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八零怂媳翻身!》 第一章、这个女人已经没用了吧? 一杯冰水泼到顾真苍白的脸上,顾真动了动干到快要裂开的嘴唇,慢慢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欧式吊灯… 拿着水杯的女人站在床脚,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笑的正欢,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看起来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了。 “你醒了啊,告诉你个好消息,虽然你的双腿被截肢,但是你的命保住了。” 顾真立刻艰难地半支起身,向自己的腿看去,透着鲜红血迹的绷带一层又一层的包裹着自己的大腿,而大腿以下空空如也! 顾真眼前一黑,又倒在了床上。 七天前,梁叔打来电话告诉顾真她的母亲在东北乡下老家去世,继父在外喝大酒不见人影,让她赶快回来。 顾真开着车上了高速,却不想方向盘失灵与超载的卡车相撞,顾真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却付出了失去双腿的代价。 顾真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睁开眼睛透过卧室门的缝隙向客厅的方向看过去,一对男女在沙发上依偎着。 “铭林,为什么要留着这个残废女人啊?我看见她就犯恶心!”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脸上挂着红晕,“我们的儿子也说不想看见她!” “佳佳乖啊,再等等,公司股权转让手续办好之前她不能死,否则股权会当做遗产被公司收回,我们只能拿到点钱。” 男人继续温柔的解释道:“真正有价值的是她公司的51%的股权,毕竟她主导研发的新款手机马上就要上市了,届时股份又会增值不少。” 女人虽然看起来还有些不情愿,但是顺从的环住男人肩膀,就势吻上他的嘴,两人吻得啧啧有声,男人的手开始不安分的在女人身上摩挲,惹得女人娇,喘连连。 顾真只觉天旋地转般恶心,这个男人是与她恩爱有加,携手十年的模范丈夫吗! 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顾真,她的丈夫带着小三堂而皇之的住进她们的家,有商有量的计划着夺取她的公司! 顾真抓起床头柜上的杯子用力砸向门,碎片玻璃四散在地板上。 顾真嘶哑着嗓子咒骂着:“徐铭林,你这个王八蛋!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被你骗这么久!但是你想得到我的公司,呵呵,做梦去吧!” 顾真这番突然地响动惊到了二人,徐铭林转头对着顾真怒骂:“你都残废了还不老实?死女人,吓到佳佳和我的孩子,我今天晚上就弄死你!” 就在这时,‘叮咚叮咚’门铃声响起,门外传来顾真十分熟悉的声音。 “我是王汶月。” 王汶月的声音给了顾真希望,她焦急的坐起身想要站起来,却忘记了自己失去了双腿,身体失去平衡之下,直接摔在了满是碎玻璃的地板上! 顾真忍着剧痛,艰难地向门口爬去,此时门已经被徐铭林打开,王汶月走进来站在她面前。 顾真委屈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她抬起手伸向王汶月,哭喊出声:“小月,带我离开这,我再也不想看见这对狗,男女!我要找律师,还要去公安,局报案!” “律师,公安,局?你可真是天真!” 顾真皱眉,抬头看向王汶月。 王汶月是她从小相识,交往最好的闺蜜,两人穷困时吃一碗泡面,富贵时她将20%的股份给了王汶月让她做公司的执行董事,可是她刚才听见了什么? “想去公安,局?那我在你车子的方向盘上动手脚的事情,就会被发现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样,让顾真彻底失去力气,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般瘫倒在地。 原来,不只是丈夫出,轨,图谋公司,连自己的车祸都是被计划好了的! 女人上前亲热的拉着王汶月的手,将她迎进客厅,“汶月姐,怎么样了,公司的股权转让手续都办好了吗?” 徐铭林也焦急问道:“伪造的签字骗过董事会了吗?” 王汶月从文件包里拿出一叠合同,将合同上鲜红的董事会决议印章展示给二人看。 女人狡黠一笑:“那么,这个女人已经没用了吧?” 一阵窸窸窣窣后,门被咚的一声关上,周围的一切终于安静下来。 顾真趴在地板上,地板是桐油的,一点都不冷,可顾真却觉得遍体生寒。 空气渐渐变了味道,是煤气。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疯狂敲门,“顾真!顾真你在吗?我来救你!” 那声音说不上陌生,但顾真也记不起这个人是谁了,煤气中毒使她昏昏沉沉。 回忆走马观花般过,唯独临死前的片段让她目眦欲裂! 她恨啊!恨丈夫背叛、小三的恶毒,闺蜜的贪婪,更恨自己的愚蠢! 如果能重来的话,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的话,她不会让他们好过,她要将自己遭受的痛苦十倍百倍还给他们! 第二章、她竟然带着手机重生了! 1982年秋天。 暗红色的砖瓦房教室里摆放着十几张刷着白漆的木头桌凳,砖墙上贴着为人民服务的标语。 简陋的黑板是水泥糊成的,午后的风从同样刷着白漆的木门缝隙吹进来,扬起一片粉尘。 顾真瑟缩在教室后堆放的三四个竹制大扫帚中间,半长头发用红头绳绑了个马尾,身量很高的她却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裤子,露出了纤细的手腕和脚腕,脸颊也被竹条硌出了浅浅的红印。 此时,顾真紧闭着眼睛,微微皱眉,光洁的额角上蒙着一层薄汗,像是在做噩梦。 吱呀一声,教室门突然被拉开,三个小姑娘手搭着手站在门口,每个人手里都攥着半袋没吃完的福满多方便面。 最先迈进教室的胖女孩叫张晓丽,她扫了一眼教室里的人,最终将视线落在顾真身上。 “方遥你快来看,让那个老寡妇家的小寡妇替咱们值日,她却在那偷懒,真是欠收拾!” 顾真被吵醒,迷蒙间睁眼看到眼前破旧的教室和向着她走过来的三个女生时,陷入瞬间的恍惚。 穿着一件漂亮的小白裙子,站在中间的女生是女班长方遥,她家是村里出名的养鸡大户,她爸买了村里第一台四轮货车,往镇上运鸡蛋和活鸡,一年到头少说也能赚一万元。 她旁边的张晓丽和周春会是她的跟班,对方遥的话惟命是从,包括日常吹捧方遥和欺凌顾真,这样做方遥会给她们买小卖部里昂贵的福满多方便面做午饭。 “小寡,妇好像还没睡醒呢!” 周春会也想在方遥面前表现一下,于是快步上前揪住顾真头发将她拉扯起来,顾真吃痛,下意识挥开周春会的手,眼神却落在自己的腿上,她的腿…还在?她没有变成残废?还是说现在她在做梦? 挥开周春会手这种不该有的反抗显然惹怒了方遥,她迅速抬手一个耳光落在顾真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让顾真清醒了不少,这真的不是梦? 趴着睡觉的几个学生虽然被吵醒,但在看到是方遥她们几个在作妖,即便十分不耐烦却也不敢说什么,装作看不见似的去书房打水喝。 “咦,这是什么?”张晓丽眼尖的从顾真脚边捡起一个粉色方正的小盒子,交到方遥手里。 方遥拿在手里掂量着,粉色的鎏金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泽,外形方正,四个角却又是圆,润的,比父亲在沈北的百货商店里给自己买的化妆盒还要精致,只是方遥心里纳闷,她什么稀罕玩意儿都见过,却根本不知道手里这个有点重量又十分光,滑的东西是什么。 然而为了不折面子,方遥满不在乎说道:“没什么,不过是个小孩玩具,不知道这个小寡,妇从哪个垃圾堆捡来的呢。” “不是……” 顾真恍然出声,表情从迷茫渐渐变为难以置信,那不是玩具,是她耗费两年心血研发的新款超概念手机…… 她竟然带着手机重生了! 第三章、方遥她们和顾真打起来了! 方遥不满顾真的反驳,伸出食指戳在顾真的肩膀上,尖细着嗓子:“不是?那你说这是什么?是你偷来的还是捡来的?” 从前的顾真不敢,也没有底气去反抗方遥,出身贫寒,父亲意外身亡,她的母亲在村里被叫寡,妇,她也被叫小寡,妇。 方遥她们日复一日的欺负这些她都可以忍受,只期盼高考后她可以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山村,飞的远远的。 但现在的顾真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可不会再畏首畏尾,这么憋屈的活着! 顾真左手攥住方遥挥过来的手腕,指甲死死掐进方遥粉,嫩的肉皮上,方遥一阵痛呼,“痛痛痛,你个小寡,妇给我松手。” 顾真怎么可能松手,高高举起右手抡圆了往方遥的脸上招呼着。 一下!两下!三下! 结结实实挨了顾真三个巴掌的方遥还没缓过神来,只觉得脸上像是蒸玉米糊糊一样肿了起来,轻轻一碰就疼得不行。 方遥手腕被顾真攥的牢牢的,躲不掉只能抱头喊:“你们俩干啥呢?还不赶紧把她拉开!” 张晓丽和周春会也懵了,谁能想到一向任打任骂的顾真竟然打的方遥还不了手? 听到方遥的痛呼,俩人回过神来,赶紧把手里的方便面袋子丢到地上,准备上前拉扯顾真的手。 顾真却突然松开方遥的手腕,方遥收不住力一屁,股墩儿摔在了地上,眼里含泪,嘴里却不饶人:“这个小寡,妇竟然敢还手,给我打死她!” 张晓丽和周春会虽然没有顾真高,却比顾真胖许多,俩人互相壮胆似的向顾真扑过去,想要凭借体型优势将顾真压倒在地。 顾真早就看穿了俩人的动作,后退一步将墙角堆着的竹制扫帚拎了起来,就势向着两个人的腿抡过去。 未等两个人爬起来,顾真的扫帚已经落下,像是拍老鼠一样打在两个人的身上,脸上,尖锐的枝条在两人细皮嫩,肉的脸上留下了不少血痕。 班级里的同学都看傻眼了,那还是他们班里唯唯诺诺,受了委屈也不敢吱声,只知道学习的顾真吗? 看着顾真那发飙的样子,谁也不敢上前劝架,全都一溜烟往教室外跑,去喊班主任。 王大年正坐在学校门口那颗大柳树的阴凉下,拿着一块分辨不出来颜色的抹布擦他的二八自行车,发黄的白背心上印着一道道汗渍。 “老师!” 听见有人喊,王大年推了推鼻梁上瘸了个眼镜腿的镜框,眯着眼睛,向他跑过来的是自己班里的学习委员曹云飞。 曹云飞不高,黝黑的脸上挂着焦急的神色,“老师,你快去看看吧,方遥她们和顾真打起来了!” 王大,发也顾不上着抹布干不干净,拿抹布擦了擦手,扔在自行车脚蹬子上就跟着曹云飞往教室里去。 “你们干啥呢?别打了,给我住手!” 王大年粗犷的声音一出,打的正起劲儿的顾真马上停下来,乖乖将扫帚丢到一旁,被打的三人也终于有喘口气的机会,从地上爬了起来。 第四章、程晓磊 王大年看着眼前的场面十分诧异,方遥对顾真的欺凌他平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女生之间打打闹闹和班级里那个小混混添的乱相比根本不值得他费心思。 可是他刚才看见了什么?一向柔柔弱弱的顾真抡着扫帚打的方遥她们三个人呜嗷喊叫? 王大年掩饰住自己的诧异,板起了脸:“你们四个,给我出来!” 教室外,方遥哭哭啼啼,周春会和张晓丽颠倒黑白:“老师,你也看到了,顾真和我们换班做值日,我们说她不认真搞卫生,她就拿着扫帚打我们!” 顾真不反驳也不解释,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王大年。 王大年是王汶月的爸爸,也是她的高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父亲死后,王大年成为她非常信赖的人。 如果不是念着王大年对她的教育之恩,恐怕她不会在王大年肺癌死后和王汶月变成亲密无间的朋友,也不会被王汶月与徐铭林联手害的那么惨。 “真的是这样吗?顾真,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真也眨巴着眼睛作委屈状,“老师,她们三个一直看我不顺眼,欺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也是,我根本没有和她们换班,是被她们欺负不得已替她们做值日。” 顾真是连续两年的三好学生、学习标兵,王大年心里本就偏袒她,顾真说的这句话他百分百相信。 “你说说你们小姑娘家的怎么能做这种事?不学好?学这些欺负人的把戏!” 王大年伸出手指头挨个戳了方遥她们三个脑门。 “去校长办公室站着反省去吧,等一会校长来,再说怎么处理你们。” 顾真四顾之下,一时之间忘记校长室是哪间土房了,方遥没好气的推搡她一把,越过她走在她前面,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别挡路,害人精!” 顾真倒不在意这种小摩擦,跟在方遥后面一边走一边回忆。 校长办公室在砖瓦房后面土房子最中间的屋子,门口贴着一张报纸,毛笔书写的‘校长办公室’五个大字。 方遥三个依次进去,顾真跟着走在最后面。 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墙上糊着多余的白色试卷,显得很亮堂。水泥砖块铺的地面,还有两把木头椅子待客用。 靠门口的木头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瘦瘦高高的,穿着时下最流行的黑色t恤,军绿色迷彩裤,手里按着小黑盒子aa机,时不时的发出吱吱的声响。 方遥突然娇羞,扯了扯裙角,将凌乱的头发往耳后别了别。 “程晓磊,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上学是去你姐姐家小卖铺帮忙了,中午去买方便面也没看到你……” 顾真在脑子里搜索了下‘程晓磊’这三个字,总算想起来这个人是学校乃至镇上出名的混混头子,三天两头打架闹事被批评劝退,课都不怎么上,顾真这种埋头苦学的人当然对他印象不深。 程晓磊抬起头,长长的斜刘海遮住半边脸,只露出了高挺的鼻梁,薄唇,一开口就是直男语气:“白痴问题!我在这除了反省还能干嘛?还有你别总是天天来我姐店里找我,我嫌烦。” 方遥被他吼得有些尴尬,尤其是在顾真面前,被程晓磊这样吼更丢脸。 第五章、骂架 程晓磊从飘逸刘海的缝隙里用锐利的眼神扫过几人,从方遥脸上的巴掌印到周春会和张晓丽衣服上的土,最终落在毫发无损的顾真身上。 他嗤笑了一下,又低头按他的aa机。 顾真混迹商场多年,别说是一声嗤笑,即便是一个眼神她也能明白这个人在想什么,这男人不是好相处的,顾真心里下了定义,默默向后退了一步,靠在门边上。 方遥在程晓磊那吃瘪,转身将矛头对上了顾真,她隔空指着顾真,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啊,这事没完,我要让你知道惹怒我的下场,不只是你,你的寡妇妈在村里也不会好过!” 寡妇妈这三个字一下子惹毛了顾真,顾真冷哼一声,“总比你妈好吧,毕竟你妈生你那天,你爹一个也没来。” “你…我…”方遥的逻辑思维被顾真搅得混乱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过你别误会,我骂你妈,不是真的在骂你妈,这时候你妈不是你妈,只是一个意识体,这个妈不止一个,也没有具体形象,只是寄托我对你辱骂的一个部分。” 顾真一步一步靠近她,嘴角含着笑,落在方遥眼里却像是看见了鬼似的。 “你看我随口举个例子,比如你是孤儿,但你是孤儿跟你有个妈也并不冲突,就算我说你妈死了,我说的你妈也只是存在于这个阶段无中生有的妈的这个形态,方遥,你明白了吗?” 顾真面对方遥,两人鼻尖不过十厘米的距离,顾真毫无怯色,一双眼睛仿佛含着寒光。 若说方才打仗打不过顾真是意外,如今骂架也毫无还口之力,方遥彻底懵了。 这是顾真吗?她究竟是什么人? 顾真逞够了口舌之快,哼着不知名的调调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 洗的发白的劣质校服,露出半截脚腕的棉线黑色裤子,还有一双橡胶底的护士鞋,鞋面上被方遥在高一时候泼上去的钢笔水印迹还在。 再摸摸自己的脸,虽然皮肤有些干燥却有着少女独有的细嫩和紧致,那是前一世三十几岁的顾真无论怎么保养也换不来的。 是了,她真的回到了她的十八岁,1982年的秋天。 程晓磊目睹了方遥和顾真两人打嘴仗的全过程,挑着眉毛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一会扯扯自己衣服,一会捏捏自己脸蛋的顾真。 以前只觉得这个女生干巴巴的,没什么意思,没想到……不过女生的事,他还是别费心思掺和了,姐姐说过,女生都是麻烦精。 不一会,电铃声响了,下午第一堂课时间到。曹云飞的身影出现在校长办公室门口,他环顾了众人,然后说:“老师说,校长今天下午不来了,你们先跟我回教室上自习吧。” 方遥正恨不得赶快离开这,闻言抬腿就往外走,张晓丽和周春会仍然一左一右像是护法一样跟在方遥身后。曹云飞看着慢吞吞起身的方遥,凑近一步,小声问:“你没事吧?” 顾真愣了一下,她和曹云飞貌似并不熟啊? “我没事,谢谢关心。”顾真客气的回了话,便沿着来时的路回了教室。 黑板上写着工工整整的‘自习’二字,教室里一共十三个人,已经是附近十里八村所有准备参加高考的学生了,许多熟悉又陌生的脸一下子出现在眼前,顾真能喊出名字来的却没有几个。 但是面上带着关切的神情向她招手的王汶月,恐怕是顾真变成灰也会记得的人。 第六章、赶走王汶月 王汶月坐在讲台正前方第一桌,她旁边的空位正是顾真的座位,两人高中三年都是同桌,只是王汶月不是块学习的料,在顾真三年连续不断地精心指导下,高考仍旧落榜。 王汶月心高气傲不愿意去读中专或卫校,当年跟着顾真一起到北京打拼,异地他乡,两人更加亲密。 只是现在想来,以王汶月的阴险和恶毒,她的接近未必不是早有预谋。 思及此,顾真面无表情的走向自己的位置,学生们用的还是长板凳,比不上校长室有单独的椅子。 王汶月讨好似的向外面挪了挪,让顾真方便坐进来。 顾真刚坐下,王汶月就凑上来拉住顾真的手,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旁人一看便觉得姊妹情深。 只是顾真始终记得的是临死前她令人作呕、虚伪无情的面目。 顾真恨不得马上杀了她,但是顾真明白,这些都不急,毕竟来日方长。 “真真,我去告诉我爸,是她们三个欺负你,这件事不怪你。” 顾真挑眉:“哦?好的,你去吧。” 王汶月显然是没想到顾真会痛快答应,她表情突然变得不自然,犹豫了一下,“现在正在上自习,我下了自习就去…行吗?” “你是怕你去帮我说好话,与方遥她们结怨,引得她们欺负你吧?” 顾真一边翻开包着书皮的课本,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王汶月似乎一下子就被别人拆穿了般,脸上显露窘迫,却转瞬佯装伤心,“顾真,在你心里我竟然是这种人吗?你太让我寒心了!” 程晓磊和曹云飞踏进教室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王汶月抱着自己的书,眼角含泪的走向最后一桌的闲置空位。 而顾真挪了挪屁股,坐在了板凳中间,卧在课桌上惬意的眯上了眼。 程晓磊路过顾真桌边,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班级第一名上自习期间公然睡懒觉可真稀奇。 北方的秋季日短夜长,午后只有两节课,大部分时间都是自习,顾真一觉睡到了放学的时候。 对于经常点着蜡烛熬夜学习的顾真来说,这副身体已经太疲惫了。 顾真随意的将课本装进母亲为自己缝制的蓝色绸布包里,随着放学电铃声走出教室。 方遥在众多人艳羡的目光中坐上他爸爸的刷着深蓝色漆的四轮货车副驾驶,张晓丽和周春会则跳进货车车厢里。 回村里半个小时的路途,因为车子比人脚快,十分钟就能到村了。 王大年也用二八自行车载着王汶月离开,以往王汶月都会和顾真打个招呼,这次王汶月却是眼睛都不看一下,从顾真身边擦肩而过。 若是以前的顾真,大概会因为唯一的朋友王汶月对自己态度的些微改变,深夜也睡不安稳。 但现在顾真丝毫不在意,她微微抬头看看落日刺眼却不灼人的余晖,风掠过树尖带起的晃动,以及很久都没有呼吸到的如此新鲜纯净的空气… 突然有人在顾真身后戳了她肩膀一下,顾真回头,看见程晓磊拿着她的手机,举到她面前,“喂,这个是不是你的?” 第七章、陈素云 顾真是打仗的打的忘乎所以,才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机都弄丢了,程晓磊的座位是万年不动的后排,所以他捡到她的手机后,一打听才知道这个稀奇的玩意是顾真的。 顾真伸手要拿,程晓磊却突然收回手,将粉色小盒子拿到眼前仔细观察,然后憋着一脸坏笑的问:“我的aa机是我姐从北京给我买回来的,已经是aa机里面最高级的了,你这个看起来比我的还要好,是从哪儿买的?” 顾真趁程晓磊不注意,猛地伸手抢回手机,说了句“谢谢”,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只留下程晓磊在原地皱眉,“嘿!你这个人…” 顾真不愿意解释,甚至,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把手机塞进兜里,加快步伐。 对于学校的记忆已经快要模糊,但是从学校回家的路,顾真却记得清清楚楚。 柴沟村距离营子乡中学五公里路程,已经算是距离学校近的村子了,远的要走上一个半小时,寒来暑往,为了成为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所有人都在坚持学业。 父亲去世的三年来,家里的生计全靠母亲,她一个人忙着农活,闲时还要去做短工,只是无论多忙,她都会在顾真放学回家时,在村口接她。 想到这,顾真加快了脚步,因为她突然想起来,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是刘三姑上门给母亲介绍前世的继父的日子,她不能让母亲再重蹈覆辙嫁给前世继父! 半个小时的路程,顾真快步走加小跑,愣是十五分钟就看到自家屋子烟囱里的炊烟了。 陈素云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锅铲轻轻搅动着,锅里炖着紫茄子和土豆。 她添了一把柴火,又小心翼翼从油坛子里挖了一小勺白花花的猪油洒在菜上,香味一下子就出来了。 陈素云咽了咽口水,将早上剩下的几个有点干裂的玉米野菜糊糊沿着锅边贴好后盖上了锅盖,随手将灶火门也合上。 早上用洋井压的一桶井水晒在窗台下,晒了一整天所以如今已经温热。 她用舀子舀了一勺倒进红白相间的搪瓷盆里,蹲在窗台下,将包在头上的三角巾解开,挂在晾衣架上,用毛巾蘸着水擦拭自己的脸、脖颈、手臂,擦拭掉灰尘和泥土后显露出来的皮肤白皙又光滑。 平日里为了方便做农活,陈素云总是盘着的发髻,现下将头发也散开来,用破旧的牛角梳子蘸着水梳通,一头乌黑秀丽的头发更衬得陈素云温婉美丽,任谁也看不出她已是三十几岁的年纪了。 顾真推开自家的栅栏门,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妈,我回来了。”顾真强忍着眼泪,挂上笑意向着陈素云走去。 陈素云一惊,十分自责,“真真,对不起,妈妈正准备擦擦脸去村口接你的,没想到晚了…” 顾真一把抱住陈素云,深吸一口妈妈衣服上那熟悉的沾满阳光的味道。 “妈,我好想你。”顾真不敢闭眼,生怕一眨眼,她就梦醒了,又回到那个没了妈妈,备受欺辱的前世。 第八章、该来的还是来了 陈素云拍了顾真手臂一下,嗔笑道:“才半天不见,傻孩子,快洗洗手,吃饭吧,今天炖的你最爱的茄子和土豆!” 就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刘三姑堆着笑的满脸褶子的脸出现在门口,“她婶子,有大喜事啊!” 顾真心里一咯噔,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刘嫂子,有什么事啊?” 刘三姑往屋里瞧了瞧,看见锅沿冒着热气,“哎呀,我怎么能赶上吃饭的时候来呢,我改天再过来吧。” 顾真心想:你不就是想蹭饭,才挑这个点过来的吗? 前世里陈素云和顾真都很感激刘三姑给陈素云牵红线,没少请她吃饭,家里珍贵的鸡蛋和猪油都进了她的肚子,她却吃里扒外介绍了前世继父那样酗酒、好吃懒做的一个男人给陈素云! 顾真马上开口:“那就不留三舅妈吃饭了!” 刘三姑脸色突然尴尬,转身欲走,“那我…” 陈素云忙拉住刘三姑,嗔怪顾真,“你这孩子,刘嫂子你可别见外,走,咱们进屋里说话。” 刘三姑应承着和陈素云进了屋,脱了沾满泥土的破洞布鞋坐在炕上,“她婶子啊,如果不是有大喜事,我就不留下吃饭了,但这事我还真得好好和你唠唠。” 刘三姑是周围村里有名的媒婆,陈素云当然猜到了刘三姑的来意,也不急着追问。 “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刘嫂子别嫌弃就好了。”说着搬上小木桌,放在炕中间,顾真放下书包和陈素云一起忙活着盛饭,端菜。 刘三姑又夸顾真:“真真自小就懂事,听话,念书也好,马上要高中毕业了吧?念完高中就嫁人吧,舅妈给你说个好人家。” 陈素云笑笑:“真真老师说了,真真是能考上大学的。” 刘三姑掩面大笑,笑够了才道:“她婶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不还是得嫁个好男人是正经事?你那时候才十六岁,都已经有真真了,真真读完大学就成了老姑娘了,你可不能耽误孩子。” 陈素云觉得话不投机,干脆没接话,刘三姑也看出点眼色,没再絮叨。 香喷喷的菜端上桌的时候,刘三姑眼睛都直了,自家院子里种的蔬菜拿去镇上换粮食都不够,哪敢炖一大锅这么吃啊? 更何况还飘着油花,香气扑鼻,这味道一定放了是过年才舍得放的猪油啊! 三人坐在桌上,陈素云夹了一大筷子的菜到刘三姑碗里,“刘嫂子,你多吃点。” 刘三姑端起碗往嘴里扒拉一口,边咀嚼边称赞:“她婶子,你这做菜也太好吃了,谁娶到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唉,可惜顾大哥去的早,发生那种意外,村里的人都说你是克夫,其实啊是顾大哥没福气…” 陈素云平日里听这些风言风语听惯了,却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说出来,陈素云微微低着头,脸上的笑容渐渐苦涩。 顾真母女以往在村里人眼中都是任人搓扁揉圆的性格,所以刘三姑说话也没个顾忌,只是如今陈素云忍得了,顾真可忍不了! 第九章、糊了心窝子 ‘砰’的一声响,顾真把碗往桌子上一摔,菜汤溅了刘三姑一袖子。 “这么大岁数了,好话不会说,长着一张嘴有什么用?只会蹭吃蹭喝吗?” 刘三姑呆住,嘴里的菜还没咽下去,脸已经红到脖子跟了,这么大岁数被一个孩子指着鼻子骂,说出去得丢死个人。 陈素云拧了顾真一把:“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你三舅妈不是有意的,只是随口提到了。” 刘三姑赶忙附和,点头道:“对对,真真,舅妈不是故意的,话赶话说到那了,其实今天来是给你妈妈介绍个对象的。” 顾真冷哼:“对象?该不会给我妈介绍的是土楼子村那个老光棍杨春生吧?” “你怎么知道是……” 刘三姑一愣,心里盘算了一下,马上解释:“杨春生可是在发电厂上班的,领国家开的工资和粮票,虽说一直没结婚,却也是因为眼光高,挑挑拣拣这才耽误了。” “是因为喝大酒吧?喝多了把以前跟他处对象的都打跑了,自己的老父老母也打,赚的钱还不够他在外面喝酒耍钱的,这样的男人像蛆虫一样,避都避不及。” 顾真眯起泛着寒光的眼睛,看向因为震惊话都已经说不出来的刘三姑:“你把这样的男人介绍给我妈,是被屎糊了心窝子吧!” 陈素云这次没有指责顾真说话不礼貌,而是转头看向刘三姑,“刘嫂子,真真说的是真的吗?” 刘三姑面色一会红一会青,放下碗筷,“我也不知道真真是从哪听说的,我打听到的是这个人还是很憨厚本分的,这样吧,我再回去打听打听,总也不能害了你。” 说着刘三姑就下炕穿鞋,灰溜溜的走了,陈素云想要送送她都没追上她的脚步。 回屋见顾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端着碗细嚼慢咽,笑眯眯地,“妈,你做的菜真好吃。” 刘三姑就这一句没说错,陈素云的手艺是真不错,即便顾真早就吃惯了山珍海味,仍然怀念陈素云做的饭菜的味道。 陈素云将刘三姑的碗筷撤掉,又悄悄端上来一大碗,“刚才在锅里还给你留了这么多呢,知道你爱吃,妈妈也舍不得给外人。” 顾真点头,夹一块绵软的土豆到陈素云碗里:“妈,你也多吃点。” “嗯。” 两个人谁都没提今天发生的事情,仿佛那只是个短暂的插曲。 晚上顾真搂着陈素云睡,被陈素云嫌弃:“都十八了,还跟小孩似的和妈妈睡,说出去叫人笑话。” 顾真不依,继续环抱着陈素云,迷迷糊糊说:“妈,三舅妈给你介绍的那个人我听同学们说了,不是什么好人,你别搭理他。” 陈素云轻轻拍着顾真的后背:“嗯,妈妈听你的。” 夜里顾真翻身的时候,发现陈素云已经不在身边了,正是浇地的时节,陈素云为了不耽误白天在生产队做零活,几乎都是晚上去排班浇地。 顾真坐起来向窗外看去,夜里的星星正明亮,月亮弯弯的,照亮了乡村田间的夜行路。 布包里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亮,顾真一下子清醒过来,她还没仔细检查一下手机呢! 第十章、存储信息智能调取功能 顾真将粉色方正小盒子样式的手机握在手里,手机通过识别顾真虹膜自启动。 小盒子翻开成为直板,立体的手机管家图像显现出来,是一个水滴形状的卡通人物形象,顾真前世为它取名为小露。 “顾总,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智能语音冰冷的机械合成的声音从人物嘴巴里发出。 顾真想了想:“拨打电话给…” 可她实在想不出要拨给谁,母亲,丈夫,闺蜜? “拨号功能已失效。”小露迅速反馈。 顾真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检查网络连接。” “网络连接失败,无法搜索到5g信号,正在尝试与远程遥感卫星连接……连接失败。” 顾真知道,这个时代连固定电话都还没普及,怎么可能有网络和5g信号? 她问:“手机可使用的功能还有哪些?” 小露很快回答:“太阳能电池板自充电正常运行,地震波监测与预警已开启,身体指数信息已绑定,电子流激光束功能正常……存储信息智能调取功能需要调试。” 顾真皱眉:“存储信息智能调取功能出什么故障了吗?” 小露解释:“您可以随时调取2025年8月6日前的网络储存信息,因为信号丢失,8月6日后的信息无法更新。” 8月6日,是顾真被害死的日子,是她失去双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躺在地板上死去的日子…… “检测到您的心率过速,颅内压升高,请保持心情平静。”小露提醒道。 顾真回过神来,“将手机设置为隐息模式后关机。” “期待下次与您相见。”小露闪了一下,消失了,手机再次翻折回一个粉色小方盒。 顾真握着手机,久久无法入睡。 天刚蒙蒙亮,陈素云穿着胶皮靴子,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家走,手搭在门把上还没推开,就听见顾真在门里喊:“妈,你回来了?” 陈素云“嗯”了一声,坐在门口的木桩上,刚想要脱掉沉重的靴子,就被顾真的手接了过去。 顾真手里拖着陈素云的布鞋,放在她脚边,又蹲下身帮她抬起腿,脱掉靴子,一气呵成。 “妈,我今天早起背成语,顺便把早饭做了,然后就在门口等你。”顾真不等陈素云问,就自顾自的说了,手上的动作没停,又帮陈素云穿上轻便的布鞋后,开始为陈素云捶腿。 顾真手上的的力道不重,对于陈素云的纤纤细腿来说正好,在有节奏的敲打下,陈素云只觉得站了一晚上的腿上的酸痛减轻了许多,脚上的水肿也渐渐消退。 陈素云明白顾真的心意,她摸了摸顾真的头发,“以后不用早起等妈妈回来,睡得好才有精神念书。” “好好好。”顾真嘴上答应着,扶起陈素云:“走吧,妈,让你尝尝我做的荷包蛋。” 陈素云走进屋便闻到香味了,一眼便看到桌上摆着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一个荷包蛋,面露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 顾真前世北漂多年,厨艺大有进步,虽然比不上陈素云,但一手荷包蛋做的形状完整,蛋白和蛋黄界限分明,中间切开还带一点点糖心,蘸上点酱油吃起来那叫一个美味! 第十一章、你怎么咬人啊? 荷包蛋旁边的碗里还有一些昨晚上的剩菜,陈素云将剩菜夹到自己碗里,将荷包蛋推给顾真:“妈不饿,随便将就一口,你吃吧。” 顾真拍了拍肚皮:“妈,我都吃了一个了,有点噎住,实在是吃不下了。” 陈素云还在犹豫,顾真将陈素云碗里的剩菜和自己碗里的荷包蛋调换位置,催促道:“哎呀,妈,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素云这才动筷,小心翼翼咬一口鸡蛋,在撒了猪油的炖菜里窝的荷包蛋格外有滋味! 陈素云吃的津津有味,在嘴巴里慢慢咀嚼,好一会才舍得咽下去。 实际上顾真早上做饭时,看到篮子里仅剩的几个蛋,只煮了其中一个,但是怕陈素云不吃,才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顾真随便吃了点剩菜,收拾了碗筷,看着陈素云睡下了,她才收拾了书包往学校去。 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在大柳树下面低着头踢石头子,走近一看,正是程晓磊。 程晓磊家住在村边,姐姐开个小卖铺,日常用品和新奇的零食都有,且距离学校很近,顾真不知道程晓磊为什么会出现在村子的这一头。 程晓磊也看见了顾真,向她招了招手,“过来,我等你好一会了。” 顾真不喜欢这种痞子气,拎着自己的蓝色布包绕着他走,假装没听见,程晓磊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嘿,你这人是耳朵聋,还是不理人?” 顾真甩掉他的手,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看来不是耳朵聋啊…”程晓磊搓搓手,笑问道:“你那个aa机到底在哪买的?告诉我呗,或者我跟你换?我可以再加点钱,你开价!” 顾真捂着自己的书包,绕着程晓磊走,继续无视他。 程晓磊真的生气了,他攥住顾真的手腕,逼着顾真与他对视. “在我和你好言好语商量的时候,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啊啊啊!你怎么咬人?属狗的啊?” 顾真一口咬在程晓磊手腕上,也不撒嘴,瞪着大眼睛直勾勾看着程晓磊。 “你给我松开!” “松开!” “再不松开,我揍……” 程晓磊扬起的拳头没有落下来,平日里骂人打架那一套在顾真面前也完全使不出来,总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欺负女生吧?那太丢人了。 顾真一听程晓磊要揍他,又加了咬劲,程晓磊终于求饶:“嘶……疼疼疼!我不要你的aa机了,我也不问了!” 顾真松开牙齿,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这小混混手腕上抹了雪花膏? 程晓磊吹了吹自己的手腕上两排牙印,咬的深的地方已经有些渗血丝了。 “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女的啊?” 顾真还嘴:“我需要向你证明吗?” 程晓磊上下打量顾真扁平的身材:“你要是个汉子,今天我非得把你一顿收拾!” “那你来啊。” “嘿,别以为我会让着你啊……” 教室里。 王汶月坐在后面闲置的座位上看王大年给她的新华报纸,回想起昨天顾真那样呛她,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以往有什么小矛盾,都是顾真低声下气的找王汶月祈求原谅,现在已经过了一晚上了,顾真肯定后悔昨天那样对自己说话了。 王汶月心里想着,等顾真一会过来道歉的时候,她看要好好给她点脸色看! 第十二章、王大年发飙 顾真踏进教室就径直向王汶月这里走,王汶月余光瞥见顾真,立刻把背挺直,摆好了架势。 顾真站在王汶月面前,面无表情道:“喂,你去第一桌,以后我要坐这里。” 王汶月一愣,她没听错吧? 顾真将布包摔在桌子上,没什么好脸色,“快点!” 王汶月更懵了,顾真不仅不道歉?还把她赶回去,自己坐在最后面? 坐在后面的可都是差生啊!顾真她不想好好念书了吗? 王汶月不满顾真的态度,双手叉腰:“凭什么你想坐哪就坐哪?”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小,瞬间吸引了班级里不少同学的目光,顾真懒得和王汶月耗,她伏在王汶月耳边,眯起眼睛。 “如果你不想像方遥一样,在全班同学面前被我揍的那么丢人的话……赶紧滚!” “哼!” 王汶月一抹眼泪,攥着报纸哭着跑走了。 顾真大摇大摆坐在差生专区,与程晓磊做起了邻居。 顾真学的是文科,高考满分640分,比当年的理科少一门生物,也就可以少买一套教材,三年下来省下来的书本费也不是笔小数目。 授课老师除了王大年和校长李辉是常驻教师岗之外,其余老师都是镇上指派来的,每天在这个村高中上完课还得去其他村子里轮岗。 第一节课的数学老师是个女的,她注意到班级第一名顾真跑到最后面一桌支棱着课本躲在后面睡觉。 下课后数学老师尽职尽责的把这个情况通知了王大年这个班主任。 本来王汶月早上哭着跑来告状,王大年就对顾真有了不小的意见,再加上数学老师提到的这种情况,王大年觉得他很有必要发挥班主任的作用,‘提点’一下顾真了! 语文课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王大年进了教室便先锁定了顾真的位置。 顾真已经睡醒了,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在书本上画着圈圈。王大年走到顾真身边,顾真都没发觉,还在专注的画着。 王大年一把扯走书本,翻开书本的空白页,上面用铅笔画了个栩栩如生的王八。 王大年气的嘴角都歪了,“不知上进!我看这节课你也没有必要上了,出去站着!” 王大年在家里排行第八,学生们在背后开玩笑都喊他‘王八’,如今连顾真也明目张胆的捉弄他? 顾真实在冤枉,她只是在琢磨着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一时之间走神了,随手乱画的圈圈和十字,哪知道那么像一只……王八。 但是看见王大年气的满脸通红,顾真知道解释就是掩饰,干脆默默的站起身从后门出去,临走时候她回头瞥见了王汶月得意的笑容,忽然明白了。 就算她今天画的是个王母娘娘也会被王大年‘教训’。 顾真心里残存的愧疚瞬间消失。 刚走到教室外,就听见王大年的另一声怒吼:“你也出去,以后我的课你不用来了!” 不用猜也知道,是程晓磊。 程晓磊紧跟顾真从后门出来,甩了甩刘海,挨着顾真靠墙站好,好奇的问一句:“你画了个什么,让王大年发飙了?” 顾真闭目养神,装没听见。 程晓磊挥舞着手爪子恨不得掐死顾真,全班不论男女哪个不是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偏偏这个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次又一次无视自己? 第十三章、学费被私吞 “你们两个在这干嘛?不进去上课?” 校长李辉腋下夹着公文包,穿着一身老式中山装,从校门口向二人方向走来,按说李辉不过四十的年纪,可是不仅身材发福,头顶也已经和他的皮鞋一样亮了。 好在李辉笑起来有两个很浅的酒窝,看起来很和蔼,平日里很受学生们爱戴。 程晓磊偏过头去看天,假装没听见,顾真则往教室里望了一眼,意有所指。 李辉这才明白两人为什么没上课,平时见到程晓磊在外面站着压根不觉得奇怪,可是全校的希望——顾真也在外面站着,他一时之间还真没往‘罚站’上面想。 “你们俩先跟我去办公室,在这站着让别人看见不像话。” 李辉在前面走,走到教室门口跟王大年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顾真和程晓磊低头耷拉脑袋的跟着,像是两只落败的斗鸡。 程晓磊进校长办公室就像是回家一样熟门熟路,直接坐在椅子上,摆弄桌子上的茶叶。 李辉见状气的拿起书卷成筒往程晓磊手臂上敲:“你给我起来,去一边站着去!” 程晓磊被赶到门边倚着书架子站着,一脸的不耐烦,李辉作势还要揍他,程晓磊才站的稍微像模像样。 和面对程晓磊的黑脸不同,李辉看着顾真就像看着宝贝似的,眼里流光溢彩,“顾真,来来来,坐。” 李辉拉着顾真坐到程晓磊方才坐的椅子上,拿出两只印着红色花样的透明玻璃杯子,从纸包里捏两撮茶叶进去,拿起绿色暖瓶给顾真冲上了一杯茶。 顾真有些受宠若惊,“校长,我这是罚站,又不是得奖,我没脸喝您这么贵重的茶叶。” 李辉伸出手指头重重的点,点完了顾真又指向程晓磊,“你瞧瞧人家顾真,还是个小姑娘家,比你懂事多了!” 程晓磊翻了个白眼,心里想,你是没看见这个小姑娘家咬人的样子。 李辉坐在顾真对面的椅子上,嘬一口茶,笑着看着顾真:“这两天我去镇上开会,顺便给你办好了学费减免的证明。” 顾真疑惑:“学费…” 李辉忙打断她:“我们都知道你这孩子优秀,家里又有些变故,镇上就这么一个名额,我又给你续上了。” “续上?” “是啊。”李辉低头吹了吹茶叶,吸溜一口,“这三年我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名额让别的村中学抢了去。不过啊,你只需要好好念书,就算名额没给你,我自己出钱也不能让你这么优秀的孩子没书念。” 顾真能看出来李辉说的都是真心实意,她端起茶杯:“谢谢校长,我借您的茶敬您一杯,感谢您对我的照顾。” “哎哟哟,可不用放在心上。”李辉按下顾真手里的杯子,“还是国家政策好啊,学杂费,书本费都给你免了,这三年给你母亲省了得有100块钱吧?” “是啊……” 顾真点头,勾着嘴角,却不像是在笑。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每次开学,母亲都东拼西凑,落人白眼也要为她交上学费。为了还债,陈素云在小队里干活积攒的工分比男人还多。 那些各色沾着泥土和汗水的票子交到王大年手里的时候,陈素云的脸上始终都是带着希冀的笑容。 可这个钱,竟然是被私吞了! 第十四章、爆胎 “顾真啊,咱们这一届,你是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校长指望着你考个全乡第一回来,给咱们柴沟村中学争光!” “我尽量。”顾真有些心不在焉。 “你看你还这么谦虚!”李辉越看顾真越觉得顺眼,再看一眼程晓磊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恨不得把他腿打断! 李辉交代了顾真几句,就放顾真走了,程晓磊被留了下来。 正午的太阳很足,顾真从办公室出来,半眯着眼,突然瞄到了学校门口大柳树下,王大年那辆擦得干干净净的二八自行车。 自行车虽然比不上方遥家里那辆四轮货车值钱,却也是普通人家不敢想的稀罕玩意,王大年这学期初买了自行车,在村里可出了好一阵风头。 顾真握着手机,眼睛里寒光闪过。 放学的电铃声响起,学生们一涌而出,方遥三人正准备去小卖部买午饭,经过在门外罚站的顾真时,三人不约而同站住脚步。 方遥率先开始指桑骂槐,“啧啧啧,有些人以前就是仗着学习好,老师都偏心她……” 张晓丽捂着嘴笑,“现在还不是被晾在太阳底下罚站?” 顾真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瞥向三人:“说完了吗?” “我们指名了吗?又没说你,只是在说某些人的好日子恐怕到头了。”周春会横在顾真面前,瞪着眼睛。 顾真笑,“说完了就快走吧,今天下午数学模拟考,提前半小时考试,你们再不快点去小卖部,回来可就迟到了。” 顾真转身进了教室,留下三人在原地莫名其妙,她们明明在嘲讽她,她却好心提醒她们考试的事情? 三人加快脚步往村子里的小卖部去,在经过校门口时,突然王大年的自行车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啊!” 离得最近的方遥吓倒在地,周春会和张晓丽则条件反射迅速跳到远处,也跟着呜哇乱叫。 王大年和王汶月正在办公室里准备吃从家里带的用铝盒装的午饭,听到响动,王大年向窗外瞄了一眼。 只见自行车的后车胎迅速瘪了下去,车身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发出‘哐啷’的响声。 “是谁干的!” 王大年拔腿便向着自己心爱的自行车跑去,顾不上扶方遥,而是将自行车扶起来,仔细查看后车胎的情况。 轮胎里外均破了十厘米长的一条裂缝,气体压力释放的力将车轴崩的变形,车身后半部分已经完全歪了。 王大年站起身,喘着粗气回头质问:“这是你们干的?” “不是!我们才刚走到门口,车胎就自己爆炸了!” 周春会慌忙解释,张晓丽也附和道,“我们不敢做这种事,真的不是我们干的!” 方遥自己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她心脏跳得厉害,好半天才平复下来,面对王大年的询问,她没说话,而是转头看向教室方向。 学生们看热闹似的趴在窗口,或者往这边走,一众人里,唯独不见顾真的身影。 此时的顾真趴在桌子上懒洋洋的睡的正香,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第十五章、自行车事故调查大会 下午的模拟考取消,改为王大年自行车事故调查大会。 学生们被单独叫去办公室询问,王大年拿着纸和笔做记录,所有人都说是听见响动,然后看见方遥三人在自行车附近,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异常。 这让王大年也摸不到头脑,难道新买不久的自行车自己会爆炸? 周春会和张晓丽已经委屈的抹了眼泪,看王大年生气的样子,恐怕是要她们来赔偿修理自行车的钱了,可是她们家里给她们拿出钱来让她们念书都已经很困难了,如果让自己爸妈知道,非得打死自己不可! 方遥反倒十分冷静,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只是觉得奇怪,但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脑海里一直回放顾真那句“说完了就快走吧,今天下午数学模拟考,提前半小时考试,你们再不快点去小卖部,回来可就迟到了。” 李辉见王大年因为自行车爆胎把学生们搞得都紧张兮兮的,有些看不过去。 他也帮着分析:“大年,咱们都学过物理,你说会不会是车胎晒到太阳,热胀冷缩引发爆胎?” “不可能,我把自行车停到了树荫下,就是为了避免暴晒。” “那会不会是车胎的质量问题?” “自行车行的人说过,这种自行车骑个三五年都不会坏。” 王大年心痛,叹一口气:“保守估计,修好车子至少需要10元。” 10元是王大年一个月的工资啊! 听到10元的张晓丽和周春会哭的更大声了,王大年被张晓丽和周春会的哭声吵得头疼,干脆眼不见为净,将方遥她们三个都放了回去。 李辉拍了拍王大年的肩膀,“你要说是程晓磊干的我都信,可是小姑娘家家的不可能做这种事,可能就是意外吧。”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王大年自己推着破自行车走二十公里路到镇上修车,周春会和张晓丽见王大年没说让自己赔钱终于不哭,方遥望着教室后面两个空位出神。 一个是程晓磊的,每到下午都有小混混来学校找他,aa机一响,他就从学校后门翻墙出去,成功避过校长的视线,和墙外等着他的狐朋狗友们吆五喝六的找乐子去了。 另一个空位,是顾真。 程晓磊跑掉不久之后,顾真也偷偷溜了,她得回家看着陈素云。 