味,想着自己平日换着法儿的逗小姐开心,却还不如这一只灯笼。” 见阿梨假意嗔怪,陆观澜无奈摇头,抬袖举起手中的团扇,往阿梨额上轻轻一拍,“你呀,没让小菊学到你如何做事,倒把小菊那套学了个十足十。” 正说着话,陆观澜便觉不远处的假山后头闪过一个人影。 可她并没有仔细去瞧,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落在衣袍上的鱼食儿渣子。 冲阿梨道:“走吧,回去了。” 霓轩阁内,宋月梅气色好了不少,身子却还有些虚。 靠在躺椅上,等着春香回来禀报。 还没等上多时,就见春香从院子外头匆忙跑回来。 奔至宋月梅跟前,春香这才跪下禀报:“老爷已经将府上布置得差不多了,三姨娘如今也还卧病在床,大小姐还同以前一样惬意。” 惬意?宋月梅虽已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听了这话,却还是忍不住摔杯砸碗。 春香见状,忙拦住宋月梅,“姨娘,大夫嘱咐过,您可千万别动气。” 宋月梅伸手捂住心口处,恨得牙痒。 咬牙启齿道:“你继续盯着前院儿的动静,看看那王沁儿何时来府上。” 春香点头,领了吩咐便退下了。 这时候,陆经竹从里屋走了出来。 往日只显娇弱的陆经竹,今日一身霜色襦裙,神色间也没了平日的哭哭啼啼,反倒一脸娴静,倒一下变得格外清雅动人起来。 “阿娘,您说,陆观澜这次还能这样侥幸,还能料到咱们想做什么吗?”陆经竹脸色平静,全然没了往日的小心翼翼。 宋月梅盯着院中开得正盛的花,眼神却满意狠意,“那便看看,这回陆观澜是否能未卜先知了。” 两日后,王家登门。 因算是家宴,王家便只来了王尚书和王大夫人。 这样的场合,宋月梅和周素素这样的身份自是不好露面,家中几个小姐也都各自待在院子里,谨防惹出什么乱子。 陆观澜刚搁下笔,转眼瞧见阿梨回来,微微一笑,“人到了?” 阿梨点点头,随即附耳低声道:“奴婢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宋姨娘的人来了,不过还好奴婢跑得快,宋姨娘的人没瞧见奴婢。” 陆观澜“嗯”了一声,在书桌前坐下,拿起一本古卷兀自翻阅起来。 时辰一晃,就已到了晌午。 陆观澜刚坐下用饭,就听见小菊还在院子外头便嚷嚷起来。 阿梨忙跑到院子拦住小菊,蹙眉轻声斥道:“你这丫头,怎的还如此大呼小叫,小姐这还没动筷子,倒让你嚷得停下了。” 小菊撇撇嘴,朝陆观澜望了过来。 陆观澜便一招手,“进来吧。” “小姐!方才奴婢按照您的吩咐盯着前院儿的动静。您猜怎么着?”小菊边说着,便掩嘴偷乐一般。 陆观澜当然晓得发生何事。 之所以让小菊盯着,不过是想晓得如今好戏唱到什么时候了。 见陆观澜不语,小菊略显尴尬地咳嗽一声,接着道:“方才老爷带着王尚书、王大夫人和沁儿小姐去膳堂,这人还没走到,半路就闯出来一个女子。” 陆观澜拿起筷子,漫不经心道:“哦?是吗?” 小菊忙不住点头,“是呀!老爷一见那女子,脸色立马就变了,忙叫赵管家把那女子赶出去。” 陆观澜闻言,眉头一皱。 陆秉言如此,未免太过不是人了。 好歹也是跟了自己许久的外室,连个家用花销都得亲自来府上,求着要。 饶是如今旧爱找来,也不该如此冷漠对待,何况还让把人赶出去。 陆观澜吃了几筷子,便起身,“走吧,咱们去看看。” 膳堂内,王家大夫人正指着陆秉言鼻子斥骂,王尚书平日就是个惧内的,只敢在一旁看着,敢怒不敢言。 王沁儿在府中都说不上话,遑论今日的定亲宴,也只能在一旁巴巴望着,满眼心疼地望着陆秉言。 除了这四人,还有一个不速之客,便是陆秉言养在外头的那位外室司园园。 来看热闹的可不止陆观澜。 闻讯而来的,还有“卧病在床”的周素素,以及生了大病的宋月梅。 这二位主也都带着自家女儿,倒让这本显清静的定亲宴,顿时变得热闹非凡。 王大夫人见这外室敢寻到府上,还敢扰了王家的定亲宴,这气立马就不打一处来。 虽说她不待见王沁儿,但好歹也是她名义上的大女儿,又岂容一个外室欺辱。 陆秉言更是没想到今日司园园会来。 他千算万算,只想着内院这几个能消停,谁曾想,算掉了一个司园园。 此时的陆秉言万分后悔,当初怎就鬼迷了心窍,非得将这青楼女子给赎了身,还非得带回来养着呢。 只是,此番再多委屈,也难以说。 司园园一脸的漠然,看着膳堂里的这一幕,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找了把椅子坐下。 宋月梅和周素素相继而来,瞧见这阵势,二人倒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笑。 宋月梅是最知道司园园今日为何而来,只当起了自己往日擅长的“和事佬”。 上前朝众人行礼道:“王老爷王夫人,切莫动气,这其中兴许是有什么误会。” 陆秉言从前见惯了宋月梅出来当和事佬,也没管宋月梅一个姨娘在这等场合好不好说话,便顺着宋月梅的话点头:“王夫人且得听我解释一番,这其中真是有误会。” 还没等王大夫人开口,宋月梅便又接话了:“是呀,老爷平素的为人王尚书最是晓得,怎会随便养什么青楼外室呢?” 王大夫人一听这话,更气了。 还是个青楼出身的外室?就这样不把他们王家放在眼里? 陆秉言从前是听宋月梅这番话的人,从未觉得宋月梅话说得古怪,反倒还觉得别人小题大做,曲解了宋月梅的好意。 如今做了宋月梅“帮着”讲话之人,这才听出了宋月梅话里有话。 “既然如此,那陆大人作何解释呢?”王大夫人耐着性子,想着在人前千万不能失了分寸。 又是没等陆秉言开口,宋月梅便道:“王大夫人若不信,只需问那女子便可。” 陆秉言顿时急了,怎么能问司园园呢。 若去问司园园,岂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这时的司园园抬眼看向宋月梅,见宋月梅正笑吟吟望着自己,冲自己轻轻点头。 随即又收回目光,扭头瞥见陆观澜。 陆观澜也在椅上坐下,手里端着茶,像位身在二楼高台的看客。 不问尘世,不染尘埃。 只是那样静默又冷眼地瞧着这一切,永远都置身事外。 司园园心下一叹,这样的姑娘,怎会是陆秉言的女儿呢。 第七十章 看清宋月梅 王大夫人是个禁不住激将的,听陆家这姨娘如此一说,那便要好生问问了。 随即,扭头看向司园园,将方才指着陆秉言鼻子的手又指向司园园,“那你便来与我说道说道,这其中究竟怎么回事?你今日找来这府上又是为何?” 陆秉言见司园园看向自己,忙避开目光,心道不好。 说起来,自己近来的确鲜少去探望司园园,也不知她心中是否有怨。 今日她这样突然找来,倒叫他措手不及。 眼看着好戏就要开场,宋月梅嘴角笑意更是掩藏不住。 这时,陆观澜却忽然起身,走到王大夫人身边,伸手搀住王大夫人的衣袖,面上一派和气,“王大夫人莫急,今儿是王大小姐的定亲宴,若因此事坏了两家的交情,实在划不来。” 陆观澜这话便是提醒了王大夫人,今日来陆府究竟是为何事。 说白了,就算真是外室找上门,也不过家丑。 只要没人往外说,谁能晓得陆家王家今日闹了这样一出。 陆秉言只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今日之事,实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要能把王沁儿这个野种送走,她又何必为了这事斤斤计较。 想罢,王大夫人便顺着陆观澜给的台阶下了,回头冲陆秉言道:“陆大人的家中事容不得我们外人置喙,只要陆大人现下给出一个说法儿来,咱们既往不咎。” 宋月梅一听这话,眉头一皱,忙冲着司园园使眼色。 怎能如此便既往不咎?那她谋划的这些心血,不都白费了? 可气就气在,司园园对她的示意无动于衷,好似没有瞧见一般。 眼见着两家就快说和,宋月梅实在忍不住,便开口道:“是啊老爷,再怎么说,也该给王大夫人和王大小姐一个说法儿,王大小姐毕竟是个黄花闺女,这还未经人事,咱们府上就闹了这样一出,实在是下了王大小姐的脸面。” 陆秉言刚要吩咐赵管家将司园园赶出去,再给王家赔个不是,却被宋月梅这么一说。 就见王沁儿的脸色顿时不好了。 一个清白人家的大家闺秀,遇上这等事,早就倍感羞愤了。 这陆观澜好不容易稳下的局面,却又被宋月梅这样挑唆开来。 饶是脾气再好的姑娘人家,也实在受不了这样大的委屈,何况王沁儿还是出生户部尚书府,听了宋月梅这番话,哪儿能气得过。 陆秉言如今才算瞧清楚,这宋姨娘究竟安的什么心。 宋月梅实则不想自己来开这个口,也是急了,才出此下策。 换做往日,哪儿能轮得到她亲自动口。 可如今她算是半个失了势的人,在陆秉言跟前言轻不少,加之司园园这贱人此时又端着不说话,实在将她生生逼得如此。 这番话自然已得罪了老爷,她却已经无法收手,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王大夫人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脾气,顿时又蹿了上来,一转身,指着陆秉言道,“陆大人,您这位姨娘可是好大的脸子,这样三番两次的插话,您都不晓得管一管?难不成,贵府就用这样的礼数待客?” 陆秉言听了这话,只觉面上难堪,瞪了宋月梅一眼,示意宋月哪儿来回哪儿去。 谁知,宋月梅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模样甚是可怜,“王大夫人,您可不能因为我,就这样说我家老爷,老爷平日里待我们几位姨娘不薄,今日就算王大夫人骂我,我也要替咱们老爷说句话的。” 周素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怎的忽然扯到她们姨娘身上了,想着,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 今日听了消息本是来看戏的,谁知道,宋月梅还能上前掺合一脚,也是在让人佩服。 宋月梅这话,意思再显然不过。 京中哪家的姨娘能似陆家一般,上得了台面?陆秉言如此宠爱家中姨娘,她王沁儿若是嫁进来,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之前陈老夫人寿宴一事,让她一个姨娘去了,本就传得沸沸扬扬。 都以为陆秉言要扶她这位姨娘上位,谁知,如今横插进来一个王沁儿,这王家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 可王大夫人不这么想。 宋月梅越是如此,王大夫人便越觉得,同意这门亲事是好事。 毕竟,自己实在不待见这个女儿。 看此情形,就算王沁儿嫁了人,在这陆府内宅中,也没有好果子吃。 王沁儿的一脸愁容,自然也是做给王大夫人看的。 若非如此,王大夫人又怎会安心让她出嫁。 王沁儿晓得,只要有陆观澜在,她将来不会吃亏。 加上那日她亲眼见识了陆观澜的手段,如今再来看这宋姨娘的所作所为,心中也不过觉得可笑罢了。 事情闹到此,只有陆秉言和王尚书的脸色是真不好。 陆秉言不愿再僵持,便冲赵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还是将这位姑娘请出去吧。” 话落,司园园忽然站起身。 宋月梅见状心头一喜。这贱人终于舍得开口了? 陆秉言也是一愣,生怕司园园要说出什么话来。 忙走上前,想要将司园园拦住。 司园园望着陆秉言一脸的惊慌,忽然笑了。 也没理会陆秉言,而是径直走到王大夫人跟前,朝王大夫人微微施了一礼。 “王大夫人见谅,今日小女来寻陆大人,并非有意扰了王大小姐的定亲宴,”说着,朝宋月梅看了一眼。 宋月梅眼里泛起一丝满意的光。 王大夫人见这女子终于开口,便扬起下巴,眼神里颇为藐视,“那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来此又是为何?你倒是说与我听听?” 司园园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市井泼妇之感,也没有流落风尘的姿态,反而端庄大方,同往日在陆秉言跟前判若两人。 就连陆秉言见了,都觉得恍惚。 原来自己养了这许久的外室,竟也有这般风姿? 司园园颔首,语气温和,“小女家中发生变故,便被那昧了良心的叔叔买到了勾栏院儿里。夫人也晓得,那勾栏院儿是个什么地方,约摸也能猜到,小女在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后来,小女实在不堪受辱,从那里头逃了出来,正巧撞上了陆大人。陆大人见我可怜,不忍看我被人抓回去毒打,便替我赎了身。我一直想要登门致谢,却因大夫人过世,不好上门叨扰。今日若晓得这是陆大人与王大小姐的定亲宴,我是万万不敢上门打扰的。” 陆秉言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司园园。 宋月梅也是愣在一旁,起先还满带笑意的眼中,俱是震惊。 怎么,怎么可能? 宋月梅满眼诧异地看向司园园,却见司园园超陆观澜望去。 陆观澜眉眼弯弯,眉头舒展着,看上去笑意正盛。 又是陆观澜? 宋月梅怔住。 不可能,着怎么可能,陆观澜怎么能和司园园串通一气? 且不说陆观澜知不知晓有司园园这个人的存在,就算晓得了,陆秉言将司园园藏得那样深,就连大夫人都没能晓得,她又怎么会同司园园扯上关系? 再说了,陆观澜一个大家闺秀,哪里能有手段,查到司园园在哪儿。 就连她,都是偷偷派人跟踪了老爷,才晓得司园园住在哪处巷子里。 陆观澜冲司园园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钦佩。 在陆观澜看来,从前司园园跟了陆秉言,是为情。 可今日陆秉言一番举动,怕也是真伤了司园园的心。 司园园这一番话,成全了陆秉言,也成全了自己。 正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见司园园走到陆秉言跟前。 朝着陆秉言屈膝,颔首道:“小女,多谢陆大人。唯望陆大人和王大小姐喜结良缘,将来多子多福。” 说罢,司园园一扭头,转身离去。 王大夫人看得一愣,这是唱哪儿出? 直到司园园走得没影儿了,宋月梅才回过神。 回头朝陆秉言一看,见陆秉言眼里有着莫名的暗淡。 宋月梅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再想到今日一事又是失败告终,忽然觉得累了。 便朝陆秉言行礼道:“老爷,妾身也告退了。” 说罢,没等陆秉言说话,便兀自走了。 而从头到尾看戏,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周素素,自觉自己留着也不大好,便也笑着告退。 一时间,膳堂又安静下来。 那王夫人见陆观澜还在,忽然笑道:“听闻,陆大小姐烹得一手好茶,不知今儿我可机会品尝一二?” 方才闹的那一出,陆秉言本就不知如何赔罪。 听王大夫人这样说,便笑着道:“王夫人是长辈,既然看得起观澜,观澜又有什么好推脱的。” 陆观澜微微一笑。 说来可笑,陆秉言要娶了王沁儿,也不知将来是称王尚书岳父呢,还是同僚。 王沁儿见状,生怕惹了陆观澜不悦,忙开口道:“母亲,母亲若想喝茶,我在陆大小姐这里学了,回头给母亲煮便是,今日还是不要劳烦陆大小姐了吧。” 王沁儿素来不敢忤逆王大夫人,今日却敢替陆观澜讲话。 王大夫人正要发怒,就听陆观澜道:“父亲说得对,观澜是晚辈,给王夫人这样的长辈烹茶,是观澜的荣幸。” 说着,朝王沁儿看去,眼里带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王沁儿顿时明白,陆观澜这场戏还没唱完呢。 第七十一章 王夫人腹痛 陆秉言见陆观澜如此懂事,不由欣慰一笑,忙吩咐赵管家备好茶具。 不多时,茶具就拿了过来。 陆观澜当着众人面,安安静静地煮茶。 王大夫人早前听闻陆家大小姐颇有些厉害,想到如今还不是为自己端茶倒水,脸上不觉露出一丝不屑。 陆秉言趁着陆观澜烹茶的功夫,便又同王家谈起婚事。 几番商谈下来,敲定了婚期。 这边陆观澜的茶也煮好了。 “王夫人,请喝茶,”陆观澜笑着将茶盏递给王大夫人。 王大夫人见陆观澜如此乖顺,看起来甚是好拿捏,哪里像京中夫人们所言。 这样一想,便也没有再为难,只是笑着接过,“陆家大小姐倒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孩子,我瞧着,往后找个好人家也是不难的。” 陆秉言闻言,眉头一皱。 如今京都上下都晓得,陆家这位嫡出的大小姐是个毁了容的丑女。 王大夫人这番话,实在有些揶揄的意味在里头。 王尚书晓得陆秉言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想着两家接亲本是好事,不愿拿着所谓“岳丈”的身份压着陆秉言,便只得轻声喝斥王夫人,示意王夫人注意言辞。 一盏茶下肚,王大夫人正欲起身,忽觉腹中绞痛难忍。 忙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一旁的王沁儿见了,也慌了神,忙起身去扶,“母亲您这是怎的了?” 王大夫人疼得满头是汗,一个字都吐不出。 王尚书也是愣在一旁,不晓得究竟发生何事。 陆秉言见状,立马起身冲赵管家道:“快去请大夫。” 只有陆观澜,一脸平静地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王夫人这幅痛苦的模样。 待赵管家将大夫找来,王夫人已疼得晕了过去。 陆秉言让丫鬟将王大夫人带到南厢房,自己则陪着王尚书搬了椅子在外头坐着等。 王沁儿在里头伺候着,就见大夫来了。 一见那大夫,王沁儿也是一愣。 这不是那日陆观澜找来的大夫,今日又是他? 那大夫冲王沁儿微微颔首,便上前为王大夫人诊脉。 半晌,大夫才从厢房出来。 王尚书忙起身问:“我家夫人如何了?” 大夫面色平静,语气也淡然:“贵夫人身子并无大碍,就是吃错了东西。” 吃错了东西?陆秉言眉头紧锁。 除了午宴,这王大夫人连点心都没吃,这能吃错什么东西? 这时候,王尚书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横眉看着陆秉言道:“陆大人,方才我夫人可是用了陆大小姐煮的茶。” 陆秉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是啊,陆观澜方才为王大夫人煮了茶。王大夫人也是喝了陆观澜的茶,才忽然腹痛不止的。 想到此,他连忙吩咐一旁的赵管家,让把大小姐请来。 此刻的陆秉言,实在想不明白,陆观澜为何要害王大夫人。 难不成,是她并不想自己这门婚事成了?便故意破坏两家关系? 陆观澜晓得陆秉言还会找自己回去,索性没走远,只在花园里坐着。 赵管家找来的时候,就见陆观澜在凉亭里喝茶。 上前将事情原委同陆观澜说了,陆观澜便笑了笑,冲阿梨使了个眼色。 阿梨会意地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递给赵管家。 “这些日子辛苦赵管家了,”陆观澜笑着站起身。 赵管家忙不迭地接过,将钱袋子揣进怀里,脸上俱是笑容:“大小姐哪里话,小的是觉着,大小姐一心为老爷思虑,老爷却总是误会大小姐,便也想让大小姐与老爷解开误会。” 陆观澜不语,扭头便带着阿梨往南厢房去了。 陆观澜收买赵管家,是在那日布局给陆齐鸣下套之时。 而这一回,也是让赵管家请来了已经打点好的大夫。 到了南厢房,陆观澜便瞧见陆秉言正一脸怒容。 看样子,又是丝毫没有犹豫的怀疑到她头上了。 到了陆秉言跟前,陆观澜微微屈膝,“父亲。” 陆秉言冷哼一声,抬袖指着屋内,“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陆观澜抬眼看向陆秉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女儿不知,又做了什么好事?” 陆秉言一甩袖子,“你怎能有如此害人之心?你叫我如何同王尚书交代?” 陆观澜瞥了一眼王尚书,见王尚书眼瞅着一旁的丫鬟,哪里有关心王夫人死活的样子。 便笑道:“父亲,我是不晓得王大夫人究竟如何了,若父亲真觉得王大夫人出事,是因为我,那便拿出证据来吧?” 陆秉言哑然。 要说起来,这许多次,看似桩桩件件都与陆观澜有关,可实则最后查出,都并非陆观澜所为。 反倒是那宋姨娘······好似三番两次,都能参与这其中。 再想到今日宋月梅一席话,险些搅和了这桩亲事。 陆秉言便扭头问正在写药方的大夫,“大夫可晓得,王大夫人大约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大夫停下动笔的手,抬眼思索片刻,道:“方才在下已询问过王大小姐,听闻王大夫人早膳只用了一碗清粥,最后便用了午膳,午膳后,也只饮了一盏茶。在下瞧着,王大夫人的症状,像是食物相克。不知陆大人可否能将未用完的午膳,和剩余的茶水,让在下看看?” 陆秉言自然同意,心中也顿时松了口气。 若只是食物相克,那便同他们陆家没关系了。 随即,便让赵管家带着大夫去厨房和膳堂查看。 约莫一个半个时辰,屋子里的王大夫人也转醒,见王沁儿在一旁照顾,正不耐烦地摔杯子。 屋外,陆秉言听见那一声声的摔杯声,不由有些不悦,“王大人,这毕竟还是我陆家府上,还请王夫人收敛些的好。” 王尚书不敢得罪陆秉言,忙笑着说是:“陆大人莫怪,我这回去便将她好好训戒一番。” 又过了片刻,大夫回来了。 身后跟着的赵管家手上,却多了一碗午宴上食用过的薄荷桑菊糕。 阿梨为陆观澜搬了椅子,陆观澜此刻正惬意地半倚着,抬眼瞧见那碗糕点,嘴角勾起一抹笑。 陆秉言见此,不解道:“这薄荷桑菊糕我与王尚书也用了,为何却只有王夫人引发腹痛?” 大夫将赵管家手上的薄荷桑菊糕接过,对着陆秉言微微颔首,道:“陆大人有所不知,这碗薄荷桑菊糕,同大家平日所食的点心不同。这薄荷、桑菊,本就是极为凉性之物,而用这两味食材所做的点心,自然带了三分寒性。加之,这点心又用冰块镇了,那可谓是寒中之寒。” 说着,将点心呈至陆秉言眼前。 陆秉言伸手,手指碰到那碗身,饶是如今这时节,都觉冰寒刺骨。 “初食时,由于时节的缘故,只会觉得入口沁凉,却不知,这寒气入腹。陆大人和王尚书是男子,自带七分阳气,时而用些凉性食物,不会如何。可王大夫人是女子,女子畏寒,这糕点又是如此的寒凉之物,寒气入体,王大夫人喝了热茶,这一冷一热,王夫人自然无法承受。” “原来如此,”陆秉言恍然,“如此说来,不过巧合罢了,今日是我招待不周,改日必会亲自登门赔罪。” 说着,陆秉言朝王尚书颔首致歉。 话音刚落,却见大夫摇着头道:“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 陆秉言闻言,道:“请讲。” 大夫看着那碗薄荷桑菊糕,若有所思道:“薄荷本就是解暑之物,虽说寻常人家也会做些薄荷点心,或是冰镇些薄荷水,却未曾见过,同时将薄荷桑菊两味食材用到一处。就算王大夫人不饮那杯热茶,这如此凉性的东西,怕是也对身子不好吧。” 此话一出,陆秉言好不容易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随即扭头问赵管家:“今日负责午膳的,是哪个厨子?” 赵管家想了想,颔首答道:“是宋姨娘早前请来的那位蜀中的厨子。” “蜀中的厨子?”陆秉言眉头皱起。 赵管家点头,“大夫人过世之后,宋姨娘便找来位蜀中的厨子,说怕大小姐思念大夫人,便让这厨子特意做些大小姐爱吃的东西。” 陆秉言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又是宋姨娘?这宋姨娘,究竟掺合进了多少事? 陆观澜在一旁瞧着陆秉言神色间的变化,嘴角的笑意越发浓了。 如今终于开始怀疑他那位“素来贤惠”的宋姨娘了? “把那厨子找来,再把宋姨娘也请过来,”陆秉言冷声吩咐赵管家。 王尚书在一旁看着,一时间有些云里雾里。 怎的自家夫人吃错个东西,还能牵扯出这么多的门门道道。 如此看来,今日还得亲眼见一见陆家怎么断这家务事? 正琢磨着,就见陆秉言朝自己拱手道:“王大人,你还是先进屋子陪陪大夫人,我先将此事查个清楚,若真是我陆家的不是,我陆秉言定会给王大人和王夫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罢,便扭头离开。 走了两步,又回头冲陆观澜道:“跟上” 陆观澜这才懒懒倦倦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对王尚书行了一礼,随即跟着陆秉言离去。 第七十二章 有个交待 陆秉言带着陆观澜到了书房。 不多时,赵管家便将厨子带了过来。 陆秉言没见宋月梅的身影,便问赵管家:“宋姨娘呢?” 赵管家颔首:“回老爷,宋姨娘说,她身子不适,迟些过来。” 陆秉言冷哼一声,回头看向那正兀自战战兢兢的厨子。 陆观澜则在一旁找了个椅子又坐了下来,对阿梨吩咐,“去,倒杯茶来。” 陆秉言无暇理会陆观澜,只是对那厨子问道:“赵管家说,你是宋姨娘从蜀中请来的?” 那厨子闻言,忙点头躬身称是。 陆秉言又问:“听说,大夫人过世后,是你在打点大小姐的饮食?” 那厨子又点头。 “那今日这糕点,也是你做的?”陆秉言问到此处时,眼里已有了一丝不善。 那厨子是个看惯了脸色的,自然也明白陆秉言这幅神色,究竟意味着什么。 顿时慌了神,也没有回答,而是跪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哀求,“老爷,小的听说了,今日有那王尚书一家来赴宴,也听说王夫人吃坏了东西,可是,这都与小的无关啊老爷。小的就是有天大胆,也不敢做这等勾当啊!” 陆观澜闻言一笑。 赵管家该是在带他来的路上,就将膳堂发生之事告知与他。 可如今陆秉言满腹怀疑,这厨子越是解释,陆秉言便越不会轻易相信。 陆秉言冷笑一声,“你不敢?那你可知道,你今日做的这点心,里头用了多少害人的东西?” “也不是说,里头有多少害人的东西,只是那些东西放在一起,便能害人了,”陆观澜接过阿梨倒上的茶,小啜了一口,纠正道。 那厨子闻言,本就惊慌的脸色更是瞬间煞白。 半晌,那厨子才颤抖道:“我只是一介伙夫,怎的懂那些个害人的东西,大小姐可别······可别冤枉了小的。” 陆观澜吹了吹浮在茶水上的碎茶叶子,抬眼看向那厨子,“这么说,你的意思是,有懂的人为你指点,你才会如此?” 那厨子登时瞪大了眼睛,直起腰不住摆手,“不是不是,”说着,又看向陆秉言,“老爷明鉴,老爷明鉴呐!” 陆秉言此时满脑子都是今日的定亲一事,哪里管什么明不明鉴。 如今他只需要早些找出一个罪魁祸首,好给王尚书和王大夫人一个交待。 思及此,陆秉言一拂袖,“你包藏祸心,企图谋害家主,谁料害到客人身上,这等的家奴,我陆府怎可留得。” 说着,冲赵管家道:“拖出去,押至官衙!” 陆秉言这无疑就是给这厨子扣上死罪。 单单是一个谋害之罪,这厨子就不能活着从大牢里出来。何况,这谋害的还是当朝两位尚书。 如此,这厨子定然死路一条。 赵管家会意上前,就要把那厨子从地上拖起来。 厨子也不是个傻子,眼见着自己就要背了这黑锅,一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膝行到陆秉言脚边,重重磕着头,“老爷,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也是被逼的!” 本已打算让这厨子作为一个交代,瞧见这厨子挣扎,陆秉言以为不过只是求饶。 谁料,这厨子竟说,他是被逼的? 一听这话,陆观澜眸子亮了亮。 好戏这才开始了。 陆秉言愣了片刻,便问:“你说你是被逼的,那你与我说说,你是被谁逼的?” 那厨子却抬眼朝陆观澜看去,正要开口。 陆观澜忽然站起身,没等那厨子说话,便问:“蜀中来的是吧?” 那厨子话到嘴边,还没吐出半个字。被陆观澜一打断,也是一愣。 陆观澜接着问:“望月楼知道吗?” 厨子闻言,抬头诧异地望着陆观澜。 “望月楼的掌柜,与我相识。你原先是蜀中哪家酒楼哪家饭肆的厨子,望月楼的掌柜,应该能晓得吧?你出生何地,家中又有几口人,你的底细,我更是一问便知,”说着,陆观澜直勾勾望着那厨子的眼睛,“你可得,好生交待。” 陆观澜一番威胁的话,说得极其温和,仿佛那不是威胁,只是在安抚。 厨子听了这话,心中的主意顿时又变了。 望月楼在蜀中究竟多有名,作为蜀中人,厨子自是晓得。 传闻那望月楼的掌柜权势滔天,饶是州府官员,也不敢轻易得罪。 平日里更是不见有人敢在望月楼惹是生非。 能结交州府官员的掌柜,要查到他祖籍,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他信陆观澜说的话。 陆秉言在一旁听了,只是觉得奇怪,望月楼他也曾听闻过大名,只是,却不晓得,陆观澜究竟又是怎的认识望月楼的掌柜。 厨子思索半晌,最后,终于叹了口气,抬首对陆秉言道:“老爷,是宋姨娘。” “是宋姨娘,今日派人叫小的按照单子准备午膳,”那厨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单子,呈给陆秉言。 陆秉言接过。 一看之下,陆秉言只觉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颇有些难受。 这单子上的字迹,的确是宋月梅的。 那厨子又道:“还有,大小姐脸上的红疹,也是······也是先前宋姨娘,让小的添了东西在大小姐的吃食里头。大小姐未能察觉,是因为那东西不致命也不多量,只有连着用上些时日,才能叫人看出端倪。” 陆秉言闻言,身子一晃,满眼的难以置信。 他实在不敢相信,朝夕相伴数年的枕边人,竟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似是最后再确认一番,陆秉言问道:“你说,这一切都是宋姨娘指使你所为,那除了这张单子,可还有什么证据?” 那厨子沉默片刻,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道:“宋姨娘威胁小人,说小人若不按照她的吩咐办事,便将小人在蜀中的老母打杀了。” 陆观澜这时道:“还有这等事?” 说着,瞥了眼陆秉言。 见陆秉言神色呆滞,似乎还沉浸在他的难以置信之中。 陆观澜便接过那信笺,信笺上头,是对那厨子母亲妻儿的诸多描述,讲的也都是什么,若他不照办,他妻儿便要被活活饿死,他那七十岁的老母则会被他们当猪狗一样拖出去打杀。 这上头言辞恶劣,叫人看了都觉恶心。 厨子说,“我本识不得几个字,这封信,还是宋姨娘叫人念与我听的。” 陆观澜一边听着,一边仔细看着信中内容。 忽然,目光停在一处。 随即眸光一闪,眼神蓦地阴沉下来。 那上头提到一个名字——刘寒起。 宋月梅这个时候便同刘寒起联手了,一个将厨子带到府上,一个在蜀中挟制厨子家人。 这等的手段勾当,真不愧是宋月梅啊。 想到此,陆观澜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定然并非宋月梅同刘寒起的头一次联系,若之前便同刘寒起往来,那也就意味着,宋月梅早已在打刘家的主意。 可是,宋月梅也晓得,她母亲若是在,刘家的祖业,就不会交到其他人手里。 所以,宋月梅才会加害母亲? 可是,就算她害死了母亲,这份家产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宋月梅沾染一分。 她不信宋月梅真有那么全心全意,一心只为陆秉言谋划。 之前她有想过,宋月梅害死母亲的真正原因。 想做主母? 她早前也这么想。她想着,宋月梅该是为了上位,才想除掉母亲。 可是,宋月梅受宠多年,从前也未曾肖想过主母之位,怎的就会忽然有了这个念头? 为了她儿子女儿的前程? 可她猜想过,陆秉言早有休妻的打算。 若是母亲再生不了嫡子,陆秉言便会想办法扶宋月梅上位。这也就是为何前世母亲刚过世不久,宋月梅便成了大夫人的缘故。 既然陆秉言有心扶正宋月梅,宋月梅又何必急在一时,让自己平添如此多的罪孽。 饶是她脸皮厚,不怕遭天谴。 可若有一日,这些事情败露,宋月梅定然没有活路。 她一个什么都不缺,有丈夫宠爱,又有子嗣,只需要等着扶正的姨娘,为何会忽然这样着急,除去大夫人? 正想着,一旁的陆秉言终于醒过神来,一把抢过那信笺。 陆观澜这才回过思绪,看着陆秉言一面看着信,一面脸色越来越黑。 同样的,陆秉言目光也停在那名字上。 随即,不由自主地看了眼陆观澜,却正对上陆观澜的眼神。 陆观澜看着自己这蠢父亲,终于像是开窍了,不由笑道:“女儿上次蜀中一行,不知父亲可有听说点什么?” 陆秉言眉头一皱,沉默着。 他的确有听到过一些消息,也晓得刘寒起一夜失踪,之后刘寒起一家衰落。 之后,陆观澜接管刘家的票号,再后来,便回京了。 陆观澜见陆秉言不说话,便兀自说道:“刘寒起和刘成彦父子一夜失踪,是女儿所为。至于为何,父亲若是有兴趣,可以自行派人去蜀中查探。女儿想,如今留在刘宅的人,自会与父亲如实相告。” 陆秉言没想到,陆观澜如今竟会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等话。 不知何时,自己这个大女儿,早已不复往日。 如今的陆观澜,倒真叫他觉着有些可怕。 第七十三章 宋月梅禁足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陆秉言也实在无话可说。 这桩桩件件的事,都出自他这位宋姨娘之手,而他从前日日与她同眠,却从不知枕边人竟如此蛇蝎心肠。 想到此,陆秉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父亲,这件事到此也足够明了,该如何处置,都不过父亲一句话,”陆观澜在一旁开口。 陆秉言脸色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闻言闭目问:“宋月梅呢?” 这话问的是赵管家。 赵管家答道:“该是还在院儿里。” 陆秉言睁开眼,道:“从今往后,就让她好好在屋子里待着,没有我开口,谁也不能去看她。” 赵管家颔首,“是,老爷。” 随即转身退下。 陆秉言说完,扭头看向陆观澜,那眼神,更像是在询问陆观澜,他这样处置是否妥当。 陆观澜不语,只是转身对那厨子道:“你虽不是主谋,却也成了帮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明日一早,便收拾行李回蜀中,从今往后,不可踏入京都半步。” 那厨子似得了大赦一般,不住磕头:“谢大小姐,谢老爷!” 还没等厨子感激涕零完,陆观澜又继续道:“还有,不可再给蜀中的任何一家酒楼饭肆做厨子,我会让让人盯着你,你好自为之。” 厨子一愣。 这看似不咸不淡的惩罚,对他来说,却堪比致命。 一个一生都在厨房做事的人,往后余生却不能再做自己会做的事,靠什么养家糊口对他来说成了最大的难题。 陆秉言在一旁看着陆观澜,见她游刃有余地处理着眼前事,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 这个自小在身边长大,素来乖顺软弱的女儿,何时竟这样行事果决了。 处置好厨子,陆观澜扭头冲陆秉言微微颔首:“若没有其他事,女儿便下去了。” 陆秉言正愣着,一时还没回过神,就见陆观澜扭头走了。 怎的他忽然觉着,陆观澜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宋月梅此刻正躺在软榻上佯装身子不适。 先前赵管家请她去一趟书房,她以身子不适为由推拒了。 赵管家走后,她便让春香偷偷去盯着。 方才春香刚回来,说是赵管家把厨子给叫过去了。 那王大夫人腹痛晕倒之事,如今早已传遍府中,她自然也晓得了。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会把厨子叫过去。 难不成是那王大夫人吃了什么不该吃的玩意儿? 不过,想到此事同她无关,她便也没心思管。 如今能让她头疼的,就只有今日司园园找上门一事。 也不知那个贱人怎的换了说辞,倒把她弄得里外不是人。 现在老爷怕是对她心生不满,若非还有经竹和华生在,她恐怕也会遭老爷厌弃。 正想着,就听赵管家的声音从院子外头传来。 宋月梅刚要招呼春香询问,就见春香从院子走了来。 冲她屈膝行礼道:“姨娘,赵管家说,咱们院儿,以后不准任何人出入。” 宋月梅先是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立时从榻上站起身,冲出屋子。 只见赵管家带着几个家丁,那几个家丁都守在门外,而赵管家,正忙着给院儿门上锁。 宋月梅见状,立刻奔到赵管家跟前。 此刻的宋月梅,一改往日的贤良淑德,俨然一副泼妇模样,指着赵管家大骂:“你这瞎了眼的狗奴,锁我的院子做什么?” 宋月梅此时脑子有些乱,未曾想到,既是赵管家前来,自然是得了老爷的令。 赵管家闻言,却也不恼,回头冲宋月梅颔首:“宋姨娘,老爷吩咐了,往后不许您踏出这个门半步,您就别为难我们做下人的了。” 说罢,对跟在一旁的春香道:“快把宋姨娘扶进屋子吧,老爷如今正在气头上,宋姨娘还是别在此刻同老爷闹。” 话音刚落,赵管家已上好锁,退出院门。 只听砰地一声,那院儿门便被合上。 外头,还传来扣锁的声响。 宋月梅实在不明白,这究竟是怎的了。 怎的忽然之间,老爷就要锁了她,还禁她足。 难道,就因为她坏了他与王沁儿的亲事? 可老爷就不念他们多年的情份,和她膝下的三个儿女吗? 春香在一旁见了,忙扶住宋月梅,柔声安慰:“姨娘莫急,二小姐还在外头呢,若是晓得此事,定然会同老爷求情。” 闻听此话,宋月梅一凛。 不对,此事不是这样简单。 依照她对老爷的了解,老爷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对她如此。 这么多年来,老爷从未对她如此狠心过。这其中一定有她不知发生的什么事。 想到此,她问:“你说,那厨子有可能将我供出来吗?” 春香沉思片刻,摇头道:“奴婢不知。” 宋月梅凝眉。 那厨子的家人还在她手里,怎的会这样轻易将她供出来呢? 这时候,院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就听陆经竹拍着门,语气慌张喊道:“阿娘!阿娘您怎么样了?” 宋月梅听见女儿的声音,心底又恢复了几分理智。 靠近院儿门道:“无需担心阿娘,阿娘如今很好。你呢?你父亲可有责难你?” 陆经竹的声音有些颤抖:“没有,父亲没有责难女儿,更是没对女儿传半句话。” 宋月梅闻言,松了口气。 没有动经竹,那便是说,还将希望寄托在经竹身上呢。 墨园离霓轩阁很近,方才赵管家带着人往霓轩阁去的时候,萍儿便回去禀报了陆经竹。 陆经竹便让萍儿跟着去看看,谁知,正好瞧见赵管家在锁霓轩阁的院儿门,萍儿便立刻回来报信。 陆经竹知晓此事后,更是第一时间赶了来。 “阿娘,父亲不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他如此对你,一定有什么误会,女儿这就去求父亲,”说罢,陆经竹就要离去。 宋月梅却忽然厉声道:“站住!” 陆经竹刚转身,脚步顿时停下。 宋月梅道:“方才赵管家说了,你父亲如今正在气头上。你晓得你父亲的脾气,他犟得很,若是自己打定了主意,旁人越劝他是越不会听。你此时去求,无异火上添油。” 陆经竹却急得有些失措。 要知道,往日就算犯再大的错,父亲也不会这样责罚阿娘。 “阿娘,那我如今该如何做?”陆经竹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宋月梅沉思片刻,道:“不要做。什么都不要做,给我院子里好好待着。让你二哥也安心读书,不要担心我。” “可是······”陆经竹还想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说话声。 身旁的萍儿低声道:“小姐,大小姐来了。” 陆经竹一愣,猛地回过头,就见陆观澜身边跟着阿梨,正摇摇曳曳地朝这边走来。 宋月梅听门外忽然没了动静,以为陆经竹怎的了,忙拍着门大声问:“萍儿!二小姐是不是晕倒了?” 没等来萍儿的回答,却听见陆观澜的声音。 “宋姨娘且放心,二妹妹可好得很。” 陆观澜眼中带笑,看着陆经竹一副窘迫之色,不由心头喜悦。 陆经竹此时觉得难堪得紧,却还是不得不顾及平日在众人面前扮演的模样,忍住怒火,对陆观澜屈膝行礼,“大姐。” 陆观澜笑道:“你亲娘还在里头关着呢,就别在我面前整这番客套,还是多想想法子让宋姨娘早日出来吧。” 陆经竹面上难堪不已,强忍着心中翻涌的火气,尽力在嘴角扯出一个笑来:“大姐姐说的是哪里话,阿娘不知何故受了如此委屈,该是望着父亲早些清醒才是。” 陆观澜却蓦地笑出声来:“我的傻妹妹哟,你怕是不晓得,父亲对他的这位宋姨娘,有多失望吧?” 门内的宋月梅也听得真切,闻言一惊。 陆经竹更是不解,“大姐姐这是何意?” 陆观澜笑着,朝陆经竹身旁走了两步,贴近陆经竹耳畔,轻声道:“你们真以为,我不晓得,我是如何毁的容?” 陆经竹浑身一颤,忍不住退后几步。 陆观澜笑容透着丝诡异,“要说起来,那厨子既然不是出于本意做了恶事,我便不该要他的命。再说了,杀人才要偿命。既然那厨子没有杀人,就不该有太过严厉的下场。只有那真正的凶手,才该被千刀万剐。你说是吗,妹妹?” 陆经竹眼里不自觉地带了股惊慌,不知不觉,都退到了墙角。 宋月梅听见陆观澜的话,心头也是一阵一阵如擂鼓般。 见陆经竹不回答,陆观澜继续说:“我从前在书卷里看到过一种刑罚,说是将人用烧得滚烫的热水冲洗一番,再用铁钉制成的梳子,一遍一遍的在人身上刷洗,致使那人皮开肉绽,露出白骨,活活疼死为止。可我倒觉着不太过瘾。你说,若是刷一遍,再在那伤口上抹上一层蜜糖,再放上一群蚂蚁,那又疼又痒的滋味,岂不是更有意思?” 陆经竹听着陆观澜说起这种事来,语气竟带着戏谑。好似她讲的不是什么酷刑,而是闲话家常。 再看陆观澜面上,那眼底只有平静淡然。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她们遇上? 第七十四章 送走司园园 陆经竹声音有些颤抖,嗫嚅道:“大姐姐,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观澜又朝着陆经竹靠近几分,目光却瞥向院门的隙缝:“姐姐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将从前在书卷上所见,同妹妹讲讲罢了。” 这哪里是讲讲,分明是威。陆经竹如此想着,却还是笑道:“难不成,大姐姐这会儿子来此,就只是为了同妹妹说道此事?” 陆观澜眼底笑意更甚,“姐姐有些话想说与宋姨娘听,妹妹,可否行个方便?” 陆观澜这话的意思,便是要陆经竹回避。 陆经竹虽明白,却不愿走,只道:“阿娘如今被父亲关在院儿里,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听姐姐说话。” 陆观澜摇摇头,也不理会陆经竹,而是转头冲着院儿门内道:“宋姨娘,可愿意听?” 宋月梅在门内咬牙,可想到如今自己出不去,若陆观澜还有什么后招,用在了经竹身上,那她便真会后悔了。 思及此,宋月梅只得贴着门冲外头道:“经竹,你先回去,好好待在院儿里。” 陆经竹本还拦在门前,听宋月梅这样一说,只得愤然退开,大声回道:“阿娘,我知道了。” 陆经竹一走,陆观澜便走近院儿门。 宋月梅等着陆观澜开口,却见她迟迟未曾说话。 半晌,门缝里塞进来一封信。 宋月梅一愣,示意一旁的春香接过,自己却问道:“大小姐有什么话明言便是,何必还写这封信。” 宋月梅看来,陆观澜也是矫情。 明摆着上门来奚落她,有什么话不能说,却还得弄出一封信来。 陆观澜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宋姨娘看过信中所写,再同我说这些不迟。” 宋月梅一愣,忙让春香将信递了过来。 她这才看清,这封信哪里是陆观澜写与她的,分明是她从前寄给刘寒起的。 宋月梅顿时手抖,连带着声音也发着颤:“你······你早就知道了?” 虽说陆观澜从蜀中回来时,她就猜测,陆观澜会不会已经知晓此事。 可她始终想着,陆观澜不过是一个未及笄的黄毛丫头,怎会有法子查到她身上。 今日她才晓得,原来,是她一直低估陆观澜了。 陆观澜才不是什么黄毛丫头,分明是来恶鬼。 宋月梅只觉得心底发寒。 要知道,一个小丫头,能有这样的手段心思,实在是可怕。 陆观澜如今尚且如此,往后若她再长大一些,岂不是谁也拿捏不住? 陆观澜见宋月梅在里头迟迟没有说话,也不急,只是带着阿梨在门口的石台上坐下,等着宋月梅平缓一番心绪。 又过了好半晌,终于是听得宋月梅开口道:“你既已晓得此事是我所为,也有这信在手上,为何回京后,却对老爷只字不提,还从未在我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 陆观澜闻言,站起身,“宋姨娘问得好啊。那宋姨娘如此聪明,又怎会想不到为何呢?” 宋月梅顿时恍然大悟。 在想明白的一霎那,只觉胸口郁结多日的气血,终于是从口中喷了出来。 就听院儿内传来春香的喊声。 陆观澜笑着转身,对阿梨道:“回去吧。” 阿梨问:“宋姨娘这是——” 阿梨有些担心,想着宋姨娘是否会拿此说事,万一又陷害小姐,说是小姐将宋姨娘弄出的个好歹,那小姐岂不是又吃了亏。 “没什么大碍的,气晕过去而已。放心吧,父亲就算晓得我来过霓轩阁,也不会说我什么,”陆观澜一扭头,抬头望了望天。 天色不早了,她该办的事还未办妥,可得抓紧点儿时辰。 至于宋月梅这边儿,陆秉言近来定然事不会理会了。 从霓轩阁那头出来,就见小菊在桃园院儿门口候着了。 见陆观澜一回来,便迎上前。 凑近陆观澜耳畔轻声道:“奴婢把那位姑娘带到后门一处茶摊等着,小姐您现在快过去吧。” 陆观澜对小菊笑了笑,道:“小菊如今越发会做事了,你在院儿里守着吧,你阿梨姐姐随我去。” 小菊点头,灿然一笑:“小姐且放心着吧,奴婢定会看好院子。” 陆观澜笑着伸手替小菊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便带着阿梨走了。 后门外的茶摊上,只坐着三三两两的人。 陆观澜出了门,就瞧见摊子靠最里头的地方,坐着司园园。 司园园正饮了口茶,目光扫向摊子外头,正巧看见陆观澜。 陆观澜同她点头示意。 司园园便起身,结了茶钱,跟着陆观澜离开这条大街。 走了半晌,才拐进一个小巷。 巷子里,正停着一辆马车。 司园园看着陆观澜,“今日我与你父亲,算是断了情份。” 陆观澜点头,面上没有丝毫喜怒之色,“我知道。” 司园园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巷子外头的大街,“陆大小姐,不该拘于这样的宅院争斗。” 陆观澜闻言,抬眼看向司园园的眼睛。 司园园眼里一片赤诚,“今日,我并非帮大小姐,只是帮我自己。” 陆观澜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对眼前这个女子有了意思钦佩。 她以为,司园园同那些爱慕陆秉言的女子一样,不过都是情字所困,如同她母亲。 可是她错了,她从未想过,能有一个女子会如此洒脱。 今日司园园一番作为,实则是在试探陆秉言。 可惜,陆秉言不明白。 或许陆秉言自己也未曾想到,这世上有对自己真心的女子。 司园园要的,也从不是什么前程富贵,更不是名份。 可惜,陆秉言什么都给不了她。 于是,司园园今日看清了陆秉言对她的心意,索性斩断了情丝。 这样的女子,能有这样的勇气,实在是让她有些羡慕。 若是前世的自己能有这份魄力,又何至于为情所困,沦落到在夫君眼皮子底下,还受尽侮辱呢。 陆观澜忽然笑了笑,“如今,你愿意离开京都也好。毕竟往后若继续留在此,还不知道会招来什么祸事。” 司园园冲陆观澜微微颔首,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递给陆观澜,“多谢大小姐好意,只是,我不需要。” 阿梨正想推回去。 却见陆观澜摆摆手:“既然如此,那我便尊重司姑娘的意思。” 司园园笑着点点头,冲陆观澜行了个礼,便扭头上了马车。 陆观澜目送着司园园上了马车。 待司园园坐定,车夫便驾车动身。 陆观澜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路。 马车行至巷口时,又停了下来,就见司园园掀开车帘。 “多谢大小姐,”司园园眼里带着一丝泪光,直直看着陆观澜。 陆观澜点点头,不语。 车帘放下,马车又驶动了。 这时,阿梨叹了口气,道:“奴婢觉着,那司姑娘也是可怜,却没想性子还这样刚毅,若不是小姐提早在马车里头放了银两,也不知司姑娘一个女子出门在外,没个银子傍身,该如何是好。” 陆观澜笑了笑,“可怜吗?我倒觉着,她比旁人幸运多了。” 回了府中,就见赵管家来了。 说是王大小姐想见她,请她去厢房。 陆观澜点点头,回屋换了身素净的衣裳,便带着阿梨跟着赵管家去了。 路上,陆观澜问:“王大夫人身子可恢复好了?” 赵管家道:“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了,这不,王尚书正要带着夫人小姐回府呢,王大小姐便说想同大小姐道个别,这才让小的来请大小姐去一趟。” 到了厢房,却不见王大夫人的身影,只有王沁儿坐在屋内,神色落寞。 陆观澜见此,轻声道:“王姐姐这是怎的了?” 王沁儿回过神,从椅子上站起身,“观澜······我有话要对你说。” 陆观澜回头,示意阿梨出去。 阿梨颔首,转身退出门外。 王沁儿这才几步上前,拉住陆观澜的手,道:“我母亲让我想法子毁了你。” 陆观澜微微一笑,“是吗?” 王沁儿点头,“母亲说,今日一见你,总觉得你不简单,后来你走了,她便同我讲说,你城府极深,不是个好相与的。若不把你除去,将来我在陆家的日子便不会好过。” “那王姐姐以为如何呢?”陆观澜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王沁儿眼底尽是担忧,“我既然同妹妹说,自然就不会做这等勾当。况且,我也晓得,我若想在陆家过得好,没有妹妹是万万不成的。” 陆观澜小啜一口,继续问:“姐姐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按照心中所想而为便是,又何必同我说。” 王沁儿叹了口气,“可母亲今日同陆老爷提出一个要求,若陆老爷不照办,我便······我便不能嫁来陆家。” 陆观澜模样甚是懒散,抬眸示意她说。 王沁儿道:“母亲说,要陆老爷赠予王家京中刘家的票号。” 陆观澜这才笑道:“说了半天,是想要我手里的东西。” 王沁儿甚是忐忑。 她晓得,刘家票号是陆观澜母家的祖业,他们本不该觊觎。 可是,如此一来,却把她弄得两难。 她一时想不出办法,只得先找陆观澜商量。 陆观澜晓得,王沁儿此番同她说这些,倒也算为她着想。 也是不想到时候她猝然得知此事,被陆秉言为难,而想不到法子解决。 既然如此,她又怎能辜负王沁儿这番好心。 便道:“王姐姐且安心回去便是,我有法子让你既能嫁到陆家,又能让王大夫人打不了我身上的主意。” 第七十五章 再遇成野 王沁儿听陆观澜这样说,顿时安下心来。 却又忽然想到今日那女子,便问:“今日那女子,可是宋姨娘找来的?” 陆观澜闻言,微微一笑,“是,也不是。” 是宋月梅先打的主意,可人却不是宋月梅那头的。 王沁儿想了想,方才恍然,心中不由更加佩服也更加畏惧起眼前这个人来,“既然妹妹有法子,那我便可放心走了。” 陆观澜点点头,同王沁儿一同从厢房出去。 门外,陆秉言竟也在。 见二人出来,陆秉言似嗔似怪道:“瞧瞧你们俩,叫王尚书和王大夫人等这样久。” 王沁儿欠身行礼,“都是我舍不得观澜妹妹,这才多说了几句。” 看王沁儿都护着陆观澜,陆秉言也不好斥责,便摆摆手。 王沁儿这才转身走了。 见王沁儿一走,陆秉言看着陆观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观澜却是大方一笑,道:“父亲是不是想同我讨一讨京中票号?” 陆秉言叹了口气。 想来,方才王沁儿是同陆观澜说了。 索性便直言道:“这是你母家的祖业,父亲不好过问插手,只是,今日到底是陆府的过失,王夫人提出这个要求,也不算过份。” 陆观澜蓦地笑出声来,随即道:“这么说,父亲是觉着,犯错害人的是女儿了?” 陆秉言被陆观澜这番话堵得一时哑然。 陆观澜又道:“既然父亲晓得这是我母家的祖业,如今拿陆家旁人的过错,推到我身上,反倒让我承担损失,不觉得有些可耻吗?” 陆秉言一听这话,眉头一皱,喝道:“观澜!你怎么说话的?” 陆观澜眼底浮出一丝嘲讽,“父亲,若想成了这亲事,想全了王大夫人的心愿,还是去问你那宋姨娘的好。” 陆秉言只觉陆观澜咄咄逼人,一字一句都带着刺,却想到如今到底是要同她商量,只得深吸口气,尽力压下火气,柔声劝道:“观澜,父亲晓得你受了委屈。可你想想,你也是我陆秉言的女儿,也是陆家的人。所谓荣辱与共,陆家今日的事若是传出去,父亲往后的仕途也算是毁了,你又怎能忍心呢?” 陆观澜冷笑。 “难不成,父亲的仕途是我毁的?” “你——”陆秉言顿时失语。 这好说歹说,陆观澜就是不松口,又能叫他如何。 他如今倒是越发觉得,当初就该听宋姨娘的话,将刘家的祖业拿捏在手上。 若当初自己能得了刘家的祖业票号,如今岂还轮得到陆观澜这一个小丫头说话。 陆秉言是越想越后悔,更觉得如今没法拿捏这个女儿,心头既窝火又无奈。 “父亲,同王家的亲事,您就无需忧心了,至于刘家的票号,您也不用惦记,”说罢,陆观澜冲陆秉言微微颔首,转身便走。 阿梨一直在门外守着,直到陆秉言来时,才让她到长廊尽头等着。 见小姐出来,又同老爷说了些什么,虽隔得远听不真切,却瞧见老爷满脸怒气。 这会儿子见小姐走了过来,便有些担心,“小姐,您又惹老爷不高兴啦?” 陆观澜失笑,“你见我什么时候惹他高兴过?” 阿梨一想,也是。总归小姐常惹老爷发怒,倒也不见老爷对小姐如何。 回桃园的路上,陆观澜将接下来要做的事仔仔细细想了一遍。 只是,在想到找谁查探消息之时,却犹豫了。 阿梨见小姐一路若有所思,路过花园时还险些被地上的石子儿绊倒,便忙扶住小姐,问:“小姐这是在想什么啊,怎的这样不当心。” 陆观澜停下脚步,问阿梨:“阿梨,你有没有觉着,咱们总是在麻烦二殿下?” 阿梨没想自家小姐琢磨半天竟在想这个,不由噗嗤一笑,“小姐可真是,当初不是小姐总找二殿下帮忙吗,再说了,二殿下也说,有事要帮忙的,去别院寻他便是。” “话是如此,可到底麻烦这么多次了,”陆观澜喃喃。 再说了,李尽不也说了,让她有事便去国公找他吗? 想到此,陆观澜一怔。 李尽······她怎的会想到他去了。 见陆观澜又愣神了,阿梨在一旁轻声道:“小姐,咱们回去再想吧。” 陆观澜收回思绪,点点头。 回了桃园,陆观澜坐在廊檐下,瞥见天色阴沉,似乎要下雨了。 再想到那日李尽送伞时的模样,心中竟突突跳了起来。 她忍不住蹙眉。 如今大事未成,她怎的又开始奢望起儿女情长。 前世自己便是在这情字上吃了亏,难不成,这一世还要在这上头栽跟头? 想到此,她站起身,转身回了屋。 翌日一早,陆观澜便起了身,吩咐阿梨准备马车。 阿梨问:“小姐,咱们今日是要去何处?” 陆观澜望着镜中有些疲惫的面容,道:“文安坊。” 阿梨也瞧见小姐面上憔悴,不由心疼地叹了口气。 想来,小姐昨夜又没睡好。 马车准备妥当,陆观澜也用过早膳,二人便动身。 皇亲贵戚的别院不似府邸,每每想要登门拜访,都需递上请帖。 可也因为拜访别院规矩不甚多,便也容易碰上主人家不在的时候。 所以到了文安坊没能见到成墨,陆观澜倒也不奇怪。 “陆大小姐,殿下晚些时候便会回来,要不,您在院儿里吃茶等等?”说话的还是上回见那家仆,一看陆观澜来了,面上似是高兴得很。 陆观澜却笑道:“无碍,明日我再来便是。” 说罢,便转身上了马车。 家仆见留不住人,不由懊恼。 这番神色却叫阿梨瞧见,待上了马车出了文安坊,阿梨才对陆观澜道:“小姐,奴婢方才瞧着,那小哥似乎很想留下小姐。” 陆观澜抬眼,“是吗?” 阿梨点头,“小姐说明日再来,奴婢都瞧见他跺脚了。” 陆观澜笑了笑。 这小厮是什么意思她倒不在乎,她只是在想,明日还得多跑一趟,有些烦。 想到今日无事,便道:“这时候回去也太早了,不如咱们去听听戏再回府?” 阿梨一听,顿时高兴了,,“好呀小姐!” 于是,主仆二人便往茶园子去了。 到了茶园,陆观澜难得阔绰的包下整个二楼看台。 看台上清静,又准备了瓜果茶点。 陆观澜一边听戏一边儿吃茶,好不惬意。 这时候,却见一小厮跑了上来。 阿梨以为是来送点心的,忙拦住道:“这儿没你的事,不用上来伺候,小姐的点心够吃。” 那小厮朝陆观澜望了一眼,却是面露为难之色,躬着腰对阿梨道:“好姐姐,小的可不是来给小姐添茶点的,是······是来了位贵客,也要包下看台。” 一听这话,阿梨怒了,“你们这园子怎的能如此?我家小姐既已包了,你们掌柜就该回绝了便是。” 小厮一脸的苦相,都快哭出来了,“好姐姐,可不是我们家掌柜不愿意回绝,实在是······实在是回绝不了啊!” 陆观澜正看得起劲,扭头瞥见阿梨在同小厮嘀咕,便问:“何事?” 那小厮见陆观澜发话,忙推开阿梨,快步走到陆观澜跟前,颔首道:“陆大小姐,这忽然来了位贵客,也要包下看台,所以,小的想请您移步一楼包厢儿。” 陆观澜蹙眉,“贵客?” 小厮忙点头,“是,贵客,咱们掌柜实在得罪不起。” 陆观澜却好奇了,“是吗?什么样的贵客你们掌柜得罪不起?” 这时候,楼梯口忽然传来脚步声,就听另一个小厮声音焦急:“殿下您慢点儿!这还没腾出地儿呢!” 殿下? 陆观澜一回头,确实顿然愣住。 成野? 成野也正对上陆观澜的眸子。 一见是陆观澜,忽然笑了,对跟来的小厮摆手道:“无碍,本殿下也没说要包你们场子不是,既然这二楼看台子如此空,也不怕多本殿下一个,”说着,冲陆观澜一挑眉,“你说是吗?陆大小姐?” 陆观澜忍住心底作呕的厌恶,起身朝着成野行了个礼,“既是三殿下想听戏,民女又怎能驳了殿下这喜好。” 说罢,朝着阿梨使了个眼色。 “民女也来了好些时辰了,该回府了,殿下还是清清静静听戏得好,”说罢,便要走。 成野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旁的女子见了自己,巴巴往上贴的大有人在。 他历来不近女色,便更是让京中女子皆钦慕。 怎的这陆大小姐一见他,反倒像是避瘟神一般躲着。 想到此,他几步上前,一抬手,拦住了陆观澜的去路。 “陆大小姐,本殿下倒是觉着,一个人听戏有些无趣,不如有知音相伴得好,”成野说着,勾起唇畔,一副翩然绝世公子模样。 陆观澜尽力保持着面上的微笑,颔首道:“多谢殿下美意,只是,民女确实要回府了,否则家中遣人来寻,说是因殿下非要拦着不让走,讲出去也不好听。” 成野眉头一皱。 还想说什么,就见陆观澜提起裙摆,匆忙下了楼。 出了茶园,陆观澜捂着心口,直觉犯恶心。 她竟然忘了,前世成野便爱出入茶园戏园,为的是作出一副不理世事的模样。 能立功便立功,立了功回京后又一副淡漠名利的姿态,这才让皇帝高看了他几分。 觉着他既有才华又心志高雅。 前世就连她都觉着,成野这样的人,极为优秀。 可今生再见,她只觉得心中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恶心和怒火。 成野啊成野,她这辈子,便是来讨债的。 第七十六章 送信被察觉 阿梨见小姐面色不好,又捂着心口,顿时上前扶住,担心道:“小姐您这是怎的了?” 陆观澜摆摆手,直起腰,“无碍,许是那园子里太闷。” “闷?”阿梨不解。 方才连上小厮,统共也才五个人,怎的会闷? 可见小姐如此难受,阿梨便也没再多言,忙扶她上了马车。 回府后,陆观澜径直回了桃园。 路过花园的时候,正遇上周素素带着两个女儿喂鱼。 瞧见陆观澜,正想打招呼,却见她理都不理就走。 周素素忍不住犯嘀咕:“这大小姐是怎的了?一回来就跟在外头见了鬼似的。” 一旁陆莲青只是冷眼瞧着,不发一言。 倒是陆莲华,也有些疑惑,“兴许是外头太阳大,染了暑气。” 周素素撇了撇嘴,随即又转头笑道:“不过,如今那霓轩阁里头的还在禁足,咱们的日子倒好过不少。” 经此一事,周素素越发觉得,陆观澜本事不小。 她这许多年都没能动摇到宋月梅丝毫地位,陆观澜却在这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就让宋月梅在老爷面前失了宠。 可想到再过不久老爷便要娶新夫人,她这心里,也是不太舒服。 陆观澜回了屋子,坐下后便让阿梨煮茶。 阿梨忙招呼小菊去烧水。 回头忍不住道:“奴婢待会儿去给您煮碗冰糖燕窝,您喝了茶便歇着憩会儿吧。” 陆观澜不语。 今日碰上成野实属巧合,倒提醒了她件事。 成野在京中几处茶园安插了人手,为的就是打探消息。 勾栏院儿成野并未沾染,却也有些人在里头。 想到此,她扭头对阿梨道:“备下笔墨,待会儿将我写好的信送去文安坊。” 夕阳西下,茶园的戏台上的戏子们纷纷散场。 成野正坐在先前陆观澜坐过的地方,眉头皱着,若有所思。 这时,一小厮上了楼,凑近成野耳边低语了几句。 成野闻言一挑眉。 难怪这陆大小姐对他避之不及,敢情是和二哥搅合上了? 那小厮又道:“殿下,属下要不要将那婢子半路给拦了,再······”说着,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成野勾起唇畔,“你觉得呢?” 小厮见此,忙战战兢兢地跪下,“属下不知,属下全听殿下吩咐。” 成野冷笑,“你方才不是做主做得挺好吗?” 小厮将头埋得越发低,颤抖着身子不敢再说话。 就听成野道:“罢了,本殿下倒要瞧瞧,这快要临近封王礼了,二殿下还能弄出些什么幺蛾子,”说罢,站起身。 小厮松了口气般,也跟着站起身。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指了指先前坐的那个位子,道:“这地方,往后不许旁人坐。” 小厮闻言忙点头应下。 文安坊别院内,成墨刚回来。 听家仆说起今日陆观澜来了,便忙问:“陆小姐现在何处?” 那家仆颔首道:“回殿下,陆大小姐她······走了。” 成墨眉头一皱,“走了?她可是有急事?” 家仆想了想。 想到今日见陆小姐之时,她倒不像是有什么急事。 便道:“好似没什么急事,就是要见您。” 成墨闻言一愣。 没什么急事,就是要见他? 想到上次一别,打探了一番陆府小姐们的亲事,得知陆尚书并未为她谈及婚事,便觉得心头似乎石头落地。 今日她若没有急事,来寻自己,会是什么缘由呢? 正想着,就听通报说陆观澜的侍女送来一封信。 他忙让人将信拿来。 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笺。 仔仔细细看了上头的内容,成墨却忽然又些失望。 一旁的家仆没瞧见他眼底的落寞,便满脸笑容问道:“陆大小姐可是对殿下说了什么?” 成墨叹了口气,“她给我说了几处地方,让我想法子把这几个地方清查一番。还让我查一查,王尚书家有没有什么秘闻。” 家仆闻言,顿时也有些失落,“这么说,陆大小姐是压根儿没提关于殿下的一分一毫了?” 成墨闻言,将信纸卷了卷,在家仆头上重重敲了一记,“子元,说什么胡话!” 家仆捂着头,一副委屈之色,“属下这不是为殿下的终身大事忧心吗。” 成墨心下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的终身大事,又岂是这样简单便能决定的。 父皇对他的看重,他心里有数。 封王礼过后,他也要选妃了。 若父皇和母妃心中早有他的正妃人选,他如今做再多,也只是徒劳。 桃园内,陆观澜心中不适已减轻不少。 正喝着冰糖燕窝,见阿梨回来,便问:“信可送到殿下手上了?” 阿梨点头,“奴婢送去之时,门口小哥便说殿下已经回来,这信定然也到了殿下手里。” 陆观澜点头。 如此一来,她明日也不用再跑一趟,只需等着成墨给她送消息便是。 她这样以物易物,成墨那边儿也算不亏了。 想到此,她心情好了几分,便问:“今儿晚膳吃什么?” 阿梨见她比起先前身子舒服不少,都问起晚膳吃什么,便笑道:“小姐胃口这样挑,自然是小姐想吃什么,奴婢们便去准备什么。” 陆观澜一笑,想了想,道:“那我想吃临江楼的点心,不如,你再跑一趟,给我买去?” 阿梨顿时嗔怪,“小姐可真是会消遣奴婢,才将让奴婢出了门,这才回来多大会儿啊,又让奴婢往出跑。就是骡子也没得这么折腾。” 陆观澜闻言笑出声来,“好阿梨,行行好吧,我就想吃那一口,否则这暑气如此之盛,我哪里有胃口吃下东西。” 阿梨无奈,只得道:“谁叫奴婢有个您这样的祖宗。” 正说笑着,就听见陆经竹的声音。 “大姐姐院儿里好生热闹。” 陆观澜扭头,见陆经竹一身白衣似雪,正袅袅婷婷地从外头走来。 见陆观澜原本的满面笑容顿时冷了下来,陆经竹面上也有些尴尬之色,“大姐姐这是不欢迎妹妹?” 陆观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哪儿的话,就是你和宋姨娘一道来,我也是欢迎的。” 宋姨娘明明还在禁足,陆观澜这样说,分明是挑衅。 可陆经竹却没有露出一丝不悦,反倒笑着说:“可惜阿娘她来不了,否则定然会亲手给姐姐做些点心,我记着,姐姐旧爱吃阿娘做的点心。” 陆观澜此刻皮笑肉不笑,学着陆经竹惯用的柔弱语气,“是呀,可惜了,宋姨娘对我多好啊,叫旁人看了,还以为宋姨娘才是我亲娘。” 陆经竹依旧不恼,“姐姐哪里话,宋姨娘不过家中姨娘,对大小姐好,也是应该的。” 陆观澜不晓得陆经竹此次来是何目的,这同陆经竹打来半晌的太极,也让她有些烦了。 便道:“妹妹若是来找姐姐寒暄的,还是等改日吧。今日姐姐身子不适,想早些歇息,还望妹妹见谅。” 陆经竹闻言,竟是一脸的关切惊慌,忙迎上前道:“姐姐这是哪里不适?要不要妹妹替姐姐请大夫瞧瞧?” 陆观澜对阿梨使了个眼色。 阿梨会意,便冲陆经竹行礼道:“二小姐,奴婢已经给小姐抓了药,如今也该让小姐进屋喝药,喝完药还得休息,实在不便同二小姐再叙话。” 陆经竹倒也没有执意相陪,听阿梨这么说,便道:“既然如此,快些带姐姐回去用药,我也就不打扰了。” 这才转身走了。 出了桃园大门,陆经竹便问身旁的萍儿,“你可有看出,陆观澜有何异样?” 萍儿摇头,“说是身子不适,可奴婢瞧着,不像是有什么不舒服。” 陆经竹点头,“我也觉着。” 方才她在院儿里看书,周素素却忽然登门,说是给她拿了点心。 她本无心理会,却听周素素讲起,今日陆观澜一早出了门,而后回来便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她便让萍儿来桃园附近看看,随后瞧见阿梨鬼鬼祟祟出了门。 她这才赶着过来瞧瞧。 可方才一见,看陆观澜神色如常,不像是有什么异样。 陆经竹摇摇头。 不成,这几日还得盯着。 陆观澜平日里总精于算计,这回,她倒要看看,陆观澜又要做什么。 送走了陆经竹,陆观澜忽然问阿梨,“方才你出门时,可有被什么人瞧见。” 阿梨想了想,道:“奴婢每回去送信办事,都极为隐蔽小心,今日也未曾发现异样。” 陆观澜却摇头,“不,宋月梅如今被禁足,陆经竹该本份些才是。她这样忽然造访,定然是得了什么风吹草动。你没见她方才那样子,分明是来探虚实的?” 阿梨闻言,顿时有些慌了,“那奴婢去文安坊送信的事,二小姐那边岂不是知晓了?” 陆观澜沉思片刻,又摇摇头,“她应该不晓得此事,否则方才话语之间,会试探关于二殿下之事。陆经竹虽有脑子,城府却不深,不像她亲娘那么会算计。我猜,她至多是从谁口中听说我身子不适,来瞧瞧真假。” 阿梨不解,“那是谁会跟二小姐说小姐身子不适?” 陆观澜笑道:“陆家这最能碎嘴的,还能有谁?” 自然是今日她们在花园里碰上的三姨娘了。 第七十七章 被威胁了 阿梨仔细想了想,随即眉头一皱,有些不悦道:“要说这三姨娘也真是,从来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眼见着如今四小姐安生不再寻小姐麻烦,三姨娘倒上赶着给小姐找不痛快了。” 陆观澜晓得,阿梨这是还惦记之前三姨娘恃宠而骄,在陆秉言面前挑拨离间。 她却不甚在意,只是笑道:“如今三姨娘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又眼见着府中快有新主母,便只能撺掇撺掇陆经竹这样的蠢货。” 阿梨似还有气愤,“现下瞧着只是碎嘴,可先前还差点儿害得小姐······” 话说到一半,阿梨便止住。 陆观澜笑着伸手拍拍阿梨手背,“傻丫头,可我不是好好的吗,最后食了恶果的,不还是她们自己。” 阿梨点头,“那也是报应。” 陆观澜笑而不语。 是啊,报应。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的宋月梅母女和成野,又会有怎样的报应。 想到这儿,她想起请成墨查找乞丐的事。 这些天了,也没得半点儿消息。难不成宋月梅真就神通广大到,早早将人处置得让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宋月梅这样的性子,想让处置掉那乞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乞丐无论如何也不会凭空消失吧。 再如何,也该有迹可循才是。 不觉间,夜幕降临。 陆观澜难得地早睡。 夜里睡得熟,翌日便也起得早。 成墨手底下的人办事的确很快,早早便将信送了来。 陆观澜刚用过早膳,正喝着茶,就见小菊将信带了回来。 如今成墨给自己送信不必忌讳。 她早前安排了人,若是有给她的信送来,便只对外讲说,都是蜀中票号掌柜的寄来的。 阿梨端来一碟子冰镇凉瓜,用小勺舀了一小块递到陆观澜嘴边,目光也落在那信上,便问道:“二殿下这样快便将消息送来了?” 陆观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一心只看着信中所言。 阿梨见了,摇头叹气道:“小姐,您就歇一日吧,不打紧的。” 陆观澜一愣,抬眼道:“歇一日?” 阿梨笑道:“是呀,近来小姐日日劳心,不如今日奴婢陪小姐出府透透气?” 陆观澜却有些不解般,问道:“透气?昨日不是才去戏园子听了戏?” 阿梨面上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奴婢瞧着小姐近来气色不大好,想着若能去江畔走一走也好。” 陆观澜越瞧越觉着阿梨不对劲。 沉默片刻,开口道:“你今早出门买菜的时候,发生何事了?” 她院儿里的小厨房都是阿梨在操持,自从母亲过世后,她的吃食也从来都是过了阿梨的手。 今日她起得早,起身后阿梨便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便猜想,能让阿梨如此反常的,便只有阿梨早起出门买菜时,在途中发生了什么事。 阿梨这才带着哭腔道:“小姐,奴婢今日见到李将军了。” 李尽······ 陆观澜一怔。 阿梨又道:“李将军本不让奴婢说,只说奴婢想法子诓小姐出府便可,将军说,若奴婢不照办,往后便让奴婢买不到好菜。” 陆观澜闻言扑哧一笑。 这番威胁人的话,也只有李尽能说得出来了。 便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害你买不到好菜不是?” 阿梨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那奴婢这便去准备准备?” 陆观澜笑着摇头。 见阿梨扭头去准备出门的行装,她垂眼看向手里的信笺。 正好,她还想着要不要见见李尽,李尽这便找上门来,实属算她运气不错,省了往国公府跑一趟。 不多一会儿,阿梨便替她准备好了出府的行装。 一身粉黛蜀锦绣金云肩长衫,倒叫人一见便觉娇俏可人。 陆观澜倒有些迟疑,看向阿梨:“穿得这样稚嫩,是否有些不妥?” 阿梨却道:“小姐哪里话,正值如花的年纪,为何不穿鲜艳稚嫩些?” 说着,便将陆观澜望妆台前一推,“小姐您便安心吧,奴婢定让小姐今日美艳绝伦。” 美艳绝伦? 陆观澜眉头一皱。 说起来,她今日没有拒绝如此邀约,只是因为正好想找李尽探听一番军中事务。 成墨送来的信中说到,王夫人林氏的亲弟弟林汪海,托了关系入了宫,如今在做禁军。 可这王夫人的亲弟弟从前是吃过官司的,吃了官司的人做不了皇城禁军。 可想而知,这王尚书从中动了多少手脚。 成墨还说,这林汪海在宫中捞了不少油水,若真将这些事摆上台面来说,恐怕王尚书的官位不保。 陆观澜也晓得,这从宫中捞油水的活儿,历来多有。 名门显贵家中的子弟,多有在宫里办差。 只是,这些大家心知肚明的事,都没人说罢了。 可既然王夫人如此贪心,那她便让王夫人自己选吧。 这究竟是要亲弟弟,还是要她的票号。 李尽如今管着京中大小军务,她今日答应一见,也不过是想从李尽那儿寻到林汪海的证据把柄。 想罢,阿梨也为她梳好发髻。 刚出院子,就见着周素素带着陆莲华来了。 见陆观澜似乎要出门,周素素忙道:“哎哟!正想着说来看看大小姐,昨儿瞧着大小姐不大舒服,也没敢打扰,没成想今儿刚来,就赶上大小姐出门。” 陆观澜停下脚步,冲周素素笑了笑,“三姨娘的确来得不巧,昨儿我也的确有些身子不适。这不,赶紧出门儿透透气,免得在这府中待得久了,发霉了生锈了,憋出病来,只能到处嚼舌根了。” 周素素一愣,随即听出陆观澜话里的意思,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 陆莲华不晓得亲娘跑去墨园碎嘴的事,只道陆观澜是身体真不适,便道:“那大姐姐今日出门儿,可得去医馆瞧瞧,看看是不是染了暑气。若中了暑便不好了。” 陆观澜晓得陆莲华同这府中其他人不一样,所以对着陆莲华的态度也要好上几分。 听陆莲华这样关切自己,便笑着道:“三妹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物件儿吃食儿,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上。” 陆莲华闻言灿然一笑,正要开口,衣袖却被一旁的周素素扯了扯。 随即眸子黯了几分,推脱道:“不用了大姐,莲华没什么喜欢的。” 陆观澜这样会察言观色的人,自然瞧出了陆莲华如此神色是为何意。 便道:“既然如此,下回妹妹若有什么需要,同姐姐说便是。” 说罢,又冲周素素道:“三姨娘,你自便。” 随后带着阿梨转身离开。 周素素在后头盯着,不禁有些愤愤。 若当初出事的不是莲青,而是陆观澜,她如今可还能这样嚣张? 越是这样想,周素素便越是觉得气闷不平。也越是忍不住在心底想着,若出事的是陆观澜就好了。 陆观澜刚到大门,打了个喷嚏。 阿梨忙凑上前:“小姐莫不是着凉了?” 陆观澜晃了晃头,嗔道:“你这丫头,这样热的天儿,你家小姐怎的会着凉?” 她倒觉着,兴许是背后又有人在忙着说她呢。 李尽让阿梨带着陆观澜到阑台江畔。 此时桃花已开了不少,整个阑台江边更是宛如桃花源。 马车停下,陆观澜从车上缓缓下来。 抬眸间,晃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 此刻的李尽正躲在一处桃树后,痴痴瞧着不远处刚下了马车的陆观澜。 今儿陆观澜戴了两支翠碧玺的簪子,一身长衫明艳动人。 脸上遮着面纱,一双深邃又远澈的眸子却明眸无比。 不自觉地,脑中便记起她的笑容来。 这时候,张三枝在他身后一拍肩膀,“我说将军,您这是唱哪儿出?” 张三枝瞧着自家将军如此巴巴儿望着,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李尽直起腰,扭头撇了张三枝一眼,“你若是闲得过了,大可不必跟着我,倒不如去查查坊间那些宫中之物,究竟从何处流出。” 今日他让阿梨将陆观澜带出来,倒也不全是私心。 之前他一直派人盯着陆观澜的行踪,本只是为了确保她安危。 却叫他晓得,她近来时常去文安坊。 文安坊那里头究竟住着谁,旁的人可能不得而知,但他却清楚得很。 随后,便打听了一番陆家近来发生何事。 要说这陆家的口风的确不太紧,轻易便叫他打听出来,前两日王夫人在陆家吃坏了肚子,便狮子大开口,让陆家交出京中的票号。 蜀中刘家的票号,京中人也皆是晓得的。 晓得那是从前陆家大夫人母家的祖业,更晓得这祖业开得有多大。 可既然都晓得这票号是谁名下的东西,王大夫人却还这样对陆家开口。 那在他看来,便分明是给陆观澜找麻烦。 虽不知陆观澜三番两次去找二殿下是为何事,可他想着,能为她解决一件烦心事是一件。 他便连夜收集了王尚书府中大大小小的腌臢事,打算今日一并说与陆观澜听听。 就这样琢磨着,李尽便整理一番衣袍,打算前去相会。 谁知,不远处的陆观澜,却蓦地被一个人拦住。 第七十八章 成墨解围(李将军误会啦) 陆观澜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成野。 成野见了陆观澜,倒丝毫没觉意外,只笑道:“陆大小姐竟也在此,属实巧得很呢。” 周遭也有不少闺秀出游,一眼瞧见这边的翩翩公子,不免侧目。 陆观澜瞥见周围的目光,秀眉微蹙。 朝着成野微微屈膝,“见过三殿下。” 成野面上带着和煦的温柔,语气也甚是亲和:“既然这样有缘,陆大小姐何不与本殿下同游?” 同游? 陆观澜忍住转身就走的冲动,尽力维持着笑容,“多谢殿下美意,只是民女今日已有约,实在不便与殿下同行。” 这番话一听便知是婉拒,换做旁人,也就不再多言。 谁知,成野却微微一笑,“无碍,正好今天本殿下无事,陪陆大小姐同去也好。” 陆观澜只觉眼前这人着实不要脸了。 这哪有别人赴约,带个不相熟的人前去的道理。 陆观澜正想再推脱,却见不远处走来一个身影。 她不禁一愣。 那边的人也注意到了陆观澜,再瞥见她面前的成野,同样是面色一怔。 李尽望着不远处的三人,眼神越发沉了几分。 张三枝却忍不住拍手叫好:“好家伙,将军您说说,今儿是怎的了?怎的三殿下二殿下都来这地方赏花?这地方的桃花,当真就这么好看?” 李尽不语,定定看向陆观澜。 这丫头,何时又同三皇子结识了? 她这一回京,究竟在背地里做了多少事? 成墨今日,本就约了线人相见,却没想能遇见陆观澜。 这遇见陆观澜也就罢了,怎的三皇弟也在,还同陆观澜站在一处。 成野一回头,瞧见成墨,便露出一副喜不自胜的诧异模样,“二哥,竟这样巧吗?” 陆观澜眉头紧锁。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成野来此处,不是什么巧合。 况且,如今还遇上成墨,她便越发觉着,成野是故意来此。 成墨闻言一笑,几步上前,“是啊,三弟。” 说着,不动声色地冲身后的楚玲比了个手势。 楚玲便道:“殿下的折扇被忘在马车上了,奴婢这就去拿。” 成墨面上笑容不减,只是摆摆手。 “方才臣弟遇上陆家大小姐,本想邀大小姐同游,却被大小姐推拒了,只说与人有约,莫不是,与大小姐有约的人,便是二哥吧?”成野撇了一眼陆观澜,又冲成墨道。 成墨看向陆观澜,眸子里带了一丝询问。 陆观澜轻轻摇头。 成墨了然,便道:“我与陆大小姐怎会有什么约,倒是三弟,没想竟会与陆大小姐相识。” 成野笑了笑,“相识倒也谈不上,不过上回一同听戏罢了,二哥可不能如此说,切莫坏了陆大小姐的名声。” 陆观澜只冷眼瞧着这兄弟俩,看他们二人在她面前跟唱戏一般,自己则在一旁不说话。 成墨闻言却是一愣。 一同听戏? 想着,忍不住回头看着陆观澜。 陆观澜只觉得成墨这眼神莫名其妙。 成野瞥见自家二哥的眼神,心底不由一笑。 自古帝王者无情,或也多情,但绝不可钟情。 成墨如今恐怕是对这位陆小姐动了真情,否则,也不会今日为她解围了。 近来他安插过眼线的地方,都有人犯事被查。 他派去接近成墨的人,也无功而返。 这让他实在疑惑,也有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畏惧感。 若非那日察觉陆观澜同成墨有来往,他还一时找不到成墨的把柄。 这两日他派人盯着陆观澜,得知她今日出门,便立时动身跟来。 果不其然,在此遇见成墨。 “二位殿下,民女还有约在身,这就不陪二位叙话了,”陆观澜见成墨在此顶着,虽不知他今日为何在此,但好歹能应付成野。 成野笑道:“既然如此,本殿下也不留陆大小姐了。” 今日他本就只是来试探成墨,如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自然也不用打草惊蛇,引得陆观澜不满。 陆观澜笑了笑,朝二人行礼,“二殿下三殿下,民女这便失陪了。” 说罢,头也不回便走了。 成墨眼底的不舍一闪而过,随即扭头冲成野笑道:“二哥还有要事在身,三弟还是自行游玩吧。” 话落,也扭头走了。 成野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要事在身?既有要事,为何还会来此? 陆观澜从那二人的夹缝中溜出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 一旁的阿梨有些担心,“小姐,奴婢瞧着,那三殿下怎的像是在为难小姐?” 哪有大男人光天化日的强邀女子同行啊。 陆观澜不语。 的确,成野今日这番行为,明摆着就是故意为难她。 可是她自认为,这一世并没有招惹他,他又为何要对自己如此? 难不成,她给成墨献计的事,被他知晓了? 想到此,她不由又轻轻摇头。 不该如此。成野虽布下许多眼线,可到底不能手长到伸到成墨身边。 再者,成墨如今该是对成野多有防备才是,自己身边的人,更加不可能察觉不了。 可若是这样,便真叫她想不明白了。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想什么如此出神?” 李尽负手而来,今日一身锦袍长衣,同以往的装束大不一样,倒显得尤为俊俏。 陆观澜回过神,扭头,“见过李将军。” 李尽无奈地摇摇头,“你这丫头,如今倒这样礼貌了?” 陆观澜脑袋微微一侧,“我何时又不礼貌了?” 李尽叹了口气,“算了,我说不过你。” 说罢,目光投向一旁的阿梨。 阿梨被李尽那带着杀气的目光看得发毛,忙拉了拉陆观澜的衣袖,轻声道:“既是小姐同将军说话,奴婢还是去一旁守着吧。” 陆观澜点头,“也好,若有人来,你喊我一声便是。” 阿梨闻言,如蒙大赦般立马就退下。 李尽见状感慨道:“你身边这丫头真是越发懂事了。” 陆观澜微微一笑。 “只是不知道,李将军今日怎会在此?”既然李尽不让阿梨告知她,她便装不知道便是。 李尽面上顿时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来,“我晓得,你近来忧心,这不,我有东西要送你。” 陆观澜不解,“有东西送我?” 她原本以为,李尽只是想见她······ 想到此,她蓦地脸一红。自己怎会有如此想法。 李尽却并未察觉她神色有异,只兀自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陆观澜,“你自己瞧。” 陆观澜接过,将信封打开来。 里头放着几张信纸,纸上密密麻麻,写的全是王尚书家几十年来大大小小的家事。 这简直连王尚书上一代的秘事都给挖了出来。 看着陆观澜脸上微微的诧异,李尽很是满意,笑着柔声问:“可还满意?” 陆观澜将信收了起来,抬眼看向李尽,“不知李将军又是如何得知,我想要这些消息的?” 李尽原以为,没得夸奖,也能有句感谢。 谁知道,人家第一句话是问他,怎么知道的。 陆观澜见他一脸的不高兴,便接着道:“李将军若是不愿说,我也不强求。” 不强求?李尽终于晓得,自己从前对阿公不领情,阿公对自己是种什么心情。 原来这种事真的挺气人。 却没想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别人不领情。 看着李尽脸上青一阵的白一阵,陆观澜实在不解,“李将军,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李尽望着陆观澜满眼的天真,不由苦笑。 直说?怎么同她直说。 难不成说,他费尽心思的大谈这些消息,就为了听她一句夸奖,得她一阵欢喜? 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眼神时而深沉邃然,时而纯真无邪,却满肚子诡计,叫人看不透究竟在想什么。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姑娘,能看得上他吗? 若陆观澜她想入宫······ 想到此,他忍不住想起她和二殿下见面时的样子。 心里更是一阵发堵。 陆观澜实在不懂李尽究竟怎么了,只得道:“将军既然不想开口,那也罢了。此事还是多谢将军,可我无能为报,往后将军若有什么钱财上的需要,来寻我便是。” 听了这话,李尽才终于开口:“我就那样像是缺钱的人?” 陆观澜闻言一愣,忙道:“将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欠我人情,”蓦地,李尽转过头,看着一旁桃树上的桃花,掩饰着眼底的落寞。 “你只是不想同我牵扯上什么别的东西,便想着,拿银两来还,是不是?”李尽问。 陆观澜哑然。 她的确是不想欠李尽的人情,所以这样说。 可是,她也有份私心。 她不想李尽牵扯进她这些糟心事里头。 她总觉着,李尽前途大好,若非战死疆场,将来还会有更好的前程。 见她不说话,李尽忽然笑了笑,“小丫头,你若志不在此,大可同我说,”说着,又回过头,“我姑母可是皇后。” 陆观澜一愣。 李尽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以为—— 她想到近日同成墨走得有些近了,虽说旁的人不知晓,可李尽倒从头到尾盯着的。 如今皇子们的封王礼在即,封王礼过后,便是择妃。 李尽他,莫不是以为她想做皇子妃? 第七十九章 打算避嫌 想着,陆观澜脸色顿时一沉。 “李将军的姑母是皇后,又与民女有何相干?”陆观澜面上似有些愠怒。 这倒让李尽不解了。 虽说他也未曾想到,自己竟会甘愿想着为她铺路,可总归是做了为她好的事,她怎的还生气了? 李尽立马一副委屈之色,“从前我便想着,你这样小的年纪,不该如此精于盘算,后来吧,瞧见你身处如虎狼窝般的府中,又觉着,这样也好。你从来便是个有主张的,只要你欢喜便好,我会尽量帮你的。” 听李尽说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陆观澜心头更是火大。 索性一转身,就要离开。 李尽以为是陆观澜没大听明白,干脆一咬牙,道:“你可是喜欢二殿下?” 陆观澜身子一僵,猛地回过头,朝李尽瞪了一眼,“你再说这样的话,往后便不用来见我了。” 李尽却越发委屈,“难不成我说错什么了?” 陆观澜一拂袖,“哪儿都错了!” 说罢,也不再理会李尽,扭头走到阿梨身边,愤然道:“咱们走吧!” 李尽愣在原地,望着陆观澜愤然离去的背影,抬手摩挲着下巴。 躲在不远处偷看多时的张三枝见陆大小姐走了,忙赶了过来。 “俺瞧着陆大小姐怎么不大高兴啊,”张三枝也学着李尽的模样,一面摸着下巴一面道。 李尽垂手,“这丫头真是越发叫人琢磨不透了。” “害,女子嘛。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不是难以捉摸,怎的了?咱们运筹帷幄的将军,也觉难办?”张三枝眯缝了眼,不怀好意地望着李尽。 李尽叹了口气。 随即像是恍然大悟般一拍手,“我说呢,她一个小姑娘,被人当着面儿的说破,难免脸上挂不住。”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 陆观澜到底还是个小丫头,他这样说,她难免也是会羞涩的呀。 如此一想,方才陆观澜对他的态度,好似便说得清了。 这样一来,他还是少说话,多办事吧。 想着,便同张三枝道:“明日,咱们宫里走一趟。” 陆观澜带着阿梨回了马车,面上始终不悦。 阿梨也不敢问。 只想着说,难不成是李将军惹恼了小姐? 可小姐这样喜怒不形于色之人,能被李将军气得面上藏不住,那得是有多气人。 “小姐,咱们现在去哪儿?”阿梨小心翼翼问道。 陆观澜垂眸,半晌,才回道:“回府。” 刚回府,就见门口来了几个大夫。 没等陆观澜开口,阿梨便上前询问守门的家仆,“府中什么人病了?” 家仆道:“宋姨娘病了,听说还是生的什么怪病。这不,老爷赶紧请了几个大夫来会诊,正等着通传呢。” 话落,阿梨便转头将事情同陆观澜禀报。 陆观澜疑惑。怪病?宋月梅这好好的,能生什么怪病? 正想着,身后忽然又跑来一人。 陆观澜回头,瞧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大夫匆忙提着药箱赶了来。 她一愣。 这人,她认得。 是当初陆经竹入宫后,专门为陆经竹诊治的御医。 前世陆经竹怀孕,之后莫名其妙滑了胎,却说是因在她宫里吃了什么糕点导致。 当时来她宫里查验的御医,便是此人。 那人也瞧见了陆观澜,虽认不得陆观澜是谁,看装扮也猜到该是府中的小姐,便忙微微颔首道:“在下罗简,见过这位小姐。” 阿梨在一旁道:“这是咱们陆家的大小姐。” 罗简一听,神色更加诚惶诚恐,拱手道:“在下是来为师父送药箱的,师父走得匆忙,药箱忘带了。” 陆观澜闻言却是一笑。 药箱忘带了? 一个行医多年的老大夫,怎会因为匆忙而忘了带药箱。 其余大夫见了陆观澜,也不甚关心,却只有这位罗简,一上来,便同她行礼问好。 这哪里是来为师父送药箱,分明是趁此机会,来尚书府上混脸熟。 陆观澜却没戳破,只是问:“不知,这位大夫从那家医馆来。” 罗简听陆观澜这样问,微微一笑,躬身道:“回春堂。” 陆观澜眼带笑意,直直望着罗简,“阿梨,记住,往后我若有个风寒伤病的,记得去回春堂请罗大夫前来。” 阿梨颔首,“是小姐,奴婢记住了。” 罗简闻言,心头更是大喜。 早前便听同门师兄讲过,为大户人家诊治一场,得的赏钱酬劳,可比看十个平常人家的病人多得多。 奈何他一直没有机会,师父每每出诊也都不带着他。 这次,听说这陆老爷请了许多位大夫前去,他便想着,找个借口混来,只要能让陆尚书打上眼儿便好。 谁知,运气这样好,竟能让陆家大小姐看上。 想到此,罗简抬头,见陆观澜面上蒙着面纱,仔细一瞧,便能看见面纱底下的红疹。 阿梨见这大夫如此盯着小姐看,不免有些生气,喝斥道:“你这混账,怎的如此看着我家小姐,实在失礼!” 罗简这才回过神,忙低下头来。 陆观澜却拦住阿梨,语气竟带着些许温柔,“阿梨!怎可对罗大夫如此说话。” 说罢,转头便要进门。 却又像是想起什么,扭头看向罗简,“既是为你师父送药箱的,那便快进去吧。” 罗简闻言,忙点头哈腰地领命进了府。 刚回院子,就见赵管家派了人来,将宋月梅院子里的情形逐一说明。 陆观澜听罢,一摆手,让阿梨给了来人几两银子。 来人得了银两,欢天喜地地走了。 阿梨瞅着钱袋子里所剩无几的银子,嗔道:“我说小姐,咱们就算有那么多票号,也不能这么花啊。” 陆观澜却不以为意,喝了口茶道:“那要怎么花?” 阿梨气结,“小姐!您瞧瞧,您如今这样大手大脚的打点,凡事来个通报的人,也要给几两银子。这么多钱,都可以置办多少良田铺子了!小姐怎的如此不在意。” 陆观澜吹了吹茶沫子,放下茶盏,抬眼看着阿梨,“阿梨你说,若是长此以往,会有什么结果?” 阿梨想了想,回道:“若小姐长此以往,总给这些人打赏,若有一天小姐的银钱没了,没得给这些人银钱,这些人定然会反咬一口,说不定,还会诬陷小姐呢!” 陆观澜点头。 “那小姐还如此!”阿梨无奈。 真不知小姐为何明知如此,还故意为之。 陆观澜见阿梨依旧不解,便道:“这些贪心之人,本就不是长久能用的。若把这些人养刁了,旁人哪里还能养得起?既不能为别的人所用,我又何必担心他们是否反咬一口。” 阿梨顿时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小姐的用意。 是啊,这些人习惯拿钱办事,旁人定然没有小姐出手阔绰。 现在小姐还养着,若旁人想收买,也收买不到,还由此结下怨来。 如此一来,就算小姐将来不予理会,这些人也再不能另谋出路。 既谋不到旁的出路,小姐这些事,那些人也只能烂在肚子里,就算与旁人说,也是难以让人相信的,只会以为这种贪得无厌之人,是因为小姐不再纵容,才反咬小姐一口。 再者,就算那时候真有人出了比小姐更高的价钱,想从这些人口中套话,也无济于事了。 毕竟,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小姐身边也没有威胁了。 见阿梨想得入神,陆观澜笑着摇头,一伸手,在阿梨额上敲了一记,“好啦,茶凉了,快去给我烧水去。” 阿梨这才摸着头傻笑着退下。 阿梨一走,屋子里显得格外安静。 陆观澜忽然想起今日李尽所言。 这呆子,怎的会有如此想法? 难不成,真是她与二皇子走得太近了? 可仔细想想,她平日就算找二皇子,也是带着目的,有事才会登门,又不是闲来无事便见上一见。 怎的李尽这也要多想? 想到此,她忽然琢磨着,要不以后还是免了亲自去二皇子别院,让阿梨代为传话送信便是。 这样一想,她不由自主地点头。 如此一来,这个呆子该不会多想了吧。 入夜后,陆观澜睡不大着,便拉着阿梨在院子里掌了灯绣花。 这时候,就见小菊从院子外回来。 脸色煞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陆观澜见状,忙问:“这傻丫头,这是怎的了?” 阿梨忙上前,扶过小菊,让小菊坐下。 小菊是阿梨吩咐去霓轩阁外头守着,打探消息的。 如今却这样魂不守舍地回来,好似人都吓傻了。 小菊似乎还没回过神,只是定定地望着不知什么地方,眼睛也无神。 陆观澜便起身,伸手一拍小菊脑门。 用的力虽不大,却叫小菊终于回过神来。 见小菊醒了神,陆观澜便端过一杯茶递给小菊,问道:“傻丫头,这是瞧见什么了?” 阿梨也有些担心,跟着问:“瞧你这丫头,胆子何时如此小了,究竟是看见什么了,才会吓成这模样?” 小菊捧着茶盏,听小姐和阿梨这样问,双手不住颤抖,连带着身子也抖了起来。 “奴婢·····奴婢瞧见······有人······有人在埋春香的尸体!” 第八十章 宫中递帖 此话一出,陆观澜和阿梨都是一愣。 阿梨忙问:“傻丫头,你莫不是看错了?” 小菊嘴唇都在颤抖,捧着的茶盏里的茶都被抖洒了出来,“没······没有,奴婢没有看错,是······是春香。那人偷偷扛着春香,奴婢还看见春香的眼睛了,她就那么······那么直勾勾盯着奴婢!” 说完,小菊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阿梨忙上前捂住小菊的嘴,半喝斥半安慰道:“还不小声着点儿!别怕别怕。” 说着,一边拍着小菊的背。 陆观澜眉头紧锁,闭了闭目,随即便问小菊:“那人什么模样你可看清了?” 小菊正埋在阿梨怀里哭着,听陆观澜问话,便从阿梨怀里抬起头,抽抽嗒嗒回道:“没······没有瞧清楚,那人背对着奴婢。” 陆观澜点点头,又问:“埋在何处?” 小菊道:“北面后头空出来的那处院子里。” “好,我知道了,”陆观澜若有所思,随即冲阿梨示意,让阿梨带小菊下去休息。 阿梨颔首,扶着小菊起身回了屋子。 阿梨带着小菊一走,院子里便顿时安静下来。 春香死了? 陆观澜对此事有些不解。 春香是宋月梅身边的大丫鬟,怎就如此轻易死了?还是在宋月梅闹着“生怪病”的时候。 春香的死定然是有蹊跷,否则,也不会瞒着将尸体埋了,而不上报。 不仅蹊跷,将春香的尸身埋在院子里,而不想法子带出去,也实在反常。 万事皆有因,她觉着,这事情不仅仅同宋月梅有关,恐怕,也要同她有关。 阿梨将小菊安置好了,哄着小菊睡下,这才又回了来。 见小姐还在院儿里坐着,便上前道:“那傻丫头已经睡下了,奴婢哄了好一会儿才肯闭眼,一直念叨着说是看见春香在她眼前晃,小姐您看,此事咱们要不要去查查?” 陆观澜食指轻轻敲着桌子,缓缓开口道:“查,自然要查。可不能让我们自己人去。” 阿梨不解,“小姐的意思是,让收买的那些奴婢去?” 陆观澜笑了笑,摇头,“这些人平日送送消息即可,查探这种事,还是做不好的。” 翌日,赵管家亲自来了。 见陆观澜在用早膳,便在屋外头禀报:“大小姐,宋姨娘似是不大好了,昨儿老爷在宋姨娘那儿守了半宿,小的也跟在一边,听大夫说,往后都得静养了。” 陆观澜放下筷子,端过一小碗儿莲子银耳汤,抬眼问:“是吗?为宋姨娘诊治过的大夫,都这样讲?” 赵管家点头,“是,都如此说。” 陆观澜眼底染上一抹笑,“那赵管家可私下里找大夫问过了?” “这······”赵管家的确没有找大夫私下问,也是因那些大夫每每从宋姨娘屋里出来,便自行离去。 按照往常,本该由他送这些大夫出去,顺带取了大夫的药方。 此次却因来的大夫多,老爷便让他去将下一位大夫带进去,头一位看了诊的大夫,则自行回去抓药。 陆观澜也没有为难赵管家,只是一摆手,让阿梨拿来一袋银子过去。 赵管家双手接过钱袋,忙躬身道谢,“多谢大小姐,小的今儿便回头打听,待有了消息,立马给大小姐禀报。” 陆观澜点点头,示意赵管家走吧。 “小姐,奴婢总觉着,宋姨娘这病有点儿假,”阿梨又添了碗银耳汤递给陆观澜。 陆观澜却将瓷碗推开,拿起手帕轻轻擦拭嘴角,“你都能看出来,何况旁人。” “小姐也觉得宋姨娘是在装病?”阿梨见陆观澜吃饱了,便动手收拾桌子。 陆观澜笑道:“若非如此,父亲又怎会找来那么多大夫呢。” 阿梨恍然。 陆观澜笑着站起身,走到院儿里伸了个懒腰。 换做旁人,只会觉着陆秉言素来宠爱宋月梅,此番请来这样多的大夫,也是心疼宋姨娘。 可她晓得,陆秉言如今可不会再轻易相信宋月梅,所以昨日才找了不同的大夫诊治,为的便是想晓得,宋月梅是不是装病。 赵管家说的话定然不假,只是,那些大夫说的话,她并不相信。 虽说都是外头找来的大夫,可谁也不晓得,进去诊治的大夫,是不是收了宋月梅的好处。 毕竟有罗简这样的前车之鉴,难保宋月梅和陆经竹那边不会收买人。 想着,她回过头,“昨儿的那个罗大夫,在哪处医馆来着?” 阿梨刚招呼丫头们将碟子撤下,转头听见小姐问起昨日遇见的罗大夫,便立马回道:“回春堂。” 陆观澜叹了口气。 要说人生在世,终究还是有些缘分得了结。 孽缘也好,良缘也罢,都得有个结果才是。 既然前世这位罗简是宋月梅身边的人,那这一世,也不能让别人没得寻个主子不是。 她便发发善心,将此人送去宋月梅身边吧。 午膳过后,阿梨便出了府。 陆观澜正在房里练字,却见外头跑来一个丫头,说前门来了人递帖子,是给大小姐的。 陆观澜接了那丫头呈上来的帖子一看,不由一愣。 竟是皇后的仲夏宴。 也就愣了片刻,陆观澜便叫住正要离开的丫头,问道:“这帖子,是谁送来的?” 那丫头道:“是李国公府的女使,身后还跟了宫里的人。” “知道了,你退下吧,”陆观澜一摆手,拿着帖子转身回了里屋。 这份帖子究竟是谁给她求来的,她不用想都能猜到。 这李尽真是,犯得着这样好心,就非得给她谋些讨人厌的事。 前世她就疲于应付宫中,这一世本就不想再与宫中牵扯,就算利用成墨,也都是做他外头的谋士,哪里还需要进宫? 越想越觉气愤,便将手中的帖子随意往桌上一扔。 这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通报,说陆秉言来了。 陆观澜闻言,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陆秉言者消息也是灵通,这样快便晓得她接了宫里的帖子。 想来,也不像是恭贺她的。 陆秉言的确不是来恭喜陆观澜的。 方才赵管家来禀,说宫里有帖子递来。 陆秉言原以为是陛下的什么贺宴,谁知,这帖子确实递给的陆观澜。 既是给的陆观澜,那便定然是后宫的帖子。 想来还有一月便是皇后娘娘的仲夏宴,这帖子若是后宫里来的,八成也是皇后的帖子。 想着陆观澜如今模样无法见人,若是去了宫中,岂不是徒惹人笑话。 还不如让陆观澜将帖子让出来,好叫经竹去。 这样想着,便赶来了桃园。 陆观澜从里屋出来,见陆秉言正一脸慈爱地笑望着自己,便微微颔首:“女儿见过父亲,不知父亲来,可是有什么事?” 陆秉言坐下,笑道:“你这丫头,无事便不能来看你了?你是为父的长女,为父自然该多关切关切你。” 说着,仔细盯着陆观澜周身打量了一番,也没见她手里拿了什么帖子。 陆观澜看出陆秉言的神色,心底觉得好笑。 “倒也不是不能来,只是父亲来得少,每每来寻女儿,又不是责骂便是有事找,女儿便以为,父亲此番找女儿又有什么事,”陆观澜也坐下,摆手让一旁的丫头参茶。 陆秉言闻言脸色一僵,嘴角的笑也变得不自然,但语气还保持着和气,“你这孩子,莫不是怨父亲平日对你关心甚少?你放心,你是父亲的大女儿,往后若是择婿,有父亲在,你夫家也不敢难为你的。” 陆观澜面纱下的脸已是冷笑不止,“所以父亲说了这么多,究竟为何来此,能同女儿直说了吗?” 陆秉言被她这番话堵得有些尴尬,咳嗽一声,正色问:“方才,宫里可是来了帖子?” 陆观澜点头,“是,皇后娘娘的帖子,怎的了?” 陆秉言闻言,心头一喜,面上却没有表露半分,只是接着道:“那帖子里,说了什么?” 陆观澜微微一笑,“帖子上说,要女儿去皇后娘娘的仲夏宴。” 陆秉言又问:“还有吗?” 陆观澜知道,陆秉言是想知道,这帖子是否指名道姓。 若是没有,便大可给她寻个生病的由头,让陆经竹代替她去。 陆秉言却不止陆观澜早已看穿他的心思,还心怀希望地紧逼着问。 “没了,”陆观澜语气淡然,一副“就如此”的模样。 陆秉言有些不大相信,忽然站起身,“帖子呢,让为父瞧瞧。” 陆观澜头一撇,“女儿真是不知,父亲想知道什么。那帖子既是未经父亲的手,径直送来我手上,那父亲便没有非得看的道理。再说了,都递给我了,那自然也是要我去的,难不成,父亲觉得女儿不配?” 陆秉言心道。 当然不配。 虽说陆观澜毁容的事,当初赴了陈老夫人寿宴的人都晓得,但到底不算多。 可若是此次入宫被晓得,那便是全京都,全天下的笑柄。 到时人人都会说,陆家有个相貌丑陋的嫡女。 如此一来,不仅是陆家的名声,经竹的前程也会连带着毁了。 想到昨日宋姨娘在榻上虚度无比的模样,拉着他的手讲起从前的过往,多年的情分,他便觉得心中不忍。 说来,若当初没有陆观澜的母亲,若一早遇见了宋姨娘,那便没有后头这些事了。 经竹也会是嫡女,齐鸣和华生也会是他的嫡子。 如此想着,陆秉言忽然冷了脸,喝道:“你去看看,这普天之下,哪有你这样同父亲讲话的,你竟三番两次地顶撞为父,如此,那你便去祖宗祠堂好好学学规矩吧!” 第八十一章 跪祠堂 陆观澜冷眼看着陆秉言,也没再反驳顶撞,反倒扭头出了院子,还真就往祠堂去了。 陆秉言脸色稍缓,见陆观澜还算乖乖听话,便冲跟来的赵管家道:“去,去她屋子里搜,我倒要瞧瞧,我这一家之主还能不能看这帖子了。” 赵管家似有些为难。 说起来,自己也算一半儿大小姐的人。 若是这次去搜了大小姐的闺房,往后若是大小姐怪罪起来,他也着实不好交代。 陆秉言不晓得赵管家收了陆观澜不少银子,满以为不过是不敢僭越。 还道:“我让你搜你便搜!” 这前脚递来帖子,他后脚便来了桃园,他瞧着陆观澜并未将帖子带在身上,便该是还在屋子里。 若非此次是宫中递来的帖子,又是皇后举行的宴会,他也不至于此。 赵管家无奈,只得听令。 心道,待晚些时候遣人去祠堂给大小姐送个垫子,再送些茶点,顺道,再让人带话给小姐陪个不是。 如此一来,大小姐该是不会怪罪了吧。 陆秉言原以为陆观澜将帖子锁进了柜子里,谁知,赵管家很快便找了来,还说那帖子就放在里屋的桌上。 陆秉言不免有些疑惑。 宫里送来的帖子,怎的都不会如此随意地放置啊。 想着,陆秉言赶紧接过,打开一瞧。 见上头的确盖着皇后娘娘的宝印。 陆秉言不由啧了一声。 想了片刻,便只道是陆观澜年纪还是太小,不明白这帖子对于陆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陆观澜本就不想赴宴,乐得这机会被陆秉言替陆经竹抢了去。 正往祠堂走呢,就见陆莲青忽然从另一头路尽走了来。 见了陆观澜,却并没多说一句,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变化。 这倒让陆观澜觉得有意思。 想来,这丫头心眼儿该是变多了。 到了陆观澜跟前,陆莲青微微颔首,行礼道:“见过大姐姐。” 虽说言语礼貌,可那语气却是不咸不淡,倒依旧没有将陆观澜放在眼里一般。 陆观澜笑了笑,“四妹妹何需多礼。” 说罢,却也没伸手扶她,只转身便要走。 却忽听得耳边传来一句:“看你几时完。” 陆观澜不禁勾起唇角。 这才是她认识的陆莲青嘛。 近来这些日子,也不知陆莲青是听了周素素的话,还是宋月梅同她交待了什么,倒不似往日那般张扬。 可她时常觉得,陆莲青这样子,不过也是装出来的。 今儿一见,不久露了原形。 终究不是宋月梅的亲女儿,不能叫宋月梅言传身教,才这样沉不住气。 瞧瞧陆经竹,装得多好。 前世装到那样的地步,她到死才看清。 陆莲青这番话出口便后悔了,却见陆观澜没有反应,便以为自己说得小声,陆观澜没有听清。 忙又开口:“谢大姐姐宽厚。” 陆观澜懒得同陆莲青打太极,没再睬她,扭头拐进一旁的长廊。 陆莲青望着陆观澜翩然而去的背影,眼底终于溢出难以压抑的恨意。 将来陆观澜死的时候,她定要在一旁看着,看陆观澜如何痛苦,如何后悔,如何求饶。 陆观澜打了个呵欠,抬头看了看天。 天色不早了,不晓得阿梨回来没有。 边想着,边到了祠堂。 守祠堂的嬷嬷一见大小姐来了,忙行礼道:“奴婢见过大小姐,不知大小姐有何事?” 陆观澜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来祠堂里头跪着。” 嬷嬷听了这话,一愣,小心翼翼问道:“大小姐这是······这是何意?” 陆观澜推开祠堂门,扭头笑道:“嬷嬷不用管我,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父亲让我来祠堂跪着,我这会儿来了,嬷嬷便去同父亲回话吧。” 那嬷嬷听陆观澜既然这样说了,便只得笑着退下。 入了祠堂,陆观澜合上门,在蒲团上坐下。 抬头,望着祠堂里的牌位,目光落在角落的一处。 那里放着的,是母亲的牌位。 她闭了闭眼。 她一直不曾,也不愿回想母亲过世时的情形,便是怕自己遏制不住心底的仇恨。 她怕想起那些过往,想起母亲过世时的模样,会忍不住即刻杀了这些人。 母亲过世那晚,多痛苦啊。 陆秉言以母亲染上时疫为由,不让任何人靠近。 连她也不可以。 她去求陆秉言,跪着磕头,头都磕破了。 陆秉言却一摆手,说她是陆家的嫡女,不能被过了病气。 说罢,陆秉言便转身去了宋月梅的院子。 她又去求宋月梅,却被拦在院子外头,说宋月梅和陆秉言已经歇下了。 她便只得守在母亲院子外头,只盼着母亲能快些好起来。 可是,她终究没有等来母亲康复。 院子里头的丫鬟推门出来通报之时,她才将依着门睡着。 听见喊声,还以为是母亲从昏迷中醒来。 谁知,却是再也醒不来。 她执意要进屋子,最后闯了进去,却连母亲的脸都没瞧清,便又被拉了出去。 那时候,她明明能听见,母亲还在虚弱地喊她的名字。 可是,他们这些人却说,母亲没救了。 就一句没救了,她便再见不到母亲。 那夜,她站在母亲院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将母亲的遗体抬了出去,又将母亲的所有遗物扔了出去。 那夜,母亲一个人,走得很孤独。 这个被丈夫摒弃的女人,这个最后连亲女儿的面都未能见上的母亲,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了这个世上。 前世的那个时候,她还没觉得母亲可怜,她只是伤心,伤心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可是今生,她觉得心寒,觉得心头酸楚。 母亲她,穷尽一生,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她曾想。母亲临死之前,是否有后悔过,后悔嫁给这样一个人,后悔有这样一个丈夫。 又是否,后悔自己嫁人。 母亲这一生受了太多委屈,遭了太多罪。 她既重活一世,那便连带着母亲的那一份儿,也一并与人算了。 这一世她不能让成野好过,自然也不会放过陆秉言。 陆观澜猛地睁开眼,再次看向母亲牌位时,眼里的仇恨褪去,只余一片温柔。 她忽然用极低的声音,轻轻道:“母亲,您放心。” 陆秉言刚到霓轩阁解了宋月梅的禁,正要将宫中帖子的事说与宋月梅听,好让宋月梅督促着陆经竹准备一番。 就见守祠堂的嬷嬷来了。 同他禀报说,陆观澜已在祠堂跪下了。 宋月梅闻言,心中一喜,面上却露出一副担忧之色,问:“老爷,大小姐这是犯了什么错,怎的将大小姐罚去跪祠堂了?大小姐千金之躯,老爷此番实在不妥。” 换做以前,陆秉言定然还觉着宋月梅心善,不过是劝他不要责罚小辈。 可如今陆秉言心里跟明镜似的,自然晓得宋月梅这番惺惺作态又是何意。 便冷哼一声,道:“你就别在这儿落井下石了,今日若非她同我犟,我也不会罚她。若你还想让我对她罚得重些,那便躲在你屋子里自个儿想去,犯不着在我面前撺掇。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月梅晓得如今这样行不通,却还是一副温和柔弱的模样,“这么些年了,老爷该是晓得妾身的心意。妾身晓得,老爷这是还在怨妾身之前冒犯王大小姐,妾身不过是妒忌,妒忌那王大小姐年轻貌美,老爷如今也不疼妾身了,妾身实在是······” 陆秉言不信归不信。 可想到这么些年的情份,再加上宋月梅对自己情意不假,顿时又心软了几分。 说起来,宋月梅家世也不差,若非对他有情,又怎会甘心做小。 这么些年了,也不过只是仗着有他的宠爱,平日在府中倒也没有兴风作浪。 如今若是连自己都摒弃了宋月梅,她的日子岂非不好过? 想了想,如今府中还有华生和经竹。 华生是块读书的料,往后仕途有望,他也不能让华生的生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是。 经竹也快及笄,到时就是议亲的时候。 宫中既然对他们陆家有意,难保以后经竹嫁入王府。 如今陛下还未立储,若等将来封王立储,经竹嫁的王爷正好是位储君,那陆家这荣华,便是滔天一世了。 虽说如今有个王沁儿,宋月梅做不得大。 可当年宋月梅如此过来,也没得半句怨言,他便还是依了她的性子便是。 想到此,陆秉言柔声宽慰道:“好啦,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岂能不知?只是,你看如今咱们经竹也大了,往后那可是要嫁人的。你平日里,也多多教导着些,免得将来出了什么岔子。” 说着,将从陆观澜屋子里搜出来的帖子递给宋月梅,道:“你好好看看。” 宋月梅接过,仔细看了看帖子上的内容。 随即抬眼看向陆秉言,一副惊讶之色,“老爷······这是······” 陆秉言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宋月梅的鬓边,道:“回头,你让经竹好生准备准备,这回,可不许再有什么差错。” 宋月梅知道,陆秉言这是在提醒她,不要像上回在陈老夫人寿宴上一眼,让陆家丢了颜面。 便忙行礼,“是!老爷。妾身一定让经竹好生准备。” 她又不傻,怎会再让经竹出什么差池。 再说了,这是何等尊贵的宴会,若经竹出了什么错,那她将来的前程可真是毁了。 陆秉言满意地点点头,“有你操持,我也放心了。” 第八十二章 预备收网 阿梨回来后,便听说小姐被老爷罚去跪祠堂。 问起小菊,丫头们便说还在屋子里休息。 阿梨叹了口气,这丫头也是吓坏了。 随即,转头去找赵管家。 赵管家正欲遣人去祠堂,就见阿梨来了。 便忙将今日之事同阿梨讲了。 阿梨思忖一番,便朝赵管家行礼道:“多谢赵管家告知阿梨,只是大小姐身边没个人陪着实在不妥,虽说是老爷罚了跪祠堂的,可到底也是这内院儿里最尊贵的人儿,赵管家可否行个方便,让阿梨去小姐身前伺候着?” 赵管家思量片刻,想着这阿梨素来在大小姐跟前,是大小姐最得力的丫鬟,也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便笑道:“既然如此,那阿梨姑娘赶紧去吧,祠堂那边儿我会打点好,老爷那儿若非问起,我也不会讲。” 阿梨点头屈膝,随后往祠堂赶去。 陆观澜正坐得腿麻,想要站起身伸个懒腰。 谁知由于腿没力气,刚站起来一半儿,一个趔趄又坐倒在地。 阿梨刚赶来,推门而入,瞧见自家小姐如此模样,眼泪顿时就流出来了。 “小姐!”阿梨忙上前将陆观澜扶起。 陆观澜回头,看见阿梨一张小脸儿上全是泪,不由笑道:“怎的一见我就成了哭猫?” 说着,掏出手上的帕子,给阿梨擦了擦。 阿梨眉头皱着,将小姐扶起来,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检查一番,确认小姐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小姐您可真是,怎的奴婢才离开半日,您就被老爷罚跪了祠堂。” 阿梨晓得,自家小姐虽有手段又聪慧。 可就是在老爷跟前儿犟得跟头牛似的,总要顶撞老爷。 她便估摸着,这会儿小姐定是又没好话,才将老爷气着。 陆观澜笑了笑,“可见,还得要有我的好阿梨在身边才是。” 阿梨嗔道:“这时候小姐就别拿奴婢打趣了。” 说罢,阿梨回头瞧了瞧,见门紧闭着,外头也没人守着,便凑近陆观澜耳畔。 “奴婢已经给了回春堂那边不少银两打点,此后回春堂若是来人,便是罗大夫来,奴婢也同罗大夫说好,他以后专去为宋姨娘那院子看诊,赵管家往后也晓得如何行事。” 陆观澜边听着,轻轻点头。 随即又问:“你来的时候,可是从赵管家那儿过来的?” 阿梨回道:“奴婢回院儿里不见小姐踪影,听底下丫头说小姐去了祠堂,便找了赵管家问明情况。赵管家说这边有他瞒着,奴婢尽管守着小姐便是。” 陆观澜垂眸,“倒也不是此事。” 阿梨有些不解,“那小姐是想知晓什么?” 陆观澜抬眼看向窗外。 此时夜色将浓,外头一阵风吹来,散了些许暑气。 “老爷那边是什么情形,赵管家没同你讲?”陆观澜语气忽然带了一丝冷意。 阿梨忙回道:“奴婢来的匆忙,也是匆忙找上的赵管家,只问起小姐安危,并未谈及此事。” 陆观澜了然点头。 其实不用问赵管家她也能猜到几分。 陆秉言那边儿,定然是去了霓轩阁。 那帖子她就放在里屋桌上,也不难找到。 陆秉言得了帖子,定然第一时间送去给宋月梅,让宋月梅好生管束着陆经竹,好为月后的皇后宴做足准备。 只是,她好奇的是,宋月梅晓得她被罚跪祠堂,还会不会趁机打什么主意。 那仲夏宴她本就不想去,既然这份差事被陆经竹领了去,此后这府中多少双眼睛便都会盯着陆经竹。 至于她,如今被罚跪之事已被府中上下知晓,定然会让人觉着,她就是个被陆秉言放弃的嫡女。 一个不受宠的嫡女,也不会再有人注意。 她也正好趁着这段时日,将她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了。 这时候,门外有人来传话,说是陆秉言有话要带给大小姐。 阿梨将门打开,见来的人是赵管家身边的家仆,便问:“老爷有什么话,小哥快些说吧。” 家仆屈膝朝着陆观澜行了一礼,拱手道:“老爷让小的来同小姐说,若是小姐有所悔悟,便自行带上该带的东西,去老爷书房认错。” 陆观澜闻言,一笑,摆手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家仆却杵在原地没动。 阿梨见状,眉头一皱,“怎的了?老爷还非要大小姐现下回话?” 那家仆面露为难之色,回头看了一眼院儿外,又道:“大小姐,可否,让小的进来说。” 阿梨忙喝道:“你这是什么话,大小姐还未出阁,岂能同你一个男子独处一室,今儿老爷让你来传话就很是不该。” 阿梨这话没错。 内宅之中,传话之人历来都是家中的管事嬷嬷。 如今张嬷嬷不在,让赵管家来传话虽有不妥,可赵管家在府中多年,只要不进小姐闺房,也不算什么尤为不好之事。 可今日这家仆却倒好,传话也就罢了,还想踏进门来。 若真是与小姐共处一室,一旦被人知晓,饶是有她在身旁,也是说不清的。 那家仆没想连陆观澜身旁的丫头都这样警醒,忙跪下磕头赔罪,“是小的不懂规矩,小的不过是想替赵管家同小姐传消息,实在不是有心如此。” 阿梨还想说什么,却被陆观澜拦住。 “既然如此,那也就罢了,你回去同父亲回话便是,赵管家那边有什么事,待我跪完祠堂再说不迟,”说罢,陆观澜一摆手。 阿梨上前,砰地一声将门合上。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远,阿梨回头道:“走了,小姐。” 陆观澜点头。 “赵管家身边怎的出了这样一个不懂规矩的,差点儿就坏了小姐名声,”阿梨忍不住抱怨。 陆观澜却笑了笑:“你真当这是赵管家的人?” 阿梨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明日你去提醒一下赵管家,让他看紧身边的人,”陆观澜说罢,转身坐回蒲团之上。 翌日,陆观澜醒来时,身上披着阿梨的外衫,头还枕在阿梨的腿上。 抬头瞧见阿梨垂头打着瞌睡,不由一笑。 也不知道将来那个人有这样好的福气,能娶了她的阿梨。 这时候,阿梨也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小姐正瞅着自己,便问:“小姐醒啦?” 陆观澜一笑,“我若不是醒了,难不成还是梦游着瞧你?” 阿梨揉了揉眼,将陆观澜从蒲团上扶了起来。 “奴婢去打水,再备些粥,”说着,就要转身。 陆观澜却将阿梨拉住,道:“回院子。” 阿梨疑惑:“小姐这是——” 陆秉言昨日让那家仆带的话,言辞虽委婉,却意思明了。 什么叫带上该带的东西?那不就是让她把王大夫人要的东西准备好,给他送去吗。 她既说了不吃这个亏,又怎会轻易咽下。 放了这样久的鱼饵,今日也是时候收网了。 回了院子,阿梨便打了水来。 梳洗完毕,陆观澜便兀自用了早膳,也让阿梨跟着吃了些。 随即,想起小菊,便问阿梨:“小菊那丫头好些了吗?” 小菊心思单纯,最是没见过这样的事,这头一回遇上,难眠惊吓过度。 所以,这两日她也随小菊去,也让小菊好生休息。 阿梨道:“昨儿奴婢回来问了,还在躺着呢,这回吓得不轻,奴婢看呀,没个十天半个月的,起不来。” 陆观澜点头,放下碗筷,“也罢,让她好好休息,免得日后落下什么病根儿。” 都说这人吓人吓死人,小菊头一回见这样的阵仗,没被吓死已是大吉大利了。 用完早膳,陆观澜便让阿梨备了马车。 此时陆秉言还没下朝回来,出去正是时候。 宋月梅听说陆观澜又要出门,扭头冲身边的丫头道:“去,找人跟着大小姐,瞧瞧她去了何处,又见了什么人。” 宋月梅晓得老爷昨夜传的什么话,也晓得王大夫人正惦记陆观澜母家那点儿财产。 只是她觉着,陆观澜这贱丫头鬼点子多,才不是那样轻易交出票号的人。 这会儿子听说陆观澜又要出门去,便想着,定然又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 指不定,就是与那王大夫人有关。 上回自己被陆观澜将了一军,看似陆秉言只是禁足,没对她有所惩罚。 可只有她自己晓得,如今自己在老爷心中,怕是失了份量信任。 老爷如今对她解禁,不过也是念在华生和经竹的份儿上。 这个仇,她不能不报,更不能让陆观澜做了经竹的绊脚石。 那丫头得了令,忙退了下去。 这时候,陆经竹从外头来了。 见母亲身边新来的丫头匆忙出了院子,不由奇怪,一踏进门,便问:“母亲这是有何事?” 宋月梅抬眼,见女儿来了,眉头一皱,“不是让你在屋子里好生习画练字?怎的又出来了?” 陆经竹微微一笑,花儿一样的娇容叫人看了只觉赏心悦目,“阿娘~女儿这不是想阿娘了吗?再说了,离那宫中的宴会还早着呢,何必急于一时。” 宋月梅嗔斥道:“你这丫头,如今你父亲看重你,让阿娘好生操持你这件事,你却这样不上心,你瞧瞧那陆观澜,若是换做她,恐怕早就悉心准备了。你呀,可得给阿娘争口气才是。” 陆经竹闻言,却是一声嗤笑:“陆观澜那样的性子,就算到了宫中,也讨不到人喜,再说了,如今父亲对她没得个好脸色,阿娘有什么好担心,竟还拿她那样的贱人同我比。” 宋月梅轻叹一声,拉过陆经竹的双手,轻轻拍了拍,“这一回,阿娘定让你艳压群芳,在京中各闺秀面前,拔得头筹。” 第八十三章 拿到口供 陆经竹点头,“女儿都听阿娘的。” 陆观澜从府里出来,扭头瞥见不远处闪过一个人影。 心下一笑,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对车夫轻声道:“从西市绕一圈儿,驶进西市后找处巷子把身后的人甩掉。” 那车夫是阿梨找来的好手,平日里也是见惯了跟踪的勾当,察觉到身后有人,又听得小姐这样吩咐,自然晓得该怎么做。 便也不动声色,只默默驾了马车离开。 西市离尚书府的街市不远,很快便到了市集。 市集人多,因那车夫是位老手,晓得如何快些绕开人群。 不多时,便将身后的人影甩掉。 李尽今日专程来找陆观澜,却正撞见陆观澜出门儿。刚想上前打声招呼,就见身后偏门偷偷摸摸钻出一丫头,又鬼鬼祟祟藏在墙角根儿,眼看着,是要跟着陆观澜了。 他便做那黄雀,静静跟在那丫鬟后头。 随后,见陆观澜去了西市,看那巷子多,他便寻了个机会将那丫头绑了。 才将处置妥当的空隙,就没见陆观澜马车的影儿了。 李尽不由纳闷儿。 这丫头难不成赶着去见谁?竟溜得这样快。 马车拐进一处长巷子,阿梨掀开车帘,打眼一看,不见有什么可疑之人,这才回头对陆观澜道:“甩开了。” 陆观澜点点头,随即吩咐车夫,“从前头拐出去,去文安坊。” 车夫这才应声道:“是。” 早前陆观澜给成墨送来的信中,虽未提及何时再来,可信中所言之事,依照成墨的本事,该是早已办妥。 马车停在文安坊别院门前,阿梨照例下车叩门。 这回开门的却不是之前的小哥,而是楚玲。 楚玲一见是陆观澜身边的大丫鬟,便晓得那马车里定然坐着陆观澜了。 忙笑着迎上前道:“陆大小姐快请进来。” 陆观澜这才掀开正帘,对楚玲微微一笑,“劳烦姑娘了。” 楚玲也是一笑,扶着陆观澜下了马车,便带着主仆二人进了院子。 “殿下不晓得大小姐什么时候来,这几日便都在别院住着,这会子估摸着在后院儿园子里看书呢,大小姐随我来,”楚玲边说着,边走在前头领路。 陆观澜想到那日见成墨时,他在院儿里树下睡着了。 这位成天没想着做皇帝的二殿下,就连看书都会打瞌睡,也不知道今日再来,是否还能瞧见这位二殿下懒倦的模样。 到了园子,果真见着成墨在看书。 那甚是认真的模样,倒真是少了几分从前的倦怠。 听见来人的脚步声,成墨抬头。 “你来了?”成墨微微一笑,唇角的笑意尤其如春风含黛。 陆观澜行礼道:“是,殿下。奴婢想问一问,上回请殿下帮忙打探的事,如何了?” 成墨见陆观澜客套之余便是公事,脸上顿时有些不快。 陆观澜连成墨的脸都没看上一眼,更没觉出异样来。 没听见成墨答话,还以为并未将她要的东西收集来。 便柔声道:“若殿下还未办成,也无碍的,小女就先回去,待殿下得了消息,再同小女知会一声儿,小女自会来。 成墨一听这话,眉头一皱,冲楚玲一摆手,“给她拿出来!” 楚玲没见殿下莫名发了小脾气,只转身回了屋子。不多时,便到了陆观澜面前,将一叠厚厚的信纸交与陆观澜。 陆观澜接过,笑道:“多谢楚姑娘。” 听见一旁成墨冷哼,又接着道:“也多谢二殿下。” 拿着成墨给的名录出来,陆观澜便径直往这单子上的地方去了。 成墨见陆观澜走了,轻叹一声,负手站在池边,望着满池刚开的荷。 楚玲见状,颔首道:“主子若不放心,奴婢便去跟着大小姐。” 成墨思索片刻,摆摆手:“罢了,此番我也好瞧瞧,若让她自行处置,她会使得什么手段。” 楚玲又道:“那奴婢需要跟着瞧瞧吗?” 楚玲晓得,殿下对陆大小姐尤为上心,此番必定还是放心不下。 再者,她也举着,陆大小姐不过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这等的事让这小姑娘独自应对,恐怕也有些不妥。 成墨闻言,轻轻点头,“也罢,盯着便好,不必帮衬。” 楚玲得了令,立马跟着出了别院。 陆观澜从成墨手中拿到的,便是王大夫人的弟弟林汪海平日里结交之人,欺压之百姓,以及犯事惹上的官司之名录。 这两日她要做的,便是在这些人中走动一番。 该收买的收买,该劝说的劝说,坐实了林汪海的罪名,拿到这些人证的口供。 毕竟她已经有了林汪海贪赃枉法的证据,缺的,便是让林汪海百口莫辩的人证。 “小姐,咱们现下是去何处?”阿梨问。 陆观澜翻着信纸,抬眼道:“风山岭。” 这去的第一家,便是林汪海收地时候欺压的百姓家。 这户人家在城外的风山岭,家中只剩两位老人,儿子年轻时候当兵战死,便靠着几亩良田过活。 谁知,这林汪海却强买了地去,说是要种花。 却只给了两位老人普通良田一半儿的银钱。 两位老人不卖,便要去报官,却在半路上被林汪海派去的人给打了一顿。 如今这老爷子折了一只腿,老太太独自一人也不敢再招惹。 阿梨听到这里,忍不住咬牙跺脚,“这王大夫人的弟弟,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陆观澜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阿梨的手,“傻丫头,何必这样愤然,这样的人,到头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阿梨点头,“小姐说的是,只求天上打雷,早些劈死了这些杂碎才是。” 陆观澜闻言失笑。 正说着话,就到了风山岭的庄子前。 马车到了庄子前的小路便驶不进去,只得下车步行。 陆观澜便吩咐车夫在外头等着,自己则带着阿梨去了庄子里的老夫妇家中。 两位老夫妇眼睛已瞧不清,听见篱笆院儿外头有人喊门儿,以为是林汪海派来的人。 老爷子顿时骂骂咧咧,老太太更是径直拿了扫帚出来就要赶人。 阿梨见状,忙上前一步挡在陆观澜身前。 陆观澜却丝毫不慌,只是朗声道:“二老,我乃事礼部尚书嫡女,陆观澜。” 索性二老耳朵还好,闻言顿时停下。 那老太太举着扫帚的手也从半空中放下,凑近一瞧,果真瞧见一个俏生生的女娃,便小心翼翼问:“真是礼部尚书之女?” 老太这就奇怪了。 这礼部尚书的女儿,来找他们两老口做什么。 陆观澜冲阿梨使了个眼色,阿梨立刻会意,上前扶着老太太进屋。 屋子简陋,更是四面漏风。 陆观澜见了不免心中酸楚。 说到底,上头的人过得如何的富贵,哪里能想到底下的百姓又过得如何。 陆观澜轻叹一声,冲阿梨点点头。 阿梨将老太太扶在桌前坐下,便从怀里拿出两代银子,放在桌上。 老爷子的眼神稍好一些,瞧见这两味小姑娘一来便送钱,有些不解,“莫不是,礼部尚书晓得咱们家中遭遇的事了?” 可再仔细想想,这礼部尚书也不管此事啊。 便有些怀疑,问:“你们俩究竟是何人?这礼部尚书的千金,怎会无缘无故来找我们,我们这儿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黄金地,犯不着你们这些贵人来此。” 听老爷子言语不善,陆观澜也只是轻轻一笑,柔声解释:“我今日来此,便是为了二老庄中之地一事。” 老太太闻言,忙问:“这位小姐,您们是为了我们家的地?” 陆观澜笑着伸手握住老太太的手,“你们二老所受之苦,我已尽数得知,今日前来,便是想二老做个证。” 老爷子似乎还有些顾虑,横眉问道:“做什么证!” 陆观澜微微一笑,“人证。” 随后,将如何如何得知林汪海之恶行,又是如何如何想要为他们讨回公道,悉数告知了二老。 二老听罢,终是明白陆观澜此番前来是为何。 老爷子还是不解,“小姐既说同王家结亲,为何还要为我们讨回公道?” 陆观澜早猜到有此一问,继续解释道:“他们王家贪得无厌,如今还惦记起我亡母的家产,我这不过是为了,自保。” 老太太听了,忍不住附和,“是!那王家太不是东西了,还望大小姐早些惩治了这恶人。” 陆观澜笑了笑,却不作声。 其实要说起来,她此番不过是为了拿到证词,这证词也只是用来威胁王大夫人。 至于要不要替这些惩治恶人······她没有想过。 阿梨在一旁瞧见小姐神色有异,以为同情这对老夫妇,便柔声安慰:“小姐,咱们今日也带了不少银两,足够二老用上后半辈子了。” 陆观澜闻言抬眼,依旧没说话。 阿梨忙将桌上的钱袋子推到二老面前,笑道:“二老快些手下,这是小姐的一番心意。” 老爷子愣了愣,没有动手接。 老太太本想接,刚伸出手,却被老爷子一巴掌拍了回去。 “小姐能替咱们惩治恶人就是了,这钱,我们不该拿,”老爷子一条腿断了,另一条腿艰难得支起身体,站了起来,对陆观澜弯腰行礼,“多谢小姐了。” 陆观澜望着老爷子,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好。” 她会惩治恶人。 第八十四 云嫔 她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老爷子将钱袋拿起,又还给陆观澜。 阿梨在一旁见了,看了眼小姐,将钱袋接过,又将老爷子扶着坐下。 陆观澜不再多说什么,让阿梨将准备好的供状拿给老爷子画了押,便站起身,出了屋子。 走到篱笆外头时,陆观澜回头看了一眼。 老太太正倚在门边望着她,冲她笑着点头,是目送她离开。 走出庄子,陆观澜才开口道:“方才,我瞧着二老屋中有不少竹篾筐子,明儿你叫些人,将这些竹筐子都收了,多给些银两。” 阿梨闻言,忙点头,眼中不觉带了些泪光。 陆观澜轻叹。 这些穷苦人家,哪个又不是这般可怜。 她这一世本不想做什么大善人,可瞧着这些人,还是心软。 说起来,母亲也是这样。 若非母亲善良,又怎会遭了那样的罪,上了那样的当。 可这世上,从来都怪好人多此一举,却无人痛骂恶人歹毒阴险。 她从不怪母亲心中良善,却只是遗憾。 若重生之时,往前推一些时日,她是不是就能护母亲周全了? 边想着,边上了马车。 回城后,已是未时三刻。 陆观澜觉着有些饿了,便让车夫去了临江楼。 马车到了临江楼便停下,陆观澜正掀了车帘下去,就见一旁又来了一辆马车。 这马车,是宫里的!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正帘,回了车内,将侧帘打开,偷偷张望。 阿梨不解,便问:“小姐,咱们不下去吗?” 陆观澜示意她小声些。 阿梨便住了口。 陆观澜从帘子的缝隙看去,只见那马车下来一人。 此人戴了帷帽,看不清面容,却见身形窈窕,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 这人抬手让马车下头的婢子扶着,手腕处的袖口一滑,便瞧见腕上戴了金玉手钏。 那钏子上头,刻着一朵祥云。 陆观澜将自己前世在宫中见过的人都一一掠过,最后,想起一人。 云嫔,三皇子成野的母妃,也就是她前世的婆婆。 这位云嫔可是极为受宠,和陆秉言宠爱宋月梅的不一样。 曾经皇帝陛下为了这位云嫔,还想废了皇后,立这位云嫔为后。 最后,百官齐谏,又有那言官带头写下血书,才让皇帝放弃这个念头。 可也是因此,皇帝觉得对云嫔亏欠,在宫中便对云嫔越发宠爱。 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出行排场,哪一样都不比皇后差。 好在皇后宽容大度,从来不同这云嫔争宠,后宫之中,便少了许多纷争。 可是,云嫔这样的人,怎会坐着宫中下人才坐的出行马车来? 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想到此,已见着云嫔进了临江楼。 陆观澜这才跟着下去。 一进门,见小厮迎上前来。 陆观澜便问:“方才来的那位贵人,坐在何处?” 小厮想了想,道:“不知姑娘·····” 陆观澜笑了笑,冲阿梨示意,“我认得那位贵人,只是方才没来得及打声招呼,想着同在临江楼遇上,总不好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不是?” 阿梨会意地拿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小厮,“麻烦小哥。” 那小厮见钱眼开,自然不客气地收下。 这才小声道:“三楼上临江的天字一号雅间里头儿呢。” 陆观澜笑着点点头,便道:“那给我安排隔壁的包厢吧。” 那小厮又是一脸狐疑地望着陆观澜。 阿梨无奈,只得又掏出一锭银子,“劳烦小哥。” 小厮顿时一脸笑容,领着陆观澜便上了楼。 进了门,阿梨将门合上,忍不住嘟囔着:“下回再也不来这临江楼了,饭菜又贵,这儿的小厮还都是个见钱眼开的,给银子才好说话,真真儿的烦人!” 见阿梨不住抱怨,陆观澜却笑着道:“好好好,往后听阿梨的,再也不来这临江楼了。” 说罢,便站起身,将靠外的窗户打开。 阿梨正给陆观澜倒上杯茶,就听得隔壁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响。 阿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哆嗦,险些摔了杯子。 陆观澜忙回头接住,摇摇头,示意阿梨小心着些。 这时候,那头的声响停了。 陆观澜正欲探出半个身子,想要仔细听听隔壁说了些什么。 刚伸出头,就听见身后敲门声。 “小姐,您的菜来了,”门口小厮的声音很大。 陆观澜眉头一皱,回头坐下,让阿梨开了门。 待小厮将菜放下后,阿梨又合上门,轻声问:“小姐,您还听吗?” 陆观澜虽没有开口说半个字,阿梨见她这样子,也能猜到她在做什么。 听?还有什么好听的。 方才那小厮声音这样大,隔壁定然察觉有人在旁,就算想说什么,也不能叫她一个隔壁房里的人听见不是? 想着,陆观澜拿过筷子,夹起一块酥饼,咬了一口,道:“下回的确不能再来这临江楼。” 这儿的小厮,实在太蠢了。 用罢饭,陆观澜又叫了一壶茶。 望着窗外天色渐晚,也没听见隔壁传来离开的动静。 阿梨问:“小姐,咱们今日还去别家吗?” 陆观澜放下茶杯,道:“去。” 怎么不去,这隔壁之所以没动身走,不就是因为看她还没离开,不敢轻易出来。 她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扔下结账的银两,带着阿梨出了包厢。 这时候,守在楼梯口的小厮见了,迎来躬身道:“小姐可是要走了?” 阿梨道:“银子放在桌上呢,自个儿去收。” 那小厮连忙点头哈腰。 出了临江楼,陆观澜上了马车,让车夫将马车往一旁的树荫下驶去。 不消片刻,果真瞧见里头的人出来了。 阿梨见了,便问:“小姐,这是何人啊,咱们要去见这人吗?” 陆观澜看着马车离去,才回过头,道:“这个人,不是你我关心的。我也不想再见她。” 阿梨不甚明白,却也没再问。 眼见着日落西山,陆观澜便道:“不知附近有什么成衣铺子?” 车夫听了,便道:“西市倒有一家面料做工极好的,小姐,要去吗?” 陆观澜道:“自然要去。” 阿梨不晓得小姐要做什么,在一旁见小姐一脸的笑容,不由问道:“小姐······奴婢瞧着,您这笑里有点儿奇怪的意思。” “奇怪?”陆观澜闻言一笑。 到了西市,车夫轻车熟路便找到那家铺子。 不消多时,就见一位翩翩公子从里头出来,身边跟着个侍童。 车夫也是一愣,说话都又些结巴:“小······小姐,您这······您这是。” 只见陆观澜一身朗然锦袍,玉冠墨发。那手拿折扇的模样,更是风姿冶丽。 想到这位大小姐先前还戴着面纱,听说是毁了容的。 如今看来,哪里像是毁容,分明······分明容姿艳绝才是。 阿梨上前,递上钱袋对车夫道:“大小姐的事,可不许往出多说半句!” 车夫忙接过钱袋子,谢道:“是是是,多谢大小姐。” 这回,陆观澜要去的地方,是京都之中最为繁盛的花街。 大成没有宵禁,这一到夜里,最热闹的地方,便成了这有名的花街。 花街之中,最有名的去处,又叫十里坊。 阿梨晓得自家小姐来的是这种地方时,人都傻了。 陆观澜却依旧一脸的镇定。 倒不是她想来,实在是,林汪海那群狐朋狗友,爱来的就是这地方。 到了十里坊,马车刚停下,就听见嬷嬷的声音传来。 “哎哟,贵客里边儿请!” 陆观澜掀开帘子,那嬷嬷一见陆观澜,面上一怔,随即笑容更甚,忙招呼:“哎哟!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公子,竟生得如此俊俏!姑娘们还不知多喜欢!” 说着,就要伸手去掺陆观澜。 阿梨在一旁一皱眉,忙推开嬷嬷,压着嗓子道:“公子,咱们进去吧。”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声音朗然,同往日说话之声不同,更像是才将长成的小公子。 那嬷嬷一听这声儿,又见是个生面孔,心道,还不会是个雏儿吧? 想着,也没恼一旁侍童方才推了自己,便冲陆观澜道:“公子,快请进吧!” 陆观澜礼貌地笑着,一收折扇,风姿潇洒地跟在嬷嬷后头走着。 一路上,更是引来不少姑娘侧目。 更有那胆大的姑娘扔了花砸在陆观澜头上。 阿梨正想喝斥,却被陆观澜拉住。 陆观澜低声道:“傻阿梨,切莫多言。” 阿梨便只得忍住,默默跟在陆观澜后头。 “瞧公子这样儿,该是头一会儿来咱们十里坊吧?”嬷嬷一边带着陆观澜上楼,一边问。 陆观澜一身打扮富贵,嬷嬷一瞧便晓得是位不差钱的主儿,便领着人上了包厢。 陆观澜笑道:“嬷嬷瞧着,我是第几回?” 嬷嬷闻言,掩嘴一笑,“小公子哪里话,既是头一回,就不知小公子看上咱们家哪位姑娘,亦或是,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了。” 陆观澜微一挑眉,指了指大厅里头戏台上的姑娘,道:“就她了。” 嬷嬷顿时一脸为难,停下脚步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啊,是咱们家的花魁娘子,可不能随便儿陪小公子的。” 一般嬷嬷这样说,都想着替自己姑娘加个价儿。 只要陆观澜肯出钱,那不还是得来她跟前伺候着。 谁知,陆观澜一听这话,却一摆手,“行,那不要了。” 第八十五章 喝花酒(发糖发糖) 嬷嬷更是一愣。 这多少年来,就没遇见过这样的主儿。换做往常的恩客,这越是难得的姑娘,便越是惦记,没曾想,这位小公子竟就这样被轻易打发了。 便忙一甩帕子道:“哎呀!小公子哪儿的话,若小公子喜欢,待会儿奴婢便让花魁娘子上来侍奉便是。” 陆观澜微微一笑,折扇一开,道:“甚好。” 到了四楼的包厢,嬷嬷停下脚步,冲陆观澜屈膝行礼道:“小公子,您先等着,奴婢这就给您安排。” 陆观澜笑着点点头。 一旁的阿梨便推开门,迎来她进去。 那嬷嬷正要关门退下,却被阿梨叫住。 阿梨回头看了看小姐,见小姐点头,便退出门去。 压低了嗓子,同那嬷嬷问道:“不知,先头进来那位徐公子,在哪处包厢?” 嬷嬷闻言,颇有些为难一般,眉头微蹙道:“小哥这是······这是何意?” 阿梨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递给嬷嬷,“那徐公子是咱们公子的朋友,只是近来闹了些不快,咱们公子今日不过是来赔罪的,还望嬷嬷行个方便。” 嬷嬷一见这金子,眼里放光,立马接过收进怀里,不住点头道:“小哥随我来,我给小哥领了路,小哥待会儿好给小公子引路。” 说着,便带着阿梨去寻那徐公子的去处。 陆观澜在房中兀自吃茶,听见外头笙歌四起,不禁跟着摇头晃脑。 这时,房门忽地被人推开。 陆观澜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来人迅速将门合上,几步冲到她跟前,一屁股坐下。 陆观澜顿时愣住。 “李······李将军?”不知为何,她竟头一次有些惊诧。 李尽将她好生打量一番,才冷哼一声,道:“陆大小姐真是好雅兴,吃茶竟吃到这里来了。” 陆观澜哑然,刚送到嘴边的茶顿时喝不下去了。 就这样愣了片刻,陆观澜才放下茶杯,恢复镇定,道:“李将军怎的来此了?” 李尽瞅了一眼桌上茶壶,示意自己也要喝。 陆观澜无奈,给他倒上一杯茶,递至他面前。 李尽接过,一饮而尽。 陆观澜这才瞧见,李尽额上还布着汗珠,像是大老远跑来的一般。 不禁又问:“李将军这是从何处赶来?” 李尽被她这么一问,忙咽下口中茶水,开口解释:“你别多想,我这并非为了来此。” 陆观澜却听得莫名其妙,“那将军这是······又为何来此?” 李尽见她一脸疑惑,无奈摇摇头。 今日他跟着这丫头一路到了西市,谁知刚把跟踪这丫头的人处置了,转眼就不见这丫头马车的踪影。 于是,他便在西市等着。 想着若是那丫头回来,定然也会途径此处。 最后还真让他等着了,却见那丫头并未回府,而是找了个铺子停下了。 他又等了好半晌,才见那丫头出来,却换了一身男装。 而后,便一路跟着,到了这花街的十里坊。 他倒实在猜不到,这堂堂陆家大小姐,竟会乔装改扮来这地方喝花酒? 见李尽一脸心事重重。 陆观澜轻叹一声,道:“李将军无需如此,我不会觉得如何。” 在她看来,世上男人都差不离如此。 饶是李尽这样的军中之人,更是抵挡不住这温柔乡。 虽说她心中莫名有些发堵,却也觉得,到底不与自己相干,不是自己该过问之事。 李尽见解释不清,索性岔开话道:“今日我来找大小姐是有事要问。” 陆观澜闻言,扬眉问:“何事?” 李尽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了,道:“先前送去陆府的帖子,你可看见了?” 陆观澜点头,“看见了,怎的了?” 李尽闻言,眉头一皱,一拍桌子,“你既看见了,为何还将那帖子让与旁人。” 旁人?陆观澜闻言,也是秀眉一蹙。 随即反应过来,面上染了怒气,“李将军好大的本事,在陆府也能有自己的人?” 李尽深吸口气,脸上也有了一丝不快,“自己的人?若你府上真有我的人便好了。你父亲亲自给我姑母回的帖子,我能不知道?” 陆观澜这才想起,陆秉言的确是该回帖的。 “姑母同我讲说,你父亲回帖中说你病了,我还想着,偷偷来看看你。哪知道,你这哪儿像是病了,分明生龙活虎,还有兴致来逛花街,”李尽接着道。 陆观澜瞧他一副没好气的模样,倒有些意外。 她一个女子,来逛青楼花街怎的了? 想着,便道:“既然李将军问完话了,那请自便吧。” 李尽哑然。 这是要轰人走的意思? 刚想开口,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就听见阿梨同嬷嬷在门外道:“嬷嬷自行忙去吧,我家公子若有吩咐,自会让我来寻嬷嬷。” 嬷嬷道:“是是,那奴婢这便先去叫花魁娘子上来服侍公子。” 说罢,阿梨便推门而入。 一见房中多了一个人,阿梨也是一怔。 因李尽背对房门,便叫人看不见面容。 阿梨见小姐一脸不快,以为发生何事,正要大呼喊人。 就见陆观澜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李尽这才缓缓回过头,眉头紧锁着,颇为不悦。 阿梨一见是那位李将军,忙屈膝行礼,“见······见过将军。” 李尽闻言,扭头冲陆观澜笑道:“我怎么觉着,你身边这丫鬟,总是有些怕我啊?” 陆观澜闻言,摇头叹了一声,“若非你每每这样吓她,她又怎会怕你?” 李尽却一副甚为无辜的模样,一摆手,“我堂堂大成上将军,怎会吓一个丫鬟?莫不是——”说着,又转头看向阿梨,“有些人的嘴太碎,爱在人前嚼舌根?” 陆观澜咳嗽一声,“李将军,自重!” 阿梨着实有些害怕这手上沾了人血的将军,每每见了,都不自觉听了这将军的吩咐。 可不知为何,这李将军一见小姐,身上那股子戾气便顿然全无,在小姐面前,好得跟什么似的。 她也不敢在小姐跟前编排李将军,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己便再也见不着小姐了。 李尽见陆观澜如此护着自家丫鬟,忍不住嘟囔,“怎的没见你替我说两句。” 陆观澜不由失笑,“你一个大丈夫,怎的总要与女子过不去。” 正说着,外头便传来叩门声。 就听一个如黄莺婉转般的声儿传来:“小公子,奴家嬷嬷让奴家来伺候小公子,不知小公子这会儿方便吗?” 李尽听着这声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眉头一皱,扭头冲陆观澜摇头。 陆观澜今次来此,本就不是为了玩耍,自然也没心思应付什么花魁娘子。 只是,若没有这花魁娘子做幌子,叫人觉察出她的身份,就难办了。 想到此,她将目光移向李尽。 若是让李将军作陪,想来,这花魁娘子便察觉不出异样了。 李尽被陆观澜这眼神一瞧,身子竟不自觉一抖。 这时,门外花魁娘子的声音又传了来:“小公子,奴家可进来了啊?” 话音刚落,那门便被推开。 花魁娘子见房中一个侍童模样的人正襟危坐,心下疑惑。 先前嬷嬷还说,这房中的小公子,模样胜似谪仙,气度更是不凡。 怎的这会儿一见,竟是个侍童? 难道是嬷嬷诓骗她不成? 此时的陆观澜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脚下已经落地。 李尽竟带着她,从窗户跃出,跳了下来。 陆观澜还在发愣,李尽却觉着心头一股汹涌翻腾。 如今,他竟能搂着她了? 他一低头,下巴抵上陆观澜额间。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她额间碎发挠得他心痒。 半晌,陆观澜才回过神,忙一把推开李尽。 二人都各自整理了衣裳,这才恢复平静。 又过了半晌,李尽才开口:“往后这等事,你可不能打我的主意。” 陆观澜轻咳一声,“将军哪里话,我不过,是想让将军享享福。” 说起来,遇上花魁娘子,李尽又怎算吃亏。 谁知,李尽一听这话反而恼了,扭头瞪着陆观澜,“你若觉得这是享福,何不让二殿下来享?” 陆观澜眉头一蹙,“好好的提二殿下做什么?” 李尽别过头去,“怎的?提不得二殿下?” 李尽只当是陆观澜护着成墨,心中顿时又添了堵。 陆观澜觉得李尽越发莫名其妙,也不想理会,转头便要再回青楼。 可想了想,方才只有阿梨才晓得徐枫在何处,如今阿梨被留在房里,她又如何去寻。 想罢,扭头冲李尽道:“李将军,可否帮我一个忙?” 李尽闻言,回过头,“帮忙?” 他没想到的是,她这头一回找他帮忙。 不免心中一喜,想着总算叫她欠上自己一个人情,往后这一来一回,总有得见了。 陆观澜点头,“不知将军可否愿意?” 李尽不愿显得过于殷切,只得佯装镇定,问:“什么忙?” “替我,去十里坊打听一个人在何处,”陆观澜抬眼看向李尽,眸子里满是谢意。 这种地方,李尽实在不想去,想到方才进来寻陆观澜时,一路经过,闻见的那股子脂粉味,实在难受。 却见她眼波流转,那里头,似带了有星辰一般,叫人沉溺其中。 不觉间,他缓缓开口:“好。” 第八十六章 找到徐公子 见李尽同意,陆观澜颔首一笑,“多谢将军。” 十里坊内,繁闹不歇。 陆观澜在外头找了个摊子吃茶,抬眼看看,天色已不早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终于见李尽从坊内出来。 “我可就不该一时心软应了你,”李尽边说着,边坐下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陆观澜疑惑,“将军此话何意?” 李尽眉头紧锁,道:“难不成,你闻不见这里头的脂粉味?那样的重,险些给我背过气去。” 陆观澜闻言失笑,“不曾想,将军一个军中之人,汗气都能闻得,却闻不得这女子香。” 李尽见她笑得可爱,心头不快顿时消减,“这哪里能是女子香,分明叫人闻了头疼。” 陆观澜摇摇头,又端过一个茶杯,倒上茶,“那将军可是有打听到人在何处?” 李尽抬眼,“只是不知,陆大小姐要寻这徐公子做什么?” 让他有些不悦的是,这寻人也就罢了,竟还寻到此处来了。 这是有多想见那人? 陆观澜不晓得李尽的心思,便道:“自然是有话要同那徐公子讲的。” 这话却叫李尽听了越间恼火,却又奈何她不得。 陆观澜再饮下一杯茶,便站起身,径直往十里坊中去了。 李尽见状,忙跟着站起身,一把将她拽住。 “你方才去时,那嬷嬷见过你,若你此时又回去,那嬷嬷指不定以为见鬼了,”说着,拉过陆观澜,绕到了坊中后院。 从后院进去,上了楼,便到了一处包厢外头。 里头正有那姑娘唱曲儿,几个男子相谈甚欢。 陆观澜正想敲门,却见李尽猛地将门推开。 不仅是里头的人,就连陆观澜也是一愣。 里头正坐了三个男子,为首的见状,立马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喝斥道:“来者何人!竟如此不懂规矩!” 陆观澜没见过那徐枫,也不晓得这三个中的哪一个是,便微微一笑,拱手问道:“在下是来找徐公子的,不知,三位哪一位才是?” 那三人闻言,皆朝着陆观澜望去。 就见这人模样尤其俊俏,同推门而入的男子比起来,更显得白净宛如女子,不免起了调戏之心。 那为首的人便从坐中走了出来,问:“那请问这位公子,找徐公子何事啊?” 李尽往前站上一步,挡在陆观澜面前。 李尽身子高大,往前这么一挡,陆观澜便被挡在身后,顿时叫人瞧不见了。 “人家问你话,你自回答便是,问这些又做什么,”李尽冷着脸望着这人,眼里带着一丝寒光。 陆观澜在他身后听得有趣,不觉间,唇角也勾起一抹笑。 那人见李尽这么护着身后的人,也来了脾气,作势就要把挡在跟前的李尽推开。 谁知,李尽一抬手,将此人的手腕捉了,往后这么一掰。 那人顿时疼得哇哇大叫,一面跺着脚,一面大叫着来人。 还没等小厮赶到,外头便来了一人。 一见屋内情形,便问:“杨兄,这是怎的了?” 就听那被李尽拽了手腕的男人,哎哟哎哟地叫道:“徐兄,快!快叫人来!” 陆观澜闻言,扭头看去。 身后那人一脸茫然,还没瞧明白这屋内什么状况。 陆观澜便问:“你便是徐枫?” 徐枫闻言,先是点点头,随即警惕道:“在下从未见过这位公子,不知这位公子,这是······” 陆观澜伸手,拍了拍李尽。 李尽会意,这才松了手。 “徐公子,借一步说话,”陆观澜冲徐枫笑了笑。 徐枫还未弄清状况,自然不愿。 可瞧着李尽站在一旁,一副冷面冷心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发虚,便咽了口口水,道:“有什么话,不如就在此说了?” 李尽缓缓道:“不知徐公子是想自己走,还是让我帮你走?” 徐枫一听这话,又想起方才杨兄的模样,只得颔首笑道:“徐某还是自己走吧。” 二人带着徐枫回了先前的包厢。 一推门,就见那花魁娘子正在给阿梨灌酒吃。 阿梨不知喝了几杯,已是满脸通红。 那花魁娘子也是没想到,怎的忽地就有仨人闯了进来,带头的男子虽仪表堂堂,却一副冷面,叫人看了害怕。 花魁娘子愣了一愣,随后便战战兢兢地起身,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发抖,“三······三位公子这是······” 陆观澜冲那花魁娘子一笑,“咱们有些话要说,烦请姑娘行个方便。” 花魁娘子回头,看着被自己灌得晕乎的公子,便以为这三人是来寻这公子麻烦,忙让了出去,道:“公子放心,奴婢绝不让人打搅。” 说罢,还贴心为三人将门合上。 那门刚关上,就见阿梨猛地站起身,扑到陆观澜身边,“公子可算回来了,那花魁娘子可真吓人,就非灌着小的喝酒。” 陆观澜方才本以为,阿梨是真叫这花魁娘子灌醉了。 谁知,这丫头如今竟学得如此聪明,还晓得装醉。 便笑道:“你呀,出去给我们守着吧。” 阿梨闻言颔首,随即退了出去。 说罢,陆观澜又抬眼看了看李尽。 李尽不知所云,未做理会。 却听陆观澜又道:“李兄,您若有事,还是先去忙吧。” 李尽刚坐下,想要喝口茶。 听陆观澜这样一说,抬眼一看,就见陆观澜冲自己眨巴眼睛,示意他也出去。 李尽心有不满,却又不愿驳了她,便只得又站了起来,同阿梨一起出了房门。 陆观澜见屋子里清静了,便冲徐枫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兀自坐下。 徐枫瞧着陆观澜气度卓然,倒不像是什么寻仇的地痞流氓,便问:“不知,公子找徐某究竟是为何事?” 陆观澜微微一笑,给徐枫倒上一杯茶,递到他面前,这才缓缓开口道:“徐公子,家中可是做典当生意的?” 徐枫闻言,更为不解。 这若是想来典卖什么物件儿,不得找上他家那店铺里去?来寻他做什么? 想着便道:“公子可是,有什么物什需要典当的?” 陆观澜端过茶杯,小啜一口,“我呀,倒是没什么东西要当的,不过,我有一位朋友,有东西想当。” 听见说只是想当东西,徐枫顿时松了口气。 问:“不知公子那位朋友想典当的,是什么东西?” 陆观澜嘴角含笑,抬眼间,眸子邃然如深渊,“宫里的东西。” 此话一出,徐枫刚落下的心一下子又悬到心口。 只颤抖着端起茶杯,额上也渗出汗珠来,“什······什么宫里的东西,公子······公子切莫说笑了。” 陆观澜凝视着徐枫,眼神里透出直直的寒光来,“难不成,徐公子真不知道?若是如此,怎的那林汪海公子,总往徐公子家的铺子送东西?” 一听这话,徐枫腿肚子都软了,连带着手里茶杯里的茶都跟着洒出去许多。 “徐公子不比如此害怕,咱们今日,就谈谈生意,”陆观澜笑着,又将茶替徐枫满上。 只是,茶倒得太满,热茶顿时烫了徐枫端着茶杯的手。 徐枫疼得一把将茶杯甩开。 那茶杯落在地上,碎成几块,茶水也泼洒了一地。 陆观澜见此,眉头一皱,“徐公子,这是何意?” 徐枫平日里便是个胆子小的,虽说家中富裕,又爱喝逛青楼喝花酒,可性子软弱,才叫旁人多威胁几句,便妥协了。 关于此人的品性,成墨送来的信中早已言明。 陆观澜也是看着这点,才会干脆亲自来找他。 徐枫见陆观澜气势迫人,实在受不得如此,索性往地上一跪,求饶道:“这位公子,还请饶命啊,徐某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陆观澜笑了。 着倒卖宫中物件,本就是掉脑袋的事情,徐枫又哪里肯轻易认了。 宫中的东西,寻常人可能不大认得出,可稍微懂些门道的,自然一眼便能瞧出,做功材料出自何处。 徐家这样开了几十年当铺的,又岂能不知自己手上过的是什么东西? 陆观澜倒也不急,毕竟这狗急了都会跳墙,何况人急了。 “徐公子,既然我都能晓得这些事,你又何必瞒我?”陆观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徐枫道。 徐枫垂着头,似乎不敢看她一般,还是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在门外听了半晌墙角的李尽忍不住了,一脚踹开门,作势就要将那徐枫提起来。 陆观澜一愣,随即站起身,“李兄!” 李尽见此,无奈道:“我瞧着,你这迂回的法子不管用了,不如,让我来问问?” 陆观澜蹙眉,“你?” 李尽冲她微微一笑,“你出去同你家那丫······侍童吃杯茶,等我的消息便是。” 陆观澜便道:“将军又怎知,我要问什么?” 李尽没想她会这么问,想起方才又将那丫鬟威逼利诱了一番,便道:“这不,这房门啊,透音。” 陆观澜一时失语。 既然李尽已然知晓,那便让他问去吧。 想着,索性一摆手,“那便多谢李兄了。” 第八十七章 周素素撺掇 李尽微微一笑,将她推出门去,将门合上。 陆观澜回头,就见阿梨正站在走廊尽头,见自家小姐一出来,便一撇嘴,疾步走到小姐身旁。 陆观澜不解,见阿梨一副委屈的模样,便问:“怎的了?” 阿梨颇为委屈,“李将军他······” 果然,又来欺负她家小丫鬟。 想着,陆观澜回过头,看着房中隐隐绰绰。 李尽他——能行吗? 在走廊处的椅子上坐了半晌,眼见着时辰不早,陆观澜正要起身。 就见李尽推门而出,见她扶额打着呵欠,不由一笑。 随即,负手翩翩走到陆观澜跟前,“明日一早,西市见。” 陆观澜抬眼,“李将军何意?” 李尽指了指外头的天色,“时辰不早了,你若再不回去,怕是尚书府的家丁都得出来了。” 陆观澜闻言,站起身,“所以李将军这是并未问出什么了?” 李尽蓦地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这点小事都盘问不出,你真当我吃素的?” 陆观澜朝着房内看了一眼,不见徐枫出来,便道:“徐公子呢?” “估摸着,还得缓一会儿吧,不过明日你且放心,你想要的东西,这徐枫定会带来交与你,”李尽说罢,又指了指一旁的楼梯,“我送你回去。” 陆观澜却颔首拱手,“多谢将军好意,不用了。” 说着,冲阿梨使了个眼色,便带着阿梨下了楼。 到了厅中,就见嬷嬷笑着迎了上来。 “可是把公子服侍好了?”那嬷嬷满脸堆笑,小心翼翼问道。 陆观澜晓得这嬷嬷什么意思,便对阿梨点点头。 阿梨从袖中掏出银两,扔给了嬷嬷。 嬷嬷立刻躬身告谢。 出了十里坊,陆观澜径直上了马车。 阿梨见小姐一脸疲惫,便问:“待会儿回去,奴婢给小姐煮一碗安神汤吧。” 陆观澜摇头。 一手扶着额间,一手掀开侧帘。 外头月儿已从云间出,月色温柔,洒在两旁的小巷,叫人看了安心。 李尽静悄悄跟在后头,瞧见陆观澜掀开了车帘,忙闪身躲进一旁乌黑的巷子里。 再抬首一瞧,就瞧见陆观澜手腕处的手链。 月光映照下,那红烧石的链子,格外耀目。 李尽只觉心中猛然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窝。 随即,唇边漾起一抹笑。 这丫头,还带着呢。 如此一想,他忽然觉着,自己替她铺这条路,是不是错了? 陆观澜让马车在后门停下,刚下马车,踏进后院,便瞧见周素素。 瞧这意思,像等了她许久。 “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正在前厅发脾气呢,”周素素一见陆观澜,忙迎上来。 陆观澜睨了一眼周素素,笑了,“哦?发什么脾气?” 周素素似是很为难的样子,嗫嚅道:“您这不打一声招呼,擅自离开祠堂也就罢了,还出了府。老爷这不是担心您嘛。” 担心?陆观澜冷笑。 怕是王大夫人那儿派人来催了吧。 “那烦请三姨娘去同父亲说一声,告诉父亲,我回来了,”说罢,转头就要走。 周素素却上前一步将她拦住,“大小姐,我估摸着,您还是去给老爷赔个不是,我瞧着,老爷这次很生气呢。” 陆观澜本不打算理会周素素,见她拦住自己去路,不由眉头一皱,“三姨娘,父亲既然要发脾气,便由他去。如今我安然回府,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三姨娘有这拦我说话的间隙,还不如早些去回了父亲。” 周素素心下一顿。 今儿陆观澜擅自出府,老爷回府后本没说什么,可宋月梅却在一旁挑唆。 逼得老爷下不来台,只得在前厅等着陆观澜回来,好教训一番。 她猜想陆观澜不会从大门回来,想要避开老爷,这才等在后门。 原想着,等陆观澜回来,便撺掇她去前厅。 陆观澜如今这性子,若听她这样说,定然会猜到是宋月梅作怪,到时,陆观澜去同宋月梅争论,她也好乘机安抚老爷。 她瞧着,自打宋月梅解了禁足,好似比以往更加受宠。 老爷近来也好些天没来她院子。 她又听说,陆经竹要赴宫中的宴。 虽说自己两个女儿离及笄还有些日子,可如今若是在府中越发不受看重,待陆经竹真攀了高枝儿,她们母女以后的日子不是更难过? 若不在此时让陆观澜同宋月梅多斗斗,往后,恐怕就连陆观澜也没那个本事相争了。 周素素见陆观澜还要走,便又拦了上去,“大小姐!您就听我一句劝吧,宋姨娘如今正在前厅说着您的不是呢,这好歹也得去老爷面前分说分说不是?” 陆观澜闻言,眉头一展,“我说三姨娘,您就这样想我去?” 周素素一甩手帕,“害,大小姐说得这是哪里话,我也是想着,大小姐别同老爷生了嫌隙才是。” 陆观澜实在有些疲惫,索性一摆手,让阿梨将周素素拦住,自己则转身走了。 周素素想上前再拦住陆观澜,却被阿梨挡了 “三姨娘,大小姐今日乏了,无论老爷想罚想训,都等明日再说吧,”阿梨屈膝,冲周素素行礼道。 周素素无奈,只得望着陆观澜回了院子。 前厅,陆秉言还在等着。 之所以不想追究,不过是想着,陆观澜估摸着该是在外处理票号事物。 这若是要将票号交出,账目什么的,总得对对才是。 宋月梅在一旁煽风点火,他如今自然是看得出,却没点破。 便打算在前厅喝着茶等上一会儿。 若陆观澜回来,他便教训两句便是,待她明日把转让票号的字据送来给他。 若等不到陆观澜,他也打算先行歇下,总归明日陆观澜要来见他。 正想着,就听来报,说,大小姐回来了,如今已回了院子。 陆秉言闻言,便起身道:“罢了,既然平安回来就好,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说着,就要转头走。 宋月梅不知陆观澜究竟出门做什么,却想着陆观澜如今主意手段多,又结识了二殿下。 若事她跑出去密会了二殿下,请二殿下驳了老爷的回帖,改为让她陆观澜赴宴,那她如何是好。 便想着,让陆秉言好生盘问一番。 岂料,陆秉言似乎对陆观澜此事不大在意,这会儿子听说陆观澜回来,竟打算了了。 这她如何能依,忙跟上前去,“老爷,大小姐一个大家闺秀,如此擅自离府,实在有些不妥吧。” 这话在宋月梅口中说了几遍,陆秉言听得有些烦了,却还是耐住性子,道:“观澜出府便带着随侍,我虽说担心,可得知她如今回来,便也安下心来,她素来是个心中有分寸的,自然不会惹上什么事端。你有空关心这个,不如关心关心华生。封王礼过后便是科举,若华生落榜,可就又得等上三年。” 宋月梅见陆秉言已经这样说,便不好再开口,免得惹陆秉言更加厌弃。 既然老爷不愿亲自盘问,那她便自己问。 见着陆秉言走远,宋月梅才道:“云丽,明日,你再找几个人,跟着她。我就不信,不能查到她究竟去了何处。” 宋月梅今日派去跟踪的人,也不知为何,一个都没回来,倒真是让她奇怪。 云丽点头,“明日奴婢定再找两个聪明些的,也免得跟丢了。” 宋月梅一摆手,“?回院子。” 陆观澜回了院子,喝了阿梨煮来的安神汤,便安神躺下。 阿梨在床沿坐着,替陆观澜掖了掖被子,便将床边的烛火吹灭。 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 就听见阿梨出了屋子,将门合上的声音。 这时,陆观澜却蓦地睁开双眼。 同方才的困倦不同,这会儿的她,眼神犀利泛着寒光。 快了,让宋月梅永世不得翻身的日子,快了。 翌日,陆观澜起了个早。 刚起身,就见阿梨近来说,老爷让她醒了便去膳堂一同用早膳。 陆观澜并未理会,让阿梨回话说,今日自己病了,晚些时候再去同父亲请安。 陆秉言在膳堂听了阿梨回话,眉头皱了皱,问:“何时病了的?可有请大夫?” 阿梨道:“小姐说,约莫是昨日操持,走了好些地方,夜里回来的时候,又受了凉。许是染了小风寒,不碍事,先休息一番便是。” 陆秉言闻言,这才点点头。 陆观澜这样说,那便是打算将票号交出来的意思。 既然如此,他也用不着着急了。 随后,摆手让阿梨回去,还嘱咐好生照料小姐。 阿梨回来后,将陆秉言的话同陆观澜一一禀报。 陆观澜不由一笑,拿起妆台上一支素簪,“票号的交接,须得有我画押,他这哪里是关心我,不过是不想事情不顺利。” 陆秉言哪里会管她的死活,不过是怕耽误自己娶亲罢了。 想着,陆观澜抬眼问:“你去瞧瞧小菊,看这丫头能起身了吗。” 阿梨便应声退下。 昨日她本没想避着宋月梅,估摸着要不了多时便能将林汪海的事处理妥当。 谁知,这林汪海做的混账事太多,才让她花了一整日还处置不完。 今日,她还想再出府,便只能做得隐蔽些,以免宋月梅有机可乘。 第八十八章 徐家当铺一行 不多时,阿梨便带着小菊来了。 比起前日,小菊气色好了不少。 陆观澜正放下碗筷,用帕子搽着嘴角,见了小菊,笑着问道:“本该估摸着你能起身还得等些日子,没想今日便好多了?” 小菊行礼道:“谢小姐挂心了,原不是什么大事,奴婢做了两日梦,发了一身汗便好了。” 陆观澜点头,起身道:“好了便好,今日,你须得为我办一件事。” 小菊颔首,“小姐尽管吩咐。” 陆观澜便冲阿梨点点头,阿梨会意,凑近小菊耳边低声吩咐。 霓轩阁内,陆经竹正在院儿内练舞,见阿娘身边新来的丫鬟云丽从外头回来,便拦住,问:“你着丫头,这两日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不知为何,阿娘近来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同她讲了。 她自认不是个蠢笨的,晓得阿娘的意思,也知道阿娘是不愿让她牵扯进来。 可她始终觉着,心中不安。 这两日她好好准备着皇后娘娘的宴会,却总是心不在焉,总惦记着阿娘的谋划。 她也听说了,陆观澜昨日擅自出府,却是不知,那小贱人究竟是去做什么了。 云丽屈膝道:“二小姐,奴婢还有事要回去禀报,您就别就为难奴婢了。” 陆经竹眉头一皱,“为难?难不成,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非得这样瞒着我?” 云丽将头埋得很低,打死不说话了。 陆经竹正要发怒,一扬手就要一巴掌打下去。 就见宋月梅从屋子出来。 “经竹,”宋玉梅见状,喝止住了陆经竹。 陆经竹回头,眼里反倒尽是委屈,“阿娘!您又何必这样瞒着我?有什么事是女儿不能晓得的,就算真的发生什么,女儿也愿意陪着阿娘。” 宋月梅叹了口气,一摆手,让云丽退下。 上前几步,到了陆经竹跟前,“让你来我院儿,是想盯着你练舞,你关心这些事做什么?” 陆经竹一副委屈之色,撇着嘴道:“阿娘,如今咱们在府中的地位无可动摇,您又何必这样担惊受怕。” 先前宋月梅禁足,陆经竹还有些害怕,如今却觉着,一切又好起来了。 宋月梅闻言,摇摇头,“你父亲对我,不似从前了。要知道,破镜难圆,饶是你父亲看在这么多年的情份上,只对我禁足,可说到底,我同你父亲心里,已生了嫌隙。如此一来,咱们院儿里,只能多加小心。” 陆经竹晓得其中利害,却又担心阿娘,便道:“可阿娘也不该如今事事瞒着,叫女儿担心。” 宋月梅笑道:“我的傻孩子,阿娘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你。若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只要你没有牵扯进来,那便沾染不到你身上。你瞧瞧,如今这府中除了陆观澜,还有那禾雨轩里的贱人盯着,阿娘这全是为了你。” 陆经竹闻言,心头一酸,扑进宋月梅怀里,眼角含泪,“阿娘放心,女儿定不负您所望。” 西市面摊上,李尽正带着张三枝吃面。 就见一辆马车停下,上头下来一位俊俏的小公子,身后跟着侍童。 正是男装打扮的陆观澜和阿梨。 张三枝一看傻眼了,何时见过女子这样打扮?竟还是堂堂尚书府的千金。 李尽在一旁轻轻咳嗽一声。 张三枝这才收回目光,笑道:“俺瞧着,若这陆大小姐是个男子,还不知惹得多少姑娘倾慕。” 李尽也笑了笑。 若她是男子,恐怕,那十里坊也是常去的。 陆观澜在马车上远远便瞧见李尽,到了近前才发现,今日李尽着劲装,不像是要去谈事情,更像是去打架。 瞧见陆观澜走得近了,李尽忙站起身,微微一笑,“陆贤弟吃了早饭没?要来一碗吗?” 说着,就要扭头吩咐面瘫老板再煮一碗。 陆观澜拦住,“不用,”随即抬眼看看天,见日头还没盛,便接着道:“今日我时辰不多,还是早些办完事情,我也好早些时候回去。” 李尽点头,随即一拍张三枝肩膀,将张三枝提溜起来。 一行人上了马车,便往西市的徐家当铺去了。 马车内,张三枝衣服不甚习惯的模样,左扭右扭,总也不大舒服。 可这么一晃,总晃动马车,叫一旁陆观澜头也有些发晕。 阿梨见小姐被晃得不舒服,忍不住开口道:“不知张副尉这是怎的了?咱们马车上是有跳蚤?” 张三枝哑然,却又不服气听阿梨这样说,便又扭了两扭道:“我说你这丫头,我就是不洗澡,这才身子不舒服,怎的了?干你何事?” 李尽扭头瞪了张三枝一眼,回头冲陆观澜笑笑:“这小子素来便是个没规矩的,军中之人难免粗俗,你莫见怪。” 陆观澜扶着额,抬眼道:“无碍,想来张副尉不大习惯坐马车,不如给张副尉备匹马?” 张三枝正乐得可以骑马,自然愿意,却被李尽拽住。 李尽道:“难得劳烦你费心,没多少路快到了,还用备什么马啊。” 他又不是傻子。 这张三枝若是下去骑马,他又怎好还留在马车上。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难得见她两眼。 可瞧着她脸色不大好,确是被张三枝这混账晃得晕。 想了想,忙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陆观澜,“你闻闻这个。” 陆观澜犹豫地望着李尽,没有接过。 却听张三枝道:“陆大小姐快拿着吧,这玩意儿管用的。” 陆观澜看向李尽,见他冲自己笑得温和,便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李尽没有回答,只示意她拿到鼻边。 陆观澜将荷包举到鼻尖轻轻一嗅,只觉得一股旷心透凉直沁心脾。 李尽见她脸色恢复不少,笑着问:“好些了吗?” 陆观澜点头。 “这是我姑母给我,行军打仗之时,带在身边,闻一闻,或可提神醒脑,或可治头晕让人心中舒缓,”李尽这才解释道。 陆观澜闻言,垂眼看了看荷包,上头绣着一只小老虎。 不觉一笑,“皇后娘娘对将军很好。” 李尽也笑了,“是,很好。我自幼父母双亡,祖父常年在外,便是姑母照拂我。” 陆观澜闻言一愣。 却是从未晓得,李尽早已没了父母。 沉默片刻,又将荷包递了回去,“皇后娘娘的这番心意,将军得好好珍惜才是。” 李尽却将荷包推回给她,“这荷包姑母时常送新的来,这个你留着便是。” 陆观澜还想推脱,却见马车停了。 李尽还没等她再开口,便带着张三枝钻出马车。 陆观澜伸出一半的手只得收回。 阿梨在一旁见了,笑着打趣,“这皇后娘娘心头挂念着将军,将军心头,却挂念着小姐。” 陆观澜眉头一蹙,“往后,不要说出这种话来。” 阿梨知道失言,忙低下头,“是,小姐。” 陆观澜心下叹了口气。 且不说世俗上,他李尽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姑母又是当今皇后,门第家世,他们样样不匹配。 就说她今生所愿,那也不是寻得一心人。 在马车愣了半晌,就听张三枝在外头喊。 陆观澜这才带着阿梨下了马车。 徐家当铺今日闭门,门锁着,一旁却坐了个小厮。 见人来了,便道:“不好意思啊两位爷,今儿不做生意。” 李尽便道:“你瞧着我们二人是来做生意的?” 那小厮闻言,站起身来,将两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便问:“不知这位公子,可是那李公子?” 李尽点头微笑。 小厮忙躬身陪笑,“李公子这边请,咱们公子在后院儿等着呢。” 说着,便带着两人从当铺后门进去。 张三枝和阿梨刚要跟着进去,就被那小厮拦住,“我说二位爷带的这俩随从,还是在外头候着吧。” 阿梨正要开口拒绝,就见陆观澜冲自己摇头。 李尽也回头冲张三枝道:“你们俩就在外头等着,没我的吩咐,不得进来。” 张三枝倒是不担心自家将军,便往门口台阶儿上那么一坐,道:“去吧去吧,去完了早些出来,方才我还没吃饱呢。” 陆观澜冲阿梨点头,示意阿梨也跟出去,随即转身同李尽一起往屋子里走去。 这小厮的模样打扮,丝毫不像是当铺里头的。 那徐枫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实则不难猜出。 昨夜他们一走,说不定这徐枫便回去给林汪海告密了。 林汪海自然不想受人摆布,定然是撺掇了徐枫叫了打手,无非就是想堵了他们二人的口。 跟在那小厮后头走着。 李尽低声凑近她耳畔问:“怕吗?” 有李尽这位身经百战以一敌百的将军在身边,她又何惧之有。 便道:“不怕的,有你在。” 李尽心头一暖,连带着嘴角也荡漾起一抹难以掩饰的笑。 过了两间暗房,又上了两层楼,终于,到了一间房门前停下。 那小厮停下脚步,一回头,脸上带着殷切的假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二位,里边儿请吧。” 李尽扭头看了看陆观澜。 陆观澜正巧也扭头看他。 二人相视一笑,推门而入。 第八十九章 拿到账本 屋子内没有人,显得格外安静。 二人刚抬脚踏进门,身后的房门便合上。 李尽伸手,将陆观澜的手握了握。 陆观澜一愣,只觉手心的温度变得灼烫。 这时,就听一阵密集又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似是将这屋子团团围住。 李尽却蓦地一笑,扭头对陆观澜道:“没曾想,找到的这位徐公子,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陆观澜眉头一皱,将手从李尽手中抽出,“那将军以为,现下我们该如何?” 她自然是不怕的,可她怕事情闹大,到时且不说好不好收场,若是传出去,她的目的便也就达不到了。 李尽晓得陆观澜担心什么,笑道:“你可信我?” 陆观澜抬眼,“将军的话,怎能不信。” 李尽勾起唇角,一把揽住她的身子,往后一退。 就见一支利箭从门外飞出,嗖地一声,从陆观澜耳边擦过。 “方才那阵脚步声中,我便听得这群人拿了武器,果真是剑弩,”李尽说着,抱着陆观澜腰身又往侧边一躲,又躲过飞来的一支箭。 陆观澜面上倒很冷静,脑子里却在迅速思索对策。 这时,陆观澜扭头,窗户外透进来的光照下,屋子内侧的那面墙上,透出些许光来。 她觉着有蹊跷,便对李尽道:“将军,咱们到那面墙边去。” 李尽闻言,搂着陆观澜便冲了过去。 到了墙边,李尽端起屋内的凳子挡箭,陆观澜则附耳趴在墙边。 这时,那头传来一阵咳嗽声。 陆观澜顿时了然,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对李尽道:“这是面屏风墙,那头,该正坐着今日想让我们死的人。” 李尽这才想起,能暗地里做这种生意的,都有间布了屏风墙的屋子,为的,便是好暗地里试探人,或是,偷听别人说什么重要的事。 他虽不知陆观澜如何看出,却觉着,这小丫头着实给了他不少惊喜。 便将她往后一拉,拉入怀里,护着她道:“躲着些。” 说罢,便一脚踹上那墙。 屏风墙本就不结实,被李尽这么一踹,登时踹出一个窟窿来。 墙那头,果真有人。 除了昨夜见着的徐枫,上座还有一中年男人。 这二人全然未曾想到,原本该是在隔壁房里被乱箭射死的二人,竟堪堪跑到这里来了。 徐枫一见李尽,眼睛瞪得老大,竟跪了下来,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只是!” 年长的男人却是眉头一皱,一把将地上的徐枫提了起来,喝道:“荒唐!岂能随意对人下跪!” 徐枫闻言,忙缩在男人身后。 陆观澜仔细瞧了瞧,徐枫与这人眉眼相似,不难看出,这男人便是徐枫的父亲,徐中平。 李尽正要开口,陆观澜却伸手扯了扯他衣角。 李尽立刻缄口。 陆观澜左右看了看,见屋子里除了这二位,便只有三两侍女。 一扭头,兀自坐下,看向那年长男人,开口道:“徐老爷今日这么做,就不怕事情败露,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徐中平冷哼一声,“听枫儿昨夜回来说,原以为你们不过尔尔,他只是胆子小,被你们唬住罢了,没曾想,今日一见,你们竟还是有些本事的。” 陆观澜笑了笑,“既然如此,徐老爷是不是,愿意坐下来好好同我们说上几句了?” 徐中平一摆手,示意侍女们退下。 隔壁原本还嘈杂的声响,也在片刻便停下。 徐枫在一旁战战兢兢,自始至终也不敢多说一句。 原本,父亲是想将这二人引到房内,待彻底将人射杀,才将人拖出去埋了。 父亲料定,这二人既做这样的勾当,定然不会同旁的人交代去处。 到时,人死无对证,再过些日子,便是再如何,也查不到他们身上。 他虽有些顾虑,想着他们家也是头一回做这种出人命的事,可想到先前所做之事,若是被抖落出来,那便是全家遭殃。 这便不得不行此事。 “你们究竟是何人?”徐中平冷着脸,对着陆观澜和李尽上下细细打量。 陆观澜微微一笑,扭头看向李尽。 李尽刚坐下,见陆观澜扭头看自己,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坐下后,便抬首道:“不知徐老爷可晓得,上将军李尽?” 徐中平一听这话,吓了一跳。 再看眼前二人,却一时猜不出,这二人同那上将军你李尽有什么关系。 见徐中平不语,李尽接着道:“我呀,便是李将军麾下的副尉,这不,我俩都是来替将军办事的。” 徐中平闻言,似乎有些不大信,问道:“既是将军办事,为何不行军令来此,要让你二人,找到小儿,去威胁小儿?” 李尽笑道:“这件事,本不与你们有关。将军这不也是,怕打草惊蛇嘛。再者,徐老爷今日之所以如此,想必也是听信了小人谗言。咱们如今便是来收集那小人罪证,若真的行军令来此,徐老爷觉着,你们还能逃脱得了干系?” 说着,朝着徐枫瞥了一眼。 这一眼,叫徐枫登时浑身一凛。 昨夜这人便威胁他,说自己是黑市里混的,若他不交出东西,便将他挖了眼,卖去黑市做苦力。 他这也是怕极了,才回来同父亲说了。 父亲连夜同林汪海告知此事,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徐中平眉头紧皱,望着李尽却迟迟不肯开口。 这时,陆观澜道:“这门生意,无非是刀口上讨生活,难不成,徐老爷真想做一辈子?就不怕临了了,还是保不住家中基业?” 徐中平闻言,看向陆观澜,“我凭什么信你们的话?” 昨夜听儿子回来说起此事,他便觉着,这二人行事实在诡谲,叫人猜不出究竟目的为何。 今日听这二人如此说,那意思便是,想要的不过是他们背后之人的性命? 可不知为何,他总也不能全然相信了去。 陆观澜晓得徐中平不信,从袖中拿出一卷纸,递给徐中平,“徐老爷看看这个,再好好考虑考虑。” 徐中平对一旁徐枫使了个眼色。 徐枫立马上前,颤抖着手将纸卷接过,复又递给徐中平。 徐中平接过一看,脸色顿时不好了。 这上头,便是林汪海平日里所行那恶事。 如此看来,这林汪海真就······ 想到此,徐中平心中已打定主意,回头冲徐枫道,“枫儿,带二位去查帐本。” 徐枫也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忙颔首领命。 对着陆观澜和李尽道:“二位随我来。” 陆观澜站起身,冲徐中平颔首一笑,转头冲李尽点点头。 二人跟着徐枫下了楼,从院子走过,又到了另一处楼中。 只是这回,不是上楼,而是下楼。 楼下有暗室,不知放了些什么东西。 虽说陆观澜素来胆子大,可李尽还是想护着她,便拉着陆观澜在身后,自己则走在她身前。 徐枫带着二人到了一处屋内,推开门,满地都是箱子。 “这箱子里,便是那林汪海送来的东西,”说着,徐枫将箱子挨个儿打开来。 箱子里,金银器皿甚多,还有不少青花瓷瓶,那可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件儿。 陆观澜见此,也不免感叹。 这林汪海胆子实在够大,敢做这样的买卖,也不怕诛连九族。 想着,陆观澜回头,“这些东西,恐怕你们当铺不敢登记在册吧。” 徐枫似乎早想到陆观澜会这样说,便走到屋子里头的一口箱子前,将箱子打开,从里头取出几本账簿。 随后,又走回陆观澜身旁,将账本儿呈上,“小公子您瞧。” 陆观澜接过,翻开细细查看起来。 越看越心惊胆战。 这林汪海,真是个不怕死的,这么多的物件儿这样盗出来,也不知将来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陆观澜抬眼,“你们这样记下来,就不怕朝廷查账时,查到?” 徐枫道:“咱们做当铺生意的,家家都有本暗账。这名面上的账本儿,自是随便查看,就算再如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可这暗账,那就记下了所有暗地里的勾当。” 陆观澜合上账本,问:“可你们这样记下来,就不怕这暗账也被查了去?” 徐枫笑着摇头,“小公子有所不知,且不说这暗账有多少人知道,若非做这门生意的,岂能晓得。就算有人知晓,您也看见了,这不是轻易能来的地方。” 陆观澜看着徐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忽然觉着好笑,“你们记下来,既是为了清楚名录,也是为了,让对方有把柄在你们手上,到时若真被查出来,论罪,你们也比不上那罪魁祸首是吗?” 徐枫拱手笑道:“小公子所言极是。” 陆观澜扭头看向李尽。 李尽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随即,转身一扬手。 还没等那徐枫反应过来,人便已经倒下。 陆观澜见他躺在地上,便问:“死了吗?” 李尽摇头,“我下手晓得轻重,不过是晕了过去。” 陆观澜点点头,将那几本账本收了起来,“待会儿出去后,你可会带人来收拾此处?” 李尽道:“自然要的。” 他们之所以先来查账簿,一则,是怕打草惊蛇,这徐家将账本藏起来,或是干脆毁了。二则,要是不想叫大动干戈,叫人传出去,那林汪海便趁机逃了。 这时,李尽像是想起什么,问道:“有一事我很好奇。” 陆观澜抬眼,“何事?” “起先,我晓得王家惦记你的家产,你做这些,不过是想以此要挟王大夫人,可如今我瞧着,你像是铁了心要惩治那林汪海,”李尽道。 陆观澜眼前忽地闪过那日,破败的屋中,老人的相求。 便道:“将军说得没错,我的确是,铁了心要惩治那林汪海。” 第九十章 王大夫人上门 李尽闻言一愣。 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瞧见陆观澜这认真笃定的神色。 二人拿了账本,便从那暗室出来。 “若咱们此时出去,手下的人没见他们少东家一道,定然有所怀疑,”还未上楼,李尽便对陆观澜道。 陆观澜点头。 李尽便先行上了楼,四下环顾,没见有人守着,这才扭头冲陆观澜招手。 陆观澜见李尽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哪里像是堂堂大成国的将军。 心道若非要陪着她来取这账簿,他又何至于你。 顿时忍不住失笑。 李尽扭头间正看见陆观澜这一笑,不由一愣。 正发着怔,陆观澜已走到身边,疑惑道:“将军这是?” 李尽立马回过神,微微一笑,“才从暗室出来,眼下乍亮,有些不适应罢了。” 说罢,便带着陆观澜从后院廊下绕回了后门。 好在后门处没人,二人便径直从后门走了。 外头阿梨和张三枝正等得着急,生怕两人在里头出什么事。见二人安然无恙,俱都送了口气。 “俺就说有咱们将军在,你家小姐不会有事,你还不信,这不,好好出来了不是?”张三枝从台阶站起身,睨了一眼阿梨道。 阿梨也回瞪了一眼张三枝,“张副尉这是哪儿的话,你们将军如此威武,咱们小姐能安然无恙真是多亏了你们将军呢。” 张三枝听不出阿梨言语间的揶揄,只当是在夸奖李尽,忙上赶着凑到李尽身旁道:“将军您瞧,连阿梨姑娘都夸您。” 李尽却一抬脚,朝着张三枝狠狠踹去。 陆观澜在一旁见了,掩嘴一笑,回头冲阿梨道:“不得无礼,咱们这次的确多亏了李将军。” 带着账簿回府的路上,陆观澜忽然安静下来,不发一言。 李尽以为陆观澜在担心方才之事不能妥善,便开口道:“待送你回府,我便安排人去将那当铺查封了,你不用担心账簿之事会暴露。” 陆观澜收回思绪,瞧见李尽一副殷切的模样,不由一笑。 “多谢将军。” 实则方才她是在想着,这账簿拿回去,究竟是再邀王沁儿过府一叙,借由王沁儿口将此事告知王大夫人,还是索性将这账簿送去官府。 她此时忧虑的,一则是怕王大夫人察觉此事是她所为,便拒了陆家和王家的婚事。二则,是怕这王大夫人晓得口供之事,回头去寻那些人的麻烦。 这徐家当铺她自然是不担心,总归做了这等勾当,要真遭了王大夫人的报复,也是活该。 可那风山岭的老夫妇怎么办? 李尽瞧出她心中还藏着事,便问:“你是不是担心风山岭的那户人家?” 陆观澜一愣,抬眼看向李尽,“将军怎的······” 随后一想,他连她想寻林汪海把柄的事都能查到,又怎会不知晓此事。 李尽微微一笑,接着道:“昨夜,我已让三枝将那二老接走,送去了平西我家中的一处庄子,今早三枝回来已同我禀报,安置妥当了,你无需担心。” 陆观澜一怔。 竟没想到,他能做到如此。 话音刚落,张三枝忙接话道:“可不是嘛,俺这一晚上没睡,尽顾着赶路了。” 李尽眉头一皱,狠狠剜了张三枝一眼,“你若是精神好,便下去跟着马车跑一圈儿可好?” 张三枝一撇嘴,扭头便不再说话。 陆观澜让车夫到了西市,下车将行装换回,这才又回了马车。 今日出门时,二人着了丫鬟装。 陆观澜头一回梳了丫鬟小髻,更显得娇小可人。 上车见李尽正打量自己,面上竟头一回带了一丝羞怯。 张三枝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见自家将军看得发呆,忙打趣,“如今这京中大家小姐,竟开始着丫鬟装了?” 李尽收回目光,终是忍不住,将张三枝一脚踹下马车。 “我瞧着,你还是再多跑跑得好,”说罢,合上车帘。 陆观澜忍不住噗嗤一笑,回头又见李尽望着自己,忙别过头去。 李尽却不知为何,像是魔怔了一般,道:“你还是多笑着好看。” 快到府中时,陆观澜让车夫将马车赶去后门小巷。 李尽下了马车,回头见着张三枝正气喘吁吁赶来。 陆观澜也正带着阿梨下来,瞧见张三枝满头是汗,便冲李尽道:“张副尉也算是为着我的事操劳许多,将军还是少些折腾他得好。” 说罢,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张三枝刚到近前,却又被自家将军白了一眼,颇有些委屈:“将军,俺这腿这么一跑,恐怕明日不能跟着将军处理军中要务,要不,让俺告假一日?” 话落,又挨上一脚。 李尽眉头皱着,心中颇有些不快,“你若是嫌累,那往后都不用来了。” 张三枝捂着腿,只觉莫名其妙。 也不知将军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到了后院门口,陆观澜让阿梨将账簿和拓印的口供送去文安坊。 见着阿梨走远了,才转身回了府中。 刚回院子,就见赵管家正在院门口守着。 一见陆观澜此番装扮,不由诧异,“大小姐······您这是?” 陆观澜一摆手,“有何事?” 赵管家四下环顾,颔首道:“王大夫人来了。” 陆观澜微微一笑。 正愁着不知怎的支会王大夫人一声,这便找上来了。 便问:“父亲说什么了?” 赵管家回禀道:“老爷只说,大小姐您身子不适,便遣了小的来请。小的方才还听您院儿的小菊说,您还躺着,怎的如今······” 陆观澜不语,转头朝屋内走去,道:“你去回秉父亲,我换身衣裳便来。” 说罢,便进了屋子。 小菊正在里屋急得跺脚,转眼瞧见小姐终于回来了,顿时松了口气。 忙上前道:“小姐,放下赵管家来了,说老爷让小姐去前厅,奴婢回说小姐还在躺着。” 陆观澜笑着点点头,上前摸了摸小菊的额头,道:“傻丫头别担心,替我换身衣裳便下去休息吧。” 小菊往后瞧了一眼,没见阿梨跟着回来,便问:“阿梨姐姐呢?” 陆观澜道:“阿梨还有事要办,你且在院儿里呆着便是。” 小菊这才放心点头,赶紧伺候陆观澜更衣。 换好衣裳,陆观澜便兀自去了前厅。 陆秉言正在前厅陪着王大夫人喝茶,见陆观澜终于来了,便笑道:“观澜,怎的让长辈等得这样久?” 陆观澜佯装歉意,上前冲陆秉言和王大夫人行礼道:“观澜见过父亲,见过王大夫人。” 王大夫人冷哼一声,“陆大小姐真是贵人多事,既然这样忙,还是不见客得好。” 陆观澜面上并不恼,只堪堪笑道:“观澜今日身子不适,待客不周,还请王大夫人见谅。” 说罢,也没理会陆秉言的眼神,兀自在一旁坐下。 王大夫人本想责难一番,却被陆观澜这番话堵了嘴,便只得转头对着陆秉言笑道:“陆老爷,今日我前来是为何事,陆老爷心中有数吧?” 陆秉言忙对着自己这位“未来岳母”陪笑道:“自然,自然。” 说罢,便转头对着陆观澜使劲使眼色。 陆观澜却似不觉般,只愣愣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不发一言。 陆秉言眉头一皱。 心道这孩子怎的这样不懂事,却又无可奈何,便只得对陆观澜道:“观澜,长辈问你话呢,怎的如此不知礼数?” 陆观澜又作诧异状,掩嘴道:“啊?女儿原以为,父亲在和王大夫人谈论要事,女儿一个晚辈,也不好岔口的。” 陆秉言从前便见识了陆观澜这装腔的模样,如今见她又是如此,顿时气恼。 却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驳了自家人的面子,只能瞪着陆观澜。 王大夫人见陆家这般作势,心中自是恼怒,只当陆秉言伙同自家这女儿故意羞辱于她。 登时便怒上心头,立马站起身,满面怒气指着陆秉言道:“陆老爷!我夫君好歹也同你是同僚,我们王家也是个官宦人家,何至于被你们父女俩合伙羞辱!” 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陆秉言也急了,跟着站起身,对陆观澜喝斥道:“观澜!你带来的东西呢?” 陆观澜却只斜斜倚坐着,不予理会这二人的痛斥,面上依旧维持着笑容,“东西?父亲有让女儿带什么东西吗?” 陆秉言见王大夫人前脚都要踏出门去,更急了,怒道:“你这是诚心想搅了为父的婚事不成?还不将你应允了王大夫人的东西交出来!” 陆观澜勾起唇角,抬眼看着此时怒不可遏的陆秉言,语气依旧平和冷静,“女儿何时应允过王大夫人什么东西了?父亲莫不是记错了?还是说,原本是父亲应允下来,如今,却要推到女儿头上?” 陆秉言急火攻心,就要一扬手朝着陆观澜甩去。 这时,却见门外跑来一个小厮。 王大夫人见了,一愣,对着那小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陆观澜见状,微微一笑。 看来,王家这是报信来了。 那小厮一脸焦急,忙冲着王大夫人跪下大呼:“大夫人!不好了!” 第九十一章 林汪海被扣 王大夫人脸色一变,回头瞥了一眼陆观澜,继而转头问:“这是什么话!什么就不好了,好好说!” 小厮额上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一面擦着汗一面道:“林······林老爷派人来府中,没见着大夫人,便让小的请大夫人回去。” 王大夫人眉头紧锁,问道:“我父亲他这是······” 小厮将头埋得极低,一时有些吞吞吐吐。 王大夫人晓得,估摸着是家里事,不便在这陆府说道。 便低声对着小厮道:“出来!” 说罢,便带了小厮离去。 陆秉言见王大夫人走了,猛一回头,看向陆观澜,“你瞧瞧你做的好事!” 陆观澜眼底蒙上一层寒霜,望着陆秉言,笑道:“这事究竟与女儿有什么关系,怎的就能扯到女儿身上?父亲真觉得女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陆秉言一愣。 不知为何,如今对这个女儿,他竟有些忌惮。 总觉着如今这个大女儿是个做事没有章法,又极有主意的主儿。 想到陆观澜不知怎的,竟在二殿下和皇后娘娘面前也有几分面子,便免不了还是顾虑几分。 “为父何时有过这个意思,”陆秉言脸色稍缓,复又坐下,却还是有些不甘心,道:“可你也知道,若不交出王大夫人想要的东西,恐怕咱们陆家同王家这门亲事,就成不了了。” 陆观澜闻言一笑。 端过茶盏,薄抿一口,道:“成不成得,可不看王大夫人。” 话音刚落,就见王大夫人凶神恶煞地从大门外头冲了进来。 身后跟着的便是方才赶来报信的小厮,看样子似乎想要拦住自家主母,却架不住自家这位大夫人的暴脾气,跟在一旁挡也不是,劝也不是。 陆观澜就这样瞧着王大夫人怒气冲冲而来,眼皮也没抬,只顾着喝茶。 陆秉言没想这王大夫人竟又折返回来,忙起身相迎,脸上又挂起笑容,“王大夫人······” 话还没说完,王大夫人一方手帕便扔在陆秉言脸上。 “好啊,真不愧是父女俩啊,竟敢将主意打到我林家来了?我林家岂是你们能招惹的?”王大夫人指着陆秉言的鼻子便骂。 陆秉言是个平日里自诩清流读书人,怎说得过这泼辣的王大夫人,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陆观澜瞧着自己这位父亲如此窘状,不由觉得好笑。 这般自私的人,若非让他也尝尝别人经受过的,又怎能让他体会个中滋味。 这时,陆秉言有些招架不住一般,看向陆观澜,指望着陆观澜能帮自己说两句。 陆观澜却瞧也不瞧看也不看,兀自喝着茶,仿佛置身事外。 谁知,王大夫人似乎瞧着陆观澜在一旁吃茶不顺眼,转头又冲陆观澜斥道:“我说陆大小姐,您真是使得一手好手段,不愧是陆家嫡女,能有这般的算计,想必您那已过世的娘亲,定是交给您不少吧?” 陆观澜猛地脸色一沉,眸中寒光乍起。 抬首看向王大夫人时,眼里的阴寒之气竟生生吓退了王大夫人几步。 “王大夫人既说我们陆家算计,那倒是讲一讲,咱们陆家究竟算计了王大夫人什么?”陆观澜放下茶盏,语间已全然没了笑意。 王大夫人冷笑,“我林家胞弟被衙门公堂扣了人,我夫君说了,是二殿下递的状纸,连口供都备好了。” 陆观澜凝眉望着王大夫人,“既然王大夫人都说是二殿下了,怎的如今还找上陆家的麻烦了?” 王大夫人冷哼一声,“陆观澜,有人早已同我讲了,说你这两日偷摸出府,也不知做的什么勾当。我还听说,你同二殿下私交甚笃,前些日子二殿下还为你在临江楼出头。你敢说,这些事不是你做的?” 陆观澜眉头微微一蹙。 成墨在临江楼为她出头一事,不过是当日陆齐鸣摆了家宴,在场的也都是陆家人,并未传扬至满京都。 而能晓得她这两日偷偷出府的人—— 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谁了。 想来,王大夫人之前忽然打了她票号的主意,说不定,也是这位提的醒儿。 见陆观澜不说话,王大夫人以为说中了她,便更像是拿捏住了把柄,道:“陆观澜,你做的什么事咱们大家心知肚明,我劝你还是不要闹得太难看得好。” 陆秉言在一旁听得直皱眉。 什么扣了人,什么二殿下,什么私交甚笃? 想着,陆秉言看向陆观澜,一脸的诧异茫然,“你还不快说,究竟做了什么事!” 陆观澜早已习惯自己这位父亲的偏私,也习惯了这位父亲从来都是怀疑她,厌弃她。 如今见着陆秉言如此,心中早已没有波澜,理都懒得理会。 只扭头冲着王大夫人道:“方才王大夫人说,我与二殿下私交甚笃?这话,若传进二殿下、传进贤妃娘娘的耳朵里,可是污蔑之罪。” 王大夫人毫不畏惧一般,冷笑,“陆观澜,任你狡辩,也没用。我这里可是有人瞧见你身边丫鬟去了文安坊的!” 此话一出,陆观澜心中一顿。 不对,成墨在文安坊的别院,如王大夫人这等的官眷,是绝不可能知晓。 就算真的派人跟了阿梨,瞧见了阿梨给成墨别院送去信。 那没有牌匾门楣的院子,又有谁能猜到是二殿下的。 如此说来,同王大夫人告密的,便不是宋月梅了? 陆秉言也急了,瞧着陆观澜迟迟不开口,便道:“王大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陆观澜转眼看着陆秉言,“王大夫人说的真与假,在父亲看来,又有何关系?” 陆秉言哑然。 王大夫人面上依旧不善,“陆大小姐如今是不打算给我个交待了?” 陆观澜蓦地站起身,直直盯着王大夫人,“我是不知道,王大夫人如何得知,那是二殿下的院子。既然王大夫人这样说了,那我便同王大夫人明言。王大夫人是真不晓得自家弟弟做了什么勾当?” 王大夫人闻言一愣,登时不说话了。 “早前宫中之物频频失窃,二殿下无意中从坊间买了一件回来,至此,便一直查访,为的就是揪出究竟是谁在背后窃取宫中之物。王大夫人猜猜,二殿下这是查到了什么?”陆观澜接着道。 王大夫人闻听此话,心下一寒。 陆观澜这意思是,那盗取了宫中之物的人,是她弟弟林汪海? 可······怎么可能呢? 方才小厮来禀报,只说是前月里,汪海占了庄子良田,撵走了一对老夫妇。 如今不知怎的,被那二殿下知晓,便拿了老夫妇的口供,递了状纸替那老夫妇告了汪海。 怎的陆观澜如今却说什么,宫中窃物? 陆秉言听了这话也是吓了一跳。 窃取宫中之物是多大的罪,若一个不对,便是牵连满门的祸事。 便忙问:“观澜,你说的可是真的?” 陆观澜勾起唇角,“王大夫人不是说,我身边丫鬟去了文安坊吗?是,早前二殿下同我母家有来往,也晓得我继承了家中祖业。这便吩咐我,利用票号生意里头结识的门道,去查探一下京中各路铺子。说来,也是可巧,竟让我一查便查到,您弟弟将物件儿送去徐家铺子的账簿。” 王大夫人听完登时愣住。 一脸的不可置信,呆呆望着陆观澜,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大夫人如此聪明,难不成竟会觉着,堂堂二殿下会为我办事?我不过一个官眷小女,有那本事为了自己的票号,去请动二殿下为我出面?”陆观澜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好似在规劝一般。 王大夫人也是没想到。 一没想到,自家弟弟竟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牵连满门之事,二没想到,那二殿下只因同陆观澜母家有来往,才同着陆观澜有了牵连。 陆秉言听得心惊胆战。 如今甚至还有些庆幸,这亲还没结。 若是结了亲,那便是连陆家也要牵连进去的。 “王大夫人若是想拿父亲同王大小姐的婚事威胁,那便只管威胁好了,总归如今这般情形,我父亲还不定想要这门婚事不是”说着,望向陆秉言。 陆秉言回过神,也是义正严辞一般,点头道:“王大夫人,你今日登门,对着我父女出言不逊,我本不与你计较,可你咄咄相逼,这便让我实在不能忍了。” 瞧着陆秉言变脸变得这样快,陆观澜只觉好笑。 这种人怎么配做她的父亲? 想罢,摇头叹了口气,又对王大夫人道:“若王大夫人有自己私下的考量,咱们也不强求,赵管家,送客!” 赵管家闻言就要上前送客。 谁知,这时候的王大夫人立马变了脸,竟还能笑着同陆观澜道:“这······陆大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早前同我家沁儿也是闺中好友,怎的如今就这样置她于不顾了?” 陆观澜复又坐下,抬眼看着王大夫人,“置她于不顾的,从来就不是我。” 王大夫人一愣,压住心头的慌乱,道:“那陆大小姐想如何?” 陆观澜端过茶盏,轻啜一口,“这里有份字据,烦请王大夫人签字画押。” 第九十二章 同成野有了瓜葛?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卷。 陆秉言看得一愣一愣,冲赵管家点头示意。 赵管家忙将纸卷接过,又呈给了王大夫人。 王大夫人狐疑地接过,看罢,怒火顿起,将那纸卷往赵管家脸上一扔,喝道:“陆观澜!你什么意思?” 陆观澜微微一笑,作无辜状道:“王大夫人这是不愿意了?” 王大夫人指着那纸卷道:“什么叫王家同陆家划清界限,往后任何事不得相求?” 陆观澜唇边笑意不减,“王大夫人这是还没想明白?” 王大夫人眉头紧锁,“陆大小姐,咱们既然话说到这儿了,何不明言。” “好,”陆观澜一挑眉,“想必,王大夫人如今是巴不得赶紧让王大小姐同我父亲成婚。可如今王大夫人母家发生这样的事,难保咱们陆家受此牵连。我不过也是想王大夫人,认清自己的位置。” 陆观澜这话双关。 一则,是想摆脱王家的桎梏,以免往后陆秉言和王沁儿成婚,同王家有了理不清的纠葛。 二则,便是自己那份祖业,不容王家惦记。 如今王大夫人赔了夫人又折兵,自然不肯。 听陆观澜这样说,王大夫人忙道:“我要的不过是陆家的聘礼,难不成,陆家连聘礼都不给,就想娶了我们王家的大小姐不成?” 陆秉言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不好看了,“王大夫人这是什么话?那聘礼可是我早早便送去贵府,想必贵府上也是早已过了手的。” 陆观澜头一次附和陆秉言,一面看着王大夫人,一面道:“是呀,我也送了一副珊瑚手镯去呢。” 王大夫人顿时哑然。 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可那日我是同陆老爷说好了的,如今怎能出尔反尔呢?” 陆秉言瞥了一眼陆观澜,颇为义正严辞道:“什么说好了,王大夫人惦记的,是观澜她母家的祖业,若非观澜点头,我一个做父亲的,怎能随意置喙。” 陆观澜头一回对陆秉言感到满意,不禁笑着点头。 王大夫人一听这话,便知彻底没戏了。 陆观澜见王大夫人颇为伤心,还出声安慰:“大夫人不必忧心,咱们往后若结了亲,那也算得上一家人,若只看眼前,不顾今后的话,恐怕,会多生事端。” 陆观澜这话便是在提醒王大夫人,那林家的事,可还没解决呢。 若真的结了亲,虽说往后大概不能帮衬点什么,可眼下说不定能让王家免受牵连。 王大夫人虽贪心,却也是个聪明人。 既听懂了陆观澜的意思,又见眼下实在无计可施,便只得一摆手,“拿笔来!” 陆观澜微微一笑,“赵管家,听见王大夫人说什么了吗?” 赵管家闻言,忙将王大夫人方才丢开的纸卷又递了过去。 这一回,王大夫人没有犹豫也没有恼怒,只是一把接过。 瞧着王大夫人签好了字据,陆秉言不免对自己这个女儿另眼相看。 且不论陆观澜说什么同二殿下有交情,就方才一番言谈,他倒真觉着,自己这个女儿颇又些气度,竟连王大夫人这样的刁蛮妇人也能治得住。 只是,想到林家毕竟是王大夫人母家。 现在林家出了事,他们陆家是否多少得帮点儿。 陆观澜晓得陆秉言在想什么。 还没等陆秉言开口,陆观澜便道:“王大夫人,这自古女子从夫,既然王大夫人如今是王大夫人,也没了林姓在那前头,便不用太过忧心。这林家只扣了一个林汪海,不妨事的,只要王家没有参与便好。” 王大夫人一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即问道:“可这私卖宫中之物的罪,很有可能祸及满门呐!” 陆观澜冲赵管家示意,便见赵管家将纸卷呈上前来。 接过纸卷看了看,陆观澜这才抬眼看向王大夫人道:“谁说,王大夫人的弟弟私卖宫中之物了?” 王大夫人又是一愣,问道:“陆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陆观澜笑道:“林汪海不过私窃宫中之物,拿去了典当行典当,至于那买卖之人,也只是那当铺里头之人所为。林汪海只会判流放,又怎会祸及满门呢?” 说罢,陆观澜拿着纸卷站起身。 王大夫人这才明白过来,晓得自己这是一时心急,上了当了。 可如今想后悔也晚了,那字据上,可不仅写了撇清关系一事,还叫她认下了先头对陆家所为,说她逼迫陆家交出家产。 如今倒好,她既成了恶人,又什么都没了。 现下若是反悔,陆观澜就是只凭这张字据上头的东西,都能让全京城的人晓得,她王家贪得无厌,品行败坏,拿着女儿的前程做买卖。 王沁儿这贱人自是无所谓,可她还有个女儿,若是小女儿受了牵连,往后嫁不出去,那岂不是毁了她一辈子? 王大夫人想到此,既悔又恨,还无可奈何。 陆观澜没有理会王大夫人和陆秉言的脸色,兀自离开前厅,回了桃园。 刚踏进院子,就见阿梨早已等候在此。 见阿梨安然无恙地回来,陆观澜不免松了口气,道:“路上可还顺利?” 阿梨赶紧点头,“顺利的。说起来,还多亏了张副尉一路护送。” 陆观澜一顿,“张副尉?” 阿梨点头,“是,小姐。张副尉说什么顺路,说送奴婢一道走。” 陆观澜闻言却是一笑。 什么顺路,能顺到成墨别院那头去。 该是李尽吩咐张三枝如此吧。 回了屋子,阿梨便说服侍着她沐浴,反正时辰也不早了。 陆观澜不语。 扭头间,瞥见挂在书案旁架子上的画。 这是早前她便画好了的九英梅,如今凛冬已过,这画继续摆在这儿,似乎不合适。 她伸手,摩挲着画卷。 蓦地,她忽然想起回蜀中之时,李尽救下她的时候。 她还能想起那夜的羊汤,也能想起,李尽那外衫上的九英梅香气。 正呆呆发愣,就听有家仆来禀,说是有人给她送信。 陆观澜回过神,让阿梨将那家仆送来的信拿进来。 谁知,那家仆却说。 “送信的人来说了,须得亲自交到大小姐手里,否则,便给她送回去。” 陆观澜问:“她?是谁?” 那家仆挠着头想了想,道:“是位女子,好似叫什么玲来着。” 陆观澜眸子一亮,“楚玲?” 家仆闻言立马点头,“是是,大小姐,就叫着名儿。” 想着,陆观澜忙接过那信。 见家仆一走,阿梨立刻关上门。 陆观澜也小心翼翼将信纸打开来。 这一瞧,却是脸色骤变,原本还鲜活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阿梨见状,心道不好。 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小姐,如今脸上竟是这般神色。这信中所言,究竟是什么? 时辰过去好半晌,陆观澜才终于放下信纸。 只是,此刻的眼神蒙着一层灰翳,似有些迷惘,又似有些暗淡无光。 她抬眼,看向院子外头。 “阿梨,若是大夫人真是遭人谋害,你当如何?”陆观澜忽然开口。 阿梨闻言,立马回道:“大夫人待我恩重,阿梨不能眼看着大夫人遭受不白之冤。就算拼上这条命,奴婢也是要替大夫人报仇的。” 是啊,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要报仇。 她不就是如此吗? 想罢,她让阿梨点起灯盏。 将那信纸在蜡烛里烧了。 这才开口道:“往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准。若是不想错失了机会,那便得自行抓住才是。” 阿梨对她这番话不甚解,问道:“小姐,咱们······要抓住什么机会?” 陆观澜微微一笑,却笑而不语。 什么机会?自然是趁着宋月梅教导陆经竹,没空搭理她的时候,显露出的机会。 为了参加皇后的宴会,想必宋月梅和陆经竹皆忙着,也没空搭理对方。 陆经竹从来自诩才华斐然,还容貌出众。 上一回在陈老夫人面前失了面子,这不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展露一番,好叫旁人看了去才知道。 她陆经竹比起那容貌尽毁的嫡女,好了不知多少倍。 陆观澜自是没空与那陆经竹争高低,只是忽然念头这么一闪,她倒是想到一个主意。 阿梨在旁瞧着自家小姐又在琢磨,便为她添上一盏茶,道:“小姐想做什么尽管吩咐奴婢便是,总归奴婢如今做顺手了,不妨事儿的。” 说着,又问:“大小姐,您想吃些薄荷糕吗?” “薄荷糕?”陆观澜面色一怔。 阿梨点头,“使用薄荷磨成粉,再加以炮制的。” 陆观澜怔住,不过也是因为,这薄荷糕,是前世成野最喜欢的点心。 想着,她问:“从前也没听府上有人会做什么薄荷糕,这点心制作又是从何而来?” 阿梨道:“是二小姐,二小姐近来做了好些,说是吃不完,便赏给奴婢们好些。奴婢本不想平白受这恩惠,可院儿里有丫头尝了说好吃,小菊也吃了,奴婢便也跟着吃了些,果真是别有风味。” 陆观澜心中一顿。 也就是说,陆经竹一早便同成野有了瓜葛? 第九十三章 大小姐身子不适 可是,他们二人是何时有的瓜葛,又是怎么有的呢? 想到此,陆观澜竟有些迫切想要寻得这些个答案。 若能晓得其中内情,晓得陆经竹究竟起的什么心思,那她也好成全了陆经竹不是? “阿梨,”陆观澜开口。 阿梨颔首,“小姐这是想用些?” 陆观澜摇头,“这薄荷糕,往后有的是机会吃,”说着,冲阿梨招招手,让阿梨附耳过来。 翌日一早,陆观澜便让阿梨出门去了趟回春堂。 宋月梅听云丽禀报之时,正在院子廊下绣花。 闻言,道:“那你可打听出来,这大小姐生的什么病没?” 云丽摇头,“阿梨这丫头嘴巴紧,奴婢使了些银子,想从大小姐院儿里其余丫头嘴里打听,也都说不清楚。” 宋月梅点点头。 陆观澜这贱丫头,心思缜密不说,心机还深,若真是生了什么病,也不是旁人能轻易打听出来的。 想罢,宋月梅又问:“你去前院儿盯着,等老爷一回来,便同我禀报。” 云丽立刻应声退下。 宋月梅让人将手里的绣线收起,起身回了屋子。 如今经竹的前途一片光明,若将来能许个公亲王贵,那自然再好不过,可若是能成了什么王妃—— 想到此,宋月梅眉头一皱。 若真能成了王妃,那经竹这唯一能被人诟病的,便是她这庶女出生的身份了。 让经竹到出嫁前都还是庶女可不成。 而眼下最能坏事的,便是那桃园里头的主儿了。 她一定得先想个办法,赶紧把这个祸害除去才是。 阿梨从回春堂里请来了罗简,直奔着桃园就去了。 路上碰见正在园里溜达的周素素,见阿梨带了大夫来,便问:“阿梨姑娘,大小姐这是身子不适了?” 阿梨忙行礼回道:“小姐今早醒来身子不大舒服,这才请大夫来瞧瞧的。” 周素素闻言,面上没有变化,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昨日听说陆观澜还在前厅对付了王大夫人,怎的今日就说身子不舒服了? 想到此,周素素便冲阿梨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便不打搅阿梨姑娘了,赶紧领了大夫回去给大小姐瞧瞧吧。” 阿梨颔首,扭头便走。 回了院子,便让罗简在屋外候着,自己则进了里屋禀报。 陆观澜正用着早膳,小菊还在一旁布菜。 见阿梨回来,小菊笑道:“阿梨姐姐可回来了,小姐还嫌奴婢熬的虾仁粥没有阿梨姐姐熬得好喝。” 阿梨闻言掩嘴一笑,“那你平日里还不跟着我多学学。” 陆观澜放下碗筷,抬眼问:“可妥当了?” 阿梨点头,又冲小菊示意。 小菊会意,转身出了里屋,关上门在外头守着。 “小姐说得没错,果真碰上了三姨娘,那三姨娘还问奴婢,小姐是不是生什么病了,奴婢只说小姐今日起来觉得身子不舒服,”阿梨凑近陆观澜耳边低声道。 陆观澜用手帕擦着嘴,笑道:“周素素这蠢货,又给人拿来当枪使。” 这暑气正盛的日子,没有谁会闲来无事去园子里溜达。 周素素这显然是从宋月梅那里得了消息,这才上赶着来打探的。 她自然也是故意让阿梨透露,为了便是让周素素起了疑心,好给宋月梅说道说道。 “小姐,咱们这么做,能成吗?”阿梨问。 昨夜小姐交待,让她一早便去回春堂,将那罗简罗大夫请来。 阿梨不知小姐又在谋划什么,怕自己一个差错给误了大事,便询问了小姐细由。 小姐这才同她讲说,想把罗大夫给送到二小姐身边。 陆观澜端过茶盏,“你瞧着你小姐什么时候没成过?” 阿梨笑道,“是,咱们大小姐可是非同寻常的人物。” 陆观澜又换了身衣裳,这才将让阿梨将那罗简带进来。 罗简一见这陆家大小姐,忙满脸堆笑,颔首躬身道:“见过陆大小姐,不知陆大小姐身子有何不适,在下这便为大小姐诊脉。” 说着,就将医箱打开。 陆观澜却笑道:“罗大夫不必着急着为我诊治,先坐下喝杯茶吧。” 罗简一愣,有些不明就里。 今日这陆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找来,他原以为,是到了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 届时好生为陆大小姐诊治,说不定,往后自己还成传一个医术高明的好名声。 可如今瞧着,这陆大小姐哪里像是病了。 小菊上前为罗简斟上茶,便退到屋外,同阿梨一起在门外守着。 陆观澜也不说话,只是兀自饮茶。 罗简一盏茶下肚,见这陆大小姐还未开口,便有些坐不住。 从前师父便同他讲过,这大宅院里头的门道多。 难不成,这陆大小姐今日找自己来,是要让他为自己做什么事不成? 陆观澜眼瞥着罗简,瞧着他面色发虚,不由一笑。 又等了片刻,待陆观澜杯盏中的茶尽了,才终于放下茶盏,开口道:“罗大夫为人正直,听闻早前在回春堂,一直没有主诊的机会。我呢,从来便是个惜才之人。上回见了罗大夫,便觉着,罗大夫只堪堪待在回春堂那小地方,实在屈才。” 这番话听得罗简心中发怵,也不知这陆大小姐究竟想说什么。 “大小姐哪里的话,过誉了,”罗简忙起身颔首道。 陆观澜一摆手,示意他坐下。 “想必,罗大夫也有耳闻,晓得我生了场病,如今容貌俱毁,”陆观澜望着罗简,眸子里,露出一丝哀切。 罗简一听这话,心中顿时明了,忙道:“大小姐不必忧心,正巧,在下曾游历塞外,得了一偏方,专是医治女子容貌。若大小姐不嫌弃,可让在下替大小姐瞧瞧,在下回去便为大小姐备药。” 陆观澜点点头,“那便多谢罗大夫了,可······”陆观澜面露迟疑,“我这脸上的伤,家中也是寻过大夫的,这样都没见好,不知,罗大夫是否真的有法子。” 罗简上回从陆府回来后,便也私下里打听过。 说是这陆家大小姐吃坏了东西,引得面上起了红疹,可不知为何,这红疹总也消不了,这才毁了容貌。 他其实没什么把握医治,可想着总归陆大小姐已经毁了容,若是他治好了,那便是他有本事,若是他没治好,也怪不得他。 罗简想到此,语气柔和,似是安慰道:“大小姐请放心,罗某虽说没有医仙这等的医术,却也不是江湖郎中,自然会为大小姐尽心医治。” 陆观澜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便多谢罗大夫,不过,今日我还有事,不如罗大夫改日再来?” 罗简一愣。 随即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大小姐若有吩咐,只管遣人来回春堂叫我便是。” 说完,陆观澜一咳嗽,门外的阿梨便进来。 “罗大夫,这边请,”阿梨冲罗简行礼道。 罗简无奈,心中还是有些不悦,却也没表现出来。 什么叫她今日有事,既有事,那还一大早来叫他做什么? 出了院子,阿梨从袖中拿出一个钱袋,双手递给了罗简,笑道:“罗大夫,这是小姐的心意,请罗大夫不要客气。” 罗简接过钱袋,掂了掂,心下一喜。 忙道:“烦请姑娘回去替我谢过大小姐。” 阿梨点点头,随即又道:“我害的回去伺候我家小姐,罗大夫该是认得路回去吧?” 罗简如今得了赏钱,哪里还管其他,只道:“姑娘回去便是,我自认得路的。” 阿梨见状,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便回了院子。 罗简见阿梨走了,转身便将钱袋打开,谁知这里头竟装了一袋金叶子。 没曾想,这陆家大小姐,竟是这样的有钱。 想来,只要自己好生做事,往后少不了自己好处的。 这样想着,不觉间,却走到了另一处院子外头。 他不是不认识路,只是今日大喜过头,一时间乱了分寸,这才东拐西拐的,走错了出府的路。 正打算掉头的,忽听得身后传来女子的笑声。 “只要你不同阿娘说,阿娘又怎会知晓?”那女子声音悦耳,带着一丝娇媚。 罗简往前走了几步,便瞧见,那院门大开,里头正有位一身素色衣衫,眉眼娴静温婉的女子,正在院儿里翻花绳。 罗简一愣。 一个没注意,踢翻了脚下的花盆。 院儿里的小姐听见响动,忙扭头去看,就见罗简正痴痴望着自己。 随即眉头一皱,“萍儿!外头是什么人?” 萍儿闻言忙探头去看,一见是不认识的外男,忙惊呼一声,疾步走到院门外大骂:“你这无赖!竟敢在此窥视咱们二小姐,你究竟是什么人?” 说着,就要喊人来将罗简绑了去。 罗简闻言,顿时吓得跪倒在地,“在下罗简,是回春堂的大夫!不知······不知是二小姐在此,实在多有冒犯!还请二小姐恕罪。” 他竟是不知,这女子便是陆家那美若天仙的二小姐。 早前听说陆家大小姐二小姐容貌美艳,胜似天仙。 只可惜大小姐毁了容,倒是那二小姐,依旧貌美无匹。 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萍儿听了,眉头紧皱,“管你什么大夫,擅闯内宅,本就是不该,你这闯的,还是咱们尚书府的内宅,自然要论罪!” 说罢,便要招呼人过来。 却听陆经竹忽然道:“萍儿,不得无礼。” 第九十四章 陆观澜又想做什么? 萍儿闻言,回身退到一旁。 罗简听见这陆二小姐为自己解围,不由心生倾慕之意。 只见陆经竹拿着团扇掩面而来,见了罗简,也丝毫没有嫌弃作派,反倒平易近人。 “你就是,今日为我大姐姐诊治的回春堂大夫?”陆经竹语带笑意,问道。 罗简忙拱手回答:“是,今日大小姐遣人来回春堂请了在下,如今正是要回去了。” 陆经竹闻言,心中便生起一个主意。 今早她便听说,陆观澜让身边丫鬟去请大夫,后她去阿娘院儿里时,正巧碰见三姨娘。 这三姨娘便同她和母亲说,大小姐这是身子不舒服。 虽不知怎么个不舒服法儿,可她同阿娘想得一样,都觉得不太对劲。 这才将从霓轩阁回来,竟就赶上这走迷了路的大夫。 要说,还真是老天助她。 “大姐姐近来辛劳,却是不知,大姐姐究竟怎的病了,我这个做妹妹的,去问她也不讲。想来,是怕我担心,”陆经竹将手里的团扇放了放,露出半张脸来,一副哀愁之色。 罗简见这二小姐如此心善,还能为着姐姐忧心,不免更生好感。 还没等陆经竹再问,这罗简便和盘托出:“二小姐不必忧心,大小姐原也没有什么大碍,今日找在下来,不过也是为着脸上的红疹。” 陆经竹闻言,眉头一皱。 红疹?难不成眼前这大夫能有什么法子,好治愈了陆观澜那脸上的红疹? 想着,陆经竹装作忧虑,问道:“既是如此,那罗大夫可有法子治好我姐姐?” 罗简自然不能说自己也没把握,况且还是在这心仪的二小姐面前,便只得拍着胸脯大言不惭道:“二小姐放心,罗某的医术,自然也不是那江湖郎中般的半吊子,二小姐且等着看,罗某定会让大小姐痊愈。” 陆经竹心下骇然,连带着脸色也不大好了。 随即转身,也不看那罗简,冲一旁的萍儿轻声道:“走,待我换身儿衣裳,去霓轩阁。” 罗简不明就里,只当是这二小姐听见这个好消息,要赶着去通报家人,还喜滋滋站着不动,等夸奖。 谁知,转眼就见二小姐身边的丫鬟来哄自己走。 接着,院儿门砰地一声便被合上。 不远处的树丛旁,阿梨正默默盯着这一切。 看罢,便转身走了。 陆经竹换了衣裳,忙赶去了霓轩阁。 宋月梅刚想在榻椅上歇会儿,就见女儿又回来,不免有些奇怪:“今日的功课可做了?怎的又回来了?” 陆经竹面露急色,疾步到了宋月梅跟前就要开口。 宋月梅见她似乎有话要说,便屏退左右,又让云丽在屋外守着,这才懒倦地摆手示意陆经竹讲。 陆经竹道:“阿娘,您可曾知晓,今日陆观澜请这回春堂的大夫来,根本不是对咱们宣说的病了,而是要为她治她那张毁了容的脸!” 宋月梅也是没想到,闻言瞌睡顿时醒了大半,直起身问:“当真?” 陆经竹不住点头,蹲下身子伏在宋月梅膝盖上,“千真万确,女儿可是亲耳听到的!” “亲耳?”宋月梅不解。 陆经竹便将方才发生之事同宋月梅娓娓道来。 还将那大夫如何对她说的,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了宋月梅。 宋月梅听罢,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 竟不知道,这陆观澜何时还能遇上这样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其实从前陆观澜面上的疹子本也算不得什么,可就因为一拖再拖,才让陆观澜的脸没能及时得到诊治,这才毁了容。 如今那脸上的红疹,也算不得红疹,只能说是留下的疤痕。 若这大夫真有什么活血生肌的秘药,也保不齐真能将她治好。 陆观澜要真治好了那张脸,就凭借她如今的嫡女身份,恐怕老爷也会再赌上她这步棋。 若老爷真赌上她这步棋,那经竹,也就算不得如今陆家唯一也是最好人选。 万一老爷动了念头,不想再浪费精力培养经竹。 以后那王沁儿再一嫁进来,再在老爷面前为陆观澜说几句好话,那她的经竹岂不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此,宋月梅竟也有些慌乱。 可想到女儿还在身边,便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道:“如今那陆观澜脸上的痕迹不是还没好吗,咱们不用太过着急。” 陆经竹经上次吃亏一事,在心中早已对陆观澜有了忌惮,便道:“可是阿娘,咱们真的就什么都不做吗?” 宋月梅闻言,沉下心思,冷笑一声:“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想着,宋月梅又道:“经竹,你方才说,那大夫走错路到了你院儿门口,可他既知这是内院,怎的还不快些离开,胆敢同你说话?” 陆经竹闻言,微微一笑,“阿娘这是不晓得,女儿从来都是讨人喜欢的。” 宋月梅点点头。 也难怪,该是那大夫被经竹这样貌迷住了。 想到此,宋月梅心下顿时欣喜不已。 忙道:“那大夫还没等你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这样轻易将陆观澜私下交待的事同你说了,既然如此,待陆观澜下回请这大夫来时,你再去见见这大夫。” 陆经竹一听这话有些不悦了,“阿娘这意思,岂不是让女儿去阿谀那贱民?女儿不干!” 宋月梅苦口婆心劝道:“傻孩子,阿娘怎么会让你去阿谀别人,只不过,是去套话。再说了,你也不用做什么,只需要勾勾手指头,那大夫还不什么都同你讲了?” 陆经竹还是有些不服气一般,“咱们用这大夫做什么,若真想知道什么,咱们何不自己去请个大夫,到时候送到陆观澜身边,就说是为他找的名医,这不比去问陆观澜自己请的大夫好吗?” 宋月梅摇摇头,无奈道:“你呀,心比天高,可不知这世上,往往只有身边人才最容易得到信任。陆观澜为何要自己去寻大夫,为的不就是自己放心?既然如此,咱们就从她放心之人下手。既是自己放心的,那便能对其说出实话。只要咱们能问出点什么,那也必然是真的。” 陆经竹明白了宋月梅的意思,可到底觉着自己贵为陆家二小姐,要自己主动接近一个大夫,实在有些不堪。 宋月梅晓得自家女儿心中如何想的,便安慰道:“若能让这大夫为咱们所用,那将来,指不定能让这大夫帮咱们不少忙。” 要知道,这大门大户里头,多少人用过一次的大夫,就再也不会用了。 若能有个心腹,那是何等的方便。 陆经竹见阿娘执意如此,只得照做。 哪怕心中虽有不悦,却也害怕陆观澜真治好了脸,到时,不知父亲还会如何选择。 阿梨回院后,将所见所闻同陆观澜一一禀报。 陆观澜听罢,笑了笑,“明日,你再去回春堂请那罗大夫过来。” “明日?”阿梨疑惑,“可小姐不是说,等改日吗?” 陆观澜道:“这本就只是一步棋,既然那边都已经上钩,估摸着,也是着急的,落子不分早晚,既然那边都做好了准备,咱们也该早些成全才是。” 阿梨点点头,“那奴婢明日一早便去。” 陆观澜似乎想起什么,道:“去之前,拿了我的印子去票号兑些银子,偷偷塞给除了罗简外的回春堂所有人。” 阿梨颔首,“是,小姐。” 陆观澜端起茶盏,却没有喝,只是伸出手指,在那茶水中的浮沫上轻轻一点。 望着茶中浮沫散去,陆观澜眸中闪过一道利光。 从前宋月梅沉得住气,又知进退,无论是在府中,还是在陆秉言眼里,都担了个贤良淑德的美名。 那时候,母亲说什么做什么,在宋月梅面前,都显得理亏。 可如今不一样了,饶是上回陆秉言只是将她禁足,可也说明了,陆秉言心中已然对宋月梅没了全然的信任。 如今留着宋月梅,也不过是因着陆经竹,妄想利用这个貌美的女儿,攀附上权贵,好让陆家跟着鸡犬升天。 从前要想扳倒宋月梅,不容易是因为那时宋月梅有手段有地位,在陆秉言面前说得上话。 如今再想扳倒宋月梅,那便是只要能寻得一个致命的错处,便能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宋月梅如今着急,加上失了先机,自然容易引得上钩。 只要能上钩,便能由着她的路子走。 只要能走上她安排好的路,那宋月梅便会按照她的设想好好犯一次大错。 既然宋月梅这样着急上路,她便好好送她一程,也算全了她们母女想要一步登天的美梦。 晚膳十分,陆秉言难得地让一家人在一起用膳。 却不见陆观澜来。 便问一旁的赵管家:“你去问问大小姐,何时才到?” 赵管家却有些为难,正想开口。 却听宋月梅道:“大小姐身子不适,还是让大小姐多休息吧。” 陆秉言闻言眉头一锁,“什么身子不适?她怎的了?” 周素素本在一旁兀自喝粥,被宋月梅瞥了一眼,忙接话道:“老爷还不知道呢,大小姐今儿请了大夫了都。” 陆秉言点点头,“大夫怎么说?” 周素素道:“这······如今府中除了老爷,谁还敢过问大小姐的事呀,听丫头说,带进来的时候,鬼祟得很,要不是大小姐身边丫头阿梨跟着,还以为是个贼呢!” 鬼祟?陆秉言闻言,手中的碗筷登时放了下来。 陆观澜又想做什么? 第九十五章 撺掇陆秉言 陆秉言想着,便想吩咐赵管家去瞧瞧,可又一想,到底陆观澜做什么对他都不妨事。 近来朝中党争愈演愈烈,这内宅的事,就随它去吧。 想罢,复又端起碗筷,继续用饭。 一旁的周素素见了,冲宋月梅歉意一笑。 宋月梅睨了周素素一眼,没再多言。 总也不指望这个没脑子的周素素能办成什么事,不过好歹是叫老爷晓得,陆观澜今日这请大夫的举动了。 一夜过去,陆观澜睡得不太安稳,夜里醒转好几次,都是阿梨守在一旁给她倒茶。 清早天蒙蒙亮,陆观澜便再睡不下去,索性起身去了园子里走走。 园子里还飘散着薄雾,笼罩在池子上,显得格外缥缈,一时间,也叫人四处瞧不真切。 这时,忽听得有人说话。 跟在身后的阿梨正想开口,却被陆观澜拦住。 “宋姨娘叫咱们将这东西埋在这儿做什么?”一个丫鬟的声音传来。 “主子的吩咐咱们只管照办便是,用不着随意揣测,”另一个丫鬟道。 阿梨听了,眉头一皱,凑近陆观澜耳畔压低声音道:“小姐,奴婢听着,这另一个丫鬟的声音,好似宋姨娘身边新来的云丽。” 陆观澜点点头。 的确是云丽的声音。 春香不见这件事,府中似乎没人在意也没人提起,原是因为宋月梅之前说,眼看着春香年纪大了,便给她寻了门好亲事,准备放回去成亲。 这府中之所以没人再过问,便是都以为,那春香早已回家成亲去了。 若非小菊那日撞见有人埋春香尸首,恐怕,就连她都猜不到这其中缘故。 紧接着,又听云丽道:“赶紧走吧,还得回去伺候姨娘起身,待会儿老爷也要起来上朝了。” 二人说罢,便听见匆忙离开的脚步声。 听声响,像是从假山后头走的。 陆观澜冲阿梨点点头,阿梨便立刻绕去假山后头。 寻得那块刚被人踩实了的土,折下一旁的树枝,将那土给翻开。 接着,将从土里挖出来的物件儿,用手帕包住,又走回陆观澜身旁,将东西递给陆观澜。 陆观澜接过一看,竟是支素钗。 陆观澜瞧着这素钗,觉得有些眼熟,想了片刻,便问阿梨:“你瞧瞧,这是不是春香素日里爱戴的那支?” 阿梨仔细看了看,点头,“是,奴婢也见春香时常戴着,之前也有人问起为何她总戴这钗,春香说,这是她过世阿娘留给她的,是她阿娘以前成亲时戴过的,她们家穷,没什么金银首饰,便是这素钗,于她而言最珍贵。” 说到此,阿梨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说起来,春香跟着宋月梅这么些年,帮着宋月梅是做了不少事,可如今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实在叫人看了也不忍心。 陆观澜对这春香没有丝毫怜悯之心,觉着不过也是自己当初的抉择罢了。 如今瞧着,宋月梅像是打算利用春香的死,再做些文章才是。 想罢,陆观澜取下手上的手镯,递给阿梨,“春香的钗子咱们带回去,这镯子,你给放回去。” 阿梨点点头,将春香的钗子用手帕包好,放进袖中,又接过小姐的手镯,拿去假山后又给埋上。 做好了这一切,雾气也并未消散几分。 陆观澜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回了院子,陆观澜忽觉困倦,便又躺了下来。 要说这一世也是运气好,还没等她有所行动,这宋月梅的人便自行送上门来。 阿梨在一旁道:“要说她们也是倒霉,偏巧就叫咱们撞见。” 陆观澜侧卧在榻上,手肘撑着头,笑道:“大约是恶事做多了,便叫老天也看不下去吧。” 阿梨笑着替她掖了掖被子,“奴婢先服侍小姐睡下,再去回春堂。” 陆观澜轻嗯了一声,便转过头闭上眼。 睡醒时,已是晌午。 小菊从小厨房端了冰镇绿豆汤来,伺候了她起身,便一面为她梳妆,一面让她喝汤。 喝了两口,陆观澜便问:“阿梨回来了没有?” 小菊摇头,“还没。” 陆观澜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这么些时辰,还没打点好吗? 想着,她站起身,扭头冲小菊道:“把赵管家请来。” 赵管家刚陪着陆秉言用完午膳,正准备守在书房外头歇会儿,就见陆观澜身边的小菊来了。 一问,说是大小姐找他。 想了想近来府中也没什么大事,除了昨日大小姐请大夫。 难不成,是大小姐身子真有异样? 正想着,就见门开了,陆秉言从书房走了出来。 见了小菊,便问:“大小姐让你来这儿做什么?” 小菊垂下头,恭顺禀报道:“大小姐说,让奴婢请赵管家去一趟。” 陆秉言闻言,睨了一眼赵管家。 赵管家?陆观澜找赵管家去做什么? 昨日先是说自己身子不适,请了大夫,今日又让人请赵管家。 想罢,陆秉言忽然换了一副口气,温和道:“听说观澜病了,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是得去瞧瞧。那我便和赵管家同去吧,可要看看她如何了。” 说罢,便扭头往桃园去。 赵管家在后头忍不住抹汗。 不知,这回大小姐找他去是为何,若有要事需他处理,正赶上老爷撞见,那岂不是······ 赵管家越想越有些害怕,又回头瞥了一眼小菊。 却见这丫头神色无异,似乎也没什么大事。 陆观澜正在院儿里作画,瞧见陆秉言来了,倒也不觉诧异。 只是恭顺地行礼道:“见过父亲。” 陆观澜当然知道,这个时辰陆秉言是在哪儿。 这会儿子让小菊去找赵管家,为的就是让陆秉言瞧见,好一同跟来。 如今宋月梅正盯着她,若她有个什么举动,定然会被宋月梅知晓。 若宋月梅晓得她主动去找了陆秉言,便一定觉得,她是去找陆秉言说些什么。 不如就让陆秉言自己来,寻了这个所谓“看望女儿”的由头,到时候,宋月梅不过也只是以为,是陆秉言来瞧瞧她的古怪,并不会觉着她有什么话要对陆秉言说。 陆秉言见陆观澜一派喜气洋洋,哪里有什么生病的样子。 再想到昨日三姨娘在膳堂同他所言,便更加肯定了这回定然是陆观澜又要做什么。 二人进了屋坐下。 陆观澜让小菊倒了茶,道:“父亲快尝尝,这是女儿前日里磨好的茶粉所炮制,风味甚佳,父亲定然会喜欢的。” 陆秉言接过茶盏,却放在一旁。 冷着脸看着陆观澜,“昨日晚膳,你为何不来啊?” 陆观澜晓得,她这位父亲,又受了不知谁的撺掇,如今来见她无恙,定会兴师问罪。 她也不害怕,只笑道:“昨日不是禀报了父亲,女儿身子不适,不便前来吗?” 陆秉言依旧冷着脸,轻哼一声,“可我瞧着,你这不像是身子不适。” 陆观澜继续陪笑道:“昨夜好好歇了一夜,今儿起来好多了。” 对于陆观澜这番说辞,陆秉言自是不信,却不能立即诘问,只能摆着父亲的威严架子。 “那你,今日让你身边丫头来找赵管家,又为了何事啊?”陆秉言问着,还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赵管家。 赵管家心里打来个突,面上还装着淡定。 心说,切莫把大小姐买通他的事暴露了,若是如此,恐怕他后半生堪忧。 陆观澜笑了笑,也放下茶盏,“女儿啊,不过是想让赵管家去替女儿同二妹妹说说,女儿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若是二妹妹还想让那大夫为自己瞧瞧,待会儿等阿梨请了那大夫回来,女儿便立刻让那大夫去妹妹院儿里。” 陆秉言一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即脱口道:“你妹妹?你妹妹也病了?” 陆观澜柔声笑道:“哎呀,父亲还不知道呢?昨日女儿请那大夫来瞧了一番,那大夫便被二妹妹叫走了,女儿想着,定是二妹妹身子也不好了,今日正巧那大夫要来复诊,待替女儿复诊完,女儿便让赵管家将人带过去。” 陆秉言心下一顿。 昨日听着三姨娘的意思,只知道陆观澜请了大夫,却是不知,陆经竹也让这大夫去了。 若是如此,那这大夫究竟是陆观澜请来的,还是······经竹那边的? 想着,陆秉言问:“既然昨日那大夫替你诊治,又可有说你现下身子如何了?” 陆观澜笑了笑,“实则,这位回春堂的大夫,是父亲那日为宋姨娘诊治时请来的。那日女儿正巧也在大门遇上了,没曾想,这大夫竟一眼便晓得女儿是陆家大小姐,前来同我请安。那大夫还说,晓得一秘方,能治好女儿脸上的伤。这王大夫人的事不是才解决了吗,女儿便想着,也该为自己的前程考虑,这才请了那大夫来,想让那大夫治好女儿的脸。” 一听这话,陆秉言眸光一闪,问:“那大夫可真有把握?” 陆观澜心底冷笑,面上却露愁容,“那大夫只说试试,却也没说有把握。不过,那大夫还说,这药方有些危险,稍有不妥,恐会让女儿丢了性命。” 陆秉言闻言腾地站起身,喝斥道:“荒唐!你怎会信了这样的话,若你因为医治容貌,丢了性命,那······那我该如何向你母亲交待!” 陆观澜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什么向她母亲交待,不过是怕传出去,陆家会沦为满京都的笑柄。 一个嫡女,容貌尽毁也就罢了,还为了医治脸上的伤而丢了性命。 说出去,是多可笑的一件事。 不过好在,陆秉言也想明白了一点。 那便是——这个罗大夫,恐怕,是陆经竹那边的人。 而所谓的医治她脸上的伤,恐怕也是宋月梅那边使的什么伎俩。 否则,也不会说什么舍了性命。 医者父母心,若非歹毒之人故意为之,有哪个大夫会给自己病患用这等恐害人性命的方子。 不过,估摸着陆秉言如今只是起了疑,仅凭她空口一说,定然还不大相信。 所以,今日她便叫陆秉言亲眼看看,他捧在手心多年的二女儿,究竟会做些什么阴司勾当。 第九十六章 疑心陆经竹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院子外头传来阿梨的通报声:“大小姐,罗大夫到了。” 陆观澜朗声应道:“进来吧。” 说着,又冲陆秉言笑了笑,“想来,父亲也是会担心二妹妹是否身子不适,不如,待会儿便同罗大夫一同去瞧瞧妹妹?” 陆秉言不语,只皱着眉头看阿梨带了那姓罗的大夫进门来。 罗简一见这陆老爷也在,不由一愣,随即颔首道:“在下回春堂······” 话还没说完,却被陆秉言打断,“行了,你好生诊治了大小姐,再去二小姐那边看看吧。” 罗简一听这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陆老爷的意思是,二小姐生病了?所以才让他去给二小姐诊治? 想到昨日见着那二小姐一番花容月貌,不由心中便起了念头。 这瞧在陆秉言眼里,却成了这罗大夫心虚,怕他察觉了什么。 陆观澜在一旁看着这出好戏,忍不住勾起唇角。 昨日周素素在饭桌上如何给陆秉言吹风,又是宋月梅如何在背后挑拨周素素开口,她都知道。 总归是使了银子的好处,如今叫这府上大半的丫头嬷嬷都成了她的眼线,着实方便许多。 言谈间,罗简便上前询问陆观澜是否可以看诊了。 陆观澜瞥了一眼正在喝茶的陆秉言,道:“来里屋给我诊脉吧。” 说着,便站起身往里屋走。 却听陆秉言开口:“我瞧着今日你身子已然大好,还是再歇息一日,若明日还有不适,再叫这罗大夫来瞧瞧。” 罗简正欲跟着进屋,蓦地听陆秉言这样说,立马停下脚步。 扭头看着陆秉言,刚巧便瞧见陆秉言正一脸厌恶地盯着自己。 罗简着实不明白。 自己来不过是依照陆大小姐的吩咐,为她治脸上的红疹疤痕。 陆老爷如此做派,不晓得知不知道他医治的目的。 若是知道,那这陆老爷······是不想陆大小姐脸上的伤好了? 想到此,罗简竟觉着陆大小姐有些可怜。 可想想陆二小姐的美貌,又觉着,总归这家中还有个貌美的女儿。 他对自己这医术也不大有把握,如此一来,倒也免去了自己万一失手的后果。 陆观澜也停下,转头间,一副蹙眉疑惑的模样,“父亲这是······” 陆秉言站起身,“还是先去替你妹妹瞧瞧吧。”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往院子外头走了。 罗简脸上一派迷茫之色,却是忽然不明白,这陆老爷怎的就突然变了脸呢? 陆观澜见状,又转头对罗简露出愧疚的神色,更是眼中带了一丝泪光一般,道:“辛苦罗大夫为我怕一趟了,还是听父亲的,先去为二妹妹诊治吧。” 语气里还带了一丝委屈至极的哭腔。 罗简一见这陆大小姐这样,再想到京中传言,说是这陆大小姐自打没了生母,在府中日子不好过,甚至还被一个姨娘欺压。 早前陈海禄将军的老母亲做寿时,便是这姨娘带着家中女眷去的。 这样的正宴,从没有什么小妾赴宴的道理,况且这做寿的,一来是将军府,二来,陈老夫人身上也是有诰命的。 一个姨娘都能带着家中女眷前往,可见这陆家是何等的纵容妾室。 这样一看,恐怕这关于陆大小姐受了刻薄一事,多半是真的。 想到自己今日原本是来为陆大小姐医治,如今却被陆老爷给叫去给陆二小姐医治,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随即朝陆观澜颔首:“大小姐放心,只要大小姐再来回春堂叫在下过来,在下定然还会尽心医治大小姐面上的红痕。” 陆观澜掩面一摆手。 一旁的阿梨便对罗简道:“罗大夫,请吧。” 说着,便领着罗简出了院子。 正打算带着罗简去墨园,却见陆秉言忽然绕道回来,一见罗简刚出来,便冲阿梨道:“你回去好好伺候大小姐。” 阿梨立刻颔首退下。 陆观澜刚让小菊又端了碗绿豆汤来,就见阿梨回来。 “大小姐,老爷把我们拦下了,估摸着,得亲自带那罗大夫去二小姐院儿里呢,”阿梨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小菊手里的绿豆汤,替陆观澜将碗里的沙冰和散了,才递给陆观澜。 陆观澜笑了下,接过碗,舀了一勺送进嘴里,顿觉满口沁凉。 “父亲不会,”陆观澜道。 阿梨疑惑,“老爷不会,什么?” “父亲不会带罗大夫去陆经竹的院子,方才拦下你们,不过是想支开你,单独同罗简问话,”陆观澜道。 说着,忽觉用勺舀着吃不过瘾,索性放下勺子,端着碗喝起来。 阿梨一愣,顿时急了,“那老爷岂不是会问出······” 陆观澜摇头打断阿梨的话,“傻丫头,我那父亲啊,是个时而有脑子时而没脑子的,耳根子软,容易被人撺掇。可要说真碰上这等子污糟事儿,他可有主意得很。” 阿梨不解,又问:“可说到底,老爷还是会问清楚罗大夫,诊治小姐的前因后果呀。若那罗大夫说了是咱们先找来的他,那老爷——” 陆观澜笑着摇头,“你放心,父亲他不会问这个,他只会试探。到时,也是偷偷让赵管家跟在后头盯着。况且······你以为,我让你上下打点回春堂是为什么?” 阿梨想了想,摇摇头,“不知。奴婢只知道,按照小姐吩咐办事准没错。” 陆观澜笑着喝完最后一口满是冰沙的汤,放下瓷碗,道:“如今父亲没想明白,自然不会过多追问。待之后想明白了,定然会起疑心,也会同罗简问缘由。你想想,若这个罗简是个满口谎话,不值得被人信任的人呢?他说的话,还能叫人相信吗?” 阿梨顿时恍然大悟。 今日小姐叫她拿银子打点回春堂,她本有些不明白。 可后面一番打点下来,才晓得这回春堂不少人都有些看不起甚至厌恶这个罗简大夫。 只说他素来便爱邀功,总想着能替了师父的位置,在回春堂也是得罪了不少同门。 想到此,阿梨问:“可······小姐如何晓得,这回春堂的人就不会帮着那罗大夫呢?” 陆观澜正拿着手帕擦嘴,闻言一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日见罗简之时,他是怎么来的?” 阿梨思索片刻,道:“奴婢记得,是说替他师父送药箱。” 陆观澜点头,“这行医数载的大夫,怎可遗落药箱。他既寻了这个由头找来,那便是说,他师父压根儿没想领他来。可他却又擅自找了机会跑来,还一眼便知我是陆家大小姐。可见此人素日极爱打听大户人家家中之事,能晓得我是大小姐,也该是听了市井传闻,晓得这陆家大小姐是毁了容的。这样的人,这样的心思,无非便是想攀附一门权贵,好多得些好处。正因如此,这样的人违背了医者的初心,才招致他师父,乃至他们回春堂其余人的讨厌。” 阿梨听了,心下赞叹。 她家小姐可真是能料会算,这等事也能轻易看出。 陆观澜说完这番话,忽然又觉着有些口干舌燥。 便回头让小菊再端一碗绿豆汤来。 小菊正要下去,却被阿梨拦住,“小姐,这东西凉,不能喝多了。” 阿梨最是晓得自家小姐的性子,喜欢吃什么,便要一次吃个够,却也不管是否贪嘴伤身。 陆观澜却是不干了,撇嘴嘟囔着:“好阿梨,就让我再喝一碗吧,就一碗。” 阿梨却一扭头,问小菊:“大小姐今日用了几碗了?” 小菊晓得平日都是阿梨姐姐在过问小姐起居饮食,也不敢隐瞒,只能如实道:“加上方才的,两碗。” 阿梨闻言眉头一皱,“小姐!您可不能贪凉!” 陆观澜只得不甚高兴地扭过头去,不理阿梨。 阿梨摇摇头,温声哄道:“好啦小姐,明日奴婢亲手做一碗添了蔗糖冰沙的糯米软糕来,给您赔罪,您看行吗?” 陆观澜这才回头冲阿梨一笑,“那我可得吃两碗。” 陆秉言这边,只说让赵管家带罗大夫去一趟二小姐院子,还嘱咐了罗简,要他好生为二小姐看诊,便也没再说什么,扭头走了。 罗简虽觉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不能多说什么,便只跟着赵管家往二小姐的院子去。 此时的陆经竹正在院儿里练舞,正要坐下歇会儿喝口茶,就见赵管家来了。 身后跟着的,正是昨日那个大夫。 想到阿娘的叮嘱,陆经竹忙挂上一张笑脸,语气柔和温软,问赵管家:“赵管家,您带着罗大夫来此做什么?” 赵管家笑着躬身道:“老爷让罗大夫过来给二小姐看诊。” 陆经竹心下嘀咕,看诊?她需要看什么诊? 可想到正巧有个由头把罗大夫留下来,便也没有推脱,只说:“既然如此,那多谢父亲挂怀。” 赵管家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颔首,又转头冲罗简道:“务必尽心为二小姐诊治。” 还没等罗简回答,赵管家便走了。 陆经竹看着赵管家走远,这才冲着罗简温柔一笑,“罗大夫,劳烦了。” 第九十七章 您这不会是吃醋了吧 赵管家从墨园一路回了书房,就见陆秉言正在桌案前坐着发呆。 见赵管家回来,便问:“如何?” 赵管家颔首回道:“二小姐只说,多谢老爷挂怀。” 陆秉言闻言,眉头一皱,“可有什么别的话?” 赵管家摇头。 陆秉言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又问:“那二小姐,可真病了?” 赵管家想了想,摇头道:“瞧着二小姐也不像是病了,还在院儿里练舞呢。” 陆秉言顿时心下了然。 看来,他先前在陆观澜院儿里所想没错了。 经竹她······果真有可能是起了害人之心的。 若是经竹没问题,那怎的身子本康健,还会留下这个大夫为自己诊治? 经竹如此行事,为的不就是好商量害人的法子嘛。 晓得她姐姐因为容貌尽毁,使了大好前程,如今便叫了这大夫,以医治容貌为由,行那害人之事。 这么一想,陆秉言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若是换做以前,他自然不会这样想。 可自打上回宋姨娘一番说辞,险些毁了他和王家的婚约,他便觉着,这宋姨娘这么多年受惯了他的宠爱,着实有些变得没有自知之明了。 如今看来,经竹许也是被她教坏了,才会起了这样的心。 再如何,他如今还认着陆观澜这个女儿,陆观澜也还是他们陆家的嫡长女,又怎能由庶母庶女来糟践祸害。 若此事传出去,他又有何颜面在朝廷立足? 这样想着,陆秉言冲赵管家道:“这几日你叫些人去盯着宋姨娘和二小姐的院子,无论有什么举动,都来禀报我。” 赵管家忙颔首应下。 墨园内,罗简刚进屋坐下,正要放下医箱为其诊脉,却见这陆二小姐往上座一坐,立时眼里蓄满了泪。 罗简一愣,连忙张皇起身,“二······二小姐这是怎的了?” 陆经竹抽噎一声,拿着手帕拭泪,语气里尽是委屈可怜,“没事的罗大夫,既然父亲让您来替我诊脉,那便先看看吧,旁的毋需在意。” 罗简心道,眼前的可人如此模样,怎叫他不在意。 便拱手道:“罗某虽没什么高明医术,也没有满腹经纶,可到底医者仁心,不愿看着二小姐如此伤心。要知道,伤心对身子也是不好的啊。” 陆经竹见着这罗简如此紧张,心底冷笑。 天下男人果真都一个样,见着美貌女子,便都失了分寸。 他一介小小大夫,又有能耐过问她一个堂堂尚书府小姐的心事。 想是这样想,陆经竹却做出一副颇得安慰的模样,“这些话,本不该同外人说的······” 罗简一听有门儿,忙接话道:“不妨事不妨事,二小姐只管同罗某讲便是,罗某定不会外传。” 陆经竹嘴角挂上一抹笑,哽咽道:“下月宫中有宴,是皇后娘娘的宴。皇后娘娘给我们陆家下了帖子,可这帖子里头,只说让我一人前去。为这事,我大姐姐同父亲好吵一番,险些将父亲气出病来。我也不忍心如此,便想着,要不让大姐姐替了我去。谁知,大姐姐却说·····” 说着,眼里又淌出泪来,哽咽之声更甚。 “大姐姐说,不稀罕我让与她,说她只因容貌毁了,这才没有这机会。若是她容貌尽好,那宫中之宴,哪里还能轮得到我。说我不过一个小娘养的,就算再努力,再会琴棋书画,将来,也只有给人做妾的份儿!”说罢,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一旁的萍儿见状,忙上前安抚自己小姐,“小姐怎能为了这样的事伤心坏了身子,大小姐对咱们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的到如今了小姐还不能放宽心呢?若是让大小姐晓得了,定是又会闹到咱们这院子里来,到时,小姐又得挨一顿骂了。” 罗简听陆二小姐这样一说,心中顿时满腔愤然。 竟没想到,这表面上和蔼的陆家大小姐,背地里竟是这样的蛇蝎心肠。 放眼满京都看看,就是数也数不出哪家有这样的姐姐,会这样刻薄自家妹妹。 饶是没从一个肚子里出来,饶是这个妹妹只是庶出,也不该这样对待呀。 况且,这还是朝中礼部尚书的内宅,好歹也都是官眷贵人的。 罗简越想越觉着同情陆二小姐,索性张口便道:“大小姐如此狠毒泼辣,实在不配做二小姐的姐姐,罗某自然也不会为这样歹毒心肠的人医治容貌。” 陆经竹一听这话,心头一喜。 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可面上还得做出一副“使不得”地样子,“罗大夫,怎可如此呢,大姐姐好歹是我姐姐,还是陆家嫡长女,您若是有法子治好大姐姐,定然应该全心尽力才是啊。” 罗简如今正满腹心疼柔情,哪里还能管什么大不大小姐的,脱口便道:“二小姐放心,罗某虽为大夫,可也不是什么人都救。这样的人,罗某定然不会让她如愿,定然叫她这脸上的伤,永远好不了。” 陆经竹这下才终于放心,蹙眉含泪望着罗简,柔声道:“罗大夫~” 罗简心下一动,立马往后退了几步,随即,又拱手道:“二小姐只管放心,往后若有何吩咐,尽管让人来回春堂找罗某便是。” 陆经竹心底冷笑。 她这目的都达到了,往后还找他做什么。 可又转念一想。 想起阿娘还让她多从这人口中套话,以后利用此人做事。 便一副颇为歉意的模样,点点头,“那便多谢罗大夫了。” 一直道傍晚时分,才见着罗简从陆经竹院儿里出来。 一个丫头正鬼鬼祟祟在盯着墨园那头,见着罗简出来,便忙扭头走了。 阿梨站在那鬼祟丫头身后亭子的后头,见那丫头一走,便也转头回了院子。 一回院子,便瞧见小菊又在给大小姐端绿豆汤。 阿梨顿时恼怒,狠狠责骂了小菊一番,便叫小菊去小厨房盯着熬汤,自己则进了里屋。 听见开门的声音,陆观澜坐在书案前头也没抬便道:“可有多磨些冰沙?” “小姐!”便听得阿梨的声音。 陆观澜这才抬起头,见着阿梨,面上闪过一丝窘状,轻咳一声,“我的好阿梨回来啦?” 阿梨无奈,小姐在这吃食上头,从来就跟个孩童一般,也不知该如何规劝才好。 便只得上前递上茶,柔声道:“小姐您日子也该到了,万不可贪凉才是。” 闻言,陆观澜只得悻悻点头。 随即问:“墨园那边怎么样了?” 阿梨道:“老爷已经让赵管家派人盯着了,奴婢也瞧着的,没叫那丫头发现奴婢。那罗大夫方才才从二小姐院子出来,想来是说了许多话的。就是不知,二小姐究竟同那罗大夫说了些什么。” 陆观澜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卷,道:“我的这位二妹妹平日里是个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同那罗简说什么,不也很好猜吗。” 阿梨一想,点头道:“也是。二小姐素来爱装可怜扮柔弱,想来,定然是同那罗大夫颠倒黑白,说小姐的不是去了。” 陆观澜笑着摸了摸阿梨的头,“傻阿梨现在越发聪明了。” 阿梨撇嘴,“先头还像个孩子一般,怎的如今倒像是把奴婢当孩子了。” 陆观澜微微一笑,“只苦了你,总要为我奔波。我想着,小菊再大些,让她也好好瞧瞧这些事,往后,你便能不这么累了。” 阿梨闻言眼里满是心疼,“小姐哪儿的话,奴婢只是跑腿罢了,真正累的,是小姐。” 陆观澜笑着握住阿梨的手,随即想起什么,问:“对了,今日你怎的去了回春堂这样久?里头的人可是不好对付了?” 阿梨摇头,道:“回春堂里头的人都好说话,只不过,奴婢今日去票号取了现银,出来时,发觉有人跟着。” 陆观澜眉头一蹙,“可有瞧见那是什么人?” “奴婢故意绕了好大的圈子,在一个回廊巷甩掉了那人,奴婢趁着那人不知后头能绕出去,偷偷瞧了,不是咱们府里的丫头,”阿梨道。 “丫头?”陆观澜呢喃自语。 是个丫头? 若不是陆府的丫头,那便不是宋月梅叫着跟来的人。 那又是否是宋月梅在外头请的人呢? 但仔细一想,宋月梅在外头找的,都是些三教九流,又怎会是个丫头。 想着,她问:“那丫头行装如何?” 阿梨想了想,道:“瞧着,是着的劲装。” “你觉着,会是楚玲姑娘吗?”陆观澜问。 阿梨摇头,“楚玲姑娘的身形奴婢认得,这丫头身形娇小,看起来是个习武之人,却并非楚玲姑娘。” 陆观澜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不是宋月梅,又不是成墨,那是谁叫来的人? 李尽?不可能。 李尽要做什么事,至多是让张副尉去办,他身边可没有什么女子。 这时,阿梨却道:“那会不会是李将军?” 陆观澜摇头,“不会,咱们何时见过他身边有女子出现。” 阿梨却很是懵懂,“指不定,咱们从前没见过呢?” 陆观澜闻言,脸色顿时一沉,扭过头不再说话。 看着小姐不高兴,阿梨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扑哧一笑,“小姐,您这不会是吃醋了吧?” 第九十八章 三皇子派人跟踪 吃醋?陆观澜一愣。 阿梨见小姐这般模样,晓得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奴婢就是这么一说,小姐别多想了,总归下次奴婢还得出门,到时会留心那跟踪之人的。” 陆观澜垂眸不语。 京中与她甚有关联的,除了李尽便是成墨。 虽然不排除是王家派人跟踪,可她总觉着,王家没那个心思。 况且,阿梨虽是她近身丫头,行踪却并非人人都知。 王家如今自己的是还未妥善解决,怎有那个心思派人三不五时地盯着她。 越想越觉着疲倦,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扭头问阿梨:“我还能再喝一碗绿豆冰沙吗?” 翌日一早,阿梨伺候了陆观澜梳洗用膳,便又去了回春堂。 这一回,却是等了许久才见罗简出来。 一见阿梨,还一副不悦的模样。 只道:“烦请姑娘回去禀告一声陆大小姐,罗某实在才疏学浅,没那个本事医治好她脸上的伤。” 阿梨心里忍不住发笑,心道小姐这算盘打得,都还没怎么撒食饵呢,这鱼自己就上钩了。 心里虽这样想,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颇为疑惑的模样,问:“罗大夫这是何意?” 罗简冷哼一声,“先前是罗某自己看走了眼,竟没想到,堂堂尚书府大小姐竟是个这般品性之人。姑娘还是回去吧,罗某不会再去为陆大小姐诊治的。” 说罢,还没等阿梨再开口,便拂袖而去。 阿梨一副甚是委屈的模样,望着罗简离去的背影,轻叹了口气,正欲转身离去。 这时,一位医馆大夫上前,对阿梨道:“姑娘切莫理会这厮,这厮定是攀上了别的高枝,才会如此嚣张跋扈。” 阿梨闻言,立马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道:“不会吧,罗大夫为人秉直,怎会是那攀附高枝权贵。” 那大夫见阿梨一副天真无知的样子,不由摇头叹气,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厮昨日回了医馆,便四处宣扬陆大小姐品行不端,说陆大小姐刻薄庶妹,为人心肠歹毒,是京中大家闺秀之耻辱,实是不配做那大小姐。” 其实,这番话小姐早在府里便同她说了,小姐料想了这罗大夫回了医馆会如何说嘴,所以听了这些话,阿梨道是并未觉着不堪入耳。 可在这外人面前,这戏还得做足了。 便佯装发怒,道:“这罗大夫怎可如此说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生下来便是那尚书府的嫡长女,什么配不配的,哪儿还轮得到他来说嘴!” 说着,又看向那大夫,神色见有些歉意,“多谢大夫告知于此,往后,小姐定然会多加感谢。” 话落,便从袖中拿去一锭银子,递给了那大夫,“还请大夫手下,权当是今日相告之谢利。” 那大夫只迟疑了片刻,便接过谢道:“请姑娘回去替在下谢过大小姐了。” 别的话,便未多说了。 回了府,阿梨便将回春堂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陆观澜听。 陆观澜听了,点点头。 “午膳之后,你再去墨园盯着,”陆观澜道。 阿梨问:“那罗大夫都不来了,咱们还要去盯着二小姐吗?” 陆观澜笑道:“那罗简只是不来咱们院儿,可没说,不去我那二妹妹的院子啊。” 阿梨恍然,颔首道:“奴婢知道了。” 随即,又想起什么,道:“可是小姐,今日那前来同奴婢告状的大夫,后头收了银子,什么话都没说,这样妥吗?” 陆观澜脸上笑意更甚,“妥,为什么不妥?” 阿梨道:“以往那些收了钱的,哪一个不是立马便说对小姐忠心耿耿。只要奴婢给了钱,那些人便自觉得很,都说往后会好好替小姐办事,可今日奴婢瞧这大夫,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奴婢是怕······这大夫只收银子不办事。”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傻丫头,咱们给出去的银子还少吗?那罗简难道就没收我许多银子?不照样成了陆经竹的人吗。这人虽并未多言,却愿意在你还没给银子之前便同你说这些,往后,想来也会多留意罗简。待你下回再去回春堂时,这位大夫,恐怕还能告诉你许多事呢。” 说着,陆观澜又问:“对了,今日你出门,可还有人跟着?” 阿梨点头,“奴婢注意到了,那人跟得不紧不慢,有几次奴婢假装回头,都没有瞥见,想来,今日是更加谨慎了。” 陆观澜点头,“的确是该谨慎的,做这等跟踪人的勾当,又怎能不谨慎。” 所以,她昨夜才会忽然想到这一点。 既是跟踪,那便不该叫人轻易察觉才是。 若是有不少经验之人能察觉于此也就罢了,可阿梨是何等的身份,若非给了机会,料是这丫头再聪明伶俐,也不会这样便能察觉有人跟踪的。 阿梨似乎也想到了这点,连忙道:“说起来,奴婢想起昨日还有一事。” 陆观澜抬眼,“何事?” 阿梨边回想边道:“那回春堂路经临江楼,奴婢瞧见,三皇子殿下去了临江楼。” 陆观澜眉头一皱,“三皇子去了临江楼,和你去回春堂有什么关系?” 阿梨道:“可奴婢是路经临江楼之后,才发觉被人一路跟踪的。” 此话一出,陆观澜脑子一热。 对了,她碰过面说上过几句话的人,可不止李尽成墨,还有成野! 她怎么忘了,这个同她前世冤孽,今生宿敌之人。 上回成野所为,便叫她晓得,这人定然是察觉到自己同成墨走得近了,才故意为之。 这回,想来也不是巧合。 这样一想,陆观澜道:“三日后,你让小菊去一趟文安坊送信。” 阿梨不解,“小菊?那丫头能行吗?她胆子那样小,素来也无城府算计,奴婢怕她办不好小姐的事。” 陆观澜却摇头道:“小菊没怎么出府露面,若真是三殿下派的人跟踪你,也是因为晓得你是我身边贴身丫头,可他并未见过小菊。若换做小菊前往,也不会引起注意。” 想着,她又接着道:“到时,你去临江楼替我买些点心,注意,得绕绕路。” 阿梨顿时明白,小姐这是想让小菊去送信,她来引开那跟踪之人。 “可是小姐,若按照小姐所言,三殿下是故意让人露出破绽,叫小姐察觉,那小姐何必还掩人耳目,让小菊去找二殿下呢?”阿梨忽然想到这个,问道。 陆观澜柔声解释:“正是因为三殿下故意,我才更要掩人耳目派小菊去寻二殿下。三殿下为何如此?正是想着,既然我同二殿下有关联,那我这边若是有什么事,定然会第一个去找二殿下帮忙,上回三殿下已经在试探,这一回,便是想抓住我们的把柄。” 阿梨这才想起上回江畔一行,小姐被三殿下拦住。 “就算我同二殿下并非男女之情,可若是被皇上乃至旁人晓得,这堂堂皇子,竟然私底下和官眷小姐来往,这不仅是我的清白名声俱毁,就连二殿下他,恐怕也会被谏官上奏个品行不端。所以,三皇子越是如此,我便要越让他找不到破绽,让他发现不了我去找了二殿下,”陆观澜接着道。 阿梨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好生嘱咐小菊,定让小菊这丫头好生将信送去。” 主仆二人就这样说了半晌的话,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午膳时分。 陆观澜觉着天色渐热,没什么胃口,阿梨便做了五碗糯米软糕来。 “奴婢答应了小姐,让小姐吃两碗,所以小姐今日午膳便用两碗,奴婢还给小菊和奴婢自己一人做了一碗,多的那碗,待小姐用了晚膳再吃,”阿梨将碗碟摆在院子藤架下,道。 陆观澜摇着团扇从屋内走了出来,抬头看看天,笑道:“屋内如此之闷,想来,晚些时候是要下雨的。” 阿梨点头,“奴婢把小姐的画都收起来了,不会打湿的。” 这时,小菊也刚从晾晒房回来。 阿梨见了,皱眉嗔怪道:“你这丫头,让你去晾个被子,怎的还用这样久?” 小菊一脸笑容,“阿梨姐姐莫怪,”说着,又兴冲冲跑到陆观澜跟前,“小姐您是不知道,方才奴婢瞧见,老爷怒气冲冲去了二小姐的院子。” 陆观澜挑眉,“哦?那老爷去了多久,可出来了?” 小菊摇头,“老爷是没出来,可二小姐院儿里粗使丫头出来了,奴婢便去打听二小姐这是怎的了,便打听得,二小姐被老爷罚了跪,还让跪在院子里,那烈日当空下头,还不知二小姐得晒成什么样呢!” 说着,更是窃窃笑出了声。 阿梨忙在一旁喝道:“你这丫头!这样的话可不许乱说,若被外头院子的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说我们家小姐纵容奴婢呢。” 小菊这才止住笑,撇嘴退道一旁。 陆观澜眼底却染上一层笑。 她倒是没想到,陆秉言竟然这样快便动手了。 这样一来,着实叫人觉着有趣多了。 想着,她便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糯米软糕咬上一口,微微一笑:“好吃。” 第九十九章 许久没见三姨娘了 宋月梅当晚听了消息便想去墨园看看女儿,谁知,刚踏出院门就见赵管家来了。 “宋姨娘,老爷吩咐,二小姐犯错罚跪,不能打扰,这才让小的来同宋姨娘说一声,”赵管家一来便拦了宋月梅去路,躬身颔首道。 宋月梅立马懂了陆秉言的意思,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冲着赵管家笑了笑,“多谢赵管家提醒,回去告诉老爷,请老爷放心,妾身绝不打搅二小姐。” 说罢转身回了屋子。 云丽跟在宋月梅身后,甚为疑惑,“不知二小姐怎的会忽然受罚?也不知二小姐究竟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老爷要让二小姐罚跪。” 宋月梅点头。 她也百思不得其解,怎的老爷就忽然对经竹如此。 近来她沉寂许多,只暗中筹谋,经竹也只是在院儿里日日练习琴棋书画。 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才叫老爷忽然对经竹寒了心? 这时,云丽忽然道:“姨娘,今日桃园那边,又让去回春堂请大夫了。” 宋月梅这才想起,这两日陆观澜说是身子不适,去回春堂请了那姓罗的大夫来。 便问:“可是请来了?” 云丽摇头,“并未,听说,是被那罗大夫拒了。” 宋月梅闻言,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即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陆观澜设的圈套,在这儿等着她们呢。 什么医治容貌,什么身子不适请大夫,都是假的。 那罗大夫之所以轻易便被经竹说动,除了为美色所动以外,更是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是陆观澜的人。 正因不是陆观澜的人,陆观澜才利用这大夫,让她们母女上钩,让经竹信了那大夫说什么能治好陆观澜脸上的红疹。 她也是失算了,竟没想到这一层,还让经竹真就上了那小贱人的当。 想到此,宋月梅气急,扭头冲云丽道:“明日,你去同老爷说,我生辰快到了,这一回,我想让全家一同去郊外踏青。” 云丽颔首,“是,姨娘。” 第二天,陆经竹罚跪的事传得阖府皆知。 陆观澜才将从床上起身,就听阿梨说起外头的议论。 陆观澜一边听着,一边漱口。 吐了口中的水才抬眼道:“霓轩阁和禾雨轩那边没动静?” 阿梨闻言一笑,“可不能没动静。昨晚宋姨娘想去墨园,便被赵管家劝退了,三姨娘院儿里听说了这事,先是高兴,还把两个小姐喊到屋子里吃茶,随后又不知怎的,不大高兴了,又让两个小姐走了。” 陆观澜点头。 如今宋月梅和周素素的院子她都安置了人,虽只有一两个屋外的粗使丫头,但打听些明面上的消息也够了,总归不指望能听到宋月梅和周素素的肺腑之言。 想了想,陆观澜呢喃道:“好久没请三姨娘来喝茶了。” 阿梨正为她梳着头,闻言也道:“是呢,如今三姨娘也同小姐不大往来。要说还真是忘恩负义,当初是小姐帮了她,如今,还做这墙头草。” 陆观澜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周素素不想做墙头草也不行,如今宋月梅根基还在,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铲除的。 而她自打从蜀中回来,因陆莲青一事,同她不过也是撕破了半张脸皮,仅剩的半张,也不过是大家面儿上好看点罢了。 周素素又岂是那种真心依附于人之人,不过也是找个垫脚石。 当初是借着她对付宋月梅,让自己复宠,如今,则是借着宋月梅,以免她挡了自己两个女儿的路。 周素素自恃聪明,却在关于她两个女儿的事情上,依旧愚蠢。 总归也说不明白,也不是同路人,她索性懒得理会。 只要周素素不挡她的路,平日里那些鸡毛蒜皮的撺掇小事,她也可以不管。 禾雨轩内,周素素正发愁。 先前瞧见陆观澜对付王大夫人的手段,便觉着,这小丫头片子恐怕比她想的藏地还要深。 可如今眼看着陆经竹快要去宫里露脸,到时若是入了皇后和各宫娘娘的眼,那她们母女,岂不是飞上枝头了。 陆观澜有这样好的身家,还有个陆家嫡长女的身份,哪怕将来随便嫁给一个寒门学子,在家中也是不会受欺负的。 只有她,只有她的两个女儿。 莲青失贞,那高门显贵怕是指望不上了。 就算能找个夫家,可若是这事被有心人捅到她夫家那里去,莲青以后还怎么活啊。 莲华呢,又是个木讷的。 性子温驯就不说了,还没什么城府。 如今连陆观澜那个毁了容的都能有陆秉言时不时的关心,可自己这个傻女儿,却连她爹只字片语的关切都没有。 这两个女儿,若再寻不到出路,便真的要埋没在这府中了吗? 周素素想着,扶额叹息。 这时候,玉儿从外头进来,见周素素如此神色,忙上前替她揉着太阳穴。 “三姨娘,大小姐方才让阿梨姑娘来请,说是许久没见三姨娘了,晓得三姨娘爱喝大小姐煮的茶,便备下茶点,等三姨娘过去用些,”玉儿边为她揉着太阳穴,边道。 周素素闻言,只觉得头更疼了。 问:“你瞧着,那阿梨是个什么脸色?” 玉儿想了想,回道:“奴婢瞧着,阿梨姑娘一脸笑容,不像是找三姨娘过去有事,还真像是请三姨娘去喝茶。” 周素素冷哼,“桃园那边儿能有那么好心?什么请我喝茶,我这院儿里是没有茶吗?你以为陆观澜对咱们能安什么好心。” 玉儿闻言垂下头,“姨娘说得是。” 午膳过后,周素素千不愿万不愿的去了桃园。 刚踏进院儿门,原本还板着的脸又堆起笑来。 “大小姐!哎哟!真是多谢大小姐相邀。大小姐怎的知道,我近来想大小姐院儿里这口茶想得紧呢,”周素素瞧见陆观澜正在院儿里藤架下头作画,便笑着朗声道。 陆观澜眼皮也没抬一下,只直直坐着,权当没有听见周素素的招呼声一般。 一旁伺候笔墨的阿梨也伫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也没有理会周素素。 周素素神色窘然,轻轻咳嗽一声,却也不敢再多打扰,只能带着玉儿也在一旁站着。 过了不知多久,周素素只觉后背发汗,额间鬓边的发丝也坠了汗珠。 就在周素素在这烈阳底下快要受不住时,陆观澜这才落下最后一笔。 随即扭头,一副惊讶地模样,捂嘴道:“呀!三姨娘何时来的?我都不知道呢,”说着,站起身来,让阿梨将石桌上的画晾起来。 接着,转身便朝屋子而去。 周素素依旧被晾在一旁,却也不得不忍住这口气。 一旁的玉儿愤然,低声道:“这大小姐摆明了戏耍三姨娘呢!” 周素素却只能摆摆手,“她是大小姐,咱们能耐她何?罢了,赶紧进去吧,热死我了。” 说着,拿起手帕将额上汗水擦了擦。 陆观澜屋子里放着冰块和风扇,叫人一踏进门,便觉凉快。 周素素松了口气,在一旁坐下。 陆观澜刚坐下,似乎想起什么,便对一旁摇着风扇的小菊道:“去,把茶具拿出去来。” 小菊忙站起身,转身去拿茶具了。 “三姨娘莫怪,方才我也是作画入了迷,这才未曾注意到三姨娘来了,”陆观澜笑着缓缓道。 周素素明知道陆观澜做戏,却还得陪着笑脸道:“大小姐不用同我见外,不过是稍等了片刻,也没什么的。” 说到此,周素素心头还是闷火乍起。 作的画什么能迷到听不见人说话的地步?不过是借口罢了。 “那可真是多谢三姨娘体谅了,”陆观澜微微一笑,眼底尽是纯真无邪。 正说着,小菊便将茶具拿了出来。 一见这茶具,周素素就觉着不妙。 怎的这大热天儿的,还得现烧水? 还没等周素素开口问,就听陆观澜道:“这是江南茶司送来的好茶,听说,这茶风味绝佳,入口甘甜无比,但有一点麻烦,便是只能用刚烧好的水冲泡,这茶叶也不能磨成茶粉,只能用沸水慢慢冲泡开。” 周素素闻言,心道不好。 果然,就见那小菊将小火炉子往周素素面前的茶几上一摆。 那火炉里头的炭火散着灼热的火气,直往她脸上燎。 周素素被炭火熏得一呛,咳嗽着扭头去看陆观澜。 却见陆观澜不知何时又拿了本书卷在手中,正目不转睛地盯着。 这时,阿梨晾好画收拾好了笔墨也进来了。 见周素素想要开口喊小姐,忙上前行礼道:“请三姨娘见怪,大小姐近来钻研典籍,可容不得旁的人打搅,若是姨娘在小姐聚精会神时打断,恐怕,小姐会发火呢。” 周素素闻言,扯了扯嘴角,咬牙切齿道:“是吗,那······烦请阿梨姑娘将这炭火炉······” 话还没说完,阿梨便打断道:“不如让阿梨为姨娘摇扇吧,”说罢,也不理会周素素张着一半的口,便将那风扇从陆观澜身边搬了过来。 也没等周素素再说话,便兀自摇起了风扇。 第一百章 拿出诚意 周素素本以为,这风吹来便好些。 岂料,阿梨将这风扇放在炭火炉子旁,这吹来的风,便成了热风,那火炉被这风扇一扇,火势也变得更大了。 周素素脸上额上立时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一旁的玉儿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为自家姨娘开口道:“我说阿梨姑娘,这世上哪有这样招待客人的道理?怎的你们桃园就不一样吗?” 周素素想拦住玉儿,可玉儿话已出口,就是想打断也来不及了。 阿梨对玉儿这番话却不恼,只是恭敬地微笑,“玉儿姑娘哪里话,我是瞧着三姨娘有些发汗,原是好意,怎的在玉儿姑娘口中,就成了不是了?” 阿梨不恼,玉儿却恼了,“你!” 周素素见势不妙,忙冲玉儿使了个眼色,让玉儿退到自己身后去。 “总归也就是热了些,不妨事儿,”周素素开口安抚道。 阿梨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约莫又过去了三刻钟,陆观澜才放下书卷,抬起头来。 一见周素素此时已是汗流浃背,拿来擦汗的手帕都能拧出水来。 心底实在觉得好笑,面上却很是惊讶道:“三姨娘这是怎的了?可是发烧了?我这屋子的确是凉了些,莫不是叫三姨娘染了风寒?” 周素素眼见着陆观澜终于肯抬头了,却听她这样说。 心道,你这屋子是凉,可好死不死放盆火炉在她跟前,她就是想染风寒也得染得上啊。 口中却说:“快别说这些了,我看这水都烧开了几滚了,我可是等大小姐这盏茶等得许久了。” 陆观澜眼底尽是笑容,冲一旁还在摇着风扇的阿梨点点头。 阿梨这才从矮凳上站起身,冲陆观澜颔首:“奴婢这就去将茶叶拿出来。” 陆观澜笑着点点头,又让小菊将那火炉撤了。 周素素终是松了口气,抬首望着陆观澜笑道:“竟是不知,大小姐近来这样爱看书,若是晓得,就该晚些时候再来叨扰大小姐。” 周素素这意思表面上是说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实则是在拐弯抹角地说陆观澜,明知客人来了,还这样放着客人不管,自顾自的看起书来了。 陆观澜却是一笑,“是啊,三姨娘是该晚些来,可我该早些请才是。” 周素素闻言一愣,不甚明白陆观澜的意思。 见周素素一脸茫然,陆观澜提醒道:“譬如,若是我早些见了三姨娘,是不是三姨娘便不会听信谗言,忙着去搬弄是非了?” 周素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陆观澜是晓得,她在老爷面前撺掇的事了。 可是,陆观澜那日并未去膳堂,怎的能知晓她究竟说了什么? 难不成,如今陆观澜在这府里真是手眼通天,什么消息都瞒不住她了? 如此一想,周素素心下打了个突。 这么说,陆观澜也是知道了,她如今又帮了宋月梅去。 若是如此,今日请她前来,可就不止是简简单单的喝个茶了。 这时候,阿梨拿着茶叶出来,走到周素素身边的茶几上,为周素素泡上一盏,接着,又泡了一盏端到陆观澜面前。 陆观澜笑着接过,冲周素素道:“这茶放半刻钟便能饮,三姨娘切莫弄错了时辰。” 周素素这才回过神,看向陆观澜。 此时的陆观澜,眼中又恢复了从前那般的深邃沉寂,这洞察人心的眼神,实在叫人心里有些发慌。 再想到陆观澜方才这话。 什么叫切莫弄错了时辰?是否在提醒她,切莫站错了人? 半刻钟很快过去,周素素却还在发愣。 陆观澜直勾勾望着周素素,晓得周素素如今心中还在盘算。 便开口道:“三姨娘,茶好了,赶紧喝吧,别放凉了。” 周素素抬头看了看陆观澜,又垂眼看了看茶几上的茶,最后叹了口气,道:“大小姐,不是我想帮宋姨娘,实在是,想给我们母女谋一条生路罢了。” 陆观澜轻啜了一口,抬眼道:“哦?生路?三姨娘的意思是,在这陆府内,都活不下去了吗?” 周素素一副唉声叹气地模样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老爷他,从不操心你两个妹妹的亲事,眼看着明年年初就要及笄,如今瞧着老爷这意思,不像是打算管的。可若是老爷不管,那你两个妹妹就得落在宋姨娘手中,到时······” 说着,就要抹泪。 陆观澜却冷嗤一声:“可笑。” 周素素手帕抬到一半,蓦地停住。 一旁的玉儿忍不下去一般,开口道:“大小姐这是何意?” 陆观澜脸色顿时一沉,眸子冷冽地看向玉儿。 玉儿被陆观澜这眼神吓了一跳,连忙移开目光。 周素素晓得玉儿这是犯了大错,赶紧开口道:“大小姐莫怪,我这就回去狠狠责骂这丫头,定会给她好几个板子!” 说着,又接着道:“可我也实在不知,大小姐方才那······是什么意思?” 陆观澜又喝了一口茶,才道:“王大小姐就快进门了,你觉着,到时候我两个妹妹的婚事,还轮得到宋姨娘来置喙?” 周素素这才恍然。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呢,这王大小姐一入门,以后陆家的当家主母,便是那王大小姐,哪里还能有宋月梅说话的地方。 可是······周素素忽然想到,那夜宋月梅来找她,同她说的话。 宋月梅说,这王大小姐没那个嫁入陆家的命。 她当时没多想,如今想来,难不成是那宋月梅想做什么? 想到此,周素素道:“大小姐,话是如此没错,可那宋姨娘同我说了,这王大小姐能不能进门儿,还不一定呢。” 陆观澜闻言,笑了笑,“王大小姐能不能进门那是王家和我父亲的事,可你如今便这样帮着宋姨娘,若以后王大小姐真进门了,晓得这些事,是不是会觉着,你和宋姨娘才是一伙儿的?到时就算真有什么合适的人家相中,这王大小姐,也未必会给两个妹妹想着。” 周素素闻言一怔。 她竟没想到这一层。 她原本以为,陆经竹快要进宫赴宴,宋月梅也复宠了,陆观澜有母家的钱财傍身,只有她们母女无依无靠,什么都没捞着。 宋月梅那日同她说起时,也没提到什么王家,她便被唬住了,也没想到这么多。 如今被陆观澜这样一提醒,她顿时就反应过来。 宋月梅果然还是宋月梅,这是拿她当枪使,她还替着别人背黑锅呢! 想着,周素素冲陆观澜微微颔首,“大小姐,是我······糊涂了。” 陆观澜一摆手,“三姨娘哪儿的话,我不过不忍心瞧着两个妹妹误入歧途罢了,这往后啊,该怎么做,三姨娘应该清醒了吧?” 周素素当然清醒了。 可她也不是傻子,更不愿意再被这两人利用来利用去。 便道:“我想着,从今往后,两头都不掺合,大小姐觉着可好?” 陆观澜摇头。 周素素有些不解,“大小姐这是不相信我?” 陆观澜笑道:“并非不相信,而是三姨娘今日来我桃园,又是何时从我桃园走的,霓轩阁那边自然知道。若是将来有什么走漏消息的事发生,那宋姨娘不是第一个怀疑到三姨娘身上去?” 周素素一愣。 陆观澜又道:“三姨娘想远离是非,可旁人会这样想吗?一旦置身其中,便难挣脱其外。三姨娘可要想好,若是将来发生什么,两头讨不到好的事,可多了。” 周素素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观澜说得没错,她若是一开始便没有置身其中,往后那些糟心事儿便也牵连不到她身上。 可她一早就帮着两人做了事,在老爷面前,也是个摘不干净的。 如今再想退出去,恐怕就难了。 如陆观澜所言,到时,有什么说不清缘由的事,依照宋月梅的性子,也有可能推到她身上。 推到她身上也就罢了,可若是起了害她两个女儿的心······ 陆观澜见周素素眼神终于定了,这才开口道:“三姨娘,茶要凉了。” 周素素抬头。 这一回,没有之前的笃定,也没有什么下定决心般的眼神,只是轻飘飘说了句:“多谢大小姐。” 一直到日暮时分,周素素才从桃园出来。 桃园外头正有人盯着,一见周素素出来,忙转头跑了。 许是动静有些大了,倒叫周素素瞧了个正着。 玉儿道:“看来,这大小姐说得没错,宋姨娘那边果真是盯着的。” 周素素叹了口气,“又何止是宋姨娘那边盯着。” “那姨娘啊,往后咱们还是帮着大小姐做事吗?”玉儿扶着周素素问道。 周素素摇摇头,“大小姐今日这番话,可不是再次拉拢我的。” “那是什么意思?”玉儿不解了。 “是警告,也是提醒。我这两个女儿,恐怕只能保全一个了,”周素素说着,抬脚朝着自家院子去了。 送走周素素,小菊和阿梨便一同讲屋子收拾了一番。 阿梨问:“小姐,您说那三姨娘回去之后,会如何做啊?” 陆观澜扶额,望着院子外头的天,“她想如何都没关系,总归拿出诚意便是。” 阿梨疑惑道:“诚意?我瞧着这三姨娘三番两次的做墙头草,哪里还能给小姐拿出什么诚意。” 陆观澜却笑着摇头,“正是如此,所以这回要叫我信她、帮她,她恐怕会利用自己或者她那两个女儿,来做点什么文章才是。” 阿梨端着茶盏直起腰,也随着陆观澜的视线朝院子外头看去。 “今夜,恐怕是有一场暴雨,”陆观澜呢喃。 第一百零一章 发现春香尸首 果然,一夜暴雨。 禾雨轩内的周素素却是辗转一夜。 临到天色亮了,看着院子外头落了一地的花,终是做出了选择。 陆经竹自打罚跪后,也安稳了不少,每日只在院儿里练习琴棋书画,连宋月梅那边儿都没去。 阿梨禀报这些时候,陆观澜却不甚在意,只问了句:“三姨娘呢?” 阿梨道:“三姨娘那边,只将三小姐四小姐喊了去,奴婢听她们院儿里的丫头说,见着四小姐后头是哭着出来的。” 陆观澜笑了笑,没说话。 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天,第二日一早,陆观澜便起身梳洗。 阿梨问:“小姐今日放心,奴婢已经交待好了小菊,这丫头机灵着呢,万不会有事。” 陆观澜打着呵欠道:“天子脚下的官眷丫鬟自然不会有事,只是莫叫人察觉便是。” 阿梨闻言点头,为她髻上插了一支蜻蜓簪,笑道:“咱们小姐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 陆观澜抬眼,望着镜中的自己,眼底间,尽是疲惫。 阿梨瞧见了陆观澜眼底的倦色,有些担忧道:“小姐是不是起太早了?” 陆观澜摇了摇头。 她只是觉着,身在这大宅院里头,面对着宋月梅陆秉言周素素这一干人等,实在是太累了。 可累归累,她却没办法停下。 这些人,不该也不配活得好好的。 阿梨见她依旧神色恹恹,便又问:“那小姐是担忧二殿下那边处理不好三殿下的事吗?” 陆观澜这才微微一笑,“我担忧那个做什么,他们自家兄弟的事,自然是自家解决,犯不着牵连上我一个外人,我也不必担忧。” 阿梨点点头,扶着陆观澜起身。 接着,又叫了两个丫头过来伺候陆观澜用膳,便带着小菊出府了。 陆观澜用完早膳,正百无聊赖,就见赵管家匆匆忙忙地跑来。 陆观澜正喝着茶清口,见着赵管家如此急切,不由挑眉问:“赵管家这是怎的了?莫不是咱们家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管家道,“大小姐!春香死了!就······就埋在咱们府中!” 陆观澜虽早已知道此事,却还是做出惊诧之色,连忙捂嘴道:“天呐!竟有这样的事?谁做的?” 赵管家一脸的无奈,“就是不晓得谁做的,昨夜暴雨,今早老爷上朝时经过花园,就瞧见那矮丛后头有只脚,走近一看,便瞧见春香的尸首躺在那儿,许是被埋在那出,被昨夜的暴雨冲刷,就给冲出来。” 陆观澜心底忍不住冷笑一声。 真当这埋人的是个傻子?将人埋那样浅,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这不明摆着有人把春香尸首挖出来,为的便是让人以为,这是那昨夜暴雨所致,而春香之所以被人发现,也纯属意外。 陆观澜这样想着,面上却依旧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说起来,的确是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春香,我还以为,她真如宋姨娘那边所言,是回乡了。” 赵管家也是没想到能发生这事,这府中的奴婢莫名其妙死了,若是传出去,还不知怎么说他们陆家。 这也就罢了,要是再有人报官,那官府派人来查出这些污糟事儿,还不知往后老爷该如何。 “父亲呢?”陆观澜问。 赵管家道:“老爷赶着去上朝,便走了,只说让小的来请大小姐去书房,等老爷回来再同大小姐商议如何处之。” 陆观澜似乎很疑惑,“哦?找我?怎的没有请宋姨娘过去吗?” 赵管家笑了笑,道:“老爷说,大小姐如今大了,也该学着管家,这些事如何处理,也该多学着些,所以······也让宋姨娘同去了。” 陆观澜却是冷冷一笑,“赵管家还用得着诓我?父亲究竟是先请的宋姨娘,还是先让你叫的我,你合该清楚才是。” 陆秉言什么性子她能不晓得吗? 这种事怎会想到找她前去,那无非便是宋月梅的主意。 让她去,也不过是宋月梅的意思。 陆秉言怕影响官声,便巴不得尽早处理了这些事,好图个清净,哪里会管怎么查处真凶。 至于宋月梅,那也不是个会为人讨公道的人。 用这样的说辞让她过去,又能有什么好事。 眼下阿梨小菊都不在,若她只身前往,会徒惹宋月梅生疑。 便冲赵管家道:“赵管家,既然父亲下朝还有一会儿,我这么早去书房也没什么事做,何必在那发呆?再说了,父亲万一还有事要忙,这一时半会儿地回不了家,我同宋姨娘在那儿待着,也是在有些不合适。赵管家还是等父亲回来了,再来我院子找我吧。” 说着,便起身朝里屋走去。 赵管家知道自家这位大小姐主意大,既然她都这样说了,定然是劝不动的。 想着总归这宋姨娘也不好非要大小姐过去,便只能颔首回去禀报。 陆观澜回了里屋,在榻椅上躺下,抬眼看了看院外。 什么事不用等到陆秉言回来再说?非得让人提早在书房等着,那不是宋月梅想着把她人先扣了,到时,寻个由头栽赃在她头上。 陆秉言对于她,对于这件事本就不上心,至多也就是点个头答应的事。 陆家嫡女若是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传出去是会被耻笑的。 只要宋月梅说,把这件事按下,再将她关在家里。 那陆秉言,也只会说好。 届时,对外宣称陆家大小姐养病,便叫外人再也见不着她。 久而久之,她没了音讯,也就不被人惦记,不被人惦记,就没人能想起她,没人能想起她,到时候宋月梅对她或打或杀,自然也就没人过问了。 宋月梅这是想让她背上人命官司,好叫她翻不了身呐。 正想着,院子外头又来了人。 这一回来的,是宋月梅身边的云丽。 云丽同春香不同,是个本就主意多的丫头,平日里会做事还会笼络人心,倒叫府中不少丫头都愿意同她说上两句。 宋月梅让赵管家来请,这云丽就在一旁说,兴许赵管家请不动陆观澜。 宋月梅本就没指望陆观澜能来,可若是真的来了,那她眼下这事也能成功不少。 云丽便说,不如让她跑一趟。 宋月梅本就没抱什么希望,便也随她去了。 云丽到了院子里头,便朝里头喊:“大小姐,我家姨娘请您过去,想同您商议要事。” 陆观澜起身,走到外屋,坐下后,这才让丫头把云丽喊出来。 “见过大小姐,”云丽冲着陆观澜行礼,颔首笑道,“姨娘说,如今也该让大小姐管管家中事才是。” 陆观澜却是一笑,“云丽姑娘,果真和春香不一样。” 云丽一愣,却是没想到她会忽然提到春香。 换做旁人,若是晓得了春香死了,定然是会缄口不语,只当忌讳了。 可这位大小姐却像是在怀念什么往昔一般,将这个已死之人的名字,就这样轻飘飘的说出来,还将她拿来比较。 云丽忍住心头的愤然,柔声开口道:“奴婢自然和春香姑娘不同,想来,大小姐这是想念春香姑娘吧?” 陆观澜并未否认,反倒点头道:“是呀,说起来,春香也是个好姑娘,本以为她真回乡了,谁知,竟是这样的下场。唉,她也伺候了宋姨娘那么许久了,我一个旁人瞧了,都觉着厨娘可怜,还不知道宋姨娘是否伤心呢。” 云丽一愣,登时反应过来。 春香莫名横死,又是宋姨娘身边伺候许久的人。 依照宋姨娘素来柔弱爱惜下人的性子,该是要么一病不起,要么伤怀悲戚才是。 如今却端坐书房内,甚为淡然地处理此事。 旁人看在眼底,自然觉着有问题。 想到此,云丽也顾不上再开口,便颔首道:“大小姐慈悲心肠,奴婢还是不打扰了,大小姐也莫太过伤心。” 说完,连头也没抬,更没等陆观澜开口,便扭头走了。 陆观澜摇摇头,嘴角含笑。 宋月梅这做作惯了的性子,如今也成了束缚她的绳子。 说来,真是讽刺。 云丽匆忙赶回了书房,一路疾走,累得云丽是气喘吁吁。 宋月梅见状,笑了笑,“我就说,你请不来她吧。” 说着,端过茶盏,接着道:“连春香从前都劝我说,这丫头不好对付,你如今也是嫩了些,竟然还想着轻易将她请动。” 云丽缓了口气,这才道:“姨娘,咱们赶紧回去!” 宋月梅刚递至嘴边的茶盏一顿,问:“什么?” 云丽道:“姨娘,咱们忘了,从前姨娘但凡遇上什么事,都是身娇体弱的昏倒,或是病了,今日得知春香死在府中,姨娘却丝毫反应也没有,若是叫老爷回过味儿来,定然会觉着是姨娘在使坏,而并非大小姐所为!” 宋月梅闻言,猛地站起身。 是啊!她竟忘了! 也是自己太心急,想着不能再拖,这才抓住机会,想要一举将陆观澜除掉。 这一时心急,竟忘了从前在老爷面前是什么样子,在众人面前又是什么样子。 老爷对自己怀疑正盛,此时若是出一点儿纰漏差错,那本该是陆观澜的下场,不就成了她的吗? 第一百零二章 陆秉言心软 这么一想,宋月梅便立马带着云丽回去了。 半道上正遇见回来复命的赵管家。 赵管家见状,一躬身,道:“姨娘这是去哪儿?怎的不在书房等老爷了吗?” 宋月梅维持着脸上的端庄之色,抚鬓笑道:“不必了,总归还得等老爷回来,不如先回院儿里给老爷做些点心,待老爷下朝回来也好享用。” 赵管家不晓得云丽去了一趟桃园,只道是这宋姨娘忽然改了主意。 再想想这番托辞,同方才大小姐所言相近。 可想想早前老爷还未走时,宋姨娘还闹着说要将大小姐请来,怎的这会儿子却是不等了? 赵管家还没想明白,就见着宋姨娘带着云丽匆匆离去。 转头一想,也好,自己省得再在大小姐和宋姨娘这二人跟前周旋。 陆秉言回来之时,已是晌午之后。 原以为,宋月梅已经带着陆观澜在书房等着自己了,谁知到了书房一看,只瞧见一个赵管家正在打扫。 陆秉言不由一愣,问道:“宋姨娘呢?” 他记着,早前走时还见着宋姨娘在书房里头待着,怎的这会儿走了。 赵管家道:“宋姨娘说,老爷下朝还有些时辰,便回院子给老爷做些糕点等老爷回来。” 陆秉言点点头,又问:“那大小姐呢?” 赵管家又道:“大小姐说,老爷回来还有些时辰,在书房等着百无聊赖,不如等老爷回来再去喊她。” 陆秉言眉头一皱。 这一个两个的,这是合起伙来耍他来了? 如今府里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一家之主一走,府中真就没有能料理事情的人了? 越想,陆秉言越觉着胸口有些发闷。 在这内宅之中干这种污糟事儿的是她们,如今呢要来给她们收拾烂摊子却成了他。 想到此,陆秉言脸色一沉,道:“把宋姨娘和大小姐都给我叫来!” 这一回,赵管家先去请了陆观澜。 陆观澜正吃着冰沙,见着赵管家来了,笑道:“父亲可是回来了?” 赵管家颔首道:“是啊大小姐,老爷正在书房发脾气呢,您还是快些过去吧。” 陆观澜笑了笑,放下吃得一干二净的瓷碗,道:“难不成,父亲这是发没吃着午饭的脾气?” 赵管家见这大小姐还在打趣,顿时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道:“大小姐快别说笑了,这回可是先叫的您,您赶紧去吧,小的还得赶着去请宋姨娘呢。” 说罢,便冲陆观澜微微躬身行礼。 陆观澜望着赵管家离开,回头冲一旁伺候的丫头道:“待会儿阿梨若是回来,你便让阿梨立马来书房。” 说完,又想起什么,回头又补了一句:“让她带上那日早晨花园里的东西。” 丫头虽不太明白小姐这番话是何意,但在这院子待久了,即使没跟在大小姐身边伺候,也晓得自家这位大小姐是个什么脾气秉性。 也不敢像阿梨一样问为何,连忙答应了下来。 陆观澜交待好了,便只身前往了书房。 她估摸着,阿梨和小菊也该回来了,若是路上耽搁,至多也就宋月梅发难到一半之时赶回来。 霓轩阁这边,宋月梅让云丽把刚蒸好的点心拿来出来,正放进食盒里,就见着赵管家来了。 一见赵管家,云丽便出了屋子,替自家主子问道:“老爷可是让赵管家来请咱们姨娘过去了?” 赵管家点头,“是呀云丽姑娘,老爷正在发脾气呢,还请姨娘快些过去。” 就说完这些话,赵管家便扭头走了。 云丽跑回屋子将赵管家的话复述给了宋月梅。 宋月梅眉头一皱,沉下脸来若有所思。 云丽问:“姨娘怕了吗?” 宋月梅闻言却是一笑,抬眼看向云丽,“怕?你这丫头,觉得我会轻易怕这事?若是怕,春香那丫头也不会一命呜呼,若是怕,也就没你如今什么事儿了。” 云丽又问:“既然如此,姨娘为何迟疑不走?” 宋月梅摇摇头,“不是我不走,我只是在想,老爷他,为何发火?” 想到此,宋月梅盯着云丽道:“方才赵管家可有说,大小姐是否已经到了?” 云丽摇头,“赵管家统共就传了那么几句话,奴婢都同姨娘您讲了。” 宋月梅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带上食盒走吧,总归,今日有一个得死。” 赵管家请完两个院子的人后,便去后厨给陆秉言将留的午膳呈了过来。 陆秉言刚吃了还没几口,就见陆观澜来了。 陆观澜见着陆秉言还在吃饭,不由一笑。 没想,方才还真是发没吃到饭的脾气。 见着陆观澜,陆秉言冷哼一声,扭头也不予理会。 陆观澜也不在意,在一旁坐下。 赵管家见状,干净就要上去倒茶。 陆秉言却开口了:“赵管家还是别了,我这大女儿院子里的茶叶如今可比我好,想是在自己院儿里吃了茶才来的,就不用将就咱们这儿的低等茶水了。” 陆观澜只觉好笑。 陆秉言这番话,在她听来,像是在说“你那的糖好吃,你自己吃够了的,不用吃我这里的糖,不好吃。” 陆秉言话落,也觉着有些不妥。 实在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又又些斤斤计较之感。 便轻咳一声,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观澜你可用过午膳了?” 陆观澜冲陆秉言微微一笑,颔首道:“多谢父亲关心,用过了。” 陆秉言点点头,便埋头用饭,不再同陆观澜说话。 谁知,陆观澜却又开口了,“诶,说起来,父亲今日找我前来,是为在花园发现春香尸首一事吧?” 陆秉言闻言一愣,一块肉刚吃进嘴里,又吐了出来。 赵管家连忙递上方巾。 陆秉言擦了擦嘴,眉头紧皱着,“你真是越发没规矩,我还在用膳,你就讲这些恶心人的东西来,还叫我怎么吃!” 说着,将擦了嘴的方巾往地上一扔,一脸的不悦。 可不悦归不悦,陆观澜瞧着,陆秉言既然没有生气恼怒的意思,那便没什么大碍。 “父亲说的是,是女儿的不对,只是女儿想着,早些将此事处理了,也好早些免去父亲心里一桩烦心事,”陆观澜看似恭顺地柔声道。 陆秉言看过陆观澜决断之色,哪里还肯信陆观澜如今这副假意温驯的模样。 这时候,宋月梅也带了云丽来了。 刚推开门,一见这父女俩似乎都说了好一会儿了,不免心头有些担忧。 却对陆秉言温柔地笑道:“老爷,快尝尝妾身做的点心,正想着等老爷回来便给老爷送来呢,”说着,看了眼陆秉言书案前小桌上摆着的饭菜,接着道:“哎呀!若是晓得老爷自己备了饭菜,妾身便留着等老爷下回来吃了。” 换做以前,陆秉言估计早就被宋月梅这番说辞牵着鼻子走了。 可如今陆秉言清醒许多,哪怕心底还是忍不住念着宋月梅的好,可再想想,到底还是该分清是非的。 否则,等王沁儿嫁进来,这府中上下不知道个规矩尊卑,那还成何体统。 如今让宋月梅摆正自己的位置,让她断了那个念想,便不会再叫她生了那歪门邪道的心思来。 宋月梅却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一般,道:“老爷放心,妾身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如今不过是仗着老爷的宠爱,想让老爷多疼惜妾身几分,以免日后妾身连个在老爷跟前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陆秉言一听这话,顿时又心软了。 说起来,想要扶正宋月梅,是他起先的心思。 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宠着纵着她,如今他忽然要续弦,想来,宋姨娘心有不甘也是应该的。 这样一想,陆秉言便顿觉愧疚。 连带着想到陆经竹,想到罚他这掌上明珠一般的二女儿跪了那许久。 是否有些不应该呢? 陆秉言边想,边扭头看向陆观澜。 陆观澜却谁也没看,只低头摆弄着青丝,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他这个大女儿素来就不是什么善茬,他之前因为不信任宋姨娘,连带着也不信任经竹。 可仔细想想,经竹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个什么性子他该是最清楚不过。 这样纯善的经竹,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该不会就是陆观澜将一切栽赃在经竹头上吧? 再想想今晨在花园所见,陆秉言更觉头疼,忍不住叹气扶额。 宋姨娘这时候便发挥自己的温柔,一见陆秉言如此,便上前扶住陆秉言,一副颇为担忧的神色,道:“老爷可要当心着身子,如今府里的丫头们都大了,也是时候替老爷分担一些家里的事了,你说是吧,大小姐?” 宋月梅说着,回头看向坐在一旁的陆观澜。 陆观澜面上依旧没有起丝毫变化,却只是抬头也看向宋月梅,道:“宋姨娘这是何意?府里的丫头们?那是母亲和父亲对我们的称呼,怎的还从宋姨娘嘴里说出来了?倒叫我觉得好生奇怪。还有,替我父亲分担家事的不一直是宋姨娘吗?怎的宋姨娘如今做累了,才想将这管家的活儿交给我了?” 宋月梅没想陆观澜一番伶牙俐齿,一下将她的话给堵了回来。 顿时哑然。 第一百零三章 意有所指 陆秉言不想听二人争辩,便开口打断,“行了,宋姨娘好歹也是你的庶母,再如何也不该如此顶撞才是。” 陆观澜晓得陆秉言会替宋月梅讲话,可这回宋月梅既是冲着她来,她便没那个理由放过宋月梅。 随即笑了笑,道:“父亲,话可不能这么说。如今我若因宋姨娘是庶母,便对她百般忍让,那往后呢?往后若是王姐姐嫁进门了,父亲又该如何权衡?难不成,还叫王姐姐一个正房夫人,处处让着紧着宋姨娘不成?” 陆秉言闻言先是看了一眼宋月梅,便想到王家那边好不容易商定,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若是将来王沁儿因在陆家受了委屈,闹到王家去。 依照王尚书那个什么都往外说的性子,到时定让他在朝中不好相与。 毕竟,这宠妾灭妻的事,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陆秉言这才正色道,“行了,今日让你们俩来我书房,可不是为了这内宅斗嘴的,”说着,扭头看向宋月梅,道:“宋姨娘,你先说说,这事你如何看?” 宋月梅在一旁坐下,冲着陆秉言微微颔首,道:“回老爷,妾身是觉着,春香这丫头死得实在蹊跷。” 陆秉言不置可否,又看向陆观澜,眼神里带着询问的意思。 陆观澜没说话,只是直勾勾望着宋月梅。 宋月梅见着陆观澜如此看着自己,心头倒也不怯,又扭头冲陆秉言道:“之前,妾身本有意放春香回乡,原以为春香已经离了府,谁知今日才晓得,这丫头竟然死在了府中。春香跟了我多年,我实在心疼她,也实在想为春香讨个公道,烦请老爷定要找出真凶才是。” 陆秉言闻言眉头一皱。 什么真凶不真凶的,这宅子里头的事,难不成还能往外说去? “事已至此,如何能找到真凶,”陆秉言摆摆手,让赵管家将书案上的饭菜给撤了。 宋月梅连忙道:“妾身瞧着,若非昨日那场大雨,春香的尸首还不会重见天日,既然凶手埋尸花园,那咱们可以在园子里找找线索呀?” 陆秉言点头,随即扭头吩咐赵管家,“去,安排几个信得过的,去园子周围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记住,切莫让人将此事泄漏出去。” 赵管家颔首,领命就要退下。 宋月梅却冲云丽使了个眼色,道:“外头的哪儿能信得过,不如让我身边的丫头跟着赵管家同去,总归是在我身边的,不会往外说了去。” 陆秉言觉得并无不妥,正要答应,却又想到陆观澜在一旁。 奇怪的是,今日的陆观澜除了方才同宋姨娘拌嘴,这会儿却是连一句话也不说了。 倒叫他觉着好生奇怪,不禁问道:“你身边的丫头呢?是否也要一同跟着去?” 陆观澜却微微一笑,颔首道:“父亲做主便是。” 陆秉言虽对陆观澜这番作派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扭头对宋月梅点头,“罢了,你让云丽那丫头跟着赵管家去便是。” 陆秉言未觉不妥,可宋月梅却在听见陆秉言问陆观澜身边丫头时,顿时愣住。 是啊,陆观澜那个得力的丫头呢? 平日里这两人就跟粘在一起似的,陆观澜走到哪儿,那丫头便跟到哪儿,又是个忠心护主的。 怎的这会儿却不见那叫阿梨的丫头跟着了? 这样一想,宋月梅猛地看向陆观澜。 这小贱人,又打的什么主意? 难不成,猜到她今日想对她做什么,便提早留了后手,如今,就等着她上钩呢? 虽然这样想,可事情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她也回不了头了。 索性不再想这些,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喝茶等着。 陆观澜面上平静,心头却有些担心。 不知道小菊这丫头将信送到成墨手中没有,也不知道阿梨路上有没有出事,这两个丫头回来路上又是否平安。 想着,陆观澜轻轻叹了口气。 这却叫一直仔细注视着陆观澜一举一动的宋月梅心下一跳。 也不知,这陆观澜叹的是什么气,便放下茶盏,笑道:“大小姐这事因何叹气啊?” 陆观澜没曾想,自己这样细微的举动,都叫宋月梅瞧见。 看来,宋月梅这回是真的够小心够仔细了。 便笑了笑,道:“我叹的呀,是那春香,怎的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说着,目光投向宋月梅,“不知道,那背后害她的人,是否会良心不安,又是否会在午夜梦回时,被春香的冤魂缠绕。” 宋月梅闻言一凛,脸色略有些不自然道:“大小姐这话说得可真是吓人。” 陆观澜勾起唇角,道:“吓人?哪里吓人了?宋姨娘说笑了吧,我说的可是实话。不知——宋姨娘以为如何?要不咱们来猜猜,那凶手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吧?” 陆秉言在一旁听着,本不想插手理会。 见着陆观澜似乎越发有咄咄逼人的意思,便开口道:“够了,你若能猜到杀人凶手在想什么,还何至于如今去园子里找线索啊,何不让你直接吧凶手揪出来?” 宋月梅在一旁忙附和,“老爷说得是,不过大小姐这话不无道理,若是大小姐猜准了呢?” 陆观澜脸上笑意未减分毫,“是啊,若我猜准了呢?” 陆秉言正要让陆观澜闭嘴,就听宋月梅接话道:“那妾身可就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猜到凶手在想什么了。” 陆秉言见着二人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索性不管了,埋头翻阅案卷。 宋月梅扭头看了眼陆秉言,见他不再管她们二人争锋相对,便也不想再同陆观澜多说,总归待会儿有苦头让她吃,有的是话让她说。 约莫过去了一个时辰,就见赵管家带了云丽回来了。 二人这一回来,宋月梅脸上顿时染上一层喜色。 还没等陆秉言开口,宋月梅便抢先问道:“可有发现什么异样了?” 赵管家摇摇头。 云丽也是一脸的茫然,抬眼看着宋月梅道:“奴婢同赵管家一起找了许久,未曾发现。” 宋月梅那句不可能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却见陆秉言站起身,皱眉望着自己。 宋月梅自觉失了分寸,便扯了扯嘴角冲陆秉言笑着颔首:“妾身实在太着急,太想为春香找出真凶了。” 陆秉言方才刚抬起头,嘴都还没张开,就听宋月梅问话。 本还觉着异样,这会儿听见宋月梅这样一说,觉着也没什么不妥,便轻咳一声,问赵管家:“当真什么都没有?” 赵管家一脸的无奈,颇有些为难道:“是没有呀老爷,难不成还让小的非得找出一个来嘛。” 陆秉言失语,扭头看向陆观澜,“既然,赵管家都说,园子里没东西。你方才说你能猜到凶手想什么,那你现在猜猜,还能猜得到吗?” 陆秉言哪里是信什么陆观澜真能猜到凶手所想,不过是方才宋月梅那番话提醒了他。 什么人才能猜到凶手所想?要么,就是断案的奇才,要么,就是凶手本人。 他不认为陆观澜有这等过人的本事,所以,便起了疑心。 如今这样说,不过也是想试探试探罢了。 陆观澜早料到陆秉言会这样说。 宋月梅之所以让人去园子里找证据,自然是因为笃定了那东西还在。 可如今发现东西没了,自然也就不能顺着这个证据,将事情推到她头上。 没了契因,寻不到由头,陆秉言便会回想方才她们说过的话。 陆秉言这样的脑子,也就只能想到宋月梅料想的那一层。 那便是怀疑到她头上。 既然对她有所怀疑,陆秉言自然是会问她这个的。 不过,方才那番话,看似让宋月梅将话头引到了她身上,实则,她却是在为后头铺垫。 陆秉言这个蠢材,若是发现自己又被宋月梅诓骗,还不知该如何恼火。 而宋月梅嘛,这回的下场可不比之前那样轻松了。 见陆观澜迟迟未曾开口,陆秉言心下更加怀疑,又问了一遍:“观澜,你来说说?” 陆观澜这才抬眼看着陆秉言,微微点头一笑,“既然父亲想听,那女儿便说一说。” 宋月梅在一旁见了陆秉言如此态度,不免暗自窃喜。 果不其然,老爷这是将她方才的话听进去了。 要说这陆观澜也是蠢,自己留了话柄出来,那不是上赶着给机会吗。 陆观澜瞥见宋月梅窃喜的嘴脸,也只是淡淡一笑,随即冲陆秉言道:“女儿昨夜也是辗转难眠呢。” 陆秉言闻言,不解道:“你说这个,同杀害春香的凶手有什么关系!” 瞧着陆秉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陆观澜也只是柔声道:“所以昨夜女儿便起来作画,瞧着那院子大雨雷鸣,本以为会伤着我院儿里的花,便让丫头们把小的盆栽搬了进来。可是后面又想起,前几日,女儿刚在院儿里种上了一棵松柏,这松柏实在搬不进来,也只能任由它在院儿里经受风吹雨淋。见着女儿担心,便有那懂花草的嬷嬷同女儿说,只要不伤了根儿,这松柏就是在雨里也是没事的。” 宋月梅越听越觉着心中有些发虚。 陆观澜这好好的说什么下雨,说什么松柏。 陆观澜瞥了眼宋月梅,继续道:“于是,女儿便担心了一夜,今晨一早,便去了院儿里查看。原以为,那松柏是活不了了,定会被那雨水将根须冲了出来,谁知呀,昨夜那么大的雨,竟没将那泥土冲刷开来。后来,那嬷嬷还笑女儿,说是这埋在地底下的东西,怎会被这大雨轻易给翻了出来。” 陆秉言一愣。 宋月梅更是立时怔住。 陆观澜这最后一句话里头,那更像是意有所指。 第一百零四章 二皇子来了! 陆秉言收回思绪,看向陆观澜。 却觉着,陆观澜如今这番神色,更叫人捉摸不定了。 “我问你凶手一事,你说这松柏做什么?”陆秉言冷声道。 陆观澜也是微微一笑。 陆秉言这意思,是把她的话里有话当作全然不知了? 那她不如索性说清楚些。 想着,陆观澜站起身,朝着陆秉言微微颔首,“父亲,方才女儿的那番话,若是父亲听不明白,那女儿便直说了。” 说着,陆观澜又转头看向宋月梅,“宋姨娘,你说你放春香回乡,那春香的身契呢?” 宋月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自然是还给她了。” 陆观澜笑了笑,又问一旁的赵管家:“赵管家,春香尸首之中,可有发现她带了包袱行礼,又是否有搜出她的身契?” 赵管家摇头,“回禀大小姐,春香的尸首我们都仔细查看了,周围也没有什么包袱细软,更别说身契了。” 陆观澜听罢,又回头看着宋月梅,“这就奇怪了,既然宋姨娘说放了春香回乡,怎的春香连个行礼都不带?难不成,在这陆府许多年,这丫头连件衣裳都没有?咱们府里何时这样亏待下人了?” 说着又看向陆秉言。 陆秉言眉头一皱,“笑话,我何时有亏待过府中下人。” 陆观澜笑道:“父亲自然没有,可就难保旁的人不会了。” 一旁的云丽见此,连忙开口替宋月梅说话:“大小姐明鉴,咱们姨娘最是个宽厚仁慈的,又岂会亏待下人。” 宋月梅算是听出了陆观澜话里的意思,这是在引着众人往她设下的圈套里想呢。 便道:“怎的又扯到亏待下人上头了,大小姐,你这前头说松柏,后头说下人的,这说了这么半天,始终没提到凶手半个字,难不成,大小姐是在拖延时间?” 陆观澜目光猛然投向宋月梅,眼神恢复以往的冷冽,“父亲问我话,我自然要将原由说个清清楚楚,可是不知,宋姨娘这又是着哪门子的急。” “你!”宋月梅心口一堵。 今日她本计划好了一切,就等着陆观澜来了,让陆秉言瞧着陆观澜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继而又让陆秉言将所有事情往陆观澜身上想。 可如今倒好,陆观澜这般的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倒将她也绕了进去。 陆秉言一摆手,示意宋月梅住口,又冲陆观澜点头,“你继续讲。” 陆观澜颔首,“春香未曾受过亏待,自然不会无故离府,身上没有行礼细软,那便是当日根本没有要走的打算,既然没有要走,那便该是还在宋姨娘跟前服侍才对,怎会突然去了这花园,又遭遇了毒手呢?” 宋月梅道:“大小姐,你别忘了,咱们说的不正是凶手的事吗?春香受害是有目共睹的事,说这些又有何用?” 陆观澜道:“所以我想请问一下宋姨娘,可曾记得,当日春香在哪儿?姨娘又是否吩咐她去了什么地方?” 宋月梅蓦地笑了,“大小姐这样一说,我是想起一事,那日,我的确是想喊春香去找厨司要我的燕窝,却不见春香鹅人影,我便让人去找了一圈没找着,又让丫头去她房里看了,也不见人,便以为,她已经走了。” 陆观澜笑了笑,“这么说,春香是收拾好了行礼走的?只是那行礼究竟被放到了何处,宋姨娘便不晓得了?” 宋月梅眉头一皱,“这我怎么知道,大小姐究竟想说什么。” 陆观澜眼神里透出一丝摄人的光,“这话,该我问宋姨娘才是。” “若是想要让我学着管家,就该把三姨娘和我几个妹妹全叫来才是,府中上下,难不成就只有我同这件事有关?这阖府上下,就住着我一个人不成?宋姨娘早前缠着父亲非要将我喊来书房,又是为什么?难道宋姨娘不觉着,在父亲面前这番说辞着实有些可笑?”陆观澜一步一步朝宋月梅靠近了去。 宋月梅端茶的手微微抖了抖。 随即,扭头看向一旁的陆秉言。 陆秉言却没有看她一眼,反倒垂眸像是在思索。 陆观澜一步一步,离宋月梅越来越近,最后在她跟前停下脚步,“宋姨娘又究竟想做什么呢?让人埋在花园里的春香头上的簪子,宋姨娘想拿来做什么呢?” 此话一出,陆秉言猛地抬起头来。 宋月梅方才还有些发抖的手,却忽然不抖了。 蓦地,眼神沉沉地望着陆观澜,道:“大小姐,春香头上的什么簪子,您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陆秉言也看向陆观澜,“观澜,究竟怎么回事。” 如今,陆秉言倒越发怀疑起陆观澜了。 总觉着今日陆观澜有些过于强势,处处压着宋姨娘,还非要将事情往宋姨娘身上引一样,如今听宋姨娘这样一说,他便越发觉着,陆观澜才是牵涉其中之人。 宋月梅瞥见陆秉言微微恼怒的脸色,心下一笑。 丫头片子就是丫头片子,终究太急切了些。 可一回头瞧见陆观澜依旧淡然,不由又有些疑惑。 这个时候了,换做旁人,总也该稍微诧异一番,可这陆观澜却总也叫人瞧不出心思。 究竟是陆观澜心思太过深沉,还是她从前高看了陆观澜。 这陆观澜难不成真是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逞逞威风,嘴上不饶人罢了? 陆观澜沉默半晌。 就在陆秉言以为她再也无法狡辩,正想动家法叫她开口之时。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家奴的通报声。 陆秉言以为有什么人来递拜帖,正想开口打发了去,却听那家奴在门口道:“禀老爷,是······是二皇子来了!” 陆秉言登时一怔,忙站起身,神色颇有些错愕。 陆观澜也是一愣,成墨?他来做什么? 更为惊讶的当属宋月梅了。 眼看着陆秉言就要下令动手,哪怕今日审问不出个所以然,可往后想要逼着陆观澜认栽,那也是指日可待,可偏偏就在这时候,那个什么二皇子却来了。 想着,宋月梅看向陆观澜,见陆观澜眼底也有一丝疑惑。 随即不解。 这二皇子,不是陆观澜搬来的救兵? 陆秉言听着家奴说二皇子来了,哪里敢耽搁,忙带着赵管家就出了书房,理也没理身后的陆观澜和宋月梅。 见着陆秉言走了,宋月梅这才开口:“大小姐真是心急,若不是大小姐说出春香簪子的事,我还不知如何向老爷开口呢。” 陆观澜没有理会宋月梅的话,却扭头看了眼云丽,似在呢喃一般,道:“你,不是宋姨娘娘家来的,也不是府中从前的,又是从何而来呢?” 云丽一愣,接着垂头笑道:“奴婢是宋姨娘买来的,奴婢家中丧父,是宋姨娘拜佛上香时,见奴婢卖身葬父可怜,才将奴婢买了回来。” “是吗?”陆观澜一字一顿,说着,朝着云丽走近,凑近云丽耳畔低声道:“我听说,云嫔娘娘身边有个丫头,最得云嫔娘娘喜爱,云嫔娘娘宠爱这个婢女到,不在乎这个婢女的名字冲撞了自己的名讳。” 云丽浑身一凛,难以置信地看向陆观澜。 陆观澜却是温温柔柔地一笑,扭头出了书房。 宋月梅不晓得二人嘀咕了什么,听得也不真切,好似听到了什么名讳,便问云丽:“那小贱人同你说什么了?” 却见云丽一转身,满眼的惊恐。 宋月梅眉头一皱,“你这丫头,怎的跟见了鬼似的,究竟怎的了?” 云丽颤抖着声音道:“姨娘,这陆······陆大小姐怎的知道······” 宋月梅可急死了,不晓得这丫头吞吞吐吐个什么,便怒喝道:“知道什么!你说!” 云丽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迷惘,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不可能的,这个大小姐,难不成会算命?” 宋月梅见云丽还没回话,正要再发火。 却忽然瞧见云丽猛然扭头瞪着她,那眼神里,尽是杀意。 “宋姨娘,莫不是时日长了真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奴婢可不像春香,也不是姨娘从娘家带来的,”说罢,又恢复了做丫鬟的神色,冲宋月梅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月梅被方才云丽那模样唬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清了清嗓子,道:“走吧,咱们也该去前厅见见二皇子。” 陆秉言带着赵管家匆忙赶去前厅,一路上都在问那通报的家奴,究竟怎么回事。 “二殿下来时可有说什么?”陆秉言问。 家奴道:“二殿下只是说途径咱们尚书府,想着从前大夫人还在世时,每每入宫觐见谢恩,或是赴宴,都会带着自己做的点心,二殿下说他有幸尝过,今日路过便想起了大夫人,便想上门也问老爷个安好。” 陆秉言闻言,额上汗珠直下。 二皇子这话极为客气,可在他看来,却并不是什么问个安好这么简单。 如今皇帝陛下喜爱又看中二皇子,那是满朝皆知的事。 早前能同二皇子搭上话,那都是天大的荣幸。 近来却不知怎的,没再听说二皇子有同什么朝臣私下相见。 今日,却忽地来了他陆家。 这意思,那不是明摆着······ 想到此,陆秉言愈间加快了脚步。 第一百零五章 在为她说话? 前厅内,成墨正上坐着喝茶。 一旁三五个丫头围着奉茶,个个脸上都掩饰不住娇羞之色。 楚玲在一旁见了直皱眉,凑近成墨耳畔轻声道:“殿下,这陆府的丫头们也太不懂事了。” 成墨瞥了一眼正捧着茶壶的一个小丫头,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也不怪这些丫头,谁人都想过好日子。 他这样的身份,她们若是被他看了去,往后的日子自然比在这陆府之中给人端茶倒水来得要好。 只可惜,她没那个心思。 这时候,陆秉言急匆匆赶到,一见成墨,忙行礼道:“微臣见过二殿下!” 成墨站起身,朝着陆秉言微微颔首,“陆大人安好。” 陆秉言直起腰来,回头瞧见成墨身边围了不少丫头,不禁眉头一皱。 二殿下是什么身份,就算看上了他陆家的人,也该是他的女儿们才是,哪里轮得到这些丫头们在人眼前晃。 随即,冲赵管家示意。 赵管家立刻道:“你们在这儿偷什么懒,还不快去干活儿!” 丫头们被这赵管家一喝,就是想留也留不住,个个只得垂头丧气悻悻然退下。 陆秉言忙致歉:“二殿下莫怪,臣平日里也是太过骄纵府里的丫头,弄得个个没规矩。方才,可有丫头冲撞了殿下?” 成墨笑着摇摇头,“怎会,陆大人是礼部尚书,府里的丫头们个个都很懂事,把我伺候得很好。” 陆秉言一听成墨在他面前自称“我”,还如此谦逊态度,不由心中一喜。 看来,他想得没错了。 这二皇子果真有拉拢朝臣之意,这第一个要拉拢的嘛,便是他了。 想着,陆秉言道:“不知,二殿下今日前来,可有什么事?” 成墨笑着抿了口茶,抬眼道:“没事,就是路过,想来看看。” 看看?陆秉言一愣。 随即又道:“这······二殿下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成墨闻言一怔,立时反应过来。 敢情这陆尚书是会错意了,满以为他是来拜访臣子的? 便笑道:“陆大人误会了,我今日前来,一则真是因为路过,想起了大夫人,便想来瞧瞧,二则,上回临江楼内,我对陆大人家大公子多有冒犯,权当赔个不是。” 陆秉言听完这话,一张笑脸顿时僵住。 什么意思?什么叫他误会了,难道这二皇子是来寻他开心的不成? 正想着,就见长廊处陆观澜正款款而来。 陆秉言眉头又是一皱,她来做什么? 他还想着,待和二皇子再闲话一番,便让经竹来见一见,可如今倒是让陆观澜先来现眼了。 正想让赵管家把这大女儿叫回去,却见一旁二皇子忽然站起身,冲着还没进来的陆观澜便拱手道:“好巧,大小姐也在?” 陆观澜刚要踏进前厅的门,一听这话,忍不住一笑。 这是什么话?她在她自己家里,有什么巧不巧的。 陆秉言就是蠢钝如猪此时也已明白过来。 敢情这二皇子就是冲着他这大女儿来的啊,之前听宋姨娘说,临江楼二皇子偏帮着陆观澜说话,他还不信。 如今一见,这二人竟似尤其熟络。 倒让他显得像是不相干一般。 陆观澜一进门,便对着成墨行礼道:“民女见过二殿下。” 陆秉言觉着有些下了脸面。 再如何,这到底是前厅,陆观澜一个女儿家,不经召见便兀自跑了来,传出去简直有失体面。 随即微微咳嗽一声,道:“你来做什么?” 其实陆秉言不用问这句话,便让大家面上都过得去。 可偏偏陆秉言就不想遂了陆观澜这心愿,此话一出,便是叫人难堪的。 陆观澜却从来不在乎这些,行了礼便在一旁坐下,也不管陆秉言乐不乐意。 成墨见状,也坐了下来。 一旁的楚玲见此,忍不住偷笑,对成墨耳语道:“咱们这位陆大小姐,可真是位人物呢。” 成墨也不由一笑。 见二人都不甚在意,陆秉言反倒成了这难堪的人。 无奈,只得随陆观澜去了。 三人坐定,又有人来上了茶。 陆观澜这才又开口:“不知,二殿下今日怎的有闲心来咱们陆府。” 陆秉言刚要喝斥陆观澜,怎么这样没规矩,竟同二殿下如此讲话。 却见成墨微笑道:“怎么?陆大小姐不欢迎我?” 陆观澜也笑了笑,瞥了一眼陆秉言,道:“殿下说笑了,怎会不欢迎殿下。只是,今日家中事忙,恐有些招待不周。” 成墨闻言一脸疑惑,“哦?”随即看向陆秉言,“陆大人,怎的不早说呀,竟是让陆大人放下家中事务,来招待我了,实在是我的不是。” 陆秉言没想陆观澜竟将今日之事捅到成墨面前了,忙笑着摆手,“殿下且莫听这丫头胡言乱语,臣近来闲适,家中又怎会有事。” 陆观澜却道:“呀?怎的父亲方才不是还同我和宋姨娘在书房处理要事吗?怎的······”说完,又像是觉着自己说错话一般,连忙捂住嘴。 陆秉言气得忍不住想动手,却碍于二皇子在一边,只得咬牙忍住。 刚想找个借口把陆观澜赶走。 成墨却立马就接了话:“倒是不知,陆大人家中究竟出了何事,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陆秉言顿时哑然。 要换做旁的事,这二皇子说帮忙,他自然一千一百个愿意,可这是内宅之中的污糟事,怎能让二皇子知晓。 还没等陆秉言说话,陆观澜又接着道:“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夜大雨,今早父亲路过花园时,发现园子里有一具丫头的尸首。” 陆秉言忍不住一掐大腿,闭眼心道,完了。 成墨闻言,更是一脸诧异,忙扭头看向陆秉言,问:“竟有这等事?陆大人可有受着惊吓?” 陆秉言闻言忙睁开眼,看着二皇子。 刚要张嘴,却又是那陆观澜抢先道:“父亲见过大风大浪,自然不会吓着,这不,还让民女帮着一同找凶手呢。” 陆秉言一回头,瞧着陆观澜秀眉微蹙,一副颇为他这个父亲着想的模样。 好,他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原本陆观澜不说,那二皇子也就不会晓得他家中闹出人命。 知道也就罢了,只要二皇子不问,他可以说是丫头自己失足落水。 谁知,陆观澜倒好,就这么一股脑全交待了。 连什么凶手都说出来了,那二皇子自然也能猜出,是他府中人背的人命官司了。 陆秉言气得险些一口气没倒上来,颤抖着手端起茶盏,也没说话。 成墨余光瞥见陆秉言如此,心下一笑。 这小丫头也是狠呐,把自己亲生父亲气成这模样。 这时候,却听外头忽然传来陆经竹的声音,“父亲,我煮了有茶,听小娘说您来了前厅,女儿便······” 就见陆经竹端着茶盏来了。 一见厅中还坐着成墨,陆经竹顿时满脸诧异,随即又是惊慌失措,又是娇羞怯然。 陆秉言本在气头上,见陆经竹一来,脸色顿时缓和不少。 便道:“你这丫头,总是冒冒失失,还不快见过二殿下。” 陆经竹这才像是反应过来,忙端着托盘对成墨行礼道:“奴家见过二殿下。” 成墨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道:“陆二小姐有礼了。” 陆秉言看在眼里,不由为陆经竹捏了把汗。 二殿下这差别待遇,那可差别上天了。 见陆观澜还起身相迎,见自己这位美若天仙的二女儿,却是一副不甚待见的模样,这便叫他实在猜不透,这位殿下究竟心中如何想的? 难不成陆观澜那样的样貌,皇家还能容许她做皇子妃? 陆经竹将茶盏递至陆秉言面前,柔声笑道:“父亲快尝尝,这是女儿新学的茶艺所泡。” 说着,又瞥了眼一旁的成墨。 陆秉言端过茶盏,啜了一口,笑道:“经竹真是好手艺,”说着,又看向成墨,“不如二殿下也尝尝?” 陆经竹一听这话,顿时一脸娇怯地埋下头去。 成墨抬眼,瞧见陆观澜压根儿没在看他,只是垂眼兀自喝茶,便扭头冲陆秉言道:“要说这泡茶,好似这京都出了名的,便是陆大人家的大小姐吧,上回陈老夫人寿宴,听说陆大小姐可是惊艳众人呢,只是我未能亲眼所见,实在有些可惜。” 陆秉言闻言一愣,刚端起茶盏的手停在一半。 陆经竹原本还娇怯的面容,在这一刹那顿时沉了下去。 二殿下这什么意思?父亲要他尝尝她的茶,却在她面前说陆观澜的茶如何如何,意思是,她泡的茶不如陆观澜了? 陆秉言也听出了这个意思,心中虽有些不大高兴,面上却笑道:“殿下谬赞了,观澜不过平日在家无事,也就会些个烹茶的手艺。” 本来顺着这话下去也就得了,可成墨却似乎不依不饶一般,道:“陆大人哪里话,这烹茶可是门学问,陈老夫人前日里入宫谢恩还同我母妃说起,说是陆大小姐茶艺非同一般,这些日子还时常想念。” 这一番话,便叫陆秉言顿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陆观澜却在这时忽然抬起头,朝着成墨看去。 他这是——在为她说话? 第一百零六章 李将军来了(二更) 当着众人面这样反驳陆秉言,还非要在陆秉言跟前说出个好歹,非得为她讨个公道的,成墨好似是头一个。 印象里,有如母亲将她护在身后,有如阿梨处处将她维护,倒不曾有人会这样驳了陆秉言的面子,也要为她说上两句的。 想到此,陆观澜勾起唇角。 这时,成墨目光也正落在陆观澜那头。 忽瞧见她眼底似有笑意,那笑尤其暖,同她素日里来的冰冷不同,像是一块寒冰被春日里的煦日暖化了一般,叫人心中一动。 陆经竹这时刚抬头,正将二皇子这眼神看在眼里。 再看向陆观澜时,见陆观澜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恨意顿时更甚。 陆秉言瞧着这二殿下实在太过于偏私,不想再同他辩什么茶艺,便扭头冲陆经竹道:“既然二殿下说你大姐姐茶艺好,你平日里便同你大姐姐多学学吧。” 陆经竹闻言笑了笑,冲陆秉言颔首:“是,父亲教诲得是。” 刚说完,就见云丽从外头跑了来,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 陆秉言见状,眉头一皱,站起身,“做什么这样没规矩!” 云丽刚跑进厅中,瞧见成墨便是一愣,随即忙埋下头去,只对陆秉言道:“宋姨娘她······她晕倒了!” 陆秉言也是一惊,“什么?” 随即一想,不对啊,走前还好好的,怎的就晕倒了? 便问:“怎么回事,可有请大夫?” 云丽嗫嚅道:“大夫还在来的路上,姨娘是忧思过度,为······”可这后半句,却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陆观澜这时候开口了,“为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云丽将头埋得更低了,也不再说话。 陆观澜见此,微微一笑。 她就知道,宋月梅如今是真的沉不住气了。 所以在来前厅的路上,她便让宋月梅院里被她买通的丫头,掐着时辰提醒宋月梅,好让宋月梅得知,前厅的二殿下走了。 成墨一走,宋月梅自然就要用她那使了无数次的手段,将陆秉言“请”过去处理此事。 只是,如今成墨还没走,宋月梅这样闹一出,实在是叫陆秉言为难了。 陆秉言看着云丽低头不语,本就气极,登时便大声喝道:“还不快说!” 往日这宋月梅晕倒个几回,他也没觉着有什么,可巧今日遇上二殿下在,宋月梅还这样闹,实在叫他有些难堪。 想着,往成墨那头瞥了一眼。 却见成墨此时正紧紧盯着云丽。 陆秉言有些不解,难不成这二皇子除了看上陆观澜,还看上这丫头了? 这二皇子的品味实在是有些······怪异。 成墨没有注意到陆秉言的目光,只是盯着眼前这丫头,觉着实在有些眼熟。 好似,在哪里见过? 正想着,就听陆经竹道:“父亲,咱们别在这儿说了,快过去看看小娘吧!” 陆秉言闻言,点点头。 也好,这二皇子殿下总不好跟着他们去内宅吧,到时候再把陆观澜遣回去,自己再回前厅随便找个理由将二皇子送走便是。 想着,转头对成墨行礼告退道:“二殿下,微臣家中······” 话还未说完,却见成墨一伸手,打断陆秉言,忽然冲着云丽问道:“不知,陆大人家中这个婢女,先前是在何处当差?” 陆秉言一愣,甚为不解,道:“二殿下这是何意?” 成墨仔仔细细打量着云丽,片刻,回过头看向陆秉言,“只是问问。” 陆秉言笑了笑,道:“这丫头是我家中妾室的近身丫鬟,微臣从不过问家中婢女之事,所以这······” 成墨闻言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可容我去问问陆大人家的妾室?” 陆秉言这回是真的愣了好一会儿。 想要婉拒,可人家是当朝皇子,又是皇帝膝下最得宠的那一位。 可若是不拒绝,这二皇子难不成还非要跟着他去内宅,去审一审他家中事? 眼见着陆秉言为难不已,陆观澜便笑道:“有何不可?宋姨娘不是晕倒了吗,我瞧着,宋姨娘时常晕倒,从前还琢磨,是不是有什么普通大夫没能瞧出来的病症,正巧今日二殿下在,又认识宫中的太医,不如,就替宋姨娘讨个人情,让二殿下去请为太医来诊治可好?” 成墨很是同意这个提议,点头道:“也好,”说着,冲一旁的楚玲道:“去,拿着我的令牌,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 楚玲立马颔首应下,拿了成墨取下的令牌便转身出了府。 这下,陆秉言是想婉拒也婉拒不了了。 云丽见状,便轻声对陆秉言道:“姨娘如今还躺着呢,奴婢这便回去瞧着。” 陆秉言正要摆手让云丽退下。 却又是陆观澜开口道:“我记着,宋姨娘院儿里的丫头嬷嬷不少,宋姨娘平日里极为厚待下人,想必,这会儿子没有云丽姑娘在,也有人能悉心照料吧。” 云丽闻言浑身一凛。 成墨也听见陆观澜这番话,一听见这名字,心中便更为肯定方才所想。 陆观澜不动声色地瞧着成墨,见成墨面上露出了然于心,不由微微一笑。 虽说,她也不知这宋月梅究竟是何时和云嫔扯上的关系,可如今看来,她之前所猜所想都是对的。 前世,她没什么机会见到云嫔。 她虽嫁于成野为妃,尊云嫔为婆母,可云嫔对她实在厌恶,就连大婚翌日的请安都免了。 之后每每入宫请安,云嫔都以身子不适为由,将她拒之门外。 云丽那时候便是云嫔身边的人,不过,就是因为是云嫔近身之人,她便只统共见过两次面。 一次隔着屏风,同她说云嫔睡下了,让她自行回去。 一次便是远远瞧了一眼,只大概瞧清楚了模样。 时隔这样久了,便是今生再见到时,她也没能第一眼便认出,就是先前听到云丽的名字,她也没能立时想起。 若不是那日远远瞧见云丽,她觉着轮廓样貌有些熟悉,她又岂会想起这一层来。 若非她能想起这一切,又怎能料到,宋月梅竟能同云嫔私有来往。 方才在书房,她实则也只是试探,可如今瞧见成野的反应,她便能肯定,她没有认错。 这宋月梅当然也是没想到,自己长此以往用上的手段,竟能葬送了自己人。 如今云丽是她的近身丫鬟,她这有个头疼脑热的,自然也是云丽前来禀报。 她让丫头说二殿下走了,云丽这才毫无顾忌前来,而这一来,不仅叫陆秉言下不来台,更叫自己的身份也在成墨这里败露。 大概,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云丽见自己走不脱,索性一咬牙,道:“老爷!姨娘······姨娘她实则危在旦夕了!” 陆秉言闻言顿时惊诧,“你说什么?” 云丽埋着头,扑通一声跪下,叩首道:“姨娘这时时晕倒的毛病,实则正如大小姐所言,是个极为凶险的病症,姨娘本不让奴婢告诉老爷,怕老爷忧心,可如今奴婢实在怕姨娘挺不过去,奴婢是姨娘的近身丫头,那些外头伺候的,哪里有奴婢伺候得好,老爷!还是让奴婢赶紧回去瞧瞧姨娘吧!” 陆观澜闻听此言,实在有些佩服了。 要说那可真是宫里出来的人呢,这张口就来,信口胡诌的本事,那可真是非云嫔身边人莫属啊。 陆经竹没想竟有这事,也是万分地诧异,忙上前蹲下拽着云丽衣肩问:“你说什么!” 云丽不好在此同陆经竹什么,只得点头称是。 陆秉言没想打,宋月梅早前说身子不好,竟是真的。 不由想到多年情份,又想起这些日子对宋月梅有所怀疑,顿时满怀愧疚。 想到是自己宠爱多年的人,陆秉言心中顿时有些难过。 陆观澜瞧着陆秉言这是要答应,便起身道:“你这丫头,急什么?既然殿下已派人去请太医,宋姨娘若是有命活,等到太医来了再行过去也不迟,若是宋姨娘没命活,你这会儿子过去,难不成,你还会些医术?” 陆秉言闻言眉头一皱,“观澜,你怎可如此讲话?” 在他听来,陆观澜这番话委实恶毒了些。 再怎么说,宋姨娘也是他的女人。 陆观澜这样不尊不敬,实是在下他的脸面。 陆观澜却并无买账,转眼看向陆秉言,“父亲,我记着,我母亲死的时候,您都没这么伤心伤过吧。” 陆秉言一愣,终于是忍不住大怒,“放肆!今日看在二殿下在,不曾为你大声斥责,如今你竟这般不敬尊长,赵管家!” 赵管家在一旁见了,额上顿时渗出一层汗来。 上前颔首,“小的在。” “把大小姐带下去!”陆秉言怒声道。 成墨见状,也站起了身,扭头正要开口。 却又见家奴从外头跑了来。 陆秉言此时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怒气,喝道:“又怎的了!” 那家奴不晓得方才发生何事,见着老爷发怒,登时便跪了下来,颤颤巍巍道:“老爷,李······李将军来了。” 这回,是陆观澜愣住了。 李将军? 陆观澜一转头,就见李尽正带着张三枝从大门处而来。 第一百零七章 云丽反水 陆秉言一见李尽,又闭了闭眼,只能无奈地扯着嘴角笑了笑。 他竟是不知,他这尚书府何时竟这般热闹了。 成墨也没想到,这李尽为何会来,不由往外看去。 李尽身后,跟着两位嬷嬷,看装束打扮,似是宫里来的。 那两个嬷嬷身后,还跟着尚衣局的宫女,统共四个宫女,怀里都抱着块布匹。 李尽倒也不客气,一进门,先是对成墨颔首行礼,又对陆秉言拱手道:“陆大人,本将军奉皇后娘娘之命,带了宫中嬷嬷前来,好给大小姐教教规矩。” 陆秉言闻言,扭头看了看陆观澜,又回头看向李尽,脸上笑得尤为不自然,“李将军,这是何意?” 李尽瞥了眼陆观澜,见陆观澜对自己的到来也颇为诧异,不由心下一笑,道:“皇后娘娘是念着,陆家大小姐从未去过宫中,怕到时入宫赴宴犯了什么忌讳,便想着,派两个教养嬷嬷来同大小姐讲讲规矩,至于这尚衣局,便是皇后娘娘想着,既然要教大小姐规矩了,便也连同装束一同说了吧。” 陆秉言一愣。 原先他只打算让经竹入宫,没曾想,这皇后娘娘竟思虑得如此周全。 如此一来,倒是叫他想偷梁换柱也不成了。 一旁的陆经竹一听这话,哪里还管得什么小娘患病,登时站起身来,望着陆秉言道:“父亲!” 陆秉言闻言心道,喊他有什么用,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令,便只能扭过头去,不再看陆经竹一眼。 陆经竹见陆秉言如此,晓得陆秉言是说不上什么话了。 将目光投向陆观澜,又见陆观澜正直勾勾盯着李将军,眼底似乎带着一抹笑。 便以为陆观澜这是想着就要入宫赴宴,还能有皇后娘娘记挂的殊荣,正暗自窃喜。 不由心头一急,脱口便道:“大姐姐如今背了人命官司,竟也还能进宫赴宴吗!” 此话一出,陆秉言猛然一回头,眼里尽是惊惶。 成墨也没想到,陆观澜今日家中之事,竟是同她自己有关? 李尽也看向陆观澜,眼神里带着询问。 只有陆观澜,一脸的淡定从容,好似陆经竹这指着的人,并非是她。 陆秉言不想事情闹大,立马喝斥:“经竹!说什么胡话呢!你大姐何时背上过什么人命官司。” 陆经竹话已出口,自然不好再收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道:“父亲难不成忘了,今早在园子里发现尸首的事了?” 跪在地上的云丽想要拉住陆经竹,可见为时已晚,只觉着这宋姨娘一家都是扶不起的,这般的算计,如今却被陆经竹这个蠢材毁了。 眼下这两位哪个不是一等一的,若真查起来,那点子蛛丝马迹,糊弄糊弄内宅还差不多,想糊弄这二位,尤其是那位李将军,那可是上过战场真刀真枪厮杀过来的,这点东西能瞒得住他? 可如今再想拦也晚了,云丽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谁知,陆经竹见陆秉言不想提春香之事,便拉着地上的云丽问:“云丽,你来说,你之前瞧见了什么!” 云丽心道不好。 原本她同宋姨娘是打算将春香之死嫁祸给陆观澜,她的一番证词,不过也是等到陆秉言将信将疑了才说,否则,更显得刻意为之。 岂料,如今这陆经竹这样一问,倒显得她们气急败坏,想要栽赃于人了。 终究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内宅丫头,这样的丫头若是放在宫中,放在她手底下,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陆秉言本想将此事按下,可见陆经竹这样问,便也只能道:“你照实了说便是。” 成墨见状,眉头一皱,道:“陆大人,仅凭这婢女一面之词,难道真就给陆大小姐定罪了不成?” 陆观澜看向成墨。 成墨也正巧回头看向她。 却见陆观澜蓦地垂下眼帘,似轻轻叹息一声。 成墨不由一怔,她这是——何意? 陆观澜的确叹了口气。 叹只叹,成墨还当真就以为,是她杀了人。 饶是站在她这边,可成墨心里,恐怕是觉着,她的确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可扪心自问,这样久了,她又何时害过不相干的人。 就连宛如芳儿巧儿之流的丫头,若非她们撞上来,若非她们还秉着恶念,她又怎么会得手。 这些人,哪怕对她有过一丝善念,都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时,李尽开口了,“我相信陆大小姐。” 陆观澜闻言一怔,抬眼看向李尽。 众人也都看向李尽。 李尽冷峻的脸上却像是忽然多了一抹柔色,“本将军觉着,陆大小姐不会杀人,也不可能背什么人命官司。” 说着,睨了一眼陆经竹。 而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张三枝也忍不住附和:“俺也觉着。” 陆秉言本就不想此事同家里人沾上什么关系,哪怕真是陆观澜所为,他们一家关上门来,该怎么处置都可以,往外随便找套说辞便可。 可挡着二皇子和李将军的面认下,那便是要下狱的。 听李尽这样说,陆秉言也点头附和,“李将军和张副尉说得是,本官也这么觉着,观澜平日里虽胆大妄为了些,可到底不过是未及笄的丫头,经竹,你是不是听了什么小人的挑唆,才这样污蔑你姐姐啊。” 陆经竹没想陆秉言此刻这样帮着陆观澜,便只得对着云丽道:“云丽,你说吧,父亲不会怪你知情不报的!” 云丽刚想开口。 就听陆秉言忽然喝道:“够了!定然是这丫头在背后挑唆,赵管家!叫人把这丫头带下去,打二十板子,拖出去发卖了!” 云丽一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这陆家可真是好,一个城府极深的大小姐,一个蠢钝如猪的二小姐,一个一心害人的宋姨娘,还有个为了保住自家名声,便想让她做替罪羊的老爷。 好,好,真是好。 想着,云丽蓦地站起身,扭头看向陆经竹,道:“二小姐,我为着你们母女办事,怎的如今陷害大小姐不成,反倒要让奴婢去做那替死鬼了?” 此言一出,不仅是陆秉言,就连陆观澜都是一惊。 陆观澜看着忽然站起身对着陆经竹冷言相告的云丽,不禁有些佩服。 到底是云嫔的人,这反水也反得极快,倒是她未曾料到的。 陆经竹更是傻愣在原地。 方才云丽的话,就像远处飘渺的钟声一般,在她耳旁回荡。 半晌,陆经竹才反应过来,指着云丽道:“你说什么?” 说着,扭头看向陆秉言,跪下道:“父亲!这丫头竟栽赃陷害!” 陆秉言方才还在忙着保陆观澜,如今却变成了保陆经竹。 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站着,眼瞅向厅中的二皇子和李将军。 成墨见状,心中却并不以为是云丽反水。 他已经认出了云丽便是云嫔身边的侍女,先前还在想,这云嫔让云丽在陆家做什么。 如今见着云丽扭头指证宋姨娘,他便觉着,此事定然是云嫔早前安排好的。 可为了什么呢?就为了栽赃一个姨娘? 不对。 成墨的目光落在陆观澜身上。 他忽然想起,那日江畔遇上了成野。 想起陆观澜给他送来的信中,说起成野已经在盯着她了。 陆观澜信中所言,只说是成野在寻他的错处把柄,若是发现他私下同官女眷往来,名声定然受损,在父皇那里的好感也会骤减。 可如今在他看来,却并非如此。 云嫔既然肯让身边人来陆家,还来陷害同陆观澜不相与的姨娘,那意思是不是——云嫔看上了陆观澜? 不,换种说法。 是成野看上了陆观澜,云嫔还应允了,这才让身边侍女来陆府,好助陆观澜一臂之力? 陆观澜和成野······又是何时扯上的关系呢? 他忽然想起,今日子元来禀报,说是陆大小姐送信来了。 他满心欢喜,却没见她身边那位常伴左右的丫头前来,便问起新来的丫头怎么回事。 那丫头便同他讲说,近来她家中多事,又怕被人盯上,才如此行事。 而她身边的那丫头,已经去了旁的地方,为的便是引开跟踪之人。 想着陆观澜先前在蜀中,已是那般的水深火热,这京中的内宅又是何等的吃人魔窟,他便忍不住来了。 可是,如今见到此番情形,却叫他不得不多想。 他究竟是何时,变得如此多心了? 成墨自顾自想着。 李尽却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眼见着这阵风是吹不到陆观澜头上了,便道:“哟,陆大人,这您可得好生查查。怎的还能有这等事呢,这栽赃杀人,那可是大罪。若陆大人家中人手不够,我这儿人多,让张副尉去军中挑几个好手便是。都是我的兄弟,个顶个折磨人的好手,定会替陆大人审问清楚。” 陆秉言被李尽这么一说,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丽却是冷冷一笑,扭头对着陆秉言复又跪下,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泪水,“老爷!奴婢若是有一句虚言,便叫奴婢不得好死!” 陆观澜在一旁冷眼瞧着,忽然有些摸不透,这云嫔派云丽来的目的究竟是为何。 若说云丽为了自保才反水,可说起来,若她一口咬定此事是她所为,宋月梅和陆经竹也自会保她。 饶是陆秉言想拉云丽出来顶嘴,也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决定的。 怎的,这云丽就忽然反咬一口宋月梅母女呢? 第一百零八章 成了弃子 云丽瞧着这一家子脸色各异,心中却忍不住冷笑。 娘娘让她来跟着宋月梅,可也并非真的就要帮着宋月梅。 