顾真担心的是刘三姑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她还会来家里反复说前世继父杨春生的好话,目的就是为了让陈素云嫁给杨春生。 而陈素云嫁给杨春生,是噩梦的开始。 顾真还是回来晚了,还未进门便听见刘三姑的笑声,掺杂着男人说话的声音,显得十分热闹。 顾真推开栅栏门,没有关,而是径直往屋里走。 陈素云在窗口见到顾真的身影,从屋里出来迎她,面露惊讶,“今天放学这么早吗?” “嗯。”顾真也不解释,而是跟着陈素云进了屋。 刘三姑还和上次一样,脱了鞋坐在炕上,满面红光。屋里站了个男人,比顾真高不了多少,五官还算端正,只是脸颊上满是红色丘疹,看起来有点渗人。 靠近炕沿的地上放着一小篮子鸡蛋,鸡蛋上面放着一袋友谊牌擦脸油。 第十六章、有点寒碜啊 顾真抬眼看向男人,咧嘴笑道:“叔叔好。” 杨春生本来很紧张,听刘三姑说,这个女人家带着的女娃上次把刘三姑骂走了,以前分明是个很乖巧的女娃,现在凶得很,如果想搞定陈素云,还得先搞定顾真才行! 可现在亲眼见着顾真,倒觉得这女娃挺懂礼貌的,不像是刘三姑说的那样。 “你好你好,是顾真吧?听你三舅妈说起过你,念书念的好,以后肯定有出息!” 顾真看了刘三姑一眼,刘三姑立刻堆起皱纹假笑。 恐怕刘三姑不仅没说自己好话,反倒会提醒杨春生提防自己才是。 “我听说杨叔叔在电厂上班?”顾真露出崇敬的眼神。 “是的。” “工资很高吧?” “不高不高。”杨春生越过顾真,意味深长的看了陈素云一眼,“每个月也就五十几元。” 顾真笑了,“五十几元很多了,杨叔叔真厉害!” 杨春生被顾真夸得有些找不着北,再看陈素云的脸色绯红,看来是有戏了。 “杨叔叔你那么有钱,和我妈妈第一次见面送的东西……怎么有点寒碜啊!” 杨春生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 顾真弯下腰将小篮子拎起来,放到炕上,将雪花膏放到一边,故作惊讶:“这雪花膏是个牌子货呢!不过现在小卖部里货架子上都是瓶装的,没有袋装的了吧?” 杨春生有些尴尬:“是呢,我……” 顾真知道杨春生想要解释,干脆替他说了:“但是瓶装的太贵了,还是袋装的便宜,看来杨叔叔也是没少费心思买便宜货,真是难为你了!” 杨春生的眼神在陈素云和顾真身上来回扫,紧张的搓手:“来得匆忙……” “还有这个鸡蛋。” 顾真打断杨春生的话,自顾自将鸡蛋从篮子里往外拿,“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没了?” 篮子底下全是锯末,把鸡蛋摆在上面,看起来满满当当的,十分有牌面。 可顾真这么一顿扒拉,把鸡蛋的真实数量扒拉出来,相当于在打杨春生的脸! 杨春生此时脸红脖子粗,想要笑也笑不出来,只能向刘三姑使眼色求助。 刘三姑正因为知道顾真不好对付,才挑顾真上学的时间段领着杨春生上门,却没想到还是被她撞上了! 做媒的口条还是好,硬着头皮打掩护:“一般这双方第一次见面,不会拿太贵重的东西,心意到了就好。” “哦,是这样啊。”顾真呵呵的笑,笑的两人心里发虚。 陈素云是个绵软性子,她不会嫌弃杨春生的见面礼薄,只觉得有便是好的。 “小孩子不懂事,来者是客,我这就去做饭,晚上都留下来吃饭吧。” 陈素云为免去尴尬,还帮着圆场。 “她婶子,我这就是带着春生认认门,可不用麻烦了!” 刘三姑见顾真目光不善的盯着自己,想起来上次被骂走的窘迫,心里哪还敢有蹭饭的念头,下地穿了鞋就走。 陈素云也不强留,“那下次来之前给我打声招呼,我提前准备好饭菜!” 杨春生跟在刘三姑身后,经过陈素云身边的时候又瞄了她一眼,见陈素云皮肤白嫩,温婉笑着,那模样印在心里头,总也看不够。 又听见陈素云说了‘下次’,心里更觉得只要陈素云愿意,她家孩子总也做不了当娘的主! 想到这,杨春生又像打了鸡血一样,春光满面的走了。 顾真见人走远了,把栅栏门关上,突然发现栅栏门有几颗钉子已经松动了,开开合合有些不便。 “妈,咱们家门坏了,哪天喊梁叔帮着修理一下?” 顾真试探性问道,果真见到陈素云脸色微变,嗔怪道:“别什么事都麻烦你梁叔,让人看见该说他的闲话了。” 陈素云没考虑村里人说不说自己的闲话,反倒想到梁叔的名声,顾真突然觉得陈素云和梁叔之间很有戏。 前世梁叔虽然年轻时候落魄,拖着个带病的老母,穷的叮当响,但是为人踏实肯吃苦,敢想敢拼,中年之后在二手车市场越干越大。 最值得一提的是他对陈素云的一片真心,即便陈素云前世嫁给了继父,梁叔一直都在明里暗里帮衬着她们家,甚至母亲去世的消息,也是梁叔打电话来通知顾真的。 这一世,顾真决定要为母亲和梁叔牵线,剪断陈素云与前世继父渣姻缘! 第十七章、你们是好朋友啊! 王大年的自行车在三天之后修好了,还是停在大柳树的树荫下。一日中午,自行车再次自爆,诡异的是,这次并无人经过,王大年连启动调查大会都没了由头。 王大年只能自认倒霉,再度推着自行车踏上二十公里遥远的路。 下午,数学考试。 李辉搬了把椅子坐在后门门口,端着报纸看,时不时抬头瞄程晓磊一眼。 如此明显的监视下,程晓磊不敢溜,老老实实的叼着笔头在试卷上写写画画。 顾真也犯难,卷子上的题目,她已经忘掉怎么做了。 多项式分解、三角函数、抛物线方程…高中时候学的数学知识,毕业之后又还给数学老师了。 突然一只手伸到顾真面前,将她的试卷唰的一下扯走! 顾真转头一看,程晓磊拿着顾真的试卷大摇大摆坐在自己位置上,向顾真眨了眨呀,面露得意之色。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张胆的抄袭? 顾真看向后门门口,原来李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只剩下一张报纸折叠整齐,放在椅子上。 顾真没急着去把试卷抢回来,因为她知道程晓磊会给她送回来的。 果不其然,面对顾真的‘白卷’,程晓磊也无从下手。 他看着顾真,指了指她的试卷,脸上的表情由惊愕转为疑惑。 顾真心里想,不用惊讶,慢慢你就习惯了。 于是,顾真考了全班倒数第一,程晓磊因为多蒙对了一道选择题位列倒数第二。 因为断崖式成绩下跌,顾真被叫到了王大年办公室。王大年正在挑脚上磨起来的水泡,因为推着没气的自行车走二十公里,他的脚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而接连两次来往镇上,他的水泡破了又长,看起来十分瘆人。 顾真敲了敲门,王大年手一哆嗦,针刺到了肉。 “嘶……” 王大年倒吸一口凉气,将针放进布包里,拖拉上鞋,却又不敢完全穿上。 “进来。” 顾真推门进屋,一眼就看到王大年满头的汗。 “老师,你……没事吧?” “我没事,但是我看你有事!”王大年重重的敲桌子,桌子上顾真的‘白卷’工工整整的摊在那。 “这几天我就看你不对劲,上课睡觉,作业也不交,还有人说看到你和程晓磊一起走!” 王大年语重心长的劝导,“早恋会拖累你的,尤其是和程晓磊那样的小混混谈恋爱,你们不会有未来的!” 顾真脑子里面有大大的问号??? 王大年见顾真不说话,以为这是说到顾真心里去了,他趁机又说道:“另外,你和小月闹别扭这件事,本来我应该让你们女孩子之间自己解决,但是小月性格腼腆,你也内向。” 腼腆?你自己生的女儿你不知道她是腼腆还是心机重? 顾真微笑。 王大年看顾真笑了,觉得事情好办了,“你还是搬回第一桌,跟小月道个歉,她会原谅你的,毕竟你们是好朋友啊!” 顾真大笑。 好朋友,所以害的前世自己双腿截肢,所以和丈夫及小三图谋自己的公司? 她假情假意要帮自己说话,又怕得罪方遥,被自己拆穿后恼羞成怒,还要顾真给她道歉? “老师,你知道王汶月以前每次考试都是抄袭我的试卷吗?” 第十八章、谁配不上谁? 王大年愣住,“你在说什么?” “她学习上不开窍,听课和听天书似的,但是没办法,她又不能给你丢脸,只能作弊。” 王大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却还是不敢相信:“不可能…” “这次考试我们分开坐的,你看她试卷成绩,不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吗?” 王大年当然知道王汶月成绩也下滑的厉害,但他以为是因为顾真和王汶月闹别扭的原因,影响了她,可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自己的女儿学习成绩一直是假的? 更何况这种事情被顾真当面揭穿,王大年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那…你也不能帮她作弊!”王大年反倒怪罪起顾真来。 “可是。”顾真用王大年说的话来反击他,“我们毕竟是好朋友啊!” 王大年气馁,“算了,你先回去吧。” “老师再见。” 顾真脚步轻快的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一头撞在门外跑进来的程晓磊的胸口上。 程晓磊虽然看起来干瘦,撞上去却像是撞在了石头上,顾真一阵头晕眼花,好在程晓磊反应快,一把将顾真稳稳扶住。 “你没事吧?” 程晓磊抓着顾真的手臂,却感觉不到什么重量,仿佛拖着两片轻飘飘的叶子。 顾真晃了晃头,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人是程晓磊,她赶忙推开程晓磊的手,“我没事。” 程晓磊还想再说什么,顾真已经绕过他走了。他的手还端着,好像手臂上的触感还残留着,同样没消退的还有手腕上淡粉色的牙印。 顾真走进教室的时候看起来有些没精神,王汶月以为是王大年训了顾真一顿,导致她脸色不好看,心里暗爽不已。 顾真刚坐下,王汶月就走过来,悄悄问:“老师没说你什么吧?” 顾真反问:“你觉得他会说我什么?” 王汶月语塞,为免尴尬,她弯下腰将手搭在顾真肩膀上,显得两人十分亲近。 顾真却犯恶心,将王汶月的手甩掉,“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王汶月故作伤心的说道:“这几天你都不和我说话,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心情不好…”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心情不好了?”顾真挑眉看她。 王汶月嘟起嘴撒娇道:“好啦,真真,不要说气话了,我们和好吧!” 经历一次考试让王汶月意识到没有顾真,她没办法瞒住自己成绩的事情,所以即便顾真一再不给她好脸色,她也得硬着头皮去和顾真和好。 顾真没说话,王汶月趁机坐在顾真身边,神秘莫测的笑,“我知道为什么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顾真微微皱眉。 王汶月呵呵的笑,“我看见你们一起走,而且你还为了离他近点,特意坐在后面。” 顾真明白了,原来王大年说的‘早恋’是王汶月吹的风。 王汶月突然严肃,叹气道:“但你们不是一路人,你这么优秀,而他除了长得好看点,身高高些,姐姐开小卖铺有点钱之外,根本配不上你!” 这是王汶月这话说的让顾真感觉好像是自己配不上程晓磊? 第十九章、放学等你 顾真明白了,原来王汶月并非是真心为顾真觉得不值,而是在……嫉妒! “他确实配不上我。”顾真怀有深意的看向王汶月,继续说道:“但是你和程晓磊倒是挺合适的。” 王汶月丝毫没听出来这话里的贬义,反倒红了脸,“你乱说。” 程晓磊刚好从后门进来,把这句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朵里,他一脚踢翻了凳子,弄出了很大声响,径直走向顾真。 程晓磊确实发怒了,他校内校外混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不过是看顾真是个女生,才几次不和她计较,她却说什么自己配不上她? 程晓磊一把攥住顾真的手腕,将她拎起来。顾真挣扎不过,干脆任由他攥着。 同学们都转头往后看向这边,和对待方遥的态度差不多,见是程晓磊在闹事,没有人想上去惹麻烦,只是同学们心里都奇怪:为什么……又是顾真? 班长曹云飞壮着胆子上前:“程晓磊,你放手,大家都是同学!” “不关你的事,滚!” 程晓磊看都不看曹云飞一眼,死死的盯着顾真,语气里带着开玩笑的意味:“你觉得我配不上你?那么,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男朋友了。” 这如此清奇的脑回路让顾真诧异,按说程晓磊揍她一顿,她都不会惊讶,可他却要做她男朋友? 顾真突然感觉到后背被两道仇视的目光紧紧盯着,不用看也知道是方遥和王汶月,看来程晓磊是想要借别人的手来报复自己? 好一招借刀杀人! 顾真虽然不怕挨刀子,但招惹上会吠的狗,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我拒绝。” 顾真的回应是程晓磊早就猜到的,他靠近顾真的耳边,小声说:“放学等你。” 说完,程晓磊松开顾真的手,甩了一下头发,走了。 王汶月扯了扯顾真的袖子,“真真,对不起啊,我不该提你和程晓磊的事,现在惹得你们不愉快了。” 曹云飞也自告奋勇:“顾真,你别怕,今天晚上我送你回家,我是绝对不会让程晓磊对你做什么的!” 王汶月假惺惺的歉意已经让顾真很不耐烦了,曹云飞这突然间的好意,让顾真更不习惯。 “谢谢班长,不过程晓磊不会对我做什么的,不麻烦你了。 曹云飞嘟囔着又说了一句:“不麻烦,正好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说…” “王汶月,班主任找你!”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王汶月面色有些难看,看了顾真一眼,就往教室外去了,曹云飞也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看书。 一直到放学,王汶月也没回来。 顾真正在收拾书包,被方遥和她的小跟班围住了。顾真自顾自继续收拾,甩一句:“有事说事。” 这态度要是搁在以前,方遥她们早就动手了,可现在方遥无论是被顾真揍、还是因为对王大年自行车爆胎心有疑虑,都不敢轻易对顾真动手动脚。 方遥看了看顾真,穿的虽然整洁却破旧的衣裳,一把头发干枯没什么光泽,脸蛋长得还可以却瘦的没什么气色,偏偏程晓磊要和她处对象! 方遥气的呼出一口气,“顾真,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最好离程晓磊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第二十章、监狱犯 顾真笑了:“这么说你以前对我做的那些还算客气的了?” “我…” 方遥语塞,她明白在语言逻辑上她是说不过顾真的,现在狠话也说完了,干脆直接溜了。 顾真觉得这就没意思了,方遥的战斗值可能还不如即将黑化的王汶月,毕竟今天晚上王大年肯定会好好地给王汶月扒一层皮,而王汶月会将坚船利炮瞄准自己。 啧啧,明天又会有好戏上演咯! 顾真美滋滋拎着书包往外走,见校门口有个人影等着自己,本来以为是程晓磊,走近了才发现是曹云飞。 曹云飞皮肤黝黑,体格有些胖,比顾真高一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走吧,我送你回家。” 顾真记得他家住在隔壁村,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不用了,我们不顺路。” 曹云飞却很坚持,“我还有些话要和你路上说。” “有什么话就现在说吧。” 顾真不愿意和曹云飞有什么牵扯,更不想让别人误会。 曹云飞四下看了看,学生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王大年的办公室也锁上了门,应该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们。 “顾真,你是个好学生…”曹云飞有些紧张,词不达意:“你是能考上大学的,老师说我也有希望考上…” “然后呢?”顾真想听重点。 曹云飞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憋得脸通红,“你和我处对象吧!咱俩一起考上大学!” 顾真觉得自己的脸上糊了一层吐沫星子,可想而知曹云飞这句话得用多大力气喊出来。 顾真用袖子擦了擦脸,看了眼害羞的曹云飞,心想这小伙子也怪不容易的,很可能是人生中第一次表白,之前还关心自己,为自己出头…… 念在这些情谊上,自己不能说太过分的话伤害他。 顾真清了清嗓子,尽量温柔的说:“班长,学校禁止早恋,我们还是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吧。” 这番话落在曹云飞耳朵里,以为顾真是欲迎还拒,曹云飞更激动了,伸手攥住顾真的小手,用粗粝的手掌摩挲着。 “你在担心我的学习是吗?放心吧,这几次模拟考试我都很稳定。” 怎么这些男人都喜欢攥别人手?! 顾真将自己的手抽出来,面色变得很难看,“班长,我不是在担心你的学习,我是在劝你好好学习,毕竟能改变你命运的机会不多。” 曹云飞一时愣住,最近顾真仿佛换了个人,尤其是现在,顾真用这种沧桑的语气说话,让曹云飞感觉距离顾真很远很远。 顾真不再多说,想要绕过曹云飞走掉,却被曹云飞伸手扣住顾真的肩膀,顺着手臂下滑,一直到重新攥住顾真的小手。 顾真这下是真的急了,猛地甩开曹云飞的手。 “听不懂话吗?我根本不喜欢你!” 曹云飞的手支棱在半空中,表情由惊愕变为恼怒,他大声质问:“你不喜欢我,难不成你喜欢程晓磊?他早晚是监狱犯,你要跟着他?” 监狱犯…顾真脑子里突然闪回前世的片段,某一次陈素云打电话来和顾真闲聊到她的高中同学,那个长的挺好的小混混,因为过失杀人进监狱了。 那时候的顾真也只是感叹了一下命运的安排,便抛之脑后。 “监狱犯?老子进监狱之前先敲碎你的脑壳!” 阴冷的夹杂怒气的声音传来,程晓磊不知何时出现在学校门口,飞起一脚踢向曹云飞! 第二十一章、他摸你哪了? 曹云飞躲闪不及,被一脚踹倒,程晓磊还要上前,曹云飞赶忙连滚带爬的跑掉。 顾真看程晓磊那一脚使了实打实的力气,不像是吓唬曹云飞,未免闹出事,顾真赶忙拉住程晓磊。 曹云飞跑远了才敢逞强斗凶:“你就是个监狱犯,现在我不和你打,你等着看,二十年后谁在监狱吃牢饭,谁是英雄好汉!” 程晓磊还要去追,嘴里嚷嚷着:“我现在帮你投胎,不用二十年,十八年后你就是条好汉了!” 程晓磊是真的气急,手上已经抄上一块石头,向着曹云飞扔过去,好在曹云飞只顾闷头跑,头都没敢回,石头打了个空。 顾真几乎是用全身力气拖着程晓磊,才把他拉住,见曹云飞跑得没影了,顾真才松手。 程晓磊弯着腰撑在膝盖上,消了消气,侧抬起头看向顾真,眼睛里还带着点不悦。 “他摸你哪了?” 顾真一愣,这问的是什么话? 顾真不知道的是,程晓磊和兄弟们出去闲晃,回来学校接顾真晚了几分钟,一拐弯就看见曹云飞在骚扰顾真,他立刻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来教训曹云飞! 程晓磊站直了身子,逼近顾真,“我问你,他摸你哪了?” 顾真奇怪:“难道你不是应该问他用哪只手摸的,你就断他哪只手吗?” 这才是古惑仔的的常用套路。 程晓磊不理顾真,伸手覆在顾真肩膀上,顺着手臂一直到手腕,手心,手指头。 顾真想甩掉,却被程晓磊恶狠狠的眼神吓回去了,任由他摸了一遍,然后程晓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走吧,我送你回家。” 真所谓以虎驱狼,又落入虎口! “真真?” 顾真看过去,一个高大精瘦的男人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背上背着一小口袋东西,正站在去村里方向的路边和自己打招呼。 “梁叔!” 这个男人正是梁叔,长得很端正,浓眉大眼,只是皮肤迎着日晒雨淋难免有些黝黑粗糙,但更增添了不少男人味! 梁振华看着程晓磊对顾真拉拉扯扯,急忙走过来,威慑似的瞪了程晓磊一眼,问顾真:“他是谁?” 顾真生怕程晓磊嘴巴乱说,赶忙道:“他是我同班同学。” 程晓磊在一旁乖乖的喊:“叔叔好。” 梁振华看着程晓磊那副半长头发,衣服穿得花里胡哨的模样就不喜欢,顾真可不能和这种人一块玩,梁振华随便的应了一声,对顾真说:“走,回家!” 顾真巴不得甩掉程晓磊,赶忙答应:“好。” 程晓磊厚着脸皮:“叔叔,我和顾真是一个村的,咱们顺路!” 梁振华冷言冷语道:“我和真真还有些话要谈,和你一起走,不方便!” 程晓磊知道自己这是被嫌弃了,他也不急,只是看着顾真甩掉自己后一副轻松地样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于是咬牙微笑:“那顾同学,你和叔叔先走吧,我们明天再见!” 顾真也微笑:“明天见。” 顾真当然知道程晓磊花花肠子里想的什么,但是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梁叔和母亲陈素云的红线就握在她手中呢! 第二十二章、素云,我不同意! 梁振华与顾真一起进院子的时候,陈素云刚做好饭,洗了手出来。 梁振华将背上的一小口袋白面放下,一米八几的一个男人此刻显得有些拘谨,话都说不完整。 “素云,这是我今年的白面粮票,我吃不惯白面,哦,我娘的那部分留下了,其余的,真真也长身体……” 顾真知道,他是怕陈素云心里有负担,所以竭力想说的轻松。 可是在这个年代,这一小口袋白面的价值,可不是能让人轻松接受的。 顾真率先开口:“谢谢梁叔,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陈素云看了顾真一眼,有些责怪之意,对梁振华说:“平白无故拿你的东西,这也太……” 顾真挽住陈素云的手:“妈,白面是梁叔走了很远的路背过来的!” 梁振华低着头,没说话,脸上泛起红晕。 陈素云也犹豫了,她不是不知道梁振华的心思,可是她有太多的顾虑。 顾真继续助攻:“我好饿啊,妈,咱们快喊梁叔一起吃顿饭吧!” “哦,对,站了这么久了,快进屋吃饭吧!”陈素云被顾真一提醒才反应过来。 梁振华又不好意思了:“我就是来送点东西,马上就走,就不留下吃饭了!” 顾真心里叹息,怪不得两个人前世互相有好感,却最后没能走在一起,按照这个性格,能在一起才是奇迹。 顾真又去拉梁叔的手,往屋里请:“哎呀,梁叔,你就别客气了,你还没尝过我妈的手艺吧?” 梁振华看了陈素云一眼,他其实尝过陈素云做的饭菜。 那是十多年前在生产队吃大锅饭的时候,两个村子承包了同一块水浇地,陈素云和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在做农活之余还为大家伙做饭。 她做的炖菜最有味道,背地里不少男人偷偷讨论说要娶陈素云之类的话。 梁振华没和那些人说过,但他心里也想,午夜梦回都是那个人的身影,直到她结婚生子,二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梁振华愣了好一会,陈素云被盯得脸都红了,转头进屋,梁振华才回过神来,被顾真拉着进屋,坐上炕边。 今天陈素云做的是家里腌渍的梅干菜馅的玉米荞麦面包子,外表黄褐色有些其貌不扬,微微掰开包子,漏出一点点内馅,香味立刻搅动了梁振华的味蕾。 这一顿,梁振华吃了三个包子。 顾真手里的小半个还没吃完,看着梁振华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有些发笑。 陈素云直接笑出声来:“梁大哥,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 梁振华憨憨的挠了挠头:“我和我娘一起过,吃的东西能填饱肚子就行了,那吃过这么多花样的好玩意。” “大娘身体怎么样?” “就那样吧,一些年轻时候造下的毛病,没什么大碍。” 两人家长里短的闲聊着,谁都不去暴露真实的心思,顾真憋不住了。 “妈,那个杨春生后来又来过咱们家吗?” 陈素云在桌子底下拍了顾真的手一下,皱眉,她不愿意在梁振华面前提起这件事。 梁振华也一愣:“杨春生?我们村那个电厂上班的杨春生?” 顾真佯装惊讶:“梁叔,你不知道吗?他找了刘三姑来我家说媒。” “不行,我不同意,素云,你嫁给谁都行,那个杨春生不行!” 梁振华面色严肃,因为说话太急,引起咳嗽,陈素云赶忙递上一杯水。 梁振华喝一口水,继续说:“素云,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顾真心里一动,有戏,梁叔快表白啊! “我可以帮你物色条件更好的!” “梁大哥,我已经不是可以挑剔别人的那个条件了,哪还配得上更好的人呢?” 这下不止顾真失望,陈素云也有些抗拒了。 一顿饭就这样不欢而散,陈素云让顾真送梁振华走,自己连屋子都没出。 梁振华有些丧气,更多的是懊恼,他的性格太内敛了,很多话就是说不出口! 顾真当然明白,她送梁振华到门外,突然问一句:“梁叔,我们家门坏了,明天你有空再来帮我们修吗?” 第二十三章、毛毛虫 顾真照常迎着朝霞去往学校,再次在村口遇见程晓磊,也是在顾真意料之中。 她知道依照他的性格,一定会对自己死缠烂打,直到玩腻了甩掉,妥妥的渣男本质。 程晓磊瞧着顾真的眼神就知道她心里肯定没想自己好,他有些烦躁,自己平日里对别人喊打喊杀的,哪动过顾真一根手指头? 偏偏她还像躲瘟神似的躲着自己,真是不识好歹! 心里这么想着,身子却跟在顾真身后,不远不近的乖乖走着,有好多话想说,又开不了口,程晓磊就差给自己一嘴巴子了,让自己清醒清醒。 顾真也没说话,她想到昨天晚上曹云飞嘴里骂得‘监狱犯’,竟在未来真的应验,心里就有一点莫名的于心不忍。 虽然是个‘非主流’,但也是个阳光的少年啊! 顾真叹一口气。 程晓磊满脸问号,“年纪轻轻学什么老太婆叹气?” 顾真白他一眼,问:“曹云飞的事情你想怎么办?” 一提到这个程晓磊就来火,声音提高了一个调:“还能怎么办?揍的他下不了地!” 顾真突然停住脚步,程晓磊没刹住脚,差点撞到顾真身上。 顾真回头,距离程晓磊很近,近到他急促的鼻息都落在顾真的头发上。 “怎么了?”程晓磊看着顾真的眼睛,有点心慌,她就那样直直的盯着他,好像把他完全看透了一样,让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东西。 顾真问:“能不能不找曹云飞麻烦?” “你说能就能。”程晓磊挠挠头:“但是我想知道为什么?”其实程晓磊没问出口的还有一句:难不成你喜欢曹云飞? 顾真一字一句回答:“因为你不能真的变成曹云飞说的那种人。” 那种人,哪种?我就是个小混混啊,他说的没错啊! 程晓磊心里一时之间有很多想法,但在看向顾真的时候,却哑口无言。 她的眼睛那样坚定,坚定地认为,自己不能变成那种人,那一瞬间,竟然连自己都信了。 最终程晓磊还是摇了摇头:“你的理由没有说服我,我看见他还是得揍他出气!” 顾真扭头就走,真是无药可救,在他身上浪费心思干嘛! 就这样一个快走一个追着,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到了学校,一进屋,就有不少同学向顾真投来可怜的眼神,顾真忐忑的向着自己的位置走去,即便她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画面激怒了! 她的桌面上被人用红色的钢笔水写上了‘小寡妇’三个大字,凳子上则泼了黑色的墨水,湿漉漉的一片。 这些都是顾真能预料到的小把戏,但是桌洞里满满的一口袋毛毛虫,正在沿着桌子成群结队的向外爬! 秋天的毛毛虫已经长得很大一只,五颜六色,肥的流油,蠕动的画面让顾真恶心的险些翻涌胃液,呕吐出来。 程晓磊见到这画面倒是不怕,他见顾真浑身僵硬,知道顾真害怕了,上前一步将顾真挡在身后,冲着教室里十来个学生怒吼:“这他妈是哪个孙子干的?” 作为农村土生土长的孩子,大家对毛毛虫都见怪不怪了,但是顾真小时候发烧,烧的糊涂了看见屋子里都是毛虫,从那时起就留下了心理阴影。 但是顾真害怕毛虫这件事,除了顾真的母亲陈素云外,只有一个人知道。 第二十四章、不是她 “呀!是谁这么缺德?” 王汶月看到程晓磊将顾真护在身后的样子极为不爽,干脆也凑上去假意关心,捎带着凑近程晓磊,想要吸引程晓磊的注意力。 她今天穿了浅蓝色的衬衣,将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还偷偷擦了她妈妈的胭脂。 衬衣是王大年在乡上买回来的,村子里没有的高档货。王汶月这么做很明显,就是准备在顾真最狼狈的时候,与她产生鲜明的对比,让程晓磊彻底讨厌顾真。 顾真和王汶月无话不谈,她害怕毛毛虫这件小事,王汶月是清楚的,但是王汶月没想到,顾真只将这件事告诉过她。 毕竟谁没有两三个好朋友一起说些各自的小秘密,可偏偏顾真只有她一个朋友。 顾真苦笑了一下,前世的自己,简直天真的愚蠢! 和前世临死前的屈辱相比,毛毛虫算什么? 她推开程晓磊,克服恐惧,忍住恶心,将一袋子毛毛虫拎起来,劈头盖脸的倒在了王汶月的身上! “啊!” 在王汶月惊恐的尖叫声中,以王汶月为中心三米以的人瞬间退远,只留下被毛毛虫覆盖的王汶月颤抖着,发疯一般抖动身体,想要甩掉身上、头发上的毛毛虫。 然而有一些毛毛虫顺着衣领的缝隙掉进了衬衣里,沿着王汶月细腻的皮肤攀爬着,惹得王汶月汗毛直立,更加凄厉叫喊! 王大年听见叫喊声冲进来的时候,王汶月已经把自己弄得一团糟。 衣服脱掉了一半,脸上,身上布满自己的抓痕。头发散乱着,混合着绿色的,白色的毛毛虫的液体。 教室里充满刺鼻的味道,地面上的毛毛虫有活着的,只是少数,还在蠕动着,留下令人作呕的痕迹。 大多数毛毛虫都被发疯的王汶月弄死了,场面一片狼藉。 王大年先将自己的军绿色衬衫脱下来披在王汶月身上,他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衣冠不整的暴露在这么多人的眼前,传出去的话,王汶月的名声就毁了! “爹,顾真欺负我!” 在王大年面前,王汶月终于痛哭不已,她已经不敢去看程晓磊,恐怕这一辈子程晓磊记得的不会是她的好看的蓝色衬衣,而是沦为一个笑柄的她! 王大年看向顾真,拳头攥的紧紧的,脏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偏偏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他还不能发作! “顾真,这是怎么回事?” 顾真也假装很好奇:“老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的桌洞里会出现一口袋的毛毛虫!” “你桌洞里有毛毛虫和小月有什么关系,你就这样欺负她?” “那你就要问王汶月了,她收集这么多毛毛虫也不容易吧?” 王汶月反问:“你诬陷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桌洞里的毛毛虫是我放的?” “就算你和小月有矛盾,你也不能空口无凭的诬赖她!”王大年尽量显得公平公正,可说的话却是引得别人把顾真往‘报复好朋友’的设定上想。 顾真看着两个人一唱一和的简直想笑,她将装毛毛虫的口袋拿起来丢到二人面前。 “请问除了王汶月,谁还能有‘新华报纸’的包装袋?” 新华报纸是王大年给王汶月定的,为了提高她的写作能力,平时被王汶月当个宝贝似的显摆,所有同学都知道只有王汶月有新华报纸。 而新华报纸的包装袋是麻布编织的,外表灰突突的,和大多数的玉米种子口袋、书本口袋没什么不同。 但是,在毛毛虫的汁液浸染之下,口袋底部的‘新华报纸’四个小字,原本氧化掉色的墨汁此时和毛毛虫的汁液色素发生了化学反应就若隐若现了起来。 同学们面面相觑,王汶月也面色铁青,刚刚还咄咄逼人的气势骤然消失。 顾真还没完,他不是要证据吗?她就给他证据,将王汶月钉在耻辱柱上,翻不了身! “老师,今天周五,是您在教师办公室值班吧?所以今天王汶月一定是最早来到教室的人……” 顾真这么说完,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作案时间,物证,都有了。 王大年简直恨死了顾真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总是轻飘飘的就能让他没有台阶下! 第二十五章、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程晓磊侧目看向顾真,他见识过顾真是怎么将方遥踩在脚下的,但再次面对这样单方面碾压的场面,仍然让他震惊。 顾真身形瘦弱,穿着虽然破旧却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整个人在王汶月和方遥这些穿着艳丽的人映衬下,像是没有色彩的粉笔画。 可她眼里的光,却总是让程晓磊移不开眼睛。 程晓磊出声:“老师,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你看该怎么解决?” 说这话的时候,程晓磊再度站在顾真身前,将顾真挡在身后,保护的意味十分明显。 王大年气啊!他该怎么解决? 他早上注意到了王汶月书包鼓鼓囊囊的,但是昨天晚上父女俩才因为王汶月考试作弊的事情大吵一架,俩人情绪都不太好,所以他没开口问王汶月。 现在想来,那就是隔壁小华家的娃儿抓的喂鸡的毛毛虫,被王汶月整来,报复顾真的。 王大年看了眼不争气的,只会哭的王汶月,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顾真,最后再环顾十几个学生,终于开口。 “你们俩跟我去校长室,其余同学打扫教室,准备上课!” 王大年把王汶月带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让她自己擦洗了身子,穿上不合身的王大年的外套。 顾真则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无聊的绕自己干枯的头发,这个时候顾真家里条件很差,顾真身体严重营养不良,即便陈素云已经费尽心思为顾真改善身体,却也力所不能及。 顾真突然想到了梁叔,改革开放初期,正是商机迸发,经商入市的好时机啊! 而梁叔前世就是赶上了这股热潮,虽说一路上磕磕绊绊,但最终也成功了!如果将梁叔和陈素云撮合成了,顾真不介意用一些‘作弊’的方法,让梁叔规避创业失败,步步稳妥。 那样的话,可不只是改善生活条件,而是创造财富! 顾真大约是想的太入迷了,连王汶月走到身边都没察觉。 王汶月推了顾真一下,咬牙切齿的说:“亏我以前对你那么好,真是好心喂了狗!昨天我本来想和你和好,可你跟我爹告发我作弊,害的我被我爹罚站到半夜!” 顾真揉了揉被推了一下的肩膀,狠狠抬脚跺在王汶月漂亮的白色护士鞋上! “啊!” 王汶月弯下腰,捂着脚背,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顾真揪住王汶月的头发,将她的头抬起来,王汶月不敢挣扎,越挣扎顾真越是用力,她感觉她的头皮都要被掀起来了! “你以前对我好?你是把我当你养的狗吧!只是你没想到,狗也会有咬人的那天!” 顾真狠狠的将王汶月甩到墙上,而这一幕恰好被走进来的王大年和李辉看见。 王大年看着倒地流泪的女儿,终于忍无可忍,抬起手就向着顾真扇过去! 李辉一把按住王大年:“大年,你是老师,你不能体罚学生!” 王大年喘着粗气,收回了手,“校长,刚才你不相信我说的,现在你亲眼看到了吧!我建议,开除顾真,这样的学生我没法教!” 第二十六章、弟媳妇儿 李辉虽然心里千百万个不相信顾真会做出这种事,但眼见为实,让李辉一时间也难以接受。 “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你们俩先来我办公室。” 王汶月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倒在地上哭着不肯起来,做足了受害人的姿态。 李辉没办法:“那顾真你先跟我来吧。” 顾真和李辉进了屋,外面的哭声也没了,听起来王汶月和王大年离开了。 李辉没再像上次一样给顾真倒茶,他轻轻拍了拍顾真的肩膀。 “顾真,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顾真做好了听批评的准备,没想到李辉开口却是关心,顾真鼻子有些酸,只是她的心事,只能自己默默吞咽。 李辉见顾真不说话,试探的问了句:“要不然你给王汶月道个歉?这件事就过去了。” “不!” 顾真态度很坚决,“校长,这件事我自认有暴力行为,但事出有因,我不认为是我的全责,我也绝对不会给王汶月道歉!” 李辉有些摸不准顾真,他是在帮她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的负面影响,可是顾真似乎完全不在乎。 程晓磊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来,他听说了顾真和王汶月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又打起来了,马上跑过来,看看顾真有没有受伤。 他盯着顾真从上到下瞅了一遍,果然想多了,顾真怎么会受伤。 李辉推搡着程晓磊:“臭小子,你来捣什么乱!” 程晓磊扒着门框不动,“校长,这件事全班同学都能作证,是王汶月欺负顾真在先,你可不能听王大年的开除顾真啊!” 李辉踢了程晓磊一脚,不过看起来根本没有使什么力气,更像是在威慑他。 “开不开除顾真你能决定吗?在这操什么心,我心里有数!” “校长,校长你给我个准话!”程晓磊还在扯皮耍赖。 “出去!” “姐夫!” 姐夫? 顾真回头,看见李辉捂住程晓磊的嘴,“你这个臭小子,好好好,让顾真回家反省两天就得了!” 程晓磊笑了,对着顾真眨巴了一下眼睛。 顾真收拾了书包回家反省,程晓磊想要跳墙护送顾真回家,被李辉盯着坐在凳子上不敢动。 陈素云不在家,顾真做好了晚饭等陈素云回来,等来的却是刘三姑和杨春生。 “哎呀,素云还没从小队回来啊?真是个勤快人!” 刘三姑一进院子就发现只有顾真一个人在家,吱哇着说话不知道是故意说给谁听。 顾真闻声出来,站在屋门前没有动,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欢迎的意思。 杨春生和刘三姑也就站在院子正中没敢再往前,刘三姑堆着笑:“真真放学真早啊!今天是约好你杨叔叔和你妈妈再见面的日子,你妈妈和你说了吗?” 顾真攥紧了手心,看刘三姑的表情说的不像是假的,可是妈妈答应自己不再和杨春生来往的,她怎么又和杨春生相约见面了呢? 心里想着,眼神却没放过杨春生,将他自上而下扫了一遍,冷笑一声:“这次比上次还寒碜,空手来蹭饭呢!” 第二十七章、结婚条件 杨春生穿戴的整整齐齐,头发还特意抹了油,梳在脑后,看起来还算利落。 可此时他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被顾真奚落已经是第二回了,他积攒的怒气已经快要憋爆发。 刘三姑虽然看不上顾真,但说成亲事,拿到杨春生许诺给她的好处才是目的,为了达到目的,什么巴掌甩过来,她都会笑呵呵接着。 “真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和你杨叔叔说话客气点!” 刘三姑上前想要拉顾真的手,却被顾真躲开。 “一家人?谁和他是一家人?” 杨春生终于忍不住了,被一个黄毛丫头嫌弃,他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你懂什么?我就不信你的寡妇妈除了我,还能找到更好的?更何况她还拖拽着你这么个累赘!” 杨春生还没说够,嘴秃噜瓢一口气把他和陈素云谈的条件都说出来了。 “你这种小孩我见得多了,自私惯了!你妈嫁给我是有条件的,让我为你读大学出钱,你现在对我这种态度,你对得起你妈的一番苦心?” 读大学……顾真心里一阵泛酸,原来,妈妈选择工作体面的杨春生,是为了自己,所以即便她对梁叔有意,也不会选择此时穷困潦倒的梁叔! 可是前世的杨春生根本没有为自己付出过一分钱学费! 前世,杨春生假情假意骗取陈素云信任,看起来憨厚老实,是个过日子的老实男人,可实际上,从一开始杨春生就是别有目的。 且不说表象之下的他,虚伪贪婪,即便拿着比教师还多的工资,却整日酗酒闹事,赚来的钱都不够用来赌博的! 最可恶的是他不知道从哪听说顾真父亲意外死亡,厂子给了一笔赔偿金,那本是陈素云暗中藏起来,准备给顾真做嫁妆的钱。 他却从结婚后一直缠着陈素云索要这笔钱,为此,陈素云没少挨了杨春生的打骂! 直到顾真上大学去了沈北,陈素云才将小心翼翼藏着的这笔钱交到顾真手里,成为顾真大学四年的支撑。 这样的人,即便顾真重生一万次,做无数遍选择,都不会让再和他成为一家人! 刘三姑扯了扯杨春生的袖子,示意他话说多了,这种大人之间的谈话,不该让孩子知道,尤其是顾真这种倔驴似的,她从中捣乱,这亲事能不能成还是个问题。 杨春生看着顾真被自己一顿训斥后沉默不语,心里总算解了气,和刘三姑撤了,虽然没见着陈素云,但要是自己说的这些话让顾真想通了,不再阻挠,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陈素云扛着铁锹回来的时候,天色还没黑,顾真坐在家门口等着陈素云,见到陈素云马上跑过去,接过铁锹。 “妈,昨天梁叔答应我们给我们修修栅栏门,今天却没来,梁叔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陈素云也微微皱眉,“不会吧,他那么大的人了,能出什么事?”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陈素云还是快步进屋喝了口水之后,将白面口袋扛起来:“咱们还是去看看吧,顺便把这些白面还给人家,我心里觉得收人家东西过意不去!” 顾真知道陈素云心里的计较,但眼下梁叔不过是个借口,顾真真正想让陈素云看的是别的事情! 梁叔和杨春生都在隔壁东邵村,顾真想让陈素云悄悄过去看到杨春生真正的面目。 前世杨春生可不是个善茬,苛待父母,酗酒打人是出了名的,顾真得让陈素云亲眼看到,才能让她死心。 “妈,咱们今天先去看看啥情况,下次再还,我有点担心梁叔呢……” 顾真假装很急切,勾起了陈素云的焦急。 “那快走吧!”她擦了擦手,也没换衣服,就和顾真一起往东邵村去了。 路上母女俩说话,陈素云才意识到:“咦?你这几天回来的都挺早啊?” 顾真打马虎眼:“这不是刚开学不久,课程还不算紧。” “哦” 陈素云对顾真一向很放心。 顾真面不改色,学习改变命运这句话,对她现在的生活来说,如同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要做的,是立刻改变。 第二十八章、娶媳妇你得拿钱! 刚到东邵村口,顾真和陈素云就看见两个人匆匆忙忙的往村东头那家门口立着个磨盘的房子跑,边跑边说:“快去看看吧,杨六子又和他爹妈要钱,把他爹妈往死里打呢!” “他又耍钱了?” “这回听说是要娶隔壁村的一个寡妇,呸,都是借口,之前不也是这么说着把老两口的钱全要走了,给他介绍的媳妇儿都让他喝了酒之后打跑了!” “真不知道老杨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两人快步走着,经过顾真和陈素云身边的时候好奇的瞄了她们两眼,又脚赶脚的往杨家去了,不去拦着那个不是人的玩意儿,指不定他做出什么事来呢!、 顾真站住脚步,杨六子是杨春生的小名,他家里排行第六,村里的人甚至都不记得他的大名,都叫他六子。 但是陈素云不知道,只是通过听到‘娶隔壁村的寡妇’隐约猜测,或许这个人是杨春生。 两个人都站下脚步,顾真问:“妈,咱们去看看?我咋感觉这个人就是杨春生呢?” 陈素云也只是听刘三姑介绍,对杨春生真实情况一无所知,她也想去亲眼证实一下。 陈素云点了头,拉着顾真跟上了前面那两个人的步伐。 磨盘上还有一些黄豆,有的磨成了粉,却没来得及装起来,就那样散在石台上。 磨盘对着的房子,是杨春生父母的家,老两口都是勤勤恳恳的农民,改革开放后磨黄豆粉,再运到乡里换点日杂用品,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前提是,杨春生不来要钱的日子。 此刻的杨春生在院子里和自己的亲爹撕扯在了一起,一口一个老驴骂的那叫一个欢,而院子角落里跪着一个头发半百的老妇人,双手合十对着俩人磕头。 “求求你们别打了,老杨家丢不起这个人啊!” 村里的人已经围上去了不少,大多数人都已经司空见惯,在墙里墙外扒着看,嘴里津津有味的讨论着这次又是咋了。 少数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上前劝架,将父子俩拉开。 杨春生喊:“我娶媳妇你们不拿钱,当初把我生出来干啥?让我当老光棍让人笑话?” 老爷子气的满面通红,“不孝子,你的工作不是我磕头跪炉子给你求来的?爹妈对你仁至义尽!你现在当老光棍纯属你自己作,以后别再进这家门,我和你妈没有你这个儿子!” “哎嗨?现在想断绝父子关系可得经过法律,你嘴里说说可不管用!而且儿子娶媳妇,老子拿钱就是天经地义,拿钱!”杨春生耍泼皮无赖是个中好手,他双手叉腰,看起来得理的很。 陈素云已经不想看下去了,她默默拉着顾真走了,身后仍然是吵吵嚷嚷的闹剧。 陈素云边走边后怕,还好看清了杨春生是何种人,否则…看来明天得找刘三姑把这门亲事退了,不不,今天晚上回去就去找刘三姑,这种人对自己亲生父母都这样,怎么可能会对自己和顾真好? 许诺的那些话,纯属骗人! 顾真看着陈素云眼神渐渐坚定,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妈,咱们快去梁叔家吧?” “嗯。” 陈素云深呼一口气,甩开杨春生,走向梁振华家,她竟然觉得有些喜悦? 顾真家里是土混着干草盖起来的房子,已经是村里最落魄的了,稍微有点钱的人家早就换上了木头房梁和红砖砌成的房子,看起来红彤彤的,格外有面子。 而梁振华家里,比顾真家还要穷困。 房子上没有一片完整的瓦片,墙的缝隙可以钻进去半个身子,房顶上的烟囱冒着烟,却不是竖直着冒烟,而是从烟囱的的各处缝隙里冒着烟。 顾真站在门口喊了句:“梁叔在家吗?” 没人回应,顾真挽着陈素云的手进去,看见房子里黑咕隆咚的,没有通电,只点着一支小蜡烛。 灶台里窝着一个男人,正在烧火做饭。 梁振华见陈素云和顾真来了,赶忙迎出来,一拍后脑勺,“真对不住,真真,叔叔把答应你修理栅栏门的事忘了!” 屋里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崽子,是谁来了啊?” 梁振华应了句:“妈,你躺着歇着,没人来,别乱动啊!” 然后转头对顾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外面,看着陈素云小声低语:“咱们出去说。” 第二十九章、给大娘做饭 “大娘这是……?” “天要凉了,老毛病就犯了,起不来床。”梁振华搓着手,让陈素云和顾真看到自己家窘迫到这个地步,他作为一个男人实在是没什么脸面。 陈素云挽起袖子,“梁大哥,那我帮你给大娘做饭吧。” 她看见人高马大的一个男人窝在灶火坑里,笨手笨脚的样子,实在是看不下去。 “不用不用!”梁振华情急之下抓住了陈素云的手,但他丝毫没意识到陈素云已经红了脸,还自顾自的说着:“我和我娘将就一下就行了,不用麻烦你……” 说到这,梁振华赶紧松开陈素云的手,双手在自己的裤线上不自然的蹭了蹭。 顾真适时开口:“梁叔,你给我们送白面,我们都还没好好谢谢你,所以这次,你也别拿我们当外人了。” 陈素云附和道:“是啊,梁大哥……” 这一声梁大哥喊得梁振华不得不答应下来,“好吧。” 陈素云和顾真轻手轻脚和梁振华进了屋,没想到外面看起来是座‘危房’,实际上屋子里面干净又整洁,红木头柜子上摆放着搪瓷杯子,暖水瓶,还有一些珍贵的红糖,应该是给梁奶奶补充营养的。 地面很干净,虽然是土房却修得平整且干燥,锅台上放着一块和好的面。 梁叔小声说:“我想给我娘擀一碗软和的面条吃……” 陈素云立刻会意,让顾真烧火添柴,将水煮沸,自己将面团擀成薄冰,切成细条备用。 园子里是梁奶奶自己种的蔬菜,没什么像样的,陈顺摘了一个半蔫儿的西红柿和一两颗香菜回来,净手之后将西红柿剥皮,放在碗里捣成碎块。 油坛子里已经空了,没法将西红柿翻炒,陈素云于是直接将西红柿煮进沸水里,撒了盐,水再次沸腾的时候讲面下锅,不断搅拌。 顾真将火候掌握的很好,面下锅后直接成型,番茄的汁水将面染得红彤彤的,看起来格外有食欲。 梁振华接过陈素云的筷子,帮她搅拌面条。 陈素云空出手来,将香菜切得碎碎的,撒到面条上,顾真立刻将火压小,面条准备出锅。 梁振华盛了一碗面进屋送到梁奶奶炕上,将梁奶奶扶起来,一口一口的喂她吃饭。 锅里剩下的也只有一碗,陈素云将锅里的面条盛出来,倒扣上一个碗保温之后,和顾真悄悄走了。 梁振华从窗子里看到陈素云和顾真的背影,想喊她们留下来吃饭,却见陈素云回头对他招了招手。 她明白他,他也懂她。 “这白面面条做的可真好吃,”梁奶奶嘬了一口汤,只觉得胃里暖意融融。 梁振华看着手里的碗,笑了。 “妈,儿子相中一个人,想娶她做媳妇儿。” 梁奶奶轻轻拍了拍梁振华的肩膀,“儿子,你相中哪家的姑娘了?妈去找刘三姑给你上门说亲去?” “她不是姑娘了……” “二婚啊。”梁奶奶有些冷淡。 在她心里自己儿子样貌脾气都是一顶一的,只是前些年他爹生病拖累着他把钱都用在了治病上,没钱娶媳妇,现在他老爹去了,自己又不能下地干活了。 “只要不是寡妇就行,咱们家不能再沾染晦气了。” 梁奶奶说出了最低原则,却见梁振华的脸色一下子沉重起来。 第三十章、大嫂 王大年的自行车第三次在大柳树下爆胎,这一次所有人都有些后背发凉,汗毛孔往外冒凉气。 张晓丽悄悄咪咪和方遥说闲话,“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大柳树年岁太久,要成…祸害人……” “嘘!”周春会捂住张晓丽的嘴,压低声音:“班主任都不敢去推车子了,你这些话要是让班主任听见,不得把你一顿批!” 张晓丽咽了下口水,四下看了看,周围同学们都交头接耳着不知道议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张晓丽,除了顾真。 顾真支着胳膊,嘴角挂着一抹坏笑看着张晓丽,张晓丽更觉得青天白日,浑身冰凉。 程晓磊踢了下顾真的桌子角,“傻笑什么呢?今天早上为啥不等我一起上学?” 顾真换了个方向继续支着,不去看程晓磊。 程晓磊似乎已经习惯了顾真的态度,也不急,而是绕到另一边,坐在凳子的另一头,细声细语的说。 “今天下午和我去见见我的兄弟们,他们都想知道他们大嫂长什么样子。” 大嫂?顾真一阵恶心,在前世娱乐圈里嫂子可不是什么好的名词,她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听不见。 程晓磊看着顾真忽闪忽闪的长睫毛,突然起了恶趣味,弯腰将自己的脸往顾真的脸上凑,顾真只感觉脸上一片阴影,微睁开眼,看见程晓磊放大的脸。 “啪” 顾真一个巴掌甩了过去,程晓磊捂着自己半边脸,瞪大了眼睛,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曹云飞起身想要过来,程晓磊瞪了他一眼,他又倒退回座位,继续翻书本。 顾真这次有些莽撞了,她不知道程晓磊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想要偷亲她,却已经条件反射,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更奇怪的是,程晓磊竟然不气的跳脚? 程晓磊揉了揉脸颊,感觉有些肉皮子发疼,但小姑娘家家的也没铆足了劲打,这点疼可以忍受。更何况,被自己媳妇儿打了也不算丢人嘛! 程晓磊自我安慰着,又开口对顾真说:“打也打了,下午陪我去和我兄弟见面?” 顾真咬了咬嘴唇,“别说的好像你受了委屈,你明明是想…” “想什么?”程晓磊厚脸皮劲儿上来,无人能敌。 顾真叹口气:“算了,我又没什么损失。” “别算了,你到底跟不跟我去?”程晓磊凑近顾真,张大了口型,却极小的声音说:“我知道你的秘密。” 王大年垂头丧气的走进屋,看见顾真和程晓磊在教室后面凑得近就气的不打一处来,他用力敲了敲黑板,“上课!” 程晓磊背起书包堂而皇之的走掉,毕竟王大年曾告诉过他‘以后我的课你不用来了!’,他正求之不得。 临走前,程晓磊对着顾真吐了吐舌头,又看了看王大年,意有所指的小声说:“我在墙外等你……” 顾真坐的端正,心里头却有点含糊了,难道她做的事情真的被程晓磊看出来了? 不行,她还是去确认一下吧,免得程晓磊坏了她的计划。 顾真捂着肚子,举手:“老师,我肚子疼,我要去厕所!” 第三十一章、开车 学校半堵后墙塌陷,于是那半人高的矮墙成了程晓磊的逃课必经之路。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顾真逃课也从那走,走的还挺方便。 双手撑在墙上,轻轻一跳,便能轻松翻越过去。 程晓磊本来想伸手去扶顾真,却看见顾真手脚麻利,跳墙跳的轻车熟路。 他笑了笑,“欢迎全班第一加入小混混行列。” 顾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拍了拍土,又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过来,做足了特工范。 “先去我家骑上自行车,我载着你去乡里市集玩,还有兄弟们在发廊等我,中午再一起吃个饭。” 程晓磊不像是征得顾真同意,语气和态度强硬的不容拒绝。 偏偏顾真不吃这套,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口:“等等,你先告诉我,你知道我的什么秘密?” 程晓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要是现在告诉你,你就不会和我去乡上了。” “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顾真站在原地不动。 程晓磊妥协,“好吧,那我提示一下你,三个字,自行车。” 顾真喉咙一紧,她自问做的干净利索,这个时代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她的手段,他一定是在诈自己。 程晓磊持续抛出条件:“走吧,中午我送你回家的时候,就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 顾真犹豫了下,还是带着怀疑和程晓磊去了他家。 程晓磊家的自行车和王大年的是同款,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自行车一看就没被好好对待,蹭掉漆,有划痕的地方比比皆是。 程晓燕本来嘴里嚷嚷着:“不去好好读书,又骑着车子去鬼混?” 等到看到程晓磊身后的顾真时,她马上换上了笑容,“原来是和顾真去约会啊,快去吧快去吧,去晚了赶不上集市了!” 顾真有些不好意思,站在一旁不说话,她其实打心底喜欢这个姐姐,无论是因为姐姐对她的热情,还是因为姐姐本身就是个美好的人。 程晓磊不乐意了:“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程晓燕掐着他胳膊,把他提溜到一边,塞了几张钱到他兜里。 程晓磊乐了:“姐,早知道你给钱给的这么大方,我早就该带顾真来了!” 程晓燕一个巴掌拍过去:“要是别的女生,我还不给呢!去吧!” 程晓磊把车子推到顾真身边,贴心的拿了一个棉花垫子让顾真坐在后车座上的时候垫着,免得硌得屁股生疼。 顾真坐好之后,程晓磊起步一晃,顾真下意识的抱住了程晓磊的腰。 程晓燕在一旁嗑着瓜子,看着这一幕,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程晓磊余光瞥见环抱着自己的纤细手臂,感受到来自后背的微弱热度和触感,心里痒痒的。 他突然说:“其实早上在学校,我确实是想……” 秋风吹的树叶哗哗响,顾真没听清程晓磊的话,“你说什么?” 程晓磊笑了笑:“抓紧了,咱们得赶上集市,那里有很多好玩的玩意儿。” 说着,程晓磊用力蹬着车轮,陡然的加速让顾真一声惊呼,然后抱得程晓磊更紧了。 程晓磊心下一动,更加蹬得飞快。 第三十三章、面包有点甜 王军也不是被吓大的,见程晓磊露出刀来,他站的仍旧气定神闲。 等到程晓磊走到他身边,王军将自己的脖子露出来,侧着身子挑衅程晓磊:“来,往这划。” 程晓磊一把揪住王军的衣领,手上泛着银光的刀子的贴到王军的脖子上。 他与王军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打的架也不少,俩人互相不对付,和和气气坐在一起的场面少,刀拳相见倒是常事。 程晓磊看着王军的这副嘴脸心里厌恶至极,这种恶人就得比他更恶才能制得住他。 “不敢不敢,王哥,我哪有那个胆量。” 程晓磊突然笑了笑,松开他的衣领,假装转身收回刀子。 王军冷哼一声,“就知道你小子没种。” 程晓磊突然回身一拳打在王军脸颊上,王军直接摔在了地上。 这一拳像是一个信号,他的人瞬间冲向对方,而对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被打的措手不及。 虎子和耗子等人搀扶着站起身,咬咬牙也冲上去,按住王军,以报刚才被揍之仇。 王军嘴里骂骂咧咧,上半身被按住了,腿上也不闲着,一脚蹬在了程晓磊大腿上,程晓磊被踹了一个趔趄,虎子见状腾出一条腿来压住王军的脚,让他彻底动弹不得。 程晓磊低头看了看大腿,疼倒是不疼,就是干净的裤子上印着一个泥巴脚印看起来有点磕碜,一会让顾真看见了多丢人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顾真? 程晓磊皱眉,挥散脑海里的想法,弯下腰,两只手掐住王军的脖子,撂下狠话。 “对不住啊,王哥,我也得给我兄弟撑腰,今天咱俩之间,得有一个躺着出去了。” 王军想说话,却被程晓磊掐的喘不过气来,不仅脸红脖子粗,连眼睛里也泛起了红血丝。 程晓磊是真的发了狠,又使了一股劲,僵持了很久,终于王军撑不住了,眨眨眼睛,算作是求饶。 程晓磊这才松手,起身,看看四周,自己的人也把对方的人打的差不多了,他问虎子:“出气了吗?” 虎子哼一声:“就这样吧,他们卖假货在先,我们确实也砸了人家的摊子,这笔账算是两清了。” 程晓磊瞥一眼捂着喉咙咳嗽的王军,大步离开,他身后的兄弟们也就跟着撤了。 顾真站在桥桩后面,心想程晓磊原来真的是个古惑仔,这样下去他不进监狱都奇怪。 顾真悄悄退走了,在理发店门口等程晓磊,再见到程晓磊的时候,他换了一条裤子,黑色的西装裤看起来和他的花里胡哨的t恤一点都不搭。 顾真往程晓磊身后看了看,“那个叫虎子的呢?” “去卫生室了。”程晓磊看了看aa机上的时间,“你饿了吗?咱俩去吃饭吧,今天我的兄弟们有事,没法带你见他们了。” 顾真不拆穿他,摇摇头:“我不饿,我得赶在放学时间回家,不然我妈会担心的。” “好,你等我一下。” 程晓磊说着钻进理发店旁边的小卖铺里,不一会拎着两个面包出来了,用牛皮纸包着,塞到顾真手里。 “一会路上吃。” 程晓磊又去将自行车锁解开,推到顾真面前,拍拍后车座。 “愣着干什么,上来。” 顾真有些迷茫,这个人分明那么幼稚,不求上进,还是个小混混,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优点。 可是…… 顾真不愿去多想,坐在后车座上,一只手环抱着程晓磊,另一只手捏着牛皮纸,咬一口面包。 程晓磊骑着车子上了乡道,听见顾真咀嚼的声音,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 “媳妇儿,喂我一口。” 顾真一把掐在程晓磊的腰上,掐的程晓磊嗷呜一声。 “我不叫你媳妇儿了!” 顾真松手。 “那我叫你真真好不好?” 顾真受不了,扯下一块面包送到程晓磊嘴边,“希望面包能堵上你的嘴!” 程晓磊笑了,咬住顾真递过来的面包,舌头却不小心蹭到了顾真的手指。 顾真感觉好像被电击了一下,从手指尖传到四肢百骸,她瑟瑟的缩回手,把手指头在衣服上蹭了蹭。 不行,这件衣服回去就赶快洗了! 程晓磊咬着面包,呆愣了一瞬,又继续咀嚼,面包似乎有点甜啊,得告诉姐姐去他家进货。 俩人一路上没再说什么话,到了村口,程晓磊要送顾真到她家门口,顾真没答应。 让陈素云看见自己和村里有名的‘小混混’在一起,即便俩人没什么,但陈素云会多想的。 程晓磊看着跳下车,头都没回的顾真,问道:“那下午上学我载你去?” 顾真站住脚,“不了,我下午不准备去学校了。” 这是好学生说的话?程晓磊深深觉得自愧不如,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应,等到想到说啥的时候顾真已经拐个弯不见了。 快走到家门口顾真才想到自己忘了什么,她忘了问程晓磊他知道自己什么秘密! 仿佛被‘白嫖’了,顾真叹一口气,突然听见吵架的声音从自己家传出来,顾真心生不好的预感,赶忙加快了脚步。 院子正中,刘三姑叉腰站着,脸上不再是堆着假笑的褶子,而是外斜嘴,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 “不是我说你,素云啊,如果一开始你就没瞧上杨春生,你就别收人家的东西。” 陈素云连连点头,手上拎着鸡蛋篮子,里面还剩下一个鸡蛋和半袋雪花膏。 “对不起,我会尽快补钱给您的!” 陈素云头都不敢抬,将篮子递上去,刘三姑没接。 陈素云走了两步,又将篮子递到杨春生手边,杨春生抬手一挥,将鸡蛋打翻在地! “不行,你必须立刻还我五个鸡蛋和一个雪花膏!” 杨春生有多稀罕陈素云,现在就有多生气。为了陈素云他去和老爹老妈去要‘老婆本’,为了早点娶到她,他时不时就想来看看她,增加感情。 可是,今天一大早刘三姑就来告诉他,陈素云退亲了! 她把他当什么啊? 杨春生不依不饶:“而且你还要赔我的精神损失费!” 陈素云委屈的眼泪已经溢满了眼眶,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碎掉的鸡蛋,不发一语。 周围的邻居早就听到了声音,走了过来,围在栅栏门外窃窃私语。 顾真拨开人群,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大步走进去,将陈素云挡在身后,面对着刘三姑和杨春生,顾真怒极反笑:“真是什么不要脸的人都有!” “你骂谁不要脸?” 刘三姑忍顾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为了促成亲事,她早就骂回去了。 “还敢搭话?你说我说谁不要脸,谁问我说谁不要脸,我就说谁不要脸!” 刘三姑被绕蒙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杨春生上阵:“当初打听你家情况时候,就听说你学习好,可是有个屁用?不懂礼貌,没有礼数!嘴里脏话连篇,果然是有爹生没爹养!” 顾真反击:“说我有爹生没爹养?你在你们村子里是啥名声?你爹养你真不如养条狗,狗还知道报恩呢!” 杨春生气的龇牙咧嘴:“总比你和你妈把你爹克死强吧!还好退亲了,不然做你‘后爹’恐怕也得被你克死!” 对于重活一世的顾真来说,对生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对于此时的陈素云来说,这句话无疑是将她刚刚痊愈的伤口再次撕裂。 陈素云眼里的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泣声道:“你骂我可以,不许骂我的女儿!” 顾真心疼的握住陈素云的手,小声的在陈素云耳边安慰她:“妈,咱们得坚强点,不能让人欺负了。” 刘三姑见这么多人看着,心里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毕竟都是一个村住着,把人家孤儿寡母逼哭,说出去对她这个‘媒婆’的名声也没好处。 刘三姑扯了扯杨春生的袖子,小声说:“好了,差不多得了!” 杨春生甩开刘三姑的手:“差不多得了?不是你跟我说这个寡妇从厂子领了不少的死亡赔偿金,让我娶她的嘛!要不然我会娶一个寡妇?还被寡妇退亲了!我的脸往哪搁?” 此话一出,院子外面看热闹的人一片哗然,刘三姑不敢再多待,也不管杨春生了,灰溜溜走了。 杨春生干脆坐在地上,盘起腿来。 “你们娘俩也别给我装可怜,把鸡蛋和雪花膏还给我,我回家煮个鸡蛋吃,洗个脸也擦擦那雪花膏,唉,美滋滋!” 顾真刚想继续骂这泼皮无赖,就见人群中走出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将背上背着的一小块猪肉挂在栅栏门上,将手里拎着的满满一篮子鸡蛋也放在地上。 梁振华问:“几个鸡蛋?我还给你!” 杨春生看看梁振华,又看看陈素云:“原来你们两个搞……” “闭嘴!你直接说到底你给素云送了几个鸡蛋,拿了鸡蛋就滚!”梁振华黝黑的脸上,脸色更黑,唬的杨春生不敢再多言语。 杨春生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十个?”梁振华将杨春生以前带来装鸡蛋的小篮子拎起来,正要把自己带来的鸡蛋按个数装进去。 顾真特别大声的喊:“梁叔,不是五十个,他就拿了五个鸡蛋过来!还有一包五角钱的雪花膏!” 第三十四章、吃饺子! 此话一出,门外有的看热闹的人直接笑出声来,瞧瞧人家梁振华背着猪肉,一篮子鸡蛋,还有不为人知的一袋白面,再看看杨春生的‘五个鸡蛋、一袋雪花膏’,就这还上门要人家还? “真给你们村丢人!快走吧!” “就是,没想到东邵村还有这样的人?” 看热闹的人哄笑着散了,恐怕从此杨春生就出名了。杨春生臊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满脸通红。 梁振华从自己的篮子里拿出五个鸡蛋,又从兜里摸出五角钱放到杨春生的篮子里。 “这些给你,素云就不欠你的了。” 杨春生拎起小篮子,嘴里不知道还在念叨着什么,梁振华似乎听见了,上前一把揪住杨春生的衣领。 梁振华人高马大,比杨春生高一个头,俯视道:“管住你那张嘴,让我听见你敢说素云闲话,我不敢保证你能活到明天!” 杨春生没敢再说话,讪讪地走了。 陈素云不哭了,低着头要将地上碎掉的那个鸡蛋捡起来,另一双大手也伸向鸡蛋,两双手相触,陈素云瑟瑟收回。 梁振华却猛地握住陈素云颤抖的手,陈素云抬头,泪眼婆娑。 梁振华神情凝重,语气十分坚定:“素云,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我来保护你们娘俩!” good! 顾真简直想要拍手称快,要不是杨春生来胡闹,梁振华还未必能有勇气说出这番话,顾真甚至想感谢一下杨春生这个‘媒人’! 可没想到陈素云退缩了,她摇摇头:“梁大哥,我不能耽误你……” “素云,你是不是看不上我?”梁振华有些不自信了。 “不不,是我配不上你。” 顾真听着干着急,但是两个人的事情,最终还得他们两个人说合。 梁振华紧紧握着陈素云的手不放,柔柔的说:“素云,我不管,我只知道,这么多年,我心里都放不下你!” 陈素云看着眼前的男人坚定地神色,眼角的皱纹,她何尝感觉不到梁振华的心?只是…… 陈素云说出心里话:“我不知道真真同不同意,我得考虑……” 顾真连忙举双手赞成:“我同意!” 三人互相望了望,然后同时笑出声来。 陈素云将梁叔拿来的五花肉剁成了纯肉馅,加了切得碎碎的葱花和香菜沫进去,放两滴香油,少许盐,搅拌均匀。 梁叔和面是把好手,上次在他家看他和面做面条就能感觉到他和面的力度刚好,面不软不硬,又特别筋道。 顾真负责烧水,时不时偷瞄一下分工合作的两个人,看见他们羞涩的相视一笑,顾真觉得前世母亲苍凉的命运,终于得以改变,她重生的苦也就值了。 三个人一起包饺子,梁叔擀面皮,顾真和陈素云上手包着,梁叔聊起了自己今天去集市上看到的破烂自行车。 顾真眼睛放光,梁叔就是做自行车零件销售发家的,难道现在他就有想法了吗? 顾真不介意用一些‘作弊’的手段来帮助梁叔提前成功,只要他对陈素云真心实意就好。 饺子上桌,陈素云递了两瓣蒜到梁振华手边,她记得那时候在生产队的时候,这个大高个就嚷嚷着吃蒜,每顿饭都离不开。 梁振华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拨开一瓣蒜,放到自己的碗里。 顾真吃了一个半面包,即便看到这么香的饺子,也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梁振华还一直拼命把饺子往顾真碗里夹。 “真真太瘦了,我们村有个赤脚医生,医术还不错,得带真真调理调理身体。” 陈素云摸一把顾真的头发,也叹口气:“马上要高考了,我也怕真真身体扛不住。” 顾真心虚的不说话,她重生回来到现在,还没好好听过课,天天睡觉养精神养的十分不错…… 顾真低头咬一口饺子,饺子皮劲道,包裹着肉馅鲜美,咬一口,汁水溢满口腔,这也太好吃了! 梁振华舍不得吃这即便是过年也未必吃的上的饺子,将自己那一碗拨了几个给顾真,又拨了几个给陈素云。 顾真吃了两个就腻住了,将自己的碗推给梁振华:“梁叔,我吃不下了,你吃,可别嫌弃我啊!” 顾真话说的极有水平,梁振华没法拒绝,只能接过碗,将饺子倒进自己已经吃光的碗里。 陈素云吃了几个也吃不动了,仿照顾真的说法将剩下的都给了梁振华。 梁振华也不客气,从集市上来来回回他是真饿得不行,就着大蒜吃了二十来个饺子,十分满足。 临走的时候,陈素云递给梁振华一个袋子。 “这是饺子出锅的时候留的,给大娘带回去。”陈素云拿了一个碗盛了饺子,扣在一个袋子里,方便拎着,又能保温。 梁振华感慨陈素云的细心,挠挠头:“谢谢你啊。” 这一谢,又把陈素云谢的脸红了。 俩人又依依不舍的在门口说了好一会话,顾真收了饭桌和碗筷出来,梁振华才走。 陈素云下午还有零工要做,回屋就睡了。 顾真没有午睡,借口要去学校,实际上走到小河边的阴凉处,四下看了没人,于是摸出手机。 露露又立体的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向顾真播报:“顾总您好!当前电量97%,无须担心充电问题。另外监测到两个小时四十分钟前,您的心脏跳动频率有异常。” 顾真一惊:“我怎么了?” “根据波动曲线和图谱分析,并非病理性异常,而是因为雌性激素飙升引起的情绪异常,导致心跳加快。” 两个小时四十分钟前,正是和程晓磊在回村的路上,顾真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手指尖上的触感,和程晓磊的…… “顾总,监测到您此时的心跳频率与上次的异常频率相似,通过对人类活动的分析对比,我认为您应该是遇到了异性男人,引发身体反应。” 男人?程晓磊就是个小屁孩吧! 顾真不去多想,而是问起了正经事:“帮我查一下1982年营子乡政有什么支持农民经商,发展经济的政策?” ‘为您查询到当年的新华报纸,记载着营子乡于1982年10月推出民营企业三年免息贷款,仅限农资、农产品、机械零件生产加工类。’ 露露将当年的报纸图片也加载出来,呈现在顾真面前。 顾真注意到这一期报纸是1982年9月27日,也就是下周一。 但政策申报的消息,一定早就传到了消息灵通的人耳朵里,若不能抢占先机,恐怕这个名额是落不到梁振华身上的。 “将这个政策申请的地点,负责人筛选出来。” “地点为营子乡政办公厅,负责人张向东,为招商办公室主任,喜好收集烟枪,于1990年被村民举报受贿,免职。” 顾真不怀疑露露所提供信息的精准性,一切有记载的东西它都能迅速调取,准确识别。 顾真关上手机,拍拍屁股,看来她得去提醒一下梁叔,抓紧时间和机会了! 顾真往东邵村去,路上就会经过学校,她不想被同学或者老师看见把她抓紧去,所以她专门挑上课的时间走,却不想还是被李辉瞧见了。 “顾真?你在墙角蹲着干啥呢!” “是校长啊……我……”顾真扬了扬手,掩饰窘迫。 “你什么你?”李辉拎着顾真往学校走,嘴里念念叨叨:“你们班主任和我说过好几次你的事情了,上课睡觉,作业也不做,这样下去,你怎么参加高考?” 顾真被李辉拖拽进教室,丢到座位上。 程晓磊和顾真打招呼,满脸坏笑:“你也被抓回来了?” 李辉敲了敲程晓磊的脑壳:“看你的书!” 顾真端正坐好,拿出书本,假模假样的看起书来,李辉盯了他们一会,走了。 程晓磊压低声音喊顾真:“嗨,顾真,你被抓回来的晚,错过了一场好戏!” 顾真歪头看他,程晓磊继续说:“王大年把自行车拉走卖掉了!哈哈,他都不敢碰那个自行车,直接让人装到牛车上,才卖了二十元钱!” 顾真挑了挑眉毛,没再搭话。 办公室里,李辉哧溜哧溜的喝着茶水,王大年愁眉苦脸的走进办公室,卷一只旱烟。 “大年,有啥烦心事啊?平时你在学校可没抽过烟啊!” 王大年吸一口烟,眉头皱的更深了:“我把自行车卖了,收破烂的也太黑了,就给了我二十元,算起来修了两次车子花了二十元,这个自行车相当于全赔!” 李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王大年,他不相信邪门的事情,偏偏这件事他也说不准。 王大年嘬一口烟,轻轻拍了拍李辉大腿:“你说真是那棵大柳树……” “大年!”李辉打断王大年即将说出口的话,“咱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唯物主义者,这种话我劝你不要说。” 王大年悻悻的闭上嘴,闷头抽烟。 李辉也叹口气:“这自行车花不少钱买的吧?” “是呢,当时花了整整一百元,这两年我也就存下这点钱,全没了。” “唉。”李辉也跟着叹气,一百元可不是小数目,那可是一个学生三年的学费,咦?这个念头怎么这么熟悉,好像自己和谁说过这样的话似的。 第三十五章、事业与婚姻 王汶月传了个纸条问:“真真,你和程晓磊怎么回事?” 顾真回:“没怎么啊。” 王汶月更急了:“有同学说上午你们逃课一起去集市上玩了?” “是啊”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顾真看着纸条笑了,我确实不喜欢他,可是你喜欢他啊。 顾真将纸条撕碎,扔到垃圾箱里,没再回复。 下午放学,程晓磊又黏上了顾真,他将外套挂在肩膀上,倚在门口装酷:“一起走?” 顾真无视他,径直走过:“不顺路,我要去东邵村一趟。” 程晓磊又追上来:“我载你去!我骑着自行车来的。” 顾真想了想,东邵村到土楼子村打个来回,确实是有点远。 顾真四处看了看:“你的车呢?” 程晓磊知道顾真这是同意了,转过身和顾真并排走:“我停在校长办公室了。” ……校长是你亲戚吧?顾真险些问出口。 程晓磊解释:“现在谁还敢往大柳树下面停车?” 顾真突然想起来还没问程晓磊要挟她的那个‘秘密’。 她跳到他后车座上,俩人顺着乡间小道走了很远,同学都被甩到身后的时候,顾真开口:“你答应今天中午告诉我的,那个‘秘密’,现在可以说了吗?” 程晓磊扬着头耍赖:“我的条件是你陪我和兄弟们吃饭,我就告诉你。” 顾真诈他:“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对吧?不过是利用我的好奇心。” 程晓磊急了,车子都跟着他的身体晃悠了一下,顾真赶忙攥住程晓磊的衣服。 “我当然知道,不过说来说去都只是闲话,谁会相信你会巫术呢?哈哈哈。” 程晓磊自己都觉得好笑,方遥还专门用aa机给他留言,告诉他离顾真远点,因为她觉得王大年自行车三次爆胎都和顾真有关系,尤其是最近顾真性格大变,说不准是学了什么巫术…… 改革都开放了,这些村里的恶俗还真是星星之火,怎么都扑不灭。 顾真沉默了,看来是有人发觉了自己对王大年自行车做的手脚,不过因为现在这个时代没有这种技术,所以会被别人当成‘巫术’,只不过这个人是谁? 顾真不说话,程晓磊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他咽了咽口水:“哈哈哈,你不会真的会巫术吧?难道我找了个媳妇儿是巫婆?” 顾真还是不说话,程晓磊有些毛骨悚然。 “顾真,你别吓我!” 程晓磊回头一看,顾真正憋着笑,仍旧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你吓死我了!” 程晓磊叹气,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即便顾真是个‘巫婆’,他也不能就那样把她甩了,毕竟,毕竟他在全班同学和兄弟们面前都说顾真是他媳妇儿了! 顾真呵呵的笑:“‘巫婆’是那么容易就练成的吗?我劝你多读点书吧!” “你别教育我。”程晓磊摇头晃脑,满肚子歪理:“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能不能活到明天还不一定呢,我只活一天!” 听了程晓磊的话,顾真又沉默了,她也有这种感慨,但不像程晓磊这么绝对罢了。 到了东邵村,顾真让程晓磊在村口等自己,她怕被梁叔看见她和程晓磊在一起,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顾真脚步轻,走过梁振华家院子,梁振华都没听见。 屋子里,梁振华正在给母亲捏腿,因为年轻时候太过劳累,母亲的腿落下了病根,逢着阴天下雨就疼得动不了身。 梁振华心疼母亲,药锅里煮着各种赤脚医生开的草药,捏完腿,用煮热的草药敷上去,以此来缓解疼痛。 梁振华又说起了想要结婚的事情,小心翼翼的征求母亲的意见。 “妈,我想把乡上以前废弃的那个面粉厂包下来,做点自行车零件的买卖。” 梁奶奶点点头:“这些年你在外打工,妈把钱都存着呢,也不是小数目了,妈支持你去试一试,就算赔了,咱们孤儿寡母也饿不死。” 梁振华点点头,话锋一转,“我准备在厂子那隔出几间房子,通上电,作为婚房。” 梁奶奶笑:“这么说,你和姑娘相处的不错,准备结婚了?” “是啊。”梁振华心里已经等不及了,所以他要尽快拥有自己的事业,这样他才有底气去保护陈素云娘俩。 “上次你就没告诉妈,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梁振华鼓起勇气,开口:“土楼子村的陈素云。” 梁奶奶皱了皱眉:“这名字好熟悉啊,是,是他们村那个寡妇?” 梁振华看梁奶奶表情已经不对了,赶忙解释:“妈,素云她年纪轻轻丧夫,自己把孩子拉扯大,过得很不容易,儿子心疼她,儿子也……喜欢她!” 梁奶奶气的抓起炕上的笤帚就往梁振华背上打:“她不容易是她自己命格硬,克夫,现在她来勾搭你,你就上套?” 梁振华老老实实挨打,也不躲。 “我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许娶寡妇,你怎么就不听呢?虽然咱家穷,但妈一直觉得你会有出息,即便是小姑娘也是配得上的!” 梁奶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坐在炕边生气。 梁振华继续为梁奶奶捏腿,语气温柔:“妈,爸走的时候,也有人说你的不是,你也伤心委屈不是?咱们怎么能再用同样的话去伤害素云呢?” 梁奶奶一怔,振华他爹生病拖了好几年,走了之后,村里的好事婆子也说她的闲话,她还和人家打架来着…… 梁振华见梁奶奶眉间似乎松动了些,便继续说:“妈,你放心,我会让咱们过上好日子的,无论是你还是素云她们娘俩,我保证!” 梁奶奶叹口气,问:“这个陈素云,好像不只是因为她是土楼子村的寡,妇,我才觉得熟悉,她是不是十几年前,在大队做饭那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姑娘?长得怪好看的那个?” 梁振华弯起嘴角,有些害羞的点点头。 “这就是了。”梁奶奶一拍大腿:“当年咱们家穷,比不上顾家有钱,陈素云她爹妈要了不少的彩礼钱……那时候娘看得出来你对她有意思,没想到,这么多年了……” 梁奶奶眼神飘远,想到往事,想到儿子这么多年的深情,终究是点头:“娶就娶了吧。” 梁振华惊喜:“妈,真的吗?你真的同意了吗?” 本以为母亲的态度会很坚决,自己也是做好了打拉锯战的打算,没想打母亲同意了! “但是!”梁奶奶是有条件的,她语气更加坚决:“她岁数也不小了,如果两年内她怀不上孩子,你们就离婚!我不能让梁家绝后,不然我下去了,也没脸见你爹!” 梁振华倒没考虑那么多,满口答应下来,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这两年他努努力呗! 顾真站在屋门口,把母女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倒不是她故意偷听,只是事关陈素云,事关她到底要不要帮梁振华,她不得不谨慎。 听到了梁振华对事业的规划和对陈素云的态度,顾真放下心来,她站在门口,等梁振华从里屋到外屋来换草药的时候,顾真悄悄喊他。 “梁叔!” 梁振华一愣,鉴于刚和母亲谈过陈素云母女的事情,现在显然不是把顾真介绍给母亲的好时机。 梁振华放下草药盆,招呼顾真出屋,来到屋子外面的菜园子旁。 “你怎么来了?是素云让你来的吗?”梁振华有些兴奋,以为陈素云给他带了什么话。 顾真轻声咳了咳,笑道:“梁叔,我是自己来的,有个好消息带给你!” 梁振华笑:“什么好消息啊?” “今天听你说到了自行车零件什么的,我在我同学的新华报纸上,看到咱们乡实施国家下发的政策,可以无息贷款,支,持建厂!” “真的吗?报纸在哪?我能看看吗?”梁振华正愁自己这几年存的这点钱可能不够呢,现在可太好了! 顾真假装尴尬:“哎呀,我忘了带,但是我都记下来了。” 顾真将一张纸条递给梁振华,那是她从课本上撕下来的白纸,写着:明日,周五,营子乡政办公大厅,找张向东主任。 梁振华捏着纸条,有些高兴的手足无措:“哎呀,这些事我第一次办,也不知道什么手续……” 顾真拉住梁叔的袖子,郑重的说:“手续这些会有人告诉你怎么办,最重要的是张向东这个人。” “这样不太好吧?” “没办法,他就是那样的人,咱们如果在他面前清高,只会饿死。” 顾真想到了露露告诉自己张向东过几年就会被举报受贿而免职,也算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梁叔毕竟走南闯北,一点就透。 “不知道张主任喜欢啥?” 顾真笑了笑:“听说喜欢收集清朝时候的烟枪。” 梁叔明白了,烟枪倒是好弄,毕竟很多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老古董玩意儿,只是顾真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见梁叔用疑问的眼光看着自己,顾真赶忙解释:“都是我今天去集市上听路人说的,没想到能派上用场。” “你去集市了?和谁去的?素云知道吗?……不会是和那个小混混吧?真真,你少和那种人来往啊……” 顾真一头黑线,看来把梁叔和母亲撮合成一对,自己日后的生活会很‘艰难’啊! 勉强应付了梁振华,从他家出来,程晓磊买了两只‘大白糖’冰棍在村口等自己,怕冰棍化了,程晓磊将自己的衣服都脱下来,把冰棍紧紧裹住。 顾真盯着程晓磊赤,裸的上身摇摇头:“你这小身板,是怎么当上混混头的?” 第三十六章、报……鲍处长? “你到底是不是女的啊?” 程晓磊反倒不好意思了,将冰棍塞到顾真手里,自己赶忙把衣服套上。 顾真拆开包装,她确实有点热了,走得急又怀着心事。 将冰棍塞进嘴里,咬一口,吸吮一下微微融化的汁水,尽管只是一点点甜味,但在这个年代无疑是解暑的奢侈品。 俩人一路上绊着嘴皮子,回了村。 一连几天,有了‘顾真’这个借口,程晓磊从程晓燕那轻易地拿到自行车的使用权。 顾真坐着程晓磊的车到学校,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方遥自不必说,王汶月假装不在意实际心里都要恨死顾真了,还有曹云飞。 从上次他被程晓磊踹了一脚到现在,他都没敢和程晓磊正面接触,在家里请病假躲了几天。 再上学,看到顾真和程晓磊出双入对,曹云飞潜意识里认定顾真是被程晓磊‘逼迫’的,他恨程晓磊,更恨自己窝囊! 王大年没了自行车,和王汶月从村子里一大早就得出发,步行到学校,王汶月过惯了有车子坐的日子,突然又回到以前要走很远的路那种生活,心情一下子落到低谷。 方遥看出了王汶月和顾真之间,自从上次闹矛盾,到现在也没有好,她主动去拉拢王汶月。 午休时间,顾真趴在桌子上睡觉,程晓磊不知道骑着车子跑到哪去了,王汶月一个人坐在王大年的办公室里读报纸。 方遥和张晓丽、周春会敲了敲门:“老师在吗?” 王汶月瞧一眼门口:“我爸不在,和校长去别的学校听课去了。” 方遥三人闻言也不管王汶月同没同意让她们进来,大摇大摆的走进屋,将王汶月围起来。 王汶月仗着王大年是自己爹,从来也没把方遥她们放在眼里,难不成她们还敢像欺负顾真似的欺负自己? 但是毕竟对方是三个人,若真是因为她们欺负不了顾真,调头来欺负自己的话,王汶月可没法一对三,还能像顾真一样全身而退。 方遥见王汶月有些紧张,赶忙笑笑,亲热的拉住王汶月的手。 “我们三个是觉得你一个人孤零零的,都没有好朋友陪着你,怪可怜的,过来和你聊聊天。” 张晓丽也把手搭在王汶月肩膀上:“以前你和顾真走得近,我们也就和你保持距离,你看我们虽然不喜欢顾真,但从来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头吧?” “是啊是啊。”周春会将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搭在王汶月另一边肩膀上,附和道:“现在你也应该看清楚,顾真那个小寡,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吧,她根本不配成为你的好朋友!” 王汶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眼前这架势,三个人将自己团团围住,根本不是与自己商量的语气。 “但是。”王汶月假装委屈:“她虽然对我不好,我却做不到那样对她。” 方遥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你是什么态度,冷嘲热讽吧?你清醒清醒!” 王汶月叹一口气,瞧着方遥的眼色说:“可是,现在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以前的程晓磊不是都不认识她这号人?不知怎么,最近他们越来越亲密,我怕……” 王汶月故意揭方遥的伤疤,果不其然,方遥的脸色越来越黑。 王汶月继续煽风点火:“我怕,明明是她对不起我,可她在程晓磊耳边说我的坏话,程晓磊护着她,到头来都变成我的错。” 方遥冷哼一声:“怕什么!我也不是吃素的,这次,新账旧账,咱们一起和她算算!” 王汶月见方遥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小富婆’方遥想做的事,无论是钱还是人,都能到位。 “你有什么打算?”王汶月假装胆怯的,小心翼翼问道。 方遥笑的让人毛骨悚然,她淡淡的说:“还需要你的帮忙……” 方遥身后,张晓丽和周春会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仿佛她们已经预见到了顾真的惨烈下场。 另一边,梁振华按照顾真的纸条记载,拎着个黑布包着的东西,找到了营子乡政办公厅。 门卫看大门的大爷拦住了梁振华,打量着梁振华一副穷酸样,皱着眉头问:“你是谁啊?” 梁振华不是没钱打扮自己,只是现阶段他的钱得花在刀刃上,他毕恭毕敬的回答:“我是来找张向东主任谈点事情的。” 大爷毕竟是大爷,在营子乡政门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摇头:“哪有什么张向东主任?没有!你去别的地方找吧!” 梁振华没见过这架势,但是不代表他没做准备,顾真教给他的是解决阎王的办法,对付小鬼,他也有自己的门道。 梁振华从包里摸出一块烟砖,巴掌大,很瓷实。 四处瞅了瞅没别人,梁振华迅速将烟砖塞到门卫大爷跨兜里。 凑近了说:“大爷,您给指点指点?” 大爷瞧着这小子还算机灵,又摸了摸兜里这块挺沉着的,发了善心:“进门,右拐第二间办公室,张主任刚来,现在估摸着刚泡上茶。” 梁振华往里面瞅了瞅,大约定下了方位,又摸出一块烟砖,塞到大爷兜里。 “大爷,还得麻烦您,在我之后要是也有人来找张主任……” 大爷上了门道:“得,得,我就说他不在。” “谢谢大爷。”梁振华捂着黑色布包,顺着大爷给指的路进了院子。 营子乡政有不少的房间,一溜平房修得整齐又气派,梁振华虽然有些胆怯,但他知道此时他不能退缩,一定要拿下政策名额! 来到办公室门口,墙上贴着‘招商办’三个大字。 梁振华定了定神,敲门。 “进来。” 梁振华推门进去,瞧见有个男人站在窗边,正端着个茶缸,茶缸里冒着热气。 这个男人穿着考究,在一众中山装里,他穿的是定制的,十分贴身又带着点大城市里的设计感。 梁振华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褶子,笑问:“请问是张主任吗?” 男人眯起眼睛笑,看起来让人捉摸不透。 “你不是已经确定了吗?” 男人指指窗外,原来张向东的办公室窗口正对大门,可想而知,方才梁振华与门卫大爷交涉的一幕幕全都落到这个男人的眼睛里了。 梁振华干脆也不再避讳:“张主任您好,我是东邵村的梁振华,我今天来是为了咱们国家下发到营子乡的免息贷款名额,听说目的是帮助民营企业发展的。” 男人还是眯着眼,不过却是坐到了椅子上,将茶缸放到手边,双手握拳,放在桌子上,仿佛准备耐心的和梁振华进行一场洽谈。 梁振华继续说:“准确来说,我还不算民营企业,但是我已经在和乡上那个废弃的面粉厂老板洽谈,将厂子盘过来,改建成自行车零件厂子,近期就会完成。” 梁振华顿了顿,仿佛在等张向东提问,却见张向东抬了抬手,示意梁振华继续说。 梁振华想了想,挑重点的讲:“这次这个名额,我真的非常需要,这次来也是想要看看需要什么条件才能申请?怎样办手续?” 张向东终于开口,却是试探性的问:“我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有这个政策的?” “是报……”梁振华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虽然顾真说她是在报纸上看到的,可是自己并没有亲眼见到那份报纸,口说无凭。 梁振华选择了闭嘴,仔细想想还是没有更好的解释,只能挠挠头笑了。 梁振华没想到他这一番动作,落在张向东眼里却是大有深意! 张向东问:“是鲍……处长告诉你的?” 梁振华微微皱眉,这是哪跟哪啊? 张向东以为梁振华不说话又是默认了,马上起身走过来握住梁振华的手。 “失礼失礼!我不知道咱们是自己人啊!”张向东迅速掏出客用茶杯,给梁振华也其上一杯茶。 梁振华虽然心里觉得莫名其妙,但表面上还是很严肃的,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事有希望了! 张向东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叹一口气:“说起来,我和鲍处长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梁振华心里踏实了,既然好多年没见,那就好办了。 “他现在身体还好吗?” 梁振华含糊其辞:“我听说还不错!” “那就好啊。”张向东抬手示意:“快喝茶,这个名额的事咱们慢慢谈,这件事还没有对外宣布,所以很多事情都好办。” 梁振华一愣,还没有对外宣布,可是顾真说,在报纸上看见的? 张向东十分热情:“这样,你先去把厂子盘下来,然后注册个企业名字,其他你就什么都不用管,交给我!” 梁振华见张向东这么说,心里就有十足的把握了。 手一摸,碰到自己准备的东西。 梁振华走到门边,将门反锁,然后把黑布包里的东西放到张向东的桌子上。 “第一次见面,我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个是我从我们村一个猎户家淘来的。” 梁振华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布包,露出里面包裹着的一个铜制的老烟枪,看着并不光亮,可懂行的人都知道,那些锈斑才值钱。 张向东眼光放亮:“哈哈哈,这也是鲍处长告诉你的吧,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我喜欢这玩意!” 第三十七章、钱 梁振华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即便自己算是顶着‘鲍处长’的名义才能获得便利,但如果张向东收下了自己送的玩意儿,那么就算有一天他发觉到不对劲,拿人手短,应该也不会找自己麻烦。 梁振华从营子乡政出来,按照张向东的指示直奔废弃的面粉厂,与厂长谈价钱。 当年面粉厂发生爆炸,顾真的父亲也是身死于此,面粉厂厂长一家在这件事之后搬到沈北去另谋生计,原厂子几经易手,现在是在一个叫‘高源’的人手里。 梁振华脚程快,溜达到营子乡上废弃的面粉厂附近。 当年面粉厂爆炸的厂间已经被后来的经手人进行了重建和改造,整个厂子是用最贵的水泥和混凝土加固,白漆漆看起来有些森然。 这个位置很偏僻,几乎在乡镇的最外侧,再走几十步就是国道了。 梁振华看中的正是这片幽静,站在面粉厂外,昔日的厂牌早就被摘掉了,大门两侧空荡荡的,昭示着它还没有主人。 “有人在吗?” 梁振华敲门,无人应,推门发觉门并没有上锁。 梁振华走进院子,又问一遍:“请问高源在吗?” 这时候厂房左侧传来声音:“你要干啥?” 门被由内向外打开,一个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大铁勺,似乎正在做菜。 男人上下打量梁振华,梁振华赶忙自报家门:“我叫梁振华,听说这个厂子在出售……” 男人挥手,想赶梁振华走,嘴里念叨着:“不卖了,不卖了,一个个都是来光问价不买的!” “大哥,我是真心想买!”梁振华心里大约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就是高源,而且从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来看,这厂子还没卖出去。 梁振华继续说:“我想建个自行车零件厂子,相中这个地方了,大哥,咱们谈谈?” 高源瞧着眼前这个大高个,穿的也不体面,不像是有钱人,但他又说的这么斩钉截铁,高源动摇了。 “我正在做饭,你要不嫌弃的话,咱俩边吃边聊?” “好,大哥,我去打酒!” 梁振华记得在不远处有个小卖铺,卖的酒是自己家粮食酿的,以前每次路过集市,梁振华都得买一斗给自己父亲。 高源是个粗壮的汉子,做起菜来实在是一般,炖的土豆和豆角,分量很足,满满一大锅,这味道就差强人意了。 好在梁振华打的酒很香,高源来了兴致,和梁振华把酒言欢,俩人很投机,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 “大哥,你守着这个厂子这么大的产业,肯定不是一般人,以前是做啥的?” 高源脸色红扑扑的,又被梁振华盖了高帽子,顺着话里的台阶就爬。 “我啊,以前在沈北淘腾汽车,三个轮子、四个轮子的都有,烧汽油的外国玩意儿,咱们乡上统共没有几辆,沈北可是挺多的,都是有钱人才买的。” 高源夹一口菜,像是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语气一下变得伤感起来:“后来,我在一次淘腾车的时候遇见我以前的媳妇儿,你猜她比我小多少岁?” 梁振华看着高源似笑非笑的眼睛,大胆猜:“五岁?” 高源摇摇头,比划出一根手指头。 “一岁而已,你说个屁!” “是整整一轮!”高源哈哈的笑,笑够了叹一口气:“后来她跟我回了营子乡……我把这个厂子低价买进来,想按照沈北的高级建筑用料,将厂子翻新,卖个高价。” 梁振华见高源不说话了,大约已经猜到了结局:“结果咱们乡里的人不识货,认为白灰涂得墙值那么多钱?” 高源看看梁振华,点头:“是啊,我的钱全砸到厂子里了,没有什么闲钱给媳妇儿花销,她就跟别人跑了。” 梁振华为高源忿忿不平:“大哥,你没遇到好人!” 高源干一小盅酒,摇摇手:“不提她了,跑就跑了吧,跟着我也是吃苦受罪。” 高源突然转换话题:“兄弟,说实话这营子乡我也不想呆了,我就想把厂子卖了,换点钱,再去沈北闯荡闯荡。” 梁振华知道高源这是要把厂子出手了,他屏住气。 高源拍拍梁振华的肩膀:“只是我定的价格可不便宜。” “大哥,我当然知道它不便宜,我相信它也值你定的价格!” 梁振华实心实意的说,他的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这个厂子除了环境清幽之外,第二个让他心动的就是高源选择翻盖的建筑材料了。 高源连连点头:“好!那我也不跟你整那些虚的,我直接把成本价告诉你,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你必须现金一次性付清,我拿了钱就离开营子乡。” 梁振华有些为难,恐怕他手里的钱未必足够,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你说个数吧。” 高源伸出一个手指头。 梁振华点了点头,高源给他的报价,确实已经是成本价了。 只是他本想分几次还清,现在看高源去意已决,恐怕必须得按照人家说的来了。 高源喝的呼呼大睡,梁振华却心里有事,越喝越清醒。 他回了村,和母亲把自己家所有的票子拿出来数了数,只够半个手指头的钱。 