若是宋月梅没那个命,那她替娘娘除了这个心头祸患也不错。 此时,只有陆经竹心急如焚。 前有陆观澜得了皇后娘娘恩赏,后有她阿娘病危。 如今在她看来,已顾不得许多,只一心想要陆观澜不得好死。 想着,陆经竹扭头看向陆观澜,忽然不似方才那般焦急,反倒冷静了下来。 “大姐姐,竟是不知何时,您连我小娘身边这个丫头也买通了?”陆经竹幽幽开口道。 陆秉言朝着陆经竹望去,问:“经竹,你这话是何意?” 陆经竹转身,对着陆秉言微微施礼,道:“实则,小娘之所以允了春香回乡,也实在情非得已。那日,小娘与女儿路过大姐姐院子,就瞧见,大姐姐身边的丫头阿梨,拿了一袋子钱给春香。因隔得远了,女儿和小娘未能听见那阿梨同春香说了些什么。可那之后······” 陆秉言忙问:“那之后什么?” 陆经竹道:“那之后,春香便时常撺掇小娘,在小娘跟前说,王家大小姐同泼妇无异,将来若是成了大夫人,定然会百般刁难小娘。听信了春香的话,小娘之前才做了那些糊涂事,为的,也是想留住父亲的心。” 陆秉言闻言,回想起从前桩桩件件的事。 忽然也觉着,似乎宋姨娘真就是一夜之间变了一般。 从前贤良淑德,可自打起了续弦的念头,宋姨娘就像变了个人,总会使些手段伎俩。 起先他并不在意,而后也觉着有些过份,这才对宋姨娘有所惩处。 如今被陆经竹这样一说,他倒觉着,宋姨娘做的这些事,也并非让人无法原谅。 陆经竹余光瞥见陆秉言脸上的松动,不由心中一喜。 这些话,原本该云丽来说。 可现下她来说,也不比云丽说出这些话来的作用小。 成墨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再看向陆观澜时,却见陆观澜只是淡然地又坐了下来。 好似这陆家二小姐口中所说的并非是她,而她,不过是在一旁听闲话罢了。 成墨不由一笑,许是他多想了吧。 若陆观澜是同成野云嫔有什么关系,又岂会事事都来寻他。 此刻的李尽也是一脸的不悦,扭头见着陆观澜还兀自坐下,悠哉悠哉地喝着茶,便忍不住给了陆观澜一个赞许的眼神。 陆观澜瞥见李尽的神色,不禁勾起唇角。 这李将军也是有趣,若非她今日还得处理她和宋月梅之间的恩怨,她定会好好问问这李将军,怎会想着来陆府。 皇后娘娘是什么人,岂会看得上她这样一个尚书家的女儿,也不会派什么嬷嬷来教规矩,更别说还让尚衣局的人亲自前来,就为了给她准备一身入宫赴宴的衣裳? 这番举动,也只有陆秉言陆经竹才会觉得是恩赐。 在她看来,李尽同皇后请的这道恩典,是在太过招摇。 成墨如今还未反应过来,估摸着,也得等他回府才会想到此处。 这些事也都还没什么,可她怕就怕,成野如今正盯着她,若是知晓了此事,还不知之后要拿这件事来做什么文章。 想到此,陆观澜叹了口气。 这烦心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陆秉言这边刚回想完过往,便立时看向陆观澜,问:“观澜,你妹妹说的这些话,可是真的?” 陆观澜闻言,放下茶盏抬起头,“父亲以为呢?” 陆秉言冷哼一声,“你妹妹难不成还能栽赃你不成?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秉言方才也想通了。 总归今日这二皇子和李将军都是陆观澜她自己招来的,她如今犯下大错,那便也让这二位做个见证。 若是真传了出去,也好叫人都知道,他陆家饶是出了陆观澜这这样一个没脸的丫头,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是赏罚分明,晓得该如何处置这内院之中的事。 陆观澜实在太了解自己这位父亲,也懒得同陆经竹逞口舌之快,只是扭头对赵管家道:“劳烦赵管家,去我院儿里把我近身丫头阿梨叫来。” 说着,又看向陆经竹,“早前还以为,妹妹是个极为孝顺之人,如今瞧着,竟是忽然不担心宋姨娘了吗?” 说罢,对陆秉言微微一笑。 赵管家扭头去看陆秉言,见陆秉言点头,这才忙不迭退下去桃园寻阿梨来。 李尽和成墨始终不发一言,一则,这是陆家的家事,方才他们帮着陆观澜讲话,已是冒犯,二则,现下看来,陆观澜自己心里是有数的。 既然有数,他二人便不用替陆观澜操这个心了。 李尽如此想,成墨也如此想。 二人心照不宣地朝对方望去,继而相视一笑。 陆秉言此时只想保全脸面,想着只要弃了一个陆观澜,他们陆家便会落上一个治家有道的名头,便也不觉有什么不妥了。 到时,陆观澜才是有罪之人。 而他只需将陆观澜的名字从族谱里头除去,此人所为,便同他们陆家不相干了。 既然不相干,他陆家,便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陆家。 想到此,陆秉言不由松了口气般,顿时安下心来。 陆秉言这主意打得好,却叫陆观澜将他这副神情看在眼里。 她晓得,她永远都是陆秉言最先弃下的那一颗子。 她也不指望陆秉言对她有一星半点儿的关怀,更别过对她有所维护。 陆经竹说出这番话来之前,陆秉言为她说话,那是顾着陆家的情面,还想着让陆家摘干净。 可陆经竹说出这番话之后,这陆秉言的态度便耐人寻味了。 旁人不知道,她却清楚得很。 陆秉言如今便是打算坐实了她这个罪名,好早些给面前这二位个交待,也给陆家份体面。 不多时,阿梨便被赵管家带了过来。 一见陆观澜,阿梨脸上的忧色终于消减不少。 陆观澜见着阿梨,心中也是安定许多。 在书房时,她本还担心阿梨和小菊有没有安然回府。 可后头见着成墨,她便晓得,这两个丫头一定没事。 一则,成墨定会问起小菊身份,毕竟小菊是头一回送信,难免不会让成墨怀疑。 所以,她便让小菊带了她刘家的印子去,成墨认得这印子,若非是她,手上便不会有这个印子。 二则,成墨既晓得小菊是她的人,定然会问小菊为何今日换人。 小菊这丫头单纯,对着自己人更是什么话都往外说。 此番给成墨送信,小菊自然也是觉着成墨是她们这边的人,便会将府中之事也同成墨一并说了。 若非如此,成墨也不会忽然登门。 不过,本该是她引来做个见证的人,如今倒成了陆秉言给她的催命符了。 “来人,把这丫头绑了,”陆秉言没等阿梨上前行礼,便冲赵管家吩咐。 赵管家一愣,刚要动手,却听陆观澜喝道:“谁敢!” 陆秉言闻言一愣,竟是没想到,陆观澜会当着这二位的面顶撞于他。 一旁的成墨也是没想到,陆观澜不仅是在蜀中对着外戚杀伐果断,就连对自己生父,也敢如此不敬。 他忽然觉着,这样的女子,真的是他能留得住的吗? 陆经竹见状,忙上前给陆秉言端上一杯茶,柔声安抚,“父亲,大姐姐不是有意顶撞您的,定然······定然只是一时情急,父亲不要怪罪大姐姐才是。” 陆观澜摇摇头。 陆经竹真是将她小娘身上的伎俩学了个十足十,这看似替人求情,实则指摘错处的话,总能从她们母女口中听个没完。 陆秉言尽力平复了心中的怒火,道:“好,不绑你这婢女也可以,那便让她老实交代,之前究竟做了什么!” 阿梨回头冲陆观澜微微点头,随即跪下行礼,道:“老爷,奴婢不知,奴婢究竟是犯了何等过错。” 陆秉言一抬手,指着跪在地上的阿梨,冲陆观澜道:“好啊,你这院儿里的丫头,也是个顶个的好。” 说着,将陆经竹递来的茶盏一把打翻在地。 那茶盏跌碎在地上的瓷片迸开来,将跪在地上的阿梨脸上划了两道。 陆观澜登时站起身来,眉头紧蹙地盯着阿梨。 阿梨连忙捂着脸回头冲陆观澜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无碍。 陆观澜见阿梨的确没什么大碍,这才眉头舒展了几分,抬首看向陆秉言,“父亲,妹妹说是我身边丫头收买春香,如今我把人提来,可不是让父亲您发脾气使的,既然人都在,那便该对质才是。” 陆经竹冷笑,随即回头又冲陆秉言道:“父亲,您看这······” 陆秉言面上彻底没了好脸色,更是连一旁的两位贵人也顾不得,只指着陆观澜道:“好,那我便问你,你家丫头,为何会去收买春香?” “收买?”阿梨这时捂着脸抬起头,“老爷这话,奴婢实在不明白,奴婢何时收买过春香?” 陆秉言收回手,看着阿梨,“你给没给过春香一代银子,这可是二小姐和宋姨娘亲眼瞧见的。” 阿梨颇有些疑惑地看向陆经竹,又回头看着陆秉言,道:“奴婢是给过春香一袋钱,可······可那是春香找奴婢要的。” 第一百零九章 编瞎话谁不会 陆经竹闻听此话,立刻脱口道:“你胡说!” 随即,又自觉失态,忙掩嘴扭过头去,冲陆秉言道:“父亲,这丫头分明是在胡说八道。春香好好的怎会找她要钱,况且,那一袋银子,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一个丫鬟怎会拿得出那么多银子,若说没有大姐姐的授意,我可不信。” 陆秉言也觉有道理,便问:“二小姐说得没错,你一个丫鬟,怎可能有那么多银两,再者,春香又为何要寻你要钱。” 陆观澜在一旁蓦地一笑,“是呀,当初女儿也很好奇,春香为何会找我院子里的人要钱。难道是宋姨娘亏待于她,她待不下去了,这才想法子在我这儿拿了银子离开?可是一想,若春香想走,宋姨娘这般的仁慈性子,哪儿有不放的道理不是?” 陆秉言眉头紧锁,“你究竟想说什么?” 陆观澜看了一眼陆经竹,接着道:“女儿只是想,难不成,是春香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知道自己走不掉了,才会想着拿钱私逃,否则,就会有性命之忧?” 此话一出,陆经竹一脸的诧异,指着陆观澜道:“大姐姐!你别血口喷人!” 陆观澜又是一笑,“什么血口喷人?我只说春香自知恐有性命之忧,这又不是污蔑春香,也没说是谁害了春香,怎的妹妹就这么急着跳出来认了?” 陆经竹一是哑然,指向陆观澜的手顿时放下。 陆秉言此时虽一心想要快些了结此事,可听陆观澜如此说,心中不免也有些疑虑。 便道:“那依照你的意思,春香又究竟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陆观澜目光投向陆秉言,“父亲这话问得奇怪,女儿怎会知道呢?” 陆秉言被陆观澜这话噎住,又扭头去看陆经竹。 陆经竹见陆秉言如此,明白今日陆秉言定然是打算弃了这陆观澜,便不再有所顾虑,道:“大姐姐,您怎会不知道呢?我瞧着,这事情的丝丝缕缕都同您有关,您为何还要百般推脱?您这口口声声的解释,未免太过苍白。都是你们主仆二人信口而言,又怎么做得了数呢?” 陆观澜却并未理会陆经竹,而是看着陆秉言问:“父亲,您觉得呢?” 陆秉言不语,只是避开陆观澜的目光低头喝茶。 陆观澜见状,微微一笑,“好,我懂父亲的意思了。” 既然这一家人都不想让她好过,那她便不过了。 这府里头上下,如今已没了她的念想。 前世,她眼巴巴地盼望着,能得陆秉言对陆经竹一半的关切,她便能心满意足。 这一世,她也对陆秉言一次次容忍,为的便是保全这个所谓的家,保全母亲在宗祠里的牌子,也保全母亲的心意。 可事到如今,这家人又有谁真的把她当成一家人? 倒不如玉石俱焚来得痛快! 想着,陆观澜站起身,背过身去,缓缓开口道:“父亲是真的未曾想过,宋姨娘和我这位二妹妹,为何三番两次的陷害于我?从前是压胜,如今又是杀人,我真是不知道,我究竟碍着这二位什么道了,非得置我于死地。父亲,这些您真就看不见吗?” 陆秉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立刻也站起身来,看了看二皇子和李尽,皆是一副看戏的模样,不免觉得又窘迫又难堪。 此时,陆观澜也回转身来,定定望着陆秉言,“父亲多年来宠幸宋姨娘,这是阖府上下都知晓的事。母亲在世时,从不说什么,还在外为父亲遮掩,为的,不就是保全陆家的脸面?如今父亲倒好,又为了脸面,想要置我于不顾。说起来,父亲早该让宋姨娘做了这当家主母才是,也不至于,让我落到回蜀中被刺杀,回府里遭陷害。不对,总归我都没有个活路,当初我出生之时,父亲就该把我掐死才是。” 陆秉言气急,指着陆观澜大喝:“你!你这个孽障!” 陆观澜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自己惯有的淡然不惊,“父亲知道,为何我在书房说,我知道杀人凶手是谁吗?” 陆秉言如今已无暇管那杀人凶手是谁,一心只瞧着陆观澜,想到方才顶撞于他,心口便火起。 奈何二皇子和李将军在场,否则,他早已上前给了陆观澜一记耳光。 陆观澜瞧陆秉言不搭理,也没觉得有什么,兀自道:“当日,春香来找了阿梨,说是想找阿梨借一笔钱,说是想要离府。阿梨是个没主意的,便来禀报于我。我便允了,却也没问春香为何。只是想着,春香毕竟在府中多年,也算是府里头的老人了,拿些银子走也没什么。可是······” 陆经竹眉头紧皱,道:“可是什么?大姐姐怎的不说了?” 陆观澜说到此,睨了一眼陆秉言,叹了口气,对阿梨道:“阿梨,你来同父亲说吧。” 阿梨颔首,叩头道:“启禀老爷,那日奴婢拿了钱出去给春香时,多嘴问了两句,想知道春香为何忽然离府,可是家里头许了人家。起先,春香还点头说是,可就在快要走时,又回头对奴婢说,她实在不得已为之,她恐怕在宋姨娘跟前活不下去了。说着,还将她的簪子给了奴婢,说是让奴婢代为保管。这簪子府里头待了些时日见过春香的都知道,春香常戴着的便是这支,是春香她娘留给她的,断不可能随便给了旁人。” 说着,阿梨从怀里取出一张帕子,里头包着的,便是那簪子。 陆经竹一见这簪子,登时便愣住。 这簪子,原本是阿娘让人埋在花园的,本来就想让云丽来做这个证人。 早前陆观澜爱去园子里喂鱼,这才将簪子埋在花园。 本想着,到时候让云丽来指认陆观澜,就说亲眼看着陆观澜带着身边的丫头来花园里埋了东西,只要东西一挖出来,众人一看便知。 春香身上就这么件容易让人认出的东西,可这东西如今怎会在此? 这原本该是用来指摘陆观澜的东西,如今倒成了指摘她们的了! 这究竟怎么回事? 陆经竹想着,不由看向云丽。 云丽却看也没看陆经竹,只是一副无畏的神情,好似并未将这一切放在眼里。 阿梨将那布缓缓打开,呈到陆秉言眼前,道:“老爷请过目。” 陆秉言此时终于是缓了口气,回头冲赵管家一点头。 赵管家便将那簪子拿起,递给了陆秉言。 陆秉言并未接过,只是让赵管家举在眼前瞧了瞧。 是了,他也记得,这是春香时常戴着的那支,十年如一日,不会有错。 因这簪子粗陋,也不会有人刻意仿之。 阿梨又道:“春香说,若是她有命活着,将来定会再找奴婢讨要这簪子,若是没命······”说着,阿梨抬眼看了看陆经竹。 陆经竹被阿梨这一眼看得心下一堵。 正要斥责,却又听阿梨道:“奴婢觉着不妥,始终得问明白才是,若是春香真的出了什么事,奴婢实在良心不安,便追问春香。春香无奈,便让奴婢晚些时候,去找她,到时候再同奴婢说。” 陆秉言不发一言,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这时,成墨却开口了,“陆大人,说句不该说的,这虽是陆大人的家事,可若是同人命扯上关系,本殿下也不得不管一管了。” 陆秉言闻言,忙扭头拱手道:“二殿下说得是,只是,如今尚未查清原委,还是不能听信了丫头们的一面之词才是。” 陆观澜听了这话,险些笑出声。 陆经竹的一面之词就听得,旁的人就听不得了? 编瞎话谁不会?既然宋月梅这么会编,她也学宋月梅便是。 陆秉言说着,又看向阿梨,问:“那之后呢?” 阿梨道:“之后,奴婢身子不适,小姐便让奴婢回屋歇着。奴婢想到同春香的约定,便让小菊去替奴婢看看。谁知······” 说着,阿梨脸上竟淌出泪来。 “谁知,小菊到那儿一看,却只······却只见到了春香的尸首!”说罢,阿梨便埋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陆秉言闻言,顿时心下一震。 此事还真有目睹之人? “你说的可是真的?”陆秉言厉声问。 阿梨点头,“老爷若是不信,让小菊那丫头提上来一问便知。” 陆经竹这时候实在坐不住了,忙开口:“都是你们丫头在说,你们俩的话,又怎能叫人信了去?” 阿梨哽咽道:“二小姐,不是奴婢随便说的。小菊那丫头那晚回来便高烧不退,就是因看见了春香被害。小菊是个什么样的丫头,老爷是晓得的。这丫头素来性子单纯天真,遇上这样事,定是被吓得不轻。那时小姐还不知发生何事,便让小菊在屋子里好生歇息了两天。这是院儿里的丫头嬷嬷都看见的,都晓得那日小菊突然就病了。事后,小菊身子恢复了些,才同小姐将此事说了。小姐觉着事情太大,便让奴婢们闭了嘴,谁也不许往外透露半个字。” 陆秉言扭头看了陆经竹一眼,对赵管家道:“把小菊带上来!” 第一百一十章 我又怎能不掺合 霓轩阁内,宋月梅良久没等来云丽,不禁有些疑惑。 问一旁的丫鬟,“云丽这丫头这是去了多久了?” 正在床榻边上伺候的丫鬟想了想,道:“约莫有一个时辰了。” 宋月梅不禁皱眉,从榻上坐起身。 不应该啊,这二皇子既然已经走了,老爷又何必一直留在前厅。 难不成,如今她就是病了倒了,老爷也都漠不关心了? 想着,宋月梅冲身边丫鬟道:“去,把三姨娘给我叫过来。” 前厅内,李尽已经喝了三盏茶,吃了两碟子糕点。 眼见着陆家这出戏没个完,实在有些无奈。 扭头看向陆观澜,见陆观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由一笑。 原本有些话要同这小丫头讲的,如今倒好,她这一家子的事儿不断,也不知下回再有借口这样光明正大的见她,又是什么时候了。 今日他特意入了趟宫,找皇后姑母讨了个恩赏,为的便是来陆家瞧瞧她。 先前他三枝有帮他打听到,说是陆家这回要入宫的是陆家的二小姐,而并非大小姐。 他今日问了皇后姑母,姑母确说,陆家已经回了帖子,说是陆家大小姐抱恙在身,恐赴不了宴。 说起这个时,姑母还有些可惜,同他讲说,先前听陈老夫人夸赞过陆家大小姐端庄大方,又温和可亲,是个难能可见的姑娘。 姑母便就想趁着这次宴会,好瞧一瞧这陆家大小姐是否真如陈老夫人所言。 谁知,陆家这边回了这样的帖子。 想来,也是没机会一睹陆大小姐芳容了。 李尽却说,这陆大小姐身子康健,同寻常人家的闺秀不同,绝不是这样轻易便说抱恙不来的人。 于是,姑母为遂了他探望一番的心意,才打算佯装没收到过那方回帖,只认陆家大小姐。 这才让李尽带了人前来陆家。 正想着,却见陆观澜也回头看向自己。 李尽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一笑。 陆观澜原本只是回头去看外头,想看看赵管家是否带着小菊来了。 谁知,却正对上李尽的眼神,不由也是一怔,忙撇开目光。 这时候,赵管家也带着小菊来了。 小菊平日里单纯又胆儿小,今日却显得格外镇定。 见陆观澜在一旁,便冲陆观澜微微一笑。 陆观澜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开口说话。 小菊入了厅中,便也跪在阿梨身旁,道:“奴婢给老爷请安。” 陆秉言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儿,问:“这会儿子找你来,你该是晓得因为何事吧?” 小菊点头,“奴婢晓得,是春香姐姐的事。” 陆秉言瞥了一眼陆观澜,继续问:“那你知道些什么,在这儿尽数讲出来吧。” 小菊颔首道:“是。” 接着,小菊便将那日所见之经过仔仔细细地说了遍。 听罢,陆秉言眉头紧锁,只觉脑子里一片混乱。 若小菊这丫头所言属实,那宋姨娘,这可就成了杀人凶手了。 经竹将来是有泼天的富贵命,若是生母给冠上个杀人犯的名头,她往后还怎么入上头那几位的眼? 莫说上头几位,就是想许个功勋人家都难。 陆观澜在一旁瞧着陆秉言的神色,晓得陆秉言如今盘算的,既不是该如何处置杀人凶手,也不是如何收拾这陆家内院儿里的烂摊子。 而是在那儿思虑,怎么把宋月梅母女给保下来。 方才小菊这番话里头,虽有部分掺了假,有些夸大其词,也给宋月梅头上安了些莫须有的,可到底多数都是实话。 那日埋尸,也的确是小菊亲眼所见,容不得抵赖的。 如今,她倒要看看,陆秉言如何在这二位面前将宋月梅母女保下。 成墨也在一旁听得仔细,越听越觉着,这王公大臣的内院儿,也不比宫里安生。 想罢,他看向陆观澜,见陆观澜正望着自己父亲。 便不由叹了口气。 如今的陆观澜,实在有些可怜。 从前的大夫人,也就是她的生母一过世,这府中,便没了能庇佑她的人了。 瞧着她如今这般的剑拔弩张,便知她在府中过的什么日子。 如此看着,更越发觉着陆观澜在这府中甚是身不由己。 陆秉言此刻左右为难,眼见着这二位又是个看热闹的不肯走。 正发愁,忽见一丫鬟跑了来,说是宋姨娘这会儿子醒了,请老爷过去瞧瞧。 陆经竹闻言忙冲陆秉言道:“父亲,既然小娘已经醒了,咱们还是去看看她吧,若真是如云丽所言,那我小娘也太可怜了。” 说着,就抹起泪来。 陆观澜在一旁看得想笑,随即又将目光投向成墨。 成墨会意,接着轻轻咳嗽了一声。 陆秉言正要依了陆经竹的话起身,听见二皇子在一旁咳嗽,忙停下,抬眼看向二皇子。 “既然本殿下已经遣人去请了太医,好歹还是等太医来了再说不迟,陆大人以为如何?”成墨微微一笑,道。 陆秉言心中甚是不悦,奈何这二皇子施压,他也不好说什么。 谁让方才也是他们家自己求的太医呢。 便只得颔首:“二殿下说得是。” 又扭头冲那丫鬟道:“好生照顾着姨娘,就说待太医来了,自会前去为她诊治。” 禾雨轩那边的周素素听了宋月梅丫头的话,却只是道:“你回去回秉了你们宋姨娘,就说我身子不适,还是不去了,免得过了病气给宋姨娘,那可就不好了。” 丫头无奈,只得转身走了。 玉儿在一旁道:“也不知那宋姨娘这个时候叫姨娘去做什么。” 周素素冷笑一声,“做什么?今早的事儿难不成这府里还有谁是不知道的?这个时候让我去,不是让我做那出头鸟是什么?她宋月梅惯会做好人,上回王大小姐的事,若不是桃园那位把她逼急了,那些话又岂会从她口中说出来。这回还想着把别人当枪使呢。” 玉儿点头,“三姨娘说得是,不过她们这二位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别白白耽误了咱们两位小姐的终身大事才是。” 周素素闻言,神色黯淡了几分,淡淡道:“个人自有个人的命数。” 宋月梅前脚刚听了周素素的推拒,后脚就见去前厅的丫鬟也回来了。 “老爷怎么说?”宋月梅掀开床帏,探出头去往丫鬟身后张望。 那丫鬟只是摇摇头,“老爷说,还是等太医来了再说。” 宋月梅咬牙。 什么太医不太医的,若真是太医来了,她又岂会真让这太医诊治,她又不是真的病。 想着,又问:“那二小姐呢?” 丫鬟道:“二小姐本想着来瞧瞧姨娘,可老爷如此一说,二小姐也只得听从。” 宋月梅眉头紧皱。 往日她若说病了,只要前厅没有什么天大的事,老爷便都会立马赶来看她。 今日也不知怎的,那二皇子和李将军上赶着都来了,倒将老爷给拴住。 如今她就是有话也不好上前厅去说。 正想着,就见院子外头的丫头匆匆跑了来,说是老爷来了。 宋月梅立马躺下,让丫鬟把床帏放了下来。 院儿外,陆秉言身后正跟了太医和陆经竹。 可除了这太医以外,还有那二皇子。 对此,陆秉言甚觉不妥。 就是说出去,也没有哪家内宅进过外男的。 可那二皇子只说太医是自己请来的,理应来盯着,以免这太医出了什么差错,他也好给陆家一个交待。 陆秉言顾及着他是皇子,不敢开罪,也只得任由他去了。 前厅内,便只剩下陆观澜和李尽。 “傻丫头们,人都走了,还跪着做什么,”陆观澜起身,将阿梨和小菊扶起。 阿梨抬眼道:“小姐,奴婢没给小姐添麻烦吧?” 小菊也在一旁点头。 陆观澜笑了笑,“你们做得很好。” 一旁的李尽闻言笑出声。 陆观澜回头看向李尽,“李将军又是因何发笑?” 李尽放下茶盏,“方才听你这两个丫头说话,便觉着估摸着都是你教的,却没想,你当着我一个外人的面,这么轻易便抖落出来。” 陆观澜笑了笑,复又坐下。 “李将军现在晓得自己是外人了?方才同二殿下一起数落我家不是的时候,可没瞧着有把自己当外人,”陆观澜说着,瞥了一眼一旁的张三枝,“今日就连这张副尉不也搭了腔的?” 张三枝一听这话可就不服气了,“我说陆大小姐,今儿我和我家将军可是帮着您说话,您这非但不感激,还埋怨起我们的不是了。这敢情好,往后您的家事咱们还是不该掺合。” 阿梨听了,忍不住替自家小姐讲话:“张副尉,您这话有些不对了。我家小姐并未说不感激,可这毕竟还是陆家的事,旁人一旦掺合,传出去,恐怕咱们小姐还要被说三道四的。” 阿梨这话的确没错。 今日成墨李尽接连登门,知道的,是这二位一个上门拜访,一个上门赏赐。 不知道的,恐怕要说是他陆家攀附了。 而这陆家之所以攀附,外人能想到的,也不过是她陆观澜想要攀附,说她陆观澜痴心妄想罢了。 李尽直直望着陆观澜,却忽然开口:“你们家的事,我又怎能不掺合?” 第一百一十一章 保全宋月梅母女 陆观澜闻言一怔,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李尽却觉着自己这话并无不妥,见陆观澜如此,也不知她是生气还是如何。 宋月梅这边儿,陆秉言刚到,便瞧见宋月梅正躺在榻上,身边全是伺候汤药的丫鬟。 陆经竹从太医身后疾步绕了过来,至宋月梅床前跪下道:“阿娘,女儿不孝,让阿娘受苦了。” 帷幔内,传出一声咳嗽,就听宋月梅有气无力道:“傻丫头,有什么受不受苦的,阿娘在你父亲身边何曾受过什么苦。” 陆秉言闻见屋子里浓郁的汤药味,再听见宋月梅如此说,心中有些不忍,道:“二殿下请了太医来,别忧心,太医自会为你诊治。” 说罢,扭头冲等候在门口的太医点点头,“有劳方太医了。” 方太医先是回头看了眼坐在外屋的成墨,见成墨点头,这才颔首进去。 宋月梅隔着帷帐瞧见太医,心头不禁发紧。 这太医可不是她们自己人,这诊治出来晓得她是装病,就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想着,宋月梅忽然道:“老爷,我有话要对您说。” 陆秉言刚把方太医迎过来,闻言一愣,随即道:“有什么话,还是等太医为你诊治了再说。” 宋月梅却忽然掀开帷帐,冲陆秉言道:“老爷,妾身实在要先把话说了才能安心。” 那方太医见状忙转身回避,跟着道:“还是等这位姨娘把话说了吧,在下先行告退。” 说罢,那方太医便扭头退了出去。 这方太医是个素来就不爱惹麻烦的,遇上这等内宅之事,更是能避则避。 宋月梅见那方太医一走,便从榻上起身,在陆秉言跟前跪下。 陆经竹见状就要去搀,却被宋月梅甩开。 陆秉言不解,“姨娘这是何意?” 宋月梅掩面拭泪道:“老爷,妾身今日是装病。” 陆秉言眉头一皱。 虽说他时常也猜到,可每每遇上宋月梅称病,不免还是会心疼一番。 如今她却自己说出来,倒叫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宋月梅见陆秉言不语,接着道:“妾身今日装病,实在是有苦衷。妾身听在前厅的丫头们回来说,二殿下和李将军都来了。妾身思来想去,觉着不妙。大小姐是个什么性子,老爷是知道的。今日这件事,大小姐自然不会认下。可说到底,都是咱们的家事,关起门来,什么都好说。可大小姐若是将此事说与二殿下和李将军晓得,那咱们陆家岂不是得背上一个杀人的罪名?” 陆秉言依旧不语。 宋月梅这倒是说对了,再怎么说,也不该说给外人听。 可想到阿梨与小菊的说辞,陆秉言看着眼前的枕边人,不免又有些心寒。 随即,问道:“我要你说实话,春香这条人命,究竟是不是从你手里过的?” 宋月梅闻言,心下一顿,随即扭头看向陆经竹。 陆经竹在一旁垂下头,也不说话。 宋月梅心道不妙。 想来,前厅内的陆观澜定然是使了什么手段,让陆秉言信了她的话,认定了春香之死是她所为。 陆秉言回头看了眼外屋,冲守在门口的赵管家点点头。 赵管家立刻将门合上。 “还不肯说吗?陆观澜身边两个丫头都已经把事情说了,那小菊,还亲眼所见,”陆秉言眉头紧锁,盯着跪在地上的宋月梅。 宋月梅自知,方才不在厅中,不晓得陆观澜那边究竟说了些什么。 如今若是为了脱罪,说些对不上的话,那便正是掉进了陆观澜的陷进。 此时说多错多,可不说,陆秉言这边却又非逼着她认了。 “父亲······”此时,一旁的陆经竹秀眉微蹙,一双含着泪水的眸子哀求般地望着陆秉言。 宋月梅扭头朝陆经竹看去,随即想到什么,道:“老爷,妾身晓得,如今说什么老爷都是不大相信的。可老爷看在经竹的份儿上,也要想着,如今老爷身在朝堂,正受陛下的看重,切莫让外头那些对家寻了把柄,若是在陛下面前参上老爷一本,咱们陆家可受不起啊。” 陆秉言闻言沉默。 他如今正是顾虑着陆经竹,这才想着,若是此事真是宋月梅所为,他也要想法子将此事按下,以免害了经竹的名声。 宋月梅如今这样一说,他便更觉着,此事定然不能外传,更不能叫宋月梅认下了。 想着,陆秉言道:“你带着经竹好好待在院儿里,回头再同你算账。” 说罢,陆秉言转身便走。 宋月梅瞧着陆秉言拂袖而去,抬手抹去脸上的泪。 一旁的陆经竹忙将宋月梅扶了起来,问:“阿娘,父亲这是何意?” 宋月梅笑了笑,“你父亲是个聪明的,断不会拿他的前程和陆家往后的前程开玩笑。” 陆经竹闻言,眉头舒展了几分,“阿娘的意思是,咱们没事了?” 宋月梅却摇摇头,“有事那也是往后的事,”说着,扭头看着陆经竹,柔声道:“我的好女儿,可要给为娘争口气,你父亲,还盼着你给陆家光耀呢。” 陆经竹自然晓得宋月梅这话什么意思,面上一涩,道:“女儿定不会负阿娘和父亲所望。” 陆秉言从里屋出来,见着成墨正同方太医在喝茶,便笑着拱手对成墨道:“二殿下,我那妾身子娇弱,如今又晕了过去,我瞧着,醒来也不知还得多久了,就不劳太医等候,晚些时候,臣自会请大夫前来。” 成墨却是一笑,“这为病人诊治,本就是太医的职责所在,等候与否都无碍。” 陆秉言微微欠身,“时辰也不早了,实在不好叫殿下因臣的家中事,反倒耽搁了殿下之事。” 这意思,就是在逐客了。 成墨本就没想多留,想着今日不过是来看看陆观澜。 可眼下瞧着,就是他未曾来,这丫头也能将局势扭转,让自己安然无恙。 随即便安下心来,起身道:“多谢陆大人提醒,既然如此,那本殿下改日再来拜访吧。” 说罢,起身离去。 陆秉言见这尊大佛终于是要走了,便忙跟在后头送这位二皇子出府。 成墨到了前厅,见陆观澜还在,那李尽也还在,不禁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 陆秉言跟在后头,见成墨停下,忙问:“二殿下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成墨忽然问:“陆大人家的小姐们,可有许了人家?” 陆秉言一听这话,心下一喜,忙颔首道:“孩子们都还未及笄,故而还未与她们说亲。” 成墨点点头,随即出了府。 陆秉言送走成墨,回头见着前厅那位李将军还没走,不免有些头疼。 这位手握重兵又有战神之名的李将军,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这在百姓心中颇受爱戴,在军中又颇有威望也就算了,还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 平日里,也是个轻易得罪不得的。 想到此,陆秉言上前朝着李尽微一拱手,笑道:“李将军,恕我招待不周。才将把二皇子送走,这才有闲暇前来陪李将军。” 李尽笑着起身回礼,道:“陆大人无需多礼,我今日也不过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前来,这叨扰许久,是我的不对。这尚衣局已替大小姐量了衣裳尺寸,今日回了宫便早些给大小姐赶制出来,至于这赏给大小姐的布料,就让大小姐留下了,这二位教养嬷嬷,也留给大小姐安置。” 说罢,便冲一旁的张三枝使了个眼色。 张三枝忙道:“将军,咱们还得回军营一趟。” 陆秉言还想说什么,却见李尽冲自己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先走了,改日再来拜访陆大人。” 说着,也没等陆秉言相送,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观澜在一旁看得想笑。 陆秉言恐怕是想留着李尽说说话,好问一问,这皇后娘娘究竟何意,怎的还是要她陆家大小姐前去赴宴,难不成自己递上去的回帖,娘娘没收到吗? 陆观澜越想越觉好笑,不禁起身道:“父亲,既然也没女儿什么事儿了,女儿便回去了,”说着,指了指一旁的两位宫里来的嬷嬷,“女儿还得回去替两位嬷嬷安置了才是。” 陆秉言却道:“站住!” 陆观澜停下脚步,回头,“父亲还有何事?” 陆秉言冲赵管家道:“去,把二位嬷嬷带去南厢房住下。” 赵管家领命,便带着两个嬷嬷往南厢房去了。 见外头的人一走,陆秉言便道:“我倒是不知,你何时竟有这般的人脉往来。” 陆观澜抬眼,微微一笑,“女儿不知,父亲这话又是何意。” 陆秉言冷笑,“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陆观澜却又开口了:“父亲,春香这事,就算完了吗?” 陆秉言猛一回头,“那你还想如何?” 陆观澜不语。 “二殿下没有深究,那李将军也没有多问,便是咱们家该庆幸的,你还嫌闹得不够丢人吗!”陆秉言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陆观澜望着陆秉言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嘲讽。 第一百一十二章 阻拦云丽 今日李尽和成墨前来,自然是管不到她们家中事,决断与否,都在陆秉言。 换做别人,若是被外人知晓,总归都得给出一个交待。 可陆秉言,为了保下宋月梅母女,竟就这样置此事于不顾。 究竟是料定了李尽和成墨不会往外说,还是陆秉言已经为了那母女二人到,宁愿不管往后的种种后果? 若陆秉言能为她母亲做到这一星半点儿,母亲又何至于死得那样伤心可怜。 一旁阿梨见自家小姐如此神色,忍不住开口道:“小姐不用担心,总归此事是沾染不到小姐身上了。” 陆观澜笑了笑,笑容见有些苍凉。 她这又是证据又是人证的,都未能动得了宋月梅分毫。 如今却只能庆幸一句,总归沾染不到她身上。 何其可笑。 想到此,她忽然沉声问:“你们觉着,这内院之中的事,是不是闹得太小了?” 小菊不解自家小姐此话何意,却还是道:“这内院之事,自然同那王宫大内不同的。” 陆观澜点头,似是喃喃自语:“是啊,能遮掩下来的事,都不是大事。” 说着,一转身,朝着院儿里走起。 既然这事不够大,那她,便让她们闹出更大的事来。 春香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陆秉言让赵管家将花园那处发现尸首的地方填埋了,又栽种了些花草,再让人去给春香家里送去了春香一月奉银的双份儿,就说春香是失足落水而死。 阿梨同陆观澜说起此事时,陆观澜刚起身梳洗。 “给得多吗?”陆观澜问。 阿梨摇头,“按着府内大丫头的份额算,也不算多。” 陆观澜点点头,“得空,你去一趟,多送一些。” 阿梨点点头,“说起来,春香也挺可怜的,家里如今还有两个弟妹,也不知往后如何生活。” 陆观澜却并未有多同情,“当初入府择主时,她便该清楚宋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些年她跟着宋姨娘也做了不少恶事,没什么值得可怜的。” 并非她铁石心肠,而是前世的春香,在她这里也并非什么善类。 今生虽起了善念,可到底也为时已晚,怨不得别人。 她既已做了为春香讨回公道之事,那也算仁至义尽了。 想到此,她又问:“云丽呢?” 说起来,昨日云丽反水后,陆秉言带着太医去霓轩阁之前,便让赵管家将云丽带了下去,今日,也没听见什么消息。 云丽这样的身份,宋月梅该是会保她才是。 阿梨摇头,“奴婢让人盯着的,看守的人说,老爷让人午后把云丽带出府去。” “带出府?老爷?”陆观澜呢喃。 她倒觉着,让人把云丽带出府的,可并非陆秉言。 随即,道:“午膳过后,咱们出去吃盏茶吧。” 晌午后,陆观澜刚让人将饭桌撤下,就见陆经竹身边的萍儿来了。 阿梨素来对这萍儿没什么好脸色,索性将人拦在外头。 “萍儿姑娘有什么事,在这人说吧,”阿梨笑着道。 萍儿朝着屋里望了一眼,道:“如今大小姐真是娇贵起来了,是怕我这等粗俗的下人,脏了大小姐的眼睛不成?” 换做往日,阿梨定吃不下萍儿这般的嘴脸,自会同这萍儿拉扯一番。 可跟着陆观澜久了,也随了陆观澜的性子,如今倒对萍儿这番话不痛不痒。 只是道:“大小姐脏没脏眼睛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萍儿姑娘这般的德行,倒是没能给二小姐积下什么口德。” “你!” 萍儿正气急败坏,却见陆观澜忽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见此,陆观澜眼皮都没抬一下,同阿梨道:“既说了要去吃茶,还不去准备。” 阿梨闻言,忙颔首退下了。 萍儿一听这话,忙上前行礼道:“大小姐这是······要出门?” 小菊在一旁啐道:“咱们小姐出不出门,岂是您能过问的?” 萍儿是陆经竹身边的一等丫鬟,却被陆观澜身边的二等丫鬟这么啐上一口,登时便气恼不已,也顾不得还有话要说,便道:“既然大小姐院子这样不待见奴婢,奴婢还是告退吧!” 说着,便扭头跑了。 小菊见萍儿走了,这才觉着自己有些过份,想来这萍儿来定然是有事要说,可如今人一走,也不知要说的是什么话来。 便忙跪下道:“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陆观澜失笑,将小菊扶起,“是不是故意的,总归我也懒得听这些人说话。” 况且,她也能猜到,陆经竹让人来找她,是想说什么。 无非便是住在南厢房里那两位嬷嬷。 这宫里来的教养嬷嬷,能跟在身边学个一点半点儿的礼仪,于陆经竹来说,那也是天大的恩赏。 可对她来说,却没什么用。 若她有意入宫,也不会等到今日了。 再说了,前世那些个礼仪已经学得她头疼欲裂,今生她又怎会再来这一遭。 索性,随陆经竹去吧。 反正陆秉言昨日扣下那两位嬷嬷,为的也是给陆经竹留着。 “小姐,奴婢打点好了,”这时候,阿梨已换了身行头出来,冲陆观澜微微颔首。 陆观澜笑了笑,扭头冲小菊道:“好好看着院子,等我们回来。” 小菊嘿嘿一笑,“小姐和阿梨姐姐放心,奴婢定会看好咱们院儿的。” 萍儿一路跑回了墨园,一进屋子,便扑在陆经竹脚下哭。 陆经竹蹙眉,“你这是做什么?那陆观澜没同意?” 今日一早,陆经竹便去南厢房求见那两位嬷嬷,为的便是也跟着嬷嬷习得一番礼仪。 为此事,她还连夜亲手做了点心送去,为的便是让那二位嬷嬷觉着她诚心。 谁曾想,今早一去,那两位嬷嬷却将她拒之门外,还说什么,她们是皇后娘娘派来教陆大小姐的,不是教陆二小姐的。 若是陆二小姐想跟着学些宫中礼仪,也该让陆大小姐来说才是。 无奈,陆经竹只得让萍儿去求陆观澜答应。 可陆观澜又是个嗜睡的,今日上午去了三次,她院儿里的丫头都推说她还未起。 这好容易熬到午饭过了,却见萍儿这丫头如此这般的回来。 萍儿抽噎着摇头道:“奴······奴婢话都还没说,就被大小姐身边那两个丫头好一番羞辱,还说······还说奴婢去了,也是脏了大小姐的眼睛!其中一个羞辱奴婢的丫头,可只是大小姐身边的二等丫头啊!” 说着,又埋在地上哭。 陆经竹一听这话,手里的茶盏登时给摔在了地上。 好,好。 陆观澜真是好。 如今就连身边的二等丫头,也能欺负她身边的一等丫头了。 想到此,陆经竹问,“大小姐现下在何处?” 萍儿闻言,忙止了哭,道:“奴婢不知,只是······奴婢去时,瞧着大小姐这是又要出门。” 陆经竹一听这话,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由一笑。 再想到昨日的二皇子和李将军,她心中笑意更甚。 陆观澜这个丑八怪,也不知为何,总有那么多人惦记。 可在她看来,无非也是惦记她那份嫡女的尊贵。 若她也是嫡女,哪里还能有陆观澜这贱人什么事。 既然,他们都想要的是陆观澜这嫡女的身份,那她便让陆观澜配不上这嫡女的身份。 陆观澜出了府门,便让车夫去了西市。 还是那家成衣铺子,也还是换了身男装。 阿梨不解,“小姐,咱们这又是去哪儿?” 陆观澜笑了笑,“送云丽出府的人,走到哪儿了?” 阿梨顿时恍然,道:“据咱们盯着的人说,才将出府,约莫是和咱们同时出发,只是走得后门儿,上了辆马车,望南城门的方向去了。” 陆观澜点头,对车夫吩咐道:“去南城门。” 宋月梅如今送云丽出来,便是想将这块烫手山芋物归原主罢了。 云丽的主子并非她宋月梅,所以像昨日那般做出叛变之事,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可到底不是自己手底下的人,不能也不敢处置。 索性,趁着这次机会将云丽送走来得好些。 只是,她实在不明白,为何云嫔会帮宋月梅。 可既是帮宋月梅,为何身边丫头对宋月梅的这番作为,更像是并未在乎宋月梅的生死。 这倒让她觉着,这不是派人来帮衬,而是派人来盯着。 她若没猜错的话,宋月梅可能有替云嫔做过什么事,所以云嫔不放心,才让身边亲信过来盯着。 而云丽之所以敢反水,也是因为,宋月梅的生死其实不重要,宋月梅口中所知晓之事,才最重要。 所以,云丽跟着宋月梅,不过只是盯着宋月梅,以免从宋月梅口中走漏什么消息。 昨日眼见着宋月梅失势,云丽又险些成了背锅之人。 索性,便坐实了宋月梅的罪名。 这样,宋月梅便成了死罪。 也只有死人,才不会走漏消息。 如今,她要做的,便是让云丽暂且回不了云嫔身边。 云嫔那边若没见云丽回去,便会怀疑宋月梅,一旦怀疑起宋月梅,便会有所行动。 只要云嫔那边有了动作,她这暗里之人,才能抓住把柄不是。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只是个外人 西市九香楼靠窗的一处桌旁,李尽正抱着坛子酒自斟自饮,好不惬意。 张三枝从外头匆忙跑了来,颔首道:“将军,俺瞧着,这陆大小姐好似又跟踪什么人去了。” 李尽放下酒碗,望着窗外人来人往,低声问:“今日可有跟踪她的?” 张三枝也压低了声音,“俺瞧着是没有。” 李尽闻言点头。 昨日从陆府出来,他便察觉这陆府外头有些形迹可疑之人。 虽不晓得这些人的来历,一时间也追查不到下落,可到底关乎他陆家,既关乎陆家,也就关乎陆观澜。 此事他怎能不管。 索性昨夜便让张三枝在周围守着,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此时的张三枝瞧见自家将军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将军,俺好歹也是副尉,这一天天儿的不去军中,倒成了您私家院子里跑腿的了,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李尽睨了张三枝一眼,从腰带里取出一块玉,扔给张三枝,“拿去喝酒。” 张三枝忙接过笑道:“诶!多谢将军!这才是俺景仰又敬佩的好将军嘛!” 李尽笑着摇头。 这时,就见陆观澜带着阿梨从外头走过。 李尽忙埋下头遮掩,待人走开了些,才又抬起头来,扭头问张三枝:“陆大小姐她今日没乘马车?” 张三枝摇头,“俺从陆府跟出来的时候,还瞧着她上了马车。” 李尽眉头一皱。 不坐马车,那她这是······要去哪儿? 护送云丽的马车从陆府一路出来,快到南城门时,马车夫忽然停了下来,说是要去方便。 车内,云丽眉头一皱。 要说这陆府的人就是低贱,这就连送她出个府都能有不少幺蛾子。 半晌,那马车夫才回来。 只听车帘外头的马车夫笑道:“姑娘,方才小的接到信儿,说是南城门那边儿去不得了,小的这便改道回去。” 云丽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听出,这马车夫的声音同先前的车夫不同,忙问:“你是谁派来的?” 那车夫不予理会,只兀自驾车从一旁的巷子绕了回去。 云丽顿时有些慌了,“我不管你的主子是谁,最好在此将我放下,否则,之后我家主子定饶不了你!” 车夫还是不理,直到马车在一处僻静地停下,那马车夫才开口道:“姑娘,到了。” 云丽一愣神的功夫,就见着几个丫头模样的从外头冲进马车,将她的头用布袋子套了,押着从马车里头带了下去。 云丽刚想开口喝斥,脸上却生生挨了一巴掌,就听一个嬷嬷道:“劝你最好老实本份些!别学那些个泼妇一样的大喊大叫,小心拔了你的舌头!” 云丽一听这话,原本还想叫嚣两句,也只得闭了嘴。 陆观澜正坐在椅子上,望着被押在地上跪着的云丽,唇边勾起一抹笑。 幸得外祖父早前为了让母亲养胎,偷偷在京中购置了这样一座深宅,除了这宅子外,城外还有处庄子,都是好处置人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她这头一回用这宅子,却是因为这个。 “说,你要去哪儿!”一旁的嬷抬脚踢了踢云丽,斥问道。 云丽瞧不见面前是什么人,也不知自己面对的何等境况,被这么一踢,顿时浑身一抖,却是不开口。 陆观澜见此,也不急,冲一旁的孙嬷嬷点点头。 那孙嬷嬷便是这宅子的管事嬷嬷,为人严谨,手段也干脆。 见陆观澜点头,便让两个丫头将两盆烧得滚烫的水给端了上来。 道:“不说是吧?你这面前放着两盆烧滚了的烫水,你若再不开口,那我便让人将你两只手给按进去泡上一泡。” 云丽跪在地上,手指轻轻往前伸了伸,碰到那冒着热气儿的水盆,烫得顿时缩回手。 “要知道,被这滚水一烫,你这双手,可就保不住了,到时从这水中拿出来的,可就只是那一双脱了皮肉的白骨,要试试吗?”孙嬷嬷继续道。 云丽此时已吓得浑身发抖,颤抖道:“你们······究竟是谁?” 孙嬷嬷扭头朝陆观澜看来。 陆观澜摇摇头,示意孙嬷嬷不要开口。 云丽没听见回应,又颤抖着声音问:“是不是,是不是贤妃的人!” 陆观澜闻言一愣,随即冲孙嬷嬷点头。 孙嬷嬷道:“你提贤妃娘娘做什么?” 云丽以为自己猜对了,冷笑一声,“好,好!既然你们是贤妃的人,那还用得着我多说什么吗?动手吧,给个痛快!” 陆观澜眉头轻轻一蹙。 云丽明明是才从陆府出来,第一个所猜的,却并非是她陆府的人,而以为是贤妃。 莫非,云嫔还要做什么事,是同贤妃有关的? 或者说,是云嫔做了什么事,同贤妃有关? 想到此,陆观澜朗声道:“带下去关押,把人看住了,别让她死。” 虽说她瞧着云丽不是个不惜命的,可也难保真就为了护主,而一心求死。 还有许多话许多事要从云丽嘴里问出来,如今,云丽可不能死。 孙嬷嬷领命,点头示意几个丫头将云丽从地上拖了起来。 云丽听见陆观澜的吩咐,却没能听出是陆观澜,只以为是个少年。 正疑惑着,就被几个丫鬟驾着拖走了。 将云丽带走后,孙嬷嬷上前,躬身颔首道:“大小姐,奴婢定会好好看着这人。” 陆观澜点头,“有劳孙嬷嬷了。” 孙嬷嬷却笑着摇摇头,“大小姐哪里话,这么些年了,夫人也就养胎时来过,之后,就再没见着夫人,如今大小姐回来,咱们高兴都来不及,何来劳苦。” 陆观澜闻言,眸子黯了黯,随即也笑着道:“往后,还有许多事要麻烦孙嬷嬷。” 孙嬷嬷一听这话,却甚是惶恐,忙颔首:“大小姐可别这么说,奴婢们从前蒙过老太爷的恩,本就是老太爷安排伺候夫人的,可惜夫人走得早······” 说到此处,孙嬷嬷更是忍不住连连拭泪。 陆观澜叹了口气,“嬷嬷不用太过伤心,母亲的事,我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说罢,转身离去。 从院子后门出来,就见阿梨正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守着。 见着自家小姐出来,忙问:“公子,云丽那丫头可老实交待了?” 陆观澜摇摇头。 要说老实交待吧,她本想知道,接下来云丽要去哪儿,要为云嫔做什么,可这些,云丽只字未提。 要说没有老实交待吧,可云丽这胡乱猜测着,倒自己顺嘴说出了贤妃。 如此可见,云嫔想要对付的人,便是贤妃了。 其实这也不难想到,毕竟能阻拦云嫔她儿子的路的,就只有成墨罢了。 可是她记着,前世云嫔一直以来最想对付的,并非贤妃。 难不成,是这一世她的改变,也让个中之人也改变了? 不对,她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 云嫔的密谋,可不止于此。 想着,陆观澜冲阿梨道:“叫辆马车,去文安坊。” 不多时,阿梨便将马车喊了来。 陆观澜立刻上了马车,带着阿梨就往文安坊去了。 李尽带着张三枝一路跟着陆观澜至此,原以为还得等上些时辰,却见陆观澜没多时便从这宅子里出来,一出来,又上了马车。 便连忙也让张三枝找了两匹马骑着跟了上去。 “将军,俺怎么觉着,陆大小姐是奔文安坊去的啊?”张三枝在一旁道。 李尽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今日跟着,一来是为一路护送,以免她路上又遭遇什么意外,二来,则是也好奇这丫头究竟想做什么。 如今倒好,这绕来绕去,又到了这该死的文安坊。 张三枝并未察觉到李尽脸色的异样,还道:“将军您说,这陆大小姐怎的总往这文安坊跑啊,先前您让我跟着也是,统共也没见她出过几趟门儿,怎的都往这文安坊去了,难道这里头有好点心吃不成?” 李尽的脸色是越听越难看,眼看着就要一脚将张三枝踹下马。 却见陆观澜的马车在街坊口停下。 李尽见状,也忙下了马,让张三枝牵到一旁茶摊儿前拴住。 陆观澜从马车上下来,四下看了看,却似乎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再一仔细看去,却不见了。 顿觉自己多心了,便带着阿梨往坊内而去。 李尽刚侧身躲过陆观澜的目光,再一张望,就见着陆观澜大摇大摆地往里头去了。 一时气结。 张三枝在一旁不明所以,却终于瞧出了李尽脸上的不悦。 忙问道:“将军?瞧着您这模样,陆大小姐这是又去喝花酒了?” 李尽扭头,皱眉瞪了张三枝一眼,却是不语。 他只是不知道,她的心意究竟是什么。 若她真的对二皇子有意,那他······该不该帮她呢。 他想遂了她的心意,可是,不知为何,如今又舍不得了。 若是她愿意,他也可以替她遮风避雨,也可以护着紧着她。 可昨日眼见着她在自己府中受人构陷,却也只得她自己为自己料想周全。 他到底,只是个外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成墨起疑 一个外人,又何谈什么替她着想。 一旁的张三枝眼见着陆观澜往里头去了,又见自家将军无动于衷,便忍不住开口:“将军,咱们不往里跟了?” 李尽回过神,忽然笑了笑。 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优柔寡断了,这样多思多虑,可当不了好将军。 想着,他一转身,道:“不跟了。” 陆观澜带着阿梨一路到了成墨别院门前。 阿梨抬手刚要敲门,就见门开了。 子元抬眼一见两个少年,一时没能将陆观澜认出来。 直到阿梨上前笑着说:“劳烦小哥通秉一声。” 子元才认出,原是陆家大小姐,忙笑着将二人迎进门。 道:“是小的眼拙,竟没瞧出是陆家大小姐来了。” 陆观澜不语,只问:“忽来叨扰,只是不知,殿下可在?” 子元满面堆笑,将陆观澜引到花厅,“陆大小姐稍歇,小的这就去请殿下。” 陆观澜笑着点点头,看着子元匆忙往后院而去。 阿梨见着人走了,这才开口:“小姐,奴婢怎么觉着,那殿下身边的家仆看您时,眼神有些不对劲儿啊。” 陆观澜闻言抬眉,“哦?此话怎讲?” 阿梨道:“奴婢之前来给小姐送信时,每每都是这子元送奴婢出门,还每每问起奴婢小姐您的近况,打听咱们府里头的事。” 陆观澜秀眉微蹙,“那可全说了?” 阿梨道:“奴婢又不傻,怎可同那子元说,每回都推说小姐的事咱们做奴婢的不知,那子元便也拿奴婢没办法,也就不多打听了。” 陆观澜点头。 若非阿梨今日一说,她竟不知,成墨还有这样的心思。 这叫子元的家仆又怎有那个心思打听她的事,若非得了主子授意,怎会这样关心一个官眷小姐的事。 只是,她不太明白。 成墨让底下人这般打听她,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对她有了什么疑心? 正想着,忽见一个人影匆匆跑了来。 “陆小姐快先喝茶,殿下等会儿就到,”楚玲端着茶盘疾步走到陆观澜跟前,将茶盏递上,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笑。 陆观澜接过茶盏,笑着微微颔首,“多楚玲姑娘。” 楚玲甚是喜欢这个陆家大小姐,方才在后院儿正陪着殿下练剑,就瞧着子元来禀报,说是陆大小姐来了。 晓得子元是个粗笨的,她便忙奉了茶来。 陆观澜端过茶盏小啜了一口,放下茶盏时,正瞥见楚玲一脸笑容地盯着自己。 若说方才阿梨说起子元时,她还未曾注意。 可这回瞧见楚玲这模样,倒真让她觉着有些起鸡皮疙瘩。 随即问:“楚玲姑娘,二殿下是否有事在处理?若是有事,我明日书信同二殿下说便是。” 楚玲一听这话,忙摆手,“没有没有,陆小姐稍歇,殿下马上就来。” 陆观澜却笑了笑,“算了,我也不好耽误殿下的。” 说着,就要起身。 谁知,楚玲立马上前将陆观澜按住,随后一脸歉意地退开来,“陆小姐莫怪,奴婢是个粗人,自小习武的,方才实在有些着急了。” 陆观澜却问:“那我实在不知,楚玲姑娘这是着什么急?” 楚玲心道,这不是怕您走了嘛。 可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说,嘴上却道:“殿下方才在院儿里练剑,发了一身汗,这才想着,先沐浴更衣,再来见陆小姐的。” 陆观澜一愣,随即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等一会儿吧。” 陆观澜一时有些发懵,这成墨好端端的,怎的开始练剑了? 不过说起来,成墨也是会武功的,可惜武艺不甚佳,才总是被成野暗算许多次都中了招。 前世她在王府之中,听闻最多的消息,便是这二殿下又受伤了。 如此也好,总归封王礼之后,成野行动更甚。 到时,自是免不了的刺杀暗害。 又等了不多会儿,终于见着成墨从里头出来。 今日的成墨一袭柳青色长衫,刚沐浴出来,发髻还散着。 与往日不同,倒显得格外懒倦。 成墨从后院匆匆赶来,一见陆观澜今日着的男装,顿时一怔。 随即,又失笑出声:“不知陆大小姐今日这又是唱的哪儿出?” 陆观澜起身拱手,笑了笑,“女子在外不多方便,况且,我这陆家小姐的身份若是被人晓得整日出来乱窜,的确是很不好的。” 成墨闻言却是微微发愣。 陆观澜这番话虽并无他意,可在他听来,却成了,哪怕冒着名声有损的风险,都要来见他。 陆观澜不知成墨心中作何想,转头坐下后,便兀自开口:“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同殿下商议。” 成墨这才回过神,抬眼问:“何事?” 陆观澜道:“殿下可还记得昨日在民女家中所见的婢女云丽?” 成墨点头,“记得,”随即反应过来,道:“你也知道,那云丽······” “是,”陆观澜也点点头,“民女也知道,那婢女是云嫔娘娘身边的人,只是先前还不太确定,直至昨日殿下前来,民女瞧见那云丽的反应,才由此断定。” 成墨一听这话却是疑惑了,“她在云嫔身边,我虽不大相熟,可到底也是见过几面,才觉着眼熟能认出来。你未曾去过宫中,也并不认识云嫔,你又为何认得?” 成墨眸光隐隐透出一丝奇疑。 不怪他多想,实在是,先有昨日云丽反咬一口陆家姨娘,帮了陆观澜一把。 今日,又有陆观澜亲自登门,亲口承认认得云丽。 实在让他不得不怀疑,陆观澜是否真的同成野有关系。 陆观澜晓得成墨在想什么,忽然微微一笑,“殿下,若民女真站在别处,今日,也就不会同殿下说这些了。” 说着,端过茶盏又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殿下有所怀疑实属应当,只是有些事,还不到民女说的时候,请恕民女不能解释。” 成墨闻言眉头一皱。 他的确怀疑,可他却忽然在想,若陆观澜真是成野的人,他该当如何。 换做旁人,他是打是杀都不在意。 可偏偏是陆观澜,他实在对她没法动手。 如今又听陆观澜说不解释,他心头更是一团乱麻。 “有些话,民女会留着以后再同殿下讲,今日来,是想告诉殿下,云丽在民女手里,”陆观澜没有理会成墨的脸色,只兀自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告诉他。 成墨抬眼看向陆观澜,“你绑了云丽?就不怕云嫔找你麻烦?” 陆观澜闻言一笑,一张小脸上竟难得露出一丝得意,“云嫔娘娘,想必如今还认不得民女。” “认不得?”成墨喃喃。 既是认不得,那便也是在告诉他,她同成野没关系了? 不知为何,他心头一喜,顿时展颜。 陆观澜并未察觉到成墨脸上的变化,只是继续道:“今日民女从云丽口中,听到了贤妃娘娘的名讳。” 成墨立刻收回思绪,愣了愣,“母妃?她还说什么了?” 陆观澜瞧着成墨如此,心中不禁叹了口气。 要说成墨聪慧,可到底心思还是没有成野深沉。 成墨这样的人,有时候在她看来,也的确不太适合做皇帝。 可要比起成野,她便还是觉着,成墨更好一些。 想着,陆观澜回道:“并未多言,可民女却觉着,这里头定然是有什么同贤妃娘娘有关。” 成墨并未想到其他的意思上,只道:“你放心,母妃从不与云嫔之流共处,也绝不可能同这云丽有什么关联。” 陆观澜无奈,道:“殿下,民女并非这个意思。” 瞧着成墨面上不解,陆观澜只得道:“那民女索性明言,既然云丽口中提到贤妃娘娘,那想必云嫔娘娘那边,曾经或是即将要对贤妃娘娘做什么。至于究竟是什么,民女还没审问出来。因为民女还未确认一件事。” 成墨终于明白了陆观澜的意思,思索片刻,道:“何事?” 陆观澜道:“民女还不知道,云嫔从前是否对贤妃娘娘做过什么事?” 成墨闻言眉头一皱,思索半晌,随即猛地抬首看向陆观澜道:“若说是否有什么事,我还真晓得一件,只是,并未掀起什么风浪,在我和母妃瞧来,不过是云嫔用来争风吃醋的小事罢了。” 陆观澜眸光一闪,道:“何事?” 直到黄昏时,陆观澜才从成墨别院出来。 抬首望天,只见霞光漫过苍穹。 她边往坊外走着,边想起,曾看过一本话本,里头讲了一个男子,名为苍蘅,因是九天帝子,身份贵不可言,便时常独处之。 也常一人望天,看苍穹之下,只他一人。 何其孤独。 前世的她,也时常觉得同这苍蘅一般孤独。 偌大的皇宫之内,她贵为六宫之主,身边却能留下一个人。 没有人晓得她的苦楚,也没人能明白她的孤独。 可是,苍蘅有幸遇见可护可爱之人,她,却只能遇见成野那样的狼心狗肺。 想到此,她忍不住自嘲一笑。 却蓦地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何事这样好笑?要不说来与我听听?” 第一百一十五章 对你情有独钟(将军求婚) 一转头,就见李尽从身后一处巷子走来。 陆观澜神色间微微有些诧异,想起上回文安坊一见,他也是从巷子里出现。 这样想着,待李尽走到身旁时,她才回过神。 “将军这是对巷子情有独钟啊,”陆观澜忍不住揶揄。 李尽未似从前那般回侃,却蓦地一脸正色。 道:“我是对你情有独钟。” 话落,陆观澜立时怔在当场。 李尽扭头看向一旁的阿梨,“还不退下?” 阿梨闻言一凛,随即看向一旁的小姐,却见自家小姐还愣着。 “去西市那间铺子等着,我自会带你家小姐回来,”李尽没再犹豫,伸手一把拽住陆观澜的手,将人揽入怀中,纵身一跃,便没影儿了。 不远处一个人影见状,立马匆匆跑了回去。 陆观澜直至骑上马背,人还半懵着。 待李尽跨马而上,从身后将她拥住,她才终于回过神。 却没等她开口说话,李尽便驾马疾驰而去。 此时霓光漫天,远霞衬着扑翅的飞鸟掠过。 良驹疾行,穿过闹市,一路朝着城外飞奔。 陆观澜没有再开口,扭头间,瞥见李尽的下巴正抵在自己肩膀。 晚霞很美,此刻的风也很美。 直至出城,陆观澜才忍不住问:“将军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李尽勾起唇畔,只是轻轻一笑,并未回话。 从城里出来,绕过两片庄田,便瞧见一条石道山路。 “我呀,小时候不是跟着我祖父在边疆军营,就是独自一人在这京中。其实也不算独自一人,起初,我还有父亲,”李尽忽然开口了。 “后来,父亲入狱,莫名死在狱中,姑母在那冷冰冰的深宫里,虽能时常入宫探望,可到底不在身边,于是,在这京中,我就成了一个人。” 陆观澜不语,只静静听他道来。 “父亲过世之前,时常带我来此处,教我喝酒,同我说这世间的道理。后来他走了,我也常来,常独自一人前来。” “也喝酒。” 说话间,二人已乘马到了山顶。 山顶处,只有一座凉亭,亭边种着一簇小竹,小竹旁,还蓄着一方水池。 池中,小荷只露尖尖角,叶下还有两尾鲤鱼,正畅快游着。 山风拂来,顿叫人心旷神怡。 李尽翻身下马,将陆观澜扶下,指着凉亭笑道:“你先坐坐。” 陆观澜有些迟疑,见李尽将马拴在一旁的小竹上,又绕到那亭子背后去,捡起一根枝桠,蹲下身似在挖着什么东西。 半晌,才见他从亭子背后回来,手里却多了一坛酒。 陆观澜一愣。 刚想开口,就听李尽道:“今日可愿与我共饮?” 她抬眼,瞧着李尽一脸笑容,原本冷峻的脸上,此刻皆是暖意。 她点头,微微一笑,“好。” 二人于亭中坐下后,李尽又从怀里掏出两个碗来,倒上酒,一碗递给陆观澜,一碗自己一饮而尽。 陆观澜见状,也端过碗,一仰头喝了个底儿朝天。 酒入喉咙,甘洌醇厚,更叫人浑身抖擞。 “这个亭子,是我爹同我一起修的,”李尽笑着,又给自己倒上第二碗。 陆观澜笑道:“那这酒也是当初将军同令尊一起埋的?” 李尽摇头,“这酒不是,不过,当初有埋过。爹说,等我娶媳妇儿那天,他便将这酒挖出来,去我喜宴上喝。” 陆观澜一愣,端着碗的手忽然颤了颤。 “后来,我第一次得胜归京,便来这里将酒挖了出来,喝了,”李尽说到此,轻笑出声。 “后边儿觉着挺对不起他老人家的,把他的酒喝了,索性又埋了一坛。” “可你也知道,我这不是战无不胜嘛,于是,每次回来,我都把头一回埋的酒给挖出来喝了。” “这一坛,也是上回埋的,”说着,李尽将第二碗也饮尽。 陆观澜没有开口,只是这样望着李尽,看着他一碗接一碗。 眼看着酒坛见底,也听他说着过往许多事。 他说,他头一回手上沾血时,是在八岁。 那年他跟着祖父在边疆习武,夜里有人偷袭,他祖父为他挡了一刀。 眼看着又是一刀,他便鼓起勇气,提起祖父的剑,刺穿了那人的胸膛。 他说,他第一回胜仗打得艰难。 那时粮草不足,众将士围困玉梁关,城内还有些老人妇孺没能逃出去。 眼看着没东西吃了,敌军开始攻城,无数的飞箭落下,他身边,倒下许多人。 那时他还不是将军,他身边也全是同他一样出生入死的兄弟。 后来,眼看着敌军压城,他便发了狠,带着兄弟们冲了出去,杀出一条血路,保着城里头的百姓出去。 幸亏,当时援军里头有一人,是如今的张副尉,张副尉见着援军将领渎职,索性冒着回京砍头的罪,将那渎职的带兵将领杀了,最后带着人及时赶来。 这一战,终于是赢了。 回京后,他上奏援军首领迟迟不来,为张副尉求情。 皇帝不肯罢了,为安抚那援军将领的家人,要将张副尉凌迟处死。 最后,是祖父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磕了无数个头,直到额上都磕出血来。 皇帝怕寒了老将的心,才免了张副尉的死罪。 说到此处,李尽忽然转了话头,问道:“对了,你那身边的婢女可有许了人家?” 陆观澜微微一愣,摇头道:“不曾许配人家。” 李尽顿时一笑,“那正好,我瞧着,同我那张副尉挺配的。” 陆观澜又是一愣,随即眉头一皱,“不成,阿梨若是不愿意,我断然不会随意将她允了出去。” 李尽闻言又是一笑,“你未曾问过她,又怎知她不愿意?” 陆观澜蓦地抬眼望向李尽。 她为何觉着,他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就见李尽转眼直直看着她,眸光深沉,却又无比郑重。 “所以,我也想问问,若是与我成亲,你可愿意?” 话落,最后一缕余晖也没入苍穹。 她又想起了苍蘅,想起苍蘅兀自于山巅时,看着苍穹之下的自己有多孤独。 后来,苍蘅遇到了一声所爱之人灵芝。 而她,好像也遇到了她的灵芝。 陆观澜回到城内时,已是夜幕时分。 到了西市,就见阿梨正等在那成衣铺子门口。 铺子已经关门了,阿梨坐在铺子台阶上。 见着李尽终于将小姐带了回来,阿梨忙站起身,一脸担忧,却又不敢说李尽半句。 只得上前将小姐扶下马,问道:“小姐您这是去哪儿了?叫奴婢好生担心。” 陆观澜微微一笑,道,“无碍,”随即,回头看向马上的李尽,微微颔首,“将军快请回吧。” 李尽也是一笑,掉转马头,又回头道:“记得好好考虑。” 陆观澜没有答话,只是望着他策马而去。 阿梨见状,赶紧凑上前,问:“小姐,李将军这是让您考虑什么呢?” 陆观澜摇头,“没什么。” 随后抬头看看天色,又看了看一旁的成衣铺,对阿梨道:“再去一趟二皇子别院吧。” 成墨在书房坐了很久,久到楚玲叫了好几次都没人应答。 他脑子里回荡的,全是傍晚时分,子元回来禀报说,李尽将陆观澜带走了。 “殿下,”门外,又传来楚玲的喊声。 书房内依旧静悄悄的,好似连喘气声都没有了。 楚玲叹了口气,转头冲着跟来的子元摇摇头。 从书房外走开,到了院子里,楚玲才问:“你同我讲实话,殿下这是怎的了?” 这么些年,她还从未见过殿下如此。 子元支支吾吾了半晌,也不知该如何说。 今日陆大小姐出了宅子,殿下便让他在后头跟着,以免陆大小姐发生什么意外。 谁知,刚到坊口,就见李将军忽然出现,还将陆大小姐给拐跑了。 他连忙回来禀报,禀报之时,也说得尽量委婉。 可殿下问得细,无奈,他便将李将军抱着陆小姐走的事说与殿下听了。 那之后,殿下便交待说此事不能与任何人说,就去书房坐着了。 这一坐,就坐到现在。 楚玲见子元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一跺脚,索性扭头就要去陆府自己找陆大小姐问个清楚。 楚玲不傻,晓得自家这殿下从小没对哪个女子这样上过心,如今对陆小姐如此,定然是动了真心了。 且不说当初陆小姐的母亲帮过贤妃娘娘,就是陆小姐这样的性子,贤妃娘娘那样和蔼之人,也定然会应允的。 殿下既如此,那便定是陆小姐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刚到大门,就听叩门声响起。 接着,便听见阿梨的声音,“还请小哥开门,我家公子还有一事要求殿下帮忙。” 楚玲一愣,连忙把门打开。 陆观澜笑了笑,“楚玲姑娘,殿下可还在?” 楚玲愣愣点了点。 随即反应过来,赶紧扭头往书房奔去。 “殿下!陆小姐来了!” 书房内,成墨闻言浑身一颤,随即毫不犹豫地站起身。 门一开,成墨便问:“人在哪儿?” 楚玲指了指外头,“估摸着,还在门口没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成墨快步往外走去。 神色间,尽是迫切。 楚玲见状忍不住掩嘴一笑,还是头一回见殿下走得这样快。 成墨此时满脑子都是陆观澜的容颜。 她蹙眉,她展颜,她刚毅果敢的决断,她失去亲人时的柔弱。 他如今,只想快些见着她,只想见着她。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必来往 “这楚玲姑娘怪得很,怎的见着咱们就走?”二人在门口等着,阿梨便忍不住道。 陆观澜冲阿梨摇摇头,示意阿梨小心说话。 不多时,就见成墨从内院匆匆赶了来。 陆观澜远远瞧见成墨,见他从前厅一路疾步而来。 刚到近前,还没等她开口,便听成墨道:“你终于,回来了。” 陆观澜闻言,眉头一皱。 听成墨这意思,是晓得她还得回来? 还没开口问,就见楚玲从后头跑了来。 见着自家殿下如此模样,忙冲陆观澜颔首道:“殿下方才睡了一觉,这是还没醒呢,陆小姐不必介意,快些进来吧。” 陆观澜听了这话,心中疑虑更甚。 若是楚玲没说这番话倒还好,她如此一说,她便觉着,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她不得而知的事,还都同她有关。 楚玲这番一提醒,成墨才回过神来,忙笑道:“是,方才我在书房看书看累了,小憩了一会儿,听楚玲禀报说你来了,便紧着过来了。” 陆观澜眉头舒展几分,行礼道:“多有叨扰,是民女的不是。” 成墨连忙上前想要扶她,“往后,在我面前,你不必自称民女。” 陆观澜却往后退了半步,颔首道:“礼法不可违,殿下是殿下,民女是民女。” 成墨伸到一半的手顿住。 他却是不知,她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如此生疏了。 好像,在刻意避着他一般。 陆观澜不晓得成墨心中作何感想,只是想到之前便觉着该避嫌,如此为之,也不过是不想成墨同她沾染上什么瓜葛,也免得被人寻了把柄。 楚玲见状,立刻上前将陆观澜扶住,边笑着边引着陆观澜往前厅走,“陆小姐这会儿子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陆观澜余光瞥见成墨眼眸微黯,却也没多言,只是对楚玲笑道:“劳烦楚姑娘为我和阿梨找两身衣裳,我们这身行装回府,实在有些不大合适。” 楚玲也没多问缘由,便道:“陆小姐还请在厅中稍歇,奴婢这就下去为陆小姐准备。” 陆观澜微微颔首,谢过楚玲后,便在厅中坐下。 成墨也跟着走了进来,在陆观澜对面坐下后,依旧一脸的彷徨落寞。 阿梨跟在一旁,待楚玲走了,才凑近陆观澜耳畔低声道:“小姐,奴婢怎么瞧着这二殿下有些不大对劲?” 陆观澜轻轻摇头,却并未同阿梨多言。 成墨此时抬头间,正巧瞧见陆观澜摇头,便忍不住问:“你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陆观澜一愣。 被成墨蓦地这样一问,她倒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瞧陆观澜一脸不解,成墨便笑了笑,“没事,我想多了。” 随即,又想起子元的话,忍不住又开口:“你今日从我宅子走后,没有回府吗?” 陆观澜闻言蹙眉,“殿下,这是民女的私事。” 成墨却在听见她如此说时,猛地站起身,“私事?你在蜀中又岂非私事,可那时你也会什么都同我讲的,为何如今不会了?你到底有没有心?” 陆观澜被成墨这一连的质问给问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就听成墨又道:“还是说,如今你心里有人了?” 陆观澜也猛地站起身,“殿下慎言!” 成墨只觉此时心中涌出一团火,似要将自己焚烧殆尽。 这些积在心中多日的疑问,若是今日不问出来,他是在寝食难安。 “陆观澜,你可曾想过,你一旦同我有了牵扯,便躲不掉了?”成墨眸中闪着从前未曾有过的光,带着一丝迫切,又有一丝期望。 陆观澜双眉紧锁,也不复往日的从容淡定,眼神里更是多了一丝不悦,“殿下,您今日这番话,能从您口中说出来,实属不应该。我不过一介庶人,若是殿下看得起,那我便为殿下所用,若是殿下心中起了疑,那咱们今日便可将话挑明,往后,也不必来往。” 成墨蓦地冷哼一声,“陆观澜,你果真没有心,你说不来往,那便不来往了?你可曾晓得,你家丫头过来给我送信之时,我得知你家中有事,我有多担心你?若非如此,我又怎会无故登门,你难道真的没有想过?” 他本以为,今日李尽带她走,她便再也不会回来。 可她回来了,她还是来找他了。 他便觉着,自己又有了希望。 可是方才陆观澜的举动却在告诉他,她从来与他没有情谊,她一心只帮他夺权,而他,却像个傻子一般,心心念念着她。 陆观澜不想再同成墨多言。 她觉着今日的成墨有些魔怔了,若再说下去,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毕竟是她利用他在先,若是往后两两相散也还好,若是成墨因此对她怀恨,往后那许多事,她便做不成了。 想到此,她立马行礼道:“殿下,民女今日不该来此,是民女的不是,这就告辞。” 说罢,回头冲还在发愣的阿梨点点头,便扭头离去。 成墨见状,心中忽然觉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 想要上前将她拦住,可始终迈不开脚。 他忽然有些怕了,他怕她厌恶他,怕她再也不来找他,怕他再也见不着她。 直到陆观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成墨才兀自颓废地坐下。 楚玲抱着两身衣裳刚从院儿里出来,就见陆观澜已经没影儿了,又见自家殿下如此神伤,不禁叹了口气。 殿下这性子,就是太优柔寡断了。 从来不去争不去抢。 就因为从小如此,才总让其他殿下占了风头。 若非陛下看重,恐怕,殿下封王礼之后,也要去偏远之地做个闲散王爷了。 陆观澜一路匆匆从文安坊出来,胸口还在起伏着。 阿梨上前将她扶住,伸手为她顺气,“小姐,奴婢觉着今日的二殿下实在太不寻常了。” 陆观澜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兴许,是不信任我吧,那日见着云丽转头替我说话,大概以为我是云嫔那边的人,合起伙来戏弄他。” 阿梨却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这小姐有颗七窍玲珑心,却在这情情爱爱上头宛如孩童般懵懂。 二殿下那话的意思,她都听出来了,可她这小姐就是没听出来。 约莫着,小姐还是更喜欢李将军一些,才对二殿下的心意置若罔闻吧。 想着,便道:“那往后,咱们还给二殿下送信吗?” 陆观澜摇摇头,“不必了。” 既然成墨已对她有了疑心,她又何必还想着法子博取他的信任。 自古伴君如伴虎,这二殿下虽还未继承大统,可到底如今是多了个心眼儿,估摸着也不会再上成野的当了。 届时,有了皇帝的看重,不愁斗不过成野。 “可是小姐,咱们衣裳还没换呢,”阿梨不知道陆观澜在想什么,可瞧着眼下二人还是男装,却不知怎么回府了。 陆观澜也有些发愁。 如今城中的铺子都闭了门,成墨那里是去不得了,她一时还真找不着地方去换这身行头。 这时,忽见身后一辆马车驶来。 阿梨见着那马车直直朝着二人冲来,忙护着陆观澜往后退去。 却见那马车倏地在面前停下。 就听张三枝的声音传来,“陆大小姐,将军让俺来给您送东西。” 陆观澜一愣,就见李尽掀开车帘,冲她伸手道:“上来。” 陆观澜回过神,也没多问,便抬脚上了马车。 阿梨见状,没跟着进去,只在帘子外头同张三枝待在一起。 如今瞧着将军同小姐好事将近,她也不好跟进去打扰不是。 想着,忍不住轻笑起来。 一旁的张三枝见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这是笑啥呢?” 阿梨白了张三枝一眼,“张副尉好好驾您的车吧。” 进了马车,就见垫子上放了两身衣裳。 陆观澜抬眼看向李尽,“将军这是······” 李尽微微一笑,“刚回府我便想起,咱们回来得有些晚了,西市的铺子已关了门,你同你那侍女没衣裳换,便让嬷嬷找了两身姑母以前的衣裳,姑母衣裳多,这两身都是没穿过的,你别嫌弃。” 陆观澜闻言噗嗤一笑,“将军有心了。” 随即,看了看李尽,又看了看衣裳。 李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面上微微发烫,忙冲外头的阿梨道:“你进来伺候你家小姐吧。” 说完,便掀开帘子躬身出去。 阿梨闻言,没敢怠慢,忙钻进马车。 陆观澜伸手拿起衣裳,微微一笑。 快到陆府门前时,才听车内陆观澜道:“将军,就送我们至此吧。” 张三枝忙勒住马绳,停了马车。 就见陆观澜掀开帘子,带着阿梨下了马车。 李尽看了眼不远处的陆府大门,“这么晚回去,你父亲可会责问你?” 陆观澜却是一笑,“他责问我也不是一两回了,况且,你那送来的两个嬷嬷还在,晓得我是要进宫赴宴的人,如今他可不敢拿我怎么样。” 李尽闻言也是一笑,“那便好,”说着,又想起什么,道:“我不急,我可以等你慢慢想。” 陆观澜不语,只是转身带了阿梨便走。 张三枝看着二人背影,啧啧道:“我说将军,怎么就看上这女中豪杰了,瞧着她连她爹都敢忤逆,这样的女子娶回家······” 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重重一记。 “那可真是三生有幸,”张三枝捂着头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陆观澜下跪 陆观澜刚到大门口,就见陆府内灯火通明。 赵管家正在大门处站着,见着陆观澜回来,忙一脸焦急,问道:“哎呀大小姐您这是去哪儿了,这么晚了都不回来,老爷还在等着呢。” 陆观澜眉梢一挑,不语。 随后带着阿梨进了门,一到前厅,陆观澜便忍不住一笑。 只见陆秉言于上而坐,面色微凝。 宋月梅则和周素素各在两旁。 这难得的一家齐聚,就是连陆经竹和陆莲华陆莲青都来了。 瞧着这兴师问罪的模样,陆观澜也不奇怪。 只回头对阿梨道:“你先回院子。” 阿梨忙摇头,“不,奴婢陪着小姐。” 说着,二人已入了前厅。 一进门就听宋月梅道:“老爷,妾身就说嘛,咱们大小姐福大命大,是断然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陆秉言不语,只抬眼看向陆观澜,眼神里尽是不满。 周素素听宋月梅如此说,便也开口道:“宋姨娘如此关切咱们大小姐,何不先下去为大小姐做两碗参汤压压惊再说?” 宋月梅眸光一凛。 却是不知,周素素近日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越发的对她不敬了。 陆秉言不想听这二人争吵。 近来家中多事,此时他也有些劳神。 今日回府后,他便听人禀报说陆观澜出府去了。 他本不想管,想着出府也就出府,由她去了,总归偌大的京都,人不会丢。 可之后经竹来书房给他送汤,倒是提醒了他一番。 陆观澜好歹也是堂堂尚书府的千金,又是即将入宫赴宴之人。 整日里出去瞎晃悠,如此的抛头露面。 若是将来真被上头看上了,那几位殿下其中哪怕只有一位,不计她容貌尽毁,有意让他陆家高攀。 那陆观澜今次之事要事传到那几位的耳朵里,他陆家的前程岂不是也要跟着毁了。 况且,经竹说得很对。 后院儿那两位宫里来的嬷嬷,又怎会只是简单教导礼仪的。 定然是皇后娘娘派来考察陆家内眷的,若是他们做得好,那兴许往后机会也能大些,可若是被那两位嬷嬷得知陆观澜如此任性妄为,且不说陆观澜了,就连经竹也要被连累。 “够了,”陆秉言喝斥一声,看向陆观澜道:“你是大家闺秀,一言一行在这京中都是被人瞧着的,这样三番两次的不顾体统,在外头肆无忌惮地抛头露面,叫咱们家还有何颜面?” 陆观澜微微一笑,眼里带了一丝讽刺,“我出趟府就是让陆家没有颜面,那照父亲这么说,咱们陆家的人,都不该出这个门了?” 陆秉言被陆观澜出言顶撞不是一两回了,心中已没有从前那般气结,只道:“父亲这也是为你好,你是我陆家嫡出的大小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陆家。你进宫赴宴在即,还是同宫中那两位教养嬷嬷好生学学礼仪规矩,也学学你妹妹,看看她从前有多刻苦用功。别到时到了宫中,丢了咱们陆家的脸。” 说罢,陆秉言站起身,冲赵管家吩咐,“去,安排些家丁,把大小姐的院子好好守着,不能让人踏出门半步。” 话落,转身离去。 宋月梅好似并不在意究竟是什么结果一般,也跟着起身,冲着陆观澜笑道:“大小姐,还请早些休息。” 说罢,扭头冲陆经竹点点头。 陆经竹嘴角边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埋头跟着宋月梅走了。 “小姐,”阿梨在一旁轻轻扯了扯陆观澜衣角,神色间颇有些担忧。 陆观澜轻轻摇头,随即扭头瞥见周素素正直直看着自己。 陆观澜只是冲周素素微微一笑,便转身走了。 刚回院子,就听见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阿梨眉头一皱,道:“小姐,老爷此番叫人看着小姐,这同禁足有什么分别。” 陆观澜笑了笑,在梳妆镜前坐下,取下面纱,“禁足便禁足吧,若非如此,不知道宋月梅母女还会想出什么招数来将我困住。” 总归,云丽已经被她扣住,她越是被困在府中一日,云嫔那边便越是等不到云丽回去。 越是等不到云丽回去,那便只会想到,此事是否和宋月梅有关。 等云嫔那边有了动静,她再走一步看一步也不迟。 宋月梅,自有人替她收拾了。 而接下来,她只需要等着云嫔替她儿子留下些把柄,她只要能手握成野的把柄,往后要做的事,便简单多了。 再者,她还等着,陆经竹为宋月梅闯下一个更大的祸呢。 “可是,外边儿这么多人守着,奴婢怕小姐夜里睡不好,”阿梨说着,唤来小菊点上安神香。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这么多人守着,不是更叫人安心入睡吗?” 入夜,陆观澜仰躺在床榻之上,脑子里,却全是李尽的身影。 想起那时李尽看向她的眼神,想起他问的那番话。 那时,她怔在当场,觉得不知所措。 心中虽有些莫名的欣喜,却也忽然想起,前世成野对她这般说话时,她也曾心动过。 就是因为心动,才对成野倾尽真心。 可到头来,换回的却是冷宫剜心。 那一刻她便怕了,这一世她从不想允诺旁人什么,更不想因心中有了太多牵挂,而放弃很多事,或者说,让许多事变得身不由己。 只有不被牵绊,她才能无畏无惧。 可她又觉着,他同成野不一样。 成野不会对她说那么多,也不会同她讲起从前过往。 李尽那番话,更像是在与她托付终生。 所以,她迟疑了。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心乱如麻,她也不知,该如何。 想到此,她抬起手,那手腕上,还戴着李尽送与她的手链。 不知何时,竟戴了这样久。 久到她一刻也不曾取下。 就这样想着,鼻尖嗅着清淡的安神香,陆观澜终是闭上眼,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清早醒来时,就见阿梨已端了水盆从门外进来。 陆观澜坐起身,笑道:“你怎的晓得我这时候醒?” 阿梨无奈,“奴婢这哪儿是晓得您什么时候醒,这都快近晌午了,奴婢是喊也喊不醒您,这给您净面的水也是换了又换。” 陆观澜打了个呵欠,“近来许是太过操劳,昨儿好容易点了安神香好好睡一觉,换做往日,你不是还庆幸得很吗?怎的今日却还嫌弃起来了?” 阿梨将水盆在一旁架子上放下,道:“小姐啊小姐,您怕是忘了,宫里那可是还来了两位嬷嬷呢,您呀,真是叫人家好等!” 陆观澜这才想起,昨日陆秉言那意思,便是让她在进宫赴宴之前,好好跟着学规矩。 也难怪,这两位嬷嬷许是一大早便来了,可她却还在梦寐之中。 想到此,陆观澜忙抬手让阿梨扶着起身。 梳洗一番之后,便着了素净的长衫。 出了里屋,却并未瞧见两位嬷嬷在外屋等候。 陆观澜这才想起,宫里的规矩甚严,那二位嬷嬷想必是在院儿里等着的。 果然,一到院儿里,就见着两位嬷嬷站在院中,微微颔首,很是恭敬地等候。 陆观澜眉头一皱。 不对,这两位嬷嬷虽是来教导她宫中规矩礼仪的,可好好在厢房里住着,昨日都没来,今日又怎会忽然来此。 她嗜睡,该是阖府上下都晓得的事。 让两位嬷嬷无故在她院儿中等这么久,传出去,便是她陆观澜薄待宫中之人。 想到此,陆观澜提起裙摆,走到院儿中,蓦地朝两位嬷嬷跪下。 这一跪,不仅是院儿的丫头,更是让两个嬷嬷吓了一条。 其中一位嬷嬷忙跟着跪下,道:“大小姐这是何意,快些请起!” 另一位嬷嬷也忙伸手去扶陆观澜。 陆观澜却跪着行礼道:“二位嬷嬷是长辈,若按宫中规矩,让长辈久等,是该一到便跪下行礼的。” 跪下的那位嬷嬷闻言一愣,随即点头,“大小姐无需如此,我们二人并未等候多久,大小姐既如此知礼,想来,往后也会将规矩学得很好。” 陆观澜颔首,随即起身将二位嬷嬷扶着,一同进了屋。 阿梨也忙跟在后头,招呼小菊去准备茶点。 进了屋,陆观澜便让两位嬷嬷坐下。 “大小姐,奴婢二人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这回,也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同大小姐说些礼仪,多有冒犯,还请大小姐不要见怪,”方才跪下的那位嬷嬷坐下后,便开口道。 陆观澜也是一副大方从容的模样,冲着嬷嬷点头,道:“既是学习,那我今日起便是二位嬷嬷的学生,还问二位嬷嬷如何称呼?” “我姓岳,这位嬷嬷姓梁,”岳嬷嬷笑着道。 陆观澜立马起身行礼,道:“岳嬷嬷,梁嬷嬷好。” 岳嬷嬷见状,不住点头。 昨日她二人在府中住着,一天未见着这大小姐,还听得有人说,这大小姐任性妄为,嚣张跋扈得很。 她们便想着,还不曾听闻京中有哪位闺秀是如此模样。 也不知该如何教导这样的小姐礼仪规矩。 今日一早,她们又被府中婢子请来。 原想着,是陆大小姐请她们过来教导,谁知这一到,却并未见着陆大小姐人影。 反倒是听说,这陆大小姐还睡着。 第一百一十八章 都算不得什么 她们都是宫里有规矩的人,再如何,也不好在官眷内院摆出有损娘娘清誉的作派。 便索性不进屋,在这院儿里堪堪站了半日。 方才见着陆大小姐出来,以为不过是有脾气的闺秀,对她们如此也不大在乎。 谁知,却受了这大小姐一番大礼。 于是,她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梁嬷嬷也是在宫中待久了的人,瞧见陆大小姐方才举止,顿时明白这府中究竟发生何事,她们又是因何一大早便被请来,而看陆大小姐却似乎并未得知。 想到此,梁嬷嬷道:“大小姐,瞧着您是位良善的,咱们两个奴婢在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想提醒您一句,往后在这府中,还需小心行事。” 陆观澜微微一笑,谢过二位。 这两位是什么人,就宋月梅这点子伎俩,又岂能在这二位面前班门弄斧。 若她方才不行大礼,这二位嬷嬷定然会真中了宋月梅母女的计,以为她是个骄纵无匹的小姐。 虽面上不好对着官家小姐发难,回头也定会同皇后娘娘说上一二。 可就因她行了大礼,让二位嬷嬷见她如此知礼数又识大体。 一个知礼懂礼的人,怎会这样徒然叫了人前来,却又让人好等。 这才叫这岳嬷嬷和梁嬷嬷想到这内宅之事上去。 墨园内,陆经竹正练着书画,见着萍儿一回来,便问:“那院子里头,可有闹起来?” 萍儿摇头,“奴婢在外头等了好些时辰,就见着两位嬷嬷等在院子里,那大小姐倒也始终没出来,任由那二位嬷嬷站着。奴婢还以为,今日这大小姐定会放了那两位鸽子,谁知近晌午的时候,大小姐又出来了。” 陆经竹闻言眸子一亮,问:“那二位嬷嬷可有责难于她?” 萍儿又是一摇头,“这奴婢就不得而知了,奴婢只见着大小姐从屋里出来,还未瞧见后头的情形,就有那丫头上来把院儿门给关了。” 陆经竹眉头顿时皱起,忍不住跺脚,“你呀,瞧瞧陆观澜身边那两个丫头如何行事,再瞧瞧你,真是成事不足。” 本想着今日能有好戏看,保不齐能惹那两位宫里来的嬷嬷一个不高兴,转头回了宫中,好在皇后娘娘跟前告她陆观澜一状。 届时,陆观澜也不用赴宴了。 谁知,听萍儿这意思,却是丝毫波澜未起。 昨日陆观澜擅自出府,又那么晚回来,她以为逮着机会,也没同阿娘商议,便兀自去找了父亲,在父亲面前隐晦地说起,陆观澜如此不受约束,现下还有两位宫里的嬷嬷在,此举无疑是会毁了陆家前程。 本以为陆观澜这次怎么也得再祠堂跪个几日,谁知,父亲这回竟只是让她在自己院儿里待着。 想到那日二皇子瞧陆观澜的眼神,她心中的愤恨便能从胸口里喷涌出来。 陆观澜这样三天两头的出去,还不知同那二皇子如何厮混。 如今禁足了也好,至少,二皇子的身,她陆观澜是近不得了。 桃园院儿内,陆观澜跟着两位嬷嬷将宫中行止规矩已学了大半。 两位嬷嬷对陆观澜甚是满意。 宫中看上的小姐闺秀也是不少,她们二人也有去过别家。 只是,却从未见过有陆观澜如此蕙质兰心的姑娘。 不仅一点就通,学这礼仪规矩还如此之快。 快到晚膳时,岳嬷嬷才道:“时辰不早了,奴婢们也就不打搅大小姐休息了,咱们奴婢二人,这就先行告退。” 说着,两位嬷嬷便起身欲走。 陆观澜冲阿梨使了个眼色,阿梨便上前将二人拉住,笑道:“今日是咱们大小姐的不是,叫二位嬷嬷好等,嬷嬷们还是留下吃了酒再走。” 说罢,没等两位嬷嬷推拒,便拉着二人往屋里走。 “哎!大小姐怎的如此客气!”岳嬷嬷嘴上说着,却还是跟着阿梨往里走。 梁嬷嬷见岳嬷嬷都进去了,便也笑道:“那便不好退却大小姐的美意了。” 见着二人进了屋,陆观澜才扭头问一旁的小菊:“今日院儿里的事可有传出去?” 小菊摇头,“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在小姐出来给二位嬷嬷行大礼时,便让丫头把院儿门关了,外头的人瞧不着咱们里头发生何事。” 陆观澜点头,随即微微一笑,“如此甚好,外头的既然那么爱看热闹,便叫她们自行猜去吧。” 小菊想起今日,小姐对着两位嬷嬷下跪一事,,却有些不解,“可是小姐,您好歹也是尚书府的小姐,怎的还能对着两个下人行跪拜之礼啊?” 陆观澜叹了口气,“你还太小了,不明白。” 这岳嬷嬷梁嬷嬷,又岂非只是等闲的下人。 这二人来了陆家,那便是带着皇后娘娘的脸面而来。 若说得难听些,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她虽是管家小姐,可这身份又岂能比得上那六宫之主。 她也是做过皇后的人,晓得那隶属于皇家的哪怕一草一木,也是不容她们这等庶人能践踏的。 何况,还是皇后身边的老人。 今日这主意她倒觉着,不像是宋月梅,更像是陆经竹自己。 陆经竹不了解这宫廷之中的规矩,不晓得一旦轻慢了这二位,恐怕惹上麻烦的,就不只是她陆观澜一人了。 到时,牵连了整个陆家,陆经竹就是想哭都哭不出来。 宋月梅没有陆经竹那么蠢,这一层,该是会考虑到。 不会因仅仅想置她于死地,而让整个陆家都给她陪葬。 而她今日之所以在行礼前让关门,一则,是想看看陆经竹她们怎么猜测,在外头看不见听不着的样子,一定焦急又好笑。 二则,她也是不想让陆秉言知道。 依照陆秉言那个脾气,指不定又会跑来院儿里对她训斥一番。 她实在厌烦了陆秉言的嘴脸,如今更是一面都不想见。 二人说罢,就见阿梨从屋里出来,冲陆观澜微微颔首。 陆观澜笑着点点头,也进了屋。 岳嬷嬷和梁嬷嬷在宫中多年,自是什么好吃好玩的都见过。 可瞧着面前桌上摆着的茶盏,却有些不解。 “大小姐,咱们这平日里吃的茶,有如龙井茶般清冽,有如普洱茶般浓郁,却从未见过,这茶······是如此眼色,”岳嬷嬷望着浑浊发褐的茶水,忍不住皱眉问道。 梁嬷嬷也道:“却是不知,这究竟是何种茶,这瞧上去着实不雅观,如泥潭泥浆一般,可方才奴婢凑近闻了,却又觉着香气扑鼻。” 陆观澜刚坐下,听见二人如此说,又见二人面露嫌弃之色,不禁一笑,“二位嬷嬷先尝尝。” 虽瞧着有些难以下咽,好在气味芬芳,倒也不至于不能喝。 又见陆观澜盛情难却,岳嬷嬷和梁嬷嬷只得端过茶盏,仰脖子像是喝酒一般,一饮而尽。 可甫一下肚,却觉唇齿留香,茶香馥郁。 丝毫没有冷茶发涩之感,反倒甘甜非常。 岳嬷嬷忍不住赞叹,“不知大小姐这茶是为何种茶,实在叫咱们奴婢二人长了见识。” 陆观澜闻言,唇边勾起一抹笑,道:“也不是什么好茶,只是加了几方手艺,只要合二位嬷嬷的胃口就好。” 说罢,冲阿梨点点头。 阿梨忙上前将两位嬷嬷杯中又添满了茶水。 “对了,前些日子,我在临江楼遇上了云嫔娘娘,虽未来得及上前打声招呼,行礼一番,可今次见二位嬷嬷来了,便想起这事,想请教二位嬷嬷,这宫中的贵人,如今是能随意出宫了吗?”陆观澜见着二人正吃茶吃得开心,冷不丁儿问了这样一番话。 那岳嬷嬷梁嬷嬷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僵,顿时放下茶盏。 就听梁嬷嬷道:“大小姐说得可是真的?” 陆观澜却装作一副诧异地模样,一脸疑惑道:“怎的,有什么不对吗?” 岳嬷嬷道:“大小姐不必惊慌,奴婢二人只是问问,大小姐当真瞧清楚了,那人是云嫔?” 陆观澜嘴角含笑,眼里却满是狐疑,点头,“是,我的确瞧得清楚,我虽未见过云嫔娘娘,可我师从画仙,我师父曾进宫为云嫔娘娘画过画,那时我师父正在教导我作画,我在师父画里便见了云嫔娘娘是长的什么样。” 画仙鹤安乐是何等人物,这全天下又有何人不知。 照陆观澜如此说来,那定然是没错了。 梁嬷嬷便问:“那大小姐可好记着,见到云嫔娘娘是什么时候的事,约莫什么时辰,她身边可有什么人跟着?” 陆观澜嘴角笑意更甚,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同两位嬷嬷讲了。 听罢,就见岳嬷嬷立刻站起身,冲着陆观澜颔首:“奴婢二人也吃好了,就不叨扰大小姐了。” 说着,冲一旁的梁嬷嬷使了个眼色。 二人便一同离去。 陆观澜伸手撑着下巴,笑道:“估摸着,明日就见不着这二位嬷嬷了。” 阿梨点头,“见不着也好,奴婢瞧着小姐今日可是幸苦,奴婢看着都心疼。” 陆观澜微微一笑,“傻丫头。” 今日她算什么辛苦,不过是重温一番前世的规矩礼仪。 前世那才叫幸苦。 那时她还什么都不会,母亲过世后,她更是没人教导。 那个没见过世面,又不知道礼数,还容貌尽毁的自己。 都成了全京都的笑柄。 比起前世,如今的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凤命 果不其然,翌日一大早,二位嬷嬷就前来辞行。 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的陆观澜起了个大早,早早便备好了早膳,在院儿里等着了。 “二位嬷嬷许是还未用过早膳,不如吃些再回宫复命,”阿梨在一旁边为陆观澜布菜,边冲前来的两位嬷嬷道。 岳嬷嬷忙婉辞,“不必了不必了,大小姐用膳,咱们两个奴婢怎好打搅,还是不多叨扰了。” 陆观澜笑了笑,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明知故问道:“只是不知,怎的嬷嬷们今日便走?不多留两日吗?我还有好些规矩要找二位嬷嬷答疑解惑呢。” 梁嬷嬷笑道:“实在是,宫里连夜传了话来,说是咱们娘娘身子不适,等着咱们奴婢二人回去伺候呢。奴婢们,也实在担忧娘娘的身子。” 陆观澜站起身,笑着冲阿梨点点头。 阿梨连忙将准备好的金叶子递上。 “二位嬷嬷辛劳,这些都是这两日来咱们小姐谢过二位的心意,还请收下吧,”阿梨笑着上前,将两袋金叶子,分了岳嬷嬷和梁嬷嬷一人一袋。 两位嬷嬷见状,倒也没推辞,索性收下。 就见岳嬷嬷冲着陆观澜微微颔首,“那便多谢大小姐了。” 陆观澜点点头,扭头冲小菊道:“我被父亲下了禁足令,出不了这个院子,还是让小菊替我送送二位嬷嬷吧。” 岳嬷嬷梁嬷嬷闻言相对一望,了然于心。 刚送走岳嬷嬷梁嬷嬷,就听得阿梨一声叹息传来。 陆观澜转头问:“怎的?又心疼银子了?” 阿梨一撇嘴,道:“可不是嘛,瞧着好容易许久没花出些银两了,今日这一送,倒是送出去了好些。” 陆观澜笑了笑,“你放心,今日这银子花得可是值。” 陆经竹那边听闻宫里的两位嬷嬷走了,顿时心情舒畅。 “陆观澜可有气急败坏?”陆经竹忙问萍儿。 萍儿道:“这个奴婢倒是不知,只瞧着那二位嬷嬷一大早便从厢房里头出来,直奔了大小姐院子,没多大会儿便从院儿里出来,紧接着便瞧着外头备了马车,二人就出门走了。” 陆经竹嘴角挂上难掩的笑意。 想来,便是昨日让这宫里来的等了许久,让两位宫中老人心有愤懑,这才愤而离去吧。 “那小姐,咱们今日可还去给老爷送点心?”萍儿问。 陆经竹从床榻上坐起身,望着窗外大好天色,笑道:“去,如何不去。” 只要父亲对她寄予厚望,她往后便还有大好的富贵前程。 夜里,陆秉言去了霓轩阁。 刚到屋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宋月梅同女儿说话的声音。 “你呀,也长大了,也快到及笄议亲的年纪。可是你大姐姐还未谈婚论嫁,你便不能抢在她前头,要知道,嫡庶有别。你父亲如今在朝中官路通达,往后也少不了的辛苦辞劳,你能多体恤便多体恤,不能因为你自己的终身大事,而去叨扰你父亲。咱们母女俩,只要有你父亲的眷顾便好,等你父亲忙过了,自然也会想起你了。” “阿娘,女儿知道了。” 这一番话听在陆秉言耳朵里,却叫他觉着有些心酸。 说起来,当初宋月梅跟了他,先是无名无份,而后入府为妾。 大夫人离世后,他也起过念头,将宋月梅扶正。 可那时却还是因为私心,放弃了扶正宋月梅的念头,改娶王沁儿。 如今想来,下月末便是陆观澜的及笄之日。 也是经竹的及笄之日。 正想着,忽听得身后传来一个丫头喊老爷的声音。 陆秉言眉头一皱,回头间,就听屋内的谈话声没了。 门开了,宋月梅见着陆秉言,颇有些惊讶般,道:“哎呀,不知今日老爷要来,这都还什么都没备下。” 说着,回头冲陆经竹使了个眼色。 陆经竹忙站起身,朝着陆秉言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陆秉言点点头,眉头舒展了不少,对着陆经竹道:“你好生回去歇息,”说着,又想起什么,道:“今日的点心也好吃,往后还是不要费心做这些了,好好在院儿里习些琴棋书画。” 陆经竹闻言,嘴角轻轻带起一抹笑,颔首:“是,父亲。” 随即,转身退下。 陆经竹一走,宋月梅便让丫头准备了热水,给陆秉言一边泡脚,一边为他捶背。 陆秉言刚把脚泡上,闭了闭眼,开口道:“这么多年,委屈你们母女了。” 宋月梅闻言,抬眼看向陆秉言,眸中尽是柔情,“老爷哪里话,妾身和经竹在老爷身边,过得都是好日子,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陆秉言叹了口气,道:“齐鸣的事,实在是我没法子,不过好在华生是个争气的,往后,必定仕途有望。” 宋月梅笑了笑,埋头继续捶背。 “说起来,也是委屈了经竹,她同观澜一般年岁,下月末观澜的及笄礼,也是咱们经竹的及笄礼,按理说,也该为她考虑婚事了,”陆秉言说着,睁开了眼。 宋月梅的手顿了顿。 就听陆秉言继续道:“你也晓得,当初经竹出生之时,是有那和尚说过,她是凤命在身的。” 宋月梅微微一笑,“都是那老和尚乱说,老爷何必当真。” 陆秉言也笑了笑,“这可不是乱说,后来我打听过,那和尚便是云游四方的弥空法师,那法师断言极准,说咱们经竹有凤命,那定然是有。” 宋月梅微微一笑,道:“老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只是,咱们经竹只是陆家的二小姐,总不能抢在大小姐前头成了婚事不是?” 陆秉言却道:“这些事,我心中自有分寸,你不必忧心。” 翌日早晨,宋月梅伺候了陆秉言起身上朝,便让人把陆经竹叫了过来。 瞧着女儿一脸困倦,宋月梅有些心疼道:“你父亲偏心于你,你倒也不用日日这样用功。” 陆经竹笑了笑,却道:“阿娘不明白,父亲看重的,又何止是我当年出生时的凤命一说,女儿若非才华斐然,那陆家难不成还得由那陆观澜来掌门面?” 宋月梅闻言一笑,“你呀,何时竟也学了陆观澜说话那样刻薄。” 陆经竹笑了笑,道:“那昨夜阿娘与我在屋子里说的话,可有让父亲听见?” 宋月梅道:“听自然听见了,只是,如今阿娘却是不知,你父亲心中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了。” 陆经竹脸上尽是笑容,“无论父亲打的什么主意,女儿瞧着,陆观澜是再没用了,” 宋月梅闻言挑眉,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陆经竹笑道:“阿娘是不知道,那二位嬷嬷因何缘由,才在府中只留了两日便走?” 宋月梅眉头一皱。 她确是不知,那两个宫里来的为何忽然说走。 她不是大夫人,如今又没了掌家的权力,自然过问不得。 昨日那两个嬷嬷走时,她也让人去打探了一番,只说是宫里传话,不得不回。 却是没想到,竟是和经竹这丫头有什么关系。 便问:“你说。” 陆经竹微微一笑,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便将那日如何遣人以陆观澜之名,去请了那两位嬷嬷去,又是如何让两位嬷嬷在陆观澜院儿里等了许久,再后来,两位嬷嬷又是如何愤然离去。 悉数同宋月梅讲来。 宋月梅听罢,细想了好一阵。 又问萍儿:“你那日可曾见到二位嬷嬷不悦,或是陆观澜发火?” 萍儿摇头,“奴婢刚听见说大小姐出来,就有丫头把门关上了。” 宋月梅心道不对。 陆观澜是个什么性子,怎会任由自己栽了这样一个跟头。 这种算计法子,她陆观澜又怎会猜不到。 又岂能什么都不做,便让那二位嬷嬷因她而离开陆家。 况且,这可不仅是她陆观澜一人之事。 若那两个老奴婢一个不满,在皇后娘娘跟前多说了几句,那牵连的,便是整个陆家。 想到此,宋月梅又问一旁的丫头,“你那日说,送云丽的马车,在半道停下后,便不见了?” 一旁的丫头点头,“奴婢真真切切瞧见那马车快到城门时停下,之后拐进一个巷子便不见了。” 陆经竹在一旁有些不明所以,问:“阿娘,这同那两位嬷嬷回宫又有何关系?” 宋月梅道:“就是不知有没有关系,才叫人担心。” 她实在不信,送云丽的马车会在半道无缘无故消息。 她更加不信,陆观澜会放任那两个嬷嬷离开陆家。 她如今最担心的,不是云丽的马车消失,也不是这两个嬷嬷离开陆家,会在皇后跟前说什么。 而是,这一切,都同那桃园里头的陆观澜有关。 若这一切都在陆观澜的掌控之中,陆观澜又会拿这些事来做什么文章? 陆经竹瞧着宋月梅一脸沉思,不免也跟着担忧起来,“阿娘,女儿是不是······做错了?” 宋月梅回过神,摇摇头,“你没错,如今你只需要安安稳稳在这府中待着就好,剩下的,阿娘和你父亲安排。” 想到此,宋月梅又回头冲身边丫头道:“我要见一见你娘。” 第一百二十章 皇后口谕 陆观澜刚用了午饭,正欲让阿梨端些果子来吃。 就见赵管家来禀报,说宫里的内官来了,让她前去厅中。 陆观澜闻言点头,笑着让赵管家先行过去,自己换身衣裳便来。 陆经竹刚从霓轩阁那边儿回来,便听见这个消息。 萍儿道:“小姐,那咱们是去瞧瞧吗?” 陆经竹笑着坐下道:“不急,既然是让陆观澜前去,没咱们的事儿,咱们晚些时候过去看热闹便是。” 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便起身又道:“咱们去园子里喂鱼。” 萍儿不解,“喂鱼?” 心道她这二小姐何时喜欢喂鱼了。 却听陆经竹道:“可不得去边喂鱼边等着吗?” 说到此,陆经竹更是心情大好,喜悦之色更是难掩。 萍儿倒有些不明白了,“可是小姐,那宫里来了人,点明了要大小姐前去,小姐怎的还如此高兴。” 陆经竹道:“蠢!那宫里来的,岂是给她陆观澜赏赐的?” 分明是昨儿那两位嬷嬷回宫,给皇后娘娘告了一状。 她瞧着,陆观澜今日这顿罚是少不了了。 陆观澜换了身素净雅致的衣裳,又悉心装扮了一番,这才出了院门。 一到前厅,见着陆秉言已经同那内官喝起茶来了。 “明公公,这便是我家小女了,”见着陆观澜来了,陆秉言便朝着坐下的内官道。 陆观澜上前行礼,“见过明公公,见过父亲。” 这明公公是皇后身边的内官,素日都是为皇后到处奔波宣旨的。 陆秉言下朝回来在书房没坐一会儿,便听得宫里又来了人。 想到昨日两位嬷嬷走得匆忙,陆秉言便以为是惹怒了皇后。 可见着这内官的神色,却丝毫没有要给陆家降罪的意思。 那明公公也是个通达之人,瞧着陆观澜这谦逊模样,不禁一笑,起身道:“陆大小姐无需多礼,此番真是折煞奴才了。” 陆观澜笑着抬首道:“明公公是皇后娘娘跟前办事的人,民女这番礼,又怎会是折煞公公。” 明公公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有了笑意,扭头冲陆秉言道:“陆大人家的千金,实乃陈老夫人口中所言,温良娴慧啊。” 陆秉言虽不大喜欢陆观澜,可听见有人夸自家女儿,还是不免开心。 忙道:“明公公过誉了。” 客套过了,明公公这才道:“奴才今日前来,是有皇后娘娘的口谕要宣。” 瞧着陆秉言就要起身跪下,明公公又道:“既是口谕,大人不必多礼。” 陆秉言闻言,这才又坐了回去。 陆观澜却在一旁颔首。 “娘娘说,陆大小姐温婉娴慧,实乃闺中之典范,想让陆大小姐入宫,好同娘娘说些贴心话,”明公公笑着将这番口谕宣完,便扭头冲着陆秉言道:“陆大人,奴才既然已将娘娘的意思带到,便让大小姐准备一番,明日,便入宫觐见吧。” 陆秉言一愣。 道:“明公公,您没记错吧?皇后娘娘,让小女明日进宫?” 明公公笑道:“陆大人放心,皇后娘娘甚是喜欢陆大小姐。” 说罢,明公公便朝着陆秉言微微颔首,又扭头冲陆观澜微微一笑,“奴才还得回宫复命,就不叨扰大人了。” 说完,便走了。 一旁的赵管家忙上前送明公公出府。 看着明公公走了,陆秉言这才回头冲陆观澜道:“昨日,你可对那二位嬷嬷做了什么?” 陆观澜抬眼,“父亲以为呢?” 陆秉言道:“听说那二位嬷嬷是怒气冲冲地走了,前日里你还让那二位嬷嬷在你院儿里站了大半天,你如此行径,置陆家于何地?” 陆观澜轻轻一笑,语气里却是不屑,“父亲,听说,听谁说?何人说?谁说那两位嬷嬷就是怒气冲冲地走的?又是谁同父亲说,我让嬷嬷们在我院儿里站了大半天?父亲难道瞧不出来,皇后娘娘今日这番口谕,不是在罚陆家,而是在赏赐陆家?” 陆秉言一愣。 他方才听得让陆观澜入宫,便想着,那宫中是什么地方。 私下宣了这样同宫里没有一星半点关系的官眷千金入宫,那还不是让进宫敲打敲打。 “此话何意?”陆秉言眉头皱起,问。 陆观澜冷笑道:“方才那明公公不是说了吗?明公公既然猜到父亲如何想,还给了父亲一颗定心丸,父亲又何必惊慌。况且,明日要进宫的又不是父亲您。” 说罢,陆观澜也懒得再同陆秉言废话,扭头便走。 陆秉言愣了愣。 那皇后娘娘这意思,莫不是真看上了陆观澜? 不成,陆观澜如此模样,怎可配得上皇家。 只有经竹那样的美貌和知书达理,才能有那凤命才是。 离了前厅,阿梨在一旁忍不住道:“老爷也真是,好似巴不得小姐受罚一样。” 陆观澜闻言一笑,“在这陆家,又何止是他巴不得我受罚。” 说着,正走到了园子。 远远便瞧见陆经竹正带着丫头在喂鱼。 阿梨见此眉头一皱,“这二小姐何时也喜欢喂鱼了?” 陆观澜笑了笑,不语。 直到走近池子,才见陆经竹似是诧异一般,忙从池边站起身,冲陆观澜行礼道:“妹妹不知大姐姐来了,还请大姐姐恕罪。” “恕罪?”陆观澜笑了笑,“二妹妹这番话说得,好似没看见我便是有罪,倒显得我不讲道理了。” 陆经竹心中冷笑。 口中却道:“是妹妹不会说话,只是不知,大姐姐怎的有空出来了。” 言外之意,她陆观澜不该是在院儿里禁足吗。 陆观澜却并不恼。 比起前世陆经竹的所作所为,今生这些言谈举止之间的小伎俩,实在让她生不起气来。 “哦?怎的二妹妹不知方才宫里来人了?姐姐这是去前厅回话呢,”陆观澜语气温和,丝毫没有气恼。 陆经竹闻言,抬眼看了看陆观澜。 却见她神色无异,还是往日里那副油盐不进波澜不惊。 不免有些疑惑。 难不成,宫里只给了什么小惩? 想着,陆经竹还要开口说什么。 却听陆观澜道:“行了二妹妹,同你唱戏挺累的,我还有果子没吃呢,得回去吃果子了,你要没事,要不同我一起去院儿里吃点儿果子?” 陆经竹一愣,面上却笑道:“大姐姐说笑了,妹妹还要回去练舞呢,就不同大姐姐吃果子了,改日妹妹定带了大姐姐喜欢的点心来看望。” 陆观澜却道:“都不能进宫赴宴,还练什么舞啊,妹妹有这个功夫,不如多吃些饭。” 说罢,没等陆经竹再开口,陆观澜便扭头走了。 陆经竹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陆观澜都走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扭头看向萍儿,道:“方才,那个贱人说什么?” 萍儿在一旁战战兢兢道:“大······大小姐说,小姐······小姐不能进宫赴宴,就······” “够了!”陆经竹忍不住喝道,“那到时候咱们就看看,到底谁不能入宫!” “小姐,您瞧见没,二小姐那脸色都快成猪肝儿了,”二人出了园子,阿梨便忍不住掩嘴笑道。 陆观澜笑了笑。 陆经竹等在园子里,本想看她的笑话,却反倒被她讥讽一番。 陆经竹明面儿上看着无欲无求,淡泊名利,实则颇为争强好胜。 恐怕近来她得当心些,免得又被陆经竹使了什么绊子才是。 “可是小姐,明日咱们真的要入宫吗?”阿梨神色间颇为担忧。 陆观澜却冲她笑了笑,“傻丫头,方才你可是一道听了口谕的,怎的失忆了?”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奴婢有些怕,”阿梨想到那传说中的深宫内院,再想到要见的是皇后娘娘那样的尊贵之人,不免还是有些害怕的。 陆观澜见状,伸手握住阿梨的手,柔声安慰,“傻丫头,明日你只管跟着我去便是,其余的,不必担心,自有你家小姐顶着。” 阿梨闻言点头,“奴婢定好好陪着小姐。” 陆观澜微微一笑。 那个前世她熟悉无比的皇宫,没曾想,今生还得去上两回。 陆经竹这边刚回了墨园,却见宋月梅来了。 刚要上前行礼,却见宋月梅腾地一下站起身,接着几步走到她跟前,倏地给了她一巴掌。 陆经竹顿时呆住。 难以置信地抬眼看着宋月梅,“阿娘·······” 宋月梅面上阴沉,复又回头坐下,“跪下!” 陆经竹不明所以,愣愣望着宋月梅。 一旁的萍儿见状,忙拉着陆经竹轻声道:“小姐快跪下吧,您何时看姨娘发过这么大的火儿。” 陆经竹眼里顿时淌出泪来,一脸的委屈,却犟着不跪。 “却是不知,阿娘为何如此,难不成,是看女儿没用,不能像那陆观澜一般入宫,便觉着女儿没用了么!”陆经竹咬着嘴唇,愤然道。 宋月梅胸口起伏着,将几上茶盏扫落一地,怒道:“你这蠢丫头,之前便让你别多生事端,好生练习你的琴棋书画,如今倒好,你可知,那陆观澜明日便要去觐见皇后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相思 “什么?”陆经竹一愣。 “陆观澜她不是······不是受罚吗?”比起先前挨了一巴掌,此刻陆经竹脸上更加难以置信。 宋月梅冷哼一声:“受罚?你可有瞧见,她受的是哪门子罚?” 陆经竹这才觉着,方才在园子里时,难怪陆观澜脸色并无不妥。 随即道:“可是,阿娘又怎能肯定,她入宫就一定是领赏,而不是皇后娘娘特意让她入宫,好为难于她?” 宋月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为难?若是为难,今日的口谕,就该是让你父亲好生管教陆观澜,让陆观澜在家闭门思过,宫中的宴会也就不必去了。可你瞧瞧,皇后娘娘的宴会在即,她陆观澜却另得了恩赏,提早入宫。皇后娘娘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陆经竹还有些不愿相信,反驳道:“可就算如此,她让那两位嬷嬷在院儿站了半晌的事,也是真的,我就不信,那两位嬷嬷没有回宫同皇后娘娘说道说道。” 宋月梅气得站起身来,想再甩上一个巴掌。 可瞅见陆经竹面上微红,便忍下心来。 道:“糊涂丫头,陆观澜是什么人?从前春香在我跟前说起时,我还不以为意,可如今,难道你还没瞧出来,陆观澜,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好拿捏又懦弱的陆观澜了?” 陆经竹却依旧不以为意,“阿娘好端端的提那个死人在做什么,再说了,只要有父亲的偏爱,陆观澜再如何,也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嫡女的身份罢了,除此之外,她哪点能胜过我?” 宋月梅道:“春香一事,难道你还看不出,她心机城府如今都不容小觑?你以为,那两位嬷嬷是如此好打发的?你既没瞧见她院儿里的情形,便不知道,她究竟如何处置。这样,咱们便没有对策。虽说你父亲是看重于你,可你也晓得,陆观澜就因为那嫡女的身份,在外头便能处处压你一头。你可曾瞧见,那二皇子高看过你一眼?你再瞧瞧陆观澜,三天两头的在二皇子跟前晃悠,就凭这一点,她已经胜过你了。” 宋月梅知道,自己着女儿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若是好言相劝,依照她如今的脾气,定然不会放在心上。 可若是说起哪点比不上陆观澜,那她这女儿定然会心急。 未免失了分寸,才会事事好好听她这个当娘的安排。 果不其然,陆经竹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沉,道:“阿娘,您放心,二皇子那是还未见过陆观澜那张脸,试问这世上有哪个男子不看美色,若是二皇子有朝一日见了陆观澜那张脸,自然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宋月梅又换上一张和颜悦色的脸,道:“往后,有什么事都需得同阿娘商量,切莫擅自作主,弄巧成拙,明白吗?” 陆经竹甚至乖巧地点头,“女儿都听阿娘的。” 入夜后,陆观澜早早便躺下。 鼻尖嗅到一缕安神香,却依旧觉着不大能安睡。 “阿梨,”陆观澜轻唤一声。 在外屋守夜的阿梨闻言,忙起身推门而入。 “小姐可是口渴了?”阿梨掌了灯,上前掀开床慢问。 陆观澜坐起身,摇摇头。 “什么时辰了?”陆观澜问。 阿梨道:“快到子时。” 陆观澜又看了眼窗外,忽见半空中亮着一盏孔明灯。 便问:“她们哪个院儿里放的灯?” 阿梨道:“奴婢方才在院儿里给小姐收拾画时也瞧见了,可瞧着好似不在府中,是外头飘进来的。” “外头?”陆观澜呢喃。 随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立刻起身,往院子外头走去。 桃园是陆府最僻静之地,又离后门街市近,若真是外头飘进来的孔明灯,也不是不可能。 到了院子外头,就见那盏灯离她院子越来越近。 她仰头看去,就见那上头赫然两个字——“相思。” 她一愣,定定望着那孔明灯出神。 一旁阿梨目力不佳,虽并未瞧清那上头写了什么,却见自家小姐如此模样,便笑道:“小姐这是怎的了?” 陆观澜不语,只是唇边噙起一抹笑,转身道:“回去睡吧,明日还得早早动身入宫呢。” 说罢,回头又看了那孔明灯一眼,便转身回了屋子。 阿梨没多问,只是伺候陆观澜回了床榻,刚要合上窗户。 却听得陆观澜道:“白日里捉了院儿里蝉,今夜不吵人,就不必关窗了。” 阿梨闻言颔首,随即转身退下。 陆府后门外头,李尽正带着张三枝坐在马车上,望着那盏孔明灯。 “俺说将军啊,咱们这法子,能行吗?”张三枝忍不住问。 李尽笑了笑,“她总归能瞧见。” 张三枝又道:“可俺怎么觉着,还不如写信呢?俺瞧着,陆大小姐不也总往二皇子那儿写信吗?” 李尽闻言脸色一沉,“你懂个什么,你一介武夫,有目不识丁,岂晓得这其间何意?” 张三枝却不屑一顾,哼了声,道:“您真当俺不识字儿?那相思俩字儿俺还是认得的。” 李尽在听见相思二字时,眸光顿时一柔。 是啊,相思。 怕相思,却相思。 这世上多少人,多少事,便是起于这相思。 他的万分柔肠,全都在这相思二字。 虽然他不晓得,她是否也在相思。 翌日一早,宫里便来了人,为的便是接陆观澜入宫。 宫里来得早,便也不大惹眼。 “小姐,您回来可得好生同奴婢说说,那宫里都有些什么好玩的,”小菊在一旁奉着早茶道。 陆观澜笑了笑,“怎的没惦记我带点儿什么好吃的回来?” 小菊撇嘴,“昨儿是有这么想过,这不着阿梨姐姐训斥了吗,说奴婢不懂规矩,说那是宫里,一言一行都打眼,奴婢要这么说,是该挨板子了。” 阿梨瞪了一眼小菊,道:“小姐就是把着丫头宠坏了。” 主仆三人嬉闹了一番,陆观澜便已装扮好了。 陆观澜今日着了身浅黛色的对襟长衫,发髻也让阿梨给梳得沉稳许多。 这倒叫本就平静淡然的陆观澜,更显得稳重端庄。 今日宫里来的人是岳嬷嬷。 陆观澜从府里出来,见着大门口马车旁的岳嬷嬷,便笑道:“劳烦岳嬷嬷了。” 岳嬷嬷满心欢喜,笑着掀开了车帘,扶着陆观澜上了马车。 依照规矩,阿梨只能跟在马车旁。 虽说平日里陆观澜宠着丫头们,让丫头们都跟着一同坐马车,可到了这会儿,阿梨还是甚守规矩,只静静跟在马车旁走着。 岳嬷嬷则跟在另一旁。 一路慢行,陆观澜还有些打瞌睡。 行至一半,马车却忽地停下。 陆观澜打瞌睡的眼睛睁开,掀开侧帘朝外看去。 却见前路横着一辆马车,似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还没等陆观澜开口问,就见岳嬷嬷走了过来,道:“奴婢瞧着,前头好似二殿下的马车,奴婢这便前去问问。” 陆观澜不语。 成墨的马车怎会在此? 阿梨也甚为不解,道:“小姐,二殿下该不会是故意拦小姐的吧?” 陆观澜也觉着有点这意思。 只是,成墨若明知她今日入宫觐见皇后,却还在半途拦她,让她误了时辰不说,此番作为,若是被有心人拿去说道,恐怕不仅是皇帝,就连皇后对他恐怕也会有不满。 不多时,就见着岳嬷嬷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楚玲。 楚玲上来便冲陆观澜颔首,道:“陆小姐,殿下想同您说几句话。” 陆观澜正想拒绝,却瞧见成墨掀开侧帘,直勾勾望着她。 那眼神里,有说不清的意味,却叫陆观澜忍不住叹了口气。 只得点头。 陆观澜下了马车,到了成墨马车前站定,行礼道:“民女见过二殿下。” 成墨笑了笑,道:“上来说话吧。” 陆观澜却往后退了两步,头垂得更低,“殿下有什么话,如此说便好。” 成墨叹了口气,“咱们俩非得如此?” 陆观澜抬首,“那二殿下还想如何?” 成墨失语。 沉默片刻,才道:“我对你并没有起疑心,只是,大约是我僭越了,我希望,以后我们还是如从前一般,我也再不会失了分寸。” “如此甚好,”陆观澜又行了个礼,转身便走。 回了马车,就听阿梨在外头道:“小姐,您对二殿下是不是太绝情了。” 陆观澜不语。 她倒不觉得绝情,这本就不该有的交集,也不该多生心思才是。 那日她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过来后细想了才觉察出成墨的意思。 她当初虽想着助成墨当上储君,可她只是因为不想成野当上储君。 若因她的行止叫成墨同她生出别的情愫,那实是不应该。 再者,这一世她再不想入宫了。 马车再次行驶,成墨的马车却依旧停在那儿。 楚玲在马车旁问:“殿下可有同陆小姐讲明白?” 成墨摇头。 这种事,他又怎会讲得明白。 不如同她回到当初,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他便慢慢好好地对她。 时日久了,她自然能感受得到了。 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马车。 李尽远远瞧着,眉头紧锁。 张三枝还在马车内打着呼噜,却觉着腿肚子被踹了一脚。 忙睁开眼看去,就见自家将军一脸的不悦。 张三枝问:“陆大小姐可是出府了?” 李尽不语。 张三枝见势不对,便问:“要不咱——吃点儿早饭再入宫?”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宫中偶遇 李尽冷着脸道:“你去驾车。” 张三枝无奈,只得钻出去赶车。 想着昨夜在马车上对付了一宿,这一大早就说要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张三枝便觉着,跟了自家这将军真是命苦。 陆观澜一行到了崇华门处方才停下。 宫内除了贵人们能摆仪驾,她这样的平民百姓,只能下车步行。 岳嬷嬷带着陆观澜一路从崇华门而入,走过宫门回廊,再绕过御花园,便到了一处殿阁前。 殿阁尤其大,宫门虽紧闭,却难掩宫墙宫门的一派大气。 陆观澜朝着宫门匾额处望了一眼,复又垂下头去。 一旁的岳嬷嬷是个看惯了宫中贵人脸色的,瞧见陆观澜如此,便笑道:“陆大小姐,这是承玉宫,如今这里头还没人呢。” 陆观澜微微颔首,笑着点点头。 她又怎会认不得这承玉宫。 那时她刚嫁给成野,新妇入宫谢恩请安,她便头一回见了这承玉宫。 她只觉气派非常,回去后便同成野说起。 成野便拉着她的手说,待往后他成了储君,做了皇帝,定让她入主这承玉宫。 是,后来她初登后位,的确是住进了这承玉宫。 可到头来也因为陆经竹一句话,成野便让她搬出了这承玉宫。 她至今还记得成野当初对她说的话—— “承玉宫,当承的是块美玉,贵妃便如珍雕美玉,当得起世间所有珍宝,这小小的承玉宫,也才勉强配得起贵妃。” “至于皇后,如此贤惠大度,又有自知之明,当如何做,总不用朕多言。” 自此,后宫之中人人都嘲笑她,说她只是个无才无德还无貌,丝毫不得皇上怜惜的女人。 这个后位,也不过是看在她可怜,赏赐给她的。 等到贵妃娘娘一朝诞下皇子,她这个皇后,怕就得让位了。 陆观澜想到此,嘴角勾起一丝笑来。 这时候,一行人便到了云嫔的云熹宫门前。 岳嬷嬷领着陆观澜至此,便开口道:“这是云嫔娘娘的云熹宫。” 陆观澜又一颔首,却是没有开口说话。 这云熹宫她也是熟得很了,最为熟悉的,当属这宫内的院子。 前世她每回来请安,能进屋的机会,那都是少之又少。 像这样的三伏天,她站在外头等上两三个时辰,那也是常有的。 正在这时,就见宫门开了,里头出来一个身影。 那身影一见陆观澜,也是身子一顿,停下脚步。 “陆大小姐,今日怎的有空来宫中?”接着,便听见成野的声音。 陆观澜忍住心底的厌恶,头也不抬,行礼道:“民女见过三皇子殿下。” 岳嬷嬷也在一旁行礼道:“见过三殿下,陆大小姐这是得了皇后娘娘的召见,奴婢这正带着陆小姐去嘉祁宫呢。” 成野当然知道陆观澜今日入宫,也知道是昨日皇后传了口谕,让陆观澜今日入宫觐见。 他原也是特意等候在此,为的便是“碰巧”撞见这陆大小姐。 可瞧着陆观澜并未看自己一眼,倒让他有些疑惑。 原先他还以为,陆观澜心中属意成墨,那日成墨忽然造访陆家的事,他也知道了。 可那之后,他派去盯着文安坊的人回来禀报,说瞧着陆观澜似乎同成墨不欢而散,在那之后,便再没瞧见陆观澜的人去过文安坊。 既然陆观澜并非对成墨有意,那为何对他却总一副敌意。 好似从他第一回见她起,就觉着这个陆大小姐有些不大愿意搭理自己。 说到底,也是看不起他出身不如成墨高贵罢了。 想到此,成野忽然道:“这么巧,本殿方才在母妃处请安,母妃便叮嘱说,让本殿也去见见皇后娘娘,也多陪皇后娘娘说说话才是。” 说着,冲着岳嬷嬷微微一笑,道:“不如本殿下也一道去吧。” 岳嬷嬷闻言面露难色,刚想开口。 却听陆观澜道:“三殿下贵为皇子,若是要去同皇后娘娘请安,那便请三殿下先行去见过皇后娘娘,民女有岳嬷嬷领着在宫内四处转转。” 这话便是拒绝他了。 成野忽然来了兴趣,挑眉道:“听陆大小姐这话,是有些嫌本殿下的意思了?” 陆观澜闻言顿时将头埋得更低,“三殿下误会了,民女也是觉着,三殿下同皇后娘娘定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民女不过一个外人,不便同去相听。” 成野忽然一笑,“陆大小姐,为何不敢抬头看本殿下?” 陆观澜语气不咸不淡,也丝毫没有惧意,“殿下说笑了,民女只是在遵循宫内规矩礼仪。” 成墨嘴角笑意更甚,往日里俊美温柔的面容上,平添了一分玩味,“那本殿下命令你,抬头看着本殿下呢?” 话落,陆观澜便抬起头,直直望向成野。 成野也是没想到,陆观澜就这样乖乖听话了。 先是一愣,随即笑道:“那陆大小姐如今还愿意同本殿下一道去给母后请安吗?” 陆观澜又将头埋了下去,语气还是那般的不卑不亢,“不愿。” 成野顿时眉头一皱。 虽说他出身不如大皇子二皇子,可因他母妃受宠,他自小在宫中便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后来他大了,知道不让锋芒太露,也知道如何低调行事,以博得父皇欢心。 可私底下,却也还没有他想做却做不成的事。 若说起先他对陆观澜还有些兴趣,如今却觉着,陆观澜实在有些不识好歹。 岳嬷嬷见着三皇子脸色不大对劲,忙道:“陆小姐说得没错,想来三殿下同皇后娘娘有许多话要说,奴婢这还是带着陆小姐去御花园逛逛吧,也不打扰三殿下同皇后娘娘叙话了。” 成野虽很是不悦,却还是尽力克制,没有发半点儿脾气。 听岳嬷嬷这样说了,便也只得点头道:“陆大小姐事客,岳嬷嬷可得好生伺候。” 说罢,带着身边随从拂袖而去。 陆观澜这才抬眼看向成野的背影。 他还是这样,一有不如意,便咄咄逼人。 前世成野还是王爷时,一有不如意,便回府拿下人撒气。 她起初还劝过,那时成野装着对她情深意重,便也还能听上一听。 后来当了储君,不仅不再听她多言,若觉着她有些唠叨了,便还会对她动手。 索性到后来,她一个字都不会提。 果然,人的变化又岂是一朝一夕之间。 从前是她自己瞧不清眼前,如今瞧清了,才觉得这些人真该死。 “陆小姐?”一旁岳嬷嬷瞧着她望着三殿下的背影出神,便开口提醒。 陆观澜回过思绪,冲着岳嬷嬷笑着颔首道:“多谢岳嬷嬷解围。” 岳嬷嬷心里喜欢陆观澜这样的性子,便笑道:“陆小姐多礼了,这是奴婢份内的事。今日陆小姐既是皇后娘娘的客,那边不该被旁的事沾惹。” 说着,便带着陆观澜又回了御花园。 宫里的御花园原本没有如今这样大,却因为云嫔说想要个高台观花,便叫那陛下专程为云嫔造了座高台,还拆了一座宫殿,好将这御花园给扩了扩。 这一年四季,只要御花园有花,那观花台便是顶好绝佳的赏花去处。 岳嬷嬷正同陆观澜说着,就见不远处来了仪驾。 岳嬷嬷忙道:“陆小姐快些行礼,这是贤妃娘娘。” 陆观澜闻言,跟着岳嬷嬷颔首行礼。 那仪驾行至陆观澜面前却停下,就听贤妃道:“你就是陆尚书家的千金?” 陆观澜恭顺道:“民女陆观澜,见过贤妃娘娘。” 贤妃微微一笑,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陆观澜抬眼看向贤妃。 前世的记忆里,贤妃一直都是这样平淡如水的模样,一袭素衣,头上的钗环也总是很少。 贤妃的眉眼间很温柔,仿佛藏着包容世间的恬淡。 陆观澜前世也并未讨厌这个贤妃,依稀记得,那时候贤妃因成墨过世,忧思过度,便去了皇寺修行。 再后来,便未见过。 可她那时初来宫中被云嫔宫中婢女欺辱时,这位贤妃娘娘还开口替她说过话。 这大概也是这一世她会选择成墨的其中一个缘由吧。 只是想到成墨,她却又觉着,还是不要再有旁的瓜葛得好。 “听说,你早前吃错了东西,致使面容尽毁?”贤妃瞧见陆观澜脸上的面纱,问道。 陆观澜倒也大方承认,颔首回道:“回贤妃娘娘,是吃错了东西,也是寻错了大夫。” 贤妃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道:“无碍,改日你再进宫时,本宫让人给你送些愈肤膏,是早年医仙云游时,墨儿正巧碰见,替本宫要到的药方。你放心,本宫用过的,本宫那时患病,也险些毁了容,这方子极好,本宫敷用了没多久,便痊愈了。” 陆观澜微微一笑,“民女多谢贤妃娘娘。” 话落,却听得贤妃忽然叹了口气。 幽幽道:“你母亲进宫时,还曾同本宫说起你。说起来,你母亲出殡前,我该去拜祭一番。奈何我不便出宫,又因那时烦事缠身。” 陆观澜听得心口发紧。 见着贤妃如此怀念母亲,她心中不免也起了一丝涟漪。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可得好生肖想 “不说了,你今日来是去陪皇后叙话的吧,快些去吧,别在我这儿耽搁了,”贤妃说着,冲她微微一笑。 看着贤妃的步辇远去,陆观澜也收起思绪。 岳嬷嬷道:“估摸着三皇子该是请了安出来了,咱们从后头绕一绕,该是打不了照面儿了。” 陆观澜点头一笑,“我跟着岳嬷嬷便是。” 后宫之大,岳嬷嬷带着她又走了半晌,才终于到了皇后的嘉祁宫。 皇后喜静,专挑了最僻静的一处宫殿住着。 原本该是正位皇后住的长乐殿,便给了大皇子的生母丽妃。 二人刚到宫门口,便瞧见两个小宫女结伴从里头出来,似是没瞧见有旁的人在,还肆无忌惮地说着话。 “瞧着三殿下是想留下来多喝盏茶,怎的娘娘好好的还轰三殿下走啊?” “小心说话,娘娘可没轰殿下走,是没留。” “那我也觉着,咱们娘娘好似不大喜欢三殿下。” “你才来宫中不大晓得,你是不知道,这三殿下的生母丽嫔是个什么样的主儿。” 边说着,两个宫女便到了宫门口。 一见岳嬷嬷,登时吓得脸色发白,忙跪下求饶。 岳嬷嬷瞧着有陆观澜在,这会儿子也不好罚,便厉声道:“还不赶紧下去!” 那两个小宫女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躬着身子赶紧就走了。 岳嬷嬷扭头看了看陆观澜,正要开口。 就听陆观澜道:“嬷嬷放心,方才我什么都没听见。” 宫里头最忌讳什么事都往外说,她又不傻,怎会将两个小宫女嚼舌根的事儿说将出去。 岳嬷嬷这才笑了笑,领着陆观澜踏进宫门。 嘉祁宫满园是翠竹,走过回廊,便能瞧见正殿。 踏进殿门,便听得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 “来啦。” 陆观澜立刻跪下行礼,呼道:“礼部尚书陆秉言之女陆观澜,叩见皇后。” “免礼。” 接着,一旁的岳嬷嬷便将陆观澜从地上扶起。 “坐下说话吧,”皇后的语气很是和蔼,好似在同家中人闲叙一般。 陆观澜在旁坐下,这才抬首看向皇后。 皇后一袭鹅黄绣金凰云肩薄衫,手中拿着团扇轻轻摇着,倒显得甚是闲适。 印象里的皇后温婉大气,将六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却不爱事事计较。 她前世虽未怎么同皇后亲近,后来自己做了皇后时,便佩服起这位李皇后来。 今生的皇后还是那般的气度,样貌如李国公般英姿飒爽,眼里还有她前世从未看见过的光芒。 前世这个时候她还未见过皇后,第一回见皇后也都是成野的立储之日。 那之前皇后都是称病闭门不出,可如今她瞧着,却不像是有恙之人。 “听说,你对岳嬷嬷和梁嬷嬷行了大礼?”皇后笑着看向陆观澜。 陆观澜颔首:“是。” 皇后又道:“你贵为尚书千金,还是陆尚书嫡出的长女,怎的愿意对着着两个奴婢行礼?不觉着有失脸面?” 陆观澜笑了笑,道:“二位嬷嬷伺候皇后娘娘多年,想必于皇后娘娘而言,也早已如亲人一般。况且,二位嬷嬷都是宫中的老人了,垂髫小儿尚且都知上尊长辈,民女既是礼部尚书之女,又怎会不知礼。既是让长辈久等,就该给长辈们赔罪才是。” 这番话倒是皇后未曾想到的。 岳嬷嬷和梁嬷嬷回宫复命时说起此事,她还觉着,这丫头顶多也就只是聪颖,晓得她皇后身边的人不该轻易得罪罢了。 先前虽从侄儿口中也听说过这个陆大小姐,饶是侄儿把这丫头夸得天花乱坠,于她而言,眼见才为实,故而对他人所言也不大认同相信。 如今一见,倒也确觉着这丫头聪慧伶俐之余,还有一份善心。 便道:“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 陆观澜垂眸一笑:“皇后娘娘过誉了。” 话落,便瞧见岳嬷嬷转身退下,殿内的婢子们也跟着岳嬷嬷一道出了殿外。 就听得皇后道:“你这样聪慧过人,想必也是晓得今日本宫要你前来,是为何事吧。” 陆观澜颔首:“民女愚钝,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皇后晓得这丫头是在装傻。 岳嬷嬷同她说起云嫔一事时,岳嬷嬷还说这丫头看着好似不经意说出此事。 可她听侄儿说起过,这丫头时成墨那头的人。 既是成墨那边的人,便也是贤妃那边的。 上次一事,贤妃险些被云嫔陷害得翻不了身,同云嫔早已有了过节。 既然是贤妃的人,便不会只是什么“不经意”。 她虽不爱沾惹这些争宠之事,可到底贤妃同她交好,上回贤妃被云嫔陷害,说起来,也是因为她。 只是有一点她不甚明白。 这陆观澜既然已是成墨那边的人了,为何发现云嫔私自出宫,不告知成墨和贤妃,反倒在将此事捅到她这里来。 “本宫虽不太喜欢参与这后宫之事,可眼下也看惯了不少手段,本宫今日既召你来,便是想听你有话直说,也说实话,”皇后本就是个直爽之人,既然侄儿和陈老夫人乃至身边两个亲信都说这陆大小姐好,今日她也见了,也觉着这丫头没那个矫揉造作的性子,索性便直言。 陆观澜本不是个拐弯抹角之人。 只是先前瞧着皇后态度不明,不晓得皇后在试探她什么,这才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今既听皇后对她坦然直言,便也不再藏着话。 起身道:“先请皇后娘娘恕罪,若民女的话有所冒犯,也请皇后娘娘宽恕。” 皇后点头,“无碍,你今日在本宫殿上所言,权当是咱们说得家常话。” 陆观澜这才微一颔首,道:“民女的确有意透露给了两位嬷嬷,撞见云嫔娘娘私自出宫,只因民女觉着蹊跷。” “蹊跷?”皇后一愣,“你蹊跷云嫔为何私下出宫?”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道:“并非如此。是民女前些日子家里头出了事,可民女却发现,云嫔娘娘身边极为宠爱的宫女云丽,不知为何,到了民女家中,还成了民女姨娘的贴身婢女。” 瞧见皇后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陆观澜便继续道:“这云丽参与了民女家中大事,还险些害得民女受了重罚。后来父亲虽对民女解除误会,可民女却很好奇,这云嫔娘娘身边的亲信,为何会忽然来了民女家中。” 皇后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的确,她听来也觉蹊跷。 她虽然也有耳闻,晓得那日侄儿带着两位嬷嬷和赏赐去陆家时,正巧赶上陆家姨娘同这位大小姐在厅中对峙。 岳嬷嬷梁嬷嬷那时虽在外院,可到底听了一耳朵,晓得是这陆家姨娘和二小姐说这大小姐牵扯了什么人命官司。 当日成墨也在,此事后来倒是处置了当。 可她当时听来也觉着,这陆家简直有如虎狼窝,这害人的手段,一点儿也不必这宫中差多少。 也亏得这个陆观澜聪慧异常,才能救自己于水火。 否则,饶是有她这个侄儿去了,还有那二皇子当堂。 若证据确凿,这陆大小姐又解释不出个所以然,也会落得个上公堂、入牢狱的下场。 “那云丽现下可还在你府上?”皇后问。 陆观澜道:“此事过后,云丽便离府了,只是······” 说着,陆观澜跪下道:“皇后娘娘可否容民女近身说话?” 皇后见状,思索片刻,点头道:“过来吧。” 陆观澜起身,走到皇后跟前,附耳对皇后耳语了几句。 皇后的脸色顿时变了几番。 话毕,皇后神色间颇有些诧异,道:“你这丫头,怎的胆子这样大。” 陆观澜似有些羞怯地笑了笑,“民女只是觉着,此事虽同民女家中有了牵连,可到底还是宫闱之中的事,该交由皇后娘娘处置才是。只是,毕竟陆家牵涉其中,民女此番作为,不过是想保全陆家。” 她怎会想保全陆家,她不过是不想陆家因此出了事,到时她亡故的母亲会落得个罪人之名。 陆家犯的错,不该沾染上她的母亲。 皇后眉头微蹙,“话是没错,你为陆家着想也是应当,只是,你这番作为,实在······” 陆观澜立即跪下,“皇后娘娘,此事是民女的不是,待查清原委,民女自愿领罪受罚,却与陆家无关。” 皇后却转而展颜一笑,“不过,你这丫头胆虽大,却也是个做大事的。想来,你这性子将来定然会有一番作为,只可惜,不是个男子,若是个男子,该是同本宫那侄儿一般了。” 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眉眼间尽是笑意,道:“本宫那侄儿你瞧着可好?” 陆观澜一愣,垂眸道:“李将军文武双全,自然是好。” “你心中,只是觉着这般?”谁知,皇后问出这番话来。 陆观澜忽然觉着,自己今日来,倒不是来给皇后回话的了。 便道:“李将军这等的好,像民女这般之人,万不敢肖想。” 陆观澜估摸着,皇后这么问,无非便是怕她同自己侄儿有什么牵扯。 国公府那样的功勋权贵人家,她这小小的尚书之女,自然是配不上的。 皇后为自己侄儿终身大事思虑,那也是应当。 却听得皇后道:“怎的不能肖想,你可得好生肖想,眼瞧着都多大的人了,还未成家立业,整日里在军营里头混,这好容易······” 话说一半,便听得殿外内官通报道:“李将军到!”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还真是一家人 皇后的话硬生生给止住,抬眼望去,就见殿外缓缓走来一个人影。 “微臣参见皇后,”李尽一进殿,便跪下行礼。 皇后瞥了一眼一旁的陆观澜,却见陆观澜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似乎对李尽毫不在意。 皇后有些疑惑,自己这侄儿勇俊无匹,还一表人才,就连那芜言公主都对她这侄儿倾心。 当初求到她跟前来,她也实在没法子,便安排了二人在宫中宴会说说话。 谁知自己这侄儿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人家芜言公主当着众宾客的面夸赞他,还敬他的酒,他倒好,推说夜里还要巡城,就能饮酒,生生下了人家公主的面子,还让人家公主被人白白笑话了一场。 这芜言公主也因此忧思成疾,时至今日,还在躺在宫里出不了门呢。 她历来开明,觉着既然侄儿无意,那便作罢。 之前李尽来求她给这陆家大小姐恩赏时,她便觉着,自己这侄儿这回终于是开窍了。 她也打听过,这陆大小姐快及笄了,也还未婚配说亲。 若侄儿真对她有意,这陆大小姐也瞧得上她侄儿,那她便做主,在陛下那儿求个恩典,给他俩赐婚便是。 有了皇上的赐婚,她这尚书之女的身份,便不算高攀他们国公府,往后,也不会有人敢瞧不起她。 到时,侄儿成了亲,也好告慰她在天有灵的兄长了。 可如今难办就难办在,这陆家大小姐,似乎对她侄儿无意。 她从不在意门第,也不看重样貌,却觉着,既然无情,便不用非得凑合在一起。 饶是自己侄儿有意,也不该强求了人家姑娘才是。 况且,她还觉着,这陆观澜实在是个妙人。 若是能成了自己侄媳妇儿,她自然是乐意,可若陆观澜不愿,那她倒觉着,不如让人家觅得一位如意郎君,后半生也能安生些。 “姑母可有用膳啊?”李尽不晓得自家姑姑在想些什么,瞧着陆观澜杵在一旁不说话,便想着寒暄几句,免得气氛不好。 皇后笑了笑,招呼二人坐下,又让唤来人上了些果子茶点。 陆观澜安安静静地坐着,却也没用面前的茶点。 李尽却目光尽数落在陆观澜身上,好似黏住了一般。 皇后瞧得直叹气,只得道:“今日你怎的想起来给本宫问安了?” 李尽这才移开目光,抬眼看向皇后,道:“姑姑不是说,近来宫中无趣吗,侄儿想着,离那仲夏宴还有些时日,姑姑在宫中还得无趣好些日子,便想着来陪姑姑说说话。” 说着,看了眼陆观澜,又道:“想来,姑姑同陆大小姐相谈甚欢,侄儿此番倒是打扰了?” 李尽这话换做旁人听不明白。 可皇后却是立马懂了。 原是怕他这心上人在她这儿受了委屈,忙赶着上来询问她是不是委屈他心上人了。 想到此,皇后忍不住一笑。 要说这孩子也是长大了,还没成家就如此护着心上人。 可又转念想到陆观澜对侄儿无意,皇后这面上又沉了下来,心中忍不住叹气。 李尽瞧着自家姑姑这番神色,颇有些不明所以。 再看陆观澜,见着她虽不发一言,神色见却并无恼怒。 姑姑宽厚,想来她也没受什么委屈才是。 可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从他进门来,这丫头就没看过他一眼,难道看了他还能长针眼不成。 想到此,李尽忍不住起了逗弄陆观澜的心。 转头看向陆观澜道:“陆大小姐觉着呢?” 陆观澜眉头微蹙,终于抬首朝李尽看去。 方才皇后的一番话,她起先以为,是告诫她不要逾矩。 李尽进殿前皇后那番话却又叫她觉着,好似是在撮合她同李尽。 她只是觉着,如今还不想牵扯这些事罢了。 可李尽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反倒还将她推到皇后面前,非得让她说出个好歹来。 李尽瞧着陆观澜面上终于起了一丝变化,那看向他的眼神里甚是幽怨。 便忍不住一笑。 “李将军颇有孝心,前来同皇后娘娘叙话,又怎会是打扰,倒是民女,打扰了皇后娘娘和李将军才是,”陆观澜一席话说得依旧滴水不漏。 皇后在一旁看得发笑。 早前陈老夫人说陆大小姐温慧,她还以为,是个性子柔弱的闺秀。 今日一见,倒觉着这丫头不仅胆子大,还牙尖嘴利的。 这样的丫头,能叫她这木讷的侄儿瞧上,说明她这侄儿还是有眼光。 李尽早已习惯陆观澜这般,反倒不痛不痒,道:“哪里哪里,不过,我瞧着陆大小姐一口茶都不喝,想来,定是瞧不上我姑母宫中的茶了?” 陆观澜眉头皱得越发狠了,直直盯着李尽。 在她看来,李尽今日就想吃错药一般,蛮不讲理。 皇后瞧着侄儿有些奇怪,又看着陆家大小姐面色难看。 想着本来陆家大小姐就对侄儿意思,侄儿若再惹得人家不悦,那人家岂不是越发讨厌起他来。 便忙道:“行了,陆大小姐今日一早便入宫,想来也是未曾休息好,瞧着这会儿子不早了,本宫便不留陆大小姐午膳了,”说着,冲外头招呼:“岳嬷嬷,送陆大小姐出宫。” 岳嬷嬷守在门外,听见皇后吩咐,忙进殿。 李尽还想说什么,却见皇后冲自己摇摇头。 陆观澜没再理会李尽,起身朝着皇后又行了叩头跪拜礼,这才起身道:“民女告退。” 皇后甚是温和地点点头,祝福岳嬷嬷道:“定要将陆大小姐好生送回府去。” 岳嬷嬷忙颔首领命:“奴婢知道了。” 瞧着陆观澜出了殿,皇后才看向李尽道:“你这小子,今日可是吃错药了?” 李尽神色间颇有些不快,“姑姑这么早就放她走了做什么。” “做什么?还留着人家给你为难?我瞧着这陆家大小姐是个聪慧过人的,若是真对你有意,我方才也说了那番话,她便不会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了。既然人家不喜欢你,你上赶着对人好也就罢了,怎的这样大的人了,还跟个孩童一样置起气来,当着我的面儿也敢为难人家。你这番作为,叫人家怎能不生气。我若再留着,恐怕你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机会了,”皇后一脸的责怒。 她这侄儿她也是看着长大,她膝下无子,更是将她这侄儿当成亲生儿子一般对待。 如今瞧着“亲儿子”不争气,哪能不恼。 李尽不语。 先前他的确只是想逗一逗这丫头,可不知为何,瞧着这丫头不高兴的样子。 他心头也起了一股无名火。 可姑母说得没错,他如此为难,依照这丫头的性子,恐怕讨厌上他也不一定。 想着,李尽立马起身,“姑姑,我该日再来看您。” 皇后瞧着侄儿匆匆离去的身影,不由一笑。 她就晓得,她这侄儿也不算是个蠢笨的。 岳嬷嬷带着陆观澜走了半晌,似在绕圈子一般。 身后跟着的阿梨都忍不住凑近陆观澜耳畔小声道:“小姐,奴婢怎的瞧着,岳嬷嬷像是故意带着咱们在绕呀?” 陆观澜自然也觉察到了。 这宫里是什么地方,她能不知道路? 可瞧着岳嬷嬷带着她们绕来绕去,她也不好开口说破。 这时,阿梨又道:“奴婢瞧着方才李将军也在,怎的小姐这会儿都走了,将军还没追上来啊?” 陆观澜闻言一愣,随即眉头一皱,“这话岂是乱说的。” 阿梨连忙住了嘴。 方才小姐入了殿中同皇后娘娘叙话,她便随岳嬷嬷一同在殿门外等候。 后来,见着李将军来了。 她还想着,怎的这样巧了,莫不是李将军又追着她家小姐来了? 可见着小姐黑着脸出来,她又不敢多问什么。 正走着,忽然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就见李尽在路尽笑着,似乎在等着她们一般。 陆观澜瞥见岳嬷嬷脸上一笑,这才明白。 “将军,怎的没留下陪皇后娘娘用了午膳再走啊,”岳嬷嬷上前行礼道。 李尽一摆手,目光却落在陆观澜身上,“岳嬷嬷回去吧,就同姑母禀报,说我同陆大小姐顺路,定然会将陆大小姐安然无恙地送回家。” 岳嬷嬷丝毫没有推辞,忙颔首退下。 陆观澜失语。 想来,皇后娘娘同李将军还真是一家人。 这行事风格上头,也是这样的相似。 李尽扭头冲陆观澜微微一笑,又看向阿梨。 阿梨立马懂事地退后了十步。 陆观澜冷笑,“竟是不知,李将军何时也能这样随意地吩咐我丫头了。” 李尽却忽然正色道:“我也不知。” 陆观澜瞧着李尽这模样,又想到放在殿中所言。 顿时扭头便走。 李尽却上前一步拦住她,道:“今日一早,我瞧见你同二殿下说活了。” 陆观澜一愣,想到那时成墨将她拦住。 这李尽,原是因此才恼了她,故而在皇后跟前为难于她的? 想到此,她忽然觉着,这鼎鼎大名的战神,怎的如孩子一般。 便道:“我同二殿下清清白白,往后也没什么瓜葛,既然将军瞧见了,那便也瞧见,我同二殿下是当街说的话,怎的?这当街说话都不可了?” 李尽一听这话,先是一怔,随即便笑了。 陆观澜瞧着他脸上的笑,自己却笑不出来,索性又一转身,冲阿梨道:“阿梨,我们走。” 李尽又上前一步,立在她面前,眼神里还是寻常往日的温柔,道:“昨夜,你可有瞧见?” 陆观澜没好气道:“瞧见什么?” “我的相思。”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将军护送 陆观澜眉头一皱,“李将军这话,与那登徒浪子有何不同。” 李尽瞧着她愠怒,却是满脸笑容,“那陆大小姐觉着,我同登徒浪子有何不同?” 陆观澜实在不想同李尽这样在宫内叙话。 宫里眼杂,也不知会不会被有心人瞧了去。 便道:“想来李将军军中事务繁忙,也不好同我这女子在此闲叙。” 说着,微微颔首,便冲阿梨使了个眼色。 阿梨正要上前,却又被李尽一个眼神遣退。 “这宫里的路你不熟,还是我送送你吧,”李尽微一挑眉,笑着转身。 陆观澜轻轻叹了口气,冲阿梨点点头。 阿梨忙跟上来,小声道:“奴婢怎的觉着,咱们进来时的路没这么长呀。” 陆观澜不语,只是望着李尽的背影。 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宫门处。 刚出宫门,还没坐上马车,就听见张三枝的招呼声传来,“哟!陆大小姐,这么巧呀!” 李尽回头,看向陆观澜,“既然我都让岳嬷嬷回去禀报姑母,说同你顺路,要送你,那我便送你到府上吧?” 陆观澜正想推拒,却见李尽兀自一转身,便上了张三枝驾来的马车。 接着,掀开车帘,“愣着做什么,走啊。” 见陆观澜站着不动,身旁的阿梨便扯了扯小姐的袖子,提醒道:“走吧小姐。” 陆观澜上了马车,便让车夫径直回府,李尽的马车则跟在后头。 这虽看似护送,可陆观澜却觉着,像是被人盯着一般。 再想到今日皇后一番话,她却是不晓得,像皇后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家世,难不成还真能看得上她一个小小尚书之女? 就这样一路琢磨,直至到了尚书府门口,听见车夫在外头说到了,陆观澜才回过神来。 被阿梨扶着下了马车,便见着李尽早已从马车里下来,正望着自己。 陆观澜依旧恪守礼仪地朝着李尽颔首,“多谢李将军护送。” 李尽微微一笑,“无需多谢,”说着,扭头看了看陆府的大门,瞧见里头有几个丫头似乎在往外张望。 便又回头道:“估摸着,你这次从宫里回来,盯上你的人,恐怕就不止是你这宅子里的人了。” 陆观澜却是没想到,李尽竟会说这般的话。 更是没想到,他会想到这上头去。 便道:“盯不盯得上的,也不劳将军费心。” 李尽听了这话,却并未像瞧见她与二皇子说话那样恼。 这丫头的性子如今他算是晓得了大半,就是个嘴硬的。 便也不在意,只是说:“我费不费心,也不劳烦陆大小姐费心。只不过,有件事还请陆大小姐多费心。” 陆观澜扭头,看着李尽温润的眼神,便立时懂了他想说什么。 也没等他再开口说上半句,陆观澜便转头进了大门。 一路回了桃园,陆观澜这才舒了口气,让阿梨搬了榻椅来院儿里。 在院儿里的藤架下躺下,陆观澜闭目养神。 阿梨在一旁边为陆观澜摇着扇子,边道:“这皇宫还真是大,不过皇后娘娘为何住在那样僻静的宫里,奴婢瞧着,那路也着实难找了些。” 陆观澜却是一笑,扭头朝正在浇花的小菊道:“今日可有做些冰果子?” 小菊抬头笑道:“有是有,只是奴婢还以为,小姐在宫里吃了好东西,怕是看不上咱们院儿里的吃食儿了。” 阿梨嗔道:“你这丫头,怎的敢同小姐如此说话。” 三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院儿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大姐姐这院子竟如此热闹啊。” 陆观澜抬眼间,便瞧见陆经竹正带了陆莲华陆莲青来。 陆观澜并未从榻椅上起身,只是笑道:“妹妹们来了更是越发热闹了。” 陆经竹还是那副天真无辜的神色,笑着道:“妹妹只是想着,姐姐今日一早便入宫觐见皇后娘娘,听说连早膳都没用,上回妹妹不是答应姐姐,要做些姐姐爱吃的点心过来,这不,便带过来了。” 陆经竹说着,让身后的萍儿将食盒递给阿梨。 阿梨却并未接过,只是看向陆观澜。 陆观澜装作没看见,叫萍儿端着食盒的手顿了半晌,直至陆经竹脸上都有些挂不住,陆观澜才笑着点头。 阿梨这才接过食盒,冲着陆经竹颔首:“多谢二小姐。” 陆经竹保持着面上的笑容,扯了扯嘴角,道:“不知姐姐在宫中如何,宫中是否有趣,妹妹们也想听大姐姐说说。” 陆观澜抬了抬眼皮,忽地看向陆经竹身后跟着的陆莲青,道:“宫里的事也没什么有趣的,倒是许久未见的四妹妹今日前来,倒叫我觉着有趣极了。” 陆莲青如今全然不似从前那般喧闹跋扈,好似从里到外换了个人,这几回见了,都是安安静静本本份份地待在一旁,连话都不说了。 陆莲华闻言道:“莲青近来懂事多了,今日二姐姐叫上咱们一起来看望大姐姐,莲青心里也是高兴的,从前她不懂事总是顶撞大姐,如今也是晓得错了。” 陆观澜本就不是个计较的,可那笔帐到底还是没有算清。 瞧着陆莲华如此说,陆观澜便道:“晓得错了就好。” 陆经竹见状,也笑道:“大姐,这暑气正浓,不如咱们还是去屋里说话吧。” 陆观澜勾起唇角,道:“我觉着正好啊,哪里有什么暑气,若是妹妹们觉着不舒服,还是早些回自己院儿里休息吧。” 说罢,也没再理会三人。 正巧小菊又从小厨房里端了冰果子来。 陆观澜便索性转身吃果子,还夸赞道:“小菊你这丫头的手艺倒是越发好了。” 陆经竹眉头一皱,却又发作不得。 瞧着自己站在这院儿里跟个傻子似的,也不想自讨没趣。 便冲着陆观澜行礼道:“妹妹忽然想起,还得去霓轩阁陪小娘绣花,那便先告退了,改日再来好好陪大姐叙叙话。” 陆观澜笑着回头道,“那妹妹可得好生陪着宋姨娘就待在院儿里绣绣花,这天气这样热,暑气这样盛,可少得到处走动,若是中暑就不好了。” 陆经竹脸色微微一变,嘴角的笑容也变得越发不自然。 陆观澜看在眼里,也只是转过头不再看陆经竹。 陆经竹受了陆观澜的揶揄,也再待不下去,转身便匆忙带着萍儿走了。 陆莲华见状,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却听得陆观澜道:“三妹妹四妹妹若是真的想看望我,改日找个凉快的天儿再来也行。” 陆莲华闻言,忙颔首道:“是,那我便带四妹先回去了。” 陆观澜摆摆手,回头继续吃着冰果子。 见着一行人走了,阿梨这才道:“也不知,二小姐忽然来唱这么一出,是为什么。” 陆观澜笑了笑,道:“为什么?便是来瞧瞧,我从宫里出来,这究竟是受了罚还是封了赏呗。” 阿梨皱眉道:“要奴婢说,二小姐好歹也是小姐您的妹妹,怎的就如此憎恨小姐,总盼着小姐您不得好似的。” 陆观澜微微一笑,却是不说话了。 当然盼着她不得好了,毕竟陆经竹的亲娘是宋月梅。 宋月梅这样的人,宁愿抛下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家,也要嫁给陆秉言做妾。 她实是不知,她这爹究竟是那般好,怎的就能惹得这些女子个个倾慕于他。 要说宋月梅这样的脑子,这样的手段,嫁给哪个夫君不得怜爱,却偏生就一颗心付与她这个风流爹。 若她没有这样的爹,没有这样的姨娘,那母亲她——也不会过那样的日子,受那般的苦了。 想到此,她叹了口气,放下碗,闭目躺下。 “阿梨,把院儿门关了,好叫我清静睡会儿。” 阿梨颔首应是,随即便悄声退下。 陆经竹出了桃园立马奔着霓轩阁就去了。 路上萍儿也甚是愤愤,“大小姐真是好大的作派,这去了趟宫里,回来就真当自己是那宫里的娘娘了?小姐您好心给大小姐做的点心,大小姐身边那丫头就跟防贼似的防着咱们,要奴婢说,小姐您就不该去!” 陆经竹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萍儿,眼神冷冽。 萍儿立马住嘴。 “什么叫咱们就不该去?连你也觉着,我去瞧她,是自讨没趣儿?”陆经竹阴沉着一张脸,语气也尤其阴冷。 萍儿立马慌张跪下道:“小姐,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陆经竹扭头望了一眼桃园的院儿门,瞧着院儿门已经关上,随即回头望着跪在地上的萍儿:“你说,你今日亲眼瞧见,是那李将军送陆观澜回来的?” 萍儿忙点头,“是,奴婢在大门处等了许久,才见着大小姐回府,就是瞧清楚了,才回来同小姐禀报的呀。” 陆经竹若有所思一般,喃喃道:“既是从宫里回来,怎的也该是由接她进宫的嬷嬷送回来才是,怎会是个将军护送呢。” 萍儿也道:“是呀,奴婢起先也觉着奇怪。” 陆经竹忽然一笑。 那就对了,不管这李将军同陆观澜究竟什么关系,可到底从前陆观澜是与二皇子有瓜葛的。 如今又招惹了李将军,若是传出去,陆观澜名声毁了也就罢了。 想必二皇子那边,也再不可能多瞧她一眼。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家宴 晚膳十分,陆秉言让赵管家请众人去膳堂一同用膳。 陆观澜本想推拒,却听赵管家道:“大小姐可一定要去,老爷说了,这是专程为大小姐备下的家宴。” 陆观澜蓦地一笑,“为我备下的家宴?” 赵管家点头。 “为何?”陆观澜瞧着赵管家一副为难之色,晓得陆秉言定然是叫他一定要将她喊了去。 赵管家道:“老爷觉着,一家人好些时候没在一起吃饭了,想着今日大小姐刚从宫里回来,便一道吃个饭,也好话话家常。” 话家常? 陆观澜不禁有些嘲讽。 什么时候不能话家常,偏生她去了趟宫里回来,就要话家常了? 既然想问她在宫里同皇后说了些什么,怎的又不见将她单独给叫了去,还非得让宋月梅母女在她面前恶心她。 再不然,便是这个所谓的家宴,是宋月梅让陆秉言办的。 若是如此,那宋月梅之心便昭然若见了。 无非就是想打听打听今日她在宫中之事。 可宋月梅前头还同云嫔有瓜葛,若想知道宫中的事,难不成云嫔还能不同她说? 赵管家见着陆观澜若有所思,便开口提醒,“大小姐,您看要不还是去吧,老爷难得为您准备场家宴,几位小姐姨娘们都去了。” 陆观澜倒也不怕这样的场面,只是有些烦。 赵管家如今还算是自己人,若是回去了被陆秉言为难,想来往后找他办事也就没那么方便了。 便道:“赵管家回禀去吧,我稍后便来。” 赵管家这才笑逐颜开,忙不迭地退下。 “小姐,老爷怕不是想问您今日觐见皇后娘娘的事吧,”赵管家一走,阿梨便凑过来道。 陆观澜笑着点头,“这府里人都不是傻子,又有谁猜不到呢,只怕是,今日晚膳我又吃不好了。” 阿梨笑了笑,道:“小姐不怕,奴婢让小菊先在小厨房给您备着夜宵,待会儿回来就吃。” 陆观澜笑着从榻椅上起身,转身回屋换衣裳。 去膳堂的路上,正巧碰上周素素。 如今的周素素同她女儿陆莲青一眼,也再没有兴风作浪,反倒是每日安安静静待在自己院儿里,也鲜少出院子。 陆秉言近来忙着封王礼之事,也少来后院,就是有些闲暇时辰,也都去了宋月梅的院子。 算起来,周素素院儿里也有好些时候没来过人了。 见着陆观澜,周素素只是笑了笑,行礼道:“大小姐。” 陆观澜也回了一礼,看了眼周素素身后,未见着她两个女儿,便问:“三妹妹四妹妹可是提早去了膳堂了?怎的不见她二人同三姨娘一道?” 周素素笑道:“这两个丫头在二小姐院儿里闲叙,想必这会儿子该是同二小姐一道去的。” 陆观澜不语,转身便朝膳堂的长廊而去。 周素素见陆观澜不说话,便追上前去,道:“大小姐放心,那两个丫头,不会在给人当枪使了。” 陆观澜却是一笑,“三姨娘何出此言,三位妹妹交好,那便是家中最好的事情。” 周素素见陆观澜也不信什么,便也不再多言。 二人相继到了膳堂,见着宋月梅陆经竹已经到了,却不见陆莲华和陆莲青的身影。 周素素见状一愣,便问陆经竹,“二小姐,莲华莲青那两个孩子不是先前同你一道的吗?怎的这会儿还没来?” 陆经竹面上微微含笑,道:“今日哥哥听夫子讲学回来,侍童先行回来禀报,说是夫子给哥哥拿了好些书卷典籍,他们二人都有些搬不动,我本说让些小厮去接,三妹妹和四妹妹却说,许久没有见着哥哥了,有些想念,便让她们二人去了,待会儿同哥哥一道来便是。” 周素素闻言脸色瞬时有些不好看了。 什么想念哥哥,这两个丫头同陆华生从来都不是亲近的,怎会想着去接陆华生。 定然是陆经竹让她们二人去的,奈何这两个丫头也是个听话软弱的,只得由陆经竹这丫头摆布了去。 周素素不好说什么,便只得挨着陆观澜在一旁坐下。 陆观澜自始至终没看这些人一眼,只是同一旁的阿梨说起夜宵是吃点心还是喝鸡汤。 这时,却听宋月梅忽然道:“大小姐,今日一早便去了宫里,回来也没休息好,想必这会儿是累了吧?” 陆观澜抬眸看向宋月梅,眼里尽是笑意,“宋姨娘何出此言?” 宋月梅一贯的笑面虎作派,笑道:“听你二妹妹说,你从宫里回来,她便带着两个妹妹去你院儿里看你,想着给你带些点心。可瞧着,你好似有些乏累,便也没敢多加打搅,只待了片刻便走了。” 陆观澜笑了笑,“确有此事,不过,倒也不是乏累,就是没睡够。” 宋月梅却道:“大小姐,你呀,就是这性子,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也别一个人扛着,都是一家人,同你父亲也是能说的。咱们陆家虽不是什么功勋富贵人家,可你父亲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若是你没犯什么错,就是受了罚受了委屈,你父亲也是敢往上头去说理去的。” 陆观澜轻笑一声,“怎么?宋姨娘又是从哪里听来了什么?还是就盼着我受罚?我不过是去同皇后娘娘喝茶闲聊,怎的被宋姨娘一说,反倒成了我去宫中领罚的了?” 宋月梅忙一副“你误会我了”的神色,摆手道:“大小姐怎的这样说,姨娘自然是盼着大小姐好的,不过是怕大小姐受了委屈,大小姐不喜欢我,我也是知道的,可是怎的能把人的好心当作驴肝肺呢。” 好心? 陆观澜冷笑。 若非早已习惯了宋月梅这番作派,她恐怕早就起身给她一耳光了。 女子就是这般命苦,若是女子也能轻易从这牢笼之中跳脱出来,恐怕当初她母亲也就不会委身于此,受着宋月梅的这些气,还日日被这样的人恶心。 周素素见着陆观澜脸色不对,忙作和事佬道:“好啦,老爷也快来了,大小姐若是真有什么委屈,同老爷说便是,宋姨娘若是关心,改日再去桃园看看大小姐便是。” 宋月梅扭头看了眼周素素,眼里的狠毒几乎快溢出来。 却也没再说话。 这时,就见着陆华生来了,身后果真跟着陆莲华和陆莲青两姐妹。 只是,手中却并没有什么书卷典籍。 见着陆华生回来,宋月梅脸上自然是高兴的。 忙起身去拉着陆华生,拿出手帕给儿子擦汗,“你这孩子,咱们满头是汗。” 就见陆华生缄口不言,只是兀自坐下,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宋月梅见状,又问:“你这孩子,瞧着像是生气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陆观澜本不甚关心宋月梅这家人,可也注意到了陆华生一副气闷模样。 照理说,陆华生这样的性子,鲜少会有人惹得他生气。 若是陆齐铭还好说,无非便是与人在饭馆酒肆置气,回来发发脾气便是。 可陆华生素来与人为善,又从不爱惹是生非,怎的会生出这样大的气性来? 周素素见状不对,也起身拉了两个女儿问话。 可陆莲华陆莲青两个丫头也是不说话,只是垂首在一旁坐下。 宋月梅眼中闪过一道光,也没再说话,只是让丫头给陆华生倒了茶。 不多时,陆秉言便来了。 见着膳堂里气氛沉寂,不由有些奇怪。 再扭头瞥见陆华生一脸的沉闷,便坐下问:“可是挨了父子的训了?” 陆华生不语,只顾埋头喝茶。 宋月梅在一旁忙道:“老爷别怪这孩子,方才见他回来,也一声不吭的,妾身瞧着,像是与谁置气呢。” 陆秉言眉头一皱,“置气?” 他这二儿子他是了解的,从来都是个只知读书习字的书呆子,这样的性子,怎会与人置气。 便问:“你好好同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陆华生还是不语,眼眶却忽地红了。 见此,陆秉言一摆手,让赵管家晚些吩咐上菜。 看向陆华生,又问:“同父亲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自管讲来便是,若是你学堂里的哪个学子,不识礼数冒犯到咱们头上来,你父亲我好歹也是礼部尚书,定会上前与他们说理去。” 陆秉言只是想着,这学堂里权贵家的孩子不在少数。 如今朝堂风云变幻,他们陆家还没站哪一方,若是受了已经站了哪一方的挑衅,那也是没什么的,到时好生找那人家说说便是。 陆华生却还是不说话,只是放下茶杯捏着拳头盯着饭桌。 这时,就听陆经竹道:“三妹妹四妹妹不是也同二哥哥一道的吗?二哥哥可是从学堂回来便是如此?” 陆莲青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陆莲华拉住。 陆经竹瞧见了陆莲华脸上的神情,不由一笑,眉头却微微蹙起,一副颇为担忧的模样,“哎呀,有什么不能说呀,有父亲在呢!” 宋月梅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呀,你们这两个丫头,怎的哥哥受了气还不敢回来同家里人说。” 陆秉言瞧着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好似不是他想的那样。 便立时沉下脸,“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又被人当枪使 陆莲青浑身一凛,瞥了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陆观澜,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路上听到有人在议论。” “议论?”宋月梅一副惊讶之色。 “议论什么?”陆秉言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他们说,他们说大姐同那花街柳巷的女子一般,见谁都迎上前去,都不知道还是不是清白身。” 陆莲青话音一落,陆秉言顿时怔住。 周素素也心口一凉,心道,完了,她这两个女儿,果真又被人当枪使了。 宋月梅似乎并不意外,却装出一副诧异之色,惊呼一声:“天,谁人这样大胆,敢说这样 自1872年之后,明治天皇颁布御旨,将西方的西装皮鞋定为帝国正式场所专用的礼服,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治天皇作为帝国元首和实际掌权者却摒弃传统和服而选择西方西装革履服饰的原因。 大部分人只能在围墙的外面观赏这一景色,但是叶梓持有哈维尔的请帖,所以他们一行人被允许进入了皇宫的内院,可以从近处观看被灯光打扮地十分绚丽的城堡,还可以近距离看到王室成员。 疼痛是如此剧烈,他的意识像是狂风暴雨中的蛛丝,仿佛随时都会粉身碎骨,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他用尽全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只有清醒,他才能想办法将自己从这种痛不欲生的境地中拯救出来。 大海孕育了万物,琈月就是其中一只背壳呈白色的海龟,其中“琈”是它们的族名,“月”则是随着年龄增长,有一天突然知道,或者听渔人们谈起,它所喜欢的天上那轮发着白光的天体名字,于是给自己起的名。 所以她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生气,为了和他结婚,这样的事情也能做出来吗,这样的逼着自己,他没法原谅。 这话说完,老爷子再次打了个“唉”声,徐苗没有吱声,静静地坐在那里,等他说。 查英国海军官制,其提督有一、三、三等,或会办海部事宜,或统领各军,或督办各口船政。 徐墨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会对他产生多少影响,会持续多长时间,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忍受这种停滞,而伤病只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才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或者加重破坏。 若是在十年之前拥有着仙盟公司的刘宇想要扶持黄家的话,那是再简单不过了,如今的话,刘宇是一无所有的。那如何去扶持黄家呢?如何让黄家成为第一家族? 关掉视频之后,李娜就高高兴兴的开始准备进山的东西。能跟董建和单韵进山,那就可以暂时的把秦家完全抛在脑后了。 如今沈豪光也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连同自己跟着肖如嵩赶赴副城主府。 高高低低的美妙音色不只扩及舞台会场,甚至慢慢吞没了境界壁的山脚。操纵人心的魔笛侵蚀并逐渐支配了参加者们的意识。意识被夺取的参加者们成为暴民,开始攻击同志或四处展开破坏。 “一凡,我看这样吧,你再回去休息两天,也趁机养好身体,等市政府这边的事情尘埃落定了,你可以去机关事务管理局呆上一段时间嘛!”林锦鸿笑着道。 那边的形势已经不是他能控制,赶紧寻找到玉涵母子才是关键,周亮一边行走观察幻境一边思索。 董建冷笑一下:“那就说说你的打算吧。”说完,董建转身往客厅里走。 “老杨,这话说的真不地道了,我们也只是适逢其会,再说,这不是逼我们犯错误吗!”罗非的语气很坚决,倒不像说假的。 报道把席向东和杨云光,裴笑和顾南舜之间错综复杂的四角恋细细赘述了一番,然后把杨云光和顾南舜的照片都p成了灰色,只有裴笑和席向东显得春风得意。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与李将军有染 这才道:“那你可瞧见,你父亲一见皇后赏赐给陆观澜的镯子,是个什么脸色?” 陆经竹一撇嘴,“不知!” 宋月梅叹了口气,柔声道:“你父亲不傻,若是你将来高嫁,他自然是高兴,可若连陆观澜这样的也能高嫁,那他岂不是更高兴?” 陆经竹眉头一皱,“可她陆观澜凭什么。” “凭什么?”宋月梅一笑,“她这样一副容貌,都能博得二皇子欢心,你为何不可?” 陆经竹眸光一亮,“阿娘的意思是?” 宋月梅笑着拉过陆经竹的手,“云嫔娘娘同咱们交好,你是晓得的。三皇子殿下,你可有见过?” 陆经竹一愣。 “你放心好了,你只管练你的舞,皇后的宫宴,你定然也能去得。” 陆观澜一觉到天明,睡到翌日晌午,被阿梨催了几道才起来。 正用着膳,陆观澜却抬眼瞧见,院儿里几个粗使丫头嘀嘀咕咕议论着什么,扭头问阿梨,“这几个丫头平日里干活儿最是勤快,今儿怎的偷起懒来了?” 阿梨朝外头望了一眼,回头颔首,“奴婢也不知。” 陆观澜放下粥碗,吩咐一旁的小菊:“待会儿你去问问。” 小菊正好奇,听见小姐吩咐,忙点头应下。 陆观澜用完早膳,便去书案前作画了。 不多时,就见着小菊气呼呼地回来。 阿梨正在一旁研墨,见着小菊如此,便做了个噤声地手势,好叫小菊别打搅了小姐。 陆观澜却道:“说吧。” 小菊便道:“方才奴婢去打听了,那几头丫头今儿议论的,是小姐。” 陆观澜闻言却是一笑,好似早已猜到。 “议论小姐?议论小姐什么了?”阿梨也想着,是否同昨日的事有关。 小菊眉头皱着,一脸的怒气,“她们······她们说,外头传咱们小姐与李将军有染。” “胡说!”阿梨忍不住怒喝。 陆观澜却神色淡然,落下的笔触也丝毫没有变化。 好半晌,陆观澜才放下笔杆,抬眼朝院子看了看。 宋月梅母女在外头这样传她,不过是想断了她进宫的路。 再者,若是此事传入宫内,那她也再难嫁入天家。 只是,宋月梅和陆经竹这算盘打得再响,也与她无关。 她本就不想进宫赴什么宴,也不想同这几个皇子有什么牵连,如今同皇后一道谋事,也不过是想借由皇后的手,惩治了云嫔。 若是云嫔一倒下,成野的前途之路,也就没那么顺畅了。 至于之后该如何扳倒成野,她就算慢慢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陆观澜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却叫阿梨看得担忧不已,“小姐,您从来都是心中最有主意的,怎的这事您却好不上心呢!” 小菊也是心中愤然,“阿梨姐姐说得对,小姐,奴婢也觉着,咱们该好好教训教训那些人,也让府里的丫头们不敢乱嚼舌根。” 陆观澜却笑了笑,“他们愿意说便说吧。” 反正此事传出去,最急的便是陆秉言了,她又不急,她怕什么。 “那怎么行!小姐的清白若是被人污了,那往后······往后还怎么的嫁人啊!”阿梨越说越着急。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不嫁便不嫁,如今你小姐我这样富有,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想买什么便买什么,何苦要嫁到别人家里去受苦受罪?难不成你忍心吗?” “可······” 阿梨还想说什么,却见陆观澜摆摆手,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陆观澜将画铺好,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才道:“待会儿把这画,挂院儿里吧,晾好了收起来,改日我要送人的。” “小姐过两日又要出门吗?”阿梨也朝那画看去,瞧见那画上一片竹林,却是不太明白此画之意。 陆观澜不语,转头看向小菊,“你就只打听到这个?” 小菊闻言思索片刻,道:“奴婢还听说,宋姨娘今日带着二小姐去上香了。” “上香——”陆观澜喃喃。 宋月梅也不是那等求神拜佛的人,又岂会真的去上香。 陆观澜笑了笑,扭了扭发酸的脖颈,“今儿晚上吃涮锅吧,摆在院儿里,再给我弄几个冰果子。” 阿梨瞧着自家小姐就想着吃,心里头又气又急。 可仔细想想,此番谣言传的是李将军同小姐,小姐这样不在意,是否说明,小姐心里头是真愿意嫁给李将军的? 想到此,阿梨顿时松了口气。 既然小姐同李将军两情相悦,纵使那外头有闲话,只要伤不到小姐便好。 宋月梅带着陆经竹上香回来已是傍晚时分。 一回府,二人便直奔了霓轩阁。 “老爷可回来了吗?”宋月梅甫一坐下,便问一旁的丫头。 丫头忙上茶道:“还不曾,听赵管家说,老爷今日同朝中之友去了酒肆,约莫着还得晚些时辰回来。” 宋月梅点点头,便叫屋子里的人都退下。 待人走了,陆经竹才颇有些欣喜道:“阿娘,今日女儿实在有些高兴,待会儿叫人做些炙羊肉,咱们一道吃可好?” 宋月梅瞧着女儿一副难掩的欣喜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如今娘娘虽答应咱们,会让你也一同进宫,可到底,将来如何还得看你自己。” 陆经竹面露娇色,笑道:“女儿全都听阿娘的。” 宋月梅笑了笑,“傻孩子,你将来所能得的,可不止是一位娘娘的看重。” 陆秉言入夜才回府,回府后便怒气冲冲。 赵管家迎上前来,询问道:“老爷,可要去宋姨娘那边?” 陆秉言眉头皱着,却反问:“大小姐呢?” 赵管家颔首:“大小姐今日都在府中。” 话音刚落,便见陆秉言朝着桃园而去。 此时的陆观澜刚涮下最后一片羊肉,抬眼便瞧见院门口陆秉言的身影。 阿梨和小菊原坐下陪在一道用膳,见陆秉言来了,慌忙起身行礼。 陆观澜倒是不紧不慢的,将羊肉涮好了,夹进碗里,才起身朝着陆秉言行礼道:“见过父亲。” 陆秉言横眉看了陆观澜一眼,一言不发地进了屋。 陆观澜回头望了眼跟来的赵管家。 赵管家连忙上前小声道:“老爷方才回来便问起小姐您的去处,问完便来了。” 陆观澜轻轻一笑,扭头也回了屋子。 屋子里,陆秉言在上座坐下,冷着脸看着陆观澜。 陆观澜也在一旁坐下,也直直看着陆秉言。 父女俩好似斗气一般,谁也不先开口。 最后,还是陆秉言僵持不下,这才开口问:“你心中究竟是作何想的?” 陆观澜眼中带笑,“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女儿实在不知。” 陆秉言轻咳一声,朝着门口的赵管家点点头。 赵管家便示意阿梨小菊从屋子里出来,接着便把门合上了。 见着屋子里没人了,陆秉言才道:“我是问你,你究竟对那李将军有意无意?” 陆观澜却是未曾想到,陆秉言这问的只是这个。 她原以为,陆秉言该是会问,她究竟是不是同李尽有什么瓜葛。 见陆观澜不说话,陆秉言道:“你若是有意,咱们陆家也高攀不上,可你执意想嫁的话,你母家那边儿的票号多,到时候,大不了多陪些嫁妆便是,那国公府咱们家也还入得。” 陆观澜只觉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万没想到,陆秉言竟也会为她的婚事考虑? 虽说陆秉言所谓的多陪些嫁妆,算计的也全都是她母家的家产,可到底还能想着她嫁娶之事,倒叫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想着,陆观澜道:“父亲是听了外头的传言?” 陆秉言闻言脸色沉了下来,“外头人传的话,就算不是真的,传多了传久了,也能成真的了。你若真是有意,咱们便早做打算,待你入了门,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陆观澜一笑,“那我若是无意呢?” “无意?”陆秉言一愣。 起先他是以为,陆观澜是对二皇子有意的,可瞧着那日似乎对二皇子并没什么非分之想。 又瞧着李将军也颇为维护她,如今又不知从哪里传出这等莫名其妙的谣言,他便想,好歹他陆家几个女儿,虽说这大女儿的仪容定然是入不了天家,可若是能嫁入国公府,那也是不错的。 况且如今李国公和李尽手里都握有兵权,就冲这个,国公府也是顶好的去处了。 到时,再给另外两个女儿择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又叫经竹得了天家的青睐。 那陆家往后的路,可不知顺畅到哪儿去。 “是,无意,咱们陆家是什么身份,女儿还是晓得的,万不敢起了僭越之心,”陆观澜瞧着陆秉言若有所思,便晓得陆秉言又在打什么主意。 陆秉言眉头皱起,“你说无意便无意,那外头的传言如何办了,你叫你家中三个妹妹又当如何?你二哥哥的仕途······” “父亲!二哥哥的仕途得是靠他自己考取的功名挣来的,又怎的同这有关了?至于那外头的传言,既然父亲都说了是谣言,那边上奏陛下,叫陛下为您为咱们陆家主持公道便是,再或者,要不父亲长长心眼儿,好好瞧瞧究竟是何人传的谣言?”陆观澜打断陆秉言,神色间也露出了一丝不耐烦。 第一百二十九章 都进宫赴宴 陆秉言愣住,片刻反应过来,才怒道:“陆观澜!” 如今的陆观澜在他看来,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换做以前,这个胆小怯懦的女儿,自是半句话都不敢多言,可如今说起这些歪理来,却是头头是道。 若不是陆观澜毁容,如今他们陆家能入天家的,那便是两个女儿。 “父亲,时辰确也不早,不如您还是早些回宋姨娘院儿里歇息吧,免得——耽误了明日上朝,”陆观澜起身,朝着陆秉言行礼颔首,语气也尽是漠然。 陆秉言直勾勾盯着自己这大女儿,瞧着她脸上没有丝毫神情。 半晌,陆秉言冷哼一声,猛地想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陆观澜转身,望着陆秉言离开院子,忽然一笑。 阿梨忙从屋外进来,瞧见小姐脸上的笑,却是不解,“奴婢在外头都听见老爷喝斥小姐,怎的小姐还如此高兴似的。” 陆观澜笑着又坐下,“想来,从今儿起,我可清静好几日,直至皇后娘娘的宫宴了。” 阿梨疑惑道:“小姐这又是何意?” 陆观澜道,“没什么,这几日咱们且瞧着便是。” 饶是陆秉言起了将她嫁入国公府的念头,恐怕只要在宋月梅跟前一提起,宋月梅便会想法子让陆秉言断了这念头。 外头这几日传得越厉害,她这院儿里,也就越清静。 那想着法子害她的,这几日更不会招惹到她这风口浪尖的人物上头来。 否则,她这边出个什么小动静,那于京都而言,可都是大动静。 一旦追查起来,自是要牵连个几分,得不偿失。 再者,她还真期望此事传到天家耳朵里,到时,那什么劳什子仲夏宴,她也就不用参加了,反倒乐得清静。 云熹宫内,轻纱幔下,一只玉臂从帐中伸了出来。 “喜莲,什么时辰了?”云嫔掀开帷帐,打着呵欠问。 身旁守着的宫女立马上前跪下,道:“回禀娘娘,快到子时了。” 云嫔扶额从床榻上起身,披了外衫走到窗前,喃喃:“这样晚了······” 说着,扭头冲喜莲道:“给本宫梳妆,再将小厨房里熬的清炖鸽子汤装上。” 喜莲忙起身扶过云嫔,却有些疑惑,“娘娘,这样晚了,咱们要去哪儿吗?” 云嫔眉头一皱,“要说你就是蠢笨,陛下处理国事到深夜,旁的人想不到的事,咱们还能想不到吗?” 说着,云嫔就想起云丽来。 如今最叫她担心的,便是云丽这丫头落到了谁人手中。 虽说这丫头聪慧,定不会轻易出卖她,可说到底,也是在她身边待久了的丫头,若是上了别人的当,被人套出一星半点儿的话来,她还不知又当如何。 这时候,外头跑来一内官,匆忙间还在殿门处跌了一跤。 云嫔刚坐上妆台,瞧着磕掉了半截门牙的内官,蹙眉道:“这番的慌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云熹宫偷了别人什么东西。” 喜莲也喝斥:“何事这样惊慌,险惊扰到了娘娘。” 内官忙埋着头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函,双手托着呈上前去。 云嫔微一挑眉,让喜莲拿了过来。 就听那内官道:“是有个浣衣局的丫头将信给送来云熹宫的,奴才刚巧撞见那丫头将信交给娘娘宫里的粗使宫女,说是给娘娘的,奴才便将信拿了过来,想着亲自给娘娘送来。” 云嫔听得眉头皱起。 喜莲在一旁道:“饶是你亲自拿给娘娘,又何必这样惊慌。” 那内官却道:“奴才是瞧见······瞧见那信封用的咱们娘娘专门用的纸封,这又说是宫外来的信,奴才是怕被旁的人瞧见。” 云嫔一听这话,便朝喜莲使了个眼色。 喜莲不大明白,更是一脸疑惑望着云嫔。 云嫔心下一叹,这宫里好似除了云丽,便没什么聪明丫头了一般。 随即道:“知道了,赏吧。” 喜莲这才反应过来,忙转身去盒子里拿了银子,赏给了那内官。 内官得了赏赐,欢天喜的地走了。 喜莲便道:“娘娘,这个内官,好像是御膳房的,怎的御膳房还能溜达到咱们云熹宫门外?” 云嫔担忧的却并非这个。 这内官如何她是不在乎,各宫原本也有撞见宫内送信什么的,代为转交转达的,无非便是想多挣些银两,好打发。 可她便是不知,宫外,会有谁这个时候叫人给她送信。 边想着,云嫔打开信。 半晌看罢后,便将信在妆台前的烛灯下点着了。 喜莲便问:“娘娘,究竟谁这么晚了还往咱们云熹宫送信呀?” 云嫔冷笑将点燃的信纸扔进香炉里。 “我竟是低估了宋月梅,竟能有宫里人替她送信,”云嫔说着,在妆盒里挑了一支金簪,递给喜莲。 喜莲接过,轻轻为云嫔插上。 “那陆家姨娘又想做什么啊?”喜莲疑惑道。 云嫔想起今日宋月梅叫喜莲带回的话,心中不禁涌出一股厌恶。 想到此,云嫔站起身,“我的婢女还没回来,她宋月梅倒好,先是打起宫宴的主意,如今,还想让我在皇后面前唆摆一番那个陆观澜,她这算盘,打得未免也太响了。” “那娘娘的意思是?”喜莲瞧着自家娘娘如此,便晓得是真动怒了,不由小心翼翼问。 云嫔蓦地一笑,“好,既然她那么想让我帮她,那我便好好帮她。” 云嫔面上虽笑着,可这番话,却像是咬牙切齿一般。 一夜安稳,翌日一早,宫里又来了人,说也是皇后娘娘的口谕,叫陆家女眷都来听。 陆秉言此时还未上朝,便也随着一道听了。 内官宣完了口谕,笑道:“陆大人,那下官这便告辞了。” 陆秉言却还愣在原地,直到宋月梅在一旁轻声唤了声老爷,陆秉言才回过神。 周素素也是没想到,一夜之间,怎的陆家竟成了这样炙手可热的门户不成? 先是陆观澜得了皇后的赏赐,继而进宫觐见。 如今更是连她们陆家所有女眷,都能赴宴。 宋月梅笑道:“老爷,想来皇后娘娘是想着,咱们家里的几位小姐都颇为优秀,这才想着叫几位小姐都入宫赴宴的。” 陆秉言如今得了这样天大的恩赏,想着往后几个女儿说不定都能得嫁高门,自然喜出望外。 想着,也越发高兴起来,转头便去了宋月梅院儿里用早膳。 宋月梅瞧见陆秉言如此,也满面笑容。 扭头间,瞥见陆观澜神色淡然,不由一笑,“怎的,大小姐这是不大高兴?也是,早前咱们陆家只有大小姐能进宫赴宴,如今家里的小姐们都去了,大小姐是否觉着不妥呀?” 陆观澜懒得理会,转身就要走。 谁知,却又听得陆经竹颇为委屈的声音传来,“想来,大姐姐是觉着,咱们几个妹妹碍着大姐姐了吧。” 陆观澜扭头看向陆经竹,神色淡淡,“二妹妹,难道宋姨娘没同你讲,叫你只需好生在院儿里练舞便是?” 陆经竹一愣,随即语气更加委屈,“大姐姐什么意思呀,妹妹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最好,少在我这儿多嘴多舌的,”说着,陆观澜又看了眼宋月梅,“聒噪。”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素素将这场好戏看在眼里,却笑不出来。 自打莲青出了事,她便真正有了自知之明,晓得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该惦记。 如今倒好,这赴宴的不仅是陆观澜陆经竹,白白多了她两个女儿。 她如今是不指望自己两个女儿能嫁什么高门,能被什么功勋贵族给瞧上。 再说了,小女儿陆莲青如今这身子,早已没什么嫁人可言。 宋月梅如今达到目的,也不在意陆观澜如此,权当是陆观澜心有不甘,在同她置气罢了。 陆经竹也心情大好,瞧着陆观澜如今好似气急败坏一般,更是高兴不已。 换做往常,听了陆观澜如此说,她心里自然也满是怨愤,可今日瞧着陆观澜吃瘪,她也就不管陆观澜口中究竟说了些什么,也只当陆观澜气不过罢了。 “小姐,奴婢瞧着宋姨娘和二小姐像是故意的,”阿梨跟在后头,小声抱怨。 陆观澜轻笑一声,“好容易能扳回一局,又怎能不耀武扬威一番。” 阿梨却道:“可奴婢不明白,皇后娘娘怎的会忽然叫咱们家中几位小姐都去。”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你可记得,上回来传皇后娘娘口谕的那位公公?” 阿梨想了想,忙点头,“奴婢记得,是叫明公公的那一位。” 陆观澜点头。 阿梨明白过来,“所以小姐的意思是,今日传口谕的,传的并非皇后娘娘的口谕?” 陆观澜一笑,“传的是不是皇后娘娘的口谕我不知道,总归,是借来皇后娘娘的名头,毕竟这后宫之事,都须得皇后娘娘点头才是,况且,这还是皇后娘娘的宴。” “那小姐的意思是·······”阿梨想到什么,小心翼翼问。 陆观澜又点了点头,“我的阿梨真是越来越聪明,既然想明白了,就不用多说。” 能不用皇后点头,又随意便借皇后名义的,除了皇帝,还能有谁呢。 第一百三十章 传言 坊间的消息传得极快,说陆观澜同李尽有染一事,不过三两日,宫内便也都听得消息。 嘉祁宫内,皇后正在后院儿养着花,听见内官通报说侄儿来了,不由一笑,忙整理一番,入了内殿。 “今儿怎的有这个闲心来看本宫呀?”皇后坐定,瞧见李尽正喝着茶,嘴角挂着难以掩饰的笑。 李尽抬眼看着皇后,笑着起身行礼,“见过姑姑。” 皇后摆手让他起来,随即道:“京中的消息传得最是快,你若有那个意思,且不论人家姑娘如何,该早早去提亲才是。” 李尽一愣,“姑姑知道了?” 皇后微微一笑,“你姑姑好歹也是皇后,这有几个消息是不知道的?” 李尽点头,神色间却颇有些担忧,“我只是,怕她厌烦。” 若非怕自己做得太多太过,陆观澜会厌烦于他,他又怎会巴巴等了这样久。 皇后摇摇头,端起手边的茶盏,“你可知道,昨儿皇上用本宫的名头给陆家宣了口谕?” 李尽摇头。 这他确是不知,更不晓得这皇上为何借姑母的名头给陆家口谕。 想到此,李尽问:“那姑姑可晓得,陛下给陆家宣的,是何口谕?” 皇后笑着抿了口茶,将茶盏放下,这才道:“此次进宫赴宴的,除了陆大小姐,她那几个庶妹,也要跟来了。” 李尽眉头一皱。 说起来,这次陆观澜能来宫宴,也全因他求的姑母。 可却不知,这陆家,又何时得了皇上的眷顾,竟能让庶女赴宴。 他虽从不在意嫡庶,可陆观澜那些个妹妹,还有她那个姨娘,他是知道的。 就是不知,陆观澜会否因此不悦。 皇后瞧着李尽若有所思,便道:“先不管宫宴如何,我问你,你同陆大小姐在京中所传之事,你又当如何?” 李尽闻言叹了口气。 他能如何,起先听见这个消息,他是高兴的。 先前想得自私,觉着既然如此,那陆观澜便是跑不掉了。 可再一想,陆观澜的清白没了,外头人这样说她,比起高兴来,他更心疼一些。 姑母今日所言之事,他早已想过。 可他也总觉着,陆观澜心中有事,这些事,还是不足为外人道之事。 他没有问,是因为他还在等。他等着陆观澜亲口同他说,等着陆观澜自愿同他讲。 就是如此,他才不想自作主张去陆家登门提亲。 不是他不愿意,是他不敢,是想等陆观澜决定罢了。 无论如何,他也等得起,也愿遂了她的心意。 况且之前就因为他自以为是,才奏请了姑母给了陆观澜进宫赴宴的机会,结果呢,人家压根儿没想来。 “尽儿!”皇后见着李尽又发愣,忍不住出声提醒。 李尽回过神,站起身来,朝着皇后颔首,“姑姑,侄儿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也没等皇后说话,便转身离去。 皇后也忍不住叹气,摇头对着一旁的岳嬷嬷道:“这孩子,真是随了兄长,这脾性呀,谁也说不听的。” 岳嬷嬷笑道:“娘娘且不用忧心,奴婢瞧着,怎们将军是个聪明的,想来,要不了多久,娘娘就有侄孙儿抱了。” 皇后蓦地一笑,朝殿外望去,“但愿如此吧。” 朱华宫内,成墨正陪着贤妃赏画。 贤妃转头间瞥见成墨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样,不由问:“怎的如此心不在焉,今日给你父皇请安又挨训了?” 成墨敛了心神,笑了笑,“没有,父皇近日总夸儿臣。” 贤妃心思玲珑,伸手抚过一幅画卷,似在喃喃一般:“这画,是年前你父皇赏赐给我的,说是画仙鹤安乐所作,也成了如今我心头之爱。我听说,陆尚书的嫡千金,就是这画仙的关门弟子。” 成墨一愣,觉着自己母妃话里有话。 便道:“那想必这陆家大小姐所作之画,定然也是出神入化了。” 贤妃晓得自己这儿子在装傻,倒也没点破,只是道:“陆家大夫人对我有恩,你对陆家多有照拂也是应当。只是,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切莫做了你如今承担不起之事。” 成墨一愣,随即颔首,“儿臣知道了。” 贤妃心头一叹。 他这哪里是知道了,分明是以为,她不叫自己同那陆家有瓜葛。 她这孩子哪里都好,却总思虑不全。 陆观澜那孩子她也喜欢,只是,如今正值朝堂局势不稳,封王礼在即。若是成墨这个时候跑去招惹别人,那定是会将陆家送上风口浪尖,也会连带着将陆观澜也送上风口浪尖。 陆家如今还不是什么权势滔天的大族,若在此时犯了忌,宫中那二位又岂能饶他,陛下又怎能饶他。 正是因为有恩,才不想她的孩子遭受这样的磨难。 只是,成墨这傻孩子不大明白,这其中牵连的,究竟有些什么。 不过也好,就权当是她这个做娘的不讲人情吧。 陆观澜这两日都在院儿里舒坦,每日除了作画,便是叫阿梨小菊研究些新的吃食儿。 “小姐,听说二小姐昨儿在院儿里练舞,把脚脖子扭了,”小菊素来爱在府中打听消息,忙将听来的消息同自家小姐汇报。 陆观澜正调着墨,闻言一笑,“严重吗?” 小菊想了想,道:“听二小姐院儿里的丫头讲,好似不大严重,已经请了大夫来了。” 陆观澜搁下青墨,抬眼看向小菊,“可晓得是哪家大夫?” 小菊摇头,“这奴婢没听说,小姐若是想晓得,待小姐用完午膳,奴婢便去打听。” 陆观澜轻轻一笑,扭头看了看院子外的天色,瞧着今日不热,便道:“这会儿子我跟前也无事,你先去打听吧。” 小菊得了吩咐,便转头跑出院子打听消息去了。 阿梨却在一旁摇头,“这丫头,惯会偷懒的,偏巧也就是小姐宠着她。” 陆观澜笑了笑,“她还小。” 阿梨也笑,“奴婢瞧着,小姐对这丫头,都像是亲妹妹了。” 陆观澜闻言手一顿,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若是她母亲还在世,若嫁的不是陆秉言。恐怕,她的确是该有个妹妹的。 宋月梅得知陆经竹崴了脚的第一刻便赶来了墨园。 本想让赵管家支会老爷一声,好请大夫。 可随后一想,若是经竹这脚伤严重,被有心人知晓了,还不知道会如何对付经竹,便让萍儿去先请了大夫来,随后再叫的人去书房禀报老爷。 好在脚伤不算严重,大夫看诊完了便走了。 走前宋月梅又让萍儿给了好些赏,只说叫大夫不要多言。 大夫也是聪明的,如今京中传得都知道,这陆家女眷可都是要进宫赴宴的。 这是何等的荣恩,就是勋贵人家,也没有这家中庶女一道赴正宴的道理,可人家陆尚书府就都能去。 今儿来看诊,晓得瞧的是这陆家的二小姐。就冲这个,他也不敢在外头乱说。 让丫头们给陆经竹上好了药,宋月梅便叫屋子里的丫头们都退下了。 “怎的如此不小心,这个节骨眼儿了,还崴了脚,”宋月梅一面是心疼,一面是埋怨。 陆经竹道:“阿娘放心好了,女儿这脚伤不是什么大事,不会影响宫宴的。” 宋月梅瞧着陆经竹脚踝上肿着,叹了口气,“你呀,如今做事可得小心些,进宫赴宴,阿娘不是主母,便不能陪同入宫的,若是你还这样不小心,犯了贵人们什么忌讳,阿娘可保不住你。” 陆经竹却是一笑,“咱们不是还有云嫔娘娘吗?” 宋月梅闻言脸色一沉,“往后不许在外头说这样的话。” 云嫔是什么人,旁的人不清楚,她可清楚得很。 这女人心狠手辣的,若是成了敌人,那还不知怎的死的。 想到刘芸安的下场,连她都觉着心中发寒。 这样的人,若非她有事求着,她也是万不想多有瓜葛。 这回的事,云嫔虽帮她办了,可她也晓得,云嫔还是怨她的,否则,也不会叫陆家这另外两个庶出丫头一道入宫了。 “可是阿娘,女儿有些不明白,你说陆观澜是嫡女,能入宫也就罢了,可陆莲华陆莲青又凭什么也能入宫?”陆经竹想到那连个庶妹也要随着一同入宫,便觉着心口发堵。 陆观澜入宫是早定的事,如今她也能进宫赴宴,便也觉着没什么了。 可陆莲华和陆莲青是个什么东西,又凭什么能同她一起? 宋月梅柔声道:“傻丫头,你一个庶出没有名头的丫头,何故能被钦点入宫,可若是这施惠恩赏给的是陆家女眷,便不会突兀了。再说,你还能畏惧那两个丫头,怕被那两个丫头比下去不成?” 陆经竹自然不是如此想,只道:“女儿只是觉着,那两个丫头不配。” 夜深了,云嫔刚端了参汤要去勤政殿,却见皇帝身边的内官前来禀报,说是皇帝今日去了嘉祁宫,叫云嫔今日不用送汤去了。 云嫔闻言眉头一皱,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回了寝殿。 喜莲见着自家娘娘不高兴,忙出声安慰,“陛下约莫是觉着前头利用了皇后娘娘,有些愧疚,这才想着去陪陪皇后娘娘的,陛下心中只有娘娘您,娘娘切莫多想。” “多想?”云嫔冷笑。 她多想什么,她只是觉着,近来皇后那边好似安静地有些过份了。 “嘉祁宫那边近来可有什么动静?”云嫔在妆台前坐下,一边儿取着钗镮,一边问。 喜莲颔首,“倒是没什么,就是李将军近来时常入宫请安。” “李尽······”云嫔喃喃。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找陆华生帮忙 “陆家的几个女儿都要入宫赴宴?” “回主子,是。” 成野忽然笑了,将手里的鱼竿抛下,站起身来。 “那倒有意思了,”成野眼中泛起一丝光来。 他蓦地想起那个陆家大小姐来,这样的女子,若是同自己庶妹一道进宫赴宴,会不会气急呢。 想着,成野扭头问:“二殿下那边如何来?” 身旁的随从颔首,“回主子,二殿下那边······” 成野一扬眉,“怎的?” 随从神色一变,立马跪了下来,“主子,二殿下那边,实在警醒万分,咱们的人······不知为何,如今一个都安插不进去。” 成野眉头微微一皱。 也不知为何,近来成墨对他是越发的警惕万分。 从前他的人便是都在成墨周围,想探听得一二也容易,也如今却都近不得成墨身,成墨好似受了什么高人门客的点拨,如今聪明得很。 想到此,成野扭头,“去,物色几个女子。” 随从立马明白了成野的意思,就要颔首退下。 却又听得成野道:“别找些庸脂俗粉,明白吗?” 随从点头,“属下明白。” 文安坊内的别院里,成墨正看着一幅画出神。 楚玲在一旁侍奉茶水,见殿下如此神情,也不敢轻易打搅。 这时,忽听得成墨开口:“你说,画仙画的这画,是何意?” 楚玲见殿下终于不闷着不说话了,忍不住松了口气,随即道:“奴婢哪里懂得赏画,殿下这不是为难奴婢吗。” 成墨蓦地笑了笑,垂眸喃喃,“她是鹤安乐的弟子,她应该会。” 楚玲晓得自家殿下口中的“她”是谁,奈何娘娘交待了,切莫再让殿下去招惹人家陆大小姐,否则,会给陆大小姐引去不必要的麻烦。 若非如此,她也是定然要去见一见陆大小姐,好叫殿下这些心意都叫陆大小姐知道。 成墨望着画卷暗自神伤。 正打算起身去院儿里喝酒,便听得书房外头传来子元急切地声音。 “殿下!” 成墨无心理会,便摆摆手,让楚玲去应付。 楚玲颔首,退出门去。 片刻,便又转头回来,朝着成墨行礼道:“殿下,此事还是由您来过问吧。” 成墨眉头一皱。 他以为无非又是谁送来了拜帖,谁又想混进他身边的小事,用得着他来处置吗。 正想斥责,却又听得楚玲道:“是陆大小姐之事。” 一听这话,成墨立刻就站起身,随即又觉得失态,便叫楚玲将子元喊进书房。 子元拿着信笺从外头着急忙慌地赶了进来,一道成墨跟前,便颔首将信笺递上。 成墨忙接过,拆开信封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好似深怕遗落了一个字一般。 半晌,成墨才放下信笺,随即面上一笑。 楚玲见着近来郁郁寡欢的殿下终于笑了,心中也不由欣慰。 这世上能叫殿下高兴的,恐怕除了贤妃娘娘,就只有陆大小姐了。 成墨神色间有了一丝喜悦,便扭头对楚玲道:“研墨,替我给她送信。” 楚玲却有些迟疑,“可是殿下······娘娘嘱咐过奴婢,让奴婢盯着殿下,不让殿下再接近陆大小姐了。” 成墨眉头顿时皱起,“谁才是你的主子?” 楚玲垂头,“殿下您。” “此时关系她生母一事,母妃是个明事理的,不会因此时怪罪,你放心好了,”成墨如今一心只想赶紧给陆观澜去信,哪里管母妃怪不怪罪,这番话也不过是说辞罢了。 楚玲晓得殿下如今能同陆大小姐有瓜葛不容易,便也只得遂了殿下心愿。 翌日一早,陆观澜刚醒,就见阿梨慌慌张张从外头跑了来。 “怎的这样慌张?”陆观澜打着呵欠,从床榻上坐起身问。 转眼瞧见阿梨手中却并未端了水盆,而是拿着一封信。 不由奇怪,“可是你家里人给你来信了?” 阿梨摇头,语气却有些小心翼翼地迟疑,“是······是二殿下。” 陆观澜眉头一蹙,“可是有人来陆府送的信?” 阿梨摇头,“今日奴婢本该出府为小姐添置纸墨的,刚出府,便遇见了楚玲姑娘。” 陆观澜点头,将信接过。 看罢,陆观澜神色愣愣。 倒叫一旁的阿梨吓了一跳,一脸担忧道:“小姐,您这是怎的了?” 陆观澜还在怔愣中并未回过神,好半晌,才抬眼看向阿梨,神色间却依旧呆呆愣愣。 阿梨有些害怕,“小姐您究竟怎的了!可别吓奴婢!” 瞧着陆观澜还是这副痴痴的模样,阿梨就要转头去请大夫。 刚一转身,却又被陆观澜扯住衣角。 阿梨忙回头扶住陆观澜,“小姐?” 陆观澜缓缓开口,“乞丐,找到了。” 阿梨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道:“小姐,那咱们该如何做?” 陆观澜沉默片刻,从床榻上起身,道:“去见二殿下。” 阿梨却有些担心,“可进宫赴宴在即,外头还有小姐的传言在,恐怕这个时候,老爷是不许小姐出府的,再者,若是咱们偷溜出去,回来也定会遭了宋姨娘的编排。” 陆观澜微微一笑,“给我梳妆。” 阿梨小姐自家这小姐执拗,历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这会儿子说要出去便一定要出去。 便只得出去打水给小姐梳洗。 陆华生如何都没想到,陆观澜有一日会来找他。 瞧着陆观澜一脸笑容地提着点心盒子来了,陆华生有些疑惑。 “二哥哥,今日怎的还未去学堂?”陆观澜一脸的和煦笑容,这温柔的语气好似她才是陆华生的亲妹妹一般。 陆华生此时正在自己院儿里背书,见着陆观澜来了,便径直开口道:“妹妹是有何事吗?” 陆观澜笑了笑,让阿梨将点心盒子放在桌上,随即又朝着陆华生微微施礼道:“二哥哥是个直爽性子,那我索性直言了。” 陆华生也将手中的书卷放下,道:“进屋里来说。” 陆观澜笑了笑,跟着陆华生一同进了屋子。 到底是宅院里出生的公子,虽说没继承宋月梅的心机手段,却也耳濡目染地知道,这宅子里有些话是不敢当着外人面儿说的。 一进屋,陆华生便叫侍童在外等着,也屏退了屋内的丫鬟。 待屋子里都清静了,陆华生才道:“妹妹有何事,但说无妨。” 陆观澜看着陆华生一脸正经,不由一笑。 也不知道宋月梅那样的人,又是怎么教养出这样好的陆华生来。 想着,便道:“今日,二哥哥可否带我出府?” 陆华生一愣,“出府?” 他也不傻,原以为陆观澜今日找他,是想从他口中打听点什么。 虽说他对阿娘和经竹那些事不大知晓,可若陆观澜真是为这事找他,他倒也能去阿娘那里打听一二。 毕竟从前见过了阿娘的手段,他这个妹妹,若是一个不慎,便入的是那万劫不复之地。 饶是并非他亲身胞妹,他也觉着实在有些不忍心。 陆观澜见着陆华生发愣,便道:“若是二哥哥有些不方便,那便算了。”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陆华生却道:“行是行,可我能问问,你今日出府是为何吗?” 家里几个妹妹要进宫的事他也是知道的,上回外头又有了陆观澜和李将军的传言,这个时候往外跑,他实在有些不解。 难道—— 想着,陆华生神色一变,直直看着陆观澜,“妹妹你,莫非真同······” 陆观澜瞧见陆华生的神情,便猜出他所想之八九分,再一听这话,便晓得陆华生定然是误会什么了。 没等他说完,便道:“二哥哥放心,我是去见二殿下。” 陆华生一愣。 怎的,又牵扯上了个二殿下? 瞧着陆华生发愣,陆观澜解释道:“二哥哥可知道,我母亲之死,并非偶然。” 陆华生眉头一皱,随即摇头。 什么叫大夫人之死并非偶然,难不成——是有什么蹊跷? 想着,陆华生道:“可瞧着,大夫人不是染病而亡的吗?” 陆观澜心在滴血,面上却仍旧笑容满面,“这正是蹊跷之处,我母亲身子康健,从未染上什么病,为何忽然染病而亡?再者,若说是巧合,其间诸多事,也未免太巧了些。” 陆华生这才恍然,道:“所以妹妹同二皇子想熟,便是请了二皇子帮忙查大夫人亡故一事?” 陆观澜瞧着陆华生也不算笨,这样容易便想明白了事情原委,便也大方点头承认了。 陆华生见陆观澜如此坦诚,却是不解了,“可妹妹为何肯对我说实话?你我不是亲生,若说起来······” “若说起来,我同宋姨娘还不对付,是吗?”陆观澜笑道。 陆华生不语。 “二哥哥,人这一生事没法子选当谁的儿女,你也一样,若你是我亲哥哥,那便是在学堂也不会叫人轻看了去,可你是宋姨娘的儿子,头上顶着个庶子的名头,可你却从未轻视轻贱过自己,也从未觉着自己身为庶子,是为耻。这便是你,你与这家中所有人不同的样子,”陆观澜一字一句,都敲在陆华生心头。 陆华生头一次觉着,这个家里,最明白他的,不是父亲不是阿娘也不是经竹,而是这个并非一母所生的陆观澜。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与陆华生一道出府 半晌,陆华生才郑重其事地点头道:“这几日夫子告假回乡,走前托我替他买些笔墨纸砚,好等他回来用。正巧妹妹对此知之甚多,不如今日妹妹同我一道出门挑选。” 陆观澜微微一笑,颔首,“是,二哥哥。” 宋月梅听说陆观澜又要出门时,正要转头去书房支会陆秉言。 却又听说,自己那二儿子也一道去的。 不由皱眉,问回来禀报的丫头:“当真看见二少爷同大小姐一道出的门?” 丫鬟忙点头,“奴婢确是亲眼瞧见的,不敢欺瞒姨娘。” 宋月梅思索片刻,又问:“那你可知,二少爷今日同大小姐出府,是什么由头?” 丫鬟道:“二少爷身边的庆福没跟去,奴婢便问了庆福,庆福说,今日大小姐拿了点心去二少爷院儿里看望二少爷,二少爷正想起要帮夫子买笔墨,想着大小姐寻常也要用,自是晓得哪家最好,便让大小姐同他一道去瞧瞧。” 宋月梅听着,却总觉着,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华生这个闷葫芦一样的性子,平日里也从不会沾惹宅院里头的阴司勾当,虽说知晓她同陆观澜没什么好脸色,却倒也不清楚她背后所作所为。 如今蓦然同陆观澜有了牵扯,她虽不担心陆观澜能从华生嘴里套出点什么,可却有些担心华生因同陆观澜走得太近,而被陆观澜利用。 想到此,宋月梅文,“可有派人盯着?” 丫鬟点头,“奴婢已经让咱们院儿里的跟去了。” 宋月梅点头。 这时,就见陆经竹从外头进来。 见着宋月梅在同丫头问话,便朝宋月梅微微颔首,随即在一旁坐下。 “行了,先下去吧,”宋月梅见陆经竹来了,便叫丫鬟退下。 丫鬟走后,陆经竹才问:“阿娘,我也听说了,二哥哥同陆观澜一道出府,您也是为此事吧?” 宋月梅端过茶盏,片刻,又放下,抬眼看向陆经竹,“你说,你二哥哥带陆观澜出府,究竟是为何?” 若是陆观澜一人出府,她还能在老爷面前说道说道,到时,陆观澜一回来,免不了又是一番训斥。 可华生也在,那她便不好多说什么。 否则若真只是出门买笔墨,那她这么一说,老爷反倒以为是她编排了。 陆经竹想得不如宋月梅多,只道:“女儿觉着,二哥哥兴许是被陆观澜诓骗出去的呢,不然陆观澜去没事儿去找二哥哥做什么。” 宋月梅闻言一怔。 是呀,她竟没能想到,华生如此软性子,定是被陆观澜那丫头使计诓出去的。 至于为何,那便更容易猜了去。 也定是那陆观澜想要自行出府,可想想如今不合时宜,这才借了华生的由头。 想到此,宋月梅一拍桌子。 她竟是失算了,万没想到陆观澜这贱丫头竟敢将算盘打到她二哥哥头上。 陆观澜带着阿梨跟在陆华生后头出了府,二人同乘一辆马车。 因跟着陆华生一块儿,阿梨便跟在马车旁慢慢走着。 “咱俩虽说出是出来了,可我阿娘也会觉着,咱们这样一道出府,太巧了,会觉着是你对我做了什么,”陆华生是个明事理也是个心眼儿通透的,自答应这件事以来,到出府,已经把接下来的事想了个清楚。 他也是了解他阿娘的,晓得他阿娘会如何想。 陆观澜笑了笑,道:“宋姨娘又哪回不觉着是我在多事?” 陆华生却并未觉着陆观澜如此一说是故意的。 在他看来,确也是事实罢了。 陆华生又道:“可若是我阿娘在父亲面前说起什么,那你岂不是又要挨训受斥?” 陆观澜却道:“二哥哥,这不是有你吗?” 陆华生一愣,却是还有些不明白。 陆观澜叹了口气,解释道:“只要有二哥哥在,宋姨娘断然不会在父亲面前吹什么风的,怕的,也是会波及到二哥哥你。” 陆华生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却也不恼,只是笑道:“你呀,看着这样笑,却没想还有这样的心思。瞧着你今日同我所言,你若是个男子,若身在朝堂,这惯会洞察人心的,最是能平步青云。” 陆观澜笑而不语。 洞察人心?说来可笑,若她真是洞察人心,前世便不会看不出成野对她的利用,看不出宋月梅母女的歹毒心肠。 这一世兴许是活得太过随性了,她才这样肆意。 可想想,若不是母亲之死的事有了消息,她几乎都快迷失在这一世的安逸当中。 当时她没有答应李尽,便也是这样想的。 她很怕因为这一世的贪图享乐,让她忘记前世所受的苦楚和屈辱。 人就是这样,时日久了,总也会忘却烦恼。 所以她每日都在提醒自己,提醒自己要记得宋月梅对她和她母亲所做的一切,提醒要记得陆经竹曾让成野剜了自己一颗心,提醒成野从前对她的虚情假意和背叛。 只有时时刻刻都记着,她才不会因一时享乐而忘记这份刻骨铭心的仇恨。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文安坊。 陆华生让马车在坊市口停下,便带着陆观澜下了马车。 吩咐了车夫在坊口等候,便同陆观澜一道入了坊市。 到一处茶摊前,陆华生这才停下,道:“我在此等候,你快去快回。” 陆观澜笑着冲陆华生颔首,随即转头带着阿梨便朝坊内深处的成墨别院走去。 陆观澜的身影一离开,陆华生便发觉一旁有个人影也闪身而过。 随即起身上前拉住那人,“旺福?你在此做什么?” 成墨晓得今日陆观澜定然会来,早早便叫楚玲备好了茶果点心。 子元在一旁看了这架势,忍不住在一旁小声同楚玲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今日是摆什么诗会宴礼呢。” 楚玲正端了南盛斋的点心出来摆上,闻言瞪了子元一眼,“小心殿下拔了你的舌头。” 如今外头正传那陆大小姐的事儿,也不知今日陆大小姐究竟会不会来。 若是来了,那殿下自然高兴,若是不来,他们这做下人的多说一句,那可都是往殿下伤口上撒盐。 正说着,忽听大门传来叩门声儿。 子元忙转头去开门。 楚玲也赶忙放下点心,转身去后院儿里叫二殿下出来。 子元却是没想,这个风口浪尖的,这陆大小姐还敢出门也就罢了,还大大方方穿着这身小姐衣裳来。 瞧着子元愣神,阿梨在一旁轻咳一声,“殿下今日可在?” 子元这才回过神,忙迎了二人进门,道:“在的在的,咱们殿下自然是在的,陆大小姐在前厅稍等片刻,咱们殿下立马就来。” 子元这番话说着说着就变了味道,总觉着,有那么些许刻意为之。 陆观澜瞧见前厅之中摆放好了的瓜果点心,便明白子元为何会如此说了。 想着,心下一叹。 若非早前便托了成墨替她究查此事,她也不会如今还这样过来找他。 成墨听楚玲禀报说陆观澜来了,忙从坐榻上起身,将鞋都穿掉了半只。 楚玲在一旁笑了笑,随即想起贤妃娘娘的嘱咐,便在一旁轻轻咳嗽一声。 成墨身子一僵,自觉失态,立马恢复了往日的淡定,转头问:“可已到前厅了?” 楚玲颔首,“是阿梨姑娘叫的门,奴婢听见声儿便来请殿下了,子元去给开的门,估摸着该是已经在厅中坐下了。” 成墨点点头,随即就要出去见她。 可又一想,这院儿里不乏母妃的人,若是被母妃问起,怕不是要寻陆观澜的不是。 想到此,成墨闻楚玲:“你说,要不我等会儿再出去?” 楚玲一笑,“殿下放心,贤妃娘娘不会怪罪。” 她这番话,也是叫她这二殿下安心。 也只有二殿下才没想明白贤妃娘娘的心意,莫叫因为娘娘的叮嘱,怠慢了陆大小姐。 如因此惹了陆大小姐不悦,不知她这殿下又得愁多少天了。 成墨本就只是担忧母妃那边不好交待,如今听楚玲这样一说,便顿觉安心,笑着便朝前厅而去。 楚玲在身后看了直摇头。 要说起来,二殿下也真是越发的像是孩童了。 从前谋略胆识都是过人的,遇上个什么事儿,也从来都是沉稳从容。 可自打认识了陆大小姐,殿下便事事都容易多思多虑,也放不开手脚做事。 总归,一沾上陆大小姐的事儿,殿下这神就分了。 想到此,楚玲心下一叹。若殿下和陆大小姐都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公子,怕就没这么多事了。 成墨一到前厅,就见陆观澜正喝茶吃点心得愉快。 似乎都未曾在意从后院赶来的他。 就听子元忽然道:“见过二殿下。” 陆观澜这才扭头,瞧见成墨来了,便放下茶盏点心,起身行礼道:“民女见过二殿下。” 成墨笑了笑,摆手让陆观澜免礼,随即坐下。 打量了一番陆观澜,见她就这样着了小姐衣裳来,不免有些奇怪。 陆观澜为方便行事,着男装也是常有的事。 可今日赶在这样的风口浪尖儿上,也敢这样出来,却叫他真猜不到她如何想的了。 陆观澜没心思考虑旁的人所想,只一心为着成墨信中所言。 便开门见山道:“二殿下,那乞丐如今尚在何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帮你找便是 成墨见她一来便只问乞丐之事,不由神色一黯。 随即一想。也是,她对她母亲一事本就格外上心,想到那日她对他的疏离,他更是觉着,若不是今日因了这个缘由,她怕是连见都不会见他。 见成墨迟迟不语,陆观澜忍不住蹙眉,“二殿下?” 成墨收回思绪,唇畔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来,“此人如今在樊城,你进宫赴宴在即,这个时候想去樊城,恐怕来不及。” 陆观澜当然知道来不及,可若是叫她等,她便更是心急如焚。 她本就怀疑母亲之死蹊跷,这时候好容易有了一丝线索,她又岂能坐得住。 “殿下无需忧心此事,只需告诉我,人,在何处?”陆观澜直勾勾看向成墨,眼神坚定。 成墨闻言一愣。 他本只是好心提醒她一番,她为何却这般言辞冷漠? 陆观澜瞧不出成墨这番心思,一旁的楚玲却瞧得出。 见着殿下又开始多想,楚玲忙插言道:“殿下这是担心陆大小姐的安危,若是陆大小姐想赶过去,奴婢可一路护送。” 陆观澜见楚玲如此,晓得这丫头最是聪明的,定是瞧出了她家殿下什么心思,这才如此打圆场。 她既是求人办事,那也不好驳了别人面子。 这个台阶,她下了便是。 “民女能得殿下的青睐是民女的福分,殿下为民女劳心此事,往后民女定当竭力相报,”陆观澜这算是承下他这个人情,只是这番话里的意思,还是不想两人有旁的什么瓜葛。 成墨也听出陆观澜的意思了。 别的女子会说以身相许,可陆观澜对他,却只说竭力相报。 这是只愿当他门客的意思了? 陆观澜看说了半晌也没问出个所以然,不免有些不耐烦。 成墨信中只说找到那乞丐,却并未告诉她乞丐究竟人在何处,她今日冒着被陆秉言责难的风险赶过来,不过就是为了问清来龙去脉,知晓乞丐所在,便好回去早做盘算。 可成墨这样迟迟不说,叫她心中顿时有了一股子气。 阿梨在一旁见着自家小姐脸色不对,又偷偷瞥了一眼上座的二殿下,见着二人气氛不好,心下也是叹气。 想着若此刻帮着小姐的是李将军就好了,若换做李将军,定然不会明知小姐着急,还这样耗着。 正想着,却听外头传来叩门声。 子元守在前厅门口见了,一脸狐疑地看向楚玲。 楚玲也是不解。 这个时候,谁会来找殿下?莫非又是不知从哪儿寻来殿下别院之处的士官? 陆观澜也听见那叩门声,同成墨一道朝大门处望去。 就听外头传来一个声音:“二殿下!在下副尉张三枝,同将军李尽一道求见!” 陆观澜听见张三枝的声音一愣,随即转头看向成墨。 成墨什么时候同李尽联手了? 成墨也是一怔。 他却是不知,这李尽来找他是何故,难道是为了—— 想着,成墨的目光落在陆观澜身上。 随即吩咐子元,“还不快去开门。” 子元得了主子的令,这才忙赶去将门打开。 只见张三枝正站在门外,一脸堆笑朝里头看去,见着陆观澜果然在里头,不禁又是一笑。 身后,李尽的脸色却不大好,冷着脸看向陆观澜,又看了看成墨。 见着这位二殿下脸色也不大好,不知为何,李尽这心里头便好多了。 子元迎着二人进门,随即又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再来,这才转身又将门关上。 李尽一到厅中,便朝着成墨颔首,“见过二殿下。” 随后,像是无意间瞥见陆观澜一般,一副诧异之色,道:“哟!陆大小姐也在?可真是巧得很。” 陆观澜不语,皱着眉头低头喝茶。 阿梨在一旁看得直冒冷汗。 这刚想着李将军在就好了,这人就找上门来了。 成墨见着李尽一来,也没了先前的神思,脸色更是恢复了往日的谦和,笑着招呼李尽坐下,又叫楚玲上了茶。 “却是不知,李将军今日为何突然造访?”成墨笑着问。 李尽自然是有能耐知道他别院所在的,只是,他想要问个清楚,这位李将军今日来此目的为何。 哪怕真是为了陆观澜,那他也要亲自问出来。 李尽瞥了眼低头喝茶不语的陆观澜,笑道:“听皇后娘娘说,殿下近来少进宫陪贤妃娘娘,贤妃娘娘便时常念叨殿下,皇后娘娘见着贤妃娘娘实在孤单,便也常拉着贤妃娘娘在宫中坐坐,这不,今儿微臣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正巧碰见贤妃娘娘,贤妃娘年便托微臣来给殿下捎个话。” 李尽这话说得是脸不红心不跳。 可陆观澜和成墨都晓得,这厮定然扯了谎。 什么贤妃娘娘托他来给成墨捎话,且不说李尽同成墨熟识与否,就是人家母子间真有什么隔阂,也犯不着他一个外人来替人带话。 李尽说得坦然,成墨明知没有的事,却还是没有戳破。 只道:“既如此,那多谢将军代母妃传话于我,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的,就请李将军喝杯热茶吧。” 说着,成墨将茶盏举了起来,对着李尽一笑。 李尽也笑着端过一旁的茶盏,也举起来冲成墨颔首。 二人一同将一盏茶饮尽。 就听成墨又道:“若将军没别的事,那便恕不奉陪了,我同陆大小姐还有要事相商,就不送了。” 说着,成墨冲子元微微点头。 子元立刻疾步走到李尽跟前,笑着躬身道:“李将军,请吧。” 虽说成墨方才将李尽的话给接下,可这会儿子赶人的态度可丝毫没有温柔。 张三枝见自家将军这就要被赶出来,那还得了?赶忙上前拦住子元。 成墨见状,眉头一皱,“将军可是还有什么话?” 原以为,是个知趣的也该顺着台阶下了走了便是。 谁知,李尽却忽然起身,冲着成墨颔首,“殿下莫怪,微臣还有一事,便是来瞧瞧,我这未过门的媳妇儿,究竟一天天的鼓捣什么明堂。” 此话一出,就连陆观澜都险些被口中的茶给呛到。 一旁的阿梨更是赶忙给陆观澜拍着背顺气儿。 这厅中之人,也就只有张三枝在一旁偷偷给李尽竖起了大拇指。 好家伙,他将军不愧是他将军,当着二皇子的面儿,也真敢说嘿。 成墨也是心头一惊,随即猛地看向陆观澜。 见着陆观澜也是一副诧异之色,心头顿时安下许多,道:“李将军既然是瞧媳妇儿的,怎的找来我这宅邸?难不成,我这宅院之中,还能藏了李将军的媳妇儿?” 李尽一笑,看向陆观澜,“你说呢?媳妇儿?” 陆观澜眉头紧锁,蓦地站起身,“李将军慎言!” 她是不知,李尽今日怎的忽然发起疯来,竟说出这番话来。 李尽却又看向成墨,“殿下该不是还未听说吧,外头可将微臣和陆大小姐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若是殿下没听说······”说着,指了指子元,“让他去打听打听便是。” 陆观澜此时胸口涌起一股怒意。 成墨同她耗了许久也没说出个原委来也就罢了,李尽还跑这儿来添乱,真是不知所谓。 想着,陆观澜也不想管这二人如何,扭头就走。 阿梨见着小姐这回是真生气了,也忙跟了上去。 经过张三枝身旁时,还瞪了张三枝一眼。 张三枝这可就不乐意了,忙指着阿梨冲李尽道:“将军您瞧见没!那丫头······她她她,瞪俺!” 李尽见陆观澜走了,也不再同成墨多言,索性一颔首,“那微臣也不打扰殿下了。” 说罢,也转身离开。 只有成墨,愣愣看着二人相继离去。 直到一旁的楚玲问:“殿下,咱们要把陆大小姐追回来吗?” 成墨却苦笑着摇摇头。 若是她愿意,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她都不会走。 可她方才那样头也不回便走了,说是真生了李尽口出狂言的气,他是不信的。 他怕的是,只因李尽说对了。 外头的传言并非传言,而成真了。 李尽追着陆观澜出了宅邸,却瞧不见陆观澜的身影。 连张三枝都有些疑惑,“诶将军您说,这陆大小姐是长了翅膀能飞,也不能转眼就没影儿的吧?再说了,俺瞧她今日穿的可是裙子,哪儿能走这么快的?” 李尽朝前走了几步,忽然顿住,又往后退了两步,在成墨宅邸旁的一条小径前站定。 “出来吧。” 陆观澜同阿梨正在那小径深处站着,听见李尽的声音,陆观澜却还是没动。 阿梨忍不住在一旁扯了扯她衣角,轻声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出去吧?” 李尽早已听见小径里头的喘息声,他这耳力过人的,就是只耗子跑过去,他也知道往哪个方向跑的,又岂会不知里头有人。 可见着陆观澜不出来也不说话,李尽心知,这丫头这回的确是生气了。 但想想,他又觉着,陆观澜生气并非因他说出那番话,想到今日所得消息,便开口道:“你不是要找人吗,我帮你找便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需李将军费心 小径之中,陆观澜听见这话,手一抖。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尽见她还无动于衷,只得道:“你先出来,咱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行不行,别赌气了,气多伤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瞧着还是没动静,李尽便想着,若再说两句陆观澜还不出来,他便去里头将她给拉出来。 正在这时,却见陆观澜出来了。 李尽一见陆观澜眼眶有些泛红,心中不禁一疼。 这丫头,该是为她母亲之事着急上火了,否则依照她这滴水不漏的性子,断不会当着成墨的面儿还给脸色。 越看越心疼,李尽忍不住上前,“你以为,这普天之下能追查你母亲之事的,便是只有那二殿下?” 李尽这话的意思便是埋怨陆观澜为何不找他。 可在陆观澜听来,却像是李尽在指责她的不是一般。 方才一阵起撒过了,如今想着正事,陆观澜便不再计较。 只看向李尽道:“你既知道我在查我母亲之事,那你可知道,我要找的人在何处?” 李尽笑了笑,“你说巧不巧,我有一绿林兄弟,他这手里头的人脉线索,那可不比朝廷的少,你先前所查之事,除了二殿下,我也在办。” 陆观澜见李尽说起这话来,言谈轻松,不由眉头一皱。 堂堂上将军,同绿林居然会有牵扯。若是被人知晓,在朝堂上说起来,被弹劾是小事,若是陛下一个龙颜大怒,那便是落得个满门抄斩。 不知为何,她蓦地想起前世李尽之死。 难道这一世,她改变的除了自己,除了陆家,还有李尽? 其实想想,李尽身边,本不该有她的出现才是。 前世是如此,今生,亦该如此。 想到此,陆观澜忽然冷了脸,抬眸看向李尽,“多谢李将军好意,只是,我的是还无需李将军费心。” 说罢,也不再容李尽再开口,便拉上阿梨走了。 陆观澜突如其来的漠然,叫李尽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才愣愣道:“她······她方才说什么?” 张三枝在一旁看得心疼,忍不住替自家将军不值,“您瞧瞧您瞧瞧,陆大小姐又来了。俺瞧着她对您确实没意思,将军,要不——咱算了?” 李尽闻言身子一僵,目光朝着陆观澜走远的背影望去。 没意思吗?他怎么觉着,是这丫头有事瞒着他。 陆观澜带着阿梨回到陆华生留着等她们的茶摊前,却不见陆华生的人影。 阿梨有些担忧道:“二少爷从来就不是个食言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观澜没回答阿梨,只是问茶摊老板,先前坐在此处的公子去了何处。 便听那老板道:“这位公子确给了在下二两银子,叫在下给问起他的人带句话。” 陆观澜神色如常,只是点点头,示意老板说。 茶摊老板便道:“那公子只说,若是有人问起他的去处,叫来人自行回去便是。” 陆观澜叫阿梨又拿了二两银子给了老板,便转头去坊市租了辆马车,径直回府。 路上,阿梨担忧不减,“小姐,您说二少爷这是怎的了,说好了等咱们,怎会扔下咱们独自走了?” 陆观澜也在想。 陆华生这样的人,本就不是轻易食言的。可他既然还能叫茶摊儿老板带话,那便是在告诉她,他没事。 既然没事,又叫她自行回府,那便是说,他兴许遇上些麻烦事儿了。 而这麻烦事儿,说不定还不是他自己的事儿。 陆华生扭着旺福一路从文安坊回了府中,又径直带了人去了宋月梅的院子。 到了院儿门口,陆华生却没立马进去,而是推了旺福一把。 旺福踉跄一下,冲进了院儿里。 这会儿子宋月梅正给院儿里的花浇水,瞥见旺福,想也没想便问:“跟丢了还是他们回来了?” 旺福支支吾吾着,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宋月梅放下花洒,扭头看向旺福,正想斥责,却见旺福身后,陆华生冷着脸走了进来。 宋月梅先是一愣,刚想解释,又一想,这毕竟是自己儿子,有什么事,一家人关上门都好说。 饶是她这儿子的性子刚正不阿,若是晓得她这个做娘的苦楚,又怎会为难自己的亲娘。 想着,便笑道:“生儿怎的有空来看看阿娘,近日功课可还繁忙?” 陆华生面上阴沉,“阿娘不是晓得,儿子夫子近日不在学堂吗?” 宋月梅一愣。 她的确晓得,关于她儿子女儿的事,她又能有哪件事不晓得,哪件事不过问的。 可被陆华生这样一说,倒像是她在背后悄悄盯着似的。 陆华生没等宋月梅再说话,便继续开口道:“阿娘,安生日子不好过吗?从前大夫人在世,也并未苛待过您,也并未苛待过我们,大夫人对我也如亲生儿子一般,为何您就非要同观澜过不去?哪怕是看在大夫人的面儿上,也该对观澜好一些,为何每每都要寻了她的错处,是巴不得这陆家不容她?” 宋月梅被儿子这番质问得怔住。 随即反应过来,登时便踹翻了一盆花。 望着碎了一地的花盆,宋月梅眼神阴寒地看向陆华生。 陆华生眼见着阿娘似又要发火,便示意旺福退下。 院儿里的丫鬟们见状,也早已习惯了,忙都躲避开来。 眼见着院儿里只剩他们母子,陆华生才道:“阿娘,儿子只是不明白。” 话音刚落,却听宋月梅像是发了疯症一般,冷声大笑起来。 瞧着宋月梅一脸的讽刺,陆华生也是一愣。 “糊涂!”宋月梅怒斥一声。 随即,指着地上的花盆,脸上尽是嘲讽,“你以为,我养这些花,是我愿意?是我真的喜欢吗?” 陆华生不语,看着自己亲娘近乎疯癫地在自己面前细数一切。 “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他身边总不乏新人,可你知道,你娘我,为何能在这陆家站稳脚跟,不比那大夫人差地活到现在吗?你父亲喜欢点心,我便白日里学,夜里学,等到自己学到有那外头师傅的八九成了,我再端到你父亲面前,讨你父亲欢心,却还得说,只是随便做做。 你父亲喜欢吟诗作赋,那我便熬着夜看书,将那书卷里头的诗词全都背下来,同你父亲在一起时,每当他吟出上一句,我便能接上下一句,可我却说,这些诗词,不过都是儿时记下的。 你父亲喜欢花,我便养出府中最好的花,为了这些花,我下雨天第一个醒,我亲自照料,我看着这些花在我手里一天开得比一天艳。等你父亲来我院儿里时,他瞧见这花好,夸奖时,我也只能说,是在院儿里随意养的。 我在母家什么身份地位,你们这些做儿女的,又怎能想到。什么看书习字,我一个庶出的女儿,又怎么可能有那样的优待? 可你阿娘我何曾服输过,他们说庶出的女儿嫁不了好人家,要把我许配给凉城的一户人家。 于是,我遇上了你父亲,我让你父亲对我一往情深,让你父亲不顾你曾祖父曾祖母的阻拦,执意将我纳进门。 华生,你好好看看,咱们在陆家的日子,真的好过吗? 若不是阿娘一点儿一点儿为你们争过来的,你们真的有这样的好的日子吗?”宋月梅说罢,又是一笑,那笑容却饱含苦楚。 陆华生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这些花这些事,阿娘她从前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也从未同他讲过。 宋月梅瞧着儿子动摇的神色,心下一笑,随即又换回那副慈母之色,劝慰道:“生儿,你就是太过纯良,才被小人诓骗。你是阿娘的儿子,阿娘怎会害你呢?” 说着,就要伸手拉住陆华生的手。 没曾想,却被陆华生躲开。 “可阿娘有否想过,陆家,同阿娘的母家宋家不一样。陆家没有苛待姨娘庶子的大夫人,父亲也从未薄待过府上任何一人,人都该将心比心,既然大夫人从前对我和妹妹们都很好,那阿娘如今,也该对观澜一样才是,”陆华生很冷静,面无表情地将这番话说完。 宋月梅一愣,这回是真的怒从心起。 陆华生瞧见阿娘面色不好,却还是不卑不亢一般,昂着头道:“阿娘,我且问你,大夫人之死,可有什么蹊跷?” 此言一出,宋月梅的怒气顿时消失,转而一脸错愕地看着陆华生。 好半晌,才愣愣问:“你······为何如此问?” 陆华生瞧见宋月梅的神情,心中也猜出个八九分,随即又问:“那大夫人的死,又是否同阿娘有关?” 宋月梅面上错愕更甚,却是不说话了。 陆华生忽然一笑,点头道:“好,儿子知道了。” 话落,也没等宋月梅再开口,便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陆华生又停下,缓缓道:“观澜已经知道了,阿娘,你好自为之吧。” 随即,便出了院儿门。 宋月梅还呆楞在原地,直到陆华生的身影消息,才呆愣愣地回过神来。 华生方才说······陆观澜全都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给人添堵 陆华生从宋月梅院儿里出来,径直回了自己院子。 在书房里坐了好半晌,才叫庆福准备笔墨。 方才阿娘一席话,险些就叫他听了进去。 可他读的这些年书,却叫他辨明是非黑白曲直。 错了就是错了,若真是背负了人命,做了那不可做的恶事。 那他——便替阿娘认了。 陆观澜刚回府,便瞧见赵管家匆匆往外跑。 拉住一问,才知是宋姨娘又病倒了,正出去请大夫呢。 陆观澜本就不在意宋月梅这三天两头的病,只问:“二哥哥呢,可有回府?” 赵管家忙点头,“二少爷回来好一会儿了,先不同大小姐说了,老爷吩咐赶紧去请大夫,可耽误不得!” 陆观澜也没为难赵管家,点点头让赵管家走了。 阿梨看了眼赵管家匆忙离去,忍不住道:“宋姨娘怎的又病了,眼见着二小姐也要入宫了,照理说,宋姨娘该是日日高兴才是,怎的还能突然病了?” 陆观澜不语。 她倒觉着,宋月梅这回,说不定是真病了呢。 兴许,这一病还同她这儿子有关。 宫宴在即,陆经竹本在院儿里安心练舞,听闻阿娘病倒,原以为只不过是阿娘为了叫父亲前去陪着。 直到赵管家前来请她去霓轩阁,见着阿娘已然发烧昏迷,她才知这回是真的。 陆秉言本想前去陪着,可宫宴一事,还有他礼部所司份内之事,便是这几日也常有那同僚来府中同他议事。 他一时也走不开,只得多叫些丫鬟嬷嬷去宋姨娘院儿里帮衬。 陆观澜听小菊说起霓轩阁之事,晓得这回陆秉言将府里一半的人都叫去伺候宋月梅,便晓得,她猜得不错,果真是病了。 小菊说起宋姨娘病倒一事,那可谓眉飞色舞,“奴婢打听清楚了,说是二少爷去了趟宋姨娘院子,二少爷一走,宋姨娘就病倒了,有丫头说,瞧着二少爷扭着旺福进了院子,还同宋姨娘争辩起来,宋姨娘发了大火,之后便叫院儿里的丫头嬷嬷都退下,也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总之,几个丫头都听见,说是吵得厉害。” 阿梨闻言疑惑,“二少爷如此谦和温良,在外都鲜少与人冲突,又怎会这样同自己亲娘争吵?” 小菊点头,“是呀,宋姨娘院儿里的丫头们也正奇怪呢。” 陆观澜却始终不语,只是抬眼看向院儿藤架上的花。 阿梨见着小姐发愣,便问:“小姐觉着此事是否有些奇怪?” 陆观澜笑了笑,“宋月梅从前只看重自己那大儿子,岂知将那大儿子娇惯成了一个废物。这不闻不问的二儿子,倒成了个明辨是非的君子。如今想用二儿子给自己争脸面了,二儿子却已然长大,再不会随意受人摆布。想来,是气这个吧。” 说罢,陆观澜从榻椅上站起身,打了个呵欠。 阿梨见陆观澜要动身的架势,便问:“小姐可是想去园子里逛逛?” 陆观澜笑着摇头,“去霓轩阁。” 这样上赶着给人添堵的事儿,怎能少了她。 宋月梅这一病,倒叫府中忙碌许多。 除开前院儿伺候陆秉言和前来议事的同僚,便是后院打杂的都去了宋月梅院儿里端茶递水。 陆观澜刚到院儿门口,瞧见进进出出这许多人,不禁一笑。 “若是母亲当初病了能有这么多人照料,想来也不会走得那样快,”陆观澜冷笑。 到了屋门口,便听见里头陆经竹的抽泣声。 周素素也在,还在一旁安慰道:“二小姐莫伤心,大夫不说了吗,只是忧思过度,待宋姨娘退了烧便是了。” 陆经竹正伏在宋月梅床沿,看样子,这回也是真伤心。 陆观澜轻轻咳嗽一声。 众人的视线便都落在她身上。 周素素见着陆观澜来了,便起身行礼:“见过大小姐。” 陆观澜笑着将周素素扶起,却见平日里最是懂礼数的陆经竹纹丝未动。 不由一笑,“知道的,晓得宋姨娘是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姨娘死了。”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陆经竹便腾地站起身,转身怒不可遏地盯着陆观澜。 周素素没想陆观澜竟如此说,想来从前就算讽刺几番,也不会说得如此直白,今日却像是着了炮仗,说话这样不客气。 陆经竹听了陆观澜这番话本一时气急,站起身后却瞧见陆观澜跟没事人一样,正双眸含笑地望着自己。 想到如今阿娘病了,自己切不能再惹事,便只得又埋下头去,朝着陆观澜行礼道:“妹妹伤心过度,没能注意到大姐姐来了,还请大姐姐莫怪。” 陆观澜笑着扭头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却也没扶陆经竹,只是道:“原来,二妹妹也是会真哭的啊?” 陆经竹晓得陆观澜如今不好惹,便只能应着她这话,“大姐姐哪里话,倒说得好似妹妹铁石心肠一般,妹妹自然是会哭的。” 周素素在一旁听了想笑。 换做从前,怕是陆经竹又要拿大夫人之死来说道一番。 今日不敢如此,不过也是因没了宋月梅这个倚仗罢了。 陆观澜也晓得这点,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索性陆秉言在前院儿忙事儿,顾不得后院,乘此机会,能羞辱一番陆经竹,她心里也是乐意得很的。 陆观澜在霓轩阁待了一个半时辰,眼看着瓜果点心吃得差不多了,陆经竹的眼神也快剜了她。 她这才起身,“行了,也瞧过宋姨娘了,我看没什么大碍,犯不着用上府里这些人,都散了吧。” 话落,阿梨便退了下去,把来宋月梅院儿里帮衬的丫头嬷嬷都打发了。 陆经竹怒火中烧,却奈何陆观澜不得,只得附和道:“大姐姐说得是,阿娘有我照顾便是,用不着那么些丫头嬷嬷的。” 见着阿梨将人都遣走,陆观澜便笑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用膳了,”说着,又看了眼床幔里的宋月梅,“二妹妹也要记着,伺候宋姨娘用饭才是。” 陆经竹咬着牙颔首,“是,大姐姐。” 周素素本就只是来走个过场,见着陆观澜在,这才多坐了一会儿。 这会儿子见陆观澜要走了,便也起身告辞。 二人一道出了院子,陆观澜也没搭理周素素。 却听得周素素忽然道:“大小姐且看宫宴吧。” 陆观澜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周素素,见着周素素一脸正色。 便不由一笑,“三姨娘费心了。” 夜深了,霓轩阁内却灯火通明。 “父亲现下人在何处?”陆经竹正端着刚熬好的汤药,一边吹着,一边问萍儿。 萍儿道:“老爷还在书房议事,恐是要到天明,过不来了。” 陆经竹闻言,扭头看了眼床榻上的阿娘,见着阿娘还高烧不退,忍不住愤然道:“陆观澜那个贱人,明知父亲将丫头嬷嬷叫来伺候,还敢将人散了,待父亲忙完事,回头我定要在父亲面前告她一状!” 说罢,又一脸担忧地看向宋月梅,“也不知,阿娘何时才能醒。” 说着,忽然想起今日阿娘院儿里丫头们说,二哥来过。 便又问萍儿,“二哥今日可来过了?” 萍儿摇头,“如今姨娘身边没个得力的丫头,奴婢今日一来便问了,说是都还未支会一声二少爷,想来,二少爷恐怕不知姨娘病了。” 陆经竹皱眉。 可她听说,是二哥先来了院儿里,阿娘才病的。 想到此,陆经竹道:“待会儿叫人去二哥院儿里叫他过来,告诉他,阿娘这回病得很重。” 吩咐完,陆经竹却听见耳旁传来一声喃语。 陆经竹一愣,随即便听见,床榻之上,宋月梅正呢喃着什么。 凑近了一听,才隐约听见什么“云嫔娘娘”。 陆经竹思索片刻,随即将汤药递给一旁伺候的丫头,吩咐道:“给姨娘用完汤药之后,好好在姨娘身边伺候着。” 说罢,便出了屋子。 萍儿赶忙跟了出来,见着陆经竹正往墨园赶去。 便问:“小姐,奴婢还去叫二少爷吗?” 陆经竹扭头,“自然,还不快去!” “那······那二小姐您这是······”萍儿见陆经竹忽然离开,有些不解。 二小姐如此担忧宋姨娘,怎的忽然就这样走了。 却见陆经竹眉头一皱,一脸不悦,“少废话,还不快去!” 于是萍儿再不敢多言,忙转头就往二少爷的院子赶。 陆经竹望着萍儿的背影,转身便回了墨园。 一回院子,陆经竹便拿出纸墨,在书桌前坐下。 阿娘方才提到了云嫔娘娘,她这才想起,她们身后,可不是没人。 既然云嫔娘娘能帮她入宫赴宴,那这回阿娘病了的事,云嫔娘娘也定然能帮阿娘请来太医才是。 想着,陆经竹忽而记起那日阿娘所言。 是啊,这陛下的儿子,可不止二殿下这一位。 云嫔娘娘的三皇子,不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吗。 虽说云嫔娘娘位份没有贤妃娘娘高,家世也没有贤妃娘娘显贵。 可她那日在陈老夫人寿宴所见,倒觉着,若是论气度,这位三殿下比之二殿下更甚。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拭目以待 陆经竹一边想着,一边抬手落笔。 成野接到信时,听说是陆家送来的,心头一动。 可取出信来一瞧,见着落的是陆家二小姐的名儿,脸色便沉了下来。 一旁的侍从看了,也不敢多嘴问上一句。 成野看罢,便将那信扔进了香炉之中。 抬眼看向院子里的景色,不禁勾起唇角。 “雨竹,你说这陆家,当真对本殿有用?”成野蓦地开口。 一旁的侍从雨竹颔首,“陆大人如今虽只位居尚书之位,可瞧着陛下那意思,着实有些赏识陆大人的意思,若是趁此机会拉拢陆家,想来,封王礼上,殿下也该多谢机会才是。” 成野一笑,“说起来,封王礼也是由礼部筹备。” 想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一旁的雨竹忙问:“殿下可是要去同云嫔娘娘请安?” 成野嘴角含笑,道:“去太医院。” 成野替陆家请去太医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云嫔耳朵里。 闻听这个消息时,云嫔正为着皇帝绣着荷包,一针便扎进指尖。 喜莲见状,忙取下手帕给云嫔将手指包住,怒斥一旁前来禀报的内官,“殿下去太医院之时,为何不来禀报!” 那内官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嗫嚅道:“殿下出去时,只说是来给娘娘请安的。” 云嫔一摆手,示意那内官退下。 内官如蒙大赦,赶忙起身退出殿外。 云嫔愣愣看着荷包上沾染的血,半晌也没说话。 喜莲在一旁见了,不免有些担忧,便忍不住道:“娘娘莫急,兴许殿下是······” 云嫔忽然冷笑,“兴许是什么?宋月梅母女当真好手段,一个给本宫送信,求本宫帮她女儿入宫,一个给本宫儿子送信,求本宫儿子帮她小娘请太医。这母女,当真觉着,本宫是这样容易拿捏的?” 喜莲不语,见着云嫔忽然起身,便连忙上前将云嫔扶住。 又听云嫔道:“若说之前本宫还觉着,云丽那丫头失踪,同宋月梅没什么关系,她宋月梅没那个胆子,可如今倒觉着,宋月梅母女的野心和胆子,都不小呢。” 说话间,云嫔已走到殿门处。 抬眼看看天色,便问一旁喜莲:“还有几日,便是宫宴了?” 喜莲颔首道:“回娘娘,还有五日。” 云嫔微微一笑,“快了。” 成野替陆经竹给宋月梅请来了太医院资历最老的王太医。 王太医常给宫中贵人们诊治,却是头一回来这官眷府上。 陆秉言也认识这王太医,晓得能把王太医请来的,定然是宫里头的人。 虽说有些奇疑,可想着既然是来陆家诊治,便该作上宾款待,也没有多问什么。 王太医替宋月梅看过后,开了一方单子,便对陆秉言道:“陆大人,还请派个家中下人,随我一道去太医院拿药吧。” 陆秉言颇有些受宠若惊,忙安排了赵管家亲自跟王太医入宫。 待王太医一走,陆秉言这才松了口气。 望着还在昏睡之中的宋姨娘,陆秉言却是有些疑惑。 这让太医亲自来诊治也就罢了,居然还能用上太医院的药。 就是不知,这究竟是哪位贵人,将这王太医给请了来的。 若说是二殿下,可二殿下并未属意经竹,又怎会请太医替宋姨娘看诊。 可若不是二殿下,那同他陆家如今能有关联的,他便实在想不出了。 这时候,陆经竹刚从厨房端了鸡汤来,瞧见陆秉言守在阿娘床前,便上前行礼道:“父亲无需担忧,女儿在阿娘旁边侍奉着便是,近来父亲甚忙,该多歇息才是。” 陆秉言回过神,看向自己这个二女儿。 如今的陆经竹,出落得越发美丽,虽说比之毁容前的陆观澜还是差些,可寻常人见了自己这女儿,却也没有一个不动心的。 难不成,是那二殿下明面儿上不好表示,以免叫人觉着他沉迷美色,这才背地里因着经竹请太医的? 陆经竹见着父亲发愣,不免又出声提醒。 陆秉言收回思绪,点点头,“那你好生看顾你小娘。” 说罢,转头走了。 陆经竹回头看了眼陆秉言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笑。 萍儿让伺候在屋子里的丫头们都退下,将鸡汤递给陆经竹。 陆经竹在床沿坐下,让萍儿扶着宋月梅坐起身,自己则亲自喂阿娘喝汤。 喂罢,陆经竹便将汤碗放下,掏出手帕为阿娘擦了擦。 “萍儿,出去守着,”陆经竹蓦地开口。 萍儿闻言颔首,立刻退出屋外,将门合上,站在门口守着以免有人打搅。 望着依旧昏迷的阿娘,陆经竹忽然一笑,道:“阿娘,瞧见了吗,那王太医,是女儿请三殿下为您找来的。三殿下眷顾,叫您也能用上这太医院的药。阿娘,您且放心,女儿如今大了,往后,也能靠自己谋事。若能得了三殿下的垂青,往后女儿便是三皇子妃。那陆观澜又算得了什么东西,这京中妇人们,又岂敢看不起您。往后的正宴之上,也定然会有阿娘的一席之位。” 陆观澜听说宫里来了太医,刚为宋月梅看诊了回去。 不由一笑,扭头问阿梨,“今日府里头可有什么动静?” 阿梨道:“动静是没有,不过,萍儿一早便出了趟府。” 陆观澜点头,随即又问:“二哥哥呢?” 阿梨道:“二少爷那边儿,还是没有去看宋姨娘一眼。” 陆观澜一笑,“想来,我那二哥哥也确是为自己亲娘不耻了,兴许,还觉着他亲娘这是又在做戏给他看了。” 说着,陆观澜忽然想起什么,问:“萍儿出门后,你可有安排人跟着?” 阿梨一愣,随即跪下,一脸歉疚道:“奴婢······奴婢未曾想到,听墨园的丫头的们说,她没带什么东西出去,便······便未曾留意。” 陆观澜伸手将阿梨扶起,摇头叹道:“做什么动不动就跪下,我这里可不是地府,不是要审你个对错。” 说罢,陆观澜沉思片刻,问:“萍儿几时出的府门?” 阿梨回想一番,道:“卯时五刻。” 陆观澜不语,思索了半晌,随即眸子一亮。 阿梨见状,问道:“小姐可是觉察了什么?” 陆观澜一笑,“我还真是低估了陆经竹。” 阿梨不解,便问:“小姐这话何意?” 陆观澜没有回答阿梨,只是道:“有一回就有二回,你且盯着萍儿,只要她出府,便派人盯好了。” 阿梨颔首,“是。” 成墨刚从贤妃的朱华宫出来,就见迎面撞上王太医,又见王太医身后跟着陆家的管家。 不由奇怪,立马上前将王太医叫住。 王太医走得匆忙,原只是绕着各处宫门走,岂料还是撞见了二皇子,不由低头告罪:“微臣见过二殿下,方才走得急了,也没瞧见殿下在此。” 成墨并未计较,只是看向王太医身后的赵管家问:“无碍,就是不知,这陆家的管家怎的在此?” 赵管家是见过成墨的,见着成墨,也跟着王太医行礼,听成墨此时问起,便颔首答道:“方才太医大人去府上看诊了一番,小的这是跟着太医大人进宫来取药的。” 成墨闻言眉头一皱,“看诊?你们府上谁病了?” 随即又一想。 也不对,这陆家无论谁病了,也没有请太医的资格。 便听王太医道:“是······是陆大人的妾室。” 听见妾室而字,成墨便猜出是谁了。 虽说陆秉言家里头不止一房妾室,但能得太医诊治的,便只有那宠妾宋氏。 只是,这为宋氏请去太医的,又是何人? 正想着,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朗笑。 成墨闻言看去,就见成野正朝着这边过来。 到了近前,成野冲他拱手行礼道:“见过二哥。” 二人面上和气,成墨也一副温和模样,回礼道:“三弟怎的有空来此了?” 成野看了一眼王太医,扭头道:“来瞧瞧王太医诊治得如何了,又是否回宫了。” 成野这意思便是在告诉他,人,便是他请去陆家的。 王太医被这二位殿下夹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再一想,自己往日不是为陛下就是为宫中娘娘看诊,何时竟沦落到去官眷的府上给姨娘看病了。 越想越觉憋屈,却也无可奈何。 成墨瞧着成野这番挑衅,却是无动于衷一般,只是扭头冲王太医道:“既是替你看病拿药,那便早些给人将药配去,免得耽搁了病人。” 王太医一听这话,忙颔首带着赵管家匆匆走了。 成野却笑了笑,“二哥这样急着支开他们,可是有话想对弟弟说?” 成墨面色沉下,“三弟,若你真对陆家二小姐有意,过了封王礼,自请父皇赐婚便是,如今,怕是不好在陆家闹出什么动静。” 成野不甚在意一般,蓦地凑近成墨耳畔,轻声道:“那若是我说,我对那二小姐无意,对那大小姐有意呢?” 成墨眉头轻轻一皱,随即恢复淡然,“那三弟便试试,能否叫父皇替你和大小姐赐婚吧。” 成野勾起唇角,眸光流转,“那二哥,拭目以待?”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人在我处 宋月梅醒来之时,已是翌日晌午。 睁眼瞧见陆经竹正伏在床沿沉睡,宋月梅颇有些心疼,忙坐起身,轻声唤道:“经竹。” 陆经竹听见宋月梅的声音,立时醒转,抬首一看,就见宋月梅已经醒了。 陆经竹顿时喜极,忙起身招呼萍儿倒水。 刚把水递到宋月梅嘴边,却听宋月梅问:“你二哥,可有来过?” 陆经竹一愣。 她虽不晓得二哥究竟同阿娘说了些什么,可到底阿娘心中也是挂念二哥的。 便笑着道:“来过了,见阿娘睡着,我便让二哥回去好生读书,同他讲说有我照看您。” 宋月梅点点头,苦笑一声,随即又问:“你父亲呢?可担心?” 陆经竹道:“父亲这些时日原本忙得脱不开身,可听闻阿娘病了,赶紧就来了霓轩阁,昨儿夜里也是来了两三趟,女儿想着父亲还要早朝,这才让父亲回去的。” 宋月梅闻言一脸欣慰。 竟没想,自己这一病,虽没病出个好歹,却叫自己看清了身边人。 想着,宋月梅从床榻上起了身。 陆经竹想着阿娘这许久未进膳,这两日病着也都只用着汤和药,便叫萍儿赶紧准备午膳。 萍儿一走,宋月梅在桌前坐下,忽然抬眼看向陆经竹,道:“经竹,你何时竟也学着撒谎了?” 陆经竹一愣,“阿娘,您这话是何意?女儿······女儿有些不明白。” 宋月梅道:“你哥哥若是来了,那便是定然是守在院子里的。你哥哥何等的性子,晓得亲娘病了,又怎会安心读书。想来,他还在同我置气,也是不愿来瞧我一眼的。” 说着,宋月梅叹了口气。 她这儿子的脾性,她实在太了解了。 那日华生是同她置了气走的,若真来看她,那定然是不再同她置气,既然不再同她置气,那依照华生的性子,该是留在院儿里给她侍疾煎药才是。 可是,她方才起身朝院子外头一看,哪里有华生的影子。 便知道,经竹这是为了宽慰她,才撒的谎罢了。 陆经竹想着阿娘好容易醒转过来,怕阿娘又动了气,便忙柔声认错道:“阿娘,经竹错了,往后经竹再也不欺瞒阿娘,阿娘切莫动气。那王太医都说了,近来阿娘需得安心养病才是。” 宋月梅却是一愣,满眼惊诧,一把揪住陆经竹的袖口,问:“王太医?什么王太医?” 陆经竹没想宋月梅如此诧异,顿时也被惊吓到了,嗫嚅道:“太······太医院的王太医。” 宋月梅腾地站起身,“太医院?你父亲请来了太医院的人?” 陆经竹松了口气,笑着上前将宋月梅扶住,“父亲不过是个礼部尚书,怎能请得来太医院的王太医,是三殿下。” 宋月梅顿时一怔,随即一跺脚,甩开陆经竹的手,又急又怒,“蠢!实在蠢!你怎敢去寻那三殿下帮你请太医?” 那三殿下是何等的身份,云嫔对她那位儿子又是何等的看重,云嫔那心尖儿上的儿子,就为了她一个小小礼部尚书家的庶女,去请来太医院的太医,为的还是她这个区区妾室。 陆经竹不知宋月梅究竟在气恼什么,只觉莫名其妙,有些不服气道:“阿娘这是怎的了?三殿下如此帮女儿,难道女儿该能驳了三殿下的情谊不成。再说了,阿娘同云嫔娘娘的交情,也不至于叫云嫔娘娘如此小气才是。” 宋月梅越听越气,险些一口气没倒上来。 陆经竹怕宋月梅气得狠了,忙扶着人坐下,又端了水来给宋月梅喝下顺气。 宋月梅好容易缓过气来,看向陆经竹,道:“你这丫头,我早说过,你不晓得那位云嫔娘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让你入宫,我托了宫里的关系,给她送信。想来,她已经万分的不高兴。如今你倒好,为着我的事,竟敢求到那三殿下跟前去。你瞧着那三殿下是看在咱们同云嫔娘娘的份儿上帮你,可你怎知,在云嫔娘娘看来,就成了咱们母女不识好歹、贪心不足!” 陆经竹一愣,她确是未曾想到这些。 王太医来的时候,她只想着,既然三殿下愿意帮她,那便是说,三殿下是看重她的。 可如今听阿娘这样一说,她才恍然。 这会儿子细细想来,她已觉冷汗涔涔。 瞧见陆经竹终于想明白,宋月梅不由摇头叹息,“罢了,你且记住,往后切不可再妄为。” 陆经竹愣愣点头。 这时候,萍儿也已经让外头备好了午膳,叩门请二人出去。 陪着宋月梅用完午膳,又伺候着宋月梅服用完汤药,陆经竹这才回了墨园。 一进院子,陆经竹便直奔屋子而去。 进了屋子,萍儿便转身将房门关上。 “小姐,那明日,奴婢可还要去送信?”萍儿一脸担忧道。 宋姨娘同二小姐在屋内的话,萍儿在外头也听了些许,想着明日还要为小姐送信,又有些怕被宋姨娘知晓,便问道。 陆经竹在桌前坐下,端过桌上的茶杯,狠狠往地上一砸。 “送!” 她便要瞧瞧,没有阿娘,就凭她自己,又能否在三殿下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她就不信,那陆观澜做得的,她陆经竹做不得。 云嫔娘娘发怒又如何,就凭当初那件事,云嫔娘娘也不敢拿她如何。 若到时得了三殿下的垂怜,饶是云嫔娘娘不满意她这身份又如何,只要她能在殿下身边,将来,殿下还不是会同父亲对阿娘一般,对她百般纵容,宠爱有加。 一想到此,陆经竹也再想不到宋月梅先前的叮嘱,只一心想着,明日给三殿下的信该写些什么。 翌日,陆观澜刚起身,见着阿梨打了水进来。 便问:“萍儿出府了吗?” 阿梨点头,“小姐昨儿夜里说得没错,二小姐今日果真又让萍儿出府了。小姐放心,奴婢已经叫人跟着了。” 陆观澜点点头,打了个呵欠从床榻上起身梳洗。 “只是,奴婢有些不明白,小姐又是如何猜到,二小姐今日定然会叫萍儿出府。”阿梨为陆观澜边挽着髻,边疑惑道。 陆观澜正挑着发簪,闻言一笑,“陆经竹那样的蠢货,昨日宋月梅一醒,定然将她责备了一番。她那样不服输的性子,又岂会听她亲娘的话,自然该如何便继续如何了。” 阿梨恍然大悟地点头道:“那这样说,二小姐该是铁了心要去攀附三殿下了?” 陆观澜轻轻一笑,“那是自然。” 这好容易有了这一来一回的交集,陆经竹怎会轻易放手。 先是请成野帮她请太医,这会儿又去信感激一番,到时,再在信中写上,为表谢意,邀成野喝个茶饮个酒。 如此一来,同成野扯上瓜葛,不就顺理成章了。 用过早膳,陆观澜有些懒倦地在院儿里坐下,正打算同阿梨一起绣绣花。 却见小菊从外头回来,急匆匆地进了院子。 见着陆观澜在院儿里,小菊忙道:“小姐咱们进屋说。” 陆观澜瞧着小菊额上有汗,不觉奇怪,又扭头看了阿梨一眼。 阿梨也不解,道:“奴婢让这丫头出府采买咱们小厨房的菜,也不知这丫头是不是在外头瞧见什么了。” 正说着,见小菊已经跑进屋,陆观澜只得笑着起身。 一回屋子,就见小菊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筒。 陆观澜一愣,接过竹筒,刚一打开。 就听小菊道:“小姐,奴婢方才出门,遇着李将军了。” 陆观澜打开竹筒一半的手僵住,抬眼看了看小菊。 小菊一脸的焦急,“小姐您快别看奴婢了,李将军说是急事,便叫奴婢一刻不歇地跑了回来,您先瞧瞧李将军这找您是什么急事儿吧!” 陆观澜回过神,蓦地一笑,“傻丫头。” 随即,将竹筒拆开来。 竹筒里头放着一张小条,将那纸条摊开来,里头只有一句话——“人在我处。” 陆观澜的手一抖,眸光一闪。 随即朝小菊问道:“李将军现下可还在原处?可还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小菊道:“将军说,若是小姐见到此,只需有空的时候去文安坊寻他便是。” 文安坊? 陆观澜眉头一皱。 阿梨道:“小姐,如今这个时候,怕是出不了府门了,今早奴婢瞧见,老爷在大门后门都加派了人手,赵管家说,为的是防这两日有什么意外。” 陆观澜点头。 她当然知道这两日出不去。 眼看宫宴在即,陆家这要去赴宴的,可是家中四个小姐。 全京都都知晓的消息,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岔子,陆秉言只会觉着失了脸面。 再者,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陆家小姐出了什么事,也不好给皇后娘娘交待。 可偏巧这时候,李尽却说,人在他那儿。 这不用想都知道,李尽说的“人”,究竟是何人。 半晌,陆观澜终于抬眸,扭头冲阿梨道:“待会儿,你就去文安坊,寻得李将军,给李将军带句话。就说——夜宴之时,崇华门见。”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赴宴 阿梨郑重记下,午膳过后,便避开府里的人去了文安坊。 一到文安坊,阿梨便朝坊市内去,途径一巷子时,便听得巷中传来张副尉的喊声。 阿梨一扭头,瞧见一辆马车正停在巷子里。 张三枝正站在马车旁,见着阿梨便笑着招手。 阿梨垂首走到马车旁,冲着车内行礼道:“将军,小姐有话让奴婢带给您。” 李尽掀开车帘,朝巷子外望了一眼,道:“什么话?” 阿梨颔首:“小姐说,夜宴之时,同将军在崇华门相见。” 李尽眉头一皱。 夜宴? 随即问:“为何要在夜宴之时?今日她为何不来?” 阿梨没有抬头,只是回道:“小姐的吩咐,奴婢只知照办便是,其余的,奴婢不知。” 李尽心中一叹,点点头,“知道了,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到时我定会前来。” 阿梨微微欠身,随即扭头离开。 张三枝看着阿梨走远,这才回头冲李尽笑道:“俺瞧着,将军您好似有些失望呀?” 李尽没有理会张三枝,只是合上车帘,冷声道:“回营。” 张三枝一耸肩。 他这将军呀,这心头好容易装上一个人,真是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阿梨很快便回了府,将李尽的话带回给陆观澜。 陆观澜听了,思索片刻,又问:“你去文安坊时,身后可有人跟着?” 阿梨摇头,“奴婢一路小心,去时绕了好几条街,未曾发现形迹可疑之人。” 陆观澜点头一笑。 可随即心下疑惑,这宋月梅今日怎的不叫人跟着她了? 宫宴前一日,宫中便有尚衣局的嬷嬷来给陆观澜送衣裳。 因是宫里来的人,倒叫府外不少人瞧着,都说这陆大小姐不知积了哪门子的德,这宫里三天两头的往陆家跑,还为的都是这陆家大小姐。 更有甚者,还传言说,陆观澜毁容是假,是陆家想着把这嫡女藏在家中,好叫有朝一日入了宫去。 送走了宫里的嬷嬷,小菊便将外头传的这些话都同陆观澜讲了一遍。 阿梨听了顿时不忿,“奴婢瞧着,外头那些人,就是眼馋咱们小姐得了皇后娘娘的喜爱。” 陆观澜听了却只是笑,回头端了茶盏喝了一口,抬眼问小菊,“霓轩阁和墨园那边呢?” 小菊道:“奴婢回来时,专程绕到霓轩阁和墨园那边儿去看了,都没什么动静,倒是三小姐四小姐院儿里的丫头说,三姨娘今日还求了老爷,想出门替两位小姐再添置些首饰呢。” 陆观澜闻言轻笑,“毕竟是入宫,三姨娘是该看重些。” 说着,陆观澜放下茶盏,望着屋内架子上挂着的绣袍。 半晌,吩咐阿梨道:“好生收起来,明日可是一早便要穿上的。” 阿梨颔首,“是,小姐。” 这时,却听得窗外传来一声枝桠断裂之声。 陆观澜勾起唇角。 翌日一早,陆秉言便让赵管家备好了马车。 阿梨劝了好一会儿,才将陆观澜从床榻之上给劝起来。 “我说小姐!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还睡呢!”阿梨便说着,边将陆观澜给拉到妆台前坐下。 陆观澜打着呵欠,接过一旁小菊递来的汤羹。 “还是阿梨姐姐想得周到,叫奴婢昨儿夜里就把羹汤熬着,就等着小姐起早好用些,免得到时去了宫里,一时半会儿吃不上东西,”小菊看着陆观澜吃得香,不由笑道。 陆观澜却嗔道:“你这丫头,如今连阿梨的马屁也拍,这哪里是你阿梨姐姐想得周到,分明是你们小姐胃口比旁人要大些。” 阿梨见自家小姐又像个孩童一般,不由笑道:“是是是,奴婢瞧着,也就咱们小姐能吃,这常言道,能吃是福!” 三人说笑着,便也慢慢收拾停当。 就见赵管家已遣人来催,说是几位小姐都在门口等着了,请大小姐快些。 阿梨刚为陆观澜披上外衫,便扶着陆观澜出了屋子。 陆府大门处,陆经竹和陆莲华陆莲青早已候着。 陆经竹见陆莲华和陆莲青身上一副穿金戴银的模样,不由一笑。 想来,三姨娘这是把这些年来的全副身家都给了这两个蠢货吧。 这宫中的贵人们又岂能没见过好东西,就凭这些小玩意儿,又怎能叫贵人们高看一眼。 想着,陆经竹微微一笑。 正巧,陆观澜这时候刚出来。 瞧见陆经竹面上带笑,不由也笑问道:“二妹妹昨儿可是做了什么美梦?今日这样开怀?” 陆经竹一愣,抬眼看去。 就见陆观澜正从大门处走下石阶。 今日的陆观澜难得仔细梳妆,挽的是飞仙髻,上坠碧玺珠步摇,一方青纱掩面,容貌虽不得见,却有那云障蔽日的仙雾袅袅之色。 陆观澜素日淡然,可如今配上这宫里送来的锦缎衣裳,倒显眼前一亮,颇叫人惊艳。 陆经竹看在眼里,却并未如往常一般气恼,反倒笑着上前将陆观澜扶住,“大姐姐哪里话,今儿家中姐妹们都能入宫赴宴,妹妹这是高兴。” 陆观澜不动声色地躲开陆经竹伸来的手,转头便上了马车。 陆经竹伸到一半的手一僵,面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一旁陆莲华见了,心中叹了口气,上前道:“二姐姐,咱们也上车吧。” 陆经竹这才又换上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笑着同陆莲华陆莲青上了后边儿的马车。 嫡女和庶女的马车不同,陆观澜便独坐一辆。 马车正要出发,却听阿梨忽然惊呼一声。 这边陆经竹刚上了马车,听见前头陆观澜的马车发出动静,忙掀开侧帘去看。 就见陆观澜身边的阿梨一脸焦急之色。 陆观澜也掀开帘子,问:“发生何事?怎的大呼小叫。” 阿梨颔首道:“奴婢忘了,小姐给娘娘备的礼还在院儿里,奴婢忘拿了!” 陆观澜闻言眉头一皱,斥道:“怎的如此不小心,还不快去!” 阿梨忙转身跑回府中。 陆经竹放下帘子,心头冷笑,面上却要装出一副忧心之色,扭头冲陆莲华陆莲青道:“这婢女们就是不小心,连大姐姐给娘娘备的礼都给忘了,也是大姐姐心善,如此厚待下人,竟还能犯这样的错。” 若是往常,这话应当是陆莲青来说。 可如今陆莲青鲜少开口,陆莲华又是个闷葫芦。 陆经竹忍不住揶揄陆观澜,便只得自己来说。 陆莲青在一旁不作声,只是呆楞着出神,好似未曾听见陆经竹的话一般。 陆经竹便扭头看向陆莲华,“三妹妹觉着呢?” 陆莲华本就不爱置喙陆观澜之事,听见陆经竹问自己,也只是笑了笑,道:“大姐姐自有她的决断。” 陆经竹见陆莲华如此怯懦,又见陆莲青还在发愣,便觉无趣,索性扭头闭目养神。 没多时,就见阿梨抱着一只木盒子从府里出来。 给皇后娘娘备下的礼既已拿上,众女眷便动身往宫内去了。 皇后这样宫宴不算大,却邀了不少京中贵眷。 自午宴到夜宴,两场席面。 这宴,明面儿上是皇后邀人赏花吃茶,实则里头除了京中人家互来相看之外,便是那宫里头的娘娘们,在给自己儿子们挑正妃。 除了家世品学,还有那样貌气质,一样少不得。 陆观澜前世做皇后时,也办过这样的宴,只是她没有儿子,她没那个心思去挑什么儿媳妇儿。 倒是有不少贵眷,忙着将自家女儿举荐到她跟前来,为的便是有朝一日爬上龙榻。 这样的席面她见得多了,也见得烦了。 若非李尽所此一举,她今日也不至于还得来此受这个罪,更不会同这宫里头的人再扯上关系。 一路想着,便到了崇华门外。 陆观澜先行下了马车,刚要踏入宫门,便听身后传来陈若萱的喊声。 陆观澜许久没见陈若萱,如今再会,竟觉亲切。 陈若萱也刚从自家马车上下来,瞧见不远处的陆观澜,便忙高声招呼。 身后陈大夫人也刚下马车,见此情形,忙道:“你这丫头,快小声些,宫门处岂能容你这样喧哗,若是待会儿进去了,你还如此,回去可免不了被老夫人责罚。” 陈若萱笑着应是,随后扭头便朝陆观澜跑去。 到了近前,陈若萱才一撇嘴,埋怨道:“我不来寻你,你就真不来寻我呀!” 陆观澜失笑,“我家中多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你不也说了,你没来寻我吗?你既不来寻我,那我便当你是厌弃我了,自然不敢再去寻你。” 陈若萱闻言往陆观澜腰上掐了一把,嗔道:“我说不过你这张嘴,你可不知道,我哪儿是不来寻你,分明是这些日子被我祖母迫着瞧亲呢!” 陆观澜一笑,“瞧亲?想来,咱们陈大小姐这是快要成亲了?如此说来,我得备一份厚礼才是。” 陈若萱却神色一黯,“你快别说了,我烦都烦死了。我祖母呀,想着咱们家没出过文人,便尽找的是那木头似的书呆子,一个个迂腐得,我瞧得都要吐了!”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可我怎么觉着,这书生配你,倒是不错。” 陈若萱轻轻一哼,“哪里不错了,我要找的是爹爹那般的大丈夫,那些个书呆子,连我都打不过。” 陆观澜摇头叹道:“那咱们陈大小姐的未来夫君可有得磨了,谁曾想,娶位夫人是为打架来的。” 陈若萱闻言噗嗤一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正要再说什么,就见一位内官从宫门处而来。 一见陆观澜,便行礼道:“这位可是陆大小姐?” 第三十九章 面见云嫔 陈若萱见有人来了,便立时正色。 陆观澜也收起笑来,颔首道:“是,不知公公是哪家贵人宫内的,寻民女又为何事?” 那内官微微一笑,道:“奴才是云嫔娘娘宫里的,奉云嫔娘娘之命,特来请陆大小姐前去叙话。” 陆观澜眉头一皱。 云嫔?叙话?她同云嫔又能有何话可叙。 随即便道:“今日民女是赴皇后娘娘的宴,若是云嫔娘娘有话要说,宫宴之上,民女自当相陪。” 陆观澜这意思便是,有什么话不能在宫宴上说,还非得这个时候将人叫去。 那内官蓦地冷了脸,抬眼看向陆观澜,“云嫔娘娘想着陆大小姐会如此说,便让奴才告诉大小姐,大小姐若有什么想知道的,自去问娘娘便是。” 陆观澜闻言一怔。 随即扭头看了眼陈若萱。 陈若萱不明就里,见陆观澜瞧着自己,便转头冲那内官道:“公公,我同陆姐姐是一道的,要不我也一起去陪陪娘娘吧。” 内官神色有些为难,刚想开口。 却听陆观澜道:“娘娘既是想找人叙话相陪,这多一个少一个的,不妨事吧?” 内官有些迟疑,“这······” “公公,带路吧,”陆观澜没等那内官再说什么,便拉着陈若萱径直往宫内而去。 内官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无奈,只得由了陆观澜去。 陆经竹在后头的马车下来,起先只见陆观澜同那陈家大小姐寒暄,这会儿却见宫里出来位公公,直奔着陆观澜跟前就去了。 这眼见着也没说两句,陆观澜就被那公公领走了。 这倒叫她有些疑惑了,忍不住喃喃:“她这是要去哪儿?” 一旁陆莲青听见了,抬眼朝陆观澜的方向望去,又默默瞥了陆经竹一眼,随即低下头去。 从崇华门一路走到云熹宫,陆观澜却没了前世来此时的心境。 前世她一心只想着讨好自己这位婆母,也从未计较她这位婆母对她的轻慢。 那时她甚至还觉着,兴许是自己身份低微,实在配不上成野,这才受了云嫔的冷眼。 如今倒觉着,人之秉性便是如此,云嫔本就是这等人,同身份不身份的无关。 若是换做品性高洁之人,也断不会因身份品级而识人贵贱。 到了云熹宫门口,便见早已候着一位宫女。 那宫女见着内官领了陆观澜来,身边却又跟着位小姐,不觉眉头一皱。 可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冲着陆观澜微微颔首,道:“陆大小姐随奴婢来。” 陆观澜笑了笑,扭头朝陈若萱微一点头。 陈若萱会意,便让陆观澜走在前头,自己则跟在陆观澜三五步的后头。 宫女领着陆观澜一路进了殿内,便请陆观澜先坐下,说是云嫔娘娘还在料理她亲手种的花草,等会儿便来。 陆观澜也只是一笑,颔首道:“无碍,云嫔娘娘慢慢来便是。” 那宫女微一欠身,随即转身退下。 陈若萱在陆观澜身旁坐下,四处打量了一番,小声道:“都说陛下甚是宠爱这云嫔娘娘,如今见着这云熹宫,真可谓名不虚传。陆姐姐你瞧见没,那块屏风,可是实打实的整面蜀锦。用蜀锦来做屏风,也太过奢华了些。” 陆观澜一边听着陈若萱絮絮叨叨,一边注意着殿内情形。 不知为何,从方才进殿后,除去那引路的宫女,这殿中便无一人。 照理说,云嫔这样的性子,巴不得身边一万个人伺候,又怎会忽然将宫中之人裁减。 她总觉着,这其间有什么蹊跷等着她。 等了好半晌,等得陈若萱在一旁都有些犯困,也没再在陆观澜耳旁喋喋不休。 陆观澜眼见着时辰不早,若是云嫔叫她来,只是为了同前世一样,叫她来此等上半日,倒也没什么,况且前世是站着跪着,这一世还是坐着等。 若是云嫔再不露面,大不了她走了便是。 到时便说是同皇后约好了,云嫔这边自然不好说什么,也不敢争辩说她不敬。 毕竟将官眷叫来殿中圈禁一般的等着,传出去可不好听。 正在这时,却忽见殿外走来一人,竟是梁嬷嬷。 梁嬷嬷一见陆观澜在此,也是没想到,神色间有些错愕。 这时,先前引路的那个宫女又从殿外进来,见了梁嬷嬷便笑道:“梁嬷嬷今儿怎的来了,皇后娘娘那边可是缺不得人伺候的。” 梁嬷嬷笑了笑,将手中的食盒递上,“皇后娘娘让我拿些西域进贡的葡萄来,说是云嫔娘娘爱吃,还让奴婢问问,云嫔娘娘何时过去,今儿可挑了云嫔娘娘爱看的戏文。” 那宫女一脸笑容地接过,颔首道:“云嫔娘娘这会儿子还在忙着呢,嬷嬷且先回去给皇后娘娘复命,奴婢这就去催催。” 梁嬷嬷点点头,便转身欲走。 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忍不住看向陆观澜,行礼道:“却是不知,陆大小姐怎的在此?” 没等陆观澜开口,就听那宫女道:“梁嬷嬷您可真是爱管闲事,咱们娘娘听说陆大小姐颇得皇后娘娘的喜欢,这不,也想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可人儿,才能得皇后娘娘如此厚爱,便给请来了。” 梁嬷嬷狐疑地看了眼陆观澜,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再望了一眼陆观澜便走了。 梁嬷嬷一走,那宫女便将食盒放在殿中,也转身走了。 一见殿中又只剩下二人,陈若萱只觉无趣得很,便看向那食盒道:“宫里就是好啊,随随便便就能吃上葡萄。我还想着,今日早些去席面上,若是有那宫里才能吃上的好东西,便多吃些。” 陆观澜看着陈若萱宛如孩童一般的天真模样,不由笑着摇头,“这样说来,若是将来陈大小姐嫁人了,夫君岂不是得日日往那西域去?” 陈若萱一时未能反应过来,疑惑不解地回头,看向陆观澜,道:“他为何就要日日往那西域去了?” 陆观澜眉梢间尽是戏谑,“这不为了咱们陈大小姐好日日吃葡萄嘛。” 话音刚落,就听内殿处传来一声琳琅笑声。 接着,便听云嫔道:“早前听闻陆家大小姐聪慧过人,口齿伶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今儿本宫瞧了,也觉甚是喜欢。” 一见云嫔来了,陈若萱也顾不上嗔怪陆观澜又拿自己打趣,便忙跟着陆观澜起身行礼。 云嫔款款而来,行至陆观澜跟前时停下,语气里尽是和蔼可亲,“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陆观澜缓缓抬头,看似平淡得毫无生气的眸子里,却像是忽然镀上一层华光。 云嫔一愣,立马又回过神,转头坐下道:“无需多礼,都坐下吧。” “听说,陆大小姐师从画仙鹤安乐,画技了得?”云嫔端过一旁宫女递过来的茶盏,边吹着茶里的热气,便笑着看向陆观澜。 陆观澜微微颔首,道:“云嫔娘娘过誉了,民女自不及师父万分。” 云嫔一笑,将吹凉几分的茶又放下,“陆大小姐过谦了才是,不知陆大小姐可有许配人家?” “家父还未曾替民女许亲,”陆观澜神色间看不出异样,好似云嫔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丝毫没有隐瞒。 云嫔闻言仿若有些惊喜一般,道:“本宫瞧着你甚是乖巧,往后若有空,可愿常来云熹宫陪本宫说说话?” 陆观澜垂眸:“能陪云嫔娘娘叙话,是民女的福分。” 这些恭维之话好似对云嫔很有用,只见云嫔听了高兴不已,掩嘴轻轻笑了起来。 随即,笑着朝一旁的宫女道:“喜莲,快将本宫的盛华翠钿钗拿出来,本宫要送给陆大小姐。” 喜莲在一旁颔首,正要转头去内殿取来。 却又听云嫔将喜莲叫住,接着道:“我竟忘了,你这般的小丫头,约莫也是看不上翠钿之色,觉着陈旧老气。这样吧,你随本宫一同去内殿挑选可好?” 陆观澜并未推辞,只是站起身,朝着云嫔行礼道:“民女多谢娘娘。” 云嫔也被一旁的宫女扶着站起身,转眼瞧见陈若萱正巴巴望着,便道:“陈大小姐也一同来吧。” 陈若萱原以为这赏赐的事只有陆观澜的份儿,谁知,自己也能有,不免高兴得立马站起身,谢恩道:“民女也谢过云嫔娘娘。” 云嫔微微一笑,被宫女小心扶着,便领了陆观澜和陈若萱一同往内殿而去。 这时,陆观澜无意瞥了眼身后,见一个宫女未曾跟上来,只是守在殿中。 “瞧什么呢,赶紧跟上呀!”陈若萱见她脚步稍缓,便低声提醒。 陆观澜回过神,扭头瞪了一眼陈若萱,小声道:“你呀,怕是急着去瞧娘娘的首饰盒吧。” 陈若萱不服气似的一撇嘴,扭过头去,“我反正说不过你。” 云熹宫的内殿极大,是这宫内最大的寝殿。 皇帝将此宫赐给云嫔,还赐名云熹宫,便是昭示天下,云嫔在皇帝心中地位之高。 饶是陆观澜,见着这内殿的金银陈设,也不由心下感叹。 若非云嫔家世不好,恐怕,就皇帝如此宠爱云嫔而言,也早已废了当今皇后,改立云嫔了吧。 正想着,就听云嫔道:“你们俩,来瞧瞧。” 第一百四十章 云嫔晕倒 说着,一旁宫女将一只奇大的沉香木匣子抱了过来,接着,便将木匣子缓缓打开。 陈若萱在一旁忍不住惊叹。 只见那匣子里头,琳琅满目的尽是珍宝,就连那珍贵无匹的南珠都有五六颗。 再看看,除去那华美珠玉,更有那镶金的碧玺珠子数不胜数。 云嫔瞥见陈若萱一脸惊羡,不禁一笑。 心道,这将军府的就是将军府的,除了那行军打仗舞刀弄枪的玩意儿,哪儿能见过这般世面。 随即,又瞥向陆观澜,却见陆观澜一脸平淡地看着面前的这些璀璨珍宝。 云嫔眉头微微一蹙。 陈若萱这样的将军府嫡女见了这些珍宝首饰都要惊上一惊,怎的这小小的尚书之女,竟还这般淡定。 到底是这陆观澜见识粗陋,实在识不得眼前究竟放着多少好东西,还是说,这丫头心机城府极深,压根儿叫人看不出喜怒? 想罢,云嫔又换上和蔼可亲的笑容,对着二人道:“本宫呀,这常在宫中,这么些首饰也用不完,今儿瞧着你俩与本宫实在投缘,便想着送你们几件。” 说着,拿起匣中一支镶南珠的金簪,递给陆观澜,道:“陆大小姐,不知这件首饰你可喜欢?” 陆观澜看着云嫔手里的金簪,嘴角微微挂起一抹笑,颔首道:“多谢云嫔娘娘美意,只是,民女卑陋,实在当不得如此珍贵的物件儿。” 说着,扭头看向一旁的陈若萱,道:“民女瞧着,倒是陈大小姐颇为喜欢,这南珠璀璨,倒与陈大小姐的气度相配。” 云嫔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在一霎那变了变,却又恢复如常。 听陆观澜如此说,便转头看向陈若萱,笑着又将这簪子递给了陈若萱,“既陆大小姐愿成人之美,那本宫便将此物送给陈大小姐吧。” 陈若萱早已在一旁看得发愣,见云嫔要将这簪子转而送给自己,不免欣喜雀跃。 忙接过簪子行礼道:“谢过云嫔娘娘。” 随后,又偷偷朝陆观澜眨眼一笑。 “可这既是送你二人,总不能只给陈大小姐,不给陆大小姐吧,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有人要说本宫偏私?”云嫔被陆观澜这样不动声色地驳了面子,不由心头不悦。 可想到这不过只是开胃菜,重头戏还在后头,便笑着忍了下来。 陆观澜依旧那副平淡又沉稳地模样,微微颔首,“云嫔娘娘的美意,民女心领了,可娘娘也知道······”说着,陆观澜抬眸看向云嫔,眼里蓦地多了一丝悲切,“民女这张脸······怕是再好的首饰戴在头上,也是浪费了。” 云嫔在这一霎有些愣住。 只觉方才陆观澜眼中的悲切好似真假难辨,说是假的,可她一见之下,又觉着是真的,可若说是真的,她却始终觉着,这丫头没旁人想得那样简单。 要知道,宋月梅这样的人,可都险些折在这丫头手里。 见陆观澜都这样说了,她若是再要送,倒显得她咄咄逼人了。 便笑了笑,道:“本宫也留你们说了好些话了,瞧着宫宴快开了,走吧,你们俩,同本宫一道过去。” 二人皆颔首称是。 出了云嫔寝殿,三人正要往外去,却听一个宫女忽然在云嫔身边道:“娘娘,要不咱们就把皇后娘娘赏赐的葡萄拿去宴席之上用吧。” 云嫔点点头,停下脚步,摆手让那宫女回头去将那盛放葡萄的食盒端过来。 陆观澜和陈若萱跟在后头,见着那宫女进了内殿,又匆忙端着那食盒出来。 可就在经过陆观澜身旁时,不知何故,那宫女一个趔趄,就这样扑倒在陆观澜面前。 陆观澜眉头一皱。 云嫔的把戏这就来了? 这时,就见云嫔蓦地大怒,冲着那宫女喝道:“喜莲,怎的这样不小心!这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蒲桃!” 喜莲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又扑通一声跪下,忙磕头求饶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愚笨,奴婢实在是不小心的。” 陆观澜瞧着那食盒落在一旁,满盒的蒲桃滚落一地。 见着那叫喜莲的宫女不住求饶,陆观澜却觉着,这宫女的戏,做得有些假了。 “损毁皇后娘娘赏赐之物,还敢狡辩!本宫看,是平日太过娇惯着你们了!”这时候,云嫔走上前,扬手就要给那宫女一巴掌。 可那巴掌还没落下,云嫔却看着满地的蒲桃愣住。 众人见云嫔愣住,不由都是一怔。 喜莲也是一脸的茫然疑惑,忙小心翼翼道:“娘娘······您这是······” 云嫔忽然道:“喜莲,把银针拿来。” 喜莲闻言脸色一变,忙起身回殿里头去将银针取来。 陈若萱在一旁看得傻了。 她实在想不到,这陪着她陆姐姐就来见一见这云嫔娘娘,还能遇上这等事。 什么情形才要用银针,那不是只有下毒才用嘛! 想到此,陈若萱心中顿时有些发怯,往身后的陆观澜身边靠了靠,伸手拉住陆观澜的衣袖。 陆观澜见陈若萱的确是怕了,便朝陈若萱安抚地点点头,示意陈若萱不用担心。 不多时,就见喜莲将银针取了出来。 云嫔仔细瞧了那地上的蒲桃许久,待喜莲将银针一取来,便吩咐道:“验。” 喜莲颤抖着伸手将银针插进那蒲桃之中,再将银针拔出后,片刻,银针之上便已发黑。 云嫔见状,伸手一捂胸口,竟是脖子一仰,晕了过去。 喜莲连忙上前将云嫔扶住,几个嬷嬷也上前将云嫔托住。 此时众人更是乱作一团,更有宫女吓得也昏倒了过去。 只有那叫喜莲的宫女,焦急之下让嬷嬷们将云嫔抬去内殿,随即转头对内官道:“快!去请陛下!” 陈若萱也是吓得浑身发抖,扯着陆观澜的袖口不撒手,连带着说话声儿也颤抖起来,“陆······陆姐姐,云嫔她这是······” 陆观澜却伸手一把握住陈若萱的手,转头看向陈若萱,眼神变得冷冽又沉静,“不要多言。” 陈若萱点头,又往陆观澜身边缩了缩。 陆观澜叹了口气。 陈若萱虽出生将门,可到底也是闺中长大的小姐,这将军府中又有陈老夫人镇着,后院宅邸便没人敢行这等的阴司勾当。 陈若萱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自然是被吓得不轻。 加之,这下毒之事,牵扯的,可是贵为六宫之主的皇后。 那喜莲有条不紊地将事情打点妥当,这才想起这宫里头还站着陆观澜和陈若萱二人似的,上前朝着二人行礼道:“两位小姐怕是吓得不轻,先随奴婢进殿等候吧。” 陈若萱却摇头,轻声道:“云嫔娘娘都这样了,我们还等什么啊,”说着,看向陆观澜,“我想去找我娘了。” 陆观澜点点头,回头看向喜莲,“喜莲姑娘,陈大小姐胆子素来是有些小的,如今你们宫内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俩恐怕也是不好待在此,还是告辞吧。” 陈若萱猛点头,便要拉着陆观澜出了这云熹宫。 喜莲闻言,却是一笑,随即朝着守在宫门处的内官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内官便朝二人身后一站。 二人刚转身,瞧见跟前站着两个内官。 陈若萱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晓得扭头去看陆观澜。 陆观澜眉头紧锁。 回头看向喜莲,“喜莲姑娘这是何意?” 喜莲面上挂着笑,朝着陆观澜颔首,“陆大小姐见谅,咱们宫里既出了这等事,那便是阖宫上下都要盘查一番的。二位小姐虽是官眷,也不得不冒犯了。” 说着,又朝着那两个内官点点头。 两个内官便上前,其中一个内官也是一脸的笑,道:“二位小姐,请吧。” 陈若萱一时有些急了,就要上前理论一番,却被陆观澜一伸手给拦住了。 陈若萱此时已经缓和不少,心头也没那么胆怯,便问:“陆姐姐,既不关咱们的事,咱们为何要留在此!” 陆观澜伸手在陈若萱的掌心捏了捏,轻轻摇头。 陈若萱还想再说什么,可见陆观澜冲自己摇头,便只得不再开口。 二人被两个内官又带回殿中坐下。 喜莲道:“二位小姐且先等等吧,待会儿陛下就来了。” 陆观澜不语,看着喜莲又出了殿外,将殿门合上。 陈若萱这时候才又开口道:“陆姐姐,你说,咱们这是不是要背黑锅啊?” 陆观澜见陈若萱清醒过来,没了先前的害怕,脑子也好用了。 便道:“放心吧,此时与你无关。” 陈若轩不解,“与我······无关,那与姐姐你呢?” 陆观澜笑了笑,不语。 自然,是同她有关了。 云嫔这场戏,不就是让她过来做饵吗。 这全京都都晓得皇后娘娘高看她一眼,给她陆观澜又是赏赐又是邀宴。 还叫陆家的几位小姐,都一同有了入宫赴宴的机会。 外头只道是,皇后娘娘看在陆观澜的面儿上,这才让陆家其余几个女儿一道前来。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且不说多少人看着。 她作为证人,无论是替皇后背了这黑锅,还是作证这葡萄确由皇后送来,于云嫔而言,都称心如意。 云嫔这招,让她进退两难。要么折了自己,要么折了皇后。 这算盘,确要比宋月梅打得好多了。 寝殿之中,云嫔已在床榻之上睁开了眼。 一旁的喜莲见云嫔睁眼,便上前将方才陆观澜与陈若萱所言悉数禀报。 云嫔坐起身,冷笑着开口,“到底是小门户里出来的丫头,就算再聪明又如何?如今也只不过是去给李碧容陪葬罢了。至于那个陈大小姐,谁叫她自己蠢呢,要跟着陆观澜来送死。” 喜莲在一旁也笑着颔首,“娘娘英明。” 云嫔并未得意忘形,只是道:“可将此事告诉三殿下了?” 喜莲点头道:“奴婢已让内官去禀报。” 云嫔笑着点点头,往榻上又是一躺,闭目一笑,“咱们便等着看戏吧。” 皇后这边,刚从嘉祁宫内出来,准备前往宴席,却听得内官来禀,说是云嫔晕倒了。 皇后眉头一皱,扭头看着一旁的李尽。 李尽一早便到嘉祁宫来陪姑母,本想着这会儿一道前去席面上。 谁知,却赶上这个事。 李尽自是不不关心云嫔晕不晕倒,只是怕耽搁了宴席,若事情大了,取消了宴席,陆观澜就得随陆家回府。 这时,就听那禀报的内官又道:“听说······听说是有人下毒,陆家大小姐和陈家大小姐还在云熹宫里待着呢。” 李尽一听这话,立马松了扶着皇后的手,一把将内官领口揪住,问道:“陆家大小姐为何要在云熹宫里待着?” 皇后见状,忙冲一旁岳嬷嬷示意。 岳嬷嬷上前拦住李尽,笑道:“将军呀,怎的都如此大的人了,还这般的孩子气,这云熹宫的事儿,咱们娘娘自然也要去处置,您还是先去宴席上等着吧。” 李尽这才回过神,忙松了手,朝着皇后颔首,“皇后娘娘,那微臣便先退下了。” 皇后点点头,随即朝李尽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李尽方才一时情急,对着云熹宫的内官如此。 若是有人以此大做文章,说他对云熹宫人不敬就是对云嫔不敬。 这皇上又是那样宠爱云嫔,要听了这话,就算不处置李尽,恐怕也得让他掉层皮。 况且,云嫔是什么睚眦必报之人,她又怎会不了解。 想到此,皇后道:“走吧,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贤妃听闻这云嫔宫里有人下毒,致使云嫔晕倒一事时,正同成墨在宫中喝茶。 成墨听了这消息,不禁眉头一皱,道:“谁能有那个胆子,在云熹宫下毒?” 贤妃放下茶盏,“想来,你母后也该去了,咱们也去瞧瞧吧。” 成墨点头。 此事说来不大,云嫔只是昏倒又不是中毒,原本也没什么大碍。可就因关系到云熹宫,这皇后便不得不去管一管了。 母妃同皇后交好,上次一事,恐怕也是叫母妃多了几个心眼儿。如今云熹宫忽然出了事,想来母妃也是担心皇后。 贤妃同成墨起身出了宫门,路上,贤妃便问起云熹宫内的情形,“可是请太医了?” 那前来的禀报的内官跟在一旁,颔首道:“请了。” 贤妃点点头,“云熹宫内如何了?娘娘晕倒时,宫中可有旁的人?” 内官道:“娘娘晕倒之时,陆大小姐和陈大小姐在一旁。” 成墨猛地一顿,随即扭头看向贤妃。 贤妃察觉到儿子的异样,转头冲成墨摇摇头。 “那这会儿陆小姐和陈小姐在何处?”贤妃又问。 那内官答道:“还在殿中。” 贤妃点点头。 云熹宫这事若非巧合,那陆观澜在云熹宫,便也不会是巧合了。 云嫔她······难道又想把当初所做之事,再做一遍不成? 第一百四十一章 葡萄有毒 皇帝还在前殿议事,一时之间还未过来,而皇后和贤妃却已相继到了。 陆观澜听见殿外传来内官的传报声,便拉着陈若萱起身。 殿门一开,就见皇后缓缓进来。 见着陆观澜安然无恙的站在一旁,皇后心头不禁也松了口气。 陆观澜颔首行礼,见皇后和贤妃正一前一后地进了殿,却不知成墨也来了,不免有些意外。 成墨刚踏进殿门,一见陆观澜,一路紧锁的眉头终于是舒展了几分。 便也在一旁坐下。 “太医可请了?”皇后看着殿中的宫女,开口问道。 这时,喜莲从内殿里出来,见着皇后已经到了,便上前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云嫔娘娘这会儿子刚醒了,却还心有余悸,怕是要等太医来看过了才能出来见您。” 皇后晓得云嫔这恃宠而骄的性子,寻常这作派也是常事,便不爱计较,只是摆手道:“云嫔没事便好,你且回去服侍。” 喜莲笑着颔首,正要转头又回去,却无意瞥见陆观澜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陆观澜望着自己的眼神有些邪乎,倒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听喜莲说云嫔无碍,殿中众人好似都放下心来一般。 这时,皇后忽然看向陆观澜,笑了笑,道:“照理说,这会儿子你该在席面上才是,怎的来此了?” 陆观澜知道皇后会问,便如实道:“民女刚到宫门时,便遇上云嫔娘娘身边的内官,那公公说,云嫔娘娘想见民女。” 皇后点点头。 方才得知陆观澜也搅合进来时,她本还有些奇怪。 陆观澜这样的性子,若非碰上自己的事,便是绝难管上半分,又岂会是那主动接近云嫔的人。 贤妃瞥见自家儿子目光紧随着陆观澜,不由轻咳一声,看向皇后道:“云嫔若是身子没什么大碍,姐姐还是先去席宴上主持,这儿有臣妾瞧着呢。” 皇后叹了口气,笑了笑,“无碍,待会儿皇上也要过来的,若是问起缘由,我这好歹也该查出个眉目才是。” 贤妃点点头,又看了眼成墨。 成墨本还一心只望着陆观澜,听见母妃同皇后开口,这才回过神来。 不多时,太医便赶了来,来的还是太医院的陈院判。 陈院判一到殿中,便急匆匆朝着皇后贤妃行了礼,转头被嬷嬷带着进了内殿。 陆观澜看了眼皇后,见着皇后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不由心下一叹。 这位陈院判她是认得的,在太医院中,出了院使,便只有这位陈院判医术最为高明。 前世,这位陈院判还给陆经竹瞧过,却只因没瞧出陆经竹那子虚乌有的病症,便被成野诛了三族。 成野因为这个事,被百官劝谏,被文臣指摘,更被百姓扣上了昏君的帽子。 那时她还劝着成野,让成野有所收敛。 谁知,翌日,她便搬出了承玉宫。 思及此,她忍不住笑了笑。只道是,前世不过梦一场,可笑罢了。 成墨这时候瞥见陆观澜眼中自嘲般的笑,不由一愣。 她在笑什么?是笑他如今的退缩? 正想着,便见陈院判已从内殿出来。 上前同皇后行礼禀告道:“启禀皇后娘娘,云嫔娘娘身子已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好生歇息便是。微臣这就下去给云嫔娘娘开几帖安神的药,云嫔娘娘夜里便不会着了梦魇。” 皇后点头,“有陈院判的诊治,本宫自然是放心的。” 陈院判闻言颔首,随即便躬身退下了。 贤妃见着皇后一脸的无奈,心中有些不忍,便又开口道:“既然陈院判都说无碍,臣妾瞧着,那前头的席面还得由姐姐主持才是,姐姐放心去吧,臣妾定会替姐姐好生查查。” 皇后前头做了席宴,这会儿却因一个嫔妃的宫中事耽搁。 饶是皇后六宫之主该过问,可说起来,云嫔这事不过也只是自己宫内出了事,只要云嫔无碍,自行查问了上报皇后便是。 却惹得如今皇后亲自前来,这为的,不过也是皇上那头的责问罢了。 只是,此等事若是传出去,怕是都要笑话堂堂皇后还不如一个嫔位。 皇后晓得贤妃是在替她想,可如今既已来了,若她没有查问一番便回去,待皇上来了问起,云嫔自是不会有什么好话。 那到时,不好回话的便还只是她。 便道:“前头的席面有丽妃瞧着,本宫既来了,问问也无妨。” 贤妃见此,便不再多言。 这时,却忽听得一声笑。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云嫔正被喜莲搀扶着从内殿出来。 陆观澜听见这声笑,却不由蹙眉。 “皇后娘娘怎的这样忙呀,想来,若非臣妾宫里出了事,皇后娘娘定然是不会来这云熹宫吧?”云嫔边说着,边上前朝着皇后颔首。 贤妃闻言也是眉头一皱。 到底是嫔位同皇后讲话,云嫔如此的无理,实在叫人看不下去。 陆观澜也觉得今日的云嫔有些异样。 云嫔性子虽骄纵,却也算不得跋扈,更不会如此不顾尊卑上下,对着皇后如此说话。 前世的云嫔蛰伏许久,难不成,这一世云嫔就忍不住了? 皇后也觉今日云嫔颇为挑衅,可她本就不是个爱计较的性子,便只是道:“你若愿意,日日来嘉祁宫陪本宫便是。” 云嫔微微一笑,在一旁坐下,摆手让喜莲端上一杯茶,“臣妾可是不敢,若是一个不小心,吃了那有毒的蒲桃可怎么办呀!” 此话一出,皇后心头一跳,更是忍不住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云嫔见皇后如此,面上却还是那般的随意,“皇后娘娘这是被臣妾说中了?” 贤妃脑子里很快将今日之事过了一遍,顿时恍然,随即也看向云嫔道:“云嫔,慎言!” 云嫔笑着啜了口茶,又抬眼看向皇后,“怎的了?就许皇后娘娘送有毒的蒲桃,不许臣妾说了吗?” 皇后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要说起来,她的确是叫人给云嫔送过蒲桃的。 也就是因此,听见云嫔说蒲桃有毒,她才想着,莫非云嫔口中所言的蒲桃,便是她叫人送来的? 饶是她见过后宫不少事,可她确是从未想过,云嫔会这样对她下手。 如此,倒真叫她措手不及。 云嫔看出了皇后的惊诧,晓得皇后压根儿没料到有这一事。 正因为没有料到,便没有提早留什么心眼儿。如此,皇后便能忍吃了这哑巴亏了。 云嫔一边想着,嘴角笑意更深。 满座之中,最为诧异惧怯的只有陈若萱。 听见云嫔说什么皇后宫中,蒲桃下毒。陈若萱便忍不住拉住陆观澜的衣角,低声问:“陆姐姐,我有点儿怕。” 陆观澜轻轻拍了拍陈若萱的手,柔声道:“别怕,此事咱们别开口便是。” 终究这是皇后和云嫔的事,若是皇帝看在李家的份儿上,不予计较,那皇后今日便无事。 可若皇帝像成野对待陆经竹一般,只为云嫔讨个所谓的公道。那皇后今日,就算不死,恐怕也要被云嫔扒层皮。 此事并非她们能左右,她也不想左右。 为今之计,不是如何保全自己,而是要瞧出,云嫔这场戏里头,有多少叫人怀疑,又难以说通之处。 她这会儿子仔细看着云嫔,便是在瞧,云嫔有何破绽。 这时,皇后似乎镇定许多,又坐了下来,皱着眉头问:“那你的意思是,本宫在送来的蒲桃里下毒?” 云嫔一笑,“臣妾可没这么说,是皇后娘娘自个儿说的。” 皇后语塞。 贤妃见状,道:“云嫔妹妹,凡事都得讲究一个证据,否则,岂不是人人只要一张嘴便能将黑白曲直给颠倒了?” 云嫔看向贤妃,眼神里尽是轻蔑。 “这事儿,可是我云熹宫全宫上下都亲眼瞧见了的,对了,”说着,云嫔又扭头朝陆观澜看去,“陆大小姐和陈大小姐不也瞧见了吗?” 成墨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直到听见陆观澜也牵连其中,这才将目光又落在陆观澜身上。 皇后和贤妃也都朝陆观澜看去,却见陆观澜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也只是静静望着众人。 云嫔又开口道:“陆大小姐,你说是吗?” 一旁的陈若萱手一抖,拽住陆观澜的袖口。 陆观澜望着云嫔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却忽然笑了。 “民女只看见,云嫔娘娘让人用银针试毒,至于这毒从何而来,民女又怎会晓得呢?”陆观澜一番话滴水不漏,便是在告诉众人也是在告诉云嫔。 她只看见了毒在云嫔口中的葡萄里,至于那毒是谁下的,又是否出自皇后之手,她便不知道了。 成墨听了也不由一笑。 陆观澜果然就是陆观澜,若是寻常的闺秀小姐,这样的场面之下,恐怕连话都说不明白了,遑论如此淡定从容。 云嫔闻言却是冷笑,“既然左一个不认,右一个不晓得的,那不如,让晓得这件事的人来,如何?” 云嫔说着,又朝皇后看去。 皇后眉头紧锁,却也不惧,只点头道:“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矛头指向陆观澜 陆观澜知道,云嫔让她来做所谓证人,不过是想着,若是她愿意作证,证明那蒲桃自梁嬷嬷送来后,便无人动过,那便是坐实了皇后的罪行。 皇后被无故陷害,又哪里能有什么认证物证好来证明自己清白。 可云嫔那边儿,既有蒲桃里的毒,还有她和陈若萱亲眼所见。 就算是她否认了,后头自然也还有所谓的人证等着她。 她今日帮着云嫔害了皇后也罢,不害皇后也罢,总归进退两难。 况且,不止是这个。 云嫔先前将她和陈若萱置于殿中半晌没有问津,便也是为的这一事。 她无论是撒谎帮着皇后,还是坐实皇后的罪证,此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毕竟,云嫔无论借此咬死了谁,对她都是百利无一害的。 不多时,梁嬷嬷便被叫了来。 梁嬷嬷一到殿中,见着皇后也在,不禁有些疑惑。 带她来的宫女一路上也未曾开半句口,她便实在猜不准,这云嫔忽然喊她来云熹宫做什么。 如今见着皇后,又见贤妃和三皇子也在,不免奇疑。 云嫔见着梁嬷嬷来了,便冲皇后颔首道:“要不,皇后娘娘亲自问问?” 皇后没有理会云嫔,只是看向梁嬷嬷,“梁嬷嬷你说,本宫可有叫你送有毒的蒲桃来?” 梁嬷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扑通一声跪下,忙俯首叩道:“皇后娘娘明鉴,奴婢怎会送什么有毒的蒲桃给云嫔娘娘!奴婢冤枉! 云嫔冷哼一声,“谁知道呢?若不是皇后娘娘授意,那便是你这老奴婢自己做的了?” 梁嬷嬷心中大骇,额头都在地上磕出血来,“云嫔娘娘切莫冤枉了奴婢!奴婢怎敢啊!” 陆观澜望着地上的梁嬷嬷,不由叹了口气。 如此重罪,平白落在梁嬷嬷身上,也难怪叫人惊慌。 一旁的陈若萱已经看得傻了,扯住陆观澜的手又紧了紧。 她虽也在大宅府邸之中长大,底下丫头嬷嬷们也常有勾心斗角的事,可到底都是小事,哪里有这般害人性命的勾当。 陆观澜晓得陈若萱从未见过这般的场面,定然是害怕的,便扭头道:“你只要记住,此事与你无关,你什么都不知道便是。” 陈若萱怯然地点点头。 此时,云嫔注意到陆观澜同陈若萱窃窃私语,不由一笑,道:“冤枉?陆大小姐可是见着梁嬷嬷将蒲桃送来的呀,梁嬷嬷如此说,难不成,是说本宫故意栽赃?”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就又落在了陆观澜身上。 梁嬷嬷顿时也朝陆观澜看去,那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陆观澜眉头一皱。 看来,梁嬷嬷这是以为,她如今已是云嫔的人了? 想到此,陆观澜心中一震。 她这才想明白,云嫔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随即,看向梁嬷嬷,轻轻摇头。 可梁嬷嬷只一心想着维护皇后,压根儿没有想到这一层,只以为陆观澜今日便是帮着云嫔构陷皇后。 更是以为,先前这丫头接近李将军接近皇后,便是早有预谋,早早便打算让皇后娘娘信任了她,好趁机在背后捅皇后娘娘刀子。 想到此,梁嬷嬷决心豁出去了一般,猛然回头朝皇后扣头道:“皇后娘娘,奴婢将蒲桃送来时,的确是有陆大小姐在殿中。不过,奴婢送来蒲桃走后,瞧见陆大小姐还在殿中,奴婢记记着,那时殿中只有陆大小姐一人。” 皇后一愣,确是没想到,梁嬷嬷竟忽然如此说。 陈若萱闻言也是一惊,明明那时殿中她也在的。 想着,陈若萱就要起身相告。 却被陆观澜猛地拽住,摇头示意陈若萱不要开口。 陈若萱被陆观澜拽住,眉头紧锁,更是一脸的担忧。 陆观澜却只是轻声道,“切莫开口多说一句,”随即将目光移向云嫔。 云嫔此刻也正巧看向陆观澜,二人目光相对,却是云嫔先转开。 此时的云嫔本只用看好戏便可,可不知为何,她却觉着,这陆观澜越看越邪乎,好似将她所为全都猜到了一般,丝毫不觉讶异。 陆观澜也的确猜到了,只是,为今该如何,她还没能立时想出一个对策。 成墨见矛头忽然指向了陆观澜,不由有些担忧,更是忍不住朝母妃看了一眼。 贤妃瞥见儿子的目光,心中也是叹息。 云嫔已经用同样的手段害过一次她了,没曾想,如今还要用同样的手段再对付一次皇后。 只是,那时候陆观澜的母亲帮了她,可如今陆观澜的母亲过世,难不成,还得让陆观澜这样一个小丫头再来帮皇后? 且不说上回没有下毒这样的重罪,就是这回这事,饶是她都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再看皇后,也是无计可施。 她实在不知道,这样的事落在一个未及笄的闺中小姐身上,饶是陆观澜这样聪慧,又当如何处之。 陈若萱不禁一愣。陆观澜想做什么? 这时,就见陆观澜起身,走到皇后跟前,微微施礼,开口道:“皇后娘娘,此事,既关系云嫔娘娘安危,又关乎皇后娘娘清白,民女觉着,还是不要草率听信了才是。” 梁嬷嬷只当是陆观澜一心攀附云嫔,如今所言,皆是陷害皇后。 便也道:“皇后娘娘,奴婢跟随您身边多年,又岂会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此时的梁嬷嬷只想着,既然陆观澜想要帮着云嫔构陷皇后,那她索性便将事情推给她们云熹宫,让云嫔和陆观澜自个儿说去。 云嫔见着梁嬷嬷如此尽心尽力地将事情推给陆观澜,不由失笑。 要说这皇后身边的人也都是蠢的,这样轻易便上了当,倒显得她过于费心了。 想着,云嫔也在一旁推波助澜般地道:“是呀,梁嬷嬷好歹也是宫里头的老人了,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皇后娘娘应该也有好生教导才是。” 皇后闻言一顿,只是皱眉看着跪在地上的梁嬷嬷,半晌没有说话。 若说今日之事,先前她害觉着,云嫔是冲着她来的,那么这会儿子,她便觉着,云嫔的目的,好似自始至终就不是自己。 陆观澜看着皇后若有所思,便猜到皇后应该明白了几分。 起先她也觉着,云嫔今日的陷害,定然是冲着皇后去的。 可直到梁嬷嬷来了,瞧见梁嬷嬷的眼神,她才明白,今日这场戏这桩局,根本就是为了她陆观澜。 虽说她实在想不到,云嫔会为了她一个区区尚书之女做上这样的局,可饶是说不通她为何要陷害云嫔,但只要一切罪证指向她,而皇后又并非全然信任她,今日的她,便就葬身在这后宫之中了。 想到此,陆观澜笑了笑,看向云嫔,“云嫔娘娘,今日这事说来说去,便是在告诉众人,此毒,要么是嬷嬷下的,要么,就是民女趁着殿中没人下的,对吗?” 陆观澜一席话,将皇后从里头摘了出来,如今,便只剩下她和梁嬷嬷牵连其中。 皇后也是没想到,陆观澜就这样三言两语便将她给牵扯了出去。 不由有些赞赏起这个小丫头来。 云嫔今日的目的本就不是皇后,若是皇后因此能元气大伤,她也乐得如此,若是没能撼动几分,她倒也不在意。 听见陆观澜如此说,云嫔便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笑着看向皇后,“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闻言眉头一蹙,随即看向陆观澜道:“那你是想为自己证明清白,还是想证明此毒是梁嬷嬷所下?” 皇后心中自然是信陆观澜的,可也信跟了自己多年的梁嬷嬷。 若说保住这二人,她作为六宫之主,也还是有法子的,只是,她便是想知道,今日这事没她的帮衬,陆观澜又凭借一己之力脱身。 成墨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奈何这事牵扯云嫔,又是那后宫之事,遑论他作为皇子,不该多言,就是他能说上半句话,作为晚辈,也容不得他说什么。 可见着陆观澜还是如往日那般的从容淡然,他便也有些摸不准,这丫头究竟有没有想到法子脱身。 这时候,陆观澜眼含笑意,朝着皇后颔首,“梁嬷嬷走后,民女的确在殿中,可也就片刻的功夫,云嫔娘娘便从内殿里头出来,说让民女随娘娘入内殿挑选首饰。说起来,民女还记着,那时候殿中,还留了一人。” 云嫔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她倒是没想到,陆观澜心思竟然这样细。 那时陈若萱同她一道入内殿,陈若萱也只顾着欣赏她宫中陈设,可陆观澜却能注意到,她身边人在殿中留下。 陆观澜见云嫔脸色有了些许变化,不由心中一笑,继续道:“不知,云嫔娘娘可否让喜莲姑娘出来,好叫为民女心中一些疑惑解答一番?” 喜莲在云嫔身旁站了许久,却是没想到,陆观澜此时竟将自己叫了出去。 云嫔被皇后贤妃两双眼盯着,不好推辞,便只得不露心虚地笑道:“喜莲,还不快出去,听听陆大小姐有什么疑惑。” 喜莲闻言行礼道:“是,娘娘。” 说罢,便从云嫔身后走出,到了皇后跟前跪下道:“奴婢喜莲,但听陆大小姐心中疑惑。” 陆观澜看着跪在地上的喜莲,面色忽然冷了下来,“今日梁嬷嬷送来蒲桃时,喜莲姑娘也在,那蒲桃,是喜莲姑娘放下的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自证清白 喜莲不晓得陆观澜为何如此问,但还是如实道:“是,那蒲桃,的确是奴婢放在殿中。只是,放下蒲桃后,奴婢便出去了。” 云嫔冷笑一声,道:“这说来说去,便是殿中还是只有陆大小姐一人?” 陆观澜淡淡道:“云嫔娘娘话是没错,但民女有一事不明。” 皇后睨了云嫔一眼,又看向陆观澜,道:“何事?” 陆观澜直勾勾看向喜莲,“民女记着,民女随云嫔娘娘入内殿之时,这殿中,还余下一人,”说着,笑了笑,冲喜莲道:“便是喜莲姑娘,对吗?” 喜莲闻言心头一颤,却面色不改,道:“是。” 云嫔在一旁又忍不住道:“喜莲在本宫身边服侍多年,是本宫身边贴身伺候的老人了,陆大小姐如此说,是在告诉皇后娘娘,这一切都是本宫做戏,为的便是攀污皇后娘娘不成?” 陆观澜微微颔首,眼含笑意,“民女并未这样说,是娘娘自己说的。” 成墨闻言不由勾起唇角。 这丫头,这会儿用云嫔方才的话堵回去。这般的不饶人,怕是也只有她陆观澜才如此了。 云嫔被陆观澜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便听得陆观澜又道:“且不说民女自梁嬷嬷将蒲桃送来后,在殿中留了只有片刻,就殿中之人都可疑这点,民女瞧着,喜莲姑娘那时候,可是站在这放蒲桃食盒茶几旁的。” 喜莲忙道:“皇后娘娘明鉴,奴婢怎么可能下毒谋害云嫔娘娘呢。” 陆观澜轻轻一笑,“谁说喜莲姑娘为的是谋害云嫔娘娘了?” 喜莲一愣。 皇后的目光也紧紧盯着跪在殿中的喜莲。 的确,喜莲是不可能谋害云嫔。可今日这下毒一事,也不单只是谋害,在她看来,反倒成了一个局。 布此局的人,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云嫔。 若陆观澜能说清,这件事并非下毒谋害,而是设局诬陷,那这一切事物,便都能明了。 喜莲此刻心中已是骇然,她的确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能心思细腻到这般地步。 不由便扭头朝云嫔看去,却见云嫔正一脸阴寒地看着自己。 喜莲打了个寒颤,回头冲着皇后道:“皇后娘娘!奴婢实在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心思做这等的事啊!” 皇后眉头皱着,看向陆观澜。 如今陆观澜所言虽不无道理,可到底没有证据。加之梁嬷嬷方才所言,陆观澜便更是洗不清嫌疑。 陆观澜晓得皇后在想什么,微一颔首,“请皇后娘娘容民女问一问喜莲姑娘,若是喜莲姑娘都能一一作答,民女便任凭处置。” 此话一出,成墨险些站起身来。 一旁的贤妃赶紧咳嗽一声,朝着成墨轻轻摇头。 皇后也是没想到,陆观澜竟如此胆大。在这样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形之下,居然敢说出任凭处置这样的话来。 这丫头,到底是胆大妄为,还是胸有成竹? 云嫔听了心头一笑。 不怪她瞧不上陆观澜,她不过是觉着,陆观澜这小丫头聪则聪慧,却也只不过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黄毛丫头。 只可惜呀,这丫头生在了刘芸安的肚子里。 若非如此,就是给她做儿媳,她也是愿意的。 这样的女子留在她儿子身边,对成野将来,定然有不少益处。 想着,云嫔冲喜莲点点头。 喜莲会意,扭头便朝着陆观澜颔首道:“陆大小姐尽管问便是,奴婢定知无不言。” 陆观澜微微一笑,“如此便好。” 说着,冲皇后微微施礼,转头又朝喜莲道:“敢问喜莲姑娘,这蒲桃可是宫中的寻常之物?” 喜莲被问得莫名其妙,毫不犹豫道:“这蒲桃怎会是寻常之物,蒲桃都是西域的贡品,只有有品级的娘娘们才能享用,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若非跟了娘娘,便是连见也见不上。” 云嫔也没想到陆观澜会问这个,倒有些意外。 随后又忍不住一笑。这丫头,无非是拖时辰罢了,就这么个问法儿,还能问出些什么来不成? 皇后也是疑惑不已,原以为陆观澜是从喜莲身上找到什么证据,谁知,却是问这蒲桃的稀有与否,倒叫她忽然有些担忧起来。 若是这丫头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还不知该如何给她那侄子交待。 陆观澜并未理会神色各异的众人,只是笑道:“那就奇怪了,既然喜莲姑娘说,这蒲桃在宫里实属罕见,只有品级高的贵人们才能吃上。可这样贵重的东西送来,喜莲姑娘既接手了,为何不第一时辰就给云嫔娘娘送去,还要这样看似随意地放在殿内,难不成,喜莲姑娘是一时大意?没将云嫔娘娘的东西放在心上?” 喜莲一怔,猛地抬首看着陆观澜。 云嫔也是心下一震,却是没想到,陆观澜的心思这样刁钻。 还没等喜莲回话,陆观澜便又紧接着道:“喜莲姑娘,你说你放下蒲桃后,便出去了,那喜莲姑娘再回来又是何时?” 喜莲强自镇定,道:“奴婢从殿门出去后,又回了娘娘内殿,便是想着,娘娘这会儿子该出来了,奴婢是娘娘的贴身婢女,得在一旁伺候着才是。” 喜莲这番话听似没什么破绽,可在陆观澜看来,却觉可笑。 她要的,便是喜莲说出这番话。 随即便道:“喜莲姑娘的意思是,梁嬷嬷走后,便出了殿门,可又想起云嫔娘娘需要人伺候,便回了内殿?” 喜莲点头,“是。” 陆观澜眼中笑意更甚,“的确,再见到喜莲姑娘时,是喜莲姑娘伺候着云嫔娘娘从内殿一道出来的。可民女有一事想不明白,便是喜莲姑娘既晓得要回去伺候云嫔娘娘,为何要在殿外绕一圈儿再行去内殿?难不成,这殿内没有回内殿的路?还是说,在故意给下毒之人留机会呢?” 喜莲此刻心中再也忍不住,面上也有了些微颤动。 陆观澜只是静静看着喜莲,片刻,朝皇后颔首道:“皇后娘娘,您不觉着,这件事,蹊跷之处实在过于多了些?” 皇后点头,目光里也有了一丝惊叹。 她确是没想到,这样的场面,陆观澜竟还能游刃有余地化解。 这时,便听得云嫔道:“陆大小姐如此便想自证清白?那陆大小姐倒是说说,喜莲为何如此?难不成,她真想谋害本宫?” 陆观澜回头,目光沉静地看着云嫔。 云嫔心中一颤,却是没想陆观澜的眼神竟这样叫人背上发寒。 “症结不在此,”陆观澜平静道,“不知为何,云嫔娘娘就只觉着,喜莲若是下毒凶手,谋害的便是娘娘您,可娘娘您怎的没有想过,陷害,也是害呢?” 云嫔眉头一皱,“陆大小姐,此话何意?” 陆观澜这时却蓦地转身,快步走到云熹宫一个小宫女旁,问到:“云嫔娘娘可是头一回吃蒲桃?” 那小宫女一愣,支支吾吾道:“不······不是,咱们娘娘最喜食蒲桃,便是每年进贡,陛下都会给咱们娘娘留下好些送来。” “那云嫔娘娘她,往日可有用银针验着蒲桃之中是否有毒?”陆观澜接着问道。 云嫔闻言心道不好。 却只听那小宫女想也没想便道:“未曾。” 话落,陆观澜笑着转身。 云嫔眼里尽是不可思议。陆观澜她······她竟是早已想好了。 这小宫女不是外头的杂活宫女,也不是她的心腹,却是在殿中服侍的。 就是这样的宫女,口中所问才都是实话。 陆观澜问的并非一些不可说之事,那小宫女便未曾留心,只当是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便都想也不想便答了。 如此,才真的中了陆观澜的圈套。 陆观澜这既是在为自己开脱,也是在给她下套。 她竟是没想到,从一开始一言不发的陆观澜,早已在心中盘算好了这一切,就等着如今这会儿呢。 这时,就听陆观澜又开口了,“云嫔娘娘喜食蒲桃,不仅是陛下,更是连皇后娘娘都能放在心上,今日才特意让梁嬷嬷送了蒲桃来。可云嫔娘娘既不是头一回吃这蒲桃,往日也并未用银针试毒,为何偏偏今日就要让喜莲姑娘拿银针出来?想必,在场云熹宫之中的人也都瞧见了,喜莲姑娘将蒲桃打翻在地,云嫔娘娘就看了一眼,便让喜莲姑娘拿银针验毒,到底是云嫔娘娘火眼金睛呐。还是说,云嫔娘娘早已料到,往日的蒲桃是没毒的,偏巧今日的就有毒了?” 此话一出,皇后也才恍然。 众人竟都未曾想到这点,未曾想到,今日所有的反常之举。 陆观澜这才朝着皇后跪下,道:“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就在皇后一时不知如何决断之时,忽听殿外传来内官唱喏:“皇上驾到——” 此时云嫔正值下不来台,听见皇帝来了,心下一喜,忙抬袖掩面,眉头也微微蹙起,毫无先前对待皇后的骄纵之样。 陆观澜余光瞥见云嫔的模样,不由一笑。 前世她还想着,怎的云嫔那样喜欢陆经竹,如今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时,殿内众人也都起身行礼。 殿内的宫人们也都跪下。 就听得一道略带焦急的声音——“云嫔如何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皇帝发怒 就见一袭御龙锦袍的皇帝从殿外而来。 年过四十的皇帝身姿依旧挺拔,脸上却丝毫没有帝王之威。此刻因面上还带着些许焦急,更显得像是一个普普通通担忧妻子的丈夫。 皇帝也没叫平身,便径直走到了云嫔身旁,伸手将云嫔扶起,关切道:“爱妃身子如何了?听赵全说,你被吓得不轻。” 云嫔抬袖拭泪,俨然一副颇受了些委屈的模样,道:“皇上不必担忧,臣妾很好。” 皇后此刻眉头一皱,却碍于皇帝在跟前,不得发作,又不好叫众人起身。 这时,跟在皇帝身边的大总管赵全在一旁提醒皇帝,“陛下,您看这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也在······” 言外之意,便是让皇帝让众人免礼平身,莫因一时对云嫔关怀过切,而失了分寸。 皇帝也知道,在这后宫之中,皇后最是讨太后欢心,太后也时常护着皇后。 若非如此,他早就将皇后这个没有风趣的女人给废了。 思及此,皇帝这才转身看向众人,“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闻言起身。 待皇帝坐下后,皇后才开口:“皇上,前朝事忙,后宫之事,您也不必事事亲为。” 皇帝却是冷哼一声,目光森然地看着皇后,“皇后你主持大局,朕本该放心才是。只是,今日云熹宫出了这样大的事,皇后平日里又是如何管束这后宫的?” 皇帝一进殿便只顾着云嫔,已然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如今又问责,还当着众人的面,便更是不给皇后面子。 皇后脸色一变,颔首道:“是臣妾的不是。” 皇帝又是一声冷笑,“你的不是?你有什么不是?平日里倒是把慈安宫料理得很好,又何时对底下的妃嫔们上过心?” 说着,皇帝环顾四周,瞧见成墨也在,不禁皱眉,“墨儿怎的也在?” 还没等成墨开口,便听贤妃道:“墨儿先前在臣妾宫里请安,臣妾听闻云熹宫内出了事,一时着急,便带着墨儿一道来了。” 贤妃此言,便是怕成墨说出什么莽撞的话来。 皇帝点点头,“有孝心是好事,只是这平日里也该多家用功才是。” 成墨颔首,“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云嫔在一旁见了,不由咬牙。 若说旁的事,她都暂且还能忍上三分。 可就是这三皇子成墨,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非皇帝看重,对这个三皇子寄予厚望,她早就动手了。 上次一事,皇帝也不过是看在成墨的面子上,怕成墨失了生母同自己起嫌隙,这才宽恕了贤妃。 一想到次,云嫔心下恨意便起,更是忍不住朝陆观澜看去。 上回,也是因为那刘氏出来搅和一番,否则,她的算计又岂会不成。 皇帝问完了成墨的话,便又转眼看向皇后,道:“朕在来时便听赵全说了,说是这云熹宫有人下毒,皇后,你可查清楚了?” 皇后颔首,“臣妾还在查问,其中诸多疑点,都未能查清。” 此时的云嫔有了皇帝撑腰,便开口道:“皇上,方才这陆大小姐说,那下毒之人,是臣妾的宫中人。” 皇帝一听,面上顿时有了怒气,抬手便将一旁的茶盏扫落,喝道:“竟有此等胆大该死的奴婢,敢做这样以下犯上的事?人可有查出来?” 云嫔眉头蹙着,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样,“皇上,那陆大小姐说,是臣妾身边的喜莲做的。” 皇帝闻言看向跪在地上的喜莲,怒喝道:“可有此事?” 喜莲连忙摇头,“陛下明鉴,奴婢跟随娘娘许久,怎会做这等的事,就是给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会做害娘娘的事啊!” “是呀,臣妾也觉着,喜莲跟了臣妾这样久了,最是忠心,又岂会做这背主之事,”云嫔也在一旁帮腔。 皇帝自然是相信云嫔,听云嫔如此说,便又问皇后,“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脸色沉着,瞧着云嫔在皇帝面前如此,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道:“臣妾愚昧,只是依陆大小姐所言,喜莲的确甚有嫌疑。” “陆大小姐?”皇帝喃喃,“哪个陆大小姐?这宫中的事,何时容得一个外人置喙?” 云嫔见皇帝偏帮着自己,此时已然有恃无恐,便道:“陛下您忘了,礼部尚书陆大人家,可是有位嫡长女,名叫陆观澜的,”说着,看向陆观澜,“陆大小姐,你方才说本宫身边的喜莲是凶手,如今以为如何?” 皇帝循着云嫔的目光看去,就见坐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正端正坐着。 陆观澜见云嫔问自己,却也丝毫不慌,只是起身行礼道:“民女陆观澜,见过陛下。” 皇帝一摆手,“云嫔娘娘问你话,你回答便是。” 陆观澜目光冷冷,望向云嫔,“娘娘此言差矣,民女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就是喜莲姑娘也没法辩驳,可民女却未曾断言,这下毒之人就是喜莲姑娘。” 云嫔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副柔弱模样,又看向皇帝,“皇上,看来,是臣妾误会了。” 皇帝见云嫔如此委屈可怜样,心中不落忍,便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云嫔娘娘冤枉你了?” 陆观澜抬眼看向皇帝。 前世,这位皇帝便不甚待见她。只因她容貌丑陋,又不得云嫔喜爱。 她晓得这位皇帝陛下从来便只爱吟诗作赋,与她那父亲如出一辙,都是附庸风雅之人。 这样的人,才看不上皇后那般武将出身,觉着皇后无趣,却又不得不仰仗皇后母家的李国公镇守边疆。 既是前世便不讨好,这一世,她也不用在皇帝面前讨好卖乖了。 听皇帝这样问,陆观澜却笑了笑,道:“自然是云嫔娘娘冤枉民女了。” 云嫔没想到陆观澜敢如此说,立时就冷了脸。 皇帝听了这话也是直皱眉,这个丫头当着他面顶撞云嫔,也实在不知礼数了些。 “陆尚书就是如此教女儿的?”皇帝冷声道。 听出了皇帝语中的怒意,皇后忙开口道:“皇上,这孩子头一回入宫,便是没得规矩,还望皇上念在这孩子年幼,饶了她的不敬之罪。” 云嫔顿时开口讽道:“可臣妾听闻,早前皇后娘娘便召见过陆大小姐,还遣了教养嬷嬷去陆府教导陆大小姐礼仪,怎的今日却说,这陆大小姐头一回入宫,不懂规矩了?” 皇帝看向皇后,“皇后,云嫔说得是吗?” 皇后一愣,“确有此事。” 皇帝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既然如此,这陆观澜,便是知错犯错了?” 说着,皇帝猛然站起身来,“赵全,去把陆秉言给朕找来,朕倒要问问,他是如何教导女儿的!” 皇后见势不妙,忙冲陆观澜摇头。 成墨在一旁看得着急,恨不得起身去替陆观澜求情,却见一旁的母妃不住朝自己摇头。 陆观澜却依旧不慌不忙,开口道:“陛下,就不好奇这下毒之人究竟是谁吗?” 皇帝闻言一顿,看向陆观澜。 方才瞧着云嫔受了委屈,他竟一时忘了,今日前来,是为云熹宫下毒一事。 如今听陆观澜提起,皇帝便朝着赵全一摆手,示意赵全先别走。 云嫔心下一惊。 她本想趁着皇帝来了,用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将陆观澜给定罪。 如此一来,便是不用究其下毒缘由,便也能让陆观澜此后消失。 可这陆观澜这时候都还如此镇定,竟还能想着这下毒一事。 皇后本也以为,陆观澜这下定然是要遭罪了,谁知,这丫头这时候了还能提起这茬,倒叫皇帝生生止了对她的惩罚之意。 成墨原也还替陆观澜捏了把汗,甚至想好了,若是父皇真要治陆观澜的罪,他便上奏,干脆求娶了陆观澜,如此,便能保全她这一条命。 可陆观澜如此一说,便是叫他松了口气,却也觉着,她到底是不需要他。 “那你的意思是,你晓得这下毒之人是谁了?”皇帝冷着脸看着陆观澜。 面前这个丫头,在他如此大怒时,还能镇定自若,倒真叫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陆观澜颔首,“起先,云嫔娘娘怀疑民女,喜莲姑娘也说,那放着下了毒的蒲桃的食盒,便是在这殿中。可民女也只看了这食盒一眼,没一会儿云嫔娘娘便从内殿出来。况且,民女若是下毒,那身上自然是有蛛丝马迹可循,就是不知,那下在蒲桃中的毒,究竟是什么毒。” 皇帝闻言看向皇后,“可有请太医查验,此毒究竟为何物?” 皇后行礼道:“臣妾愚笨,还未请太医查验。” 皇帝转身坐下,扭头吩咐赵全,“查!” 赵全立时躬身退下。 不多时,那刚替云嫔诊治完的陈院判便又被请了来。 “那蒲桃在何处?”见着陈院判已到,皇帝便问皇后。 皇后眉头一皱。 先前她来时,便提早让岳嬷嬷去问云熹宫的人要蒲桃。 可云熹宫人们都说,那蒲桃因是有毒之物,又惊吓了云嫔,便都被宫人捣碎了扔进了恭桶里了。 如此,没了罪证,她也无可奈何。 可那时她未曾想到,这压根儿不是什么下毒,而是云嫔有意陷害。 皇帝如今问起,倒叫她不知如何交待了。 云嫔在一旁看了忍不住一笑。 她早已让人将蒲桃处置,这会儿子,又有谁能找到呢。 皇帝见着皇后迟迟不语,面上顿时不悦,“皇后怎的不说话了?” 就在皇后为难之际,却见陆观澜忽然从袖中拿出两颗蒲桃来,“民女这儿有。” 众人皆是一愣。 云嫔更是登时呆住。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场误会 “喜莲姑娘打翻食盒时,民女就在一旁,云嫔娘娘验毒时,民女便顺手拿了两颗想瞧瞧,民女这也是头一回见着蒲桃有毒,虽是不知云嫔娘娘为何一眼便能看出这蒲桃有毒,可民女也是好奇,便也想着能否仅凭看就能看出来,方才一时忘记了,这会儿皇上问起,这才想起民女这里还有两颗,”陆观澜说着,起身将两颗蒲桃递给了陈院判。 云嫔此刻脸色已是大变。 原来,陆观澜方才分说了半晌,只是为了此刻。 陆观澜知道,她在等皇帝来。 而陆观澜,也在等皇帝来。 等着皇帝来了,陆观澜才提出验毒。 就因陆观澜她一早便晓得,自己命人将蒲桃处置,这才着众人没注意的空档,偷偷藏了两颗。 她竟然,上了这个小丫头的当! 皇后此时对陆观澜已然心生佩服。 这丫头,好细密的心思。 且不说这番话,既告诉了皇帝,是喜莲打翻了食盒,又叫皇帝知道,这毒是云嫔一眼看出。 皇帝若是有心,便是能想到此中的蹊跷之处。 而这丫头更是偷偷藏了蒲桃,更叫云嫔和众人都未曾想到。 陆观澜瞥了眼云嫔,看着云嫔面上已然挂不住。 不由一笑。 云嫔稍稍镇定了几分,也朝陆观澜看去。 这是二人第二回目光相对,可与方才的形势已然大不相同。 这回,所有有利之处,都成了陆观澜那边的了。 云嫔一想到此,就觉得心口涌上一股恼意。 她料想过陆观澜聪明,可未曾想到,陆观澜竟聪明到了这等地步。 皇帝紧紧盯着陈院判,众人也都看着陈院判,就等着陈院判将那蒲桃之中的毒查验出来究竟为何物。 岂料,陈院判先是仔细看了眼那蒲桃,随后凑近鼻尖闻了闻,随即便是眉头一皱。 皇帝以为查验出了眉目,便问:“陈院判,如何了?可有看出什么来?” 陈院判颔首,“回禀陛下,微臣倒觉着,此蒲桃无毒。”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无毒?那为何云嫔用银针所试,却能试出毒来。 皇后也是一愣,忍不住朝陆观澜看去。 陆观澜见皇后朝自己看来,便知皇后还以为是自己做的手脚。 皇帝也是万分诧异,扭头问云嫔,“云嫔,方才你查验之时,可看清了?” 云嫔强自镇定,面上还是那般的可怜委屈,“许是······臣妾看错了。” 一句看错了,就将自己置于事外。 皇帝本就对后宫这些事不上心,见着也许是误会,便一摆手,“既然是误会,那便没什么事了,”说着,就要起身。 陆观澜却忽然道:“陛下,若真是误会,那为何起先云嫔娘娘要揪着民女不放呢?” 皇帝闻言心中不悦。 他贵为天子,都已然发话说此事不过误会一场,便是想就此了结。 可这个陆观澜倒好,这会儿反倒还拿这个说事,纯粹是寻云嫔的不是了。 皇后也是忙冲陆观澜摇头。 她是不晓得,这丫头究竟要做什么。 就听陆观澜继续道:“云嫔娘娘让喜莲姑娘拿出银针试毒之时,民女可就在一旁呢。民女也是亲眼所见,那银针之上,却染上毒物。如今陈院判一番查验,说这蒲桃无毒,那这又是为何,民女便实在不明白了。” 皇帝看向陆观澜,“你这话又是何意?” 陆观澜笑着颔首道:“陛下,今日之事,可是将民女牵扯进来的。民女只是觉着,再如何,也该给民女一个交待。” 云嫔这时候道:“陆大小姐,你好歹也是礼部尚书的嫡女,怎的如此不尊皇上,竟对皇上这般说话?” 皇帝却忽然止住云嫔,道:“那你想要个什么交待?” 陆观澜忽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喜莲,“喜莲姑娘,若是民女没猜错,那有毒的不是蒲桃,而蹊跷之处,却在于你姑娘你之后拿出来的银针吧?” 喜莲心头猛地一震,此时面上终于挂不住,神色间立刻慌张起来。 皇帝虽护着云嫔,可瞧见喜莲如此模样,也立刻明白几分。 随即朝着底下的喜莲质问道:“说,究竟有没有此事?” 喜莲连忙磕头,“不是的,不是的陛下!” 说着,又抬头看向云嫔,“娘娘!您要相信奴婢啊!奴婢跟随您多年!莫要叫旁人冤枉了奴婢啊!” 陆观澜却上前一步,到了喜莲跟前,“喜莲姑娘,那银针,还在你身上吧。” 话音一落,一旁的赵全大总管便会意,叫了两个内官将喜莲给架住,当着众人的面,在喜莲袖口处搜出了那枚银针。 喜莲一脸惊恐,随即看向云嫔,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云嫔并未看喜莲一眼,只是事不关己地模样,兀自端起茶盏。 喜莲此刻才明白,自己才是这件事被推出去顶罪之人。 赵全将那枚银针呈上。 皇帝看了一眼,示意陈院判查看。 陈院判上前接过,将那枚银针也是仔细看了,随后也凑近鼻尖一闻。 立时便是脸色一变,抬首对皇帝道:“陛下!银针,是早已被淬了毒的,只是又被银粉染上一层,遇水便能化之。云嫔娘娘此前用银针验毒,不过也是因蒲桃之中的水渍染到了银针上,这银针外头的银粉化去,露出里头本已发黑的针头罢了。” 皇帝大怒,立时起身,看着地上的喜莲,“你这奴婢!胆敢陷害主上!来人,给朕拖出去!” 还没等喜莲再度开口辩驳,赵全便让身边内官将喜莲的嘴给堵住,紧接着便将人拖出殿外了。 皇帝这时才又看向陆观澜,“陆大小姐,你瞧着,这个交待如何?” 皇帝虽未吩咐,可众人也晓得,喜莲的下场,便是只有一个死字了。 陆观澜笑着行礼,“陛下圣明。” 皇帝不语,回头看了眼云嫔,又瞥了眼赵全。 赵全立刻便道:“皇上起驾!” 众人闻言又都跪下,就见皇帝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皇帝走后,皇后才站直了身子,道:“你们都起来吧。” 说罢,看向陆观澜,“既然此事已了,那陆小姐同陈小姐还是随本宫去赴宴吧。” 陆观澜颔首,“是。” 随即,扭头冲着陈若萱使了个眼色,二人便跟着皇后仪驾而去。 贤妃见皇后都走了,便也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云嫔若是身子不适,便留在寝宫歇息不必去赴宴,想来,皇后娘娘仁慈,不会怪罪。” 云嫔皮笑肉不笑地行礼道:“是,贤妃娘娘。” 说罢,贤妃扭头朝成墨看了一眼,便也转身出了云熹宫。 云嫔望着贤妃离开的背影,忽然冷笑。 这时,身后处柱子处走来一个身影,对着云嫔颔首,“娘娘。” 云嫔笑了笑,“看来,这丫头的确不得了。” 皇后送来的蒲桃的确没被做手脚,她从一开始就没想用下毒一事陷害陆观澜。 她让喜莲留在殿中,她给陆观澜留下旁人注意不到的破绽,便是想着陆观澜会发现。 她从一早便算到了陆观澜前头所言,所以才让陆观澜故意怀疑喜莲,不过只是让陆观澜的疑心全落在下毒一事上头。 可她还是低估了这丫头的缜密心思。 她更是没想到,陆观澜竟然在踏入云熹宫的那一刻,便盘算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步。 陆观澜知道她只是想利用皇上惩处自己,索性前头按照她的部署,同众人说起那些疑点,却绝口不提验毒之事。 待到皇上来了,才说要验蒲桃里头的毒。 为的便是她当着皇帝的面,再做不了手脚。 陆观澜也晓得了皇上对她的偏袒宠爱,所以只要没有皇帝在身边,她便是对皇后贤妃不敬,也受不了什么罚,寻不到什么错处。 这个丫头,竟是在她算计自己时,便算计好了她。 想到此,云嫔又冲身边人道:“三皇子呢?” 那人道:“殿下在赶来路上了,说是,前头有事耽搁。” 云嫔点点头。 既然这样聪明的丫头被她给遇上,哪怕是容貌差一点儿,也是有用的。 出了云熹宫,陈若萱终是松了口气,忍不住低声道:“陆姐姐,你可吓坏我了。方才我还以为······” 陆观澜笑了笑,“以为什么?我要死了?” 陈若萱点头,“是呀,陛下雷霆之怒,一个不小心,便是人头落地。不过说起来,你也真是厉害,竟能注意到那么多疑点,还能想着藏蒲桃。” 陆观澜拍了拍陈若萱的手,笑而不语。 只是可怜那喜莲,到死都不晓得,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云嫔拿来牺牲的棋子。 云嫔让喜莲留于殿中下毒是真,可给喜莲的,却并非真的毒药。 所以,喜莲虽已在蒲桃之中下了毒,那蒲桃里头也没毒。 可是,云嫔让喜莲拿的那枚银针,却是真正的有毒之物。 喜莲哪里又能想到,云嫔真正做了手脚的地方,是压根儿没人注意到的银针呢。 喜莲下毒是真,可却未能想到,自己忠心耿耿服侍的主子,不过是将自己当成草芥罢了。 这云嫔,便是这样的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下一场戏 皇后带着二人从云熹宫出来后,却并未径直去席面上,而是回了嘉祁宫。 “二位小姐且等候一会儿,奴婢服侍皇后娘娘去内殿更衣,”一进殿门,岳嬷嬷便朝着二人行礼道。 梁嬷嬷也跟在皇后身旁,却自始至终没有抬头说半句话。 这时候,皇后却回头冲梁嬷嬷道:“你随本宫进来。” 梁嬷嬷这才颔首称是。 陆观澜并未看梁嬷嬷一眼,只是同陈若萱在外殿坐下。 见着皇后带着两个嬷嬷进了内殿,陈若萱更觉心头轻松不少,扭头便冲陆观澜道:“陆姐姐,这宫里头呀,往后我可得少来了。” 陆观澜笑了笑,“怎的如此说?” 陈若萱摇头叹气,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即道:“来了这么大半日,原以为是来吃果子赏歌舞的,谁知,却是干坐了这么久,还心惊胆战的,险些丧了命去。要我说,还不如在府里头看话本来得好。” 陆观澜笑而不语。 的确,这多少人求着能入宫一见,也有多少人想过寻常百姓家的日子。 这里头的人想出去,外头的人想进来,那也都是常有的事。 况且,就陈若萱这样的性子家世,自然是不愿看这宫闱争斗的。 不如在自家院儿里,有姨母和祖母庇佑着,清闲安乐。 只是,她倒想着,陈若萱这傻丫头,未来嫁的,又是什么样的夫君。 想着,忽见岳嬷嬷从内殿出来。 到了二人跟前行礼,道:“陆大小姐,皇后娘娘让奴婢请您去内殿叙话。” 陈若萱扯了扯陆观澜的袖口,陆观澜却笑着点点头,随即起身。 内殿之中,皇后正坐于妆台前,梁嬷嬷则站在一旁。 “娘娘,陆大小姐进来了,”这时候,岳嬷嬷开口道。 皇后站起身,回过头,随即走到座椅前坐下,也示意陆观澜坐下。 陆观澜却并未坐下,而是挺直了腰板儿朝着皇后行了一礼。 皇后瞥了眼一旁的梁嬷嬷,忽然厉声道:“跪下!” 梁嬷嬷自知喊的是自己,毫不犹豫便跪了下来。 “你可知,你今日做了些什么?”皇后看向跪在地上的梁嬷嬷道。 梁嬷嬷磕头道:“奴婢知道,奴婢认罚。” 皇后又扭头朝陆观澜看去,“你这丫头,这样大的事,竟也不怕吗?” 陆观澜笑了笑,颔首道:“民女自然是怕的。” 皇后道:“既然怕,为何敢于殿中当众辩驳,还敢对皇上说那样的话。” 陆观澜抬眼看向皇后,“民女虽怕,可也知道,邪不胜正。” 皇后闻言一愣,随即点头。 接着,又对岳嬷嬷吩咐道:“梁嬷嬷今日做了错事,便责打三十杖,赶出宫去,念在是本宫宫中的老人,梁嬷嬷的家里人,好生抚恤,”说着,又问陆观澜,“陆大小姐以为如何?” 梁嬷嬷自知这已是皇后对自己的恩典。 按理说,她愚昧攀污了陆观澜,若真是论罪,诬陷管家小姐那便是重罪。 她如今这把年纪,三十杖挨下来,便是没命了。 可皇后娘娘愿意厚待她家人,便已是格外开恩。 如此,梁嬷嬷也并无异议。 谁知,陆观澜却蓦地跪下,对着皇后叩头行礼,道:“求皇后娘娘宽恕梁嬷嬷。” 皇后一愣,却是没想到陆观澜竟会为梁嬷嬷求情,便问:“为何?” 陆观澜笑道:“梁嬷嬷今日所言,无非是护着皇后娘娘,如此忠心,皇后娘娘怎能将梁嬷嬷处置了。” 皇后道:“可她今日帮着诬陷你,若不是你自己机灵,今日的你便成了枉死冤魂了。” 陆观澜抬首道:“梁嬷嬷此举,一心为主,并没错,索性民女今日也无碍,就请皇后娘娘大事化小,莫要再生事端了。” 皇后眉头一皱,却是不语。 “皇后娘娘前头还有席面要主持,切莫耽搁了,”陆观澜见皇后还在思索,便开口提醒。 皇后蓦地抬眸,点头道:“好,本宫便听你一句。” 陆观澜笑着颔首。 贤妃带着成墨从云熹宫出来后,也回了寝宫。 一路上,成墨都郁郁不语。 直至到了朱华宫门口,贤妃才道:“今日,你忍耐得很好。” 成墨依旧不语,只是微微垂着头。 贤妃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恼咱们今日没法子替陆观澜说话,但你可晓得,你越是帮着陆观澜,那云嫔,便越是要为难她。” 成墨这才抬眼看向贤妃,“母妃这是何意?” “你以为,我不让你接近陆观澜,是阻挠你们?你可知道,除了你父皇和满朝文武,这丽妃云嫔都将你视作眼中钉,你越是同陆观澜亲近,那她们越是要想法子寻了陆观澜的错处,为的便是拿捏了你,你倒还好,你贵为皇子,又受你父皇看重,可陆观澜呢?她不过小小礼部尚书之女,一旦被这些人盯上,能有什么后果?今日之事,便是例子。陆家大夫人之死我本就觉得同之前有关,如此看来,陆观澜也被盯上了,所以,你便更不能帮她,你可明白?”贤妃苦口婆心道。 成墨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儿臣知道了。” 贤妃点点头,“行了,前头还有席面,咱们快些过去吧。” 成墨点头,随即伸手抚了抚袖子里的小盒子。 这原本,是他今日打算送与她的。 席面上,陆经竹只是端正坐着,静静看着眼前戏台子上的戏文。 周遭来了不少名门权贵家的小姐,瞧见陆家这三个庶女,也都喋喋不休地议论着。 陆经竹面上虽不在意,心底却忍不住厌烦。 若非父亲后头同那什么王家大小姐定亲,想来她的阿娘也是要做主母的。 若阿娘做了陆家主母,那她陆经竹才是这陆家正儿八经的嫡女,哪儿还轮得到破了相的陆观澜出来。 陆莲华陆莲青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也都四处好奇着,不时环顾四周。 听见有人议论她们庶女也来赴宴,实在有违伦常。 陆莲青虽比寻常少了好些话,可还是忍不住道:“想来,咱们是不配来此的。” 陆莲华扯了扯陆莲青的衣角,示意她别说话。 陆经竹却端过茶盏,道:“凭什么咱们就不能来了,既是皇后娘娘口谕,那便是咱们应得的。” 正说着,就听见内官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闻言俱都跪下行礼。 就见皇后从不远处而来,到了席上坐下,便开口道:“免礼吧。” 陆经竹刚站起身,就见皇后身旁竟跟着陆观澜,不由一愣。 入宫之时,瞧着陆观澜同陈家那位大小姐一道走了,竟是到了皇后跟前? 陆观澜究竟是有什么妖法,能叫皇后如此喜欢。 陆观澜在皇后身旁的位子坐下,转头瞧见陆经竹的目光,不由微微一笑。 皇后环顾四周,却不见李尽的身影,不由眉头皱起。 扭头冲岳嬷嬷道:“去找找将军去了何处?” 岳嬷嬷忙颔首道:“是。” 此时的李尽刚从一个小内官处打听得,云熹宫那边的人都散了。 问起情形如何,也只晓得云嫔人没事了,只是处置了一丫头。 一听见说处置了丫头,李尽心头越发担心。 方才他在席上等了许久,还不见陆观澜来,便实在担心不已。 这时,却遇上成野正朝云熹宫赶去。 瞧见李尽在此,成野不禁疑惑,便上前道:“不知,李将军怎的在此?” 李尽一扭头,瞧见成野,微微颔首,“微臣方才想去拜见姑母,却听得姑母宫中人说,姑母去了云熹宫,可微臣不便前去,便在此等候。” 成野瞥了不远处的云熹宫一眼,对李尽道,“本殿听闻,皇后娘娘已然处理完了后宫之事,赶去席宴上头了。” 李尽闻言便颔首:“既是如此,那微臣便去前头给姑母请安了,”说着,又朝成野拱了拱手,便扭头离去。 成野看着李尽的背影,若有所思。 雨竹在一旁瞧着,便道:“殿下,咱们还得赶去看云嫔娘娘呢。” 成野点点头,转身离去。 李尽匆忙赶回席间,就见陆观澜已安然在皇后身边坐着,顿时便松了口气。 岳嬷嬷找了一圈不见李尽的踪影,便回来禀报皇后。 皇后正担心着,就见李尽走了来,朝着自己拱手行礼,“姑母。” 皇后瞪了李尽一眼,又瞥了眼陆观澜,又看向李尽道:“好了,快些去席上坐下吧。” 李尽的目光也落在陆观澜身上,见陆观澜正兀自吃着点心,丝毫没有看自己一眼,不由笑了笑,便颔首告退了。 到了男宾席上,李尽便又寻了处最僻静的位子坐下,一面听戏,一面注意着陆观澜的一举一动。 过了半晌,陆观澜忽然起身,朝着皇后行礼,“皇后娘娘,可否劳烦岳嬷嬷去宫门处将民女的侍女带来?” 皇后这才想起,上回陆观澜来时,身边事跟着个婢女。 今日到云熹宫见着陆观澜,却并未见着她身边的婢女。 这会儿子听陆观澜提起,便点头应允,随即吩咐岳嬷嬷,“去,替陆大小姐将她的侍女带进来。” 岳嬷嬷立刻应声退下。 陆观澜朝皇后又行了一礼,坐下时,瞥见陆经竹正一脸惬意地听戏。 若说云嫔今日这场戏只是意外,那接下来的这场戏,便真是她意料之中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献艺 听了半晌的戏,忽远远瞧见一个仪仗朝这边而来。 “太后驾到——” 高声起,众人皆行跪拜之礼。 皇后也立马站起身,朝着太后来处行屈膝之礼。 太后一袭镶金丝素袍,朴素不失华贵,面容慈祥,又有端庄威仪。 太后眉眼间的天家威严,同皇帝身上的书卷气丝毫不同。 陆观澜前世也是见过太后几面的,却都是天家节礼和家宴之上,也没说上话。 印象里,太后尤其喜欢皇后,可这二人却都是个不爱理事的,就是家宴国宴也鲜少出席。 今日见着太后来,陆观澜倒是有些意外。 此时太后面上平淡,到了近前停下仪架,这才朝着众人点点头,道:“免礼平身吧。” 皇后笑着上前迎过太后,将太后扶着到了座位前坐下。 太后还未坐下,目光却忽然落在一旁的陆观澜身上,开口道:“你就是陆家大小姐陆观澜?” 陆观澜一愣。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名头什么时候这样响了。 谁见了都问一句她是不是陆观澜。 心中虽疑惑,面上却淡淡笑着,朝着太后行礼,“是,民女陆观澜,见过太后。” 太后点点头,便坐下了。 待太后坐定,众人便又各自听戏寒暄起来。 “听说,云熹宫那边儿出事了?”这时,太后忽然问皇后道。 皇后刚坐下,颔首道:“是,不过云嫔那边儿已然处置妥当,没什么事了,母后放心。” 太后点点头,随即又问:“皇帝可去过了?” 皇后道:“去了,臣妾是同皇上一道处置了云熹宫之事。” 太后闻言冷哼,“都同他说了说了多少次,不必这样紧着妃嫔,更不要太过宠爱后妃,就是不听,”说着,看向皇后,“你也是,身为中宫,也不知多劝着些。” 皇后垂眸听训,也没有辩驳一句。 太后见状,叹了口气道,“罢了,皇帝那个性子,哀家都劝不听,遑论是你。不过,你也该多管束着底下那几个,莫再生事端。” 皇后点头应是。 陆观澜耳朵灵,又靠得近,在一旁听得清楚。 她们这位皇帝陛下又岂是皇后能劝得了的。 若非如此,也不会前世被云嫔和成野联手逼宫了去。 这时,太后瞧陆观澜眼中带笑,便道:“陈老夫人是哀家的老相识了,听陈老夫人说,陆大小姐为人端和大方,今日见着,的确是个稳重的。” 陆观澜又站起身来,朝着太后行礼,“太后谬赞了,民女粗陋,如今能入宫一见,也是亏得老夫人夸赞,和皇后娘娘喜欢。” 太后笑了笑,看向皇后道:“这丫头,倒是谦虚。” 皇后也笑着,“不仅谦虚,这丫头可机灵聪慧着呢。” 太后上下打量着陆观澜,“能得皇后夸奖,看来是真的聪慧,不知,可有许了人家?” 陆观澜怔了怔,看向皇后。 皇后立马道:“这丫头还未及笄呢,母后您可真是,怎能问个小丫头许没许人家。” 太后一听笑了起来,“是是是,哀家老糊涂了。” 陆经竹此时早已注意到上座,见着陆观澜同太后也能相谈甚欢,心中更是恼恨。 也不知这些个贵人都是怎的了,陆观澜这样妖怪似的丑陋面容,也能看得上。 不知道陆观澜哪儿来的福气,竟能接连受了两位贵人喜欢。 这时候,贤妃也带着成墨来了。 “臣妾见过太后,方才宫中有事耽搁,故而晚到,还请太后恕罪,”贤妃到了近前,便朝太后行礼告罪。 太后轻笑,“不过晚到片刻,哪里就需告罪了,”说着,看向贤妃身后的成墨,“成墨也来啦?” 成墨跟在一旁,忙上前行礼:“孙儿见过皇祖母。” 太后笑着招呼成墨上前,拉过成墨的手,笑道:“哀家瞧着,咱们二殿下也大了,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成墨却笑着道:“皇祖母费心了,只是孙儿如今还未封王,一心只在学业,还未有过议亲打算。” 这话,便是在婉拒太后了。 太后闻言有些不悦,看向贤妃,“贤妃,你是三殿下的母妃,你可有什么想法?” 贤妃闻言屈膝道:“墨儿如今年岁不小了,是该议亲了。” 成墨猛地回头看向贤妃,见着母妃垂眸低头,这意思便是听凭了太后安排。 太后对于贤妃此番态度甚是满意,可到底封王礼就快举行,饶是成墨最受看重,也的确得等到封王礼之后再说。 成墨是天命之子,自然该有凤命之人相配才是。 早前便有司天监掌司同她说过,那凤命之人,就在她大成。 如此天星命格,若能相配。那必是保佑她大成荣昌永盛,国运长久啊。 皇后见着成墨一脸为难,似是不大想讨论自己婚事,便开口道:“母后,早前臣妾邀宴时,便说若有闺阁小姐们愿来献艺,皆可大方上台,如今瞧着来的不少贵眷闺秀们都带了器乐,不如,就叫闺秀们上台一献可好?” 太后也不想将成墨逼得太急,便只是笑道:“罢了,你们都下去坐着吧。” 这时,就听皇后忽然朝着女眷席上一文家小姐道:“听闻,文家小姐一手琴谈得是极好,不知本宫今日可有幸一赏?” 这文家乃是先帝太傅一家,今朝虽不入朝堂,却依旧得了脸面。 文家小姐这琴,也是皇帝从前亲赏的。 文家小姐见皇后亲口点了自己,心中便是雀跃。 立马起身行礼道:“那民女便献丑了。” 说罢,便叫身边丫头将琴给抱了上来。 陆观澜对这些琴棋书画本就没什么兴趣,只兀自埋头吃点心瓜果。 这时候,岳嬷嬷也带着阿梨来了。 阿梨一见陆观澜,脸上的忧色终于消除。 “小姐,”阿梨到了陆观澜近前,便凑近陆观澜耳畔轻唤道。 陆观澜笑了笑,轻声道:“放心吧,我无碍。” 想来,阿梨该是在随岳嬷嬷进来时,同岳嬷嬷问起过自己。 岳嬷嬷虽不会将云熹宫中之事告知于阿梨,却也会同阿梨说起她去了云嫔处。 阿梨是晓得她同云嫔如今有什么过节,自然是担心了。 文家小姐一曲罢了,便得底下众人称赞。 就连太后点头称道:“不错,果真是琴音婉转,动人心肠。” 