梁奶奶急:“他不会是个骗子吧?要那么多?卷了钱跑了怎么办?” 梁振华一下子清醒了,第二天又去面粉厂附近找了一趟,周遭的人也都打探过了,确定那就是高源。 确定了人家不是骗子,钱这个难关又摆在了眼前。 顾真是在这天晚上来找梁叔打探消息的,她虽然对梁叔很放心,但是万一呢。 梁振华有些愁眉苦脸的,见到顾真,不愿意在小孩子面前提这些令人挫败的事情。 顾真一眼便看出来了,她问:“还差多少钱?” 梁振华一愣,透过顾真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不符合其年龄的灵魂。 顾真笑笑:“大部分事情都能用钱来解决,既然梁叔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了,很大可能是因为钱。” 梁叔挥散自己脑海中那一丝怀疑,拍拍顾真的头:“果然读书好的孩子聪明啊!” “所以,到底是差多少钱?” 梁振华叹口气:“我能腆下脸,再找亲戚凑点,至少还需要三千块吧!” 三千块! 顾真不相信梁叔在外奔波这么多年没有积蓄,更何况还找了亲戚凑的情况下,仍然短缺三千块…… 梁振华看着顾真微微皱起的眉头,心里觉得过意不去,这本来就不是让小孩子跟着操心的事情。 “好啦,我会想办法的!” 梁叔推着顾真肩膀往外赶她:“快回家吧,一会你妈该担心你了。” 顾真点头:“那梁叔再见!” “再见!” 程晓磊仍旧买了冰棍在东邵村村头等顾真,只是这次顾真怎么愁云惨淡的模样? “怎么了?” 顾真看了看程晓磊,突然挑眉:“程晓磊,你很有钱对不对?” 程晓磊立刻拽的二五八万的模样,肩膀也挺直了,眨巴着眼睛:“你才知道我有钱啊?我姐姐开小卖铺的,赚的钱都给我花!” 顾真伸手:“那你借我点钱吧?” “多少?” “三千块。” “……!”程晓磊本来想信誓旦旦的答应,却在听到顾真报出的数字后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三千块?”程晓磊想和顾真确认一下。 顾真点头。 还敢点头,程晓磊敲了一下顾真的脑袋:“我姐姐开小卖铺一年到头也赚不了三千块,咱们村唯一一个万元户方遥她们家,你去找她借去吧!” 程晓磊已经顾真是在和他开玩笑,所以他也和顾真开玩笑,却见顾真认真的在思索。 “喂喂?你为什么突然急需钱啊?”程晓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顾真把冰棍拿过来咬一口,不理程晓磊。 程晓磊开始担心:“你生病了吗?还是你家里人生病了?” “呸!”顾真掐程晓磊一把:“你赶紧给我呸呸!” 程晓磊对着地面呸呸两下,推着车子和顾真并排走,看着顾真严肃的神情,没敢再问。 俩人吃完了冰棍,上车,一路骑回家。 顾真167的身高,此时体重不过90斤左右,虽说不是病态的那种瘦,却看着没什么精神。 程晓磊载着顾真很轻松,一路将她送到村口。 程晓磊知道顾真不想让她妈妈看见俩人在一起,他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拗不过顾真。 顾真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帮助梁振华,距离成功只差临门一脚,她即便是想各种歪门邪道也得把这一脚踢出去。 对了!顾真突然想到了那笔钱,只是不知道陈素云同不同意。 顾真加紧脚步往家走,却在胡同拐弯的地方差点撞到人,抬头一看,是爷爷和奶奶。 顾真对自己的爷爷奶奶的印象停留在,父亲去世后,爷爷奶奶逼着陈素云为父亲守寡三年,而这三年间,他们对娘俩不闻不问。 爷爷奶奶住在二叔家养老,自己的积蓄也都贴补给了二叔,对于这个‘孙女’和‘儿媳妇’,他们不愿意帮衬一把。 顾真愣了半响,没喊爷爷奶奶。 爷爷黑着脸,一拐杖打在顾真的大腿上! 第三十八章、又是钱 这一拐杖使了实打实的力气,顾真觉得大腿火辣辣的疼,跳到一边,瞪着大眼睛看着顾大军。 奶奶刘淑琴瞪顾真一眼:“不知道喊人吗?你妈就是这样教你的?” 顾真看起来很冷漠,淡淡道:“不用我妈教我,我自己知道亲疏远近。” “你意思是爷爷奶奶和你不亲?你骨子里流的是我们顾家的血!”顾大军腿脚不便,喊声倒是不小,惊动了胡同头那家大黄狗,一直汪汪汪叫个不停。 顾真不置可否,血缘关系做不了假,但顾大军、刘淑琴偏向二叔家,对自己不管不问也是事实。 刘淑琴看着眼前出落得像个大姑娘一样的顾真,突然想到一件事,立刻对顾真亲近起来。 “我听说你还在念书呢?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嫁个好人家才是正经事。” 顾真差点吐了,“奶奶,你有事直说!” 刘淑琴听不出来好赖话,还以为顾真是同意自己的话,继续说道:“你二叔家邻居是个养猪的,家里有个儿子二十五六岁,我看和你正合适呢!” 顾真假装感兴趣:“是吗?正好我嘴巴馋,吃不起猪肉,嫁到他家把他家的猪全吃了!” 顾大军和刘淑琴满脸黑线。 顾真还在继续设想:“小猪仔生下来就做烤乳猪,老母猪不好吃,但是公猪的肉可以做成熏肉,腊肉,锅包肉,扣肉,肉干,粉蒸肉…” 顾真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刘淑琴勉强笑呵呵的打断她:“你要是嫁过去,这些都由你做主!” “哈哈,我不嫁,你让二叔家顾鑫姐姐嫁吧!” “竟瞎说,养猪的小子怎么配得上我们鑫鑫!”刘淑琴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对,赶忙解释:“我是觉得你妈供你读书不容易,你得为你妈妈想想!” “我妈供我读书,花你们一分钱了?动动嘴皮子就想来管我们家的事儿?” “怎么跟你奶奶说话的!”顾大军又挥起拐杖。 顾真白挨了一拐杖之后有了教训,立刻闪到一旁,顾大军没打到人还弄了一个趔趄。 顾真也懒得和他们耍嘴皮子了:“我要回家念书去了!不送。” 顾真绕过顾大军和刘淑琴,哼着曲子回家了。 背后是老两口骂骂咧咧的声音,顾真心里得意,想起前世。 二叔把顾大军、刘淑琴的钱掏空了之后,根本没有如顾大军和刘淑琴所愿,让他们过上安乐的晚年生活。 顾真记得那是自己大学毕业后,农村发展起来了,二叔家盖了小二层,一家人住在楼上,让顾大军、刘淑琴和家里养的牲口一起住在楼下。 顾真偶尔回家几次,实在是看不过去,给顾大军、刘淑琴塞点钱,但是顾大军、刘淑琴就像贱胚子一样又把钱给二叔用。 几次之后,顾真也不给顾大军、刘淑琴塞钱了,顾大军、刘淑琴反倒指责顾真不孝。 顾真觉得这辈子,她宁愿不要和刘大军、刘淑琴有任何来往,这样的爷爷奶奶,勾起了顾真关于亲情最冷漠的那一面。 回到家里的时候,陈素云正在打扫房间,见到顾真的时候,陈素云有些刻意躲避顾真的目光。 顾真察觉到不对劲,当然她已经意识到顾大军和刘淑琴来了之后,陈素云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的反应。 但如果顾大军和刘淑琴把陈素云欺负哭了,这事情就又不一样了! 顾真握住陈素云的手,将陈素云的身子掰正,往她的脸上看过去,果然看到陈素云眼睛红红的。 “妈,怎么了?” 陈素云不愿意把大人之间的事告诉顾真,她摇摇头:“没事,刚刚扫地眼睛进了灰尘。” 顾真当然不信,她握着陈素云的手不肯松开,猜测道:“是不是那老两口和你说了什么?” “真真,那是你爷爷奶奶,你要对他们尊敬。” “他们都上门欺负你了,我还要尊敬他们?他们有一分关心我们吗?” “可是……” “算了,妈,咱们吃完饭再说,不要被他们影响心情。” 顾真拉着陈素云进屋,她必须要加快自己的计划,带着陈素云跳出泥沼! 陈素云今日做的晚饭是煮的土豆,配菜是园子里最后一季水葱,葱白细嫩,葱叶嫩绿,再倒上一碟酱油, 搭配着吃,简直是人间美味! 见顾真吃的香,陈素云也心里想开了些,没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女儿健康快乐的长大更重要。 母女俩吃完晚饭,沿着村后的小河边散步,顾真问:“妈,梁叔好几天没来了,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陈素云偏过头去,不说话。 顾真看不见陈素云的表情,自顾自继续说:“我倒是听说梁叔最近在申请国家的政策性贷款,好像是要建自行车零件厂,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陈素云脚步顿了一下,但是仍然不说话。 顾真直奔主题:“我觉得以后我们将会是一家人,所以如果现阶段梁叔创业需要什么支持的话,我们一定得全力以赴。” “我们哪有能力帮他啊……”陈素云看着河面,语气也是凉凉的。 “爸的死亡赔偿金有多少?” 陈素云震惊回头,大约是想问顾真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她很快就想到上次刘三姑带着杨春生上门闹事的时候,杨春生脱口而出的话,顾真在场,当然会知道。 虽然不知道刘三姑是在哪听到的消息,但是这件事已经传开了,不然真真的爷爷奶奶也不会上门来要钱! 陈素云淡淡道:“三千块。” 顾真佯装讶异:“那么多?” 前世这笔钱交到了她手上,她当然知道是多少,那些钱除了交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也成为她在沈北创业的启动资金。 这一世,她要让这笔钱发挥更大的用处! 陈素云知道这不是笔小数目:“是啊,面粉厂老板赔给咱们不少钱,并且厂长是私下给我的,怕的就是被别人知道了会贪图我们什么。” 顾真突然想明白:“所以,今天爷爷奶奶来,是来要钱的?” 陈素云无奈的点了点头:“我本想等你上了大学,把这笔钱交给你,可是你爷爷奶奶他们毕竟也失去了一个儿子啊!我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陈素云的心里已经动摇了,准备把一半的钱给顾大军和刘淑琴送去,尽管她知道这些钱最后都会落到顾真她二叔手里。 顾真连连拒绝:“妈,如果爸爸在世,看到爷爷奶奶是这么对我们的,他一定也不愿意把这个钱给他们!” 陈素云再次沉默,她是妻子,是儿媳,也是母亲! 顾真知道陈素云的为难,但为了她们以后的生活,此刻她必须狠下心来,逼陈素云和自己站到一边。 “妈,你还记得去年过年,你让我去给爷爷奶奶送粮票……” 陈素云一向孝敬,母女俩吃得少,省下的粮票逢年过节就要给顾大军和刘淑琴送去,自己吃饱穿暖的问题刚刚得以解决,就去担心老两口吃不饱穿不暖。 顾真冷笑:“我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鸡汤的香味,爷爷奶奶把养了好几年的那只母鸡杀了,地上的鸡毛装进了口袋里。” 陈素云皱眉:“然后呢?” “然后,我把粮票送到他们手里,祝福他们新的一年身体健康。” 顾真仿佛又想起了当时的画面,咬牙道:“他们收了粮票,说‘哎呀,爷爷奶奶家也没什么好吃的,就不留你吃饭了。’我转身要走,看见顾鑫拿着个大鸡腿跑出来,嘴角全是油,眼里尽是炫耀和得意……” 大约是顾真将事情讲述的太有画面感,陈素云捂着嘴,差点哭出声来。 为什么,她们总是受委屈的那一方? 顾真经历过比这更屈辱的时刻,所以这点小事简直不值一提。 顾真的语气淡淡的:“妈,咱们为自己而活吧。” 第二天,顾真将梁叔请到家里来,陈素云将红布包着的三千元钱交到梁振华手里。 梁振华本想拒绝,想逞强,但他已经东奔西走的借钱,焦虑的几天没合眼了。 陈素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含泪:“振华,我们娘俩以后就靠你了!” 陈素云对梁振华的称呼变了,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梁振华重重的点头,拿着红布包的手都在颤抖。 “素云,以后也请你们娘俩多担待。” 顾真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其实让陈素云用父亲的死亡赔偿金来支持梁振华创业,顾真也是有其他私心的,因为梁振华以后大富大贵,能不能对陈素云一如既往的深情谁也不能保证。 男人有了钱之后会面对更多的诱,惑,顾真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但是男人不会忘了陪他一起吃苦,给他支,持的女人,或者至少,陈素云在梁家能有自己的地位。 第三十九章、离别礼物 梁振华将厚厚的一沓钱交到高源手里。 “大哥,你点点吧。” 高源接过钱,直接塞进自己的鳄鱼纹皮包里。 “不用点,兄弟,我相信你,咱们签合同。” 高源从自己的包里又拿出一式两份的合同,梁振华读过书,虽然识字不全,但合同上的字他都认得。 确认无误后,梁振华签了字。 高源则掏出一个印章盖上自己的名字,梁振华看着眼红:“大哥,你这玩意好用啊。” 和整整齐齐的印章字体相比,梁振华写的歪七竖八的名字不堪入目。 “马上都要做老板的人了,这些东西也得配齐了啊!” 高源不知道从哪推出来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走,我带你去工商局注册你的公司,然后我就去车站了。” 梁振华有些不舍:“这么急着走吗?” 高源叹息:“这对我来说是伤心地,对你来说是富贵宝地,兄弟,恭喜大哥,也恭喜你自己吧!” 高源的话让梁振华又兴奋起来,到了工商局,核实了厂址和买卖合同,办公人员让梁振华为零件厂取名字。 梁振华想了想:“就叫云华零件厂吧!” 高源打趣道:“你小子总说我没遇到好人,看来弟妹是个好女人啊!” 以前想到陈素云时,梁振华眼前浮现出的是她的笑容,她的身形。 而现在梁振华记得的是陈素云将三千块钱交到他手里时,她的眼神,那是对自己无比信任的目光。 高源和梁振华在工商局办完事,就往车站去了。 通往沈北的火车,一天只有一趟,许多去往沈北打工的人背着行李卷,站在火车站外与亲人辞别。 高源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送我走的,是我刚交到的兄弟。” “大哥,即便没认识几天,我也认你这个大哥!” 俩人闲聊起了营子乡的发展,自行车零件行业的前景,直到火车呜呜的进了站,离别的时刻也来临了。 高源拍拍梁振华的肩膀,递给梁振华一个信封:“结婚的时候给我来个信,这里面是我在沈北的住址。” 梁振华攥着信封点点头:“大哥,一路保重!” 高源上了火车,梁振华才想起来高源骑着自行车来的,现在高源走了,自行车给谁啊? 火车启动,缓慢加速。 梁振华跑起来,挨个火车窗口喊:“大哥?大哥!高源!” 高源从窗口探出头来:“怎么啦兄弟?舍不得我就和我一起去沈北!” 梁振华笑不出来,急着问:“车子给谁啊?” “傻不傻啊!留给你的!” 火车提速到梁振华跑着跟不上了,只能看见高源在窗口那对他挥了挥手。 梁振华觉得自己这是遇到贵人了,自行车虽然破旧,价值也十分可观。 梁振华出了车站,推上自行车,将信封夹在自己的布包里,骑着往营子乡政办公厅去。 已经过了两天的时间,国家政策的消息已经被更多有心之人知晓,找张向东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好在梁振华提前准备好了一切证件,在张向东的帮助下顺利的申领到了贷款。 此时他的户头上已经有了一笔‘巨款’,足以让他的‘云华零件厂’红红火火的开业运转起来了。 张向东忙里偷闲和梁振华说上两句话。 “这下都办好了吧?啥时候开业记得给我个信啊!” 梁振华受宠若惊:“能请到您来真是求之不得!” 张向东摆摆手:“不用客气,唉,你瞧瞧今天来办这件事的民营企业就得排队了,还是你消息灵通,有人提点。” 梁振华只管点头,心里把素不相识的鲍处长也感谢了一个遍。 只是梁振华看着排着长队的来申请贷款资格的人,又想到了张向东说的‘消息灵通’,他脑子里升起疑虑。 这个消息真的是在报纸上的?如果真的是报纸上刊登的,怎么可能到现在才刚刚有人来? 梁振华打了酒,买了肉,准备去陈素云家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顺便问问顾真… 顾真左眼皮一直跳,趴在桌子上翻来覆去睡不好。 程晓磊不在,但是他会按时来接顾真放学,已经连续几天了。 曹云飞去王大年那告了状,王大年早就在王汶月那听说了顾真和小混混程晓磊越来越亲密的事,再加上曹云飞添油加醋的告状。 王大年推了推他的眼镜,严肃道:“我会请他们家长来谈谈的。” 曹云飞心里得意,这下顾真不用害怕被威胁了吧,看程晓磊的家长怎么收拾他! 王汶月凑到顾真身边,一屁股坐在程晓磊的位置上。 “真真,程晓磊去哪了?” 顾真起床气很重,被吵醒更觉得烦。 “你是她女朋友还是我是她女朋友啊?用得着你关心他?” 王汶月被骂的憋气,但还是笑嘻嘻凑上去:“我不是关心他,我是关心你,最近你和他在一起,都不好好学习了,老师们都对你有意见了…” 顾真不耐烦的看着王汶月:“那我也不会和他分手的,放心吧!” 王汶月脸色尴尬:“真真,你还生我的气呢?我和你说这些真的是为你好!” 顾真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样呵呵的笑。 王汶月被笑的发毛:“你…不相信我吗?” 顾真摇摇头。 王汶月放松下来:“我就知道我们最好啦!你一定是相信我的对不对!” “我摇头的意思是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相信,一根手指头都不相信,一根头发丝都不相信!” 顾真吼完了,不管王汶月什么脸色,继续趴着桌子上睡觉。 不少同学都往这边看过来,见顾真在对王汶月发飙,习以为常的继续做自己的事。 顾真的反常在众人眼里渐渐变的挺正常了。 王汶月灰溜溜回了自己的座位,气的拿着铅笔刀割课本。 嘴角带着一抹不令人察觉的狠厉的笑。 刚把王汶月赶走,方瑶又扑上来。 “喂!程晓磊用aa机给我发消息,说他今天不来接你,让你自己回家。” 顾真转过头来看着方瑶:“哦。” 顾真收拾了书包就准备回家了,既然程晓磊不来接她,她也不在这耗着上自习了,早点回家看看梁叔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梁叔说了,无论如何晚上都会来她家吃饭,给她们一个交代。方瑶最讨厌顾真这幅轻飘飘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她总能轻易将自己惹毛。 方瑶发动冷嘲热讽的功力:“第一次拿我当传话筒我就忍了,以后可别再使唤我,穷的叮当响的就别学人家谈恋爱,再者买个aa机再谈恋爱也行啊……” 顾真兜里揣着顶配超高智能手机,却要为了谈恋爱专门去学aa机的各种数字组合所代表的意思? “我谈恋爱又不是为了自己。”顾真嘟弄着。 方遥耳朵尖,听到了,问:“难不成你谈恋爱还是为了别人?” 顾真笑了:“当然,我和程晓磊谈恋爱就是为了你们。” 方遥满脸问号:“你没病吧?为了我们什么?” “为了给你们添堵啊!” “你!太过分了!”方遥气的头疼,张晓丽和周春会立刻凑过来,恶狠狠的看着顾真。 “收拾她吗?”张晓丽挽起袖子。 上次打架纯属没发挥好才被顾真这么个小瘦猴欺负了,张晓丽做好了准备,周春会虽然心有余悸,但在方遥面前她也不能折了面子,好好表现才行。 周春会也站了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顾真。 方遥却没做出指示,面对顾真她只想在嘴皮子上出出气,要是真的打起来,方遥很怕顾真的手段,让自行车胎爆炸的手段…… 顾真皱眉看着方遥,虽然俩人是打过架,但方遥眼里的畏惧不像是简简单单的害怕打不过她。 她在怕什么? 方遥凝重的看着顾真,转头对两人说:“算了。” 然后自己转身回了座位。 顾真有些莫名其妙,但她的心里又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难道向程晓磊说自己是‘巫婆’的人是方遥? 她发现了什么? 顾真走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方遥一眼,巧的是方遥也在看她,俩人目光相对。 方遥首先闪躲开,假装和张晓丽聊天,顾真更加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往东邵村走的路上,顾真在想,如果真的是被方遥察觉到了,事情有些难办了,但至少目前看起来,方遥没有什么证据。 方遥和她也是死对头,而且方遥的性格不像王汶月那么阴鸷,她更直接,但她的这种直接更容易让自己暴露。 顾真觉得自己接下来要更加谨慎小心的使用手机了,不能引起方遥的怀疑,更不能让她抓到把柄。 顾真想的太入神了,没发觉迎面走来的几个男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是她吗?” “好像是……” 两个人窃窃私语,另一个人则直接走到顾真面前。 “你是土楼子村高中的?” 顾真没说话,将对面这几个男人扫了一遍,直觉不妙。 那个人见顾真不说话,又问:“你是不是叫顾真?” 第四十章、他是被人害死的 顾真不说话,盯着这三个人,他们穿的都是程晓磊‘混混’式风格,一眼就能识别出来不是好人。 顾真看着他们三个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领头的那个已经不耐烦了,他一把抓住顾真的手腕,“你就是顾真吧?拖拖拉拉不说话,是想着跑?” 顾真把自己的手腕用力挣脱出来,心里也明白了眼前这三个人是想找自己麻烦的。 她说:“我叫王汶月,我爸是学校老师,你们离我远点!” 顾真觉得王大年的名声应该比较响亮,没准这三个人还是王大年的学生,那样自己被放过的几率更大了。 没想到本来还在迟疑,拿不定主意的三个人听了这话,互相对望,然后点点头。 三个男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按住顾真,往树林里拖。 顾真大惊,单薄的小身板在绝对的力量前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她只能假装和三个人拉扯着,将自己书包里的杂物丢在原地。 “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一个小混混笑了:“我们要干什么,一会你就知道了。” 这笑容,一下子勾起了顾真的回忆,顾真知道这三个人是谁了,他们是在大河沟和程晓磊打架的那伙人! 顾真心里把程晓磊骂了一遍,这样看来,是王军杀鸡儆猴,拿自己报复程晓磊了? 顾真赶忙撇清关系:“其实,我和程晓磊不熟,你们没办法用我威胁到他的。” 另一个小混混皱眉:“你说的是哪跟哪啊?你认识程晓磊?” 领头的那个人斥责道:“废话,他俩是同班同学,听说这小姑娘鬼点子多,她故意提程晓磊吓唬咱们呢!” 顾真闻言,心里没底了。 他们不是为了报复程晓磊,那么是谁要整自己?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顾真找不到机会,只能想办法耍嘴皮子拖延时间。 “三位大哥,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受谁指使,但是我可以出双倍的钱,不不不,三倍!” 领头的人有些不屑的看着顾真:“你哪来的钱?别糊弄我们了。” 看来背后指使的人把自己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啊,顾真略一思索,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单独出来,走这条路的人…… 方遥! 怪不得刚刚她说算了,原来是在这憋着坏,而且她也有这个闲钱来找人收拾自己。 顾真不挣扎了,也不反抗,由着三个人推搡着自己往小树林走。 这条路本就是乡间小道,顾真即便喊破喉咙也未必能获救,再者他们也不会给顾真呼救的机会,反倒还可能引起他们的过激行为。 顾真的顺从让领头的那个人很满意,他反倒开起了顾真的玩笑:“你说说你这个小姑娘,老老实实读你的书,偏偏去逞强斗凶,惹不该惹的人……” 顾真嗤笑一声。 那人不乐意了:“你笑什么?” “我惹不该惹的人?说出这种话的人才是逞强斗凶的人吧!” 那人哑口无言,若论逻辑语言,顾真这把年纪将以绝对优势对这些人进行碾压。 既然说不过顾真,也就武力值能威胁到她了。 那人一把掐住顾真的脖子,如顾真所言露出凶相:“我们就是那种人,没错,所以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在那一瞬间,顾真脑海里闪过许多种方案逃脱困境,综合比较之后发现最安全可靠的方法就是,装死! 打定主意之后,顾真略微观察左边的草丛和土坡还算平整,直接闭着眼睛,直挺挺的向左边倒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三个人没反应过来,也没敢去扶,领头那个小混混的手还放在顾真脖子上,随着顾真倒下去,也跟着弯下腰。 顾真摔得不算疼,忍住没出声,努力的放空自己‘装死’。 领头的小混混瑟瑟的缩回手,他的手有些抖,接了这个活不过是答应人家‘给顾真点教训’,现在这是怎么个情况啊? “强哥,她不会……死了吧?” “别瞎说,你拍拍她,看她有没有反应!”宫强握紧了拳头,极力掩饰自己的紧张,他只是轻轻的掐了她脖子一下,不会有事吧…… 顾真感觉有人推了推自己的肩膀,在自己耳边喊:“醒醒!顾真,醒醒!” 顾真继续放空自己。 “壮壮,你把手放在她鼻子那看看,还喘气不?”宫强想到了听人说检验人死没死的方法。 顾真立刻屏息,高大壮伸了只手指头在顾真鼻孔处探了好一会,顾真都险些憋不住气,眼见着要露馅,高大壮才缩回手,吓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没气了……完了,我们完了……” 宫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抓自己的头发:“我他吗就不该答应她!欺负女的传出去就够丢人的了,这下闹出事,我这辈子都完了!” 高大壮受到的惊吓不比宫强少,他坐在地上,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眼神已经飘忽了。 只有最开始和顾真搭话的那个人还算冷静,他叹口气:“咱们根本没对小姑娘做啥,出现这种事情,纯属意外,咱们不会变成监狱犯的!” “于德志你少在那放屁!” 宫强情绪十分激动,眼睛红了一片:“咱们村那个张建忠不也就摸了人家小媳妇儿一下,结果小媳妇儿好像是心脏有点毛病,气死了,张建忠进去蹲了多少年?” 一时间,气氛再度压抑,于德志叹口气:“这小姑娘命是真的不好,你们知道前几年面粉厂爆炸,死的那个人就是他爹!” 高大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了神,听见于德志的话,问:“真的?” 于德志点头:“真的,要不我说她命不好呢,没准是他爹太想她,把她带走了,不然也不能掐她脖子连三秒钟都不到,她就嗝屁了。” “你这么一说,我咋感觉更吓人呢?他爹好好地,带她自己女儿走干啥,难道不是应该为他女儿报仇吗?” 高大壮这么一说,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宫强也缩着肩膀,把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红布包捏在手里。 于德志叹了口气:“因为他爹其实是被别人害死的,有怨气!” 顾真闻言差点坐起来,但她忍住了,她告诉自己要继续听下去。 “强哥,大志,我咋感觉这姑娘身体抖了一下呢?” 高大壮跳起来,躲在于德志后面。 于德志盯着顾真的身体,又上前探了探鼻息,坐回原位。 “不该当着这姑娘面提她爹的,唉,咱们真是作孽了!” “她爹真是被害死的?谁干的?” “我也是听说,他们面粉厂当年为了少缴电费,偷电,她爹是电工,发现了这事儿,她爹性格还直,非找厂长让他们别再这么干,否则就举报。” 高大壮纳闷:“这也太正直了,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 刚说完,高大壮马上捂着嘴,四处看了看,一副惊恐的样子。 他不该说死人闲话的,于德志也害怕了,小声的说了最后一句:“所以啊,他的正直害死了他。” 顾真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她最敬爱的父亲,遭逢意外死亡,是她童年不幸的开始。 而这一切其实是别人蓄意动的手脚! 在顾真快要模糊的记忆里,父亲总是背着一个布包,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踏着落日的余晖出现在胡同口。 顾真守在家门口,看到父亲出现,一路小跑一直跑到父亲宽阔的胸怀里。 父亲会抱起她往天空扔,再稳稳接住,时至今日,顾真始终记得那种飞起来的时候,空气里的稻香。 那样好的一个人,死的时候,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顾真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身体不住的颤抖,她啜泣出声。 “啊,闹鬼啦!” “快跑!” 高大壮吓得直接尿了裤子,三个男的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顾真缓缓坐起身,抱住自己的膝盖,放声痛哭。 原来上天安排自己重生,不只是要改变母亲的生活,报复闺蜜和渣男,还有关于父亲身亡的真相等待自己发掘…… 程晓磊是在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找到顾真的。 他如约骑车去学校门口接她,却在半路上看到了地上散落的书本和一只破旧的钢笔,程晓磊本不在意,却在骑过去之后意识到那是顾真的东西。 一个急转弯返回原地,程晓磊将车子扔到一边,捡起地上的东西再度确认。 书本上还有形似‘王八’的画作,就是顾真的无疑。 顾真的东西怎么会散乱的丢在这里,程晓磊心急了,四处查看,突然发觉野草丛仿佛有被踩踏的痕迹。 程晓磊沿着那个方向摸过去,不一会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顾真。 顾真刚擦了眼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就被一个飞驰过来的影子抱进怀里。 这一下子撞得又有点晕,仿佛当初在校长办公室门口那一撞。 顾真闻到了这个人脖颈处的雪花膏的香味,她知道是程晓磊来找她了。 程晓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抱够了才意识到不对,赶忙把顾真推开。 “对不起啊……我以为你……是我着急了。” 顾真看着程晓磊焦急的脸色,突然觉得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第四十一章、嫁给我吧 程晓磊见顾真呆呆的不说话,心里更乱想了:“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些丢掉的课本和钢笔又是怎么回事?那可是你全部家当了!” 顾真笑了:“谢谢你提醒我是个穷光蛋。” 见顾真还能笑得出来,程晓磊终于放了心。 却听顾真说:“我被三个男的堵住了,他们把我拖到这里来的!” 程晓磊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什么?谁干的?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程晓磊上下扫视顾真,发现顾真的衣服上沾了些土和杂草,头发上也是。 程晓磊快要疯了:“你快说话啊!” 顾真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她也只是猜测背后指使的人是方遥,这三个男生计划怎么对付她,她也不清楚。 唯一的收获,是关于父亲意外身亡的真相。 顾真的沉默让程晓磊的心像是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把他们吓跑了。” 程晓磊以为自己听错了:“吓跑了?” “装死然后诈尸。” “……” 程晓磊觉得这种事,如果说是别人做的,他可能不信,但如果是顾真,他百分之一万相信。 程晓磊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顾真瞪他一眼:“快回家吧,晚了我妈该担心我了。” 这次为了赶时间,顾真允许程晓磊把她送到家门口,程晓磊心里美滋滋。 顾真家门口停着一辆自行车,比程晓磊的看起来还要破旧,不同的是,程晓磊的是经常骑造成的划痕之类的,而这台生了锈,像是在哪堆放了很久。 这是谁来了? 顾真和程晓磊道了别就往家里跑,还没进院就闻到飘香的肉味。 梁叔抱着一捆柴往屋子里去,瞧见顾真,笑呵呵说:“真真,今天吃肉。” 顾真饿了,受到惊吓和演戏也是要消耗体力的。 “梁叔这是把事办成了?” 梁振华故意卖关子:“一会吃饭再说。” 顾真帮梁叔捡起掉落的柴火,俩人一起往屋里去。 今天梁叔不仅买了猪肉回来,还在路过水库边上的时候,买了一条已经处理干净的新鲜草鱼,足足有两三斤重。 陈素云站在灶台前,挖了一大勺白花花的猪油,将抹了盐粒的草鱼扔进油锅。 锅里滋滋啦啦的响了起来,等到油溅的响声弱了些,陈素云用锅盖遮着脸,拿起铲子将草鱼翻了个面,登时锅里又滋滋啦啦的响了起来,随之飘出的还有诱人的香味。 鱼肉吸收了油脂,两面都煎的金黄,陈素云将鱼捞出装盘,在煎完鱼的锅里添了一点点酱油和淀粉勾成汁,浇在鱼肉上。 最后再撒上一点点香菜,上桌! 梁振华和顾真的眼神都直了,顾真擦了擦嘴角,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流口水。 饭桌上还有平时舍不得吃的白米煮的饭汤,鸡蛋和菜园子里最后一茬黄瓜炒的菜,五花肉切片和韭菜一起炒的回锅肉。 陈素云摆好饭菜,笑着看向梁振华:“振华,你说话吧。” 顾真也看着梁叔,尽管她心里早就知道这庆祝的架势,梁叔申请贷款这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梁振华很激动,他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脸色红扑扑的,似乎还未喝就已经先醉了。 “素云,真真,咱们的云华零件厂,注册成功啦!” 陈素云听见这个厂子的名字,害羞的不得了,小声问:“取这个名字会不会不太好啊?” 梁振华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看着娇羞的陈素云:“有什么不好的,拿我和我媳妇儿的名字组的,多好听啊!” 陈素云更害羞了,捏梁振华一把:“真真还在呢,你注意点!” 顾真被撒了狗粮,还要在旁叫好:“好听,说着也响亮!” 梁振华笑的合不拢嘴:“咱们乡未来的高考状元都说了好听,看来我这取名字的技术不错!” 陈素云也笑,给梁振华把酒又满上。 梁振华再度举杯:“第二杯,贷款申请下来了,三年免息,我可以放心的做我的生意了!” “恭喜梁叔!”顾真看着梁叔把酒喝完,也勤快的给他满上。 陈素云马上夹一块鱼肉到梁振华碗里,又夹一块放到顾真碗里:“两杯结束了吧?赶快吃菜,这鱼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梁振华自己给自己倒上了第三杯酒,伸手握住陈素云的手,把筷子放下。 “素云,还有第三杯酒。” 梁振华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衣服内衬缝着的布兜里,摸出一枚亮闪闪的银戒指。 一瞬间,空气似乎都变得凝重了。 梁振华将戒指缓缓套在陈素云的左手无名指上,左右转了转,自己点头说一句:“尺寸刚好,看来这些年,你没胖也没瘦。” 这一句话,一下子让陈素云的眼泪溢出眼眶,她看着素银戒指,问:“这是……?” 梁振华点点头:“当年我就买好的,只可惜没机会送给你,这么多年,我一直把它缝在我的衣服里,感觉就好像你其实一直在我身边一样……” 陈素云掩面哭泣,连顾真也觉得眼角湿湿的。 梁振华问:“素云,你愿意嫁给我吗?” 陈素云看了一眼顾真,顾真则握住陈素云的手,给她坚定地眼神。 “我愿意!” 陈素云觉得连泪水也是甜的了,眼前的男人,手边的女儿,她的家似乎再度完整了。 “好啦,快吃饭吧,我都要饿死了!” 顾真撒娇打断这桌子上的甜蜜氛围,三人尴尬的笑笑,大快朵颐了起来。 酒足饭饱,梁振华拎着陈素云为梁奶奶打包的饭菜送他出门,顾真收拾了饭桌,坐在门口的石台阶上听蝉鸣。 陈素云关好院门,走过来,在顾真身边坐下。 忍不住抬起手看了看那枚精致又美丽的戒指,陈素云的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 “真真。” “嗯?”顾真看天上的星星看得入神,没有空气污染的年代,星空美景令人着迷。 “你爸爸他不会怪我吧?” 顾真一愣,握住陈素云的手,指着天空的一颗星星说:“妈,你瞧,我听别人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我觉得那颗对着我们眨眼睛的就是爸爸。” 陈素云顺着顾真手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颗虽然不起眼,却一闪一闪的星星。 顾真继续说:“爸爸是在告诉我们,他只能陪我们走一段路,剩下的漫漫长路,他会一直在天上祝福我们的。” 陈素云点点头,靠在顾真的肩膀上,女儿长大了,会说安慰人的话了,即便陈素云知道那不是真的,也觉得十分欣慰。 顾真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忧虑,经历了今天的事,她虽然后怕却也庆幸得知了父亲意外身亡的真相。 她不会向程晓磊诉说,但现在,她也不会再对母亲提起了,她不忍再打搅母亲来之不易的幸福。 有关父亲的一切,顾真决定一个人承担。 这一夜顾真睡得很好,上学时间,程晓磊得寸进尺偷偷跑到顾真家门口等顾真。 顾真怕被陈素云看见,往兜里揣了一个鸡蛋就跑:“妈,我想起来我今天有个考试,我得赶紧去学校了。” “吃完饭再去啊!”陈素云在屋里忙活。 “我拿上鸡蛋了!” “那好吧,按时回来哦!” “好!”顾真坐在程晓磊的车座上,掐程晓磊腰,小声催促:“快走,快走。” 程晓磊被掐的痒痒,骑着车子左摇右晃,顾真赶忙抱住程晓磊。 然后程晓磊忍不住咧开嘴笑,顾真知道他是故意的,像个小孩子似的,占点小,便宜就高兴成这样? 顾真闭目养神,再一睁眼,已经到了学校。 顾真打了个哈欠,跳下车,程晓磊推着自行车往校长室去。 “我去停车,你先去教室啊。” 把自行车停到校长办公室这种迷惑行为,顾真理解不了,除了校长是他二大爷之外,没有什么其他好的解释。 一进屋,顾真就注意到方遥脸色微变。 看到自己好好的回来了,方遥这是心里难受吧?顾真冷笑一声,坐在自己位置上。 王汶月又颠颠的跑过来,今天她穿着一条小白裙子,和方遥曾经穿过的那条很像,不过王汶月比方遥苗条,看起来更加弱风扶柳,婀娜多姿。 方遥也不是胖,而是骨量多,看起来略显强壮,因此同样的小白裙穿上,却有不同的效果。 王汶月问:“程晓磊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他去哪了?” 顾真没好气的回答她:“他死了,你去找他吗?出门跳河。” 程晓磊刚好进屋,听见这句话,气的牙痒痒,顾真这是杀敌闺蜜,自损老公?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悄无声息走到顾真身边,突然说:“你说谁死了?” 顾真吓了一跳,一脚踩在了程晓磊脚上。 程晓磊捂着脚丫子,嗷呜喊叫:“顾真,你就是我的克星!” 王汶月心疼坏了,上去握住程晓磊的手臂:“你没事吧?” 程晓磊一把甩开王汶月:“当着我媳妇儿面别碰我啊。” 第四十二章、虎狼之词 王汶月脸色很难看,被程晓磊如此明显的嫌弃,她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像是戳在了刀片上一样痛。 程晓磊压根没注意到王汶月的反应,他正忙着和顾真较真。 “你为啥咒我死了?” 顾真觉得程晓磊是真的蠢,已经连续两次了,他难道看不出来她是在利用他打击王汶月? 顾真白了程晓磊一眼:“今天你出门是不是忘了带东西?” 程晓磊疑惑:“啥?” “脑子啊!”顾真转过头去不理他。 程晓磊觉得自己吃了一个哑弹,十分郁闷。 这一来一回落在王汶月眼里更像打情骂俏,王汶月默默回到座位。 她穿了好看的裙子,程晓磊却连看都没正眼看过她,偏偏围着穿的穷酸样的顾真团团转。 王汶月的指甲盖狠狠的戳在了自己的肉里,她恨! 余光撇到同样恶狠狠盯着顾真和程晓磊的曹云飞,王汶月脑筋一转,突然有了主意。 程晓磊的脚不疼了,一只手撑着脑袋看顾真。 顾真正在思索如何与找自己麻烦的那三个小混混取得联系,这样才能继续调查和父亲有关的一切。 程晓磊出声:“你是不是在想昨天下午的事?” 顾真一愣:“很明显吗?” “你的眉毛都快拧成橡皮筋了!”程晓磊抬手把自己的眉毛捏在一起,模仿顾真。 顾真被逗笑:“东施效颦。” “什么尿频?” “…当我没说。” 顾真揉了揉自己的眉间,突然想到,程晓磊不就是小混混嘛?她可以通过他联系到于德志啊! 但是…顾真转过头看着程晓磊,以他的脾气,不能让他知道于德志是昨天下午欺负自己的人。 程晓磊不知道顾真心里的小九九,以为她还在担心,于是开口安慰道:“以后你就乖乖等我,我送你上下学,没人敢欺负你!” 顾真仔细琢磨程晓磊话里的意思:“昨天你也来接我了?” “对啊。” 顾真想了想,程晓磊没说假话,他一定是在来接她的路上,发现了散落的东西,所以才那么快就发现了她。 那么,方瑶说的就是假话了! 顾真向方瑶看过去,果然看到了方瑶闪躲的眼神。 顾真觉得一定是自己最近忙于梁叔和母亲的事,又给方瑶好脸色了,所以她才敢招惹自己。 既然如此,也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下了课,程晓磊坐的屁股痛,跑到校长办公室擦擦车子,顺便混点茶叶喝喝。 曹云飞瞅准机会,跑过来丢给顾真一个纸条,然后脸色潮红的跑掉。 顾真打开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条,定睛一看,上面写着:“今天晚上八点,我在小树林等你,有些话想对你说。” 晚上八点,黑灯瞎火,小树林。 集齐了非奸即盗的天时地利啊! 顾真纳闷的是,曹云飞吃了熊心豹子胆,又敢来招惹程晓磊了?而且当时自己也和曹云飞说的够清楚了,是什么又让他误会了? 顾真搞不懂,将纸条揉碎丢掉,却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顾真走到程晓磊的桌子旁,翻开他的书本,崭新的书页仿佛刚发下来一样。 顾真撇了撇嘴,程晓磊简直浪费资源。 第一页上是程晓磊自己写的名字,男生独有的遒劲笔法在程晓磊写的字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家伙写的字竟然这么好看? 方才还在鄙视他不学习,现在却被他的字折服,顾真觉得自己是浅薄了,不该用固有印象去给人贴标签。 放下程晓磊的书,顾真回到座位上开始模仿了程晓磊的字迹。 大约联系了半节课,顾真觉得有七分神似了,于是从书本上撕下一张纸条… 程晓磊见顾真捂着本子,刷刷刷的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然后顾真递给自己一张纸条。 英语老师正在说着蹩脚的乡村英语,学生们跟着念土味英语,在这种嘈杂背景下,程晓磊提高了音量和顾真说话。 “给我纸条干嘛?” 顾真指了指方瑶:“你帮我递给她。” 程晓磊不解:“我有aa机,你想和她说啥,就给她传。” 一边说着,程晓磊一边从兜里掏出aa机,要递给顾真。 顾真急了:“不用,你就把纸条递给她,什么都不用说。” 程晓磊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收回了aa机,攥着纸条,趁老师不注意,将纸条扔到方瑶桌子上。 方瑶疑惑,张了张嘴,口型仿佛是在说:“怎么回事?” 程晓磊张开手,缩缩肩膀,什么都没说。 顾真则假装看书,没有引起方瑶的怀疑。 纸条写着:“今天晚上八点,我在小树林等你,有些话想对你说。” 落款签了个程晓磊的名字。 方瑶的心脏砰砰的跳动起来,她认得程晓磊的笔迹,程晓磊约她去小树林? 那可是搞对象的地方啊,程晓磊是什么意思,他对顾真厌倦了吗? 方瑶回头看了看,顾真趴在桌子上看书,仿佛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果然,俩人早上就开始吵架,现在看起来像是分手了! 方瑶有点激动,张晓丽坐在她座位后面,踢了踢她的凳子。 “方瑶,怎么啦?” 方瑶摇摇头,忍不住笑:“没事没事,下课再和你说!” 顾真当然知道做戏要全套,没等程晓磊,她自己逃课翻墙回家去了。 这样一来,同学们都注意到程晓磊的车座后面没载着顾真了。 程晓磊被蒙在鼓里,顾真不见了,他以为顾真又出了什么事,急得满头汗。 一路骑到顾真家里,见顾真正在捡柴烧水做饭,他的心才放下来。 顾真添柴在灶火里,关上灶门,突然瞥到程晓磊在门口对自己招手。 顾真急了,跑过去赶他:“快走啊,我妈马上回来,让她看见你,非得骂你不可。” 陈素云最讨厌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如果让她看见程晓磊天天围着她宝贝女儿转个不停,她肯定拎着烧火棍上去把程晓磊打走! 程晓磊只是想看看顾真,现在确定她没有事,程晓磊也就放心了。 “下次走的时候打声招呼,不然我以为你又出了什么事!” 程晓磊交代一句,擦了擦额头的汗,骑车要走。 顾真突然喊住他:“等等!” 程晓磊一个刹车,“你别一惊一乍的,和你在一起没两天,我就要被你吓死,英年早逝了!” “别贫嘴!”顾真问:“今天晚上有个好戏,去不去看?” “什么戏啊?唱大戏还是皮影?” “恩怨情仇误会丛生激情澎湃的好戏!” 顾真笑的神秘莫测,程晓磊摸摸头,不知所云。 吃过了饭,陈素云早早睡下了,顾真掐准了时间,七点半蹑手蹑脚下了床,穿上衣服裤子往外溜。 程晓磊正在顾真家门外等她,偷溜出来的他也没敢推车子,怕弄出声响吵醒了程晓燕。 今是农历初一,月亮像个被啃剩下的西瓜皮,没什么光亮,加上秋日大片大片的云彩,夜晚漆黑如煤。 顾真远远看见门口有人,走近了,垫着脚凑到程晓磊鼻子尖上才能认出来是谁。 这样的夜色,顾真很满意。 程晓磊被顾真突然凑近,一下子红了脸,好在夜色黑,将他的害羞完全掩盖。 程晓磊和顾真往学校走,程晓磊问出了白天没问的话:“我们去小树林干嘛?” “到了你就知道了。” 乡村的路很安静,偶尔有两声狗吠,等快到学校的时候更多是蝉鸣。 程晓磊还是忍不住好奇:“顾真,你知不知道,小树林是很多学生搞对象的地方?” 营子乡高中是附近今几个乡村唯一的高中,为一些家里实在距离太远的学生提供住宿,学生们朝夕相对,又血气方刚,谈恋爱的并不少见。 而小树林被奉为谈恋爱圣地,既安静,又隐蔽。 顾真前世是个好学生,她当然不知道,但是经过程晓磊一提醒,顾真很快明白了,原来曹云飞约自己在小树林见面是别有深意的,自己则将计就计将方遥也约到了这里。 顾真一把拉住程晓磊的手:“快走,我等不及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程晓磊感觉浑身发烫,被顾真牵着的手有些微微冒汗,虽然自己看似混蛋,可正经谈恋爱根本没有过。和顾真谈恋爱也是赌气似的,没想到经过这段时间相处,自己好像有点习惯了这个‘蔫坏’女生在身边。 如果是别人,可不一定有顾真有意思。 但是这并不等于自己想和顾真……程晓燕警告过自己不要轻易对女生做那种事,除非自己愿意负责…… 程晓磊看了看顾真的背影,为这个三天两头闯祸的女生负责,他可不…… 程晓磊晃了晃自己的头,这是在想什么呢?可是自己的手分明被顾真紧紧拉着,往小树林里去。 “顾真,你想清楚!”程晓磊此刻已经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了。 顾真疑惑:“我一直很清楚啊……嘘,咱们小点声,别被别人听见。” !!! 小点声……程晓磊可不敢保证。 第四十三章、初吻 顾真拉着程晓磊刚走近学校附近的小树林,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吵架。 俩人蹑手蹑脚的凑近,靠在一个大树后面,就着隐约的月光看过去,是王汶月、曹云飞和方遥。 程晓磊这才明白,原来顾真是真的来‘看戏’的,反倒是自己想多了。 只是不知道这场戏,是什么剧情? 程晓磊跟着顾真的视线看过去,屏住呼吸,仔细的听三人对话。 方遥一直在歇斯底里的质问王汶月:“你说不是你故意设计让我来这里的,我问你,为什么你在这?” 王汶月则十分委屈,却又哑口无言。 曹云飞站在那里更尴尬,按照纸条上的约会,他以为赴约的是顾真,又听王汶月说顾真其实是被程晓磊强迫和他在一起的,其实她心里喜欢的是自己…… 曹云飞没压抑住心中的火焰,走向树林中那个身影,一把抱住,然后强吻了她! 刚开始这个人很惊讶,然后变得顺从。 曹云飞更放肆了,一把按在了这个人的胸,部上。 谁想到,突然怀里的人开始挣扎,一巴掌甩在了曹云飞的脸上! 曹云飞定睛一看,竟然是方遥! 顾真呢? 他亲的是方遥? 方遥捂着自己的胸口,显然比曹云飞还要震惊,她问:“你怎么会在这?” 曹云飞皱着眉回答:“是王汶月让我约……” 正在这个时候,两个人听到了有人走近的声音,天色不亮,凑得近了,三个人才互相看清彼此。 来的人是王汶月,她的表情更为惊讶:“怎么回事?怎么是你俩?” 被王汶月撞破这场面,方遥更觉得屈辱,加上曹云飞没说完的话,方遥直接发飙。 “就是你对吧?你装什么单纯?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我?” “我没有!”王汶月看了一眼曹云飞:“咱俩的事咱们私下说,现在有别人在呢!” “这个‘别人’不也是你喊来的吗?你装什么无辜!” 方遥恼羞成怒,将初吻献给了这个一个男人,还是在被王汶月设计的情况下,她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方遥一把将王汶月推到地上,捡起手边的树枝就往王汶月身上打,王汶月也摸起一根树杈挡住方遥的攻势。 “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明明让曹云飞去约顾真!” 方遥看向曹云飞:“她说的是真的吗?” 曹云飞脾气也上来了:“王汶月说的明明是顾真想约我,让我挑个地方!我还想问王汶月呢!” 曹云飞对着王汶月也没什么好脸色:“顾真怎么没来,不是你说顾真喜欢我的吗?” 程晓磊一听,就要往上冲,妈的,顾真会喜欢你这么个怂包? 顾真感觉到身后有风,她意识到曹云飞的话刺激到了程晓磊,一把将快要迈出去的程晓磊拉住。 顾真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眼神吓退了程晓磊。 程晓磊呼出一口长气,他虽然生气,但是他不想惹得顾真不高兴。 这一番响动引起三人注意,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但是没再发现什么端倪。 方遥绕开一步,距离曹云飞远一点,她觉得恶心,这种羞辱的感觉转化成了愤怒,再度对准王汶月。 “怎么样?现在没人替你作证,你该怎么解释?” 王汶月也郁闷,本来想‘抓包’曹云飞和顾真‘偷,情’的画面,却看到了方遥和曹云飞,她莫名其妙还要挨一顿骂。 王汶月也不惯着方遥了,嗤笑道:“谁知道你自己跑来贱兮兮的做什么,缺男人啊?” 方遥一把揪住王汶月的头发:“你说谁缺男人?我看你是欠收拾!当初我找于德志那伙人找顾真麻烦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你是不是报复我拦着他们没让他们对顾真做出过分的事?” 王汶月的头发被拉扯的生疼,她嘴里却不饶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找的人,你说的话,结果顾真啥事没有的回来了,你怪谁?” 方遥力气不大,但揪住了王汶月的头发,占据先机,导致王汶月不敢还手,只能顺着方遥的力被摔到树丛里。 方遥看着倒在地上不敢动弹的王汶月,继续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明明是让他们吓唬吓唬顾真就得了,是你去找于德志,让他们再‘加点料’,于德志后来可都告诉我了!” 方遥有些后怕:“他们这种人,要真是玩过火了,出了事谁负责?” 王汶月不说话了,她恨顾真,可比方遥恨的多,她巴不得出事! 说到最后,方遥竟然有些后悔:“还好顾真没出事,不然……我不过是想教训她,你是想‘整死’她啊?” 曹云飞听得一脸迷惑,这是啥事,和顾真有啥关系,为啥方遥来了,顾真没来? 而远处的顾真也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当时她假冒自己是‘王汶月’一下子就被发现了,原来自己被拖进小树林,其实是王汶月指使的! 程晓磊也在聚精会神的听着,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原来顾真经历了这么多,竟然毫发无损,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运气好…… 除了运气好,程晓磊想不到别的。 王汶月也不挣扎了,她揉了揉自己的头皮,掌心里是掉下来的头发,看来方遥一点也没留情面! “你别以为顾真是个好人,方遥,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了。” 王汶月笑了:“曹云飞约了顾真,顾真不想去,就把你骗来,她是在报复你!” 王汶月够聪明,方遥经过提醒,也明白了,程晓磊不过是顾真的棋子,顾真知道曹云飞想对她做什么,就让方遥顶替了顾真和曹云飞约会! 方遥有点想吐,想到那个吻,想到自己怀着期待来到这里等待,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 “等等……”曹云飞插一句嘴:“顾真不想来?王汶月,是你告诉我,你是顾真的好朋友,顾真亲口告诉你她喜欢我的!” “她说过她喜欢你!”王汶月还在巧舌如簧的解释,她坐起身,从地上慢慢站起来:“只是她现在利用了你而已!” “啊?是这样吗?”曹云飞疑惑了。 方遥无奈的笑了:“曹云飞,你傻不傻,连我都看得出来,自始至终顾真都没喜欢过你,是王汶月在利用你而已。” 曹云飞显然更相信方遥,他一直觉得王汶月是班主任的女儿,知书达理,却没想她其实是两面三刀,满口谎言的人! “王汶月,作为同学你真的是太差劲了!”曹云飞最终还是没对一个女生‘爆粗口’,他离开了,大约今后也不再对顾真有任何念想。 回想起来,从一开始顾真就明确拒绝过他,是他受到王汶月的鼓励和蛊惑,一直误会顾真。 曹云飞觉得自己也真是昏了头,踢飞一个石子撒气:“这他妈的什么事啊……”。 曹云飞走远了,林子里又安静下来。 王汶月拍拍身上的土,看着方遥:“你还是和我联手对付顾真吧,难道你不恨她吗?今天晚上,你的初吻……” 方遥听得出来王汶月的要挟之意,她也不是被吓大的:“呵呵,今天晚上的事,你最好给我闭上嘴,否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 王汶月继续挑衅,她可不怕方遥:“你的初吻给了曹云飞,这么大的事难道不应该让同学们知道?” 方遥觉得自己的心口又被戳了一刀,她现在有多懊悔,就有多恨王汶月,尽管是顾真设计让她来到小树林,但她却更恨眼前这个令人讨厌的女人。 “我的初吻给了谁比较重要,还是你能不能考上大学重要,你自己想吧……” 方遥瞪了王汶月一眼,也走了。 只留下王汶月露出慌乱的脸色,焦急追问:“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方遥却没再回答,一个人加快脚步,离开了她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的屈辱之地的记忆。 所有人都走远了,顾真坐在树根旁边深呼一口气,看着站在她眼前的程晓磊。 “怎么样,这场戏精彩吗?” 没想到程晓磊却没什么表情,即便云朵散开,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让顾真看的清清楚楚,都没能在他脸上找到一丝表情。 程晓磊开口,语气很冷漠:“今天下午,你让我传的纸条,就是骗方遥来这?” 顾真点点头。 程晓磊又问:“你明知王汶月让曹云飞来这找你,还是把方遥骗来,让曹云飞占便,宜?” 顾真继续点头。 程晓磊皱眉:“顾真,我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种事?” 顾真笑了,“你只听到我做了什么,却没听到她们对我做了什么?” “那可是一个女孩子的初吻啊!” “你没资格评判我。” 顾真起身,和程晓磊对视,她的眼神又变成了很久之前,她看向他的冷淡,没有一丝生动,只有默然。 程晓磊发觉,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顾真,只是他无法接受,在他心目中聪明,勇敢的顾真,原来也会用龌龊的手段……她在他心里是那么干净。 “初吻对一个女生来说……” 程晓磊剩下的话被吞没在双唇接触的无言里。 顾真笑了一下,像是恶魔:“你瞧,初吻根本不重要,因为我随便就能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第四十四章、脆弱 顾真做了噩梦。 她梦见她又重新回到了前世,双腿截肢,躺在床上无人问津,独自腐烂。 狗,男女的笑容,王汶月的嘲讽,对母亲的愧疚让她在梦里歇斯底里的大喊。 陈素云坐在她身边,拿着湿帕子为她擦汗,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焦急。 “真真,你有点发热。” 顾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来昨晚上在树林里受凉了。 陈素云将顾真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将被子捂得严实,又拿着勺子喂她喝水。 顾真张着嘴巴,像是等待哺喂的燕子。 陈素云喂顾真喝完水,对顾真交待:“我去卫生室买点药,马上回来。” “嗯。” 顾真有气无力的应着。 她看了看时间,现在应该已经上课了,不知道同学们见不到她,会怎么想。 不知道程晓磊会怎么想。 顾真想到了昨天晚上那个吻,以及她脱口而出的那么伤人的话。 可是她心里,一直希望有人站在她这一边,无论她做了什么。 但现在看来,那个人是谁,都不会是程晓磊了。 程晓磊的眼神凉凉的,仿佛很厌恶自己,他也是个小混混罢了,有什么资格厌恶自己? 顾真迷迷糊糊想了很多,再一睁眼,陈素云已经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纸包包着的药片。 顾真吃了药,继续昏睡。 陈素云守在顾真身边,缝补一下衣物,锅里煮着粥和鸡蛋,一切都安静的没有声音。 顾真醒来的时候,梁叔也来了,她动了动嘴唇,有点干的生疼。 陈素云扶她起来,喂她喝了水,汗已经消了,烧也退了,顾真感觉到无比清醒。 “梁叔。” 梁叔应了一声:“真真,我路过学校,你们班主任说你没来上课,我过来看看你。” 顾真点点头,陈素云已经盛了一碗粥和剥好的鸡蛋,端到顾真面前。 陈素云轻轻吹了吹,然后喂到顾真嘴边。 顾真的眼泪落到了勺子里,止也止不住。 陈素云急了:“咋了?哭啥?哪难受和妈说说。” 梁叔也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着外套就往外走:“我去把卫生室的人找来,这药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顾真忙喊住梁叔,呜咽道:“梁叔……我没事,我就是……想哭一下。” 顾真觉得累了,她重生之后做了很多事,撮合母亲和梁叔,帮梁叔建厂,和王汶月闹翻,报复方遥…… 她太累了,扑进陈素云的怀里,感受到踏实的温暖才让她安定下来。 梁叔把陈素云手里的碗筷接过去,陈素云轻轻拍着顾真的背,帮助她顺顺气。 “真真,有什么事就和妈说,有妈在呢。” 顾真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慢慢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归于平静。 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时候,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情,顾真也一连几天都无精打采的。 梁叔的云华自行车零件厂定在了中秋节那天开业,同时那天也是梁叔和陈素云举行婚礼的日子。 顾真数着天过,还有半个月。 梁叔越发的忙,接陈素云去乡上量尺寸,做婚服,还要顾着厂房的装修,招聘工人。 胜在这一切都在梁振华心里排练过无数遍,他办起事来有条不紊,不用顾真和陈素云操心。 顾真病好的差不多了,却还想在家躺着,陈素云亲自把她送到学校,去找校长解释了一番,目送她进教室。 顾真不畏惧与同学们打交道,王汶月、曹云飞或是方遥,这些人都不在她的眼里。 她畏惧什么,或者说抗拒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进了教室,余光瞥到程晓磊的座位上没有人,顾真松了口气。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坐在教室后座,直接趴在桌子上,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方遥仍旧打扮的光鲜亮丽,被众星拱月般围绕着,她穿过众人,看向顾真的眼神里很复杂。 大约是这几天的时间,让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被软化,被磨平。 正如方遥所想,她不恨顾真,她只是有点后悔,既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后悔自己没能做更多。 而王汶月不同,她小碎步挪到顾真身边,十分关切的问:“真真,我听说你生病了,现在好点了吗?” 顾真对王汶月真是的服气,自己前世栽在她手里一点都不冤! 这样的心计,这样的忍耐,即便被顾真戳破了脸皮,还能再糊上一层脸皮的韧劲,顾真可做不到。 “你烦不烦啊!”顾真吼向王汶月。 王汶月还是笑着的,眼圈却红红的,似乎十分委屈:“真真,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顾真听到班里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说顾真的坏脾气,说王汶月人善被人欺等等…… 唯一不说话的是曹云飞和方遥。 他们早已见识过王汶月是什么样的人了,尤其是曹云飞。 他敲了敲黑板:“马上上课了,请没有坐回到座位的同学马上回到自己座位!” 王汶月脸色一变,一边说着:“那我下课再来找你哦,真真。” 一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还不忘对着曹云飞笑一下,只是那笑容让曹云飞觉得恶心。 方遥现在的想法和前世的顾真有些类似,她不愿意去面对不堪回首的回忆,她想逃离这一切,摆在面前最好的机会就是上大学。 张晓丽有些蔫蔫的:“我爸妈说等我念完书要么去读个中专以后当村里的老师或者卫生室的护士,要么就嫁人吧,读完高中能要的彩礼更多……” 周春会也有同样的烦恼:“我可能连中专都读不成,上周末我爸妈带我去相亲了,对方是个养猪的,家里养了将近十头猪,挺有钱的。” 张晓丽捂住鼻子:“那你岂不是要天天喂猪,打扫猪圈,下次见到你你会不会一身臭味?” 周春会闻言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了起来,方遥赶忙安慰她,又埋怨张晓丽不会说话。 张晓丽叹口气:“我不是不会说话,我说的是事实,我们哪有你的命好,家里有钱,独生女儿,爸妈又宠着你,上大学的名额也能买到……” 方遥这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人各有命,自己爸妈为自己安排好了前路,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利,而其他人的人生,不一定都是简单模式。 整个教室里只有方遥他们三个在闲聊,似乎‘买名额’这种事并非什么不能公开的秘密,顾真即便不想知道,也清清楚楚的听见了。 只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来年春天,一场鸡瘟让方遥家的养鸡场赔的底朝天,他们一家人为了躲债搬走,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方遥的大学梦到底有没有实现…… 张晓丽拍了拍周春会:“别哭了,大不了咱俩一起去打工,我其实也懒得读书了,我听说有个自行车零件厂招工人,待遇优厚。” 周春会擦了擦鼻涕:“是叫什么‘云华’零件厂吗?我也听说了……” 方遥嗯了一声:“我听我爸说,那个厂长申请了国家政策扶持,生意规模做的挺大!” “那说明,如果去厂子工作,应该会很稳定吧?”周春会问,眼睛里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发着光。 方遥不确定的说道:“好像厂子开业那天还是厂长的婚礼,我爸被邀请去了,我到时候也去瞧瞧,帮你们打探打探消息。” “好!” 顾真已经无心再听,因为程晓磊的身影出现在后门,他也看到了顾真,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然后走进来坐在桌前。 顾真故作轻松,伸个懒腰,转过头去背对他。 所以程晓磊是什么时候又离开的,顾真也不知道。 其实这样也挺好,顾真心里对自己说,这样就回归到了她重生的时候,和程晓磊毫无瓜葛的时候了。 顾真挥散自己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收拾起书包,继续逃课,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父亲身亡的真相,还在于德志口中,以前顾真还指望着通过程晓磊去找于德志,现在……不过顾真想到了另一个人。 袁梦洁。 如果袁梦洁知道自己和程晓磊闹掰了之后,一定会‘大发善心’的帮助自己联系于德志吧? 顾真搭上了去乡上的班车,今天不是集市,所以人不算多,但梦洁理发店里面仍然有不少小姑娘。 袁梦洁手持卷发棒,正在为一个小姑娘卷发,瞥到顾真进来,手抖了一下,差点把药水抹多。 她嘱咐了雇佣的小学徒几句,将手里的药水盒甩给了他,然后擦了擦手,走到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顾真又往顾真身后瞥了瞥。 “磊哥没和你一起来?” 顾真迅速反应过来,程晓磊这是没跟这些人说俩人闹掰了的事。 “没有,我自己找你有点事。” 袁梦洁笑了,露出好看的酒窝:“说吧。” “你认识于德志吗?我想找他。” 袁梦洁这下笑的更大声了,她突然问:“磊哥放心让你一个人找于德志?你和磊哥是不是吵架了?” 第四十五章、和好 顾真自认为反应很快,佯装无事发生:“没有啊。” 袁梦洁眯起眼睛,笑的贼贼的:“我谈过的对象比你见过的男人都多,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和磊哥一定是闹别扭了。” 顾真气馁,算上前世,算上今生,她只谈了一次恋爱,还栽在了那个渣男手里。 被袁梦洁一眼看穿,顾真甘拜下风。 袁梦洁也不逗顾真,回归正题:“于德志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找他干嘛?” 顾真不想说,只是看着袁梦洁,表情淡淡的。 这让袁梦洁想到了俩人第一次见面,这个小姑娘就是这副拽样,当时差点没把袁梦洁气死。 她捂着头,似乎很头痛:“得,我也不问你了,我帮你联系到他,一会你自己去找吧” 袁梦洁摸出哔哔机,按了好一会,开口:“于德志说他在大河沟桥墩子那等你,你知道在哪吧?” “谢谢。” 顾真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袁梦洁看着顾真纤瘦的身板,利落的马尾随着走路一晃一晃,她突然有点喜欢这个姑娘的性格了。 顾真当然知道大河沟,那是程晓磊和王军干仗的地方,也算是营子乡和杨家沟乡的分界线。 她站在桥墩上望了望,没瞧见于德志的影子,顾真靠在桥墩上发呆,望着桥下的水流出神。 “你找我?” 于德志其实早就到了,偷摸着观察了顾真好半天,看到她没有带人来报仇,而是一个人来的,这才敢现身。 于德志不高,精瘦,眼睛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个猴精的人。 顾真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她回:“是我找你,想跟你打听点事。” “你先等会!你这个小姑娘装死,吓得我好几天晚上做噩梦,这事还没完呢!” 于德志双手插兜,一副找茬的样子。 顾真笑了:“你们三个男的在方遥和王汶月的指使下,拖我进小树林,这事也没完。” 于德志把手从兜里掏出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心虚:“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仅知道背后的人是谁,我还知道王汶月没少求你,让你对我下手狠一点。” 于德志有点慌了:“这事是……王汶月告诉你的?” 顾真答非所问:“咱们国家法律规定犯罪未遂,法定刑比既遂降格,就凭你们对我做的……怎么也能判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于德志作为小混混这么多年也不是被吓大的,他镇定自若:“你也别吓唬我,我也不讹你,咱们算两清了,行吗?妹子?” 顾真温柔的笑着:“好的,哥!” 于德志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这个妹子有意思,嘿,吓得我们哥仨好几天不敢出门,直到方遥给我留言,我才知道你活蹦乱跳的,啥事没有,原来当时是装死!” 顾真没搭话,按照那天晚上方遥和王汶月的对峙所言,方遥其实没有存多大的坏心,真正的黑手是王汶月下的。 而自己根本不知道小树林是干嘛的,不过想骗方遥看看她失落的样子,没想到她初吻被…… “我和方遥……”顾真开口,却没说下去。 于德志摆摆手:“你们小姑娘之间的事我可再也不插手了!” 顾真点点头,还是谈正事要紧。 “大哥,我装死的时候,你提到了我爸的事,这次找你,主要是想知道更多关于面粉厂爆炸的真正原因。” “我特么就不该多说……” 于德志狠狠拍了两下自己的嘴,看起来十分懊悔。 他当时也是吓坏了,所以才顺口说出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年,于德志从未与人提起过,却让最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 “妹子,你要是听哥一句劝,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你就当我放了个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行不行?” 顾真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让于德志为难,但她不能让步。 “如果死掉的,是你父亲,你也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于德志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他看着顾真坚定地神色,心里左右摇摆。 自己说的理由,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妹子,我真的是为了你着想,我听说面粉厂老板去沈北改做食品行业,做的还挺大,这件事早就被掩盖住,凭你一个人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顾真垂着眼睛,于德志看不清她的表情。 气氛陷入沉默,许久,于德志拍了拍顾真的肩膀。 “算了,妹子,我就帮你一次。” 顾真抬头,眼圈有点红,嘴角却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谢谢大哥,我无以为报……” “你给我松手!于德志!” 一声怒吼吓得于德志一哆嗦,顾真的话也被打断,俩人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程晓磊正杀气腾腾的从桥的另一头往桥墩子这跑,一边跑嘴里还碎刀子式的念叨:“你站那别动啊!等着我,上次欺负顾真我还没收拾你,也不打听打听顾真是谁的人!” 于德志恍然大悟,拔腿就跑,没忘了交待顾真:“妹子,再联系啊,今天大哥先走了!” 于德志身子轻快,跑的也快,一溜烟没影了,程晓磊才刚跑到顾真身边。 他将胳膊支在腿上,喘着粗气。 这一幕,让顾真想起了被曹云飞动手动脚的那天,程晓磊也是这样气喘吁吁的,把曹云飞赶走。 程晓磊喘气的间隙看了眼顾真,发现顾真眼圈红红,一下子就着急了。 “这个小王八蛋,有种冲着我来,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说着,程晓磊还要往上冲,顾真一把攥住程晓磊的手。 程晓磊看着顾真纤细的手腕,身子不动了,脑子也不转了,呆呆的站着,直到顾真松了手,他才清醒过来。 算上顾真生病在家的日子,俩人‘冷战’已经快一个星期了。 程晓磊从来没觉得一个星期,有那么漫长过。 高中三年都在吃喝玩乐中混过去了,这一个星期,他连梦里都睡不踏实。 顾真先开口解释眼前的情况:“是我找于德志有事,他没欺负我,事实上,他在帮我。” 程晓磊将信将疑,他早就明白他永远不会知道顾真心里的想法,除非顾真自己想说。 程晓磊反倒提起了其他事情:“是梦姐告诉我的,你单独去见于德志,她怕你出事,你不知道于德志是什么人……” 顾真笑笑:“那我还要谢谢她。” 至于于德志是什么人,每个人有自己的判断,尽管于德志确实对顾真做了一些不可饶恕的事,但他也耐不过内心的谴责,答应帮助顾真寻找顾真父亲身亡的真相。 那么对于顾真来说,于德志的善面超过了恶面。 俩人不约而同的往村里的方向走着,顾真问:“你是怎么来的,你的自行车呢?” 程晓磊满不在乎的回答:“扔路边了。” “……!” 程晓磊想了想,说道:“那天晚上,我不该那样评判你。” 顾真顿住脚步,她是个骆驼,遇到事情就要将头埋进沙子里躲避。 而程晓磊认为,两个人之间不能留下心结,他来解释这件事情已经不算及时了。 顾真问:“为什么这么说,我确实有错,我在没有弄清究竟是谁对我下黑手的情况下,害了方遥。” 程晓磊扁扁嘴:“我不确定,我能比你做的更好,我又怎么能责怪你呢。” 顾真笑了,就像是得到了原谅,尽管她不需要原谅,仍然觉得原谅像是一针镇定剂,让她本就疲惫的心灵得到舒缓。 俩人走到路边,程晓磊匆忙赶来,将车子丢到草丛里,万幸车子还在。 俩人一如往常,骑车回村。 程晓磊说:“顾真,我听说你妈妈要嫁给云华自行车零件厂的厂长了?” 顾真嗯了一声:“是啊,你见过那个厂长,梁叔。” “哦。”程晓磊继续说:“我和我姐姐,也受邀参加你妈妈的婚礼,也就是梁厂长的开业典礼。 程晓磊想了想,补充一句:“还有我姐夫。” 顾真惊讶:“你姐夫?” 一直听说程晓燕是十里八村的一枝花,现在虽然三十多岁了,仍然不缺乏介绍对象的,一方面是人家外貌条件好,一方面是程晓燕有钱。 究竟是谁能配得上这样的女人,顾真也很好奇。 “你姐夫是谁啊?” 程晓磊故意卖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俩人敞开了心扉,说说笑笑的回了家,顾真进了屋和陈素云分享她的嫁衣,婚礼进程等等。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最圆满的样子。 如果不是顾大军和刘淑琴突然出现的话。 沈北地区的习俗是女儿第一次婚嫁随父母,第二次婚嫁随公婆。 当年顾真父亲身亡,陈素云答应守孝三年之后才另行婚嫁。 如今三年期满,顾大军和刘淑琴却并不满意。 俩人早就听说了顾真父亲的死亡赔偿金,他们一直眼热这笔钱,上次已经来要过一次,这次他们认为势必陈素云要给了满意的答复。 陈素云没有钱,她也并不想给老两口这笔钱,这就是他们的争端根源。 也是再一次为陈素云的婚事,设定障碍。 第四十六章、撕破脸 顾大军是在婚礼前天找上门来的,他和刘淑琴住在顾真的二叔家,那是在隔壁几个村外的地方。 等到陈素云再婚的消息传到老两口耳边时,他们才往土楼子村赶。 上次来闹过之后,陈素云答应了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现在她给的交代就是带着他们儿子的死亡赔偿金嫁给别的男人? 顾大军和刘淑琴没好气的推开陈素云家的木头栅栏门,站在门口嚷嚷。 “瞧一瞧,看一看呐,我们家的好媳妇要改嫁了,拿我们儿子的死亡赔偿金给自己做嫁妆呐!” 村里好事的婆媳汉子还真就爱凑热闹,往寡,妇门前来扎堆。 陈素云和顾真正在家写请柬,顾真写字清秀,在红纸上誊写梁叔和陈素云定下的宾客。 听到门口那一声吵闹的时候,陈素云脸色变了,原本透着红润的脸色,承载着待嫁的喜悦,瞬间消失。 而顾真,稳稳的落下笔,写完了这个宾客的名字,折好请柬,放下笔,不慌不忙。 “妈,你在屋里不用出来,新嫁娘不能见太阳的,我去和老两口谈谈。” 陈素云当然不放心,穿了鞋就要下地:“不行,你拦不住他们,还是我来……” 顾真先一步下地,给了陈素云一个坚定地笑容:“妈,明天你就要结婚了,别为了这种人影响心情,我来就行。” 顾真说完就走,还不忘把屋门紧紧关上,陈素云将穿上的鞋子又脱掉,坐在窗户边上往外看。 顾真走到门口,站的笔直,模仿顾大军的语气:“瞧一瞧,看一看呐,公婆上儿媳家吵闹要钱,不嫌丢人还喊了邻居来看呐!” 顾大军气的举起拐杖:“不肖子孙,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上次顾大军就被顾真气的好几天吃不下去饭,这次他还不信他收拾不了自己的孙女! 顾大军的拐杖被顾真稳稳接住,一把扯过来,往邻居家粪坑里一撇。 “你!”顾大军瘸着条腿想去捡,但看见自己光,滑的拐杖沾满了**之后,停住了脚步。 那可是他最喜欢的拐杖,打磨的光,滑,陪了他很多年了,现在却成了搅屎棍……顾大军气的哆嗦! “老婆子,你给我上去狠狠扇她嘴巴子!” 顾大军,转身给刘淑琴下令,刘淑琴迈着步子就往顾真这来,高高举起手要往顾真脸上落。 顾真攥住刘淑琴的手,不管刘淑琴使多大力气,都不能让这个巴掌落到顾真脸上。 谁能想到顾真这个小身板还挺大力气,猛地一推,让刘淑琴连退几步。 老两口大约忘了顾真已经不是小时候任打任骂的小姑娘,而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了。 在手脚上占不到先机,老两口决定发动嘴皮子。 顾大军率先发难:“大家都瞧瞧啊,她竟然敢对爷爷奶奶动手,大不孝!” 刘淑琴也讨厌这个孙女,从小就长着个反骨,不招人待见,她还编起了瞎话。 “上次在胡同遇见,她对自己爷爷奶奶可比现在还厉害!真是什么样的妈带大什么样的孩子!” 顾真也不急,她手里有的是反击的手段,她只是想让老两口把所有劲都使出来,就这一次机会,彻底断绝关系。 陈素云的生活,不能再被他们时不时的打扰。 顾真插着个腰,好整以暇的听着老两口当着村里好事人的面历数她们母女的‘罪行’。 “可怜我的光耀,年纪轻轻没了,留下我们俩在这受他妻女的闲气!” “多么恶毒的孙女啊,没了光耀教育她,她连自己亲爷爷奶奶都不认了!” “还有她妈……她妈克死了光耀不说,还要霸占光耀的死亡赔偿金!” 顾真眼睛一亮,终于说到正题上了,她佯装不知:“什么死亡赔偿金?” 顾真把顾大军问的一愣:“面粉厂老板赔的钱啊!” 顾真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哦……那笔钱啊……” 刘淑琴一看有门,追问:“钱在哪?拿出来吧,那可是我儿子用命换来的钱!” “可是我记得,我妈给你们了啊!” 顾真挠挠头:“办完丧事之后剩下的钱,你们可都拿走了,我记得有接近一千块钱呢!” 顾大军赶忙解释:“那不是死亡赔偿金,那是面粉厂没开给你爸的两年的工资!” “哦。”顾真点点头:“我爸死后,我和我妈就指望着我爸的工资活着,你们把我爸两年的工资都拿走啦?” 这话一出,看热闹的人立刻啧啧了起来,顾大军赶忙摆手:“那不是我要拿的,是……是……” 顾大军‘是’了半天,也没‘是’出个屁来。 顾真帮他解释:“是你抢走的。” 顾大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脸色通红,大口喘气。刘淑琴赶忙帮他顺气,嘴里还不忘了骂顾真:“那是我儿子,怎么能说抢,就是光耀活着,我们跟他要钱他也得给我!” 这话说的让看戏的人不敢苟同,那可是两年的工资,人家妻女不活着了? 刘淑琴上下打量顾真:“倒是你,一点也不像是我们顾家的人,指不定是你妈早就和这个什么梁振华搞在一起,乱搞出来的你!不然也不会这么快改嫁!” 这盆脏水,顾真可不接! “改嫁快?我妈为我爸守丧三年!你有几个年轻的三年?” 顾真一步一步逼近老两口,她的眼神像是寒刀,落在刘淑琴身上,划得她肉疼。 刘淑琴下意识的躲开顾真目光,嘴巴却不饶人:“谁知道你妈是不是做戏给我们看的?背地里做什么龌龊的事情,落得什么名声,大家可都一清二楚!” 顾真笑了:“这句话,我奉还给你们,谁不知道你俩年轻的时候是怎么勾搭上的,生下的我二叔,现在敢在这和我谈礼义廉耻?” 顾真的父亲三岁那年,顾大军和刘淑琴搞在一起,抛弃妻子,当时闹得可是不可开交。 现在过了大半辈子,他们自己都忘了曾经干过的事情。 顾真前世功成名就回家探望老两口的时候,二婶和二叔吵架的时候口不择言,骂到了老两口身上,顾真这才知道顾大军和刘淑琴的‘年轻趣事’。 顾真赤,裸裸的翻出旧账,看热闹的人里不乏年纪大的婆子,马上勾起回忆。 “是的,当初刘淑琴是村里出了名的小表砸,天天缺男人似的,顾大军也不是省油的灯,俩人那时候……啧啧啧……” “哎呀,这样的人还敢说别人名声不好?素云带着孩子,守丧三年可是本本分分,摊上这种公婆才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好在人家现在嫁给的是厂长!你见过吗?就是上次杨六子来闹事,把杨六子赶跑那个!” “上天还是眷顾这孤儿寡母的……这种公婆怎么还敢来啊?” 众人的窃窃私语让顾大军和刘淑琴颜面扫地,他们万万想不到,小小年纪的顾真竟然知道这么多,还敢当众说出来! 顾大军脸色铁青,压低声音:“家丑不可外扬,你以为你丢的是谁的脸?” 顾真无所谓的摆摆手,反倒提高了音调:“你们老两口先像狗一样乱咬,招来邻居街坊,不就是想让大家伙评评理吗?现在又来跟我提‘家丑不可外扬’?” 刘淑琴不想再在众人刀子般的目光中站着,她说:“咱们好歹是一家人,有啥话还是进屋说吧!” 顾真伸出双臂挡住门口,怒目凝视:“谁和你们是一家人,我妈守丧期满,明天就要改嫁了,从此之后与你们没有任何干系!” “就算你妈和我们没有关系,你流着我们顾家的血,你还是我顾大军的孙女!” 顾大军指着顾真,怒吼,吼到最后咳嗽了起来,一副要背过气的样子。 顾真表现的很为难:“可是,从法律上来说,我对你没有赡养义务,怎么?你害怕你二儿子不养你老?现在就来盯上我了?” 这一句话戳中了顾大军的痛楚,他看出来她二叔听媳妇的话,不是孝敬他们老两口的样子。 所以他才在听杨春生和刘三姑说起顾光耀还有一笔‘死亡赔偿金’的时候,打起了这笔钱的主意。 他们得讨好二儿子,儿媳妇,才能在人家家里过得好点。 顾大军坐在地上,没力气和顾真吵架里,只说一句:“拿钱,我就走,不然我就坐在这,我看你妈明天结婚怎么从这个门口出去!” 这不是耍无赖吗?! 围着看热闹的人都恨不得下场踹这个不要脸的老头子两脚,刘淑琴也坐在顾大军身边,夫唱妇随。 “拿钱!” 顾真点头:“好吧,稍等。” 顾真转身进屋,老两口对视一眼,这是成功了? 却见顾真拎着泔水桶出来,大声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门口的人一哄而散,老两口看着那泔水桶朝着自己过来,连滚带爬的跑,却还是被顾真泼了一身。 烂菜叶子挂在衣服上,馊味涌入鼻腔,顾大军胡乱抹一把脸。 “小兔崽子,我今天拼了老命也要打死你!” 顾大军朝着顾真去来了,却见顾真又拎起了一个泔水桶。 “来啊,管饱!” 顾大军急忙掉头,拉着刘淑琴一瘸一拐的跑掉了。 第四十七章、婚礼前的准备 陈素云在屋子里将外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杨春生来闹事的时候也是顾真挡在她身前,原来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也要为自己遮风挡雨了。 陈素云觉得鼻子酸酸地,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手上的动作没停,收好所有的请柬,装在一个大信封里。 等一会梁振华就要过来拿,今天他要骑着高源留给他的破旧自行车往各家送请柬。 顾真打开门,进屋,帮陈素云收起请柬,对于外面发生的事只字未提,如她所说,不能被不值得的人影响心情。 陈素云将红色的嫁衣从包装袋里拿出来,这是梁振华带她去乡上最好的裁缝家里量身制作,款式是沈北传来的最新款,在旗袍的基础上进行改良。 顾真惊叹:“好美!” 陈素云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眼神有些退缩:“很好看,不知道我穿上会不会配不上这件衣服。” 顾真拉上窗帘,鼓励陈素云:“妈,现在穿上试试?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咱们还能再改改。” “这是明天穿的衣服,今天我就穿上了会不会不太好?” 陈素云有些犹豫,手里拎着裙子在自己身上比划,时不时看看镜子,摸摸自己的脸。 顾真才不管那些,她知道陈素云一直缺乏自信,尤其是在为父亲守丧三年,又经历了杨春生、顾大军来闹事之后,她需要信心去迎接新的生活! “妈,你就听我的,你换上衣服,我负责帮你设计一个发型!” 顾真一边说着,一边上手将嫁衣的扣子解开,远远看着就觉得衣服已经很美了,触碰之下,更觉得面料柔滑,肤感细腻。 陈素云被顾真说的心动,锁好屋门,便脱下,身上的衣服,试穿新嫁衣。 她将长长的黑发垂在肩膀上,显得脸只有巴掌大,面容虽然有些初老之意,但眉眼风梢皆温柔明艳,顾真觉得陈素云打扮起来一点都不比程晓燕差在哪! 要知道程晓燕是村里公认的大美女,而陈素云平日里穿的素淡,将头发和面容都裹在纱巾里,性格也是糯糯的,因此不那么出挑。 而现在的陈素云,穿着红色旗袍样式的嫁衣,将身体曲线衬托的淋漓尽致,领口白色仿制的珍珠如同点睛之笔,为衣裳增加了高级感。 陈素云身子骨本是纤弱,如今显得气色滋润,明丽动人。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些呆了,顾真扶着陈素云坐在镜子面前,拿出羊角梳子,将陈素云的头发梳顺后盘在脑后。 顾真想的很周到,明日必定会很忙,头发一定不能乱,所以她并不是简单地盘个发髻,而是先将头发编好,再一圈一圈绕在发髻上,从侧面和后面看起来发型精致妥帖。 陈素云歪了歪头,看到顾真为自己设计的发型十分满意。 “真真,你是从哪学会的这些?” “画报上,女郎都这么编,时髦吧?” 顾真一边说着,一边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只银簪,插进发髻里,簪头垂着一只圆,润的珍珠,正好与嫁衣领口上的珍珠呼应。 与程晓磊从乡上回来的时候,顾真又返回去,在一家卖百货的铺子里挑中了这只簪子。 她的钱不够,还跟程晓磊借了两块钱,这才买下这个送给陈素云的新婚礼物。 却没想到正和梁振华的眼光相似,都选择了珍珠样式,真是美好的巧合。 陈素云看着那一只摇摇晃晃的小珍珠,心里喜欢极了:“这是……?” “妈,这是女儿送你的新婚礼物。” 陈素云鼻子一酸,眼睛湿,润,握住顾真的手,忽的笑了。 顾真将手搭在陈素云的肩膀上,弯下腰靠近她的耳朵,打趣道:“好了,现在确定明天陈素云女士是最美丽的新娘了!” 陈素云咬唇笑,脸色红扑扑的。 门外有人敲门,梁叔的声音传来。 “素云,真真,在家吗?” 大白天的锁着门,拉着窗帘,梁振华以为陈素云会不会突然反悔,拉着顾真跑了? 陈素云在屋里手忙脚乱,顾真走到门口招呼梁振华。 “梁叔,我们在呢,不过现在不方便给你开门,你是来去请柬的吗?” 梁振华嗯了一声,他立刻后退两步,距离门口远一点,他太心急了,忘记了婚嫁的规矩,结婚前不能见面。 如果一不小心见到了素云,坏了规矩可怎么办。 梁振华干脆背过身去,顾真打开屋门,将装着请柬的信封交到梁振华的手上。 “梁叔,咱们还是按照流程,明早六点从我家出发,去厂子里对吗?” 梁振华点头:“厂子前些日子进了一批零件,为了运输方便,我租了一个三轮车,明早我亲自开来接你们!” 顾真点头。 梁振华突然指了指院门口那些水渍,问:“这是怎么了?” 顾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事没事,我不小心弄撒的……” “哦。”梁振华还不放心,他总觉得他今天进村子的时候,村里人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顾真看出了梁振华的疑虑,她问:“梁叔,以后我们会一起在厂子生活对吗?” 梁振华点头:“当然,我把向阳的那三间屋子装修好了,买了一些家具,真真,虽然你还没有看过,但你一定会喜欢的!” 顾真笑:“我知道,梁叔,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是担心……我娘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其实很讲道理,我相信我们相处起来不会有问题的!” 顾真抿唇:“梁叔,我百分百相信你,但是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话。” 梁振华有些紧张,看着顾真这么严肃,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顾真继续说:“我希望,我们都能不要在意旁人的目光,只珍视自己重要的人!” 这句话像是一束光,让梁振华一下子看清了生活的意义,是啊,有些时候他会过分在意村里人的想法,无论是他父亲去世,母亲承受的那些,还是他要娶陈素云所面对的那些闲话。 在他内心深处,选择在厂子生活,也是有‘躲避’的一丝意味。 他以为自己藏得够好,他以为不会有人发现,但是顾真就这样明明白白的讲给他听了。 梁振华太过震惊,却又在意料之中。 他拍拍顾真的头,郑重承诺:“好,我会为自己的家人而活。” 这也是躲在门后的陈素云听到的话。 梁振华骑着自行车到处送请柬,周围几个村子与他关系好的,或者以后想要建立联系的人都送到了。 大多数人都知道梁振华最近做的大事,也知道他厂长的身份,自然会来捧,场。 梁振华是在天色快要黑下来的时候回到厂子里的。 厂门那盖着红红的一块布,盖着的是他打的牌子‘云华自行车零件厂’,明早将在吉时揭下。 再往里走,是宽敞的院子,临时栽种了一些果树,扛过这个秋冬,明年春夏就能开花结果了。 左面是厂房、食堂、空间大且干净明亮,梁振华贴了招工启事没几天就招了十几名工人,就等着开业之后大干一场! 右面连着的三间房子,是他和素云的婚房、母亲的卧房和顾真的房间。 他和素云的房间有客厅、卧室、淋浴间,母亲和顾真的卧室没有客厅,其余格局都一样。 梁振华看到母亲房间的灯已经熄了,看来母亲已经适应搬家后的生活了。 前几天刚搬过来的时候,母亲半夜睡不着,总是拉着梁振华聊天到天蒙蒙亮才睡觉,说了很多话,梁振华还在担心母亲会不会不习惯。 现在,梁振华也放心了。 他来到自己和陈素云的婚房,推开钢铝合金的门,拨开安装的珠帘,入目便是房顶上挂着的红色拉花。 红彤彤的眼色看着便觉的喜庆,梁振华盯着看了一会,又看了看地面。 客厅里铺的水泥地面,颜色发灰但胜在均匀平整,客厅摆放着一张从旧货市场淘腾来的沙发,据说是沈北某个大老板不要的,名为二手实际上还没撕开塑料薄膜的藤编沙发。 梁振华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他可以想象到和陈素云坐在这里,一起吃饭喝茶的画面。 沙发前是一张木头茶几,他从老家搬来的唯一家具,刷了一层新的深红色漆,与整体屋子装饰的颜色十分协调。 上面摆着喜糖、喜果和几套茶杯。 梁振华很满意自己的客厅装饰,他曾经想把客厅隔出个厨房,但被陈素云阻止了。 陈素云觉得他们一家人就和工人们一起吃饭,这样既能让工人们感觉到温暖,又能放心吃食堂做的饭。 陈素云收了秋,将粮食卖掉,把地租了出去。 她准备承担起厂子食堂的工作,这样她能帮助梁振华,又能少雇一个人,减少成本。 梁振华怕她辛苦,还是招了一个做饭的小姑娘,给她打下手。 这是两个人在结婚前就商讨的事情,如今一切就在眼前了,梁振华有些不敢置信的恍惚感。 他继续迈步,往卧室里走。 卧室铺了光,滑的瓷砖,每一块都是新的,也是这次装修画的最贵的一笔钱。 瓷砖一下子让整个屋子看起来亮堂堂,配上涂了大白的墙更显得干净。 炕上铺了席子和绒毯,叠的整整齐齐的红色被褥,炕头是打的木头衣柜,里面是他和陈素云置办的新衣服。 地上有梳妆台、洗漱用的瓷盆,卧室里面还有一个小隔间,放着可以泡澡的浴缸。 梁振华拉了一下灯,卧室的灯就变得昏暗了,但仍有亮度。 这是他专门为陈素云买的两种亮度的灯,陈素云怕黑,这件事连顾真都不知道,为母则刚,做了母亲之后,陈素云即便害怕也要忍住。 无论是深夜去灌溉还是天不亮就去忙农活,她得承担这些,但现在,梁振华不需要她再承担那么多。 她只需要在心情好的时候做做饭,种种花草,算算账单,再给他生个孩子…… 梁振华坐到炕上,从兜里摸出来一个信封。 这是高源走的时候留给他的,他说这里面是他的地址,让他在结婚的时候给他捎个信。 可他在前几日准备打开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是一张一百元的现金,并没有什么地址。 梁振华明白了,他早就给他准备好了份子钱。 脱了鞋躺在炕上,梁振华看着时钟滴答滴答,倒数着终于娶到陈素云的时间…… 第四十八章、典礼 这一晚上,顾真和陈素云都没有睡好。 家里放着大大小小需要打包的东西,碗筷衣裳、被褥电灯,书本杂物。只等着明天一早,梁叔开着三轮车来,接她们去往新家。 本来料想贫瘠的家庭能有多少值得搬走再利用的东西呢?可看着一件一件充满着故事的旧物被装起,屋子变得空空荡荡,顾真和陈素云都十分感慨。 陈素云指着一盏印花的玻璃电灯,在这个年代,那恐怕是顾真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那是你爸爸送我的。” 顾真嗯了一声:“我记得,在我十岁的时候,爸爸在面粉厂赚第一笔钱的时候买的,是他送给你的。” “他说是补他送给我的结婚礼物。” 陈素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微光闪闪。 她又想起了顾光耀,那个对她很好的男人,为人正直,勇敢,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们家会幸福快乐的一直过下去。 顾真知道,父亲始终在陈素云心里有一个位置,那就够了,人要向前看。 “妈,说说梁叔吧。” 顾真故意岔开话题:“说说你们当年的事!” 陈素云笑着讲:“当年啊,他是生产队里的大高个,想不认识他都不行,喜欢他的小姑娘多了去了。” 顾真津津有味的听着,时不时的插一句嘴,调笑陈素云,直到月亮正中,母女俩才实在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顾真怕自己睡过时间,悄悄将手机设置了个体感闹钟,让自己能提前一个小时起来,为母亲准备好衣裳妆容和早饭。 