文家小姐一曲琴音后,便有那李家小姐上台赋诗。 陆经竹在底下看着,觉着都无趣得紧。 随即,抬眼看向陆观澜。 见着陆观澜只一心埋头吃点心,陆经竹忍不住勾起唇角。 就陆观澜如此模样,哪里像是嫡出的小姐,分明连她这个庶出的都不如。 这时,久未开口的陆莲青忽然道:“想来,真是羡慕大姐姐,她坐的是近前的位子,离娘娘太后近,能说得上话。不像咱们,只能坐在席位的末尾,连给娘娘太后们请安的资格都没有。说起来啊,嫡女庶女还真就不一样。” 换做从前,陆莲青说这话原本也算不得什么,更不能叫陆经竹在意分毫。 可不知为何,陆莲青如今话少多了,这一旦说起话来,却是句句都扎在陆经竹心里。 陆莲华虽性子怯懦,可察言观色倒是学会不少。 一眼瞧出了陆经竹的不悦,陆莲华便道:“大姐姐素来不在意这些的,想来,也是路上同皇后娘娘碰上,这才同娘娘一道来的。” 陆经竹冷哼一声,“不过是坐得靠前了些,有什么不得了。” 陆莲青望着陆经竹,却是一笑,“是呀,不过是——坐得近了些。” 眼看着众女眷献艺都献得差不多,陆经竹还未上台。 就是陆观澜也有些等不及了,她实在想看看,前世陆经竹名动京都的,究竟是什么舞。 她前世没能有机会入宫,便是宋月梅带着陆经竹来入宫赴宴。 后来听说,陆经竹一舞倾城,更是将京中所有女眷比了下去。 这寻常的歌舞她还是见过不少,便更是对陆经竹这倾城之舞感兴趣了。 这时,忽见陆经竹起身,却并未上台,而是绕过席面,朝着陆观澜而来。 陆观澜放下手中刚喝了一半的茶盏,看向陆经竹。 陆经竹近到身前,朝着陆观澜行礼道:“姐姐,我可以上台献艺了吗?” 皇后听见了陆经竹的话,忍不住扭头。 陆观澜笑了笑,“妹妹若是想上台献艺自行上台便是,何故要来问我?” 陆经竹一副怯弱模样,像是平日在府中受了极大委屈一般,“妹妹······妹妹只是怕姐姐不悦······” 这话在皇后听来,更像是陆观澜平日里常苛待陆经竹一般了。 陆观澜却并未理会陆经竹这幅委屈模样,只是道:“既然妹妹如此犹犹豫豫,那便还是让姐姐线给皇后送了礼,再上台献舞吧。” 陆经竹一愣。 她此番本是想让皇后娘娘瞧瞧,陆观澜平日在府上骄纵跋扈,不曾想,陆观澜却说要先送礼。 若是陆观澜这礼一送上去,那这席面势必会乱。 若是乱了,她还如何献舞。 便立刻道:“姐姐还是等妹妹献舞后,再给皇后娘娘送礼吧。” 陆观澜抬眼看着陆经竹,“好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八尾凤凰 陆经竹一愣。 她倒是没曾想,陆观澜如今这性子,答应得这样快。 皇后将二人言行看在眼里,却也只是装作不知。 “妹妹还愣着做什么?不是说,要献舞吗?”陆观澜瞧着陆经竹脸上发怔,便调趣道。 陆经竹面上微微一动,皮笑肉不笑地颔首:“是,姐姐。” 陆观澜望着陆经竹退下,半晌,便瞧见花园尽头有人抬着几架鼓过来。 近了一看,才瞧见是几位宫人。 皇后也注意到了那几个抬着鼓的宫人,眉头却是一皱。 这时,就听得太后忽然轻声道:“若是哀家没记错,那几个,都是云熹宫里的吧?” 皇后闻言回头,朝着太后颔首,“是,那几个宫人,确是云熹宫的人。” 众人的视线也都朝着那鼓望去,没人注意到陆经竹就跟在那些鼓后头,也已换了身衣裳。 宫人们抬着鼓至观花台上前,接着,众人一一退开,就见陆经竹着一身水袖素白锦缎长衣,从宫人们让开来的路上翩然而来。 陆经竹本就身形窈窕,眉眼比得寻常闺秀女子,更是惊艳出挑。 此番出场,倒叫众人都看呆了去。 陆观澜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只觉着,陆经竹这么些日的舞,果真没有白练,看起来倒确是比寻常歌舞有意思。 陆经竹上台后,宫人们便将鼓都搬上了观花台。 鼓架将陆经竹团团围住,陆经竹一展水袖,倒似花般在台上绽开。 这时,便忽听不远处不知哪里传来一阵琴音,音色空灵婉转,似仙乐飘飘渺渺。 陆经竹伴着琴音抬袖起舞,舞步轻盈,如花中仙子。 忽而,琴声骤然急促,陆经竹柔逸的舞步也顿时变得快了些。 这时候,陆经竹抬袖朝四周架鼓挥去,袖子击中鼓心,传来声声鼓点。 那鼓点同琴声相和,陪着陆经竹摇曳的身姿,更显惊为天人。 这时,成野刚从云熹宫过来,正巧赶上陆经竹这番献舞。 瞧见陆经竹这天人般的舞姿,又见陆经竹如此美貌艳丽,竟顿时看得呆住。 陆观澜将这一切静静看在眼里,终于明白,为何前世成野那样迷恋陆经竹。 想来,陆经竹也不单单靠着装柔弱扮可怜,若非如此才艺,又怎会让成野那样的人动心。 想到此,陆观澜微微一笑。 李尽目光一直在陆观澜身上未曾离开,察觉到陆观澜的视线在成野处,李尽顿时有些吃味,索性垂首喝酒。 成墨也一直瞧着陆观澜,却并未察觉到陆观澜的目光在何处,只是在心中一直想着云熹宫之事。 想着陆观澜在云熹宫内自证清白时的模样,想着她那般的从容气魄,着实让他更为好奇。 更觉着这丫头莫不是神仙,竟能将如此境遇都化险为夷。 他方才细细想过了,陆观澜不仅说辞滴水不漏,那心思更是算计得尤为缜密。 那般情形若是换做旁人,早已是不知所措,慌乱不知如何,可陆观澜却似早已打算好了一般,那一言一行,都做得极好。 他甚至觉着,若非世间家世为众人所看重,恐怕陆观澜这样的性子胆识,他是万万配不上的。 这时候,琴音罢,一舞毕。 陆经竹还是那般的清艳模样,立于台中,朝着上座的太后皇后行礼。 太后看着陆经竹,忽然喃喃道:“这丫头,是哪家的闺秀?” 皇后闻言扭头,“回母后,是陆家的二小姐。” “二小姐?”太后目光流转,“倒是不知,陆家这二小姐也是极不错的,只可惜了,是个庶出。” 陆观澜也听见了太后这番话,却是忍不住勾起唇角。 大约,前世也是这个时候,陆经竹被太后看上,故而之后将她指婚给成墨。 可前世的这个时候,宋月梅已然扶正,陆经竹也成了陆家的嫡出小姐,所以陆经竹才有了之后的前路顺畅。 而这一世,她将她们母女的位正之路给断了,便也生生绝了陆经竹的大好前程。 这太后虽不重嫡庶,可为着能与成墨相配的婚事,也断然不会考虑陆经竹。 如此一来,陆经竹能攀附的,便只有成野了。 陆经竹自观花台下来后,一路受着众人称赞的目光,却径直走到陆观澜身边。 此时,成野也已到了近前,朝着太后皇后行道:“孙儿见过皇祖母,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冲着成野摆摆手,笑道:“免礼吧,只是你来得晚,不知是否瞧见方才那陆家二小姐的舞艺。” 成野笑着道:“孙儿来得巧,正好瞧见了。” 说着,成野回头瞥了眼陆经竹,见陆经竹正一脸羞怯瞧着自己,不由一笑。 却在转头间,瞧见陆观澜也正盯着自己。 那目光中,却叫人瞧不出究竟有何意味。 成野一愣神的功夫,就听陆经竹忽然开口:“姐姐,妹妹的舞已献完,您的大礼,是否要呈给皇后娘娘了呢?” 陆经竹一脸笑容,甚是谦恭地朝着陆观澜颔首。 陆经竹如此礼数,道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陆观澜也是一笑,看着陆经竹,“是啊,妹妹提醒得是。” 说罢,陆观澜回头冲阿梨道:“阿梨,咱们给皇后娘娘备下的礼呢?” 阿梨闻言上前,手中捧着的,便是早间出府时,拿上的那方木盒子。 陆经竹目光紧紧盯着那盒子,面上却是笑得一脸纯善。 她倒要看看,陆观澜今日还怎么活。 这时,就见陆观澜起身,朝着上座的皇后行礼,“皇后娘娘,民女得娘娘眷顾,今次才能入宫赴宴,便位娘娘备下一份礼,只是小小心意,还望皇后娘娘莫要嫌弃。” 皇后笑道:“怎会嫌弃,陆大小姐有心了。” 阿梨便抱着木盒子上前,屈膝呈给皇后。 皇后朝着岳嬷嬷点点头,岳嬷嬷便接过退下。 可这时候,陆经竹却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这呀,是大姐姐亲手缝制的长衫,想着便是祝皇后娘娘长乐安康呢。” 陆观澜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坐着。 皇后闻言一笑,虽说这是头一回见这陆家二小姐,却也觉着,这个陆二小姐看上去也是个聪慧人,便道:“竟没想,陆大小姐能有这般巧手,倒叫本宫甚感欣慰。既然陆大小姐如此用心,本宫定会好生珍用。” 陆观澜笑着颔首,“皇后娘娘过誉了。” 陆经竹见着皇后没有要将东西拿出来瞧一瞧的意思,便又开口:“小女想着,当初姐姐缝制衣裳时,还生怕被咱们几个妹妹瞧了去,也不知,这给皇后娘娘绣的,究竟是什么。” 皇后并未多想,闻言也是忽然生了好奇,便冲岳嬷嬷道:“既然如此,那便打开吧,也好叫母后也瞧瞧,”皇后说着,回头冲太后颔首。 太后不语。 对于这些儿孙事,她倒是不感兴趣,只是方才瞧着,这陆二小姐是个可人儿,就是可惜身份配不上成墨。 说话间,岳嬷嬷已然将盒子打开。 里头正呈放着一件长衫,衣料薄厚适宜,正是适合这个时节穿的。 皇后笑着将长衫从盒子里取出,捏在手里左右看了看,瞧着这上头的图样是由金丝所绣,倒也不失贵气。 不免赞叹:“陆大小姐果真好手艺。” 这时,却忽听陆经竹哎呀一声。 惊呼声大,不仅是太后皇后,更是惹得席上众人都朝这边看来。 陆观澜还是一脸的淡然,只是手中的茶盏放了下去。 这边的戏,终于是开场了。 太后方才还觉着这个陆二小姐不错,这会儿子见陆经竹一惊一乍的模样,顿时觉着没规矩,便是立刻沉下脸来。 皇后也觉着这陆二小姐失仪,便是眉头一皱,轻咳一声,问道:“陆二小姐,这是怎的了?” 只见陆经竹一脸的惊诧之色,一手捂着嘴,一手指向皇后手中那件长衫,却是支吾这迟迟不说话。 太后见状面上已是愠怒,一拍身旁茶几,问道:“究竟怎的了!” 皇后见太后都已经发怒,便也看向陆经竹,“陆二小姐,有话直说,太后和本宫都在此,有什么是不能直言的。” 陆经竹像是有些害怕,慌忙跪下,朝着太后皇后叩头道:“启禀太后娘娘,启禀皇后娘娘,小女······小女只是瞧着,大姐姐送给皇后娘娘的这件长衫上头······绣的是······八尾凤凰······” 此话一出,席间众人也是顿时一惊,更是忍不住议论纷纷。 皇后也是一愣,随即仔细朝那长衫上的凤凰图样上看去。 随即,心下一顿,忍不住朝陆观澜看去。 陆观澜这丫头,断然不会犯这样的错,如此看来,便是遭人陷害了。 可就算她能相信这丫头,也不能保证太后能信啊。 果然,太后此时便冲岳嬷嬷道:“把那长衫呈上来,哀家也来仔细瞧瞧。” 岳嬷嬷闻言,上前接过皇后手中的长衫,接着呈到太后跟前。 太后将那长衫举起一瞧,果真瞧见这长衫上头所绣图样的凤凰是八尾,而并非九尾。 太后立时就要责问,却忽听陆观澜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容民女一禀。”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再化险为夷 太后刚要出口的诘问生生咽了下去,又瞧席中宾众都朝此处看来,便扭头看向皇后,“皇后,你以为如何?” 皇后见陆观澜还有话说,自然是愿意。 便朝着太后颔首道:“臣妾觉着,还是听陆大小姐一言。” 太后点点头。 毕竟今日是皇后做的宴,好歹还是得看皇后的意思,也该给皇后脸面才是。 见太后点头,皇后回头朝陆观澜看去,“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陆观澜笑了笑,瞥了眼跪在一旁的陆经竹,转眼道:“我家庶妹见识浅薄,惊扰了太后和皇后娘娘,民女在此替她赔罪。” 说着,陆观澜朝着太后皇后施了一礼。 陆经竹将陆观澜的话听在耳里,只觉“庶妹”二字格外刺耳。 太后闻言抬眉道:“不知,陆大小姐此话怎讲?” 陆观澜笑道:“回禀太后娘娘,民女手艺粗陋,绣功也不佳,这才让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看岔了。” 说着,陆观澜上前,到了太后跟前,屈膝道:“太后娘娘且看,这上头的图样虽是八尾,可民女所绣的,是鸾。” 此话一出,陆经竹更是猛地抬起头。 太后眉头一蹙,又将那长衫仔细瞧了瞧。 的确,凤凰有冠,而鸾无冠。陆观澜绣的这件长衫上头,的确是无冠的鸾。 皇后之所用的凤凰便是九尾,八尾凤凰,那是给皇贵妃的。 陆观澜若是绣的八尾凤凰,那便是侮辱皇后,可如今瞧着绣的并非凤凰,便是陆观澜没那个意思,也就不必治她不敬之罪了。 陆经竹实在没想到,怎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忽生变卦,便是格外不甘心。 索性道:“可是姐姐,却是不知,您绣这鸾又是何意?” 都知这皇后用的图样乃是凤凰,陆观澜却绣了鸾的图样,她倒是要看看,陆观澜如何自圆其说。 陆观澜见陆经竹还不死心,便扭头看向陆经竹,“我的傻庶妹,你可知,这自古以来,鸾凤和鸣,虽说,皇后娘娘的规制是凤凰,可凤凰乃是一对,凤乃雄,凰乃雌,这凤凰,也比喻着陛下和皇后。” 随即,又转头朝着皇后微微颔首,“民女便是想着,鸾,即为吉祥,鸾凤和鸣,便也是象征着陛下与皇后娘娘,民女这才绣鸾,而并非凤凰。可鸾却只有八尾,绣不得九尾。又因民女针线粗陋,这才叫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看了笑话。” 陆观澜一番说辞极为妥帖,倒听得太后高兴几分。 太后便最是希望这皇帝皇后鸾凤和鸣的,便是瞧着陆观澜送来的这件长衫,越瞧越喜欢。 李尽在男宾席上瞧了许久,虽听不清上座在说什么,可见着太后和姑母脸上又露出笑容,便知陆观澜这回又化险为夷了。 成墨也静静注视着一切,方才瞧着太后怒容,便想起身上前,却见母妃在上座朝自己摇头,便只得生生止了这念头。 这会子见上座又是一片欢声笑语,便知陆观澜无碍了。 成野离得近,在一旁看得最是分明。 不知为何,方才看陆二小姐献舞,还觉着惊艳万分,如今倒觉着,这个陆二小姐,实在蠢笨。 陆家二小姐这样的心思,他这样出身不好的皇子最是能明白。 若说一开始还能理解这陆家二小姐的心思,理解陆家二小姐所为。 如今倒觉着,这空有美貌的蠢货,于他毫无作用。 他忽然想起云熹宫内母妃同他说的话,想起母妃说,这个陆家大小姐聪慧异常,于他将来之事大有助益。 这会儿一看,果真如此。 “好,甚好,陆家大小姐这份心,皇后,你可要收好了,”太后展颜,扭头对着皇后也是满心欢喜,更对眼前这个小丫头也高看了几分。 今日云熹宫出事,太后也遣人打探了一番,听闻这个陆观澜本事了得,如今一看,的确是当得起陈老夫人一句赞赏。 皇后也是一脸笑容,“是,臣妾记下了。” 陆观澜朝着二人行礼,随即转头回了座上。 经过陆经竹身旁时,低声道:“还不回去,跪在这儿做什么,丢人现眼的还不够吗?” 陆经竹死死盯着陆观澜,见着陆观澜越发得意的模样,更是气得咬牙。 陆观澜此时已然坐回位子上,瞧着陆经竹还跪着不动,便对阿梨道:“阿梨,许是二小姐跪得久了,腿有些麻,你快去将她扶起来吧。” 阿梨闻言颔首,就要上前去将陆经竹扶起来。 陆经竹却兀自站起身来,朝着陆观澜屈膝,“多谢大姐姐关怀,妹妹自己能起来。” 成野在一旁见着这番情形,只是笑了笑,转头回了男宾席。 陆经竹见着成野已走,又见太后皇后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便知再不能自讨没趣儿,也转身回了席间。 一到席上,就听陆莲青道:“不知二姐姐在上头怎的了,这又是跪又是拜的。” 陆莲华忙在一旁扯了扯陆莲青衣角,示意陆莲青少说两句。 陆经竹却是不语,只是目光紧紧看着陆观澜。 方才陆观澜一口一个庶妹的,她听在耳中,记在心里。 总有一天,她要让陆观澜没脸活在这个世上,让陆观澜生不如死! 陆莲青瞧着陆经竹一脸咬碎银牙的模样,轻轻笑了笑。 天色渐暗,太后便说要回宫歇息。 见着太后起身,众人便立刻跪下恭送。 待太后一走,皇后便道:“时辰也不早了,诸位请随本宫前往正殿用晚膳吧。” 说着,皇后也起身。 一旁的岳嬷嬷忙上前搀扶,却听皇后扭头对陆观澜道:“观澜,你来陪着本宫。” 陆观澜起身,笑着行礼,“是,皇后娘娘。” 贤妃跟在一旁,瞧着皇后对陆观澜如此喜欢,不禁一笑。 皇后膝下无子,若是真心喜欢陆观澜,把陆观澜当作女儿也是好的。 夜宴设在正殿,皇后让陆观澜在近旁的位子上坐下。 众人见了,直羡慕这陆家嫡小姐能得皇后眷顾,却又可惜这陆大小姐是个破了相的。 如此破相之人,怕是入不了天家了。 夜宴开席,众人推杯换盏,殿中觥筹交错。 陆观澜见着皇后同贤妃喝了几杯有些晕醉,便起身冲着道:“皇后娘娘,民女不胜酒力,想先出去透透气。” 皇后笑着摆手,“是吧,小心着些,别走远了迷了路。” 说着,便想让岳嬷嬷跟着同去。 陆观澜瞧出了皇后的意思,忙道:“娘娘不必担忧,有阿梨跟着民女便好,民女出去散散酒气便回。” 皇后闻言点点头,便笑着摆手让陆观澜退下了。 陆观澜一出正殿,便径直往崇华门而去。 正殿夜宴是男女混席,她方才瞧见李尽早早便出了正殿,便知李尽早已在崇华门等候。 果然,一到崇华门口,便瞧见李尽已经支开了守卫,身边还跟着张三枝。 “你来了,”李尽见着陆观澜来了,脸上尽是笑意。 陆观澜点头,随即回头对阿梨吩咐,“你在宫里等着我,”说罢,便看向李尽,“带我去。” 李尽点头,也扭头吩咐张三枝,“你在崇华门好好守着,若是有巡防的路过,就说今日是我让你守的崇华门。” 张三枝瞧着自家将军为了这陆大小姐真是什么都敢做,便叹了口气,道:“行了,您快带着陆大小姐早去早回吧,免得到时候事情被人发觉了,看你俩还怎么说得清。” 李尽瞪了张三枝一眼,便对陆观澜道:“走吧。” 陆观澜还有些放心不下阿梨,转头又道:“阿梨,你千万小心。” 阿梨也有些担心自家小姐,却不愿小姐因自己分心,忙点头,“小姐只管放心去便是,奴婢会好好等着小姐回来。” 张三枝瞧着这俩人没个完的,便打岔:“我说陆大小姐,您可快着点儿吧,阿梨姑娘这有俺呢,您就甭担心了。” 说着张三枝赶忙冲着李尽使眼色。 李尽不语,伸手一拉陆观澜的手,便之奔宫外。 宫门外头,站着一匹马。 李尽将陆观澜抱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随即道:“因来去不敢耽搁,便只得骑马而去,不好备马车了。” 陆观澜自然无暇顾及这些,只是点头道:“劳烦李将军了。” 一路疾行,便到了西城门的一处僻静小巷。 李尽在巷口处停下马,又将陆观澜从马背上扶了下来,“这巷子里头,有处废宅,人······就在里头。” 陆观澜神色淡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朝着巷子里走去。 李尽忙拉住陆观澜,“等等!” 说着,李尽一手掏出怀里的火折子,“这里头这样黑,你怎的就不看路。” 陆观澜有些愣愣的,依旧不语。 李尽叹了口气,点燃了火折子,拉着陆观澜朝里走去。 陆观澜只是安静地任由李尽拉着,心中却忽然生出一股怯意。 其实,母亲之死,她已经知道地差不多了。 一半是她猜测,而另一半,则是从一个人口中得知。 如今她要见的,是害死母亲的其中之一,也是唯一的人证。 当日她得知实情时,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将人杀了的冲动,却是不知,今日还能否控制得住。 这时,她忽然觉着手掌被握紧了几分。 就听身旁李尽道:“别怕,一切有我。” 第一百五十章 见到乞丐 陆观澜蓦地仰头,借着火折子的光,隐约能瞧见李尽的轮廓。 这一刻,她不是害怕,他却依旧将她护在身旁。 二人到了废宅前头,李尽推开门,却并未抬脚踏进去,只是扭头冲陆观澜道:“若是觉得不便,我在门外守着便是。” 李尽是觉着,陆观澜这般的性子,恐怕是不喜他在一旁听见什么。 却见陆观澜笑了笑,“无妨。” 李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 便又听陆观澜道:“将军与我一道听便是。” 李尽闻言一喜,拉着陆观澜便朝里走去。 虽是废宅,但宅中房屋瓦舍却并未破败。从大门而入,走过庭院,便瞧见一处掌灯的房间。 陆观澜的脚步稍缓,只觉脚下踩着的枯枝败叶都好似没了声响。 到了门前,陆观澜站定,却并未推门进去。 李尽瞧见她不走了,便道:“你放心,那乞丐被我绑了,动弹不得,不会伤人。” 陆观澜抬首,“我不是在想这个。” “那是什么?”李尽瞧见陆观澜有些怔愣的模样,忽然有些不解了。 陆观澜这才松开李尽的手,猛然推门而入。 房内的乞丐果被绑了手脚,口中也被塞了布条,正蜷缩在屋子一角。 瞧见有人进来,那乞丐呜呜地叫唤着,身子也不停扭动。 可又见李尽从陆观澜身后进来,那乞丐便立时又安静了。 陆观澜回头看了李尽一眼,“想来,将军没少对这乞丐用刑啊?” 李尽却是一笑,“我不过一脚将他踹晕了去,谁知这家伙见了我就害怕。” 陆观澜无奈摇摇头,随即又回头看向那乞丐。 乞丐瞪大了眼看着陆观澜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待陆观澜近到跟前,那乞丐更是一闭眼,仿佛等死一般。 陆观澜却伸手将那乞丐嘴里的布条给扯了,冷静平淡地望着乞丐,“你可认识宋月梅?” 那乞丐闻言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 陆观澜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是宋月梅找来要你命的人。我只是······有些话想要问你。” 乞丐一听这话便忙摇头,“姑娘您饶了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陆观澜扭头朝李尽使了个眼色,李尽便靠了过来。 李尽本就一身煞气,在这乞丐面前,更是气势逼人。 不知这乞丐是真的怕了李尽,还是本就口风不严。 见着李尽朝自己走来,立时便大喊:“我说!我说!” 崇华门内,阿梨等得焦急。 张三枝见了,不禁笑道:“阿梨姑娘呀,你就甭担心了,有这瞎晃悠的功夫,还不如坐着多歇会儿。” 阿梨眉头皱着,却没有理张三枝。 张三枝见阿梨不理自己,反倒来了劲头,索性往阿梨身边靠了靠,问道:“就是不知,阿梨姑娘可有被许了人家?” 阿梨闻言一愣,随即往后退了退,怒道:“张副尉慎言!” 张三枝还想说什么,却见宫门外有马匹疾驰的身影。 接着,就见李尽驾马在宫门外停下。 阿梨忙迎上前,将刚被李尽扶下马的陆观澜搀住。 “小姐您可回来了,”阿梨一脸的担忧。 陆观澜笑了笑,“怎的,皇后娘娘找我了?” 阿梨摇头,“未曾,只是奴婢见您一直没有回来,怕是再不回来,就该有人来寻了。” 陆观澜笑着拉过阿梨的手,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李尽,“今日,多谢李将军,只是往后的事我自有打算,还望将军不要插手。” 李尽也笑着,点点头,“陆大小姐且放心,我不会干涉也不会插手。” 说罢,陆观澜便回身朝着正殿而去。 李尽在身后望着陆观澜,嘴角的笑意却是丝毫未减。 张三枝见了又是一阵摇头,“将军,俺怎么瞧着,您这回和陆大小姐亲近不少呢?” 李尽的目光还在陆观澜的身影上未曾离去,口中只是喃喃,“有吗?” 张三枝道:“有,怎的没有。” 李尽面上笑意更甚。 是了,是亲近不少了。 他忽然想起从废宅出来时,陆观澜同他所言。 她说,她如今天不怕地不怕,一心只想为母亲报仇。 她说,她并非未曾考虑他那日所言,只是,如今还没那个心思。 她还说,让他等她。 想到此,李尽唇边笑意愈浓,就连一旁的张三枝见了,都觉着自家将军今日实在有些儿女情长了。 回了正殿,就见上坐的皇后已然离去。 陆观澜刚回位子上坐下,忽然瞥见陆家女眷席位上的陆经竹不见了,只剩下陆莲华和陆莲青还安安静静坐着。 这时候,身后忽然有人走来,朝着陆观澜行礼,“陆大小姐。” 陆观澜一扭头,瞧见岳嬷嬷,便起身颔首:“岳嬷嬷何事?” 岳嬷嬷道:“方才皇后娘娘有些醉了,便让奴婢扶着回宫了,这会儿不知怎的,念叨起陆大小姐来,烦请陆大小姐随奴婢来一趟。” 陆观澜笑了笑,“那便请岳嬷嬷带路。” 岳嬷嬷行礼一笑,便带着陆观澜离开正殿。 阿梨跟在身后,有些疑惑,“小姐,您说这个时辰了,皇后娘娘还要您过去做什么。” 陆观澜不语,也示意阿梨不要多言。 三人从正殿一路出来,一直到行至观花台前头的轩榭长廊处,忽然瞧见湖池旁似乎站着两个人。 岳嬷嬷也瞧见了,因相隔不算近,便瞧不清那二人究竟是谁。 可陆观澜却认出了陆经竹那身衣裳,也认出了成野的身形。 阿梨同岳嬷嬷一样,没能瞧清不远处的人,便忍不住问道:“这么晚了,这御花园怎的还有人?” 岳嬷嬷原本以为是哪处的宫女侍卫私会,还想走近些再申斥,可待到近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宫女侍卫,分明是陆家二小姐,和三殿下! 岳嬷嬷吓得不轻,转头就想避开去。 却见陆观澜忽然高声道:“方才不见妹妹在殿中,还以为妹妹自行回府了,没曾想,还能在此遇见。” 成野闻言一愣,猛地回头,就见陆观澜正站在廊下朝这边望来。 陆经竹自是希望陆观澜瞧见这番情形,便朝着成野微微施礼,扭头又冲陆观澜道:“妹妹方才觉着殿中有些闷,便出来透气,谁知,正巧碰上三殿下,便在此同三殿下闲叙几句,却是不知,姐姐早前离席甚久,又是去干嘛了?” 其实陆经竹并未说谎,成野也的确是在此处刚巧碰上的陆经竹。 他虽觉着陆经竹美艳,但还不至于贪恋美色。 尤其是,在见过陆观澜如此聪慧的表现过后。 若说陆经竹一舞的确让他惊为天人,可不知为何,瞧见陆经竹陷害陆观澜不成,反倒自己丢人现眼之后,他便觉着,陆经竹这番美艳实在不够看了。 只是,他却还是不能立时便对陆观澜出手。 饶是他并未尤其贪恋美色之人,可到底陆观澜毁了容,哪怕才智过人,于他而言,也是不大配得上他。 陆观澜见着陆经竹如此,便笑道:“自然也是同妹妹一样,出来透气罢了,只是,没有妹妹这么好的运气,能遇上三殿下。” 说罢,还未等陆经竹再说什么,便扭头冲岳嬷嬷道:“岳嬷嬷,咱们还是快些赶去看望皇后娘娘吧,不然天色晚了,待会儿夜宴结束,我也不好回府了。” 岳嬷嬷见状忙点头,带着陆观澜和阿梨便绕过了花园,朝着嘉祁宫而去。 陆观澜走后,陆经竹登时又恢复一脸的娇弱无辜,“还请三殿下见谅,父亲骄纵,我家大姐姐素来如此,在家中也是这般惯了,若是长姐无礼,那小女便在此替长姐给三殿下赔个不是。” 成野垂眼看着陆经竹,瞧着陆经竹一张白皙的小脸儿上尽是可怜,不禁一笑,“无妨。” 一踏进嘉祁宫,便闻见一股浓烈的熏香。 陆观澜忍不住皱眉,便听岳嬷嬷道:“我家娘娘不胜酒力,每每用了酒,就要点上许多香,好叫自己清醒些。” 陆观澜笑道:“这香虽好,可也不能久闻如此浓香才是。不如,嬷嬷待会儿替我备下茶具,我替娘娘煮一盏醒酒茶。” 岳嬷嬷闻言惊奇,“奴婢只听说过醒酒汤,却是未曾听闻过醒酒茶,那醒酒汤咱们娘娘最是不喜,若非如此,也不必点如此多熏香了。” 说罢,便领着陆观澜在殿中坐下,岳嬷嬷则转身下去准备茶具。 片刻,就见皇后正被宫女搀扶着从内殿出来。 见着陆观澜,虽还是那般的微醺模样,却也清醒不少,在上座坐下后,便道:“今日之事,是本宫牵连。” 陆观澜颔首,“皇后娘娘不必如此说,也并非娘娘牵连于我。” 皇后一手揉着额间,看向陆观澜,“你是何时猜到,云嫔请你去云熹宫,是想做成今日这场戏的?” 陆观澜勾起唇畔。 何时猜到?若是说云嫔这场戏的话,她倒是早就猜到,至于这戏的内容,便是她当下才猜到的。 陆观澜如此想着,却道:“民女同云嫔娘娘非亲非故,云嫔娘娘又怎会忽然让民女去叙话。” 皇后看向陆观澜的目光里,忽然有了一丝琢磨不透的阴霾。 就听皇后道:“那云丽,又是何时回宫的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陆经竹心动 皇后此话一出,身旁的阿梨身子一抖。 陆观澜察觉到阿梨的怯意,回头冲阿梨使了个眼色,阿梨虽面上担忧,却还是退出殿外。 “看来,皇后娘娘是知道了,”陆观澜神色自若,倒丝毫没有被人戳穿的窘迫。 皇后抬眼,“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自然是相信陆观澜的,可她也实在好奇,陆观澜同云嫔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如此。 陆观澜却起身行礼,“若是皇后娘娘信民女,那便无需过问,只用知道,民女所做的一切,都与皇后娘娘无关,也定然不会牵连皇后娘娘。” 皇后眉头皱起,“话是如此,可你不过一个官眷之女,如何能斗得云嫔。况且,云丽如今回来,云嫔身边有了得力的帮衬,往后若是想做什么,也断然不会如今日一般容易。” 这个云丽,最是得云嫔信任,做事也是滴水不漏。 陆观澜却道:“既然民女之前同娘娘坦诚相告,让娘娘晓得云丽在民女手中,那今日放云丽回去,自然也有民女自己的用意。” “用意?”皇后喃喃。 陆观澜颔首,“是,民女有自己的用意,所以,还望皇后娘娘无需担心,也无需在意。” 半晌,皇后才叹了口气,“罢了,你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只是,别辜负了我那傻侄儿。” 陆观澜闻言一怔。 随即一笑,“是。” 这时,岳嬷嬷也备好茶具进来。 陆观澜替皇后煮了茶,递给皇后喝下,便转身退下。 从嘉祁宫内出来,阿梨的忧色才得以消减,“小姐,皇后娘娘可是怀疑您了?” 陆观澜笑着拍了拍阿梨扶住自己的手,“皇后娘娘若是疑心,便不会将我叫去嘉祁宫,还如此坦然相问了。” “可奴婢瞧着,皇后娘娘也不简单,咱们放云丽回去,云丽还未露面,皇后娘娘就已知晓,”阿梨想到方才在殿中皇后所言,忽然觉着,这宫里真是一个简单的人都没有。 陆观澜笑着摇头,“傻丫头,就算皇后不善谋算,可到底也是李国公的嫡女,也是皇后,若是一点儿消息也得不到,没有一点儿城府,那这皇后之位,你以为如何能稳坐?” 阿梨点头,“小姐说得是,还有一事,咱们方才在御花园瞧见的二小姐同三殿下······” 陆观澜唇畔染上一抹笑,“随她去便是。” 既然陆经竹这么想攀附成野,那她成全陆经竹便是。 再到正殿时,见众宾客散得差不多。 陆莲华和陆莲青还在坐着,身旁的陆经竹还未回来,想来该是在等陆经竹。 陆观澜到了二人跟前,就见陆莲华连忙起身行礼,“大姐姐。” 陆观澜点点头,四处看了一眼,“陆经竹呢?” 陆莲华往殿外看了一眼,摇头道:“方才二姐姐说去殿外透透气,这会儿子还没回来。” 陆莲青冷笑一声,也站起身来,“那依大姐所见,咱们这是先行回去呢,还是去找找二姐呢?” 陆观澜蓦地一笑,“那四妹以为呢?” 陆莲青脸上似笑非笑,“我倒是有些乏累了,这就先行一步了。” 说罢,回头看了一眼陆莲华,便转身离去。 陆莲华想要拦着,却见陆莲青已经走远,便也冲着陆观澜颔首,“姐姐,那我也先走了。” 陆观澜点点头,看着陆莲青和陆莲华二人离开。 阿梨道:“小姐,那咱们去寻一寻二小姐吗?” 陆观澜笑道:“寻。” 刚走出正殿,就见陆经竹朝着这边过来。 见着陆观澜带着阿梨从殿里头出来,陆经竹一笑,“却是不知,大姐姐已经从皇后娘娘宫里回来了。” 陆观澜缓步走到陆经竹跟前,看着陆经竹,“怎的?同三皇子的事谈妥了?” 陆经竹一愣,随即道:“大姐姐这说得是什么话,妹妹怎的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陆观澜一伸手,从陆经竹腰间扯出一块玉佩,“这是天家才能用的碧落玉,怎的二妹妹会有呢?” 陆经竹脸色微微一变,想要伸手夺回来,刚伸出手来,瞧见陆观澜眼神冷冽,便只得收回手,,“这玉既是天家所用之玉,那大姐姐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陆观澜瞧着陆经竹面上几分得意,也是一笑,“有幸在云嫔娘娘宫里见过罢了。” 陆经竹闻言眉头一皱。 “行了,时辰不早了,天色已经大晚,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可别······叫外头的人说咱们陆家的小姐不懂规矩,平白污了清白,”陆观澜说罢,将手上的玉佩扔给陆经竹,便转身带着阿梨离开。 清白? 陆经竹冷哼。 这话,便是在嫉妒她与三殿下能说上话罢了。 一回府,就见宋月梅已经等在大门处。 见着几人回来,宋月梅忙上前将陆经竹拉住,也没理会后头的陆观澜。 见着宋月梅急匆匆拉着陆经竹进去,阿梨有些奇怪,“小姐,这宋姨娘怎的这样着急,像是有什么事。” 陆观澜望着二人匆忙离去的背影,笑了笑,“这好容易入了趟宫,自然是要细细问来的。” 想来,陆经竹这次入宫,也不止是在众人面前惹眼,同成野既然都有了信物,那接下来,该是为自己的王妃之路谋划了。 想到此,陆观澜忽然扭头问阿梨,“王大小姐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阿梨摇头,“大夫人丧期未满,既然亲事已定,王大小姐也不好与往咱们府上来往了。” 陆观澜一挑眉,“既然婚事已经定下,那还是早些办了才是。” 阿梨不解,“小姐的意思?” 陆观澜微微一笑,却是不说话了。 宋月梅母女如今觉着寻了靠山,那前世打的主意,这一世自然也还是要打算一二。 饶是已经同王家定下亲事,可依照宋月梅的脾性,没到成亲的那一步,宋月梅便还是会想法子毁了这门婚事。 封王礼在即,若是没能赶在封王礼前头让陆秉言和王沁儿成婚,那之后,就难了。 想到此,陆观澜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道:“看样子,明日是个好天气。” 阿梨扶着陆观澜,也抬头看了看天,“小姐这是想出府了?” 陆观澜笑了笑,“这样好的天气,自然该同王姐姐一道吃茶才是。” 阿梨闻言恍然,顿时颔首,“奴婢明白了,明日一早便去王家。” 翌日一早,阿梨便出府去王家请王沁儿前来。 宋月梅听见底下丫鬟来报,说是阿梨又出了门去,便让人将陆经竹喊了来。 陆经竹昨夜已经将宫内之事同宋月梅说了,却是不知今日这样找她来又为何事。 一到霓轩阁,就见宋月梅正打发了屋子里的丫头们出来,便径直往里屋去了。 陆经竹跟上前去,瞧着宋月梅在桌前坐下。 “阿娘,”陆经竹上前行礼。 “你昨夜说,陆观澜在宫里颇得皇后青睐,那贤妃那边儿呢?可也是对陆观澜另眼相看?”宋月梅抬眼看向陆经竹,神色间颇有些担忧。 陆经竹眉头一皱,“阿娘怎的忽然问起这个?昨日宫宴,也没见着贤妃娘娘同陆经竹说上几句话。” “是吗?”宋月梅喃喃。 那陆观澜遣人出府又是做什么? 陆经竹见宋月梅一脸的忧思,便笑着坐下安慰道:“阿娘别担心,再过不久便是封王礼了,待三殿下封了王,往后若是女儿成了王妃,那便让父亲将您抬了做平妻便是。” 宋月梅闻言却是冷哼,“你晓得什么,那三殿下在陛下跟前就是个不受宠的,二殿下才最得陛下宠爱,你这样巴巴的同三殿下交好,倒是将真正至尊之路给断绝了。” 陆经竹闻言有些不悦,“阿娘你是不知道,三殿下胸有大志,断然不会轻易将那至尊之位拱手让人,您就瞧着吧,三殿下比那二皇子可不知优秀到哪儿去了。” 宋月梅见陆经竹如此,便知自己这女儿是真动了心了,不由蹙眉,“你小小年纪懂什么,你可知,如今朝中拥戴的都是二殿下,这三殿下母家卑微,成不了什么大器。” 陆经竹越听越是不乐意,索性站起身来,“可那二殿下一看就心悦陆观澜,难不成,女儿还能上赶着同陆观澜争一争?” 宋月梅却是眸光一闪,看向陆经竹,“有何不可?她陆观澜品貌不佳,这样的人,又岂能入得天家,就是陛下也容不下这样的人,免得污了天家颜面。” 陆经竹想起昨夜三殿下所言,便是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阿娘,那二殿下能否活过封王礼,还不一定呢,您且瞧着吧,女儿这回,没赌错。” 说罢,陆经竹转身就走。 宋月梅想要叫住,却蓦地一愣。 方才经竹说,那二皇子活不过封王礼?难不成,是云嫔要动手了? 云嫔将二皇子视作眼中钉她是知道的,可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寻得贤妃什么把柄,遍野没有动得二皇子。 这么说,云嫔如今,是想到什么法子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给王沁儿没脸 边想着,宋月梅便唤来丫头,让给陆经竹带个话。 丫鬟颔首,“二小姐方才离开院子不久,要不奴婢这就将二小姐请回来?” 宋月梅摇头,“不必了,你去告诉一声二小姐,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她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丫头闻言行礼道:“奴婢这就去告诉二小姐。” 陆经竹刚回了墨园,就见宋月梅院儿里的丫头来了。 把宋月梅的话带到后,陆经竹便让那丫头回去。 萍儿上前给陆经竹倒了杯茶,递给陆经竹,有些疑惑,“小姐,姨娘这是什么意思?” 陆经竹接过茶盏,细细想了想,又将茶盏放下,“阿娘是在告诉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人却可以。便是让我不要只顾着同三殿下交好。” “那小姐的意思是——”萍儿揣摩不到自家小姐的意思,却也知道,自家小姐如今是心悦三殿下的。 陆经竹笑了笑,“阿娘妇人之见,便是让她看看,她女儿也有选对人的时候,到时候,后悔的便只有她陆观澜。” 若她当上王妃,那陆观澜,还能拿什么同她争。 阿梨将王沁儿接来府上时,正巧赶上陆秉言下朝回来。 二人在门前相遇,王沁儿一见着陆秉言,便是一脸的娇羞。 陆秉言这些时日有诸多事忙着,都忘了自己这门亲事。瞧见王沁儿来了,顿时将朝中之事抛诸脑头,只满心欢喜。 王沁儿上前朝着陆秉言行礼,“陆大人,今日,陆大小姐邀奴家来府上吃茶,却是不知,陆大人也在。” 王沁儿本想着避嫌,却没想,一到陆府门口便能遇上陆秉言。 陆秉言一笑,“王小姐哪里话,如此一来,便是说明咱们有缘。” 王沁儿一脸含笑,掩面笑着。 一旁的阿梨见状,忙上前行礼,“老爷,小姐在院儿里备了新茶的点心,既然老爷已经下朝,不如也一道去大小姐院儿里用些。” 陆秉言本就想多与王沁儿相处,正想着还不知找什么借口去陆观澜院儿里瞧瞧,听见阿梨如此说,便顺水推舟道:“如此也好。” 说罢,便随着王沁儿一道去了陆观澜院子。 宋月梅这边刚同陆经竹置了气,这边儿又听丫头禀报,说是王沁儿来了,还正巧赶上老爷回来,便一道往陆观澜院子去了。 立时便大怒,“老爷可有让赵管家给我带话?” 丫鬟见宋月梅发怒,立马跪下道:“不曾,老爷一进门便同王大小姐去了桃园,连······连朝服都还未换,也没同赵管家说什么。” 宋月梅一拍桌子,“好,好。”好你个陆观澜。 原以为,陆观澜遣了心腹出府,是又给二皇子递什么信,谁知,这贱人竟又把王沁儿给叫了来。 眼看着老爷这些时日对她恢复了往日的宠爱,这个贱人就看不得她好了,便是非要让王沁儿登门来给她添堵。 想到此,宋月梅站起身,“让厨房里做些老爷爱吃的点心,晚些时辰,咱们也去桃园。” 桃园内,陆秉言正同王沁儿在院儿里赏画吟诗。 陆观澜在屋内瞧着,一脸的笑。 这时,阿梨端里盏茶来,递到陆观澜跟前道:“宋姨娘那边儿也叫人做了点心,估摸着,晚膳时分该过来了。” 陆观澜点点头,接过茶盏,“陆经竹今日可是同宋月梅吵了一番?” 阿梨点头,“宋姨娘院儿里的丫头说了,二小姐今日是发着气走的。” 陆观澜闻言一笑,轻轻啜了口茶,放下茶盏,“你去同赵管家说,让赵管家备些酒菜,送来我院子。” 阿梨颔首,随即转身下去吩咐小菊。 这时,就听见王沁儿在院儿里笑了起来,又见王沁儿站起身,朝着屋内的陆观澜道:“观澜你快来瞧瞧,方才我同你父亲赏画,你父亲非说这画上的是只老虎,可我瞧着,却像是只猫。” 陆观澜闻言笑着站起身,朝着院儿里走去。 到了近前,就见二人正拿着一卷画细细看着。 “观澜,你来说说,这画上松树底下的,究竟是只老虎,还是只猫呀?”陆秉言心情大好,见着陆观澜过来,语气也是比往日温柔许多。 陆观澜上前,接过画卷,瞧了瞧,又递给王沁儿,“我同王大小姐瞧得一样,是只猫。” 如今定了亲事,便是陆观澜也要改口,不再喊王沁儿姐姐。 “陆大人您瞧,奴家说什么来着,这分明就是只猫儿,”王沁儿抬头看向陆秉言,脸上尽是笑意。 陆秉言瞧着王沁儿如此娇颜,也不由大笑,“是是是,是猫儿,”说着,更是对陆观澜道:“我看呀,你就是帮着她。” 陆观澜也是一笑,“父亲说的哪里话,这女儿帮着母亲,不是应该的吗?” 王沁儿一听这话,立时羞红了脸,将画卷放下坐到一旁喝茶去了。 宋月梅这刚带着点心过来,便听见三人在院中说话,言语间,更是像一家人谈笑。 不由心头一恨,面上却端着笑,一脚踏进院儿门。 “什么猫儿狗儿的,竟是不知老爷如此高兴?”宋月梅进了院子,便朝着陆秉言走去,到了陆秉言跟前,便行礼。 陆秉言本已对宋月梅没了不满之心,可今日王沁儿来了,瞧着宋月梅又过来,不知为何,心头立时生出好些不满来。 脸色也是顿时沉下,道:“你来做什么?” 这话问得宋月梅很是没脸,就连王沁儿听了,也觉陆秉言此刻有些不悦。 可宋月梅到底是沉得住气,还是那副笑脸,看向王沁儿道:“这不是,想着王大小姐来了吗,便做了些点心,想着送来与王大小姐常常,想来王大小姐同我家大小姐如此交好,都是好姐妹,妾身自然也该好生照拂。” 陆观澜听了只觉可笑。 宋月梅这是生怕自己地位动摇。这明知如今王沁儿已是陆家未过门的大夫人,还说什么同她交好,把王沁儿抬到与她同辈,这陆秉言听了这话,又岂能高兴。 果然,就见陆秉言冷眼看着宋月梅,“到底王大小姐与我定亲,宋姨娘往后也该好生敬着才是。” 宋月梅被陆秉言如此一说,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便将手中的食盒放下,又将盒盖打开来,冲陆秉言笑道:“是,妾身记下了,也请王大小姐常常妾身的手艺吧。” 王沁儿脸色虽不大好看,可还是不想拂了宋月梅的面子,便起身颔首,“多谢宋姨娘。” 说着,就要伸手拿上一块点心。 这时候,陆观澜却一副甚为欣喜的模样道:“想来,宋姨娘是有心的,我瞧着,这些糕点可都是父亲素日里来爱吃的,”说着,看向陆秉言,“父亲,您看宋姨娘多用心。” 陆秉言冷哼一声,“是啊,你说是做些点心给王大小姐尝尝,怎的做的是我爱吃的?” 宋月梅一笑,“妾身这不是想着,往后王大小姐也是要嫁进咱们陆家的,既然将来要做老爷的大夫人,这也是该学着做些老爷爱吃的点心才是。” 王沁儿一听这话,伸到一半的手立时收了回去,随即便看向陆观澜,“观澜,我瞧着,今日我是不该来的。” 宋月梅这番话,便是在告诉王沁儿,她到底是新妇,不比宋月梅伺候陆秉言多年。 陆秉言听着这话觉着别扭,可也没听出什么不妥,见着王沁儿忽然说这话,也是不解,却又觉着,这王沁儿似乎也有些不识好歹来,便是回头朝王沁儿道:“既然是宋姨娘的心意,王大小姐便尝尝吧。” 陆观澜在一旁瞧着,见宋月梅满面上有了一丝笑,便上前将那食盒端过,唤来阿梨道:“阿梨,你可得好生学学咱们宋姨娘的手艺,这里头呀,可都是父亲爱吃的,咱们往后也该多做些给父亲送去才是。” 说着,又看向一旁委屈不已的王沁儿,“王大小姐,听说,你一手桃花酥饼做得是极好,想来,往后若是常做给父亲,父亲更是喜欢。” 宋月梅闻言眉头一皱,面上却是和善,“是了,想来,老爷也是爱吃旁人做的点心。” 陆观澜看向宋月梅,“宋姨娘是没尝过,王大小姐的桃花酥饼,那可是比外头的酥饼师傅都要做得好,”说着,转头看着陆秉言,“说起来,父亲之前还尝过,可使觉着合胃口?” 陆秉言不知这几人话里有话,只道是在讨论点心糕饼。 想了想,王沁儿送来的点心里头,好似确有一样桃花状的酥饼,很是可口,便笑道:“的确,王大小姐手艺绝佳,我很喜欢。” 王沁儿见着陆秉言又替自己说话,这才心头好受了许多,便是微微一笑,“若是陆大人喜欢,往后奴家多做些便是。” 宋月梅见此,越发觉着自己呆不住,便朝着陆秉言颔首,“既然妾身点心也送来了,那便不打搅老爷和王大小姐了。”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陆观澜却道:“别呀,宋姨娘不留下用了晚膳再走吗?我可专程备了酒菜呢。” 宋月梅似是没听见陆观澜的话一般,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陆观澜看着宋月梅的背影微微一笑。 宋月梅出了院子,只觉一身的晦气,面上更是再也端不住,只剩一脸恨意。 她今日过去,就是给这个王沁儿没脸儿的。 老爷自是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那王沁儿一个闺中女儿,又哪里能说的过她。 若不是陆观澜那个贱人,那如今,便是没这么多事,更是没王沁儿这个存在了。 越是这样想,宋月梅心头的怒火便越是压不住,转头便对身边丫头道:“明日,替我送封信给宫里。” 话落,一旁假山后的草丛里动了动。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迎娶王沁儿 入夜,阿梨刚送走王沁儿,又将摆在院儿里的晚膳撤了,这才回了屋子。 “小姐,我瞧着,宋姨娘今日像是故意的,”阿梨端了盏凉茶放在陆观澜床头,转身边拿起剪子将烛芯剪了,边道。 陆观澜微微一笑,在床榻上躺下,“她自然是急了,否则也不会上赶着找不痛快。” 阿梨剪了烛芯,放下剪子后又转身给陆观澜掖了掖被子。 “想来,宋姨娘往后可得把咱们院子盯得死死的了,”阿梨说着,转身拉上床幔。 陆观澜闭上眼。 宋月梅接下来自然是会盯着她院子,只是,宋月梅恐怕未曾料到,这短短几日,她已经把她想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宫闱是非她本不想沾惹,可谁知道,原来害了她和母亲的,可不止是宋月梅母女。 既然上一世这些人拿她和母亲的骨血一步一步往上爬,那这一世,她便亲自将这些人,一个一个拉下来。 翌日,陆秉言下朝后,便换了衣裳往王家去了。 宋月梅问起赵管家,赵管家也只说不知。 陆经竹丛墨园赶来霓轩阁,瞧着宋月梅正发愣,便上前道:“阿娘,听说昨日王沁儿来了?” 宋月梅回过神,看向陆经竹,“怎的?不与我置气了?” 陆经竹上前坐下,“女儿怎会同阿娘置气,只是听说,父亲今日刚回府,便换了衣裳去王家,却是不知为何。” 宋月梅也有些疑惑。 莫不是昨日陆观澜那小贱人说了什么? 她如今只是猜想,老爷是否想提早迎娶王沁儿过门,可想想,刘芸安丧期未过,依照陆观澜的性子,定是断然不会让王沁儿提早过门的。 可若非如此,老爷这时候跑去王家做什么?要只是为了朝中事,有什么不能在朝中谈的,还非得去一趟王家。 午后,陆秉言便从王家回来。 宋月梅听丫头禀报说,陆秉言一回府便让赵管家带人出去采买婚仪所用之物。 一听这话,陆经竹也有些慌了,忙站起身,“阿娘,您说父亲难不成这么快就要将王沁儿迎娶了?” 宋月梅却沉下心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淡淡道:“不会,若你父亲这时候要迎娶王沁儿,那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有位伦常。” 说着,看向一旁的丫头,“玲香,今日让你送的信,可有送进宫去?” 玲香颔首,“奴婢一早便将信送了去,想来,已经到了娘娘手里。” 宋月梅点点头,“那边妥了。” 只要有云嫔在,只要她手上一日有云嫔的把柄,那云嫔便得帮她。 正说着,就见赵管家来了,说是老爷在膳堂备了家宴,让姨娘小姐们都去。 宋月梅道:“大小姐呢?可是也要一同去的?” 赵管家道:“已经去了大小姐院子,大小姐说要来。” 宋月梅点点头,“行了知道了。” 说罢,便摆手让赵管家回去。 “阿娘,您说父亲这好端端的摆家宴做什么?还让咱们都去,”陆经竹神色还是有些担忧。 她如今同三殿下的事八字还没一撇,若是这时候父亲迎娶了王沁儿,那王沁儿又偏帮着陆观澜,那往后她说不定连门都出不去,再见上三殿下一面,那岂非难上加难。 再说了,陆观澜昨夜见着她同三殿下叙话,想来定是心生妒忌,也定会阻挠她同三殿下之事。 如此,实在不成。 瞧着陆经竹一脸的担忧,宋月梅却缓缓道:“急什么,你父亲是礼部尚书,再如何,也不敢叫所有人知道,他放着嫡妻丧期不管,就迎娶新人进门的。” 陆经竹闻言点点头,脸上的忧色却丝毫未减。 桃园内,陆观澜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又叫阿梨带了一碟子点心,这才慢慢往膳堂去。 路上,瞧见周素素像是在等着自己,一见自己过去,周素素便迎上前来。 “大小姐,妾身有一事,想同您说,”周素素朝着陆观澜微微施礼。 陆观澜笑了笑,“三姨娘有何事,还要这样等着我,我的院子就在那儿,什么时候说不是说?” 周素素左右看了看,“这事,恐怕不好在妾身去找大小姐说,若是被宋姨娘知晓,定然晓得是妾身同您讲的。” 陆观澜轻轻一笑,“那三姨娘便说说,究竟何事?” 周素素凑近陆观澜耳畔,低声道:“今日,宋姨娘给宫里头送了信。” 陆观澜扭头看向周素素,“三姨娘如何得知?” 周素素笑了笑,“妾身这些时日,都让玉儿盯着宋姨娘的行踪,昨日宋姨娘从大小姐院儿里出来,便吩咐玲香今日去送信,今日妾身又让玉儿跟着玲香,果然见着玲香一早出了府,奔着宫门去了。” 陆观澜笑了笑,颔首,“三姨娘有心了。” 说罢,便继续往膳堂去。 周素素见陆观澜如此平淡,便追上前去,“想来宋姨娘又要使什么的手段,大小姐不早些防范?” 陆观澜停住脚步,回头道:“有些人,防自然是防不住的。” 话落,陆观澜便不再理会周素素,径直走了。 周素素愣了愣,却是一脸疑惑。 她如今帮着陆观澜,也是知道,往后若不依附陆观澜,待到新夫人进门,她们母女便更不好过。 若是能叫陆观澜重新信任自己,往后的路子,也就不太差了。 况且,她如今已然对莲青没了指望,也不再管她,只要莲华还能许个好人家,也不枉费她帮陆观澜这一场。 走远后,阿梨才轻声道:“也不知这三姨娘打的什么算盘,咱们要信三姨娘的话吗?” 陆观澜笑道:“信,如何不信。” “可三姨娘从前也是反咬了小姐的,奴婢担心······”阿梨脸上有了一丝担忧。 陆观澜却道:“信,也不信。她同我说这些,不过也是为了陆莲华,想着往后在府中好过一些,可若真的让她为我做什么,自然是不能。” 阿梨晓得自家小姐最是有主意,便点头,“小姐自是有分寸的。” 膳堂内,陆秉言竟第一回头一个到。 见着陆观澜来了,便笑着招呼陆观澜在身边坐下。 陆观澜没有理会,依旧坐得远远的。 不多时,宋月梅和周素素也带着各自的女儿来了。 赵管家将菜摆上后,陆秉言难得开心道:“昨日宫宴,听说经竹一舞名动京都,想来,也是博了宫里贵人们的喜欢。” 陆经竹闻言一笑,“父亲哪里话,女儿自是不能与大姐姐相比,大姐姐昨日可是跟在皇后娘娘身旁,一步也不离的。” 陆秉言笑着点点头,随即端过酒杯,“实则,今日叫你们来,是想同你们说,下月初,我就要娶王家大小姐过门了,这些日子,我打算将府中修缮一二,你们各自的院子,我明日也让赵管家遣人去打理一番。” 陆经竹闻言脸色一变,蓦地看向宋月梅。 宋月梅却面上带着笑,像是丝毫没有听见陆秉言方才的话一般,“老爷说什么便是什么。” 陆秉言见着宋月梅也没有异议,不禁点点头,“说起来,芸安的丧期未满,我不该这时候迎娶新人,只是,昨日观澜也说,家中不好久无主母,她也思念母亲,想有个母亲好多照顾照顾自己,我便是想着,你们几个丫头都年幼,也该有个母亲疼疼。既然观澜都觉如此,那我便也该全了你们做子女的心情的才是。” 陆经竹睨了一眼陆观澜,见陆观澜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顾着用膳。 周素素看了看宋月梅,又看了看陆观澜。 这二位都没说什么,她自然也说不上什么话,便笑着举杯道:“那妾身在此,便恭贺老爷了。” 陆秉言哈哈一笑,也举过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就听宋月梅道:“只是不知,这事外头可知晓?” 陆秉言闻言,眉头一皱,“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月梅连忙放下筷子,笑着颔首,“老爷误会了,妾身是想着,毕竟老爷您是礼部尚书,这事虽全了大小姐想要个母亲关怀照顾之心,可到底还是不该办得太过热闹,否则,若是传到朝中,怕是对老爷不利。” 陆秉言闻言一愣。 他昨日听陆观澜说起,不介怀早日将王沁儿迎娶入门,便是满心欢喜,竟是未能想到这一点。 的确,如今他正得陛下重用,若是他堂堂礼部尚书都还犯了忌讳,那恐怕朝中对他不满之人,便会上谏弹劾于他。 如此一来,岂非得不偿失。 这时候,陆观澜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也放下碗,抬眼看着宋月梅,“宋姨娘想得真是周到。” 宋月梅回头,朝着陆观澜微微一笑,“大小姐过誉了,妾身也是为着老爷,为着咱们陆家着想。” 陆观澜心头忍不住冷笑。好一个为陆家着想。 前世母亲离世不久,宋月梅便缠着陆秉言将自己抬了主母,如今倒是会说,为陆家着想了。 想到此,陆观澜道:“话虽如此,可这话从宋姨娘口中说出来,好像不大合适。” 宋月梅勾起唇畔,“大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第一百五十四章 郊游 陆观澜站起身,朝着陆秉言微微颔首,“父亲,女儿已经用完了,这便先退下了。” 说罢,也不理会宋月梅的质问,转身便走。 宋月梅见状,立时红了眼圈,转头看着陆秉言,“老爷,您瞧,如今,妾身怕是在这府中过不下去了。” 陆秉言晓得如今陆观澜得了皇后的喜爱,已然成了皇后身边的红人。 虽然陆观澜这副样貌恐怕入不了天家,可到底在宫里头有脸面,往后也好带着经竹常去宫中露脸。 便抬眼道:“行了,观澜不过一句玩笑话,岂可当真。你是我的妾,是我陆家的姨娘,有什么过不过得下去的,往后这样的话少说。” 说罢,也起身离开。 见着陆观澜和陆秉言都走了,周素素便也起身朝着宋姨娘行礼道:“妾身近来身子乏累,也早些回去歇息了。” 正欲转身,就听宋月梅在身后阴恻恻道:“三姨娘,若是新夫人进门,怕是你往后的日子更难熬吧。” 周素素转身,“宋姨娘此话何意?” 宋月梅笑着起身,“你从前可是帮着我的,你觉得,如今咱们的大小姐还能容你?” 一旁的陆莲华也起身,上前扶着周素素,“阿娘,咱们回去吧。” 周素素闻言点点头,却听宋月梅又道:“要知道,三姨娘你还年轻,往后若是再得老爷宠爱,生个少爷,那地位,可就不是陆观澜能动得了的。三丫头四丫头也不必仰人鼻息不是?” 周素素不语,只是转身带着陆莲华陆莲青离去。 陆经竹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想到陆观澜今日如此嚣张,心中便涌上一股恼意,“阿娘,你同那些个下贱胚子说那么多做什么,咱们她们还有什么话好讲,等到三殿下封王,我看陆观澜还有什么底气横。” 宋月梅转头看向陆经竹,“你想做什么,娘也不拦着你,只是,你还是好生思量思量才是。” 陆经竹起身,“女儿自有分寸。” 回桃园的路上,一阵凉风吹来,冷得陆观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阿梨见状,忙上前替陆观澜披上薄氅,“幸得奴婢见着天儿深了,便带了这氅子,您瞧瞧,该是冷了吧。” 陆观澜笑了笑,拉紧了领口,“是啊,仲夏一过,也快立秋了。” 前世这个时候,便是外国使臣来朝的时候了吧。 想着,陆观澜转头道:“明日,你去请了王大小姐和陈大小姐,咱们去郊游。” 阿梨一愣,“郊游?” 陆观澜笑了笑,“是,郊游。” 翌日,陆观澜便让赵管家同陆秉言说,自己邀了王沁儿和陈若萱去京郊游玩。 陆秉言听闻有王沁儿,自然同意,便叫赵管家叫上几个家丁,好一路护送着。 陆观澜却让赵管家把人带了回去,只说几个姑娘家,有男子跟着,怕是不大方便。 宋月梅听说这个消息时,才将起身,便问玲香,“那老爷可准许了?” 玲香道:“老爷想着也是,便许了大小姐就带了阿梨一人。” 宋月梅沉思片刻,抬眼道:“那大小姐可已出府了?” 玲香摇头,“还未,赵管家才将从大小姐院儿里出来,奴婢便前去打听了,这会子该是在用早膳。” 宋月梅道:“那好,你去叫二小姐,让二小姐也跟着同去。” 玲香似有些为难,“可二小姐······定是不愿同大小姐一道的。” 宋月梅冷笑,“你去告诉二小姐,陆观澜此行定然没那么简单,什么郊游,不过是说辞罢了,老爷那边自有我去说,你只管叫二小姐跟去便是。” 玲香点点头,随即转身便往墨园赶去了。 看着玲香走了,宋月梅在妆台前坐下。 陆观澜这个时候对着王沁儿这样殷勤,定没什么好事,有经竹跟去看着,她也放心些。 此时陆观澜刚用完早膳,便叫小菊将碗碟撤了,就听见院子外头传来陆经竹的声音。 “姐姐,今日可是要出门郊游呀,”陆经竹提着一盒子点心,笑吟吟便进了屋。 陆观澜抬眼,“怎的?妹妹是想来送送我?” 陆经竹笑了笑,“妹妹想着,也是许久没有出门看看外边儿的景色,便想着,能跟着姐姐一道去。” 今日的陆经竹穿得格外粉嫩,倒比往日的楚楚可怜更添几分娇柔。 陆观澜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好啊,那边一同去吧。” 说罢,转身让阿梨更衣。 陆经竹倒是愣了愣。 原以为,她这样不请自来,依照陆观澜的脾性,该是会讽刺她一番,再打发回去的。 她本也不想跟着去,想着那两个都是陆观澜相熟之人,她去了也讨不得什么好,倒不如在府中给三殿下绣荷包。 可见陆观澜如此爽快地答应,她如今倒不好不去了。 不多时,陆观澜便换下寝衣从里屋出来。 今日的陆观澜打扮得格外素净,倒更衬得陆经竹美貌动人。 “阿梨,把二小姐送来的点心带上,咱们这就出府吧,”陆观澜说着,冲着陆经竹笑了笑,便转身出了屋子。 陆经竹回头看了眼萍儿,满心疑惑。 萍儿也有些奇怪,凑近陆经竹耳畔低声道:“奴婢怎的瞧着,大小姐今日甚是不大对劲。这往日里,也不见她给过您这样的好脸子。” 陆经竹眉头皱了皱,“罢了,既然阿娘让我跟着,那我便跟着,瞧瞧她究竟有什么名堂。” 陆观澜同王沁儿和陈若萱相约在京郊的竹园,陆观澜带着陆经竹赶到时,见着王沁儿和陈若萱已经到了。 见着陆观澜身后跟来的陆经竹,陈若萱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上前搀过陆观澜,道:“陆姐姐,怎么把她给带来了?岂不是扰了咱们的好兴致。” 陈若萱说话声儿有些大,叫身后的陆经竹听得是清清楚楚。 陆经竹捻着手帕的手紧了紧,面上却是一派温柔,“陈姐姐,大姐姐这是疼惜我,想着我不常出府,便带了我一道出来看看风景。” 陈若萱冷哼一声,“你这意思是,陆姐姐倒是天天儿的往外跑了?” 陆经竹连忙摆手,“陈姐姐误会了,经竹没有那个意思。” 陈若萱回头看向陆经竹,“甭了吧,我可没你这么个妹妹。” 王沁儿此时正在亭子里备了茶,瞧着三人过来,便笑着起身,“观澜,你来啦?” 说着,瞧见陆经竹,脸色也是不大好看,却还是维持着礼数,朝着陆经竹也招呼道:“既然二小姐也来了,便一道来用些茶吧。” 陆经竹闻言一笑,跟着上前坐下,“正巧,我做了些点心,好配着王大小姐的好茶。” 陈若萱依旧没给陆经竹好脸色,只道:“咱们王姐姐也做了点心,你做的那些,还是自个儿带回去享用吧,咱们没那个口福。” 陆观澜闻言失笑。 陈若萱就是这么个性子,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便是嘴里不饶人得很。 饶是陆经竹还端着小姐的样子,也经不住陈若萱这样三番两次的给她没脸儿,索性起身道:“我身子有些不大舒服,那还是不打搅三位姐姐,我自行去园子里头逛逛吧。” 说罢,便冲一旁的萍儿使了个眼色,转身便走。 看着陆经竹一走,陈若萱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忙凑到陆观澜跟前,“陆姐姐,我同你说,听说西荛国的使臣要来访,那西荛盛产美男子,想来这次来的使节,该是那俊美无匹的才是。” 陆观澜笑着伸手一戳陈若萱鼻尖,“你这丫头,成天竟惦记这个,西荛国来的人,又岂是咱们能轻易见着的。再说了,你一个闺中小姐,说这话也不害臊。” 王沁儿笑着给二人添茶,也道:“我倒觉着,若萱说得没错,我从前也听人说起过,说那西荛的男子,个个好看得紧,该是比那大禹国的男子好看百倍的。我还听说,大禹国的个个骁勇善战,身形都壮大无比,个个都是莽夫。” 陈若萱冲着陆观澜一挑眉,“瞧吧,我说什么来着,还是王姐姐懂我。” 陆观澜笑着端过茶盏,“王大小姐快当我母亲了,你呀,往后若是称我一声姐姐,便不能再叫她姐姐。” 王沁儿闻言面上一红,“观澜,你这说得······” 陈若萱立时打趣道:“是了,往后我也该称王姐姐一声陆大夫人才是,我瞧着,咱们陆大夫人还害羞起来了。” 陆经竹还未走远,便听见亭子里传来三人的说笑声,不由恨意顿起。 萍儿也听见后头的调笑声,有些心疼地看着陆经竹,“小姐,也不知姨娘叫您跟来做什么,还平白受了陈大小姐的辱。” 陆经竹冷笑一声,“陈若萱她不过仗着自己有个有军功的爹,有什么了不起,我看她陈家什么时候倒霉。” 萍儿点头附和,“是了,不过奴婢方才听见陈大小姐说什么西荛使臣,那西荛国的男子,当真有那么好看?” 陆经竹怒气消了消,便道:“那西荛国,我原也是在书中看过,那典籍之中便有记载,说西荛物产丰富,山清水秀,自是养人,想来,西荛的男子也该是个个俊美。” 萍儿一笑,“那西荛国的女子,也太有福气了。” 陆经竹冷哼,“福气?那西荛国的男子算什么,比不得咱们三殿下雄韬伟略,你且瞧着吧,三殿下同我说了,来日定不负我。” 正说着,忽见前头竹园池边立着一个身影。 陆经竹一愣,随即面上一喜。 第一百五十五章 陈若萱怼陆经竹 “雨竹,你说,今日陆观澜约了王家和陈家大小姐在此,她可真会来?”成野站在竹园池旁,望着满池枯荷道。 雨竹颔首笑道:“属下打听得真真儿的,这陆大小姐确会来此。” 成野点点头。 母妃让他接近陆观澜,更是同他言明,这陆观澜如今是陆家的嫡长女,名下还有母家的票号做靠山,加之那日在云熹宫,陆观澜已显露其心智聪慧。 他早前还以为成墨身边有什么能人,可为成墨献计,才叫他屡次三番都未能得手。 如今看来,便是这陆观澜从旁相助了。 陆观澜虽容貌尽毁,可有如此心计的女子跟在身侧,定对他大有助益。 就算做不了正妃,那做个侧妃也是好的,至少,要比将陆观澜留在成墨身边得好。 正想着,忽听得池中传来落水声。 成野循声望去,就见一只绣鞋落在那池中。 一转眼,便瞧见陆经竹正被身边丫头扶着,蹲着身子往外探,似是要将那绣鞋给拿回来。 成野眉头一皱,冲一旁雨竹道:“去瞧瞧。” 陆经竹此时正奋力往池中的绣鞋处探出手去,却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栽下去。 身后蓦地伸出一双手,稳稳当当地将她揽了回来。 陆经竹佯装诧异,随即抬首一看,便连忙站稳了往后退了两步,行礼道:“奴家见过三殿下。” 成野回头冲雨竹道:“去,将陆二小姐的绣鞋给捞回来。” 雨竹颔首,随即跳入了池中,将陆经竹的鞋给捡了回来。 “二小姐怎会在此?”成野接过雨竹捡回的绣鞋,递给陆经竹。 萍儿连忙上前接过,取了怀中的绣帕给陆经竹仔细擦着。 陆经竹一副娇羞模样,微微垂眸,“今日,奴家跟着大姐姐一道出来郊游,大姐姐同闺中密友有话要说,奴家······不好在一旁碍眼。” 成野闻言眸光一闪,道:“那大小姐如今在何处?” 陆经竹一愣,“大姐姐······如今正与王家姐姐和陈家姐姐在亭中叙话。” 成野点点头,“既然陆大小姐也来了,那本殿下也该去打声招呼才是。” 说罢,便转身就要走。 陆经竹怔了怔,瞧着成野头也不回地朝着亭子而去。 一旁的萍儿出声提醒,“小姐,咱们还回去吗?” 陆经竹这才回过神,却忽然觉着面上有些难堪。 三殿下他——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她见着三殿下在此,便带着萍儿悄悄绕到一旁,再假意让鞋子落水。 原本想着,借此机会好同殿下说说话,可谁知,一听说陆观澜来了,就连三殿下也都丢下她不管。 这陆观澜,实在是个贱人! 萍儿瞧着陆经竹一脸的怒容,便小心翼翼又道:“三殿下都走远了······” 陆经竹扯了扯嘴角,“那咱们便回去吧。” 成野远远便听见亭中传来笑声,待走得近些,便瞧见陆观澜坐在王沁儿和陈若萱当间儿,一副安静的模样,甚是乖巧。 见此,成野忽然想。 往日见着陆观澜,对他不是冷冰冰的便是剑拔弩张的模样,却是不知,她也有这样安宁乖巧的样子。 想着,成野一笑,走上前去,“想来真是巧得很,没想陆家大小姐也在此。” 亭中陈若萱和王沁儿闻言看去,见着成野朝着这边而来,便连忙起身行礼。 陆观澜原本还言笑晏晏的模样也变了,换做往日那副淡淡的面容,也站起身来。 成野摆摆手,“三位小姐不必拘礼,本殿也不过是刚巧出来散心,既然有缘相逢,便前来同三位小姐说说话。” 陆观澜眸子里尽是寒意,面纱下的嘴角却泛起一抹嘲讽。 什么有缘相逢,不过是提早布局罢了。 她一早便放出消息,等的,就是成野。 只是看这模样,想是陆经竹也不大争气,这还没多久人就来了。 正想着,就见不远处的小径上,陆经竹匆忙赶了回来。 “殿下怎走得这样快,倒让奴家有些追不上,”陆经竹跟上来,便笑着冲成野道。 成野心底莫名生出一股烦闷,面上却彬彬有礼,回头道:“本殿以为,二小姐还要在池边多逛逛,便没顾得上,是本殿的不是。” 陆经竹闻言掩嘴一笑,“殿下哪里话,倒显得奴家不懂礼数了,怎敢劳烦殿下牵挂。” 陈若萱见不得陆经竹矫揉造作,忍不住凑近陆观澜耳畔低声道:“瞧着他俩打情骂俏,倒没咱们什么事儿了。” 陆观澜失笑,“你呀,可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这时,成野刚回头,瞧见陆观澜眼中有了笑意,便道:“不知陆大小姐同陈大小姐说什么高兴事儿,可否说来与本殿也听听?” 陈若萱立马闭了嘴,勉强一笑,“殿下,既然来了,便也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成野正有此意,面上挂着春风般的温和笑容,冲陈若萱点点头,“既然陈大小姐相邀,本殿便不客气了。” 说罢,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见着成野坐下,陈若萱也拉着陆观澜和王沁儿坐下。 这亭中只有四只石凳,这四人一坐,便没了陆经竹的位置。 陈若萱假意讶异,“哎呀!咱们这凳子只有四只,倒是不知让二小姐坐哪儿了。” 陆经竹忍住心中的怨恨,面上却还是那般温顺,“无碍,三位姐姐坐着便是,妹妹站着。” 陆观澜瞥了一眼陆经竹,瞧见陆经竹拽紧的手帕,心中一笑。 前世在宫中,陆经竹没少用这种法子羞辱自己,如今,倒是一报还一报,让她自己也尝尝被羞辱冷待的滋味了。 成野也转头看了眼陆经竹,却不作声。 王沁儿小心取过新的茶盏,替成野斟上茶,递给成野,“三殿下,这是民女家中带来的茶叶,比不得宫里头的好茶,还请三殿下见谅。” 成野笑着接过,细细品茗了一番,点头道:“王大小姐不必谦虚,这泡茶的手艺,可比宫里头的好。” 陆观澜嘴角又染上一层讽意。 想来,前世她为着成野爱喝茶,便尽心学了制茶的手艺,也不过是成野一番假意夸赞罢了。 “这临秋的风光景色,也是美不胜收,想来今日秋猎,三位小姐也是愿意前去的吧?”成野放下茶盏道。 宫中每年举办秋猎,便是京中贵眷皆要前往。 成野这样问,只是想知道,陆观澜去不去罢了。 陈若萱最喜秋猎时节,听见成野说起秋猎,顿时便心生欢喜,笑道:“自然要去,去年我父亲还猎了只野鹿送给我呢。” 王沁儿也道:“民女自然也是愿意去的,只是,民女身子偏弱,母亲她······时常教导民女不要常在外头抛头露面······” 陆观澜闻言,伸手拍了拍王沁儿,“王大小姐不必忧心,想来此次秋猎,父亲会带上你的。” 王沁儿一听这话,忙垂下头去,脸上又染了一抹娇羞。 成野也早有耳闻,晓得这陆尚书同王家大小姐定了亲,往后,这王大小姐便是陆家大夫人,有陆尚书带着去秋猎自是没什么。 只是,他还记着,陆家原配丧期未满,难不成,这陆尚书这么早便想将王家大小姐迎娶入门了? 这时,就听陆经竹忽然道:“王姐姐且安心才是,父亲如今对您宠爱非常,到时定会带您在身边。” 陆观澜一番话听着无碍,可不知为何,陆经竹这话说来,倒显得王沁儿不知廉耻不懂礼数,还未过门,便惦记着过门后的事了。 瞧着王沁儿面露难堪之色,陈若萱头一个便要站出来为王沁儿抱不平,便开口讽刺,“再宠爱哪儿有宋氏姨娘受宠,听说这还未过门,就上门给陆姐姐母亲敬茶去了。想来,宋家也真是好教养,养了这样一个好女儿。如今,宋姨娘又养出陆二小姐这样的好闺秀,倒是真叫人羡慕。” 陈若萱这话说得过份,倒让成野听得眉头一皱。 陆经竹见着成野面色不好看,便接话道:“陈姐姐这话说得,实在叫人难堪。” 说着,眼中就泛出泪来。 陈若萱见着陆经竹如此,便更是不依不饶,扭头冲陆观澜道:“陆姐姐,倒是不知,您这二妹妹说哭就哭的本事,是否也是跟着宋姨娘学来的。” 陆观澜还未开口,便听成野道:“够了。” 说着,看向陈若萱,“陈大小姐,言语莫要失了分寸!” 陆经竹眼眶虽含着泪光,心底却是一笑。 这三殿下的母妃云嫔娘娘也是妃子,算起来,这云嫔娘娘也是妾,三殿下便也是庶子。 当着三殿下的面儿这样说,这陈若萱也真是找死。 就听陆观澜道:“好了,在这亭中久坐也有些无趣,三殿下若是累了,那便在此好生喝茶歇着,民女告退。” 说着,站起身对陈若萱使了个眼色。 陈若萱受了成野的呵斥,又兼看不惯陆经竹的作派,便也跟着陆观澜站起身,朝着成野行礼道:“三殿下,民女也告退了。” 王沁儿见二人都要走,自己自然也想留在此处,便也随着起身。 陆经竹见着三人要走,心中自然高兴,便道:“三殿下,奴家今日带了些亲手做的点心,不如,三殿下便留下来尝尝再走?” 成野本还高看一眼陆观澜,却见着这几个嫡出小姐都是这般的瞧不起陆经竹,心中便对陆观澜有了些失望。 索性转头对着陆经竹笑道:“甚好。” 几人出了亭子,便在竹园里头四处走着。 陈若萱似还气不过,抱怨道:“这三殿下可真是,竟为了陆经竹那样的货色喝斥于我。” 王沁儿叹了口气,“你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三殿下是云嫔娘娘所生,我听说,这三殿下便是因身份不好,便不被陛下看重。咱们在他面前这般的说二小姐,你张口闭口的妾,三殿下自然是要发怒,帮着二小姐说话的。” 陆观澜却是微微一笑,拍了拍陈若萱手背,安抚道:“往后,你这性子该是得改改,对着外人别什么都说,吃亏的,便是你自己。” 陈若萱一撇嘴,不说话了。 临到傍晚时分,几人在园子里也逛累了,便说要回去。 阿梨轻声问陆观澜:“小姐,咱们要去带二小姐一道回去吗?” 还未等陆观澜开口,就见不远处走来成野的随从雨竹。 雨竹到了近前,朝着陆观澜微微颔首,“陆大小姐,咱们三殿下要属下告知您一声,二小姐就由殿下送回府,您无需担忧。” 陆观澜闻言一笑,“那便,多谢三殿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陆经竹同成野的传言 回府后,陆观澜便让阿梨准备了晚膳。 没一会儿,却见宋月梅找来了。 “小姐,瞧着这宋姨娘来者不善呀,”阿梨刚给陆观澜摆上碗筷,便瞧着宋月梅从外头进来。 陆观澜抬眼看向院落,见宋月梅一脸的阴沉。 “大小姐,”宋月梅径直进了屋子,倒也丝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陆观澜扭头冲阿梨道:“去,给宋姨娘也备双筷子。” 宋月梅却是冷笑一声,“别,大小姐,妾身这会儿来找您,可不是为着同您一道用膳的。” 陆观澜垂眸,夹了一块翡翠糕,“那宋姨娘来找我是为何事?” 宋月梅眼里尽是寒意,直勾勾看着陆观澜,“大小姐,咱们二小姐今日可是跟着您一道出的府,怎的您回来,二小姐却没跟着回来?” 陆观澜眼皮都没抬一下,将翡翠糕送入口中,甚是满意地点点头,道:“二妹妹的确随着我一道出府,可她愿意让三殿下给送回来,我还能绑了她回来不成?” 宋月梅一愣。 她原以为,陆观澜又使了什么计,想害经竹。 可她贸然发怒质问,又怕经竹真受了什么伤。 这会子听陆观澜这样讲,心头便是一怒。 “既然如此,那经竹为何迟迟还未回府?莫不是,大小姐诓妾身呢吧?”宋月梅脸色依旧不好看。 陆观澜抬眼,“是不是诓宋姨娘,待会儿二妹妹回来不就知道了?” 这时,就见着玲香从院子外头匆忙跑来。 一进屋,都未来得及朝陆观澜行礼,便凑近宋月梅耳畔低声几句。 宋月梅闻言立刻站起身,朝着陆观澜微微颔首,“是妾身误会大小姐了,妾身这便告辞。” 陆观澜不语,看着宋月梅急匆匆出了院儿门。 阿梨上前给陆观澜倒上茶,“瞧着,二小姐同三殿下是相谈甚欢了。” 陆观澜微微一笑,“陆观澜同三殿下,也是相配的。” 毕竟,这两人前世不就“相爱相惜”了吗。 宋月梅一回院子,就见陆经竹已经等候在院子里。 宋月梅上前便扬手给了陆经竹一巴掌。 陆经竹整个人更是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月梅,“阿娘······” 宋月梅满脸怒气,“进来!” 二人相继进了屋,宋月梅便遣退了屋里的丫头,只让玲香和萍儿守在屋外。 “我让你跟着陆观澜同去,不是让你上赶着去贴那三皇子的!”宋月梅坐下,刚端起茶盏,又放下,手更是因为发怒而忍不住发抖。 陆经竹却是一脸委屈,捂着被打红了的半边脸,眼里带了泪水,“阿娘,你是让我跟着陆观澜,但你可知道,那陆观澜是怎的带着那两个贱人羞辱女儿的?女儿受了委屈,若非偶遇三殿下相护,女儿又怎会这样有脸面的回来。” 宋月梅看着陆经竹,“受辱?她们几个黄毛丫头,能让你受什么辱!我瞧着,你就是肆意妄为,一心之念着你那三殿下!” 陆经竹猛地站起身,“是!女儿的确一心念着三殿下,可那又如何?三殿下待女儿很好,阿娘你怎的也瞧不起三殿下这样的人中之龙?你也是妾,我也是庶出,既然都是庶出,咱们便更该帮衬着三殿下才是!” 宋月梅立时讲一旁的茶盏扫落在地,“你竟敢对阿娘如此说话!” 陆经竹冷笑,“阿娘,好歹您也是帮过云嫔娘娘的,说起来,咱们同云嫔娘娘也是一条船上的人。当初您求着云嫔娘娘帮咱们的时候,是何等的低三下四,怎的,如今阿娘便瞧不起云嫔娘娘,瞧不起三殿下了?” 宋月梅此时已是怒不可遏,站起身来就又要给陆经竹一巴掌。 陆经竹却仰起脸来,“打啊!阿娘你今日就算是打死了女儿,女儿也要站在三殿下那头!” 宋月梅却忽的笑了,随即坐下,缓了口气,这才道:“好,好,既然你愿意跟了三殿下,也不是不可。你说三殿下待你好,那你告诉阿娘,这三殿下待你,是怎么个好法儿?” 陆经竹见宋月梅不再生气,便也坐下,将今日竹园之事一一同宋月梅讲了。 听罢,宋月梅凝眉沉思片刻。 随即道:“既然三殿下对你如此上心,你且好生把握便是,只是,二殿下那边,你也不可放弃,别叫陆观澜那贱人得了便宜。” 陆经竹一笑,“阿娘放心,且不能够的。” 翌日,陆秉言刚下朝,一回府便怒气冲冲将众人叫来了前厅。 陆观澜才将起身,听赵管家说,今日陆秉言一回来便摔杯子发脾气,心里头却是一笑。 “赵管家先去知会其余人吧,奴婢这便伺候小姐更衣,”阿梨在一旁给陆观澜端来热粥,朝着赵管家颔首道。 赵管家点点头,“大小姐可得快些,老爷今日可是发了大脾气的。” 陆观澜点点头。 瞧着赵管家走了,阿梨这才道:“小姐放心,奴婢找的是外头的人,是让小菊昨夜悄悄出的府,她们查不到咱们身上。” 陆观澜笑了笑,端起鱼片粥来轻轻喝了一口,“想来,宋月梅母女如今该是高兴才对。” 待用完了早膳,陆观澜才带着阿梨缓缓到了前厅。 此时,众人已经到了。 陆秉言见着陆观澜姗姗来迟,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着一张脸看着站在一旁的陆经竹。 “父亲这是怎的了,怎的刚回来便发这样大的脾气?”陆观澜在一旁坐下,看向陆秉言。 陆秉言冷哼一声,看向宋月梅,“你教养的好女儿!” 陆经竹此刻眼眶微红,看来是要哭。 周素素不明所以,只是带着两个女儿安静坐着。 只是瞧见陆秉言如此阵仗,便忍不住看向陆观澜。 说不一定,这事儿又和她家这位大小姐有关。 宋月梅这时开口道:“老爷,那外头的不过都是传的闲话,您怎可当真呢?再说了,前段儿时间大小姐不也同李将军传过闲话吗,这不过些时日便都散了。” “闲话?”陆秉言嘴角忍不住抽动,“你管这叫闲话?你可知道,这闲话都传到朝中,传到陛下耳朵里了!” 陆观澜笑着看向宋月梅,“宋姨娘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前儿同李将军的闲话,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您自个儿心里有数。就是不知,这如今咱们家难不成又传出什么闲话了?” 陆经竹见陆观澜如此,顿时有些气不过,扭头冲陆秉言道:“父亲,女儿只是被三殿下送回府罢了,女儿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听这话,陆秉言一只茶杯便朝着陆经竹脚下摔去。 “只是被三殿下送回?那你告诉我,为何外头人人都说,昨日在竹园,瞧着你同三殿下搂搂抱抱不成体统!你可知道,封王礼在即,我在朝中都还没偏帮着那位皇子,你这倒好,便是告诉所有人,咱们陆家是三殿下的人了?”陆秉言满脸怒气,这怒气都甚于当初对着陆观澜。 陆观澜轻轻一笑。 其实她这位父亲大人心中属意的人选一直都是成墨,前世便也是将陆经竹嫁给了成墨的。 对着成野,陆秉言心中一直介怀其家世,觉着成野不受宠,将来登不了帝位。 可如今,这悉心养育了数十载的宝贝女儿,却跟心里瞧不上的成野有了瓜葛,怎叫陆秉言不气。 虽说前世成野登基后,陆秉言也后悔,可如今这会儿,又哪里能想到这些。 周素素这会儿算是听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原是陆经竹同那三殿下传出艳事。 就连周素素都知道,陆秉言一向在朝中不亲近哪位皇子,这才得了皇帝喜爱。 如今这事一出,怕是对陆秉言影响颇大。 也不知,宋月梅和陆经竹如今该如何。 宋月梅虽也不喜陆经竹同三殿下走得太近,可也不愿让周素素和陆观澜看笑话。 便开口道:“老爷,这话都是无稽之谈,您怎可因着外头人的闲话,而对经竹如此发怒,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坐实了咱们家同三殿下有牵扯?” 陆秉言缓了缓心神,“你好好管管你的女儿,若再发生这等事,休怪我将你们赶出家门!” 说着,陆秉言站起身,又朝着陆经竹道:“这些日子,你给我在院子里老实待着!一步都不许踏出院儿门!” 说罢,陆秉言便转身回了书房。 周素素见状,起身跟上前去,“老爷,妾身今日做了点心,这便给老爷送去。” 近来安生许多的陆莲青看了看陆经竹,又看了眼陆观澜,也站起身来,朝着陆莲华道:“姐姐,这儿没咱们什么事儿,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罢,便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陆莲华见着这三人似乎还有话要说,也不愿留着,忙朝着陆观澜行了一礼,跟着陆莲青便离开前厅。 陆观澜倒是不急,端过茶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又对着阿梨道:“阿梨,找两个人来,把这地上的碎瓷给打扫了,若是扎伤人可就不好了。” 阿梨颔首,“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这时,宋月梅却起身,拦住阿梨的去路,又看向陆观澜,“大小姐,这事,恐怕不是外头人传的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西荛使臣来京 陆经竹抬眼,“宋姨娘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 宋月梅又是一声冷笑,“听不明白?大小姐,昨儿经竹可是同大小姐一道去的,怎的大小姐没同三殿下传出这等事,偏偏是经竹?” 陆观澜站起身,“宋姨娘若要这样说,那我便要问问二妹妹了,”说着,扭头看向陆经竹,“这让三殿下送二妹妹回府的,可是我?” 陆经竹红着眼眶道:“大姐姐这是什么话,昨日我是答应让三殿下送我回府,可到底外头的人可认不得三殿下的马车。” 陆观澜道:“是吗,我来时路上可听底下丫头们说了,说是三殿下的马车就停在大门外头,三殿下可是牵着妹妹的手下来的。怎的,这事难不成是我胡诌的?” 陆经竹闻言立时脸色一变,“大姐姐,你可莫要胡说!” 陆观澜见此,也笑了笑,“胡说?这都叫人瞧见了,还用得着我胡说?” 说罢,陆观澜一转身,“阿梨,还不赶紧叫人来收拾。” 阿梨颔首行礼,便看向宋月梅,“宋姨娘,奴婢害得去叫人呢。” 说着,便绕开宋月梅,转头便走。 陆观澜也道:“这没什么事,宋姨娘也带着妹妹快些回去吧,这二妹妹,还得禁足呢。” 宋月梅看着陆观澜头也不回地走了,便转身看向陆经竹,“你果真同三殿下如此亲近了?” 陆经竹迟疑了半晌,点点头。 宋月梅眉头一皱,“你呀!私下里如何我就不说你了,这大庭广众之下,怎可叫人看了去!” 说着,转头冲萍儿道:“还不快送二小姐回院子里去。” 陆经竹却有些不服,“阿娘,你悄悄陆观澜,如今连她身边的丫头都敢对您无礼,如今女儿又被禁了足,往后咱们在这府里还怎么过!” 宋月梅却道:“我看你是真被那三殿下迷了心窍,你父亲的用意,你可曾好生想过。你是咱们陆家的希望,以后便是要登上那后位的,你父亲心中一直属意的是二殿下,你倒好,同三殿下搅和在一起,你父亲怎能不生气。你回去好生想想吧!” 说罢,也不管陆经竹如何,冲萍儿使了个眼色。 萍儿瞧见宋月梅那阴沉的脸,立马上前扶过陆经竹,“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纵使陆经竹再不服气,也拗不过陆秉言的禁足,只得转头怒气冲冲地走了。 玲香上前搀扶着宋月梅,“姨娘,小姐是不懂您的苦心,您也别气恼。” 宋月梅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长大。” 立秋之后,大成国便迎来西荛使臣。 皇帝着礼部尚书陆秉言全权负责,陆秉言便是忙得焦头烂额。 桃园里,陆观澜一派闲散,每日里侍弄侍弄花草,再不然,便是习些字画。 “小姐,听闻今日便是西荛使臣进京的日子,咱们可要去凑个热闹?”阿梨从院子外头买了笔墨回来,一进院儿里便瞧见陆观澜又在作画。 陆观澜放下手里的笔,接过一旁小菊递来的茶,“怎的,阿梨是想去瞧瞧那西荛的美男子?” 阿梨面上一红,“小姐您就打趣奴婢。” 小菊也一脸的笑意,“奴婢觉着小姐说得没错,想来,是阿梨姐姐想嫁人了吧?” 阿梨闻言便上前就要捏小菊的脸,小菊连忙躲在陆观澜身后,“小姐您瞧,阿梨姐姐这是被奴婢说中了。” 陆观澜喝了口茶,笑道:“罢了,这许久也没出府瞧瞧了,待会儿你去告诉赵管家,让赵管家同父亲知会一声,就说咱们去临江楼吃些点心。” 阿梨颔首,“是。” 临江楼上,陆观澜挑了处临江而坐的雅间。 面前桌上,都是陆观澜素来爱吃的点心。 阿梨往外张望了许久,转头道:“小姐,咱们不临街而坐,怎的靠着江畔,这哪里能瞧见西荛使臣。” 今日难得带了小菊一道出来,小菊正陪着陆观澜吃糕点,听见阿梨如此说,也有些奇怪,“是呀,咱们靠着江边坐着,那西荛使层又不会在水里游。” 陆观澜闻言一笑,却是不语。 这西荛使臣今日来京,来的,便是这临江楼。 她还记着,前世听说这西荛使臣在临江楼救下一名女子,后又向皇帝求娶这名女子,皇帝本都已答应下这门婚事,打算过些时日便赐婚,岂料不知怎的,这名女子没多久便意外死了。 西荛使臣伤心欲绝,竟失魂落魄地死在了大成。 再后来,此事不了了之,西荛也并未前来兴师问罪。 前世里她也没见过这西荛使臣什么样,今日便是来这临江楼瞧瞧。 这时,就听楼下大堂一阵喧闹。 陆观澜站起身:“走吧,去瞧瞧西荛使臣。” 阿梨和小菊俱都一愣,疑惑着跟在陆观澜后头出了房门。 楼下大堂内,几名侍卫阵列两行,迎着外头的人往里走。 堂内不少看热闹的都伸长了脖子,议论纷纷。 这时,陆观澜忽然瞧见队伍里有个熟悉的身影,不由一愣。 阿梨也瞧见了,诧异道:“小姐,怎的李将军也来了?” 这时,就听一旁路过的食客说着话。 “这西荛使臣真是好大的阵仗,这吃个饭,还叫李将军护送。” “可不是吗,走呗,咱也下去瞧瞧,这西荛国的男子究竟有多好看。” 说着,就见二人相继下了楼。 小菊问:“小姐,咱们也下去瞧吗?” 陆观澜站在凭栏处摇头,“不了。” 今日李尽公事在身,她若是露面,李尽定然会来见她。 她只是带两个丫头来瞧瞧西荛使臣,可不想结识这使臣。 正想着,却觉一道目光朝自己投来。 放眼瞧去,就见李楼下的李尽已然瞧见了自己。 陆观澜心道不好,转头便回了屋子。 阿梨和小菊莫名其妙,也跟着回了雅间。 “小姐,咱们还没瞧见那使臣什么模样呢,”小菊道。 阿梨却有些担忧地看着陆观澜,“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看着陆观澜这举止有些反常,阿梨第一个担心的便是陆观澜是否哪里不舒服。 陆观澜摇头,“无碍,只是外头太吵闹,想进来清静清静。” 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便听得李尽在外头喊道:“怎的见着我就躲?我要吃人吗?” 阿梨看了眼陆观澜,见陆观澜无动于衷,便问:“小姐可是不想见李将军?” 陆观澜叹了口气,“开门吧。” 阿梨闻言将门打开,就见李尽一身盔甲地走了进来。 见着陆观澜脸色不大好看,便问:“你怎么了?” 陆观澜摇头,“今日李将军有事在身,怎的还放着西荛使臣不管,上来寻我?” 李尽笑了笑,“多日未见,我瞧着,你是消瘦了。” 陆观澜眉头一皱,“李将军还是去办事吧,我今日就是来吃个点心。” 李尽却往凳子上一坐,“这满京都的都晓得,今日西荛使臣来了,我这不过是陛下未表友好,才让我一路护送着,外头这么多人,难不成这使臣还能出什么意外?” 阿梨见李尽坐下,便给李尽倒上茶。 李尽接过茶盏一笑,“你身边这丫头倒是越来越懂事。” 陆观澜轻轻一咳,阿梨立马转头回了陆观澜身后站着。 瞧着小姐脸色愈发不好看,阿梨也是为难。 这李将军和小姐,她真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若是不懂事,还不知这李将军会想什么法子威胁于她,可若是懂事,小姐又觉着她成了别人的奴婢,也不高兴。 想到此,阿梨忍不住在心底叹气。也不知小姐什么时候才能成了将军夫人,到时候,她也没这么难做人了。 李尽正又想开口,却忽听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李将军可是有什么好事背着在下偷偷干?竟撇下在下,独自躲到着屋子里来了?” 李尽眉头一皱,看了看陆观澜。 陆观澜正端起茶盏,面色淡然。 “我还是先安置一下使臣再来陪你吧,”说着,李尽便站起身。 刚一打开门,就见着外面的男子一侧身溜了进来,一见里头坐着一位小姐,便笑道:“哟,可是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姐,在下唐突了。” 说着,朝着陆观澜拱手施了礼。 随即,又转头看向李尽,“李将军,您这是要去哪儿?” 李尽回头,“我已替使节安排了雅间,使节还是随我来吧。” 面前男子一袭白衣胜雪,风姿倒婉约无匹,容貌更是冶丽异常,同李尽站在一处,更衬得男子眉眼间比女子还娇柔,丝毫没了男子气概。 小菊和阿梨都不禁看得一愣。 陆观澜却好似毫不在意,只是看向李尽,“李将军,还是早些带使节回去,也好尝尝咱们大成国的美食美酒才是。” 听见陆观澜说话,男子一笑,“在下闻若非,敢问小姐芳名?” 李尽见状,心头有了一丝醋意,忙上前一把揪住男子的衣襟,“使节舟车劳顿,还是去雅间歇息吧。” 说着,便将那使臣生生给拎了出去。 见着二人走了,阿梨和小菊这才扑哧一笑。 “小姐,奴婢怎么瞧着,那西荛使臣弱不经风,倒比咱们还柔弱些,”小菊忍不住笑道。 阿梨也道:“竟没想,外头说得都是真的,这西荛使臣,还真是俊美。” 陆观澜却不语,只是放下茶盏,“好了,既然你俩都看过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说罢,便站起身来。 这时,就听得外头走廊传来一声怒喝:“你们要做什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陆观澜救美 紧接着,便听见一阵打斗声,再然后便传来了女子的哭喊声。 陆观澜眉头一皱。 前世里这西荛使臣英雄救美,竟没想这一世救到她门前来了? 这时候,陆观澜将门打开,便瞧见外头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男子正护着身后同样衣装简朴的女子。 女子年岁瞧上去比挡在身前的男子小些,倒也小不了两岁。 陆观澜在一旁瞧着,便猜想这二人是兄妹。 这兄妹二人跟前,站着三个打扮甚好,模样却带着痞气的男人。 为首的男人一脸的冷笑,望着年轻男子道:“得了吧,真以为今日你们来求老爷,老爷就能放过你们,好叫你们回了家去?欠了咱们老爷的钱,那就让你妹妹还还!” 说着,为首男人一摆手,示意身后二人上前去将女子拉出来。 年轻男子护着妹妹往后退了两步,“只要秦大老爷放过我妹妹,让我当牛做马都行的!” 为首男人嘿嘿一笑,“怎的,你这妹妹如此花容月貌,就这样搁在家里,岂不是浪费了?” 陆观澜这会儿算是听明白了,这俩兄妹这是欠了人钱,被欠钱的那家人让这妹妹卖身还债。 这么说,这妹妹若是不被闻若非救下,那要么死路一条,要么就是被卖去勾栏瓦舍了。 想想也是可怜,可这事毕竟无她无关,便只用等着那西荛使臣前来相救便是。 正想着,却见那哥哥已然被两个痞子按住,更是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那妹妹惊慌失措地望着地上的哥哥,扑过去想要护着哥哥,却被那为首的男人一把揪住,“好姑娘,跟我走吧。” 陆观澜朝着楼上望了一眼,眼见着那西荛使臣还没下来,便是眉头一皱。 阿梨见着自家小姐似是不忍心,便轻声问:“小姐,咱们要帮帮这姑娘吗?” 陆观澜叹了口气,上前轻轻咳嗽一声。 那为首的男人刚要拉着妹妹走,听见陆观澜的清客,回头便朝这边看来。 一见是位贵小姐,那为首的男人笑了笑,道:“不知,这位小姐可是有事?” 陆观澜看了眼倒在地上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哥哥,又瞧着满脸惊慌流泪的妹妹,不由叹了口气。 随即道:“三位今日这番作为,便是强抢民女逼良为奴啊?” 为首男人闻言冷哼一声,“怎的?不知咱们几人可是得罪了这位小姐,今日这事既与小姐无关,烦请小姐自行离去,不必自找麻烦才是。” 陆观澜却是眼中带着笑意,往前有走上两步,一伸手,指着被揪着衣裳的妹妹道:“她,我买了。” 为首男人先是一愣,随即半信半疑道:“您买了?小姐,这姑娘好歹有些姿色,可不是您想买就能随便买了去的。” 陆观澜蓦地抬眼,眸光冷然,“你口中的秦大老爷,据我所知,在京中放印子钱许久了吧?” 一听这话,为首男人脸色一变,立马道:“小姐可莫要乱说!这等事,咱们老爷怎会做!” 陆观澜冷笑一声,“放印子钱是什么罪过,想必你们都知道,遑论这是天子脚下,你说,若是这事被陛下知晓了,你们该如何?你们秦大老爷可还能活?” 男人眉头紧皱,看着陆观澜的眼神也觉着有些发怵。 只觉着眼前小姑娘看上去年岁不大,却没想竟有如此气势。 看着男人不说话,陆观澜又道:“今日这西荛使臣可就在这临江楼上头,护送使臣的是当朝上将军李尽,你们说,若是这事被李将军知晓,会不会同陛下说上一说?这等着西荛使臣的面儿,也敢丢了咱们大成的脸,你们是真胆子大呀。” 瞧着那男人似乎有些动摇,低头不语,好似在思索什么。 半晌,男人才抬首道:“小姐,您诓我呢吧?这李将军早已带着使臣上了楼,咱们把这丫头带走,难不成他们在楼上开了天眼?还能知晓?” 陆观澜叹了口气,啧啧两声,“你还真是有些蠢了,这临江楼往来是什么身份的人,想来方才一番吵嚷,也是叫人传了出去,待会儿上菜的小厮难保不会给将军使臣提两句,若问起细则来,这兄妹二人,可就成了你们家老爷又放印子钱,又逼良为奴的证人了。” 一听这话,为首男人浑身一凛。 “倒不如将这姑娘卖给我,我也好带回家做个丫鬟,想必,这姑娘也是愿意的,也为你们少了桩烦心事不是?”陆观澜说着,朝阿梨点点头。 阿梨连忙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那为首的男人,冷声道:“够了吧?” 男人连忙接过,脸上更是笑开了花。 这姑娘虽样貌尚可,若是卖去勾栏瓦舍,倒也能卖些钱,可到底不是什么倾城美人,哪里能有人肯出五十两来买这样一个丫头。 男人收了钱,立马就松了手,也让手底下的人撤了。 那姑娘忙上前给陆观澜磕头谢恩,直说谢陆观澜的救命之恩。 陆观澜一摆手,让小菊搀扶跪在地上的姑娘起身,道:“还是去瞧瞧你哥哥吧,”说着,又让阿梨拿出十两递给那姑娘。 姑娘连忙摆手,“小姐已然救了哥哥和我的性命,如今我便是小姐的奴婢了,怎可收小姐这银两。” 阿梨笑了笑,道:“无碍,咱们小姐给你的,你就收下,至于······小姐虽买了你,但也许你自由。” 姑娘却依旧摇头,“小姐,万万不可。” 陆观澜却道:“既然还未将你卖了,那你的身契籍契该是还在自家吧?” 姑娘点点头,“是,奴婢待会儿将哥哥带回去,便带着身契来小姐跟前报道,只是,不知小姐您是哪家的闺秀千金。” 陆观澜还未开口,就听那倒在地上的哥哥猛地咳嗽了一阵,接着,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姑娘立马急了,忙奔到自己哥哥身边,焦急不已地喊着自己哥哥的名字。 陆观澜脸色也是稍稍一变,回头冲阿梨道:“去,让李将军赶紧叫人送这人去医馆。” 阿梨闻言一刻不敢耽搁,连忙冲上楼去。 小菊也是吓到了,直望着陆观澜道:“小姐,咱们怎么办呀?” 不多时,李尽便从楼上匆忙下来,一见一番情形,便是眉头一皱,回头让两个护卫将那倒在地上的哥哥给抬起来便往楼下走。 那妹妹见自己哥哥被人抬着走了,也再顾不上许多,忙跟了上去。 李尽几步到了陆观澜跟前,连忙问道:“这是怎的了?” 这方才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的这会儿看样子似乎快闹出人命来了。 陆观澜只是无奈摇摇头,不语。 这一世因她之故,许多事许多人都有了变数,更是连这救人的西荛使臣如今都变成了她。 她越发难以猜测,往后的时日,身边人的命运,究竟会如何。 也越发担心,李尽前世的命运,依旧没办法改变。 想到此,陆观澜脱口道:“将军何时辞了这一职吧?” 李尽一愣,一脸不解地望着陆观澜。 陆观澜这才觉着自己这番话说得实在没头没脑莫名其妙,便又是一摇头,“我信口一说,将军不必理会。” 却见李尽忽然转了神色,颇有些认真地望着她,道:“你若是想我辞去将军一职,我便辞去便是。只是,家里的爵位,我还是得承袭的。” 陆观澜忽然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这李尽想到哪儿去了。 这时,就见着那西荛使臣闻若非慢悠悠从楼上也下来。 瞧见李尽同陆观澜相谈甚欢,便笑着也凑上前来,“咿呀,不知二位在聊什么趣事,可否讲一些与在下听听?” 陆观澜见着这使臣又来了,也是头疼。 这早不来玩不来的,偏巧等她做了这英雄,等美人都走了,才姗姗来迟。 这闻若非瞧见陆观澜面色不善,却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朝李尽道:“将军,在下瞧着,您同陆大小姐关系匪浅啊。” 西荛的民风开放,在外头更是对男女之情毫不避讳,这喜欢与否,也是轻易便能当着外人面儿说的。 闻若非看样子并未了解大成的风俗,也拿着西荛的那套,径直问李尽。 李尽被闻若非这样一问,脸上顿时一僵,连忙又拎了闻若非走到一旁,冷声道:“你可知道,咱们大成的女子若是被人这样说,那传出去,便是往后都没法嫁人了的。” 闻若非笑了笑,理了理被李尽扯歪的衣襟,道:“是在下冒昧了,没想大成如此礼仪之邦,还这样的重世俗规矩。” 二人相隔不远,陆观澜也将二人的话隐约听了去。 听见闻若非这样说,陆观澜忍不住失笑。 这西荛使臣看似没个正经,倒还是会讽刺人的。 只是,她却总觉着,这个闻若非,可不是看上去这样的浪荡风流。 西荛此次派使者进京,也不是让闻若非来吃喝玩乐的。 李尽自然也听出了闻若非话里的讽刺,却不予理会,只是道:“总之,烦请使节注意言辞。” 闻若非闻言又是一笑,面上的笑容却有些诡异,更是凑近李尽耳畔,低声轻语道:“李将军,可是喜欢这陆大小姐?”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初语 李尽闻言一愣,随即道:“使节,我还是先送您回会馆吧。” 说着,还没等闻若非再开口,便拎着闻若非往楼下走。 经过陆观澜身旁时,李尽低声道:“等我回来。” 陆观澜不语,只是静静看着李尽将闻若非带走。 阿梨凑上前来,“小姐,那咱们还在这儿等着吗?” 陆观澜叹了口气,转身又回了雅间。 一直到临近傍晚,才听见李尽敲门。 小菊上前将门打开,将李尽迎进屋子坐下。 李尽端过阿梨倒上的茶,笑着看向陆观澜,“没想,你竟真的还在等我。” 陆观澜眉头一皱,“说罢,李将军这是找我何事?” 李尽放下茶盏,这才正色道:“这个西荛来的使臣不是个简单人,我想你离他远些。” 陆观澜抬眼,“李将军这意思,是觉着我同这西荛使臣走得近了?” 李尽摇头,“我并非此意,只是此次他来大成,定然带着西荛皇帝给他的任务,我不想你牵扯进去。” 陆观澜站起身,“本就不关我的事,我如何能牵扯进去?若是李将军没旁的事,那我便告辞了。” 说罢,转身便离开。 阿梨和小菊见状,也连忙朝着李尽行礼,跟着出了房门。 李尽看着陆观澜的背影摇摇头,他总觉着,这次西荛来使不简单,可他也总觉着,陆观澜这丫头会牵扯进去。 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他只能暂且看着吧。 回府的路上,小菊不住念叨着这西荛使臣真是貌美。 还忍不住问陆观澜:“小姐,您觉着,是咱们李将军好看,还是那西荛使臣好看呀?” 陆观澜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看向小菊。 阿梨忙在一旁斥道:“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竟问小姐这个。” 却见陆观澜开口道:“我觉着,这西荛使臣确是比李将军好看。” 正说着,便到了尚书府门口。 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见着门口跪着一个姑娘。 赵管家也在,神色间却是为难不已。 见着陆观澜回来,赵管家连忙上前道:“大小姐,这姑娘说是您的奴婢,您看这······” 那跪在地上的姑娘闻言一扭头,瞧见陆观澜,便起身走到陆观澜面前,又跪了下来,“小姐,奴婢从临江楼出来时打听得,您是陆家的大小姐,便找来了。” 陆观澜忽然觉着头疼。 她做好事,可不是为了真买个丫头回来的。 想到此,陆观澜摆手让阿梨扶着姑娘起来,“我今日不过是随手一帮,你不必挂怀,也不用到我这府中为奴为婢。” 说着,便要回府。 那姑娘却冲到陆观澜跟前,扯着陆观澜的裙角又跪了下来,“陆大小姐,奴婢如今无依无靠,家兄又身患重病,今日若非您搭救,奴婢和家兄定然早就死在那群人手上,您是奴婢和家兄的救命恩人,奴婢无以为报,只愿为您当牛做马伺候您一辈子!” 姑娘言辞恳切,像是陆观澜今日不答应,就不放陆观澜回去一般。 陆观澜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她就冷眼不管了。 赵管家瞧着陆观澜也是一副不愿接纳的神情,便冲姑娘道:“你这丫头,大小姐都说不用,你还执意要入府,若是再缠着咱们大小姐,我便喊人来了。” 姑娘闻言眼眶一红,抬头望着陆观澜,模样甚是可怜。 陆观澜无奈,瞧着赵管家真要叫人,便又叹息道:“罢了,你对我进来。” 姑娘顿时面上一喜,连忙站起身来,“小姐,奴婢叫初语,往后奴婢定当全心全意伺候小姐!” 陆观澜点点头,冲赵管家道:“这丫头以后留在桃园了,你去禀报父亲一声。” 赵管家点头,随即对初语道:“明日你便将你身契给交给我,往后你便是大小姐身边的丫头了。” 还没等初语开口,陆观澜便道:“不必了,初语的身契交给我便是。” 赵管家一听这话,顿时一愣,道:“大小姐,这恐怕不合礼数,这府里头的丫头们,身契都得是放在小的这里的。” 陆观澜不语,只是看向阿梨。 阿梨便道:“赵管家,这初语是小姐买来的丫头,这身契自然也是该由咱们大小姐管着的。” 赵管家无奈,只得颔首,“是,那小的这便回去禀报老爷了。” 陆观澜点头。 这时,阿梨道:“小姐,那初语往后是在屋子里伺候还是······” 陆观澜看了眼一旁正静静站着的初语,道:“屋子里有你,初语便在院子替我侍弄花草吧。” 初语一笑,乖巧地行礼:“是,小姐。” 回了桃园,陆观澜便让阿梨打来水沐浴。 梳洗一番后,便在榻上躺下。 阿梨正端了凉茶进来,冲陆观澜道:“小姐,您是不放心初语?” 陆观澜抬眸,“为何这样说?” 阿梨放下茶盏,“若是信任,小姐便不会只让初语去外头了。” 陆观澜笑了笑,“你既猜到,为何还要问我?” 阿梨道:“奴婢只是怕胡乱猜测小姐心思,若是猜错了,怠慢了初语,想来小姐心里头也是不大舒服的。”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暂且看看吧。” 她只是觉着,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哪怕是得了她一时相救,她话已至此,便不用非得做她的奴婢。 且不说这丫头兄长吐血送医这样紧急的情形之下,还能想着同人打听她的来处。 就非得给她当牛做马这点,便更叫她觉得奇怪。 这寻常百姓,谁又愿意给人为奴为婢呢。 她既已说了不用,也给了银两,这丫头还找上门来,她便觉着,没那么简单。 也觉着,这丫头不似普通人。 只是如今还没觉察出什么,她便先瞧着便是。 翌日,陆观澜刚醒,睁眼却见初语正在打扫屋子。 陆观澜一愣,坐起身来,“阿梨呢?” 初语闻言回头一笑,“小姐醒啦?阿梨姐姐去给小姐备早膳了,奴婢瞧着阿梨姐姐伺候小姐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想着替阿梨姐姐打扫一番小姐闺房。” 陆观澜眉头一皱,“你若是想替阿梨打扫,只消打扫外屋便是,这里屋自有阿梨替我收拾。” 初语间陆观澜脸色不好看,立马跪下磕头,“小姐恕罪!是奴婢冒失了!” 陆观澜无奈。 这丫头动不动就跪是跟谁学的?她还没发怒,这丫头便弄得像是立马就要受责罚一般。 “起来吧,我原也不喜欢逢人就跪的,”说罢,陆观澜下了床。 初语立马站起身来,冲着陆观澜颔首,“那奴婢先下去了。” 陆观澜点头。 这时,就见阿梨正端着水盆进来,瞧见初语正往外走,也是一愣。 待初语走了,阿梨才上前道:“小姐,初语怎的进来了?” 陆观澜皱着眉,拿起帕子净面,待洗过脸,便起身往屋外走。 阿梨已经备好了早膳,陆观澜便在外屋桌前径直坐下。 “你今日出府,找人替我查查初语的底细,”陆观澜说着,端起粥碗。 阿梨道:“小姐可是发现什么了?” 陆观澜摇头,吹了吹热气腾腾的粥,道:“别叫人察觉便是。” 阿梨颔首,“小姐放心便是。” 宋月梅听说昨日陆观澜带回来个丫头,不由有些奇怪,便也叫玲香去打听一二。 玲香进不得陆观澜院子,便寻了两个浆洗打扫的丫头去问。 得知这丫头叫初语,昨日亲自找来了尚书府,说是得了陆观澜相救,便想着给陆观澜做身边丫头。 宋月梅听着玲香禀报,心中更是疑惑。 陆观澜这性子,又岂是轻易相帮之人,又怎会这样善心。 随即,便问玲香,“那丫头样貌如何?” 玲香道:“奴婢未曾瞧见,可听丫头们说,这初语当真是有副好相貌,人水灵得很。” 宋月梅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难不成,这丫头是要给老爷送妾? 眼见着王沁儿不能早些进门,便打算拿外头的美妾来笼络老爷,好叫老爷彻底断了扶正她的念头? 竟没想,陆观澜这贱人能这般龌龊。 想着,宋月梅道:“如今二小姐还在禁足,你便去知会一声三姨娘,让三姨娘去看望大小姐一番。” 玲香有些为难,“可······三姨娘未必会去。” 宋月梅冷笑,“你且把打听到的同三姨娘说了,我就不信,她不急。” 玲香点头,随即转身便去周素素的院子。 晌午过后,阿梨便从外头回来,走到院子时,正瞧见初语在认真给花洒水,不由叹了口气。 也不知,这丫头究竟什么来头。 若是真心为着小姐,身边能多个帮衬的,自然是好事。 可若是对小姐不利,便是不知,这丫头小姐会如何处置了。 初语这时候也正好回头,瞧见阿梨回来,便笑着颔首,“阿梨姐姐,您回来啦。” 阿梨点头不语,径直回了屋子。 陆观澜刚用完午膳,正在躺椅上看书,见阿梨回来,便问:“如何?” 阿梨凑近陆观澜耳畔,小声道:“奴婢已经遣人去打探了,只是,今日恐怕得不了消息,得等明日奴婢再出趟府。” 陆观澜点点头,放下书卷,正欲小憩一会儿。 却听阿梨又道:“只是,奴婢今日去外头,还听得一个消息。” 陆观澜又睁开眼,看向阿梨,“什么消息?” 阿梨道:“听说,今日西荛使臣又去了临江楼,在门口撞上工部侍郎吴家的浪荡公子调戏民女,便出手将那吴公子教训了一番,把那被调戏了的姑娘带回会馆了。” 陆观澜一怔,身子一僵。 第一百六十章 试探初语 “这事闹得整个京都都晓得了,奴婢便想着回来同您说说,”阿梨见自家小姐有些诧异,心中不由有些奇怪。 陆观澜此时心里头像是被重重一击,只觉着脑子都有些发空。 前世的闻若非便是英雄救美,救了个女子回去。 原以为,这个被救的女子,便是昨日她所救的初语。 可如今看来,竟然不是! 若不是初语,那前世之事,便还是没有改变,闻若非也还是会救了女子回去,最后再郁郁而终。 让她惊诧的不止于此,她更不明白的是,那昨日救回来的初语,又是谁? 这一切的变数,究竟还是不是变数? 若这一切都没有因她的重生而变化,那李尽前世战死的事,她还能阻止吗? 阿梨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脸上有过如此神色,顿时有些慌了,忙道:“小姐,您······您没事吧?” 陆观澜回过神,又看向阿梨,道:“你可有听说,使臣所救的女子是哪家的姑娘?” 阿梨摇摇头,“只听说是贫苦人家出身,其余的奴婢也不知。” 贫苦人家,又是贫苦人家。也难怪她会以为,昨日所救的初语便是前世闻若非所救之人了。 只是如今还不清楚,初语的家中,是否真的贫苦。 这时,就听院儿外传来周素素的声音。 陆观澜眉头一皱,她怎么来了? 便冲阿梨道:“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阿梨也听见了外头的吵闹声,忙颔首出了屋子。 阿梨一出屋门,便瞧见三姨娘正带着玉儿在院落里,面前站着初语,似是将这二人给拦住了。 周素素正一脸的怒气,瞧见阿梨出来了,便高声道:“阿梨姑娘,我瞧着,这丫头好面生啊?” 阿梨看了一眼初语,上前行礼道:“三姨娘莫要见怪,这时昨儿大小姐新买回来的丫头,叫初语,给小姐侍弄花草的。” 三姨娘皱着眉头,指着初语道:“方才我正要进去看望大小姐,谁知,这丫头竟拦着我不让进去。” 阿梨闻言转头看向初语,“这是府里的三姨娘,你怎可如此无礼?” 初语原本不卑不亢,听见阿梨这么说,便霎时低眉顺眼了起来,颔首道:“奴婢初来府中,还不大熟悉府中事物,烦请三姨娘见谅。” 周素素本也不想同这新来的丫头起什么冲突,更是不想因了这丫头惹得陆观澜不悦。 便摆手道:“罢了,这会儿该让我进去了吧?” 初语闻言让开道,依旧低着头。 阿梨笑道:“三姨娘快请进。” 说着,便迎着周素素往屋子里去了。 陆观澜此时也从里屋出来,看见周素素进门,便笑道:“却是不知,三姨娘今儿怎的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说着,便邀周素素一同坐下。 周素素看了眼阿梨,又示意身旁的玉儿退下。 玉儿见了姨娘的眼神,立马转身出了外屋,阿梨也懂了二人有事要说,便也跟着退出门外。 “好了,三姨娘有什么事便直说吧,”见着两个丫头都退了出去,屋子里也没了旁人,陆观澜便开口道。 周素素朝着屋外的院子望了一眼,又转眼看向陆观澜,“大小姐,您这新买回来的丫头,该不是要给老爷的吧?” 周素素确也够直白,径直问起陆观澜这个。 陆观澜先是一愣,随即失笑,“三姨娘何出此言?” 周素素眉头紧锁,道:“今儿宋姨娘叫身边丫头玲香来找过我,同我说起您买回来的丫头,说是样貌出众,看样子不像是留在身边做丫头的。” 陆观澜一挑眉,“哦?还有这事?” 周素素点头,“我倒觉着,宋姨娘这是故意让我来试探您,好叫我得了消息回去,让她知晓这丫头作何用处。” 陆观澜笑了笑。 周素素如今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也能看出宋月梅这意思。 只是,她倒没想到,周素素竟真的来了,还同她直言不讳。 便道:“这丫头的来历我都没弄明白,为何还会给父亲,这等的龌龊事,想来,我还不至于做吧。” 周素素心中也是这样想,可又想着,既然宋月梅想借她的口知道,便真来问问。 这一来,她虽觉着陆观澜性子不至于做出这等事,但也着实有些疑惑。 二来,便是想着在陆观澜这里得来答案,回头再好生诓一诓宋月梅,也叫宋月梅着急。 陆观澜瞧着周素素面上的神情,约莫也能猜到几分周素素的心中所想。 如今初语的身份是谜,她正好,也可以借着宋月梅的手试探一二。 便笑着端过茶盏,冲周素素道:“想来,宋姨娘能作此想,也是将来在父亲心中没了地位,加之这王家姐姐快成了陆家主母,便更是心急。我知道,三姨娘自然不会这样想我,只是既然宋姨娘这样想了,咱们······也该全了她求真的心思才是。” 周素素闻言有些不解,“大小姐的意思是?” 陆观澜微微一笑,“既然宋姨娘想知道我这新来的丫头究竟是做什么的,那便让她自己来查吧。” 周素素这才恍然,点头道:“大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那我——这就回去同宋姨娘说说。” 说着,便站起身,朝着陆观澜行礼。 陆观澜也起身,微微颔首,看着周素素出了门。 阿梨进来,走近陆观澜身旁,“小姐,这三姨娘突然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陆观澜笑着又坐下,“如今,倒是有人替咱们解决麻烦了。” 宋月梅疑心初语这事,她倒是真没想到。可如今这疑心也真是疑心得好,便叫宋月梅替她做了这件事,也省得她亲自想法子了。 想着,陆观澜问:“方才在院儿里,三姨娘怎的了?” 阿梨便将方才初语拦着三姨娘不让进来的事说了,还道:“奴婢没想到,这初语看样子,还挺忠心,不认识的人都不叫放进来打搅小姐。” “忠心?”陆观澜喃喃。 这是不是忠心,如今还不知道。 在她看来,初语的确是聪明,这种事若是放在其他主子身上,定然觉着她忠心无比,只是,她疑心重,也不相信旁人惯了,这件事便在她面前起不了什么作用。 倒是初语如此举止,反倒叫她觉得做作。 这把忠心做给人看的,也不是没有。 这边周素素才将从陆观澜院子出来,就见玲香迎了上来。 “三姨娘,咱们姨娘找您过去一趟,”玲香笑着冲周素素颔首。 周素素早知宋月梅不放心,就等着自己回来,便笑了笑,“走吧。” 到了霓轩阁,就见宋月梅在院子里摆了点心。 一见周素素来了,宋月梅更是难得地一脸笑容,似是迎接什么贵客一般。 周素素冷眼瞧着,只觉着宋月梅面目可憎。 这样笑里藏刀的人,如今她看明白了,便更觉厌恶。 也得亏出了个陆观澜,否则,若是宋月梅这样表里不一的人做了主母,她和女儿往后在府里才真是没活路。 “三姨娘来得真是巧了,我这儿刚做好的点心,正打算送去给老爷尝尝的,这会儿子三姨娘既然来了,便先替老爷尝些,”说着,宋月梅上前拉过周素素,到了桌前坐下。 周素素忍住心底的厌恶,面上笑吟吟地,道:“既是给老爷的,那妾身便不用了。” 什么巧不巧的,明明是自个儿叫身边丫头来喊了她来,如今还这样说,倒显得自己颇为贤惠大度了。 如今晓得要当主母的并非宋月梅,周素素便越发不用讨好宋月梅了,更是不必事事都被宋月梅摆弄。 宋月梅闻言却也不恼,只是将手中拿到一半的点心又放了回去,笑着道:“三姨娘刚从大小姐院儿里出来,可是见着那丫头了?” 宋月梅虽未明言,但口中那丫头所指何人,周素素自然也是知道的。 周素素却像是装傻一般,一脸的疑惑,“丫头?宋姨娘说的是什么丫头?” 方才周素素不领自己的情,宋月梅已然心中有些不快,这会儿子见周素素还对着自己装傻充愣,便有些挂不住脸了。 换做往日,周素素那敢同自己这样讲话。 如今不过是有了新主母,又有陆观澜那个贱人在身后帮衬着,便敢对她如此了。 可想着到底为着要事,还是得等得知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才是。 宋月梅便压住心头的怒意,笑了笑,“三姨娘糊涂了,玲香可是同三姨娘说了,大小姐昨儿买了个新的丫头在院儿里。” 周素素这才像是顿然想起一般,道:“宋姨娘是说那个丫头啊?” 宋月梅笑着点点头,“听玲香说,这丫头容貌姣好,想来······大小姐恐怕留着这丫头,是有别的意思。” 周素素也微微一笑,“要说这样貌,的确是不错。妾身都没见过,哪个贫苦人家的姑娘能生得这样水灵好看的。大小姐如今让那丫头在院儿里侍弄花草,妾身瞧着,那丫头倒是尽心,今日妾身去见了,那丫头站在大小姐院子那花圃里头,倒真是衬得比花还美上几分呢。” 周素素边说着,边见着宋月梅脸色越发阴沉。 瞧着宋月梅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周素素心里却是越来越高兴,又道:“对了,说起这花草,妾身瞧着,大小姐那院儿里的九英梅倒是越发好了,想来,年冬时节,定然能开出好花儿来。” 听到九英梅三个字,宋月梅的眼神一变。 更是立马站起身来,“三姨娘,我还要去给老爷送点心,便不留三姨娘用晚膳了。” 说着,便示意玲香送客。 周素素也笑着起身,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妾身还想起一事,这再过不久,便是中元节了,想来,咱们也该去看看大夫人才是。”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为难初语 宋月梅身子一僵,猛地看向周素素。 周素素没再看宋月梅的脸,只是笑着转身离开了霓轩阁。 看着周素素离开的背影,宋月梅的眼神变得愈发阴冷可怕。 玲香皱着眉转身看向宋月梅,“姨娘,想来三姨娘那话是无心,您切莫放在心上。” 宋月梅冷哼一声,“无心?我看,她来同我说这些,就是故意的。” 想到此,宋月梅又道:“方才周素素说,陆观澜那新来的丫头在打理院中花草?” 玲香点头,“是听见三姨娘这样说。” 宋月梅蓦地笑了笑,“看样子,陆观澜是觉着,这丫头打理花草的手艺不错,”说着,顿了顿,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便也请那丫头也去打理打理园子吧。” 玲香一愣,问道:“姨娘的意思是?” 宋月梅勾起唇角,“好歹,我也该瞧瞧那丫头什么模样才是。” 如今老爷又将掌家权给了她,这要安排什么丫头去哪儿,想来陆观澜也是拦不住的。 翌日,阿梨借着出门给陆观澜买笔墨的缘由,便早早出了府。 阿梨前脚刚一走,就见玲香来了。 也没找屋里的陆观澜,只是瞧见那院子里正在洒扫的初语,便上前问道:“你可是大小姐新买来的丫头?” 初语笑了笑,“这位姐姐是?” 玲香板着脸,朝着屋内看了眼,道:“宋姨娘让你去打理打理园子里头的花,随我来吧。” 初语有些迟疑,放下手中的扫帚,道:“可······奴婢是大小姐院儿里的,怕是不好去园子。” 玲香眉头一皱,“你不过是个当奴婢的,宋姨娘如今正掌家,要你去打扫一番园子怎的了?还不快跟我来!” 说着,也没等初语再开口,便拉扯着初语往外走。 这时,陆观澜在屋内听见动静,冲一旁的小菊道:“去瞧瞧怎么回事。” 小菊刚想给陆观澜倒茶,听见陆观澜如此吩咐,便放下茶壶,颔首出了屋子。 到了院儿里,便瞧见宋姨娘院儿里的玲香正扯着初语往院子外头去。 便高声问道:“玲香姐姐这拉着初语是做什么?” 玲香听见小菊的声音,笑着道:“宋姨娘听闻这丫头聪明又手巧,便想让我带这丫头去园子里打理一番。” 小菊闻言眉头皱起,“玲香姐姐,初语好歹是咱们大小姐院儿里的丫头,哪儿有这样喊人过去的,再如何说,也得请示咱们大小姐一番才是啊。” 玲香忙松开手,道:“我这不是怕打搅了大小姐吗,既然小菊姑娘如此说了,那便烦请小菊姑娘去同大小姐说一声儿可好?” 小菊眉头紧锁,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转身回了屋子。 “怎的了?”陆观澜见小菊回来,一脸的不悦,便问道。 小菊道:“是宋姨娘院儿里的玲香,说是想找初语去打扫园子,鬼知道这宋姨娘又想使什么阴招儿呢,小姐还是小心为好。” 陆观澜闻言一笑,“这阴招二字竟没想有一天能从咱们小菊口中说出来,罢了,既然宋姨娘来叫人,岂有不放之理,”说着,摆摆手,“让初语去吧。” 小菊有些迟疑,但还是点头应声退下。 “玲香姐姐,带初语去吧,”小菊出了屋子,便冲着玲香道。 玲香笑着点点头,随即看向初语,“走吧初语姑娘,大小姐可是吩咐了。” 初语不语,见着玲香转头走了,便默默跟了上去。 小菊见着二人走了,便又回去同陆观澜禀报。 “初语没说什么吗?”陆观澜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问道。 小菊道:“没说什么,就是安安静静跟着走了,”说着,小菊脸上似乎有些担忧,“可是小姐,初语好歹是咱们的人,若是宋姨娘拿她如何了,咱们······” 小菊不晓得陆观澜心中谋划,便只以为宋月梅拿着初语想做什么。 这若是往日,小姐定然会不肯交出自己院儿里的人,可也不知怎的,今日却将初语推了出去。 陆观澜微微一笑,“宋姨娘能拿初语如何?” 说着,陆观澜翻开许久未看过的黄历,喃喃道:“这再过不久,便是中元节了吧。” 小菊闻言,从方才的思绪中回过神,点头道:“是了,小姐到时候要不要给大夫人烧点儿纸钱?奴婢明日就去买回来。” 陆观澜若有所思,半晌,才道:“说起来,这两日我常梦见母亲,不如就找人替母亲做场法事吧。” 小菊一愣,“法事?” 想来自家小姐从不信这个,怎的如今为着大夫人,还想起做法事来。 陆观澜瞥见小菊一脸的不解,笑道:“这事你不用操心了,等你阿梨姐姐回来,我会同她讲,你呢,做些母亲从前爱吃的点心,到时候,摆在香案前便是。” 小菊颔首,“奴婢知道了。” 说着,陆观澜又想起什么,道:“对了,园子那边儿,你去盯着。” 宋月梅此刻正在园子的亭中喝茶,远远便瞧见玲香领着一个丫头过来。 这虽未走近,却也能看得出,这丫头的确是生得漂亮水灵。 虽不及经竹的美貌,可放在她们这群人老珠黄的女人身边,倒是显得容貌上佳。 那王沁儿本也没什么好姿色,不过就是仗着几分年轻,可眼前的女子,不仅年轻,更是生了一幅好样貌。 陆观澜买了如此女子回来,还能安什么好心。 正想着,玲香已带着初语到了亭子外头。 “这就是宋姨娘,”玲香回头冲初语道。 初语面色似乎带了些许惧怕,诺诺道:“奴婢初语,见过宋姨娘。” 宋姨娘一摆手,面上带着微笑,“听说,你这丫头侍弄花草侍弄得极好,既是如此,今日便将这园中的花都给打理打理吧。” 初语点点头,“奴婢但听宋姨娘吩咐。” 说着,便要转身去取剪子来修剪。 这时,却见玲香拦住了去路。 初语抬头,一脸的不解,“玲香姐姐,我这是回去取东西来。” 玲香却笑道:“谁让你用东西了?既然有这样一双巧手,那用手便是。” 初语一愣,转头看向宋月梅。 只见宋月梅此时并未看自己,只是端着茶望着池子,一副颇为惬意的模样,压根儿不想理会。 于是初语又转头看向玲香,“玲香姐姐,奴婢虽有一双巧手,到底这手不是剪子,又哪里能做得了剪子才能做的活儿,玲香姐姐还是别为难我了。” 玲香面带冷笑,望着初语,“这一来一回还不知得耽误多少功夫,你是大小姐院儿里的人,这若是晚了回去,自然会惹得大小姐不悦,咱们做奴婢的,就得为着主子多考虑才是,你还是就用手吧。” 初语这才明白,敢情这主仆二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想到此,初语也只是笑了笑,颔首,“既然是玲香姐姐吩咐,那初语照做便是。” 说着,便要去一旁将杂草给拔了。 谁知,刚蹲下身子,却见玲香又走了过来,一脚踩在初语的手上。 初语吃痛地猛然抬起头,看着玲香正一脸诧异地望着自己。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没瞧见你手在那儿,要不然,你还是先松松土吧,明日也好来浇水,”玲香一脸的笑容,嘴上虽说着歉意的话,面上却丝毫没有歉意。 初语心中一顿,却是不语,只是默默将手从玲香脚下抽了回来。 宋月梅在亭子里瞧着这一切,嘴角不自觉挂上一抹笑。 到底是个低贱丫头,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命罢了。 纵使陆观澜再想拿这丫头做什么,可奴婢到底是奴婢,不似王沁儿那般有身份,让她不好对付。 这一个奴婢,于她而言,处置起来也实在太简单了。 初语在园中花圃中徒手挖了好半天,好容易才将土都给松了,抬手一看已是满手泥污。 刚站起身,便听得正在亭中伺候宋月梅的玲香又开口了,“好了,好些杂草,你拔干净便可以回去了。” 初语抬眼看向玲香,眼神蓦地闪过一丝狠戾又阴冷的光。 玲香也不知是不是瞧错了,只觉着后背一寒,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看初语。 桃园内,阿梨已经回来,瞧着院子里不见初语的身影,忙快步进了屋子,却见屋内只有正在看书的陆观澜。 陆观澜瞧着阿梨一脸的慌张,有些奇怪,“可是发生何事了?怎的如此惊慌。” 阿梨见陆观澜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摇头道:“奴婢方才回来,见院子没有初语的身影,还以为······” 陆观澜一笑,“以为什么?以为她害了我?” 阿梨嗔怪地看着陆观澜,“小姐还拿这事同奴婢说笑。” 陆观澜笑罢,正色道:“如何了?可有查到什么?” 阿梨摇头,“一无所获。奴婢找去的人都查了,竟是连初语的住处都找不着,那日送去医馆的初语哥哥,也不知去了何处,如今全然没了踪影。” 陆观澜眉头一皱。 再如何,也该有些蛛丝马迹才是,怎会一无所获呢? 想着,陆观澜问:“那医馆的人如何说?” 阿梨道:“也去医馆问了,说是没什么大碍,身上也没什么要命的伤,当日人便走了。” 陆观澜心下一顿。 她当时没能多留个心眼儿,也没想着派人跟去。 如今,怕是想知道这丫头的真实身份,更是难了。 这时候,就见小菊跑了回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中元祭祀 阿梨有些奇怪,“你这丫头,不在小姐身边儿伺候,这是又跑哪儿去疯玩儿了?” 阿梨喘着气,一脸的委屈,“阿梨姐姐可误会人家了,是小姐让奴婢去盯人的。” “盯人?”阿梨转头看向自家小姐。 陆观澜点头,给小菊递去一盏茶,“宋姨娘对初语如何了?” 小菊便把在园子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同陆观澜讲了。 阿梨也有些诧异,“小姐怎的还让初语去替宋姨娘做事,好歹初语如今还是咱们院儿里的。” 陆观澜笑了笑,“小菊也这么说,不过,我倒是奇怪,这爱做老好人笑面虎的宋姨娘,怎的今日会为难一个丫头。” 小菊将一盏茶饮尽,也道:“奴婢也好奇,不过,看着初语也真是可怜,没曾想,玲香竟这么欺负人。” “小姐,这事咱们可要管管?”阿梨此时只是担心,宋姨娘如此作为,便是在打小姐的脸面。 陆观澜却摇头,“不必了,咱们且再瞧瞧。” 晚膳过后,初语才从院子外头回来。 阿梨正巧将碗筷收拾了出去,瞧见初语一脸的苍白,身上裙角也染了些许泥污,便还是有些不忍心,道:“你先回去歇下吧,小姐身边有我和小菊照顾着。” 初语闻言抬头,看着阿梨脸上略微有些担忧,不禁一笑,“多谢阿梨姐姐。” 说罢,转身回了丫鬟屋子。 阿梨看着初语如此模样,还是觉着宋姨娘有些过份,只是不知,还得让初语忍受这样的折磨多久。 中元节前日,陆观澜便让阿梨出了趟门。 宋月梅忙着让玲香折磨初语,每日不是让初语去打扫园子池子,便是让初语去霓轩阁和禾雨轩松土。 周素素晓得初语是陆观澜的丫头,自然不会为难,可每每都是玲香带了初语来,吩咐初语做着做那的,倒让周素素都不好说什么了。 宋月梅眼见着初语这丫头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有时间见见老爷。 想到此,宋月梅心情好了不少,更是日日都在园子亭中喝茶。 阿梨临近傍晚才从外头回来,一回院子,刚巧碰见也正回来的初语。 瞧着初语这几日愈发消瘦,阿梨道:“今日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旁的事不用操心。” 初语往常也只是点头退下,可今日不知怎的,忽然抬首看向阿梨,道:“阿梨姐姐,小姐她······是不是不想让我待在院子里?” 阿梨一愣,随即道:“你这丫头,怎的这样说。” 初语笑了笑,“若是小姐愿意,那我便继续吧,”说着,朝着阿梨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阿梨望着初语,心道这丫头是否心中起了怨念。 若是因怨生恨,对着小姐做出什么事情来,那可就不好了。 想到此,阿梨便立马回了屋子。 见阿梨回来,陆观澜放下笔,问道:“找到了?” 阿梨点头,“虽说也是难得寻到,可好在有李将军。” 陆观澜笑了笑。 是啊,这次她没有去找成墨,这一来,是不想同成墨有多的瓜葛,二来,封王礼就要到了,若是这时候横生枝节,饶是她有法子摆脱,可也到底阻挠了她的计划不是。 李尽就不一样了,身为将军,背后又有国公府撑腰,就像找到那乞丐一般,寻什么人,不比成墨容易简单。 “小姐······”这时候,阿梨忽然有些迟疑地开口。 陆观澜抬眼,“还有什么事?” 阿梨道:“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在院儿里遇上初语了。” 陆观澜点头,“她可是同你说了什么?” 阿梨忙点头道:“是了,初语的确有同奴婢说,她觉着,小姐好似不想让她留在院儿里。” 陆观澜蓦地一笑,“也难怪了,如此受辱受难,换个人也是一样想。” 只是,她还不打算出手,因为她还在等这丫头出手。 她不信,这样聪慧的丫头,会真任人践踏。她也总觉着,这丫头有些忍不住了。 这时候,小菊从外头敲门进来,“小姐,大夫人的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就等着明日做法了。” 陆观澜勾起唇角。 想来,明日的戏,定然很好看了。 翌日一早,陆观澜便命院儿里的丫头在院中烧上纸钱,还让阿梨找来赵管家。 赵管家一进院子,瞧见满地的纸灰,不禁一愣,随即上前朝着正在烧纸的陆观澜颔首,“大小姐,您这是······” 陆观澜本蹲着身子,听见赵管家的声音,便转头站起身来,拂去落在裙角的灰烬,笑道:“今日是中元节了,我便想着,给母亲烧点儿纸钱。” 赵管家连忙点着头卑躬屈膝,“是了,大小姐如此,没什么不妥。却是不知,大小姐寻小的来是为何?” 陆观澜看了眼一旁的阿梨。 阿梨会意,开口道:“说起来,小姐近日休息得很是不好,这夜里也是常常被梦魇住,每回早晨起来,都说梦见了大夫人。” 赵管家一愣,大夫人? 陆观澜也叹了口气道:“是啊,近来时常梦见母亲,还听母亲说,去得太过孤独,还说这底下冷得刺骨,叫我这做女儿的听了,只觉着伤心。” 说着,陆观澜果真红了眼眶,眼里也蓄起雾来。 赵管家见状,忙道:“想来,大小姐这是思念大夫人思念得紧了,只是,这等事,小的也实在不知如何。” 陆观澜一副伤心垂泪的模样,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道:“说起来,母亲泉下不得安宁,我这个做女儿的,也该为母亲做场法事才是。” 赵管家闻言又是一愣,法事? 陆观澜心底忍不住一笑。 今日中元节,依照大成国习俗,中元祭祖,满朝文武要同天家父子一道上山祭祀,这不到晚上,陆秉言是回不来的。 赵管家也是因着这份缘故,才有些为难。 若是老爷在府上,这等事,自然去禀报老爷,等老爷决定便是。 可今日老爷偏巧不在府上,虽说如今大小姐能为自己的事做主,可到底府上除了大小姐,还有位不得了的宋姨娘。 他若是应允了大小姐做法事,惹得宋姨娘不悦,等老爷回来,那宋姨娘在老爷跟前吹吹风,那这受苦受难的,便只有他了。 陆观澜直直看了赵管家,道:“看得出,赵管家此番为难,只是,这事也并非什么难事,更不是见不得人之事,饶是父亲在,也是同意的。若是赵管家觉着为难,那便等父亲回来,我亲自去找父亲说便是,你今日只管放我请的道长进来便是。” 赵管家眉头皱着,“这······” 阿梨上前,从袖中掏出一袋子钱,塞给赵管家,“今日老爷不在府上,赵管家理应闲下出去吃酒才是。” 赵管家这收陆观澜银子收惯了的,瞧见阿梨又塞钱来,自然不拒。 忙将那钱袋子接过,对着陆观澜千恩万谢的,只道是陆观澜尽管放心,外头请来的人,他自会好好将人请进门来。 陆观澜眼里虽带着泪光,可嘴角却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霓轩阁内,宋月梅刚想唤来玲香,好叫又去将初语那贱婢给喊来。 却见玲香匆匆忙忙的进了门来,到了跟前便道:“姨娘,听说,大小姐今日要做法事。” 宋月梅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玲香有些支支吾吾,道:“方才······方才奴婢听丫头们说,今日······今日大小姐要为大夫人做法事。” 宋月梅端着茶盏的手一抖。 法事?这好端端的,陆观澜这小贱人又想做什么? 想着,宋月梅道:“不就是一场法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何故如此慌张。” 玲香却道:“可听说,大小姐······她请的是远道长。” 一听这话,宋月梅茶盏险些端不住,人更是怔在当场。 半晌,才抬眼看向玲香,问道:“你再说一遍?” 玲香嗫嚅道:“姨娘,听说大小姐请来的是远道长。” 这回,宋月梅的手终于一松,茶盏落下,碎了一地。 瞧见宋月梅面色顿时惊慌失措,玲香在一旁安抚道:“姨娘莫急,兴许只是巧合。” 宋月梅却摇着头,“不,不会是巧合。远道长不是该离开京都了?怎的,还能被陆观澜寻见,”说着,宋月梅站起身,“陆观澜不会是诓咱们的吧?” 玲香却道:“想来,大小姐不会。” 宋月梅也才想起,当初她请远道长来时,陆观澜压根儿不知道,当日远道长便离开,陆观澜更是不能知晓远道长的身份。 可是,若不知晓,又怎会今日将他再度请来? 难道这世上,真有这样巧的事? 可就算陆观澜不知晓,那远道长可是知道陆家的,为何还会再来? 莫非,陆观澜知道什么了?还是说,今日这事,便是陆观澜同远道长串通好的? 想到此,宋月梅忙兀自摇头。 不会,陆观澜若真是晓得了什么,岂会不同老爷说。 这老爷今日出门时还好好的,想来定是没什么。 这时,忽听得院子外头传来周素素的声音——“听说大小姐要在大夫人院儿里做场法事,宋姨娘可要一并去瞧瞧?” 第一百六十三 开坛作法 宋月梅闻声望去,就见周素素一身素白地从院子外头进来。 一进屋子,瞧见宋月梅脸色不善,周素素便一脸的关切,“哎呀!宋姨娘这是怎的了?脸色怎的如此不好看,这眼看着二小姐不在身边,宋姨娘可得好生照顾着自己才是。” 宋月梅心中冷笑,面上却还是维持着以往的和气,“看样子,三姨娘是打算去了,既然三姨娘打算去,那便替我将心意一并带到便是。” 周素素微微一笑,“宋姨娘这是哪里话,好歹大夫人曾经待咱们不薄,如今不过是去瞧瞧大夫人的法事,再给大夫人上柱香烧点儿纸钱,宋姨娘若是不去,恐怕府中人更要多加猜测了。” “猜测?”宋月梅闻言眉头一皱,“什么猜测?” 周素素看了玲香一眼,随即上前凑近宋月梅耳畔,低声道:“近来啊,这府中有不少丫头说,都梦到了大夫人。还说,这大夫人死得蹊跷,好似······好似同您有关呢。” 宋月梅猛地抬眼看向周素素,怒喝道:“放肆!究竟是哪处院儿里的丫头这样胡乱嚼舌根!仔细哪天被拔了舌头!” 宋月梅如此大的反应自然是周素素意料之中,只是她今日前来,可不只是为了同宋月梅说这些。 “是呀,妾身听说之事,也喝令了底下丫头们不准再传,可不知怎的,着谣言越传越厉害,这不,大小姐这才想着,给大夫人做场法事,”周素素说罢,只是平静地望着宋月梅。 宋月梅沉思片刻,便站起身,“说起来,大夫人的确待咱们不薄,咱们是该去给大夫人上柱香才是。” 说着,扭头看向玲香。 玲香连忙上前将宋月梅扶过。 周素素看着宋月梅此番嘴脸,心底忍不住一笑。 她倒想知道,宋月梅待会儿还能否如此淡定。 “小姐,奴婢和小菊已经将那道士带到大夫人院子里,也将院子照着那道士所言布置好了,”阿梨刚从大夫人院子回来,瞧见自家小姐已然换好了衣裳,便上前取了一件外氅。 陆观澜看了看天色,“也不知,今日会不会下雨,若是淋湿了道长的道场,那该如何是好呀。” 陆观澜虽是这样说着,可神色间却很是淡然,仿佛这话不过无心的随口一言罢了。 阿梨也抬首朝院子外望去,瞧着起风,便道:“如今这天儿,真是愈发冷了,小姐可别再由着性子穿得单薄。” 陆观澜收回目光,笑了笑,“走吧,想来,三姨经已经带着宋姨娘到了吧。” 前世她在冷宫里待久了待惯了,这样的冷于她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说起来,她倒也挺庆幸,除了这时而梦魇时而心口疼,倒是并未落下风湿发寒的毛病。 如此说来,她也算命好了。 母亲的院子离她的桃园本就不远,没走几步便到了院子门前。 正巧,刚要踏进院儿门时,便瞧见周素素和宋月梅在不远处缓缓而来。 陆观澜索性停下脚步在院儿门口等着,待二人快近身前,陆观澜才笑着开口道:“宋姨娘能来,倒是我实在未曾想到的。” 宋月梅心头冷笑。 未曾想到?未曾想到还能叫府里传出这等的风言风语来?陆观澜真是越来越会装腔作势了。 心里虽这样想,宋月梅面上却是一团和善,道:“大小姐这话就叫妾身听不明白了,今日是中元节,妾身只是想着,来为大夫人上柱香。” 陆观澜笑了笑,“是了,宋姨娘从前还常说起母亲的好,不是就连二妹妹也都说,母亲待她极好吗?说起来,二妹妹今日未能来,也真是遗憾。” 宋月梅扯了扯嘴角,“经竹如今还在禁足,可不敢擅自离开院子,就是那个心,也不似大小姐一般敢作敢为啊。” 陆观澜不提经竹还好,一提起经竹,宋月梅便想起那日是因何导致经竹禁足于院子。 这样想着,宋月梅更是越发气氛。 陆观澜瞧着宋月梅的脸色越来越藏不住,便忍不住想笑。 这两日折腾初语也折腾够了,开心了这样久,这好不容到了她跟前,又怎能还叫宋月梅开怀。 “小姐,道长问小姐可要开坛作法了?”这时候,院儿里的小菊跑了出来。 陆观澜这才转头道:“告诉道长,开坛吧。” 小菊应声退下。 陆观澜则看向一旁的周素素和宋月梅,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素素冲着陆观澜微微颔首,率先踏进了院子,宋月梅却迟迟没有迈步。 陆观澜又扭头朝宋月梅看去,“宋姨娘,请吧。” 宋月梅看了眼陆观澜,便跟在周素素身后进了院子。 陆观澜最后一个踏进院子,随即扭头冲门口守着的丫头道:“让几个嬷嬷将院子看好了,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 丫鬟颔首,“奴婢知道了。” 陆观澜交待布置好了一切,这才满意地转身。 今日,她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很简单。只是不知,宋月梅今日是否能挺过去呢。 院子里,已经布置好了法坛,院子四周更是挂上了白幡。 法坛中间,便站着一位道长,道长身边围着三个道童。 这三个道童口中念念有词,而道长则拿着一把长剑,举在空中乱舞着。 三人刚到法坛旁,这法坛之中的道长便正好转过身来。 一见这道士模样,宋月梅登时便愣住了。 那道长面色却似如常,好似从未见过,也从不认识宋月梅一般,只是规规矩矩地做着自己的法事。 玲香在一旁看着宋月梅脸色已然大变,神色间的慌张更是藏都藏不住,便忙凑近宋月梅耳畔低声道:“姨娘!” 宋月梅神色怔愣,却还未立刻回过神来,只是呆呆望着法坛上的道士。 这时,就见陆观澜忽然缓步踱到宋月梅身畔,轻声道:“宋姨娘,可是觉着眼熟?” 宋月梅浑身一凛,猛地转头看向陆观澜,“大小姐此话何意?” 陆观澜微微一笑,连眼中都带了笑意,“看样子,宋姨娘这记性怕是不大好,连我都记着,母亲丧事期间,这位道长,可是亲自到过灵堂的呢。” 宋月梅捏着手帕的手都有些颤抖,脸上也是不禁一抖,嘴上却道:“妾身记起来了,这道长,还是当初老爷请进门的,就是不知,大小姐如何知道这道长的去处。” 陆观澜失笑。 “想来宋姨娘很是好奇吧?会不会觉着,我实在有些神通广大了些,怎的连这已然遣走的道长都能再请回来,”说着,陆观澜抬眼又看向法坛中的道士,“也更加好奇,我究竟,又从这道长口中知道了些什么。” 宋月梅奴婢维持的气定神闲此时也有些支撑不住,一手将身旁玲香的手给紧紧握住,瞥了眼同来的周素素。 此刻的周素素早已走得远远的,在院子的廊下坐着了。 放眼瞧见陆观澜走近宋月梅,虽隔着些距离,却也看得真切,那宋月梅脸上的不自然。 宋月梅此时也瞧见了周素素正在朝自己看来,便是这会儿子才反应过来,今日,正是陆观澜这个贱蹄子同周素素这个贱人设下的局。 想到此,宋月梅忙想借口身子不适,好先行退下。 谁知,还未开口,便听得陆观澜道:“宋姨娘别着急啊,今日这道长可说了,不知开坛作法会招来些什么,所以便叫人早早将院子封了起来,想来,如今也只有苍蝇才能飞得出去了。” 宋月梅一咬牙,悄悄握了握玲香的手。 玲香倒也聪明,立刻便会意,冲着陆观澜行礼道:“大小姐,奴婢想起来,今日家中还有要事,方才本想将宋姨娘送来此,便回家一趟的,如今怕是不能再耽搁了。” 陆观澜眸中依旧含笑,“是吗?这家中究竟是出了何事?我记着,玲香你的母亲,从前也是在宋姨娘跟前做事做惯了的老嬷嬷了,怎的好似许久不见她人了?” 一听这话,玲香腿肚子都有些发软,忙道:“我娘她年事已高,宋姨娘顾念着她是老人,便放她回去种田织布,也能好好歇歇。” 陆观澜听了这话更是笑出声来,“玲香,你这话我便听不懂了。这种田织布的活儿,究竟是比在这府上伺候宋姨娘好了?难不成,伺候宋姨娘,比这种田织布还累?” 玲香连忙摆手,“奴婢没这个意思······奴婢只是······” 这时,就听宋月梅道:“好了!”说着,看向陆观澜,“大小姐,玲香既说了要回家,难不成,咱们陆府还强行留人不成?” 陆观澜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好奇,玲香家中究竟出了何事,若是需要看病问药的事,便看在玲香服侍姨娘的份儿上,我让阿梨将玲香家中患了病的人带来便是。若是——家中死了人,那正好了,一道让道长做了法事。” 玲香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变。 宋月梅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厉声道:“大小姐!您这话实在不妥!” 陆观澜眼中的笑意忽然有些变了,眼神也变了,变得越发阴冷。 此时,一阵风吹来,惹得宋月梅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听陆观澜幽幽开口:“宋姨娘,你瞧瞧身后。” 第一百六十四章 见到大夫人 宋月梅一愣,猛然转身,却见身后什么也没有。 可陆观澜却道:“我好似·······瞧见母亲了。” 宋月梅身子一颤,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大······大小姐······你这是,在说什么?” 陆观澜神色有些恍惚,眼睛直勾勾看着宋月梅身后,“宋姨娘,母亲她——在看着你。” 此刻的玲香也有些慌张,四下瞧了瞧,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不知为何,陆观澜的眼神却叫人看了心里发毛。 宋月梅瞥见玲香发抖的双腿,立刻厉声喝道:“咱们府上何时也信这种鬼神之说了!大夫人入土良久,大小姐你说这话,分明是在吓唬大家伙儿!” 陆观澜未曾理会宋月梅的言辞激烈,眼神里也忽然多了一丝飘忽不定的闪烁,“母亲在同我说话。” 宋月梅如今已是浑身僵住。 她虽不信刘芸安会真的出现,可瞧着陆观澜这模样,倒是叫她有些吃不准了。 她实在不知道,今日陆观澜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时,就又听陆观澜缓缓道:“母亲说,她死得冤屈,她本不该死,”说着,目光投向宋月梅。 宋月梅被陆观澜这突如其来的眼神吓了一跳,但面上依旧强自镇定,“大小姐,妾身看来,你是昨日没有歇息好,今日才都说胡话了。” 说着,看向一旁的阿梨,“还不快扶大小姐回去好生歇息!” 阿梨在一旁看得想笑,面上却装出一副一本正经地模样,道:“宋姨娘,近来小姐确是常梦见大夫人,要说今日道长在此做法事,说起来,大小姐能瞧见大夫人也没什么的。” 这时,就听法坛之上的道长忽然开口了:“呀!大夫人!” 众人闻言看去,就见道长双膝跪地,忽然朝着宋月梅的方向叩首。 饶是宋月梅不信这个邪,此时腿脚也有些发麻,更是不敢再往后看,更是觉着,身后好似真的有一束目光投来,后背也有些阴冷发寒。 道长行了三叩首后,站起身来,朝着宋月梅的方向道:“大夫人,您是否有话要说?” 此话一出,就连廊下的周素素也将目光投向了宋月梅身后。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又是一阵风吹过,就见法坛香案上的三炷香逐一折断。 道长立马看向陆观澜,颔首道:“大小姐,大夫人的意思,是要同您单独说。” 陆观澜有些木讷地转过头,看向道长,“好。” 道长便上前又朝着陆观澜行礼,道:“贫道这就将大夫人引入屋中,大小姐只消进屋便是。” 陆观澜不语。 就见道长从怀里取出一道符纸,朝着半空挥了出去。 符纸在半空中轻轻一晃,还没等飘落下来,便在空中忽地燃起。 接着,灰烬被一阵风带过,洒落一地。 道长立马蹲下身子,将落在地上的灰烬用手捧起,在沿着进屋的道一点儿一点儿地洒了一路。 到了屋门前,道长便将门打开。 又是一阵风,将地上的灰烬悉数卷起吹散。 就听道长站在门口道:“大小姐,大夫人已经进了屋子,您快些进去吧。” 陆观澜点点头,神情依旧恍惚地朝着屋子走去。 待陆观澜进了屋,道长便将门合上,又回到法坛,对着香案口中念念有词。 宋月梅看得呆住,再瞧瞧众人,却见众人神色如常。 玲香此时已经有些撑不住,凑近宋月梅耳畔颤抖着低声道:“姨娘,咱们······咱们能回去吗?” 宋月梅此刻心里也有些发慌,可瞧着陆观澜进了屋,宋月梅不知道陆观澜还想做什么,便道:“走什么,没听她说,已经将院子封起来了吗?” 玲香浑身都在发抖,“姨······姨娘,您说,大夫人真的回来了吗?” 宋月梅眸光一闪,“刘芸安这个贱人,做鬼也不消停,我倒是要看看,活着就死在我手上的贱人,死了还能如何。” 周素素此时站起身,看着安安静静的屋子,轻声对玉儿道:“墨园那边如何了?” 玉儿颔首,“按照姨娘的吩咐,已经让三小姐和四小姐去探望了。” 周素素一笑。 陆经竹如今禁足,没法子亲眼看看这场好戏,可也不能让陆经竹置身事外。 若是让陆经竹知道自己亲娘被困,定然会急得跑出来,到时发现自己进不来,便会去找老爷。 如今这母女两个在老爷心中地位不如以前,老爷见了陆经竹,只会觉着陆经竹不听话,违背自己命令。 陆观澜是毁了容的,就算有个嫡女的身份在,将来也不定能许到个好人家。 王沁儿嫁入陆家还早着,等着王沁儿生儿育女,还不知何年何月去了。 只要除了宋月梅母女,那老爷将来第一个考虑的,便是她的女儿。 她只要不得罪陆观澜,替着陆观澜做了这件事,陆观澜也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又已经毁了一个女儿,那便更该为莲华多多考虑才是。 墨园内,陆经竹正在屋内躺着,满心念着三殿下,却听院子外头传来敲门声。 “萍儿,去瞧瞧怎么回事,”陆经竹眉头一皱,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萍儿忙从外屋进来,道:“奴婢听着,好像是三小姐四小姐来了。” “她们俩来做什么?”陆经竹神色间顿时有了一丝厌恶。 她禁足这么些日子,这两个从未来瞧过她,今日怎的就这样好心,晓得来看看她了? 这时,就听得那阵敲门声越发急促。 陆经竹一抬手,“去瞧瞧。” 萍儿连忙将陆经竹扶起,出了屋子到了院儿门前。 “可是三小姐四小姐?”萍儿朗声问道。 门外,陆莲青神色恹恹,没有开口。 陆莲华道:“是,今日中元节,听说大姐姐在大夫人的院子做了法事,宋姨娘也去了,阿娘便让来问问,二姐姐可要去瞧瞧?” 陆莲华是个实性子,周素素怎么说,她便怎么问。 陆经竹闻言一愣。 法事? 随即扭头问萍儿,“今日是中元节了?” 萍儿点头,“是了,今日正是中元节。” 陆经竹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这好端端的,陆观澜怎的做起法事来了,还在刘芸安生前的院子,难不成又想做什么? 想着,就又听门外的陆莲华道:“二姐姐若是不去,我便回去回话了。” 陆经竹连忙道:“三妹妹稍等,我换身衣裳便同你们去。” 说着,便转身带着萍儿回了屋。 听见陆经竹说回去换衣裳,陆莲华有些担忧,“说起来,二姐姐还在禁足,咱们让她出来,若是父亲知晓了,恐怕是会怪罪。” 陆莲青这时开口了,“怪罪?咱们可没有拖着她出来。要出来,也是她自己走出来的,干咱们什么事儿。” 话是如此,可陆莲华却始终觉着,阿娘今日让她们来请陆经竹出院子,有些奇怪。 可心中疑惑归疑惑,她也不得不听阿娘的吩咐。 不多时,陆经竹便换了身衣裳从里头出来,萍儿将门打开,就见陆经竹还是从前那副清冷又恬静的模样。 “二位妹妹,咱们走吧,”陆经竹说着,便朝着大夫人的院子走去。 三人到了大夫人院子门前,却见院儿门紧闭,里头除了传来些许念词,好似也没什么大的动静。 萍儿上前推了推门,却见门好像锁着,便回头冲陆经竹道:“小姐,门好像锁住了。” 陆经竹眉头一皱,也上前推了推门,的确是从里头关上了。 奇怪了,既然请了众人前来,做什么好把门锁了。 萍儿便朝着院子里头高声喊道:“二小姐来了,里头的还不快把门打开!” 宋月梅此刻听见院子外头的喊声,便是一愣,随即问一旁的玲香,“经竹怎的来了?” 玲香也是不解,发着抖道:“奴婢······奴婢不知。” “是不是你支会了二小姐?”宋月梅此刻顾不得陆观澜是否真的在同刘芸安说话,只怕经竹这样擅自出了院子,若是让老爷知晓,恐怕会惹得老爷大怒。 玲香连忙摇头,“奴婢是随姨娘一道来的,哪里能去找二小姐。” 宋月梅眉头紧锁。 这就奇怪了,那经竹如何会来? 片刻,宋月梅猛地朝周素素望去,果真瞧见周素素正一脸笑意地望着院儿门。 这个贱人! 宋月梅咬牙。定然是周素素这个贱人做的! 门外的陆经竹见里边儿没动静,便亲自上前敲门道:“阿娘!女儿来了,您快让人将门打开!” 听见陆经竹的声音,宋月梅便想上前去开门。 却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嬷嬷守着。 这时,就见周素素从廊下缓步走了过来,冲宋月梅道:“这二小姐不是还在禁足吗?宋姨娘还是快些让二小姐回自己院子里去才是。” 宋月梅瞪了一眼周素素,隔着门道:“经竹,你快些回去,阿娘为大夫人上了香便回去,你无需担忧。” 陆经竹听见宋月梅的声音,立马问道:“阿娘,这究竟怎的回事,这好端端的,大姐姐怎的会想着做法事啊?” 宋月梅看着身边站着周素素,不便多言,便道:“你大姐姐近来心绪不宁,想来也是为了心安,你还是快些回去,这里的事你不用管。” 陆经竹本就觉着今日陆观澜定然怀了什么心思,这会儿子见院儿门锁着,阿娘似乎被困在里头,便更是心下难安。 身边又有陆莲青和陆莲华在,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便只得道:“可这平白无故的,大姐姐锁门做什么?好歹也该让女儿瞧瞧您才是。” 宋月梅心中已有些焦急,脱口便道:“你且回去便是,若真有什么,一切待你父亲回来便是。” 陆经竹闻言,心中一顿,随即明白过来,立刻道:“女儿知道了,阿娘且放心就是。” 说罢,也没理会陆莲青和陆莲华,径直转身就走。 宋月梅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却听周素素在一旁幽幽道:“宋姨娘,妾身瞧这意思,二小姐恐怕是会去寻老爷过来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宋月梅栽了(撒花!) 宋月梅一愣。 脸上顿时再也绷不住,转头满脸恨意地望着周素素,“你说什么!” 周素素却是一脸的微笑,“妾身是说,二小姐好似误会了宋姨娘的意思,不是回了院子,而是去找老爷了。” 宋月梅身子一晃。 她竟忘了,经竹这丫头也是个心思多了。 她本想着,让经竹只用在院子里好好待着便是,陆观澜若是想做什么,只要老爷回来,也定然会护她们母女周全。 可这番话若是经竹误会了,便是会想着,自己是叫她去寻老爷来帮忙。 老爷若是一回府,便瞧见经竹擅自离开院子,恐怕还没顾得上她这头,便会大发雷霆。 周素素瞧着宋月梅神色慌张又黯然,心底忽然有了一丝快意。 这么多年了,终于能让宋月梅栽了。 也不知,这次宋月梅栽的跟头,还能不能叫她翻身。 宋月梅正恍惚着,就见屋门开了,陆观澜从里头走了出来。 此刻的陆观澜,眼神里已没了茫然无神,反倒是叫人看了越发觉着阴寒。 周素素见状,忙上前道:“哎呀大小姐,如今见着大夫人,可是心里好受些了?” 陆观澜并未理会周素素,反倒是抬眼看向宋月梅。 “宋姨娘,我有些话想同你说,”陆观澜眸子里透着让人胆寒的光,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宋月梅。 一旁的玲香有些吃不住这眼神,禁不住往宋月梅身后缩了缩。 宋月梅却一把将玲香拉到身前,低喝一声,“没出息!” 随即,看向陆观澜,“大小姐这是有什么话要同妾身讲呢?这讲归讲,倒也不至于将人困着不是?” 陆观澜蓦地冷笑一声,“宋姨娘,都说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三姨娘只觉着我是为了做法事,将院子封起来罢了,怎的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将人困着?你在害怕些什么?” 宋月梅听陆观澜这样一说,心中反倒少了几分怯意。 瞧陆观澜这意思,便是想兴师问罪了。 可陆观澜手上既没有把柄,又没有证据,更不知道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倒是要看看,陆观澜想拿什么来同她问罪。 正想着,忽见陆观澜从袖中取出一块玉。 此玉虽未刻字,可瞧着做工品色,都是上乘。 宋月梅登时一愣,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陆观澜瞥见宋月梅的神色,微微一笑,“宋姨娘可还认得这个?” 宋月梅顿时有些支吾起来,“大小姐······妾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陆观澜拿着玉上前,举在宋月梅眼前晃了晃,“这玉乃是陛下赐给云嫔娘娘的黄玉,旁人轻易不可得,你可知,又怎会在我手上?” 宋月梅扯了扯嘴角,“这妾身如何知道。” 陆观澜又是一笑,神色诡谲,“这是母亲给我的。” 此话一出,周素素也是掩嘴一声惊呼,“呀!大夫人竟还给了大小姐物件儿,大夫人这是何意?难不成······” 周素素话还未说完,宋月梅便喝道:“闭嘴!” 宋月梅鲜少同人有红脸的时候,往日里在府上也都是以和善示人,就算是摔杯子砸碗那也是在自家院儿里,从不会当着众人面如此。 周素素瞧着宋月梅如此,便知道宋月梅这是真急了。 陆观澜却开口道:“三姨娘说得没错,为何要闭嘴?莫非宋姨娘真是心虚了?” 宋月梅立马道:“心虚?大小姐莫要说笑,妾身有什么可心虚的。” 陆观澜将玉又收回袖中,“难道,宋姨娘就不好奇,母亲究竟同我说了些什么?” 宋月梅瞧着陆观澜一副故作姿态的模样,一时间竟猜不准,这丫头究竟是在套她的话还是真见着那个所谓的大夫人。 见宋月梅不语,陆观澜继续道:“母亲说,这东西,同害死她的人有关。” 宋月梅闻言身子一晃,一旁的玲香赶忙上前扶住。 周素素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也是一声惊呼,“竟有此等事!大夫人不是染疾而终的吗?怎的会有害死大夫人的人?这事也真真儿是可怕!” 陆观澜眼神冷冽,死死盯着宋月梅的一举一动,“宋姨娘,你觉着这事儿怪不怪,这害死母亲的人,怎会是云嫔娘娘呢?云嫔娘娘同母亲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实在没道理害死母亲才是。” 宋月梅顿时有些嗫嚅,“大小姐这话妾身实在不明白。” 陆观澜冷笑。 不明白?那今日便叫你明白明白。 想着,陆观澜转头,看向阿梨,“把人带上来吧。” 阿梨点点头,转身便进了一处杂物房,没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走了过来。 宋月梅一见此人,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身子也越发觉得发软。 “此人宋姨娘可还认得?”陆观澜瞥了一眼乞丐,又转眼看向宋月梅。 宋月梅撑着玲香的手肘,奋力站直了身子,“妾身不认得。” “可宋姨娘不认得此人,此人却口口声声说,认得宋姨娘呢,”陆观澜说着,微微一点头。 被阿梨带来的乞丐便上前跪下,指着宋月梅对陆观澜道:“是这位夫人!是这位夫人给了小的这块玉,说让小的做一件事。” “满口胡言!”宋月梅厉声喝止。 陆观澜却冲乞丐摆摆手,“继续说。” 乞丐有些胆怯地看了宋月梅一眼,又道:“这位夫人让小的去找一辆马车上的人讨饭,说事成之后,便医好小的的病。” 陆观澜点头,“什么病?” “时疫,”乞丐如实答道。 陆观澜眉头一皱,“时疫可治不好,你莫是在这里扯谎!” 那乞丐见陆观澜有些恼怒,立马磕头道:“小姐明鉴!小的没有扯谎!当初夫人的确是这么同小的说,还许了小的这块玉,事后小的才知道,这时疫只有那贵人们用那上好的药材才能好,咱们这等的贱命,哪里用得上那等的好药。之后小的不仅没等来医治,还险些丧命!还好小的命大,当日没在住处,躲过一劫。之后便逃离京都,远在他处苟延残喘。近来也是得了贵人相救,这才留下一条命来。” 宋月梅越听头上的汗越是止不住的往下淌。 她当日便找人去处置这乞丐,去的人的确也是带回一具乞丐的尸体,也是她当时太过疏忽大意,没能亲眼看看这乞丐的模样。 竟没想,这乞丐还活着。不仅活着,还让陆观澜给找着了。 陆观澜瞧着宋月梅额上的汗,心里的厌恶和恨意也是越发浓烈。 李尽背着她将此人从樊城带回,中途带了最好的药还请了太医前去,这才让这个乞丐留着一条命来见她。 若非如此,怕是她这辈子都找不着证据了。 “可笑!”宋月梅忽地高声道,“若是我许了你这些,为何不给你银子,反倒给你这玉!” 还没等乞丐开口,陆观澜便道:“不如,让我来猜猜为何?” 周素素瞧着眼前的这场好戏,心中实在欢喜,索性转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陆观澜并未理会旁人如何,兀自道:“宋姨娘你的进账出账,都是走的陆家,若是有大笔银子的支用,定然会惹得父亲怀疑。若是父亲问起缘由,你又怎能说得清?可若是给些金银首饰,那就不一样了,旁人若是没些见识的,定然查不出什么来。况且,你给的还是云嫔娘娘的玉,更是没人能想到是你。至于为何是云嫔娘娘的玉,其间缘由,你不用说,我也尽数知晓。” 说着,陆观澜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抬眼看着宋月梅一脸的错愕惊慌,陆观澜又道:“旁人的账,我来日再算。且说说宋姨娘,你打点那些恶人的银子,想来,也都是陆家那处不大管的庄子里所出吧?庄子里收上来的银子,你的人扣去不少,其余的,再收上来记在账上。如此,便觉察不出什么异样。父亲只道是,那处庄子收成不好,便也弃着不管,这才——叫玲香的母亲管了去。” 玲香闻言,腿一软,终于是瘫倒在地。 陆观澜微微一笑,“玲香你别害怕,还没轮到你,”说着,望向宋月梅,“这么多年来,宋姨娘做了多少事,以为旁人不说,就是不知道吗?真当大伙儿都是傻子不成?” 宋月梅嘴唇都有些颤抖,“大······大小姐,你莫血口喷人!” 陆观澜没由来地叹了口气,“天道有轮回啊,这不,这辈子叫你轮到我了。你对我做过些什么,你心里有数,我也心里有数。可我不能容忍的,便是你将这肮脏龌龊的狠毒手段用到母亲身上!” 说到此,陆观澜话锋一转,猛然暴戾起身。 “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小丫头,任人宰割,任你拿捏吗!”说着,陆观澜顿时扯下面上的面纱。 面纱之下,一张脸白净美颜不可方物,哪里有什么红疹疤痕。 周素素也是惊地呆住,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宋月梅更是身子一个趔趄,登时也随玲香一样瘫软在地。 院子安静了片刻,这才听得周素素小心翼翼开口道:“大小姐······您这是······” 陆观澜微微一笑,看着宋月梅的眼神里,忽然多了几分妖异,“宋姨娘,你千算万算,可曾算到这个?” 宋月梅此时脑子一片茫然,神色间也是再不复往常的淡定持重。 她明明记得,陆观澜的脸······是毁了的!怎么会······怎么会! 陆观澜看着宋月梅无措又惶恐的眼神,面上却是笑容更胜,“你说,若是父亲知道,我还有这张脸在,你那不入流的女儿,还能入得了眼?” 听见这话,宋月梅猛然站起身,眼神变得有些发狂一般,恶狠狠盯着陆观澜,“你!你骗我!你这个贱人!你打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骗你?”陆观澜冷哼一声,语气却是轻飘飘的,“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是为了你那没用的女儿?说起来,得皇后娘娘赏识,得陈老夫人喜欢的是我,不是你那个一无是处废物一样的陆经竹。怎么?妄想让陆经竹取代我的嫡女之位?还想让自己也取代我母亲的大夫人之位?这痴心妄想的梦,姨娘,你做了多少年了?如今可是成真了?” 宋月梅几近发狂的脸上满是暴怒,咬着牙似乎想将眼前的陆观澜撕碎。 陆观澜笑吟吟望着宋月梅,“你做的下贱事才叫父亲纳了你进门做妾,如今,还想让你那好女儿重蹈覆辙?宋姨娘啊宋姨娘,妾,就是妾!想做上正房的位子,你和你那同样下贱的女儿,都不配!” 第一百六十六章 陆秉言查宋月梅 说罢,也不管宋月梅如何,陆观澜一摆手,冲着阿梨道:“宋姨娘见了母亲的魂魄,有些失心疯了,还是让宋姨娘在院子里好生歇息吧。” 阿梨点头,随即冲着早已守在四处的家仆一招手。 几个家仆连忙上前,将宋月梅架住,也不顾玲香跪在地上哀求,径直给拖拽回了屋子。 宋月梅此刻口中正大骂着陆观澜,全都是不入流的腌臢词儿。 这时,陆观澜转头看向还在怔愣着的周素素,“走吧三姨娘,若是你也瞧见了母亲了魂魄,成了宋姨娘这模样,可就不好了。” 周素素连忙起身,站起身来的时候,身子不由晃了晃。 陆观澜难得地上前一把将周素素扶住,随即对着一旁的玉儿道:“你瞧瞧,三姨娘该是累了,还不赶紧扶回去歇息?” 玉儿惊慌地扶住周素素的手,对着陆观澜毕恭毕敬道:“是,大小姐,奴婢知道了。” 随即,便搀扶着周素素慌忙离开。 看着周素素走了,阿梨道:“小姐,这道长咱们如何处置?” 陆观澜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用心做着法事的道士,“好歹是帮了咱们一场,打折一条腿便是。另一条腿,还得留着跑江湖呢。” 阿梨颔首,随即转身。 此刻,几个家仆已经将宋月梅送去了院儿里最偏僻的一间屋子里绑住,刚回来,便听得阿梨吩咐:“去,把这几个人都带出去,小姐说了,留一条腿便是。” 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袋银子,“给了那些个道士,让他们再也不要会京都。” 话落,几个壮丁家仆便又将那几个道士带了出去。 此时的院子里,蓦地安静下来。 陆观澜又在椅子上坐下,望着院子里早已枯萎的花草。 待陆秉言回来,只要见了她的容貌恢复如初,便再不会听宋月梅母女说什么。 可是,于她而言,这样对宋月梅,实在太轻,太轻了。 宋月梅如今所受,还不及母亲身上一半的苦楚。 这个仇,她还没报完呢。 这时,阿梨刚打发完看门的嬷嬷,回头瞧见陆观澜独自坐在院中,心底蓦地染上一层凄凉。 是了,就算惩处了恶人,可到底,大夫人是回不来了。 “阿梨,今日我说进屋同母亲说话,宋月梅神色如何?”陆观澜忽然开口。 阿梨想了想,道:“神色如常,也没见有几分害怕。” 陆观澜笑了笑。 害怕?宋月梅这样的人,不会因自己害了人而害怕。 她原想试探一番宋月梅,想瞧瞧,宋月梅是否会有一丝胆怯心虚。 可是宋月梅没有。 宋月梅只会怕失去一切,失去陆秉言的宠爱,失去陆家的地位,失去陆经竹。 只有失去,才能叫宋月梅害怕。 想到此,陆观澜笑容越发明艳。 是了,失去,失去陆经竹。 只要失去陆经竹,宋月梅一定会疯的。 她不会让宋月梅轻易死了,她要留着宋月梅,留着宋月梅看自己那宝贝女儿的下场。 她要让宋月梅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儿。 陆经竹在前厅等了许久,眼看天色已黑,终于瞧见大门处陆秉言回来的身影。 陆秉言刚进门,远远瞧见陆经竹正等在前厅,不禁眉头一皱。 看着陆秉言走来,陆经竹连忙上前,“父亲!您快救救阿娘吧!” 陆秉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皱着眉道:“她怎么了?” 陆经竹顿时声泪俱下,立马跪下道:“大姐姐今日非要做什么法事,还将阿娘困在大夫人的院子里。您快让人将门打开吧,女儿实在是担心······” 法事? 陆秉言眉头皱得越发深,“担心什么,在自家院儿里,能出什么事!” 说到此,陆秉言已是满心怒气。 想到之前陆经竹所为,叫他在朝中受了好一通编排,就连陛下都将他申斥了一番。 本想着让陆经竹在家好好闭门思过,谁知这丫头如今竟也这般的不听话,还擅自跑了出来,叫他心中不快。 这在外头累了一天回来,进门瞧见陆经竹如此,他便只觉更是恼火。 陆经竹也看出陆秉言面上不快,可如今能为她们母女做主的便只有父亲,否则,阿娘也不会让她来寻父亲相救。 想到此,陆经竹立时朝着陆秉言磕起头来。 “父亲!女儿和阿娘在这府中能依靠的,便只有您了呀!你救救阿娘吧,大姐姐今日所为,实在是有些忤逆了,”陆经竹泪水涟涟,叩了三个头再抬首看向陆秉言,一副可怜模样。 陆秉言实在有些心烦了,便问:“你大姐姐如今在何处?” “父亲,您回来啦?”这时,忽听得内院处传来陆观澜的声音。 陆秉言循声望去,顿时一愣。 陆经竹也扭头一看,更是浑身一颤。 此刻的陆观澜,哪里还是那个毁了容丑陋不堪的模样,一张脸上,白净明艳,俨然是一派大家闺秀的卓然之姿。 瞧见二人发愣,陆观澜上前朝着陆秉言行礼道:“父亲,近来女儿时常梦见母亲,便想着,趁着今日中元时节,为母亲做场法事,可······”说到此处,陆观澜顿了顿,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陆经竹,接着道:“不知为何,原是请了三姨娘和宋姨娘一道前来,本来还好好的,这法事做着做着,宋姨娘她······” 说到此,陆观澜的话又顿住了。 “宋姨娘怎么了?”陆秉言终于回过神,皱着眉问。 陆观澜神色间忽然透出一丝担忧,“宋姨娘她,说是瞧见了母亲,便······便一时疯症了。” “你胡说!”蓦地,陆经竹对着陆观澜大吼道。 陆秉言本就对陆经竹擅自离开院子不满,如今又见着陆经竹如此无礼,全然没了往日乖顺的模样,脸上顿时有了一丝恼怒,“放肆!你如何对你大姐说话的!” 陆经竹被陆秉言这样喝斥一声,立马转头看向陆秉言,“父亲!您莫要听信了大姐姐此言,阿娘她怎会忽然就得了疯症了,定是大姐姐扯谎!” 陆观澜却是蓦地一笑,“妹妹,你这话可就实在冤枉我了,这宋姨娘如何疯魔,满院子的人可都瞧见了,难道三姨娘也能跟着我一道扯谎不成?” 陆经竹见着陆观澜如此嚣张的模样,又见陆观澜已然恢复容貌,心中恨意更是难掩,“大姐姐说满院子里的人都瞧见,那为何我没有瞧见?还不让我见着阿娘?” 陆观澜轻轻一笑,忽然转头看向陆秉言,“这,可就要问问妹妹你自个儿了。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何忽然出了院子?难不成,是置父亲之命于不顾?想来,妹妹是否觉着,如今攀上三殿下这头高枝儿,便也能不将父亲放在眼里了?” 此话一出,正戳中陆秉言心中不快之上。 还没等陆经竹再开口反驳,就听陆秉言道:“你大姐姐思母心切,为着大夫人做场法事也没什么,你阿娘若不是自己做了亏心事,又岂会忽然得了疯症。还有你!”说着,陆秉言一声暴喝,“好端端的,从院子里出来做什么?是不是你阿娘让你来的?” 陆经竹赶忙摇头,“不是的!父亲!女儿是因为······” “够了!”还没等陆经竹说完,陆秉言便对着跟在陆经竹身旁的萍儿道:“把二小姐带回去!没我的吩咐,若是再敢踏出门一步,休怪我不认这个女儿!” 萍儿身子一颤,连忙伸手将陆经竹扶起,“二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陆经竹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萍儿拉住。 萍儿虽是陆经竹身边的贴身婢女,可到底也是宋月梅一手带出来的丫头。 眼见着这会儿形势不对,便立马想拦住陆经竹再说下去。 陆观澜看在眼里,面上温和无比,好似一直都是从前那个和善可亲的大姐,从未变过。 陆经竹回头瞥了眼萍儿,又看了眼陆观澜,最后只得颔首,“是,女儿知道了。” 说罢,便站起身,被萍儿扶着回去。 见着陆经竹走了,陆观澜也觉没什么意思,便也要转身离开。 却听陆秉言道:“观澜,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他记着,当初大夫可是说了,陆观澜这脸好不了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想立时扶正了宋月梅,好叫陆经竹也成他陆秉言的嫡女。 只是,后头太多事纠葛着,又兼遇上了王沁儿,这才打消了让宋月梅做嫡妻的念头。 陆观澜闻言一笑,“难道,女儿的脸恢复如初,父亲不高兴吗?” 陆秉言被陆观澜这样一问,愣了愣,道:“你是我的嫡长女,我怎能不高兴。” 陆观澜笑着行礼道:“既然父亲高兴,那便不用知道为何。若是知道了,恐怕,对宋姨娘是要失望的。” 说罢,便转身走了。 陆秉言却是怔在原地。 什么叫,对宋姨娘是要失望? 难不成陆观澜这张脸,同宋月梅有关系? 想到此,陆秉言立马转身问一旁伺候前厅茶水的丫鬟,“赵管家在何处?” 丫鬟行礼道:“赵管家今日家中有事,便回家了。” 陆秉言道:“你让两个家仆去赵管家家中将他找来,就说——我在书房等他。” “是,”丫头闻言颔首,立马转头去叫人。 陆秉言立在原处,看着丫头匆忙离去的身影,蓦地,又朝着陆观澜走的方向望了一眼。 不知何时,家中竟然出了这样多的事,叫他未曾发觉。 如今,他便要好生查查,查查这宋姨娘,究竟还有多少他不知晓的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玲香死了 陆观澜回了院子,只觉着浑身疲惫,索性便在院子里坐下。 阿梨瞧着自家小姐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道:“小姐,要不奴婢让小厨房做些吃的?” 陆观澜摇头,“不饿。” 方才陆秉言的神色她是瞧见了,估摸着,接下来的事,陆秉言会自己查。 阿梨依旧有些担忧,转身回屋子倒了杯茶出来,“小姐,如今宋姨娘也算得了报应,您就别如此闷闷不乐了。” “报应?”陆观澜接过茶盏一笑,“这还算不得什么报应,不过若要说报应,今生我能活着,便是对她的报应了。” 阿梨虽不太明白陆观澜此言何意,可见陆观澜面上有了一丝笑容,也不禁跟着一笑。 随即,想起什么问道:“可是小姐,奴婢不大明白,为何您要选在今日动宋姨娘。” 陆观澜啜了口茶,抬眼道:“时机到了,自然就该动了。” 阿梨不解,“时机?” 陆观澜点头,“是,时机。” 之所以这个时候动宋月梅,除了陆秉言今日不在府上外,还有很大的缘由便是,如今这府上,大都是她的人。 宋月梅在陆家霸道许久,府中不乏都是宋月梅的眼线,从前她想要做什么,没有一件事是宋月梅不得而知的。 可如今就不同了,这些人或是买通或是偷偷置换了外头新添的,那都是她手上的人。 就是如此,今日在府中处置了宋月梅,也没人会置喙半句。 便是连周素素今日又究竟做了些什么,她也是全然知晓的。 除此以外,便是王沁儿快要进门了,陆秉言如今一心只在自己新妇身上,哪里能理会宋月梅这个年老珠黄的女人。 阿梨瞧着陆观澜若有所思,心中虽并未全然明了,却也不再打搅,只是微微颔首,转身退下去小厨房给陆观澜准备晚膳。 天色将黑,陆观澜正用着晚膳,却见周素素登门。 周素素也没客气,径直到了屋内对着陆观澜行礼坐下。 如今借着陆观澜的手收拾了宋月梅,饶是宋月梅还没死,那也是剥了层皮的。 周素素心中难掩喜色,这才忍不住想来陆观澜跟前说上几句。 陆观澜倒是瞧也没瞧周素素一眼,只是兀自喝汤。 就听周素素道:“说起来,这宋姨娘也真是罪有应得。听说呀,老爷已经让人遣赵管家去查了,若是让老爷得知宋姨娘从前所为,想来,就是二小姐也得跟着遭殃呢。” 听见周素素如此幸灾乐祸,陆观澜抬首,“三姨娘,这人有时候别太高兴,这太高兴,便容易得意忘形,一旦得意忘形,便会叫旁的人钻了空子,寻着把柄。” 周素素闻言一愣,随即面上又带了笑意,“大小姐哪里话,妾身如今能这样好好的,全然都是大小姐慈心,若非大小姐宽宏大量不予计较,想来妾身母女三个,也是没得什么好结果的。” 陆观澜却一挑眉道:“慈心?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予计较了?” “这······”周素素一顿,“大小姐您这话······” 陆观澜看着周素素,面上笑容却显得有几分讽刺,“三姨娘,你觉着,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个事儿,我能不知道?” 周素素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难看,“大小姐,妾身······妾身能做什么······” 今日陆观澜如何对付宋月梅的,她可是看在眼里,更是越发觉着不敢招惹。 加之,陆观澜那会儿取下面纱,她才恍然大悟,原来陆观澜从一开始就在诓宋月梅。 叫宋月梅相信自己毁了容,不足为惧,这才并未一早将陆观澜处置。 如此放任陆观澜,时至今日,已叫陆观澜成了气候,这才让自己栽在陆观澜手上。 这样的心思,就是让她想上一辈子,也不定能想得出。 可陆观澜却一早便打算好了一切,说不定,还一早便想好了如何收拾这宋月梅。 这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是她,甘愿踏入圈套的,是宋月梅。 由此可见,陆观澜实在可怕至极。 陆观澜似乎猜到了周素素的心思,瞧着周素素胆怯得不敢承认,便微微一笑,道:“三姨娘可得看好了自己的两个女儿,若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那便不好了。” 周素素连忙陪着笑点头,“大小姐您瞧您这话,莲华和莲青这两个丫头听话得紧,往后一定什么都听你这做大姐姐的。” 陆观澜笑了笑,“如此甚好。” 周素素又在屋子里坐了片刻,见陆观澜不再说话,便起身告辞。 瞧见周素素走了,阿梨才上前扯了碗筷,“奴婢瞧着,三姨娘这是高兴坏了。” 陆观澜拿过手帕擦着嘴角,“由着她去吧,也高兴不了几日了。” 阿梨闻言扭头,“小姐,您这是——要动四小姐了?” 陆观澜放下手帕,唇边染上一抹轻笑,“留了这样久,也是该有些用处才是。” 翌日一早,霓轩阁的丫头刚端了水想进屋洒扫,却瞧见房梁上悬挂着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 端着水盆的丫头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猛然扔下水盆,恐惧地大声惊呼来人。 陆观澜听闻这个消息时,正在用早膳。 阿梨怕陆观澜听着心里不舒服,便让小菊止住话。 陆观澜却喝了一口粥,道:“无碍,你继续说吧。” 小菊这才继续道:“那丫头将满院子的人都叫了过来,众人一瞧,居然是玲香吊死在那房梁上。听丫头们说,玲香是那双眼睛睁得老大了,还吐着舌头,样子可怖极了!” 陆观澜听着这番话,神色却丝毫没有变化。 阿梨在一旁听得直起鸡皮疙瘩,连忙道:“你这丫头,快别说了,怪吓人的。” 小菊自打上回见了春香的死状后,如今倒是不怎么怕死人了。况且这回还没见过玲香的死状,只是听霓轩阁的丫头们说来的。 陆观澜却沉默着,半晌,抬眼瞥了瞥院子外头的初语。 阿梨察觉到陆观澜的目光,却也并未说什么。 早膳过后,阿梨便寻了个由头,让初语出府帮自己买菜。 初语一口便答应了,在阿梨手里取了银两便出了院子。 阿梨回屋后,便将门合上,上前对陆观澜道:“小姐,您是不是怀疑初语?” 陆观澜不置可否,坐在桌前正挑着绣线。 “可是,初语她不过是个普通丫头,就算有什么问题,也没那个本事杀了玲香呀,”阿梨对此事甚为不解。 在阿梨看来,初语不过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身子也瘦弱,哪里能做得了那等事。 陆观澜这时抬头,“阿梨,你见没见过会武功的人?” 阿梨一愣,想了想点头,“李将军和张副尉就会。” 陆观澜笑了笑,随即埋头继续挑选。 阿梨却又道:“可李将军和张副尉都是男子,初语她······” 陆观澜无奈,又抬起头来,“楚玲姑娘你也是见过的,那等的身手,对一个女子来说,不难。” 瞧见阿梨还想开口再说,陆观澜便接着道:“我知道,你觉着初语看上去可怜,可阿梨,有些人,并非你所见。咱们这一路运气好,遇上的都是些明里暗里要害咱们的。反倒是像初语这样,明里为着咱们忠心,却不知,暗地里究竟什么身份。这样的人不仅可疑,更要防备。我知道,你是瞧见她被玲香和宋月梅为难,心中不忍,想起自己当初。可你这恻隐之心,实在不该这时候动。” 阿梨晓得自家小姐一直都是心中有盘算有主意的,既然小姐都如此说了,自然是有她未曾注意的蹊跷。 可她心里还是希望,这个初语是真心对着小姐。 瞧着阿梨面色难过,陆观澜便笑着伸手将阿梨拉过,将桌上的绣线一一从筐子里拿了出来,道:“先不说旁的来,来瞧瞧什么颜色好看。” 阿梨收回思绪,仔细看了看桌上的绣线,半晌,才道:“就是不知小姐想要绣什么?” 陆观澜想了想,道:“有什么郎情妾意的东西没?” 阿梨闻言顿时一笑,“小姐这是——要送给李将军的?” 这回倒是让陆观澜愣住了。 随即陆观澜回过神,摇头道:“他不需要这个。我且问你,有没有什么能叫人一眼看出,这东西是姑娘送的定情信物?” 阿梨想了想,道:“荷包上头若是绣上鸳鸯戏水,或是蝶戏花丛,那倒是能叫人一眼看出。若不是小姐想绣给李将军的,就用这等的俗物便可。” 陆观澜点点头。 这男女之情嘛,最是少不得这等的玩意儿帮衬,既然陆经竹出不了府,那她便帮她一把,也算尽了这个做姐姐的本份不是。 望着桌上的绣线,陆观澜忽然想起阿梨方才所言,脑子里便立即闪过一个身影。 想到此,她不禁愣愣。她好似记得,李尽身上从未佩戴什么荷包。 随即,扭头看向阿梨,有些迟疑的开口:“那若是不俗之物,又有哪些?”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送成野荷包 阿梨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一笑道:“小姐这是想送李将军了?” 陆观澜轻轻咳嗽一声,道:“只是问问。” 翌日,陆观澜便让阿梨出府,带着府中的绣线去了一趟京中有名绣坊,还叫阿梨带上一块绣帕。 阿梨出了门,便是小菊伺候着陆观澜用早膳。 陆观澜刚坐下,便听小菊道:“昨儿夜里不知怎的,奴婢起夜瞧见初语不在屋子里,起先奴婢还以为初语是去如厕了,岂知到了茅房一看,不见初语的身影。” 陆观澜闻言挑眉问:“那她是何时回来的?” 小菊想了想,道:“不知,奴婢如厕回来就径直睡下了,今早起身才见初语在床榻上躺得好好的,也不知是不是昨夜看错了。” 陆观澜看了看屋外的院子,正瞧见初语拿着扫帚正打扫着。 沉默半晌,陆观澜也不再理会,只对小菊道:“初语与你同住一屋,你平日里照看着便是,至于她要做什么去哪儿,也不用过问。” 小菊点头,“小姐放心,奴婢瞧着初语也是个本份的,想来不会有什么。” 一听这话,陆观澜倒是有些狐疑。 怎的阿梨和小菊这两个丫头,都偏帮着初语说话了。 早前她让初语入府,这两个丫头还有些防备,如今瞧着,却像是真把初语当成了自己人。 她不让小菊过问初语的行踪,原也是不想小菊沾惹上什么事。 若初语真的行为不轨,小菊这个身边人,便危险了。 可如今看着这两个丫头如此信任初语,她也是无奈。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初语真的没什么问题,这样机灵的丫头她留在身边也好。 早膳过后,陆观澜只觉着浑身懒洋洋的,想要打瞌睡。 这一闭眼,就到了午后。 小菊见陆观澜一直睡着,也没敢打搅,便去院子里帮着初语照看花草。 初语正把院子里的杂草清理了一番,回头瞧见小菊过来,便问:“小菊姐姐怎的不在里屋伺候小姐?” 小菊笑了笑,伸手接过初语手中的剪子,也在一旁修剪起来,“瞧着小姐还没醒,便让小姐多睡一会儿。” 初语闻言也是一笑,“晌午都过了,小姐午膳还没用,想来待会儿起身该是会饿。” 小菊点头,“这不,我早让小厨房备了吃食,等小姐起来就能用。” 初语却瞥了一眼屋子,问道:“小姐从前也这般的嗜睡?” 小菊摇头,想也没想便道:“小姐难得睡上个好觉,从前总是夜里着了梦魇,常常半夜转醒,我和阿梨姐姐看了都心疼。” “哦?还有这事?”初语仿佛有些惊讶。 小菊眼中带着一丝心疼道:“可不是,自打大夫人过世,小姐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见小姐难得睡得熟,咱们做奴婢的,自然不能吵醒她。你这院子里的活儿也小声些,免得惊扰了小姐。” 初语点点头,“谢小菊姐姐提点,往后我会多加小心。” 二人正说这话,就见阿梨从院子外头回来,手上还拿中一个包袱。 瞧见二人都在院子里,阿梨便问:“小姐可用过午膳了?怎的不去伺候小姐,还有闲心在此闲聊?” 小菊忙上前拉着阿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小姐这是在睡着呢,午膳我已经让小厨房备好了,小姐起身就能用,我说阿梨姐姐,您就别担心了。” 阿梨无奈地冲着小菊摇摇头,随即道:“赶紧去小厨房把饭菜摆上来,我去服侍小姐起身,你呀,真是不多个心眼儿,这么晚了还不叫小姐用膳。” 说罢,阿梨也没理会二人,便径直回了屋子。 初语在一旁看着,凑近小菊身边小声问:“小菊姐姐,阿梨姐姐这手里头的包袱是做什么用的?咱们小姐要出远门?” 小菊正要往小厨房去,听初语问起这个,眉头一皱,“少打听些小姐的事吧,咱们小姐可聪明着呢,也不大喜欢旁人过问自己。” 说着,小菊便头也不回的朝小厨房去了。 初语默默站在原地,望着屋子。 聪明?初语轻轻一笑。 若真是聪明,那她跟着这个主儿,也算是对了。 阿梨一进屋,便瞧见陆观澜已经起身,便将手中的包袱搁在桌上,忙上前去搀扶。 “小姐你什么时辰起来的,方才小菊那丫头还说您还在睡着,”阿梨将陆观澜从床榻上扶起,便将外衣拿来给陆观澜披上。 陆观澜扭了扭脖子,又晃了晃肩膀,却是没有回答阿梨的问题,只事问:“绣好了?” 阿梨点头,将桌上的包袱打开,包袱里头装着的是只木盒。 陆观澜上前将木盒子打开,将盒子里的荷包拿在手上仔细瞧了瞧,不禁点头赞叹,“不愧是京中第一绣坊,这绣工,怕是陆经竹都认不得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东西。” 阿梨道:“那这荷包是找个墨园的丫头送去?” 陆观澜思索片刻,将荷包又放回了木盒子里,道:“陆经竹如今还在禁足,若是去找墨园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察觉。” “那小姐的意思是,让奴婢去?”阿梨疑惑。 陆观澜摇头,笑了笑,“傻丫头,这三殿下又不是认不得你,若是你去,他还会信这是陆经竹送的?” 看着阿梨一脸不解,陆观澜又道:“这自然是要找个面生的去了。” 阿梨闻言想了想,“小姐您信得过的便是奴婢和小菊,那是让小菊这丫头去?” 陆观澜又摇头,“笨,”说着,陆观澜使了个眼色,挑眉看了看窗外的院子。 阿梨顿时恍然,“小姐您是说初语!” 陆观澜微微一笑,“既然买了这丫头回来,总得为着我做些事才是。” “可······”阿梨似乎有些迟疑,“初语她不知其间缘由,若是有个差错,那小姐岂不是危险了。” 陆观澜拍了拍阿梨的手,安抚道:“放心吧,这丫头定然不会辜负我。” 她此番让初语去,便是想知道,这丫头究竟是哪边的人。 她可不信初语的身份真是贫苦人家出生那么简单,却也猜不准,这丫头究竟是成野的人还是旁的什么人。 此番前去,便是试探初语,好叫她心里有个底。 若是成野的人,那成野便会从初语口中知晓,陆经竹如今被困,正等着他去英雄救美。 那这荷包即便起不了作用,依照成野前世对陆经竹的喜爱,想来也会来陆家掺合一脚。 若不是,那她便还得再想想,初语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 饶是她算计的这两件事都没成,于她而言,也都能达到目的,不算亏。 阿梨不晓得自家小姐如今打的什么主意,只是想着,但愿初语能顺利完成小姐的交待。 用过午膳,陆观澜难得地将初语叫来屋子里。 初语似乎有些胆怯,也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上前同陆观澜行了礼,便道:“不知小姐唤奴婢来是为何事?可是奴婢将院中花草照看不周?” 陆观澜正喝着茶,放下茶盏才缓缓开口,“你将我这院子打理得很好,只是,你来了我身边也有些日子,只让你做这些,实在有些委屈了。” 初语闻言立即跪下叩头道:“小姐切莫赶奴婢走,奴婢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小姐尽管说便是,奴婢一定好生改!” 陆观澜看了一旁的阿梨一眼。 阿梨便上前将初语扶起,“你这丫头怎的如此傻气,小姐是想让你做旁的差事,不是要赶你走。” 初语战战兢兢地被阿梨扶着站起身,眼中竟还带着几分泪,“那······小姐是让奴婢做什么?” 陆观澜看着初语,嘴角含笑,“你放心,如今不是宋姨娘掌家,便再不会让你受那般的屈辱。” 初语连忙摇头,“奴婢不怨小姐,那是奴婢应该做的。” 陆观澜轻笑一声,伸手将一旁茶几上的木盒拿起,递给初语,“我要你替我送一样东西出去。” 初语愣了愣,回头看了眼阿梨,见着阿梨点头,便上前双手接过。 “这是二小姐托我替她送给三殿下的东西,至于里头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你只管送去便是。三殿下平日里都在宫中,你只需送去宫门处,说是给三殿下的,便有人来接,”陆观澜说着,站起身。 初语有些迟疑,抬眼看着陆观澜,见陆观澜正打着呵欠,还是一副慵懒的模样,便问:“那奴婢何时将此物送去?” 陆观澜伸手揉着肩膀道:“立刻。” 说罢,又回头冲阿梨道:“咱们去园子逛逛,我这睡了一天,腰酸背疼的。” 话落,也不再理会初语,便带着阿梨朝院子外去了。 此刻屋内没了人,初语也回头看向陆观澜。 替陆经竹送东西给三殿下?她这位小姐能有这样好心? 况且,早前为着防备于她,还将她赶到院子里,如今反倒这样信任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着,她这位小姐在打着什么她猜不到的主意。 只是,这吩咐交待的事,她却不得不办。 想到此,初语重重叹了口气。 她还真是命苦。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初语中计 一直到傍晚时分,初语才从外头回来。 陆观澜此时也已经用了晚膳,让阿梨在院儿里掌了灯作画。 瞧见陆观澜似乎没打算询问自己,初语倒是自觉到了陆观澜跟前复命。 听初语讲如何到了宫门,说是有东西要送去三殿下处,又是如何来了一个看门的守卫将盒子接下。 陆观澜便摆手让初语下去歇息。 初语却并未走,只是有些迟疑地看着陆观澜,似乎有话要说。 阿梨见状,问道:“小姐是瞧着你跑一趟有些累了,便体谅你让你回去,你还愣着做什么?” 初语顿了顿,才开口道:“小姐,奴婢有一疑惑,不知当不当问。” 陆观澜放下手中的画笔,抬眼看向初语,“有何疑惑?” 初语道:“您莫非是想撮合三殿下同二小姐?” 陆不观澜并未回答初语的问题,只是又低头拿起画笔。 阿梨却道:“小姐自有小姐的打算,这些事不是咱们做奴婢的该过问的。” 初语闻言只得颔首,“奴婢知道,这就退下。” 陆观澜却蓦地又抬起头,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初语道:“你这么想知道?” 初语正欲转身,闻言又回过头去,朝着陆观澜颔首,“奴婢不敢。” “罢了,”陆观澜将手中的笔搁下,“是,我的确想撮合三殿下同二小姐,想来,往后入宫的日子还多,你若是愿意,也可跟了二小姐去。” 初语立马跪下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问问。” 陆观澜微微一笑,“无碍,我也只是说说。” 说罢,陆观澜转身,“阿梨,我有些困了。” 阿梨闻言上前,“奴婢这就去给小姐准备热水。” 话落,阿梨便先扶着陆观澜进屋。 初语从地上站起身,望着陆观澜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忐忑。 陆观澜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进了屋,陆观澜便将外衫褪了在椅子上坐下。 阿梨将外衫拿到一旁的架子旁挂上,道:“小姐您方才那话,好似有些吓着初语那丫头了。” “吓着?”陆观澜笑了笑。 她倒觉着,初语似乎有那么些意思。 虽说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是何缘由,可她却觉着,这丫头似乎挺想入宫。 今日她说起要将给成野的东西送去宫门,这丫头眼神都亮了。 所以,这丫头说什么心中有疑惑,不过也是在试探她,想知道往后还能不能有机会再入宫。 不过由此可见,这丫头倒并非成野的人,却也不是宫中人。至于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她如今却是猜不着准了。 阿梨瞧着自家小姐又在想什么,只得无奈地退下去打些水来。 沐浴更衣后,陆观澜便躺下了。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忽然觉着又有些睡不着,索性起身将筐子里的绣线给拿了出来。 这时一阵风从窗外吹来,将陆观澜额间的青丝掀动。 没由来的,她想起那日同李尽坐在山顶处,也是这样的一阵凉风。 风间带着一缕清浅的香气,这香气让她记忆犹新。 李尽他——会不会喜欢梅花? 一夜无眠,陆观澜临到晨曦才入睡。 阿梨近来服侍的时候,瞧见桌上摆着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那荷包上头绣着一枝九英梅。 阿梨便忍不住偷偷一笑,将桌上散乱的绣线收了起来。转头看着小姐睡得正沉,便不再打搅,又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去。 直到午后,陆观澜才堪堪醒来。 用完午膳,便听小菊说起府中不知怎的,传出闹鬼一事。 陆观澜原本神色恹恹,闻言立时来了兴趣道:“哦?还有此事?” 小菊点头,“是呀,说是昨儿夜里,好些人听见玲香的哭声,那哭声可吓人了,叫人都不敢睡了。” 陆观澜一挑眉,“玲香?” 阿梨也道:“奴婢也听说了,都说是玲香的鬼魂作祟,说是死得冤屈。” 三人的谈话声不大,却叫院子里的初语听得一清二楚。 陆观澜瞥了一眼院落,瞧着初语神色如常地洒扫,好似并未有什么异样。 “这府中传出这等事可不好,小菊你且再去查查,看看究竟是不是有人作怪,若是真有什么,那我再做一场法事便是,”陆观澜收回目光,看向小菊道。 小菊颔首,立马便出了院子又去打探。 陆观澜这时站起身,打着呵欠冲阿梨道:“今儿不知怎的,身子困乏,我且再去睡会儿。” 阿梨忙上前扶着陆观澜进了里屋。 “小姐您也真是,如今连着小菊那丫头也哄骗了,”阿梨嘴上抱怨,将陆观澜扶上床榻。 陆观澜笑了笑,躺下道:“若非你是个聪明的,说不准我连你一道哄了呢。” 阿梨无奈,如今觉着自家小姐真是越发孩童脾气。 这府中闹鬼一事,本就是小姐让她去传出来的,如今却要在小菊面前做戏,还装作让小菊去打听消息。 阿梨也明白,小姐此番不过为了试探初语。 可她总想着,初语这样一个身子骨没几两的丫头,怎的有那个手段害了玲香。 似乎猜到了阿梨在想什么,陆观澜开口道:“若我再轻易信人,那我这一世不是白活了?” 阿梨闻言却是满心疑惑,“小姐您这话说得,好似年过半百的老夫人一般。” 陆观澜一笑。 可不是老夫人吗,若算上前世今生,她也算个中年妇人了。 前世便因自己太蠢才死在那些人手上,这一世若还上这样的当,那她还真是白活了。 入夜,丫鬟房内的初语刚梳洗躺下,忽然听见房门像是被人推了推。 “小菊姐姐?”初语试探地问道。 瞧见并未有人进门,便有些疑惑。 往常这时候,小菊也是该伺候完了陆观澜回来的,今日怎的这样晚。 听了半晌没有动静,初语便坐起身来,朝着房门处望了望。 不见有什么人影,房门也并未打开。 见此,她心中忍不住疑惑,随即翻身跳下床榻,轻轻穿上鞋,朝着房门处靠去。 这时,就瞧见窗外忽地闪过一个身影。 初语立时推门追了出去,就见那身影极快,几下便蹿到了高墙之后。 难不成院儿里闹了贼? 正想着,忽然听见墙后传来一阵哭声,那声音凄凉,好似在呜咽诉说着什么。 她忽然想起今日听见陆观澜同阿梨小菊说起府中闹鬼,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闹鬼? 想到此,她冷笑一声,就想出了院子去瞧瞧。 身后暗处,两个人影正静静盯着,瞧见初语要出院子去,着两个人影便悄然跟在身后。 初语刚到院外墙下,却不见有什么人,那哭声也戛然而止了。 这时,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又从院内的墙边传来:“你害得我好惨!” 初语一皱眉头,四下看了看,没见身边有什么动静,便道:“你在同我讲话?” 那声音一顿,随即又道:“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为何要害我?” 初语却蓦地笑了,“害你?别给我我装神弄鬼的,我从不信这世上有鬼,你是谁,便给我站出来。” 话落,便又是一声呜呜咽咽。 初语似乎有些不耐烦,“你若不是桃园内的人,被我揪出来,明日便同那丫头是一样的下场!” 她哪里会信什么闹鬼,若是真的有鬼,那死在她刀下的亡魂,岂不是早已取了她的性命去。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泛起一抹亮。 初语猛然转身,登时愣住。 只见陆观澜正带着阿梨走了过来,阿梨手上拿着一枚火折子,那火光的映衬下,陆观澜素来冷静的面容在此刻显得越发阴冷。 “这么晚了,你在此做什么?”阿梨眉头皱着,问道。 初语立马跪下道:“小姐,奴婢方才正要入睡,却听见外头有什么动静,便追出来瞧瞧,以免遇上窃贼。” 陆观澜却勾起唇畔,“是吗?那你说的那丫头,是谁?你说那丫头的下场,又是什么下场?” 此时的初语才猛然醒悟,原来自己这是被算计了。 陆观澜并未理会初语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只是道:“那只是只风筝,按理说,这样轻的动静,常人是不会察觉,就算察觉了,一个小姑娘,怎有这样大的胆子追出来?你究竟是谁?” 陆观澜的眼神蓦然变得狠戾,好似地府来的恶鬼一般,叫人看了直觉心中发寒。 初语登时浑身一颤。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上次被一个眼神震慑,还是在主子面前。 却不知怎的,眼前这样一个小姑娘身上,却透着叫人不容直视的威慑,就连眼神都不敢叫她瞧去。 阿梨此时已是满心失望。 这不过是小姐的一个圈套,若是没什么,这圈套也并不会害了谁。 可谁知,初语还是中了这样的圈套,也终究还是成了不容信任的外人。 “还不说吗?”陆观澜冷眼望着跪在地上的初语,“你若告诉我,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那我便放你走,只要你从今往后不再出现在我眼前,我便不计较。” 阿梨闻言侧目,望着火光下小姐沉静的面容,心中却是一叹。 想来,小姐当初救下初语,也真是出于善心,能带初语回来,也是起了怜悯的,如今放出这样的话来,更是给初语留了一条活路。 只是,初语自己辜负了小姐。 初语听见陆观澜如此说,也是一愣。 原本还想着,实在没法子,便挟持了这陆观澜逃出府去便是。可陆观澜这样说,难道,是想放过她? 初语有些难以置信。 这么些时日,她将这位陆大小姐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 陆观澜的确心计颇深,也果敢刚毅,敢作敢为。 这样的女子若是在她国中,那定然是会成就一番事业,更有可能母仪天下。 可惜的是,这样的女子,却拘在这样一方小小的宅院里头,成天与人算计,空费了一身本事。 沉默半晌,初语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今日,我本可以杀了你。” 第一百七十章 初语的真实身份 一听初语这话,阿梨立刻护在陆观澜跟前,“初语!小姐待你难道不好吗?你怎会起了如此心思!” 面对阿梨的质问,初语却蓦地笑了笑,冲陆观澜道:“小姐,咱们一定要在此叙话?” 陆观澜也是轻轻一笑,“随我进来吧。” 说罢,便转身回了院子。 三人在一同进了屋子,陆观澜刚在椅子上坐下,却见初语忽然又跪了下来。 阿梨在一旁见着,却没了再扶初语起身的意思。 陆观澜端过一旁茶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茶水,这才看向初语,“说吧。” 初语似乎还有些迟疑顾虑,又问道:“小姐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陆观澜知道,初语这是在问她,说要放了自己,是否当真。 便道:“自然。可你若今日不说,那你便也试试,究竟能否杀得了我。” 陆观澜此刻的眼神没了方才的阴冷,却透着一股毋庸置疑的魄力。 初语沉默了半晌,才终于说起关于自己的一切。 原来,初语是大禹国人氏,却也是大禹皇帝派遣在先公主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而后,先公主带着大禹皇长孙失踪,皇帝便让她这些年来一直在四处找寻下落。 前不久,大禹皇帝得到一封密信,说是有了皇长孙的下落,就在大成。 于是,她便带着部分暗卫潜入了大成,为的便是将皇长孙寻回大禹。 此事原本是绝密,若是让人知晓,她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活不成的。 陆观澜听到此处,却也只是半信半疑。 大禹的皇室派遣的人,竟然敢这样轻易将这份所谓的绝密告知给她一个敌国之人? 似乎是猜到了陆观澜不信,初语索性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一旁的阿梨。 阿梨接过,呈给陆观澜。 陆观澜见此微微一愣。 说起来,她前世也是见过大禹皇室之物的,晓得这玉佩之上所刻的图腾,正是大禹所尊崇的天神昊女。 只是,这样的玉佩,若是有心人,也是可以仿造,还不至于就让她相信。 “你这物件儿就算给我瞧,我又并非大禹之人,怎会认得出?”陆观澜端过茶盏,轻啜一口,眸子里依旧带着几分不信。 初语忽然笑了笑,“奴婢晓得小姐不会轻易相信,可奴婢知道,传这封密信给陛下的,正是你们大成国的宫里人。” 陆观澜眉头一皱,放下茶盏,“那你说的这些,又同我有什么关系?” 其实信与不信,于她而言都没什么,总归她不会掺合两国纷争,更不想卷入这些劳什子的事情里边儿。 所以她此刻真正想知道的,不过是眼前这所谓大禹宫女的丫头,为何偏偏找上她。 初语明白陆观澜的意思,微微颔首,“这玉佩既然奴婢给了小姐,小姐背后有票号,自然不缺人手,也能私下里去找人查一查,看看这玉佩究竟是不是有假。至于——小姐想知道的,奴婢如今害不便告知。” 初语这话的意思便是,既然先前她说了,只要说出背后的主子,便能放自己走,那如今初语既然交待了,便没必要继续说下去。 阿梨也听出了初语话里的意思,便是忍不住一叹。 这初语究竟是稚嫩了些。哪里知道,她这位小姐,又岂是轻易便能被人糊弄过去的。 果然,陆观澜蓦地一笑,道:“那你觉着,你真能走出这个府吗?” 初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登时站起身,“陆观澜!你竟言而无信?” 陆观澜点头,脸上笑意不减,“这些日子你跟了我,还未曾了解我是什么人?” “你!”初语一股气血涌上心头,随即就要转身逃出院子。 阿梨却一闪身,将房门关上,用身子挡在门前。 初语此时再没有往日的乖顺可言,眸子里更是多了几分杀气,对着阿梨便喝道:“让开!否则你今日便同玲香一样!” 阿梨虽心中害怕,可顾不得许多,一心只想替小姐拦住初语的去路。 却听陆观澜轻飘飘开口道:“阿梨,让她走便是。” 阿梨迟疑了片刻,看向陆观澜,见陆观澜冲自己点头,便只得让出身来。 初语正要推门而去,但听得陆观澜又道:“你只管出去便是,若你能走出京都,便算是我没本事。” 初语闻言猛地转身,“你什么意思!” 瞧这初语满脸怒气,陆观澜面上神色却依旧平静安定,“这几日,没人给你送消息,你就没觉着奇怪?”说着,陆观澜又端起茶盏,将盏中茶饮尽,这才放下继续道:“陆府外头那几个时常晃悠的,已经被我打发走了,你若不信,也大可出去瞧瞧。只要你敢出去,明日城门处,我保你能瞧见自己的画像。” 一旁的阿梨见着初语如今这模样,也是满心的叹息。 早前她出府时,便寻了机会,依照小姐的吩咐去了一趟国公府,给李将军带话说,让帮着查探一番,陆府周围是否有什么异样。 果不其然,李将军之后便送来消息,说陆府外头多了一些眼线,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倒也一并抓了回去。 这些人在被抓之时,便都服毒自尽,便没能问出这些人的身份。 可这消息传来陆观澜耳朵里,便是叫她知道,这些人定然是同她这位洒扫婢女有关。 彼时阿梨还觉着,这些人说不定是旁的什么人,并非同初语有什么关联,可如今才知道,这些人果真是初语的人。 此刻的初语神色间多了几分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呢?陆观澜怎会一早部署得如此周密?她竟然,丝毫未觉察? “现在,能说了吗?”陆观澜又为自己倒上盏茶,目光里带着一丝笑。 “你果真,不怕我杀了你,或是挟持你出去?”初语似乎还有些不死心道。 陆观澜摇头叹息,“怕有何用,你若是想杀我,不是早已动手了?还用得着在此同我说这么多?” 的确,初语本就没想杀她。甚至觉着,陆观澜这样的女子若是死了,那可真是可惜了。 陆观澜不知道初语心中作何感想,却只是觉着,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事,是叫初语不会对她动手的缘由。 而她如今想问的,便是这缘由。 僵持了不知多久,直到陆观澜杯中茶又已饮尽,才见初语似乎有些颓然,抬眼看向陆观澜,“我只是,想利用你入宫。” 陆观澜笑着点头。 果然,这她倒是猜着了几分。 便问:“然后呢?” 初语悠悠叹了口气,“那密信中所言,皇长孙如今在你们大成皇宫里,可我们的人,没法子入宫。” “所以,你们一早便打听好了我的身份,接着,便由你来接近我?”陆观澜又问。 初语点头,“是,我们一早便是冲着你来的。起初还以为,会费些功夫,谁知,你竟那样轻易便将我救下,还让我入了府。” 陆观澜蹙眉。 若非前世那若非身边也出现了一个需要相救的女子,她又怎会管这闲事。 这救还救错了人,反倒还让自己惹上一身事。 “可为什么是我?”这回,陆观澜问出了心中最想知晓的一个答案。 初语看了看陆观澜,垂眸道:“你得了大成皇后的喜欢,往日自然有的是时日入宫。” 听到这个,陆观澜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就因为这个? 若非李尽多管闲事地替她安排了什么入宫赴宴,她又怎会搅进那宫中之事。 如今倒好,有人曾为了她入宫一事,拼了命的想法子陷害于她,这会儿又有人冲着她能入宫,千方百计的想法子接近于她。 她前世今生,好似都同那该死的皇宫有扯不清的关系。 想到此,陆观澜不禁有些头疼,随即伸手扶额一叹,“那玲香呢?你又为何杀她?” 这时,便听初语语气忽而冷漠下来,“她该死。” 陆观澜抬眼,看着初语眼里尽是杀意,“她为何该死?你是觉着,她侮辱了你,所以你便要置她于死地?” 初语却道:“是,也不是。她为着宋月梅做了如此多的恶事,宋月梅那样想将你置于死地,我就不信,你难道不想杀宋月梅?若是想,那你同我,也没什么分别。” 陆观澜失笑,“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 初语却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如今反倒淡定地看着陆观澜,“倒也不必。”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玲香该不该死不知道,旁人的生死,也由不得我来定夺,只是有一事你说对了,我的确想要宋月梅死。” 初语一愣,没想陆观澜同她这样坦诚。 “只是,你还不明白,有些时候,活着比死难受,”说着,陆观澜从椅子上站起身,“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打算?”初语脸上忽然多了一丝讽刺,“你都把我的人处置了,如今也该轮到我了,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陆观澜却道:“你是会武功的,对吧?” 看着初语不置可否,陆观澜却道:“我身边,正巧却个贴身的护卫,你若是愿意,我也不介意帮你找你们大禹国的什么皇长孙。” 初语身子一僵,看向陆观澜的眼神里满是诧异。 “就当咱们做场交易,你若是为我做事,暂且奉我为主,那我便帮你这个忙,”陆观澜眼中带着一丝笃定的光。 初语却道:“我怎知,你这回又是不是在诓我。” 陆观澜勾起唇角,“那你有得选吗?” 说罢,朝着阿梨一摆手,阿梨便立刻上前将陆观澜扶着。 “我困了,你若是不困,便回去好生考虑考虑,”话落,陆观澜便带着阿梨回了里屋。 初语望着陆观澜的身影,脑子一片空白。 这个陆观澜,能信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留初语在身边 进屋过了半晌,听见外头传来初语离开的声响,阿梨这才道:“小姐您真打算留初语在身边?” 陆观澜在妆台前坐下,摆弄着首饰,“有何不可?” “可初语她并非咱们大成国之人,奴婢实在担心,初语她将来对您不利,”阿梨神色间尽是担忧。 陆观澜站起身道:“如今都知道,我这身边就你一个贴身丫头,你每每出府便有人盯着,小菊这丫头虽一心为我,到底心思单纯了些,有些事,不便让她去做。你说说,还有比留着初语更好的选择吗?” 听陆观澜这样一说,阿梨便也不再多言。 说起来,小姐的心思太过捉摸不透。当初她觉着初语出身贫苦,为人又机灵,又像是忠心护主,便劝着小姐不要疑心。 如今将初语试探出来,得知初语身上的秘密,她便觉着,留初语在身边实在危险,这到底比不得自己人,可小姐却偏偏这个时候想让初语留下。 正想着,就见陆观澜已然脱了鞋在床榻上躺下。 “妆台上放着的物件儿你去取来,替我送出府去,”陆观澜说罢,便侧身合眼。 阿梨颔首应了声是,转身去妆台一看,方才陆观澜摆弄的首饰盒子里头,正放着一只荷包。 阿梨一笑。虽说小姐这心思难以捉摸,可唯独在对李将军这事儿上,总是又别扭又叫人一眼便能看明白的。 陆府后门外,正停着一辆马车。 张三枝嘴里吃着饼,扭头去看自家将军,便瞧见李尽正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 “将军,俺觉着陆大小姐今儿不会出来见你,要不咱还是回吧?”张三枝将最后一口嚼碎的饼渣咽下,道。 李尽睁开眼,掀开车帘。 后院儿的门依旧紧闭着,瞧样子,她是真不会出来了。 正想着,却听后门吱呀一声,里头便走出一个人来。 李尽眸子一亮,正想跳下马车,可见那人转身,却并非自己心中所念之人。 随即眸光一黯,又靠回垫子去。 张三枝倒是来了兴致,见着阿梨出来,立马跳下马车上前问:“你怎的来了?” 问罢,又想起身后的将军来,便又问:“你家小姐呢?” 阿梨侧头看了看掀开的车帘内,李尽正一脸的不悦,似乎对她的到来尤为失望。 便道:“小姐睡下了,便让我出来一趟。” 李尽闻言朝阿梨看去,道:“她往日可也睡得这样早?” 不知怎的,李尽倒觉着,陆观澜这分明就是想避着他。 虽说他表明了自己心意,那夜也算是求娶于她,可她若是不愿意,他也从未想过逼迫她,怎的就要将他避如蛇蝎了。 听出了李尽话里的揶揄,阿梨也很无奈。 她这位小姐平日里都胆大得要死,可便巧在这李将军面前,就总是脸皮子薄。 今日让她出来送荷包,想来也是害羞了。 “小姐刚处置了院儿里的奴婢,今日乏累得很,昨儿也一夜没睡,还望将军体谅,”阿梨上前颔首。 一听这话,李尽坐直了身子,眉头也皱了起来,“她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阿梨闻言不禁一笑,“小姐身子无碍,只是,连夜做了样东西罢了。” “东西?”李尽不解,“什么东西还用得着连夜做。” 正说着,就见阿梨从袖中拿出一只荷包来,呈给李尽道:“便是这个了。” 李尽一愣,随即接过一看。 这荷包绣线极好,绣工也是精湛仔细,上头还绣着一枝九英梅。 李尽顿时明白过来,脸上也登时有了笑容,忙冲阿梨道:“回去同你家小姐讲,这荷包我收下了,此后便日日戴在身上,她的心意,我也会好生放在心上。” 阿梨行礼道:“是,将军。”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张三枝却有些不满,上前一把拉过阿梨,问:“那俺的呢?” 阿梨一怔,满脸的疑惑,“张副尉此言何意?” 张三枝一撇嘴,“俺是问,俺可也有荷包?” 阿梨眉头一皱,“张副尉若是想要荷包,自己买便是,小姐可不会亲自给张副尉绣一个。” 张三枝却道:“那你怎的不学学你家小姐,也给我绣一个?” 阿梨一听这话,脸上登时有了怒气,也不理会李尽在一旁看着,转身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张三枝一脸不解,回头道:“这丫头是怎的了?吃火药了?” 李尽将荷包捧在手里,笑了笑,“这荷包都是女儿家的心意,谁像你这般的粗鲁,竟还上赶着问人要,说出去都有些丢人。” 说罢,李尽往里一靠,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张三枝却有些不识趣,立马上了马车凑到李尽跟前,“俺说将军,这陆大小姐给您绣的荷包,不如借给俺瞧瞧?赶明儿俺也去找人绣一个?” 李尽没有理会张三枝,身子一侧,道:“做梦。” 翌日醒来时,陆观澜刚起身,却瞧见初语已经等在外屋。 “我想过了,”初语见着陆观澜已经起身,便上前跪下。 “如何?”陆观澜在椅子上坐下,接过阿梨递来的热茶,挑眉问。 初语颔首,“我愿意留在你身边,替你做事,可你也要同我发誓,定然会帮我找到长孙殿下。” 陆观澜啜了口茶,觉着有些烫了,便吹了吹,道:“这我可不能同你保证,更没法同你发誓,你说你们陛下是得了密信,可我又怎能判定,这密信里头的内容是真?况且,你们的皇长孙殿下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又怎能保证一定为你找到?” 陆观澜这话是说得没错,可初语此番为的本就是找寻到长孙殿下,若非如此,她还留在陆观澜身边做什么。 瞧着初语眉头紧锁,陆观澜又道:“不过,若你们自己人有了真实的线索,我便能同你保证,一定能帮你把你们那皇长孙给带来,如何?” 一听这话,初语立马抬头看向陆观澜,“当真?” 陆观澜一笑,“我不会发誓,信不信也由你。” 不知为何,这回初语倒觉着,陆观澜没有骗她。 随即,朝着陆观澜叩头道:“往后但听小姐吩咐。” 陆观澜放下茶盏,脸上笑意更甚,“起来吧,往后让你做的事还多,可别跪坏了。” 墨园内,陆经竹已经焦急得等待了好几日,也不见外边儿有什么动静。 便有些坐不住,还想出了院子去求陆秉言。 可萍儿却将陆经竹拦下,“小姐,此时万万不可去寻老爷,您是忘了吗,当日老爷那样气恼您私自跑出去,若是今日你耐不住跑了出去,岂不是正合了桃园那位的心意?” 陆经竹一摔茶盏,“难不成我就要在此坐以待毙吗!阿娘已经被陆观澜困住了,我也要被她困住?” 萍儿上前将地上的碎茶盏拾起,耐心劝慰道:“姨娘从前便同奴婢讲过,让奴婢多看着您一些,让您不要轻举妄动,如今姨娘虽被大小姐幽禁,可到底还留着一口气在,只要小姐您还在,迟早能接姨娘出来。” 陆经竹闻言眸子一闪。 是了,阿娘如今可还没死呢。 只要阿娘还活着,就总有她们母女翻身之日。 况且,封王在即,只要三殿下封了王爷,她相信,三殿下一定不会辜负于她。 只要她成了王妃,她便不信,陆观澜还能同她争什么。 此时的议政殿内,文武百官齐聚,却不见皇帝的身影。 殿中成墨和成野二位皇子都在,二人却并未在一处,只是安静坐在殿内椅子上,看着朝臣议论,今日使臣之事。 这时,就听门外传来内官的通报声—— “大皇子驾到!” 百官顿时转头朝殿外望去,就见一身浅金碧波纹锦袍男子从外头走来。 来人便是当今皇帝的长子成昊。 成昊一脸的肃然,气势逼人,好似来的不是位皇子,而是当今皇帝。 成墨和成野也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成昊颔首行礼。 成昊到了众前,便开口道:“父皇今日身子不适,便让我来主持各位的议政一事,”说着,眸光冷冽地朝着殿中左侧的成墨看去,“今日既然二弟也在,不如也让大家听听二弟有什么见解。” 成墨颔首一笑,“弟弟浅薄,不敢有什么见解。” 成昊嘴角挂上一抹嘲笑,又朝着殿中右侧的成野看去,“三弟呢?” 成野也是一笑,“大哥最是知晓我的,我哪里能有什么见解。” 见着二人都不说,成昊便道:“今日西荛使节提出合纵,父皇为此犹豫不决,便想着众位能从中看出利弊,也好稍加分析,怎的,这满朝文武,没一个人能看出来?” 见着众人不语,成昊蓦地看向站在角落的陆秉言,“陆尚书。” 陆秉言闻言身子一颤。 他今日站在远处,便是不想沾惹这合纵一事,并非没有见解,只是,怕说错了,惹得龙颜大怒。 毕竟这关乎大成万民,若一个决策出了岔子,他们边疆子民便都不保了。 “你最得父皇看重,平日里倒是跑得勤快,怎的今日就不知站出来为君分忧了?”成昊冷着脸道。 陆秉言连忙跪下,“这——微臣不过主理礼部之事,这等的国家大事,微臣看,还是几位皇子同陛下定夺得好。” 关于这合纵,满朝文武自然都是有想法的,只是没人敢说。 这万一出了点儿差错,那可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除了这三位皇子,他们又有谁能担待。 瞧见成昊为难陆秉言,成墨却是忍不住眉头一皱。 到底陆秉言还是陆观澜的父亲,若陆秉言在朝中有了什么事,那陆观澜也定然会被牵连。 想到此,成墨立刻道:“大哥,不如让百官都回去想想,待明日上朝之时,再让他们将见解说与父皇听?” 成昊平日里本就不满成墨,哪里肯听成墨的,便道:“依照二弟所言,那父皇平日里养着这群臣子有何用?既来了这议政殿,难不成,什么也论不出,便这样回去了?” 这时,成野却忽然开口,“大哥,二哥此言没错,不如,还是让他们回去,比着在咱们面前,说不定他们回去便想得更清楚些了。” 成野素来同成昊交好,比起成墨,成昊更愿意听成野所言。 便点头,“既然三弟都这样说了,那今日你们便散了吧,回去都好好想想,待明日父皇临朝,若还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想来父皇也是要定你们的罪了。” 说罢,成昊爷不再久留,瞥了眼成墨,冷哼一声便走。 成墨看着成昊的背影,眉头一皱,随即又看向成野。 今日,他怎的这样好心,还能帮着他说话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陆观澜才是凤命 成野也注意到成墨看向自己的目光,便回敬一个眼神,微微颔首。 二人相顾无言,各自转身离去。 陆秉言却似如蒙大赦,方才额间的汗珠此刻终于淌了下来。瞧着三位皇子相继离去,这才舒了口气,赶忙也随着同僚离开议政殿。 陆府桃园内,陆观澜刚用完早膳坐在院儿里翻看黄历。 扭头瞧见阿梨正拿着针线绣什么,便笑道:“好阿梨,可是也在绣荷包?” 阿梨面上一怯,立刻将手中的针线放下,“小姐这是又在拿奴婢打趣。”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垂眸看向手中的黄历。 算起来,今日便是陆秉言在朝中被诘问的日子,待会儿回来,定然少不了的大发雷霆。 只是,前世她主动献策,这一世,可就不打算同陆秉言多言了。 怕只怕,陆秉言今日还是会找上她,问她有何想法。 这前世便是她亲口同陆秉言所说的计策,那时候陆秉言也还是一个礼部尚书,凭借着这一献策,擢升至太子傅之位。 可前世她一心为着陆秉言分忧,不愿看父亲愁眉不展,谁知,转眼陆秉言便同皇帝说,此计为陆经竹所想。 那时她虽错愕,可到底觉着,陆秉言只是为了能让陆经竹能入得天家之眼,既然她于陆家无望,让陆经竹去为陆家争光也不是不可。 岂料,她一心为着的陆家和这个所谓的父亲,到头来还是将她推入火坑。 这一世,她便是觉着宋月梅和陆经竹这二人可恶,也可恶不过陆秉言。 无论于她母亲而言,还是于她而言,陆秉言虽并未做绝,可一切风波,不都由这个男人而起。 说到底,陆秉言更为可恨。 果不其然,陆秉言刚下朝回府,便冲着桃园而来。 一到院子,便瞧见陆观澜正在院儿里坐着看书。 陆秉言轻咳一声。 陆观澜抬眼,面上并无诧异,只是站起身朝着陆秉言颔首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陆秉言看向陆观澜的眼神有些不大自然。 虽说陆观澜毁容也算不得太久,可不知怎的,似乎看惯了陆观澜戴着面纱的样子,如今瞧着容貌恢复了从前的卓绝,看着这张能瞧出喜怒的脸,反倒叫他有些不适应了。 陆秉言想罢,点点头,径直去了外屋坐下。 阿梨也赶忙放下针线起身,吩咐了小菊准备茶水。 陆观澜一副无惧的模样,神色间温和无比,好似真是一个温顺乖巧的女儿一般,也随着陆秉言进了屋。 “观澜啊,说起来,你年岁也不小了,”陆秉言笑道,“这个月,你便要及笄,到时候少不得来咱们家提亲之人,父亲便是想问问你,心中可有良配之人?” 陆观澜没想陆秉言这头一句是问这个,不由一愣,随即道:“女儿年岁还小,虽过了已到及笄之年,可难道父亲就不想多留女儿几日?就这样着急将女儿许配出去?” 陆秉言眉头一皱。 可他倒也习惯了陆观澜素来讲话刺耳,便也只是眉头皱了皱,道:“父亲这也是为着你的终身大事思虑。” 陆观澜晓得陆秉言打的什么心思,倒也没有戳破,只是道:“女儿心中没有人选,只是因着女儿还不想这么着急出嫁,父亲还是多为二妹妹思虑思虑,女儿这边,父亲还是少操些心吧。” 陆秉言却像是不死心般,继续道:“说起来,这二殿下三番两次的帮衬着咱们陆家,为父倒觉着,是个可靠有担当的。” 陆观澜听了这话却是想笑。 什么可靠有担当,不过是看着当今皇帝陛下宠爱,眼看着封王礼,说不定这皇帝一高兴,就将成墨立了储君。 她若是能嫁给成墨,那便是下一任的皇后。 陆家若是有了皇后这个靠山,还愁往日不能荫蔽世代? 只是,陆秉言这算盘打得响,她却不想买账。 什么后位,前世她未曾想要过,今生也没想沾染分毫。 想到此,陆观澜便道:“二殿下固然好,可女儿瞧着,三殿下也是不错。” “三殿下?”陆秉言喃喃。 的确是不错,可那三殿下除了有个宠妃母妃,便没有丝毫争储的机会。 他原先是想过,不如就让经竹嫁给二皇子,让陆观澜嫁给三皇子。 可如今眼看着经竹不过一个庶出,那二皇子是何等的家世身份,贤妃娘娘又岂会看得上经竹?便想着,不如就让陆观澜去当了那二皇子妃。 至于三皇子,虽说他并不看好,可到底母妃受宠,做了三皇子妃,那也是少不了的荣华富贵,便让经竹嫁去就好。 只要他这两个女儿都嫁入了皇族天家,待莲华莲青及笄,又何愁找不着好人家。届时,哪怕莲青已非清白之身,她夫家看在他陆家的面子上,哪里又敢说上半句闲话。 如此盘算着,陆秉言便道:“为父总是将就你们做子女的,那三殿下,不是你妹妹心中属意之人吗,想来,你做姐姐的,也不好同妹妹争什么。” 陆观澜却是一笑,“父亲,若是女儿没记错,二妹妹,也小不了女儿什么吧?” 陆秉言一愣,“观澜,你这是什么话。” 陆观澜并未理会陆秉言面上微微起了一丝怒意,只是道:“也不知怎的,明明女儿同二妹妹同日出生,可女儿偏巧就做了姐姐,便要事事让着二妹妹。父亲,您可有想过,除了咱们陆家,哪里还有嫡女让着庶女的事儿?” 这话倒将陆秉言给问住。 陆观澜这话的确没错,从前他宠爱宋姨娘和经竹,在府中从未让有过什么嫡庶之分,原想着照顾宋姨娘母女,便事事叫陆观澜让着妹妹。 如今却是因为这个,反倒叫陆观澜拿来做了说辞。 见着陆秉言不语,陆观澜又道:“只是,我有一事好奇,便是父亲为何忽然改了主意,想让我同二皇子亲近?从前父亲不是想着让二妹妹去?” 陆秉言不语,近来他查清许多事,便也知道,当年陆观澜和陆经竹出生之日,那凤命一说,却有蹊跷。 大夫人和宋姨娘生产前日,那弥空法师所言,晚些出生的那位小姐,便有着九天凤命,将来定然是贵不可言。 按理说,宋姨娘比大夫人先怀上,也该是宋姨娘先生,可不知为何,直到大夫人生产之后,这宋姨娘才将陆经竹生了下来。 他那时本陪着大夫人,后见大夫人已然生产,却听说宋姨娘还未生下孩子,便心道那带着凤命的孩子,定是宋姨娘腹中之胎。 后头过去陪着宋姨娘,直到宋姨娘生下经竹。也是从那以后,他便格外看重宋姨娘,也格外上心地培养着经竹。 可直到近日,他让赵管家去查探了许多事,才得知,当初经竹之所以晚出生,是宋姨娘特意服下安胎药,故意拖得晚了些才生产。 当日也是因此,宋姨娘大出血,险些丧了命去,他还权当是这带着凤命的孩子难生,才叫宋姨娘格外辛苦了些。 事后,他还尤其照顾了宋姨娘好些日子,连大夫人院儿里一次都没去,更是没看一眼刚出生的陆观澜。 如今知道这个,他心里更多的是对宋姨娘的厌恶。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枕边多年的宠妾,竟有如此狠毒的心肠,狠到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可这话陆秉言实在对陆观澜说不出口,他总不能告诉陆观澜,他弄错了,他以为的凤命之人是陆经竹,如今才晓得,是他这位大女儿。 所以如今劝着大女儿嫁人,便是想着,大女儿有朝一日定然能成为六宫之主? 见陆秉言不说话了,陆观澜便道:“不过,女儿也觉着,父亲有些话没错,二殿下是个好人选,咱们也是该同二殿下多加走动,”说着,陆观澜顿了顿,“不如——明日女儿便同二殿下去去游湖可好?” 陆秉言一愣,却是没想,陆观澜竟变脸变得如此快。 方才还说没那个意思,这会儿怎的又说要同二殿下去游湖了? 可陆观澜这话倒是让陆秉言高兴的,便立马点头,也回头冲阿梨吩咐,“照顾好大小姐,若是大小姐有什么事,你也不用回来了。” 阿梨立刻颔首应下。 陆秉言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便满意地走了。 阿梨却道:“小姐,明日咱们真的要同二殿下游湖?” 陆观澜却一挑眉,“怎的了?” 阿梨摇头不语。 她只是担心,若是小姐又去见了二殿下,这李将军不知会不会又打翻了醋坛子,到时倒是寻不到小姐的麻烦,只能苦了来为难她。 陆观澜似乎也想到了,这点,对阿梨道:“你让初语去一趟国公府,告诉李将军,就说,明日我又要事同二殿下讲,让他不要多生事端。” 陆观澜也是怕李尽到时又找了来,弄得场面尴尬。 她此次去找成墨,不过是为着西荛一事。 前世陆秉言凭借着她的提议,升官发财,那这一世,她便将这提议给了成墨。若是成墨在皇帝面前得了赏识,成野还不知有多气急败坏。 她太了解成野了,成野这样的人,实在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虽说平日里装得云淡风轻,可若真的到了这种大事面前,自己不如心中的劲敌,那接下来所做之事,便不会太过理智。 这时,小菊刚煮好茶送进来,却见老爷走了,便看向阿梨,“阿梨姐姐,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陆观澜却笑着摆手让小菊把茶端过来,道:“你做得很好。” 陆秉言,的确不配喝她的茶。 第一百七十三章 游湖 入夜,云熹宫内,云嫔正挑选着尚衣局刚送来的衣裳。 云丽在一旁端茶站着,等着云嫔挑选好了再将衣裳收起来。 云嫔瞧着云丽不说话,有些奇怪,“本宫瞧着这几日你都不在跟前,也不怎么与本宫讲话,倒是让本宫有些奇怪。” 云丽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眼眸微垂,颔首道:“近来奴婢身子有些不适,便没时常在娘娘跟前伺候着。” 云嫔狐疑地看了云丽一眼,道:“你来替本宫瞧瞧,究竟是这素色的好看,还是那件艳一些的。” 说着,云嫔将宫婢托盘里的一件云锦绣锦团花纹的华服拿了起来。 云丽脸上堆笑道:“娘娘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奴婢倒觉着,娘娘艳冠群芳,还是娘娘手里这件艳丽一些的更衬娘娘一些。” 云嫔点头,不置可否。 “那就这件儿吧,”云嫔将手里的华服递给云丽。 云丽立马放下手中的托盘,将云嫔递来的衣裳接下。 待尚衣局的人走了,云嫔才坐下端起茶盏,“三殿下可回来了?” 云丽摇头,“三殿下今日去了议政殿后,便回别院了。” 云嫔眉头一皱。 又回别院了,近日这孩子时常不在宫内,近日好容易进了宫,也不说来看看她。 “听说,宫外给三殿下送了东西?”云嫔问。 “是了,宫门处咱们的守卫说,是陆府送来的东西,却不知是什么物件儿。” 云嫔眉梢一挑。陆府? 看来,成野这孩子还是听劝的,如今终于是晓得亲近陆家了。 这陆秉言颇得皇上看重,说不准,以后这陆秉言高升,皇上便会让这陆家的小姐做王妃。 若是······陆观澜同成野结下亲事,依照陆观澜这心机城府,又有嫡女这个身份,将来再有陆家帮衬着她儿子,那这储位人选,还不定是成墨的。 她这辈子败就败在,没有一个好家世。若非如此,成野这样的人中之龙,又怎会不被皇上和众臣子看好。 想着,云嫔道:“若是往后陆家再来送东西,只管送去三殿下处便是。” 云丽颔首,“是。” 东园别院内,成野正在书房内看着兵书。 雨竹推门进来,看着殿下正聚精会神,没敢上前打搅,便在一旁站定候着。 成野抬眼,“何事?” 雨竹颔首,“云嫔娘娘那边儿传来话,说殿下好些日子没去看望,想让殿下明日去云熹宫陪娘娘说说话。” 成野点头,面色淡然。 这时,雨竹瞥见书案上放着的荷包,看着满桌书卷堆放有些杂乱,便想上前替殿下收拾一番。 手刚要触及那荷包,却被成野喝斥:“放下!” 雨竹一惊,手一抖,忙跪下叩首,“属下该死!” 成野睨了一眼桌上的荷包,又看向雨竹,半晌,才道:“收起来。” 雨竹见殿下并未发怒的意思,便连忙起身将荷包小心翼翼地拿起,将荷包收进了书案后的柜子里。 “要说,这陆家二小姐也是有心,还想着亲手为殿下缝制荷包,”雨竹将荷包放置妥当,笑道。 成野却是眉头一皱。 有心?他那日从宫人手里头拿到荷包,还以为是陆观澜送来的,谁知,那宫人却说,是陆经竹送的。 也不知为何,他心里头竟有些失落。 近日议政殿上,看着陆秉言被成昊为难,成墨站出来替陆秉言解围,他也想着,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从议政殿出来,他便在想。他究竟是为着陆经竹,还是为着陆观澜。 若要相比,自然是陆经竹容貌更甚那个已经毁了容的陆观澜,可他这心里,却时常想起陆观澜来。 好似相见的这几次,陆观澜从未正眼瞧过自己。 虽说自己家世不如成墨,可到底也是当今三皇子,他也知道,那些朝臣私底下是瞧不起自己,觉着自己没有争储位的资格,可他却知道,自己的能力远在成昊之上,成墨也比不得自己的谋算。 可他没有一个勋贵母家,便只能在成昊和成墨面前低头。 他是不甘心,更不甘心就连陆观澜这样一个尚书之女都敢低看了自己,还如此的毫不掩饰。 说起来,陆观澜亲娘已不在人世,空有一个嫡女身份,又容貌尽毁。 如此身世,该是懂他的苦楚,成为他的知心人才是。 可他看陆观澜时,陆观澜那眼神里,却冷得能结出冰刀子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陆观澜她究竟是为何?难道也同那群凡夫俗子一般,瞧不上他这个没有母家做靠山的不受宠皇子? 雨竹见这殿下不说话,以为自己又说错什么了,忙道:“殿下,这陆家二小姐,倒是对殿下可心,只是,这身份却不大与殿下相配。” 成野闻言扭头,“身份?我也是庶出,你是说,陆经竹的庶出身份,与我不相配?” 雨竹晓得自己这回是真说错话了,忙又跪了下来,“殿下恕罪!是属下口无遮拦!属下无意冒犯!” 成野一摆手,眉头皱着,颇有些心烦,“起来吧,”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你说,秋猎之时,陆观澜会不会来?” 雨竹刚站起身,听见殿下问自己这个,又想要跪下去。 他哪里知道,那陆家大小姐会不会去秋猎。 见着雨竹一副为难之色,成野叹了口气,“罢了,她一定回来的。” 雨竹在一旁听着殿下似是自言自语,却半句话也不敢说了。 他只是有些奇怪,同样是陆家的小姐,虽说陆家二小姐只是家中姨娘所生,可看得出来,将来能有大造化的,只有那陆家的二小姐。 至于陆家大小姐,就单单容貌尽毁这条,便入不得陛下法眼了。 可也不知殿下着了什么魔,放着一心为着自己的陆家二小姐不理会,偏偏上赶着去亲近那个大小姐。 他每每瞧着,那大小姐都不像是对殿下有意。想来,也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一样,瞧不上殿下。 成野垂眼,却再也看不进去书卷,只是在想,秋猎当日,若是陆观澜来了,他该怎么去见她一面。 他就不信,他贵为皇子,若对她说些推心置腹之言,她陆观澜还能不动摇。 成墨接到陆观澜游湖之邀时,心中有些莫名的高兴,却又有些疑惑。 前些日子见着陆观澜对自己的态度,他便以为,陆观澜从今往后不会再理会自己,岂料如今却又找上了他。 楚玲在一旁瞧着自家殿下一脸的迟疑,便笑道:“殿下莫要多想,说不定陆小姐这是想明白了。” 成墨眼睫微垂,嘴角染上一抹笑。 真是如此便好了。 想着,便道:“你这便去背上马车,即刻就走。” 楚玲闻言掩嘴一笑,“殿下为着早些见着陆小姐,竟这样心急。” 成墨假意发怒,眉头皱起,“如今也敢拿你殿下打趣,还不快去。” “是,殿下,”楚玲行了个礼,便笑呵呵地转身退下。 看着手上的帖子,成墨面上又浮起一片笑来。 这丫头的心思,还真是难猜。 陆观澜邀了成墨在西郊的翠心湖相见,便提早带了阿梨和初语等候在此。 初语还是头一回随着陆观澜出来,瞧着陆观澜一路带着阿梨买了许多物件儿吃食,还以为这俩人是来逛街的。 陆观澜包下最大的画舫,便带着阿梨和初语进了画舫,在里头坐下后,陆观澜便专心吃着点心喝茶,一副闲情雅致。 初语始终站在门口守着,却并未同二人一同坐下。 陆观澜见状,笑道:“放心,这会子可没人会加害于我,你也不用如此警惕,倒不如坐下陪我喝喝茶。” 初语无奈。 今日一早她便为陆观澜送去帖子,原以为,陆观澜此番出府,又是同那二殿下相见,为的是什么大事。 可如今一见,哪里像有什么要事相商,分明像极了那佳人会才子的桥段。 想着,初语便道:“奴婢既然跟了小姐,自然得事事以小姐的安危为重。” 说着,看了一眼一旁同陆观澜坐在一起的阿梨。 阿梨被初语这样一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便道:“你是不了解咱们这位小姐,这再大的事,于小姐而言,那都是小事,既然小姐让你过来喝茶,你便过来吧。” 初语依旧不为所动。 陆观澜笑着摇头。也不知,这初语何时才会习惯。 三人正谈笑间,就见画舫门开了。 成墨一袭素白云纹锦袍,手执一把折扇,翩翩而至。 楚玲跟在身后,一眼便瞧见守在画舫门口的初语,上下打量一番,不由眉头皱起。 这陆大小姐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婢女? 见着成墨进来,陆观澜慢条斯理地将手里最后一块点心吃完,这才站起身,朝着成墨行礼,“见过二殿下。” 成墨笑着上前,“既然是在外头,你我便不必多礼了。” 说着,也在一旁坐下。 阿梨已经起身,替成墨斟上茶,颔首递给了成墨,便上前拉着初语退到门外。 见着阿梨和陆观澜身边这个新来的丫头都退了出去,楚玲便也颔首跟着退下。 只听外头阿梨吩咐船夫开船,便觉着身下画舫轻轻一动,朝着湖心驶去。 “这些时日,你可还好?”成墨饮下一口茶,抬眼看向陆观澜,缓缓开口。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合纵之策 陆观澜并未答话,只是转眼看向画舫窗外的湖面。 湖面如镜,秋日的风吹来一阵儿,将这湖中水拨动粼粼。 陆观澜看了半晌,才道:“近来,殿下可是在议西荛使臣提出的合纵一事?” 成墨一愣,放下茶盏,“你怎知此事?” 话一出口,又觉不妥。 是了,陆观澜一向知晓这许多的风吹草动,如今这满朝文武皆知之事,她又怎能不察觉。 果然,便听陆观澜轻轻一笑,道:“家父回来便同我说起此事,想来,今日上朝,恐怕又是无人敢答。” 成墨闻言颇为认同地点点头,随即道:“此事关系重大,朝臣们也是怕牵连家人。” 陆观澜一笑。 若是答得不好,自然牵连家人,可若是答得好,给对了提议,那便是荫蔽子孙的事了。 想到此,陆观澜转头看向成墨,“那二殿下心中可有想法?” 成墨不知陆观澜此话何意,凝眉沉思片刻,道:“你是问,这合纵之事?” 陆观澜眉梢微微一动,眸中含笑,“否则殿下以为如何?” 成墨听见这话,眼中神光忽然黯淡几分,唇边也不由挂上一抹自嘲。 他只是没想,今日陆观澜将他找来,只是为着这合纵一事。 想来,还是他想多了。 陆观澜不知成墨此刻的心思,只一心想着赶紧将自己心中所想悉数告知,便接着道:“众臣子此时皆不敢上表,一是为着家人,这二来嘛,也是心中拿不准主意。可殿下不同,殿下是陛下看重的皇子,不仅得陛下宠爱,更是有最为合适议论此事的身份。民女只是想知道,殿下对此番的看法。” 成墨收回思绪,眼神直勾勾地看向陆观澜,“西荛此番提出的合纵之策,在我看来,也不是不可。毕竟大禹日渐强盛,近来又时常征兵,看样子,是打算屯兵养马,以做长远打算。可如今我大成虽有抗衡之兵力,可国库却尚未富足,还不到用兵的最佳时机。若是此时同西荛和其余几国联手,说不定,能将大禹一举灭之。” 陆观澜却是一笑,摇着头端起茶盏。 看着陆观澜一脸的笑,似是毫不认同自己的看法,便皱眉问:“陆小姐可是有旁议?” 陆观澜抬眸,手中握着温热的茶盏,道:“殿下可知,这大禹究竟养了多少兵,多少马,国库又如何,粮草如何,这些兵力是否强盛,这些战马是否彪悍?” 此话倒是将成墨问住。 见成墨久久没有开口,陆观澜便道:“这些殿下不知,民女自然也不知。可殿下有没有想过,为何众国都恨不能将大禹一举灭国,这么多年过去了,却始终办不到?今时西荛提出的合纵,同从前两国结盟又有何区别?殿下是觉着,这几个兵力尚不算强盛之国联手,便能动得大禹气脉?” 说着,陆观澜将茶盏放下,又拿出碟子里的几块点心,摆了几个方位。 “殿下该是看过九洲舆图,咱们大成所处之位置,可算不得上佳呀,”说着,陆观澜抬袖指了指代表大成的那块糕点。 成墨若有所思,目光也是随着陆观澜手指的方向看了良久。 过了好半晌,才听成墨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若我们同意合纵,那与大禹兵刃相见之时,这大禹第一个动的,便是咱们大成?” 陆观澜笑着颔首。 成墨见状,心底忽然生起一股凉意。 他从前只是觉着,陆观澜胆色过人,又有寻常人没有的聪明才智,可如今却觉着,眼前这个小女子,不仅非比寻常,更像是那当世卓玉,叫人无可比拟。 他们议事,至多看的是身前身后的利益,从未有人将所有好坏顾虑都拿到跟前来说。 陆观澜于此,是第一个。 “大成有李国公一家镇守,许多年来都没有与大禹起冲突,大禹之所以不动大成,除了咱们大成有一员猛将,更是因为大成从未与他国联手,也没有动大禹的心思。既然咱们从未透露过同大禹起冲突的心思,这西荛,又是为何找上的咱们?难道,二殿下就没有想过?”陆观澜说着,指了指位于大成身后西面的西荛之国。 成墨点头,“确也如此。难保西荛这次前来,不是为了能让大成冲锋陷阵。若大成胜了,西荛和其余几国坐享其成,若大成败了,这第一个遭殃的,也不会是他们的子民,到时无论是再做部署还是呈上降书,于他们而言,都没什么损失。” 见成墨想通了这一点,陆观澜面上欣慰一笑,“殿下且记住,永远不要同弱者联手。” 成墨微微一愣,目光从桌上的糕点上收回,猛地看向陆观澜。 “一个强者,可比十个弱者,弱者同弱者在一处,总归是没用的,”说着,陆观澜起身。 此时的画舫也已经驶入湖心,陆观澜面朝窗边站着,迎着湖面上的轻风,微微闭上眼。 成墨看得愣愣,不知为何,心底却忽然生出一句话来—— 他好似配不上眼前这个女子。 凉风习习,吹乱了陆观澜鬓青丝。 这时,陆观澜看向窗外的眸子微微一闪,眼中错愕一瞬即逝。 随即,陆观澜回头,高声唤来阿梨。 阿梨正同初语和楚玲在外头候着,听见陆观澜的喊声,便立马推门进去。 “二殿下,小姐,”阿梨上前行礼,随即走到陆观澜身旁。 陆观澜回身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先行回去吧。” 阿梨一愣。 这画舫刚驶到湖心,怎的小姐就要回去了。 想着,阿梨便要回头去吩咐船夫。 却听陆观澜又道:“这样好的闲情逸致,二殿下还是莫要辜负了,我同我两个婢女乘小舟回岸上便可。” 说罢,也没等成墨开口,陆观澜便带着阿梨出了门。 成墨怔怔地看着陆观澜,抬起到一半的手又放了下去。 半晌,才叹了口气。 让船夫放下小舟后,陆观澜便带着阿梨和初语坐上。初语划船,可那方向,却不是岸边。 楚玲此刻推门而入,道:“殿下,陆小姐已经走了。” 成墨面上苦笑,摇着头垂眸看着还散着余烟的茶盏。 茶未凉,人却先走了。 想着,成墨也站起身,走到陆观澜方才靠着的窗边站定。 却猛地一惊,眸光闪了闪,随即顿时像熄灭的火烛般一暗。 原来如此。 原来她走得这样急,是因为如此。 小舟上,主仆三人极快地朝着不远处的另一处画舫划去。 初语无奈地看着陆观澜,“怎的不让船夫径直送了咱们过来,也省得我这好一番力气。” 陆观澜却是一笑,“怎么,这头一回让你做事,你便这样的不耐烦?” 一听这话,初语立马郁闷几分,“奴婢并非此意。” 阿梨也在一旁笑,“还是咱们初语厉害,奴婢可不会划船。” 听阿梨这番的奉承,初语颇有些受用,面上立刻有了一丝高兴,这手上划船的力道也是又大了几分。 半晌,小舟终于靠近了画舫。 陆观澜刚从小舟上站起身,还没等站稳,便觉腰间一紧,被人一把揽住,接着便到了画舫上头。 待脚下站定,腰间的力道一松,陆观澜也这才抬眼看去。 就见李尽正笑得一脸和煦,眸中的沉光在此刻显得清澈无比。 身后,阿梨和初语也上了画舫,二人相继朝着李尽行礼。 “不是让你不要来吗?”陆观澜面上忽然有了一丝嗔怒。 李尽却一脸的无辜,“你只说不要多生事端,可没让我不要来。” 陆观澜被李尽这番话给堵得哑口无言。 就听李尽接着道:“你别误会,我可一直只在远处瞧着,等你上了画舫好一会儿了,我才让人开船的。” 陆观澜失笑,“这么说,我还得夸你了?” 李尽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倒显得有些憨了,随即道:“倒也不用。” 陆观澜转头,看了看远处的画舫,回头道:“进去说话。” 李尽点头,接着便推开门。 因着画舫的门楣有些矮,李尽便在一旁伸手护着陆观澜的头顶,自己则俯身进去。 陆观澜刚一垂头,瞥见李尽如此举止,登时一愣。 没由来的,心中也是一动。 这个傻子。 二人进了屋,初语和阿梨则依旧守在外头。 坐下后,李尽赶忙给陆观澜倒上茶,道:“晓得你爱喝茶,我便特意请教了姑母一番,这才从宫中带出来这好茶,你今日可得尝尝。” 陆观澜一笑,端过茶盏,凑在鼻尖闻了闻,只觉茶香清雅却又显浓郁。 入口,只觉口中馥郁甘澈,的确好茶。 见着陆观澜一副惬意模样,李尽心中欢喜,也端过茶盏一饮而尽。 陆观澜见此,有些好奇,道:“说起来,我见你喝茶,从来都是一口饮尽,却从未见你品茗一番,这是为何?” 李尽闻言笑将茶盏放下,“阵前我们从来都是饮酒。” 陆观澜一愣,长睫微微一动,“哦?” “这一碗酒下肚,便是要赴死的,所以,这久而久之的,便成了习惯,”李尽说着,又为自己倒上盏茶,“我虽出身世家,也懂这品茶赏花,只是于我而言,这些习惯改不了,便在你面前显得粗俗了。” 陆观澜摇头,“并非如此,”说着,陆观澜也一口将盏中茶饮尽,“只是好奇,这样喝茶的滋味儿又是如何。” 李尽怔了怔,眸中星辰一般的光又亮了起来。 “你既问了我一个问题,可容我也问你一问?”李尽蓦地开口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她说愿意 陆观澜微微点头,“将军但说无妨。” 李尽看着陆观澜脸上的面纱,道:“说起来,那二殿下与我都见过你真容,可为何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你对我二人都还是掩面相见?” 陆观澜一愣,却是没想李尽问的只是这个。 莞尔一笑,道:“外人皆知,我如今是皇后娘娘眼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哪怕知晓我已毁容,背后想要我这条命的也不在少数,难不成,我还要高调行事?” 李尽却眉头微皱,看着陆观澜的眼神里,更多的也是心疼。 饶是陆观澜才智过人,可也不过只是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 小小年纪,身边所经历的,却比寻常闺秀更难更多。 他如今一看,倒更想早日将这丫头娶回家。 若是她愿意。 想到此,李尽道:“我记得从前你问过我,问我若是可以,会不会放下手中的事务。我晓得,你是想问我,会不会放下兵权。今日我便想告诉你,若你在我身边,那我是愿意的。” 李尽的眼神在此刻显得尤其清亮,好似会发光。 “若你在我身边,那我愿意只护着你一人,旁人我便不管了,”李尽说着,唇边的笑意逐渐绽开。 陆观澜好似被这明晃晃的光刺了眼,痴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随即面上蓦地一热,忍不住别过头去,似有些慌张一般,端着茶盏就往嘴里送。 李尽也是看得一愣。 他还从未见过这丫头在谁人面前失态,可今日这丫头在他面前,倒叫他觉着,好似真如寻常女儿家一般,害羞了? 陆观澜一盏茶饮尽,回头便瞥见李尽一脸的笑,不禁蹙眉。 “李将军如此不自重,叫人不自在罢了,”陆观澜的语气带着丝丝恼意。 李尽仿佛习以为常,依旧厚着脸皮道:“你这面纱不摘也好,待你我大婚之日,可叫那京中上下都傻了眼。” 闻听此言,陆观澜更是猛地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将军!” 李尽却忽然正色,眸中的光亮变得有些深沉,“观澜,你既知我心意,那便该知道,我从不拿此事与你说笑。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若非同样对我有意,今日也定然不会上了我的画舫。” “观澜,我只想要你一句话。” 陆观澜的眸中闪了几闪,却是不说话。 她不是不愿意,也不是不想答应。 她也想过,若是今生同李尽在一起,那往后的境遇又是如何。 她曾想过,会否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改变这些人的命运。可初语一事叫她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她就是想改,也改变不了。 所以她怕了,她怕她阻止不了李尽走向灭亡。 看出陆观澜眼中深深的迟疑,李尽却像是更加笃定一般,缓缓开口:“前些日子,我修书与我祖父,同他说起了关于你的事。” 陆观澜一怔,抬眸看向李尽。 “我同祖父说,我找到了那个想去照顾一生的女子,可我不知她愿不愿意。” “我还告诉祖父,若是这个女子愿意同我一起,那我便放下这一切,只愿同她做个闲散富贵人。” “祖父昨夜回的信。他说,我真他娘的是个不孝子孙,也真他娘的像我爹。” “祖父说,他也老了,若是他的孙媳妇儿能答应,那他也管不着许多,也放下手中事务,回来抱孙子。” “我觉着,祖父说得甚有道理。” 话落,李尽忽然起身上前,在陆观澜跟前单膝跪地,执起陆观澜的手,无比认真道:“你可愿意?” 陆观澜此时脑子空白,甚至有些惊慌失措。 有些事有些话,她想要同李尽说,可却觉着,还没到说的时候。 这时,忽听李尽道:“我知道,你心中藏着一些事不愿对我说,我不在乎,我也可以等。等到哪日你愿意说了,我再听。” 陆观澜一愣。 难不成,李尽知道什么了? 便道:“将军此话何意?” 李尽面上笑意温良如玉,素日来的冷峻此刻全无,“你这丫头,打从第一回见面起,你心里就藏着事,起先,我以为关于你母亲,后来,又以为关于你家中那位姨娘。可如今倒觉着,同这些人都无关。到底是什么,我不好奇,也不想问。我压根儿不在乎那些玩意儿。” “我只在乎你。” 傍晚时分,李尽的画舫缓缓靠岸。 陆观澜被阿梨扶着从画舫上下来,回头间,夕阳霞光衬着李尽站在画舫上的身影,少了几分煞气,却多了几分柔暖。 她告诉他,她愿意。 她也同他讲说,但有些事,还需要等,也还需要等这些事了结了,她才能同他说个明白。 李尽还是上回那句话——他等得起。 上了马车,初语在一旁瞧着陆观澜神色异样,不禁有些奇怪,朝着阿梨使了个眼色。 阿梨摇摇头,示意初语不要多言。 自己则开口道:“小姐,那小姐及笄礼之后,可要同李将军定亲了?” 陆观澜闻言,怔愣的神色这才稍缓过来,扭头看向阿梨,“你说什么?” 阿梨也有些奇怪,“方才从画舫下来后,李将军可是在画舫之上喊着小姐,说让小姐等将军上门提亲来着······” 陆观澜一愣。 有吗?她怎的美听见。 瞧着陆观澜一脸的迷茫,就连初语都有些看不下去,“小姐这从画舫上下来,就如此魂不守舍,奴婢瞧着,怕是那画舫之上有什么新奇的物件儿,把小姐这魂儿都勾走了。” 听了初语的打趣,陆观澜脸色却并未起一丝变化。 若是李尽同她成亲,那成野的事—— 想着,陆观澜扭头问阿梨,“秋猎的行装可预备好了?” 阿梨被陆观澜这样一问,顿了片刻,才道:“按照小姐的吩咐,早已准备妥当。” 只是,她实在有些好奇。 小姐这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身子又如此的弱不经风,怎的如今倒对这个秋猎起了兴趣。 莫不是对着李将军爱屋及乌,想着也能一道同李将军骑马纵情? 初语也有些好奇,“秋猎之上可要骑马,小姐您可会?” 陆观澜自然是会的。 前世不要说是骑马,就是战场她也都随成野一道上过。 那时候,她从被养在深闺的小姐,到随军打仗的谋士,中间更是吃了不少苦。 军营之中,她昼日里帮着成野参详军机要务,夜里,就偷偷在军帐外头学着将士们素来的训练方式偷偷练习。 她虽未能学得什么高强武功,可射箭骑马也都已掌握,行动伸手更是比一般女子敏捷。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猜出初语会武功,更不会知晓用何等方式试探初语了。 只是,这样的话,她不能在阿梨和初语面前说,更不能在初语和阿梨面前展现自己会的这些。 便摇头作无奈状,“不会。” 初语闻言一笑,“不会骑马,那小姐还去秋猎做什么?” 陆观澜却是忽然一脸巴巴地望着初语,“好初语,要不,你教我?” 初语脸色一沉。得,她就不该问。 翌日的朝堂之上,成墨当着皇帝和众臣子的面,将头日里陆观澜所言逐一详述,又仔细分析。 皇帝对此不置可否,问众臣可有异议。 这臣子们哪里敢说半个不字,总归是你天家自己人说的,再如何,也迁怒不到旁的人身上,便接赞成墨才智俱佳,实为上上之议。 瞧着众人没有一个反对,皇帝也觉成墨说得有理,便让人回头召了使臣闻若非,让闻若非将大成国的意思转达给了西荛皇帝。 成墨今日在众臣面前一展才华,倒叫今日也同在朝堂之上的成野看得心中发堵。 大皇子成昊今日替皇帝远巡,便不在宫中。 于是,这朝堂上参与议事的皇子,便只有成墨和成野两位。 也不知为何,成野瞧着今日成墨出众,心头的不悦比往日更甚。 倒不是成墨那番提议说辞如何,只是因为,退朝之前,父皇的那句—— “我儿成墨年岁不小,也是时候议亲,想来,该是为我儿选上一门好亲事才是,却是不知,我儿心中可有属意之人?” 不知为何,听见这句话,成野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攥紧。 没由来的,他竟害怕成墨说出那三个字。 好在,成墨也只是笑着颔首,说:“儿臣如今尚未有定终身的心思,还望父皇容儿臣在跟前多尽孝道。” 皇帝听罢也只是笑笑,那眼中却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光。 从大殿出来之时,成野直勾勾看着成墨,却只是瞧见成墨并未看自己一眼,便转身离开。 他不知自己在担忧些什么,他只是觉着,如今的一切,好似都被成墨抢走一般。 这些本也未曾拥有过的东西,不知为何却叫他觉着似曾相识,叫他觉着,这些东西本应该属于他。 包括,那个陆观澜。 成墨从大殿出来后,便去了朱华宫。 贤妃好似知道成墨会来,早早备好了点心早膳,待到成墨来时,便瞧见桌上的早膳还冒着热气儿。 成墨端起红枣薏米粥,刚拿着调羹吃了一小口,便放下道:“母妃。” 贤妃抬眼,“怎的了?” 成墨似乎有些迟疑,沉默了半晌,才道:“父皇今日在大殿之上问我,可有心仪之人。” 闻言,贤妃握着玉镶碗的手颤了颤,眼睫微闪,“你如何说的?” 成墨却答非所问,反倒问贤妃,“母妃,儿臣可能选自己心仪之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儿臣心悦于她 贤妃闻言心下一沉,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成墨口中所言的心仪之人,她又怎会猜不到是谁。 “墨儿,母妃之前所言,你可忘记?”贤妃面露忧容。 成墨却蓦地站起身,神色一正,便跪下了。 “孩儿记得。可孩儿一生从未求过什么,这一回,却只是想求得一人心,”成墨低着眉,眼神里却是无比的认真。 贤妃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过了好半晌,才轻叹一声,道:“那你可知道,她那样的女子,不是你能左右的。” 成墨抬首,“孩儿知道。” “那你还······” “可孩儿喜欢。” 成墨此言,却叫贤妃陡然愣住。 喜欢? 贤妃无奈地笑了笑。 喜欢又能如何,她当年不也是喜欢,可最后,不也还是成了这偌大后宫中的一人。 她孤寂一生,囚于这深宫牢笼,可她不想,刘芸安的女儿也同她一样。 饶是如今得了成墨的喜欢,可若有朝一日成墨真的身居高位,那时整个后宫之中,又怎会只有她陆观澜一人。 她记着,刘芸安曾同她说,唯愿小女一世一双人,平安度此生。 若陆观澜真的嫁给墨儿,往后便不可能一世一双人,更不可能平安度此生。 可看着跪在跟前的儿子,贤妃也是无奈。 半晌,贤妃终于开口,“若她愿意,母妃也无话可说,可若是她不愿,母妃希望,你不要强求于她。” 成墨似是得了大赦一般,眸中的光闪了闪,立时颔首,“孩儿谢母妃成全!” 说罢,成墨站起身,笑着道:“孩儿还有要务处理,不便久留,这便退下,不打搅母妃用膳了。” 说着,朝贤妃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贤妃看着儿子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没曾想,她生的儿子,也是个痴儿。 西荛的合纵之邀被大成婉拒,消息不知怎的放去了大禹。 大禹皇帝极为恼怒,当即下令起兵西荛。 大成皇帝闻此消息,也是心下一惊,回首朝堂之上,不免大赞二皇子成墨高瞻远瞩,幸得提议不入合纵之约,才保得大成边疆百姓安宁。 得了赞赏的成墨,更是被朝臣愈加拥戴。 成墨却依旧云淡风轻,只对着皇帝颔首:“父皇,儿臣有一事,想下朝之后秉明。” 皇帝看了眼自己这二儿子,又扫了眼大儿子成昊,随即一挑眉,点头,“稍会儿随朕来勤政殿。” 他这大儿子历来与二儿子不和,今日倒是没什么举动,这倒叫他有些意外了。 下朝后,成墨便径直跟着皇帝离了大殿,往着勤政殿而去。 成野从大殿出来,看着已经走远的皇帝和成墨,眼中却是一片阴霾。 这时,成昊也刚从大殿里出来,瞧着成野正望着远处,便也循着目光看去。 晓得成野在看什么后,成昊却是一笑,“咱们这位二殿下,如今可是越发出息了。” 成野闻声扭头,瞧成昊正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便笑了笑,“这些话,大哥在弟弟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切莫叫父皇听见。” 成昊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的心思?” 成野面色一怔,眉头也忍不住皱起,“大哥此话何意?” 成昊嘴角勾起一抹讽刺,“母妃同我说了,皇后的仲夏宴上,你可是对着那陆家二小姐尤其上心,可奈何,那陆秉言对你什么态度你也瞧见了,想来,不会把女儿嫁给你,反倒想许配给成墨,我心知,你对成墨也是不满,今日瞧着父皇对他大加赞赏,你怕是更加担心,同陆家那二小姐的婚事无望吧?” 成野心下却是一松,抬眸看着成昊,面上露出忧色,“大哥知我心意,我自知才疏学浅,同大哥和二哥都不能比,却是不想,如今连着心爱之人也要拱手相让。” 成昊却是哈哈一笑,“此事你不必担忧,自有大哥为你做主。” 成野的眸光动了动。 心道,蠢材。 勤政殿内,皇帝甫一坐下,就见成墨忽然跪了下来。 皇帝也是一愣,皱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成墨低眉颔首,“还请父皇饶恕儿臣的欺君之罪。” 皇帝闻言一惊,摆手遣退殿中宫人。 这才道:“欺君之罪何来?” 成墨没有抬头,只是道:“婉拒合纵之邀的提议,并非是儿臣想出。” 皇帝面露疑惑,道:“不是你,那又是谁?是你门下谋士?你今日可是来为其讨赏的?” 成墨这时抬首看向皇帝,“却是为讨一恩赏,却并非为着谋士。而是——”说着,成墨顿了顿,见皇帝脸色并无不悦,便继续道:“陆家嫡长女,陆观澜。” “陆观澜?”皇帝闻言喃喃。 这才想起,这个陆观澜他是见过的,那日就在云熹宫内,这小丫头临危不惧,倒的确让他刮目相看。 只是,听闻这丫头容貌尽毁,那日所见,也是纱巾掩面,见不得人。 想到此,皇帝眼光冷了几分,道:“陆观澜朕倒是记得,这丫头心智尚佳,但那容貌嘛······粗鄙,实在入不得眼。” 成墨却道:“父皇,陆观澜她并非您心中所想,她满腹才学,才智过人,能提点儿臣一二。若非如此,儿臣又怎能有此提议。说起来,救了边疆百姓的,不是儿臣,是陆观澜。” 皇帝当即不悦,“你说那陆观澜为你提点了一二,才叫你想出了此提议,可她为何不去提点她父亲?朕记着,那日议政殿上,昊儿可是当着众臣子的面问了陆秉言此事,陆秉言那时可什么都没答出来。” 成墨一顿。 的确,若非知晓陆观澜家中遭遇和境况,又怎能理解陆观澜为何要来找他,而不是将此事告诉自己父亲,好叫一家人都得了封赏,叫自己父亲由此擢升呢。 只是,这毕竟是陆观澜的家中之事,既不足为外人道,他也不好在父皇面前阐明。 便道:“因为,儿臣心悦于她。” 皇帝闻言错愕,随即怒斥:“胡闹!” “那陆观澜如此容貌,怎能入做天家儿媳!你怎会生了如此念想!” 成墨却不卑不惧,叩首道:“还请父皇成全。” “你!”皇帝被眼前这二儿子气得够呛。 “你可知,你究竟是什么身份!”皇帝缓了半晌的气,这才又开口。 成墨目光从容,神色也是无比的淡定,“父皇的儿臣,母妃的孩儿。” “你还是当今的二殿下!你朕最看重的儿子!”皇帝好容易缓下去的怒气又涌了上来。 成墨却是一笑,“那又如何?” 皇帝眉头紧锁,气血涌上心头,又压了下去,“你将来的嫡妻,便是未来的皇后,一国之后,怎能无盐!” 成墨面上笑意更甚,“难道,父皇宠爱云嫔娘娘无度,便是为了云嫔娘娘的容颜?” 皇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怒,立刻站起身来,就要发作。 这时候,却忽听得门外内官通报:“太后驾到!” 成墨和皇帝俱是一愣。 这太后,怎么这时候来勤政殿了? 皇帝见太后来了,立刻又将心中火气给压了回去,神情稍缓,垂眼看着还跪着的成墨,“起来吧,别叫你皇祖母看了心疼。” 成墨闻言起身。 这时,就见着太后正被宫女搀扶着进来。 瞧见成墨也在,太后便是一笑,“你父子俩这是刚下朝吧。” 皇帝笑着上前搀扶在太后另一旁,道:“母后来得正巧,儿臣的确方才下朝。” 太后面色慈祥,在椅子上坐下。 “墨儿,你母妃近来时常思念于你,你也该多去朱华宫看看她才是,”太后睨了一眼成墨缓缓道。 成墨颔首,“是,皇祖母,孙儿知道了。” 这时,就听皇帝道:“却是不知,母后今日怎的来了,若是有什么事,让人来支会一声儿臣便是,也不必劳烦母后走一趟。” 太后一笑,“无妨,无妨。哀家也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才是,只是恰巧路过,便想着,来看看皇帝罢了。” 皇帝笑着颔首,“儿臣不孝,劳母后挂念,今后儿臣定然多去陪母后说说话。” 皇帝以为,太后今日前来,只是责问自己近来不常去请安。 却见太后又是轻轻一笑,摇头道:“你素来政务繁忙,哀家不怪你,只是今日哀家前来,是有一事想问问。” 皇帝闻言一愣。 不是兴师问罪,而是寻他问话来了? 这时,太后目光扫向一旁的成墨,微微咳嗽一声。 成墨当即明白过来,便屈身行礼,“皇祖母既同父皇有事相商,那孙儿便退下了。” 皇帝方才因着成墨说什么喜欢陆观澜,正值发怒,这会儿见着成墨要走,自然也不想阻拦。 便点点头,“回去陪陪你母妃。” “儿臣知道了,”成墨颔首,随即退下。 见成墨一走,太后这才笑吟吟看向皇帝,“不知,皇帝可晓得陆秉言长女陆观澜?” 皇帝顿时头又疼了起来。 怎的又是这陆观澜? 便听太后接着道:“哀家之前见过这丫头,觉着倒是聪慧过人,哀家甚是喜欢,不知,皇帝以为这陆家长女陆观澜如何?” 皇帝听得是汗都下来了。 这太后都说喜欢,他还敢将方才在成墨面前那番话再说一遍? 便只得笑道:“确是聪慧过人。” 太后闻言一笑,“那皇帝以为,把这孩子许配给李将军如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求娶陆观澜 皇帝有些错愕。却是没想,太后此番前来竟是为李尽求亲而来。 看着皇帝脸色有异,太后便是一笑,面上的慈和不减,“陆观澜这孩子,哀家瞧着是不错。想来,皇帝也是觉着,这孩子是不错的。只可惜,这貌无盐,便是入不得咱们天家。可若是许给李将军,倒也不失为一桩美满婚约。” 皇帝沉默。 说起来,陆观澜心计之深,若容貌无异,他倒真是会考虑,赐婚与成墨。 可这容貌在天家那是大事,若真让陆观澜许了成墨,那岂非惹得笑话。 但若是把陆观澜许给李尽,这李国公一家效忠大成多年,李尽身边有此女子在,也是尚可。 况且,陆秉言是他的心腹,若是有陆家女在李国公府,他对李国公一家的忌惮也会少几分。 想到此,皇帝便点头,“母后说得极是,儿臣也觉着,这陆家长女虽无盐,却心智俱佳,瞧着也是个端庄大方的孩子,许给李尽,是不错。” 太后闻言一笑,随即起身。 “那——墨儿那边······” 皇帝一顿。想来方才太后在殿外是听见了,便颔首,“墨儿这孩子脾气好,当下不过是一时兴趣罢了,过几日也就好了。” 太后笑吟吟地点头,“墨儿是天命所归之人,切莫让他因一时的儿女私情,荒废了政业才是。” 皇帝笑着上前将太后搀扶着,“母后且宽心,儿臣也是相信墨儿的,让他自己好生琢磨便是。” 太后从勤政殿出来后,便径直回了慈安宫。 刚坐下没一会儿,便见着皇后来了。 一见皇后,太后脸色也高兴几分,忙让皇后坐下。 “你侄儿那婚事,也算是定下了,”太后笑吟吟端着茶盏看向皇后。 皇后脸上也有了几分喜色,笑着颔首,“臣妾正是来谢过母后的。” 太后笑着摆手,啜了口茶,便将茶盏捧在手里暖着,“只是,哀家却没想到,成墨那孩子,竟也对那陆家大小姐有意。” 皇后闻言一愣,眉心微动,“母后是说,二殿下也在求娶陆观澜?” 太后点点头,“只是,皇帝不同意罢了。” 皇后舒了口气般,也端过宫人递来的茶盏,“陛下也有陛下的道理。” 太后听了皇后这话却是轻轻一笑,“你呀,为着你侄儿,也真是煞费苦心了。还劳烦哀家这一把老骨头,去掺合他们年轻人的事儿。” 皇后闻言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臣妾自知劳烦母后,只是如今我母家就李尽那么一个孩子,既晓得那孩子的心意,便想着成全一二。臣妾······膝下无子,便早已把我那侄儿视作亲生。” 一听这话,太后脸色当即一变,轻斥道:“你是中宫,是一国之母,此话若是叫有心人听见,那还得了?” 瞧着太后愠怒,皇后却是无奈地一笑,“在这宫里头,臣妾也只能同母后说些心里话了。” 太后神情稍缓,叹了口气,“罢了,云熹宫那位盛宠不衰,你多年无子,能有李尽那孩子常来宫中陪你说话也是好的,只是,皇帝如今忌惮国公府,你父亲李国公手握兵权,你们也要切记万事小心。” 皇后颔首,“臣妾谨记母后教诲。” 太后却是摆手一笑,“教什么诲,先帝从前也是这般,宠着那妖妃,竟没想,哀家生的儿子也是这般,倒真是随了他父皇。” 皇后默默听着,也没开口。 太后年轻时同先帝戎马一生,性子也是刚毅果敢,只可惜,先帝同如今的陛下一样,身边都有一位极为爱护的妃子。 可是当年的太后至少还能生下陛下,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看着皇后一脸沉思,太后似乎瞧出皇后在想什么,便道:“你也无需担忧,我已派人去寻医仙,待到寻来,便让其为你调养身子,你年岁也不大,想来怀上一个也是不难。这些年皇帝对你不冷不热,却也还算敬着你的皇后之尊,你在宫中孤苦,哀家心里知道,所以,这些年来对你袒护。只是,到底云熹宫那位,你还是该拿出你的皇后威仪,多多管教才是。” 皇后苦笑。 云熹宫那位,岂是她能轻易管教得了的。 每每犯了什么事,她只要去了,便能遇上陛下,少不得一番斥责,说的也都是她统管六宫不力。 这宫里头,除了同云嫔交好的丽妃,哪里还有人敢说云嫔半句。 “行了,既已替你侄儿求得姻缘,你也回去告诉他一声,好叫他置办了彩礼,早些去陆家提亲才是。哀家记着,陆家那大夫人过世丧期未满,这陆观澜也还未及笄,成亲成不了,但若皇帝赐婚,这门亲事早定也是好的,”太后说着,便从椅子上站起身,“哀家今日可是起了个大早,人老了,有些乏累,就不留你叙话了。” 皇后也跟着起身,朝着太后行礼,随即上前搀扶着太后,入了寝殿。 直至太后在榻上躺下,替太后焚了香炉,皇后这才离开。 回了嘉祁宫的路上,却难得地碰上了丽妃。 今日的丽妃还是那般的艳丽,一身绣红纹金菊,头上戴的,也都是价值连城的翠羽镶碧落石。 见着皇后,丽妃只是笑着颔首,并未屈膝行礼。 皇后身边的岳嬷嬷见了,顿时有些不悦,想要上前责令几句,却被皇后拉住。 丽妃见着皇后至跟前,笑道:“皇后娘娘这素日来都在嘉祁宫待着,怎的今日有空,还想着出来逛了?” 面对丽妃的挑衅,皇后只是一脸的淡漠,“今日天色好,出来转转也不是不可,只是不知,丽妃来此又是为何?” 丽妃柔柔一笑,“听闻云嫔妹妹身子不适,过去探望一番罢了。” 皇后不语,正要离开。 刚走了两步,却听身后的丽妃有些阴阳怪气道:“也不知,这云嫔妹妹传太医去做什么,听闻近来胃口不好,时常呕吐。” 皇后身子一顿,却并未理会丽妃所言,只是脚下快了几步。 岳嬷嬷在身旁跟着,直至回到嘉祁宫,才啐了一口,怒道:“这丽妃也太不知礼了,仗着您好脾气,竟敢在您跟前这般说话。” 皇后抬手揉鬓。 这哪里是她好脾气,分明是陛下宠着。 这许多年来,在外头看来,她是六宫之主,是一国之母。可只有在这宫中才知道,她对着陛下的这些爱妃,个个都得忍让。 若非陛下纵容,这些妃子,又怎敢乱了纲纪,欺到她头上。 可是,除了对太后,她不能对外人说半句不是。 毕竟,她背后站着的,是国公府,若是一个不小心,那牵连的,便是整个家族。 父亲在外镇守疆土,她又怎敢劳父亲远在天涯,还为她这个女儿焦心。 是她自己不争气,这些年未能有个一儿半女,这才叫人轻看了去。 岳嬷嬷在一旁瞧着皇后皱眉,心中也是不忍,便道:“那李将军那边儿······” 皇后这才收回思绪,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遣人去支会一声儿,也好叫这小子高兴高兴。” 岳嬷嬷见皇后脸上有了笑意,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方才丽妃那番话,便问:“那云熹宫那边儿,皇后娘娘预备如何?” 皇后凝眉,半晌,才吐出一句,“让人去瞧瞧便是,若真的有了,送份贺礼。” 岳嬷嬷颔首,“是。” 随即,又是一阵儿的心疼。 宫中人都知道皇后娘娘膝下无子,就算云嫔有了,那丽妃也不该对着皇后娘娘说这番话才是。 这分明是揶揄,可她家皇后娘娘,却只得忍着不能发作。 这外头人都说皇后贤惠大度,岂知,皇后娘娘这是不得不为之。为的,也不过是保家族平安,不给在外的李国公惹麻烦罢了。 成墨得了皇帝赞赏的事,很快便传遍京都。 都说二殿下一言,保了万千百姓,大成国有二殿下,当属百姓之福。 陆秉言也是高兴非常,更是亲自跑来桃园,同陆观澜说起此事。 陆观澜本高高兴兴地用着点心,瞧见陆秉言来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听了半晌,也是毫无表情。 陆秉言见此,便试探道:“那日,你同二殿下游湖,二殿下可同你说了什么?” 陆观澜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看向陆秉言,“父亲想女儿听见什么?” 见陆观澜明知故问,陆秉言索性明言,“二殿下可有说,想聘你为妃?” 瞧着陆秉言如今脸皮已是厚到如此,陆观澜竟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二殿下并未对女儿说此种话,父亲也切莫肖想,女儿配不上二殿下。” 陆秉言却道,“胡说,从前你那是毁了容,入不得天家,父亲也只是可惜,如今你容貌恢复,放眼这京中,还有哪家女子能比得上你。再说了,如今这外头可都在传,你有凤命。” 陆观澜闻言心下一惊,手里的端着的茶盏也晃了晃,眉头顿时一皱,“父亲此话何意?” 陆秉言一笑,站起身,“你将来的婚事,不必担心,父亲会为你做主。” 说罢,也不管陆观澜什么脸色,陆秉言便走了。 阿梨连忙靠到近前,看着自家小姐一脸错愕,便道:“小姐,是否让奴婢去打听一二?” 陆观澜愣了半晌,这才扭头,“去,立刻去。” 这时,初语刚在后院练完剑回来,瞧见陆观澜一脸的诧异,也有些奇怪,“小姐这是怎的了?” 如今晓得初语会武功,这初语便日日起早在后院练剑。陆观澜的院子自然没人敢说出去,她便也自在了不少。 这会儿见着阿梨匆忙出了院子,又见陆观澜神色有异,这没由来的,竟让她心里有了一丝担忧。 “既然奴婢如今跟了你,奉你为主,你若有什么事,自当告诉我,能做的,我定然去做,”初语上前,脸上也尽是忧色。 陆观澜却是一笑,“让你杀人你也去?” 不知陆观澜是认真还是打趣,初语的脸色却无比正经,“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凤命之言 陆观澜闻言只是一笑,“往后用得着你的地方多着呢,我可不想让你早早送命。” 初语嘴角一抽。真不知跟着这位大小姐是好是坏。 阿梨回来后,便将打听来的消息同陆观澜讲了。 原是坊间忽然传出一个消息,说是这城郊有一农夫,早起耕田时,发现自家水田里忽多了一个深坑,便凑近一看。 这一看,便瞧见这坑中不知怎的有块美玉。 农夫将这美玉从坑中拿到手上仔细瞧了瞧,只见上头刻着几个字。因识不得这上头究竟所刻为何字,这农夫便将玉拿到城中当铺去卖。 岂料,这当铺的朝奉一见这玉,当即便花重金收了下来。 随后,这朝奉便同人说起,说是这字上头刻的是“陆家长女,淑德荣盖,有凤天命,栖梧已越世。” 这意思便是说,陆家这长女,贤良淑德举世无双,还有天降凤命,若能得此女为妻,更能得天下。 陆观澜听了却是发笑,“这陆家长女,便一定说得是我?” 阿梨道:“也有人说,这陆家长女,不一定说得便是小姐。可······如今放眼京中,便只有小姐得了皇后赏识,能同宫中有牵连的,闺秀之中,就小姐您一人了。” “就因为这个?”陆观澜有些哭笑不得。 便问:“你可有查到,那农夫在何处?” 阿梨摇头,“奴婢今日让人去查了,可查探的人回来同奴婢说,这农夫好似举家搬走,已经找不着人了。” 陆观澜冷笑一声,“你觉着,此事乃何人所为?” 阿梨沉思片刻,随即恍然,“小姐的意思是——老爷?” 陆观澜不置可否道:“也不全然是,这里头,还不知道有谁包藏祸心。” 虽说,她也不知究竟是不是陆秉言,毕竟陆秉言如金想让她成为皇子妃的心思迫切,可如今此事传得人尽皆知,那宫里头的人自然也都已知晓,若一旦被人发觉,那就是欺君之罪。 陆秉言素来为人小心谨慎,这样的事,他还不定有胆子做。 可若不是陆秉言,那她的处境,便比往日危险更甚。 她只是想,是否有人想借此,以她做诱饵,借机窥探圣意。 初语也在一旁听着,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如此说来,小姐您将来有可能入宫为皇子妃?” 陆观澜晓得初语在想什么,便扭头道,“你这心思还是打住吧,此生我不会入宫。” 初语悻悻撇嘴,“若您能入宫,那便能替我打探长孙殿下的消息了。” 陆观澜笑了笑,道:“这么说,你那边儿是一点儿消息都没了?” 初语眉头皱了皱,随即点头。 “我早已说了,我不过是帮你找,至于这消息,还得由你自己的人打听,”陆观澜笑着从椅子上站起身,转身就要回屋。 初语却小声嘀咕:“可奴婢的人······不都被你那位李将军扣了去······” 陆观澜沉声片刻,扭头冲阿梨道:“明日去同李将军说,放两个人出来。” 初语闻言顿时眼光一亮,“当真?” 陆观澜笑道:“我身边可没人替你打探,总归你那些人在大成,你好生管着便是。” 她不是什么大仁大义之人,也管不得这些大禹来的探子会对大成如何。 她重活一世,可不想为了什么所谓的家国大义,再让自己于尘世的苦难走一遭。 说罢,陆观澜便转身回了里屋。 阿梨回头冲初语笑了笑,“如今你也是自己人了,小姐向来护内,你放心,你的人不会有事的。” 初语面上也露出久违的笑来,“但愿如此。” 云熹宫内,云嫔连夜派人将成野找了来。 成野一进宫,便瞧见云嫔正对着底下一干人等发脾气。 忙上前扶着云嫔,“母妃,您这是何故?” 云嫔见儿子来了,拢了拢头发,在软塌上坐下,“外头那传言,你可听见了?” 成野微微点头,“儿子听闻了。” 云嫔冷笑,“可不得听闻了吗,这都传到宫里了,看来,这陆观澜的确是有心了。” 成野抬眸,“母妃此话何意?” 云嫔端起茶盏吹了吹,看向成野,“你说,你父皇会把陆观澜许给谁?” 听见陆观澜这三个字,成野的心猛然一抽,没有来的竟觉堵得慌。 见成野不说话,云嫔又道:“这些日子,你就没找机会见见陆观澜?” 成野不语。 云嫔扫了一眼一旁的云丽,云丽立刻转身带着宫人们离开殿内。 “如今就连朝臣都说,这事是真的,确有这天降奇玉一事,明日,陛下便会遣人将那玉给呈上来,若上头所言非虚,那陆观澜,可就是下一任皇后的人选。你可有打算?”云嫔睨了一眼成野,轻啜口茶。 成野依旧臣声不语,只是默默站着,似在思量,又似乎,在想着另外什么。 见着儿子心不在焉,云嫔面色愠怒,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本宫背后没有母家的靠山,能为你争得如今的地位,你可知本宫付出多少心血?如今不过是两家联姻一事,你都能如此不上心,真叫本宫失望!” 听了云嫔的斥责,成野这才缓缓开口:“可若是成墨也想娶陆观澜,那儿子要拿什么与他争?” 他多年来的部署,近来折损愈发严重,不仅派去成墨身边的探子被除了去,就连安插多年在成墨身边的谋士也不知为何被遣走。 父皇也愈发看重成墨,更是不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云嫔闻言放下茶盏,“你未去争取,又怎知,你比不过那成墨。” 成野眉心微动,“既然如此,母妃希望儿子如何?” 云嫔道:“这封王礼之前,便是秋猎。这秋猎之上,少不得有那熊虎猛兽,若是伤着了陆大小姐,你觉着,这时候在她身边出现的该是谁?” 成墨心下一动,“母妃的意思是——” 云嫔笑着点点头,“此事,本宫会替你安排好,你只需要回去准备便是,莫叫自己到时候受了伤。” 成墨点头,却又想起什么,道:“可陆观澜若是不来呢?” 云嫔嘴角含笑,“她一定会来。” 翌日,便有皇帝一封圣旨传来陆府。 其言陆家长女陆观澜德容俱佳,实乃官中内眷之典范,着令嘉奖,赏赐良田金银。 陆秉言高高兴兴地带着全家接了旨,就连久未踏出院门的陆经竹也一并叫了出来。 送走了内官,陆秉言笑着吩咐赵管家,“今日摆家宴,你派人去把华生也叫回来。” 赵管家见着自家老爷高兴非常,自然也是一百个欢喜,忙回头照办。 陆观澜见此,一脸的淡漠转身,却瞥见角落处的陆经竹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待走到近前,才听陆经竹幽幽道:“大姐姐如今好风光。” 陆观澜扭头,“难道二妹妹不为我高兴?” 往日的陆经竹,定然是在人前最显眼的位置,可如今,倒像是失了光泽的珍珠,黯淡无比。 陆经竹微微一笑,“自然是为姐姐高兴的。” 陆观澜也是一笑,“那便好。” 说罢,便转头离开。 萍儿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一脸的阴郁,有些担忧,“小姐,好歹咱们如今是解了这禁足了,您切莫再同大小姐置气。” 陆经竹同仿若变了个人,脸上也不再有从前那楚楚可怜之色,反倒淡然许多,“我知道。” 萍儿继续安慰,“只要咱们从长计议,想来过不了多久,等老爷气消了,也就能把姨娘放出来了。” 陆经竹闻言却是心下一沉。 如今,她没了阿娘庇护,便只能孤身对付陆观澜。 也不知从何时起,陆观澜竟一路成了如此风光的模样。 从前阿娘受宠,大夫人在父亲面前不得喜爱,在这家中,除了大夫人,所有人对阿娘和自己都是高看一等的。 原以为大夫人死了,阿娘便能坐上主母的位置,谁知,这陆观澜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一步一步的算计,害她们母女至此。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陆观澜从那个怯懦胆小的性子,变成如此阴险狡诈。 又是何时,从那个身前身后没有一点儿靠山的境遇,变得如今又是得皇后喜爱,又是得皇帝赏赐。 这些时日,陆观澜竟一步一步,凭借自己的心机,谋到了如今这般地位。 就连父亲就不大能管束得了。 她们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 如今细细想来,才发现,当初陆观澜的懦弱好似都是装出来的。装得毫无还手之力,装得让她们以为陆观澜没什么本事,无需放在心上。 而这时候的陆观澜,却暗自谋算,得了母家的票号,有了银子,便能做许多事,又一步一步接近二殿下,再入宫崭露头角,赢得人心。 而她和阿娘就在陆观澜这步步为营中,中了圈套。 如今看来,陆观澜之所以等到现在,便是时机已到,让她们大势已去之后,只能束手无策得等死罢了。 可是,她到如今才想明白了这点。 若是能早些时候看清,她便不会任性,更不会因着自己的妄为,害得阿娘如今被困。 这时,陆秉言正巧转身要回书房,瞧见陆经竹还愣在原地,不禁眉头一皱,道:“还不回院子,在这儿做什么?” 陆经竹蓦地抬头,眼中泛起泪光,“父亲,女儿这些时日,时常挂念您。” 陆秉言见此也是一怔。 说起来,他到底还是更喜欢这个女儿,这个从小到大捧在手心多年的女儿。若陆经竹也是嫡出,他也不用这样讨好一般的对着陆观澜了。 想到此,陆秉言深深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陆经竹眸中暗暗一闪,面上的愁容却是不减,“父亲都是为了女儿,女儿不委屈。” 陆秉言听见这话,心中愧疚,便冲萍儿道:“你如何照顾的二小姐,怎的瞧着消瘦许多。” 陆经竹忙道:“父亲不要怪丫头,是女儿挂念父亲,又······时常想念阿娘。” 听见阿娘二字,陆秉言眸光一沉。 若宋姨娘没做这般恶事,想来,他还是喜欢的。 便道:“你回去休息吧,明日为父会去看你。” 说罢,便扭头走了。 陆经竹在身后缓缓勾起唇角。 第一百七十九章 陆经竹长进了 家宴之上,除了宋月梅,陆府上下都来了。 周素素今日随着陆秉言接旨时,瞧见陆观澜一脸淡然,便以为依照陆观澜的性子,今晚的家宴该是会推辞不来。 谁知,这今日头一个到的,便是陆观澜。 周素素刚带着陆莲华和陆莲青到了膳堂,便瞧见陆观澜早已带着阿梨和身边的新丫头初语坐下候着了。 瞧见周素素来了,陆观澜难得地给了好脸色,更是笑问近来可好。 周素素脸色眼神古怪地看着陆观澜。不知怎的,今日倒觉着,今日这陆观澜实在有些奇怪。 便赔笑道:“妾身近来安稳如常,倒是该祝贺大小姐如今得了圣眷。” 陆观澜面上一笑,“这是福是祸,还说不准呢。” 陆观澜说得是实话,可在周素素听来,却是假意谦虚。 如今这满京都都知陆观澜得了皇帝恩赏,已成了贵女中的贵女。加之,那坊间所传之事,便是更将这陆观澜一时推至风口浪尖。 这样好的事,无论落在谁头上,那都是天大的恩赐,可陆观澜如今却道这不知是福是祸,真真儿是叫人听了闹心。 想到此,周素素也是轻轻一笑,“这哪儿能是祸呢,京中还不知有多少王公贵族的小姐羡慕着大小姐您呢。” 陆观澜听了越发觉着好笑,索性道:“这天家我从未肖想,还望三姨娘切莫误会。” 一语点破了周素素心中所想,倒叫周素素有些难堪。 这时,陆秉言也到了,身后还跟着陆经竹。 陆经竹笑着上前道:“没曾想,半道上竟遇上父亲,便同父亲一道来了。” 陆观澜听了却是一笑。 这本无人问起,陆经竹道上赶着解释,看似在说自己如今还在受罚,实则,却在告诉众人,如今她陆经竹又回来了。 想来,陆秉言也是对着这个从小心疼到大的女儿心软了。 陆经竹到了众前,却并未像从前一般,挑离陆秉言近的位置坐,而是反常地坐在了陆观澜身旁。 对此,周素素也是一脸诧异。 就连陆莲青都挑了挑眉头,显得有些意外。 只有陆观澜,还是那副淡然模样,只当身旁无人,笑着同身后跟来的丫头说话。 陆秉言刚吩咐让赵管家上菜,回头瞧见陆经竹竟与陆观澜坐在一处,不免也有些奇怪。 似乎晓得陆秉言心生疑惑,陆经竹便笑着颔首道:“许久未见大姐姐了,经竹有些想念,便想着同大姐姐坐在一处,父亲不会怪罪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让陆秉言听了有些不悦,当即眉头一皱,道:“不过是坐在你大姐姐身旁,何谈怪罪不怪罪的。” 陆经竹闻言一笑,语气却有些幽怨,“说起来,上回同大姐姐亲近,还是一道去竹园之时。只是未曾想,就因为经竹一时贪玩,忘了分寸,倒给父亲惹了麻烦。” 一听这话,陆秉言却像是想起什么,转头看着陆观澜。 当时气愤,一心顾着陆家声誉,如今听经竹说来,他倒觉着,此事能传出去,也没那么容易,若非有心人,经竹哪怕和三殿下真有什么,又岂能传出这番是非呢。 陆观澜注意到陆秉言的目光,当即也回了个眼神。 陆秉言被陆观澜这突如其来的眼神看得一愣,没由来地心下一颤。 不知为何,如今这个大女儿,真是越发邪门儿,也越发难掌控了。甚至许多时候,无意中对上她的眼神,他都觉着有些发寒。 更是觉得,陆观澜越发不与自己亲近,倒一点儿不像自己的亲生女儿。 正想着,赵管家已带着丫头们把菜端了上来。 瞧气氛不大对,周素素忙招呼道:“妾身从未见老爷如此高兴过,想来,今日这一家子都在一处,老爷该多饮两杯才是。” 话落,却听陆经竹幽幽来了句:“谁说一家子都在呢。” 陆秉言闻言,刚端起的酒杯便放了下来。 皱眉问:“经竹,你说什么?” 陆经竹忙垂眸,小声道:“还望父亲见谅,女儿只是······”说着,顿了顿,“有些想阿娘了。” 陆观澜在一旁听着,眼神里泛起一抹讽刺。 要说陆经竹如今真是学乖了不少,也聪明许多。挑着这个时候提宋月梅,那可比私下里在陆秉言面前哭强多了。 眼看着她得了赏赐,一家人这和乐美满的模样,便会更显得陆经竹如今可怜。 到底从前一直是陆秉言最看重的女儿,如今又怎能不心疼呢。 果然,就听陆秉言叹了口气,柔声道:“过些时日,便是中秋了,也是该一家人团圆。” 此话一出,周素素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听老爷这意思,便是要让宋月梅出来了?既然如此,那早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 想着,周素素不自觉地朝陆观澜看去。 若换做往日,陆观澜对陆秉言所做决定自然没有异议,可这毕竟是关于宋月梅之事。 便听陆观澜道:“是啊,一家人是该团圆,可惜,母亲却只能同咱们阴阳两隔,”说着,扭头看向一旁的陆经竹,“我也真是羡慕妹妹,毕竟······宋姨娘还活着。可我呢,已经丧母。” 原本陆秉言还有些愧疚的心,此刻却在听了陆观澜的话后,顿然全无。 周素素在一旁听着,也顿时松了口气。 陆观澜就是陆观澜啊,三言两语的,便又给陆经竹堵了回去。 可陆经竹却不似往日,今日的陆经竹虽在陆观澜面前吃瘪,却并不恼,反倒还点头附和,“是了,比起大姐姐,经竹总归还有个娘在,饶是大姐姐如今得了恩赏,也换不回大夫人了。唉——” 这声叹气,却是叹得陆秉言心头愧疚又起。 陆经竹虽为庶出,可自小他便把这孩子当未来皇后培养,如今,难不成真就因为宋姨娘的行差踏错,便要断送了这个女儿的前途? 再看看陆观澜,这如日中天的模样,倒是比他这个当爹的还不得了。 如此相较之下,经竹实在显得太过可怜。 陆经竹瞥见陆秉言看向自己的慈爱眼神,心头一笑。 陆观澜啊陆观澜,真以为,她还似从前那般蠢笨? 今日看似她是为了阿娘,在父亲面前求情罢了。实则,她晓得提出此事时,陆观澜定然会拿话堵她,好叫父亲打消放阿娘出来的念头。 陆观澜言语果决,本就让父亲不喜。 于是,她用此事做话柄,不过是为着让父亲看看,陆观澜如今是怎么个不得了,怎么个难以掌控。 这样的女儿若是将来再飞上枝头,那岂非眼里更加没有这个父亲? 她也同样了解父亲,便是利用这一点,让父亲再看到自己,再想起自己,好摒弃了陆观澜,将自己重新捧起来。 既已达到目的,陆经竹便也不再开口。 一顿饭吃下,众人却并未个个都是笑颜。 从膳堂回来后,陆观澜在院中坐下,让阿梨去小厨房把炖好的汤取了来,坐在院儿里慢慢喝。 阿梨无奈笑道:“早知那膳堂的菜式还是这般不合小姐胃口,就不去了。” 陆观澜却是一笑,“不去?不去又怎能看到这样好的戏。” 初语不解道:“戏?” 她只瞧着那陆二小姐在那儿阴阳怪气,哪里有什么戏了。 见初语不明白,陆观澜便笑道:“若非有你家小姐我在,你便看不到咱们这位二小姐的戏路有多宽了。” 她确是没想到,陆经竹如今变化竟如此之快,也如此之大。 今日一事,她也不过只是顺着陆经竹所料想,走了陆经竹所盼之路。 起先她还以为,陆经竹只是为着给宋月梅求情,可直到陆经竹三番两次的想引得她发火,还是当着陆秉言的面,她便知道,陆经竹此番究竟为何意。 到底是宋月梅教出来的女儿啊,今时今日能想通,自然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脑子也好使不少了。 她也知道,陆秉言如今对她既有利用,又有看重,可这一切,并非基于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期盼。 更多的,也只是因为,陆府如今最有希望的便是她。 可陆经竹这三番两次的挑起她发怒,让她在陆秉言面前严辞锋利,便是生生勾出了陆秉言对她的忌惮。 陆秉言对自己的不满和忌惮也不是一两日了,可从前还无如今这样多。 陆经竹现下所为,也不过是将她自己所明白的,再叫陆秉言也明白过来而已。 时势造人,如今她有了一切外人眼里所想要的最好的前途,容貌也恢复如初,可唯独,对着这个父亲,从来都是不咸不淡,甚至毫不掩饰地冷漠。 陆经竹便是想让陆秉言想起,从前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让陆秉言明白,她之所以冷漠,便是因为心里记恨。 陆秉言又岂会让一个恨自己的人,爬上高位呢。 陆经竹此番手段,实在精进了不少。可她太急了,就因为急躁,便让自己有了破绽,才叫她看出陆经竹的不妥来。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便是陆经竹此生的魔。 第一百八十章 李牧 “可小姐,此番圣旨一下,恐怕这宫里头数不尽的事儿,又得找上您了,”这时,阿梨想起今日皇帝那番圣旨,又想到如今自家小姐这处境,实在有些担忧。 陆观澜笑而不语。 初语便道:“只是奴婢有些不明白,难不成这皇帝也知道小姐您容貌恢复,这才下了这道旨意?” 陆观澜闻言失笑。 要说这皇帝这道旨,也的确有些好笑。 德容俱佳?她哪里有德,哪里有容了? 便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估摸着也是瞧见了那块玉罢了。” 初语道:“如此说来,皇帝这道旨,便是信了那块玉上所言?”说着,初语想了想,接着道:“那若是给小姐赐婚,小姐该如何是好?” 陆观澜听到此处,眉头也是皱了皱。 若真是如此,那她也没办法了。 便道:“拒了便是。” 初语听了有些诧异,“那可是皇帝赐婚,您真敢拒了?” 陆观澜笑了笑,“那又如何?” 说起来,她连皇后都做过,拒个婚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今生今世,她可都不想再入天家。 文安坊的别院内,成墨听闻皇帝下给陆家的那道旨,连夜便入了宫。 刚到朱华宫门口,却见宫门紧闭。 唤来内官一问,得知母妃已经歇下了,便只得打道回府。 楚玲跟在一旁,见着殿下忧心忡忡,便道:“如今陛下这道旨意,说不定真是为了遂殿下心愿。” 成墨苦笑。 “可母妃那边却不会应允。” “为何?”楚玲也是疑惑。 贤妃娘娘一直贤明大度,对殿下也是极为慈爱。可不知为何,为着陆家大小姐这门亲事,贤妃娘娘却极为反对。 就连她都有些不解。 成墨闻言叹了口气,“只要父皇那边允下,母妃这边,我就是跪着求,也会求来。” 看着殿下如此执着,楚玲便颔首,“殿下精诚所至,定会达成心愿的。” “但愿吧——” 朱华宫内的贤妃实则并未睡下,只是坐在窗口前望着空荡荡的院落。 “娘娘,二殿下已经回去了。” 贤妃回过头,“楚月,你说墨儿他能明白吗?” 楚月是贤妃身边的大宫女,一直陪着贤妃入宫到现在,看着贤妃人前人后都是这般的亲和,却唯独在二殿下这事上,也同二殿下一般执着。 “奴婢只是有些不大明白,为何娘娘如此反对,想来,二殿下这回也是真心的,”楚月颔首道。 贤妃幽幽叹了口气,“我又怎不知他是真心,可那陆观澜,也是李尽心悦之人。到底这宫中是非多,若能许配给李尽,在宫外安稳一生,也是好的。” 楚月晓得自家娘娘在想什么,便劝道:“娘娘,恕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逝者已矣,娘娘不该挂怀到如今。” 贤妃闻言,眸子闪了闪,顿时氤氲起一片水雾。 逝者?可在她心里,那个人却从未死去。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内官通报,说是皇帝来了。 贤妃一愣,赶忙起身相迎。 只见皇帝怒气冲冲地从宫门外的仪驾上下来,见着贤妃,也只是摆摆手,示意进去。 贤妃上前跟在皇帝身后,柔声问道:“今夜陛下不是去了云熹宫吗,怎的这样晚了,还来臣妾处。” 皇帝回头,狐疑地看了贤妃一眼,“怎的?贤妃莫不是不想朕来?” 贤妃笑了笑,“怎会。” 皇帝不语,入了寝殿,也并未即刻就要歇下,而是在软塌上一坐,看向贤妃,“朕有些话想要问你。” 贤妃面上温和,笑着在皇帝身旁坐下,“陛下且说。” 皇帝眉头皱了皱,“这些年来,你还是同朕这样生分?” 贤妃面不改色,“陛下今夜前来,只是为了问臣妾这个?” 皇帝顿了顿,“你觉着,若是将陆观澜许给墨儿,可好?” “不可,”贤妃语气依旧那般的温和,可眼神却蓦然变得锋利。 皇帝也是一愣。这些年来,他所见的贤妃一直都是从容和蔼的,还从未如此的强硬过,更从未在他面前这样疾言厉色。 看出了皇帝眼中的意外,贤妃道:“墨儿还小,婚嫁之事,当以后再考虑,陛下也说了,该让墨儿勤加政务,这儿女私情本不该早早沾染。” 皇帝眼神古怪,“可墨儿也不小了,若非朕这些年来有些繁忙,该是早就为他们定了皇子妃人选才是。” “陛下慈爱,墨儿自当感激涕零,可臣妾道觉着,陆家大小姐同墨儿并不合适。” “此话怎讲?”皇帝一挑眉,问道。 贤妃颔首,“墨儿性子虽看起来谦和,实则也是个执拗的脾气,那陆家大小姐陛下也是见过的,晓得那陆观澜也是个说一不二,刚毅果敢的性子。若是将他们二人强扭在一处,少不得磕磕绊绊。想来,陛下也是不想墨儿后宅不宁的。” 皇帝点头。 贤妃此番话,他也有想过。 成墨先头在他面前求娶陆观澜之时,他一来觉得这陆观澜容貌有失,不配做天家儿媳,这而来嘛,便也是觉着,性子太过刚硬,恐怕会生出事端。 加之这陆观澜城府心机颇深,若是入了这天家,往后墨儿恐有被外戚干政之危。 可那块上有陆观澜为凤命的玉他也看了,确真无误。 坊间也盛传着此事,更是将陆观澜传得神乎其神,更有甚者,还直言得陆观澜者得天下。 这样的女子,若留不住,便只能杀了。 可若是杀了,陆秉言是他的心腹重臣,满朝文武,只有陆秉言从来只听他圣令行事,再找不到如此忠心又不被他忌惮之人。 杀了陆秉言的女儿,那不等于弃了陆秉言?此事自然万万不可。 可若是留着,留给墨儿,便是他前头所思所虑。 更不可留给他本就忌惮的李国公府了。 这思来想去,这门婚事竟比那前朝政事还叫他头疼。 今夜本去了云熹宫,还想着找云嫔舒缓一番心情,谁知,这云嫔竟也在他跟前提陆观澜,竟也说成野也对陆观澜有意,求他应允。 这便弄得他更加心烦,恨不能世上多出几个陆观澜,好叫他这几个儿子分了去。 贤妃见皇帝不语,便道:“想来,陛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臣妾也只不过站在为人母的立场上,同陛下说道一番罢了,至于究竟如何决定,还是在陛下。” 皇帝闻言,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改日再议,今日且让朕在你这儿好生歇息一番。” 夜里,贤妃看着身旁安枕入睡的皇帝,心口却似被什么东西堵住。 随即起身,掌灯去了外殿。 值夜的楚月见了,忙上前接过贤妃手里的灯盏,一脸愁容轻声道:“娘娘可又失眠了。” 贤妃笑了笑,“可愿陪我走走?” 楚月点头,便陪着贤妃出了朱华宫。 走在宫门外的长道上,贤妃抬眼看向夜空。见着明月当空,不禁莞尔一笑。 “再过不久,便是团圆之夜了吧,”贤妃笑着问道。 楚月颔首,“是了,到时还如往年一样,会在皇后娘娘宫里举办家宴。” “家宴?”贤妃苦笑。 这里,能称之为家吗? 望着寂静无人的长道,看着空空如也的四周,不知为何,她想起头一回入宫时,那眼前的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 “那时,我还以为,我该是嫁给他的,”贤妃蓦地开口,语气悠缓,好似在说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贤妃十五岁头一回入宫,那次入宫,她只是跟在一个人身后。 这人便是李国公的长子李牧。 彼时的李牧,年少英姿,更是被京中不少女子所倾慕,她也不例外。 那时,她齐家同李家世代交好,她同李牧也是青梅竹马。 每每家中有宴,便会请了李国公一家前来。而那时,她最高兴的,便是能见着李牧。 李牧待她也极好,似兄长般给了她疼爱照拂,更时常教导她学问。 她将李牧视为心中的信仰,只愿此生能嫁与李牧,好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可后来,不知怎的,边疆一场战事,李牧带兵驰援,回来后,身边却多了个孩子。 这便是如今的李尽了。 没人知道李尽的生母是谁,又在何处,李牧对此也是缄口不言。 可李国公府还是认下了这个孩子,更让这个孩子做了李牧的嫡长子。 可是,本欲为她同李国公说亲的父亲得知此事,当即大怒,随之搁下这个念头。 而那时的皇帝根基尚未稳健,新帝初涉政事,少不得需要朝中重臣的帮衬。 于是,她便入了宫。 而那时带着她一道入宫的,便是李牧。 她还记得,她问李牧,是否已有了心仪之人。 李牧说有。 然她再问是何人,李牧却不说。 她以为李牧心悦之人便是那不知身份的李尽生母,心中顿时晦暗,便斩断了这份情丝,毅然入了宫。 直到成了贤妃,再忆起往事,她才知道,自己从未将他忘却。 而直到他死后,她也才从人手里拿到他带在身边许久的东西,便是她当初送给他的一只香囊。 今时香囊余香已散,物是人非,可留在她心中的念想,却从未散尽。 这些年来,她在宫里陪着皇后,也帮衬着皇后。看着皇后处处容忍,她却无可奈何。 每每到了夜里,她也只是想,都怨自己无能,不能护着他的妹妹。 如今,既然他的儿子想求娶了心仪之人,而他儿子最大的阻碍便是自己儿子,那她,就当还了他的情,也当为陆观澜母亲还了恩,做一回恶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秋猎 秋猎前夜,陆观澜早早便沐浴歇下了。 初语如今跟着陆观澜,常在院子守到子时才去睡下。 阿梨刚伺候完陆观澜出来,见着初语还在院儿里,便道:“咱们府里如今可安生得很,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明日去了猎场,可少不得由你看顾着小姐。” 初语却道:“既然拿了这份工钱,那便该尽职尽责才是。” 初语性子也是个执拗不会拐弯儿的,觉着陆观澜出手大方,给她们底下丫头的工钱比着旁人都要多上三倍,便觉着更该多多护卫着陆观澜才是。 阿梨闻言摇头。 要说这如今的初语,哪里还像是大禹来的暗探,倒真像是小姐请来的侍卫。 翌日,陆秉言早早便备下马车,因着还在筹备封王礼,自己脱不开身,便叫陆观澜带着几个妹妹去。 瞧见陆经竹的时候,陆观澜却并未感到诧异。 倒是陆莲青,见着陆经竹也来了,便笑道:“我记着,二姐姐从前最不喜秋猎马球这样的场合,怎的如今也想着来了?” 陆经竹闻言一笑,“这不是好些日子没有同大姐姐和两个妹妹见面了吗,这相处的时日少了,有些想念罢了。” 陆观澜虽对陆经竹的到来并不感到奇怪,却有些奇怪这陆莲青如今怎的还揶揄起陆经竹来了。 往日里这两姐妹不很是要好吗? 虽疑惑,陆观澜却并未说什么,只是转身上了头一辆的马车。 照例,陆经竹和陆莲华陆莲青三人共坐一辆马车,陆观澜的马车则走在前头。 “小姐,这四小姐今日实在有些反常了。” 就连阿梨都看出些不对劲来。 初语骑马跟在陆观澜的马车旁,听见车内阿梨所言,便道:“小姐且放心吧,今日奴婢定回保着您的安危。” 陆观澜却是一笑。 她今日倒没什么危险,反倒是陆经竹,也不知能不能想到,今日自己究竟会遇到什么。 后头的马车里,陆经竹闭目养神。 陆莲青似乎恢复了从前的吵闹喧嚷,今日的话也有些多,时不时的说起陆观澜收下的那些赏赐,如何如何的绝美,又说陆观澜将御赐之物在屋子里摆得到处都是,分明是在炫耀。 陆莲华听着陆莲青说着这些话,眉头不住的皱起,想要打断。 这时,却听陆经竹道:“你们说,陆观澜会打猎吗?” 陆莲青听了这话扭头去看陆经竹,就见陆经竹睁开了眼,看向自己。 “这咱们哪里知道,二姐姐若是想问,自去问大姐便是,”陆莲青说罢,便扭过头不再看陆经竹。 陆经竹又转头瞥想陆莲华。 陆莲华连忙道:“虽说不知大姐姐是否会打猎,可到底大家都是养在深闺处的,倒也没见大姐姐什么时候去打过猎。” 陆经竹笑了笑,“那你们说,若是陆观澜今日不慎被猛兽所伤,那该如何?” 陆莲华闻言一惊,颇有些慌张道:“二姐姐,您这话可不能乱说。” 陆经竹又是一笑,“我说笑的。” 一旁的陆莲青却觉着,陆经竹似乎话里有话,又好似知道些什么。 陆经竹这时候掀开侧帘,挑眼朝前望去,见着陆观澜的马车在前头缓缓行进着,嘴边的笑意却是更甚。 真是上天助她。 昨夜她给父亲送汤去,却碰巧在书房门口听见父亲说,今日在猎场安排了一场有惊无险的事故。 便是为着,能让陆观澜落在危难处,好叫二殿下去将陆观澜救了。 布置好的陷阱到时候会让二人摔下去,如此一来,就算是派人寻,也得寻上一夜,再到第二日找到二人,饶是这二人并未发生什么,可这一夜时间,也都说不清了。 到时,就是陛下不想应允,也得为着二殿下的声誉和陆家大小姐的清白,允了这桩婚事。 她昨夜听到这话时,险些高兴得要笑出来。 既然父亲想让这场危难有惊无险,那她便替父亲添把火,将这场危难做成有惊有险。 这样既除了陆观澜,也能帮着三殿下除去二殿下,一举两得。 到了猎场时,见着皇帝带着众妃嫔的仪驾也早已到了。 成墨远远便瞧见陆家的马车来了,心里有些忍不住想要起身过去看看,却被一旁的贤妃拉住。 “不可,”贤妃本一向和蔼的神色,在此刻显得尤为严厉。 成墨却是近乎哀求道:“母妃,儿臣只是想去问候一声。” 贤妃却道:“今日陆家只有女眷前来,家中又没有主母领着,你此番前去,岂不是引人注目?” 成墨扭头看了眼远处刚从马车上下来的陆观澜,见着陆观澜依旧戴着面纱,随即叹了口气。 也罢。她这性子,的确不喜太过扎眼。 这边陆观澜刚下马车,就见不远处的陈若萱正朝着自己招手。 一别多日,陈若萱丰腴了不少,脸上也褪去些稚气,倒显得更加清丽可爱。 初语刚拴了马过来,瞧见陈若萱,却并未询问什么,只是道:“看来小姐您同这陈大小姐甚是可亲。” 阿梨在一旁听了,正想问初语怎的知道那边的小姐是陈大小姐,复又想起,这初语从前既是查过小姐周遭底细的,自然也就知道,小姐同陈大小姐交好。 随即便道:“在这京中,能对咱们小姐好的没几个了,这陈大小姐便是一个。” 初语闻言微微点头,“既如此,那也便不用防范着此人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阿梨一笑,“你且放心,这陈大小姐对咱们小姐的真心那可比珍珠还真。” 陆观澜在一旁听了也忍不住一笑,“你这丫头,近来倒是越发学着小菊,这般的口无遮拦了。” 阿梨忙掩嘴一笑。 身后陆经竹和陆莲华陆莲青姐妹俩,看着前头的主仆三人相谈甚欢,不由都有些局外人之感。 陆莲华本不想来,想着在外约束得很,倒不如留在自己院儿里绣绣花。 可陆莲青却非要拉着陆莲华一道,说是今日有好戏看了。 虽说陆莲青神神秘秘也没说有什么好戏,可陆莲华却总觉着,今日来了此处,甚是不详。 加之,如今这陆家最为出众的当属大姐姐,饶是她们也跟了来,照样不会引人注意。 陆经竹揣着自己的心思,只是安安静静到了女眷席上,看着场上正玩着蹴鞠的几个公子哥。 猎场很大,中间做了马球场,场上一半打马球,另一半则用来蹴鞠,专供着这些王公贵族们玩乐。 马球场四周还设有投壶,不少贵家小姐也跟着一同玩耍。 球场外头便是后山,后山便是打猎之处。这猎场周围,更是安排了不少侍卫驻守。 陆观澜没有理会身后三人,只是带着阿梨和初语到了陈若轩身边的席间坐下。 陈若萱眼瞅着陆观澜身边的初语,有些奇怪道:“竟是不知,陆姐姐身边何时多了个丫头,瞧着面生,从前似乎并未见过。” 陆观澜一笑,“这可是我才买来的侍卫,我的安危,可都系于她身上了。” 陈若萱闻言一惊,“这丫头会武功?” 陆观澜不置可否。 陈若萱见此,顿时来了兴趣。 她本就对武艺痴迷,一直想着能同祖母和父亲一样,有朝一日也能上阵杀个敌什么的。可这京中女子大都不会武艺骑射,就连她如此强硬的陆姐姐,也都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闺秀。便是更没人能陪她好生切磋一番了。 今日听闻陆观澜身边这丫头是个会武功的,自然不想放过,当即就要拉着初语去打马球。 初语眉头紧皱地看向陆观澜。 陆观澜却笑着点头道:“无妨,你去吧。” 初语无奈。 她本不想去,这才看着陆观澜,想让陆观澜替自己推脱,谁知,这陆观澜反倒还同意了。 陈若萱见陆观澜点头,连忙笑着拉着初语道:“走,咱们且好生玩儿一场!” 随即,便瞧着陈若萱高高兴兴拽着初语离了席。 阿梨在一旁问:“小姐为何要让初语随陈大小姐去打马球?若是待会儿发生什么事,奴婢怕保护不周啊······” 陆观澜嘴角的笑意清浅,“真要有事,那也还早着呢,不如放她去活动活动手脚。” 阿梨闻言一愣,却是不解了,“小姐的意思是?”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你呀,怎的近来越发笨了。” 今日,与其说是她为陆经竹设的这场局,不如说,是陆经竹那好父亲为她设的。 早前几日,便有陆秉言身边人传来消息,说陆秉言近来时常去猎场,还打点了好些人。 故此,陆观澜便又买通了那些被陆秉言打点的人,这才得知,陆秉言正谋划着,让成墨对自己来一场英雄救美,又好叫自己平白污了清白,只能选择嫁给成墨。 不得不说,她这位爹,为达目的,还真是连亲生女儿都舍得。 于是,她便将计就计,让陆秉言局中的主角儿,变成陆经竹。 这场戏不仅好看,还很好玩儿呢。只是,颇费钱了些。 越想越觉着,能在之后成了这样多的事,亏得她有位疼惜自己的外祖父,若没有外祖父这票号,又怎有钱来使鬼推磨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秋猎开始 这时,皇帝也已从马球场外围场内的帐篷出来,身边正跟着云嫔和丽妃。 到了马球场的席间,云嫔和丽妃一左一右地陪着皇帝坐下。 云嫔远远便注意到了陆观澜,回头去寻自己儿子的身影,却不知成野这时候跑去了哪儿。 丽妃瞥见云嫔的眼神,循着云嫔的目光看去,就见如今正炙手可热的凤命天女陆观澜也在席间。 随即一笑,扬声道:“今年的秋猎可真是热闹非凡呢,往年可不是人人都来的。是吧,云嫔妹妹?” 云嫔扭头看向丽妃,面上却是从容妥帖地一笑,“丽妃姐姐说得是。” 皇帝瞧着云嫔和丽妃关系如此之好,二人也历来都相处和睦,再一想到云嫔同皇后不知怎的,始终不大对付,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云嫔察觉到皇帝的叹息声,忙蹙眉柔声问:“皇上,您这是怎的了?可是身子不适?” 皇帝还未开口,便听得丽妃道:“云嫔妹妹对皇上还真是格外上心呢。” 丽妃语气有些怪异,那“格外”二字也咬得极重。 皇帝惹不住皱起眉头,“同为妃嫔,想来丽妃也是极关心朕的。” 丽妃闻言怏怏扭头,不再开口。 云嫔知道,丽妃虽表面与她交好,也不过是看着她得了皇帝宠爱。 而私底下,这丽妃比起皇后和贤妃,更加瞧不起自己。 丽妃觉着自己膝下有大皇子,便以此为傲,始终认为皇帝该立长子为储君。 也是因为此,这大皇子心高气傲比丽妃过之不及,也是觉着,既然皇后没有嫡子,那便应该立长子为太子。 云嫔晓得这对母子的心思,平日里虽奉承着,实则也是不屑。 丽妃近来也听闻了陆观澜之事,更是晓得,成墨已经同皇帝求娶陆观澜。 她一开始本不在意,可直到皇帝见过了那块玉,信了那玉中所言,从而给陆家大小姐下了道恩赏旨,她才意识到,皇帝如今究竟起了什么样的心思。 这也导致丽妃这几日不断劝说儿子,让自己儿子也去争取一番。 可成昊却说,他才不在乎什么凤命天女一说,他压根儿不信,真的有什么得凤命之女得天下的传言。 还同丽妃讲,三皇子成野也对那陆家大小姐陆观澜有意。自己既然是哥哥,就该为着弟弟的终身大事考虑才是,又怎能同弟弟抢媳妇儿。 丽妃听了气得半死,只觉着自己这傻儿子虽才学能力上佳,到底是缺了些心眼儿。 在这天家宫内,这样的实心眼儿怎能斗得过那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可成昊这傻孩子就是不听,还说陆观澜样貌丑陋,就算自己得了这妻子,也下不去口。 丽妃无奈,今日又见着云嫔更是毫不避讳地看着陆观澜,心中更是郁结难耐。 若非她这儿子不开窍,哪儿还能轮得到云嫔这样的贱婢肖想。 待陈若萱带着初语大汗淋漓地打完马球回来,已到晌午。 在席间坐下后,陈若萱接过陆观澜递来的茶水,笑道:“陆姐姐,你这丫头,着实有两下子,改日我定要再约来打一场。” 比起陈若萱气喘吁吁地模样,初语虽额上也起了层汗,却大气都未喘一个,还是那般的气定神闲。 陆观澜扭头看了眼初语,也递过去一杯茶。 初语先是一愣,随即有些迟疑地接过。 阿梨见了直笑,“咱们小姐可不是什么恶主儿,还不至于让自己的奴婢渴着。” 初语将一杯茶一饮而尽,又将茶杯还给陆观澜,“多谢小姐。” 陈若萱见此,有些贼贼的凑近陆观澜耳畔,小声道:“陆姐姐你同我说句实话,这丫头哪儿来的?我瞧着身手确是不凡。” 陆观澜微微一笑,“运气好,被我买来罢了。” 陈若萱却好似不大信,“哪儿买的,能否也让陆姐姐给我买一个?我正缺个人陪我打马球呢。” 陆观澜面上笑意不减,“你若是喜欢,往后常来找我便是,可你若非要让我也帮你买一个,那我大概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陆观澜语气虽在说笑打趣,却叫陈若萱听出了一丝严厉。 陈若萱顿时明白,想来此时陆姐姐是不想她多问,便立刻止住话茬,道:“待会儿陛下便回开放猎场,陆姐姐可也要去?” 陆观澜笑着点头,“自然。” 陈若萱顿时一笑,“我竟不知,陆姐姐也会骑马打猎!” 说着,陈若萱的眼里放光,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喜。 陆观澜掩嘴一笑,“你这丫头,知道我会骑马打猎又如何?这些事我可不大感兴趣,往后也陪不了你,你若是喜欢,还是找初语吧。” 初语闻言有些无语。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这位小姐倒是喜欢把自己不愿意去的事儿,推给别人替自己去。 陈若萱听陆观澜这样说,虽心中顿有些失望,可想到方才马球场上的酣畅淋漓,便又觉着,有陆姐姐身边这个叫初语的丫头陪着也是不错。 未时一刻,陆观澜刚用了些带来的点心,就见皇帝从席间站起身来。 众人也见到皇帝起身,满场顿时安静下来。 就听皇帝道:“今日秋猎,大家本应肆意尽兴才是,现下朕便叫人开放猎场,诸位随意,待今日猎完,猎物最多者,朕便亲自给个好彩头。” 这时,便听一旁的丽妃问:“不知皇上想给什么彩头,说来也好叫大伙儿高兴高兴?” 皇帝哈哈一笑,道:“丽妃觉着,什么样的彩头最好?” 这时,云嫔忽然开口道:“皇上,臣妾觉着,不如就让皇上成全其一个心愿如何?只要这个心愿不过分。” 此言一出,满座欢喜。 丽妃却是眉头一皱。 心愿?难不成,今日云嫔早已做好准备,便是为着好让自己儿子拔得头筹,最后让皇帝依照诺言,将陆观澜给许配给成野了? 如此一想,丽妃立马道:“不可!” 皇帝闻言一惊,顿时扭头朝丽妃看去,眼神狐疑。 丽妃便解释道:“能叫圣上完成心愿,那是何等的荣幸,不过是个秋猎,何故能有如此大的恩赏。” 皇帝方才听着丽妃话里话外都在讽刺云嫔,本就有些不满,这会儿见丽妃又如此驳了云嫔了脸面,便更是觉着今日的丽妃无理取闹。 随即道:“无碍,朕金口玉言,既然说了要给彩头,就不该在意这彩头究竟是何等的恩赏。今日,朕便一视同仁,无论是谁,只要猎得最多的猎物,朕便允了此人之心愿。” 皇帝话音一落,席间众人皆大呼万岁。 就连陆观澜都不免挑眉一笑。 初语更是在一旁咋舌,“这皇帝还真是敢说敢做。” 照理说,无论是何君王,也不会这样当着众人面允下如此大的诺言。 不过,也好在云嫔说了句只要不太过分,若非如此,难不成只要拔得头筹,便是想要皇帝的性命的也可? 如此一来,她倒是愿意也去试试。 这时,就听得守在猎场入口的守卫一声令下,猎场本也被围了起来,这入口处,便设了一道门。 此时门一开,早已跃跃欲试的世家公子们顿时蜂拥而入。 这时,成墨也要起身去牵马,却被贤妃又给拉住。 “母妃!”成墨语气更为哀求,眼神也尽是渴望。 贤妃心中不忍,却还是硬下心肠道:“今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便未能来猎场,娘娘平日里待你极好,也时常关心你的安危,今日这猎场人比往年多,实在有些危险,你还是不要去了。” “可——”可父皇方才说了,猎物最多者,可让他允了一个心愿! 成墨心中焦急,面上却恳求道:“母妃,您是知道的,孩儿向来稳重,定然不会让自己有事,您真的不用担心。” 贤妃还是不同意地摇头,目光更是冷冽,想来也是铁了心的不会放他离去。 这边成墨心急如焚,皇帝身边的云嫔也在用目光扫视,想要觅得儿子成野的身影。 丽妃见着云嫔如此,便也按捺不住,索性起身朝着皇帝行礼道:“皇上,臣妾这吹了秋风,头有些疼了,这便想回帐篷里歇息一番,待晚些时辰的篝火宴上,臣妾再回来可好?” 皇帝看也没看丽妃一眼,便点头摆手,“去吧。” 丽妃微微一笑,颔首扭身离去。 云嫔见着丽妃走了,便也跟着起身,“皇上,丽妃姐姐身子不适,臣妾实在担心,不如,让臣妾去陪着丽妃姐姐,晚些时辰同丽妃姐姐一道回来?” 皇帝颇有些奇怪。 这一个离开也就罢了,原想着让云嫔作陪,也免得又旁人打搅,谁知,他冷了几日的云嫔这时候却要走了。 想到此,皇帝问:“你可是怪朕那日从你宫里走后,接下来的几日便未再踏入云熹宫?” 云嫔此时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个,当即便楚楚可怜地摇头颔首,“皇上,您真是误会臣妾了,臣妾岂是那般小气之人!臣妾本只是担忧丽妃姐姐,既然皇上如此想臣妾,那臣妾便不去了!” 说着,宛如发脾气的小童一般,在皇帝身边又坐下,面上却是一团的委屈怒气。 皇帝见此,连忙安抚道:“爱妃莫气,朕只是······”随即叹了口气,“朕只是怕爱妃心里有气,又不得发泄,朕也是心疼爱妃,既然爱妃想去陪着丽妃,那朕便叫上御医随你一道去,也好叫丽妃记着你的情。” 云嫔心中冷笑。丽妃何时会记着自己的情了。 面上却感激万分,“是,皇上,还是皇上心疼臣妾,事事为臣妾考虑周全。” 说罢,又站起身来,笑着朝皇帝欠身。随即,也转头离开席间。 陆观澜远远瞧见上座的两位都离席,不由沉思片刻。 今日这场戏,难不成还有序曲? 第一百八十三章 保全陆莲青 正想着,初语忽然凑近耳畔,轻声道:“陆经竹好似离席了。” 陆观澜闻言扭头看去,果真见着陆经竹正缓缓站起身来,谁也没看,便径直离开了马球场的席间。 阿梨在一旁道:“小姐,咱们可要跟去瞧瞧?” 陆观澜摇头,随即吩咐初语,“你去。” 初语点点头,随即离开。 陈若萱在一旁并未听见主仆间的耳语,回头一见初语不见,便有些奇怪道:“你那武功高强的丫头呢?” 陆观澜微微一笑,“兴许是去方便了。” 陈若萱闻言点头也跟着一笑,随即转头去看场上的蹴鞠,也不再理会。 陆莲青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观澜,瞧见陆观澜那样淡定从容地坐在席间,眉间却是染上一抹得意。 今日,她终于要看着陆观澜倒霉了。 这些时日的默不作声,终究是叫她寻来了报复的机会。 当她听见阿娘说,要舍弃自己,保下姐姐的时候,她心中满是怨愤。可她无奈,这毕竟是自己阿娘的决定,怨不得姐姐。 可她却终究认为,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陆观澜。 所以,她无意中撞见陆经竹身边的丫头萍儿出府,她亲自跟了去,这才晓得,原来陆经竹已经打算对陆观澜下死手了。 如此一来,终于能叫她看看陆观澜此番下场,能平了她满腔怨气。 只要没了陆观澜,只要没了陆观澜,那无论将来她会如何,她也都不在意了。 坐在陆莲青身旁的陆莲华注意到陆莲青几近发狂的眼神,莫名觉得不安。 今日,这偌大的猎场上,究竟会发生什么? 想着,陆莲华循着陆莲青的目光望去,瞧见陆莲青正死死盯着陆观澜,顿时心道不对。 便忍不住开口问:“莲青,你究竟怎的了?今日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陆莲青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般的嚣张跋扈,轻蔑地瞥了一眼一旁的陆莲华,冷哼一声,“知道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能给陆观澜报信?” 陆莲华虽然为人中庸怯懦,可到底不是个傻子。 听陆莲青如此一说,顿时明白今日这份不安,究竟是为着谁。 她如今随着周素素看得久了,也明白了如今陆府之中,究竟怎样才能安身立命。也分得清是非好歹,更能看清时势。 宋姨娘一事,便叫不仅是阿娘,也让她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大姐姐的为人。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从前大姐姐隐忍蛰伏,对着宋姨娘和爹爹言听计从,像是好欺负的样子,如今却一跃成了京中贵女。 这一切,绝非运气好或是偶然。 可是,这一切莲青却始终看不明白,用自己不够用的脑筋和地位,去同如今的大姐姐争。 又有什么可争的呢? 陆莲华叹气声一声接着一声,倒叫一旁的陆莲青听得不耐烦。 “你这好端端的叹什么气?难不成真要看着我被陆观澜那贱人攥在手里,任由她随意拿捏,像前些日子那般,一句话都不说,你和阿娘才满意?” 陆莲青的这番质问就像一记重拳,打在陆莲华的心上。 是啊,莲青是她的妹妹,为何一定要舍弃妹妹,保住自己呢?她从前觉得阿娘的决定不对,如今觉得更不对。 若大姐姐真是咽不下莲青从前所做的那些事,那又何不让她来代替莲青受过呢?她与大姐姐无冤无仇,想来,若是真的将她推出去,也可保得妹妹一世安宁。 她也不信,大姐姐看似强硬,实则柔软的内心,真的舍得拿她开刀。 这样想着,陆莲华猛地站起身,目光直直看向陆观澜的方向,朝着陆观澜走去。 这回,换陆莲青诧异紧张起来,也起身忙上前拉住陆莲华,低声斥道:“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真打算去给陆观澜告状?” 陆莲华忽改平日的软弱,今日反倒眼神坚定了起来,扭头看着陆莲青,“我知道,从小你总觉着不公,觉着阿娘事事都以我为先,亏待了你,所以你才会上了宋姨娘的当,得了宋姨娘一点儿恩惠便上赶着巴结她。这些年我看在眼里,可我实在不愿意你继续如此好强逞能,最终害了自己!” 陆莲青听得一愣。 陆莲华语气平和,声音也不大,可在陆莲青听来,却像是天上打下来的一记闷雷,直锤在她的头顶。 她好像顿时开窍了一般,可眼里也是不可置信。 “你······和阿娘都知道?”知道她这些年来的心中所想?知道她为何这样跟着宋月梅,为何一心讨好陆经竹? 想到此,陆莲青蓦地一笑,“既然知道,为何,你和阿娘还是打算舍弃我?” 陆莲青原本绝望的心里,不知为何,此时燃起一股希望。 她希望她因宋月梅所遭受的这一切都从未发生,她更希望,这世上再没有陆观澜和宋月梅这两人。 那日她被宋月梅利用,失去清白之时,她也知道,此事都是拜宋月梅所赐,可她心底里却不愿失去自己这个唯一的靠山。 她宁愿导致这一切的都是陆观澜,若是如此,只要陆观澜死了,那她还是可以和陆经竹做好姐妹,宋月梅若是被扶正,那她说不定还能被宋月梅许上一段不错的亲事。 可事与愿违,这一切都在大夫人死后乱了套。 陆观澜不再像从前那个好说话,人前人后被编排都不会说上半句的嫡姐,而成了一个仿佛来自地府的恶鬼。 她前些日子看着宋月梅和陆经竹遭殃,心里也是忍不住叫好,忍不住高兴的。 可回头想到,赢家是陆观澜,她又欢愉不起来了。 如今,听见自己姐姐告诉自己,她们都知道,知道她这些年在想什么,那为何,为何还是要放任她呢? 想到此,陆莲青像是一瞬之间明白反应了过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她的这个阿娘,同那宋月梅也没什么差别,一样的利用,一样的将她当枪使。 如今她才想明白,原来阿娘从前不反对,由着她巴结宋月梅和陆经竹,便也是想着,若大夫人和陆观澜都没了,那兴许宋月梅能看在她这个为自己鞍前马后仿若仆役的人身上,让姐姐和自己有好日子过。 可后来,眼见着陆观澜的变化。 阿娘便怕了,便开始劝她,让她离宋月梅和陆经竹越远越好,不要再掺合她们母女和陆观澜之间的事。 最后,瞧着陆观澜成了赢家,于是,早早观望许久的阿娘,便决定,舍弃她,以此保全姐姐和自己。 好啊,她真是有位好阿娘。 陆莲华却不知陆莲青能想到这么多,只以为陆莲青这时发现了她和阿娘的苦心,决心痛改前非。 便柔声劝慰道:“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定然不会撇下你,只要你一心向善,不再招惹是非。” 话落,却见陆莲青冷冷一笑,抬眼看着陆莲华,“是吗?所以你便去同陆观澜说,我要对她做什么,好叫陆观澜觉着你们忠心?” 陆莲华一愣,却是不知,怎的陆莲青会有如此想法。 当即眉头一皱,“莲青!你这是什么话!” “你听不见吗?陆莲华,不就比我大了一岁,便要我事事都听你的,什么都以你为先?”陆莲青脸上的轻蔑更甚,好似丝毫不将眼前的姐姐放在眼里。 陆莲华听了却是眉头皱得更厉害。 当即反驳:“难道,从前你真把我当姐姐过?” 说罢,扭身便离去,不再理会身后想要拽住自己的陆莲青。 陆莲青拉着陆莲华的手甫一松脱,见着陆莲华径直朝陆观澜的位子走去,眼里顿时染上一层莫名的寒光。 陆观澜正安安稳稳地等初语消息,却见身后被人拍了一下。 扭头看去,就见陆莲华正站在自己身后,朝着自己微微欠身,颔首道:“大姐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陆观澜看了一眼阿梨。 阿梨方才刚弯腰倒茶,并未来得及注意身后来了人,这会儿见三小姐来了,便颔首道:“三小姐这是——” 陆莲华好似确有要事,也像是非同陆观澜讲话不可,直直地杵在原地,不见陆观澜开口,便也不动,更不答阿梨的话。 陆观澜见此,转头看了眼陈若萱,见陈若萱饶有兴致地盯着蹴鞠正看得起劲,便没打扰,只是冲阿梨吩咐,“你在这儿等着便是,若初语回来,让初语也等着,不用来寻我。若陈大小姐回头发现我不在,你便同她说,我和家妹叙叙话,稍会儿就回来。” 阿梨赶紧颔首,“奴婢知道的了。” 余光瞥见陈大小姐还一心一意都在那蹴鞠上头,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但凡这陈大小姐能分分心,回头替她家小姐说上两句,按照她家这三小姐的脸皮薄的性子,也不会非得如此拗着小姐去说话了。 想到若是初语回来时,小姐若还未回来,岂不是得错过了消息和时机? 陆观澜刚起身,正要随着陆莲华往后头的僻静处去,就见初语匆匆忙忙地跑回来了。 陆观澜抬了一半的脚又收了回来,冲陆莲华道:“三妹妹且等等,我这儿的事处理完了,自会与你说话。” 说罢,也没管陆莲华点没点头,便招呼了初语,离开席间朝马球场外走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陷阱不止一个 避开人群,初语这才朝着陆观澜微一颔首,低声道:“奴婢瞧着陆经竹是朝着陷阱去了,估摸着是想先行一步,好去先做准备。于是奴婢一路跟着,可——” 说到此处,初语顿了顿,继续道:“可奴婢跟到一半,却不见了陆经竹的身影。于是,奴婢便去走近了查看,谁知······竟碰上了另一处陷阱。” “哦?”陆观澜登时来了兴趣,微微挑眉,“今日之事,好似变得越发有趣了。” 先是陆秉言设下陷阱,想引了她和成墨进去,而后,陆经竹这走到半道上也能遇上陷阱。难不成有这想法的不止一人?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陷阱? 若是如此,那让陆经竹掉下去的陷阱,又是谁设的? 想到这个,陆观澜回忆起方才云嫔离席时的神色。 难道是云嫔? 想到此,陆观澜道:“陆经竹这事一时半会儿还不被人发现,你先去盯着云嫔,若见她有什么举动,立刻回来同我说。” 初语点头,随即问:“那您呢?这会儿可是要去猎场?” 陆观澜笑着瞥了眼一旁方向的不远处,陆莲华还安安静静地等在原地,正巴巴朝自己这边望着。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待我这里的事处置妥当,我自会去猎场,到时,你也不必担心,你拓来的猎场舆图里头不是把陷阱位置给画出来了吗,我自会小心。” “可今日这陷阱恐怕不止一处,若还有没被画出来的陷阱,那您岂不是——”初语有些迟疑担忧。 陆观澜却轻松一笑,“无碍。” 说罢,扭身回头朝着陆莲华走去。 陆莲华等来了陆观澜,似乎松了口气,笑着颔首,“大姐姐可否同我到人少的地方去说?” 说着,看了看四周三三两两的人。 陆观澜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那儿四周没人经过,看来尤其僻静。 随即,二人便来到树下。 “不知,三妹妹找我究竟是为何事?”陆观澜笑吟吟地看着陆莲华,问道。 陆莲华先是顿了顿,随即像是小心翼翼般问道:“大姐姐您······是不是想处置了莲青?” 陆观澜没想陆莲华竟然会问这个,颇又些诧异,“三妹妹此话何意?” “我只是想知道,大姐姐您是不是真的想要莲青的命?”陆莲华方才还犹犹豫豫的脸色,却在此时忽然变得无畏无惧起来。 陆观澜睨了眼陆莲华。 说起来,她本就对这个三妹妹没什么感情,只是觉得本性温良,同她本也没什么过节,更从未有过害她的心,便时常看在这个三妹妹的面子上,已经对周素素和陆莲青宽容几分。 只是今日这陆莲华忽然问她这个,她倒觉着有些不耐烦。 陆莲华却像是没有瞧出她的烦躁,还是那样眼巴巴地将她瞅着,紧跟着道:“大姐姐,今日我只是想得一个答案。” 陆观澜听到此处,蓦地又是轻声一笑,“这种事,何来的答案?” 随即,看着陆莲华目光黯了几黯,便又道:“可你若真的想求个答案,那我今日便告诉你,我这人,素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话,你且回去也同陆莲青说说。好叫她明白这一点,也不用非得上赶着找死。” 陆观澜这是头一回在陆莲华面前说狠话,这话却的确起了作用,叫陆莲华听得浑身一颤。 若换做寻常人来说,兴许还是只是口头上的较劲,可陆莲华知道,这话于陆观澜口中说出来,那意义便大不相同了。 在她看来,陆观澜从来都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想到此,陆莲华像是铁了心一般,道:“若大姐姐心中怨愤难平,那便尽可发泄到我身上,我绝无怨言。” 一听这话,陆观澜却是失笑。 “我好端端的那些撒气做什么?”说着,余光瞥见陈若萱此刻似乎回头发现她不在,正四处寻她的身影。 便冲陆莲华道:“我从来不是个会大发慈悲之人,你们母女三人切莫招惹我便是。” 说着,冲陆莲华一笑,转头离开。 陆莲华看着陆观澜的背影若有所思,却忽然想起,忘了提醒陆观澜今日小心。 可想到方才陆观澜的态度不明,却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应该同她讲。 最后,还是忍不住,追上前去,拦住陆观澜的脚步。 陆观澜抬眼看着陆莲华,“三妹妹还有何事?” 陆莲华走近了陆观澜几分,低声道:“今日恐有人对大姐姐您不利,您还是多加小心吧。” 一听这话,陆观澜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诧异。 陆莲华又是怎么知晓这一切的?难不成,陆莲华比她想象中的要聪明,是她一直低估了陆莲华? 正想着,却听陆莲华又道:“今日之事,绝与莲青无关,只是,莲青好似从哪里得知了此事,今日便想让我替她提醒大姐姐一番。” 陆观澜闻言扬眉。 陆莲华这前半段的话她还信上几分,可后头这段话,她是无论如何都信不了的。 陆莲青又岂会如此好心,会叫陆莲华来提醒自己?想来,也是这个傻姐姐陆莲华从陆莲青口中得知来此事,便想着以此来将功赎罪罢了。 陆莲青有一心为自己的好姐姐,可从未珍惜。放着好好的陆府小姐不做,却甘愿在宋月梅和陆经竹面前当狗。 最后落得个被亲娘舍弃的下场,却还看不清这一切。 可悲,可叹,也活该。 陆观澜想罢,只是对着陆莲华淡淡一点头,便扭头去找陈若萱了。 陈若萱正四处寻找陆观澜的身影,一回头,瞧见陆观澜从不远处而来,便顿时一笑,起身相迎,“陆姐姐同令妹真是好一番叙,竟说了这样久的话。” 陈若萱看似嗔怪,实则语气欢愉。 陆观澜也是一笑,“怎的?手痒了想打猎了?” 陈若萱呵呵一笑,点头,“知妹莫若姐,还是陆姐姐了解我。” 陆观澜好似看小孩子一般,无奈地笑着,扭头冲阿梨吩咐,“去把先头我准备的那两匹马牵来,咱们这就陪陈大小姐去打猎。” 阿梨见着自家小姐回来,便笑着颔首,“小姐最是疼爱陈大小姐,若非如此,咱们小姐这样少走之人,定然是不肯多多走动的。” 说罢,便朝着二人行礼,随即转身去马球场外的马厩处牵马来。 陈若萱见阿梨拿陆观澜打趣,不由掩嘴一笑,“陆姐姐,你家这丫头也真是越发得你的真传了。” 陆观澜笑着身手拧了陈若萱的腰身一把,啧啧道:“多日未见,咱们陈大小姐还真是身量多了不少。” 陈若萱闻言一撅嘴,“陆姐姐就知道拿我开涮!” 说笑间,阿梨已牵着两匹马过来。 马厩离马球场本就不远,阿梨刚牵来马,还未开口,就见陈若萱随便挑了一匹马,翻身而上,笑着冲陆观澜扬眉眨眼,“走着?”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裙装,“好歹也让我去帐篷里换身劲装不是?” 陈若萱愣了愣,随即哈哈一笑,“是是是,既然如此,那我先去猎场入口的林子里等陆姐姐了,过时不候哟,切莫到时等我都打了好几只猎物,陆姐姐手上还空空如也。” 说完,也没等陆观澜开口,便一扬马头,驾马风风火火地离去。 望着陈若萱,陆观澜忍不住一笑。 这丫头总是如此,可在旁人看来的任性妄为,在她看来却是肆意洒脱。 这样也好,比起那些被权势,被勾心斗角的内宅熏陶而毁了的少女,陈若萱这样的人,才真正叫人喜欢。 阿梨也有些羡慕一般,一脸笑容往着陈若萱驾马而去的方向,“陈大小姐还真宛如旭日一般,叫人觉着灿烂。” 陆观澜觉着阿梨用辞非常妥帖,便赞道:“着口舌不仅进步许多,胸中墨水也多了不少呀。”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随即,阿梨却忽然想起什么,道:“可着猎场今日有陷阱,小姐您说陈大小姐会不会不小心······” 话还未说完,陆观澜便摇头否定,“不会。我这位好父亲和陆经竹设下的陷阱可都是为着我,又岂会让人轻易落进去。你瞧着吧,定然有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引着我过去。” 阿梨点头,“幸而小姐提早让奴婢买了两匹良驹,这两匹良驹训练有素,遇事不会慌乱,更不会轻易受惊,如此一来,便更能保得小姐安危。” 陆观澜闻言一笑。 这安不安危的其实她并不在意,毕竟她若是真的受于危难,便更能晓得,今日设下第二个陷阱之人,究竟是不是云嫔了。 她总觉着,今日这陷阱不仅是为她而设,更是设下不止一处。 对方意欲何为?难不成,也同陆秉言一样,想撮合她同成墨? 亦或是,撮合她与其他人? 若是后者,她大概能猜出,这背后究竟有多少人,又都是谁。 可若是前者—— 想到此,她眉头一皱。 若是前者,那她便不得不怀疑——成墨。 可若这一切也都与成墨有关,那究竟又是为何?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就是那个意思 正想着,望着早已走远的陈若萱,阿梨问:“小姐,咱们可要进去了?” 陆观澜收回思绪,笑着微微一点头,也翻身上马。 在不被人察觉的暗处,一双眼正静静注视着陆观澜周遭的动静,见陆观澜上马打算进入猎场,便一个闪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帐内,丽妃一副柔柔恹恹的模样,在榻上躺下。 云嫔则在一旁坐着,神色间颇有些担忧一般,“却是没想,不过一场秋风,倒叫丽妃姐姐染上这头痛之疾。” 丽妃冷瞥了一眼一旁的云嫔,忍下心中的厌恶,面上强笑着,“真是未曾想,云嫔妹妹这除了关心皇上,还有空关心本宫。” 云嫔心中冷笑,面上却还是那般的善良亲和,对着丽妃此番的揶揄讽刺,也是毫不在意,脸上的忧色依旧不改。 “皇上的龙体固然重要,可丽妃姐姐在我心里,也是一样重要的。” 听着云嫔虚情假意的话,丽妃心里也是作呕。 随即道:“本宫这里也没什么大碍了,你还是回去多陪陪皇上,晚些时候本宫自会来的,你也不必在本宫跟前杵着了。” 云嫔听着丽妃如此之话,却并不恼,而是笑着站起身,朝着丽妃微微颔首屈膝,随即转身离开的帐篷。 出了帐篷,云嫔那张堆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待走得远些了,跟在身旁的云丽才道:“这丽妃娘娘也不比娘娘您受宠,若非有这位份,又岂敢对娘娘您如此说话。” 云嫔并未开口,只是面上泛起一丝冷笑。 这还没到最后,便永远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如今凭着三言两语讥讽她又如何,位份高她一筹又如何,总归,只要最后登上帝位的不是丽妃的儿子,那,她才是最后的胜者。 想到此,云嫔问:“三殿下呢?” 云丽颔首,“奴婢已经让人去寻了,听说,有人瞧见三殿下在猎场刚开便进去,也不知如今在何处。” 云嫔睨了云丽一眼,眉梢一扬,“既然三殿下已经进去,那咱们只需依照计划行事便好,那些人可都安排好了?” 云丽点头,“依照娘娘您的吩咐,都已安排妥当。” 云嫔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这事究竟能不能成,就看三殿下自己了。” 云丽笑着附和,“是呀娘娘,想来三殿下英武不凡,此番若能将那陆观澜给救下,这陆观澜定然会倾心于殿下。到时,顺理成章的,咱们三殿下便会成为储君的不二人选了。” 云嫔虽心中也有期望,可却还是稳住了心神,“莫要高兴地太早才是。” 陆观澜性子刚毅,恐怕,也不是这样轻易便能对她儿子倾心之人。只是,若能让陆观澜没了清白,那就算陆观澜不肯,这世上也再无她容身之处了。 到时,除了嫁给成野,陆观澜便再无他法。 这也是为何,她要设计这场陷阱,为的并非是陆观澜的那颗真心,而是世间女子最为看重的清白。 帐篷里的丽妃刚送走了云嫔,便也是匆忙唤来人,让去请大皇子成昊。 可这时却见成昊身边的内官过来,说是大皇子早去了猎场多时,如今找不着人在哪儿。 丽妃闻言眉头一蹙。 实则今日她也为陆观澜准备了一场戏,也是为着好让儿子英雄救美。 可她所设下的,并非什么陷阱囚笼,而是一只黑熊。 黑熊在猎场也有出现过,可皇上怕这种猛兽伤了京中的贵人们,便让猎场将部分黑熊捕杀。 于是,只要不往林中深处走,便也遇不上黑熊。 京中的公子小姐们都是些娇贵之人,稍稍有那么几个善于骑射,也都只是来猎场玩乐一番,还不至于往林子深处去。 所以,这历年来,也并未出现什么黑熊伤人之事。 只是今日,丽妃遣人将黑熊从林深处引了出来,为的便是出现在陆观澜面前。 这会儿陆观澜差不多也该入猎场了,她的人自会引了陆观澜而去,可若是成昊不在场,那陆观澜去了,岂不是无用? 她并不在乎这黑熊究竟会不会伤了陆观澜,总归没了陆观澜,兴许还能省下不少麻烦,可她在乎的是,万一这救了陆观澜的不是她儿子,却成了别人呢? 丽妃想到此处,脸色也越间不好。 思索片刻,这才心中又打定主意,冲一旁成昊身边的内官道:“你去猎场支会一声儿,告诉他们,若大皇子没有出现相救,就咱们的人去救,到时,就说本宫身子不适,遣人寻大皇子回来,正巧遇上陆大小姐遇难,给本宫记清楚了吗?” 那内官忙屈膝颔首,“奴才明白,还请娘娘放心,奴才定将此事办成。” 丽妃却是冷冷一哼,“废物,让本宫放什么心?这大殿下何时去的猎场,在何处,你都不知道,都不晓得替本宫看紧了,如今却好叫本宫放心?” 内官听见丽妃的斥责,身子也是微微一抖。 口中还想说些告罪的话,却听丽妃又道:“还不快去,在本宫面前杵着做什么?等着本宫赏你板子吃?” 内官忙不迭地颔首退下。 这时,忽见坐榻后的屏风内走出一女子。 女子身姿窈窕,容貌冶丽,比之云嫔更甚。 丽妃眉头又是一皱,“你这时候出来做什么?” 女子笑吟吟地望着丽妃,“里头待着有些憋闷,想出来透透气,怎的娘娘不允?” 丽妃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比起对云嫔的压抑忍耐,对着眼前这个女子,丽妃眼里的嫌恶丝毫没有遮掩。 女子似乎也习惯了丽妃对自己的态度,只是笑道:“若娘娘不允,那我继续回去藏着便是。” 丽妃闻言,眉梢动了动,语气十分冷漠,“左右你今夜也要出现在众人面前,既然觉得憋闷,那便在帐中忍忍,到了你该出现之时,莫要叫人失望才是。” 女子轻轻一笑,笑声玩转动人,宛如银雀一般。 “娘娘放心便是。” 此时的陆观澜正骑马悠闲地在猎场内闲逛,望着远处的湖水,陆观澜便一蹬腿,驾马往湖边而去。 她没让阿梨跟着,一来,是不想遇上什么事将阿梨牵连进来,二来,阿梨不会骑马,若是让阿梨跟在后面走,她也于心不忍。 虽说阿梨担忧无比,可她却还是安慰阿梨,让阿梨放心,自己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 再说,初语给了她一物,只要五里之内初语在的地方,她用此物便能将初语唤回。 想着,她身手握了握挂在脖子上的一只宛如小海螺般的物件。 刚要到湖边,马蹄下却忽然蹿出一只兔子。 那兔子行动敏捷,三下两下就往身后的林子一蹿。 陆观澜见状一笑,却并未理会,而是依旧朝着湖边而去。 陆秉言所设的陷阱便是在林里,这兔子虽说不能让她猜准究竟是否也是引她过去之物,可那林子里,她就是不去。 这湖离着身后的林子不远,她便在此处,瞧瞧究竟那林子里今日要出多少事。 陆经竹此时落在陷阱里头,望着漆黑的四下,心中虽发怯发寒,却还是强自镇定。 不会的,这只是林中捕猎用的陷阱,断然不会是冲着她来。 不知为何,她此刻满脑子都是陆观澜的那张得意的脸。 难道陆观澜也有此意,所以便也提早设下陷阱,为的便是让她也好落进来? 陆观澜落入陷阱,那是父亲知晓之事,救她那是早晚的事,可她落入陷阱,除了陆观澜,却谁也不知。 陆观澜这样的歹毒心肠,定然不会告诉众人她落入陷阱之事,如此一来,她岂非只能在此等死! 想到这儿,陆经竹忍不住牙关打颤,身子也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救命,救命!”陆经竹再也忍不住,顿时发疯似地大喊起来。 这时,就见头顶上方忽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陆经竹先是一愣,随即心中狂喜。 陆观澜此时正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远远看见一匹马朝着林中奔去。 见此情形,陆观澜勾唇一笑,脸上头一次有了一股诡谲而又邪媚的神色。 要是此刻能有一盘瓜子儿点心就好了,不然有杯茶也是好的。 “看什么呢?”蓦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陆观澜身子一顿,愣了片刻,这才扭头。 只见李尽今日将头发都束了上去,脸上的笑容明晃晃的,耀眼地叫人移不开目光。 更奇怪的是,今日的李尽一袭月白霜色长衣,同以往的打扮毫不相同。 陆观澜看李尽的眼神也很古怪,眼中不仅多了一丝惊艳,更多了一丝不解。 半晌,才忍不住开口,“你今日——可是中邪了?” 李尽闻言一愣,随即眉头一皱,“我这身衣裳就这样不好看?容得着你如此诋毁。” 陆观澜“扑哧”一笑。 “只是我实在不知,这打猎场上,李将军的这身白衣裳,为的是哪般?难不成是想让泥浆在衣摆上画幅画?” 李尽哼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你莫不是忘了,今日陛下许了什么彩头?” 陆观澜眸子闪了闪,“李将军这意思——” 李尽点头,“正如你所想,我就是那个意思。” 第一八百十六章 成野落入陷阱 陆观澜闻言蓦地一笑,“那李将军又为何能肯定,今日拔得头筹之人,定然是将军你呢?” 李尽脸上露出一丝神秘之色,“你且猜猜,今日这猎场之上,有多少我的人?” 陆观澜心下一愣。 随即眉头皱起,“难不成,这半数以上之人,都收了李将军的贿赂了?” 李尽却一副得意之色,扬眉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只是这京中的贵公子和贵小姐们,恐怕抢不过我那手底下的莽夫。” 陆观澜听着李尽学着那些读书人的摇头晃脑,不由又是一笑。 不知为何,从前见着李尽,她总是满腹担忧。 她知道自己也有那个心思,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可每每遇上事,她又在想,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份了。 一味的沉浸情情爱爱之中,忘记自己的本份,忘记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可后来她忽然想明白。正如蜀中一行她在寺中,主持同她所言—— 这世上除了生死,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 所以,她重活一生,也并非理所当然的就该复仇,而满心扑在那报复上头。 上天既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也是给了她珍惜的机会。她惩处了上一世的恶人,那这一世所遇的良人,就该好生对待。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便再没有顾忌,也没有忧虑。 哪怕她也担心,若是李尽依旧落得前世下场又该如何。 可想到此,她便觉着,在这之前,更该全了他,也是全了自己的心愿才是。 成野的登帝之路,她要毁,而李尽,她也要嫁。 瞧着陆观澜望着平静的湖面发愣,李尽蓦地柔声开口,“你放心,今日能赢得彩头之人,定然是我。” 这时,却见陆观澜扭头抬眼朝李尽看去,郑重其事地道:“可若是我说,我想拿这第一呢?” 李尽闻言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这种事,女子来提总归不大好吧。” 他原是想着,今日待他拿了这第一,他便亲口求皇帝赐婚,如此一来,什么市井坊间,什么皇宫内院,都再不会拿陆观澜做文章了。 却是没想,陆观澜竟说她想要这彩头。 陆观澜猜到李尽心中所想,神色间却很是认真,“并非李将军所想,只是我今日有一事,得用这彩头才能办到。” 李尽见陆观澜如此正经起来,便也问:“那你能否告诉我,何事?” 陆观澜并未回答李尽的话,只是定定望着李尽。 半晌,李尽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真拿你没办法,我这就让手下人将我李将军的箭换成你陆大小姐的。” 说罢,打了声呼哨,一匹快马便从不远处奔了来。 李尽一跃上马,朝着陆观澜微微一笑,“等我回来。” 陆观澜望着一人一马消失在视线里,便将目光又转回了林子。 陆秉言这三番两次对陆经竹的态度,足以证明,陆秉言如今怕是又打起了利用陆经竹来牵制自己的主意。 加之陆经竹现在有所长进,如陆秉言这般为了一己私利,能将家中人利用得干干净净之人,陆经竹如今无疑是更好的人选。 想必,陆经竹也是知道这点,索性便已经同陆秉言达成了父女间默契的交易。 陆秉言想用陆经竹再多走一条路,陆经竹则想借此机会,好让还没死的宋月梅翻身。 只可惜,今日皇帝给了这样的彩头,最后倒让她捡了便宜。 “母妃那边,该如何说,你知道吧?” “可是殿下,咱们这样背着贤妃娘娘,是否不妥······”楚玲看着自家殿下,见殿下眸中坚定,不由有些担心回去后被贤妃怪罪。 成墨骑马望着林间,却是笑了笑,不语。 今日,他本只是想设下陷阱,好让自己同陆观澜单独在一处,届时,众人所见,便是说也说不清。 如此,就算母妃不同意,可为着陆观澜的清白,母妃也只好答应。 可谁曾想,父皇竟然许诺了这样一个彩头,便是让他更多了几分希望。 他若是二者皆做到了,那陆观澜,此生便只能是他的。 楚玲在一旁看着殿下几近疯魔的眼神,不由心中一叹。 她记忆中的殿下,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也不知该怪这陆大小姐同殿下无缘,还是说,怪其中牵扯得太多,才叫殿下遂不了心愿。 虽说她也觉着陆大小姐是个好女子,可她却能看得出,陆大小姐对她家殿下并无心思,遑论嫁给殿下了。 可殿下执意如此,也不知到时会伤了几个人的心。 林中,成野依照母妃先前的安排,到了事先准备之处等候,远远瞧见了一个身影。 待那身影落入了陷阱好一会儿,他才上前查看。 却在看到那人的脸时一愣。 正想开口,却觉身后被什么人推了一把。蹲下的身子一个趔趄,顿时也跟着栽进地洞里去。 地洞挖得有些深,上头还堆积着一些杂草,若不是成野知道这个地方,将杂草掀开,便根本不会发现这个洞。 陆经竹见成野也跌落下来,心中顿时一慌,随即猛地扑进成野怀中。 成野一愣,眉头微微一皱,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 “三殿下!您怎会来此?”陆经竹察觉到成野身子往后靠,便明白自己有些失态了,忙直起腰来,一脸楚楚可怜地望着成野问。 成野气结。 他还想问问,陆经竹为何会在此呢。 心里虽这样想,可到底不能这样说,便道:“我只是恰巧路过,却是没想,陆二小姐竟也在此。” 陆经竹实在没想到,自己误走入陷阱,却是遇上了三殿下。 瞧着这个地洞没有设下什么危险的机关,想来,为的也不过是将她困住。 可如今三殿下失踪,那定然是会派人寻找,到时,她也可跟着出去了。 如此一想,陆经竹便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一心想着,借此机会好同三殿下增进感情。 此刻的湖边,陆观澜终于瞧见一个黑影从林中跃将出来。 心知事成,她便坐等着好戏开演了。 想到此,陆观澜跨上马,掏出脖间挂着的小海螺,对着空中吹了两声。 不多时,就见初语踏着飞叶而至,行动之快。 陆观澜见此,有些打趣地问道:“你既然会轻功,为何那日我试探你之时,你不翻墙去追,而是从院子门口绕到墙外去?” 初语撇嘴,“您这浅眠的毛病若是不改,谁敢大半夜的惊动您呐。” 陆观澜闻言一笑,问:“云嫔那边如何了?” 初语道:“从丽妃帐篷里出来,便遣人往林子里来了。瞧着好像在找她儿子,不过嘛······”说着,顿了顿,“她儿子倒挺自觉,自个儿就去陷阱等着了。” 陆观澜“扑哧”一笑。 也是,成野从来都是这般的喜欢抓住先机。 “那咱们现下该如何?”初语问。 陆观澜假装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天,片刻,才看向初语,极为诚恳地问道:“你手艺如何?” 初语一愣,满脸的疑惑。 陆观澜皱着眉满脸失望地摇摇头,“后悔了,若是把阿梨带上,就不用愁了。” 谁知,一听这话,初语立马道:“谁说我就不会做饭了,您想吃什么,奴婢给您做便是,好歹奴婢也在宫里待过,尚膳局的美食奴婢也是见识极多的。” 一听此话,陆观澜还是道:“不成,这见过归见过,亲手做那可就不一样了。” 初语闻言有些恼了,“那您就说,您想吃什么吧!” 看着初语有些气急败坏,陆观澜却是笑得更欢,“那就——烤些山兔来吃,如何?” 初语见陆观澜此刻一副小孩得逞的模样,不由也是失笑。 陆观澜究竟是个什么性子,说幼稚又时常有着比旁人更沉稳的城府心计,说城府极深吧,可这总是爱与人打趣说笑,看似对待这些事从来都是漫不经心。 旁人觉得困难之事,好似在此人眼中,不过是云淡风轻的一件轻松小事。 从前她所收集的关于陆观澜的情报,难不成有假? 说这嫡小姐生性懦弱,胆怯非常,虽不知如何得了宫里边儿的喜爱,可到底在府中没什么势力,又没有生母陪伴,便是个好掌控的主儿。 如今看来,放屁! 她原想着,借由自己“悲惨”的家世,让这位心软怯懦的陆家大小姐收留自己,之后便在陆府帮衬着,好叫陆观澜逐渐信任并且依赖自己。 届时,她想做什么,只要稍加引导,都不用她说,陆观澜便能帮着她完成。 谁知,这陆观澜压根儿一开始就在怀疑自己。 可叫她也想不明白的一点便是,为何像陆观澜这样性子的人,却能在一瞬便信任自己? 她当初也曾猜想过,陆观澜是否还在假意信任,为的不过是从她身上探知更多。 可后来发现,自己还真是想多了。 这时,见着陆观澜如此明媚的笑容,她忽然想,这便是能卓于天下之人的才华吧。 正因为陆观澜的从容,才能在试探出人的一瞬间明确心中所想,继而选择信或是不信。 既然信了,那边全然的相信下去,把她当作自己人,不在乎她敌国的身份。 甚至,在她面前,宛如一个小女孩儿一般,对她展露出自己的天真。 不得不说,她真是越来越喜欢她这位小姐了。 这样想着,初语笑道:“不如,再加一条鱼?”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陆观澜藏起来 眼看着天色将歇,初语带着陆观澜到了猎场林子最深处的山上。 提早备好的帐篷里,早已放好了软枕和被褥。 初语捡了些柴禾,给陆观澜堆起个火堆,火堆下头,正埋着用枯荷软泥包裹的鱼,火堆上头又用树枝架起,正串着一只烤兔。 陆观澜紧紧盯着眼前的火苗,好似生怕这火将眼前的吃食给烧焦一般。 初语见状,笑道:“小姐是否后悔,没有去围场内参加篝火晚宴?那儿的美味可比咱们这儿多。” 陆观澜却是笑着一摆手,“那上头人多嘈杂,又岂能同咱们这悠悠之境相比。对了,你可有酒?” 初语笑了笑,“酒没有,可预备这些东西时,阿梨可准备了许多你素日爱饮的冰梨酿。” 说着,初语钻入帐篷,将两大壶冰梨酿取了出来。 陆观澜接过一壶,揭开壶盖,看着满满一壶清甜四溢的冰梨汁,心中满是欢喜。 随即,对着壶嘴便是一口。入口甘洌,沁人的甜香叫人顿时神清气爽。 “只是,奴婢有些不明白,为何不把阿梨一道带来?”初语看着陆观澜一脸满足地笑着,心中却是疑惑。 平日里走哪儿都要阿梨跟着的陆观澜,今日却偏巧不让阿梨跟着了,着实让她有些不能明白。 陆观澜笑着放下壶,抬眼道:“若是阿梨在,才能叫人觉着,我是真不见了啊。” 初语目光中还是有着一丝不解。 陆观澜见此便道:“咱们此番本就用了个障眼法,叫众人以为,我的确一夜不见,这用计之人,自然以为自己得逞,也不会想太多,更不会派人寻找。” 初语却道:“可来时咱们见着陷阱不止一个,又岂能知道,那些安然无恙回去,发现自己并未得逞之人,会不会来寻?” 陆观澜笑了笑,“你以为,我那父亲时吃素的?” 陆秉言既然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至于陆秉言心心念念所中陷阱之人,不过是由她换成了陆经竹,而另一位男角儿,则换成成野罢了。 “说起来,我也算成全了陆经竹,”陆观澜喃喃,随即又端起壶,再饮了一口。 “小姐。” “嗯?” “鱼好了。” 李尽回到湖边,不见陆观澜的身影,却在陆观澜待过的那块大石头旁发现一块小石头,小石头底下,压着一块布条儿,那布条儿上头写着——安好,勿寻。 虽不知陆观澜今日又在打什么算盘,可他看着自己这一身白衣,却忽然觉着有些傻。 今日出门时,他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多带了这身衣裳。 公子小姐之中,本也有出行多备身儿衣裳的习惯,只是他这许多年来并未有过。 今日带来,正好遇上陛下允下如此好的彩头,他便想着,换上这身衣裳,到时候当着众人面求陛下赐婚,便是叫这满京小姐都羡慕羡慕他的陆观澜。 谁知,这第一名的位置,他还得拱手让给陆观澜。可瞧陆观澜这意思,却并非是想同他结亲。 手中握着布条,李尽在湖边站了好半晌,这才将布条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如同陆观澜送给他的荷包,都放在怀里胸口的位置。 天色逐渐黑下,围场内也燃起簇簇篝火。 不少人已陆陆续续回来,身后跟着的随从手中,都提着大大小小的猎物。 也有人空手而归,脸上无一不是失落。 这时候,云嫔来了,瞧着皇帝正同陆秉言和其余几个大臣闲聊,便懂事地退在一旁等候。 皇帝正端着酒杯想要饮上一口,瞥见云嫔在一旁,忙回头放下酒杯,笑道:“爱妃何时回来,朕竟没发觉。” 说着,一脸笑容地招呼云嫔到自己身边坐下。 “臣妾也是想着,篝火晚宴快开始了,皇上身边,可不能少了臣妾,”云嫔笑吟吟地上前,朝着皇帝行礼道。 几位大臣听见云嫔此言,俱都心中泛起一丝嫌恶。 就连陆秉言都不大喜欢皇帝身边这位云嫔娘娘。 于这些所谓的正统世家相比,云嫔的所作所为,更像是祸国殃民的妖妃,丝毫入不得这些世家大夫的眼。 皇帝也知道云嫔的性子容易惹得朝臣不悦,便笑道:“今日不在宫里也不在朝堂,便是咱们私下里来的玩乐,几位爱卿便也是朕的好友,晚宴既快开始,爱卿也便回去落座吧。” 几位大臣闻言,立马起身屈身行礼告退。 陆秉言也跟着要起身离去,却听云嫔忽然道:“陆大人留步。” 陆秉言身子一顿,又回过头去。 皇帝也是一愣,不知云嫔为何忽然叫住陆秉言。 只见云嫔一脸笑靥,“今日,怎的不见陆大小姐?” 陆秉言闻言心下一沉,忙颔首,“回禀娘娘,小女素来顽皮,想来今日也是去猎场打猎了。” 云嫔掩嘴一笑,“竟是没想,陆大小姐还有如此技艺。” 陆秉言颔首,“娘娘过誉了。” 便听云嫔道:“想来,陆大小姐该是打猎回来乏累了,陆大人也该多加体谅,切莫让陆大小姐多加劳累才是。” 云嫔的一番话叫陆秉言听得莫名其妙,也叫一旁的皇帝听得云里雾里。 陆秉言有些不明所以地点头,“娘娘说得是,待观澜回来,微臣便让观澜好生歇息。” 云嫔闻言笑着摆手,陆秉言这才退下。 看着陆秉言离开,云嫔嘴角泛起一抹笑。 方才她的人回禀,说陆观澜已经在陷阱里头,三殿下早早埋伏在那附近,估摸着这会儿二人已经相见。 陆秉言不知自己女儿失踪,若是待会儿发现,自然就会反应过来,明白她这番话的意思。 到时就算陆秉言不乐意,也不敢说上半句。 这时丽妃也来了,头上戴了抹额,好似头痛真就有些严重。 到了皇帝跟前,丽妃一副神色恹恹,对着皇帝屈膝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瞥了丽妃一眼,见丽妃好似真有些不适,便问:“可让太医瞧过?” 丽妃一副柔柔弱弱之态,被人扶着在一旁的软椅上坐下,对着皇帝道:“太医说,原没什么大碍,只是今日吹了冷风,这才叫臣妾头疼。” 皇帝点点头,朝着身边宫人吩咐,“让人取屏风来,给丽妃挡一挡。” 丽妃笑着起身谢恩,随即坐下。 目光瞥见云嫔正在皇帝身旁端坐着,却丝毫没有看自己一眼,更没有朝自己行礼。 这让丽妃有些狐疑。 云嫔这等做事滴水不漏之人,怎的今日对着她,反倒起了这态度? 正想着,就见宫内的管乐琴师到了围场内篝火围成的圈子里,对着上座的皇帝微微颔首,接着便开始演奏。 皇帝听着奏乐,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这面前的桌面,另一只手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甚是惬意。 这时,忽听得丽妃道:“这每年秋猎上都是奏乐,这年年看来,着实有些无趣了。” 皇帝闻言眉梢一挑,扭头朝丽妃看去,“爱妃何出此言?若是觉着这奏乐无趣,那依照爱妃所言,可有什么趣味表演?” 皇帝这话原也就是随口一说,不过是顺口接了丽妃的话。 谁知,丽妃还真笑了笑,朝着皇帝颔首,“皇上,您莫说,臣妾却为今年秋猎准备了表演。” 皇帝一愣,刚端起到嘴边的酒杯复又放下,看向丽妃,“当真?” 丽妃此话一出,就连云嫔也是微微侧目,却并未全然将注意力放在丽妃身上,而是注意着席间陆秉言的动向。 若是陆秉言离席去寻陆观澜的身影,那她便得在陆秉言找到陆观澜之前寻去,否则,陆秉言若是秘密将陆观澜送走,未能被人给撞破,那她今日计策岂非白费。 云嫔没有看丽妃,可丽妃的余光却一直落在云嫔身上。 见云嫔无动于衷,丽妃心头冷笑。 她今日便要看看,若是这大成出了位比云嫔还要红颜祸水的妖妃,云嫔又当如何。 “自然是真的,难道臣妾还能诓骗皇上不成?”丽妃笑着,冲身边宫女吩咐,“去,把那歌姬叫上来,好让皇上瞧瞧。” 皇帝一听丽妃找来个歌姬,不由心中一动,却也不禁瞥了眼一旁的云嫔。 见云嫔神色无异,这才缓了缓心神。 这些年来,他对云嫔宠爱非常,也许久没有选秀,更是连寻常的歌姬舞姬都未常召见。 今日听丽妃说找来了歌姬,便顿时觉着新鲜。 此时的山上,陆观澜托着下巴望着山下火光,眼前的烤兔和烤鱼已经下肚,初语紧了陆观澜,没有吃多少,倒让给陆观澜肚子给吃得胀鼓鼓。 这时,安静的夜幕下,陆观澜忽然打了个嗝儿。 气氛沉默了半晌,初语终是失笑。 陆观澜也“扑哧”笑出声来。 二人笑了片刻,便听见山下传来阵阵奏乐声。 陆观澜止住笑,看向初语,“你们大禹,可也有秋猎?” 话落,初语原本满是笑容的脸顿时一僵,人也是怔在原地。 陆观澜见状,打趣道:“难道我这问的是你们大禹的机密不成?” 初语回过神,一笑,“奴婢只是没想,你会问这个。” 从前她所见的大成人,只要听说她是大禹来的,那眼神里,好似都将她看作怪物。 可陆观澜对待她,却从未分什么大禹大成,好似她们本就是一家。 “咱们大禹,不秋猎。” “噢?” “我们时常打猎,所以不像你们,还得弄个什么猎场,给贵公子贵小姐们过过瘾。” 初语说着,目光飘向远处山下的篝火。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禹秘辛 一年前,初语从大禹走水路从予蔚海到大成。 一路装作被拐骗的少女,住在破旧的船舱,躲过官兵的盘查。 而后,同早埋根在大成的暗探接应,随后入了京都。 本想寻个机会潜入大成皇宫探查长孙的踪迹,却无意中发现,大成似乎还混入了皇后和大皇子的人。 听到此处,陆观澜忍不住打断,“你是说,你们大禹遣来大成的人,还不止你们皇帝一支队伍?” 初语点点头,继续道:“而后,我便不得不断了先前的计划,只能先隐藏起来,等待时机。这期间,我一直隐在暗处,没有一点儿动静。之后,便是你所知道的,我发现你是个不错的人选,这才——” 说到此处,初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般,微微垂下了眼帘。 陆观澜却是一笑,“这么说,你们这位皇帝陛下同皇后娘娘之间的关系不大好。” 虽说各家都有各家的矛盾,可她听初语这样一说,便觉着,看样子他们的这位大禹皇帝同那大禹皇后的关系,比之她大成的帝后关系还不如。 帝后不和,夫妻不睦,这样的大禹,却还是如此强盛。 陆观澜不由啧啧两声,又喝了两口冰梨酿。 初语叹了口气。 陆观澜虽语气调侃,可倒真是说对了。 便将如今大禹的情势同陆观澜娓娓道来。 原来这大禹皇帝早前爱慕一位妃子,封号容,极为受宠,比之大成皇帝的云嫔更是不得了。 这位容妃容姿天绝,可谓是九洲第一美人。 大禹皇帝深爱容妃,便是容妃想要这天上的星星月亮,皇帝都会想法子给弄来。 起先,大家都以为皇帝对容妃不过是肤浅之爱,待容妃年老色衰,定然不会再如这般宠爱。 谁知后来不知怎的,容妃寝宫突发大火,将容妃的容貌更是毁去一半。 就在人人都以为,皇帝此后将厌弃容妃之时,皇帝却言,只要容妃将来诞下皇子,此子便为大禹储君。 此言一出,不仅朝堂震荡,最为嫉恨的,当属皇后了。 皇后早前还能稍微容忍,在得知皇帝这番旨意之后,再也忍不住想要容妃的命。 可奈何皇帝护得紧,自大容妃毁容后,更是日日守在身旁,就连去大殿议政都会让容妃在屏风后面坐着。 皇后没有下手的机会,便一直等待。 等了很久,容妃忽然穿出怀孕的消息。 消息一出,众臣子百姓又是一阵的惊呼,不知这容妃的肚子里头,究竟是不是位皇子。 皇帝也是极为高兴,越发的将容妃看护在身边,事无巨细,更是连送去给容妃的饭菜都要亲自品尝过后,方才让容妃食用。 就这样,被皇帝悉心照顾着,容妃终于到了生产那日。 可不巧的是,那日却忽然传来前线急报,皇帝不得已,只能让心腹守在容妃身旁,想着自己第一时间处理完政务,便即刻赶来。 但皇帝精心呵护了这么久的容妃,还是死了。 死于难产,可皇帝而后才查出,当初自己那所谓的心腹,却是皇后早已放在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 皇后等了这样久,终于,有了如今的机会。 而容妃难产,所生下的,也只是位公主。 皇后以为没了容妃,从此便能安枕无忧,眼见着容妃生下的是个公主,便也没放在心上。 皇帝失去容妃悲痛欲绝,见容妃还是给留下一个公主,便将公主悉心养在身旁,取名云阳,封号昊德。 云阳公主,也是大禹有史以来第一位刚出生便有了封号的公主。 此后,公主一天天长大,眉眼间也越发的像容妃。 再然后,公主也有了心爱之人。于是,皇帝高高兴兴地赐婚。 原本公主的余生该是平安美满的度过,可皇帝却心中依旧存着那个念想,便在云阳公主怀孕后,偷偷拟了一封诏书。 “是不是,想立那云阳公主的儿子为储君?”陆观澜听到此处,越发觉得精彩,忍不住道。 初语面色很是沉重,点头道:“是,陛下有了这个念头,原本谁也没有告诉,可不知为何,却又叫皇后知晓。” “于是,你们皇后又害死了云阳公主,顺便想害了云阳公主腹中的孩子,可为何,你又说你们的皇长孙流落到了大成?”陆观澜有些好奇。 不知为何,听着别人的故事,就好像听话本一般,叫她实在感兴趣极了。 初语幽幽叹息道:“也是因为,那年陛下亲自出征,才让皇后钻了空子。幸得云阳公主聪慧,逃出了帝都。可皇后一路追捕,还是将云阳公主找到。只是那时候找回来的,只是公主的一具尸身。” “也就是说,你们那皇长孙,当时已经被云阳公主生了下来,只是不知去了哪儿?” “就是如此,这些年来,陛下才一直派人寻找,而皇后那边······亦如是。” 陆观澜将故事听完,点着头道:“这么说,我便是比你们那皇长孙殿下还早知道自己身世了。” 说着,陆观澜笑了笑。 “如今陛下龙体越发不如从前,也越发想快些找回长孙殿下,以此继承大统。可也正因为如此,皇后和大皇子那边,更是急不可耐,日日盼望着早日立下新君,也同时在寻找了长孙殿下的下落,想要赶紧出掉长孙殿下,以绝后患。” 说到此,初语的眼神好似一把刀子,寒光凛冽。 “你对你们那大禹皇帝,倒也是忠心,”陆观澜半开玩笑一般道。 初语有些不明所以,“何出此言?”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随口一说罢了,可你这人却又矛盾得很,说忠心吧,却将这些事尽数告知于我,你可知,于你而言的机密,在我看来,不过戏文。” 初语却郑重其事地看着陆观澜,“我知道。” “那你还说?” “我相信你。” 陆观澜在听见这四个字时,却蓦地笑出声来。 “初语,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兴许有一天真的找到你的长孙殿下,我拿你们那长孙殿下要挟你们大禹皇帝为我做事也未可知。” 初语知道,陆观澜还真能干出这种事。 却道:“若你真能找回长孙殿下,想来,陛下也会甚为感激你。” 言外之意,便是到时就算陆观澜想拿长孙殿下做笔交易,也未尝不可。 毕竟,陆观澜这性子,可不会给人白干。 这时,就听山下的奏乐声忽然转了几个曲调,好似变成了女子的吟唱。 陆观澜饶有兴致地放下壶,托着两腮笑着看向山下。 篝火围城的火圈内,一个婀娜多姿的窈窕身影朝着其间袅袅婷婷地走来。 女子蒙着蚕丝的面纱,半隐半透间,叫人好一番遐想。 随着曲乐声的变化,女子也跟随奏乐高声吟唱,嗓音婉转有如黄鹂,悦耳清亮间,却又好似透着一股明艳的妩媚。 方才还全然没有在意的云嫔,此刻蓦地全神贯注起来。 在场的众人也登时个个看直了眼。 只见女子一边吟唱,忽然一抬手,挽在臂上同面纱一般轻薄的披帛也飘飘缈缈地迎着风飞上半空。 就好似仙乐飘飘一般,透白的披帛宛如云雾缭绕。 女子身段极好,披帛落下后,盈盈一握的小腰便露于众人眼前。 随着乐声,女子不时扭动着腰身附和,如梦如画。 皇帝也看得眼睛发直,握着酒杯的手竟都有些发抖。 丽妃在屏风后注视着皇帝的一举一动,瞧见皇帝如此,心下一笑。 只要这女子是她这边的人,她便不怕什么。 想来,如今最害怕的,该是云嫔才是。 想罢,便朝着云嫔瞥了一眼。果见云嫔的目光正死死盯着那火圈内的女子,恨不得生出刀来将女子从眼前剜去一般。 丽妃瞧着这一幕,满心欢喜,忍不住在一旁开口问皇帝:“皇上,可觉赏心悦目?” 皇帝只是愣愣,眼睛依旧直勾勾盯着歌姬,丝毫也没理会丽妃。 这时,云嫔听见丽妃的询问,扭头瞧见皇帝的模样,当即眉头一皱,轻轻咳嗽一声,道:“皇上,丽妃姐姐问您话呢。” 由于云嫔坐得近些,在皇帝近前说话也便叫皇帝听得更为清楚些。 皇帝听见云嫔的声音,这才忙回过头看向云嫔,眼中的痴愣还在,神色却恢复了不少,“爱妃何事?” 云嫔心中冷笑,却还是恭顺无比地答道:“皇上您看您,这累了一天,想来也是疲倦了,这丽妃姐姐问您话呢,你都没听见。” 皇帝闻言立刻扭头又去看屏风后的丽妃,忙笑道:“方才朕的确有些恍惚,想来今日劳累,确是未能听见爱妃方才所言。” 丽妃听着云嫔此言,分明是不悦,却还得装出一副大度模样,便是忍不住笑意更甚,朝着皇帝微微颔首,“听说,此女子是九洲有名的歌姬,一吟动天下,今日臣妾有幸能请来此人,想来,也是天意,更是托了皇上的福气。” 皇帝此刻心神荡漾,听见丽妃的话,也越发觉得悦耳,便笑着道:“丽妃如此有心,这许多年来,在宫中也时常帮衬着皇后,真是深得朕心呐。” 云嫔在一旁听得冷笑。 什么帮衬皇后,这后宫事务,何时轮得到她丽妃管了,若不是贤妃帮着,恐怕皇后早难以应付。 丽妃甚为从容地微微颔首,“皇上过誉了。” 话落,便听皇帝又道:“你诞下皇子公主有功,这么多年了,也是该嘉奖一番。” 此言一出,云嫔顿时心道不妙。 第一百八十九章 拔得头筹 果然,就听皇帝接着道:“择日,便晋封你为丽贵妃吧。” 丽妃闻言当即喜笑颜开,忙不迭地起身,接着又跪下朝着皇帝叩首。 “臣妾,多谢皇上!”丽妃的眼角眉梢皆是笑意,脸上更是红光满面。 云嫔的脸色此刻却黑得宛如一团阴云笼罩,眼睛里的光在此时也显得尤其阴冷。 “真是恭喜丽妃姐姐了,改日臣妾定当备上厚礼去姐姐宫里恭贺姐姐一番,”云嫔脸色虽然阴沉得吓人,可嘴上却还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祝贺着。 丽妃心中冷笑。 虽晓得云嫔心中定然不乐意,这口中也并非真心祝愿,可瞧着云嫔低她一等的模样,她就是觉得高兴。 就在这时,众人忽然爆发出一阵掌声。 皇帝这才将目光从丽妃移回了那歌姬身上。 只见歌姬口中唱完最后一段词,一抬手,将脸上的面纱摘下。 皇帝一见那歌姬的容貌,顿时一愣。 要说眼前的女子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可那眼波流转间透出的一股子媚劲儿,加上这般的身段,实在叫人看了心痒难耐。 饶是见惯了云嫔的美态,今日一见这歌姬,皇帝也还是忍不住心中一动。 云嫔瞧着皇帝的眼神,猛地将视线移向丽妃,只见丽妃此时已然坐回屏风后头,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篝火中的女子。 瞧见丽妃这般反应,云嫔这才恍然,原来今日丽妃的目的,并非全然是陆观澜,而是为这此刻啊。 她今日一心扑在她的三殿下和陆观澜的好事上头,一时之间竟然疏忽大意,这才让丽妃有了可趁之机,竟用如此下作有愚蠢的手段给皇帝献上了新人。 这些年来她在宫中屹立不倒,皇帝对她的宠爱也依旧如初,可那也都是她这些年来从未在皇帝面前松懈一刻而换来的。 如今她年岁也不小了,皇帝见着新鲜玩意儿,也难保会动心。 她竟没能想到这点。 丽妃此刻正得意洋洋。要知道,她们这些宫里头的老人,容颜衰老的衰老,皇帝爱弛的爱弛,若不培养几个后继有望的新人,怎能将圣心紧紧抓牢。 她早前便明白,自己如今该争的,并非皇帝那一星半点儿的怜爱,而是她儿子将来的地位。 只要她的成昊当上太子,成为大成国的储君,那将来,她们母子便能安然无忧,她也不用再看谁的脸色。 这做太后,自然要比那做皇后舒服。 也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点,当日她请戏班子入宫时,才能一眼相中眼前这个女子。 一曲悠乐毕,女子朝着皇帝屈身行礼,接着便要退下。 皇帝却笑着朝那女子问道:“你是哪个教坊的?” 女子抬首,一双美目尽是柔情地看着皇帝,“回陛下,民女并非教坊出身,而是戏班子里的。” 皇帝闻言微微点头。 出身是不好了些,但尚算清白。 也难怪了,如此佳人若真是教坊司的人,陆秉言那个老狐狸定早该送与他了。 想到此,皇帝笑着赞道:“的确是有副好嗓子,该赏。却是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笑靥如花地朝着皇帝颔首,“回陛下,民女叫龄婵。” 皇帝此刻心神荡漾,闻言只是点头一笑,便朝着侍奉在一旁的赵全道:“带龄婵姑娘下去领赏。” 赵全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心道,今儿晚上恐怕又得多上一位贵人了。 随即,便颔首退下去领那名叫龄婵的歌姬。 云嫔见此,冷哼一声,忍不住揶揄,“龄婵这名字,倒还真是显得风韵。” 皇帝在一边听了,眉头皱了皱,扭头看向云嫔,“爱妃可是觉得不妥?” 云嫔忙勾唇一笑,“皇上哪里话,臣妾只是觉着,这名字往后入了宫内,不大好唤。” 皇帝听云嫔这样说,随即一笑,“爱妃的意思是,同意这龄婵留下了?” 这些年来皇帝爱重云嫔已然成了习惯,哪怕今日被美色所惑,却也依旧会考虑云嫔所想。 云嫔知道皇帝什么心思,自然也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份量,更是是到,若自己此刻不同意,拂了皇帝的兴致,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还不如顺着皇帝,叫皇帝高兴了,往后再慢慢收拾这新来的贱婢。 “自然,臣妾瞧着这龄婵也是可心,多一个姐妹能在皇上身旁服侍,臣妾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云嫔一脸笑容地说着,丝毫不见一丝不快。 就连一旁的丽妃看了都觉着,这样的口是心非,却还能装得这般从容,也真是难为云嫔了。 歌舞之后,已过子时。 皇帝见着也差不多了,便想着早些回去。 见皇帝放下酒杯似乎要起身离开,云嫔立马道:“皇上,今日这彩头,您可还没给。” 皇帝这才想起这事儿,刚撑着扶手想要站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 今日打猎回来的人,猎物都交由内官,皆由内官根据猎物身上箭柄所刻之字,来统计各家公子小姐所打猎物。 那箭柄之上所刻之字皆在之前便一一登记,没有重复,为的也是避免混淆。 此刻皇帝听云嫔说起此事,便回头让赵全将内官统计好的册子递与他看。 赵全忙将册子呈上,靠近皇帝身边时,顺道还凑近皇帝耳畔低语:“龄婵姑娘的住所已安排好了。” 皇帝半醉半醒的酒劲儿在听了赵全这话时,顿时消散了大半。 便接过册子,借着掌灯的烛火粗略看了看。 看了半晌,皇帝的目光却在第一名的三个字上停下。 云嫔在一旁瞧着皇帝的神色,也有些不解,忙问:“皇上,可是有并列第一之人?” 瞧着皇帝的脸色,无非也只是有人打的猎物相同,若是如此,这一个彩头,便还得由这二人来争。 想来,皇帝大概也只是想急着回去宠幸他那位新来的龄婵姑娘,不想费精力在此看人比试罢了。 谁知,皇帝却是摇头,眉头也轻轻皱起。 云嫔不解,起身凑近皇帝身旁,目光往册子上一看,顿时也是一愣。 那上头所写第一名之人的名字,竟是陆观澜! 云嫔实在没想到,陆观澜竟还有这一手。 皇帝也更是没想到,这拔得头筹之人,竟是陆观澜。 原本提出这个彩头,皇帝便琢磨着,再怎么说,自己这三个儿子也不会逊于那些公卿家的公子少爷。 如此一来,这个彩头定然是落在他那三个儿子头上。 他最为看好成墨,便是想的,只要成墨夺了这彩头,估摸着,这还在当众请他赐婚,他便顺水推舟,也就不用夹在太后、云嫔、丽妃这几个人中间为难了。 毕竟太后前头替李尽求亲,云嫔也在她面前提过成野的婚事,也在有意无意的暗示陆观澜是个不错的人选,而丽妃,更是聪明,自己不提,却叫自己父亲秦丞相来提,那日日摆上他御案的奏书,都把他看得烦了。 就是如此,他才想着今日能将此事定下,也好叫众人都死了心。 谁知,这夺了第一之人,竟是那身处漩涡,叫众人惦记不已的陆观澜。 不过,这陆观澜夺了彩头他倒也觉着没什么。 他相信,依照陆观澜这样的性子,恐怕能看上的,只有他的墨儿。 皇帝当即便不再多想,而是朝着席位上的陆秉言高声问:“陆爱卿真是养了个好女儿,竟是没想,今日这拔得头筹之人,是陆尚书的长千金呐。” 陆秉言虽也是一怔,可尚算反应快,连忙便从席间起身,走到篝火中间朝着皇帝颔首,“陛下谬赞,小女······小女也只不过运气好些罢了。” 运气? 云嫔忍不住冷笑。 这么多的猎物,哪里能是光凭运气就能猎得。 可这会儿陆观澜想必还在同她的儿子郎情妾意,也不大好即刻就去将人寻来。 便想着能拖延一刻是一刻,冲着云丽使了眼色让云丽派人先去提醒一番儿子,随即也朝着陆秉言笑道:“陆尚书哪里话,这世上能有此般运气的,也是没几人了,既然陆大小姐能得了这样好的福气,陆尚书又何必自谦呢。” 陆秉言也是没想到,这今日能夺第一的竟是陆观澜。 方才听见皇帝对自己如此一说,陆秉言只觉得后背都凉了。 此刻若是皇帝想要见一见陆观澜,他该上哪儿去找啊。 方才他的人回禀,说是二殿下已经被人引去落入了陷阱,可却不知陆观澜究竟去了何处,林子里没有人,也并未中了圈套被引去陷阱。 他这会子不仅要担心皇帝想见陆观澜,更担心到时二殿下那里他该如何交待。 若二殿下再查出此事是他所为,那他的官途和小命,也算是保不住了。 皇帝自然没有看出陆秉言的异样,反倒是同云嫔一道拿陆秉言打趣,“要说这运气,你这女儿的运气,那还真是比我那三个儿子还好,既然陆家长女得了第一,朕也该兑现今日彩头的许诺。” 说着,四下看了看,却并未在女眷席上瞧见陆观澜的身影。 这时,却瞧见与陆观澜交好的陈将军千金陈若萱身边,正站着陆观澜的贴身丫头,不免有些奇怪。 当即便问陆秉言:“不知,陆尚书的千金此刻在何处啊?” 第一百九十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陆秉言心下一沉,只觉冷汗被秋风一吹,渗出的丝丝凉意比先头更甚。 就在这时,云嫔忽然开口,“姑娘家的,想来今日打猎累着了,该是下去歇息了才是。” 陆秉言闻言有些诧异。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在陆秉言看来,却似乎有那么些帮腔的意思。 难不成,是知晓他所为? 不会吧,若真是如此,那云嫔也该是对他发难才是。毕竟他这撮合的又不是三皇子。 皇帝听云嫔这样一说,方才点头道:“既是歇息,也该歇好了,陆尚书还是让你的长千金过来吧。” 陆秉言连忙颔首应是,随即转头去吩咐人赶紧去寻陆观澜。 山上帐篷外,陆观澜正坐在火堆旁打着瞌睡。 这时,一直警惕着注意周围动向的初语忽然从旁站起身,轻声叫醒了陆观澜:“小姐,林子里好像来人了。” 陆观澜睁开眼,望着山下的林子。 她们二人所在之处于林子上头,林中之物尽收眼底。 初语的耳力极好,加之林中安静,人群的响动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咱们是继续在此,还是回去了?”初语问。 陆观澜手撑着下巴望着林子里出现的点点火光,笑了笑,“走吧,该回去看戏了。” 初语一点头,便带着陆观澜走小路绕回山下。 猎场的小路只有看守之人才能知晓,寻常公子小姐也没人会问这个。陆观澜便使了些银子,让看守猎场之人道出了这条小道的位置。 如今二人所走的,便是能避开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回围场内的路。 走在小路上,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初语会武功,脚下的动静便是极小,可陆观澜如今可不会,那一脚一声的,在林中也显得有些大声。 初语见状叹了口气,索性上前一把将陆观澜背起。 陆观澜倒也不客气,笑着凑近初语耳畔小声道:“改明儿我让阿梨带你吃酒去。” 初语没说话,却是忍不住一笑。 成墨此刻正落在陆秉言的陷阱里头,抬头望着被石头给封住的洞口,眉头紧锁。 今日带他来此的人,分明是说,陆观澜在此等他,可他到了此处,却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径直落入了这个陷阱。 他不知道设下陷阱的,究竟是谁,如今更担心的是,陆观澜的安慰。 毕竟能知道用陆观澜来引他而来之人,想必也会冲着陆观澜去。 就是不知,母妃何时能醒来,发现他不见了,派人寻他。 想到此,他心中虽愧疚,却也无奈。 今日让楚月给母妃送去了酒仙酿,寻常人都饮不过三两杯,依照母妃的酒力,那更是一杯酒倒。 他也便是用这个法子,才从母妃身边出来。 原想着,今日情势大好,要么,他得到陆观澜的心,要么,就让父皇赐婚。谁知,这一件事都未能做成,他却落在了此处。 造化弄人,不知他同陆观澜,还有没有缘份。 正想着,忽听地洞口传来响动,紧接着,堵在洞口的大石头被搬开,一缕月光顿时洒了下来。 林中另一处陷阱内,成野同陆经竹待了许久,陆经竹像是丝毫都不担心不能出去,反倒同成野说起诗词歌赋来。 “竟是没想,陆二小姐对诗词造诣如此之深,”成野笑着夸赞。 陆经竹一脸羞怯,娇笑道:“三殿下过誉了,奴家不过是幼时常伴父亲身边,跟着父亲学上一些罢了,班门弄斧,在三殿下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 成野勾唇轻笑,“陆二小姐何必过谦。” 正在这时,成野忽闻一阵异香,只觉鼻尖萦绕的那股气息格外让人心驰神往。 这时候,陆经竹也像是变了个人般。方才还一副女子的娇怯模样,如今却是眼波流转,朱唇微张。 成野只觉着身子一热,脑中也有些混沌起来。 “殿下——”陆经竹忽然咬着嘴唇开口。 “殿下,奴家虽是庶出,自知不敢高攀殿下,可奴家实在爱慕殿下······” 陆经竹的一声声呼唤,仿佛来自天上的仙乐,引着他忍不住想靠近。 “本殿下······本殿下······” 成野话还未说完,只听“哧”地一声,陆经竹的外衫顿时被成野一把撕破。 陆秉言此时在席间焦急万分地等着,手下人已回来禀报说已将堵住洞口的石头挪开,想来二殿下不多时就该回来。可陆观澜却依旧寻不着人在何处。 陆秉言正急着,转眼瞥见陈若萱身旁站着的阿梨,不免也心生疑惑。 这丫头最是得陆观澜信任,陆观澜若是去了何处,又岂会不把这丫头给带上? 皇帝也等得有些不耐烦。 这世上哪里有让天子等人的道理,当即便有些愠怒,冲陆秉言道:“陆尚书莫不是把自家这千金给藏起来,怕朕瞧见不成?” 陆秉言一脸为难,实在不知作何解释。 就听云嫔又开口了,“哎呀皇上,这闺秀女子自是要多加打扮一番,才好来见皇上,皇上何故迁怒陆尚书呢。” 一旁的丽妃听得有些奇怪。 若说方才替这陆秉言讲话,那说不定只是为了在众臣面前博一个温良贤淑的名声。 可这会儿还帮着陆秉言讲话,那实在叫人有些费解了。 云嫔这时候却只是觉着,帮着陆秉言说话,这一来为的是不叫人瞧见自己儿子窘状,这而来嘛,未来的亲家,自然是得多加帮衬才对。 此刻的陈若萱正百无聊赖,虽说她也挺好奇她那位陆姐姐去了何处,可却觉着,陆姐姐行事向来稳妥,断然不会做出这等叫人担忧的事。 如今人不见,定然是有要事去办了,这点她倒是不担心。 这会儿歌舞一过,也没甚有趣的事儿,她便索性想去一旁找个清静的地方走走。 当即便对阿梨道:“你在这儿先等着吧,我去喂喂马,过会儿就回来,若是陆姐姐回来,你来告诉我一声儿便是。” 阿梨笑着冲陈若萱颔首。 陈若萱这便起身离席。 刚到了拴马处,只觉身后有人拍了自己肩膀一下。一回头,便瞧见陆观澜回来了,立马一笑,“陆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你那父亲大人都急死了。” 陆观澜嘴角亦挂着笑意,“哦?我父亲他有何可急的?” 陈若萱便道:“今日你可是夺了这第一,有了陛下这彩头,陛下此刻要寻你,正问你父亲大人要人呢。” “这么说,那我可得赶紧回去才是?”陆观澜笑了笑,回头又冲初语点点头。 “好啊,方才我一个人实在无趣得很,这会儿既然陆姐姐回来,那我也随你一道回去,”陈若萱笑着上前拉住陆观澜的衣袖。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孩子脾性。” 回到席间的陆观澜同阿梨交换了个眼神,便径直朝着上座走去。 此时的云嫔还在等着云丽回禀,一脸温和笑容地给皇帝灌酒,余光一扫间,却蓦地愣住。 只见陆观澜正朝着这边缓缓走来,身上已然换下一袭干净的裙装。 陆观澜也注意到云嫔的目光,冲着云嫔微微颔首示意。 云嫔回过神,立马又看向陆秉言。 不对,云丽还未回来,那便是说那边的事儿还未处置好,可若陆观澜这会儿在此,那与她儿子一同待在陷阱里女子的又是谁? 想到此,云嫔只觉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心中顿时一凉。 “民女陆观澜,见过陛下,”陆观澜到了近前,朝着皇帝行礼。 皇帝刚抬首饮下一杯酒,听见陆观澜的声音,便放下酒杯,“陆千金还真是让朕一番好等。” 皇帝此话带着稍稍怒气,在场的人在听见此话时,俱都安静了下来,众人端在手中的杯盏也都停下。 陆秉言见陆观澜此刻完好无虞地站在这儿,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愤然。 庆幸的是,还好回来了,否则不知如何交待。总不能说,他设计陷自己女儿,结果把人弄丢了吧。 愤然的是,若非陆观澜找不见了人影,此刻想来他的事已然办成了。 饶是他没算到陆观澜会夺了这彩头,陛下会寻人,可只要陆观澜同二殿下牵扯上了关系,就算此时皇帝叫人搜山,以此撞破二人,那也算不得什么。 陆观澜听了皇帝这话,却是不紧不慢,“民女打猎回来乏累不已,便贪睡了一小会儿,陛下是明君,想来,不会同民女一般见识。” 皇帝一声冷哼。 好一个不会同民女一般见识,就这么轻飘飘的一言,便叫让天子等候许久的罪责,归咎为自己不小心偷了个懒。 如此小事,若他真要当着众人面追究,反倒显得是他小气了。 陆观澜一脸笑容地看着皇帝,余光瞥见一旁的陆秉言正一脸怨气。 陆观澜见此心中冷笑。还真是活该,这偷鸡不成蚀把米,陆秉言今日既没讨到好,还落下个构陷皇子的把柄。 若成墨追究,这陆家便真真是完蛋了。 “今日朕既开了金口,那便是想问问你,有何心愿,要朕替你完成的?”皇帝懒得同这个小丫头斗智斗勇,索性将话题转到了今日他许下的彩头之上。 陆观澜嘴角勾起一抹让人不明意味的笑,屈身行礼,颔首问皇帝:“当真是,只要不太过份的心愿,都可以?” 第一百九十一章 苟且之事 皇帝闻言眉头一皱,“自然。” 谁知,皇帝话音刚落,却见陆观澜蓦地跪了下来。 陆秉言当即一怔。 云嫔更是觉着莫名其妙。这陆观澜今日这是唱的哪儿出? 皇帝见状脸上露出一丝错愕,随即眼神古怪地看着陆观澜问:“你这是做什么?” 就听陆观澜垂眸颔首道:“民女确有一心愿,”说着,又朝着皇帝抬起头来,“还望陛下能为民女父亲和户部尚书王大人之女王沁儿赐婚。” 此言一出,陆秉言终是抑制不住脸上的神情,一脸古怪又惊异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陆观澜。 云嫔倒是没想到,陆观澜明明得了这样好一个彩头,若换做寻常女子,那便也该是为着自个儿的终身大事考虑一番。 可这陆观澜倒好,不考虑自个儿的,反倒为着自己那刚死了夫人的爹操心婚配。 皇帝也觉奇怪,便问陆观澜,“你当真就这一个心愿?” 陆观澜朝着皇帝叩首,言辞恳切,“民女确只有这一个心愿。” 皇帝这时将目光投向陆秉言。 这婚配喜庆之事,原不能在丧期内举办,若是违了这样的礼法,难免被世人所诟病。 可若是圣恩,那陆秉言就算作为礼部尚书深知这其间礼法,也不敢违抗圣命。 陆观澜这番请求,还真着实为着自家父亲着想。 陆秉言此刻心中百般滋味。要说能得皇帝赐婚,不用再等些时日便能迎娶王沁儿,他自然是高兴。 可比起这个,他更想陆观澜所提的请求是能成为皇子妃。 想到此,陆秉言立马一副慈爱模样,望着陆观澜,柔声道:“傻孩子,你可要想好了,当真是叫陛下为你完成此愿?” 陆观澜当然听懂了陆秉言的意思,摆明了是想让她改变主意,好让自己攀上天家这门亲事。 可陆观澜却又开始装疯卖傻,一脸疑惑不解地扭头看着陆秉言,“女儿自然当真的,父亲一生为着家中操持,自打母亲过世,父亲您实在消瘦许多,如今家中没个主母,不仅府中上下没人打点,更是无人在父亲身边嘘寒问暖地照顾着,女儿看了着实不忍。” 陆观澜此番话说得格外恳切,好似真心为着这位父亲着想,没有一点儿私心一般。 陆秉言顿时无语,只得转过脸去,扯出一张笑脸对着皇帝,“看来,小女心意已决,实在让微臣惭愧。” 皇帝见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可惜,陆观澜竟未提出想嫁与成墨。 便试探陆观澜道:“朕大概有些话没能同你讲明白,这不太过份的要求,自是不包括婚嫁。” 皇帝就差把“你可以提出嫁给朕做儿媳”的话说出来了。 可陆观澜却还是眨着一双幽深的眼睛,看似天真般笑着道:“那陛下这意思,便是答应民女了?” 皇帝这才反应过来,陆观澜所言这陆秉言和王沁儿之婚事,也是在说那婚嫁。 再问也是无果,陆观澜这样聪慧之人,又岂会不知他方才言外之意。 想来,陆观澜也是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这番容貌,配不上成墨。 既如此,他且再瞧瞧便是。如今成墨对着这陆观澜正是情盛,也该让那孩子冷上一冷,莫叫儿女私情耽误了大业。 如此一想,皇帝便点头,“朕今日便允了你,明日朕会拟一道圣旨,将王尚书之女王沁儿赐婚于你父,如此,可满意了?” 陆观澜当即叩头谢恩。陆秉言也在愣了半晌之后,跟着跪下,朝着皇帝叩首。 皇帝允了这样一道赐婚的圣旨,众人不禁议论纷纷,都说这陆秉言好福气,能在原配死后,娶上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继室。 陆秉言刚从地上站起身,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看了陆观澜一眼,没说什么,转身便回了席间。 陆观澜微微一笑,也转身退下。 这时候,一内官忽从后跑来,朝着赵全耳语几句。 赵全脸色一变,随即欺身凑近皇帝耳畔,低声道:“陛下,有人瞧见三殿下同陆家二小姐······” 皇帝先是一愣,随即满脸愕然地转头看向云嫔。 云嫔被皇帝看得浑身一颤,忙问:“皇上,您这般瞧着臣妾做什么?” 皇帝并未立马开口,而是看了眼围场内恢复了推杯换盏的众人,随即道:“你随朕来。” 云嫔不明所以,却还是站起身来,跟着皇帝匆忙离去。 只有丽妃还坐在屏风后头,望着皇帝和云嫔离去的背影,虽有些奇怪,可方才她瞧见赵全的神色和皇帝的眼神,不像什么好事。 难不成——是云嫔她儿子死了? 想到此,丽妃忍不住掩嘴一笑。 若真是如此那便好了,今日她得了皇帝夸奖,来日便会晋了她的位份,还献上了这样一个妙龄女子。 若云嫔的儿子再没了,那她还真是喜上加喜。 皇帝一回龙帐,便往榻椅上一坐,看向跟了进来的云嫔,“你可知你儿子做了些什么?” 云嫔当然知道,可面上却要装出一副不解,只愣愣地看着皇帝。 “臣妾不知。” 皇帝冷哼一声,接着朝赵全点头示意。 赵全颔首,便上前将始末同云嫔讲来。 原是方才有侍卫清场之时,听见林中传来怪异地声响,走近发现那传出声响的是堆草下,便扒开那草丛一看。 谁知,竟是一方地洞,而那地洞之下更是一男一女正欢愉。 侍卫本以为是哪家公子小姐在行苟且之事,本想不予理会,等着那家人自来寻找,却在这时候听见那女子口中喊了一句三殿下。 侍卫顿时被吓地腿软,连忙跑回来将此事禀报。 云嫔一听这话,脑中也顿时一片空白。 她只是布置了陷阱,饶是那女子并非陆观澜,依照成野的性子,也不该如此定力不足,竟然······ 皇帝听到此,脸色已是越来越难看。 这几个儿子当中,皇帝最喜欢也最为看重的当属二皇子成墨,其次是大皇子成昊,最后,才是这三皇子成野。 按理说,成野是云嫔之子,皇帝如此宠爱云嫔,便该同样宠爱云嫔的孩子才是。 可皇帝却像是个爱憎分明之人,对云嫔宠冠六宫,对成野却从来都是冷脸相待。 此事不仅是成野不明白,更是连云嫔都想不明白,为何这样宠爱自己的皇帝,会这样不喜自己的儿子。 个中缘由,自然也只有皇帝知道,可皇帝不说,云嫔饶是再受宠,也不敢问。 如今让皇帝知道成野竟行了如此放荡之事,恐怕,心中对成野更是不喜了。 想到此,云嫔身子忍不住一晃,险些站不稳。 “那侍卫人呢?”皇帝此刻沉声问赵全。 赵全颔首回道:“奴才已派人处置了,陛下放心,此事不会传出去。” 皇帝点头,随即看向云嫔,“你以为如何?” 云嫔缓缓回过神,看着皇帝,屈膝道:“臣妾自然都听皇上的。” 皇帝却是叹了口气,“你身边那个叫云丽的宫人呢?” 云嫔一愣,随即面上露出一丝不自然,“臣妾让云丽下去为臣妾备些参茶,想来那丫头偷懒去了,这样久了也没回来。” 皇帝却道:“你不打算同朕讲实话?” 云嫔一愣。 “你当真以为,朕有些傻是吗?” 皇帝一连两问,叫云嫔怔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日子,你、丽妃,打的什么主意,都以为朕不知晓?”皇帝看着云嫔,眼中满是无奈,“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后宫是朕的后宫,至于这猎场,那便更是朕的猎场。你们做的手脚,当真以为没人禀报于朕?” 云嫔眉心微动,却还尽力保持着自己的镇定。 她竟从未想过,皇帝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皇帝叹气道:“朕宠爱你,是朕真的爱你。这些年来,虽说有许多事朕并不知晓,但也有许多事,是朕清清楚楚的,只要不是什么大事,朕能容忍,更不会怪罪你。可你犯不着用这样一个下作的计谋,搭进去成野将来的前途啊。你可知,天家若传出此等艳事,那便是为天家蒙羞,为百姓不耻。朕宠爱你的这些年,难道被人诟病,被百官劝谏的还不够多吗?” 此话一出,云嫔只觉眼前的皇帝此刻变得尤其陌生。 从前她觉着皇帝宠爱自己,便在私底下尝试做过许多事,皇帝像是也从未察觉一般。 如今听皇帝这样一说,她才恍然。 这么多年,她竟从未想过,她背后,终究还是有皇帝在。 她一心只想扶持儿子,想借由今日之事,稳稳拿捏了陆观澜,可却忘记,若真是被皇帝知晓,皇帝第一时间定然不会让此事外露。 就犹如那被当即处死的侍卫一般,绝不会让此事被外人知晓一分一毫。 而就算陆观澜同成野共处一处,只要皇帝不点头,这门亲事,便依旧作不得数。 “今日,你、陆秉言、丽妃,还有——”说着,皇帝顿了顿,“贤妃,个个心怀鬼胎。” 云嫔闻言眸中闪过一次震惊。 若说丽妃,她倒是也猜着了七八分,这才提早将大皇子引开,更是做了手脚,好叫丽妃之计不能得逞。 可她确是没想,陆秉言竟然对自己亲生女儿也能做到如此。 更是让她没想到的,便是——贤妃。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就是我的人了 虽不与贤妃交好,可多年接触之下,她确也知道,贤妃当真就是那般不争不抢之人,也无心于让自己儿子争储。 只是皇帝一直看重自己这个二儿子,这也才叫她如此厌恶成墨,更盼不得贤妃早日不得翻身。 可就是这样从来不争不抢之人,如今竟然也能行如此之事? 平日里个个都装得比她高贵,可这下作的手段用起来,还真都不遑多让。 晚宴之后,京中贵人们皆陆续离散。 坐上马车的陆观澜面上带着一丝惬意的笑,倒叫初语看了有些心里发毛。 这时候,就听阿梨道:“小姐,奴婢今日瞧见,四小姐也去了林中。” 陆观澜眉梢一挑,“是吗?” 那看样子,陆莲青还真是一个刻热闹都不愿落下。 这一场篝火晚宴,看似圆满和乐,这背地里见不得人的事儿,却一件比一件多。 “奴婢瞧着,您那父亲被皇帝赐了婚,也没多大高兴,”初语这时候开口道。 陆观澜靠着软垫,掀开侧帘看向外头。 陆秉言未能达成真正的心愿,自然是不大高兴的。毕竟于陆秉言而言,比起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让她攀上天家更好。 这时,陆观澜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阿梨,“你说陆莲青也去了林子,可有回来?” 阿梨摇头,“奴婢虽一直待在陈大小姐身边,可也一直留心着,确未见着三小姐回来。” 陆观澜闻言沉默片刻,随即一笑。 那便有意思了。 这时,马车忽然一个急刹,停在了原地。 阿梨掀开车帘正要问怎么回事,却又在抬眼瞧清拦车之人时住了嘴。 当即回身对着陆观澜道:“小姐,李将军来了。” 陆观澜眸光闪了闪。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却也并未推拒,只是起身下了马车。 李尽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待走到陆观澜近前时,那脸色却是一沉。 陆观澜这还是头一回见着李尽对自己冷脸,不知为何,心中却觉着好笑,便问:“李将军这半夜拦车,为的是什么?” 李尽瞥了一眼马车上的阿梨和初语,正掀着车帘的阿梨便连忙将帘子放下。 又看了看赶车的车夫,那车夫顿时满脸堆笑地跳下马车冲陆观澜道:“大小姐,小的这先去方便方便。” 说罢,也是一溜烟儿的跑没影儿了。 见此情形,陆观澜顿时狐疑,眼神古怪地看着李尽,“李将军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李尽依旧不语,只是蓦地一抬手,将陆观澜一把揽过,接着抱上了马背。 陆观澜还在恍惚间,就觉身下骑着的马快步奔走,离身后的马车也越来越远。 车内的初语听见马蹄声,也不顾的阿梨的阻拦,立马掀开帘子,却见眼前的二人早已不见。 正想蹿出马车去追,却被阿梨一把给拉了回来。 初语眉头一皱,“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任由小姐绑了去?” 阿梨却道:“你身为习武之人,又是大禹国的暗探,难道不知道这位李将军的名号?” 初语当然知道这位大成国的战神,可此刻见着二人气愤诡异,也难保这所谓的战神不会对陆观澜做什么。 可阿梨倒是丝毫不担心,拍了拍初语的肩旁道:“放心吧,我都习以为常许久了,你没来之前,这李将军呀,就是如此。” 初语一愣,“你们大成的民风竟也如此开放?” 阿梨闻言一笑,“谁同你说的?” “那这男子几次三番的掳人,竟不管不顾的?这掳走的,还是公卿小姐,恕我不敢恭维。” 见初语一脸的不耐,阿梨解释道:“其实咱们小姐看着无情无义,心中却早已对这位李将军动了情,这一直未能有个结果,一则是咱们小姐还未及笄,二则,小姐从前也是身不由己。” 初语听了却是不屑地一笑。 说陆观澜身不由己,那还真是天大的笑话。自打头一回见了这陆观澜,就没觉着这陆观澜什么时候身不由己过。 只是方才听阿梨说,陆观澜对这李将军动了情······ 虽说先头在画舫之上所见,她也猜到了两分,到底不敢确定。 毕竟陆观澜这样的心思,若只是利用也说不准。 这会子听了阿梨的话,确信了陆观澜同这李将军果真有些瓜葛,她怎的反倒有些担忧起来。 这位让大禹迟迟不敢动兵的战神李将军,还有那镇守边疆数载的李国公,有这二人在,本就能保大成多年安稳。 要是这李家再添一位陆观澜,那岂不是——大禹危矣? 可瞧着陆观澜虽有几分心计,也足够聪慧,倒还不至于懂兵法。 便忍不住开口问阿梨,“小姐可会兵法?” 阿梨思索半晌,“不知,可你忘了,上回咱们去画舫会见二殿下,为的不就是给二殿下献策?想来,小姐就算不懂兵法,这谋略上头还是稍稍会些。” 初语心下一沉。 如此,她是否该阻止陆观澜同李尽的婚事?以此保全将来的大禹? 毕竟,她还是大禹人。 陆莲青睁眼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一处洞中,望着外头的夜空,陆莲青忽然有些怕了。 四下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瞧不见,便慌忙撑着胳膊坐起身来,手边却碰上什么软软的东西。 陆莲青皱着眉头再一伸手,却觉那触摸之下,好似人手。 陆莲青顿时慌了,惹不住尖叫起来。 这时,身旁人却忽然动了,听见这阵尖叫,便也坐起身来,问:“你是何人?在此大呼小叫地做什么?” 陆莲青听见那人讲话,还是个男子,顿时浑身发抖,却并未回答。 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见陆莲青还不说话,男子索性冷笑,“既是位姑娘,且让本······我好生疼爱一番。” 陆莲青上回经历了那事,如今便更是怕陌生男子的靠近,听身边这男子言语龌龊,心中更是慌乱着急。 当即便脱口道:“放肆!我可是陆尚书之女!” 此话一出,身边男子的动静果然没了。 只听那男子问:“你是······陆家的哪位小姐?” 陆莲青本想说陆观澜,可不知为何,想到今日明明跟着陆经竹进的林子,却不知怎的跟丢了,再后来走着走着听见有人的动静,便循着那动静找去,指望找着个人,好问问路,或是带她出了这林子。 谁知,却走着走着落到了此处。 她被摔得不轻,当即便昏了过去,也不知之后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醒来,不仅外头天色大黑,身边更是多了一个男人,怎能叫自己不怀疑,是否此事为陆经竹所为。 毕竟陆观澜是受害者,断然不会知道此事。 想到此,陆莲青索性道:“我······我正是陆尚书二女陆经竹!” 身边男子闻言似乎有些不相信,便问:“当真?” 陆莲青便继续道:“我为何要骗你?我大姐可是陆观澜,这你难道不认识?她如今正得皇后宠爱,你若敢对我做什么,我父亲和我大姐定然饶不了你!” 一听见陆观澜三个字,身边的男子却忽然一笑,“你这大姐说来还真有本事,可我倒是不信,区区一个礼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之女,能把我如何。” 就在这时,洞口忽然晃出一个人影,紧接着,二人只觉脑后一疼,又相继倒了下去。 “李将军,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此时的陆观澜同李尽共乘一骑,虽瞧不见李尽的面容,却能觉察到李尽的一丝不悦。 李尽甚少在自己面前表露不悦,今日却不知为何,她能感觉到,他心底的不开心。 这时,李尽一勒缰绳,却是将马停住了,也终于舍得开口。 “你今日让我替你拔得头筹,就是为此?”李尽问。 头顶上传来李尽有些沉闷的声音。陆观澜却笑了笑,“是。” “为何?”李尽的话中明显带着压抑的怒气。 明明他,今日为得那彩头,是想能早日迎娶她,可这丫头却—— 李尽心中一顿,终是没将此话说出来。 陆观澜明白李尽心中所想,也知李尽心中所怨,便柔声道:“我有我的缘由,你若是无法理解,我也不强求,你若是觉着此事是我不对,那我同你道歉。” 陆观澜语气诚恳,倒真是来同李尽认错的。 李尽也是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在他面前有些跋扈的丫头,今日竟也能向他认错? 这叫他不仅觉着难以置信,更一时间有些发懵。 “你若······” 这时,就听陆观澜又开口了,“你若真的想娶我,上······上门提亲便是。” 话落,安静的周遭仿佛只能听见二人的心跳声。 李尽只觉脸上忽然变得滚烫,一颗心也好似快要跳出嗓子眼儿去。 不对,明明是这丫头同他说的这等话,怎的是他来害臊? 当即,李尽便轻咳一声,“你可想好了?若我真的上门提亲,那你······那你从今往后,可······就是我的人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贤妃发怒 陆观澜本以为李尽这等脸皮厚的人,自是不知害羞为何物,可这会儿见着李尽一脸的晕红,便忍不住失笑。 “有何可笑的,”李尽见陆观澜笑地欢,立时正色,好似想以此掩盖自己此刻的满面通红。 陆观澜却是有些无奈,摇摇头道:“真不知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叫我此生遇上你。” 李尽闻言道:“那你怎的不说,这是你几世才修来的福气?” 见李尽此刻如孩子一般在自己跟前争辩,陆观澜便顺着他说道:“是是是,福气,福气。” 贤妃醒来时,已见着成墨正在身旁守着。 随即缓缓坐起身来,冷着脸看着成墨。 成墨不语,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微微垂着眼帘。 贤妃从榻上站起身,蓦地开口喝道:“跪下!” 成墨并非开口,也只是顺从地跪下。 “你可知错?”平日温柔可亲的贤妃,此刻正满面怒容。 成墨这时抬起头,“孩儿不知错在何处。” 贤妃闻听此话,顿时眉头紧锁,脸上的怒气也加重了几分,“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在做什么?” 成墨有些愣愣地望着贤妃,“母妃既知孩儿心中所想,又为何几次三番的阻止?就连云嫔都知道为他自己儿子谋划,可您呢?” 面对成墨这番质问,贤妃却是无动于衷,依旧疾言厉色,“你自己犯了错,如今反倒怨起旁人来了?我教了你这样多的道理,难不成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成墨不言,眸光闪烁,心中像是有千百句话要想,最后还是都咽了回去。 “竟是没想,为了达成目的,你竟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如今这心计,倒都用到我头上来了?”贤妃怒气正盛,瞧着儿子一脸的不服气,心中除了愤怒,更多的还是失望。 她知道自己儿子为着这场秋猎究竟做了些什么,她原本还想着,她的儿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此等地步。 谁知,这孩子竟像是迷失了心智丧失了理智一般,做出此等难堪之事。 成墨见贤妃此刻确是盛怒,心中难过,却更为不解。 为何旁人的孩子,就能为其付诸一切,能为了他们的前途甚至不惜陷害于人。 而他的母妃,却从小教导他不与人争抢,更不要工于心计,与人为恶。 就是从不与人争与人抢,便是如今就连自己心中所爱都不能得。 如此的与世无争,如此的不争不抢,倒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同别人跑了。 这样的他,与懦夫有何两样? 见成墨低头不语,贤妃闭了闭眼,道:“你父皇自小看重你,却时至今日还未立储,你可知为何?” 成墨闻言抬首。 “若是早立你为储,你如今便没了这样的心性,更是整日里只能与阴谋诡计相伴。这样的日子,当着是你想要的?” “就因为此,孩儿便事事都得让着,连同自己属意之人?”成墨蓦地开口道。 贤妃叹了口气,“那你又怎知,你属意之人,也同样属意于你呢?” “她先遇见的我,若非我没有早日争取,又岂会落得如今······” 成墨话还未说完,却听贤妃打断道:“可我却觉着,她本就不属于你,更不该搅入这宫闱之中。你若真心待她,就该为她着想,该让她在宫外觅得一位良人,安然度日才是。” 成墨一愣。 随即道:“母妃便这样瞧不起孩儿,觉着孩儿不能护佑她平安顺遂?” 贤妃蓦地笑了,原本满是怒气的脸上,此刻却显得有些凄凉。 “是吗?这些年来,你觉着你母妃我过得可好?” 此话一出,成墨又是一怔。 这些年来,母妃在宫中虽不及云嫔受宠,可一直伴于皇后左右,也成了皇后在宫中最信任之人。 也是因此,当初云嫔陷害母妃,便是想着断了皇后的臂膀,以此让皇后失宠又失势。 而陆观澜的母亲,还曾为母妃证明清白,这才让母妃得以脱身。 是啊,这样看来,宫中真的很险恶。而陆观澜,也的确不该困在宫里。 可是,如此一来,他便要放手。他舍不得,他实在舍不得。 瞧着儿子脸上的苦色,贤妃心中不忍,却还是道:“你的背后,又你的母族,一步行差踏错,便会酿成大祸,累及全族。这全族人的性命都在你手上,你又怎敢任性妄为呢?” “生在天家,你自小就只能身不由己,哪怕你不愿意,也不得不肩负起这样的重担。我也时常在想,若当初我没有入宫,只是嫁给了寻常人家,而你也不是皇子,是否便没有这么多的苦楚。” “可你要知道,这世上,从生下来便注定许多事,你无法选择,便只能接受。饶是你想改变,那也得看看,能否是你一人便能改变得了的。” 成墨眸中的光忽然变得黯了,好似眼中那星星点点的希冀,也因为此刻母妃的话渐渐堙灭。 “墨儿,你是时候长大了,你所能见的,不该只是眼前的儿女私情,你该想想,你将来的路,该如何走。” 话落,贤妃一转身,又在榻椅上坐下。 “我累了,今夜便不随仪驾回宫了,你回去,好生想想罢。” 成野不知自己如何回的宫,睁眼看了看四周,却发现此刻自己已不再身处于地洞之中,而在母妃的寝宫内。 这时,就听身旁传来宫人的声音。 接着,就听见一阵响动。云嫔从外殿走了进来。 “你从来都不是这等色字当头之人,为何今日会行如此之事?”云嫔到了床榻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问。 成野揉着太阳穴,抬眼看向云嫔,却依旧觉着浑身酥软,有些使不上力气。 看着成野依旧浑浑噩噩的模样,云嫔眉头一皱,朝着身旁的云丽使了个眼色。 云丽立马转身端了茶水来,递上前去。 成野晃了晃脑袋,抬手缓慢地接过茶盏,喝了一大口。 凉茶沁人,一股凉意直透心底,叫成野顿时清醒了几分。 看着母妃一脸愁容地望着自己,成野却有些迟钝一般,皱着眉问:“母妃您这是······” 云嫔见儿子清醒,先是松了口气,随即便道:“你可知,你父皇今日都同本宫说了些什么?” 成野此刻却好似将之前的事全然忘却,丝毫没有想到那上头,只问:“父皇他······说什么了?” “本宫瞧你这是还没醒呢!你今日犯下如此大错,你可知这样的事,于你而言,是多大的忌讳?难不成你真要将自己的前途毁了才算高兴?”云嫔一想到今日皇帝看她时的眼神,还有同她说过的话,便觉着心中顿生凉意。 成野这才想起,今日自己是同那陆家二小姐陆经竹一同落入了陷阱,在地洞里是待上了些时辰。 便皱着眉道:“可孩儿不也都是按照母妃吩咐而办?难道父皇怪罪母妃了?” 云嫔重重叹息一声,“那你可还记着,你毁了那陆经竹的清白之身?” 成野一听此话,身子顿时一僵。 缓了好半晌,才神色诧异地看向云嫔,“母妃说的可是真的?” 云嫔闻言竟觉着都快被自己这儿子给气乐了,“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当真还都不记得了?” 成野沉默半晌,蓦地像是想起什么,猛然抬起头,看向云嫔,“母妃,孩儿是被人陷害了。” 云嫔一听这话终是忍不住笑了,眼中却尽是冷寒,“你对那陆经竹饥不择食的,还能叫陷害?” 成野却是不语。 他还记着,今日他先是闻见一股异香,接着才变得有些意识模糊。 虽说意识模糊,可如今他还是隐约记着,自己像是着魔了一般,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燥热。 可那时候,他分明觉着,身边的女人是陆观澜。 想到此,成野便便将此事同云嫔讲了一遍。 云嫔听罢眉头皱起,眼中也闪过一丝杀意。 方才她还觉着,是自己这儿子定力不佳,这才对着陆经竹行了不轨之事。 可听儿子如此一说,她便也猜想,其中定有蹊跷。 随即便道:“此事你暂且不管,本宫自会查清究竟是何人所为。至于你父皇那边······”想了想,又道:“近来,你还是少在你父皇跟前出现,你父皇他······同从前不一样了。” 成野有些不明白母妃口中的不一样究竟是何不一样,却还是国恭顺地点头应是。 “那陆观澜今日······”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想起了陆观澜。 兴许是今日同陆经竹在一处时,他所想的便是陆观澜罢。 云嫔听见儿子提起陆观澜,顿时冷笑一声,“你可是不知道,这位陆大小姐,今日可得了你父皇的彩头呢。” 成野闻言愣了愣,问:“她?如何能夺了这第一?” 云嫔冷哼,“是啊,本宫也好奇,陆观澜怎会夺了这第一,可便是让她夺了,却也没有为自己博个好前程。如此看来,本宫倒有些瞧不上她了,实在愚蠢。” 成野眉头紧锁。 今日他早早便在林中等候,却也听得雨竹前来禀报,说是父皇许了个彩头,便是替其达成所愿。 起先听见此,他还想着,若是不然,便自己也去争一争这第一,可回头便听得有人落入陷阱,他更是顾不得多想,径直便赶了去,岂知变成如今这模样。 “那陆观澜······许的是何心愿?” 第一百九十四章 求陆观澜帮忙 云嫔笑着摇摇头,“当真是蠢,竟替他父亲求了那王尚书家的长女做续弦。” 成野一听这话,脸色却是一变,当即道:“如此一来,陆经竹的生母岂非在陆家更无地位?” 云嫔这也才想到此处,顿时脸色一沉。 是啊,如此一来,那宋月梅便更没了扶正的机会,而偏巧她儿子这时候却要了陆经竹的身子。 若是让陆经竹嫁与她儿子,那陆家又岂会帮着一个庶出女儿所嫁之人? 一想到此,云嫔这才觉着,今日她儿子这事,果真是有人刻意为之。 想必,为的就就是如此。 可这想要毁了她儿子前途之人,又究竟是谁呢? 陆观澜回陆府时,已然天色微亮。 马车上,阿梨看向陆观澜的眼神极为暧昧,脸上更全然都是笑意。 陆观澜见状也是一笑,“你这丫头,怎的如此看我?” 阿梨道:“只是想着,小姐您好事将近,奴婢是否该提早准备准备才是。” 陆观澜闻言不语,掀开侧帘看向马车外头。 李尽送她回之时,在马背上忽然吻了吻她头顶。也不知怎的,她心中却并未觉着不妥,反倒······很欢喜。 瞧着陆观澜一脸若有所思,满心满眼都是笑,初语便忍不住问:“究竟是何等的好事,能叫小姐如此高兴的?” 陆观澜放下帘子,回头朝初语笑着,“待你遇见那人时,你也同我一样。” 初语却有些不解般,“那人?谁?长······长孙殿下?” 阿梨“扑哧”一笑,“你呀,还真是不开窍,怎的武功学得这样好,于这儿女情长之事,却似未开智的孩童一般。” 听阿梨这样说,初语便知道方才陆观澜究竟在想什么了。 心中却越发的纠结。 说起来,陆观澜同她并无恩怨,还能留着她在身边,甚至还答应了替她带回长孙殿下。 如此看来,便也算得上有恩。 若是这样对自己恩人,是否真的忘恩负义了些? 可······自己终究是大禹的人,也终归还是要回到大禹去,就算现下留在大成,也该牵挂着家国天下,为着大禹的利益多加着想才是。 想到此,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陆观澜察觉到初语的异样,便问:“怎的?今日没让你打猎,有些不乐意了?” 还没等初语回答,马车便已经到了陆府门前。 初语便立刻道:“累了一天一夜,您还是赶紧回房歇息吧。” 陆观澜也没多想,起身下了马车。 刚回院子,还未来得及躺下,却听见外头初语正同人争论。 陆观澜朝着阿梨使了个眼色,阿梨便立刻颔首去了院子查看究竟何事。 刚出了屋子,还未来得及开口问怎么了,就见陆莲华正站在院子门口,人却被初语拦住。 阿梨连忙上前将拦住陆莲华的初语扯到身后,笑着问:“三小姐怎的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寻大小姐?大小姐这会子刚睡下,要不三小姐晚些时辰再来?” 陆莲华一脸愁色,却是不肯走,还一把扯住阿梨的衣袖,颇有些焦急道:“能否请大姐姐去找找莲青?” 一听这话,阿梨回头看了眼初语。 初语朝着阿梨一耸肩,随即撇过头去。 阿梨无奈,只得回头道:“这事······恐怕不合适找大小姐帮忙吧,若是不然,三小姐去寻老爷如何?这等的大事,还得老爷派人去寻才是。” 陆莲华却依旧不依不饶,拉扯着阿梨的衣袖不肯撒手,“阿梨姑娘,我知道你素来在大姐姐跟前说得上话,我求你了,能否进去通报一声,让我来与大姐姐说?” 阿梨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看了看一旁的初语,见初语还是把头扭到一边,好似不愿管此事,便只得叹了口气,“奴婢先进去问问大小姐再来给三小姐回话吧。” 听阿梨这样说,陆莲华这才松了手。 阿梨匆匆回了屋子,却见陆观澜已然起身,披了件外衫便冲阿梨道:“走吧,总归是躲不开。” 阿梨无奈道:“奴婢也没想,来的竟是三小姐。若是旁的什么人,奴婢也就打发了。倒让三小姐平白打搅了小姐歇息。” 陆观澜却是笑了笑,裹了裹外衫,道:“既是寻我,自然不见我不肯罢休的,又岂是你能打发得了的。” 说罢,二人便出了屋子。 见着陆观澜出来,陆莲华连忙上前,却是蓦地朝着陆观澜跪下。 陆观澜也是没想到,这陆莲华平日里看着温吞,竟也能为着自己妹妹,做到此般境地。 当即便让阿梨将陆莲华扶起,接着道:“方才你所言,我也都在窗前听见了,可你既是寻人,就不该来找我。” 陆莲华却道:“可阿娘说······阿娘说我应该来求大姐姐您帮忙。” 陆观澜闻言失笑,“三姨娘也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四妹妹失踪之事,可与我无关。” 陆莲华一听这话,脸上却是一愣。 她今日走时,便还未发现莲青的踪影。父亲又去议政殿了,她自是不好去寻父亲。 于是,便只得赶紧回府将此事说与阿娘。 阿娘便说,来找大姐姐相求,只要大姐姐答应,便能要到人。 于是,她便来了桃园,却听说大姐姐的马车还未回府,便又回了院子,直到听人禀报说大姐姐回来,她这才赶忙又找了来。 可这会儿大姐姐却说,莲青失踪之事,与她无关。若是如此,那莲青如今究竟在何处,又是否无恙,她实在担心得很。 见陆莲华一脸担忧,陆观澜心中却忽然觉得有些酸楚。 若她前世也能有这般相亲的姐妹,又何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便叹了口气,道:“我说了,四妹妹不见的事我并不知晓,可若三姨娘同三妹妹都如此着急,那我便遣人去一趟宫里,将此事禀报父亲,让父亲大人来处理便是。” 陆莲华神色黯然,点点头,“如此,便劳烦大姐姐。” 陆观澜笑了笑,冲初语点点头。 初语在一旁看了半晌,见着事情还是落在自己头上,不禁眉头一皱。 她虽说是习武之人,不眠不休几日也是常有的事,可她到底也是人,昨日累了一天一夜,今日还得再给陆观澜跑腿儿。摊上这么个主子,还真是累。 陆观澜却乎看出了初语的心思,扭头冲阿梨示意一番。 阿梨当即领会,上前从袖中拿出一袋银子,递给初语,“事情办妥后,便去吃吃酒吧。” 初语却并未接过银子,只是哼了一声,道:“哪儿有这闲工夫去吃酒。” 说罢,也不等陆观澜再开口,便转身离开院子。 见着初语走了,陆莲华也是满心感激,起身对着陆观澜屈身行礼,“真是多谢大姐姐了,如此,我便回去同阿娘将此事说一说。” 陆观澜点头,看着陆莲华匆匆忙忙地走了。 阿梨这才道:“这三姨娘母女还真是事儿多,偏生什么事还都找上小姐,好似小姐欠了她们的。” 陆观澜打了个呵欠,笑道:“总归过些时候便见不着了,未免烦心,拿这些小事让人欠欠人情也是好的。” 阿梨闻言有些不明白,“小姐您这话何意?咱们要搬出府了吗?” 刚一说完,阿梨忽然反应过来,随即也是一笑,“奴婢瞧着,小姐还真是心急。” “急?”陆观澜眨了眨眼。 是啊,她的确是急。前世急着嫁人,想着从今往后相夫教子,安度一生。 如今也急,急着离开陆府,却是为心中真正所在乎珍惜之人。 若说前世她被成野吸引,觉着成野该是这普天之下最好的夫君,便为着成野淌过一个又一个的泥坑沼泽。 可这一世却是不同,那个淌泥潭深坑的,换成了另一个人。 也不再是她来淌,而是那个人挡在她身前。 早前还觉着自己聪明,死了一次就该学着看清人。可如今却觉着,就算不聪明又如何,若得了那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她又何需学着算计,学着防备于人、构陷于人。 这一世,终归是被好好疼爱了一次。 想到此,陆观澜忍不住勾起唇畔。 阿梨在一旁见了,心中也欢喜非常,却又想起初语来,便道:“只是小姐这一时爽快帮了三姨娘母女,倒叫初语委屈得很。” 陆观澜闻言挑眉道:“如何就委屈她了?” “奴婢瞧着,她可是一万个不乐意,替小姐跑这趟腿呢,”阿梨道。 陆观澜伸手,一拍阿梨额头,“傻丫头,不让她多往宫里跑跑,又怎的去寻她那大禹长孙殿下的踪迹。” 阿梨顿时恍然,立马赞道:“还是小姐您深谋远虑啊。” 陆观澜“扑哧”一笑,“你这丫头,近来还真是看了不少书呢。” 大禹,礼华殿。 长袍锦绣云龙纹的男子正站在殿中窗前,手中握着一支簪花,正若有所思。 这时,就听内官禀报:“殿下,有消息了。” 男子闻言眉心微动,转头朝内官看去。 内官半跪于地,从怀里掏出一只信筒。 男子接过,不慌不忙地将信筒拆开,又将信筒里头的纸条取了出来。仔细看过后,便随手往一旁的火盆扔去。 “殿下,是否要回话?”内官问道。 男子轻轻一笑,凤目透出一丝近乎妖异的光彩来。 “回。” “就说——已阅。” 第一百九十五章 陆经竹被抬回来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陆观澜刚起身,就见小菊着急忙慌地从外头跑了来。 阿梨正给陆观澜梳头,瞧见小菊一脸喜色,便问何事。 小菊喘着粗气笑道:“二小姐回来了!” 陆观澜闻言眉梢微挑,道:“父亲现下在何处?” 小菊道:“老爷在书房,不过奴婢方才听了消息回来,见着赵管家似乎往墨园去了。” 阿梨闻言道:“看样子,是老爷的吩咐。” 陆观澜点头,“且看看吧,看看我这位父亲大人,之后该如何待这位快要飞上枝头的好女儿。” 小菊却是不解,撅嘴道:“这二小姐着实可气,小姐怎似还替二小姐开心。” 陆观澜笑而不语。 墨园内,萍儿正守在床榻旁。看着一脸憔悴的陆观澜,心中万分担忧。 此次秋猎,除了大小姐身边带的两个丫鬟,府里的三位小姐都未曾带上贴身侍婢。 方才前院儿守门的家仆跑来告诉她,她得知小姐回来便连忙出去迎接。谁知,出门一看,这小姐却是躺着被送回来的。 她知晓小姐这回去猎场究竟所为何事,可却不想小姐如今竟是这样被人抬了回来。 早知如此,她便跟着了。 这时,就听屋外传来赵管家的声音。 萍儿立马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里一看,只见赵管家冷着一张脸。 “赵管家您这会儿来咱们院儿里,可是有何事?”萍儿恭恭敬敬地上前问道。 赵管家语气却是不善,“老爷说了,待二小姐醒了,就去书房找老爷。” 萍儿不解,忙问:“老爷可还说了别的什么话?” 赵管家冷哼一声,却是没回答。 萍儿见状,又走得近了些,从手腕上取下一只玉镯,塞给赵管家。 “小姐平日里宠爱我,赏赐了我不少好东西,可我这实在配不上,不如送给赵管家,也好让赵管家拿回去给婶婶高兴高兴。” 赵管家斜睨了一眼手上接过来的镯子,瞧着成色却也不错,便收进了袖中,道:“我瞧着老爷今儿有些火气,你让二小姐到时候去了老爷面前听话些便是。” 萍儿一脸感激地点点头,笑着送赵管家出了门。 转身,脸上的笑容便消失殆尽,立马回了屋。 这时候,陆经竹也刚巧醒了,见着萍儿一脸害怕,便缓缓坐起身,皱眉问怎么回事。 萍儿将方才赵管家的交代同陆经竹讲了一遍,陆经竹的眉头也皱得越发深。 昨夜—— 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来的,更不知又是如何从那陷阱里头出来。只隐约记得,三殿下那时陪在她身旁,也是因此,她心中便没了害怕,更是同三殿下谈天说地好一番。 她多希望,三殿下能如昨夜一般,日日陪在她身边。 可过后的事,她脑子却一片混沌,记不大清了。 随即便问萍儿,“我今日何时回的府?可是三殿下送我回来的?” 萍儿闻言眼眶一红,摇头道:“奴婢去大门口接小姐时,只见着几个宫里的人,将小姐从马车上抬了下来,小姐昏睡不醒,可吓死奴婢了。” 陆经竹闻言一愣。 从马车上抬下来的?那······三殿下呢? 当即又问:“那宫里的人可是三殿下身边的?” 萍儿摇头,“奴婢不知。” 陆经竹听了似乎有些失望。想来也是,萍儿又怎知是否是三殿下的人。 只是,若真是宫里来的人将她送回,那是不是便说,三殿下如今心中有她,这才特意遣人将她送回府的? 萍儿见陆经竹还在发愣,便忍不住提醒道:“小姐,老爷还等着您去找他呢。” 陆经竹这才回过神,点点头。 待用了些晚膳,陆经竹这才不紧不慢地去了书房。 一到书房门口,见着里头灯火通明,便以为陆秉言还在批阅公文,当即轻轻叩门道:“父亲,您可是正寻女儿?” “进来。” 陆经竹听着父亲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善,更奇怪赵管家今日所言,这父亲今日生的是哪门子气。 却也不敢多停留,便推门而入。 到了房中,便瞧见陆秉言正坐在书案前,面前却并无公文,而是一道圣旨。 陆经竹心下一喜。这难不成是三殿下求陛下赐婚的圣旨? 想着,便上前屈身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陆秉言抬眼,看着陆经竹一张脸似乎少了血色,又见眉心开了不少,这一夜间,眼前这个女儿,便是长大了。 可想到今日陛下单独召见了自己,同自己说的那些话,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即便喝道:“跪下!” 陆经竹被陆秉言这声怒斥喝地一愣,想也没想便跪了下去。 “你可知,你究竟干了些什么!”陆秉言盯着陆经竹,眼里似有火光。 陆经竹凝眉望着陆秉言,“女儿······女儿不知······” 陆秉言冷哼一声,“你可真是为父的好女儿,这样上赶着寻婆家的,处了你阿娘,便是你了!” 瞧着陆秉言如此疾言厉色,陆经竹立马眼中含泪,又是一副柔柔弱弱梨花带雨的模样。 “父亲大人此话何意,女儿实在不明。” 陆秉言指了指那案几上的圣旨,道:“你可知,这道圣旨,上头写了些什么?” 陆经竹哪里能知道,却也不敢说自己猜想的赐婚,便只能道:“女儿不知。” 陆秉言气得眼中似染上一层血丝,“这是你大姐姐为我求来的亲事!” 陆经竹当即一愣,猛然间反应过来。 看着陆经竹一脸诧异,陆秉言道:“再过几天,便是我迎娶王家大小姐的日子,到时,你们便也有了新的母亲,这个府中,也有了新的主母。” 陆经竹怔在原地,呆呆愣愣地望着那书案上头的圣旨,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你却在这时候,做出这等丑事,还叫陛下今日将我好一番申饬。同我讲说,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陆秉言说到此处,更觉心中火气更甚。 他本也不反对陆经竹同那三殿下的婚事,可眼下若陆观澜嫁给了二殿下,陆家便在明眼上站在了二殿下那一方。 瞧着如今的情势,立储二殿下指日可待,若是陆家再同三殿下牵扯不清,那不仅惹得二殿下和齐家不悦,更会叫陛下对他起疑。 今日召见,便已是在告诫他,不要多妄端,一心辅佐明君即可。 虽未明言,但他却听懂了陛下的意思,这便是说,若他再在几位皇子间游移,想占尽了便宜,那此后在陛下心中便也就失了信重。 如此警告,当即便叫他心惧。 更是不敢想,若再惹得陛下不快,将来便定是会处置了陆家。 届时,株连九族,满门抄斩,这眼前的一切,便都会成为泡影。 陆经竹却好久才从方才陆秉言的话中回过神,随即望着陆秉言问道:“可父亲,我阿娘她·······” 陆秉言知道陆经竹想说什么,也知道陆经竹惦记什么,便道:“你阿娘,始终是我的一个妾室。” 言外之意,便是只要有他在的一天,还不至于让陆观澜动了宋月梅。 可陆经竹闻听此话却忽然笑了,眼中泛起一抹讽刺。 “父亲您,可有真心待过阿娘?” 此话一出,陆秉言也是眉头一头,更没想到,陆经竹会对自己如此说话。 陆经竹却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径直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陆秉言的脸,追问:“父亲您,可曾真心瞧见过阿娘从前所做的一切?” 陆秉言不知陆经竹此话何意,当即冷声道:“你阿娘做的那些事,还嫌我知道的不够多吗?” 陆经竹却笑了笑,“那父亲您又是否想过,阿娘做的这些事,为着什么?” 为着什么?陆秉言还真从未想过。 于他而言,这些女人在自己年轻时伴在自己身侧,那也只是无聊消遣时的风花雪月。 可若真的有朝一日会影响自己官途,他也狠得下心来割舍。 毕竟在他看来,他这辈子所觊觎的,可不只是那等的风月事,更想再往上爬。 只有手中有了权势,才能永享荣华富贵。 瞧着陆秉言眼中的冷漠,陆经竹这才头一回看清了她这位父亲。 她这位好父亲,果真从来心里只有自己,装不下旁人。 陆观澜她娘是如此,如今她阿娘亦是如此。这府里头的这些女人,于她这位父亲而言,从来都算不得什么。 想到此,陆经竹接着问:“父亲可否想过,大姐姐如今同从前不一样了。” 陆秉言此刻也回过思绪,盯着陆经竹。 他自然早就察觉陆观澜的变化,只是他却觉着,这不过是陆观澜丧母之后,性情变化罢了。 如今听陆经竹提起,他这才觉着,其中好似真有什么蹊跷。 便听陆经竹又道:“父亲可知,大姐姐如今已然不是从前的大姐姐,这样的性子,当真不会给咱们陆家惹来麻烦?” 陆秉言一皱眉头,开口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陆经竹眼中的泪光似乎顷刻间消失,“女儿是想说,若大姐姐无法让父亲握在手中牢牢掌控,父亲又何不换一个人选?总归大姐姐如今在外人与陛下看来,都只是个毁了容的嫡女罢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配做父亲 陆秉言闻言当即呆住。更是没想,陆经竹今日不仅同他用此等口气说话,还索性把话挑明。 看着陆秉言眼里似乎有些动摇,陆经竹继续道:“若是换做我,父亲以为如何?” 陆秉言不置可否。 在宋姨娘没有被禁足之前,他心中合意送入天家的人,本就是陆经竹。 这个他自小就养在身边、悉心教导,又更为妥帖听话的女儿。 他将陆经竹从儿时便培养得琴棋书画俱佳,又有这般的美貌,便是为着有朝一日将凤命之事宣扬出去,如此,便顺理成章地让他女儿当上皇后。 所以,陛下之前所见那玉石,也是他早就备好的,只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可后来宋姨娘禁足,一切的变化叫他改变了主意。 如今一想,他又为何非得让陆观澜为后?若是王沁儿嫁入陆府,再将陆经竹过到王沁儿名下,陆经竹便不也成了嫡女? 如此一来,扶陆经竹嫁入天家,可比那不听话的陆观澜好多了。 陆观澜这般三番两次坏他事女儿,就算不要也罢。 他本就从未将这所谓的夫妻父女情份放在眼里,陆观澜如今还这般的对他不敬,他就是没了这个女儿又能如何? 想着,陆秉言便微微点头,“你若真心为着陆家着想,那往后便打消了同你那三殿下的念头,多多接近二殿下才是。” 陆经竹却摇头,“非也。父亲您可知道,比起二殿下,三殿下更合适做皇帝。二殿下仁心仁德,虽为陛下喜爱看重,可到底比不得三殿下有气魄。二殿下如此心软,饶是坐上这皇位,恐怕也是不长久。” 陆秉言闻言当即失色,忙喝斥:“休要胡言!” 随即,瞧了瞧房门外,确定无人后,这才开口:“谁教你说的这等大逆不道之话,若是传出去,咱们陆家还有活路吗!” 陆经竹却并未理会陆秉言的气恼,只是道:“父亲若是不信,且看着吧。不过,女儿还是可听父亲的,让女儿接近二殿下,女儿照做便是。” 陆秉言点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道:“后日便是中秋,你——接你阿娘出来吧。” 陆经竹闻言心下一喜,面上却并未表露分毫,而是装得一脸感激,朝着陆秉言行礼。 “女儿谢父亲成全。” 陆秉言摆摆手,便叫陆经竹退下了。 陆经竹一走,书房顿时安静下来。 陆秉言的眼里却忽然多了一丝狠绝。既是要扶陆经竹,那宋月梅便不能死。他只要将宋月梅留在身边,哪怕还是做个小妾,也能叫陆经竹不敢不听他的。 这时候,窗外闪过一道影子,也只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观澜正在院儿里喝茶吃点心,见着初语回来,便笑问:“如何了?” 初语颇有些恼意,撇了撇嘴道:“小姐还真是心疼奴婢,今日入宫一趟才回来也就罢了,谁知刚回来,却又被叫出去听人壁角。” 陆观澜闻言失笑,“好初语,明儿就让你睡个痛快,绝不让你做事可好?” 初语轻哼一声,便将方才在陆秉言书房外所听悉数说与陆观澜听。 听罢,陆观澜笑着放下茶盏。 “我这位父亲本就如此。他觉着,自己是男人,没有生养便不知女人艰辛。对待女儿,也只看是否有用,是否能替他的官途谋得利益。于他而言,只有儿子才是传宗接代,女儿嘛,便做垫脚石即可。” 陆观澜这话虽笑着说,却叫一旁的阿梨听了直心疼。 从前有大夫人护着伴着小姐,小姐还能有些母亲的疼爱,自打大夫人走后,老爷对小姐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还总存着利用小姐的心思,怎叫人不心寒。 可小姐好似对此也不从不在乎,没有父亲的关心疼爱,她便不要,索性对这府里的人都淡漠得很。 在她看来,实在叫人心里难受。 就连初语听了陆观澜这话,也不禁皱起眉来道:“您这从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陆观澜听了一笑,“你以为呢?” 初语道:“至少,在咱们大禹,乃至这宫中,奴婢都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做父亲的。” 陆观澜便道:“你要知,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配当父亲。” 初语闻言心中不知怎的有些酸楚。 来陆府这短短时日,她便见识了陆观澜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 饶是从前在大禹皇宫内,皇后虽独断专行,可对着陛下的公主们,也都还算尚可。 唯独对云阳公主尤其冷漠,可在陛下立下诏书之前,也并未对云阳公主用过什么手段,更没要过云阳公主的命。 可这陆观澜的父亲倒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受欺辱、受委屈,看着自己身边的妾室一心想要置自己女儿于死地,还这般的无动于衷。 满心满眼都只想着,用自己女儿的终身为自己铺路。 想到此,初语忍不住道:“小姐,您该不会并非你父亲亲生吧?” 此话一出,阿梨都有些吃惊。可仔细一想,又觉颇有些道理,便看向陆观澜。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你呀,脑子里想些什么?怎的就认为,我并非我陆秉言亲身了?” 初语便道:“奴婢只是瞧着您父亲行事,倒丝毫没有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若不是亲生,便也能说得过去,若是亲生,那您父亲岂不是禽······” 话还未说完,初语便立刻打住。 心道在陆观澜面前如此说她父亲,怕不会惹得陆观澜不快。 可陆观澜却并未恼怒,只是轻轻一笑。 “的确啊,这样的父亲,当得起那四个字。若非今生所见,我也难以相信,世上竟真的有人如此。” 陆观澜说着,静静看着初语,“你得多看看,看看这人世间,究竟有多少这样的人,又究竟有多少不配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 “这世上不配之人,多了去了。便是该多看看、多想想,也想想若将来自己做了母亲,或是寻觅良人,又是否相配。” 初语不大能听懂陆观澜话里的深意,只是皱着眉道:“您这话说得好似庙里和尚一般,奴婢不明白,可奴婢觉着,就看您父亲便够了,这等的禽兽不如,还真是世间罕有。” 见陆观澜并未因她方才所言生气,初语索性将此话说了出来。 阿梨在一旁听了连忙四下看了看,见院里院外并无旁人,这才松了口气,“你这丫头,这样的话可别在此处说了,若是叫人听了去,可不定又在小姐背后使什么招。” 初语却蓦地一笑,“不在此处又该在何处?该关起门来说?”说着,看向陆观澜,“我还就不信,咱们这位小姐院儿里,还能有叛徒?” 陆观澜失笑,摇摇头,从石桌前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你也回去歇息吧。” 说罢,便带着阿梨回了屋。 一进屋,阿梨却忽然开口,“小姐,那宋姨娘的禁足就要解了,接下来咱们又该如何?” 陆观澜笑了笑,“既然我这位父亲大人舍不得他那位妾室,咱们就帮他狠狠心。” 阿梨一愣,“小姐您是想······” 陆观澜并未像从前那般将话止于此,而是直说道:“这王姐姐不是快过门了,你猜猜,若是咱们这位宋姨娘晓得此事竟进展地如此之快,当如何?” 阿梨似乎猜到陆观澜心中所想,当即道:“小姐便是想撺掇宋姨娘,好叫宋姨娘坏了此事?” 陆观澜点头,又道:“不仅要坏,更要这成亲当日坏,还要当着陆秉言和众位宾客坏。” 如此,才能叫陆秉言觉着,再不能留着宋月梅。 而在那之前,便是叫宋月梅亲眼看着自己女儿如何死。 想到此,陆观澜忽然有些可惜起来。 陆经竹如今变得这般聪明,可惜就快聪明不了多久了。 陆经竹回了院子,就见萍儿早已在院儿门口等着。 一见陆经竹,萍儿立马迎上前,“老爷可是对小姐发脾气了?” 见陆经竹一脸的阴沉,萍儿便担心这是受了老爷的苛责。 陆经竹却没说话,径直进了屋子,直到坐下,才开口:“明日你便在院子备些好菜,再遣人将霓轩阁洒扫一番。” 萍儿不解,“小姐您这是?” 陆经竹冷笑,“后日中秋团圆,我与阿娘也要团圆了。” 萍儿闻言心中也是欢喜,立马颔首点头,“是!奴婢定会按小姐吩咐备好一切,就等着宋姨娘回来。” 陆经竹不语,眼中却泛起一丝狠戾的杀意。 陆观澜啊陆观澜,你又岂能料到,父亲如今又改了主意,弃了你那颗棋子,转而寄希望于我呢。 既然你自觉高人一等,那我便要让你看看,谁将来才能坐上皇后宝座,将你们这些蝼蚁统统踩在脚底下。 月明星稀,锦华宫内曲乐笙笙。 皇帝坐在殿中软塌之上,斜倚着望着面前的歌舞姬,眼中却只有一人身影。 这时,忽见殿外一内官匆忙走了进来,到了皇帝跟前跪下颔首道:“陛下,云嫔娘娘问您今夜可还去云熹宫?” 皇帝似有些不耐烦般摆摆手,“同云嫔说,今夜朕就歇在锦华宫了,让她早些歇息吧。” 内官见皇帝一脸不悦,忙领命退下。 这时,就见殿中央方才还在吟唱的女子忽然停下,继而缓缓走近皇帝身边,一双柔荑攀上皇帝脖颈,笑嗔道:“陛下,可是要去云嫔娘娘那儿了?” 皇帝微微一笑,一把将女子搂在怀里,“怎的?这是想要朕去,还是不想要朕去?” 一旁的赵全见状立刻摆手示意殿中众人退下,自己也适时地出了大殿。 女子一声娇笑,“皇上就会拿龄婵打趣儿。” 第一百九十七章 责罚贤妃 皇帝听了这声似娇似媚的嗔笑,只觉心中一动,当即便将怀中美人抱起,朝着寝殿大步流星而去。 云熹宫内的云嫔等了半晌,也不见派去的内官回来,随即问一旁的云丽,“这妖女,才将入宫连个位份都没有,皇上竟也将她安置在锦华宫,倒叫这妖女平白坐上这一宫主位。” 云丽忙在一旁安慰道:“娘娘不必忧心,陛下兴许只是觉着现下不好将龄婵姑娘安置在别处,这才另行安置了住处,依照宫里的规矩,再如何,也不大好让龄婵姑娘一进宫便封了什么大的位份。” 云嫔这许多年来,只因出身不佳,故而一直待在这嫔位。皇帝也是好耐心,既然朝臣反对云嫔晋位,皇帝便也就不晋云嫔的位,却也给了云嫔宠冠六宫的殊荣。 可不知为何,今儿瞧见了那叫龄婵的女子,却叫云嫔心中有了一丝担忧。 但仔细想想,丽妃虽不蠢笨,倒也算不得多有心机手段,怎会晓得寻来此等女子,还亲自送到皇帝跟前? 正琢磨着,就见遣去的内官匆匆忙忙地回来。 “娘娘,奴才去了锦华宫,见着······”内官到了云嫔跟前径直跪下,低着头道。 “见着什么?”云嫔目光顿时变得锐利,紧盯着地上的内官厉声问。 内官听出了云嫔语气不善,顿时有些哆哆嗦嗦,道:“奴······奴才见陛下正在听曲儿,说是今儿就宿在锦华宫内,不来了,让······让娘娘早些歇息,不必等陛下过来。” 云嫔闻言冷笑一声,摆手让内官退下。 云丽这时上前递过一盏茶,柔声劝慰道:“到底是丽妃娘娘送来的人,陛下只是不想拂了丽妃娘娘的脸面,这才收下那龄婵。想来陛下还是惦记娘娘的。” 云嫔听了这话,却并未展颜,反倒眉头一蹙,冷声道:“你觉着如此?” 云丽颇为恳切地点点头,“娘娘切莫因此与陛下生了嫌隙才是。” 云嫔想了想,倒觉着又几分道理,随即深情稍缓,看向云丽,“想来,去了一趟陆家,回来竟持重不少,也变聪明了些。” 云丽眼底隐隐闪过一丝怯意,当即颔首垂下眼帘,“娘娘谬赞。” 云嫔并未瞧出云丽有何不对劲,只是抬眼看向殿外,有些恍惚喃喃道:“明儿,咱们还是去回回这个龄婵姑娘吧。” 翌日一早,贤妃便去了趟嘉祁宫。 皇后刚起身,闻听贤妃来了,便随意换了身衣裳,到了外殿。 见着皇后,贤妃却是满心愧疚,朝着皇后径直跪下。 皇后见此,便知贤妃定然有话要说,便朝着一旁的岳嬷嬷使了个眼色。 岳嬷嬷当即遣退殿中宫人们,自己也到殿门外候着。 见殿中没了人,皇后这才坐下开口,“究竟何事,才叫你如此跪我?” 对于贤妃的这通跪,皇后并没有拒绝。她了解贤妃的脾气,若是要跪,就算想拦也拦不住。况且,若非真的有事,贤妃也不至于忽然如此。 就见贤妃朝着皇后叩首,继而抬头看向皇后,“求皇后娘娘治臣妾的罪。” 皇后却是不解,“治罪?治什么罪?” 贤妃道:“臣妾明知皇后娘娘子侄李将军属意陆家大小姐,太后也已替其求亲,却······却一时鬼迷了心窍,为着自己儿子,使之手段算计了陆大小姐,险些陷陆大小姐于不义。” 皇后一听这话,顿时一愣。 算计?手段? 饶是贤妃说得如此恳切,皇后听来也是不信的。 这一来,贤妃这人的脾性她这些年来很是了解,她们两家也是世家,这从小相处之人,自知是个什么品性。 若说算计陷害,定然不会有贤妃什么事。 可是,贤妃却说,险些陷陆观澜于不义?又是为何? 随即便问:“你这话何意?” 贤妃便将自己如何在猎场设下陷阱,又是如何想要促成陆观澜同成墨的亲事,更将自己打算毁人清白的心思和盘托出。 皇后听得也是心惊胆战,更是不敢想,此事若真的发生,陆观澜又将如何自处。 陆观澜那样的心气,那般的性子,若是真被人如此对待,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想到此,皇后长叹一声,“糊涂!” 贤妃跪在地上不语,等着皇后责罚。 墨儿是她一手教导长大的孩子,如今却生出这样的心思,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脱不了罪责。 既然是自己儿子犯的错,可她又不忍心让儿子受过,便想用这法子,也好叫儿子看看,他犯的错,要自己亲娘来受。 虽说儿子一时糊涂,可她相信,这孩子到底心善,也有孝心。 只有她来受过,才能叫儿子明白一些道理。 皇后见着贤妃铁了心的等着受罚,便道:“这件事可还有旁的人知晓?” 贤妃摇头,“此事只是乃臣妾一人所为,旁人都不知。” 皇后点点头,思索良久,才道:“好在陆观澜没事,你虽犯了糊涂,到底没有酿成大错。此事既无人知晓,若本宫突然降责于你,也拿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更不能将此事的缘由说出去。可······你这回的确是犯了错,那本宫便罚你,去宫外的皇寺住上些日子,也好静静心吧。” 妃嫔若无大错,都不会去皇寺呆着,若说哪位嫔妃去了皇寺修行,那定然是犯了什么错,为着说出去好听,才以此为借口,将其送过去。 去了皇寺的妃嫔,若不被皇帝顾惜,那便是到老到死,也再不能回宫。 皇后此番的责罚,一则,是想着毕竟自己还在宫内,待贤妃去些时日,自己再将贤妃接回来便是。二则,让贤妃去皇寺,同样是说修行的理由,便不用再想其他缘由搪塞众人,众人也不便再问,此事便算过去了。 而贤妃,得了这样的惩罚,一来去寺中能好好静心,二来于嫔妃而言,这等的责罚也算是够了,于陆观澜,也算有个交待。 贤妃对此发落似乎很满意,叩谢皇后,当即便退下。 贤妃走后,岳嬷嬷进了殿中。 皇后道:“方才,你可有听见?” 岳嬷嬷颔首,“奴婢不敢听。” 皇后叹了口气,晓得岳嬷嬷耳朵灵,自然是将方才她与贤妃所言听得一清二楚,便道:“依你所见,贤妃此举,究竟为何?” 岳嬷嬷想了想,“想来,定然是同那陆观澜的凤命之说有关。” 皇后点头。 当时听闻此事后,她也有些纳闷儿,更想着,恐怕陆观澜与侄儿的婚事便要就此作罢。 可瞧着皇帝的意思,却又不像是接纳陆观澜,也没有属意让陆观澜做二皇子妃。 要说贤妃为着争储,为着所谓的凤命之说,她是断然不信。 成墨这孩子本就有贵命,自小就被皇帝看重。虽未立储,可谁都看得出,皇帝这是把他当作了继位人选。 如此又何必为着所谓的凤命之说,为着争储去设计陷害呢。 这不仅叫皇后想不通,岳嬷嬷也是觉得奇怪。 贤妃这许多年来多番帮衬,要说若无贤妃,恐怕皇后娘娘在这宫中孤寂非常也就罢了,兴许早就从这后位上被人拉了下去。 可就是这样的人,又怎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皇后想了半晌,实在不大明白,便冲岳嬷嬷道:“你晚些时候去查查,前日猎场发生了些什么事。” 岳嬷嬷当即颔首应声答是。 这边陆经竹高高兴兴地准备着明日中秋,那边周素素却是担忧不已。 这眼看着都已经一夜过去,陆莲青却还未回来,几次想去寻老爷问问,可老爷避而不见,好似根本不想搭理自己。 陆莲华见着周素素焦急地在屋中踱步,当即便问:“阿娘,可让女儿再去求求大姐姐?” 周素素闻言连忙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摇头道:“不行,明日宋月梅就要接出来了,此时你大姐姐哪里有空理会咱们,你父亲不是说派人去寻了吗?怎的还没个消息?” 陆莲华心中也是担忧焦虑,却也无可奈何。 这时,忽见玉儿从外头奔来,一进屋脸上便是喜色,“四小姐回来啦!” 周素素先是一愣,片刻间回过神,忙带着陆莲华出了院子去接。 刚到门口,就见陆莲青也是被抬着回来,同那日一样,都是被抬回来的。可这回衣衫倒是并无不整,反倒是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只是人未醒。 周素素心中虽奇怪,可看着送陆莲青回来的人,却并非像是老爷派去的,便冲玉儿使了个眼色。 玉儿连忙掏出些银子塞给送人回来的婆子,问道:“这位嬷嬷,能否问问,咱们小姐这是······” 那婆子并没收下玉儿塞过去的银子,只是睨了一眼周素素,道:“是咱们主子发现了贵小姐晕倒在山上,这才好心将人送回,无需感谢,也无需理会咱们究竟来自何处。” 婆子知道周素素想问自己是什么人,索性便直说了。 周素素听了这话,便也不好再问,看样子,自己女儿是没事了,便忙屈身对着婆子行礼,“多谢这位嬷嬷。” 见着这婆子不收银子,便知这婆子来处该是不小。周素素自然不敢怠慢,更是对着婆子毕恭毕敬。 婆子有些傲气,但瞧着周素素还算谦恭,便也没说什么,朝着周素素微微颔首,转身又随着来时马车走了。 周素素四下看了,幸而这会儿街上无人瞧见,便赶紧让人将陆莲青抬回院儿里。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交出钥匙 将陆莲青送回屋里躺下,周素素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 陆莲华望着床榻上的妹妹,皱着眉头问:“阿娘,莲青这是······” 周素素眼神里颇有些愧疚,看着躺在床上看似已无大碍,却依旧昏睡沉沉的陆莲青,叹了口气,道:“想来,是没什么的。” 总归陆观澜既然说了此事与她无关,那莲青这事便定然与陆观澜没大关系。毕竟陆观澜这样的性子,若真是自己所为,那大可同她承认。 既如今安然无恙的回来,往后,便是也没什么了。 只是,她从前想的那法子,还不知有用与否。 陆观澜听说陆莲青已经回到府里后,神色间依旧淡淡。 初语便道:“方才奴婢出去偷偷瞧了,没什么事,也是被人送回来的。” 陆观澜不语,只是轻轻点头。 瞧着陆观澜似有些心不在焉,初语便道:“如此还叫奴婢好一趟跑,这去一趟宫里,那看守的侍卫还盘问了好半晌。” 陆观澜闻听此话,这才忽然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初语,“可有何发现?” 初语微微一愣。 实则她也猜想,陆观澜之所以用此理由让她入宫一趟,是否便为了好叫她查探一番,没曾想果真如此。 却也不知为何,确认陆观澜的心意后,她反倒心中更为不安。 随即便道:“只到前朝大殿外走了一遭,不过是等着您父亲出来,没瞧出个什么来。” 初语自打晓得陆秉言的德行后,好似更不大愿意称呼陆秉言老爷,在陆观澜面前也是“您父亲您父亲”这样喊着。 陆观澜倒也觉得不打紧,更觉着若非自己如今还未同陆秉言决裂,便更是不愿尊这人一声父亲。 陆观澜没再说什么,而是埋头继续看起书来。 阿梨却在一旁问:“明日便是中秋,二小姐要将宋姨娘从大夫人的院儿里接出来,方才奴婢从晾晒房回来,正碰上萍儿来问我要门钥匙呢。” 陆观澜抬眼,“既是想要钥匙,为何不亲自来找我?” 阿梨道:“奴婢这也是这样同萍儿将,萍儿却道二小姐想到明日要见到宋姨娘,有些感念起往日的母女情份,不由伤怀,继而身子不适,便让她来。” 陆观澜一笑。好一个伤怀,伤怀到不知亲自来同她讲,反倒打发个丫鬟来找她的丫鬟。 想到此,陆观澜冲阿梨微微一笑,道:“萍儿可还等着你把钥匙送去?” 阿梨摇头,“萍儿说,怕打搅大小姐,便在花园里等着奴婢过去。” 陆观澜勾唇一笑,“那你便去告诉萍儿,就说,我也身子不适,也感念过世的母亲,若有什么事,明日再让二妹妹来亲自找我吧。” 说罢,陆观澜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转身朝着外屋正将茶具端进来的小菊道:“小菊,拿些月饼来。” 阿梨闻言忙上前拦住刚放下剪子的小菊,转头对陆观澜道:“小姐!吃这么多饼子,容易积食,您可别再吃了,您瞧您那腰身,比之从前可足足大了好些。” “有吗?”陆观澜狐疑的低头摸了摸自己腰。 初语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观澜当即瞪了初语一眼,“从今往后,我吃什么,你便跟着我吃什么,再过些时日,瞧你还否笑得出来。” 主仆二人正打趣儿,就听屋外传来赵管家的声音。 陆观澜看了阿梨一眼,阿梨忙出了屋子。 “赵管家这会儿来不知有何事?”阿梨笑着上前朝着赵管家微微颔首。 赵管家对着如今的陆观澜连带身边丫鬟也是客气非常,见阿梨出来,便道:“老爷让我来传话,让大小姐把大夫人院儿里的钥匙取来,好叫我带过去。” 阿梨闻言微一蹙眉,随即又笑着冲赵管家屈了屈身,“奴婢这便回去禀报小姐,还请赵管家稍歇。” 说罢,便转身回了屋。 “小姐,赵管家说,是老爷让他来同您取钥匙,”阿梨一进屋,便皱着眉头同陆观澜禀报。 陆观澜面上却并未有丝毫不悦,反倒像是有些欣慰之感,笑着道:“陆经竹变化之大,的确是我没想到的。” 许是晓得她不会轻易将钥匙给出去,这便求了陆秉言来压自己,还真是学聪明了不少。 “那小姐······咱们可是要交出钥匙?”阿梨有些迟疑道。 陆观澜却蓦地看向一旁的初语,“你觉着呢?” 初语本就不大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经此一问,反倒让自己呆住。 陆观澜见状一笑,“罢了,逗逗你,”说着,又转头看向阿梨,“既然都让我这位父亲大人出面了,好歹是该给我这位父亲大人些面子。” 阿梨会意,转身去柜里取了钥匙,就给候在院儿里的赵管家给送了去。 赵管家接过钥匙,连忙道谢,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低声对阿梨道:“我瞧着,老爷像是对二小姐又如从前般毫无嫌隙,也不知二小姐如今这打的是什么主意,还是让大小姐小心着些,毕竟这宋姨娘明日也就接出来的了。” 阿梨谢过赵管家提点,按例给了赵管家一袋银子。见着赵管家揣了银子笑眯眯地走了,这才摇头叹口气道:“贪得无厌。” 随即转身又回去。 将赵管家的话原原本本同陆观澜复述了一遍,阿梨又道:“为着这一两句话,可得折上十几两银子,真是不划算。” 陆观澜却笑着道:“待何时咱们不需要这些人的时候,你小姐我也就不败家了。” 阿梨无奈,随即又问:“赵管家虽说只是来卖消息,可到底话是没假,想来二小姐指不定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陆观澜唇畔笑意愈深,道:“一个失了身子的闺秀,再怎么出生名门,也还是失了身子。” 陆经竹如今看似没什么大碍,可云嫔那样的人又岂会如此放过她。 如今皇帝算是将此桩丑事遮掩下来,到底是瞒不了几时,总归陆经竹这挑来挑去的,不是嫁给成野,便是她那位好父亲想法子把陆经竹送到成墨房中。 她也想过,要否亲自动手了结了陆经竹,可这阴司手段再多,到底都在暗处。 这不被人发觉的事儿做起来是容易,可也无趣又不足以解恨。 当初陆经竹让她当着所有人面承受的一切,她这辈子可还未将这些事一件一件还回去。 所以,她便是想让陆经竹拥有了自己最在乎,也是自觉最珍视的东西,再当着陆经竹的面毁去。 成墨同陆经竹的婚事,她自要凑成,可却也要陆经竹看得见摸不着,将陆经竹了结在自己美梦成真的前一刻。 如此一来,何其让人高兴。 陆经竹刚拿到赵管家送来的钥匙,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带着萍儿去将宋月梅接出来。 萍儿在花园等了许久,晓得自己怕是拿不到钥匙,便按照陆经竹的吩咐,去寻了老爷,在老爷面前好生扮了回可怜,这才叫老爷于心不忍,提早让赵管家特意去将钥匙取来。 这会儿见着陆经竹得偿所愿,萍儿也是一脸的开心,却也提醒陆经竹道:“可小姐,老爷既是让小姐中秋再接姨娘出来,恐怕咱们还得再等明日才行,否则,怕是会惹得老爷不悦。” 陆经竹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无,冷瞥了萍儿一眼,“怎的?如今你也要教我做事?” 萍儿见状忙跪下磕头,“奴婢知错!奴婢不敢!” 陆经竹看着跪在地上猛磕头的萍儿,眼中的阴冷却是更甚,当即轻哼一声,“明日,我便是要阿娘原原本本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夜深,秋风拂动。 宫内的长廊下,一众宫人走过,带着一旁的宫灯烛火闪烁。 云嫔扶额在榻椅上躺下,“今儿皇上又去了锦华宫?” 云丽颔首,“回娘娘,陛下今儿原是要来云熹宫,可······” 云嫔闻言眼中一凛,“可什么?” “可半道上,又被龄婵姑娘拦住,转而去了锦华宫。” 云丽说这话的时候,身子有些发颤,好似生怕下一刻的云嫔就要勃然大怒。 谁知,云嫔却只是冷冷一笑,“狐媚东西,本宫便要瞧瞧,这贱人能狐媚到几时。” 云丽忙点头附和,“是了,陛下不过一时兴致,待过些时日乏味了,便不再理会,否则,又岂会临行了还不给位份呢。” 云嫔似乎对此话很是受用,继而又道:“今儿贤妃去了嘉祁宫,说是受罚了?” 云丽道:“是,奴婢也是好一番打听,才得知贤妃娘娘这是要被赶去皇寺了。” 云嫔一听这话也是一惊,半阖的双目也在此刻猛地睁开,“当真?” 今日她听宫人说起,只知贤妃在皇后宫里受了罚,原也在好奇,这历来交好的二人,怎的说翻脸就翻脸了。 更是没想,皇后竟还罚得这样重。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早前她那般的想法子扳倒贤妃,这贤妃都似有天助,几次三番的化险为夷。这会子倒好,皇后亲自将自己双臂翦除,倒不用劳烦她动手了。 云丽见着云嫔如此高兴,便道:“个中缘由奴婢虽未打听得,可却问了清楚,那贤妃娘娘的确是要去皇寺的,明日便要出宫。” 第一百九十九章 贤妃离宫 “明日?”云嫔有些狐疑,“怎的这样仓促,皇上可知晓?” 云丽摇头,“这个奴婢不知。” 云嫔喃喃,“也是,你又怎会知晓。不过这贤妃既然要被送去皇寺,皇后再如何,也该知会一声皇上,如今瞧这意思,便是连皇上也不想理会?” 说着,云嫔脸上又是一阵笑。 真是好啊,好得很。 没了贤妃,她那个二殿下成墨在这宫里,仅靠着他那个年事已高的外祖齐丞相,又怎能躲得过这样多的明枪暗箭? 云嫔笑得开怀,却并未察觉云丽在一旁的神色古怪。 笑了有半晌,云嫔这才神色一正,转头看向云丽,“明日中秋,皇上可要设宴?” 云丽颔首,“是,今儿陛下身边的赵公公来同奴婢说了,陛下还特意备下了娘娘爱吃的点心。” 云嫔却并未对此有什么兴趣,只是道:“你今夜遣人去问问三殿下,他那儿的人,可准备妥当。” 云丽立刻颔首应下。 朱华宫外,成墨听闻了贤妃明日就要受罚去皇寺,顿时心惊,忙赶回宫来,可到了朱华宫,却见宫门依旧紧闭。 叩了半晌的门,却只听里头的内官说,母妃睡下了,让他回去。 他深知母妃这是在生自己气。虽说不知皇后怎的让母妃受如此重的罚,但他也明白,事出有因,其间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他连夜赶来,便是想同母妃问个清楚。 这时候,楚月来到宫门前,对着宫门外的成墨柔声道:“殿下,娘娘让奴婢同您讲,往后不必来了。” 成墨听见楚月的声音,连忙高声道:“楚月,你同母妃说,让我进去看看她,我看看她便走,绝不打搅!” 楚月有些无奈,转身回了寝殿。 “娘娘······”楚月瞧着对镜正取下钗镮的贤妃,心中满是不忍,“要不还是见一见殿下,这明日一别,还不知时隔几月才能见上了。” 贤妃却似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拆了头上珠钗,继而起身,回到床榻躺下。 此时宫内寂静,便觉宫门外成墨的喊声更大。 楚月见让殿下这么喊着也不是个法子,又见自家娘娘确是不想见殿下,便只得又来到宫门前,对着门外的成墨道:“殿下,娘娘真睡下了,明日卯时娘娘便要赴皇寺,若殿下想见娘娘,便在那时候在宫门候着便是。” 话毕,楚月也不再多言,忙又转身回去值夜。 成墨闻言愣了愣,随即有些颓然地往后踉跄两步。 跟在身旁的楚玲忙上前想要扶住成墨,却见成墨一摆手,示意不用。 楚玲同楚月本是姐妹,方才听着宫门内姐姐楚月的语气,好似有些不对劲,便觉着,定然是贤妃娘娘这回真的不想见殿下,也是真的气着了。 可瞧着殿下如此,她也是无奈。 在长廊走了好一会儿,成墨才忽然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朱华宫大门。 “殿下,您同贤妃娘娘是母子,贤妃娘娘又岂会真的同您置气,不过是一时没能想通罢了,姐姐说明日让殿下在宫门等着,奴婢明日一早便给殿下准备早膳,咱们早早便来。” 楚玲跟在成墨两三步远处,劝着成墨。 成墨忽然顿住脚步,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母妃为何要受如此重的罚?近来母妃在宫中无事,若说真要有事,那便是那日在猎场时,他所犯之错。 昨夜他想了一夜,却也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何处。 并非他为得到陆观澜不折手段,也并非为着陆观澜顶撞母妃,而是他竟为了得到陆观澜用了如此下作手段,在母妃面前还敢为自己辩驳,自认无错。 他竟糊涂到,忘了陆观澜是什么性子,忘了陆观澜这样的性子,即使自己用这等法子得到了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 他更糊涂到,为了这种事,竟对母妃做到如此地步,竟也对母妃开始算计。 他也才想明白,母妃难以置信的,是他何时竟变成了这般的人。 竟变得同他从前所不耻之人一般无二。 这会儿想到此处,他更是忽然猜想,难道母妃此次在皇后面前受罚,便是因为自己? 可若真是皇后知晓了此事,就算有意保他,也该是会叫父皇知晓才对。 饶是皇后和父皇都不会苛责于他,可若真已知晓,这时候便早已召见自己,同他问个明白了。 又何须对他不闻不问地好似此事同他并无瓜葛,反倒去责罚他母妃。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母妃替他受了过。 母妃将罪责揽到了自己头上,同皇后承认此事乃她一人所为,故此皇后才知责罚母妃,而对他没有丝毫责问。 对的,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想明白了这点,成墨立马转身又朝着朱华宫奔了回去。 楚玲跟在身后见状也是一愣,当即也跟在成墨身后往回赶。 口中还忍不住问道:“姐姐不是让咱们明日卯时来候吗?怎的殿下······” 话音未落,就见成墨朝着宫门重重砸去。 楚月刚熄了外殿的灯烛,听见重重的砸门声,也是一惊,忙掌灯来到宫门前。 就听成墨道:“母妃!孩儿错了!孩儿错了!” 成墨的语气中,似还带着一丝哭腔。 这倒把楚月真真儿吓了一跳,当即转身回了寝殿,正想禀报,却见贤妃已然起身,披着外衫立于窗前,静静望着院中。 “娘娘······”楚月喃喃唤了一声。 贤妃回头,“他可走了?” 楚月摇头,“殿下说,他知错了。” 贤妃闻言眼眶顿时一红,此时毫无血色的嘴唇也有些颤抖。 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 楚月见了,心疼自家娘娘如此,便上前安抚,“娘娘,殿下既已知错,娘娘又何必非得躲着殿下不见呢?明日就要离宫,殿下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都得独自面对朝堂、面对后宫,娘娘怎忍心?” 贤妃无奈地摇摇头,声音也有些哽咽,“我又何尝不知。” 可这还不够,想来这孩子是明白了这一切,如今正愧疚。 她明日这一走,接下来的日子便得让他自行面对,看看这后宫中的腥风血雨,看看朝堂上对他的明枪暗箭究竟有多少。 从前是自己和他外祖替他挡下的这一切,如今,便是叫他亲自面对,亲眼瞧瞧。 也好让他明白,若是做帝王,便是有这许许多多的无奈、许许多多的无力,更有许许多多的身不由己。 “那······”楚月有些迟疑,“娘娘可要见殿下?” 贤妃依旧摇头,“不见。” 成墨在宫门口喊了许久,却再无回音。 楚玲在一旁看得也甚是难受,劝了几次也不见殿下理会,索性也陪着殿下在宫门外跪着。 秋日的早晨起了霜,成墨就这样在外头跪了一夜。 这一夜,贤妃也未能入睡。成墨在宫门口跪了多久,贤妃便在窗前站立多久。 直到卯时,皇后身边的岳嬷嬷奉命前来相送,这才瞧见跪在门口的成墨。 岳嬷嬷见状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见一旁跟着成墨跪着的楚玲摇头制止。 岳嬷嬷心知这二殿下为何而来,虽不知贤妃娘娘这是怎的了,竟让二殿下在门口跪着也不让进去,却还是并未说什么,只是叩门进了朱华宫内。 一进去,便瞧见贤妃一脸憔悴,瞧着贤妃那黑沉沉的眼底,岳嬷嬷便猜到,贤妃娘娘也是一夜未眠。 此时贤妃刚换下寝衣,只着了一身素装从寝殿内出来。 岳嬷嬷见了忙屈身行礼,“见过贤妃娘娘,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来送贤妃娘娘出宫。” 她晓得,皇后这也是不放心,想着让岳嬷嬷送她一程,便是到了寺中,有人瞧见送她前来的是皇后身边人,便不敢苛待于她,将她同从前送去的嫔妃一般对待。 贤妃对此很是感激,说起来此事本就是她和成墨的过错,可皇后却还是这般的信任自己,待自己好。 若是李牧九泉之下,晓得自己儿子的心爱之人,竟险些被自己儿子毁去清白,又该如何看她呢。 见着贤妃发愣,岳嬷嬷以为贤妃是不舍跪在宫门口的二殿下,便道:“既然二殿下也一道来了,待会儿奴婢便同二殿下一道送送娘娘吧。” 贤妃闻言回过神,眼中却忽然透出一丝冷漠。 岳嬷嬷从来见贤妃都是温婉可亲,就算受了委屈欺辱,也总是淡淡的,还从未见过贤妃眼中能有如此漠然的神色,不免心中一惊。 “不必了,岳嬷嬷若是真心想送本宫一程,便让人想法子把二殿下带走,切莫让二殿下跟了来。” 说罢,贤妃对着楚月点点头。楚月便将收拾好的包袱行囊取了出来。 岳嬷嬷见此,有些诧异,“贤妃娘娘这是······” 包袱怎的带这样少。 却听贤妃道:“本宫本就是去寺中受过,在佛祖面前诚心忏悔,秋冬寺中有被褥有棉衣,本宫自然无需带什么东西。” 岳嬷嬷闻言心下一叹。要说这母子俩,还真是一般犟。 这贤妃娘娘从来就倔的性子,到了二殿下这儿,也是一样倔。 母子就是母子,只是贤妃娘娘此番离了宫,她的皇后娘娘往后这些日子在这宫里头,便又得没个陪着说话的人了。 第二百章 胁了小菊 岳嬷嬷见贤妃确是心意已决,只得无奈颔首行礼,“奴婢这就出去劝劝二殿下,只是······二殿下的性子怕是奴婢这等人劝不动的。” 贤妃闻听此话,忽然从手上取下一串珠子,这珠子晶莹透彻,一看便只价值连城。 可那珠身上头,却刻了有六字箴言。 岳嬷嬷不解地看着贤妃,便听贤妃道:“将此物交与二殿下,他自会明白。” 岳嬷嬷虽不明白贤妃给二殿下此物有何深意,却也恭敬地接过,便转身出了外殿。 一到宫门,瞧见成墨还直挺挺地跪着,好似此刻就算天崩,他也依旧在此。 岳嬷嬷见状心中又是一叹,这一个不见儿子,让儿子跪着,一个甘心跪着,死也不走。 想罢,便上前冲着朝宫门跪着的成墨屈身行礼,“二殿下,贤妃娘娘有一物件儿让奴婢交于您。” 说着,将手里捧着的珠子小心翼翼地呈到成墨眼前。 成墨见了这串珠子,眸子里有那么一丝慌乱一闪而过,就连瞳仁都紧了紧。 当即便问岳嬷嬷:“母妃可有旁的话让嬷嬷带给我?” 岳嬷嬷以为这二殿下定然还得犟着,谁知,果真在见了这串珠子后,态度截然不同了。 岳嬷嬷忙回答:“娘娘只说,奴婢将此物交给殿下即可,殿下自然能明白。” 成墨看着岳嬷嬷手中捧着的珠子,半晌,才缓缓伸手接过,随即站起身来。 楚玲在一旁见着殿下一脸的若有所思,虽也甚感奇怪,可瞧着贤妃娘娘到底还是记挂殿下,给殿下留了个物件儿做念想,便觉心中顿感欣慰。 成墨将这串珠子往手心轻轻一攥,先是垂眸,继而又抬首,看着岳嬷嬷微微一笑,“烦请嬷嬷替我转告母妃,就说,儿臣明白。” 岳嬷嬷虽惊异于这二殿下的态度居转变如此之快,可瞧着贤妃交待的事情办妥,便也忙行礼道:“二殿下哪里话,折煞奴婢了。” 成墨说罢,便扭头就走。 楚玲见着自家殿下走了,忙也跟着起身,朝着岳嬷嬷施了一礼,随之紧跟成墨其后,匆匆离去。 岳嬷嬷见送走了二殿下,这才回了殿中复命。 贤妃却依旧淡然,只是对着岳嬷嬷道:“那便有劳岳嬷嬷相送了。” 岳嬷嬷见着贤妃对此好似丝毫不曾留恋,更是巴不得赶紧离宫,不免有些疑惑。 旁的妃嫔,再如何,只要是让其离宫前去皇寺,那都是哭喊求饶地一个比一个厉害。 可贤妃昨日在宫中被皇后娘娘罚,却好似丝毫不惧,就为了受罚而来。 昨夜更是早早便派人来同皇后娘娘禀告,说是今日一早便走。皇后娘娘不放心,这才叫她亲自前来送一送。 她来时本还担心,若是离了宫贤妃娘娘住不习惯该如何,可瞧今日贤妃娘娘这模样,怕是在多的苦,都能咽下了。 于是,贤妃便只带了楚月,还有些贴身的衣裳物件儿,便出发了。 带的,也都是极简陋的玩意儿,没有一件看起来像是宫中之物。 云嫔本一大早想去瞧个热闹,听闻二殿下正在朱华宫大门口跪着,不免有些发笑。 平日里瞧着母慈子孝的这对母子,如今怎的却似还生起嫌隙来了。 云丽道:“听说,贤妃娘娘只带了贴身的大宫女楚月出宫,身上也并无带什么贵重的首饰细软。” 云嫔闻言眉梢微微一挑,“皇上可有前去?” 云丽摇头,“陛下今儿早从锦华宫出来直奔了大殿上朝,哪里有空去瞧贤妃。” 云嫔笑了笑,“那可就奇了怪了,这平日里也未受什么苛待,宫里头好东西好玩意儿自然也是少不了,何况,还有那么个讨喜的儿子,自己背后又有齐家做靠山。这么个身份,该是比咱们高贵不少才是。怎的如今还在旁人面前装得如此寒酸?莫不是······想叫人觉着她可怜?” 云丽听云嫔这样说,忙附和,“想来娘娘说得没错,这贤妃娘娘历来以贤良温淑自居,若真如表面上这般温良,又何至于让皇后给罚去了皇寺。” 云嫔听了这话似乎很高兴,笑着道:“罢了,现下这贤妃还不足以叫本宫头疼。” 云丽闻言小心翼翼地问:“娘娘头疼的,可是那龄婵姑娘?” 云嫔不置可否,只是抬首揉着太阳穴,颇有些烦躁。 云丽见状,忙道:“听说,近来陛下就要给龄婵姑娘封个位份。” 云嫔点点头,“可有听说,皇上会给她晋什么位?” 云丽摇头,“这奴婢并未听得什么消息,可娘娘放心,总归不能是妃位,更不能越过了娘娘去。” 云嫔却不知为何,觉得心中有些难安,眉头一蹙道:“但愿。” 陆府内,一大早便是吵吵嚷嚷。就连僻静的桃园外头也都传来了喧闹声。 陆观澜刚起身,还没听见院子外头的声响,便见初语从外头进来,正一脸的怒意。 “这是怎的了?谁妨碍你早晨练剑不成?”陆观澜笑吟吟看着初语问。 初语回头瞥了一眼外头,道:“没什么,奴婢同外头院子里的人发生了些口角。” 陆观澜闻言有些诧异,“口角?” 初语这性子可不是轻易能同人起争执之人,从前玲香和宋月梅欺辱于她,她也只是默默忍耐,直到宋月梅被她关进了母亲院子给禁了足,初语才动手杀了玲香。 这等心狠手辣又果断隐忍之人,岂会同人发生口角? 正奇怪,就见阿梨也从外头进来。 瞧见陆观澜醒了,又见初语在一旁,便上前同陆观澜解释:“说来也是因小菊那丫头。今儿二小姐请了戏班子来府里唱戏,听说那来的还是京中的名角儿。府里头的丫头们都想去瞧瞧,小菊见着人多,便也凑上前去问何事。谁知,有个丫头便揶揄了小菊两句,说瞧着大小姐您这般有钱,却也没给府里请过什么戏班子来,更从未给大伙儿发过月饼,如此看来,比不得二小姐待下人好。小菊气不过,便要与人打起来,正巧初语碰上了,便上前想拉开二人,谁知那丫头不知怎的摔在来地上,便非得赖着说是初语给推的。” 陆观澜听罢,点点头,抬眼看向初语,“我相信你。” 初语一愣,“小姐您······” “你这样的人,若真是对那丫头不满,又岂会心慈手软只是推她这样简单。” 此话一出,阿梨忍不住一笑,却见初语朝着自己瞪了一眼,当即又正色道:“可小菊这丫头这会儿被人带去老爷面前了,那丫头说是要找老爷评评理。” 陆观澜闻言失笑。 “既说是初语推的人,为何要寻小菊去?”想到此,陆观澜一挑眉,“你当真觉着,那些人将小菊带去的,是我那父亲身边?” 阿梨不解,“奴婢不大明白。” 初语却似反应过来,连忙转身跑出了院子。 阿梨见此,更为疑惑不解。 方听陆观澜道:“我父亲何时管过府里院儿里这些闲事?不过是有心人挑衅,借由此事好胁了我那贴身的傻小菊去,要么,以此要挟于我,要么,便是想从这傻丫头口中知道些什么。” 阿梨闻听此话这才恍然。 随即道:“小菊虽单纯了些,倒也算不得蠢人,平日里看着傻里傻气,对小姐却是衷心,小姐放心,小菊定不会说什么。” 陆观澜笑了笑。那是自然。 只不过,她怕的是,前者。 若真的想以小菊的命来要胁于她,她是否真的能为了一个丫鬟,放弃一些东西呢。 她自觉并非在世菩萨,也没那般的好心肠。可若真是如此,她便袖手旁观,她又觉着心中莫名别扭。 阿梨不知自家小姐在想什么,只瞧着陆观澜若有所思,便以为今日中秋,许是思念大夫人了。 便道:“奴婢已经去祠堂给大夫人牌位前摆了月饼,想来,今日大夫人在天宫上头也能同小姐一道吃。” 陆观澜闻言回过神来,神色间却依旧有些发愣。 看着阿梨冲自己笑,她忽然想起小菊那傻丫头在她面前的模样,从一开始便陪在自己身边的这两个丫头,对着自己好似日日都在笑。 有什么可乐的呢? 跟着她小心翼翼心惊胆战地活着? 可为何她瞧着阿梨和小菊脸上,从来都是知足,从来都是喜悦。 为何? 想到此处,她忽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了一下。脑子也顿时清明许多。 方才她居然会想着,若小菊被陆经竹拿来要胁于她,她便得考虑一番,究竟是否为了小菊而放弃一些东西。 可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如此想法,竟与恶毒之人无甚两样。 曾经这两个丫头把自己当作她们的光,整日围着自己,只盼望自己能平安度日。 如今她好过了,怎能把这两个傻丫头弃之不顾? 她实在······ 陆观澜猛地站起身,冲阿梨道:“走。” 阿梨一愣,问:“小姐可是要去祠堂看看大夫人?” “去墨园。” 第二百零一章 让陆经竹难堪 陆观澜带着阿梨和初语到墨园时,却只见到萍儿在院子里兀自洒扫,并不见陆经竹的身影。 萍儿却好似知道陆观澜要来,瞧见陆观澜便立刻上前相迎,面上没有丝毫惊讶。 “大小姐这会儿来此可是有何事?”萍儿笑着朝陆观澜行礼。 面对萍儿的明知故问,陆观澜却并未着急,只是打眼朝着屋内看了一眼,瞧着却无动静,便没曾理会萍儿就走了。 从墨园出来,陆观澜便问初语:“方才可有听见屋内有什么动静?” 初语摇头,“奴婢方才仔细听了,陆经竹确未在屋内。” 陆观澜这才想起,方才听阿梨所言,今日陆经竹请了戏班来府里,这会儿多半是在园子里搭了台子听戏。 她这会儿面上虽未表露一丝急切,可心里到底是担心小菊那傻丫头的安危。 一时着急,竟忘了这事儿,还平白往这墨园跑了一趟。 难不成如今她反倒变蠢了? 边想着,便又带了阿梨和初语往园子赶去。 果不其然,园子里正搭好了台子,戏子们还未上台,就见陆经竹已经在台下坐着了。 这时候,陆经竹身边一个小丫鬟瞥见陆观澜来了,忙凑近陆经竹耳畔轻声嘀咕了两句。 陆经竹笑了笑,继而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转身朝陆观澜看了过来。 陆观澜神色平静,见着陆经竹此刻正对着自己笑靥如花,心中虽厌恶,却并未多加理会。 “大姐姐可也是来听戏的?”陆经竹笑着朝陆观澜行礼道。 陆观澜方才本想去墨园寻了陆经竹,便是想把话摊开来讲。总归已同宋月梅撕破了脸皮,如今也不用非得装出一家和气的模样。 陆观澜也是轻轻一笑,扭身便坐上陆经竹方才坐下的位子。 陆经竹见此脸色微微变了变,但还是沉住气,笑问:“大姐姐若是也喜欢听戏,往后妹妹便多求着父亲,让父亲多请些戏班子来。” 陆观澜闻言却觉着好笑。 陆经竹难不成还真以为,她稀罕陆秉言那一点子微不足道的所谓“父爱”? 拿着陆秉言同自己炫耀,也不知这脑子究竟是有没有变聪明。 “咱们这是陆府,又不是曲苑,成天请那样多的戏班子来做什么?难不成二妹妹如今这是大发善心,打算接济接济这些个苦命老百姓了?”陆观澜冷冷瞥了一旁的陆经竹一眼。 陆经竹闻言面上有些难堪,但好在这会儿戏台子刚搭好,周围也没有多少丫鬟,还不至于叫她失了脸面。 这时,陆观澜忽然扭头看向陆经竹。 陆经竹被陆观澜这一冷冽异常的眼神吓了一跳,面上却保持着微笑,“大姐姐做什么如此瞧着妹妹我?可是······可是对妹妹有何不满?” 陆观澜唇畔忽然扬起一抹笑,同此刻眼里的凛冽却是截然不同,以至于此时的神色叫人瞧着有些诡异。 饶是陆经竹如今比从前长进不少,心思也懂得沉稳许多。 可瞧见陆观澜又成了这副邪门儿的样子,便心中有些发怵。 “可是不知,宋姨娘现下在何处啊?”陆观澜忽然问。 陆经竹没想陆观澜竟是来问这个的,心中不禁松了口气,便道:“小娘这会儿该是在霓轩阁歇息吧。” 陆观澜睨了一眼陆经竹,“二妹妹不是说,甚为想念宋姨娘?怎的今日却不去好好陪着,同久未见人的宋姨娘说说话也是好的。” 宋月梅被她禁足幽闭在母亲院儿里的这些日子,她日日都叫嬷嬷给宋月梅送去吃食,却并未叫宋月梅见着人,而是在房门处开了个小门,从这小门里头给宋月梅将吃食给递进去。 虽说自打那日后她便没再见过宋月梅,也不知宋月梅究竟如何了。 可不看也不难猜到,宋月梅在里头究竟会是何等鬼样子。 陆经竹一听这话,心口顿时燃起一股火来。 陆观澜不说也就罢了,这一说,便叫她想起昨夜将阿娘从那鬼窟一样的地方接出来时,她见着阿娘的模样。 昨夜她拿了钥匙便直奔了大夫人以前的院儿里去,打开门,顿觉一股浓郁的不知什么臭味传来。 异臭扑鼻,屋中黑漆漆的一片,连根火烛都没有。 这本已到了秋日,屋内湿冷得很,又潮气一片,就连那房间里的窗户,也不知怎的破了个大洞,成天往屋子里灌风。 她让萍儿点起火烛灯笼时,见着阿娘正缩在床榻的一角,身上裹着被子,发髻松散蓬乱,身上更是一团的秽物。哪里还像是从前那个在府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宋姨娘。 见此情形,她心疼不已,心中更是悔恨,若当初自己没有任性妄为,仔细听了阿娘的话,兴许如今便不会是这个模样,也不会是这番境地,更不会叫她看清父亲的真面目。 她多想回到那个时候,有父亲护着她们母女,就连大夫人都不敢多言,更是对阿娘处处礼让三分。 明明她才是凤命,她才有资格做皇后,凭什么叫陆观澜抢了她的一切。 她心里难受,想要抱住缩在床榻上神智已然有些不清的阿娘,可瞧着阿娘这一身,却是没有一处能下手的。 她又急又气,却也只得让萍儿连夜出府,在外头的贱民村买了几个下贱奴婢,将阿娘仔仔细细地接回霓轩阁。 她一夜没睡地陪在阿娘身边,又赶在父亲上朝前求了父亲请来戏班子。 她今日便是叫府中上下看看,她阿娘回来了,从前的那些个日子便也回来了,这陆府的日子,自然是又要变了天去。 往后,她便是要往高处去,便是要叫所有人瞧瞧,她陆经竹就算是庶出,也能当上一国之母。 见陆经竹愣在原地不说话,陆观澜又开口道:“只是不知,二妹妹把我那院儿里的蠢丫头带去了哪里?” 陆经竹闻言回过神,面上却并无异色,只是笑意顿减,眉间微微蹙起,好似受了什么委屈。 “大姐姐哪里话,怎的自家奴婢不见了,也要来责问妹妹我?” 陆经竹的语气还是从前那般的无辜可怜,陆观澜倒是早已听得习惯,却叫初语听了直皱眉。 “怎的好好地问番话,在二妹妹这里就成了责问?二妹妹这是对我误会甚深呐,”陆观澜微微一笑,忽然指了指一旁小几上的茶盏,冲着陆经竹一挑眉。 陆经竹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恨恶,却站着未动,反倒扭头冲阿梨道:“你这该死的奴婢,瞧见大姐姐口渴,也不知倒上茶水伺候,我瞧着你是想被发卖了去!” 阿梨闻言一愣,当即便要上前给陆观澜倒茶。 陆观澜却忽地冷笑一声,望着陆经竹,“二妹妹切莫误会了,我这是——想让二妹妹为我倒茶。” 陆经竹没想陆观澜竟真就如此直言了,丝毫没有顾及她的身份脸面一般,当着众人的面存心要她难堪。 陆观澜就这样扬起眉毛直直盯着陆经竹,嘴上没有催促,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逼迫。 陆经竹忍住心中发怒的冲动,想到接下来要做之事,便只能忍下心性,脸上却还是有些怏怏之色,冲陆观澜道:“既是大姐姐吩咐,妹妹自得照办。” 说罢,当真走到那小几前,提起茶壶倒上一盏茶,再走到陆观澜面前,双手递给陆观澜。 陆观澜却在陆经竹正欲松手的一刹,把自己刚伸出去的手给抽了回来。 陆经竹的手本就将那茶盏半握不握,这一盏没被端稳的滚烫茶水便立刻洒了自己一身,更将还未来得及松开的手也烫了。 陆经竹吃痛,茶盏顿时跌碎在地上。 一旁有丫头听见陆经竹的惊呼,又瞧见陆经竹受了伤,想要上前服侍。 可初语却在那丫头身前一立,挡住了丫头的去路,身上一股子莫名的戾气更叫丫头不敢再过来。 陆经竹终是忍不住,怒道:“你!” 陆观澜神色慵懒倦怠,半靠在椅背上,“我如何?” 陆经竹咬了咬牙,脸上扯出一个笑来,“是妹妹的不是,险些害大姐姐被茶水给烫伤。” 这话本也是揶揄,谁知却听陆观澜接了话头道:“的确,你明知这茶水如此滚烫,还给我倒了这样一盏烫茶,我就是不被你烫了手,也会被你烫了嘴。再者,我本没有怪你,你反倒拿出你从前那般可怜模样,我就不大明白了,你这如今还能做给谁看?” 陆经竹不语,却再也掩盖不住眼里的恨意。 陆观澜好似没看见,也全然不在乎,只是从椅子上站起身,靠近陆经竹身侧。 “二妹妹自去玩吧,我平素不大爱听戏,这便不奉陪了。毕竟——我还得去寻我那傻丫头小菊呢。” 说罢,陆观澜便朝着初语和阿梨点点头,带着二人离开了花园。 从花园出来,阿梨便问:“小姐,小菊她······” 陆观澜不语,只是叹了口气。 见着陆观澜叹气,初语便问:“为何今日您要如此羞辱为难陆经竹?就不怕陆经竹当真等不及,处置了小菊?” 陆观澜语气沉沉,“我便是赌陆经竹不会。” 初语不解,“为何?” 第二百零二章 恭喜娘娘 “我虽还猜不准陆经竹究竟为何挟持小菊,可不仅是我,陆经竹也明白,若小菊一死,她在我这儿便没了筹码。没有筹码如何能同我谈条件,我又岂能理会她,”陆观澜语气自始至终淡淡的,好似丝毫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虽觉着陆观澜说得有道理,阿梨也历来相信自家小姐的判断。 可心中还是担忧小菊的安危,便道:“那二小姐何时才会放小菊回来?” 陆观澜沉默片刻,道:“方才我也只是试探,虽瞧出挟持小菊的背后之人的确是她,但要说何时能让她交出小菊,我还不能肯定。” 初语便道:“是否让奴婢去打探一二,若是寻得小菊的下落,便将她带回来便是。” 陆观澜却摇头,“既然能肯定陆经竹不会动小菊,咱们也不用如此着急。” 一来,她怕自己这头越是逼得紧,陆经竹便真会动了杀心。二来,便是她也想瞧瞧,这陆经竹拿着小菊究竟是想做什么。 “暂且瞧瞧吧。” 说着,三人又回了桃园。 戏台子已经搭好,好戏开场,府里的丫头们手上没事做的便都来了花园瞧个热闹。 陆观澜前脚刚走,陆经竹也离开了花园,留下一群丫头嬷嬷在看戏。 回了墨园,陆经竹径直便往屋里去。 萍儿见陆经竹回来,忙迎上前,却瞧见陆经竹手上红了一小片,便问:“小姐您这是······” 陆经竹眼神凌厉,看向萍儿怒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上药!” 萍儿见状立马转身去拿药膏。 瞧着陆经竹手上好似被烫了,却又不敢开口问究竟发生何事,便只得道:“这药膏还是姨娘从前生产后找大夫寻来的良方,小姐莫要担心,定然不会留疤。” 陆经竹却问:“阿娘这会儿可醒了?” 萍儿摇头,“姨娘虽送回院儿里安顿好了,可这会儿还是痴痴傻傻的,未曾清醒过来。” 陆经竹闻言心中恨意更甚。 若非陆观澜这个贱人,她和阿娘又岂会沦落至此。 今日还当着丫头婆子们的面如此羞辱于她,这笔帐她迟早要加倍还在陆观澜这贱人身上! 想到此,陆经竹又问:“那丫头可让人带出府去了?” 萍儿闻言左右看了看,见外屋伺候的丫头都不在,这才低声道:“方才已经送出去了,咱们的人回来说,就关在离咱们府上不远处的一个宅子里,那宅子还是姨娘从前私下里买的。” 陆经竹点头,随即道:“今夜待阿娘睡下,你便随我出府。” 萍儿以为陆经竹是想去会三殿下,便道:“小姐,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恐怕不宜同三殿下相见。” 陆经竹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怒道:“谁说我要去见三殿下了!我这是想去瞧瞧那丫头!” 萍儿这才松了口气。 如今眼见着姨娘好不容易回来,若是小姐再去会了三殿下,不仅老爷不高兴,恐怕姨娘若是清醒了得知,也会不高兴。 再者,自姨娘禁足那事后,她便仔细查了查姨娘院儿里的人,发现有几个丫头已经同大小姐院儿里有了走动,想来已成了大小姐的人。 正因如此,她们才花钱从贱民村买了人,未的便是再不让身边出现异心。 这会儿大小姐正盯着,小姐但凡有点儿动静便都被察觉,这时候只能小心为上。 “我倒要瞧瞧,她陆观澜身边人究竟有多忠心,既然她能买通我和阿娘身边的人,我又为何不能买通她身边之人,”陆经竹说着,一把推开萍儿再要上药的手。 萍儿瞧着陆经竹如此模样,心中却是有些担心。 便道:“小菊从来便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婢,怕是轻易不能买通。” 陆经竹却道:“贴身侍婢又如何?若不是芳儿那个蠢材在陆观澜面前露了馅儿,咱们又何至于如此。若是陆观澜晓得自己身边丫头背叛了自己,你说,她得多闹心。” 萍儿心下一叹,道:“小姐决定便是。” 只是这小菊,恐怕真不是那等卖主求荣之人,怕是她们这回,找错了人了。 皇寺内,寺里的主持将贤妃安置进了寺中最偏僻的一处禅房。 寺中除了和尚住所外,便是专供贵人们在寺中小住的厢房院子。 虽说历来有不少宫里来的妃嫔,说是赎罪便来了此,可到了此处,也都是处处照顾着,寺中的厢房院子更是打理得格外干净。 贤妃在椅子上坐下,看了看四周。 房间简陋,四壁却也挂着几幅经书题字。屋子里只一只柜子,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一张床,旁的便没什么了。 楚月瞧着此处虽简陋,却也干净整洁,便对贤妃道:“娘娘,好歹这地方儿还算雅静。” 贤妃听了楚月安慰自己的话,不禁笑了笑,扭头看着窗外的院子。 院子里,主持种了不少花。 都说给佛侍奉花草之人,来世会生得美貌,也不知是真是假。 正想着,却见楚月从包袱行囊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楚月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来,里头正装着两个月饼。 贤妃一愣,问道:“我何时让你带了这个?” 楚月却道:“是奴婢自己的主意。” 见贤妃脸上并无恼意,楚月接着道:“今日虽不在宫内,可有奴婢陪着娘娘过这团圆夜,到底还是得吃些月饼。” 贤妃闻言眉头却蓦地皱起。 团圆,可今日她却没有见墨儿一眼。 瞧着贤妃的模样,楚月便猜到她心中所想,随即道:“娘娘,奴婢觉着,今日的宫宴咱们殿下恐怕不会去。” 贤妃闻言看向楚月,“为何?” “往年二殿下虽常往外头跑,可每逢这等的团圆佳节,都会回宫来陪着娘娘,想必,今年也不例外。娘娘虽在寺中,可到底并非真的受罚而来,只是清修。奴婢便想着,二殿下说不定今夜回来看看娘娘,”楚月笑着回答。 贤妃却摇摇头,“他不会来。” 今日让岳嬷嬷给墨儿送去的手串,便是在告诉墨儿,她从来没有怪过他,也是想让他知道修身养性,更让他清楚事事都该深思熟虑。 他若是明白,此时就不该为着见她来此。 可说到底,她还是想念墨儿,毕竟是自己儿子,心中又怎会真能狠下心。 做到如此这般,已是她的极限,往后也再不忍心弃儿子于不顾了。 楚月知道自家娘娘的性子,便也没再多说多劝,只是转头去院儿里打水,好给娘娘沏壶茶。 谁知,刚一出房门,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当即喜道:“娘娘!您瞧谁来了?” 锦华宫门大开,往日常在锦华宫进出的乐师们今日却是一个不见。 “就要恭喜娘娘了,”龄婵坐在榻椅上,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丽妃。 丽妃一声冷哼,在一旁坐下。 “有何可恭喜的,”丽妃冷声道。 龄婵面上笑意不减,还透着一丝讨好的意味,“丽妃娘娘哪里话,皇上可是金口玉言,许了娘娘晋位,想来,待这阵子忙过了,自然就是娘娘的封位大典了。” 丽妃听着这话心里高兴,面上却还是冷笑,“比起本宫,倒真是要恭喜恭喜你才是。自打从猎场回来,皇上可日日在这锦华宫留宿,就连云嫔那儿都不曾去了。你还真是——好本事啊。” 龄婵闻言呵呵一笑,“娘娘过誉了。” 丽妃闻言却是一哼,“只是,你莫要忘了,究竟是谁给了你这等殊荣。若你想做那背信弃义之人,本宫如何让你爬上来的,便能如何将你送回去。” 龄婵秀眉轻蹙,看似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忙颔首道:“娘娘这是哪里话,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又岂会背叛娘娘。” “知道就好,”说着,丽妃看了看满宫里的赏赐,在瞥见一株珊瑚后,眸子里闪过一丝隐隐的妒忌。 龄婵觉察到丽妃的目光,却并未开口说将此珊瑚送给丽妃,只是笑着道:“今夜宫宴,想来娘娘该是会好好喝一杯的。” 丽妃收回目光,看向龄婵的眼里尽是不屑,“你且顾好你自己,别忘了,这宫里可始终还有个云嫔。” 龄婵却是轻轻一笑,“说起来,我有一事实在不明。瞧着娘娘素来同云嫔娘娘交好,怎的会当着云嫔娘娘的面儿,将我送到皇上跟前?” 丽妃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云嫔算什么东西?本宫想让谁到皇上面前,还能轮得着她多话?况且,她同你一样下贱,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今得了几分颜色,便整日妄想爬到本宫头上,本宫让你来,不过也是走她从前走过的路,只是,比起她,你该有些自知之明才是。” 这番话若是寻常人听来,自是觉得羞辱。 可龄婵听了这话,脸上却丝毫没有变色,还是那般的笑靥如花,对着丽妃道:“丽妃娘娘教训得是,龄婵自当记得娘娘的恩惠,也绝不敢妄想什么。” 丽妃点点头,似乎很满意,随即起身。 “本宫也要回去准备些点心,夜里中秋家宴,你如今没有位份怕是不能去,便在这锦华宫里好生歇着吧。” 龄婵也站起身来,朝着丽妃行礼,“是,娘娘。” 待丽妃一走,龄婵又坐了下去。 这时,就听传来一人的声音—— “这女人真恶心。” 第二百零三章 求娶陆经竹 龄婵闻言回头一笑,“自然比不得咱们大禹。” 身后的寝殿,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一身的翠绿衣裳,容貌比起龄婵却是差上几分,可二人眉眼间却似又有几分相像。 “那个皇帝也恶心,”小丫头冷哼一声。 龄婵又是一笑,“傻妹妹,这地方的人,有谁不恶心?” 小丫头听了龄婵这话似乎觉着很有道理,点头道:“那咱们何时回去?” 龄婵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却忽然沉了,语气也不再似先前那般的柔婉,反倒有些冷漠,“若是此事办不好,咱们就不用回去了。” 小丫头闻言似乎有些不明白,“可是阿姐,咱们不回去见殿下了吗?” 龄婵眸中闪过一丝沮丧,“此事若不成,还有何颜面去见他。” 不知为何,提到殿下二字,龄婵顿时变得有些悲伤。 小丫头觉察出了自己阿姐的情绪,却不敢多问,只得道:“你放心,闲来无事时,我自会去宫里好生走走看看,也好打听打听一二。” 龄婵这才又笑了笑,抬手抚摸着小丫头的头发,“阿虞,这宫里没有好人,你要当心才是。” 小丫头一笑,“龄虞知道。” “殿下可有回信?”龄婵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问。 龄虞道:“殿下的信得传到宫外,再让咱们的人送进来,若是有回信,该也是就这一两天便能送进宫来,阿姐且等等便是。” 龄婵点点头,忽然叹了口气。 这大成,她本不想来,可不得不来。 也不知,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天冷是否晓得添衣,天暗是否晓得燃烛。 她还记着,初见时,他竟在夜里看书,身旁也未掌灯,而是用那夜明珠。 夜明珠虽光亮,却莹莹不通透。 那莹莹夜明珠下,他的脸竟那般娇美,比女子还要好看。 后来,他说这夜明珠如同那明月一般,而她也好似明月般美丽,又稚嫩可爱,便唤了她龄婵。 这个名字,是他为她取了,如今,却被另一个人日日唤着。 难怪,龄虞会觉着恶心。她又何尝不是? 傍晚时,赵管家忽然前来,说陆秉言在临江楼定下家宴,今晚的中秋宴便举家在外热闹。 正巧今夜也有花灯会,也为了让府里几个小姐高兴高兴。 陆观澜听了这话却并未觉着有趣,摆摆手道了声知晓,便转头不再理会赵管家。 赵管家瞧着陆观澜如此模样,也不好留着等打赏,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阿梨见赵管家走了,忍不住道:“赵管家如今可真是,事儿没办两件,从咱们这儿拿走的银子倒是不少。” 陆观澜见着自家这精打细算的管家又开始抱怨,不禁一笑,“那不如让初语把他······” 说着,用手比脸个抹脖子的动作。 阿梨见此忍不住失笑,“小姐您呀!” 初语这时刚从外头进来,瞧见二人又在打趣,便问怎的了。 阿梨便说:“今晚咱们出去逛花灯,你可去?” 初语却道:“你们这儿的花灯有何好瞧,倒不如咱们大禹,每每到了中秋,那街上可是要游行的。” “游行?”阿梨顿时来了兴趣,忙问初语什么游行。 初语便讲起了大禹的中秋游行。 原是在大禹有个传说,说是上古的神女从前便是大禹的国君,而后为拯救苍生,不幸殒命。大禹的百姓为了纪念这位神女,便在每年的节庆都寻一位圣女扮作神女的模样,与街上花车游行。 听到此处,陆观澜倒觉着有些奇怪,“每年的佳节?无论什么节庆,你们都有这花车游行?” 初语想了想,摇头,“除了清明。” 阿梨一笑道:“如此说来,便是每年都没什么新花样儿了,那还有何好瞧?倒不如咱们这儿的花灯,到底是每年样式不同。” 初语一听这话便不高兴了,忙驳道:“可那圣女可都不一样!个个还都美如花儿呢!” 听着二人小孩子般的吵闹,陆观澜却忽然想到初语方才所说的圣女。 便问:“你说的圣女,又是如何来的?” 初语便解释,“咱们每三年便会选出一位圣女,便是为着每年的游行,这圣女嘛,便是由各户人家自行将女子的样貌画成画,送入宫中选拔。便是那最美的姑娘,才能成为圣女。” 陆观澜点头,明白不少,“如此说来,若不想让自家姑娘去当圣女的,不用交画即可?” 初语摇头,“也不是,这每家每户,只要家里的女子都及笄,没有婚嫁,到了这选拔之日,便都得交上画来。” “那当上这圣女可有什么好处?”陆观澜忽然问。 “好处自然是被万民敬仰,无人敢对圣女不敬的,”初语道。 “那······坏处呢?”阿梨也问。 初语闻言一愣,随即语气也有些淡了,“终生不嫁。” 陆观澜方才问那所谓的好处不过也只是随口一说,却听初语说到这坏处时,脸色也有些不大好了,便有些奇怪。 “如此说来,当上这个圣女,也没什么不好,”陆观澜道。 初语忽然抬眼看向陆观澜,“可这世间女子不都想嫁人······”话说一半,却又顿住。 陆观澜知道初语想什么,便道:“倒也不是女子们都想嫁人,不过是遇上心中属意之人,便想着,能同此人共度余生罢了。可若是没能遇上,便不会有人想嫁给自己不爱之人。说到底,不过都是身不由己,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罢了。若是女子能为自己做主,你便瞧瞧,这世上有几个生下来就巴不得嫁人的。” 初语听了这话,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豁然开朗。 “从前我还可怜那些圣女,今日听您如此一说,反倒觉着,这些圣女说不定也不全是那可怜人。” 陆观澜轻轻一笑,“那咱们初语可是想嫁人的那一种?” 初语一愣,随即面上一红,“奴婢还没有喜欢之人。” 陆观澜笑着,又问:“那你们那圣女若是有了喜欢之人,也需得终生不嫁?不能同你们皇帝请旨赐婚?” 初语摇头,“不能。” 陆观澜眉头一皱,“这样说来,那对这些女子还是不公,难道你们那大禹的皇帝也对此做不了主?” 初语道:“其实她们也能嫁人,只是······只能嫁给天子。” 陆观澜闻言嗤笑一声摇摇头,“这哪里是选什么圣女,分明是给你们皇帝选妃呢。” 初语听了却并未反驳,反倒想起什么,道:“这样提起,奴婢倒还真想起,容妃娘娘从前就是圣女。” 陆观澜一挑眉,“难怪听你说,你们那容妃娘娘美艳不可方物。那你可曾见过?” 初语摇头,“奴婢是容妃娘娘过世后才入的宫。” 陆观澜没问什么,抬眼瞧瞧天色不早了,便让阿梨为自己更衣,也好早些出府。 丽妃刚回了长乐殿,却见儿子也在。 “你不去陪着你父皇处理政务,来这儿做什么?”丽妃问。 她这儿子素来没有请安的习惯,她便晓得这会子儿子找来定然不是为着同她问安。 果然,就听成昊似有些说不出口般,道:“儿臣······儿臣思来想去,夜不能寐,实在······实在想请母妃为儿臣做主。” 丽妃见着儿子如此模样,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沉,“说吧,又是什么楼的姑娘?” 自家这儿子虽算不得什么好色之徒,可也不知怎的,尽爱往那烟花之处去,这一去吧,回来便是同她将说,哪里的姑娘多好多好,身世多么可怜,自己多想纳来做妾。 每每听到这些,她也只当不知道。 这哪儿有皇子纳青楼女子为妾的道理,况且,成昊连个正妃都还未曾有,又怎敢先纳了妾来。 若是得知成昊有次行径,这京中哪里还有好人家的姑娘肯嫁与他。 于是,这回她便也以为同以往一样,也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想着听罢便敷衍了事。 却听成昊道:“母妃误会了,不是什么楼的姑娘,是······” 见着儿子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丽妃有些不耐烦了,索性坐下再问:“不是哪个楼的,难不成还是教坊里的?” 成昊摇头,随即道:“是······是陆家。” “陆家?”丽妃微眯的双眼登时睁大了许多。 怎的又是这陆家?该不是那陆观澜吧? 便忙问:“陆家?哪个陆家?” 成昊见丽妃并没有立时恼怒,便以为有戏,忙回道:“正是那礼部尚书陆秉言的陆家。” 丽妃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陆家怎的同这天家还真是牵扯不清了,不过想到陆观澜的凤命之言,她倒也还能接受。 便问:“可是那陆家大小姐?” 虽说她不大看得上陆家,也更加看不上陆观澜那毁了容的模样,可到底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嫡女,这陆秉言也深受皇上看重,加之陆观澜这凤命。 饶是将来儿子厌弃了,只要登上大宝,再想娶几个不能娶,也不至于非得日日面对陆观澜那鬼一般的容貌。 丽妃正盘算得高兴,却听儿子开口道:“非也,是陆家的二小姐——陆经竹。” 第二百零四章 再遇西荛使臣 话音一落,丽妃刚到嘴边的话登时卡在了喉咙里。 “陆家二小姐?”丽妃有些难以置信般。 这陆观澜若不是有那凤命的传言,她是万万看不上,更何况这陆家的庶出二小姐了。 她的儿子可是大皇子,自古立嫡立长,这皇后没有儿子,那储君之位就该立他的儿子。 虽说如今皇上看重的只有二皇子,可眼见着贤妃去了皇寺,这二皇子孤身一人可成不了什么大事,她有的是时日来谋算。 可若是儿子娶了那庶出的那丫头做侧妃,都是不大合时宜。 想到此,丽妃立马道:“不成!你还未纳娶正妃,又岂能先娶侧妃。” 谁知,成昊却道:“有何不可?总归这皇子正妃也容不得儿臣做主,难道这侧妃的人选,儿臣还不能自己定夺?” 丽妃闻言心中一恼,眉头紧锁指着成昊道:“你若是打的是那陆家大小姐的主意也就罢了,可你执意要娶那陆二小姐,本宫断不会同意。” 说罢,也没等儿子再开口,丽妃便对身边跟着的宫女道:“送大皇子回去,换身衣裳好准备准备晚上的家宴。” 宫女立马颔首称是,转头便对着成昊行礼道:“大殿下,请。” 成昊晓得母妃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索性也没再多言,转头便随着宫女离去。 到了宫门口时,成昊睨了宫女一眼,忽然开口问:“本殿下怎瞧着你有些眼生?可是近来才在母妃宫里做了大宫女的?” 宫女微微欠身,“早前服侍丽妃娘娘的宫女病死了,奴婢本是浣衣局的低等奴婢,受欺辱时恰巧被路过的丽妃娘娘所救,这才跟了丽妃娘娘。” 成昊听了点点头,道:“既如此,那你更应该好生伺候着母妃才是。” 宫女笑着行礼道:“那是自然。” 成昊又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外殿,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宫女的眼神却在成昊转身的一瞬变了变,先前还满是笑容的脸上也登时变得有些阴沉。 望着成昊的背影,宫女看了片刻,这才扭身回了殿中。 丽妃见宫女回来,便懒懒开口:“这孩子,总是这般的不听话。若是能早些体谅本宫一些,这太子之位,不早成他的囊中之物了。” 宫女颔首,“娘娘说得极是。” “对了,那日猎场你说你发现大殿下时,瞧见大殿下身边还有个女子,可你不是说,那女子是陆家的四小姐?怎的今日大殿下求娶的,却是那陆家的二小姐?”丽妃忽然想起那日之事,便问道。 那日回宫后,燕微便紧接着将成昊找了回来,同她说起,找到成昊时,发现成昊正在一处陷阱内,可那陷阱却并非他们自己人所设。 当时成昊的身旁,还躺着一个人,便是陆家的四小姐陆莲青。 对此,丽妃并不以为意,只是遣人将这陆莲青给送了回去。 这样的庶出丫头,料是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对外头人多说半句,她自然也就不用让人前去解释什么,只消把人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便是了。 身边的宫女燕微道:“的确是陆家的四小姐而并非二小姐,奴婢也不知,为何大殿下会陡然提起这二小姐。” 丽妃闻言冷笑,“好啊,好一个陆家,好一个陆观澜,好一个陆家二小姐。陆家的这一个个女儿,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简单。” 燕微颔首,“不过娘娘如今可不能大意,这陆家虽不知打的什么算盘,可也不及那云熹宫里的娘娘。” 丽妃点头,“是了,本宫如今最该防备着的,便是那贱人。中宫无势,贤妃又去了皇寺,本宫虽再过不久便是贵妃,可到底皇上还是偏爱那贱人一些。若本宫身边没有个可心人帮衬着,还不知被这贱人拿捏到几时。” 燕微笑了笑,“娘娘言重了,云熹宫那位虽深得陛下宠爱,可到底也只是个嫔位,若是······咱们那位龄婵姑娘能同这云嫔娘娘平起平坐,娘娘又何需如此烦恼呢?到了那般时候,这该愁眉不展的,便是云熹宫那位了。” 丽妃一听此话,顿觉有道理,当即夸赞道:“本宫当初真没有救错你。从前本宫身边的玉罗莫名染病死了,本宫还愁着身边再没个聪明点儿的丫头,这就遇上你了。若非你提醒本宫,本宫还想不到用龄婵这枚棋子,”说着,丽妃一笑,“看来,这便是上天注定的,要帮着本宫了。” 燕微勾唇微微一笑,却是不语。 入夜,京中的大街小巷都挂上了圆灯。 陆观澜的马车驶在街上,却因路上行人有些多,便行走缓慢。 初语觉着如此走实在慢了,索性让车夫停下马车,想要下了马车走路。 陆观澜也道:“正好,离临江楼也不远了,咱们便一路走着去吧,也好瞧瞧街上的景致。” 阿梨也想下马车走走,便立时扶着陆观澜下了马车。 三人走在街上,瞧着路旁小贩们摆着的各式物件儿,都来了兴趣。 如此走走瞧瞧,却是过了好半晌才到临江楼门口。 却在刚到门口时,迎面撞上里头正急匆匆出来的一人。 “是在下冒失了,姑娘可有大碍?” 陆观澜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当即抬首一看,便瞧见来人正是那西荛使臣闻若非。 陆观澜眉头微蹙。自打那日在临江楼一见,她倒是许久未曾听过这西荛使臣的消息了。 如今这般撞上,倒也不知是缘是巧。 闻若非也认出了陆观澜,随即笑道:“竟没想,今日能在此处碰上陆大小姐,着实是有缘。” 陆观澜朝着闻若非微微欠身,道:“只是不知,使节这是匆忙要去何处?” 陆观澜原也只是客套一番,想着这闻若非随便说些什么,二人寒暄两句就罢了,也好各行各事。 谁知,这闻若非却很是一本正经,道:“在下身边的姑娘病了,这不,在下本在这临江楼定下酒菜,想邀佳人共赏月,如今却不得不赶回去照顾佳人。” 见闻若非如此直言不讳,陆观澜便道:“我这也是来此赴家宴,既使节还有要事,我便不打搅了。” 闻若非微微一笑,随即拱手离去。 瞧着闻若非来也匆忙去也匆忙,阿梨倒是有些羡慕一般,道:“这西荛使臣对自己的心爱之人可真好。” 陆观澜却是不语,只是眉头轻轻皱着,望着闻若非离去的方向。 随即又忽然想到什么,立刻对初语道:“你跟去瞧瞧,他究竟去的是何处?” 初语也没问缘由,只听陆观澜如此吩咐,便转头跟了上去。 阿梨有些奇怪,“小姐这是······” 陆观澜凝眉道:“典客署的会馆离临江楼并不近,就算不坐马车,也该骑马才是。再者,方才你可是听,他说他这是回去看望病人?” 阿梨点头,“是啊,小姐不是也听见了?” “正是如此,才叫我觉着奇怪。既然如此匆忙,为何不骑马回去?”陆观澜道。 阿梨顿时恍然,点头道:“小姐您说得啊,奴婢方才还只是想着,这西荛使臣对自己心爱之人格外好,却不想,这竟是假的。” 陆观澜却摇摇头,笑道:“他对心爱之人可能并非有假,我只是怀疑——此事有假。” 阿梨立即明白过来,“小姐是觉着,并非如这西荛使臣所言,乃是身边人染病,而是另有去处,这才让初语跟了去。” 陆观澜笑着点点头,“你呀,倒也不算笨了。” 说罢,陆观澜便带着阿梨进了门。 总归初语再如何也该探听得一二,待初语回来再问便是。这会儿她去会的,可是她那一家子豺狼虎豹,就算这群人如今或将爪子收敛,或被她剪断,也不能保证就此安分守己。 陆秉言定了一处雅间,靠着江畔,也有些高,倒是个赏月赏景的绝佳位置。 陆观澜到的时候,却只见了陆华生,其余人似乎还在路上。 陆华生一见陆观澜,神色淡淡,只是礼貌地笑了笑,便望着窗外的江景不说话了。 陆观澜并未觉着有何不妥,总归同陆华生本就没什么话,不说话也好。 却在这时,忽听陆华生似在喃喃自语般,道:“那日的家宴我没来,并非不想祝贺于你。” 陆观澜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想起,那日她接了皇帝的恩赏圣旨,陆秉言便摆了家宴,可那日陆华生却并未来。 她本也没有在意,毕竟这所谓的家宴于她而言,实在无趣,有多少人来,多少人不来,她都不在乎。 如今听陆华生提起,却好似另有隐情。 还没等陆观澜开口询问,陆华生便接着道:“我只是觉着,无颜见你。” 陆观澜看着陆华生面向窗户的侧脸,见着陆华生的脸上似乎有些愧疚。 陆观澜依旧没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听陆华生开口。 “其实,很多事我都知道,大夫人从前······也对我很好。” 陆华生的语气平静而又淡然,好似在说一段故事。 第二百零五章 自作聪明 “是我······太过懦弱,许多事不敢说、不敢做,才酿成了如今这局面。我阿娘对你所做的一切,你若是心中无法解恨,便让我来偿还吧,”说到此,陆华生忽然转过头来,静静看着陆观澜。 陆观澜却是蓦地一笑,“虽说这世上并非每一个人都无辜,可无辜之人,何故要替罪人偿还罪责?二哥哥,你是个聪明人,你也是个读书人。你不该拘泥于此,更不该时时刻刻都被搅在这一团乱麻的府宅内院,你看看咱们这位父亲,饶是这内院成了一锅粥,不也还是稳坐朝堂,还是那般的受人敬仰。这,就是二哥哥同咱们这位父亲不一样的地方。所以——”说着,陆观澜顿了顿,脸色一正,“我倒是希望,二哥哥能不忘初心即可,从前的事就当过去,而往后的路要怎么走,二哥哥不必挂怀我,我也不会阻挠二哥哥,如此便好。” 陆华生目瞪口呆地望着陆观澜。 说起来,这是陆观澜头一回同自己说得如此说,又如此深。 好似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般,悉心劝慰着。 他又怎会不懂陆观澜话里的意思,他也知道这些年来,若非父亲的纵容和娇宠,阿娘又岂敢对大夫人不敬,岂能在大夫人过世之后,如此欺辱陆观澜。 说到底,阿娘有错,经竹有错,他亦有错。可最错的,便是一家之主是他这位名为礼部尚书,实则不明纲纪不重礼教的父亲。 见着陆华生发愣,陆观澜继续提醒,“难不成,二哥哥真想一生碌碌无为,就此平淡一生,再在自己成家立业后,延续咱们这位父亲大人的传统?” 陆观澜这话看似戏谑,却倒像记重锤,一下敲醒了陆华生。 陆华生当即点头,“妹妹说得是,男儿自当有个好前途,我也该尽力考取功名,将来若是成家,也定然会护着妻儿,不让如今这番境地,再延续下去。” 陆观澜笑着点点头,端起桌上的茶盏,对着陆华生做了个请的动作。 陆华生也端过面前茶盏,冲着陆观澜微微点头。 陆华生对自己并无亏欠,说起来她在今生也利用了陆华生好几次,又怎会因着宋月梅的缘故,对陆华生也同样有了敌意。 她向来恩怨分明,若是有恩于自己,她自然要报答,可若是与自己有仇的,她也要加倍偿还才是。 这时,门忽然开了,正是陆秉言带着周素素母女和陆经竹一到来了。 陆秉言推门而入,瞧见陆观澜已经同陆华生到了,面上顿时有些不悦,皱着眉看向陆观澜,“你可知,一家人等了你多久?你竟如此一声不吭地兀自跑来了!” 大约是因着今日节庆,陆秉言并未发火,只是斥责了陆观澜两句。 陆观澜蓦地看向陆经竹,顿时明白陆秉言此话何意。 陆莲青还是那副淡淡在一旁看热闹的神情,只是看着陆观澜的眼神里,多了意思讽刺。 周素素见状,却跟着陆秉言在一旁坐下,笑着道:“大小姐兴许也是怕路上耽搁,这才早先一步前来。” 陆秉言冷哼一声,却是不语。 陆经竹这时候道:“唉,许是大姐姐今日思念大夫人,记性也有些恍惚,父亲切莫在此佳节动了怒,赶紧喝口茶消消气吧。” 说着,陆经竹抬手就要给陆秉言斟茶。 陆秉言斜眼一看,却见陆经竹手上缠着一块布条,便问怎么回事。 陆经竹瞥了一眼陆观澜,笑着摇摇头,放系茶壶,“父亲无需担忧,女儿无碍,只是今日大姐姐实在恍惚得很,竟将热茶洒在女儿身上也不知。” 陆观澜早已习惯陆经竹如此,只是心中想着,又来了。 面上却淡漠如斯,只微微垂下眼帘,好似充耳不闻。 陆秉言一听这话,本就对陆观澜不满的情绪顿时更甚,当即便问:“观澜,可有此事?” 若是换做往日,陆观澜这性子承认也就承认了,总归如今陆秉言拿自己是没辙。 就在周素素以为陆观澜会一口应下时,却见陆观澜笑了笑。 道:“二妹妹言重了,这茶水,不是二妹妹自己没拿稳打翻的?” 陆经竹一顿,看向陆秉言的眼里透着丝丝委屈。 陆秉言如今自然偏帮陆经竹,便看着陆观澜道:“你妹妹好端端的,又怎会打翻了茶水,烫伤自己?” 陆观澜却笑了,“父亲问得好啊,女儿也想知道,女儿又是怎的会好端端的将茶洒在二妹妹身上,况且,园子里这么多人瞧着,那茶可不是女儿递给二妹妹,而是二妹妹递给女儿的,若要说用这茶水泼洒于人,那也该是递茶的人泼洒了接茶的人,又岂会反过来?” 陆秉言失语,只是皱着眉头,目光在陆观澜和陆经竹身上各自扫了一眼。 陆经竹忙道:“父亲别怪大姐姐了,大姐姐这也不是故意的,若非如此,今日又岂会忘记咱们说好了一家人一道出府。” 陆观澜闻言一笑。原来如此,敢情今日在她面前所受的一番羞辱,这会儿来找她讨了。 “你妹妹说得没错,你若真是嫌路上耽搁,大可让你身边的丫头提早告知,何故让人等了许久,若非我让人去你院儿里问起,还不知你已一人提早出府。你如此,可是早已不将我放在眼里?” 陆秉言面上愠怒,却并未像从前那般暴跳如雷地对待陆观澜,也不知是如今正忌惮,还是真改了性子。 陆观澜忽然勾起唇畔,猛地转头盯着陆经竹,似是一脸诧异,“怪了,我可是记得,我让小菊去禀报了父亲的,怎的,父亲不知道吗?” 陆经竹登时一愣。 陆观澜也微微一笑,转头又朝陆秉言望去,“父亲,女儿对父亲从来都是心中敬仰,又岂会行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难道父亲没见到小菊?” 陆秉言也是一头雾水,当即道:“你何时让你那丫鬟小菊来的?” 陆经竹此时神色有些微微变化。 今日陆秉言让人支会院子里的人好一道出府时,她正巧给陆秉言送去羹汤,便立刻出门拦下了去桃园的人,告诉那人她正要去探望陆观澜,便由她来告诉陆观澜。 她特意瞒下这事,为的便是让陆观澜因为不知此事而提早出门,到时陆秉言等得急了,回头一看陆观澜却见早已走了,心中自然不高兴。 待到了此处,她再将手上的伤让陆秉言瞧见,陆秉言定然会发怒斥责于陆观澜。 依照陆观澜的性子,当然也会同陆秉言拧着。而若在这临江楼将事情闹大,闹得收不了场,那明日这京中便会盛传,她陆观澜不敬父亲、谋害妹妹。 可她却是没想,陆观澜今日反倒不承认这事,还把小菊不见的事拿到了陆秉言面前说起。 陆观澜瞧着陆经竹面上的轻微变化,心中失笑,面上却是一副诧异之色,“怎的,父亲确是没见到我那丫头?” 陆秉言不知陆观澜何意,便只是愣愣点了点头,眉头紧锁道:“我这在书房待了许久,哪里见过你身边什么丫头。” 陆观澜立即疑惑道:“可女儿分明是让小菊去禀报父亲,”说着,蓦地转头问阿梨,“小菊呢?” 阿梨立马回道:“奴婢没见小菊那丫头回来,原以为是禀报老爷之后,又去哪儿偷懒了,想着总归出府也不用带上她,奴婢便没在意。” 陆观澜顿时脸色一变,“不对,小菊这丫头虽说爱偷懒,可也是知道分寸的,不该还没回来复命便擅自溜到一边儿去。” 说着,看向陆秉言,“父亲,此事女儿觉着不对。” 陆秉言没想这么一件事,如今竟牵扯出了陆观澜身边丫头不见,甚至现下听陆观澜这意思,貌似这丫头还不是普普通通的不见了。 陆经竹实在没想到,陆观澜会来这么一手,更是满心觉着不可思议。 难道陆观澜其实知晓今夜陆秉言会让一家同行?可又怎么可能呢,她分明已经将要去支会陆观澜的人拦住了呀。 瞧着陆经竹一脸的不解和难以置信,陆观澜确是忍不住笑了。 陆经竹又怎会知道,她身边这个初语竟如此好用。这打探和偷听的本事,那也是不小。 当初她还曾问过,可曾在她同成墨游湖时,听见成墨所言。 初语说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她便问,对成墨所言有何看法。 初语却道:“大禹岂是这不知事的区区大成二皇子便能动得,不过是黄口小儿的纸上谈兵罢了,倒是您,甚是有眼光。” 陆观澜当时听了此话不禁失笑,自知初语这是在夸自己劝成墨不要痴心妄想,妄图能以合纵而将大禹这等强国一举灭之。 而后,初语便在这府中好似撒开了一般,只要她吩咐,便去听上几处壁角,加之会轻功,来去不被人察觉,便更是来无影去无踪,比之府上的一众耳目还要好用。 陆秉言听了陆观澜如此说,便奇怪道:“有何不对?” 陆观澜收回思绪,面上忽然染上一抹担忧之色,道:“女儿觉着,小菊这不见得实在有些蹊跷。” 第二百零六章 大禹秘药 “蹊跷?”陆秉言一脸古怪地看着陆观澜,“有何蹊跷?” 陆经竹听得手心有些冒汗,面上却还是维持着镇定自若。 陆观澜瞥了陆经竹一眼,冲着陆秉言笑了笑,道:“小菊这丫头跟了女儿许久,虽愚笨了些,倒还不至于连我这个做小姐的话都不听,尽顾着去偷懒。父亲您也是见过小菊的,若是女儿吩咐,她岂敢不上心?可今日女儿明明让小菊去禀报父亲,父亲却说并未见着小菊,那岂能不蹊跷?” 周素素在一旁冷眼看着,如她这般甚会察言观色之人,又岂会瞧不出陆经竹的异样。 只是想着总归不关自己的事,且当看看戏便好。随即便拉住了坐在一旁的两个女儿,示意二人千万不要开口。 陆华生虽打小同自己这个亲妹妹不甚亲近,可到底是血亲,加之甚为了解自己这亲妹妹的性子,便也能一眼看出陆经竹这会儿的神色不对。 陆秉言听了陆观澜的话,一时竟也找不出反驳之处。 那若真是按陆观澜此话所言,她身边这丫头陡然不见,还有这今日陆观澜提早前来临江楼一事,便还真有些蹊跷了。 这时,就听陆经竹忽然道:“大姐姐又怎知,这丫头真的忠心于大姐姐您,说不定,这丫头是起了异心,偷偷跑了呢。” 陆经竹此话一出,就连陆华生都是眉头一皱,立马听出了其中的破绽。 陆秉言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还只当陆经竹也说得没错,当即冲陆观澜道:“你妹妹此话也不无道理。” 陆观澜却在听见陆经竹这蠢话之后,登时失笑,“我说二妹妹,到底是未曾掌家,难道宋姨娘从前没有告诉过你,这买进府里的丫头,可都是有身契的,谁敢连身契都不要,便偷偷跑了的?这若是被抓住,那可是逃奴死罪,罪不可赦。” 说着,看向陆经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轻蔑,“难道二妹妹以为人人都是春香不成?” 听陆观澜提起春香,陆秉言的脸色变了变。 发现春香之死蹊跷,便是因着春香还未拿上身契便走,这才叫陆观澜找出了宋月梅的破绽。 陆观澜这会儿如此一说,便是叫所有人明白,陆经竹这话可笑至极。 陆经竹也自知失言,当即解释道:“是妹妹见识浅薄不如大姐姐,就当妹妹说错话了。” 陆观澜却凝视着陆经竹,“二妹妹当真只是说错话?” 陆经竹被陆观澜这样一质问,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陆秉言如今正维护陆经竹,自然偏帮着陆经竹一些。见陆观澜如此咄咄逼人,当即冲陆观澜道:“你妹妹都已同你道歉,你怎还这般相逼,实在没有个做姐姐的样子。” 说罢,朝着房门口高声唤来小厮,让热菜都给呈上来。 周素素见陆秉言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忙笑着做和事佬,“是啊,来此都坐了这样久了,想来小姐们都饿了,还是先用膳,先用膳。” 说着,便为陆秉言斟上酒。 一场家宴众人吃得很安静,除了筷碟碰撞之声,便只剩周素素给陆秉言斟酒。 陆观澜最先放下了筷子,抬首看了陆经竹一眼,便转头冲陆秉言道:“父亲,女儿用好了,听说今夜街上有花灯,便想去瞧瞧。” 陆秉言原本就是想着,带着家中人一道出来,用完家宴也好一道逛逛。 可陆观澜倒好,自个儿吃饱便说要离席,若非还晓得同他禀报一声,他真是觉着,这个女儿好似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 想罢,却也只得点点头,道:“早些回府便是。” 陆观澜笑了笑,冲着陆秉言微微颔首,随即转头带着阿梨便走了。 陆观澜走后,陆经竹也抬起头,对着陆秉言道:“父亲,女儿也想同大姐姐一道去看看。” 陆秉言点头,又冲陆经竹身边的萍儿道:“切记照顾好二小姐的安危。” 说着,又冲陆经竹眼神示意了一番。 陆经竹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起身朝着陆秉言行礼,正想扭头走,却瞥见陆莲青此时抬起头来。 二人目光相对,陆经竹却不知为何,瞧见陆莲青那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尽透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可想着自己接下来所行之事,便无暇顾及于此,并未多加理会便走了。 陆经竹出了房门,匆匆忙忙下了楼,一出临江楼大门,便直冲一处马车而去,可那马车却并非陆府先前一道来的马车。 陆观澜躲在树影暗处,瞧着陆经竹上了马车,这才从树影下走了出来。 阿梨见此有些奇怪,“二小姐这是要去何处?” 陆观澜蓦地一笑,道:“花灯街行,想来一道观赏的贵人不少。” 阿梨不解问:“小姐的意思是,这二小姐是去街上会人去了?难不成,是约好了要同三殿下见面?” 阿梨也有些不明白,为何那日在猎场林里,小姐已然安排了人,给那三殿下和二小姐用了香。二小姐也明明已经失了身子,可回来后,却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同那三殿下也好像没了结果。 原本以为,小姐计策失算,该是会不乐意,可如今见着小姐,好似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也并不关心到底能否撮合二小姐同三殿下之事。 陆观澜听了阿梨的话却是笑着摇摇头,“傻丫头。” 陆经竹对成野有情,想必也是明白了那日发生之事对成野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能不去招惹便不去招惹,更遑论同成野见面了。 所以,陆经竹定然不是去会见成野,而是另有目的。 而陆秉言能如此轻易让陆经竹出来,想必也是有自己的打算。无非也就是同那日猎场一般,用些表面上看似无虞,实则腌臜的手段,好以此达成自己那可笑的目的。 只是,她却瞧着,陆经竹今日出来,可是有自己的心思,而并非打算按照陆秉言安排去做。 说起来,陆经竹这般的为成野打算思虑,也不知成野究竟能不能珍惜陆经竹的这份心。 可想到前世成野所为,便觉着说不定这二人的确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只是,这一世她不仅要帮这二人终成眷属,更要让这对有情人,也尝尝那般得到后又失去的滋味儿。 尤其是成野。 “那小姐,咱们可是要跟着?”阿梨瞧着陆经竹的马车渐行渐远,又见自家小姐还这般无动于衷,便忍不住问道。 陆观澜摇头,“让她且去着吧,若咱们早早跟去,万一被发现了,岂不是目的没达到,反倒还打草惊蛇?” 阿梨却道:“可若是此刻不跟,咱们也不知二小姐究竟去了何处啊。” 陆观澜笑了笑,“你可记得,今日我泼陆经竹那身茶水?” 阿梨点点头,“小姐的意思是······”难不成那茶水有何问题? 便听陆观澜耐心解释,“这受了伤,定然要搽药不是?” 阿梨又轻轻点头,随即恍然,道:“这问题在那药上!” 陆观澜颇为欣慰地点点头,伸手抚了抚阿梨的额头,“多亏了好初语,送了我一个好东西呢。” 陆经竹手上搽的那药膏,便是她提早让人调包的,掺了一味秘药的药膏。 这秘药名为“寻径”,只要涂上一点儿,便能留下一股不被常人所察觉的异香。 能闻见着香味的,只有服下了“觅踪”药丸的人。 此药她也是前世从医仙口中听说,而这药只有大禹才有,便是因为此药的药材只生在大禹,而又因药材珍稀、不易炼成,便只得有权有势之人和皇室才有。 她便是那日忽然想到,初语正是大禹皇帝派来的人,是否也有此药呢。 一问之下,初语还真有。她这才将此药想法子用上。 只是,这觅踪药丸却只有初语吃过,便只能等着初语回来,再寻着那香味找到陆经竹的去向。 锦华宫内,满宫通明。 谁也没想到,今年的中秋,皇帝竟将宫中家宴摆在了锦华宫。 云嫔听闻此消息后,险些气得吐血,可随即又立刻安定心神,以免此时失了分寸。 丽妃晓得此事后,更是忍不住赞这龄婵实在有本事,竟短短时日让她们这位皇帝陛下如此神魂颠倒。 燕微见丽妃如此,高兴,便道:“龄婵姑娘如今还未封位份,便能得如此恩赏,也不过是陛下看在娘娘的面子上罢了。” 丽妃对此话甚为受用,笑道:“到底是本宫的人没错,可也不全依仗本宫,还得是自己有本事才行。” 燕微笑道:“是,娘娘。却是不知,云熹宫那位现下如何。” 丽妃闻言顿时一笑,“那位,恐怕如今正盘算今晚如何刁难一番龄婵呢。” 燕微听了便问:“龄婵姑娘到底是咱们的人,咱们是不是得护着些?” 丽妃却道:“既然能得盛宠是她的本事,这对付云嫔嘛,本宫也得看看她有多少本事了。” 燕微闻言眉头微微一蹙。 就又听丽妃道:“既得了多少恩赐,那这上头的苦楚,也该自己去尝。” 第二百零七章 中秋宴 燕微眉心动了动,颔首称是。 嘉祁宫。 “听说,今夜中秋宴皇上摆在锦华宫?”皇后才将更衣,听了内官禀报的消息后,也有些诧异。 岳嬷嬷道:“近来······陛下甚是宠爱那位龄婵姑娘。” 皇后微微点头,口中忍不住喃喃:“龄······婵······” 那日让打听了猎场之事,她才晓得丽妃给皇帝送来个歌姬。也得知了陆观澜在围场内得了皇帝金口玉言一事。 其实在这宫里,若非有太后护着,她早已说不上什么话。 皇帝既然骄纵云嫔,更断然不会让云嫔在她这里受什么委屈。 这久而久之的,她便也能不给太后添麻烦,便不给太后添麻烦。平日里除了去给太后请安,更是把嫔妃们每日同她的问安都给免了。 总归瞧着也闹心,不去不看。 只是,听岳嬷嬷如此一说,她还是有些奇怪。 怎的如此得宠的云嫔如今也能被新人比了下去?这是在皇帝跟前失了宠? 要晓得,从前无论宫里来了什么美人,皇帝那心里头只捧着云嫔。这许多年来,就连她都觉着,世人常说帝王无情,可他们大成这位皇帝却很是有情。 数十载对这云嫔一人盛宠不衰,那可不是谁人都能有的恩宠。 如今瞧着,岂不是要变天? 想到此,皇后忽然问岳嬷嬷,“你可见过那歌姬?” 岳嬷嬷摇头,“这连日里来,那歌姬半步都未曾踏出锦华宫,奴婢确也想瞧瞧,可奈何那锦华宫如今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宫门看守得紧也就罢了,住在里头那位龄婵姑娘更是谁都不见。” “谁都不见?”皇后眉头皱了皱。 岳嬷嬷道:“自然是除了丽妃娘娘的,只是,若娘娘您真想去瞧瞧,比起寻个由头去锦华宫,倒不如今日也赴了那中秋宴,便能瞧上一瞧了不是?” 皇后点点头。 她已经连着三年未曾参加中秋家宴,一来不想被人打搅,总归自己也已习惯这份安宁,二来,她实在不想瞧着云嫔丽妃这等人在她眼前使绊子。 这宫里头多少人盼着她从后位上下来,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只是,这龄婵原本没有位份,照理说不能赴宴,皇帝竟也为着能让龄婵一同入宴,把这中秋宴席干脆摆在了锦华宫。 岳嬷嬷说得不错,比起待平日里找个由头去锦华宫看看,倒不如今日她光明正大去瞧。 至于丽妃云嫔之流,她全当没瞧见。 此时夜幕笼罩了整个天空,锦华宫内的灯火依旧燃得放肆。 皇帝早已在上座坐下,瞧瞧四周,见着丽妃来了,一众位份低微的也来了,再瞥了眼云嫔的位子,却不见云嫔的身影,不由眉头一皱。 当即扭头问赵全,“云嫔可是今日不舒服不来了?” 赵全闻言看了眼下座,颔首道:“回陛下,奴才可未曾听见云嫔娘娘的消息,许是半路上走得慢,耽搁了。” 皇帝自然晓得,近来自己颇为宠幸龄婵,云嫔那边自然心有不悦。 可他如此冷着云嫔,也是为着那日的惩戒。 贤妃都已经去了皇寺,难不成还能让云嫔继续放肆下去。 封王礼在即,离他立成墨为储君之期不远,这个时候,他私心里还是不想云嫔做出什么错事来。 对云嫔如此冷脸,不过也是想让云嫔稍将注意力分散在别处,别总为着夺嫡费尽心机。若真的造成什么无可挽回的局面,就连他,也不定能保得住云嫔了。 龄婵此刻正陪侍在皇帝身边,听见皇帝所言后,笑着给皇帝端上一盏酒,笑吟吟道:“皇上,今夜中秋团圆,您可要开心着些。” 皇帝回过头,面上露出笑容,接过龄婵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你整日为着让朕开心,不如,今夜朕也让你开心开心?” 龄婵闻言面上仿佛一红,羞怯地垂下眼帘,娇嗔道:“皇上惯会拿龄婵打趣儿。” 皇帝却是微微一笑,道:“今夜过后,你——便是朕的淑嫔了。” 龄婵闻言面上好似一愣,当即跪下磕头谢恩。 丽妃离着上座不远,见龄婵跪下叩头,便知皇帝这是许了什么赏赐,亦或是给了什么位份。 虽歌舞声有些大,未曾听清皇帝究竟是许了什么位份,可瞧着龄婵的模样,许是不低。 想到此,丽妃心中去不知为何,又是得意又是不快。 这得意是龄婵毕竟是她一手带来的人,如今能得了位份,自然是仰仗着她,而她从今往后在这宫里,也有了自己的心腹。 这不快嘛,自然就是皇帝如今宠爱龄婵非常,甚至看似都要赶上当年宠爱云嫔,这倒真让她有些忧心了。 正在这时,便瞧见云嫔从外头缓缓而来。 丽妃目光刚扫向殿门处,正巧瞧见云嫔进来,不禁冷笑。 云嫔刚踏进殿内,便瞧见上座皇帝的身旁,坐着的却是龄婵。再看下座,丽妃正瞧着自己,脸上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云嫔并未恼,只是笑着上前,到了云嫔旁边的位子上坐下。 “云嫔妹妹今儿怎的来的这样晚?莫不是身子有些不适?”丽妃见云嫔坐下,便忍不住揶揄。 云嫔心中虽很是不悦,可面上还是笑脸,“丽妃姐姐这话莫不是在怪妹妹没有行礼?原想着,今日这中秋宴算作家宴,在自家人面前,用不着行礼,方才未对姐姐和皇上行礼。如今既然姐姐如此耿耿于怀,那妹妹这礼数还是照做便是。” 说着,也没等丽妃开口阻止,便又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丽妃席前跪下,朝着丽妃行了一个大礼。 丽妃登时愣住,忙皱眉喝道:“还不快起来!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皇帝刚饮下一杯酒,扭头便瞧见云嫔已经来了,可却跪在丽妃面前行大礼,顿时皱起眉,看着下座的丽妃问:“丽妃,你这是做什么?” 丽妃闻言猛地回头朝皇帝看去,瞧见皇帝满脸不悦,当即也起身朝着皇帝跪下,“皇上,方才臣妾只是同云嫔妹妹问好,却不知云嫔妹妹怎的忽然对着臣妾行此大礼。” 皇帝冷哼一声,“不知为何?真就只是问好?难不成,还是云嫔疯了,上来就对着你行大礼?” 丽妃瞧着皇帝此番模样,心里也是着急,可又觉着奇怪。 不是说,皇帝如今对云嫔已不如从前恩宠,怎的今日叫她看来,却同往日并无不同。 从前云嫔也是这般伎俩,每每都让皇帝偏向于她。 那时候她虽位份高于云嫔,却也对云嫔无可奈何。后头也不知怎的,云嫔忽然同自己示好,她这才同云嫔看似走得亲近。 这时候,云嫔开口冲着皇帝道:“皇上,不怪丽妃姐姐,是臣妾来时礼数上做得不对,本就是臣妾的错,皇上不该冲着丽妃姐姐发火才是。” 丽妃一听这话,心中更是火大。 这云嫔,难不成今日就是故意如此,为的便是叫皇上见她可怜,好借由此事,让自己重拾恩宠不成。 想到此,丽妃微微抬首,对着龄婵使了个眼色。 龄婵会意,当即一伸手,攀住皇帝的脖颈,柔声道:“皇上,方才还同奴家说笑,怎的这会儿发了这样大的火?” 也不知怎的,皇帝一听龄婵的话,心里的火气顿时消散,再看向丽妃时,倒也不觉着有多可气。 再看看云嫔。也是,如今自己正冷着云嫔,若是今日多护着云嫔一些了,云嫔那往日的性子,便又回来了。 想着,皇帝立马扭头,对着龄婵轻轻一笑,“都说了,你往后便是朕的淑嫔,怎的还自称奴家?还有,这虽是家宴,你也得注意分寸才是。” 虽然嘴上说着,可皇帝却并未将龄婵攀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放下。 云嫔听见皇帝的话,却是身子一僵,那跪在地上的膝盖此刻也忽然觉着刺骨。 淑嫔?岂不是,给了那贱人同她一样的位份? 丽妃虽也跪在地上,却忍不住幸灾乐祸。 皇上这给龄婵这淑嫔的位份一赐下,这云嫔恐怕心里慌得还不知该如何。 今日这场戏云嫔显然是想做给皇帝看,奈何皇帝身边多了个美人,无暇理会他人。 云嫔这自取其辱的一场戏,还真是叫她觉着好笑。 就在这时,却忽然听见内官通报一声:“皇后驾到——” 丽妃一愣,云嫔一愣,皇帝也是一愣。 这三年都未曾赴过中秋宴的皇后,今日怎的忽然想着来了? 众人都朝着殿门望去,就见着皇后一身华服,甚为雍容的从殿外走来。 皇后甚少穿得如此华贵,众妃嫔都不禁侧目,继而都起身朝着皇后行礼。 皇后笑了笑,道:“今日既是家宴,大家也不必多礼,若是因本宫来而礼数过多,想来皇上也会不大高兴。” 说着,皇后朝着皇帝微微颔首屈膝。 皇帝的神色有那么一刹僵硬,随即用手将龄婵攀在自己脖颈的手挪开,对皇后道:“皇后既然来了,便上来坐吧。” 说着,扭头冲龄婵点头示意。 第二百零八章 小菊受苦 龄婵自然懂得规矩,忙起身从皇帝身边离开。 皇后的目光却自始至终都在龄婵身上打转,见着龄婵从上座下来,这才缓缓走到皇帝身旁坐下。 就听皇帝道:“你二人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皇后这才注意到,下头正跪着丽妃和云嫔二人。 不由问:“你们这是怎的了?” 云嫔并非开口,只是一脸希冀地看向皇帝。 皇帝轻咳一声,道:“无非她们姐妹之间误会罢了,皇后不必在意。” 若是往日,皇后也就不再多问,由着去了。 却不知为何,今日却有戏不一样。听了皇帝此话,皇后却开口道:“皇上此话何意?难不成本宫作为六宫之主,还过问不得妃嫔之事了?” 皇帝也是没想到,皇后今日竟敢顶撞自己。 愣了一愣,这才眉头一皱,怒视着皇后问道:“皇后,你可知你此话失言?” 皇后勾唇一笑,“若是皇上觉得不妥,大可以收回臣妾的凤印。” 皇帝一怔,“皇后,朕瞧着你是喝多了,”说着,冲赵全点点头。 赵全见状,连忙走到皇后身边,冲着皇后欠身,“皇后娘娘,奴才还是送您回去吧。” 皇后瞥了一眼赵全,目光又落在龄婵身上。见龄婵始终低着头,并未抬头看上座,便没说什么。 扭头冲皇帝颔首,“是臣妾失言了,皇上海量不与臣妾计较,臣妾这便回宫自省。” 说罢,便起身离去。 众人对此不由都是一脸不解。这皇后忽然而至,又忽然而走。走前还同皇帝又闹了不愉快,这难怪说中宫与陛下失和,如今瞧着,还果然是真的。 皇帝虽觉着莫名其妙,可他也知道,自己这位皇后虽平日里不甚管事,到底不是个没脑子,也不是个疯子。 今日此举,他实在也不明白意欲何为。 皇后从锦华宫出来,弃了仪驾,只让岳嬷嬷跟在身边一道走回嘉祁宫。 “娘娘,您这既是去瞧锦华宫那位,又何必与陛下再置气呢?”岳嬷嬷忍不住劝道。 皇后笑了笑,“本宫曾以为,咱们这位陛下当真是个情种,可方才若非在殿外瞧见,还真不知,云嫔也有失宠的这一天。可这众人都瞧着云嫔失宠,本宫却在皇帝眼中瞧出了不一样。” 岳嬷嬷闻言不解,问道:“奴婢不明白娘娘此话何意。” 皇后解释道:“若是换做旁人,定然觉着,皇帝如今对云嫔已然没了往日的情份,可本宫方才进殿时,却瞧见皇帝看云嫔的眼神还是如从前那般,反倒是对那龄婵,看似柔情蜜意,实则眼里并无多大深情。这情深之人的眼神,可骗不得人。” “可这与娘娘同陛下此番置气又有何关系?”岳嬷嬷实在想明白,从前都如此隐忍低调的皇后,今日怎的反倒不会顺从皇帝了。 皇后却道:“本宫也不过只是想瞧瞧,咱们这陛下对着本宫又是何等情意罢了。” 岳嬷嬷不敢问皇后看出来了什么,只是道:“娘娘切莫多心了。” 多心?皇后一笑。 若非今日瞧见皇帝对着云嫔和那龄婵不同的眼神,她还从未想过,试试皇帝对自己有有着几分真心。 如今一试才知道,皇帝对自己,竟是连半分的情意都没有。 可她却在皇帝眼里看到了一丝畏惧,或许是畏惧她父亲李国公的功勋以及在军中的地位,又或许,是畏惧太后相护。 再或许,是发现原来历来顺从的自己也会有顶撞他的这一天,故而感到害怕。 可这所有的一切,都并非出自情意。 若非当初瞧见过贤妃同哥哥的眼神,或许就连她,也不知情为何物。 那懵懵懂懂时候对皇帝的情,到了如今,竟成了最可笑的玩意儿。 她到底从未有过不甘心,可瞧着如今这日子实在无趣,倒不如,让自己所珍惜的人有个好结果。 她今日没由来的试探,却也是在告诉皇帝,从今往后,她便要拿起她作为皇后的权力。 京中的命妇也好,官家女眷也好,本就该由她这个皇后来管。 既然陆观澜这婚事皇帝迟迟定不下来,那她便来替皇帝分忧就是。 陆观澜带着阿梨等了好半晌,终于瞧见初语匆忙奔回的身影。 初语瞧见陆观澜也是一愣,“奴婢还以为您还在楼里用点心。” 陆观澜无暇回答初语这个,问道:“可曾晓得他去了何处?” 初语点头,随即凑近陆观澜耳畔低语几句。 陆观澜闻言眼中诧异一闪而过,当即又恢复平淡,道:“且瞧着先,不必打草惊蛇。” 初语点点头,随即又问:“您带着阿梨在这儿做什么?” 陆观澜这才微微一笑,“我同你讨的那秘药,你可知用在了何处?” 初语一愣,摇摇头。 阿梨便将陆观澜所作所为同初语道来。初语听罢当即失语。 这好歹是大禹的秘药,若非王公贵族不可得,却被陆观澜拿来当成狗鼻子一般,用作寻那无关紧要的陆经竹? 这明明是他们暗探暗卫用来追踪重要之人线索的东西,如今倒还真是物尽其用了。 陆观澜见着初语一脸的不高兴,便道:“难道你就不想晓得小菊那丫头去了何处?” 初语一愣,当即反应过来,问:“那陆经竹所在之处,便是小菊所在之处?” 陆观澜不语,只是微微点头。 “那你可是要去?”阿梨在一旁打趣地问道。 初语睨了阿梨一眼,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咱们便快些去吧。” 陆观澜失笑,随即便让阿梨牵来马车。 陆经竹此时已然到了私宅,下了马车后,便四下看了看,见着周围没人,这才进了宅院大门。 宅子里头没有伺候的下人,只留了一个看守的丫头。 那丫头也是贱民村买来的,瞧见陆经竹来了,忙迎上前满脸堆笑道:“小姐您来啦,这丫头死犟得很,奴婢也没敢用重刑,就是打了几藤条。” 陆经竹本就对陆观澜恨之入骨,如今更是连同着身边人一道厌恶。 听丫头说打了那小菊几藤条,还以为不过是小事。 直到进了屋子,瞧见绑着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菊,陆经竹才微微一愣,当即扭头看向那看守的丫头问:“谁让你把人弄成这样的!” 那丫头不明所以,见着陆经竹质问,还以为在夸自己,便回答道:“奴婢手笨,家里头的大人们都这么教训底下小辈,小姐您瞧着,奴婢做得可算还合适?” 陆经竹气急,看了萍儿一眼。 萍儿晓得陆经竹想说什么,当即夺过那丫头手里的藤条,怒喝道:“你这蠢东西,小姐留着这丫头还有用处,你倒好,如今把人打成了这样,咱们小姐还如何问话?” 那丫头似乎还是不明白,道:“这丫头这会儿不过昏过去了,凉水一浇便醒,小姐不必担心。” 陆经竹真是后悔,自己怎的就找了这样一个蠢货来做此事。 饶是小菊此刻醒来,瞧着就只剩半口气了,还能说得出什么话来。 想到此,陆经竹更是忍不住一抬脚踹在了那丫头腿上。 那丫头被陆经竹一踹,登时一个站不稳,倒在了地上的小菊身上。 小菊似乎被这一撞给撞醒了,眼皮动了动,瘫软的身子直了直,缓缓睁开眼。 一见陆经竹,小菊顿时明白过来,再瞧瞧自己如今的处境,又觉浑身疼痛难忍,便知方才所受的鞭打不是做梦。 陆经竹见小菊醒了,本想威逼利诱如今也不用了,便径直开口问:“你可知我为何要带你来此?” 小菊不语。 陆经竹道:“你当真以为跟着你那小姐,她就能好生对你?” 小菊的嘴唇有些干,张了张嘴,忍住浑身的剧痛缓缓开口:“不······不劳二······二小姐费······费心。” 见小菊如此嘴硬,陆经竹却是一笑,“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小菊却蓦地一笑,“二······二小姐动······动手吧。” 陆经竹刚眉头一皱,却被一旁的萍儿拦住。 “小姐,咱们还有正事儿,可千万不要同这一个小丫头动怒才是,”萍儿赶紧劝慰。 陆经竹这也才想起,自己还有自己的打算,如今若真是从这小菊口中一无所获,那她此番行径,无疑是在陆观澜面前暴露了自己。 况且,她瞧着陆观澜好似知道不少,可又猜不准陆观澜究竟知道多少。 只是稍能肯定一点,便是陆观澜的确不知她如今在谋算什么,故此才不明白她为何要绑了小菊来。 而就算陆观澜猜到小菊在她手里,可无凭无据,也只能干着急没法子。 想到此,陆经竹又问小菊:“说吧,陆观澜是不是在帮着二皇子夺嫡?” 话音一落,却忽听一个声音传来——“既然如此好奇,为何不亲自问她?” 陆经竹一愣,觉着那声音好似从头顶处传来,便忙抬首朝屋顶一看。 果然,就见那屋顶上一片瓦已然被掀开,露出的一张脸,正是陆观澜身边那个叫初语的丫鬟。 第二百零九章 与陆经竹做交易 小菊此刻也抬起头,瞧见初语,脸上一笑。 初语瞧见小菊这一笑,心中不忍,不禁叹道:“傻丫头。” 陆经竹实在没想到,陆观澜身边这个丫头竟然是个会武功的。 不由得心中慌乱,却又没见陆观澜的身影,便索性问初语,“你主子呢?” 初语笑了笑,“快到了,怎的,你是迫不及待?” 陆经竹瞧着初语一脸笑容,“我这不过是瞧见有人虐打小菊,这才······这才前来相救,就是大姐姐来了我也不怕她说什么。” “是吗?”初语的脸上露出一丝戏谑。 方才还问主子呢,这会儿就改口叫大姐姐。若是真的不怕,又何必编一个这样可笑的谎话。 要说这陆观澜的妹妹,还一点儿都不像她。 听见宅院大门口的动静后,初语也没再理会不知所措的陆经竹,只是从屋顶跃下,到了大门将门闩打开。 陆经竹冷着脸站在门口,朝着屋内荧荧烛火望去。 “果真在,”初语只是短短三个字。 陆观澜没说话,回头冲阿梨点点头,示意跟上,便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瞧见被绑着跪在地上,浑身都是藤条血痕的小菊,陆观澜头一次眼中起了一层血丝。 抬首看向陆经竹时,陆观澜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 陆经竹也是从未见过陆观澜如此神色,往日所见,陆观澜不是平静就是讽刺,亦或是一脸的阴寒。 却从未见过陆观澜能有如此怒气。 饶是陆经竹,这会儿瞧见陆观澜如此,都不由浑身一凛,更不知为何,嘴唇都有些微微颤抖。 阿梨也瞧见了屋内小菊的模样,一脸震惊之余,连忙同初语上前给小菊松绑,随即又将小菊从地上扶了起来。 陆观澜冷着脸对初语道:“你先送小菊回去。” 初语有些不放心,看了眼陆经竹,道:“还是让阿梨送小菊回去,我陪着您。” 阿梨也觉得,有初语这么个会武功的跟着自家小姐比较放心,便冲陆观澜行礼,“小姐放心便是,奴婢定然将小菊安全带回去。” 陆经竹此刻心中慌乱,更是说不出话来。 她竟没想到,陆观澜这么快便能找上门来。 陆观澜看着陆经竹有些发颤的脸,面上的阴寒却丝毫未减,更不像以前,还会对陆观澜笑一笑,哪怕只是嘲讽。 “大姐姐,您来此做什么?” 半晌,陆经竹终于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此时阿梨已将小菊扶了出去,屋子里,除了陆观澜陆经竹,便是初语萍儿和那个鞭打过小菊的丫头。 陆观澜并未理会陆经竹的问题,只是扭头看了眼那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丫头。 开口道:“谁伤的小菊?” 话音一落,目光便瞥见那丫头手上因用力过猛留下的藤条痕迹。 也没等那丫头回话,陆观澜便冲初语点点头。 初语顿时明白过来陆观澜的意思,扭身将那丫头一把揪过,便拖出了门外。 只听那丫头不住求饶,却在人刚到院子时,便再没了声响。 再见初语进来时,院子中央便只剩下一具没了气息的尸体。 陆经竹看得呆住,愣愣地望着那院子里丫头的尸体,有些嗫嚅地开口,“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陆观澜还是不说话,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初语晓得陆观澜这是真的愤怒,连半个字都懒得再说,遑论听陆经竹的这些废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陆经竹觉着自己的腿都快站得僵住,以为陆观澜就要睁着眼睛睡着。 这才终于听陆观澜幽幽开口道:“宋月梅不是真疯。” 陆经竹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晓得陆观澜究竟在说什么。 “你可是宋月梅的亲女儿,竟然看不出,她这是装给我看?”陆观澜看着陆经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却冷得叫人透骨。 陆经竹有些恍惚,身子晃了晃,被一旁的萍儿连忙扶住,这才道:“我不信,阿娘她······明明是被你害的。” 陆观澜却蓦地冷笑一声,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杀意,“陆经竹,你当真觉着,以我如今的手段,杀一个人很困难?” 陆经竹愣愣地望着陆观澜。 她的确想过,陆观澜想杀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她当初身边有二皇子,后来又有李尽,现在更是还有个会武功的贴身丫鬟。 可她一直不曾明白,为何陆观澜一直不杀她的阿娘。 那么多次机会,甚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们母女从这世界上消失,可陆观澜为何不呢? 直到现在,直到方才瞧见院子里的尸体,她好像才忽然明白。 她终于理解陆观澜为何不立即要了她和阿娘的命,正是因为陆观澜想留着她们,看着她们一点一点儿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再让她们慢慢走向毁灭。 而这条毁灭的路,是陆观澜亲自为她们铺好,却是她们自己选择的不归路。 看似她们一步一步接近了目的,实则,一切都是陆观澜在掌控着,甚至,还是陆观澜让她们以为,自己走的路是对的。 这等的心思,何其可怕啊。 原来陆观澜要的,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条命,她要的就是这样,将她们一寸一寸的折磨殆尽。 亏她还以为,终于能胜陆观澜一筹,亏她还觉着,只要此番筹谋顺利,陆观澜便真的翻不了身,从今以后只能从这个世上消失。 “既然你有能力让我死,那便让我死啊,”陆经竹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凄凉,索性也不再同陆观澜装了。 陆观澜闻言,嘴角的讽刺更甚,“你可知道,这世上最容易的事,便是死。你觉得,我会让你这样容易死了?” 陆经竹不语,看着陆观澜的眼神里除了恨,还有一股深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你不是希望嫁给你的三殿下?你不是想着,终有一日,能登上皇后的宝座?陆经竹,难道现在你不想了?”陆观澜的话好似透着一股妖异,摄人心魄。 陆经竹听了,心里那浓浓的欲望顿时又生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如今你想拿我如何便如何了,你却对我说这个,是想告诉我,我一样都得不到?” 陆观澜紧紧盯着陆经竹的眸子,半晌,才摇头一笑,开口:“若我告诉你,你所梦寐以求的一切,都可以实现呢?” 陆经竹一愣,却是猜不明白陆观澜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是好奇,为何我背后就能有二殿下,就能有李将军,那我告诉你,若是我想,就连你心心念念的三殿下,也会站在我这边呢?”陆观澜蓦地一笑,那笑容妖异中透着鬼魅。 陆经竹还真像被陆观澜这笑容迷惑了一般,一听见三殿下,登时便失了心神。 忙道:“你想说什么!” 陆观澜笑道:“若你愿意交出宋月梅,那你所想要的这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就当一场交易,如何?” 陆经竹眼中隐隐透出一丝疯狂。 一旁的萍儿看出了陆经竹眼神不对,连忙劝道:“小姐!不成啊!怎能用姨娘来换取小姐的前途,若是如此,那姨娘她······” 萍儿话说到一半,却忽然见陆观澜一个眼神似刀子一般,落在自己身上。 就那么一瞬,萍儿顿时不敢说话。 陆经竹却在心中盘算,陆观澜此番话,且不说真与假,若说能叫三殿下娶自己,她的确是信陆观澜有这个手段的。 只要她成了三皇子妃,乃至以后的王妃,甚至是皇后。 等到了那时候,她再将阿娘接回来不就好了。 陆观澜既然只是想折磨阿娘,定然不会要了阿娘的命。只要阿娘留着命在,就如同被禁足在大夫人院儿里一般,不过只是受一些委屈。 只要她嫁给了三殿下,只要她嫁给三殿下,她便将阿娘从陆观澜手里救出来,再接到自己身边。往后,就有的是她和阿娘的好日子过。 看着陆经竹的眼神愈发疯狂,陆观澜嘴角的笑意也愈间深了。 也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这样一个自私且贪婪的人。前世,却叫自己像是个蠢货一般,被蒙在鼓里,被拿来给她做了垫脚石。 她其实也想过,何不一刀把宋月梅母女结果了,就在方才,她的确是想,算了,什么折磨,什么让她们一点一点还,不如就一杀了之。 可也不知为何,在陆经竹沉默的那个时候,她忽然想,就是这样的人,怎能让她一死了之呢? 死亡作为惩罚对于这种人来说,实在是太轻了。 “我可以给你时日考虑,不过,时日不长了,你可得快些想清楚才是啊,二、妹、妹。” 说罢,陆观澜没再看陆经竹一眼,转身离开了屋子。 初语瞥了一眼萍儿,又见陆经竹似乎还在那怔愣里,不禁笑了笑。 她终于明白,当初自己问为何不杀这对母女时,陆观澜为何要笑了。 出了私宅,陆观澜却像是松了口气般,冲初语道:“府里的药膏不多了,你去请个大夫来。” 第二百一十章 会不会让她失望 初语回头看了眼幽深的长巷子,“奴婢先送您回府再去给小菊寻大夫。” 陆观澜却摇头,“无碍,你去便是了。这儿离陆府不远,今夜都去瞧花灯去了,不会有事。” 初语无奈,只得点点头,“那您快些回去,奴婢这就去寻了大夫,早些带回府上。” 陆观澜点头,瞧着初语纵身跃上墙头,几步一蹿便没了踪影。 这时,忽然听见李尽的声音传来—— “竟没想,你身边这丫头能有这身手。” 陆观澜扭头一看,便瞧见方才初语消失踪影的另一方墙头上,多了一个人影。 “你怎的来此了?”陆观澜心中一动,还是忍不住问道。 李尽微微一笑,从墙头跃下,一伸手,解开大氅披在了陆观澜身上。 “瞧着你在临江楼外头站了许久,便跟着来瞧瞧你这是又打的什么主意,”李尽笑着为陆观澜系好了大氅,这才垂眸看着陆观澜的眼睛。 此时的陆观澜,眼里没了先前的冷漠,反倒有了一丝温润。 在李尽看来,陆观澜这小小的身子小小的眉眼间,却始终藏着难以琢磨的心思。 从前他都是猜测,都是跟随着她的心思亦步亦趋,如今,倒好似真的在她身旁有了一席之地,能这般大胆又坦诚的询问了。 陆观澜闻言一笑,抬手将一缕鬓发撩到耳后,“却是没想,李将军这爱跟踪人的毛病,还是没改。” 李尽闻言假意不悦,眉头轻轻一皱道:“陆大小姐这是哪里话,你且瞧瞧这满京都,我还跟踪谁了?” 陆观澜“扑哧”一笑,摇摇头,“不同将军扯了,我还得回府呢。” 说着,便要迈脚离开。 李尽却欺身上前,将陆观澜的去路挡住。 陆观澜抬眼看向李尽,“李将军这又是何意?” 只见李尽目光微闪,“你今日可吃了月饼?” 陆观澜被李尽这没由来的话问得一愣,当即道:“吃是吃了一些,不过······” 话还未说完,手腕却被李尽轻轻一握。 接着,就见李尽冲自己和煦一笑,“走,带你去赏月。” 明月当空,圆圆的月亮在没有乌云遮罩的夜空里显得格外亮堂。 月光洒下,落了满院。 贤妃望着月光下的石凳子上,正坐着儿子,心里的滋味也不知该如何说。 “孩儿知道母妃不喜食过甜的月饼,便让人楚玲做了云腿酥皮,想来母妃会喜欢,”成墨说着,赶忙为贤妃倒上茶,又将桌上瓷碟里的月饼拿了一块递给贤妃。 贤妃叹了口气,并未伸手接过。 成墨的手僵在一半,脸上却是温和的笑容,“孩儿自知不该叨扰母妃,可今日中秋,孩儿也想同母妃团圆。” 贤妃又怎不知儿子的心意,自己也何尝不想。可如今这一切,一为着受罚,二为着告诫,都是应得的。 她不会抱怨,也不曾想过抱怨。 楚月瞧着自家娘娘不肯接过殿下手中的月饼,忙对成墨道:“二殿下您可是忘了,这里是寺里,您说得云腿,娘娘又岂能吃呀?还是殿下自己用吧。” 成墨这才想起,他们如今不是在宫里,便忙颔首给贤妃赔罪。 贤妃无奈地叹了口气,端起茶盏,“此番回去,你便要好生想想,有些人虽是站在你身边,可那并非属于你的人,便不要强留。人家愿意帮你,那是情份,不是本份。” 成墨一愣,当即明白贤妃话里的意思。 也端起茶盏,“孩儿记住了。” 李尽带着陆观澜一路骑马到罨画池时,陆观澜才知,原来这京中也能有如此幽静而又美不胜收之景。 李尽侧目看着陆观澜的神情,不由也跟着一笑。 他就知道,她会喜欢。 想着,李尽又拉着陆观澜在罨画池旁的石亭子里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趁热,尝尝,”李尽将油纸包打开,里头赫然躺着两块软酥皮的点心,这看上去像是月饼,却又好似酥饼。 陆观澜有些迟疑地拿过一块,凑近鼻尖闻了闻,只闻见一股清新的茉莉香。 不由挑眉,问:“这是什么饼?” 李尽见陆观澜眼里有了一丝诧异,便笑道:“我若是告诉你,你可许给我什么奖励?” 陆观澜失笑,“将军可是李国公的嫡长孙,在国公府乃至皇后娘娘面前,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必还要我一个小女子的奖励?” 李尽却又一副孩子心性,一听陆观澜这话,反倒执拗起来,“若陆大小姐不给,那我也就不说了。咱们且就赌上一赌,看看咱们神通广大的陆大小姐究竟能不能查到,这饼的来历‘身份’。” 陆观澜实在无奈,便笑着问:“那你且说说,想要何奖励?” 陆观澜话音刚落,李尽便欺身凑近她耳畔,低语道:“只要是陆大小姐给的,什么我都要。” 陆观澜只觉耳根蓦地发烫,当即往后一仰。 未曾注意身后并无所靠,这一仰险些栽倒。 李尽却是一伸手,一把拦住了陆观澜的腰。 二人四目相对,寸缕鼻息间,李尽只定定望着陆观澜的眼睛。 陆观澜手里的月饼也不知何时落了地,双手也是莫名搂住了李尽脖颈。 此刻的二人相距甚近,李尽目光下移,看着陆观澜的朱唇,心中一动,却并未有所动作,而是又收回目光,勾唇一笑道:“若我告诉你,那你······” 想了想,还是觉着这些话有些不堪入耳。人家陆观澜好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他若是如此调戏,岂不是同那浪荡公子没两样了? 便硬生生止了话。 谁知,陆观澜一只手松开,一把将面纱撩开,下巴一抬,二人双唇就此紧贴。 李尽脑子轰地一声,心中一颤,搂住陆观澜的手也不禁紧了紧。 圆月当空,树影婆娑。 不知过了多半晌,陆观澜才松开手,一把将李尽推开。 李尽还有些愣神,看着陆观澜又匆忙将面纱戴好。 “李将军可愿说了?”陆观澜看着李尽,眼神透着一丝隐隐的怯,也透着一丝暖暖的笑。 李尽终是回过神,这才忙点点头,道:“这······这是我府上嬷嬷亲手做的,外头······外头可尝不到。” 陆观澜瞧着李尽还有些没缓过神来,不禁抬袖掩嘴一笑,“怎的堂堂战神,竟没想这般害臊。” 李尽一听这话,当即正色,“战神是战神,你见过哪个战神对着媳妇儿还这般端着架子啊。” 这回换陆观澜愣住了。 方才李尽这傻子,喊她—— 李尽却好似并未察觉有何不对,接着道:“这茉莉桃花饼,便是我们府上历年来中秋所吃的月饼。你也尝尝,我特意想着给你带的。” 陆观澜愣愣地点头,再愣愣地又将油纸包里那剩余的一块拿了起来,凑近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还未咽下,却见李尽忽然也凑了上来,将她方才咬过的地方也咬下一大口。 见着陆观澜望着自己的眼神古怪,便道:“我可不嫌弃自己媳妇儿吃过的,往后你若是有什么觉着不大好吃的,或是不想吃的,都扔给我便是。” “你若是喜欢吃这个月饼,往后每年我都让嬷嬷做,你若是不喜欢,那咱们去买你喜欢的。” “你若是不高兴谁,也大可以告诉我,不用孤身一人。大不了,我把人提来给你出气。” “我只盼着,从今往后无论有何事,你头一个想到的人,便是我。”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陆观澜回到府上时,初语已经急得半死,恨不能往后也在陆观澜身上涂上些寻径秘药。 见着陆观澜终于回来,阿梨也是松了口气,对初语抱怨道:“方才瞧你急得,弄得我也以为小姐如何了呢。” 初语对着阿梨一撇嘴,上前冲陆观澜道:“您可真是,说好了早些回府,我这大夫都找来了,还不见您回来,合着您这是逗我玩儿?” 瞧着初语是真着急上火了,陆观澜便笑道:“好初语,别气了,改名儿你也失踪一会儿,好叫我也着急着急可行?” 初语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您!” 陆观澜见初语气消了,便回头问阿梨,“小菊如何了?大夫如何说?” 阿梨叹了口气,“大夫说无甚大碍,只是得卧床休息两日。可奴婢给小菊换洗时,瞧见那满身的伤,真真儿的叫人心疼。” 说着,阿梨的眼眶有些泛红。 陆观澜心中也甚是愧疚。她原以为,陆经竹如今也不算个蠢货,对着小菊至少不会用刑。谁知,陆经竹却找来个蠢货丫头,对小菊下了这样重的手。 若当初能想到这点,也不至于等到小菊遭了毒手才将她救出来。 初语似乎看出了陆观澜的愧疚,安慰道:“小菊会明白的,也不会怪你。” 陆观澜叹了口气,“虽说只是皮肉之苦,可这本也不是她该承受的。” 到底是因为她罢了。 想到此,陆观澜问初语,“陆经竹可回来了?” 初语点头,“回来多半会儿了,一回来便直奔了霓轩阁。” 陆观澜闻言点点头,“那便等等看吧。” 等等看,陆经竹究竟会不会让她失望。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交出宋姨娘 小菊休养了三日,身上的伤势虽并未大好,却也能下地走路了。 陆观澜也就在院子里安静的等着,直到第四日的傍晚,终于等来了陆经竹登门造访。 瞧见陆经竹来,陆观澜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让阿梨多添了一盏茶。 陆经竹反倒有些拘谨一般,低眉顺眼地从外头进来,到了陆观澜跟前还欠身行礼。 陆观澜没说话,只是冲陆经竹点点头,示意坐下。 陆经竹坐下后,接过阿梨递上的茶盏,却并未送入口中,只是在一旁的茶几上放下。 随即扭头看了眼一同跟来的萍儿,冲萍儿点头示意一番。 萍儿会意,当即朝陆观澜微微屈膝,便扭身离开了屋子。 阿梨见陆观澜并未阻止,便也跟着相继离开。屋子里登时便安静地只剩下陆观澜和陆经竹二人。 “二妹妹今日既然来此,想必是已经考虑清楚?”陆观澜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缓缓开口道。 陆经竹抿着唇,眼神复杂地望着陆观澜。 她的确已经考虑清楚,也明白接下来自己要舍弃什么。 虽然她深知陆秉言现在一心想要扶持于她,可陆秉言的心中属意却并非她心悦之人。 她就是这般的不甘心,就是不甘心这一生只能任由阿娘和陆秉言来掌控。 从前是阿娘非逼着她远离三殿下,如今是陆秉言非逼着她去接近一个对自己毫无兴趣的二殿下。 可她心里头,自始至终却只有三殿下一人。 她有她的谋算,可若与陆观澜做的这场交易却并无冲突,那她又为何拒绝? 她看得出来,陆观澜早已看清了陆秉言,更是早对其心生厌恶。既如此,何不让陆观澜自己去淌这浑水,她作壁上观即可。 况且,阿娘在陆观澜手里总归没有性命之忧,只要她的谋算得手,往后好好补偿阿娘便是。 陆观澜瞧着陆经竹眼中似乎都在放光,不由勾起唇畔,笑道:“亦或是,二妹妹还需要多一些时日,才能想个明白?” 话音刚落,就听陆经竹郑重其事般抬眼看着陆观澜道:“好。” 陆观澜看着陆经竹,却是不语。 陆经竹接着道:“大姐姐既然想同妹妹做交易,妹妹岂敢拂了大姐姐一番好意。” “这便是,答应了?”陆观澜又啜了口茶,幽幽道。 陆经竹倒真像是打定主意一般,眼神里的光也变得坚定,“今夜,我便让人将阿娘送回大夫人院子,”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把钥匙,与茶盏一道放在一旁的茶几上,“钥匙,也一并交还给大姐姐。” 说罢,陆经竹也没等她再开口,便起身朝着她微微颔首,继而离去。 萍儿在院子里同阿梨一道候着,见陆经竹从屋子里头出来,忙迎上前。 阿梨对着陆经竹只欠了欠身,便也转头回去。 进屋瞧见陆经竹方才坐着的茶几上,那茶盏里头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儿,茶盏旁放着的,正是先前从自家小姐这里讨去的大夫人院儿里的钥匙。 “小姐,二小姐这是答应了?”阿梨将那钥匙拿起,放到陆观澜身旁的茶几上去。 陆观澜笑了笑,也将茶盏放下,“于她来说,此等好事,又有何不肯。” 阿梨闻言啧啧,“要说这宋姨娘好歹也是二小姐的亲娘啊,就为了自个儿的前途,连亲娘都不要?” 如此看来,比之宋姨娘,这二小姐更不是人。 陆观澜并未想那么多,只道是陆经竹本性如此。 其实此事于陆经竹而言,权衡利弊还是会觉着终究对自己没什么坏处。 她们母女实则本质里还是一种人,若真的牵扯了自己的利益,还是会选择自私一些。 只不过,宋月梅到底是有了做娘的心,会想着为陆经竹留后路,更宁愿舍弃自己保全陆经竹。 可陆经竹就不是这样了。为着自己那可笑的儿女情长,弃亲娘于不顾在陆经竹看来,算不得什么。 顶多在陆经竹眼里就是权宜之计,想着不过是将宋月梅暂且交与她手里,料想她只是想拿着宋月梅要挟自己,并不会对宋月梅造成何等的性命之忧。 也正是如此,陆经竹这假意纠结了三日,却实在忍不住,在今日这样轻松便将宋月梅和钥匙一并交给自己。 都说恶人最是可怕,可她倒觉着,此等伪善之人才最为可怕。 毕竟再恶的人,也不及这等人那般没有心。 “那小姐,咱们可还是将宋姨娘关在大夫人院儿里?还是说,找个机会将宋姨娘移往别处?”阿梨忽然问。 陆观澜回过神,想了想,道:“这你倒还真是提醒我了,今日这母女一别,想来宋月梅也该明白过来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装疯卖傻在我这里自然行不通,放在府中亦或是身边都宛如引狼入室,倒不如真如我的好阿梨所言,将她送出去。” 说着,唤来初语。 初语方才在院儿里给花浇水,听见了陆观澜同阿梨所言,这会儿被陆观澜喊进来,自然晓得这又是有了新的差事。 陆观澜见初语这样久了,每每自己吩咐点什么,都是这般的不耐烦,不禁一笑,“若你觉着我安排你的这些事配不上你这一身本事,你大可以走。” 虽听得陆观澜玩笑语气,可初语还是心中有些不快,冷着脸道:“若非看在您银子给得多的份儿上,早另谋出路了。” 陆观澜失笑,随即凑近初语耳畔,细细吩咐了几句。 初语有些诧异,问道:“当真如此?” 陆观澜笑了笑,“为何不?” 陆经竹回到墨园,便让萍儿找人去霓轩阁。 萍儿似乎有些担心,道:“小姐,咱们当真要把姨娘交给大小姐?” 陆经竹在椅子上坐下,接过萍儿端来的茶,“既然已经给了她钥匙,便是叫她晓得我的诚意。” 萍儿道:“可您可曾记得,当夜大小姐说······说姨娘没疯。” 没疯?陆经竹闻言眉头皱起。 若真的没疯,为何那晚她去了霓轩阁,阿娘还是那般模样。 为何她在阿娘面前提起陆观澜,提起陆观澜同她所言,提起陆观澜亲口说的想与自己做场交易,阿娘却不为所动。 原本她还以为,阿娘真如同陆观澜所言,并非真疯,只是为了不在陆观澜面前被逼问出太多。 如今她倒觉着,陆观澜那日不过就是试探,是想知道是否真如自己所猜想,便故意以此为借口,好叫她信以为真,当真替陆观澜去试探阿娘。 她虽也的确这样做了,可如今反倒肯定了,阿娘的确是神智不清了。 这样也好,神智不清才能不晓得许多事。而她往后再补偿起来,也容易许多。 夜幕降临,霓轩阁满园寂静,毫无往日的灯火映彩。 “动作都快些,可别耽误了时辰!” “是嬷嬷,可这二小姐怎的吩咐咱们大半夜的挪人。” “让你做事你便好生做,这样多嘴小心拔了你的舌头!” 说话间,四五个丫鬟嬷嬷已经到了宋月梅房门前。 宋月梅并未睡下,反倒睁眼静静注视着窗外。 这时,就听门开了,领头的嬷嬷当先进了来,手上也并未掌灯,只是提着一个灯笼。 身后跟进的四个丫鬟紧随其后,有丫鬟手里也提着灯笼,便递给了那嬷嬷。 “动静小些,这么晚了,府里的姑娘小姐们可都睡了,若是打搅了哪一位,你们往后可都在这府里待不成了,”提着灯笼的领头嬷嬷轻声道。 丫鬟们齐齐应声称是,随即便几个一道上前就要去掀宋月梅的被子。 这时候,却见宋月梅直挺挺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让原本以为宋月梅已经睡着的几个丫鬟吓得不轻,当即就要惊叫起来。 还好那领头的嬷嬷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轻喝道:“住嘴!” 丫鬟们被嬷嬷一喝斥,连忙捂上嘴不敢开口。 “谁让你们来的,”说话的,正是宋月梅。 可此时的宋月梅,哪里像是疯了,分明吐字清晰,毫无疯癫之状。 那嬷嬷闻言心头一惊。难不成这宋姨娘并非真疯,而是装疯卖傻给人看的?这会儿晓得她们是来带人走的,便立刻又恢复正常了? 见嬷嬷不回答,宋月梅掀开床帘,冷着脸望着几人。 嬷嬷被宋月梅这眼神看得浑身一凛。 从前她并非陆府之人,也不过是近来才来的陆府,虽早前听说了这位可比之大夫人一般地位的宋姨娘的厉害,可到底不知那厉害之处,便以为不过是仗着老爷宠爱,在府中骄横了些。 后又听闻这宋姨娘失了宠,正被禁足,近来才让自己亲生女儿给接了出来。 原以为接下来便是安生日子,谁知这二小姐也不知抽的哪门子风,忽然让人把自己亲娘又给送回去禁足。 这倒让人难办,这府里的许多人也都不想掺合。若非这二小姐给的银子不少,就是她也不想淌这浑水。 此刻见着宋姨娘这般模样,她更是后悔自己为何接下这门差事。 就为着几两银子,指不定真掺合进了这深宅大院的什么秘事儿。若一个不小心,被人封了口都不得而知。 见来人不语,宋月梅又问:“可是陆观澜让你们来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是女儿不孝 众人此刻都哑了声,没有一人敢开口。 宋月梅见这些人都不说话,索性从床榻上下来,“一个个的都哑巴了?” 嬷嬷额上汗珠顿时就下来了。这哪里是她们哑巴不说话,这是不敢说话啊。 “既然她想让你们带我走,那便让她亲自来!”说罢,宋月梅又坐回了床榻。 几个丫鬟相顾无言,俱都看向那嬷嬷。 嬷嬷此刻也是不敢开口说半句,听宋月梅这样一说,想着干脆就去通报二小姐,总归是自己亲闺女,这母女间有什么自个儿关起门来慢慢说便是。 随即,便朝着几个丫头使了眼色,如来时一般又匆匆离开。 见人一走,宋月梅的神情却好似呆滞了一般。 方才她如此,哪里是真的想让陆观澜来,分明是做给经竹看。 她被经竹从刘芸安的院子接出来出来,以为经竹长大了。可那日听见经竹同她说那些话,她才忽然觉着,自己这个女儿不知何时,好似变了个人。 不仅变了个人,更是连心性都变了。从前再如何任性胡闹,又岂会拿亲娘的性命做赌注。 如今,她真是瞧不明白她了。难不成陆观澜真有什么妖法,才致使经竹为着一个三皇子变得如此魔怔? 墨园内的陆经竹还在焦急地等待,等待着派去的人回话。 这时候,见着被自己遣去霓轩阁的嬷嬷回来,以为事情办妥,便问如何了。 谁知,那嬷嬷片“扑通”一声跪下,朝着她不住磕头道:“二小姐,恕奴婢办事不力,宋······宋姨娘她······她醒了!” 嬷嬷也是聪明的,哪怕是看出那宋姨娘并非真疯,可这会儿在这二小姐面前,也只能说是清醒了。 陆经竹闻言一愣,眉头皱起问:“什么醒了?阿娘她究竟如何了?” 嬷嬷道:“奴婢带着丫鬟们到了霓轩阁,谁知,丫鬟们刚一动手,宋姨娘便问是不是大小姐的人,接着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质问奴婢们。奴婢们眼见着不好回话,宋姨娘又认定咱们是大小姐院儿里的人,让奴婢们把大小姐叫去,奴婢们这才回来······” 一听阿娘以为自己派去的人是陆观澜让叫去的,不知为何,陆经竹松了口气。 随即道:“那你可有说什么?” 嬷嬷连忙摇头摆手,“奴婢没说半个字,只是想着既然宋姨娘已然清醒了,还是快些回来禀报二小姐您才是。” 陆经竹点点头,便示意萍儿带这嬷嬷下去。 萍儿将人带走一会儿后回来,有些忧心忡忡,“小姐,既然宋姨娘已经清醒了,咱们是不是······” 萍儿的意思陆经竹自然明白。如今阿娘醒了,那也就意味着,不似先前那般,什么事都是她一人来决定。更意味着,她同陆观澜的交易没那么容易了。 可她如今可是不甘心,不甘心在陆观澜面前已然示弱,却因着阿娘清醒,便要将约定作废。 她也知道,若是真有陆观澜的帮衬,她嫁给三殿下,那是迟早的事。 陆观澜的手段她明白得很,比起阿娘的百般阻挠,若只是因为此事而同陆观澜站在一边,她不仅没什么损失,更多的还是好处。 只是,阿娘恐怕不这么想,更不会一心为着她的心思考虑。 这般想着,陆经竹便抬眼看向萍儿,“阿娘从前,是不是找大夫要过一种让人昏睡的药?” 萍儿一听这话,心中一惊,点点头,道:“宋姨娘从前的确是有过这种药,只是······只是这药只有姨娘知道在何处。” 陆经竹闻言眉头一皱,思索半晌,像是想起了什么。 当即让萍儿附耳过来,低语几句后,便摆手让萍儿去办。 萍儿听了陆经竹的话,眼睛不由得瞪大几分,回头见着陆经竹一脸正色,便知陆经竹并非玩笑,只得颔首离去。 陆经竹望着萍儿匆忙离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这世上,终是谁也不能阻止她的目的,哪怕是阿娘,也一样。 “真见着人出府了?” 陆观澜听初语禀报,说瞧见陆经竹身边的萍儿悄悄出了府。 想到今夜便是陆经竹交人的时候,难不成陆经竹这是想给自己亲娘个痛快? 阿梨听了初语所言,不由咋舌,“这二小姐也是够狠的,竟真的让那婆子丫鬟去了霓轩阁。却是没想,这宋姨娘果真如小姐所料,并非真疯。” 陆观澜闻言一笑。 真疯?宋月梅这样的人怎会真疯。若心性如此脆弱,那便不是她宋月梅,也不会在从前做出那些事了。 这样的人,若非晓得自己只能下地狱,若非人神共弃,又岂会疯。 “那奴婢可要去半路将那丫头给拦了?”初语忽然问。 陆观澜沉默片刻,摇头,“既然陆经竹想让自己阿娘真的神智不清,咱们只消配合便是。” 阿梨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虽说这宋姨娘可恨,但若是晓得自己亲女儿对自己如此,想来也是受不住的。” 陆观澜不语。 无论此番陆经竹是想法子让宋月梅真的疯了也好,还是想给自己亲娘一个痛快也罢,总归,她的目的是达到了。 早前本想着,能折磨宋月梅的法子便是让陆经竹死在她面前。 直到那日小菊受伤,她才忽然又想到了这样一个法子。 若是自己亲女儿亲手送自己上路,宋月梅又会是何等感想呢? 比起生死,让最亲近的人背叛,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摒弃,并且把自己当做垫脚石用来铺前程的路。 这等的体会,想必要比亲眼看着女儿死,好很多吧。 想到此,陆观澜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愉快。 初语见着陆观澜如此神色,不禁有些疑惑,问:“那若是宋月梅她亲女儿把她灭了口,咱们可还要去替那宋月梅收尸?” 陆观澜摇摇头,端起茶盏小啜一口,“若真是如此,你便在明早去棺材铺替我给她买副棺材便是。也算,尽了咱们的一份心意。” 说罢,微微一笑。 初语闻言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要说狠,她自觉她们这位陆大小姐更狠。 萍儿连夜便将陆经竹吩咐要买的东西给买了回来,又悄悄潜入了霓轩阁,偷摸在茶水里将东西倒了进去,这才回了墨园。 陆经竹一直在外屋坐着,见萍儿终于回来,这才有些急切地问:“如何了?” 萍儿点头道:“奴婢已经把那药给掺进了姨娘茶水里。姨娘素来有夜里口渴饮茶的习惯,想来,今夜若是起夜,定然也会喝上两口,等到后半夜便会安睡无人能吵醒。” 陆经竹颇有些紧张一般,手心里攥着的手帕都染上些汗迹。听萍儿如此说了,陆经竹心下松了口气,道:“子时过后,你便随我过去。” 萍儿点头,可面上却是一脸的愁容。 也不知今夜所为,是喜是悲。 子时刚过,陆经竹便带着萍儿到了霓轩阁。 今时不同往日,此时的霓轩阁安静无比,院儿里伺候的丫鬟也已经被尽数遣走,如今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的院子,倒显得冷清又凄凉。 陆经竹神色淡漠地走过前院儿,接着,轻轻推开房门,轻唤了一声:“阿娘。” 见无人作答,而屋内也只是传来浅浅的睡息声。 待走近床榻,便瞧见床头的矮几上,那一壶茶水已然被打开了盖子,想来是半夜渴得急了,掀开了壶盖而饮。 见此,陆经竹让萍儿将灯笼放下,在屋内掌了灯。 床榻上,宋月梅睡得一脸安宁,好似正在做着梦,眉眼间很平静,看起来是个好梦。 陆经竹轻轻叹了口气,回头示意萍儿出去守着。 待萍儿一走,陆经竹才伸手,替宋月梅掖了掖被子。 “阿娘,是女儿不孝。” 陆经竹兀自说着,语气里尽是愧疚。 兴许是晓得床榻之上的人已睡着,陆经竹这才敢将心里话尽数道出。 “女儿心悦三殿下许久,可阿娘为何总是看不明白?陆观澜那样的贱人,有何需要女儿同她争?” “阿娘,你是不知道,女儿究竟在谋划些什么,所以你也不明白,这些年来,你终究是做错了。” “女儿从来不要什么凤命,要的,不过只是再不会处处低人一等。” “从前您是何等的风光,父亲又是如何的宠爱咱们。可后来呢?您悄悄您做的那些事儿,致使父亲厌恶您如斯,更把女儿也当作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若要真说起来,这一切还不都是您自作自受。” “从前您一心为着大哥,大哥走后,您便寄希望在女儿身上,可您又何曾真的想过,女儿究竟想要什么?” “嫡出的身份您不能为女儿争取到,难道将来女儿的终身幸福您也不能为女儿考虑一二?” “女儿早便说过,三殿下非池中物,早日要做那遨游九天的真龙天子,从前让您瞧着,如今,您便也好生瞧着吧。” “今夜女儿就要送您回到刘芸安的院子里,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您暂且忍耐,您放心,待女儿嫁得三殿下那日,便是您从那院子里出来之时。” 说罢,陆经竹站起身,轻轻咳嗽一声。 萍儿听见声响,便进了屋子,轻声问:“奴婢可要叫人来了?” 陆经竹回头看了床榻上的宋月梅一眼,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陆经竹头也不回地走了,终是没瞧见,那烛火下宋月梅眼角的一滴泪。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宋姨娘没了(宋月梅下线) 陆观澜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直到翌日清早,阿梨进来给陆观澜送上热粥。 因是天气冷了,陆观澜这些日子便每每都在卧房里用的早膳。 “小姐,今儿早上初语去瞧了,二小姐已经让人把宋姨娘又给送回大夫人院儿里了,”阿梨递上热粥,又将调羹递给了陆观澜。 陆观澜接过,拿着调羹在碗中搅动了一番,却迟迟未动。 随即又将热粥递还给阿梨,道:“小厨房的粥可盛完了?” 阿梨闻言不解,摇头道:“还未,想着怕小姐一碗不够,便多留了些。” 陆观澜点点头,“再带上些糕点,咱们今日,去母亲院儿里用早膳。” 说罢,也没等阿梨再说话,便径直起身下了床榻去更衣。 宋月梅躺在破旧的床上,望着瓦片破了口的屋顶,神色讷讷。 这时候,忽听得门开的声响。 宋月梅连忙闭眼假寐,心中却是忽然燃起一股希望。难不成,是经竹想明白了,后悔了来接她回去? 可随后,心中的那一抹希望便破灭殆尽。 只听陆观澜的声音传来—— “宋姨娘,许久不见。” 宋月梅终是忍不住,猛地睁开眼,从床榻上坐起身来,狠狠盯着从外头缓缓踱着步子进来的陆观澜。 见宋月梅不说话,陆观澜却是一脸的笑意,扭头朝阿梨点点头,阿梨便从外头端来一杯椅子。 陆观澜坐下后,又一摆手,让阿梨将食盒里的粥给端了出来,又示意再端一碗给宋月梅。 阿梨提着食盒走到宋月梅床前,将热粥递上。 宋月梅却并未接过,只是直勾勾地望着陆观澜,眼里恨意怒意交杂。 陆观澜好似并未看宋月梅一眼,只是用调羹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随即满心妥帖地笑了笑。 直到陆观澜用完一碗粥,宋月梅这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见宋月梅终于开口,陆观澜这才将手中的碗勺又递回给阿梨,接着,再用手帕擦了擦嘴,这才抬眼看向宋月梅。 “宋姨娘怎的不问问自己女儿,想做什么?”陆观澜满脸笑意道。 宋月梅闻言却是蓦地一笑,嘴角尽是冷寒嘲讽,“休想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女儿想做什么,还容得着你这个贱人再次说三道四。” 陆观澜闻言脸上笑意更甚,只是这笑容却不似从前。此刻陆观澜脸上的笑,就像是一个胜利者的居高临下。 “还用得着我挑拨离间?宋姨娘,你是不是高估你们母女了?若非我好心帮衬着,想来,我这二妹妹离自己夙愿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你不替她感谢我,反倒在此辱骂于我,这便是你们对恩人的态度?”陆观澜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里也并无过多的得意,就好似这一切她早已了然于心,也早知会如此一般。 宋月梅自然是不甘心的,瞧着陆观澜如今这模样,却不知为何,心底里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悲凉。 若说上一回被陆观澜摆了一道,她是一时大意这才失算。 那这次呢?这次分明像是上赶着上了她的勾,中了她的圈套,偏巧经竹还那般的执迷不悟。 似乎晓得宋月梅此刻心中所想,陆观澜道:“想来,昨夜二妹妹定是同宋姨娘说了许多话。” 宋月梅不语,再抬眼看向陆观澜时,那眼神里的恨意却只剩下绝望。 “宋姨娘,这一切怨不得旁人,不过是你咎由自取罢了,”陆观澜笑靥如花地看着宋月梅。 过了半晌,宋月梅才像是终于回过神一般,缓缓开口,“你以为,你如此说,便能离间我们母女?你别忘了,若你真的如你所诺,让经竹得偿所愿,那经竹入皇子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来要人,你若是那时候交不出人,你可知,你会是何等下场?” 陆观澜闻言却是一笑。 此刻宋月梅在她面前所说的这些话,在她看来,实在太过可笑,也太过自欺欺人。 见陆观澜还是那般的不屑一顾,宋月梅脸上又染上一抹怒意,喝道:“陆观澜!你究竟想要如何?” 陆观澜的目光却在这一瞬陡然变得凌厉,死死盯着宋月梅,语气阴冷。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骗自己吗?” 宋月梅一愣,目光顿时变得有些痴痴,望着陆观澜的眼神也逐渐怔然。 “你真的以为,你那好女儿会接你出去?她安慰自己的那番话,竟也成了安慰你的?宋月梅,你当真还以为,这一回她交出你,是不得已而为之?”陆观澜的语气带着一丝嘲笑,好似眼前出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宋月梅不语,依旧望着陆观澜。 “若说上回你被我囚于此处,陆经竹还能在外头为你想法子,能一心顾念着,有朝一日能把你救出来。可这回,她可是亲手把你交给我的,你还以为,能如上回一般,轻易便能脱身?亦或是,你以为,这回我还能放过你?” 此话一处,宋月梅浑身一颤。也不知是天色冷的缘故,还是陆观澜的话让人觉着刺骨。宋月梅此刻浑身颤抖着,连带着嘴唇也有些发颤。 想要说话,却始终觉着牙关打颤,口中吐不出半句。 “这一次,你死了便是死了,无人再会为你说上半句,”陆观澜笑了笑。 宋月梅的眼中终是蒙上一层灰翳,好似忽然之间没了生气,只剩下一副躯壳。 是了,上回是自己栽在陆观澜手里,可外头还有经竹一心想法子救她。 这些时日,她终于是想明白,陆观澜为何能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步,又是如何一步一步将她陷害至此。 待她终于想明白,她便决定,装疯卖傻地蛰伏于此,待陆观澜放松警惕,待她出去,再另想办法。 谁知,好容易被女儿接出去,这还不到几日,便又被女儿给送了回来。 这一切就好像因果报应一般,最终,还是她自己尝尽了恶果。 她原以为的装疯卖傻,最终信了的,却只有她女儿。 呵呵,可笑,实在可笑! “你何时猜到我并非真疯?”宋月梅大笑过后,倏尔又冷静下来,看着陆观澜问道。 陆观澜勾起唇畔,“从未。” 从未觉着宋月梅真的疯过。这一来,是了解宋月梅的为人。二来嘛,宋月梅这装疯卖傻的伎俩,同她早前在这对母女面前装傻充愣别无两样。 既然她能用的招数,旁的人自然也能用。 况且,宋月梅也并不蠢。一旦静下心来细想,便会将这其中许多事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到时,自然能想到她当初为何在她们母女面前示弱,甘受屈辱。 只可惜,宋月梅想明白的这些,陆经竹却还未领会其意。 宋月梅原本想着能靠着装疯卖傻摆脱她些时日,却未曾想,这竟成了自己的一道催命符。 若非装疯卖傻,又岂能让陆经竹安慰自己这是缓兵之计,以此答应她的交易,而把宋月梅交给她呢。 宋月梅此刻满心哀绝,也笑了。只是这笑,却好似解脱。 “陆观澜,你究竟是谁?”没由来的,宋月梅忽然这样问。 陆观澜并未回答,只是笑着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向宋月梅,“这碗粥还是趁热吧,宋姨娘可别辜负我一番心意了。” 阿梨闻言将粥放在宋月梅床边,也没再管其他,便跟着陆观澜走了。 走出院子,陆观澜好似舒了口气。 这时候,初语从房顶上跃下,瞧着陆观澜一脸的神清气爽,忍不住道:“想来,小姐这是早膳用得极好了?” 陆观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阿梨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起来,小姐这也算给了宋姨娘体面。 傍晚时分,便传来消息,说宋姨娘死在了大夫人院儿,却不知死因为何,好似感伤过度,这才悲戚而亡。 陆秉言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书房草拟封王礼的章程。 手中的笔颤了颤,随即抬眼看向前来禀报的赵管家。 “好生安葬了吧,”半晌,陆秉言才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赵管家领命就要下去照办,却又听身后陆秉言道:“此事,还是知会一声宋家。” 赵管家颔首,“是。” 陆经竹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院儿里绣花。 萍儿哭哭啼啼地进门来,“扑通”一声在陆经竹跟前跪下,痛声道:“姨娘她······没了。” 手上的针一下刺破了指尖,素白的绣帕上登时洇了一片红。 不知过了多半晌,才听见墨园传来一声恸哭——“阿娘!” 周素素听人禀报时,正拉着两个女儿早早地用晚膳。 手里的碗险些有些握不住,随即又问来禀报的丫头,“当真?” 丫头点头,“确是如此,发现宋姨娘时,早已没了气儿,身子都僵了,不知死了多半会儿。” 周素素顿时面露喜色,当即吩咐让去大厨房加菜。 只有桃园内最是安静,只点了一屋子灯,明亮地照得整个院儿里都是亮堂堂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心虚呢,”初语在一旁道。 陆观澜坐在屋内,正在烛火下剪着一张红纸小像。 细细看来,竟与那宋月梅有几分相像。 阿梨也在一旁,见此道:“小姐可是怕瞧不清,剪错了地方?” 陆观澜回头冲阿梨一笑,“还是阿梨懂我。” 宋月梅的样子,她到死,到化成灰都能记得,可是,她还是怕剪错了。 到底这些人都成了她命里的印记,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才是。 终于,手上的红纸小像剪好。 陆观澜让阿梨端来火盆。接着,将那小像扔进了火盆之中。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大禹二皇孙 “你说宋月梅死了,可是当真?” 翌日清早,云嫔便得到宫外来报,说是宋月梅于昨日死在了陆府。 这倒让云嫔颇感意外。虽然宋月梅死因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陆观澜所为,可毕竟宋月梅还是有些手段,饶是陆观澜心计颇深,也不至于这么快便将宋月梅置于死地才对。 况且,这陆家不是还有个陆二小姐吗,难不成这陆二小姐能不为亲娘报仇,就这么甘心让亲娘死了? 见云嫔若有所思,一旁的云丽道:“这宋月梅死了于娘娘而言也算好事,少了一个知情者,咱们身边的顾虑也就少了几分。” 云嫔点点头,“话是如此,只是三殿下近来所谋之事可容不得半点儿差错,陆家的事,能少沾染点儿便少沾染点儿。” 云丽颔首,随即又想起什么,轻声询问道:“那咱们与宋月梅从前联络的人,是否也······” 云嫔一摆手,“处置吧。” 深秋已过,很快便临近冬日。桃园的炭火盆也多加了几个,弄得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一点儿不似冬天。 宋月梅死了已有半月。这半个月里,陆府很是安宁。 陆秉言忙着年节的封王礼,无暇顾及后院儿,更来不及举行婚礼。 陆经竹也没有再生什么事端,反倒每日在院儿里安安静静地绣花,只是时不时地去书房给陆秉言送些羹汤点心。 周素素倒是来了几日桃园,无非也就是带着陆莲华过来走动走动,却是没见到陆莲青。 这日,刚把周素素送走,阿梨便从外头进来。 陆观澜瞧见阿梨手里拿着的信,不由有些奇怪,便问:“这是什么?” 阿梨将信呈上,道:“奴婢方才出门采买,遇到了张副尉。” 一听张副尉,陆观澜便知此信是李尽让送来与她的。当即便接过,将信打开来。 看罢,陆观澜将信收了起来,微微蹙眉。 阿梨见状,便问:“奴婢方才也听张副尉说了,想来,咱们边疆有李国公镇守,没什么大碍,此番将军前去也只是运送粮草,这还没说要打仗呢,小姐不必太过忧心。” 陆观澜不语。 这信上,李尽虽只说估摸着要去一趟边疆,至多来回不过两月,告诉她上门提亲这事只能稍微耽搁些时日,让她不要担忧,他定安然无恙地回来。 可这怎能让她不忧心,毕竟前世他可正是战死的。 饶是此番只说是运送粮草,并未有消息传来说前线有战事,可她还是有些担心。 想到此,陆观澜忙让阿梨把初语叫来。 “您有何吩咐?”初语一进门,瞧着陆观澜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禁有些奇怪。 陆观澜看了一眼阿梨,阿梨便会意地去了门口。 待阿梨合上房门,陆观澜才道:“你们大禹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初语一听这话,顿时满脸疑惑,随即问:“您问这个做什么?”问罢,像是想起什么,忙又道:“您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陆观澜见初语如此模样,便是大禹该是真没什么消息才对。便摇摇头,“没有,只是想知道你们大禹有没有要起兵的意思。” “起兵?”初语不解地看着陆观澜,“何出此言?” 陆观澜道:“你虽是大禹人,可如今为着我做事,我也索性不瞒你。此次李尽前去边地运送粮草,可若是边地没有战事,那又怎会需要专程从京中调集人手前去边地。故此,我心中便有了疑问。” 初语听陆观澜如此一说,便明白了陆观澜的意思,当即道:“虽说奴婢并无大禹要开战的消息,可这几日倒是接到了陛下那边的人,递给我的消息。” 陆观澜一挑眉,却并未开口。 就听初语道:“大成京中,不止有大皇子和皇后的人,二皇孙的人,也在其中。” “二皇孙?”陆观澜先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是了,这失踪的是大禹云阳公主的儿子,云阳公主的儿子是皇长孙,那这大皇子生的儿子,便是二皇孙了。 想到此,陆观澜不禁笑道:“你们大禹皇室这一家子还真是乱得很。” 初语却无心同陆观澜打趣,神色反倒有些凝重。 “二皇孙的人,在宫里。” 此话一出,陆观澜原本打趣的脸色也是一正。 “宫里?” 初语点头,“正是如此,才叫奴婢担心。毕竟之前得知的消息中,便是说长孙殿下也在你们大成皇宫。” 陆观澜闻言凝眉。 她怎么觉着整件事都有些不大对。且不说大禹皇帝如何得知的他们那位皇长孙的下落,又是如何确信皇长孙就在大禹。单论着皇长孙的线索,就叫她一直心生疑惑。 要知道,什么样的身份,才能丝毫不被怀疑地留在宫里?又是谁将这大禹的皇长孙给留在宫里,又为何在过去这么多年后,再将此消息传到了大禹皇帝耳中。 这一切的一切,实在太不合乎常理,也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在她看来,且不论这消息是真是假。若此消息为真,那收留亦或是挟制皇长孙的人,就实在奇怪得很了。 既知道皇长孙的身份,却又默默隐忍了这么多年,究竟是真的想带着这位长孙殿下隐姓埋名的度日呢,还是想如今利用这皇长孙做什么? 她心中的答案当然是后者,否则,大禹皇皇室也不会知道这个消息。 初语见着陆观澜又深思起来,不禁有些忧虑起来,“此事奴婢实在不知如何办了,得了这消息已有两日,也未敢叨扰小姐您。” 陆观澜抬眼,看着初语的确一脸的忧思,便道:“这件事实在太过蹊跷,不如你同我讲讲,你们那二皇孙又是怎么回事?” 初语见陆观澜问起,只得叹了口气,同她娓娓道来。 她口中的二皇孙,却是大禹如今明面儿上的皇长孙,也是大皇子的长子。 如今大禹皇帝年事已高,却迟迟不肯退位,更没有立储。 于是,这大皇子就这么干耗着,以至于自己膝下的长子都已成年。 这二皇孙也是个极为有野心之人,这皇位还没轮到自己爹,便想着自己先坐上。 大皇子也不傻,晓得自己儿子有了这样的心思,便也是日夜提防。 如此父子相隙,倒成了大禹百姓的一桩闲谈。 陆观澜听罢,更觉大禹皇室这淌浑水搅不得。可奈何如今搅也搅了,就是想半路抽身,那也不是件易事了。况且,初语是真的好用。 “这么说,你们这大禹皇帝跟自己儿子斗,自己儿子又跟自己孙子斗,这一家子,莫不是斗战神佛座下弟子?” 初语见陆观澜此番还有心思打趣,不免心中有了一丝愤慨,道:“同您说了半晌,您这法子没想出来,倒把这当成说书了。” 陆观澜闻言一笑,道:“这别家事于我眼里,可不就是说书?” 见初语的确有了一丝怨气,陆观澜也不再开玩笑,便道:“当务之急,还不是你们那皇长孙究竟在不在宫里。而是要找出那安插在大成皇宫里的你们二皇孙的人,究竟是谁。” 初语却有些不解,“找出二皇孙的人又有何用?” 陆观澜道:“不知道你们二皇孙的人是谁,又怎能确保那人若是知晓我也参与了进来不会对我造成威胁呢。” 初语顿觉陆观澜此言有理,点点头,却又霎时间反应了过来,忙又摇头。 陆观澜见状笑道:“你这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可是活络胫骨?” 初语皱眉,“您这意思,分明是怕自己被牵连进去。” “有何不对吗?”陆观澜轻轻一笑,“若我都不能全身而退,更何况你呢,傻丫头。” 她的确是为着自己安危考虑,可也是顾虑着有一点—— 如今正是所有人都把这消息当真,才如此遣人潜入大成,甚至是潜入皇宫。 可若这消息是假的呢?若是假的,那放这消息的人,又是谁?究竟想做什么? 她只是觉着,比起盲目相信这一丝一毫对不上头的线索,倒不如想想,这个消息的真伪。 想到此,陆观澜忽然开口,“那日秋猎,你可曾记得那个皇帝纳入宫内的歌姬?” 初语点头,“确是听说,你们皇帝近来新纳了位淑嫔。” “淑嫔······”陆观澜喃喃。 这位淑嫔,她前世可是未曾见过,更未曾听说过。如此说来,这人便是今世才得以出现之人。 虽不能肯定这淑嫔究竟是不是那二皇孙的人,可这大禹的消息来得巧,这位淑嫔也来得巧,还是得查查才是。 想着,便道:“明日,你去跑一趟文安坊。” “找你们那二皇子?”初语眉头一皱。 陆观澜点头不语。 是,她如今虽有初语可探听一些事,也有财力可收买于人。但到底没有势力,也没有可以查探宫中之人的手段和法子。 从前,她为着云嫔想过牵扯皇后,可如今······她却是一点儿也不想皇后沾染。 兴许是为怕麻烦,又兴许是因为,那是他姑母。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必待君归 待二人谈罢,阿梨也从外头进来。 “小姐,二小姐出府了。” 陆观澜闻言抬眉一笑,“终于肯出府了?” 这些日子陆经竹虽并未闹腾,也没有来寻她,可她却晓得,陆经竹同她做的这场交易,可不只是为着自己同成野的那段风花雪月。 想来,陆经竹也是等不下去了,这才有了行动。 “可有听说为何出府?”陆观澜问。 阿梨道:“如今二小姐院儿里咱们的人都赶去了外院儿洒扫,却无人探听得二小姐此行为何。” 陆观澜点头。 也是,陆经竹的行踪,如今恐怕也只有身边最亲近之人才知晓了。 不过她如今要想出府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总归得禀报陆秉言一声儿。既要通报,那便少不得赵管家传话。 想罢,便同阿梨道:“你去问问赵管家。” 阿梨立刻颔首退了出去。 初语有些不解,“若是想知道,怎不让奴婢跟去瞧瞧,何必还去寻那赵管家。” 陆观澜顿时一副恍然的模样,点头道:“哎呀,我怎的就没想到,”说着,话顿了顿,又道:“那你可愿去?” 初语冷嗤了一声,“既都让阿梨去寻了赵管家,还用得着让我跟?”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随即抬手拿过书案上的笔,挥笔在纸上写下两行字,吹了吹,待字迹干了,便递给初语道:“替我送去李国公府。” 初语瞥都未曾瞥那纸上一眼,只是接过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当即转身便走。 这既然是送去李国公府,那便想也不用想她是想给谁了。 只是······她到底还在思虑,究竟要不要把陆观澜和李尽这二人扯开。 想了想,她伸手捂着胸口揣纸笺的地方。没由来的,竟觉着有些发烫。 思前想后,到底还是没有把这纸给扔了。只得叹口气赶去了国公府。 李尽刚将军中人数点清回府,一入内院,便听见屋里好似有什么动静。 若说是院儿里嬷嬷,这动静不至于如此之小,可若是旁人······ 想着,李尽便稍稍屏气,脚下的步子也放缓许多,朝着屋门靠去。 刚到屋门口,门内的动静便消失了。他当即推门而入,四下一看,却好似没什么异样。 待走到书桌前,这才发现砚台底下压着一张纸。 他将纸从砚台下抽出,目光却瞥向屏风后的一角,“出来。” 就见屏风后走出一人,正是陆观澜身边那新来的会武功的丫鬟。 李尽一愣,眉头一皱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初语脸色并无惊慌,只是目光落在李尽手上那张纸上,“李将军何不看看再问。” 李尽这才明白过来,当即仔细将纸笺上所写看了一遍。 看罢,脸上却是多了几分笑容。 初语见李尽如此,便知二人这是不知又道了些什么蜜里调油的话。 “奴婢既已将信送到,便不多留了,李将军告辞,”说罢便要走。 李尽却将信纸收了起来,蓦地抬眼看向初语,“你留在她身边当真没有企图?” 初语闻言转身,“自然有的。” 李尽抿唇凝眉望着初语,却是没再开口。 “想来,李将军也该是知道些什么,毕竟之前可是李将军替咱们小姐抓的人,”初语神色镇定,丝毫没有惧意。 李尽闻言笑了笑,“我只是想提醒你,若是她所为之事同你的身份相驰,那大可以不必帮她,但也绝不能伤她。若是——伤了她一毫,我必也会血洗你大禹皇城王都,你可明白?” 李尽说这话的语气好似在玩笑,神色也轻松自在。 可方才还不卑不惧的初语,却在听见李尽这番话后,脸色一白。 李尽在战场上究竟什么样子,饶是她未曾见过,也早有耳闻。 这样疆场上的煞神,说出要血洗王都的话可不是玩笑。 见初语不说话,李尽一摆手,方才脸上的杀气霎时间全无。 初语见状,也立马颔首告退。 走出房门后,初语忍不住回头望了屋子一眼。 也不知为何,她对李尽方才展露出的杀意能如此畏惧,而这份畏惧在她看来,又觉着熟悉无比。 她摇摇头不再多想,脚尖点地顿时跃上围墙。 李尽在屋里听见外头初语翻墙而走的声响,却又将纸笺给拿了出来。 指尖摩挲着上头的字迹,虽只有两行,他却觉着此生足矣。 “韶光如飞鸟,我必待君归。” 阿梨寻赵管家并未多大会儿,很快便回来。 “奴婢方才去问了。赵管家说,是老爷吩咐二小姐出门采买一些东西,”阿梨一进门便同陆观澜回禀道。 “采买东西?”陆观澜喃喃着若有所思。 她虽不信陆经竹真是去采买东西,可瞧这样子,到底是问不出什么了。 “那小姐,可要让初语去查查?”说着,阿梨往院子张望了一眼,却不见初语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这丫头莫不是也学着小菊偷懒去了?” 陆观澜闻言一笑,“替我办事罢了。” “那可要等初语回来再让她去?”阿梨道。 陆观澜摇摇头,“再好用的初语,也经不起成天在蹦来蹦去的折腾,况且,明日她还要替我走一趟文安坊。” 阿梨听了这话,顿时又有了一丝担忧,“听说贤妃娘娘已被遣去了皇寺,这个时候,咱们还要去找二殿下?” 陆观澜轻轻笑道:“怎的了?” 初语叹了口气,“奴婢只是担心,小姐您会被牵连。” 陆观澜当然知道阿梨在想什么、担忧什么,可她这件事若非成墨,也无人能做了。 到底,她还是想用成墨来扳倒成野的。 翌日一早,初语便按照陆观澜头天的吩咐跑了趟文安坊。 成墨并不在院儿里,而是别院的子元将初语送去的信收了下来。 待初语一走,楚玲却走了出来。 “这陆大小姐还真是能耐,竟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个会武功的丫头了,”子元拿着信啧啧道。 楚玲见过初语,也晓得初语身上武功不错,说不定还在自己之上。 倒确是不知,陆观澜是如何让这等人听候在自己身边。 “这信可要给殿下送去?”子元见楚玲好似在发愣,便开口询问道。 楚玲看着子元手里的信,幽幽叹口气道:“陆大小姐的信若是不给殿下送去,岂不是等着让殿下责罚?” 如今贤妃娘娘去了皇寺,殿下又时常待在宫里。近来更是日日陪着皇帝理政,甚少回别院。 想来,今日还得自己跑一趟了。 随即,楚玲便一把拿了子元手上的信,转头就去后院牵马。 陆观澜睡了个懒觉起来已是晌午。 阿梨连忙让小菊将午膳备上,自己则去伺候陆观澜梳妆。 陆观澜打着呵欠问:“初语可回来?” 阿梨无奈地笑道:“可早就回来了,小姐您也不看看这会儿是什么时辰。” 陆观澜看了眼窗外的天,见着天色极好,不由心情也好了几分。 今夜,李尽便要出发。 但愿他平安归来。 想着,陆观澜忽然伸手抚住阿梨正在为她梳头的手,扭头冲阿梨道:“你让初语备上马车,待会儿随我去一个地方。” 阿梨不解,“您不用午膳了?” 陆观澜摇头,“不用。” 李尽此去的路径她大致能猜到。前世成野便是带她走过这样行军的山路,所以这运送粮草的路线大概在何处,她也能分辨。 初语带着陆观澜到了一处山头,不由有些疑惑,便问:“今儿虽然天色不错,可好歹要出游什么的,也不必选个荒凉地儿吧?” 看着满山头都是枯草,初语实在不明白陆观澜为何要来此。 陆观澜一路都未曾多言半句,到了此处也只是带着初语去捡柴。 待到生起火堆,陆观澜裹了裹身上的大氅,这才道:“等人。” “等······”初语话刚问一半,便立时反应过来,当即忍不住对陆观澜竖起大拇指。 “我说小姐,您还真是厉害啊。” 这一个千金闺秀不在家中好好待着,偏偏折腾着让她带着跑了许久的山路,就为了等人? 这世间男女之情就如此叫人疯魔不成? 不知怎的,她还真有些后悔没把昨日那纸笺给扔了。 陆观澜瞧着初语一脸怨气,却忍不住失笑,“好初语,你且体谅体谅我,若是今日我不来,那我便要害病了。” 初语一听这话,脸上的怨气也顿时消了,忙皱着眉头问:“什么病?” 陆观澜呵呵一笑,道:“相思病。” “我······”初语忽然觉着,自己好像跟错人了。 “你相信前世吗?”蓦地,陆观澜忽然转了话头。 初语一愣,看向陆观澜。 此时陆观澜的脸色格外平静,也格外恬淡。 “您说什么?”初语瞧着陆观澜这模样,好似方才是自己听错了一般。 却见陆观澜勾唇笑了笑,道:“因果轮回,也不知前世的因,此生能否结果。也正是如此,才叫我实在放心不下。我还是怕,怕我没能改变得了什么。” 初语实在不明白,陆观澜这如同自言自语的话究竟在说什么。 可听着陆观澜这意思,倒好似真在担忧什么。 她也好像是头一回见着陆观澜如此忧心,可这所忧的,竟是为着个人。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运送粮草(发糖发糖) 太阳落山,夕照下的飞鸟扑翅而过。 初语忽然听陆观澜讲起一段故事。 说是有这样一个女子,从小生母死了,继母和父亲都不疼爱。 到了及笄之年,女子便被许配给了一个皇子。 这个皇子不受宠,可也有着野心,一心为着皇位。 女子也不算笨,晓得自己丈夫有这个谋算后,便为着丈夫一道谋划。 说起来,也做过不少恶事,为着自己丈夫,也杀了不少人,染了不少鲜血。 后来,吃尽苦头终于达成心愿。 皇子顺利登基,女子也成了皇后。 这原本是个看似圆满的故事,这对夫妻同甘共苦这些年,最后一道携手睥睨天下,应当是世上美谈。 可谁知,这女子的妹妹和继母,却抢走了属于女子的地位、荣宠。 更让女子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个陪伴多年的丈夫,竟也从未真正将自己放在心上。 一切的一切都是利用罢了,而如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么女子便无用,也可舍弃。 女子这许多年来,就好似一场梦,临到头了,变成了噩梦。 再后来,女子死了,被自己丈夫以为妹妹治病为由,挖了女子的心。 而那时候,女子已身怀有孕。 于是,就这样带着不甘和满腔怨恨,走上了地狱这条路。 陆观澜说罢,往火堆里又扔了一把柴,扭头看向初语。 初语听得心惊,却也为故事中的女子感到惋惜,却又觉着,这女子实在太傻了,便道:“既有这样的智谋,做什么不可以,要为着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再说了,若真的聪明几分,又何尝看不出这男人的本性如此龌龊。” 陆观澜闻言轻轻一笑,“的确蠢笨,如你所言,若聪明些也不会如此。但你可曾喜欢过一个人?” 初语一愣,“喜······喜欢?” 见初语一副懵懂模样,陆观澜道:“这世上能叫人心甘情愿的,便是你所无法理解的爱慕喜欢。所以,怪只怪女子既蠢又太过爱那个男人了。” 初语眉头皱起,“这便是您今日非得来此的理由?” 陆观澜失笑,“非也。” 若要真的说起来,她此生便是想明白了这点,才不想为情所困,为情所忧。 原以为经历过一次,便再不会上当,更不会同谁牵扯进去。 可谁知道,这个李尽,还是叫自己动了心。 她也不知究竟是何时对他有了期许,也不知何时开始担心起这个人的一切。 心里装了一个人,便忍不住时时刻刻想到他。 路过临江楼时,她会想到他,吃点心喝茶时,她也会想到他。就好似他成了她周遭的影子,总也叫她摆脱不开。 这不由自主的心绪,连她自己也觉着,好像这回又上当了。 可又觉着,这回,同前世不一样。 二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夜色便渐渐深了。 这时候,便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车轮马蹄行进声。 “来了,”初语道。 等了不多时,便已经能瞧见点着火把往这儿来的队伍。 李尽远远便瞧见山头的火,正奇怪这夜里怎的在山头会有人生火,难不成是有人在此过夜? 正狐疑着,目及处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当即一怔,有些难以置信般死死盯着前方的火堆旁。 张三枝也是个眼尖的,跟在后头见李尽停下,便抢到前头一看。见着陆观澜正带了个丫头生了堆火,就在那山头处端端坐着。 顿时笑了,“嗬!这陆大小姐莫不是神仙?怎么哪儿都能遇上。” 李尽不语,一摆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停下,自己则下马来到火堆前。 初语见李尽过来,忙转身离得远远的,以免打搅二人。 “这山上风大,你不冷吗?”李尽似乎有些嗔怪,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就又给陆观澜裹了一层。 陆观澜身子并不大冷,加之让初语捡了好多木柴,火堆很旺,烤得自己浑身也是暖洋洋。 这会儿被李尽一件披风一裹,反倒觉着有些热了,面上也渐渐泛起发热的红晕。 李尽见陆观澜如此模样,还以为是有些害臊。 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队伍,道:“你放心,他们瞧不见的,若是有人敢说三道四,我便割了他们的舌头。” 陆观澜失笑。 虽知道李尽此话是哄着她的玩笑话,但也觉着实在叫人心中发腻。 当即道:“我在此等着将军,可不是听将军说这些话的。” 李尽其实一早便想问她来此为何,这会儿听她如此一说,便道:“那你来此又是为何?” 陆观澜忽然脸色一正,“你信中并未同我详言,我心中便有许多疑问想要问你。” 李尽嘴角含笑地望着她,“你问吧,我都告诉你。” “此次运送粮草,究竟是何人的意思?” “三殿下。” 陆观澜一愣,接着又问:“可有缘由?” 李尽道:“边地贼寇横行,此次运送粮草,实则,也是为了平乱。” 李尽虽说得轻巧,但陆观澜却已经明白李尽此言的意思。 边地贼寇横行,便是说边境已经开始有了混乱。李国公该是未曾派兵平乱,为的是怕上了当。 如此一来,便只能请命让皇帝派人去平这贼寇之乱。 李尽此番虽说明面儿上运送粮草,可若是细想便能得知,边地百姓已然不能自保,更无法给予兵需粮食,这才只能让京中调派人手将粮草给运送过去。 而之所以偏偏是让李尽去,便是为了顺道能把边境的乱给平定。 再者,若真是敌国有了开战的意思,那么粮草已然运送过去,倒也不怕打上这一仗。 只是,她唯独想不明白的便是——为何这提议运送粮草之人,会是成野。 想着,便问:“李国公未曾请旨?” 李尽道:“说来也奇怪,阿公确未给陛下请旨,反倒是三殿下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边地之乱,这才给陛下上了折子。” 陆观澜眉头一皱。 不对,若是按照她的推测,李国公一早便会向皇帝请旨,若不请旨,那李国公又何必按兵不动,难不成是想眼睁睁看着百姓遭殃受苦? 李尽见陆观澜神色不对,便知陆观澜想到了什么。 当即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想到了这个,所以,我特意自荐请愿去的边地,观澜······希望你不要怪我。” 陆观澜神色有些凝重,“为何要怪你,你是该去瞧瞧究竟怎么回事。” 李尽笑了笑,蓦地一伸手,一把将陆观澜从火堆旁搂了起来抱进怀里。 不远处马背上的张三枝原本还瞧得津津有味,一见此,连忙大喝一声身后的队伍,“转······转,全转过去!” 将士们有些发懵,但还是听令全都转身。 陆观澜听见了不远处张三枝的声音,这回耳根子却是真的因为害臊而发烫了。 窝在李尽怀中,她只觉他身上传来的暖意格外令人舒适。 “如今你还真是越发肆意妄为了,”陆观澜声音轻轻小小的。 李尽心中满是欢喜满足。她理解他、体谅他,此番前来之所以同他问起这些,实则也是担忧他。 她终于,也开始在意他了吗? 从前他看不出她的情意,更看不出她的心意。一早以为她对成墨倾心,甚至还为着能达成她心愿,而亲自想法子将她推开。 后来他觉着自己很蠢,也觉着自己好似从未了解过她。 再后来,他下定决心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于是,求娶于她。 可那时候她也只是叫他等,告诉他自己如今心中并无儿女情长。 他以为他只能等了,也不知要等多久地这样等着。 可上回她却同他说,让他上门提亲。那晚他彻夜未眠,满心欢喜非常,心里想着的,全是从今往后如何待她好。 他以为,她是终于被他的心意感动了,终于瞧见了他的真心,这才答应。 他以为,她对自己并无多少情意,但他却不在意这些,他只是觉着,只要她愿意让自己相伴左右,往后有的是时间让她全然交付真心。 直到今日,直到她出现在山头的那一刻。 他才忽然觉着,从前是自己想错了。 “你这是在乎我了?”李尽忽然问。 陆观澜一顿。 在乎吗?的确在乎,若非在乎他,她又怎会前来相询,赶来瞧上一眼。 “是,”说着,她抬首看向他。 此刻的陆观澜眼里好似有星辰的点点光彩,原本深沉的眸子里尽是璀璨。 李尽就这样定定看着,好似魂魄都被这双眼睛给吸了进去,又似被什么石子击中了心湖,泛起了温柔的涟漪。 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一低头。 不远处的张三枝惊讶地张大了嘴,愣了稍稍片刻,便立马也扭过头去。 陆观澜的心在此刻突兀而不受控制地“咯噔”了一下。 她突然意识到,从今往后,自己恐怕真的要沦陷于眼前这个男人。 二人双唇相抵,温柔缠绵。 初语在不远处看得真切,也是满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陆观澜带着她来此,就为着······为着······这个? 第二百一十七章 楚月背后之人 回到陆府,已过子时。 一路上初语都未曾说话,想到今夜若非陆观澜最后把李尽推开,还不知两人要纠葛到几时。 回了院子,初语便说回屋睡觉,半句话都不肯同陆观澜多言。 阿梨刚端了水盆来伺候陆观澜梳洗,见了初语这副模样不禁奇怪,“小姐,她这是怎的了?” 陆观澜一笑,“大约是觉着,让她大材小用了吧。” 阿梨还是不明白,“大材小用?” 陆观澜轻轻一笑,道:“可不就是大材小用了。这大禹皇家的暗探,却来给我做保镖,为我跑腿。” 听陆观澜这样一说,阿梨却更觉有些疑惑。 这些时日来初语可不都是如此,往常也没见着今日这般没有好脸色啊。 虽如此想着,可阿梨却未敢多言。 这时,就听陆观澜忽然问:“陆经竹今日何时回来的?” 阿梨如今可是学得聪明,饶是陆观澜出门时未曾吩咐,也知道叫人盯着。 这回听自家小姐问起,便道:“二小姐一个时辰前才回来。” 陆观澜刚摘下头上的簪子,闻言手顿了顿,抬眼看向阿梨,“一个时辰前?我回来的一个时辰前?” 阿梨点头,“确是听外院儿的人如此回话,还说二小姐回来时,也没见马车里买了什么东西。” 陆观澜闻言一笑,“这就有意思了。” 说是奉陆秉言之命出府采买,可回来两手空空东西未买,连个样子都懒得做。 如此说来,便不是陆经竹刻意诓骗了陆秉言,而是陆秉言也晓得陆经竹出府的目地了? 想到此,陆观澜放下手中的簪子,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 阿梨听陆观澜这话有些不解,“小姐,奴婢不大明白。” 陆观澜笑了笑,“没事儿,近来总归无事,咱且先好好看看便是,顺带——也是时候催一催两家的婚事了。” “婚事?”阿梨问。 陆观澜点头不语。是,婚事。当然不是陆秉言和王沁儿的的婚事,毕竟陆秉言如今可忙着,到底是没那个心思成亲。 而另一个人可就不一样了。 这笔帐,她也是时候该讨了。 立冬很快便到了。皇寺内,皇后给贤妃送去不少棉被厚褥。 楚月刚送走宫里来的人,回头便瞧见贤妃刚端了热茶出来坐在院儿里纳鞋底儿。 “这天儿这样冷,娘娘又何必出来,不如回屋里,奴婢多加个炭盆,”楚月忙迎上去,似有些埋怨一般。 贤妃笑了笑,抬首看了看天。 “这日子过得真快,”贤妃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楚月点头道:“是呀,再过些日子,便是封王礼了,娘娘当真不回宫里看看?” 贤妃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这些日子她在寺中抄经祷告的,日子过得快,也未曾听见外头什么消息,若非今日楚月提起,她倒真给忘了。 楚月见贤妃面上有些迟疑,便道:“实则,这些日子外头也并不太平,二殿下来过几回,只是瞧见娘娘在佛前念经,殿下便没敢打搅,也吩咐奴婢不必告知娘娘。” 贤妃放下手中的鞋底儿,“那你为何今日又要告诉我?” 楚月眼中有些忧色,“娘娘若要怪罪,奴婢自愿领罚,只是眼见着殿下如今只身在宫里,那些个豺狼虎豹的,日日盯着殿下,恨不能将殿下生吞活剥,娘娘当真就不担心吗?” 贤妃却道:“那这些日子,殿下可出事?” 楚月不明白贤妃为何有次一问,但还是要摇摇头,“未曾。” “既然未曾有事,便说明他已经到了不需我,便能处置好身边事的地步,那还何需我回去?”贤妃说着,站起身来。 “娘娘,奴婢实在不明白,为何娘娘偏要与殿下生分。” 楚月此话一出,贤妃的刚要回屋的身子登时僵住。 是,她也问过自己,为何一定要疏远墨儿。 究竟为何一定要独留他在宫里,要让他感受一番母子分离。 时至今日,她也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因为愧对陆观澜的母亲,还是不想面对李牧的儿子和自己儿子有一日会为了同一个人相争。 究竟是愧疚还是逃避,她也不能肯定。 但只有在皇寺,在佛前,她祈祷之时,才能让一颗心静下来。 她如今只是抱着一丝希望,觉得没有自己在身边,墨儿便事事只能亲自而为,无暇顾及旁的什么。她在皇寺,墨儿便也多了一丝牵挂在别处。 想到此,她忽然扭头问楚月,“你既知道外头的一些消息,那本宫且问你,陆大小姐如今可有许配人家?” 楚月一愣,确是没想贤妃会问自己这个。 这些日子贤妃在寺中,好久没有自称本宫,今日徒然一说,倒让楚月觉着自家娘娘此问并不简单。 想到此,楚月道:“这个奴婢确是不知。” 贤妃蓦地一笑,“你当真以为,你们两姐妹为着墨儿所做所为,本宫全然不知?” 楚月一愣,怔怔地望着贤妃。 半晌,才“扑通”跪地,磕头道:“娘娘此话实在让奴婢惊慌。” 贤妃脸上的笑再也不似从前般温和。 “你和楚玲,都是齐府出来的。一个在宫内服侍本宫,一个则跟在墨儿身边做贴身女使。楚月,按理说,你是本宫的人,就算二殿下让你对本宫做什么,你也不该事事听从才对。可为何,那日本宫会醉?你若解释说,是二殿下吩咐,你不得已而为之,那你且告诉本宫,为何一早不同本宫说,若是本宫知道此事,又岂会险些让墨儿酿成大错?” 楚月的脸色在霎时间变得苍白,却是一句话也不知如何解释。 “从前,本宫便想,会否是我父亲授意你什么,齐家为了让我们母子一条心,为了墨儿将来的前途,纵容着墨儿如此,倒也不是不可能。可今日你一番话,实在叫本宫有些费解了。” 贤妃目光灼灼地盯着跪在递上的楚月。 楚月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贤妃一眼,眼帘垂着,头也紧紧埋着,好似如此便叫贤妃瞧不清自己如今是何神色。 贤妃却好似并不关心楚月脸上是何表情,只是接着道:“你说二殿下来了几次,吩咐你不要说,可你今日说了。看似一心为着我和二殿下的母子情份,甘愿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也要告诉本宫,二殿下是如何的在意本宫。可本宫却知道,墨儿,从来都不是那般隐忍之人。” 楚月一愣,猛地抬起头来。 贤妃见楚月终于抬头,便道:“你是否也没有猜到,本宫是从这里,才觉着你不对劲的?” 楚月不语,眼中原本的惊慌竟忽然又没了。 贤妃好似早已料到,继续道:“本宫早前也曾怀疑过,甚至偷偷遣人去齐府查了你们二人,并未有什么蹊跷。所以,告诉本宫,你是何时——背叛本宫的?” 楚月的眼神此刻变得格外冷漠,只是静静看着贤妃。 见楚月不说话,贤妃又道:“是因为楚玲?” 一听这话,楚月的眼中这才有了一丝变化,随即道:“与她无关。” 贤妃却忽然一笑,“是吗?若非因为楚玲,你又怎会如此顾及,未敢轻易有所行动呢?” 楚月抿着唇,身子忽然有了微微的颤抖,却还是没有开口回答。 贤妃叹了口气,在院儿里的石凳子上坐了下来。 “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呢?云嫔,还是丽妃?”贤妃此刻目光变得淡淡的,神色也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这话问得很是温和,就好似在对面前跪着的婢女嘘寒问暖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楚月的双膝都有些发僵,直到石桌上的滚烫热茶早已变得冰冷。 终于,楚月好似下定决心,抬首望着贤妃,道:“娘娘当真想知道?” 贤妃点头,“是。” 楚月也忽然笑了,“奴婢只是不明白,明明娘娘今日也对奴婢的话有所动摇,却为何忽然改口,又质问奴婢。” 贤妃不语。 她是对楚月今日的话有所动摇,可今日楚月提到了封王礼,又说墨儿来了几回皇寺未敢打搅于她。 毕竟是她自己的孩子,她这许多年来,也甚为了解。 若是来了,自然是要楚月通报一声,楚月既未告诉她,那便说明,要么是墨儿并未来,是楚月为了安慰自己,刻意诓骗。要么,便是墨儿来了,可让楚月禀报自己时,楚月却说不便。 一面打着她的幌子,诓了墨儿,一面又打着墨儿的幌子来诓她。 起先她并未想那样多,可是问楚月墨儿是否出事,楚月毫不犹豫便回答说未曾。 既然这样肯定,那便是对外头的消息知之甚多。这些消息,究竟是谁告诉她的? 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她那好儿子成墨。也便是说明,墨儿这些日子确有来过皇寺。 那也就成了她猜测的后者。 瞒着她,同墨儿说是不便禀报。亦或是,找了什么旁的借口推辞。 墨儿自然是信自己母妃多年的贴身侍婢的,故此并未想太多,便只是同楚月讲起一些想要告诉她的话。 还想着,等她祷告念经空闲下来,楚月能同自己禀报。 可谁知,楚月却都瞒了下来。 而至于今日为何忽然这样极力的促成她回宫,想让她念着自己儿子,她便猜想,是宫里头有人希望她回去了。 一定是有些事情,非得她回去才能办成。 见贤妃不语,楚月忽然道:“若奴婢告诉娘娘,奴婢背后的人,并非娘娘所猜的这二人呢?” 第二百一十八章 楚月死了 贤妃并未开口,而是等着楚月继续说。 楚月也知道贤妃的脾气,见贤妃如此,便笑了笑,道:“不知娘娘可曾听闻,大禹的容妃娘娘?” “容妃?”贤妃眉头一蹙。 容妃这个名字,她从前的确是有耳闻。 都说容妃是九洲第一美人,从前是西荛国之人,而后不知怎的去了大禹,还成了大禹的圣女。 再然后,便成了人人口中的容妃。 “奴婢,是容妃娘娘的人,”说着,楚月忽然顿了顿,接着道:“确切地说,奴婢祖上一直都是容妃娘娘的人,是容妃娘娘在西荛时的旧人。” 文安坊别院内,成墨手中拿着一纸信,正躺在榻椅上若有所思。 楚玲刚端了茶水进来,见状,叹了口气,“眼看着封王礼将至,殿下若是不想帮陆大小姐这个忙,奴婢替殿下回了便是。” 成墨却瞪了一眼楚玲,道:“你说,她为何找我替她查?” 楚玲本想说,自然是宫里头的事拜托您比较容易。可还是忍住这番话没说,只道:“定是觉着,同殿下您的情谊非同一般,这等事自然要殿下来查。” “是吗,”成墨喃喃。 当真是觉着同他的情谊与旁人不同,而不是觉着,他在宫里,身为宫中之人,他来查更为方便容易? “自然是的,”楚玲忙笑道。 “可她又是否想过,如今我母妃已然去了皇寺,这内宫中的事,我一个皇子又岂能知晓,”成墨笑了笑,笑容有些苍凉。 楚玲顿时不说话了。 也难怪殿下心里难受。这贤妃娘娘去了皇寺,他如今只身一人在宫里也就罢了,陆大小姐偏巧还这个时候拜托殿下查探内宫中事,丝毫没有考虑到殿下如今的处境。 如此,怎能叫殿下不寒心。 随即,便道:“那奴婢今日便去一趟陆府。” 说着,楚玲就要动身出门。 却听成墨道:“不。” 楚玲回头。 “她的事,我无论如何也要帮她,”说罢,成墨起身。 “殿下······”楚玲有些犹豫,“那咱们该如何帮这陆大小姐啊。” 成墨神色淡淡,眼神里却多了一股坚定,“去皇寺。” 楚玲一愣,“皇寺?” “是,”成墨道,“今日,便去求母妃回宫。” 陆府桃园。 周素素正带了点心来看望陆观澜,瞧着陆观澜又在作画,不禁笑道:“大小姐还真是好闲情逸致,这样冷的天儿,也不说回屋里烤烤火,竟还在这院儿里作画。” 陆观澜并未抬头,手上的动作也未停。 周素素被晾在一旁好似也早已习惯,没多说什么,只是站在一旁跟着阿梨一道瞧着陆观澜作画。 半晌,陆观澜落下最后一笔,这才抬首朝周素素看去。 “哟,三姨娘这是何时来的?我竟不知,”说着,陆观澜起身将冻得有些发抖的周素素迎进了屋。 周素素哪里能想到,陆观澜这寒天冻日的,还能在院子里作画。 自己来的时候也未曾带上火炉,白站了这样久,双手双脚都冻得发僵。 再看陆观澜,却好似丝毫不见冷。 一进屋子,陆观澜脱下身上的狐氅,这才瞧见她未曾握笔的那只手上,正端着个小火炉。 周素素心口一堵,却没敢说上半句不是。 陆观澜放下手上的火炉,让阿梨下去又添了两盆炭火来,这才开口:“这样冷的天儿,三姨娘来此是为何事啊?” 见着周素素今日并未带着陆莲华来,倒是让她有些奇怪的。 周素素笑着将刚伸去火盆的手又收了回来,道:“这不是,快年节了吗,想着大小姐这边儿也不知需要添些什么。” 如今陆秉言正忙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未曾过问。可府中没有主母,便没有管事掌家的人。 故此,陆经竹便给陆秉言提议,让周素素来暂代掌家事务,待将来王家大小姐过门儿,再把这掌家的大权交还给主母便是。 陆秉言想也没想便答应了此事,倒叫周素素顿时受宠若惊。 可一得知此提议是陆经竹所为,便是心中一百个忐忑,这些日子更是连桃园也不敢来了。 陆观澜当然知道,周素素并非同陆经竹又有了什么来往,这才从陆经竹的提议中得了这样的好处。 但见着周素素不来,自己反倒清静,便也没多理会。 只是今日周素素又来了,她却觉着好似有求与自己。 “我这院儿里什么也不缺,就不劳三姨娘费心了,还是多给三妹妹四妹妹添置些过冬的物件儿吧,”陆观澜说着,示意周素素喝茶。 周素素端过茶盏,却并未喝上一口,而像是偷偷在注意着陆观澜的反应一般。 陆观澜喝了一口茶,这才看向周素素问:“三姨娘不是素来与我有话直说的?怎的今日却这般的藏着掖着,莫非,是有什么事不好同我开口,却又不得不找上我?” 周素素闻言顿时正色,手里的茶盏也放了下来,“妾身······妾身确有一事。” 陆观澜挑眉示意周素素继续。 “这······宫里头来了帖子,说是······说是小雪将至,请京中的贵眷们去宫里头赏雪,”周素素说得吞吞吐吐,倒好似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陆观澜也有些费解,便问:“宫中赏雪往年不是也有过?怎的三姨娘这话说得,好似今年与往年不同?” 周素素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妾身今日去老爷书房,想问问老爷年节给下人们多少赏赐,毕竟妾身这也是头一回当家,许多事还不那么明白。可······可听见二小姐同老爷说,这宫中赏雪,大小姐就不用去了。” 陆观澜好似一点儿不觉意外,道:“所以父亲可同意了?” 周素素点头,“老爷事同意了,还说,到时候便让大小姐以生病为由给留在府中。” 却听陆观澜忽然一笑,道:“父亲既然体恤我冬日体寒,不去便不去了,只是劳烦三姨娘还来同我说道一声。” 周素素一愣。却是没想到陆观澜竟这样洒脱,说不让去还真就不去了。 想从前那么多次,无论寿宴也好宫宴也罢,哪次陆观澜缺席过。 怎的这回说要不让她去,她反倒应得很洒脱。倒显得自己前来走一遭很是多余。 似是猜到了周素素所想,陆观澜道:“不过,此事也要多谢三姨娘牵挂,至于父亲那里,我也是不想大家为难不是。” 周素素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随即起身,“既然大小姐都如此说了,那妾身这便不打扰了,也回去准备些年关要用的物件儿摆设。” 陆观澜笑着冲周素素点头,随即让阿梨把人送出了院子。 待阿梨回来,便问:“你觉着,咱们这三姨娘今日是不是给人当枪使了?” 阿梨不解,道:“奴婢不明白。” 陆观澜一笑,朝着后院儿喊道:“好初语,回来了吗?” 初语从后头院子不耐烦地走了进来,见陆观澜正在火盆旁坐得舒服,便眉头一皱,道:“你们这三姨娘说得没错,你那好父亲和好妹妹,的确是说起赏雪之日不让你去。” 陆观澜却道:“我问的可不是这个。” 初语扬眉,“那是什么?” “我是想知道,我那父亲大人和我那妹妹谈话之时,可知道周素素在外头?”陆观澜道。 初语想了想,“奴婢是待周素素走后才离开,虽未听见你那父亲和妹妹走后再说了什么,却也的确瞧见你那二妹妹时不时朝着门口望去。” 陆观澜点头,“那就是了。” 陆秉言和陆经竹这是又在演戏给人瞧呢。 赏雪······宫中······ 这二人究竟想做什么呢? 冬日的夜幕很快落下,皇寺中的灯火也燃起。 此时的贤妃已然回到屋内,可身边却空空荡荡无一人,更是不知楚月究竟去了何处。 成墨赶到皇寺时,在门口喊了许久也未见有人答应,不免心中起疑。 将门撞开后才瞧见贤妃正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像是被人喂了什么药。 楚玲在一旁见了,顿时也是一惊。 就听成墨道:“你姐姐人在何处?你去找找!” 楚玲闻言连忙出去寻楚月的身影,可找了半晌,佛堂大殿和厢房院子都找遍了,也未见其踪影。 便立刻回来禀报了成墨。 这时候,贤妃的手忽然动了动。 便听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声轻唤:“墨儿。” 成墨心中一顿,忙扭头望去,就见贤妃半睁着双目,正看着自己。 他连忙上前握住母妃的手,面上尽是焦急,“母妃您这是怎的了?楚月呢?她去哪儿了?竟没在您身旁看护,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询,叫贤妃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贤妃的目光却忽然落在一旁的楚玲身上。 半晌,才缓缓开口:“你姐姐,没了。” 楚玲先是一怔,随即满脸的难以置信,惊讶万分地看着贤妃。 成墨也是一愣,当即问:“母妃您这话什么意思?” 贤妃似乎有些虚弱,嘴角含笑道:“本宫是说,楚月死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给淑嫔送参汤 楚玲一个踉跄,只觉神志霎时间有些恍惚。 成墨听清了贤妃所言,也是一阵的震诧。 “母妃,您······说的可是真的?”成墨同一旁的楚玲一样,都有些不敢置信。 楚月毕竟是母妃的身边人,怎会突然死了? 再者,楚月又是因何而死,又是否同母妃的昏迷有关,这一切都叫他觉着有些心惊。 随即便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贤妃神色淡淡,眼神里却丝毫没有悲伤,反倒多了一丝漠然,道:“她是替本宫而死,那些人,原是冲着本宫来的。” 成墨一听这话顿时站起身来,“母妃您说什么?” 有人冲着他母妃来?是谁? 贤妃抬首望了成墨一眼,接着道:“是,有人要对本宫动手。是楚月引开了那群人,给本宫服下了屏息香,本宫没有气息,叫人发现不了,这才得以保全。” 成墨闻言好似松了口气,点头道:“母妃没有大碍便好,只是楚月那边,儿臣还需追查,虽说是引开贼人,但也不能肯定没了性命。” 说着,瞥了一旁的楚玲一眼。 楚玲此刻只觉浑身发软,愣愣地望着贤妃母子,好似已然听不见二人究竟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方才贤妃说自己姐姐死了。 怎么会呢?姐姐她不会武功,为何要做这样的傻事,想着引开贼人呢。 她忽然想起自己初见姐姐时,姐姐冲她伸手一笑,问她可愿随她回去。 彼时她还只是个沿街乞讨的孤儿小乞丐,整日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瞧见这样一个人,竟说要带自己回去,她满心的诧异和感激。 后来,姐姐带她去了齐府,二人成了齐府的丫鬟。 姐姐平日里伺候夫人们,她则跟着府里的师父学武功。 之后她才知道,齐府让她学武,为的便是将来保护二殿下。 可是她如何也不能想到,姐姐竟然会这样毫无预兆的死了。 成墨晓得此时楚玲心里难受,便冲楚玲道:“母妃这里有我,你先回别院吧。” 楚玲恍惚地听见二殿下吩咐,神志有些飘忽地冲着二殿下行完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见楚玲走了,成墨这才回头看向贤妃,“母妃,楚月当真死了?” 他实在有些奇怪,若只是去引开杀手,母妃又怎能如此肯定地告诉他楚月死了呢。 贤妃好似知道成墨会这样问,便道:“楚月不会武功,对方派来的都是杀手,这样的一个丫头,若是去引开那些人,又能跑得了多远,若是被那些人抓住,又岂会有活路?” 成墨闻言细想一番,觉着母妃说得有道理,便劝慰道:“母妃也无需太过伤怀,楚月服侍您许久,如今为着护您的安危而去,想来她心里也是甘愿的。如今楚玲还在,儿臣明日便派人搜寻楚月尸骨,若是能找到,便让楚玲为她姐姐好生安葬。” 贤妃轻轻点头,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黯淡,望着成墨。 成墨瞧见母妃如此看着自己,有些不解,便问:“母妃您这是怎么了?” 贤妃摇摇头,叹了口气,问:“墨儿,若是有得选,你可还愿意做皇子?” 成墨不明白贤妃这话的意思,眉心动了动,道:“母妃不是说过,有些东西由不得自己选吗?” 贤妃闻言怔了怔,随即一笑,“是,也不是。有时候自己能选,而有时候却是旁的人想尽法子都让你没得选。” 成墨眉头终是皱了起来,“那母妃呢?母妃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贤妃不语。 从前她觉着,造化弄人,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注定了有缘无份,也注定了此生身不由己。 直至今日才晓得,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不过都是被身边之人所束缚。 “当初,老爷本就没想过让齐家同李国公府联姻。” “老爷一早便打算将您送入宫中。” “那时还不过孩童的玲儿,便被逼迫着在府中习武,为的,也就是待娘娘将来有了皇嗣,好让她护其左右。” “所谓的天命之子,那也是齐家所安排的。虽确有其事,可那人却并非二殿下。” “齐家早已打算好了一切,只是,娘娘从来都不知道罢了。” 这一切到头来,只有她是个傻子,被蒙在鼓里。还让儿子背负了许多,为的却是那从来只是把她们当棋子的母家。 她还记得入宫前夕,父亲同她讲说,齐家满门荣辱都系于她一身,从今往后,她万不能行差踏错。 那时候父亲还说,入宫便是她如今最好的归宿。 可笑的是,她竟还都当真。 “母妃?”成墨瞧着母妃发愣,便忍不住开口提醒。 贤妃从思绪中回过神,静静望着成墨,“墨儿,从前是母妃错了。这皇位并非你此生的目地,你若是不想要,那便不要。” 成墨一愣,“母妃您······” 贤妃笑了笑,伸手抚上成墨的额头,“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罢。” 成墨一听这话,神色间有了一丝欣喜,“当真?” 贤妃笑着点点头,“当真。” 见贤妃当真答应,成墨心中的高兴顿时难以言喻。母妃这话的意思难道是,他可以求父皇为他和陆观澜赐婚了? 想到此,他也忍不住一笑,当即道:“那今夜母妃便随儿臣回宫吧。” 云熹宫寝殿内,不时传出摔摔打打地声响。 云丽刚端了参汤进门,就瞧见被云嫔从寝殿赶出来的两个宫人。 两个宫人退出门外时,都是捂着脸的,眼眶微红,一看就是刚被训斥责打过。 二人见了云丽,晓得云丽是云嫔身边得力的大宫女,便连忙颔首行礼。 云丽点点头,问:“你们这是怎的又惹了娘娘不悦?” 两个宫女眼眶带泪,就听其中一个宫女道:“云丽姐姐,不是奴婢们惹了娘娘不高兴,实在是······娘娘近来脾气太过暴躁了些。” 云丽朝着寝殿门缝里望了一眼,道:“近来陛下常不来云熹宫,娘娘不高兴也是自然的,你们手底下做事小心些便是,娘娘心中郁结,责骂也就责骂了,待过些日子陛下来了便能好些。” 两个宫女自然不敢说什么,只得点头称是。 云丽这才示意二人退下。 一踏进寝殿,就瞧见满地都是云嫔砸碎的茶盏。 云丽默默垂首,将参汤端到了云嫔面前,“娘娘,近来天寒,还是得多补补身子。” 云嫔冷瞥了一眼云丽,道:“你说本宫这宫里除了你,怎么个个都是蠢货一样的东西。” 云丽垂眸,“这宫里的不过都是卑贱的奴婢下人们,娘娘又何必指望这些只会伺候人的变聪明,也切莫因这些人气坏了身子才是。” 云嫔闻言不语,接过参汤,却忽然想起什么,道:“这么些日子,那贱人肚子里当真没见动静?” 云丽摇头,“奴婢已去锦华宫打听过了,确无动静。就是丽妃娘娘也是急得很的。” “丽妃?”云嫔冷笑。 那日秋猎皇上本允了丽妃晋位,原以为立冬便能做了贵妃的丽妃,成日里高兴非常,谁知皇上却忽然又改了主意,前日里下了一道旨,让这晋位的日子延后了。 至于延后多久,皇上没说,也没人敢问。 可在她看来,估摸着这事儿还得拖着,毕竟如今正忙的,可是封王礼。 但若是此事再往后拖着,那难保这贵妃的位份,丽妃这辈子都得不到了。 还有那贱人,好日子也是不久了。 云丽见着云嫔若有所思,便开口提醒道:“娘娘,先用参汤吧,否则该是凉了。” 云嫔却忽然一笑,抬眼看向云丽,“你替本宫走一趟锦华宫。” 云丽目光微闪,道:“娘娘这是?” “天寒了,也得给淑嫔送些参汤补补身子才是。” 云嫔往锦华宫送来参汤的时候,刚巧丽妃也在。 瞧见云嫔身边的大宫女云丽,丽妃忍不住冷哼,“竟是没想,云嫔妹妹何时也这样关切咱们淑嫔了。” 云丽屈身行礼,“云嫔娘娘也是觉着近来越发冷了,这才想着给淑嫔娘娘送些参汤来,只是不知丽妃娘娘也在,否则定让奴婢多准备一些。” 丽妃冷笑一声,“云嫔妹妹是觉着,本宫宫里会少了这些玩意儿?”说着,瞥了一眼一旁的龄婵。 龄婵见状,冲着一旁的龄虞示意一番。 龄虞连忙上前接过云丽手中的食盒,正要端着食盒到龄婵跟前时,手却忽然一松,那食盒落地,里头的参汤登时洒将出来。 看着泼洒一地的参汤,丽妃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就见龄虞好似惊慌地一捂嘴,随即看向龄婵:“淑嫔娘娘恕罪,奴婢真是该死,手不知怎的忽然没了力气,倒枉费了云嫔娘娘的一番心意。” 云丽冷眼看着,却是微微垂眸不语。 龄婵却丝毫没有要怪罪龄虞的意思,只是看向云丽,“云丽姑娘以为如何?” 云丽闻言,这才抬头,微微颔首,“既是淑嫔娘娘身边的奴婢不小心,那也没什么的,奴婢自去回禀便是。” 说罢,朝着丽妃和淑嫔行礼,便退出了殿门。 就听丽妃轻哼一声,“果真是做奴才的料。” 第二百二十章 贤妃回宫 龄婵斜睨了丽妃一眼,道:“说起来,也不知皇上如何想的,竟将娘娘的晋封给推迟了。” 丽妃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扭头看向龄婵道:“淑嫔这话什么意思?” 龄婵笑了笑,“臣妾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替娘娘觉得惋惜罢了。” “惋惜?”丽妃冷嗤一声,“本宫这晋位是迟早的事,现下无非是皇上还忙着封王礼,你这话,倒像是本宫这位份晋不成了。” 龄婵掩嘴一笑,“娘娘哪里话,臣妾能有今日,全靠娘娘,又岂会有这意思。” 丽妃冷瞥了龄婵一眼,随即起身,“行了,时辰不早了,今儿本宫给你送来的药你可得用了,别白费了本宫一番苦心,”说着,目光在龄婵的小腹扫了一眼,小声嘀咕道:“也没个动静儿。” 见着丽妃要走,龄婵忙让龄虞相送。 龄虞领会了龄婵的意思,连忙将丽妃送出宫去。 刚送到宫门口,便见燕微忽然颔首冲丽妃道:“娘娘,奴婢有些腹痛,可否······”说着,似有些难为情般看向跟来的龄虞,“让龄虞姑娘行个方便。” 丽妃见燕微的确一副脸色苍白的模样,虽觉丢脸,可也无奈,只得点头让去。 龄虞带着燕微又折回了宫内,却是径直去了内殿。 到了殿中,燕微见龄婵正斜倚在软榻上,一副慵懒模样,又看了眼一旁的龄虞,眉头一皱,道:“龄婵,你究竟想做什么?” 龄婵抬眸看向燕微,“什么我想做什么?我不是如主子的愿,入了这大成后宫,还成了这大成皇帝的妃嫔了?” 燕微指了指龄虞,“我是问你,她为何在此?” 龄婵笑了笑,“她是我妹妹,为何不能在此?” “她的身份容易叫人怀疑,”燕微似乎有些恼怒,看向龄婵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愤然。 龄婵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你放心,旁人都知道,龄虞是我一个戏班子里的姐妹,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毕竟我们在大成都是那微不足道无父无母之人。” 燕微闻言却蓦地冷冷一笑,“你带着龄虞来,是不是——怕主子用她来要挟你?” 龄婵一愣,随即蹙眉道:“我若真是怕主子用龄虞来要挟,便不会如此甘心来大成了。” “是吗,”燕微冷哼一声,“但愿你记着主子的吩咐。” 说罢,又瞥了一眼龄虞,便转身离去。 “阿姐,燕微可不是丽妃那般好对付的,若是叫她发现······”见了燕微走远,龄虞才凑近龄婵身旁小声道。 龄婵望着空落落的殿门外,轻蹙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 “那便叫她永远不能发现。” “可她如今是丽妃身边的得力宫女,也是她提议,才叫丽妃起了送你入宫的念头,如此,恐怕不好轻易处置了她,”龄虞道。 龄婵却蓦地一笑,“傻妹妹,这后宫中的人若要对付谁,又哪里用得着自己亲自动手。” 说着,看了看窗外。 也不知这雪何时才下。 贤妃连夜被二皇子接回宫的消息,很快便叫宫里人都尽数知晓。 云嫔得知此事后,也无暇理会昨日龄婵对自己的不敬,忙让云丽出去打听,看看贤妃宫里如今是什么动静。 丽妃还在宫里发愁,怎么把这三天两头来宫里求娶陆家二小姐的儿子给打发了,这头听见贤妃回宫,更觉头疼。 皇后则是刚起身,便听岳嬷嬷通报说贤妃来请安,才晓得贤妃如今回来了。 一到外殿,便瞧见贤妃已然站着等候多时。 见到皇后,贤妃便立刻行礼。 皇后连忙摆手让坐下,笑着道:“你终于回来了。” 贤妃也微微一笑,“劳烦皇后娘娘多番挂念臣妾。” 皇后却是摇摇头,“这么多年,你我的情谊,以我两家的情谊,对你只是做到这地步,实在算不得什么。” 贤妃却道:“不,已经够了。” 皇后一愣,见贤妃忽然一脸正色。 “臣妾此番回宫,实则,是想同皇后娘娘商量一事,”贤妃神色凛然。 皇后不知贤妃究竟想说什么,扭头示意岳嬷嬷屏退了宫中婢女,这才道:“何事?” 贤妃抬眸,眼神里很是坚定,“臣妾恳请皇后娘娘,阻止陛下立墨儿为储君。” 此话一出,皇后有些惊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终于又开口道:“贤妃,你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皇后眉头紧锁,直勾勾盯着贤妃,却见贤妃好似已经想明白了,神情间毫无动摇。 “这里头,有臣妾自己的思虑,若皇后娘娘相信臣妾,便不要过问,只需给臣妾一个答复,”贤妃微微颔首。 “那你可有问过墨儿自己的想法?”皇后忽然问。 贤妃愣了愣。她的确没问,可这许多年来,墨儿也全然是不想做这个储君。 从前若非她逼迫着,一味拿着母族压他,兴许他早已成了一个富贵闲散的王爷,有了妻房,安然快活地度过此生。 见贤妃不语,皇后便道:“本宫如今还不能即刻答应于你,但本宫可以见一见墨儿,你若是不愿亲口问,本宫便替你问。” 贤妃自知皇后此番作为是为她所思虑,便感激地屈身行礼,“多谢皇后娘娘。” 待贤妃离开了嘉祁宫,岳嬷嬷才道:“奴婢瞧着贤妃娘娘此次回宫,同从前大不一样了。” 皇后扶额敛眉叹了口气,“是不一样了。” 从前贤妃总是顾及着齐家,在宫里头也是个贤惠大度的,更是在皇上面前从无喜怒哀乐。 她虽晓得贤妃同哥哥的情意,可到底贤妃终究成了贤妃,哥哥也已经故去。 饶是她可惜这二人的情份,到头来也帮不上什么,反倒这些年来承了贤妃的不少恩情。 她也知道,贤妃能如此帮衬着她,无非也是看在故去哥哥的那点儿薄面上。 只是今日贤妃来同她说这些,却是叫她不甚明白。 难道贤妃就不管齐家了?齐家也能答应废了成墨着储君的前途? “那个贤妃回宫了。” 龄婵才将起身,便见龄虞从外头进来道。 贤妃······就是那个天命皇子的生母? “丽妃那边可有说什么?”龄婵问。 龄虞摇头,“听说这贤妃在宫里一直都是贤良淑德的女子典范,之前不知犯了什么错,去了皇寺,如今好容易回来了,丽妃若是这个时候上赶着给人找不痛快,岂不是太没脑子了。” 龄婵闻言一笑,“她若是有脑子,便不会送我入宫了。” 龄虞也是一笑,“阿姐说得对。” “这贤妃娘娘还未曾见过我,”龄婵走到妆台前坐下,望着镜子里美艳又年轻的一张脸,忽然叹了口气,“到底,新人还是该去拜见旧人一番的。” 龄虞却有些担忧,“如今咱们毕竟是在大成,行事还是不能太张扬了些,阿姐又何必全都招惹一番。” 不知怎的,这后宫里头看起来,阿姐都快给得罪了个干净。 如今好容易还剩下个贤妃,听说是个好相与的,那又何必非得再多一个敌人。 龄婵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我自知你在想什么,放心,是敌是友,得去瞧瞧才能知道不是?” “友?咱们能同这贤妃成友?”龄虞对阿姐这番话实在有些费解。 龄婵一笑,“见一见才知。” 勤政殿。 “陛下,贤妃娘娘回宫了,”赵全从殿外进来,走到皇帝近前躬身道。 皇帝手中的御笔顿了顿,“赵全,你说这贤妃去了皇寺这么些时日,右相倒是丝毫不见着急,究竟是真的于此事上淡泊,还是刻意做给朕看的?” 赵全躬着身子笑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思量,奴才可不敢妄自揣测,况且,这可是贤妃娘娘的母家,右相又是贤妃娘娘的父亲,这里头,哪一个都轮不到奴才来说嘴半句啊。” 皇帝闻言一笑,“你近来嘴巴可是越发严实了。” 赵全颔首赔笑,“在陛下跟前儿,自然得严实点儿。” 皇帝笑着将御笔搁下,“也是,封王礼在即,朕只是琢磨着,都该给这几个孩子什么封号。” 赵全在旁边哈着腰不语,静静等着皇帝继续说。 果然,就听皇帝接着道:“大殿下是朕的头一个皇子,自是尊贵,可又并非嫡子。墨儿······也是时候该立储了。” “至于三殿下······”皇帝说到此处,顿了顿,“母家没什么身份,也用不着多大的封号礼数。” 赵全知道,自家这位皇帝对几位皇子历来偏心。对着三皇子更是打从三皇子小时候便有了心结。 如今还能为着三皇子封王,那也算是对得起云嫔这些年的宠爱和情份了。 这时,就听皇帝忽然道:“今晚就去瞧瞧贤妃吧。” 赵全一愣,“今夜陛下不去锦华宫了?” 皇帝睨了赵全一眼,“怎的?朕除了锦华宫,便不能去别处?” 赵全立马道:“哎呀,陛下知道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如此,那奴才即刻就让人去锦华宫通报一声儿,就说陛下今儿晚上不去了,也省得淑嫔娘娘等着。” 皇帝一笑,“你倒是会做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求母妃帮忙 随即一摆手,示意赵全照做。 赵全笑着退出殿外,便吩咐了一个内官去锦华宫通报一声儿。 “淑嫔娘娘,陛下毕竟也是许久未见贤妃娘娘,故而今儿晚上······”前来通报的内官禀报完了,瞧见龄婵一副委屈模样,便开口劝慰。 龄婵笑了笑,“公公的意思,本宫明白。” 内官见如今陛下面前正当宠的这位主儿并未发脾气,不免松了口气,忙颔首退下了。 “既然那皇帝要去陪贤妃,咱们今日就不必前去了吧,”龄虞忽然道。 龄婵点点头。 皇帝对她的宠爱是真是假,又有几分真心,她虽不能全然肯定,便也是知道,这后宫之中、帝王身边,最不能信的便是那份所谓的情意。 如今贤妃回宫,这皇帝看似去探望,实则,还不只是为了安抚一番这位二皇子的生母罢了。 若要说情意,恐怕对她都要比对贤妃多。 贤妃刚回到朱华宫,就听内官禀报说今夜皇帝要来。 从前听见皇帝要来的消息,她暂且还能平静淡然,虽叫人看不出喜怒,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叫人一眼便能瞧出脸上的不悦。 这时,内殿走出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嬷嬷,佝偻着身子,对着贤妃行礼道:“内殿已然打理好了,娘娘舟车劳顿,今儿又起了个早,若是疲倦,方可去小憩一会儿。” 贤妃点点头,忽然道:“姜嬷嬷,晚些时候让小厨房多备些饭菜,陛下夜里要来。” 姜嬷嬷颔首,“奴婢这就下去吩咐。” 午膳过后,成墨便来了朱华宫请安。 刚踏进宫门,就瞧见院子里站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妪,手上拿了银剪,正把母妃素来喜爱的几只花瓶里的花给修剪了。 这时候,一个宫婢刚巧从殿中走来,一见成墨,立马行礼道:“二殿下!” 那老妪这才缓缓扭过头,看向自己。 成墨一愣,瞧着那老妪的眼中很是淡漠,好似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时,就听那宫婢冲着老妪道:“哎呀姜嬷嬷,这是二殿下!” 姜嬷嬷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依旧缓慢地转身,对着成墨微微颔首,“奴婢,见过二殿下。” 成墨没说话,只是摆摆手,便径直入了殿。 贤妃正卧在软榻上阖眼小憩,也未曾注意到殿中来了人。 成墨本不想打搅,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娘娘!二殿下来了!” 正是方才那姜嬷嬷的声音。 成墨眉头一皱,就见母妃被这声高呼给吵醒,缓缓睁开眼来。 瞧见自己来了,面上也并无什么神色变化,只是轻声道:“可同你皇祖母和母后请过安了?” 成墨点头,“儿臣入宫便去给皇祖母请了安,只不过,还未给母后请安。” 贤妃闻言一扬眉,“为何?” 成墨自然不敢说,今日入宫请安实则为了旁的事而有求于母妃,这才慌忙给太后请安后便赶了过来。 便只得道:“母后近来时常在宫中礼佛,这个时辰,怕是不好打搅,不如明日一早儿臣再去给母后请安。” 贤妃闻言却是不语。 成墨见母妃不说话,便接着道:“母妃可见过那锦华宫的淑嫔娘娘了?” 贤妃眉头微微一蹙,“您今日怎的会问这个?” 成墨道:“这个淑嫔究竟什么来历,母妃可晓得?” 贤妃不语。 “儿臣想请母妃帮忙,”说着,成墨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 贤妃接过,瞧见竟是陆观澜的信。 陆观澜信上所言,便是想请成墨帮忙查探一下淑嫔的底细,可信中内容却并无交待其因为何。 贤妃不由有些奇怪,“她为何有求于你?” 成墨笑了笑,“儿臣也想过这个问题,说起来,母妃恐怕不了解,我同陆家大小姐早前便一直私有往来。母妃一心念着不想让她搅入这宫中,可实则,她早已同儿臣站在了一边。” 贤妃一愣。 “可她不是同李尽······” 贤妃话还未说完,就听成墨打断道:“那不过市井传言,母妃岂能轻信,若非她同儿臣亲近,又怎会与儿臣说起这些。” 贤妃看着自己儿子此刻眼巴巴望着自己,就好似这一切不过都是她点头便能允下的事。 可是这陆观澜,真的同自己儿子才是一边? 那如此说来,之前所谓同李尽的牵扯瓜葛,不过都只是李尽和皇后的一厢情愿? 难道,真是她想错了?陆观澜同墨儿才两情相悦? 若真是如此,那她岂非棒打鸳鸯了许久?可为何她总觉着,事情并非如此呢? 陆观澜若真心系墨儿,那日猎场之上,墨儿又为何不惜赌上陆观澜的清白。 想到此,贤妃将那信给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道:“淑嫔的事,本宫可以查,近来你也少生事端,总归这宫里头也待不大长久了。” 成墨没明白贤妃的意思,有些疑惑道:“母妃说的待不长久是何意?” 贤妃不语,只是面色温柔地看向成墨。 只有她的墨儿不成为储君,到时封王后,她便早早请旨,让墨儿前去自己封地,也不必在这京中久留。 至于她,若是可以,随着墨儿一同前往自是好的,可若是不能够,那她便回皇寺,在佛堂度此余生。 见贤妃不愿回答,成墨只得换了个话头,“说来,儿臣倒是没见过外头那个什么姜嬷嬷,瞧着也是古怪得很。” 贤妃闻言收回思绪,道:“姜嬷嬷是在皇寺之中照顾过本宫的一个烧火嬷嬷,本宫念受了她的恩,这才让她跟着回宫。楚月如今不在,本宫身边能再多个人也是好的。” 成墨点点头,随即道:“方才见母妃疲倦,儿臣此番前来倒是打搅了母妃歇息,这便告退。” 贤妃没有拦他,只是点点头,侧过头去。 见贤妃又阖上眼,成墨便轻声退了出去。 走到院儿里时,瞧见那姜嬷嬷还在,手中的银剪已然放下,正仔仔细细地拨弄着瓶子里的花束。 没由来的,他忽然走上前,“姜嬷嬷在皇寺待了多久了?” 姜嬷嬷并未扭头看他,只是笑了笑,道:“有个二三十载了吧,怎的?殿下也想去皇寺待上一待?” 此话姜嬷嬷说得冒犯,可成墨却并未恼,而是接着问:“瞧嬷嬷这年岁不小,在这宫里成日里伺候母妃,不嫌累吗?” “二殿下,”姜嬷嬷忽然扭头,眼睛直勾勾看向成墨,“活着便已很累,又何必多思多虑呢。” 说罢,不再理会成墨,而是回头继续打理手中的插花。 成墨闻听此话却是一怔。 活着已是很累?的确,活着是累。 话是没错,可这姜嬷嬷后半句却是在告诉也是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这反倒让他不得不多想。 可见这个姜嬷嬷不理会自己,母妃也好似隐瞒着什么,再多问也问不出个什么,索性便扭身走了。 这时候,原本还认认真真打理着花草的姜嬷嬷忽然回头,看了看宫门外,继而又脚步轻快地回了殿中。 直到夜幕降临,漫天的黑云弥漫在宫城之上。 皇宫内,灯火渐渐亮起。 “陛下,是该歇歇了,”赵全抬眼看了看天儿,又转头看了眼刻漏,“想来贤妃娘娘哪儿早已备好了晚膳。” 皇帝放下手里的折子,闭了闭眼,随即睁眼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刚到戌时,”赵全颔首道。 皇帝点点头,放下茶盏,起身长叹一声,道:“摆驾吧。” 赵全闻言立马便退去殿门去吩咐摆驾,刚一到门口却见云嫔正往这边儿来。 云嫔见着赵全,摆手一笑,“大总管这是忙什么呢?” 赵全心道难缠,当即躬身行礼,“奴才见过云嫔娘娘。” 云嫔瞥了一眼赵全的脸色,道:“怎的,今日皇上还去锦华宫?” 赵全没敢抬头,只是讪笑一声,道:“贤妃娘娘不是今日回宫了嘛,陛下自然是要去看看贤妃娘娘的。” 云嫔眉头一皱,随即高声道:“既然如此,那劳烦赵公公把本宫亲手为皇上熬的参汤给送进去吧,本宫也不打扰了。” 说罢,冲身后跟着的云丽示意。 云丽连忙将托盘呈到赵全面前,“劳烦公公。” 赵全脸上笑着,将托盘小心翼翼给接过。 就听云嫔道:“这可是本宫熬了整整一日的,公公可得端好、端仔细了些。” 赵全忙笑道:“那是自然,娘娘且放心。” 云嫔见状,又往勤政殿的殿门处瞥了一眼,见里头依旧没有动静,更没有要她进去的意思,便只得轻咳一声,带着云丽又走了。 赵全来不及吩咐人摆驾,便忙将云嫔送来的参汤给皇帝端了进去。 云嫔方才在殿门外的话说得大声,皇帝自然也是听见了。 这会儿见赵全把参汤端了进来,便道:“放下吧。” 赵全立马将参汤在一旁的茶几上放下,道:“云嫔娘娘说,这是她亲自为陛下您熬的。” 皇帝不语,只是忽然看了眼御案上的一纸奏书。 “她毕竟是朕心爱之人。” 没由来的,皇帝说出这样一句。 第二百二十二章 贤妃惹怒皇帝 赵全在一旁听了皇帝这话,心下也是叹了口气。 这举国皆知,他们这位大成皇帝陛下格外偏爱云嫔。从前还都说皇帝昏庸,只知贪恋美色。 他在皇帝身边跟了这样久,在他看来,他们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什么一心只受美色所惑的主儿。 对着云嫔,那是真的放在心尖儿上捧着的。 可再偏爱,到底为了大成的将来,为了下一任的一国之君,还是得狠心冷落一番。 “你觉着,朕这些日子对她是否太过分了些?”皇帝扭头,看向赵全忽然问道。 赵全哪儿敢回这样的话,只得颔首不语。 皇帝见状幽幽叹了口气,“罢了,摆驾吧。” 赵全便立马又出去吩咐摆驾。 殿中,皇帝看着放在茶几上的参汤,终是上前端起,如酒一般一饮而尽。 贤妃等来皇帝仪驾时,让姜嬷嬷备好的晚膳已经凉了。 将皇帝迎进门后,贤妃便吩咐姜嬷嬷去把晚膳给热一热。 皇帝却坐下摆手,“无碍,方才朕在勤政殿用了碗参汤,这会儿稍稍用些便是,用不着如此麻烦。” 贤妃闻言不语,只是点头让姜嬷嬷退下。 这时候,便听皇帝道:“年节时候,便是朕几个皇子的封王礼了,你瞧着,咱们的墨儿是不是也该······” 贤妃没等皇帝说完,便打断道:“几位殿下的封王,自有陛下为其打算,何必问臣妾这么一个后宫妇人。” 皇帝虽早已习惯贤妃的漠然,可不知为何,这回从皇寺回来后,他却觉着贤妃好似变得越发不近人情了,对着他更是越发的生疏。 想到此,皇帝不禁皱眉,“你是墨儿的母妃,岂能说这等话。” 话音刚落,贤妃忽然扭头,直直看着皇帝的眼睛。 皇帝一愣。这许多年来,饶是云嫔被自己宠爱最盛,也未曾如此直视过他。 此刻被贤妃这样瞧着,他这心里却没由来地“咯噔”了一下。 “若陛下真的念臣妾是二殿下母妃,想听听臣妾心中究竟做何感想,那便容臣妾说一句,”说着,贤妃蓦地起身朝着皇帝屈膝颔首,“还请陛下,不要立二殿下为储。” 皇帝一听这话,刚拿起的银筷又落下。 “你说什么?” 皇帝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自己耳朵里方才听见了什么。 却听贤妃又道:“臣妾是说,望陛下改立储君人选。” 话落,贤妃抬首又看向皇帝。 皇帝实在想不到贤妃会对自己说出这等话,立时喝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贤妃神色淡定,目光坚定,“臣妾知道。” “知道你还······” “正因臣妾知道,所以臣妾不想自己孩儿在这世上过得不好,”贤妃好似真的铁了心一般,看向皇帝的目光丝毫不惧。 皇帝一听这话仿佛气得发笑,将手中的银筷猛地一扔,“贤妃,你的意思是说,让墨儿成为储君,是朕对他不好?” 皇帝此刻已然是在压抑自己的怒气。 贤妃自然晓得皇帝此刻心中有怒,却还是毫无顾忌一般,“陛下,这储君之位,再到今后的帝位,有多少人手里染过多少血,又有多少人踩踏了多少人的尸骨,您应该比旁人都更清楚吧。” “放肆!”皇帝怒喝一声,顿时站起身来。 看着皇帝此时是真怒了,贤妃却忽然轻轻一笑,“臣妾不过说了实话,陛下就这般着急了吗?您既那样看重墨儿,可有想过这些,可有为墨儿思虑过?您何时真正的庇佑过他呢?” 皇帝身子一顿。 贤妃这话倒真的把他问住。 当即道:“他既是天命之子,那便是有上天的庇佑,这些年来朕看着他长大,你又岂知朕不是在磨练他??” 贤妃一听这话,脸上笑容更甚,“陛下,当真是自欺欺人呢。” “贤妃!”皇帝顿时一声暴喝,“你莫不是失心疯了!” 说罢,也不想在同贤妃多说一句,立马喊来门外的赵全。 赵全在殿外听见里头皇帝的几声怒喝,虽听不真切究竟发生了何事,可一进殿便瞧见皇帝满脸怒容,便晓得贤妃娘娘恐怕这回得完了。 这许多年来,他还从未见过陛下同贤妃发这样大的脾气。 都说他们这位陛下脾气本不算大,可瞧着如今这模样,也不知这贤妃娘娘是犯了多大的错,才能把陛下惹成这模样。 “去锦华宫!”皇帝一声令下,当即扭头就走。 赵全回头瞥了眼贤妃,见贤妃忽然站直了身子,正冷冷望着这边。 “陛下,贤妃娘娘这儿······”赵全被这眼神看得发怵,随即轻声问皇帝。 皇帝此时显然还在怒气中,当即道:“贤妃德行有失,即日起幽闭朱华宫,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准见!” 随着皇帝的离去,朱华宫的大门也登时合上。 听见宫门关上的声音,贤妃才好似终于松了口气般,在桌前复又坐下。 姜嬷嬷此时进来,“娘娘这又是何必?” 姜嬷嬷年迈浑浊的眼眸里尽是漠然,可语气却甚是不解。 贤妃笑了笑,“依照陛下的脾气,此时不论是丽妃还是云嫔,只要在他面前撺掇一番,我这贤妃的位份,怕是就没了。” 姜嬷嬷眉头皱起,“所以,您便是想用这个法子,让皇帝放弃立二殿下为储?” 贤妃点点头,“一个位份不高,如此顶撞且对皇帝不敬的妃子,又岂能让这样的人的儿子做储君。” “可是您今日惹怒皇帝,就不怕皇帝迁怒二殿下?”姜嬷嬷上前,为贤妃倒上一盏茶。 贤妃并未端起茶盏,只是道:“不会,他既信了墨儿的天命,便不会轻易动墨儿。只是这份看重的心思,恐怕要因我今日之失而再行考虑。” “娘娘此番举动,就不怕被齐家知晓,到时丞相怪罪于娘娘?” 贤妃摇摇头,端过茶盏,“他自己做了什么,心中自然清楚。本宫只是惹怒了皇帝,以此断送墨儿的储君之路,而不是将天命之子一事和盘托出,继而毁了齐家,他便该庆幸才是。” 姜嬷嬷静静看着贤妃。 半晌,才道:“娘娘的事,娘娘自己好生打算便是,只是······” “答应你们的事,本宫会做,”没等姜嬷嬷说话,贤妃便道。 姜嬷嬷微微颔首,眼睛里却没有光采,“如此便好。” “你们答应本宫的,也请务必做到,”贤妃斜睨了姜嬷嬷一眼,轻啜了口茶。 贤妃被幽禁的消息,翌日一早便传遍满宫。 云嫔得知此事时,正在丽妃的长乐殿里给丽妃请安。 二人刚坐下,便听得内官进来禀报。 丽妃闻言当即一笑,“原以为,这贤妃好不容易回宫了,也该收敛些,哪儿知,昨儿陛下刚去瞧了一眼,这就落了个幽闭的下场。” 云嫔也笑着道:“还是丽妃瞧得明白,臣妾还以为,贤妃此番回宫,定然恩宠盛起呢。只是,好在丽妃姐姐身边有个淑嫔。” 一听这话,丽妃的眉梢微微一挑,“听云嫔你这话的意思,好似对淑嫔很是不满?” 云嫔立马道:“丽妃姐姐莫要误会了,臣妾岂敢对丽妃姐姐身边之人不满。再说了,如今淑嫔恩宠正盛,想来将来若诞下个皇子,丽妃姐姐也是无比欣喜的,对吧?” 丽妃冷笑一声,“云嫔莫不是觉着,本宫小肚鸡肠,连淑嫔将来肚子里的孩子也容不得吧?”说着,抬手拿起一块点心,轻轻一掰,“本宫可比谁都盼着淑嫔肚子里快些有消息呢,若能诞下皇子,本宫也定会好好待他们母子,绝容不得旁人算计。” 说罢,将手里掰了一半儿的点心递给云嫔。 云嫔笑了笑,接过点心,轻轻咬了一口,又用手帕擦了擦嘴角,道:“丽妃姐姐宫里的点心,真是越发可口了。” 丽妃闻言白了一眼,起身道:“今儿你来得早,说了这些话,本宫倒有些困乏,这就不陪妹妹你了,妹妹也还是回宫歇息吧。” 云嫔见状,起身朝着丽妃行礼笑道:“谢丽妃姐姐关怀。” 回了内殿,丽妃这才忍不住怒道:“这个贱人,真以为自己还似从前那般受宠,还敢来当面嘲讽本宫!” 燕微在一旁扶着丽妃在榻椅上坐下,道:“总归娘娘您宽宏大量,既晓得云嫔是个什么样的人,往后只要不上她的当便是。” “上当?”丽妃眉头皱了皱,“上什么当?” 燕微低眉顺眼地颔首,“今日云嫔这番话,一则嘛,如娘娘所想,是在挖苦讽刺娘娘。这二则,还不是为了挑拨您和淑嫔娘娘的关系。” 丽妃瞥了眼燕微,“挑拨?” “便是想让娘娘您觉着,淑嫔娘娘如今恩宠,陛下却对您不闻不问,让您嫉恨淑嫔娘娘呢,”燕微继续解释道。 丽妃闻言立马点头,俨然恍然大悟般,“此话有理,本宫也瞧着那贱人没什么好心思。” 说罢,又道:“只不过,这贤妃虽被禁足,到底没下旨责罚,皇后那儿定然是要保着的。本宫猜想,皇上没有动贤妃,估摸着便是为了她那当右相的父亲。你说,本宫要不给家里修书一封,让父亲上道折子?” 燕微微微垂眸,“娘娘做主便是。”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尝尝被人抢走的滋味 锦华宫。 龄婵睡醒时,皇帝已然离开去了早朝。 “阿姐,昨夜皇帝过来时,我问了那大总管怎么回事,那大总管同我讲说,贤妃被禁足了,”龄虞端了茶水来,递给龄婵道。 龄婵笑了笑,“知道。” 见阿姐如此淡定,龄虞有些不解,“那咱们可还要去见?” “自然要去,”龄婵笑着饮了口茶,又将茶盏递回给龄虞。 “可那皇帝不是说了,没有他的旨意,不许贤妃见任何人?”龄虞收回茶盏,皱着眉头道。 龄婵起身下了床榻,“所以昨夜我便请了旨呀。” 龄虞一愣,道:“阿姐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如今贤妃被禁足,正好得了空闲,咱们这时候前去,她就是想推脱也推脱不了,”说着,龄婵走到妆台前,在妆盒里挑了一支素雅的簪子,又转头问龄虞,“你说,今日我戴这个可好?” 龄虞笑了笑,“阿姐戴什么都是好看的,想当初阿姐可是圣······” 话还没说完,龄婵眼神间的锋利便立马让龄虞闭了嘴。 “这些话,无论在外还是在寝宫里,只要咱们还身在大成,都休要再说了。” 龄虞看着阿姐此刻冷若冰霜的模样,点点头。 嘉祁宫内,皇后也得知了贤妃被幽禁的消息。 忙唤来岳嬷嬷问起究竟怎么回事。 岳嬷嬷晓得皇后定然会问此事,便是一早便去打听了。这会儿见皇后问起,便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回禀。 皇后听罢,眉头紧锁道:“本宫知道,她这些年来心中有不甘,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如何也都忍了下来,怎的如今还能闹出这样的事来。” 说着,又问:“二殿下可进宫了?” 岳嬷嬷摇头,“还未,想来还不知道此事。” 皇后点点头,“你叫个人出趟宫,也别告诉二殿下贤妃的事,就说本宫想见他。” 陆府桃园。 陆观澜正坐在石凳子上,打着呵欠看着正练剑的初语。 这时候,阿梨从屋子里出来,看着陆观澜衣裳单薄,不由有些嗔怪地上前道:“我的好小姐,这都什么天儿了,您还敢穿成这样便来院儿里坐着。” 说着,伸手将陆观澜扶起,“赶紧回屋添件儿衣裳再用膳吧。” 陆观澜看着阿梨微微一笑,又回头看向初语,“你也别顾着练剑了,赶紧吃些东西。” 初语将手中的剑放下,颇有些无语,“您这哪里是关心奴婢,分明是催着奴婢赶紧吃点儿东西好办事儿。” 陆观澜呵呵一笑,“好初语最是懂我。” 这段时日,初语早膳都同陆观澜一起,待用过早膳便匆忙出门,这出去一待便是一天。 阿梨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想着总归是小姐又让初语做什么,到时候便会知晓了。 初语用罢早膳后,照常出门。 刚到院儿里,却瞧见陆经竹正带着丫鬟进了院子。 陆经竹瞧见初语,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随即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陆观澜刚吃完最后一块油酥饼,抬头便瞧见陆经竹。当即一笑,“二妹妹这难不成是逛园子逛得迷了路,这才跑到我桃园来了?” 陆经竹却是一笑,道:“大姐姐怎的如此说,倒让许久未来探望大姐姐的妹妹我觉着有些羞愧了。” 这番话实在做作,顿时叫陆观澜听得发笑。 “所以妹妹今日前来,又是为何?这两手空空的,也不像又给我做了什么点心,”陆观澜说着,端起桌上的杯子,漱了漱口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便从桌旁起身。 陆经竹笑了笑,“不知大姐姐可否知道宫里邀了贵眷们去赏雪一事?” 陆观澜才将在椅子上坐下,闻言抬首看向陆经竹,随即“扑哧”一笑,“既然让周姨娘前来告知于我了,妹妹如今又何必多此一举地试探一番?” 陆经竹微微一怔,脸色稍稍变了变,又霎时恢复如初,“大姐姐这话妹妹有些听不懂了。” 陆观澜轻轻一笑,冲阿梨摆摆手,示意让人将桌上的碗碟收拾了,这才又朝着陆经竹看去。 “说起来,我还以为今日妹妹前来,是为了先前我答应妹妹之事呢,”陆观澜笑着,伸手提了茶壶,为自己和陆经竹各斟了一盏茶。 陆经竹心下一顿,原本还带着浅笑的脸忽然黑了下来,好似笑容再也挂不住一般,“大姐姐,今日您所言可真是一点儿情面不留。” 陆观澜闻言失笑。 “情面?二妹妹莫不是在同我说笑?宋姨娘如何死的,难道妹妹还真要装傻不成?既然心里有了怨,又何必还要装得如此假惺惺。到了如今这地步还要如此做作,不觉得有些可悲吗,”陆观澜端起一盏茶,递给陆经竹,嘴角边染着看似温柔可亲的笑容。 陆经竹原先还想着,陆观澜如今正嚣张,便趁着陆观澜得意之际,让陆观澜上套。 谁知,到了陆观澜跟前,却还是要被这般羞辱。 见陆经竹脸色不好看了,陆观澜的心里却是舒畅许多,当即笑着道:“这是王姐姐送来的茶,味道甚好,妹妹常常吧。” 陆经竹看着陆观澜,忽然冷哼一声,“你既已说了如今都到这般地步,就不要假惺惺了,如今又却是做给谁看了?” 陆观澜闻言啧啧两声,将手中递给陆经竹的茶盏放下,“那你今日来是想告诉我,这赏雪宴,你和我那好父亲是想我去呢,还是不想我去呢?” 陆经竹没想陆观澜如今已是如此直白,微微咳了一声,道:“这事岂能由我来决定的。” 陆观澜笑了笑,“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父亲不想让我去了?” 陆经竹不置可否。 “既然父亲不想让我去,我不去便是,可还有什么问题?”陆观澜浅笑着注视着陆经竹。 陆经竹见陆观澜如此洒脱,就好似根本不在意,不由觉得有些古怪。 陆观澜瞧见陆经竹这眼神,便道:“那你如今可是决定好,究竟要嫁给谁了吗?” 陆经竹一愣,随即又蹙眉道:“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这么说,二妹妹这是改变心意,不打算同三殿下修成正果了?” 陆经竹一听这话,脸色先是一急,又想起什么,正色道:“我心里,自然是有三殿下的,只是父亲的决定,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好违抗。” “是吗?”陆观澜饶有兴致地紧紧盯着陆经竹,静静瞧着陆经竹脸色一点儿一点儿沉下来。接着道:“我还以为,二妹妹用自己亲娘的命换来的机会,会好好把握呢,既然如此······” 说着,顿了顿,眼神里的光变得有些邪气,“那这三殿下若是来陆府求娶,可就保不准求娶的是谁了呀。” 陆经竹心中猛然一惊,看向陆观澜,“你什么意思?” 陆观澜伸手一托下颚,斜靠在椅背上,悠悠一笑,“妹妹难道忘了,我可是有凤命在身的人。” “你!”陆经竹明白了陆观澜的意思,顿时变得疾言厉色。 陆观澜还是那般的从容淡定,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目光落在茶盏里散着余温的茶水上,好似在同陆经竹讲话,又好似在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嫁入这天家是个何等滋味儿。” “陆观澜!你别以为你有那什么凤命,就当真能入了陛下的眼,况且,你怎知三殿下能看得上你!”陆经竹终是忍不住急了。 “那要试试吗?”陆观澜语气好似玩笑,但眼神却让人觉着不似说笑。 前世陆经竹抢了她的一切,那么这一世,也让陆经竹来尝尝被人抢走的滋味吗? 想到此,陆观澜忽然觉着,这没有李尽在的日子,也甚是有趣。 陆经竹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后,阿梨便道:“小姐您······当真要同三殿下······” 陆观澜失笑,“若是如此,你当如何啊?” 本只是想逗一逗阿梨,谁知,阿梨当真神色一正,道:“小姐如何奴婢都跟着,只是李将军那边若要追究起来,奴婢愿替小姐一死。” 陆观澜顿时“扑哧”一笑,道:“你都说若我如此,想来定会有人一死了,这战神可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阿梨闻言有些懵了,随即反应过来,松了口气,却又觉着自家小姐近来真是愈发活泼了,忍不住嗔道:“那小姐就不怕奴婢给将军告状?” 陆观澜一笑,“好阿梨可不会这样。” 二人说笑着,却见初语又折了回来。 陆观澜一挑眉,还未开口问怎么回事,便听初语道:“门口来了二皇子的人。” 陆观澜闻言倒颇有些意外,“来的可是楚玲?” 初语摇头,“是别院里头给人开门的那个家奴。” 陆观澜眉头一蹙。 楚玲是成墨尝带在身边之人,只要认识成墨,都知道楚玲的身份,若是楚玲前来,那还不定是来寻她。 可若是成墨别院里的人,就说不准了。 果然,才将一盏茶的功夫,就听见外头传来赵管家的声音。 第二百二十四章 想明白了 陆观澜眉梢一挑,冲阿梨点点头。 阿梨忙颔首去了院子。 “那奴婢可还去盯着?”初语看了出了屋子的阿梨一眼,又回头问陆观澜。 陆观澜笑了笑,“这件事算不得什么隐秘的大事,也不用瞒着阿梨。” 初语点头,“只是,如今就这么盯着那西荛使臣和你们大成三皇子,当真什么都不做?” 陆观澜轻轻一笑,“那你觉着,能做什么?” 初语抿了抿唇,摇头。 “上回临江楼一行,叫你瞧见了闻若非和成野私有往来,可到底你跟的这些日子什么都没发现不是?”陆观澜笑着站起身来。 初语眉头一皱,“是奴婢办事不力。” 陆观澜摇摇头,“非也。你不了解成野,自然不晓得这人心思藏得重。” “那您可了解?”初语脱口而出。随即又觉着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忙垂眸闭嘴。 陆观澜却并未觉着有什么,只是道:“待会儿你还是出府去盯着便是。” 话音刚落,就见阿梨回来。 “小姐,是二殿下那边的人,说是代二殿下传话来的,赵管家还未通报老爷,便立刻来咱们院儿里禀报了,”阿梨道。 陆观澜点头,“既如此,咱们该去见见。” 说罢,冲初语一点头,便带着阿梨出了屋子。 陆观澜刚带着阿梨到了前厅,便瞧见成墨别院里的子元早已等候在此。 赵管家本想跟着一到过来,却被陆观澜打发去了陆秉言书房。 毕竟如今这陆家还是他陆秉言的陆家,若是叫陆秉言晓得赵管家此举,那定然少不了的风波。 陆观澜此刻可不想多生事端,便让赵管家先去禀报陆秉言此事,自己则先行前来。 此时前厅的丫头家仆都各自忙着,厅中并无多少人。 陆观澜又只带了阿梨,说话自是方便。 子元倒好似丝毫不避讳,见着陆观澜来了,立马便上前跪下道:“陆小姐,咱们贤妃娘娘有难,殿下······殿下让属下来寻陆小姐想法子。” 陆观澜眉头一皱,“起来说话。” 说着,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子元连忙站起身道:“今日殿下先是得了宫里送来的消息,说是贤妃娘娘被陛下禁足,没多久皇后娘娘那边儿便遣人让殿下入宫,殿下晓得此事不妙,恐是因之前托贤妃娘娘帮小姐查那淑嫔的身份,这才让陷贤妃娘娘于此。” 陆观澜越听越觉着奇怪。 贤妃是什么人,在这宫里又已多少年了。饶是帮她查淑嫔的身份,也断然不会因此受什么责罚。 宫里的人又不蠢,怎么可能因为这事便被皇帝禁足。贤妃也不是傻子,又岂能让皇帝知晓此事。 想罢,便问:“二殿下如今可入宫了?” 子元点头,“属下来之前,殿下便已随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入宫去了。” 陆观澜点头,随即道:“你且回去等着,一切待殿下回来再说。” 子元狐疑地点点头。 殿下入宫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前来陆府,说一定要让陆大小姐知晓此事。虽说他也实在不知,饶是陆大小姐聪慧,可这宫中之事,她一个官眷又能如何。 可殿下吩咐他也不得不照做,这会儿见陆大小姐也一副没法子的模样,不由心中担忧,可自己也无奈。 想到此,忍不住叹了口气,对着陆观澜微微颔首,随即离开了陆府。 “小姐,贤妃娘娘不会真的有事吧?”阿梨也好似有些担忧。 陆观澜却摇头,“有没有事,我又不在宫中,怎会知道。” 只是,她觉着有件事有些可笑。那便是母亲在世时,让母亲来帮了贤妃,如今母亲过世了,成墨又来找她。 当真是她们母女欠贤妃母子的不成? “那小姐,咱们如今可要想什么法子?”阿梨朝着大门处望去,见着子元已经出了大门。 “静观其变。” 饶是这一切都搅得无比复杂,无论是闻若非和成野的私交,还是贤妃今日出事,她都觉着,这一切都指向一件事—— 封王礼。 前世成野封王后娶了她做王妃,原本支持成墨的陆家,却因成墨莫名死去,而又转而支持成野。 得了陆家支持后,成野便越发得势。 再然后,大禹开战,李尽战死,成野得了兵权。她还跟着成野一道去了战场上。 那时候她何其痴情,一心想着,若是成野也死在疆场之上,那么她便随他陪葬。 想到此,陆观澜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她从前只是想着,这发生的一切都随波推进,却从未想过,若是此生她成了变数,那么是否便意味着,很多事也生出许多变数。 譬如,成野的野心不再等到封了王之后再暴露。譬如,致使成墨去世的原因已经提前。再譬如——成野的兵权并非李尽死了之后再得。 她脑子里顿时闪过那日同李尽在山头所言。 “此次运送粮草,究竟是何人的意思?” “三殿下。” “可有缘由?” “边地贼寇横行,此次运送粮草,实则,也是为了平乱。” “李国公未曾请旨?” “说来也奇怪,阿公确未给陛下请旨,反倒是三殿下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边地之乱,这才给陛下上了折子。” 陆观澜目光闪了几闪,此刻浑身上下就好似被浇上一盆凉水。 如果说,李国公边地之乱,是成野为了夺取兵权的手段。如果说,所谓的让李尽运送粮草继而平乱,不过是请君入瓮。 再如果说,所谓的大禹贼寇,也并非是大禹的贼寇,而是—— 西荛。 所以,闻若非才会同成野私交甚笃。所以,成野才会“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李国公都未请旨告知皇帝的边地之乱。所以,才会让李尽前去运送粮草。 若是如此,那么一切便能说得通了,也能想明白了。 陆观澜顿时站起身,回头冲阿梨道:“备马车。” 阿梨一愣,见着陆观澜此时脸色有些焦急,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小姐这是想去哪儿?” “皇宫。” 朱华宫。 贤妃靠在榻椅上,看着院儿里的枯枝败叶。 姜嬷嬷端了汤药来,递给贤妃道:“这个时节,可不能着了风寒,娘娘还是用些药保养着。” 贤妃并未接过姜嬷嬷手里的汤药,只是望着院儿里的枯梧桐出神,耳边也好似没有听见姜嬷嬷的话一般。 “娘娘,奴婢师从医仙一族,您要信得过奴婢才是,”姜嬷嬷将手里的汤药又往前递了递。 贤妃侧目,“姜嬷嬷,你真的只是为了替你们主子寻人?” 姜嬷嬷佝偻着腰,满是褶子的脸上却挂着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却并未回答贤妃的话。 见姜嬷嬷不肯多言,贤妃便接过汤药,也不理会着汤药是否苦口,便一饮而尽了。 姜嬷嬷笑着点点头,“娘娘且歇着吧,奴婢去给娘娘准备午膳了。” 话刚落下,却听宫门处传来“吱呀”一声。 姜嬷嬷当即皱起眉头,回头看了眼贤妃,见贤妃冲自己点头,这才微微颔首,出了外殿。 守在宫门外的侍卫为龄婵刚打开门,龄虞先行踏进门去,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头上就被一个重物所击,登时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龄婵后脚才将踏进门,瞧见躺在地上的龄虞,顿时眉头一皱。 这时候,就觉身后掠过一阵风。 龄婵反应极快,当即闪身躲过,再抬眼看去,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那浑浊的眸子里,却尽是寒意。 “若是不想惊动外头的侍卫,就别再弄出动静,”龄婵沉声道。 就见老嬷嬷一愣,随即问:“你是谁?” 这时候,却听殿门处传来贤妃的声音,“想来,你便是陛下新纳的淑嫔吧。” 龄婵扭头看去,就见贤妃正站在殿门处,直直望着自己,眼神却瞧不出喜怒。 龄婵一笑,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龄虞,“本该先给贤妃娘娘行礼,奈何臣妾的婢女成了这模样,还请贤妃娘娘容臣妾把婢子给安顿一番。” 贤妃不语,只是转身回了殿中。 姜嬷嬷见状,冷哼一声,也没理会龄婵,便跟着贤妃进了殿。 龄婵蹲下身子,摸了摸龄虞被那老嬷嬷所砸之处,手中顿时染上血,心下不由一顿。 立刻满是心疼地将龄虞从地上扶起,接着又将龄虞扶进了殿中。 待把龄虞扶至椅上坐下,好生让龄虞在椅背上靠着,她这才扭头朝贤妃看去,见贤妃已然在榻椅上坐着了,便上前朝着贤妃行礼:“臣妾龄婵,见过贤妃娘娘。” 贤妃看着龄婵,忽然问:“为何同本宫自称龄婵,而非淑嫔?” 龄婵笑了笑,“因为呀,臣妾同娘娘一样,也不想留在这个宫里。” 贤妃方才还淡淡地眸子,却在听见龄婵这话时,蓦地闪了闪。 这时候,龄婵目光落在一旁的姜嬷嬷身上,“这位老嬷嬷看着年迈,想来竟是下手如此重的,”说着,又看向贤妃,“贤妃娘娘身边有此忠心之奴,还真是难得。” 