小露通过振动将顾真喊醒,顾真看了看时间,五点。 她穿好衣裳,悄悄起来,去外屋将泡好的米放进锅里,添水,烧火添柴。坛子里腌制的脆萝卜、黄瓜、青柿子还剩下最后一碟的量,顾真将它们全部盛出来,摆在桌上。 篮子里还剩下三个鸡蛋,洗干净之后,等锅里的水开之后下锅。 陈素云睡饱了睁开眼,看见顾真已经在炕上放好了桌子,摆上香喷喷的白粥,下饭的小咸菜。 她闻到白粥的香味,肚子里咕咕叫了起来。 顾真听见笑:“妈,今天你可能会忙到很晚都吃不上饭,所以你得吃两个鸡蛋!” 说着,顾真将剥好的两个光滑浑白的鸡蛋丢到陈素云面前的碗里。 陈素云坐起身,揉揉眼睛,看着顾真煞有其事的样子,问:“小大人,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顾真继续剥鸡蛋,只是笑笑,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前世她就参加了陈素云和杨春生的婚礼,陈素云忙活了一整天都没吃上东西,晚上还要照顾喝成醉鬼的杨春生,并打扫酒席过后的残局。 顾真记得那时候陈素云也是笑着的,但那种笑容更像是勉强,更像是在委曲求全。 顾真喝一口粥,也吃了一个鸡蛋,她也要保持体力,应对各种情况,毕竟她听说方遥会来,她还亲自写了方遥父亲的请柬,更加深了这种可能性。 吃过饭顾真快速刷碗,将锅里温着的水盛到瓷盆里,陈素云和顾真依次洗漱。 顾真帮助陈素云穿好衣服,编好头发,又帮她画了眉毛,铺了粉,最后再抿一抿胭脂,顾真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只觉得陈素云比昨天更美更好看了。 顾真看了看时间,马上就要六点了,她摸出写着新娘二字的礼花,小心翼翼别在陈素云的胸口上。 这时,胡同里传来发动机‘突突突’的声音,‘新郎’也踩着点来了。 陈素云坐在炕上,紧张的抓着顾真的手,顾真拍拍她的手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我得去给梁叔开门!” 隔着栅栏门,顾真看见梁振华穿的西装笔挺,胸口别这个红色的礼花,上写着‘新郎’二字。 “梁叔,原来你打扮打扮这么英俊啊!” 顾真说的是心里话,以前的梁振华节约,不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倒是舍得往陈素云家扛东西。 梁振华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知道真真嘴甜,梁叔给你准备的大红包,你先拿着。” 顾真笑盈盈接过,把门打开:“这是过路费吗?” 这一句话又把梁振华逗笑,他解释:“你的红包最大,我怕一会弄混,给了别人咱们不就亏了!” 俩人说说笑笑往屋里走,天刚蒙蒙亮,屋子里还点着灯。 梁振华一进屋就看见了穿着嫁衣的陈素云,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梁振华的目光,梁振华也赶忙别过脸去,可是陈素云美丽的模样就印在了他的心里。 “就……搬这些东西是吗?” 梁振华对着母女俩整理出来的大包小包比划,下了力气去搬,一件一件将东西搬到了车厢里。 梁振华返回屋子,四处瞧了瞧,问:“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了吧?” 顾真指着陈素云:“带走我妈吧!” 梁振华和陈素云对视一眼,纷纷脸红。 顾真推了梁振华一把:“梁叔,你得把我妈背到车上,错过吉时就不好了。” “哦哦。”梁振华也怕错过吉时,他马上走近陈素云,却发现陈素云穿的旗袍样式的嫁衣根本没办法背。 “那就改成抱着吧。”顾真也注意到了,出声提醒。 梁振华深呼一口气,像是给自己加油打气一样,伸手绕过陈素云的手臂,将陈素云一把抱起。 陈素云窝在梁振华胸口,心砰砰的跳个不停,不敢抬头,她也听到梁振华的胸腔里,另一个砰砰的声音。 顾真在前面开路,拉开车门,等陈素云被抱到车座上,她锁好院门,和梁振华一起跳上车。 车厢不大,但容纳开陈素云母女在副驾驶上绰绰有余。 梁振华的蓝色三轮车上系上了红色的丝带,还拴着两个铜锣和唢呐,这个年代还没有烟花,办喜事闹出动静还是靠这些传统乐器。 顾真拿起铜锣,咚的敲了一声,震得她有些懵。 这玩意这么有劲? 陈素云和梁振华看了笑,梁振华拿出唢呐,滴滴答答吹了起来,顾真负责时不时的‘咚’这么一声。 就这样,她们离开了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去往新的生活。 顾真在后视镜里看着逐渐倒退的家门,胡同,像是走马灯一样,倾述着回忆。 “爸爸,如果你在天有灵,请祝福妈妈。” 顾真在心里默念,“为你伸冤的任务,交给我一个人吧!” 身边,是笑靥如花的陈素云,和喜笑颜开的梁振华。 命运的转折开始凸显。 三轮车突突突的载着三人来到了厂子,在一片幽绿的树林中,灰白色的房子格外雅致。 门口站了许多人,有梁振华的朋友和他雇佣的员工,都在帮着张罗婚礼。 见到车的影子,礼仪队的就开始吹起唢呐,静悄悄的林子一下热闹起来。 梁振华将车子停好,顾真先跳下车,开着车门,梁振华将陈素云从车子上抱下来,往新房走去。 沿路的人开始撒着兜里揣着的碎纸片花,顾真跟在后面也被撒了满头。 “恭喜哥哥嫂子!” “恭喜厂长!” “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沿路的吉祥话扎堆似的扑过来,梁振华一一点头回礼:“一会都有红包领啊!” “谢谢大哥!大哥发大财!” “谢谢厂长!” 顾真跟着进了新房,关上了门,这些声音才算消停点。 梁振华将陈素云放在新房的炕上,站直身子,搓着手,“素云,你还满意吗?” 陈素云四顾之下,发觉房间干净明亮,比她的家,他的老家好太多太多了! 她连忙点头:“好,已经很好了,其实就算是你老家的房子……我也愿意的。” “不行,我必须得说到做到,让你和真真过上好日子,是我说出口的话。” 梁振华突然严肃起来,他不希望陈素云对他‘放低要求’。 外面的人又开始喊了:“厂长,张主任来了!” “真真,你照顾着你妈,我得去接待这位。”梁振华嘱咐完顾真又望了一眼陈素云:“素云,一会揭幕我再喊你!” 陈素云点头,“你快去吧,别怠慢了人家!” 梁振华走了,外面喧闹着,顾真则在屋里四处打量着,这样的装修倒是值梁振华拼死拼活凑得那些钱。 “真真,你是不是忘了换件衣服?” “我就不用了吧……” 顾真丝毫不在意这些,陈素云却很坚持:“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一会振华还请了照相馆的人来。” 顾真无奈,从自己随身挎着的布包里掏出一条裙子,这是梁振华在给陈素云定制嫁衣的时候,捎带着问了顾真的尺寸,给她做的。 红色纱织的裙子,缀着白色的小花,简单又素雅。 陈素云一拍大腿:“就是这件,快换上。” 俩人反锁了门,七手八脚的正在换衣服,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声音还特别熟悉。 “顾真在吗?” 第四十九章、你们成熟点 顾真担心的是方遥来捣乱,但现在看起来,方遥如果看见程晓磊也来了,她不崩溃才怪! 程晓磊在门外敲门:“顾真,你在里面吗?” 顾真裙子刚穿到一半,回应一句:“稍等。” 陈素云也起身,帮她把裙子穿好,问:“这是谁啊?” “我同学,她姐是咱们村开小卖铺的,梁叔也请了她姐来,他就跟着来了呗。” 没想到陈素云琢磨了一下,又问:“是程晓磊吗?” 顾真对程晓磊的名气感到惊讶,连自己妈都知道程晓磊? 陈素云皱眉,小声说:“都说那孩子打架闯祸,除了念书啥坏事儿都干,他找你干嘛?” 顾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要是告诉陈素云为了气王汶月和方遥,她半推半就答应和人家处对象的事儿,陈素云得拿笤帚打死她! 顾真含糊回答:“就是打个招呼吧?” 顾真换好了衣服,把头发随便归拢了一下,“妈,那我先去看看,一会有事我再回来喊你!” 陈素云虽然不放心自己孩子跟着小混混有什么交集,但这这种场合,不打个招呼也不合适。 “去吧。” 顾真得令,来到门口,打开门。 程晓磊今天穿的也人模狗样的,没有了花衬衫,迷彩裤,穿上正经的白衬衫,西装裤,小黑皮鞋。 顾真上下打量他:“你这整的今天跟你结婚似的!” 程晓磊笑了:“你后爹不得把我打死?” 程晓磊唯一没变的是他的发型,仍然留个斜刘海装酷,走着路一甩一甩的。 程晓磊也惊讶于顾真这件碎花裙,她身子单薄,穿着这条裙子像是衣服架子上挂着件衣服。 可偏偏程晓磊就是觉得顾真举手投足间都是那么动人。 顾真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怎么,没见过美女?” 程晓磊习惯了和顾真拌嘴,他嗤笑一声:“没胸没屁股的,还敢自称美女!” 程晓磊当然不知道在几十年后大家都喜欢‘骨感’美,当然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农村,还奉行着‘屁股大好生养’的审美观。 顾真也不计较,她不需要美貌,那玩意不能为她带来她想要的东西。 “不和你贫了,你说吧,找我干啥?” 程晓磊指着这栋房子:“当然是参观一下你的新家啊,我听说你后爹可有钱了,当初在学校门口遇见他的时候可压根想不到他能成厂长!” “我也是今天刚来,走吧,瞧瞧去。” 顾真已经见过梁振华和陈素云的新房,对于自己的房间,她还没进去。 来的路上梁振华已经给她介绍过了,最后面的那间,有两个窗子的是她的房间。 顾真在前面走,程晓磊在后面跟着,顾真的裙摆随着走路带起的风扑在程晓磊的腿上。 程晓磊赶忙拉开点距离,又闻见顾真头发飘来的香味,好像是新出的一个香皂的味道,她姐姐也在用。 这么几步路,程晓磊也能走神,顾真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看着门上金色的锁,和银色的钥匙,同样出神。 梁叔说‘真真,你一定会喜欢的。’ 顾真相信,梁振华已经把最好的都给她了,她打开锁,推开门。 门口挂着的是和陈素云与梁振华新房一样的珠帘,随着手指的拨动,叮铃作响。 地面铺上了瓷砖,梁振华不舍得在自己屋子客厅铺的,却将顾真的房间铺的满满。 炕上铺着厚实的绒毯,叠着粉色和白色的被子,床头柜里放着许多件新衣服和布料,每一件都和顾真此时身上穿的质量一样精美。 顾真哑然失笑,这样一对比,自己平时穿的衣服确实如方遥所说的‘穷酸样’。 程晓磊走到靠窗的书桌旁,拿出手指敲了敲桌子:“可以啊,你这个后爹专门给你整了套学习的桌椅,我瞧着比校长办公室的桌椅还好!” 顾真也走过去,书桌前窗子上挂着的窗帘都是精心挑选的,顾真一看便觉得价值不菲,甚至比他们新房的窗帘还要好。 顾真推开窗子,看向院子里人群,梁振华被围在中间,正在和周围人笑脸相迎。 见到顾真出现在自己房间窗口,梁振华摆了摆手,顾真笑了。 在梁振华心里,顾真就像是个小吉祥物,如果没有顾真提供消息,如果没有陈素云拿出钱来帮忙,他们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生活条件。 梁振华一定会力所能及的对她们娘俩好,顾真知道,但梁振华所做的一切仍然超乎顾真的预料。 程晓磊坐在椅子上,看着顾真发呆。 “你妈找到个条件这么好的,你似乎不是很高兴?” 程晓磊曲解了顾真的面部表情,还以为顾真是不想让自己妈改嫁。 顾真轻轻摇头。 程晓磊也不再多嘴,这种时候,他一个外人本就不该指手画脚。 他脑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不过现在你去学校和我不顺路了……” 厂子的位置在学校的西南方向,而土楼子村在学校的正西方向,两个人可不是真的不顺路了。 顾真刚要说‘那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呗’。 却听见程晓磊说:“那我再早起二十分钟,先来厂子这接上你,再一起去学校吧。” 顾真有些受宠若惊,她微微皱眉:“其实,你没必要这样。” 她一直以为程晓磊当初要和她处对象也是一时的玩笑话,后来车接车送不过是下不来台,可渐渐地。 顾真发觉程晓磊有点不对劲了,他好像并不是为了‘面子’之类的,才天天围着自己转。 顾真盯着程晓磊的眼睛:“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程晓磊闻言哈哈大笑:“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倒是你,我说和你处对象,你还当真了?” 顾真放心了,她笑了笑:“没有没有,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 顾真没当真,她希望程晓磊也别当真,有些事情一旦认真就会变味儿了。 俩人突然陷入沉默,没人知道该说什么打破这种尴尬。 顾真假意望着窗外,实则用余光瞄一眼程晓磊,程晓磊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四处打量着屋子。 好像刚才那番对话没有发生过一样。 顾真收回目光,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对了,那个吻! 她还没和他解释,当时她真的是气坏了才亲了他,她生气程晓磊没站在他这一边。 “那个……” “我……” 俩人同时开口。 “你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 顾真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程晓磊,刚才我还怕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现在我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 程晓磊歪头,满脸疑问:“什么误会?” 顾真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那个吻啊!你这么万人迷,肯定亲过不少女生?我亲你那一下,你早就忘了吧?” 程晓磊一瞬间恍惚,眨巴着眼睛:“哦哦,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嘿嘿,我没当回事……” “那就好哈,咱俩出去吧,我得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程晓磊站起身:“好,走吧。” 顾真神清气爽,她认为两个人敞开了心扉,把事情说通就好,免得她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地方。 可她没看见身后,程晓磊的脸色有些许的失落。 俩人锁了门往院子里走,正好听见门外‘突突突’的声音,方遥从她家的蓝色三轮车上跳下车,站在门口打量着这处大厂子。 她听他爸说这个厂子是东邵村的,赶上好的国家政策了,支棱起来这么大一个摊子。 听说今天也是厂长办婚礼,三十岁快四十了才结婚,不知道娶的是不是小姑娘,毕竟有了钱,娶小姑娘也是正常。 可是怎么在人群中看见了穿着红色碎花连衣裙的那个人,那么像顾真? 再往那人身边一看,那不是程晓磊吗?因为程晓磊在,所以确定那个人是顾真无疑了。 难道这个厂主娶得是顾真??? 方遥内心产生了这个想法之后,就无法消除,顾真嫁人了?怪不得她最近不好好学习,原来是不准备考大学了,选择嫁给有钱人了? 她是怎么勾搭上这个厂主的呢? 程晓磊怎么还跟着顾真?他难道真喜欢顾真? 方遥站在那,脸色变换,脑袋里的想法层出不穷。 顾真也看到了方遥,向她走过来,她最担心方遥今天会闹事,所以她得提前跟方遥打个‘招呼’才行。 程晓磊也看到了方遥,直接喊她:“方遥?你和你爸来的吗?” 方遥回神,应了一声:“对,我和我爸来的,参加婚礼。” 顾真走到方遥面前,笑着说:“无论如何,还是欢迎你,我希望今天我们能抛开以往的矛盾,不破坏我妈和我梁叔的婚礼,好吗?” “你妈?的婚礼?” 方遥有些不敢相信:“厂长取了个寡……” 剩下的字,方遥没有说出口,因为顾真掐住了她的手腕,脸上却是笑盈盈的。 “对,所以我希望你是来送祝福的,别给我捣乱!否则……” 程晓磊挡在二人之间,掰开顾真的手。 “方遥,顾真,你们成熟点!” 方遥还在震惊中,原来是顾真的妈嫁给了厂长,顾真也会跟着变有钱,她唯一能对抗顾真的优势,也没了…… 第五十章、他俩在处对象 如果说失去初吻,对骄傲的方遥是致命打击,那么面对‘情敌’顾真,她赖以嚣张气焰的资本被超越,无疑又是一记重锤。 顾真实在是太高看方遥,她以为方遥还能再翻出什么花样来,实际上,方遥心里连一点兴风作浪的念头都没有了。 她就像个粘了一脸灰的布娃娃,黯淡的发不了光。 方遥的笑看起来有些怯怯的,她摇摇头:“顾真,我不知道这是你妈的婚礼,我也没准备做什么。” 顾真松开手,打量着方遥的脸色,见她不像是在说谎话。 程晓磊还在一旁试图缓和气氛:“既然来了,大家又都是同学,怎么可能闹事,对吧?” 顾真也觉得自己可能过于紧张了,她让开身后的路,看着方遥,语气轻松:“好吧,无论如何,还是欢迎你来参加婚礼。” 方遥点点头,绕过她,往自己父亲身边走,她没有回头,但她始终感觉到有一束目光一直在跟着她。 顾真不可能放下对她的猜忌,方遥也不指望俩人能变成好朋友。 工厂车间布置了接近十桌酒席,来的都是营子乡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红纸上写下的礼金可见一斑。 顾真负责提醒梁振华,在八点即将到来的时候走到梁振华身边,出声:“梁叔,马上八点了。” 梁叔点点头:“去喊你妈出来,咱们去厂子门口揭幕!” 顾真进屋喊上陈素云,扶着她一同往门口去。 见到漂亮的新娘子出来,周围的人又是一阵欢呼,梁叔拎着铜锣,挎着陈素云,走一步敲一声。 咚! 唢呐和喇叭又滴滴答答吹了起来,梁振华象征性的邀请张向东主任拿着剪子,剪了门口左右的红布。 他和陈素云站在门口两侧,一同揭下蒙在左右牌匾上的红布! “云华自行车零件厂成立了!” 梁振华扯着红布,一直扯到头,然后攥住红布另外一端的手。 “老板娘,开业典礼结束,咱们的婚礼也得开始了。” 陈素云被羞的脸红,锤一下梁振华的肩膀,然后顺从的和他一起往院子里走。 车间里点着灯,十分明亮,新人站在高台上,所有嘉宾都落座。 顾真坐在离新人最近的一桌,桌上是梁奶奶、校长李辉、程晓燕和程晓磊。 证婚人致辞环节,校长李辉站起身,他今日穿的灰褐色西装,胸口别一束小红花,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上台。 顾真写的请柬,所以当然知道李辉是证婚人,起初在商量请谁做证婚人的时候,陈素云和梁振华还询问了顾真的意见。 顾真当然是愿意的,她喜欢这个圆滚滚、胖墩墩、憨厚老实的校长。 李辉清了清嗓子,从兜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来,看起来这证婚词他删删改改,排练了许多次。 光是这个动作就惹得人群传出小声的笑声,顾真也禁不住笑。 “咳咳,今天作为两位新人的证婚人,我感到非常荣幸……” 在李辉抑扬顿挫的声音里,顾真的思绪又飘走了,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回来之后,大家已经在鼓掌,陈素云和梁振华眼里都闪着泪花。 顾真也跟着鼓掌,突然耳边传来声音,程晓磊凑近顾真跟她说:“去给你妈妈递一张纸,一会妆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顾真马上反应过来,在桌子上的卫生卷纸扯掉一格,递到梁叔手里,梁叔也明白过来,主动地帮陈素云擦擦眼角。 这样甜蜜的互动惹得人群中一阵哄笑,陈素云也破涕为笑,看着顾真,嘴角扬起幸福的弧度。 典礼过后,餐桌上开始上菜,梁振华特意从乡里的馆子请的掌勺的,提前备了菜,十桌酒席一起上。 凉菜有三个,炒菜有五个,再加一条水库里的大鲤鱼和猪肉丸子汤,许多人都看傻了眼,筷子都不敢动。 这酒席的水准和沈北这种大城市比起来也毫不逊色,顿时所有人心里对梁振华这个人又加了好几分,这个男人有胆色又重感情,值得信任! 梁振华带着陈素云挨个桌子敬酒,再回到第一桌坐下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脸色已经红扑扑的了。 顾真为二人盛了碗热汤:“梁叔,妈,快趁热喝点汤,解解酒。” 两人乖乖的喝了汤,看向顾真的眼神里满是宠溺。 李辉和程晓燕共同举杯:“祝大哥大嫂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梁振华和陈素云应了,举杯一饮而尽,梁振华不忘回一句:“下一个就等着喝你们的酒席了!” 顾真差点咬着自己舌头,她看向李辉和程晓燕,有一个电影是怎么拍的来着?美女与野兽! 程晓燕可是村里,乃至乡里数一数二的美女,自己还会挣钱,不过相对于这个年代尚未嫁人女人中,她二十七八的年纪已经算是大的了。 可除此之外,哪有什么会被挑拣的? 可是李辉……虽然校长人是很好啦,可是从外貌上看,两个人就是不搭嘛。 顾真端着酒一会皱眉,一会摇头,程晓磊撞一下她的手肘:“在想什么呢?” “在想为什么你敢把自行车停到校长办公室去,原来他真的是你亲戚!” 程晓磊翻个白眼:“我敢说班级里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件事,就你不知道。” 顾真承认,前世的她就是个八卦绝缘体,继承了前世记忆的她,现在对高中时候的事情也没知道多少内幕。 两个人亲密说着悄悄话,陈素云提醒顾真:“真真,别打扰你同学吃饭,刚才他也跟着帮了不少忙。” 顾真知道陈素云话里有话,做的笔直,不再理会程晓磊。 程晓燕却心直口快的说出来:“嫂子,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家晓磊和你们家真真处对象呢!” 此话一出,陈素云脸色一下子就黑了,梁振华看了一眼程晓磊,当初在学校门口看见他纠缠顾真,就已经警告过他一次,没想到顾真还是没甩掉他? 顾真也愣住了,这个姐姐不知道内情就不要乱说啊! 程晓磊差点呛住,忙喝口水缓缓,他瞄了一圈,这一桌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啊。 程晓燕也注意到了,她试探性的问道:“真真没和你们说呢是吗?哎呀,女孩子害羞也是难免的!” 陈素云一再表示过不让顾真和这个小混混交往,即便因为做生意的原因,梁振华他们的婚礼得邀请程晓燕,但不代表她认可程晓磊! 陈素云冷冷的问:“真真,这是真的吗?” 顾真低着头,这一时之间没法解释。 梁振华赶忙打圆场:“小孩子交朋友很正常,你不用太在意,都心性未定呢!” 这是自己的婚礼,陈素云即便很想质问顾真,也得为了顾全颜面忍住,她笑了笑:“是呢,晓磊也年纪不大,这些事还早着呢!” 程晓燕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里面的意思,自己弟弟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人家爸妈看不上也是正常,何况人家没当众打她的脸,还为她保留了颜面。 “是呢,不知道我弟弟有没有这个福气,这个臭小子,可没顾真优秀啊!” 于是,在大人之间的互相圆场之间,这件事就被蒙混过去,李辉与程晓燕的婚礼又被当做话题讨论开来。 顾真不敢去看陈素云的眼睛,她只希望这顿饭快点吃完,找个机会和陈素云单独聊聊。 但是单独聊,她又该怎么解释,顾真往嘴里扒拉着饭,心里一团糟。 程晓磊看着低着头不发一语的顾真,心里某一处难受的要死,为什么提到和他处对象,顾真表现的就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 他……真的那么差劲吗? 这是程晓磊第二次对自己的人生反思,上一次还是因为要揍曹云飞被顾真劝阻。 顾真说他不能变成曹云飞口中的‘那种人’,这句话曾短暂的令程晓磊心神震荡。 但现在,顾真的逃避对他来说,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 和他处对象,让顾真抬不起头来吗? 程晓磊味同嚼蜡般吃了饭,和姐姐一起离开,这期间连招呼都没和顾真打,就那么灰溜溜的走了。 程晓燕只叹口气,看着程晓磊闷闷不乐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弟弟,你……” 可到底,程晓燕也没法对程晓磊提出更高的要求,或许,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程晓燕只希望弟弟能开开心心的活着就够了。 娶不到顾真,其他好女生也很多啊,程晓燕这么努力的挣钱不就是为了让程晓磊有资本去追求好姑娘吗。 所以,程晓燕只是拍了拍程晓磊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另一边,酒席一直到快要天黑才结束,梁振华送走了张向东和其他生意伙伴,给帮自己整理车间,打扫场地的工人的孩子们发了红包,又安置梁奶奶早点休息。 他关上大门,看一眼顾真亮着灯的房间,看来母女俩是在谈事情。 想了想,梁振华还是走了过去,他现在也算是有发言权了。 果不其然,刚到门口就听见陈素云说:“我不管你俩以前是什么关系,以后你不许和他来往!” 第五十一章、命名为‘男朋友\’ “妈,我和程晓磊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真看陈素云说话的架势,就知道在陈素云心里指不定以为自己和程晓磊进行到哪一步了。 在这个年代,男女之间搞对象必然会被旁人往‘偷尝禁果’上想,即便是陈素云也不例外。 她的宝贝女儿一心读书,纯洁不懂事,可那个小混混要是敢对顾真做了什么,她即便是下地狱,也要拉着那个小混混陪葬。 顾真见陈素云脸色越来越难看,知道自己怎么解释都没有用,这时梁叔敲了敲门,顾真像搬救兵一样赶快把梁叔请进屋来。 看见梁振华,陈素云的情绪才平稳下来。 “振华,你跟我提到的,在学校门口看见有人纠缠真真,是不是就是程晓磊?” 梁振华看了顾真一眼,顾真给他使眼色。 梁振华摇摇头:“我记不清楚了,不过,我相信真真自己可以处理好,她那么聪明,不会被骗的。” 顾真跟着点头,“妈,我和程晓磊什么都没发生,我保证会听你的话,接下来远离他,好吗?” 今天可是梁振华和陈素云的新婚之夜,顾真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耽误了两个人,陈素云气消了,顾真就拉起陈素云和梁叔一起,把他们往外推。 “我明天早上还要上学,我要睡了,你们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陈素云还想嘱咐什么,被顾真关上的门拦住了话语。 梁振华牵起陈素云的手,安慰她:“真真很成熟,不再是你以为的小女孩了,我们相信她就足够了!” 陈素云点点头,暂时放下心里的担忧,和梁振华一起走向他们的房间。 顾真反锁了门,简单洗漱后钻进新被褥里,味道都是新鲜的,让顾真一时不习惯。 她摸出手机,小露向她打招呼:“顾总,晚上好。” “今天拍摄的照片给我看看。” “正在为您播放今日抓拍照片,已过滤虚化或模糊部分。” 顾真将手机放在手上,手里再捧个塑料假花做掩饰,让小露随意抓拍,一整天下来,想必会有不少的收获。 至少比梁叔专门从照相馆里请来的师傅拍摄的黑白照片要好吧,顾真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被最原始的照相机拍照。 照相师傅和机器蒙在一块黑布里,外置的快门和镁光灯,拍照片要被闪瞎了眼睛,还要负担一张照片近五元的巨款。 梁叔邀请集体拍摄了一张大合影,与顾真、陈素云、梁奶奶拍摄了全家福、又与陈素云单独拍摄了一张。 许多人没见过这种新奇的玩意,都想尝试一下,拍张独身照,一打听要五元钱一张,又都摆手拒绝了。 梁振华也适可而止,给照相师傅塞了个小红包,付了钱就把他打发走了。 小露也在偷拍中,或者由顾真刻意找好角度,拍摄梁叔和陈素云。 若干年后,顾真准备当技术成熟的时候到来,就把这些照片送给梁振华和陈素云,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 窝在被子里看今天抓拍的那些照片,重温陈素云和梁振华的幸福瞬间,顾真嘴角始终带着笑。 这不是梦啊,她真的给母亲带来了好的姻缘! 照片一晃,突然出现一张程晓磊的照片,照片里应该是众人一起吃饭的时候,程晓磊坐在顾真身边。 只是照片里,程晓磊看起来十分深沉,他微微皱着眉,斜刘海的碎发里,他的眼神在诉说着难过。 这是她没有承认两个人在处对象的时候吗? 顾真分明记得,她问程晓磊‘你不会是喜欢我吧?’时,程晓磊还狠狠地嘲笑了她。 程晓磊不可能喜欢她,肯定是因为陈素云的态度让程晓磊觉得没面子了,好像他配不上顾真似的,所以他才这副冷脸。 顾真马上想明白了,继续翻看照片,她长按程晓磊的头像:“把这个男生的照片单独放在一个相册里,我以后在看。” 小露马上执行,并设置了提醒事项。 顾真翻看着照片,困意袭来,她强撑着看完了最后一张,打了个哈欠,侧身睡了。 小露悄无声息的自行进入隐息模式,本来它还想询问顾真,为那个男生单独设置的相册叫什么名字。 但是从今天听到的讯息里,它立刻会意了,将相册命名为‘男朋友’。 小露的智能化已经超越ai,拥有强大的信息处理和分辨能力,它非常自信。 顾真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在梦里她梦到了程晓磊等在他们的村口,等到顾真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就一口咬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一排牙印。 真疼啊,顾真睁开眼,赶快检查下自己的手腕,什么都没有,看一眼挂钟,才刚五点半,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 陈素云已经习惯了早起,梁振华也是,顾真听到院子里有捡柴火的声音,还有两个人小声交谈的话语。 顾真静静的躺着,听着遥远的村庄里狗吠,树枝和屋檐下小鸟叽叽喳喳,还有车间灶台锅盖和锅沿碰撞的声音。 顾真又想起了那个梦,想起了程晓磊,他走的时候都没和自己打声招呼,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他还说会提前半个小时出发,来厂子接自己,是不是也不会来了。 最近想到程晓磊的次数有点多啊,顾真起身穿衣服,一定是因为他总在自己面前晃悠的缘故。 旧衣服都被打包起来,不知道放到哪去了,顾真只好从柜子里摸出一套新衣服。 上衣是简单的浅粉色横格纹半袖,搭配一条白色棉线裤子,再去看自己的胶底护士鞋,确实有点不搭。 柜子里摆放着两双新鞋子,一双白色漆皮凉鞋,一双帆布胶底鞋,样式很像护士鞋,但质量要更好。 顾真挑了帆布鞋,因为她可能需要自己走路上下学,而且是很大可能。 昨天的酒席并没有剩下什么菜,客人们都一扫而光,于是陈素云和梁振华煮了粥,炒了个鸡蛋,摆好饭叫顾真和梁奶奶吃饭。 老人岁数大,更睡不着,顾真是从屋子里出来的,而梁奶奶是从外面回来的。 昨天穿的新衣服被她换了下来,还是穿着以前在家里穿的旧衣服,老人们的习惯就是这样。 “梁奶奶,你去哪了?” 梁奶奶对顾真印象很好,握着她的手:“乖孙女,我就是四处转转,看看附近都有啥。” “都有啥啊?” 顾真对这附近还真没什么印象,梁奶奶也有些失望:“没什么人住,走了挺远了才看见一户人家,还是个卖酒的商铺。” 梁振华听到了,说一句:“对,上次我就是从那打的酒,和以前的厂主一起喝的。” 陈素云摆好凳子:“先吃饭吧,妈,走了那么远,饿了吧?” 陈素云上前去扶梁奶奶,梁奶奶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才将自己的手递过去,嘴里说着:“不太累,以前我每天早上都绕着村子走一圈,这才几步路。” 陈素云没搭话,扶着梁奶奶坐好,为她盛粥,添菜。 梁振华也给顾真盛好,顾真赶忙去接,一家人第一次一起吃饭,还显得有些拘谨,顾真板板正正坐好,乖乖吃饭。 “真真,今天我不忙,开车送你上学去吧?” 梁振华提议,陈素云马上否决:“你得让真真自己走,这样她才记得路。” “对,梁叔,我自己走就行,其实到学校的距离和以前差不多,就是方向变了而已。” 顾真说完就继续扒拉几口饭,生怕梁振华反悔,放下碗:“我吃饱了,梁奶奶,梁叔,妈,我先走了!” “吃好了吗?乖孙女?”梁奶奶细嚼慢咽,当然比不过顾真。 “真真,拿上个鸡蛋!”梁振华往顾真手里塞,然后说:“晚上有空我就去接你。” “好嘞!”顾真拎书包,揣着鸡蛋走了。 走出了门口,顾真听见院子里陈素云还在说:“振华,你给真真选的衣服还真不错,谢谢你。” “都是一家人,以后不用说谢字。” 炊烟带着欢声笑语在树梢转弯,顾真脚步轻快,走到了大道上。 这条道直通学校,也通向乡上和其他村子,因此来往的人很多,车子也不少,顾真使劲打量也没看见程晓磊。 看来自己猜中了,程晓磊因为颜面受损,不会再信守承诺来接自己。 顾真有一点点失落,不过自己不也早就预料到了吗? 顾真看着自己脚上的帆布鞋,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从内心深处,就没有寄希望于任何人。 “嗨,美女!” 顾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听见那个人说话,那个男人感觉到自己被忽视,又拍了拍顾真的肩膀。 “美女,才几天你就不认识我了?” 顾真这才回头,看清楚来人。 “哦,原来是大哥啊!” 来人是于德志,他要去营子乡上,经过这条路看见有个美女,穿的靓丽,走近差点不敢认,这是顾真吗? 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于德志问:“上次没来得及问,你和程晓磊处对象呢?” 第五十二章、顾光耀 顾真站住脚步,和于德志在路边闲谈起来。 于德志对程晓磊心有戚戚,所以得先确定俩人之间的关系,而对于顾真来说,在于德志面前,她需要一个靠山。 “对,我是在和程晓磊处对象。” 于德志马上恍然大悟,长长的‘哦’了一声,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与顾真拉开距离。 顾真疑惑:“这和我拜托你帮忙的事有关系吗?” 于德志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至于你拜托我的那件事……” 于德志欲言又止,像是遇到了阻碍,又像是在卖关子,顾真分辨不出来。 “大哥,这件事对我很重要,请你有话直说。” 于德志皱了皱眉:“这样吧,你今天有时间吗,和我去见一个人,对于当年面粉厂的事情,他比我要清楚的多。” “好。”顾真丝毫没犹豫,直接答应。 于德志反而踟蹰:“你不需要告诉你妈,或者向学校老师请个假吗?” 顾真反倒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说‘我需要吗?’ 于德志觉得自己真是蠢,和程晓磊处对象的女生差不多就是小混混,虽然顾真在气质上不像小混混,但怎么也不会是什么好学生。 俩人往杨家沟乡的方向走,于德志对顾真很好奇,一直在打探顾真的基本信息。 顾真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就含糊过去,一个小时左右,两人就走到了杨家沟乡。 杨家沟乡比营子乡要穷,沿街没什么像样的建筑,比不上营子乡集市街道的各色平房或楼房,更没有什么照相馆,书店,租碟片、磁带和收音机的店。 乡上只有两条街,一条卖衣服,一条卖吃的。 恩格尔系数是指食品支出总额占个人消费支出总额的比重,这个系数越高,代表着贫穷指数越高。 不难看出,这意味着,如果人民群众赚的钱大部分用在了吃饱穿暖上,那说明消费在其余的娱乐性商品上的钱就不会多。 顾真看到两个乡的对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于德志没什么文化,介绍自己的乡上时说:“我们这的人不聪明,挣不到钱,不如你们乡上,人人都像是做生意的料,我听说又新建了不少厂子,我都想去上班了。” 顾真可不敢让梁叔用于德志,梁叔挑的那些工人都是老实憨厚的,像于德志这样的看起来猴精蔫坏,梁叔肯定不会用。 所以顾真也没搭话,听着于德志继续说:“前面就到了。” 顾真看到在一群卖衣服的店铺中间,有一家不起眼的音像店,不仔细分辨的话就会被淹没在花花绿绿的衣裳中。 门口的画报上是一个女歌星,好像是台湾的,叫什么名字顾真也喊不上来,似乎红了不久就被香港层出不穷的女歌星取代了。 顾真跟在于德志身后进屋,于德志喊了一声:“军哥。” 从里屋走出一个人来,是王军。 顾真对他有印象,他却不认识顾真,打量顾真一眼,然后问于德志:“你小子艳福不浅,哪找的妞?” 于德志呵呵笑着,没说话,他要是说这是程晓磊的妞,估计顾真就回不去了。 于德志白楞一眼顾真:“喊军哥!” 顾真甜甜笑着:“军哥好,我叫顾真。” “好,好。” 王军往里屋走,手里拿着个螺丝刀,蹲在地上捣鼓新到的一台音响。 于德志没见过,围着音响,手也不敢摸,只敢瞪着眼睛扫视一遍。 “军哥,这是啥?” 王军拿着螺丝刀正在敲敲改改,淡淡回他一句:“音响。” “可这没有放磁带的地方。” 王军又指了指于德志身后那一个扁平的盒子:“这个音响是搭配dvd使用的,磁带马上就要落伍了,这玩意才是主流。” 顾真眼睛里的光芒一闪而过,看来这个王军的商业嗅觉还是很敏锐的,在大家还在用收音机听磁带的时候,他已经在捣鼓dvd了。 有时候时机就是财富,占领先机就意味着成功。 顾真出声:“军哥,这玩意成本不小吧,村上的人又不识货,你要谨慎一些。” 王军握着螺丝刀的手停顿在半空,再看向顾真的眼神已经不是简单的欣赏顾真的穿着打扮了,他直觉这个小姑娘不简单。 王军站起身,随意问道:“这玩意可真不便宜,这要是卖不出去,我今年一年都白干了,你有啥办法吗?” 于德志不知道王军在和谁说话,以为是在问自己,他提议:“摆在门口,天天放歌,既能起到宣传作用,咱自己又能享受不是?” 王军一巴掌拍在于德志头上:“你是不是傻?免费给别人听,谁还来买啊?放久了没有电费,没有磨损吗?” 于德志被打的跳的远远的,心里还委屈,自己这主意已经是有史以来最聪明的想法了。 顾真也笑:“军哥,这东西得按需求来找对买主。” 王军似乎灵光一闪,抓到了些什么,他追问:“什么人会需要这玩意呢?” “理发店、放映厅、录像馆这些都是会有客人长时间停留的店铺,自然需要音响设备来吸引客人,增加竞争力。” 王军一拍巴掌:“好啊,好主意!” 螺丝刀也不拿了,王军眉头展开,嘴角的笑就没掉下来过,夸赞着顾真:“聪慧,有头脑。” 又看了眼旁边畏畏缩缩的于德志,白他一眼:“多向你女朋友学学,不长个子也不长脑子!” 于德志脸皮厚,被王军教训也习惯了,哈哈一笑就过去,没放在心上。 王军欣赏顾真,对他们接下来要办的事情,也是在往好的方向去。 王军又向顾真问了些具体的想法,如何说服这些店铺老板买下dvd和音响,顾真提出了‘分期购买,随时退货’的意见。 王军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准备拿这台安装好的先试水。 三个人在小店里面唠了一个点,王军才想起来问正事:“你们来找我是不是有事啊?难不成是于德志带你认认门?” 顾真摇头,却没说话,她看向于德志,他带顾真来见王军,作为联络人,于德志更有发言权。 于德志研究dvd正在兴头上,差点忘了正事,被顾真的眼神一扫,才想起来。 他走到门口把门关上,又走回来,搬个椅子给王军和顾真都安排做好,自己才说:“军哥,这事赖我,是我嘴巴不严。” 王军脸色马上不好看了,他干的不光彩的事多了去了,于德志这是把他哪件事捅出去了? 于德志见王军脸色黑了起来,马上摆手:“军哥,军哥,别误会,与你无关,是顾真他爸爸,顾光耀的事情。” 王军马上看向顾真,十分惊讶:“顾光耀是你爸?” 顾真点头。 然后王军明白了,于德志所说的‘嘴巴不严’,是指的什么事情。 王军初中毕业之后就在杨家沟乡上打零工,结交一些狐朋狗友,他爹看不惯他,给他塞到隔壁乡的面粉厂里去做搬运工人,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王军也乐得不住在家里,赚来的钱都用来吃喝,往女人身上花。 顾光耀是面粉厂里的电工,赚的钱比他们这些卖苦力的人多,但是厂长有意留住他,听说零零散散的压他两年的工资不发,但是福利待遇一点没少。 还有人说,再过两年,他就能用自己的工资入股,拿到面粉厂的分红,当个小领导啥的。 大家都眼红,但是又服气,顾光耀这个人是真的正直,没有任何不良癖好,大老爷们之间讲点黄段子,他都能绕开。 所以面粉厂爆炸,顾光耀死在里面的时候,大家都十分惋惜,尤其是他留下的一对妻女,该怎样面对这样的噩耗。 面粉厂老板赔了他家不少钱,这个厂子也炸的不像样子,干脆举家往沈北去了,整个厂子就解散了。 王军又回到了杨家沟乡,拿着遣散费,摆起了地摊卖磁带,一点一点做到有了家小店铺,娶妻生子。 当然他还是得当小混混,不然没法应对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只在一次醉酒的时候提过顾光耀的事情。 当时于德志在场,就被他记住了。 王军也仅限于听说,面粉厂一直通过改造线路偷电,这么多年少交了不少电费,在某一次安全检查中被顾光耀发现电路问题。 顾光耀提醒厂长,一方面是偷电犯法,另一方面是不走电表的电路容易产生安全隐患。 厂长大约是许诺他很多好处,但是顾光耀不是那种人,他和厂长大吵了一架,整个车间的人都听到了,具体内容不详,但是两个人是不欢而散的。 就是那天晚上,面粉厂爆炸,顾光耀身死。 王军一直认为,厂长给他们的遣散费里,也有封口费的含义在。 顾光耀的死亡绝不是意外! 第五十三章、请家长 王军陷入回忆里面,眼神空茫,时而皱眉,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顾真搬着板凳,坐的离他又近了一些。 顾真说:“军哥,请你一定要把关于我爸的一切都告诉我。” 王军却不想,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年多了,眼前这个瘦瘦巴巴的小女孩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那个面粉厂的大老板去了沈北,生意越做越大,照样风生水起,她不过是村子里的一朵飘摇的小花,妄图去撼动大树? 顾真看出了王军的犹豫,既然靠装可怜打动不了这个男人,那干脆以利益驱动,顾真思及此,食指有节奏的敲着自己的膝盖。 “军哥,你告诉我事情真相,我帮你卖掉dvd。” 王军先是一惊,然后是哈哈大笑。 “你这个小姑娘有意思。”王军突然意识到,顾真并不是一朵小花,她可能是一条蛇、一只小兽,或是蜿蜒而上,释放毒液,或是刨根掘土,挖倒大树并非不可能。 “好,那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顾真将手伸进衣服兜里,启动了手机的录音功能,然后又不动声色的抽手出来,支在腿上。 王军简略的将面粉厂里发生的事情向顾真说明,包括工人们都听见的‘顾光耀与面粉厂厂主的争吵’、‘隐约带着电路、偷电等争吵内容’、以及‘高额的遣散费’。 顾真十分冷静,即便听到面粉厂爆炸的气浪将房子都震塌时,她眼睛也不眨,努力的想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 王军话音落,顾真思考几秒,问:“电路改造的证据、电费单据这些是否都在爆炸中灭失了?” 王军点头:“当然,办公室紧邻着厂房,爆炸时候玻璃都碎了,里面被火燎过,黑漆漆的。” 顾真又问:“你们所有人拿到的遣散费都很多吗?” “据我知道的这几个人是这样的,包括我在内的,陈学军,赵凯这些拿到的钱差不多是三个月的工资了,这是在其他厂子没发生过的事情。” 王军提到的这两个人,顾真又问了详细地址,记录下来。 令她绝望的是,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够证明面粉厂的爆炸是意外之下的故意杀人。 王军见顾真脸色不是很好,给她倒了杯水,温热的,顾真说了谢谢,却没喝,只是捧着。 王军叹口气:“妹妹,大家都只是猜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顾真疑问:“什么意思?什么当事人?” “当然是……” 王军咽了口吐沫,看了看顾真急切的眼神,下定决心说出来:“那天晚上是你爸爸值班,我听说厂主带着一伙人去了厂子里,可能是想吓唬吓唬你爸爸,让他别那么心直口快……后来就发生了爆炸。” 王军指出:“如果这件事不是意外,那么还活着的厂主才是关键!” 毕竟过去了三年,还能有什么证据能保存下来?可那个人还活着,那个可能是害死她爸爸的凶手还在沈北逍遥快活。 顾真的眼睛像是又燃起了火光,她得去沈北。 “军哥,你能帮我问到那个面粉厂厂主现在的地址吗?” 王军摇摇头,十分抱歉:“这都这么久了,孙守山本来就不是咱们这地方的人,根本没人能知道他的地址。” “厂主叫孙守山是吗?”顾真只需要关键信息,其余的交给手机就好了。 王军点点头。 顾真没什么想问的了,看了看时间,也到了中午放学的点。 “军哥,谢谢你,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 顾真心里早有了想法,将dvd卖给谁,她有一个绝佳人选。 王军并非看重顾真帮他卖掉dvd,他只是在顾真身上看到了可能性,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仅仅是一种直觉。 王军笑笑:“那就看你的了。” 顾真和于德志离开王军这,走到街上,道路两旁成衣铺子的大妈们都盯着顾真身上的衣裳。 “哎呀,小姑娘,你这衣服是在哪进的货啊?好看的紧!” 顾真笑笑,其实她也不知道。 大妈们还紧追不舍:“要不要来我们店里试试衣服,有一件也蛮适合你的哦!” “我这也有从沈北进回来的货呢……” 顾真笑着拒绝了,脑子里却想着,沈北,沈北,前世她去了那里,读完大学,进入公司,扶摇直上。 嫁给大学同学,夫妻恩爱。 闺蜜帮助管理公司,在沈北商圈里如鱼得水。 前世被蒙住双眼,感受虚假幸福的她,在临死前恨毒了沈北这个地方。 只是,为了父亲的死亡真相,她还要再度踏入那里。 或许还会重逢故人…… 顾真不自觉的将手指甲扣进掌心里,拳头攥的紧紧的,于德志不知道顾真在想什么,只是看见她发狠的样子便觉得这个小姑娘真可怕。 “咳咳,我就送你到这里吧,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走了。” 顾真顿住脚步一看,已经到了班车站点。 “哦。”顾真对着于德志盈盈一笑:“大哥,谢谢你了,以后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顾真分明在笑,可是于德志感受到的却是阵阵寒意,他摆摆手:“我堂堂一个男人能用到你帮我做什么,就是以后见到我打声招呼就行了,好歹我也认了你这个妹妹。” “嗯。”顾真应下,与于德志招手,跳上了班车。 于德志也往他们来的方向走了,不过看他脚步懒散,不像是有什么急事。 顾真靠在窗口,在颠簸的车子里看着于德志的身影,前世总觉得小混混特别可怕,包括前些日子在大河沟看到程晓磊和王军之间打架,更加深了这个想法。 可真正接触下来,会发觉,他们也是人,甚至是活的更加热烈的人,他们拒绝平凡,拒绝死气沉沉的生活罢了。 正想着,突然后座有个人拍了拍自己。 顾真一回头,是李辉。 李辉去杨家沟乡教育局,想要联合两个乡,共同组织高考的考前集训班,哪想到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从杨家沟集市这上了车,竟是顾真! 她不是应该在参加今天组织的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试吗? 李辉又想到了王大年在他这告的状,说顾真逃课逃学打架斗殴,不尊敬师长,不遵守纪律。 王大年一向夸张,李辉不以为意,觉得可能是顾真的叛逆期到了,发泄一下就会回归正途。 顾真向来懂事,李辉很放心。 可是!现在李辉觉得,顾真一定是被程晓磊那小子带坏了!顾真自己也不争气,以为有个好后爹就不用努力了吗! 