姜嬷嬷见龄婵似乎有意要问罪,便回身对贤妃颔首,“贤妃娘娘被陛下禁足,陛下下令不让任何人见,这淑嫔娘娘忽然登门,奴婢着实未曾想到,还以为是什么包藏祸心的贼人,想要趁着娘娘禁足于宫里,行什么不轨之事。” 龄婵闻言呵呵一笑,目光却落在贤妃身上,“是吗?” 第二百二十五章 拉拢贤妃 没等贤妃开口,姜嬷嬷便道:“若是淑嫔娘娘想要责罚奴婢,奴婢甘愿受罚。” 龄婵并未看姜嬷嬷一眼,依旧直勾勾盯着贤妃,“贤妃娘娘,臣妾此番真心想同娘娘说说话,可瞧这架势,怕也说不了两句吧。” 贤妃扭头看了眼姜嬷嬷,姜嬷嬷会意,没再说话便扭身离开殿中。 “淑嫔有什么话便直说吧,”贤妃回头看向龄婵,神色淡淡。 “臣妾先前入宫之时,还未能见过贤妃娘娘,听说贤妃娘娘去了皇寺,如今好容易等到娘娘回宫,这才有机会前来拜见,”龄婵规规矩矩地朝着贤妃颔首道。 贤妃好似并不吃这套,“淑嫔今日前来,恐怕不单单只是为了拜见一番吧。” 龄婵眉梢一挑,“娘娘何出此言?” “如今的朱华宫同往日大不相同,本宫如今也算待罪之身,淑嫔正值隆宠,又何必同本宫搅在一团,就不怕引火上身?”贤妃倒丝毫没有给龄婵留什么情面,当即道破。 龄婵被贤妃如此说破,倒也没觉不妥,反倒觉着这位贤妃甚是对自己胃口。 “既然贤妃娘娘让臣妾有话直说,那臣妾便直言了。臣妾的确是被丽妃娘娘送入的宫,可臣妾当初本是不愿入宫的,奈何丽妃娘娘拿了臣妾妹妹威胁于臣妾,臣妾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龄婵说着,抬手抹了抹眼角,好似话到伤心处,不禁潸然泪下一般。 贤妃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既已入宫成了丽妃的人,如今又何必找上本宫,同本宫说起这些。” “娘娘是否想过,若是大殿下成了储君,那二殿下又当如何?” 贤妃原本淡淡的脸色在听见这话后,蓦地一沉。 龄婵以为说中的贤妃的心事,便接着道:“想来,贤妃娘娘也是不想这些年来的辛苦付诸东流吧。” “你今日来,究竟想说什么?”贤妃的语气一变得有些阴冷起来。 “臣妾是想知道,贤妃娘娘可有那个心思?”龄婵微微一笑,道。 “你若是替丽妃来试探本宫,那大可不必,本宫没那个心思,你也回去如实禀报便是,还有,”说着,贤妃顿了顿,“你方才进来时说,你同本宫一样,不想留在这个宫里,又是何意?” 龄婵见贤妃依旧不松口,便道:“昨夜贤妃娘娘惹恼了皇上,皇上便来了锦华宫。” 话说到此,龄婵便停住没有接着说下去了。 贤妃是聪明人,自然也明白了龄婵话里的意思。 皇帝昨夜被她惹恼后,去了锦华宫,龄婵这等的七窍玲珑心,自然觉出异样。用点儿手段在皇帝跟前问出些什么也不奇怪。 皇帝看不出,可这后宫里的女人们却个个都能体会,她故意惹恼皇帝的话只要叫这些女人知晓,便能猜出她这是故意的。 一个妃子,却故意惹恼皇帝致使自己被禁足,这不是不想留在宫里还能是什么。 见贤妃不语,龄婵又道:“娘娘,臣妾今日前来并非试探,若是娘娘不信,那瞧着便是。” 话音刚落,靠在椅背上的龄虞嘤咛一声转醒。 龄婵听见动静忙回头看去,见着龄虞缓缓睁眼,便起身朝着贤妃颔首,“婢子头上受了伤,这会儿好容易醒了,臣妾便带她回去了。” 说罢,便走到龄虞跟前。 龄虞刚醒,还有些愣愣的。瞧见龄婵在自己面前,忽而想起方才自己好似是被什么人给打晕的,当即就要开口,却见龄婵朝自己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别说话,便连忙又闭了嘴。 贤妃只是静静看着龄婵扶着身边的宫女缓缓离开,自始至终也没有说上半句。 守在殿外的姜嬷嬷见着龄婵出来了,也是微微颔首,却并未行礼。 “淑嫔娘娘慢走。” 龄婵冷瞥了姜嬷嬷一眼,没再说什么。 姜嬷嬷见着二人出了宫门,便立刻转身回了殿中。 贤妃又转头望着窗外的院子,眼中却比之前多了一丝疑惑。 “姜嬷嬷,你说,一个宫妃会对自己身边的宫女如此在意吗?”贤妃忽然开口。 姜嬷嬷知道贤妃在说什么,便道:“奴婢也觉着奇怪。” 贤妃扭回头看向姜嬷嬷,“若非为了丽妃前来试探,便是为了在宫里站稳脚而来拉拢本宫,可是本宫如今这幅模样,没有什么好值得拉拢的,她却偏巧在这个时候来了。更让本宫尤为不解的便是——若为了拉拢本宫,为何还没等谈妥,只因身边宫女受伤后转醒,便匆忙回宫?” “究竟是并非诚心,还是那宫女于她而言很重要?” 姜嬷嬷看着贤妃道:“或许是,既想拉拢娘娘您,那宫女又对她尤为重要呢。” 贤妃不置可否。 带着龄虞回了锦华宫,龄婵便以自己风寒为由,宣来了御医。 御医瞧见所医治的是个宫女,心中虽有不快,可奈何眼前是皇帝面前如今最得宠的淑嫔,现下的恩宠更是比之当年云嫔还甚,便只得默默听命。 龄婵瞧这御医为龄虞包扎好了伤口,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冲御医道:“太医知道该怎么办吧?” 御医立马点头,“淑嫔娘娘放心,微臣自当守口如瓶。” 这宫里头的事儿本就多,他一个御医,自然能避则避,更遑论自己没事找事的祸从口出呢。 待御医走了,龄虞才扶着头从榻椅上坐起来,问道:“阿姐,方才可是有人打晕了我?” 龄婵点头。 “贤妃的人?”龄虞问。 龄婵叹了口气,只是伸手爱怜地抚摸着龄虞的头,“是阿姐不好,不知贤妃身边还有个厉害的。方才在朱华宫内,又怕让贤妃起疑,便没能赶紧为你找太医。” 龄虞却摇头道:“我知道阿姐心疼我,我也不想给阿姐惹麻烦,阿姐无需自责。” 龄婵笑了笑,随即问:“可还疼吗?” 龄虞懂事地摇头笑道:“不疼,上了药就不疼。” 这句话,却叫龄婵的心里忽然顿了顿。 那年遇见他时,她也同他这样说过。 她原本是大禹公卿世家的小姐,可祖父被卷入一场案子累及全族,而后她便同父母流放于黄沙之地。 再然后,便有人找上她,将她送入帝都,更给了她新的身份。 随后,她成了大禹圣女。 再后来,她认识了他,倾慕于他。可是她终究不能与之相守,甚至还假死而到了大成。 但她心里的希望还未曾破灭,只要她完成了任务,她便能回去,便能再见到他。 想到此,她道:“晚些时候你去寻燕微过来。” 龄虞不解,“这时候让她过来做什么?” “送信。” 成墨赶到嘉祁宫时,皇后已经等候在殿中。 一踏进殿门,成墨便立刻朝皇后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赶紧让成墨起身,随即让成墨坐下,又屏退了殿中的宫女。 这才开口:“本宫先前便想问你一句话,如今再问,想来也不会晚。” 成墨却忽然冷了脸,道:“母后为何不告诉儿臣,母妃被父皇禁足一事?” 皇后一愣,“谁同你说的?” 成墨闻言笑了笑,“看来,母后是真不想告诉儿臣此事。” 皇后叹了口气,道:“本想先问过你一事,再同你说你母妃的事,既然你这会儿问起,那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成墨道:“母妃究竟因何被父皇禁足,是因为淑嫔吗?” “淑嫔?”皇后眉头一皱,“这同淑嫔又有何牵扯?” 成墨一愣。难道并非因他托母妃查探淑嫔一事? 那——又是为何? “今日让你来,是本宫想问问你,究竟想不想争那储君之位?”皇后神色一正,问道。 成墨闻言心下一顿,随即道:“母后这是何意?” 皇后见成墨一脸的疑惑,想到那日贤妃同她所言,不由心下一叹,道:“没别的意思,只是本宫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那个心思,若是没有,本宫自然也会帮着你们母子,以求得一世安稳。若是有······”说到此,皇后又叹了口气,“那本宫便说服你母妃。” 成墨怔了片刻,才有些迟疑道:“母后说······说服我母妃,又是······何意?” 皇后道:“那日,你母妃同本宫说,不想让你做那储君,本宫便想着,还是问问你的想法,若你也同你母妃一样想,那本宫自然会为你们母子想一个万全之策。这些年来,你母妃在宫里陪着本宫,也帮了本宫不少,本宫自知有愧于中宫之位,可到底在太后面前还有些脸面,只要求得了太后懿旨,往后无论是谁做了这储君,都动不了你们母子分毫。可若是——你想当这储君,那本宫,便会劝服你母妃,本宫也会扶持你。” 皇后的话说到这个地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成墨听了这话也是满脸的诧异。 从前皇后同母妃交好,他也知道是因为两家世交的情谊。皇后待他很好,这些年来因自己无子,更是把他视如己出。 可到底这么些年来从未对他说过这些,还说得如此直白。 这一时间竟叫他有些发懵。 第二百二十六章 面见皇后 储君之位,从他出生起就好似注定。可他从来就不稀罕,更从未将这位子放在眼里。 这么多年来,母妃也对储位之事淡然处之。 可到底他外祖是齐家,他外祖父是当朝右相。为了齐家,母妃也时常隐忍,也从未让他放弃过争储。 饶是这些年来他们母子什么都没做,但父皇眼里心里,最为看重的也还是他。 前些日子他一心为着陆观澜时,母妃还让他好生想想将来的前途,想想将来的路该如何走。 怎的到底如今这会儿,眼看着封王礼将至,母妃却反倒变了卦。 他从前闲散,母妃也告诉过他,他还未成为储君,便想做什么就去做,游历山川也好,流连市井也罢,这大好的山河是该去瞧瞧,也当替只能困在深宫的她走完这世间一遭。 他也以为,那时候闲散着,其余兵法也好,谋略也好,一切可以等到立储后再学。 前些日子听了母妃那些话,他便忽然觉着,权力好像也很重要,而这些他比成昊成野晚学的东西,如今却成了至关重要。 他也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他也想随心所欲一些。所以他思索了一夜,最后决定顺从这一切,成为储君,用至高的尊贵之位,再来求得陆观澜的一颗心。 如今却告诉他,母妃不想让他成为储君了? 皇后瞧这成墨一脸的错愕,叹了口气,却静静等着成墨开口。 的确,这换做谁,也觉着一时难以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成墨的面色渐渐沉稳,继而,抬首看向皇后。 “儿臣想做储君。” 云熹宫。 “你说淑嫔去了朱华宫?”云嫔眉头一皱,握着簪子刚抬起的手又落下。 云丽颔首,“咱们派去锦华宫的人瞧见,淑嫔的确是往朱华宫的方向去了。” 云嫔不语。 这后宫之中,唯独朱华宫和嘉祁宫独独一个方向,若说淑嫔真是往朱华宫的方向去,那便不是去别处,定是了去朱华宫。 可淑嫔不是丽妃的人吗?为何会去朱华宫找贤妃,难不成淑嫔表面上是丽妃的人,实则是贤妃的人。 如今看着贤妃蒙难,便想法子去搭救不成? 若真是如此,那她从前还真是小瞧了贤妃。 只是这丽妃如今被蒙在鼓里,若是知晓此事,又当如何呢。 想到丽妃知道此事后的那张脸,她便忍不住一笑。随即吩咐云丽,“去,给丽妃娘娘送些咱们宫里的点心,到了面前该如何说,你应该知道。” 云丽颔首,“是,娘娘。” 陆观澜赶到崇华门时,刚巧瞧见皇后身边的明公公正领了人出宫。 明公公也认出了陆观澜,当即对着陆观澜微微颔首,“陆大小姐怎的今日来宫里了?” 这寻常官眷女子,若非有宫里的诏令,那是万万不能入宫的。所以这会儿瞧见陆观澜在宫门口,明公公不免有些狐疑。 陆观澜却道:“民女有要事面见皇后娘娘,还请明公公给皇后娘娘通报一声。” 明公公眉头一皱,回头对着两个小内侍点点头,两个内侍便带着人走了。 随即又扭头看向陆观澜,“陆大小姐这是何意?” 虽说知道陆观澜颇得皇后喜爱,可到底一没诰命二没册封的,就凭一句话便想见皇后,也实在叫他无法从命。 好似看出了明公公的顾虑,陆观澜微微颔首,“烦请公公通融,此事关乎国公大人。” 一听这话,明公公也是一愣,当即问:“陆大小姐此话何意?” 话一出口,又觉此处说话不妥,便只得朝陆观澜颔首,“既如此,陆大小姐且让奴才先行禀报,烦请您在此候一会儿。” 说罢,便匆匆忙忙地转身走了。 阿梨凑近陆观澜耳畔小声道:“咱们也真是运气好,若非遇上了明公公,还不知如何入宫见着皇后娘娘。” 陆观澜不语,只是蹙眉静静望着宫门内。 这哪里是运气好,是得亏她知道,国公府一直想让皇后尽快诞下子嗣,便每日都让府里曾为老国公夫人调养过身子的大夫入宫为皇后诊脉。 前世她听闻此事时,还是云嫔无意中谈起,说皇帝对此颇为不满,觉着国公府一家自恃,放着宫里的御医不用,偏偏用自家的大夫。 算算时辰,她便想等着大夫诊完脉由皇后宫里的人带着出来,再同皇后宫中的人求见皇后。 只是,今日这时辰尚早,却也不知这大夫为何这么快便出宫。 明公公一路小跑,好容易回到嘉祁宫,却见岳嬷嬷还在殿外守着。 岳嬷嬷见明公公如此匆忙,不由疑惑,轻声问道:“你这是怎的了?” 明公公也算皇后身边的老人,还没见何时有这般失态过。 明公公顺了顺气儿,凑近岳嬷嬷耳畔,低声把在宫门口遇见陆观澜的事说了一遍。 岳嬷嬷一愣,道:“娘娘正同二殿下叙话,若非如此,今日也不会还未诊脉便把大夫送出宫去。这会儿又怎好进去叨扰。” 明公公道:“话是如此,可我瞧着陆大小姐不像是唬人,再说了,你不是同那陆大小姐相处过,该知道她这话是真是假。” 岳嬷嬷沉吟,“相处过是没错,到底国公爷的事儿,咱们娘娘这里都还未有消息,又怎会容得她陆家先行知晓。” 明公公却忽然想起方才在宫门处,陆观澜面色有些急切。他之前去过陆府,见着陆观澜时,她也不过是沉稳淡定,这份气质更是与旁人不同。 今日她能不受诏前来,看样子也不似说谎,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他倒觉着,先行禀报一声才是。 想到此,明公公索性一咬牙,推开殿门。 皇后还在成墨方才做出的决定里发愣,瞧见殿门开了,明公公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奴才见过娘娘,见过二殿下,”明公公赶忙行礼。 皇后眉头一皱,“岳嬷嬷在何处?” 明公公忙道:“岳嬷嬷就在殿外,是奴才要进来的,打扰了娘娘和二殿下,还请娘娘责罚。只是,奴才有一事要禀报娘娘,还请娘娘容禀。” 成墨见明公公确像有急事禀报,便也道:“母后还是先听听明公公究竟所为何事吧。” 皇后点头,看向明公公,“说吧。” 明公公便道:“奴才方才送大夫出宫,在宫门口遇上了陆家大小姐。” “陆家大小姐?”皇后一顿,“陆观澜?” 明公公点头,“陆大小姐说,有事求见娘娘,想让奴才替她通报一声。” 成墨在听见陆观澜时,身子不由自主的一僵,心里也是微微颤动着。 皇后道:“可有同你说是何事?” 明公公有些迟疑,嗫嚅道:“陆大小姐说······是国公大人之事。” 皇后一怔,道:“她既想见本宫,你便带她进来,”说着,又想起什么,道:“避着人一些。” 明公公得了令,当即颔首,“奴才明白。” 话落,便扭身又出去。 成墨这时道:“既然陆大小姐同母后有话要说,儿臣还是先行告退吧。” 皇后点头,随即道:“你母妃那边暂且不要去,也不知你父皇究竟发的什么怒,若你这时候前去,恐怕要惹你父皇不悦,这是其次,若是被人以此作为把柄,到时在你父皇面前撺掇个不尊圣命,你这事便难办了。” 成墨知道皇后的意思,颔首道:“儿臣明白,多谢母后为儿臣思量。” 却听皇后叹了口气,“明日本宫便去求太后,让太后出面解了你母妃的禁足,到时候,本宫再去见她。” 成墨闻言甚是感激地朝着皇后行礼,“多谢母后。” 随即,便也转身离开。 皇后忍不住又是一叹。她方才这番话虽然无情,可也是如今的万全之策。成墨既然想争储,那如今所走的每一步都艰险异常。 云嫔丽妃都不是好惹的主儿,成昊和成野这些年来虽看似和睦,可谁知道一旦到了那地步,这几个兄弟间又会如何。 她此生既无母子缘份,那就把成墨着孩子当作她自己的孩子。 如今帮了贤妃,也算全了哥哥从前的心意。 等了多半晌,才见明公公回来。 陆观澜刚屈膝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明公公道:“陆大小姐快些随奴才来吧。” 陆观澜看了阿梨一眼,阿梨点头跟上。 走到御花园时,却遇上成墨。 陆观澜并未多看成墨一眼,只是颔首行礼,“民女见过二殿下。” 成墨扯了扯嘴角,迟疑了片刻,才开口:“你怎的今日进宫来了?” 陆观澜轻咳一声,跟前的明公公便立马会意,冲成墨颔首,“二殿下,皇后娘娘还等着奴才带陆大小姐过去呢。” 成墨眉头皱了皱,直直看着陆观澜。 陆观澜见成墨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抬眼看向成墨,“二殿下,若您是有话要对民女讲,也请待民女见过皇后娘娘之后再行回话可好?” 听陆观澜这么说,成墨只能无奈地笑了笑,一转身,“罢了,你且去吧。” 陆观澜瞧着成墨如此模样,觉着莫名其妙,却不再耽搁,赶紧随着明公公嘉祁宫赶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本宫知道如何做了 “娘娘切莫担忧,国公爷远在边地,咱们将军也已经去了,若真是有什么事,有将军在身边,也是不怕的,”岳嬷嬷见皇后一脸的忧切,便开口安慰。 皇后却深眉紧锁,只是静静坐着,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在她看来,陆观澜断然不会拿此事在她面前撒谎。虽然她也猜不到陆观澜究竟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得了什么她所不知的消息。 但如今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慌的,加之此次让李尽运送粮草赶往边地,她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可又说不上来。 这几日她总是莫名心慌,也不知是否同今日陆观澜所言之事有关。 这时候,殿门外传来明公公的声音:“娘娘,陆小姐到了。” 皇后回过神,冲岳嬷嬷点点头。岳嬷嬷会意,转头去了殿外。 瞧见陆观澜正等候在殿门处,岳嬷嬷便朝陆观澜行礼,“陆大小姐进去吧,娘娘在里头等着您呢。” 陆观澜也回了一礼,接着吩咐阿梨在外头等着,便抬脚踏进殿门。 岳嬷嬷和明公公也同样在外头候着,二人对视一眼,俱不再多言。 陆观澜进了殿内,瞧见皇后正端坐于椅子上,便上前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摆摆手,“快坐下吧,这些虚礼就别行了,究竟是何事,你同本宫说说。” 陆观澜却并未坐下,直直站着道:“不知皇后娘娘可曾听闻此番将军前去运送粮草,是为边地贼寇一事。” 皇后点头,“这个本宫知晓,我这侄儿临行前来给本宫请过安,已同本宫说起过此事。怎么?你今日要说之事,便是这个?” 陆观澜眼中虽没了先头的急切,眉头却依旧轻蹙着,“民女只是想斗胆问皇后娘娘一事。” “你且问。” “国公大人是否不是一个谨慎之人?”陆观澜道。 皇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道:“本宫父亲镇守边地多年,又岂会是一个不知谨慎之人。” “既然国公大人行事谨慎,那又岂会不知此事该先行请旨于陛下,而等到三殿下在朝堂之上提出,从而让陛下盛怒呢?”陆观澜神色淡淡,眼神里却是叫人毋庸置疑的信服。 “你怎知陛下盛怒?”皇后眼神里多了一丝诧异。 陆观澜微微颔首,“民女自知说出此话乃大不敬,可今日却不得不说,”说着,又抬首看向皇后,“正因国公大人镇守边地多年,才叫陛下对此生出戒心和疑心。此次本该请旨的国公大人却并未上奏陛下,反倒等到三殿下说出,陛下才得知此事,自然会觉着,是否是国公大人在边地已然拥兵自重,又或是觉着国公府越发不把他这个一国之君放在眼里。如此一来,陛下自然会发怒。” 皇后点头,“的确如此。” 听陆观澜如此一讲,皇后这才忽然觉着,此事有着说不清楚的蹊跷。 便听陆观澜又道:“娘娘为何就没有想过,这一切的不合理之处?” 皇后紧紧盯着陆观澜的眼睛,却并未开口。 “若真是有贼寇,又已到了刻不容缓百姓没法过日子的地步,国公大人又岂会放任不管,甚至都未曾派兵清剿。我猜,三殿下在朝堂中提到此处,也定然会有人问为何。当然,我也猜想,三殿下是否会说,是李国公担心中了敌国的计,故而不敢松懈关口的防备而改去清剿贼寇。三殿下若是如此一说,那便合情合理了。” 陆观澜望着皇后,眼里淡淡的。 皇后一愣,道:“你的意思是,此事同三殿下有关?” 陆观澜不置可否,“民女不敢妄加揣测。” “依照你的意思,便是说,要么本宫父亲确有上奏此事,却不知被谁拦了下来,故而未能让父亲的奏书递到皇上手中;要么,就是这所谓的贼寇之乱有假,所以父亲压根儿没有请旨,”皇后定定望着陆观澜,缓缓道。 陆观澜点头,“皇后娘娘所言,确是民女擅自揣测。” 皇后却道:“可本宫为何觉着,你这并非揣测,而确有其事呢。” 陆观澜颔首,“娘娘误会了,是民女的揣测罢了。” 见陆观澜如此,皇后立刻明白过来,当即点头,“是,是揣测,方才也都是本宫的猜想罢了。” 陆观澜此番话,若是稍有不慎被人听了去,那便是污蔑皇亲的罪责,也难怪陆观澜说得如此小心。 “若说陛下这边的疑心,还能待事情过了之后,再行澄清。可若此事还牵扯了不该牵扯之人,那便说不清了,”陆观澜继续道。 皇后忽然脸色一沉,“陆小姐,如今本宫这里没有外人,有些话,还请明言。” 见皇后如此,陆观澜心下一叹,当即道:“民女的意思是,三殿下不会徒然如此,其中是否还牵扯了其他,民女觉着娘娘还是查查为好。” 皇后点点头。 的确,成野此番行事,定然有着他的目地。只是目地为何,她一时不知,确也该如陆观澜所言,好生查探一番。 只是这并非当前所行之事,当务之急,还是陆观澜所说的父亲一事。 想着,便道:“那陆大小姐看来,如今本宫能做些什么?” 终于说到此处了。 陆观澜心下舒了口气,道:“边地路途遥远,李将军虽日夜兼程,想必还未赶到边地,娘娘此时下旨让李将军折返,还来得及。” 皇后微微一愣,“若是他回来了,边地又怎么办?” 陆观澜道:“国公大人如今手中握有边地兵权,就算有人想动心思,一时也动不了,否则又怎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先惹得龙颜大怒,再于背后行事。故此,民女觉着国公大人此番在边地还算安全,可李将军便不同了。试想,若只是冲着国公大人去,为何还一定让李将军运送粮草呢?” 皇后闻言道:“这个陆小姐便误会了,运送粮草之事,是我那侄儿自行请旨前去的。” “正是如此,”陆观澜目光忽然变得无比深沉,“正是因为此事关乎国公大人,正是因为李将军了解国公大人,如同皇后娘娘一般,都知国公大人并非莽撞之人,更不会放任边地百姓不管。所以,若看出了此事的蹊跷,李将军便定然会自行请旨前去。如此一来,谁也没有了嫌疑。” 皇后陡然一惊,背后一阵发凉。 她先前只知此事有些不妥,却从未想到这一层。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竟揣了这般的心思,又是为了什么? 看着皇后沉思,又见皇后的脸色渐渐平缓,陆观澜道:“皇后娘娘终于想到了吗?” 皇后的目光顿时一沉。 是,她想到了。先是夺权,再来谋事,如此,便能成就一番帝业。 这分明,是为着那个位置。 陆观澜微微一笑,“背后这人已不仅是为了储君,甚至,还已经觊觎那无上的尊位。至于这人究竟是谁,民女不敢想,也不敢猜。” 说着,陆观澜朝着皇后躬身行礼。 皇后的眸光闪了闪。 半晌,才道:“本宫知道如何做了。” 陆观澜抬首微微一笑,随即转身退出门去。 云丽带着点心前往长乐殿的半道上,忽然瞧见陆观澜正站在长廊,好似等着自己。 这时候,就见陆观澜转身,朝自己轻轻一笑,“云丽姑娘,许久不见。” 云丽心下一颤,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这才朝着陆观澜颔首,“陆大小姐今日怎的在宫里,奴婢还没听有什么诏令呢。” 陆观澜微微一笑,“这么说,云丽姑娘是不想见到我了?” 云丽目光一闪,咽了咽口水,微微抬眸,“陆大小姐误会了,奴婢不敢。” 陆观澜却笑道:“这么长日子过去了,云丽姑娘回宫后可还过得好啊?” 云丽忽然觉着小腿都有些颤抖起来,忙点头道:“好,好,奴婢很好。” “这些日子我没有寻云丽姑娘,便是想着能叫云丽姑娘安心些,如今,却是到了用人的时候,想来云丽姑娘不会失约吧?”陆观澜笑容里带着一丝凛冽,就好似只要眼前的人拒绝,即刻就会灰飞烟灭一般。 云丽看着陆观澜,“大······大小姐尽管吩咐。” 陆观澜一笑,“告诉我,云嫔和成野如今究竟在做什么。” 勤政殿内,皇帝扔下一本奏折,抬手捏了捏鼻梁,闭了闭眼。 一旁的赵全道:“陛下可是累了?可要用些汤点?” 皇帝长叹一声,放下手,扭头看向赵全,“你可知,朕方才扔的这本折子,是何人所上?” 赵全笑了笑,“陛下说笑了,奴才又不是司天监,怎会猜到。” 皇后闻言也不禁一笑,“左相说,贤妃德行有失,当不起一个贤字。” 赵全心中一惊。 这秦丞相还真是作死。且不说贤妃之事是皇帝后宫内院的事,再如何处置,那也是皇帝自个儿的决定。一个臣子,怎能轻易置喙。 果然,就听皇帝冷哼一声,“他这是在逼朕呐,也是在告诉朕,既当不起一个贤字,那便不该让贤妃继续留在这个位置。” 赵全忙赔笑,“陛下圣明。” 皇帝的脸色却是蓦地一沉。 “可是你说,这左相又是怎的知晓······贤妃一事?”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云丽是陆观澜的人 赵全一听这话当即一怔,霎时间闭口不言。 这明摆着的事,皇帝这会儿却反倒问他,他又哪里敢作答。 皇帝斜睨了赵全一眼,道:“问你呢,怎的忽然哑巴了?” 赵全战战兢兢地抬眼看向皇帝,“陛下,您······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嘛!” 皇帝却蓦地一笑,“为难你?朕瞧着,是丽妃近来胆大了许多,想着法子为难朕来了。” 赵全心道。可不是吗,这丽妃连自己亲爹都搬出来,就为着贤妃一事,能不叫皇帝心中不悦? “若朕真的动了贤妃,齐家当如何,墨儿又当如何?”皇帝声音忽然小了很多,似是自言自语般地喃语。 赵全闻言心下一叹,沉默着垂眼。 “这么多年来,齐家在朝中到底是帮衬着朕的,也从没同朕有过什么分歧,如此的纯臣,朕也不想辜负。再者,墨儿到底是朕寄予厚望之人,如此也怕伤了他的心,”皇帝说着,不禁一声长叹。 赵全道:“二殿下会明白陛下的苦心,再说了,若非陛下怜惜,又岂会只将贤妃娘娘禁足,旁的什么责罚也没有。” 皇帝笑了笑,“到底是,除了墨儿也找不到后继的合适之人了。” 赵全听了皇帝这话却不敢再开口。 要说陛下如今长大的三位皇子中,大殿下性子刚毅,文韬武略也不在话下。三殿下平日里行事低调,为人谨慎异常,虽瞧着没什么,可他倒觉着,这三殿下心思还挺深的。 只有这二殿下,从儿时便被陛下寄予厚望,虽说还未立储,可这朝堂天下也都知道,不过是早晚的事。 按理说,三位皇子都有争储的资格,可早在二殿下出生之时,陛下便亲自斩断了其余皇子的机会。 一切,也不过都是司天监当初所言——“此子降生,即为祥瑞之兆,乃昊天之星君转世,是为天命之子。” 就这么一言,便叫陛下当即定下未来储君之人。 可那时他在旁边听得好笑,只觉着司天监实在信口。这贤妃娘娘还未生产前,只字未提贤妃娘娘腹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皇子,待出生了陛下高兴,这才前来说起什么天象之说。 彼时陛下开怀,他在一旁听着自然不敢多言,至多觉得玄之又玄罢了。 这会儿听陛下说起这话,他便觉着,实在对旁的殿下不大公平。 这时候,皇帝忽然道:“其实有时候朕在想,若朕给了他们机会,那么他们兄弟之间,又会如何。” 赵全连忙笑道:“陛下的几位殿下之间,都颇为和睦,陛下也不必为此忧心才是。” 皇帝闻言一笑,“和睦?你这老东西真当朕老眼昏花瞧不清了?他们何时和睦过?若非这些年来朕护着,恐怕墨儿早已尸骨无存。” 赵全心道,这倒是实话。 “你可知,朕为了从来不待见三皇子?”皇帝忽然看向赵全,眼神里的光好似刀子一般。 赵全被皇帝这眼神给吓了一跳,当即摇头,“奴才愚笨,奴才又岂敢妄加揣测圣意。” 皇帝哈哈一笑,“你自然不敢揣揣测朕的心意,可这背后揣测朕的人,可是不少。” 赵全点头,“陛下英明。” “你以为,朕不待见三皇子,是因为当初朕所遇那游方和尚之言,可实则除此之外,朕这些年看来,那孩子却是越来越像他母妃,”说着,皇帝幽幽叹了口气。 赵全又闭了嘴。从前也是如此,每每皇帝在自己面前说起这些事儿,他都当个哑巴听着便是。 “他母妃,便是个隐忍又不择手段之人。朕爱她,却也知道,这江山绝不能毁在朕的手里。所以这些年来,朕已给了她无上的恩宠。她从前也从未动过墨儿,可不知为何,近来她之所为,朕看在眼里,却似桩桩件件都冲着墨儿所去。所以朕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便只能冷落于她。你说朕如此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皇帝说得极慢,就好似在同人说起一番故事。 赵全将头埋得更低了,依旧不敢开口。 皇帝这时候抬首,瞧了瞧窗外的天。 当初自己前往疆无山登高祈福,却在半山遇上滑石,身边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他也险些落下山崖。 幸得一游方和尚相救,将他救起后,却并不在乎他的皇帝身份,反倒是笑着同他讲说,他将来的第三个皇子,将会成为他此生的劫数。 那时候见和尚颇又些世外高人的模样,加之又是救了自己的恩人,自然是对此深信不疑。 而后问那和尚可有解,和尚却说,此劫无解,却另有一变数,若此变数顺应天命,那便可逢凶化吉。 而后,便是成墨出生,司天监又说占星卜卦之际,瞧得了天机,故此告诉他,成墨便是上天注定的天子之命。 再之后,成野出生,他便顿时想起了当初那和尚所言。 那和尚的字字句句,竟好似都会应验。 他这第三个孩子,还真是位皇子,这三个孩子中间也并未出过什么公主。 再想到那和尚说,另有一变数,只要顺应天命便会逢凶化吉,他便坚定了立成墨为储的决心。 虽说从前便对自己这三皇子有戒心,可到底是云嫔的孩子,也是自己的亲骨肉,他也始终没有苛待。 如今看来,他是否又太过心软了? 陆观澜从宫内出来后,便径直赶回陆府。 一路上陆观澜都未曾言语,阿梨在一旁瞧着,忍不住道:“小姐不要过于担忧了,既您都说皇后娘娘会想法子让李将军回来,那便说明李将军不会有什么大碍,更不会出什么事的。” 陆观澜抬眼,轻轻笑了笑,眼里却无神,“皇后是个好人,她既知晓该如何做,便无需担忧。” “那小姐这是······”阿梨疑惑。 既然说了无需担忧,可她却瞧着自家小姐还是闷闷不乐。 陆观澜道:“我只是在想,云丽能否把事情办得圆满。” 恐怕云嫔未曾想到,早在她将云丽带去了私宅时,从前一心为主的云丽便已经死了。 而再回宫的云丽,却已成了她的人。 孙嬷嬷用尽了折磨人的法子,让起初还咬死不开口的云丽终于开了口。 从云丽口中,孙嬷嬷得知了母亲的死因,便来告诉了她。 原来,母亲的死确是同云嫔有关。当初云嫔陷害贤妃,母亲出面解围。 谁知,这却成了母亲的催命符。 云嫔查到了陆家有个极为得宠的宋姨娘,便找人寻得了宋家宋月梅的弟弟,也就是宋家的庶子宋思翰,继而威胁了他,让他求到宋月梅面前,好替自己解决了母亲。 云嫔起先还以为宋月梅并无那个胆子,却没有想到,宋月梅早已有了这个念头,奈何没人帮衬。 如今有了云嫔这个靠山,下起手来,自然又快又狠。 孙嬷嬷当时说到此处,已然是泣不成声。 同她说:“到底是自家小姐,咱们老爷放在心里疼爱了许久的,却被这等的腌臜贱婢被害了,老爷若是泉下有知,得多心疼呐。” 她那时听着,眼中却早已流不出一滴泪来。 这些事好似她早已料到,所以听来仿佛不过很久远的事。 她没有耽搁,当即决定把云丽再送回宫里,也同云丽做了笔交易——只要云丽将来按照她说的做,那便放云丽一条生路。 于是,云丽安然回宫,其间她也并未寻过云丽一回,为的,便是将这枚棋子留得再久一些。 “小姐,您今日问云丽淑嫔还有宫里头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外来质子一事,奴婢瞧着,云丽好似真不知晓,”这时候,阿梨忽然道。 陆观澜回眸,“怎么?你觉着云丽没有说谎?” 阿梨点头,“今日小姐问起淑嫔,云丽确像是把能知晓的都告知了小姐,好似也就那么回事。再者,她的生死都在小姐身上了,还用得着同小姐您扯谎嘛?还有您今日问是否有质子一事,奴婢瞧着,云丽很是诧异,真像不知。” 陆观澜不语,又扭回头去。 的确,阿梨说得没错,就她看来也是一样,云丽也的确已经把自己能知道的都告诉给了她。 她问起质子一事,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想的不过是初语所寻之人,究竟为何会在皇宫,若是在宫内,那不是质子便是太监了。 “可小姐,当初奴婢就不放心,这云丽若是有一日反咬一口,那咱们······”阿梨又道。 陆观澜勾起唇畔,“傻丫头。” 她想起那日放云丽回宫时,同云丽所言—— “你也知道,云嫔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把你送回去,便是给了你一条生路,如何选自然看你,可要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你口中所言,云嫔会如何想,也看你如何说了。只是,若你稍稍走错一步,恐怕还用不着我动手,你便走不出云熹宫了吧。” 想到此,她微微一笑。 云丽既然同她交待了这些,那便意味着在云嫔面前只有死路一条。 可她不一样,她给了云丽一条生路。 让云丽回去,告诉云嫔,是她想同云嫔联手,故此才找上的云嫔身边丫头。 云嫔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所以当初蒲桃下毒一事,便是她为了给云嫔证明自己的手段而做的一场戏。 云嫔自然也是乐意,想了个法子试探,也得了自己满意的结果。 也是自那以后,云嫔便让成野前来接近自己,为的,不过就是那一纸婚书。 可笑前世云嫔瞧不上自己,今生却觉着,她有了能为自己儿子做事的利用价值。 所以哪怕她容貌差些,云嫔也能接受了。 说来真是讽刺。 第二百二十九章 皇帝与云嫔的往事 “娘娘,云熹宫来人了。” 丽妃正挑着新式的花钿,就见燕微从外殿进来。 “云熹宫?”丽妃眉头微微一皱,“来的谁啊?” 燕微道:“云丽。” “云丽······”丽妃喃喃,“她来做什么?” “说是云嫔给遣了她来给娘娘您送些点心,”燕微道。 丽妃蓦地笑了,“这云嫔何时能换些玩意儿送?若是送个首饰什么的,本宫兴许还能看得上,这点心?” 说着,一摆手,“让她拿回去。” 燕微却抬眼,“娘娘,云丽还说云嫔有话让她带给您。” 一听这话,丽妃的眉梢一扬,当即挥袖让一旁的宫女退下,便带着燕微出了寝殿。 云丽站在外殿,双手提着食盒,瞧见丽妃出来,忙笑了笑,朝着丽妃行礼,“丽妃娘娘。” 丽妃漫不经心地睨了云丽一眼,冷哼一声坐下。 要说她实在不喜欢这个云丽。身为云嫔的贴身宫婢,这丫头却好巧不巧的名字里带了一个“丽”字。 如此一来本是冲撞了皇上给她的封号,可奈何云嫔那贱人却在皇上面前说什么—— “丽妃姐姐多想了,这不过一个丫头的名字,再说了,她这出生起便是这名儿,臣妾实在不忍心就因是臣妾身边的婢子,就得平白让人改了名儿。” 原本这丫鬟冲撞主人小姐的名讳本就可以改了名字,可被云嫔这样一通说,反倒在皇上面前博了一个良善,倒显得好似她在斤斤计较。 这事一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从前却因云嫔得宠而发作不得。 如今眼见着云嫔失势,上回没能在锦华宫修理这丫头,这会儿倒是上赶着来了,便想寻个由头责罚这丫头一番。 “你们云熹宫只有点心可送?”丽妃瞥了眼云丽手里提着的食盒,一脸的不屑。 云丽道:“都是云嫔娘娘亲手做的,便想着给娘娘您送来些尝尝。” 从前的丽妃还会给云嫔三分薄面,如今却是一点儿情面不想留,立刻揶揄:“就云嫔那个手艺,做出来的这东西能吃吗?” 丽妃这话便是叫云丽没法接,可瞧着云丽不语,却又问:“怎的?如今就连云嫔的丫头都能不回本宫话了?” 云丽心知丽妃今日就是故意找茬儿,却也无奈,只得跪下道:“还请娘娘恕罪,奴婢嘴笨,怕惹怒了娘娘,故而不敢多言。” 丽妃却冷笑,“嘴笨?本宫怎的瞧着你会说话得很呢?既然这跪都跪了,那便跪着给本宫禀报吧。” 云丽颔首,“今日一早,奴婢路过长廊时,瞧见淑嫔娘娘去了朱华宫。” 丽妃闻言脸色却是淡淡,“所以你想说什么?” 云丽垂眸,“听闻陛下下令不让任何人见贤妃娘娘,却不知怎的,淑嫔娘娘这个时候都还能想着去探望贤妃娘娘,贤妃娘娘也着实是有幸的。” 丽妃眉头一皱,“云嫔究竟想让你告诉本宫什么?” 云丽抬眼微微一笑,“云嫔娘娘只是想让奴婢问问娘娘您,是否是娘娘让淑嫔娘娘去的朱华宫。” 丽妃蓦地不语,随即扭头看向燕微。 燕微立马会意,当即看向云丽道:“娘娘近来身子困乏,该是时辰小憩了,云丽姑娘若无别的事,那便不留了。” 云丽颔首,缓缓站起身,将食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便躬身退下。 待云丽走了,丽妃这才笑了笑,“龄婵说得没错,这个云嫔还真以为ss本宫傻。” 燕微低眸不语。 “不过龄婵走的这步棋,倒是叫云嫔在本宫面前露出了马脚,这么急着挑拨本宫和龄婵的关系,还妄想借由本宫的手毁了本宫亲手送入宫的人,可真是心思歹毒,”丽妃说着,瞥了一眼小几上的食盒。 “扔了。” 燕微颔首,“是,娘娘。” 入夜,赵全来到皇帝跟前轻声询问是否要歇下。 皇帝的目光依旧落在奏折上,未曾抬眼,只是道:“就告诉云嫔,今日朕会去。” 赵全闻言立马颔首退下吩咐人赶去云熹宫通报。 再回到勤政殿内,却见皇帝已经停下手中的御笔,好似若有所思一般瞧着一旁的一本折子。 赵全也算是个眼尖的,一眼便看出了那正是当朝丞相才能用的蓝镶奏封。 只是却不知这奏书究竟是秦左相所上的那道,还是齐右相所上新奏。 皇帝好似也察觉到赵全的目光所在,忽然开口,“你还记得,朕当初是如何将云嫔带入宫的吗?” 赵全咽了咽唾沫,却不敢说话。 此事实乃宫中禁忌,若是谁人敢贸然提起,那定然会惹了皇帝盛怒。 他却是没想,今日皇帝怎的兴致这样不错,竟自己提起此事来。 就听皇帝道:“知道你不敢说,”说着,皇帝看向赵全,“这许多年来,朕已经让许多人永远开不了口,可到底,连朕有时候都不明白,她心里究竟有没有朕。” 赵全心下一叹。 要说这云嫔也是奇怪,作为后宫里唯一一个得了陛下真心和无上荣宠之人,却好似更为看重的是权力。 此事赵全虽不敢提,可当年陛下与云嫔之事,他跟在陛下身边,自然比谁都清楚。 彼时陛下年少,刚被先帝立为储君。 先帝甚好打猎,时常带了皇子们去远山深林之中,每每至多也就只去两日两夜。 可是那回却是足足待了有半月,只因太子殿下也就是如今的陛下失踪。 那时起他便是陛下的内侍,这太子殿下失踪是大事,更是吓得当时的他魂不附体。 就这样,众人在林子里找了有半月,就在先帝打算回京调兵时,太子殿下又回来了。回来时,身边还带着个女子。 而这个跟着太子殿下一道回来的,便是如今的云嫔。 当时太子殿下告诉先帝,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先帝问起云嫔的身世,得知云嫔不过山中一个采茶女,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先帝知晓太子殿下的心思,可也心知这无父无母的孤儿采茶女自是帮不到太子。 所以先帝下了一道旨,答应了太子将当时的云嫔带回东宫,却不能给予名份。 于是,太子便让当初的云嫔在东宫只做了个侍妾。 直到先帝驾崩,太子登基,成为如今的皇帝,才给了云嫔一个嫔位。 虽只是个嫔位,可云嫔的待遇已然是比两位娘娘甚至皇后还要好,更遑论底下的贵人们,更是个个不敢得罪。 云嫔没有家世,没有好的身世,虽得了隆恩,到底是在背地里被人诟病。 皇帝也是真心心疼,便秘密让他处决了好些知晓云嫔当年如何入宫一事。 可这么多年来,赵全看在眼里,却越发看不懂,他的这位陛下究竟是喜欢这位云嫔娘娘呢,还是只不过感激着云嫔的救命之恩。 想到此,赵全道:“陛下切莫多想,云嫔娘娘心里自然是有陛下,否则又怎会还来给陛下送参汤呢。” 皇帝闻言心中一动,不禁一笑。 有时候他觉着自己瞧不清云嫔究竟想要什么,若说是他的一片真心,他已经给了,可饶是有时候人就在身旁,他也依旧觉着云嫔好似要的不止是这些。 他心里也知道,为此已经做过不少错事,可事到如今,却也只不过想求得一个安稳。 于他而言,除了皇位,他已经什么都能给她了。 这时候,殿外内官跑了进来,同皇帝禀报说,西荛使者忽然染病,来求陛下派太医前去。 皇帝回过神,眉头一皱,“这使臣染得是什么病?” 内官摇头,“奴才不知,是典客署来人通报的。” 皇帝点头,随即吩咐赵全,“叫两个御医去,好好给使节诊治一番。” 赵全颔首,当即就要扭身下去。 却又被皇帝叫住,接着道:“让御医诊治完了来给朕回话。” 赵全自然晓得皇帝这话什么意思,立刻应声退下。 陆观澜回到陆府时,初语也已经回来。 陆观澜前脚刚踏进院子,便瞧见初语从屋内刚出来。 一瞧见陆观澜回来,初语便立刻奔上前来,“小姐您这是去哪儿了,奴婢找了您许久,还以为······” 阿梨见状笑道:“难不成还以为我同小姐私奔了?” 初语并未理会阿梨的打趣,一脸正色看向陆观澜,“闻若非让人去宫里请太医了。” “请太医?”陆观澜眉梢一挑,“闻若非病了?” 初语道:“还不能肯定,可瞧着确像是有人病了,典客署已经去了两批城里的大夫。” 陆观澜闻言凝眉。 随即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典客署里头的确是有人病了,只是不能肯定患病之人是否是闻若非?” 初语点头。 陆观澜没再开口,只是朝着屋内走去。 待坐下后,才看向初语道:“你既能摸进那典客署里头,为何不能肯定患病之人是谁?” 初语闻言似乎有些难为情,道:“原本是可以的,谁知今日去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个身手颇高的厉害之人,奴婢怕被发觉,就只远远瞧了没敢靠近。” 一听这话,陆观澜心中一顿。 刚坐下还没缓口气,便立时又站起身来。 “糟了!” 喜欢重生嫡长女请大家收藏:()重生嫡长女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三十章 同闻若非一叙 初语和阿梨都被陆观澜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给吓了一跳。 “什······什么糟了?”初语嗫嚅问道。 陆观澜眉头紧紧皱起,看向初语,“你早已被人发现。” 初语心下一惊,问:“为······为何?” 陆观澜道:“你方才说,今日去典客署他房外发现有高手,此高手让你都近身不得,难不成这高手还能是凭空出现的?” 初语这才恍然,心中顿时便生起一股寒意。 的确,若真是如陆观澜所言,那她这些时日的行踪,便应该早已被那闻若非知晓。 “可他为何要如此做?”初语实在有些费解。 陆观澜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既然,他身边是有高手的,那便是说,从前他是故意为之,为的自然是让你知晓。” 初语点头,随即又道:“可奴婢自认并未暴露身份,他为何要让人察觉他同大成三皇子有私交呢。” 陆观澜眼光一沉,“那便是说,无论是谁,他都想让人知道这事。” “可为何如今又······” 陆观澜知道初语想说什么,抬眸道:“从前让你发现,如今却又不让你查探。这其中究竟为何,与其凭着蛛丝马迹在此猜测,不如——去问问他本人。” 阿梨在一旁听得也是诧异,“小姐您要去见那西荛使臣?” 陆观澜并未回答阿梨的话,而是扭头冲初语道:“你再跑一趟,就替我传个话,邀使节于九香楼见。” 初语问:“明日一早?” “今夜。” 陆观澜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既然这琐事都堆在了一起,那不如索性一并处之。 关于李尽和李国公如此,关于闻若非和成野,亦如此。 云嫔得了消息说今夜皇帝要来时,成野正巧在云熹宫给云嫔请安。 “知道了,”云嫔稍稍一摆手,让云丽出去打发走传话的内官。 成野道:“父皇冷落了母妃这样久,如今到底还是念着母妃的。” 云嫔却是冷冷一笑,“念着?若是真念着本宫,又岂会薄待你?再说了,你这父皇可不似从前你与本宫想的那样简单。” 成墨微微颔首,“母妃说得是。” “到底这帝王之情寡薄,与其倚仗这个所谓的夫君,还不如盼着自己儿子有出息,”云嫔说着,目光慈柔地看向成野,“终归是儿子才能靠得住。” 成野勾了勾唇,却是没再说话。 云嫔忽然想起什么,又接着道:“本宫让你接近陆观澜,前次失败还惹上一身麻烦也就罢了,怎的如今还没了动静?” 成野抬眼看向云嫔,“恕儿臣无能,实在······不知如何接近。” 从前他的确特意查探过陆观澜的底细,甚至还知晓了陆观澜常去的茶园戏园。 可也不知为何,自那次竹林一行后,他再想打听陆观澜,却像是所有消息都被人从中掐断一般,再无半点儿可循之迹。 他一个皇子,从前要想查一个人,那便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但如今他想打听一个陆观澜的消息,却像是被人生生捂住了耳朵蒙上了双眼,丝毫瞧不见。 在他看来,这一切更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为的,也便是保护陆观澜。 毕竟陆观澜早前便已站在母妃这边,也没道理避开云熹宫和他的耳目。 虽说陆观澜为人冷淡了些,可他觉着,若是有朝一日能让陆观澜瞧见自己站上那无上尊贵的位置,那她便只会心悦诚服。 若说陆经竹美貌过人,适合留在身边做个花瓶让她花团锦簇的话,那么陆观澜于他而言,就像是一把利刃,出手快狠又让人一时想不到,如此,更适合留在他身边做个谋士。 只可惜,是个女子。 云嫔见成野若有所思,便道:“你该不会还惦记着陆家那个庶女吧?本宫跟你说了,你若真是娶了那庶出的,如今这朝堂之上,还有谁能帮你?又有谁能瞧得起你?你可要想明白!” 成野回过神,“儿臣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便好,陆观澜容貌虽毁去,可到底还是个嫡女,如今忍忍也就罢了,大不了先哄骗着不同房,只要她倾心于你,依照她的才智,定然能帮衬你许多,”云嫔一边说着,一边端过茶盏。 成野自然也是如此想的,只不过,如今自己所谋之事,可比母妃为自己所谋划的还要大。 他告诉母妃自己解释西荛使臣是为了得到西荛的支持,可实则,他心中所想,比这可复杂多了。 眼看着父皇就要立成墨为太子,到时他若成了一个边地的王爷,一旦离开京都,便真是永不能翻身。 母妃一心还想着争储,可他却反倒觉着,与其争储,不如······争那皇权至尊之位。 典客署。 “主子,太医已经到了,在门外候着呢。” 闻若非松开掀起床慢的手,缓缓转过身。 “让人进来,”闻若非的语气冷冽,好似话里带着一层冰霜一般。 不多时,就见一个长须老者进来。 瞧见闻若非,先是不紧不慢地拱手,随后又带着医箱四下看了看。 就听闻若非道:“悬丝你可会?” 太医愣了愣,道:“自然是会的。” 话音刚落,就见床幔内伸出一只手腕,皙白的肌肤看上去尤其娇弱。 床幔内,传来一声轻咳,随即便是女子的声音,“劳烦太医。” 太医听见竟是一女子,不由一愣,转而看向一旁的闻若非。 闻若非此时也蓦地回头,刚巧对上太医的目光,便问:“怎的了?可是有何不妥?” 太医似乎有些为难,“使节,并非有何不妥,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闻若非此时的眼神已全然变了,甚至多了一丝杀意。 太医久待宫中,自然也是晓得闻若非此刻的眼神究竟什么意思。 更是后悔怎的今日当值的另一位同僚恰巧家中有事,于是这前来典客署的便只有他一人。 本以为这诊治的是那西荛使臣,谁知如今却换成了一个女子。 旁的都还好说,可陛下那边儿,他又该如何交待? “阿闻,不要为难太医,若是太医觉得不便,大可离去便是,无碍的,”床幔中的女子好似极其温柔,语气也很是和蔼。 太医战战兢兢地看向闻若非,见闻若非抿着唇,却始终不开口。 半晌,忽听外头传来一阵动静。 闻若非眉头一皱,扭头冲太医道:“你只管诊治,若是出了什么罪责,我去你们皇帝面前担。” 说罢,便扭头离开了屋子。 这时候,床幔外的手也正要抽回,却听那太医叹了口气,道:“姑娘且慢。” 初语此时正举剑同门外的一个劲衣男子对峙,听见门开的声音,当即扭头看去。 这时,劲衣男子抓住机会,一剑便朝着初语的胸口而去。 闻若非却开口:“住手。” 语气虽平淡,却带着一股摄人的寒意。 劲衣男子当即收回剑立在一旁。 初语看着闻若非,道:“不知使节可否前往九香楼一叙。” 闻若非道:“是你小姐的意思?” 初语一愣,确是没想到,闻若非不仅早已知晓她盯着此处,更是连她背后究竟是谁都知道清楚。 索性也没否认,只是道:“我不过一个奴婢,代主子传话罢了,去或不去,还望使节给个准话。” 闻若非回头看了眼屋子,沉默片刻,才抬眸道:“去。” 九香楼内,陆观澜已带着阿梨先行到了。 阿梨有些担忧,道:“小姐,若是那使臣不来呢,那初语会不会有危险啊?” 陆观澜不语,只是看着楼外。 到底闻若非没那么简单,她还是低估此人了。 如今她才觉着,那日在临江楼撞见,是否也并非偶然,而是同样是闻若非的刻意为之。 若真是如此,那她倒真像是个被人耍得团团转的蠢货了。 只是,闻若非为何要这么做? 这个西荛使臣,来大成的目的难道不仅仅是为了合纵? 其实她早前也想过这个问题。 早在前世闻若非出现时,她便在想,既然合纵并未成功,为何这个使臣还要留在大成,甚至还到死的地步。 而这其间,西荛难道真就没有派人来寻过? 前世她可能还信闻若非因着情深,才真的为了一个女子留在京中,这一世,她却不信了。 饶是信,她也不大认为这个闻若非是这样的人。 见着陆观澜思绪正浓,阿梨只得心下一叹,不再多言。 约摸过去有一个半时辰,才听见敲门声。 陆观澜抬眼看向阿梨,眉梢扬了扬。 阿梨点点头,随即转身去将门打开。 就见初语进来,身后跟进来的便是闻若非。 闻若非见到陆观澜却丝毫没有惊讶,只是淡淡地在一旁坐下后,冲着陆观澜微微一笑,道:“陆大小姐,许久不见。” 陆观澜也是轻笑一声,“这句话我今日听得多了,使节就不能换个打招呼的词儿?” 闻若非脸色一正,“陆大小姐今日见我,恐怕不是为了与我说笑吧?” 陆观澜见闻若非收起了笑脸,便道:“的确不是,但也犯不上如此拉着脸,毕竟咱们之间可没有深仇大恨。” 第二百三十一章 废太子 闻若非听陆观澜这样说,却还是神色淡淡,“陆大小姐不是个拐弯抹角之人,何不有话直说。” 陆观澜垂眸一笑,随即抬首同阿梨和初语使了个眼色。 二人会意,当即扭身出了门。 “想必使节一早便知道盯着典客署的人,是我派去的吧,”待两个丫头出去,陆观澜才开口。 闻若非见状却是蓦地笑了笑,道:“陆大小姐身边这个丫头武功不低,就是喊出去了,想来也能听见里头的动静吧,又何必多此一举。” 陆观澜不语。 就听闻若非又道:“是,我是一早便知道这丫头是你的人,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身边这丫头是从大禹而来,”说着,顿了顿,看向陆观澜,“陆大小姐,我可有说错?” 陆观澜目光在闻若非身上凝滞许久,半晌才道:“看来使节比我想象中知道的要多。” 闻若非收回目光,端过茶盏细抿了一口,“陆大小姐过奖。” “所以使节身边究竟是谁病了呢?”陆观澜忽然问。 闻若非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瞥了眼陆观澜,“无人病了,只是我故意为之。” 陆观澜轻笑一声,“故意为之?怎的我瞧着好像不是。若使节只是为了装病,为装得像一些,早去宫里寻皇帝找太医院的人来便是,又何必让城里头的大夫都来一趟。虽然使节大可以说,为着把戏做足一些,这才如此。于是,早在来之前,我已经去问过今日去过典客署的大夫。当然,按照使节的吩咐,这些人断然不敢开口,可谁叫银子好使呢。” 闻若非脸色一变,眸光一沉。 “使节仁慈,并未处置了这些大夫,当然,我打听这个,也并非想做什么,只不过是想如使节了解我身边人一般,了解了解使节罢了,”陆观澜说着,举杯一笑。 闻若非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搁下,眉头一皱,“你还知道什么?” 陆观澜面露微笑,“那使节又知道些什么?” 闻若非蓦地不说话了。 “想来,使节该是觉得,我今日头一个问的该是你同三皇子的事吧?”陆观澜眼里隐隐透着笑意,面上虽一派温和,可骨子里却依旧透出一股阴寒。 同闻若非身上的冰霜之气不同,陆观澜这份阴寒,更好似从地底下带出来的千年寒冰,让人觉着汗毛直立。 “既然已经知晓,怎么?要去给你们皇帝陛下告发?”闻若非却好似松了口气般,顿时对眼前的一切显得毫不在意。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道:“除了大禹的人,大成能知道初语身份的没几个,使节是西荛人,既然知道初语,那便也应该知道背后更多事,对此我也就不用说了吧。” 闻若非不置可否。 “我只是好奇,使节为何会选三皇子?可是许了什么好处?割地?还是······送人?”陆观澜一字一顿,目光落在闻若非的脸上。 她瞧见闻若非的眸光闪了闪,却并不开口。 “割地这种事,不是三皇子的脾气,那便是送人。可······”陆观澜说着,忽而停下,静静注视着闻若非的双眼,“使节真能断定,三皇子一定会将人完好无损地交于你手上?” 闻若非眉心微动,“陆大小姐什么意思。” 见闻若非终于再开口,陆观澜一笑。 前世成野最爱做的事,便是给各个心腹以及可利用之人送女人。 一个合胃口又懂事体贴的女人,比用什么手段都好使。 这是成野一个所谓御下的法子,甚至还同她讲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些人怎么都逃不出温柔乡。 她那时候还自卑,觉着自己容貌有失,得不到成野的心,那只要能守在他身旁,一心为着他不被他厌恶便好。 现在觉着,真是蠢得可以。 一个把女人视为物品,可以随意置送,又岂会把她真的放在眼里。 对她一开始的温柔,为的也不过是陆家的那点儿势力。 如今细想起来,他多少次的冷漠,多少次的敷衍,难道还看不出他对自己究竟有没有心意吗? 终究,是自己眼瞎了。 说来也是,若不是眼瞎,又怎会落到那般地步。 闻若非见着陆观澜半晌没有开口,倒也并未催促,只是静静等着陆观澜回答。 陆观澜这时候才道:“使节到底不了解咱们大成这位三皇子,若使节一心为情所困,那我也只能奉劝一句,小心为妙。” 闻若非一听这话,却像是忽然被点燃了引线的炸药,腾地站起身,再没多说一句,就要转身离去。 “大夫说,你身边那女子所中的毒,乃是世间罕有,当今世上也只有医仙族中之人可解,我很好奇,医仙族是你们西荛一族,若真是为了此女子大费周章,何不将女子带回去?难道使节还能请不来一个医仙族人?”陆观澜蓦地道。 闻若非身子一顿,又回过头来,直勾勾望着陆观澜。 陆观澜勾起唇角,“除非,是使节身边这位女子不愿走,对吧?” 闻若非不语,眼里却好似多了一丝杀机。 的确,是她不肯走,只因那该死的三皇子是她的救命恩人。 “那既然女子不肯走,为何不把医仙族人请来大成呢?难不成——是使节的身份有所不便?”陆观澜并不畏惧别人看她的眼神,反倒落落大方地回敬一个微笑。 闻若非的瞳孔顿时收紧了几分,死死盯着陆观澜,“陆观澜,你是想从我身上找到什么把柄?”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为何使节觉得,三皇子能同你做的交易,我就不能?” 成野从皇宫回到东园别院时,已是戌时。 雨竹见主子回来,立马上前禀报,说是典客署去宫里头请了太医。 成野眉头皱起,“太医?” 他给那女人喂的毒,又岂是太医能解得了的。 便道:“父皇可有让太医去?” 雨竹点头,“听说陛下原本是让派去两位太医,可其中一位今日告假,故而只去了一位。” 成野点点头,“无碍,就算全天下的太医都来了,这毒他也解不了。” 雨竹想了想,道:“可若是把西荛国的医仙族请来······” 成野闻言却是冷笑一声,“他便是为着离开西荛才来此,若非惦记着他手里头还有些旧部,本殿下又岂能理会这废太子。这样的身份,拿什么请医仙族的人来?” 此刻星月暗淡,九香楼内灯火映照下,人的脸上泛起阵阵奇异的光晕。 “那你告诉我,你一个官眷小姐,能做什么?”闻若非好似忽然认真起来,当真正色朝陆观澜问道。 陆观澜轻笑一声,“若是可以选的话,这陆家嫡长女,我是半点儿都不想做,更半点儿不想同我那好父亲有半分瓜葛。” “你若是没了陆家嫡女的身份,那你还能剩下什么?”闻若非道。 “银子。” 闻若非一愣,“银子?” 陆观澜点头,“是,银子。我母家的票号由我继承,不仅在大成,也有大禹和西荛的分号,只不过这些都在暗里进行。之所以不被人察觉,便是西荛和大禹票号明面上的主人同蜀中刘家没关系罢了。” 闻若非头一次觉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好似比他想象中还要有城府。 陆观澜看着闻若非神情的变化,心下一笑。 若非她去了私宅,孙嬷嬷告知于她此事,还拿出了票号在西荛和大禹的账本,她也是不会想到,原来刘家的生意竟做得如此大。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觉着,这世上银子能解决太多事了。 在去蜀中之前,她不过觉着,能回去见见外祖父和外祖母便是好的,能继承母亲应得的一切而没有被人夺走,她便已是庆幸无比。 再后来,她使银子的地方多了,阿梨也总说她花钱如流水。 她甚至想过,长此以往,不如自己也寻处别的生意来做,这样两门生意做着,正好补了她用出去的大半。 而后,便忽然得知,曾外祖父和外祖父为她留下的,可不止这些。 这些财富,已经足够她无忧无虑衣食无忧又富贵的过一辈子了。 “你同我讲这个,就不怕被人知晓?”闻若非问。 “既然要联手,那有些事便不必隐瞒,譬如我富有,又譬如······使节您究竟在西荛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呢?”陆观澜一副颇为好奇的模样,忽而伸手撑着下颚,微笑着注视着闻若非。 闻若非看着陆观澜一双满是笑容的眼睛,甚至还能感觉到她面纱下的脸上,此时也全然含笑。 “为何会问这个?”闻若非又回到桌前坐下。 陆观澜抬手端起茶壶,为闻若非又倒上热茶,“若非使节此番让那高手出现,我想,我也不至于会琢磨使节的身份。” 闻若非接过茶盏,并未喝上一口,而是皱眉问道:“不过是身边有一个武功稍好之人,为何就容得陆大小姐猜测身份了?” 陆观澜又是一笑,“使节不都说了吗,我身边也有位身手不错的丫头,这丫头的身份想必使节应是知晓的,能让这丫头打不过的,可并非普通的江湖高手了。” 闻若非这才喝了口茶,“若我告诉陆大小姐,我在西荛究竟是什么身份,陆大小姐就能保证替我请来医仙族的人?” 陆观澜神色一正。 “是。”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同闻若非联手 闻若非定定地看着陆观澜。 半晌,才忽然一笑,道:“不知陆大小姐可曾听闻西荛的废太子。” 陆观澜一愣,随即猛地恍悟。 闻若非瞧见陆观澜这幅神情,知道陆观澜该是猜到了。 便接着道:“皇帝圣谕——太子裴晏,仁义蔑闻,疏远正人,亲昵群小,善无微而不背,恶无大而不及。酒色极於沈荒,土木备於奢侈,倡优之技,昼夜不息;狗马之娱,盘游无度。金帛散於奸佞,捶楚遍於仆妾。朕永鉴前载,无忘嫡正品行须佳。而裴晏不堪重任,品德极差,故此废黜为庶。” 陆观澜静静听着闻若非说完,见闻若非脸上的笑也逐渐消失。 “这样一个十恶不赦之人,的确不配当太子,你说是吧?”闻若非看向陆观澜。 “废太子晏被贬为庶人,于是,便离开西荛,前往大成做了一个外遣不回的使臣?”陆观澜并未理会闻若非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闻若非也并未回答陆观澜的问题,而是又微微一笑,“你可知道,这位废太子在西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观澜看着闻若非,不语。 “皇帝年纪大了,疑心重,整日里忧心这位太子会趁其不备谋夺了帝位。于是,太子提出的任何政见,这位皇帝都不曾采纳,哪怕是极力劝谏皇帝不要征战,可皇帝却认为,是太子总与自己对着干,而不予理会。后来,天降大雨,淹了远城十万子民。太子提议开放粮仓,赈济幸免灾民。可皇帝这个时候,却一心想着合纵,好以此歼灭大禹。” “何其可笑,对吧,”闻若非看着陆观澜,眼里的笑意却变得有些荒凉。 “再然后,太子便收到了方才那道圣旨,从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变成了为皇帝所厌所恶的唾弃之人。” 说到此,闻若非又饮了一口茶。 “所以,使节同我说这些,又有何用呢?”陆观澜也轻啜一口,抬眼看向闻若非。 闻若非此刻眉头一皱,“陆大小姐不会不明白我方才究竟在说什么吧?” 陆观澜一笑,“使节究竟是使节,还是废太子晏,那废太子晏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点儿不感兴趣。” 闻若非脸色一僵,“那你为何又要问我究竟是什么身份?” 陆观澜笑道:“我只是希望使节莫要误会,我遣人跟踪你打探你也好,询问你身份也罢,这一切都不是我感兴趣的地方。” “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你作为太子时,有多少忠心追随之人,你作为废太子时,又有多少旧部,而今作为使节,还潜藏着多少势力。” “你身边这个高手是一部分,那些大成边地的贼寇呢?是否——又是另一部分,还是说,除了这些,还有别人猜不到想不到意料之外譬如西荛皇宫的,又是再一部分?” 闻若非的眼中顿时染上一层惊异。 当即沉声,“你说什么?” 陆观澜见闻若非此番模样,便知猜对了,随即笑道:“如此说来,使节帮着三皇子成野在边地扰民是真,为了引去上将军李尽也是真。” 闻若非在听见李尽二字时,目光闪烁几分,忽然像是明白了过来,看向陆观澜道:“原来你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陆观澜眼神并未躲闪,反倒是正视着闻若非,语气坚定而又带着一股莫名的温柔,“是。” 闻若非一愣。 早前在临江楼见这个大小姐的第一眼,不过是觉着有趣,那时心里只当这是一个故作成熟的小丫头。 虽有几分摄人的魄力,可到底心底里还是纯善可欺。 今晚再见时,这个小丫头倒处处让他惊喜。 原以为这个丫头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该是性情格外冷冰冰的。 谁知,在提及心中的那个人时,却还是这般的小姑娘模样,甚至,让人觉着有些恍惚。 “你既知道是我与你们三皇子联手,你就不恨我引走了你的心上人?”闻若非语气忽然变得轻松起来,同方才颇有些紧张的气氛格外不同。 陆观澜莞尔一笑,“他又不蠢。” 闻若非又是一愣,一脸疑惑地看着陆观澜。 陆观澜接着道:“我是说,他没你们想象的蠢,一个聪明人,怎会轻易上当。想来,你们做的这个局,便是猜想他一定会觉察出不妥,继而主动提出前去边地,如此一来,便可方便你们行事。” “早前我还猜想,你们是否会请君入瓮,这会儿听了使节的这番话,我便能肯定,你们的目的本就不是他,引他离开,便是怕到时候节外生枝,他成了你们不可撼动的变数不是?” 闻若非的心中微微一震,“你怎么就能肯定?” “使节心中已然动摇,若他真有事,使节又得知其人乃我心上之人,为何还能如此泰然自若地问我恨不恨自己?”陆观澜端过茶壶,又为自己和闻若非倒上茶。 “我倒真有些佩服你了,听闻你还未及笄,也不过这点儿年岁,若说对付对付家宅之事,倒还不算什么,为何对于这等的权势之谋,你也似相当娴熟?”闻若非说着,端过新倒上的热茶,放在嘴边吹了吹。 陆观澜却道:“希望他能在我及笄前赶回来,否则——”说着,瞥了眼闻若非,“那医仙族人便再晚些请来也无妨。” “你!”闻若非险些被咽了一半的茶呛住,指着陆观澜一副后悔之色。 咽下口中的半口茶后,闻若非又道:“说来我也是好奇,陆大小姐难道真打算仅靠银子便去把医仙族的人请来?如此,是否太过小看了医仙族之人了?” 陆观澜看向闻若非,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说到底,使节如今还是不大信我罢了。今日这番叙话,除了听使节说起那于我而言丝毫没有兴趣的西荛往事,便是一件当下之事都未曾交待。这一切的一切,还都是凭借我自己猜想而出,要说这联手不联手的,作不作数好像也不大重要了。” 闻若非一听这哈,连忙轻咳一声,“在下并非这个意思,陆大小姐莫要误会了。” “误会?那若我告诉时节,我的师祖同从前的医仙祖是故人,我师父也同如今的医仙是故人呢?如此,使节又是否小瞧我了?”陆观澜边说着,拿起桌上一块点心,漫不经心地掰开来。 闻若非当即怔住,“此话当真?” 陆观澜并未回答,只是瞥了一眼闻若非,不再开口。 前世成野在战场上险些丧命,便是她连夜快马,在西荛边境的医仙谷找到了正在和师父下棋的医仙。 用着无数的人参吊着气,又有医仙赶来后的施针调养,这才让成野留下一条命。 今生她可不愿浪费此等人情,就为了救一个负心男人。 再说了,闻若非身边女子身上的毒,在旁的大夫看来束手无策,可在现世医仙面前,还真算不得什么。 不过是去求一味药便行的事,还能收获一个西荛的废太子,还是挺划算了。 想到此,她不禁勾起唇角。 自己何时还真成了个商人? 闻若非方才还半信半疑,如今却有些真的信了。他当初的确有打听到,这个陆家大小姐是如今画仙的弟子,云游在外的画仙和同样云游在外的医仙的确也有交情,如此说来,让陆观澜请来医仙族的人,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想罢,闻若非索性冲陆观澜拱手道:“那便在此谢过陆大小姐。” 陆观澜却一摆手,“所谓联手,所谓交易,你还未替我办事,怎的就先谢过我了?若是办不成,这医仙族人嘛,我自然也是请不来的。” 闻若非正色,“陆大小姐请讲。” 陆观澜忽然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半晌,才回头,“你究竟还有多少势力,你和成野具体谋划的究竟是什么,接下来你们要如何做,我全都要知道。” 是夜,云熹宫内满宫通明地等了半晌,才见皇帝的仪驾缓缓从长廊处而来。 “云丽呢,”云嫔正坐在妆台前,瞥见身旁的大宫女云丽不见,便问起一旁的宫女。 宫女颔首,“回娘娘,云丽姐姐说是去给您看着汤药了。” 云嫔点点头,摆手让宫女退下。 随即又唤来内官,“陛下还没从勤政殿出来?” 还没等内官回话,就听寝殿门口传来一声朗笑。 云嫔循声望去,就见皇帝正一脸笑容地望着自己。 云嫔当即起身,朝着皇帝走去。 到了跟前微微颔首行礼,继而抬眼一脸娇怯地看向皇帝,“皇上您终于舍得来看臣妾了?” 听云嫔嗔怪,皇帝却是轻轻一笑,伸手一把搂住了云嫔,“爱妃这是怨怪朕了?” 跟在门口的赵全见状,立马示意殿中的内官赶紧出来,随即懂事地合上殿门。 云嫔顺势身子娇柔地软倒在皇帝怀里,抬手一戳皇帝的胸口,道:“皇上这是心里没有臣妾了?” 皇帝嘴角含笑地低头看着怀里人,“怎会。” 说罢,双臂一抬,一把将云嫔抱起,朝着床榻走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中毒 陆观澜回陆府时,刚到子时。 眼见着陆观澜带着初语和阿梨两个丫鬟进门,大门外的巷子内便走出鬼鬼祟祟两个人。 “你说,这事儿要禀报将军不?” “你疯了啊?若是让将军知晓,恐怕连夜就要杀回来。” “可这陆大小姐好歹一个闺秀,怎的还能这样独自出府,还这样深更半夜才归家,啧啧,实在是不妥,实在是不妥。” “怎么说呢,我倒觉着吧,也不算独自,身边不是还有俩侍女嘛。” “话是没错,可就是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这事儿用不着咱们操心,咱们只负责在大门口盯着,记下统共出过几趟门,几时归家即可。” 走在回桃园的路上,陆观澜的眉头却比之前出府时舒展了许多。 阿梨知道自家小姐这事儿算是办成了,虽不知小姐同那西荛使节在里头究竟说了些什么,可到底看着小姐心情好了不少,自己也就跟着乐呵。 初语这时候瞧见阿梨的笑,不免有些奇怪道:“这大半夜的你笑什么?” 阿梨扭头瞪了初语一眼,道:“你没瞧见小姐气色都好了不少?” 初语和阿梨都跟在陆观澜身后,这会儿自然瞧不见陆观澜什么脸色。 听阿梨这么一说,便紧走两步想到陆观澜跟前瞧瞧。 却听陆观澜道:“今日我累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就不必伺候我了。” 话音刚落,就到了院儿门口。 陆观澜没理会身后两个丫头,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初语和阿梨对视一眼,瞧着陆观澜进了屋子,初语才道:“你不是说她气色好?怎的我倒觉着,好似比出府时沉重的了。” 阿梨也是忍不住眉头一皱,“方才在马车上,还瞧见小姐笑来着。” 初语却忽然想起她在房外听见的二人谈话。 一个皇子要夺权、夺位,实则算不得什么。这想要争权夺位的皇子多了去了,可她不知为何,陆观澜好似就偏偏看不惯这个三皇子,处处与这个三皇子作对也就罢了,如今得知了这个三皇子的计划,更是迫不及待地搅和。 这究竟是什么心思啊? 难不成——是这位三皇子从前有负与陆观澜? 这样一想,倒还说得过去,在她看来陆观澜这一连串的举动,倒还真有些像怨恨的报复。 “兴许就只是太累了吧,”想罢,初语道。 寅时三刻,云熹宫内的灯烛还在亮着。 这时,就听赵全来到床榻前,轻声对着床帏内的人道:“陛下,前去给使臣诊脉的大夫回来了。” 皇帝浅眠,闻声立刻醒了。 垂头看了看怀里正睡得熟了的云嫔,随即缓缓起身。 “太医在勤政殿候着的,陛下可是这会儿要去?”赵全一面给皇帝披上外衣,一面问。 皇帝瞥了赵全一眼,“朕都起身了,你说呢?” 赵全忙笑道:“是······是······陛下,是奴才蠢笨了。” 去勤政殿的路上,皇帝忽然若有所思地看向赵全,问道:“这驻国使臣一旦到了他国,便是到死都不能回,你说,这西荛的使臣,难不成此次真要死在大成?” 赵全颔首,“陛下多虑了,咱们大成的水土养人,这西荛使臣来时还好好的,怎会轻易死了。再说了,若真如此,那也不是咱们大成的事儿,兴许呀,是那使臣来大成之前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皇帝不语。眼看着仪驾就要到勤政殿门口。 太医此刻心底慌张,这等待的时辰便更觉煎熬。 终于,外头传来内官的通报,太医的腿也对着这声通报抖了抖。 这时,就见皇帝带着总管赵全从外头走了进来。 太医连忙跪下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皇帝瞥了眼太医,“起来吧。” 太医连忙站起身,半佝偻着身子,等着皇帝问话。 “西荛使臣得的是什么病?”皇帝问。 太医把在心中默念好多遍的话脱口而出道:“寒风入体,虽没什么大碍,可——” 皇帝见太医欲言又止,不禁皱眉,“可什么?” 太医却又跪了下去,神色间也显得尤其慌张,“可不知为何,微臣发现,使臣体内中了一味极其厉害凶残的毒!” 皇帝闻言微微一愣,“毒?” 太医点头,“是,此毒极为罕见,名为月破。每到子时便发作一次,发作时浑身痒痛,需得浸于冰水之中得以缓解,虽不致命,可若长此以往,身子定然吃不消。” 好在这许多年来,给皇帝嫔妃们问诊,都用最简单通俗的回话,这会儿也是怕说得复杂了,皇帝听不明白。 如此一番解释,皇帝自然就明白了。 听到此处,皇帝已然眉头紧锁,眼睛直勾勾盯着跪在地上的太医,“若是寻常的病症倒也罢了,这中毒若是传出去,于大成的西荛之间,定回生出嫌隙。” 说着,又问太医:“既已诊出,可有解法?” 太医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向皇帝,道:“恕微臣无能。” 皇帝心下一顿,当即吩咐赵全,“去,派人盯着典客署的人,若有送信去西荛的,半途定给朕拦下。” 赵全立马应声退下。 太医此时已然满头大汗,垂首不敢多言。 “若有人问起的话,你知道如何说吧?”皇帝忽然道。 太医立马点头如捣蒜,“是是,微臣此番前去典客署,所诊出的使臣之病症,不过就是普通的风寒入体,过些时日变好了,只是若无精心照料,恐怕会引起身子发热,到时说不定会烧坏了脑袋。” 听着太医胡乱编扯的这番说辞,皇帝倒稍显满意,当即点头,“退下吧。” 太医如蒙大赦般,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从地上站起身,朝着皇帝又行了一礼,赶紧退出殿外。 瞧着太医离开,皇帝叹了口气,目光没由来地落在了御案的奏折上。 右相上奏,说大成自古立嫡立长,封王礼之后便该行立储之事,中宫无所出,理应立长子成昊为太子。 之前看到这奏折时,他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这上头奏的,句句都是左相甚爱同他所言,如今却被右相又说了一遍,不仅让他意外,更让他开始瞧不清,这齐家究竟什么意思。 想到齐右相的这封奏折,又想到贤妃先前的举动。 难不成,是真的把墨儿在往皇位之外推? 翌日,云嫔刚睁开眼,见身旁已然没了皇帝的身影,便唤来宫人伺候起身。 这时候,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云丽呢?” 正为云嫔梳妆的宫女连忙颔首道:“云丽姐姐一早便去了太医院,说是给娘娘拿些人参回来,若是娘娘问起,便同娘娘说她去去就回。” 云嫔眉头微微一蹙,“昨儿也不见人,今儿也不见人。” 正说着,就见一个宫女端着汤药进来。 云嫔看了一眼,眉头皱得越发深了,“这日日汤药进补,也没见有个什么成效。” 说着,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叹了口气。 可嘴上虽这么说,还是端过汤药,小口小口地慢慢喝下。 端药来的宫女连忙递上蜜饯,道:“这药云丽姐姐可守了有一晚上,娘娘这会儿喝了,奴婢瞧着确是气色好了不少呢。” “真的?”云嫔接过蜜饯含在嘴里,又朝着镜中的自己看了一眼。 只觉好似真如那宫女所言,自己如今容光焕发了许多。 顿时心情大好,笑着伸手拿起首饰盒里的一支金钗,递给那宫女道:“赏你了。” 宫女欣喜地双手接过,顿时跪下谢恩。 就在这时,忽听得殿外传来内官通报,说是淑嫔来了。 云嫔方才还高兴的脸色顿时一沉。 她来做什么? 随即吩咐才将得了赏赐的宫女,“出去告诉淑嫔,就说本宫还在更衣,让她等着。” 宫女本还高兴的心听到云嫔这番话后顿时也是一凉。 要知道,这淑嫔娘娘不仅同自家娘娘同在嫔位,这比起自家娘娘往日的恩宠也是不遑多让。 瞧自家娘娘的意思,便是故意让淑嫔娘娘等着了。 若二人一个不对付,那岂不是让她这个传话的人背黑锅? 正想着,却听寝殿外传来一声笑,接着,便是淑嫔的声音:“方才到了云熹宫才想起,昨儿夜里皇上来了姐姐这里,想来姐姐今日该是睡得晚了些,是妹妹来早了打搅了姐姐,姐姐不用着急,且慢慢更衣,妹妹先行来给姐姐打声招呼,这便去外殿等着姐姐。” 宫女顿时松了口气。 如此,也用不着让她去同淑嫔说了。 云嫔的脸色越发难看,偏巧这时候梳头的宫女一个手抖,扯到了一缕青丝。 云嫔吃痛,一个巴掌便朝着那梳头的宫女甩了去。 “废物!”云嫔抬手抚着发髻,“云丽呢!怎么还不回来!” 被掴了一掌的宫女捂着脸连忙跪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云嫔闻言蓦地看向那宫女,脸上的怒容也消散了许多,“是啊,该死。总归离死不远了,本宫又何必计较呢。” 说着,朝着那宫女微微一笑。 第二百三十四章 威胁太医 宫女被云嫔这笑看得心底直发毛,就听云嫔忽然轻飘飘开口:“行了,下去吧。” 宫女闻言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忙不迭起身颔首退下。 龄婵刚在外殿坐下,就听见云嫔的声音传来—— “哟,这么一早便来,淑嫔妹妹莫不是兴师问罪来了吧?”云嫔从内殿出来,瞧见龄婵正在椅子上坐着。 龄婵笑着起身,朝云嫔微微施礼,“姐姐说笑了,这时候已经不早,怎能说妹妹一早便来呢。” 云嫔懒得同眼前人扯嘴上功夫,索性也坐下,道:“倒是不知淑嫔妹妹今日怎的有空来云熹宫了,按理说······”说到此,顿了顿,仔细朝龄婵的脸上看去,“不该是去贤妃宫里探望一番的吗?” 龄婵一笑,直直注视着云嫔,“云嫔姐姐又怎知,我该去探望贤妃娘娘呢?” 云嫔眉梢挑了挑,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不过是听人说起,淑嫔妹妹去过朱华宫罢了。” 龄婵呵呵一笑,“是妹妹多想了,姐姐该不是听皇上说起吧?妹妹斗胆向皇上请了旨,便是想着自打入宫起,还未曾见过贤妃娘娘。如今得以一见,便是觉着,贤妃娘娘果真如传言一般,和善可亲、贤良大度。” 这字字句句都好似在打云嫔的脸,云嫔听在心里也觉刺耳不已。 奈何昨夜刚复宠,也并未全然摸清眼前这个贱人的路数,若是贸然针锋相对,恐怕会惹得皇上恼怒。 此等得不偿失之事,可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淑嫔妹妹说得是,贤妃娘娘的确秀外慧中,在宫中这么些年,待人也是最为和蔼的,”云嫔接过龄婵的话,笑着附和。 龄婵见状面上却露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来,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茶几,又扭头看向云嫔,“不过若要说起来,这宫中待妹妹最好的,还是丽妃娘娘了。早前妹妹虽禀报过丽妃娘娘,说了想去给贤妃娘娘请安。丽妃娘娘也宽容得很,并不在意这些,让妹妹我只管去便是。” 此话一出,云嫔立马忍不住脱口而出:“什么?” 自己原以为能用来挑拨离间的事,丽妃竟都知道? 那如此,她这样派人前去说道一番,岂不是在丽妃面前显得尤其刻意了。 如此一来,丽妃定然会更加防备于她。 她所谋划的一切,身边多一个敌人,对她自己便是多一分危险。 龄婵看着云嫔一脸灰暗的脸色,却是微微一笑,忽而站起身来。 “云嫔姐姐,有些事就算你不说,别人也知道你在做什么,以后还是少管闲事,少生事端吧。” 说着,一转身,顿了顿,又回头看向那茶几,“关于待客之道,想来云嫔姐姐该是比我更明白才是。” 话落,便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云嫔愣在原处,目光移向方才龄婵坐着的茶几上。 宫女们没有奉茶,这本是一件小事,可不知为何,在今日看来,却好似她做了一件极为不堪之事。 方才淑嫔之话言犹在耳,竟叫她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不可能,那件事淑嫔不可能知道。绝不可能。 对于陆观澜昨夜晚归的事,陆秉言好似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 阿梨禀报说人请来了时,陆观澜刚用了午膳。 陆观澜闻言抬了抬眼,道:“带进来便是,”说着,又问:“可有人瞧见?” 阿梨摇头,“带人进来时,奴婢已经使银子把人都支开了。” 陆观澜点点头,朝着后院看了一眼,“初语呢?” 阿梨道:“近来小菊这丫头也不知怎的,对功夫感兴趣了,这不,又缠着初语学些拳脚功夫。” 陆观澜闻言一笑,“这么说,我也该学学了。” 太医昨夜在典客署问了一夜的诊,紧接着就回宫复命,好容易熬到早晨交职,才将从宫里出来,回到家中还未躺下,就又被人给弄了出来。 来人带了不少银子,他本不想理会,也没有接,可谁知那人又说,若他不去这一趟,那典客署内究竟看的是使节还是旁的什么人,便会公之于众。 他哪里敢让这事叫旁的人晓得,更怕被皇帝知晓,那自己便是欺君之罪,且不说自己这条小命,恐怕家中妻儿老小也保不住了。 此刻站在院子里等着,太医的心也是越发焦急。 比起院儿里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太医,陆观澜却是格外闲适。 瞧着陆观澜还在挑衣服,阿梨便忍不住问:“小姐,让那太医在院儿里等久了是不是不大好啊?” 陆观澜却微微一笑,“有何不好?他这会儿越是害怕,待会儿咱们能从他口中晓得的便越多。” 阿梨闻言忍不住咋舌。 今日小姐刚起身便吩咐自己带人去把这太医请来,昨夜这太医自典客署问诊而出,再到宫里,再至从宫里出来归家,一路上都有他们的人跟着。 这人倒是轻易便能找到,可阿梨也怕人家毕竟是有身份的太医,她一个官眷小姐的丫头,又岂能请得动人家太医。 于是,陆观澜便告诉她,若是太医不肯来,便说要将昨夜他在典客署所看诊的究竟是谁告知于旁人。 如此,那太医果然答应前来。 想到此,阿梨问:“说来奴婢有些不明白,昨日那太医也是受了陛下的命才前去看诊,为何这么怕自己在典客署看诊一事被人知晓啊?” 陆观澜回头瞥见阿梨皱起的眉头,不由失笑。 “傻丫头,说你傻还真傻。这太医哪里是怕自己去典客署看诊被人知晓,分明是怕自己所诊之人并未西荛使臣而被人知晓。” 说到此,陆观澜忽然想起,阿梨没有初语的好耳力,昨夜也并不知道发生何事,便接着解释道:“昨儿夜里同我相见的人是谁?” 阿梨道:“西······西荛使臣啊。” 阿梨有些发懵,不知小姐为何忽然这么问。 “既然这西荛使臣在同我见面,那这太医昨日又问的谁的诊?”陆观澜微微一笑。 “小姐的意思是,依照初语去典客署打探,的确是有人病了,可患病之人并非西荛使臣,所以昨夜太医去看诊的,也并非西荛使臣,而是旁的什么人?”阿梨好似终于想明白。 陆观澜颇有些欣慰地点头,“是。” 阿梨顿时恍然,“所以小姐才叫奴婢今日说那番话,这太医昨夜看诊之事,定然没有同陛下说实话,否则今日不会什么动静也没有,再者,既然那个西荛使臣不简单,也断然不会让太医有机会说出实话。如此一来,这太医在陛下面前就只能撒谎,太医为了保全性命,也不会说实话。再然后,小姐让奴婢威胁太医,太医怕落上个欺君的罪名,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瞧着阿梨分析如此到位,陆观澜更有些看着孩子一点一滴成长之感。 好容易挑好了一身素净又保暖的衣裳,陆观澜这才到了外屋坐下。 阿梨也才到院子里请人。 此时虽不是寒冬腊月,可天气如此冷了,让人在外头站上许久,也还是有些不妥。 可此刻的太医却并未计较,反倒诚惶诚恐地进了屋子,又小心翼翼被阿梨引着坐下。 陆观澜一抬手,指了指太医身旁茶几上的热茶,“太医请。” 太医点点头,端起茶盏送入口中,顿时被滚烫的热茶给烫了一嘴,忙不迭地又将茶盏放下。 阿梨在一旁看得发笑,急忙掩嘴别过脸去。 太医顿时显得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正色道:“不知······陆大小姐让在下来是为何事?” 太医打眼一看,见着陆观澜也不像是生了病的,便索性开口询问。 毕竟这都拿欺君之罪威胁于他了,他又怎敢置之不理。 陆观澜笑着端过茶盏,吹了吹上头的热气,却并未送入口中,而又放下。 接着看向太医,道:“只是有一事,想向太医请教。” “请教不敢当,”太医连忙颔首。 虽说按理说自己的身份对着一个官家小姐不必如此,可奈何人家现在手里握着自己的把柄,况且陆观澜颇得皇后娘娘喜爱之事,那也早已是人尽皆知了。 加上上回猎场上,陆观澜还拔了头筹,得了赏赐,如今便更成了京中小姐中的有名之人。 故此,对着陆观澜他也不得不客气几分。 陆观澜却微笑道:“太医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是我有求于太医大人。” 太医点头道:“是,陆大小姐究竟有何事相询,但说无妨吧。” 陆观澜瞧见太医额上的汗珠,面上笑意不减,“只是想问问太医,昨夜在典客署所问诊的,是何人?” 太医顿时心中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陆观澜。 这么说,陆观澜她并不知晓昨夜自己究竟为何人看诊? 可——可为何陆观澜今日却让身边的丫头同自己说,若是不来,便会将昨夜典客署的事公之于众。 他也正是因为怕昨夜所诊之人并非使臣被旁人知晓,才来的此啊。 这么说来,自己岂不是上当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握有把柄 瞧着太医脸色青一阵的白一阵,陆观澜不由失笑。 “如何?太医这是不愿相告?”陆观澜甚至有些打趣般问道。 太医一脸的为难。 若是陆观澜问的是别的也就罢了,偏偏问自己这个。 想到昨夜自己诊出了榻上那女子的所中之毒后,原以为可以离开典客署,谁知,却被门口的人给拦住,生生让自己等了半夜。 好容易等回了那西荛使臣,却又被关在房里,同自己好一会儿,无非也就是威胁自己,还告诉他若将此事让皇帝知晓,他的妻儿老幼便再不能活过明日。 他心中只觉酸楚苦闷,奈何今日当值的偏巧是自己。 摊上这等的倒霉事,也实属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这会儿这个陆大小姐问的也是此事,这叫他究竟是说还是不说? 说了,他妻儿老小兴许就没命了,不说,此事一旦传到陛下耳朵里,他妻儿老小兴许也会没命。 无非就是早死晚死的问题,可如今在他看来,还不如索性给他一刀痛快的。 似乎看出的太医的顾虑,陆观澜这时候又开口了,“太医是觉着,一个西荛使臣的势力大,还是咱们大成皇帝的势力大?” 太医闻言抬起头来看向陆观澜,神色间俱是不解。 陆观澜接着道:“太医有所顾虑的,究竟是怕对陛下撒谎,还是被那西荛使臣知晓你同我说了此事?” 她自然猜得到,依照闻若非的行事,定然也会威胁于这太医。 其间无非也都是拿家人性命相要挟,算不得什么新奇。 见太医似乎有些动摇,却还是并未开口,便又道:“一个西荛使臣,难道还真敢对你堂堂御医出手?你已然将此事瞒下,保全于他,他该感激你才是啊太医大人。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多一个人知道这西荛使臣的把柄,你和你家人的性命也就多一分保障。” 太医猛然醒悟,立马点头,“陆大小姐所言极是。” 是啊,他怎的就没想到,这西荛使臣让他不能告诉陛下,又没让他不能告诉别人。 与其让妻儿老小的性命任人拿捏,不如索性让第三个人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 如此,总有一方为着自己的安危,不敢对他出手,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安全多了。 只是,他实在不明白,这一个尚书府的大小姐,究竟为何能知道这么多事,还会想着让手里握有一个使臣的把柄。 想着,太医便将昨日的来龙去脉同陆观澜娓娓道来。 说罢,朝着陆观澜颔首,“在下把在下知道的都告诉了陆大小姐,还望陆大小姐莫要食言。” 陆观澜微微一笑,“太医大人放心,此事不会再有别的人知晓了。” 说着,扭头冲阿梨点点头。 阿梨会意,上前几步走到太医身旁,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太医大人请随奴婢来。” 太医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陆观澜拱了拱手,随即转身离去。 这时候,初语却从后院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不是同那废太子联手了吗,怎的还想知道他的把柄?” 陆观澜闻声看去,就见初语正提着剑,斜倚在博古架旁,看向已经到了院子里的太医。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此话不仅可用在兵戈战场上,用在人心之上也是绝佳。” 饶是她说好了同裴晏联手,可到底无论怎样,都须得知道一个人底线和把柄,如此,才不怕被人背叛。 譬如当初的周素素,又譬如成墨,再譬如如今的裴晏。 初语道:“如此说来,你倒依旧没有全然信任那个废太子。” 陆观澜不置可否,端起茶几上的茶盏。 此刻茶温正好,她小啜一口,轻轻一笑,“好茶。” 初语见状,眉头却是微微一蹙,“那对于我呢?” 陆观澜闻言扭头看向初语,却是不语。 “小姐您对我,又有几分信任呢?” 墨园。 “阿梨带了人进府?可有瞧清是何人?”陆经竹听萍儿禀报说陆观澜身边的阿梨今日带了人入府,这会儿又出府,不由有些好奇。 萍儿道:“奴婢是瞧着,阿梨使了好些银子支开了后门的人,便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发现。如此,便看不大清了。” 陆经竹凝眉。 昨夜陆观澜半夜归家,此事本应传入陆秉言耳中,可她想瞧瞧陆观澜究竟想做什么,便将此事按下不提。 如今一看,果真是有了成效。 今日带人入府,明日还指不定做出什么。 想到此,陆经竹道:“且先盯着桃园那边的动静,切莫打草惊蛇,再一个,无论发生何事,也不必叫惊动父亲。” 萍儿立刻颔首,“奴婢明白。” 陆经竹微微一笑,“明白便好。” 说着,陆经竹翻出妆镜前首饰盒子里的一封信。 “赏雪之宴,务必带陆观澜一道前来。” 看罢,陆经竹又将信折起,放在心口捂了捂,再放了回去。 越往边地走,气候便越间寒冷。 眼看傍晚将至,不少士兵冻得有些打哆嗦。 张三枝见了,忍不住快马赶到队伍最前的李尽身旁,“将军,要不今晚就让兄弟们生堆火暖和暖和吧,这样没日没夜的赶路,休息也不过半刻钟,这样天寒地冻的,实在叫人吃不消,让人都走不动了。” 李尽回头看了眼队伍,见着不少人都没精打采,好似行尸走肉一般在重复着脚下的动作,便点点头,“吩咐下去,前面两里地处扎营。” 张三枝闻言立马一笑,赶忙转身吩咐众人。 这时候,李尽看向泛起夜雾的前路,这才觉着,自己的身子好似也有些发冷了。 随即,一手牵着马绳,一手揣进怀里拿出一个荷包。 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脸上便忍不住一笑。 也不知,那丫头独身在京中如何了。 走前他虽部署好了一切,可到底自己没在跟前,还是有些担心。 那批查探她的人,他已然处置,也掐断了那群人的线索,让其无法再得知关于她的一二。 为保她的安全,他还遣人日日守在陆府门外,日日飞鸽传信于他。 得知这些时日她还算安稳,他心里自然也安定许多,只盼望着能快些赶去边地,查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好为阿公证明清白。 没多时,一行人快步便到了扎营地。 将士们很快便生起火堆,围坐在一团,双手伸到火堆旁烤火。 这时候,有人掏出一袋红薯,裹上红泥,埋进了柴火堆里。 张三枝这时凑近李尽身旁,低声道:“要我说,这群兵就是没有咱们的那群兄弟好,若是换做咱们兄弟,这路程至少给多赶出几十里。” 李尽并未理会张三枝,而是回头瞥了一眼另一处火堆旁的人。 这群人都是拨给他运送粮草的,算不得上好的精兵,不够对于旁人来说,运送粮草的也用不着如上战场一般的强兵壮士,他便也没计较太多。 如今看来,倒好似真如张三枝所说,这群人实在太弱了些。 想着,又朝着火堆瞥了一眼。 这一瞥,却发现方才火堆旁少了一人,虽并未空缺出什么位子,可他记得清楚,那人带了一条遮脸方巾,方才还拿着木棍挑着堆里的火炭。 本以为那人用方巾遮脸是抵御风寒,如今却在心里徒然生出一股异样。 不对,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当即便从这处火堆旁站起身,走到另一处火堆旁,问先前坐在那人身边之人,“这人去哪儿了?” 被问的士兵一脸茫然,又见是李将军,便不得不回答,“不······不清楚,好像······好像去解手了吧。”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道:“他好像还说,是去林子里解手。” 李尽闻言眉头一皱,四处看了看。 此地极为平整,是个扎营的好地方,可若是想去林中方便,须得走到离此地颇有些距离的树林之中。 这么一转眼的工夫,这人岂能就没了影儿。 想到此,李尽立马又回了自己的火堆旁,冲张三枝道:“你在此看着,我去去就回。” 张三枝一脸不解,还未来得及询问,就见李尽朝着远处的林子跑去。 心道,这将军倒也算尽职了,去方便方便都要吩咐交待他一句,好让他仔细看着这边。 夜幕刚落的林中没有一丝光,月亮也好似被笼上一层轻纱,叫人越发看不清林中事物。 这时候,忽闻不远处传来一声奇异的“咕噜”声。 紧接着,就听见脚踩枯叶的声音。 声音急急密密,好似脚下生风,走得极快,却又略显焦急。 不多时,又听脚步似乎放缓。 随着脚步的放缓,脚下声音也逐渐小去。 “主子可有新的吩咐?” “宫里派了人来,咱们的人已经在想法子拦下,你这边尽量拖着人,也多催促着赶路。” “小的知道,可是这就算那李将军想赶路,这群软蛋也走不大动啊。” “总之尽量赶路,越快赶到边地越好,一旦让李尽到了边地,咱们的事儿就能进行了。” 话音刚落,就听树上传来一个声音:“什么事儿?” 第二百三十六章 齐家所为 谈话的二人闻声俱是一愣,不约而同地抬首朝树上看去。 就见树上忽然亮起一丝光,李尽此刻正倚在一枝树干上,垂眼看着二人。 其中一人反应很快,立刻将头巾围住自己下半张脸,当即就要逃走。 另一人则已经傻在了当场,只痴痴愣愣地看着李尽,一时间也不知作何反应。 那逃走之人跑了没两步,只觉后膝盖处被什么硬物击中,顿时吃痛,双腿不自觉地就往前跪去。 愣在原地的人见自己同伴倒下,索性不再挣扎,朝着树上的李尽便跪下求饶——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李尽眉梢一挑,睨了一眼跪下磕头的人,又看向倒在不远处的另一人,缓缓开口:“我再问一遍,什么事儿?” 面对李尽的执着,抱着腿在地上打滚的那人一边疼得不住抽气,一边冲着这边叫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尽闻言转而收回目光,瞥向跪在地上的,“他被我打中了小腿的筋骨,得麻痛好一阵儿,也没法跑,既然他不说,那就你来说。” 跪在地上的人战战兢兢转头看了眼自己同伴,又抬眼看着李尽,哆哆嗦嗦地咽了咽口水,“将······将军,此事······此事与小的无关,小的······小的不过奉命行事,小的······” 李尽懒得听此人啰嗦,还未等这人说完,就朝着这人的腿边扔出一把匕首。 匕首直插进这人腿边半寸的土里,就差那么一点儿,刺中的便是这人的腿了。 “我问你,方才你们所说,究竟何事,还有,你说你奉命,又奉的是谁的命?” 跪在地上之人此时已是脸色煞白,浑身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个阎王爷一般的将军,这与身俱来让人畏惧可怕的气势,此刻在他面前,更是展现地淋漓尽致。 “是······” 眼看跪在地上的人就要说出口,那不远处双腿麻痛难忍之人立刻就要朝着跪在地上之人射出一枚银针。 只见一道细微的银光一闪而过,还没待李尽看清,就见跪地之人双目圆睁地倒下。 临到嘴边的那句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李尽眉头一皱,朝不远处的那人看去,就见那人脸色隐在黑暗之中,瞧不清究竟是何神色。 此时月亮前的轻纱渐渐剥去,月光也渐渐明亮。 就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朝着自己脖子毫不犹豫便刺下。 李尽来不及阻止,从树干上站起,脚尖一点飞身到那人身旁时,小刀已然穿过了那人的脖颈。 鲜血如注喷洒而出,落在了一地的枯枝败叶上。 李尽眉头越发紧蹙。 是自己大意了。 方才跟来时,半途捡了两颗石子儿,想着阻止人逃跑。 依照他自己的判断,这二人并非死士,该不至于一旦被发现便服毒自尽的。 这才让他大意了许多。 他实在没有想到,其中一人对其主竟如此忠心,哪怕口中并未藏毒,也要生杀了同伴再自尽。 这时,忽听见林中又传来一阵响动。 李尽循声望去,就见一匹马朝着此处奔来。 接着,便听见张三枝的呼喊:“将军——” 李尽举起手中的火折子,朝着来处晃了晃。 林子里本就黑,张三枝一眼便瞧见不远处的火光,连忙快马赶去。 待到近前,张三枝刚下马,瞥见地上倒着的尸体,不由一愣,“好家伙,敢情您这是来林子里杀人来了?” “不是我杀的,”李尽又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张三枝又是一愣,“好家伙,俩。” 李尽回头瞥了一眼张三枝,道:“帮我搜搜这二人身上,看看有没有什么物件儿能证明这二人的身份。” 张三枝被李尽这眼神看得后背发凉,当即按李尽吩咐照办。 先是在脚下的人身上摸索了好一会儿,没找到什么东西,便去那树下之人身上找。 “将军!您还别说,真有嘿!”张三枝从那人鞋里搜出一张信纸来,拿着那信纸就往李尽身边来。 李尽眉头一皱,颇为嫌弃地往后退了退。 张三枝见状忍不住撇嘴,“若是以前,饿起来的时候,就是这饼子往鞋里放您都得吃上两口,如今这是有了媳妇儿,反倒爱干净了?” 李尽顿时道:“放屁!我什么时候吃过鞋里的饼子。” 张三枝轻哼了一声,“随便说说罢了,”说着,将那信纸打开,又朝李尽递去。 李尽无奈,只得接过。 张三枝在一旁看着李尽的脸色越发难看,不免有些担心,“这上头写啥了啊?” 李尽黑着脸,将信纸又递还给张三枝。 张三枝一脸狐疑地接过,仔细看了看,顿时一怔。 “将······将军······齐······齐家?同二皇子有关?”张三枝都有些结巴了。 要知道,这可是当朝右相齐家,是贤妃的母家,又是二皇子的靠山。 贤妃同皇后娘娘的关系他也是知道的,虽不知方才在林子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可瞧着将军的模样,该也不是什么好事。 况且,他也不傻,究竟什么人得用寻死来护主,又究竟做了些什么事,自然不难猜出个大概。 想到此,张三枝道:“将军您如今打算怎么做?” 李尽看着地上的尸体,并未回答张三枝的话。 怎么做?方才他在林中听得清楚,若真是齐家做的,那此番阿公平白惹上陛下猜忌,便也有齐家的份儿。 这些年来贤妃帮衬着姑母,待他也很好。 饶是他同二皇子并不亲近,可看在贤妃的份儿上,他也没法真的对二皇子和齐家动手。 况且还有一点儿,便是他从小便看出了父亲对贤妃有情。 那时候他本还怨念过,可后来瞧见父亲孤身一人可怜,毕竟母亲过世许久,每每去宫里请安碰上了贤妃,贤妃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同样给了自己许多关切。 他便甚至还想,若贤妃不是贤妃,能做自己的继母,也是极好的。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问父亲,是不是喜欢宫里的贤妃娘娘。 父亲踹了他一脚,告诉他这种话以后不能在外头说,会毁了贤妃娘娘的清誉。 “贤妃娘娘是个很好的人。” 是啊,父亲那时候也说,贤妃是个很好的人。 这样好的人,背后却牵扯了这样的事。 他如今甚至在想,齐家的目的,是否不仅为了让陛下起疑,更为了旁的什么。 比如阿公,又比如阿公这多年镇守边地的功劳。 再比如——他手里的兵权? “对了,我不是让你看着,你怎的来了?”这时,李尽回过思绪,忽然转头问张三枝。 张三枝顿了顿,一拍脑门儿,“俺竟然忘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竹筒递给李尽。 李尽接过,将上头所言看罢,猛地瞪向张三枝。 张三枝,“俺这不是,被这地上倒着的俩给唬住了嘛。” 李尽没再责备张三枝,只是道:“这会儿人在何处?” 张三枝道:“和将士们一道烤火呢。” 李尽闻言当即跨马而上,扭头冲张三枝道:“你自个儿跑回来吧。” 张三枝先是一愣,随即一脸苦笑:“将军您慢走。” 回到扎营地,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坐在火堆旁的人也瞧见了李尽,忙站起身来相迎。 李尽上前道:“安伯,您怎的来了?” 安伯是府里的老人了,在阿公还未镇守边疆时,便在国公府做管家,直到他长大了些,才卸下管家一职,想着回乡养老。 岂料前年安伯家乡发了大水,唯一的儿子和儿媳以及孙女都被这场大水夺走。 于是,安伯便又回了京都,继续留在国公府。 他本想让安伯继续做管家,可安伯却说,人老爷记不得事了,怕府上有什么差错,只做个打杂的仆役便是。 虽说仆役,可府里的下人们相处极好,也都知道安伯的在国公府待得最久,年纪也是最长,平日里便也都敬重有加。 方才张三枝给他送来的竹筒里,有一张信条,里头便是姑母写给自己的信,让自己尽快赶回去,京中恐有大事发生,而阿公那边暂且无碍,若是他此时赶去了边地,说不准才真的中计了。 姑母还同他讲说,未免路上被人拦劫,便刻意放了宫中的人晚了两日出发,让府中信得过之人先行一步。 他便以为,该是让府里的暗卫前来,却是没想,来的竟是安伯。 安伯年迈,这一路舟车劳顿,究竟是怎样才赶上他的队伍,他实在想象不出。 安伯早已见惯了人情世故,瞧见李尽这番模样,也将李尽的心思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当即慈爱地一伸手,摸了摸李尽的头,“你这娃儿,莫不是觉得奴才老了,不中用了吧。” 李尽闻言回过神,扯起嘴角笑了笑,“安伯说笑了,”说着,环顾四下,瞧见队伍旁的一匹马。 马儿很乖,没有被拴住却还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 这便是他们国公府的马了,而今留在国公府的马,也都是当初父亲还在世时驯养的幼马长成。 想到此,李尽的心中徒然生出一股酸楚。 父亲过世了,安伯,也老了很多很多。 他也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阿公,不知,阿公是否也老了。 想到此,他忽然冲安伯道:“安伯,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第二百三十七章 李尽没了 这日陆观澜正从暖烘烘的屋子里睁开眼时,抬眼便瞧见院子外头好似裹上一层银霜。 下雪了? 这时候阿梨又端了火盆进来,瞧见陆观澜掀开床帏起身,便立刻上前伺候。 瞧陆观澜的眼神望着窗外有些痴愣,阿梨便笑道,“昨儿夜里便下起来了,奴婢也是一早起身才瞧见,待小姐用过早膳,奴婢给小姐备上厚衣裳再出去赏雪吧。” 陆观澜不置可否。 “外头真冷。” 初语也刚练完剑回来,一进屋子瞧见房里的三个火盆,不由咋舌,“这三个火盆,放寻常人家的小屋子里,还不得熏死人。” 阿梨正给陆观澜更衣,闻言扭头瞪了初语一眼,“怕熏还来这儿待着做什么,还不去催催小厨房?” 初语一耸肩膀,“这不是,只有小姐屋子里才暖和嘛。” 陆观澜微微一笑,道:“怎的,我院儿里何时克扣了你们炭火?” 初语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陆观澜闻言一笑,回头看了看屋里的火盆。 三个火盆,的确是太多了。 前世这个时候她被冻得不行,就好似为了弥补前世一般,这一世的冬天,她是一点儿冻都不想受。 用过热气腾腾的早膳后,陆观澜便想去园子里赏雪。 刚让阿梨拿来大氅披上,脚才踏出屋门,却见赵管家匆匆忙忙地赶来。 瞧见赵管家来了,陆观澜神色间倒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收回了才将踏出门的脚,道:“赵管家这是何事?” 这漫天飘雪的冬日里,赵管家额上竟渗出些许汗来,冲着陆观澜微一颔首,便道:“大小姐,宫里来了旨意,说······说是有急事寻您,让您尽快赶去。” “宫里?”陆观澜眉头一皱,眼神古怪地看着赵管家。 赵管家抬手拭了拭汗,点头道:“是,是——皇后娘娘宫里来的人。” 陆观澜这才一愣,随即道:“来的是谁?” 赵管家道:“是从前来过咱们府上的岳嬷嬷。” 一听来人是岳嬷嬷,陆观澜心中徒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来的若是明公公,那便该是明面儿上的什么事儿,来的若不是皇后的近身内侍,她也觉着没什么大事。 可这来的是岳嬷嬷—— 她便实在有些担心了。 是皇后遇上了什么事,才这样急急的召她入宫?还是说······旁的什么? 再来不及多想,陆观澜便立刻问赵管家:“岳嬷嬷人在何处?” 赵管家道:“在前厅候着呢,今儿老爷早朝后便传信儿说在外头忙着,今儿晚些时候回来,这不,瞧见宫里来人,便立刻来禀报你了。” 陆观澜没有理会赵管家的邀功,立刻回头冲阿梨道:“你去把初语叫回来,让她在宫门外等我便是,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方才用早膳时,她便让初语去私宅替自己给孙嬷嬷传个信。原本是想让初语带话,好叫孙嬷嬷遣人走一趟医仙族的。 如今看来,须得几日了。 阿梨虽见自家小姐面色不好,心里担忧,可又不得不按照吩咐去做,便只得颔首点头:“奴婢这就去。” 说着,便立刻出了院子。 陆观澜这时候扭头看向赵管家,“这件事,恐怕我那二妹妹也知道了吧?” 赵管家闻言一愣,随即脸上又堆起笑容,“大小姐这话什么意思,小的不明白。” 陆观澜不语,只是抬脚踏出门去,脚步急促。 墨园。 陆经竹手里正捧着汤婆子看着雪,见着萍儿回来,便道:“陆观澜可是去了?” 萍儿点头道:“是,赵管家一去禀报,大小姐便立刻去前厅了。” 陆经竹闻言冷笑一声,“你说,皇后此番突然召见,为的是什么?” 萍儿道:“总归不会是赐婚,再说了,皇后娘娘同云嫔娘娘历来不对付,就算真是关于婚嫁,皇后娘娘也做不得了三殿下的主。” 陆经竹闻言眉头一皱,“废话!” 萍儿被这声喝得连忙垂下头。 就听陆经竹又道:“陆观澜如今还未用真面目示人,天家又岂能看得上她。” 萍儿没敢抬头,只是点头附和,“小姐说得是,是奴婢蠢笨,没想到这个。” “不过,这赵管家倒是个懂事的,”陆经竹微微一笑。 虽说赵管家从前受了陆观澜的不少好处,可到底在这府中若是太过亲近谁,另一方一旦得势,吃亏的便是跟在从前那人身边之人。 如今眼看着自己得了父亲的爱护看重,这赵管家也便知道见风使舵了。 听见陆经竹的语气,看样子心情好了些,萍儿这才又缓缓抬起头,问道:“那此事可要禀报老爷?” 陆经竹笑了笑,“宫里召见这么大的事儿,难道咱们不说,父亲就不会知道?” 她如今只是好奇,这皇后让陆观澜入宫究竟是做什么。 若是为了赏雪宴,那她便省了许多事了。 陆观澜到前厅时,果真瞧见岳嬷嬷正等着。 瞧见岳嬷嬷面色也颇有些急切,陆观澜心中便更是拿不准。 难不成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岳嬷嬷瞧见陆观澜终于来了,忙上前朝着陆观澜行礼,“陆大小姐,快随奴婢入宫吧,皇后娘娘正等着您呢。” 来不及多问,陆观澜便跟着岳嬷嬷出了府。 府外停着宫里的马车,这回岳嬷嬷却是没有在车外随行,而是上了后头一辆小一些的马车。 瞧见这番赶路的阵势,陆观澜便越发觉着心中没底。 一路入宫,再到嘉祁宫门口,都没等通报,岳嬷嬷便带着陆观澜径直入了殿。 一入殿中,就见皇后正扶额垂眼端坐于上。 岳嬷嬷并未跟进来,依旧守在殿外,未免被人打扰。 陆观澜上前,朝着皇后行跪拜礼,道:“民女陆观澜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顿时抬眼,直直看向陆观澜。 此刻的皇后眼眶微红,甚至还能看得出眼角的丝丝泪痕。 陆观澜心中一惊,也有些发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皇后看出了陆观澜眼里的诧异,喉咙动了动,长叹一口气,道:“观澜,尽儿他······” 陆观澜在听见尽儿这两个字时,心中原本就有的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多了些。 “没了。” 皇后口中,最终还是吐出了这两个字。 陆观澜只觉心口像是被什么钝物给重重一击,喉咙处登时就传来一股腥甜的味道。 不可能!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她而去,更从未想过,他会如此不明不白地就被人从口中说“没了”。 皇后此刻眼中又染上一片雾气,“若本宫派一个腿脚快些的便好了,若本宫没有思前想后,为着让亲近之人前去便好了。” “都是······本宫的错。” 陆观澜猛然回过神,看向皇后。 不知为何,饶是皇后如此对她说,她也还是不敢相信。 前世的李尽死于战场,那么这一世呢?明明还未开战啊。 想到此,陆观澜颤抖着嘴唇开口,“娘娘,李将军······如何没的?” 皇后看着陆观澜神色黯然,那双星辰般的双眸也好似霎时间没了光彩。 她看得出侄儿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情意,也直觉陆观澜对自己侄儿有意。 原以为陆观澜承受不住这个消息,却没想,这个时候她还能稍显冷静地问自己,侄儿究竟是如何没的。 这让她有些无法理解,难道陆观澜对侄儿并非真心? 饶是如此疑惑,却还是稍稍收敛了心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陆观澜仔细道来。 原来,皇后一开始怕此消息泄漏,会有人拦下送信之人,便可以安排了两人送信。 一个是李尽军中一个小卒,一个——便是国公府内的老人安伯。 她让安伯先行,小卒暂缓,使了个障眼法,便是为了途中不会多生枝节。 果不其然,有人真的在拖住自己之后派去的人,但好在安伯并未有人发现,也安全见到了李尽。 安伯将自己的意思同李尽说了,李尽也觉着应该即刻调转回头,尽快回京。 岂料,刚做出这个决定的当夜,李尽便莫名死于扎营之地的营帐之中。 安伯好歹也是跟随过李国公的,看出了李尽是被投毒而死,趁着粮草队伍一片混乱,张副尉打算带着李将军尸体回京之时,又快马提早赶了回来,为的便是亲口将这个消息告知于皇后。 皇后道:“若非安伯亲口对本宫说,本宫也是不信的。” 陆观澜却还是道:“皇后娘娘怎的就能断定,这个安伯不会说谎呢?” 皇后闻言立刻大怒,“放肆!” “陆观澜,本宫虽爱重你,可还容不下你在本宫面前说亲信之人的半句不是!” 陆观澜垂眼颔首,“皇后娘娘恕罪。” “罢了,既然你不信,便亲耳听听吧,”皇后看着陆观澜此刻瞧不出神色的脸,心下一叹,转而高声吩咐殿外的岳嬷嬷,“岳嬷嬷,把安伯带过来。” 岳嬷嬷在殿外听见吩咐,立马扭身去了偏殿。 陆观澜极力稳下心神,就怕若自己都无法控制,若自己都心力崩塌,还怎么为他讨还公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不是玩笑啊 不多时,就见岳嬷嬷带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进来。 瞧着年岁颇有些大,看样子的确如皇后所言,是从前跟随过李国公的人。 来人一踏进殿门,便朝皇后行了叩拜礼,接着站起身,却并未开口,好似在等着皇后发话。 这时候皇后瞥了一眼陆观澜,接着又微垂了眼帘,缓缓开口道:“安伯,把你所见之来龙去脉,说与她听。” 安伯颔首,随即扭头朝陆观澜看了过来,“这位,便是礼部尚书陆大人的千金吧?” 陆观澜先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反应过来。 这位国公府的安伯,又是从何处听说的自己? 想到此,便道:“民女不过一个闺中女子,何以能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安伯似乎明白了陆观澜的言外之意,当即道:“见到将军时,听将军提起过。” 陆观澜闻言登时一愣。 好像料到了陆观澜的反应一般,安伯继续道:“将军说,沿路路过了一片梅林,便想着等回京之时,挖上两株给陆大小姐带回来。将军还说,记着陆大小姐是喜欢梅花的。” 陆观澜的心猛然抽了一下。 “往后我若去了何处,定然每每给你带回一样物件。” 脑子里忽然闪过初识没多久时,李尽夜里偷偷来找她,送给她手链之时,同她说过的话。 原来——那时候说的这句话,不是玩笑啊。 她忽然觉着,手腕处好似有些发烫。不自觉地低头去看,瞧见手链此刻竟红得有些耀目。 不知为何,此刻她觉着眼中发涩,奋力眨了眨眼,却好像眼前被什么东西蒙上了一层轻纱。 过往的种种,好似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掠过。 “所以,我也想问问,若是与我成亲,你可愿意?” “若你在我身边,那我愿意只护着你一人,旁人我便不管了。” “观澜,我只想要你一句话。” “我只在乎你。” “你可想好了?若我真的上门提亲,那你从今往后,可就是我的人了。” “你这是在乎我了?” 脑中的思绪停在李尽走的那日。 既然知道她早已同样在乎着他,为何他还会······还会那样不小心? 皇后听罢,又是一声极为悲凉的叹息。 这声叹将陆观澜从思绪中又抽了回来。 她看向安伯,眼里的星辰好似又回来了。 “既然将军能同安伯说起这个,那便是说,安伯是将军极为信任之人了,”说着,朝面前的安伯施了一礼,接着道:“如此,安伯所言,我定当信之。” 安伯见陆观澜如此,心中一顿,继而道:“那日奴才见到将军,将皇后娘娘的意思转达给了将军,将军思忖了半晌,便同奴才说起,这两日发现军中有形迹可疑之人,未免打草惊蛇,他只是暗暗盯着,未曾表露自己已然知晓。本想趁着行军赶路,继续等着,瞧瞧这人究竟想做什么,也顺带暗中查查此人究竟背后是何人指使。可如今既然皇后娘娘来信,瞧着京中好似的确有大事发生,将军便想着待休憩一日,便即刻折返,到时若陛下怪罪下来,他自会前去与陛下请罪。可······” 安伯说到此,忽而潸然泪下。 “奴才本想着要赶路回京,得让将军吃得好些,还特意做了油糕饼子,想去营帐中喊将军起身,可谁知······”说到此,安伯的声音也有些哽咽,“谁知竟瞧见将军直直地倒在地上,将身子翻过来一看,竟是连眼都未合上!” 说到此,皇后的眼中又已是蓄满了泪水。 陆观澜在此刻却显得极为冷静,冷静地就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 此时的殿中,安伯的低咽和皇后的轻泣相互交织。 就这样,过了半晌,陆观澜才极为缓慢地开口道:“将军······”这二字刚从她口中吐出,她便忍不住顿了顿,极力忍住心口的闷堵,接着说,“将军去了的消息,可还有旁人知晓?” 安伯抬袖擦了擦眼角,回道:“奴才也是才赶回京,估摸着,消息也快传回来了。” “那······”陆观澜深吸了口气,“他的尸身······” 安伯道:“由张副尉亲自护送回京。” 听罢,陆观澜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此时定然牵扯许多,安伯既说将军已经发现军中有形迹可疑之人,加之先前民女所想,咱们当务之急,是该查清此事才是。” 皇后闻言抿着毫无血色的唇,忽然垂眸,沉默了半晌,才又抬眼朝陆观澜看去,“那依你所见,本宫该当如何?” 李尽过世的消息果真很快便传回了京中。 贤妃本在寝宫之中闭门不出,却又见龄婵来了。 龄婵瞧见贤妃正在看书,身边也没有上回那个姜嬷嬷,便上前朝着贤妃行礼道:“贤妃娘娘好兴致。” 贤妃在院儿里坐了好一会儿,看得入神,听见龄婵的声音,便扭头看去。 “你怎么又来了,”贤妃语气淡淡,再往龄婵身后瞧了瞧,也不见龄婵身边跟着宫女,便问:“今日怎的独自一人前来了。” 龄婵闻言一笑,“就算宫里有再多的人,也经不起贤妃娘娘宫里这嬷嬷的几下敲啊。” 这话虽然看似揶揄,可从龄婵嘴里说出来,却也显得玩笑,倒不那么叫人讨厌了。 贤妃心下一叹,站起身来,朝着殿内走去。 “外头冷,还是进殿说话吧。” 龄婵望着贤妃的背影,忽然觉着这个女人还真是怪异得很。 瞧着身上衣裳也不大厚,如今已然到了下雪天,就这样的天儿居然不在殿中待着,还能跑来院儿里看书,也真是够让人琢磨不透的。 跟着贤妃进了殿,龄婵便在一旁坐下,也放下了手里抱着的暖手炉。 “淑嫔今日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探望本宫吧,”贤妃开门见山道。 龄婵轻笑一声,“瞧着贤妃娘娘消息闭塞,不过是怕贤妃娘娘有些事不得而知,便想着前来同贤妃娘娘说道说道罢了。” 贤妃神色淡然,“既是来同本宫说道的,那淑嫔还请快说便是。” 瞧贤妃如今对自己还是这样冷漠疏离,龄婵笑道:“不知——贤妃娘娘可听说了,李国公家的长孙,也就是那位上将军,死了。” 贤妃一愣,随即怔怔道:“上将军李尽?” 龄婵点头。 贤妃顿了有半晌,才又开口道:“你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龄婵道:“都说贤妃娘娘消息闭塞,这不,满宫都传遍的事儿,就娘娘您还不知道啊?” 满宫? 贤妃又是一愣。 这么说,皇后也已经知道了。 皇后就这么一个侄儿,如今国公府也只剩下李尽这一个血脉,况且,这血脉还是他的······ 怎么······怎么可能呢······ 瞧着贤妃脸上的难以置信,龄婵又道:“听闻皇后娘娘哀痛欲绝,已经在宫里哭昏了过去,太医们如今可都悉数往嘉祁宫赶去了。” 说着,仔细注意着贤妃神色间的变化,接着道:“贤妃娘娘可想去探望探望?” 贤妃抬眼,“你为何要帮本宫?” 龄婵一笑,“缘由为何,臣妾不是早就同贤妃娘娘说过了嘛。” “本宫是问,你究竟,想从本宫身上得到什么?”贤妃目光深冷。 龄婵也忽然正色,道:“贤妃娘娘在宫中多年,比起常年居于宫中不问世事的皇后娘娘,想必这外头的人脉也好,所得知之事也罢,总要比皇后娘娘多吧?” 贤妃闻言却是蓦地冷笑一声,“本宫当为的什么,若你是为着本宫身上尚有一丝家族荣宠,或是二殿下颇受陛下爱重,想让本宫为你做什么,那本宫便告诉你,”贤妃说着,冷眸盯向龄婵,“大可不必。” 这回换做龄婵眉头一皱了。 “贤妃娘娘想必是误会臣妾了,臣妾······” 贤妃一抬手,示意龄婵住嘴,接着道:“本宫从来就没想过争什么,你也不用担心将来你若是有子又会如何。此番立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龄婵听罢抿着唇,半晌,才道:“那臣妾若只是想请贤妃娘娘帮忙寻一个人呢?” 贤妃眉头紧锁地看向龄婵,“寻人?” 龄婵点头,“臣妾说了,因为贤妃娘娘在宫中的时日尚久,想必若要寻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什么人?”贤妃问。 “或许——宫中有没有一个后背有云纹胎记的人?”龄婵小心翼翼道。 贤妃凝眉,“胎记?你何出此问?” 龄婵连忙笑道:“臣妾入宫前有一姐妹,说是家中贫寒,不得已把哥哥卖进了宫里,如今父母年迈,想到送走的儿子便后悔莫及,一心盼着能再见儿子一面。臣妾那姐妹曾对臣妾有救命之恩,故而想替那姐妹问问。若能找到自然是好的,那臣妾也能想法子让她哥哥回去给二老送个终,若是没找到,兴许是早已死在了宫里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若本宫替你找人,你便能有法子让本宫去见皇后?”贤妃道。 如今皇帝是不会来见她了,就算她让宫里人前去相求,人也一定会在见到皇帝前便被拦下。 可若淑嫔真能帮自己见到皇后,那她也不用费什么周折了。 如今她最担心的,便是皇后因此生疾,若是伤心过度弄坏了身子,她都不知如何同李牧交待。 第二百三十九章 师兄姜阙书 见贤妃有些要答应的意思,龄婵当即颔首,“那是自然。” 东园别院。 黑衣信使穿过后门的长廊,径直朝着书房而去。 “叩叩叩”几声敲门,就听里头传来成野的声音:“进来。” 信使当即推门而入,瞧见主上正坐在书案前,手里头握着的好似一道明黄的圣旨,可仔细想想,近来主上却并未得了什么旨意,便不由觉着奇怪。 成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来人,道:“如何?” 信使颔首,“回主上,李尽——没了。” 成野的眸光闪了闪,朝信使看去,“当真?” 信使点头,“属下亲眼所见,已经被张副尉收敛,现下该是在回京路上了。” 成野眉头一皱。 他倒实在未曾想到,李尽竟如此轻易便死了。 本还想着,若是他愿意归顺,这样一个以一敌百,能比得上千军万马之人,能为自己效力,自然是最好不过。 可如今死了,于他而言,倒也还算清净。 想到此,成野道:“死讯可都传回京了?” 信使点头,“随行的有人在李尽死后的第一时刻便也赶回来,该是同属下前后脚到的京都,这个时辰,宫里头的应该都知晓了。” 成野点头,“无碍,知道个死人的消息,也没什么。” “那皇后派去送信的人······” 成野一笑,“人都死了,这信送给谁去?难道还能往地府里送去不成?也就不用拦着了,任由他去吧。顺便也好瞧瞧,咱们这位李将军到哪儿了。” 信使颔首,随即转身退下。 成野的目光又回到手上的“圣旨”上,再仔细瞧了瞧,便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喃喃:“封边的地方还是窄了两寸。” 陆观澜从嘉祁宫出来时,脸色叫人看不出喜怒。 岳嬷嬷一路跟在她身后,瞧着她腰背依旧挺得笔直,也依旧那样的沉稳端庄,心中便不由感叹。 要知道,这个消息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时,皇后娘娘也都险些昏了过去,可瞧着这个陆大小姐,却还是平常模样,还能给皇后娘娘出主意,也真是让人佩服。 只是,可怜了将军,如今除了皇后娘娘这个姑母和远在边地的国公大人,竟是连个伤心人都没有。 到底这个陆大小姐好似没有心。 刚到崇华门,陆观澜便停住脚步,回头冲岳嬷嬷轻轻颔首,道:“岳嬷嬷留步吧,还是回去好生陪着皇后娘娘,送到此处也就不必劳烦了。” 岳嬷嬷朝着宫门外忘了一眼,瞧见确有停着马车,马车旁正是陆观澜身边的阿梨在候着,便放心地点点头,道:“陆大小姐路上小心,奴婢便不送了。” 陆观澜点点头,目送着岳嬷嬷转身离去,这才扭头出了崇华门。 阿梨见自家小姐终于从宫内出来,连忙迎上前,“小姐!” 陆观澜看了眼阿梨,道:“初语呢?” 阿梨摇头,“奴婢去了私宅,孙嬷嬷说未曾见到初语的身影,她好似——没有去私宅。” 陆观澜眉头一皱,却是无暇多想。 抬脚刚想踏上马车,脚下却是一个踉跄,往后一仰,便要栽倒。 身后的阿梨先是一愣,连忙就要上前扶住陆观澜。 这时候,身旁忽然急急冲出一个人影,将快要从马车上跌下来的陆观澜给一把护住。 陆观澜方才还有些恍惚的神智,此刻顿时清醒了过来。 “没事吧?”身旁人柔声问。 阿梨在一旁看得呆住,一时间竟呆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陆观澜听见这个声音,心中一惊,连忙回头看去。 待看清来人面容后,陆观澜也是一愣。 “师兄!” 眼前人,正是她的师兄姜阙书,确切地说,也不算她的师兄,而是曾被她师父带在身边过的现世医仙的弟子。 她的这位师兄本是西荛丞相之子,理应跟随他父亲的脚步,步入朝堂的。 可不知为何,这位身份贵重的丞相之子,却一心闲云野鹤,丝毫不管家族之事,甚至跑去拜医仙为师,却又在医仙闭关之时,跑来跟着他师父四处游历。 她便是在幼时见过她这位师兄几次,虽说人长大了不少,可那眉眼间的容色却不会变换。 姜阙书一身白衣,本就卓世的容姿,在此刻显得愈发宛如谪仙一般。 西荛男子,还的确是美貌。 陆观澜这样想着,却见姜阙书原本还谦和风雅的脸上,忽然一沉,接着皱眉道:“师妹还想在为兄怀里躺多久?” 陆观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靠在姜阙书的胸口。 便立马咳嗽一声,叫一旁的阿梨终于回过神。 阿梨这才上前从姜阙书怀里将陆观澜扶上马车,让陆观澜又重新站稳。 姜阙书瞥了一眼阿梨,道:“看好你家的小丫鬟,为兄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陆观澜闻言一扬眉,笑道:“怎的有家室的师兄,对着我这样一个还未出阁的闺中小姐,也不知分寸呐?” 姜阙书轻哼了一声,又看了阿梨一眼,“若非为兄不知分寸,等到你这丫鬟反应过来,你这脖子还是腿儿的,早就折了。” 陆观澜轻轻一笑,“师兄怎的会来大成?莫不是师父也来了?” 说着,陆观澜环顾四周。 姜阙书道:“没有,这回我来,是为了寻妻。” 陆观澜闻言一怔,“寻妻?” 姜阙书点头,“是,也能说是追妻。一路跟着她留下的线索来此,也不知如今人在何处,是否吃得好,这寒冬里头又是否知道穿暖些。” 听见姜阙书这番如家中父母一般的絮叨,陆观澜心里忽然又是一抽。 而她如今,却没了这样牵挂之人。 可不知为何,她总还抱着一线希望,总觉着死未见尸,就还有余地。 姜阙书见着陆观澜晃神,不由有些奇怪,“方才见你险些跌下马车,便是这般的恍恍惚惚,怎的这会儿还如此愣神,究竟想什么如此出神呢?” 陆观澜抽回思绪,并未回答姜阙书的话,而是转头看向姜阙书道:“师兄此番前来寻人,想必还没有安置的地方,是否需要我为师兄找一个住处?” 姜阙书抿着唇琢磨了一番,这才点头,“也罢,这不要钱的吃喝,倒能省去我不少路费。” 陆观澜却道:“说来也是巧,竟在宫门处撞见了师兄。” 姜阙书却是忽然凝眉,“不巧,我今日本就是来此看看。” 陆观澜闻言也不由得蹙眉,“师兄并非今日才到的大成京都?” 姜阙书点点头,随即又四下看了看,道:“既然你说要替我找一个住处,那还是换一个地儿说话吧。” 陆观澜点点头,当即吩咐阿梨,“再去租一辆马车来。” 阿梨连忙应声转头去照办。 待阿梨找来马车,陆观澜便带着阿梨回了自己的马车内,带着姜阙书往私宅而去。 到了私宅门口,二人相继下了马车。 阿梨叩了叩门,不多时,就听见里头传来孙嬷嬷的声音:“谁啊?” 阿梨道:“孙嬷嬷,小姐来了。” 孙嬷嬷听见阿梨的声音,便立刻将门打开来。 就见着陆观澜朝孙嬷嬷一笑,接着又回头冲身后的姜阙书道:“师兄请。” 姜阙书道也不客气,四下看了看,点点头,便踏进了门。 孙嬷嬷在一旁看得一愣,趁着陆观澜正带着姜阙书往厅中走去之际,忙拉了阿梨退到一旁问:“小姐怎的带了个男子过来?” 阿梨闻言笑了笑,道:“孙嬷嬷不必担心,这位公子是小姐的师兄,方才还救了小姐呢,他们二人还有话要说,您且去上茶便是。” 孙嬷嬷听阿梨这样一说,便顿时松了口气。 方才瞧着这面容姣好的男子进来,虽听见小姐称其为师兄,不过此番带男子来私宅还是头一次,倒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还心想小姐莫不是上了这男子的当。 想罢,便转头去备茶。 阿梨并未跟入前厅,而是在厅门外守着。 听方才小姐和小姐师兄所言,二人似乎有好些话要说,她一个丫鬟,自然不便前去打扰。 陆观澜带着姜阙书在厅中坐下后,便道:“师兄这会儿可以说了吧?” 姜阙书扫了眼宅子的四处内设,道:“大成的女子也能分府别住了?” 陆观澜轻轻笑了笑,“这是我外祖父买下的私宅,平日里我不在此处,师兄也大可放心在此住下。” 姜阙书点点头,道:“是个不错的地方,你外祖很有眼光。” 寒暄完,姜阙书便把自己何时到的大成京都,又究竟为何到后宫门外同陆观澜细细讲了一遍。 听罢后,陆观澜眉头皱起,“这么说,医仙族是有人来了大成,师兄的那位心上人才会追寻来此?” 姜阙书点头。 陆观澜凝眉沉思。 历任医仙都由医仙族之人继承,饶是如姜阙书这般,得了医仙真传的弟子,也不可能成为下一任的医仙。 医仙族之人虽奉医仙为族长,可人心各异,自然也有不听医仙话的族人。 这些族人有的会去各国皇宫为医,专为皇帝贵人医治,也有的云游四方,为疾苦百姓看诊。 这医仙族如此说起来,既矛盾又人心分散。 可这世间若论医术高明,便只有这群懂得世代所传医术之人。 医仙族之人并不多,如姜阙书所言,真有医仙族的人来了大成,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她不明白,这医仙族之人,为何会来此? 第二百四十章 痴心妄想 想到此,陆观澜道:“师嫂可是查到了什么,这才追来的大成?” 姜阙书听到这个称呼蓦地一愣,“师······师嫂?” 陆观澜对于姜阙书的诧异倒有些不解,“您是师兄,令妻不就是师嫂?” 姜阙书撇嘴点头,“话是没错,可听着别扭。罢了,若你俩能见上一面,你称一声姐姐便是。” 陆观澜点点头,接着道:“那师兄可查到姐姐如今何在了?” 姜阙书眉头皱起,“线索在大成皇宫便断了,我还猜想,她是否混入了大成皇宫里。” 一听这话,陆观澜一愣,当即问:“那位姐姐可有化名?或是······旁的什么特征?” 姜阙书听陆观澜这么一问,不免有些疑惑,道:“化名倒是没有,怎的?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陆观澜道:“说起来,宫里前些日子的确来了位新晋的妃嫔,就是不知,同师兄口中的那位姐姐有何关系了,如今我也在查那位贵人。” 姜阙书闻言眸光一闪,连忙道:“她叫长坞,若你见到她,可试探一二,若真的是她,你且告诉她,我在等她回去。” 陆观澜见状,不由叹了口气,道:“可若真是她,师兄您可曾想过,您这位······心上人,已经成了皇帝妃嫔,那可是······”说到此,陆观澜顿了顿,幽幽叹了口气,接着道:“有了夫妻之实的。” 原以为她这位师兄怎么说也得伤怀一番,谁知,却见姜阙书蓦地勾唇一笑,“无碍。” 陆观澜一愣。 “无论她成了什么样子,究竟做了什么,我都等她,”姜阙书脸上此刻的笑容温暖。 衬着这样的笑容,更显得宛如天上下凡的神仙男子一般,叫人看了忍不住心中一动。 陆观澜此刻却满心叹息。 没想儿时见到的这位最是吃苦耐劳的美男子师兄,如今却也成了一个痴人。 陆观澜站起身,“既如此,师兄早些歇息,我也回府了,若有什么新的消息,我会遣人来告知。此处宅院并不被多少人知晓,师兄出入也是方便的。” 姜阙书点头,也跟着起身。 二人一番话才将说话,刚走出前厅,这才见孙嬷嬷端着茶盘来。 见二人似乎已经谈完话,便上前朝着陆观澜行礼,“小姐这就要走吗?” 陆观澜微微一笑,冲孙嬷嬷点点头,道:“这是我的师兄,往后会在府上住些时日,请孙嬷嬷好生照拂着。” 孙嬷嬷这才打眼仔细瞧了瞧跟前的男子,接着颔首道:“小姐放心。” 从私宅出来,陆观澜带着阿梨便径直回了陆府。 陆观澜一路双目微阖,似在想什么事情,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阿梨依旧安静地陪在一旁,却不知为何,从自家小姐稍稍皱起的眉间,瞧出了些许苍凉。 她在小姐身边待了这样久,小姐脸上有平淡、有冷漠、有疏离、有寒意、有欢喜、有期待,却唯独不像今日,满是苍凉。 就好似已经经历了世间所有,却依旧孑然一身的苍凉。 到了陆府,陆观澜依旧面色平常地下了马车,又面色平常地回了桃园。 小菊刚巧打扫院子,瞧见陆观澜回来,正想上前行礼,却瞧见跟在陆观澜身后的阿梨正冲自己摇头。 虽不明白怎的了,可小菊还是懂事地退在一旁,没敢出声儿。 到了屋门口,便听陆观澜道:“我有些饿了,你让小厨房去备些饭菜吧。” 阿梨有些意外,可见陆观澜神色如常,便立刻笑着颔首,“奴婢这就下去吩咐。” 说着,便转头向小厨房跑去。 陆观澜盯着阿梨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回了屋子。 一直到用完膳,忽然瞧见初语匆匆忙忙从外头回来。 还没等陆观澜开口问话,阿梨便开口道:“你今日这是去了哪儿?我去私宅没能找到你,小姐去了趟皇宫也没人护送。” 初语正喘着粗气,听见阿梨如此一说,顿时看向陆观澜,“小姐恕罪······奴婢只是······” 还没说完,就见陆观澜忽地一摆手,示意她打断。 接着冲阿梨点点头。 阿梨会意,立刻带着屋内伺候的两个丫头离开。 陆观澜这才起身,“进来说话。” 说罢,便朝着里屋走去。 初语立刻跟了进去。 一进屋,初语便朝陆观澜跪下。 陆观澜甫一坐下,见初语正跪着,便道:“你这是做什么?” 初语道:“今日没能按照小姐的吩咐去做,奴婢有错,还请小姐责罚。” 陆观澜却笑了笑,道:“此事本也不是什么即刻便能完成之事,不怪你。况且,今日我遇见了我师兄,听说医仙族有人来了大成,既如此,也用不着你再去传话寻人了。” 初语闻言眉头一皱,抬首看向陆观澜,道:“有一件事,奴婢觉着还是同小姐说一说得好。” 陆观澜闻言眉梢一挑,“何事?” 初语凝眉,“奴婢今日出府想为小姐传信,发现······有人跟着奴婢,又像是引奴婢前去,奴婢跟去后,才知是陛下又派了新的人手过来,还告知奴婢,二皇孙的人来了。” 陆观澜闻言有些奇怪道:“二皇孙的人?早亲你不是说,你们大禹的这位二皇孙殿下,正和自己爹争皇位吗?这大成不是早就有他二人的人手了?” 初语道:“起初奴婢以为是,可今日才晓得,之前只有大皇子的人,二皇子的人是近来才到的大成。” 陆观澜神色凝滞许久,才问:“那你们陛下的人,可有告知你关于你们大禹二皇孙派来之人的线索?” 初语道:“只告诉了奴婢,二皇孙的人已经入京,至于人在何处,还不得而知。” 陆观澜却忽然想到什么,道:“我觉着此事还有些奇怪。” 初语疑惑,“可是有何不妥?” 陆观澜道:“你说当初是因为大禹有别的人来了,你这才隐藏身份,没敢行动。你都知道的事,难道你们那二皇孙不知道?这大皇子明眼上既然已经派人来了,是我的话,我都会选择在你们大皇子派人来此时,混入自己的人即可。如此一来,才不会惹人怀疑。我不信你们那二皇孙有同自己爹争皇位的胆量,还没有安插眼线的本事。若不是蠢人,都不会叫你们皇帝陛下知道了这件事去。毕竟你们皇帝陛下知道得越多,他们的事儿便越是难成。” 初语顿觉陆观澜说得有道理,自己先前未曾想到这点,如今听陆观澜提起,方才觉得异样。 随即问道:“难不成,这是二皇孙故意让陛下知晓?” 陆观澜不置可否,“说不定呢。” 只是,这大禹的一家子都派人来了,倒还真有意思。 如今,她倒是真好奇那个大禹皇长孙究竟什么模样了。 想到此,不觉脱口而出:“你明日快马替我送封信给李将军,就说······” 话到此处,她蓦地一愣。 初语疑惑道:“就说什么?” 她忽然僵在原处,喉咙似哽了什么东西,说不出话来。 初语见状一脸不解,正要开口。 却听陆观澜道:“没什么,我累了,你出去吧。” 初语见方才还好好的陆观澜此刻脸色黯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有些担心,便立刻颔首退下,心道出去问问阿梨。 初语一走,整个屋子忽然静了下来。 陆观澜缓缓扭头,抬眼朝窗户外头看去。 此时外头寒酥落地,鹤羽如尘般蒙住了整个院子,也好似蒙住了她的心。 不知为何,饶是屋子里燃了两个火盆,她此刻也再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就像整个心都好像被外头的银霜裹住,只剩下无休无止的冰冷。 她分明,还清楚地记得他的模样啊。 他冲自己笑的时候,他吃醋时嗔怪自己的时候,他说起从前满目孤独的时候,她都记得啊。 她不信他死了。 可方才吩咐初语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才忽然意识到—— 原来,她已经失去他了啊。 她不信,可她如今能看见的,却只有眼前。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便无论如何都跟着他一道去了。 她忽然想起母亲留给自己的那封信。 宋月梅死的那日,她偷偷去了一趟母亲的院子,也才发现母亲早给自己留了遗书。 那是母亲染病时便给她留下的东西,她却直到今生才看见。 “观澜吾儿,为娘此生困顿于此,是为娘自己选的路,为娘从不怨。只苦了吾儿,早早没人照拂,为娘愧疚。唯愿吾儿此生平安顺遂,无灾无痛,欢喜和乐。人生命数如此,为娘既不怨人,也不想吾儿陷在无休止的泥沼深潭。一切,便都在为娘这里了断吧。” 母亲的意思,便是让她不要陷在过去的仇恨里。 大约是怕她有朝一日发现了自己的死因,心痛难忍吧。 所以她才说母亲傻呢。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傻的女人呢。 她母亲傻,她前世也傻。如此说来,还真是母女。 若她早早看清,若没有这些仇恨傍身,她和李尽又会如何呢? 她忽然笑了,仿佛预见了那般未来。 虽笑着,可不知为何,脸上却有一滴热泪滑落。 本是地狱人,何必羡人间。 她终究是痴心妄想了吗? 浮梁关外黄沙漫天。 此刻卷起的狂风遮天蔽日般,好似要将城墙上头的兵将都给掩埋。 “大帅,少主来了!” 城墙之上,白须白发一身盔甲的耋耄老者闻言一转头,看似年迈的脸上,却丝毫没有风霜洗礼的疲惫,一双淡墨色眼睛格外有神,炯然地注视着来人。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没有他了 “他来做什么?”老者眉头一皱,随即握着腰间佩剑走下城楼。 此时临近傍晚,边地之城的人本就不多,城楼下更是没什么人。 老者四下环顾,却并未瞧见人影。 这时,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阿公。” 老者回头看去,就见来人冲自己挥手一笑。 跟在老者身后通报的将士见此,连忙拱手,“属下见过上将军。” 李尽笑着摆摆手,忽然走到老者面前,继而跪下,郑重其事地行了叩头大礼。 待站起身后,才笑着看向老者,“阿公,您老了。” 面前的老者正是镇守边地数载的李国公。 李国公闻言却是哈哈大笑,伸手一拍李尽肩膀,道:“你小子倒是长大了不少。” 李尽格外开心,道:“阿公老了,孙儿自然是要长大的。” 李国公闻言有些嗔怪一般,道:“你这意思,便是瞧不起阿公,觉着阿公该告老还乡了?” “那是自然,”李尽道。 一旁的将士闻言心下一惊。 李国公的确年迈,可若是众人说起来,也都只夸老当益壮,没人敢像上将军这般,竟如此的直言不讳。 李国公倒并未气恼,反倒又是哈哈一笑,伸手一拍李尽脑袋,“你小子,敢说阿公老了。” 李尽却忽然一脸神秘,凑近李国公耳畔,低声道:“这不是,想让您赶紧回去抱曾孙子嘛。” 李国公闻言一愣,随即瞪着眼望着李尽,“你何时成婚了?我竟不知?” 李尽笑道:“并非成婚,只是······”说着,顿了顿,“有了心上人。” 李国公又是一怔,接着大笑着摇头,“还未成婚说什么抱曾孙子,弄得你阿公我白激动了一场。” 李尽却道:“不过也快了,若阿公不那么固执,愿意让权回京养老的话,自然能赶得上。” 此话一出,一旁的将士连忙退到边儿上。 李国公却毫不在意此话一般,道:“这边地哪里有什么让权,若是真的让了,便是让出不知道多少条人命。” 说着,抬眼直直看着李尽,“你以为,这边疆是个什么好地方?” 李尽当然明白李国公的思虑。 都说大成李家一脉镇守一方土地,才得以保得百姓平安。 此话虽有些夸大其词,可到底说得没错。 也正是因为有李家,有阿公的镇守,才让边地让大成安宁了许多年。 若真是一朝让出兵权,让出边地镇守之位,还不知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所以如此说来,便并非不想让,而是不能让。 只是这样的理由,边地百姓知晓,将士们知晓,甚至当朝部分权贵也知晓。唯独陛下,不知晓。 瞧见李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李国公朝着退去不远处的将士摆摆手,让将士过来,吩咐道:“好好看着点儿,今儿晚上我门祖孙要吃酒去,我可没那个精力管着你们。” 将士闻言连忙颔首,“是,大帅。” 李国公说罢,接下腰间的佩剑,扔给了将士,便一把搂住李尽的肩膀走了。 将士捧着国公的佩剑,却好似松了口气般,一脸欣慰地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 这么多年未见,国公和少主也是时候好好聚一聚了,这些年来国公爷谨小慎微又兢兢业业,也好些时候没吃酒了。 如此一番重聚,也好,也好。 夜幕刚落,城边的一处小摊旁,李国公带着李尽就此坐下。 “别瞅着这地方小,这儿老板自家酿的酒是真不错啊,”李国公说着,咂巴咂巴嘴,唤来小摊儿老板。 老板自然认得这位李国公,当即笑着招呼,“李大帅这是许久未见了,今儿也是来盘花生米?” 李国公却笑着摇头,一指老板身后灶台旁摆放的一大缸酒,道:“给我舀两坛来那玩意儿来。” 摊儿老板似乎有些意外,笑道:“怎的今日大帅还饮酒了,上回来小的这儿喝酒,那都是年节时候的事儿了吧?” 李尽闻言蓦地看向李国公。 李国公却是摆手嗔道:“屁话多,还不赶紧上酒去。” 摊儿老板闻言一笑,应声扭头便去拿坛子舀酒。 李国公刚一回头,便撞上李尽的目光,当即道:“你小子这么瞅着我做什么?” 李尽的眼里好似蒙了一层灰翳,“咱们家许多年没有过年节了,不如······今年阿公随我一道回京过?” 李国公一怔,随即笑道:“再说吧。” 没多会儿,老板已经将两坛酒提了过来。 放上桌后,老板道:“今儿的菜还算新鲜,大帅可要添两个菜?” 李国公一笑,“那就花生米和糖醋鱼吧,我这孙子打小就爱吃鱼。” 老板这才扭头朝李尽看去,当即颔首道:“原来是上将军啊,小的不知,还请将军恕罪。” 李国公却道:“他又不常来边地,认不得没什么奇怪的,又有何罪之有,有这赔罪的功夫,不如再多送一条鱼给我。” 听李国公打趣,李尽也觉心情好了几分,扭头冲老板道:“放心,阿公爱占便宜,我可不会这般的搜刮民脂民膏。” 话落,三人皆是哈哈一笑。 一直到夜深,老板因要回去照看妻儿老母,便给二人多留了些花生米,又多舀了几坛酒,就先行走了。 “我记着,小时候您最爱喝酒,这是怎的把酒瘾给忍住的?” 几碗酒下肚,李尽方才瞧见阿公时的酸涩心情也好了许多,便问起阿公近况。 李国公笑了笑,端起一碗酒,咕嘟咕嘟喝下,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又夹了两粒儿花生米吃下,这才道:“有什么忍不住的,无非便是人命和兴趣面前,选一个罢了。” 李尽蓦地不说话了。 李国公见状却是伸手一拍李尽的头,道:“别把阿公想得多么伟大,只是见不得罢了。” “见不得别人死。” “见不得老幼妇孺无助的样子。” “见不得远在高堂庙宇荣华富贵的背后,那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都说他们的平安是咱们拿命拼出来的,说起来,咱们也不全是为了他们啊,更为了自己。” “为了儿女,为了后代。” “兴许咱们这一辈苦过也就罢了,后辈们能有平安日子过。” “阿公我算好运气了,还有个累世的功勋在。” “多少无名小卒,死在战场之上,别人连他们是谁叫什么,全然不知。他们没有得到殊荣,从前更没有什么功绩,可就是这场仗,让这许多条命仅止于此。” “要说公平,他们又何曾得到公平过。” 李尽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实则方才没有什么提起过公平,可阿公却没由来地说起了这个。 他知道,是阿公想说,是阿公这许多年来,一直长长久久的念着。 一顿酒喝了大半夜,直到李国公有些昏昏沉沉地站起身,李尽才放下手里的酒,起身想要扶着阿公。 李国公却是一把甩开了李尽伸过来的手,抬手指着李尽鼻子道:“你这小子,不好好带兵,跑来这里,难不成是为了见一见我这老头子的?” 李尽不语。 他并未喝多少酒,所以神智还很清醒。 “阿公啊,这里开心,”李国公却似乎没想等李尽开口,只是又把指头一转,指向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李尽心中一顿,无奈拗不过阿公,便只能跟在阿公身后往军营走。 一路上,阿公哼着曲子,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曲儿了。 唱的便是那为国征战的将士,身先士卒,最后死在黄沙之中,最后被漫天飞沙掩埋的故事。 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人,又岂会有如阿公一般的心境呢。 想到此,他忽然想起了远在京都的那个人——他的心上人。 他想起第一回同她交心时,他带着她喝酒,与她说起了战场上的往事。 说起来,一个闺中女子,饶是他觉着同旁的人不一样,又哪里能明白他们征战沙场时候的心情。 可那时候,他分明觉着,她是懂他的啊! 怎么可能呢,她一个还未出阁,就连皇宫都没入过的官眷之女,难不成只仅凭几本兵书,就能了解如此之多? 可兵书所上也只是谋略,又哪里能有他们这些将士的心境所绘。 越想越觉着有些蹊跷,可有实在让他想不明白。 他的死讯应该也已传回京中,有安伯和姑母在,她应该······会信吧。 也不知道,待他回去后,她会不会怪他,会不会怨自己骗了她。 但愿他的这个傻丫头能平平安安,等到他回去。 阿梨端着热水想要敲门进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呜咽的抽泣声。 她顿时愣在当场,更难以置信。 小姐这是,在哭吗? 好似上一回哭,是大夫人走的时候。 那这一回又是为何呢? 这时候,哭声忽然越来越大,像是刚发生了什么极为伤心之事一般。 阿梨吓了一跳,连忙撞开了门奔了进去,见自家小姐正蜷缩着身子双臂紧抱着双膝,窝在床角。 听见阿梨进来的响动后,陆观澜将埋着的脸缓缓抬起,看向阿梨。 “阿梨,我没有他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是他唯一的妹妹 说着,竟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阿梨不明白自家小姐究竟在说什么,可瞧见小姐如此,顿时满心心疼。 连忙放下手里的水盆,上前道:“小姐······” 话音刚落,就见陆观澜忽然起身,一把扑进阿梨怀里。 阿梨年岁本就比陆观澜大,从前瞧着自家小姐沉稳,便忘了小姐还是个没长大的丫头。 如今瞧见小姐这般模样,心中顿觉酸楚。 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究竟要经历多少,才能安稳呐。 这样想着,阿梨也忍不住跟着一道伤心起来。 这夜,桃园内哭声阵阵,院外安静无比,却好似无人知晓更无人听见。 屋顶上,初语冒着雪在上头守了一夜,听着陆观澜的哭声,一颗心也好似被揪住一般,头一次心疼起了这个陆家大小姐。 翌日,嘉祁宫外的雪落了一地,宫人们还未来得及打扫,就见淑嫔披着大红的狐氅往这边走来。 淑嫔身后还跟着一人,也穿了一身斗篷,斗篷挡了脸,也瞧不见来人的面容。 这时候,岳嬷嬷刚巧从里头出来,正要吩咐宫人们把门前的雪打扫干净,就瞧见淑嫔。 “奴婢见过淑嫔娘娘,”岳嬷嬷立刻行礼,“不知淑嫔娘娘这是······” 龄婵微微一笑,朝宫门内望了一眼,道:“听闻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便想来探望一番罢了,还请嬷嬷行个方便。” 岳嬷嬷本就对这个淑嫔没什么好印象,想到昨日皇后娘娘悲戚万分,才将受了如此大的打击,若是见了这个不知好坏的淑嫔,再听淑嫔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岂不是让心头越发恼火。 想着,便道:“皇后娘娘已经免去了各位主儿的请安,今日还未起身呢,淑嫔娘娘还是该日再来吧。” 说罢,垂眸颔首,一副恭送的模样。 龄婵却无动于衷般,轻轻咳嗽一声。 这时候,就见身后跟来的那人往前紧走了两步。 到了岳嬷嬷跟前,低声道:“岳嬷嬷,是本宫。” 岳嬷嬷闻言一怔,当即反应过来,立马扭头遣散了周遭的宫人,又对着淑嫔道:“外头风大,淑嫔娘娘还请随奴婢进来。” 龄婵又是一笑,扭头看了眼身边的贤妃,便跟在岳嬷嬷身后进了嘉祁宫。 到了外殿,岳嬷嬷回头朝着二人行礼,“还请贤妃娘娘和淑嫔娘娘稍候,皇后娘娘还未起身,奴婢就先去伺候了。” 说罢,岳嬷嬷便扭身朝内殿去了。 贤妃解下斗篷,在一旁坐下。 龄婵也跟着坐下,道:“方才还以为岳嬷嬷一番说辞只是为了推脱不让我见皇后娘娘,没曾想,皇后娘娘还真没起呢。” 贤妃眉头微微蹙起,“淑嫔慎言。” 龄婵笑道:“怎的,在这宫里说皇后娘娘还未起身,都犯了忌?” 贤妃没再说话,只是扭头看向窗外。 此时外头的雪已经停了,殿内很暖和,可不知为何,她却觉着,如今这宫里头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变得单薄。 内殿之中,岳嬷嬷轻手轻脚地到了床榻前,看着皇后还在睡着,心中叹了口气,也不知该不该叫醒。 昨夜皇后一晚上没睡好,今儿若非贤妃来了,她自是不肯放人进来。 正踌躇着,忽见床榻上的皇后睁开了眼。 “娘娘您醒啦!”岳嬷嬷连忙上前,去一旁的衣架子上取下衣裳,给刚坐起身的皇后披上。 皇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什么时辰了?” 岳嬷嬷道:“还早,只是······贤妃娘娘和淑嫔来了。” 皇后微微有些晃神,半晌才道:“贤妃······淑嫔?” 岳嬷嬷点头,“是淑嫔带着贤妃娘娘来的,起先奴婢还以为只有淑嫔,便想推辞了,后来是贤妃娘娘开口,奴婢才迎了她们二位进来。” 皇后却有些奇怪,“这淑嫔何时同贤妃走得这样近了,”想着,又道:“丽妃呢?” 岳嬷嬷想了想,道:“奴婢瞧这样子,丽妃好像不知道此事。” 皇后点点头,随即起身,“梳洗吧。” 二人在外殿等了许久,终于见着皇后从寝殿出来。 正要起身行礼,却听皇后开口:“免礼,都坐下吧。” 皇后说着,也在上座坐下,随即看向贤妃,“你怎的冒这样的危险过来?” 贤妃望着皇后,看皇后神色憔悴,往日里的闲适淡然好似一朝尽数消失,如今的脸上,满是难以言喻的哀色。 “能来看看您,就算不得危险,”贤妃道。 皇后幽幽叹了口气,“想来,你也知道了。” 贤妃点头,“是淑嫔前来告知,若非如此,臣妾也不会过来。” 皇后闻言,目光移向坐在贤妃一旁的龄婵身上。 上回一见,她同这淑嫔便没了任何交集,怎的这个时候,淑嫔会为了她侄儿一事,前去告知于贤妃? 她想做什么?还是说,想利用贤妃做什么? 龄婵察觉到皇后的目光,也回看过去,冲着皇后笑了笑,道:“臣妾是有一事拜托了贤妃娘娘,以此作为条件,这才犯禁带贤妃娘娘出来。” 对于龄婵此番的坦诚,不仅是皇后,贤妃也有些意外。 原以为龄婵让自己帮忙的事,会对旁人隐瞒几分,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多了。 “条件?”皇后眉头皱着,轻声喃语。 贤妃道:“帮忙找人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您无需劳心。” 龄婵看着皇后贤妃二人,不由勾起唇畔。 若只是个贤妃,还不定能万全,可因此若也得了皇后一个人情,这二人为此事一道出力,那可就容易多了。 这时,就听皇后道:“你这样出宫了,朱华宫内若发现你人不见,岂不是会怀疑?” 贤妃道:“无碍,淑嫔让身边宫女扮了臣妾,只消躺在床榻上假寐便可,不会有人发觉的。” 皇后又叹了口气,有些嗔怪道:“胡闹,岂有让宫女扮作娘娘。” 说着,看了看龄婵,继而起身,又冲贤妃道:“你随本宫来。” 说罢,就朝内殿而去。 贤妃明白皇后的意思,当即跟着起身。 岳嬷嬷依旧守在外殿,目光落在龄婵身上。 这时,就听龄婵忽然道:“嬷嬷不必盯着本宫,本宫喝喝茶吃吃点心等着便是。” 岳嬷嬷不语,颔首退到一旁,却依旧没打算离开。 龄婵笑了笑,端过桌上的茶。 一回内殿,皇后便转身,“淑嫔是怎么回事?” 贤妃知道皇后定然要问自己这个,倒并非对她不信任,只是怕淑嫔的真正目地不是于此。 “淑嫔对臣妾也只是如此说,至于是真是假,臣妾确不能肯定,”贤妃如实道。 皇后叹了口气,“若真是托你寻人倒也好办,本宫自也有法子替你去做,可若并非如此,你可曾想过,她背后,还有一个丽妃。” 贤妃垂眸,“想过。” 若淑嫔并非只是为此,那她今日所为,便是淑嫔从今往后拿捏于她的把柄。无论如何,她这件事做得都不算聪明。 皇后听贤妃如此说,更是气恼,“你既想过为何还如此?你也知道,李尽是本宫视如亲生的孩子,本宫才将经历了这场噩耗,哪里还有心思收拾旁的。” 贤妃闻言抬眸看向皇后,“正是因为如此,臣妾才来见您。” 皇后摇摇头,“你这是在给本宫添乱。” 贤妃却道:“如今宫中局势难明,娘娘何不赌一把?” 皇后一愣,看向贤妃,“你这是何意?” 贤妃沉声,“臣妾又改变主意了。” 皇后眉头一皱,“什么主意?” 贤妃道:“臣妾从前说,不想让墨儿成为储君,如今,改变主意了。” 皇后一愣。 忽然想起那日贤妃同自己说,不想让成墨做太子,而后她见过成墨,成墨又说自己想做太子,她正想着找个机会说服贤妃,如今见贤妃这样,反倒不用自己操心了。 “李国公年事已高,能够依靠的,便只有宫中的皇后娘娘您,如今李将军已逝,国公府后继无人,娘娘在宫中更是孤苦一人。饶是臣妾不想齐家得偿所愿,可如今能护住娘娘您的,便只有墨儿了,”贤妃索性直言道。 皇后没想贤妃今日能说出这番话来,当即道:“你母家历来不涉党争,也从未显露过争储之心,你又何出此言?” 贤妃颔首,“那是因为自墨儿出生起,陛下便对其寄予厚望,人人都以为墨儿成为储君是理所应当之事,包括齐家。如此,齐家才会有恃无恐罢了。” 皇后皱眉,“可那是你母家,如今听你这话,倒是······” “是,臣妾恨齐家,”没等皇后说完,贤妃便道。 皇后微微一怔,“贤妃,你在说什么?” 贤妃道:“臣妾是说,臣妾恨齐家,所以臣妾才不想齐家得偿所愿。” 皇后忽然觉着有些失语,过了好半晌,才又开口:“所以如今你想让成墨当太子,是为了······本宫?” “是。” “为何?” “因为您是他唯一的妹妹。” 第二百四十三章 吃些甜的 皇后登时愣住。 她虽知晓贤妃对哥哥的情意,可见贤妃如此毫不隐晦地吐露出来,这还是头一回。 “此路艰险,本宫虽答应成墨,会助他,可若你心有不愿,也不用无端卷入这场纷争,”皇后抽回思绪,道。 贤妃蓦地一笑,“娘娘您是忘了,墨儿······是臣妾的孩子啊。他若有这样的心思,臣妾又岂会真的袖手旁观呢。这卷不卷入的,也早已身处这是非之中了。” 皇后顿了半晌,终于点头道:“本宫依你。” 说罢,又像是想起什么,接着道:“不过,本宫还有一事要做,今日你既来了,也不妨告诉你。” 贤妃疑惑,便见皇后冲自己摆手,示意靠近身旁。 见状,贤妃凑近皇后身畔,听皇后低语着将事情细细告知。 随即猛地直起腰来,“陆观澜?” 皇后点头,“是。” 贤妃忽然想到,墨儿从前在她面前提起想要求娶陆观澜,可那时李尽也对陆观澜有意,她的意思便是劝墨儿放弃。 可如今既然李尽已逝,这个小丫头,没了生母,父亲又即将续弦,也着实可怜。 饶是着小丫头看似深沉,可到底还未能真正经历一切,尤其于这儿女情长之事,最是陷入那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她自然不愿强扭,可若是将来墨儿想照顾陆观澜,她也是愿意的。 “说来也怪,这丫头年纪小小,却不知为何,出的主意叫本宫听了也觉好,更愿意按她所言去办,只可惜······” 这时候,皇后忽然开口,却说到一半时又顿住。 贤妃见此连忙道:“既然这丫头想了这样一个法子,又告诉您了这些,当下咱们应该做的,便是为李将军找到那个谋害他的人,逝者已矣,娘娘您不该因此拖垮了自己的身子,若因您伤心过度害得自己身子吃不消,娘娘您的兄长和李将军泉下有知,又岂会安心?” 皇后点点头,扶额道:“既如此,你也快回去吧。” 贤妃颔首,又将皇后扶回软榻上坐下,这才离开。 龄婵在外殿等得百无聊赖,瞧见贤妃出来,便起身道:“还以为贤妃娘娘要同皇后娘娘多聊一会儿呢,怎的这样快就出来了?” 贤妃瞥了龄婵一眼,并未搭理,只是转头去先前坐着的椅子上取回斗篷,便朝着殿外去了。 见贤妃要走,一直守在一旁的岳嬷嬷连忙相送。 龄婵看着贤妃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撇了撇嘴,没再开口。 出了嘉祁宫,贤妃却并未立刻回朱华宫,而是跟着龄婵去了锦华宫。 “臣妾这儿没什么好茶,贤妃娘娘就请将就着用些吧,”到了殿中,龄婵便亲自端来了一壶温热的茶水,给贤妃倒上。 贤妃四下看去,却不见一个宫人,便道:“都说锦华宫什么都有,有后宫里头人人艳羡的恩宠,有数不尽的珍宝赏赐,可本宫倒觉着,你好似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龄婵端茶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贤妃。 “臣妾历来不喜喧闹,也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伺候,故此只留下一个贴身的,”说着,放下茶壶,在一旁坐下。 贤妃笑了笑,“既不喜欢喧闹,又为何要做歌姬,听闻你初来皇宫时,在这锦华宫里头也是日日笙歌的。” 龄婵眉头一皱,目光落在贤妃满是笑意的脸上。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着眼前这位贤妃,比她想象中还要聪明得多。 “身不由己那套说辞便不用同本宫讲了,倒不如——把你同本宫联手的真正目地告诉本宫,”贤妃说着,微笑着端起茶盏。 龄婵不语,只是静静注视着贤妃,看着贤妃端起茶啜了两口,又放下。 贤妃抬眼间正对上对方的目光,便接着道:“饶是你觉得丽妃不堪为主,可若只是寻人这样的小事,你找丽妃这样知道你底细之人帮忙,也要比冒着被人抓住把柄,又惹得一个背信弃义之名的风险,来寻本宫帮忙得好。” 龄婵收回目光,也微微一笑,“贤妃娘娘说得不错,若只是寻人的话,找丽妃娘娘帮忙,的确要比找您得好,可——方才贤妃娘娘不是也说,臣妾是觉得,丽妃娘娘不堪为主吗?” 贤妃定定地看着龄婵,不语。 “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又岂能做到真正的坦诚相待,今日臣妾帮贤妃娘娘的这个忙,或许娘娘会觉着,臣妾手上多了娘娘您的一个把柄。可于臣妾而言,这可不仅仅是娘娘一人的安危,臣妾既做了此等违抗圣命之事,又岂能真的撇个干净?此事,也算是臣妾向贤妃娘娘证明,咱们此后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而已,”龄婵便笑着便开口道。 贤妃却依旧那样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这时候,就听外头传来宫女的禀报声。 说是已经同皇帝请了旨意,锦华宫可以给朱华宫送些东西过去。 宫女只在宫门外禀告,也不知里头坐着的,正是朱华宫的那位主儿。 龄婵只是应了声知道了,便转头看向贤妃,“贤妃娘娘也是时候回去了,臣妾这便不送了。” 贤妃依旧不语,只是起身就要离去。 却又被身后的龄婵叫住,接着回头,便瞧见龄婵也起身道:“娘娘稍等,还有个东西没拿。” 说罢,就转头回了内殿。 不多时,就见她手里拿着个锦盒出来。 走到贤妃跟前,递给了贤妃,道:“既是给朱华宫送东西,好歹也不能手上空着不是?” 贤妃接过,这才重新披上斗篷,出了殿门。 看着贤妃的背影,龄婵方才还满是笑容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看来,有些事得抓紧办了。 想到此,她立刻转身又回了内殿。 云嫔得知李尽死的消息时,也觉有些不可思议。 当即问云丽,“这消息当真?” 云丽点头,“奴婢打听清楚了,听说这消息已经传到了陛下耳朵里,李将军的尸身也在回程的路上了。” 云嫔一听这话,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哎呀,真是没曾想啊,这两父子的下场都这般的凄惨,真是叫旁人看了也觉可怜。” 话虽如此说,可云嫔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有何同情之色。 云丽在一旁不语。 就听云嫔又道:“三殿下最近没来请安,可有传什么消息入宫?” 云丽的眸光闪了闪,颔首道:“没有。近来陛下常来云熹宫,想来也是怕打搅,三殿下才没有常来给娘娘您请安,娘娘也无需太过挂怀。” 一说起这个,云嫔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愁色。 要说皇帝如此宠爱自己,自己的儿子本也该随她一道受宠才是。 可皇上这许多年来从来对成野都是不咸不淡,有功绩便表扬一番,平日里更是从未私下召见过。 若非有她这个生母在,旁人见此情形哪个不以为成野并非亲生的一般。 原先她还想着,皇上常来云熹宫,便也把成野叫上,如此,给了他们父子间多些相处,便能缓和几分。 没曾想,这二人待在一处,竟是连话都没有半句,弄得阖宫上下都气氛怪异。 这样几次后,儿子也索性不来了。 她也是又无奈又没法子,只能任由他俩去了。 想到此,云嫔叹了口气,“近来多留意留意锦华宫的动静儿便是。” 云丽闻言立刻颔首应是。 陆府。 陆观澜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后。 她睁眼时,瞧见小菊守在床前,便起身问:“阿梨呢?” 小菊看着自家小姐双眼红肿,早晨起身时又听阿梨姐姐说起昨夜之事,也是心疼不已,道:“阿梨姐姐去给小姐熬粥了,让奴婢先守着小姐。” 陆观澜闻言却是淡淡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得着让人守着。” 说着,起身下了床。 刚坐上妆台前,就见阿梨端着热粥进来了。 见陆观澜醒了,阿梨忙上前递上粥,“还以为您这是要睡到奴婢喊才起身呢。” 陆观澜笑着接过粥。 昨夜她也不知何时才睡下,只觉得那时候神智都有些恍惚了,直到累了,倦了,没精神了,才合眼。 想到此,她看向阿梨,“你陪了我一晚上,赶紧去休息会儿吧。” 阿梨却摇头,“奴婢晚些时候再睡便是,这会子晴天朗日的,若是用来酣睡岂不可惜?” 说着,就将妆台旁的窗户打开。 今日的雪停了,外头的确天色正好。 一场夜雪后的晴空,满是清澈的蓝。 “小姐,不如今儿咱们去听戏吧?奴婢好些时候没有吃那儿的点心了,对了,初语也没有去过,正好咱们可以带她去!”阿梨说着,一脸兴奋期待。 小菊闻言也不住点头,道:“奴婢也想去!” 陆观澜原本神色有些恹恹,可瞧着二人兴致勃勃,不由也跟着心情轻松了几分。 这时候,就见初语也进来,手里像是拿着什么。 走到陆观澜身旁后,才将手里的东西递上,却见是串糖葫芦。 陆观澜微微一愣,抬眼看向初语。 初语刚想开口,便立刻用手捂着嘴侧头打了个喷嚏,继而扭头道:“听说,姑娘家若是心情不好了,吃些甜的便会好很多。” 第二百四十四章 人尽皆知 陆观澜怔愣了好半晌,才“扑哧”一笑。 临到傍晚十分,陆观澜才带着初语阿梨和小菊出府。 陆秉言今日依旧还未回府,陆观澜便在临行前让赵管家到时候禀报。 出了府门上了马车,一行人便往茶园去了。 夜里听戏的人不多,园子里三三两两的坐着看客。 陆观澜带着三人依旧去了二楼的看台,甫一坐下,却见楼梯口也上来了一行人,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也坐了下来。 “听说了吗,那李国公府的独苗苗没了。” “那哪儿能不听说,这李将军好歹也是咱们大成数一数二的人物,又是咱们的战神,如今这般不知何故地去了,倒真叫人唏嘘。” “可不是嘛,这李国公镇守边地,李将军也是骁勇善战的一员猛将,李家还有位皇后娘娘,如今倒好,这李将军一死,怕是国公府再后继无人了。” 身后二人的闲叙声并不大,却叫这边的陆观澜听得是一清二楚。 阿梨和初语俱是一愣。 这才忽然明白过来,昨夜陆观澜究竟因何而哭。 可二人相继朝陆观澜望去时,却见她还是那副平静模样,好似昨夜的一场痛哭不过是一次幻觉。 小菊倒是并未想太多,兴许是昨夜睡得太死,并未听见自家小姐的哭声,也未曾听见身后有人议论李尽的死,只是认认真真的看着台上的戏。 刚想回头说起方才戏文里头的有趣,却见阿梨和初语二人都看着自家小姐,而自家小姐则看着台上,便顿觉气氛怪异,又有些奇怪。 “小姐,咱们的茶水点心好似还未给咱们送来,要不奴婢去催一催?”小菊开口道。 陆观澜瞥了眼小菊,微微勾起唇角,点点头。 于是,小菊立马便起身去楼下催茶点了。 这时候,初语也起身,朝着陆观澜微微颔首,“小姐,奴婢去方便方便。” 陆观澜又看向初语,也点点头。 随后,朝阿梨看去,“你也要去?” 阿梨这才从方才身后人的谈话声中回过神,连忙摆手,“不不,奴婢不去,奴婢就守在小姐身边。” 说着,目光不自觉又想后瞥去。 陆观澜看着阿梨这模样,心中却是蓦然酸楚。 明明只是她自己的事,却连带着这两个丫头也跟着被她牵连,她心中不好受,两个丫头心里又能好到哪里去。 过了半晌,初语和小菊相继回来。 小菊手上已然端上了茶水果盘,到了陆观澜跟前便放下,笑着道:“今儿还多送了咱们一碟子酥饼呢。” 说着,便拿起盘子里的一块甜鲜酥递给了陆观澜。 陆观澜却笑了笑,反倒摇头,“你们先吃,”说着,扭头瞥向阿梨和初语。 却见这时候初语的目光好似落在身后那桌人身上,不由也循着目光看去,就见茶园小厮也为身后那桌人上了茶点。 此刻那桌人正笑着端茶往嘴里送。 陆观澜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当即就想阻止。 可还未等出声,那行人的茶水便已然下肚。 初语这时候边笑着边满意地回过头,刚巧撞见陆观澜看向自己的眼神。 当即道:“一点儿泻药,多跑两趟茅厕罢了,不死人。” 陆观澜却眉头一皱,道:“同咱们无怨无仇的,你为何做这种事?” 初语闻言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是啊,同她们无怨无仇的,她为何要用这法子来惩治别人。 兴许是方才注意到陆观澜听见那番话时,微微颤抖的手,又或许是,刚巧无意中瞥见了她眼角的一抹晶莹。 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从何时起,真正在意起了这个自己名头上的“主子”。 明明她是大禹的人,明明她来自大禹皇宫,明明她也曾冒着海难的危险,千里迢迢来到了大成。 本应该努力追查皇长孙下落的她,却无端成了这个陆大小姐的侍卫。 这也就罢了,她竟一步一步沦落到甘愿如此。 她这是怎么了? 阿梨在一旁听见二人的对话,却是没明白小姐究竟在同初语说什么。 这时候,却听身后那桌传来“哎呀”一声。 紧接着,就见桌上一个个的,有的捂着肚子;有的捂着屁股地往楼下跑。 初语回头看了眼,又扭头看向陆观澜,做了个无奈耸肩的动作。 陆观澜失语,立刻回头不再看她,只盯着戏台子,好似真就认认真真看戏去了。 小菊见大家都不用茶水点心,自己便也不好意思先用,就只得将方才拿起的甜鲜酥又放了回去。 陆观澜目光虽落在戏台子上,可心里却还想着方才听见的那番话。 李尽的死——如今已然传遍了京都? 在她看来,李尽之死虽然蹊跷,可若真是如此,皇帝应该不会任由这个消息传得人尽皆知才是。 否则,若这个时候敌国想要起兵,就一个远在边地又年事已高的李国公,岂能镇守得住。 大成虽不乏勇将,可到底还是李尽的名头大一些。 李国公也正是靠着早年间打下的累累功绩,这才坐镇了边疆数载,否则,又哪里来的天下安宁。 李尽已死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他国便定然犹如脱缰烈马,必然会趁这个时机谋划举兵一事。 就算灭不了大成,也能趁此机会让大成元气大伤。 这样能让大成割地让城池的好事,她不信那些人会放过。 也正是如此,她才格外奇怪,这消息怎会传得如此之快。 不过一夜之间,就好似风卷残叶漫天,竟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 难不成,是有人刻意在传? 可究竟是为何,目地又是什么呢? 陆观澜越想越觉着心情乏味,也再没了看戏的心思,便起身道:“夜市里的玩意儿多,还是去街上逛逛吧。” 阿梨闻言立马将搁在一旁椅子上的大氅拿起给陆观澜披上,“小姐想去逛逛,咱们便去逛逛。” 初语也点头附和,“都说京都夜市很美,我来大成如此久了,的确还从未好好逛过,今日也算是沾了小姐您的光。” 只有小菊,一脸的沮丧,目光落在几盘子还未动过的点心上头。 陆观澜注意到小菊的眼神,笑着唤来小厮吩咐,“把桌上的点心都给我装上。” 小厮立马点头哈腰地应声去做。 小菊这才喜笑颜开地看向陆观澜,“还是小姐知道不浪费粮食。” 说着,嘿嘿一笑。 待小厮将拿着油纸包将桌上的点心都装好,小菊又朝陆观澜看去,直到陆观澜点头,这才满心欢喜地抱着点心跟在身后离开茶园。 夜市里卖各种点心杂货的不少,从茶园出来,一路步行至夜市,便能瞧见两旁卖货的商贩们卖力吆喝着。 “小姐,您看这灯笼不错,”这时候,阿梨瞧见不远处的一处小摊儿正卖灯笼,便立刻拉着陆观澜瞧去。 陆观澜放眼望去,瞧见那处小摊儿摆满了花灯。 灯笼里头也都燃着蜡烛,照得比旁的小摊儿亮了好几倍,着实的与众不同。 瞧见一只挂在最上头的莲花灯,陆观澜的眼神闪了闪。 “的确好看,要不咱们也去买一盏?”初语瞧见陆观澜方才的眼神,间眼里的确闪过一丝惊艳,便也跟着道。 小菊正抱着一大袋子点心跟在后头边吃边走,闻言也朝前看去,见那摊子格外亮堂,便立刻惊呼:“好美啊,”随即看向陆观澜,满眼希冀,“小姐咱们就去买一盏吧。” 阿梨在一旁见小菊这模样,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今日她和初语为的便是陪小姐出来散心,可小菊这丫头倒是实诚,的确是出来玩的,哪里能管得了小姐什么心情。 陆观澜见小菊正一脸满是天真的望着自己,不由一笑,点头道:“好,依你。” 一行人到了花灯摊儿前,还在坐着编灯架的老板只抬头瞥了一眼,便道:“小姐随便儿瞧瞧,看上哪盏同小的说便是。” 说罢,就又埋下头去编架子了。 陆观澜却看也没再其他灯,抬手指了指挂在老板头上的莲花灯,道:“就那盏吧。” 老板闻言又抬起头,顺着陆观澜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是自己头顶上的这盏灯,不由一愣。 “小姐,这花灯虽都有祈福的一起,可这莲花灯······是给死人放的,您这是······”老板瞧着陆观澜一身打扮不俗,看样子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大成民风并不拘束,像这样的大户人家小姐出门逛街那也是有的事。 只是,家里头若是有人过世了,也犯不着一个大小姐亲自出来买莲花灯放啊。 便不由觉着奇怪。 阿梨和小觉也没想到,自家小姐竟会买这盏灯,当即愣住不说话了。 初语作为大禹人,倒是不了解大成的习俗,只是见那老板一副探究之色,便有些不耐,道:“买你一件儿东西,你便要刨根问底吗?” 老板见身旁这个一身劲衣的女子有些不好惹的样子,又同面纱女子身旁另外连哥哥丫鬟不同,便立刻笑着道:“不不不,小姐您既看上,小的为您取下来便是。” 说着,便放下手中的竹篾,起身去取挂在上头的莲花灯。 拿到莲花灯,付了银子,这才离开。 “小姐,咱们这是要回府了吗?”阿梨这时候问。 陆观澜手里拎着灯,却蓦地一笑,“去翠心湖。”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想娶她(有点甜) 阿梨闻言顿时一怔。 这翠心湖,便是那日小姐同李将军一道游湖的地方,小姐这是······ 初语也顿时反应过来,又想到方才陆观澜想也没想便指着要那盏莲花灯,便忍不住心中一叹。 再聪明也还是个痴女子啊。 陆观澜见三个丫头脸色各异,却是微微一笑,道:“你们都回去吧,不用跟着我了。” 阿梨想要开口,却被初语拦住,抢先朝陆观澜颔首道:“您只管去便是,我们便在此等着您,”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道:“在大禹,莲花灯不是给死人才放的。” 陆观澜闻言似乎有些感兴趣般,微微抬眉,示意初语解释。 初语便道:“是给远行的心上人。” 此话一出,陆观澜先是怔了怔,随即脸上蓦地绽开一个笑容。 继而没再开口,只是转身离去。 阿梨却有些抱怨,道:“怎能放任小姐一个人去湖边啊,若是······” 初语却道:“你以为咱们小姐真傻啊?若真的用情至此,想随那李将军去,那也得是为那李将军报仇了才是。” 阿梨闻言有些诧异,“什么报仇?” 初语道:“堂堂大成上将军,就是百万将士见了也得怵上一怵的,怎的会说死就死了。如此蹊跷,小姐又怎会不查个清楚。再说了,在这之前,她不是就进过宫吗,想来定然她心中已经料定什么了。” 阿梨觉着初语此番分析很有道理,当即点头,“如此说来,小姐今日便不会想不开了?” 初语道:“敢情你这今日一路拉着小姐出门散心,便是怕她想不开,怎的,是怕在屋子里趁人不备上吊,这才拉着出门的?” 听初语如此打趣,阿梨却是一撇嘴,“以防万一。” 小菊听着二人的谈话,这才从云里雾里的事情里回过神,也才意识到,李将军死了,小姐伤心了,这么说,今日她是傻愣愣了一整日? 想到此,小菊立马伸出一只手拉住阿梨,“阿梨姐姐,我今日······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阿梨回头见小菊一脸哭丧,却是一笑,“没有,你很好。” 正因小菊这样单纯的性子,又毫无防备,才叫人觉着真心,也是叫小姐心里松开了几分。 否则,她和初语两个虽体贴小姐心思,可到底小姐为怕她们二人担忧,便总时时掩饰心绪,反倒是压抑着。 她也总是觉得,小姐从来都是这样,无论好坏都想自己扛。 也正是如此,才叫人格外心疼。 “行了,既说了在此等着,咱们还是找处地方待着吧,干站着也不是办法,”这时候初语开口,又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茶摊儿。 夜市本就离翠心湖不远,陆观澜打算慢慢走着去。 此时另一处面摊前坐着的人影忽然站起身,扔下一吊钱,便隐入夜色。 面摊老板才将一晃眼,就见方才还坐着吃面的客人不知去了何处,矮桌上的面汤还冒着热乎气儿,桌上只放着一吊钱。 客人来的时候穿着斗篷,面容隐在斗篷之下,虽瞧不清容貌,当时却觉是个声音极好听的男子。 之所以会注意到这男子的声音,便是觉着那口音听着不像是大成人。 一旁老板的媳妇儿见老板愣住发呆,端着刚洗过的碗走了过来问:“怎的了?” 老板这才回过神,连忙取了桌上的钱道:“这人出手可真大方。” 这两个铜板的一碗素面,竟也能给这么多。 老板媳妇儿见了却顿时喜笑颜开,直言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但愿这好心人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浮梁边城。 也不知李国公是年岁真的大了,还是少有地放纵了一番,喝高了之后在营帐之中酣睡了一日到傍晚十分才醒来。 醒来时,李尽已经带兵操练巡视了一圈。 李国公从榻上起身,揉着还在发疼的太阳穴,正巧瞧见孙儿从营帐外头进来。 便问:“几时了?” 李尽见阿公醒了,便去桌前倒了一杯水给阿公递上,笑道:“还以为阿公操劳一生,是打算睡死过去呢。” 听了李尽的打趣,李国公顿时横眉,“多年不在身边,倒叫你小子忘了尊卑大小了?你那宫里的姑姑就是如此教你的?难不成在那京中你也如此?” 李国公便说着,便猛灌了两大口水。 李尽见阿公似有发怒的意思,连忙摇头摆手,“非也非也,孙儿可不是这样的人。” 说罢,上前给喝水喝急了呛了两口的阿公顺气。 李国公咳嗽了几声,随即摆手示意李尽停手,道:“我也是昏头了,竟忘了问你此番前来究竟为何,我瞧着这会儿也是空闲,不如你同我说说?” 李国公打眼瞧了瞧李尽上下,见李尽一身盔甲,腰间又佩着自己那把剑,便知孙儿已经替自己完成了今日的军中事物。 李尽一笑,在挨着李国公在榻上坐下,“好。” 接着,便把自己如何得知了边地贼寇的蹊跷;又是如何前来运送粮草;在运送粮草的途中,又发现了细作;紧接着,又接到了姑姑让安伯送来的口信,一一同阿公道来。 李国公听罢也是眉头越皱越深,当即问道:“你姑姑既叫你回去,为何你还是来了?你就不怕京中真的发生什么?” 李尽闻言却是不怀好意地一笑,“若真的发生了什么,那便好了。” 李国公一愣,“你小子此话何意?” 李尽道:“就是不知背后之人真正的身份,又不知对方意欲何为,才行此招。为的便是引蛇出洞。怎么,阿公您如今老得连这个都不明白了?” 李国公一听此话顿时气极,抬手就要教训李尽,却被李尽挡住,接着将李国公抬到一半的手给放了下来。 正色道:“阿公,我此次前来,一则为此,二则,却真是为了您。” 李国公冷哼一声,像个孩子一半抽回手,将脸别到一旁,“为了我?你阿公堂堂元帅,你一个将军能为了我如何?” 李尽道:“我想接您回去。” 李国公眉头皱着,又回过头看向李尽。 “你可知你究竟在说什么?” 李尽点头,“孙儿知道。” “你既知道,那为何还能一心想着让我回去,若我走了,这边地百姓,难道还能跟着我回京不成?”李国公怒目瞪着李尽。 李尽深深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阿公会如此说。” “那你还提,”李国公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还真有些孩子气地对李尽一通抱怨。 李尽道:“所以,我替阿公来守。” 李国公愣了半晌,继而迟疑着开口:“你——替我守?” 李尽点头,“阿公您已经在此地待了快一生了,也是时候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了。譬如喝酒,譬如同您那些老友下棋,又譬如······回去看看姑母。” 李国公再次愣住。 李尽见阿公如此,微微一笑,接着道:“您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旧友了吧,他们定然很想您,姑母她······也很想您。” 李国公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孙儿。 不知何时,眼前这个孩子,慢慢大了。 从第一次为他拔刀杀人,再到成长为大成有名的上将军,如今也成为了一代名将,更是让敌国无比忌惮。 这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孩子却从没有一天像别人家的孩子,有过一天舒心日子。 他终究还是一个不甚合格的阿公。 李尽看着阿公一脸落寞之色,便柔声道:“阿公,您记不记得,我同您讲的我那位心上人?” 李国公闻言眉梢一挑,方才还有些郁结的心绪顿时又打开,当即问:“怎么?” 不知为何,提到这个“心上人”时,李尽的脸上尽显从未有过的温柔。 那是不属于战场的温柔,是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位上将军脸上的一片柔情。 “她叫观澜,虽说是礼部尚书陆家的女儿,可孙儿却觉着,她同旁的大家闺秀丝毫不一样。她有时候会犯傻,叫人觉着傻里傻气地可笑。有时候又鬼心眼儿贼多,叫人觉着这丫头心思难以琢磨。她过得很不好,她心里也很苦。虽然孙儿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藏着些什么事,可不知为何,孙儿却总是能察觉到她的喜怒哀乐。” “我喜欢她,在我心里,她便是那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 “我珍视她,无论旁人以为如何,无论旁人对她是何心思,想利用她什么,可在我眼里,她只是她,就算她没有这些身份,就算她当真容貌尽毁,我也愿意把她当作珍宝。” “比起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我觉着,她更喜欢这里。” “我想带她来见您,然后同她就留在这里。忙时她能随我去军中,看我整肃将士,闲时我能带她偷偷溜出关外,去看黄沙万里。” “待我们成婚,若是她愿意,养上两个孩子,男孩子我便教他习武,女孩子她便教她作画。” “这里没有宅门争斗,没有尔虞我诈。我只是想她能活得轻松些。” “她这一生,本就不该承受如此之多。” “阿公,我想娶她。” “真的想娶。” 第二百四十六章 陆观澜落水 李国公有些痴愣地望着自己孙儿,久久没有说话。 李尽话毕有半晌,才听李国公缓缓开口,“你这小子······真是长大了。” 不知为何,他头一次瞧见自己这孙儿眼里有光,就好似过往的种种并未让他的双眸染上一丝一毫的晦暗,那目光清澈地宛如新生。 李尽闻言一笑,霎那间眼里的光黯淡许多。 “可您不知道,为了此事我竟头一回瞒着她,骗了她。我猜她应该会很伤心,我猜她此刻独身一人无奈又难过。可为了将来能给她真正的安稳,我选择了如此。我也怕她怪我,也怕她被我伤害继而对我失望,我也怕······” 李尽说着说着,话音渐渐小去。 李国公长长叹了口气,道:“那也是你活该。” 李尽笑了笑,“是啊,活该。” 话落,二人相视着沉默了。 冬日的夜风很凉,临近湖边便觉寒意更甚。 走了也不知多久,待走到翠心湖畔时,陆观澜只觉露在外头拎着莲花灯的手指已经冻得有些发僵。 这夜里也有于画舫游湖之人,只是湖畔已经没了多余的船只。 翠心湖边有一小桥,桥下的青石阶一直延伸到湖水之中。 陆观澜伸出另一只手提起袄裙裙摆,朝着那青石阶缓缓向下走去。 待走到最后一台石阶前,她站定了身子,朝着盈盈湖水望去。 一阵凉风拂来,吹乱了陆观澜鬓边的青丝。 她伸手拢了拢乱发,幽幽叹了口气。 这时候,拎在手上的莲花灯烛倏尔闪了闪,好似要就此熄灭了一般。 她赶紧又伸手将花灯护住,见烛火不再闪烁,这才松了口气,继而缓缓蹲下身子,凑近了湖水边,手里的花灯也缓慢地朝着水中放去。 此时她的心沉静如这冰凉的湖水般,丝毫没了涟漪。 她忽然想起今日初语所言,说这莲花灯虽在大成是送与故去之人,可在大禹,却是送给远在天涯的心上人。 她也不知为何,今日会买上这盏莲花灯。 好像她也快信了,李尽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可听见初语那番话时,她又觉着,心里心里那股希望又隐隐地燃起。 正想着,一阵风又吹了来。 水中的莲花灯在风吹之中轻轻晃了晃,便随着流水缓缓地朝着远处飘去。 她有些失神地看着,安静地盯着那盏莲花灯渐行渐远。 没由来的,她觉着自己这一世一样活得很失败。 李尽还是死了,没有像上一世死在战场之上,而是这样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他的死自然是有蹊跷的,可如今她却猜不到他究竟因何而死,背后凶手又究竟是谁。 若是成野,又为何不早些动手,或是如上一世一般,让李尽死在疆场之上。 想到此,她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此生因她的改变,所以这一切也都提前了。 成野的谋划提前了,李尽的死也提前了。而这些提前,全都成了她的意料之外? 她猛地站起身,想去见一个人,问一件事。 正在转身之际,脚下忽然一滑,像是踩到了青苔。 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 她瞪大了双眼,心里却忽然想,难道自己也要随着他去了吗? 她还没有为他找出真凶,还没能为他和为自己报仇,难道——自己就要这样死了? 一阵思绪闪过心头,伴随着心中的念头,就这样“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湖水冰凉,猛烈地灌入她口鼻之中。 她的身子有些僵硬,想要摆动双腿向上游去,却觉着双脚似乎有些乏力。 方才落入水中的一刹那,她没能憋住气,口中灌入了一大口水,呛得她脑子有些发懵。 真的······就要这样死了? 这时候,又听一阵落水声传来。 接着,就觉腰间被一双手给搂住,紧接着,身子也跟着向上浮动。 她没有放弃挣扎,借着身旁这个人的力,奋力摆动着双腿,也跟着向上游去。 终于,浮出了水面,她大口呼吸,却依旧觉得睁不开眼。 这时候,就听耳旁传来一个声音:“没死就好。” 紧接着,就被身旁人托上了石阶。 待爬上石阶后,她才终于看清了眼前。 夜色下,来人一袭霜蓝锦衣,此刻也正朝着石阶上爬来。 她连忙往后挪了挪,让出一块地好让来人也上岸。 待那人也跟着爬了上来,就见他抬起头看向陆观澜,微微一笑。 陆观澜一愣。 眼前这个男子,一头青丝因湿了水的缘故丝丝缕缕地贴在额间,而那眉心之中,竟有一颗好看的朱砂痣。 此时他轮廓分明的下颚正滴着水,一双凤目望着自己,双唇殷红好似染了一抹瑰色。 她看得有些发痴。 这人竟是她前世乃至今生见过的最绝色之人。 而这样的绝色,竟还是个男子。 “愣着做甚?”蓦地,这人开口道。 陆观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有些歉意地朝着来人微微屈膝,“多谢公子相救。” 男子又是一笑,唇红齿白的模样格外惑人。 “这样说来,你竟不是为了寻死?”男子笑道。 陆观澜闻言一愣,随即道:“脚下打滑,自己不小心罢了。” 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只觉身上有些寒意渗人。 男子见状,指了指身后桥边,道:“我的马车就在上头,里头有暖壶,若不嫌弃,便同我来暖暖身子再走?” 陆观澜本想拒绝,可刚往后退了两步,又是一阵风过,直吹得她浑身打颤。 无奈,只得颔首道:“那便叨扰了。” 男子不语,只是越过陆观澜身旁,朝着石阶上桥边的马车走去。 马车旁没有车夫,男子长腿一步跨上马车,掀开车帘冲陆观澜一伸手,“上来。” 陆观澜极力忍住浑身的发冷的颤抖,却并未伸手,只是礼貌地笑着,也跟着跳上马车。 马车内的确很暖,也尤其宽敞,就连车壁都铺上软垫。 进了马车,男子从车内的矮几上拿起暖壶,递给了陆观澜。 陆观澜颔首接过,握在手心只觉温暖顿时传遍全身。 男子见陆观澜脸色依旧苍白,便从身后一处小柜里又取出一条小毯给陆观澜肩头披上。 陆观澜有些感激地朝着男子颔首,笑着道:“多谢。” 男子也微微一笑,笑容在马车内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眩目。 陆观澜忽然有些感慨,这世间当真有如此美艳绝伦的男子? 可人在眼前,她的确不得不信。 没由来的,她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敢迎着面前男子的目光,便别过头去。 马车内很是宽敞,在外头看着不过是比寻常马车大上一些,可进到里头一看才知,这马车里头竟是五脏俱全。 灯烛都用了琉璃罩子,车内也都铺了上好的锦缎软垫,车内甚至还摆放了小几和小柜,像是把此处当家一般。 男子察觉到陆观澜有些惊叹艳羡的目光,笑道:“怎么,你们大成没有这样的马车?” 陆观澜闻言回过头,瞧见男子正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一双眼睛里头的光彩既沉淀又张扬,如此的矛盾却又如此让人深陷。 陆观澜垂下眼帘,“我不过小门小户的人家,没见过这样的世面。” 男子蓦地轻笑起来,道:“当真是小门小户吗?” 陆观澜垂眸不语。 男子的目光却忽然有些寒光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瞬便又消失不见,就好似从未有过那般神色。 “只是不知,你一个小姑娘家,怎的这夜里跑来湖边?方才以为你是寻死,可而后你又说不是,那你这难不成还能是冒着寒风来欣赏湖畔景色的?”见陆观澜不语,男子又道。 陆观澜闻言抬眼,“若公子先前以为我是寻死,那又为何要救我?” 瞧见陆观澜眼里的一丝怀疑,男子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无论你是不是寻死,又究竟为了什么寻死,都与我无关。我想救你,不过是为了积德行善罢了。” 陆观澜有些无语。 方才她本没有多想,可待她冷静之后,又觉着有些奇怪。 便道:“那公子又为何到这湖边来呢?” 男子听陆观澜这样一问,不禁一笑,道:“你还未回答我。” 陆观澜眉头一皱,“我早已同公子说过,我是不小心落水。” 男子却不依不饶道:“我是问你来干什么,没问你怎么落的水。” 话落,马车内忽然安静下来。 就这样气氛诡异地沉寂了半晌,才见陆观澜叹了口气,开口道:“放花灯。” 男子眉梢微微一挑,把头一歪,湿发贴在白皙的脸上,目光带着一丝探寻般,饶有兴致地看着陆观澜,“花灯?” 陆观澜点头,“莲花灯。” 男子脸上微微有一瞬愣神,却又很快恢复过来,道:“给心上人?” 陆观澜本想摇头解释莲花灯在大成的用处,却又想到了初语的话,便愣愣又缓缓地点头,“是,给心上人。” 说罢,又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男子口口声声的“你们大成”,如今听说了莲花灯,第一时间说的也都是给心上人。 难不成,这男子是大禹之人? 第二百四十七章 陆观澜病倒 男子似乎并未察觉陆观澜的些许愣神,只是听了陆观澜的话似乎觉着有些好笑,便道:“瞧姑娘年岁不大,竟没想已经有了心上之人。” 陆观澜微微垂眸,没再说话,只是盯着手中的暖壶。 过了半晌,感觉身子渐渐暖和,手脚也没那么发僵,陆观澜便打算起身告辞。 刚一抬眼,就对上男子正盯着自己的目光。 也不知为何,男子并未给自己擦拭,就这样任由着湿发披散在肩头。 虽说男子确有些人间绝色之质,可陆观澜此刻看在眼里,却觉有些突兀。 只心道,怎的好好的不擦干头发,盯着她做什么。 男子瞧见陆观澜微微蹙起的眉头,忽然用手撑起下颚,懒懒道:“我脸上可是脏了?” 陆观澜别过头,面无表情道:“冒犯公子,还请恕罪。” 男子轻轻一笑,嗓音极为柔和,“的确是冒犯了,不过我瞧着你方才那眼神,好像在说我是个傻子,对吗?” 陆观澜闻言一愣,又扭回头去。 “公子何出此言,”陆观澜眼神不知为何竟有些躲闪。 兴许是她当真觉着这人是个傻子,又兴许是······这人的直白实在连她都觉着有些异样。 “你是不是觉着,我这好端端的不去把头发身子弄干,傻愣着瞧着你,有些不知所云?”男子又是一笑。 陆观澜不语。 她还真是这么想的。 便听男子又道:“我这马车之上,就这么一个暖壶,一条毯子,都给了你,我拿什么擦?” 陆观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到了人家的去处,用了人家的东西。 这会儿再仔细想来,人家方才几次三番地盯着自己看,也只是因着东西还在她手里头用着,人家正等着用呢。 想到此,陆观澜脸上登时染上一层红晕。 随即伸手将暖壶递还给男子,“多谢公子,托公子的福,我身子已然暖和许多,已经可以走了。” 说着,便从马车里站起身。 男子却忽然一伸腿,挡在陆观澜脚下。 陆观澜未曾注意,一个趔趄往后一倒,只觉身下软软乎乎。 有些迟疑地缓缓回头一看,只感觉耳畔传来一阵鼻息。 “我的身子很好躺?”男子语气平淡,倒向只是随口问问。 陆观澜此刻觉得极为窘然,连忙翻身离开男子怀中,又站起身来拍拍裙角,极力掩饰着手足无措。 “此番叨扰实在不该,往后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前来蜀中票号寻我,”陆观澜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颗粉珍珠,递给男子。 男子并未急着接过,只是先注视了一会儿陆观澜手上的那颗珍珠,又抬目看着陆观澜,“粉珠极为罕见,你若非权贵,又怎会有此珠?” 陆观澜看着男子,此时脸上的窘然已经消逝,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方才不是同公子说了,可以来蜀中票号寻我?” 男子顿了顿,道:“好啊。” 陆观澜见男子应声接过珍珠,便朝着男子又一颔首,便转头掀开车帘离开。 男子手中握着珠子,眉梢微微扬起,像是自言自语般忽然喃喃:“陆观澜、蜀中票号,有意思。” 陆观澜从马车上下来,虽说方才在马车内还有些暖和,可出了温暖的马车,身上还未干透的衣裳袄裙便紧紧贴在身上,一阵风吹来,冷风直灌入肺腑一般。 她就这样打着哆嗦忍住双腿的颤抖往回走。 待目力极佳的初语发现陆观澜的时候,见陆观澜已经冷成了冰人。 “您这是怎的了?”初语又心疼又嗔怪地脱下自己外衣给陆观澜裹上。 这时候阿梨刚结了账带着小菊从小摊儿出来,也瞧见了正打着哆嗦的陆观澜,心头也是一惊。 却没有问一句半句,只是转身赶紧雇了辆马车,把陆观澜给送了上去,又让初语快马加鞭地赶回府中。 一直到把陆观澜送上床榻,转身烧上热水,阿梨才终于松了口气。 初语却还是有些担心,问阿梨,“她冷成这个样子,我瞧着衣裙都湿了,难保今晚不会染上风寒。” 阿梨道:“已经让小菊重金去请大夫了,待大夫来瞧过,就知道小姐身子如何了。” 初语点头,又道:“就是不知,她怎的把浑身弄湿的,不就是放个花灯······” 说到此处,初语眼神闪了闪,接着道:“她该不会真寻死去了?” 这回阿梨反倒格外镇定,摇头道:“怎会。小姐若是寻死,又岂会这样湿着衣裳走回来,”说到此,阿梨扭头朝着里屋床榻之上看了一眼,回头继续道:“定然是发生了旁的什么事,也只能等小姐醒了才知道了。” 初语点头不语。 自打她接到陆观澜,将陆观澜抱上了马车,陆观澜便一路昏昏沉沉地好似睡着了,可瞧着额上有汗,又不像是安睡。 最让她奇怪的是,她摸了摸陆观澜的手,却并未像是身上那般侵入骨髓的冷。 这让她忽然想到大禹的一味药,此药若是添在炉子或是暖水壶之中,只消让手脚暖上半刻,便能叫寒气避散,再不能侵入骨髓。 这药能管上一日,便是那权贵人家常用此度过凛冽寒冬的。 可是,陆观澜又哪里会有这种东西?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听见耳畔传来一阵呼唤声,好似谁在喊着谁的名字,急切又悲伤。 初语和阿梨同时转头去看,就见床榻上的陆观澜已经将裹在身上的被子给踢开,双手举起像是在半空中紧紧攥着什么。 二人见状俱是一愣,初语先行反应过来,立马奔到床前将陆观澜身上的被子又给裹了起来,再紧了紧确保陆观澜踢不开了,这才从床沿旁直起腰来。 阿梨这时候也已经跟在床前,瞧着自家小姐眉头紧锁,身子时不时地扭动,好似在挣扎,又好似在挣脱什么。 如此瞧着,阿梨又心疼起来,更是忍不住道:“早知便不让小姐独自一人前去那湖畔放灯了。” 阿梨这么一说,初语也顿觉愧疚。 那时候阿梨本心生担忧,可她却拦着阿梨不让阿梨跟去,当时想着让陆观澜自己一个人静静,如今想来,若非她阻拦,陆观澜这会儿也不会这样。 这样一想,初语真是恨不能自己替陆观澜受过。 这大冷的冬日,陆观澜这样一个大户人家出生的柔弱小姐,年岁还这样小,怎能受得起这般的折磨。 这时候,就听门外传来小菊的喊声:“阿梨姐姐!大夫来了!” 墨园内,陆经竹听说陆观澜是被身边丫鬟给抱回来的,不禁有些诧异。 问萍儿:“抱回来?怎么个抱回来法儿?” 要知道,这陆观澜横着回府可还是头一回。 萍儿道:“回小姐,奴婢这回也没敢走得近了,不过瞧着,大小姐好似昏迷不醒了。” “昏迷不醒?”陆经竹蹙眉道,“当真?你可瞧仔细了?万一是装的呢?” 萍儿却道:“千真万确,奴婢虽不敢保证大小姐是否真的昏迷,可瞧着身边那三个丫头的神色,倒真是急了,而且——奴婢还听见阿梨吩咐小菊,让去花重金请最好的大夫来。” 陆经竹一听这话,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当即问:“找的哪家大夫?” 萍儿凑近陆经竹耳畔低语几句。 陆经竹笑了笑,道:“等大夫给陆观澜诊完脉,你便将人也请来墨园。” 萍儿闻言却是有些忧心,想到上一回也是如此请来了罗大夫,恐有不妥,便道:“小姐,要不还是奴婢明日去一趟医馆,花些银子问问大夫实情?” 陆经竹却冷哼一声,道:“花些银子?花多少银子?咱们这点儿的银子能比得上陆观澜那‘重金’?陆观澜什么身家,咱们什么身家?咱们给的那么点儿银子,够陆观澜给人家大夫喝茶的一半儿茶钱吗?” 萍儿顿时不敢说话了。 就听陆经竹又道:“若是假的,咱们还是静观其变,若是真的······我倒想知道,她能不能挺过这场病。” 萍儿闻言一惊,有些战战兢兢道:“小姐您这是······” 陆经竹微微一笑,“我怎么了?我只是怕,怕咱们大姐姐同她那早死的娘亲一般,挺不过这场病痛,就此归西。怎的?我如此说,有什么不妥?” 萍儿知道自家小姐如今脾气比从前越发古怪,自然不敢说半个不是,便点头附和,“是是,小姐说得对,就是不知大小姐能不能捱过去了。” 陆经竹的笑容越发灿烂,原本还算清丽的容貌在此刻却显得有些病态的诡异,“是啊,也不知······有些人的运气是否总那么好。” 南郊一处深巷院儿内,一辆马车停在宅子前。 驱赶马车之人从上头先跳了下来,接着来到宅门前,轻轻叩了叩门环。 不多时,宅门打开,一人从里头探出头来。 瞧见停在眼前的马车,那人先是一愣,随即立马将门大打开来,便朝马车立刻跪下。 只听马车内传来一个极为温润柔和的声音,“琨瑜,好久不见。” 第二百四十八章 苍和 跪在地上之人闻言却未敢抬头,只是道:“不知主子远道而来,还请······” 话还没说完,却听马车上的人打断:“既是远道而来,便不必知晓。” 驱赶马车之人正站在一旁,听见马车内起身的动静,便来到马车前趴着跪下,以背身做踏凳。 马车内的人此时已然掀开车帘,瞧见趴跪在地上的随从,却并未抬脚踏上,而是忽然把目光转向一侧琨瑜的身上。 接着,缓慢而又慵懒地抬起手,对着名叫琨瑜的人一指,道:“你来。” 琨瑜身子一颤,连忙顶替了随从,在地上无比虔诚地趴跪着。 本以为接着背上便会传来一股脚踏的力道,却等了半晌也没觉有脚踩上来。 正疑惑之际,却忽然听得耳畔传来一阵格外清朗的声音,“我快冷死了。” 琨瑜有些迷惑地抬头,却见马车之上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再扭头一看,便见其已进窄门翩然而去。 “主子,前些时候听闻只是您的人来了,可如今怎的······是您亲身前来?”琨瑜也跟着进屋后,瞧见面前人一身有些湿漉漉的,不敢多问此,便说起这几日的消息来。 “不来,又怎么知道大成的京都也这样好玩有趣?” 话落,面前人盯着琨瑜的眼神有些隐隐的寒意透出。 琨瑜见状立马又跪了下来,朝着上座之人叩首道:“殿······殿下恕罪,是······是属下办事不力!属下该当受罚!” 说着,便紧紧埋下头去,好似在等着一个痛快。 面前之人,正是他真正所效忠的主子——禹国皇孙苍和。 在大禹,这位人尽皆知的皇孙殿下看上去爱民如子,许多事也比大皇子还要亲力亲为。 比起自己那个还未被立储又没有封王的大皇子父亲,这位皇孙殿下在百姓心中似乎更胜任下一任的皇帝之位。 大禹大皇子上有皇帝在世事事被压,下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自己既没有成为太子,又没被封王,如今年岁已然不小,却还在这个皇子之位上待着。 照理说,如此尴尬的境况,这个皇孙殿下也应该觉着不妥才是。 可这皇孙好似打从一开始就看清了一切,从来不在意自己父亲的死活,也不在意是否因自己父亲而失了脸面。 成年之后,更是径直搬出宫去,离开了大皇子身边开府别住。 大皇子没有理会这个儿子,皇帝也似乎不怎么想管自己这个孙子。 就是这样,这位皇孙殿下反倒走入市井,常与民同乐,事事躬身力行,不知不觉间,成了百姓心中最为称颂赞许之人。 关于大禹皇室的秘闻,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也知道如今他的这位殿下,不过只是明面儿上的长孙,那皇帝背后依旧在寻找云阳之子的下落。 “琨瑜,你跟了我这样久,该是知道,我不杀人。” 苍和语气很是平缓,好似同面前人说起的不是什么杀人,而是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琨瑜的身子微微一抖。 是,不杀人,不亲自动手杀人。 想到此,琨瑜忍不住偷眼看了看苍和身旁的那个随从。 雁机山的神羽卫,那可不是有钱就能买来的高手。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又垂下头去。 “言却,你看着办吧,”苍和话音刚落,就听见拔剑出鞘的声响。 琨瑜已然吓得不敢动弹,只闭眼心道,罢辽,吾命休矣。 可过了片刻,却又没了动静。 琨瑜这才又睁开眼,瞧见落了一地的青丝。 再抬头看去,就见苍和正看着自己一脸笑容。 “言却的剑是又快了几分,”说着,站起身接着道,“弄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琨瑜来不及多想,得了吩咐便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苍和颔首,“属下这就去办。” 说着,忙不迭地转身退去。 一旁的护卫言却瞧见琨瑜这如蒙大赦,好似捡回一条命一般,便道:“殿下,当真要放过他?” 苍和微笑着扭头朝言却看去,“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杀人。” 锦华宫。 “你说什么!”龄婵听了先前燕微的禀报,顿时一脸的恐惧。 燕微见状却嗤了一声,冷声道:“怕什么,大殿下早已安排好了,再说了,咱们如今在这深宫之中,难道还怕皇孙殿下找来?” 龄婵的牙齿似乎有些打颤,满心都是方才燕微所言。 “皇孙殿下觉着大殿下这边毫无动静,便打算亲自前来,但已经提早放出消息,让陛下那边的人知晓,他此番只是派了人去大成。” 燕微见龄婵愣神,以为她这是担忧皇孙的到来影响他们计划,便出声安慰:“放心好了,再如何,他不过只是个皇孙,若是咱们此事办得好,将来大殿下便是太子,便是未来皇帝呢。” 龄婵闻言愣愣地抽回思绪,缓缓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此番想要做的事,是否要······收敛几分?” 燕微笑了笑,道:“不用。咱们照常便是,你放心,皇孙的手还伸不进来。” 燕微说罢,便不再同她多言,只是转身走了。 龄婵望着燕微的身影,喃语出口:“当真——伸不进来吗?” 若真的伸不进来,那她又是如何来的呢? 往事历历在目,她一想到那些过往,此刻的心就如被人生生揪住一样疼。 “阿姐!”这时候,龄虞刚端了热茶进来,瞧见自己阿姐一脸的痛苦之色,连忙奔上前来。 龄婵微微侧目,眼中似乎都有些含泪。 “阿姐你这是怎的了?”龄虞有些焦急。 方才自己去烧水时,阿姐还好好的同燕微在说话,怎的自己一回来,阿姐就成了这幅模样。 难不成是燕微给阿姐害了什么药? 想到此,龄虞立刻就要转身去寻太医。 龄婵却一把将妹妹拉住,“你做什么去?” 龄虞面上尽是急切,“我问阿姐做什么才是!再不请太医,阿姐你就······” 话还没说完,却见龄婵忽然扯起嘴角一笑。 “他来了。” 龄虞莫名其妙地啊了一声。随即道:“谁······来了?” 龄婵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凄凉,“我以为,他此生都不会来此。我甚至做好了再也不见他的准备,可为何,他又来了?” 龄虞听见自己阿姐这么一说,终于反应过来。 当即也是一脸诧异,“孙殿下当真来了?” 龄婵苦笑着点点头。 “为······为何?”龄虞晓得自己阿姐从前发生过什么,虽然自己那时候被阿姐保护得很好,没能陪伴在阿姐身边,亲眼见到,可后来陆陆续续无论是从旁人口中,还是听阿姐说起些许细枝末节,她都觉着,阿姐实在太苦了。 那时候她们还是大禹封家的女眷,却因父亲谋私被大皇子上奏抄家。 本应是满门抄斩的大事,可不知为何,皇孙殿下却为她们封家求情,继而保得一众女眷。 可这毕竟已成了罪人,她们女眷虽未被流放也未被卖入教坊,但日子却依旧艰难。 她们母亲染病身故,姐姐便带着她织补度日。 她原本比姐姐也小不了几岁,可姐姐却心疼她,总不愿让她累着。 就这样一直到姐姐及笄那年,家里忽然来了人,同姐姐夜谈许久。 那人走后,她进屋去看,却见姐姐双眼通红,问她想不想过好日子。 她不懂姐姐所说的好日子是什么,可从那之后,她们便去了一户人家,成了那户人家的女儿。 日子比从前过得衣食无忧,姐姐每日还去习舞习曲。 她却始终觉着,这户人家的所有人,乃至于她们那装成亲生父亲的男人,都显得很假。 假得让她觉得恶心。 再后来,姐姐忽然就成了圣女。 那日宫中来人把姐姐接走之时,她瞧见了满宅子人脸上的笑。 可她笑不出来,她就只是哭。 姐姐走后,好久好久都没有音信。 她还是这样留在这户人家里,过着小姐日子。 直到她也及笄,她便想着,为了见到姐姐,她也入宫试试时,却有一人找到自己,说带自己去见见姐姐。 于是,她听话地跟着去了。 可原本怀着的能见到姐姐的高兴不已的心情,却在真正见到姐姐的那一刻,霎时崩塌。 她瞧见的姐姐,不再是从前那个美艳无方,叫人看了心驰神往的女子。 而是脸上裹着纱布,双目无神,好似一朝被人抽走魂魄的行尸走肉。 她惊恐地看着躺在床榻之上的姐姐,问带她来之人这是怎么了。 那人却说,一场大火,险些烧死了圣女。 正说话间,外头就进来了大夫,说是给姐姐换药。 于是,她就站在一旁,安静而有心惊地看着那群人把姐姐脸上的纱布取下。 她看着姐姐满脸是血,看着姐姐脸上已然没了当初容貌的任何影子。 若非她熟悉姐姐的气息,若非她是姐姐的妹妹,她恐怕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毁了容看上去如同怪物一般的人,会是她的姐姐。 这时候,带她来的那人递给她一张纸条。 她打开一看,瞧见上头是姐姐的字迹。 这个时候,她姐姐居然还让自己不要看她,不要被她的脸吓到了。 那人告诉她,这是她姐姐还能动的时候,拼尽力气给她留下的话。 她明白,姐姐那时候是怕若自己死了,便什么也不能为她这个妹妹留下。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太没用了 那夜,她就守在姐姐床边,安静又无措地看了姐姐一整晚。 直至第二日,带她来的那人请来了一个人,说是医仙,来为姐姐医治容貌。 姐姐醒了,看她的眼神却同昨夜一样无神。 看着姐姐如此模样,她痛心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那人便说,带她去见一个人。 接着她便被蒙了双眼,跟在那人身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去往何处。 再然后,她被带到一个地方,揭开遮眼的布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燃着灯烛却依旧昏暗的大殿。 “你就是她的妹妹?” 那是她听见那人说的第一句话。 她瞧见一个人从殿中的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脸微笑地望着自己。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那人。 那样卓世的容貌,那样如天神下凡般的气度。 这时候,带她来此的人同她讲说,这就是他们大禹的皇孙殿下——苍和。 苍和。 她记在了心里。 她问,姐姐会死吗。 苍和笑着说,不会。 她又问,姐姐的容貌会恢复吗。 苍和说,不会,但会让医仙给姐姐换一副容貌。 她说:“那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苍和闻言轻笑出声,“你姐姐说你不谙世事,可如今看来,她的这个妹妹,是真的长大了。” 她道:“那你为何找上我?” 苍和说:“不是我想找上你,是你姐姐想见你。” 再后来,她便跟在苍和身边待了有半月。 这半个月来,她作为苍和的侍婢随其左右,看着他处理政务,看着他谋划朝局,却没再见过姐姐。 苍和同她讲说,姐姐恢复得很好。再过不久,她们便能再见面。 她便没再问过关于姐姐的近况,只是这样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姐姐恢复,等待着苍和同她所言的“再见”。 又过了几日,便是带她来的那人找到她,说,姐姐好了。 她满心欢喜地赶去,看到的姐姐却已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她没有觉得陌生,只是心中欢喜。 姐姐却好似随着容貌的改变,也变成了另一个人,同她有了距离,同她变得生疏。 姐姐告诉她,从今往后,她们要去另一个地方,远远地离开这里。 她问:“那我们还会回来吗?” 姐姐说:“或许吧。” 翌日,她们便动身前往了大成。 一路上,姐姐说起了离开自己的那些日子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姐姐说:“我喜欢他。” 她问:“苍和吗?” 姐姐说:“是。” 她问:“他很好吗?” 姐姐说:“是,很好。” 姐姐告诉她,当初将她们带去那户人家,便是苍和所为。 她问为何。 姐姐却没有回答,只是反问她:“你觉得,他好吗?” 她想起了跟在苍和身边的那半个月,说:“我不知道。” 姐姐笑了,说:“我觉得他很好,他会是个很好的皇帝。” 她吓了一跳,问姐姐:“所以你想帮他成为大禹皇帝?” 姐姐说是。 她问:“为何。” 姐姐说:“因为我喜欢他。” 就是这样一心喜欢着苍和的姐姐,带着她来到大成,带着她蛰伏了许久,最后却成了大成皇帝的女人。 她为姐姐觉得不值,她也问过姐姐,既然有了心上之人,为何还甘心成为别人的女人。 姐姐却说,就算不成为别人的女人,她也不配同他站在一处。 姐姐说,苍和是天,是谪仙一般的人物,能与他比肩的,永远都不可能是自己。 所以她宁愿为了他的大业,为了他的心中的抱负,成为别人的女人,好以此为他做些什么。 她觉得奇怪,她说:“大皇子都还未被立储,苍和只是皇孙,皇帝之路又何其漫长。” 姐姐说:“若是前路没有了阻碍,那这条路便不会太漫长。” 她们在大成为他做的,便是扫清他前路的障碍,让他能走得顺遂些。 她无法理解姐姐的心意,更无法明白为何心中已有了人,还能这般委身于人。 可这是姐姐的选择,她只想陪在姐姐身边。 这些年来,姐姐把苍和藏在心底,可如今,那个远在大禹的人却忽然说来了大成,这叫姐姐怎能不心痛。 姐姐是怕,怕苍和看到自己已经成为大成皇帝的妃子,觉得如今的自己更加不配再见他一面。 可如今看着姐姐这样痛心,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夜晚,那样的无措。 “你说,我还能再见他一面吗?” 姐姐的一句话将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她扭头看向姐姐,见姐姐抬眼看着自己,满脸的希望。 她顿了顿,忽然一笑,“当然啊。” 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了这么多的姐姐,为何不能见自己想见之人呢。 陆府桃园。 看着阿梨带着大夫从里屋出来,等在外屋的初语连忙迎上前,问:“如何了?” 阿梨道:“我随大夫去取药,你先和小菊准备好热水,让小姐沐浴。” 初语连忙点头,看着阿梨匆匆又带着大夫离开,便转头去打热水来。 待浴桶的热水盛满,初语这才进了屋子。 此时的陆观澜依旧昏睡不醒,口中也还念叨着什么。 她附耳凑近陆观澜嘴边,只听她口中喃喃,时而喊着李尽,时而又喊着母亲。 她心下一叹。 陆观澜从前经历过什么她不清楚,可跟在陆观澜身边的这些时日,她瞧着陆观澜在这个陆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种寻常人看似富贵的日子,对于陆观澜这个母亲过世,又不被亲生父亲所疼爱的人,实在算不得什么。 原以为只有皇宫才有的勾心斗角,没想在这个小小的府邸宅院里,也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个宠妾灭妻的父亲,满心满眼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只是利用。 一个野心勃勃的小妾,为着自己女儿的前途,成天想着如何毁了家中这个嫡女。 唯一疼爱自己的母亲,却已经病故。 好像这个世间只余下了陆观澜一个人。 李尽的出现无疑是陆观澜生命里的一束光,本应该成为陆观澜此生的救赎。 可如今,就连这个光也都消逝不见。 她的人生好像又只剩下一片晦暗,怎能叫她心中不痛。 “小姐,”初语轻声唤道。 本以为陆观澜此刻神志不清,自然等不来回应。 却见床榻上的陆观澜猛地睁开了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初语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惊喜道:“您醒了!” 陆观澜恍惚了好一阵儿,才看清眼前站着的初语。 她觉得嗓子很干,张了张嘴,半晌才出声:“几时了?” 初语只顾着陆观澜此刻清醒了过来,闻言摇头道:“奴婢没看时辰,瞧着如今也是大夜了。” 陆观澜艰难地直起身子,靠在床头,“阿梨呢?” “随大夫出府抓药了,让奴婢准备了热水,您这会儿身子还冷着,先去沐浴吧,”初语说着,便转头去取衣裳。 陆观澜不语,只是默默起身,披了件外衫便去了屏风后的浴桶旁。 待身子泡进暖和的热水中,陆观澜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方才她做梦了。 好似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身处一片黑暗之中,眼前一片虚无,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 可不知为何,她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没有一点儿惊慌害怕。 她就这样在这片虚无之中朝前而行,走了不知多久,听见前方有人说话。 先是成野的声音,是前世成野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她此时听着讽刺又好笑。 再然后,眼前忽然出现了光。 她瞧见了母亲坐在院子里,正绣花,身旁是正在折花枝的自己。 母亲笑着,同她招手唤她过去。 她刚要紧走几步,眼前的光便霎那消失,一切又回归于平静黑暗。 紧接着,她便听见耳旁传来马蹄声,将士们的厮杀声。 她往后退了两步,眼前的光便又回来了。 入目处,便是满眼的战马和将士。 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战场上,又好像并非自己所见的战场。 这时候,她听见李尽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望去,就见李尽策马扬鞭朝此处而来。 那样的意气风发,那样的气势逼人。 可就在下一刻,一只箭从她头顶划过,她下意识地想要侧身躲过,却听李尽惊呼一声“小心。” 紧接着,就见李尽已经奔赴至她身旁。 而方才从她头顶划过的那只箭,此刻却正中李尽的胸口。 她来不及诧异,也来不及呼喊,就见李尽从马上坠下。 原本冷峻的面容,此刻却叫她看不清是何表情。 她想要跑上前去,可双腿好像被什么东西绑住,丝毫不得动弹。 她想要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而她也在这个时候醒了,醒来自己还在屋子里,眼前没有成野没有母亲,也没有李尽。 她才知道,自己是做梦了。 可若这不仅仅是个梦,而是在预示什么,或是告诉她什么,她又该如何想呢。 若是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她能提早一步有所行动,是否又能阻止什么呢。 前世自己的下场她无法决定,今生母亲的死她也无能为力,可为何,为何就连她已经知道前世命运的李尽,她也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好。 她是不是,太没用了。 第二百五十章行家里手 她将头浸入了水中,仍有桶里的水再次灌入她的口鼻之中。 这一次,却不似落入湖水中那般冰寒刺骨,反倒让她通体生暖。 不知是身子暖了的缘故,还是一场落水让她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忽然开始梳理起自她重生之日起的种种。 她这一世刚醒来,便是母亲已故之期,为了不再步上前世后尘,她假意毁容,让宋月梅放松警惕,觉着她一个小丫头不足为惧。 一开始无权无势的她,面对纵容妾室庶女的陆秉言,只能屈身。 直到回蜀继承了外祖的票号,有了上下打点的资本,她才开始有所行动。 起初还只是见招拆招的她,也开始渐渐给人下套。 她自认不是什么聪明人,凭借的也无非是前世所经历的一些过往,以及对身边这些人的些许了解,而侥幸挡下许多灾祸。 她所走的这条路并不简单,她所谋划的一切也丝毫出不得差错。 她作为一个异类一般的重生之人存在着,她无法对任何人倾诉这一切。 别人的秘密或许是秘密,可别人秘密能说,只有她的秘密说不得,更不会有人信。 她也曾想过,为什么宋月梅一定要她死呢。 陆秉言如此宠爱她们母女,把她们母女放在了手心许多年,就只差一个正室的名头罢了,宋月梅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后来她想明白了。 宋月梅也是庶出,可她曾在宋家的日子却并不好过。兴许她一开始也并没有想过要做大夫人,兴许她一开始的确是对陆秉言有情的。 可陆秉言是个什么样的人,比起她这个做女儿的,宋月梅这个枕边人恐怕更清楚。 时间久了,便能见到人心了。 于是,比起这个所谓“风流才子”的丈夫,宋月梅清楚地知道,握在手里的财势才是最重要的。 恐怕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宋月梅才开始觊觎主母这个位置。 可觊觎归觊觎,宋月梅不过是个受宠些的姨娘,无论是财还是权,都不可能越过母亲去。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云嫔朝宋月梅伸出了手。 而这双手,给了宋月梅财力,甚至府外的势力。 云嫔借宋月梅的手除去母亲,宋月梅也借云嫔的势力铲除自己前路最大的绊脚石。 她们这互惠互利,合作得相当愉快。 宋月梅有理由害死母亲,可云嫔呢?云嫔又为何要害死母亲呢? 只因为母亲曾帮过贤妃,继而坏了云嫔的谋划?还是说,旁的什么呢? 若云嫔真的因贤妃一事而对母亲下手,那云嫔又为何能天真的以为,贤妃就不会对她透露分毫呢? 她当初借由蒲桃一事,让云嫔不要把她当作敌人,从而拉拢的时候,难道云嫔就不怕吗?不怕有朝一日被她拆穿吗? 如此天真可笑之人,又岂会宠冠六宫数载,做出种种可恨之事呢。 她忽然想起,前世从一个年老的嬷嬷口中听说了这样一件事,是说当初皇帝打猎之时,险些在林中回不来。 是得了一个女子相救,才保下这条命。 可那故事也只到此为止,之后便没再见过那个嬷嬷。 如今想来,当初那个嬷嬷绝非简单的失踪,或许——是因为同她说出了这个故事呢? 这个故事对于皇帝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至少在她看来,无非只是闲谈罢了。 可为何却让人只字不能提呢? 云嫔虽美貌却并非满腹谋略,心狠手辣却没有大智慧。 这样的人,皇帝究竟爱她什么呢? 封王礼在即,李尽被成野想办法弄出了京都,可若是为了致李尽于死地,为何一定要把李尽支开? 成野就这么自信,朝中不会有个聪明人想到这一点,想到他用了这样一个法子迫使李尽离开? 还是说,皇帝当真就这么蠢,什么也想不到? 不应该啊,实在不应该。 她实在想不明白,能致李尽于死地的,究竟还能有谁。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这时,耳畔忽然传来初语的呼喊声。 紧接着,自己便被初语给一把拎了起来。 初语瞧着陆观澜面色无异,不像是要被这浴桶之中的水淹死的样子,便松了口气,道:“您这是还没喝够水呢?沐浴也能想着往水里钻?” 陆观澜闻言蓦地一笑,刚要开口,脑子里却忽然念头一闪。 被初语打断的思绪像是被重新扭转了一般。 她为何从来就觉着,坏人该是坏人的样子呢? 初语见陆观澜这会儿发着愣,忙伸手探了探额头,问:“您这是怎的了?” 陆观澜不语,却抬眼看向初语,“是啊,我怎么一直以来就这样想呢?” 初语被陆观澜这番话念叨得有些莫名其妙,疑惑道:“什么一直以来这样想。” 陆观澜微微一笑,好似茅塞顿开,“我从前一直觉着,只有坏人才会做坏事,而好人不会。可宋月梅却让我明白,人并非什么好坏之分,只是立场不同。她有她的立场,若换做我,恐怕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加之各人与各人之间从小所受之教的不同,待人便也是截然不同。如此一来,人便并非既定的作为,会按照他此番的立场和心境来选择自己的路。所以,我所猜测的那几个会害死李尽的,便百思不得其解,为了什么要如此做。这会儿我想明白了,我也才反应过来,兴许真正的凶手,便藏在那群我永远也不会想到的好人之中。” 初语听得整个人都愣住,压根儿不明白陆观澜究竟说了些什么。 见初语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陆观澜笑着从浴桶站起身,“傻丫头,更衣。” 刚换好了衣裳,就见阿梨也匆匆忙忙回来。 见陆观澜醒了,阿梨捧着药包的手微微颤了颤,当即哭了起来。 接着便跑到陆观澜身旁一把将陆观澜抱住,半嗔怪半委屈地哭道:“小姐您吓死奴婢了!” 陆观澜眼神温柔,伸手拍了拍阿梨的背,语气柔和,“好阿梨,我这不是没事吗。” 阿梨抽抽嗒嗒地松开手,看着陆观澜撇嘴道:“是,有事的时候呢?若是真的有事,那小姐让奴婢们怎么办?” 陆观澜失笑,刚想再开口,却觉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两声。 阿梨见状,也来不及再同陆观澜扯,忙道:“您先躺着吧,奴婢这就去给您煎药。” 说着,便朝初语点点头,转身朝着小厨房去了。 看着阿梨的背影,陆观澜忍不住轻轻一笑。 随即扭头又朝初语看去,“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是寻死去了吧?” 初语微微咳嗽一声,并未回答,只是扶着陆观澜在榻椅上坐下。 陆观澜笑着接过初语递过来的暖水壶,捧在手里笑着,却在目光落在暖壶上时蓦地想起一张脸来。 随即道:“你在大禹时,可曾见过一位美男子?” 初语闻言愣了愣,想了想道:“你说的······美男子是什么样儿的美男子啊?” 陆观澜想了想,道:“出尘绝世那般的美貌,可曾有?” 初语想了想,“有倒是有,不过我没见过,只是听说。” 陆观澜闻言似乎来了兴趣,抱着暖壶问:“说来听听。” 初语便道:“就是大禹的那位二皇孙,听说美得让人发痴,若非男儿身,恐怕未来几十年也再不能有女子能与之媲美,更无需再找其他圣女了。” 陆观澜听了这话确实霎那间顿住,有些呆呆地望着初语。 初语见状有些奇怪,“奴婢······奴婢这是说错了什么?” 只听陆观澜道:“当真?” 初语点头,“奴婢也只是听说,毕竟二皇孙在宫外住着,奴婢身份还不至于能想见就见的。” 陆观澜忽然想起今夜那男子的笑容,那张脸,会不会就是初语口中所言的二皇孙? 初语见陆观澜又在发愣,便道:“您怎的会问起这个?莫非您今日是见到什么俊美男子了不成?” 说着,初语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当即笑道:“您该不会是为了追寻那美男子的脚步,继而失足落水的吧。” 陆观澜回过神,也跟着笑了。 “若是如此便好了。” 二人说笑着,这时候就见小菊从外头走来。 “小姐,墨园那边儿好像来人了,”小菊的神情似乎有些凝重。 陆观澜抬眉,“哦?” 小菊道:“小姐今日这大夫请得急,阿梨姐姐恐怕被有心人瞧了去,便让奴婢在收拾打点好了一切后,去盯着二小姐的墨园那边儿,奴婢这一盯,果真还盯着了。” 陆观澜闻言倒有些意外,没想阿梨如今为了她,竟已经做到这般地步,也是难为这个傻丫头了。 “方才以为阿梨姐姐已经守在小姐身边来,便想着来寻阿梨姐姐说说此事,这会儿小姐既醒了,那奴婢便同小姐禀报便是,”小菊道。 接着,便将自己在墨园外头所见同陆观澜一一禀报。 陆观澜听罢,却忽然笑了。 “又是如此。” 上回是那个前世为陆经竹所用的罗简,这回又换了她新请的大夫。 只是与上次不同的是,上回她故意为之,这回却是真的请大夫来瞧病。 既然这陆经竹这么想知道她究竟得来什么病,那她便也叫陆经竹体会一番这样的滋味吧。 想着,陆观澜扭头问初语:“绑人这事儿,你可在行?” 初语一笑,“行家里手。” 第二百五十一章 绑架田大夫 “田大夫,这边儿请,”萍儿带着大夫进了院子,便引着大夫进屋。 田大夫曾入太医院就职,而后因家中老母过世请辞回乡。再入京后,便开了一家小小的医馆以此为生。 这医馆虽小,往来看诊的病患却是络绎不绝。为的,也都是这田大夫的一身医术。 今日这陆家大小姐花了重金将他连夜从家中请来,这会儿却又是陆家的二小姐找他看诊。 这陆家两位小姐竟这么巧的同时生了病? 正疑惑着,就已经进了屋子。 萍儿笑着给田大夫端上一盏茶,笑道:“我家小姐今日也不知怎的,头痛难忍,若非如此,也不会半道儿上把您又给叫回来,我先去伺候小姐起身,大夫您稍歇。” 说着,朝田大夫微微颔首,扭头回了里屋。 陆经竹一身白衣,倒真衬得一脸憔悴。 见萍儿回来,便立马问:“人来了?” 萍儿点头,“来是来了,不过瞧着这大夫年岁长,恐怕······” 萍儿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晓得自己失言,便立刻住了嘴。 上回罗大夫一事,便叫小姐没能讨到好来,这回又找来给大小姐瞧病的大夫,也不知小姐这回能不能称心如意。 陆经竹却不以为意,冷笑一声,“对付陆观澜这样的贱人,纵然使些手段又何妨?” 萍儿噤声不语。 陆经竹站起身,微微蹙眉,装出一副柔柔弱弱的病态,朝萍儿示意点头。 萍儿立刻推开门。 外屋的田大夫刚喝下两口茶,见着陆家这位二小姐出来,便忙起身拱手。 陆经竹朝着田大夫露出微微笑容,坐下道:“今日真是辛苦田大夫了,才将为姐姐看了诊,这会儿又来了我这里。” 田大夫瞧着陆经竹脸色的确不大好,本想即可为其诊脉,却听陆经竹好似拉家常一般同自己寒暄起来,便不免有些疑惑。 “医者尽是如此,二小姐不必挂怀,还是让在下为二小姐先行诊脉吧,”田大夫说着,就要转身去拿箱子。 却听陆经竹道:“想来,田大夫已经见过我姐姐的真容了?” 田大夫闻言一愣。 想起方才去给陆家大小姐看诊时,只是在床帏外悬丝诊脉,并未瞧见其真容。 虽说在外也都听说过,说是这陆大小姐容貌尽毁,可今日他未曾瞧见,倒也不觉有什么。 只是这会儿听这陆家二小姐问起这个,倒让他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这个做妹妹的,晓得自己姐姐生了病,也该是问病症,而不是问他一个外男见没见过自己姐姐的真容。 想到此,田大夫颔首,“在下不过一介医者,大小姐如此病着,又怎能如二小姐一般,让在下当着面儿的诊脉呢,不过是隔着床帏悬丝罢了。” 陆经竹真正想问的本就并非这个,索性也只是笑笑,接着道:“这悬丝诊脉我虽也见过听过,可到底不知这诊出来的又有几分可信。” 那田大夫一听这话,刚转身的动作便顿住,继而扭身回头,“二小姐这是何意?” 陆经竹笑了笑,“不知我姐姐这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呐?” 田大夫眉头皱起。 医者本就不能随便把患者病症同旁人道述,可这陆家二小姐如此问起,倒让他不知该不该说了。 毕竟,这陆家大小姐同二小姐本就是一家人。 这家人若是问起自家人的病症,做大夫的倒也不是不能说。 想到此,田大夫便将陆观澜感染风寒不过只是小病同陆经竹一一道来。 陆经竹听罢,微微一笑,道:“只是想问问田大夫,这人一旦感染了风寒,可有什么万万当心的忌口?若是不小心吃了,可会伤及性命?” 田大夫想了想,“若只是风寒之中吃了什么,即刻危机人性命的倒是没有,不过切记寒性之物便是,若是用了太多寒凉之物,恐会加重病情,这病若是久治不愈,那身子再如何也会被拖垮啊。” 话落,就见陆经竹脸上竟有些藏不住的欣喜之色。 田大夫正一脸疑惑,就见萍儿蓦地挡在田大夫眼前,朝着田大夫笑着颔首,“时辰不早,我还是送大夫先行回去吧。” 田大夫越发不解,道:“可在下还未给二小姐······”诊脉二字还未出口,却见面前这个丫鬟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己。 田大夫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陆家二小姐压根儿不是叫他看病来了。 先头没有一来便问起那陆大小姐的病症,便是为的怕他多想而不愿如实相告。 待他放松警惕,并未朝此处想时,再装作顺口问问,他也不过是当作家人间的关切,这才告知于此。 如此想来,自己岂非给人添了麻烦。 可又想想,这毕竟是一家人,又岂会拿自己亲人的命开玩笑。 “萍儿,送客吧,”陆经竹语气欢快,似乎心情很是不错。 “是,”萍儿应声,看着田大夫,“田大夫,请吧。” 田大夫无奈,只得摇摇头转身离开。 待萍儿将田大夫送出大门,再回到墨园,陆经竹才一脸笑容道:“明日,你便寻个法子把陆观澜近来的饭食全换成寒性的食材。” 萍儿却有些担忧道:“大小姐身边那几个丫头都是聪明的,此事恐怕不容易。” 一听这话,陆经竹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若是容易,那我要你还有何用?”陆经竹冷声道。 萍儿身子微微一颤,当即埋下头去,应声道:“是,奴婢一定想法子去办。” 陆经竹神色这才缓和几分,“这本就是凛冬寒日的,风寒加重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萍儿在一旁点头附和,“小姐说得是。” 田大夫出了陆府的大门,放眼看了看寂静无人的街道,有些无奈。 走的时候是陆家大小姐安排的马车,谁知半道折回来后,连个回家的代步都没了。 他叹了口气,只得背着医箱朝家里慢慢走着回去。 刚走出尚书府的街市,忽然从天而降一个人影,还没等他看清来人是何面目,头上便被罩上一个黑布袋子。 田大夫呜呜两声,忽觉头上挨了一记重锤,继而浑身一软,当即便倒下。 初语拍拍手,看着躺在地上被套上布袋的田大夫,微笑着点点头。 她此番手艺还真是丝毫没有退步。 翌日,一缕光从窗外洒进。 田大夫在一间屋子里醒来。 此时自己手脚被绑住,只能瞧见这屋子空荡荡的,连张桌子都没有,只有一架床,而自己如今正身处这架床上。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外面的日头好似不错,阳光格外明媚地洒将进来,刺得田大夫有些睁不开眼。 就见一个妇人从门外进来,瞧见田大夫醒了,笑道:“睡得可好啊?” 田大夫眉头皱起,开口问:“你是何人?为何要绑架我至此?” 还没听见那嬷嬷开口,就又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嬷嬷,我来同田大夫说吧。” 就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也跟着进了屋,瞧见田大夫,现实笑眼弯弯,接着身后便有一个丫头端来椅子给那女子坐下。 “你又是谁?”田大夫有些不客气道。 这会儿所见的皆是女子,可他分明记着,昨夜所挨的那一记可不是这几个女流之辈所有的力道啊。 如此一想,便更觉无语。 自己这一夜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能犯得上招惹这些。 “说起来,还要多些昨儿夜里田大夫跑一趟,为我看诊呢,”女子语气满是笑意温和。 田大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你就是······那陆家大小姐?”田大夫瞪大了双眼问。 陆观澜直勾勾盯着床上被捆了手脚的田大夫,笑着点头。 随后,又扭头对身旁的初语低声道:“人家一个大夫,又不是武夫,你这捆得也太结实了。” 初语闻言一撇嘴,“奴婢只负责绑人,哪里还管绑得人舒不舒服。” 孙嬷嬷见陆观澜这会儿已经进来,便冲陆观澜微微颔首,“奴婢先下去准备些饭菜,想来待会儿田大夫也是饿的,是该用些早膳才是。” 陆观澜笑着点点头,“劳烦孙嬷嬷。” 孙嬷嬷推门出去后,便将门合上。 这空荡荡的房间里,便只剩下陆观澜和初语主仆二人,以及被绑着扔在床角的田大夫。 “说起来,如此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是我的不对,”陆观澜说着,扭头示意初语去给田大夫解开绳子。 初语会意,几步上前就要去解绑在田大夫身上的脚绳。 可田大夫似乎很警觉,身子一侧,躲开了初语伸过去的手。 “男女授受不亲!”田大夫喝斥道。 初语一听乐了,转头看了陆观澜一眼,又回头冲田大夫道,“我说这位叔叔,昨夜可是我把你扛回来的,怎么那个时候您不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 田大夫闻言一怔,上下打量了眼前的丫鬟一眼,随即啧啧两声,“倒是个根骨极佳的苗子。” 陆观澜听了这话笑道:“看不出,田大夫竟还能看根骨?” 田大夫抬眼看向陆观澜,“实不相瞒,在下的师父便是医仙族之人,想当初,在下任职太医院时,还见过比这丫头更好的根骨奇绝之人。” 陆观澜有些来了兴趣,也没顾得上说正事,便问:“哦?这么说,皇宫里也有根骨极好的女子了?” 田大夫摇头,“谁说是女子了。” 陆观澜顿了顿,“不是女子,是皇子?” 田大夫见陆观澜似乎颇有些兴趣,便立刻打住,反问陆观澜,“你还没说,为何绑我来。” 陆观澜见田大夫还算脑子清醒,便笑道:“您若告诉我,那皇宫之中您所遇见的根骨奇绝之人是谁,那我就告诉您,我为何绑您来此,您看如此可好?” 第二百五十二章 李尽便是皇长孙? 田大夫眉头紧锁,“明明是你想知道此事,怎的还由你来谈条件?” 陆观澜轻笑道:“是我绑了您,自然由我来谈条件。” 田大夫失语。 一旁的初语回头看了眼陆观澜,“小姐,那咱们这绑松是不松了?” 还没等陆观澜回答,田大夫便抢话道:“松!怎么不松?” 待初语给田大夫松了绑,田大夫好歹是坐端正了,这才神色一正看向陆观澜。 “想知道我在太医院见过的那位根骨奇绝之人是谁是吧?” 陆观澜见田大夫明知故问,便道:“若田大夫觉着在外多待些时日不妨事,那便同我在此多拐弯抹角便是,也省得您家夫人见您久未归家,以为您宿醉于哪个酒肆了。” 田大夫一听“夫人”二字,脸色顿时一变。 当即轻咳一声道:“我说便是。” 陆观澜心中一笑。 昨夜绑了田大夫之时,她便遣了阿梨去田大夫家中,告知田夫人陆府大小姐情况危急,如今未能清醒,需得让田大夫留在府中方便医治,恐怕还需些时辰才能归家。 那位田夫人听了阿梨的话,却是骂骂咧咧念叨,说田大夫平日里便是个爱喝酒的,也总宿醉在外头,弄得她像在守活寡一般。 阿梨一个外人,自然当没听见这些话,可田夫人倒像是没把阿梨当外人,索性让阿梨帮忙带个话,就说若是今日看诊不归家而是又去酒肆,便死在外头别回去了。 阿梨回来同她禀报此事是,她也觉着好笑。 想来田大夫家中这位夫人也是个性情中人,脾气恐怕颇为暴躁。 如今她搬出田大夫的夫人来,田大夫自然就老实了。 “那时我年岁也不大,在太医院算是个愣头青吧。不过仗着师出医仙族,在宫里宫外的,好歹还是有些名声。 后来有一天,少国公将军找到我,要我随他去为一个人诊脉。 少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是早有耳闻的,陛下那时根基未稳,别国自然觊觎着咱们大成这块肥肉,这数年征战不休,少国公和国公为国为民操劳不少,如今少国公既然有求于我,我自然答应。 之后,少国公便带着我出了宫。” 陆观澜听到此处,心里也是一惊。 她原以为是宫中哪个皇子,谁知却在田大夫口中听到了关于李尽父亲的事儿。 她实在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初语对于这些大成之事本就不大感兴趣,这会儿也只是站在一旁安静听着。 “原以为要我医治之人就在京中,谁知,少国公将军将我带去的,却是边地。 我哪里去过边地那种地方,半道上赶路好几次都快在马背上颠吐了。可少国公除了让我方便和用些干粮以外,是一刻也不停地带我前去。我呢,困了就在马背上靠着少国公后背睡会儿,醒了呢,少国公就让马跑快些。 直到日夜兼程地跑死了这匹马,咱们也总算到了浮梁关。 我瞧着少国公如此,还以为要医治的是哪位大将,谁知到了一看,却是个女子。” 说到此处,田大夫捻着胡须摇摇头。 陆观澜听到此处也是越发好奇,却并未开口催促,只是等着田大夫继续说。 田大夫顿了半晌,叹了口气,这才接着道:“我当时瞧着,这女子已经不行了。 产后虚脱也就罢了,瞧样子还受过重伤。这女子本就柔柔弱弱,没有什么功夫底子,哪里能受得起这般的折腾。 我告诉少国公,这女子已经药石无医,就是当世医仙本人来了也不好使。 少国公也并未为难我,只是吩咐人又抱进来一个孩子。 少国公让我瞧瞧这孩子如何了,说近来一直哭闹不停,也不知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那孩子抱来我身边一瞧,是个白白净净的大小子,眉眼倒和那女子很是相像,我便晓得这孩子定然是那女子所生。 再仔细瞧了瞧,这孩子倒是无甚大碍,就是年幼受惊,加上没能休息好,这才有些惊梦罢了。 因为跟着师父习了些看骨相的本事,我便一眼瞧出,这孩子根骨相当不错。 这时候,那女子的营帐中有人来禀,说是女子有话要对少国公说,少国公便让我先照看着孩子,自己则去了那女子营帐之中。 没多时,那边儿便传来消息,说是那女子去了。” 田大夫说着,又是一声长叹。 陆观澜听到此处却是越发的惊异莫名,当即问道:“您所见的那女子,可是少国公夫人?” “夫人?”田大夫闻言一笑,“这少国公都还未成亲,又哪儿来的夫人。” 陆观澜却忽然有些理不清头绪了,“既不是少国公夫人,那这孩子······” 不对啊,少国公李牧只有一个孩子,便是如今的上将军李尽。 按照田大夫所言,少国公抱去给他瞧病的孩子就是李尽,既然那女子是李尽的生母,便应该就是李牧的夫人。 可就如田大夫所言,李牧都还未成亲,又哪里来的什么夫人。 “难道是个外室?”陆观澜喃喃,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在问田大夫。 若是因为李牧死了,怕国公府无后,继而认了李尽这个身份,让李尽入门,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她分明记得,李牧在世时,李尽便已经是国公府的嫡孙。 依照李家如此的行事态度,若是不认那女子入门,大可以同样不认李尽,待到李牧回京之后再行婚配,娶了正妻便不就有了嫡孙,又何必一早便让李尽承袭爵位呢。 可既然认了李尽,为何当初那女子又远在边地,并未早早接入京中国公府,更未纳入门,难道李牧就不想给那女子名份,难道在那边陲之地养胎要比在京中的国公府中要好? 如此一来,实在就有些说不通了。 再者,瞧李尽的态度,像是一直把自己生母当作国公府的嫡妻。 而李国公和少国公李牧待他也是极好,丝毫不像是庶子的待遇。 要说这国公府究竟是不重嫡庶,还是另有原因? 田大夫这时候道:“这孩子怎么了?这孩子也不是少国公的孩子啊,我瞧那眉眼是一点儿不像,便以为是少国公哪位挚友的妻儿,说不定是那将士身故,留下这一对孤儿寡母的,少国公不忍,便倾力相救。” 陆观澜听到次,忽然问,“所以你是说,这孩子不是李国公的孩子,不是······李尽将军?” 田大夫闻言一愣,半晌才有些发懵道:“这······这哪儿跟哪儿啊,什么怎么又扯到李将军身上了,这李将军不是······” 说到此,田大夫蓦地傻了。 过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般,看着陆观澜,双目圆睁,“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初我瞧的那孩子,便是李将军?” 陆观澜也被这田大夫绕得有些莫名其妙,皱着眉头道:“你不知道?” 田大夫愣愣地点头,“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李将军,还是不知道是不是少国公之子?”陆观澜忽然这样问。 田大夫顿了半晌,才道:“我是不知道这孩子就是李将军,可我分明能肯定,这孩子他压根儿同少国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陆观澜顿时愣住了。 李尽,不是李牧之子,那李尽又是谁的孩子? 那个女子又是谁? 这时候,就听田大夫思索着喃喃道:“我还记着,少国公从帐中走出来时,正巧李国公也来了,二人就在营帐前叙起话来。我本来不该听的,可奈何我守着这孩子的营帐就在那女子营帐旁,他二人未曾顾及我还在帐中,兴许是觉着我可信,便在帐前说起——什么······云阳已逝,恐怕不会再有人追来,孩子孤苦无依······” 说着,田大夫又想了想,道:“过后的话没大听清了,而后少国公便把孩子抱走,我也就回京了。回京之后没多久,我辞官回乡,再回来京都,倒是不知这李将军便是当初少国公让我瞧病的那孩子,不过如此说来,李将军这根骨倒还真是打小就适合练武。” 田大夫絮絮叨叨地说着,陆观澜正逐一思索着其中有用的线索。 却未曾注意到,一旁的初语在一刹那仿佛静止了一般,立在原地就像忘了喘气。 田大夫说罢,抬眼看向陆观澜,“现在你也知道了,该告诉我为何绑我来,还有,啥时候放我走啊。” 陆观澜闻言回过神,还未开口,就见初语忽然上前两步,立在田大夫跟前,眼中尽是迫切。 问道:“你说的你在帐中听见李国公和李牧说的——云阳?” 田大夫被初语这逼视的目光瞧得心口一紧,“啊······是······是云阳,怎······怎的了?” 陆观澜也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一心只在李尽的身世上头,倒真是没能注意到田大夫说了“云阳”二字。 初语要找的那位皇长孙的生母,不就是云阳公主吗。 那田大夫所说的云阳······莫不是——云阳公主? 这回,陆观澜也愣住了。 如果说,田大夫当年所见的女子便是云阳公主,那女子的孩子,便是皇长孙了。 如果说,李牧把云阳公主的儿子带回了京,收为了自己的孩子,甚至——让那个孩子成为了国公府的嫡孙。 那么,李尽——便是皇长孙? 第二百五十三章 喜脉 可是,为何? 为何云阳公主会到了李牧的营中,为何李牧又要救云阳公主和云阳公主的孩子。 大成和大禹可是争锋相对的两国,收留敌国的公主,这不是一个将军该做的事吧? 再者,若是换做她,她想的也应当是用云阳和皇长孙的性命以此威胁大禹,又怎会将一个敌国皇孙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一养还养了许多年。 难道说,这位少国公和国公大人,当真就那么善良? 她将皇后对李尽的态度看在眼里,也的确是对待自己亲人的模样,丝毫掺不得假。 可这一切都让她实在太费解了。 初语此刻脸上惊骇莫名,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身子僵硬地愣了半晌,才又问:“你见到的那位‘云阳’,是何面目?” 田大夫瞧见这主仆俩如此模样,也是有些害怕了。 难不成自己这是无意道出了国公家的什么见不得人的往事? 见田大夫迟迟不语,初语似乎有些不耐烦,更是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在田大夫眼前晃了晃,眸中尽是寒意。 “不愿说?” 田大夫一见明晃晃的刀刃,立刻就认怂,一脸委屈道:“那也得容我想想吧!” 初语收回匕首,站直了身子,静静等着田大夫将当年的一切想起。 陆观澜此时也已经抽回思绪,同初语一样,直勾勾地盯着田大夫,只等田大夫将当初的细节娓娓道来。 只要能肯定当初田大夫所见之女子为云阳公主,那么初语要找的那位皇长孙,便也就能确定身份了。 只是,若真是如此,那大禹的皇长孙,也再也回不来了。 半晌过后,田大夫才慢慢回忆起当初那女子的容貌,对二人道:“我记着,那女子容貌倒是极美的,尤其一双杏目颇为好看,对了,那女子眼下还有一颗朱砂红痣。” 此话一出,初语登时便又如木头般愣在原地。 陆观澜见此,也明白了初语这反应究竟是为何。 看来,李尽当真是大禹的皇长孙的了。 前世,本应是大禹国之人的李尽,死在了与大禹交战的疆场之上。这一世虽未开战,可原本只差一步便能得知真相的李尽,却死在了查明真相的途中。 究竟是造化弄人,还是天意如此? 又过了不知多久,初语的身子终于动了动,却颓然地转身看向陆观澜,脸上有那么一丝难以置信,也有一丝绝望。 陆观澜这时候站起身,一伸手,扶住了身子有些摇晃的初语,“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对田大夫说。” 知道初语一时难以接受,她也想着让初语先行退下,好一个人静一静。 初语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房间。 初语一走,房间里便只剩下田大夫和陆观澜二人。 田大夫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般,一脸狐疑地看着陆观澜,“我既然都已经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了,如今,你也该回答我的疑问了吧?” 陆观澜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也懒得再同田大夫多说,索性道:“我那好妹妹不是才将请你去为她瞧病吗?如何了?” 田大夫闻言怔了怔,心道这宅门里头的事儿果真是分毫沾染不得。 这才应付完陆家的二小姐,陆家的大小姐便又找上门儿了,就好像这二人一来一回的拉扯,却偏偏要扯上他这么一个无辜之人。 无奈,田大夫只得道:“的确如此,我也如实告诉了二小姐,说您只是风寒发热。” 陆观澜笑了笑,“只是如此?” 田大夫摇头,“二小姐还问起,若是风寒之中吃了什么,是否会致命。于是,我告诉二小姐,吃什么致命倒是不至于,就是须得忌口凉性,否则这病症便会久治不愈,身子会被日渐拖垮。” 话落,陆观澜轻笑一声。 如此倒像是她们母女素爱行之的手段了,一招致命的事儿,无论是宋月梅还是陆经竹,都不爱做。 反倒是这样长此以往才能见效之事,能让她们母女二人生出极大的骄傲感。 “倒是个好法子,”陆观澜笑道。 田大夫却道,“什么好不好法子的,我也是说完了见二小姐的态度才明白自己失言,你若要因此怪罪于我,那我也无话可说,没什么好解释的,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说着,田大夫捡起一旁地上的绳子一伸手,示意陆观澜又把自己绑上便是。 陆观澜见状却不由失笑,“如此看来,您也挺清醒的,只是如此清醒,方才为何还要问我为何绑您至此?” 田大夫冷瞥了一眼陆观澜,讪讪道:“本不想承认道出此事罢了,可如今你既已知晓,还能有何可瞒。”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道:“那您就不怕死?” 田大夫闻听此言也笑了,“医者,死有何惧?想当初,我也是怕过的。 就论方才同你们说起那少国公一事,当初谁也不能保证,少国公真能留了我性命。 人人都以为我当初辞官回乡,只是家人亡故,可只有我知道,当初我也是怕,怕少国公不会放过我。 可在乡中待了许久,直到听说少国公逝世,我才敢回京。 回到京中,却发现我那原本住着的宅子依旧焕然如新,又听街坊四邻说起,少国公派人来寻来我几次,说是感谢我帮忙,特意送来些良田铺子。 那时候我才知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当朝权贵,也并非全然都是那只知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之人,也有如少国公一般,待人亲和,又能为国征战之人。 自那以后,我便不怕什么了。” 听了这话,陆观澜脸上却露出一丝讽刺,“既然不怕,怎么我婢女不过稍稍威胁您一番,您便将少国公一事和盘托出了?” 田大夫面色有些难看道:“人之本性······人之本性,我这不也是······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嘛。” 陆观澜又是一笑,道:“那我若是告诉田大夫,此番绑您来,并非要取您性命呢?” 田大夫一皱眉,“那你可是想让我做什么?” 陆观澜点头笑道:“的确如此。” 田大夫立时又恢复先前的警惕,问道:“做······什么?” 陆观澜笑着又回到椅子前坐下,一脸笑容。 “你不是,替我那好妹妹诊过脉吗?” 田大夫眉头一皱,“谁说的,我就是还未来得及诊脉便被轰出来了,否则也不会······” 话还未说完,就被陆观澜打断,“不知田大夫诊出的是何脉象?” 田大夫见陆观澜如此,顿时明白过来。 接着道:“我好歹也是医者,这病情可是不能胡乱说的。” 陆观澜却好似没听见田大夫所言般,喃喃道:“说起来,少国公一事本就没什么人知晓,你这样一个知情者,别人没将你处置了,还感谢你,你非但没帮人家保守秘密,还将此事告诉了旁人,若这事儿传出去,田大夫可就真成了个背信弃义之人。” 田大夫闻言一咬牙,问陆观澜,“那陆大小姐且说说,二小姐应该是何病症?” 陆观澜见此一笑。 “谁说一定要是病症了?”陆观澜语气轻柔。 田大夫皱着眉一愣,“你的意思是——” 陆观澜起身,走到田大夫跟前,“若是喜脉,那岂不是让陆家多了桩喜事?” 田大夫猛地抬头看向陆观澜,眼里诧异无比。 这女子有孕本是喜事,可这闺中女子有孕,那便是给自家门楣添了桩极大的丑事。 这陆大小姐究竟是同自己这二妹妹有仇,还是同这陆家有仇啊,竟拿此事来说道。 陆观澜当然知道寻常人对此事会如何想,她却丝毫不在意。 当初陆莲青的事传遍满京,陆秉言也只是顾着自己的脸面,其余的,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觉着,陆家的这些女儿们于他而言都可有可无。 可若如今陆经竹肚子里传出有孕的消息来,那最重脸面却又最不要脸的陆秉言,可还会坐视不管?还是说,为了顾全自己的脸面,彻底放弃陆经竹呢? 这些年来从未在朝堂上留下什么把柄的礼部尚书陆秉言,如今却因自家女儿不知礼数而让自己颜面尽失,那场面应该不错。 想来陆秉言近来忙得连婚期都顾不上,那她便给他再添把柴,将火烧得更旺些,也让她这位“好父亲”彻底闲下来才是。 至于陆经竹,她这也算是尽了她这个“好姐姐”的本份,遂了陆经竹梦寐以求的心愿了才是。 陆观澜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阿梨已经等候在廊下。 见着自家小姐出来,便上前道:“也不知初语那丫头怎的了,那会儿从里头出来,便失魂落魄的,奴婢喊她也不理。” 陆观澜道:“没什么,让她静静便是。” 她也该好好静一静了。 想着,扭头瞥了一眼房门处,又回头吩咐阿梨,“待会儿便让马车从陆府门前绕一绕再送田大夫回去,切记,到了田大夫家门口,要大点儿声吩咐说此事万万不能告诉旁人。” 阿梨点头一笑,“奴婢明白。”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未婚有孕 忙了好一阵儿不得闲的陆秉言刚回府,却瞧见路过门口的几个妇人指指点点不知道在小声嘀咕些什么。 赵管家这时候从门外出来迎接,见状连忙招呼了两声,让府门的家仆将外头的人给驱赶了。 陆秉言颇有些奇怪,一边摘下官帽往书房走一边问赵管家:“那几个无知妇人是怎的了?今日我不在,家里头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段时日陆秉言忙得昏天黑地,为的全是那封王礼的筹备。 前些日子陆观澜给他争取来的赐婚,他也无暇顾及。 毕竟比起自己的婚事来,陛下给这几个儿子的封位才最重要,这可关乎着未来储君究竟是何人选。 说起来,他这个主持典礼的礼部尚书倒也算不得什么,最头疼的该是他们这位陛下才是。 原本他还以为二殿下成墨最有希望成为储君,可近来他在皇帝跟前所见,皇帝的意思也好似有了些许变化。 从前总是在他面前提起要往后要多多帮扶二殿下,如今却是只字未提了。 陛下这态度玩味,他这个做臣子的,便也更加不敢多行多言。 赵管家见陆秉言问起,轻轻咳嗽一声,颔首道:“倒也没什么,就是昨夜来了位大夫,在府上待了一夜才走,想必是这几个妇人以为咱们家里头什么人病了吧。” 陆秉言闻言回过神,皱起眉头道:“大夫?” 赵管家点头,“前夜里大小姐染了风寒,昏迷不醒,院子里的丫头这才请了大夫来,可不知怎的,听说后半夜二小姐也将那大夫请去瞧病。” 陆秉言一听陆经竹病了,便问:“二小姐又是怎么病了?” 赵管家道:“这个就不知道了,那大夫从二小姐院儿里出来后,便被送回家,也不知二小姐究竟生的是什么病,大夫都走了,小的也不好出去追问。” 陆秉言好似压根儿没听见陆观澜染了风寒昏迷不醒,只想着是否要去瞧瞧陆经竹。 这时候,忽听得外头传来家仆的通报声,说是陈家大小姐求见大小姐。 陆秉言闻言又是眉头一皱。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上门叨扰? 心里头虽这样想,可想到陈老夫人和陈将军的面子,自然不会拉下脸,便立刻吩咐赵管家带着陈大小姐去桃园,自己则先回书房,待用过晚膳再去瞧瞧二小姐。 赵管家应声转头。 陆观澜瞧见陈若萱匆忙而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的。 阿梨见自家小姐的闺中密友来了,立刻上前迎道:“陈大小姐可用过晚膳了?奴婢给您添副碗筷吧。” 说着,就要转头去取碗碟来。 陈若萱却一摆手,脱下狐氅,在陆观澜身旁径直坐下。 “陆姐姐,你这平日里消息最是灵通的,怎的如今却是浑然不知一般,你知不知道你们家可是出事儿了,”陈若萱秀眉蹙着,一脸的焦急忧心。 自己在府中听闻这个消息时,还没来得及用晚膳便赶来了,这会儿见着自己这位陆姐姐还在漫不经心地用着晚膳,不由更加焦急。 陆观澜见状却是微微一笑,“晚膳可用了?再吃些吧。” 说着,夹了块酥皮脆肉就要给陈若萱喂去。 陈若萱轻轻咳嗽一声,侧头躲过陆观澜送来的那一筷子,继而道:“哎呀!你就不能上点儿心嘛,这毕竟关乎着你的声誉。” 陆观澜将被陈若萱拒绝的那块酥皮肉放入口中,待细细咀嚼了咽下,一脸满足地一笑后,这才放下筷子道:“那你说说,我家中究竟出了何事啊?” 陈若萱没好气地瞪着陆观澜,道:“你还问我?你那个好二妹可快弄得人尽皆知了。” 陆观澜眉梢一挑,“你说说。” 陈若萱轻哼一声,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 原来陈若萱今日陪着大夫人去寺中上香,从寺庙出来的时候,听见走在前面的两个夫人在聊起什么。 原本以为不过是夫人们之间的闲话,谁知耳朵灵的陈若萱却听见了“陆经竹”三个字。 而后,她便让大夫人先回马车,借口自己想回头去许段儿姻缘,便等大夫人走后追上前去询问那二位夫人所言何事。 这二位夫人都是京中员外的夫人,听说陈若萱是陈将军的嫡女,自然好言相待。 便将事情同陈若萱说了。 说是京中有名的田大夫前夜里去了陆家,翌日才回了自己家中,陆家的丫鬟把田大夫送到家门口的时候,还嘱咐田大夫不要将给陆家二小姐看诊的事儿说出去,之后便走了。 有耳朵好使的听了这么一嘴,本也没什么。 谁知,那田大夫是个素爱饮酒的,晚些时候去了酒肆,一喝高便将此事同酒友们抖落了出来。 这酒肆的人本就不少,田大夫又在堂中。 说起自己给一位官家闺秀看诊,却看出了喜脉,要知道,这官家闺秀可还未成婚呐,当时没把自己给吓死,还以为活不出人家府邸宅院儿呢,如今能这样命大地活着,真算是好运气了。 此话一出,便有人想起早些时候陆家丫鬟送田大夫回来时所言,便立时明白过来,这田大夫口中所言的官家闺秀,定然是那陆家二小姐。 这不,礼部尚书家出了这样一桩丑事,哪儿能不叫人说道说道。 陈若萱却在听完这番话后惊呆了。 也来不及多想,便转头将大夫人送回将军府,也来不及给陆家下拜帖,便赶了来。 “我知道我来得仓促,是有些不知礼数了些,兴许还惹得你父亲讨厌,可这毕竟······”陈若萱看着陆观澜,脸上的担忧之色显露无遗。 陆观澜去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道:“她陆经竹出了事,又与我何干呢?” 陈若萱一愣,随即道:“话是这样说,可毕竟她是陆家的女儿,此事被人尽数知晓,外头真是传什么的都有,定然也会影响你们陆家的其余女眷呐,陆经竹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与我何干,我只是担心影响你······” 陆观澜心头一暖,抬手递给陈若萱一杯茶,“说了半晌想必也口渴了,方才烧好的水太烫了,估摸着这会儿喝正好。” 陈若萱顿了顿,轻笑着摇头接过。 便听陆观澜接着道:“外头都传了些什么呀?” 陈若萱刚咽下几口茶,听陆观澜这样一问,又是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道:“说什么,陆经竹肚子里的孩子是三殿下的。我就奇了怪了,陆经竹怎会高攀了三殿下,也不知外头那群人怎么传出来的。” 陆观澜扭头,同阿梨相视一笑,随即回头道:“若真要说起来,上回竹林一见,我倒瞧着三殿下好似真对我那二妹妹有意啊。” 陈若萱闻言一顿,也回想起当日。 那日她对陆经竹原本不甚客气,可三殿下一来便给陆经竹解围,还处处维护着陆经竹,甚至明着暗着的喝斥了她。 如今想来,倒的确是有些不一般。 陆观澜在旁瞧着陈若萱神色间的变化,心头不禁一笑。 要说她还真没想过让陈若萱掺合此事。 昨日让阿梨送田大夫回去后的故意为之,加之田大夫这平日里爱饮酒的习惯,便成了最好的引子。 田大夫那喝醉了往外吐真言的举动自然是装的,而散播流言这种事,让初语一人去办即可。 于是,这不过一夜之间,陆经竹同成野的流言,可要比当初陆莲青失贞那事儿传得要广得多了。 毕竟陆莲青那事到底是陆家自己的事儿,只消待时日稍稍过去些,便可风平浪静,顶多算是陆家的一个宅邸秘闻。 可陆经竹这事儿不仅关乎天家,更有田大夫这样的“人证”在。 就是背后有人想压,也压不下来啊。 况且,田大夫这样的“人证”一开始没有处置,再到这个时候想动手,便实在是晚了。 这样人尽皆知的境况下,无论是哪一方动手,无疑都是坐实了陆经竹和成野这事。 想到秋猎之时,她还帮了陆经竹一把,让陆经竹与成野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谁知这陆经竹实在是不争气,倒枉费了她一番“美意”。 如今好了,这事儿恐怕就连云嫔也无法阻止了吧。 再想到陆秉言得知此事后的反应,她便觉着好笑。 可不知为何,饶是此事办得如此顺利,眼看自己的目的近在眼前,她却依旧开心不起来。 陈若萱这时候瞧见陆观澜眼底的一丝落寞,便问:“陆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陆观澜抬眼一笑,就好似方才的阴霾从未有过。 “那你这会儿前来,便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陆观澜问。 陈若萱点点头,又摇摇头,“就是想来瞧瞧你了,毕竟此事放在哪家都是大事,如今你们家攀扯上三殿下,还不知道宫里头那位如何呢。” 陈若萱说的自然就是成野的母妃云嫔了,在陈若萱看来,上回宫宴一事后,她对那个云嫔娘娘可是一万个小心。 如今陆经竹惹上的,可是这位主儿的亲儿子,还不知道接下来是何下场。 想着,陈若萱摇摇头,却忽然想起什么,对陆观澜道:“也不知这三殿下认不认陆经竹肚子里这孩子。” 第二百五十五章 陆秉言得知 陆观澜闻言失笑。 “如此你便肯定她肚子里真怀孕,那怀的孩子又真是三殿下的了?” 陈若萱道:“那大夫所言岂会有假,若非真的来陆府给你那好妹妹诊过脉,这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他干什么酒后胡言还偏说出了这样的话。你那好妹妹有孕自然是真了,至于你说为何我肯定陆经竹肚子里的孩子是三殿下的,我倒也不是肯定,就是觉着你方才说得有道理,我也觉着三殿下同你那二妹妹关系匪浅。” 陆观澜微微一笑,“说得有理。” 陆秉言这边刚到书房坐下,忽然想起昨夜看了半夜的文卷还在卧房床头,便想遣赵管家去取。 刚站起身,又想到方才让赵管家去送陈家小姐到桃园了,估摸着这会儿还在回书房的路上,便只得等等。 谁知,还未坐下,就听见窗户口两个路过的丫鬟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那声音也不算大,可因为开着窗户,陆秉言又离得不远,便还是能隐约听见。 “这事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这府中你还是少说为妙。” “这有什么,外头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估摸着明日这事儿都要传进宫去,咱们也不过只是私底下说说,有什么好怕的,你瞧你那胆儿。” “不是胆儿不胆儿的,毕竟关乎二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小姐那脾气,若是······” “若是什么?”陆秉言听见“二小姐”三个字,眉头一皱,当即扬声问道。 外头的两个丫鬟一听陆秉言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即立马在廊中跪下。 陆秉言几步来到书房门前,推开门走到两个丫鬟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又问:“说,什么事儿?”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两个丫鬟登时没了声响。 这几日陆秉言都在朝中忙,每每回府也是要等到半夜,这两个丫鬟便没想到今日陆秉言这样早便回来了,人还在书房待着。 若早知如此,二人定然不敢在这外头多言半句啊。 可如今已然被老爷听见,就算不敢说也得说了。 其中一个丫鬟便唯唯诺诺道:“是奴婢们听出门采买的嬷嬷说起,今日在外头······听见有不少人议论二小姐。” 议论? 陆秉言眉头深深皱起,“都议论些什么?” 近来陆家本无大事发生,陆经竹也许久没有出过府,又何来可议论之说。 再者,既是议论,那便没有好事可言。他实在想不明白,外头究竟能议论他这二女儿些什么。 “说······”丫鬟有些吞吞吐吐,“说二小姐她······已有······已有身孕,是······是三殿下的。” 陆秉言脑子轰地一下就懵了。 好半晌才回过神,看着那丫鬟,又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丫鬟见自家老爷一副难以置信又疾言厉色的模样,不由有些心慌。 要说这二小姐也是,那大夫也不知从后门送出去,还大摇大摆地让大夫走大门。这不,叫多少双眼睛看见也就罢了,偏巧还遇上个喝酒误事的。 这自己倒是一碗酒下肚快活了,一张嘴便什么都吐出来了。 且不说家中小姐们如何,就连她们府里头的丫鬟,往后出门都得跟着丢脸。 到时候外头那些个婆子妈妈的,见了她们便会在背后说“这便是那陆家出来的丫鬟,也不知是不是同主子一样不知廉耻”。 这样惹人说嘴的事儿,也真是怪她们自己倒霉碰上了。 这回陆秉言再问起,两个丫鬟便俱不开口了。 陆秉言只觉身子有些打晃,想起上回,上回的上回,家里头这几个女儿个个都传出去丑事儿。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陆莲青那事儿也还算好,如今这样久的时日过去了,只要不被人拿出来说道,外头那些人倒也都忘了。 陆观澜同李尽的事儿也是莫须有的,更未传到外处去。 只有如今陆经竹这事儿,底下两个不知哪里洒扫的丫头都能知晓,府中采办的嬷嬷出个门就能听说,这事儿究竟是传得有多大? 难不成真如这两个丫头所言,快传到宫里去了? 想到此,他又忽然想起那会儿在门前瞧见几个妇人指指点点,莫不是也为此? 赵管家也说,前夜陆经竹请了大夫来,该不是真怀孕了? 那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是——三皇子的? 不成,他得弄个明白才是,否则此事若真传入宫中,且不说云嫔那边儿会如何,就陛下那里,恐怕对他都会有所芥蒂,以为他教女无方,表面儿上无关争储,实则暗地里却叫自己女儿做出此等苟且之事,以此博取名位。 想到此,陆秉言没再管还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也没等赵管家回来,便径直朝着墨园去了。 两个丫鬟见陆秉言走了,顿时松了口气。 方才在陆秉言跟前没说话的那个丫鬟便道:“我就说了,叫你少说少说,你瞧瞧,出事儿了吧。” 另一个丫鬟盯着陆秉言离开的方向,闻言回头,脸上却微微一笑,“是啊,出事儿了呢。” 陆秉言匆忙赶到墨园时,正巧见着陆经竹身边的大丫鬟萍儿端了碗碟从屋子里出来。 萍儿瞧见陆秉言来了,也来不及回头给陆经竹说一声,便立刻行礼,“奴婢给老爷请安。” 陆秉言怒视着萍儿,问:“二小姐人呢?” 萍儿见陆秉言这般模样,有些奇怪道:“二小姐才将用了晚膳,这会儿在房里看书。” 陆秉言点点头一扬手,冷声道:“我与二小姐有话要说,旁的人就不必在身边伺候了。” 萍儿明白陆秉言的意思,手里端着的碗碟还未放下,便立刻转身回屋去把伺候的丫鬟们给叫了出来。 这时候陆秉言才进了屋。 陆经竹此时在榻椅上坐下不久,见着萍儿莫名其妙把屋里头伺候的丫鬟都给遣了出去,正等着萍儿回来禀报说究竟怎么回事,却没等到萍儿回来,反倒见陆秉言来了。 陆经竹连忙站起身,朝着陆秉言行礼,随后又抬眼看向陆秉言道:“父亲您近来不是忙于朝中之事,怎的今日来了?” 陆秉言冷笑一声,环顾四周,随即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再不来,你岂不是要翻天了,”陆秉言冷声道。 陆经竹却被陆秉言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疑惑道:“父亲何出此言?” 这些日子陆秉言忙碌得很,她便没有时常去给陆秉言请安,只是早晚让人送去了茶点参汤,以此来尽尽她这个做女儿的孝心。 按理说,陆秉言这忙得不可开交,饶是今日早些时辰回府,也该去找周素素才是,做什么跑来她墨园,还对她兴师问罪起来了? 陆秉言瞧着陆经竹一副无辜的模样,没由来的忽然想起宋月梅来。 心中一顿,随即道:“你前夜里,是不是寻了大夫来府上?” 陆经竹眉头微微一皱,道:“女儿的确是寻了大夫来,不过想着不是什么大事,便也没有惊动父亲。” 陆秉言见陆经竹都已经承认,心中顿时一凉,接着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可知,你寻来的这个大夫,是个爱饮酒的酒鬼,你这事如今已传得是人尽皆知了!” 说着,陆秉言气得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瓷随之一震。 陆经竹实在不知陆秉言为何发如此大的脾气,不禁皱眉问:“女儿不过是请大夫诊个脉,此事又有何好传。” 又同那大夫是不是酒鬼有何关系。 陆经竹这样想着,满脑子的疑问。 她又没让陆观澜一夜暴毙,难道还能有人发现了她的计划告诉陆秉言不成? 要说陆秉言为此发脾气,倒还能说得过去。 毕竟陆秉言当初也是一心想让陆观澜嫁入天家的,如今让陆秉言即刻舍弃这枚棋子,想来也是不肯。 想到此,陆经竹道:“此事就算是传出去了,难道女儿身子不适,还不能请大夫来瞧瞧?父亲何需听信外人的话呢。” 陆秉言又是一声冷哼,“外人的话?这外头所言之人可多了去了,你就告诉我,你这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陆经竹登时一怔,有些发愣地望着陆秉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方才陆秉言说了些什么。 不自觉地轻抚上小腹,愣愣道:“什么肚子里的孩子?” 陆秉言以为陆经竹还在装傻,怒道:“这事我竟比外头人晚知道,你真真是当了个好女儿啊。” 陆经竹眉头一皱,“父亲您究竟在说什么,女儿实在不明白。” 陆秉言见陆经竹似乎还不肯说,立时便站起身来,喝道:“若你还不说你那肚子里的种是谁的,休怪我不客气!” 桃园。 让阿梨送走了陈若萱后,陆观澜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就见房门开了。 初语从外头走来,笑着掂了掂手里的一张纸皮,“妥了。” 陆观澜抬眼,“没有让人瞧出什么端倪?” 初语轻轻一笑,“我这易容的面皮可只有一张,用完就没了,又怎敢不小心。您就放心吧,就连这府里头的丫鬟都瞧不出分别,何况你那个从来不理家宅事的爹。” 第二百五十六章 等他回去 陆观澜也是微微一笑。 她让初语易容扮作府中一个小丫鬟,等到陆秉言回府后,故意带着人去书房门口晃悠,顺带再“一不小心”说出了陆经竹一事。 如今的陆秉言还指望着靠陆经竹攀上高枝儿,听说了这等事,自然来不及多想便会去质问陆经竹。 陆经竹承不承认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传出府去的影响极大。 她的目地也并非是让陆秉言能对陆经竹如何,只是刺激刺激陆秉言而已。 最重要的是,她倒真想看看,当陆秉言失去在皇帝跟前和在朝中的地位,他是否还能对陆经竹如一。 比起当初因被夺走而感受到的失去,这无人相争便抓也抓不住的人,才更叫人绝望吧。 一直到后半夜,陆秉言才从墨园离开。 小菊在院子外头盯得都快要打瞌睡,好不容易见着陆秉言出来,便立刻回去禀报。 此时陆观澜还没睡下,只是靠在床头翻阅着书卷。 听见敲门声,便知小菊回来了。 “进来吧,”陆观澜合上手里的书。 小菊一路小跑着回来,气儿还没喘匀,便道:“回去了,老爷终于回去了。” 陆观澜点点头,沉思片刻,算了算时辰,接着道:“可有瞧见老爷是何神情?” 小菊想了想,道:“怒气冲冲。” 怒气?陆观澜眉梢微微一挑。 陆秉言既已见过陆经竹,陆经竹又岂会不解释。既解释了,陆秉言便应该忧心多一些。毕竟当务之急是如何向皇帝、向朝中解释才对,又何至于发着怒从墨园出来。 如此一想,她便有些后悔没让初语去探看了。 本想着让这几个丫头都有些事儿做,查探盯梢这种事儿让小菊去做即可,可如今看来,越是想探听什么,便越是该让初语去。 若是有两个初语就好了。 正想着,却又见门开了,进来的正是她此刻心心念念的初语。 陆观澜微微一愣,笑了笑,“你怎的来了?不是去歇了吗?” 初语瞥了眼小菊,道:“这小丫头除了睡觉吃饭还能做得好什么,若不是我去盯着,我看这小丫头都快睡着了。” 小菊闻言脸有些红了,微微垂下头去,嗫嚅道:“奴婢只是犯困,可没真的睡。” 陆观澜失笑,对小菊道:“既然困了,便回去睡吧。” 小菊知道小姐这是体谅自己,也是有话要同初语说,便连忙颔首退下了。 “可听见二人说什么了?”陆观澜道。 初语点头,神色也有些凝重,“咱们这事儿虽然只是圈套,可没想这还真套着狼狼了。” 陆观澜不语,示意初语继续说下去。 “你那好妹妹陆经竹,当真有了,”初语压低了声音道。 陆观澜好似没有多意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您不高兴吗?”初语问。 “高兴?”陆观澜抬眼,“有何高兴的。” “陆经竹肚子里果然有孩子,那这孩子自然就是那日你们那三殿下的啊,”初语道。 陆观澜却只是定定看着初语,缓缓道:“你为何如今对我的事如此上心呢?” 从前是为了交易,不得不如此,可后来也不知从何起,初语对她的吩咐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说来,如今初语可以同她无关,毕竟该知道的一切都已经知道,这个来自大禹的少女大可不必留在她身边。 可没想到,她自然而然的吩咐,初语也自然而然的去做。 直到今日这事,她才反应过来,初语如今是在帮她。 可是,为何呢? 初语心心念念所寻找的皇长孙,不是已经—— “我知道你想什么,也知道如今我本已没了身份在你跟前做事,可若说起来,你是长孙殿下的心上人,我帮你,也算全了殿下的心意吧。” 陆观澜蓦地一笑,“不觉得我薄情吗?” 初语一愣,有些疑惑地望着陆观澜,“为何这样说?” 陆观澜垂了垂眼帘,“他走的时日不多,可如今我便开始部署我的一切,许多事,我不能带着情感去看待,我有我的目地。” 初语却轻轻一笑,蹲下身子,抬手握了握陆观澜的手,仰头看着陆观澜微微埋下的脸道:“你是对的。” 起先她也觉得,陆观澜对于失去心上人这点上,似乎不如寻常女子一般,那样伤心欲绝。 可直到那夜,她才忽然明白,陆观澜这傻乎乎的后知后觉的性子。 她也终于知道,陆观澜不是不伤心,是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更加不相信会如此,所以才并未表露出什么。 而后,那无意中提及的名字,才叫她忽然意识到,她失去了心中所爱。 那一刻,才最叫人痛心。 所以陆观澜哭了一夜,她也陪了一夜。 第二天陆观澜醒来后,竟让她觉着好似又变了个人。 从前的陆观澜面对自己这些如仇敌般的人时,从来都是心狠又谨慎的,可也有温柔的时候,便是面对她们和李尽的时候。 陆观澜把所有温柔都给了李尽,是否因为,也是李尽给了陆观澜此生的尽数温暖呢。 她甚至这几日都在害怕,怕陆观澜如今能沉淀下来,能这样周密详尽而又迅速地做出决定和推进,是因为······想要尽快,尽快追上李尽的脚步。 若真是如此,那她心中又可惜又无能为力。 毕竟,她无法阻止什么。 至多是把这一切当作陪伴她的最后时光,待助她完成心中所愿,她便也要回大禹复命了。 曾几何时她还想过拆散这对鸳鸯,如今看来,她真是大错特错了。 早知如此,就该让这二人早早私奔才是。 陆观澜在听见初语这句话后,眼神亮了亮,微微一笑。 如此,便好。 夜色下,一人快马疾驰,虽看得出身子有些佝偻,可身手的矫健却丝毫不逊旁人。 一路飞奔,所行之方向便是浮梁关边地。 李尽在营帐之中等到半夜,终于听见外头传来动静。 帐子掀开,就见安伯出现在他眼前。 “安伯,这一路辛苦了,”李尽忙上前扶着安伯坐下。 安伯笑着摆摆手,道:“算不得什么,只是身子不如从前跟着老国公的时候了。” 说着,想起什么来,道:“这会儿国公大人该是在城门上头值夜了吧?” 李尽点点头。 他想替阿公去,阿公却说这是自己的事儿,待以后百年归天了,他若是愿意,再替自己做便是。 他知道阿公执拗,便也由着阿公去了。 “那便明日再去拜见,”安伯也是一笑,颇有些感慨一般。 “我的死讯可是传遍京中了?”李尽问。 安伯道:“大街小巷都知道了,如此一来,就是陛下也按不住了。” 李尽沉思片刻,又道:“齐家可有动静?” 安伯摇头,“齐家倒是没什么动静,只是三皇子那边······开始屯兵了。” 李尽眉头一皱,“屯兵?他如何能屯兵?” 安伯道:“倒也不是您想的那个屯,只是如今皇城守卫一职不知怎的给到三殿下手中,原本驻在西山百里地外的兵将,都以封王礼诸圣临朝为由,皆数调集到了城郊,如此看来,恐怕皇城之中要起大乱。还有就是,大禹和西荛都来人了。来的,还并非等闲。” 李尽眉头越发紧锁,“此事安伯又如何得知?” 按理说,他在京中的暗卫,还不至于能探到这等事。 安伯顿了顿,有些迟疑道:“这······都是陆大小姐见过的人。” 李尽一愣,“观澜?她······如何了?” 安伯叹了口气,“看样子倒是信了您已经死了,只是当时还在皇后娘娘面前,并未表露太多,也瞧不出是何心境。她所见之人,便是您派去看护的人发现的。一个,是西荛丞相之子,此人身份虽贵重特殊,倒也不难查。另一个,虽查出来自于大禹,却不知具体身份,更因身旁有极顶尖的高手而无法近身。那人——还救了陆大小姐。” 李尽一听这话,刚端起茶盏的手一顿,接着猛地一晃,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怎么了?” 安伯见李尽脸上忽然就露出急切之色来,连忙解释,“已经无碍了,不过这大冬天的落水,身子该是还得恢复些时日,好在那人把大小姐救起,大小姐也安然回府了,我离京时便听说大小姐已经无恙。” 李尽松了口气,忽然喃喃道:“我既想让她信,又怕她信。” 安伯这时候却道:“将军难道就不问问,陆大小姐落水可是为着寻死?” 李尽刚松了一口的气忽然又提了起来,脸上也登时僵住。 他的确是没想过,若她真的心智脆弱一些,是否会做出傻事来。 他总是觉着她沉稳,觉着她做事会思虑再三,按照她的性子,不会太过于情绪。 可他竟没有想过,万一呢,万一她真的想不开了呢,那他是不是做了全天下最大的蠢货,做了一件让自己失去挚爱的极度愚蠢之事? 想到此,李尽猛地站起身,又回头冲安伯道:“我去见见阿公,您等我回来。” 如今他死讯遍京,该动手的自然也会慢慢露出爪子,他也是时候回去了。 他只希望,他的观澜,也能等他回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如今换我了 浮梁关城楼之上,李国公眺望远处,夜色下虽瞧不清分毫,可他心中却仿佛早已能看见什么。 “大帅,少主来寻您了,”这时候,身旁走来一个将士,对着李国公道。 李国公摆摆手,示意将士退下。 这时候,就见李尽从城楼下走了上来,见着李国公便是一笑。 “阿公。” 李国公抬眼看了看天色,道:“当真还没天亮就要赶路?” 李尽一愣,“阿公您怎么······” 李国公一笑,“好歹也是我的孙儿,你想做什么,我还能不知道?是京中有了动静,还是你担心你那位心上人?” 李尽闻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阿公您真是越老越不正经。” 李国公哈哈一笑,“我不正经?你那日信誓旦旦同我讲说想娶别人的时候,可没有不好意思。” 李尽轻轻咳嗽一声,道:“安伯在京中查探到了一些动向,我也是时候回去了,否则——我怕我赶不及。” 李国公轻轻点头,“你那位副将先行回京,可是还没到?” 李尽道:“是,他假意带着我的敛骨一路慢行,为的也是拖延时间,好叫对方觉着没有威胁。” “那你如今可知道,那‘对方’是谁了吗?”李国公眼中的光忽然沉了下来。 李尽眉头一皱,“孙儿不是很确定,可这一切,都指向了三皇子。” “三皇子,”李国公喃喃,“又是三皇子。” 又?李尽闻言有些不明白,当即问:“阿公何出此言?” 李国公看向李尽,眸光深沉,“如今你已经长大很多,有些事也是时候让你知晓了。” 李尽愣愣地望着李国公,不知为何,心里有种莫名的慌乱。 “一切,都是我的错······” 李国公的语气很平淡,可又分明听得出那刻入骨髓的伤痛。 当年皇帝宠幸云嫔,云嫔却仗着宠爱,为自己儿子铺路,甚至将手伸到了朝堂之上。 云汴一役,死伤无数,云嫔因一己私利,竟将给将士们属眷的抚慰金独吞。 这件事传到了当年的李国公耳朵里,李国公实在不忍将士寒心,便上奏了皇帝此事,说的也无非只是让皇帝不要太多专宠,应当多以国事为重。 谁知,这道奏折上书没过多久,边疆又起了战事,他忙于打仗,便无暇顾及朝中事宜。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儿子李牧,却不知因何缘故入了狱。 待他得知这个消息时,战事刚歇。 他没有来得及休息,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京都,却在半道上收到了儿子于狱中染病而亡的消息。 当时他悲痛欲绝,膝下不过一儿一女,如今女儿虽身为皇后,却整日都在那深宫之中,不得丈夫喜爱,寂寞度日。 而自己这唯一的儿子,也莫名其妙死在了京都,而他,连自己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李国公也不傻,表面上得了皇帝的抚恤恩旨,背地里却暗中派人查探此事。 他始终觉着,李牧的死有蹊跷,自己儿子好歹也是上战场的人,又岂会轻易染病而死于狱中。 果然,叫他寻着蛛丝马迹,查到了云嫔身上。 原来,是云嫔构陷了李牧,让李牧入狱。 可一切本应等到审理后再行问罪,皇帝却在这个时候等不及地处决了李牧。 这件事的知情者本应一个都不留下,可当初宫里头有个小宫女,受了李牧的恩惠,铭记于心,正巧又在云熹宫做事,便在李牧死后偷偷听见了云嫔同身边人说起这事。 原是云嫔在皇帝跟前吹了枕边风,同皇帝讲说,李国公李汉如今功高盖主,女儿又是皇后,儿子李牧也颇受百姓爱戴敬仰,如此下去,只怕再过不久,这天下都要姓了李。 皇帝那时本也对李家有了戒心,加之对云嫔宠爱信任,竟真的听信了进去,这才派人将李牧秘密处决。 李国公得知这一切后,心中既后悔又悲绝。 他只是想,为何承受这一切恶果的不是他自己。 他当初为着将士和将士家眷们所上的那道折子,本就是出于他本心,若真的放任不管,他做不到,可这一切本就不该由他儿子来承受。 后来,他将儿子的尸骨带走,烧成了灰烬,抛洒到关外这片疆土之上。 此后,再没回京。 他对女儿也是愧疚的,可对儿子的愧疚更深。 于是,他打算留在这里,守护着这片疆土,也守护着儿子。 李国公终于说完,眼里也不知何时噙了泪光。 李尽更是整个人都呆住,痴痴地望着李国公,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父亲他——是这样死的······”半晌后,李尽才愣愣开口。 却见李国公摇头,道:“傻孩子,其实你并非我李家子孙。” 李尽浑身一凛,像是怕自己听错了一般,上前两步凑近了李国公身旁,“阿公······您······您这是何意······” 李国公长叹口气,道:“你这傻孩子,当真就从来不问问自己生母是谁?” 李尽不语。 他的确从未问过阿公自己生母是谁,他本以为,该是父亲在外的女子,阿公不喜,所以不认。 可长大后才觉得奇怪,若不认那女子,又为何要认那女子生下来的他。 父亲是袭爵的少国公,又何尝娶不到高门贵女。 见李尽不说话,李国公接着道:“当初,你父亲也是想给你个庇护,原本想着,你没了亲人母亲,一个人孤苦,若是真的放任你不管,你这么一个丁点儿大的小娃娃,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只要能让你的身世不被人知晓,只要我们国公府在翌日,便能佑你平安一日。” “可如今,国公府该是不能庇佑你了,所以你也不必为了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家族,去做些什么,”李国公说着,有些慈爱地对着李尽笑了笑。 李尽喉咙动了动,还是有些说不出话。 “云嫔当初想动的人是我,只是当初我手握重兵,边地也靠我守着,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顶替我,如今她儿子长大,许多事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进行。既然你已经查出此事同三皇子有关,那便该是他们母子对国公府动手的时候了,”李国公微微一笑,“孩子,你可以不必被家世所累,去吧,做自己想做的事。” 李尽不知何时已眼含热泪。 随即,抬袖一擦眼泪,也是一笑,“阿公您为了不让孙儿卷进来,撒的谎也太扯了些。” 李国公知道李尽不信,直直看着李尽,道:“当初,你生母云阳公主被人一路追杀,逃到了大成边界,正巧碰上你父亲的队伍。你父亲见她带着幼时的你,无依无靠又身负重伤,便将你们母子二人接回了军营。可那时你母亲身上的伤太重了,饶是去京中连夜请来太医,也无济于事,你母亲,还是死了。死前将你交托给了他。这一切,我也都知道。” 李尽一顿,脸上的笑容也顿时僵住。 这时候,李国公从袖中拿出一支翠玉簪子,递给李尽,“自打你此次来边地,我便将此物日日带在身上,我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告诉你一切。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李尽并未伸手接过,只是看了眼那簪子,又抬眼看着李国公。 李国公见李尽无动于衷,便道:“拿着吧,这是你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了。当初我回京收敛了我儿子的尸骨后,便也把此物带了回来。当初本想不留下任何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可我那傻儿子觉着,这毕竟是对你母亲唯一一个念想,也该为你留下。” 李尽这才迟缓地伸出手,手指都有些颤抖地接过。 那簪子握在手心,冰凉。 “你可以查一查,这簪子世上仅此一支,便是大禹皇帝曾为云阳公主特意打造的夜玉簪,此簪用墨玉打造,极暗之处可有光彩,除了云阳公主,便没人能有此物了。” 李尽垂眸,看着手中握着的簪子。 城楼之上燃着火把,瞧不出有什么光彩,可也能看得出此簪华洁,是上好的物件儿。 这东西自然不可能有假,而阿公他,也不像能拿出这种东西来诓骗于他。 所以,他当真是——大禹云阳公主的儿子? 李国公道:“大禹究竟发生了何事,才叫颇受皇帝宠爱的云阳公主被人追杀逃亡至此,我是不知道。可这些年过去了,外头也没有云阳公主的消息传来,想来,也不会再有人寻到你,你大可以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阿公——会很高兴的。” 李尽抬眸。 “阿公,您老了。” 李国公没想到李尽沉默半晌就说出这么一句,便微微一愣。 “阿公,有您、有父亲、有姑母,孙儿很开心。” “既然你们让我这个孤儿有了一个家,也有了家人,那我便该一生一世都把你们当做家人。” “我喜欢这个家,我喜欢你们做我的家人。” “从前,你们挡在我身前。” “如今,换我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皇帝得知 李国公望着李尽的脸,久久没有回过神。 李尽一番话毕,也只是静静地看着阿公,好像再等着一个答复。 直到一阵夜风吹来,拂起李国公鬓边的斑白发丝,才听李国公缓缓而又悠长地轻叹一声。 “傻孩子。” 安伯在帐中等了许久,终于见李尽回来。 “将军,您这是······”安伯见李尽身上带有酒味,不禁奇道。 李尽冲着安伯微微一笑,道:“无妨,喝醉的是阿公,我可清醒着呢。” 说到此,李尽脸上的笑容忽然蒙上一层黯然。 方才说要走了,阿公却说让他再陪自己饮坛酒,于是,他便陪着阿公喝了两坛。 眼看着阿公已经满脸醉意,他这才让将士把阿公扶走,又调派人手安排妥当了,这才回来。 都说人越老越孩子气,他瞧着,阿公也一样。 明明舍不得自己,饯别时还装作如此地不以为意。 想到此,他叹了口气。 罢了,一切,都等他回京之后再说吧。 无论他是李国公的嫡孙也好,还是那大禹云阳公主的孩子也好,于他而言,如今要做的,便是保护好阿公和姑母。 阿公这里暂时还不能轻易动,毕竟他过世的消息传入皇帝耳中不久。 就算想动,那也要顾及百姓民心,不会上赶着在李家如此悲痛之时,还明目张胆地夺权。 可身在宫中的姑母就不一样了。 若要拿李家开刀,皇帝这第一个动的,应该就是姑母了。 虽说宫中有太后庇护,可太后又不能时刻替姑母提防,云嫔母子如此狼子野心,难保不会对姑母做什么。 到时,就是太后想护也不定能护得住。 还有最重要的是,他的观澜,也在京中。 他要回去见她,无论结果如何,他也想见她。 凛冬深寒夜,一夜已过。 陆经竹和成野的事果然很快便传到了皇帝耳中。 勤政殿内,皇帝握着奏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旁的赵全看得心惊胆战。 不必问也知道,皇帝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 实则他作为内官,在宫中的消息的确要比皇帝灵通得多,也早在昨夜便已得知这三殿下和陆家二小姐的事,只是此事还不知是真是假。 这时,就听皇帝咬着牙道:“赵全,你这两次可曾听说过什么三殿下的传闻呐?” 赵全立马颔首道:“陛下您这话奴才不明白,三殿下······三殿下他能有什么传闻。” 皇帝冷哼一声,将手上的奏折往地上一扔,“好,好一个三皇子。” 李尽的死讯传入京中不久,便能叫满京皆知,此事他本想掩盖一二,如今却是丝毫不得隐瞒了。 说起来,李牧那件事在他心里一直是个结,他也对李国公颇有些忌惮,可到底李国公这许多年来在边地,未曾踏入京都半步,也算安分守己,他也实在没有理由动他。 如今李家唯一一个血脉没了,若是这个时候打李国公手里兵权的主意,那最是再好不过。 可那前提是,世人不知李家遭遇,不知李尽已死。 然李尽已死的消息如今传得人尽皆知,他自然就不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动李家,也更加不能动边地的李国公。 否则,此事若被别国知晓,自然会趁虚而入。 比起李国公手里的兵权,大成如今的天下稳固自然更为重要。 但他仔细想过,怎么这事好巧不巧的能被人知晓。 再想起之前说起运送粮草之事,便是成野的主意。 这从来都站在成昊身后的成野,何时也能越过成昊,有了自己的主意。 还是说,他从来就不曾真正依附成昊,毕竟这些年来,云嫔也从来没有打消那个念头。 他这样一想,便也叫人去仔细查探,竟发现成野同那西荛的使臣来往密切。 如此一来,他便想,看来他的这位三皇子,也是有争储打算的,还早已开始谋划。 所以当李尽之死传遍满京时,他便猜想,此事应当是他的这位三皇子所为。 因为这时候他不好收回来的兵权,便只能由旁人接替。 而这个接替之人,便是百官上奏的成野。 让成野接管李尽在京中兵权那日,他也属实没料到,朝中何时竟有如此多的人支持成野。 再瞧瞧成墨,贤妃和成墨母子从来都对政事不甚关心,成墨也很少参与政事。 交替兵权之时,饶是成墨阻止,却也拗不过百官齐谏。 到底不似成野那般会笼络人心。 “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赵全连忙递上茶盏。 皇帝并未接过,而是道:“朕是不是从前错看了他了?” 皇帝口中的“他”,自然就是让自己大动肝火的三皇子了。 赵全不敢答话,只是双手端着茶盏将头埋得更低。 “你说,云嫔又是何时变了呢?”皇帝喃喃,好似在自言自语般。 赵全依旧不语,只心想,瞧这样子,陛下又要回忆往事了。 “朕还记得朕那时候短暂失明,虽瞧不清她的模样,可却记得她那时候待人温和,是个极为善良又毫无心机的女子。那时朕年少,诓骗她说自己是个山野打猎的村夫,问她是否愿意跟着朕走,她只是轻轻笑着。朕还记得,她笑声也无比温柔。可是为何,为何后来一切都变了。云嫔又是何时被权欲熏了心的,难道权势真的能让一个人从内到外地变成另一个人?” 赵全这回倒是比较惊讶。 虽说云嫔和陛下的故事他听了也是不下十几遍了,可却从未听陛下如此说。 更从没听陛下如此抱怨过云嫔。 “陛下莫要伤心,这······人心难料,”赵全只能如此说。 皇帝叹了口气,摇摇头,“朕以为,朕带她回宫,便是给她最好的生活,能让她过上无上荣光的好日子,她有朕的宠爱,为何还不知足,就连她的儿子,也都从来没有把朕当过真正的父亲吧。” 对于此事,赵全虽然没敢多言,却也觉着,皇帝这话实在是愿望三皇子了。 这从小就不被皇帝喜欢的三皇子,也从来没有同皇帝亲近过,又哪里来的父子之情。 “这事,你应该知晓了吧,”这时候,皇帝目光移向方才扔在地上的奏折。 赵全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说实话,“奴才也是昨儿才听说。” 皇帝面色一正,“你觉着,我作为一个父亲,又该如何处置?” 赵全轻咳一声,“这······这事还是陛下决断吧,奴才······奴才不懂······” 皇帝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这道折子上头,所谏的不止是三殿下,还有——陆秉言。” 赵全一愣。 所以瞧他这位陛下的意思,便是暂且不会动三殿下,而是······礼部尚书了? 果然,就听皇帝道:“既然自己管教不好女儿,那无论什么后果,都由他自己承担吧。” 赵全微微颔首,“陛下圣明。” 心中却道。 这陆家二小姐至多也只是个庶女,若非三殿下愿意,又岂敢做出这等事来。 如今连个名份都不给人姑娘家也就算了,还要惩治了陆家,说起来,也着实是有些可怜。 最可怜的,无疑是陆家其余那几个小姐了,明明什么都没做,这声誉还给都跟着毁了。 饶是陆大小姐那般的大家闺秀,如今被自己妹妹连得,恐怕再想入天家,也是难了。 云熹宫。 云嫔在得知此事时,肺都要气炸了。 忙唤来云丽道:“你赶紧去把三殿下找来,本宫得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云丽也已得知此事,立刻应声转头就去吩咐人出宫寻人。 陆府。 陆秉言得知已有人上谏,或待明日上朝,自己这礼部尚书的官帽就得摘下。 正愁急之际,却又听赵管家来报,说陆观澜又出去了。 陆秉言如今本来没空管陆观澜什么,可这时却又忽然想起,陆观澜手上还有那么多票号,若是此时让陆观澜交出来,以便他做些打点,想来也是有用的。 他在朝中认识几个言官便是那贪财好酒之徒,如此一来,说不定可以挽回一些。 这样想着,陆秉言立刻吩咐赵管家,赶紧去把陆观澜给找回来。 如今最为悠闲的便是陆观澜了。 驱车到了私宅前停下后,便让阿梨守在车内,自己带着初语便进了宅子。 一进院子,正巧遇上闻若非从墙外翻进来。 二人一对上眼,不由都是一愣。 “师兄,你这是······” 姜阙书轻咳一声,“从前于暗中行事惯了而已。” 陆观澜挑着眉点点头,“暗中行事。” 姜阙书瞧见陆观澜如此眼神,便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暗中行事,不过是······为着首府暗中查些案子罢了。” 陆观澜微微一笑,“师兄今日出去,可也是为了寻妻?” 姜阙书掸了掸沾染在靴子上的尘土,“废话。” “可有发现什么?”陆观澜继续问。 姜阙书抬眼,“怎么?你有线索?” 陆观澜道:“没有。” 姜阙书无语。 “可有一事,两天前便想问问师兄,可那时候怕时辰赶不及,便没来得及相问。” 姜阙书瞥了一眼陆观澜身旁的初语,又看向陆观澜,“所以这会儿你想来问我事情是吧?” 陆观澜点头。 “随我进来吧,”姜阙书又瞥了一眼初语,随即朝着屋内走去。 初语明白姜阙书的意思,便老实站在门外等候。 第二百五十九章 她又会如何 陆观澜则跟在姜阙书身后往里走,越走越觉得不对。 待进了屋子,就听姜阙书朝着外头喊来孙嬷嬷端来茶水。 陆观澜愣愣地看着孙嬷嬷将茶水端到自己跟前,便听姜阙书道:“别客气,喝茶。” 陆观澜蓦地一笑,心道她这师兄当真好不要脸,分明是借住,如今倒像他才是主子了。 “原以为师兄在大成会住不习惯,没曾想,这不过几日,师兄倒成了这儿的主人。” 姜阙书闻言也是一笑,“啧啧,师妹好生小气。怎的,如今心疼起这宅子了,不想借给我住,怕到时候要不回去?” 陆观澜失笑,“师兄若是愿意,待寻到我那位嫂嫂,留在大成安家倒也不错。” 一提到“嫂嫂”,姜阙书这时候的脸色便忽然一正,道:“说吧,今日来找我是想问何事?” 孙嬷嬷适时退下,留下二人在房中说事。 陆观澜端起热茶凑近嘴边轻轻一吹,啜了一口,又将茶盏放下,道:“那日我提了人来私宅盘问,师兄该是也知道此事吧?” 姜阙书不置可否。 “当日那人告诉我,他曾是医仙族的弟子,不知师兄可认识此人,”说着,陆观澜从袖中拿出一卷纸。 纸卷展开来一看,上头所绘正是那田大夫的样貌。 姜阙书不禁一笑,“师妹倒是贴心,还绘了像来给我瞧。” 陆观澜不语。 姜阙书又道:“也不用看这画了,那日我跟在后头已经瞧过了。” 陆观澜眉梢一挑,“那师兄可认出了此人?” 姜阙书却道:“你师兄我好歹也是当世医仙的徒弟,这医仙族随随便便哪个人的弟子,又岂能是我该认识的,所以——” “所以?” “认不得。” 陆观澜失语。 片刻后,才又开口:“那可否烦请师兄帮我一个忙。” 姜阙书瞥了陆观澜一眼,也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想让我帮你找那大夫的师父究竟是谁是吧?” 陆观澜点头,“是。” “那你又能否告诉我,那日你究竟问出些什么?”姜阙书道。 “此事与师兄无关,也无甚牵连,师兄还是不必知道得好,”陆观澜神色淡淡。 姜阙书却像是颇为感兴趣,“你既让我帮你忙,却连这样一件小事都不予相告,怎么,你对我是有戒心?” 陆观澜看着姜阙书。 倒也不是戒心,只是觉得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日她便想问问姜阙书,是否认识田大夫,这田大夫又是否真为医仙族之人。 这一来,她不敢肯定这田大夫这样轻易便将事情和盘托出,是否是受了谁的指使,刻意为之。 毕竟初语和大禹皇帝追查了这么久的事,却在她这里这样容易便得知,实在让她觉得像是在做梦。 二来,若这田大夫所言是真,也的确是毫无城府只是迫于威胁才告诉她此事,那么当年一事,又是否有什么蹊跷呢? 总之,她还是不能全然相信这一切,也不能全然相信田大夫所言。 “作为条件,我可以用我在大成的关系和钱财,替师兄寻找我那位师嫂的下落,”陆观澜抬眼,看着姜阙书。 姜阙书眉头微微一蹙,喉咙动了动。 片刻后,才勾唇一笑,“成交。” 朱华宫内,贤妃听着人禀报三皇子一事,面色却是平静无比。 龄婵也在,在一旁听着,忍不住一笑。 贤妃扭头,“笑什么。” 龄婵抬袖掩嘴,“娘娘恕罪,臣妾只是觉着,这三皇子当真是有意思的。” 贤妃不语。 龄婵接着道:“这云嫔姐姐好似更想让三殿下娶那陆家嫡女,可如今却偏偏和陆家的庶女扯上关系,也不知云嫔姐姐是否够头疼的。” 贤妃端起茶盏,“不关我们的事。” 龄婵一笑,“话可不能这样说,若是陛下让三皇子娶了陆家二小姐,那陆家那位大小姐,岂不是就能嫁给二殿下了?” 贤妃手中的动作一顿,“没想淑嫔倒很会洞察人心。” 龄婵轻笑出声,“洞察人心?娘娘说笑了,这二殿下求娶陆大小姐的事儿,那也是不少人知道的,臣妾毕竟也是这宫中之人,又怎能不听说个一二。” 贤妃眉头一皱。 不少人知道?当初墨儿求娶陆观澜,不过是在皇帝面前提了一嘴,再不然,便是来她宫中相求。 若没有人说出去,又怎会有人知晓。 这事儿若传得人尽皆知,那于陆观澜的声誉而言,便实在是件坏事了。 知道的是墨儿一心求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陆观澜做了什么一心想高攀。若陆观澜本就对墨儿无心,拒绝了此事,那更会有人说陆观澜不知好歹,放着天家儿媳堂堂二皇子妃不做,眼高不已。 嫁娶之事前,无论传出什么,对女子而言都不是好事。 而这等事传出去,更是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想到此,贤妃扭头冲龄婵道:“时辰也不早了,待会儿我还要去嘉祁宫见皇后娘娘,你也自行回宫吧。” 贤妃这赶人走的意思龄婵自然听懂了,笑着起身朝贤妃行礼后,便转身出了殿门。 这时候姜嬷嬷从内殿走来,朝着贤妃颔首,“屋子里熏了香了,娘娘夜里也能安睡些。” 贤妃点头,随即道:“近来宫中可有什么动静?” 姜嬷嬷原本低垂的眼皮抬了抬,“娘娘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贤妃道:“方才淑嫔同我说,墨儿求娶陆家大小姐一事,不少人知道,可按理说,此事本就不算公开之事,又怎会有多少人得知。” 姜嬷嬷道:“娘娘放心,如今的朱华宫可没有奸细。” 贤妃不语。 的确,姜嬷嬷来了后,朱华宫的规矩便越发严厉,姜嬷嬷自然也不容宫内出现什么二心之人。 可若不是朱华宫的人,那又是何处所传? 难不成,还真是皇帝那边儿传出的? 可皇帝饶是再如何信重墨儿,也不会于此事上如此胡闹才对。 若真是有心让陆观澜嫁给墨儿,让陆观澜成为天家儿媳,便万不该将此事泄漏才对。 皇帝到底不是个拎不清的,又怎会让这等事发生。 如此说来,便实在叫她有些费解了。 想着,贤妃又冲姜嬷嬷道:“你且去查探一番,看看三殿下求娶陆观澜一事,是从何处传出。” 姜嬷嬷颔首,却又道:“奴婢只是不明白,为何娘娘您对这陆家大小姐如此上心。” 贤妃的眸光闪了闪,“或许,是本宫欠她母亲一条命吧。” 她忽然想起那时候见着陆观澜母亲时,陆观澜的母亲还那样的温柔恬静。 那时陆观澜母亲瞧见她在宫内的日子,便说,深宫难行,举步维艰。 只愿陆观澜将来平安顺遂,能幸福美满地活着就好。 兴许是当初陆观澜的母亲帮过她,她心中愧疚,又或许,是想全了陆观澜母亲的心愿。 所以哪怕如今李尽已逝,若将来墨儿真被立储,对陆观澜最大的庇护便是墨儿,她也在犹豫。 她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同意墨儿的求娶的心愿,她也在犹豫,是否尊重陆观澜母亲的心意。 可最终她还是想,无论如何,都该是陆观澜做决定才是。 所以在这之前,她只能尽力的护住她,不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了她将来的选择。 若陆观澜愿意嫁给墨儿,那她便也会如对待亲生女儿一般对待陆观澜。 只是,这一切都要等到陆观澜自行选择了。 文安坊别院。 成墨在书房里静坐许久,望着手里的信件愣愣出神。 楚玲端着粥刚要敲门,却被一旁的子元拦住。 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子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又指了指窗户。 楚玲便顺着窗户看去,就见成墨正痴痴地看着手里的信。 子元低声道:“是那陆大小姐从前写给殿下的信。” 楚玲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眼看着三殿下已经握有兵权,李将军死了,朝中不少臣子更是毫不避讳地倒向三殿下。 可她家殿下倒好,当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 想着,楚玲轻轻咳嗽一声,没有理会子元的阻拦,朗声开口道:“殿下!用些粥吧!” 屋内的成墨好似充耳不闻般,只是静静地坐着。 见屋内没有动静,楚玲索性径直推门而入了。 到了成墨跟前,楚玲将手里端来的粥放下,道:“殿下,您还要看到什么时候,连东西都不吃了?” 成墨这时候抬眼,“你说,李尽死了,她还会想到我吗?” 楚玲一愣,实在没想到自家殿下会说出这种话。 瞧见楚玲的神色,成墨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这想法是不是有些卑鄙了。” 楚玲不语。 “我也觉得卑鄙,像是在趁人之危。可若非趁人之危,我又怎能留得住她的心,”说着,将手里的信在案几上放下。 “究竟是何时,我和她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分明从前还能做朋友的,为何到了如今,却连见都见不上一面,终究是我不够好?那是不是,只要我登上皇位,她便能看见我了呢?” 楚玲一愣,当即开口阻止,“殿下慎言!” 成墨这番宛如疯魔般的话,实在叫人听了都心惊。 她实在也想不到,从前儒雅风姿的殿下,为了一个陆观澜,能成了如今这样子。 “你说,若是满京都知我求娶于她,她又会如何?”成墨的眼神忽然变了。 第二百六十章 火锅夜宵 楚玲一愣,一时没明白殿下这话何意。 随即,就又听成墨道:“或许我做了一件蠢事,又或许因为这件事,她能心中不再存有那人的影子。” 他当然知道陆观澜心里有人了,一开始以为陆观澜和李尽只是传言,直到后来他发现,她好像只有对李尽才会那样笑。 那日画舫游湖,她从他身边离开,毫不犹豫奔赴了李尽身旁,那时候他也在想,他究竟输在哪儿。 就是到如今他都想不明白,为何? 为何李尽就能得到她的心,而他明明比李尽早些时候遇见她,却错失了这样好的机会。 所以他不甘心,他自小便同母妃不争不抢,他也什么都不在乎,可如今既然有了在乎的东西,那他便也要争取一番。 哪怕用这种世人觉得卑鄙的方式。 “外祖父派去的人可处理干净了?”蓦地,他忽然开口问。 楚玲闻言微微垂眸,“是,可殿下······” 成墨抬眼,目光有了一丝寒光。 楚玲刚想说点什么,却被这目光生生给骇了一跳。 记忆里,殿下还从未对她有过这样的眼神。 “有些话该说不该说,你心里该有个数才是,”成墨语气很轻,虽然轻飘飘的毫无重量,却叫人听了觉得心中发寒。 “是,”楚玲应道。 成墨一摆手,“下去吧。” 楚玲颔首,随即退出房中。 到了门口,发现子元一脸愁容地望着自己。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她也不知为何,如今的殿下让她觉得陌生得很。 从前殿下温和良善,也从不夺人所爱,可如今殿下竟为了陆家大小姐,想尽办法用尽手段去夺取那颗本就不属于他的心。 陆大小姐没有错,李将军更没有错,是殿下错了。 她也不愿看着殿下这样一步一步错下去,她实在觉得,如今的殿下疯魔至此,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她真怕殿下再这样继续下去,将来还不知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样子。 过了良久,她像是下定决心般,脸色一正,离开了书房门口。 子元在身后看着,心中一叹。 殿下所为他不是不知道,可手里拿着殿下吩咐他交给老爷的信时,他又无奈于不得不照做。 明明他们也知道这一切都是错的,可无奈他们是殿下的人,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胆子小,不敢说什么,楚玲这丫头却是跟在殿下身边多年,宁愿冒着让殿下发怒问罪,也还是会提两嘴。 方才见着楚玲的模样,他便知道楚玲待会儿会去何处,又会去做什么了。 如今瞧着,他竟是连一个女子都比不了。 成野连夜接到母妃让自己入宫的消息时,脸上也有些凝重。 外头的消息他自然也是早就知晓,只是他不明白,此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不过一夜,陆经竹当真就······ 想到此,他看向那送信之人,“母妃可还有什么别的话?” 送信的内官颔首,“是云丽姐姐替娘娘吩咐给奴才的,除了让殿下入宫,没别的了。” 成野眉头一皱,蓦地不说话了。 一旁的雨竹见状,便冲那内官道:“行了殿下知道了,稍后会赶去宫中,你先行退下吧。” 内官看了眼不说话的成野,又看了眼雨竹,便颔首离开。 “你说,陆经竹肚子里当真怀了我的孩子?”成野有些愣愣地忽然开口道。 雨竹闻言一愣,“殿下······” “可陆经竹为何不与我说呢?还是说,她看出了我对她无意,就算将来事成也不会娶她,所以她便故意为之,若是此时发现,我定然会私下里想法子让她落落胎,可若等着让孩子生下来了,我便不得不认了?” 成野说着,冷笑一声。 “这个陆家庶女也不简单呐。” 墨园。 陆经竹静静坐在屋里的榻椅上,伸手抚了抚小腹。 如今时月还没多久,并没有显怀,可是她却知道,自己的确是有了。 这时候,萍儿从外头端了暖炉进来,见自家小姐一副伤怀的模样,不由上前安慰:“小姐可是睡不着?您也莫要忧心太过,老爷好歹是没有让您······” 后半句却是没有说出来。 陆经竹愣愣地抬眼看向萍儿,“只愿殿下能顺利,如今我最担心的,便是此事让殿下分了心神,影响了殿下的谋事。” 萍儿叹了口气,“您如今都这样了,哪儿还顾得上三殿下呀,还是多为您自己考虑一二吧。” 陆经竹却是微微一笑。 萍儿说得没错,她如今连自己都不大顾得上了,哪儿还有资格和闲心去顾殿下。 可她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殿下吗。 当她发现身子不对劲的时候,她便已经料想到,若是此事传出去,会对殿下有多大的坏处。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藏着。 可就算如此小心谨慎,却还是传了出去。 她也实在不明白,此事究竟是从何处传出。 那日那田大夫并未给她诊过脉,更没有近得她身,难不成当真是比那医仙还厉害,能一眼看出她的孕症? 她瞒了这样久,便是一心想着,若是能藏着便继续藏着,没有告诉殿下一二,也是怕殿下因此有所顾忌,影响了殿下的大计。 如今倒好了,人尽皆知,恐怕殿下那边儿也不好过。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后悔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有了殿下的孩子。 当初她本还欣喜,觉着能同殿下有了孩子,便是二人之间有了羁绊,如今却觉着,这腹中的孩子是个累赘。 “萍儿,你说殿下他——可会怜惜我?”没由来的,陆经竹忽然问。 萍儿愣了愣,笑了笑道:“三殿下对小姐也是以心相许,自然会······对小姐好的。” 虽话是这么说,可萍儿心里却觉着,自打小姐回来后,除了和云嫔娘娘有些信件来往,这三殿下竟是丝毫没有过问过小姐,更哪怕小姐信中给三殿下问安,云嫔娘娘回信说已经把话带到,三殿下也并未理会过小姐一丝一毫,除了从前说什么会待小姐好,说什么同为庶出,明白小姐的难处,如今却是连个只言片语都舍不得了。 所以在她看来,三殿下心里根本就只有自己的大业,压根儿没有小姐的一丝一毫。 可是这话她不能说,也不敢说。 陆经竹听见萍儿有些吞吞吐吐的话,却是一笑。 “我相信,时日一久,殿下便能明白我的心意,如今,不急。” 总归只要能看着陆观澜死了,她也就能安心了。 想着,又问萍儿:“桃园的小厨房如今又如何了?” 萍儿道:“桃园的小厨房还是谨慎的,大小姐的膳食也都由阿梨亲手准备,不过,那日派去的老嬷嬷带着阿梨,已经去咱们的人那儿定了新鲜蔬果。那些食材也都加了凉性之物,那些东西无毒,验不出来。小姐放心便是。” 陆经竹点点头,抚这小腹的手抬起,端过桌上的茶盏。 “既然如今我自身难保,那便也得给陆观澜也添些剂量才是。” 此时的陆观澜正巧在吃夜宵,同三个丫头围在屋子里煮火锅。 初语端着碗看着锅里煮得沸腾的肉,不禁道:“这么晚了,也只有咱们院儿里还能吃上这火锅吧。” 阿梨一笑,道:“那还不是多亏了咱们小姐,若非小姐夜里肚子饿了,咱们哪里来的火锅可以吃。” 小菊也道:“听说阿梨姐姐今儿买的肉新鲜,我都馋了好久了,还以为只有小姐才能享用呢。” 陆观澜看着三个丫头围坐在身边,叽叽喳喳地,也是笑容满面。 实则方才她只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脑子里全是他的身影。 索性便起来坐在桌前拿起笔想要画画,这时候阿梨刚巧进来给她添炭火,瞧见自己没睡,便同她聊起儿时,署中每每寄来好吃的,她都这样夜里睡不着起来偷偷去母亲房中偷拿。 那时候年纪小,还未食辣,还不知道辣椒这味香料是何模样。 歇在母亲院子的时候,她夜里就会摸到小厨房去。 见着一锅红亮亮的汤,以为是什么好喝的,便给自己舀了一大碗,谁知入口便叫她呛得险些背过气去。 还好那时候阿梨夜里也常来给她掖被子,瞧她人不见了,连忙就去找,待找到她时,见她已经被呛得满面通红。 阿梨也吓了一跳,不知她怎么了,连忙去禀报了母亲,又请来大夫。 后来得知她是喝了小半碗的红油,就连母亲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虽然没什么大碍,可自那以后,却像是开了光一般,对这锅红亮亮的汤有了一丝情结。 母亲见她如此感兴趣,便让院子里的嬷嬷丫头们都来,大家围在一起,桌子中间就摆着一口大锅,锅里头便是这煮得沸腾的红油。 母亲说,这是她家乡的一道美食,每每念家时,就吃上一锅,尤其到了冬天,极其暖和。 如今,母亲不在了,她也带着身边丫头们吃上了火锅。 这时候,就见阿梨眼疾手快地从锅中夹起一片肉,放到了她碗中,笑道:“牛肉好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黑衣乞丐 初语眼睁睁看着阿梨把一大块牛肉夹到了陆观澜碗里,不由感叹:“要不是平日里瞧着你柔柔弱弱,还以为你也是位会武功的高手。” 话落,陆观澜也是一笑。 吃着火锅,陆观澜便问起最近墨园如何。 阿梨道:“奴婢今日去采买,刚巧遇上个婆子说同奴婢一道。还真如小姐所料,那婆子一路都在同奴婢讲说什么发现一个铺子,里头的食材新鲜,菜也便宜,诓着奴婢随她一起,奴婢便跟着去了。” 小菊闻言有些感兴趣,似乎还没明白里头的门道,道:“有多便宜啊?咱们今日煮火锅的菜也都是阿梨姐姐在那儿买的吗?” 初语瞪了小菊一眼,“傻丫头,还不明白吗?有人要害你家主子,你还高兴你主子吃了人家给的毒药?” “毒······毒药?”小菊登时愣住,手里的筷子都有些拿不稳。 陆观澜笑道:“别吓着我家傻丫头了,放心,毒药没有,今儿这菜也是新鲜干净的。” “奴婢进去瞧了那掌柜的,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人,虽然知道是二小姐那边儿的人,可瞧着恶心,买了两把葱花便走了,”阿梨道。 陆观澜“扑哧”一笑。 “你买得这样少,就不怕她们觉着目地没有达成,转头再给我找点儿什么新的麻烦?”陆观澜笑罢接着道。 阿梨道:“不怕,奴婢说了明儿还去,估摸着那边儿觉着总归还会再去,就不会计较这么多了。” 陆观澜笑着点点头。 随后,转头看向半打开的窗户,见着外头又开始飘起雪来。 陆秉言被人弹劾是迟早的事,这件事估摸着也就这一两日了,无论皇帝是否重处,陆秉言前世的太子傅之位也都再无希望。 至于云嫔。 也快了。 成野赶到云熹宫时,云嫔正戴着抹额躺在榻上,双目微阖,愁容满面。 “娘娘,三殿下来了,”云丽见成野径直入了殿,便赶紧回内殿禀报。 云嫔本也没真的睡着,当即睁开眼从榻上坐起。 随即冷着脸道:“让他给本宫进来。” 云丽立刻回头去外殿将成野带了进来。 成野倒是一脸冷静,好似猜到了云嫔会是什么反应,便只是到了云嫔跟前安静行礼,随后便一声不吭的站着不动了。 云嫔注视了自己儿子好一会儿,才开口:“她肚子里怀上你孩子的事儿,你可知道?” 成野抬眼,“若儿臣知晓,便不会容这种事传出去了。” 云嫔皱着眉点头。 的确,她儿子好歹也是个行事小心谨慎的,又岂会让这事儿传出去影响自己的声誉,再者,此事若是被皇上知晓,岂不是让皇上更加不喜她儿子。 想到此,云嫔道:“你父皇那儿该是也已经知道了,如今还未对你降旨,那便是说,还不打算动你。想来,你父皇还是为着你着想的。只是上回这事儿便引得你父皇不满,这回若是处置不好,恐怕会让你父皇更不高兴,你也得小心些才是。” 对于云嫔的教导,成野面上洗耳恭听,却丝毫没有听进去一言半语。 母妃根本不明白父皇对他究竟是什么样子,更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知为何,他也总觉着父皇对母妃的心意有些复杂。 母妃虽无家世背景,可不正是这样的身份,才适合做父皇身边最为信任之人吗? 那为何母妃荣宠多年,还诞下他这个三皇子了,却还只在嫔位。 眼看着宫里头那些人处处压母妃一头,若不是有恩宠在身,还不知母妃如今落得是个什么下场。 就是这样恩宠与身份不符,才叫人觉着母妃骄纵,让世人觉着母妃一个小小嫔位,荣宠却胜过后宫女人无数。 如此,才惹来那么多的是非。 他不明白,父皇究竟是想保护母妃,还是想害了母妃。 云嫔见儿子乖乖听着,便安慰道:“再过不久便是赏雪宴了,到时候,母妃也会帮你物色好人家的小姐,这事儿咱们想法子压下去便可。你毕竟还是三皇子,有本宫在,将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成野微微颔首,“但听母妃吩咐。” 云嫔这时候像是想起什么,道:“陆经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真的,将来你可打算纳她为妾?” 成野不语。 云嫔见状,叹了口气,“你若是不愿意,将来找个机会打发了便是。只是如今,还得留着,好歹对咱们还是有用。前两日还传了消息给本宫,说是陆观澜病了,如今正想法子把那陆观澜的身子拖垮,也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本宫便想着,若真是如此,那也就省了赏雪宴的那一出儿了。” 成野闻言,眸光一闪,脸上不由起了一丝变化。 可终究是没能开口询问云嫔,陆观澜生什么病了。 奇怪的是,自己对陆观澜一直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能感觉到陆观澜对他的厌恶、不耐以及憎恨,可他始终不明白这出自何处。 他不明白,陆观澜对他为何会有如此情绪。 他自问没有做过什么让陆观澜如此仇视之事,可每每遇到陆观澜,哪怕她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也能感受到她对自己深深的厌斥。 这一切都叫他疑惑,也叫他想要忍不住一探究竟,可终究,这一切还都比不上他眼前的谋划。 他只想着,待大事已定,再去探究这一切,届时,陆观澜这样一个小小官家嫡女,自然不敢不听他的话。 “好了,”这时候,云嫔摆摆手,“今儿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打算?” 成野回过神,抬眼看向云嫔。 “儿臣的打算,不都尽数告知于母妃了吗?母妃为何还要问?” 云嫔眉头紧锁,“话是如此,那朝中支持你的大臣可有出什么岔子?母妃身居后宫,看不见朝堂上的事儿,也帮不上什么,好在你父皇这些年来赏赐金银无数,也好拿来替你笼络不少官员。” 成野微微一笑,“都是母妃一心为着儿臣操劳,儿臣很是感激。” 云嫔也是一笑,眼中露出一丝慈爱,“再怎么,你也是本宫的儿子,本宫自然要多为你打算着些。” 说着,云嫔又想起什么,道:“成墨那边你可得当心些,毕竟你父皇如今还很偏爱他,若是被他寻着什么把柄,那可就不好办了。成昊那儿你也别事事都为他冲在前头,成昊跟他母妃一样都是个蠢货,有些事,借着他的手去做便是,没必要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吩咐完后,云嫔这才满意地端起茶盏。 成野也只是安静地听着。 可心里却忽然想起一事。 之前他安排的接近成墨的朝臣,被成墨莫名拒之门外,倒是不知,近来安排的那位温香美人,又是否能入得了成墨的眼睛。 若成墨能因此深陷这温柔乡中,那他将来的行事,便容易多了。 临近天亮之时,文安坊一辆马车驶过,从马车上扔下一个布袋子,袋子里不知装的是什么,便那样静静躺在地上。 有早起打更的更夫瞧见了,将布袋子打开来一看,却见里头是个蓬头散发的女子,一脸的灰土,也不知从哪里来,像个乞丐。 成墨一夜无眠,在书房坐了一整夜后,便瞧见子元推门进来。 “楚玲呢?”成墨像是不经意般问起。 子元却颇有些紧张,顿了顿才笑道:“说是去给殿下买东市的点心了,听说那东市昨儿开了家新的点心铺子,比南盛斋的点心还好吃,昨儿刚开铺子,那生意是好得很,上赶着排队买的人那可多了去了,这不,她才一早便出去了。” 成墨只是淡淡地看了子元一眼,“你紧张的时候话才如此多。” 子元一愣,当即闭了嘴。 成墨没再说什么,只是更衣后便出门准备去上朝。 “殿下,不用些早膳再走?”子元问。 成墨摇头。 子元无奈,只得去牵了马来。 刚打开门,却见外头一个黑乎乎的什么东西躺着。 再仔细一看,却见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有手有脚。 子元这才瞧清,原是个浑身破烂黑色衣裳的乞丐。 只是这乞丐瞧着也是可怜,大冬天儿的连个厚衣裳都没有,裹在身上的只剩一件单衣,半截手脚都还露在外面。 这时候,成墨才走到门边,见子元在门口愣神,便问:“怎么?” 子元回头道:“没什么,就是个乞······” “饿······” 子元话还没说完,却听见地上躺着的乞丐好像在说话。 成墨这时候也注意到了地上躺着的人,便冲子元点点头。 子元立刻凑近乞丐身旁,想要仔细听听这乞丐究竟在说什么。 “饿······”又是一声轻唤。 子元这回听清了,道:“她说饿。” 成墨眉头一皱,“那点儿吃的给他便是,”说着,便跨马而上,也不再理会。 子元连忙点头,就要转身去拿些点心出来。 这时候,乞丐的手忽然动了动,遮掩在头发下的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成墨骑马远处的身影。 这就是,大成国的二殿下? 第二百六十二章 官长坞 不多时,子元就从里头提着一盒子糕点出来。 “咱们公子心好,诺,这盒点心你就拿回去吃吧,里头还给你放了些银子,也好过个好年,”子元说着,蹲下身子将盒子递给乞丐。 在外头子元便从不称成墨为殿下,毕竟殿下平时低调度日,也不是人人都能认得。 未免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越少人知道殿下身份越好。 就见乞丐忽然抬起头来,凌乱的脏发下,一张脸却生得极好,就是大成的闺秀都没有这样秀气的眉眼。 饶是一张小脸儿弄得灰黑土气,却也依旧能叫人看出那眼中的点点光芒。 子元看得也是一愣,手里的盒子的也跟着抖了抖。 这时,就听那乞丐开口了,“这位哥哥,能收留我吗?” 子元闻言回过神,但神情却依旧有些怔愣,半晌,才支支吾吾开口:“这······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一切······一切都要等公子回来再说。” 这个好相貌的女乞丐听了这话,却是一脸的失望,一副柔柔弱弱的可怜样。 “我从外地来,沿路乞讨到了京郊,险些被人拐去勾栏,昨夜也是连夜从后院的马厩逃出来的,”说着,眼中立时淌出泪来。 子元听这女乞丐这么说,心中也是不免起了一丝怜悯。 就又听乞丐接着道:“我们好几个乞丐,都被关在一起,只能睡在马厩里,这好几日了,我······”说着,一脸虚弱地咳嗽了一声,“只吃了一块馒头,还是好心的乞丐姐姐分给我的一小块,这天儿这么冷,我也只有这身衣裳。” 这乞丐越说越叫人觉得可怜。 兴许是这乞丐样貌不错,又兴许是让人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子元索性一咬牙,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站起身对那乞丐道:“罢了,随我进来。” 总归等楚玲回来,这丫头是好是坏,都能摸透底儿。 毕竟不能等着殿下回来,只瞧见门口一具饿死冻死的尸首吧。 乞丐像是格外艰难般从地上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跟在子元后头进了宅子。 子元这时候回头又瞥了一眼乞丐,瞧着她走路一瘸一拐的,心道约摸是早前挨了打,或是逃出来的路上被冻得双腿发僵,跌了一跤吧。 随即,便没再多想,转头便带着乞丐往内院走去。 乞丐跟在后头,察觉到了子元方才的目光,也只是维持着自己柔弱受冻的模样。 可被单薄衣衫遮住的腿上传来的剧痛,却叫人不禁皱眉。 她的确是逃走的,却并非从什么马厩逃出来。 昨夜她将那马车上原本藏着的女子给扔到了林子里,忍着痛躲进原本那女子所藏的布袋中。 那帮人果然没有发现她,可后来她便随着马车一道离开,之后,便被人扔下马车。 这一路她都是清醒着的,却在装着昏迷。 被更夫发现后,她便也毫不犹豫将更夫给处置了,之后,便瞧见了这处宅院。 根据她所获情报,这处宅子,该是那大成二皇子的别院才是。 于是,她便故意等着有动静了,再在门口躺下。 不过话说回来,她倒真不明白,被她扔了的那个女子,为何要穿一身破布衣裳,还真把她冻得不行。 正想着,子元已经带着她到了一处房门前。 “这是公子身边大丫鬟的屋子,你暂且去里头取暖便是,她的衣裳你也挑两件儿穿上先,她人好,不会怪罪于你。” 乞丐微微颔首,“多谢这位哥哥。” 被这乞丐连着喊了两声哥哥,倒真让子元有些不好意思。 说起来,他还没有个妹妹,如今真像是忽然多了个妹妹一样。 若这个丫头能留下,那最好,往后他也会待她如亲妹妹一般好的。 想着,子元又道:“只是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微微一笑,道:“长坞。” 典客署。 “你是说,东江首府的人追来了?”裴晏皱着眉头,盯着面前的属下。 “消息是说,东江首府发现了闻若非已经死了,加之您徒然失踪,官长坞便猜测,是否是您杀了闻若非,继而顶替了他的位置,借着使臣的名号,躲藏到了大成,”黑衣属下半跪在地上,微微颔首。 “所以,是她亲自追来了?”裴晏的声音很轻,像是沉吟一般。 黑衣属下将头埋得更低了,却是不语。 “看来是真的了?”裴晏语气中忽然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冷冽。 东江首府于天启年间成立,帝授至高之权,掌管奇门悬案,又兼朝中社稷安危,虽听命于历代皇帝,却可替天道斩皇权。 只要犯了法,就是天子也动得。 而官长坞,就是东江首府如今的统领。 这个手段诡谲,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无论是什么人,无论什么身份,官长坞都能寻来她想寻来的人,办成她想办成的事。 而为了寻到她想寻之人,做到她想做之事,无论什么法子,无论卑鄙歹毒还是高尚大义,她都会用。 就是这样的人,拥有的却是无上权力。 东江首府背后的,不仅是皇帝,更是整个西荛的百姓。 只可惜,真正能帮到她的,表面恭维背后憎恶的人也不在少数,想要官长坞死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 “昨夜,属下派人已经追查到她的位置,虽让她负伤,却还是叫她逃脱,没能把她活着带回来,是属下无能,还请太子责罚,”黑衣属下颇为愧疚一般,蓦地抬起头看向裴晏。 “她武功在你们之上,就是十个你也不一定能擒获,能叫她受伤已经是万幸了,”裴晏说着,在一旁坐下。 “也并非是属下们让官长坞受的伤,实则在追查到她下落之时,属下便发现她好似已经中毒了,所以才体力有些不支,否则,也不能叫属下们几个伤了分毫,”黑衣属下边说着,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裴晏。 裴晏接过,凝眉一看,也是一愣。 的确是解毒的百草丸,这药丸虽说出自医仙族,倒也不属罕见,只要去过医仙谷,或是识得与医仙族有关之人,都可得到一瓶这药丸。 可百草丸虽能解毒,却不是什么毒都能解的。 或许官长坞吃了这百草丸,也只是短暂地抑制毒发。 如此看来,她来大成此行的确不顺利。 “太子殿下,咱们······” 黑衣属下刚想问接下来如何,脸上却忽然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我说了多少次,我不是太子殿下了,从今往后也不要叫我太子殿下。” 裴晏的目光忽然变得凶狠异常,倒同往日的温柔大相径庭。 黑衣属下也吓了一跳,连忙点头称是。 平日里看殿下温良惯了,就是提到极为憎恶之人,也只是眼中隐隐现出寒意,不会这样的大发雷霆。 想来,也是他自己活该,嘴笨提起殿下最为厌恶之事,这才惹上这一巴掌。 其实殿下为人很好,若非陛下疑心重,总觉着殿下想要代之,也不会逼得殿下如此。 殿下从前总说,立太子时是他,废太子时也是他。 殿下口中的这个“他”,便是陛下了。 他们这些跟在殿下身旁许久的人也觉着不公,当初说殿下为国为民,将来定然能成为一个好皇帝的是陛下,后来说殿下心高气傲不符管教败坏天家威严的也是陛下。 一开始陛下说有人上奏,说殿下流连烟花之地。 殿下起初也以为只是有人与他政见不合,故意为之,他相信陛下也会站在他这个儿子这边,不会觉着他是那样的人。 直到一纸降罪书下来,殿下才明白——哪里有什么与自己政见不合之人,哪里有什么人上奏他流连烟花,这一切,不过都是陛下为他准备的子虚乌有罢了。 看破了这一切的殿下,本想一死了之。 可在大牢之中,前首府统领封启安找到了殿下,同殿下讲说,只要人还活着,便能有希望。 殿下说,如此这般的活着,同死了又有何分别。 封启安便说,有些人死了和活着没分别,可有些人死了和活着,却大不一样。 若殿下真的甘愿撇下这些曾经那样信奉自己的百姓独自离去,便真的辜负了百姓的一番心意。 那时候,便是他想法子带着封启安金进的大牢。 他也在一旁听着。 他也知道,殿下其实从未想过死,更放心不下曾经的抱负,放不下让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的雄心壮志。 所以,封启安如此一说,便刚巧说中了殿下的心,果真让殿下放弃了求死的念头。 之后,也是封启安帮着殿下离开。 殿下也曾问过,为何要帮他。 封启安说,他觉得,只要有殿下在,西荛便能好,殿下将来一定是位明君。 封启安是官长坞的师父,大概也是看在封启安的恩情上,殿下才下令不能取官长坞的命,只能带着活的官长坞回来吧。 “你说,她既知道我扮作了闻若非,又为何不径直来典客署见我?”蓦地,裴晏问道。 第二百六十三章 扔了便是 “这······”黑衣属下刚回过神却又是一愣。 “她在躲什么?”裴晏若有所思。 这时,房门外传来一个婢女的声音:“公子,姑娘她又不好了!” 裴晏一听这话,也没再多想,赶紧朝着另一边儿的院子奔去。 直到看着眼前人安稳昏沉地睡去,他这才松了口气。 推开房门,见黑衣属下早已等候在门外。 “暂且是压下了,只是这并非长远之计,还是得催催那边儿,”说着,裴晏看向黑衣属下,“奕舒,明日便寻个时辰找找陆大小姐吧。” 奕舒颔首,“是,公子。” 陆秉言一夜辗转,让赵管家去寻陆观澜来,赵管家却被陆观澜身边一个丫头给拦在院子外头。 从前他竟没发现,陆观澜身边何时有了这样一个会武功的侍女。 这会儿眼看天就要亮了,他却迟迟没有出府上朝。 怕的,就是今日一去不回了。 赵管家本在一旁伺候着陆秉言用膳,瞧见陆秉言面前的一碗粥一口都没被动过,便劝慰道:“咱们陛下是位明君,想来看在老爷平日勤勤恳恳的面子上,也不至于对老爷如何。” 若放在平时,赵管家这番话无非只是恭维安慰,可在陆秉言今日听来却觉着宛如救命稻草一般管用。 是了,他一个礼部尚书,饶是管教不严,让家中女儿为此抹黑,可到底此次封王礼也全权交由他布置筹划。 眼看封王礼在即,年关已至,陛下若这个时候动他,又有谁能顶替他的位置,来为陛下分忧呢。 这样一想,陆秉言一颗慌乱的心这才稍稍镇定许多。 用罢早膳,便立刻出门上朝。 初语瞧着陆秉言骑上马,这才转头回去给陆观澜禀报。 陆观澜此时刚起身,着了一身单衣。 初语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带着一身的寒气到了陆观澜跟前,惹得陆观澜打了个喷嚏。 一旁正给陆观澜找衣裳的阿梨听见了,转头瞧见初语回来,便瞪了初语一眼,“小姐这风寒刚好了些,这才几日啊,你就又带身寒气进来,是嫌小姐病得时日不够长?” 初语这才注意到自己从外头回来带了一身风霜,连忙往后退了退,直到退在了门口,这才一脸歉意道:“忙着禀报小姐您那爹已经出门上朝去了,没······没曾注意至此。” 陆观澜揉了揉鼻子,看着站在门口委屈巴巴的初语,忍不住失笑,“无碍,只是一场风寒,我身子骨还没你们想的那样弱。” 说着,冲门口的初语摆摆手,让靠近些。 初语方才蹲了许久,虽说练武之人没那般畏寒,倒也并非全然不怕冷的。 陆观澜瞧见初语一双手冻得通红,也有些心疼,便想让初语靠近火盆取暖。 初语这时候却一副可怜模样看向阿梨,仿佛是要得到阿梨首肯一般。 阿梨刚抱了衣裳走过来,瞧见初语这眼神,也不禁笑道:“做什么这样瞧着我,小姐让你如何便如何。” 初语这才挪着步子小心翼翼地靠到近前,嘴里还嘟囔,“你不是咱们丫鬟里的老大嘛······” 陆观澜“扑哧”一笑。 随即道:“恐怕今日许多事都有个定夺了。” 大殿内,群臣百官已经齐聚,就等着皇帝来了。 成野刚进殿,就瞧见站在不远处的成墨。 成墨似乎并未看自己一眼,也未曾察觉到自己,只是微微垂眸像心里琢磨着什么事。 