李辉黑着脸,把顾真喊进了校长室,顾真知道,这次李辉是真的生气了。 平时他会像唐僧一样墨迹,捎带着敲打两下,事情就过去了。 但现在李辉不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盯着顾真。 过一会,他出去了一趟,顾真还是老老实实的罚站,等李辉再回来的时候,说了一句:“我让你们班班长曹云飞去喊你家长了,我觉得是时候好好和他们谈一谈了。” 顾真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陈素云一直对顾真寄予厚望,也有几次陈素云发觉顾真总是回家比往常早,顾真甚至还对陈素云撒了谎…… 顾真一下子害怕了,她只想让陈素云幸福快乐的生活,不想让她因为自己难过。 可她已经能够预想到,陈素云来到办公室,听李辉例数自己的‘罪状’,或许不嫌事大的王大年还要再来添油加醋…… 最关键的是,顾真没法解释,这些‘罪状’就是她做的,背后的原因她永远不想陈素云知道。 见顾真深思,李辉觉得果然还是请家长好用,能让顾真好好反省,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也是好事! 梁振华开着三轮车,副驾驶载着陈素云,货车厢里装着曹云飞,来到了学校。 梁振华和陈素云刚给工人们开火,放完午饭,曹云飞就到了,念着‘旧情’,曹云飞捡了点不太紧要的说。 “叔,婶,顾真逃课被校长抓了,现在校长请家长过去谈话,你们有空现在就去学校吧。” 在曹云飞心里,逃课已经是顾真犯得最小的事情了,和方遥打架,和程晓磊处对象,连模拟考都不来,这些事情,曹云飞想着,如果校长没抖落出来,自己也别提为好。 哪想到,逃课对于陈素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事了。 陈素云拉着梁振华的手:“走,咱们去学校。” 她的手有些发抖,梁振华知道陈素云这是动怒了,赶忙劝慰着:“真真不像是这样的人,或许有什么事情,你先别着急,到了先听真真怎么说。” 一路上陈素云都没说话,她早就感觉到顾真的不对劲了,只是一直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看来顾真就是从和程晓磊走得近开始不对劲的! 昨天陈素云还试图相信顾真不再和程晓磊来往,可是今天就逃课,顾真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了? 陈素云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车子一停,她就下了车往校长室走。 正看见程晓磊和顾真并排站在门口,陈素云走过去,抡圆了巴掌。 啪的一声。 顾真准备好闭着眼睛,挨着一巴掌了,却没感觉到疼。 她睁开眼睛,看见程晓磊挡在自己身前,半边脸上红了一片。 第五十四章、我不是反对她谈恋爱 程晓磊是在顾真罚站二十分钟之后来的,李辉先逮住了顾真,联想到俩人谈对象的事情,他去教室里一看,程晓磊果然也不在。 李辉纳闷,俩人都不约而同的逃课,却又不在一块? 程晓磊骑着自行车来了,满头汗,停在校长室门口。 望见顾真在里面罚站,他才稍微喘口气。 “干嘛去了!” 李辉一吼,把程晓磊吓得一哆嗦,自行车甩在一边,哐啷一声倒在地上。 “姐夫,咳咳,校长……你可吓死我了。” 程晓磊说着就要往校长室进,被李辉扯住衣服,提溜到外面。 “我问你干嘛去了。” 程晓磊瞥了眼顾真,心思显然没放在和李辉对话上:“我还能干嘛,除了学习啥都干。” 这话气的李辉直接踹了程晓磊一脚:“我告诉你,你干啥都行,别祸害人家小姑娘。” 程晓磊拍着身上的鞋印子,不满:“我祸害谁了?” 李辉哼一声:“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那可是咱们学校考大学的苗子,学校明年能不能评上先进,多争取点建校资金就靠她了!” 程晓磊无话可说,可是自己也只是勾搭着顾真逃课一次,其余时候,她逃课,上课睡觉,和别人打架,哪件事是自己逼她做的了? 李辉见程晓磊默认,戳戳他的脑门:“去吧,屋里站着去,别挨着顾真站的太紧,一会人家家长来了,我再好好说说你们的事情怎么处理!” 程晓磊这才进屋,瞧见顾真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见了稀罕:“我当你是啥都不怕,没想到竟然怕学校请家长,哈哈哈……” 顾真不理他,程晓磊笑着笑着觉得没意思,站到她身边:“喂,你今天去哪了?我在你家门口等了一会,又回学校也没见看见你,梦姐那也说没见到你……” 顾真还是不理他,她去哪与他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他惦记着吗? 程晓磊瞧见顾真白眼:“嘿,你自己逃课被抓,可不能迁怒于我啊。” 迁怒? 顾真一把将程晓磊推开:“离我远点,我正烦着呢。” 程晓磊不想再触顾真霉头,站的离顾真隔开几步,又偷瞄两眼。 “怪不得我没看到你,你穿了新衣服,我当时肯定没认出来!” 程晓磊似乎想明白了早上没接到顾真的前因后果,他还是忍不住追问:“所以你到底去哪了?” 顾真不说话,想到陈素云此时可能正生着气往学校赶,她心里就难受,做错事的孩子,最怕的就是让妈妈失望了吧。 程晓磊以为顾真别过头去是哭了,心里想着到底出什么事了,逃个课请家长也不至于啊。 程晓磊蹑手蹑脚凑过去想看看顾真,却听见屋门被推开,昨天才见到的顾真的母亲,快步走进来,扫了一眼俩人。 抬起巴掌就向着顾真的脸上招呼,顾真闭着眼睛也不躲。 程晓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识的就把自己的脸伸了过去。 一声脆响,程晓磊的脸上泛起了红印。 陈素云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更烧起了怒火。 “我教训我自己的女儿,管你什么事?” 顾真也愣了,这个时候不是英雄救美的时候啊,程晓磊真是个蠢蛋。 “妈,你消消气,是我的错,我都承认,你别气坏了身子。” 顾真赶忙认错。 梁振华和李辉也后脚进了屋,李辉手疾眼快把程晓磊拉到一边,梁振华也看到了程晓磊脸上的手印,按住陈素云,小声说:“素云,你怎么能打别人家孩子呢!” “我打他怎么了?真真是多好的孩子你也知道,她是要考大学的!” 陈素云气的发抖:“可是你看,自从程晓磊缠上真真,她变成什么样了?连学校的课都不去上了!” 顾真继续认错:“妈,是我做的不对,对不起,我……” 顾真不想撒谎,却也没法解释。 陈素云的心里早就认定是程晓磊把顾真带坏的,所以她对顾真只是气恼。 “你呀,没有对不起我,我起早贪黑供你念书都没什么,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女孩子的名声有多重要,你不会不明白!” 顾真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她以为陈素云会气自己辜负了她,会对自己失望,可到头来,陈素云还是担心她作为一个女生在如此封闭的农村,会被别人传闲话。 “妈,我错了……” 陈素云叹气:“你年纪也不小了,村里像你这么大的结婚生娃的有的是,但是妈妈一直期望你能成长为自重自爱的人,对你的人生负责,你应该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程晓磊听着这句话,见顾真把头低的快抬不起来了,又莽撞的窜出来。 “婶子,是我一直骚扰顾真的,都是我的错!顾真她可以被别人误会,但你不能误会她,她不是坏女生!” 陈素云听着这话更气:“我自己生的女儿我当然知道!不用你说!” 程晓磊闭嘴了,把还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陈素云却不依不饶:“看在你喊我一句‘婶子’的份上,我就以长辈的身份说你两句,你听进去了就听,听不进去就当我白说。” 程晓磊点点头:“您说。” “你和真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她学习好,将来考上大学去了大城市,你呢?不准备参加高考吧?是要整天混日子还是要接你姐姐小卖铺的班?” 程晓磊眉头紧锁,脸上肉皮还在疼,可更疼的是陈素云接下来说的话。 “无论哪样,再过个几年,你和真真的距离会越来越大,你们不可能在一起长久的。所以,我不是反对你们谈恋爱,我反对的是我的女儿和一个不上进的男生谈恋爱!” 李辉没想到一向温柔的陈素云,说教起来竟然是这样的锋芒毕露,责女心切,也能理解,程晓磊这小子挨人家母亲一巴掌,不冤。 李辉适时站出来说话了:“大姐,咱们冷静一下,都是为了孩子的学习,今天找你们来不光是处理一下早恋和逃课的事,也是想说说顾真这个孩子的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 不止逃课?和程晓磊处对象?还有其他? 顾真心里想:不会吧,校长竟然是翻旧账的人,难道要把以前和方遥打架,上课睡觉,考试交白卷这些事情都说出来? 梁振华也懵了:“校长,你是说真真她……?” 顾真轻轻吐一口气,完了,这回等着引刀成一块,暴风雨猛烈的来吧。 李辉拿出一张黄色的宣传单,递到梁振华手上:“我这几天去乡上也是在搞这件事情,几个乡联合弄了个集训班,挑的都是最好的老师。” 顾真瞄了一眼‘高考集训班’,原来不是告黑状啊,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想起来了,前世的她也是这个时候去的,为了交学费,陈素云背着杨春生拿了家里明年化肥种子的钱,为此,母女俩被杨春生骂了好几天。 梁振华乐了:“好好好,给真真报个名,咱们村里教学质量还是差了点,乡上好啊!让真真听听不同老师讲课,增加点见识。” 陈素云不认识那么多字,就是看到了底下标着的学费数目,扯着梁振华袖口:“这也太贵了吧。” 李辉赶忙解释:“这个班次包吃住,条件还不错,课程一直到高考前一天,算下来,这个价格已经很划算了。” 梁振华丝毫没犹豫,从兜里掏出两张票子递给李辉:“赶快,抢个前排的座位。” 李辉收了钱,心里可算踏实了,这个集训班出来的学生都是高考名列前茅的,顾真本来底子就不错,这回去了那肯定更有把握考上好大学了! 从解决‘学生问题’到关注‘高考成绩’,气氛总算缓和了点,梁振华掰着手指头算着距离高考集训班开班没有几天了,还有很多东西没准备。 于是带着陈素云回家去了,顾真和程晓磊在李辉的监视下,回了教室。 俩人规规矩矩的走着,一路上都没说话。 进了屋,坐在凳子上,程晓磊还是沉默,这可不像他,难道是陈素云把话说重了,伤害到他的自尊心了? 顾真递了个纸条给他:“对不起,我妈平时不这样的,一定是在气头上,才那样说你,你别往心里去。” 出乎意料的是,程晓磊没回复。 王汶月已经好几天没露头了,自从旁敲侧击的知道顾真她妈嫁给了厂长之后,她气的饭都吃不下去,可表面上她还是顾真的好朋友不是? 王汶月凑过去:“真真,你妈妈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告诉我呢?我都没陪你见证你妈妈幸福的时刻。” “不需要你见证,我为啥没告诉你,你心里没点数吗?” 顾真冷冷回到,眼皮都不抬一下,她不明白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王汶月还要这么低三下四的来讨好自己,究竟她还有什么图谋? 再看看方遥,早就放弃了惹事,连婚礼上都是乖乖吃了饭就走,现在压根不来招惹自己了。 王汶月真是狗皮膏药中,最狗的那一贴! 第五十五章、集训 王汶月似乎已经习惯了顾真对她冷脸相对,被打脸打的麻木了,也就不管自己丢不丢人了,王汶月继续与顾真聊天,假装亲昵。 “对了,真真,你听说了吗,咱们乡和周围几个乡的高中联合搞了个高考集训班,我让我爸帮你报上名?” 王汶月捋一捋自己的头发,有些担忧的说:“不过价格可不便宜,不知道你后爹给不给你出钱……” 在王汶月眼里,她妈以一个寡,妇的身份嫁给了一个厂子的厂长,虽然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但可以想象她和她的女儿顾真在家里的地位,恐怕是给人家厂长母子擦鞋递水的。 顾真懒得和她说话:“不劳你费心了。” 王汶月以为顾真是逞强,看来她后爹真的是不给她花这个钱,王汶月假意安慰:“没事的,真真,你就算不去集训一样能考上好大学,不像我……我也不去,你知道我的,我不是学习的料,去了也是浪费钱。” 王汶月其实还有话没说完:不如把钱用在刀刃上。 顾真却突然抬头看她,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搜索什么。 分明前世,王汶月和自己都去了集训班啊?! 现在王汶月不去了?王大年为了培养她费了不少心思,为了让她考上大学,也花了不少钱,马上要高考了,这点钱王大年却不肯出了? 难道是因为前世王汶月依靠自己考试作弊,让王大年甘心出钱出力栽培,而这一世,顾真在王大年面前揭穿了王汶月成绩作假的事情,所以王大年放弃培养王汶月了? 顾真越想越不对劲,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隐隐觉得王汶月很反常。 无论是顾真都和她撕破脸了,她还粘着顾真,还是她突然不在学习上用劲了,都让顾真心存疑虑。 顾真见识过前世王汶月的手段,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掏空自己的公司,这样的心计,即便现在的王汶月还稚嫩,仍然让顾真不敢轻视她。 王汶月被顾真盯得发毛,突然看向程晓磊,像是转移话题似的问道:“程晓磊,你呢,你去集训吗?” 程晓磊脑门上画着大大的问号?? “我有必要吗?” 程晓磊切了一声,随口脱出:“你这么没话找话,不会是喜欢我吧?” 就在这一刻,王大年进屋,听见了这话,脸色刷的一下黑了,他敲了敲黑板:“都回座位去!” 王汶月本来因为程晓磊那句话一下子面红耳赤,突然又被王大年‘提醒’,忙低着头跑回座位。 程晓磊看着王汶月的反应,呆了,他只是随口一说,难道是真的? 顾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这个人脑袋里是不是缺根筋,这么明显的事情,居然看不出来? 同样缺根筋的还有方遥,她虽然默默划出和顾真的界限,耳朵却总是忍不住偷听那边的消息,在听到程晓磊问王汶月是不是喜欢自己的时候。 方遥像是也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终于清醒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拉拢王汶月对付顾真,是把王汶月当做棋子。 哪曾想,自己才是王汶月手中的棋子! 怪不得王汶月要比自己下手还狠,怪不得王汶月要在顾真面前做好人,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王大年把手里的卷子摔在桌子上,弄出不小的动静,王汶月心里砰砰跳个不停,她知道王大年这是在摔给她听。 她不敢抬头,假装看书。 王大年瞪了她一眼,环视全班同学,在顾真身上停留一会,又绕到曹云飞身上来。 “咳咳,这次模拟考的成绩就在我手里,咱们班第一名是曹云飞,第二名……。” 念到最后,终于有了顾真的名字。 “最后两名是程晓磊和顾真。” 王大年爱答不理的看了两眼顾真,却见顾真坐得笔直,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羞愧。 王大年知道顾真随便考考都会比曹云飞考得好,可她就是一门心思和程晓磊去做女混混了,刚才听李辉说请了家长,不知道管不管用。 “曹云飞,你把卷子发一下,大家先自己把自己做错的题改一改,明天我们再讲,连题都没看的同学也赶快把卷子做一做,免得明天讲题的时候跟不上。” 王大年大发善心的提点了一下顾真,顾真却不领情,拿着空白的卷子像是看天书似的,迟迟下不了笔。 曹云飞发完了数学卷子,又来发语文卷子。 王大年唠叨了几句就走了,曹云飞看了看王大年不在,发到顾真身边的时候,将一张纸条和卷子一起递给了她。 他故意挡住程晓磊的视线,不叫他看见自己的动作。 顾真纳闷,曹云飞这是哪根筋又不对劲了? 她打开纸条,好嘛,曹云飞是来嘲讽她的。 ——顾真,以前我喜欢你不过是觉得你学习好,上进,我们两个可以比翼双,飞,去读大学。可现在,我觉得你这样堕落下去,是考不上大学了,我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了。 末了,曹云飞还加一句:别留恋我。 噗。 顾真忍不住笑出声来。 程晓磊看过去,瞧见顾真手里攥着个纸条,傻呵呵的乐。 自己刚被顾真她母亲训了一顿,还在受打击当中,顾真都不来好好哄哄自己,这是又和谁传纸条呢? 程晓磊一把将纸条从顾真手里抢过来,看着上面的字迹和口吻,妈的,曹云飞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天晚上他就让他横着出校门! 顾真无所谓的看着他,纸条被抢了也不急,等他看完了笑嘻嘻问他:“看完之后觉得怎么样?曹云飞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程晓磊觉得顾真就是个妖精,没准就是学校门口那棵柳树变得,不然她怎么这么会气人,又像无事发生一样自得其乐呢? “不怎么样。” 程晓磊将纸条碾碎,扔到了垃圾箱里,任凭顾真怎么和他搭话,他也不理。 陈素云说的没错,程晓磊只是还没往那么远去考虑,再过几年,顾真还会这样时不时的对他耍点心眼,和他一起吃喝玩乐吗? 他们两个人的距离真的会越来越远吗? 他……真的配不上顾真吗? 放了学,李辉在学校门口盯着,顾真早就瞥见了李辉,自己老老实实一个人往家走,程晓磊一肚子邪火没处发,也没去管顾真,下了课等教室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就把曹云飞按在地上一顿锤。 曹云飞嘴碎,被揍了也不求饶,“妈的,你这个监狱犯,有种你打死我,然后去监狱里吃枪子吧!” 程晓磊突然就不打了,呆呆的看着曹云飞,他突然想起上次曹云飞骂他监狱犯的时候,顾真对他说的话。 她说,你不能成为曹云飞说的那种人。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既然自己改变不了,为什么不去把顾真拖下水呢?反正大家都认为是自己配不上顾真,那么就让顾真变成自己能配得上的人吧。 程晓磊桀桀的笑了,阴冷森然的气息让曹云飞瑟瑟发抖。 突然,程晓磊拍了拍曹云飞的肩膀,“谢谢你。” 曹云飞捂着鼻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程晓磊这是抽什么风? 秋老虎离开许久,秋末和初冬似乎只在一夜就过渡完成,顾真早上起来打开窗子,看到地上一层亮晶晶的冰霜。 陈素云敲了敲门,将毛衣毛裤和厚的棉外套放在她的书桌上。 经过了一晚上,陈素云的气消了很多,她叮嘱顾真:“穿厚点,一下子降温降得厉害,别冻着自己。” 顾真冲过去抱住陈素云,将自己的脸在陈素云锁骨窝里蹭了蹭:“谢谢妈。” 陈素云叹口气,终是无可奈何的笑了:“好了,多大的姑娘了还撒娇,我去盛饭,洗完脸穿上衣服就出来吃饭吧。” “好嘞。”顾真甜甜的笑了。 出家门的时候,陈素云不放心,又给顾真围了一条围巾,将顾真裹得严严实实的,才放她走。 顾真往大道上走了走,四处看了看,又等了一会,确定这次程晓磊是真的不会来接自己了。 也好,反正现在方遥已经认怂,王汶月虽然目的不明的来骚扰自己,但是还有几个星期,集训班开班,王汶月不去,顾真也能眼不见为净的过几天清闲日子。 这样看起来,程晓磊没什么用处了。 那要和他说分手吗? 可是他什么时候认真的把自己当女朋友了?第一次是因为赌气,后来是因为面子,再后来…… 顾真又想到了那个吻。 学校里面在架起碳炉子,预备着过冬,顾真一进屋就看见了程晓磊。 他穿着皮夹克,里面是羊毛衣,风格十分简洁,又有点酷。 程晓磊也回头看了顾真一眼,好嘛,这是把家里所有衣服都套上了吗? 他笑了,温柔的眼神从斜刘海的缝隙里露出来,顾真一瞬间的恍惚。 她强装镇定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努力忽视程晓磊的目光。 程晓磊却在她坐下后,突然凑过来。 声音仿佛像一片羽毛,弄得顾真耳朵痒:“顾真,我也报名去集训了。” ?? 顾真眨巴着眼睛,想不明白。 程晓磊也眨巴着眼睛,“不然你在那遇到更好地男生,把我甩了怎么办?” 第五十六章、照顾好她 集训班是在十一月最后一个星期开班的,为期两个月,结束的那天是农历小年。 临出发那一天,下了小雪,不是绵绵的,沙沙的手感像是盐粒。 梁振华一大早上起来,拿着扫帚扫雪,先把院子里的雪扫成一堆,又沿着门口的小路一直扫到大道上,扫出一条人行道。 “振华,去把车子先启动,一会咱们上去就不冷了。” 陈素云不知道在哪喊了一句,梁振华应一声,放下扫帚,跳到三轮车尚,打着火。 突突突的声音响起来,顾真也穿戴好衣服出了门。 “梁叔早啊。” “真真早,快去吃饭,你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饺子。” 顾真于是沿着墙角走到厨房,陈素云刚好把饺子端上桌,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招呼顾真:“先喝汤,再吃饺子,吃饱点,到了那边的学校可未必有这么好的伙食了。” 梁振华也进屋,陈素云将一碗饺子递给他:“去给妈送去,今个天冷,妈不愿意出屋。” “好嘞。”梁振华笑笑,夫妻俩对视一眼,什么感谢的话都不用说了。 顾真捏了一撮葱花撒到饺子汤上,搅拌一下,吸溜喝一口,再去夹饺子。 一咬,汁水有些烫,顾真眯起眼睛。 “妈,这是羊肉芹菜馅的?” “乡里羊场因为入冬,冻死了几只刚下生的小羊羔,便宜卖了,振华运货路过,买了几斤回来,给你补补。” 陈素云说着,剥了几瓣蒜丢到梁振华碗里,正巧梁叔回来,一吸鼻子:“真香!” “快吃吧!” 陈素云将碗推过去,梁振华也不客气,就着蒜吃了半碗饺子,才算喘口气。 陈素云吃得少,嘱咐的话却很多,早就给顾真收拾好的铺盖卷,塞得满满当当还不够,临走的时候又拎上一袋子苹果。 一家三口坐在车厢里,突突突的往杨家沟乡进发了。 集训班学校地址定在以前一个小学里,后来小学和初中合并了校址,空出这么一个院子来。 集训班名额有限,且价格不便宜,所以来的人并不多,有骑着自行车送孩子的,有赶着马车来的,三轮车也有几辆,当然最显眼的还是一辆白色老爷车。 顾真瞄了一眼那个车,车牌号还是个豹子号,不知道这是何许人也。 梁振华去门口那登了记,确定了顾真的宿舍位置和座位号,就扛着行李,带着陈素云和顾真往院里走了。 雪已经停了,周围都是亮晶晶的,顾真没看见认识的人,这次的学生来自于周围几个乡,不认识也属于正常。 宿舍是一间大屋子,放的铁制的上下床,足能容纳有十人,每个人的床铺小的可怜,本来就是小学生的宿舍改造的,狭小和拥挤可想而知。 梁振华将铺盖卷放在床铺上,没有拆开,而是皱着眉:“素云,要不然咱们在周围租间房子,陪读吧?这条件实在是……” 陈素云也犯难:“可是现在厂子刚起步,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干脆我一个人来陪读吧。” “不行,我不放心你们娘俩,再说了真真的学习比厂子重要多了!” 梁振华似乎下定了注意,转身又把铺盖卷背上,要往外走,顾真拦住了他。 “梁叔,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果在安逸的环境里,就不会有斗志努力了,所以我看这个条件虽然差了点,却很适合读书呢!” 顾真不想给梁叔和陈素云再添麻烦,小两口的二人世界的日子还没过够,自己必须得给他们创造条件才行。 这番话也落进了随后进来的一个干巴瘦戴眼镜的男人耳朵里,他边说‘好’,便鼓起了掌。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看了过来,顾真也转过头去,却见那个人露出一口黄牙,冲着自己笑。 “这位同学说得好哇!大家克服一下艰苦的条件,才更能全身心放在学习中,眼前的困难不是困难,是送你上青云的垫脚石!” 这人口才极好,如果不是那一口黄牙,顾真愿意再多听他洗脑一会。 这一番话让本来又怨言的一些家长消除了顾虑,反倒称赞其学校的安排来。 梁振华也在其中,他放下铺盖卷,开始帮顾真整理。陈素云要来帮忙,被梁振华拦住,于是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个大老爷们忙上忙下。 黄牙老师讲完话,直勾勾的向着顾真走过来:“同学,你是哪个学校的啊?叫什么名字啊?” 陈素云对老师很尊敬,忙热情介绍:“这是我女儿,是土楼子村高中的,全校第一名,叫顾真!” “你好你好,我姓徐,叫徐光华,是语文老师,也是她们的班主任。” “徐老师好。”陈素云问过好,却发觉顾真一动不动,她掐了一下顾真。 顾真才跟着喊:“黄老师,啊,不,徐老师好。” 徐光华推了推眼镜,笑笑:“顾真是吧,好孩子,懂事。” 就凭刚才那一句话,徐光华就记住了顾真。 “不过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徐光华是杨家沟乡中学的驻村教师,能让他觉得耳熟的一定不是一般人,徐光华一拍大腿:“啊,你是那个连续三年都获得免学费……” “徐老师!”顾真厉声打断徐光华,她歪头看了眼陈素云,好在陈素云听不明白徐光华的话。 “徐老师。”顾真笑了笑:“接下来的两个月,就受您照顾了!” 徐光华虽然觉得哪不对,却还是礼貌应下:“像你这种好学生,我会多照顾的!” “那就不打扰您了,您去忙吧。” “唉。” 徐老师绕过陈素云和顾真,又去与其他学生家长攀谈,这时梁振华也铺好了床铺,将洗漱用品和衣服塞在了柜子里。 “素云,真真,咱们去教室看看吧。” 梁振华拎上,书包,嘴里念叨着:“唉?刚才告诉我的真真的座位号是几号来着?” 陈素云笑:“要不然我们俩在教室门口等你,你再去门口登记处看看?” “好。” 梁振华背着书包踏着雪又往门口走,陈素云和顾真则往教室去。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是分开的,男生宿舍更靠近教室,女生宿舍更靠近水房和煤房。 男生宿舍前面也挤了不少人,陈素云瞥了一眼,忽然觉得好像看到了程晓磊。 她拉住顾真:“你看,那个是不是程晓磊?” 顾真顺着陈素云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了一个皮夹克的背影,她知道程晓磊果然来了。 “不是!”顾真装作镇静:“妈,你看错了,程晓磊那破成绩有什么必要来集训啊?她姐姐钱多的没处花了?” 陈素云又看了两眼,心里的疑虑渐渐打消,程晓磊最好别再纠缠她的女儿,否则…… 事实上,程晓燕不是钱多的没处花,而是对程晓磊过于溺爱。 三个星期前顾真被请家长那天晚上,程晓磊回到家,在饭桌上和程晓燕说要参加集训班,需要一张绿票子的钱。 程晓燕一筷子敲到了程晓磊的头上:“现在想学习了?早干嘛去了?” 程晓磊立刻耍赖:“姐,听说那个集训班请的都是最好的老师,没准我努力几个月,真就能考上大学呢?” 程晓燕看着程晓磊这副样子就来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啥,是不是顾真报名了?” 程晓磊默认。 “你要是真想和人家那么优秀的姑娘好好处对象,就别去耽误人家,我也不指望你能考上大学,以后去读中专也行,像你姐夫一样当个老师……” “姐!”程晓磊急了:“你就说你让不让我去吧?” 程晓燕没办法:“去去去,就一点,照顾好顾真!” 第五十七章、和谁一起睡 顾真在学校门口和陈素云、梁振华告别。 刚才停了的雪又开始飘,陈素云絮絮叨叨嘱咐顾真注意保暖,晚上睡觉盖好被子,好好学习,别浪费钱,顾真乖乖的应着。 梁振华比陈素云还过分,直接趴在顾真耳朵边告诉她:“别听你妈的,钱可劲儿造,等小年接你回来。” 顾真一脸黑线:“梁叔,你不能表现的像个暴发户啊!” 梁振华敲了敲顾真的头:“说什么呢!” 安排完了小两口,看着他们上了车,顾真转身往教室走,却见教室门口有人在对她挥手。 程晓磊消停了三个星期,没有纠缠顾真,让顾真以为程晓磊是和她玩腻了,那句要来和她一起集训班也不过是玩笑话。 可从刚才陈素云指给她看,她就知道,程晓磊真的来了。 这三个星期,他不理她,只是做给李辉和陈素云看的! 顾真一步一步往程晓磊那走,心里的疑问越来越重,她有点摸不准程晓磊的心思了。 程晓磊一只手只在门口,一只脚随意搭在另一条外,引来不少女生瞩目,他则臭屁的甩一下刘海,冲着女生眨一下眼。 狗改不了吃屎,顾真走过去一脚踢在他膝盖上,程晓磊捂着膝盖跳脚。 “你疯了啊,顾真!” 顾真叉腰站着:“说吧,你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我才不信你来集训班是为了高考。” “当然不是。” 程晓磊站直身子,看着顾真,只是看着,带着玩味的笑。 顾真被他盯得毛毛的,干脆不理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刚坐下,程晓磊就坐在了她隔壁。 顾真的位置是第三排黄金地带,这可是按照以往的成绩排的,程晓磊怎么在这? 程晓磊像是能看出顾真脑子里的疑问一样,自顾自会带:“我和那个女生换的,我说我眼睛近视,她就让给我了,真是个善良的女生啊!” 顾真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面带娇羞的女生,正满面春风的看着程晓磊。 这个祸害,顾真心里暗骂一句。 程晓磊则嬉皮笑脸凑过来:“今天晚上虎子请我们下饭店喝酒,去不?” 顾真已经打定主意要和程晓磊划清界限,干脆拒绝:“不去。” 程晓磊一把捏住顾真的手腕,脸色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看,他仍然是笑着的,语气却是冷冷的:“顾真,别不给我面子。” 那一瞬间,顾真仿佛又看到了大河沟下,将王军按在地上的程晓磊,他有着嚣张、狠厉和毫无畏惧的眼神,但这些对于顾真来说,还是太年轻了。 顾真十分坚决:“不去。” 本来俩人的动作幅度和说话声音不算小,要是放在土楼子村中学,肯定又要吸引来不少目光。 但这个集训班至少有五十几人,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周围都是打招呼,吵吵嚷嚷的声音,程晓磊和顾真的动作自然没有人注意到。 徐光华进了教室,站在讲台上敲了敲桌子,教室里安静下来,程晓磊也放开顾真的手腕,安静的坐好。 “大家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徐光华。” 徐光华的口才顾真已经见识过了,接下来他无非是给学生们打打鸡血,讲一下课程安排和纪律,时不时穿插点笑话,活跃气氛。 顾真蛮喜欢他的,口才好的人,肚子里一定有些墨水。 徐光华私下里掌握了大部分学生们的信息,特意点了几个人的名字:“梁艳艳、顾真、马飞还有李国华,你们几个要起到带头作用,同学们也要向他们几个学习啊!” 顿时这几个人就成了镁光灯下的宠儿,顾真心里一顿,完了,这下逃课恐怕是难了。 “另外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沈北大学的法学专业、哲学专业恢复招生了,据说师资力量十分强大,咱们班这几个尖子生可以拼一拼啊,这可都是沈北大学的王牌专业!” 顾真点点头,前世中国法治社会逐渐成型之后,法学界有名的法学家都出自沈北大学,律师界的精英大多也是沈北大学的校友,可想而知徐光华的话并不假。 “咱们的集训班也负责帮助大家挑选学校,报考等事宜啊,所以总的来说这个集训费用并不亏,大家可以放心。” 徐光华从背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印刷票:“这个是饭票,每个星期日晚上发,整一个星期的饭票,凭票领饭。” 发到顾真这,顾真正要将票整整齐齐收好,程晓磊将自己的也甩过来:“帮我拿着,我怕丢。” 顾真刚要回他一句什么,却被程晓磊呲着牙吓退了。 好吧,拿着就拿着,刚好可以把他饭票里的细粮吃掉,粗粮都留给他,算作保管费用。 顾真嘿嘿的笑了起来。 徐光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敲了敲黑板:“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咱们学校上午授课,下午考完试并公布答案,大家体谅一下,老师人数不多,没有精力每天批改卷子,所以大家自己对照着改,晚自习老师统一讲。” 这样的教学模式确实可以称得上是集训了,顾真听到周围的学生们有的倒吸一口冷气,有的则壮志满满。 “教室会一直开到晚上十点,大家可以自习,也可以回宿舍睡觉,如果想出去,一定要结伴同行。最后,我每天晚上十一点会到宿舍点名,如果夜不归宿,第二天就给我卷着铺盖滚蛋,学费也不会退。” 徐光华推了推眼镜,还是笑着说的:“这既是对学校的管理制度负责,也是对你们的人身安全负责。” “好啦,自习吧,中午熟悉一下食堂和宿舍,下午进行摸底考试。” “老师再见。” 徐光华退场,教室里又开始哄哄嚷嚷的起来,有的学生听到有摸底考试,赶快拿出书来复习,有的则抱怨饭票里细粮太少,学校抠门等等。 顾真一慌神的功夫,程晓磊不见了。 午饭的时候,顾真捏着两张饭票,拿着饭盒去食堂,也没看见程晓磊。 摸底考试更是不见人影,顾真看着卷子头皮发麻,这些公式她早就记不住了,于是顾真干脆在卷子上画王八。 自从上次顾真因为陈素云的婚事发愁而在王大年的课上画王八被赶出去后,陈素云的婚事很顺利的完成了。 所以顾真潜意识里将王八认定为自己的吉祥物,每逢思考问题的时候,她就要画一只。 画了几片之后,考试时间到了,任课老师将答案在黑板上公布,学生们有的窃喜,有的哀嚎。 而顾真则肚子咕噜咕噜叫,她看着时间点,在下课铃响的时候捏着饭票第一个冲出去。 程晓磊还是没出现,顾真决定下次不带他的饭票了,真是白替他操心。 好不容易熬完了有老师讲题的第一节晚自习,顾真遵循着徐光华说的‘可以去宿舍睡觉’这一条,逃掉了剩下的两个。 宿舍里只有顾真一个,其他人都在教室里坐着,看起来十分努力,所以顾真睡得格外香。 敲门声将顾真吵醒的时候,顾真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她打开门,是宿舍的一个同学站在门口,她看起来眼熟,顾真一开门她就说:“你是顾真吗?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 顾真揉着眼睛:“有什么事?” “你弟弟找你。” “我弟弟?” “在学校门口呢,快去看看吧。” 说完了,这个女生就进屋端上了自己的瓷脸盆去水房抢热水去了,这么冷的天,去晚了,水可就不热了,用冷水洗脸洗,脚真是活遭罪。 顾真套上外套,从被窝里爬出来,往学校门口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她哪来的弟弟。 再往门口一瞄,有一个人照着手电筒,正晃她的眼睛,见她来了,跳起来跟她挥手:“嫂子,嫂子,是我!” 喊她嫂子的人,顾真心里已经有数了。 走近了一看,是虎子,那天在集市上,程晓磊就是因为他被欺负了打的王军。 “你好记得我吗?嫂子?” 顾真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嗨,门卫大爷不让进,我没办法才来喊你,磊哥喝多了,劳烦您给他扶回去。” 这么一说,顾真往虎子身后一看,站着三四个人,推着个小推车,推车上是程晓磊,外面盖着个棉被。 见顾真望过来,另外几个也赶紧打招呼:“嫂子好,磊哥非要回学校,不然我们也不打扰您了。” 顾真心里想,按照徐光华那条铁律,不回来他就不用回来了,看来即便他喝多了,心里也还算有数。 这么想着,顾真又瞥到小推车后面还有一个人,穿着白色的羊绒大衣,一看就价值不菲。 也因为是白色的,和周围刚落了雪的环境很像,顾真才没看见她,现在仔细一看,正是袁梦洁。 看来程晓磊这是和袁梦洁喝酒去了?? 顾真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犯了脾气:“我扶不动他,让他在外面睡吧,外面不也有人等着他呢?眼巴巴的,我见犹怜,往学校跑啥。” 这一番话说的醋味十足,顾真自己没察觉,虎子却笑了,他小声的替程晓磊解释,像是怕袁梦洁听见似的。 “嫂子,我和磊哥好了这么多年,他想和谁一起睡,我还不清楚吗?” 第五十八章、你来了啊 虎子笑嘻嘻的说着,他习惯了这副没正经的样子,猜想着顾真小姑娘家家脸皮薄,听完这话一定得脸红的跟什么似的。 却见顾真面不改色,一双眼睛在小推车里头装的程晓磊身上飘来飘去,道:“别和我说那些没用的,程晓磊真喝多了吗?” “可不是呗,不然不可能让兄弟们把他推回来。” 顾真不信,她招了招手,小推车旁的几个人屁颠儿将程晓磊推,进学校,门卫大爷看不过去,大喝一声:“闲人免进啊!你们几个出去!” “大爷,他是程晓磊,我保证他是这个学校的,可以让他进来了吗?” 顾真上前解释,可大爷似乎故意找程晓磊麻烦,他看不惯这个样的学生,自然就没啥好态度。 “不行,要么他自己走回去,要么就在这个雪窝窝儿里睡吧。” 虎子求救似的看着顾真,小声说:“要不是磊哥嘱咐我们别在学校惹事,今天我摸黑也得把这个老头子揍咯,只是嫂子,眼前这关还得靠你了。” 顾真没办法,看着三五个小伙子眼巴巴望着他,因为推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小伙子额头上都是汗,一呼一吸吐着白气儿。 “好吧,你们帮我把他扶起来,我把他驮到男生宿舍去。” “好嘞,就知道嫂子心疼磊哥。” “别贫嘴。”顾真走到小推车身边,果然闻到一股酒味,再一看,程晓磊红扑扑的脸,似乎睡得正香。 几个人将程晓磊从小推车上拽起来,两只胳膊搭在顾真肩膀上,顾真一下子就被压弯了腰。 “他还挺重……” 顾真喘口气,铆足了劲,开始驮着程晓磊往前走。 “谢谢嫂子,那我们就先走了。” 顾真怕卸了力,也没回话,只看着前方的男生宿舍,一步一步往前挪腾。 程晓磊像是突然醒了,在顾真耳边含糊不清说一句:“我都知道了,顾真……你是在利用我。” 顾真翻了个白眼:你才知道啊! 程晓磊又说:“你们女生之间打仗,把我掺和进来干嘛……掺和就掺和吧,又对我忽冷忽热的……顾真……你真是。” 随后程晓磊口齿不清的说了个词,顾真不问也不猜,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所以!”程晓磊一个鲤鱼打挺,顾真没防住突然间的力气,俩人一起摔到了雪堆里,顾真的头摔在了程晓磊的胳膊上。 而程晓磊的头磕在了地上,他龇牙咧嘴揉着后脑勺:“谁他妈的……暗算我!?” 顾真从雪地里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气的吼他:“没人暗算你,是老天要收了你!” 程晓磊被这么一摔,竟然清醒了点,也挣扎着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顾真的手电筒别在腰上,光正好照在自己脸上,程晓磊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顾真,是你……你来了啊!” “我来你奶奶个腿。”顾真怕他再摔倒,又上去扶他。 程晓磊一挥手:“我不用你扶……我没喝多。” “你没喝多?那你走一个!来来啦,走一个!” 顾真叉着腰,气鼓鼓看着他。 程晓磊又笑了:“那……如果我喝多了……你就能抱抱我的话,那我承认我……” 程晓磊一句话当半句说,还一个词,半句的往外蹦,顾真听得累得慌。 “打住,你现在乖乖和我回宿舍,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程晓磊不干,原地晃悠着,笑嘻嘻道:“所以……” 好嘛,这是又把前两句话没说完的接上了。 “所以,我是来……报复你的!” 顾真:?? “我要让你……考不上大学,和我一起……在村里开小卖铺!” 这是哪跟哪啊? 顾真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拽住程晓磊的胳膊,将他大半个身子扛在自己肩膀上,硬拉着他往宿舍走。 看起来程晓磊清醒了不少,拖着他没那么累了,他的脚步能跟上,有时候他迈一步,顾真得小碎步倒腾两下才跟上。 程晓磊左摇右晃像个巨大的人偶娃娃,冷不防的一脚踩在了顾真的脚背上,顾真咬牙道:“程晓磊,你别想着报复我了,明天你酒醒了,看我收不收拾你!” “啊?怎么了?” 程晓磊低头一看,笑:“是顾真啊……你来了。” !!! 顾真狠狠抬头:“是我,是我,我不来救你,你就……” 程晓磊抱住顾真的头,将嘴唇贴了上去。 顾真大脑一片空白,这人的嘴巴冰凉,带着淡淡的酒味。 正当顾真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程晓磊一歪头躺在地上,彻底断片了。 第二天,徐光华在早自习上又在禁止性铁律上加了一条:不许喝大酒! 顾真想也知道昨天晚上把程晓磊丢到他们宿舍,徐光华查岗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大约以前没有过程晓磊这种先例,以后也未必会有,所以徐光华这条铁律仅仅针对程晓磊而已。 反观程晓磊睡了一觉,神清气爽,早上起来把自己梳理的整整齐齐的,穿上他的皮夹克往教室一坐,不少女生偷着瞄他。 顾真也在瞄他,却是盯他的后脑勺看,那里鼓了个包,昨天晚上估计摔得不轻。 程晓磊问:“你在看什么?” 顾真嗤笑一声,不搭理他。 程晓磊又问:“昨天晚上我是怎么回来的?” “虎子他们把你送到门口,我喊了你们宿舍几个男生把你抬回来的。” “那我头上这个包怎么回事?”程晓磊伸手去摸,没注重力道,嘶了一声,又把手缩了回来。 “什么包?”顾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程晓磊知道问也是白问,干脆伸手:“饭票拿来,我腿长,一会我去抢几个鸡蛋和白面馒头回来。” 顾真疑惑:“你会有这么好心?” “我姐拜托我照顾你的,要是你抢不上饭饿瘦了,今年过年我会被我姐扒一层皮。” “还假装挺照顾我的,昨天晚上不还说是来报……” “昨天晚上?” 顾真咳咳两声,正想着自己怎么差点说出来了。铃声突然响了,顾真赶忙将饭票塞进程晓磊手里:“去吧。” 程晓磊果然不失所望,带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和棒碴粥,还有两个碎鸡蛋回来了。 顾真整理了一下桌子,让程晓磊把饭放上来,瞧见碎鸡蛋,问:“鸡蛋怎么回事?” 程晓磊兴奋道:“你记得物理老师说鸡蛋煮熟后,不可能把它一只手捏破吗?” 顾真满脸黑线:“所以你实验了一下。” “对,为了确保结果的科学性,我试验了两次。” 程晓磊向顾真抛媚眼:“我厉害吧?” 科学结果所带来的奖励就是程晓磊混着鸡蛋皮吃了两个蛋清,顾真就着陈素云为她腌制的咸菜吃了两个香喷喷的蛋黄。 顾真昨个儿整晚失眠,刚闭上眼就看见程晓磊像个大黑熊似的扑上来咬,别处也不咬,就咬嘴唇。 所以今天上午,就着数学老师复杂的公式,顾真迷糊糊睡着了。 朦胧间睁眼,程晓磊也在睡,整个教室第三排黄金区域被二人严重浪费。 让顾真开心的是,这里的老师因为拿了钱办事,所以上完课就走,对顾真程晓磊这类视而不见,他们要激发学生们学习的主动性,不想学的,他们也懒得管。 顾真简直要感动流涕:这才是育人的园丁。 到了下午,顾真又在卷子上画王八。 程晓磊一把将顾真的卷子扯过来,顾真以为他是要抄,没想到程晓磊看着自己卷子上的王八,满意的欣赏着,点点头:“不错不错。” 顾真觉得好笑:“有什么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要你没在学习就好。”程晓磊意味不明的说着。 顾真却一下子就明白了,程晓磊真的是来报复她的,他不准备让她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但是顾真也想到了程晓磊说的另一句:和我一起在村里开小卖铺吧。 多么动人的情话啊…… 顾真笑了笑,假装生气的把卷子抢回来:“不,我偏要好好学习!” 第五十九章、有意思吗? 程晓磊着急了,顾真本来就学习好,如果真的让她在集训班里不说超常发挥吧,就正常发挥便足以考上大学了。 “不许学习!” 程晓磊去抢,顾真做好了防备便躲,俩人有来有回,监考老师看不下去了。 “你们两个,对,就是说你们呢,你们不考试也别影响别人,出去!” 顾真放下卷子,默默起身往外走,程晓磊目的得逞,跟着顾真身后,出了教室,问她:“你没生气吧?” 顾真没生气,但也得装作生气的样子,做戏得做全套。 “你别和我说话。” “我请你吃糖人?还是方便面?我姐家最近进了肉罐头,可香了!” 顾真低头快步走,看着程晓磊的皮鞋在自己眼前晃悠,突然想到昨天晚上他喝多了那一脚,差点没把自己指甲盖踩碎。 顾真抬起自己的小白皮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踩在了程晓磊的皮鞋上,程晓磊嗷呜了一声,弯腰捂着自己的脚丫子。 “你有种冲我来,天天盯着我脚丫子欺负算什么本事。” “我没种。” 顾真答得很果断,让程晓磊有气也发不出来。 既然被赶出来了,捎带着顾真就想起来答应王军,帮他卖dvd的事情,但是带着程晓磊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 顾真正捉摸着怎么甩掉程晓磊,他的哔哔机就响了。 “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程晓磊看完哔哔机,将皮夹克一紧,就要往学校外走,走了两步又回来,恶狠狠叮嘱顾真:“你别乱跑,老老实实在学校待着。” “当然,我还得好好学习呢,把卷子做了,批改自习,当然不会乱跑。” 程晓磊更不乐意了,思前想后,他决定:“你和我一起去,把你放在身边看着,我放心些。” “去做什么?”顾真下意识问道,可随后又改口:“我不去!” 程晓磊笑了,一把拉住顾真的手,把她往外拖。 顾真挣扎,程晓磊突然凑到她耳边:“再敢乱动,我就亲你了!” 顾真当即不再反抗,像被程晓磊牵住的小狗一样,踩着他踩过的雪地,往学校外走。 门卫大爷仔细记住了俩人的脸,估计是意识到未来这一段时间里,这两个人肯定是最难搞的学生。 而顾真满脑子都在想,程晓磊一定是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早上还在那假装失忆! 昨天一整晚顾真都没睡好,做了噩梦醒来,顾真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用被子蒙住头,打开手机。 小露跳出来打招呼:“顾总,今日检测到您的心跳频率再次出现异常,与上次异常极为相似……” “停,以后这种情况不用提醒我,我……” 顾真咬咬牙:“我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因为睡不着,顾真让小露帮忙查询了孙守山的信息,那是她在王军那得到的面粉厂厂长的名字,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竟然在这个时代的这片区域没有这个人任何信息。 同名同姓的也没有! 这也是顾真还想再去见见王军的原因。 程晓磊和顾真在雪地里走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老天爷在磨牙。 程晓磊一直拉着顾真的手,自己的手爪子冻的通红,回头问一句:“冷不冷?” 顾真心里有一点感动,她虽然身高算是同龄人里比较高的,但是手脚都小,小时候逢人便被夸赞是个有福气的人。 她的小手完全被程晓磊的手包裹住,不仅不冷,还有些微微出汗。 顾真摇摇头:“不冷。” 程晓磊马上站住,松开手,将自己冻的通红的手团成团,硬是放进顾真的掌心里。 “我冷,该你帮我捂着了。” 顾真已经渐渐习惯程晓磊的死皮赖脸了,从某种角度上看,他的死皮赖脸与顾真的冷脸颇有些相似的意味。 冷不丁让人气的吐血就是了。 顾真团着他的手,想要放进他的皮夹克兜里,衣服上设计这个兜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抄手的吗?顾真不动程晓磊非要难为她做啥。 “你自己捂着你自己吧。” 