他忽然想起近来听说的传闻,虽说成墨想要求娶陆观澜此事为真,可瞧贤妃的意思,却不像是认了这个儿媳。 难不成,他们母子生了嫌隙了? 正在这时,他瞥见成昊也从外头进来,便赶忙上前颔首行礼。 “三弟见过大哥,”成野躬身道。 平日里他便对成昊极其恭顺,成昊也自认是他的大哥,虽并未真心待他好,倒也处处能护他一二。 只是今日,成昊冷着脸一言不发,对他的礼数也视若无睹,甚至径直绕开他,朝着另一处的成墨身边走去。 成野眉头一皱。 成昊难不成发现什么了? 走到成墨身边的成昊这时候轻轻咳嗽一声。 成墨这才回过神,发现不远处的成野正看向自己,而身旁也多了一个人,竟是平日里不大远离搭理自己的成昊。 “诶你说,咱们这位三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成墨没想到成昊会先开口,不禁有些奇怪,扭头看向成昊,“大殿下何出此言?” 成昊听见“大殿下”三个字,也是微微一愣。 平日里就算同他这个二弟弟再不对付,到了面前,也还会尊他一声大哥,怎的今日却连大哥都没有一句,反倒只一声大殿下? 成昊眉头皱了皱,没有再多计较,只是道:“从前还在我跟前说,喜欢的是陆大小姐,还以为要同你争呢,没想到,竟是打着同你抢陆家大小姐的幌子,同陆家二小姐暗度陈仓。” 成墨闻言,目光瞥向成野,瞧见成野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探究,便知成野此刻该是很想知道他和成昊在说些什么。 “哦?竟有这事?”成墨不咸不淡道。 成昊一听成墨有同自己叙话的意思,便立刻接着道:“本殿下也是没想到,我那心疼了许多年的三弟竟能做出这等事。” 他更没想到,他也是看错了那陆家二小姐。 原以为,那日过后,陆家二小姐该是倾心自己的。 岂料竟被成野这个伪君子捷足先登,竟还惹下这等丢了天家脸面的丑事! 成墨在一旁看着成昊咬牙切齿,不禁有些奇怪。 这两日他的确也有听说成野和陆经竹的事,可他倒觉着有些子虚乌有了。 毕竟成野这样的人,饶是心中喜欢,却也并不会被美色所惑。 就算是从前打陆观澜的主意,那也并非真心喜欢,而是为了陆观澜身上的凤命一说。 这样的人,若真的娶了陆观澜,又岂会给她幸福。 况且,如今李尽已死,他自然也不会让陆观澜落在成野这种人手里。 他也相信,母妃只是暂时的不情愿,只要他能娶了陆观澜,母妃还是一样会对陆观澜好的。 “三弟的确做得很不应该。” 成墨看似敷衍的话,在成昊听来,却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 忍不住道:“从前觉着你清高得很,没想你才是这般的敢作敢当之人呐。” 听见成昊夸自己,成墨也觉有些好笑。 要说起来,他的这位大哥若是做了皇帝,还不知这天下会是什么样。 只是,若成昊真的做了皇帝,他和成野,乃至还有几个未成年的小皇子,应该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毕竟在他看来,成昊本心并不算坏。 成野在不远处看了半晌,见父皇迟迟未来,二人却似越聊越投机,便不知为何,心中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虽说他实在不明白成昊为何忽然对他冷漠至此,可他觉着,这一切好像都同成墨有关。 难不成——成墨做了什么,好以此拉拢成昊? 虽说如今他有没有成昊这颗棋子都无大碍,可他也担心,若是他们二人联手,那便是朝中左右相国两家的联手。 对付一个不算难,可若对付两个大家族,于他这样没有背景根基的皇子而言,便难了。 想到此,成野紧走两步上前。 笑着道:“两位皇兄说什么如此开心?” 成昊见成野过来了,脸立刻又冷了下来,轻哼一声道:“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们开心了?” 成野脸上笑意不减,依旧那样的恭顺温和,“大哥说笑了,只是三弟一个人待着有些冷清,也想同哥哥们说说话。” 成昊扫视一圈殿中,又道:“你不是还有那些支持你的朝臣嘛,你不去同他们共商大计,跑来同我们说什么话?” 若换做旁人,被成昊这番话怼得,定然就没有好脸色了。 可成野却还是那样的笑着,好似丝毫不曾介意成昊的挖苦讽刺一般,“大哥实在说笑了,这朝中百官最为看好的,一直都是身为大皇子的大哥您,从来都不是我这个没有母家支持的皇子。上回上书一事,也不过只是为着暂代李将军兵权,并非能证明什么,我只是不想大哥误会我。” 成昊冷笑一声,“误会?咱们三皇子能做出那等的好事,还能有误会?” 成野心头“咯噔”一下。 方才听成昊所言,以为是记恨自己得了兵权,有兵权也就意味着有了实权,以为成昊是觉着自己能同他相抗衡。 这会儿听成昊所言,竟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了陆经竹? 因为他和陆经竹传出事来,所以成昊才对自己如此? 难不成——成昊对陆经竹有意? 那陆经竹又是何时见过的成昊,何时同成昊扯上关系的? 想到此,他心中也忍不住一阵冷笑。 如此,那他想得没错了。 陆经竹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他还真是低估她了。 看来,这个女人对他的所谓真心,也都是假的了。 如此一来,那他也不用顾及这个女人。该扔的棋子,扔了便是。 第二百六十四章 陆秉言被贬 “真假与否,想来不久后也自然会有定夺,”成墨这时候忽然开口。 成野回过神,皱着眉看着成墨。 对于这等事,成墨从来都是个不会多言的人,为何今日却像是故意同他争锋相对? 难不成是他多想了? 成昊听了成墨这话,却觉着好像有什么隐喻一般,也是眉头一皱,转头问成墨,“二弟这话何意?” 成墨不语,只是笑了笑,便扭头不看二人。 成昊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回头间瞥见成野也只是轻哼一声,便走到一旁站定,谁也不搭理了。 成野却一直直勾勾望着成墨。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这位二皇兄哪里变了,变得让人有些看不透。 从前还觉着,此人远离朝野,心机城府自然不如自己,加之又有个同样不涉世事的母妃,便更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于是,他本已谋划好了一切,无论是让朝臣接近与成墨,还是昨夜让人将自己精心挑选准备的女子给成墨送去,皆是为了让自己所谋之事安稳顺利地进行。 可今日一见,他又觉着,成墨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蠢。 或许当初求娶陆观澜,成墨也并非真心。 兴许——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思也说不定。 若真是如此,那他送去的那个女子,可就成了他手里最好的一颗棋了。 这时候,就听内官传报皇帝来了。 众人皆俯首下跪,等着皇帝从侧殿进来。 皇帝步子很慢,走到龙椅前坐下时,目光瞥见了成野。 见成野同成墨站在一处,不由眉梢一挑。 他的这个三殿下,又要做什么? 一直以来,成墨在他心里都是个不甚工于心计的,若是同成野在一处,那也是成野不知又在谋划些什么。 “吾皇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齐声呼道。 “起来吧,”皇帝语气淡淡。 众人这才相继起身。 陆秉言从前本站得离龙椅不远,今日却离得远远的,恨不能藏在角落不被人瞧见。 皇帝的目光扫了一圈,瞥见角落的陆秉言,便开口:“陆尚书。” 皇帝这一开口就提了陆秉言,朝中众人自然知道近来发生之事。这该听说的也都听说了,今日皇帝发话,估摸着这陆尚书也是离罢官不远了。 陆秉言浑身一个激灵,战战兢兢从人后走到人前,朝着皇帝颔首,“微臣在。” 皇帝一脸的慈和笑容,好似并不是来问罪的。 “封王礼以及年节将近,陆尚书可谓劳苦功高啊,”皇帝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是褒是贬。 陆秉言赔着笑脸,“陛下言重了,这不过都是微臣的分内之事,岂能当得上一句‘劳苦功高’。” 皇帝心中冷笑,这陆秉言不愧是在他身边待了许久的宠臣,说话的本事倒是不逊。 “陆爱卿谦虚了,这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你陆尚书任礼部尚书当之无愧啊,这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礼仪教导,陆尚书都可谓当世圣人,”皇帝说着,脸上的笑却忽然沉了。 这番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是在讽刺他陆秉言,朝中不少人更是忍不住心底偷笑。 这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这样挤兑一个大臣的事,还真实属罕见。 陆秉言当然也知道,朝中不少人也在看笑话。 可奈何自家出了这等事,还好巧不巧牵扯了皇帝的子嗣,怎能不让皇帝发火。 若只是发发火,挖苦挖苦几句也就罢了,可若真是一个不高兴给他罢免了,那他找谁说理去。 想到此,陆秉言额上的汗都下来了。 这原本寒冬之际,殿中虽算不得冷,倒也不至于惹得一身汗才是。 陆秉言此时却是后背手心直流汗,心里也是慌得不行。 皇帝看着陆秉言毫无反应,眉头一皱,心中也是一叹。 终究是个不中用的。 他今日既没有挑明,便是在给陆秉言机会。 这辞了礼部尚书一职那是自然,可如今他还找不到能顶替陆秉言的人,所以这礼部的事儿还得由他陆秉言管着。 只是这件事传得太开了,他自然不容许有人质疑王权,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他这样说上陆秉言几句,陆秉言自己识趣,主动请辞。 他今日既已提了封王礼之事,那也是在告诉众人,这些时日来陆秉言也算有功。 如此一来,他至多贬了陆秉言为侍郎,在尚书之位空缺之际,让陆秉言暂代尚书之事便可。 这样也算皆大欢喜了。 可陆秉言这个榆木脑袋,死守着自己的官位不开口,难不成还要由他这个皇帝来提? 若是他提,那陆秉言可就不止贬为一个侍郎那么简单了。 成野这时候看出了皇帝的意思,可奈何自己身处局中,若此刻自己为陆秉言开口,那便是火上浇油。 先前还觉着,此事父皇没有处置他的意思,说不定就要处置陆秉言。 如今看来,父皇也是给陆秉言一线生机,更加说明,陆秉言还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从前他还不明白,为何父皇一定要这样看重陆秉言。 不过一个礼部尚书,平日里是会些风流的诗词歌赋,但父皇总不能只因为此,便视陆秉言为知己,这样的宠信陆秉言吧。 如今才明白,父皇看重的,从来都不是陆秉言所谓的才情。 陆秉言这样的人,不会站在任何人那边,只忠于皇帝,只依靠皇帝,是皇帝身边绝好的一种人。 旁的大臣或许会在皇帝年事已高后,忙不迭地另择其主。 可陆秉言不一定,陆秉言说不定会守着老皇帝到死,接着等到下一任皇帝登基后,再站在下一任皇帝身边。 总之就是,谁是皇帝,陆秉言就听谁的话。 而在得到至高权位之前,陆秉言从来不会参与任何事,也不会牵涉任何人。 皇帝此次生气发恼,恐怕也是因为,陆秉言头一次牵扯上了别人,还是他身边的皇子吧。 可饶是成野看得再透再明白,陆秉言却心惊胆战地不敢多想,一心只想着接下来皇帝会如何处置自己。 成墨在一旁静静看着,余光瞥见成野一脸担忧地望着陆秉言。 心中忽然一笑,接着,缓缓走出人群,来到皇帝跟前。 “父皇,”成墨颔首。 皇帝正紧盯着陆秉言,未曾注意到成墨走了出来。 这时听见成墨的声音,再扭头望去,也颇有些意外。 迎着众人疑惑而又探究的目光,成墨开口道:“儿臣以为,封王礼一事,陆尚书的确功不可没,也的确为此操劳许久,为着民间一些传言就这样处置了陆尚书,实在不妥。毕竟有些事,也并未全然如人们口中所说。清者自清,想必无论是陆尚书也好,还是旁人也罢,都不会放在心上。” 此话一出,皇帝也是一愣。 成野更是没想到,成墨今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头一次帮着朝臣说话。 陆秉言也是一脸错愕地扭头朝成墨看去,瞧着成墨一脸的淡定,好似压根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于他而言,不过随口一提的小事罢了。 成墨也只是静静望着皇帝。 方才他也看出了皇帝的意思,知道皇帝并非真的想动陆秉言,既然如此,他不如就成全了皇帝,也同样成全了成野,自然,也成全了陆秉言。 虽说他的确对陆秉言无感,可到底是陆观澜的父亲。 若是有陆秉言的支持,加之他所做的这一切,他相信,能得到她的心,只是时日早晚的问题。 皇帝的确是想小惩一番陆秉言的,却没想成墨竟然出来帮着说话,还一度降陆秉言的错处给抹了去。 他也的确并不想真的动陆秉言。 毕竟朝中左右相还需要一个纯臣来牵制,而陆秉言,就是他身边最好的人选。 虽说如今左右相不大临朝,只上书于他,可到底世家根深,并非一朝一暮便能控制。 这用了许多年的陆秉言,要想丢弃,他自然也是万分的舍不得。 再抬眼看看成墨,见成墨一脸淡定又平静地看着自己。 他却忽然想到方才成野就在成墨身旁。 难不成,这并非成墨的主意,而是成野拜托其为之? 如此一想,皇帝也觉有道理。 毕竟依照成墨的脾气,可不会参与这等事,更不会为了哪个臣子多言半句。 也只有成野,狼子野心,才会做这等事。 皇帝这样想着,目光不由自主便落在了成野身上。 成野也瞧见皇帝看向自己的眼神,心头也是一惊。 顿觉不妙。 “陆尚书究竟出了何事,朕不说,不代表不知道。既然配不上礼部尚书这个名头,那便也不用留在这位置上了。只是二皇子说得对,封王礼陆大人的确做了不少,念及有功,便去礼部做个书令史吧。礼部尚书一职空缺,陆书令还是暂行之事,再······”皇帝说着,收回目光,又看向陆秉言,“罚俸半年。” 陆秉言闻言双腿一软,当即跪下叩头谢恩。 没把他撵出京城,没让家中受什么牵连,只是贬了职,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成野的目光此刻却移向了成墨。 方才眼见着皇帝要松口,为何又忽然改了主意。 难道,成墨此番为之说话,是另有目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探探虚实 皇帝一声令下,转眼瞧见成野看向成墨的眼神,里头似乎带着些许不满。 如此一见,便越发觉着是成野做了什么,或者说,是成野利用了成墨什么。 成墨此时也微微有些诧异。 方才瞧出了父皇的意思,便想着做个顺水人情,却是没曾想,父皇竟又改变了主意。 如此一来,倒像是他不说还好,这样一开口,反倒致使陆秉言丢了官位。 陆家的事朝中众臣虽早有耳闻,可到底如今皇帝陛下都已经发话,也只是一个贬为书令史、罚俸半年的惩处,旁人自然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陆秉言得了“大赦”,便忙不迭行礼后转头又回到角落处。 只是再回到原处时,身边人对他却俱是白眼相看。 从前自己虽算不得什么高官,可到底在皇帝跟前受看重,旁人对自己自然也要礼让三分,就是这几位殿下对他也要给上几分面子。 可如今,就是连当初自己看都不看一眼的小官,对自己都能冷眼。 陆秉言越想越觉得憋屈,更是忍不住朝另一处的成野看去。 若非三皇子,兴许陆观澜将来能顺利嫁给二皇子。 封王礼后,待二皇子被立储,陆观澜再在这个时候嫁入东宫,那便是太子妃,将来,也就是皇后。 饶是他这些时日纵容着陆经竹,可他如今倒觉着,唯一的希望便是陆观澜了。 只要陆观澜的凤命在身,皇帝就算再不喜陆家,也要顾及几分的。 况且,之前那件事,他便让这个消息传遍了满京,如今人人都觉陆观澜有凤命,是要母仪天下的。 对了,陆观澜容貌恢复一事还未公之于众,此番回去,他定要想个法子让世人知晓,也让皇帝和二皇子知晓。 想到此,陆秉言便立刻打定了主意。 陆秉言的事情刚处理完,忽听外头有人通报。 众人扭头,就见一个侍卫匆匆跑了进来,到大殿中跪下后,这才对着皇帝叩首道:“启禀陛下,张副尉的队伍人马已经快到城郊了。” 皇帝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扬手道:“知道了。” 那通报的侍卫便颔首又退下。 成野在听见禀报时,眼神也忍不住闪了闪。 成墨则微微垂眸,似乎没有听见方才侍卫的禀报之声。 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知,她可会想法子见李尽一面,又是否会因见到李尽的尸首而伤心难过。 皇帝此刻却并未注意殿中众人的神色各异,只是苦恼。 李尽死了对他来说既算不得坏事,也算不得好事。 为今之计,便是该想想如何安抚远在边地的李国公。 他还记得从前赐死李牧时,他还是个不甚沉稳的皇帝,彼时有些心慌,很怕李国公因此发怒,继而动兵反叛。 好在最后安抚过去,李国公也没有追究,更没有怨恨怪罪过他。 他却并不觉得歉疚,毕竟于他而言,李牧在当初那种境地,的确是该死的。 只是李国公留着还有用。 比起一个年轻气盛的镇国世家将军,他更愿意选择年迈一心为国忠君的大帅。 毕竟李国公效忠多年,骨子里的为国为民少不了。 而李牧,就不一样的了。 诚如云嫔所言,只要李牧愿意,如此得民心的一位将军,若朝廷有一丝让百姓不满意的地方,百姓们便会支持他起义。 届时,手握重兵,兵权都在李牧手上,他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所以,那时候与其说是他想要李牧的命,不如说,他是不得不要了李牧的命,更可以说,是李牧那时候逼得他要了自己的命。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看着李尽一点儿一点儿长大,也一天一天的有些担心。 他怕李尽成为第二个李牧。 没想,李尽还真成了第二个李牧。 他也想过要不要动李尽,可有时候又会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觉着国公府如今只剩下一个年迈的李国公和年幼的李尽,便在早前放弃了这个念头。 现下李尽已死,也算是除掉了他的一个心腹大患。 只是,当初李牧死后,还能留下李尽这样一个慰藉给李国公。 如今李尽死了,那国公府便剩不下什么了。 皇后自然是不会有子嗣的,也好在没有让皇后有子嗣,否则这个时候,李家就该全力扶持皇后的儿子了。 这些年来,他对着皇后不咸不淡,没有给过恩宠,也没有彻底地冷待。 于他而言,让皇后入宫,只是当初为了稳固帝位。 他对皇后没有情,更没有眷顾,也不想国公府将来因皇后得子而更为壮大。 于是,他一早就给皇后的膳食里入了药,为的,就是让皇后万无一失地无法有孕。 为了牵制朝堂,他有时候不得不牺牲未来子嗣。 毕竟这个天下是先祖拼命打下的,他不能因自己的软弱而让这江山易了主。 这时候,成墨忽然道:“父皇,李国公丧子后如今又丧孙,这样大的事,还是先修书一封得好。” 皇帝这时候回过神,眉头却依旧紧皱。 “如此大的打击,朕也怕李国公年迈吃不消,”皇帝语气里忽然多了一丝担忧。 旁人看来皇帝是在忧心李国公的身子,可成野似乎因为和自己这位父皇太过相像,顿时便听出了皇帝语气里的担忧,不过是担忧若是让李国公知晓此事,会不会嚷嚷着要回京。 李尽此番死讯遍京,本就容易惹得他国蠢蠢欲动。 加之如今的西荛使臣还在京中,若是让西荛头一个知晓,难保不会回去报信。 而李国公若是这个时候赶着回京,那无疑是让边地军心涣散,这时候敌国若要动大成,那可就危及边地了。 所以皇帝担心的,从来都不是别人丧子丧孙的痛,而是自己这江山罢了。 他从前也以为,他这位父皇多么喜欢成墨,对成墨是多么的看重。 可到后来他才明白,对成墨的所谓看重,不过也仅仅是因为成墨出生时的那个天命之说。 他的这位父皇最爱的,恐怕还是自己的江山。 又或许,在这江山之后,能有他母妃的一席之地。 只是有时候就连他都不明白,父皇究竟喜欢母妃什么。 想到此,他忽然有些好奇。 这么些年来,母妃究竟是用什么法子,留住了父皇的心。 若非看在母妃的面子上,恐怕他更被父皇厌弃了吧。 “给国公府的抚恤,就由陆书令来准备吧,”这时候,成墨忽然又开口。 陆秉言在一旁好容易安下心来,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二皇子口中的“陆书令”便是如今被贬的自己,也只是垂着眼不说话。 皇帝眉梢一抬,看向角落的陆秉言,“陆书令以为如何?” 陆秉言依旧没主意到这是在喊自己,依旧垂着头看着地上。 皇帝忍不住皱起眉头,轻咳一声,“陆尚书!” 陆秉言这才猛地回过神,抬眼看向上座的皇帝。 这时身旁顿时传来哄笑声,更有人小声说:“陆大人怕是还没适应,觉着自己还是尚书大人,故此才不搭理二皇子和陛下呢。” 陆秉言脸上顿时一片窘色,慌张地朝前几步走到殿中跪下。 “陛下赎罪,微臣微臣方才有些恍惚,许是······许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成墨道:“许是陆大人还没从方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父皇也不用太过于怪罪,毕竟陆大人刚被贬,如今不仅要忙着封王礼之事,还要为安抚国公府想法子,也实在劳心劳力。” 成野对于今日成墨三番两次地为着陆秉言说话实在有些费解。 方才安抚李国公也是,原本也不用非得由礼部的人前来操持,可成墨偏偏就提了陆秉言。 陆秉言明明刚被贬官,如今却依旧做着重要之事,这无疑是在告诉旁人,如今给陆秉言的只是小惩大戒,官复原位那是迟早的事,好让人不会看轻了陆秉言。 所以成墨今日所为,是这个意思? 方才是他想错了,成墨今日的意思,就只是想讨好陆秉言? 皇帝倒没觉有什么不妥,毕竟从前的确是有让陆秉言扶持成墨的打算。 如今陆秉言虽一时失了尚书之位,可到底根基还在,也依旧在礼部任职,只是换了个名头罢了。 若是成墨有心想要拉拢,也不是不可。 只是······陆经竹一事,陆家名声败坏,陆观澜这个时候,恐怕就不再适宜嫁入天家了。 这陆秉言如今受了惩处,那么——成野他······是否真的放任不管呢? 想到此,皇帝的目光忽然又落到成野身上。 祸事毕竟是他惹出来的,若陆经竹真的身怀有孕,怀的真是成野的孩子,那陆经竹肚子里,便也是天家的孩子。 此事若放在私底下,他瞧不上的人家,不认也可,毕竟也不是谁人都有资格做天家子孙。 可偏巧此事传得满京皆知,他就是想不认也不行了。 想到此,皇帝忽然扭头冲赵全低声道:“下朝后,你随着陆秉言一道去陆府,就说是去取尚书服的。” 被贬了官的陆秉言自然要把尚书的官服交出来,这原本也是宫中内官去做的事,皇帝今日却让赵全前去。 赵全也明白皇帝的意思,便是特意让自己去探一探那陆家二小姐的虚实。 当即便轻轻颔首,小声道:“奴才明白。” 第二百六十六章 他可会觉得冷呢 皇帝微微点头,随即又转头冲陆秉言道:“今日既给你下了贬官的旨,让你受了了罚,旁的什么朕也不多言了,此事就交由你来办,陆书令可有异议?” 陆秉言哪里敢有什么异议,当即摇着头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皇帝不语,眼神示意陆秉言退下。 陆秉言见状,连忙躬身又退到角落。 这时候的众人却不似之前那般地瞧他,反倒如从前般对陆秉言又有了一丝尊敬。 陆秉言也察觉到了变化,心里头也是嘀咕,却不难猜出其中缘由。 许是方才二殿下帮着他说话,这才叫众人看明白,他在朝中地位不失。 众人却都想着近来关于二皇子的一段传言,便是说这二皇子一心想要求娶陆家嫡小姐陆观澜。 之前本只是传言,众人在坊间也不过听说听说。 如今看来,却像是真的。 方才二皇子那般的维护陆秉言,倒还真像是在维护未来岳父一般。 要说今日朝中最大的事便是陆秉言被贬和李尽尸身快到京都的消息。 下朝后,陆秉言瞧见成墨正要朝外走,便想上去说几句感激的话。 这时候,身后却传来赵公公的声音。 “陆书令,等等奴才,陛下让奴才随陆书令去府上取官服,”赵全从御座台阶上紧走两步下来,追上了陆秉言。 陆秉言听见动静连忙回过身,也顾不得同二殿下道谢,便立刻迎着赵全道:“劳烦赵公公了,那赵公公这便随我回去吧。” 赵全笑着点点头,随即跟在陆秉言身后出了大殿。 成野走在最后,抬眼瞧见方才成墨离开的位置,又瞧见这会儿赵全跟着陆秉言走了。 如此看来,今日一事,陆秉言怕是格外感激成墨了。 至于赵全,该是父皇派他故意去瞧瞧陆经竹肚子里的孩子是真是假的。 怕就怕,到时父皇真让他娶了陆经竹,如此一来,他堂堂三皇子娶一个庶女,便是在告诉众人,自己有多不被重视了。 想着,成野缓步走出殿外。 奇怪的是,在大殿外的台阶下,却瞧见成墨似乎并未打算先走,而是站在原地想在等着谁。 这时候,就见成墨忽然回头,目光看来的方向,正是自己。 他微微一愣,眉头也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桃园。 陆观澜正看着书卷,阿梨在一旁给陆观澜剥着橘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喂着。 半晌后,就见初语从外头进来,似乎被冻得狠了,青丝上都染上一层霜,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后,连忙蹲在门口一处火盆旁伸手烤火,也没敢离陆观澜太近。 陆观澜这时候抬起头来,瞧着初语如此模样,也有些心疼,嘴上却笑道:“若没有你,想来我是一件事也办不了。” 初语倒是对陆观澜这样的话很受用,从前对于为陆观澜办事本就很不情愿,如今虽不是不情愿,到底整日里的又是这样的大冬天的往外换做旁人也是不乐意的,可她倒觉着,如今干习惯了,甚至还觉着陆观澜非自己不可了。 初语朝着手中呵了口气道:“那是自然。” 阿梨闻言一笑,扭头扔给初语一个橘子,“诺,小姐特意还给咱们几个丫头留了几个,你先尝尝。” 初语身手敏捷地接过,很快地将橘子剥开后,便一口塞入嘴里。 随即道:“墨园那边今儿是着急得很了,我去瞧的时候,听见陆经竹同身边丫鬟萍儿念叨着担心,我瞧着不知是担心他那位父亲大人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三殿下。” 陆观澜闻言淡淡一笑,“自然都有的。” 担心陆秉言,是怕自己没了陆家的庇护,恐怕连给人做妾都没了资格。 担心成野,则是为着怕自己心上人遭罪,毕竟肚子里是真的有了成野的孩子。 她如今最好奇的,便是成野会否认下这个孩子。 若是不认,那她看不起成野还真是对的。 若是认了——那这一世没想她还真的当了一次红娘,成全了陆经竹。 也算,做了好事? 这样一想,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为何,她却笃定成野哪怕被迫认了,往后陆经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毕竟这可就意味着,他成野是一个庶女也能配得上的。 这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莫过于天大的笑话,也是种极大的侮辱。 “还有,就是上回奴婢跟您说在典客署遇上的那个高手,今日来找奴婢了,”初语这时候又道。 陆观澜回过神,抬眼看向初语,“哦?” 初语接着道:“他说,他家主子希望小姐您答应他们的承诺快些做到,既是交易,也该有交易的样子。” 陆观澜一笑,却并未说话。 想来,闻若非那边是真的急了,否则也不会这样来催她。 只是她实在还有事要做,恐怕第一时间还不能做到。 想罢,便对初语道:“那你明日再去一趟典客署,告诉他家主子,就说待我事成,定然第一时间完成此诺。” 初语颔首点头。 这时候,忽然想起在街上听来的话,抬眼看了看陆观澜,又垂下眼帘,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说。 陆观澜发现初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初语还有什么事想禀报,便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心道初语如此模样,难不成有什么难为情的?或是——想寻她帮忙? 初语闻言又抬起头看向陆观澜,却依旧有些为难,迟疑着没有开口。 “有何但说无妨,”陆观澜轻轻一笑。 初语这才眉头微微蹙着,有些嚅道:“奴婢······奴婢今日上街时,听见······听见有人说,李将军他······他的他快到京郊了······” 说完这话后,初语便又将头埋了回去。 阿梨闻言也顿时一惊,当即不由自主地扭头去看小姐。 陆观澜面上却无丝毫一样,好似听见的不过是坊间寻常的趣闻。 阿梨松了口气,道:“待会儿老爷便回来了,初语你还是去盯着大门口吧,有什么消息也好回来同小姐禀报。” 说着,起身从桌上拿起一个软布包着的暖手炉,走到初语跟前递给初语,又低声道:“快去。” 初语也晓得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会儿见陆观澜神色自若,便赶紧听了阿梨的话,朝着陆观澜一颔首,便揣着暖炉出去了。 陆观澜这时候扭头看向窗外,只是轻声开口:“雪又下得大了。” 似乎只是在感慨。 阿梨回头,瞧见陆观澜长睫微动,眼睛里的光却黯淡了。 看罢,阿梨便悄声也退出门去,独留陆观澜一人在房内。 这时候,还是让小姐自己一个人静静吧。 陆观澜看着窗外说完这句话后,忽然一笑。 方才她居然想着,他可会觉得冷呢。 之后却又觉着可笑,他此时又怎会觉着冷呢。 他若是到了京都,她又该如何想法子去见他呢—— 京郊。 张三枝百无聊赖地躺在马车内,趴在面前那口空棺材上吃着饼。 前面便是京郊了,他这走得快,虽说要比将军先到京都,可若是太早,也不大合时宜。 如此一来,倒叫他有些为难了。 于是,这会儿子带着身边几个心腹便在此停下,打算送信给将军瞧了,晓得将军此番到了何处,再行动身。 正想着,张三枝忽然听见马车顶上传来一声巨响。 马车也跟着猛得一震。 张三枝立刻掀开车帘一见之,就瞧见自家将军正站在马车顶上,随后又一低头,一脸笑容地盯着自己看。 张三枝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将······公子!俺可想死您了!” 李尽一笑,“我何时姓江了?” 张三枝嘿嘿一笑,道:“方才属下还想着给您修书一封呢,没曾想您这么快······” 说着,又顿觉不可思议。 将军可是从边地赶过来的,怎可能会如此之快便赶上他们。 当即心下一沉,道:“您该不会······又跑死了几匹马吧?” 李尽瞧着张三枝的脸色有异,以为张三枝这是警惕防卫,却听张三枝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皱眉。 “若都是你这样想,那值得怀疑之人,便有的是机会了,”李尽说着,从马车顶上跳了下来,钻进车里。 瞧见那口小得有些可怜的棺材后,又是眉头一皱。 张三枝却道:“俺这不是太了解您了吗,这面前站着的究竟是真将军还是假将军,俺一眼就能看出。” 随即,瞥见李尽看着棺材的眼神,便又接着一笑,道:“那会儿赶着要用,距离最近的城镇上的棺材铺里头,就这么一个现成儿的棺材,虽说是给半大孩子的,可咱也不能不要是吧,好歹得要个体面。” 李尽瞪了张三枝一眼,“你这棺材要是拿到陛下面前,你信不信陛下能再赐给你一口棺材,那会儿倒是能让你躺舒服。” 张三枝闻言轻咳一声,“俺是想着,等到了京中,再想法子绕去巷子里,偷摸儿的再买一口。” 李尽都快被张三枝给气乐了。 且不说他们一行人一旦入了京城,那就不是凭借着张三枝报信而让人知晓他们的行踪了,一旦进京,那便是随时被人瞩目。 况且,还是自己将自己已死的消息散步了出去。 这时候到了京都,无论百姓也好,其余有心人也罢,都会一路看着他们。 这个时候再去买棺材,知道是为他换一口合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张三枝伤心过度,觉着自己已经把将军带回了京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打算殉情随他而去了。 想罢,李尽一摇头,道:“一路上可有何异样?” 第二百六十七章 真是绝了 张三枝闻言细想了一番,道:“若说异样,倒真让俺发现了几波人跟了咱们一路,不过好在都被俺给处置了。” 说着,还颇为自豪地凑近李尽耳畔,低声道:“您放心,俺可都是等那些人把信送走后再动的手。” 说罢,坐直了身子望着李尽,似乎是在等着夸奖。 李尽却并未理会张三枝的意思,只是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沉思。 张三枝瞧见自家将军如此,便知方才那番也是自讨没趣,索性又趴回棺材上,拿出揣进怀里吃了一半的饼继续吃上了。 李尽这时候却又问:“处置之前,可有问及来处?” 张三枝摇头,口中嚼着饼含糊不清道:“问了,人没说。” 李尽无奈。 若非用些手段,那群人自然是不会自报家门。 只是他在想,这些人究竟是出自同一背后之人的手,还是不同之人。 若是同一人,那他此番回京所能查到的,便应该就是那人。 可若不是同一人呢,他又该如何? 况且,如今他还担心的是,若皇帝有心乘此机会处置李家,那他此番回去若是露面,便坐实了“欺君之罪。” 如此,便是害了远在边地的阿公和深宫之中的姑姑。 做这件事时他未曾想太多,一心只想知道背后究竟是何人,又是何人想要动阿公。 待做了这件事后,他才又顾及到眼下的一些问题。 这时候,张三枝的半块饼也已经吃完了。 瞧见李尽一脸愁容,便问:“您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李尽回过神,看向张三枝,“安伯同我一道,只是我让他先行回京安置,到时我随队伍一道入京,到了京中,安伯会安排人前来冲撞,到时候马车倾翻,我就顺势从棺材里落出来,让所有人瞧见。只是——” 说着,又瞥了一眼张三枝正趴着的棺材。 “一切都被你‘精挑细选’这棺材毁了,”李尽说着,又忍不住想要抬脚踹张三枝。 张三枝连忙摆手,“这马车里活动手脚不大好吧将军,咱毕竟是体面人,还是动口不动手好了。” 说着,咳嗽一声,坐直了身子,离面前那口棺材远了些。 “所以为今之计,便是在入京前寻口合适的棺材换上,”李尽道。 张三枝觉着自家将军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问:“那咱们怎么寻一口换上呢?” 李尽睨了张三枝一眼,“要不——把你就地处决了,届时就能为你买口新的棺材,接着再让你躺这口,我躺那口?” 说着,还伸手拍了拍面前的棺材。 张三枝摇头摆手,脸上一万个拒绝,“将军说笑了。” 李尽叹了口气,“所以,咱们得寻一个人帮忙。” 张三枝疑惑地看着李尽,“谁?” 李尽嘴角边忽然染上一抹笑容,“陆观澜。” 陆秉言从大殿带着赵全一路出宫,直到陆府。 赵全作为公里的奴才,虽说跟在皇帝身边,身份同旁的内官不同,可到底还是个下人,守着规矩跟在陆秉言马后边儿走着。 陆秉言作为文官实则该是坐马车,可平日里总是为了展示自己的风流豪情,便时不时骑马上朝。 今日带着赵全,更是不敢骑马走得快了,只得让这马走得比人还慢。 更是后悔自己今日怎的没有坐马车来,若是坐马车,他宁愿让赵全上马车,他来走这段路,也比这会儿煎熬得好。 这好不容易到了陆府,陆秉言更是忙不迭地从马背上下来,恭迎着赵全往里走。 赵全笑得一脸和气,不像是来收取官服,更像是来道什么喜事。 “赵公公稍歇,我这就前去更衣,”陆秉言迎着赵全到了前厅坐下后,便立刻冲赵管家使了个眼色。 赵管家瞧见是宫里来的人,虽不知这人究竟是何等身份,可瞧着自家老爷这样厚待,自然也不敢多怠慢,当即就上前给赵全斟茶。 要说这不少功勋权贵高门贵族是看不起内官的,若是在旁的名门望族府上,赵全当然没有如此待遇。 可陆秉言在皇帝跟前这些年,是知道赵全这身份有何作用的,便是给赵全最大的体面了。 赵全倒也受用,笑着对陆秉言道:“陆大人不必着急,且慢慢去。” 陆秉言连声答应,道:“这是府上的管家,就让他在公公面前伺候着,有什么需要的,同管家说便是。” 赵全笑着点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水便喝。 陆秉言见此,也没再多言,赶紧就要转身回房去更衣。 就在这时,赵全却忽然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道:“就是不知,贵府二小姐近来身子可否真的不大好。若是真的不大好,那奴才倒可让宫里的太医来瞧瞧。” 陆秉言闻言身子一僵,又回过身去。 赵全这话的意思他当然听出来了。 这哪里是赵全一个内官能让太医来为陆经竹瞧瞧,分明是皇帝背后有所交待。 赵全望着陆秉言,瞧着陆秉言的脸色,便也知道陆秉言已经明白这意思。 既然已经明白,那他也不用点破。 就听陆秉言道:“小女陆经竹会些茶艺,公公一路辛苦,不如让小女经竹为公公沏上一壶茶。” 赵全一笑,“奴才荣幸。” 若换做往常,赵全此番应承了陆秉言这样的话,自然是冒犯不敬。 可今日赵全前来的目的,便是皇帝的目的,陆秉言也不得不如此。 话落,陆秉言终于能离开前厅。 到了回廊处,这才找来一个丫头,让去墨园传话。 待丫头走后,陆秉言幽幽叹了口气。 回首朝着前厅的门廊处望了一眼。 他总觉着,今年像是什么事都不利,陆家也好像真的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 难不成真如那道士所言,没让刘芸安早些下葬,才惹得家宅不安? 陆秉言这样想着,又缓缓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回廊后,初语正捧着手炉望着陆秉言,见人回了屋,便回头往桃园去了。 陆经竹此时正躺在榻椅上,手里头抚摸着让萍儿新买来的绣线,脸上俱是笑容。 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她也期待而又紧张害怕着。 昨夜梦见了孩子出生后,三殿下就守在她们母子床前。 今日一早,便让萍儿去买了新的绣线,想着给未出世的孩子先绣身小衣裳。 如今她虽也担心着三殿下,可到底心里慌乱便想找些事情来做,否则心里慌得难受,也怕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 萍儿在一旁见了,忙笑道:“以后等小主子出生,穿了小姐亲手绣的衣裳,还不知小姐多高兴呢。” 陆经竹微微一笑。 好在,好在陆秉言也默许了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这时候,忽听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 陆经竹眉头一皱,扭头示意萍儿去看看。 萍儿便转身退出房外。 见着个前院儿来的丫鬟正往里走,有院子里的丫头拦着不让进来打扰。 “怎的了?”萍儿上前问。 拦人的丫鬟们这才散开。 前院儿来的丫鬟便道:“是老爷让奴婢来请二小姐去前厅的。” 萍儿也是眉头一皱,“老爷可有说是何事?” 如今小姐正有了身子,虽说老爷并未开口认下,可到底意思还是让小姐留着。 既然知晓,又为何这个时候让小姐去前厅,这不是折腾人吗。 那丫鬟回道:“老爷说,是宫里头的总管来了,说······”丫鬟也有些迟疑,毕竟这话说出去,也实在有些侮辱了宅门小姐。 萍儿追问:“说什么,你还不快说,若真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岂不是因为你耽误了?” 不知为何,萍儿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却还是抱着但愿是好事的心。 只愿是宫里头认了小姐和肚子里的孩子,如此,倒也是不用再担忧什么。 也全了小姐的心思了。 那丫鬟嗫嚅着缓缓道:“说······二小姐的茶艺好,想让总管尝尝二小姐的手艺。”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丫头们都惊呆了。 萍儿更是愣得说不出话来。 老爷这是——让小姐去伺候一个阉人? 去······去给一个阉人端茶倒水不成? 这时,只听“啪嗒”一声脆响。 萍儿回过头去,就见陆经竹正抱着暖手炉站在屋子门口,脸上更是僵硬着宛如失了魂魄的木偶。 萍儿还想说什么,却又见陆经竹忽然脸色变了变,竟笑了起来。 “父亲他——可是让我现在就去?”陆经竹忽然问。 前来传话的丫鬟听了,也只是战战兢兢地点头称是。 陆经竹转头看向萍儿,“既然父亲让我去,那我有何去不得,为我更衣。” 萍儿回头看了几个院儿里的丫头一眼,便转头去伺候陆经竹了。 院儿里的丫头这才回过神,想起方才萍儿的眼神,便立刻四散退下各忙各的。 只有前院儿来的丫鬟,看着转身进门的陆经竹,心里在想。 怕是以后陆家的这位二小姐日子更不好过了。 此事传出去,那可真是颜面尽失。 初语回到桃园,将陆秉言回来后带着宫里的内官,还说让那内官尝尝陆经竹茶艺的事儿同陆观澜禀报了。 陆观澜听罢倒有些意外,“说这话的时候,陆秉言可有避着旁人?” 初语摇头,“兴许是怕避开旁人有些得罪那宫里头的,便大大方方地讲出来了。” 说着,初语又一撇嘴,接着道:“您这爹做到这份儿上,也真是绝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欺人太甚 陆观澜闻言一笑。 陆秉言不就是这样的人,如同前世毫不犹豫舍弃她一样,除了与他自身相关的人或事,陆秉言都能舍弃。 比起能让陆家和他不被皇帝怀疑,陆经竹这一个庶女的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想着,陆观澜忽然站起身。 初语一愣,问:“您这是要做什么?” 陆观澜微微一笑,冲着一旁的阿梨道:“如此好戏,又怎能错过呢。” 阿梨颔首,便连忙取来狐裘给陆观澜披上,随着陆观澜一道出了门。 初语见状,刚想跟上。 却见陆观澜回头冲自己道:“你看家。” 初语一撇嘴,终究没敢再说什么,只转身回了屋子烤火。 阿梨瞧见初语一副委屈模样,忍不住笑道:“小姐明明是心疼她冻着了,想让她休息会儿,这丫头倒好,尽想着瞧热闹。” 陆观澜轻轻一笑。 热闹谁不想瞧呢,况且,还是陆经竹的热闹。 只是比起瞧热闹,她更不愿瞧见初语那傻丫头冻得发红的手。 想到此,她忽然想起那日落水后,在那男子马车里头用过的暖水壶甚是不错。 不知这样的暖壶可否能买到,若是能买,她便多买几个,给阿梨初语小菊这三个傻丫头都备上。 赵全在前厅等得百无聊赖之际,终于瞧见来人了。 只见一个丫鬟手捧了茶盘朝着这边而来,丫鬟后头的,便是陆家二小姐陆经竹了。 赵全连忙起身,朝着陆经竹颔首,“二小姐。” 陆经竹脸色有些古怪地笑了笑,朝着一旁的萍儿点点头。 萍儿一脸愁容地将茶盘递给了陆经竹,自己则退到一旁。 陆经竹将茶盘接过捧到了赵全跟前,面上虽带着笑容,却让人看了觉着别扭,像是硬挤出来的一般。 赵全自然也能看出来,但也只能为难着接受。 毕竟来取回官服是假,试探这陆家二小姐才是真。 圣命难违,他此番也算是把这陆家二小姐给得罪了。 也不知道若这陆二小姐真怀了三殿下的骨肉,又被娶进了门,那这陆二小姐要是记仇,往后还指不定怎么为难他。 正想着,就听陆经竹道:“赵公公,请喝茶。” 赵全回过神,连忙端起茶盘上的茶盏,朝着陆经竹笑道:“劳烦二小姐了。” 看得出来,陆经竹也是努力把此事做得体面,只是捧了茶盘去。 若是双手端茶递给赵全,那对陆经竹来说,可真就是侮辱中的侮辱了。 “赵公公,”蓦地,一旁不远处传来陆观澜的声音。 陆经竹一愣,当即扭头看去。 就见陆观澜正穿着一身雪白的狐裘朝着这边走来。 远远看上去,就像同这院子里的银妆素裹融为了一体,宛如从雪中走来的仙子。 虽还是戴着面纱,可陆观澜的身形已然成熟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的幼小,反而多了一丝女人的味道。 赵全瞧见是陆家大小姐陆观澜来了,也是一怔。 这是唱的哪儿出?怎么这大小姐也要来给他送茶不成? 正想着,陆观澜已然走到二人身边,在椅子上坐下。 “二妹妹就是如此待客?”陆观澜忽然看向陆经竹,面带微笑地发话。 陆经竹脸色本就不大好,如今见陆观澜来看自己笑话,更是忍不住想要发作。 可又怕面前这宫里来的总管瞧见了,万一回去说嘴,那她作为庶女怎么都要吃亏些。 于是,只能赔着笑脸,道:“不知大姐姐觉着妹妹做事有何不妥?若大姐姐觉着妹妹不合礼数,不如就亲自来教导妹妹一番?” 说着,捧着茶盘又走到陆观澜面前。 赵全看着这一幕,手里捧着的茶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这陆家两姐妹唱哪儿出呢这是? “大姐姐,您来教教我?”陆经竹又道。 陆观澜笑了笑,瞥了一眼一旁的阿梨。 阿梨颔首,上前一把接过陆经竹手上的茶盘,朝着陆经竹行礼道:“那就让奴婢同二小姐说说这待客之道吧。” 陆经竹一愣,还未来得及反驳,就见阿梨将茶盘放下,拿起茶几上的另一个盏子,倒上热茶,双手捧到赵全面前,对着赵全颔首道:“赵公公,喝茶。” 阿梨身姿态度低下,可谓是尽显卑微。 方才陆经竹本想着故意让陆观澜下不来台,谁知陆观澜却狂妄到当着一个宫里人的面,让一个奴婢来教她这个二小姐做事。 难不成还想让她真用奴婢姿态去给一个阉人端茶递水不成! 想到此,陆经竹脸上的笑容依然消失,也再扯不出笑脸来。 “陆观澜······莫要欺人太甚······” 因为离陆观澜得近,陆经竹咬牙切齿地声音又小,便没有叫赵全听了去。 陆观澜听在耳朵里,却是一笑,道:“什么?二妹妹方才说什么我没大听清,不如再说一遍?” 陆经竹瞧着陆观澜装疯卖傻的模样,更是难中愤然。 若是换做从前,她一定让母亲想法子撕烂陆观澜的嘴了。 可是如今她只能隐忍,她除了要保全自己,更要保全肚子里的孩子。 只要她嫁给了三殿下,往后这些人,她都要悉数踩在脚下,看着这些人被践踏,也让这些人尝尝这样难堪受辱的滋味。 见陆经竹不语,换做往日,陆观澜也就算了,可今日却不依不饶道:“方才我好似听见二妹妹说我欺人太甚?” “你!”陆经竹忍不住怒道,随即又反应过来,连忙垂下眼,余光瞥见赵全正一脸好奇地望着她们二人。 今日本是陆秉言让她来给赵公公端茶倒水,却不知陆观澜怎的来了,难不成,此番又是陆观澜一手所为? 那怎么可能呢。 且不说今日这赵公公为何会来陆府,就陆秉言而言,如今不是更应该看重她一些?只盼望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落地,到时候,她作为皇子妃甚至王妃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况且,三殿下雄心壮志,若将来真能成就一番大业,那她可就是无上的荣宠,也能给陆家带来光耀。 而陆观澜,她这样百般推辞入宫,想法子摆脱同宫里的牵扯,明摆着是不会走陆秉言所设想之路。 如此难以掌控之人,陆秉言又岂会对陆观澜听之任之,更不会让陆观澜今日再来侮辱她。 “我怎么?”陆观澜还是那样的无谓态度,“二妹妹方才的语气,可真不是一个妹妹该对姐姐说话的语气。” 陆经竹强忍下心中的怨怼怒气,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弱者模样,“大姐姐说什么,妹妹不明白。” 赵全在一旁其实看得倒挺明白,毕竟是宫里的老狐狸,宫里头娘娘们如何处事,他早已见怪不怪,所以陆家二小姐今日这些作为他看在眼里,也觉着只是小打小闹。 反倒是这陆家大小姐,似乎一点儿脸面都不想给这陆二小姐留。 “不明白?”陆观澜忽然站起身,凑近陆经竹耳畔,“你还不明白,你如今已经到了何等地步,又是什么样的身份?” 陆经竹冷着脸抬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陆观澜。 “怎么?妹妹难道是对咱们之间的交易不满?姐姐这不是让妹妹达成所愿了?”陆观澜语气很是欢愉,好似在恭贺陆经竹。 陆经竹猛地一怔。 达成······所愿? 她用母亲的命换来的,其实就是这个? 这就是——陆观澜许诺她的愿望? 陆经竹心底猛然涌出一股浓烈而又澎湃的恨意,眼神里的怨毒更是已经掩藏不住。 “陆观澜!”终于,陆经竹忍不住了。 赵全也是吓了一跳。 方才见着二人还只是话里藏针,小打小闹地你一言我一句,虽说陆二小姐的确是占了下风,可好歹也还算隐忍。 可不知二人又悄声说了些什么,竟惹得这陆二小姐当着他一个外人的面直呼陆大小姐其名。 陆观澜也顿时装出一副惊诧万分的模样,掩嘴蹙眉。 “哎呀,妹妹你这是······”接着,便是欲言又止的模样,“难不成是因为······” 最恼人的是,陆观澜此刻却看了眼赵全,好似有赵全在,便有什么话不好开口一般。 赵全见此情形,知道陆观澜这是想让自己接话,可自己当然也不好做那个先开口的人,只能继续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只盼着这俩人赶紧闹够了,他好打探清楚陆经竹是否真的怀孕,也便回去交差。 这样一想,赵全忽然反应过来,这打探也不一定是要在本人身上打探不是。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打探人选吗。 赵全脑子这样一转,当即看向陆观澜,把方才没打算接的话接下道:“陆大小姐此言何意?” 陆观澜等到了赵全这句话,便把目光又转回了陆经竹身上,顺水推舟道:“若说起来,也是我那院儿里的丫头不当心,撞见了二妹妹同三殿下的好事,只是,三殿下虽污了二妹妹的身子,二妹妹也不至于用有了身孕来蒙骗啊,此事想来陛下已经知晓,你这样做,可是欺君之罪啊。我知道你是怕我把这事儿说出去,可做姐姐的,实在不想妹妹误入歧途,更不想因妹妹一人,害了陆府上下。” 说着,陆观澜一副委屈模样,微微侧头,竟像快要垂泪一般。 赵全更是听傻了。 这——什么情形? 第二百六十九章 我还差了些 不仅是赵全,陆经竹更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陆经竹才终于回过神,冲着陆观澜怒喝道:“你在说什么!” 陆观澜回头,面上神情甚是无辜。 “妹妹,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装傻了。这赵公公都在一边儿看着呢,可不敢扯谎,”陆观澜说着,看向一旁的赵全。 赵全也才直了直身子,轻轻一咳。 原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才能知道想要的答案,谁知这陆大小姐就是洒脱,一张嘴就把他想打听的全给说了。 这下好了,他既然知道了想知道的,回去也能交差了,自然不想再掺合陆家这两姐妹的事儿。 便道:“说来,奴才今日前来是取回陆大人的尚书服的,这平白受了二小姐的茶水,实在是感激,往后若是有什么用得上奴才的地方,也尽管吩咐便是。” 赵全话是这么说,可都知他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又有哪个不知好歹地真敢去吩咐他做事。 这番客套话赵全虽只是说说,陆经竹却听了进去。 便扭身朝着赵全微微颔首,强忍住心底的怨愤,硬挤出笑容道:“多谢赵公公了,只是今日这事——还请公公相信小女,小女的腹中······的确是有孕了。” 陆经竹秀眉微蹙,像是不经意间用手抚了抚小腹。 赵全眉头一皱。 这两姐妹一方一个说辞,他还真不知道信哪个。 这时,就听陆观澜道:“说起来,田大夫那人还是有不少人知晓的,这宅院儿里头的大事,哪件牵涉不多,这样一个行医多年的大夫,若非被人授意,又岂会真的到处宣扬别人家的事。” 陆观澜这话没错,田大夫的确是被人授意,只是这授意田大夫之人不是陆经竹,而是她罢了。 赵全一听这话,竟觉得也颇有些道理。 他见过的大夫不少,有德之人无德之人比比皆是,可到底这种看完诊就该闭紧嘴巴的事儿,也不该是一顿酒就能胡言乱语的。 况且,怎的行医多年,没出什么旁的事,没提及旁的什么人,偏巧就把陆家二小姐有孕这事给传出去了。 莫非—— 赵全的目光忽然落在陆经竹身上。 真是这陆家二小姐故意为之,好妄想着嫁入天家? 毕竟从前同三殿下那事他也是知道的,陛下没有表示,云嫔和三殿下也当此事没有发生。 所以,这陆家二小姐情急之下,才想了这样一个法子。 宁愿污了自己的名声,也要以庶女之身攀上三殿下。 往后同三殿下成亲了,待自己成了皇子妃,再想个法子假意滑胎,也不是不可能。 再者,这陆大小姐方才还说,自己丫鬟撞见了当时之事,如此说来,陆二小姐这般仇视陆大小姐倒也就能说得通。 心中打定主意,又决定好到时如何禀报陛下后,赵全便起身,朝着陆观澜和陆经竹躬身颔首,“还请大小姐遣人去问问陆大人好了没有,奴才还赶着回宫复命呢。” 陆经竹此刻全然沉浸在陆观澜方才颠倒黑白的话中,丝毫没理会赵全口中所说的收回官服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见赵全有要走的意思,还想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陆秉言的声音—— “赵公公久等了,”陆秉言已经换好了常服,将原本的尚书服叠放齐整放在了托盘里。 赵管家原本一直守在前厅,可见着大小姐不知怎的忽然来了,又和二小姐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便第一时间就赶紧寻了个机会溜走禀告陆秉言了。 陆秉言刚更完衣,听了赵管家的禀报,也只是淡淡说不急。 耽搁了半晌,这才徐徐而来。 谁知,还未到前厅,便听见了陆观澜方才那番话。 陆观澜瞥见跟在陆秉言身后端着托盘的赵管家,嘴角却染上一抹笑。 她一早就发现赵管家溜走,也知道赵管家这种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自然是去禀告她那“好父亲”了。 这会儿见着陆秉言回来了,她的戏唱完了,也就歇下看戏便是。 陆经竹见着陆秉言来了,以为等来了救命稻草,顿时一脸委屈地走到陆秉言面前,一副很是可怜的模样。 道:“父亲······方才大姐姐她······” 接着,欲言又止地扭头看了看陆观澜。 陆观澜还是那样淡定地坐着,如今更是连起身给陆秉言行礼都懒得动了。 此番行为可谓是嚣张到了极点,然而陆秉言此时却没心思计较陆观澜的举止是否合宜。 只是回头冲赵管家点点头,让赵管家将官服递给赵公公。 赵管家会意,连忙将托盘端到了赵全面前,躬着身子道:“劳烦公公了。” 赵全接过,随即朝着陆秉言行礼,“既然奴才已经取回了官服,也该回宫复命了,这就不多打扰陆大人了。” 说罢,便带着出宫时跟来的两个内官一道离开了陆府。 此刻赵全已经走了,陆府便没了外人。 陆经竹以为陆秉言此番打发走了赵公公,便是想关起门来惩治陆观澜了。 谁知,正想着,却见陆秉言忽然一扬手,紧接着便给了她一耳光。 陆经竹被这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得身子一晃,脚下不稳顿时就跌坐在地上。 萍儿见状,连忙着急地上前搀扶陆经竹。 “小姐!”萍儿是真有些紧张,想着自家小姐如今肚子里可是有孩子的,老爷如此做,让小姐身子怎么吃得消。 陆经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一般,满目诧异又惊异万分地捂着脸抬头。 “父亲——” “不知检点!”陆秉言忽然怒斥一声。 陆经竹顿时愣得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陆秉言是更偏心自己的,哪怕是利用,也定然觉着她比陆观澜有用。 所以此番她怀孕之事不知何故传了出去,陆秉言也并没有让拿掉这个孩子,而是默许了这孩子的存在。 于是,她便以为,陆秉言也是默许了将来陆家会支持三殿下的,更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 毕竟陆观澜压根儿对那二殿下无意,陆观澜虽然可恶,可饶是这么久相处下来,瞧着陆观澜行事之风格,她也能知道,只要是陆观澜不愿意的事,就是死都不会被人强迫着接受。 所以,陆秉言在陆观澜身上看不到希望,该是早已放弃了陆观澜才是。 可既然如此,为何今日会对她这样? 就在陆经竹百百思不得其解时,听见陆秉言又道:“从前没想过,你竟同你那死去的小娘一般,都是这样的蛇蝎心肠!” 陆经竹愣愣地望着陆秉言,一旁的萍儿还在想将她扶起,她却一把甩开萍儿搀扶的手。 “父亲,女儿不明白您在说什么,”陆经竹的目光里忽然变得有些平静了。 陆秉言冷哼一声,并没有想解释的意思,更不想容陆经竹多言,回头冲赵管家道:“这几日,还是让二小姐好生在祖宗牌位前静思己过吧。” 说罢,又瞥了一眼陆观澜,没说什么,转头便走了。 赵管家心道,这回这二小姐是真的在老爷面前失了轻重了。 想罢,冲萍儿道:“愣着干嘛,还不快把二小姐从地上扶起来!” 萍儿此刻眼中已经泛泪,闻言连忙又上去扶陆经竹。 陆经竹却好似失了生气,脑子里一片混沌,目光也有些呆滞地看向陆观澜。 陆观澜此刻脸上似乎隐隐含着笑意,眼神里的光似乎也在告诉陆经竹,如今,她是真的彻底输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明明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三殿下也对她有情,为何她会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像是已经失去了一切,像是一无所有了。 陆观澜这时候忽然开口了,“你是不是在想,这个时候,要是你阿娘在就好了?” 陆经竹一愣,呆滞的目光也有了一丝变化。 “你到底是永远只关心自己,你方才可曾听见赵公公说,前来陆府是为了取回官服?你觉着,什么情况下才用得着取回官服?”陆观澜语气平淡,像在给陆经竹提点一般。 陆经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把眼下最重要的忘了。 陆秉言今日不是被罢官就是被贬,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和三殿下之事。 所以——方才陆观澜在赵全面前那样说,并非只是为了污蔑她,更是······想让陆秉言听见,一切都是她的手段,是她赌上陆秉言的前途,宁愿自己父亲罢官,也要攀附天家。 让陆秉言误以为这一切都是她故意为之,是她害得自己丢了官。 瞧见陆经竹面上的变化,陆观澜知道陆经竹终于反应了过来。 所以,今日这一趟,她才会来啊。 所以,她才会默许了赵管家去通风报信,才会在陆秉言回来的时候,说出那番话。 陆秉言和赵公公自然也想到了一起去,如今都会以为,这一切都是陆经竹为了嫁给成野而演的一出戏。 终于想明白了的陆经竹顿时抬眼,恶狠狠盯着陆观澜,“你好狠呐。” “狠?”陆观澜蓦地一笑,“比起你们母女,我还差了些。” 这时候,在一旁的赵管家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这——二人所言,竟丝毫不用避讳着他一个下人了? 这时候,阿梨忽然上前对赵管家颔首,接着,从袖中取出一袋金子递给赵管家,“赵管家,这么多年你在府上也劳累,何不就此离开,好回家享受天伦之乐呢?这些都是大小姐的心意,够你养老的了。” 赵管家没有客气,接过钱袋打开来一看,全是沉甸甸的金锭子。 顿时喜笑颜开,回头冲陆观澜道:“多谢大小姐,小的明白!” 难怪不避讳,原来是已经准备好打发自己走了。 不过瞧着这满满一袋金子,陆观澜也真是下足了本。对他来说,他就是在陆府再干十年管家的活儿,也挣不了这么多。 这个买卖如此划算,傻子才不做。 阿梨看着赵管家的模样,回头冲陆观澜微微颔首。 赵管家将金子揣进了怀里,便让萍儿把陆经竹搀扶着往祠堂去了。 临走时,陆经竹不甘心地看着陆观澜,却终究没有再说一句。 见着人走了,阿梨才道:“没曾想,要打发这贪婪之人,还真是得花不少钱。” “有吗?”陆观澜忽然一笑。 阿梨见状,心知小姐这是另有所意。 就听陆观澜喃喃:“贪婪之人留在世上,只会越发贪婪,你知道有一种兽,因为太过贪吃,把自己活活撑死了吗?” 阿梨摇头。 “有些人,也注定会把自己撑死。” 第二百七十章 你终于回来了 云熹宫。 “陛下让赵全去了陆家?”云嫔手里拿着对翠玉耳坠,刚想戴上,听了云丽的禀报后,手里的动作顿时停下,扭头看向云丽。 云丽颔首站在一旁,却并未说话。 云嫔瞥见云丽神情古怪,也觉着不对劲,便问:“陛下吩咐赵全的事,你又怎会打听到?” 云丽似乎有些紧张,怕云嫔不信般,一脸诚然地抬眼望着云嫔,道:“是三殿下派人来告诉奴婢的,好让奴婢禀报娘娘。还说,赵公公是下朝后便随着陆大人一道出宫的。” 云嫔眉头一皱,可仔细一想又没什么不对。 既然是下朝时的事,恐怕也没什么人知晓。 她毕竟身在后宫之中,前殿的事便不是什么都能打听得到的,如此,儿子自然会想法子支会她一声儿,也好让她有个对策。 只是,瞧皇上之前的态度,并未打算对陆家有何补偿,也并未处罚三殿下。 今日所为,却叫人摸不透究竟意欲何在了。 难道,当真是想让赵全去瞧一瞧那陆经竹,好给三殿下指婚? 若真是如此,那陆经竹可真是留不得了。 无论如今陆经竹还是否有用,无论陆经竹肚子里究竟是否真的坏了她的孙子。 想到此,云嫔又冲云丽道:“宫中的赏雪宴,还是早些准备得好。” 云丽眸子闪了闪,垂下眼帘。 入夜,初语正守在后院门口,捧着暖手炉等着什么人。 这时候,阿梨端了汤来,瞧见初语等得无聊至极,便笑着招呼:“来送信的人估摸着还得晚些时辰才来,这样冷的天儿,小姐便让我给你送热汤来,赶紧趁热喝了吧。” 初语回头,冲着阿梨一笑,刚想上前接过,却忽然听见墙外传来动静,也来不及解释,便扔下手炉径直追了出去。 阿梨看得一愣,随即连忙端着汤又跑回院子。 陆观澜正教小菊画梅,瞧见阿梨匆匆忙忙回来,手里端着的汤都给洒到了手上。 “怎么了?”陆观澜说着,拿起桌上的布帕递给了一旁的小菊。 小菊连忙上前接过阿梨手上的托盘,又用布帕给阿梨擦了擦手。 阿梨便立马将初语方才忽然跑出院子的事同陆观澜说了一遍。 “奴婢瞧着她好似脸色不对,便有些担心······”阿梨说着,又朝着窗外望了一眼。 陆观澜沉思片刻,凝眉问:“你可有发现什么异样?还是说,初语出去的时候,瞧见了什么人影?” 阿梨摇头。 陆观澜不语,放下手中的笔。 初语今日是特意在后门等着的。 为的便是等云丽从宫中送来的信,送信之人都是她亲自挑选重金买回,个个身手矫健,鲜少在半途发生意外。 自打上次入宫后,她便吩咐了云丽按时给她送信,以此让她清楚云嫔的动向。 云丽只需要想法子将信送到宫门口,便会有她安排的人去取回,再送到陆府。 初语今日要等的,便是送信之人。 可听阿梨所言,初语今日的反应,倒像是察觉有什么危险故而追了出去。 “小姐放心,初语身手那么好,又岂会轻易有事,”这时候,小菊忽然开口了,一边替阿梨擦手一边又道:“阿梨姐姐也真是,一惊一乍的,若真是高手,初语也察觉不到啊,既然能察觉到,那便是说明,来人的武功不如初语。” 小菊一番话,却提醒了陆观澜。 是啊,初语的身手不弱,饶是典客署的那个属下,她尚且能察觉到气息,武功再高的话,初语定然是不会知晓的。 可若是一个身手不算高的人,忽然接近陆府,又是为着什么呢? 或者说,是谁遣人来的? 正想着,忽然听见一阵呜呜声。 紧接着,便听见院儿门被踹开的声音。 陆观澜回过神,冲阿梨点点头。 阿梨连忙出了屋子一看,就见初语绑着一个黑衣人从外头进来。 那黑衣人的手脚已经被捆住,此刻被初语扔在一旁不住地挣扎,而初语正在扣紧里头的门闩。 “这是······”阿梨愣愣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初语闻言回头,蓦地一笑,“我的汤呢?” 阿梨啊了一声。 初语一撇嘴,“方才听见动静便跑出去一看,谁知瞧见这厮正在爬墙,想着今夜咱们还有事,未免被这小贼瞧见,还是先给绑回来了,接过回头一看,你人也不见了,说好给我的汤呢?” 阿梨失笑,“你还说呢,忽然紧张地跑出去,还以为如何了,自己进来同小姐解释吧。” 初语点头,正要进屋。 阿梨却又指着那在地上躺着的黑衣人问:“他呢?” 初语回头瞥了一眼,“待我同小姐解释了再处置就是了。” 阿梨点头。 总归这人口中也被塞了布,就是想喊也喊不出来。 便也没有理会,转头同初语一道进了屋子。 一进屋,初语便将方才发生之事告诉了陆观澜。 听到外面绑回来的只是个小贼,陆观澜也有些奇怪。 随即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初语见状,晓得陆观澜这是亲自去瞧瞧,便冲阿梨示意拿上狐氅。 阿梨回头取了架子上的大氅,还没来得及给陆观澜披上,就见陆观澜已经出了房门,便也连忙跟了出去。 躺在地上的黑衣人此刻还在挣扎,也正在想法子将绑住自己手脚的绳子给割断。 陆观澜刚到院子,瞧见黑衣人手里的动作,便知道此人手里有匕首。 初语跟出来的时候也发现了,立刻上前一脚将黑衣人手里的匕首给踢了开来。 黑衣人先是一愣,随即抬头,却在看见陆观澜的那一刻忽然停止了挣扎。 瞧见黑衣人如此反应,初语也有些奇怪地朝着陆观澜看去。 而陆观澜此刻的目光,却落在了黑衣人脖间系着的一只荷包上。 那是——她亲手缝制的,曾送给了他的荷包。 陆观澜抢步上前,一把扯开黑衣人口中塞着的布,语气急切地问:“这个荷包是你从哪儿偷来的?” 黑衣人一脸无奈,呸呸两口,这才哭丧着脸道:“冤枉啊——” “冤枉?”初语闻言回头一脸奇怪地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一脸委屈,看向陆观澜,“陆大小姐,您能给个舒服地儿不?” 一听这黑衣人知道眼前的陆观澜,就连跟出来的阿梨和小菊都是一惊。 她家小姐何时竟还认识小贼了? 陆观澜却并未多想,扭头看向初语,“解开绳子。” 初语却似乎还有些担忧,“这人身份不明,兴许是······” 话还未说完,却瞧见陆观澜冰冷的眼神。 这眼神,她已经很久没有在陆观澜脸上看到过了。 当即不再多言,蹲下身子一把将黑衣人从地上拉着站起,再捡起方才被自己踹到地上的匕首,给黑衣人把绳子割开。 这绳子本就是她随身携带的软绳,绳子不粗,若是黑衣人再使些功夫,或是她绑得不甚牢,也能轻易割开。 黑衣人被解开手脚后,先是活动活动了一番,这才朝着陆观澜颔首,取下脖间用红绳挂着的荷包递给了陆观澜,“属下效力于李将军,今夜前来,是想告诉大小姐一事。” 听见“李将军”三个字时,陆观澜的心猛地一抽,接过荷包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就听那黑衣人接着道:“将军他——回来了。” “什么?”初语阿梨和小菊三人齐声惊呼。 陆观澜更是愣在了原地,感觉四肢百骸都像是霎那间僵住了一般。 她不知此刻的心情该如何,像是一直期盼的事达成了,又像是心中从未堙灭的希望成真了。 她此刻没有心思去理会旁的任何事,只是看着那黑衣人,郑重其事问:“他在哪儿?” 冬夜里的圆月仿佛很是罕见。 张三枝躺在马车里打着呼噜,像是多日来的疲惫劳累在今夜终于得以放松。 李尽则坐在马车外头,裹着张三枝的厚棉衣,抬头望着天上的月。 他已经派了手下人去寻她,她只要看见荷包,应该就不会以为有假。 只是,他没有让属下告诉她,自己是有求于她,他心底觉得愧疚,更怕她不愿来。 说起来,他也觉得自己此事做得很过份。 为着自己的谋划,让她平白伤心了一场,也不知若真见了她,自己又该如何面对,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希望得到她的谅解,又希望她不要再理会这样的自己。 大概人的心思就是这般矛盾吧。 一直等到后半夜,就在李尽看着乌云渐渐多了起来,快要将圆月给遮住。 心里想着,她应该是不回来了。 却听见林中传来马蹄疾驰地声响。 他立刻站起身,朝着远处看去。 夜色下,一道疾驰的影子穿过林间,月光洒在林子里,映得那道身影无比的缥缈虚无。 他愣在原地,仿佛眼前就像梦一般。 半晌,一匹马停在眼前,马上之人一身绯红狐氅,头上的青丝染了雪,口中还喘着气,脸上也透着赶路而来的红晕。 还没等李尽开口。 忽然,眼前人笑了。 “你终于,回来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重逢的喜悦 不知过了多久,李尽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唇边也勾起一抹笑。 “回来了。” “观澜,我回来了。”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日,却好似过了很漫长一般。 陆观澜看着李尽,心底里的一切不满好像都在霎那间烟消云散。 以为会冲他大发脾气,以为会抱怨这些日子来她心里所承受的一切酸楚,以为会喋喋不休地讲起这些他不在的日子里,自己身边发生了何事,以为,会痛哭。 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好像这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她从前所经历的一切也好,往后要经历的所有也罢,她好像都不在意了。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这种重逢的喜悦,让她只想对着眼前人笑。 这时,李尽一伸手,将陆观澜从马上一把扯了下来。 陆观澜一愣,身子不受控制地朝下倒去,接着,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你!”陆观澜的脸顿时变得更红了。 李尽却轻轻一笑,将陆观澜扶正站直后,抬手将她头上的雪抚去。 “你身边那个身手厉害的丫头呢?怎么不让你那丫头带你来?”李尽说着,将身上的厚棉衣脱下想要给陆观澜裹上,却又想起这是张三枝的衣裳,便又停下了动作,只伸手将陆观澜的手握住。 经李尽这么一提醒,陆观澜才想起初语和阿梨还在府中,李尽派来的人也还在一同留在府上。 那会儿得知李尽的消息后,她便立刻让阿梨备了马,不管不顾地奔出府来,更没顾得上会不会有人知道此事。 这会儿冷静下来,才觉着自己此事做得欠妥。 李尽瞧见陆观澜若有所思,便问:“怎么了?” 陆观澜摇头,随即看向李尽,“你究竟是虎口脱险还是假死?” 李尽没想到陆观澜开口问的第一件事是这个,顿时有些窘然。 轻轻咳嗽一声,道:“你等等,这儿冷,我去生个火。” 说罢,也没等陆观澜说话,便松开手转头去林子里捡柴了。 陆观澜静静望着,却忍不住失笑。 他的反应便是在回答她,答案是她方才所问之后者。 如此说来,她此番并未掩人耳目地找来此地,实在是有些危险了。 待李尽生上火堆,又走到她面前,拉着她到火堆旁坐下,才道:“其实这事我还是有苦衷的。” 说着,抬眼看向陆观澜,眼神里无比诚恳。 陆观澜不语。 “虽说什么样的解释如今在你面前都有些苍白,可我还是想得到你的谅解,可······可以吗?”李尽的语气有些紧张。 陆观澜不语。 “这样吧,你想怎么惩罚我,来,你说,”李尽的语气已经变得急切。 陆观澜依旧不语。 忽然,李尽站起身,无比郑重地望着陆观澜。 接着,“扑通”一声,竟朝着陆观澜跪下。 陆观澜也是一愣,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你打我吧,”李尽把脸朝着陆观澜伸了伸。 还没等陆观澜开口,忽然听见一阵响动。 接着,就听见马车帘子被掀开,再然后,听见倒吸冷气的声音。 “嘶——” 张三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马车上震撼得无以复加。 自己被一泡尿给憋醒了,想起来如厕,谁知这一出马车就瞧见将军给人下跪如此震撼的一幕,真是让他此生无憾了。 李尽和陆观澜齐齐扭头看去,就见张三枝也愣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这边。 李尽还跪着,可眼神却顿时一变。 张三枝瞧见火光下李尽的眼神仿佛要吃人,连忙转过身紧张道:“俺什么都没瞧见!俺不知道!俺梦游了!” 说罢,又钻进了马车里。 陆观澜这才回头又看向李尽,见李尽面色更为尴尬地看向自己。 “扑哧”一声,陆观澜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起来吧,若再被旁的属下瞧见,你堂堂将军居然跪我一个女子,岂不是让人往后都笑话你,”陆观澜笑罢,无奈地摇头道。 “这有什么,将来若是成亲,我不也······”,说着,又想起什么,有些迟疑地缓缓起身,试探道:“你当真——不恼我?” 陆观澜闻言却忽然又正色,“恼。” 李尽一顿。 “可比起怨你怪你恼你,也更珍惜你,”陆观澜说着,目光却从李尽身上挪开,看着燃得极旺的火堆。 饶是陆观澜从前也如此直白,可如今再听到熟悉的话,李尽还是觉得心头一震。 这个傻丫头—— “这么说,你是故意假死放出消息,为的,就是逼你所猜测的对国公不利之人出手?”陆观澜说着,捡起地上的枯枝又往火堆里扔去。 李尽点头,“为了让人信以为真,我才让姑母相信,只是——姑母也一定会告知于你,免不了你的一场伤心。” 说着,李尽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愧疚。 瞧见李尽如此,陆观澜心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反倒笑了笑,道:“这一路上,你比我更辛苦吧。” 李尽一愣。 辛苦吗,辛苦于他而言倒似乎谈不上,他只是心心念念着眼前的这个人而已。 如今见到了,心里也就踏实了。 “接下来你有何谋划吗?”看着李尽的神色,用不着他再回答,她心里也有了答案,便又开口问起旁的事。 说到这个,李尽才将自己一路的谋划告知于她。 顺带,也提到了张三枝那个蠢货准备的棺材。 陆观澜倒有些好奇那棺材,随即便让李尽带自己瞧瞧。 李尽带着陆观澜走到马车旁,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儿,掀开车帘便朝里头扔了进去。 张三枝方才紧张地好容易才憋着一股尿意又睡着,这会儿被外头扔来的石子儿猛地给砸了小腿,顿时“哎哟”一声,连滚带爬从马车里头出来。 瞧见李尽过来了,张三枝还以为是找自己兴师问罪的,连忙解释道:“将军,俺好像做梦了。” 李尽懒得理会张三枝,只是摆手让张三枝下车退到一旁,自己则带着陆观进了马车。 陆观澜瞧见马车内的棺材,顿时笑了。 难怪李尽对此尤为怨念,这样的棺材若是抬到皇帝面前,简直就是把皇帝当猴耍了。 当即问李尽,“那你准备如何?” 李尽看着陆观澜,不语。 陆观澜顿时明白,“所以今夜你让我前来,实则只是为此?” “那自然不是!”李尽连忙否认。 陆观澜含笑摇着头,掀开车帘又从马车上下来。 坐回火堆旁后,看着李尽也跟了过来。 陆观澜却忽然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李尽也察觉到陆观澜神色异样,回头瞥了一眼张三枝,见张三枝又懂事地回了马车,这才坐下问:“怎么这样瞧着我,可是我脸上脏了?” 李尽说着,还抬袖去擦脸。 想着这几日赶路,脸上如何了也顾不上,今日就是见她也没能好好收拾一番。 “你知道——大禹的云阳公主吗?”陆观澜忽然问。 李尽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陆观澜也是忽然想到此事,想到既然如今李尽没死,那是否意味着,再过不久,初语就会将李尽带回大禹呢。 这个时候也该让他知晓自己身世了。 只是,她想过李尽的反应应该是不解,应该是疑惑,却没想到李尽听见云阳公主时,会愣住。 “你不在京都的这些日子,我知道了不少事,”陆观澜本就没打算瞒他,况且,自己所得知的这些事,都或多或少同李尽有关联,而她想做的事,也都是和李尽有关。 “知道。” 李尽的眼神忽然一沉。 “我的生母——云阳公主。” 这回是陆观澜怔住了。 半晌,才有些难以置信,“你······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了?” 李尽见陆观澜是这等反应,也觉有些好笑,“怎么?我不该知道吗?” 说罢,便将自己如何得知身世,当年又是如何被阿公和父亲收养的事同陆观澜一一道来。 “这么说,这些年来,国公大人和少国公都知道你的身世?”陆观澜问。 “自然,怎么如此问?”李尽倒有些奇怪陆观澜的明知故问了。 陆观澜眉头一皱。 说来也奇怪,这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事。 那便是初语当初同她坦白时,说起自己来大成的原因,只是因为得到一个密报,说是皇长孙就在大成皇宫。 如今看来,实在有些奇怪了。 除去那个迷迷糊糊不知情的田大夫,便只有李国公和少国公知道李尽的身份,况且李尽也并不在宫中。 又究竟是谁会给大禹皇帝这样一个密报,又到底只是想引诱人过来,设有什么圈套,还是说此事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如今所有线索都拼凑不出的? 于她来说,此事疑点尚在,蹊跷也颇多。 实在还不能叫她放松警惕。 “只是我有些奇怪,你又是如何得知我那离奇身世的?”李尽这时候忽然问。 陆观澜回过神,看向李尽。 “机缘巧合吧,”陆观澜微微一笑。 有些事真就如冥冥之中的天意,让人觉着,好似前世今生有一条线牵住了,不知不觉走到了如今。 第二百七十二 楚玲被绑 想着,陆观澜便将自己如何从田大夫口中得知了当年之事,凭借着这份线索如何猜出了他的身份,之前又是如何认识了初语,从初语口中知晓了大禹秘辛告诉给了他。 李尽听罢也觉离奇。 可随即,李尽便是面色一沉,直勾勾盯着陆观澜,道:“你说你在湖边失足?那你身子如今可好了?” 说着,便皱着眉头一把扯过陆观澜搂入怀里。 陆观澜一愣,不禁一笑。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早没事了,”陆观澜笑道。 李尽搂住她的手却越发紧了紧。 “对不起······” 李尽的声音很轻,就像她耳边忽然吹起的一阵风。 “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李尽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声音也越发的轻柔。 陆观澜的心在此刻被这份温暖融化,嘴角的笑意也更甚。 都过去了,如今他回来了,一切都好了。 她这些日子以来,这样紧锣密鼓地安排一切,为的,就是想要快些完成自己的谋划。 她只是想着,总归母亲离开了,他也离开了,那她也没什么牵挂了。 院子里的阿梨和小菊这两个丫头的后路她也已经想好,初语只需要回她的大禹。 只待她完成这一切,她的人生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是这个时候,他回来了。 想着,她不自觉往李尽的胸膛靠了靠,用蚊子般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低语道:“我差点儿就等不到你了。” 听见怀中人好似说了什么,没有听真切的李尽问:“什么?” 陆观澜微微一笑,像只小猫一样又凑近他怀里几分,“没什么。” 林中远处,初语盯着火堆旁的两个人影,嘴边不禁染上一抹笑。 还好,还好她的意中人还在,也还好,她大禹的皇长孙没死。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树梢的雪被抖落,落在初语脖颈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真冷啊。 文安坊别院。 成野着实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成墨会邀自己来他的别院饮酒。 二人坐在落雪的院中,夜灯下的院子银白中显得格外肃静。 就这样一壶酒将尽了,成野才先开口:“二哥今日邀我前来,就只是为了饮酒?” 说起来,他安排的人该是已经到了成墨院中,难不成是成墨真的发现了,故此叫了自己来,为的便是不说破的前提下,对他警告一番? 可他四下看了看,除了方才给二人上了热酒和小菜的家仆,却是连一个婢女的影子都没瞧见,更是没见平日里伺候成墨的那个贴身丫鬟。 今日下朝后,成墨便在殿外等着自己,只说邀他晚些时候于别院一叙。 彼时,他还有些难以置信。 且不说二人平日的关系并无那样要好,就是成墨别院的事,虽说他背地里是知晓的,却从未在人前表露,毕竟皇子别院也不是人人都能知晓的,遑论他这个同为皇子的弟弟。 可成墨似乎并未觉着不妥,反倒像是邀请一个普通友人一般。 成墨才将端起酒杯,还未将最后一杯酒饮尽,听见成野的话,便是一笑。 接着,放下酒杯,道:“只是今日瞧着三殿下看我的眼神,有些好奇,三殿下今日为何那样看我?” 成野眉头一皱,“二哥什么意思?” 成墨的态度显然对他还是疏远的,也没有想拉拢的意思。 如今成昊因着陆经竹的缘故,对他满是敌意,若换做自己,他定然会趁着这个时机同成昊拉近距离才是,而不是来管他这个从未受过宠的皇弟。 成墨微微一笑,饮尽了杯中酒,抬眼看向成野,“三殿下同陆家二小姐之事,是真的吧?” 成野一愣,没想成墨想说的只是这个。 随即道:“我当二哥以为如何,弟弟与陆家二小姐的事,还轮不到二哥来过问吧。” 成墨又是一笑,目光在成野身上扫了一圈,却又移开,落在二人坐着的亭外。 “我只是想知道,三殿下究竟意在陆家二小姐,还是陆家——大小姐。” 成墨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丝如冬夜一般的寒意。 成野看着成墨,眉头越发紧锁。 今日所见的成墨,倒真是让他眼前一新了。 先是大殿出言,再是这会儿同他说起这个,竟一点儿不似从前那般温良。 成墨——究竟是何时变成的如今这个模样? 见成野没有回答,成墨回头又道:“若是陆家二小姐,此事我也没有什么可阻拦,在此先恭贺三殿下的喜事,若是还存着什么旁的不该有的心思,那么今日,我便是想告诉三殿下,有些人、有些事,都不是三殿下这样的身份可以觊觎的。” 成野霎时间愣住。 成墨他——竟然敢对他说出这番话! 成墨也知道这番话对成野来说甚是侮辱,但他如今可不在意这个,总归自己的目的快要达到,旁的任何事,他都不在意了。 半晌,成野脸色一转,却忽然笑了起来,“二哥说笑了,陆家大小姐冰雪聪明,是个让人倾慕的大家闺秀,弟弟还配不上她。” 成墨并未说话,只是一摆手,招呼来守在远处的子元,让再上一壶酒。 成野这时候却起身朝着成墨行礼,尤为恭敬道:“时辰不早,弟弟如今不似从前,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叨扰二哥了,若是二哥想要再叙,下次弟弟自当奉陪。” 说罢,便笑着转身走了。 成墨望着成野的背影,也忽然笑了。 这时子元问:“殿下,那酒还要吗?” 成墨勾起唇角,“要。” “哦对了,”子元刚要转身,却想起今早收留的那个乞丐,“今早殿下您上朝那会儿不是门口倒着个乞丐吗,属下按照殿下吩咐给拿了点心还给了些银子,谁知那乞丐却说想要留下,那会儿殿下已经走了,回来后去了书房属下也没敢打扰,这会儿忽然想起······” 成墨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要发怒的意思。 只是问:“楚玲呢?” 子元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她······她去给贤妃娘娘请安了,”子元一咬牙,道。 “请安?”成墨冷冷一笑。 不愧是母妃一手教导出来的人,无论是当初的楚月,还是如今的楚玲,终究还是会听母妃的话。 看来,那个人说得对,若想办成自己心中的事,还是得靠他自己才是。 母妃也好,他身边的所有人也罢,终究不能全然托付。 南郊琨瑜府。 楚玲瞪着眼看着眼前的男子,见男子一副不紧不慢的慵懒模样,正在火盆里烤着一块烙铁。 此时楚玲口中塞了布,整个人被捆在椅子上,身上带着的匕首也被从身上搜了出来。 面前男子眉目温和,抬眼看向楚玲,“知道挣扎无用,便没有做些徒劳之事,也算是个聪明人。” 男子的声音极好听,惊艳绝美的面容下,显得此人纯善无比,同他手中所执的烙铁格格不入。 “别怕,我是来帮你们殿下的,”男子温声道。 楚玲一愣。 帮殿下? 她就是在赶往宫中的路上被一个人给劫住,只一招,便被来人给制伏,继而被那人挟到了此处。 她原本是想去找贤妃娘娘,如今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而眼前这个男子,却说是来帮殿下的? “你们殿下所要的,可不是你们这些打着为他好幌子的人,总是这样以仁义道德绑架他,”男子说着,将火盆中的烙铁举了起来,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吹了吹。 微微的火星绽了出来,又落回了火盆里。 楚玲呜呜两声,想要质问。 男子却笑道:“就是怕你们这些人话太多,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才封住你们的嘴巴。” 说着,扭头朝着房间暗处微微一笑。 一旁便走出一个黑衣人。 楚玲认出了此人便是绑自己而来之人,不免脸色又变得有些焦急。 黑衣人上前,一把扯出了塞在楚玲口中的布条。 楚玲正要开口,却听眼前男子又道:“你只有三次说话的机会,可要——想好了再说。” 说着,拿着烙铁朝着楚玲轻轻一晃。 楚玲虽是从小在齐府练武,可到底也没受过什么酷刑,看到男子手中的烙铁,不免还是怯了怯。 可想到有关殿下,她还稳下心神,问:“你们是何人?” 男子微微一笑,做了个“一”的手势,道:“我叫苍和,他——叫言却。” 楚玲一愣,自己问的并非二人的名讳,而是想知道其身份,谁知这美貌男子果真只回答自己的字面意思。 瞧见楚玲脸上的诧异,苍和却轻轻一笑。 “你们大成的人,脑子都如此简单吗?”苍和语气戏谑,像是将整个大成都没有放在眼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楚玲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却又顿时止住。 事关殿下,饶是赔上她的性命,也不能拿殿下的事开玩笑。 为今之计,便是要弄清楚,眼前人的身份和目的。 方才见此人回答并未拐弯抹角,该不会在此事上头还同她绕弯子。 决定好后,便道:“你究竟是用什么身份来大成想要做什么?” 苍和唇边的笑意更甚,“小丫头,这算是两个问题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赵管家死了 楚玲一顿,便不说话了。 苍和见此,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烙铁,看着楚玲。 “罢了,总归这些事你知晓与否都没什么大碍,毕竟,不会开口的人自然不能泄露什么。” 楚玲不语,只是蹙眉静静等待着眼前这个叫苍和的人将事情原委相告。 “你家殿下应该没有同你说过,他认识了大禹皇孙吧?”苍和说着,目光落在楚玲的脸上。 楚玲没有回答苍和的话,只是眉心忍不住动了动。 苍和见状一笑。 这些细微末节的表情,又怎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如此,那你家殿下也没有告诉过你,你们大成的那位将军的死,同他有关吧?” 苍和此话一出,楚玲的脸色顿时变了。 殿下他?不······不可能! 看着楚玲难以置信的面容,苍和嘴角的笑容却是越发惑人。 “如果我告诉你,是你们殿下同他母家联手,派人谋杀了那位赫赫有名的上将军,你又是否会相信呢?”苍和说着,凑近了楚玲面前。 离得越近,苍和那叫人看了觉得心惊的美貌也越发显得迫人。 楚玲微微垂眸,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看他。 苍和轻轻一笑,“你、你们殿下,还有我大禹那头脑简单的父王和皇祖父,在我看来,都一样蠢。” 楚玲听了这话,眼里的惊诧更是快溢出眼眶来。 这个叫苍和的男子方才说什么——大禹的父王和皇祖父? 所以······所以这人是······ “你究竟是谁!”楚玲再也忍不住,大声质问。 苍和轻笑出声。 “终于沉不住气了?我还以为,你算是个蠢笨里头聪明的,谁知还是一样的凡俗,”苍和说着,又捡起火盆里的烙铁。 “我呀,是大禹的皇孙苍和,而你们的好将军李尽,正是我族亲的哥哥——大禹真正的皇长孙。” 楚玲嘴唇微张,一时哑然。 “是我,放出消息引来了所有人;是我,暗里借用商贸关系,结识了你们殿下;也是我,知道你们殿下那可笑卑微的心意后,给他出了一个小小的主意。我一直都知道,我那好哥哥在这里。” 苍和的眼神里,藏着一股近乎癫狂的光芒,像是自己口中所说的一切,不过都是一个玩笑。 楚玲听得半懵,其中有些事听明白了,有些事却不太理解。 譬如什么是他放出消息引来所有人,这个大禹皇孙放出的究竟是什么消息,又究竟引来了什么人。 楚玲脑子一片浑浊,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叫她这个平日里只知服侍主子的婢女招架不住。 苍和一脸笑容地接着道:“我实在是没想到,我放任他平安度过的这些年,他竟连同我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就这样默默消失了,可笑我还挺期待与他交手一番。” 苍和口中的他,楚玲不知道指的是谁,可听着却不像是冲着殿下。 这时候,就听苍和又道:“如此看来,天意让我早日一统天下呀。” 楚玲又是一愣。 一统天下? 这是何等狂悖之言,就连先世开疆的太祖也不敢说出这等话来。 可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这个自称大禹皇孙的人,就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此人,究竟是狂妄到了何等地步? “我口中所言,你们凡夫俗子自然觉得难以置信,只是,我不需要你们凡俗之人的理解,你说对吗,言却?”苍和看着楚玲的模样,却毫不在意一般,转而问起一旁的属下。 言却冷着一张脸,微微颔首,“是。” “所以——”楚玲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颤抖。 若说方才她还只是觉着,眼前不过又是一个争名逐利之人,可到了如今她才明白,这个人就是个疯子。 “你今日能告诉我这么多,是因为,我马上就要永远闭嘴了是吗?”楚玲看着苍和手上的烙铁,问。 苍和又回头看向楚玲,顺着楚玲的目光瞥了一眼手中的烙铁,却蓦地一笑。 “这么残忍的手段,我可不喜欢,”苍和说着,将烙铁举起。 楚玲见状立刻闭眼。 总归都是一死,她除了咬牙又能如何。 只是,眼前人的狼子野心,殿下怕是不会知晓了。 可等了半晌,却没觉着那烙铁落在了自己身上。 再睁眼看时,却瞧见苍和正拿了那烙铁印在了桌上的纸上。 楚玲顿时愣住。 就见苍和又将烙铁放下,将桌上的纸举了起来,“小丫头,你觉得如何?” 纸上,烙铁印下的地方都成了灰烬,却正好燃成了一支梅花的图样。 “梅花衬寒冬,煞是应景。” 苍和语气温柔,眼神也很温柔,这样静静看着纸上的梅花,任谁都觉着眼前之人纯善无比。 陆观澜何时回的陆府,陆府上下如今自然无人知晓。 陆秉言如今被贬,却依旧要忙着封王礼之事,陆经竹被禁足,身边除了萍儿再无旁人陪侍左右,也没了心思再去监视陆观澜。 周素素自打宋月梅走后,每日都还算安分守己,也尽心尽力地管教着两个女儿,生怕沾染上陆观澜的什么事。 陆华生越发不爱回府,更是索性在书院旁找个个院子住下。听说了陆经竹的事后,也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王家虽与陆秉言定亲,可瞧着陆家如今不复从前,怕王家被牵连的王大夫人便有了想退婚的意思。可王尚书却说,此事乃是皇帝赐婚,换做从前,倒是还有得说,可如今若是敢推拒,那便是抗旨了,故此,王大夫人也只能每日拿辱骂为难王沁儿撒气。 两日后,初语从外头带来消息,说赵管家在回乡途中被抢了,还被打折了双腿,好容易被儿子夫人带回家中,没到一天就撑不下去死了。 陆观澜听了这事,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手里作画的笔却并未停下。 阿梨这才明白,当时小姐为何要说那番话。 直到手中的画作好后,陆观澜这才抬起头,看了看窗外。 赵管家的事,的确是她做的,只不过她是所请去的人是师兄。 报酬便是用于打发赵管家的那些金子。 她没有吩咐师兄应该如何处置,也没说要了赵管家的命。 毕竟,赵管家只是贪婪,罪不至死。 可她的这位宝贝师兄也实在下手狠了些,抢了人家的金子,还把人打残。 这样冰天雪地的,没了盘缠,一时间又没法回京再同她讨,也只能这样没钱看大夫的拖着。 正想着,就听初语又道:“奇怪的是,从前咱们不是给了那赵管家不少好处?怎么就能一点儿积蓄都没了?” 阿梨听了道:“你是不知道,赵管家那儿子也是个不省事的,平日里好吃懒做的又爱去赌坊,饶是再多的银子,也不够啊。” 这时候,就听初语又道:“说来也挺惨的,咱们派去的人还说,那赵管家前脚刚走,自己家里头那婆子就揽了外人进来,看样子,是早有的事儿。” 阿梨闻言也是一阵唏嘘,“如此说来,倒有可能是那赵管家的夫人不肯拿钱给赵管家医治,这才叫赵管家病死了吧?” 二人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 陆观澜却一直一言不发。 这一世,她也未曾亲手害死过任何人。 虽然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她所做之事有关,饶是她双手未曾染上血腥,可这些人到底因她而死。 她忽然明白了母亲为何想让她放下仇恨,不想让她活在过去的仇恨里。 以前她不是很能明白。 她只是觉着,凭什么都是活一次,她却一定要受人欺凌,被人侮辱委曲求全地活着。 她拿回来的,不过都是自己的东西,她所做的,也不过是把从前那些人对她做的还回去。 直到后来许多人在她身边来来去去,她才忽然觉着,除了心底的仇恨,还有很多她迷恋又欢喜的事。 她不用非得去做些什么,当她觉着无能为力的时候,只需要看着这些人便是。 这些人,终会因为贪念、欲望、权势,自取灭亡。 譬如宋月梅,譬如赵管家。 或许他们的立场上,觉着他们自己从未做错过任何事,可是,因为贪欲过甚,他们都被自己的欲望,自己最亲近之人害死了。 宋月梅实则是死在了自己亲女儿陆经竹的手上,赵管家实则是死在自己夫人手上。 而她,一直以来,不过都是推波助澜的看客。 所以这个时候她才明白,比起赌上一切地深陷其中,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那才是最好的报复。 初语和阿梨说了半晌,也不见自家小姐发话,二人相继回头一看,就见自家小姐又在发愣。 初语白眼一翻,道:“这长孙殿下死了您如此也就罢了,如今人活着回来了,您还整日发什么愣啊。” 陆观澜回过神看向初语。 “让你准备的上好棺木,你可准备好了?”陆观澜问。 初语挠挠头,一撇嘴道:“寿材店的工匠不也得现做嘛,人已经连夜赶工了,估摸着,明日就能取到。” 陆观澜点点头。 初语却忽然凑近陆观澜身旁,低声问:“只是——奴婢有些好奇您忽然要棺材做什么,难不成······是打算送陆经竹归西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自然要去 陆观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失笑。 “若真让陆经竹死了,还用得着我来为她准备棺材?”陆观澜笑着伸手在初语头上敲了一记。 初语一撇嘴,嘟囔道:“那是为何。” 那日虽跟踪了陆观澜,为的也不过是怕陆观澜路上出什么意外。 又怕离得太近,被李尽察觉,便只能隔远些观望着。 虽瞧着二人在谈话,可二人说话声小,林中又风大。 饶是她极佳的耳力也没听见什么,自然也就不知道陆观澜此何目的。 陆观澜笑道:“近来京中不是盛传我被二皇子求娶吗?” 初语一怔,当即紧张道:“虽说吧,那二皇子在大成也是个有权有势的,若只是在大成相比,长孙殿下的身份的确是稍逊了些,可若你跟着我回大禹,那咱们长孙殿下的身份可就不一般了,到时候,自然也没人敢逼迫于你。” 说着,顿了顿,又道:“总归有的是法子,可别——可别想不开。” 陆观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反应过来,顿时一笑。 “你呀,平日里就少跟着阿梨那傻丫头看话本了,”陆观澜笑道。 阿梨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撇嘴道:“这可怪不到奴婢身上。” “放心吧,我不会拉着你们长孙殿下殉情,这棺材虽的确是为他准备的,却只是为着一场戏,”陆观澜说着,打了个呵欠。 随即,便转身在火盆旁的榻椅上躺下。 “工匠那边你且去盯着些吧,晚些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盒南盛斋的点心。” 陆观澜说罢,便打着呵欠合眼睡去。 初语无奈,回头看向阿梨。 阿梨已经贴心地为她备好了手炉,立刻便递给了她,轻声道:“辛苦啦。” 初语接过手炉,摇着头正要转身出门。 却忽然听陆观澜声音轻飘飘好似梦呓一般道:“不知——你可曾听闻过一种暖手壶,只消片刻便可消除寒冷?” 初语身子一僵,看向陆观澜。 “您说什么?”初语问。 陆观澜忽然又睁开了眼,“我问过师兄,他说不知道有这样的东西,可我落水那日,分明就是用了这样的东西。” 否则,那样天寒地冻挨着冷意回来,又岂会只染了小小风寒而没有大碍。 初语听了陆观澜此言,忽然想起那日察觉到的异样。 还没开口询问,就听陆观澜道:“罢了,待这件事办成,约摸着你的长孙殿下也会跟你回大禹,到时候,你也就不用这样为我大冬天的成日往外跑,自然也不用受冻。” 初语一顿,心中莫名浮起一股酸楚。 她从未想过,陆观澜会因为怕她受冻,而这样心心念念着为她寻一样暖手器物。 若说从前在大禹,她只是被培养为皇室尽忠的守卫。 她的心中只有主上的命令,只有自己需要完成的任务。 可如今,她也有了选择。 从那时候选择跟着陆观澜开始,一切,就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或许一开始是为了交易,可陆观澜也从不曾真的逼她去做什么事。 愿不愿意,似乎都是她自己的意愿。 自那日以后,陆观澜便从未干涉过她的选择,甚至也给了她拒绝的权利。 虽说每次她不耐烦时,陆观澜这小狐狸就哄着她,让她拿这只小狐狸没办法。 可到底,陆观澜也没有为难过自己。 早前那群一同在大成做事之人,也早已被放了。 未免行踪暴露,便只是协助她暗中为着陆观澜吩咐之事帮忙。 到底是没有拿那群人的性命相威胁,除了那日。 “那您呢?”初语忽然问。 陆观澜神色淡淡,“我?” 初语眉头皱着,问:“您······可还留在大成?” 陆观澜这样的性子,从来不拘于人,若是让陆观澜也跟着去大禹,她定是不愿的吧。 毕竟她都能看出,陆观澜不喜宫中之事,若去了大禹,那便不得不牵涉皇宫。 想来,陆观澜定然不肯。 “自然是要跟你们去大禹的啊,”陆观澜一脸理所当然,方才眼里的淡然此刻变成了无辜。 初语和阿梨都是一愣。 竟然想也不想就决定了? 陆观澜看着身边两个丫头如此神情,便道:“有何不妥吗?” “不······不是不妥,您毕竟是大成的人,家也还是在大成,就······就这样想好了?”初语语气有些难以置信。 陆观澜点头,甚是天真的模样看着初语,“你觉着我这还能叫‘家’?” 初语想了想,“也是。” 这家不像家,父亲不像父亲的,也真是难为陆观澜了。 说着,初语忽然想到一事,更是心中一喜,道:“如此说来,若是赶得上,还能去大禹过您的及笄之礼!” 陆观澜看初语如此开心,不由也跟着一笑。 是啊,同前世一样的是,她今生的及笄礼依旧没有母亲,可不同的是,她身边却多了许多人。 想到此,陆观澜抬眼,“我可是在替你们长孙殿下办事儿,若是因你耽搁,你就不怕你那长孙殿下怪罪?” 初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笑着转身走了。 阿梨看着初语的背影,却忽然回头问陆观澜,“小姐,咱们当真要去大禹?” 陆观澜闻言扭头看向阿梨,微微一笑,“你若是不愿去,我自然不会强求。” 阿梨却摇头,“奴婢早前便说过,小姐去哪儿奴婢便去哪儿。” 陆观澜一笑,“你总归也是要嫁人的呀。” 阿梨却是一愣,蓦地不说话了。 陆观澜觉察到阿梨的神色,忽然想起若是从前这样说起,这傻丫头定然会说宁愿不嫁人也要留在她身边,如今这反应——难不成真是有心上人了? 想到此,陆观澜也忽然来了兴趣一般,忙追问:“好阿梨,快告诉告诉我,是哪家的好男儿呀?” 阿梨顿时脸一红,垂眸朝着陆观澜行礼道:“小厨房还炖着汤呢,奴婢先去看看。” 说罢,也没等陆观澜再开口,便立刻扭身离去。 陆观澜看着不由笑着摇摇头。 果然,一切都在变好啊。 傍晚时分,楚玲才从外头回到别院。 回院子的路上碰上了子元,子元见楚玲眼神空洞,见着自己也没有理会,不禁有些奇怪。 便抢步上前问:“你怎么了?怎的去了这样久?” 楚玲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脸色苍白地往自己屋子走。 子元又跟了上去,问:“贤妃娘娘可是说什么了?” 楚玲还是不语。 到了门口时,却听见屋内有什么动静。 楚玲这才扭身看向子元,皱着眉头问:“屋子里有人?” 子元道:“之前收留了一个乞丐,瞧她也是女子,身上没什么衣裳,便把她带来你屋子里取暖,这两日你不在,没人给她安排住处,便由着她住你屋里了,你若是嫌弃,我明儿赔你一身衣裳,再亲自给你打扫屋子,你看如何?” 楚玲冷着脸不语,随即推开门。 屋内,官长坞正拿着帕子擦拭柜子,身上穿着的,也是楚玲的衣裳。 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官长坞一回头,正对上楚玲的目光。 楚玲一见官长坞,顿时一愣。 乞丐? 眼前的女子容貌姣好,就是京中不少大家闺秀也没有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女子,怎会是乞丐呢? 似乎瞧出了楚琳的心思,官长坞上前朝着楚玲颔首行礼,“这位就是宅中的管事姐姐吧,我叫长坞,家中父母早亡,被拐来京中险些被卖入勾栏,之后逃了出来,幸而晕倒在贵府大门外,这才得救。” 说着,抬眼看向楚玲,眼中已然蓄了泪。 子元这时候也跟在后头,瞧见官长坞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起了怜悯之心,连忙帮着劝楚玲,“你瞧,人也算实诚,我看留在你手底下做事还是不错的,总归也好多个伺候殿······公子的。” 楚玲仔细打量了官长坞,长得不错,方才瞧着也还算勤快,只是——眼下还不能全然信任这不知底细之人。 饶是眼前女子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可到底没有亲自去查一查,仅凭女子空口一说,也是不能叫她信服。 如此,便也不能早早让女子知晓殿下身份,万一以后存了什么不良之心。 想着,又扭头问子元,“公子可有说什么?” 子元摇头,“我早禀报公子了,公子什么话也没说,想来是打算让你来处置。” “让我处置?”楚玲一愣,“公子何意?” 子元道:“我禀报之后,公子只问了你的去向。” 楚玲心里一顿。 “说来你也是,从未离开过这样久的,也不是什么天高水远的地方,竟还能等到如今才回来。好在这两日公子也在忙,没再问起你,否则,我都不知该如何交待,”子元念叨着。 这时候,楚玲却忽然想起什么,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官长坞,便拉着子元出了房门。 子元看楚玲显然是有意避开屋内的长坞,便问:“你又怎么了?” 楚玲正色道:“我不在的日子,殿下可有见过她?” 子元一愣,摇摇头。 “这丫头还算老实,只在后院打扫,也从不去书房附近晃悠,我看了她几次了,这才觉着留下不错,”子元说着,扭头看了眼屋内。 又回头问楚玲,“怎么?你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楚玲好似松了口气,道:“没什么,许是我多虑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祠堂着火 她只是觉着有些蹊跷,可到底也说不上具体蹊跷在哪里。 既然殿下没有拒绝,子元也说瞧着还行,那便留在她身边多看看就是。 况且,如今的自己也是身不由己,也只能默默盼着一切都会好起来。 官长坞这时候将目光移向外头的二人,却是一笑。 这大成二殿下的府上,还真是有意思。 这没封王没被赐府的皇子,偷偷在外置办了别院,对着外头还得隐瞒。 皇帝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 可哪怕是这皇子们一个个儿的不愿留在宫中,也依旧遵循着所谓的旧礼,不让皇子们光明正大在封王前立府。 都说大成重礼数,可为何在她看来,却如此道貌岸然。 外头的楚玲拉着子元说罢,便又转头进屋。 官长坞也连忙垂眸,又装作刚抬头的样子,看向楚玲。 楚玲看着官长坞,顿了顿,才道:“既来了这个院子,往后有什么规矩你也该知道知道,随我来吧。” 官长坞微微颔首,连忙跟了出去。 走过子元身旁时,官长坞微微一笑,面上一副感激之色。 子元心下一顿,连忙移开目光。 陆府祠堂。 “小姐,宫里来信了!” 祠堂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萍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神色颇为欣喜地对陆经竹道。 陆经竹本闭着眼,闻言缓缓睁开双目。 随即扭身,“是三殿下的信?” 萍儿一顿,摇头,“是······是云嫔娘娘。” 陆经竹一愣,当即皱起眉头,“云嫔?” 萍儿点头,伸手从袖中取出信来,双手递给了陆经竹。 陆经竹接过信,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反反复复又仔仔细细翻看了一会儿,这才终于满脸失望地在蒲团上颓然坐倒。 萍儿在一旁看着,也不敢多说半句。 半晌,才听陆经竹开口:“父亲近日来可曾过问我一句?” 萍儿摇头,道:“老爷他进来都在礼部忙着。” 陆经竹闻言冷笑一声。 这两日她在祠堂待着,饭食并未亏待于她,可到底她如今怀有身孕,如此久坐也好,久跪也罢,都对孩子不好。 可陆秉言不闻不问,看样子,是真的打算放弃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了。 可饶是所有人都放弃,她还是不能。 毕竟,这可是她和三殿下的孩子啊! 想到此,陆经竹连忙打开手中的信。 如今能指望的,只有云嫔了。 她知道云嫔做过些什么,如今她手上还有云嫔的把柄,所以云嫔一定会帮她。 将信上内容看罢后,陆经竹脸上却泛起一丝讽刺。 萍儿连忙轻声问:“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云嫔娘娘想法子要接您和皇孙出去?” 萍儿并未看出陆经竹嘴角的讽意,还以为陆经竹只是微笑。 陆经竹闻言眼神蓦地一变。 转头看向萍儿,冷声道:“接我?接皇孙?” 说着,陆经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萍儿没有见过陆经竹这般近乎癫狂地笑过,顿时愣在原地。 陆经竹笑罢,将手里的信纸一点一点儿撕成了碎片。 接着,站起身来,走到祠堂的牌位前,用牌位前的香烛点燃了碎纸。 看着燃起化作灰烬的纸渐渐飘满整个屋子,陆经竹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放肆。 “云嫔她,这是想对我们母子赶尽杀绝啊!” 陆经竹笑道。 萍儿在一旁惊恐地看着,眼看着升腾起的灰烬又落下,差点儿引燃地上的蒲团。 便连忙跪着挪去将蒲团拿开。 陆经竹却一抬脚,踩住了萍儿想要拿开蒲团的手。 “你知道云嫔在信中说什么吗?”陆经竹的眼神有些可怕,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萍儿。 萍儿惊惶地摇头。 “奴婢······奴婢不知······” 陆经竹一笑,“她说,若我真心为了殿下,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成为殿下的阻挠,让我——自行了断。” 萍儿垂眸,眼里的恐惧更甚。 云嫔娘娘怎么能对如今的小姐说这种话呢。 陆经竹接着道:“她实在小瞧我了,她以为,我是任人摆布之人?我陆经竹就真的随她拿捏?” 萍儿这时候抬头看着陆经竹,“小姐·····您别气坏了身子。” “气?”陆经竹又是一笑,“我不气,”说着,伸手抚摸着肚子。 “我倒要看看,云嫔是否当真不打算认下我肚子里的孩子,若真是不认,那我不介意与她同归于尽。” 话落,方才落下的灰烬终于在蒲团上燃起。 萍儿“哎呀”一声,连忙起身就要拿茶水扑灭。 陆经竹却松开脚,一把将萍儿扯了起来,看着燃起的火苗道:“既然不能靠别人救我出去,那就靠自己吧。” 萍儿看着火势渐渐变大,忽然有些害怕起来,问陆经竹,“小······小姐······您究竟想做什么?” 陆经竹微微一笑,却并未回答。 夜里初语听见外头吵嚷,起身查看,发现不少丫头往祠堂的方向搬水,便扯过一个丫头询问。 丫头满脸慌张道:“祠堂起火了!咱们内院儿离得近,都在井中取水呢!你也快去打些水帮忙吧!” 说着,赶忙又望着祠堂奔去了。 陆观澜这些这两天儿本来睡得很沉,可不知是因明日要去给李尽“送棺材”的缘故,还是又浅眠了,今夜也不大安稳,也听见了外头的喧哗。 阿梨在外屋守夜,听见动静出了屋子,就见初语正从外头回来,便问起何事。 初语道:“听说祠堂起火,待我换身衣裳便去瞧瞧。” 阿梨点点头,叮嘱道:“穿厚些,莫要着了凉。” 初语点点头,便回自己房里更衣去了。 这时候阿梨刚回屋,听见陆观澜在屋内唤了声“阿梨”,便立刻进里屋掌灯。 “外头怎么了?”陆观澜缓缓坐起身来。 “还以为这两日您终于能睡得好些,今儿怎的又醒了,”阿梨说着,上前挂起床幔。 陆观澜看了眼紧闭的窗户,笑了笑,“许是太闷了。” 阿梨这才瞧见窗户关着,连忙转头去打开。 嘴里还念叨:“小菊这丫头做事越发不小心了,这夜里不开些窗户,屋子里又这样多的火盆,岂不是要将您闷死。” 说着,阿梨却忽然停下,转头看向陆观澜,“如此,奴婢便更不离不得小姐身了。” 陆观澜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想起阿梨所言是何意思。 她本想着,让阿梨留在一个安稳地方就好。 毕竟前世阿梨那么苦,这一世跟着她也没有过上一天安稳日子。 瞧着陆观澜灯下晦暗不明的模样,阿梨又道:“奴婢实在放心不下您,奴婢得日日看着您才行。否则,就是死也不能安心。” 陆观澜抬眼,轻笑道:“傻丫头。” 说着,又想起外头的喧闹声,便问:“外头怎的这样闹腾。” 阿梨这才想起方才初语所言,便道:“初语已经去瞧了,说是祠堂那边儿着火了。” “祠堂——”陆观澜喃喃。 陆经竹不是还在祠堂吗—— 瞧着自家小姐若有所思,阿梨便道:“小姐放心吧,二小姐如今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瞧着那日老爷处置的意思,看来是打算放弃二小姐了,再者,您那日所言,恐怕那公公回去也是如实禀报,定然如您所想,让二小姐不能如愿。” 陆观澜却皱起眉头,“好歹也是宋月梅一手教导出来的女儿,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哪里会那样轻易认栽。且看着吧,说不定今夜这火,就能让陆经竹翻身呢。” 前世的很多事她都知晓,可由于她重生,由于她改变了许多事,这许多事也在跟着改变。 于是,更多的事她也无法预料。 说起来,今生的许多事,好似从一开始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只不过是在今生提早地认识了这些人,提早了解了这些人。 比起预料到未来之事,她还差得远了。 可若要说起来,她的直觉倒准了不少。 就如今夜之事,她总觉着,不是什么巧合。 也总觉着,陆经竹恐怕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好在她见招拆招惯了,也不怕陆经竹这一时半会儿的心计。 只要,不耽误她明日之事便好。 毕竟李尽那里也再拖不得。 这夜,陆府祠堂突发大火,陆经竹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昏了过去。 初语回到桃园时,瞧见陆观澜房里的灯火亮着,便径直进了屋子。 “那祠堂着火了,火势如今已经小了,你那二妹妹昏过去,被抬回墨园了,”初语一进屋,瞧见陆观澜正坐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书,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后便把所见之事同陆观澜禀报。 陆观澜原本就在等着初语回来,也没睡下,而是靠在床头看书。 听初语这么一说,她便放下手里的书,“昏倒了?” 初语点头,“瞧着是被抬出去的,也不知真晕还是假晕。” 陆观澜眉头微蹙。 陆秉言这两日歇在礼部,想来,明日会因此事回来。 如此,她便不能在陆秉言回来后出府,以免节外生枝。 陆观澜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虽早,可距天亮也没两个时辰了,不过是因为冬日天亮得晚些。 想到此,她便忽然掀开被子起身。 阿梨和初语皆是一愣。 “小姐,您这是——”阿梨一脸疑惑道。 陆观澜在妆台前坐下,“现在就出府。”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取棺木 初语朝着窗外的天看了一眼,有些奇怪,“现在?” 阿梨也道:“是不是太早了些。” 陆观澜却已经开始挑起了簪子,“今夜大火,若是再晚些走,还能有机会出去?” 初语这才明白过来,当即冲着陆观澜点头,“那奴婢先去外头盯着,以免您那爹回来,您就快些梳洗吧,马车我会去备好的。” 陆观澜点头。 锦华宫。 “几时了?”龄婵靠在榻椅上,并未回寝殿休息,而是在院子的长廊里烤着火盆。 龄虞陪在一旁,闻言便转头看了眼殿内,继而回头道:“寅时五刻了。” 龄婵抬了抬眼,看着树梢上的积雪,喃喃道:“殿下还没有消息?” 龄虞眼帘微垂不语。 “罢了,云熹宫没有消息吗?”龄婵又问。 “听说,近来云嫔吵嚷着年节前便将赏雪宴给办了,”龄虞道。 龄婵点点头,“那贤妃呢?” 龄虞蓦地不说话了。 龄婵这才看向龄虞,眼中带着一丝问询,“如何?” 瞧着龄虞不语,那定然是打探受阻了。 果然,就听龄虞道:“贤妃那儿的那个嬷嬷在,实在是——” 龄婵叹了口气,点点头。 贤妃身边的那个姜嬷嬷她也是见识过的,比起旁的忠奴而言,这个姜嬷嬷的手段那可是更为果决。 而朱华宫那边的消息,也是越来越难打听。 得知殿下来了大成,她已经想法子送了不少信出去,可还是一个回应都没有。 难道,殿下真的已经放弃她了? 可是······大业未成,殿下头上还有大皇子压着,想要做的事,实在是拘束受限。 这个时候,她能做的又实在少之又少。 这时候,龄虞忽然道:“燕微说,大皇子那边已经来了消息,让咱们尽快把云阳之子找出来,若是不然——” 龄婵回过神,扭头看着龄虞,皱起眉头。 “若再拖延,大皇子那边便再派人过来,到时,就用不上咱们了,”龄虞说着,脸上也是一片忧色。 龄虞皱着眉不语。 她和龄虞表面效忠于大皇子,奈何大皇子对她还是不放心,索性便派了燕微在身边监视。 到了宫中,她以需要拉拢丽妃为由,将燕微派到了丽妃身边,平日里虽少了监视,可到底同在一处,无论有什么动静,燕微也还是会第一时间遣信回去。 想到此,她也忍不住一脸忧容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贤妃那边是否有能为她打听出消息来。 陆观澜出府的时候,初语已经在马车上备好了暖壶,就怕一路上让陆观澜冻着。 坐上马车,陆观澜才忽然觉得有些困乏。 初语和阿梨同坐在一旁,看了陆观澜这模样,不禁都摇头叹气。 “若是说起来,人也已经回来,要想见面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若非今夜祠堂闹那么一出,您又怕临时生卦,也不用这样早早动身,好叫您好生睡上一觉了,”初语的语气里有些心疼。 陆观澜闻言一笑,往初语肩头一靠,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让我在此歇会儿吧。” 说着,还真合眼睡去。 初语无奈,僵直了身子也不敢动。 阿梨在一旁看得发笑,伸手又给初语后背塞上个软垫。 这时候,初语却又忽然想起时辰尚早,若是这时候便去寿材店催促,恐怕人还没从被窝里头爬出来。 便小心翼翼凑近陆观澜耳畔,轻声细语问:“咱们这时候去取棺材是不是太早了?” 陆观澜刚有了一丝睡意,呢喃道:“去湖边。” “又······”又是湖。 初语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陆观澜的呼吸声重了许多。 无奈,只得看了眼阿梨。 阿梨也是一笑,轻轻掀开车帘让车夫找个湖边停下。 车夫也算是跟了陆观澜许久,这去的地方多了,什么时辰都有,也就不奇怪了。 便调了头,往最近的湖畔驶去。 马车后头,一匹马静静跟在远处。 马上的人身穿黑色斗篷,夜色下也不知脸上神情。 这时候,身旁又走出一个黑影,对着马上之人颔首。 “这两日,陆家大小姐都让初语去了一家寿材店,好像要了一口上好的棺木,”黑影道。 马上之人轻轻一笑,抬手掀开了斗篷。 斗篷下的一张脸正是苍和。 “有意思,”苍和喃喃自语一般。 “是否是为李尽准备?”黑影也从巷子的阴暗处走了出来。 “言却,你觉着,郎情妾意的殉情戏码可有趣?”苍和忽然问。 言却一愣,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疑惑。 “属下——没看过这种戏,”言却道。 苍和失笑道:“是啊,雁机山的人,怎会有那么闲情逸致去看戏。” 说着,苍和一扯马绳。 “既然如此,那今日咱们便去瞧瞧吧,”苍和说着,抬眼一看不远处的饭肆,便指了指那饭肆,冲言却道:“咱们便在此处等。” “顺带,常常大成的早点如何。” 来大成的日子,他还没有这般早起过呢。 想着,苍和微笑着从马身上一跃而下,牵着马朝那饭肆而去。 言却跟在后头,有些无奈地轻声一叹。 饭肆本还未开门,苍和却上前敲门。 守门的小厮被吵醒后,提着灯笼带着一脸怒气打开门,骂骂咧咧说着怎么天儿还没亮就来打搅人。 抬眼瞧见苍和的脸却是一愣。 当即咽了咽口水,又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一番,瞧瞧眼前是否女扮男装的哪家小姐。 苍和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反应,只是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笑得一脸温和,道:“我是外地人士,初来贵地,可否行个方便?” 小厮本就被眼前人的容貌给吓了一跳,见了眼前人手里的银子,更是点头如捣蒜,立刻接过银子就去了后院儿叫醒厨子。 小厮刚转身,苍和脸上的笑却也在霎那间消失。 跟在身后的言却似乎也见惯了苍和如此模样,只是接过苍和手中的缰绳,牵马绕去了后院马厩。 苍和则进了门,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坐下后,又伸手打开了窗户,好似也不怕冷一般。 没一会儿,那小厮便又跑了回来,朝着苍和笑得一脸殷勤,问:“不知这位公子想吃些什么?” 苍和回头看了看店中,嘴角又挂上一抹笑,“贵店不用点蜡烛吗?” 小厮这才连忙赔罪,回头又去取了油灯给点上。 他们不过是普通的饭肆,就是夜里来吃饭的人都少,遑论这样天儿还没亮就来的。 加之方才见了这人出手大方阔绰,竟一时忘了给人掌灯。 眼前有了一丝光亮后,苍和的面容在小厮看来便更绝惊鸿。 许是他见识太少了,于他而言,就是放眼整个大成京都,也没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 苍和这时候却是一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杯,道:“先上茶的规矩,贵店也没有吗?” 小厮闻言又忙不迭赔着罪跑去后院儿烧水沏茶。 待终于给苍和倒上茶后,才听苍和缓缓开口:“米粥即可。” 小厮一愣。 这忙活了半天儿,还把厨子给叫醒,这人就要碗米粥? 看出了小厮的诧异,苍和这时候又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想来,你们这儿也不会有我想吃的东西。” 小厮方才还发愣的眼神登时便是一亮。 忙笑着伸手将金子收起,又拿在嘴边一咬,当即眉开眼笑,也顾不得眼前这个美男子究竟想喝粥还是咽菜,当即笑道:“是是,小的这就下去准备。” 苍和却又道:“两碗,白粥。” “哎!”小厮笑得极为灿烂地应声。 回头还琢磨着,这位接待了这位豪客,他年节都不用留着干了,都能拿着金子回家娶媳妇儿了。 苍和就这样喝茶静静等着天亮。 好容易到了辰时,眼看着街上铺子陆陆续续都开了门。 苍和也起身,重新戴起了斗篷。 回头冲小厮吩咐,“这碗粥热一热,待会儿若是有人来,便说送的。” 说罢,径直出了饭肆。 小厮一愣,看着桌上两碗白粥。 一碗只动了一口,一碗则放在一旁早已冷了。 再去瞧那刚出门的男子,却早已不见人影。 见此,小厮心中一惊,连忙又把怀里的金子拿出来一看,见金子还在,也还是金子,不禁大大松了口气。 那人的作派在他方才看来,仿若夜里来到人间的什么神仙或是鬼魅。 好在给的金子是真,没有变成石头蛤蟆。 湖畔马车内。 阿梨掀开侧帘瞧见天已渐渐亮了,刚想着如何叫醒陆观澜。 却见陆观澜已经转醒,正揉着眼睛打呵欠。 初语这才终于得以脱身,抬手揉了揉肩膀,道:“烦请您下回还是睡够了再出门儿。” 陆观澜一笑,问道:“何时了?” 阿梨放下侧帘,道:“天儿亮了,寿材店也该开门了。” 陆观澜点头,却忽然想起什么,道:“既然都这样早起了,不如用了早饭再去吧。” 说着,掀开车帘便跳下马车。 阿梨跟在后头一万个小心,想着陆观澜刚醒,又忽地从暖和的马车内出来,生怕陆观澜忽然受了凉风。 便连忙取了大氅跟了出去。 下了马车,陆观澜四下看了看,回头瞧见一家饭肆,便回头冲阿梨一笑,“你看那儿如何?” 阿梨无奈上前给陆观澜披上狐氅,嗔怪道:“莫不是想给将军也带上一份吧。” 陆观澜闻言一笑。 是,也不是。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心情大好,便忽然想着,若是赶得上,便能同他一道用个饭。 许是太久没见他,又许是想到今日又要见他。 第二百七十七章 怕李尽有事 带着阿梨到了饭肆门口,正瞧着一个小厮迎上前来。 “姑娘里边儿请,”小厮说着,便往陆观澜往靠窗的一处桌前引去。 看着桌上一碗热粥,陆观澜眉头一皱。 “这儿不是有人吗?”陆观澜回头。 小厮笑着躬身道:“这是一位公子送的。” 公子?陆观澜四下看了看,没见饭肆中还有其他人。 本以为刚开市,她是第一个来的人,却没想还有人比她更早? 可那前头来的人为何要送后面人白粥? 想着,陆观澜看了阿梨一眼。 阿梨从袖中拿出银子来,递给了小厮,“咱们姑娘不用外人送的东西,你且再去做些点心来,我家姑娘要带走。” 小厮一见又是银子,忙一把接过,又笑得一脸灿烂地转身下去吩咐厨子。 “小姐,”见厨子走了,阿梨有些担忧,“这平白无故的,怎会有人送粥给您呢。” 陆观澜看着桌上的粥,若有所思。 “也许是巧合吧。” 也许,是赶路的行者早早用了饭,想着给下一位进来的人留上一碗热粥,只是碰巧被她赶上而已。 只是,若真是如此,她为何又总觉着,背后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 此时,饭肆不远处的巷子里,言却已经牵了马出来。 苍和正望着饭肆的方向,好像并未瞧见身后牵马过来的言却。 这时候,言却也瞧见饭肆里的身影,不由道:“没想她还真去了。” 苍和却是一笑,道:“早市之中的饭肆,在这附近唯有这一家,她还能去哪儿用膳?” 言却不语,微微颔首。 苍和这时候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马,道:“时辰尚早,咱们先去寿材店等她。” 说着,伸手抚了抚马身,便抬脚跃上马背。 待小厮打包好了点心,陆观澜才带着阿梨回了马车。 初语这时候正闭目养神,见二人回来,正想吩咐车夫出发。 却被陆观澜拦下。 初语一愣,瞧着陆观澜去了一趟饭肆,怎的这会儿却忽然神色有异,便问:“您这是怎么了?” 下车前还瞧着心情愉悦,现在的模样却像是心事重重。 阿梨也有些奇怪,见小姐从饭肆出来便如此,本也没敢多问,这会儿见初语开口,便也忍不住道:“方才见您便是如此,可使还在想那白粥之事?” “白粥?”初语闻言好奇。 阿梨便将二人到了饭肆,那小厮所言同初语说了一遍。 初语听罢也同陆观澜是一样的神情。 “那咱们今日还要去寿材店吗?”初语问。 陆观澜并未回答,只是依旧沉思着。 其实今日她本就要配合李尽演那场戏了,到时便叫京中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李尽的尸首已被运回。 可今早这事,却让她起了疑心。 就因为直觉有人跟着,她便忽然有些担心今日之事无法顺利。 本预备先去寿材店取了寿材,继而她便用从前同李尽的流言一事,以李尽未过门的嫡妻为由,去给李尽送去棺材,也好将事情闹大。 不出今日,这事定然会传遍京都,也会传入宫中。 演戏自然要演全套,所以她方才便想着,吃饱了养足了精神,今日才不会出什么岔子。 可这会儿—— 她忽然又犹豫了。 想着,便掀开车帘对车夫道:“去城郊。” 车夫一愣,“不······不去棺材铺了?” 陆观澜并未回答车夫的话,只是放下车帘又坐回了车内。 车夫自然不敢多言,只得驾车往城郊而去。 初语这时候便明白陆观澜的意思,当即道:“您如此小心也是没错的。” 陆观澜点点头。 的确,此时行事,越是小心越好。 总归李尽回来也这么久了,张三枝已经以“将军回京,棺木除煞为由”,在城郊道观停留了这几日,虽不能多耽搁,可也不急于这一时。 她这两日不知李尽那边的境况,在确信李尽那边安然无虞之前,她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否则,若半途一旦出什么错,不仅李尽落得欺君之罪,就是李尽最想庇佑的皇后和李国公,也会受牵连。 李尽之所以将此事托付于她,她觉着,并非真的因她做事妥帖,而是他真的全心全意,将全副身家性命都交托于她手上。 如此,她更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阿梨看着自家小姐如此紧张正色的模样,也是微微诧异的。 印象里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认真对待一件事,可因着此事关乎李将军,小姐才这般的上心,这般地仔细。 想着,便轻声道:“小姐您也不用太忧心了。” 陆观澜回过神,冲着阿梨微微笑着点头。 又怎会真的不忧心呢。 赶到道观之后,陆观澜便径直下了马车,让阿梨和车夫等在外头,自己则带着初语进去。 这一来,是怕有何变故,阿梨在外头不会有什么危险,初语毕竟有身手。 二来,若是无事,初语也可以在她和李尽叙话时帮忙守在外头。 让道观的小道引路到了后院,打开了后院儿门,就见院子石桌旁正坐着张三枝。 张三枝正在喝粥,瞧见陆观澜来了也是一愣。 当即站起身往陆观澜身后望,却不见她身后跟着旁的人,不免有些奇怪。 陆观澜看了张三枝一眼,回头对小道士笑了笑,“多谢道长。” 带路的道士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对于这道士的反应,陆观澜倒有些惊奇。 虽说知道李尽是在他们道观停放棺椁,可到底她一个不知来路的女子,也能如此引来? 难道就不会过问一番? 还是说,这道观或是方才那道士也有问题? 想到此,陆观澜朝着初语使了个眼色。 初语正要转身去追那道士,却听张三枝道:“不用怀疑了,那道士也是咱们的人。” 陆观澜一愣,扭头朝张三枝看去。 张三枝几步上前,又将后院儿的门关上,这才接着道:“这道观是少国公在世时遣人修建,是为那些战场上死去的兵将战士们超度所用,道观里的人,也都是从前仰慕敬重少国公的道长,他们留下打点,有的还收了徒弟,如今这道观里头的人,都是可以信任的。否则,你以为俺安排到此处是为何?” 听了张三枝此番话,陆观澜倒真对他平日里的蠢笨形象大有改观。 随即问:“他呢?” 张三枝知道陆观澜口中的“他”指谁,便抬头指了指靠山处的一间屋子。 还没等张三枝再说话,陆观澜便朝着那屋子疾步而去。 张三枝瞧见陆观澜如此模样,不禁感慨,“啧啧啧,咱们将军也算熬出头了,什么时候也能让这冷冰冰的陆大小姐着急一番,不愧是将军。” 一旁的初语一脸嫌恶地皱眉,瞥了一眼张三枝,便走到石桌旁坐下。 这时候,张三枝又打开门看了看,回头问初语,“你家大小姐就带了你一人儿来?” 初语闻言回头,“怎么?” 张三枝似乎有些难为情,支吾了半晌,才道:“那个······叫阿梨的丫头呢?” 冬日冷气蔓延至屋内,道观内没有火炉,房间里也是冷冰冰的。 李尽手中正拿着信,信是安伯传来的,信中有近来京中的各处消息。 为的也是方便他行事谋划。 其余的消息倒都不算什么,譬如有人查探陆观澜,那些消息都已经被他从中掐断,譬如西荛医仙族之人来了大成,虽没有查到人的确切的行踪,但这些事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 唯独,这信中提到了一个人——大禹皇孙,苍和。 这个苍和,竟也来了大成? 可是如今只知此人来了,却不知此人身在何处。 他只是猜想,此人所来的目的,又是为何? 他倒并不觉着是为了他,毕竟他的身份恐怕这许多人都还不知道,他如今的身份对于这些人而言,也没有丝毫威胁。 只是,他觉着此事的蹊跷之处在于,既然能让人查不到身在何处,又为何干脆不让人知晓自己来了大成。 毕竟皇孙的身份,可不是张口就能拿出去说的,又不是人人都认得,若想隐瞒,譬如闻若非,又怎会隐瞒不住自己的真实身份。 除非——苍和故意如此。 苍和故意透露出消息,让人知晓他来了大成。 只是,为何故意暴露身份,又隐藏行踪,倒让他实在猜不准,也看不透。 因想得太过入神,李尽没注意到房门打开,陆观澜正静静看着自己。 这时,就听陆观澜忽然道:“你一个将军,外人推门进来也察觉不了,倒不如我身边的丫鬟。” 李尽回过神,抬眼瞧见陆观澜来了,眼中立刻有了光彩。 当即起身走到陆观澜身旁,又脱下身上的外衣给陆观澜披上,微微一笑,道:“这不是全然放心了,便没了戒备吗。” 说着,拉着陆观澜到桌前坐下,给陆观澜倒上茶。 见茶已经冷了,李尽便立刻想要出去吩咐人上热茶,手腕却被陆观澜拉住。 李尽身子一顿,回过头瞧见陆观澜的眼中似乎有些担忧。 连忙又坐下,手腕一转,反握住她的手,问:“怎的了?” 陆观澜望着李尽,朱红的唇微张,好似有些委屈一般。 “想你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娘子说得对 陆观澜眼里的星辰似在闪烁。 李尽的心当即化作一汪蜜泉,汹涌澎湃得好似挡也挡不住地就要倾泻而出。 想着,李尽轻轻咳嗽一声,立马装出一副正经样子。 “当……当真?”李尽道。 陆观澜却在这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好了,说正事。” 李尽见陆观澜如此,却忽然像个孩子一般,忙语气急切道:“不成!这难道还不是正事?” 陆观澜无奈地摇头道:“那李将军想如何?” 李尽闻言,顿时欺身上前,一张脸凑近了陆观澜眼前。 “我要你再说一遍,”李尽眸光闪烁,气息吐在陆观澜耳畔。 陆观澜浑身一颤,笑着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尽。 “我想你了,将军。” 李尽这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腰,点头赞许道:“这才乖嘛。” 陆观澜摇着头叹了口气,接着道:“你就不问问我今日为何而来?” 李尽回身坐下,抬眼一笑:“不是说想我了吗?” 陆观澜瞪了李尽一眼,不语。 李尽晓得陆观澜这是没同他说笑,便立刻收起笑容,又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不知——陆大小姐今日前来寻我,是为何事啊?” 说罢,又接着道:“其实我原以为,按照约定你来道观之时,该是给我送棺材。” 陆观澜点头,“今日我的确是要去寿材店取棺木的。” 李尽没说话,等着陆观澜继续说下去。 “可不知为何,今日始终让我不安,让我觉着该来确认你的安全才行,”陆观澜道。 李尽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这么说,你是担心我担心到做不了事,这才寻来的道观?” 陆观澜不置可否。 李尽的面色顿时温柔,往前靠了靠,又拉起陆观澜的手。 温暖的掌心将陆观澜原本冰凉的小手给包裹住,也让陆观澜的整颗心安定不少。 “傻丫头,这世上几个人奈何得了我?”李尽说着,又伸手在陆观澜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陆观澜却皱眉道:“能奈何你的人是不多,可若是人人都冲你而去,那你又能保证全身而退吗?” 李尽失语,顿时不说话了。 的确,他从来只是想着,哪怕是在战场之上,他都是所向披靡的。 可直到见识了这场没有刀剑的腥风血雨后,他也才意识到,身边人很可能在他从未觉察中,便离他而去。 从前是父亲,如今又变成了阿公或是他,亦或是他和阿公都不能插手的后宫之中的皇后姑母。 如此一来,他孑然一身自是没事,可偏偏他是国公府的嫡孙,是李家唯一的血脉。 无论如何,若是想要冲他而来的,必定也会牵涉阿公和姑母。 而陆观澜今日所言,正是在告诫他,多为这些人想想,也该多加小心,不要逞能。 明白了陆观澜的心意,李尽心中更是一片暖意。 忍不住道:“观澜,多谢。” 陆观澜看着李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如今看你无恙,你先前同我的谋划方可顺利进行。只是,今日怕是耽搁了,需等明日。” 李尽点头,“我相信你。” 陆观澜却苦笑,“你相信我?我都从未相信过自己。再者,昨夜陆府祠堂大火,想必我父亲今日便会回来,明日我若想动身,也不是那样容易之事。” 想到此,陆观澜轻轻一叹。 李尽却道:“无碍,你若是不方便,我便再想法子便是。” 陆观澜却眉头微蹙,“你再想法子?想什么法子?如今拖的时日也不少了,你就真不怕皇帝起疑?” 李尽不语。 他当然怕,也自觉拖延的时日够多了。 他的死讯无论如何,现下也该传入了边地的阿公耳中。 若是依照阿公的性子,定会上折子给陛下请旨回京。 可当时走时,他的意思便是让阿公不必管京中之事,他定会处置妥当。 如此,阿公也不会上折子。 既然不会上折子,那陛下说不定也会怀疑。 一则,是阿公明知他的死讯,却无动于衷,是否在背后密谋着什么,继而不轻举妄动;二则,是阿公是否并不知晓他已身故,那这消息又究竟是因何在半途阻断。 前者怀疑阿公,后者怀疑背后有人。 这后者相比起前者而言,自然要对阿公有利一些。 可也难保陛下这时候想着,是否又之事阿公的计策。 总之,自打晓得是皇帝和云嫔联手污蔑了父亲,致父亲于死地后,在他眼里的皇帝和云嫔,不过是蛇鼠一窝罢了。 这些话这些想法他没有对陆观澜说,只是怕牵连了她。 更不想她再因自己的事而忧心。 毕竟,她只是他捧在心尖的小丫头。 眼看着她一路艰辛地过来,他也不想她再吃苦了。 想着,手掌紧了紧,看着陆观澜的眼神也越发坚定,“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陆观澜当然放不下心,可瞧着李尽的神色,也不忍反驳,便只是点点头,道:“你隐藏好自己的行踪便是,外面的事有我。” 李尽一笑,“那便——多谢娘子。” 此言一出,陆观澜登时愣在原地。 李尽瞧着陆观澜如此模样,觉得有趣,便接着道:“怎的?娘子这是头一回听见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 陆观澜实在没想到,李尽这厮如今竟轻薄到了这般地步,当即起身,眉头紧锁就要发怒。 李尽却也跟着站起身,一把将她搂过,笑道:“你何时也这样在意外头的礼数了?” 陆观澜蓦地又是一愣,却不说话。 “从前知你不喜如此,我便时刻克制,把握分寸。可如今既知你也心悦于我,于我而言,我们之间不过隔了一纸婚书,若是你不在意,那你我心间,便无隔阂。” 李尽说着,脸上的笑容却变成了无比认真。 这番话若是换做旁人来说,定会让人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说着的,也不过是调戏良家妇女的话。 可不知为何,这话在李尽说来,却真像是一番肺腑之言。 陆观澜的心在此刻也像不受控制般,觉得李尽此话说得有理。 “待这件事一了,我便带你去见阿公可好?”李尽缓缓开口,眼神温和无比。 陆观澜就像被这眼神吸引了进去,再也出不来。 愣愣半晌,才点头,“好。” 李尽一笑,伸手将陆观澜轻轻抱进怀里,像在抱着什么易碎的瓷器,怕把怀中的小人儿弄坏了一般小心翼翼。 “娘子真好。” 陆观澜抬脚朝着李尽的脚上用力一踩,“我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又没成亲,将军此话实在同那登徒浪子没有分别。” 李尽被陆观澜这一脚着实踩疼了,却还是忍着疼咬牙嘿嘿一笑,“娘子说得对。” 又是一脚。 道观外的半山上,苍和静静看着后院门。 身后,言却的脸色却不大好,“大成的二皇子当真不守信用。” 苍和却是一笑,“你觉着此事像是成墨不守信用?” 言却颔首不语。 “我倒觉着,是我的这位好兄长瞒过了所有人呢,”苍和说着,微微一侧头,看向了停在道观门外的马车。 先是骗过了成墨,接着骗过了皇后,再然后——骗过了陆观澜。 关于陆观澜的一切,他该知道的也知道得差不多,更晓得他的这位好兄长同陆观澜之间的情意是真。 也是如此,当初瞧见陆观澜的反应时,他才觉着李尽多半真如成墨所说死了。 如今看来,李尽还是比他想象中聪明些,也比他想象中有趣了些。 当初还以为,这样便轻而易举处置了李尽,这点事实在算不得难。 浪费他跑来大成一趟,本指望能同这位传闻中的兄长会上一会,却不想兄长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倒让人可惜了大名鼎鼎的战神。 可现在李尽既然还好好活着,那是否意味着,他在大成所留之日,也可再久一些? 也好看看,他的这位兄长,是否真的有本事回到大禹了。 这时候,言却忽然开口,“此事要不要告诉大成二皇子?” 苍和看着马车若有所思,半晌,才道:“不用我们来说,他迟早会知道的。” 言却颔首。 陆秉言得知祠堂着火时,才将把封王礼的章程给草拟了出来。 如今自己只是书令,不比从前的尚书之位,眼看着如今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就是想回去看看也实在不好当着还在忙的同僚们离开。 来报信的是府里头的家仆,却不见赵管家。 陆秉言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一时忘了赵管家请辞回乡,便问家仆赵管家在何处。 家仆便道:“赵管家早就离京了啊老爷。” 陆秉言这才想起赵管家已走的事。 可如今家中没人管事,也不知情况如何,便问:“大小姐呢?” 家仆道:“大小姐这几日都在院儿里休养,也不见出来走动。” 不见出来走动? 想到从前陆观澜也不是个闲得住的,近来又岂会如此安生。 再想到陆经竹毕竟还怀着孕关在祠堂,虽说那日气愤,愿想着,不如就让自己一狠心,亲自清理了门户,如此也好还陆家一个清白。 可如今想想,毕竟宫里头还没有否认这个孩子,若真是认下这个孩子,那他所为岂不是谋害皇孙? 想到此,陆秉言也顾不得旁人,忙让家仆备下马就要赶回陆府。 前两日还不觉得如何,这两日受尽了冷眼劳累,便是越发觉着,手里头还是得攥住些筹码。 陆家若没了前途,那陆观澜自然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唯一能指望的,便只有陆经竹肚子里的孩子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戏台子拆了 陆经竹醒来的时候,瞥见萍儿守在床边哭,再抬眼看去,就见自己已然回了墨园,身边也多了几个丫鬟。 陆经竹这时候才想起什么,忙去捂自己的肚子。 这时候,瞧见陆经竹醒了的萍儿连忙回头让人端药。 “小姐,没事了,方才大夫已经来瞧过,您一切无碍,只是被烟火稍稍呛了,这两日又没能休息好,这才晕了过去,”萍儿说着,上前将陆经竹扶着坐起。 陆经竹靠在床头,瞧着屋子里多出来的两个丫鬟,眉头一皱,开口道:“谁让这些丫头来的?” 因是被烟呛了,陆经竹此刻的嗓子还有些沙哑。 萍儿闻言便立刻扭头吩咐,“你们都下去吧,二小姐这里有我伺候。” 身后的两个丫鬟随即颔首离开。 萍儿这才道:“是老爷。老爷回来了,瞧见您晕倒了,就说是奴婢一人照顾不周,往后墨园伺候的人也该再谨慎些,又说怕伺候您的人不够,便在前院儿拨了三个丫头过来。” 陆经竹脸色淡然,唇边不禁挂上讥讽。 她这次赌的,便是陆秉言不敢拿她肚子里的这条命开玩笑。 那日让她去祠堂,她便明白,陆秉言此刻只是还没想好接下来该如何做。 像陆秉言这样的人,没有揣摩出天家的心思,便也一时拿不定主意。 瞧着宫里头来了人,怕惹上麻烦,只能做做样子将她关进祠堂,却并未对她有所惩戒。 一开始她还担心,自己从此在陆秉言跟前没了用处,可是昨夜她却想明白了。 陆秉言怎会放弃她肚子里的筹码。 所以她便赌上一赌,瞧瞧她的这位好父亲究竟舍不舍得放下她这块垫脚石。 果不其然,如今陆秉言怕是想明白了。 无论云嫔认或者不认她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既然是三殿下的,她就不能让她肚子里这孩子出事。 这时候,被吩咐去端药的丫鬟也端了药进来。 一进屋瞧见方才陪侍一旁的人都没了,不由一愣。 陆经竹这时候转眼看向那丫鬟,忽然一笑,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丫鬟本就是前院打扫的粗使丫鬟,以为自己伺候不周,哪里做得不好,惹得陆经竹不快。 当即慌张地跪下,连带着端在手里的汤药也泼洒了一地。 “奴婢该死,二小姐恕罪啊!” 看着丫鬟如此惊慌失措,陆经竹却是冷笑一声,“我问你什么名字,难不成你这一答上,就要被我吃了?” 丫鬟连忙摇头,“不······不是的,奴婢愚笨,奴婢叫小梅。” 陆经竹看着小梅手中的汤药,又瞥了眼萍儿。 萍儿见状,立马上前将小梅手中的汤药接过,“小姐的汤药我来伺候就好,你先出······” 话还未说完,却被陆经竹打断:“你去瞧瞧父亲,顺带告诉父亲,我醒了。” 小梅连忙颔首,起身便退出门去。 萍儿端着汤药走到陆经竹身旁,就要喂陆经竹喝上两口。 陆经竹却一抬手,将汤药打翻。 萍儿立刻跪下,“小姐,奴婢知错。” “错?”陆经竹一挑眉,“你又何错之有?” “奴婢······”萍儿的确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只是见着陆经竹发脾气,便知这时候自己跪下认错便是。 “你没有错,只是这药我不想喝罢了,”陆经竹说着,微微叹了口气。 “可大夫说······”萍儿还想说什么,却见陆经竹眼神忽然变得锋利,便立刻止住了话。 就听陆经竹又道:“谁知那药里头有没有会害了我孩子的东西,往后你也要多小心些,那几个丫头赶去院儿里干活便是。” 萍儿颔首,“是,小姐。” 陆秉言此刻正在书房。 这好容易回到府上,还没来得及好生休息,礼部的公文便又给送来了家中。 这意思便是,饶是他告假回家,这公务也还是得由他处置。 “从前怎么没发现礼部尽养了些饭桶!”陆秉言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笔。 刚要落笔,却又忽然停下。 想到今日他赶回来,陆经竹已经昏了过去,幸而大夫诊治说腹中胎儿无碍,他这才放心了不少。 如今他便是想着,如何能想个法子,让云嫔母子认下自己做下的这桩事,毕竟他的官不能白贬,他陆家的名声也不能白白毁了。 正琢磨着,忽然听见外头传来敲门声。 陆秉言眉头一皱,如今没了赵管家,也没了个通报的人,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也实在叫人厌烦。 当即问语气不耐地问道:“何事?” 就听见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老爷,二小姐醒了。” 陆秉言眉头稍稍一松,道:“让二小姐好生休养,我晚些时候会去瞧瞧她。” “是,老爷,”门外传来丫鬟应声。 随即,便没了声响。 这时候,陆秉言忽然又想起了陆观澜。 今日赶回来看了陆经竹后,便回了书房,刚喝上一盏茶,礼部的同僚便送来的文书,他便不得不在前厅陪着坐了好一会儿,却是无暇顾及陆观澜今日又在何处。 家中祠堂出了这样大的事,竟也不见陆观澜露面。 晓得他回府,也不知派人来同他问安。 这饶是再骄纵的嫡女,做到这份儿上也实在有些过了。 想到此,他便开口朝外头喊:“赵管家。” 却从外头跑来家仆,是赵管家从前在前院管事的子侄阿旺。 “老爷,赵管家已经回乡了,您有何吩咐让小的去办也成,”阿旺站在门口道。 陆秉言无奈。 这一时之间,竟又忘了赵管家已经不在府中。 这往常都是赵管家来禀报各处事情,也是赵管家替他传话。 如今赵管家不在,倒真让他有些不适应。 想到此,陆秉言吩咐,“去桃园瞧瞧大小姐在不在,若是在的话,让她来书房见我。” 阿旺在门口应声答是,便也转头退下。 陆秉言这时候扭头去看窗外,见着半开的窗户外头,梅花开得正好。 这个家,也不知何时,竟彻彻底底地变了。 他的大夫人过世,小妾也死了一个,大儿子被遣走,二儿子也成天不归家。 如今看来,竟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境况。 还有什么比如今这情形更糟吗? 陆观澜从道观回城后,先是去了寿材店,取了棺木放去了私宅。 本想见见姜阙书,问问师兄打探的情况如何,却又不见人影,只得转头回府,好回去打算一番明日如何唱好这出戏。 从私宅出来的时候,陆观澜觉着,背后有双眼睛盯着的感觉更重了。 忍不住掀开侧帘去看外头,路过巷口时果真瞥见一个人影掠过,却瞧不清究竟是自己眼花错把猫当成人了,还是当真有人。 初语在一旁见陆观澜举止有些奇怪,便问:“瞧着您今日一直心神不宁,从道观出来好容易看着好些,怎的这会儿又这样了?” 陆观澜回头问初语,“你可察觉到咱们周围有什么人?” 初语闻言一愣,“咱们周围?” 说着,也掀开另一边的侧帘一看,“出了巷子人是挺多。” 陆观澜不语,只是眉头一皱。 要么是她多虑了,要么,就是她周围出现了比初语身手高不少的人。 只是,若真是后者,那此人的目的又是为何? 如今陆家名声受损,关于陆家嫡女的凤命一说早已被抛诸脑后,如今她已不是京中人人注意的,又岂会惹来什么是非。 况且,她如今做的所有事,都是在暗中进行,能有所察觉的人都不多,遑论知晓之人。 若不是冲她来——那又是为何? 为了······李尽? 想到此,她立马让车夫调转车身,回去私宅。 初语和阿梨都一脸茫然,只是愣愣瞧着陆观澜此刻眉头紧锁。 陆观澜此刻面无表情,只有眉间深深蹙起,却也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 马车回到私宅后,陆观澜也来不及解释,径直跳下马车,推门而入。 院子里很安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孙嬷嬷?”陆观澜先是轻轻唤了声。 没听见动静,便又朗声喊了孙嬷嬷的名字。 依旧没有动静。 陆观澜顾不得许多,便立刻往后院放置棺木的屋子走去。 身后,初语紧随其后,阿梨也提起裙摆跟上。 到了那屋子外头,陆观澜一推开门,人却愣在了当场。 只见先前还好好的棺木,此刻却被什么劈成了木块,散落一地。 初语跟上前来一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走前还好好的,怎的刚走没一会儿再回来一看,这上好的棺木便成了这幅模样? 阿梨一看也是一声惊呼,当即问:“小······小姐,咱们怎么办?” 陆观澜此刻的脸色却忽然比从前都要镇定。 她今日不安了这样久,如今总算是弄明白,这背后之人究竟是冲着谁去了。 虽说如今还不知道背后之人究竟是哪一方,又究竟有多少人察觉了此事的蹊跷,可若是能做到这份儿上,那知道的事也应该远比她想的要多得多。 只是,这人知道得再多,也不了解她的性子。 想着,她回头,冲初语缓缓开口,“让寿材店多做的那口棺木,你今夜寻个机会径直送去道观。” 初语颔首,“是。” 茶馆内,苍和正端着茶杯看着戏台子上的说书人喋喋不休。 身后,人影一闪而过,接着身旁便多了个人。 “已经处置好了,”言却轻声道。 苍和微微一笑,“坐下吧,一道听听这大成李将军的丰功伟绩。” 言却并未真的坐下,依旧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这戏台子拆了,不知接下来的戏他们如何唱呢,”苍和说着,将茶杯里的茶尽数倒在了地上。 又道:“戏是好戏,可惜,茶不好。” 第二百八十章 陛下的意思 回到陆府,刚踏进院子,就见小菊迎了上来。 “小姐您可回来了,方才阿旺来传话,说老爷正寻您过去。” 陆观澜刚要解下大氅,闻言停下动作看向小菊,“寻我?” 小菊点头,“说是老爷在书房等您,有话要说。” 陆观澜眸光一沉,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接着问:“可也同样唤了其他人去?” 小菊摇头,“这奴婢就不知了。” 跟在身后的阿梨道:“那小姐可要更衣后再去?” 陆观澜摇头。 这几日她虽借口都在院儿里休养,可既然陆秉言今日已经叫人来了,就算小菊推脱,陆秉言八成也能猜到她不在府上。 虽说如今陆府能管得住她的人没了,她在外头也还算给陆秉言面子,如今陆秉言寻她,虽不知为着什么,可她倒觉着并非为寻她麻烦,索性也就不藏了。 既然不打算隐瞒,那也用不着更衣以显得自己方才在院儿里。 随即,便让初语跟着前去,阿梨则留下和小菊一道守着院子。 去书房的路上,正巧碰上了周素素。 周素素见着陆观澜也颇为诧异,愣了一愣才朝陆观澜微微颔首,“真是许久未见啊大小姐。” 陆观澜瞧着周素素身边的丫鬟玉儿手里捧着食盒,便问:“三姨娘这是去瞧二妹妹呢,还是去瞧父亲呢?” 周素素被陆观澜问得有些难堪。 这老爷许久没有回府,她一个姨娘好容易盼回了家中老爷,自然该是去看老爷的。 可家中二小姐出了事,她也该前去略表心意,如此,两头都得顾上。 但先前得知陆经竹被关进祠堂后,她便在心里已然看轻了陆经竹,觉着陆经竹再翻不了身,于是此番带了鸡汤,只是去看望老爷。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这会儿被陆观澜这么一问,只让她觉着尴尬。 陆观澜却好似并未瞧出周素素的神态,只是道:“若是看望父亲,咱们倒也顺路,我正巧也要去书房。若是看望二妹妹,那三姨娘便先行而去吧。” 说着,往一旁退了一步。 这去书房和去墨园的路本就不一样,周素素本已经走到了此处,便已经表明了自己是要去书房。 可陆观澜这么一说,周素素便明白了陆观澜的意思。 当即笑着道:“妾身自然是要去看望二小姐的,那就不耽搁大小姐了。” 说着,一脸伪笑地转身离开。 陆观澜回头瞥了一眼,见周素素朝着花园的岔路走了,也没有往墨园的方向去,不由轻轻一笑。 初语在一旁道:“如今这陆家二小姐怕是谁都不想搭理。” “是吗?”陆观澜却喃喃。 她倒觉着,陆秉言还没有真正放弃陆经竹呢。 毕竟,陆经竹肚子里怀的,可真是成野的亲骨肉啊。无论云嫔或是成野想不想认,只要有一线希望,陆秉言也一定会用尽手段让陆经竹嫁入天家,如此,才能保障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就如前世一般,既赌了成墨,又赌了成野,若非陆莲华和陆莲青都是庶出,恐怕就连这两个,他也会想法子给塞进天家。 “可不是,瞧那姨娘如今都不把陆经竹当回事,还不知道陆经竹以后如何,”初语正说这话,便已经瞧见书房的长廊。 陆观澜不语,只是带着初语到了书房门前,接着道:“父亲,听说您寻我?” 陆秉言在书房里头听见陆观澜的声音,没由来的心里有些发虚。 随之一想,自己毕竟还是这一家之主,为何要心虚。 便沉声道:“进来。” 陆观澜闻言回头看了初语一眼。 初语颔首,便只等候在门外。 走进书房,便闻见一股浓郁的熏香。 这是安神香,若是睡得不好或是心神不宁才会用此熏香。 陆观澜缓缓走到书案前,朝着陆秉言行礼道:“女儿见过父亲。” 陆秉言抬眼,看着陆观澜一身大氅,头上还落了雪,便问:“你可是出府了?” 陆观澜颔首,“是。” 陆秉言倒没想到如今陆观澜连遮掩都不遮掩,一个大家闺秀,当真是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了。 想到此,不由有些恼怒。 “我近日忙于公务,你作为嫡长女在家中,本该照拂家中妹妹,也该多管管家中事务。可你非但没有理会家中祠堂着火,竟在这个时候还跑出门去,你一个女子,成何体统!”陆秉言此刻放下手中的笔,朝着陆观澜怒目而视。 陆观澜却还是那般冷淡,“父亲说的有话要说,便是把女儿叫来,训斥一番?” 陆秉言眉头皱起,“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观澜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不知父亲意欲何为,是怪女儿出府,还是怪女儿没照顾好家中祠堂?” 陆秉言的意思实则很明显了。 摆明了就是怪陆观澜让陆经竹出事,可当初把陆经竹关进祠堂的是自己,如今若是明言,倒显得他自己不讲道理,便只能隐晦地提起。 谁知陆观澜不吃这套,反倒还问他想怪她什么。 见陆秉言不说话,陆观澜道:“父亲这些日子,过得不是滋味吧。” 陆秉言一愣,没想陆观澜口中竟然能说出这番话。 瞧着陆秉言一脸惊诧,陆观澜接着道:“这几日宫里头还没来旨,难道父亲就猜不出陛下的意思?要知道,当初来陆府的,可是赵总管。” 言外之意,既来的是皇帝身边的人,这之后的任何决定,自然都是皇帝的意思。 陆秉言眉头紧锁,紧紧盯着陆观澜,“你的意思是——” “若是有意承认,那便早已派人来知会父亲,若是无意,自然是没有旨意的,要的,也不过是父亲自己动手解决,而不是等到上头真的下了旨。若是到了那时候,父亲就是想后悔也晚了。” 陆观澜说着,脸上忽然泛起一抹笑容。 陆秉言直觉脑子“轰隆”一声,就像忽然开窍一般,想明白了这层意思。 陆观澜同他所言的意思便是,如今若想保住陆家满门的荣宠,该做的不是保下陆经竹肚子里的孩子,而是替天家解决了这桩丑事? 可——他为何觉着陆观澜不会这样好心? 好像看出了陆秉言的将信将疑,陆观澜接着道:“难道父亲您还不明白?” “女儿就是心中再有怨气,那也是您的亲女儿,也是陆家的嫡女。为着陆家好的事,难道女儿会不去做?父亲总是这样看重女儿们,却忘了,陆家最重要的事您啊,只要您好了,女儿才能好。您是礼部尚书,女儿便是礼部尚书之女,您是书令史,女儿便是书令之女。这个道理,父亲还没想明白?” 陆秉言顿时愣住。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 从前他之所以一直看重陆经竹,一心想着让陆经竹嫁入天家,不就是因为当初宋月梅骗他说陆经竹有凤命吗。 也是因此,他才起了这般的念头。 如今一想,他若还是皇帝看重的臣子,那陆家便不会有衰败的一天,而陆家的女儿,便也会因此身份而被人高看一眼。 可若他都不能得圣心,饶是有那凤命又如何?旁人又岂能看得上一个小小书令史的女儿? 想到此,陆秉言好似下定决心,看向陆观澜,“观澜,你是父亲的嫡女,做事考虑自然要比你妹妹妥帖,此事,还是交由你来办吧,毕竟父亲这里也是忙不得空。” 陆观澜却好似一副为难的样子,眉头一蹙,道:“这——怕是不妥吧。” 陆秉言却道:“你是嫡女,如今你母亲已经不在,家中除了为父,自然由你说了算。” 陆观澜闻言顿时一脸感激地看向陆秉言,“女儿多谢父亲爱护。” 陆秉言点点头,“无旁的事你便回去休息吧,近来为父也不得空看你,你自己保重身子。” 陆观澜颔首,随即退出门外。 外头的初语见陆观澜出来,忍不住一笑。 待走出了长廊,初语才道:“您这爹究竟是脑子不大好,还是您这忽悠得太厉害?这三言两语的,就被你劝动了?从前倒没觉着您这爹有多疼爱您,方才听见那话,倒好像个真的父亲。” 听见初语如此说,陆观澜也是一笑。 不是陆秉言太蠢,也不是她太能忽悠。 实在是如今的局势下,陆秉言太害怕了。 害怕被罢官,害怕失去从前的地位,害怕被皇帝摒弃。 于是,才会想尽一切办法重回以前。 方才她所言,不过是正中陆秉言下怀罢了。 若是陆经竹换上陆经竹的角度同陆秉言这样说,告诉陆秉言,皇帝的意思可能让她好好诞下皇孙,那陆秉言也会信。 只可惜,陆经竹这时候刚从祠堂出来,还在墨园。 而她却比陆经竹先行一步,抢在陆经竹想到此事之前告诉了陆秉言。 如此,就算陆经竹再想说什么,陆秉言也只会把陆经竹当作一心就想嫁入天家,而不顾他这个父亲前途。 反正陆秉言这人便是如此,有这想法也不是一两日了。 对自己前途有用的,便护着,对自己前途无用的,便抛弃。 若说有情,可这些年来纵容许久的宋月梅死了,也没见他伤过心。 由此可见,陆秉言这人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他自己。 第二百八十一章 我是故意的 二人正说着话,刚巧走到花园处,远远便瞧见萍儿朝这边而来的身影。 初语瞧见萍儿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晦气。” 陆观澜此刻收回思绪,也瞧见萍儿正朝这边过来,却忽然停下脚步。 初语跟着一顿,问:“您这是······” 陆观澜笑了笑,轻声道:“方才既然已经在书房说了那番话,好歹也是要去见见我这好妹妹的。” 初语也是一笑。 心道她家这位小姐估摸着又要去给人添堵了。 萍儿也是远远就瞧见了陆观澜和初语的身影,本想着绕开,或是走得慢些,谁知却见陆观澜竟停在了原处。 瞧着陆观澜像是刚从书房出来,想到之前小姐让去禀报老爷的丫鬟小梅此刻不知去了何处,半晌也等不到人回来复命,便只好由她又跑一趟,好禀报老爷小姐已经醒了。 这会儿见大小姐堵在去书房的路上,也不知什么意思,倒叫她心头顿时有些慌张了。 初语瞧着那边的萍儿放慢了脚步,有些不耐烦,忍不住道:“瞧那丫头的意思像是不想过来,要不咱们径直过去?” 陆观澜一笑,点点头,“有道理。” 说着,陆观澜便抬脚朝萍儿的方向走去。 萍儿方才还想着该怎么想法子绕开,毕竟瞧大小姐的意思就是要找茬,否则若按照大小姐从前的性子,早当没看见她了。 就这样想着,不一会儿就见陆观澜已然快到自己跟前。 萍儿一咬牙,连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大小姐。” 陆观澜微微一笑,“听说祠堂突发大火,二妹妹没事吧?” 陆观澜显然就是明知故问,若陆经竹有事,如今可就不只是躺在墨园那么简单了。 萍儿心里这样想着,却还是恭敬道:“二小姐无碍了,正让奴婢同老爷禀报呢。” “禀报?”陆观澜一扬眉。 萍儿颔首,“老爷今日回府时已经看过二小姐,吩咐说待二小姐醒了便去禀报于他。” 陆观澜点点头,“你这会儿便是要去禀报父亲了?” 萍儿被陆观澜问得莫名其妙。 既说了要去禀报老爷,自然是要去禀报的。 还没等萍儿回答,陆观澜接着开口:“不用去了。” 萍儿一愣,呆呆望着陆观澜,“大······大小姐您此话何意?” 陆观澜一笑,“我已经去过了,你不用去了,你若是再去,恐怕父亲就该生气了。” 生气?萍儿又是一愣。 怎么会呢,今日老爷回来见小姐时,还是那般的关切,怎会因她去禀报小姐醒了便生气呢。 瞧着萍儿一脸茫然不解,陆观澜道:“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不如让我去同二妹妹说吧。” 说着,也没管萍儿是何神情,便带着初语往墨园方向去了。 萍儿本想着赶紧去书房禀报,可瞧着陆观澜已然往墨园而去,也顾不得再去见老爷,便立刻跟在陆观澜后头也往回走。 陆经竹本让那新来的丫头去告诉陆秉言自己醒了,谁知那丫头去了半晌也不见回,索性又让萍儿跑一趟。 正躺在榻椅上等着,忽然听见院子外头传来声音。 仔细一听,外头丫鬟们喊的是“见过大小姐。” 陆经竹脸色顿时一沉。 陆观澜这时候来做什么? 想想自打上回进祠堂后,便没再见过陆观澜,明知她有孕还对宫里来的人说那番话,摆明了是想置她于死地。 如今眼看着祠堂大火陆观澜没有过问一二,反倒是无事发生了再来。 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想到此,陆经竹忍不住抚了抚小腹。 萍儿本想赶紧进去通报一声,可见陆观澜压根儿没给自己先行通报的机会,便径直进了屋子。 陆观澜一进屋瞧见陆经竹身边围了四五个火盆,顿时眉头一蹙,抬手掩鼻。 初语跟进来一看,也是一惊,回头一看陆经竹屋里的窗户也全是关上的,不由轻声感叹,“这人还真是胆大不怕死。” 这时候萍儿刚进屋子,瞧见陆观澜看着屋里火盆的模样,便立刻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畏寒,故此大夫便让小姐多生些火盆在屋中。” 陆观澜看向陆观澜,“让你多生火盆,你连窗户都不知打开些?” 陆经竹冷哼一声,显然不想搭理陆观澜,更是连一句话也不说。 陆经竹可以如此,萍儿到底还是丫鬟,面前的毕竟还是陆家的大小姐,也不得不任之不理。 便对陆观澜解释道:“是大夫,说不用将窗户大打开,漏些窗缝便是。” 陆观澜眉头更是皱得厉害。 哪里来的庸医,竟会教人如此。 就是宫里头的太医,也不敢让人在屋中生上四五个火盆还不开窗户的,若是睡到半夜,岂不是容易憋闷而死。 若屋子里的哪个丫头再不小心,把炭盆里的火弄生烟,那这满屋子里的人就都跟着呛死吧。 想到此,陆观澜却心生疑惑。 说起来,这算是人人得知的事,陆经竹饶是再蠢笨,也不可能这等蠢事。 当即问:“你如今是谁的话都信了?” 陆经竹闻言一愣,随即皱眉。 “你这话什么意思?”陆经竹终于开口。 陆观澜回头看向萍儿,“这火盆还是太多了,不如给你小姐撤下些,否则······”说着,又回头看了眼陆经竹的肚子,“我怕你们二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活不到明天。” 此话一出,萍儿也来不及多想,不由自主便听了话,立刻上前就要将火盆往外搬。 陆经竹一愣,当即喝斥,“你究竟是谁的丫鬟!听她的做什么?” 萍儿手里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陆经竹,“小姐······奴婢······” 陆观澜却道:“且不说你火盆中的碳火是否上乘,屋子里这样多的火盆,还不开窗户,你当真是想寻死?” 陆经竹眉头一皱,不语。 她自然也知道,屋子里生了这样多火盆,该是多开窗户通风。 可——今日她收到殿下的信了,说已经知道陆府祠堂着火,怕她有事,便请了大夫来。 她一开始本还不相信那大夫,后来得知这大夫是三殿下为她找来的,便立刻问起萍儿大夫交待了些什么,她立刻照做。 其间便有这多生火盆保暖一说。 虽说一开始她也有些奇怪,可也不知为何,得知这大夫是三殿下请来的,她便不由得相信。 如今被陆观澜这么一说,倒让她心里有了一丝害怕。 是——有人故意借着三殿下的名头要来害她? 还是,想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陆观澜瞧着陆经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摇摇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初语轻轻咳嗽一声,对萍儿道:“这就是你们墨园的待客之道吗?来了这样久,连杯茶也没有。” 萍儿手里端着的火盆还没放下,瞧见自家小姐还在想着什么,转头听见初语这样一说,也有些为难。 当即放下火盆就要去给陆观澜添茶。 陆经竹却忽然道:“你们出去。” 萍儿一愣,初语也是有些不明白地望着陆经竹。 陆经竹指了指地上的火盆,对萍儿和初语道:“你们俩把屋子里火盆都撤了。” 初语有些不高兴了。 这陆观澜使唤她也就罢了,什么时候轮得到陆经竹来吩咐。 陆观澜却冲初语点头,示意照做。 初语无奈,只得跟着萍儿一道将火盆给搬到外屋去。 待两个丫鬟走了,陆经竹才看向陆观澜,开口道:“你今日来,不会单纯只是好心吧?” 陆观澜一笑,“二妹妹为何如此说?” 一听“二妹妹”两个字,陆经竹的脸色更加阴沉。 “行了,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那日在前厅咱们不是都已经撕破脸了?我既不唤你一声大姐姐,也用不着你喊我二妹妹,”陆经竹说着,将手中捧着的暖手炉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陆观澜脸上的笑意却是不减,“二妹妹哪里的话,从前宋姨娘同我不一样撕破脸了,还敬称我一声‘大小姐’么?” 陆经竹一听这话,面上顿时有了怒气,“陆观澜,你今日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陆观澜一笑,“倒也不是想做什么,只是想提点二妹妹几句。” 陆经竹半信半疑地看着陆观澜,“提点?” 陆观澜轻轻点头,脸上的笑容看似尤其诚恳,“想必,二妹妹如今很想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吧?” 陆经竹闻言立刻捂住肚子,一脸警惕地盯着陆观澜,“你想做什么?” 陆观澜微微一笑,“别怕呀,你肚子里的孩子虽然是个孽种,可毕竟无辜,不能因你或是他的父亲,便平白遭受了无妄之灾。” 陆经竹原本不太明白陆观澜的意思,可听陆观澜这样一说,顿时怒从心起,“你知道!” 说着,身子也忍不住跟着颤抖起来,“你明知道我肚子里是三殿下的孩子对不对!你明知道我肚子里有孩子的!是不是?是不是你把这事儿传出去的!才害得三殿下如今不敢认?你明知道此事是真,却还在赵公公面前说那番话,陆观澜!你故意的!” 陆观澜却很是平静,嘴角勾起一抹恬淡又和蔼的温柔,“对,我是故意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李尽没死 听见陆观澜这样说,陆经竹顿时怒气更甚,忍不住站起身来,死死盯着陆观澜。 “你说什么?”陆经竹的语气里尽是遏制不住的怨恨。 陆观澜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微笑道:“妹妹的耳朵不大好么?” 陆经竹眉头紧皱着,看着陆观澜的眼神里也全是怨毒。 “你——为何要这样做?”陆经竹咬牙问。 陆观澜脸上的笑忽然没了,转而正色看向陆经竹,眼里的光也变得冷冽。 “我只是想告诉你,是什么身份,就该待在什么地方,我自问从未苛待过你,从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可你们母女实在太贪,总是妄想取而代之。难道你们从未想过,人人都是独一无二,没有谁能被真正的取代。你们被贪欲蒙蔽了眼睛,无论旁人如何,都填不满你们心里欲壑。我没有苛待你们,却总是被你们想法子设计陷害。你不用不承认,这些事你我心知肚明。而我今日真正想告诉你的,便是让你好自为之。你也看到了,你还能好好活在这世上,不是你运气好,是我没动手罢了。” 陆观澜说罢,没理会陆经竹呆楞得不知所措的模样,只是起身离开。 陆经竹也只是傻望着陆观澜离去的背影,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见陆观澜出来,初语连忙迎了上来。 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瞥见门内的陆经竹脸色极是难看。 出了墨园,便忍不住道:“您方才那番话还真是有点儿威慑力,瞧着您那好妹妹都被吓傻了。” 陆观澜一笑,“陆经竹才不会这么轻易被吓傻了。” 陆经竹只是一时还没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还在琢磨而已。 她今日前来见陆经竹这一面,对陆经竹说这番话,实则也是一种警告罢了。 这两日她有重要之事要做,不想因为陆经竹的祸心而生出什么别的乱子来。 所以今日一番警告,便是想告诉陆经竹,如今这府里头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若是陆经竹再敢兴风作浪,她也有的是办法收拾。 就是不知陆经竹什么时候才会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若说报仇,前世害他死的罪魁祸首是成野,是成野让人挖了她的心,也是成野抛弃了她,让她孤零零地怀着身孕死在冷宫。 无论陆经竹有多可恶,若没有成野的纵容,没有成野的意思,也不能随意拿她如何。 说到底,厌恶了她,害死了她的,还是她曾矢志不渝的丈夫罢了。 她为之付出一切的,也只是她曾经的夫君罢了。 宋月梅害死了母亲,已经受了惩罚,接下来便是陆秉言、云嫔,还有——成野。 至于陆经竹,虽然前世是她抢走了她的一切,可若这一切真正属于她,就是陆经竹想抢也抢不走。 她讨厌陆经竹,但还不打算对陆经竹动手,毕竟孩子无辜,就如她前世肚子里的孩子一般。 无论别人会做什么选择,她也不能变成前世的陆经竹,为了报仇连人性都给丢了。 只要陆经竹不是非要撞上来,她可以任由陆经竹自生自灭。 是好是坏,不过都是陆经竹自己的造化罢了。 回到桃园,一进屋子便感受到火盆的暖意。 陆观澜刚坐下,看着火盆忽然又想起今日在陆经竹屋里所见。 那会儿瞧着陆经竹的模样,想来其中该是有什么蹊跷。 难道,真有人想赶在她之前对陆经竹动手? 陆秉言在她所言之前还对陆经竹抱有极大的期望,自然不会是陆秉言。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皇帝和云嫔,或是······成野? 如此想来,依照成野权欲熏心的性子,她倒觉着有这个可能。 前世瞧着成野如此宠爱陆经竹,还以为二人该是真爱。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换了个身份,换了个处境,成野便会为了眼前的权力而再度辜负抛弃对自己一片真心之人。 这么说,她倒还错怪陆经竹了。 前世以为陆经竹只是想夺走她身边的一切,觉着她做了皇后,自己也要做皇后,只是嫉妒。 这一世再看来,没想陆经竹对成野才是一片真心,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回想前世,陆经竹恐怕也是早已对成野有意,虽不得不嫁与成墨,可成墨一死,心里的那股情意也难以掩藏,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没曾想这陆经竹这一世也还挺痴情。 想到此,陆观澜忍不住一笑。 阿梨这时候端了茶进来,瞧见陆观澜烤着火盆正笑,也不由跟着一笑。 如今眼看一切都好了,李将军没死,好好活着回来,还有了大禹长孙殿下的身份。 瞧着李将军对小姐一片真心,待将来真去了大禹,想来小姐定然比现在过得高兴,也笑得比现在开心吧。 云熹宫。 “也真是命大,祠堂一场火都没能把人烧死,”云嫔躺在榻椅上,身旁的云丽正给云嫔揉着肩。 云丽闻言没有搭话,只是微微垂眸。 “你说,这药都喝了这样久了,怎么本宫觉着,没什么成效啊?”云嫔一边说着,拿起一旁小几上的琉璃镜子,仔仔细细地端详起自己的脸来。 云丽这才开口,“既是药方,好歹也是得慢慢来的,娘娘不比心急。纵使那锦华宫里的当初那般得宠,不也没得意几时。如今陛下还是更惦记娘娘,娘娘这么多年荣宠不衰,说到底,还是陛下心中有娘娘您。” 云嫔一听这话,顿时一笑,“本宫身边也就是你会说话了。” 说着,又想起什么,道:“也不知三殿下请去的大夫究竟会如何‘好好’诊治陆经竹,但愿赶在封王礼之前了了这桩心事吧。” 云丽一笑,“娘娘且放心便是,咱们殿下做事越发有分寸了,此事既然殿下说了不让娘娘费心,娘娘且安心休养便是。只等着封王礼便是了。” 云嫔一笑,“是啊,孩子大了,做事也有自己的主见,往后也不用我这个做母妃的如何替他操心了。” 这时候,有宫女端着汤盅进来,对着云嫔行礼,“娘娘,汤药好了。” 云嫔一摆手,示意宫女将汤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行了,你来伺候吧,”云嫔说着,从榻椅上坐起身来。 云丽眼帘微垂,随即停下手里按肩的动作,将一旁的汤药端起,递到云嫔嘴边。 东园别院。 “殿下,小的已按殿下吩咐嘱咐了陆二小姐,只是——” 书房内,成野正坐在书案前,面前站着的是个背着医箱的中年大夫。 成野眼皮都没抬,只轻轻“嗯”了一声。 “殿下······”大夫欲言又止,却不见成野继续问下去,不由有些尴尬窘然。 成野抬眼,“怎么?” 大夫道:“只是,小的那番说辞,实在是······实在是连聪明些的三岁孩童都不好诓骗,何况是陆家二小姐,若她不愿听信——” 成野却道:“她信不信照不照做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做好你该做的便是。” 大夫瞥见成野那阴沉的眸子,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是,是殿下。” 文安坊。 成墨手中握着一纸信,虽已经看完了信中内容,却依旧把信纸攥得紧紧的。 信是苍和给的,而信中所言,便是质问他究竟如何差遣的手下办事。 李尽他——没死! 成墨死死攥着信,像是手里攥着的,是心中怨恨,想要生生将这怨恨掐死一般。 李尽他居然没死,居然骗过了所有人,骗过了他的手下,骗过了皇后,甚至——还骗过了陆观澜。 若非皇后如此伤怀,若非陆观澜如此伤心,他又岂会如此轻易便信以为真,当真放下戒备,全心谋划着往后的立储之事,也全心谋划着如何得到陆观澜的心。 如今却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李尽没死,陆观澜的心还在李尽那里,而他想要借由李尽之手,除掉成野所谋划的一切,是否也都意味着,全然功亏一篑了? 想到此,成墨的脸色更为难看。 这时,就听窗外忽然传来“哗啦”一声。 成墨身子一顿,扭头看向窗外。 “哎呀!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这可是······”这时候,子元刚巧经过,也听见了响动,赶来一看,就见官长坞手里端着的茶盏碎了一地。 话刚说到一半,回头瞥见殿下正在书房内看着自己,脸色很不好看。 子元立刻跪下,大呼道:“殿下恕罪!” 成墨不语,只是站起身走到窗前,垂眼一看,就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蹲在地上,正拾起那地上碎了满地的瓷片。 子元偷偷抬眼,瞧见殿下正打量官长坞,便道:“殿下,这便是属下同您讲说,留下的那个乞丐,名叫长坞。” “长坞,”成墨喃喃。 官长坞抬头,一双眼睛里噙着泪,“公子恕罪,楚玲姐姐让奴婢给您上茶,奴婢手笨······” “公子?”成墨语气淡然,眉梢的怒气却是微微散去。 子元连忙道:“殿下,属下是怕——” “我是二皇子,你可知道?”没等子元解释完,成墨便开口。 子元没想到殿下就这样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还亏得自己想法子隐瞒,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便告诉长坞殿下的身份了。 官长坞眸子里的光闪了闪,随即微微垂眸。 当然知道。 第二百八十三章 试探官长坞 正是因为知道,才决定暂且留下。 官长坞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要佯装震惊之色。 “奴······奴婢不知······”官长坞捂着嘴,一副惊诧莫名的样子。 子元便道:“这是殿下在外的私宅,殿下的身份也不是随处可说的,你可明白?” 官长坞颔首点头,“奴婢明白。” 成墨这时候却道:“你既然不知我是二皇子,为何这长巷深宅的,你会逃到此处来?莫非是人多的地方不安全,反倒是我这里安全了?” 此话一出,子元脸色也顿时跟着一沉,忙退到一旁。 瞧这架势,殿下该是要问话了。 还没等官长坞回答,成墨又接着道:“我一向都是由楚玲伺候茶水的,怎的今日她不来,反倒让你来了?” 这一连串的质问,看似都让官长坞答不上来。 可官长坞面色无异,只是从地上站起身,朝着成墨行礼,道:“殿下究竟是想听奴婢先回答哪个呢?” 成墨眉梢微扬,看面前的乞丐婢女,言谈举止丝毫没有市井粗鄙之气。 若是换做旁的下人,听见自己方才那番质问,该是吓得跪地求饶才是。 可这个丫头,倒好似全然不把自己的身份放在眼里一般,还反过来问起他来。 “我如何问你便如何回答,我方才问的头一个问题是什么,你便头一个回答什么,”成墨语气淡然,又瞥了一眼已经退至一旁的子元。 子元立刻明白自家殿下的意思,当即转身离开。 成墨这才又看向官长坞道:“你进来。” 官长坞颔首,随即便进了书房。 “说,”成墨的语气冷漠,看着官长坞的眼神也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官长坞倒是大大方方地朝着成墨行礼,道:“奴婢本就是被人追逃至此,哪里顾得上人多不多,只是觉着此处僻静,估摸着那群人发现不了罢了。至于——为何今日是楚玲姐姐让我来,而非自己亲自前来伺候,这就要问殿下了。” 官长坞这声“殿下”叫成墨听在耳里,却始终觉着不对劲。 “你既然早前并不知晓我的身份,如今叫着倒也还算顺口。” 官长坞笑道:“做奴婢的,自然是该如何称呼便如何称呼,不能乱了尊卑分寸。” 成墨蓦地一声冷笑,“好一个不能乱了尊卑分寸,方才听见我的身份之时不是还挺惊讶?怎的这会儿这么快便接受了?” “自己的主子有个更飞黄腾达的身份不是更好吗?”官长坞依旧对答如流,也丝毫没有怯意。 成墨这时候猛地抬眼盯着官长坞。 “你暴露得实在太多了。” 官长坞也是轻轻一笑。 虽没有开口,可心里倒也纳闷儿,难不成这二皇子是知道自己身份了? 不对吧,她来大成的事儿都没几个人知道,除了废太子晏。 之前只是追查到废太子晏同大成的三皇子有关系,可没有见过同这二皇子也牵扯上什么瓜葛啊。 这废太子何时竟这般有本事了? 想着,又觉着不对劲,便还是沉住气,没有露出破绽。 见官长坞不说话了,成墨也并未打算逼迫。 之前陆观澜便已经提醒过自己,他也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知道成野有给自己送女人的打算。 原以为不过一些流落风尘的女子,为惹他怜惜罢了。 起初他还想着,为让成野放松警惕,该怎么将计就计去接纳那般女子,毕竟他又不去勾栏之处。 后来瞧见那门口的乞丐,他倒是没想会是以此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反倒是让他没有觉察。 直到后来子元同他讲说,留下了一个乞丐女子。 他便估摸着,这个女子便是成野安排进来的人了。 好在之前这女子未曾惹出什么事来,便也未能见到他。 他甚至一度觉着,自己是否是猜错了。 今日楚玲让这女子前来,该也是为了试探,他也才终于见到这个女子。 也是这见了一面便能看出,这哪里是什么乞丐。 毕竟有些人的气度,便是能叫人一眼看出并非泛泛之辈。 “你主子给了你什么样的命令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我这里本就太平,你若是个相安无事的,那往后在院子里好生待着便是,待事情一了,我也自会给你自由之身。你若——不肯安守本分······”成墨说到此,顿了顿。 官长坞的眸光一沉。 主子?她哪儿有什么主子。 如此说来,这个呆子二皇子是压根儿不知道她的身份了。 想到此,她干脆将计就计,垂眸道:“若是不肯安守本分,又如何?” “那便别怪手狠了,”成墨说到此处,却是微微一笑,“刀子划在脖子上还是很疼的。” 官长坞闻言忍不住想笑。 敢情这二皇子是威胁她来了,还用的是这般吓唬小姑娘的法子。 她好歹也是刀尖舔血的日子过来的,又岂会怕什么刀架在脖子上。 只是面对这大成二皇子,她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好显得自己迫于无奈。 便立刻掩面似在抹泪一般,道:“多谢殿下,既殿下如此宽仁,长坞定然不负殿下期望。” 说着,便很是诚恳地朝着成墨行礼。 成墨这才轻轻点头,对于官长坞的反应似乎很满意。 随即,便一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官长坞也微微颔首,就要扭身离开。 转眼间,瞥见桌上的信,虽未能看得清楚,可眼尖如她还是瞧清楚了苍和二字的落款。 回身间,她也是不由得一愣。 苍和?哪个苍和?难道是大禹那个皇孙不成? 边想着,边出了门。 若是换做寻常女子,也没有她这般过目不忘眼尖似箭的本事。 也难怪那二皇子缺心眼儿地把信就放在桌上。 只是,这既然让自己瞧见了,那便也是她不得不将信中之人考虑进去。 若真是说起来,这普天之下恐怕也没有第二个可以叫苍和的人了吧。 若非东江首府情报广集,她指不定也不知道大禹那档子事儿,更不知道那位至今还未被立储的大皇子,以及那大皇子膝下比自己出色许多的儿子苍和了。 这一团乱的,还真是让人觉着焦心。 她是来追查废太子晏的下落,却并非为着想抓废太子回西荛,只是——想要证实一件事情罢了。 岂料在查探途中,还发现了关于医仙族的一些事,以及——同姜阙书扯上的瓜葛。 那个呆子,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临走前她已经给这呆子喂了药,想让这呆子给她安安静静地好生待在西荛。 只是,自打来了大成,她心中便是不安。 总觉着这呆子恐怕也出什么事了。 只是废太子晏身边的余党还不少,若想不冒生命之危见到废太子晏,继而想法子翦除他身边的羽翼,还是有些困难的。 待此番事情办完,她定赶回去好生哄一哄那个呆子。 也希望那呆子能平平安安,稳定好西荛朝局,等着她回去一道携手同行。 离开书房,官长坞便准备回自己院子。 余光瞥见角落暗处有道人影正静静注视着自己。 瞧那身形,该是楚玲了。 官长坞忍不住勾起唇角。 这二皇子府邸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鬼精,也一个赛一个的自以为聪明。 想着,也没在书房门口多逗留,便径直走了。 楚玲在外头瞧见了一切,也瞧见方才官长坞进了书房,虽不知同殿下说了些什么,不过如此看来,这丫头该是安全的。 既如此,若能留在殿下身边,让殿下有个知心之人也是好事。 总归,陆大小姐的心不在殿下这里。 勤政殿。 “陛下,”赵全匆匆忙忙地从外头进来,冒着风雪连滚带爬地到了皇帝面前跪下。 皇帝抬眼,眉头一皱,“怎的了?” 说起来,还从未见赵全如此慌张。 赵全道:“奴才方才得知,咱们派去盯着张副尉的人,虽送了信回来,可人都不见了。” 皇帝手中的笔微微一顿,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人不见了?” 赵全重重点头。 “何时的事?”皇帝倒也没有惊讶,只是淡然问道。 赵全颔首,“人何时不见的奴才还未查明,只是这消息却是方才才有人传来。” 皇帝闻言眉梢一挑,“既然人都不见了,那又是谁传的信?” “这——”赵全倒真没想那么多。 只是这消息从宫外传来,经由内官之手,便只以为是派去的人之中传回。 却是一时脑子不清醒,没想到既然人都不见了,又有谁能传消息回来。 皇帝并未斥责,只是道:“那还不去查清楚。” 赵全连忙颔首点头,“是是,奴才这就下去查明是哪里传来的消息,又是何人把消息给递进宫的。” 说罢,便磕了头弓着身子退出门去。 皇帝忽然放下手中御笔,转眼看向飘雪的窗外。 虽说李尽已死的消息已然传得人尽皆知,可为何,他又总觉得心中不宁。 好像眼前的一切不大真实一般。 方才赵全来禀报此事时还不觉着如何,这会儿回过神来一想,这件事当真是蹊跷得很。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我不放心 先是派去在张副尉回程途中监视的人去一拨少一拨,再是停留在京郊道观时,派去的人都不知所踪。 光是这两点,便叫人心中生疑。 是背后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另有原因? 还有这一切的背后,究竟目地又是为何? 也不知怎的,越是眼看着李尽尸首就要回京,他心中越是不安。 近来更是不知为何总梦见李牧。 他还记得,当初同李牧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差,二人也曾把酒言欢。 可后来登基为帝,他与李牧便再没有谈心的机会。 许是为了顾及君臣之礼,又或许是因为心境同从前身在东宫时有所不同。 总之,在面对李牧时,他心里也有了芥蒂,有了不满。 直到那日下令处死李牧,他远远地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没有进去瞧他最后一眼。 李牧死后,每每皇后召见李尽入宫,他瞧见了,心里还是会有一丝愧疚。 总觉着李尽没了父亲,在这京中便只有一个身在后宫的姑母,实在显得有些孤苦无依。 可李尽渐渐长大,他心底的那份愧疚便越来越少,甚至对李尽也生出了对李牧同样的忌惮和芥蒂。 从前看着李尽进宫还没觉什么,后来瞧着李尽每每入宫,便觉着李家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一般,这样肆无忌惮想进宫探望便进宫探望。 虽说他也下过李尽可随时出入宫内的旨,可到底做臣子的,还是应该谨守本份,不要如此肆意才对。 这次他也不知为何,想到派人前去盯着。 更不知心里为何总觉着不安,大概这就是近日接连梦见李牧的缘故吧。 道观内,张三枝有些打瞌睡地守在门外。 李尽这时候从屋内出来,看了看寂静的院子,瞥见张三枝在一旁不住点头,不由一笑。 “困了就进屋睡,”李尽道。 张三枝猛地抬起头,见李尽出来,立马四下看了看,这才道:“您这还不去歇着?” 李尽一笑,“明日有我躺的时候。” 听李尽这么一说,张三枝连连点头,“您说得也是。” 李尽无奈,在院子的石桌旁坐下,抬眼看着一旁的枯树枝。 张三枝也跟了过去,一道坐下。 这时候一阵风刮来,冻得张三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上头本就有山风,加上这大冷天儿的,您不去屋里待着出来干什么,好歹屋内还能避避风,”张三枝揉了揉鼻子道。 李尽却并未理会张三枝,只是想到,不知明日观澜会不会来。 原本谋划的一切,好似也在不经意间变动许多。 先是观澜并未按照约定径直带了棺木前来道观,而是悄悄来此见了他,还同他讲起自己心中的疑虑。 再然后,便让初语连夜把棺木给送了来。 如此,便也用不着一开始的那个法子,更不用她一定亲自前来了。 这样的确少了许多麻烦,可不知为何,他觉着此事不会那样简单。 这样一想,加之那样就没有见到她,他便有些睡不着了。 张三枝显然不知自家将军心中所想,又道:“明儿可是一早便要赶路入宫的,您可别再到时候起不来。” 李尽闻言扭头,笑道:“起不来又如何?不是正要躺着?” “也是,”张三枝顿时没话了。 李尽这才笑着摇摇头,又转过头去。 手中攥着的荷包紧了紧,想到那日观澜同他说——“我陪你。” 这个傻丫头,无论好坏都像是打算陪他走到底了一般。 而他唯一怕的,是不能护得她周全。 李尽幽幽叹了口气。 思虑太多终究还是得到那时候才知道,总归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入夜。 桃园内屋内的火烛还亮着。 阿梨正端了茶水进来,正瞧见自家小姐坐在妆台前。 阿梨放下茶具,有些奇怪道:“已经入夜了,小姐您这是还想出府么?” 陆观澜面无表情,却像是若有所思,并未回答阿梨的话。 阿梨觉着疑惑,忍不住上前凑得近了些,又出声提醒道:“小姐?” 陆观澜回首,脸上还是那副迷惘的样子,“怎么了?” 阿梨指了指陆观澜手上握着的一支素簪,“奴婢是想问您,您这可是打算出府?” 陆观澜这才愣愣地放下手里的簪子,微微一笑,“我只是在想事情。” 阿梨不解,却很是上心,“小姐这是想什么事,可有什么奴婢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陆观澜笑着起身,回到床榻上坐下,“怎么?近来觉着太闲了,想有些事做?” 阿梨一撇嘴,“倒也不是。只是小姐近来总带着初语,奴婢倒还真是闲得慌。” 说着,上前给陆观澜掖上被子。 陆观澜躺下后,看向阿梨,“既然如此,明儿便让你随我身边吧。” 阿梨不解,“明儿?小姐您让棺材铺做的那棺木不是给送去了么,怎的明日咱们还要去?” 陆观澜嘴角的笑容忽然没了,脸色也稍稍沉了下来。 “我不放心。” 正是因为私宅棺木被毁一事,她才越发不放心。 也是因为这事,她便肯定了先前在食肆时觉察到的异样。 如今既有人盯上了,那她势必要揪出背后之人。 瞧着此人没有正面干预,该是现下还不敢轻易露面,因此,这个时候她只需隐入一旁,便也能做个暗中之人。 而初语这时候便去做她明面儿上的事,也是在牵扯住视线,以防盯上她之人有什么举动。 她不放心的,更多的是李尽。 李尽才将回京,还是以假死的方式回来,若能安然等到背后之人露出爪牙也就罢了,若还没等到背后之人,便先等来了事情败露。 那李尽先前所做的一切,不就都功亏一篑了。 至于这后头如何收场,她觉着李尽该是同她想得一样。 总归那背后之人冲着李家来的,只要保住了李家,保住李国公和李皇后,那李尽的目地便达到了。 如此,“李尽”便死在大成。 而回去大禹的,只是大禹皇帝失散多年的长孙。 想着,陆观澜轻轻闭上眼。 但愿吧,但愿这一切都能顺利。 只有保得李尽万全,她才能放心心来将自己的事给做好。 或许,她同前世的区别只在于,心中所爱换了个人吧。 翌日,天蒙蒙亮,陆观澜便起身更衣。 阿梨端来了水盆正伺候陆观澜梳洗,瞥见初语推门进来,已是一身寒气。 “这样早你便外出过了?”阿梨颇有些惊讶。 初语蹲下烤火,嘟囔道:“我这一夜未归你倒是不知,还问我怎么早便外出了。我瞧着你眼里是只有咱们这位大小姐。” 陆观澜听了忍不住一笑,扭头看向初语,“你这是吃我的醋了?” 阿梨也跟着“扑哧”一笑。 初语被二人如此笑话,顿时撇嘴,“真是有其主便有其仆,你们二人笑话还都合起来笑话。” 陆观澜笑着,随即问:“守了一夜,可有何发现了?” 初语闻言凝眉,道:“说来也奇怪,这一夜倒是没什么动静,反倒让奴婢觉着,您这有些多此一举了。” “多此一举吗?”陆观澜喃喃着回头。 昨夜让初语回了私宅,想着将人引过去,让人以为她这是又想派身边婢女为她做什么。 还让初语带上一封她亲笔写的无关紧要,但是能误导对方的信。 就等着对方对初语出手,继而从初语身上搜出这封信,再上个当。 谁知,对方竟连上当的机会都不给,看样子,也是并未打算对初语下手。 如此看来,她是真的想多了、多此一举? 初语见陆观澜又在想什么,便道:“说不定也还没等到对方动手的时候呢,不怕的,今日我做得再隐秘些,也再多露出些破绽,对方只要起疑,定然就会跟着我这边,你那边也就安全了。” 陆观澜这时候却眉头一皱,回头道:“什么叫我这边也就安全了?” 初语一愣,见陆观澜有些要发火的意思,不由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观澜发火的样子少见,对着她们发火的样子更是少见。 今日这样,难不成是吃错药了? “奴婢······奴婢只是觉着,能把人引开······”初语愣愣道。 陆观澜秀眉紧锁,“我让你引开人,可没让你引火上身,若有危险,你只管扔下不管回来便是,剩下的我来处置。” 初语一怔。 方才陆观澜这是——担心她? 想到此,初语咧嘴一笑,道:“您可是奴婢长孙殿下的心上人,哪儿敢让您费心呀,放心吧,奴婢定能将此事办妥,也绝不会受伤让您担心。” 陆观澜轻哼一声,回头不再理会初语。 阿梨见状不由一笑。 小姐真是越来越孩子气,同李将军也越发像了。 难不成,这便是所谓的“夫妻相”? 想着,笑着摇摇头,赶紧给自家小姐梳妆打扮。 这时候,陆观澜却忽然想起什么,问初语,“陆经竹那边当真没什么动静了?” 初语点头,“奴婢回来时,早前还爱在院儿门口晃悠那萍儿已经不见了,想来该是留在她家小姐身边好好照顾她自家小姐去了。” 陆观澜垂眸不语。 如此,那陆经竹还真是学乖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都来了 “还是多防着些吧,毕竟二小姐可不是轻易就能罢休之人,”阿梨听了初语所言,还是觉着依照陆经竹的性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陆观澜也微微点头,“阿梨说得没错,不过我要的不过也只是今日安稳,只要今日她不给我惹出什么幺蛾子来,倒也不碍事。” 阿梨闻言摇头叹了口气,“奴婢总觉着您比从前心软了。” 陆观澜顿时一愣,心软? 她似乎还真没有思虑过是否心软。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比起心怀怨恨地无休止地报复,她也开始想着,这些人既然都会自取灭亡,她又何必让自己手上沾染那么多鲜血。 到了如今,她心中的仇恨更是减淡了不少。 她忽然觉着,好像从遇见李尽,再到后来倾心于他,她心口的这道疤,像是渐渐愈合一般。 虽不知是好是坏,可她如今这心里已然被填满。 若说前世成野让人挖了她的心,让她心里空缺,那么这一世,李尽却捧上了自己的一颗真心,相赠于她,让她心里有东西可以装得下。 想着,陆观澜忍不住轻轻一笑。 初语在一旁瞧见了,也不禁莞尔。 不知为何,在此事上头,她倒能明白陆观澜所谓的“心软。” 毕竟,在她看来的陆观澜,从来都不是一个心狠之人呐。 梳妆完,陆观澜便带着阿梨从后门出了府。 后门处初语已经备好马车,一切事物早已准备停当。 上了马车后,陆观澜掀开侧帘偷眼环顾,没见着什么可疑之人,便吩咐车夫往西市的九香楼去。 马车刚一离开,就见后门处又蹿出一个人影,朝着另一处方向而去。 暗处,言却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见初语从府中跑了出来,便扭身就走。 琨瑜府内。 苍和手中拿着的信,来自大成皇宫。 他眼神依旧漠然,饶是这信上所言情真意切,可在他看来,却都不过只是一张废纸。 这时候,外头传来敲门声。 苍和缓缓开口,“进来。” 就见琨瑜从外头赶来,瞧见苍和手中的信便是微微一顿,随即道:“言却传来消息,那陆家大小姐今日果真还是派人出门了。” 苍和闻言眉梢一抬,转头看向琨瑜,“让谁去了?” 琨瑜颔首道:“初语。不过这陆大小姐也一道出门了,就是不知去哪儿。是否让属下也派人跟着,毕竟言却不能跟着两头不是。” 苍和却是一笑,“声东击西。” 琨瑜一愣,“声······声东击西?” 苍和轻轻一笑,“就是不知,哪边是东,哪边是西了。” 说着,苍和将手中的信放下。 琨瑜的目光此时落在那信上,瞧见上头的落款时,眸光微微一闪。 苍和似乎并未瞧见琨瑜的眼神,却还是道:“看来,你很挂念。” 琨瑜一怔,当即跪下叩头,“属下不敢!” 苍和轻笑出声,当即抬手又将放在桌上的信拿起,递给了跪在地上的琨瑜,道:“又何不敢,若是挂念,看看也好。” 琨瑜想要摇头拒绝,可顿了片刻,最终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接过了苍和递来的信。 还没等琨瑜仔细看来,就听苍和道:“信回头再看也可,只是今日却不知陆大小姐究竟想亲自做些什么,还是让人代劳。” 琨瑜闻言赶忙将信收进怀里,颔首道:“属下这就派人去跟着。” 苍和却忽然想起什么,道:“既然要跟,那便——我亲自来。” 说罢,从木椅上站起身,转头披上了斗篷便往门外走去。 琨瑜在身后看着,也跟着站起身来。 刚走到门口,却听身前的苍和道:“不用跟来了。” 说罢,便疾步消失在了满是大雪的院子里。 琨瑜愣了愣,没有跟上前去,只是转头回了身后的屋子。 到了屋中,琨瑜将门合上,从怀里掏出了方才苍和给的信。 他当然知道,这封信不是她写给自己的,可是,他也想知晓她的近况。 他也想知道,她在宫中究竟过得如何。 陆观澜带着阿梨一路到了九香楼,挑了处临街的包房。 阿梨打开窗户,看了看楼下,也没见什么人盯着上头,便回头冲陆观澜道:“奴婢瞧着,背后之人恐怕真跟去了初语那边儿,咱们这边儿可没人了。” 陆观澜却并未点头,道:“敌暗我明,殊不知这背后还藏了多少人,你这丫头不会武功,又哪里能察觉。” 阿梨却有些不服气一般,撇嘴道:“奴婢跟着您和初语学了好长时间,到底还是能有所觉察的。” 陆观澜闻言一笑,“是是,我的阿梨可是大孩子了。” 听着陆观澜像是哄孩童一般哄着自己,阿梨更是不服气般,“您这是把奴婢当三岁小孩了!” 陆观澜见阿梨越发嗔恼,反倒笑得越欢,“好阿梨,你可不是三岁小孩,是十多岁的小孩。” 阿梨轻哼一声,转头一副“不理你了”,却是走到桌旁去给陆观澜倒茶。 接过阿梨递来的茶,陆观澜捧在手心走到窗边。 却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朝着九香楼里头走来。 她不禁一愣。 成墨?他今日来此作何? 阿梨在身后并未瞧见陆观澜的神情,还以为陆观澜只是站在窗边看风景,还道:“听说九香楼近来上来道新的菜式,待会儿要不要奴婢让小厮给小姐上一道?” 陆观澜好似没有听见阿梨说话一般,只是若有所思地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阿梨这才觉着不对劲,忙走到一旁一瞧,见自家小姐又在发愣,不由叹了口气,道:“您别担心了,您为着李将军做了这么多,也算是尽力了。” 陆观澜却摇头,“不,不够多。” 阿梨或许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委,于阿梨看来,或许觉着她为李尽做得够多,事情成功与否,还得看天意,得看老天爷成不成全。 可于她而言,却不是如此。 她还没有为他做到全部,没有肯定能保他万全无恙。 她并不是算无遗策,也没有能揣度所有人心的能力,她只是出于对一些人的了解而去加以猜测。 而这其中的许多事,她都不能预料。 于是,很多事她都会想出许多结果,有好的有坏的。 这件事也是一样。 她甚至已经想好,若是事情败露,皇帝要治罪于李尽,她当如何,若是牵连李家牵连李国公和李皇后,她又当如何。 她不是在帮李尽,而是在心甘情愿为着心爱之人。 同上一世为讨成野欢心而做的许多事不同,这一世为着李尽,是因为她觉着值得。 那时候成野总是告诉她,虽然她容貌尽毁,但是他不嫌弃。 她也总是觉着,幸而嫁给了成野,才得以夫妻和睦,否则若是嫁给旁人,她定然不得夫君待见,甚至会被夫君厌恶。 所以那时候她觉着自己是幸运的,觉着能遇上成野是三生有幸。 继而对成野也是付出一切,宁愿为他豁出命去。 直到这一世遇上李尽,她才觉着,有些人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是什么身份,他若是爱你,便会一心一意地对你好,只因为,你是你。 她也曾想过若是自己真的容貌尽毁,李尽又是否会喜欢她。 后来她觉着自己多想了,这个想法不仅毫无意义,并且实在看轻了对方对自己的情意。 好在,她明白这一切得不算晚,没有在失去后才后悔没有得到。 为了让自己没有遗憾,不会抱憾终生,她才决心为他如此。 李尽一生坎坷,她只愿他的后半生都能平安顺遂。 想罢,视线里成墨的身影依然消失。 看样子,是进楼了。 想到此,陆观澜回头,看了看阿梨,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比起好用的初语,让阿梨去干偷听这种活儿实在是不应该。 无奈,只得坐下,想着还是静观其变吧。 刚要转身之际,却又瞥见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朝着九香楼而来。 陆观澜登时愣住。 成野? 陆观澜这回彻底懵了。 怎么今日这些人都来了? 虽说张三枝带着李尽的棺木的确会从西市而来,可若要说想做头一个缅怀将军遗体的,那也是在西城门等着队伍来才是,又怎会一股脑的全来了九香楼。 九香楼的名气可没有临江楼的大,在她看来,还不至于吸引这么多的大人物。 正想着,楼下又来了一人。 陆观澜这回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这时候,来人也刚巧抬首,便正好瞧见了正往楼下看的陆观澜。 随即便是一笑,微微张了张嘴,轻轻说了句什么。 陆观澜的眸中闪过一死不耐,当即便扭头回身坐下,道:“阿梨,关窗户。” 阿梨一脸不解,听了吩咐只得照做,连忙应声上前就要去把窗户关上。 这时候瞧见楼下站着姜阙书,便有些吃惊地回头道:“小姐,您师兄也来了。” 陆观澜一摆手,眉头微蹙,“关窗。” 瞧着自家小姐面色不善,阿梨只得乖乖听话。 心里却有些奇怪,怎的小姐见了自己师兄,反倒还像是要躲。 陆观澜这边却是头大。 这个时候,师兄不会是来找她兑现承诺的吧? 今日她有事正忙,哪里有空帮她师兄找那位师嫂的下落。 也是这两日心思全在李尽这件事上头,竟把答应师兄的这事给忘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就要回家了吧 阿梨刚关上窗户没一会儿,就听门口传来敲门声。 陆观澜眉头一皱。 阿梨有些为难地看向自家小姐,也不知这门该不该开。 “你若是再装听不见,我可就撞门了?”门外,果真传来姜阙书的声音。 陆观澜无奈,只得示意阿梨开门。 这九香楼今日不知怎的来了这么多熟人,她也怕惹来注意。 门一打开,就见姜阙书一脸笑容地望着陆观澜,更是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径直走到桌前坐下。 坐定后,姜阙书指了指桌上的茶壶,瞥了阿梨一眼。 阿梨便要立刻上前给姜阙书斟茶。 却听陆观澜道:“师兄,这好歹是我的侍女,若要伺候,是否也得让我点头才行?” 对于姜阙书这般的自然熟,她实在觉着心里总别扭得很。 就好像自己身边的人和事,都能被他轻易抢去,任由他指挥一般。 姜阙书闻言一笑,“师妹这话实在言重了吧,不过就是倒盏茶的功夫,又能耽搁你侍女伺候你多少?再说了,我来寻你也算是客,既事客,又岂能没有茶水相候之礼?” 姜阙书向来口才好,她也懒得同他废话,便将自己今日打算粗略同姜阙书道来。 姜阙书听罢又是一笑,端过桌上阿梨倒上的热茶,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啜上一口点点头,满意地放下后,这才道:“谁说我今日前来,就是为让你帮我寻人一事了?” 陆观澜一愣,有些不解了,“不是这个?” 姜阙书点头笑道:“再者说,我今日来也不是寻你的,不过是恰巧瞧见你也在,这才顺口说寻你而来罢了。” 陆观澜眉头一皱。 的确。她来此的事并无多少人知晓,况且师兄在大成还没有这么神通广大,更没有那个闲心日日跟着她,才得知她会来九香楼的行踪。 只是,若不是寻她而来,又是为何? 似乎猜到了陆观澜心中所想,还没等陆观澜开口询问,姜阙书便道:“我好像知道长坞的下落了。” 此话一出,陆观澜也顿时起了好奇心,更是不由得朝着门外瞥了一眼,问:“我那位师嫂可是来了九香楼?” 姜阙书却摇头,“不在九香楼,只是我得到消息说,知晓她行踪之人今日会来九香楼。” 陆观澜眉心微动。 在师兄来之前,成墨成野都来了,若师兄得到的消息是真,那她那位师嫂的下落,便也可能同这二人有关。 依照她对成墨的了解,怕是不会同西荛有什么来往,倒是成野——先前联手裴晏,却不知是否也同她这位师嫂有什么交易。 若真是如此,那事情还真就复杂多了。 想着,陆观澜道:“你那消息里头,可有说这知晓师嫂下落之人有何相貌特征?” 方才师兄既只说会有知晓之人,没有说究竟是谁,那定然是消息中并未透露了。 只是,她也在怀疑,这消息又是否是有人故意引师兄前来,目地又是为何呢。 姜阙书听见陆观澜如此一问,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苦笑。 “若知晓便好寻了,”姜阙书说着,又短期茶盏啜饮一口。 陆观澜凝眉。 想问问师兄这消息是否肯定属实,又觉着不大妥。 毕竟师兄这等人,若要信一个消息,也不是件简单事,其间定然有值得他信的地方。 无奈,便道:“虽不知这之后是否有人还要来九香楼,也不知你所寻之人是否已经到了九香楼,可在你来之前,大成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便已经到了。” 姜阙书闻言一挑眉,“这九香楼是你们大成的什么名楼否?竟这般地引人向往?” 陆观澜见姜阙书还有心思贫嘴,便道:“若是你所寻之人正是这二人之一,你又当如何?” 姜阙书忽然正色,定定望着陆观澜,“师妹想我如何?” 陆观澜没想姜阙书会如此反问,微微一愣,道:“师兄是想知晓我的立场吧?” 姜阙书点头,“你我说起来也不算熟悉了解对方,如此相帮无非也是看在两位师父的份儿上,你们大成的事我自然不想掺合,之前看你从宫里出来,我便猜想你同这后宫有些牵扯,只是这牵扯的究竟是谁,我便不得而知了。” 说着,姜阙户顿了顿,接着道:“我是怕,为换取长坞下落的消息,你我会对立。” 陆观澜失笑。 敢情她这位师兄琢磨半晌,是担心这个。 随即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他们二人,我一个都不帮,一个都不站。若说真的要看好谁的话,还是觉着二皇子稍好。” “哦?”姜阙书忽然来了兴趣,“为何觉着这二皇子就比那三皇子好了?” 陆观澜轻轻一笑,却并未作答。 实则若要说起来,这二人于她如今而言都无关紧要,她更不在乎这二人究竟会如何、要如何。 只是,若论人品,她还是觉着成野更为低劣。 毕竟在她眼中看来,成野所做的许多事都已没了底线。 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 姜阙书瞧着陆观澜若有所思,却迟迟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不由道:“可我不是听说,你心仪之人是那大成的上将军?” 陆观澜听见关于李尽顿时回过神,正对上姜阙书不怀好意地笑。 阿梨在一旁见小姐如此,也是忍不住掩嘴一笑。 姜阙书道:“看来是真的了,”说着,将头撇想一边,“你家侍女都如此笑话你,瞧瞧你那模样,还未及笄呢,就这般的小女儿情态,往后哪里得了。” 说罢,还啧啧两声。 陆观澜似乎习惯了师兄这般的调侃,倒也不在意,只是如今师兄所打听之事也算不得详尽,加之今日之事,无非给她平添烦恼。 她实在好奇,今日那二人相继而来,又是得了什么样的消息。 究竟只是碰巧,还是故意。 若是故意,那会不会也和她一样,都为着李尽一事。 “好了,不同你说了,这包房虽好,可瞧不见旁人如何,也瞧不见旁人长什么样。你师兄我还是去大堂坐着吧,”姜阙书说着,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便起身离去。 这来得匆忙走得也是匆忙。 阿梨再把门关上后,便道:“这九香楼也算不得京中上好的地儿,怎的今日两位殿下全来了。” 瞧阿梨嘟囔着有些费解,陆观澜也是更为想不明白。 可就如她近来愈发准的直觉而言,她总觉着,这一切事的背后,像是有根线在慢慢牵着。 引着眼前的这些人相继出现,也引得一些事成为必然。 想到此,陆观澜又站起身,再又把窗户给重新打开。 阿梨有些不解,“小姐您方才不是还让······” 话说一半,想到方才关窗户是为躲着小姐师兄,这会儿小姐既然已经见了,便也不用躲着,自然是要开窗户透透气的。 窗户才将打开,又有一身影映入陆观澜眼帘。 陆观澜这回是真的有些相信自己方才那直觉了。 可又有些不敢相信,这世上究竟又有谁能布这样大的局,牵这样长而复杂的线。 勤政殿。 皇帝端坐在御案前,手里拿着奏疏,也总觉着看不进去。 一旁的赵全似乎察觉了皇帝的心神不宁,立马转头去倒上茶来,笑着道:“陛下,虽说今日您早朝不去,待会儿等李将军的棺木回京停棺,你还得给国公府下恩旨,可也不能如此劳累,这日夜操劳国事,也该多歇息歇息才是。” 说着,将茶盏递上。 皇帝扭头,淡淡看了眼赵全手里的茶,却并未接过。 今日他以李尽之死心生哀伤为由,让大臣自行于大殿商讨国事,又让左右相前来主持。 自己则回了勤政殿,等着李尽的棺木回京入国公府。 李尽之死,百姓甚为感伤,外头传的也都是李将军一死,大成便没了能将之说。 想来,今日张三枝运送棺木归京,沿途还不知多少百姓围观。 也不知往后他若是走了,百姓们是否也能如此记挂。 想到此,皇帝自己也是一愣。 怎的会如此想呢,那李尽不过是国公府的嫡孙,他可是皇帝。 若他走了,那自然也是举国哀悼的。 赵全不知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可大概也猜到了一些。 见皇帝没有喝茶的意思,也没有想停下歇息的意思,便道:“若是陛下心有感怀,不如就让奴才走一趟,也用不着传旨的内官前去了。” 皇帝抬眼,思索片刻,点点头。 随即又道:“朕让你所查之事可查清楚了?” 赵全眉头一皱,立马跪下,“奴才无用,还没有消息。” 皇帝轻叹口气,摆手道:“罢了,继续追查便是。” 他倒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还能查不到。 嘉祁宫内,皇后静静坐在殿中,痴痴望着殿外。 “娘娘,”岳嬷嬷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瞧见皇后难过,心中也是酸楚非常。 宫里有规矩,不能烧纸钱也不能挂白幡。 娘娘就是心中痛苦难忍,也只得自己一个人受着。 皇后扭头,“尽儿今日就要回家了吧?” 第二百八十七章 什么样的好戏 岳嬷嬷颔首,重重点了点头。 皇后嘴角微微扯上一抹笑,道:“可惜,本宫不能去看他。” 岳嬷嬷垂眸不语,站在皇后身旁神色间也满是酸楚。 今日李将军遗体被运送回府,可皇后娘娘却不能出宫看上一眼,实在让人觉着不忍。 这时候,殿门外就有通报的内官跑了进来。 岳嬷嬷见状眉头一皱,“不是说了今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让任何人打扰么?” 通报内官一脸为难,在皇后跟前跪下,“娘娘,是——贤妃娘娘来了。” 皇后闻言抬眼,“贤妃?” 内官颔首,“贤妃娘娘让奴才通报娘娘一声,说是想来看看娘娘,也顺道陪娘娘用个早膳。” 皇后不语,只是微微垂下眼帘。 岳嬷嬷看出了皇后的意思,虽说贤妃是皇后娘娘在这宫里最亲近的嫔妃,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这日子不同,娘娘便不想见人。 可想着娘娘如此伤怀也不是办法,况且有贤妃娘娘在,说不定也能劝慰皇后娘娘些。 便道:“奴婢觉着,还是见见贤妃娘娘吧,您这许多日子都没见过旁人了。” 皇后摇摇头,“罢了,本宫这幅模样,又何必给人平添烦恼。” 话音刚落,却见殿门外又走来一人,正是方才还等候在宫门外的贤妃。 一见贤妃进来,岳嬷嬷也颇为惊讶,却还是适时地带着殿中的内官退了出去,只余下皇后和贤妃二人独处。 皇后见到贤妃,面上神情却无丝毫变化,也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便又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贤妃见状叹了口气,朝着皇后行礼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就知道您会如此,遂想着今日来看看,想来,您定是连早膳都未用吧?”贤妃道。 皇后不语,只是目光变得有些呆滞。 “墨儿昨夜送信来同臣妾说,今日会去瞧瞧李将军,”见皇后还是不说话,贤妃便如此道。 果然,皇后一听此话,立刻眸光一闪,也坐直了身子,回头看向贤妃。 见皇后终于肯理会自己,贤妃接着道:“我已经连夜让人送信过去,告诉墨儿,待他去瞧了李将军,便立即回宫。到时候,我便带他来见您,您想问什么,都让墨儿来回答。” 皇后喉咙动了动,发红的眼眶又渗出些泪来。 “本宫怕听到尽儿的消息,又想听到尽儿的消息,”皇后哽咽道。 贤妃心中一叹。 她当然明白,就像当初听闻李牧入狱一般,她也是这般的心情。 虽说一个是亲情,一个是情意,可到底都是心中在意之人,这份心,自然也都是一样的。 当初自己心中有多难熬,如今皇后的心里头就有多难过。 正是如此,她才想着今日来陪着皇后。 这些日子,她也时常在宫中祈祷,只愿李尽安息。 这孩子好歹也是她看着长大,好歹也是李牧的孩子啊。 这些年来,她虽只是一直在旁默默关注,可若是关于李尽的消息,她也还是会下意识地听上一听,也曾为这个孩子的赫赫战功而骄傲。 如今,这孩子就这么没了,莫要说皇后,就连她一时也有些接受不了。 “皇后娘娘若是不敢听,那臣妾便让墨儿将所见所闻写下来,再由臣妾给您送来,”贤妃道。 皇后摇头,“不用了,既然尽儿已经没了,就是本宫再如何,也换不回他。该接受的本宫也早已接受,就是今日尽儿回家,本宫有些难受罢了。” 贤妃轻轻一叹,起身走到皇后身旁,端过一旁茶几上的茶壶,给皇后倒了一盏递上。 “臣妾还是先陪您在宫里等着吧,臣妾已经吩咐好宫里人,若是墨儿回来了,便告诉他臣妾在您这里,”贤妃说着,又放下茶壶。 皇后点点头,双手捧着茶盏,也只是静静看着茶盏里的热气升腾。 西市九香楼内,成墨坐在包房内,望着窗外。 楚玲跟在一旁,看着殿下并未喝茶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望着窗户外头。 窗户外头也没什么有趣的东西,就不知殿下究竟在寻思些什么了。 这时候,就见成墨不然站起身来,朝着窗户走去。 楚玲一顿,跟着抬眼看去。 方才来时,殿下便是这样一言不发,这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她也不知殿下今日为何会来此。 昨夜给贤妃娘娘送去的信中,分明是说今日要去看看李将军遗体,可这会儿却来了这西市的九香楼。 听说大殿下都已经去了城门口迎接,也不知她家殿下如今待在这儿又是为何。 成墨望着窗户下的街市,看着来往行人,神色淡然。 这时候,忽听成墨开口了,“你是不是在想,为何我会来此?” 楚玲一愣,肯定殿下是在同她讲话后,便道:“奴婢只是觉着,既然大殿下都去了城门口相迎,殿下是否也该同大殿下一样······” 成墨闻言却是轻轻一笑,道:“是吗?可我觉着此地甚好啊,否则,她又为何会来此。” 楚玲不明白自家殿下究竟在说什么,什么叫“此地甚好”,殿下口中的“他”又是谁。 成墨没再说话,又回身在桌旁坐下,示意楚玲倒茶。 看着茶水上的热气,成墨却忽然想到,他所希望的一切,是否也像这烟雾一般消散了。 原来,她竟同李尽合起伙儿来诓骗他。 虽说这一切到底是他做的,可若非她那般模样,他又怎会觉着事情已成定局。 她究竟,是何时知晓李尽没死的呢? 还是说,一开始她就知道李尽故意设下这个局,她也一开始便在演戏? 或者说,她已经知道什么了,甚至还知道,背后对李尽下手的人究竟是谁? 可若真是如此,为何她又无动于衷,没有对他做什么呢。 依照从前对她的了解,李尽如今在她心中如此重要,若让她知道自己对李尽下手了,定然也会报复他吧。 不知为何,想到此,他心口顿时生疼,也觉堵得喘不过气来。 一想到她的心在李尽那里,他心底的那股恶念就会生起。 可从前——他不是这样的啊。 他何时会因为妒心极重,而做出这等事来。 而这种变化在他眼里,甚至无甚察觉。 直到方才进了九香楼,他瞧见开门的阿梨,瞥见门缝里陆观澜的身影,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一件什么事。 若说李尽死后,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她从今往后的安枕无忧,为了让她能瞧见自己。 那么如今李尽没死,他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苍和给了他李尽没死的消息,又给了他陆观澜来了九香楼的消息,可为何如今他却不敢面对陆观澜了。 若是换做以前,他定然会找上前去,会同她如友人般相处。 为何如今却不敢了。 “殿下?”楚玲见自家殿下想什么想得出神,便忍不住轻声唤道。 成墨回过神,眼神又恢复淡然,端起桌上的茶盏。 大堂内,一个黑色身影静静坐在靠窗的一个角落。 有路过的小厮忍不住瞥了这身影一眼,回头对同伴小声嘀咕道:“这人也是奇怪,来了半晌,啥也不吃,就点了一壶酒,我瞧着这穿的斗篷是块好料子,怎的喝个酒就连下酒菜都点不起了?” 一旁的同伴顺着人指的方向望去,瞧见角落里静静坐着的人影,也有些奇怪,“我瞧着,也不像在喝酒啊。” 小厮闻言扭头,见身影面前的酒杯还是一动不动的放在那里,的确像是没有动过。 便不由也奇怪道:“难不成是舍不得喝,打算再等会儿慢饮?” 同伴小厮闻言一笑,摇摇头,“我瞧着你就是看不起人家,咱们九香楼也不是临江楼那般的地界儿,这来往的人如此之多,时而有这一两个穷一些的,难不成还把人轰走不成?” 小厮却道:“话是如此,自然不能轰走,可瞧着就点那么一壶酒,也不饮,还白白占了那么大张桌子,那么大块地方,不如赶紧喝完让给等会儿来的客人。” 这时候,那身影忽然动了动,微微侧头。 斗篷下的一张脸还遮着一块黑布,瞧不清面容,却能瞧清楚脸上的那双眼睛。 只见那身影的目光好似朝着二人看来,顿时叫二人心虚不已,更是忙不迭地移开目光,赶紧去忙旁的事情。 愚蠢无知。 苍和端起桌上的酒杯,拿在眼前晃了晃,继而把酒水洒出窗外。 这里的酒,实在低劣,还不到能让他入口的地步。 想着,苍和扭头看了眼楼上的一间包房门。 既然言却跟着初语,那他便来跟着陆观澜好了。 他也想瞧瞧,今日大成会有出什么样的好戏,又想看看这位陆大小姐会如何将事情办妥。 更想看看,这位李将军今日是否能够化险为夷,当真让众人信以为真,让大成的这位皇帝也相信,战无不胜的上将军李尽,当真死了。 尤其是——在大成两位皇子都得知,咱们这位李将军假死的消息之后。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另有安排 “殿下,道观的人已经动身了。” 三楼的包房内,雨竹推门而入,朝着房内的成野颔首禀报道。 成野看着窗外,若有所思般,“着三楼的位置,是否太高了?” 雨竹闻言一愣,有些不解。 成野这时候回头,看向雨竹,“若想要瞧见临街的景致,二楼不是更好的位置?” 雨竹一听这话,立刻跪下请罪道:“殿下恕罪,属下愚笨,没想到这点,况且——九香楼今日二楼的包房都满了。” “满了?”成野眉梢一挑。 说起来,九香楼也算不得京中最富盛名的酒楼,却是不知,今日怎的竟能让整层二楼包房都满了。 昨夜忽然接到密信,说是李尽未死,又将前日里陆观澜前往道观一事告知于他。 虽说心有疑虑,好奇究竟谁人给的消息,可不知为何,他还是忍不住信了。 连夜派人去陆府盯着,今日一早便传话说陆观澜来了此处。 于是,他也就跟了来。 他倒要看看,陆观澜同李尽究竟想联手耍什么花招。 李尽又是为何哄骗了所有人,宁愿冒着欺君大罪,也要演假死的这场戏。 道观那边他自然也派人盯了,虽说近不得其中,可还是能远远看看张三枝的队伍如何了。 想着,成野忽然又想起方才进来时,无意中瞥见二楼包房门口似乎闪过成墨的身影。 可仔细想想,成墨又岂会来此。 贤妃同皇后的关系那样好,虽说这些年来成墨同李尽无甚交集,可就论贤妃待人的态度来看,也该是会让成墨前去相迎护送。 如此,成墨就该如他那位愚蠢大哥一般,去城门口相迎才是。 正想着,忽然听见楼下街市开始吵嚷起来。 成墨站起身,靠近窗边,朝着楼下望去。 楼下百姓行人的声音很大,俱都在议论纷纷,口中皆说着护送李将军遗体的队伍再过不久便会来了。 成野的眸光一沉,也朝着街口望去,同楼下的人一样,静静等着。 成墨此刻也同样听见了吵嚷,目光也顺着窗外的喧闹望去。 “小姐······” 陆观澜的包房内,阿梨瞧见自家小姐的神色忽然变了,不由眉头微蹙,也跟着紧张起来。 陆观澜端起桌上的茶盏,热茶此刻已经凉了,陆观澜的指尖轻点着杯盏,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来了。 李尽他,就快来了。 今日的九香楼暗藏危机,她此时还不知道来此的这些人究竟都想做些什么。 成墨、成野、师兄,还有——裴晏。 最后她瞧见之人,便是裴晏。 她实在不明白,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让这些人都选择了同一天来了这同样的一个地方。 若说着其中没什么,实在不能叫她信服。 楼下街市的闹嚷声越来越大,百姓们纷纷驻足,都等待着护卫大成的那位英雄归来。 也有不少人唏嘘,这样厉害的将军,竟就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实在叫人心中难以相信。 有三五岁的孩童被大人拉在一旁,问身边的父亲:“爹爹,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在大街上呀。” 身边的父亲垂眼冲着儿子一笑,耐心解释道:“这是大家伙儿都来接咱们的大将军回家呢。” 孩童似懂非懂,可父亲口中的“大将军”,孩子心中却还是颇有印象。 想到那些个关于大将军的故事,想到大人们常常说起,是咱们的这位大将军护佑了天下百姓安宁。 孩子轻轻一笑,仰头冲着自己父亲天真道:“将来我也要成为大将军那样的人,也要保护爹爹。” 初语此刻混在人群里,听见了这番话,心中也是感慨。 她倒从未想过,她大禹的长孙殿下,竟会成为大成百姓人人敬仰的英雄。 好在,殿下平安,没有真的以身殉国。 否则她不仅不知如何向陛下交代,更觉着为长孙殿下惋惜。 这时候,初语瞥见人群外闪过一个身影。 随即,她便悄悄往后退了退,又没入了人潮之中。 陆观澜说得没错,背后果然是有人在盯着她们了。 今日她同陆观澜兵分两路,不过是陆观澜觉着,背后之人定然会以为她们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 聪明一点儿的自然就能想到此,所以若将计就计便不是个好法子。 于是,她们二人这个计策便成为了饵,所诱的,便是那背后之人现身。 派来跟踪她的人身手不凡,方才在私宅处她故意露出破绽,继而转身逃走,在那人追来之际,又转身同那人打斗。 她并未打算真的动手,也只是试探。 这一试探不要紧,却叫她试出了雁机山的身手。 于是,她未多做缠斗,便立刻逃离,最后接着人群摆脱了那追踪之人。 如今想来,她也觉着后怕。 若非那人并未想要取她性命,否则以方才那番交手,她就是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趁着这个空档,她便立刻赶来了西市,为的便是赶紧混入九香楼给陆观澜报信。 可这会儿那个雁机山之人并未走远,她若是因入九香楼而暴露行踪,那一切的试探不是都白费了。 正左右为难之际,肩膀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初语立刻扭头,就见张三枝正站在身后,沉着一张脸示意她往后退。 二人退至一条小巷,初语才开口,“你不在护送将军的队伍里头,怎会来此?” 张三枝道,“将军怕引人注目时会有诈,故意派了支假队伍吸引众人目光,这会儿将军已经回府了,待会儿过来的那棺材里头躺着的,是将军府的管家安伯。” 初语一愣,“什么意思?” 张三枝道,“将军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这一切也进行得太过顺利。昨夜将军发现外头有人盯着,害怕你家大小姐前日来的事被人知晓。若是有人盯着你家小姐,那此行的目地便更不会顺利,所以,将军便让安伯扮了尸首,故意队伍里的人护送,若有人找茬,发现里头不是将军也不要紧,安伯的身份也说得过去,反正俺也不在队伍里。若没人找茬,那是最好,也不用你家大小姐出面,更不会有何为难之处了。” 初语却想到自家小姐前些日子定做的棺木,问道:“可送去的只有一口棺材,你家将军这是——” 张三枝闻言一耸肩,咧嘴一笑,道:“先前的棺材虽小,好歹也是口棺材,这对付对付挤一挤,还是能躺下的。” 初语想着长孙殿下堂堂八尺男儿,挤在那半大孩子的棺材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儿,就觉着好笑。 瞧着初语脸上憋笑,张三枝道:“得了,这儿又没外人,想笑就笑出来。” 初语却立刻正色,“既然如此,那我小姐怎么办?” 毕竟陆观澜可不知道那棺材里躺的不是李尽。 若待会儿有人真找茬了,陆观澜定会以命相护。 若没什么倒也罢了,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她都不知该如何向长孙殿下交待。 莫说旁的,就是她自己心中也定会愧疚难当。 张三枝却像是一点儿不担心,道:“放心好了,既然那里头躺的不是将军,若有人为难,也无需你家小姐多言,队伍里的兄弟自会提议开棺,待找茬之人瞧了棺材里的人并非将军,又岂会再多寻事?” 初语眉头皱起,心中还是放心不下,“可我还是担心,”说着,顿了顿,朝巷口处望去。 “毕竟,她什么都不知道。依照她那个性子,恐怕还没有等到开棺,就得和人呛起来。” 说起来,比起从前稳重甚至如同佛爷般得陆观澜,如今的陆观澜更像是战力飞升冲锋陷阵的将士。 早前总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却是若有人招惹,便加倍奉还。 甚至前些日子的做派,更像是个活不到明天的人,丝毫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这些日子好多了,可像是养成了习惯一般,只要有人坏了事,便不会轻易放过。 虽说还不至于心狠手辣地恶毒,可在她看来,也是同从前不一样了许多。 张三枝见初语如此,心中一叹,忍不住道:“别说是你了,俺不也担心吗。” 初语闻言扭头,看着张三枝忽然变了脸,顿时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忽然想起那日道观张三枝问起阿梨,顿时明白了什么。 点点头,“毕竟是主仆啊,这主子若是出事,丫头又怎能独善其身呢。” 此话一出,张三枝顿时脸一沉,看向初语,“那你说,怎么办吧?” 初语一笑,“总归你如今也没事儿,不如想法子让我混入九香楼?重要的是,得避开个人。” 张三枝一想到阿梨还在陆观澜身边,若是陆观澜出事了,阿梨这傻丫头也一定会跟着出事,便立刻来了勇气。 将军本就吩咐他前来看看便是,想着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却好巧不巧碰上了陆观澜身边这个丫头,便干脆把此事说清楚了。 如今被这丫头一说,他倒觉着,是自家将军脑子不大好了,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便忍不住道:“也不知怎的,将军自打遇上你家那位大小姐,脑子就像不够用一般。” 初语闻言眉头一皱,瞪了张三枝一眼。 长孙殿下还轮不到这厮来说。 再说了,也不怪长孙殿下思虑不周,毕竟,他可没见过自己“死后”,她这位大小姐是如何处事,又是如何从“成熟稳重”之人,变成了如今这模样的。 【《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八十八章另有安排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安知鱼之乐】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八十八章另有安排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八十八章另有安排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安知鱼之乐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八十八章另有安排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殿下,道观的人已经动身了。” 三楼的包房内,雨竹推门而入,朝着房内的成野颔首禀报道。 成野看着窗外,若有所思般,“着三楼的位置,是否太高了?” 雨竹闻言一愣,有些不解。 成野这时候回头,看向雨竹,“若想要瞧见临街的景致,二楼不是更好的位置?” 雨竹一听这话,立刻跪下请罪道:“殿下恕罪,属下愚笨,没想到这点,况且——九香楼今日二楼的包房都满了。” “满了?”成野眉梢一挑。 说起来,九香楼也算不得京中最富盛名的酒楼,却是不知,今日怎的竟能让整层二楼包房都满了。 昨夜忽然接到密信,说是李尽未死,又将前日里陆观澜前往道观一事告知于他。 虽说心有疑虑,好奇究竟谁人给的消息,可不知为何,他还是忍不住信了。 连夜派人去陆府盯着,今日一早便传话说陆观澜来了此处。 于是,他也就跟了来。 他倒要看看,陆观澜同李尽究竟想联手耍什么花招。 李尽又是为何哄骗了所有人,宁愿冒着欺君大罪,也要演假死的这场戏。 道观那边他自然也派人盯了,虽说近不得其中,可还是能远远看看张三枝的队伍如何了。 想着,成野忽然又想起方才进来时,无意中瞥见二楼包房门口似乎闪过成墨的身影。 可仔细想想,成墨又岂会来此。 贤妃同皇后的关系那样好,虽说这些年来成墨同李尽无甚交集,可就论贤妃待人的态度来看,也该是会让成墨前去相迎护送。 如此,成墨就该如他那位愚蠢大哥一般,去城门口相迎才是。 正想着,忽然听见楼下街市开始吵嚷起来。 成墨站起身,靠近窗边,朝着楼下望去。 楼下百姓行人的声音很大,俱都在议论纷纷,口中皆说着护送李将军遗体的队伍再过不久便会来了。 成野的眸光一沉,也朝着街口望去,同楼下的人一样,静静等着。 成墨此刻也同样听见了吵嚷,目光也顺着窗外的喧闹望去。 “小姐······” 陆观澜的包房内,阿梨瞧见自家小姐的神色忽然变了,不由眉头微蹙,也跟着紧张起来。 陆观澜端起桌上的茶盏,热茶此刻已经凉了,陆观澜的指尖轻点着杯盏,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来了。 李尽他,就快来了。 今日的九香楼暗藏危机,她此时还不知道来此的这些人究竟都想做些什么。 成墨、成野、师兄,还有——裴 凤宁兮穿越啦!西北候家的女儿,爹娘尚在,祖母疼爱,关键:她嫡出! 不是庶女逆袭,没有生母早逝,低调开启嫡女外挂种田模式的凤宁兮表示:她简直苏的一逼! 但…… 好日子没过两个月,凤宁兮突然发现: 亲爹纨绔,行动洁宝不怀疑,祖母疼爱,拿当她傻瓜对待,亲娘不得宠,商人出身合府鄙视…… 西北候府三,四百人,全靠亲娘的嫁妆养活! 这就算了,好歹面子上还能看,可…… 面对亲娘的情人——凤宁兮几乎崩溃:娘,咱有点技术含量好不好?找情人你找个太监是什么意思啊! 宠妾宠的灭妻灭女的亲爹,愤而和离改嫁太监的亲娘,凤宁兮表示: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不能过就都别过了,亲爹,你敢灭女!我就,我就…… ——我就随娘改嫁!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还未过门罢了 “瞪着俺做什么,俺说得有何不对?”张三枝瞧见初语的眼神,还颇有些不服气。 初语横了一眼张三枝,“也不知将军怎么看上你这厮的。” 张三枝一撇嘴,“还就看上了,如何?你不服?” 初语闻言无奈地摇摇头,转头又看了眼巷口,回头道:“没空跟你贫,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混进去。” 张三枝也循着初语方才的目光看去,道:“这有何难?难不成这九香楼还能随意把人拒之门外不成?” 初语忽然觉着,长孙殿下这么些年放着这么个人在身边也是不容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就罢了,这做事还跟个呆子一样。 “我方才说要避开一个人,你可是听清楚了?”初语皱眉道。 张三枝挠挠头,“你有说吗?” 初语只觉嗓子眼儿都有些冒血气,当真要被这蠢货给气吐血了去。 “我方才同你说了半晌,你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若是没人盯着我,我还用得着你帮?”初语恨不能此刻就把这人给扔进翠心湖里去。 张三枝闻言却忽然正色,想了想,道:“倒也不难。” 初语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张三枝上下打量了初语一眼,道:“你这身形倒也不像旁的女子娇俏,估摸着你这衣裳我能穿得下。” 初语眉头紧锁,蓦地不说话了。 就听张三枝继续道:“不如咱俩换身衣裳,总归我也算有些武艺傍身,替你引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初语半信半疑地看着张三枝,迟疑道:“当真······可行?” 张三枝却是一脸的胸有成竹,拍着胸脯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国公府内。 棺木就放在正堂的当间儿,旁边已经挂上了白布和白灯笼。 李尽蜷缩在棺木里头,心里却是不住地骂娘。 若非张三枝找了这样一副棺材,他也用不着挤在这样小的地方。 待这事将歇,他得好好踹上那蠢货几脚。 好在安伯事先已经布置好了灵堂,旁的倒也不用他再多费心。 只是,如今他还担心着他的小丫头。 虽说这丫头平日里处事稳重,可到底此番事情有变也没能及时支应。 只盼着这傻丫头能同平日里一样,不贸然行事便好。 九香楼内,陆观澜还在静静等待着。 就听外头呼声越来越大。 更有百姓喊了起来,说是将军的队伍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自发让出道儿来。 就见不远处,一队人马朝着这边缓缓行来。 陆观澜的眸子紧了紧,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那纵人马。 阿梨也跟着越发紧张起来,偷偷瞧了眼自家小姐,心中也只盼着此事能平安过去。 初语才将从巷子深处的一间废屋子里换了衣裳出来,还没将自己外衫递给张三枝,便听见巷口外头人声鼎沸。 张三枝也不禁朝着巷口处望去,缓缓开口,“晚了。” 陆观澜站在窗户前,垂眼看着底下的百姓纷纷朝着越来越靠近的队伍跪下。 又听有人唏嘘,“将军还如此年轻,真是天妒英才啊。” 身旁的人随之附和,皆感叹大名鼎鼎的李将军如此身殒,实在可惜。 “来了。” 另一间包房内,成墨喃喃。 楚玲的手也不禁紧了紧,随着殿下的目光朝外望去。 就见不远处的队伍缓缓而至,眼看着就到了九香楼的大门处。 这时候,一旁的却不知那里蹿出来一队人,将送葬的队伍团团围住。 一旁的百姓也傻了眼,纷纷朝着那伙儿人看去。 就见为首的一身玄色劲衣,腰间佩有长刀,横挡在了队伍前。 待走近了陆观澜才发现,送葬的领头人竟不是张三枝。 她不由一愣,随即蹙眉。 这时候张三枝去哪儿了? 送葬领头的骑着一匹马,瞧着来人气势汹汹,便问:“不知来者何人,可知我等此番行的何事?” 佩刀之人一笑,瞥了眼身后的马车,道:“我们是大皇子的手下,奉命来迎接李将军。” 领头人眉头一皱,“迎接将军?” 佩刀之人又是一笑,指了指领头人身后的马车,道:“诸位一路辛劳,既已到了京都,不如都各自回家歇息,护送将军遗体一事,暂且由咱们接手便是。” 领头人一听这话,顿时一脸警觉,道:“将军一路都由我们护送,既已送到了京都,何不由我们再送回国公府去,你说你是大皇子的人,只是迎接,便无需由你们代劳。” 说着,就要调转马头绕过面前之人离开。 谁知,那佩刀一人似乎不打算罢休,又朝前挪了一步,笑得一脸阴沉,“我也是领了大皇子的命,若是不从,便是违令,您也不能叫咱们为难不是?” “叫你们为难?”领头人笑了,“我们着一路上都未接到过什么旨意,更没听说大皇子要派人来接手送葬队伍,怎的到了京都,却忽然同我们讲说奉令行事来?” 佩刀之人听着领头人这番质问,却并未恼,只是继续解释,“大皇子也是想着,诸位一路回京路途遥远,体恤大家伙儿罢了,瞧着您这话说得,像是怕将军被人抢去了一般。如今的将军不过一个死人,咱们抢一具尸体做什么?” 佩刀人这话说得难听,更叫一旁的百姓听得火大。 便有人笑声道:“什么死人不死人的,如今的将军是死了,若是还在世,岂能有着狂徒说话的地儿。” 佩刀人听见一旁人的嘀咕,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只是忽然拔刀,转头朝着方才说话之人就是一刀。 那人还未反应过来,便二目圆睁地倒下。 血,顿时流了一地。 旁边的百姓顿时吓得纷纷往后退去,更是再也不敢啃声。 这些市井百姓倒从未知晓,当今的大皇子手下之人行事竟如此残暴。 想到再过不久的封王礼,若是让此人登上太子之位,还不知将来如何生灵涂炭。 看着四周百姓惊恐的神情,佩刀之人也只是笑着收起了刀,抬眼看向马上的领头人,道:“也是看在您护送将军的份儿上,才不想与您大动干戈,瞧瞧,这旁人多说半句,就是这个下场。” 领头人顿时怒了,就要拔剑相向。 身旁的将士却一把将领头人拉住,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同人起争执。 领头人便忍下心中的恶气,道:“竟不知,大皇子纵容手下人到这般肆意屠戮百姓的地步。看来,是咱们久未在京中待,不知如今的天儿是什么样的了。” 佩刀之人闻言哈哈一笑,眼神带着一丝挑衅,“说这么多,您究竟是放还是不放?” 领头人目光坚定,“将军该由我等将士一路护送,不劳阁下费心。” 佩刀之人眼神顿时一变,盯着身后的马车道:“我看您如此忌惮,莫非,这马车里头有什么蹊跷?还是说,这里头躺着的,并非李将军,所以才如此阻挠,怕的是让人发现?” “你!”领头人再也忍不住,就要翻身下马。 这时候,就听一个声音传来:“慢着。”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九香楼里走出一个女子。 陆观澜方才在楼上眼见形势不对,又见已经开始杀人,便立刻带着阿梨赶了下来。 后来的这队人看似口口声声说着要接手送葬队伍,实则却句句挑衅,如今算是说在正处,便是为了能一探棺木所躺之究竟。 若任由此人闹下去,恐怕真会要到了开棺验尸的地步。 若只是看看也就罢了,可眼前这人带了刀,若是想用强,恐怕李尽就得暴露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佩刀之人一见陆观澜,也只是笑着,眼中却是一脸不屑。 陆观澜却并未理会此人口出秽言,只是走到领头人的马下,抬首朝领头人望去。 领头之人是李尽军中一位百夫长,从前也见过陆观澜,认得陆观澜是什么身份,也约摸晓得这位陆大小姐同自家将军有些纠葛。 便立刻颔首,“不知陆大小姐今日怎的也会来此。” 陆观澜神色淡淡,“旁人不知,难道您也不知?” 百夫长一愣,不知这陆大小姐想说些什么。 就听陆观澜接着道:“旁人只以为从前我同将军不过是有些传闻,可你们久留将军身边,该是明白,我早已同你们将军许婚,只是还未过门罢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成墨才将走到门口,听见这话,整个人更是僵在了原地。 陆观澜这是——把从前的传闻坐实了? 楚玲跟在一旁,也听见了陆观澜这话,扭头看向殿下,见殿下眼神同往日大不相同。 虽也不知这陆大小姐说这话究竟是何缘故,可这番话,实在是太伤殿下的心了。 成墨在原地愣了半晌,脑子里全是陆观澜方才那番话。 陆观澜今日当着众人面这样一说,岂不是断了自己往后的路? 什么叫早已许婚,只是还未过门。 为了李尽,她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一个未出阁的闺秀,竟然能说出这等话,竟连自己的清白都不要了? 这时候,就听佩刀之人出声打断,“陆大小姐?哪个陆大小姐?” 【《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八十九章还未过门罢了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安知鱼之乐】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八十九章还未过门罢了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八十九章还未过门罢了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安知鱼之乐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八十九章还未过门罢了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瞪着俺做什么,俺说得有何不对?”张三枝瞧见初语的眼神,还颇有些不服气。 初语横了一眼张三枝,“也不知将军怎么看上你这厮的。” 张三枝一撇嘴,“还就看上了,如何?你不服?” 初语闻言无奈地摇摇头,转头又看了眼巷口,回头道:“没空跟你贫,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混进去。” 张三枝也循着初语方才的目光看去,道:“这有何难?难不成这九香楼还能随意把人拒之门外不成?” 初语忽然觉着,长孙殿下这么些年放着这么个人在身边也是不容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就罢了,这做事还跟个呆子一样。 “我方才说要避开一个人,你可是听清楚了?”初语皱眉道。 张三枝挠挠头,“你有说吗?” 初语只觉嗓子眼儿都有些冒血气,当真要被这蠢货给气吐血了去。 “我方才同你说了半晌,你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若是没人盯着我,我还用得着你帮?”初语恨不能此刻就把这人给扔进翠心湖里去。 张三枝闻言却忽然正色,想了想,道:“倒也不难。” 初语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张三枝上下打量了初语一眼,道:“你这身形倒也不像旁的女子娇俏,估摸着你这衣裳我能穿得下。” 初语眉头紧锁,蓦地不说话了。 就听张三枝继续道:“不如咱俩换身衣裳,总归我也算有些武艺傍身,替你引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初语半信半疑地看着张三枝,迟疑道:“当真······可行?” 张三枝却是一脸的胸有成竹,拍着胸脯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国公府内。 棺木就放在正堂的当间儿,旁边已经挂上了白布和白灯笼。 李尽蜷缩在棺木里头,心里却是不住地骂娘。 若非张三枝找了这样一副棺材,他也用不着挤在这样小的地方。 待这事将歇,他得好好踹上那蠢货几脚。 好在安伯事先已经布置好了灵堂,旁的倒也不用他再多费心。 只是,如今他还担心着他的小丫头。 虽说这丫头平日里处事稳重,可到底此番事情有变也没能及时支应。 只盼着这傻丫头能同平日里一样,不贸然行事便好。 九香楼内,陆观澜还在静静等待着。 就听外头呼声越来越大。 更有百姓喊了起来,说是将军的队伍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自发让出道儿来。 就见不远处,一队人马朝着这边缓缓行来。 陆观澜 第二百九十章 李尽不在棺中 听见佩刀之人又说话,百夫长将目光又移了过去。 还没开口,就听陆观澜又道:“等待多日,将军终于归来,今日我便是想亲自护送一番。” 说着,竟走到了马车旁,看着驾车的将士,神情带了一丝悲戚。 驾车的小兵眼瞅着这位陆大小姐过来,便抬头朝着百夫长看去。 百夫长的目光此刻也在陆观澜身上,瞧见陆观澜走到了马车旁,不知陆观澜想做什么,便问:“陆大小姐这是——” 陆观澜抬袖,竟当着众人面潸然,当真俨然一副刚经历过丧夫之痛的女子。 阿梨在一旁跟着都看傻了,心道自家小姐如今这演技,恐怕连戏园子里的都比不过。 佩刀之人闻言却无动于衷,扭头朝着身旁手下示意一番,本就围住队伍的人便又往其中靠了靠,似是将包围圈更加收拢了来。 百夫长回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佩刀之人冷笑一声,举刀指向马车,“方才我不都说了?你这般的推辞阻挠,定然是这棺木里头有蹊跷。” “推辞阻挠?”百夫长冷哼,“究竟是谁在阻挠?我们一路护送将军至此,怎的到了京都,就必须得由你们来接手啊。” 话音刚落,却见眼前的佩刀之人蓦地将长刀扔出,所朝的方向,正是马车正当中。 陆观澜眉头一皱,微微往后侧了侧身子。 成墨也在瞧见此景时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也没顾上其他,便立刻冲了出去。 楚玲紧随其后,也立刻冲到了近前。 “你!”百夫长这回是真忍不下来了,瞧着长刀划破了车帘,直直钉入了马车内的棺材里半寸。 佩刀之人瞧见此状,却颇为惋惜般,道:“如今的手劲竟是这般小了,看来平日里太过松懈了啊。” 陆观澜没想到成墨这时候会冲出来,瞧见挡在身前的成墨,陆观澜也只是眉头微微一皱,又往一旁挪了两步。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百夫长翻身下马,一把刀便架在了佩刀之人的脖子上。 佩刀人一笑,丝毫不惧,“这将军的棺木都已损毁,难道不用换一副?” 这人显然是故意为之,一旁的百姓也是看得咬牙,却又敢怒不敢言。 百夫长这才明白佩刀人的意思,却忽然脸色一变,比方才还要紧张了许多。 “放肆!”百夫长横眉怒喝。 佩刀人瞧见百夫长的脸色变化,心中好似肯定了什么,压根儿没有理会百夫长的暴怒,一闪身,便从百夫长的刀下躲过,径直冲到了马车前,眼看就要跨上马车。 陆观澜见状,立刻疾走两步,就上前一伸手拦住。 佩刀之人见有人阻拦,一见是方才那大小姐,便是阴侧侧地一笑,立马就要抬脚将陆观澜踹开。 成墨看出了对方的动作,一把将陆观澜扯了开来。 佩刀之人见陆观澜躲过自己那一脚,也没再多想,便抬臂就要强行将棺材掀开。 就在这时,一支飞镖朝着佩刀人的手便刺来过去。 佩刀人反应迅速,立刻抽回手去。 “你说你是大哥的人?”这时候,身后传来了成野的声音。 陆观澜才将站稳,轻轻甩开成墨扯住自己衣袖的手,回头看去。 就见成野正从九香楼里出来,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成野这人便是如此,在自认为有用之人面前,尚且还能保持一份谦逊,可到了普通人面前,成野的那份倨傲便显露无疑。 佩刀之人猛然回头,瞧见成野,微微眯缝了眼,“三殿下,此事您和二殿下还是不要掺合得好。” 说着,还瞥了一边的成墨一眼。 成野到了近前,看了看百夫长,又看了看成墨,再把目光移向了陆观澜。 最后,视线落在那佩刀之人身上,“你说你是大哥的人,为何我从前没有见过你?” 佩刀之人倒也不避讳,笑道:“这大殿下的人,也不能个个儿都让三殿下知道了去啊。” 这话说得依旧挑衅又狂傲,也依旧不把眼前这位三皇子放在眼里。 成野平日里自诩同大皇子交好,方才见着自称成昊手下前来,又见陆观澜出面,就连成墨也站出来像是要为陆观澜出头的样子。 自己今日前来一则是为了探明虚实,本也打算默默看戏,就等着成昊的手下开棺验尸了。 谁知这陆观澜站出来也就罢了,成墨竟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如此想来,他一早瞧见的二楼身影,便并非自己眼花。 陆观澜不过一介女流,就算想要阻止,恐怕轻易也阻拦不得。 可这时候成墨出面阻止,还挡在陆观澜前头,倒真是逞了回英雄。 也不知为何,他莫名看着不爽,也忍不住下楼来掺合起此事。 方才本也只是想威慑一番,谁知这成昊的手下也是个蠢货,不仅不吃这一套,还当着众人面打了他好大一记脸。 “大哥何时有令,我为何不知啊?”成野自然不能让自己下不来台,当即便继续质问。 佩刀之人好似懒得同成野废话,看了一眼成野身旁的雨竹,赞了声“好身手”,便又转头去揭棺材盖。 成墨见状并未想要阻止,毕竟今日他能前来,便也是想瞧瞧李尽究竟真死假死。 若其中真如苍和信上所言,那李尽如今可真算是自寻死路了。 成野本没想过阻止,眼见着佩刀人的手已经摸上了棺材,盖子即刻就要被掀起。 陆观澜却在这时拔下头上的发簪,不动声色地走到马旁,拿着簪子对着马腿便是一扎。 马儿吃痛,登时扬起马蹄,嘶鸣一声就要朝前奔去。 佩刀之人也是个眼疾手快的,手中的动作却是没停,借着最后一股力,就将盖子掀开了来。 与此同时,马儿眼看就要奔走。 成墨却在这个时候飞身上前,一把扯过马上缰绳,狠狠勒住了马身,紧接着,又一抬脚,生生将马腿给踹折了。 马儿一条腿被踢断,顿时一仰脖子跌了下去,马车也顿时朝一旁歪倒而去。 佩刀人顿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站在一旁瞧着那马车倒下。 陆观澜本想让马儿带着马车蹿出人群离开,却没想还是没来得及,已叫那人将棺材盖给打开,而这马也被成墨拦住。 此刻,棺材也倾斜,虽说没从马车里翻出来,却也叫人瞧清了里头躺着的究竟是何人。 待看清过后,众人俱都愣住。 陆观澜更是呆住,看着棺材里躺着的老者,竟是安伯! 不仅是陆观澜,成墨一回头也顿时愣住。 棺材里躺的不是李尽? 成野从惊诧中回过神来,转眼间却见方才还在的佩刀之人此刻已全然不知去向。 就连一同前来的一干人等也已然无踪。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着此事像是有人提早安排好了一样。 扭头看向成墨,成野的眼神忽然一沉。 是他? 陆观澜此时是最为震惊的一个,脑子里飞快想着之前同李尽约定好的计策,怎的如今全都变了? 成墨此刻也回过神,扭头瞧见陆观澜一脸若有所思,眉头也紧皱着,便不由奇怪。 难道这不是陆观澜想出来的法子?她不知李尽不在这棺中? 这时候,百夫长立刻冲到马车前,对成墨颔首道:“这是国公府中的管家,同将军一道出了意外,这便随将军的棺木一道回京了。” 看似这答复没有丝毫破绽。 可成墨眉头一皱,问:“那为何你先前还说,这棺材里头躺着的就是李将军?” 百夫长一笑,“卑职可没有这样说过。” 成墨凝眉盯着百夫长。 “卑职可从没有说过,这棺材里躺着的,就是将军呐,”百夫长微微颔首。 这时候,远处忽然跑来一人,嚷嚷着说将军已经到了国公府了。 此话一出,众人顾不得这边究竟是什么情况,便全都蜂拥离开,又全都赶去国公府门前为将军吊唁。 也有看热闹的留下想瞧瞧事情原委,却见成野的属下雨竹已经开始赶人。 成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可如今既然李尽已经到了国公府,他便也没有什么理由登门去抓人了。 毕竟在国公府质疑,再提出开棺验尸,实在有些侮辱李国公,若是传出去,纵然是百姓也会不满。 陆观澜此刻已然想明白了李尽的意思。 却又有些恼李尽这擅自决定。 若非李尽在京中实在有名得很,出门轻易便能叫人认出,这跟踪监视盯着他的人也不在少数,也不至于非得扮作尸体回去。 只是——这安伯又是何时死了的? 想到此,她目光落在棺材里的安伯身上,瞧见安伯面色虽然苍老,却并未像是死了好些日子之人。 见此,陆观澜连忙咳嗽一声,对百夫长道:“既是死者,那任由其如此,岂不是对死者不敬?” 此刻众人大都离去,成墨和成野的注意力都不在躺在棺材里的安伯身上,便都没有发觉不妥。 毕竟不是自己关注之人,于成墨和成野而言,多瞧一眼也是浪费时间。 百夫长也才反应过来,当即吩咐人将棺盖重新合上,又让人去准备新的马车。 这时候,成野忽然看向成墨,道:“二哥,今日还真是巧啊。” 【《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九十章李尽不在棺中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安知鱼之乐】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九十章李尽不在棺中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九十章李尽不在棺中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安知鱼之乐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九十章李尽不在棺中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听见佩刀之人又说话,百夫长将目光又移了过去。 还没开口,就听陆观澜又道:“等待多日,将军终于归来,今日我便是想亲自护送一番。” 说着,竟走到了马车旁,看着驾车的将士,神情带了一丝悲戚。 驾车的小兵眼瞅着这位陆大小姐过来,便抬头朝着百夫长看去。 百夫长的目光此刻也在陆观澜身上,瞧见陆观澜走到了马车旁,不知陆观澜想做什么,便问:“陆大小姐这是——” 陆观澜抬袖,竟当着众人面潸然,当真俨然一副刚经历过丧夫之痛的女子。 阿梨在一旁跟着都看傻了,心道自家小姐如今这演技,恐怕连戏园子里的都比不过。 佩刀之人闻言却无动于衷,扭头朝着身旁手下示意一番,本就围住队伍的人便又往其中靠了靠,似是将包围圈更加收拢了来。 百夫长回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佩刀之人冷笑一声,举刀指向马车,“方才我不都说了?你这般的推辞阻挠,定然是这棺木里头有蹊跷。” “推辞阻挠?”百夫长冷哼,“究竟是谁在阻挠?我们一路护送将军至此,怎的到了京都,就必须得由你们来接手啊。” 话音刚落,却见眼前的佩刀之人蓦地将长刀扔出,所朝的方向,正是马车正当中。 陆观澜眉头一皱,微微往后侧了侧身子。 成墨也在瞧见此景时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也没顾上其他,便立刻冲了出去。 楚玲紧随其后,也立刻冲到了近前。 “你!”百夫长这回是真忍不下来了,瞧着长刀划破了车帘,直直钉入了马车内的棺材里半寸。 佩刀之人瞧见此状,却颇为惋惜般,道:“如今的手劲竟是这般小了,看来平日里太过松懈了啊。” 陆观澜没想到成墨这时候会冲出来,瞧见挡在身前的成墨,陆观澜也只是眉头微微一皱,又往一旁挪了两步。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百夫长翻身下马,一把刀便架在了佩刀之人的脖子上。 佩刀人一笑,丝毫不惧,“这将军的棺木都已损毁,难道不用换一副?” 这人显然是故意为之,一旁的百姓也是看得咬牙,却又敢怒不敢言。 百夫长这才明白佩刀人的意思,却忽然脸色一变,比方才还要紧张了许多。 “放肆!”百夫长横眉怒喝。 佩刀人瞧见百夫长的脸色变化,心中好似肯定了什么,压根儿没有理会百夫长的暴怒,一闪身,便从百夫长的刀下躲过,径直冲 第二百九十一章 真正想动的人 成墨闻言扭头,看向成野。 “竟不知三殿下今日也在此,”成墨语气格外冷淡疏离。 成野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副对待兄长时的谦逊,“三弟也实是不知,若知二哥在此,便早邀二哥一道畅饮相叙了。” 成墨这时候瞥了一眼陆观澜,不知怎的,不想让成野同陆观澜说上什么话,便道:“既然三殿下有此心意,我也不好驳了三殿下的面子,不如,就一同去我别院吧。” 说着,回首对楚玲点头示意。 楚玲见状,立刻上前对着成野颔首,“三殿下,奴婢这就去备车。” 成野一愣,随即眉头一皱。 就听成墨又道:“三殿下先行随我的侍婢前去,我随后就到。”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成野本想推辞,可见着成墨身边的楚玲已然转头去牵马车,成墨也已经开口,便叫自己顿时不好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成墨点点头,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又扭头瞥了陆观澜一眼,见陆观澜好似并未注意到此,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失落。 见着成野离开,成墨这才转身走到陆观澜身旁。 陆观澜才将盯着人将棺木的盖子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回头瞧见成墨到了跟前,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成墨察觉到陆观澜的细微动作,眉头一皱,“如今,你竟这般厌恶我了?” 陆观澜颔首,垂着眼帘,丝毫没打算同成墨对视。 “二殿下哪里话,民女从不曾如此,”陆观澜语气淡然,好似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对谁都是这样一副不咸不淡的漠然。 可成墨知道,对李尽,她便不是如此。 想到此,便记起方才陆观澜那番未过门之说。 想到陆观澜对着众人说出自己如何如何同李尽有了瓜葛,更想到那时候她那般在意的眼神。 而这一切,都不曾对他有过。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总时常想,想着当初分明是自己先遇见了她,想着那时候她还时常有求于他。 那时候他便能看得出,她对自己不过是利用。可不知为何,他不愿戳穿。 或许是因为从前她的母亲帮过母妃,又或许是因为什么旁的。 那时候她多聪明,懂得同他做交易,以此换取他的相助。 其实说起来他也没有出什么大的力气,帮她的次数也不至于让她到了感恩戴德的地步。 可是在他心里便总觉着,分明是她先招惹的自己,为何到了半途,却选择了别人? 每每想到此,他便忍不住想,自己究竟是错在了哪里,又究竟是输在了何处。 “不曾如此吗?”成墨的语气显得有些苍凉。 说着,便朝着陆观澜靠近了两步。 陆观澜眉头紧锁,也随之往后一退。 成墨自嘲一笑,“那为何又要躲我呢?甚至——还不愿看我?” 陆观澜闻言一顿,这才抬眼看向成墨,“二殿下,虽不知您为何如此想,可民女身份低微,还没有什么胆子敢对二殿下您如此。” 说着,就想要扭身离开。 阿梨也连忙就要迎上前来,却瞧见二殿下骇人瞪着自己的眼神,顿时便驻足原地,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成墨抢步上前,拦住陆观澜的去路,“当真一句话也不想同我多言?” 陆观澜实在不明白,成墨今日为何死抓着自己不放,顿时有些不耐烦,“二殿下,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成墨一听这话却像是有些火大,当即道:“我的身份?我又有何身份?从前你与我为友时,怎的不说让我不要忘了身份?” 陆观澜眸光一沉,“所以殿下今日此言,实在怨怪民女什么?” 成墨瞧见陆观澜如此眼神,微微一愣,心知真惹得陆观澜不悦了,连忙便道:“我只是想你能放下心思同我平心静气如从前一般。” 陆观澜闻言一笑,“放下心思?殿下口中的心思为何心思,所谓的平心静气又是何等的平心静气?什么如从前一般,可从前又事哪般?殿下,您如今什么心思,自己应该清楚,您如今又同从前有何不一样,心里也该比谁都明白吧。” 说罢,再也不同成墨多言,便朝着阿梨使了个眼色。 阿梨连忙跟上,随着陆观澜又进了九香楼的大门。 成墨呆站在原地,痴痴望着陆观澜的背影。 他分明感受到了她如今对自己的厌烦,可是,为何? 他虽从前的确想过将她占为己有,可此事她该是不知才对。 成墨一脸疑惑地想着,目光也随着陆观澜身影的消失而慢慢黯淡。 陆观澜回了包房,脸色也还是不大好看。 顺着窗户望去,就见百夫长还守在门口,就等着新的马车过来好将装着安伯的棺木拉走。 而成墨这会儿看似也已经离去,该是同他那好三弟去饮酒作乐了。 这时候,阿梨在一旁忍不住轻声问:“小姐,奴婢瞧着,您今日实在有些······” 想说脾气不大好,可想想又觉此话不对,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 陆观澜明白阿梨的意思。 实则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见了成墨会把这份厌烦表露无遗。 她承认的确是有厌烦,还是种不想多有纠葛的厌烦。 兴许是今生懂了一些男女之情,便能明白成墨的一些心思,更明白自己不能回应他的这些心思。 可已经摆明了态度,他还是如此拉扯不清,便叫她心中生出了厌烦。 或许,她心里的确也是再装不下旁人,更不容许有旁人的存在了吧。 想到此,她微微叹了口气,并未回答阿梨的话,只是道:“李尽那边,还不知如何了。” 九香楼大堂内,追寻着成墨身影的那道目光,最终随着成墨上马车离开而跟着离开。 苍和此时依旧坐在大堂内,想着方才那场戏,忽然觉着,这大成的戏恐怕也不失于大禹了。 今日这所谓大皇子的手下,也的确并非真的是大成大皇子的手下。 他一早让琨瑜安排好了一切,先是阻碍了大成大皇子的行程,让这大皇子慢行一步,继而晚到城门口,完美错过送葬之队。 接着,又安排了人手拦截队伍,为的便是闹上这样一出戏,好看看李尽和陆观澜这对鸳鸯如何收场。 琨瑜安排的人虽按照他所在之处赶来,也顺利拦下了队伍,更闹了这样大一场。 可就连他也没想到,这棺木之中的人并非李尽。 如此说来,陆观澜当真留了后手,而来了一招声东击西? 可若是如此,言却也该早来向他禀报,而不至于等李尽何陆观澜的计策成功后,让他如此后知后觉。 这其中,又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是陆观澜戏演得太真,还是说——二人一早便说好了,两边都是做戏,从而让真正的李尽得以平安混入。 他被陆观澜吸引了去,又派出了言却跟着陆观澜故意派去的初语,于是,就这样牵制住了。 而他被全然牵制后,扔给大成二皇子和三皇子的线索,便都是来自于他的自行判断。 如此一来,所有人便都被误导。 他忽然觉着,平生第一回有了一些挑战。 他的这位从出生起便从未见过的兄长,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意思得多啊。 如此,是否真的得由他亲自动手了呢—— 大门外,直到百夫长遣人调来了新的马车,将棺木再行运走,外头的人群才彻底散去,更有不少等待许久想看个热闹的人又赶去了国公府那头。 初语心惊胆战地看完了这一切,瞧见人群散了,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回头看向张三枝,“你赶紧回去同将军禀报情况,我也去见小姐了。” 张三枝点点头,没来得及多想,一把拿过初语手中的外衫披上,便转身离去。 初语瞧见张三枝离开,便在巷子里又多等了一会儿,直到瞧见有身影跟上了张三枝,这才迅速闪身从巷子里出来,进了九香楼。 陆观澜瞧着棺木被运走,终于松了口气。 方才见着安伯那模样,便猜想安伯并未真死,同样也是假死,为的便是配合李尽演这出戏。 虽说这出戏并未提前让她知晓,但她在后知后觉中,也不觉有些后怕。 盯着她周围的这个人,绝非什么简单之人。 今日一事,便叫她觉着,成墨和成野该不是李国公一事的真正背后之人。 她甚至还觉着,今日成墨和成野二人前来,是否也和背后之人有关。 这背后之人,究竟是想引起什么轩然大波,还是说,之为了扰乱局势。 若这二者都不是,那她便不得不怀疑这背后之人真正的目地了。 从一开始,这一切的最终目地,好像都是······李尽。 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动李国公,而是为了牵制住李尽,再到后来,的确是有人想害李尽。 所以,背后之人真正想动的人,是李尽! 可是为何?为何一定是李尽呢? 或者说,背后之人——究竟又是谁? 是谁想动李尽,又究竟为了什么? 【《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九十一章真正想动的人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安知鱼之乐】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九十一章真正想动的人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九十一章真正想动的人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安知鱼之乐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重生嫡长女》之第二百九十一章真正想动的人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成墨闻言扭头,看向成野。 “竟不知三殿下今日也在此,”成墨语气格外冷淡疏离。 成野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副对待兄长时的谦逊,“三弟也实是不知,若知二哥在此,便早邀二哥一道畅饮相叙了。” 成墨这时候瞥了一眼陆观澜,不知怎的,不想让成野同陆观澜说上什么话,便道:“既然三殿下有此心意,我也不好驳了三殿下的面子,不如,就一同去我别院吧。” 说着,回首对楚玲点头示意。 楚玲见状,立刻上前对着成野颔首,“三殿下,奴婢这就去备车。” 成野一愣,随即眉头一皱。 就听成墨又道:“三殿下先行随我的侍婢前去,我随后就到。”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成野本想推辞,可见着成墨身边的楚玲已然转头去牵马车,成墨也已经开口,便叫自己顿时不好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成墨点点头,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又扭头瞥了陆观澜一眼,见陆观澜好似并未注意到此,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失落。 见着成野离开,成墨这才转身走到陆观澜身旁。 陆观澜才将盯着人将棺木的盖子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回头瞧见成墨到了跟前,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成墨察觉到陆观澜的细微动作,眉头一皱,“如今,你竟这般厌恶我了?” 陆观澜颔首,垂着眼帘,丝毫没打算同成墨对视。 “二殿下哪里话,民女从不曾如此,”陆观澜语气淡然,好似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对谁都是这样一副不咸不淡的漠然。 可成墨知道,对李尽,她便不是如此。 想到此,便记起方才陆观澜那番未过门之说。 想到陆观澜对着众人说出自己如何如何同李尽有了瓜葛,更想到那时候她那般在意的眼神。 而这一切,都不曾对他有过。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总时常想,想着当初分明是自己先遇见了她,想着那时候她还时常有求于他。 那时候他便能看得出,她对自己不过是利用。可不知为何,他不愿戳穿。 或许是因为从前她的母亲帮过母妃,又或许是因为什么旁的。 那时候她多聪明,懂得同他做交易,以此换取他的相助。 其实说起来他也没有出什么大的力气,帮她的次数也不至于让她到了感恩戴德的地步。 可是在他心里便总觉着,分明是她先招惹的自己,为何到了半途,却选择了别人? 宫女们都说顾贵妃的心大,家人被砍头的那一天,她为求自保主动承欢皇上。 人们都说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可是她顾清寒捂了苏元青十几年都未曾焐热他的心。 她手握着尖刀未能刺下,被他死死的扣住! 顾清寒说:“天不藏奸,苏元青你杀害忠良,迟早有一日会遭到报应!” 苏元青轻笑,“好一个天不藏奸,你们顾家奸佞之臣,朕是替天行道!” ————————————————————————————————— 被赐死,她重生到尚书家痴傻十岁小女娃! 睁眼的那刹那,她决定书写自己的命运! 一呼四起,一鸣惊人,她把整个大陆搞的天翻地覆。 李星痕不会想到,自己和亲的对象居然是个未及笄的女娃。 这个女娃眉如新月,眸如星痕一般璀璨。 恰好他的名字正叫李星痕。 这是不是天生一对? 她有小女娃不该有的阴狠,毒辣,以及过天谋略! 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期盼这个小太子妃快点长大,这样才好吃掉她! 第二百九十二章 赵全出宫传旨 想着,陆观澜立刻站起身。 阿梨在一旁见了,便问:“小姐可是要回府了?” 陆观澜摇头,“去国公府。” 阿梨见陆观澜忽然板了脸,不由疑惑,“方才见棺材里头并未躺着将军,瞧着小姐您已然松了口气,怎的这会儿······” 陆观澜知道,阿梨是想说,方才见自己如此,便以为无甚大恙,该是打道回府了。 毕竟方才出了那样一遭,这闲话就算是传,也得一日半日的才能穿遍满京。 只是若这时候再去国公府,恐有不妥,更说不定会生出旁的什么事端。 可阿梨想不到的,便是陆观澜方才所想到之处。 若当真有人洞悉一切,将他们背后之事了如指掌,又起的是害人之心。 那如今李尽的处境,便是如那背后有柄弦上利刃,动辄就会要了他的命? 就是想到此,她才无法放任不管,让此事就这样过去,让李尽独自一人面对。 说到底,她心中已不知何时将他放在了至关重要的位置。 便是这般的重要,才一丝一毫都见不得他受伤。 从前李尽护着她,那么从今往后,她也要用尽全力护他一护。 正想着,刚到门前,还未伸手推门,便见门开了。 初语不知从哪儿着了一身粗布褐衣,打开门一瞧见陆观澜,便立刻进门转身又将门合上。 陆观澜身子一顿,瞧着初语如此行装,便知该是刻意为之,却不知初语又是遇上了何事才会如此。 还没等陆观澜开口问询,初语便拉着陆观澜又回了房中坐下。 陆观澜一脸狐疑地瞧着初语,不知初语想说什么。 “您猜对了,咱们背后盯着的,的确不是个简单人物,”初语朝着陆观澜微微颔首道。 自打相处过后,陆观澜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初语如此正色。 若换做往常回来禀报,也是个吊儿郎当的样子,进来定然也要先吃盏茶才肯开口的。 今日却不知怎的,这般的郑重其事。 也是见初语如此神色,陆观澜便觉着事情也定然不简单。 初语这性子便是如此,碰上比自己弱的,便从来都不放在眼里,可若是遇上比自己强的高手,那便是这般忧色了。 正因如此,初语口中的“不是个简单人物”,那便定然不简单。 见陆观澜闷不作声,初语便接着道:“奴婢在私宅处同那人交手,试出其为雁机山之人,可那人似乎没有打算取奴婢性命,否则奴婢也不能活着来见您了。” 阿梨在旁听见此话,当即掩嘴惊呼,更是连忙上前查看初语有否受伤,“怎会如此,那你可有受什么伤?” 初语摇头,抬手打住阿梨的查看,继续对陆观澜道:“未能打探到背后之人跟踪之目的,奴婢无能。” 说着,初语看向陆观澜,满面愧色。 陆观澜却叹了口气,道:“你人无碍便行,既然遇上你都没法子交手之人,躲着保命就是,何谈什么打探。” 初语见陆观澜丝毫没为谋划之事发恼,心中愧疚更甚,“到底本是为着您一番谋划······” 陆观澜却摇头,“再如何谋划,还不至于以人性命作草芥,你的命,自然比一条打探出来的消息重要。” 原本只是陆观澜随口一句话。 在陆观澜看来,人的性命的确要比什么所谓的消息重要,更比旁的一切事都重要。 便是因着李尽假死一事,才叫她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放下,也明白了所有事终究抵不过一条活生生的命。 以命换命,更是不值当的。 初语听闻此话,心中却是一暖。 从一开始觉着陆观澜小小年纪便心计颇深,再到如今一言一行之下待人为事都这般温和,对长孙殿下更是敢以命相护。 便叫她觉着,长孙殿下今生能遇见陆观澜,真真儿是长孙殿下的福气。 初语这样想着,又将如何暂避那雁机山之人到了九香楼门外,接着遇上了张三枝,听张三枝将事情原委同自己道来后,又同张三枝商议如何帮忙让她进来报信,同陆观澜娓娓道来。 陆观澜听罢,却并未显露出初语原先猜想的恼意。 原以为长孙殿下擅自改了行动,陆观澜就算不气也会恼上几分。 可见陆观澜听完也只是淡淡,并无什么旁的神色。 “您就不恼将军吗?”初语忍不住道。 陆观澜没想初语会有此一问,不禁一愣,随即又道:“我为何要恼他?” 初语道:“如此,将军可是骗了您两次了。” 陆观澜闻言却蓦地一笑,“先前假死的确是骗了我,可这一回,却是不算。” “为何不算?”初语不解。 “这一回不能算诓骗,只能算自保,况且,我已知晓他活着,也只要他活着。” 陆观澜一番话落,却是震得初语心中一荡。 要说陆观澜对长孙殿下如此情深,若殿下将来欺负了陆观澜,就是她都饶不了。 想到此,初语也是一笑,眼睛弯弯,道:“想来将军还真是个有福之人。” 陆观澜不语。 既如此,那李尽那方便也是知晓背后有人的,如此行事,也算避开了背后之人。 她以一人之力便引来众人目光,倒也值当。 只是,这笔帐到时候还是得找李尽算算。 想着,陆观澜又站起身来。 阿梨忙跟上,道:“奴婢这就让车夫准备去国公府。” 陆观澜却伸手拦住要抢先下楼的阿梨,笑了笑,“不用了。” “回府。” 皇宫,勤政殿。 “陛下,”赵全得了宫外的急报,便立即入了殿中。瞧见皇帝正认真看着奏折,便等了好一会儿,见着皇帝还没打算罢休,这才开口。 皇帝从奏折中抬起头来,看着赵全,眉头皱起,“说。” 赵全颔首,“李将军的棺木——已经到了国公府了。” 皇帝眉心一动,眉头渐渐松开。 随即道:“那你便替朕走一趟国公府吧。” 赵全跪下领命。 接着,便又起身去给皇帝研墨,好叫皇帝此刻便拟了旨,自个儿也好尽快前去国公府。 临到酉时,赵全才带着圣旨领着两个内官和一众侍卫前去了国公府。 出了宫门,原本是没多久的路程,却似走了许久。 赵全此刻在宣读使的马车内,觉着有些不对劲,便掀开侧帘往外看去,却见不知何时到了一个全无行人的道儿上。 瞧着不像是国公府的街坊,更不知是哪处的坊市。 便想开口询问到哪儿了,谁知刚掀开车帘,脖颈处便抵上一柄长剑。 赵全登时呆住,傻愣着看着眼前人。 眼前之人形貌不清,蒙了面巾,半张脸都在那面巾之下。 可瞧着眼神,却是凌厉得很,一看就是有人雇来的习武之人,甚至是什么杀手。 赵全好歹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就凭着眼前人的装束打扮,也知道此人是来干什么的。 这时候,就听一旁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可是大成皇帝身边的大总管?” 这声音如春风和煦,叫人听了也不觉有什么危险,反倒觉着温和无比。 若非抵在脖子上的这柄剑,赵全倒真要觉着,对方是来同自己问好的了。 “不知阁下又是何身份,”赵全虽有些惧,可还是维持着大总管的身份,并未对眼前不明身份之人屈膝。 一旁传来一声笑,接着,架在脖子上的剑便被眼前人挪了开来。 “大总管,下来吧,”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赵全微微咳嗽一声,便下了马车。 下车一看,四周原本带着的随从竟是一个都不见了,更不见出宫时所带的侍卫。 要知道,那可都是守卫皇宫的侍卫呐,竟能如此悄无声息便叫人没了踪迹? 这也就罢了,他身在马车这其间,竟也没能听见个一声半响的动静。 想到此,赵全当即便扭头看去,就见一旁正站着一匹马。 马上之人一身斗篷大氅,脖颈处围着一圈狐尾,脸上也蒙着面巾,哪怕是只能瞧见一双眼,也能觉出此人的容颜瑰丽。 单就骑在马上,也能看出此人气质不凡。 赵全实在想不到,大成何时竟有这般仙姿人物。 “大总管,有些事少知道,有些人也少看,”马上之人又开口了,比之先前的温和,这回反倒多了一丝阴寒。 赵全不自觉浑身一哆嗦,又咳嗽一声,四下望望,开口问道:“不知阁下将我胁来此处,究竟意欲何为?” 方才在马车之上未能看清,如今这会儿算是认清了地儿。 这便是离国公府只有一条街的后翎巷子。 这巷子里头只有一处宅院,便是曾死于太祖时的,与太祖一同征战的开国元老贺老。 贺老一生随太祖戎马,无儿无女,家中更无旁支。 贺老死后,因着被人敬仰,宅院便留作故居,一直空到如今。 未免打扰贺老英灵,这条宽巷便无一人起租开铺,平日里更是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赵全有些不明白,这人胁了自己来此地,难不成事想拿他给贺老上祭? 可他仔细想想,自己这一辈子可从未沾染过贺老的什么事儿,更遑论太祖时,自己还不知身在太虚何处未曾投胎呢。 马上之人一笑,“想看望看望李将军吗?” 第二百九十三章 密道探听 赵全闻言一愣。 “看望?”赵全对眼前人所言用词有些不解。 这李将军已死,若要说前去看看,也该用“吊唁”一词才对,又何来的看望。 马上之人似乎并未打算再同赵全废话,只是朝着站在赵全身旁的提剑之人微微点头。 那人扭头看着赵全。 “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赵全有些支吾起来。 那人并未开口回答,只是一抬手,一个手刀便劈在了赵全的脖颈处。 赵全闷哼一声,身子便滑软了下去。 这时候,马上之人才摘下斗帽。 帽下,正是苍和的脸。 “言却可知接下来如何做?”苍和缓缓道。 言却点头,一把将已经瘫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赵全给提溜了起来。 “属下会早去早回,”言却说罢,便提着赵全毫不费力地离开了街巷。 苍和望着言却带人远去的身影,又感四周忽然冷清不少。 还是大禹好啊,王都城内,没有这样安静的巷子。 赵全醒来时,发觉自己身在一处房内,四周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 好在屋中带窗,透过窗阁往外看去,见着外头的余晖好似已经落下夕阳。 想起方才绑了自己那人,赵全心中后怕,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子,好在没有受伤。 只是——此地为何处,他倒真是不知。 难不成,那帮人绑了他来此,就是为了关住他?还是说,想阻止他前去国公府宣旨? 饶是如此,他为陛下传圣旨,哪个不要命的胆大之徒竟敢拦下圣旨,岂非不要命了? 仔细想想,这一切实在太说不通了。 他也实在想不明白,当今大成谁人有这般大的胆子。 正想着,忽听门开了。 就见之前用剑抵着自己脖子的黑衣人从外头进来,脸上还是蒙着面巾,叫人看不出究竟是何面目。 “你家主子呢?”赵全朝那人后头望了一眼,没见还有人跟来,不禁问道。 言却轻哼一声,“主上岂是你这等阉人能相见就见的。” 赵全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虽说自己的确有些不大健全,可这话说得难听,叫他堂堂大总管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便忍不住道:“那你又何故绑我一阉人来此,我一阉人岂能有什么用处?” 言却冷面看着赵全,“方才主上问,你是否愿意看望李将军,如今,便是全了你的心愿。” 赵全心中骂娘。 他何时把看望李将军当作心愿了,况且,他本就要前去国公府宣旨,还犯不着旁人帮忙看望。 还没等赵全再开口反驳,就见言却上前,一伸手捏住了赵全的下巴。 赵全吃痛,顿时张大了嘴。 就觉喉咙里掉进来什么东西,待言却松手时,那喉咙里的东西已然吐不出来。 就听言却道:“此物不会害你性命,只是让你闭嘴。” 赵全还没明白言却什么意思,张了张嘴想要询问,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响。 赵全这才意识到,此人所说的“闭嘴”是何意。 随后,就见言却转头走到门口,又扭身冲他道:“跟上。” 赵全从未遇上过这等事,要说自己平日里好歹也是个大总管,只消在主子们跟前讨巧卖乖便是,寻常也吃不到什么大的教训。 因着自小此后皇帝,皇帝也不是个暴戾的君主,故此也没让自己受过什么大的皮肉之苦。 在宫里头其余奴才面前,他也是得足了脸面,就连小位份的嫔妃也得对他客气。 可今日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周围随行和护卫便人间蒸发,接着便遇上一个气度贵不可言的神秘之人,再然后,便到了此处,如今还被喂了什么弄哑了喉咙的药。 当真是,命途多舛。 心中一边感叹,一边跟着那黑衣人出了门。 到了院中,却觉四下很是安静,比之方才的贺老门前还要安静。 赵全想要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可奈何说不出话,只得紧步上前,在黑衣人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划。 可比划了半晌,黑衣人也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更像是未曾明白他究竟何意,似乎也不想明白。 赵全无奈,只得又退到一旁,什么话也不想问了。 言却看着赵全终于老实了,握紧的拳头终于松了松。 这老阉奴,若非殿下说留着有用,他早就一剑杀了。 不过再想想,若是一剑杀了,恐也脏了自己的剑,想想还是罢了。 赵全跟着黑衣人就这样穿过一个小院儿,接着走进一个更深处的院子。 院中只有一间屋子,房门已然积满了灰尘,看样子,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身前的黑衣人将门推开,灰尘落下,呛得赵全咳嗽,可喉咙里又发不出声响。 伸手扬了扬尘,赵全又跟着身前人往里走。 屋子里陈设简单,却堆积了不少架子,架子上都是书。 直到走到了屋子最里出的一排架子前,就见黑衣人一抬手,伸手在架子上摸到一本书,将书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架子上空出来的地方似乎暗藏玄机。 果然,就见黑衣人一伸手,又探进了那空缺之处。 接着,便听一阵“咔嗒咔嗒”的声响。 架子忽然动了,往两侧顿时移开。 移开后的架子后头,是扇门。 赵全咽了咽口水,死死盯着那扇门,却不敢动弹。 言却回头看了赵全一眼,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将门推开。 虽说是道石门,可对于言却来说,倒也不算什么,是道能轻易打开的门。 赵全当然知道石门的重量,瞧见眼前人如此轻松便将其推开,心中也不觉多了丝惧意。 由此可见,此人当真是身手不凡,内力深厚了。 言却先行入了石门,在门内点燃了火折子。 赵全又四下看了看,只得咬牙跟了进去。 赵全进了门内才发现,并非如自己先前所猜想的是间什么密室,而是一条密道。 只是——这密道究竟从何处又通往的何处,他便怎么也猜不到了。 不知在密道之中走了有多久,终于见前方的黑衣人停了下来。 赵全也立时跟着停住。 “她可还好?”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个声音。 声音很大,所以赵全听得很清楚。 竟是······竟是李将军的声音! 他这才明白,那马上之人所说的“看望李将军”,究竟乃何意。 赵全诧异地忍不住瞪大了眼,便越间仔细地听着。 “放心吧您,您是不知道,您这陆大小姐今儿那一出戏可谓是精彩的很。今日那一出,想来往后肯娶她的人也是没几个了,如此一来,你俩的事儿倒如此公之于众的成真了,您说有意思不?” “事情还算顺利?” “顺利得很,不过——半道儿上遇见了初语,她同我说了些话······” 接着,声音却忽然小了,叫人听不清。 赵全这是听明白了,原来这李将军没死。 可——可既然没死,为何不回宫复命,说明缘由,还闹得皇后娘娘如今依旧伤怀。 赵全想了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 瞧着皇后娘娘的态度,陛下这才觉着此事为真。 加之之前派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这一切便能说得通了。 李将军,是故意的。 可为何要故意假死,犯上这样的欺君之罪? 为着什么能叫国公府家的嫡长孙如此? 他费解得很,也担忧得很。 此事若是叫陛下知晓,李将军自是免不了的杀头之罪,甚至就连国公府也一定会一并跟着遭殃。 想从前少国公李牧早亡,国公府人丁本就不旺,若非陛下看在李国公为国戍守,家中却只有李尽一个独孙,那便定然不会如此容得下李家的。 李将军此番,实在是作死。 这时候,就听见头顶处传来踱步的声响。 赵全这才注意到,方才听见的声音,是从上头传来的。 这地道通着的,便是国公府的地下。 算算时辰,此刻也是众人凭吊完之后,国公府应该是大门紧闭了。 如此,李将军才敢现身。 再扭头看看火折子下的黑衣人,赵全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这帮人又想做什么? 还没等自己再多想,黑衣人一回头,推了推赵全,示意赵全往回走。 赵全无奈,原想多听会儿,可奈何身旁跟着的是个会武功的凶神恶煞,便只得乖乖转身回去。 回到方才进入时的房间后,待黑衣人将身后书架复原,这才又带着自己出了房间。 走出房间后,黑衣人这才又摸索了一番怀中,接着摊开手心,手心处放着的是一颗药丸,“吃了。” 赵全不敢怠慢,也不容多想,便立刻接过吞咽而下。 待过了半晌,直觉喉咙处传来一股清凉之意,赵全又试着开口。 “这儿······是哪儿?” 见自己终于能发声,赵全由衷的欣慰。 以前从未觉着能说话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如今才忽然觉着,人呐,还是得说话才行。 黑衣人不语,见赵全恢复了,便转身朝着外头走。 赵全晓得这黑衣人冷心冷面,不敢再问,便跟在此人身后也堪堪往外行去。 第二百九十四章 赵全宣旨 直到一路穿过院子走到这间宅邸的大门处,赵全才登时傻了眼。 这里——竟是贺老的宅院。 可是贺老的宅邸处,为何会有通往国公府的密道? 赵全愣愣想着。 这时,走在前头的黑衣人回头,瞧着赵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道:“有什么话,同主上说说便是。” 说着,将大门推开。 大门外头依旧寂静无人烟,除了宅邸大门,朝着外头又走了几远,便瞧见马车还在。 赵全有些忍不住问黑衣人,“既想把我带到贺老府邸,前头都叫我瞧见了,又何必打晕我?” 言却闻言头也不回道:“方便。” 赵全眉头一皱。方便?“哪门子的方便?” 言却道:“免得磨蹭。” 赵全失语。 竟也觉着黑衣人说得有理,毕竟无论何人遇上这等境况,都想多了解一二,自然不肯轻易听话。 他若非被打晕了扔进去,定然还会顾忌贺老的宅邸进去就是冒犯一说。 不过如今进也进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就是不知,那位“主上”想做什么,又究竟是何身份。 实则若是按他在宫里行事的风格,这不该知道的、不该问的,他便一律不多加过问,也免得沾惹上是非,若是被牵扯进去,主子们尚且还有一线生机,他们这做奴才的,那可就真是没命活了。 所以饶是心中猜想,他也不敢多问眼前的黑衣人,以此试探打听那位“主上”究竟乃何人。 到了马车前,黑衣人在一旁站定。 赵全瞅了瞅黑衣人,面巾下的脸自然瞧不清是和神色,只是那双眼睛的寒意似乎更甚。 赵全“懂事”的没等对方开口,便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赵全又是一惊。 那马上之人却不知何时已在马车中坐下,这马车里头也不知何时多了一方矮几,上头竟连茶水糕点都给摆上了。 赵全忍不住心道:还真是个讲究人。 苍和此时已将斗帽戴上,遮掩了面目,依旧叫赵全瞧不见面容。 赵全战战兢兢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托着车帘也许久没有放下,就这么静静瞅着眼前人。 “如何了?” 在饮完一盏茶,吃了半块点心后,苍和才终于开口。 赵全微微垂眼,在琢磨自己该怎么说。 苍和倒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看着赵全,等着赵全开口。 半晌,赵全瞥见天色实在不早了,耽搁了宣旨也就罢了,若是耽搁回宫复命,那可就是来自陛下的责罚。 随即,便咬牙道:“李······李将军没死。” 苍和微微一笑,“很好。” 很好?赵全心中叫苦,好什么好。 李将军没死,这事儿被他知晓,完了他还得去国公府宣旨,还得回宫禀报陛下。 他又该如何说? 他真不知自己这是前世造了什么孽,着明哲保身了许多年,却在半截身子入土的时候碰上这事儿。 “该如何说如何做,你应该明白吧?”苍和继续说着,语气不紧不慢,慢慢悠悠又毫不经心,像在商量明日吃什么。 赵全颔首,有些嗫嚅,“知······知道。” 知道个屁! 他这是不想得罪李将军,可又不敢欺瞒陛下,这两边都不讨好的事儿,却偏生得为难与他。 若是将此事禀告于陛下,陛下若问起他是如何知晓,他又当如何回答? 总不能告诉陛下,他在宣旨途中被人绑了,被人拖到了贺老的府邸之中,从贺老府中的密道前往了国公府,听见了李将军还活着的声音。 这绑他的人是谁,为何贺老的府邸会有通往国公府的密道,这谁能解释? 他一个当奴才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哪里能是被轻易饶恕的。 若是不说,却是不知这帮人究竟什么目地,如今拿着他的把柄,万一以后一纸密函呈上去,告诉了陛下此事被他隐瞒,那也是个死罪。 横竖都是死,合该现在杀了他。 苍和自然不管赵全究竟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总归这件事被一个“证人”亲耳所闻,若将来大成的某一位皇子将此事上奏,那也是有人证的。 如今,他便是等着,究竟大成这两个皇子里头,谁的胆子更大,更愿意来做这杆枪了。 赵全再度被送到国公府门前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回来了,内官和侍卫在他同马车内的神秘人谈话之时,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那人走后,他顺着掀开的车帘朝外头望去,就见自己人已经回来,可个个都像是变了个人。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个个闭着嘴,面色僵硬。 虽说不知这些人经历了些什么,但估摸着也是骇得不轻。 想到此,赵全幽幽叹了口气,从马车上下来。 国公府门前挂着的白灯笼尤其显眼,可赵全此刻却想起了那会儿听见的李尽声音。 不知为何,觉着有些浑身战栗。 带着圣旨入了国公府,国公府上下仆众皆前来跪地听旨。 由于李尽死了,李国公远在边地,李家便没有能接旨的人,故而只能由赵全将圣旨给放到正堂之上。 待那一日李国公归来,再将圣旨迎到祠堂里头去。 正堂内还摆放着李尽的棺材,也不知李尽是否还躺在里头。 赵全上前放下圣旨时,刚巧靠近了棺木,这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声响。 赵全吓得魂不附体,更是不禁往后一退,随即惊恐地盯着那副棺材。 一旁的人都看着赵全如此,皆不大明白这大总管为何如此神色。 赵全回头一看,没见什么异样,又见棺材也没再传出动静,喉咙处动了动,又上前将圣旨放稳妥了后,才又急匆匆地转身。 朝着国公府众人微微示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旁人自然不知他为何如此,可他却明白得很。 方才听见那动静,他还以为棺材里的李尽动了,再想到李尽还没死,这才着实把他给吓得不轻。 坐在回宫路上的马车内,赵全也一直在思索,自己究竟该如何做。 不知不觉间,已然到了宫门处。 马车停下,赵全也从马车上下来。 回头望着宫外,赵全心中一叹。 就如先前所想,若是说了,他可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毕竟,他既然已经知晓此事,为何还去宣旨,何不先行回宫同陛下禀告? 说到底,他也在犹豫,犹豫着是否要告诉陛下。 于是,等到宣完旨,直到到了这宫门处,他才反应过来——迟了。 他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勤政殿。 皇帝抬眼,瞧见赵全回来。 “如何了?”皇帝开口。 还是这句熟悉的话,赵全心道。 可如今听来,先前所见之人,倒真有些权高位重者的气势,就如同此刻眼前的陛下。 “已经当着国公府上下宣了旨,如今陛下的圣旨就被摆在那正堂之上,便是叫众人凭吊之时都能瞧瞧,想来李国公知晓此事,也该上禀回京,以将陛下圣旨放入祠堂了,”赵全说着,上前给皇帝斟茶。 皇帝瞥了赵全一眼,瞧着赵全还是从前那副讨好模样。 可不知为何,却觉着这张脸上多了一丝虚假。 “朕是问你,探得如何了?”皇帝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道。 赵全虽然心虚,可深知此番定然不能表露出来,否则陛下定然能察觉,毕竟跟了陛下这样久,他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又是什么样的性子,相互自都知晓。 想着,赵全便抬眼朝着皇帝一笑,还是从前那副模样,道:“陛下放心,奴才瞧了没什么不对劲。” 皇帝闻言,眉头却是一皱。 “若没什么事,为何你这样迟了才回宫?”皇帝的语气忽然多了一丝怀疑冷漠。 赵全心道不好。 脑子却转得极快,道:“国公府的奴仆实在好客,说是奴才前来宣旨辛劳,便······便留着奴才多饮了两杯。” 皇帝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怕是不止饮了两杯吧,”皇帝的语气虽然依旧冷漠,却不似方才那般疑心了。 “陛下说笑了,”赵全颔首赔笑。 “可给了你好处?”皇帝一边重新翻阅奏折,一边随口问。 赵全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陛下如此问,便是信了他所言,以为他当真是喝了几杯,估摸着怕责罚,这才留在国公府待醒了酒除了味道才回宫,又以为他还收了国公府不少好处。 他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哪里又是这般狂妄之人,岂敢收什么好处,还在替陛下办事时饮酒。 可话已至此,他也只得应下。 对着皇帝笑道:“不多,说是让奴才吃酒用的。” 皇帝冷哼一声,“你这老东西,年岁越大,倒是越发轻飘。” 赵全赔着笑脸站在一旁,又给皇帝斟上盏茶。 此刻他是宁愿让陛下觉着自己越发放肆,也不敢叫陛下觉着自己图谋不轨。 只是——这不知不觉的,他竟站在了李将军那边儿了? 想到此,赵全心中懊悔不已。 如当初就做个简简单单的奴才多好,如今却被搅进这滩浑水。 当真是,天不给活路啊。 赵全一脸愁苦。 这时候,忽听皇帝道:“近来忙,不知云嫔如何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龄婵有孕 赵全才将从李尽一事中松口气,听皇帝又问起云嫔,不由又将收回肚子的心给提了起来。 虽说知道皇帝也只是随口一问,此话的意思便是今夜想去探望。 可到底自己做奴才的,又是皇帝的心腹,这宫中大大小小许许多多的事自己多少也该知道些。 可仔细想想,近来云熹宫也没什么事,便道:“云嫔娘娘近来身子还好,一直服用的汤药也未曾断过。” 皇帝闻言眉头却是一皱,“一直服用的汤药?什么汤药?” 赵全以为皇帝前头三番两次去云熹宫该是早已问起过云嫔此事,应该早已知晓,谁知皇帝竟然不知此事。 皇帝见赵全不说话了,便道:“摆驾。” 赵全不敢怠慢,赶紧出了殿门去安排圣驾。 朱华宫。 龄婵看着贤妃手里绣着的白幡,不由将手里端着的茶放下。 “贤妃娘娘此番为李将军绣上这白幡,似乎不大合礼数?”龄婵道。 虽说她是大禹之人,可这大成的不少习俗也还是知晓几分。 譬如这举丧之人,家中的白幡也该是由至亲之人亲手缝制,有儿女的便由儿女来,没有儿女的,便是自己的嫡亲长辈,若连嫡亲的长辈也没有,那所悬挂之白幡,便应是无名无姓的纯白幡。 可贤妃这会儿,却在这白幡之上绣着李尽的姓名。 贤妃瞥了一眼龄婵,道:“按照礼制,皇后娘娘身为皇后,若要绣白幡便只能为太后和陛下缝绣,李国公远在边地,若等国公的白幡送到,李将军的尸骨早已入土,灵魂却只能无处相引,做缕孤魂游荡于世。少国公早亡,你觉着,还有什么礼数需讲究合不合的?” 贤妃一番话好似极有道理。 可龄婵听来,却觉牵强不已。 贤妃此言倒说得像是李尽的继母代替生父为其来做事一般。 这两日她打探来不少消息,晓得云嫔近来想做什么,便刻意佯装了身子不适,把皇帝往云嫔身边推。 皇帝且忙了几日,算一算今日也该有空去云熹宫了。 想到主上终于回了自己信,又想到接下来所做之事,不知为何,她竟有些期待。 大成这水,终究是要被搅浑了。 “贤妃娘娘说得有理,如此一来,皇后娘娘也会感激您的,”龄婵笑着,又端起茶来。 贤妃语气很是淡然,“若只是惦记着被感激,那许多事便不必做了。” 龄婵讪讪轻笑,埋头不语。 贤妃也不再多言。 说到底,她同龄婵说的这些冠冕堂皇,不过都是怕自己心虚。 李尽的白幡,自然怎么轮都轮不到她来做。 可她就是想尽一份心,这份当年未能留给李牧的心。 说她痴心妄想也好,说她不知廉耻也罢,如今李家已成如此模样,背后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她却满心的心酸无奈。 若是李牧还在,那如今的国公府,不知该是什么模样,何等境况。 想到此,针尖一用力,竟蓦地刺入了指尖。 鲜血洇入了白幡,贤妃一愣,赶紧缩回了手去。 “如此,便是毁了······”贤妃小声喃喃。 难道她当真不配吗?是他不愿自己如此? 一旁的龄婵见状,眉头一皱,赶忙吩咐一旁的龄虞为贤妃包扎。 贤妃回过神来,却一摆手,摇头道:“不必了。” 说着,又将白幡放下。 龄婵有些不解,“娘娘这是不绣了?” 龄婵看着那绣了一半的白幡,目光又转向贤妃。 贤妃苦笑着摇摇头,“罢了。” 毁了就是毁了。 贤妃想着,站起身来,又回头冲龄婵道:“本宫乏了,你且自行喝会儿茶便回去吧,本宫就不送了。” 龄婵不知贤妃究竟在想什么,以为贤妃对皇后,不过是巴结讨好,可后来见着,又觉当真是深宫之中难得的姐妹情谊。 再到如今,更觉其中还有什么鲜为人知之往事。 她很好奇,却并不想于贤妃跟前多提起。 毕竟有些事,她自己打听来的,要比这从人嘴里问出来的,多多了。 想到主上信中交代,那信上所言,她更越发觉着,这大成之事当真是有意思得很。 如今她已知晓李尽便是这些年来苦寻的大禹皇孙,可又不得不隐瞒于大皇子那边。 说来她也奇怪为何主上会如此,既然已经找到皇长孙的下落,又得知了身份,那便动手便是。 如今既告诉她李尽便是长孙,又告诉她李尽未死。 即使身在局外,也不免让她觉着云里雾里。 不知——主上究竟想做什么。 只是借此搅乱大成局势?还是说,更有旁的目地? 龄婵忽然觉着,自己身为一个女子,似乎知道得太多,懂得又太少了。 想罢,也站起身来。 龄虞在一旁扶着她,“可是要回宫了?” 龄婵点点头,“娘娘都说乏了,咱们又何必在此多做叨扰。” 说着,就朝殿外走去。 前脚方踏出殿门,却忽觉头晕目眩,身子不觉往后仰了仰。 这时候,刚巧遇上从外头给贤妃准备了药膳的姜嬷嬷回来。 姜嬷嬷见状,一只手端着汤盅,竟一只手托住了往后倒去的龄婵。 见龄虞傻愣在原地,姜嬷嬷眉头一皱,喝道:“还不快扶住,愣着做什么?” 龄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阿姐给扶着又回了殿中。 姜嬷嬷看着龄婵,似乎神志已然有些不清,该是浅浅昏迷了过去,没什么大碍。 便冲龄虞道:“我这先去给娘娘端了药膳去,待会儿便出来瞧瞧。” 说罢,也没等龄虞说什么,便扭头去了内殿。 贤妃在内殿的软榻上躺下,见姜嬷嬷进来,也没有说话,只是又扭头去看窗外的银装素裹。 姜嬷嬷并未想告诉贤妃龄婵昏倒之事一般,只是把药膳放下,便颔首退去。 贤妃看也没看药膳一眼,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窗外。 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姜嬷嬷出了内殿,见龄虞一脸愁容地望着靠在椅子上的龄婵,不由一笑,道:“此情此景倒也熟悉。” 说的,便是龄婵带着龄虞头一回来朱华宫,便也是这般,一人躺着一人在一旁守着的。 只是上回一人晕倒是自己亲手干的,这回却与她无关。 方才没有禀报贤妃,也是怕贤妃小题大做地说道自己两句。 她实在是厌烦贤妃如此,既不信任自己,又总是数落。 如今她也是越发后悔,当初选择借由贤妃的身份来到大成皇宫,是否是错的了。 若非楚月这丫头蠢笨,又何需她亲自出马。 龄虞不明白姜嬷嬷究竟在说什么,只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太医?”姜嬷嬷冷冷一笑。 有她在,何须请什么太医。 此话姜嬷嬷并未说出口,却只是上前一把扯过龄婵的手腕,将衣袖扯开,便开始把脉。 龄虞在一旁看着,本想喝斥,却见这姜嬷嬷好似真的懂脉象,一番神色也是格外认真,便立刻住了嘴,更是半点儿声响都不敢发出。 半晌,姜嬷嬷蓦地冷哼一声,收回了手。 龄虞有些紧张地盯着姜嬷嬷,问:“如何?” 姜嬷嬷掏出别在腰间的手帕,擦了擦手,好似手上沾染了什么秽物一般,轻蔑道:“大惊小怪地做什么,淑嫔娘娘可是许久没来月事了?” 此言一出,龄虞也顿时明白了过来,面上更俱是诧然。 姜嬷嬷见状,道:“还是赶紧带你家娘娘回宫养着吧,莫要在朱华宫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怪到贤妃娘娘头上来了。” 说罢,走到殿门口,吩咐内官备来轿辇,说要送淑嫔娘娘回锦华宫。 说罢,又回头瞥了一眼龄婵。 忽然想到什么,便又接着吩咐了内官一事,随即便嘴角含笑地走了。 龄虞看着还在昏睡的阿姐,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也不知此事于阿姐来说,是好是坏。 龄婵醒来的时候,瞧着满屋子寂静。 “阿姐您醒啦?”龄虞在一旁刚点上灯盏,瞧见龄婵醒了,便立刻坐上床沿,一脸的关切。 龄婵扶着额坐起身子,望着龄虞问:“何时了?” 却又想起,方才分明是在朱华宫内,怎的这会儿—— 想着,龄婵四下看了看。 却回到了锦华宫。 何时回来的? 龄虞在一旁不说话,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龄婵眉头一皱,问:“我怎么回来的?” 她自己也觉有些不对劲了,毕竟总不能凭空忽然回来,还如此躺在床榻之上吧? 究竟发生了何事是她不曾知晓的。 龄虞瞧着阿姐一脸的茫然又疑惑,心中的酸楚更甚。 就这样迟疑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开口:“阿姐您······您······” “您”了半晌,却还是说不出半句。 龄婵有些不耐烦了,就要掀开被子起身去问旁的宫人。 总不能自己莫名其妙的回了宫,总会有人知晓。 龄虞这时候却蓦地一把拉住龄婵,站起身来,道:“您有身孕了。” 龄婵顿时愣住。 龄虞瞧着阿姐的模样,便知定然难以置信,故又重复了一遍:“阿姐,您有孕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大禹容妃 龄婵当然是听见了,只是此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更是连半个字都吐不出。 有孕了?那自然是——皇帝的孩子。 龄婵忽然转头环顾四周,没见有旁的宫人在,更不见太医。 便问龄虞:“你何时知晓的?” 近来她一心在主上来了大成一事上头,也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有些日子没来月事。 其实她一早便也做好了有孕的打算,毕竟若迟迟没有找到皇长孙,要想在大成皇宫立足,只靠着心机手腕和身段自然是不可。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来了。 那个她口口声声叫着“主上”、叫着“主子”的人,却被她放在心底许多年的人,来了。 好容易放下了心中的难言,如今却又告诉她,她有孕了? 想到此,她伸手抚了抚小腹。 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从朱华宫出来您便晕了过去,幸得那姜嬷嬷路过,便为您诊了脉,原本我还担心阿姐您病了,便想着请太医,可那姜嬷嬷一说您有孕,我便······不敢让太医过来,”龄虞道。 龄婵点头。 难怪这会儿身旁没见有其他人。 这时候也的确不要让更多人知道才好。 若是真请了太医过来,那太医院那边定然会呈报给皇帝,到时事情就麻烦许多了。 不过——那姜嬷嬷······ “这个姜嬷嬷竟懂医术?”龄婵喃喃。 龄虞点头,“听闻自打从寺中回来后,贤妃的身子便一直是由这姜嬷嬷给调养的。如此看来,倒的确像是会些医术的。” 听龄虞这样一说,龄婵却越发觉着奇怪了。 这天下女子懂医术的屈指可数,只要会些医术的,那也都是能在人前叫得出名字的。 这些医女或因机缘巧合拜师于名医门下,或因天生奇智自行钻研继而悬壶济世,却并未听说有哪个医女入了这大成皇宫的。 那人人都能习医,无论男女老幼的,普天之下便只有一处—— 西荛医仙族。 龄婵的脸色忽然一变,眸子里也多少有些疑惑。 龄虞在一旁看着自家阿姐如此模样,也有些不解,小心翼翼问:“阿姐怎了?” “你说,若那姜嬷嬷出自医仙族,这其中牵连的,是否甚多?”龄婵缓缓开口,继而抬眼正色道。 龄虞一愣。 医仙族? “阿姐说的,可是那西荛的医仙族?可······可又怎会?”龄虞实在有些不敢信。 医仙族避世许久,虽说传闻族内早已分崩离析,可到底也从未听说过医仙族之人何事入宫为奴的。 早前她跟在主上苍和身边时,也曾听说过医仙一族之事。 便是知晓,这医仙族中之人都颇为心高气傲。 既如此清高,又为何肯给人为奴为婢? “此事实在有些蹊跷,还是早些禀报给主上才是,”龄婵说着,就要起身去取笔墨来。 却忽听外殿传来内官地传报,说是皇帝来了。 龄婵登时一愣,朝龄虞望去。 龄虞也是满脸诧异,不解地同阿姐对望着。 皇帝怎会来此?龄婵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 “淑嫔怀孕了?”贤妃回头,看着姜嬷嬷正一脸笑容地禀报完此事。 “是,”姜嬷嬷微微颔首,“此事关系重大,奴婢虽然懂医术,可未免节外生枝,便遣人去同陛下禀报了。” 贤妃眉头一皱。 “到底是未免节外生枝,还是你另有图谋,恐怕也只有你心里知晓,”贤妃语气冷漠。 姜嬷嬷好似早已习惯了贤妃如此,扭头看着放在一旁的汤药膳,见贤妃还是没用,也只是轻轻一笑。 “贤妃娘娘,莫要忘记当初同我们做的是何交易。虽说奴婢也算不得什么身份高贵之人,可到底也不是您的奴婢。待在您身边这样久了,您倒是说说,奴婢何时有害过您?”姜嬷嬷面上还是那般的恭顺,可这话却像是早已对贤妃有了微词。 贤妃冷瞥了姜嬷嬷一眼,“你说你主上一脉来此寻人,可本宫问你寻的究竟是何人,你却始终不说,究竟是本宫从未信任你,还是你从未信任过本宫?” 姜嬷嬷轻笑着摇摇头。 原来如此。 原来贤妃对她一直心存芥蒂,只是因为这个缘故。 姜嬷嬷随即开口道:“若奴婢告诉娘娘实情,娘娘当真会真心相助?” 贤妃冷眼看着姜嬷嬷,却不说话。 二人僵持了半晌,最终,姜嬷嬷还是忍不住幽幽一叹。 到底是她寻人迫切,也只得由她先低头了。 毕竟这自古以来,谁急了谁便输了。 “不知,娘娘可曾听说过大禹容妃?”姜嬷嬷缓缓开口,那语气清淡,却好似在回忆着格外久远的一段往事。 大禹容妃,这个当年被九州“誉为”第一妖姬宠妃的女子。 这个世人皆知容貌胜仙,天姿绝色不敢让人观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近身之人却个个都称好,个个都觉此人乃是天仙下凡一般的人儿,无一不说其好得令人惭愧。 没见过容妃的人皆说容妃是妖,惯会蛊惑人心。 见过容妃的却又说容妃是天上仙人,颦笑生风。 可饶是外头人如何说,容妃,就只是容妃。 她照常安安静静地待着,安安静静地看书,安安静静地配药。 贤妃听到此处,眸光一闪,终于抬眼看向姜嬷嬷。 姜嬷嬷似乎猜到贤妃会如此神色,也是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贤妃严重的疑问,而是继续说。 “旁人只知她是大禹皇帝的容妃,是禹帝的心头肉掌中宝,却不知,容妃从前便是大禹的圣女,也是······”姜嬷嬷说着,忽然顿了顿,看着贤妃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医仙族之人——医仙长徒。” 贤妃的脸色在一刹那满是惊诧。 这位大禹容妃的事迹她虽早有耳闻,可听得最多的,无非也只是传言这位容妃如何貌美如仙,又是如何地狐媚惑主。 可今日听姜嬷嬷说起,才知这容妃前身也如此传奇。 医仙长徒,若放在那个男子身上,恐怕早已成了名扬天下之人,更恐怕后世医仙也会由此人继承。 可这位容妃,明明是西荛医仙族之人,却又为何到了大禹,还做了大禹的圣女? 大禹圣女一说,虽不是人人皆知,可她这等高门贵女早前也会听教导嬷嬷说起九州天下的异事。 就譬如这大禹圣女,那实在也是叫旁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她不明白,为何要将一个女子拘于此,就让全天下最美的女子只能做一个被人远远观赏的花瓶。 这也就罢了,深知那观赏背后的多少双眼睛,都是那样的不怀好意,那样的恶心至极。 可偏偏圣女的身份就是如此,看着荣耀,实则悲惨。 看着贤妃如此表情,姜嬷嬷似乎明白贤妃在想什么,便道:“娘娘不必可怜容妃,那一切本也只是容妃自己的选择。” 贤妃回过神,目光里却恢复了淡然。 “只可惜,她还是选错了。” 容妃曾以为,大禹皇帝对自己真心,是皇后百般阻挠,故而才叫自己受了许多委屈。 那时候容妃还天真如斯,觉着凭借一腔真心便能化解人与人之间的仇和怨恨。 可医仙族出生的容妃,一路到了大禹成了圣女,天真憨傻地又做了容妃,哪里知道帝后之间是那般的不简单。 直到大禹皇宫的一场火,烧毁了容妃身边的一切,烧死了容妃最亲近之人,容妃才明白,自己是不为人所容的。 此后,容妃也变了性子,没了从前的天真纯然,变得淡淡的。 容妃知道那场火的罪魁祸首是皇后,可她却不想再追究。 都以为自己死了,那便让人都以为自己死了吧。 于是,容妃告诉皇帝,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再也不要多生事端了。 皇帝答应了容妃,将容妃藏了起来,小心呵护,想着自己能这样和容妃相守一辈子。 “只是后来——” 姜嬷嬷说着,轻轻一叹,止住了话头。 贤妃蹙眉听着,见姜嬷嬷又自行打断,不由道:“后来如何?” 姜嬷嬷忽然眯眼一笑,“后来的事,也不是贤妃娘娘该知道的事。” 贤妃眉头紧锁,“方才还说如实道来,如今却又不肯明言,这便是你同本宫做的交易?” 姜嬷嬷的笑容却蓦地消失,脸色阴沉地盯着贤妃。 “既然听说过容妃,那便也该听说过容妃之女——云阳公主吧?”姜嬷嬷的语气也连带着一道变得阴冷。 贤妃心中一顿。 终于,要说到正头上了。 “奴婢便是曾经跟随过容妃娘娘的侍婢,与容妃娘娘一样,同来自医仙族。容妃娘娘离世,眼看着云阳公主长大嫁人,奴婢便以为无甚大碍,故此回了医仙族,岂料云阳公主被人再度迫害,公主尸骨至今无踪,而公主唯一的子嗣——大禹长孙,也不知在何处······” 贤妃终于明白过来。 却也不知为何,喉咙处顿时变得有些涩然。 她竟没想,自己会无端卷入这样大的事情里头。 她竟没想,这件还能牵扯到多年前的大禹容妃和云阳公主,以及——大禹皇孙? 第二百九十七章 云嫔发怒 “如今,娘娘可明白奴婢究竟想寻何人了吧?”姜嬷嬷望着贤妃,脸色格外平静。 贤妃秀眉紧蹙,却也只是抬眼望着姜嬷嬷不语。 二人就这样沉默了半晌,半晌后,贤妃才终于开口:“既是寻人,又为何寻到了本宫此处?本宫这里可没有什么大禹的皇长孙。” 姜嬷嬷闻言一笑,“娘娘说笑了,奴婢也未曾说过长孙殿下就在您这里。” 贤妃眸光一沉,“那你又是何意?” 姜嬷嬷满是褶子的脸上俱是笑意,“可奴婢早前得了消息,说是长孙殿下就在这大成皇宫内。” 贤妃一愣,有些不信,“本宫在宫中待了这许多年,却从未听说有什么大禹的长孙,更遑论这宫中除了皇帝和皇子,哪里还有旁的男人······” 说到此,贤妃的脸色一变道:“莫非——” 姜嬷嬷心知贤妃想到了什么,当即摇头。 “奴婢早已打听过,这宫里头的内官,没有一个相当年岁。就算有,那家中也是有爹有娘的,查得清门路底细。况且,容妃娘娘天姿绝色,云阳公主国色天香,郡马也是拿得上台面的一张脸。奴婢就算再没见过长孙殿下,若是见着了,也该认出几分的,”姜嬷嬷说着,叹了口气。 贤妃也心中一叹。 当真是命途多舛。 “如此说来,宫里便没有你要的线索了?”贤妃说着,又道:“本宫竟还不知,你又是何时背着本宫查探了这样久,知道了这样多的事。” 姜嬷嬷一笑,“倒也不是,虽说奴婢猜想这长孙殿下不一定就在宫中,可既然消息如此,便是说明,长孙殿下同这宫里头也是有几分关系的,故此······” “故此便想着利用本宫,以本宫身份之便,待在本宫身边做宫婢,顺道查一查这宫里头的一切,或是说,干脆就让本宫出手?”贤妃冷眸道。 姜嬷嬷笑而不语,微微颔首。 贤妃冷哼一声,“既如此,为何不早早告诉本宫此事,还等到现在?若非本宫不逼问于你,你岂不是到死都不会透露半句?” 姜嬷嬷无奈道:“倒也并非奴婢不告诉娘娘,只是,不想娘娘牵扯太多,毕竟——您的齐相家可不简单。” 一说到此,贤妃眸光一闪,眼睫也垂了下来。 齐家—— 是啊,她不知父亲究竟什么立场,可有一点便是能明白,便是齐家也想墨儿成为太子,乃至将来的皇帝。 楚月没死,而是帮着她在暗处盯着齐家。 也是如此,她发现齐家和墨儿牵扯得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李尽死讯传来之前,她甚至还从楚月那里得知,齐家也派了人去跟踪李尽一行的队伍。 虽没有证据证明齐家对李尽动手了,或是说李尽之死就是齐家所为,可她也总觉着,事情好像同齐家脱不了干系。 见贤妃一脸难色,姜嬷嬷又道:“娘娘也无需困扰,总归齐家是齐家,您是您,楚月那丫头待在您身边也没被亏待,她若是为您做什么,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至于旁的什么,奴婢也只是想,齐家与您无关,却到底是有干系,便不得不防着些,否则,若是齐家从您这里知道了些什么······” 贤妃抬眼,“你放心,齐家不会从本宫这里知道什么。” 姜嬷嬷点头颔首,“是,娘娘。” “那你如今,想让本宫怎么做?” 贤妃的目光深沉,好似做出什么郑重决定。 当初让楚月换来了姜嬷嬷是为何,她好像已经记不清了。 或许是想用楚月来为自己盯着齐家,换来一个全然忠心的可用之人,又或许只是想留楚月一命,不想事情牵扯太大。 可越是想压着,事情却似乎演变得越大。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这样多,索性就帮一帮吧。 云熹宫内,云嫔此刻却气得跺脚。 云丽在一旁低头不语,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一个不对劲,便惹得本就暴怒的云嫔又开始摔杯子砸碗。 “贱人!当真是贱人!”云嫔口中骂骂咧咧,丝毫没有身为嫔妃该有的样子。 好在云熹宫的宫人们早已习惯,知道皇帝陛下纵容,便每逢云嫔发怒时,只退在一旁安静待着尽量不做错事便好。 待皇帝陛下给了什么恩赏,或是亲自来哄一哄,就又好了。 云嫔如此若放在心爱的人眼里,便是撒娇卖乖的手段,惹人喜欢。 可放在这群宫人的眼里,这三步五常地来这么一遭,倒的确让人吃不住。 云嫔从来便不是个顾及他人的,今日得了通报,说皇帝要来。 她便高高兴兴地沐浴好了,又熏上香喝下汤药,安心等着皇帝过来。 谁知,方才却又见皇帝身边的小内官前来,禀报说皇帝去了锦华宫。 虽说她从前也常在皇帝去往别处的路上同皇帝相遇,继而让皇帝改道来了云熹宫。 可她如此盛宠,那都是满宫皆知的事。 就连皇后都不敢同她争宠,这淑嫔如今却敢如此了。 莫不是就仗着自己才将有了身子,想以此拴住皇上的心,挑拨了她和皇上二人的关系吧? 云嫔越想越恼火,回头看着殿内众宫女。 “去,把陛下给本宫请回来,若请不回来,你们也不用回来了,”云嫔冷眼看着众人。 从前云嫔也有发脾气的时候,也有让宫女们去请皇帝的时候,可那也都是让身边的大宫女云丽前去,或是叫一两个宫女便罢。 今日却让众人都去,这不仅让众人傻眼,更是觉着今日的云嫔怒得越发过份了。 只是这云嫔的吩咐不敢不照做,众人不敢耽搁,立刻匆匆忙忙相继离开。 云丽在一旁看了一眼,见云嫔兀自生着气,未曾注意到自己,便也随着那群宫人一道出了殿门去。 走出云熹宫的大门,结伴的宫女们便忍不住窃声低语起来。 “说来也怪,近来娘娘性子越发古怪了。” “何止古怪,简直到了过份的地步,前日里分明是她自个儿用膳的时候跌碎了碗,却把那布菜的喜鹊姐姐给拖出去叫内官打了一顿,如今喜鹊姐姐已被贬去了浣衣局,我当日不在宫内值事便没见着,可后来听说,被打得一条腿都动不得了。” “确有其事,喜鹊如今还拖着一条腿在浣衣局整日浆洗呢,当真是可怜。” “唉,陛下近来不常来云熹宫,娘娘也越间喜怒无常了,这可怎生了得。” “也不知怎的,娘娘越发在意容颜苍老,脾气性子比之从前还要古怪非常,实在奇怪得很,要说娘娘盛宠时,也不似这般呐。” “谁说不是呢,从前也没见娘娘多么顾及美貌,如今却日日想尽办法鼓捣起那张脸来,可我瞧着,就算日日喝下汤药,也未曾见着年轻了几分,倒越发瞧着老了许多。” “就是,这后宫里的女人,哪里有不老的,真不知为何总拘结于此。” “你们俩小心些说话,莫要叫旁人听了去,若叫娘娘知晓,恐怕得撕烂你们的嘴!” 这时候,一个宫女瞥见身后跟来了云丽,当即小声提醒。 云丽在身后早已听得清楚。 这宫廊悠长,四周没有什么人,这几人的话就是想不传入她耳朵都难。 只是这几人未曾想到,她也会跟来罢了。 方才其中一个说话的小宫女闻言不经意回头,瞧见云丽在,当即一愣,有些支吾道:“云······云丽姐姐。” 云丽是云嫔身边资历最老的宫女,一直跟在云嫔身边,不仅名字里头带了云嫔的“云”字没有避讳,还颇受云嫔看中,甚至许多事云嫔也会同云丽商量,时常也听听云丽一言。 所以在这群小宫女眼中,云丽的存在就如同云嫔在她们当中放上了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她们。 可云丽此刻神色淡然,似乎并没有将她们方才在背后嚼舌根的话当一回事。 “云丽姐姐,这两个小丫头不懂事,还请您大人大量,莫要······”这时,方才让两个宫女住嘴的一个宫女朝着云丽开口道。 可云丽还没等宫女把话说完,便冷声道:“你若不说,我便当没这回事,可你偏要站出来像是为这两个丫头求情,是故意将这两个丫头管不住嘴的事拿到我面前挑明。如此,究竟是你想让我大人大量呢,还是不想?” 那宫女脸色一变,当即不说话了,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快。 两个小宫女也不傻,自然听明白了云丽的意思,却有些不明白,为何云丽作为云嫔的人,却并未帮着云嫔惩罚她们。 这时,就见云丽紧走两步,到了二人身边。 “记住,背后乱嚼舌根的,死后是要下地狱被拔舌头的。你们且瞧瞧,背后乱说造谣之人,几个有好下场。” 云丽说罢,便越过二人,径直朝前走去。 此时刚巧到了御花园的岔路口。 可我们也没胡说啊。小宫女如此想着。 另一个小宫女却忽然道:“怪了。” “怎么了?” “那方向倒不是去锦华宫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皇帝生气 “那云丽姐姐这是去哪儿?” 两个小宫女颇为疑惑地望着云丽远去的身影。 这时候,就有走在不远处前头的宫女回头,瞧见两个丫头还在嘀嘀咕咕,便唤道:“还不赶紧跟上,若是去晚了耽搁,小心娘娘责罚。” 两个小宫女这才回过神来,也没再管云丽如何,究竟又去往何处,便紧步跟上前头的宫女。 云丽自然不是去锦华宫的,她去的方向,却是崇华门。 云嫔近来越发异样,她实在有些担心依照目前情形,云嫔早前的谋划得提前。 如此,那便得提早告知陆观澜才是。 ———— 锦华宫内,龄婵静静躺在榻椅上,纤纤玉手搭在软枕上。 皇帝坐在一旁,看着御医为龄婵诊脉,脸上带着些许不小的期待。 虽说自己年岁倒也不算大,可这后宫之中已多年没有添新的皇嗣。 淑嫔于他而言也的确是个妙人,如今若真是有孕,他心底倒也十分欢喜。 龄虞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虽说那贤妃身边的姜嬷嬷已经为阿姐诊脉,说是有了身孕,可到底不知那姜嬷嬷究竟是何身份。 万一呢,万一只是虚惊一场呢。 龄婵也如龄虞这般想着,如今面上虽淡淡然,可心里也是期待着不过是那老奴婢误诊。 御医倒也谨慎,仔仔细细地号了半晌脉,这才从小凳上站起身,走到皇帝面前颔首禀报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淑嫔娘娘有喜了。” 皇帝闻言顿时一笑,摆手冲赵全道:“带御医下去领赏,锦华宫上下皆有赏。” 赵全在一旁跟着,原本还吊着的一颗心也跟着放下。 当即便躬身笑领着御医退下了。 龄婵的一颗心这回却真的沉到湖底。 连太医都确诊了,如此,那她便真的有孕了······ 虽说稚子无辜,可腹中这个孩子,她如今压根儿不想要。 主上如今快要功成,届时她宁愿跟随主上回去,哪怕在庙里做个姑子,也定然不会留在大成。 正想着,忽见皇帝起身,走到她面前,执起她一只手,握在掌心,笑道:“爱妃如今已有了身孕,近来定要多加注意才行。这冬日里冷气盛,切莫常出宫走动。” 龄婵眼瞥见皇帝握住自己的一双手,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嘴上却道:“臣妾多谢陛下挂怀,臣妾自当好生将养。” 皇帝甚是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便扭头瞥了一眼还守在一旁的龄虞。 要说淑嫔这宫里头的丫头,也是在没有眼力见儿,早前本想训斥,可又听淑嫔说这是她自小的姐妹,早已被她视作了亲生妹妹看待,故此才没有为难这宫女。 这会儿眼看着自己同淑嫔待在一处,不自行退下去领赏,还这样杵着也实在太过木讷了些。 龄婵这时候也注意到皇帝看龄虞的眼神,随即道:“皇上,听说您今日本打算去云熹宫看望云嫔姐姐的?” 皇帝闻言这才想起,今日原就打算去陪陪云嫔,只是半道上听了禀报,得知淑嫔有孕,这才赶忙宣了太医过来问诊。 不过来时早已让人通报了云嫔,告诉云嫔今日自己去了锦华宫。 想来,云嫔此刻该是也已睡下。 便道:“原本是有此打算,只是你才将有孕,朕还得多陪陪你,云嫔那边儿已经遣人知会了一声儿,想来此刻已经歇息了。” 龄婵却道:“这就是皇上的不对了,云嫔姐姐该是一早盼着皇上过去,谁知皇上半途来了臣妾这里,若是臣妾,也定然会恨上几分。” 皇帝闻言眉头一皱,“恨?你的意思是,云嫔会因此事怨恨于你,还是——怨恨于朕?” 龄婵心头冷笑,面上却装出一副无辜温柔,“皇上糊涂,您是一国之君,云嫔姐姐怎敢怨恨您,怕是只会因此事迁怒于臣妾。您瞧瞧,您原本的一片好心,反倒换来臣妾将来的不得安宁,您于心何忍?” 皇帝心中一震。 其实后宫里头的这些事,他自然不会不知道,也自然不会不明白。 可多数他都因着自己对云嫔的宠爱,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嫔争宠那也是常有的事,他似乎早已默许了云嫔这番行为。 可却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直白地说起,更无人敢挑破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今日淑嫔同他这样讲,便是在告诉他,因他的纵容,这才导致了后宫中的许多事。 这些年来他如此纵容着,本以为只是事小,还影响不了什么。 可今日听淑嫔说起,他才恍然觉着,从前并非云嫔当真多么厉害,只是因为这后宫里头的女人们,都在忍让罢了。 因着他的纵容,皇后也好,贤妃丽妃也罢,都在忍让罢了。 如今来了个淑嫔,他本是有意敲打云嫔,谁知,却让云嫔变本加厉。 淑嫔说得对,就是因为如此,才叫旁人因他而为自己招去了云嫔的祸患。 这时候,赵全忽然回来了,到了皇帝跟前一脸的难色。 皇帝脸色顿时一沉。 换做往日,赵全该是懂事的,这锦华宫里除了那个没有眼力见儿的龄虞,断然不会还进来旁人。 就算有人打搅,也会被赵全拦在外面,这赵全更不会在退下后无召进来。 赵全瞧见了皇帝的脸色,也是心里叫苦。 皇帝知道赵全有事禀报,便缓缓开口,道:“怎么?” 赵全见皇帝愿意开口,心里松了口气,道:“禀陛下,云熹宫里······来人了。” 皇帝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淑嫔,随即道:“不是说了今晚朕来了锦华宫,怎的云嫔还如此不懂事,要朕即刻离开吗?” 听得出,皇帝此刻的语气里已然带了一丝愠怒。 赵全一脸为难,顿时垂下头,“可······可······” 见赵全吞吞吐吐,皇帝很不耐烦,一摆手,“若不愿说,便给朕滚出去!” 赵全顿时“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叩头道:“云熹宫内的宫女们都来了,在锦华宫门口求着陛下去看看云嫔娘娘呢。” 皇帝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气恼到极点的笑。 “好,好。” 赵全不敢抬头去看皇帝也知道皇帝此刻什么脸色。 让众人前来相逼,也不知云嫔怎么想的。 不过想想,估摸着也只有云嫔才能做得出,也只有云嫔敢做出此事了。 他瞧着,皇帝今日同往常好似不大一样。 对于云嫔此番的举动,似乎真的触怒。 “既然她如此想要朕过去瞧瞧,那朕今日便去好好瞧瞧,”皇帝咬着牙道。 随即又转身看向龄婵。 “爱妃且好生歇息,明日朕自会来看你。” 还没等龄婵开口回答,也没等站起身行礼,皇帝便拂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全听见动静,这才抬头,瞧见皇帝已然出了殿门,便也立刻起身朝着龄婵行礼后赶紧跟上。 皇帝一走,龄虞才上前,端了热茶给龄婵递上。 “看来是没错了,阿姐您当真是——”龄虞说着,看了眼龄婵的小腹,“有了身孕。” 龄婵并未接过茶盏,只是望着皇帝离开的方向幽幽叹了口气。 “阿姐何需叹气,您不正是不想那皇帝在身边,故此才将皇帝支开的?”龄虞无奈地看着阿姐。 龄婵扯起嘴角,笑了笑,笑容却不大好看。 “是啊,可瞧样子,云嫔今夜怕是不怎么好过了,”龄婵说着,将头别了过去,不再去看那殿外。 龄虞似懂非懂。 方才阿姐对皇帝所言的那番话,难不成是有什么旁的意思? “给她吃的药,差不多也该有效果了吧,”龄婵语气淡淡,还带着一丝空灵。 因她的出现,云嫔越发在意自己容颜苍老,于是,她借了丽妃的手,让云嫔用上了大禹的“好药”。 瞧着今日云嫔的举动,怕是药效甚好。 饶是如此得宠的宠妃,敢让宫中上下都来请皇帝,那可就不是请,而是逼迫了。 有哪个皇帝受得了被人逼迫?云嫔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只是,她也想不明白一点。 若换做旁的嫔妃,恐怕今夜还见不到皇帝,人就被打入冷宫,甚至直接处死了。 为何皇帝偏生对云嫔这般爱护,哪怕是触到龙鳞,也还能给云嫔这样的机会。 难不成,皇帝当真对云嫔情根深种? 这点她曾经也想过,可在她看来,皇帝对云嫔的所谓爱意并不那么深。 更多的——像是在······感恩? 这样的纵容,是因为感恩,所以也会暴怒,也会惩罚。 若是爱,爱到那般宠爱的地步,便该是如何都会包容才是。 哪怕云嫔杀人放火,哪怕云嫔当着皇帝的面要了她的命,于皇帝而言,也只是给心爱人的高兴之处添把火。 又岂会因她今日点出了后宫诸人的症结,而叫皇帝生了怒气,从而对云嫔心生不满呢。 由此可见,皇帝对云嫔的,当真便不是爱。 只是,为何是感恩?皇帝他——又在报云嫔的什么恩? 想到此,龄婵忽然道:“咱们要不要去查查云嫔和皇帝背后之事?” 兴许,能帮到主上呢。 第二百九十九章 忆往昔 云嫔在宫里正等得心急,一面担心龄婵那贱人缠着皇上不肯放人,一面又担心皇上如今看着龄婵年轻貌美,还有子嗣在身,便不愿搭理自己。 正发愁地坐在妆台前对镜自怜,忽见殿门外匆匆跑来宫女。 云嫔眉梢一挑,“不是让你们去请皇上过来?人没请回来你倒自己回来了?” 赶回来的宫女连忙跪下磕头道:“娘娘,陛下他······” “如何?还是不肯来是吗?”没等那宫女说完,云嫔便打断,“想来,皇上如今怕是沉浸在那片温柔乡里头,不愿出来了。” “朕沉浸在哪片温柔乡里头不愿出来了?”这时候,殿门口忽然传来皇帝的声音。 云嫔登时一愣,当即从镜前起身,回头一看,就见皇帝负手从外头走了进来,脸色却不大好。 云嫔心知皇帝该是听见了她方才那番话,可又觉着奇怪。 若换做往日,皇帝就算听见她这般拈酸吃醋的话,也当她不过是撒娇博宠,不说怪罪,还会亲自出言哄她。 可瞧着今日这模样,却实是大不相同。 不知为何,云嫔心里也陡然生出一股心虚来。 皇帝见云嫔不说话,冷哼一声,在一旁坐下。 云嫔平日里见了皇帝也只是腻歪上去,不曾有几时行礼,今日见皇帝这架势,便乖乖上前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不知皇上怎的来臣妾这云熹宫了。” 云嫔语气娇嗔,刚行完礼抬起头来,却见皇帝依旧冷眼看着自己。 “朕为何来云熹宫,你不该问问你自己?”皇帝的语气冷淡异常,好似全然没了往日对云嫔的娇宠。 对于皇帝如此大的态度变化,云嫔也觉心惊。 这不过是几日没见,不过是去了一趟锦华宫,怎的皇上对她便是如此了? 这几日她虽没见到皇上,却也派人打听了,晓得这几日皇上都在处理前朝事务,未能踏足后宫。 故此,她也放下不少心来,没有计较什么。 今日通报了皇上回来云熹宫,她便早早候着,谁知却被那该死的淑嫔截了道,把皇上诓了去不说,弄的如今皇上对他数载如一日的态度也变了。 真不知那贱人究竟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 想到此,云嫔回头瞥了一眼殿内的宫女。 宫女倒也懂事,立刻转身退下。 如此,内殿中便只剩下云嫔和皇帝二人。 “皇上,”云嫔语气格外委屈,“臣妾许久没见您了,臣妾朝思暮想,可不知皇上是否如此想念臣妾。” 要说云嫔的年岁也不小了,平日里仗着皇帝的宠爱,在皇帝跟前便一直像个小姑娘一般。 往日皇帝听见云嫔如此说,便也心软了,可今日却还是那般冷硬,对云嫔的撒娇卖乖丝毫不为所动。 见皇帝没反应,依旧冷着脸望着自己。 云嫔也知道,想来这回自己该是真惹怒了皇上。 虽说想不明白皇上因何生气,可既然还愿意来见她,那便是说明,皇上心中依旧有她,只是如今气恼了她。 云嫔这样一想,便身子一软,又跪坐在了地上,抬眼间已是泪眼婆娑。 皇帝一愣。 要说起来,云嫔每每如此,他便有些不忍心。 “皇上,可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对?您是最了解臣妾的,臣妾若有何不是,您大可以训斥臣妾便是,何故要对臣妾如此冷漠?臣妾当初如何跟着您入的宫,又是如何在您身边待了这样多年,您不是最清楚的吗?”云嫔一番声泪俱下,看着皇帝的眼神也满是可怜委屈。 皇帝一听云嫔说起这个,眸光闪了闪,终是叹了口气。 随即,温声道:“起来说话。” 云嫔知道皇帝心软了,可这会儿顺着台阶下了,未免也太容易。 既然龄婵那个贱人惹得皇上对自己冷淡如此,那今日她便也要以牙还牙才是。 于是,云嫔只是抬袖拭泪,却没从地上站起身。 皇帝见云嫔无动于衷,眉头微微一皱,道:“还要朕亲自来扶你不成?” 云嫔抬眼,“难道从前皇上就不曾扶过臣妾吗?” 皇帝眉心松了松,脸色也由方才的愠怒转为了些许不忍。 “臣妾还记着,那时在皇上身边照顾着,虽说日子贫苦了些,可咱们二人朝夕相处,倒也乐得自在。那时臣妾还不知皇上是太子,只以为皇上是哪家走迷了路的小公子,臣妾那时候只想着,能同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云嫔看着皇帝,眼中尽是对往昔的怀念之色。 皇帝听了也颇为动容。 这便是他同云嫔的情谊,同旁人不同的情谊。 他感念云嫔相救,又念及当年同云嫔在山野中的相处,故此才对云嫔多番纵容。 旁人皆说他昏君,可只有他知道,这份感情同旁人的都不一样。 “后来随皇上入了宫,臣妾那时哪里懂什么规矩分寸,全靠着皇上的宠爱呵护,才走到了如今。臣妾一个山野女子,哪里懂得后宫之中的诸多手段,不过都是跟着旁人学的,旁人如何,臣妾便学着如何。可就是这样日日在宫里待着,臣妾也愈发害怕皇上离开臣妾。毕竟,红颜易老,皇上永远都是皇上,臣妾却只是臣妾。这千千万万的女子都向往着成为皇上的妃嫔,一个个都或为了家族,或为了前途,都想攀在皇上身边。可臣妾想的却同她们不一样,臣妾爱慕皇上,只是因为臣妾爱慕着皇上。” 云嫔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叫皇帝听得也是满心愧疚。 这才觉着,自己是否是误会了云嫔。 云嫔是怎样的女子,他应该最清楚才是。 从最开始他执意带着云嫔入宫,再到后来不顾群臣反对,专宠于云嫔。 那样多年都过来了,为何到了如今,他却要开始考虑江山,考虑朝政。 为着这些与她一个后宫妇人无关的事,来迁怒于她,怪罪于她呢? 当初能那样善良地救了自己的云嫔,能有什么坏心肠呢。 她所做的一切,诚如她所言,不过是后宫妇人保命的一种手段罢了,他又何必怪罪于她呢。 想到此,皇帝心中一叹。 云嫔说得对,当初的她是自己亲手带进宫的,所作所为的一切,也都是他纵容出来的。 若非他执意带着云嫔入宫,云嫔也不会如此,兴许如今也只是过着自己的安生日子。 这许多年来,云嫔也事事为他考虑,饶是有些手段偏激,到底没有害过他,甚至一心为他,他又怎能因为一些小事便冷待于她。 皇帝这样一想,忽觉自己方才的确是有些过份。 再想想,今日本就说好了要来云熹宫,半路去了锦华宫,换做旁人也定然心中有气。 只是云嫔素来胆大妄为,又心直口快,这才敢让宫人来锦华宫做出这等事。 他心里虽然有气,到底也不能发在云嫔身上。 随即,便缓缓起身,将云嫔从地上扶起,又搂在了怀里。 “是朕的不是,爱妃受委屈了,”皇帝柔声说着,下巴抵在云嫔的头顶,满心满眼都是愧疚。 见皇帝如此,云嫔知道皇帝这才是心软了。 随即委屈地开口道:“也不知皇上在哪里被灌了迷魂汤,今日对臣妾发这样大的火。” 皇帝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胡说,哪里有什么迷魂汤,是朕······糊涂了。” 云嫔还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抬头看向皇帝,“臣妾瞧着,皇上才没有糊涂,皇上这是清醒得很,才叫那背后编排臣妾的人得逞。” 皇帝一听这话,眉头一皱。 听云嫔如此一说,才觉着方才在锦华宫中,淑嫔那一番话,倒真有些意有所指的味道。 可再想想,淑嫔如今都怀了他的子嗣,那番话不过也是无心一说。 若真说起来,也是自己多想了。 便冲云嫔温声道:“爱妃多虑了,有朕护着,这后宫之中还有谁能编排你?就连皇后平日里不也对你善待有加?” 虽知道皇帝这番话已然是在安抚自己,可云嫔还是觉着,皇帝话里话外的,似乎都在帮着龄婵那贱人。 难不成,当真是因为龄婵如今怀了身孕,皇帝顾及此,才对那贱人从轻处置,不愿问罪? 若是——那贱人的孩子没了呢? 想到此,云嫔忽然冲皇帝微微一笑,眼角挂着泪痕还在,却好似已然没了委屈,又变成了平日里对皇帝撒娇的模样。 “皇上,听闻淑嫔妹妹才将怀有身孕,臣妾好歹也是当过母亲的,知道怀孕时该做些什么吃些什么,既然淑嫔妹妹同臣妾又在同一位份之上,何不让臣妾此番多去照拂照拂?也好多同淑嫔妹妹讲讲如何将养身子。” 皇帝没有多想,见云嫔似乎已经放下对淑嫔的成见,还这般的宽心待人,不由一笑,道:“还是爱妃想得周到。” 云嫔笑着勾住皇帝的脖子,“皇上哪里话,臣妾能为皇上分忧,那是臣妾的荣幸。” 皇帝一笑,一把便将云嫔抱着站起身来。 “爱妃不是说想朕了?朕想瞧瞧,爱妃究竟有多想。” 第三百章 赏雪宴 一夜缱绻,皇帝对云嫔似乎又更好了些。 伺候皇帝起身又送皇帝离开了云熹宫,云嫔这才转头吩咐传膳。 这时,云嫔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的云丽。 “昨儿同去请皇上从锦华宫过来,怎的没见你一道回来?”云嫔忽然开口问。 云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面上神色却无异,只是将头埋得低了些,回云嫔的话道:“奴婢昨儿没有去一道去锦华宫。” 原本以为云嫔昨儿发了那样大的火,该是觉察不到自己不在。 又见夜里皇帝来了宫中,依照云嫔的性子,又一心只在皇帝身上,更不会在意她这个身边的宫女去了何处。 可她倒是没想到,云嫔如今竟这般仔细了。 云嫔眉头一皱,“那你去哪儿了?” 云丽微微抬头,瞥见云嫔的脸色不好,便立刻解释道:“娘娘的药用完了,奴婢昨儿忽然记起,恐娘娘要用时发现没了,想着既有宫人去了锦华宫,奴婢便不用去,只消为娘娘着想。” 云嫔皱起的眉头继而松开,对于云丽的这番解释似乎也没有怀疑。 便道:“本宫身边如此可心的,也只有你了。” 说着,云嫔笑了笑,垂眼拿起搁在桌上的调羹。 当日,宫中便传来旨意,邀朝中内眷腊八之日于宫中赏雪。 龄婵听了内官传来的消息,也只是一笑,随即摆手让人退下。 “咱们云嫔娘娘,终于要动手了,”龄婵微笑着看着盆中的火炭烧得极旺。 只是不知,她送去给主上的信,主上是否收到。 国公府大丧三日,眼看快到下葬的日子。 陆府也收到了宫中的帖子,因陆秉言不在家中,便又陆观澜亲自前去接下。 回桃园的路上,正巧遇上周素素带着两个女儿在院子里采雪。 瞧见陆观澜,周素素忙笑着上前行礼。 “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大小姐了,也不知——大小姐方才是去了何处啊?”周素素说着,眼瞥着陆观澜手里头的托盘。 托盘之中放着的,便是宫里头的赏月宴之帖。 陆观澜神色淡淡,原本不打算理会周素素,却瞥见花园的一角处闪过陆经竹的身影。 随即一笑,冲周素素道:“三姨娘好兴致,不知带着两位妹妹采了雪是想煮什么茶?” 周素素回头看了陆莲华和陆莲青一眼,轻轻咳嗽一声。 陆莲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着陆观澜行礼,“大姐姐安好。” 陆莲青还是那副模样,不愿理会,自然也不行礼。 周素素瞧见陆莲青如此,眉头一皱。 这丫头,且不说陆观澜如今在陆府什么地位,就论嫡庶而言,她一个庶女敢对嫡女如此,也真真儿是不想活了。 好在陆观澜从来就对陆莲青不怎么搭理,好似也早已习惯了陆莲青的无礼,便没多为难。 “这不,宫里头发了帖子,说是腊月时节办了赏雪宴,邀了府里的内眷前去,这等场合三姨娘自然不能前去,倒是我这两个妹妹······”陆观澜说着,瞥了眼周素素身后的陆莲华和陆莲青。 周素素自然一百个愿意,立刻道:“妾身自知身份低微,这样的场合,妾身自然不敢妄想,只是,要劳烦大小姐多加照拂妾身这两个丫头。” 陆观澜闻言一笑,“三姨娘多礼了,都是一家人,照拂妹妹也是我应该做的。” 周素素闻听此言脸上立刻乐开了花。 要知道,陆观澜说出这等话来,便是主动为之。 想着陆观澜在皇后面前那样得脸,若是带着她这两个丫头也在贵人面前显显眼,那又何惧老爷贬官一事,只消等着上门提亲的踏破门槛便是。 虽说她这两个女儿容貌确不比陆经竹,可同为庶女,凭什么陆经竹就能妄想着攀高枝儿,妄想着嫁入天家,她的女儿们就不能想着公卿贵族? 只要在贵人面前露了脸,得了贵人们的赞赏,就如同当初陈老夫人夸赞了陆观澜,而后便叫陆观澜在皇后面前得了恩宠一般。 只要皇后稍稍赞赏一番她两个女儿,哪怕就只说一句贤淑温柔,那也够不少世家打上眼儿了。 想到此,周素素立刻颔首又施了一礼,“若是如此,妾身真是感激不尽了。” 陆观澜微微一笑,道:“既然要入宫赴宴,三姨娘也该多为两位妹妹多置办一番才是。毕竟——三姨娘可是两位妹妹的亲娘啊。”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同是府中的内眷,同为妹妹,怎的大姐姐就没想到妹妹我?”这时候,陆经竹好似终于忍不住,从花园一角走了过来。 周素素未曾注意到身后之人,更没想到陆经竹也在此。 方才只顾着同陆观澜讲话,一心惦记着让自己两个女儿入宫的事,倒忘了府里还有陆经竹这号子人。 陆观澜这才佯装诧异,掩嘴微微一惊道:“哎呀,竟忘了二妹妹,怎的?二妹妹也想入宫赴宴赏雪?” 陆经竹心中冷笑,面上却装出一副和善,“怎么?大姐姐觉着有何不妥?” 陆观澜轻瞥了一眼陆经竹的小腹,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妥倒是妥,只是——怕妹妹身子不适,若半路上或是到了宫里头被什么冲撞了,父亲近来可是忙得不可开交,那当真就没人为妹妹你做主了。” 陆经竹瞧见陆观澜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小腹,脸色也顿时一沉。 好你个陆观澜,明知她如今小心谨慎着,竟拿此事来威胁她。 心中虽然怨恨,可陆经竹依旧没有在脸上表露。 只是道:“这个就不劳烦大姐姐费心了。” 陆观澜轻轻一笑,“方才不是还说同为妹妹,我只关心关照了三妹妹和四妹妹,未曾理会你吗?二妹妹如此一说,那可真真是为难我这个做姐姐的了,这究竟是照拂一二还是不予理会,倒像是二妹妹一人把话都说尽了。” 周素素向来爱看这二人争来抢去。 从前是看陆观澜同宋月梅斗,如今是看陆观澜同陆经竹斗。 说起来,这个陆观澜当真是魄力十足,生生将从前大夫人斗无可奈何的宋月梅给扳倒了不说,如今陆经竹更是一点儿都不敢压到陆观澜头上。 想起曾经宋月梅还在时,老爷对其是何等的偏爱。 连带着对陆经竹也从来都是偏心。 那时候仗着老爷的偏心宠爱,宋月梅在府中过得比大夫人还要好,遑论她这样一个小小妾室。 若非这些年靠着两个女儿,还有在宋月梅面前的曲意逢迎,她早不知几时便被宋月梅害死了。 想到被宋月梅害死的那个孩子,她更是怨恨不已,可这许多年来只能委曲求全。 所以当宋月梅死时,她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只是,依旧觉得自己恶气未出。 如今眼看着时局颠覆,当初处处为难着嫡女的陆经竹如今也被弄得难以翻身,她心里便觉爽快。 只是,现下还不算太爽快,毕竟这陆经竹肚子里,怀的可是那三皇子的种。 这陆经竹若一旦被认下,那可就是皇子妃了。 再等到皇子们封王礼一过,陆经竹可就成王妃了。 想到此,周素素的目光也不由落在了陆经竹的小腹之处。 陆经竹心知陆观澜此番就是在给自己难堪,当着周素素和两个贱丫头的面羞辱自己。 可她也是实实在在想借由此宴入宫,一则看看三殿下,二则,便是见见云嫔。 如此,她便也不得不给陆观澜好脸色,忍住心头的厌恶怨恨,咬牙扯出一张笑脸。 “大姐姐说笑了,妹妹岂敢,妹妹只是羡慕姐姐能得皇后娘娘赏识,姐姐先前容貌尽毁都能博得贵人喜欢,若让人都知晓姐姐容貌恢复,那岂不是叫人都喜欢了姐姐去。” 陆经竹这番话说得尤其恭维,也让人听得出话里的虚情假意。 周素素听得也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面上却想着事不关己,如今府里头的事她自是能少掺合便少掺合。 陆观澜闻言一笑,“看来,二妹妹是真的想去赏雪了。如此,我做姐姐的若阻挠着不让去,饶是一心只为妹妹身子着想,想来也会惹得妹妹心中一片怨恨,满以为是我这个姐姐不愿带妹妹去呢。” 陆经竹不语,只是目光冷冷地望着陆观澜。 周素素这时候开口道:“大小姐二小姐,妾身的雪也采得差不多了,这便带着两个不懂事的丫头下去了。” 陆观澜回头一笑,“三姨娘且回吧。” 周素素闻言微微颔首,陆莲华也连忙朝着陆观澜和陆经竹行礼。 陆莲青冷哼一声,看好戏般地瞅着二人,直到周素素伸手拉了拉自己,这才动身跟着离开。 见周素素走了,陆经竹这才道:“大姐姐究竟想不想让妹妹去,想必心中该是有数。” 陆观澜勾起唇角,“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陆经竹眉头紧皱,“大姐姐,人有时候可不能做绝了。” “是吗?”陆观澜脸上笑容不减,“这话,宋姨娘从前可明白?” 陆经竹闻言一愣。 蓦地想起,方才陆观澜同周素素所言。 如今,陆莲华和陆莲青都有亲娘给置办入宫的东西,可是,她却没了······ 第三百零一章 成昊之事 瞧见陆经竹眼神一瞬的黯然,陆观澜也只是淡淡一笑。 “若宋姨娘从前也能明白,倒也不至于此,”陆观澜接着道。 说罢,便转身就走。 行至路尽时,陆观澜忽又停下脚步,回头道:“只望二妹妹到时能打扮得端庄些。” 说着,目光又瞥向陆经竹的小腹,再一笑,扭身离去。 陆经竹怔怔望着陆观澜远去的背影,半晌没有动作。 直到身旁的萍儿道:“小姐,外头冷,咱们还是回屋暖着吧。” 陆经竹才垂眸一笑。 无碍,饶是陆观澜此时嚣张,总有一天也能叫她狼狈不堪地跪在自己面前。 想罢,陆经竹转身,“回墨园。” 李尽入城那日,自称成昊手下的人前来捣乱一事,终究还是传入了皇帝耳中。 大殿之上,皇帝的目光落在成昊身上。 成昊倒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只是察觉到皇帝的眼神,不由有些奇怪。 今日皇帝终于上朝,众人也知那日大皇子在西市闹出来的一场,便想着还不知今日皇帝如何问罪。 成墨和成野都安静站在角落,望着群臣神色各异。 这时候,成野忽然瞥了眼成墨,见成墨气定神闲地平视大殿前方,倒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随即,又把目光转向了成昊。 说起来,那日之后他有查过,却再找不见成昊手下的那群人踪迹。 若换做以前,他定然去见一见成昊,方能问清楚究竟是否有此事。 可如今成昊不愿见他,对他也心存芥蒂,自然不好再去成昊跟前晃悠。 可此事实在蹊跷,他也不得不查。 毕竟,在他看来,成昊虽算不得多智慧,倒也不至于这样蠢笨。 那日在西市闹出这样一事,难保不会传入父皇耳中。 成昊此番举止,实在是打了父皇的脸,叫世人百姓觉着,这是天家不想让李家好过,就连李将军的尸首都不放过,都要弄得不得安宁。 这样的蠢事,他不会做,成墨不会做,成昊也不至于做。 若不是他们三人为之,那便是背后另有一双手。 而这双手究竟意欲何为,目地何在,他暂且还想不出。 况且,那群莫名消失的人,他也还没有查探到有何踪迹。 他不信这样一群大活人,真就能凭空消失了。 “陛下,李将军的尸骨已然在国公府停放三日,却是不知,该按什么规格礼制入葬?”这时候,就有兵部尚书躬身上前。 皇帝收回目光,看向兵部尚书。 “爱卿以为如何?”皇帝语气淡淡,也听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兵部尚书顿了顿,偷眼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见皇帝面色无异,便道:“说起来,李将军也是李国公的嫡孙,李家又只有李将军这一个子嗣,想来,也应当按照世子规制下葬才······” 话还没说完,却听皇帝咳嗽一声。 兵部尚书立刻闭了嘴。 “我记着,爱卿是兵部尚书吧,”皇帝问。 兵部尚书微微颔首,“是,陛下。” “既是兵部,又何时轮得到兵部来过问礼部该管的事了?”皇帝眼神一瞥,看向了陆秉言。 陆秉言如今虽不再是礼部尚书,可到底也还管着礼部的事,作为礼部如今的管事,陆秉言都还未站出来说上一言半语,却叫一个兵部尚书出来指手画脚。 陆秉言平日里说话颇合皇帝心意,故此皇帝更愿意听喜欢听的话。 方才兵部尚书一言实则没有不妥,可不知为何,说到世子,便叫他不由想起李牧来。 李牧当初死后,便也是按世子规格下葬。 饶是对外宣称了李牧有罪,可他心里还是觉着有些莫名的心虚愧疚,便给了李牧死后的体面。 如今被兵部尚书提起,他便又想起了那番往事,心中莫名觉得堵得慌。 兵部尚书是个还算老实的人,平日里便很是敬仰李国公一家,对李尽也觉后生可畏,更是心中欢喜。 可少国公李牧早亡,李家唯一的子嗣李尽也死得莫名其妙,如今李家只剩一个年迈的老国公。 兵部尚书觉着心中可叹、可惜,这才在今日忍不住上表此事。 谁知,却惹得皇帝不悦,怪他一个兵部尚书多管闲事。 众臣也觉皇帝今日的责问莫名其妙,饶是礼制一事该归礼部管,可也不是众人半句都说不得,否则那群言官还放着做什么。 只是众人都不傻,瞧见皇帝不高兴了,便都晓得闭嘴,不去做那出头鸟。 陆秉言瞧见皇帝看向自己,也明白皇帝的意思,便轻咳一声,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朝着皇帝躬身颔首道:“启禀陛下,依照礼制,李将军也该只按将军规格入葬,毕竟李将军并未继位世子。” 此话便是在说,李尽上头还有一个李牧,当初这位少国公已经给了体面殊荣,大家也都知道是犯事儿了才入狱死的,一切都为保全李国公的脸面罢了,如今怎好意思再给李尽一个世子殊荣。 皇帝闻言心中好似满意不少,又看向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以为如何?”皇帝幽幽道。 兵部尚书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侍郎轻轻咳嗽一声,朝着兵部尚书微微示意。 兵部尚书再看了看皇帝,见皇帝看自己的眼神好似有刀子,便只得作罢。 颔首道:“一切皆由陛下圣裁。” 皇帝不再理会兵部尚书,转头又让旁人将近来之事一一禀报商议。 退朝后,刚走出大殿,皇帝便让赵全把大皇子成昊召来。 成昊更准备去后宫给丽妃请安,便听见身后传来赵全的声音。 “殿下慢行!”赵全喘着气儿追了上来。 成昊一脸茫然,“何事?” 成昊当然也不傻,晓得赵全是父皇身边的人,这样找来,多半是父皇有什么事要找他。 赵全朝着成昊行礼道:“殿下,陛下请您去一趟一议政殿一叙。” “一叙?”成昊稍稍一愣。 他一个皇子,同父皇又什么可叙,却又不知究竟所为何事,便只得点点头,“知道了,走吧。” 赵全连忙点头哈腰地在前头领路。 到了议政殿,一进去却见成墨成野也在。 成昊一见成野,脸色便是一沉,冷哼一声站在一旁。 成野听见了成昊那声不大不小的轻哼,心中也是冷笑。 今日之事,原本只是成昊一人的事,却不知为何,父皇倒把他们三人一同叫来了。 见父皇还没来,成昊有些不耐,问赵全:“父皇怎的叫来我们,自个儿反倒还不在?” 赵全赔笑道:“大殿下,这话可不敢说,您忘啦,陛下才将退朝,得用过早膳再来呢。” 成昊也自知失言,道:“本殿下倒不是说父皇,就是······”说着,斜眼瞥了瞥成野,“不想同某些道貌岸然之人在一处就待。” 成昊这番明显的嘲讽,成野当然听出了。 只是如今尚在宫中,他也还不至于此时同成昊计较。 赵全不晓得这大皇子近来怎的了,倒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说话也越发不知分寸。 不知这丽妃娘娘如何教导,方才怨怼的那番话若是叫陛下听见,恐怕这大皇子得遭殃。 成昊见皇帝久久不来,便忽然凑近成墨身旁,笑问:“诶二弟,这李将军一事,倒叫坊间有牵扯出了他从前同那陆家大小姐的传言,你可曾听说了啊?” 成墨心中一顿,面上却没有变化,回头看向成昊,“大殿下既能听说这事,想必关于自己的事也能知晓吧?” 成昊闻言却颇为不解般,问成墨:“什么关于自己的事?你这话什么意思?” 成墨扭头看向成野,“三殿下不是也知道吗?不如,三殿下来为大殿下解答?” 成昊见成墨要成野说话,便顿时不屑道:“倒也不必,若真有什么,本殿下自当亲自查探。” 成墨蓦地勾起唇角,“恐怕,此时不是大殿下亲不亲自查探就能了事的。” 他这番话有些试探成昊的意思,也不知成昊当真听不出还是的确压根儿不明白。 若成昊真的不知此事,那实在有些叫人说不通了。 能听说李尽同陆观澜的传言,可又为何没有听说他手下之人在西市闹事? 除非,成昊身边有人刻意隐瞒了此时,同成昊的禀报也只说起了陆观澜同李尽传言一事。 如此,成昊身边之人倒有些蹊跷了。 那日他同成野一道出现在九香楼,也好似并非巧合了。 说起来,苍和给他的消息若同样叫成野知晓,那便可能发生那日的巧合。 可苍和的消息又怎会疏漏到叫旁人得知,除非——是他故意告知。 苍和·······想做什么? 这个说要同自己联手,说强者才配站在一起的人,是他错信了? 不,他分明能感觉到,当初苍和撺掇他对李尽动手时,对旁人生死淡漠地视如草芥蝼蚁一般。 这样的人,不会言而无信,或者说,不屑于做那言而无信之人。 毕竟在这样的人眼中,自己便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如此自觉至高无上之人,会把自己每句话都当作对旁人的施舍,不会因失信于人而达到自己的目地手段才对。 第三百零二章 追查此事 成昊压根儿没明白成墨的意思,皱着眉头正要再问,却见内殿一个明皇的身影走来。 “陛下,”赵全立刻行礼道。 三人见皇帝来了,也都噤了声。 成昊话到嘴边,又只得咽了下去。 皇帝黑着一张脸走到御案前坐下,冷眼望着成昊。 成昊也瞧见父皇自打上朝时看自己的脸色就不太好,虽不明白究竟为何,可也知道定然是哪里又惹得父皇不悦,便将头埋得低了些。 安静了半晌,才听皇帝开口:“听闻,李尽葬队入城时,你们三人皆在?” 成墨和成野微微颔首,却不说话,算是默认。 只有成昊,听见皇帝这样一说,立马抬眼看向皇帝道:“回禀父皇,儿臣可没见到李尽的送葬队伍。” 皇帝闻言拧起了眉头,“混账!” 成昊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喝斥给吓了一跳,却依旧不明所以。 “这坊间已然传遍了,都说你那日让手底下的人拦了队伍,说要开棺验尸,你敢说没有此事?”皇帝的脸上已然带了怒气。 成昊却是一脸茫然,“父皇,儿臣当真没有见过李尽的送葬队,那日儿臣本打算在城门口相迎,以表咱们天家对李家的厚待隆恩,谁知半途却被一伙商贩给冲撞,还把儿臣的马车给弄翻,儿臣去晚了一步,到城门口时,等了半天不见人,后来听说队伍早已入了城,李尽的棺椁都已送到了国公府,便打道回府了。” 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怀疑,“荒唐,百姓都传遍了,你还敢在朕面前说没见过,你是没见过,倒是叫手下人打了朕好大一记耳光。” 成昊一愣。 什么叫打了父皇好大一记耳光,他又何时叫人去拦了李尽的队伍,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见成昊依旧一脸茫然,眼神倒也不像在说谎,这倒让皇帝心里起了一丝疑惑。 难不成,这消息有假? 成野本就想问问关于那日成昊手下一事,今日被皇帝这样问了出来,倒还让自己确信了那日出现的一伙人并非成昊谴去的。 成墨在一旁缄默不语,只是冷眼旁观。 毕竟皇帝责问的是成昊,与他无关。 至于他心中所虑,到时找个机会再同苍和见上一面,到时一问便知。 “父皇,”这时,成昊跪了下来,“儿臣岂敢对父皇有所欺瞒,父皇若是不信,便去问问那日儿臣的随行之人,还有那街巷中的人,都是亲眼所见。” “街巷?”皇帝不悦地看着成昊,“你去迎接李尽送葬队伍,不走大道,倒走到了巷子里?” 成昊立刻解释道:“那日儿臣本想从西街前往,可听闻前头不知怎的被夜里倒下的一棵大树拦了路,这才改道。” “拦路?”皇帝更为不解。 这好好的大道上,真是有什么大树拦路,那也早由城中捕卒清理,又何必因此去绕什么小路。 皇帝越想越觉不对劲,便道:“那你可曾好好管教你手底下的人,让你手下的那几个酒囊饭袋不去惹事?这事如今已传得满城皆知,你在朕面前否认又岂能堵住悠悠众口,孽障!朕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皇帝越说越怒,将御案上的茶盏都给扔了下去。 茶盏砸在跪着的成昊身上,成昊却不敢多言半句。 “父皇,”这时候,成野开口了,“儿臣倒觉着,此事蹊跷甚多,大哥就算平日里鲁莽惯了,可也是个在大是大非上知晓分寸之人,断然不会做出此等事,更不会叫手下人前去惹出乱子。儿臣以为,此事应当好生追查一番。” “追查?”皇帝目光移向成野,“你说,如何追查?” 成野颔首,“蒙父皇信任,此事若交由儿臣处置,儿臣定会查清。” 成昊听成野如此一说,却是眉头紧锁,嫌恶地回头瞪了成野一眼。 他的事,何时要这个贱婢所生子之来查问。 想到此,成昊便冲皇帝道:“父皇,此事由儿臣所出,当由儿臣自己前去追查,犯不着劳烦旁人。” 说着,眼神轻蔑地瞥了一眼成野。 皇帝冷哼一声,“哼,你自己前去追查?你如何追查?朕问你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如此废物,你能追查出个什么来?” 成昊被皇帝这样一说,心中顿时有了怨气。 他这父皇素来偏爱那贱婢和成墨,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番训斥若是放在私底下也就罢了,竟还当着成野这个贱种的面说,分明是下他这大皇子的脸面。 可心中虽然如此想着,却还是不敢显露分毫。 只得低眉道:“父皇教训得是,只是儿臣冤枉,若是将冤枉儿臣这等事交与旁人,儿臣也不放心。父皇又何不让儿臣自证清白。” 皇帝冷笑一声,“自证清白?你有何清白可言?如今你该想想的是,如何同城中百姓交待!仔细封王礼时,大臣们参你一本,你连个王爷都做不上!” 成昊一听这话,这才方知其中利害。 当即道:“若是如此,那更要儿臣亲力亲为了,父皇,请给儿臣一次机会。” 说着,便朝皇帝叩头。 皇帝问出成昊此事诸多疑点后,本也无心当真责罚,见成昊如此,便顺着台阶道:“好,朕就给你这一次机会,若你拿不出说辞,查不出你那批手下究竟出自何处,朕惟你是问。” 成昊连忙磕头谢恩。 “那你们二人,那日一同出现,可是亲眼见到此事,有什么要说的?”皇帝这时候又看了看一旁的成墨成野二人。 成野瞥了一眼成昊,拱手道:“回禀父皇,那日······儿臣的确见到了那群人。” 此话一出,成昊不由冷笑。 他就知道这贱种没安什么好心。 平日里装得是和他称兄道弟,关系非常,哪知却在背后抢他的女人,如今岂能盼着他好。 一直未曾开口的成墨也道:“儿臣也见到了。” 皇帝又看向还跪着没有起来的成昊,“朕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成昊见皇帝又要发怒,立刻辩解道:“父皇方才不是还应允了儿臣,让儿臣追查此事?况且······”说着,回头看了眼成野,“三弟都说,此事存疑。” 皇帝哼了一声,看向成墨,“那你可记得那日所见之人样貌如何?” 成墨看了一眼成昊,冲皇帝道:“儿臣不曾同大殿下走得近,自然不知大殿下身边究竟都有哪些人,倒是三殿下,”说着,又瞥向成野,“同大殿下关系一直不错,该是清楚大殿下身边之人的。” 成墨此话说得让人心生歧义。 若是不往多处想,便也觉得没什么。可若想多了些,便能听出,他这话的意思便是在说,成野对成昊了解颇深,甚至到了身边亲近之人有谁都知道。 成昊从前确不会多想,可如今却不得不多想了。 一听成墨这样说,更是觉着,从前在自己身边的成野简直狼子野心。 想着,便也道:“是啊,三弟往日同我最为亲近,难不成,还看不出那群人究竟是否真是我手下?” 眼见这成墨把话都甩给了自己,成野心中也是生出一股厌恶。 此事本就与他无关,他方才站出来替成昊讲话,也只是不想成昊记恨自己,卖成昊一个人情,往后再利用起来倒也方便。 可成墨这样说,倒让成昊觉着他打从一开始接近就目地不纯。 皇帝也看向成野,“你大哥和二哥都这样说了,那你来说说,你可识得那些人?” 成野连忙躬身道:“儿臣虽与大哥亲近,倒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大哥身边,不过,那日所见之人,儿臣的确没在大哥身边见过。故此,当日儿臣还前去询问。谁知——” 成野话说到一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皇帝凝眉,“有话直说!” 成野颔首,“领头之人对儿臣口出狂言,字字句句皆是对儿臣的鄙夷,还同儿臣说,儿臣没那个资格过问。二哥也在当场,该是记得此事的。您说对吧,二哥。” 说罢,看着成墨极为和善地一笑。 皇帝看着三个儿子你一眼我一句,都一副同自己无关的模样。 可再如何,这事到底是传开了。 天家最重脸面,他虽不喜李国公一家,可李家在大成颇有威望,李尽更是百姓口中人人称颂的英雄。 无论他这三个儿子哪个做出了这等事,都是遭世人诟病的。 如今只怕是都觉着,天家苛待了李家,就连已逝的李家将军都不放过。 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此,岂不是让他失了民心? 当年李牧之事,便已让世人颇有微词,好在那时李牧死在牢狱之中,也无人知晓其中内幕,只当他是病死,再如何,都让人无话可说。 如今李尽死了,人才回京,便让李家受了如此大辱。 世人只知李家世代为国,哪里能晓得这其中究竟是否有蹊跷。 他如今要的,不过是是个能拿得出手的说辞。 可成昊说不清楚,其余两个儿子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当真是让他心中恼火。 成墨冷瞥了成野一眼,见皇帝若有所思,便道:“到底是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儿臣觉着,既大殿下想亲自查,父皇也应允了,便给大殿下些时日,让大殿下给父皇一个答复便是。” 皇帝回过神,看着地上的成昊,半晌,才点头道:“好,朕便给你三日,三日后,若不能查清,你往后这王爷,也不用当了。” 第三百零三章 其他男人可用 成昊忙不迭应道:“父皇且放心便是。” 皇帝又看了看其余二人,道:“今日叫你们一道前来,不过是想着能一道问问清楚,既然此事与你二人无关,你二人也不能断言此事缘由,那便与你二人没有牵连。” 说着,皇帝顿了顿,看向一旁的赵全,又接着道:“送三位殿下出去。” 赵全颔首应声,随即走到三人面前,又朝着还跪在地上的成昊道:“大殿下,请吧,”说着,又回头看向成墨成野,“两位殿下也请吧。” 成昊这才终于站起身,朝着皇帝拱手行礼后,也不等其余二人,便匆匆离开。 成墨成野并未在意,也只是回头冲皇帝行完礼,便跟着赵全出了殿门。 直至将二人送到长廊,赵全才行礼道:“两位殿下慢走,奴才这就不送了。” 成墨不语,只是扭头便自行离开。 成野倒还是那副在宫中时的谦逊模样,对赵全笑道;“赶紧回去伺候父皇吧,也劝劝父皇莫要太过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赵全笑着颔首,目送着二人走后,便立刻转身回了议政殿。 皇帝才将从殿里出来,见赵全已然回来,也没说话,只是朝着勤政殿的方向走去。 赵全连忙跟上,小心询问道:“陛下,可用吩咐步辇?” 皇帝瞥了一眼赵全,“没几步路,走着去便是。” 赵全颔首,“是,陛下。” 去勤政殿的路上,皇帝一句话也没说,赵全便道:“陛下,方才三殿下让奴才替他同您说一声儿,说让您别生气,仔细气坏了自己身子。” 皇帝闻言却只是冷哼一声,颇为不屑,“朕瞧着,除了墨儿,他们两个怕是巴不得朕早日归西。” 赵全连忙道:“哎哟!陛下您这哪儿的话,可不能这样说,年节将至,您这也太不吉利了。” 皇帝一笑,“怎么?难道朕还不了解朕这两个儿子?” 赵全噤声不语。 这甭管陛下如何想的,他一个做奴才的,自然也不敢置喙半句。 “老家伙,你近来有没有发现,墨儿倒是变了不少?”蓦地,皇帝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赵全问道。 赵全赔着笑脸却并未回答皇帝的话。 皇帝似乎也并不想知道赵全如何回话,只是接着道:“从前觉着,这孩子不问世事,也不理朝局,饶是天资聪颖又有帝星天命,却不是个做皇帝的料。可近来,朕倒是觉着,墨儿好似沉稳不少,也内敛不少,譬如今日在议政殿上所言,倒不像个淡泊闲散的皇子,而成了个运筹帷幄的谋定之人了。” 从前墨儿总给他一种与世无争之感,可近来所见,却越发觉着,墨儿像是忽然长大一般。 就论成昊此事而言,若说成野会同成昊搅合在一处,他还能理解。 可他也未曾想到,墨儿又是何时开始搅进了这些事儿里头。 这一切究竟是墨儿自己的意愿,还是背后有齐家的助力? 左右相两个老家伙,看似如今连朝政都不操持,个个都说自己身子不好,告病在家。 可送入宫的折子,却是一本都不少,这二人,也没有一个主动提出告老还乡的。 如今大成没有什么征战,也没有什么大的灾祸,端的是百姓们安居乐业。 可这朝堂之上,却总叫他觉着暗潮汹涌。 他如今还不算老,也不知道还能陪这几个小崽子折腾几年。 想到此,他忽然想起淑嫔如今有了身孕,倒是不知,淑嫔这肚子里将来出来的,究竟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 若是个皇子,如此年幼,淑嫔背后没有母家靠山,如此倒得找个位高权重的妃子抚养才是。 若是个公主······公主也好,他身边倒许久没有儿女绕膝了。 ———— 陆府内,初语才将从外头回来。 到了屋中,就见陆观澜正写着什么。 “小姐,东西已经备好,今日咱们当真要去国公府?”初语有些担忧道。 陆观澜闻言停笔,抬起头来,“怎么?” 初语道:“这两日咱们都待在府上,自然无虞,可若是今日出府,奴婢是怕······” 陆观澜一笑,“怕什么?怕背后之人此时现身,将我掳走不成?” 初语见陆观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忍不住嗔怪,“倒也不是没可能,您怎就如此不怕。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就没见过你这样胆子大的。” 阿梨在一旁正替陆观澜磨墨,听初语这样一说,笑道:“这你就错了,咱们小姐可不是胆子大,那是不怕死。” 陆观澜回头瞪了阿梨一眼,“你们俩,如今真是尊卑部分了,仔细回头让人给逮住打一顿。” 阿梨忙放下手中的墨,掩嘴道:“初语一身功夫倒是不怕,她不去教训别人就好了,哪儿能有人敢动她,小姐如此说来,分明是在威胁奴婢。” 陆观澜一笑,“晓得就好。” 初语见二人还在调笑,不由皱起眉头,“小姐!” 陆观澜回头,“知道了,你见我如今何时失手过?” 初语轻哼一声,却很不买帐,“您失手的时候还少了吗。” 听见初语如此嘀咕,陆观澜失笑,“是是,我并非神仙,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料想到,只是今日,恐怕是把背后之人引出来的最后机会。” 初语不解,问陆观澜:“为何?” 阿梨其实也不大明白,为何自家小姐会这样说,便也一脸认真望着陆观澜。 陆观澜见二人都眼巴巴望着自己,对这两个傻丫头,也没什么好瞒的,便看着初语道:“那日我让你确认了咱们背后是有人盯着的,可那背后之人的目地究竟为何,一开始我其实是没有想明白的。只不过,那日之后,我便猜想,此人的目地是李尽。” 初语顿时一愣,“长······长孙殿下?” 陆观澜点头,“是。” “若我猜得没错,背后之人应当也已得知李尽没死。如此,便有了那日之事,便有了想要揭穿李尽的事情。” 初语半知半解,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只是想着陆观澜说背后之人目地在长孙殿下,便顿时有些担忧。 “那日计谋未能得逞,你猜,接下来背后之人还会如何?”陆观澜笑了笑,问初语。 初语蹙眉摇头。 “还有一事,便是此人大约并不属于大成天家,否则,也不会借他人之手捣乱。此人既不方便亲自出手,借外力又无法掌控,甚至还有可能引出旁的什么麻烦,如此,便只有另想法子,好引李尽主动现身了。你觉着,他会想什么法子?”陆观澜眼中带笑,望着初语。 初语顿时恍然,愣愣地看着陆观澜,“您是说——您?” 陆观澜微微一笑,“既然先前能跟我至此,晓得我为李尽做了些什么,便知道我同李尽的关系匪浅,只是他大约还不能猜出,李尽对我又是否是真心真意。毕竟,那日之事,若非李尽隐瞒,临时变卦,也不至于让他没有得手,所以在他眼里,一定还不能肯定李尽对我究竟是什么心意,便只能赌一把。” 初语明白了陆观澜的意思,却立刻摇头,“奴婢不同意。” 陆观澜挑眉,“你不同意?” 初语点头,“奴婢知道您又想以自己做饵,您这样太危险,况且,若是叫长孙殿下知晓,也定然会前去。” 初语听陆观澜这样说,便知陆观澜想以今日去国公府吊唁为饵,引得背后之人将她绑了去。 背后之人绑了她,为的便是引李尽前去相救,继而现身。 可这对于陆观澜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陆观澜一笑,“谁说我要让他知晓了。” 初语怔怔,有些不解,“您这话什么意思?” 陆观澜道:“既然他都能瞒着我,我又为何不能瞒着他?” 初语立刻道:“不行!此事实在危险,如此危险您还不叫长孙殿下知晓,实在是······” 陆观澜开口打断,“傻丫头,就是如此,才更不能叫你家长孙殿下知晓啊。你想啊,我方才已经同你说了,那背后之人现下还不能肯定我在你长孙殿下心中的地位,若真是绑了我去,也不过是赌上一赌,若你长孙殿下不来,我可安全的很,他们觉着我无用,自然不会对我如何了,我既没了危险,还能亲自一探究竟,此事于我而言,实在是划算。不过——” 陆观澜说着,顿了顿,道:“也有另一种情况。” “那便是觉着我无用,觉着留着是个祸害,把我给宰了。” 阿梨在一旁听得明白了几分,可想着是小姐自己的意思,依照自家小姐的性子,就是她们想拦也定然是拦不住的。 如今听小姐这样一说,阿梨便立刻惊呼,也同初语一样反对道:“不成,小姐您断然不能行此事!奴婢······奴婢也不同意!” 陆观澜一笑,回头摸了摸阿梨的头,“傻丫头,怎么就这样不相信你家小姐呢。你忘了,你家小姐背后除了有个李将军,可还有其他男人可用呢。” 初语闻言疑惑地望着陆观澜。 其他——男人——可用? 第三百零四章 要挟陆观澜 阿梨在一边听着陆观澜如此说,也是人都傻了。 “其······其他男人?”阿梨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家小姐竟会说出如此虎狼之词。 “是啊,”陆观澜却不以为意一笑。 譬如,她的那位宝贝师兄——姜阙书。 这样一个闲散之人,整日住在她的私邸吃她的用她的,虽说她答应了帮忙找人,可这也是另当别论了。 怎么说,这人也不能太贪心,得知恩图报不是。 —————— “陆观澜往国公府去了。” 临江楼的一处包房内,言却才将推开门,便走近窗边之人禀报道。 苍和望着楼下的熙熙攘攘,端着茶盏转过身。 “告诉成墨一声儿,好叫他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去了何处,”苍和语气淡淡,面上挂着一抹浅淡的笑。 言却颔首,随即转身离开房间。 苍和复又转过身去,继续去看那外头的景色。 都说这大成京都的临江楼是一绝,可他为何觉着,如此一般呢。 成墨刚回到别院,在书房中坐下后,忽然想起从宫里出来时,成野问他的那句话。 “二哥如今可是想谋大位了?” 若换做以前,面对成野如此挑衅又试探的问题,他定然懒得理会。 可也不知为何,今日他却回成野说—— “大位何需谋,这位置本来就不是旁人的。” 他这话说得极傲慢,也是头一回在成野面前如此放肆嚣张。 他瞧见成野脸上那一刹那的呆愣,眼中闪过一瞬间的不解。 或许,成野也在思索,如今他为何变了,还变化得如此明显。 正想着,忽听外头传来敲门声。 是子元。 “殿下,那位派人传信儿来了。” 他并未从椅子上离开,只是道:“进来。” “是,”子元回道。 随即,书房的门便被推开,外头走来一人,正是苍和身边的侍卫。 言却倒也还算有礼,对着成墨微微颔首,接着便将主子的吩咐同成墨说了一遍。 成墨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听罢也只是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言却正要离开,成墨却像是想起什么,道:“你家主子总说,若有消息便会即刻告知于我,可我想知道,你们寻到我容易,我又如何寻你们?好歹,在我相见你主子之时,也该有个去处才是。” 言却面上毫无表情,颔首道:“此事在下做不得主,还请二皇子容在下回禀。” 成墨不语,只是点点头。 言却走后,在一旁一同听着的子元便问:“殿下,那位的意思,是想让您去搅和?” 成墨依旧没有说话,目光落在窗外满是积雪的枯梢上。 苍和此目地,不用说也知道是想让他去搅局。 可他如今倒觉着,与其让苍和将自己利用个彻底,不如也等等,等着看看若是换做苍和,他又会如何去做。 陆观澜挑了隐蔽却又少人烟的巷子走着,一路上车夫也是心惊胆战。 “昨日小的才听说近来京都常有巷子出贼人的事儿,小姐您怎的今日偏偏还尽让小的走小道,”车夫望着四处无人的巷子,忍不住在车帘外头抱怨。 陆观澜晓得这个车夫跟了自己许久,说这话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只是她今日要做的事,还不便告诉车夫,路上也没有同往日一样,带着阿梨和初语,便只能由着车夫担惊受怕一场了。 “什么贼人?好歹也是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岂敢有贼人抢到了京都?”陆观澜语气质疑。 车夫道:“您还别不信,这······” 话还没说完,只听外头“扑通”一声,似是什么东西倒下,而外头的车夫也顿时没了动静。 这就来了? 陆观澜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可好在背后还有姜阙书盯着,也不至于让她身陷险境。 这时,马车又开始动了,比之方才要快了许多。 陆观澜轻轻掀开侧帘一角,瞥见车夫躺倒在地上,身上没有血迹,看脸色也只是晕了过去,便放下心来,只静静等着对方带她去到该去的地方。 如今,就等着那人露面了。 行了不知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这时,却听外头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 “这位小姐,出来吧。” 怎会有老嬷嬷在? 陆观澜眉头一皱,心中起了疑,却还是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 她算了算来时的时辰,应当还没有出城。 只是面前的宅院,却看不出究竟身处东西南北哪处坊市。 面前站着的,果真是个年迈的妇人,打扮不算粗鄙,就算是下人,也该是权贵府邸的嬷嬷才对。 老妇见陆观澜正打量自己,倒也落落大方,朝着陆观澜颔首,“这位小姐,请随奴婢来。” 自称奴婢,看来真是面前这府邸的下人了。 陆观澜不语,只是不动声色地跟在这老嬷嬷的身后进了府邸。 方才进门时,她特意看了看四周,出了长巷外,似乎没有别的住家。 她进来的门似乎是后门,便无法确认这户人家究竟是谁。 可总归快要见到背后之人了,她倒也不急,就是不知,她那不靠谱的师兄今日是否能靠谱。 想到此,她眼神往后瞥了一眼,没见有何动静。 约摸是隐藏得好吧。 陆观澜这样想着,也跟着面前的老妇进了一个院子,行过走廊,便到了一处大堂不像大堂,花厅不似花厅的地方。 老妇停下脚步,回头冲陆观澜笑道:“还请小姐在此等候。” 旁的话也没有多说半句,便转身走了。 陆观澜也知道,在这样的老嬷嬷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况且她今日身上也没有带银子,更不能行那收买人心的手段。 便在椅子上坐下,静静等着。 总归已经到此,再如何,也能先见到人。 这时,就有丫鬟从旁走出为她上茶。 陆观澜这才瞧见,丫鬟来处似乎也有一个院子。 随即便想到,在大成,不分前院内院,只两处院子并立的,便只有未成家室的私邸如此。 就譬如外祖父在京中置办的那套私宅,便也是如此的院子。 只因方便住行,不必绕那几进几出。 这样的院子也不用非在那多么宽敞的街市,就小宅深巷也足够了。 既如此,又是谁的私宅? 那背后之人竟在京都有这样一座私宅,自然也不是个平凡之辈了。 毕竟普通的庄子容易置办,京中的私宅可不容易置办。 正想着,忽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影。 陆观澜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沉。 成野。 也是,她从不知成野在京中有私宅。 成野带来的果真是陆观澜,倒有些意外一般。 今日从宫里出来后,他便想找机会见一面陆观澜。 从前母妃便说过,陆观澜是有意同母妃联手的。 既如此,若他在以李尽作为要挟,想来陆观澜也不会不答应。 如今的陆家虽看似不复以往,可到底在父皇跟前,陆秉言的份量还是不小,礼部至今也没有提拔新的尚书。 由此可见,陆家还有大用处。 陆经竹那个草包除了添乱似乎再无用处,虽说母妃如今想除掉陆观澜,可他倒觉着,比起除掉她,同她联手似乎更好。 毕竟,陆观澜是个聪明人。 今日他便是为此,也是想试探试探,若试探之后还不能得到陆观澜的答案,再等母妃处置不迟。 况且,今日宫门处问成墨的那番话,他此时还记忆犹新呢。 没想到,成墨也早已开始有所准备,如此,便也能说得通为何他安排甚久之事,却忽然都没了用处。 想来,成墨定然早已有所觉察,这才也早已对他提防着了。 陆观澜也的确没想到,自己等来的“背后之人”,竟是成野。 饶是前世成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据她了解,成野也没有先前她猜测的那般本事。 关于李尽一事,也绝非成野能一手办到的。 可要说是成野,倒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先前她也想过,为何此人一定要引李尽现身。 若是成野,那边意味着,成野只是想得到一个让人找不出破绽的证据罢了。 只是,哪怕这解释说得通,她也始终觉着不对劲。 也没等陆观澜开口,成野便上前坐下,一副颇为客气的模样,道:“不知这茶可还合陆大小姐的心意?” 陆观澜本就没有喝茶,听成野如此问,也只是客套敷衍地颔首,“多谢三皇子殿下款待,只是想来今日三殿下将民女带来,该不只是为何喝茶吧?” 成野微微一笑,示意一旁的婢女退下。 待厅中只余下二人,才冲着陆观澜微微一笑,道:“陆大小姐是个聪明人,同聪明人讲话的确不用太费力,可同聪明人做交易,却实在累人得很。” 陆观澜冷眼望着成野,面上没有一丝变化,只是语气淡淡道:“不知,三殿下想同民女做什么交易?” 成野一笑,“陆大小姐恐怕不知道自己的用处多大,譬如陆大小姐是陆府的嫡长女,譬如陆大小姐坐拥天下数间票号,就说是大成首富也不为过,再譬如——李将军。” 听见成野提起李尽,陆观澜不禁一愣。 第三百零五章 前世 成野也算是个观察入微之人,注意到陆观澜转瞬即逝地愣神后,成野脸上的笑容却更甚。 “三殿下今日同民女说这些,为的是那日民女当着众人面说自己是李将军的未婚妻?”陆观澜很快恢复了镇定,依旧淡然地注视着成野。 成野轻轻笑道:“是。” “那三殿下又如何能肯定,民女就能为三殿下所用呢?”陆观澜面无表情,对于成野如此示好也无动于衷。 成野也并不急,只是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陆观澜用茶。 见陆观澜装作没瞧见,丝毫不领情,便道:“陆大小姐当真要对本殿下如此无情?” 陆观澜听到此处,眉头终是忍不住一皱,“三殿下,民女何时需要同您有情?难道三殿下是觉着,同陆家一个女儿有关系还不够?” 说着,眼睛直勾勾看向成野。 方才见陆观澜还云淡风轻的模样,这会儿却见她忽然扭头看向自己,那眼神中,分明写满了厌恶。 成野心中一顿。 又是这样不加掩饰的厌恶,这样毫无顾忌地眼神。 他实在不知道,这辈子究竟如何得罪了陆观澜,又是如何能让陆观澜对他生出这样多的不满。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又该如何做,才能让陆观澜想对待旁人一样,正常地对待自己。 “陆观澜,本殿下一直很好奇,一直想问问你,”想着,成野缓缓开口。 陆观澜微微垂眸。 终于不再拘着那虚伪的面容,要开诚布公地问她了? 见陆观澜不再看自己,成野却像是忽然来了脾气,站起身来,走到陆观澜面前,一抬手,捏住陆观澜的下巴。 陆观澜吃痛,皱着眉头抬起头,随即身子往后一躲,挣脱开来。 “就这么不想见到本殿下?”成野语气里已然有了怒气,话语间也是咬牙切齿。 陆观澜此刻已是掩饰不住的厌恶挂满脸上,看向成野的眼神也越发地轻蔑。 “三殿下说笑了,民女还没有这个资格,”陆观澜说着,也站起身来,朝着后头退了一步,又将头埋下。 成野大为恼火,想要再动手,可想到眼下还有事情要办,留着陆观澜也还有用,便稳下心神,道:“方才是本殿下冒失,还请陆大小姐见谅。” 陆观澜垂着头不说话,好似一只听之任之的羊羔。 可成野知道,陆观澜从来都不是这般听话之人,如今不说话,指不定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但他也不想再多纠葛,便道:“陆大小姐大概是心气儿高、心性大,瞧不上与本殿下联手,可若是李将军呢?” 成野再次提到李尽,可陆观澜这回却没有什么反应。 见陆观澜没有多余的动作,成野又接着道:“若是李将军忽然出现在百姓和父皇面前,你说,又是何等的奇观?” 陆观澜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手却忍不住在袖中攥紧了。 成野——知道李尽还活着? 如此,成野当真是那背后之人? “这件事,恐怕由本殿下来公之于众不太好,不知陆大小姐以为如何?”成野如今手握把病,语气里也多了一丝上位者的有恃无恐。 这时,陆观澜蓦地抬头,终于肯再看着成野。 “让民女来猜猜,三殿下想做什么呢?”陆观澜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就好像方才提起的李尽,与她无关。 这点倒叫成野有些意外,原以为用李尽想逼,陆观澜饶是再沉稳端庄,依照小女子心性,也该为着心上人急上一急的。 可这会儿陆观澜居然还有心思来猜他究竟怎么想? 就听陆观澜道:“三殿下当初用运送粮草一事支开了李将军,想必是怕被李将军手中的军权妨碍吧?目地既不是夺权,也并非想要了李家全家性命,只是想利用,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还没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说什么不大好,不过都是借口。三殿下心中,还有比公布李将军未死的消息,更为有用的法子吧?比如以此对民女相要挟,若是能得民女财力的鼎力相助,想来对三殿下的大业定然有无限好处;再比如,又用民女要挟李将军,如此,说不定还能得到李家的拥护。这样既把握了陆家,又有了李家的支持,于三殿下这样毫无背景的皇子而言,实乃上上之选。” 陆观澜一字一句说得清晰缓慢,仿佛是怕成野听漏了一般。 成野的脸色却越听越难看。 的确如此,他也想到了陆观澜兴许能猜到,只是没想,陆观澜就这样当着他的面毫无忌讳地说了出来。 “什么叫‘毫无背景的皇子’,什么叫‘上上之选’?”成野忽然一笑,看着陆观澜,眼神狠戾。 “若是能选,本殿下又岂会如此? 不是本殿下想要如此,而是不得不如此。 只是世人蠢笨,眼睛里看到的只有世家功勋,从来也不会看看有些人配不配。 比如成昊那个草包,母家当朝为相,母妃又贵为妃位,这样好的家世,又何需他从小便要去争抢什么。 成昊成墨这样的家世背景,便是等着那光明前途眷顾。 而本殿下呢,本殿下什么都没有。 唯一一个受宠的母妃,却一生只能做嫔。 眼看着母妃受宠,本殿下却偏偏还被冷落在一旁。 本殿下从小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拥有一切,只能依附于更高更强的权势面前。 殊不知,本殿下的能力,却远在成昊那样的草包之上。 父皇看不到,母妃成天只知惦记是否得宠,是否得赏。 没有人能真正看清过本殿下,也没有人真正知晓本殿下的宏图之志!” 成野眼神里满是癫狂,好似此刻在陆观澜没了顾忌,也没了束缚,只想把多年来自己憋闷在心里的话全都一股脑地说出来。 陆观澜心中却忍不住一笑。 如此看来,在这一件事上,无论是前世的成野,还是今生的三皇子,都没有骗她。 前世成野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惹得她心疼不已,也因此让她暗暗发誓,此生定要辅佐他完成心中的宏图伟业。 她是觉着,这样长大的人,深知从小不被宠爱,活在阴影下是何等模样,便定然不会辜负自己。 所以她从未想过质疑他的真心。 却没想,最后落得个那般下场,自己成了世上最大的笑话。 今生成野也还是对她说了这番话,可她也只是觉着讽刺。 讽刺是,从前那个看清他,知他懂他的自己,他已经扔到不知哪里去了。 如今她能安然活着,更是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如此,就算他今日同她说出这番话,又岂能引得她心生丝毫怜悯? “不知——三殿下可曾听闻过前世,”陆观澜缓缓道,看向成野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诡异莫测的光。 方才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成野,此刻听见陆观澜忽然开口,蓦地抬眼一看,瞧见陆观澜眼里的光,身子不禁一僵。 “不知世人有几个是相信前世的,但民女信。或许有些事有些人早在前世经历过了,此生再如何,也就那样了,心中也再起不了波澜,就如那群出家的僧人一般,看破红尘,自然皈依。只是像民女这样的人不同,民女看破了一些人一些事,却并未看破仇恨怨怼,所以,才继续留在这红尘凡世之中。” 陆观澜说着,一笑。 成野忽然觉着,陆观澜的笑变得瑰丽无比,更似珍珠一般耀眼夺目。 心中再起不了波澜—— 所以,就像对他一样? 没由来的,他心里忽然生出这样一个念头。 明明眼前只是一个小小朝廷命管的官眷,再如何,也比不上那天家的掌上明珠高贵。 可不知为何,他此刻却觉着,陆观澜成了他再也无法触及的存在。 不是因为家世,也不是因为什么旁的原因,只是觉得,好似有种冥冥之中的感觉,让他的心里隐隐作痛。 像是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抽离开来,又像是他失去了什么东西,已经很久很久。 陆观澜这个人,不像是他从未得到,更像是从前拥有过,却一下从他身边剥离。 他不知这究竟是种什么感觉,只是觉着,心里有些不舒服,很不舒服。 “送陆大小姐离开,”蓦地,成野高声吩咐。 一旁便走出一个嬷嬷,正是那会儿给陆观澜领路进来的老嬷嬷。 陆观澜没说话,只是跟着那老嬷嬷又朝着来时的路回去。 待陆观澜走了,成野才忽然伸手捂了捂胸口。 忽然觉着,像是缺了点什么。 难道,他当真对陆观澜动心过? 从成野的别院出来,又回到马车旁,陆观澜回头看了眼门廊。 看来,前世她比自己想象的知道要少啊。 想着,便抬脚踏上马车。 “您的车夫奴婢安置妥当了,只是这会儿还不能替小姐驾车,不知小姐这会儿想去何处,奴婢安排宅里的车夫送小姐前去,”老嬷嬷很懂礼数,朝着陆观澜颔首行礼,丝毫没有小门小户的样子。 陆观澜瞥了一眼老嬷嬷,忽然道:“嬷嬷看着不像是久居私宅,不知,从前在何处贵人那儿当差?” 第三百零六章 背后之人 老嬷嬷闻言只是一笑,朝着陆观澜颔首,“奴婢从前有幸入过亲王府当差,做的不过是些打杂的事儿,老王爷过世之后,奴婢想着无儿无女,便投身了宫中,得了贵人的看重,这才入了皇子别院。” 嬷嬷倒十分实诚,似乎是看出陆观澜也不是什么好诓骗的,便索性坦然直言。 陆观澜听着这嬷嬷言谈妥帖,为人也很有素养,这绝非一个亲王府出身的奴婢能有的。 这嬷嬷做事仔细,不用吩咐也能知晓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如此见机行事之人,她倒觉着,不是云嫔那种人能发现的。 就如当初她假意在云嫔面前表现出诚意,让云嫔在她身上的视线得以挪开一样。 那时候云嫔看中的,无非只是她在众人面前所得的赞赏。 再然后,便是为了她那所谓的凤命一说。 拉拢她,不过也只是为着她儿子的前程,为着她儿子的帝王之梦和她自己将来的安枕无忧荣华不绝。 云嫔从来不是从这些小事上看人,在大是大非上也更不是那般颇具慧眼之人。 这嬷嬷再她看来妥帖极了,可在云嫔那里,恐怕就只有云丽这样同云嫔物以类聚之人才能得到云嫔的看重。 皇帝也素来不管成野,更不会赐给成野这样极为妥善的嬷嬷前去看护。 “是吗,那三殿下可真是——好福气,”陆观澜微微一笑,转头进了马车里头。 老嬷嬷的眸光微微闪了闪,却轻轻将头埋下,极为谦卑地等着陆观澜的马车离开。 车夫带着陆观澜一路离开了巷子,走了约摸有半晌,陆观澜掀开一看,发现此刻马车似乎已经离城中越来越远了。 不由眉头一皱,随即问车夫:“难道你们皇子吩咐,还不让我回府?” 车夫并未开口,只是埋头继续驾车。 陆观澜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四处看了看,却并未发现有什么跟在身后的身影。 师兄他——又去了何处? 还是说,先前的成野,并非她想要引出的背后之人,如今出现的,才是那真正的背后之人? 想到此,陆观澜也没有打草惊蛇,见车夫没有回答,便放下侧帘,静静坐着。 若真是如此,那她也不用急了。 总归,是该看看那人究竟是谁的,否则她做的这些,岂不是无用。 想到此,她定了定心神,将头上的一支发簪取下,轻轻攥进袖中。 —————— “人送走了?”言却看着眼前的老妇问。 老妇笑着颔首,“是。” 言却点点头,随即就要飞身跟上。 却听老妇忽然道:“方才那陆家大小姐还问老妪出身何处。” 言却闻言身子一顿,回头眼神冷冷看向老妇,却并未开口,好似在等着老妇继续说下去。 老妇接着道:“老妪觉着,这陆大小姐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莫要叫主上看轻了去。” 言却不语,随即便要扭身离开。 “切记提醒着主上些。” —————— 不知过了多久,陆观澜终于感觉到马车停下。 这时,就听外头传来车夫跳下马车的声音,接着,便没了动静。 陆观澜顿了顿,这才掀开车帘。 马车停在一处庄子外头,四处无人,倒显得格外寂静。 方才驾马的车夫也不知去了何处,此刻便只留下她一人。 这是何意? 陆观澜眉头一皱,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能瞧见姜阙书露面。 随即,她叹了口气,也跳下了马车。 庄子不大,门口也不见有人守着。 正在陆观澜发愣迟疑之际,忽见面前的一扇门开口。 陆观澜眉头紧蹙,却并未动身。 她历来不是个喜欢以身犯险之人,此次若非为着引出谋害李尽的背后之人,她也犯不着如此,况且在这之前,她还想着有姜阙书护着。 如今虽不知姜阙书在何处,为何见她已经被带离京中还不出面,可如今身处此地,到底还不算有什么迫在眼前的危险,她便不打算再多添麻烦。 若是那人有心利用她,如她先前所料,那么她也只用静静等着便是。 对方自会来见她。 正在这时,门内忽然穿出一声笑。 陆观澜觉着声音熟悉,却一时之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这时候,半开的门全然打开,就见里头坐着一个男子。 男子躺在榻椅上,神情惬意,身旁摆着茶几,几上放着茶盏点心,俨然闲散娶乐之人的模样。 男子背对着陆观澜,叫陆观澜一时也瞧不清面容。 “既然都来了,为何不敢进来?”蓦地,男子开口道。 这话明显就是冲陆观澜说的,陆观澜却并未经此激将,只是神情淡淡地望着庄子内。 仔细看了看,庄子布置简单,不像是住人的。 从前母亲也带她看过一些庄子,若是大户人家的庄园,为着夏日里避暑而建,自然修葺得凉爽怡人,四处也会种满树,等到暑日里头,再举家前往避暑纳凉。 这庄子里头,或是为了避暑,或是为着囤粮,都各有用处。 可她此刻所见的庄子,实在太过于简单甚至是简陋。 除了男子所躺的榻椅,就连里头的屋舍窗檐都是残破的,窗户纸更是已然漏风。 她不信,这样的地方会有人住。 尤其还是,眼前这瞧上去并非普通之人。 “若是主家邀旁人做客,没有帖子再不济也该有家仆禀报,得人之允,才能登门拜访。却不知,哪里来的规矩,迫使人不请自来的,”陆观澜语气平淡,目光一直落在那榻椅之上并未挪开。 “上回见你时,觉着不过是个懂礼数的小丫头,今日见着,怎的口舌还伶俐了不少?”话落,就见躺在榻椅上之人站了起来。 接着,转身,一脸笑容地朝她看来。 陆观澜一愣,脑子里闪过一个身影,顿时回想起究竟是何时又是在何地听见了这个声音。 便是那日,湖畔之上得了救,而那相救之人便是眼前此人。 同那日不一样的是,当日此人还冷若冰霜得很,今日看来,却觉着待人温和,就好似那日所见,只是同此人长相相似罢了。 本以为会看见陆观澜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惊诧,可瞧见陆观澜还是那样一副对什么事都动于衷的模样,苍和似乎觉着有些失望。 “陆大小姐,就是不知,你那日同在下许诺之事,可还兑现?”苍和语气很是温和,对陆观澜好似久别重逢的故友一般。 陆观澜却很不适应,皱着眉头看着苍和,“不知阁下想让我兑现何种诺言?” 苍和见陆观澜如此开门见山,便是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总不济,还叫客人站在门外头说话吧?” 陆观澜的余光朝着一旁扫了一眼,道:“有何不可?” 这回倒是叫苍和一愣。 没想这陆观澜还犟得很。 随即便笑着道:“客人有客人的想法,但主家可没有如此待客的道理。你若不愿同我讲话,我此刻便送你回去。” 说着,苍和静静望着陆观澜,等着陆观澜决定。 陆观澜攥在手里的簪子紧了紧。 她只是没想到,见到的人会是他。 若是旁人,约摸便是她所猜所想,届时按照先前之计行事即可。 可眼前这人······ 她的确为报救命之恩,给了信物。 如今却是不知,此人带她来,究竟只是为了讨回许诺,还是——另有目的。 沉默了半晌,陆观澜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一叹。 罢了,不知事情原委,总归是要查探清楚的。 是此人也好不是此人也罢,对李尽不利之人,她总也会想法子对付。 想罢,便抬脚踏入门槛。 门内的苍和微微一笑,好像早已猜到陆观澜会如此,便端起茶盏递给陆观澜,笑道:“陆大小姐,用茶。” —————— 国公府内今日的宾客不多,可国公府外头的长街上却站满了人。 张三枝掏着耳朵看着站在棺材旁的李尽,尤其好奇道:“您都快下葬了,还搁这儿杵着,若是叫旁人瞧见,岂不是吓个半死?” 李尽抬手摸了摸棺材,眉头皱起。 他只是在想,今日要否躺进棺材里。 经西市一事,该是不会再有人提出开棺验尸了,只是,未免节外生枝,是否还得躺一躺。 只是若如此,到时候该如何脱身却又是个麻烦。 如此想着,李尽也觉此事变得有些恼火。 “就是不知道,今儿那陆大小姐会不会来,”张三枝见李尽一副愁容,便忍不住调侃。 李尽扭头瞪了张三枝一眼,刚回过头,想起张三枝所言,不禁更愁了。 是啊,也不知,观澜会否前来。 若是她来了,想必定然会护着他,只是,他却想着,若她不来也好,至少不必身处险境。 想着,李尽问张三枝:“安伯如何了?” 张三枝一听这话,当即道:“您还别说,安伯那一把老骨头,那日摔了那样一跤,一身骨头竟都没散架,好家伙,俺往后若是有这身子骨,那可是······” 张三枝的声音立马收住,接下来的话也顿时被李尽的眼神也瞪了回去。 接着便咳嗽一声,安安分分禀报道:“已经秘密送出城了,您放心吧,安全得很,过不了多少时日就会到国公大人跟前报到的,到时俩老家伙凑一堆喝点儿小酒什么的······” “俺错了。” 第三百零七章 告知身份 成墨在国公府的长街外头等了许久,没见李尽的下葬队伍出来,也没见陆观澜赶来。 难不成是苍和故意耍他? 可又怎会······ “殿下,”子元跟在成墨身边,瞧着自家殿下眼巴巴地望着国公府门前,不由心中一叹。 如今楚玲总是不见,也不知究竟去了何处,殿下也不怎么过问,反倒是总把他带在身边,都叫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从前他不过是在私宅府邸打理事务,跟在殿下身边的时候少之又少,况且,伺候殿下的事儿从来都是楚玲去做的。 近来却奇怪得很,殿下不总让楚玲在跟前伺候,楚玲也不知前去照顾殿下。 如今他是越发的不懂楚玲,也越发的不懂殿下。 “前头李将军这葬队入城时,不是两位皇子都去了吗,怎的今日却是一个都不见了?”蓦地,一旁有路过的行人说道。 子元听见此话,不觉朝一旁的殿下悄悄看了一眼,见殿下只是安静地喝着茶。 这会儿殿下带着他坐在国公府外头街市的茶摊上,这外头人又有几个见过皇子真容,自然是认不得殿下的。 “这李将军也真是可惜了,”一旁又有过路的行人道。 “可不是,说来这将军为国一生,却没想,落得如此下场,就连入了棺材都不得安宁,”茶摊儿老板这时候上了壶新烧的热水,似是因为听见了方才过路之人所言,便也跟着感慨。 这茶摊儿老板说的,该是那日在西市一事了。 说起西市那事,成墨的心思便又落在了陆观澜身上。 陆观澜她——当真对李尽用情至此了? 那他如此,同跳梁小丑又有何区别。 苍和今日派人传信来,为的便是叫他亲自阻拦,也是给他亲自拦下陆观澜的机会。 他犹豫过,可不知为何,还是来了。 不知是咽不下一口气,还是只不过想她一眼。 西市那日,她看他的眼神就连昔日的一丝一毫熟悉都没了,如今于她而言,自己不过是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吧。 这时,忽见守在国公府门前的人群骚动起来。 就听有人大呼:“将军出来了!” 成墨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了颤,目光循着国公府的门前望去。 —————— “说起来,在下同陆大小姐也真是有缘,”苍和见陆观澜只是站着,也没有要喝茶的意思,不由一笑,道。 陆观澜一脸漠然,进了着院子才发现,果真是简陋无比,绝非用来住人。 随即道:“却是不知,阁下为何让手下人带我来此,难不成是想杀人灭口?” 苍和闻言一笑,“若是杀人灭口,直接将陆大小姐带去乱葬岗岂不是更方便?” 陆观澜回头,看向苍和。 “阁下究竟想做什么?” “我只是觉着,成墨办事不大利索,多半是等不来你了,便帮他一把,”苍和道。 一听成墨二字,陆观澜的眉梢微微动了动。 此事还同成墨有关? 随即便问眼前人:“阁下究竟是何人?” 若说头一回见着此人,还觉着不过只是巧合,可今日再见,又想起那日,便觉着是她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 苍和闻言一笑,“陆大小姐是觉着,你问,在下就一定会答?” “你回答与否,我自然不能强迫于你,只是你若想要我一个许诺,这身份是否也该相告,否则,我又怎知这许诺是否配得上阁下?”陆观澜神色淡淡,语气里还带了一丝讽刺。 苍和微微一笑。 这便是在说他,敢做不敢认,连身份都不敢相告了? “我只是怕,若告诉陆大小姐我究竟是谁,恐怕陆大小姐就不愿兑现此诺了呢,”苍和笑道。 陆观澜听眼前人陡然换了个说辞,便知此人这会儿才终于愿意同她“好好说话”了。 当即道:“如此岂不是更好,我少了一个诺言兑现,对我来说是好事啊。” 陆观澜说着,抬眼看向苍和。 苍和一笑,“是啊,可陆大小姐承了大禹皇孙的救命之恩,难道就不怕吗······” 大禹皇孙? 陆观澜的眼神猛然一动,眉头顿时蹙起。 这人什么意思?什么叫大禹皇孙的救命之人,是说李尽对她? 这人也知道李尽的真正身份? 不对。 陆观澜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忽然想起不久前初语同她说起,大禹二皇孙也来了大成。 忽然想起,初语说大禹二皇子早已安排了人在大成,为的便是寻找失踪多年的云阳公主之子。 大禹二皇孙来了大成,可一直未曾有旁的什么消息传来,就连大禹皇帝也只知二皇孙来了,并未查探到关于二皇孙其他线索。 初语还说,那日缠斗之人,身手功夫绝高,出自雁机山。 这时,她猛然想起,前世听成野无意提起过大禹新皇,听成野说起过,大禹新皇身边的势力不是豪门贵族,也不是百姓民心,而是雁机山的誓死效命。 对了!雁机山、大禹、新皇、大禹二皇孙······ 陆观澜猛地看向苍和,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诧异。 苍和头一回见着陆观澜如此神色,颇觉有趣一般,勾唇一笑,眼神媚中带笑,竟是比女子还美艳。 “陆大小姐可终于想明白了?”苍和脸上笑意更甚。 陆观澜却蓦地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 所以这一切的背后之人,是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大禹二皇孙? 所以前世李尽的死,才让这二皇孙顺利登基,可这一世李尽没有死,不仅没死,因为她的重生导致一切提前,所以这个大禹二皇孙,才会提前找来大成,盯上了李尽,为的,便是置李尽于死地? 所以,是她害了李尽,一切的一切,还是因为她? 瞧见陆观澜眼中的惊诧之色未减,苍和倒是有些奇怪。 “既已猜出,何故还是这般模样?难不成,如今你是一点儿都不担心你那心上人?”苍和语气淡淡,似又恢复了那日的冷漠。 陆观澜闻言收回思绪,看向苍和的眼神里也没了先前的万般诧异。 既然这人敢在她面前亲口说出身份,那定然也不会怕她透露出去。 一切都摆在眼前,她自然也不用再问他为何这样做,又究竟想做什么。 她只是想着,那日之事,若也是眼前这人安排,那李尽那日瞒着她所为,想必他是不知道的。 故此,那日所有人的计策都落空。 可眼前人未免心思太过缜密。 究竟是何时攀扯上的成墨,又是何时同样牵扯上了成野,更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借由大皇子的名义,前来阻拦李尽的送葬队伍。 若非那日李尽多了个心眼儿,连她都给诓骗了,恐怕便早已被这人设下的局给暗害了。 那时,谁人都想不到此事竟和大禹有关。 就算那时候李尽之行真的出了意外,她所能想到的,无非也只是成野成墨,断然不会想到是这大禹的二皇孙所为。 这人,实在太让人害怕了。 这样不知不觉中,搅进了大成的三个皇子中间,却叫人丝毫猜不到背后真正出手之人是谁。 若非他今日前来见她,又主动告知其身份······ 想到此,陆观澜眉头紧锁。 是了,就算是她,身在局外也猜不到背后之人,饶是想尽办法引诱,可他如此“神通广大”,又岂能猜不到她心中所想,又何故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呢。 “若是不担心,又何必前往国公府呢?”陆观澜倒是没有否认,反倒坦然道。 苍和眸光一闪,脸上的冷漠却忽然起了一丝变化。 陆观澜能如此坦诚所言,他倒是没想到。 他本以为依照他这些时日所见的陆观澜,该对他耍些小心眼儿才是。 譬如想法子同他做什么交易,以此保全李尽,又或是干脆拒绝先前的许诺,自命清高地看轻他。 可这些都不是。 陆观澜只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承认自己担心心上人,也承认自己的确给过许诺。 如此,他反倒猜不出,陆观澜究竟怎么想的了。 “你不怕我要了李尽的命?”苍和忽然问。 这回是陆观澜笑了,从方才起脸上一直满是淡漠的陆观澜,却在此刻笑了起来。 “怕,当然怕。可无论如何,该同命运争一争也好,放弃自己应得的只想过平凡日子也好,都该由他自行抉择,而非就这样被旁人莫名其妙替他选择了。你就是想要他命也好,还是想借由我的手做些什么也罢,总归你若想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也该问问本人答不答应才是,”陆观澜笑着,却忽然抬头看向天空。 此刻天空中忽然飘起雪花来。 柳絮一般的雪渐渐落了下来,落在房檐,落在树梢,也落在陆观澜的头上。 苍和就这样静静的望着陆观澜,眼神却渐渐沉寂下来。 “你在大禹的日子好过吗?”陆观澜忽然问。 苍和一愣,看着陆观澜平静的脸,却并未回答。 “李尽的日子从来都不算好过,出生起流落他国,从出生便没见过亲生父母,也从不知自己是何身份;再然后,又失去了奉为信仰的父亲,彼时年少,却已经要在疆场之上搏杀,用命挣回了自己远在宫中姑母的安危,守住了天下百姓,如今,却因为旁人的私心恶欲,让自己都被迫‘死去’。” 陆观澜缓缓说着,像在说起什么久远的故事。 “你说,这一切何其可笑?” 第三百零八章 世间情爱 “如果你做的这一切,只为了守住你如今大禹皇长孙的位置,乃至于今后的帝位,那你大可以同他一见,问问他又是否想要这一切。若是不然,你用了这么多的手段,最后换来的若只是他人的不屑,岂不是太过好笑了?” 陆观澜的眼神里忽然多了一丝轻蔑,好似眼前这人所做的一切在她看来,不过都是小把戏。 而如今这场把戏被自己看穿,便显得有些幼稚。 苍和沉默了半晌,看着陆观澜终于把话说完,随即一笑,“他知道你在背后如此维护他?” 苍和口中的这个“他”,自然就是李尽了。 陆观澜不知眼前人为何这样问,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瞧阁下的样子,怕是没有过心上之人,如此,自然不晓得心有灵犀一说了。” 苍和闻言忽然勾起唇角,“既然心有灵犀,那你的那位心上人,又是否知晓了你在此处呢?” 陆观澜不语。 “世上情爱最无用,只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大明白罢了。整日现在这番儿女私情之中,却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不清楚,更不知道对方身陷何种地步。你口口声声理解着他的过往,那你是否又知道,他的这些过往也是他自己的选择罢了。他本可以——早死的。” 苍和薄唇轻轻吐出最后三个字,凤目光彩流转,似在蛊惑人心。 陆观澜一愣。 他本可以······早死? 陆观澜猛地抬眼,看向苍和。 难道说,这个人也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说出什么李尽本可以早死的话来。 瞧见陆观澜眼中第二次流露出了惊讶之色,苍和的脸上笑容也多了几分。 “命运并非以一人之力就可改变,恐怕世人都如此想。可在我这里,从来都不是,”苍和说着,缓缓走近陆观澜身旁,“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精力花了多久,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陆观澜定定地望着苍和,自重生以来头一回觉着,自己好像一直活得很渺小,渺小到从未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改变了多少明明能改变的事。 可是面前眼前这人,她却不敢问出那句话,不敢问眼前这人,是否同她一样。 “世人皆想要预知未来,可未来只是从来都不是预知得以改变,若没有从前,又何谈将来?我便是想看看,若我阻挠或是帮衬一把,这些人的命运是否会不一样,譬如我那没用的大皇子父亲,譬如我那年心心念念着容妃血脉的皇祖父,又譬如,早已被我寻到的哥哥——大成的上将军李尽。” 苍和说着,微微垂目,看着近在咫尺的陆观澜此刻眼中似乎有了一丝惶恐。 这些猎物总在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时,露出这样惶恐的样子,这让他很享受。 陆观澜此刻惊讶的,并非苍和说出的这番话,而是在苍和所言的“早已寻到”。 如此说来,苍和早已知晓李尽在大成,可为何偏巧要等到如今才动手? 就这样问,苍和自然不会轻易回答。 陆观澜想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抬眼看向苍和,“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你能预知未来?还是你能改变过去?” 苍和一笑,“都不是。” 陆观澜不语。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给了你心上人选择,可他选了一条别人都不太想让他走的路,”苍和说着,回头坐下。 接着继续道:“若他不知道自己身份,或许,我会考虑放他一条生路,或是战死疆场,或是被大成权贵害死,都与我无关,可偏巧,他知道了。而我想法子抛出去的那些诱饵,引出来的还个个都是狼子野心,你说说,事情变得多么有趣啊。” 陆观澜听得半知半解,却不明白眼前人口中的“诱饵”又是什么。 苍和似乎猜到陆观澜所想,带着他那副不可一世的从容,背对着陆观澜轻轻一笑。 “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吧?” 苍和语气调笑,好像在讥讽一个丝毫没有资格同自己成为对手的稚儿。 陆观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 如今她才明白,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何种心态。 就是这样嚣张不可一世,觉着世间万物都配不上自己,手中有完全的把握,甚至说是觉着自己才是世间的掌控者、主宰之人。 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地将旁人玩弄于鼓掌,才这样毫无顾忌地告诉她真相。 不需要她开口,这样的人,自然会对旁人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而今日,她便是那个听众,接下来便会知晓此人一切的所作所为。 果然,就听苍和缓缓开口,语气似乎带着胜者的得意。 “世人都说大禹皇后心狠,害死了容妃还害死了云阳,可又哪里有人知道,若非大禹皇后一念之仁,容妃的孩子又岂能活到长大,活到婚配,活到生子? 可笑有些人不知珍惜,也不知满足,竟还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和位置。 所以,最后只能落得个咎由自取的下场。 我自打出生便有记忆,这记忆并非什么人或什么事,我只是觉着,我好像从来就不属于这个人世间,而你们这些人在我眼里,不过蝼蚁。 我知道你们这些蚁民究竟想要什么,想看到当权者如何。 于是,我给你们想要的样子,让这些凡夫俗子觉着,我便是他们的神。 如此一念之仁却又因自己的蠢笨而后悔的皇祖母,还有那成天惦记着皇位,却又什么事都不敢做的懦夫父亲,实在不配同我站在一处。 我比他们早查到我那哥哥的下落,比所有人都早知道当年云阳公主死在何处。 我放出消息,说大禹失踪的云阳之子就在大成皇宫,让这群蠢材被我耍得团团转,只知为着大成这一处皇宫转悠。 我抛出一点儿食儿,这些傻鱼儿就上钩了。 只是,我没想到,你的出现,倒叫我那同样愚蠢的哥哥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不,或许没有你,他也一样会发现,只是早晚的问题。 可若是再晚一些,便不会脏了我的一双手了不是吗? 我本想看看我那好哥哥会如何,想知道大成的那群蠢材是否能察觉到背后的真相,可我发现,他们当真是蠢的。 我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本以为我那好哥哥得花些功夫处置,结果根本用不着。 也以为大成这些蝼蚁同样要花些心思,可他们好像都用不着我亲自动手,自己就把自己蠢死了。 这场游戏,玩到现在实在没劲了。 所以······” “所以你才找到了我,你告诉我这些,便是想知道,若被我知晓这一切,又会做出什么事,以供你取乐?”陆观澜接着苍和的话道。 苍和轻声笑道:“在这点上,你还是比旁人好一些,不至于那样蠢的。” 陆观澜此刻心中满是厌恶。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把这一切的事当作玩笑,把人命当成自己取乐的方式? 这个人,简直不是可怕得以形容。 “不过,方才你倒是提醒我了,”这时候,苍和又道。 陆观澜回过神,紧抿着唇,并未说话。 “究竟该如何选,应当问问我那哥哥本人才是。毕竟,也得让他知道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吧,”苍和说着,一抬袖,轻轻摆了摆手。 这时,身后忽然蹿出一个人影。 陆观澜还没来得及回头,脖颈处就被人拍了一下,顿时身子一软就要倒下。 一旁的身影忙将陆观澜扶助,又扭头看向苍和。 “管好你手下的人,”来人说着,语气冷漠。 苍和微微一笑,“那你也得管好你的师妹不是?姜公子。” 姜阙书凝眉望着苍和,又低头看看陆观澜,叹了口气。 这个傻丫头,还是不明白眼前这个大禹皇孙究竟想做什么啊。 上一代的恩怨早已过去,这个大禹皇孙想要的,又岂能只是个李尽。 用李尽一人便搅乱大成朝局,也早已在西荛潜入势力,苍和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小小恩怨之中的利惠。 可他的这个傻师妹,眼前能看到的,却只有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他想要劝这傻丫头莫趟这浑水,却不知为何,终究开不了口。 想着,姜阙书扶着陆观澜就要回头上马车。 这时,忽听苍和道:“早前我问的那个问题,不知姜公子如今可有答案了?” 姜阙书身子一顿,并未回答苍和的话,只是微微侧目,瞥了一眼背对着的苍和。 随即,带着陆观澜上了马车。 苍和似乎知道自己等不来回答,也只是笑着,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喃喃道:“凉了。” 接着抬首看向天空,看着雪还在落。 苍和伸出手,接住一片薄雪。 蓦地,忽然想起那会儿陆观澜的模样。 “若是不担心,又何必前往国公府呢?” “怕,当然怕。” 在他眼里,这世上的情爱最是可笑,却也——最是让他不解啊······ 也许,那小丫头当真说对了。 他没有过心上人,自然不懂吧。 【《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零八章世间情爱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安知鱼之乐】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零八章世间情爱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零八章世间情爱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安知鱼之乐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零八章世间情爱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媳妇儿也是媳妇儿,本将军同登徒子的区别便是——”说着,李尽又靠上前了一步,同陆观澜更是咫尺之距。“你心里有我,”李尽道。陆观澜的眸光在一霎那亮了一亮。是啊,她心里有他,所以许多时候她顾不得旁的,她心里盘算的如今除了自己,便是他。所以,诚如师兄所言,这趟浑水她趟不得。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既然已经选择如此,那便在这泥沼荆棘丛里生生开出一条路来。想着,她抬眸,“你又是如何得知我私宅所在的?”李尽听陆观澜问起这个,倒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道......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如果你做的这一切,只为了守住你如今大禹皇长孙的位置,乃至于今后的帝位,那你大可以同他一见,问问他又是否想要这一切。若是不然,你用了这么多的手段,最后换来的若只是他人的不屑,岂不是太过好笑了?” 陆观澜的眼神里忽然多了一丝轻蔑,好似眼前这人所做的一切在她看来,不过都是小把戏。 而如今这场把戏被自己看穿,便显得有些幼稚。 苍和沉默了半晌,看着陆观澜终于把话说完,随即一笑,“他知道你在背后如此维护他?” 苍和口中的这个“他”,自然就是李尽了。 陆观澜不知眼前人为何这样问,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瞧阁下的样子,怕是没有过心上之人,如此,自然不晓得心有灵犀一说了。” 苍和闻言忽然勾起唇角,“既然心有灵犀,那你的那位心上人,又是否知晓了你在此处呢?” 陆观澜不语。 “世上情爱最无用,只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大明白罢了。整日现在这番儿女私情之中,却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不清楚,更不知道对方身陷何种地步。你口口声声理解着他的过往,那你是否又知道,他的这些过往也是他自己的选择罢了。他本可以——早死的。” 苍和薄唇轻轻吐出最后三个字,凤目光彩流转,似在蛊惑人心。 陆观澜一愣。 他本可以······早死? 陆观澜猛地抬眼,看向苍和。 难道说,这个人也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说出什么李尽本可以早死的话来。 瞧见陆观澜眼中第二次流露出了惊讶之色,苍和的脸上笑容也多了几分。 “命运并非以一人之力就可改变,恐怕世人都如此想。可在我这里,从来都不是,”苍和说着,缓缓走近陆观澜身旁,“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精力花了多久,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陆观澜定定地望着苍和,自重生以来头一回觉着,自己好像一直活得很渺小,渺小到从未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改变了多少明明能改变的事。 可是面前眼前这人,她却不敢问出那句话,不敢问眼前这人,是否同她一样。 “世人皆想要预知未来,可未来只是从来都不是预知得以改变,若没有从前,又何谈将来?我便是想看看,若我阻挠或是帮衬一把,这些人的命运是否会不一样,譬如我那没用的大皇子父亲,譬如我那年心心念念着容妃血 第三百零九章 真正凶手 国公府门前此刻已是挤满了人,好在长街中间都空出了送葬队伍的路。 抬着棺木的人从国公府大门处出来,看得出都是李尽从前的手下。 老国公远在边地戍守,李家唯一一个嫡系家眷却是深宫里头的皇后。 原本无人送葬的队伍面前,如今却满是人。 张三枝跟在棺木后头,仔细地扫视着两旁的所有人。 将军不在棺中,此刻便是要万分当心的时候。 西市那日是靠着陆大小姐躲过了,可这回若是还出什么岔子,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殿下,李将军······出来了,”子元看着队伍从里头出来,便在一旁小声道。 子元并不知道其中内情,更不知李尽未死,此刻见着自家殿下既来了国公府,却没有要上去凭吊的意思,又有些奇怪。 难不成就只是来看看?看看昔日抢了自己心上人的人究竟是何下场? 他觉着,自家殿下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成墨只是静静看着棺木朝着此处过来,仔细瞧着那几个抬棺木的脚步是否轻巧。 今日,李尽很有可能不在棺中,便是能看看这几人抬棺木时是否有异,毕竟这棺木里头装着的有还是没有,在他眼里还是能看得出。 张三枝这时候刚巧也快走到茶摊周围,瞧见茶摊里成墨的身影,顿时一愣。 难不成今日当真还有来捣乱的? 想到此,张三枝也不禁捏把汗了。 他那不省心的将军此时还忙着去找那位陆大小姐,现下也不知如何了。 —————— 陆观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然身在私宅,身边是孙嬷嬷。 “您醒啦,”孙嬷嬷见陆观澜醒了,便立马端来热茶递上。 陆观澜接过茶盏,却没有立马饮下,只是问:“谁送我回来的?” 孙嬷嬷闻言倒有些奇怪,道:“是那位住在此处的姜公子啊,您不是说,那位是您师兄么,奴婢见姜公子带着您回来,说您受了惊吓昏了过去,如今已没有大碍,让奴婢在旁边守着。还说——若您醒了问起他的去处,就告诉您,等您想好了再见他。” 陆观澜眉头微蹙。 什么叫“等她想好了再去见他”? 既然是姜阙书送她回来,那便是说,姜阙书的确一路都在跟着。 虽说她不知为何有人将她带出城时姜阙书没有出手,可到底还是说到做到,也护了她周全了。 只是——她分明记着,当时是有人打晕了她,既如此,没有对她做什么,是不是有些奇怪? 还是说,见有人打晕她,姜阙书才出手将她救了回来。 那为何还说等她想好,有何可想的? 是姜阙书也听见了那人所言,怪自己先前隐瞒于他? 可姜阙书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李尽的身份不是随便可以拿出去说的,就算他如今才知晓,于他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素日不曾有过交集的西荛人来说,也没什么干系,他又何必气恼。 想到此,陆观澜问:“他如今在哪儿?” —————— 朱华宫。 “娘娘,这幡可是让奴婢送出去?”楚玲看着贤妃站在窗边,望着院子外头,身后的桌上还摆着给亲手给李尽缝的白幡。 贤妃闻言回过头,目光落在那白幡上头,“不用了。” 楚玲有些不解,“奴婢以为,娘娘今日叫奴婢来,是想让奴婢给李将军将白幡送去的。” “原本是打算如此,”贤妃说着,回头坐下,“可算了算时辰,晚了。” 楚玲不语。 是,这个时候,李将军恐怕已经出殡了。就算她即刻赶去,也不大来得及。 况且,这哪有后宫妃子给一个没有血脉干系的将军送白幡的,就算送,怎么也得提早私底下送去,而不是这样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当着众人面。 “墨儿近来如何了?”蓦地,贤妃问起成墨。 楚玲先是一愣,随即道:“近来······殿下做什么都不大带着奴婢,平日里也总是能一个人便一个人,再不然,便是常让子元做事。” 贤妃闻言若有所思,半晌,才叹了口气,“可是因为你之前来同本宫说那些?” 楚玲微微颔首,“奴婢不知。” 贤妃叹息着摇摇头,“墨儿什么脾性本宫还是了解的。他是觉着,你既为他的侍婢,却没有站在他那边,反倒还把事情透露给了本宫,觉着你背主。可仔细想想,你却又是为着他好才如此,便也没什么能怪罪你的。这孩子性子拧,便是如此,就只得冷落你了。” 楚玲不语。 她当然知道殿下近来为何对她冷淡,只是,她实在不想看着殿下如此罢了。 自己虽只是殿下的奴婢,可在殿下身边,却从未有为奴为婢的屈辱。 她知道殿下是个好人,当配得上万民爱戴,也当得上大成将来的储君之位。 可殿下就是太过于感情用事了,从前不觉得,自打遇见了陆大小姐,便觉着殿下一颗心思整日都在那陆大小姐身上。 如此,才叫她看明白,原来自家殿下也是个痴人。 痴就痴吧,总不能为此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如此就真辜负从前敬仰殿下的所有人,还有贤妃娘娘的一片苦心了。 “那你呢?”贤妃忽然扭头看向楚玲,“你又是如何选的?” 楚玲沉默了半晌,才摇头,“奴婢······不知。” “罢了,本宫问你墨儿如何,你也没有告诉本宫,如此可见,你心里还是把他当作你的主子。既如此,往后也不必来本宫这里禀报什么,莫叫墨儿以为你是个居心不良两面三刀之人,”贤妃说着,顿了顿,继续道:“今日,你便把这白幡带回去,让墨儿看看便是。” 楚玲不明白贤妃此举为何意,可贤妃既然如此吩咐,自己这个做奴婢的,照做便是。 随即,便行礼上前将白幡收起。 —————— 陆观澜推开门便瞧见姜阙书在鼓捣一把剑,不由蹙眉。 “来了?”姜阙书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剑身剑柄,听见门开的声音,也没有抬头。 陆观澜进门坐下,看着姜阙书无比认真,不由道:“竟不知师兄何时带了剑在身上。” 姜阙书这时才抬首朝陆观澜望去,见陆观澜正看着自己手里的剑,不由一笑,“别人送的。” “是吗?”陆观澜看向姜阙书的脸,“倒是不知师兄在大成除了我,还有别的朋友,还是说,这剑是从西荛千里迢迢送来的?” 姜阙书勾起唇角,“你还真猜对了,是西荛来的剑,却不是此时从西荛送来的。” 说罢,姜阙书手上的剑也已经擦好,随即便搁在一边。 “如何,可想好了?”姜阙书看着陆观澜问道。 陆观澜也看着姜阙书的眼睛,在姜阙书的眼神里,却并未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来就是想问问师兄,究竟想让我想好什么?”陆观澜抬眉问。 姜阙书却忽然正色,眉梢间多了一丝阴郁。 “你醒来到现在,还没把事情看清?”姜阙书眉头皱着,问道。 陆观澜顿时沉默了。 她如今能看清的事情,除了那人所言之外,并无其他。 若要说了解更多,如今便只知晓那人是大禹皇孙,目地是······ 等等—— 陆观澜忽然一顿。 随即愣愣地看向姜阙书。 她被人打晕之后,便被姜阙书送回了私宅,可初语先前说过,那人身边的手下身手奇高,若真是想从此人手中抢人,定要缠斗一番,再怎样依照她这师兄的身手,也会负伤。 可如今瞧着,她这师兄不仅安然无恙好端端地坐着,她也并未感到什么不适,身上更是连一点儿皮都没破。 能这样安然来去,又说让她想好了再见,如今,又说有人送了剑。 “所以——师兄是想告诉我,你是大禹二皇孙的人?”陆观澜的眼神忽然一沉,语气也跟着一冷。 姜阙书听见陆观澜这样说,却忽然又笑了,“让你想好,你想了半晌,就想出来这个?” 姜阙书一脸玩笑,可陆观澜却丝毫没有想开玩笑的意思,只是冷漠地盯着姜阙书的眼睛。 “告诉我,”陆观澜此时心里反倒镇定不已。 “不是,”姜阙书也收起笑脸,道。 “那师兄为何如此?又该如何解释,我从成野别院出来被人带走时,并未出手阻拦,又是如何带着我安然回来的?”陆观澜眼神越来越冷。 如果说,她身边出现的某个人或某件事,为的不过是推动她这枚棋子,那么她从前对身边人的信任,岂非太可笑了。 姜阙书听了陆观澜此言不由叹了口气。 他这个傻师妹是觉着,自己故意放任苍和将她胁了去,把自己同苍和那家伙打成一伙人了。 “既然师兄跟在我后头,应该能听见我同那人所言,方才我还想着,师兄是否是气恼我没有告知李尽的真实身份,没曾想,是误会师兄的‘好意’了,”陆观澜语带讥讽,言辞间也是没有给姜阙书留面子。 姜阙书听着陆观澜的挖苦,倒也不痛不痒,只是如今恐怕真得好好同他这师妹说说。 若是想安然度日,还是趁着李尽假死赶紧离开吧。 想着,姜阙书便开口道:“你想知道‘害死’李尽的真正凶手吗?” 【《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零九章真正凶手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安知鱼之乐】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零九章真正凶手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零九章真正凶手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安知鱼之乐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零九章真正凶手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是。这时候,阿梨和小菊端着鸡汤从外头进来。闻见鸡汤的香味,初语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了两声。阿梨顿时一笑,将鸡汤端到陆观澜面前,回头努努嘴,道:“喏,小菊手上还有一碗是你的。”初语回头看向陆观澜。陆观澜道:“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汤?”初语一笑,连忙接过小菊手上的汤碗。主仆四人在屋子里正热闹着,就听院子外头传来喊声。“奴婢去瞧瞧,”阿梨说着,接过陆观澜刚喝完的汤碗放下,转头出了屋子。院门外头,是萍儿正在着急忙慌地敲门。......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国公府门前此刻已是挤满了人,好在长街中间都空出了送葬队伍的路。 抬着棺木的人从国公府大门处出来,看得出都是李尽从前的手下。 老国公远在边地戍守,李家唯一一个嫡系家眷却是深宫里头的皇后。 原本无人送葬的队伍面前,如今却满是人。 张三枝跟在棺木后头,仔细地扫视着两旁的所有人。 将军不在棺中,此刻便是要万分当心的时候。 西市那日是靠着陆大小姐躲过了,可这回若是还出什么岔子,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殿下,李将军······出来了,”子元看着队伍从里头出来,便在一旁小声道。 子元并不知道其中内情,更不知李尽未死,此刻见着自家殿下既来了国公府,却没有要上去凭吊的意思,又有些奇怪。 难不成就只是来看看?看看昔日抢了自己心上人的人究竟是何下场? 他觉着,自家殿下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成墨只是静静看着棺木朝着此处过来,仔细瞧着那几个抬棺木的脚步是否轻巧。 今日,李尽很有可能不在棺中,便是能看看这几人抬棺木时是否有异,毕竟这棺木里头装着的有还是没有,在他眼里还是能看得出。 张三枝这时候刚巧也快走到茶摊周围,瞧见茶摊里成墨的身影,顿时一愣。 难不成今日当真还有来捣乱的? 想到此,张三枝也不禁捏把汗了。 他那不省心的将军此时还忙着去找那位陆大小姐,现下也不知如何了。 —————— 陆观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然身在私宅,身边是孙嬷嬷。 “您醒啦,”孙嬷嬷见陆观澜醒了,便立马端来热茶递上。 陆观澜接过茶盏,却没有立马饮下,只是问:“谁送我回来的?” 孙嬷嬷闻言倒有些奇怪,道:“是那位住在此处的姜公子啊,您不是说,那位是您师兄么,奴婢见姜公子带着您回来,说您受了惊吓昏了过去,如今已没有大碍,让奴婢在旁边守着。还说——若您醒了问起他的去处,就告诉您,等您想好了再见他。” 陆观澜眉头微蹙。 什么叫“等她想好了再去见他”? 既然是姜阙书送她回来,那便是说,姜阙书的确一路都在跟着。 虽说她不知为何有人将她带出城时姜阙书没有出手,可到底还是说到做到,也护了她周全了。 只是——她分明记着,当时是有人打晕了她,既如此,没有对她做什么,是不是有些奇怪? 还是说,见有 第三百一十章 就想你管着我 真正的凶手? 陆观澜蹙眉,“这背后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那大禹皇孙?” 至少那大禹皇孙已经同她坦然,如今她这该知道的,也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姜阙书闻言轻轻一笑,“是,也不是。” 陆观澜凝眉,只是静静望着姜阙书,等他如何解答。 “你知道的不过是那人拿出来同你炫耀的一星半点儿,实则,那人的心思和谋划你全然不知,”姜阙书说着,手端起一旁桌上的茶壶,给陆观澜面前添上一盏。 陆观澜轻瞥了一眼茶盏,随即又看向姜阙书。 “这大成二皇子,想来你应该识得的,”姜阙书放下茶壶。 见陆观澜神色冷淡,便笑笑继续道:“你可知,此番李尽遇险,也有这大成二皇子的份儿?” 陆观澜登时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微微的诧异。 这个,她的确没想过。 她想过成野,想过云嫔,想过一切对李尽有过谋害之心的人,可的确没有想过成墨。 就论母亲从前为贤妃所做,她又在储位之争上一直选择的是成墨,便觉着,他们本该是联手站在一边的。 见陆观澜如此,姜阙书便知他的这位师妹该是全然不知了,随即道:“那就让师兄好好同你你讲讲,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吧。” ———————————— 陆观澜从私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到了日暮时分。 “小姐,”蓦地,一旁巷中传来阿梨的声音。 她回头,瞧见阿梨正站在马车旁等她。 “你怎的来了?”陆观澜神色恹恹,瞧见阿梨时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阿梨上前扶过陆观澜,“初语去国公府盯着了,奴婢来接您回家。” “回家······”陆观澜喃喃。 阿梨以为是自己失言,连忙又道:“不不,是回府。” 陆观澜不语,抬头看向巷子外头的天。 雪停了,不知何时停下的。 她深深叹了口气,回头冲阿梨道:“走吧,回府。” 那里从不是她的家,有母亲在的时候还算,可母亲走后,那里只是个囚笼。 今日听了姜阙书所言,她才头一次觉着,自己自认为了解的每个人,从来都不是她所了解的模样。 她自以为是部署的一切,在有些人眼里,不过多此一举。 她改变不了什么,就如她的重生改变不了母亲的死一样,一切都赶在她之前发生了,她无法阻止也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 早知······早知做一个看客多好。 又何必,深陷其中呢。 想着,陆观澜就要带着阿梨上马车。 蓦地,脚边忽然不知从哪儿滚来一个小石子儿。 陆观澜一愣,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就见巷子深处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阿梨见此,连忙懂事地退到一旁。 “你怎的······来此了?”陆观澜愣愣地看着李尽,看李尽笑着朝自己走来。 李尽上前,一把搂住陆观澜,笑着道:“我如何不能来?” 不知为何,方才还满是阴霾的心里,好似有一缕光洒将下来,铺满了她的心底,将她脸上的不快一扫而空。 她躲开李尽的怀抱,蹙眉道:“将军,还请自重。” 李尽又是一笑,“都是本将军未过门的媳妇儿了,还让本将军自重什么?” “既然还未过门,将军总如此,那便是轻薄,同那登徒子又有何区别?”陆观澜嗔道。 “未过门的媳妇儿也是媳妇儿,本将军同登徒子的区别便是——”说着,李尽又靠上前了一步,同陆观澜更是咫尺之距。 “你心里有我,”李尽道。 陆观澜的眸光在一霎那亮了一亮。 是啊,她心里有他,所以许多时候她顾不得旁的,她心里盘算的如今除了自己,便是他。 所以,诚如师兄所言,这趟浑水她趟不得。 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既然已经选择如此,那便在这泥沼荆棘丛里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想着,她抬眸,“你又是如何得知我私宅所在的?” 李尽听陆观澜问起这个,倒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道:“你在京中何事我不知晓。” 陆观澜失语。 也是,便是她从前去找她那“好父亲”的外室司园园,这家伙都是在的。 “那你今日放着自己的入殓仪式不去,寻我是为何?”陆观澜调侃道。 李尽这时才神色一正,叹了口气道:“我想请你替我告诉姑母,我还活着。” 陆观澜眉头一皱,“为何?” 先前还伙同安伯一道诓骗了他姑母,连带着也把她骗了进去,如今倒是冒着危险都要告诉皇后。 李尽道:“此时让姑母知晓此事的确危险,可——我和张三枝发现三皇子背后有异,恐怕宫内要生变了。” 陆观澜喉咙处顿了顿,心下一沉。 难道说—— 李尽瞧着陆观澜的脸色,便知她应该是猜到了一些,随即道:“三皇子成野如今手握京中兵权,旁的兵也在调集之中。” 陆观澜凝眉,“所以你是怕,云嫔联合她的儿子做点什么?” 李尽点头,“不是做点什么,是她们一定会做什么。所以我想让姑母知晓我还活着,我如今不能露面,还请你——替我庇护一番。” 陆观澜闻言轻轻一笑,“我们又何需分你我。” 说着,陆观澜思索片刻,“这么说,赏雪宴恐怕是个幌子,只不过我如今入宫实在太过扎眼,就算要入宫,也得等到赏雪宴去。” 李尽想了想,道:“无碍,只是我近两日不在京中,你要万事小心。” 陆观澜眉梢抬了抬。 “你要离京?” “嗯。” “好,”陆观澜只是如此道。 李尽听了倒有些不悦,“若是旁人,自己丈夫远行自当好生多番叮嘱,你倒好,就一个‘好’字便将我打发了?” 陆观澜失笑,“那要我如何说。” “你就不问问我去哪儿,做什么?”李尽收起脸上的委屈,欺身上前。 陆观澜又往后退了一步,伸出食指抵在李尽胸口处,“有何可问?” 总归,他有他的事要做。 “我营中常有那将士的妻子,从来都是管着他们的,去了何处,同谁,要做什么,都得一一同夫人禀报。难道,你就不想管管我?”李尽又一副委屈之色。 陆观澜眼中含笑,“我还并非将军之妻,又何须管着将军。” 李尽蓦地伸手,捧着陆观澜的脸,“观澜,你迟早会成为我的妻子,我就想你管着我。” 这回,陆观澜没有躲开。 李尽一笑,埋下头去。 阿梨虽隔得不算近,可见状还是立马转过了身去。 心中还道:初语果不欺我,这李将军同小姐也太不害臊了些。 ———————————— “大成三殿下的兵可囤好了?” 庄子内,苍和并未离开。这会儿见言却回来,便问。 言却道:“琨瑜的人一直盯着的,看样子,不像龄婵送来的信中所言,只是为了逼皇帝立储。” 苍和一笑,指了指手边茶几上的茶,“凉了。” 言却颔首,上前将茶壶拿起,走到火炉旁生起火来,又将茶壶放了上去。 “这三皇子倒是个敢做的,”苍和一手托着下颚,望着火炉里的火光跳跃。 言却颔首,“不及殿下。” 苍和闻言一笑,“你何时也学会奉承了?” 言却抬首,“属下说的是实话。” 瞧着言却一本正经的样子,苍和不由笑着摇摇头,“也是,这些鼠辈又岂能同我相提并论。” 只是他如今,倒有些期待这大成朝局究竟会变成何等模样了。 也期待,陆观澜如今将如何,李尽又将如何。 想到此,苍和道:“明日去一趟国公府,将我的拜帖送上。” 言却有些为难,“李尽‘已死’,如今送拜帖上门是否不妥?” 苍和却道:“谁让你光明正大送去了?我要的,是你送到他手上。” 言却颔首,“属下明白了。” 随即,又想起什么,问道:“那大成三皇子那边,是否要告诉大成二皇子?” 苍和闻言眉头轻轻一蹙,“为何如何?” 言却一愣,“属下只是想着,殿下在大成行事历来如此,便······” “什么时候,我的心意,也轮到你来揣测了?”苍和的眼神忽然沉下,同平日里懒倦的模样大不相同。 言却心中也是一顿,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连忙跪下。 “莫因为在外头待久了,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言却,”苍和又收起那眼神,霎时间回归平静。 可就是这样的一瞬,却叫言却屏息。 苍和回头又朝火炉看去,幽幽道:“茶好了。” 坐山观虎斗,不是世上最有意思的事? 若是告诉成墨那个一根筋,恐怕还等不到好戏开场,这大成三皇子的戏台子就给拆了,那他到时候看什么。 如此便好,只消等着便是。 等大成天家,上演这父慈子孝的好戏码。 苍和这样想着,手里接过言却递来的茶,手上一顿,蹙眉轻声道:“烫了。” 【《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一十章就想你管着我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安知鱼之乐】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一十章就想你管着我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一十章就想你管着我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安知鱼之乐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一十章就想你管着我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真正的凶手? 陆观澜蹙眉,“这背后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那大禹皇孙?” 至少那大禹皇孙已经同她坦然,如今她这该知道的,也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姜阙书闻言轻轻一笑,“是,也不是。” 陆观澜凝眉,只是静静望着姜阙书,等他如何解答。 “你知道的不过是那人拿出来同你炫耀的一星半点儿,实则,那人的心思和谋划你全然不知,”姜阙书说着,手端起一旁桌上的茶壶,给陆观澜面前添上一盏。 陆观澜轻瞥了一眼茶盏,随即又看向姜阙书。 “这大成二皇子,想来你应该识得的,”姜阙书放下茶壶。 见陆观澜神色冷淡,便笑笑继续道:“你可知,此番李尽遇险,也有这大成二皇子的份儿?” 陆观澜登时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微微的诧异。 这个,她的确没想过。 她想过成野,想过云嫔,想过一切对李尽有过谋害之心的人,可的确没有想过成墨。 就论母亲从前为贤妃所做,她又在储位之争上一直选择的是成墨,便觉着,他们本该是联手站在一边的。 见陆观澜如此,姜阙书便知他的这位师妹该是全然不知了,随即道:“那就让师兄好好同你你讲讲,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吧。” ———————————— 陆观澜从私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到了日暮时分。 “小姐,”蓦地,一旁巷中传来阿梨的声音。 她回头,瞧见阿梨正站在马车旁等她。 “你怎的来了?”陆观澜神色恹恹,瞧见阿梨时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阿梨上前扶过陆观澜,“初语去国公府盯着了,奴婢来接您回家。” “回家······”陆观澜喃喃。 阿梨以为是自己失言,连忙又道:“不不,是回府。” 陆观澜不语,抬头看向巷子外头的天。 雪停了,不知何时停下的。 她深深叹了口气,回头冲阿梨道:“走吧,回府。” 那里从不是她的家,有母亲在的时候还算,可母亲走后,那里只是个囚笼。 今日听了姜阙书所言,她才头一次觉着,自己自认为了解的每个人,从来都不是她所了解的模样。 她自以为是部署的一切,在有些人眼里,不过多此一举。 她改变不了什么,就如她的重生改变不了母亲的死一样,一切都赶在她之前发生了,她无法阻止也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 早知······早知做一个看客多好。 又何必,深陷其中 第三百一十一章 陆经竹见红 陆观澜和李尽二人在巷中道别后,便径直回了陆府。 路上,阿梨一想到方才见着自家小姐同李将军你侬我侬的模样,便不由又红起脸来。 陆观澜见此,也不禁面上一涩。 心道往后可得避讳着这两个丫头些。 刚回府,还没进院子,就遇上初语也刚巧从后院儿回来。 见陆观澜也才将走到院子外头,便立刻上前行礼。 “您没事吧,”初语一边说着,一边围着陆观澜转着圈上下打量着,好似生怕陆观澜有什么没觉察到的地方受了伤。 陆观澜见初语如此忍不住失笑道:“行了,我好得很,赶紧进屋吧,你不嫌冷我还觉着冷得慌呢。” 初语这才连忙颔首,跟着陆观澜进了院子,回头又把院儿门关上。 一进屋,阿梨便转身道:“奴婢让小菊热些鸡汤来,也给您暖暖身子。” 说罢,便朝着陆观澜行礼退下。 陆观澜坐在榻椅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初语在一旁还是紧紧盯着陆观澜,生怕陆观澜有丝毫不舒服。 陆观澜被初语盯着看了半晌,才道:“可瞧够了?” 初语撇嘴,“您这一身犯险的本事,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陆观澜晓得初语这是担心了,可初语这丫头说话向来如此,便也没有计较,只是撒娇道:“是,害得我初语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初语见陆观澜如此,不禁轻哼一声,“您可别这样说。” 陆观澜一笑,随即问:“国公府那边的入殓可还顺利?” 初语点头,“顺利是顺利,只是······” 见初语欲言又止的模样,陆观澜凝眉,“只是什么?” “只是,奴婢还瞧见二皇子也在,”初语道。 陆观澜顿时沉默了。 成墨······ 那个她如何也不会想到会与谋害李尽有关的人。 今日想来,才觉着那日在西市的确有些蹊跷不对劲。 当日她一心只在李尽身上,只是想着成墨和成野为何来此,却没想到二人来此的目地。 若说成野是因为知晓李尽没死,故而前来捣乱。 那成墨呢? 成墨又为何会来此?他又究竟想做什么? 就如那日她所想,若只是为了迎接,大可以在城门口等着,不必都来这九香楼。 那时候她没有想到成墨会有如此心思,故而没能想到他会对李尽如此。 如今想来,她选择扶持以此来毁了成野登基之路的人,才是那个反咬一口的狼。 若说被利用,不如说是他自己的选择,就如同当初她选择帮他一样。 还有那个大禹二皇孙苍和······ 如今,怕是在满心期待地等着看戏吧。 想到此,她叹了口气。 李尽这会儿离京是好事,虽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可如今假死离京便不会被人知晓。 只是皇后那边——虽说她光明正大入宫的机会只有赏雪宴,但未免为时已晚,她便还得再想个法子入宫。 这时候若是皇后有心召见,那便更好了。 “二皇子可有做什么?”陆观澜回过思绪,问初语。 初语摇头,“没有。只是在茶摊喝了两碗茶,便走了。” 喝了两碗茶便走了? 所以成墨去国公府门前,只是为了喝茶? 既然知道李尽没死,想必成墨的心思也定然不单纯,又岂会只是为着喝茶。 可既然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她也当今日无事发生便是。 这时候,阿梨和小菊端着鸡汤从外头进来。 闻见鸡汤的香味,初语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了两声。 阿梨顿时一笑,将鸡汤端到陆观澜面前,回头努努嘴,道:“喏,小菊手上还有一碗是你的。” 初语回头看向陆观澜。 陆观澜道:“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汤?” 初语一笑,连忙接过小菊手上的汤碗。 主仆四人在屋子里正热闹着,就听院子外头传来喊声。 “奴婢去瞧瞧,”阿梨说着,接过陆观澜刚喝完的汤碗放下,转头出了屋子。 院门外头,是萍儿正在着急忙慌地敲门。 阿梨听见是萍儿的声音,眉头一皱,脸上顿时有些不快。 也不知是哪二小姐又作什么妖蛾子。 才将打开门,就见萍儿一脸焦急,对阿梨道:“阿梨姐姐,我家小姐见红了!” 阿梨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道:“你家二小姐见红了,不去请大夫,跑来寻大小姐做什么?” 萍儿道:“老爷不在家中,都说是大小姐做主,小姐说身子极疼,想······想请大小姐去请御医来诊治。” 阿梨闻言蹙眉,虽说心底不耐烦,却也不得不道:“你先等着,我去同大小姐禀报一声儿。” 随即,便扭身回屋。 陆观澜见阿梨回来,抬眼问:“陆经竹让人来的?” 阿梨还以为是陆观澜听见了院儿里的话,便道:“是,萍儿说,二小姐见红了,想请小姐去为二小姐请太医。” 陆观澜闻言眉梢一抬,“哦?” 阿梨这才晓得陆观澜是没听见,随即道:“奴婢还以为小姐是听见方才萍儿所言了,可小姐如何以为是二小姐遣人来的?” 陆观澜一笑,并未回答阿梨的疑惑,只是道:“你说说,人为了自己的目地,可也真是不折手段啊。” 陆经竹这哪里是想让她真的请什么太医,明知道这是为难她,故意提出此事,便是想让她自己,自己身子没有“不适”。 毕竟前头当着路经竹的面说起赏雪宴一事,她随即又拿陆经竹腹中有孕说事。 如今陆经竹假意小产也好,真的落胎也罢,不都是为了赴宴。 这会儿在她面前演这么一出,不过是让她没了那番说辞。 不过她的确毫不在意陆经竹能否赴宴,今日这事也不过多此一举。 只是她既然愿意演,那她便陪她演到底。 想罢,陆观澜起身,“初语,你走一趟,告诉父亲我那儿妹妹流产一事便是。” 初语碗里的汤还剩一口,连忙喝完了放下碗点头。 随即又忙不迭地离开。 瞧着初语如此,陆观澜不由叹了口气。 道:“我这么对初语,是否太过份了。” 阿梨不解道:“小姐何出此言?” “没,就是觉着她比鸽子好用。” 随即,转头拿起斗篷。 “这才将回来,您又要出府?”阿梨见陆观澜又要走的意思,不免有些担心陆观澜这身子吃不消这么整日往外奔波。 陆观澜却一笑,回头冲小菊道:“小厨房里可还有点心?” 小菊点点头,“奴婢蒸了栗子糕,还在竹笼子里热乎着呢。” 陆观澜笑着道:“带上点心,去瞧瞧我那二妹妹身子如何了。” 随即又想起什么,对走到房门口的小菊道:“鸡汤若是还有剩的,便也装上一碗。” 小菊立刻应声退下。 赏雪宴当真就那么让人向往? 陆观澜想着,心中却是不禁冷笑。 云丽送来的信她已经看了,云嫔的谋划原本很简单。 只是为着那日害死皇后和龄婵,再嫁祸于她。 虽说她不知为何,云嫔选择了让她死。 可想想也是,见着如今她不为自己所用,若是聪明点,也知道自己先前不过是缓兵之计,为的只是让云嫔对自己放下警惕。 那云嫔心里定然很气愤,恨不能置她于死地。 只是,云嫔知道自己儿子如今还想着拉拢她吗? 或者说,云嫔知道自己儿子如今究竟在做什么吗? 或许以云嫔的脑子而言,还想不到自己儿子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或许云嫔只是想让她的儿子成为太子,可谁知她的好儿子却想让她提早成为太后。 仔细想想,成野在前世的野心就不小。 那时虽未被立储,还只是个宸王,可成野却从未停下自己的对那皇权帝位的向往之路。 直到后面一步一步扳倒了成昊,害死了成墨,终于让皇帝无人可选,只能让其成为皇帝。 她还记得,那日皇帝闭眼后,举国哀悼。 成野回到府中,她还想着对他安慰一番,还想着自己父皇死了,他一定会伤心难过不已。 谁知,当她到了书房门外,却听见了他的笑声。 听见他旁若无人地说起自己从前在皇帝面前所遭受的不公,诉说着自己多年来的野心和手段,承认自己置谁于死地,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那时候她的确是吓到了,可她却还心疼他,还想着,他从前的确是委屈的,否则又怎会如此呢。 如今也觉着是皇帝和云嫔才将他变成如此。 可是,后来呢,当他拥有了一切,拥有世上最难得的真心时,他又是如何的呢? 所以说,今生的一切也不过是他咎由自取的报应罢了。 想罢,便带着阿梨走到院子。 等小菊便提着装好栗子糕和鸡汤的食盒过来,陆观澜便带着两个丫头往墨园去了。 ———————————— “大小姐去了墨园?”周素素听见丫头玉儿着急忙慌地赶回来禀报,不禁有些奇怪。 她晓得那日陆观澜在陆经竹面前故意提起赏雪宴入宫之事,眼见着二人关系越发不好,怎的今日陆观澜还真愿意去探望了? “你晓得是因为何事?”周素素想着,问道。 “奴婢听见萍儿在桃园院子外头喊,像是二小姐那边儿出了什么事儿,”玉儿道。 周素素凝神一想,笑了笑,起身道:“二小姐身子不适,咱们这个做姨娘的,自当前去请安才是。” 【《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一十一章陆经竹见红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安知鱼之乐】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一十一章陆经竹见红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一十一章陆经竹见红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安知鱼之乐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一十一章陆经竹见红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陆观澜和李尽二人在巷中道别后,便径直回了陆府。 路上,阿梨一想到方才见着自家小姐同李将军你侬我侬的模样,便不由又红起脸来。 陆观澜见此,也不禁面上一涩。 心道往后可得避讳着这两个丫头些。 刚回府,还没进院子,就遇上初语也刚巧从后院儿回来。 见陆观澜也才将走到院子外头,便立刻上前行礼。 “您没事吧,”初语一边说着,一边围着陆观澜转着圈上下打量着,好似生怕陆观澜有什么没觉察到的地方受了伤。 陆观澜见初语如此忍不住失笑道:“行了,我好得很,赶紧进屋吧,你不嫌冷我还觉着冷得慌呢。” 初语这才连忙颔首,跟着陆观澜进了院子,回头又把院儿门关上。 一进屋,阿梨便转身道:“奴婢让小菊热些鸡汤来,也给您暖暖身子。” 说罢,便朝着陆观澜行礼退下。 陆观澜坐在榻椅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初语在一旁还是紧紧盯着陆观澜,生怕陆观澜有丝毫不舒服。 陆观澜被初语盯着看了半晌,才道:“可瞧够了?” 初语撇嘴,“您这一身犯险的本事,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陆观澜晓得初语这是担心了,可初语这丫头说话向来如此,便也没有计较,只是撒娇道:“是,害得我初语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初语见陆观澜如此,不禁轻哼一声,“您可别这样说。” 陆观澜一笑,随即问:“国公府那边的入殓可还顺利?” 初语点头,“顺利是顺利,只是······” 见初语欲言又止的模样,陆观澜凝眉,“只是什么?” “只是,奴婢还瞧见二皇子也在,”初语道。 陆观澜顿时沉默了。 成墨······ 那个她如何也不会想到会与谋害李尽有关的人。 今日想来,才觉着那日在西市的确有些蹊跷不对劲。 当日她一心只在李尽身上,只是想着成墨和成野为何来此,却没想到二人来此的目地。 若说成野是因为知晓李尽没死,故而前来捣乱。 那成墨呢? 成墨又为何会来此?他又究竟想做什么? 就如那日她所想,若只是为了迎接,大可以在城门口等着,不必都来这九香楼。 那时候她没有想到成墨会有如此心思,故而没能想到他会对李尽如此。 如今想来,她选择扶持以此来毁了成野登基之路的人,才是那个反咬一口的狼。 若说被利用,不如说是他自己的选择,就如 第三百一十二章 陆经竹做戏 “可······”玉儿倒有些迟疑,“大小姐才将前去,咱们就跟着,是不是不大好啊。” 周素素闻言想了会儿。 也对,她让玉儿这两日多盯着些桃园,便是想着那日陆观澜对她的态度着实让她觉着有些不对。 那日她高高兴兴回来后,又仔细想了想,才觉着陆观澜不像是真心让她为两个女儿准备入宫赴宴的添置。 倒像是只为了拿她做幌子,故意气一气陆经竹。 陆观澜的性子如今叫人越发吃不准摸不透,未免陆观澜突然变卦,她这才想着多盯着些。 今日又听得陆经竹那边儿出了事,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自然也想去瞧瞧。 这一来,是真去瞧瞧陆经竹究竟如何,也能晓得个好歹。 二来,也是怕陆观澜同陆经竹商量了些什么,万一陆经竹身子不适是假,想让见陆观澜是真,到时陆经竹再用肚子里的孩子同陆观澜做交易,这二人因为一些利益又好了,那她的女儿岂不是没了那个机会。 想罢,周素素看着还没去准备东西的玉儿,斥道:“蠢丫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准备些东西赶紧随我去墨园!” ———————————— “小姐,如此能行吗?”萍儿看着自家小姐正拿着宽布裹身,眼瞅着忍不住担心。 陆经竹额上有些汗,眉头紧皱着,手里的动作却并未停下。 做戏就要做全,可不能让陆观澜瞧出什么来,毕竟陆观澜也没有那样蠢笨。 “小姐,您说大小姐若真是请来了太医,咱们又该如何?”萍儿又道。 陆经竹闻言手中的动作停了停,冷哼一声,道:“不会。陆观澜就算再在皇后面前得宠,也还没那个请太医的本事。” 所以,她便料定陆观澜待会儿定然会寻个由头来探望她。 如此,她便只能将戏做足,用宽布裹了身子,以免让陆观澜瞧出来。 “可是小姐······”萍儿有些迟疑,却还是忍不住道:“这么做值当吗?” “自然,”陆经竹此刻脸上俱是胸有成竹,“毕竟,我还得亲眼看着陆观澜死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子里的丫头朝里头喊说大小姐来了。 陆经竹连忙扎紧了布,又将外袄披上,便回到床榻之上躺下。 萍儿回头便出门迎接。 “奴婢见过大小姐,”萍儿朝着刚踏入院子的陆观澜赶忙行礼。 陆观澜点点头,手捧着暖手炉抬眼朝屋子里望去。 “二小姐如何了?”这时,阿梨问道。 萍儿道:“二小姐这会儿正睡着,不知大小姐要来······” 陆观澜笑了笑,冲阿梨和小菊吩咐道:“把我给二妹妹准备的点心和鸡汤拿进去吧。” “是,”阿梨和小菊应声颔首,随即便朝着屋子走去。 二人没有把东子搁在外屋,而是径直朝着里屋走去。 按理说,除了身边的大丫鬟,旁的什么丫鬟也好,没得主子的吩咐,是不得随意进出主子闺房的。 可阿梨和小菊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进去,摆明了就是陆观澜的意思。 萍儿见状立马心急起来,就要转身阻止。 可还没对陆观澜行礼转身,就见陆观澜也绕过自己朝里头去了。 如此一来,她都还来不及禀报。 陆经竹听见外头的动静,也只隔着床帏静静躺着。 “二妹妹不是才将歇下?该也是没睡熟才对,”陆观澜让两个阿梨和小菊把东西放下后,走到床榻旁,隔着帷幔笑着开口。 “这样大的动静,二妹妹不会还没醒吧?还是说,这怀着身子的人,就连觉都睡得比旁人熟一些?”见陆经竹无动于衷,陆观澜继续道。 这时,才听见床帏里传来陆经竹打呵欠的声音,接着便瞧见陆经竹缓缓坐起身子。 “萍儿?”陆经竹在帷幔内喊。 萍儿这时候刚从外头赶进来,听见陆经竹正唤自己,立刻便上前掀开帷幔。 陆经竹发髻的确是有些散乱,脸色也苍白无血色,倒真像是刚小产完的人,气虚所致。 抬眼瞧见陆观澜来了,陆经竹连忙就要起身行礼。 陆观澜却也没拦着,任由陆经竹作势要下床。 陆经竹如今身子裹了好几层布,加之腹中孩子还在,如此行礼,恐怕会伤了孩子。 她要行礼本也只是做做样子,若换做旁人,定然会免了这样的礼数,随之便是关切一类的。 可陆观澜却总不按常理出牌,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陆经竹要给自己行礼。 陆观澜瞧着陆经竹脸色越发不好看,动作也越来越迟缓,心里却是忍不住好笑。 真不怪她前来看笑话。 这陆经竹不就是料定她请不来御医,可又想知道究竟如何,便会亲自前来查看,故此在才当着面演这样一出戏吗。 如此,她又岂能辜负陆经竹的一片美意。 便就是要看看,陆经竹如何下不来台,到底是紧张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些,还是为了在她面前做戏做足一些。 见陆观澜半晌没有发话,陆经竹实在忍不住了,便“哎哟”一声,捂住了肚子。 萍儿见状,立刻配合地在一旁扶住陆经竹,担忧道:“二小姐!您是不是身子又不好了?” 陆经竹没有说话,眉头紧蹙着,一副极为难受的模样。 陆观澜这时候道:“既然二妹妹都已经如此了,为何就非得请太医,不如先叫个寻常大夫瞧瞧?总归我已经让人去禀报父亲了,到时,父亲该是会为二妹妹请来二妹妹心心念念的太医的。” 陆经竹闻言心下一沉。 随即猛地抬起头来看看向陆观澜。 她没想到,陆观澜竟然让人去告诉陆秉言了。 若陆秉言当真请了太医来,得知她撒谎,那她今日所为,岂不是—— 想到此,陆经竹立马赔上笑脸,冲陆观澜道:“就不劳烦大姐姐费心了,还是同父亲说,我没什么大碍。” 陆观澜一挑眉,在一旁坐下,随即冲着萍儿道:“来看二妹妹总是如此,倒叫人觉着,墨园总是给不起人一盏茶。” 陆经竹扯着嘴角笑道:“哪里的话,”随即扭头冲萍儿道:“还不快给大姐姐上茶。” 萍儿听了吩咐,这才赶紧转身去备热茶。 “这是我小厨房里炖的鸡汤,二妹妹赶快趁热喝了吧。” 陆观澜冲阿梨失意一番,阿梨便端着放在桌上的鸡汤走到陆经竹面前。 陆经竹见此,心中生出厌恶,却又不得不领情,却只是坐下道:“让丫头先放着吧,我这会儿还不饿。” “饿?”陆观澜一笑,“二妹妹不是说身子不好了,一碗汤顶什么饿,自然是给二妹妹补身子的。” 陆经竹眉头皱起,“那也······不急在一时。” 陆观澜不语,见阿梨回头看看自己,便点点头。 阿梨见此,便又回来将鸡汤放下。 “方才见二妹妹的确是不大好的,这会儿见了,似乎还不至于那般憔悴,想来,是不用请大夫了?”陆观澜问。 陆经竹立马接着道:“多谢大姐姐费心了,看来是不用。” “那——”陆观澜还想说什么。 便听陆经竹又道:“如此,歇息两日便可赴宴,不会耽误什么的。” 陆观澜心底一笑。 每当自己目地近在咫尺时,陆经竹就藏不住自己的迫切。 “是吗?”陆观澜喃喃。 “自然······” “自然还是得请大夫了,”蓦地,房门处传来周素素的声音。 陆经竹一愣,回头朝门口看去,就见周素素正带着丫鬟也来了。 陆经竹眉头一皱,“三姨娘来了,外头的蠢丫头们怎的没有禀报一声。” 周素素好似一点儿不见外,听见陆经竹这样说,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只是上前朝着陆观澜和坐在床榻上的陆经竹行礼。 “原本妾身亲手做了些点心,给大小姐送去时听说大小姐来了二小姐这儿,这不,便想着既然都在一处,便一道带来了。方才本想等着大小姐二小姐叙完话才叫人通报,谁知听说二小姐身子这般不是,妾身这才忍不住多嘴,”周素素说着,一脸担忧地望着陆经竹,倒好似真心关切一般。 陆经竹此刻冷下一张脸。 对着周素素,她可是没必要有什么好脸色。 毕竟这女人,从来都妄想用她那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将她取而代之。 周素素似乎早已习惯陆经竹如此对待自己,毕竟就宋月梅在的时候,陆经竹对自己也是爱答不理,一脸轻蔑的。 如今宋月梅不在了,陆经竹至多也只是冷眼看她,又伤不了她分毫。 这时候,萍儿端着茶水进来。 瞧见屋子里又多了一个人,顿时一愣,连忙朝着周素素颔首,“奴婢见过三姨娘。” 周素素摆摆手,随即又扭头冲陆观澜道:“妾身虽不知二小姐身子究竟如何,毕竟妾身不是个大夫,可······到底是身子重要,妾身觉着,还是请个大夫来得好。不知,大小姐以为如何?” 陆观澜闻言一笑,转眼看向陆经竹,“我也觉着。”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万劫不复 陆经竹闻言随即看向陆观澜。 所以周素素压根儿不是什么亲手做了点心送来,而是为着和陆观澜一唱一和? 想到此,陆经竹冷哼一声,又转眼看向周素素,道:“三姨娘,你莫不是忘了自己身份,我这里何时又轮得到你来说话?” 周素素听见陆经竹如此,心中愤然,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是扯了扯嘴角往陆观澜身边站了站。 陆观澜瞥了周素素一眼,道:“既然三姨娘也来了,那便一道坐下喝茶吧。” 说着,看向萍儿。 萍儿连忙将茶倒上,回头瞥见自家小姐脸上阴沉,心中又不免有些害怕。 陆观澜没心思理会周素素究竟想如何,随便一想约摸也是因为自己那一双女儿的事。 只是,周素素想让她来替自己说话这个想法,实在有些蠢了。 她才管不得旁人如何。 一盏茶饮尽,周素素似乎还不死心,似乎是觉着自己站得久了,有些不甘心般,又冲陆观澜道:“大小姐,妾身瞧着二小姐脸色还是不大好,为着二小姐的身子,是否还是得请个大夫瞧瞧啊?” 陆观澜抬眼看向半晌一言不发的陆经竹,问:“二妹妹以为如何?” 陆经竹目光移向陆观澜眼里已然多了一丝怨恨,面上却很是平静,“大姐姐觉着如何就如何吧,总归大姐姐也知道,我如今见了红,是觉着我这副身子废了,想如何糟蹋便如何糟蹋便是。” 陆经竹一番话说得极委屈怨怼。 倒叫周素素吓了一跳。 本以为是陆经竹的什么算计,谁知还能赶上陆经竹小产? 老天有眼,当真是叫宋月梅母女都遭了报应。 周素素说想着,脸上的笑容也顿时掩藏不住,只得微微垂下眼帘,轻轻咳嗽一声,道:“妾身愚钝,没想二小姐竟······” 说着,周素素幽幽叹了口气,顿时一副颇为惋惜的模样。 陆经竹依旧冷着一张脸看向周素素,“三姨娘当真是一副好心肠。” 周素素闻言立刻朝着陆经竹赔罪道:“二小姐恕罪啊,妾身愚钝不知,冒犯了二小姐。” 陆经竹冷笑一声,“三姨娘哪里是不知,我瞧着,是知道得多了,就拿别人的身子不当一回事了。” 周素素心中想笑,却还是装着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给陆经竹连连赔罪。 陆观澜懒得再看二人如何,随即起身道:“既然二妹妹都说只消好生歇息两日便是,那我就不打扰儿妹妹休息了。” 说罢,转身欲走。 陆经竹却立马道:“那赏雪宴一事······” 陆观澜头也不回,“既然二妹妹想要一道赴宴,我这个做姐姐的,岂有阻拦之理。” 说着,又顿了顿,接着道:“鸡汤凉了,二妹妹可要记得喝啊,莫要——浪费了我做姐姐的一番心意。” 话毕,便带着阿梨和小菊离开了屋子。 周素素见着陆观澜都已经走了,二人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又叫她知晓陆经竹肚子里的种没了,她便一心只剩高兴。 随即也朝着陆经竹行礼道:“二小姐,妾身的点心也放下了,这便不打搅您歇息······” 陆经竹看都懒得看周素素一眼,扭头便又躺回了床榻上。 周素素自知不好自讨没趣儿,心里万分高兴便是,也不必叫人看出来。 便没再说话,连忙让玉儿放下点心,带着人也离开了。 待人一走,萍儿道:“小姐,都出院子了。” 陆经竹这才立马又坐起身,将披在身上的外袄脱下,赶紧将裹在小腹上的宽布给扯下。 陆经竹终于松了口气,伸手抚了抚小腹。 “孩儿,这些人迟早一个个要死在你我面前,你说若到时她们跪地求饶,我又该如何加倍奉还呢?” 陆经竹说着,瞥向了放在桌上的鸡汤。 随即吩咐萍儿,“倒了。” ———————————— 初语回到府中的时候,陆观澜也已经带着阿梨和小菊丛墨园回来。 见初语回来,陆观澜便问如何。 初语道:“你那父亲听说你二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那是一万个紧张,便立刻说马上回来。我先行走了,这不,提早回来禀报给您。估摸着,您那父亲也快回来了。” 陆观澜点点头。 “对了,奴婢还在门口发现有人盯着,”初语想了想,接着道。 “有人盯着?”陆观澜眉头一皱。 初语点头,“同那日奴婢交手之人不同,不像是什么身手好的,好似就只是为了派来盯着谁。” “那依你看,是盯着谁呢?”陆观澜问。 初语思索片刻,道:“这个奴婢说不准,不过方才奴婢出府时,也没见那人跟着。” 陆观澜点点头,随即又想起初语方才说起交手之人,随即便对初语道:“你随我进来,我有话想问你。” 说着,又回头看了眼阿梨。 阿梨明白陆观澜的意思,当即颔首。 小菊倒是不明所以地就要跟上,却被阿梨一把拉住。 “傻丫头,小姐要同初语说话,咱们在外头守着便是,”阿梨无奈轻斥道。 小菊闻言立刻老实停下,笑道:“还是阿梨姐姐聪明,从来都晓得小姐想做什么。若是没有阿梨姐姐在小姐身边,指不定我天天惹小姐生气呢。” 看着小菊嬉笑着,阿梨心中却是一叹。 李将军当初离京时,那人也一道走的,那时她便想着,等那人又一道回来时,她定会亲手送上他心心念念的荷包。 可后来的事实在太过复杂,自打李将军假死后,小姐身边的事发生得也实在太多太多。 于是,她那一点儿小小的心意,便也搁置到了现在。 她没有告诉小姐,因为她晓得,若是小姐知晓了,定然会让她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 可就如小菊这丫头所言,如今小姐身边除了初语,就只有她能帮衬着些,这个时候,又岂能离得人呢。 想到此,阿梨心中长长叹息一声,怀里揣着的荷包却像是怎么也捂不热。 陆观澜带着初语回到屋子,便示意初语将门合上。 初语关上门转身,见陆观澜已经坐下。 “您想问奴婢什么?”初语见陆观澜一脸正色,不由有些奇怪。 这才将从陆经竹院子里出来,不知有什么是同自己相关,难不成是想让她把路经竹肚子里的孩子除掉? 想到此,初语道:“您终于舍得狠狠心了,”说着,还颇为赞赏地对陆观澜竖起一个大拇指。 陆观澜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 初语一愣,“您的意思不是让我把陆经竹肚子里的孩子给······”说着,做了个一刀切的意思。 陆观澜不由无奈一笑。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想问的是别的事。” 见陆观澜很是认真的模样,初语也觉出好似并非简单之事。 随即道:“您——想问什么?” 陆观澜终于道:“我想问问你,关于大雨二皇孙的事。” 初语闻言顿时一愣,随即不解道:“您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陆观澜道:“从前只是听你说起此人的身份,却不知,此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初语闻言沉默了。 什么样的人······ 这个她倒从未想过,也从来未曾注意过。 可仔细想想—— “说起来,这个二皇孙在大禹还是颇受人景仰的,在百姓眼里,简直将他奉为天人,”初语道。 陆观澜眉头一皱。 天人?那样一个用性命取乐的天人? “奴婢记着之前同你说起过,这个二皇孙比大皇子还受人喜欢,如今大禹不知长孙殿下还活着,都以为二皇孙便是大禹的长孙,甚至不少人已经上谏说,越过大皇子,立皇孙为太子。” 陆观澜听初语说着,觉着这大禹也真是个有意思的。 这世上哪有让皇孙比自己爹先当太子的,再不济那苍和也只能做太孙,竟有人让皇帝立他为太子。 岂不是把大禹大皇子当成已经死了? “那这二皇孙同他自己爹关系可不算好吧,”陆观澜道。 初语点头,“面上和气,可大皇子该是比谁都厌烦自己这儿子的。况且,大皇子可不是别人眼中看见的那般废物。只是皇孙太过扎眼,把大皇子的锋芒比下去了。” 陆观澜此刻宛如在打听寻常百姓家的后宅之事一般,可心里却在盘算着。 若依照初语所言,这大禹皇孙已然得到万人景仰,那若待李尽回了大禹,百姓们也只会认为,是李尽要来抢他二皇孙的储位,届时,李尽只会被万人唾骂。 既然如此,这大禹皇帝又为何非要为了自己的执念,强行寻回李尽,要立李尽为储呢。 从前她还觉着,这大禹皇帝一片深情,可如今却觉着,这人不过是因着自己的执念,却害得自己子孙受尽苦难。 既然没有能力庇佑,又何必将他再度推上山巅。 要知道,那底下可是万丈深渊的悬崖,一旦失足落下,就是万劫不复。 “初语,若我不想他回大禹,你是否觉着我太自私了?”陆观澜忽然道。 第三百一十四章 同你母亲一样 初语忽然顿住。 就如她之前所想,她也希望陆观澜和长孙殿下二人远离这是非。 她也愿看着这二人不被世俗所累,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可她有皇命在身,她的任务便是带着长孙殿下回大禹。 她也曾仔细想过,若有朝一日陆观澜真想带着长孙殿下离开,她不会阻拦。 她能做的就是放任他们二人离开,之后再回大禹复命请罪。 自戕也好,被赐死也罢,她都会这样选择。 见初语沉默,陆观澜叹了口气,道:“罢了,到了那时候再说吧,况且还得问问李尽如何打算。若他想要回大禹,我自然也会依从他的决定。” 初语回过神,看着陆观澜的眼睛,无比认真道:“奴婢知道您一心都为着长孙殿下,若有一日您真的因为什么缘由想要带长孙殿下走,我不会阻拦。” 陆观澜闻言顿了顿,道:“若你放了我们,你可还能回大禹?” 初语笑了笑,点头,“回自然是要回的······只是死罪罢了。” 初语说得很是淡然,像是并未把这生死放在眼里。 陆观澜心中一涩。 这傻丫头。 随即道:“我知你皇命不可违,你既奉其为主,必会听其令,就如同你在大成如此听我话一样,可是初语,你要知道,人就只活那么一辈子,人世间多少险恶也好欢喜也罢,你都还没有尝试,又怎能因着旁人而舍弃自己的性命。我知道我没有身在你的位置,并不能体会你的艰辛,也不知从前你受过多少苦楚才走到现在。可是我知道,你从一个小姑娘,到成为大禹皇帝的暗探,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情。你从大禹渡海而来,一路也一定吃尽了苦头。我不愿你继续吃这样的苦。” 初语听得愣住。 虽然那日在猎场山上,陆观澜同她说了不少话,可还从未说起过关于她自己的事。 更从来没有说出这般交心的话。 原来,她都知道啊······ 原来她早就为自己打算过这些啊······ “你择其为主,为其效命一定有你的理由,可是,你也应该想想,除了为一个人卖命,你还想做些什么。若你能过了自己心里那关,我定然会为你想法子摆脱这一切桎梏,你可明白?” 陆观澜说罢,静静望着初语,就像等着她作答。 初语沉默了好半晌,才终于抬眼定定注视着陆观澜,道:“好。” “奴婢会好好想想,想想接下来的几十年想做什么,若是奴婢想好了,一定告诉您,”初语说着,微微一笑。 这是头一回,像是放下一切束缚一般,轻松又明快的笑。 陆观澜点点头,看向初语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释怀。 她从来都觉着,初语同普通的小姑娘没什么差别,也单纯,也善良,也总是上奸人的当。 若非如此,又岂能被她奴役压榨这样久。 就连她问起若要让她玩不成皇命又当如何,这傻丫头想的头一个,也是牺牲自己。 这样的初语就像她当初心疼的阿梨一般。 她只是想着,若是李尽也不愿回大禹夺权,去参与那复杂又危险的争储,那她便带着李尽和数不尽的金银离开。 远离这些地方,寻一处世外桃源也好。 至于阿梨和初语小菊,待她们想好今后的路,她便为她们铺好一切便是。 ———————————— 陆秉言听闻了陆经竹身子不适,似有滑胎之相后,忙完了手头的公务便立刻赶回了府。 刚到墨园院外,就见萍儿正从里头出来。 萍儿一见陆秉言来了,连忙行礼道:“老爷,二小姐刚歇下了,这会儿怕是不便再将二小姐叫醒。” 陆秉言此时心头还是有些担心。 这一来,陆经竹肚子里怀着的,好歹也是他的外孙,饶是云嫔和三皇子那边如今不想认,可也是有天家血脉的子孙。 二来,就因为是天家血脉,若是有朝一日出点儿什么意外,这储位说不定还真能落到他这外孙头上。 毕竟这前朝之中也有不少皇帝无嗣,继而只能将帝位交由旁支的先例。 如此,他对陆经竹眼下这孩子还是颇为看重的。 就算明面儿不能太过扎眼,在朝堂之上同僚之中也丢尽了脸面,但若真有那好事轮上了陆家,他可就不在乎旁人如何想的了。 “大夫请了吗?如何说?”陆秉言皱着眉头问。 萍儿颔首道:“大夫还未请,先前二小姐腹中疼得厉害,本想求大小姐去请大夫,谁知······” “谁知什么?”陆秉言见萍儿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便追问道。 “谁知大小姐只是端了鸡汤来,说没什么大碍,不用请大夫。” 萍儿一边说着,一边将头埋得低了些,像是怕被人看出眼底的心虚。 陆秉言眉头皱得更深,“当真?” 萍儿点头如捣蒜,“奴婢岂敢信口胡言。” 陆秉言当即不悦,又问萍儿:“那二小姐的身子——” 萍儿道:“二小姐身子如今已经无碍,还好只是虚惊一场,老爷还请放心。只是······小姐说了,怕有心人知晓她如今身子无碍,又痛下毒手,便只能先瞒着,只告诉老爷一人即可,所以这······” 陆秉言当然明白陆经竹什么意思。 如何就叫“有心人”,又如何就叫“痛下毒手”。 随即凝眉点头道:“知道了,回去嘱咐二小姐好生休息便是,为父改日再来看她。” 萍儿颔首,随即便送陆秉言离开。 直到送走了陆秉言,萍儿才回到院儿里,进了屋对正坐在榻上描眉的陆经竹道:“小姐,老爷走了。” 陆经竹点头,“可按我交待的说了?” 萍儿颔首,“奴婢一字不差地同老爷讲了,老爷似乎很生气。” 陆经竹闻言一笑,“生气便是对了,既然陆观澜总想给我找不痛快,那我便还她。” 萍儿低头不语。 “对了,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得如何了?”陆经竹又问萍儿。 萍儿点头,“也按照小姐的吩咐,准备妥当。” 陆经竹点头,“好,陆观澜不是喜欢戴面纱吗,容貌恢复了还装作从前那个毁容样,既然如此,我就如她所愿,让她一辈子再也好不了。赏雪宴便是她的死期,除此以外,我还要她无脸见人地去死!” 陆经竹说到此处,眼神里已像是疯魔。 萍儿听着自家小姐如此癫狂的话,却依旧埋着头。 ———————————— “小姐。” 陆观澜刚想躺下歇息一会儿,听见守在门外的阿梨进屋喊着,便又坐起身来。 “老爷来了,”阿梨道。 陆观澜眉梢一挑。 这时候陆秉言不是该去探望陆经竹,想想如何为她这个宝贝女儿请太医,怎的会忽然来找她? 这是陆经竹又说什么了? 想着,陆观澜站起身,让阿梨取来外衣,便出了房门。 陆秉言此刻已然在外屋坐下,手里端着茶盏刚啜了一口,瞧见陆观澜出来,便立刻放下茶盏,一脸肃然。 “不知父亲怎的来此,听闻二妹妹身子不适,父亲该是去多瞧瞧二妹妹才对,”陆观澜上前行礼,随即抬首道。 陆秉言一脸阴沉地望着陆观澜,嘴角还挂着一抹冷笑。 “你同你母亲一样,都是个当面一套,背地里却肮脏不堪的?” 听见陆秉言没由来地说出这样一句,陆观澜也是忍不住蹙眉。 “父亲这话什么意思?”陆观澜此刻的脸色也不大好了。 从前陆秉言好歹还顾及着体面,母亲过世虽然不见得真的多伤心难过,好歹还是在灵堂前做了场戏的。 就算后来扶持宋月梅,到底没有在旁人甚至在她面前撕破脸,如今竟没想,会在她面前说出如此侮辱母亲的话。 陆秉言他配他? 陆秉言说着,瞥了眼陆观澜的眼神,不由一愣。 陆观澜此刻直勾勾地望着自己,那眼神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想要吃人。 陆秉言随即轻咳一声,道:“话虽然说得重了些,可道理却是不假。” 陆观澜蓦地一声冷笑,索性径直在陆秉言面前坐下,“哦?那父亲您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个道理,您所言的肮脏不堪,究竟指的是什么?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母亲从前又做了些什么,才能叫您说出这般话?” 陆秉言听见陆观澜用如此大逆不道的语气质问自己,本想喝斥,可抬眼间瞧见陆观澜逼问的眼神,又霎时间没法子拒绝了一般。 便道:“你······你性子便从来都不像我,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养着你这个孽障!” 陆观澜又是一笑,“是吗?那父亲为何又要养着我了?还有,母亲究竟做错了什么,容得父亲在母亲死后还要如此侮辱!” 陆观澜说着,眼神忽然凌厉。 陆秉言惊了惊,一颗心不知为何竟有些莫名惶恐。 奇了怪了,也不知这丫头今日怎的了,总叫人觉着害怕。 见陆秉言半晌不说话,陆观澜又道:“父亲,今日您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话,我就当您对嫡妻不敬,您说,此事若是传到了陛下耳中,传遍了天下,这朝廷之中,还能有您的一席之地吗?” 虽说皇帝也不是个礼待嫡妻的典范,可到底无论内宅之中如何宠妾灭妻,外头的脸面还是不能撕破的。 陆观澜便是用此要陆秉言,毕竟陆秉言最在乎,便是自己的前程。 果然,陆秉言一听这话,登时恼怒,“孽障!” 说着,顿时站起身,就要举起巴掌。 第三百一十五章 母亲的玉佩 陆观澜没有躲,只是挺直了背站着,像是打算生生挨了那巴掌。 可陆秉言的巴掌并未落下,停在了被初语挡住的半空中。 陆秉言似乎很诧异,全然未曾想到,陆观澜身边一个丫头竟然也敢造次。 “父亲,我身边的丫头都护主得很,恐怕还容不得您动手,”陆观澜这番话说得极为嚣张,但语气却平静得很。 陆秉言这才注意到,这个丫头正是今日来报信说陆经竹身子不适的那个。 再仔细想想,陆观澜身边这个丫头似乎从未称过自己一声“老爷”。 从前还真没如何发觉,我如今瞧着眼前丫头这冷若寒霜的眼神,他忽然觉着,陆观澜身边不知何时竟有了这样一个得力丫头,拦住他的这手劲,非是一个身手不错之人不会有。 看着陆秉言满眼的诧异之色,陆观澜却是面带微笑地望着陆秉言,“父亲,您难道对女儿没话说了,便只能到了动手的地步?” 陆秉言轻咳一声,收回手又坐下,像是打算顺着台阶下了。 “你想让我说什么,”陆秉言冷眼看着陆观澜,一脸的不悦,却并未像之前一样有什么想要动手打人的迹象。 初语这才退到一旁,但也还是守在陆观澜身边,像是不容旁人伤害到陆观澜的一丝一毫。 “说什么?”陆观澜一笑,“父亲不是说,我同我母亲一样,都是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还有什么肮脏不堪······那我倒是想听父亲今日仔仔细细地同我说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陆秉言觉着陆观澜此刻的笑不知为何有些阴沉,更觉比从前还要有些让人畏惧。 这种奇怪的畏惧,像是自从刘芸安死后便开始了。 那时候他便觉着,自己这个女儿时而像是在家逆来顺受没了母亲的嫡女,又像从来都不属于陆家,不是他女儿。 “我随口一说罢了,”陆秉言说着,头微微一侧,似乎不想同陆观澜对视。 陆观澜闻言冷笑一声,蓦地回头吩咐初语,“初语,父亲今日说想我,要留在桃园用晚膳,你去支会小厨房一声儿,让今晚添一副碗筷。” 初语颔首,“是,小姐,”说着,当真就转身退下去吩咐。 陆秉言见状先是一愣,回头眯缝了眼看着陆观澜道:“你这是要囚禁你父亲不成?” 陆观澜笑道:“父亲这是什么话,女儿哪儿敢囚禁父亲?不过是留父亲在院儿里用个晚膳,这又有何不妥吗?” 陆秉言眉头紧皱。 这哪里是留着他用什么晚膳,分明就是威胁他,若是不说清楚便走不出这桃园的门。 不知为何,陆秉言觉着有些后悔今日来此。 也是自己从未觉察到,陆观澜如今已经成了什么都有,甚至都无需依靠陆家的一个人。 刘家的票号给了陆观澜,陆观澜如今不缺银钱也就罢了,身边还有了可以保护自己的,如今就连他一个父亲在这个女儿面前,不仅说不上话,还会被威胁。 陆观澜如今的模样哪里像是一个女儿,他甚至越发觉着,陆观澜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儿。 想到此,他便想起刘芸安当初身上带着的那块玉佩。 越想越觉恼火,若非当初为着刘家票号银钱的扶持,他又怎会真心愿意娶了刘芸安这样无才无德毫无情趣的女人。 “父亲是在想如何同女儿说吗?不着急,喝杯茶慢慢讲便是,”陆观澜说着,伸手给陆秉言又斟上茶。 这嘴上说着不着急的陆观澜,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催促。 终于,陆秉言看向陆观澜,道:“你母亲在我之前,便有一个心心念念之人,你可知晓?” 陆观澜一愣。 当初回蜀中时,的确有听外祖父提起过一点儿,像是在说从前是强迫母亲嫁给了陆秉言,却不知母亲当初心中是有人的。 陆观澜不语,只是抬眼静静看着陆秉言。 于陆秉言而言,在自己女儿面前承认自己妻子从前“不忠”,实在是种羞辱,这恐怕于不少男人而言都是一种羞辱。 陆秉言自然也不想多言,可瞧着陆观澜今日的样子,索性便把话挑明了。 便接着咬牙道:“你恐怕是不知道你母亲从前这些事了。你若是知道,你就会理解为父为何对你母亲冷淡,试问这样一个女子,对一个丈夫而言,是何等的一种羞辱?” 陆观澜依旧不语,看着陆秉言的眼神还是那样冷淡。 陆秉言的话她自然不能全然相信,只是想听听,陆秉言要为自己多年来犯下的错找什么样的借口。 饶是母亲从前心中有念想之人,可她自打有记忆起,就觉着母亲从未逾矩,对陆秉言也是关切有加的。 母亲出生商贾,却做到了一个大户嫡妻该有的风度,上善待高堂,下爱护庶子庶女,甚至对陆秉言的这些妾室也从未有过妒忌苛待。 可陆秉言总是不满足,总是觉着好像自己娶了母亲是吃亏。 母亲背后若非有外祖父外祖母撑腰,恐怕早就不是陆家的大夫人了吧。 “娶你母亲的当日,大婚之夜,我便在你母亲身上发现了她带着一块玉佩,试问,哪个男人能如此?哪个男人在如此情形之下,还能接受这般水性杨花的女人?你母亲不守妇德在先,我之后也没有苛待她这个嫡妻,还要我如何?” 陆秉言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就像自己已然是个宽宏大量的丈夫,是她母亲从前不知好歹罢了。 陆观澜听完却忍不住发笑,“父亲,既然您都这样说了,您心里对母亲一直有这样大的成见,一直觉着母亲心里有其他人,甚至还觉着在成婚之前,母亲便不是个忠洁之人,那您为何,又要接受了?” 陆秉言顿了顿,正想开口,却又被陆观澜抢先道:“因为您贪图,您不是贪图着刘家的票号?不是贪图母亲的嫁妆吗?您就是贪图这一切,所以您忍住心底自认为的屈辱,迎娶了母亲,可您假装接受,心里却一直不喜母亲,所以您表面上对母亲客客气气,像是真的把母亲当成嫡妻对待,可素日来您对母亲如何,您心里难道不清楚?容许您的妾室欺到母亲头上,恐怕您心里还觉着很好吧?您当真就如自己口中所言,是多么好的正人君子吗?您当初同宋月梅合计谋划我外祖家业时,心里难道就没想起过母亲?没有那么一丝丝的羞愧吗?您仔细想想,母亲当真对您就没有真心?当真如您若想,心里装着旁人吗?” 陆秉言此刻觉着喉咙发涩,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您踩着自己嫡妻得到了钱财,打点好了自己官路上的一切,有了之后的前途,您心里厌恶却还是为了利益忍下一切,转头去想尽办法折辱自己的嫡妻,在外头欠下风流债还自视清高,真是既窝囊又恶心啊。” “你!”陆秉言再也坐不住了,“腾”地又站起身来,额上已是青筋暴起。 “怎么?父亲是觉着,如今的女儿,还是曾经那个您想打就打的?”陆观澜依旧没有丝毫惧色,直着背死死盯着陆秉言的眼睛。 陆秉言却忽然像是颓败了一般。 是,如今他的确不能拿陆观澜如何。 他心里甚至还想着,依靠陆观澜在皇后面前的脸面,同二皇子从前的情谊,继而攀上天家。 陆家若是有两个女儿都攀上了天家,那他今后又何愁官途不顺。 可他不知为何,总觉着陆观澜绝不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绝不会听从他的吩咐。 如今,更是连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在自己女儿的院儿里,都还能被威胁到这般地步。 好啊,很好。 “我真是生出个好女儿,”陆秉言看着陆观澜的脸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陆观澜却冷笑一声,“父亲说笑了,女儿不是母亲怀胎十月生下的?同父亲又什么关系?只因父亲是父亲?” 陆秉言简直要被陆观澜气死了,索性闭了闭眼,又坐了下来。 “如今已告诉你,你母亲从前所做之事,如此看来,你还当真是不想把我当父亲,如今看来,你又哪里像我陆秉言的女儿,”陆秉言说着,颓然地一笑。 陆观澜冷下脸,“母亲已经不在了,自然是由父亲想怎么说便怎么说,毕竟逝者又如何能开口呢?任凭世人诬陷便是。” 陆秉言却在这时抬起头来,“你若不信,让你那丫头去我房中把东西取来便是。” “东西?”陆观澜眉头一蹙。 “方才不是同你说了,你母亲身上带着个玉佩吗,那玉佩并非女子所戴,定是她那旧情人相赠,”陆秉言如今倒也懒得再委婉,索性径直称其“旧情人”。 陆观澜听得眉头皱得更深,沉默了片刻,随即还是唤了初语来。 “我房中的柜子里,有一木盒,里头装着的,便是那玉佩,让你这丫头取来便是,到时,你认清了你母亲的面目,恐怕便不会如此怪我,”陆秉言说着,回头端起茶盏。 初语看着陆观澜,放在在外头听见了一些话,如今也不好说什么。 陆观澜冲初语点点头,“取来吧。” 她便看看,是什么让陆秉言如此肯定,觉着母亲就是个不忠之人。 第三百一十六章 孤独终老 初语听了吩咐便转头去取那陆秉言口中所言的玉佩。 “阿梨,再热壶茶来。” “是,”阿梨也应声退下。 等了没多半晌,就见初语果真拿着一个木盒子回来。 陆秉言冷眼看着初语手中那木盒,依旧淡然地喝着茶,旁的话也不说。 “这就是父亲口中所说装着那证实母亲面目的玉佩?”陆观澜也看着初语手中端着的盒子道。 初语端着木盒走到陆观澜身边,“可要奴婢这会儿打开来?” “自然,”陆观澜口中轻轻吐出二字。 说着,又扭头看了眼陆秉言,“想必父亲也是看过多次了,不介意如今再看一遍吧?” 陆秉言不语,眉头紧锁地望着那木盒,又回头冲斜睨了陆观澜一眼。 木盒打开,里头装着的的确是一块玉佩。 陆观澜伸手将玉佩拿起,仔仔细细地看着那玉佩上的刻纹。 诚如陆秉言所说,这玉佩上的刻纹的确不是女子身上所佩该有。 大成女子所佩之玉上,大都所刻的是花团锦簇,再不然便是鹤鸟,却不会有这般刻上潜龙之纹的。 刻着潜龙之纹的大都是男子,在大成寓意吉祥安定。 若有女子身上带着此物,那也定然是有男子相赠。 瞧见陆观澜的眼神,陆秉言冷笑道:“如何?现在还觉着我在诓你?” 陆观澜并未理会陆秉言的话,只是又把玉佩翻了个面,再看时,陆观澜却登时愣住。 陆秉言不曾发觉发现的,她却认得。 这玉佩背面,分明还刻着大成的皇图腾——月华晕。 潜龙的图案是有不少大成男子为着吉祥如意也会刻上,但大成的皇图腾却并非人人都能刻得。 此图腾非天子太子不可用,若被立为储君,方可在穿用上刻上此图腾,以此表明自己尊贵的身份。 这皇帝刻的是满月华晕,太子则是半月。 她手里这块玉佩上头所刻,正是太子所有的半月华晕。 这也是她当上皇后才知晓的事情,除了天家宫内,外臣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陆秉言不知陆观澜在想什么,满心以为陆观澜这是不敢相信,故而才是这样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如今可算看明白了?”陆秉言冷嘲热讽道。 陆观澜凝眉,放下玉佩,看向陆秉言,“这玉佩,当真是母亲的?” 陆秉言冷哼道:“难不成还有假?难道我还专程做一块假的玉佩诓骗你不成?” 陆观澜却是一脸正色,“您当真不知这玉佩是何来历?” 陆秉言被陆观澜问得莫名其妙,皱眉问:“这玉佩有何来历?不就是你母亲留在身边的定情信物。” 陆观澜顿时不语。 若要说这是母亲从前的定情信物,那也真是太叫人震惊了。 若此物当真是那人给母亲的定情之物,母亲又为何还会嫁给陆秉言? 毕竟那时候的陆秉言什么都没有,虽有功名在身,可祖籍和家中都没什么钱财权势。 若非靠着后来母亲娘家的帮持,用着票号的银子打点好了一切,恐怕陆秉言如今是连皇帝面都见不上的,更遑论还坐上了礼部尚书这个位置呢。 可是陆秉言并非是个知道感恩之人,也从来不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既然,父亲说这是母亲的定情信物,可为何这信物又会落在父亲手中?难不成,还是母亲亲手交给父亲,亲口承认的?”陆观澜冲初语和阿梨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屋子里只剩陆观澜和陆秉言二人,陆观澜才又开口道:“父亲现在可以说了吧?” 陆秉言顿了顿,便道:“当初,若非宋姨娘发现,我又岂会知晓你母亲竟是如此不守妇德之人,若是早知如此,我便······” “你便如何?”陆观澜抢了陆秉言的话道,“就算父亲知道了又如何?还是会忍住心底的不悦甚至是嫌恶,迎娶母亲不是吗?” 见陆秉言顿时说不出话来,陆观澜又道:“还有,父亲说是宋姨娘发现的,也就是说,这玉佩是宋姨娘从母亲拿来的?” 陆秉言皱眉道:“那是自然。” “那我也就奇了怪了,母亲的玉佩又是如何被宋月梅拿到的?难不成也是母亲交给宋月梅的?”陆观澜越听越觉着可笑。 陆秉言却在这时候蓦地愣住了。 是啊,他从前倒的确未曾想到,这玉佩究竟是不是刘芸安的。那时候只是觉着,既然宋姨娘能拿出这东西,他也看了并非伪造,便觉着此事不假。 毕竟那时候的宋姨娘在他看来,心思不会多么狠毒,是个良善的妾室。 再者,在他看来,宋姨娘当初还没那个伪造的本事。 若说起来,这宋姨娘也似乎是近年来才变了许多,叫他才发现原来宋姨娘也有这般手段本事。 “你倒也不必怀疑此物是旁人伪造,旁人造不出这般成色的玉来,况且宋姨娘不过为我陆家的妾室,她还没那个本事钱财来做这个,就为着诬陷你母亲,”陆秉言道。 陆观澜不语。 这话陆秉言的确说得没错。就宋月梅而言,钱财用度都是陆秉言从前给的,这玉不假,上头的图腾她也已经认出,更掺不得半分不真。 依照宋月梅的手段,的确是做不得这样的假的。 那若是旁人帮她呢?譬如云嫔同宋月梅联手时。 便问陆秉言:“这玉佩,父亲又是何时发现?” 陆秉言想了想,道:“你母亲嫁过来陆家不久便叫我知道此事了,只是那时候我忍着没有发作,这些年来待你们母女也不差。” 陆观澜眉头微蹙。 陆秉言倒是误会她的意思了,还以为她这是在质问他这些年来的对她们的态度。 而她真正想知道的,却是这件事发生的确切时日。 按理说,云嫔同宋月梅联手是从母亲帮了贤妃之后,所以若这玉佩当真是被伪造出来或是说云嫔安排的,那也是在那之后的事了。 如此说来——母亲身上的确有过这块玉佩? 可若真如陆秉言所言,是母亲的什么“定情信物”,那这般珍贵的东西不见了,母亲就没曾寻过? 还是说,母亲也未曾识得此物,若非陆秉言,恐怕母亲也只是把这东西当作普通物件,这才并未有多看重。 但既如此,又是如何叫宋月梅发现的?宋月梅可不是那般眼光独到之人,能一眼看出这玉佩不俗。 关于玉佩的事,陆观澜还是觉着疑点颇多。 便将玉佩又放回木盒之中,冲初语点点头。 初语会意,转身便带着木盒进了屋子。 陆秉言这时候抬眼看去,“哎”了一声,转头看向陆观澜,“你这是做什么?” 陆观澜一笑,端起茶盏,“既是母亲的遗物,也该由我这个做女儿的保管才是,就不劳烦父亲了。” “你——”陆秉言哑口无言。 这块玉佩是他心底的耻辱,可他迟迟没有扔也是因为舍不得。毕竟他也是看得出这玉好坏的,无论成色质地亦或是上头的刻功,那都是不可多得的上乘宝物。 今日却没想,就被陆观澜这样给顺了去。 “所以,”陆观澜啜了口茶,抬眼注视着陆秉言,眼中满是冰冷,“父亲这些年来如此宠妾灭妻,对我和母亲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便是为着此?” 陆秉言一愣。 是因为这个吗? “或许是因为这个,又或许,是父亲您一开始迎娶母亲时,心里就觉着耻辱吧,毕竟您是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饶是还未做出一番功绩,可于您而言,您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至于母亲,不过是花些银子就能嫁入高门的,若非刘家财力极大极广,您又怎肯容许她做您陆家的嫡妻正室,对吗?”陆观澜说着,放下茶盏,目光里全然带着讽刺。 陆秉言只是微微垂目,眉梢抬了抬,终是没有开口。 “您有没有想过,您配得上吗?”陆观澜蓦地道。 陆秉言这才猛地抬眼看着陆观澜,眼里满是诧异。 陆观澜,竟能对他说出这般话? “我知道父亲您从前对我如何,又是如何想要利用我。今日既然咱们已经把话挑明到这般地步,那我索性也明言了。您有多自私,您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您有那么爱宋姨娘?那也不见得,您心里只有您自己,只有您自己一人的前途,只有您自己的一条命,从来都没有旁人的一席之地。您这样的人,只配孤独终老,不是吗?”陆观澜说到此,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笑容。 陆秉言瞳孔里此刻已然惊异万分。 这······这是陆观澜一个做女儿的敢对父亲说的话? “不过您放心,将来我就算做什么,都不会同您扯上关系,从前您没有给过我的,往后我也不要了,就请您——好自为之吧。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也不要妄想用什么法子对付我,毕竟只要您安安静静的,我便不会动您,只用看着您孤独终老便是,”陆观澜说着,站起身,冲阿梨道:“阿梨,送客。” 说罢,便转身回了屋子。 陆秉言脸色苍白地望着陆观澜离去的身影,忽然在心底生出一股恐惧来。 陆观澜这是在威胁他? 还有,送客?他何时竟成了这里的客? 第三百一十七章 送信找人 “小姐,老爷已经走了。” 陆观澜回房没一会儿,阿梨就从外头进来道。 陆观澜点点头,看着桌上摆放的木盒。 “小姐当真相信老爷的话?”蓦地,阿梨问。 陆观澜抬眸,“为何这样问?” 阿梨道:“奴婢只是觉着,大夫人不是那样的人。” 陆观澜不语。 她又岂能不知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只是此事的确有些不对劲,如今且查探一番便是。 想着,她又回头对初语道:“这几日,我需让你为我送封信。” 初语蹙眉,“送信?送去何处?” 陆观澜顿了顿,道:“替我给医仙送封信。” 初语顿时一愣,随即回过神道:“不可。如今长孙殿下不在,您身边若没有保护您的人,要是遇上危险该怎么办?” 陆观澜一笑,“没认识你之前,我不也好好的。” 初语还是摇头,“那不一样,从前您没有牵涉这么多的事,如今深陷这许多事之中,无论如何也该有个人护着才是。” 阿梨也觉有些不妥,毕竟自己再如何也不会功夫,想到之前蜀中之行遇险,若非运气好碰上李将军,恐怕还不知小姐和她回如何了。 便也附和初语道:“是啊小姐,奴婢也觉着,此番还是让初语留在您身边得好,不如——让奴婢去给您送信。” 陆观澜凝眉,“不行。你没有身手,且不知路途会遇上什么事,初语会骑马,到时快马送去便是,若能送得快些,说不定还能赶在我出事之前回来。” 初语和阿梨闻言都是一愣。 什么叫出事之前? 陆观澜知道这两个丫头在想什么,便道:“赏雪宴一行,恐怕有人给我设下不小陷阱,你若能早些把信给我送到,我的危险或许就少几分。” 初语知道拗不过陆观澜,沉默半晌,终是点头应是。 “那奴婢这会儿便出发,”初语说着,便转头收拾东西。 阿梨也给陆观澜取来笔墨纸砚。 陆观澜提笔,思索了半晌,只在纸上留下一句话。 阿梨在一旁守着,看着自家小姐将信封好,这时候初语也从外头进来,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行装。 “好好放着,”阿梨将信递给初语。 初语把信收进了怀里,转头又对陆观澜行礼,“小姐,奴婢走了。” 陆观澜点点头,起身嘱咐道:“万事小心,若有什么不测,就算信送不到也没事,明白吗?” “明白,”初语嘴上答应着。 这信自然想尽办法也要送去的,只是她不想让陆观澜担心罢了。 陆观澜似乎猜到初语嘴上答应得这样快,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便又道:“你若路遇不测,那在京中的我定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时候你若执意送信,恐怕我就真的危在旦夕了,你若放弃而及时赶回,说不定还能救我一命。” 初语闻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颔首道:“奴婢知道了。” 陆观澜一笑,柔声道:“待将来这一切将歇,你和阿梨还有小菊那傻丫头,都不用自称奴婢了。” 阿梨闻言也猛然扭头看向自家小姐。 “您这话——是······是何意?”初语似懂非懂,却又不敢肯定陆观澜这话的意思。 陆观澜轻轻笑道:“到时你们都会有自己的路要走,无需再给我为奴为婢。” 或许前世她还没有怎么想到此,只是今生才明白,有些人并非一生下来便该是如此的。 性命可贵,人这一生也可贵。 她只是觉着,留着这些丫头在身边,还不如叫她们自由,也去想想有没有自己想走的那条路,而不必一路都与她同行。 这时候,阿梨却又摇头,“奴婢不走,当初小姐您问奴婢时,奴婢便说了不走,如今也一样。” 陆观澜闻言扭过头看向阿梨,笑道:“若真如此,岂不是叫你辜负了张副尉的一番心意了?” 阿梨顿时一愣。 陆观澜面上一片和蔼,“傻丫头,我又怎会看不出你对他的心意?你俩既然有情,想必李尽也不会阻挠,我更是希望你从今往后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不要总是为了别人而活,哪怕是为我也不用。明白吗?” 阿梨的眼眶顿时红了一圈,眼中也忍不住淌出泪来。 “小姐······” “好了,”陆观澜打断阿梨,转头看向初语道:“路上小心。” 初语看着阿梨,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当初初来陆观澜身边时,还未曾想到,陆观澜身边竟有这样忠心之人,也未曾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个。 “是,”初语应声,随即转身离去。 这时候,陆观澜扭头望着窗阁外的院子,心中那团虚无缥缈却似乎散了一些。 这种大事来临的感觉,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过了。 ———————————— “成野的兵准备得如何了?” 文安坊成墨别院书房,成墨面前站着一个黑衣人。 “只消一声令,恐怕就会齐聚城下,”黑衣人语气淡然,对面前的成墨也并未显得多么卑躬屈膝。 成墨眸光一闪,扭头道:“你主子千里迢迢来此,当真只会袖手旁观?” 黑衣人这时候将头上的斗帽放下,正是言却的一张冷脸。 言却看着成墨,淡淡道:“二皇子大可放心,我家殿下不会让这等事污了自己的手。” “这等事?”成墨眯眼,“你的意思是,你殿下觉着我所行之事轻贱,不愿参与?” 言却似乎并不想多费口舌,只是道:“殿下只是觉着,天家子嗣相残,有些血腥可笑罢了。” 成墨顿时笑了,“皇孙当真这样觉着?” 言却这时却不语了。 要说今日本只是殿下吩咐他来支会一声这大成二皇子,好叫这二皇子晓得如今自己弟弟准备得如何。 谁知这二皇子的话真真是没完没了,叫他都有些不耐烦。 也难怪那陆家大小姐瞧不上他,若是他,他也觉着那李尽要好。 “你主子是怕麻烦吧?”成墨又道。 言却眉头一皱,“二皇子,话已经带到,也让您知晓了您弟弟如今做到了哪一步,接下来如何部署,那是您自己的事,于我家殿下无关,”说罢,颔首便要转身退去。 成墨也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坐在原处,看着桌上的灯盏忽明忽暗。 “听够了吗?”蓦地,成墨冲一旁的暗处道。 接着,就听“轰隆”一声,一旁书架朝着两旁打开,里头一扇门被人推开,走出来一个人。 官长坞看着成墨,笑了笑,“二皇子这宅子里,也是不简单呐。” 成墨神色淡淡,“虽不知你究竟是何身份,一早来我身边又是为何,可如今道觉着,你既非成野的人,也不是苍和派来的。” 官长坞一笑,回头又将门合上,“只是有些奇怪,二皇子您这密室里头既没有放什么暗器,也没什么珍宝,又是为何要修建这密室呢?” 成墨头也没回,看着桌上的信,也没有回答官长坞的话。 官长坞一笑,走到成墨面前站定。 这几日她的确是在这宅中查探,无意中发现了这密室,今日好容易趁着没人溜了进去,谁知刚进去就听见外头有动静,接着就听见这二皇子和旁人的一番对话。 她屏息了好一会儿也没叫那外头的高手察觉,却是不知这二皇子又是如何发现的。 不由便有些奇怪,“二皇子这身手,似乎不像是能察觉屏息之人,又是如何知晓我在此的呢?” 成墨这才抬眼,只是目光并未落在官长坞身上,而是回头瞥了一眼书架。 官长坞这才发觉,那书架上的灰尘少了一些。 当即一笑。 原来这书架上的灰尘并非长久积累无人打扫所致,而是这二皇子刻意留下,若有人不小心碰了一点儿,都能叫他察觉。 “说吧,你想做什么,来我身边又是什么目地,”成墨又垂下眼帘,却倒是开门见山。 官长坞索性也不藏了,道:“二皇子可曾听闻过东江首府?” 成墨一顿,终于抬首看向官长坞。 “旁的事同二皇子无关,只是需要拜托二皇子替我找个人,”官长坞说着,冲成墨微微一笑。 成墨眉头一皱。 找人。怎么但凡是个人,都来让他找人,他竟成了这京中的寻人启事?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处,二皇子方才的话我听见了,既然那大禹皇孙袖手旁观,二皇子又何不让我帮帮忙呢?”官长坞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成墨眸光闪了闪,“你?” 官长坞点头,“是,我。” 成墨不语。 东江首府名声在外,却并非是个人都知晓,他也是曾经游历途中听说过。 只是那时候他也不大信,世上真有皇帝让一股势力能凌驾于皇权之上的。 那时候不过以为,这东江首府只是仗着凌驾皇权的权势做事。 后来又听说,里头人也是个个不简单。 如今他才信了,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都能孤身前来大成,身旁没有任何势力,也不知其目地,倒实在叫人费解。 “什么人?” 半晌,成墨口中才缓缓吐出这一句。 第三百一十八章 讨好龄婵 “二皇子就没有旁的什么条件?”官长坞见成墨答应得还算爽快,便有些质疑。 成墨看着官长坞,眼神淡然中有些不屑,“你方才不都说了,会帮我。” 官长坞笑容里藏着一丝狡黠,对成墨道:“是。” “那我帮你寻人,你帮我······办事。” ———————————— 锦华宫。 龄虞瞧着阿姐近来身子反应愈发强烈,也不由得心疼。 龄婵才将躺下,口中无味,又叫龄虞去端些山楂水来。 龄虞刚出了内殿,却见云嫔从外头而来。 见着龄虞出来,云嫔眉梢一挑,道:“你家淑嫔娘娘可又害喜了?” 龄虞见云嫔来了,不情不愿上前行礼,“奴婢见过云嫔娘娘。” 龄虞这脸上的不喜一点儿也没有要藏的意思,叫云嫔看在眼里,虽然气愤,却又想着不久后再也见不到这锦华宫里的人,心中便又松快许多。 “娘娘方才问你话呢,”云丽在一旁冲龄虞道。 龄虞抬头白了云丽一眼,转头又冲云嫔颔首,“回云嫔娘娘,淑嫔娘娘的确害喜得不轻,如此也没法子起身陪娘娘您,娘娘还是先回去吧。” 龄虞这赶客的意思毫不掩饰,虽说言谈举止没有半分逾矩,可这嚣张的模样却叫云嫔心中恼怒。 “既然陛下让本宫来照拂淑嫔妹妹一二,本宫便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云丽,”云嫔说着,吩咐一旁的云丽,“把本宫准备的酸枣糕给淑嫔送进去。” 云丽闻言颔首,就要提着手中的食盒往内殿而去。 龄虞顿时上前拦住,道:“都说了淑嫔娘娘还在歇息,此番打搅怕是不妥吧。” 云嫔冷眼望着龄虞,今日就像是同这小丫头较上劲了一般,冲云丽道:“本宫好心好意准备的东西,淑嫔怎能如此拒绝,不如,就让本宫看着她吃下去。” 说着,也要动身进去。 “云嫔若是闲来无事,还是去多盯着赏雪宴的准备才是,”蓦地,身后传来丽妃的声音。 云嫔回头,就见丽妃也从外头进来。 冬日里外头带进来的一层寒气还在,丽妃浑身都是狐裘大袄,倒瞧着不冷。 云嫔见丽妃来了,往一旁站了站,朝着丽妃笑着行礼,“见过丽妃姐姐。” 丽妃瞥了眼云嫔,“怎么?赏雪宴可是准备妥当了,云嫔才在此找茬儿?” 云嫔笑道:“丽妃姐姐哪里话,这赏雪宴虽说是陛下让臣妾主持,可当初可不是臣妾提议的,再说了,这照顾淑嫔妹妹,又怎能叫找茬儿呢?倒是丽妃姐姐,不知今日来锦华宫做什么?” 丽妃冷哼一声,在一旁坐下,“燕微,把本宫准备的山楂水给淑嫔送进去。” 云嫔心中冷笑。 不也是来送东西的,同她有何不同,就因着位份比她高些,就摆出这幅模样,实在令人作呕。 这时,内殿的门开了,龄婵从里头走了出来。 “臣妾见过丽妃娘娘,见过云嫔姐姐,在里头听见外头这般热闹,便想着出来瞧瞧,”龄婵冲着二人行礼,随即笑着走到龄虞身旁。 外头的声音大,她也听见不少,怕龄虞这丫头性子直吃亏,这才不得不忍着难受出来。 云嫔上下打量着龄婵,也没见龄婵有何不妥,看起来也没有听说的害喜害得那样厉害,不禁有些奇怪。 丽妃倒是显得很和蔼可亲,立马起身上前搀扶起龄婵,道:“你这性子本宫还能不清楚,身子不适便躺着,何须出来给我请什么安。” 龄婵瞧着丽妃一副好心好意的模样,心中厌恶面上却露出一片感激之色,“丽妃娘娘体谅,是臣妾荣幸。” 丽妃扶着龄婵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后,冲燕微使了个眼色。 燕微便将手里的食盅捧了上去,道:“淑嫔娘娘,这是丽妃娘娘特意让人给您准备的,您尝尝。” 眼神间在告诉龄婵,这东西没什么问题。 龄婵接过,笑着正要喝下。 云嫔似乎有些坐不住了,立刻道:“淑嫔妹妹可别顾此失彼啊,本宫也是费了好些心思准备了东西,怎的这锦华宫看不上我云熹宫的东西,只看得上咱们丽妃姐姐送来的?看来啊,这以后送东西,还得看出处,就同那人与人相交,得看出身是一样的了?” 云嫔这番揶揄听在龄婵耳朵里并无什么不妥,毕竟她本就不在意这个。 可丽妃听完却忍不住笑了,“云嫔真是说笑了,依照云嫔如此说来,岂不是在告诉旁人自己是何出身?” 云嫔一顿,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挖苦讽刺龄婵出身的那番话,在丽妃面前也是在说自己。 是啊,自己也是出身不好,无权无势,同样是仗着皇帝荣宠。 可她有皇帝荣宠啊,这丽妃若非家世好些,在她面前又能算什么。 云嫔越想越觉气恼,索性看向龄婵,“淑嫔妹妹,你今日当真就不领本宫这个情了?” 龄婵眉头一皱,“云嫔姐姐说笑了,妹妹岂敢,”说着,回头冲龄虞点点头。 龄虞本不想动,可瞧着阿姐已经吩咐,便只能上前去接过云丽手中的食盒。 “本宫瞧着淑嫔妹妹好似有些乏了,还是让她做歇息吧,毕竟这有孕不久之人,身子都重。云嫔,你我都是生育过的人,自然也懂这其中艰辛,又何必来此刁难淑嫔呢,你说是吧?”丽妃这时候开口,目光移向云嫔。 云嫔扭头朝丽妃看来,一笑道:“丽妃姐姐说得对。” 丽妃说罢不语,转头便带着燕微又离开了。 云嫔瞧着丽妃都已经走了,方才在龄婵面前又下了自己好大一个脸面,此时自然是待不下去,便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锦华宫。 二人一走,龄婵这才觉着心中难忍,顿时又开始吐起来。 龄虞在一旁看得也难受,连忙把手里云嫔送来的食盒打开,就要拿出酸枣糕给龄婵用上一些。 龄婵却摇摇头,反倒是端起山楂水饮了半盅。 “阿姐——”龄虞见阿姐似乎并不想碰那酸枣糕,反倒愿意喝丽妃送来的山楂水,便有些奇怪。 龄婵知道龄虞在想什么,便道:“燕微已经提醒我了,这山楂水倒是没问题。可云嫔送来的——” 说着,龄婵的目光落在龄虞手中的酸枣糕上,“还是不要碰得好。” 龄虞有些不明白,“可是······为何啊阿姐,这云嫔再胆大,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陷害您吧?兴许只是讨好呢。” 龄婵一笑,“讨好?云嫔需要讨好别人吗?不过是维持表面的和气罢了,她若真要讨好,那讨好之人也绝非我一个小小的淑嫔。反倒是丽妃,她如此做,一定是为着什么。” 可是——为着什么呢? 想到此,龄婵忽然站起身,“给我把大氅拿来。” 龄虞不解,“方才阿姐还害喜得厉害,怎的这会儿是要出门?” 龄婵点头,“我想见一见贤妃。” 龄虞无奈,只得转头去拿上厚一些的衣裳出来,才有出门去备步辇。 云嫔这边从锦华宫出来后,并未坐步辇回云熹宫,反倒是带着云丽打着伞在长廊上走着。 沉默不语了半晌后,云嫔忽然道:“你说丽妃今日在那贱人面前如此帮衬着,难不成真是为了拉拢?” 云丽不语,只是安静地撑着伞。 见云丽不说话,云嫔扭头道:“从前无论本宫说什么,你好歹会同本宫一道说说,怎的近来愈发不爱说话,像是刻意避讳着什么?” 云丽见云嫔心中又起了疑,便道:“奴婢只是不知如何说,毕竟这丽妃娘娘的心思,也是不好揣测的。” 云嫔似乎又被诓了过去,点点头道:“也是,不过本宫倒觉着,丽妃不像是拉拢,毕竟淑嫔就是她给送进宫来的,若说拉拢,倒不如······”说着,云嫔像是想起什么,顿时明白过来。 “本宫知道了,”云嫔说着,脚下的步子也轻快许多。 丽妃如此,便是为着等龄婵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好养在自己身边。 云嫔想到此,面上忍不住一笑。 只可惜啊,龄婵肚子里的孩子,恐怕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想着,云嫔瞧着前路尽头,忽然一转身,道:“走吧,去瞧瞧赏雪宴有些什么菜式。” 云丽颔首,立刻打着伞跟上。 ———————————— 夜幕将临时,陆观澜让阿梨出了府。 阿梨怀里揣着信,去的是大成皇宫的方向。 言却在后头盯着,有些奇怪,直到一路跟去,到了宫门处,见着陆观澜身边这个丫头将一个东西交给一个宫人后,这才离开。 原本以为该是径直回府,可又见着那丫头往东市去了。 跟了半晌,直到阿梨终于回府,言却才回到琨瑜府。 将一路跟着陆观澜身边丫头到宫门,又跟着回到陆府同苍和禀报完,言却见苍和若有所思,不禁也有些疑惑,“瞧样子,不像是关于李尽的事。” 苍和点点头。 “不过这陆观澜身边的丫头都如此小心,从宫门回来,还故意绕道去买了点心回府,怕被府里的人问起没有说辞,”言却道。 第三百一十九章 皇帝发现 苍和的目光闪了闪,看向言却,“你这是欣赏起别人来了?” 言却立刻低眉颔首,“属下没有。” 苍和神色冷淡,“有没有都无关紧要,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言却见自己主子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当即道:“属下这就再去查探一番,弄清楚事情原委。” “查探?原委?”苍和勾起唇畔。 “是,属下这回一定查清陆观澜让手下人究竟在做什么,”言却道。 苍和却摇摇头,“不,不用你来查。” 言却闻言疑惑地抬首朝苍和看去。 “宫里的人,到底是有用的,”苍和说着,提笔在纸上写下两句。 笔落,将写好的纸递给言却,“该送去何处你应该明白。” 言却接过。 该送到何处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想到宫里头那位,他心中还是不由一叹。 随即道:“殿下,龄婵如今已有身孕。” 苍和看向言却,“又如何?” 言却知道这些年来龄婵对殿下是何等的心意,可也同样知道殿下对龄婵无意。 对龄婵,他心中更多的是不忍罢了。 要说雁机山之人本不该有情,可自从跟了殿下,便叫他明白,纵使有情,当断之时也能断。 遇上许多事时,也可酌情选择铁石心肠还是心软。 在殿下这里,似乎没有从前在雁机山的极与极,没有非得要如何如何,一切似乎都可以为了目地随心所欲,也可不折手段。 总之,在他看来,这九州天下的君主,非殿下莫属。 因为他觉着,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殿下更适合来做这皇帝。 ———————————— 云丽接到陆观澜遣人送来的信时,顿时有些慌乱。 好在时辰晚了,云嫔已经歇下,宫里头除了值夜的她自己以外,便没了旁人。 接到陆观澜的信,云丽打开来一看,就见上头拓印着一个玉佩的形状,上附有言,是叫她查一下这玉佩当年是哪位贵人所佩。 这在宫里头寻个人也不算什么尤其难的事,可若这寻的是位贵人,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想到此,云丽也实在无奈,只得将拓印着玉佩纹路的图纸收进了袖中,盼着等皇帝来看云嫔时,自己趁着云嫔注意不到的空档,找机会再去查探。 刚盼着皇帝前来云熹宫,就见皇帝果然来了。 皇帝这是刚下朝就赶来了,同从前一样,足以见得云嫔在后宫之中是有多受宠。 迎了皇帝的圣驾就要入殿,一旁一个宫女不慎将端在手里正要送去后院清洗的茶盘弄翻。 云丽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接,也不知怎的,袖中藏着的图纸登时便落了出去。 这世上当真就有这样巧的事,叫云丽顿时傻了眼。 原本也不是个什么大事,云丽也只消不动声色地将那图纸收起来便是。 若只是安安静静地收下,恐怕皇帝连多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可云丽这时候没由来地惊慌,先是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紧接着弯腰拾起地上图纸的动作也不由有些大了。 这才叫皇帝无意回头瞥了一眼,却霎时间瞥见云丽正捡起的图纸上头的图样。 皇帝停下脚步,立刻转身走到云丽身旁,拧着眉头问:“这是什么?” 云丽不敢作声,连忙跪下。 幸得陆观澜的信和这拓印的图样是分开来的,如此也能有个说法。 可皇帝这样突然问起,也没有给她思索的时间,便叫她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皇帝见云丽不语,一伸手,道:“给朕瞧瞧。” 皇帝发话,宫人们没有不照做的道理。 云丽无奈,只得抬手将那图纸给呈了上去。 皇帝接过一看,眼里的光顿时闪烁不断。 这是—— 皇帝立马问云丽,“你从何处得来的?” 云丽摇头不语,一时间还未想好说辞。 这时候,在殿中等了半晌的云嫔见皇帝久未进来,便也出来。 瞧见皇帝站在云丽面前质问着什么,又见地上的茶盘落落一地,还以为是云丽冲撞了皇帝,立刻便道:“皇上,您可别同这下人一般见识啊,臣妾可等候您多时了,等着您用早膳呢。” 说着,就要上前搀扶皇帝。 皇帝听见云嫔的声音,立马迅速而又不动声色地将图纸给收了起来。 转头冲云嫔一笑,一扫先前脸上的阴霾,道:“让爱妃久等了。” 说着,便伸手牵起云嫔的手一同入了殿中。 云丽望着皇帝的背影,心中却满是忐忑不安。 方才见陛下的模样,似乎是认得此物? 究竟是陛下也同样在寻找此物的主人,还是说,陛下就是此物的主人? 云丽实在猜不准,也不敢多猜。只是想到方才皇帝看自己的眼神,那种逼问时的压迫,到如今都叫她有些害怕。 不过这种压迫,都比陆观澜那直白的威胁要好得多,至少让她不那么畏惧。 “陛下,龄婵妹妹近来害喜得厉害,也不知赏雪宴能不能去呢,”云嫔迎着皇帝入了殿中,又扶着皇帝的肩头在桌前坐下。 皇帝从外头进来便一直有些若有所思,此刻听云嫔提起龄婵,这才回过神,道:“爱妃无需担忧,淑嫔那边该如何便如何,赏雪宴毕竟是年节前最大的宴会,若没什么身子不适,还是该赴宴的,况且,这次宴会,我想给几个孩子和你们几个妃嫔些赏赐。” 云嫔一听赏赐,立马眼神一亮,问:“不知······皇上想给什么样的赏赐啊?” 皇帝晓得云嫔心里的主意,道:“能有什么赏赐,总归上回还欠着丽妃的位份没给她晋,索性这次给她一半赏,再把位份给晋了便是。” 云嫔一听到晋位份,自己的心里也是一万个不满。 若自己家世身份再好上一些,哪怕是个朝中官家的庶出女儿,恐怕也不至于这样多年了自己还只能做个嫔。 “你呀,且放宽心便是,有朕庇佑着你,还有谁敢欺到你头上?”皇帝说着,端过一旁宫人送来的米粥。 他当然知道云嫔这些年来最在意的是什么,只是自己毕竟身为帝王,顾及身边之人的同时,一样得顾及朝野上下。 总归只要有他在的一日,云嫔的荣宠就少不了,就算位份比之从前的老人们而言要低,那也不至于让人轻看了去。 见皇帝用着粥,云嫔也不再多说什么,转头吩咐宫人们布菜。 刚给皇帝盛上碗粥,云嫔忽然想起方才见皇帝责难云丽,便问起:“不知,方才云丽那丫头怎的冲撞了皇上,说起来云丽也是本宫身边的大宫女了,皇上再有气,交给臣妾处置教训便是,可不要当着旁人的面打臣妾的脸。” 皇帝一听云嫔说起这个,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好在云嫔也没看出点儿什么,满心以为是云丽做错了什么事,这才受了皇帝的责难,还想着暂且不要云丽进殿来伺候,交由旁人来布菜便是。 云丽此刻在殿外正焦急着,这会儿本应该是自己趁着云嫔无暇让自己伺候时,跑出去打听陆观澜想要打听之事的,可如今图纸没了,又叫皇帝给拿了去,且不知若是问起,她该如何搪塞,就陆观澜那边儿而言,她也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法子再去找陆观澜要一张。 在外头站了约摸有一个时辰,就见皇帝从内殿出来了。 “哎呀皇上,您就当真不留在云熹宫多歇息会儿?”云嫔撒着娇从里头挽着皇帝的胳膊出来。 皇帝一脸宠爱地笑着,道:“年节将至,前朝事忙,朕还得回去忙公务,晚些时候再来陪爱妃可好?” 云嫔自然是不愿意的,能留住皇帝便是能留住后宫中所有人的目光,只有这个时候,云嫔才能是满宫上下最得意的女人。 可皇帝再宠爱云嫔,国事还是不容轻视,便又哄了云嫔几句,只说晚些时候会再来云熹宫用膳,便走了。 赵全在宫门口等着,见皇帝出来,立马摆驾起鸾。 皇帝走过云丽身边时,不自觉瞥了一眼云丽,眼神里的意味却叫人不明。 云丽恭送着皇帝的鸾驾,未曾抬头多看一眼。 云嫔这时候才注意到皇帝三番两次看云丽的眼神,不由有些奇怪。 待皇帝一走,便立刻把云丽叫到了身边。 “你这是怎么做事的,怎的叫皇上如此不快?”云嫔还以为皇帝是想惩处云丽,只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这才没有当着众人面对云丽发难。 云丽立刻跪下道:“奴婢也是不小心,娘娘恕罪!” 云嫔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呀,年岁也不小了,若非本宫身边只有你这么一个可心的,也是该放你出宫嫁人去的,你呢,也别怨怪本宫,跟着本宫也不会亏待了你,只是你往后在皇上面前多加注意些才是,否则若再惹得皇上不悦,本宫这里恐怕也留不得你了。” 多年的主仆情谊,说没就没,这就是后宫。 云丽当然知道云嫔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切事和物都不能影响她在皇帝身边眼前的地位,若是影响了,那云嫔便会除去这一切。 包括这个跟了她自己许多年的自己。 也是早明白这一点,所以云丽也知道,不答应陆观澜的威胁,自己回宫来也是死。 想到此,云丽垂眸,“奴婢,知道了。” 第三百二十章 见陆观澜 午膳过后,云嫔又到了日常用药的时辰,便让云丽去太医院取药来。 云丽刚从云熹宫出来,转过宫门外的长街走到拐角处,就见赵全正站在原处,像是在等什么人。 见着云丽走了过来,赵全笑着看向云丽,“跟我走一趟吧。” 云丽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想到今日见皇帝时发生之事,当即便道:“赵总管,我这是要去替娘娘取药,若是耽搁了,恐怕娘娘会怪罪。” 赵全一脸笑意,“所以为着不被云嫔娘娘怪罪,便要违了圣意?” 云丽脸色有些惊慌,“赵······赵总管这是何意?” 赵全长叹口气,微微扬眉,“我说云丽姑娘,何必同我在此拖延时辰,既然陛下召见,你就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说罢,回头冲身旁两个内官示意一番。 两个跟来的内官便立刻上前,抬手就要架住云丽。 云丽立刻往后退了退,脸色苍白道:“奴婢······奴婢跟您去便是。” 云丽以为皇帝会召见自己去勤政殿,却没想赵全竟带着自己到了锦华宫。 “在此候着吧,”赵全带着云丽到了锦华宫的偏殿内,吩咐完后便转身走了。 云丽在偏殿内忐忑不安地站着,眼瞅着殿门口是否来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丽心中又焦虑又惶恐,想破了头都没想到该如何在皇帝面前解释。 就在这时,偏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皇帝负着手缓步走了进来。 云丽连忙跪下叩头,不敢抬头看皇帝一眼。 皇帝在殿中坐下,冷眼看了云丽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知道朕寻你来是为何事?” 云丽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嗫嚅道:“奴婢······奴婢不知。” 皇帝闻言冷声一笑,“哼,当真不知?还是在朕的面前也敢装傻充愣?” 云丽立刻叩头,“奴婢不敢,陛下饶命!” 皇帝凝眉打量着云丽,道:“朕只想听实话,你且告诉朕,你手中这拓印的图样是何物?” 云丽额上渗出些汗,脸色依旧苍白,却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是不愿说,还是不敢说?”蓦地,皇帝这样问。 云丽猛地抬头,看向皇帝,眼里尽是乞求。 皇帝明白云丽的意思,道:“此物你是从何得来的?” 云丽不语,依旧一脸的为难又一脸的惊惶。 皇帝无奈,只得叹了口气,冰冷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在朕面前你不用害怕旁的什么,朕既然问了你这个,定然不会因你透露出背后的原由,便你置于死地。” 云丽只心道,怎么可能。 若是真的交待清楚了,且不说陆观澜会对她如何,她这般同陆观澜宫内外勾结,在皇帝面前便已经是死罪。 皇帝现下虽如此说,可不代表她说出实情后,会真的对她网开一面。 到底是在宫中混得久了,这点儿脑子她还是有的。 见云丽还不开口,皇帝索性道:“若你愿意同朕说实话,朕答应你,会放你离宫去,绝不为难你,朕金口玉言,决不食言。” 云丽一听这话,不禁一愣。 先前猜测的此物为皇帝所识,看来是真的。 为着能知晓此物的由来,都已经如此说了,她再不交待,恐怕也落不得比这更好的下场了。 沉默了半晌,云丽才终于想好了说辞,战战兢兢冲皇帝颔首道:“启禀······陛下,这东西,是陆大小姐交给奴婢,想请奴婢代为找人的。” 皇帝当即眯缝了眼,眉头紧皱,“陆大小姐?哪个陆大小姐?” 云丽垂下眼帘,“是······陆尚、陆书令的嫡女,陆观澜大小姐。” 皇帝脸上一僵。陆观澜? “她要你做什么?你身为云嫔身边的大宫女,又为何同这陆观澜牵扯上了,竟还替她做事?”皇帝的语气没有责难,却也听不出究竟是喜是怒。 云丽顿了顿,道:“陆大小姐只说,让奴婢替她寻找此物的主人,至于因何缘由,奴婢便不得而知了。奴婢替陆大小姐做的只有这么一件事,为的是报陆大小姐曾救过奴婢一命。” 云丽的说辞倒是滴水不漏,叫皇帝也听不出什么破绽来。 只是——若云丽所言是真,那他当年给云嫔的玉佩,为何会在陆观澜手上? 他还记得,当初问起云嫔时,云嫔只说玉佩丢了。 这玉佩虽是他要紧的东西,可比起云嫔来,也算不得多么珍贵,他便没在意,只想着这玉佩若是落在山野,也不会有人捡到,就算是有人捡到,山野之人也定然认不得这是块好玉,饶是拿去换银钱,至多也是朝奉认出玉的好坏,不会认得上头的图腾。 可既然是丢了,难不成是被陆观澜捡到了? 这事实在有些说不通了。 一则,就算陆观澜捡到此物,又怎会想到让云丽在宫中来找人,难不成陆观澜认得这玉佩上的图腾,才如此断定这玉佩的主人便是宫中人? 二则,当初他问起云嫔玉佩在何处时,云嫔的反应的确是让他起过疑心,先是有些不知所云,接着又支支吾吾地说玉佩丢了。 若非他睁眼看到的人便是云嫔,他定然不会相信,云嫔便是那相救之人的。 只是如今——不知为何,他心底起了疑心。 “陆大小姐可还同你说了别的?”皇帝想着,又问到。 云丽摇头,“奴婢同陆大小姐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的,就是见面都难,又岂能有旁的时辰说多余的话。” 皇帝闻言眉头紧锁,一脸怀疑地看着云丽,“是吗?那这图纸又是怎的送进宫来的?” 云丽一愣,登时说不出话来。 皇帝心中一叹,终是没有责备什么。 如今他最为想知道的,便是陆观澜这手上的玉佩从何处得来,而陆观澜又究竟知道这玉佩背后的多少事。 想到此,皇帝看向云丽道:“此事,就暂且不要让云嫔知晓了。” “奴婢明白,”云丽立刻颔首道。 那是自然,若是叫云嫔知晓了此事,她哪里还能有活路。 “陆观澜那边······”皇帝说着,顿了顿,思索半晌,才又接着道:“你有法子能让她见你一面没?” 云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便点头道:“若奴婢说此事查探到了一些消息,兴许陆大小姐能来见奴婢一面。” 皇帝点点头,“那你今夜便想法子送出信去,朕明日便带着你一道出宫见她。” 云丽脸色有些为难,“可云嫔娘娘那边······怕是离不开奴婢。” 皇帝眉毛一抬,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说罢,轻轻咳嗽一身。 赵全立刻就从殿外进来,朝着皇帝行礼道:“奴才这就带云丽下去。” 皇帝不语,只是静静坐着。 云丽随即便朝皇帝叩头离去。 出了锦华宫,云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是奇怪,为何陛下会让她来锦华宫,难道,就不怕淑嫔知道? 云丽走后,皇帝拿出那拓印着玉佩图样的信纸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 直到身后龄婵走了过来,轻声道:“皇上,可要用茶?” 皇帝回过神,扭头朝龄婵看去,“你说,朕这么多年,是否看错人了?” 龄婵闻言一笑,“皇上是指云嫔吗?” 皇帝不语。 龄婵便道:“看错人又如何,这世上恐怕许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皇帝听着龄婵的话,自言自语地喃喃重复着。 “许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若他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那这么多年,他岂不是最可笑的人? 陆观澜年岁还小,当年之人定然不会是陆观澜,只是这人同陆观澜究竟有何关系,那便只有问问陆观澜才能得知了。 况且,事情过去了多年,很多事追根溯源,恐怕都再弄不明白。 ———————————— “小姐,宫里头回信了,”阿梨拿着刚从人手里拿回来的信,便立刻回了院子。 陆观澜没想到这么快便能接到回信,竟觉着云丽如今也算厉害,这么快便能查到这玉佩的消息。 接过阿梨手里的信打开来看了看,陆观澜的眉头便不由皱起。 阿梨在一旁看着,有些奇怪道:“云丽可是说什么了?” 陆观澜摇头,将信纸合了起来,却没有第一时间扔进火盆里烧了。 阿梨见着自家小姐如此,像是在考虑什么,又颇为为难的样子。 “小······小姐?”阿梨见陆观澜不说话,便开口提醒。 陆观澜回过神,蹙起的眉头丝毫没有松缓,“云丽说,查到了一些消息,只是,需要当面儿同我讲。” “当面儿?”阿梨闻言也有些奇怪,“云丽不是宫中人吗?况且,她还在云嫔娘娘身边做事,如此,是否有些奇怪了。” 陆观澜点头,“是奇怪,不过,我更好奇的是,要她这么做的背后之人是谁。” “背后之人?”阿梨越听越不大明白了,不过看样子,自家小姐是明白的。 “准备明日要穿的衣裳吧,”陆观澜道,“咱们一早便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找云嫔要人 翌日一早,陆观澜还没等阿梨进屋便已起身。 阿梨进来的时候,见陆观澜已然在妆台前坐下,正梳着头。 便立刻端着水盆上前道:“奴婢还怕起早了您没醒呢。” 陆观澜闻言笑了笑,伸手掬了水净面。 梳洗完后,还没等用早膳,陆观澜便径直阿梨出了府。 这回走的是正门,陆秉言不在府中,能盯着陆观澜的人也没几个,至多不过是陆经竹和闲来无事的周素素,陆观澜便不甚在意。 如今她是否出府去,又是去作何,陆府上下恐怕除了陆秉言能过问,便没有再敢多言的旁人了。 直到坐上马车,侧帘被风吹起时,陆观澜感觉到后面似乎有人跟着。 也不是当真发现或是瞧见了什么,只是直觉罢了。 只是不管谁人跟着她盯着她,总归她今日要见的人也好,要做什么也好,都同李尽沾染不上分毫关系,也不会让有心人有机可乘。 马车后,言却一跃而起上了屋顶,静静注视着陆观澜马车去路的方向。 陆观澜竟亲自出府了? 想着,言却又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直奔琨瑜府而去。 同苍和禀报完陆观澜的动向后,本以为苍和会让自己继续跟着,谁知,苍和却从椅子上忽然站起身,也没说半句话,便往外走。 言却见状便是一愣,当即问:“殿下,您这是······” 苍和回头,“你不用去了。” 言却闻言颔首,立刻驻足。 主上这是想亲自查探? 他似乎还从未见过主上这般亲自去追查过什么人,也没有要他在身边跟着。 着实是——有些奇怪了。 ———————————— “云嫔娘娘,奴才是受陛下吩咐来带走云丽姑娘的,您这不放人,奴才回去也不好交待啊,”赵全在云嫔面前弯腰赔笑着,余光瞥了瞥一旁的云丽。 云丽垂着头,一言不发。 云嫔眉头皱起,“陛下昨儿还答应了本宫,不在众人前罚这丫头,怎的今日就打了本宫的脸?本宫且问问你,是不是淑嫔那里又说了什么?” 想到昨日皇上本说晚些时候再来看自己,岂料她等到晚膳十分,还没见皇上的人影儿,再遣人去问才知,原是去了锦华宫,留宿在锦华宫了。 一想到这个,云嫔就气得不行,可今日一大早赵全还来讨云丽走。 如此传出去,岂不是都知道她云熹宫的奴婢犯了错,惹了皇上不悦,这才叫皇上连她的脸面都不顾,竟还冷落于她了? 想到此,云嫔的目光落在云丽身上。 这死丫头,从前做事仔细小心,瞧着也是个聪明的,原想着从小带在身边,该最是可心的,谁知还能惹出这样的麻烦来。 若非一时找不到知根知底的大宫女,便早把这丫头给打发了。 从前在陆府的事儿没做好,也没替她好好拉拢陆观澜,如今还惹了皇上连她这里都不来了。 云嫔越想越气,可到底云丽还是她云熹宫的奴婢,赵全想要讨人去,还不是那么容易。 赵全见云嫔不肯放人,脸上也是为难不已,“云嫔娘娘,这陛下有令,奴才若是不照办,恐怕这脑袋就要搬家了啊。” 云嫔冷哼一声,“本宫哪儿还管你脑袋搬不搬家,只是这云熹宫的人,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带走的,若是皇上想要惩处,你同皇上说,让皇上亲自来与本宫说。” “这——”赵全一脸无奈。 云嫔这蛮不讲理的性子虽说也不是一两天了,可从前若是惹得陛下不悦的事,云嫔定能当机立断。 今日眼见着不肯放人,这分明是怕外头人看笑话罢了。 这些主子们闹起来的事儿,受苦的还是只有他们这些奴才。 赵全实在无奈,正想就转头去同皇帝如实禀报了。 蓦地,殿门外传来内官通报,说是淑嫔来了。 赵全刚要转身的动作一顿,只是回头朝殿门处走来的淑嫔行礼。 “奴才见过淑嫔娘娘,”赵全一脸的笑,好似见着救星一般。 云嫔本就气这淑嫔,这会儿见着淑嫔来了,面上更是难看。 淑嫔的肚子如今还未多么显怀,原先的身段便很好,如今看来也没见有什么大的变化。 “给云嫔姐姐请安了,”龄婵笑着上前朝云嫔行礼。 一旁的龄虞赶忙跟上前去扶住,轻声叮嘱,“小心着些啊。” 龄婵轻轻一笑,随即抬首看向云嫔。 云嫔冷眼望着龄婵,脸上顿时一副阴阳怪气,“哎哟~本宫可受不起淑嫔妹妹这般礼,若是肚子里那有什么好歹,岂不是得把本宫打成了罪人。” 龄婵闻言只是面上浅笑道:“云嫔姐姐说笑了,这月份不大的,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就算真有什么,只要不是云嫔姐姐动的,又岂会怪到云嫔姐姐身上?” 云嫔一听这话,脸色更黑了,“淑嫔妹妹不在宫里歇着,这大早的跑来我云熹宫做什么?难不成是闲来无事,散步散到本宫这里来了?” 龄婵看了看一旁的赵全,道:“说来也是妹妹的不是,听闻云嫔姐姐近来用了一味美容养颜的药甚是管用,听说是云丽去取的药,便想着找云丽问问药方,谁知昨儿也就随口那么一提,皇上今日就让大总管来召见。” 龄婵说着,轻轻抬手抚了抚鬓,继而又看向云丽。 云嫔将这话听在耳中,气得简直恨不能一把撕烂这眼前这贱人的嘴。 什么叫“随口一提皇上便让人来召见”,这分明是在告诉她,她淑嫔不过是随口一说的事,却叫皇上放在了心上,还来云熹宫大大方方的要人,这样毫无顾忌地打她云熹宫的脸。 偏巧这淑嫔还一早便来此耀武扬威,分明就是在同她炫耀。 赵全在一旁却是听得一愣。 陛下因何缘由召见的云丽,自己当然是知晓的。 只是却不知,这淑嫔为何会来此,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是陛下首肯了? 只是想着毕竟是陛下的事儿,再如何也轮不到他一个做奴才的说话,一切都静观其变地照做便是。 云丽也是心里嘀咕。 昨日便是在锦华宫偏殿见的陛下,这会儿又是淑嫔前来要人,难不成,淑嫔当真什么都知道? 在陛下面前,淑嫔已经重要到这般地步了? 云嫔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一心只想着如何在淑嫔面前找回脸面。 就这样顿了半晌,云嫔才忽然一笑,扭头冲云丽道:“云丽,既然淑嫔说想用本宫的药,你熟悉本宫,那你便去为淑嫔取吧。” 说着,又看向龄婵,“淑嫔妹妹,有些东西,本宫也不是非要不可的,既然淑嫔妹妹求着要,本宫赏你便是,又何必像个宫外头的无知怨妇一般,在皇上面前哭哭啼啼地讨要。” 云嫔这番话不过是趁一时口快,龄婵本就不在意,闻言也只是一笑,颔首道:“那妹妹便多谢云嫔姐姐了。” 话毕,一转身,带着一旁的龄虞又走了。就好似特意来给云嫔添堵之后,便云淡风轻地又离开一样。 赵全见状,连忙冲刚抬起头的云丽使了个眼色,也跟了上去。 云丽似乎还能为难,回头看向云嫔。 云嫔此刻的脸色是绿的,要知道,换做丽妃那等人,听见她方才的话,怎么的也得脸色变上一变的。 可淑嫔却一点儿没变,那便是说,对她说的话自始至终都不曾在意? 这个贱人,究竟是嚣张到了何等地步。 可偏巧皇上就是这样护着她,如今就连自己去皇上的面前说,都不予理会了。 见云丽扭头看向自己,云嫔道:“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云丽闻言颔首,“奴婢知道了。” 说罢,也跟着离开。 出了云熹宫,龄婵便上了步辇。 赵全和云丽跟在步辇后头,都朝着锦华宫而去。 直到入了锦华宫,龄婵才称说累了,转头便进了内殿。 云丽以为还是在此等着皇帝,却听一旁赵全道:“去把衣裳换了,换好了衣裳便去朱华门等着,自有人带你出宫。” 云丽点头,随即跟着锦华宫的一个宫女去了一旁换衣裳。 ———————————— 墨园内,陆经竹听萍儿说陆观澜又出府去了,倒也没有诧异。 陆观澜总是这样爱往外跑的,她如今倒是一点儿不好奇了。 无论陆观澜想做什么,也不过是大限将至前的最后挣扎。 她不是仗着从前皇后喜欢她,对她诸多夸赞吗,若是皇后李家都倒了,她背后还能有什么靠山?二皇子成墨? 那对母子也没什么好日子了。 陆经竹想着,正涂着蔻丹的手指微微颤了颤,一点儿鲜红便染了出去。 萍儿连忙就要掏出手帕擦拭,陆经竹却抽回手,静静看着手上的一点殷红。 “萍儿,你说这点红,像不像人身上的血啊?”陆经竹没由来地忽然这么一问。 萍儿闻言都不禁一愣。 当即抬眼朝自家小姐看去。 也不知怎的,如今她越发觉着,自家小姐甚是疯魔了,像是为着置大小姐于死地,什么都不顾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皇帝遇刺 临江楼内,陆观澜选了最顶楼的一间包房在其等候。 阿梨陪在一旁,颇为紧张地注意着门外是否有什么动静,又是否有人经过。 陆观澜倒是很淡定,只是靠着窗边喝茶,目光朝着窗户外望去。 ———————————— 锦华宫。 “阿姐为何如此?” 龄婵刚进内殿,就见龄虞正站着似乎在等着自己。 龄婵闻言只是一笑,扭头坐下。 “阿姐,是主上让您如此,还是您自己想要如此?”龄虞似是要质问出个所以然来。 龄婵终于是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向龄虞道:“你觉着,若非他要我如此,我又怎会如此?” 龄虞一听这话,眼眶顿时红了。 她是没想到,阿姐有一天竟会同皇帝坦白自己的身份,竟会告诉皇帝自己就是大禹来的,为的便是寻找大禹长孙。 起初她还不知道,后来发现皇帝和阿姐联手过问云丽的事,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于是昨夜偷偷打听了,才亲耳听见皇帝和阿姐说话,也才知晓阿姐竟告诉了皇帝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不知阿姐为何会如此,是为了真的保住这肚子里的孩子,寻求一方庇护,还是苍和那边又给阿姐出了什么难题。 一夜无眠,一早她便来了内殿想要问阿姐,又得知阿姐去了云熹宫,这才见阿姐回来。 于是,她便忍不住这样问了。 她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伤人,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在质问,可阿姐方才那无奈的笑,还是叫她心里一疼。 原来——又是苍和啊。 “你放心,如今大成皇帝不会动我,他和我还有合作呢,”龄婵见妹妹眼中含泪,不由慈爱地上前,抬手抚了抚妹妹的头。 龄虞抬首,眼中满是担忧,“当真?” 龄婵笑着点点头。 ———————————— 云丽换好了衣裳,便尽量埋着头脚步匆匆地往朱华门赶去。 好在换了一身粗布宫女衣裳,平日里再没人能注意得到,也不会有人会多看下等宫女一眼,如此便也没有人能认出自己。 到了朱华门前,就见原本守在宫门处的侍卫不知因换值还是如何,今日竟一个都不见了。 这时候,就有一个内官也匆匆走了来,一见云丽,便低声道:“跟我来。” 云丽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跟在内官的身后出了宫门。 因少了值守的侍卫,出宫便容易许多。 这还是云丽头一回这样简单就出了宫门,随即又想到今日又要见陆观澜,心中不免忐忑。 只是——昨日陛下的意思,她还不是很能明白。 陛下让她邀了陆观澜相见,到底是陛下自己想见,还是让她去同陆观澜说什么? 跟着内官出了宫门后,拐进了宫外的一处坊市巷子里,不多时,便瞧见一辆马车正听在巷子里的阴暗处。 内官则在马车前十步远的距离停下,朝着马车的方向微微颔首,接着又转头对云丽示意,是要她过去的意思。 云丽也躬着身子,朝着那马车缓步走去。 刚走到马车前,便听见马车内传来皇帝的声音。 “上来。” ———————————— 与此同时,勤政殿却传来了皇帝遇刺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满宫皆惊,太后更是连忙从赶去看望。 可无论是太后还是云嫔丽妃,都被门口的赵全给拦住,说是皇帝已经无大碍,如今还不想见人。 太后从赵全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异样,没有执意进去,便转身又走了。 一旁同时赶来的云嫔本想再进去瞧瞧,可正想再闯进去,却听身后的太后微微咳嗽一声。 “皇帝既然说了不想有人打扰,就算是平日里再骄纵,也该懂些分寸,这后宫的嫔妃若是个个都没了规矩,岂能得了,”太后语气尤其冷漠,这话虽然不是对着云嫔说的,可显然就是说给云嫔听的。 云嫔心中的确是担忧皇帝,可见太后都没有执意进去探望,还都这样说了,便也只得转头给太后行礼后跟着走了。 太后望着云嫔的背影,眼里俱是寒意。 也不知她儿子看上这云嫔什么了,除了每每撒娇卖乖,既没有贤良淑德,也没有心胸气度。 只可惜,皇后多年无所出,贤妃呢,也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这才容得这个云嫔这许多年来在宫中横行。 要不是有个丽妃牵制着,还不知如今的后宫是何等模样。 她年岁也大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也不知自己还能护得住皇后几时。 离开勤政殿,太后却转头去了嘉祁宫。 一来,她是觉着皇帝遇刺这事蹊跷,她最是了解自己这儿子,总觉着其中还有什么缘由,可又不愿驳了儿子的脸面,便未曾在勤政殿拆穿。 这二来,便是为着先前所想了。 皇后这虽失去至亲,可再如何,逝者已逝,也该节哀。更该好好想想今后如何打算才是。 毕竟皇后如今背后的靠山,除了自己便是远在边陲的李国公。 可他们二人,终究都老了。 ———————————— 太后虽下令严守了皇帝遇刺一事,未免朝堂动荡,也怕有乱臣贼子起了非分之想。 但此事还是叫成野知晓。 今日上朝便知说父皇身子不适,让文武百官都打道回府。 可他觉着,这莫名其妙也未曾听母妃说起过父皇有过什么不适,便觉着奇怪,索性去了趟云熹宫给母妃请安。 母妃原本也没有说,可在离开云熹宫时,却听见两个修剪花圃的宫女说起了此事。 许是没发现自己,两个宫女便将母妃从勤政殿回来后神色忧虑的事说了一说。 又道:“我听说,满宫的侍卫都去了,就连朱华门的守卫也都调去。” “那如此岂不是今日谁都能随意出宫了?” “想得美呢,朱华门不过是后宫宫门,咱们这些人,哪个不被宫里约束着,谁有那空档闲心去宫外晃悠。” “可如此若是久了,那是不是外头有什么乱臣贼子若想闯进来,也是容易的?” “嘘!小心着些!好歹是宫里,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知······知道了······” 成野听着,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了一丝喜悦。 是啊,若是如此,岂不是谁都能进得来? 他实在没想到,父皇竟能有遇刺的一天,这是不是天赐良机呢。 再者,他如今手握京中兵权,按理说父皇遇刺,该是立刻通知于他,他好调兵前来的,可父皇却并没有下任何诏令。 这是否也意味着,父皇并不信任自己。 想到此,成野冷笑一声,转头离开了云熹宫。 贤妃得知皇帝遇刺时,还是成墨来请安告知。 “你又怎会知道这个?”贤妃神色淡淡,静静看着自己儿子。 成墨对于贤妃如此淡然冷漠的反应似乎有些意外,“母妃,父皇遇刺事何等大事,若非儿臣见父皇今日早朝称病,便私下里去问了问赵全,竟还不知父皇原是遇刺了。” 贤妃喝着茶,眉毛都没抬一下,“你父皇驾崩了吗?” 此言一出,成墨顿时一惊,连忙四下看了看,接着回头道:“母妃怎能说这样的话。” 见成墨眉头紧皱,贤妃神情淡漠,“墨儿,你觉着你父皇是个好父皇,对你很好,可本宫不一定非要觉着你父皇是为好夫君,在本宫眼里,他只是皇帝。” 成墨对贤妃此言似懂非懂,也陡然觉着,母妃也同从前不一样了。 “母妃······”成墨的眼神忽然暗淡了许多,“您当真不想我做皇帝?” 说起来,这还是母子俩头一回如此直白说起帝位之事。 贤妃一直以为,自己儿子会瞒上自己许久,却未曾想,他会在今日同自己明言。 好在此刻殿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倒没旁人听见他们此时论起的是此事。 “你可知,帝王之路艰辛,”贤妃道。 “知道,”成墨的语气坚定又郑重,像是此事并非一时兴起,而是自己筹谋多日。 贤妃也才注意到,头一回瞧见自己儿子脸上有如此笃定的神情。 “那你又当真清楚,做皇帝的,究竟为了什么?”贤妃顿了顿,继续问。 成墨抬眼看着母妃,眼中方才黯下的光忽然又转亮。 “母妃以为如何?”成墨并未有回答,只是反问起贤妃。 “我知道你想要争储是为了什么,”贤妃也没有回答自己儿子的反问,“可你心思不纯,注定做不好皇帝。” 成墨却是一笑,“那母妃觉着,什么又叫一个好皇帝?这历代王朝里的帝王,当真个个都是心怀天下,没有为了一己私欲而想坐上至高之位,拥有至高皇权的?当真这世上有那圣贤,能一心为了天下,为国为民,从不为己?” 贤妃一怔。 她没想到,自己儿子有一日能说出这等话。 她一直以为,成墨,该是个心地纯善,不是多么有野心,却是个很纯良的孩子的。 所以,一直都是她错了,是她用冷漠的方式处理了和儿子的关系,是她,在该教导他时,将他推向歧途吗?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临江楼一见 见贤妃怔愣半晌,成墨接着又道:“儿臣只希望,若有朝一日让母妃做选择,母妃能选儿臣。” 说罢,没等贤妃再开口,便行礼告退。 成墨一走,殿内空荡荡的,仿佛方才成墨的话还回荡在诺大的殿中。 过了好半晌,直到姜嬷嬷进来,见贤妃还在愣神,出声提醒,贤妃才回过神。 方才墨儿说的若有朝一日让她做选择,是何意? “娘娘,听说云嫔丽妃那几位都嚷上天了,怎的您还如此淡定,”姜嬷嬷端着茶上前,见贤妃似乎一点儿没有在意皇帝遇刺的事。 此事就算上头没说,后宫里也是都传遍了,只是还未传到前朝群臣的耳中罢了。 这大成后宫里的人嘴都不甚严,底下若想打听个什么东西,只要有银子便好使。 贤妃晓得姜嬷嬷此话何意,却道:“难道我也像丽妃云嫔一样吵嚷一番,陛下的身子就能好些?” 姜嬷嬷微微颔首,嘴角不动声色地挂上了一抹笑。 “娘娘,似乎与旁的人不同,”姜嬷嬷忽然道。 贤妃接过茶盏的手一顿,扬眉问:“有何不同?” 姜嬷嬷再抬首看向贤妃时,脸上的那抹笑已然消失,转而神色郑重,“奴婢在旁看着倒是觉着,娘娘您——厌恶陛下。” 贤妃登时愣住。 厌恶······ 是了,她从前只是觉着,为了家族,为了墨儿,她可以忍受一切,可以在宫内与世无争地过上一辈子。 可是李牧死了,她便觉着,好像已经没了盼头。 每每面对皇帝,她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所以她总是冷淡着,冷淡地对待皇帝,冷淡地对待宫里头的一切。 她一直觉着,自己是个有恩报恩的人,所以她护着陆观澜,不过是为了陆观澜的母亲曾经帮了她一把。 她只是觉着,再不能因为自己的与世无争便叫旁的无辜之人被牵扯其中,就像陆观澜的母亲一样。 所以在那之后,她的确变了很多。 如今忽听姜嬷嬷如此一说,她才忽然觉着,是的,自己的确是厌恶的,不仅是厌恶皇帝,更厌恶这后宫,甚至厌恶自己背后的家族。 可是,再厌恶又能如何呢? “娘娘,宫中近来事多,奴婢能体谅娘娘的不易,可娘娘是否也该为奴婢所托之事考虑一二了?”姜嬷嬷见贤妃又开始发愣,便又开口道。 贤妃抬眸。 “姜嬷嬷,你若是觉着本宫不行,便可另择其主,”贤妃语气淡漠,好似又恢复了从前那个样子。 姜嬷嬷一顿,颔首道:“奴婢不敢。” ———————————— 云丽同皇帝同乘一辆马车,坐在皇帝身旁,心里不仅是忐忑,更是害怕。 虽说自己也先过,陛下会一道前去,只是真如此了,她反倒觉着有些让人不知所措了。 皇帝倒是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妥,他不是个多么注重尊卑有别的帝王,同奴婢坐在一处也没觉着有何不妥。 一路闭目养神,直到马车行至临江楼下。 赶马车的内官一身便装,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给皇帝取下踏凳,才道:“主子,到了。” 皇帝这才猛地睁开眼,瞥了一眼一旁的云丽,语气淡淡,“你先进去。” 云丽颔首,明白皇帝的意思,随即便先行出了马车,没等皇帝从马车上下来,便径直走入了临江楼。 进了临江楼的大堂,云丽正想找小厮打听陆观澜在何处,忽听得身后一个女子道:“云丽姑娘来啦,随我来吧。” 云丽一转身,就见陆观澜身边的婢女阿梨正从楼上下来,见着自己便一脸笑容地招呼着。 云丽顿了顿,不禁扭头看了一眼门口,见皇帝还未跟来,便又回头冲阿梨点点头,接着便跟着阿梨上了楼。 刚推门进去,就见陆观澜正靠窗坐着,这才明白为何阿梨来得这样巧,原是陆观澜在楼上已经瞧见自己来了。 “就你一个?”陆观澜道。接着,目光从窗外转向屋内的云丽。 云丽眼神却有些躲闪,道:“是,就奴婢一人。” 皇帝虽然跟来,却并未一同上来,她不知道皇帝什么用意,便不敢轻易透露说皇帝也来了,只得同陆观澜撒谎说只有自己一人。 陆观澜闻言一笑,道:“那楼下的那辆马车是谁的?” 云丽蓦地不说话了。 “若只有你一人前来,无论怎么出来,也不该有这样好的马车相送,再说了,那赶车的,恐怕还是个内侍吧?”陆观澜凝视着云丽,像是要看穿云丽脸上的一丝一毫。 云丽被陆观澜这样盯着,顿时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也不知怎的,每每被陆观澜如此看着,她心里便会没由来地慌上一慌。 见云丽如此反应,陆观澜便知这丫头的确是在扯谎的。 这马车华丽,她的确是觉着不是云丽能安排上的,只是那赶马车的车夫究竟是不是内侍,却只是她猜的。 不过这随便猜上一猜看样子还猜对了。 “奴······奴婢只是让······” 就在云丽支支吾吾解释不清楚时,忽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道:“陆大小姐果真够咄咄逼人。” 话落,未扣门闩的门便被推开。 就见皇帝正站在门口,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怒来。 陆观澜见来人是皇帝,也不由一怔。 这个,她倒的确没想到。 皇帝径直入了房门,瞥了一眼云丽。 云丽连忙回身将大开的门关上,随即上好了门闩。 陆观澜这才起身朝着皇帝行礼,“民女见过陛下。” 皇帝眼睛死死盯着陆观澜,半晌,才道:“坐下吧。” 说着,自己也在桌前坐下。 陆观澜坐下后,抬眼看向皇帝,“民女没想陛下会来,只是,这‘咄咄逼人’可不是真么好词,民女自觉还不至于此,还望陛下莫要妄加相断。” 皇帝听了陆观澜这话倒也不恼。 从前便觉着眼前这个丫头伶俐,没曾想,如今连说话也这般凌厉。 当即道:“云丽已经把你要她所做的事同朕坦白了。” 陆观澜看着皇帝,不语。 又过了半晌,皇帝见陆观澜还是不说话,便又道:“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朕说?” 陆观澜闻言一笑,“这话该是民女问陛下吧,难道不是陛下有什么话想问民女,才来见民女的?” 皇帝闻言一愣,随即展颜一笑。 “是,的确是朕有话想问你,朕还想问你,你让云丽所做的事,是你自己要办,还是替旁的什么人办?”皇帝道。 陆观澜眼睫一动,微微垂下眼帘,“陛下缘何如此问?” 皇帝眉头微微皱起,“朕今日前来,为的便是问清缘由,你若是不说,那你想知道的一切,恐怕这辈子都没法子知道了。” 陆观澜却是笑了笑,继而又抬眼,“陛下,您来此,不就已经给了民女答案?” 皇帝闻言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观澜扭头看了眼云丽,又朝阿梨点点头。 云丽素来就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见陆观澜这样看自己,便明白陆观澜的意思,立刻便同阿梨一道出了房间。 见屋子里已经没了旁人,陆观澜才道:“陛下,如今您想问什么,便问吧。” 陆观澜看着皇帝,嘴角含笑,眼中的神色却叫人看不明白究竟是何意。 实则皇帝方才来时,她的确是有一些意料之外,可也只是那么一瞬,便已然明白了一切,母亲的玉佩,的确就是皇帝的。 只是如今,皇帝想知道的想必比她要多。 果然,就见皇帝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既然如此说了,那我且问你,那玉佩,你是如何得到的?” 陆观澜道:“那是我母亲的遗物。” “你母亲······”皇帝闻言怔了怔,接着又问道:“你母亲死了?” 陆观澜一听这话,竟蓦地笑了,“是啊陛下,您的爱妃云嫔娘娘的杰作,难不成您全然不知?” 皇帝一听这话,先是眉头一皱,道:“不可能。” 随即,又忽然反应过来,看向陆观澜,“当真?” 陆观澜面上有些嘲讽,“是不是真的,陛下亲自查探一番不就好了?想必陛下的查探,要比民女来得真实可靠吧。” 皇帝忽然沉默了。 又过了好半晌,才道:“你母亲······从前可有同你说过什么?” 陆观澜道:“陛下有话不妨直说,不必一直问民女母亲是否说过什么,民女又知道什么,毕竟有些事,还是要陛下亲自来确认才对,不是吗?” 看着陆观澜如此冷静,皇帝还是有些诧异的。 只是不知为何,在说起陆观澜母亲和云嫔时,陆观澜脸上的神情叫他看了也觉有些寒意。 这样一个小姑娘,在他面前,竟也丝毫不露怯。 他从前似乎并未注意到这点,可不知为何,如今看着陆观澜,似乎瞧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另一个,他真正魂牵梦萦的人的影子—— “这块玉佩,是朕的。” “民女知道。” “当年,朕还是太子······” 第三百二十四章 真正的救命恩人 陆观澜就这样静静听着皇帝将往事道来,听皇帝说完了关于玉佩的这段渊源。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皇帝终于止住话,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杯。 “所以陛下多年来宠爱云嫔的缘由,就是这个?”陆观澜直勾勾看着皇帝。 对于陆观澜没有称呼云嫔为“娘娘”这点,皇帝似乎没有打算再计较。 毕竟是弑母之仇,对于仇人,表面上的曲意逢迎倒还能维持一二,可若到了背后,再不用面对那人,便也不至于还端着那副虚假的嘴脸。 再想到陆观澜头一回入宫那会儿,在云熹宫闹出的那一番事,是否也是陆观澜同云嫔的争锋相对,或者说,是云嫔的故意为之呢。 “是,”皇帝点头。 陆观澜忽然一笑,端起茶壶给皇帝杯中添了热茶,接着道:“那陛下给云嫔这一番荣宠,实在太过可笑。” 皇帝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看着陆观澜,“好歹多年情份,朕······也不是个无情之人。” “是,陛下并非无情,所以陛下如今找到民女,究竟是为着弄清楚前尘往事的真相,还是想让民女从此闭嘴呢?”陆观澜一脸笑容,可那笑容里头分明藏着刀子。 皇帝今日前来,同她说了这么多,她也的确能看出皇帝对于当年那相救之人的感激和感怀,可这许多年来纵容云嫔是真,难道真的会因为一个谎言,不,皇帝大概会认为这不过是一个误会。 所以,皇帝能否因为这样一个所谓的“误会”,当真对把多年来对云嫔的心血给扔了? 她是不大信的。 况且,皇帝也说自己并非无情,那意思不就明摆着告诉她,自己对云嫔是有情的,这么多年了,还是割舍不下的。 皇帝没想到陆观澜会如此直白,幽幽叹了口气,道:“朕会补偿你们陆家。” 陆观澜一笑,“补偿?陛下打算如何补偿?” 皇帝没想陆观澜会这般的咄咄逼人,不禁眉头一皱,道:“朕会恢复你父亲的原职,也会······下道旨认你做干女儿,封你为县主。” 对于皇帝来说,这样的恩典似乎已经是最大的恩赏。 陆观澜闻言嘴角却忽然挂上一抹嘲讽。 若皇帝所言是真,那当年救了皇帝的人就是母亲。而这,就是母亲所救之人? 同云嫔那样愚蠢而又恶毒的人同床共枕许多年,如今就算知道了云嫔的罪行,却说自己“有情。” 到底是同云嫔总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才能如此恩爱多年吧。 陆观澜此刻发自内心地觉得可笑。 “不必了,”陆观澜忽然站起身,“陛下不必将对母亲的愧疚补偿于我们陆家,总归陛下不能再赔给民女一个母亲,就算民女要了那县主之位又如何,难道,陛下当真能对民女如亲生女儿一般?既不能,那便不必多生这样的父女之情了。” 皇帝眸光闪烁,也站起身来,“陆观澜,朕是诚心来见你,若非如此,又岂能叫你知道真相。” 见皇帝有些恼羞成怒的架势,陆观澜道:“是,若非陛下亲自告知,民女的确不知道真相。可陛下不觉着,比起让民女知道,自己的弑母仇人,如今正被母亲相救之人护着,反倒是全然不知来得更好吗?” “你——”皇帝头一回觉着,一个小姑娘竟也能把自己给气成这样。 “你们啊,一个把对自己忠贞不渝的妻子当作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之人,一个连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谁都能认错,当真是,造化弄人呢,”陆观澜说着,不想再同皇帝多言,只是微微颔首行礼,也没等皇帝再说什么,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观澜包下了顶层楼阁,阿梨和云丽便守在楼梯口。 见陆观澜从房内出来,神情冷漠,也不知里头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小姐,”阿梨连忙上前,“可是要回去了?” 陆观澜微微点头,随即走到楼梯口的云丽身边。 “此事我不怪你,”只轻飘飘输了一句,陆观澜便带着阿梨离开。 云丽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陆观澜方才说不怪自己,这是何意? 出了临江楼,陆观澜忽然长舒一口气。 仿佛方才在皇帝面前因忍着而郁结的一口怒气,终于能吐了出来。 “小姐,陛下他——”阿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似乎还很担心。 陆观澜见阿梨如此便是一笑,“放心,没得罪。” 阿梨这才松了口气。 就是因为太晓得自家小姐是个什么性子,方才见小姐脸色那样不好,即便不知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却也知道小姐定然在里头同陛下谈得不大愉快。 “不过,方才小姐说不怪云丽又是何意?”阿梨有些好奇道。 陆观澜摇头不语。 此事自然不能怪云丽,毕竟皇帝这等的身份也不是云丽能攀扯而上,若非皇帝因发现了什么主动找上门,恐怕云丽就是再如何找,都找不到背后之人的。 不过,她倒的确没有想到,玉佩的主人是当今皇帝,更没想到这皇帝从前同母亲还有过这样一段渊源。 如此想着,她越发觉着母亲可怜了。 丈夫因一块玉佩便怀疑自己多年,让自己在府中作为嫡妻还受尽委屈,当年好心救下的人成了皇帝,却纵容出了害死自己的凶手。 因为一时善念帮了贤妃,却让那个代替了自己的人和家中的蛇蝎妇人合谋置自己于死地。 一切的好事,本该都是母亲的,可终究好像没那个命。 若母亲像自己一样也重活一世,是否就能看清其中真相,明白其中原委,也不用在陆府受这样多年的气,更不用死得委屈。 陆观澜抬头看天,见天色白茫茫,没有一点光彩蔚蓝。 “小姐······”阿梨见自家小姐又一副愁思的模样,不禁轻声唤道。 陆观澜扭头一笑,“走吧。” 皇帝站在窗边,静静注视着楼下的陆观澜。 兴许是陆观澜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他也一时不知如何说个明白。 对于云嫔,多年来要说无情是假,只是这份情谊原本就建立在对自己相救之上。 他何曾不知道云嫔所作所为的恶劣,他三番两次的纵容,从来都是给点小小的惩罚,不过就是念在当年的那件事情上头。 可如今叫他知晓,自己一直都是认错人了。 饶是他作为皇帝,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也该给他一些时日来想想才是。 况且,如今既已弄清真相,那么接下来他要弄清的,便是当年为何就那般的阴差阳错,或者说,云嫔究竟知不知道是自己顶替了旁人。 若是不知,那也只能怪他自己有眼无珠。 若是知晓—— 想到此,门外的云丽朝里头轻声询问:“陛······陛下,您可要回宫了?” 皇帝一转身,没再看底下的陆观澜一行。 回到陆府,陆观澜只觉疲惫,还未用膳便沐浴躺下。 小菊看着自家小姐如此,不禁有些担心,想问问是否用些点心。 走到门口却被阿梨摇头拦住,小声道:“让小姐好生睡会儿吧。” 小菊眉头一皱,担忧道:“小姐今儿是怎的了?” 阿梨摇头不语。 她也不知小姐究竟怎的了,只是晓得,今日一事,恐怕同陛下说了不少,如此,便叫小姐也好好歇息会儿。 总归如今李将军还在,待李将军回来,会护着小姐的。 陆观澜躺在床榻上,却并未合眼。 今日皇帝所言,虽说表明了对云嫔的袒护,可她并未提出什么质疑,便是为着让皇帝自行考虑。 既然皇帝今日会出宫见她,便同样也是说明对云嫔已然有了一丝疑心。 她作为一个旁人,尤其是一个同云嫔有仇之人,越是不在皇帝面前提起,越是不说,便越是叫皇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叫皇帝自行想起其中的疑点。 如若皇帝当真开始打探云嫔当年所为,无论云嫔当年究竟是故意顶替了母亲,还是被皇帝错认,这许多年来的欺骗感,都能叫皇帝对云嫔心生芥蒂,并且再也不会像当初那般的全心全意对待云嫔。 若这个时候云嫔的罪行再暴露一二,尤其是叫天下人都知晓,那云嫔的死期也就当真不远了。 皇帝这么多年来,因着朝臣反对加之云嫔背后没有家族支撑,便一直让云嫔居于嫔位,由此可见,皇帝还是在意悠悠众口的。 如此一来,皇帝纵使心中还有些许情份,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护着云嫔了。 她实在没想到,原本打算等到之后再处置的云嫔,竟这样轻易便寻着了法子。 也真是多亏了云嫔自投罗网、自作自受了。 至于成野······ 想着,陆观澜忽然翻身起来,朝着门外喊来阿梨。 阿梨听见自家小姐正自己进去,连忙推门而入。 “小姐您这才睡了多一小会儿,”阿梨说着,便到桌前倒了热水给陆观澜端去。 陆观澜接过,抬眼道:“明日再让云丽给我送个信去。” 阿梨疑惑,“让云丽送信?要送给谁?” “陛下。” 第三百二十五章 得知李尽没死 阿梨闻言更为不解了,“可小姐不是今日才将同陛下相见,那又为何······” 陆观澜晓得阿梨的意思,是想说今日既已经当面相谈,为何有些话却没有当面说,反倒是事后再找人送信。 实则今日刚听见皇帝所言,她心里虽顿时明白了个八九分,但也不免诧异。 再然后,便是听见了皇帝那番“有情”之言,叫她心中实在大为恼火。 可再恼火也不好在皇帝跟前表现出来,便只得索性离开。 如今回到府了,冷静之后再将今日之事细细想来,便是觉得,有件事还需告诉皇帝。 皇帝心中对母亲有愧疚,她只要将利弊阐述清楚,相信这个糊涂皇帝再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尤其是,这个背后让他显得糊涂的,还是他那个宠妃的好儿子。 想着,陆观澜立时便起身,让阿梨备好了笔墨纸砚,提笔在纸上写下需要告知皇帝的事情原委。 写罢,让阿梨将信仔仔细细地封了起来,打算明日一早便叫阿梨出门将信送到宫门。 ———————————— 转天一早,阿梨便将信送了去,交给同云丽对接的宫人后,便立时回去。 信中还有一小纸条,上头让云丽将信交给皇帝。 云丽看了,赶忙将信收好,又将纸条给塞入口中嚼碎了给吞了。 这宫里头最怕这等事,总归如今皇帝知晓她同陆观澜有了牵扯,也没说什么,倒是云嫔,昨日她回来后,云嫔虽未问什么,可眼见着对她的态度也不似从前那般亲近。 看样子,是觉着她真的没用,打算弃了。 若在这个时候被云嫔发现,那她也就真的完了。 云丽想到此,便立刻转身又回了宫,想着莫要离开太久,以免引起云嫔的怀疑。 也想着正巧今夜不是自己当值,刚好可以去跑一趟,还能不被发现。 云丽刚一转身离开,拐角处的柱子后就走出一个人来。 龄虞望着云丽的背影,眉间有了一丝疑惑。 这陆观澜又是如何让云嫔身边的大宫女为其做事的? 想罢,立刻扭身回了锦华宫。 龄婵此刻已经起身,见龄虞回来,便问如何。 龄虞道:“说来也奇怪,殿下要咱们查一查陆观澜让自己丫鬟做的事,竟只是送信给云嫔身边的宫女云丽。” 龄婵闻言所有所思,喃喃道:“云丽······” “是啊,就是这两日大成皇帝让带来咱们宫里的那个宫女云丽,”龄虞接着解释道。 龄婵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还想着,这宫里还有哪个也叫云丽的,没曾想,正是云嫔身边的那个云丽。 “这么说,陆观澜是早已同云嫔联手了?”龄婵问。 龄虞摇头,“我倒觉着并非这么回事,那云丽把陆观澜给她的小纸条给吃了,若真是和云嫔联手,这陆观澜倒不至于给云丽传什么令,也不至于叫云丽看完便毁了。” 龄虞点点头。 那陆观澜此举——又是为何呢? “那咱们可要继续查探?”龄虞问。 龄婵想了想,摇头道:“将此消息先行传给殿下那边,也好叫殿下知道。” 龄虞点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道:“说起来,如今这大成皇帝虽说知道了您的身份,可还不知道殿下的用意,如今只是觉着您是寻求了他的庇护,可若有朝一日发现您一直在利用于他,我真怕这大成皇帝······”说着顿了顿,“要了阿姐你的命。” 龄婵当然知道,都说帝王无情,这位大成的皇帝也是不遑多让的,只是看着他对云嫔多年来的眷顾,也不大会是那心狠手辣之人。 若真有朝一日如此,那她便把腹中的孩子交给龄虞,让龄虞带着孩子离开,自己一个人赴死就够了。 如此,也算全了殿下对她的恩德,她对殿下的情意了。 龄虞不知道自家阿姐怎么想,只是眼见着阿姐的肚子一天一天的大起来,宫外也没什么动静,就是不知,究竟何时才能同阿姐离开这牢笼般的大成皇宫。 况且,如今她们也还没找到关于皇长孙的下落······ ———————————— 入夜,皇帝只在晚膳时分去了锦华宫陪着淑嫔一道用了膳,便又回了勤政殿,倒也没去别处寝宫。 云嫔也是难得的没有发什么脾气,只是安安静静地在宫中用了晚膳,又吃了些点心,便说歇下了。 云丽伺候完云嫔梳洗,看着云嫔躺下,又为其放下床幔后,这才转身打算退下。 这时候,却听云嫔忽然道:“你去瞧瞧,看看陛下是否真的没去哪处寝宫,若是去了,便回来叫醒本宫。对了,带碗参汤去,就说陛下才受了惊吓,补补身子。” 云丽闻言眸光一闪,立刻颔首应声道:“是,娘娘。” 方才还以为云嫔这是转了性子了,谁知也不过只是表面上假意安分,实则还是忍不住让自己去盯着,若是发现皇帝从勤政殿离开,那云嫔便又要闹起来。 如今不过是想着在皇帝面前博一个贤淑的名头,看皇帝处理政事便不去打搅罢了。 想着,云丽缓缓退出门外,将内殿的门轻轻合上。 门外,值夜的宫人已经来了。 云丽见此,吩咐道:“娘娘夜里睡得不好,你好生在外头守着便是,不必进去了。” 值夜的宫女闻言点头,小声称是。 ———————————— 云丽从云熹宫离开后,便径直去了勤政殿。 这回是奉了云嫔的命,她倒不必躲躲藏藏,若是有人瞧见,便会想着从前也是如此,只要皇帝没有去云熹宫,又说不去后宫,云嫔便也会让她这样往勤政殿跑一趟。 到了勤政殿门口,就见赵全正站在门口守着,显然是累了,正抱着拂尘打瞌睡。 云丽上前,一边行礼一边轻声道:“赵总管。” 赵全立刻被惊醒,猛地一睁眼,就瞧见云丽站在自己面前。 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又像以前一样,是云嫔谴人过来的,便想也没想道:“且放心吧,陛下今日的确是在忙公务,不会往后宫去的,你赶紧回去禀报你家娘娘,让她自个儿早些歇息便是。” 云丽闻言却是笑了笑,道:“赵总管,我这是······有信要呈给陛下,还请您行个方便。” 赵全闻言眉头一皱,“信?什么信?” 云丽四下看了看,见门口除了赵全,便是守在远处廊下的一个侍卫,随即凑近赵全耳畔,低声道:“是——陆大小姐让我送来的信。” 一听是陆观澜,赵全也没有耽搁,当即轻轻咳嗽一声,转身便进了殿中禀报。 不多时,便出来道:“既然云嫔娘娘如此有心,你便赶紧进去把参汤给陛下送去吧。” 赵全说话的声儿故意扬了扬,好叫那远处的侍卫听见一般。 云丽颔首,“多谢赵公公。” 随即便端着参汤进了殿中。 皇帝见云丽进来,抬眼问:“陆观澜让你送的是什么信?” 云丽上前,先是将托盘里的参汤呈给皇帝,又从怀里掏出陆观澜让送的信呈上,道:“这个奴婢也不知,只是陆大小姐吩咐奴婢,务必要将此信交给陛下,还说其中所言尤其重要,万不可叫落入旁人手中。” 皇帝眉头顿时一皱,接过信封,拆开来仔细一看。 只是这越往下看,皇帝的脸色变越发不好。 好半晌,皇帝才将手中的信全数看完,随即一抬手,将信放上了火烛,又将燃着火的信纸丢进了一旁的火盆里。 待信纸燃烧殆尽了,才抬眼道:“你回去吧。” 云丽见皇帝脸色不善,自己这个做奴婢的,自然不敢在皇帝面前多待着,若是触上什么逆鳞,那她这条好容易在陆观澜手中活下来的命,恐怕就又得没了。 当即便立刻颔首行礼退下。 皇帝的目光落在御案上,却如何也再看不进去奏章。 这时候,皇帝的目光又移向桌上的参汤,却蓦地一抬手,将满满一碗参汤打翻在地。 汤碗碎裂的声音传到了殿外,赵全听见了,立刻便赶了进来,一见满地的碎瓷,又见皇帝神色晦暗不明,便立刻道:“陛下,您这是怎的了?” 皇帝看着赵全,眼神冷得吓人,“你可知道,李尽没死?” 赵全当即心下一颤,眼中恐惧也是一闪而过,难不成陛下是知道什么了?也知道他欺瞒于他了? 还没等赵全脑子转过弯儿来跪地求饶,便听皇帝冷声道:“也真是多亏了朕的两个好儿子,若非如此,倒是不知,朕眼皮子底下的戏能有这般精彩。” 见皇帝没有要诘问自己的意思,赵全的心顿时松了松,也不由长舒一口气。 还以为自己今日就要完了呢。 不过——陛下又是如何得知,李将军没死的? 正想着,忽听皇帝道:“明日你也替朕送封信,”说着,一顿,又道:“替朕找人送封信去。” 赵全忙不迭点头,“奴才定为陛下办妥,不知陛下这是让奴才将信送给何人?” 《重生嫡长女》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重生嫡长女请大家收藏:()重生嫡长女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二十六章 成野谋反 皇帝坐下,执笔轻描淡写道:“李国公。” 赵全一听这话,不禁愣了愣。 他没听错吧?给李国公送信?这李将军犯下如此欺君之罪,陛下不仅不将其治罪,反倒还让自己给李国公送信,这为的是什么啊? 皇帝不知赵全费解,之埋头疾书,不多时,一封信便写好了。 赵全正伸头探脑地去看,猛地对上皇帝刚抬眼,立马退到一边,讪笑道:“陛下,奴才就是好奇。” 皇帝闻言冷哼一声,“好奇?有你知道的那天。” 陆观澜的信里头不仅告诉了自己李尽假死,还告诉了他成野想要起兵谋反。 他之前也曾怀疑过,只是觉着自己如此想该是不妥,如今看陆观澜说出许多她一个官眷之女未能知晓之事,便也就信了九分。 加之——李尽假死,若真是齐家所为,又和成野脱不了干系,那他更觉大为恼火。 要知道,无论这几个儿子怎么争,大成的皇位到底还是留给大成子孙,可若是······让外人掺合进来······ 想到此,皇帝将信纸折了一折,递给赵全,“今夜便送。” 赵全不知皇帝怎的片刻之间又改变了主意,好似这信要紧得很,便也不敢耽搁,转头便颔首告退,想着赶紧安排快马将信给送去。 皇帝望着赵全匆忙离开的身影,眼神里的光又变得忽明忽暗。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唯一能仰仗的,还是李家。 或许李家没有云嫔所言的谋反之心,从来都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或许也只有李家,才能全心全意地保卫着大成,替他守着大成的江山,让他安坐于皇位之上。 不知为何,他如今很后悔,后悔当初因一念赐死了李牧。 若是李牧未死,恐怕如今也能同他把酒言欢,说起儿孙们的混账事吧。 他不怪李尽假死,他只怪自己生了个“好儿子”,同他国之人联手,之为了谋取皇位。 或许当初司天监所言是对的,成野,的确是留不得。 ———————————— “如何了?” 东园别院内,成野斜躺在房中的榻椅之上,手中拿着大成皇宫的兵防布图。 雨竹上前递上令牌,“兵符已经给那边看了,宋统领会即刻带兵驻扎于京郊,只等您一声令下,便会带兵前往。” 成野点点头,神色似乎有些倦怠。 雨竹见着自家殿下一脸的疲倦,便道:“要不今夜您先歇下,明日一早再部署,毕竟离赏雪宴还有日子。” 成野闻言却是眉头一皱,“还有日子?迫在眉睫之事,岂能有半分闪失。” 毕竟,成败可就在此一举。 雨竹连忙颔首,“是属下思虑不周,还请殿下恕罪!” 成野是真的有些累了,只是摆摆手,失意雨竹退下,随即又拿起图纸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灯下,成野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表情。 雨竹想要相劝,可想到自家殿下的性子素来如此,便也只得默不作声地退下了。 ———————————— 深夜的临江楼还是那般热闹,门口多了些卖灯笼的小贩,都为着即将到来的年节卖力吆喝着。 门口忽然来了辆马车,车内下来一人,正是成墨。 成墨带着子元一道前来,径直入了临江楼大门,朝着楼上的包房走去。 到了三楼处最里间的包房门口,成墨才回身冲子元道:“你在此守着便是。” 子元点头,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等候。 成墨没有开口,便伸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内,苍和正面向窗外坐着,听见了推门的声音,只是语带微笑道:“二皇子来啦?” 明知故问。 成墨心中如此想着,脸上也是冷淡无光,上前坐下后,环顾四周,却不见常守在苍和身边的侍卫。 苍和并没有回头,却好似背后生了双眼睛,知道成墨在看什么一般,道:“言却去盯着你的好弟弟了。” 成墨闻言眉头微蹙,“成野?” 苍和这时候转过身,看向成墨一笑,“不然还能有谁?你们大成除了你们三个皇子已经成年,未立冠的皇子,恐怕还没那个资格同你们争抢什么吧。” 成墨不语,只是冷着眼静静注视着苍和。 苍和瞧见成墨的眼神,面带微笑地伸手端起茶壶,为成墨倒上茶后,道:“做什么如此看着我?难不成也是被我的美貌所折服了?” 成墨脸色顿时一黑,道:“皇孙慎言,我有心仪之人。” “你有心仪之人?”苍和好似听见了一个笑话,“那个叫陆观澜的?” 成墨听见陆观澜三字,眼神闪了闪,顿时沉默了。 “可据我所知,二皇子的那位心仪之人,也有个心上人,还是我那失踪多年的长孙哥哥呢。” 苍和说这话的语气格外戏谑,好似在嘲笑眼前这个早已失去争夺挚爱资格之人。 成墨当然也知道陆观澜心里一直装着李尽,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对李尽起了杀心。 不知为何,那时候得知李尽已死,他心里觉着自己卑鄙无耻,可又有些欢喜,也同样觉着,自己在不知何时竟变成了如此疯魔之人。 他明知自己这样做是错的,可是,他忍不住。 后来得知李尽没死,他松了口气,更觉无望。 如此,他或许便彻底失去陆观澜了吧。 见成墨垂眸不语,一脸沉思的模样。苍和笑着将茶杯推至成墨面前,道:“既然都来了这临江楼,欣赏夜里美景也好,品尝佳肴也罢,何必去想那让自己伤心之事?” 成墨抬眼,“难道皇孙便没有心中所爱?” 苍和的手指顿了顿,笑着看向成墨,“或许吧。” 成墨似乎对苍和的回答很不满意,接着道:“兴许是皇孙殿下觉着,这一生还未遇上能与之相配之人。” “是吗,”苍和的语气淡淡。 却不知为何,听成墨如此一说,他脑中想起陆观澜的那张脸来。 陆观澜的确算得上美貌,虽说比不上自己。 可让他更为注意到的,不是陆观澜那几分小聪明,而是她对李尽的那份情谊。 从前他好似从未思考过,如果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会是什么模样。 他自出生以来,喜欢他的人不计其数,但凡见过他的真容,女子间无一不对他倾心,他也早已习惯了。 所以见到陆观澜的头一面,看见陆观澜瞧见自己容貌时的眼神,他是得意的,觉着不过如此。 可没想到,没过多少时日,这个陆观澜就将他抛诸脑后。 自问,他的容貌可比李尽好看多了。 就是习惯了别人的倾心,喜欢了别人的爱慕,他倒也觉着没什么,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可不知为何,他竟羡慕起李尽来了。 羡慕李尽有陆观澜这样一个为其舍命相陪,为其付诸所有的心爱之人。 从前未曾理会自己身边是否也有,如今羡慕起旁人来,倒觉着,从前身边那些所谓非君不嫁的女子,都假得很。 或是因为自己容貌,或是因为皇孙身份。 那些人从未同他站在同样的高度,以平等的身份,好好了解过他。 所以,如今他才如此羡慕啊—— 一个能知心之人,一个相互为着对方费尽心机思虑周全之人。 他好像,真的没有遇上。 “只是不知,皇孙今夜寻我来,究竟为了何事?难道,只是为着探讨我的心仪之人心里有着别人?”成墨这时候开口打断了苍和的思绪。 苍和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打断别人思考是件很没有教养的事,”苍和竟像个孩子般抱怨起来。 成墨无奈。 从第一回接触这个大禹皇孙开始到现在,他都觉着眼前这个人喜怒无常,心思更是常人想不明白。 不知道此人为何,想要谋取什么,又最终是什么目地。 如今更是觉着,此人心性也是不明,常常说出让他都觉着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皇孙殿下还不愿说吗?若是如此,那恕我没空奉陪了,”成墨说着,就要起身。 苍和却笑着道:“别急,你就不看看这楼下的小贩们,那灯笼做得可是极好的。” “你们大禹没有做得好的灯笼,所以你跑来大成就为了看灯笼?”成墨实在有些不耐烦。 如今事多,加之母妃那边对自己的态度,他心中更是恼火。 赏雪宴之上,他还有自己的盘算,若是成了,那他所求也就如此了。 苍和闻言呵呵一笑,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举杯一饮,咂了砸嘴,这才缓缓开口:“你知道你弟弟的兵已经快到京郊了吗?” 成墨这才一愣。 成野有过不臣之心他倒是早就知晓,从前对自己的一些手段,陆观澜也早已提醒过自己,若非如此,恐怕依照自己从前的心性,没有防备便早已栽在成野手中。 可他却是没想到,成野的动作竟这样快。 “是吧?有些惊讶了?”苍和笑着,将茶杯放下,脸色却忽然一正,脸上的笑容也霎时消失,“敢问二皇子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第三百二十七章 陈若萱的心上人 “打算?”成墨喃喃,忽然有些失神。 他只是打算,赏雪宴上当众向父皇提出求娶陆观澜,好叫父皇赐婚。 若是在如此盛大的国宴之上,陆观澜就算不愿,可也不敢违抗圣意。 毕竟,若惹得父皇一个不悦,就会是赐死的下场,到时,就连陆观澜的生母牌位也会累及。 陆观澜投鼠忌器,便不会在赏雪宴上拒绝,他有信心,只要陆观澜肯嫁给他,将来一定能让陆观澜忘掉李尽,一心一意对他。 见成墨脸色黯了下去,久久没有回答,苍和道:“你该不会还想着你那情情爱爱吧?” 成墨回过神,眉头紧锁,“皇孙慎言。” “慎言?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何可慎言的?你若不是心里只惦记着这个,还能叫你弟弟拿到兵权,如今你只得了你父皇的爱重,却什么也没有?”苍和的语气淡淡,脸上又有了先前的戏之意。 这番神情看在成墨眼里甚是不快,当即道:“所以皇孙殿下在大禹又如何?又有兵权,能主持大局,甚至将来便能顺利登基了?” 苍和脸色一沉。 “我——从来都没说我想做那皇帝。” 苍和此刻浑身散发着一股阴冷之气,好似把外头的冬雪带到了房中,竟觉成墨也觉心中一颤。 眼前这个皇孙,本就生了一张亦男亦女的容貌,此刻的眼神阴沉无比,就好似冰窖里的寒冰,冻得人忍不住打颤。 饶是自己身为皇子,可不知为何,面对苍和时,从也觉着好似低他一头。 见此刻苍和不悦,成墨觉着多说无益,便欲起身离开。 刚站起转身,就听身后苍和幽幽道:“如今,我算是知道为何陆观澜会选择我那长孙哥哥了。” 成墨没再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门口的子元正贴耳听着里头动静,忽然门一开,自己顿时身子一歪就往自家殿下身上倒去。 这时候,便听见里头的苍和发出笑声来。 成墨脸上无光,瞪了一眼子元,抬手将子元扶住,“你也想听些消息去同母妃禀报吗?” 子元忙不迭地就要跪下,就听成墨怒声道:“回去!” 房内的苍和看着主仆二人好似灰溜溜地走了,有些幸灾乐祸一般。 过了半晌,言却才从门外进来。 苍和的神色似乎又回府了以往的冷漠。 “已经查到了李尽所在,”言却上前颔首道。 苍和伸手,将方才摆在成墨面前的茶杯推下。 茶杯从桌上落下,顿时跌碎了一地。 “走吧。” 言却不解,“殿下这是——想去哪儿?” 苍和站起身,“陆观澜说得对,无论如何,也该问问李尽本人才是。” “所以,我要见他。” 他也是时候见见他这位长孙哥哥了,不是吗。 ———————————— 年节很快就要到了,赏雪宴的帖子也很快就递到了京中各公卿贵族的府上。 陆观澜这些日子倒也安心,日日都在院儿里作画,或是同小菊阿梨研究些新样式的点心。 这日陈若萱忽然登门,说是许久不见陆观澜,想着年节将至,便亲手做了点心给陆观澜带来。 这回一同前来的,还有陈若萱身边新来的一个丫头,叫秀儿。 “说起来,这还是我家小姐头一回做点心呢,陆大小姐可得尝尝,”秀儿将装着点心的盒子递给阿梨,便对坐在一旁的陆观澜道。 秀儿性子活泼,为人率直得很,从来也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陈若萱就喜欢这样的丫头,这便刚入府没多久就时常带在身边。 “是吗,那我可得考虑一番,再决定吃还是不吃了,”陆观澜打趣道。 陈若萱顿时一撇嘴,“陆姐姐惯会调侃我!” 看着陈若萱还是这般的孩子气,陆观澜也是不由一笑。 “不过我瞧着,你身边这丫头,倒是对你的脾气,跟在你身边很合适,”陆观澜看了看秀儿,回头冲陈若萱笑道。 秀儿一听陆观澜像是在夸自己,脸上顿时乐开了花,道:“多谢陆大小姐夸奖,小姐还常说奴婢笨得很呢。” “好啊你,如今晓得跑来外头告状了?当心我罚你今晚没饭吃,”陈若萱一脸嗔怪,说着,又转头看向陆观澜,“我倒觉着陆姐姐身边的阿梨不错,若是可以,我还想要阿梨这样的丫头呢,再不济,小菊也比这丫头强。” 陆观澜掩嘴一笑,回头冲阿梨道:“听见没,陈大小姐也夸你呢,要知道,咱们这位陈大小姐可不是轻易能夸人的。” 二人说笑着,陈若萱忽然想起一事,问陆观澜,“不过也好些时日没见过王姐姐了,陆姐姐可知王姐姐如今在做什么?” 陆观澜这才想起,当初为陆秉言和王沁儿求来的赐婚,如今却因陆秉言忙于封王礼,加之被贬,被耽搁至今。 “你打听到什么了?”陆观澜知道陈若萱历来喜欢听些小道消息,若非如此,也不会忽然问起王沁儿的事。 果然,就听陈若萱道:“听说,前不久王大夫人那个女儿死了。” 陆观澜闻言倒颇有些意外,王大夫人宝贝的那个小女儿竟死了,如此,王家不就只有王沁儿一个女儿了。 难道,前些日子还压着婚事不提,若非皇帝赐婚在前,恐怕早已上门找陆秉言退婚了。 没曾想,曾今被王家嫌弃得要死的大女儿,如今却成了王家唯一一个能攀附利益的稻草。 话虽难听了些,可也是实话。 “我原先还以为,快喝到王姐姐和你父亲的喜酒了,谁知你家出了这样的事,这婚事也就耽搁了,”陈若萱似乎有些失落。 陆观澜轻轻笑了笑,“你这样惦记别人的婚事,何不自己先成亲?也让我喝喝你的喜酒?” 陈若萱一听这话,脸顿时就红了,蓦地就不说话了。 陆观澜瞧见陈若萱如此,便知这丫头多半是心里有人了,随即道:“怎么?看上的是哪家公子?” 陈若萱红着一张小脸,羞得转过头去不理陆观澜。 一旁的秀儿道:“也只有说起这个,小姐才会这般害羞了。” 陆观澜笑道:“这是实话,难得见咱们陈大小姐害羞呢。” 陈若萱轻哼一声,拿起桌上的点心就往嘴里塞,羞得不愿同陆观澜多言。 陆观澜见问陈若萱不答,便转头问秀儿,“既然你家小姐不愿透露,你来说说?” 秀儿正要开口,就听陈若萱连忙道:“这丫头就是个堵不住嘴的,既然陆姐姐想知道,我······我说就是了!” 接着,陈若萱便把自己如何在马市遇见了那位公子一事同陆观澜说了一遍。 原是陈若萱那日去马市,想瞧瞧近来有无上好的马匹,想买一匹等开春了好去春猎。 谁知,却遇上一个公子骑在一匹脱缰的马上,正一脸惊恐地朝自己奔来。 好歹陈若萱还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便即刻跃上马身,将那马儿给制服了。 救下那公子后,公子彬彬有礼地同她道谢,还冲她一笑。 也不知为何,她登时便觉着心神荡漾,自此,便对那公子念念不忘了。 可等那公子走后,陈若萱才想起忘记问对方姓甚名谁。 “如此,倒还是个美救英雄的故事了?”陆观澜听完,笑着打趣道。 阿梨也是忍不住一笑,“陈大小姐当真是女中豪杰。” 陈若萱脸红地笑着,“他也这样说。” “那如此,你便不打算找那公子了?”陆观澜问。 陈若萱闻言叹了口气,面上尽是失落,“我打听了许久,马市上也没人认识。” “你打听许久,怎么打听的?”陆观澜闻言问道。 “就,问问那群常骑马射箭的,打听打听有没有人认识啊,”陈若萱被陆观澜问得莫名其妙,不知陆观澜怎的忽然这样问。 陆观澜无奈一笑。 她就知道,陈若萱这傻丫头,连如何打听都不知道。 “你都说,那日见那公子彬彬有礼,连匹驯服的马都驾不好,便知是个不会骑马的人,既不会骑马,又怎同那群骑马射箭之人有瓜葛,你也说马市不认识,那便知其人头回来此。一个不会骑马的人,想要学会骑马,你该去问问教骑马的师傅才是,”陆观澜说着,伸手一戳陈若萱脑门儿。 大成京中有专程教导骑马射箭的师傅,不少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儿们家中没有会马术的长辈,便也会花些银子来此学习,如此,若是此人为着骑马才去马市挑选合适的马匹,那便只用去问问马教司便知。 “对啊!”陈若萱顿时恍然大悟。 秀儿也在一旁一副颇为赞叹地看着陆观澜,“小姐从前还时常说陆大小姐聪慧无比,如今奴婢才知,果真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陆观澜闻言一笑。 陈若萱立即伸手一拍秀儿脑袋,“我平日里是这样教你用成语的?” 秀儿捂着脑袋撇嘴,“奴婢说错了吗?” 陆观澜看着这对主仆实在可爱,笑着招呼,“没错没错,赶紧来吃点心吧,待会儿用了晚膳再回去。” 这时,忽听得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看来我是来得不巧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泽漆 说着,便见周素素从外头走了进来,身边跟着玉儿。 一进门,便将身上的大氅脱下递给一旁的玉儿,玉儿接过,便退到一旁站定。 陈若萱见来人似乎没太大印象,便眼神古怪地看了周素素半晌,这才回头又看向陆观澜。 陆观澜方才还脸带微笑,这会儿神色间又变成了往常的淡漠,“三姨娘怎的来了。” 陈若萱心中恍然,原来是陆府的姨娘。 她可是知道,她这位陆伯伯在家中对待姨娘如何,便以为这三姨娘也是来寻陆观澜麻烦的,登时便没了好脸色。 周素素见陆观澜身边的这位小姐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自觉尴尬,便上前行礼道:“妾身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同大小姐说的,既然大小姐院儿里今日有客,那妾身明日再来便是,只是见着既然来了,好歹妾身这个做姨娘的,也该来问个安才是。” 陈若萱见这三姨娘规矩倒还不错,便点着头回头凑近陆观澜耳畔低语:“这个三姨娘看上去不像是欺负你的。” 陆观澜闻言不觉一笑。 何止是不像欺负她的,周素素的那个小女儿在她手上也都是吃过亏的。 只是听周素素所言,似乎真的有什么事要说,便起身对陈若萱道:“你且吃些点心等着,我去送一送姨娘。” 陈若萱憨憨傻傻地点头,“那陆姐姐快去,我就在此等着。” 陆观澜笑着摸了摸陈若萱的头,便带着阿梨去送周素素出门。 出了院儿门,玉儿和阿梨都懂事的远远走在二人身后。 周素素这才开口道:“多谢大小姐相送了,妾身今日来,的确是有一事要事先同大小姐知会一声儿的。” 陆观澜并未看周素素,只是眼看着周围铺了一地的雪,漫不经心道:“三姨娘但说无妨。” 周素素瞥见陆观澜很不上心的模样,还心道,自己千方百计盯了陆经竹这样久才得来的消息,当真就不能在陆观澜这里换来一点儿好处? 见周素素还未开口,陆观澜这才扭头看向周素素,“三姨娘若是不想说,那便改日再叙也是可以的。” 周素素收回思绪,连忙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今日其实是想告诉大小姐,二小姐她——” 说着,周素素顿了顿,脸上似乎很是为难,“这事虽说同妾身无关,妾身也是怕大小姐吃亏,这才想着前来相告。” “我不会阻止三妹妹和四妹妹入宫赴宴,这点你放心,至于入宫赴宴能否入得了贵人的眼,了了三姨娘的心愿,那就得看二位妹妹自己了,”陆观澜见周素素作出一副有所顾虑的模样,索性直言道。 这素素这才像是放下心来一般,道:“二小姐近来似乎同外头什么人有牵扯,还准备了好些那个什么······哦对,准备了好些泽漆。” 陆观澜顿时蹙眉。 泽漆? 这她前世听说过,虽说是味药材,但其根茎之中的汁液可至肌肤腐烂。 看来——陆经竹是真不打算放过她了。 周素素见陆观澜若有所思,便知自己这消息来得的确是好,当即道:“妾身也知道,之前大小姐毁了容,这草药妾身已经打听了,说也能让人毁容,妾身也是思虑到大小姐从前经历,才想着提醒大小姐一番。” 看周素素这样卖力地邀功,估摸着不给些实际的好处,这周素素也是不罢休了。 陆观澜便道:“三姨娘虽在陆府多年,到底从前有宋月梅压着,想必手头没什么钱,如此,若三妹妹四妹妹往后出嫁,这嫁妆我这个做姐姐的会为其出一份的。” 一听这话,周素素顿时心满意足,当即对着陆观澜行礼,“那妾身便在此先行谢过大小姐了。” 陆观澜勾唇一笑,抬眼处,已到了禾雨轩大门不远处。 “三姨娘慢行吧,”陆观澜说着,便转身朝着阿梨点点头。 玉儿见二人话已说完,也立马同陆观澜行礼后跟上了周素素。 周素素站在原地,目送着陆观澜渐渐走远,这才喃喃道:“也不知,这两头讨生活的日子,还得过上多久。” 玉儿闻言也是一脸担忧,“若是叫大小姐知道,咱们也在给二小姐打听消息,那······” 周素素脸色顿时一沉,“胡说,她又岂能知晓。” 饶是陆观澜再聪明,还能如同算命先生一般神了不成。 她就不信,她这样两头捞着好处,陆观澜和陆经竹还能互相说破了去。 况且,这二人又不知她在为着两头做事。 再想想以后,待老爷续弦,那继室过门后,她当真就只能望着两个女儿能入得好门楣,以此保住她在陆家的地位了。 陆观澜在回桃园的路上,仔细想着周素素今日所为。 陆经竹若真是想让她真的毁容才准备的这些,该是很小心仔细地藏着才是,又岂会让周素素那个草包轻易知晓。 除非——是陆经竹故意为之,甚至是亲口告诉了周素素。 若真是如此,陆经竹大约也是故意让周素素前来告知于她,可这目地是为何?让她早些防范,继而漏出破绽? 陆经竹也算是了解她一点儿的,也应该明白她不是个轻易就能被吓到的人。 如此做,实在不是个聪明的举动。 “奴婢觉着,今日三姨娘来得好怪,”阿梨忽然道。 陆观澜回过神,扭头看向阿梨,“哦?为何这样说?” 阿梨道:“前两日还见着三姨娘忙着给三小姐四小姐置办入宫的行头,哪里来的空档去监视二小姐。” 两个丫头离得虽远,也不过只是为着不打搅二人谈话,二人说的什么,在这不长的小径上,还是能听得一星半点儿的。 陆观澜一笑,是啊,哪里来的空档。 如此说来,当真就是从陆经竹口中所得。 想到此,陆观澜蓦地一笑。 她倒忘了一点,周素素既然是个草包,定然也不会知晓泽漆这种东西,她说自己不知晓,去找人问了,可这泽漆在大成本就不常见,若非宫中御医能凭借描述猜出个半分,寻常大夫恐怕根本不知晓此物,要只是听一听,就更不会想到此物,既是如此,那至少得带上草药前去。 且不说周素素如何能从陆经竹手里拿到这珍贵的东西,就是描述而言,周素素又岂能说得清,亦或是有那银子请来什么名医大夫辨识此药。 这样看来,周素素如今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吗。 一面为陆经竹做事,又将陆经竹的消息拿到她跟前换赏钱。 就算被她发现,周素素也可以寻个赢家,说当初为了保命,不得不为之,是去做“探子”也好,亦或是说自己被威胁也罢,总归她好处占尽,也不怕什么了。 陆观澜想到此,讽刺一笑。 周素素没变,陆秉言也没变,这个府里的人除了自己,好像都没变。 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桃园门口,却正巧碰上陆华生。 陆观澜有些意外地看着陆华生,微微颔首,“二哥哥怎会在此?” 陆华生面色似乎有些为难,看了眼陆观澜身旁的阿梨。 陆观澜瞥了眼阿梨,阿梨便进了院子。 二人站在院门口,就这么对视着。 “二哥哥可是有话要同我说?”最后,还是陆观澜先行开口了。 陆华生如此为难,想必真是遇上什么事了。 就听陆华生眉头紧锁,看向陆观澜的眼神又有了从前的愧疚,“昨日,经竹来找过我了,问我愿不愿意帮她,说是想借我之手,送你一件东西,我······” 陆观澜闻言眉梢一抬。原来如此。 陆华生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盒子,将盒子打开,里头放着的,是一张面纱。 面纱质地轻盈,绣工完美,的确称得上上好。 “所以二哥哥是觉着,二妹妹想要与我重修姐妹之情谊,这才厚着脸皮来给我送礼物来了?”陆观澜笑着,也没有拒绝,便将那盒子收下。 陆华生拧着眉毛点头,“经竹是说,觉着这些年来对你有所亏欠,可又拉不下脸来给你送东西,便让我代为转交。经竹本说不用告诉你此物是她所送,可我觉着,既然经竹已经诚心改过,我也该让你知晓她的心意才是。” 看着陆华生一脸天真的模样,陆观澜都快要忍不住笑出来。 “是吗,”陆观澜看着盒中的面纱。 陆经竹的确做得很好,可但凡周素素和陆华生所为她料中了一件,给她准备泽漆的事也不至于能叫她知晓了去。 陆经竹就是太贪了,同她那生母一样,总想好事占尽。 既想得到周素素的帮衬,又想着利用自己亲哥哥。 如此,却什么都没得到。 只是这场戏想必还没完,无非便是等到赏雪宴了。 她不急,等着便是。 想着,陆观澜朝着陆华生微微一笑,“如此,那便多谢二哥哥好意,也多谢经竹妹妹的心意了。” 陆观澜说罢,就要转身进门。 这时候,陈若萱却跑了出来,便走出来边道:“阿梨都回来了,陆姐姐您这是做什么呢半晌还不进门······” 话说到一半,陈若萱便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第三百二十九章 调兵 陆观澜见状,走到陈若萱跟前伸手在陈若萱的眼前晃了晃,问:“怎了的?我的陈大小姐?” 还没等陈若萱回过神开口,就听院儿门外的陆华生道:“没想那日相救的小姐竟在此,在下有礼了。” 说着,便冲陈若萱拱手。 陆观澜当即明白过来,顿时觉着这世上缘份还真是奇妙得很。 陈若萱也这才反应过来,忙手足无措地对着陆华生也行礼。 陆观澜这时凑近陈若萱耳畔道:“这就是那个夸你女中豪杰的公子?” 陈若萱回头愣愣地“啊”了一声,便又转过头去看陆华生。 陆华生被陈若萱这眼神看得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便问陆观澜:“只是不知这位小姐是——” 陆观澜回头对陆华生道:“这是陈将军家的大小姐,没想同二哥哥还有这等缘份。” 话落,陈若萱却忽然扭头就往里走,丝毫没有理会身后的陆观澜和陆华生二人。 “她这是害羞了,”陆观澜冲陆华生微微颔首,便也跟着进了院子。 陆华生瞧着二人匆忙离去的背影,有些不知所云,摇摇头便也离开。 进了屋子,陈若萱才捂着脸嗔道:“哎呀!我今日没怎么梳妆打扮!” 陆观澜跟着刚进屋,听见陈若萱坐下抱怨,顿时“扑哧”一笑。 陈若萱放下捂着脸的手,道:“陆姐姐你还笑我!” 陆观澜连忙摆手,“不不,不敢不敢。” 阿梨和秀儿这时候正从小厨房端了刚烹的茶来,见两位小姐都已经回来,又在拌嘴,不禁相视一笑。 秀儿走到自家小姐跟前,笑问道:“方才小姐您不是还说出去寻陆大小姐,怎的这会儿又羞红了脸回来,可是遇上那情郎了?” 秀儿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岂料还当真说中了。 陈若萱脸上更红了几分。 阿梨见状,也是疑惑地扭头看向自家小姐,道:“可小姐方才不是——” 阿梨顿时明白,当即也是诧异不已。 陆观澜笑着道:“说不定再过不久,咱们这位陈大小姐就不会叫我姐姐,反倒我得叫她一声嫂嫂了。” “哎呀陆姐姐!”陈若萱娇嗔不已,脸上红得像是抹了胭脂。 陈若萱嗔怪完,这才想起,陆观澜家中只有两个男丁,且都是那宋姨娘所出。 如此说来,那公子岂不是—— 想到此,陈若萱的脸色顿时一僵,又愣愣地转头看戏那个陆观澜,“陆姐姐,方才那个是你哥哥?” 陆观澜一笑,“是。” “陆经竹,是那人的妹妹?”陈若萱又问。 “是。” “亲妹妹?” “是。” 紧接着,便听得陈若萱一阵咆哮,全然没了女儿家的矜持:“啊!我死了!” 阿梨闻言连忙道:“呸呸呸,陈大小姐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的。” 陈若萱哭丧着脸,看向陆观澜,“我这么讨厌他妹妹,那他······” 瞧着陈若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陆观澜笑着叹了口气,安慰道:“放心吧,我这二哥哥可同我那二妹妹不一样。” 若非宋月梅还护着自己这个儿子,就连她也都怀疑陆华生是不是宋月梅亲生的了。 到底是熟读四书五经的,再如何,也能明辨是非。 说起来,陆华生还真得感谢自己有颗好学上进的心,否则若如同陆齐鸣一般,她可不会心慈手软的放过了。 “真······真的吗?”陈若萱还有些不敢相信,可想想那日所见的公子,那般的儒雅有礼,同今日一样,又怎会有假。 便登时松了口气,道:“陆姐姐,我还是先行回去了。” 陆观澜原以为陈若萱既见了陆华生,该是想留下多些机会见见才是,谁知陈若萱却说要走,不免有些奇怪。 就听陈若萱又道:“改日我装扮好了再来。” 陆观澜一笑,“缘份可是不等人的,切莫错过了。” 陈若萱却好似想到什么,点头道:“陆姐姐,我明白。” 说罢,便起身带着秀儿就走。 陆观澜也没再多留,只让阿梨去送送。 待阿梨送完陈若萱回来,才见陆观澜已然在榻椅上躺着睡着了。 阿梨拿来小毯给陆观澜盖上,看着自家小姐恬静的睡颜,阿梨心中也是一暖。 有陈大小姐这样的朋友陪着,小姐也才真的能敞开心扉地玩闹,能这样打闹一阵后安然入睡啊。 想着,转头看了看天。 近来雪下得愈发大了,年节果真是快到了。 ———————————— 边地浮梁关。 李国公正拉着安伯下棋,互听帐子外头传来将士通报。 李国公有些不耐烦地起身,出了帐子皱着眉问:“做什么?是敌军打过来了,还是发大水了这般着急?” 瞧着面前将士头盔都给跑歪了,李国公伸手给整理了一番。 将士喘着气道:“是陛下的密信。” 李国公一愣。 看着将士手里攥着的一纸信封,忽然有些犹豫。 若非皇帝,牧儿不会死,可这个时候皇帝给他送来密信,绝非是为当年之事致歉,定然是京中或是宫里头出什么事了。 想到碧容还在宫中给那糊涂皇帝当皇后,他也无可奈何只得缓缓伸手接过那信封。 “一个军将,再如何都不能着急成这样,你都急成这样了,叫百姓看了还如何安心,”李国公说着,拿着信便转头又回了帐中。 安伯瞧见李国公脸色不善,又见李国公手里拿着封信,便起身就要离开。 李国公顿时沉下脸道:“坐下,我没让你走,你走什么,是怕输了棋?” 安伯无奈,“这不是怕您为难吗。” “我为难?我有何为难,如今既然送信给我,该为难的是他才对,也不知怎么好意思舔着脸给我写密信的,”李国公骂骂咧咧地将信封拆开。 打开信纸仔细看了,眉头也皱得愈发深了。 安伯在一旁见状,不禁问:“可是宫里头出了事?小姐可还在宫中啊。” 李国公将信收好,道:“我又岂能不知道碧容还在宫里。” 李国公说着,手里攥着的信纸却是给揉皱了。 “那陛下给您写来密信是······”安伯不敢妄加揣测,只是觉着此事看样子非同小可。 李国公沉声道:“皇帝的一个儿子要反。” 安伯闻言一愣,“您说的,是陛下的哪个儿子?” 李国公想了想,“这个皇帝信上没说,只是无论是谁,都得叫我派兵去,否则······” 说到此,李国公长叹一声,“碧容在宫里头,没人护着,便最是不让人放心的。” 安伯也点头道:“是啊,皇后娘娘这么多年来身边也没个陪着的,虽说贤妃娘娘待皇后娘娘极好,可若那反的是二殿下······” 李国公不语,如今心中是又担心又为难。 他若带兵走了,一旦敌方有探子得知他不在军营之中,想必边地定会大乱。 安伯如今也是忧心着皇后,又问李国公,“那您可要亲自带兵回京?” 李国公想了想,摇头道:“容我思量思量吧。” 安伯见状也是无奈叹息。 要说这皇帝陛下的确是有些过份,遇上这等事了,知道寻国公帮忙,国公常年驻守边地本就辛劳,若是快马加鞭地赶回去,恐怕也得要了国公的半条命去。 李国公握着信,负手想要出帐子透透气。 这时候,帐帘子却被人从外头掀开。 “阿公,”李尽一身的风尘仆仆,见到李国公时却笑得像个孩子一般。 李国公一愣,“你小子不是在京中······随即反应过来,皇帝知晓你没死,拿你欺君之罪要胁我带兵前去京中你可知晓?” 李尽闻言一怔,“陛下知道我还没死了?” 李国公点头,索性将手里的信递给李尽。 李尽接过一看,也同李国公方才一样,皱紧了眉头。 “三皇子当真反了,”李尽看罢信,又将信递还给李国公。 李国公接回信道:“三皇子?” 李尽点头,“孙儿此番赶回来,便是要找您调兵的,虽说边地的兵不能轻易调走,可孙儿要的人数不多,只消阿公将部分精兵调给孙儿便是。” 李国公眉头一皱,“凭什么给你精兵,我这里的将士,可都是戍守边疆的强将,让你带回去惩治恶人,那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李尽道:“好阿公,孙儿的兵权都被三皇子抢去了,纵使想用京中的兵,那也用不了啊,再说了,有您在,定能保边地安宁,难不成您还想亲自跑一趟?” “你小子,还算计起阿公来了,”李国公说着,抬手就朝李尽胸口捶去。 李尽笑着侧身一躲,“还是阿公您老了,打不动仗了,才不敢调兵给我啊?” 李国公越听越可气,吹胡子瞪眼道:“得了!给你给你,你自己去挑。” 李尽一听李国公答应,连忙拱手行礼,“多谢阿公,”随即便转身就要出了帐子。 却听李国公轻轻道:“护着你姑母些。” 李尽的身子一顿,抬手摆了摆,示意知道了。 “还有你那个什么陆小姐,完事儿便带来给我瞧瞧。” 李尽微微一笑。 好。 第三百三十章 栽赃陷害 李国公看着李尽的背影离去,半晌,才回头冲安伯一笑,“继续继续。” ———————————— 锦华宫。 “后日便是赏雪宴了吧,”龄婵懒懒地斜倚在软榻上,抬手轻抚着小腹。 龄虞刚端了汤药进来,见阿姐又是一副懒倦模样,便道:“阿姐放心,那日我会守在阿姐身旁,不让人伤你和你腹中的小侄儿分毫。” 说着,上前将龄婵负起,“您啊,还是多起身走动走动才是,莫要让腹中孩子长得大了,临盆之时不好生。这后宫里头的阴司事情多了,无论如何,您也得万事当心才是。” 龄婵笑着坐起身来,接过龄虞递过来的汤药,“你呀,越发像个唠叨的小老太太了。” 龄虞闻言一撇嘴,“是是,我是小老太太,您呢,可比我还大些,岂不是大老太太?” 龄婵失笑,随即仰头便将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接着把空碗又递给了龄虞,“若非你在身边照顾着,我恐怕连或者都难。” 龄虞一听这话,心中一酸,“您乱说什么呢。” 龄婵笑了笑,道:“也不知,还能在这宫中活几时。” 龄虞的声音都有些哽咽,“阿姐您自打有了身子便总是这样胡思乱想的。” “是啊,多了一个人,心里总是不安的,”龄婵语气温柔,垂眼看向自己的肚子,“若是——那日当真发生意外,又该如何?” 龄虞皱眉立刻道:“阿姐您当真还以为那三皇子能如何?放心吧,有咱们主上在,再如何也会护您周全的。” “是吗······”龄婵喃喃。 她只是觉着,就算成野再不济,若在动手前除掉一两个看不顺眼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云嫔早就欲除她而后快了。 “阿姐,别想了,多睡会儿吧,”龄虞放下碗,转头给龄婵掖上被子,又伸手隔着软被摸了摸龄婵的小腹,“乖侄儿,顺利出生,好好长大,以后才能护着你阿娘。” 龄婵枕着软垫,笑道:“若是个女儿呢?” “那——” “小姨便来保护你和阿娘。” ———————————— 云熹宫内,云嫔一边喝着汤药一边涂着蔻丹。 一旁云丽双手举着托盘,待云嫔好不容易喝完了汤药放下,这才端着托盘正要离开殿内。 云嫔却道:“等等,本宫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备好了?” 云丽闻言立马又回过身来,颔首道:“娘娘放心,奴婢已经备好了。” 云嫔脸上顿时有了一丝笑容,“那便好了。” 说着,又想起成野这孩子近来不知在忙什么,鲜少回宫请安,倒是不知近况如何了,便道:“明日让三殿下来一趟宫中,就说本宫想见他。” 云丽自始至终都垂着眼帘,没有看云嫔,嘴上却答应得很是恭谨。 出了外殿,云丽将手中的托盘放去小厨房后,便立刻悄悄出了云熹宫。 直到让人把消息传出宫去,接着又回到云熹宫内,云丽才终于松了口气。 既然如今已经帮陆观澜做事了,那索性便做到底。 叫陆观澜提早知晓此事,陆观澜到时候才不至于没法子脱身。 况且,瞧陛下和陆观澜如今的关系非比寻常,想来到时候若能保得陆观澜安然无恙,兴许还能求个恩典离开这皇宫。 ———————————— 今夜的陆府尤其安静,陆秉言多日来终于回府,也没让准备家宴,只是简单地在周素素院儿里用了晚膳。 夜半时分,后门外头忽然来了个鬼祟的人影,却也只是在门口徘徊了片刻,将门口石狮子后头的一块青砖给取下,便将怀里的小竹筒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后,又将青砖给放了回去。 仔仔细细地看了没有什么不妥,这才又赶忙离去。 翌日天还没亮,阿梨便起身去了后门,来到夜里那人所在。 四下看了没人,这才将原先那青砖又给取出,瞧见里头的小竹筒后,也不敢耽搁,当即放进袖中便把青砖合上转身回了院子。 “小姐,”阿梨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轻声唤了声帷幔之中的陆观澜。 陆观澜睁开眼,掀开帷幔朝阿梨看去,面上竟是毫无睡意。 “有人送信了,”阿梨说着,上前将袖中的竹筒取出递给陆观澜。 自打同云丽有了往来,陆观澜便请了专人为从宫中和陆府传信,也在后门处设下个隐秘简单的机关,便是为了方便传递消息。 阿梨每每清早还没等天亮便会起身去查看,若是有了信,便会取回来。 陆观澜接过小竹筒,将竹筒的小盖子给打开,取出里头的纸条看了,随手扔进了床边的火盆之中。 云嫔果真是想要对她赶尽杀绝。 淑嫔有了身孕,云嫔想必日日都在妒忌,忍了这样久,才打算在赏雪宴上弄一出下毒害人的戏码,以此除掉淑嫔肚子里的孩子。 至于她,云嫔是觉着既然不能为己所用,索性一并处之,这便同陆经竹串通好了,到时来个栽赃陷害,将罪过推到她的身上。 如此,云嫔自然是安然无恙的,而她陆观澜,谋害妃嫔,怎么样也是个死罪。 看来她早早筹谋,一开始便留着云丽的决定果真没错。 “小姐,可是宫中又有什么消息了?”阿梨见陆观澜低眉沉思,以为是有什么难题,便问。 陆观澜抬头一笑,“没什么,都是些小伎俩。” 早前进宫那会儿云嫔便想借蒲桃一事陷害于她,她故意在云嫔面前展露了手段,假意应了云嫔的联手,这才叫云嫔没能着急除掉她。 如今云嫔兴许是反应过来了,又或许怎么都瞧她不顺眼,真正想将她除之而后快,她倒也不意外。 只是那时候轮番上演的戏都没能在她面前演活了,如今这等事,又岂能叫她难住。 不过她也是在赌,在赌皇帝会不会信她的话,会不会查清云嫔所为,更会不会饶恕李尽。 若说上一世她一心想着安稳平淡度日,那么这一世,她更像个赌徒,用她的命来赌。 若是赢了,一切都烟消云散,往事再不会困顿,若是输了—— 她也不怕,毕竟她还有个大禹长孙殿下呢。 一想到李尽,陆观澜的眸子里满是温柔。 一旁的阿梨不知自家小姐在想什么,只是瞧着小姐似乎脸色好了不少,便也跟着松了口气。 无论多大的事,只要小姐觉着无碍,那便真的无碍。 陆观澜这时候起身,看着阿梨一副可怜巴巴地模样道:“好阿梨,我饿了~” 阿梨无奈一笑,“好好好,奴婢这就给您准备早膳去。” 刚用完早膳,忽见一个丫鬟从院子外头进来,也没进外屋,便站在门口对陆观澜行礼,说是有个人前来陆府,说是找陆大小姐的。 丫鬟是前厅来的,素日便听闻桃园里的这位主儿大方,如今见有人来找大小姐,便立刻跑来禀报,想着年节将至能讨些赏钱。 陆观澜闻言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丫鬟站在门口踌躇了一番,似乎还不肯走。 陆观澜当即明白了这小丫头的心思,扭头对阿梨道:“毕竟是前厅里跑来,一路也吹了不少冷风,让这孩子去喝喝热茶吧。” 阿梨明白陆观澜的意思,只是瞧着这随便一个下人都知道来桃园捞油水,不免有些不高兴。 便一脸不悦地上前冲那丫鬟道:“小姐仁慈,你跟我来吧。” 丫鬟立刻满脸堆笑地冲陆观澜行礼道:“多谢大小姐,恭祝大小姐福寿安康。” 说罢,喜滋滋跟着阿梨去领钱了。 没一会儿阿梨便回来,又一副小气的地主婆模样道:“小姐也真是,都给那些丫头们惯坏了。” 陆观澜闻言一笑,“瞧瞧咱们阿梨的样子,想必将来管家也是把好手。” “小姐!”阿梨见陆观澜还在打趣,顿时撇嘴。 “让这些丫头为着领些赏钱便乐意为我做事不好吗?再说了,这快到年节,我兴许还是这府上头一个听见吉祥话的,”陆观澜说着,乐呵呵地端起热茶。 “奴婢方才问了,那丫头说前厅里来的是个男子,看样子是个小厮模样,”阿梨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正色道。 陆观澜微微眯了眼,“小厮?” 阿梨点点头,“前厅那丫头说,这小厮只说要见您,却没说有何事,问了是哪家的人,也没有回答。” “是吗,”陆观澜吹了吹杯中的茶,瞧着热气散了些,这才小啜了两口,接着道:“那你先去瞧瞧。” 阿梨闻言颔首,便转头就出了桃园往前厅去了。 到了前厅一看,竟是二皇子别院里头的子元,不免有些吃惊。 子元见阿梨出来,便上前道:“阿梨姑娘,是我家殿下让我来,说是请陆大小姐前去一叙。” 阿梨一听这话眉头一皱。 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何可叙的。 可想着毕竟是二皇子,便道:“你且先等着,我回去禀报小姐,看看小姐的意思。” 子元忙不迭点头,“好嘞,阿梨姑娘快去快回,马车就在外头候着。” 第三百三十一章 前去一叙 “二皇子?”陆观澜听了阿梨的禀报,也是眉头一皱。 “是啊,子元还说,二皇子请您前去一叙,奴婢还寻思着,赏雪宴就要到了,到时在宫里头不也能相见,再说了,您同二殿下有何可叙的,”阿梨对于成墨的邀约似乎也很是不满。 陆观澜闻言不尽失笑。 自打她同李尽心意相交,阿梨似乎就认准了她同李尽,旁人若是再想如何,阿梨便像个护犊子的老母鸡般认真。 “你呀,若是同母亲相当年岁,怕是也能成天在我耳边唠叨吧,”陆观澜忽然道。 阿梨不知陆观澜此话何意,以为是陆观澜听了自己方才所言,觉着她有些自行做主的意思,便立刻道:“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陆观澜还忍不住逗一逗。 见阿梨顿时涨红了脸,一副解释不清的模样,陆观澜又是一笑,道:“我是觉着,如今这府里能全心全意为我着想如同长辈的,也就只有你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接着道:“放心吧,二皇子不敢把我怎么样。” 阿梨见自家小姐是要赴约的意思,便转头拿上狐裘,“奴婢陪您一道去。” 陆观澜却摇头,“不,你不能随我同去,你得去一趟私宅。” 阿梨一愣,“奴婢怎好放心您一个人前去,若是没有奴婢陪着,万一······” 陆观澜笑着安抚阿梨道:“你随我同去只能安你一个人的心,我们俩又不会什么功夫,若是横生意外,岂能幸免于难?” 阿梨一听这话也觉有道理,可又实在放心不下,不免着急起来。 就听陆观澜又道:“你去私宅,寻我师兄前来便是,只要他能及时赶到,我就不会有事。” 阿梨眉头紧锁地点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嘱咐公子快些前去。” 说罢,还没等陆观澜再交待什么,便立刻离开。 陆观澜见状忍不住轻笑。 这傻丫头—— 换了身厚实的衣裳,又过上狐裘后,陆观澜这才缓步出了大门。 大门外,子元已经在马车旁等候多时,见陆观澜终于出来,顿时一笑,“陆大小姐快随小的来吧。” 说罢,回头瞥了一眼,却不见阿梨,不免有些奇怪,但见陆观澜已经抬脚踏上马车,便也没多问,只等陆观澜进了马车坐稳,便驾着马车带着陆观澜往文安坊别院而去。 陆观澜一进马车就觉浑身暖意洋洋,伸手一探,发现垫子底下都煨了暖壶。 马车里很暖和,好似还熏了什么宁神静气的香,显得格外让人舒心。 驾车的子元似乎是怕陆观澜一个人坐车无趣,不住地唠叨着。 有说殿下怕陆大小姐冷着,便让他早早准备了暖水壶,又说怕陆大小姐嫌这马车里头男人的味道,便提早熏了香。 说着说着,子元的话头像是说开了,竟道:“说起来,殿下还从未对旁人如此上心过,就连贤妃娘娘也没陆大小姐您这般的待遇。” 陆观澜在马车里头听着,心中觉着有些厌烦。 这些事若是两情相悦之人做起来,那感受便大不相同。 可她对成墨无意,也从未给过成墨机会,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执着。 起先同成墨走近,不过是想借由成墨打压成野,后来也觉总利用成墨不大好,便也真心实意地为他的前途将来打算过,为他的顺利立储出过主意。 可惜,这个成墨就是一心不在政事上,到底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等他再大些,经历了人情冷暖,才明白权势的重要。 如今被贤妃护着,皇帝也甚为看重,成墨多年来都是个富贵闲散的皇子,自然不知道这其中艰辛。 如今就是遇上她,才叫成墨觉着好似受了什么打击,竟因为儿女情长的东西而瞧不清眼前,被这所为的感情左右,甚至谋取无辜之人性命。 恐怕也是因此,她才真的对成墨失望吧。 子元一路唠叨着,陆观澜掀开侧帘朝外看去,眼见着就快到文安坊了,陆观澜却忽然道:“子元,停一停。” 子元当即勒住缰绳,有些奇怪地问:“大小姐怎么了?” 陆观澜掀开车帘,从马车里头走了出来,指了指旁边的一处面摊,道:“许是早膳用得过于早了,这会儿腹中空空,想来若是如此去见二殿下,实为不妥,不如让我用碗面再去,哦,若是殿下有事要忙,你便会去禀报,让殿下先行忙去。” 说着,也没等子元说什么,陆观澜连踏凳都没用,便径直跳下马车,奔着那面摊儿就去了。 子元登时愣在当场。 这······这如何是好? 这个陆大小姐,也是在太让人难以捉摸了。 可想想出门时殿下的交待,让他务必把陆大小姐带去,便也没法子,只能将马车在一旁的巷子里停下,跟着到了面摊儿前。 “陆大小姐放心好了,殿下今日没什么事要忙的,在院儿里等着您便是,”子元满脸赔笑地说着。 “是吗?”陆观澜找了处临街显眼的桌子旁坐下,抬眼冲子元一笑。 子元无奈也是一笑,“是的是的,陆大小姐尽管吃面便是。” 陆观澜一笑,扭头冲面摊儿老板道:“一碗阳春面。” 说着,又回头看向子元,“你要吗?” 子元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小的早上吃得多,不用了。” 说罢,便在陆观澜一旁站着。 陆观澜看了看子元,又看了看周围人时不时朝此处瞥来的眼神,不禁蹙眉道:“我说,你要不回马车那边儿待着?总归我一个大活人,跑不了的,你这样守着我,旁人都看着我吃面,怪让人不自在的。” 子元四下看了看,果真瞧见一旁面桌上的人都时不时盯着自己,就连自己都觉着有些不大自在了。 便点头道:“那小的先回马车那儿等您,您慢些用完便是。” 陆观澜笑眯眯地摆摆手,示意子元可以走了。 见子元一走,陆观澜原本还挂着笑容的脸顿时一沉。 方才子元那般的反应,便是叫她心里觉着古怪。 阿梨说得没错,这个时候了,成墨同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何必多此一举的邀她前去。 看子元的样子,更像是非要她去不可了。 她今日恐怕就是去也得去,不去成墨也能寻个法子让她去。 她虽索性来了,可到底心里也是没底,只盼着她那位师兄不会像上回一样不靠谱了。 不过,依照阿梨如今的性子,就算姜阙书想要磨蹭,也会被那丫头给生拉硬拽地拖来她面前吧。 想着,她心里也是一笑。 许是同李尽相识久了,她如今倒也变成了厚脸皮。 ———————————— “听说,您今日请了那陆家大小姐来宅中?” 文安坊别院书房内,成墨正坐在书案前看着一封信纸,听见窗边传来官长坞的声音,不由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将信纸收了起来。 回头一看,就见官长坞正一手拿着苹果,边啃着边往书房里头张望。 成墨冷眼看着官长坞,“你从哪儿听说的。” 官长坞狡黠一笑,“你身边那个子元啊,出门的时候我随口问了问,他便告诉我了。” 成墨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更黑了。 “少去引诱我身边的小厮,”成墨不悦道。 “引诱?”官长坞轻轻一笑,“还用得着引诱么?你家那子元可是我动动手指头就能跑来的,你如此说,也是在太过看不起我了。” 成墨有些耐烦道:“是,我的确邀了友人前来,那又如何?你如今住在我别院之中,有吃有喝,可外头的消息,还都是苍和告诉我的,我凭什么要养着你。” 官长坞头一歪,竟似无赖,“我说二皇子殿下,当初说要留下我为你做事的,那也是你本人吧,如今倒怪起我白吃白喝了,怎么?嫌我吃得多了,你堂堂大成二皇子反倒负担不起了?” 成墨懒得理会官长坞,索性起身就要将窗户关起来。 谁知,官长坞一伸手,将窗户抵住。 成墨再一用力,竟觉着这官长坞的力气极大,他稍用力都未能将窗户合上。 “啧啧,你们大成皇子,都是你这身手啊?难怪咱们西荛只认得上将军李尽,”官长坞的语气里尽是嘲弄,就好像眼前这个大成二皇子在她眼里不过是个没用的废人。 成墨原本听着官长坞的话内心未起波澜,只是觉着此人聒噪,加之陆观澜等会儿便来了,心中有些意味不明。 这会儿听官长坞说起李尽,他的心里登时生出一股怒火。 只听“嘭”地一声,便将窗户重重关上。 官长坞在外头及时地抽回手,望着被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不禁一笑。 这个大成二皇子啊,也不知说他什么好。 说此人心善吧,密谋的那些事,也算不得多么正人君子,可说此人恶毒吧,倒也算救过她的命,毕竟将她收留至此。 既然这大成二皇子想让她帮忙除掉那李将军,再想想这李尽倒也是西荛的一大威胁,怎么合计这买卖还算合宜,她就算干了这票也不吃亏。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为着您自己 陆观澜在面桌上磨蹭了好半天,几乎是一根一根地在吃面,就想着拖延些时辰,好等姜阙书赶来。 就在子元来回跑了三趟,都叫陆观澜实在找不出借口推辞说自己吃得慢时,终于瞧见姜阙书从后头打马而来。 陆观澜专程挑的这个显眼的位置果真叫姜阙书一眼便瞧见,随即下马走到陆观澜跟前,看着陆观澜吃得还剩几根的面碗,道:“能让我吃一碗吗?” 子元刚瞧着陆观澜似乎要用完这碗面,正高兴终于可以走了,却见眼前来了个不认识的男子,径直便走到了陆观澜跟前,似乎二人早已相识的样子。 “当然可以,师兄。” 于是,二人就又在这面桌上耽搁了半个时辰。 子元几乎崩溃,更想着干脆自己也来上一碗时,终于见面前这所谓陆大小姐师兄的人吃完了。 “陆大小姐,您看——”子元看了眼这男子,又看向陆观澜。 子元的意思便是,总不能也带上此人前去吧,不过是路上相遇而已。 陆观澜却一点头,“我就是打算让师兄同去,毕竟晚些时候我俩还要一同去临江楼吃酒呢,”说着,看向姜阙书,“您说是吗,师兄。” 姜阙书微微一笑,原本就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显得更加温柔。 子元见此有些不高兴了,这他家殿下还没轮上,怎的就又来了个师兄了?这陆大小姐当真是个厉害人物。 可见陆观澜盯着自己一脸笑容,实在无奈,便道:“那这位······师兄便一同前去吧,只不过,得让小的先去给殿下禀报才是。” 陆观澜一笑,“自然。” 姜阙书一听子元的话,却不高兴了,“诶,这位小兄弟,谁是你师兄啊,你得称呼我为姜公子。” 子元赔着笑脸,心里却忍不住已经开始骂娘,“是,姜公子。” 于是,陆观澜便跟着上了马车,姜阙书则骑上自己的那匹马一同到了文安坊别院门前。 子元先行下了马车,转头要去给陆观澜取来踏凳,却见一旁的姜阙书已然跃下马,上前扶着陆观澜就从马车上头下来。 子元顿时眉头一皱,这二人竟如此亲密? 想着,子元推开门,又转头对二人道:“陆大小姐和姜公子且稍候,小的先去同殿下禀报。” 说罢,便颔首进了院子。 姜阙书这时候才道:“你同这大成二皇子的关系很好吗?” 陆观澜想了想,“算不得好。” “那就是不好了,既然不好,你做什么赴他的约?想死慌了?”姜阙书没好气道。 他只是觉着,好像自打来见了这个师妹,他就总是为着这个作死的师妹跑来跑去,今日更是连个好觉都没睡上。 陆观澜却道:“师兄若是不来,就不怕我万一死了,不能替你寻到你那心上人了?” 姜阙书一听见心上人这三个字,脸色顿时一沉,“你不提还好,我就想知道,你何时能派个人为我寻人?我看你每日同宫中送信来送信去的倒是勤快得很。” 陆观澜闻言眸光一闪,蹙眉道:“师兄知道?” 姜阙书一见陆观澜有些不高兴了,顿时一笑,“你以为,我在西荛的日子白过的?你找的人,还是我替你盯着的,帮你仔细看过不是奸细才没有设局阻止的。” 陆观澜对此倒有些意外了,没想到姜阙书对她的事如此上心。 姜阙书这时候道:“你可别多想,我心里有人了,若非你师······” “什么?”陆观澜只听姜阙书说了个什么字,便见其缄口不言,不由有些奇怪。 “没什么,总之啊,有人托我护着你,”姜阙书一笑,笑容里满是兄长的和蔼。 这陆观澜的师父,也就是他师父的莫逆之交,得知他要来大成寻人,这才托了自己看望陆观澜,顺带能帮衬便帮衬一把。 这好好一个画仙,成天的不去作画,不知怎的还算起命来了,说陆观澜才将历劫而归,需要万分小心,若此番再不能渡劫,大概永世不得翻身。 就连他当时一听这话也是有些吃惊,他倒从未想过,有什么命中之劫当真永世不得翻身的。 陆观澜一时没听明白,全当姜阙书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大道理,转头便没再理会。 这时候,子元也正从里头出来,对着二人颔首道:“殿下说,请二位进去,只是······”说着,抬眼看了看姜阙书,“这位姜公子需得在外厅等候。” 陆观澜扭头看了眼姜阙书,姜阙书微微点头。 二人跟着子元进了院子,让姜阙书在前厅坐下喝茶后,子元便又领着陆观澜进了后院,往书房而去了。 路过后院走廊时,瞧见迎面而来的一个女子,手里正拿着一个果核,路过了陆观澜身旁时并未停下,只是微微一笑,便翩然离去。 这女子容貌不俗,倒叫陆观澜多看了两眼。 子元也是朝着那女子不断看去,随后察觉到陆观澜的目光,便嘿嘿一笑,道:“这是新来的丫头,陆大小姐别见怪。” 陆观澜笑而不语。 到了书房门外,子元先行进去通报,接着便出来对陆观澜躬身道:“陆大小姐请。” 陆观澜点点头,抬脚踏入门内。 房中,成墨从书案前站起身,看着陆观澜的眼神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陆观澜行礼道:“见过二殿下。” 成墨连忙从书案旁走了过来,“何须多礼,坐吧。” 说着,就想要抬手将陆观澜扶着坐下。 陆观澜反倒是转头去了另一边的座椅,坐下后看向成墨,“不知二殿下今日寻民女前来是为何事?” 成墨抬到一半的手僵硬地放下,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随即坐在了与陆观澜相对的一把椅子上。 “只是觉着,多日未见了。” 成墨说着,却又想起方才子元跑来禀报时,说起同来的一个男子,陆观澜称其为“师兄”,可他从未听说过她有什么师兄。 听子元说,他们似乎关系非比寻常,都能让那个师兄扶着下马车,为何······就不能让他碰。 当真有这般厌烦他? “所以二殿下寻民女来,只是为着见上一面?”陆观澜的脸色淡然,眼神却冷了几分,“殿下是觉着,耍着民女好玩儿是吗?” 成墨立刻道:“不是的,观澜,我只是······” “殿下,”还没等成墨解释,陆观澜便打断,“民女自知身份低微,同殿下攀扯不上关系,还请殿下莫要忘了身份。” 陆观澜这番话听着似在说她自己,实则却也是叫成墨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成墨当然听得出来,只是觉着,如今陆观澜对自己的排斥更甚。 “观澜,有些话我觉着还是同你讲清楚更好,”成墨笑容有些疲惫,抬眼认真的看着陆观澜,“李尽,的确是我下的手。” 陆观澜面上并无多余的神情,反倒格外镇定,“民女知道。” “是吗,”成墨的笑容变得越发苍白,“那你可知,我做的这一切究竟为着什么?” 陆观澜不语。 “是因为你啊,观澜。” “望月楼一见,起初只觉着你这小丫头有趣,后来,瞧见你镇定淡然的模样,便觉着兴许同我的心性是一样的,如此,便也开始无休止地想着你、念着你。” “当我想着,若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时,我才知道,我当真······是心悦于你了。” “我一直克制,我知晓你在家中的日子并不算好过,我一直觉着你有你的野心,有你想做的事,于是我想,或许我也能陪着你,我便从未对你明言过我的心意。” “可是,明明是我先遇上的你,为何,为何是李尽?” 陆观澜静静地看着成墨,听他说着自以为感动的话,心中有些讽刺。 “二殿下为何从未问过我,究竟是先遇上的李将军,还是您?” 陆观澜话一出口,成墨顿时一愣。 “二殿下方才问民女,可知您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的什么,那么,民女就来告诉二殿下。” 陆观澜说着,蓦地笑了。 “二殿下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二殿下您自己啊。为何二殿下总以为,是为着旁人还是什么,才让自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呢?二殿下难道不觉着,一切都是二殿下自己的意愿?二殿下做的这些,看似为了民女,自以为是为了让民女留在您身边,可归根结底,都是为着您自己,为着您自己能让民女留在您身边,为着您自己达成目地心愿,您一直为的,都是您自己啊。” 成墨神色怔然地看着陆观澜,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二殿下,这种口口声声的话,当真奴婢对民女说了,叫人听了实在是——厌烦得很。” 厌烦——得很? 成墨呆楞了不知多久,眼神都有些缥缈起来。 他心心念念的人,终于亲口对自己说出了厌烦? 他原本是想着,能在赏雪宴求娶于她,哪怕是让她被迫,可他有自信,能给她最好的生活,至少不必让她从前在陆府那般。 可是接到消息说成野此番举止有可能伤及性命,他便想着,还是要护住她。 可如今,她竟如此想的吗? 第三百三十三章 果然是骗他的 看见成墨一脸吃惊又难以置信的模样,陆观澜心中却是冷意万分。 到底是对成墨说出这话了。 如此,他也算死心了吧。 想着,陆观澜站起身,“二殿下,民女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想来二殿下也不会强求,民女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就要转头离开。 这时,成墨却也跟着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拽住陆观澜的衣袖。 陆观澜稍稍一愣,当即就要甩开成墨的手。 “二殿下自重!” 成墨却忽然黑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陆观澜,“你哪儿也不能去。” 陆观澜见成墨似乎认真的,顿时皱眉喝道:“二殿下!您这话什么意思?” 成墨一松手,眸光也顿时变得晦暗,“我是说,你哪儿也不能去,就留在别院之中。” 还没等陆观澜说完,成墨便径直离开书房。 陆观澜想要追出门去,刚到门口,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竟多了守卫。 这时候,成墨在门口回头,“陆大小姐若是嫌书房无趣,自请去院子里逛逛,只是,切莫出了这宅中大门。若是陆大小姐不见了,你们——”成墨说着,目光扫了门口守卫们一眼,“都别想活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 陆观澜看着成墨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四处的守卫,倒也没有慌乱,只是径直朝前厅而去。 好在师兄还在,虽说她不知这几个守卫究竟什么身手,可她也能先见见师兄再做打算。 可到了前厅一看,竟空无一人。 这时候,子元走了过来,冲陆观澜颔首,“陆大小姐,殿下已经走了,吩咐让小的仔细照料您。” 陆观澜看向子元,冷着一张脸,“方才在前厅的姜公子呢?” 子元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哦,陆大小姐说的是您那位姜公子师兄是吧,姜公子说家中有事,便先走了。” 陆观澜此刻恨不得把姜阙书的头给拧下来,若是李尽在,恐怕早已把姜阙书吊起来打了。 这厮果真是不靠谱,这个时候竟还能丢下她不管。 子元见陆观澜一脸的阴冷之气,也不敢多言冒犯,只问:“陆大小姐渴不渴?” 陆观澜没理会子元,只是扭身回了书房。 她的确是想不明白,姜阙书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丢下她,如今也只能盼着阿梨晚些时候见她还不回府,上门来寻了。 不过,她也并不明白,成墨为何会将她禁足于此。 难不成,是怕她扰乱自己的计划? 成墨能有什么计划,难道起兵之事,齐家也有参与。 ———————————— 入夜后的别院尤其冷清。 成墨别院里的仆从本就不多,不过陆观澜倒觉着自己身边也算热闹,毕竟跟了这么多守卫。 在书房内翻了翻成墨平日里看的书卷,起身又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瞧着外头的月亮已经爬上梢头。 这时候,忽听得书房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怎么?还拦着不许进去了?” “殿下只说不让陆大小姐出府,可没说不许她吃饭,若是把陆大小姐饿着,你们几个有好果子吃?” 话落,就听见门开的声响。 陆观澜并未回头去看,只是静静望着窗外。 接着,又听门被关上。 “这位便是陆大小姐吧?”官长坞端着托盘走到陆观澜身后,笑着道。 陆观澜似乎并不打算理会,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官长坞却有些不耐烦了,靠近陆观澜咬牙切齿低声道:“你那劳什子师兄交待我照看你,你若是不想吃东西,饿死了可别怪我。” 陆观澜这才回过头看去,正是白天路过瞧见的那名女子。 师兄?这女子同姜阙书又有何关系?难不成是姜阙书的手都已经伸到成墨身边了,这才放心留下她一人? 见陆观澜面上微微有些诧异,官长坞指了指书架后,示意陆观澜跟着过去。 直到二人进入密室,官长坞才终于放开了嗓子道:“这里头的隔音虽说没那么好,到底是比在书房里头说话放心。” 陆观澜仔细打量着这间密室,有些奇怪,“子元说你是新来的丫头,你却对成墨书房的密室都了若指掌,你既说我师兄托你照看我,那我且问问你,你——是谁?” 官长坞一笑,“你猜猜?你师兄说你还算聪明,我倒要看看,你能否猜得出来。” 陆观澜闻言也是一笑,“师嫂,您如此看得起我吗?” 官长坞一听这话,顿时就愣住了,片刻才道:“可是那厮让你如此叫我的?”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是我觉着如此称呼顺口罢了。” 看来,她果真猜对了。 眼前这名女子便是她那位师兄心心念念从西荛追来大成的心上人了。 方才还想着,她这位师兄何时竟有这般手段,若真有如此的手段都能安插眼线在成墨身边,那也不至于整日在她私宅混吃混喝了。 再者,姜阙书也从未同她提起过成墨别院有自己人一事,那便是说就连他都未曾想到。 二人在此碰面,在此相认的,便只有一个原因。 官长坞看着陆观澜脸上的面纱,有些好奇问:“我瞧着大成的女子也没有日日戴着面纱,难不成你与旁人有何不同?” 陆观澜闻言顿了顿,伸手摘下脸上的面纱。 上头还有朱砂点的红疹,叫人看着都心惊。 官长坞却是一眼便看出了真伪,笑道:“你用这个来蒙骗众人,又是为何?” 陆观澜道:“从前是为了自保,后来假扮习惯了,倒也觉着,旁人总以容貌看人,索性就当自己毁容,也好看看身边多少人是真心。” 官长坞听了这话却有些嗤笑一般,“以诓骗换真心,你也真是个怪人了。” “是吗,”陆观澜语气淡淡。 官长坞说得倒很对,若是一开始没让李尽瞧见自己的真容,恐怕也没有那般的坦然吧。 “姜阙书说,让我带你出去,”官长坞忽然神色一正开始说起正事。 陆观澜微微颔首,“那便多谢师嫂了。” 官长坞的脸在听见这两个字时明显地皱了皱,颇为嫌弃,“得了,叫我师姐便是,什么师嫂不师嫂的,怪难听。” 陆观澜点头一笑,“是,师姐。” ———————————— 陆府后门外,阿梨等得焦急,终于见着一辆马车朝着这边儿来了。 马车在门口停下后,陆观澜便从马车里头下来,驾车的正是官长坞。 陆观澜下了马车,回身冲官长坞行礼道:“多谢师姐。” 官长坞一摆手,没有说话,只是转头又离开。 阿梨赶忙上前扶过陆观澜,满脸的担忧,“奴婢先前一直在私宅里头等着,姜公子回来告诉奴婢你恐怕回不来时,奴婢还担心得很,如今见您回来,终于时安心了。” 见阿梨都快哭出来了,陆观澜也没有再逗阿梨,只是柔声安慰:“傻丫头,还好你让师兄及时赶来了。” 阿梨煞是委屈地点点头,“快些回院子吧,外头冷。” 说着,将出来等候时带上的大氅给陆观澜裹上。 陆观澜笑着拉过阿梨的手,只觉手心都在发冷。 这傻丫头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了,她同官长坞子夜之后才从成墨别院出来,想必这丫头该是接到姜阙书的消息便等候在此的。 一想到次,陆观澜便满心心疼。 蓦地,也想起那个常为她东奔西走,回来也是满身凉气的丫头。 不知道,初语如今到哪儿了,可回来了。 ———————————— 勤政殿。 “陛下!”赵全从殿外急匆匆跑来。 皇帝放下手中的御笔,凝眉看着赵全走到身旁呈上信。 待打开仔细看了,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陛下,这信······”赵全实在有些好奇,毕竟接到这信时,来人说是李将军送来。 连他觉着实在有些不知如何面对,陛下看了却好似神色轻松? “你说,朕的儿子真的想反了朕,这究竟是朕这么多年来疏于管教,是朕犯的错,还是朕的儿子太过大逆不道了?”皇帝忽然喃喃道。 赵全一听这话,连忙埋下头不敢置喙半句。 这就算是再不得陛下喜爱的皇子,犯了再大的错,那也是位皇子,也该是留给皇帝来评判,又岂能容他这等的奴才多言。 见赵全不说话,皇帝轻轻叹了口气,问:“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赵全连忙道:“奴才已经去了当年陛下您遇险的地方,的确是问得一位农妇,此农妇年岁甚长,说当年的确有位女子来了山里住着,不是山里人,好像是哪户有钱人家的女儿,前来养病的,住的正是当年陛下您住的那处宅子,可后来不知怎的,又被家里人给接回去了。奴才还拿了云嫔娘娘的画像给那老农妇瞧了,农妇说认得云嫔娘娘,是山里人,爹娘死得早,自己一个人住着,可那农妇说,云嫔娘娘当年住的并非那间宅子,而是隔壁的一间陋屋。” 皇帝的脸色越听越难看,眉头也越皱越深。 云嫔,果然是骗他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立储圣旨 只是他从未对云嫔起过一丝疑心,这才从未想到回去查访过,只当云嫔是当年那个善良救过自己一命的女子。 难怪,难怪当初觉着,云嫔这样穷苦出身之人,怎还能住得起那般的宅子,云嫔那时候只说自己家道中落,从前也不算多么穷困,他这才信了。 如今想来,竟都是假的。 他就这样被傻傻诓骗了几十年。 而事到如今,这个诓骗自己多年的女人的儿子,竟还惦记着自己的皇位,甚至不惜谋反。 好,好,当真是他的好爱妃,是他的好儿子。 “陛下,那这云嫔娘娘如今······”赵全是想问如今既已知道云嫔欺君罔上,又该如何处置,可仔细想想,这话从自个儿这个奴才的口中问出来,实属有些不妥,便话说一半又止住了。 皇帝睨了一眼赵全,“你是想问朕想如何处置云嫔?” 赵全嘿嘿一笑,有些尴尬。 “既然朕的爱妃和儿子给朕准备了这样大一份年节大礼,那朕自然该照单全收,”皇帝说了,提笔写下一道旨,对赵全道:“将此立储旨意散播出去,让朕那几个好儿子都知晓知晓。” 赵全咽了口唾沫,诚惶诚恐地接过。 看来,陛下这是要备下诱饵,等着鱼儿们上钩了。 ———————————— 翌日风平浪静,就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 成昊成墨成野三人俱都得知了皇帝已经立下圣旨,里头的储君人选已经定了下来。 云嫔听说此事后,心里有些焦急,让云丽去打听看看能否知晓圣旨里头的内容,几番打探却是无果。 丽妃同样知晓了此事,连忙召了儿子入宫商讨。 成昊却不以为意,只道是他作为长子,这储君之位怎样也该是他的。 丽妃对自己儿子这番盲目自信有些恨铁不成钢,索性修书给家中,想着找父亲给出出主意。 谁知母家的回信却只让她安心等待便是。 贤妃听闻此事时,正巧在皇后宫中,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兀自喝着茶。 皇后倒是颇为吃惊,“如此看来,墨儿的大事就该成了。” 贤妃闻言抬眼看向皇后,“臣妾倒觉着,陛下并非此意。” 皇后听得云里雾里,“既然圣旨已定,从前陛下便看重墨儿,你这个做母妃的,怎还不盼着儿子点好,若本宫也有这样的儿子,那便放心了。” 贤妃眉心微动,却默不作声。 锦华宫内,龄虞回头对龄婵说起此事,龄婵只是笑笑。 这大成无论谁做皇帝,都轮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又何需在意,况且,她的心不在此处,将来谁做了皇帝,她的下场都不会好过。 成野在东园别院等候半晌,才见雨竹回来,头一次有些失了分寸般,急切地问起如何。 雨竹只道:“属下已经让宫里头的人去查探,只说那圣旨在赵全的手里,说是要交给一位大臣,待封王礼由此大臣宣读。” 成墨眉头顿时一皱,“大臣?” 为何要交给大臣,难不成,父皇已经知晓他的不臣之心,这才做了这手打算? 看样子,父皇当真是想立成墨为储了。 想到此,成野的眼神变得阴沉坚定。 此事,他无论如何也要倾尽全力,他要让父皇看看,究竟谁才配坐上皇位,谁才是他的好儿子。 ———————————— 陆观澜回府后便在院儿里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陆经竹虽得知陆观澜头日出府,却不知陆观澜何时回来的,以为人还在外头,便三番两次的让萍儿前去桃园外头转悠,想知道陆观澜究竟有没有回府。 谁知桃园的院儿门紧闭着,里头不见有人出来,也没人进去,更是不晓得陆观澜究竟在不在里头。 “小姐,奴婢瞧着大小姐若是不在府中,岂不是更好?”萍儿见自家小姐颇为着急,怕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便道。 陆经竹横了一眼萍儿,“你知道什么,陆观澜必须赴啥赏雪宴。” 萍儿闻言顿时不说话了。 先头给大小姐准备的面纱已经让二公子送去,若大小姐当真戴了,如今该真是毁容了,如此,又岂会前去赴宴。 “你再去瞧瞧,若有什么,立刻回来同我禀报,”陆经竹在屋里踱着步子,怎么也想不明白,陆观澜昨日究竟是去哪儿了,怎的也不见院子里有动静。 萍儿无奈,只得又出了院子,往桃园去了。 陆观澜此时正在屋子里看书,瞧着阿梨给端来一碗汤,不由眉头一皱,“怎的日日叫我喝汤,我这肚子可都装不下了。” 阿梨却道:“奴婢从前问过初语,说是大禹气候干燥,那儿的人便都爱喝汤,奴婢这不是想着,提早将您身子养好了,免得到时候去了遭罪。” 陆观澜顿时失笑,放下书卷接过阿梨手中递来的汤盅。 “如此说来,我若是不喝,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番好意?” 阿梨嗔道:“明日便是赏雪宴了,小姐您可得当心着些,别再赴什么人的约了,奴婢可都担心死了。” 陆观澜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当真是唠叨起来没完。” 说着,一手拿起调羹慢慢喝着。 明日,就是赏雪宴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也不知李尽那边如何了,可回京了。 ———————————— 李尽此时正在带兵赶赴京都的路上,蓦地打了个喷嚏,抬眼看看天,没见下雪。 这难不成是有人骂他了?还是——有人想他了? 想到此,李尽忽然一笑。 若是有人骂他,该是阿公嫌他挑的都是自己培养多年的好兵。若是有人想他······那该是观澜了。 快了,快回去见她了,只望这个傻丫头不要逞强,能安心等着他回去便是。 ———————————— 赏雪宴当日,周素素天还没亮便起身,将两个女儿打扮妥当后,又早早让用了早膳在大门外头的马车上等着。 陆莲青似乎比从前要期待些,头一回没有怨言地在马车之上候着。 陆莲华则叮嘱道:“到了宫里,切莫同大姐姐顶嘴,若是叫旁人看着了,定会觉着咱们庶女无礼。” 陆莲青难得地安静听着,竟没有出声反驳。 陆莲华见妹妹今日格外听话,不由也心安许多。 妹妹是不知道,阿娘为着她们姐妹二人做了多少事,如此才换来她们庶女也能入宫寻个好人家的机会,她是个知足的,也觉着不该辜负阿娘的一番心意,更不能惹得大姐姐不快。 墨园内,陆经竹让萍儿将小腹用布裹了两层,生怕显不出自己的身段。 萍儿却忧心伤到腹中孩子,不敢用力。 陆经竹间萍儿瞻前顾头,不由皱眉,“我的孩儿,不会那般娇弱,你什么都不懂,瞎担心什么。” 萍儿无奈,只得用力一勒。 陆经竹顿时深吸口气,垂眼看看小腹,轻声道:“好孩子,待阿娘完成大事,从今往后你便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天家子孙了,到时,你的祖母和你爹爹同样会认可你,会看重你,会以你为荣。” 萍儿闻言却在心里深深叹息。 小姐的出身虽算不得顶好,可小姐样貌出众,又琴棋书画俱佳,若是寻个普通人家,兴许便能安稳美满,可小姐偏偏执拗,一心念着三殿下。 就连她都知晓,那天家儿媳岂是那样好当的。 陆观澜倒是睡了个好觉,等阿梨来喊自己起床后,又慢吞吞地梳洗用膳。 阿梨晓得今日是个大日子,宫里头还不知有什么事等着,见陆观澜如此散漫,不由有些焦心起来,“今儿是个什么日子了,您瞧瞧您,还这般的不当一回事。” 陆观澜打着呵欠偏头看向阿梨,“你呀,年纪轻轻就这般的多思多虑,若是将来做了祖母,可还得了。” “哎呀小姐!”阿梨眉头一皱。 她跟在小姐身边久了,就知道小姐究竟是什么性子的人。 越是大事当前,小姐便越是这般的淡定从容,无论遇上什么样的事,小姐都这般淡然处之,便是怕跟在身边的她们跟着担心,于是总这样独自承受。 她看在眼里,觉着帮不上忙,心里便越发着急心疼。 “行了,给我梳妆吧,”陆观澜见阿梨如此,便笑着从膳桌旁站起身。 阿梨唤来小菊收拾碗碟,自己则到一旁水盆里头净手后才跟着陆观澜到妆台前。 “小姐,今日入宫,太素恐怕会惹得贵人瞧着不喜,还是给您打扮得招展些吧?”阿梨说着,便从妆盒子里挑了最华丽的一只珍珠簪子。 “好,”陆观澜微微一笑。 从前她都喜欢素净,今日要登台唱戏,自然得打扮得隆重些才是。 待打扮妥当,陆观澜才终于从桃园出来。 陆经竹此时已经带着萍儿到了门前,刚同守在马车旁的周素素寒暄两句,转头一瞥就见陆观澜正从里头出来。 陆经竹不禁一愣。 陆观澜何时回的府? 周素素不知昨日陆观澜出府一事,见陆观澜盛装打扮地走了出来,忙上前行礼,“妾身给大小姐请安。” 第三百三十五章 赴赏雪宴 陆观澜今日一袭粉杜鹃蜀绣对襟长袄,头上簪的是银镀金点翠珍珠钗,虽还如从前那般戴着面纱,却一眼便叫人眼前一亮,只觉眼前人儿着装春意盎然,仿佛这寒冬腊月里的一朵春花。 陆经竹今日还是一身纯白似雪的衣裳,上头点缀了点点红花,本想衬得自己冰清玉洁。 原以为陆观澜还如从前那般打扮沉稳老气素净,却不想今日的陆观澜仿佛想出尽了风头,竟将自己弄得这般生花。 不由便有些酸道:“大姐姐既然容貌依旧,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总这样遮遮掩掩,倒好似给人留着一丝想要窥探一番的神秘,不知在引诱什么。” 陆观澜听见陆经竹如此酸的口气,笑道:“这面纱戴着戴着也就习惯了,如今若是取下,倒有些不适应,倒是二妹妹,如此一身白衣,不知道的,以为二妹妹还在替宋姨娘守孝,不过着白衣站在雪地里头,倒是同那雪景融为了一体,今日正好是赏雪宴,二妹妹这是在为雪景添一处景致?” 陆经竹一听这话,面上顿时一沉。 这是在讥讽她把自己打扮成了雪人,供人观赏? 于是便冷笑一声,道:“大姐姐说笑了,妹妹还以为,大姐姐这是旧疾复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什么旧疾,不过是说陆观澜从前脸上红疹一事。 一说起这个,一旁周素素的脸色顿时一变。 陆观澜却笑吟吟道:“那还得多谢二妹妹了,若非二妹妹,我又岂能再戴上面纱。” 说罢,也没再同陆经竹多言,转头带着阿梨上了最前面的马车。 陆经竹闻言心中却是一喜。陆观澜这话虽好似知道此事是她所为,但好似当真中计了,大约是中计后才猜想到是她吧。 周素素在一旁心惊胆战地听着,生怕这二人说出个什么来,就将自己抖落。 如今见陆观澜已经上了马车,这才松了口气,也对陆经竹行礼道:“那妾身便不送了。” 陆经竹微微一笑,“三姨娘只要识时务,知道如今该站在哪边儿,往后的福气便少不了三姨娘的。” 周素素赔着笑脸颔首,“妾身自知二小姐一番好心,不敢辜负。” “那便好,”陆经竹说着,也转身去了陆莲青和陆莲华的那辆马车之上。 周素素望着马车远去,想起昨夜老爷歇在她院儿里时的一番话。 老爷说,近来宫中怕是要生变。 也不知这赢家究竟是陆经竹的婆家云嫔三皇子,还是旁人。 若是陆经竹当真能坐上皇后之位,她如今讨好着总归不算坏事,到时她的两个女儿一跃成为皇后妹妹,婆家指不定还能挑花眼,还用她如今这般的低声下气? 如此盘算着,周素素也转身回了府。 赏雪宴的男宾席要晚些,她还得回去伺候老爷起身。 路上,陆观澜坐在马车里头闭目养神。 阿梨道:“说来也怪,今日奴婢起早,总觉着不对劲。” 陆观澜闻言睁开眼,“有何不对劲?” “总觉着有人盯着奴婢,却又不知在何处,况且昨日院儿里闭了一整日,也没有旁人进来院子里,”阿梨说着,也是一头雾水。 如今临近年节,陆观澜好心给院儿里的粗使丫鬟嬷嬷发了赏钱,提早放人回家过节了,如今院儿里便只剩下她的小菊两个丫头照料小姐。 昨日小姐回府后,便一直在院儿里待着,外头人也不知小姐已经回来。 可今早她起身时,却觉着有人好似进来院子里,不知是谁,她四下里看了看也不见什么人影,便有些奇怪,如今同小姐说起来,更有些不明所以。 陆观澜听着眉头也是轻轻一皱。 有人盯到陆府里头来了? ———————————— 成墨一早便进宫给贤妃请了安,又陪贤妃一道用了早膳,打算过些时辰再一道前去赏雪宴。 母子俩在饭桌上一言不发。 今日成墨带了楚玲前来,瞧见贤妃娘娘同殿下如今已生分许多,不由有些叹息。 娘娘从前有多爱惜殿下,如今恐怕就有多失望吧。 二人用完早膳,待宫人撤下碗碟,这才又坐回椅子上用茶。 贤妃还是没有说话,成墨只偷眼看看母妃的反应,见母妃没有想对自己说什么的意思,便有些忍不住道:“母妃,您可听说父皇已经拟了立储圣旨了?” 贤妃这时候抬眼看向成墨,“知道。” “那母妃可知,父皇欲立谁为储?”成墨有些试探地问。 贤妃一听成墨问起这个,仿佛早已料到,道:“不知。” 成墨见母妃如此冷淡,心中一叹。 如今陆观澜已经被她关在了别院,不会赴宴便不会有事,可母妃身在宫中,此宴却不得不参加,故此,他才想早早前来,好守在母妃身旁,以免出什么意外。 方才自己不过是为母子间找些话说,可瞧着母妃的样子,好似不想理会。 “是吗,”成墨语气怅然,“儿臣也不知。” 贤妃搁下茶盏,“墨儿,你若为着储君乃至将来的皇位不择手段,连初心都给扔了,这储君之位要来又有何用?当真只为了你一己之私?” “儿臣······”成墨忽然有些无话可说。 “要知道,男子汉大丈夫,想要谋取什么,得到什么,保护什么,都不是依靠手段权力而来的,人心难测,却也最容易叫人倾心以赴,你若真心待人,又岂会落得不被人欢喜的下场,你呀,何时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贤妃好似终于把多日来郁结于心的话给说了出来,看着成墨的眼神里,也终于又恢复了以往的慈爱。 成墨眼眶一润,当即道:“母妃,儿臣知道了。” “关于李尽的事,母妃也已经知道了,”贤妃忽然道。 成墨一愣,随即有些嘲弄地笑了笑,“原来······母妃早就知道了啊······” 难怪,会对他如此冷淡,想来定是失望至极了吧。 “母妃曾怨怪过你,怪你不能明辨是非,不知是非对错,可是母妃也同样怪自己,”贤妃说着,长叹一声,“是母妃没有教导你。” “不,不是母妃的错,”成墨闻言立刻摇头道,“是······是儿臣自己误入歧途。” 贤妃凝视着眼前自己的儿子,眉心皱起,“你既已知晓这是歧途,那可打算何时回归正途?” “儿臣······” “你若是还想做本宫的儿子,往后,便绝了齐家把控朝政的梦吧,”贤妃说着,站起身,“时辰不早了,本宫要去给皇后请安了。” 说罢,也没等成墨跟上,便径直离开了殿中。 成墨有些呆滞地跟着站起身,却始终没有迈开步子。 母妃这话······是让他放弃储位? 一旁的楚玲默不作声地站着,瞧着殿下怅然若失的模样,心中也有些心疼。 若是能回到从前就好了,殿下时常在贤妃娘娘面前玩闹,娘娘也总是那般地耐心教导着殿下。 不知为何,她总觉着,自打知晓殿下对李将军下手之后,贤妃娘娘的态度就冷淡好多。 说到底,李将军不过是皇后的侄儿,就算贤妃娘娘再帮衬着皇后,也不会将一个外人看得如此重啊。 如今,怕是连殿下都看不明白贤妃娘娘了吧。 ———————————— 龄婵今日起得也早,皇帝给她宫里送来了鹦哥儿,说是给她逗趣解闷儿,这会儿还端着饲料喂着鹦哥儿。 “阿姐,该梳洗了,”龄虞跟在一旁,瞧着天色已然大亮,命妇们也该都相继入宫,贵人们虽说可以晚些时辰到,但也缺不得礼数,不能迟太多。 龄婵却转头一笑,“你是觉着,今日之事既然冲着我来,便早早去做好准备?” 龄虞不语。 是了,她本就是想着,早到些,也好瞧瞧有什么不对劲,若是能提早发现,兴许还能让阿姐免受罪。 见龄虞不说话,龄婵道:“放心吧,该来的,躲不掉。” 只是可惜,她还没能替殿下找到想寻之人。 这时候,宫门外头传来通报,说是丽妃来了。 鹦哥儿这时候听见内侍的通报声儿,立马学着语气喊:“丽妃娘娘到——丽妃娘娘到——” 丽妃一进宫门便听见里头的鹦鹉叫,不由笑道:“没想淑嫔这里竟多了这么个稀罕玩意儿。” 龄婵将手中的饲料递给一旁的龄虞,朝着丽妃行礼,“臣妾见过丽妃娘娘。” 丽妃连忙上前将龄婵扶起,颇为亲热般,道:“哎呀,你如今有身子,日子也不短了,更该多加仔细着些,本宫是想着今日赏雪宴,你是今年入宫的新人不大熟悉,便来此领着你一道前去。” 丽妃看似的好心在龄虞眼里却很是不喜,这话分明是在说阿姐没见过世面,她这个见过世面的好带着阿姐去见见。 龄婵装作听不出丽妃话里的意思,闻言一副感动至深的模样,“那还真是多谢丽妃娘娘了。” 丽妃一笑,“哪里话,”说着,眼瞥向龄婵的肚子,“淑嫔这孩子,想来该是生养得极好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什么都可以赏赐 龄婵闻言垂眸看向自己肚子,抬眼间,瞧见丽妃贪婪的目光,不禁眉头一皱。 “不及丽妃娘娘好福气,有大皇子一个就够了,”龄婵对着丽妃微微一笑。 丽妃闻言脸色一变,当即收回目光,坐下道:“本宫就在此等着淑嫔梳妆吧。” 龄婵颔首,转头带着龄虞回了内殿。 “我瞧着,那女人就没安好心,”龄虞低声抱怨。 龄婵叹了口气,“我又岂能不知呢。” 方才瞧丽妃的模样,便知丽妃所言何意。 就是大禹皇宫里也有身份低微的嫔妃将孩子养在高位嫔妃那里的,丽妃如今怕是觉着,皇帝宠爱她,便利用一番她的孩子,好养在自己身边争宠。 可是,她的孩子,又岂能叫丽妃这样的人带走。 待龄婵梳妆完毕,这才带着龄虞出了内殿。 丽妃见龄婵打扮后的模样还似往日那般鲜艳,心中难免有些不忿。 这女子怀孕时,身材容貌到底还是会有些许变化,可龄婵这怀孕这样久来,饶是已然显怀,稍加打扮之下都还是这般的娇媚可人,丝毫不见妇人之态,实在叫人妒忌。 龄婵瞥见丽妃带着一丝嫉妒的眼神,却只是当作没看见,朝着丽妃微微一笑,颔首道:“丽妃娘娘,臣妾已经打扮停当,可以走了。” 丽妃这才勉强一笑,缓缓起身,领着人往殿外走去。 ———————————— 崇华门外的官眷马车停得是满满当当。 陆家马车到时,门口的道都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阿梨掀开车帘看了,回头冲陆观澜道:“小姐,前头正堵着,咱们可要等一会儿?” 陆观澜闻言,掀开一旁的侧帘子朝外看了看,随即道:“就在此停下吧,宫门也不远了,走过去要不了多少功夫。” 说着,便动身下车。 后头陆经竹陆莲华陆莲青三人的马车也早已停下,见前头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也同样掀开车帘一看,就见陆观澜已经下了马车。 这时候陆观澜回头,瞧见正掀开车帘朝自己看来的陆经竹,便回头对阿梨道:“也知会后头一声儿,就说在此下车。” 阿梨闻声点头,随即转身便去了后头的那辆马车,站在马车旁同三人讲明缘由后,便听得马车里的陆莲青这时候蓦地冷嘲热讽抱怨起来:“端的是让人觉着咱们陆家今时不同往日了,人在前头堵着,咱们后头的小姐们也得下车步行,我见旁的小姐也都在马车内静候,何至于如此着急入宫,莫不是怕赶不上什么?” 话落,却见陆观澜不知何时已然走到了马车旁,对着阿梨点点头,阿梨便将车帘掀开。 陆莲青一见陆观澜先是一愣,随即便觉着自讨没趣般扭过头去,也顿时不说话了。 陆观澜这时候微微一笑,道:“前头堵得马车都没法子动,若你们想在此慢慢等着,自等着便是,总归赏雪开宴还有好一会儿,我先去喝茶等着你们过来。” 说罢,便冲阿梨点头示意一番,随即转身便走。 陆经竹见状,顾不得许多,赶忙也让马车旁的萍儿搬来踏凳,跟着陆观澜一道朝着宫门内走去。 见二人都已经走了,陆莲华道:“你瞧瞧,原以为你如今该是懂事了,晓得少说话为妙,这会儿又惹得大姐姐不快,大姐姐二姐姐都已经走了,咱们二人左右只是个庶女,又无足轻重,在此待着也无妨,你看你是要一道去还是在此等着。” 说着,也要下马车。 见马车上的人都走了,陆莲青饶是再想端着,也觉亲姐说得有理,只得也跟着一道下去。 到了崇华宫门处,就见陈若萱也在,陈家的马车已然停当好了,这会子正从一旁过来,瞧见陆观澜,便立刻迎上前拉起陆观澜的手。 “陆姐姐今日气色真好,”陈若萱说着,又仔细打量了陆观澜一番,接着道:“打扮得也甚是好看。” 陆观澜摇头笑着,“你呀~” 陈若萱咧嘴一笑,接着道:“从前陆姐姐都不甚打扮,今日见了打扮得如此喜庆,倒好似天仙下凡了。” 听着陈若萱不住的夸赞,一旁的阿梨都觉有趣脸红,陆观澜更是觉着有些吃不消,忙出声制止道:“行了行了,我怕是要将今年能听见的夸奖都听完了,赶紧进去吧。” 陆观澜说着,眼神示意了一番已在前头等候的陈大夫人。 陈若萱这才一笑,道:“那我先进去了。” 陆观澜点点头,看着陈若萱紧步上前,跟在了陈大夫人身后便进了宫门。 这时候,身后的陆经竹也走了来,见此情形,在后头似有意似无意道:“若是大夫人还在世,也能领着咱们陆家的女眷一道赴宴了。” 陆观澜的眼神顿时一冷,却并未瞧陆经竹一眼,只是带着阿梨朝着宫门内走去。 陆经竹见陆观澜无甚反应,心中一笑。 这样时不时戳一戳陆观澜的伤疤,还真是叫人心里觉着舒坦。只可惜,这样的日子也不多了,今日便是陆观澜随她那贱人娘一道下黄泉的日子。 想着,陆经竹的脚下不禁轻快了许多。 从崇华门一路入了内宫,陆观澜也只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一路到了皇帝专为赏雪宴所设的观雪台旁,陆观澜才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 今次的赏雪宴摆设华丽,正衬了这年节的气氛。 除了观雪台上后宫嫔妃贵人们的位子,台下超重内眷的坐席旁也都摆上了九英梅,更让这冬日里的银粟地上香气四溢。 瞧见这高花瓶身中的九英梅,陆观澜便想起母亲,也想起方才宫门前陆经竹所言。 若非拜云嫔和宋月梅所赐,今日的母亲想必也是极为高兴的。 约摸又过了一个半时辰,人便到得差不多了,除去帝后和几位妃嫔,朝中该到的内眷百官都已到齐。 陆经竹瞧见陆观澜座位靠后,不想同陆观澜一般引不起旁人目光,便挑了里观雪台最近的一处席位坐下。 而后跟来的陆莲华和陆莲青见前面二人一个靠前一个靠后,是跟着陆观澜也不是,跟着陆经竹也不是,便索性在中间点儿的席位上坐下。 皇子们此刻也都到了,相继落座后,都在观雪台上自斟自饮,没有要理会对方的意思。 台下众人瞧着,便猜测应是封王礼在即,台上这三位如今忙着争储,正是那水火不容的时候,那里还能如普通人家的手足般相谈甚欢。 成墨和成野的目光四处一扫,似乎在寻找什么身影。 成昊这时候也往台下看去,视线正巧落在了坐在正当间儿的陆莲青身上。成昊的眉头皱了皱,觉着有些熟悉,却又有些说不上来。 想要扭头问问身旁人这是哪家的小姐,一回头就撞上成野的目光,随即便又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成野见成昊如此,有些不明所以,于是循着成昊视线看去,就瞧见那方向似乎正对着陆观澜。 成野立时眉心一拧,难不成这成昊为着争储,也对陆观澜动了心思? 陆观澜并未抬眼瞧台上一眼,只是吃着盘中削了皮的瓜果点心,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 瞧见陈若萱就在自己坐席不远处,也同样四下张望时瞧见了自己,还在冲自己招手示意,陆观澜便是一笑,随即垂下眸去。 这时候,就听内官唱报—— “陛下娘娘驾到——” 随着内官的唱报,众人齐齐起身。 皇帝皇后一前一后相继从台阶走上观雪台,身后跟着贤妃丽妃和云嫔以及新晋的淑嫔龄婵。 皇帝落于上座后,一脸和蔼地朝着众人开口:“都坐下吧。” 众人齐呼万岁后便也都径直坐下。 皇后的目光一眼便落在角落的陆观澜身上,瞧见陆观澜依旧如往常般安安静静,那般平静如水的模样叫她看了也心疼。 不由便是一叹。 若非她侄儿突生意外,今日这赏雪宴,原本该是她求皇帝给他们二人赐婚的。 云嫔此时也瞧见陆观澜,见陆观澜坐下后安安静静地用着茶点,心中不禁冷笑。 趁着还能吃的时候多吃些,免得到时候吃不下去。 贤妃的眼神先是在自己儿子身上停留了半晌,又同样移向了坐在角落的陆观澜,最后一言不发,只是埋头饮茶。 坐下臣子内眷们推杯,酒过两巡,天空便已飘起雪来。 众人举目望去,闺秀间更是窃窃私语开来。 就在这时,皇帝忽然朗声开口,似乎很是高兴,“今日赏雪,热闹不绝,朕心甚悦,既快至年节,不如今日朕便将年节给你们的赏赐给了,也好叫今日众人愈发热闹些。” 众人闻言顿时噤声,都眼巴巴瞧着皇帝今日要封赏于谁。 皇帝说着,便瞥向了成墨,道:“墨儿,你先来。” 坐下的成野眸光一闪,果然,还是成墨。 果然无论什么好事,第一个能叫父皇想到的,总是成墨。 成墨也并未推辞,只是缓缓站起身,眸中光彩照人,朝着皇帝行完礼后,道:“父皇当真是——什么都可以赏赐?” 第三百三十七章 要陆观澜摘面纱 皇帝哈哈一笑,“君无戏言。” “好,”成墨口中缓缓吐出一字。 贤妃在一旁见了,心中忽生不妙。 待瞬息之间反应过来,成墨却已然开口。 “禀父皇,儿臣所要赏赐,便是请父皇为儿臣和陆家嫡女陆观澜赐婚。” 此话一出,众人俱都诧异四处张望,想寻寻那京中有名的礼部尚书陆家嫡女陆观澜此时身在何处。 成野此刻心中也是猛然一顿,霎时间看向成墨,见成墨一脸正色,格外郑重。 皇帝的目光也在搜寻着陆观澜的身影,四下看了片刻便发现坐在角落里的陆观澜。 陆观澜被众人如此寻找着,却也并未慌张,只是面无表情又落落大方地站起身,走到众人前。 皇帝就这样静静注视着陆观澜,目光锐利无比。 说起来,陆观澜是他救命恩人的亲生女儿,若是当年没有那样的误会,说不定——陆观澜也会是他的亲生女儿。 皇帝想到此,又瞥了一眼一旁的云嫔,却正巧瞧见云嫔此时看想陆观澜的眼神里满是讥讽。 在皇帝看来,云嫔此时眼里的讥讽不是对着陆观澜,仿佛是在嘲弄自己多年来的愚蠢。 皇帝想到此,顿时眉头一皱。 陆观澜在众人面前站定,一身锦衣比之从前华美无匹,如今的陆观澜再没有丝毫稚气未脱的少女娇态,好似早已及笄多时,已然长成了一个沉稳大气端庄又气势魄人的高门贵女。 “陛下恕罪,”陆观澜蓦地对着皇帝叩拜而下。 “臣女愚笨,不堪为天家儿媳,更不配为二皇子妃。” 饶是皇帝已然猜到陆观澜不会应允,可听着陆观澜在自己面前如此大方地婉拒,不免还是一愣。 成墨却似乎已经料到,脸上顿时露出一抹自嘲之色。 而最为不解又震惊的,便是台下众人。 多少人梦寐嫁入天家,又有多少人愿给二皇子为妃,就是这样旁人盼着想着都不能落下的好事儿,如今却如天上掉馅儿饼一样掉进了陆观澜怀里,可这陆观澜竟敢这般不知好歹地给推拒了? 再一想,早前传出陆观澜同李家将军的事儿,加之之前西市闹上的那一出,本还觉着兴许也只是百姓们嚼舌根的传言,今日一见,怕是真的了。 还没等皇帝发话,就听陆观澜又道:“臣女容貌尽失,当不得陛下儿媳,更不能侍奉二皇子及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左右。” 陆观澜这番话在旁人听来倒显自知之明,可在成墨听来,却更觉心凉。 用这等自欺欺人的话来蒙蔽旁人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能蒙蔽他? 台下,男宾席上,陆秉言的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这样好的机会,若是陆观澜一口答应下来,那便是顺理成章,饶是皇帝不愿接纳,当着众人面已然一诺千金,那也是要兑现承诺的。 到时,陆观澜便是堂堂二皇子妃,乃至将来的——皇后。 陆经竹死死盯着陆观澜的背影,嘴角不禁泛起一抹笑容。 这时候,云嫔朝着陆经竹看来,轻轻点了点头。 陆经竹见状也立马回了个眼神,接着便站起身来。 众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在陆观澜一人身上,却见一旁席位上忽然又走出位女子。 女子身姿窈窕,倒也称得上是位美人。 “这不是······陆家那个庶女吗?” 有人似乎认出了陆经竹的身份,小声同一旁的人低语。 陆经竹好歹早前也赴过宴,叫人认出倒没什么可意外。 可也有人想起前些日子传言说陆经竹腹中有孕,那孩子还是三皇子的。 于是,众人的目光便又分了些投向三皇子成野。 成野见陆经竹站了出来,眉头也是一皱。 这个时候这女人站出来掺合什么。 皇帝本早已忘了陆经竹这么个人,这时候见陆经竹站了出来,顿时又想起这个陆经竹和自己那个好儿子的事儿。 脸色顿时更黑了。 陆经竹走到众人前并未抬眼看皇帝,只是埋着头行礼后微微垂着眼帘,转头对陆观澜道:“家姐,您怎如此糊涂,饶是您心里存着旁人,可这到底是陛下的金口玉言,你怎生好如此推拒,更不该拿您已然恢复的容貌做借口,要知道,若是将来事情败露,那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陆经竹言辞恳切,就像一个极为着家族而热衷付出的识大体的闺秀一般。 陆观澜冷着脸却并非理会陆经竹。 陆经竹方才这番话说得实则算不得漂亮,这时候打着一副不忍看她累及家族的幌子出来,对着皇帝说出这番话,一则当着众人面在说她朝三暮四,否则又怎会让二皇子提出此等赏赐后,又拒婚同旁人牵扯不清;二则,告诉皇帝自己并非容貌尽毁,让人觉着她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三则,便是这陆经竹筹谋多时,却败在了自己亲生哥哥和那不靠谱的联手之人周素素手上的——陆经竹自认为能一举让她颜面尽失无脸见人的泽漆面纱一事。 这一切当中,陆经竹最为笃定的便是她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送来的泽漆面纱。 所以今日在皇帝面前说出此话,当着众人面讲出此言,为的也就是好让人看看,她这个看似如何不得了的陆府大小姐,实则多么丑陋不堪。 从前宋月梅想尽法子让她毁了容,因此便能毁了她嫡女的前路,如今,宋月梅的女儿陆经竹,还想再毁她一次,也同样是想毁了她的前路。 母女不愧是母女,宋月梅若是泉下有知,兴许还挺欣慰。 陆观澜如此想着,嘴上却没有一句辩驳。 此时众人的私语渐渐大了起来,不少人更是开始好奇,这陆家大小姐究竟是什么容貌,从前听闻的容貌尽毁,难道都是假的? 这会儿似乎没有人关心陆观澜究竟是否欺君,在意好奇的,都是她面纱下的那张脸。 陆经竹站在一旁,眉眼低垂,身子谦逊地躬着,嘴边的那抹笑容却始终也散不去。 过了多半晌,才听皇帝道:“当真如此?” 这话,便是问陆观澜的。 陆观澜看想皇帝,“陛下,家妹不懂礼数,无陛下传召便擅自上前禀告是她的不对,民女自当回去好生训斥。” 陆观澜像是在为自己开脱岔开话,叫旁人听着更是觉着其中有鬼。 更有人嘀嘀咕咕道:“我瞧着,这陆大小姐就是不敢摘面纱,看来这陆家二小姐说着了,当真是欺瞒圣上。” 云嫔一脸得意之笑,只笑看着陆观澜,想瞧瞧这陆家两姐妹如何斗个你死我活。 陆观澜聪慧是聪慧,可若一件件的事情叫她压得喘不过气儿来,便是神仙也不能哪头都顾得上啊。 云嫔如此想着,心中更是惬意无比地端起茶盏,眼瞥了坐上的龄婵一眼,嘴角的笑意更甚。 皇后自始至终也都紧紧盯着陆观澜,生怕这孩子一句话不对,就惹怒了皇帝。 皇帝虽有心维护陆观澜,可眼前这番情势也是在有些叫他下不来台。 众人都想着一睹陆观澜真容,可他倒觉着,若陆观澜容貌依旧,他倒还好说些,也能寻着些理由借口,届时把陆观澜从轻发落便是。 可若陆观澜当真毁容,此番叫满座的人都看了去,这还叫这孩子将来如何做人? 想到此,皇帝也甚是为难。 一旁的成墨却似乎无动于衷,这个时候并未想为陆观澜说上一言半语。 他倒觉着,若是叫满座的人瞧了,叫父皇也瞧了,便知陆观澜当得起天家儿媳,更当得起她的皇子妃。 如此,陆观澜又岂能再找得了借口推辞。 况且,她今日既已来了,他便得护着她才是。 众人的好奇之心越起,底下的议论声也越发大了起来。 陈若萱最是担忧。 看着观雪台上的陆观澜,只想着如今她的陆姐姐该是为难得紧。 心中焦急,更是恨不能也上去说道两句,顺带再把那不省心的陆经竹给扯下来。 一旁的陈大夫人晓得陈若萱同陆观澜交好,察觉到陈若萱的着急也只是伸手轻轻握了握陈若萱的手。 轻声道:“勿急。” 皇帝没有开口让陆观澜摘面纱,却也没人制止这一切。 众人好似就这样逼迫着陆观澜,没人在意她若是摘下面纱究竟是什么后果,好像这所有人都只想看她一个人的笑话。 陆观澜面色还是那般的平静淡然,也像是这一切落在她身上都算不得什么,她也丝毫不曾在意。 这时候,她终于开口,“陛下,若是臣女摘下这面纱,陛下能否收回给二殿下的这个赏赐呢?” 本以为陆观澜这时候开口,要么是给皇帝求饶,要么是给皇帝请罪,却没曾想,这陆观澜竟还跟皇帝谈起条件来了。 皇帝闻言,瞥了眼成墨,并未开口。 就听陆观澜又道:“陛下是位明君,该是知晓,这世间女子从来没有哪一个是容易的,所以女子们从来也都任人摆布地活着,婚姻大事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连自尊也要拿来当着众人的面践踏,如此可悲,便是女子之命运。可陛下是明君,明君,又怎会咄咄逼人,欺辱于人呢。” 第三百三十八章 究竟是何缘由 陆观澜这番话说得实在有些过份了。 在皇帝面前说教,无非是找死。 可皇帝似乎并不在意陆观澜话里的意思,反倒还顺着陆观澜的话道:“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如此当着众人面摘下面纱,的确是有些折辱于人,不如——” 皇帝话还未说完,就见陆经竹忽然一个趔趄,身子一歪,好巧不巧地就要倒下,更巧的是,身子扑上去时手里扯住的,正是陆观澜那不长不短的面纱。 不禁是皇帝,在座的众人也都惊了。 不是惊异于陆经竹此时的失礼,而是这突如其来的一番变故,恐怕会让陆观澜的真面目就此暴露。 皇后此刻更是忍不住站起身来,就想上前护住陆观澜。 云嫔脸上的喜悦更不加掩饰,眼里的光仿佛在期待着接下来陆观澜的出丑会多么有趣。 贤妃这时候也随着皇后一道起身,并未有何大的动作,目光却朝着龄婵看去,似乎想让龄婵出面。 毕竟成墨才将求娶了陆观澜,陆观澜当众拒婚,若她作为成墨的生母这个时候出面护着,日后难免会有人闲话,会说陆观澜得了她的庇护,还如此的不识好歹。 旁人口中什么难听话都有,她实在不想这个时候还叫陆观澜头上再背上什么名头。 龄婵这个时候却未曾注意到贤妃的眼神,只是静静瞧着陆观澜。 这会儿是寻着陆观澜你的难处,对付着陆观澜,下一个,便是自己了。 她只是想看看,陆观澜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能躲过这三番两次的劫难。 若当真今日能全身而退,她倒也真是佩服了。 成野此刻见状心里也是一惊,看出了陆经竹的目地,却也忽生好奇。 说起来,他倒也当真想瞧瞧,这陆观澜究竟是什么模样,才能如此拒绝于他,才能如此瞧不上他。 越想到此,成野握着酒盏的手便越发紧了紧,心里更是莫名地有些焦急起来。 陆观澜虽说早已料到陆经竹今日会想法子让她露出脸来,可却未曾想到,陆经竹使的法子竟这般的可笑又直接。 见脸上的面纱眼看着就要轻轻滑落,陆观澜却并未躲闪也没有要遮挡的意思,索性任由这面纱落下。 跌倒于地的陆经竹握着手中的面纱不禁一笑,还未来得及抬头看去,却听见身后台下一众人的一番惊呼。 “这——陆大小姐哪里像是毁容之人?” “是啊,这这······若说坐那皇子妃,此等容貌,同二殿下当真是天生一对、金童玉女啊!” “这陆大小姐难不成从前是故意藏拙,不露真容,就惦记着天家?” “如此倒也可能,可今日却又为何拒婚,莫不是当真如传言,这陆大小姐早已是李家未过门的媳妇儿了?” “此等容貌,难怪会惹得李将军和二殿下如此牵扯不清,当真是祸水。” 座下人议论不绝,台上人也都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帝是此刻心中最为复杂的一个。 陆观澜容颜绝美是好事,没有当众受辱那便该是有所庆幸的。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坐实了陆观澜欺君的罪名? 要说这也就怪那忽然闯来的陆经竹,若非陆经竹说出那番话来,他如今也不必如此为难。 陆观澜既要拒婚,那便拒了就是,陆观澜的这番说辞本是好的,天家容不得无盐之人,可这陆经竹跑来搅和一遭,如今倒让他有些下不来台了。 皇后想要上前的脚步也已经止住,面上更是诧异。 这个丫头,这事竟连她都瞒着?从前派去陆府打探她的两个嬷嬷竟都未能发现这一星半点儿? 这丫头当真是藏得深。 就是不知,李尽那傻孩子可也被这丫头骗了这样久,若是······若是能叫李尽那傻孩子瞧见陆观澜这好看的模样,不知得多高兴。 贤妃望着陆观澜,又扭头看向成墨。 见自己儿子一脸的淡定,似乎早已料到如此,便顿时明白过来。 看来,成墨这孩子是早已知晓陆观澜并未毁容了。 此时最为震惊的当属陆经竹。 听着四周相继传来的议论之声,再抬头看去,就见陆观澜的一张脸白皙无暇,一身锦衣华美雍容,端的是贵气难挡。 此刻自己就这样跌坐在陆观澜脚边,而陆观澜还是那般平静大方的模样,丝毫没有慌乱,没有胆怯。 反倒是,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就好像在看脚边一只不起眼的蚂蚁。 她忽然想起今早出府时,陆观澜同她所言的那番话。 那时候她还以为,陆观澜已经着了道儿,也已经猜到是她,所以才对她说出那番话。 如今看来,当真是讽刺,当真是叫人觉着,她蠢笨不堪,再不能同陆观澜有所比肩。 难怪,难怪母亲会折在陆观澜手上,难怪,难怪自己此刻会显得如此蠢。 如今的她,是彻底变成了一个跳梁小丑。 而陆观澜,反倒成了今日宴会的主角。 如今所有人都看着陆观澜,所有人都知道,她陆观澜美貌绝尘,端庄大气,既能得贵人赏识,又能被二皇子和李将军所倾心。 此等女子,便是那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了吧。 陆经竹这样想着,越发觉着丢脸,也头一次觉着,自己离陆观澜好似很远,远到连她的裙角都触不到。 从前,她也是那般的骄傲,觉着自己才有资格做一国之母,当真也觉着,自己就是那凤命。 可方才那一刻,她才忽然觉着,自己筹谋多时,费尽心机所想的一切,不过是陆观澜轻描淡写地一挥手,便能得到的一切。 这不是嫡庶之分,这只是——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的命运? 陆经竹就这样颓败地瘫坐在地上,也不再管四旁有人提及她的那么一星半点儿。 有人说这陆家二小姐不过一介庶女,上来指摘自己嫡姐也就罢了,还在御前如此失礼,简直是丢了陆家的脸。 还有人说,陆家二小姐当真是不知廉耻,如此不过是想在与自己牵扯不清的三皇子面前露个脸。若是换做自己,早一头撞死在这观雪台柱子上了。 更有人说,这个陆家二小姐简直可怜可悲,闹了这样大一个笑话,如今在自己嫡姐面前,显得卑陋不堪。 这些话陆经竹不知究竟是自己听到的,还是自己心中所想。 只是觉着,这一刻忽然变得有些乏累,目光朝着成野看去时,却瞧见成野的目光里,只有陆观澜。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就连成野,待她那所谓的真心,也如从前她那父亲待阿娘一般,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吗? 那她——究竟又算什么呢? 云嫔这时候眉头紧锁,瞥了眼陆经竹,见陆经竹眼神涣散,不免心生不满。 这个废物,还说要让她看好戏,如今倒真是好戏,叫这陆观澜反倒出了风头了。 再看了眼自己儿子,见自己儿子那眼神从方才就未曾离开过陆观澜,不禁更是心中恼怒。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个贱丫头。 如今她只怕自己儿子因着美色,而耽误了她筹谋的大事。 “陛下,”待众人好容易平静不少,也等旁人都议论够了,陆观澜这才开口。 皇帝正愁不知如何发话,听见陆观澜想要主动启禀,便立刻看着陆观澜,“有何话,说吧。” 陆观澜颔首行礼,随即道:“臣女并非有意欺瞒于陛下,臣女从前的确是面生红疹险些毁容,只是而后仔细调养,这才恢复了容貌。方才臣女所言,也并非有假,臣女此时脸上虽愈,可那之后落下病根,这病也是时好时坏难以控制,便是这样时而生出红疹,时而又面目无暇的,如此带病之人,又岂可当得起二皇子殿下的一番心意,对得起陛下的一番看重,这病不知几时好,更不知是否会生出旁的什么,更不敢污了天家皇嗣。” 陆观澜这话便当真是说得过去了。 天家连貌无盐之人都不可容,又岂能容下这带病之人,陆观澜话说得没错,若是将来真嫁与了二皇子,万一这生出来的一儿半女有个什么事儿,那不是天家的笑话吗。 皇帝虽不知陆观澜此话是真是假,可见陆观澜已然如此想尽办法地推脱,便也知晓陆观澜当真是没那个心。 况且,陆观澜和李尽—— 想到此,皇帝心中幽幽一叹,眼瞥向成墨。 到底是没法子强求,况且这陆观澜的母亲于他而言,也是个极特殊的存在。 想到此,皇帝道:“也罢,既然你······” “父皇,儿臣不介意,”蓦地,成墨开口道。 皇帝的话又生生止住,眉头紧锁地看着成墨。 若是换做旁人,到这个时候了,也该是找个台阶就下了。 可成墨这孩子却是执拗得很,这陆观澜摆明了态度,还如此固执着为难于他这个当父皇的,简直不知所云。 眼看着皇帝脸上已有了怒色,成墨却还僵持着不肯松口。 陆观澜却在这时候上前一步,与成墨比肩,看想皇帝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 “回陛下,臣女不嫁是有臣女缘故,还请陛下体谅。” 皇帝正想再顺着话接下,回头再同成墨这孩子好好说说。 却听成墨道:“那敢问陆大小姐,究竟是何缘由?”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三皇子想要造反! 成墨脸色平静,看向陆观澜的眼神也没了从前的热烈,反倒显得格外冷静。 是,今日他就是想要逼迫于她。 只要她答应下来,从前的一切他都可以不计较,而往后的一切,她身边也只能、只有他。 他定会守在她身旁,护着她,让她不受一丝伤害。 只要,她答应。 陆观澜未再看成墨一眼,只是看着皇帝,颔首,躬身,语气冷毅坚定。 “臣女,有心上人了。” 成墨心中一紧。 就连成野在旁听着,也不觉眉头一皱。 皇后的手在袖中紧紧攥着,心中隐隐觉着不安。 这傻孩子,切莫这时候为着对李尽的那番情谊而惹怒了皇帝才是。 “哦?是吗?”皇帝盯着陆观澜,眉头也是深锁着。 他自然也知晓陆观澜心中究竟有谁,可这时候当众说出来,对陆观澜,对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陆观澜似乎铁了心要拧着,就这么看着皇帝,似乎在等着皇帝发问,问问自己心里头的那位心上人究竟是谁。 就这样沉默了半晌,成墨似乎再不想如此拖延,索性上前一步面朝着陆观澜而立,问:“你的心上人,是谁?” 看着成墨冷着一张脸,陆观澜也只是眼瞥了一下,便又将目光移向皇帝。 “启禀陛下,臣女的心上人是——” “李尽。” 陆观澜面上没有丝毫波澜,面对皇帝的眼神,面对众人的目光,面对外界周遭的一切议论,似乎于她而言,此刻都成了耳旁可有可无的一阵风声。 她说出“李尽”这两个字时,就好似在说一件平淡无比的家常事,她只不过是在告诉众人,她喜欢谁,将来想要嫁给谁。 这一切好似变得无比简单起来,就像面对的并非皇帝,而身后也没有二皇子的求赐婚。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议论声便又大了起来。 陆秉言周围的声音自然也是越来越大,他甚至都能听见有不少人说—— “陆家的女儿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是啊,前有染上三殿下的陆家二小姐,如今又有一个同二皇子和李将军二人牵扯不清的陆大小姐。这陆家呀,当真是厉害得很。” “也不知,那其余的两个陆家女儿,将来又当如何。” “家里头出了这两档子事儿,往后谁还敢娶他家女儿。” “也是。” 陆秉言事越听越心惊,看向皇帝的眼神里也带了一丝恐惧。 他实在不知,今日陆观澜让皇帝和天家颜面扫地,皇帝会如何发落。 若是轻罚,那也至多是治他个教导无方的罪,那也还好说。 可若是——当真惹怒了皇帝。 那皇帝治的罪,那可就是陆家满门了。 如此,他的官路也就当真到了头了。 成墨方才还满是思绪的脑中,在听见陆观澜口中那“李尽”二字时,好似停止了转动。 没由来的,他有了前所未有的颓败。 若说从前倒也知晓,可是,陆观澜却从未这般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说出,她心中那个人便是李尽。 而如今,她说了,还是当着满朝满京,当着父皇,当着所有人。 她好像从来便是如此,毫不畏惧生死,也从不畏惧目光。 她只做她想做之事,只做她认为对的事。 她一旦认定了谁,就算那人再如何,她也都认定了。 原来,这世上当真会有人,能被如此坚定地选择啊—— 皇帝也在此时愣住,没想陆观澜就这样轻易说了出来,一时间让他不知如何处置。 云嫔依旧在一旁看好戏,瞧见陆观澜如此一说,那成墨和贤妃的脸色都变了,心中便是高兴非常。 如此,这陆观澜还能不死? 难不成就让这样一个犯下欺君之罪,还拒了天家赐婚的女子嚣张? 皇后这时候想要说什么,一旁座位上的贤妃在这个时候连忙轻咳一声,待皇后朝自己看来后,才对着皇后摇摇头。 这个时候便是等皇帝态度明确的时候。 万一皇帝有心想要放过,有人求情反倒不好了。 皇帝若能放过,此时自己随意寻个借口便是,可这借口若由旁人口中给你说出,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正是明白这点,又知帝后历来不甚和睦,这才阻止了皇后。 果然,就听皇帝道:“你也算直言不讳,小小年纪,如此率直倒也没错。既然如此——” 眼看着皇帝就要放过陆观澜,这时候,却忽然有内侍从后头的台阶上来,急急走到了赵全身边,同赵全耳语了几句。 赵全脸色一变,顾不得此时皇帝还有话没有说完,便立刻上前凑近皇帝耳畔低语。 成野注意到台后有人上来,也注意到那人给赵全说了些什么,又见赵全脸色不对,便知,看来是晓得了。 皇帝的脸色也微微一变,随即便朝坐下的成野看去,发现成野此时也正望着自己。 成野收回目光,回头冲雨竹点点头。 雨竹颔首会意,转身便朝着云嫔身边走去。 云嫔没有意识到一丝一毫,目光只在陆观澜和成墨以及贤妃身上游移,在她看来,这母子二人和陆观澜的事儿,当真算得上是天大的笑话了。 如今能叫她在如此好的日子里头看上这样的笑话,那也真是够喜庆的。 这时候雨竹靠近,身后的云丽见状默默退到一旁。 云嫔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什么人靠近,还没回头,就听见儿子身边的近卫雨竹低声对自己道:“娘娘,殿下请您先行离席。” 云嫔眉头一皱,当即扭头朝自己儿子看去,就见自己儿子正朝着自己微微点头。 这又是做什么? 云嫔有些不高兴了。 如今好容易能看上些笑话,倒要让自己回去? 再者,今日好不容易寻着机会,设计了这样一遭,既能除去淑嫔这个贱人,还能借由淑嫔一事让陆观澜也一并消失。 两全其美的好事,她怎能放手。 众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都还齐齐看着陆观澜,等着看后续如何。 见皇帝的话忽然止住,也没有觉着奇怪,个个低语四起,反倒议论得更欢。 今日赏雪,当真是妙极。 陆观澜此刻却已经感觉到事情已然生变,立刻抬首看想皇后。 皇后不知陆观澜此刻为何看向自己,还以为这丫头是在同自己求援,便头一回开口对皇帝相求道:“陛下,本宫甚至喜欢这丫头,您也说了这丫头年纪小,年纪小自然有些不懂事了,口无遮拦也是常有的事,您堂堂天子,自然不能同这小丫头计较不识,本宫瞧着,还请陛下饶恕这丫头的口不择言吧。” 皇帝此时哪里有空再理会陆观澜这事儿,只想着找个借口离开,好去勤政殿赶紧调兵,否则,这皇城恐怕真要陷了。 如今听了皇后所言,当即便道:“既然如此,那这丫头便交给皇后处置吧,朕今日有些乏累了,就不配众人宴饮了。” 说着,就起身要带着赵全离开。 众人正要起身恭送皇帝。 这时候,成野雀忽然站起身,“父皇,今日雪景正好,怎的这就要回去了?何不再多赏会儿雪景,况且,父皇说要给二臣们的赏赐,可还没给完呢。” 皇帝猛地扭头看向成野,眼里的光变得格外犀利。 成野却是微微一笑,对皇帝如今的脸色也是毫不在意。 “父皇难道就不好奇,二臣想要的赏赐是什么吗?” 成野从未对皇帝这样说过话,不仅是皇帝,就连座下众人见了也不觉今日这三殿下当真是不对劲。 云嫔更是面色陡然一变,脸都绿了。 成野这是在做什么! 皇帝此时站定,眉头深锁脸色阴沉。 “那你想要什么赏赐?”皇帝语气冰冷,这句话也好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云嫔见状,立刻起身对着皇帝颔首,“皇上,是三殿下不懂事,您今日如此高兴,可不能同他一个孩子计较。” “孩子?”皇帝闻言蓦地看向云嫔,眼神里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云嫔被皇帝看得一愣,一时不知所措。 怎的方才陆观澜如此大逆不道,皇帝都说没什么大不了,还让皇后去处置陆观澜。 这皇后对陆观澜是何等的袒护,将陆观澜交给皇后处置,那不就是摆明了不让陆观澜受罚? 可方才自己儿子不过是语气有些不善,这便如此对她们母子。 当真是,从来都只看重贤妃母子,看重成墨,而对她儿子起不了半分怜悯么? “父皇,二臣问您呢——”成野此时正一步一步朝着皇帝靠近。 成墨这时候上前,想要挡住成野的去路,却忽然觉着脚下一软,随即就朝后倒去。 贤妃顿时一惊,连忙就要上去扶住。 可不知何时,围在众人身边的内侍似乎多了很多,此刻都齐齐从袖中掏出了匕首。 贤妃刚要抬脚迈步,就觉脖颈处被一把冰凉利刃所抵住。 众人皆惊,也顿时哗然,想要四散逃离也已来不及。 此时的赏雪宴,已然被人团团围住,成了囚牢。 局势依然大明—— 三皇子,想要造反! “我再问一遍,父皇,您真不打算知道儿臣想要的赏赐是什么?” 第三百四十章 李将军回来了 成墨此时似乎成了万人不可阻挡的存在,亦或是说,如今没人能挡得住成野这步步紧逼。 赵全这时候一咬牙,抄起桌上的花瓶就朝着成野猛扑上去。 成野只是一抬脚,便将赵全踹到了一旁。 赵全似乎疼得钻心,只能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儿。 皇帝还是那般眼神,依旧一言不发,却一时叫人看不出究竟是怒是惧。 “这么多年来,父皇好像从未问过儿臣究竟想要什么。不,是自打儿臣一出生,便被父皇所不喜,既如此,父皇这生下儿臣,养大了儿臣却又是为何?儿臣又究竟都做错过什么?父皇当真是——从未对儿臣愧疚过?” 成野此刻似乎不再是从前那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是面对从来不曾给过自己关切的父亲时的卑微孩子。 “是因为您心里最惦记的,只有您的二皇子成墨吧?” 成野的目光变得有些疯狂,抬袖一指那瘫倒在地上的成墨,看着皇帝,像在质问一般。 云嫔见状已然觉着事情似乎朝着自己不可预料的形势发展着,忙出声喝斥道:“你这孩子!疯了吗?怎敢对你父皇如此讲话。” 成野这时候扭头看向云嫔,“母妃,事到如今您还只是觉着,我不过是为了那区区太子之位吧?” 云嫔闻言先是一愣,有些似懂非懂,“那······那你这又是······为······为着什么?” 皇帝似乎不想再看这母子二人演戏,便忽然挺直了腰背,立在成野面前,目光里,是对眼前人的厌恶。 如今在他看来,云嫔母子,觊觎皇位许久,如今便实在是没有作这场戏的必要。 “所以,因为朕从未问过你想要什么,你便想要了朕的皇位?” 云嫔还未从自己儿子那番话里醒过味儿来,听见皇帝这话,又连忙想要上前再同皇帝解释什么。 成野却上前一步将自己母妃拦住,冲着皇帝又是一笑,道:“您的——皇位?谁说这皇位一定是谁的?父皇又怎么知晓,成墨一定配得上,您——也一定配得上呢?” 这番大逆不道之话,听得在场众人是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换做往日,这三皇子此番话,定然是不想活了。 可今日这番情形,怕是这大成的天下,当真要易主了。 成野似乎还没有打算即刻处置这一切,也好似要将从前多年那满腹委屈尽数掏空。 毕竟,今日过后,他的这位父皇便再不嫩听自己诉衷肠了。 随即,便接着道:“就因为那可笑的天命一说,您自从前便看重成墨,便只看重成墨。在您眼中,这天上的星星都比旁人的真心来得重要是吗?所以若陆观澜的凤命也是真的,又是不是说无论谁娶了陆观澜,都能做天子?哪怕娶她的人是乞丐?” “你!”皇帝此刻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是气得有些狠了。 这会儿满座皆惊,却也没有一人敢冒死多言。 难怪—— 难怪今日赏雪之宴上,没有请来武官将军,难怪来的男宾都是文官,可朝中无论文武官的内眷却都请了来。 如今想来,定是那三皇子做了手脚,这才叫今日的赏雪宴上,没有一人敢上前反抗,只能让这些人被控制着无法脱身。 陆观澜也是看明白了这一点,便始终只站在皇后身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说起来,天家的争斗,的确是与她无关的。 只是她受李尽所托,早前虽未能提早进宫告诉皇后李尽还活着的消息,如今既然来了,未免此事殃及皇后,她便要护在皇后身旁。 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她便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告诉皇后李尽未死。 这会儿成野提到她,更是叫众人又朝着她看来。 可成野似乎也没打算多说关于她的什么,只是又将话头转向了皇帝。 “父皇,您呀——是活得太长了,”成野笑容越发癫狂,手心一转,袖中也同样滑出一把匕首来。 匕首锋利,脱去匕鞘的匕刃上,闪着寒光,叫人看了都心生惧意。 众人都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似眼前这一幕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云嫔脚下更是也跟着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顿时说不出话来。 皇后似乎有些担忧,身子微微一动,想要上前去阻拦。 陆观澜却一把将身旁的皇后拉住,朝着皇后摇头。 皇后却在此时一把将陆观澜的手甩开,就要立马冲上前去。 而这时候成野的匕首也正朝着皇帝那一起一伏的胸口刺去。 就在这匕首离皇帝胸口只有两寸的时候,背后忽然一道利箭呼啸而过。 成野只觉手背一通,一道箭顿时刺穿了手掌,手中失力,握在手中的匕首顿时落在了地上。 陆观澜此时也已经紧步上前,拦住了皇后的去路,又将皇后护在了身后。 此刻见这情形,她忽然觉着熟悉。 好似又回到了蜀中之行,那日她被贼人所擒,李尽也是这般用箭刺穿了贼人的手。 想到此,陆观澜朝着利箭来处望去。 蓦地,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李——李将军回来了!” 随着一人的高呼,众人也顿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比起李尽的忽然“诈尸”,在旁人看来,李尽这如救世主一般的出现,更叫人觉着心中喜悦难挡。 如今的李尽,便是众人的救星。 三皇子想要篡位造反,而这位原本已经“死了”的李将军却回来了。 大约是前面看过的心惊之事太多,众人便不觉这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了。 “将军回来啦!” “将军回来啦!” 随着一声声的呼喊,成野握着鲜血直流的手也缓缓转目循去。 就见李尽一袭玄衣,如同往日那般的冷峻之色,正提剑朝着此处走来。 拿着匕首的内侍们显然也是才将回过神,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被忽然涌入的将是团团挟住,一个个连声儿都没出,便被即刻处置了。 皇后此刻顿时一把握住陆观澜的手,手中一紧,浑身也是颤抖不已。 “观澜······看······看见了吗?可是······可是本宫眼花了?”皇后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眼中更是不知不觉淌出泪来。 陆观澜微微一笑,另一只手抚上皇后肩头,眼中也莫名氤氲起了一股雾气。 “您没看错,他回来了。” 是啊,如今的他,终于堂堂正正,又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成野已成败将,再没有话可以辩驳,索性冷笑一声,就要抢剑自尽。 可李尽倒是眼疾手快,一脚便将成野踹倒,见状还道:“三殿下恕罪,臣这脚下没个轻重,实是臣的不是。” 宴中的反叛者片刻之间便被处决殆尽,只剩下如今被踹翻在地的成野,颓然而又仓皇地呆坐着。 李尽瞥了成野一眼,又扭头吩咐随后带队而来的张三枝将众人安顿往别的去处,接着便让赵全带皇帝回寝殿,让请御医诊治。 成墨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忽然明白了陆观澜为何选了李尽而不是自己,随即便是一笑。 这时候贤妃上前,搀扶起了自己儿子,同一旁的宫人便扶着成墨离开了观雪台上。 陆经竹似乎神智有些不清,一手捂着肚子口中念念有词,却叫人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同样被一旁的宫人带走。 待吩咐好了这一切,李尽才来到陆观澜和皇后跟前。 “姑姑,我回来了,”李尽朝着皇后跪下,抬首一笑。 皇后眼中泪水涟涟,一手拭泪一手朝着李尽胸口锤了一拳,嗔怪道:“你这小子!连你姑母都骗!” 陆观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姑侄二人,心中也是高兴。 李尽嘿嘿笑着,便站起身来,转头又看向了陆观澜。 随即,执起陆观澜冰冷的双手,一脸欢喜道:“这下,满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心上人了。” 陆观澜一笑。 方才成野的人将宴会众人控制起来时,她注意到皇后背后没有带匕首的内侍。 如此,便是说皇后背后的内侍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了。 皇后自然是不知晓此事的,能知晓此事的在场之人除了成野便是成墨,亦或是而后得知消息的皇帝。 看成墨和皇帝的反应,便知这二人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更预料不到成野何时动手,这才被控制。 再想到阿梨说今日府中有人盯着,这对府中了如指掌还如此进出自由又能不被人瞧见的,便只有初语了。 先前她倒也并未想到,只是那时候注意到没有威胁到皇后的人,才忽然想起。 也是那时候,她便知道,李尽这呆子定然早已回来了。 正想着,忽觉腰间一紧,身子不受控制地便要倾斜而倒,却又即刻落入温暖的怀中。 李尽宽阔的臂膀将她紧紧搂住。 “观澜,我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 如今的回来,便是再也不走了,对吧? 陆观澜将脸埋进李尽胸口,闻见的,还是熟悉的九英梅。 第三百四十一章 阿梨出嫁 三皇子成野谋反,翌日皇帝便下了诏书,废了三皇子的皇子之位,即刻贬为庶人。 却又不知为何,还是留了三皇子的一条性命未做处置,只是流放到了偏远的荒漠。 这众人都说,陛下这看似留了三皇子一条命,实则这流放荒漠,那也同死没什么两样了,看样子,这对父子当真是死生不复见。 又说这云嫔娘娘伤心欲绝,跪在皇帝面前求饶求了好几日,说自己并不知此事,只以为三皇子不过是想要争储,若要知其逼宫,定然是会极力阻止三皇子犯下此等错处。 这云嫔昔日的荣宠顷刻间消失,皇帝对此没有多的话,也未曾再行理会。 云嫔跪到第三日时,终于捱不住,昏倒了过去,原本算不得什么大碍的事儿,却不知为何,太医诊治说其身子亏损过度,空熬不过今春。 皇后听闻此事并未多言,只是照常在嘉祁宫内静养着。 贤妃倒觉着有些意外,想让身边的姜嬷嬷前去给瞧瞧,转眼间才想起,好几日都未曾见过姜嬷嬷了,一问底下宫人这才得知,姜嬷嬷自打宫变那日就已不见。 无奈,贤妃只得放下此事,自己也不再掺合。 丽妃在宫变那日被吓得不轻,好几日都起不来床榻。 大皇子也颇为震惊,可不知为何,宫变一事后,反倒勤勉了起来,也不再提想做太子,反倒安安分分的,同丽妃请安时还说,待封王礼后,做个闲情富贵的王爷便好。 丽妃一想到那日所见,再不想什么争储夺位,只点头说好,望着母子平安便是,更修书于家,让母家不再参与此事。 那日后,龄婵也失踪了,皇帝并未追究,反倒是下了一道旨,说淑嫔受惊过度,又因腹中胎儿有异,就此殒命。 原本就没人在意这么个小小的妃嫔,一个由皇帝从猎场带回的女子,背后既没有靠山,也没有母家,一道旨,便终其一生。 而最让世人想说又不敢说的,便是那日不少人亲眼所见的李将军。 这莫名其妙死去的李将军不知怎的又莫名其妙地回来,皇帝没有怪罪,也没有赏赐。 所有人都像是做了一场梦,这场梦里出现的李将军救了所有人,可事后,这李将军便又消失了。 一切,好似又回归了原位,好似那日的宫变都成了泡影,随着时间的消磨渐渐叫人忘却。 初语将医仙带来陆观澜眼前时,医仙身边还跟了个陆观澜极为熟悉之人。 “师父!”陆观澜好似头一回如此雀跃,连忙便笑着迎上前。 鹤安乐看着自己这爱徒,笑着抬手抚上爱徒的头,“历经一劫,你这丫头当真时长大了,可为师怎的瞧着你这心气儿倒是没怎么变化。” 陆观澜听着师父口中所言“一劫”,不由一笑。 自己重生一世,那前世,不就是自己的“劫”吗? 陆观澜让初语带着医仙去了典客署,为裴晏的心上人医治。 这回李尽能顺利带兵进京入宫,除了她那师兄的帮衬,还有这裴晏出的一份力。 之后裴晏送来信道谢,还说自己要带着心上人离开大成回西荛了。 一并同行的,还有她的师兄姜阙书,以及她的那位“师嫂”官长坞。 想到那日所见,她的这位“师嫂”当真是让人惊叹。 李尽在旁听说这些人都要走,便笑说:“放心吧,往后有机会再见的。” 陆观澜回头有些狐疑地看着李尽,“我又何时说过我不舍了?” 李尽无奈一笑,抬手搂过面前人的腰肢,低头凑近其耳畔轻声道:“那如今,你又可愿嫁给我了?” 陆观澜没有回答李尽,却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李尽。 “你是不是——见过苍和了?” 听陆观澜这样一问,李尽神色一正,“你知道了?” “不,我猜的,”陆观澜说着,转头朝着城门上头的天空望去。 她只是忽然想到,这么多事,这一切当中,最让人提防的那个人,那个当真处在事情漩涡中心的人,却像是忽然消失一般,变得无影无踪,便实在叫人有些难以理解。 若真如先前所想,苍和他——该是极力阻止李尽回京才是啊。 李尽似乎猜到了陆观澜心中所想,道:“你可知,陛下降的那道关于淑嫔的旨,是为何?” 陆观澜扭头看向李尽,凝眉道:“为何?” “是苍和,苍和拜托我为他请的一道旨。” “淑嫔没死,可在大成,她便是从今以后都不会存在了。” “苍和让我帮了这样一个忙,便说为了报答我,此后便都不会阻止我。” “他说,他要去云游四海,还说只要他不在,就不会有人威胁到我的地位,包括他那个草包父亲。” 陆观澜听到此处不禁笑出了声来。 “他是说那位大禹大皇子?” 李尽不置可否。 陆观澜又道:“他如此便轻易放过你,倒真是让人想不到。” 李尽一笑,“他说,他也有了想要追寻的东西,却并非大禹的皇权天下。” 陆观澜不语。 或许对于苍和而言,这些能随意玩弄掌控于手的人或事,他都已经倦了。 这样的人,有了新的追寻,还不知会祸害什么呢。 李尽看着陆观澜若有所思的模样,忽又欺身上前,问陆观澜,“要不,你跟我去个地方?” 陆观澜眉头一皱,“哪儿?” ———————————— “混账!” 乾启宫内,大皇子苍原一抬手,桌上昂贵易碎的瓷杯便被扫落一地。 “殿下息怒,属下也是才将得知此消息。” “这个孽障!既然已经查到了那个孽种,为何不先行禀告,如今那孽种就要回国,我瞧着,那老不死也要动手了吧。” “殿下莫急,云阳公主之死回程恐怕还有些时日,况且——他要走的,可是予蔚海。” 苍原闻言一笑,点头道:“这件事交由你来办,你可会不负使命?” 跪在地上的侍卫颔首,“属下——定不负使命!” ———————————— 陆观澜跟着李尽去了一趟边陲,见了李国公。 初见李国公时,还觉着是个正经老头儿,一脸的严肃,颇有那战场上雄姿英发的气势。 直到李尽忍不住开口:“阿公,别装了。” 李国公这才拉着陆观澜的手,直夸李尽找了位好姑娘,又啧啧可惜,念叨着陆观澜怎的就看上了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孙儿。 陆观澜笑得很无奈,心道,原来这老国公如此可爱。 在边地逗留几日,李尽带着陆观澜看将士们练兵,看关外的景色。 二人很是惬意。 此行不仅带了初语,阿梨和小菊也跟来了,一道来的还有张三枝。 陆观澜本在京中置办了宅子,想让阿梨就留在京中,可阿梨却说什么都不同意,只道是跟着她才好照顾。 陆观澜实在拗不过,这才带着一行人一道至此。 这日天色尚早,张三枝忽然拉了李尽,同李尽嘀嘀咕咕说了好些话,李尽神色古怪,回头看了陆观澜一眼,便轻咳一声,对张三枝道:“容我同我家夫人禀报一番。” 说罢,便转头走到陆观澜跟前,道:“夫人,我······” 话还未说完,陆观澜便抬手捂住李尽的嘴,“你我还未成亲,说什么夫人不夫人的。” 李尽一笑,抬手便握住陆观澜的那只手,“早晚都是,又何必计较这一时。” 陆观澜却不想同李尽贫嘴,只是看了眼一旁贼眉鼠眼的张三枝一眼,道:“你俩究竟在合谋什么,是时候告诉我了?” 李尽一笑,“这小子说,想在这里同阿梨成亲。” 陆观澜闻言顿时一笑,“也好。” 于是,便同初语和小菊张罗起了阿梨和张三枝的婚事。 李国公成了二人的证婚之人,明月高悬之际,喜烛映得帐子通红。 初语和小菊陪在阿梨身边等着,外头的人热闹,正起哄让张三枝喝再干一坛。 这时候,陆观澜掀开帐子进来,对着初语和小菊点点头。 二人便从帐中离开。 “小姐,是您吗?”阿梨似乎听出了陆观澜的脚步声,轻声问。 陆观澜一笑,挨着阿梨在床沿坐下。 “我的好阿梨,如今真嫁人了。” 阿梨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盖头下便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傻丫头,哭什么,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该高兴才对,”陆观澜笑着抬手拉住阿梨的手。 阿梨抽抽嗒嗒,声音里也有哽咽,“奴婢,奴婢就是怕小姐不要奴婢了。” 陆观澜无奈道:“所以你才这样执意跟来,便是怕我不再带着你?” 阿梨点头不语。 陆观澜轻轻一叹,道:“你的婚事,我原本是想在京中为你大办的,你嫁的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好歹也是有过军功,救过皇帝的功臣英雄,你当得起这样好的一切。” 阿梨却道:“奴婢不要什么大办,奴婢只想留在小姐身边。” 陆观澜却一笑,立时打趣道:“难不成往后嫁作人妇,也还要留在我身边?” “是,”阿梨倒是颇为坚定。 陆观澜笑着拍拍阿梨的手,随即站起身,“好好,我的好阿梨,今日可要好好做你的新娘,明日再陪在你家小姐身边可好?” 阿梨重重点头。 陆观澜看着烛光下阿梨一身大红衣裳,眼角也不由有些湿润。 奇了怪了,怎的好似是她在嫁女儿。 第三百四十二章 前往大禹 陆观澜如此想着,笑着摇摇头,便转头掀开帐帘从喜帐里出来。 这时候李尽也正从酒桌旁回头,瞧见陆观澜从里头出来,便放下手中的酒碗朝着陆观澜走来。 瞧着陆观澜眼角的泪痕,李尽温柔笑着,伸手替她拭泪,“怎的?如今舍不得了?” 陆观澜一笑,一掌拍落了李尽的手。 “是你舍不得你手下的副将吧,”陆观澜说着,扬眉看了看正喝得尽兴的张三枝。 李尽回头看去,随即一笑,“我可巴不得他早些离我远去,免得耽搁我正事。” 陆观澜笑而不语,正想转头去寻初语和阿梨两个丫头,让进去陪着阿梨。 李尽这时候却道:“不如——陪我走走?” 陆观澜抬眼看向李尽,见他神色如常,便点头道:“好。” 二人在寂寥的城中缓缓走着,沿着主街朝着关门城墙走去。 这条路虽然二人已走了多遍,可这样四下无人地走着,还是头一次。 “苍和还拜托我了一件事,”蓦地,李尽开口道。 陆观澜似乎猜到了李尽想说什么,却并未开口打断。 李尽从前便同自己提起求娶一事,如今眼看着万事太平,也带她见了李国公,可那日在李国公面前,他却并未提起要成亲一事。 也是从那时起,她便觉着,后头似乎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若非如此,他便不会在她面前只字不提。 果然,就听李尽接着道:“苍和说,他已经老了。” 陆观澜静静听着,脚下的步子并未停下。 “他是我的外祖父,如今年迈,无论出于何种缘由,我还是得去见见,”李尽说着,却停下了脚步看向陆观澜。 陆观澜此时也跟着停下,转眼看着李尽,“你既已决定,就按照你心里想的去做便是,如今告诉我,不是为了寻我的想法吧?” 李尽凝眉,似有些委决不下,“我只是觉着,答应你的事,没能做到。” 陆观澜却笑了,“这么说,李将军事不打算娶我了?” 李尽闻言连忙摆手,“怎么可能!” “那不就得了,”陆观澜笑着继续往前走,“不是答应我的事没能做到,事还未做到罢了,这两个意思可大不相同。况且——” 陆观澜说着,顿了顿,又停下步子回头看向李尽,“大禹的事恐怕也不比大成之事简单,我也怕若是叫人知晓你的软肋,恐对你无益。” 李尽没想到陆观澜会如此说,顿时一愣,随即道:“你怎会这样想。” 于他而言,她是一切都换不回的珍贵,她如今虽嘴上说着“软肋”,实则是将自己当作了他的拖累。 这旁人听不出来的话,他对她实在了解,便听出来了。 饶是陆观澜说得晦涩,可他还是注意到她心底的这层念想。 陆观澜见李尽反应如此激烈,也是一怔,“你······这是何故。” 就听李尽道:“你在我身边从不是软肋,而是我前行的铠甲,是我星夜之下举头可望的明月,所以,不要怕。” 说着,李尽握住陆观澜的手,“不要怕留在我身边。” 陆观澜顿时愣在原地。 是,她的心思的确是过敏了些,也比从前更胆怯。 从一开始拒绝李尽,到后来不知不觉间将此人纳入心间,那时候她便想着,自己此后该如前世一般,还是那样的义无反顾了。 可他始终将她护在身后,她在独自面对着自己的事,可她也知道,只要她转身,身后便一定会有他。 此番李尽想要前去大禹,她原本就猜到了。 只是他不提,她便也不开口。 如今他既已说起,她自然不会反驳,更不会阻止。 饶是晓得这背后定然还有重重危机,可不知为何,她总觉着,这便是李尽此生的一道劫了。 只要历劫而出,此后他便能过上他想要的日子,达成他想要达成的心愿。 只是,自己的身份特殊,若是以他妻子夫人的名义留在他身边,恐怕会为他找来祸患。 难保不会还有人如苍和那般,以她的性命做威胁,来挟持李尽。 她从来都不想成为别人的拖累,所以她不自觉便如此说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样晦涩又小心翼翼的心思,竟被他察觉了。 原来,他是如此将自己捧在手心,记挂于心的啊—— 见陆观澜一脸若有所思,却并未回答,李尽不由有些紧张起来,“傻丫头,想什么呢?” 李尽出声打断,陆观澜这才回过神,随即抬眼看向李尽,微微一笑,“何时出发?” 李尽顿了顿,似乎不大明白陆观澜究竟是何意,“什么何时出发?” 陆观澜一笑,“不是要回大禹看你外祖父?正巧,我倒也想瞧瞧,大禹究竟是何风光。” 阿梨和张三枝成亲三日后,李尽便拜别李国公,带着陆观澜出发了。 陆观澜原本是想让阿梨同张三枝留在大成,留在李国公身边也好,可阿梨死活不让,张三枝见自家夫人不愿留下,自然也不想独自留下。 初语本就是大禹之人,正好要回禹复命,至于小菊,说没见过大海,便想一道跟来看看。 于是,这如何从大成京都来的一行人,便又如何走。 陆观澜包下一艘不小的船,按照初语的指路,打算走予蔚海沿海而上,一路正巧还能看看大禹的风土人情。 大禹皇都有海运码头,一路而上正好可以在码头停下,自此而径直前往国都皇城。 甲板上,李尽从身后搂着陆观澜,望着看似黑沉沉的海水,“我倒有一事挺好奇。” 陆观澜闻言眉梢一挑,“何事?” “怎的陛下从前对你颇为严肃,那日赏雪之宴上,你已如此冒犯,却还能宽恕于你?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可是又背着我偷偷寻人把柄短处了?”李尽问。 陆观澜没想李尽会问起这个,不由便是一笑,“是,我寻着皇帝一个天大的把柄短处。” 李尽如同那刚得了新玩意儿的孩子一般,登时眼睛一亮,问:“是何把柄?” 陆观澜轻轻蹙眉,“你竟如此长舌?” 李尽一笑,“若这把柄短处有用,我便告诉阿公,此后陛下也不敢再为难于他。” 听到此处,陆观澜却忽然沉默。 说起为难李国公,皇帝当年让他父亲死在牢狱,恐怕才是他真正的心病吧。 想到此,陆观澜道:“放心吧,此后皇帝想必不会为难李国公了。” 因母亲一事她倒也的确看出了皇帝心中还是有情的,有没有义她不清楚,可无论出于成野造反一事李家的救主,还是当年致少国公于狱中而亡的愧疚,都不会叫皇帝往后再对李家起什么心思了。 想来,没了云嫔的兴风作浪,皇后在宫中也会好过许多。 毕竟贤妃的性子她还是多少能知晓几分,只要有贤妃在,加之太后护着,皇后便不会有什么大碍。 她晓得李尽此番话不过是牵挂着李国公和皇后,她如此说,便也是想叫他放心。 李尽晓得了陆观澜的心意,便道:“既然夫人如此说,我便如此信了。” 陆观澜顿时轻声嗔怪道:“早同你说了咱们还未成亲,在外可不能喊我‘夫人’。” 李尽虽连连称是,可口中还是不住念叨着夫人长夫人短。 “日出啦!”蓦地,身后传来小菊的声音。 初语这时候从里仓走了出来,见小菊咋咋唬唬便眉头一皱,回头冲阿梨道:“你如今倒是有事儿做了,也不管管这丫头,自打出来便没消停过,这成天嚷嚷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阿梨还没开口,一旁的张三枝便道:“要管你管,我家娘子可没空管这劳什子事儿,你说对吧娘子,”张三枝说着,回头冲阿梨一笑。 阿梨娇羞一笑,却是不语。 初语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转头正想给陆观澜告状,又瞧见那二人也搂抱在一起,顿时无语,转头念叨着说要钓鱼,却又回了里仓。 陆观澜见状一笑,目光落在阿梨和张三枝的身上。 “怎的,羡慕了?” 身后搂住自己的人忽然凑近耳畔,炙热的气息吐在脖颈,叫她觉着痒痒的。 她收回落在几个丫头身上的目光,转身抬头看向李尽,“此话怎讲?” “难道不是夫人迫不及待想嫁与我?”李尽笑着,欺身越发凑近陆观澜。 陆观澜只觉唇上一热,一颗心也像霎时间融化在了这片满是云霭的海域之中。 日出的光在海面上映出一道旖旎的弧线,船上几分的身影也好似成了一幅画般。 ———————————— “三皇子,难道真的不想同我做这个交易?” 固州大漠上的一处的客栈里头,成野一身粗衣素缟,眼神里已然没了从前的光彩,神情有些恍惚,也好似并未听见眼前人在同自己说些什么。 “听说,云嫔娘娘要撑不住了,”蓦地,此人提起这四字。 成野的眼神顿时一变,脸上也有了一丝变化,终于肯抬头看着面前之人。 “三皇子如今可想好了?”来人笑问道。 “你们······要我如何······” 第三百四十三章 邵渭郡 成野此刻的嗓子有些沙哑,似乎是长久没能饮到清水,又像是路途受过什么伤。 来人望着成野的脸,看着从前如何如何高傲的大成皇子,如今却成了这幅模样,看着面前成野那干得发裂的嘴唇,看着那苍白的面容,再看着一头蓬乱的头发。 “三皇子的旧部,该是还未死绝吧,”来人倒是开门见山,也没有同他绕弯子的意思。 成野死死盯着来人的脸,却觉着目光好似涣散得很,就连眼前人究竟是何模样都不大看得清了。 “三皇子,交易嘛,总得付出些代价不是,你看······这样如何······”来人忽然站起身,凑近成野耳畔,低低说了几句。 成野的瞳孔渐渐放大,好似听见了什么叫人不敢相信的事情,瞬即扭头看向来人。 “不可能,你做不到,”成野道。 来人却是一笑,“有何不可?” “不试试,又怎知不可能呢。” ———————————— 海上行了三日,小菊便看了三日的日出。 阿梨还是如从前一样,早起晚睡都伺候着陆观澜。 陆观澜已经说过不用,阿梨却还是执意如此,说是多年来都已经习惯,如今若叫自己忽然不做了,反倒是不适应了。 一旁的小菊见状也不由托腮道:“说起来,奴婢也是害怕,若是将来也同阿梨姐姐一样嫁人了,要见不到小姐该多难过。” “那你也学学你阿梨姐姐,嫁人了带着夫君也留在小姐身边岂不对了,”初语也在一边收拾着自己的钓竿,听见小菊如此说,便调侃道。 陆观澜这几日听着这几个丫头在耳边聒噪着,倒也已经习惯,见三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起来,便无奈笑道:“今夜便可靠岸,咱们到的这第一处地方可是大禹的邵渭郡,听说那儿的奶糕好吃,你们若是这样吵闹,我便兀自前去,也省得带上你们在眼前烦。” 陆观澜假意威胁,三人听了倒真是立马闭了嘴。 待阿梨为陆观澜梳妆完,陆观澜便出了船舱,到外头的甲板上想透透气。 说来也是运气好,这一路航行并未遇上什么大风大浪,包的船上除去他们几人,便是驾船的船长和几名伙计。 没有风浪便没有颠簸,也不至于叫她晕了船去。 无论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好似从未坐过这般海船,更不知这大海上头究竟又能遇上些什么。 几日船上日子倒也惬意清闲,平日里听李尽说说自己从前的征战往事,或是同李尽下棋,再不然便是看海,望着远处说起自己心中的念想。 如此对于他们二人来说,算得上舒适,可对于船上这三个丫头来说,着实便无聊得紧。 阿梨是个脸皮薄的,明明都已成亲,可奈何始终不愿与张三枝同房而居,张三枝也颇为委屈,好几次在陆观澜跟前告状,想求着陆观澜为自己说几句好话。 陆观澜瞧着张三枝也着实可怜,原想替张三枝劝劝阿梨,叫阿梨不用时刻陪着自己,怕自己在船上不舒服伺候不好自己。 可谁知李尽知晓此事后,反倒拉着她不许她多嘴。 理由是—— 做将军的媳妇儿还没娶上,都还未洞房,他一个做副将的既已成亲,还已洞房,又何故非得时刻凑在一起叫人看了眼晕。 陆观澜听李尽如此说,笑李尽是孩子心性,这有何可比的,人家张副尉此番并无错处。 似是得了陆观澜的庇护,张三枝登时便在李尽面前嚣张了几分。 于是,便睡了几日甲板。 直到今日,好容易听说夜里要靠岸,张三枝像是终于得了大赦,感动得无以复加,更是扬言待下船后,定要找处酒肆好好喝上几坛。 几个丫头似乎也有些高兴,初语这是终于回归故土的高兴,阿梨和小菊则是没见过外头的世面,便有些高兴得不知所措。 陆观澜也很高兴,可不知为何,心里头总觉着有些不踏实。 李尽似乎看出了她脸色不对,便问怎么了。 陆观澜只是道:“约摸是到了新的地方,觉着不熟悉罢了。” 李尽点点头,握了握她的手,笑道:“别怕,有我在。” 陆观澜点头。 等到后半夜,船终于靠了岸。 陆观澜一夜未睡,初语也守在船舱门口,二人倒是清醒得很。 阿梨连日照顾陆观澜,陆观澜便怕将这傻丫头给累着,便叫小菊拉上阿梨一道睡下。 这到了后半夜终于抵达,便又让初语将二人叫醒。 “张副尉,到啦,”船长将张三枝从甲板上给叫醒。 张三枝也朦朦胧胧揉着眼坐起身来,接着裹了裹身上的被褥。 要说这时节虽算不得寒冬腊月那般的冷了,可到底是海上,海风吹着夜里还是冷的,可把他给冻坏了。 晓得终于靠岸,想到能上岸生堆火也是好的,张三枝便立刻起身转头就想去寻阿梨的身影,想着阿梨那个傻丫头,这两日累坏了,兴许还睡着呢。 转头却见那边陆观澜已然带着三个丫头下船了。 再回头一看,将军舱中也是空空荡荡,又仔细一看,才知将军也已经随着下了船。 张三枝顿时觉着,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李尽先行下了船,到海滩边干地上支起火堆。 陆观澜则带着三个丫头缓缓跟在后头,待李尽生好火堆,陆观澜这才带着丫头们捡了海边的大石头堆着坐下。 “这便是那邵渭郡?”小菊好奇地看着四周。 陆观澜一笑,“这里哪里能是邵渭郡,不过是靠着邵渭郡的一处海村。” 小菊闻言点点头,随即又道:“如此说来,那咱们离奶糕不是远得很了?” 阿梨这时候笑道:“你呀,就知道惦记吃食。” 小菊听阿梨如此说,便轻咳一声,“我是没找到歇脚的地方,小姐多日没有好睡。” 初语这时候道:“虽说只是海村,却也离邵渭城不远,这会儿还是半夜里头,城门没开,咱们等天亮再去便是,到时到了城中,或可歇息两三日再走,也可让小姐瞧瞧大禹的风景。” 陆观澜却摇头,“不可,咱们虽说路至于此,可以尝尝美食歇歇脚,可到底不是来游玩的,不能逗留太久。” 李尽在一旁听了道:“不急,来都来了,何不多看看再走?” 李尽知道,陆观澜是不想耽搁他回去看他那外祖父。 陆观澜还想说什么,却听初语道:“您放心吧,陛下身子还好,得知长孙殿下回国,如今精神更是比从前好了不少,奴婢早已传了密函给陛下,陛下也给奴婢回了消息,让奴婢一路小心便是。” 陆观澜闻言心里那口气终于松了松,却依旧觉着不能放松警惕,还是尽早到了大禹皇都,让李尽见了他外祖父才是。 瞧陆观澜不说话,李尽又道:“正好也看看大禹究竟是何模样,这地方,我究竟该不该回来?” 陆观澜闻言回过神,看向李尽半晌后才点头道:“依你。” 李尽一笑,上前将披风给陆观澜披上,“海上风大,虽说如今天气不大冷了,也还是得小心别着凉才是。莫像从前那般,自己都快烧糊涂了。” 陆观澜知道,李尽这话是在说她落水那次。 只是她倒真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这几个丫头透露出去的,还是李尽让人盯着她故此得知,亦或是——苍和同李尽讲的? 想到苍和,她转头问李尽,“你之前同我说,苍和与你说过的那些话,便是全部了?” 李尽闻言脸上的神情一顿,似有些心虚。 陆观澜顿时觉察到李尽脸色的不对劲,当即逼问:“瞧着,咱们李将军可还有话瞒着我。” 李尽却颇为为难一般,道:“倒也并非瞒你,只是此时这时候还不便对你讲。” 就因为知道陆观澜是个明理的,性子也历来如此,便是他说此时不便,陆观澜便也不会再问。 就这样吹着海风烤着篝火,眼看着天就要亮了。 张三枝也从船上端了船长给煮的鱼汤下来,说是让众人暖暖身子。 最后将鱼汤捧到李尽跟前时道:“将军,咱走的时候,能不能不叫俺再睡甲板呐,怪冷的。” 李尽冷瞥了张三枝一言,道:“看心情。” 陆观澜这时瞧着阿梨一脸心疼又不敢多言,便笑着道:“我瞧着咱们张副尉也没犯什么大错,你若是再如此为难,倒让你这将军再不得民心了。” 李尽这才罢了。 天亮时,张三枝便在附近的海村租了马车,让陆观澜同李尽在马车里头坐着,自己则带着阿梨骑马先行前去城中安置落脚的地方,初语则为二人驾马。 路上,陆观澜忽然想起成野那日造反,却不知那跟着一同造反的兵将,是否都尽数除诛了。 便问起李尽此事。 李尽道:“陛下念在那些人都不知其造反之心,只听军令看兵符,便也没有迁怒太多人。” 陆观澜道:“那日持匕首要挟了宴中所有人的,我瞧着可都不是将士假扮。” 李尽闻言笑了笑,“的确不是成野找人假扮,那都的确是内侍。” 陆观澜眉头一皱,“内侍?” 《重生嫡长女》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重生嫡长女请大家收藏:()重生嫡长女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四十四章 长孙夫人 李尽点点头。 陆观澜沉吟片刻,随即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那日的内侍,的确是成野安排,只是那内侍背后真正的主子却并非成野,而是——皇帝?” 陆观澜口中说出此二字时,还有些不能肯定。 李尽的的沉默却叫她肯定了心中的答案。 是皇帝,所以当时这些内侍挟持人时,才没有真正伤了人分毫,可是······若这些内侍都是皇帝的人,那而后赶来的军将们却将这些内侍不由分说地处决殆尽,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毕竟,这些内侍无辜。 似乎是知道陆观澜在想什么,李尽道:“这些内侍都是陛下的死士,他们选择为陛下而死,选择成全陛下这个谋算,这并非我能阻止。” 陆观澜抬眼看向李尽,“不是你不能阻止,是你也同我一样,之后才想明白吧?” 李尽一顿。 “你不必将一切过错都拦到自己身上,事已至此,大成的事,如今都与你我无关,”陆观澜说着,目光又落咋啊子火堆上。 “那你父亲呢?”李尽忽然问。 陆观澜闻言一怔,随即看向李尽,“你还希望我顾念着他?” 李尽道:“我不是在意这个,我只是······毕竟要娶你,若是将来迎亲,你父亲不大同意,我怕你心中难过。” 陆观澜却是摇头一笑,“我嫁给谁,我不嫁给谁,都由不得他做主,况且,我也再不会因他心中难过。” 前世的夙愿已了,前生她给陆秉言做了那样久的女儿,为着陆秉言和陆家其余人的前程付诸所有,再如何,那份所谓的父女情也都已经了了。 所以如今她倒觉着,自己不欠他什么,更不需要记挂陆秉言什么。 “小姐,这大禹好吃好玩儿的多吗?” 就在二人沉默的时候,车帘外头的小菊便忽然问起这个。 陆观澜回过神,轻轻一笑,道:“这你不问初语,反倒问我了?” 初语这时候才在马车外头:“这里离皇都还远,好吃好玩的倒是谈不上,勉强能找个歇脚的地方和吃饭的地方对付对付。” 小菊闻言顿时不依了,“还以为有不少没吃过的新鲜玩意儿呢。” 陆观澜“扑哧”一笑。只道小菊这是馋虫犯了。 李尽在旁看着陆观澜的欢喜模样,眉间却不由染上一抹愁思。 他倒是希望,此行能叫观澜好生出来散散心,而非总挂念着前尘往事,或是将来要面对发生的一切。 他此番来大禹,本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苍和虽然已走,可大禹的皇室他不甚了解,也不知晓如今大禹朝局如何,若是不止一帮人想要阻止他回去,饶是他只抱着想要回去看望外祖父的心思,那些人又岂容他解释。 这一路的艰难险阻可以预见,可他最不想的,便是牵连了观澜。 这好容易逃脱了陆家那个魔窟,如今能自由,若是还因为他的事搅进来牵扯,甚至伤害到她,那他可当真是罪该万死了。 就是不想辜负,所以此番他才想只是看望一番,了却了那位外祖父的见他的心愿,继而推辞了所谓的大禹储君之位,再带着观澜回去。 到时候,他便带着观澜陪在阿公身边,若是观澜觉着无趣了,便又带她四处游玩,玩累了,又回去。 想到此,李尽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 邵渭城郊,一辆马车停在大树之下,似乎在等着什么。 这时候,陆观澜和李尽的马车已经朝着此处驶来。 那马车上的车帘也被掀开,里头探出一个头来。 “消息来源可靠吗?”来人问跟前的车夫。 车夫立马点头,“可靠自然是可靠,小的虽然不敢拿人头保证,可上头说了,他们走的就是这条路。况且那个方向这几日没有商船,又哪里能来人。” 来人闻言顿时轻咳一声,随即从马车里头下来。 初语正驾着马车朝着城门口而去,瞧见树下的马车便是眉头一皱。 同大成不同,大禹的马车很好辨认。 那马车上头所悬挂的小灯笼,便能知其身份。 而不远处这马车上头挂着的灯笼,便是邵渭郡守的马车。 这郡守为何来此? 初语正想着,就见马车上头下来一人,此人虽身着便服,可那玉冠便是叫人一眼看出并非普通老百姓。 看着那郡守正拱手朝着此处看来,如此,便该是冲着他们来的了。 张三枝骑马先行,大约是不大引人注目,便已经入了城,这会儿他们一行人赶着马车过来,那郡守这才下来相拦。 初语眉头一皱。 他们的行踪又是何时被泄漏的? 正想着,马车已经快到那郡守马车跟前。 马车旁的郡守见马车已行至眼前,立刻便朝着一旁车夫使了个眼色,叫车夫顿时拦在了马车跟前。 马车忽然停下,李尽同陆观澜便同时掀开车帘查看。 就见马车外头站了一人,一身花绒袍子,头戴玉冠,样貌瞧着不过三十有余,眼角的笑容尽是谄媚。 陆观澜还不用问其来历,便从此等样貌神情里头猜到了此人大约是大禹的什么为官之人。 要说也并非她以貌取人,只是如此的谄媚神色,她见得实在多了。 果然,就听那人朝着马车里的二人颔首道:“下官邵渭郡守詹兴言,闻听长孙殿下至此,特来迎接。” 陆观澜闻言放下车帘,扭头示意李尽自行下车处置。 李尽听了也是眉头直皱。 这大禹的风声当真是不紧,他们才将靠岸不多时,便有人前来找上来他们,往后,还不知有多少人相缠。 想着,李尽便下了马车。 那詹兴言瞧着李尽从马车上头下来,原本垂着的头微微一抬,一见李尽便没由来得打了个寒颤。 这便是那让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上将军? 只是不曾想,这大成的上将军竟会是他们大禹的长孙殿下。 若是将来长孙殿下掌了权,这大成又岂能是他们大禹的对手,更遑论那西荛了。 詹兴言如此想着,便越发觉着得赶紧抱紧了这位长孙殿下的大腿。待将来成为储君亦或是荣登大宝,那他的好日子也真是数都数不尽了。 李尽看着眼前这邵渭郡守兀自笑得开怀,倒是不知这人暗戳戳究竟在想些什么,随即道:“不知邵渭郡守又是如何得知我此行至此?” 詹兴言这才赶紧收回思绪,拱手颔首道:“下官只是听闻长孙殿下要回国,又想着殿下既是走的水路,那途径至此,指不定会来咱们邵渭郡游玩半日,故此,便自打长孙殿下回国的消息传来时,就等候在此了。” 詹兴言此番话显得自己着实竭诚,更一副颇为有心的模样。 李尽眉间稍缓,道:“既如此,便不好驳了郡守的好意,”李尽说着,回头瞥了一眼马车,“我初来乍到,许多事许多地方的确不怎么熟悉,那就有劳郡守领路了。” 说罢,没等郡守再搭上几句话,便转头又回了马车。 詹兴言还想再为自己多说几句好话,抬首便见李尽已然溜了,只得冲驾着马车的初语讪讪一笑,道:“劳烦姑娘跟着了。” 说着,也转头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赶紧带路。 李尽回到马车上头,便瞧见陆观澜正一脸微笑地望着自己。 李尽道:“既然来者有备,咱们刚巧又到了此地,多个当官儿的领路岂不是更好?” 陆观澜笑而不语。 她当然也猜到这邵渭郡守詹兴言的目地,也同李尽想的一样,既然对方只是冲着他们几人,只为攀附巴结而来,他们总归没什么损失,又何必拒绝。 跟着那詹兴言一路进了城中,詹兴言便将一行人领到了一处幽静又宽敞的宅院外头。 待马车停下,李尽便握着陆观澜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那詹兴言没想到马车上头还有个人,一见是个女子,不觉也是一愣。 李尽这时候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了,重重咳嗽一声,便道:“夫人身子不大好,还是少吹些风,在屋子里多待着便好。” 一听是李尽的夫人,这詹兴言顿时傻了,赶忙收回目光,躬身领着众人进了宅子,一边还道:“这处宅院正是僻静,平日里也鲜少有人前此巷打扰,既然长孙······”詹兴言想了想,忽然不知如何称呼,便结结巴巴接着道:“长孙夫人身子不好,此处便正是一个静养的好去处,长孙殿下带着长孙夫人多休憩两日也是好的。” 陆观澜在一旁听得好笑。 不过也是,如今她身份的确尴尬,实则既不是李尽明媒正娶的妻子,也还未过了那大禹皇帝的眼。 李尽如今只是长孙还未立储为太孙,故此她的称呼便也只是个什么夫人。 不过太孙妃还是什么夫人的对她来说,都不甚在意。 一切,不过都是李尽自行抉择罢了。 这样想着,陆观澜还是觉着有些不妥。 怎的在大成自己还是个闺中小姐,在外何人也该称呼一声陆大小姐的,到了此处,却成了他的长孙夫人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琴瑟和鸣 陆观澜越想越觉着自己好像有些吃亏,不禁扭头瞪了李尽一眼。 李尽被陆观澜这一眼瞪得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候詹兴言刚巧回过头想要同二人再吹嘘一番这庭院的好处,就瞧见这一幕,不免笑道:“长孙殿下同长孙夫人的感情当真是好啊。” 说着,还啧啧赞叹了两声。 陆观澜并未开口,索性带着两个丫头朝着另一处的回廊走了。 李尽立马回头瞪了詹兴言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说罢,也赶紧追了上去。 詹兴言回头看了看跟来的车夫,满脸疑惑。 他这是做错什么了? 一旁的车夫也是詹兴言的管家,瞧见自家老爷如此吃了闭门羹一般的神情,不由也是挠头道:“看来咱们这位长孙殿下同长孙夫人的感情还不大稳定啊,方才老爷您也是正撞枪口上了。” 詹兴言回头瞪了管家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陆观澜带着初语和小菊挑了靠街市的一处小楼,又带着两个丫头上了二楼,待放下了东西,这才又叫初语去城门口接应张三枝和阿梨。 李尽这时候跟了上来,听了陆观澜的吩咐问:“他们二人新婚燕尔的,你不让他们二人好好待待?” 陆观澜却道:“你家张副尉倒是想好好待待,可惜我的阿梨恐怕见不到我会着急,你若是愿意,便叫你去陪你那张副尉好好待待便是,我让初语去接我的阿梨。” 初语无奈,瞧着二人不知怎的开始斗嘴,便赶紧拉着小菊离开。 此时屋子里便又只剩下二人。 “方才那邵渭郡守喊你长孙夫人,你不大高兴了?”李尽实则看出了陆观澜因何不悦,便问道。 “你既已知晓我为何不快,为何还在外人面前称呼我为夫人?我俩还没成亲,”陆观澜皱着眉头道。 谁知李尽这厮如今却是无赖得很,索性上前道:“除了还未给你名份,还未办婚礼,咱俩这关系外人看在眼里,不都清楚明了了?你是我夫人娘子自然也毋庸置疑,又何须在外人面前如此在意那所谓的闺中清白。从前你还是陆大小姐,我自然为着你的身份对你要矜持一些,如今我们之间,难道还不够坚定?” 陆观澜不知为何,心中却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 就如她方才所想,她只是觉着,还不想如此之快便又成为别人的夫人,别人的妻子。 她才将不是什么陆大小姐,才将做回了“陆观澜”,可谁知如今因着李尽的缘由,自己却又成了什么长孙夫人。 想到此,陆观澜索性不再同他多言,抬手便推着李尽出了屋子,将李尽关在门外。 李尽倒也并未阻止,就这样被陆观澜硬生生给推了出来,听着房内陆观澜坐下的声响,这才扭头离去。 该不会——是这丫头那什么来了吧? 李尽这样想着,便记起小时候在宫里头玩耍,回头去了嘉祁宫给姑母请安时,撞上了宫女端来的一碗药。 此事正巧被姑母宫里的嬷嬷瞧见了,那嬷嬷便喝斥了宫女,说是给皇后娘娘备的调养身心的药,怎的如此不小心,如今皇后娘娘身子好不舒服得紧。 随即便让那宫女赶紧回头再去准备一碗来。 他那时担心姑母,便追着那宫女问姑母究竟如何了。 那宫女拗不过他,便说是皇后娘娘肚子疼,需要调养,也劝他这几日莫要惊扰了娘娘,惹得娘娘发怒。 他觉着姑母脾性好得很,待他更是极好的,哪里会惹怒了姑母。 便不听劝,跑去姑母身边皮。 之后,他便见识了姑母原来也是个有脾气之人。 再长大了些,便听了军中的大老爷们儿说起,说自家娘子每每到了那时候,便心情不悦,总是脾气暴躁。 他想起姑母那时候也是如此症状,便问起究竟是何缘由。 那大老爷们儿便同他讲说,这女子每月都会有那么几日身子不适,若是在这个时候惹得女子不悦,那定然是万劫不复。 至此,他便记得很是清楚了。 再后来遇上了陆观澜,前头遇上她心情不悦,他便也有私底下悄悄请教过大夫,大夫只说,让其多喝热水便是。 想到此,李尽立刻下楼。 那詹兴言还等候在此,并未离去。 此刻见李尽回来,便立刻上前颔首请罪道:“长孙殿下,方才下官无心之言,实在没有旁的意思,还望长孙殿下······” “有热水吗?” “啊?” 稍晚些的时候,初语带着阿梨张三枝也从外头回来。 就见前厅内坐着个人,正是那邵渭郡守詹兴言。 见那詹兴言一脸神色古怪地坐着,似乎在想着什么,旁边跟着的那个车夫也还在,同样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时候,那詹兴言也回过神来,瞧见初语带人回来,便立刻上前问:“姑娘,不知这二人又是——” 张三枝看着那邵渭郡守的模样,便觉着不似好人,语气便也不大好,只将阿梨护在身后,道:“方才说是有人给安置了落脚的地方,那安排之人便是你?” 詹兴言寻常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就连李尽方才对自己说话也还算客气,如今听了张三枝的语气,顿时就有些不快,回头问初语,“姑娘,此等泼才又是何人?” 这初语既然是跟着长孙殿下和长孙夫人前来的,自然便是这二人的心腹,他也自然该礼遇一二,便对初语态度甚是和蔼。 初语瞥了一眼张三枝,转头对詹兴言道:“郡守大人见谅,这是长孙殿下从前在大成时的副将。” 一听这话,詹兴言先是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看着张三枝,又指着张三枝对初语道:“就他?” 初语点头。 张三枝见状顿时不乐意了,“俺怎的了?俺就不配做将军的副将?” 詹兴言的脸色也是变得极快,顿时又堆起笑脸,那眼角的褶子也丝毫不比那院中的老树皮身上少多少。 “哎呀!方才只是觉着,副将您雄姿英发,一看就并非寻常人,如此之人,当得是大国英雄人物,便未曾想到,如此的英雄豪杰,竟只是长孙殿下身边的副将,实在是屈才了,屈才了,哈哈哈······” 听着詹兴言的讪笑,张三枝倒是对这番话颇为受用,脸上的神色也好了不少,“您又是何人?瞧着如此的有眼光。” “哎呀,下官邵渭郡守詹兴言,还望副将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阿梨实在不想听这二人吹嘘,便扭头对初语使了个眼色。 初语也懒得搭茬,随即带着阿梨回了陆观澜的那处小楼。 “小姐,”阿梨见房门紧闭,不由有些奇怪。 初语这时候凑近阿梨耳旁轻声道:“方才同将军拌嘴了。” 阿梨了然地点点头,随即没等房内的陆观澜发话,便推门而入。 陆观澜此时坐在躺椅上,窗户大开,望着外头的天色。 “阿梨,你说这大禹的天同大成可有何不同吗?”陆观澜忽然问。 阿梨也抬头看了看,道:“天都一样,只是与小姐一同望天的人却不同了。” 陆观澜蓦地扭头朝阿梨看去,笑了笑,“我的好阿梨倒也长大了。” 阿梨神色温柔,走到陆观澜跟前蹲下身子,“小姐,听初语说您同将军闹脾气了?” 陆观澜闻言眉头微微一蹙,却是蓦地闭口不言。 “虽说奴婢不知小姐同将军因何如此,可奴婢陪在小姐身边许久,知道小姐并非不讲理之人,奴婢如今成了张副尉之妻,跟在他身边久了,便也时常听他无意说起将军的从前。小姐,将军比您想的更加在意您。” 陆观澜顿时一怔。 “您心中有何不快,从前都喜欢自己一个人藏着,可如今您身边不知您一人,不再是您独自面对,您便应该告诉将军,您不同将军讲,依照将军那个直性子的脾气,又哪里能猜到呢。” 阿梨语气格外温柔,好似此刻又变成了前世护着她疼着她的大姐姐。 原以为,今生该是她护着她身边的这两个丫头才对。 竟没想,于在意她的人心中,远比她想的要备受疼爱。 此生能重来一回,当真是她的福气。 陆观澜点点头,冲阿梨一笑,“好了,我的好阿梨。如今你好歹也是张夫人,该多为自己将来打算才是,我这里有小菊和初语,不会受亏待的。” 说着,便起身拉着阿梨就要送阿梨出去。 阿梨无奈,只得摇摇头笑着出了房间,打算回头让小菊烧些茶水,上来好好服侍着小姐,莫要又去贪耍。 二人刚走到门口,便瞧见李尽正端着个托盘上来,上头一大壶热水,壶口还往外冒着热气儿。 陆观澜一愣,看着李尽此举,原本轻蹙的眉头又松开了,面上满是不解。 “将军,您没做过伺候人的事儿,要不还是奴婢来吧,”阿梨瞧着李尽端着托盘的手晃晃悠悠,生怕这一壶热水就给泼了出去,若是泼着小姐那就不好了。 “闪开,”李尽的语气坚定,眼神也格外坚定,就好似如今所做,是件极为神圣之事一般,“我来伺候。” 楼下,詹兴言同张三枝一道望着楼上这一幕。 不由啧啧赞叹—— “长孙殿下和长孙夫人,当真是琴瑟和鸣。” “恩爱非常。” “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第三百四十六章 你便是我心中所属 房间里此刻很是安静,一众小丫头们已经退下,詹兴言带着张三枝又回了前厅吃茶。 屋子里一时间便只剩下李尽和陆观澜二人。 “快,先把这水喝了,”李尽端着热水上前。 陆观澜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李尽正小心翼翼端着热水过来,那模样甚是谦卑。 陆观澜不觉一笑,道:“李将军何时竟也做起这伺候人的活儿来了?” 李尽嘿嘿一笑。 看样子陆观澜是不再生他的气了,便越发凑得近了些,也将热水忙给递了上去,“伺候我家娘子这不是应该做的吗。” 陆观澜一时不语,就这么定定看着李尽,也没有要接热水的意思。 李尽也就这么睁着眼睛望着陆观澜,眼中尽是期盼。 半晌,陆观澜才叹了口气,道:“我方才不是恼你。” “我知道,”李尽又是一笑,接着扯过一把椅子在陆观澜身旁坐下,一脸真诚又恳切地看着陆观澜,“你身子不适,我早该察觉才是,如今见你如此,又岂能怪你。” 陆观澜闻言却是眉头一皱,“身子不适?” 她哪里有身子不适了。 李尽点头,道:“我姑母从前也如你这般过,你也晓得,我家中没什么女眷,姑母在宫里头,我一个身处在外的大老爷们儿,也不懂许多事,若非从前见识过姑母那般脾气,自然也不能通晓这女儿间的事。你可玩玩不能误会,叫你以为我从前事何等人。” 陆观澜一听李尽这番话,这才明白了李尽的意思。 不由“扑哧”一笑。 这傻子。 原来是以为她当真“身子不适”,为着不让她怀疑自己从前如何如何,还这般上赶着前来解释。 想到此,陆观澜脸上的神情也多了些温柔。 “我也并非你想的那样身子不适,方才那般对你,是我自己心里没有想明白罢了,”陆观澜说着,终于抬手接过了李尽手里的杯盏。 指尖触及那杯沿,只觉有些发烫,不免手一缩,又收了回去。 李尽见状,忙将茶盏挪开,嘴里也不住吹着气,一脸愧疚道:“我都给忘了,这才将烧开了的水竟就这样端给你,你没烫着吧?” 说着,便朝着陆观澜方才接茶盏那手仔细看去。 陆观澜却并未回话,只是这样直直看着李尽。 这傻子既知这水烫,都还这样端了许久,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太不在乎自己了。 “如今来了大禹,你也该为你自己多打算一二,”陆观澜蓦地说道。 听陆观澜没由来地说起这番话,李尽也有些不解了,扭头看向陆观澜,“这话又是何意?” 陆观澜扭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转头道:“或许对你来说,前来大禹不过是了却你那位外祖父的心愿,可对于旁人来说,你踏入大禹之境的那一刻起,便是入了这大禹局势。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若是能有我帮得上的地方,我会帮你,若有我帮不上的地方,那我也定然不会拖累于你,你不必总为了我顾及不到旁的。” 李尽眉头一皱,“你这话究竟是见外还是想同我撇清关系?” 陆观澜没想李尽会这般理解,当即道:“你也知道,我从前在陆家是何等境地,又是如何处之,如今可比那时要好多了。我才将从陆家嫡女的身份里头逃离出来,就如阿娘所想,此生不定要陷入仇恨之中,或可追寻自己心中所想。从前我没想过,我心中所想究竟是些什么。如今我想过了······” 说着,顿了顿,接着道:“我可以作为我自己好好活着,也能同我心中所爱之人好好活着,那便是最好。你——便是我心中所属。” 李尽一愣,蓦地不说话了。 “我的心愿已然达成,你的呢?我只是想,你能同我从前那般,也为自己活一次,我既然懂你知你,便不会阻碍于你,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应允支持,你可明白?” 李尽听陆观澜如此一问,眉头却是皱得更深了,“不······不大明白。” 陆观澜无奈一笑。 “往后能明白就好,”陆观澜说着,站起身来,“我饿了,想必那詹郡守备好了晚膳,我便沾沾你这个大禹长孙的光,一同用膳吧啊。” 说着,也没等李尽有何反应,便离开了屋子。 出了房门,陆观澜看着院子外头的风光大好。 她原只想着自己,想着自己如今有了自由,便不想再被被的身份所羁绊。 可是李尽呢? 她前头或许有些自私,却从未好好看看,她这个身边之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若说在大成之时李尽所为叫她感动,那么如今她只是想着,这个傻子为她做的够多了,若是有朝一日或是如今有了新的念头,她便也该如他在大成陪伴在她身边一般,也同样陪伴着他。 他或许现下还未明白她的意思,但若真有一日要他选择什么,她也会如他那样选择她一样,站在他身边,陪他一道。 初语阿梨和小菊三个丫头正等候在廊下,见陆观澜出来,便纷纷抬头看去。 这时候,小菊轻声问:“瞧小姐这样子,怕是没什么事了吧?” 阿梨也仔细瞧了瞧自家小姐脸上的神情,还有些担心,“方才屋子里没什么动静,想必并未同将军争执。” 初语道:“你俩懂什么,长孙殿下哪儿敢。” 詹兴言果然如陆观澜所料,早已备好了酒宴。 听说李尽要带着自家夫人一道,那脸上更是笑容满面。 “长孙殿下情,长孙夫人请,”詹兴言满脸堆笑地将二人让进了包房里头。 “这金阳楼可是咱们邵渭城有名的酒楼,这里的酥皮鸭可是一绝,来长孙殿下快尝尝。” 迎着二人进去坐下后,詹兴言便立刻凑在二人之间,忙不迭地给李尽说起这金阳楼如何如何好,这里的菜色如何如何不错。 李尽瞥了一眼一旁的詹兴言,眉头一皱,咳嗽一声。 詹兴言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长孙殿下和这位长孙夫人正当间儿,将二人就这么阻隔开来。 詹兴言也不是个不懂事的,顿时明白过来,忙退到一旁,也对陆观澜笑道:“长孙夫人也快尝尝。” 陆观澜笑而不语。 李尽脸色却是不大好看,看了眼詹兴言,道:“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你且自便。” 詹兴言道也没有怨言,忙赔着笑脸颔首道:“那长孙殿下和长孙夫人慢用。” 说罢,便躬身退了下去。 到门口时,瞧见三个丫头还守在门外,便也笑着点头道:“幸苦三位姑娘了。” 阿梨本就是个不爱同外人多言的,只是微微颔首没有搭话。 小菊从楼上看下大堂,望着旁人一桌子的好菜,不免有些嘴馋,倒也没曾注意这詹郡守同她们三人在说些什么。 只有初语对着詹兴言也是微微颔首,“劳烦郡守大人。” “不劳烦,不劳烦,”詹兴言笑着摆摆手,随即便下了楼。 “观澜,你快尝尝,”包房里,詹兴言前脚刚走,李尽便立刻执起筷子给陆观澜夹了满满一小碗的酥皮鸭。 陆观澜这时候眉头微蹙,道:“这郡守才将为咱们备好了晚膳,你不留别人一同坐下用膳,把人赶走便罢了,还如此给人脸色,就不怕这人往后在你背后使坏,记你的仇?” 李尽闻言笑着道:“他不敢,再说了,这顿饭钱到时让张三枝给他便是,咱们也不白吃他的。娘子觉着可好?” 陆观澜秀目瞪了眼李尽,“如今不叫夫人改叫娘子了?” 李尽嘿嘿一笑,“你不是说不好叫你夫人,那我便叫你娘子好了。” “你呀——”陆观澜终于是展颜一笑,无奈地摇头拿起筷子,却又瞧着碗里的酥皮鸭有些发愁。 随即便抬头朝着门外道:“你们三个丫头进来吧。” 小菊的动作最是快,一旁阿梨刚把门推开,小菊便立刻冲了进去。 刚到陆观澜跟前,便又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妥,就立刻老实往后退了两步。 阿梨和初语也一道进来,瞧见二人面前的满桌子菜,不禁都有些吃惊。 这郡守,当真是舍得下血本。 就听陆观澜道:“如今咱们将军也是自己人了,如今在外不便,你们今日随我一同用膳便是,”说着,又扭头看了眼李尽,“将军不会不乐意吧?” 李尽看着这三个丫头“虎视眈眈”的模样,顿时哑然。 在船上的日子观澜就被这三个丫头个守得如“铜墙铁壁”一般,如今好容易得了二人独处的机会,却又叫这三个丫头进来搅合。 他那是不乐意?他是不敢不乐意。 想着,李尽扯着嘴角,扫了一眼面前的三个丫头,又扭头看向陆观澜。 “当然不会。” 心里却想着,找个机会定要把这三个丫头给支开了,最好让张三枝赶紧带着阿梨回大成,也把小菊带走。 初语好歹还顾念着他的长孙身份,倒还想着给他同观澜留些空档。 可这阿梨和小菊在,便当真是把缝隙都给挤满了,让他难得寻着机会同观澜独处。 李尽越想越气,嘴角那勉强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这时候,小菊扯了扯阿梨的衣角,凑近阿梨耳畔低声道:“阿梨姐姐,你瞧瞧,将军这样子是不是有点儿吓人······” 第三百四十七章 莫不是要下雨了 阿梨这才瞧见李尽的眼神,心中便是一顿。 这吃人一般的眼神,她可是太熟悉了。 ———————————— 大禹皇宫,梦阳殿。 “娘娘,陛下已经歇下了,您明日再来吧。” 门口的内侍佝偻着身子,手中的拂尘横搁在袖间,白眉长须神色谦恭,眼神里却容不得半点儿僭越。 “孟公公,劳烦你告诉陛下一声儿,就说长孙殿下失踪了。” 说话的,正是这大禹国最尊贵的女人——皇后萧霜宛。 孟高在皇帝身边待的时日久了,晓得他这位陛下对身边这皇后究竟是什么模样,当然也知道皇后平日里的手段又如何。 只是他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就算多少妃子笼络于他,他也不大搭理,只是想着,若有朝一日皇帝薨逝,他便也跟着一道下去。 如此一想后,便愈发的不搭理旁人,只听皇帝令行事。 皇帝也晓得自己身边这个总管忠心不二,素日里也是信任有加,便是叫众人知道,这孟公公待人如何,对此人是如何态度,也就是皇帝本人的意思了。 由此可见,今日孟高如此拦着皇后,推说什么明日再来,便也是皇帝的态度罢了。 萧霜宛倒也不恼,只是勾唇一笑,眉眼间尽是温婉贤良,冲着孟高道:“既如此,本宫明日一早便来。” “是,娘娘,”孟高颔首,恭送皇后离去。 皇后转身,带着身边的侍婢便离开了梦阳殿大门。 “娘娘,陛下这几日不上朝也不见任何人,是否太过蹊跷了,”这时候,身边的侍婢开口。 皇后身边的侍婢名叫习叶,打小起便跟在皇后身边。 皇后身边本有个从母家带来的嬷嬷,前两年得病走了,皇后便叫习叶跟在身旁。 这习叶哪儿都好,就是平日里管不住嘴。这会儿见着已然从梦阳殿里出来,便忍不住提起方才的事。 皇后眉头一皱,扭头看向习叶,“怎么,你近来是成了神算子,算得了什么天机?” 习叶这才自知失言,连忙跪地请罪。 皇后并未理会跪在地上磕头的习叶,只是转头便走。 皇后虽走,可习叶却不敢起身,便依旧在地上跪着,一个一个地头磕在地上,额上都已渗出些血来。 宫中长街上来往的不少宫人们也都看着,只道定是这丫头又惹了皇后不快,这才在此地受罚呢。 既是皇后处罚,就算有人瞧着可怜想上前帮一把,也不敢多言了。 习叶就这样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好似一个忽然被抽走魂魄的傀儡一般,无休无止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梦阳殿的大门里头探出一个头来,瞧见长街外头的情形,不由叹了口气,回头进了殿中。 “陛下,娘娘又在处罚宫婢了,”孟高上前对着皇帝颔首。 梦阳殿内没有御案,也没有处理公务的地方,只有一方榻椅供皇帝休憩。 这梦阳殿实为当年云阳公主所建,后来云阳公主失踪后,陛下便总来此就寝,念着自己女儿云阳,也念着那位。 皇帝闻言面上没有丝毫变化,苍色的龙纹袍子扣子解开了两个,就那样斜倚在榻上,懒懒散散。 “随她去,”皇帝语气淡然,好似对皇后所为早已看得习惯了,如今也觉着没什么了。 “是,”孟高颔首,便退下了。 实则他也看得出来,皇后在云阳殿外处罚奴婢,为的便是做给陛下看。 如今的陛下不似从前,还对宫闱间的婢子相维护一番,现下只怕是一心都在要回宫的原长孙殿下身上,无心其他了。 想到此,孟高回头冲皇帝又道:“那这二皇孙殿下之事······” “他自有他的老子去寻,我是他老子的老子,没空管他,”皇帝睨了一言孟高,随即翻转了身子,不想再说话。 孟高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才退下。 此刻殿中便只有皇帝一人。 苍和离开大禹前往大成一事,他是知晓的。他知晓的也远比萧霜宛和他这位大皇子要多。 他从前的确是利用过苍和,以此来平衡苍原和萧家的势力。 如今既然苍和要走,主动把这不属于他的长孙之位让出来,他便欣然应允便是。 萧霜宛口中的长孙殿下便是苍和,可同他心中的长孙殿下并非同一人,他又管那么多做什么。 说起来,苍和这孩子从小到大确未给他惹过什么麻烦。 或许,苍和自己也知道,他从一开始便在利用他呢。 皇帝抬眼看着大殿上方的琉璃穹顶,忽然想起云阳小的时候,那娇滴滴的小公主,光着脚在大殿里头跳舞,每每遇到他下朝过来,便也光着脚前来相迎。 云阳这丫头喜欢琉璃,她——也喜欢琉璃。 当真是母女,连喜好都这般一样。 想到此,皇帝微微一笑,蓦地想起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的模样,她抱着云阳,站在宫门口等他回来的模样。 而如今,他的外孙要回来了,他和她的血脉,终于要回来了。 ———————————— 乾启宫内,苍原手中的信纸几乎被揉皱揉烂。 看罢,这封信也被其扔在了一旁。 而苍原此刻的脸上尽是暴怒。 一旁送信来的下属见其脸色,心知不好却有不敢多言。 “好,好一个孽子!”苍原的语气里尽是阴寒,面上的怒气更是藏也藏不住。 “殿下,那大成那边······”这时候,那一旁的下属终于开口了。 苍原这才扭头看向一旁的人,冷着脸道:“人都回了大禹了,那边还留着些废物做什么。” “那殿下的意思是······” “杀了。” 他派去大成的人除了龄婵便是燕微,而他方才所见的那封信,便是燕微写来的。 什么龄婵已死,其中有蹊跷,他哪儿管那么多,哪里有空去查。 那贱人要死便死,要如何便如何吧。总归如今他那好儿子已经不见了,他也该好好准备他的将来之事了。 想到此,苍原深吸口气,扭头冲一旁的下属道:“告诉母后一声儿,她的好皇孙说不定已经死了,劝她还是莫要执着,顺应天命,遵从萧家的意思,好好扶持我吧。” 一旁的下属颔首,“是,殿下。仲凌这就去办。” “等等,”蓦地,苍原忽然又叫住了属下仲凌。 仲凌回头看向大皇子苍原,还以为有何不妥。 就听苍原道:“李尽回来的消息散布地如何了?” 仲凌心中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便好,随即回道:“殿下放心,属下已经让人把消息散布开来,想必不少郡县城都已知晓。” 苍原闻言点点头,一摆手,示意人可以退下了。 仲凌这才连忙又转头离开。 此时那地上躺着被揉皱的信纸还静静摆在那儿,苍原的眼神却蓦地一沉。 这个不识好歹的白眼儿狼,果然还是背叛他了。 ———————————— 翌日一早,小菊便央求着初语带着自己去吃陆观澜说过的那什么糕点。 初语拗不过,又不放心陆观澜一人留在宅中。 虽说这是郡守安排的住处,又有长孙殿下护佑,可毕竟长孙殿下是男子,这贴身保护的活儿,还是得她来做。 阿梨见初语为难,便笑着拉过小菊的手,道:“好了,你初语姐姐还得留下伺候小姐,我带你去。” 小菊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阿梨,又看了看初语,道:“阿梨姐姐,你我都是大成之人,你哪里晓得那糕点在何处。” 阿梨道:“昨日我不是比你们早入城吗?我瞧见哪里有得卖,你放心,我保准儿叫你今日吃上。” 说罢,便是一笑,拉着小菊就要走。 初语也是无奈一笑,嘱咐道:“小心着些,早点儿回来!” 阿梨带着小菊下了楼,站在楼下朝着初语挥手。 “知道啦!” 小菊的模样甚是兴高采烈,阿梨也颇为高兴。 初语见着二人携手雀跃无比地朝着外头去了,不免也是一笑。 眼看着日子是越来越好了,无论是陆观澜也好,还是阿梨小菊也罢,都比从前在大成、在陆府时要开心得多。 真希望这日子就这样一直好下去啊—— 正想着,身后陆观澜的房间里传来轻唤。 初语便立刻端了一旁架子上准备好的热水进屋,瞧见陆观澜正坐起身子伸着懒腰,一副颇为惬意的模样。 陆观澜见初语进来,眼神古怪地望着自己,便问:“怎的了?” 初语放下水盆道:“没,奴婢只是还头一回见着大家闺秀伸懒腰的。” 陆观澜闻言一愣,随即“扑哧”一笑。 是了,她从前倒还真没这个习惯,也不知何时起,总见李尽如此,她便也如此了。 想着,环顾四周不见旁的人,便问初语阿梨和小菊这两个丫头去哪儿了。 初语笑着给陆观澜拧干了手帕,递给陆观澜道:“小菊这不是嚷嚷着要吃您说的糕点,便拉上阿梨出门了。一开始本想让奴婢陪她,只是奴婢有些担心您的安危,便留下让阿梨带小菊那丫头去了。” 陆观澜点点头,接过帕子净面,随即递回帕子又扭头看看窗外的天,却觉着这天色忽变。 瞧着今日不像是大晴天的样子,莫不是要下雨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阿梨小菊不见了 直到午膳时分,这雨果然是下来了。 李尽这一上午都未去打搅陆观澜,只在自己房中瞧着大禹舆图。 张三枝昨夜拉着那邵渭郡守詹兴言喝了个尽兴,这会儿刚从房里头出来。 詹兴言倒是起得不算太晚,正带着管家和一众人送东西来,碰上张三枝正从房里出来,不由笑道:“张副尉果真是好酒量,这会儿便起身了,也不多歇息会儿?” 张三枝拍了拍自己脑门儿,扭头看了眼房间,又回头问詹兴言,“昨儿将军······哦不,长孙殿下歇在何处?” 詹兴言笑着道:“长孙殿下另行安置了屋子,现下想必也醒了,下官这才赶紧来给诸位安排午膳。” 说着,回头冲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倒也机敏,当即带着身后的厨子嬷嬷便下去了。 张三枝却有些不高兴了。想当初他同将军都是一屋而眠,如今倒还分房睡了。 想到此,张三枝皱眉道:“往后倒也不比劳烦詹郡守另行安置屋子,俺与长孙殿下的情谊,得贴身护卫着。” 詹兴言一听顿时摆手,脸上也尽是惶恐,“不可不可!万万不可!长孙殿下乃是万金之躯,怎可同······”话说到一半,却又卡住了。 张三枝本还是一脸笑容地望着詹兴言,这会儿听见这话,顿时脸一垮,“怎可同什么?” “怎可让长孙殿下同张副尉委屈了,况且下官这宅院很大,这房间嘛,自然也多的是,张副尉大可不必为下官节俭,”说着,笑着又道:“不如,就请张副尉随下官一道去给长孙殿下请安?” 张三枝点头。也好,瞧瞧将军醒没醒,顺道商量商量何时动身离开。 想到接下来还有路要赶,这水路也不知还得行多时,他便有些发愁。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每日同阿梨待在一处。 陆观澜眼看着外头下雨,也没有兴致出门逛逛,便在屋子里听初语讲起大禹的一些风土人情。 譬如这大禹的圣女一事,便是不知何时流传下来,到底也是葬送了不少年轻女子的韶华。 初语提及此事也是有些感叹,并道:“你们大成那淑嫔便是大成上一任的圣女,只是不知如何竟改了容貌,若非二皇孙提及,就连奴婢也是万万猜不到此人身份的。” 一听这话,陆观澜顿时凝眉。 随即道:“这么说,那二皇孙早已在大成皇宫派了人。可我记着,当初他亲口告诉我,他是知晓李尽身份的,那又为何故布疑云?” 初语道:“那淑嫔背后的主子,可不止二皇孙一个。” “哦?”陆观澜眉梢一挑。 “那淑嫔先是得了大皇子的令,这才能顺利到了大成,可背后真正的主子却又是二皇孙,”初语解释道。 陆观澜点点头,沉默了半晌才道:“如此说来,你们这二皇孙引去的,不过是你们大禹大皇子的视线,看来他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将众人的目光都引去了大成皇宫,实则他却清清楚楚地知晓,李尽便是大禹长孙。 苍和所做的这一切,如今看来一丝一毫都没有要伤害李尽的意思,可是为何,那时候她从苍和眼中看到的狠,也是真实地可怕。 到底是一开始就未曾打算置李尽于死地,还是途中又改变了想法呢。 想着,陆观澜扭头看了看窗外的雨,见雨还未停,便问初语:“几时了?” 初语扭头看了眼刻漏,回头道:“快到午时了。” 陆观澜闻言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初语,“这么久了,那两个丫头一早便出了门,怎的还没回来?” 初语也这才意识到,阿梨和小菊两个丫头早前便出门,就算是一路吃着过去吃着回来,这下雨天儿的,路上摊贩也不甚多,照理说,也不该耽搁到此时还不见人影。 陆观澜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详预感来,虽说这邵渭城眼看着没有什么旁的势力,可到底李尽如今踏入了大禹国境。 况且,李尽回国的消息能传到此地,想必往后的路程之上,也少不了有人认出李尽来。 只是,若阿梨小菊当真出了什么事,那背后之人又是为何要对阿梨小菊下手? 既然知晓李尽的消息,能准确找到李尽的下落,又怎会不知她也在李尽身旁,就算要下手,也该冲着她来才是。 难不成是因为她不怎么出门,对方没有找到机会? 初语看出了陆观澜眼中的担忧,出声安慰道:“您也不必太过忧心,兴许是这两个丫头玩得忘了时辰。” 却见陆观澜摇头,“不,小菊这丫头没有分寸倒有可能玩得忘乎所以,可阿梨素来谨慎小心,她知道这里不是大成,若是迟迟未归到我察觉到,定然会叫我忧心。阿梨不会做让我担心的事。” 想到此,陆观澜立刻起身,转头对初语道:“你去告诉李尽,让他叫上张三枝,你们三人一道去寻。” 初语点头,随即便退下就要去寻李尽。 走到门口忽然又顿住,扭头对陆观澜道:“小姐您且得好生待着。” 陆观澜点头。 之所以只让李尽张三枝和初语三人前去,一则为着不让自己跟去了添乱,到时若真发生何事,她的存在反倒成了累赘。 二则,只要她没有露面,若对方真的冲着李尽而来,倒也抓不到她。 只要她是安全的,李尽的脑子便能清醒许多。 毕竟这傻子从前做的傻事也不少。 詹兴言才将同张三枝到了李尽房门前,正打算敲门,忽见身后蹿出一个人影,这人身手极快,还没等詹兴言那手叩上门,便见其一推门,闪身进去,紧接着门便被合上。 詹兴言愣愣收回手,扭头看向张三枝,小心翼翼问:“张副尉,方才那人······可是初语姑娘?” 张三枝也是一愣。 从前倒是未曾发觉,初语的身手竟如此快,这样说来,往日在他们众人面前展示的身手,不过是她原本的九牛一毛? 不过,她这样着急忙慌地来寻将军又是为何? 屋内,李尽从舆图中抬起头来,看向初语,眉头一皱当即起身问:“可是你家小姐有何事?” 初语行礼后抬头看向李尽,听见李尽如此一问,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小姐让奴婢来寻长孙殿下,却并未小姐有事,是阿梨和小菊不见了。” 李尽闻言有些不解,“阿梨和小菊?那两个丫头不都时常待在她身边的?” 初语垂眸,“也是奴婢的错,今日未曾阻止这两个丫头出门,原本想着该没有几步路,她们二人出去买了糕点回来也就是了,方才小姐想起才反应过来,这两个丫头都去了多时,少说这半日过去,再如何也该回来了,小姐担心她们二人······” 初语说到此,话忽然顿住。 李尽也已明白了陆观澜的意思,也没有耽搁,便收起舆图往外而去。 观澜是个什么性子他是了解的,她并未大惊小怪之人,若她都觉着不妙,想来恐怕真会出什么事。 未免她担忧,到底还是要赶紧把这两个丫头找到。 况且,阿梨如今也已成了三枝的娘子。 正想着,推门而出之际,就见张三枝和詹兴言正一脸发愣地望着自己。 见自己出来,詹兴言倒是满脸的笑容,“长孙殿下,昨日在酒楼准备的宴席也不知您满不满意,下官想着您自小在大成长大,恐怕吃不惯咱们大禹的饭菜,便特意请来了大成的厨子给殿下准备午膳,殿下只需歇息片刻,那午膳便······” 李尽没有理会詹兴言,只是看向张三枝道:“阿梨和小菊不见了,咱们得去找找。” 张三枝一听阿梨不见,方才还懒懒散散地模样顿时一变,脸色立刻一沉。 没等詹兴言再说上两句话,李尽便带着张三枝和初语离开。 三人前脚出了院子,詹兴言的眼神也在霎那间一变。 这时候,一旁的廊柱后走来一个人,正是那詹兴言的管家。 “你敢肯定,这几个有身手的都走了?”蓦地,詹兴言问道。 身旁的管家颔首,“是,老爷。” 詹兴言回头朝着另一处院门望去,嘴角勾起一抹笑。 要说这聪明人既难对付,却也好对付。 如今李尽带着两个有身手的人走了,就是不知,这长孙夫人又该如何。 恐怕他们唯一没有料到的,便是他这一茬儿了吧。 想到此,詹兴言朝着管家摆摆手。 管家颔首,“这就去办。” 一直到过去了约摸有一个时辰,陆观澜就听门外传来侍婢的声音。 这侍婢是詹兴言这宅子里头的,早起晚睡时曾给陆观澜送过茶水来。 陆观澜听出了这侍婢的声音,却并未动作。 “夫人,是长孙殿下让奴婢来伺候您。” 门外,侍婢解释道。 陆观澜原本站在窗前的脚步动了动,转身看向房门处。 沉默了片刻,陆观澜忽然觉着不对劲。 李尽从来不会吩咐不想干的人伺候照顾她,更不会将她托付给旁人。 李尽了解她,便知道这个时候她不需要谁来伺候。 随即,她心中便是一沉。 第三百四十九章 很快便会回来 想着,陆观澜缓缓走到门边,对着门外道:“长孙殿下可还有交待什么?” 外头的侍俾似乎还没察觉出什么,只恭敬道:“长孙殿下只让奴婢陪着夫人便是,旁的倒是未曾交待。” 陆观澜眉头紧蹙地轻轻靠近房门后一侧的博古架旁,却忽然不作声了。 外头的侍婢觉着有些奇怪,便接着问:“长孙夫人,那奴婢······可就进来了——” 话落,门便缓缓被推开。 侍婢推门而入却并未瞧见陆观澜的身影,不由一愣。 这个时候,陆观澜从旁一闪身,一支簪子便抵上了侍婢的脖颈。 那侍婢也是一愣,当即浑身僵住,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陆观澜冷着一张脸,回头朝屋子外头看去,没见有何动静,便朝着侍婢试了个眼色。 侍婢立刻明白了陆观澜的意思,一伸手便将房门给关上。 陆观澜挟持着侍婢朝着屋内走去,待到了最里处的窗边,才开口:“谁让你来的?” 侍婢端着托盘的手还有些发抖,可却看得出正努力镇定着,“是······是长孙殿······” 话还未说完,那抵住脖子的簪子便又近了一分。 “我问你,谁,让你来的?”陆观澜此时语气森然,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柔婉。 侍婢也是没想到,这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长孙夫人,竟然还有这一面儿。 想到此,又不由有些后悔,一开始真是小瞧了这长孙夫人了。 “奴婢······”可侍婢还是没有打算说实话,语气也尽是犹豫。 陆观澜这时却凑近侍婢耳畔,轻声道:“方才我听见门外没有旁人的动静,便是你一人前来的吧?长孙殿下如今不在宅中,你是觉着,仅凭你这一盏茶水,就能省去不少事?” 陆观澜的目光落在那侍婢手中端着的茶壶之上。 侍婢的眸光闪了闪,抬眸看向陆观澜的眼睛。 “长孙夫人说笑了,这话奴婢实在听不明白,”侍婢还嘴硬着。 陆观澜微微一笑,一手握着簪子死死抵住侍婢的脖子,一手提过茶壶倒上杯茶,递到那侍婢嘴边,“来,你喝了。” 侍婢眼神顿时一变,嘴唇也紧紧抿了起来。 陆观澜冷眼看着侍婢,“想必你背后的人还不打算动我,可你不过只是个小小的丫头,若是死了也就死了,如今唯一的用处,不过是给我送来这壶茶水而已。” 侍婢终于有些忍不住,眼神里的光也终于有些胆怯。 “你想想,我还如花年纪,何苦为着一桩本就不该你背负的罪孽,让自己将来下地狱了都不得安生?”陆观澜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同方才的阴冷简直判若两人。 侍婢甚至觉着,陆观澜好似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和蔼之中,虽不过两日的相处,可她之前还觉着,这长孙夫人待人实在可亲。 如今听她这样一说,侍婢的心里也动摇不已。 就在侍婢刚要松口时,门口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只一瞬,那侍婢便身子一软,此生再不能开口。 茶壶茶盏碎落了一地,陆观澜扭头望去,就见窗阁之上多了一个不算小的孔洞。 垂眼一看地上,就见这侍婢后脑勺上鲜血直流,人还未死透,却身子一抽一抽难受得要命。 陆观澜连忙蹲下身子,想要拿出身上的帕子捂住侍婢的伤口。 那侍婢却一伸手,扯住了陆观澜的衣角,艰难地吐着字:“奴······奴婢不能······不能说,说了······说了奴婢家······家人也会······也会······” 话还未说完,侍婢便没了气儿。 或许她最后想说的是家人也会死,亦或是没命。 陆观澜明白她的意思,到底也没能知晓这丫头究竟是谁派来的。 还有方才出手之人······ 这时候,门外却忽然传来那詹兴言管家的声音。 “长孙夫人,老爷备好午膳了,长孙殿下方才已经出门,老爷便让小的给您将饭菜送来,”管家的声音格外殷勤,倒是同往日没有差别。 陆观澜闻言蹙眉。 方才她也猜测,这侍婢是否就是詹兴言的人。 所以她一开始逼问这侍婢,便是想知道那人究竟是不是詹兴言。 可眼看着侍婢死了,死前也没能说出来,便知这侍婢恐怕并非詹兴言的人。 如今这詹兴言的管家又来给她送午膳,该是不晓得方才她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片刻间,陆观澜回身抱起被子,将躺倒在地上的侍婢给裹住,接着将人拖到了床榻之上,又将床帏放下。 这才又走到房门口,将门打开。 那管家见陆观澜迟迟才来,目光不由朝着屋内望去。 陆观澜脸色如常,轻咳一声,“劳烦詹郡守了。” 管家闻言这才连忙收回目光,朝着陆观澜拱手道:“长孙夫人哪里话,老爷说了,长孙夫人和殿下想在咱们邵渭城住多久就住多久,咱们定然好生伺候。” 说着,便回头示意身后的两个侍婢将饭菜给陆观澜送进去。 待侍婢们将饭菜给摆上桌,那管家又道:“长孙夫人,这会儿您身边没人,看看要不要让小的安排几个丫头上来伺候?” 陆观澜脸色淡淡,“不用了。” 管家笑着颔首,“是,是,那还请夫人慢用,”说着,便带着两个侍婢又离开了。 如今还得等李尽回来才好处置,毕竟她还未曾全然相信这邵渭郡守詹兴言。 想到此,陆观澜回头看了眼那床榻,心中一叹。 也是个可怜的丫头—— 回头看着满桌的饭菜,瞧见那上头一碟子点心正是母亲从前做给她吃过的,不由心中一顿。 不觉便伸手拿起一块,凑在鼻尖闻了闻。 的确是熟悉的味道。 看来,这詹兴言若非图谋不轨之人,那便还真是想尽了发自讨好李尽了。 光是从大成搜罗来的点心制作,已然是看得出其有多用心。 这样的人但凡心思纯正,将这些心思都用到江山社稷之上,哪里又能有穷苦流民呢。 想到此,她将点心放下,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盏给自己倒上杯茶水。 如今她还是没胃口用什么饭菜点心的,只盼着李尽一行早些寻着阿梨小菊,带着两个丫头回来。 陆观澜端起茶盏,啜了一小口。 扭头看向窗外,见外头的天色还是有些阴郁。 这时候,她却忽然觉着头有些晕。 猛然回头间,也不见房内有什么异样。 难不成是这桌子饭菜?还是——这茶? 陆观澜看向手中的茶盏,却有些不明白了。 这茶是昨日的茶,昨日都没事,怎的今日就······ 越想,便越觉着脑子发沉,就连眼前都有些恍惚。 随着一阵一阵抵挡不住的眩晕,陆观澜撑着最后的意识用簪子刺破了手,将血抹在了桌布上头。 若是留下什么信物,背后之人定然会清理好屋子,叫人无处可寻。 到时李尽也不知她究竟是自己离开,还是被人带走。 只有留下不让人容易注意到的血迹,才能叫李尽猜到她是受伤了。 随着意识一点一点模糊,陆观澜将发簪往地上一扔,终于是身子一软瘫倒了下去。 听见屋内的动静,门外的人终于一笑,接着推开门。 就见詹兴言看着倒在地上的陆观澜,回头冲管家道:“我就说嘛,咱们大禹的秘药当真是好用,她就算再聪明警觉,哪里能猜到,这满桌的饭菜点心她只要闻上一闻,无论喝的什么茶什么水,都能倒下呢。” 管家也是一脸笑容,“老爷英明。” 詹兴言这时候瞥见陆观澜落在地上的簪子,立刻吩咐道:“赶紧把这东西给找地方扔了,若是待会儿李尽回来瞧见,定然晓得她出了什么事。” 管家颔首,“是,老爷。” ———————————— 一直到满城找了个遍,雨也已经歇下。 李尽才回到宅院。 张三枝此时还在外头不停找着,初语后脚也已经回来。 “如何?”李尽问。 初语摇头,“奴婢是想着,要不先禀报小姐,让小姐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殿下呢?” 李尽道:“咱们到底是初来乍到,这邵渭城要论熟悉,有没有人比那邵渭郡守更熟悉。” 初语点头,“那奴婢这就去······” 初语想说这就去寻那稍微郡守来,话说到一半,便听身后传来正传来那稍微郡守的声音。 “哎呀!长孙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方才长孙夫人见您迟迟不回,又说着急寻人,便问下官安排了马车,已经出门了,”詹兴言从不远处的回廊走去,瞧见李尽便立刻上前颔首禀报。 李尽一愣。 出门了? 初语也是一脸疑惑。既然陆观澜让她们几人前去,自己选择留下,便该是打算一直等到他们回来才是,缘何又会忽然离开? 见二人脸上疑惑,那詹兴言道:“殿下放心,想必夫人很快便会回来。” 李尽却忽然眼神一冷。 以他对观澜的了解,绝不会有此番情形出现,观澜不会让他如此担心,除非是······ 想着,李尽缓步上前,逼近了詹兴言,“詹郡守,此话当真——” 第三百五十章 留着她另有用处 詹兴言似乎有些紧张,眼神也有些躲闪。 就在李尽的步子越发逼近,那脸色也愈发难看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阿梨和小菊可有找回来?” 身后院门处,正是陆观澜的声音。 李尽停下脚步,立刻回头,瞧着陆观澜正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随即便上前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陆观澜一见李尽,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接着又看向那詹兴言,“方才我不放心你们,便让詹郡守安排了马车出去,在城中走了一圈也没见你们,我便想着你们该是回来了。” 李尽闻言眉心微动,仔细地看了看陆观澜。 初语见陆观澜回来,也是连忙上前,“您也真是,说好的在此等我们回来,怎的如今也不叫人省心,还往外跑,倒叫咱们好一顿担心。” 陆观澜听见初语这话眸光微微一闪,笑了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这时候,詹兴言却有些不合时宜地发话了,“哎呀,既然长孙夫人都已经回来,长孙殿下就不必担忧了,看样子长孙殿下一日没有用膳了,下官正好备了晚膳,长孙殿下和长孙夫人赶紧来吃些东西吧。” 李尽回头看向陆观澜,似乎是想询问她的意思。 陆观澜看了看一旁的初语,眉眼温柔道:“你们寻了一日也辛苦了,先吃些东西再做打算吧。” 说着,冲那詹兴言笑着点点头。 詹兴言忙不迭便迎着众人往膳厅里走去。 李尽跟在陆观澜身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陆观澜又忽然回头看向自己,道:“张副尉呢?” 李尽脸上古怪的神色这才稍缓,道:“他估摸着还在找阿梨的下落。” 一听这话,陆观澜神色顿时黯淡,像是自言自语道:“也是,不知阿梨现下如何了······” 见陆观澜蓦地情绪低落起来,李尽忙转头冲初语使了个眼色。 初语立刻上前搀扶着陆观澜,柔声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用罢晚膳奴婢便再出去寻她们二人的下落。” 这时候,詹兴言在前头似乎听出了些门道来,转头问李尽,“敢问长孙殿下,是否是长孙夫人身边的丫头走丢了?” 李尽闻言看向詹兴言,“怎么?” 詹兴言这时候忙回身凑近李尽身旁,道:“说来也巧,长孙殿下您这前来之际,正赶上咱们城中闹贼。” “贼?”李尽眉头一皱。 “是啊,”詹兴言点头接着道:“那贼不偷钱财不抢百姓,却转偷那如花女子。” 一听这话,初语都不由转头朝着詹兴言看去。 陆观澜似乎并未有什么感觉,只是瞧着众人都仔细听着那詹兴言讲话,便也一道听去。 “所以下官估摸着,两位姑娘莫不是被那贼人绑了去?”詹兴言一边琢磨着,眉头也是跟着皱了起来。 也就迟缓了片刻,这詹兴言便对李尽道:“不如下官这就派人去寻,若是找到了二位姑娘的下落,定即刻回来禀报。” 李尽回头看了眼陆观澜,见陆观澜神色忧虑,便点点头。 詹兴言一见李尽点头,便立刻像得了什么圣旨一般,赶忙就躬身行礼退下了。 李尽这才又看向陆观澜,柔声道:“你也该是饿了吧,如此担忧了一整日。” 陆观澜笑容温婉柔顺,对李尽也是微微一笑,“我无碍,午膳那詹郡守为我备了,我也用了些,倒是你们,估摸着该是饿了一天了。” 说着,就要继续朝着膳厅而去。 李尽却伸手一拦,道:“既然你不饿,那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可好?” 陆观澜看着李尽漆黑的眸子,心中一顿,微笑着点头,“好。” 初语在一旁看着二人离开。 望着陆观澜的背影,却觉着哪里有些古怪,可这古怪又实在说不上来。 随即摇摇头,不再多想,赶紧去膳厅打算吃些东西再出门寻找。 院落的一处角落里,一间满是杂物的小屋子里头尽是灰尘。 透过残破的窗户纸向外望去,正好能瞧见方才那一幕,也能瞧见李尽握着陆观澜的手离开。 屋子内,一道身影静静坐立着,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 ———————————— 陆观澜不知何时恢复了全部知觉,也恢复了全部意识。 再睁开眼时,四周漆黑一片,黯淡无光又没有任何窗户。 她是如何来到此处的?此处又是哪里,她不知道。 可是依稀间还记得浑浑噩噩中瞧见了李尽,更瞧见了——他身边的另一个陆观澜。 是有人准备了“别的陆观澜”,以此来代替她? 是谁?目地又何在? 现在她脑子里还是那般混浊,却努力让自己清醒着。 这时候,房门忽然打开了,外头猛然透出来的光叫她睁不开眼。 就听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放着你这么个人物,倒也不知如何处置得好了。” 说着,放下一只碗,转头又将房门给合上。 房间里又变得黑暗无比。 陆观澜方才趁着最后一丝光亮倒是看清了身处所在。 她此刻像是身在另一处杂物房内,能听见海浪波涛的声音,可能是船舱里。 她此刻手脚被绑住,可那手上绑得并不牢固,兴许是觉着她一个女儿家不会解开绳索。 叫上的绳索倒是牢靠,她没法子挣脱,便只能将手上的绳索给挣脱开来。 解开了手上的绳索后,她摸索着地上的碗,也摸到了碗里的两个馒头。 这些绑架人的,还真是个个都不怎么大方。 她这样想着,忽然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都已经落得这般境地,她还有心思想这个。 也不知——李尽那里如何了。 想了想,她晃了晃脑袋,让神志更清醒一些。 接着又端起那碗,拿起碗里的馒头小口小口吃着。 她不是什么吃不得苦受不得罪的大家闺秀,只要还能有一口吃的,她才不管什么体面。 能活着就好。 此时正值天色大好,如陆观澜所料,如今她所在的,正是一艘大船。 同陆观澜先前包下的那艘船不同,这艘船上还运有不少货物,是艘货船。 船上没什么船客,甲板上正站着一人。 这时,身后走来一伙计模样的人,对着那人颔首道:“小的按照您的吩咐,给她送去吃食了。” 那人并未回头,只是问:“她吃了?” 伙计嘿嘿一笑,似乎有些得意,“小的就送了俩馒头,估摸着这大家闺秀的人物不会看得上,如此饿她两日也好,到时她没力气,您不就可以······” 来人这时候回头,猛然抽了那伙计一个耳光,“老子让你给她拿馒头了?既然知道是大家闺秀,船里的鱼米是空了吗不知道给她送去?” 见来人发火,伙计也顿时傻了,连忙捂着脸弯腰告饶,“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小的这就下去准备鱼米。” 说罢,便立刻跑开了。 这时候,甲板上又走来一人,睨了来人一眼,语气似有些打趣,“沈定大统领如今竟也能如此怜香惜玉了?当真是奇闻,奇闻呐~” “甭给老子放屁,若不是老子指望着她能卖个好价钱,犯得着浪费老子的粮食?”沈定冷眼看着眼前之人,冷哼一声道。 “是吗,”此人说罢,摇着扇子笑容满面地又转头走了。 沈定见状啐了一口,“晦气。” 没到暑日就拿着那扇子整日扇扇扇,也不怕哪日得风寒死了。 ———————————— 此时陆观澜刚把两个馒头给下肚,就听见传来敲门声。 陆观澜顿时一愣,将绳索给收进裙底,又负手而坐。 那门敲了有四五下,便被打开了。 这回的光线似乎比之前还要强烈,似乎正到了日头正盛的时候。 陆观澜还是觉着眼睛有些难受,半眯着看清了眼前来人。 来的是个伙计,同之前她在船上见过的伙计打扮很相像,如此看来,当真是在船上了。 那伙计手里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进门后先是看了眼地上的原先的碗,见碗已经空荡荡了,不由一愣,却也没说什么,将手里的新端来的碗又给放下,便径直走了。 不过这回倒是没把门闩弄上,只是将外头的锁给放长了些,好叫里头透出些光来。 出了杂物房后,这伙计也是心里嘀咕。 不是说大家闺秀吗?怎的如此······不拘小节? 陆观澜见伙计已走,便借着光去瞧那地上的碗。 碗里是鱼肉熬煮的粥,闻着不算香,可也比馒头要好。 这倒让陆观澜有些不明白了。 背后绑她之人,用了手段将她带走,又安置了假的“陆观澜”在李尽身边,接着,便将她送上船,在船上先是给馒头,再是给鱼粥。 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陆观澜此时也想不通,更加猜测不到背后之人做此事的意义为何。 既然已经安排了假的“陆观澜”在李尽身边,就算李尽那个傻子心思敏捷,到底还是不能一眼瞧出真伪,那又为何不干脆将她处置了? 还是说,留着她另有用处? 第三百五十一章 有点儿意思 正想着,门忽然又开了,外头那伙计又端出一碗清水来,搁在陆观澜跟前,还嘀嘀咕咕道:“那俩馒头不就水就这么咽下去瞧着也挺难的,喏,可别噎死了。” 说完,也没等陆观澜有所动作,便又转头离开,却依旧留了透光的门缝。 陆观澜听着外头的脚步声走远,这才将手从背后抽了回来。 伸手一探盛粥的碗,还是烫的,看样子是刚熬好。 如此一来便叫她更觉奇怪了。 方才还只是给了俩馒头,就算有粥,至多也是给她这个“阶下囚”一点儿残羹剩饭便是,又何必还熬了热粥送上。 可她这昏昏沉沉的过去了不知一两日,腹中饥饿,光靠那两个馒头还不至于饱腹。 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钗已经尽数被取下,身上没有验毒的银器了。 她随即猛地抬起手腕,瞧见手腕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了。 李尽送她的手链——也没了······ 她顿时神色一黯,握着自己那原本戴着手链的手腕发愣。 “啊嘁!”门外蓦地又传来一声喷嚏。 就听一个男人道:“还说是大家闺秀,就让人家住在此处?” 陆观澜立刻又将手给背在背后,警惕地朝着门缝看去。 就见一个人影渐渐靠拢了过来,接着,门锁打开,方才那伙计跟在此人身旁。 陆观澜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此时抬眼望去,就见一个白衣男子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男子文质彬彬,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一双桃花眼瞧着含情脉脉,嘴角含笑,看上去格外亲切和蔼。 可是这种地方怎会有什么善茬。 陆观澜自是不信的,却也没有作声。 男子见陆观澜并没有开口说话,便啧啧两声,道:“看样子是吓得不轻啊。” 一旁的伙计忙恭维道:“公子慧眼,瞧着丫头的确是吓得傻了,那俩那——么大的馒头,硬是给咽下去了,小的都怕把她给噎死,这不,赶紧就端了水来。” 男子缓缓蹲下身子,合起手上的折扇,一挑陆观澜的下巴。 瞧见陆观澜的容貌后,男子还是微微一愣。 陆观澜容貌不俗,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一个没长成的小丫头,如今长开了,便是叫寻常人见了也会惊艳一番。 可陆观澜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进的气质,便是叫人心里不甚舒服,也不大想对她动什么邪念,只觉清冷高雅罢了。 可男子似乎对陆观澜忽然有了兴趣,微微眯缝了眼,收起折扇,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观澜瞥见男子腰间的玉佩。 在来时的海路之上,她让初语提早买来的一些大禹的书,仔细看了,晓得大禹对图腾印记以及身份格外看重。 一些人的身份,或可凭借身上的饰物看出。 就如同那邵渭郡守的马车,她也知道,是因为那马车上的灯笼便可识得。 所以她瞧见男子腰间的玉佩时,便晓得这男子该同样是个商人。 见陆观澜不开口,男子一笑,“果真是吓傻了。” 说着,却也没有逼迫,只是站起身来,冲那伙计道:“给这大家闺秀安排个好点儿的房间,若是你们沈大统领知道了,就说是我吩咐的。” 随即,便展开了折扇,摇着扇子又走了。 那伙计回头看了眼陆观澜。 这丫头被带上船的时候他便瞧见这容貌不凡,可这是老大要用的人,他们几个便也只能干看着啥也不敢做。 想着,伙计看了看脚下的碗,弯腰端了起来,“弄脏了,我给你换碗新的。” 陆观澜不语,微微垂头。 待四周又安静下来,陆观澜才抬眼看向外头。 这回走的时候,门却没有落锁。 ———————————— 夜里的海风吹来,将窗户吹开了些,也吹醒了陆观澜。 她没有逃,只是静静等着人带她到了这个房间。 房间虽然不大宽敞,可好在有窗户有床,能歇一觉。 那伙计后来又给她送来了热粥,见她不动,便说放心吧不会让她死的,就走了。 她用了粥,看了会儿窗外的海景,便睡了。 一直到这会儿深夜,她又醒了来。 如今是海上,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身边究竟有些什么人,更不知接下来她会被带到哪里。 如今这些人既然愿意留着她一条命,她便不能轻举妄动,更加不能冒险。 这等的境地且不说逃走的机会多小,就算她能逃出这艘船,茫茫大海上,她又哪里去找活路。 所以如今逃走绝非是个明智的选择。 她留下,静观其变即可。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箫声。 陆观澜起身,走到门前,微微打开了一条缝,却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就见外头的船沿处,站着一个人影,那箫声似乎就是从那人处传来。 这时候,就见一旁又缓缓走来一个人。 陆观澜微微屏住呼吸,想要仔细听听这二人说些什么。 刚仔细倾听,就听得随后而来的那人猛地“哈哈哈”大笑起来。 陆观澜先是一愣,又将门缝给打开了些。 “老子说你整日里不是摇扇子就是奏笛子,能不能换点儿什么兴趣爱好?”随后而来的人语带讽刺,言语里尽是不屑。 箫声此刻已戛然而止,先前之人一转身,有些不大高兴,“怎么?沈大统领自己没那个品味,就怨别人没沈大统领低俗?” “你放屁!”随后之人大怒。 “你急了?”先前之人嘲讽。 陆观澜此刻却认真注视着二人。 这“沈大统领”,她今日在那白衣男口中也听见了。 那也就是说,这二人一个是那白衣男子,一个就是那沈大统领? “听说,你今日给那‘大家闺秀’给安排了住处?”随后之人问。 先前之人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是又如何?难不成我连这点儿权力都没有?” “萧公子哪儿的话啊,您这不是想干嘛就干嘛吗,谁能拦得住您呐~” “沈大统领不必语带嘲讽,在下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 “那你可问出她名讳了?” “没有。” “那你说个屁!总不能,一直称其‘大家闺秀’吧。” “也可。” 陆观澜听着外头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也没听出什么重要的消息来,便觉无趣。 随即,又小心翼翼退回了床榻。 这二人口中的“大家闺秀”想必就是她了,只是为何这二人总如此称呼自己,她倒不大明白。 总归明日应该还能见到这二人,也能瞧瞧那“沈大统领”的真面目,她也不急在这一时。 随即,她便合上眼,裹紧了身上的被子,由着海风拂面,渐渐睡去。 许是太过疲惫,陆观澜睡了很久,直到日头正盛,门外传来敲门声,她才转醒。 还是昨日那伙计,给陆观澜送饭来了。 敲门敲了一会儿没动静,正以为陆观澜已经跑了,刚想撞门,一个手肘还没撞上去,就见门开了。 那伙计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瞧见陆观澜已经穿好衣裳出来,那伙计便是一愣,“你这是才起来啊?” 陆观澜没说话,瞥见伙计手里端着的饭菜。 那伙计见陆观澜的目光落在饭菜上头,便立刻进了屋子将饭菜给放下,道:“海上做饭本就麻烦,寻常我们都是用些干粮,昨日为着你才用炭火熬了粥,今日又怕你吃不惯,便给你煮了饭。” 这用海鱼熬的粥陆观澜的确是吃不惯,且不说这些人手艺如何,就那粥里头的腥味也是十足。 但陆观澜昨日并未嫌弃,毕竟这饱腹充饥才是头等大事。 如今不知这些人的身份背景,她可不敢这时候惹怒了这些人。 伙计见陆观澜还是没有动手,便又如昨日般道:“放心好了,说了不会害死你就不会,况且,咱们大统领还吃的这个呢。” 那伙计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陆观澜却忽然开口了,“你说的大统领,可是沈大统领?” 那伙计一愣,立刻回过头来。 陆观澜自打上船便没有说过话,这还是她头一回开口。 不知怎的,那伙计有些感动。 “是,怎的,你认识?”伙计看着陆观澜,问。 陆观澜摇头,忽然微微一笑,“烦请小哥替我谢过沈大统领的好意。” 说罢,便坐下用起饭来。 伙计见着陆观澜的笑,也是不由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便立刻跑去找沈大统领禀报了。 此时沈定正坐在甲板上用饭,旁边坐着的正是那白衣男子——萧公子,萧怀。 伙计此刻赶来禀报,沈定听了顿时一乐,夹起一块碳烤的小鱼儿,看向萧怀得意道:“听见没,人家感谢的是谁?” 萧怀眉头一皱,放下筷子,问那伙计,“她可有说什么别的话?” 伙计摇头,“没了。” 萧怀顿时不悦,“我给她安排的房间,我吩咐让人给她做的饭菜,她谢你做什么?” 沈定一听这话也有些疑惑了,“是啊,她谢你做什么?” 沈定似乎还有些疑惑,萧怀却像是想明白了一般,蓦地一笑,道:“有点儿意思。” 第三百五十二章 沈定萧怀 沈定闻言疑惑地看向萧怀,“有点儿意思?什么意思?” 萧怀没有回答沈定的话,只是起身朝着陆观澜所在之处走去。 身后的沈定和伙计都满脸不解,可瞧着萧怀不知要做什么,便也没有忙着阻止。 陆观澜一碗饭才下肚了半碗,就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说来也怪,从前她也不算是个耳力多好的人,却不知为何,在这船上便能注意到周遭的一举一动。 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后,陆观澜也没有即刻起身,只是轻轻放下碗筷。 就听外头传来叩门的声音,接着便听见昨日那白衣男子道:“不知姑娘可容在下进来?” 陆观澜这才起身,缓步走到房门前,将房门打开。 今日的萧怀没有穿着昨日的白衣,反倒是着了件蓝纹孔雀锦袍,长发也束了起来,不似昨日闲散,倒尽显贵气。 陆观澜神色淡淡,眼见着萧怀的“风流潇洒”模样也不为所动。 萧怀似乎有些期待陆观澜看自己的眼神,可瞧着这大家闺秀压根儿没有理会自己的模样,不由有些颓然。 可到底不能在这女子眼前表现出来,只得笑着掏出怀里的折扇,抬脚踏进了门。 陆观澜瞥了眼萧怀手中展开的折扇,见那扇面上也是一只孔雀。 没由来的,她心中一笑。 这人昨日看着似乎还是个懒散不问世事之人,今日见了便觉着,该是个纨绔子弟才对。 进屋后,萧怀不客气地坐下。 陆观澜也在一旁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萧怀倒上杯茶。 萧怀接过茶,小啜了一口,放下茶杯看向陆观澜,“昨日问起姑娘芳名,姑娘不愿说,那么今日可愿告知了?” 陆观澜一笑,也看向萧怀,“公子就算知晓我姓名又如何?总归也不能叫我逃脱此番境遇命运,再者,名讳对于公子尔等来说,重要吗?” 萧怀一听这话乐了。 笑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再放下后,眼神却是一变,无比认真地看着陆观澜,“我还真是没有看错人。” 陆观澜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眼前人。 “沈定是个草包,他不会明白你让伙计带话实则是为了见他,这个草包也不定会对你感兴趣,而我——”萧怀说着,将折扇一收,竖着支起在桌上,双手撑着将下巴放上,颇为慵懒的模样,“就不一样了。” 陆观澜忽然想起昨夜听见二人的对话,嘴角不由挂起一抹笑容。 “公子的意思是······” 萧怀一脸期待地看着陆观澜,迫切着眼前这个丫头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您是不一样的草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门外传来一串格外爽朗的笑声。 萧怀脸色顿时一黑。 陆观澜也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门口正站着一个身披锦氅,身躯魁梧挺拔之人。 此人瞧着模样倒没有一丝歹人贼匪气,眉眼俱是乌黑,脸上的笑容倒有些憨气。 这就是——沈大统领? 陆观澜顿时有些哑然。 虽说她未曾想过这沈大统领究竟是何等模样,可昨夜听着二人叙话,她也只是想着,这人该是五大三粗不拘小节的模样,这样的人成日里舞刀弄枪,说不定那身上脸上的伤比李尽身上还要多。 却没想到,这模样倒没有多么叫人不适。 沈定一进门,瞧见陆观澜正看着自己,蓦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自觉抬手理了理头发,又转头看了眼萧怀。 “我说你今儿这么花枝招展如同孔雀一般,也不怕引来那海上的鸟类。” 这沈大统领和那折扇男子果真是一见面就能呛起来。 陆观澜这样想着,又见那折扇男子眉头一皱,“沈大统领慎言,我好歹是······” “得了得了,”沈定似乎有些不耐烦,转头看向陆观澜,随即坐下,“瞧着你这大家闺秀倒是同旁的女子有些不大一样,方才听你说话,觉着你也是个心直口快之人,不妨同你直说了,我呢,叫沈定,是这帮人的头头,他们都叫我一声儿统领。这个——”说着,瞥了眼一旁的萧怀,“叫萧怀,是那什么世家的公子,可我瞧着这家伙蹭吃蹭喝的,不过是个经商的,世家公子还轮不到他。” 陆观澜听着沈定说着,心里还想着,这“沈定”二字,倒同这人身份大相径庭。 如此算不得粗犷的名字,也不该落在一个看似匪寇的人头上。 沈定自我介绍完毕,又介绍完了萧怀的身份后,这才又一脸期盼地望着陆观澜,似乎很想知道陆观澜究竟是什么身份。 陆观澜见着二人的眼神,没有丝毫胆怯,反倒问:“我只是有一事不明。” “你说,”萧怀抢先开口。 “你们既然绑了我,为何却不知我的身份?”陆观澜道。 这话似乎把那二人给问住了,就见二人先是一愣,随即就听那沈定道:“把你卖给我那人只说你是个大家闺秀,我就好奇了,这邵渭郡能出什么不得了的大家闺秀,从前怎的没有听说有过你这么一号人?” 陆观澜眉头一皱。 邵渭郡。 陆观澜听着沈定的话,顿了顿,又问:“就是不知沈大统领此话何意了?” 这回,没等沈定开口,萧怀便接过话道:“你的模样,要想做圣女不是难事,若是你愿意,将来你的前途不可估量,可你家人竟愿意将你藏起来不被世人知晓,再者,就算你家人有心藏你,难不成你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旁人?如此便能不能隐藏下来,这样实在有些说不过去。除非——你不是大禹的人?” 萧怀算是猜准了,可陆观澜没有急着承认。 毕竟眼前这二人虽然瞧着有趣又略微有些憨傻,可也不是她能随意信任的。 况且,这萧怀虽然瞧着不拘一格,可实则还算聪明。 她如今不能全然相信这些人,便更不能将她认识李尽这件事暴露。 她的身份是小,毕竟她只是大成一个普通的闺秀,可李尽不仅是大成人尽皆知的战神上将军,更是大禹如今人人期盼归来的皇长孙。 或许就如苍和所言,只要他不在,便会少了原长孙一派的势力,可毕竟大禹人对李尽的认知都还只是从前的战神,甚至不少人还把李尽当成大成的将军,对他多有恐惧。 如此,李尽要想得到大禹百姓的尊崇爱戴,并非那么容易。 她如今怕的便是,李尽不走水路,改行陆路,那他如今回国的消息已然传开,若是有想不开的百姓甚至民间势力想要阻止他回去—— 萧怀一番分析之后见陆观澜不说话了,便得意一笑,扭头看向那沈定,“你看,她这是被我猜中了。” 沈定此时却顿时愁眉了,看向萧怀,“你说她不是大禹的人,那还能送去皇都?” 萧怀闻言也是一顿,脸上的笑顿时全无。 是啊,若这女子并非大禹之人,那皇都——她还能去得? 陆观澜这时候听见二人说话,回过神来,看向那萧怀,“萧公子猜对了,我不是你们大禹的人,可你们做贩人买卖的,又何须在意那人是否是你们本国之人?” “这······”这话把沈定给问住了。 萧怀却睨了一言沈定,转头对陆观澜道:“你可知,我们打算将你卖去何处,又卖给何人?” 陆观澜一笑,“我需要知道这么多吗?” 沈定在一旁不语,忽然觉着眼前这个女子着实是不一般。 遇上他们这等人不慌不乱也就罢了,如今得知自己要被卖,还这样的淡定。 也不知是这女子那根儿筋不大对,还是这两日真被吓傻饿傻了。 萧怀眼睛眯了眯,随即也是一笑,“也罢,你左右不过咱们一枚棋子罢了。只是想着你还算聪慧,长得也算美貌,有些可惜罢了。” 陆观澜不语。 这时候,萧怀站起身,对着一旁还在喝茶的沈定轻轻咳嗽一声,“沈大统领,咱们还是不打搅这位姑娘休息了吧。” 沈定闻言抬头,见萧怀对着自己使眼色,便跟着站起身,又垂眼瞥了一眼陆观澜,见她也站起身来,冲着自己和萧怀正颔首呢。 一面感慨着,沈定就被萧怀给拉着出了房门。 陆观澜看着二人离开,房门又被关上,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想来,那二人会对她的身份更加好奇,暂且还不会真的动她。 可若真如那萧怀所言,要将她送去大禹皇都······ 她忽然想,到时能否想法子逃脱,再见到李尽呢。 如此一来,她反倒要表现好一些,好叫对方觉着她有用,当真把她送去皇都。 只要到了大禹皇都,再另想法子都可以,也总比在这海上漫无目的地缥缈要好。 萧怀拉着沈定到了甲板之上,这才道:“你不觉着这丫头恐怕不一般?” 沈定先前还是一副憨气的模样,这会儿也忽然正色,“你昨夜让老子同你演戏,今日可有试探出什么来?” 萧怀闻言有些不悦,“你那演技拙劣,除了叫她晓得你叫沈大统领以外,还能叫我试探出什么?” 面对萧怀的质问,沈定也不快了,“说要试探是你,如今倒还怪起老子来了,老子看你当真是想下去喂鱼了!” “你敢!” 二人正斗嘴,忽然跑来一个伙计道:“统领,信来了。” 【《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五十二章沈定萧怀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安知鱼之乐】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五十二章沈定萧怀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五十二章沈定萧怀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安知鱼之乐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五十二章沈定萧怀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沈定闻言疑惑地看向萧怀,“有点儿意思?什么意思?” 萧怀没有回答沈定的话,只是起身朝着陆观澜所在之处走去。 身后的沈定和伙计都满脸不解,可瞧着萧怀不知要做什么,便也没有忙着阻止。 陆观澜一碗饭才下肚了半碗,就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说来也怪,从前她也不算是个耳力多好的人,却不知为何,在这船上便能注意到周遭的一举一动。 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后,陆观澜也没有即刻起身,只是轻轻放下碗筷。 就听外头传来叩门的声音,接着便听见昨日那白衣男子道:“不知姑娘可容在下进来?” 陆观澜这才起身,缓步走到房门前,将房门打开。 今日的萧怀没有穿着昨日的白衣,反倒是着了件蓝纹孔雀锦袍,长发也束了起来,不似昨日闲散,倒尽显贵气。 陆观澜神色淡淡,眼见着萧怀的“风流潇洒”模样也不为所动。 萧怀似乎有些期待陆观澜看自己的眼神,可瞧着这大家闺秀压根儿没有理会自己的模样,不由有些颓然。 可到底不能在这女子眼前表现出来,只得笑着掏出怀里的折扇,抬脚踏进了门。 陆观澜瞥了眼萧怀手中展开的折扇,见那扇面上也是一只孔雀。 没由来的,她心中一笑。 这人昨日看着似乎还是个懒散不问世事之人,今日见了便觉着,该是个纨绔子弟才对。 进屋后,萧怀不客气地坐下。 陆观澜也在一旁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萧怀倒上杯茶。 萧怀接过茶,小啜了一口,放下茶杯看向陆观澜,“昨日问起姑娘芳名,姑娘不愿说,那么今日可愿告知了?” 陆观澜一笑,也看向萧怀,“公子就算知晓我姓名又如何?总归也不能叫我逃脱此番境遇命运,再者,名讳对于公子尔等来说,重要吗?” 萧怀一听这话乐了。 笑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再放下后,眼神却是一变,无比认真地看着陆观澜,“我还真是没有看错人。” 陆观澜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眼前人。 “沈定是个草包,他不会明白你让伙计带话实则是为了见他,这个草包也不定会对你感兴趣,而我——”萧怀说着,将折扇一收,竖着支起在桌上,双手撑着将下巴放上,颇为慵懒的模样,“就不一样了。” 陆观澜忽然想起昨夜听见二人的对话,嘴角不由挂起一抹笑容。 “公子的意思是······” 萧怀一脸期待地看着陆观澜,迫切 失去依靠的他,被放逐至猎人世界中,追寻著他的半身,走过荒凉的沙漠、沼泽,在悠扬的天空中翱翔、追寻。 而你,究竟在哪里?我亲爱的弟弟。 连的身上有一种很舒服的气息! 「小杰,我所依靠的,只有黑暗。」 置身於光明中,被灼伤,下场只有毁灭。 明明同身处黑暗,可是你却如此乾净。 「那是因为我的武器,只被允许朝向非人类。」 你真自私,永远只想到自己! 「如果哪天你拥有了那个资格,我会很乐意分你一点注意力。」 他,只为了自己而活,他,唯我独尊,他,要凌驾於这个世界之上。 因为他,是傲寮。 我文案无能¨¨¨ 亲们的支持就是小狐的原动力,所以潜水的孩子们快点浮上来吧!>< 第三百五十三章 你也想去大禹皇都吗 听说信来了,萧怀也没有要避嫌的意思,只是站在一旁等着那伙计将信呈给沈定。 沈定瞄了一眼萧怀,见萧怀似乎没有要走,便轻咳一声,道:“怎么?还想看看密信中的内容如何?” 萧怀闻言勾起唇角,“正有此意。” 沈定晓得萧怀是个脸皮厚的,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待伙计将信筒呈上来时,沈定的脸色却有些发黑。 伙计将信筒举着,见沈定没有接过,便有些奇怪地抬眼看向自家统领。 沈定黑着一张脸看着信筒,又扭头看向萧怀,“你不是说想看看吗,喏,你拿去看啊。” 萧怀一笑,正要上前接过,那目光触及信筒上的一刹那,也是脸色一僵。 他娘的,上头有鸟粪! ———————————— 海上行船约摸有两日,陆观澜照常吃喝,也没再见那沈大统领和萧公子。 送饭的伙计一直都是先前的那个,这么送着渐渐倒也熟了起来。 这日陆观澜的午膳刚送到,那伙计还没走,就听陆观澜忽然问:“咱们一路未曾靠岸,难不成是在海上盘旋?” 那伙计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转头看向陆观澜,“姑娘,这事儿不是你该问的。” 陆观澜笑了笑,“我只是好奇罢了。” 那伙计见陆观澜模样长得好看,性子也不似多么泼辣,瞧着的确是个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虽说这气质是有些生人勿近了些,可既然如今愿意同他说话,表明这大家闺秀还是个性子和蔼的。 随即便转身又回到陆观澜身旁,道:“小的还是提醒您一下,咱们这沈大统领虽说平日里倒也为人豪爽,可若真的惹毛了他,下场还是不好看的。” 陆观澜微微颔首,“多谢小哥提点。” 那伙计听陆观澜这样道谢,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着头接着道:“还有那萧公子,脸皮厚是厚吧,心肠也是挺硬的,你若是惹得他一个不悦,这可就不是简单的了结了,这位萧公子的手段呐,啧啧,据说是——非常残忍!” 看着伙计煞有介事的模样,陆观澜心中也算有底了,只是面上还是装作一副有些惊吓的模样,伸手捂着胸口蹙眉道:“如此可怕。” 那伙计重重点头,随即直起身子道:“所以姑娘你还是好生待着,切莫多问了。” 陆观澜感激地看着伙计点头,随后目送那伙计离开房间。 待房门合上的那一刻,陆观澜的脸色又恢复如初。 这豪爽的沈大统领,和那脸皮厚的萧公子,究竟又有些什么来头? 若只是普通的人口贩子,又为何要寻容貌不俗的大家闺秀送往皇都? 不知为何,她始终觉着,这群人要做的事并非那么简单。 若只是贩卖人口到皇都的勾栏艺馆中去,倒也不用如此厚待于她。 可她如今所能了解知晓的东西实在太少太过局限,也不能猜测到多少。 还有一件事,便是她问起那伙计是否在海上盘旋时,瞧着伙计的脸色,该是她猜对了。 这一行人在海上周旋不曾靠岸,是不是因为忌惮什么?还是——在等待什么? 陆观澜想着,摇摇头,拿起桌上的碗筷。 罢了,先吃饱再想旁的事好了。 ———————————— 甲板上,听着伙计禀报的沈定也是一头雾水,不由扭头朝着萧怀看去。 萧怀见沈定朝自己看来,正端着茶杯的手即刻放下,道:“瞧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神仙。” 沈定眉头皱起,道:“这丫头到底是古怪啊,这两日吃得好睡得香,倒是一点儿不担心自己往后的下场如何。” 萧怀不语,又将茶杯端了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这丫头起了好奇心,问起些什么,谁知又叫这蠢货两三句话给吓住了,”沈定似乎也有些疑惑,随即又回头看向那伙计,“她当真害怕你说的这些?” 伙计点头,“她都害怕地捂胸口了。” 沈定闻言若有所思地喃喃,“也不大像啊······” 伙计不明白自家统领在琢磨啥,还接着补充道:“小的瞧着她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姐,当着统领您的面儿自然要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离了您的眼前儿,自然就是那小女子模样,该害怕还是会害怕了。” 沈定不语,依旧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萧怀却蓦地一笑,瞥了一眼正在思考的沈定,又看向那伙计,道:“我看啊,她除了记住这位沈大统领豪爽,便是我这萧公子脸皮厚了。” 沈定这时候回过神,看向萧怀,“何出此言?” 萧怀招招手,示意那伙计退下。 伙计虽说也想听听缘由,可见上头让自己走,便也不得不听话地离开。 待伙计一走,萧怀便道:“你觉着,那日我们所见,她会是个小女子模样的人?” 沈定似乎有些不大明白萧怀的话,看着萧怀的眼神也有些古怪,“你要说什么便说,甭给老子打哑谜。” 萧怀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这两日能不动声色吃好喝好睡好的人,就凭你手底下那蠢货的三两句就给吓住了,可能吗?” “你的意思是,她在装?”沈定好似终于明白了萧怀的意思,脸色也不由一沉。 萧怀又是一笑,指了指一旁的茶壶,示意沈定帮忙递一下。 沈定有些不耐烦地递过茶壶,“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 萧怀没有理会沈定的抱怨,继续道:“看样子,她也在试探咱们呀。” 萧怀说着,也给沈定倒上杯茶。 沈定皱眉,神色一正,忽然变得正经起来。 “那你的意思是?”沈定看着萧怀朝自己递来的茶,没有伸手接过,只是看向萧怀的眼睛。 萧怀见沈定不接,便又将那茶杯放下,只兀自端起自己的茶来,啜了一口,道:“那不如开诚布公。” 沈定却有些不同意,起身看向萧怀,“若她不答应,或是假意答应,到时候坏了咱们的计划呢?” 萧怀道:“那就要看谁能赌赢了。” ———————————— 大禹皇宫,梦阳殿内。 孟高躬身伺候在皇帝身旁,见皇帝近日来虽稍显疲乏,可脸色也眼见着大好起来。 密探传来消息,说是皇长孙一路走走停停,离大禹皇都的路程也没多少了。 皇帝倚坐在榻上,翻阅着手中的奏折,瞥见孟高在一旁嘴角含笑,便问:“你这老家伙笑什么?” 孟高闻言连忙回身叩头,又起身道:“想着长孙殿下就快回家了。” 一听“回家”二字,皇帝的眼神微微一黯。 喃喃道:“没有她的地方,怎能叫家。” 孟高顿时不语。 这皇帝口中的“她”,自然就是那位容妃娘娘了,可自打那位离世后,这个“容”字,便也成了大禹深宫中的一个莫大忌讳。 皇帝不愿提,他们这些个下人便更不敢说。 见孟高忽然不说话了,皇帝道:“有空在这里站着无事可做,不如替朕盯着皇后。” 孟高听了皇帝此话立刻颔首,“奴才明白。” 随即,便退下了。 走到殿外时,孟高回头看了眼梦阳殿的匾额,不由心中一叹。 陛下一直觉着这一切的事情都是由皇后而起,便提防了皇后许久,如今不少人已经知晓长孙殿下归国的消息,想来,陛下也是怕皇后出手吧。 想到此,孟高招呼了一旁的内侍,道:“让皇后娘娘宫里那几个人小心着些,这些日子多传些消息回来。” 内侍立刻颔首,“是,公公。” ———————————— 海上风本就大,到了夜里更觉风意寒凉。 如今正是初春没多久,天色也未见乍暖,到了夜里,陆观澜还是有些畏寒的。 前头那夜为了保持清醒便没有关窗,这两日自打晓得那些人暂且不会对自己动手后,陆观澜便夜夜都关上了窗户。 喝了点茶,陆观澜便打算关窗歇息。 刚合上窗户,一阵风吹来,她便不由打了个寒颤。 想起年节时分,她是随李尽过的,身边还跟着阿梨小菊和初语。 那时候一群人围在一起,玩闹说笑,同现在的光景真是大不一样。 也不知,阿梨和小菊如何了,李尽又是否将她们安然寻回。 如今他身边有个“陆观澜”在,便不会念着她这个真的陆观澜,只是,她身边却没有一个假的李尽。 正想着,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 陆观澜手上的动作一僵,随即回头看去。 就听门外传来萧怀的声音,“这位小姐,有兴趣来吃点儿暖锅吗?” 陆观澜一愣。 “来,尝尝他们刚钓上来的鱼,鲜得很,”沈定挑了锅里头一块鱼给陆观澜的碗里夹了去。 陆观澜也没有推辞,脸上更没有丝毫嫌弃,反倒是笑着端碗接过,冲沈定一笑,“多谢沈大统领。” 沈定本没觉着有什么,见陆观澜冲自己一笑,不由一怔,片刻反应过来,轻轻咳嗽一声,又扭头对萧怀道:“你就甭客气了,自家夹。” 萧怀并未动筷子,却只是望着陆观澜。 陆观澜似乎已经适应了这船上的生活,更适应了同他们二人相处一般,就这样笑着吃着碗里的鱼。 蓦地,萧怀道:“你也想去大禹皇都吗?” 【《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五十三章你也想去大禹皇都吗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安知鱼之乐】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五十三章你也想去大禹皇都吗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五十三章你也想去大禹皇都吗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安知鱼之乐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五十三章你也想去大禹皇都吗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听说信来了,萧怀也没有要避嫌的意思,只是站在一旁等着那伙计将信呈给沈定。 沈定瞄了一眼萧怀,见萧怀似乎没有要走,便轻咳一声,道:“怎么?还想看看密信中的内容如何?” 萧怀闻言勾起唇角,“正有此意。” 沈定晓得萧怀是个脸皮厚的,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待伙计将信筒呈上来时,沈定的脸色却有些发黑。 伙计将信筒举着,见沈定没有接过,便有些奇怪地抬眼看向自家统领。 沈定黑着一张脸看着信筒,又扭头看向萧怀,“你不是说想看看吗,喏,你拿去看啊。” 萧怀一笑,正要上前接过,那目光触及信筒上的一刹那,也是脸色一僵。 他娘的,上头有鸟粪! ———————————— 海上行船约摸有两日,陆观澜照常吃喝,也没再见那沈大统领和萧公子。 送饭的伙计一直都是先前的那个,这么送着渐渐倒也熟了起来。 这日陆观澜的午膳刚送到,那伙计还没走,就听陆观澜忽然问:“咱们一路未曾靠岸,难不成是在海上盘旋?” 那伙计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转头看向陆观澜,“姑娘,这事儿不是你该问的。” 陆观澜笑了笑,“我只是好奇罢了。” 那伙计见陆观澜模样长得好看,性子也不似多么泼辣,瞧着的确是个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虽说这气质是有些生人勿近了些,可既然如今愿意同他说话,表明这大家闺秀还是个性子和蔼的。 随即便转身又回到陆观澜身旁,道:“小的还是提醒您一下,咱们这沈大统领虽说平日里倒也为人豪爽,可若真的惹毛了他,下场还是不好看的。” 陆观澜微微颔首,“多谢小哥提点。” 那伙计听陆观澜这样道谢,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着头接着道:“还有那萧公子,脸皮厚是厚吧,心肠也是挺硬的,你若是惹得他一个不悦,这可就不是简单的了结了,这位萧公子的手段呐,啧啧,据说是——非常残忍!” 看着伙计煞有介事的模样,陆观澜心中也算有底了,只是面上还是装作一副有些惊吓的模样,伸手捂着胸口蹙眉道:“如此可怕。” 那伙计重重点头,随即直起身子道:“所以姑娘你还是好生待着,切莫多问了。” 陆观澜感激地看着伙计点头,随后目送那伙计离开房间。 待房门合上的那一刻,陆观澜的脸色又恢复如初。 这豪爽的沈大统领,和那脸皮厚的萧公子,究竟又有些什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大禹世家 陆观澜的筷子这时候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停了下来。 萧怀就这么看着她,似乎对于她的答案很是好奇。 “萧公子希望我想去吗?”停顿了半晌,陆观澜这才又微微一笑,反问萧怀。 萧怀看着陆观澜,一脸正色,“我想。” “为何?”陆观澜将碗筷放下,直勾勾看着萧怀。 “我有桩买卖要做,而这桩买卖里头,需要有个人出现,而你,便是应该出现的那个人,”萧怀也同样看着陆观澜,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同往日的态度大不相同。 沈定在一旁愣愣地望着两人,就像在看戏一般。 就见陆观澜轻笑一声,“那我作为一枚棋子,是否有需要让我知晓的事呢?” 萧怀道:“有,也希望你能对我们坦诚。” 陆观澜蓦地不语,安静了有片刻,才道:“既然如此,萧公子请说。” 原以为这场谈话间的对弈该是让这位“大家闺秀”先开口的,谁知这“大家闺秀”就这么顺水推舟地顺着话让萧怀先开口了。 沈定见状睨了一眼萧怀,眼里好似在说:你可真不行。 萧怀此时也有些尴尬。 按照他的预想,该是让这“大家闺秀”先告诉他们二人她的身份的,谁知如今却要自己先说。 想到先前给沈定打的保票,萧怀的脸上也是黑了一片。 陆观澜如今却一点儿也没有惶恐的意思了。 方才一番话便是叫她知晓,这些人的确是要利用她去做什么的,至于做什么如今虽然不得而知,可眼瞧着如此便是一件非同寻常之事。 这样一来,对方便更加不会轻易动她。 而她这个时候想要知道的,便是这二人的身份背景究竟如何,才叫她能想到到时候究竟又该用什么法子脱身。 见着眼前的“大家闺秀”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萧怀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 “你既非我大禹之人,便不知我大禹世家吧?”萧怀蓦地道。 陆观澜并未回答,只是轻轻点头,等着萧怀继续说。 “大禹的三大世家——秦、奚、萧氏,秦氏如今当朝为辅,党派居于朝中一方,人数不少;奚氏早已隐退山林,可奚公门下弟子无数,倒也遍布大禹朝野内外,不容小觑;而萧氏——便是当今的皇后母族。” 萧怀说到此处,眼神变了变。 陆观澜的目光一直落在萧怀的脸上未曾挪开,自是注意到萧怀此时神色的变化。 再想到之前听说的关于萧怀是世家公子一说,以及这萧怀的姓氏同样也姓萧,便觉着,恐怕眼前这人同那大禹萧氏有些关联。 “秦首辅如今在朝为官倒也清廉,只是年迈。想必再过不久也该告老还乡,届时,这朝中把持的,便只剩下萧家,”萧怀说到此,忽然执起桌上的茶杯。 待喝下一口茶后,才继续道:“而萧家却有人不想萧氏主公好过。” 萧怀说到此,忽然顿住,眼神阴晴不定地注视着陆观澜。 “那这个人,是萧公子你吗?”陆观澜知道,萧怀这是在等着她猜,等着她说出来。 果然,萧怀闻言一笑,“你果然挺聪明的。” 陆观澜也是一笑,举杯冲萧怀颔首,“萧公子过奖。” 二人相视一笑地相互饮过一口茶后,就听陆观澜又道:“那萧公子想要我做什么呢?” 萧怀瞥了一眼一旁听得入神的沈定。 沈定见萧怀朝自己看来,端着碗不由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老子在这儿吃饭一句话没说又没碍着你,总不能赶老子走,连饭都不让老子吃吧?” 萧怀不语。 陆观澜这时候也看向沈定,一脸微笑的样子如春风般和煦。 沈定被这二人看得头皮发麻,立马放下碗筷站起身,“烦死了。” 沈定一走,萧怀才转头看向陆观澜继续道:“奚家有一女儿,同大禹长孙于腹中便有婚约,从前大禹那真正的皇长孙没有回来,便应该又皇孙苍和同那女子完婚,如今既然真正的大禹皇长孙回来了,奚家之女便理应嫁给李尽。” 陆观澜实在没想到能在这里听见李尽的名字,更没想到李尽在大禹还有这样一段姻缘。 她的眸光不禁闪了几闪,面上却未起波澜。 好在萧怀沉浸在自己的讲述里头,丝毫没有注意陆观澜神色有异。 “只可惜,这奚家女,失踪了。” 萧怀说到此处,目光移向陆观澜脸上。 继而又接着道:“奚家女儿失踪,给不出皇帝交待,是要受罚的,如今奚家虽然归隐,但也得罪不起皇帝。” 听到此处,陆观澜终于开口道:“敢问那奚家同萧公子又有什么渊源?” 萧怀看着陆观澜,一笑,道:“何出此问?” “萧公子方才说奚家丢了女儿,既然萧公子是萧家人,丢了人的是奚家,同萧公子又有什么关系?萧公子方才说了这么多,难不成是想找人顶替了这奚家女儿的身份,譬如,我?”陆观澜也看着萧怀,脸上的笑容却是没有了。 萧怀轻笑一声,点头,“是。” “为何?” “我说了,有人不想要萧家主公好过,当然,也不想要萧家好过。” 陆观澜闻言沉默了。 看来,李尽在大禹的日子,并非那么简单好过。 这里头的世家门阀,就够他受的了。 饶是他此番只是抱着想要回来看望一番,继而不沾染任何事物地回去。 可如今看着,怕是没那么容易。 见陆观澜不语,萧怀又道:“你不用害怕,你若是应允,皇都的一起事情我都能安排妥当。” 陆观澜抬眼,“若是我不允呢?” 萧怀呵呵一笑,“你觉着呢?” “萧公子,”蓦地,陆观澜的语气变了变,似乎多了一些冷淡,“是想利用奚家,还是想利用那皇长孙呢?” 萧怀唇畔勾起一抹笑,“都想。” “那么——你如今能告诉我,你叫什么了?” “这重要吗?” “重要。” 海风轻拂,周遭的一切似乎安静下来。 “我叫,陆观澜。” ———————————— 又是一日恍然而过。 萧怀没有问起陆观澜的身份,只是问了她的名字。 得知了陆观澜名字的萧怀似乎很满意就走了,临走前还让陆观澜多喝鱼汤,说是美容养颜。 看着萧怀那般模样,陆观澜似乎觉着先前瞧见他的认真模样是假的。 如今这个花孔雀才是真的萧怀。 可眼见着人走了,回头一想,又觉着自己当真是命不由己了。 萧怀如今若真是想让她扮作那奚家女,那她的身份还当真不大重要。 只是,为何又非要问起她的名字? ———————————— 夜里沈定有些饿了,让伙计备了些花生米和干牛肉做下酒菜,便去将萧怀给提溜了起来。 萧怀似乎还有些困乏,被沈定这般提起来有些不乐意。 “大半夜的喝什么酒,”萧怀在一旁坐下,有些不耐烦。 抬眼看看天边不远处,一轮海上明月悬在海平面上倒也妙哉。 萧怀脸上的神情忽然一寂,看向那海上月光的眼神中也透着一丝盈盈之光来。 “就如同你白天爱喝茶一般,老子夜里喝酒又怎么了?”沈定瞥见萧怀这模样,也有些不高兴了。 萧怀看着沈定,不由叹了口气,“怎么?沈大统领为何睡不着?” 沈定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咂了一口,道:“那‘大家闺秀’的名字,你可问出来了?” 萧怀白了沈定一脸,“嗯”了一声。 “叫什么?”沈定似乎很感兴趣,忙问。 “陆、观、澜,”萧怀一字一顿道。 “陆观澜······”沈定喃喃,“倒是个好名字,适合待在海上。” 一听这话,萧怀眉头一皱,“你打什么主意?” “我能有什么主意,”沈定忽然笑了笑,饮尽杯中酒,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才看向萧怀道:“此事你当真要为之?” 萧怀抿唇不语,眉头也紧锁着。 “我晓得,你是个主意不小的,只是这么多年了,我原以为再见你时,你该是潇洒自如的一个人,没想到,还是被家世所累,”沈定说着,将刚倒上的酒推向萧怀。 萧怀瞥了一眼桌上的酒,端起来,没有喝,却只是看着,“所谓家世,便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帮不了你,你想要自由的时候,牵绊住你。” 说着,又转眼看向沈定,“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沈定脸色沉静,也没有了往日的戾气,反倒在此刻显得格外沉稳。 “羡慕我什么?”沈定的语气也不由跟着变得有些苍凉。 “羡慕,你是个孤儿。” “唉,你也别太······”伤感两个字还未出口,沈定这才意识到什么,随即便对着萧怀怒目而视,“你骂我?” 萧怀见沈定要举杯砸过来,连忙站起身摆手,“诶~说什么呢!我这说的不是事实吗,沈大统领家中无亲人,这不是孤儿是什么?” “你给老子站那儿别动,啊,”沈定笑着咬牙切齿地跟着站起身,手里拿起酒杯颠了颠。 【《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五十四章大禹世家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安知鱼之乐】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魁星阁】的这一本【《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五十四章大禹世家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五十四章大禹世家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安知鱼之乐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重生嫡长女》之第三百五十四章大禹世家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陆观澜的筷子这时候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停了下来。 萧怀就这么看着她,似乎对于她的答案很是好奇。 “萧公子希望我想去吗?”停顿了半晌,陆观澜这才又微微一笑,反问萧怀。 萧怀看着陆观澜,一脸正色,“我想。” “为何?”陆观澜将碗筷放下,直勾勾看着萧怀。 “我有桩买卖要做,而这桩买卖里头,需要有个人出现,而你,便是应该出现的那个人,”萧怀也同样看着陆观澜,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同往日的态度大不相同。 沈定在一旁愣愣地望着两人,就像在看戏一般。 就见陆观澜轻笑一声,“那我作为一枚棋子,是否有需要让我知晓的事呢?” 萧怀道:“有,也希望你能对我们坦诚。” 陆观澜蓦地不语,安静了有片刻,才道:“既然如此,萧公子请说。” 原以为这场谈话间的对弈该是让这位“大家闺秀”先开口的,谁知这“大家闺秀”就这么顺水推舟地顺着话让萧怀先开口了。 沈定见状睨了一眼萧怀,眼里好似在说:你可真不行。 萧怀此时也有些尴尬。 按照他的预想,该是让这“大家闺秀”先告诉他们二人她的身份的,谁知如今却要自己先说。 想到先前给沈定打的保票,萧怀的脸上也是黑了一片。 陆观澜如今却一点儿也没有惶恐的意思了。 方才一番话便是叫她知晓,这些人的确是要利用她去做什么的,至于做什么如今虽然不得而知,可眼瞧着如此便是一件非同寻常之事。 这样一来,对方便更加不会轻易动她。 而她这个时候想要知道的,便是这二人的身份背景究竟如何,才叫她能想到到时候究竟又该用什么法子脱身。 见着眼前的“大家闺秀”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萧怀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 “你既非我大禹之人,便不知我大禹世家吧?”萧怀蓦地道。 陆观澜并未回答,只是轻轻点头,等着萧怀继续说。 “大禹的三大世家——秦、奚、萧氏,秦氏如今当朝为辅,党派居于朝中一方,人数不少;奚氏早已隐退山林,可奚公门下弟子无数,倒也遍布大禹朝野内外,不容小觑;而萧氏——便是当今的皇后母族。” 萧怀说到此处,眼神变了变。 陆观澜的目光一直落在萧怀的脸上未曾挪开,自是注意到萧怀此时神色的变化。 再想到之前听说的关于萧怀是世家公子一说,以及这萧怀的姓氏同样也姓萧, 第三百五十五章 青陵郡 这日,在海上行了许久的船终于靠岸。 这几日陆观澜睡得早起得晚,船靠岸这日却忽然早起了。 沈定正招呼着伙计往码头运送东西,瞧见陆观澜已然穿戴齐整过来,不由有些好奇起来,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萧怀。 低声道:“那陆小姐来了。” 萧怀目光只在往船下运送的东西上头,好似丝毫没有在意陆观澜的到来,可听见沈定这样说,萧怀还是小声道:“知道。” 陆观澜见二人站着颇为严肃地看着船下,倒也没有上前打扰,只是也走到船沿处,朝着那船下望去。 也不知,这里是何处。 这时候,往日来给陆观澜送饭的伙计也抱着一麻袋的东西往船下走,正经过陆观澜的身旁。 随即便招呼道:“陆姑娘,你怎的在这儿?” 自打告诉沈定和萧怀自己叫陆观澜之后,船上见了她的人都喊她作“陆姑娘”了。 陆观澜回头,瞧见那伙计,笑了笑,问:“这是到何处了?” 伙计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沈定和萧怀,见二人没有朝着这边看来,便小声对陆观澜道:“这是到青陵郡了。” 陆观澜点点头,便没说话了。 伙计见陆观澜不再说话,便也转头忙自己的事情去。 青陵郡。 当真是离大禹皇都不远了。 这时候,招呼完人手的沈定又朝着陆观澜看去,随即扭头冲萧怀道:“要不,准她下去走走?” 萧怀却有些不大同意,“我怎么觉着,她这待遇比我还好?” 沈定橫了萧怀一眼,“一个小女子,也没做错什么,被咱们买了来,如今又答应了咱们的事,合该对她好些。” 萧怀随即不再讲话。 见萧怀不语,沈定便知这家伙是嘴上说说,实则也是答应的。 便转头朝着陆观澜走去。 陆观澜本只是想着在船边瞧一眼外头的风景罢了,也没想自己能下船。 谁知这会儿就听身旁传来沈定的声音道:“想去逛逛这青陵城吗?” 陆观澜闻言扭头,瞧着沈定正站在离自己四五步的距离,一脸笑容地朝自己望着。 陆观澜倒也没有推辞,也笑着道:“那便多谢沈大统领了。” 说罢,却并未朝着船下而去,反倒是扭头就要回房。 沈定有些奇怪了,连忙上前拦住,“你就不想下去透透气?” 陆观澜抬眼,“我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又如何,总归沈大统领也会派人跟着,再说了,”陆观澜顿了顿,双手一摊,“我可没有银两去逛那青陵城。” 沈定顿时恍然。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当即道:“你等着,”说着,就朝着萧怀又跑了去。 萧怀站在不远处瞧着二人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些什么,目光虽还在船下,可那余光却是始终注意着二人的动静。 这会儿见那沈定又跑了回来,便冷哼一声,“怎么?又改变主·····” “拿袋儿钱来,”沈定开门见山。 萧怀一句话卡在嗓子眼儿还没说完,被沈定这么一说,顿时一噎,才道:“你说什么?” “人一个姑娘家家的,出门在外也不容易,你好歹也是世家出身,又经商,这么有钱,找你拿点儿钱怎么来?别磨磨唧唧,快!”沈定说着,便朝萧怀一伸手。 萧怀瞧着沈定一副“今儿不给我就不罢休”的架势,只得无奈叹了口气,从腰间取下钱袋,又从里头拿出三两片金叶子递给沈定。 “哎呀抠抠搜搜,”没等萧怀伸手递出,沈定便抬手一把抢过。 萧怀顿时瞪大了眼睛,“我抠搜?这一片金叶子够她买宅子的了,你还说我抠搜?” 沈定不想理会萧怀,转头看了眼陆观澜,见陆观澜并未朝此处看来,随即便是一转身,手上捏着的金叶子忽然少了一片,被他不动声色地纳入怀中。 接着,又回到陆观澜身边,“这些够你玩乐一两日了。” 沈定说着,颇为大方地递出金叶子。 陆观澜闻言扭头,就见沈定手里正递给自己两片金叶子,不由便是一愣。 “怎么?嫌少啊,”沈定见陆观澜没有接过,有些奇怪。 按理说,就算是大家闺秀,也晓得这金叶子有多值钱了。 这见了金叶子,还能没什么反应,如此的淡定,难不成这陆小姐当真就是九天上的仙女,啥事儿都不为所动了? 陆观澜这时候却一笑,伸手只取了一片,“不是只玩乐一两日吗,这些就够了。” 沈定见状,倒也没有多言,又回头瞥了眼萧怀,见萧怀也没有朝这边看来。 如此甚好,他就悄摸顺了两片金叶子了。 不远处的萧怀实则看在眼里,只是目光并未同拿沈定对上。 心道沈定这厮,又从他这里搜刮钱财了。 这不仅搜刮了他的钱财,还拿从他处搜刮来的钱财去做自己的人情。 当真是——不要脸。 陆观澜收下金叶子,又看向沈定问:“沈大统领就放心我一个人去拿青陵城?” 沈定也是一笑,“当然,不放心。” 话说完,也是忽然发起愁来。 方才只顾着解美人的愁绪,却忘了这船上都是一帮子男人,一个女子都没有,若是放陆观澜出去,身边没个人跟着自是不叫人放心的。 可是若叫男人跟着,那便更不放心了。 他手底下的这帮子蠢货,虽说平日里都还挺听他的话,可这许久没见过女人,还是如此好看的女人,万一这起了歹心,做出点儿什么来,这陆小姐投河自尽该怎么办。 越想越觉着有些不放心,抬眼一看陆观澜,见陆观澜就这么静静看着自己,似乎就在等着自己做决定。 这话是他问的,也是他放出去的,又连金叶子都给了,若是此时反悔,那他还真成了个言而无信的蠢货了。 随即便又冲陆观澜道:“你且再等等” 说着,又跑回了萧怀处。 萧怀眉头一皱,终于不耐烦了,转身冲沈定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沈定这回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好意思,“我说,要不你就陪她去这青陵城看看,我这要守着船,不好离开。” 萧怀闻言不怒反笑,“我说你是脑子不大好还是头脑不大灵光,竟还让她去逛逛青陵城?你若是想陪她你自己陪去,我没那个闲工夫。” 沈定瞧着萧怀如此别扭,也有些奇怪,“早前让我好生对待的不是你吗,如今怎的你反倒不乐意了起来。再说了,找她来也是为了你,这个时候你要觉着不妥,那你把她宰了呗。” 萧怀寻常就拿沈定没办法,对沈定也算是有求必应。 可不知为何,这两日见着陆观澜,他心里又觉着异样。 这感觉也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见萧怀不语,沈定道:“你也知道,这海上做咱们这行的不止我这一帮人,我若是不留下,你一人儿留下,万一碰上什么事儿,你能解决?” 萧怀眉头紧锁,垂眸想了半晌,终于抬眼,“行,我去我去。” 陆观澜似乎没有在意这二人在不远处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手中握着金叶子依旧看着船下。 原以为离开大成后,自己往后的命运能握在自己手里,可没曾想,还是不能。 这时候,就见萧怀从旁走来,到了陆观澜三两步的距离处停下,道:“我同你去。” 陆观澜扭头一笑,“多谢萧公子。” 萧怀的眸光闪了闪,心中一顿。 方才他还想着,为何觉着心中别扭,如今才发现,或许正是如沈定所言,她并没有错。 她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人绑来买给他们,而接下来要面对的,却是不知前路如何的路。 她越是如此淡然处之,越是如此沉寂,他便越觉着心慌。 他甚至还希望她害怕一些,胆怯一些。 这样,他还觉着自己当真是禽兽不如,当真是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可她却又那样配合,甚至能猜到不少他们的心思。 正是这样,他如今看着她,反倒有些不适应。 是他选择的这条路,可不知何时,竟又有些怯然了? 见萧怀不语,似若有所思,陆观澜也未曾开口,只是挪开脚步动身就往船下走。 沈定在不远处萧怀方才站着的位置望着二人,心中一笑。 萧怀同他说起来也算是过命的兄弟了,他也知道萧怀心里一直有个结,更加知道,这萧家不是什么简单的门阀世家。 既然萧怀想要摆脱,那便应该先从自己身上开始摆脱。 而不是,做着这些自己不想做却不得不为之的事。 想到此,沈定长叹一口气,转身朝着海的那边走去。 望着远处茫茫海面,沈定忽然想,夜里该是要起大风了。 ———————————— 夜里的萧府很寂静,宅中不时传来鸟叫声。 萧家主公爱养鸟,故此宅中鸟类甚多。 这时,不知是什么惊扰了廊下鸟笼中的一只鸟,就听那鸟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吵得人甚是心烦。 书房内,萧翰池端坐在书案前,听见鸟叫声眉头轻轻皱了一皱。 一旁陪侍的管家东柏见状,静静地退出门外。 不多时,那鸟儿的叫声便停止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假陆观澜 一直到后半夜,萧翰池手上的书卷才放下。 这时候门外的东柏端着刚煮的热粥从外头轻声进来,见自家老爷已经放下手里的书,便将手里的托盘先放在小几上,接着上前将萧翰池面前的书案码放齐整后,这才又端着托盘放到了萧翰池的面前。 萧翰池有个习惯,便是只要在书房里头,这用膳看书便都在一处。 东柏将调羹递给了萧翰池,便退到一旁。 萧翰池接过调羹,舀了一勺碗里的粥送入口中。 细嚼慢咽之下,脸上的神色渐渐好看许多。 东柏在一旁似乎松了口气,却又大气不敢喘。 待慢慢用完了这碗粥,萧翰池才起身。 东柏连忙上前递上拐杖,又将萧翰池给扶住,朝着书房外而去。 萧家家主萧翰池,如今早已年迈,耄耋老者的身形有些佝偻,却步履生风。 走在回卧房的路上,萧翰池忽然问:“乾启宫那边儿如何了?” 听得出,萧翰池的声音很苍老了,可言语字句间却叫人有种不容忽视的强势。 听家主问起乾启宫,东柏在一旁微微颔首回道:“大殿下将李尽回国的消息已经散布开来,想必有心人此时已经动手了。” 萧翰池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接着问:“詹兴言那边又安排得如何了?” 东柏闻言眉头稍稍一皱,道:“詹郡守倒是已经把人安排好了,就是······” 见东柏欲言又止,萧翰池微微侧头瞥了东柏一眼。 东柏见萧翰池的眼神看过来,心中一颤,随即禀报道:“就是跟在李尽身边的陆观澜······被卖了。” 一听这话,萧翰池的脸色一变,顿时停下脚步,转身便给了东柏一个耳光。 “混账!谁将此人卖了的,”萧翰池的脸色此时黑得难看。 东柏被这强有力的一巴掌给打得一颤,当即跪下,“是那詹郡守的手下,见那陆观澜容貌不俗,加之近来沿海一带人口买卖日渐增多,便将那陆观澜给卖了换了不少银两。” 萧翰池闻言皱着眉头不再说话,只是转身便走。 一切似乎又平静了下来,就好似方才萧翰池的动怒不过是一场幻影。 东柏这样想着,便也起身连忙跟在家主身后慢慢走着。 只是心中不免疑惑,这陆观澜又究竟是谁,为何家主能一早得知,还能一早弄出来一个几乎同陆观澜一摸一样的女子。 如今那女子已被送到李尽身边,只是不知,真正的陆观澜如今是死是活。 他觉着世间事物该没有那么巧,真的陆观澜,恐怕这辈子也再见不到李尽了吧。 想到此,东柏的紧走几步,离家主的身影越发近了些。 ———————————— 青陵城里海岸的码头不远,陆观澜和萧怀坐上马车不消半日便到了青陵的城门之外。 也不知是为着避嫌还是如何,萧怀倒是没有同陆观澜共乘一辆马车,而是在另一辆马车之上。 到了城门口马车便停下了,陆观澜知道,这是要下马车接受检查。 大禹同大成不一样,城与城之间戒备森严,夜里也有宵禁。 这出城和入城都得被守卫检查完才能出入,若是有不服从者,那便得入那牢狱待上几日了。 那日在邵渭城,不过是守卫见着邵渭郡守的马车才没有例行检查,今日不同,他们没有了官家的身份护佑,便得照例行事。 掀开车帘,陆观澜抬眼看向青陵城门。 说起来,这大禹的国境的确是要比大成大上许多,就连城门都要巍峨许多。 只是,到底是异国他乡的,饶是她如此适应之快,有时候还是觉着恍惚,就好像这一切都是梦,也不知何时来的大禹,更不知何时能回大成,或者说,她原本就做好了再也不会回去的打算。 想着,前面接受检查的队伍就又近了几分,她随即下了马车。 这时候,身边忽然多了一人,她扭头,就见萧怀也从后头那辆马车里下来,此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 就听萧怀低声道:“待会儿会有人盘查,你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身份不?” 陆观澜抬眼看了看萧怀,蓦地一笑,“萧公子希望我如何说?” 就听萧怀道:“你如今还不便自称奚家女,就说,是我的妹妹吧。” 妹妹?陆观澜眼神古怪地望着萧怀,随即回过头不再说话。 不多时,前头检查的队伍便排至二人当下。 护城的守卫看着二人,还没等开口,便瞧见萧怀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递给了那守卫。 守卫先是一愣,随即接过那玉牌仔细一瞧,当即脸色一变,也没多言,便立刻将玉牌交还给了萧怀,忙让放心。 一旁的陆观澜也要跟着走,那守卫便立刻拦下,正要盘问。 这时候萧怀却转身冲那守卫道:“这位是在下族妹。” 守卫一听,也顿时不敢再问,连忙又让一道离开。 从城门进来后,萧怀去并未上马车,只是在马车前头就这么慢慢走着。 陆观澜见萧怀并未上马车的意思,便也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一道走着。 走了一会儿,萧怀回头朝陆观澜看来,随即眉头便是一皱,“我难不成是那瘟神,才叫你离我远远的?” 陆观澜闻言心中不由失笑。 这萧怀和沈定二人说话倒是有趣得紧。 随即便快走几步跟上。 走在萧怀身边,看着越间多起来的人流,也看着四周渐渐出现的小摊。 陆观澜忽然觉着,好似又回到了大成,那时候带着阿梨小菊就这么没事儿出门逛逛,带着丫头们吃点儿点心,亦或是听听戏喝喝茶。 只是如今—— 萧怀这时候正好瞥了眼陆观澜,也正巧瞥见陆观澜眼底的晦暗,随即便是一顿。 难不成是这丫头想家了? 这时候,萧怀便指着一旁的一处泥塑摊子对陆观澜道:“喏,那上头的,随便选一个。” 陆观澜闻言回过神,顺着萧怀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那萧怀手指着一处泥塑摊,上头摆放着不少泥塑的雕像。 陆观澜却并未有丝毫嫌恶反感,反倒是来了兴趣般,就朝着那泥塑摊子走去。 萧怀方才不过是顺手指了一处,待指完后便又瞥见就在泥塑摊子一旁正好有卖首饰的,便顿时觉着尴尬。 还心想哪又大家闺秀会喜欢玩儿泥巴的,自己当真是脑子出了问题。 可见陆观澜非但没有拒绝,似乎还没有一点儿不乐意,便又有些奇怪起来。 心里那个疑问也是不住地在脑中盘旋—— 这真是个大家闺秀出身? 陆观澜不曾知晓身后萧怀心中所想,只是见那泥塑的雕像可爱,上前伸手拿过一只猫,回头冲萧怀笑着一扬手,示意自己就要这个。 一旁的小贩见陆观澜一来就不客气地拿起那泥彩猫,不由出声嚷道:“哎哟姑娘,小心着些,不买可别磕着碰着了,若是弄坏我这小本儿买卖可就亏大了。” 这时,萧怀也走了过来,听见摊主这样一说,顿时就不高兴了,从腰间的钱袋子里掏出一锭金子扔到了小贩面前,颇为不屑地看着那小贩道:“嚷嚷什么,爷有的是钱,就算她给你一整个摊子包下来,爷都买得起。” 那小贩也没曾想对方出手这么大方,忙不迭就接过那金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又送进嘴里咬了一口,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这小贩恐怕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更没亲手摸过一锭金子。 如今见了,自然是喜出望外高兴非常。 那小贩将金子小心翼翼收进怀中,才对着二人又忙不迭地赔礼道歉,“哎哟,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位姑娘若是喜欢,小的给您现做一个也成。” 陆观澜方才见萧怀那般财大气粗的模样,倒像个刚发财了的员外户,不由便是一笑。 这会儿听见小贩说要给自己再做一个,便笑着摇头道:“不必,这个就很好。” 随即,便扭头走了。 萧怀斜了一眼那小贩,没说什么,也跟着走了。 小贩在后头望着二人的背影,觉着自己恍惚像是在做梦一般。 这般郎才女貌的璧人,公子还出手如此大方,也不知是哪家的少爷夫人。 ———————————— 李尽忽然打了个喷嚏,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 这时候,房门忽然开了,就见陆观澜端着茶进来。 李尽见到陆观澜如此先是一愣,随即起身道:“你何时竟也做起这些事了。” 陆观澜微微一笑,将茶递给了李尽正伸过来的手上,道:“瞧着你也是辛苦,怎么,还没想好咱们接下里去哪儿?” 李尽皱着眉头不语。 自打从邵渭郡离开后,沿海停下的两处地方都得知他的到来,要么就是郡守城守相继在码头迎接,要么就是一入城便能看到欢迎仪式。 他如今倒是真的犯难,自己该不该停下。 还是说,径直前往大禹皇都了。 这时候,陆观澜上前凑近李尽身旁,“不如,下一处咱们就去青陵郡?听说那儿的泉水豆腐不错。” 就在陆观澜靠近李尽快到咫尺的距离,李尽的身子顿时往后稍稍一退。 陆观澜似乎并未察觉,还看着李尽桌上的舆图。 “你可曾想过阿梨和小菊?”蓦地,李尽问道。 第三百五十七章 海寇被抓 陆观澜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却并未过多表现出什么不妥,只是将目光从舆图上移开,转头看向李尽。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那两个丫头失踪,我心里能不着急?只是如今杳无音信的,你我又有什么法子?” 陆观澜说着,脸上顿显露出一丝不悦来。 李尽看在眼里,又忽然转变了脸色,微微一笑,道:“时辰不早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三枝如今还留在邵渭城内寻着她们的下落,若是有消息,定然即刻禀报。” 陆观澜倒也没有推辞,只是看了眼桌上的茶杯,道:“既然如此,你也早些歇息吧。” 说罢,便转头离开。 李尽见陆观澜离开,蓦地又叹了口气,待房门合上后,这才走到窗边想要将窗户关上。 窗户临闭前,海上的月光洒了过来。 李尽忽然觉着心中苍凉,却也无可奈何。 随即那窗户便合上,再也未曾打开。 门外的陆观澜刚离开房间,脸上的神色就变了。 回头瞥了一眼房里的灯烛光照,随即转头却去了甲板。 这时候,蓦地碰上初语正从小房间里头出来。 二人如此相对上,初语也不禁一愣,看向陆观澜问道:“您这夜里不睡觉的,怎的还在外头?” 说着,脱下身上一件外衫上前给陆观澜披上,“也不怕夜里风大着了凉。” 陆观澜先是一愣,随即身子也是一僵,心中一顿,道:“我只是担心那两个丫头。” 初语闻言轻轻一叹,道:“只盼着张副尉能寻到什么消息,也盼着这两个丫头能平安。” 陆观澜瞧着初语的模样,微微垂了眸,没再说话。 ———————————— 在青陵城中游玩了一整日,翌日一早陆观澜便又起身出了客栈。 萧怀倒是未曾多留什么心眼儿,只是头日走了不少路,加之陆观澜一路上买了不少小玩意儿,也都是他接过来提。 等到了客栈用了膳,萧怀便倒头就睡。 一直到晌午时分,萧怀才从梦中醒来。 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敲隔壁陆观澜的门,这敲了半晌,却未见有何动静,不由心中一惊。 正要叫上小厮撞门之际,却忽听身后传来陆观澜的一声轻唤。 “萧公子?” 听见陆观澜的声音,萧怀这才猛然转身,就见陆观澜正一脸诧异地望着自己。 “你这是?”陆观澜满脸狐疑地望着萧怀,眼里尽是古怪。 萧怀此时正拉着小厮一道站在陆观澜房间门口,就这样转头大眼小眼儿地互相看着,也颇为尴尬。 那小厮倒是个机灵的,忙开口道:“既然姑娘已经回来,那小的便先告退了。” 说罢,立刻小跑着离开。 萧怀看着那小厮走了,丢下他一个人面对这般尴尬无比的局面,不由在心中想,这样的客栈往后还是不要来了,伙计也忒不厚道了些。 陆观澜看着萧怀如此,自然也是猜到了对方缘何做出此番行为,只是没有戳破,道:“方才早起去楼下瞧了瞧,见着早饭不错,用了早膳便出去溜达了一圈儿,毕竟昨日从城门口一路走来,也没有见过这城中的景色。” 昨日二人一路行至东市,还未到城中萧怀便实在走不动了。 于是,二人又上了马车,让车夫驾车到了这城中,又找了处最好的客栈住下。 陆观澜这番话没什么不妥,萧怀也找不出什么可疑的理由质问,只得灰溜溜点头道:“如此,便是我萧某考虑不周了,未曾想到要早起带着陆姑娘出门逛逛。” 陆观澜一笑,“无碍。” 话音刚落,便听萧怀腹中传来一阵“咕咕”声。 萧怀脸上顿时一红。 此时的局面,好像更尴尬了。 陆观澜心中一笑,面上却若无其事,只是问萧怀可否一道下去用午膳。 萧怀为了赶紧打破这般尴尬的窘境,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甭说下去用午膳了,就是陆观澜现在说要去吃龙肉都行。 萧怀心里虽如此想着,面上却要装作比陆观澜还要若无其事,当即对着陆观澜微微颔首,道:“可。” 于是,二人便一道下了楼。 到了楼下的大厅里,二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后,萧怀便叫来小厮点菜。 “这青陵城的泉水豆花倒是一绝,你可要试试?”萧怀问。 陆观澜却摇头道:“我早上吃过了。” “哦——” ———————————— 二人午膳吃得很安静,都没有说一句话。 待一顿饭好不容易用完,小厮上了清口的茶水给二人。 萧怀没有那个习惯,并未动桌上的茶。 陆观澜刚端起茶,忽见门口走来二人正讨论着什么。 两个男人的说话声也不算太大,可那“海寇”二字还是叫陆观澜敏锐地听见。 萧怀一心只在窗外的景色上,似乎并未听见那二人所言,只是目光朝着外头。 陆观澜瞥了一眼萧怀,又转头朝着那进来的二人望去,正见着二人在不远处的邻桌坐下,口中也依旧还在谈论着那海寇一事。 就听其中一人道:“那海寇头子也是聪明得很,竟晓得扮作货船靠岸,若非咱们大人发现得早,定然叫那海寇又逃脱了。” 另一人闻言道:“如今这官府办事倒是越发勤快了。” “能不勤快?长孙殿下归国,陛下如此看重,想来这皇位将来得交到谁手里还说不准呢,如今正是各处官员做点儿事的时候,恐防这长孙殿下入朝后第一个就抓住自己的把柄开刀。” “有道理有道理,也不知那海寇如何了。” “害,你管这个做什么,那匪寇是死是活跟咱们都没关系。这边儿点菜!瞧什么呐眼力见儿都没有。” 陆观澜听到此处,却不禁眉头一皱。 这二人口中的海寇,难不成是沈定? 实则要说起来的话,沈定若被法办,对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没由来的,她竟又觉着有些可惜了。 至少在她看来,这沈定带着她在海上的这些日子未曾作恶。 这时候,萧怀转过头看着正端着茶慢慢啜着的陆观澜,问:“你这茶还得喝多久?若是想喝茶,何不让我带你去茶馆儿里头,那儿的茶可比着客栈里头的茶要多。” 陆观澜却忽然看向萧怀,轻声问:“沈定将船装扮成货船靠岸的事,可会泄漏出去?” 萧怀被陆观澜问得莫名其妙,又听陆观澜这般小声说话,不由奇怪地皱起眉头,问:“你这么问又是何意?” 陆观澜瞥了眼不远处桌上的二人,又回头道:“我今日上街没有听见什么消息,可方才这其中一人却说,沈定那艘海寇船被发现了。” 萧怀一愣,当即站起身就朝着外头走。 陆观澜瞧见萧怀连她在后头都还未顾得上,便知此事恐怕是真的。 随即便转头去找掌柜的结了账,这才跟着出了客栈。 可到了客栈外头,却早已不见萧怀的身影。 这时候,就有人走过,也都在议论着那海寇一事。 只道那海寇才将给抓住,如今正押往大牢,路上不少人前去观看,都说估摸着等不了多久便会将这海寇头子给斩首示众,了却沿海百姓的一桩困事。 陆观澜听得心惊,却又越发有些不明白了。 这沈定究竟有几分能力她的确不得而知,可也不像是能这样轻易被伏的。 还是说,那船上实则已经有了奸细? 正想着去哪里租辆马车赶去码头,就见一辆马车从一旁驶来,顿时停在自己面前。 陆观澜抬眼,就见萧怀正在马车之上掀开车帘,对着她招呼道:“上车。” 陆观澜不容多想,便立刻跟着上了马车。 说来萧怀这些时日同沈定无论是在船上还是昨日到这青陵城,待她都甚是注意分寸,丝毫没有污人清白。 如今见着萧怀与她同坐一辆马车,便知萧怀心里当真是着急了。 陆观澜想着,微微垂眸不说话。 这时候却听萧怀忽然问:“若他真的有事,你是不是最开心的那一个?” 陆观澜这时候又抬起头来,看着萧怀一脸肃然,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也有了一丝怀疑。 陆观澜当即明白萧怀这番话究竟是何意,便道:“其一,若是我今早趁着你没醒便去报官,那我何故又回来,还要同你说起我从旁人那里听来的消息?其二,我本可以走,却还乖乖同你再去码头,难不成我脑子进水了?” 萧怀看着陆观澜的眼睛,道:“你不是大禹人,难保不是因为怕身份败露。” 陆观澜却是一笑,“我既不是大禹人,缘何来此,又是怎么来的,你就未曾想过吗?” 这话问得萧怀顿时一懵。 他的确没有想过陆观澜从前是如何的,他只是谋划着今后又该拿这个女子作何用处。 陆观澜这时候又道:“既然能来得了这大禹,又为何怕身份败露?既然是被卖给了你们,缘何又不就此找上官府,让官府送我回到大成或是比这更安全的地方?” 萧怀一顿,眉头深锁,“你的话,我还不能全信。” “我也从未让萧公子相信过我啊,”陆观澜的眼神淡淡,就像眼前的一切在萧怀看来迫在眉睫,在陆观澜看来却算不得什么。 萧怀实在不知陆观澜究竟是什么心境,只是心中担忧沈定现下究竟如何。 实则他也晓得陆观澜不像是能做这等事的,可他实在找不到缘由。 只希望沈定能撑到他赶去。 第三百五十八章 奚家嫡女 赶到码头的时候,果真见着四处围满了人。 萧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也没顾得上身后的陆观澜,便挤过人群往原本停船的地方走去。 陆观澜瞧着如此紧张,也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身后。 穿过人群的时候,便听见四周不少人议论。 有人说那海寇被抓的时候一言不发,连解释都没解释,官府赶来的人倒也手脚麻利,就这么快便把整艘船都清空了。 还有人说,上头发现了一些女子用的物什,瞧着果真是拐卖了女子的。 陆观澜在后头走着,听着这些人的一言一语,不由皱起眉头。 说起来,沈定在她看来还不算那般的丧心病狂。 只是,为何此番会叫人如此议论? 待陆观澜终于穿过人群,就见着萧怀已经被前面的官兵给拦住。 这些人都是来善后的,处置这艘货船接下来的一应事物。 萧怀此时往那船上靠,自然就被附近看守的官兵给拦下来了。 “你是什么人啊,还不快一边儿去,搁这儿晃悠什么呐,”那拦住萧怀的官兵手搭在腰间的佩刀上,正眼也没瞧那萧怀一眼,就只是斜着眼睛一瞥,便抬手推了一把。 萧怀被那官兵一推,先是趔趄了一切,随即眉头一皱,抬眼朝着那船上看了看,脸色随之一变。 此刻船上已俱是官府之人,哪里还有半个船上伙计的影子。 那官兵也不是吃素的,见萧怀不走,回头间便看出了萧怀脸色的不对劲,当即又是一抬手,接着便上前一步,横在了萧怀面前。 陆观澜此时站在边上,瞧着萧怀如此却不好轻举妄动。 萧怀既是萧家人,之前能凭借着那萧家的玉牌入城,那么如今靠着萧家的身份解困应该是没什么关系。 可若是她这个时候插手,恐怕事情就不会那么容易解决了。 再者,就算萧怀此番的困境无法解除,那也是同她无关的事。 毕竟不是一路人,若他们当真遭了难,那也与她无关,她自当离去。 想到此,她也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瞧着。 可奇怪的是,萧怀却并未拿出入城时的玉牌给那官兵看,只是问那官兵,“沈定呢?” 能叫出海寇的名字,那定然是同海寇有关系的人了。 官兵倒也不客气,闻言冷笑一声,回头冲一旁的二人微一点头。 身后的两个官兵立刻上前抽刀架住了萧怀的脖子。 “看来,你也是那海寇中的一个了?”那官兵冷眼看着萧怀,啐了一口继续道:“竟没想还有个送上门儿来的漏网之鱼。” 萧怀却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直挺着腰背看着那官兵,“我问你,沈定呢?” 官兵见萧怀还是这副语气,顿时怒气,抬脚就朝着萧怀的腿踹去。 就一脚,萧怀便顿时被踹得跪下。 “这位官爷,”蓦地,就听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萧怀被踹倒在地,扭头去看,就见陆观澜此刻已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萧怀没由来地一笑。 这丫头果然有些傻,这时候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却还是上赶着前来替他解围。 陆观澜瞧着跪倒在地的萧怀,眉头紧锁。 方才她的确是不想管这闲事的,明明趁着此时离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是这几日的相处觉着二人虽说抱着利用她的心思,却未曾亏待过她,又或许没有这二人,她如今早已是一具无名尸首。 正考虑的时候,已然见着萧怀挨了一脚踹。 这时候她才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那官兵一见陆观澜,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也好了许多,问道:“难不成,这位姑娘同这海寇也有什么关系?” 陆观澜浅浅一笑,道:“小女子乃奚家嫡女,此次路过贵地,正巧结识了这位公子,想来,他同官爷口中的海寇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官兵又是一愣,一时不知该从“奚家嫡女”开始消化,还是该想想怎么解释他所认为的此人同海寇有关。 见那官兵发愣,陆观澜又道:“小女此番正是前往皇都的,官爷也知道,小女同长孙殿下有一纸婚约,长孙殿下才将回国,想必还不敢有人拿此事、那此身份作假。” 官兵闻言觉着眼前这个所谓的奚家嫡女说得好像有些道理,便思索了片刻,随即道:“那你说你结识这人,你既然认识这人,那你倒是让他解释解释,怎的知道那海寇的名讳?” 陆观澜睨了一眼萧怀。 这件事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编了。 于是,沉默半晌,陆观澜才道:“小女这位友人口中的沈定,姓沈名锭,乃是那银锭的锭,实则是咱们在船上的另一位贵家公子,方才小友也是认错了船,故此以为出了什么事,这才对官爷多有冒犯。” 这官兵显然也是知道奚家究竟是个什么地位。 如今奚家虽说归隐山林,若是遇上朝廷的人也合该如眼前这女子所称呼,只是眼前的女子再对自己如何尊称,到底也还是奚家的人。 既是奚家的人,那便实在开罪不起。 可又如何能断定,这女子就定然是是那奚家的嫡女呢? 想着,那官兵便道:“奚小姐也不是不知道怎们大禹的规矩,若是当真,那奚家玉牌不知奚小姐可有?” 陆观澜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脑子里想着该如何解释。 就在这时,萧怀忽然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件,转头看向陆观澜,“奚姑娘,你今早把此物落在在下房里,在下还未来得及换给你就见你离开,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陆观澜见着萧怀手里的玉牌,又听着萧怀口中所言,眼皮微微跳了跳。 却还是蹙眉上前,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接过玉牌,接着又递给了那官兵,“官爷请看。” 那官兵先是一脸怀疑地接过,待看清那玉牌上的刻印,又仔细辨明两真伪,这才顿时脸色一白,忙把那玉牌递还给了陆观澜,赔罪道:“是小的眼拙,如此同奚小姐说话,实在是小的不顾分寸了。” 这奚家虽然如今已经没有一个人入朝为官,可那敬重奚家主的人不在少数,而奚家的门生也遍布朝野,保不齐他这一得罪之下,上头的哪一位便是这奚家曾经的弟子。 如此,那自己岂不是往后都不用吃饭了。 这时候一旁围观的众人却开始议论起来。 这奚家女同刚回国的长孙殿下既有婚约在身,怎的还会将这奚家玉牌给遗落在这个男子房中。 莫不是—— 陆观澜也知道方才萧怀那一番话,定然会惹得旁人闲言碎语。 可如今管不了许多,便冲那官兵微微一笑,道:“既然都是误会,这误会解开了,小女便也该带着这位友人离开,就不打扰官爷的公事了。” 那官兵当即一颔首,“是是,奚小姐慢去。” 陆观澜瞥了一眼萧怀,轻轻咳嗽一声,便转头离去。 萧怀也识时务地起身,跟在陆观澜身后,又挤过人群,直到上了马车,才忽然脸色一沉,又变得闷闷不乐。 陆观澜瞧着萧怀,便问:“为何入城时会用你萧家的身份,这时候却不用了?” 萧怀苦笑道:“入城的守卫隶属城中管辖,并不是朝廷的分支,我出现在青陵城的消息便不会传入那位耳中。” 陆观澜顿时明白。 可又有些疑惑,“那萧公子又为何不想旁人知晓你来此呢?” 萧怀看着陆观澜,笑了笑,“若是有一个你讨厌的人随时盯着你,你也愿意透露行踪?” 陆观澜不语。 萧怀这时候道:“也真有你的,还活学活用地当真扮起奚家女来了。” 陆观澜却面有愠色,“若非如此,萧公子今日岂不是要随着沈大统领一道做阶下囚?” 萧怀一听沈定的名字,当即沉默。 半晌过后,才道:“沈定他······并非你们想的如此。” 陆观澜眉梢一挑,“哦?” 就听萧怀接着道:“他不是什么海寇,反倒是在海域之上保护了不少来往的客船商船。若非有他的庇护,恐怕那真正的海寇还不知猖狂到哪里去了。他身上的钱财,他养活弟兄伙计们的所有东西,都是他凭着自己的真本事,真刀真枪地同那些真正的海寇拼命,而让那些感谢他救命之恩的人真心实意奉上的。” 陆观澜听到此处,却并没有多么意外,就好似心里早已有了猜测,只是如今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而已。 萧怀语气有些苍凉,“这样的人,怎能被当作海寇给处置了呢。” 说着,他看向陆观澜,“你说,咱们还能有法子救他吗?” 陆观澜抬眼看着萧怀,“有。” 萧怀似乎知道陆观澜想说什么,便道:“可我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陆观澜便将手掌一摊,手里握着的奚家玉牌映入萧怀眼帘。 “你不能暴露身份,可我,不是已经暴露了吗?” ———————————— “家主,奚家女已经出现。” 萧翰池正细嚼着口中的肉丸子,闻言笑了笑。 待过去了好一会儿,将那口中的肉丸子彻底嚼碎了咽下,这才喝下一口汤,道:“很好。” 第三百五十九章 江黎奚家 一旁的东柏见老爷已经用得差不多,便领着身后的侍婢上前一道将碗碟撤下,又上了一盏茶水,这才退到一边儿。 来禀报的是萧家的暗探。 萧家暗探不算多,可也称得上是遍布大禹了。 除了皇家的消息无法全然探听之外,旁的什么都能知晓一二,况且,这还是大禹世家之一的奚家。 萧翰池饮了茶,顺了口气,这才抬眼看向那暗探。 “你方才说那奚家女出现,是在何处?”萧翰池的语气听不出有什么不快,也听不出一丝愉悦,倒同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大相径庭。 暗探此时单膝跪在地上,听家主问起便道:“那奚家之女于青陵城出现,消息上传来的是,当时为着一个男子出头,这才亮出了奚家玉牌。” 萧翰池点点头,闭了闭眼,似乎在品着方才的茶,又似乎在细想着暗探口中所言。 半晌,萧翰池才睁开眼,看着那暗探,“你说的男子,可知晓是什么身份了?” 暗探闻言心道不妙,却还是恭敬回答:“属下一行人得知此消息便立刻上报,未能······未能及时查清奚家女的身边人。” 萧翰池蓦地冷笑一声,紧接着又瞥了一眼一旁的东柏。 东柏见状立刻明白老爷的意思,便上前几步,到了那暗探跟前站定后,一扬手,“得罪了。” 话毕,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便响起。 萧家家主素爱掌嘴惩处于人,若是旁人,便由东柏来掌,若是东柏,便是萧翰池亲自动手。 那暗探似乎倒也已经习惯,脸上通红的印记还在,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埋头告罪。 萧翰池睨了眼地上的暗探,又道:“可知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暗探立刻叩头,“属下明白。” 东柏这时候已经回到萧翰池身边,将拐杖递过,便搀扶着萧翰池离开。 暗探听见脚步声远去,这才抬眼朝着空空荡荡的屋子看了看。 萧家想要奚家这门亲事,可百姓不大知晓,萧家家主却是明白的,这位奚家之女,那是同皇长孙有婚约之人,如此敢同皇家抢亲的,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他们萧家家主了。 只是想来,那个奚家女为之出头的公子,恐怕命不久矣。 萧翰池此刻又回到书房,在书案前坐下后,便一抬手,示意东柏将书卷递上。 待接过书卷,萧翰池却并未立即翻阅,只是忽然看向东柏,问:“你说,苍和究竟能跑到哪里去?” 东柏闻言微微垂眸,道:“二······皇孙殿下许是要不了多久时日还会回来。” 萧翰池却嗤笑一声,“是吗?” “我瞧着,他怕是在外头待得舒服了,不愿回来了吧,”萧翰池说着,便执起手中的书卷仔细看了起来。 东柏站在一旁,顿时默不作声。 这同奚家的婚事,原本是该给二皇孙殿下的,只可惜······ 东柏想着,也只能在心里叹气。 如今既为了大殿下争权,这奚家的亲事自然不能落在归国的皇长孙手中。 而如今萧家唯一能与之婚配的,就只有那位了—— ———————————— 萧怀同陆观澜又回了城中的客栈。 一夜过去,萧怀心急如焚,陆观澜却像是没事人一般。 直到翌日,萧怀终于忍不住,敲开了陆观澜的房门。 陆观澜已经起身,似乎一点儿不意外萧怀此刻焦急来寻自己。 萧怀见陆观澜还似昨日一般淡定,不由有些不悦,“昨夜我一整夜没睡,瞧着你如今红光满面的,倒不像是辗转反侧过。” 陆观澜闻言只是一笑,随即道:“你不是想救沈定吗,那我如今倒要问你几件事。” 萧怀先是眉头一皱,想了想还是点头,“你说。” “这其一,我是想知道,萧公子让我扮作的奚家女,这身份是否真的有用,若是着消息传出去被奚家知晓,奚家晓得了我是个冒牌货,会不会让我死无葬生之地?其二,这身份如今可否能被我全然驱使,若是不能,那此番我恐怕帮不了你;其三,你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何?我想知道具体缘由。” 陆观澜一口气将话尽数吐出,倒让萧怀一时愣住。 萧怀望着陆观澜的脸,顿时不知该从哪里回答起好。 就这样缄默了半晌,才见萧怀开口道:“你放心,奚家女的身份你可以随便用,既然给了你,此后你便是奚家女了,奚家自然也会认你,至于——后面的问题,此刻我还不能如数告知。” 陆观澜倒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笑了笑,点点头。 哪怕最后一件事萧怀不告诉,她迟早也是会知晓的。 至于前面的两件事,萧怀一句话便已经回答了她,也同样让她知晓了,恐怕这萧怀寻人扮作奚家女的事,还是奚家授意的。 如此,她大可放心用这个奚家嫡女的身份了。 想到此,陆观澜饮下杯中最后一口茶,站起身。 萧怀见状奇怪道:“你这是做什么?” 陆观澜道:“救人。” 一个时辰过去,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倒很是热闹。 萧怀看看陆观澜,又看看自己面前的一碗面,强忍住脸上的愤怒,咬牙轻声问:“敢问奚小姐,这吃面又是如何能救人的?” 陆观澜正挑起面碗里的一根青菜送入口中,嗦溜一口煞是惬意。 随即又瞥了眼萧怀那迟迟未动的碗,道:“怎么?不合萧公子胃口?” 萧怀扶额,按捺下心中的焦急万分,问:“我只是想知道,你这口中的救人到底是如何救的。” 陆观澜这时候端起面碗来喝了一口面汤,只觉面汤浓郁鲜美,放下面碗后不禁称赞,“这青陵城中的面竟如此好吃,面汤也很是可口。” 萧怀无语。 半晌,待陆观澜终于吃完碗里的面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看了眼萧怀。 此时萧怀碗里的面已经坨了,可见萧怀也实在没有丝毫食欲。 萧怀晓得陆观澜的意思,便招呼来老板结账。 走出面馆儿,陆观澜拐了一个弯便带着萧怀到了一处捎信的地方。 萧怀见状一愣,看向陆观澜。 陆观澜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道:“昨日不是告诉你我自行逛了一番,瞧见这里有送信的,于是昨夜便写好信了。” 萧怀先是有些怔愣,随即立刻恍然,脸上更是惊诧不已。 这才明白为何早起时陆观澜问自己那头两件事。 “只是我不知奚家地处何方,想必萧公子该是知晓的,也便由萧公子来把这住处给补上吧,”陆观澜说着,将信函递给了萧怀。 萧怀点头。 待那信函送给了信使,陆观澜和萧怀这才离开。 路上,萧怀问:“这信就算是加急也得两三日,沈定他······能等得了那么久吗?” 陆观澜这时候忽然扭头看向萧怀,“你说沈定并非真的海寇,甚至在海上还庇佑过不少商船对吗?” 萧怀点头,“是,又如何了?” “既然沈定并非真的海寇,少说庇佑过的不少人也该认识他,这些人都有张嘴,难免不会把他的事传出去,况且还是堵对自己有恩之事,可既然如此,朝廷难道一点消息都没有?能这样抓错了人?”陆观澜问。 萧怀琢磨一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沈定是被人故意给害了?” 陆观澜却并未肯定,只是道:“如今不过是猜测,可我觉着此事不简单,况且无论哪种情况,沈定不会被轻易给夺了性命,只不过······怕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她只是想着,兴许还有一个可能,便是有人想利用沈定。 如此,那更加不会动他。 萧怀闻言道:“那也是他活该,多遭罪才晓得从前跟着我多好。” 听见萧怀如此说,陆观澜却不禁勾起唇角。 有时候觉着,这二人当真是孩童心性未曾长大,喜怒哀乐都能形于色,又总是口是心非。 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了。 “你说,沈定会不会怨我?”蓦地,萧怀却这样问。 陆观澜转头朝着萧怀望去,就见萧怀脸上满是忧愁。 “不会,”陆观澜道,“他至多是恨你。” “恨你怎么也不知道去接他回来的时候捎上两坛好一些的酒。” 萧怀顿时一笑,仿佛心里的那个结稍稍松动了一些。 ———————————— 江黎奚家。 奚修筠接到信的时候,脸色变了变,随即将屋子里的一众人遣散。 夜里唤来了奚修文,便将信给递上。 奚修文仔细看去,脸色也是一变,当即问:“他找到了?” 奚修筠眉头深锁,脸上有些无奈,“既然是他寻来的人,还能将玉牌交付,自然是能与奚家身份相配之人,不会有什么差错。” 奚修文点点头,“如此便好,”说着,也像是松了口气般,随即又道:“那此事······” “既然同我奚家之人有了牵扯,自然是要管的,”奚修筠说着,提笔在桌上的纸上写下几行字。 写罢,又给一旁的奚修文看了看。 奚修文点头,“此事便劳烦二弟了。” 奚修筠苦笑,“何谈什么劳烦不劳烦,大哥若是身子不曾抱恙,这些事还轮不到我。” 奚修文却是一笑,道:“天意如此,你不必总怀着愧疚之心,如此,我心也难安。” 奚修筠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随即便遣人将奚修文送了回去,又寻了人来将信连夜送出。 如此,想来奚家便不得不再入世了。 第三百六十章 沈定出狱 一来一回四日后,终于等来了消息。 这四日陆观澜同萧怀还住在城中的客栈里头,没有人传消息,便只能日日在客栈里头同小厮掌柜打听那沈定的动向。 那日码头奚家嫡女出现的消息虽说城中皆知,但好在并非人人都见过那日的陆观澜,故此也没在城中将她认出来。 这日早起,萧怀照例去打听沈定的消息,便得知上头抓错人一事,说是那前几日里被逮住的海寇并非海寇,而是常年庇佑海上商船客船的卫队。 因为近来有海寇扮作货船到各郡贩卖人口,这才叫青陵郡守错抓了人。 告示出来的时候,不少人更是唏嘘,说那被错抓了的沈定想来定在牢狱之中受了不少苦,也真真是可怜。 萧怀看到告示的时候,也是满腹开心,连忙回头就想回客栈去寻陆观澜。 却在刚拐过一个街角时,瞧见陆观澜正一脸笑容地望着自己。 萧怀也是一笑,上前低声道:“还真是多亏了你这位‘奚家嫡女’呢。” 陆观澜轻轻一笑,“多谢萧公子夸赞。” 于是,二人便赶紧雇了两辆马车往青陵大牢去了。 沈定从大牢之中来的时候,抬眼看看晴好的天,只觉着有些晃眼睛。 “沈定!”蓦地,耳边传来萧怀的声音。 沈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定睛看去,就见不远处萧怀正朝着此处走来,身旁跟着的,还有那陆小姐。 沈定的脸色微微一愣。 就见萧怀走到沈定面前,先是负手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随即又将背后手上提着的两坛酒递上。 沈定看着萧怀手里的酒,却没有接过,只是又抬眼看着萧怀。 就听萧怀道:“还有何可看的,这可是我遍寻青陵城,找到的城中最好的酒了。” 沈定闻言一笑。 ———————————— 将沈定从青陵大牢中接了出来后,三人便又回了客栈。 回客栈之前萧怀还带着沈定去了躺成衣铺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没有引人注目。 到了客栈房中坐下,沈定终于像是松了口气。 这时候,陆观澜也从外头进来一道坐下。 沈定以为接下来只有自己和萧怀二人,却没曾想这陆小姐也跟着一道进来了。 萧怀瞧见沈定的脸色,明白沈定的意思,便道:“你放心吧,如今陆小姐可算得上是我们的人了。” 沈定有些狐疑地看着萧怀,半晌后,咽了咽口水,凑近萧怀耳畔低声问:“拿下了?” 萧怀顿时脸色一黑,抬手便冲着沈定的额头一掌拍去。 陆观澜实则也听见了沈定所言,面上却没有什么不悦,只当充耳不闻。 “说正事,你怎的就被那青陵郡守给抓了,难不成事船上的伙计有异?”萧怀懒得同沈定贫嘴,便问起那日之事。 沈定朝着桌上的两坛酒努努嘴,示意给自己倒上。 萧怀无奈,只得拿起桌上的茶杯给沈定倒酒了。 待酒满上,又让沈定小酌了两杯后,才听沈定开口道:“实则那日入狱后,我也怀疑过。” 萧怀点头,“这么说,这人早就在船上,可跟了咱们那么久,如今才动手,又究竟是何缘由?” 沈定看向萧怀,就这么直勾勾看了许久,才一笑,“好在我如今没事了,你也无需担忧,”说着,像是想起什么,又问:“说起来,你又是如何将我救出来的?” 萧怀这时候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陆观澜,道:“这还得多亏了咱们的‘奚家嫡女’。” “奚家,嫡女?”沈定一脸疑惑,又循着萧怀的目光朝着陆观澜卡看去。 沈定也不是个蠢笨之人,反应片刻后便明白了萧怀的意思,随即道:“那这么说,是奚家帮的你?” 萧怀点头,道:“你从前总劝我放下,可如今看来,怕是再也放不下了。” 沈定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眼中忽然变得有些晦暗。 此番青陵之行前,他还想着若能叫萧怀放下心中的结,不再成为别人的棋子,不再被旁人左右。 可如今竟没想,因为自己的事,却叫他全然牵扯,再不能轻易脱身。 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好啦,你先休息休息,旁的事,等你睡饱了再说,”萧怀这时候说道。 沈定点点头,随即起身。 萧怀给沈定定了另一间屋子,便也跟着起身将沈定给送了过去。 待回来时,却见陆观澜还未离开,不由便有些奇怪。 “你怎么还不回去歇一会儿?这几日瞧着你也是颇为劳累,”萧怀说着,上前将桌上盛过酒的茶杯挪开,又拿了新的茶杯给陆观澜倒上茶。 陆观澜接过茶杯也只是喝了两口,随即放下茶杯看向萧怀,“沈大统领这件事,你以为如何?” 萧怀闻言眉头顿时一皱,道:“你察觉到什么了?” 陆观澜点头,“想来,他=沈大统领有些话还未想对萧公子言明。” 萧怀一怔,道:“你这是······挑拨离间吗?” 陆观澜失笑,“谁说沈大统领未曾对萧公子说的话就是对萧公子不利的?” “你的意思是······”萧怀忽然又些不大明白了。 “他的难言之隐,恐怕与你有关,也与你们之间有关,他不愿说,恐怕是想保护你,不过这件事若是他不开口,你我也不得而知,”陆观澜说完,便起身离开房间,让一脸怔愣的萧怀自行想去。 离开了萧怀的屋子后,陆观澜正想回房,却在房门口瞧见了沈定的身影。 这倒是叫陆观澜没有想到,却也没有过份意外。 只是走到沈定跟前,微微颔首,“沈大统领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沈定的神色格外认真,再不似从前那般的玩笑,只轻轻点头。 二人回到房中坐下,陆观澜给沈定倒上杯茶,便在沈定对面坐下,脸上毫无表情地望着沈定。 沈定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随即放下,缓缓开口道:“你知道萧怀是萧家的人,可你知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吗?” 沈定还是头一回在陆观澜面前如此一本正经,从前那一口一个“老子”的腔调似乎也消失了。 陆观澜不语,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等着沈定继续说。 沈定似乎猜到了陆观澜还是这般的淡然,便接着道:“萧怀,萧家主萧翰池的第三个重孙,萧家未来的继承之人。” 陆观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微的变化。 她只是有些好奇,既然是萧家家主的亲曾孙,为何还要想法子同外人奚家联手,给自己亲曾祖父找不痛快。 沈定似乎也看不出陆观澜神情的变化,只是道:“可她的生母,是死在萧翰池手上的。” 陆观澜的眼神一闪。 “这便是他一直与萧家做对的缘故,”沈定说着,又自顾自给倒上杯茶,又是一饮而尽,仿佛在那大牢之中渴了许久一般。 陆观澜只字不语,只是听沈定说。 “萧家的子嗣不知是何缘故,过早夭折,萧翰池的大儿子留下他唯一一个孙子之后便也同样走了,萧翰池的子嗣里头,便只余下当今的皇后萧霜宛。萧翰池的孙子萧栝前后取了三任大夫人,前两位夫人还未诞下子嗣便因病而亡,直到萧栝娶了第三任大夫人,也就是萧怀的生母,才有了萧怀。可萧怀三岁时,他父亲萧栝便也死了,之后,他的生母,也在他五岁时被他的曾祖父萧翰池给赐死。” 说到此,沈定的脸色越来越黯,语气也越发苍凉起来。 陆观澜听在耳中,也觉有些让人心中不忍。 看来这个萧家的子嗣们,也当真是命途多舛啊。 “我曾想着,若能叫他解开心结,不必沉溺于往事的仇恨之中,能过上他想要的日子,能天高海阔地走一遭。可——”沈定说到此,却忽地顿住。 陆观澜道:“你是觉着,此事若非因为你,他便不会牵扯进来,更不会搅合进奚家?” 沈定不语。 “或许,他从前也是你这般想的吧,”蓦地,陆观澜道。 沈定闻言顿时抬眼看向陆观澜,眼中满是疑惑,似乎有些不大明白陆观澜在说什么。 就听陆观澜道:“他告诉我他在寻一个奚家女的替身,可那时候,想必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也没有下定决心。所以入城之时,他只是让我扮作他的妹妹,而并非奚家女。没有用奚家女的身份,那便意味着他还不想那样早的同奚家合作。可是那时候为了你的事,他在码头被人拦住,我遍透露了奚家嫡女的身份。你以为全然是为了保全你才如此,实则,不过是我在其中横生如此变数罢了。萧怀不是因为你才同奚家如何,而是觉着,应该‘顺应天意’。” “顺应天意······”沈定喃喃,似懂非懂地望着陆观澜。 “我的意思是,你不必自责,不用觉着此事因你而起,才叫他全然下定了决心。做决定的事,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罢了。所以你口中所言的那个结,到底,还是应该他自己来解开。” 沈定这才像是忽然明白了一般,再度看向陆观澜时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第三百六十一章 身处萧府 夜幕降临之时,华灯高悬。 陆观澜正在屋子里泡茶,听见外头传来敲门声,起身将门打开后,就见萧怀正提着一坛酒朝着她晃了晃。 陆观澜也是会饮酒的,可素来不爱饮酒只爱吃茶。 见萧怀这会儿提着酒来,陆观澜却并未推拒,只是让出了门,做出“请”的姿态。 萧怀见状也是微微一笑,随即提着那酒坛便进了陆观澜的房间。 “你今日同沈定说了不少吧?”萧怀一坐下便开口。 陆观澜也在一旁坐下,却没有接这话的意思,只是道:“不知萧公子这会儿来此就是为何,难不成事为了同我饮酒作乐?” 萧怀哈哈一笑,“饮酒尚可,作乐倒不至于。” 陆观澜不语,只是将桌上原本喝茶的杯子取来一个递给萧怀。 萧怀一挑眉,“你不饮一些?” 陆观澜微微点头,“不爱饮酒。” 萧怀笑着摇头道:“你还真是修身养性。” 说着,给自己倒上一杯,一饮而尽后,又咂嘴道:“可惜忘了带些下酒菜。” 陆观澜便道:“趁着还未宵禁,可是让小厮给备些酒菜?” 萧怀却摆手摇头,“不必,我就是······想喝酒了。” 陆观澜不语。 待萧怀喝过三四杯后,才又听他开口:“也算是你救了沈定。” 陆观澜静静看着萧怀,依旧不语。 “你既然愿意承了这个奚家嫡女的身份,是否也是告诉我,你如今是真愿意相助?”萧怀这时候放下酒杯,也看向陆观澜。 陆观澜闻言失笑,随即道:“萧公子这话说得,难道我不愿意,就能不去?” 萧怀听了陆观澜这话也是轻轻一笑,道:“说得不错,你打从一开始便身不由己了。” 陆观澜这时候将桌上泡好的茶倒上一杯递给萧怀,道:“干饮伤身,喝些茶解解酒吧。” 萧怀道也没有推辞,接过茶杯凑近鼻尖一闻,不由感叹,“竟没想这客栈里头的茶也能如此好。” 陆观澜便道:“是我那日去外头逛时顺道买的。” 萧怀这才“哦”了一声,一副了然的模样。 陆观澜看着萧怀仔细地品着茶,就这样一言不发。 直到一杯茶杯细细慢慢地喝完,萧怀才缓缓道:“我是让你去嫁人的。” 陆观澜顿时一愣。 萧怀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着实让她有些呆住,可那呆滞的神色也不过一瞬。 只一瞬,陆观澜的脸色又恢复如初。 萧怀似乎果真有些醉了,话语间都带了些醉意,语气有些发笑的意味在里头,就听他又道:“嫁给,将来大禹国最至高无上之人,也成为大禹国未来最尊贵的女人。” 陆观澜眸光一闪。 这个“将来大禹国最至高无上之人”,还有这个“大禹国未来最尊贵的女人”,她好像已经猜到是谁。 “你是不是有些害怕?不怕的,虽说你并非大禹之人,可从今往后你便是此奚家嫡女的身份了,有奚家在背后帮你,也有我,”萧怀说着,就又端起了酒杯。 陆观澜眉头微微皱了皱,却还是没有开口问一句话,说一个字。 萧怀也不奇怪,只是自顾自说着自己的。 “咱们的长孙殿下,就是以前大成国的那位战神上将军李尽,出身于那世代为军的将领世家。说来可笑,我呀,一直在想,这位长孙殿下回到大禹之后,往后若大禹同大成又开战了,他这是帮那边儿呢?啊?哈哈哈哈哈,”萧怀说着,忽然就大笑不止。 陆观澜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像在看戏一般就这样看着。 萧怀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止住了那笑,又道:“不过,若他回来了,能解脱的,可就不只那老皇帝一人了。” 此话倒是让陆观澜有些不明白了,眼神里也有了一丝疑惑。 可萧怀不知是真的有些醉了还是装作没看见,并未察觉到陆观澜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直到夜深,萧怀也已经在桌上趴下,陆观澜的房间里头才彻底安静下来。 这一晚上陆观澜就听着萧怀说起自己从前的往事,说自己如何如何的叛逆,又是如何如何一步一步逃离了那位曾祖父的魔爪。 听萧怀说起幼时母亲的怀抱,母亲做的点心如何如何好吃,之后又如何如何看着母亲惨死。 萧怀的母亲如沈定同她所言,是被那萧家家主萧翰池赐死的。 而赐死的理由却是,未能教导好萧家如今唯一的嫡曾孙萧怀。 陆观澜觉着这个缘由尤其可笑,也觉着萧怀的母亲实在委屈可怜。 不过,这一切在萧怀看来,最为感到可悲的便只有他自己了。 他因为觉着曾祖父管教甚严,因不服曾祖父管教而叛逆无比,可正是因为自己的叛逆,却害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所以萧怀一直以来最为怨怪的,不是萧翰池那个罪魁祸首,而是他自己。 因为他一直打从心底觉着,母亲的死是自己导致。 他后悔于自己没能好好听萧翰池的话而害得萧翰池给了母亲这样一个赐死的缘由,他心底对母亲已经愧疚到了极点。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在想尽办法地折磨自己的那位曾祖父,也同样折磨着自己。 当陆观澜从萧怀这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大概缘由后,也不由有些可怜起这个萧怀来。 可人人都有自己可怜的地方,她并不感到同情。 至少,她从前也没有利用过不相干的无辜之人去为自己的谋划而牺牲。 且不论她如何,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被这样寻来,虽说并未受到什么苛待,可无论将来面对的是什么,那难道就是女子真正想要的? 既然没有问过别人的想法,没有知晓别人究竟想要的,这所做的一切,就算被说得再好,那也是强迫。 所以,她不认为萧怀对她所言的这些,什么嫁给至高无上之人,做大禹最尊贵的女人,是什么不得了的好事。 反倒觉着,哪怕看样子她不久后就能见到李尽了,都觉着这一切实在叫她心里不甚舒服。 可也奇怪,她并没有厌恶眼前这个世家公子。 大概是,他们同样早早失去了母亲。 虽说她是比萧怀多一个父亲,可于她而言,那父亲有和没有实在没什么区别。 想到此,她忽然又想起远在大成的陆秉言来。 倒是不知,那陆秉言现在如何了。 正想着,忽听门外又传来几声叩门的声音。 陆观澜没问是谁,猜测应该是沈定,便也没有顾及太多,只起身开门。 可打开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陆观澜只觉脖颈一阵钝痛,连声音都还未发出,便没了知觉顿时身子一软就要倒下。 来人立刻伸手将陆观澜拖住,又瞥了一眼屋内的萧怀,继而将陆观澜小心翼翼地带走了。 ———————————— 陆观澜醒来的时候揉了揉脖子,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所见的最后一幕,那重重一击,叫她实在觉着印象深刻。 同前两次醒来不同,自己如今身处所在并非再是那般不见天日的小黑屋子,反倒是个颇为雅致的宽敞屋子里头。 这屋子陈设虽算不得多,但处处都布置得细致无比,就连灯盏外头的罩子都是琉璃,这在普通人家自是难以见得,也不是一般的豪绅能买得起的。 陆观澜就这么在床上坐起来,见屋子里的窗户都是关着的,倒是不晓得屋子外头又是何种光景。 “姑娘,可是醒了?”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似在询问屋内的自己。 她却并未作声,只是又躺了下去。 这时候,就听见门开的声音。 接着便走进来一个端着脸盆的侍婢,来到陆观澜床边后,道:“这屋子的窗阁透光,方才奴婢在外头已经瞧见姑娘您的影子了。” 陆观澜眉头一皱,随即缓缓做起身。 那侍婢见陆观澜起身,便笑着道:“奴婢彩环,是家主让来伺候姑娘的。” 说着,便伸手一拧盆里的帕子,接着又递给陆观澜,示意她净面。 陆观澜接过,却并未有所动作,只是问:“家主?哪位家主?” 依照目前看来,总不会是奚家的人找来了吧。 若真是奚家,倒也犯不着用此等方式将她“请”来。 就听那侍婢道:“姑娘您如今身处的,是萧府。” 一听萧府二字,陆观澜眉头稍稍一皱,不过片刻却又变得平静。 彩环见陆观澜问完后便乖乖净面,接着又一言不发,反倒不似想象中的闹腾,不由松了口气。 待出了房门,就见管家东柏从旁的廊下走来。 回头瞥了一眼屋子,小声问彩环,“那奚家嫡女如何?” 彩环也回头看了眼屋门,随即道:“那奚家姑娘只问了此地何在,便没有说旁的什么了。” 彩环实则在屋外透过缝隙盯了陆观澜许久,见陆观澜起身这才在屋外询问,却诓骗陆观澜那窗阁透光,实则不过是才将见到这奚家小姐,不知是否是个难缠的人物,故此吓吓她。 可如今看着,这奚家小姐倒是个安静本份的。 东柏闻言也有些奇怪,随即便转身离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 再见三皇子成野 萧翰池的书房里今日堆满了书卷,东柏入门时已经没了下脚的地方。 “如何?”萧翰池正蹲着身子在地上翻找着什么,听见东柏进来的声音,便抬眼朝着东柏看去,随即问道。 东柏见状连忙小心翼翼趟过了一堆书卷,到了萧翰池跟前便将其扶了起来,道:“没有闹腾,听彩环说,只是问起此地为何处。” 萧翰池闻言蓦地一笑,点头道:“不愧是奚家之女,倒有些教养。” 东柏却心道,这被无缘无故地给绑了来,又身处一个自己全然不知是何境地的地方,还能不闹将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教养了。 萧翰池又问:“给她备好膳食了吗?” 东柏扶着萧翰池坐下后回道:“早已经吩咐好了,做的也都是江黎的饭菜,该是合奚家小姐胃口的。” 萧翰池又点点头,“不过,到底还是得再瞧瞧。” 东柏应声称是。 这毕竟将来要做的是萧家的嫡孙长媳,若是个无才无德之人,恐怕家主也不会看得上了。 再者,如今家主利用的,便是奚家早年在大禹举国攒下的威望,如今这奚家小姐在府中这么待着,也不知是好是坏。 ———————————— 李尽一行最终还是决定到了青陵郡。 一夜风起,原本在树上挂了一整个冬日的枯叶尽数落去。 这几日风大,不仅海上风大,下船之后也能感到阵阵大风刮来,吹乱了李尽的鬓发。 这时候,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来,眼看着就要抓住李尽的袖口,李尽却蓦地一挪步,那双手便抓了个空。 这时候,初语跟在陆观澜身后瞧见这一幕,忽然有些心疼自家小姐。 也不知这长孙殿下到底是军中待惯了,男子习性,还是近来一心想着回皇都,对陆观澜也少了关切,更是没了心疼。 前来青陵郡的这两日在海上陆观澜有些晕船,时不时就想见见长孙殿下,可长孙殿下倒好,这日日睡起来就是没完。 就连张三枝都看不下去,去了李尽房中喊了他好几次,可也不见什么动静。 于是,陆观澜也只得自己待在房里,只是偶尔上甲板透透气,却也见不着李尽几回。 这里眼看着下船了,能同李尽亲近几番,可瞧着李尽像是对那青陵城更为感兴趣,反倒忽视了身后的陆观澜。 初语这样想着,却也不好多嘴。 那毕竟是这二人的事,就算是长孙殿下移情别恋了,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一行人刚从码头离开,忽然见着一人跌跌撞撞就朝着这边而来,冲撞了李尽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跟在李尽身旁的张三枝这时候眉头一皱,喝道:“你这小子眼睛不大好是不是,走路都不看看人的?” 那人闻言回头,脸上有些歉意,对着李尽道:“这位仁兄失礼了,只是我这好容易瞧见有船,便想着赶去船上罢了。” 李尽一听这话,扭头朝着那人看去,见那人奔去的方向是自己那艘船,便道:“这位公子想要登船?” 那人点头,脸上的焦急之色难掩。 李尽道:“实不相瞒,那并非客船,而是鄙人包下的一艘,是想沿路领略大禹风光。” 那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问:“仁兄不是大禹的人?” 李尽倒也大方点头,道:“来看望亲人的。” 那人眼神稍稍一变,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回头冲着李尽拱手,道:“那恕在下冒犯了。” 说罢,就转头又奔着离开了。 张三枝看得莫名其妙,道:“这人好生奇怪,看样子倒像是焦急寻人的。” 说着,也想去自己如今还在寻人,心中不免又是一阵难过。 李尽晓得张三枝心中在想什么,却并未开口安慰。 当初在邵渭郡寻了不少日子,翻遍了整个邵渭城也没能将阿梨和小菊找出来。 今次前来青陵城,不过也是想着能否在青陵城寻着二人的消息。 毕竟他还听说,青陵城抓到了一伙儿海寇,若阿梨和小菊当真是被卖了出去,说不定会在这群海寇手中,也说不定如今已被解救出来。 想到此,李尽的余光瞥向了陆观澜。 见着陆观澜的目光却朝着先前那人看去,久久没有收回。 “咱们先去吃些东西吧,”李尽忽然道。 陆观澜这才回过神,连忙微微一笑点头道:“都听你的。” 初语在一旁见了,不由心中一叹。 也不知怎的,近来越发觉着,陆观澜好似没什么主见了,也总是听从长孙殿下的。 这倒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只是无论怎么看,陆观澜还是陆观澜,不过是性子变得顺从了些。 兴许是那日同长孙殿下吵了一番,才转变了性子? 此时天色尚早,从码头离开入青陵城还有段不短的距离。 待一行人到了城外的树林里时,李尽的脚步忽然变得有些慢了。 就在这时,忽然就见头顶树枝上头“噌噌噌”蹿下好几个身影。 李尽并未慌张,只是扭头冲张三枝点点头。 初语立刻护在陆观澜身前,皱着眉瞧着面前忽然跳出来的人。 为首之人一袭黑衣,一眼便能瞧出是个做人命买卖的杀手。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李尽,蒙着的面上,那双眼睛泛着寒光,就像见了待宰的羔羊一般,“李将军,不,如今可该称呼您一声长孙殿下了。” 李尽脸色没有变化,听见此人的声音不由便是一笑。 “那你呢?我又该如何称呼你?还是说,同从前一样,叫你一声——三皇子殿下?” 为首之人当即便身躯一震,半晌,才忽然一笑,索性取下了脸上蒙着的黑布,就那么坦坦荡荡地看着李尽。 “李将军,果真是好耳力。” 成野如今的嗓子已经不知何故嘶哑得不成样子,可李尽还是听出来了。 见着成野,张三枝和初语也是一愣。 这大成的三皇子,何时竟跑来了大禹,况且,此人不是已经被流放荒漠了? 成野瞧着其余二人的眼神神情,不由又是一笑,道:“莫说是你们,我也觉着一切不可思议。” 李尽在刚认出眼前之人乃是成野时的确颇有些诧异,可如今听见成野如此一说,倒没了先前那般的吃惊。 反倒是静静看着成野,道:“三殿下是觉着,你一番筹谋都是败在我手,想找我寻仇来了?” 成野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晦暗不明,也只是抬眼看着李尽,缓缓道:“我自己做了什么我当然清楚,成王败寇没什么可说的,可是,就算我不想让你死,也有人想让你死。” 成野这番话一说,李尽也忽然笑了。 看了看周遭的人,李尽道:“三皇子此番前来,该不会就只带了这几个人吧?” 成野微微垂眸,道:“李将军并非旁的什么无名小卒,这区区几个人,又岂能将李将军轻易制服。” 说着,一拍手,伸手的林子里顿时又出现许多人,看样子,的确是早已埋伏在此了。 李尽这时候似乎看清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脸上的笑容未减,道:“三皇子背后之人恐怕未曾想到,三皇子本人对我并无那么大的仇恨,反倒是心灰意冷,心思如斯,若非如此,此番倒也不必同我说那么多,更不必暴露自己的身份。” 实则一开始李尽也很奇怪,这无论是贼寇也好,旁人花钱请来的杀手也罢,犯不着开口。 可是成野方才开口,便是故意为之。 虽说嗓子有异,但就算他不能凭借声音立马认出,想必这三皇子也会寻个机会露出身份。 至于他背后之人······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或许,打从他入了这大禹之境,便身处那背后之人所设的局了。 一个一个的局,都萦绕在他周围,等着他入了一个又一个。 这一路的坑也从未停过,或许是想着,他总有栽跟头的一天。 所以阿梨小菊失踪并非巧合,也压根儿不是什么人口买卖,是从那个时候便给他设好了今日的局。 所以他才会听见海寇的消息,所以才会来此青陵郡。 也才会,见到成野。 只是那人的确没想到,成野会如此轻易便将其身份暴露给他。 也或许就算躲了今日之劫,接下来他还会遇到旁的。 成野似乎看明白了李尽脸上的神色,如今的眸中也没了先前的寒光闪烁,反倒是默默往后退了退,直到身影再度隐入人群。 就听一声“上!” 一群人便蜂拥而来。 初语面色一变,回头看向李尽。 奇怪的是,李尽并未第一时间吩咐她带着陆观澜先走,此时也像是毫不在意陆观澜的安危一般。 就在初语眼神变得越发狐疑时,这才听见李尽朝自己道:“带着你家小姐先走。” 终于得了吩咐的初语连忙伸手一拽陆观澜的手,就要拉着离开。 陆观澜这时候却将初语的手一甩,道:“不,我要同他在一起。” 初语眉头顿时一皱,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她怎么忽然觉着,如今的陆观澜像是变笨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成野死了 若是从前,遇上此等危险的情况,还没等长孙殿下开口,陆观澜便会让自己带着她离开,不成为李尽的累赘。 如今倒好,李尽此刻本就顾不上她,她反而要上赶着留下,如此,岂非是给李尽留下软肋供人拿捏。 这就连初语都能看出来的所在,陆观澜又岂会看不出来。 还是说,她如今当真是一个“爱”字当头,便顾不得许多了? 李尽此时却并未朝着此处看来,只是与一旁其围困自己之人周旋。 初语便顾不得许多,没等陆观澜再度奔向李尽身旁,便一掌朝着陆观澜的脖颈处拍去。 陆观澜顿时被打昏,身子一软眼看着就要倒下。 初语立即上前将人扶住,趁着人都团团围着李尽,便立刻解决完横在身前的几个喽啰,背着陆观澜便走。 成野实则也瞧见了陆观澜离开,却并未吩咐人去追,只是静静在人群后头看着李尽。 张三枝此刻陪在李尽身旁,远远瞧见初语已然带着陆观澜离开,不由松了口气,凑近李尽耳畔轻声道:“咱们得快些解决这些人跟上才是,否则若是她们之后再遇上什么,恐怕不好对付。” 李尽却像是没听见,只是从腰间抽出匕首来。 面前围困他们的人人数不少,且都配有刀剑,如今李尽身上只有一把匕首也就罢了,这匕首又岂能与刀剑相搏。 可见着李尽一脸无惧的模样,面前的人也有些胆怯起来。 毕竟,这可是大成有名的上将军。 这年纪轻轻便做了上将军的,古往今来也就只此一人了。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眼看着就要动手之际。 蓦地,却听身后的成野忽然轻声咳嗽了一声,用他那嘶哑的嗓子道:“给他剑。”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都不明白成野这究竟何意。 就见成野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像是方才那般的隐退是在给旁的什么人离开的机会。 李尽面色平静地望着成野,一言不发。 一旁的张三枝忙上前一步护在李尽身前,一脸仇视地看着成野,“你如今已经被废了这皇子之位,不过是个庶人罢了。” 成野闻言一笑,却只是看向李尽。 李尽扭头冲张三枝示意,让张三枝退开。 张三枝有些不服气,却还是遵命行事,退到李尽身后。 这时,成野从一旁人的手里抢过一柄剑,朝着李尽扔了去。 李尽凌空便一把接住,随即也是一笑,道:“不知,三皇子究竟想要如何。” 这时,就见成野也提剑上前,道:“想与李将军切磋一番。” 成野此时说出这等不合时宜的话,又哪里是什么真的切磋,不过是一场你死我亡的较量罢了。 李尽明白成野的意思,也看懂了方才混乱之下放陆观澜和初语离开的举动。 正想着,一阵劲风过,成野片刻间便奔至李尽身旁。 一剑刺了过来,李尽反应敏捷迅速,立刻变侧身躲过。 周围人看得傻了,竟就这般毫无动作地看着二人比剑。 “嗖”地一声,其中一人的胸膛猛然被刺穿。 接着,成野便睁着双眼,面带微笑的,缓慢地,倒下。 李尽的下颚染了丝丝血迹,面上的神色还如刚来时那般平静。 “殿下!”众人顿时拥了上来。 成野倒在人群之中,望着天,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些人,都是从前追随他的旧部,他带着这些人来此,并非真的想带着这些人赴死。 至于母妃—— 他想,她应该早已经死了吧。 或许父皇能好心给她厚葬,又或许,她能在死后得到活着时这辈子都得不到的殊荣。 终于,不用只做一个小小的云嫔了。 成野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口中涌出的鲜血越发多了起来。 终于,他眼睛缓慢地闭上。 再也不会睁开了。 这时候,就有一人上前,对着李尽拱手,“李将军,殿下交待过,若他身死,我等,便在大禹隐没,就当今日再没见过您。” 李尽不语,看着躺在地上已然闭上眼睛的成野。 成野的身手本就不在他之上,可若是殊死一搏,道也不至于三两下便中了他的剑。 成野在求死。 阵风过,地上的落叶又被卷了起来。 就这样安静了半晌,李尽转身,对张三枝道:“走。” ———————————— 初语将陆观澜带入了青陵城中,便立刻找了城门口的一家客栈住下。 待到入夜,陆观澜才从床上醒来。 醒来后便瞧见初语正守在床沿望着自己,见她醒了,初语便要立刻转头去倒水。 却听“啪!”地一声。 初语脸上被甩了一个重重的耳光。 初语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顿时愣在原地,痴痴望着陆观澜。 就见陆观澜冷着一张脸,眼中满是怨恨,脸色也黑沉沉地,冷声道:“是你打昏我将我带走的是不是?” 初语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陆观澜,实在不知道为何陆观澜会发这样大的脾气。 就因为自己没让她留下? 见初语不说话,陆观澜又道:“若是长孙殿下有个好歹,我看你拿什么交待!” 就在初语发愣之际,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接着,便是张三枝的声音,“陆小姐可是在里头?俺同将军瞧见初语一路留下的印记了。” 陆观澜闻言立刻从床上起身,赶忙便到了门前将门打开。 却只瞧见张三枝而并未看见李尽的身影。 陆观澜的脸色顿时便黯了下来,问:“长孙殿下如何了?” 张三枝听见陆观澜如此称呼,先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道:“您是问将军啊,他说累了,便先行回房歇息,让俺来同您报个平安。” 陆观澜这才松了口气般,冲着张三枝微微一笑,“那便让他好生歇息吧。” 刚要关上门,门外的张三枝却瞧见愣愣站着不动的初语,有些奇怪,但没有多问,只是颔首离开。 待回房之后,张三枝便有些奇怪地念叨,“这初语今日有些不大对劲,莫不是路上遇上什么了?” 李尽此时已经在床上躺下,闻言扭头看向正在桌前坐下喝茶的张三枝,“什么意思?” 张三枝原本自言自语,当真以为李尽睡着了,这会儿听见李尽蓦地开口,不由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您当真是吓俺一跳!” 李尽没有理会张三枝的矫情,只是问:“你说初语有些不大对劲,是怎么回事?” 张三枝便将方才瞧见的情形同李尽说了一番,在说起初语那神情呆滞的模样时,张三枝更加疑惑,“说起来她们主仆的情份倒是很好,可瞧着初语那模样,却像是被陆大小姐给训斥了。” 李尽眉头一皱,却并未再说什么,只是又回过头闭上了眼睛。 张三枝见状更加奇怪。 这一天天的,怎的一个比一个奇怪。 ———————————— 陆观澜在萧府待的两日也算安枕无忧,每日衣食住都尚好,还有一个侍婢彩环时刻在身旁伺候着。 只是那萧家家主似乎还没有打算见她,她也不急。 那日同萧怀在青陵城中,她出门那趟除了晓得沈定被抓以外,实则为的是打听李尽之事。 在海上的时日她没法子得知消息,既然到了城中,再如何也该有堂堂大禹长孙的消息传出才是。 于是,她便趁着此机会上街打听了一番。 也晓得了李尽如今还未回宫,也并未见到那大禹皇帝。 既然还未回宫,那她如今便也不急,在萧府待着且再看看便是。 对于陆观澜这几日不闻不问吃好喝好的现状,萧翰池似乎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 东柏见着家主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也晓得究竟是因为何事。 只不过,这一日没寻着公子,也不好放了这奚家小姐。 “东柏,”萧翰池这时候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东柏,“那奚家小姐,还没提出说要见我?” 东柏颔首,“是,家主。” 萧翰池脸上顿时一片恼火之色。 原以为这丫头到底还算是个懂事的,如今看来,倒不知奚家究竟教养出了个什么样的女儿,如此的不知眼色。 萧翰池似乎有些等不住,便径直起身,一伸手。 东柏见状立刻递过拐杖,又走到另一边搀扶起萧翰池,随即疑惑道:“老爷您这是······” 萧翰池冷哼一声,道:“既然那丫头没曾提出见我,我便去见见将来这个重孙媳妇儿。” 东柏颔首,“是。” ———————————— 梦阳殿。 “到何处了?”皇帝眼神里的光彩好似比头一日的要黯淡许多。 孟高道:“已经到青陵城了,离皇都已然不远矣。” 皇帝点点头,道:“初语呢?” 孟高颔首,“初语同行,一路保护长孙殿下安危,陛下且安心便是。” “既然他还不那么着急回来见我,你便让初语先行回宫。” 孟高闻言有些诧异,“陛下的意思是?” “朕有些话想要问她。” 顺带,也有些事该交待交待了。 皇帝如此想着,一抬手间,一旁的茶几上却并未摸到茶盏。 皇帝放下手,轻轻叹了口气。 第三百六十四章 面见萧翰池 翌日,萧府上下忽然请来了外头的厨子,又请来了戏班子,好不热闹。 一早彩环便到了陆观澜的屋子门前等候。 说来这奚家嫡女也够奇怪的,整日里的都要睡上不少时辰,这不到日上三竿都不会起身,实在是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倒是不知,是否是在家被家中长辈给惯坏了。 彩环无奈,只得每日这么静候着。 岂料,今日的陆观澜倒是起了个大早。 彩环听见屋内的动静,还有些不敢相信。 随即便立刻端着水盆推门而入。 见这奚家小姐果真醒了,便上前道:“奚姑娘,奴婢这就给您梳洗。” 陆观澜笑着在妆台前坐下,抬手抚鬓。 听见屋外的吵嚷声,陆观澜顿时一副颇为好奇的模样问彩环:“今日萧府可是有什么喜事?” 陆观澜很少问起多余的事,所以今日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也没让彩环多了什么心,只道:“家主今日宴客,这才请了戏班子还有外头的厨子来。” 陆观澜一笑,随即又不说话了。 彩环多日相处倒也已经习惯了这奚家小姐的少言寡语,只是仔细为其梳妆。 待收拾齐整,彩环这才颔首道:“还请奚姑娘随奴婢来。” 陆观澜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顿时明白了今日这萧家家主究竟是何意。 随即,便起身跟着彩环离开了屋子。 她这几日所在的这处院子僻静,不知外头究竟是什么地界,院内无人打搅,当真是让她好睡了几日。 今日出了这院门才瞧见,萧府可是一点儿不小,比知她从前所见的将军府还要大上不知许多倍。 不过也难怪了,这可是大禹国丈的府邸,如何也不该失于如此气派才是。 只是,也是出了远门才晓得,她这几日所在的院落,离后门尤其近,更是临街,所以那会儿她才会听见戏班子搬动声音敲敲打打入门的声响。 不过这萧家家主安排她住在此处,究竟是想试探她有没有那么心逃跑,还是只不过轻看了她? 跟着彩环一路走了许久,穿过了好几个庭院,又走过几条悠长的长廊,这才终于到了萧家的宴客厅中。 萧翰池还没来,厅外同样是处不小的庭院,院子里头搭了有戏台,这请来的戏班子陆陆续续从外头进来,在台上布置着,还未开唱。 东柏已经等候在厅中,见着这奚家小姐进来,连忙上前颔首道:“奚小姐,小的乃是萧府管家东柏,今日家主宴请,还请奚小姐先行入座。” 说着,对陆观澜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观澜微微一笑,点头随着彩环领路到了主座侧旁的小桌坐下。 再抬眼环顾四周,只觉萧府当真是一派高门豪族的贵气,就连柱上也都镶刻了镂金。 由此可见,这萧家家主也当真是奢靡不已。 难怪了,萧怀那出手阔绰的样子,还真是遗传。 陆观澜想着,垂眼正想端起茶盏啜茗一口。 就听耳畔忽然传来彩环的轻声提醒:“家主来了。” 陆观澜刚要伸出的手顿时停住,随即抬眼就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萧翰池拄着拐杖,行动缓慢地从外头走了进来。 对于萧翰池的模样,陆观澜从前也想过。 算算年纪,既是萧怀的曾祖父,那自然是年岁已然不小了。 只是她未曾想到,这萧翰池老得如此显眼,这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白须叫人看了都觉着眼前人好似近乎羽化升仙。 萧翰池步履蹒跚,却并未要一旁的人搀扶,只是静静地,慢慢地,走到了主位坐下。 东柏在一旁似乎早想上前,可也不知碍于陆观澜在场还是怎的,便迟迟未动,只是跟在萧翰池身后同样慢慢走着。 待萧翰池坐定,才见他扭头朝着陆观澜这边看来。 陆观澜倒也大方,见那萧家家主看向自己,便起身朝着对方行礼,颔首道:“奚家之女,见过萧家长辈。” 陆观澜这等的称呼也是没问题的。 按照萧怀从前所言,这奚家同萧家渊源甚深。 她如此称呼,便也是为着讨巧卖乖,显得熟络。 萧翰池似乎对于陆观澜此番言语很是满意,点头笑道:“不愧是,萧家嫡女,当真是有嫡女的气派。” 一番互相吹嘘。 陆观澜心中笑着,面上恭敬谦虚,“萧家长辈在前,奚家之女自然不敢失礼。” 萧翰池点点头,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陆观澜,似乎更为满意了,点头道:“坐下吧。” 陆观澜闻言颔首,随即坐下。 这时,就听外头的戏班子开唱了。 二人就此安静地朝着外头的戏台看去,再无话语。 一直到两出戏都已经唱完,临近午膳。 萧翰池才扭头对着伺候在一旁的东柏点头示意。 东柏见状颔首,便下去吩咐上菜。 陆观澜的余光注意到上头的动向,却并表露出分毫,只是装作好好听戏的模样。 这时候,就听萧翰池忽然对陆观澜道:“不知今日的饭菜可合你的胃口?” 陆观澜闻言回头,这回没有起身,只是颔首答道:“这几日承蒙萧家长辈关照,小女吃住都甚好。” 可不甚好,整日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快赶上那外头的猪猡了。 彩环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心道。 萧翰池闻言哈哈一笑,道:“看样子,你也是习惯了萧府的日子了?” 陆观澜此时眉头微微一皱,不知这萧家家主此话何意。 见陆观澜这回没有回话,萧翰池便道:“我本欲促成你同苍和的婚事,岂料苍和失踪,如今,你若是能嫁与我怀儿,也是好的。” 对于这萧家家主的这番话,陆观澜的确颇为震惊。 且不说这番话多么无理取闹又可笑至极,就萧翰池方才所言,实在是她未曾料到的。 这萧怀的曾祖父,竟想着同天家抢亲事? 萧翰池瞧出了陆观澜脸上的一瞬怔愣,便道:“你同那从未见过之人的一纸婚约,不过是小事一桩,你若是不愿,老夫自有办法替你将那一纸婚书给作废。” 陆观澜这时候看向萧翰池,道:“不知萧家长辈此话的意思,可是想同大禹天家做对?” “天家?”萧翰池听见这个称呼,眉头稍稍皱了皱。 这大禹之人都称皇家,这天家一说,按理该是那大成国的称呼。 想到此,萧翰池看向陆观澜的眼神忽然有些变化。 只是,消息上所言,这奚家嫡女在青陵城时,奚家的确出手了。 若是有假,这奚家又岂能管这不知所云的旁人。 既已经想要远离朝堂,远离纷争,若非自家人掺合,岂会轻易出手。 想到此,萧翰池的心里也有了一丝疑惑。 半晌后,才道:“怎么?皇家的婚约,便容不得人拒绝了?” 陆观澜如今算是看清了这萧家家主的目地,也顿时明白了萧怀之所以做这一切对他而言究竟何意义。 萧翰池一早便想让奚家嫡女嫁与苍和,因着同大禹天家的婚约,当初的苍和便是长孙,由此奚家女若是嫁给了苍和,便是加入了萧家一派。 可苍和如今失踪,李尽又回来了,长孙易位,那若是奚家女嫁给了李尽,便是让这个长孙殿下得了奚家一派相助。 大禹皇帝的意思早前她便得知,是想让李尽继承大统。 而萧家,自然是以萧皇后和萧家家主为首,力保大皇子登基的。 如今眼看着大禹皇帝身子越发不好,却迟迟没有立储,想来,这萧家也是急火攻心,那也就难怪敢与天家争一门婚事了。 只是,让奚家女嫁给萧怀,这萧家家主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萧家了。 虽说她没有见过奚家旁人,也不知奚家究竟是如何模样,但她觉着,就奚家而言,恐怕也是更想让自家女儿嫁入天家。 否则,又岂会同萧怀合作,寻了她这么一个冒牌的奚家嫡女,去给李尽做夫人呢。 想到李尽,陆观澜的眼中光芒淡了淡。 不在身边,饶是远远打听得消息,她也实在猜不到李尽如今究竟如何。 她,很担心他,也很思念他。 萧翰池见着这奚家之女神色淡然,以为是其不大明白,不由又低看了这奚家之女几分,解释道:“你是否是觉着,萧家未来媳妇儿的地位,不如一国之母?” 陆观澜这才回过神,再度看向萧翰池。 “萧家长辈此话何意?” 萧翰池冷笑一声,“你放心,若是将来寻回苍和,自也有你奚家的一席之地。” 萧翰池这番话倒着实让陆观澜恶心了一把。 竟没想,这萧家家主丝毫没有尊重人的意思,反倒是将她当作一枚棋子,甚至说,只是个交易的物件儿,能随意处之。 只是此时她若出言顶撞,还不知接下来如何,也只得忍下心中不适,耐着性子柔声道:“您说笑了,萧家如何,我还是看得清的,至于那旁的权势地位,我不过一个小女子,又能懂得什么。” 这话,便已经是在同萧翰池示弱,也是在告诉萧翰池,但凭吩咐。 萧翰池这回是彻底满意了,也不管先前有何怀疑,更不论这奚家女是否才德过人。 只要她——听话。 就如这满园的鸟儿,若是哪个不听话的整日闹腾没遂了他的心,那他便要其死。 这死容易,想要活着,就难了。 《重生嫡长女》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重生嫡长女请大家收藏:()重生嫡长女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三百六十五章 长孙临都 大禹的天色原本不多雨,这几日也不知是春雨还是怎的,整个皇都都阴雨连绵。 皇帝躺在卧榻之上,望着窗外的雨,神色晦暗。 这时候,孟高进殿,“陛下,皇后娘娘今日出宫。” 皇帝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似乎对于此事也不甚关切。 就听孟高又道:“长孙殿下明日就要临都。” 皇帝的眼神这才猛然一亮,当即坐起了身子,挺直腰背看向孟高,“那初语呢?” 孟高微微一笑,上前搀扶起皇帝,道:“给初语去了信,夜半时分便能入宫了。” 皇帝点头,“让她径直来梦阳殿。” 孟高颔首,心中却有些不安。 一直到后半夜,皇帝似乎困意毫无,只在御案前静静看着奏书。 忽然,孟高从外头躬着身子进来,冲皇帝行礼颔首道:“陛下,初语到了。” 皇帝抬眼,手中的奏书也已经放下,点头示意让人进来。 这是初语时隔许久终于得以回宫复命,接到密信说要提前回宫时,她本还有些犹豫,随即还是给李尽请辞,说皇帝诏命她即刻回宫,不敢耽搁。 李尽并未多问,便让她路上小心,放她离开。 她驾马赶陆路连夜狂奔,才得以早日赶到了皇都。 如今进了殿,倒觉着生疏拘谨无比,再不似从前那般的心境。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初语,问:“听说,长孙殿下身边带了个夫人?” 初语闻言一愣,却没想到皇帝一开口便是问的这个。 随即回答,“回陛下,此女乃是大成国前礼部尚书之嫡女,品性温良,为人大方。” 皇帝闻言脸色未有变化,只是眉梢一挑,道:“看来,你是真把她当主子了。” 初语心中一顿,立刻叩头,“奴婢不敢,奴婢只陛下一个主子。” 皇帝却忽然笑了,“既然她有本事让你认其为主,那便是说,她当真是有几分才得的。只是——” 皇帝说着,忽然又顿住。 初语缓缓抬眼,见皇帝的脸上似乎有些犹豫。 半晌,才听皇帝又道:“只是你可知晓,长孙殿下同奚家,那是有一纸婚约的。” 一听这话,初语登时愣住。 奚家,那个大禹的三大世家之一的奚家? 何时······何时竟同长孙殿下有婚约了? 奚家得陛下,也得天下看重。陛下既然想立长孙殿下为储,那便是一定会将奚家之女嫁与殿下,好让其得到奚家相助的。 如此,那陆观澜该怎么办? 见初语满眼迟疑惊诧,皇帝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冷,“你如今,该不会一心为着另主吧?” 初语连忙叩头,“奴婢不敢。” 皇帝点头,道:“我要你将这个陆家嫡女解决了,最好,不要让长孙殿下知晓此事,你可明白?” 初语此刻心中除了震惊,便满是心惊胆战。 愣了好半晌,直到听见皇帝怒耐烦的一声——“嗯?” 初语才怔怔应声:“是。” ———————————— “你敢肯定,你所见当真是那长孙殿下?”沈定看着萧怀一脸沉思,这忧思了几日,也不见究竟有个什么结果。 萧怀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道:“说来也怪,那日陆观澜失踪,那长孙殿下便出现,你说,这难道是巧合?” “这可不就是巧合?”沈定看着萧怀一副愁思模样,也有些烦躁起来。 那日陆观澜失踪后,他同萧怀分头去寻,后来萧怀说想乘船去皇都,想着万一是陆观澜想先行去皇都等他们呢。 沈定想拦住萧怀,却还是没有动作。 萧怀是如何都想不出,究竟这青陵城中有何人会对陆观澜动手。 又不知,是否是冲着他而来,却牵连了陆观澜。 可恰巧就在萧怀心急去码头赶客船时,便瞧见了一行人。 萧怀判断之下觉着,为首之人正是那才将回国的长孙李尽。 再想想,那日在李尽身边瞧见个女子,也有些眼熟,只是那女子当日带着兜帽,只隐约瞧见半张脸。 那半张脸—— 萧怀蓦地一怔,人当即有些傻在原地。 沈定不知其究竟想到了些什么,见萧怀如此模样,不由伸手在萧怀眼前晃了晃,问:“你这是中什么邪了?” 萧怀顿时眉头一皱,握拳一锤大腿,“糟了!” 沈定疑惑,“糟什么了?” 萧怀道:“陆观澜身份恐怕的确不简单。” 沈定也是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日我所见的李尽身旁之人,同她有几分相似,可那眉眼虽相似,眼神却不一样,”萧怀喃喃说着,随即起身。 沈定也跟着起身,“你这是要做什么?” “写信。” ———————————— “老爷,小姐回来了。” 萧翰池今日难得地待在卧房,才将躺下,却听见门外传来东柏的声音。 “老爷可要起身?”东柏在外问。 萧翰池不语,转头侧过身去。 见里头迟迟没有动静,东柏便明白了家主意思,当即转头去了外厅。 萧霜宛今日一袭素装,典雅秀静,却丝毫没有一国之母的雍容华贵之气。 她就在厅中这么静静坐着,等候着。 直到半晌过后,才见管家东柏从里头出来,对着自己行礼道:“皇后娘娘,家主已经歇下了,您还是改日再行探望得好。” 萧霜宛不语,只是笑了笑,便起身。 一旁的习叶上前搀扶起皇后,回头又瞥了一眼东柏,终究未曾开口说半句,只扶着萧霜宛缓缓离开。 这皇后娘娘来了大半日,也不见家主的身影,起先是说在书房,娘娘就说等着,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却还是不见家主身影。 这会儿子时都已过了,才来通报说睡下。 这家主,当真是不想见娘娘。 萧霜宛来得低调,没让人知晓她回萧府一事,便只乘坐了马车到后门,此刻又从后门回。 才将走到临近后门的院落门前,萧霜宛的眸光却是一闪。 一旁的习叶见自家皇后的脚步忽然顿住,不由也朝着一旁的的院落门前瞧去,就见那门上挂着的灯笼是亮着的。 “明日你便打听打听,萧府近来住进何人,”皇后收回目光吩咐道,随即又朝着门外缓步走去。 习叶也跟着不再看那院落,微微颔首,“是。” ———————————— 翌日一早,皇都的码头上便挤满了人。 都得知了今日大禹长孙殿下临都一事,少不了人前来瞻望。 皇帝更是早早起身,让孟高备下了鸾驾,想要亲自相迎。 看热闹的众人除了想一睹这长孙殿下风采的,更多是想到那大成上将军之名,便想窥一窥其究竟是何等的人物。 乾启宫内却有些死气沉沉。 苍原坐在殿内,脸色极为难看。 他的儿子背叛自己,母亲又不作为,唯一能帮自己的亲祖父,如今也是沉得住气,一个二个的都不曾为他做上一星半点儿的事。 反倒是他自己,精心准备的谋划,找来的最好的棋子,却被那李尽轻而易举便给了结了。 一想到那大成三皇子的无用,他便气得要吐血。 他如此费心将人从大成弄了来,好不容易弄来了大禹,谁知,这蠢材什么都没做成,还让李尽起了防备之心。 如今,他手上能靠得住的,就只有那一枚棋子了。 这时候,就有人从外头进来,对着苍原叩首行礼,“大殿下,长孙已经回来,您可是要前去相迎?” 苍原闻言冷笑一声,“相迎?自然是要迎的,可如今迎他的人数不胜数,多本殿下一个不多,这个时候,还是让我那好父皇前去相迎就是。” 来人颔首,“是,殿下。” ———————————— “将军,呸呸呸,长孙殿下,咱们待会儿,可就要入这大禹皇都了,您可是紧张?”甲板上,张三枝看向一旁的李尽问。 李尽的目光朝着前路远处的码头看去,见着那码头处已然是乌泱泱的一大片人群。 大禹皇都,他终于是到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瞧着这大禹的百姓是多想你回来啊。” 陆观澜也从里舱出来,瞧着李尽和张三枝正在甲板上,便也走了过来。 又见前路码头的人群众多,便不由道。 李尽似乎没有在意陆观澜所言,还是那样静静地不发一言。 陆观澜见李尽还是如此冷淡,无奈,只得道:“我去瞧瞧细软都收拾好了没有。” 说罢,便离开了。 张三枝平日里如此没有眼色的一个人,如今都看出了不对劲。 说来也不知从何时起,这将军对陆大小姐的态度可谓是转变甚大。 从一开始的言听计从,二人的卿卿我我,再到如今的冷淡对待,甚至多数时候还不愿相见。 这实在是叫人难以捉摸。 难不成—— “将军,您喜新厌旧了?” 李尽眉头一皱,扭头朝张三枝看去。 张三枝被自家将军这眼神看得心中生寒,连忙道:“俺就是觉着,您这几日有些不大对劲,难不成是怕大禹之事将陆大小姐给牵连了?” 李尽依旧不语,只是看向码头的目光里,好似多了一份期待。 第三百六十六章 銮驾相迎 随着船离码头越来越近,李尽原本还有些光彩的眸子也在一刹那恢复如初。 “就要,到了。” 李尽的声音格外沉稳,却听不出究竟藏着什么心情。 终于,船靠岸了,码头上的百姓也越发拥簇而上。 李尽看着底下喧闹的人群,目光却一刻也未曾停下地搜寻。 这时候,陆观澜从里舱收拾好了东西出来,走到李尽跟前还有些抱怨般道:“说来初语那丫头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已经一日不见人影,待她回来我可得好生教训一番这丫头,免得像阿梨小菊那两个丫头一样跑不见了。” 李尽闻言蓦地眉头皱起,扭头朝着陆观澜看去,道:“初语先行回大禹皇宫复命,这事你不知?况且,阿梨和小菊并非轻易跑丢的,你又何故如此说?” 陆观澜听李尽这样一说,顿时一愣,片刻才回过神,讪笑道:“只是不知,将军为何如今对我这般不耐烦。” 说罢,也没等李尽再开口,更没等张三枝说上什么,便扭身离开。 张三枝见状也是人傻了,顿时看向李尽道:“俺说将军,你当真是······变心了?” 也不怪张三枝他说得直白,他只是觉着,李尽这番行为实在愧对先前对那陆家大小姐许下的承诺。 原来戏本子上所言的郎君对妻子的喜新厌旧,因此抛妻弃子,丢下糟糠之妻的事,不见得全是假的啊。 李尽却对张三枝这番话置若罔闻,只是冷眼望着陆观澜下船的背影。 张三枝瞥见自家将军的目光,道:“若您后悔了,不如追上去解释便是。” 这时候,忽见传下码头的人群纷纷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李尽见状眉梢微动,一只在人群之中搜寻的目光便停了下来,转而朝着那人群望去,就见那让开的路上,缓缓走来一纵队列。 为首的,一身内侍打扮,看样子便是宫中来的人了。 来人正是孟高。 孟高带着人先行赶来,远远便瞧见船已靠岸,便立刻赶了过来。 这时候抬眼间,刚巧瞧见正往下望的李尽,也正巧对上那长孙殿下的目光,不由便是一愣。 也不知是对这大成战神上将军的威名有些惧怕,还是因着长孙殿下的身份才觉着有些高高在上,如今见着李尽的面了,不免心下骇然。 “走吧,”李尽这时候才缓缓开口。 张三枝点头,随即也跟了上去。 下了船,陆观澜回头望了眼李尽,见李尽在后头缓缓过来,又见前路似有内侍迎接,正想停下脚步等李尽过来之后一道前行。 却见李尽刚走过自己身旁时,未曾停留片刻,只冲着那前来相迎的内侍便去了。 陆观澜先是一愣,眼底顿时染上一层阴暗。 “长孙殿下,”孟高立刻上前朝着李尽行礼,“陛下命奴才在此先行迎接殿下归来,陛下此刻正在宫门外等候,还请殿下速速随奴才而去。” 李尽点头,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喜怒。 孟高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示意李尽离开码头。 转眼间瞥见身后的张三枝,便也知晓此人便是那随着长孙殿下征战四方的副将了。 再将目光往后移去,便瞧见了陆观澜。 孟高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这,就是那“陆观澜”了? 一路迎着众人的目光和议论离开码头,到孟高早已备好的马车旁时,李尽只看了眼那马车,便对孟高道:“可有马匹?” 孟高闻言一愣,没想李尽会问起这个,不过反应倒也算快,便道:“是奴才考虑不周了,忘了长孙殿下是个武将,想来不爱乘坐这马车的。” 说罢,便立刻吩咐了人牵了马来。 还未等孟高把话说完,李尽便道:“我同张副尉驾马前去,你随后过来便是。” 说着,便将一旁刚牵来的马绳一拽,翻身便上了马背。 张三枝这时候回头瞥了一眼陆观澜,心中叹了口气,忽然有些可怜起这陆家大小姐来。 只是他毕竟是将军身边的人,虽说如今也是阿梨的夫君,但若是将军当真对这陆大小姐失了兴趣,他一个外人,还是不好过问的,作为他本身而言,也只能随将军去。 想罢,便也一跃上马,随之离开。 孟高愣愣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眼一旁的陆观澜,顿时有些难为情,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冲着陆观澜道:“陆大小姐,这便上马车一道前去宫中吧。” 陆观澜脸上看不出究竟什么神色,眼中的阴暗似乎也已经消失,只是瞥了眼孟高,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道:“那便多谢这位公公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孟高方才见了那长孙殿下,这会儿又见了这陆大小姐。 可瞧着这二人,似乎并未如从前听闻的那般恩爱非常如胶似漆啊。 他怎的觉着,这长孙殿下还不怎么待见这陆大小姐一般。 若当真是如此,那陛下所言的将奚家女嫁与殿下一事,想来也并非难成。 这样想着,孟高也跟着马车一道离开。 宫门外的銮驾之上,皇帝神色光彩异常,同往日朝上那般恹恹的气态大相径庭。 今日皇帝高兴,文武百官便也跟着高兴。 百官齐聚宫门之外,一面的确是想见见这位陛下失散多年的长孙,另一面,实则也是因着皇帝的缘故,故意让那长孙殿下在这群朝臣面前露露脸。 这群臣子一个个都还算精明,自然明白当今陛下如此为之究竟是何深意。 不过如此一来,倒也印证了早前的一个传言,那便是——陛下将立长孙为储。 这般虽然不大合乎礼数,于那多年未被立太子的大皇子实在是件叫人难以接受之事,可无奈陛下真要一意孤行,就算大皇子一派想要阻止也是无济于事的。 况且,这朝中的各方势力都不小,效忠皇帝的纯臣尤其多。 如此,各方势力越发相争,这得利的,也只有这初入大禹的长孙殿下一人而已。 宫门前各人揣着各人的心思,都对即将到来的那位长孙殿下打着各自的主意。 有想巴结的,自然,便有那欲除之而后快的。 皇帝看似一心只在那即将归来的孙儿身上,实则却是将这群人的各番神态看在眼里。 就在这时,就听一守卫匆忙上前禀报,说长孙殿下来了。 众人之精神不免都为之一振,随即便俱都抬眼看去。 就见那传闻中的战神李尽此刻正打马而来,一身劲衣风姿卓华,倒也不输从前那苍和殿下。 皇帝的眼神在一刹那变得格外慈和,那盼了多年终于等来的人,如今正朝着自己跟前奔来。 他好似瞧见了云阳小的时候长着手朝他也是如此跑来的,更好似瞧见了她——回来了。 众臣子此刻无人注意到皇帝的神貌,只是都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越发靠近的长孙李尽。 随着李尽驾马而来的身影越来越近,皇帝也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悠远地朝着李尽望去。 “将军,”跟在李尽身旁的张三枝瞧见不远处的那一幕,有些心惊,“这是文武百官都来了吧?” 李尽不语。 待到了近前,便将马停了下来,接着又将马绳递给张三枝,便一拂衣摆,快步上前。 两旁的文武百官微微颔首,却并未立刻行礼。 待李尽到了皇帝跟前,对着皇帝的銮驾跪地叩首,便听得李尽一声:“见过皇外祖父。” 皇帝的手似乎有些颤抖了,缓步上前,朝着跪在地上的李尽伸出手去,接着拉过李尽的手,微微一笑,道:“朕的长孙,回来了。” 皇帝此话一出,才见众位臣子高呼“长孙殿下千岁”,随即朝着皇帝和李尽参拜。 皇帝此番便是认下了李尽,也是在告诉众人,大禹此后便只有一位长孙殿下——李尽。 经由皇帝认亲群臣参拜后,李尽这才被皇帝领着入了宫。 “这里是你母亲从前的居所,”皇帝带着李尽到了一处殿中,目光环视一圈,接着又回头冲着李尽一笑。 李尽静静跟在皇帝后头,抬眼看着殿内。 母亲······于她而言,这个称呼实在陌生得很。 他如何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到此地,能知晓自己母亲究竟是何人,从前又在何处。 他对云阳公主这个母亲并无甚感情,更没有丝毫印象。 只是觉着,那份血脉里的牵连,此刻似乎正在这殿中凝视着他。 他也曾想过,若是自己的母亲在,会是如何模样。 会否整日训斥他顽劣,会嫌弃他太过闹腾,又是否,会在他每每出征之时惦记担忧。 这些都是他想象中的样子,也是他期待梦想的样子。 只是,这些终究一生都无法实现了。 而现在,他回到了母亲的故乡,也回到了这个处处充满算计危机的地方。 既然身后之人在他身边做出了如此手脚,那么,他便也让其尝尝失去是何种滋味吧。 “皇外祖父,”李尽忽然道,“听说,您欲立孙儿为储?”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大宴相迎 皇帝没想到李尽会如此问,闻言也是微微一愣。 沉默片刻才道:“确有此事,不过,这也得看你。” 皇帝这话说得没错。 这究竟愿不愿做大禹的储君,到底还是得看李尽自己的意愿。 李尽的眸子深沉,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光彩,可面色倒也郑重,对皇帝道:“孙儿愿意。” 瞧着李尽如此直白,皇帝的心情却忽然有些古怪起来。 要说从前云阳在世时,他便有此心。 只是那时候毕竟云阳在身边,这个外孙也在身边。 如今时隔多年,眼看着自己快要入土,这外孙回到自己身边,若只是为了皇位······ 李尽似乎猜到了皇帝心中所想,便道:“孙儿此番归来,实则并非为着您这大禹一国之君的位子,只是这背后想要其皇位之人已经触及到孙儿底线,故此孙儿才有此问。” 皇帝不知李尽心中究竟作何想法,只是这直白又恳切的一段话倒也叫他信了九分。 加之对云阳的愧疚,和对容妃的心意,便也只是点头道:“这皇位,朕从来便没属意他人,只要你愿意,立你为储又有何妨。” 李尽笑了笑。 也不知为何,同着大禹的皇帝外祖,并无多大亲近。 大约是,当真离开得久了。 又或许是,在大成的日子太多,真正陪在自己身边的,便只有父亲和阿公。 故此,阿公和父亲在他心里的地位要更重一些。 只是瞧着这外祖父年迈,心中不忍,便也没有说出这番真正的心里话。 至于方才所言,倒也不假。 那背后之人所使的伎俩他的确早已看穿,只是事到如今,除了引出背后之人,他别无他法。 这时候,孟高从殿外走来,瞧见皇帝和李尽便立刻上前行礼,对皇帝道:“陛下,长孙殿下身边的那位副尉大人已经安置妥当,只是······” 皇帝的目光从李尽身上移开,落在孟高踌躇不定的脸上,凝眉问:“只是什么?你这老奴才,如今说话倒也吞吞吐吐起来了?” 孟高有些为难地看向了一旁的李尽,道:“长孙殿下,是······您带来的那位姑娘,怎么也不肯先行歇下,说是殿下您在哪儿她便在哪儿,这才跟着奴才一道来了。” 这梦阳殿若非得了皇帝的旨意,就是皇后也不敢轻易进来,故此,孟高便将那陆大小姐留在了外头,自个儿前来禀报。 一提起那李尽带来的姑娘,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余光瞥向李尽,见李尽神色并未有异,却也并未显得多么紧张高兴。 不由也有些狐疑。 虽说自己已然交待了初语,可到底那丫头还未回到这二人身边,怎的就促成此事了? 似乎是见着场面有些僵持,孟高便开口:“奴才瞧着陛下同殿下还有话讲,这便下去劝劝那姑娘,以免打扰了陛下同殿下。” 说着,就要起身退下。 却听李尽道:“不用了。” 说着,又看向皇帝,“让她进来吧。” 李尽的脸上此时已然没了先前的冷漠,反倒有些温柔。 瞧着李尽变脸如此之快,皇帝又是一愣,随即点头冲孟高道:“带她进来。” 孟高颔首,便立刻转头去了殿外。 片刻,便见着孟高身后跟着一个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皇帝上下打量着这陆观澜,只觉容貌的确是不俗,只是这眉眼间的姿态,到底是少了几分大气。 陆观澜跟着孟高进了殿中,微微垂着头,待站定后,这才对着皇帝行礼道:“民女陆观澜,见过大禹皇帝陛下。” 原以为皇帝该是和蔼地点头,让陆观澜平身。 谁知,却叫陆观澜就这么僵在原地,也没有要开口让陆观澜起身的意思。 就这么过了好半晌,陆观澜似乎是在觉着窘迫,便偷眼朝着李尽看去。 好在李尽的目光还在陆观澜身上,见陆观澜朝自己看来,那目光里头殷切求救还是叫他心中一叹。 顶着她的这张脸,到底还是不能叫他有多狠心。 随即便扭头对皇帝道:“皇外祖父,这是孙儿在大成未过门的妻子,陆家嫡长女——陆观澜。” 皇帝这才冷哼一声,显然是不想给这陆观澜有什么好脸色。 只是李尽如今都已开口,作为长辈便也不好再多为难,随即道:“起来吧。” 陆观澜闻言这才起身,抬眼朝着皇帝看去后,又立刻移开了目光,显得格外娇怯。 “既还未过门,一个大家闺秀如此便跟来,是否有些不妥?”皇帝这时候又开口了。 陆观澜眉头微微一皱。 这老东西看来当真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只是如今的境地还由不得她说什么,只得做出一副谦逊状,对皇帝颔首,“陛下说笑了,民女既已心许殿下,那便是殿下的人了。” 皇帝还想说什么,李尽却道:“好了,你先下去歇息,有旁的什么事另说。” 陆观澜闻言眸光微微一闪。 他在为她讲话?是怕皇帝为难自己吗。 这样想着,陆观澜便抬眼对着李尽微微一笑,道:“是,殿下。” 说罢,又对着皇帝行了一番礼,这才离开。 见那从大成带回来的陆观澜已经走了,皇帝这才又换了一副脸色,对着李尽温和笑道:“你既已回来,作为朕的长孙,理应大宴迎你回归才是。” 李尽颔首,“听皇外祖的便是。” 皇帝闻言一笑。 ———————————— 江黎。 “陛下的旨意到了?”奚修文看着奚修筠手上的密旨封漆,问道。 奚修筠还未将信拆开,却似乎已经猜到信中所言,便微微一点头,随即拆开了信封。 看罢,奚修筠的脸色有了一丝变化。 奚修文见状便问:“如何?” 奚修筠眉头皱起,脸上的忧色重重,“陛下让奚家入皇都赴宫宴,”说着,顿了顿,继续道:“还让······把奚家嫡女星阑带上。” 奚修文微微一愣,好似许久没有听见了这个名字。 半晌后,才是重重一声叹息,道:“若非星阑亡去多年,奚家,又何故如此。” 奚修筠想要保住奚家,怕的是皇帝降罪,也怕奚家被旁人暗害。 所以,星阑死去的那年,奚家便隐世了。 名为隐世,可皇帝对奚家的一举一动,还是有所察觉的。 若非这件事是同萧怀合作,恐怕奚家也早已落了个欺君之罪。 “兄长觉着如何?”奚修筠忽然问。 奚修文苦笑,“能如何,既然萧怀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只消修书一封,叫萧怀带着那女子前往皇都等候你到来便是。” 奚修筠点头,“只望那女子能助奚家躲过此番劫难。” 毕竟,奚家百年基业,可不能就毁在他手上了。 ———————————— 万德宫中,习叶从外头匆匆而来,一进内殿,便将殿门合上。 随即,上前对着皇后行礼,“娘娘,奴婢查到了。” 萧霜宛描眉的手微微一顿,险些将眉毛画得歪了去。 “说,”萧霜宛放下黛笔,脸上的神情平淡不起丝毫变化。 习叶道:“萧府那后门院落里头住着的,是奚家嫡女,奚星阑。” 萧霜宛的眉梢微微一动。 奚家嫡女? 习叶又道:“老爷的意思,是想······” 没等习叶说完,萧霜宛便是一声冷笑,道:“他休想。” 同皇家抢人,萧翰池当真是疯了。 习叶跟在皇后身边久了,便也能知晓皇后心中所想一二。 随即道:“娘娘,咱们如今该如何?那长孙殿下现已回宫,陛下他······又下旨大宴,看来,这长孙立储,已经迫在眉睫。” 萧霜宛却像是并未听见习叶这番话一般,只是喃喃地自言自语着什么叫人听不清的话。 半晌过后,才扭头冲习叶道:“立刻修书一封,速送去给萧怀。” 习叶一愣,“给小公子送信?” 皇后蓦地一笑,随即站起身来,“习叶,你跟了本宫有多久了?” 习叶不知皇后为何忽然如此问,想了想,道:“奴婢自小便跟在娘娘身边,如今过去了不知多少个年头,奴婢也已经记不清了。” 皇后脸上的笑意更甚,“是记不清了,还是心中记下的事情太多了,便不在意在本宫身边待的日子了。” 习叶顿时愣住,脸上也有些震惊之色显露出来。 待反应过来后,习叶立刻跪下。 皇后跟着蹲下身子,长长的宫服裙摆扫落在地上。 “习叶,本宫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将功赎罪,如何?” 习叶颤抖地抬眼看向皇后,眼中满是惊恐。 “娘娘······奴婢······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习叶似乎很明白皇后的手段,此时心中只剩下无限的恐惧。 皇后抬手,轻轻在习叶的脸上抚过,“你也知道,本宫多年没有动手了,这万德宫中,也许久没有见血了。” 习叶浑身抖如筛糠,头也越发埋下,愈间不敢看皇后。 皇后这时候站起身来,缓缓开口:“修书萧怀,把你从萧翰池口中得知的事,尽数告知。至于这回还该不该将事情知会一声萧翰池——” “在你自己。” 第三百六十八章 皇后请旨 长孙归国是大事,皇帝令礼部全权负责大宴一事,就连皇宫都命宫人内侍简单修葺一新。 这次大宴近到朝臣,远到辞官许久的前朝老臣,更连西荛和大成天家也都去了帖子。 宴会之盛大,简直空前绝后。 张三枝听了此事,更是啧啧称道:“看来这大禹的皇帝陛下当真是对您倍加重视啊。” 李尽依旧如常,只是问西荛和大成如何回的。 张三枝一笑道:“您这眼前的事儿都还未处置妥当,这就开始惦记起别家了?” 李尽不语。 说来他并非惦记别家如何,只是方才忽然想到,若她在,定然是会问起的。 一想到此,李尽心中一酸。 他的傻丫头已经离了他这样久了,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只盼着,她能平安,等他再找到她时,还能见着的她的笑。 再不济,骂他打他怨怪他都好。 ———————————— “皇帝的宴会备得如何了?”萧翰池问起一旁的东柏。 东柏颔首回答:“陛下的意思满朝满国皆知,如今更是下了诏令了,想来,您也得去同那李尽见上一见了。” 萧翰池闻言却冷笑一声,道:“这皇帝想打的什么主意,恐怕也已如同这诏令一般人尽皆知了。只是,如奚家的人带不去那奚家嫡女,不知那番景象又是何等的有趣好笑。” 东柏微微垂眸,并未说什么。 这时,萧翰池像是又想起什么,问东柏:“习叶可已经把消息带回宫中了?” 东柏复又抬起头来,“是,小的已经把您吩咐交待的事同习叶讲了,该如何同皇后娘娘说起,便是看她如何说了。” 萧翰池点点头,接着又若有所思地垂下头去,似乎在想着什么。 过了好半晌,才又喃喃问:“大皇子如何?” 一听自家老爷问起这个,东柏的脸色也变得有些无奈,便将这几日打听得的消息同萧翰池道来。 原来那大皇子苍原自李尽到了皇都那日起,便一直待在寝殿里不曾出来。 这不仅没出去同旁人一道迎接这李尽,更是连皇后和皇帝的安都不去请了。 皇帝或许也是外孙刚回,一来顾不上苍原,二来,也大概是真懒得见自己这大儿子,索性没有理会。 可这消息传出去,在文武百官那里一说起,可就不是简简单单闹个脾气的事了。 甚至还有外头传言,说是这大皇子眼看着储君之位不保,如今已是不把仁义孝道放在眼里,恐怕是要学那刚造反的大成三皇子一般,也弄这么一出。 萧翰池听到这里,“嗤”了一声,满脸的不屑。 这些人还真是高估了苍原的脑子了。 若是苍和在,他如今的一切谋划,又岂会浪费在苍原这蠢材身上。 奈何苍和的生母身份低贱,在苍和幼年时便被大皇子妃寻了个借口打死,苍和心中一直有气,这才拜拜浪费了一身的本事气度。 如今只剩下个无用的苍原,虽说看上去还有几分大皇子的风度,可内里到底还是个纯草包一样的人物。 一想到苍和,萧翰池心中便满是可惜。 若苍和能想明白权位才是最重要的,恐怕如今也没有李尽什么事了。 更甚者,那李尽都无法活着回来大禹才对。 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法子尽快寻到苍和,便勉强把那草包蠢材一样的苍原推上储位。 只有这样,才能保萧家万年不衰。 ———————————— 大禹迎回长孙李尽的大宴就定在李尽归来的七日后。 这七日除了给宫里头十足的时辰来准备,便是让各路该来的人都来了。 萧怀赶到皇都时已是傍晚,从码头离开前往都城的云来客栈也用了一个多时辰。 待终于到了客栈,刚要上楼,便觉身后似乎蹿过一个什么人影。 萧怀虽已经注意到,却并未在意,还是径直上楼了。 来到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屋子,萧怀便抬手轻轻叩响了门。 门开,前来开门的正是奚修筠。 奚修筠一见萧怀,立刻四下望了望,见无可疑的人影,这才对萧怀点点头,示意进来。 房间里除了奚修筠以外还有一人,便是奚修文。 三人都相识,一见面便都熟络地坐下,也没有客套几句。 奚修筠见萧怀是一个人前来的,有些疑惑,位萧怀倒上一杯茶,这才问:“你说先前你寻的那位女子,难不成,你还没带来皇都?” 作为奚家嫡女的人选,此时若身在皇都,萧翰池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寻到,萧怀没有理由不将那假的奚星阑给带上。 萧怀来得急,此时也觉口干舌燥,饮下奚修筠递过来的那杯茶,才开口道:“此女子如今身在萧府。” 奚修筠微微一怔,就连奚修文也是一愣。 “萧府?”奚修筠反应过来后眉头立刻皱起。 萧怀点头,“是——皇后告诉我的。” “皇后?”奚修筠再次不明白了。 这皇后是大皇子的母后,萧家之所以在寻奚家嫡女的原因他们也是知晓的,从前萧家也登门拜访过许多次,这说的也都是奚家同苍和的婚事。 如今苍和不在,真正的长孙殿下归来,皇帝自然是想奚家同长孙李尽联姻,又岂能叫萧家从中毁了这桩婚事。 萧翰池什么心思奚家是知晓的,皇帝也是知晓的。 皇后身在宫中自然也是知晓的。 可既然知晓,作为大皇子的母后,这皇后又为何会将消息告诉这个势要与萧家决裂的萧家嫡公子? 难道说——皇后不与萧家站在一边? 这······这怎么可能? 看着奚家二人惊讶又费解的神色,萧怀却蓦地轻轻一笑,道:“确如二位所想,皇后娘娘,是站在我这边的。” “可······”奚修筠还想再说什么。 萧怀却立刻打断道:“旁的事你不用管,那‘奚家嫡女’也自会由皇后想办法救出,至于你们奚家······”说着,萧怀顿了顿,道:“照常入宫便是。” 奚修文这时候似乎有些顾虑,沉默半晌终于开口了,问萧怀道:“你的意思是,大宴之上,你寻到的那位奚家女自然会出现?” 萧怀一笑,却并未回答奚修文的话。 ———————————— 翌日一早,皇后忽然向皇帝请了道旨,说要回家探亲。 皇后回萧家也不是一两次了,按理说皇后的确不能随意出宫,若是想要回家探亲也需有皇帝的旨意。 可皇帝对皇后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并未责难,更没有过问。 于是这长久以来就变成了一个二人之间的默契。 可今日皇后这忽然来向皇帝请旨,这不仅叫旁人有些意外,更是让皇帝都有些诧异。 不过皇帝对皇后这番请旨倒没有阻止,也如皇后愿给力旨意。 因着李尽入宫住的缘故,如今的梦阳殿便给了李尽住下,皇帝又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之中。 皇后拿着圣旨从皇帝寝宫之中离开时,回头又瞥了一眼皇帝,见皇帝正巧也还瞧着自己的身影。 不知为何,皇后心中一酸。 到底,他们也只能是此番结局罢了。 待皇后一走,皇帝才喊来孟高。 孟高晓得皇帝究竟什么意思,毕竟皇后此番请旨实在不同寻常,怕不是要在萧府做什么。 于是,皇帝这才想让自己着人去打探。 就在孟高正要退下去吩咐人时,却听皇帝又道:“若皇后所做之事于萧家有利······就不要让皇后活着回来了。” 对于皇帝的狠心,孟高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 这些年来留着皇后留着萧家,原本只是为着给将来的大禹留上一手,毕竟苍和的确是个做皇帝的好人选。 只是如今这云阳公主的儿子回来了,皇后和萧家的身份,无疑是对这长孙殿下的威胁。 于是,陛下这该铲除的,便再也不用有后顾之忧了。 孟高微微颔首,接着便退出了外殿。 宫门外,拐角处的皇后并未离去,只是静静盯着寝宫门口。 见着孟高从里头匆忙出来,皇后的心也是一凉。 实则方才她从皇帝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东西,只是如今已然确认罢了。 身旁的习叶还跟着,如今倒也算是选择了皇后。 见皇后神色黯淡,便柔声道:“娘娘,兴许陛下只是让孟高去梦阳殿给那长孙殿下送东西去呢。” “是吗,”皇后嗤笑一声,好似在嘲笑习叶这一番安慰的话,又好似在笑自己。 习叶闻言也顿时沉默。 “罢了,”皇后又停留了半晌,这才抬脚缓步离开。 既然他这许多年来都如此想,那便到老到死都如此想吧。 要做仇人就做到底,否则,他若是临死悔悟,该会有多愧疚呢。 他已经为着那个人伤心了许久,她不想,他到如今了再伤心一回。 ———————————— 午后的春风格外暖,陆观澜抱着一壶茶在院子里一坐下,抬头望着院落上头的天。 她忽然想起那日同阿梨所言时,她说起这同一天空。 只是这同一天空之下,到底还是不知对方究竟在何处。 所以啊,不同之人所追寻的,便是不同之物。 有人觉着十里是远,而有的人,只要并非阴阳两隔,只要身在同一天空之下,便已经足够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如此甚好 “奚小姐好兴致啊,”身后蓦地响起彩环的声音。 陆观澜闻言只是轻轻一笑,并未回头理会。 彩环才将推开院儿门,就见陆观澜背朝门口正坐在院儿里喝茶,便忍不住揶揄。 要说这奚家小姐如今也算是被禁了足,如今还未嫁入萧府,倒处处显出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式来。 陆观澜听出了彩环话里的不怀好意,却也没有在意。 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她对这叫彩环的丫头也算了解了几分。 那萧翰池留着彩环在她身边不过是为着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彩环自认是在为萧家家主做事,在她面前也没把自己当下人。 彩环见陆观澜并未同自己计较,倒显得自己有些不够气量。 说来也是,被拘在这府中这样久了,这奚家小姐从未想法子脱逃,成天就在这一处小小院落里头待着像是也无妨。 真不知道这奚家小姐究竟是真的太过听话,还是另有所图。 端着点心到了陆观澜跟前,彩环便将点心托盘给放在一旁的小石桌上。 陆观澜这才扭头瞥了一眼,笑道:“彩环姑娘今日兴致也不错嘛,还做了点心。” 彩环白了陆观澜一眼,道:“今日家中来了重客,老爷吩咐了,府中人不可随意走动。” 陆观澜“哦”了一声,便又将头抬了上去。 彩环见状也跟着抬头望天,见着天上什么也没有,就连云彩也没有几朵,不知这奚家小姐在瞅什么。 将点心送到后,彩环便离开。 陆观澜依旧没有回头,却听见了门锁的声响。 看来,当真是为重客了。 ———————————— 萧霜宛的仪驾到来时,萧府的门前已经站满了府中侍婢小厮。 习叶扶着萧霜宛从马车上下来,瞥见门口并未出现萧翰池的身影,心中不禁有些发怵。 萧霜宛面色平静,似是没有在意。 待众人行完礼,管家东柏便迎着萧霜宛入了内堂。 路上说起萧翰池身体不适,便没有前来迎驾。 萧霜宛的脸色如常,心底却忍不住有些发笑。 若非皇帝的这道旨,恐怕萧翰池如今连门都不会让她进吧。 想到此,萧霜宛也只是轻轻一笑,道:“虽说是陛下的旨意,到底父亲还是我父亲,若是身子不适,倒也不必前来相迎。” 东柏闻言立刻赔笑,转头又吩咐了人上完茶,这才颔首退下说去禀报家主娘娘来了。 萧霜宛端起茶盏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言。 待东柏走了,习叶这才凑近萧霜宛耳畔,道:“娘娘,您何时动身?” 萧霜宛抬眼看了看天,微微一笑,“不急。” 入夜后的萧府寂静无比,同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夜府中鸟雀似乎都顷刻消失了,再听不见什么旁的动静。 萧霜宛住在了出阁前的闺房院子里,屏退了服侍的众人,只留了习叶一个。 许是从前萧霜宛便是如此的性子,加之习叶本就是萧翰池放在萧霜宛身边的人,故此也没引得萧翰池有所怀疑,只是让东柏安排人在院子外头守着。 一直到后半夜,守在萧霜宛院门外的小厮都开始打起了瞌睡。 就听哪处墙根儿的石砖动了动,接着,便听见人走动的声音。 陆观澜所在的院子本就安静,只是今夜就连她也觉着比往常更为安静许多。 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响时,陆观澜并未惊讶,只是静静坐在桌前。 如此景象倒是把萧霜宛给吓了一跳,进门便瞧见里头的人还没睡下,也正直勾勾看着门口的自己。 习叶跟在身后,刚一进门也是不由一愣,随即便将房门合上。 陆观澜站起身,朝着萧霜宛行礼道:“不知贵客驾临,多有怠慢。” 萧霜宛闻言眉头一皱,缓步上前坐下,“你,知道我是谁?” 陆观澜笑了笑,给萧霜宛倒上茶,摇头,“不知。” “那你为何称我贵客?”萧霜宛的一双眼睛注视着陆观澜,见陆观澜丝毫没有怯意,也没有意外。 陆观澜这时候也坐了下来,将茶盏朝着萧霜宛面前推了推,道:“白日里听彩环说有贵客来府,今夜便见上来您这么一个生人,不过妄自猜测罢了。” 萧霜不语,只是眉头紧锁地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丫头来。 年岁不大,举止倒算大方。 这萧怀也不知哪里找来的丫头,竟能把奚家嫡女扮得如此像。 想到此,萧霜宛又道:“那你又如何猜到我会来?” “这个嘛······”陆观澜说着,顿了顿,“也是猜的。” 萧家来什么贵客,同她有什么关系。 彩环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丫头,今日举止无疑是在告诉她,这位“贵客”恐怕是冲着她来的。 而提醒她的所谓“不要随意走动”,也不过是萧翰池让彩环对她的拘限。 她虽如此猜测,却也猜不准这“贵客”究竟能不能找到她,只是想着等上一等也无妨。 不过见到眼前的妇人时,她倒的确有些意外。 原本以为,是萧翰池将欲把她许配给萧怀的事告知了萧怀,萧怀这才前来想要带她离开的。 只是如今看来,眼前的妇人衣着华贵,倒不是个什么普通的人,更不是她猜想来带她离开的什么嬷嬷。 萧霜宛听陆观澜这么一说,冷笑一声,“那你倒很会猜。” 说罢,扭头朝着习叶点点头,习叶见状立刻转身退出门去,留下萧霜宛和陆观澜在房内。 陆观澜见面前妇人如此,便知是有话要对她讲,也不着急,只是给自己也倒上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 “萧怀已经告诉你所有事了吧?”萧霜宛瞥了眼陆观澜给自己倒的茶,没有接,只是抬眼看向陆观澜的眼睛。 陆观澜一笑,道:“是,也不全是。” 萧霜宛皱眉。 就听陆观澜又道:“既然您今夜寻我,想必是为着萧怀,想要带我出去吧?” 萧霜宛不语,只是看着陆观澜的脸。 就这样沉默了好半晌,萧霜宛才幽幽叹了口气,道:“本宫,的确是要带你出去。” 听见“本宫”二字,陆观澜还是微微愣了愣。 在船上时,她也曾问起初语关于大禹皇家的一些事。 如今大禹皇帝身边,除了一些位份不甚高的嫔妃,便只有大禹皇后一人。 若没有位主一宫,便不能称自己“本宫”,如此,眼前这妇人便是大禹皇后了? 猜到这个,陆观澜的确有些惊诧了。 萧怀,同萧皇后一样,要对付萧家家主? 这是为何? 若说萧怀是因着自己的生母被萧翰池所害,那么萧皇后呢?不是同萧家站在一边的? 看出来陆观澜眼中的诧异,萧霜宛勾唇一笑,道:“看来你也不算蠢笨。” 陆观澜不语。 “本宫今日带你出去,从今往后你所做的,便是为着本宫,你可知晓?”萧霜宛望着陆观澜,似乎想从陆观澜的眼神里知晓陆观澜接下来的话是真是假。 陆观澜眼中的诧异即刻便消失,面色复又平静下来。 “皇后娘娘难道就不好奇我究竟是什么身份?”陆观澜语气平淡,倒并未被萧霜宛方才这番话给震慑住。 这让萧霜宛心里起了一些疑惑。 按理说,萧怀找来的人选是合适的,但也该是背景干净的,难不成先前所言的被拐卖而来的女子,还有旁的什么身份? 陆观澜见萧皇后面露疑惑,似乎也在思索,便道:“如今我也算看明白了。萧家想要的,便是大皇子能成为大禹储君,可皇后娘娘您,却并不想如此,所以,您才会极力促成奚家与长孙的婚事,好叫萧家的希望破灭,是吗?” 萧霜宛这时候回过思绪,再看向陆观澜时,心里竟生出一股难言的古怪。 眼前这个丫头,究竟是什么人? “若我告诉皇后娘娘,我便是大禹长孙原本带来的那个未婚妻呢?”陆观澜嘴角含着一抹笑,就这么微笑着望着萧霜宛。 未婚妻? 萧霜宛仔细想了想,这才记起,的确是有消息所言,李尽归国之时,身边是带了个从大成来的姑娘。 只是后来的消息她不曾细闻,也不甚在意。 她的确丝毫想不到,就这样巧合的,眼前被萧怀找来的女子,便是李尽的未婚妻。 那——随着李尽入宫的那个人又是谁? 陆观澜猜到了萧皇后心中疑虑,便道:“长孙身边的那个人,当初我还想不到是谁,我猜过或许是您安排过来的人,又或许是萧家。如今看来,的确是萧家了,或者说,是大皇子。” 萧霜宛不语,看向陆观澜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恕我直言,我同李尽相处时日甚多,恐怕那女子早已被李尽识破,只是如今李尽也在想法子找出背后之人罢了,”陆观澜如此说着,便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这话是她诓皇后的,毕竟她也不敢肯定李尽当真识破了,若是没有识破,李尽如今的处境便危险得很了。 身边人,最能成为其害。 萧霜宛又沉默了许久,脑中的思绪这才像是理清。 转眼间,眼神也变得透亮,“所以,你是在告诉本宫,本宫若帮你,你也会帮本宫?” 陆观澜点头一笑,“如此甚好。” 第三百七十章 奚家婚约 “既如此,那你便随本宫出府吧,”萧霜宛说罢便要起身。 陆观澜却又摇头一笑。 萧霜宛顿时有些不解了,问:“方才你同本宫所言,本宫也已经明了,难不成,你还有心留在萧府?” 陆观澜轻笑道:“非也。我不过是,有一事相问。” 萧霜宛的脸色变了变,凝眉望着陆观澜,“何事?” 陆观澜瞥了眼桌上的茶盏,随即道:“关于,李尽之生母云阳,还有——大禹容妃。” 若当初她从初语口中听来的大禹秘辛属实,那今日这萧皇后就算当真与萧翰池对立,可也不见得到时候不会害了李尽。 萧霜宛闻言愣了愣,心中对于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也愈发信了几分。 毕竟,从前往事,并非熟人都知晓。 看出了陆观澜的试探之意,萧霜宛又沉默半晌,随后,抬眼看向陆观澜。 “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 萧霜宛闻言蓦地一笑,有些自嘲的意味在里头。 像是回忆往事沉浸其间,萧霜宛眸中的光黯淡了好几分,随即才缓缓开口:“容妃和陛下,的确是两情相悦,容不得他人插足。” ———————————— 大宴之日很快就到了,各路被宴请之人也已经到了皇都。 朝彩漫天之时,皇宫的大门打开。 大宴于晚间时分,白昼里来的人便可于御花园中游玩。 萧怀同沈定到宫门前时,宫门内外已然站满了不少守卫。 沈定仔细打量了一番,道:“今日这人还真多。” 萧怀瞥了眼一样的沈定,道:“你一个海匪,怎的还敢跟着我一道前来宫中,就不怕被逮个现行?” 沈定一笑,“许久没见那丫头了,不知那丫头如何。” 萧怀闻言勾唇一笑,想起昨夜萧皇后遣人送来的信。 她呀,好得很。 正在这时,一旁也停下一辆马车。 马车上下来的正是奚修文和奚修筠二人。 见萧怀已经在此,奚修筠也只是冲着萧怀轻轻点点头,并未上前招呼。 萧怀淡淡一笑,晓得此时在众人前,奚家不敢同他扯上什么关系。 ———————————— 距离梦阳殿最近的一处殿中,陆观澜正挑选着今夜该着的衣裳。 初语在一旁守着,神情淡淡,若有所思。 陆观澜这时候回头瞥了一眼初语,道:“这几日你怎的总如此心不在焉,今夜大宴,陛下可是会当着众人面同长孙殿下相认的,咱们如何也该准备得隆重一些。” 初语并未说话,只是回过神看向正欢欢喜喜试着衣裳的陆观澜。 陛下让她拆散陆观澜和长孙殿下,可—— 想到此,初语忽然朝着陆观澜颔首道:“奴婢先下去备些点心,宴上处处得注意些规矩,恐怕您吃不饱。” 说罢,没等陆观澜说什么,便转头退下。 陆观澜愣愣望着初语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起来。 这个陆观澜,究竟有什么好命,能拥有这她渴慕许久的一切。 她从小生在贫苦人家,被家里人卖了,做了一户人家的养女,好容易长大了,还没有受尽疼爱,便成了圣女。 都是这圣女光耀门楣,可她也知道,圣女将来除了入宫,便只能死路一条。 可人人都知道,大禹皇帝年岁几何,她不过花季,怎可入宫为妃。 于是,她便攀附了大皇子,以为跟了大皇子便能解脱困境,将来也能继续留在大皇子身边。 可大皇子眼里只有权位,只有那个遥不可及的储君之位。 于是,在传来长孙回国的消息之际,她便被安排学习了这个叫陆观澜的女子的一切。 一开始她易容而来,本以为要想待在长孙身边不容易。 可后来她才发现,这个陆观澜身边,有太多美好的事。 有心中只挂念自己的良人,还有打从心里关切自己的侍婢。 这些东西,这些真正的陆观澜唾手可得的温暖,是她从前如何都奢求不来的东西。 原以为那些东西都是假的,世间本该冰冷如此。 可如今才觉着可笑。 是她从未经历过罢了。 现在经历了,便舍不掉了。 想到此,她笑了笑,伸手抚上桌上托盘里的一件红色衣裳。 今夜,她便成为最耀眼的那个人吧。 ———————————— 酉时三刻,宫灯便已亮起。 大禹皇都今夜不宵禁,满城灯火通明。 宴厅中的席位渐渐坐上了人,皇帝未来之前,各人推杯换盏,诉说着许久未见之情。 萧怀带着沈定坐在席位最末,打眼望着四处的人,目光也从坐在靠上座的奚家二人身上扫过。 今夜若是顺利,萧翰池的希望,便只能落空了。 想到此,萧怀的目光朝着上座一处空位看去,那里虽然还未有人前来,可谁都知道,那个位子上,到时候坐的究竟是什么人。 奚修筠也四处望去,看着昔日的不少故人如今已换了面貌,不由有些感叹。 世人恐怕都不明白,当年的奚家家主为何告老还乡吧。 “首辅到!”这时候,门口传来内侍的传报声。 众人随之望去,就见秦首辅从外头缓步走来。 老则老矣,却一身的硬骨头。 秦相入座,周遭便多了几多热闹的声音,不少人更是上前为其敬酒道好。 奚修文见此情形轻声喃喃:“若不是奚家如今落寞,朝堂之中改换许多新颜,奚家门生若还在,也该会有这般景象,都怪······” 奚修筠听了忙回头抬手按住了奚修文的手,道:“兄长怎又如此想,兄长身子有况,又并非兄长自身所盼。” 奚修文勉强一笑,随即不在说话。 就在众人围在秦相身旁时,忽又听得外头内侍道:“国丈大人到!” 萧怀的眼神变了变,端着酒盏的手渐渐放下。 终于到了。 萧翰池拄着拐杖,身旁依旧跟着东柏,却也依旧没让东柏搀扶。 就这样一步一步,缓缓地,从大殿外走了来。 众人不知为何俱都开始屏声,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同方才热闹繁肆的场景不同,这会儿的气氛降到了冰冷的地步。 萧翰池就这样迎着众人的目光渐渐走到了上座,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后,这才放下拐杖,看向众人,展颜一笑,道:“无需理会老夫,众位自便就是。” 围在秦相身边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又朝着秦相拱手一番,便各自回到了席位之上。 “听闻秦相的小儿子近来便来娶亲了?”蓦地,萧翰池扭头对着秦相一笑,道。 秦相脸色平淡,转头看向萧翰池,“没曾想国丈大人对在下的事如此关怀。” 萧翰池又是一笑,“听下人提起罢了。” 秦相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许多。 下人,萧府的下人妄议当朝首辅家中之事,这个萧翰池,还好意思拿出来说。 晦气! 瞧着秦相一脸不高兴,萧翰池也没在说话,只是目光朝着四下一扫,便瞧见了角落里的萧怀。 萧怀也正巧看向萧翰池,随即便为自己又倒上一盏酒,举起酒盏对着萧翰池微微点头。 萧翰池眉头一皱。 这小子,是在挑衅他? 这时候,就听大殿外头传来奏乐声。 众人手上的酒盏顿时纷纷放了下来,俱都朝着殿门口望去。 皇帝仪驾到了,众人立刻起身,对着皇帝叩拜,齐呼万岁。 皇帝身边跟着皇后,身后则跟随着李尽。 原本应该在皇帝身后的大皇子却并未前来,像是在告诉众人对此番宴请有所不满。 好在皇帝兴许是太过高兴,并未在意,也没有责罚。 待皇帝皇后坐下,众人才随着皇帝那声“平身”而纷纷起身。 不少人并未见过李尽,这才抬眼朝着皇座席旁的那位刚回国的长孙殿下望去。 有当年见过容妃和云阳公主的老臣见了,都觉着奇妙。 李尽的眉眼之间,除了多年从军的英气,也有当年容华绝世的容妃娘娘和云阳公主的一番影子。 “今日宴请诸位,诸位不用客气,也不用在意多少规矩礼数,尽兴便是,”皇帝这时候开口,端起桌上的酒盏,朝着众人举杯。 众人见状也纷纷端起酒盏,对着皇帝一举。 这时候,皇帝蓦地注意到一旁上座的萧翰池似乎并未有所动作,便问:“可是国丈身子又有些不适了?” 萧翰池闻言咳嗽着回过头,看向皇帝笑着颔首,“老臣的确近来身子抱恙,毕竟年岁大了,还请陛下体谅一二。” 皇帝心中冷笑,却面上和蔼,“既如此,还不快把国丈面前的酒盏给撤下,恐伤其身。” 孟高在一旁听了,对着萧翰池身边的内侍点点头。 那内侍有些心惊胆战一般,却也还是上前给萧翰池撤下酒壶酒盏。 皇帝这时候又瞥了眼一旁的皇后,见皇后神色如常,不免心中又是一阵冷笑。 这么多年了,萧霜宛还是如此能装。 想着,皇帝的目光再看向座下时,已经落在了奚家二人身上。 奚修筠注意到皇帝正朝着自己这边看来,连忙便站起身,对着皇帝道:“奚家此番前来,恭贺陛下寻到流落在外许久的长孙殿下,也祝陛下洪福齐天,福泽万民。” 皇帝微笑着点点头,同奚修筠一道饮下杯中酒。 一杯酒下肚,皇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奚修筠,道:“念起来,星阑也应该及笄了吧?朕忽然想着,也是许久没见那小丫头了,不知现在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想起,当年奚家同皇室的婚约。 看来,皇帝此番提起,是有此意了? 奚修筠闻言颔首,“陛下好记性,奚家星阑,确已及笄。” “既然如此,可有带来让朕瞧瞧?” 第三百七十一章 真假陆观澜 奚修筠扭头看了眼奚修文,回头又对着皇帝颔首,“启禀陛下,星阑年岁甚小,故此没有带来宴上。” 皇帝闻言一笑,“无碍,既已及笄,也该带出来见见世面了。” 奚修筠点头称是。 “如今那小丫头身在何处?”皇帝又问。 奚修筠这时候看向了角落里的萧怀,眼神有些惶惶。 皇后瞧见了二人的眼神,扭头对着皇帝开口道:“奚家那丫头本宫在她年幼之时也是见过的,小时候便瞧着聪明伶俐得很,没想如今长大了,也越发乖巧。方才宴前本宫瞧见奚家两位带着星阑,又见星阑可爱,便带去了本宫宫中,奚家两位说是不便带着星阑来大宴之上,故此本宫便叫星阑留在宫里歇息了。” 奚修筠蓦地一愣,立刻扭头朝着上座的皇后看去。 这事······皇后也有参与? 可是,为何? 不应该啊。 萧翰池此刻眉头一皱,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方才一直未曾有何变化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狐疑。 继而终于抬眼朝着皇后看了看去。 见皇后此时脸色如常,眼神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欢愉,不由心中更为难安。 难不成—— 不可能,有习叶在她身边,又岂会出什么差错。 想到此,萧翰池又垂下眼眸,不在看上座的萧霜宛。 皇帝也有些诧异,皇后何时这样好心,还会想要留着奚家嫡女在身边,莫不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想毁了李尽和奚家嫡女的婚事吧。 想到此,皇帝立刻道:“既然如此——孟高,你跑一趟,把奚家小姐请来宴上吧。毕竟,我孙儿同她的婚事,怎么说她也得在场不是。” 孟高颔首,便立刻就要退下去请。 “且慢!”这时候,席间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李尽闻声看去,不由眉头皱起。 就见席间一袭红衣锦裳的陆观澜站了起来,方才开口后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后,她便走到众人前,对着皇帝皇后行礼。 接着,道:“民女乃是大成礼部尚书之嫡女陆观澜,在大成时早已是长孙殿下未过门之妻,陛下此言,岂不是让长孙殿下成了抛弃糟糠之人?” 当着众人面如此质问皇帝,让皇帝和皇家的都下不来台。 众人见了也不由咋舌,心道这大成来的女子当真是胆大妄为了。 虽说这些人平日里也听说了关于长孙带回来一个女子的消息,可今日一见,除了容貌过人之外,倒显得有些不知分寸。 这奚家在大禹是什么身份,奚家嫡女又是什么什么,她一个大成的礼部尚书之女,岂可同奚家之女相提并论。 萧翰池此刻的脸色比在座的都要难看,眼前这女子的容貌,竟同那奚家嫡女一摸一样。 早前苍原说,找了个女子扮假,留在李尽身边以做后用,这女子扮的,该是那李尽从大成带回的女子,可如何便成了他府中那奚家嫡女的样貌了? 那奚家自然不可能生出一个同大成女子一摸一样的嫡女来,如此说来,便是说,他找错人! 皇帝的眉头也顿时紧锁,看着站在众人前一袭红装的陆观澜,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沉默片刻,这才瞥向李尽,小声道:“你觉着如何?” 李尽此刻已经将目光从人前的陆观澜身上移开,转头看向皇帝,微微颔首,“皇外祖决断便是。” 皇帝冷哼一声,摆手示意孟高离开,对眼前这个不知礼数的陆观澜不予理会。 可陆观澜见孟高要走,索性几步上前,拦在了孟高面前。 这下子,弄得孟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原本还陪在陆观澜身边的初语此刻也不由想要上前将陆观澜给拉走,毕竟这样的大宴之上,如此作为,实在是叫人看轻了去。 再说了,寻常陆观澜也不会如此胡闹,纵使因着陛下不喜自己,不愿意接受自己,也断然不会当众做出这般得不偿失之事。 初语心中越发古怪难言,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僵持之际,忽听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奚家嫡女到!” 话音一落,众人都愣住了。 原本还拦在孟高身前的陆观澜也霎时间傻愣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便循着殿外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奚家嫡女”一身妃色鸾雀帛画罗裙,云髻之上带着耀眼的金铃步摇,秀眉之下,一双眼眸格外澈然透亮。 走动之下,铃声清脆,一步一行竟叫人有些迷了心魄。 萧翰池才将缓下的心神此时又提了起来,看着殿中缓缓走来的人,他好似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一切,不由扭头朝着上座的皇后看去。 萧霜宛此刻也正朝着萧翰池看来,仿佛是在说——“我赢了。” 众人被眼前这个缓步走来的奚家嫡女惊艳了一番之后,便有人发现了不妥之处。 随即而来的,便是逐渐议论声起的“这奚家小姐怎的长得和那大禹礼部尚书之女如此之像?” 皇帝此时从诧异之色中回过神,却又顿时变得茫然,再度看向一旁的长孙李尽时,却见李尽许久未有光彩的眼中,终于有了光。 踏着清脆铃音的陆观澜走到了众人前,对着皇帝行礼,“见过陛下,”接着,又看向皇后,“见过皇后。” 皇后点头,扭头对皇帝道:“本宫方才话还未说完,陛下就如此着急。本宫虽留着星阑在宫中歇息,可也想着,毕竟这等的宴会难得,小姑娘家家还是该见见世面了,便着人将她带了来。方才听见陛下说要召见,这在殿外等候半晌的星阑,自然就进来了。” 此时最为脸色难看又震惊到失色的便是那座下一袭红装的礼部尚书之女了。 她看着逐渐走到身旁,再站在自己身边对着皇帝皇后行礼的真正的陆观澜,心中的恐惧无以复加。 她——不是死了吗? 皇帝听了皇后的话,又看向长得一摸一样的礼部尚书之女和奚家嫡女。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那礼部尚书之女忽然指着奚家嫡女道:“你为何!要易容成我的模样?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陆观澜闻言扭头。 这算是她头一回如此仔细地打量“自己”,要说眼前这个人,除了容貌同她相似以外,倒丝毫没有她身上的一星半点儿的影子。 难道,李尽就当真看不出? 想到此,陆观澜没有理会这个礼部尚书之女,只是又扭头朝着上座的李尽看去。 李尽也正在看她,眼神里没有丝毫陌生,仿佛是等候了许久的期盼,终于回来了。 看到这个,陆观澜顿时心安了。 随即,转头又看向那礼部尚书之女,道:“谁是易容的,心中该是有数吧?” 那礼部尚书之女闻言顿时急了。 就在众人以为这人要同那奚家嫡女开始一番争论时,却见那礼部尚书之女忽然跪了下来,对着皇帝就是一叩首,接着道:“陛下,民女有一事想要告知于陛下,只是请陛下恕了长孙殿下之过。” 皇帝疑惑地看了眼李尽,见李尽除了眼中多了一丝光之外,并无异色,便道:“你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就见那礼部尚书之女颔首,面色顿时变得凄然,道:“民女此番跟着长孙殿下回大禹,在路上便听长孙殿下提起,说是自己一回宫便可被陛下您立储,到时候,民女便是大禹的太子妃。只是,长孙殿下还忌惮一个人,便是大禹的大皇子殿下,长孙殿下说,若不除掉大皇子殿下,恐怕他这储君之位不保。”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这样当众说出此话,这女子怕是不想活了吧。 皇帝的脸色随着这跪在座下之人的话变得越来越沉,却一句话没说,只等着眼前这人继续。 “长孙殿下实则有同民女提过,说打算寻个女子扮作民女的样貌,到时以民女的身份接近大皇子,取得大皇子信任,让大皇子误以为民女想要背叛长孙殿下,待时机一到,便伺机设法取了大皇子的性命,”那礼部尚书之女说到此处,眼神里已经满是哀愁,好似迫不得已才将此事和盘托出。 众人听了心惊。 这意思便是说,这长孙殿下,自回国以来,便存着谋害大皇子的心? 其心何其歹毒! 陆观澜就这样静静看着这位礼部尚书之女诉说着心中编织的谎言,脸上的神色平静。 这时候,就见大门外忽然走来一人,高声道:“没想到,本殿下来这宴会还真是来对地方了,若非如此,又岂能听见如此有趣的事呢。” 竟是大皇子来了。 众人正要起身行礼,就听皇帝这时候道:“不是有人传令说你不来,怎么?如今又想来赴宴了?” 大皇子走到皇帝跟前,行礼道:“父皇哪里话,儿臣不过时身子稍有不适,内侍禀报父皇,不过是自作主张罢了,儿臣如今歇息了一番,这便紧赶着过来了不是。” 皇帝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大皇子,继而又看向那还跪在地上的礼部尚书之女。 “当真?”皇帝的语气已然不善。 那礼部尚书之女叩头,“当真!” 就在这时,却听一旁的奚家嫡女忽然笑了起来。 众人闻声看去,皇帝也是朝着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奚星阑看去。 “你笑有何意?”皇帝皱着眉头问。 陆观澜脸上笑容不减,对着皇帝颔首,“民女只是笑,这眼前之人这番话诸多疏漏,陛下却还问此人——‘当真’?岂不可笑?” “那你说说,我这番话,疏漏在哪里?”还没等皇帝开口,这礼部尚书之女便说话了。 陆观澜瞥了眼已经入座的大皇子,便道:“且不说你方才所言,长孙殿下是打算让女子扮作你接近大皇子,你所言的扮作你,是扮作你的容貌,还是扮作你的身份?若是扮作你的容貌,那接近大皇子又有何用处?只是美人计?你如此,未免把大皇子显得太过愚蠢了不是?若——是扮作你的身份,那就更奇怪了,怎么我如今的出现,却成了奚家嫡女,这不是更奇怪吗?” 众人问听此话有赞同的,有满腹疑问的。 再看向上座的皇帝,却见着皇帝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还有,你方才一番话看似将矛头指向了长孙殿下,实则,也是在告诉众人,大皇子早有除掉长孙之心,否则,又怎会接纳一个想要背叛长孙殿下之人呢?你说,对吗?”陆观澜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个假的陆观澜。 说来也是奇妙,眼前这个假的陆观澜脸上,有诧异,有惊恐,有惶然,有害怕,倒是——她此生脸上从未有过的神色。 也不知,李尽看了又是否会同样觉着有趣。 想到此,陆观澜的眼神朝着李尽望去。 李尽微微一笑,随即起身。 众人见李尽忽然起身,不由都屏住呼吸想要看看这迟迟没有说话有所动作的长孙殿下想要如何。 只见这长孙殿下快步走到了那奚家嫡女身边,忽然,执起这奚家嫡女的手,对皇帝道:“皇外祖,这,才是孙儿的未婚妻。” “这······早前还听说这长孙殿下如何如何带着大成女子游玩,怎么如今就变心了?” “说来也是,这奚家嫡女容貌同那礼部尚书之女一摸一样,奚家的身份却要高贵许多。” “你放屁吧,这世上哪有什么一摸一样,又不是什么双生之女,我看啊,还有蹊跷。” 众人如此议论着,议论声也愈发大了起来,就连上座的皇帝也听得是一清二楚。 这时候,眼看着李尽如此,那假的陆观澜顿时扑倒在地,对着皇帝道:“陛下,民女所言千真万确,饶是长孙殿下为了脱开干系,抛弃民女,民女也求陛下留长孙殿下一条性命!” 皇帝凝眉看着座下这一切,道:“长孙可有何话要说?” 还没等李尽开口,一旁座上的大皇子却忽然起身,对着皇帝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些怀疑,这奚家嫡女的身份。” 皇帝眉头皱起,瞥了眼苍原,“有何怀疑。” 苍原笑了笑,看向陆观澜,道:“且不说你们二人容貌为何相似,方才那长孙可是说,你才是他的未婚妻,我想,这话不是在说奚家同长孙的婚约吧?” 陆观澜也笑了笑,道:“的确不是。” 苍原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你这身份究竟是真是假,到底谁才是长孙从大成带回来的人,恐怕还得仔细查探一番才是吧。” 李尽这时候轻轻一笑,握着陆观澜的手用力捏了捏,便看向苍原开口道:“不必了。” “我的未婚妻,我自然知道熟真孰假。” 说着,李尽松开手,走到了假的陆观澜身旁,缓缓蹲下身。 “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出现时,是何等的景象?” 假的陆观澜微一抬头,正对上李尽冷漠的眸子。 这眼神,她实则看了许多次,只是那时候不明白李尽为何时常如此。 原以为这李尽对那陆观澜的感情不过如此。 可事到如今,她才真的明白。 不是对陆观澜如此,而是,对她如此。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大结局 “观澜的性子我最为了解,她既然让我们出去相寻那两个丫头的下落,便不会贸然出门,其次,你说想着他们应该回来,此番更位矛盾,也并非观澜寻常的性子。观澜要么不出门,若是出去了,便是认定我们找不回那两个丫头,自然不会想着兴许是寻到人后故而转头回来。你不知道的是,头日观澜才因‘长孙夫人’这一称呼闹了脾气,可初语喊你‘夫人’时候,你丝毫觉着异样。你既认了你的长孙夫人一身份,可对着那詹兴言,却还是尊称,不觉着,这一切都太过古怪了?” 地上之人眼中猛然生出一股惧怕,看向李尽的眼神里除了害怕便是一片哀色。 就好像,这一切得来不久的东西,眼看着就要失去了。 “就算这些你能解释,你也应该清楚,你和她,除了长相一样,旁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说着,李尽站起身,重新走回到陆观澜身边,再次握住陆观澜的手。 轻声道:“夫人,你看我说得对吗?” 陆观澜看向李尽,轻轻一笑。 此时的大宴已经到了夜深,殿中一番闹剧,叫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就这样沉默了好半晌,终于,听得皇帝开口,“朕累了。” 说罢,原本被拦在一旁的孟高顿时上去搀扶着皇帝,离开了宴请的大殿。 今夜无刀光剑影,更无庙堂血腥。 就这样,在一番闹剧之下结束。 众人离去,似乎都记不起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皇家之事,一个也不敢穿出去。 可似乎又都记得,那奚家嫡女的盛世容貌,着实将人惊艳了一番。 从大殿出来,陆观澜没再说一句话,李尽正要带陆观澜离开,就见皇后萧霜宛忽然从后头走来。 “长孙殿下,本宫,有话要对你说。” 李尽回头看向陆观澜,陆观澜点点头。 看着李尽同皇后离开,身旁的初语也已经跟了出来。 “小姐······奴婢······”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道:“你若是愧疚没能认出我,往后,便带我吃尽了大禹的美食便是。” 初语愣了愣,不由一笑。 ———————————— 原以为皇后会带着李尽到寝宫,谁知,却到了梦阳殿。 皇后看着周遭的一切,似乎在想些什么,回头间,朝着李尽看去。 “你放心,从今以后,苍原不会再威胁到你的储君之位。” 李尽面色平静,“皇后又岂能知晓,李尽想要的,是这储君之位呢?” 皇后不语,只是幽幽叹了口气,抬手,抚摸起一旁小几上的琉璃灯罩,似在喃喃自语一般。 “还好,一切都不算太晚,太错。” ———————————— 一月后,大禹长孙同奚家嫡女大婚于大禹皇都。 举国盛宴欢庆,大禹迎来了许久未有的大赦天下。 这天,朝霞漫天。 梦阳殿内,到处都装点着红色。 “你这蠢丫头,这不是在府中,你可得小心着些!” “知道啦,阿梨姐姐。” 初语看着殿外的二人,摇头端着喜冠进到内殿。 “小姐,”初语上前,将喜冠在妆台前放下。 陆观澜回头,又朝着殿外看了看,“那两个丫头如今倒晓得偷懒不来里头伺候了?” 初语一笑,“她们呀,是想着这殿中的一切都要自己动手,莫叫他人沾染了晦气。” 陆观澜不由失笑。 阿梨和小菊没出事,是詹兴言将二人绑了去。 詹兴言的确是大皇子苍原的人,兴许是了解大皇子的为人,又或许是想为自己留个后手,便留下了阿梨和小菊的性命,想要以此换取自己的一条生路。 那日李尽将两个丫头从詹兴言手中带回来时,便问她,该如何处置。 她也只是一笑,道了句“杀之”。 毕竟,她还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大善人。 后来,李尽同她讲起那日皇后和他讲的一个故事。 那个关于皇后萧霜宛的故事。 那年萧霜宛刚及笄不久,偶遇了太尉府上的公子燎。 公子燎为人直率,性子却又随和,饱读诗书。 那日初见,是在诗会之上,公子燎一首诗叫众人嗤之以鼻,觉着艳俗。 可萧霜宛却从公子燎的诗中读懂了他的志向抱负,那隐藏在世家腐败功勋下的郁郁不得志。 后来,二人便走得近了。 原以为自己将来该是会嫁给公子燎的,哪怕是无人明白公子燎的志向抱负,但有她这样的知己在身边,他应该也会开心。 可是,她没有等到公子燎的求娶,却等到了入宫的圣旨,和公子燎一家满门抄斩的消息。 公子燎酒后妄言,指摘了当今圣上,于是,被有心人传入了陛下耳中,至此,便得了这样一个下场。 她那时候求父亲萧翰池,让父亲救一救公子燎一家。 父亲知她性子刚烈,定然不服入宫的旨意,便用救公子燎为条件,使她答应了入东宫为太子妃。 大婚那日,下雨了。 她嫁给了太子,可公子燎,还是死了。 至此,她便成了宫中一个孤独的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孤独之人。 她对太子无情,太子对她也无情。一切,不过都是门第世家之间的牵扯罢了。 再后来,太子即位。没过多久,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也有了真正的心爱之人。 她作为皇后,除了地位,一无所有。 她本没有在意许多,可是背后的母家,世家们的谋划,让她不得不背负上许多。 容妃死了,与她无关,她甚至还偷偷给容妃上了一炷香,她想着,离开了这个深宫,说不定也是好的归宿了。 容妃留下的云阳公主她也是看着长大的,她背后的人每每想出法子想要害死云阳,都是她默默保了下来。 她对容妃没什么情谊,按理说,自己作为当今皇后,更该厌恶这个让自己变得难堪的妃子及其女儿。 可她记得,云阳出生那日。 她还抱过她。 陆观澜听罢也只是唏嘘。 对于皇后所做,她实则也猜到了几分个中缘由。 若当年皇后能害死容妃,又岂容云阳公主独活。 皇后心慈,却不愿承认。大概,这便是萧家姑娘最后的倔强了吧。 大皇子苍原皇帝最后还是不忍心处置,只幽禁于宫中,恐怕,今生真的无缘储君之位了。 萧翰池倒是没什么大动作了,反倒像是忽然看透了人世间一般,只是派了人继续寻找苍和的下落,至此,再无其他。 她后来也见过一次萧怀和沈定,萧怀同他道别,说要随着沈定一路海上游历,想要去三国之外看看,想看看外头是否还有更为广阔的天地。 因为此事,李尽还同她吃醋生气了两个时辰。 只不过,两个时辰之后,李尽又端着点心来哄她了。 她问过李尽,是否真的想要做大禹的储君,李尽却摇头说,还是先找到苍和再说吧,他可不想为苍和收拾这摊子麻烦事儿。 再说了,他不会治国,只会带兵打仗。 就算要做,也该做个将军。 她闻言只是笑着摇摇头,表示无论李尽作何决定,她都跟着他便是。 而后,又忽然想起那圣女一事,便给李尽提议请旨让皇帝废除这一礼法。 无论是当初的容妃也好,龄婵也好,还是那个假扮她的“陆观澜”也好,这些人都是大禹的圣女,可手中沾染的,却从未是神圣之事。 她们原本应该过着自己想过的日子,却从来都没有做到。 中间她去了一次信给陈若萱,原本只是给陈若萱报一番平安,谁知,还收到了陈若萱寄回的不少消息。 得知同大禹长孙大婚的人是她后,陈若萱松了口气。 信中所言,王沁儿最后还是嫁给了陆秉言,如今成了陆家的主母,倒也对陆家几个女儿很好。 成墨如皇帝所愿成为了太子,立储盛宴的消息却并未传入大禹。 云嫔死了,皇帝依照贵妃的规制予其厚葬,云嫔终于在自己死后,得到了生前从未有过的殊荣。 陆经竹腹中的孩子并未生下来,小产之后,陆经竹便去了山中的寺庙,对此,陆秉言倒是不闻不问。 至于陈若萱自己—— 在信的最后,提到她嫁给了陆华生,还说自己如今过得很好,夫君对自己很是疼爱。 这陆观澜虽然猜到,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没曾想,她的这位好心的二哥,竟然同陈若萱有了这样一段缘份。 陆观澜正想得入神,身后忽然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对着初语做了个“嘘”的手势,接着示意初语退下。 陆观澜还未从思绪中回过神,也未曾发现镜中多了一张人脸。 这时候,就感觉肩头被一双臂膀环抱。 陆观澜朝着镜中望去,就见李尽一脸笑容地望着自己。 “大婚在即,你这会儿跑来我这里,成何体统,”陆观澜嗔怪道。 李尽却笑着从妆台盒子里挑出一支金钗,道:“我呀,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陆观澜“扑哧”一笑,指尖蘸了些许胭脂,便往李尽眉心上一点。 “真真儿一个俊俏的好儿郎啊~” ———————————— 花团锦簇铺满了大殿长阶,红绸盛景,满殿的红妆并无艳俗之气,殿中坐满了上宾。 “拜!” 礼官一声高呼。 霓裳红装之下,二人相拜。 李国公也来了,坐在席间望着红色的两个身影,笑得合不拢嘴。 皇帝笑着招呼李国公饮酒,瞥了眼一旁的皇后,见皇后似乎没有饮酒的打算,便吩咐孟高撤下皇后面前的酒盏,换上了花茶。 殿中人群里头,似乎有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静静看着陆观澜的身影。 心中小声祝愿:安好。 ———————————— 花烛之下,灯影摇曳。 陆观澜静静坐在床沿,等待着夫君归来。 原本应该喧闹推杯到后半夜才会回来的李尽,没曾想早早便离席。 张三枝还打趣说,将军这是急不可耐了。 众人皆大笑。 陆观澜听见殿外的哄笑声,不知怎的,指尖捏了捏衣角,竟有些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便听见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接着,喜冠上的盖头被掀开。 李尽一身大红喜袍,发冠头一回束得这样齐整。 “观澜,我回来了。” 陆观澜勾唇一笑,“这回,可再不许把我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