顾真将程晓磊的手塞进他的兜里,往外抽手时却被程晓磊反手按住。 “你!” “老实点!” 程晓磊不理她,继续往前走,嘴角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那一刻,顾真突然觉得,这样一个霸道的男孩子一定会有很多女生喜欢的,虽然他稚嫩,但也足够真诚。 只是,顾真苦笑了一下,自己已经算是个老阿姨了,会心动,但也仅仅是心动而已。 杨家沟乡比营子乡小,集训的学校很靠近大河沟,走了不到十分钟,顾真就看到那座桥了。 她突然心生不好的预感,果然程晓磊也紧张起来,下意识的微微攥紧顾真的手。 大河沟早年有很多河水,因为修建水库,河水截流,渐渐形成河沟。 这里是杨家沟乡和营子乡的交界,最出名的还是十几年前在这出的命案,所以这里一般人不愿意来,但渐渐成为小混混们火并的圣地。 上次是这样,这次,看起来也是这样。 顾真看到了王军。 但是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程晓磊这边的人数,不占优势。 程晓磊按住顾真,没再往前。 “你在这等着,一会如果不对劲,你就自己跑。” 程晓磊把顾真推到一棵大树后面,顾真却一把将程晓磊拽住。 程晓磊以为顾真是担心他,微微一笑,宠溺的摸了摸顾真的头发,小声说:“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吃亏的。” 顾真将程晓磊放在自己头顶的手用力推开,程晓磊一愣,他的手还在半空尴尬的支棱着。 “你这是怎么了?” 顾真淡淡问道:“这样有意思吗?” 程晓磊皱眉,他不明白顾真这话的意思,她是在生气他要去打架吗? 是了,上次顾真也是这样,让他不要成为监狱犯。 看着顾真的眼神,疏远的距离感如同一条天堑横亘在两人之间,程晓磊讨厌这种感觉。 他退了一步,冷冷一笑:“比你念书考大学要有意思的多。” 顾真低垂着眼眸,果然与他,是说不通的。 程晓磊转头走了,沿着一条缓坡下了河沟,踩着积雪,渐渐隐没在一片白茫茫中,只余下一群黑攒攒的身影。 顾真没走,她搓着手,在大树旁看着,尽管离得远,她仍能将目光紧紧锁定在程晓磊身上。 她看着他和王军伸着手比划,不到一分钟,两个人就厮打在一起,他们身后的人也打了起来。 令人心惊的是,顾真看到对方的人带了木头稿把和报纸卷成卷用浆糊团成的棒子,这玩意虽不致命,打在身上肯定比肉拳头疼。 程晓磊挨了几下子之后,更是发了狠,趁王军一个不留神劈手将稿把从王军手里夺了过来,吓得王军连连退后。 顾真不愿意再看了,像程晓磊说的,他不会吃亏的,即便他挨一顿揍,对方也不会舒坦的离开。 顾真沿着桥边往营子乡集市去,没再往那看一眼,她不想再关心这个男人,本来他们之间就不该有交集。 雪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本来快入冬,集市上人熙熙攘攘,如今却也没见几个人影。 顾真走到梦洁理发店门口,袁梦洁正将一桶脏水往外泼,回身看到顾真,袁梦洁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顾真想着上次是袁梦洁帮着联系的于德志,今天来也是请人家帮忙的,顾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 “梦姐好。” “别这样笑,我看着怪。”袁梦洁放下水桶,推开门:“有啥事进屋来说吧。” 她看到顾真冻的小脸通红,心想总不能欺负小姑娘家家的,显得没气度。 顾真笑笑,这么有气度的‘情敌’她很喜欢。 顾真在门口抖落了雪,又把自己鞋子上的泥污在门口的石台阶上蹭了蹭,才进屋坐好。 袁梦洁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顾真注意到屋子里没有顾客,只有袁梦洁一个,小学徒也不在。 “最近生意不好吗?” 袁梦洁叹口气:“还行吧,到了年关就会有很多人来做头发了,那时候恐怕忙都忙不过来。” 顾真听出了这其中自我安慰的意味,试探性的说道:“梦姐,你有没有发觉门口放着收音机的书店要比其他书店生意好?” 袁梦洁不屑的笑了声:“磁带放歌这招,其他理发店都在用,还不是没什么新奇的。” “那如果是dvd呢?” 顾真一早在王军那承诺帮他卖出dvd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袁梦洁的理发店,但是现在那个人正和程晓磊打架,也不知分出个高下输赢没有。 袁梦洁啧啧了两声:“dvd那玩意,先不说放在店里会不会吸引客源,我个人也蛮喜欢的,不仅音质好,而且看起来还高级。” 顾真吸溜喝着水,她知道袁梦洁后头还有话。 果然,袁梦洁有些可惜的摇摇头:“就是太贵了,除了贵没毛病。” 顾真放下水杯:“梦姐,我手头有个dvd,如果你有意向的话,价格好商量。” “有多好商量?”袁梦洁当然清楚那玩意的价格,就是沈北大的理发店也会有一台。 “分期所有权保留买卖合同。” 顾真提出了,这个时代尚未流行的买卖形式,她也不指望袁梦洁懂,只是先把她唬住就算达到目的了。 第六十章、大房二房 果然,袁梦洁眼神一滞。 顾真紧接着解释道:“分期合同你应该理解什么意思,dvd的钱你不必一次性付清,可以分成十二期以内的期数。” 袁梦洁点头。 “在三分之二期数的钱款付清之前,所有权仍然不属于你,也就是说你在付完第八期分期钱的时候,dvd才是你的,但你还需付完剩下的几期钱,才能完全拥有它的所有权。” 袁梦洁疑问:“那在这之前八期未付完之前,我后悔了怎么办?” “那么就我收回dvd,你付的钱参照租赁合同扣除租金,再退回你剩余部分。” 袁梦洁有些心动,现在她急需装点一下门面,来增强自己理发店的竞争力。 顾真又端起了水杯,不急不躁,她知道这种方式会在若干年后成为商品交易中的主流模式,现在看来虽然观念超前,但也并非不能理解。 袁梦洁拍了大腿:“好,就按你说的来,不过具体细节咱俩还得再商定商定。” “当然。”顾真笑了。 俩人拿出纸笔,一条接一条的商讨着,确定好了的就落实下来。 顾真按照当初跟王军商量好的价格做了个分期协议,袁梦洁自己在那嘀咕着心算了一会,签了字。 顾真将袁梦洁的合同装好,心里想着,这样去找王军,也不算是空手去,那么再详细问问孙守山的事情,王军也不会藏着掖着。 “要留下吃饭吗?”袁梦洁掏出哔哔机:“我联系一下磊哥,中午我请客吧。” 一提到程晓磊,顾真脸色一暗,按住袁梦洁的手。 袁梦洁猴精一样立刻猜出来了,语气里带着看好戏的窃喜:“又吵架了?昨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现在没准躺在大河沟里了,你去救他吧,我得回学校了。” 顾真交代完了,便起身要走。 袁梦洁喊住了她:“顾真!” 顾真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袁梦洁没了往日艳丽的神情,十分严肃:“你如果不喜欢磊哥,就别再吊着他。” 顾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了句“好”,推开门走进雪中。 袁梦洁愣在原地,不明白顾真这句‘好’里是什么意思,她是真的答应离程晓磊远点了? 她不喜欢程晓磊,却总是有各种手段欲拒还迎,将程晓磊的魂儿都勾走了,只有程晓磊这个傻子甘心情愿中招。 而现在…… 袁梦洁拿出哔哔机,按下几个数字,发送出去。 顾真回了学校,门卫大爷没用什么好脸色看她,嘴里还指桑骂槐的念叨:“现在的孩子,拿着父母的血汗钱,不好好学习,在这搞对象。” 顾真回头看了他一眼,确实是岁数大了,她还是别还口的好,要是把大爷气出个好歹来,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顾真于是向大爷点个头,算作打招呼,就回了教室。 雪天路滑,顾真走到教室的时候,早就过了晚饭的时间,顾真打了热水,就着咸菜,啃中午剩下的半个白面馒头。 程晓磊如果没事的话,现在应该在和袁梦洁吃香喝辣吧? 顾真咬一口,突然惊觉自己的情绪,怎么那么像是在吃醋? 她赶忙摇摇头,手里的馒头登时便难以下咽,她又将馒头和咸菜包好,放回了饭盒里。 程晓磊还记得徐光华的铁律,在十一点前乖乖回了学校,正巧遇见顾真端着茶缸从教室出来。 她瞥他一眼,头上包了个纱布,隐隐还透着血。想开口说什么,又想到袁梦洁的话,还是假装没看见往宿舍去了。 程晓磊眼里的愤怒快要喷出火来,他大步上去拽住顾真的手腕。 “现在连关心我都懒得装一下了吗?” 程晓磊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顾真扁了扁嘴:“你自己不自爱,打架受的伤,值得我关心吗?” “好,好,好。” 程晓磊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却在对上顾真的眼睛时,再说不出话来。 她眼神冰冷,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程晓磊最讨厌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他不明白前半刻还乖乖被他牵着手,跟着他走的人,怎么转脸就不认人? 程晓磊甩开她的手,走了,许是走得急,看起来有些一瘸一拐的。 顾真低下眼睛,刚才应该是掩饰的很好,程晓磊这下应该彻底对她死心了吧? 顾真手里的茶缸冰凉,被程晓磊攥过的手腕却是微微发热的,有红色的指印蜿蜒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倔强的少年在女孩身上留下的印记。 那夜顾真辗转反侧,直到月亮挂在天际正中,冰凉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突然释怀了。 少年的爱像是太阳,轰轰烈烈,霸道又直接。顾真不是不明白,只是她未经历过,所以起初并未识别出来年少的爱恋。 但是现在识别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顾真两世加起来,只经历过一段感情,还彻底的失败了。她心口的那道大门已经关闭,任由多大的力气,也难以推开一丝缝隙。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月亮,看起来明亮又温柔,实际上没有一丝温度,还不如一个火苗子热烈。 第二天徐光华又黑着脸宣布:如果在外惹事打架,也将被退学。 有好事的学生偷偷瞄程晓磊,他额头上的纱布明晃晃的,想让人不去注意都不行。 程晓磊像是无事人一样,谁叫徐光华不早点把所有规矩都订好来着,还得让他去逐条试探,也算免费帮他修订了铁律吧。 接连几天,程晓磊像是无事发生一样,拿了饭票去抢细粮,和顾真坐在一起吃饭,见她无聊时看书就把书抢过去不许她学习。 可是顾真能察觉到程晓磊对她还是有稍许的不同了,他没再敢碰过她,她的手,她的头发,他只是在假装无事发生一样和顾真调皮,可他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雪化得差不多了,就结了冰,行人们小心翼翼在路上走着,生怕滑到把屁股摔成两瓣。 程晓磊额头的纱布到了该换掉的时候,若是以前,他必定不由分说拉着顾真就走,让她在一旁看着自己换药,如果顾真心情好的话,他还能拉着她的手。 但是这次,程晓磊没有强迫顾真,而是开口问:“下午我要去乡里卫生室一趟,你和我去吗?” 顾真看着他额头的纱布,渗出的血丝已经变成黑色,不知道伤口是否结了痂。 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刺痛感让她清醒过来,摇摇头。 “也对,路不好走,我一个人去吧。” 程晓磊失了面子,自己给自己圆了回来。 程晓磊走后,顾真难得有了机会甩掉他的视线,她拿好袁梦洁签字的合同去找王军。 按照记忆,顾真找到了那家小小的音像店,出乎意料的是,音像店没有开门,拿一把黑色的锁,锁的结结实实。 顾真等了一会,决定回去,却在街角遇见叼着个烟卷吸烟的于德志。 于德志嘿嘿一笑,嘴角的淤青和血红的痂看起来很吓人。 “你来找……军哥?” 顾真点头:“对,上次答应帮他卖dvd,我找到下家了。” “哦,军哥在医院里躺着呢,腿上让程晓磊一棍子打伤了什么组织,反正得躺一段时间了。” 于德志顿了顿,又说:“我觉得你还是别去的好,军哥已经知道你是程晓磊女朋友了,就为这,他还把我一顿收拾。” 顾真抿唇不语,不行啊,她得去问孙守山的事情,没了这条线索,她将会失去最后一根稻草。 于德志一看顾真那副表情就是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他自己先投降了:“是我欠你的,我告诉你他在卫生室的几号床,你去找他吧。” 顾真点头:“谢谢。” 等俩人分开,各走一边之后,顾真才回味于德志那句话,什么叫他欠她的? 杨家沟乡的卫生室不大,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液的味道,许是刚刚做完卫生。 顾真报了自己的姓名和王军的床号、姓名,护士给她指了指方向,放她过去。 顾真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王军拿着收音机在放磁带,路过他门口的人都往里面瞧一眼,十分好奇。 顾真走到门口,堆好笑容。 “军哥!” 王军看见她,本来跟着歌曲哼哼着,怡然自得的脸一下黑了。 “你来做什么?” 顾真将包里装着的合同拿出来,献宝似的递上去:“答应军哥的事,我得办到了,才能来找军哥。” 王军拿着合同看了看,确认金额后脸色稍缓,等看到合同上的签字,他的表情玩味了起来。 “袁梦洁?那个开理发店的漂亮妞?她不是喜欢程晓磊吗?” 顾真哑然失笑,男人们也这么八卦吗? 王军看向顾真:“程晓磊的大房和二房相处的如此融洽吗?真不知道那小子有什么好。” 顾真开口要解释,心里却计较起来,按照王军的说法,究竟谁是大房,谁是二房呢? 这一愣神,王军都看在眼里,他琢磨过味来了,问:“是程晓磊要你替他来道歉吗?” 第六十一章、你想怎样就怎样 “军哥。” 顾真打量了一下王军的腿,右小腿鼓起来一大块,隐约透着青色,这是程晓磊干的好事。 让顾真担忧的是,王军一方人多,尚且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那程晓磊纱布下的伤口…… 王军抬头看了一眼顾真,那眼神中的愤怒说明了一切,王军知道了顾真是程晓磊女朋友,因此迁怒与顾真,她也得认。 “我是自己想来看望一下你。”顾真嘴巴甜,面上还带着笑。 王军虽然气愤,但想了想欺负一个姑娘,传出去实在难听,更何况这个姑娘还帮了他忙。 “我劝你离程晓磊远点,那小子,我再年轻个几岁才能制得住他。” 王军似乎回忆起来当年,没娶媳妇儿,没有牵挂,他也像程晓磊一样,发起狠来不认人。 顾真唔了一声。 王军看顾真心不在焉的,也就不提程晓磊,转而说起来其他的:“赵凯前些日子从沈北回来了,你还记得赵凯吗?” 顾真听着耳熟,脑袋里电光火石一过,她想起来赵凯是王军提及的那几名‘证人’之一。 顾真见王军主动提及了这事儿,便顺水推舟问:“赵凯是有什么关于孙守山的消息了吗?” 王军扯个枕头垫在自己腰上,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缓缓开口说道:“那小子在沈北换了好几个地方打工,竟然瞎猫碰上死耗子,又进了孙守山的厂子。” 顾真眸色一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找到厂子,必然能找到孙守山。 王军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哦了一长声:“对了,孙守山好像改名字了,赵凯一开始都没敢认,后来仔细确认才确定。” 顾真心里明白,孙守山改了名字,所以综合他的各项信息,小露才无法搜索到他。 毕竟在这个年代,身份信息非常重要,改了名字就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现在叫什么名字了?” “好像是孙科海……哈哈哈,从山变成了海,这是沧海桑田了哈。” 说罢,王军就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竟然会用四字词语而发笑。 顾真也笑了笑,免得王军尴尬,为了能够更准确的查到孙科海的信息,她还需要更多关键词。 “军哥,那厂子叫什么名,在哪个地址?” 顾真撒娇:“还得拜托您帮我打听清楚。” 王军点头:“别客气,妹子,我哪天细问一下赵凯,再去找你。” 俩人又扯了一些有的没的,顾真告诉了王军自己现在在集训班上课之后就离开了卫生室。 本以为王军会刁难自己,没想到王军对她还算和颜悦色,看来好在是提前准备了合同这份‘礼物’,否则顾真也不确定王军会否给她好脸色。 程晓磊打了晚饭在教室等顾真,怕饭冷了,程晓磊拿自己的衣服将饭盒裹住,时不时的张望一下窗外。 当顾真的身影出现在学校门口的时候,他赶忙把衣服穿好,将饭盒放在她桌洞里,再去摸一摸她的茶缸,水的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 顾真坐在座位上,一下就注意到了饭盒和茶缸,她瞥了一眼程晓磊。 他正趴在桌子上,头偏向另一边,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顾真小声说了句,谢谢。 程晓磊翻了个身,没说话。 自习室里有人凑在一起讨论今日卷子上的题,有人在念作文,也有男生女生凑在一起暧昧的笑。 顾真想去问问程晓磊额头上的伤怎么样,换纱布的时候医生怎么说,但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 她吃过了饭,拿着饭盒蹑手蹑脚从后门出了教室,洗了饭盒之后就回宿舍睡觉去了,再也没回来。 程晓磊在听见后门打开又关上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眼底藏着一抹忧伤。 那之后的平静日子过了没几天,有人从学校外头回来,进教室喊顾真:“谁是顾真?” 顾真举手。 那人注意到了顾真的手,将视线锁定她,继续说:“学校门口,你妹妹找你。” 顾真往外一看,王汶月站在学校门口东张西望,时不时摆弄一下头发,虽然不知道是在摆弄给谁看。 她不想理,就继续趴在桌子上画王八,看着笔绕着打圈,她能短暂放松下来。 她没去,程晓磊却动了,又过了一会,程晓磊回来了,将一袋子东西放在顾真桌子上。 “这是什么?” “王汶月给你的,我瞧着她拎着东西来的,你可别生气,我想着不要白不要啊。” 程晓磊站在顾真身边,将袋子打开,翻了翻,笑了:“可以啊,不愧是你的好朋友,这里面的零食得不少钱。” 顾真看过去,有三包福满多方便面,一个面包,还有唐僧肉,酸角干这些一袋一袋的小零食,鼓鼓囊囊也算是装满了一口袋。 “你要是想要,你就拿去吃吧。” 顾真不爱吃零食,王汶月送来的,她更不想吃。 程晓磊看出了顾真的嫌弃,但这玩意也是钱换来的,总不好浪费,更何况程晓磊家里就是开小卖铺的,一直都是零食不离手。 这些日子在集训班,嘴巴里真是淡出鸟来了。 “那我拿走了啊,你别反悔。” 程晓磊笑纳了这些零食,拿出一包方便面,揉碎后打开包装,撕开调料包撒进去,再揪住袋口,将调料晃匀。 有一些细碎的调料粉末飘进了顾真鼻子里,她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啧啧嘴,打两个喷嚏是有人骂你,你这混的。” 程晓磊将方便面倒进嘴巴里,咀嚼起来,含糊不清的说道:“对了,王汶月还让我给你带个话。” 顾真捂住鼻子防止再有调料飞进来,因为打喷嚏的缘故,她眯着眼睛,看起来像只小狐狸。 程晓磊喝一口水,将方便面咽下去,说道:“她说让你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大学,实现梦想,她会经常来看你的。” 梦想……顾真想到了前世,她和王汶月关系好的时候,事无巨细都与她分享,她的家庭,她的人生规划。 连梦想,她都说给王汶月听,但是穷山沟里的孩子,哪配拥有梦想。 前世的王汶月根本没有相信顾真,顾真去念了大学,王汶月读了中专。 回想起来,王汶月还是在她快要毕业的时候,才去了沈北找她。 那时候她已经加入了麒麟电子科技公司,自此平步青云。 王汶月也是辗转听到了她的消息,才来投奔,却又不好直接表明来意,而是假装在她们学校附近打工,顺理成章的相遇。 顾真性格孤僻,在大学也没有几个朋友,异地他乡遇见昔日好友,顾真将王汶月看做生命中温暖的光,愿意将自己拥有的一切分享给她…… 但王汶月不是光,是带着寒刃的尖锐的刀子。 顾真想的入神了,程晓磊见她眼神发直,透着冷气,也不敢说话,等她渐渐回了神,程晓磊吃完了半包方便面。 “你刚才说什么了?”顾真有些恍惚。 程晓磊食之无味,将方便面塞进桌洞里,淡淡道:“没什么。” 顿了顿,程晓磊又问:“你真的想考大学吗?” “想啊……”顾真如果说不想,恐怕又会引发一连串追问,但是顾真心底有更加明确的答案。 大学对她来说,如同鸡肋,她想要完成的事情,大学教不了她。 而大学四年的时间,她完全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程晓磊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竟然带着些苦涩的意味。 “别做梦了,有我在这打扰你,你肯定考不上。” 他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又似乎无比认真,一时之间顾真也分不清他这话到底是真是假,虽说程晓磊是要来‘报复’她的,可他却又体贴入微的照顾她。 顾真无可奈何的笑了:“好吧,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程晓磊对顾真的放弃抵抗十分满意,考大学有什么好,不如和他一起在这生活,结了婚,生个孩子,盖几栋新房子…… 徐光华对顾真很不满意,本以为顾真顶着‘全校第一’乃至是全乡第一的成绩进入集训班,会有好的表现。 可实际上,他几次翻看顾真的试卷,均是空白,唯一的痕迹就是一只又一只的王八,这难道是学霸独特的学习方式? 不仅如此,她上课走神,下课睡觉,自习基本不上,还总是时不时的就出了学校,不知所踪。 和她一起吃饭的那个小混混就更别提了,喝酒打架,当初就不该收他姐姐的钱! 一块臭肉搅得满锅腥,班里的氛围都被他带坏了。 徐光华决定再抓到程晓磊一次,就让他滚蛋! 他心里思忖着,往教室走,捎带着瞄了一眼,果然,俩人都不见了。 这一次,徐光华准备守在学校门口抓他们一个现行。 顾真是盘算着王军出院的日子,准备去他那把dvd拉到袁梦洁那去,再拖下去,进入冬月,理发店生意逐渐好了,袁梦洁一旦反悔,事情可就难办了。 兵贵神速,顾真挑了一个晴朗的天跑了。 程晓磊寻不到人,也没见到顾真留下的任何信息,也干脆出去找她,仔细想想,顾真最近这段时间,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似的,她在外面的时间可比自己长多了。 第六十二章、也许她就是贱呢 王军这边办好了出院手续,躺在自己音像店的摇椅上,一边烤着火炉,一边听着曲儿,眼睛眯着,手指头跟着节奏在膝盖上敲打,看起来格外惬意。 顾真敲门,敲了两下没人应,隔着玻璃往里面一瞄,王军正在打哈欠。 顾真使劲敲,王军才揉揉眼睛,没好气的喊一句:“谁啊?” “是我,顾真。” 王军一瘸一拐来开门,心里盘算着原来是到了该送dvd去袁梦洁那的日子了。 打开门,等顾真进了屋,他又赶忙将门关上。 “今年冬天虽然比往年来得晚,可是这冷劲儿一点不比往年小,还没进寒天,这火炉都赶不上趟了。” 王军抱怨着,铲一小撮煤炭,往炉子里添。 炉子上的水壶马上就要烧开了,吱吱的叫唤着,顾真四处看了看,笑着道:“我瞧你这屋子可比别人家的暖和太多了,前后窗户都拿塑料布订的严丝合缝的,一点热气也跑不出去。” “嗨,我这不是怕冷吗?”王军又躺在摇椅上,把腿抬起来,搭在凳子上。 “我找个人开着小三轮来,把dvd拉过去吧,我这腿脚是去不成了。” 顾真嗯了一声,心想也好,如果让袁梦洁知道这dvd是王军的,袁梦洁心里未必情愿掏钱,自己做个中间人就不错。 王军按着哔哔机:“让于德志和你一起去吧,你俩还算见过几次。” 说这话的时候,王军看着顾真笑了笑:“当初我就觉得你不可能是于德志的女朋友。” 顾真尴尬:“这话怎么说呢?” “那小子吧,其实也不错。”王军的哔哔机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 “但你们不是一路人……瞧,他不愿意去干这个活,我再给你找个别人吧。” 王军想了想,又按下了一串数字,然后抬头看向顾真:“我看人很准的,你不是一般人。” “那谢谢军哥……夸赞了?” 顾真有些受宠若惊,被混混头子认可,从某种角度上来看也算不错的认可。 “赵凯回他们老家追媳妇儿去了,老丈人不好哄,我好几天没看见他人了。” 顾真哦了一声,其实赵凯的消息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当她让小露帮她查‘孙科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所有信息顾真都已经掌握了。 王军每次提起这件事,顾真的反应都不尽相同,他虽然觉得有趣,但一想到顾真背负是沉重的黑暗,他心里那一丝玩味,也就不见了。 “总之你放宽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顾真嗯一声:“谢谢军哥。” 话题到这也就结束了,外面突突突的车子声音响起,顾真站起身,看见一个憨厚老实模样站在门口。 王军腿脚不便,顾真主动起身去开门,那人愣了愣,然后问:“你就是顾真吗?” 什么叫‘你就是顾真’? 顾真觉得这句话很有趣,一会得好好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出名了。 “小董,你来搬这个机器,别等着小姑娘帮你啊。” “好嘞。”那人笑笑,进屋搬上大箱子,看起来毫不费力就抬到车上去了,顾真伸着手也没帮上啥忙。 冷风灌进来,顾真赶忙关上门,喊一句:“军哥,那我走了,钱一会给你送回来啊。” “路上小心啊,慢点开!” 王军躺着也没动,顾真已经帮他关上了门,水烧开了,不再吱吱叫,而是从壶口腾腾的冒着热气。 顾真钻进三轮车的副驾驶,驾驶室很暖和,她坐好后,那个男人也将机器绑牢在车厢后,跳上驾驶室。 “我叫董成鹏。” “鹏哥好。”顾真点点头。 “咱们去哪?” “营子乡集市那家梦洁理发店。” 董成鹏一听,笑了:“可以啊,程晓磊这小子,女人们相处的还挺好。” 这话顾真已经在王军那听过了,王军还更过分些,直接说她俩是大房二房,顾真无语了:“所以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肯定啊,毕竟程晓磊还为了你打了一架。”董成鹏启动车子,突突突的沿着街道开走了。 顾真沉默了,她的脑子里有很多模糊的事情渐渐串联到一起,但仍然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什么都不告诉她。 董成鹏瞥了顾真一眼,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惊讶问道:“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顾真点头。 董成鹏咳了咳:“我不该说的……我还在奇怪,你竟然那么大度,和军哥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顾真没再说话,一路上她都在努力回想,是不是有什么细节被她忽略了? 到了营子乡,董成鹏还有些不自在,他问:“那我去卸货了,你先去敲门吧?” “好。” 顾真闷得有的头疼,她推开门下了车,往门口去。 令人意外的是,理发店的门没有关上,半敞着,有热气从里面往外徐徐冒着。 理发店里多是热水,温度本就比其他店里温度高,袁梦洁在取暖上要比王军舍得花钱,光是火炉就置办了两个,里面屋子一个,外面一个。 此刻,顾真站在门口,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因为里屋正传来争吵声音。 程晓磊记得上次他带着顾真打架,顾真跑到袁梦洁这,让袁梦洁带程晓磊去卫生室。所以这次看见顾真不在学校,程晓磊也得先来袁梦洁这看看。 哪知道袁梦洁心情不好,直接发了脾气。 “程晓磊,你不是不知道我喜欢你,你处对象可以,能不能别一个两个都来我这,拿我当传话筒,当丫鬟使唤?” 程晓磊皱眉毛:“你发什么神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袁梦洁吼完了,声音骤然降低:“我爸让我相亲。” 程晓磊一愣:“那……去啊,挺好的啊。” “你!”袁梦洁气的不行。 “顾真有什么好?她背着你不是还和于德志搅和在一起?于德志是怎么说她的,你还为了她找于德志麻烦?你的额头缝了几针,你还记得吗?” 顾真听明白了,她的手扶在门把手上,更不敢推门进去了。 程晓磊也急了:“顾真不是那种人,她连我都瞧不上,怎么可能瞧得上于德志?” “也许她就是贱呢!” “你闭嘴!” 这一句,程晓磊是真的怒了。 “她比任何人都好,如果非说谁不好的话,是我配不上她。” 顾真悄悄的把手缩回来了,董成鹏站在她身后问:“没人吗?怎么不进去?” “你去吧,拿了钱给军哥就行,我先走了。” 顾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落荒而逃’,她经历了那么多,早就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就在程晓磊那么‘幼稚’的报复行为,和‘幼稚’的话面前,她动摇了。 她一直自己重生之后,会与当年的自己不一样,她有一种‘俾睨众生’的感觉,似乎她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改变很多事情,她不会瞧得上‘凡人’。 但是她错了,她只是拥有了一次矫正自己命运的机会,而其他人同样,也在各自的生命之河中艰难漂浮着,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勇士。 董成鹏将dvd送进屋里,程晓磊看见他就要揍他,当初两伙人打架的时候可谁都没有手软,导致现在见面还带着旧仇。 董成鹏赶紧解释:“哎,咱先说好,这次我是替顾真送货的,你不能动我。” “放屁,别拿顾真当幌子!” 程晓磊正要抬脚踢过去,袁梦洁瞧见dvd,开口:“是顾真,她卖给我一台dvd,看来他是来送货的。” 程晓磊走到门口,四处看了看,疑问:“你自己来的?” 董成鹏不会撒谎,于是眼神闪躲,不说话。 程晓磊马上明白了,沿着回学校的路就追,追了两步又回来了。董成鹏拿了钱,正在启动车子,程晓磊敲了敲车窗,董成鹏脸色一黑。 “啥事啊?” “带我去见王军。” “这不太好吧?” “废话少说,我有事情问他。” 董成鹏不情愿的打开车门,程晓磊跳上来,脸色阴沉的可怕。 “dvd是王军的吧?” “是啊,我听说顾真是帮军哥转卖的。” “她为什么会帮忙转卖?” 在程晓磊印象中,顾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所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让她先找了于德志,又找了王军…… 如果这件事情,他不去了解,或许他永远不会了解顾真在想什么了。 第六十三章、我要考大学! 徐光华守在学校门卫,正好逮住失魂落魄的顾真,又等了半个小时,程晓磊也被捉住,两个人一起被带进了办公室。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出了安全事故谁来负责?你们对得起你们的父母吗?” 致命三连问让顾真和程晓磊沉默。 徐光华很满意,至少看起来这两个学生还有点愧疚心,说明道德品质上还有得救。 徐光华准备逐个击破,他先挑上了顾真。 “顾真,你父母送你来的那天,我也在,我能感觉到你父母对你寄予厚望啊!” 徐光华拍了拍顾真的肩膀:“可是你看,你这些天根本没有用心学习,你考出来的成绩不是你的正常水平。” 顾真汗颜,其实现在她的水平已经超长发挥了。 “所以,你表个态吧,我看看我是不是有必要叫你的家长来谈一谈……” 顾真十分诚恳:“老师,我错了。” 程晓磊惊讶的看向顾真,她竟然说她‘错了’?不可能,顾真不可能错,一定是他幻听了。 顾真继续说:“是我辜负了我父母、还有老师您的期待,我错了。” 程晓磊这下知道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问题,而是顾真的脑袋出问题了。 徐光华点点头:“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顾真想了想:“我不会再逃课,不再给您添麻烦。” “还有呢?” “上课认真听讲,不睡懒觉。” 徐光华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女孩脸皮薄,他就不多说她了。 于是徐光华又将矛头对准了程晓磊。 “你呢?按理来说你的成绩根本没有资格进来这个集训班,我和你姐姐是同学,看在她的面子上,我才破例放你进来,你知道给你空出这一个名额,我要担多大的责任和风险吗?” 程晓磊垂首不语,看起来十分懊悔,顾真瞥了他一眼,也微微惊讶了。 按照他那个臭脾气,被人劈头盖脸教训一顿,就算不急也得还两句嘴,可程晓磊这是哪根筋不对劲了,老老实实的挨训? 徐光华也有点犹疑,程晓磊臭名在外,他不可能不知道他脾气是傻样,本来就打算激怒他,然后有理由正大光明的送他回家。 可是…… 程晓磊说:“老师,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保证以前干的那些事情,不会再犯,不仅如此,我还要考进咱们班级前十名!” 徐光华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前十,前十那都是稳把稳上大学的苗子,你这样吧……你争取考中游,能去读个中专也好啊!” 程晓磊倔劲上头:“不!我一定要考进前十名!” 徐光华也不好再打击人家:“好好好,有梦想就好……” 他打量着程晓磊和顾真,语重心长的做总结:“你们要记住,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再被我抓到一次……” 顾真和程晓磊重重的点头,两个人方才说的话也不像是假意,徐光华满意的挥挥手:“去吧。” “老师再见。” 两个人出了办公室,一起往教室里走,程晓磊先开口问。 “你去哪了?” 顾真反问:“你去哪了?” “我找你去了呗。” “……好吧,我就是四处走走。” 顾真不想说,程晓磊也不是真心想问。 快到教室门口时候,程晓磊突然又说:“刚才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顾真皱眉:“哪句?” 程晓磊突然咬唇,似乎说出这种话来,对他来说是很为难的事情。 “我说我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这下轮到顾真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她伸手摸了摸程晓磊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程晓磊无奈的笑了一下:“顾真,我不是说说,我是认真的。” 顾真更害怕了,自从她认识程晓磊就知道,他整日翘课,打架受伤,动辄就动拳头解决问题,满脑子暴力幼稚的想法。 就连这个集训班,都是他为了报复自己,不让自己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才来的,怎么现在赌咒发誓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的人变成他了呢? 程晓磊话还没问,他看着顾真的眼睛,斩钉截铁的说:“所以,我需要你帮我补课!” 顾真这下更为难了:“其实,我……我也……” 程晓磊冷哼一声:“别忘了,你利用我去对付方遥和王汶月,这笔账如果你帮我补课的话,我就一笔勾销。” 顾真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 程晓磊一把抓住顾真的肩膀:“是你说的,我不能变成曹云飞口中的‘监狱犯’,现在我听你的话了,你却……难道你只是说说,却不肯帮我?” 顾真苦笑:“我帮,但是,我不能保证帮得到你。” 程晓磊笑了:“你可是顾真啊!如果你都不能帮到我,那我真的是没救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进了教室,看着卷子,一起看天书。 顾真忘了问,程晓磊为什么突然改变观念,他分明奉行的是每一天都当做末日那样快活,但现在他也开始相信并向往未来了。 有些话,似乎也不必问,人的想法那么复杂,知道的那么清楚有什么好处呢? 看着程晓磊小心翼翼去挠额头的纱布,顾真知道,她确实是欠程晓磊的,就当做还他了。 程晓磊额头的纱布又贴了好几天,顾真每次看见,都会想到袁梦洁说的那些话,他额头缝了针,现在正是长新肉的时候了吧。 所以他才会痒痒,忍不住伸手去挠。 程晓磊也怕自己抓破了线,所以强忍着,眼睛里面写满了焦急。 顾真这些日子也不好受,答应了程晓磊帮他补课,那就意味着从小学一直补到高中。 语文还好,大多数都是需要背诵的,顾真直接丢给程晓磊,让他早自习的时候背诵,自己趁机备一下课。 小学的还算简单,程晓磊大部分唐诗和数学运算都没问题,到了初中部分就逐渐吃力了。 顾真也得依赖于小露,晚上趴在被窝里,拿着本子刷刷刷的记着小露搜索出来的沈北名师的讲解,第二天再复述给程晓磊。 程晓磊十分用心,从早到晚,除了吃饭上厕所,屁股就没离开过凳子。 他的记忆力出奇的好,无论是公式,音标,诗词,顾真尚且需要写在本子上才能记得住的,程晓磊嘴巴里念叨几遍,就记得很熟了。 就这样,顾真几乎用小露搜索知识点,夜夜通宵,为程晓磊准备第二天补课的内容。 程晓磊将顾真讲的东西全部理解并记下来,渐渐地,他发现每日下午的卷子,不再是天书了,偶尔他能自己做出几道完整的大题来。 这让他很兴奋,像是没吃过糖的孩子,尝到了一丝甜味。 距离寒假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班级里的学习氛围达到顶峰,一方面是即将迎来期末考试,每个人都想用成绩证明自己,让父母放心。 另一方面是顾真夜夜晚上自己在被窝里偷着学习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班级,学生们感觉到空前的压力。 对此,顾真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但好在,这样的氛围下,顾真即便白天偷偷眯一会,也不会惹得徐光华不高兴。 她能够忙里偷闲,给程晓磊布置好‘作业’,自己趴在桌子上补补觉。 顾真醒来的时候,班级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火炉子里的碳燃烧殆尽,屋子里的温度渐渐降低,程晓磊把自己的外套盖在顾真身上。 他冻的搓着自己的手臂取暖,眼睛却专注的盯着试卷,时不时的写上两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嘴角也微微弯起了弧度。 顾真伸了个懒腰,将外套还给他。 “几点了,咱们回宿舍吧?” “好。”程晓磊像是献宝一样,将卷子递给顾真,按照程晓磊自己给自己判的卷子,他用红色笔写着一个大大的五十九分。 顾真核对了一下,他竟然真的考了五十九分,要知道以前的程晓磊考的可全都是个位数! 顾真激动地抱住了程晓磊:“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 程晓磊也抱着顾真,激动地说:“这可是我距离及格最近的一次!” 俩人抱着跳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不对,然后松开手,一起假装看试卷。 程晓磊早已经将错题改正,看着红色的叉数量不减,他知道自己距离前十名、距离大学仍旧很遥远。 “我真的能行吗?” 顾真重重的点头:“你当然可以,这才半个月,你就学完了整个初中和高一的大部分课程,甚至能达到及格的水平,你跨越的是别人的很多年呢。” 程晓磊笑了,眼底是浓浓的黑眼圈。 顾真也是,两个人看着对方就像是看着熊猫。 那一天晚上,顾真鬼使神差的搜索了1983年高考的原题,她在想,干脆帮程晓磊‘作弊’,直接透露原题给他好了。 这样,他会实现梦想,也不会经历这些折磨。 但是,顾真还是把搜索到的都删除了,她明白,也许程晓磊需要这些痛苦和折磨,才能迎来蜕变。 她可以送他上青云,但也期望他能自己长出翅膀来。 第六十四章、缘由 1983年元旦,教室里一如往常。 顾真依稀记得进入21世纪之后,元旦不再是专属的西方节日,人们会凑在一起,听着钟声许愿。 但现在的元旦不过是被考试支配的寻常一天。 同学们都在唰唰唰的答着卷子,偶尔有翻动纸张的声音,顾真歪着头去看程晓磊。 他刚刚洗了头发,因为太冷,头发结了冰,冻成了硬树枝样。 程晓磊专注答题,顾真已经看了他十分钟了,他都没察觉到顾真的目光,直到卷子翻面的时候,才与顾真对视。 顾真也是看着看着就走神了,与程晓磊目光相交的时候才回过神来,程晓磊自恋又臭屁的甩头发,小声说:“怎么样?是不是被小哥我的魅力迷倒了?” 顾真嘁一声,瞧见四下无人,把他卷子扯过来抄。 程晓磊不敢大声,只得假装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顾真抄他的卷子,他竟然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顾真抄卷子是有技术含量的,为了避免雷同卷,她改动了几个选项,让自己的卷面和程晓磊的不完全一致。 抄完了又将卷子递回去,程晓磊继续勤勤恳恳的做题,比之前更认真,他似乎意会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场考试临时收了卷子,徐光华为了掌握学生们的学习情况,邀请了老师批改卷子。 成绩出来的时候,顾真吃了一惊。 她排名第十,程晓磊排名第十八。 徐光华拍拍顾真的肩膀问她,你可以考的更好的,这次是你不认真了吧? 顾真笑笑,不知道怎么回应。 试卷发到程晓磊手里的时候,他还感慨了一句:“要一直默默的努力,才能一鸣惊人。” 顾真惊讶于他竟然能说出这么有内涵的话来,而不是‘卧槽,老子竟然考了第十八名?’。 程晓磊又转头看向顾真的试卷,点点头:“我还以为你是抄我的,原来你把我做错的都改了,看来想要追上你,任重道远啊。” “打住!你别跟我咬文嚼字,我头晕。”顾真假装捂着头。 程晓磊笑:“好吧,那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 下午讲完了卷子,许多学生抱怨快要熬不住了,徐光华大发慈悲的放了半天假,第二天早上点名,道路遥远的可以中午再到。 就这样,顾真和程晓磊一起收拾了东西往家走,刚出校门就看见了王军。 王军腿脚已经好了,却还是不方便,坐在上次那个男生董成鹏的三轮车副驾驶上跟顾真打招呼。 本来是笑着的脸在看到程晓磊的瞬间便黑了下来,王军收回手臂,盯着程晓磊。 程晓磊也不落下风,俩人还未近距离接触,顾真便感觉周围的温度又降了许多。 “那个……你能不能先在这等我,我有些事情得找王军问。” 顾真和程晓磊商量,程晓磊一下自己就答应了。 “好。” 痛快的让顾真不敢相信,但是顾真来不及多想,王军还在那等着自己。 顾真快步走过去,问:“王军,钱你收到了吗?” “我点过了,多谢你。”王军将一张纸条递给顾真:“赵凯那小子回来了,我逮住他问了孙守山现在工厂的地址,给你。” 顾真接过纸条,也没打开,而是放进书包里。 “谢谢,军哥,要是没事的话,我先……” “有件事情……”王军瞥了程晓磊一眼,又看向顾真:“我觉得你还是知道的好。” 顾真皱眉,看来这是和程晓磊有关了? “你说。” 顾真做好了心理准备,程晓磊突然地改变绝不是毫无缘由的,究竟是为了什么,顾真也搞不明白。 王军揉了揉鼻子,带着些许歉意的说道:“送货那天,程晓磊和大鹏一起来找我的,问了我关于你的事。” 顾真一愣,难道是。 “你父亲的事情。” 顾真更不解了,即便他知道了自己父亲死亡另有隐情,自己会以此为目标去过下半辈子,管他什么事? 这是他改变的原因吗? 王军见顾真沉默不语,以为顾真是生气了,赶忙解释:“我真不是嘴巴不严的人,是那小子太特么会套话了,加上我以为你们搞对象,肯定什么事情他都清楚,这才松了口。” 王军十分懊悔,透露给别人一个小姑娘家的隐私,让一个小姑娘家的看不起,不不不,别说小姑娘家看不起,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我也是事后才明白过味儿来,程晓磊这是套我话呢!不过这件事没影响你们什么吧?我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顾真脑子里刚刚解开的一团乱麻,又缠绕在一起了。 “那就好。”王军挥手:“那你快去吧,再不过去找程晓磊,他那眼神就要把我千刀万剐了。” 说罢,王军摇上车窗,和董成鹏离开了。 顾真转身,看着程晓磊,程晓磊向她走过来,眼睛里写满了疑问和关心。 “王军和你说啥了,你怎么不高兴了?” 顾真没说话,只是怔怔的望着他,难道他知道了自己父亲的事情之后,才有了现在的转变? 他的努力,是为了自己吗? 见顾真不说话,程晓磊以为王军说了什么难听的,他气鼓鼓的:“这小子真是,不敢欺负老子,竟然欺负一个女生……” “不是。”顾真勉强挤出笑容:“他没说什么,就是我帮他搭桥,卖给梦姐一台dvd,他来找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哦?”程晓磊佯装不知:“dvd?” 顾真也配合他演戏:“对,哎呀,说来话长,咱俩还是赶紧走路吧。” “好。” 程晓磊也怕说多错多,干脆闭嘴,和顾真脚前脚后的走着。 路上稀稀疏疏的人,往着不同的方向,天色阴沉着又像是要下雪,所以行人们脚步很快,也没人注意到顾真和程晓磊。 顾真很喜欢行走的感觉,她能放松心神去想很多事情,但有一个程晓磊跟在身后,她无论想什么,最后都会绕到王军说的那番话去。 许久,顾真开口:“你真的想考上大学吗?” 程晓磊无奈:“拜托,大姐!我点灯熬油的学习,难道是假的吗?” 顾真笑了:“那好,我一定会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冷风吹得顾真脸蛋和鼻尖通红,一张小脸却又雪白,柳叶眉毛和忽闪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像是水墨画一般重彩。 程晓磊看呆了,顾真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她的笑容像是慢动作一样不断回放。 原来瘦巴巴、没胸没屁股的女生也挺好看的,程晓磊心里念叨着。 顾真扯他:“发什么呆,快走,虽然我说我要帮你,但最终还是得你自己努力,今天晚上放假回家把高二的文言文和诗词都背了!” “那我脑袋不得爆炸啊?”程晓磊面对顾真如此严苛的要求,饶是好汉也怕是抗不过去! “我不管,既然你让我帮你,你就得听我的。” 顾真心里明白,程晓磊不怕被压榨,他的性格本就是需要压力才能成长的。 程晓磊拗不过顾真,干脆立刻翻开书包,掏出书本,边走边背。 顾真则好心的扯着他的衣服角,为他引路,免得她一回头,他已经掉进沟里去了。 顾真先到了家,和程晓磊约定了明早的时间,就向着工厂里的灯光奔去。 她想念陈素云做的饺子,也想念梁叔憨憨的笑容了。 程晓磊看着顾真小跑的背影,眼神里的苦涩一闪而过,他知道家里也有一盏灯等着自己,但不会是…… 零件厂只管一顿午饭,所以下了班,厂子里就没人了,陈素云本想将中午的菜热一热,和梁叔,梁奶奶将就一口得了。 毕竟梁奶奶岁数大了,晚上也吃不了油腻不好消化的东西。 顾真远远喊着:“妈,我回来了。” 陈素云以为自己幻听了,真真应该正在集训才对,可又听见顾真喊:“妈,我要吃饺子!” 陈素云笑了,是真真了。 她放下围裙往外走,顾真一个飞扑抱住陈素云。 “啧,都多大了,还要妈妈抱?” 陈素云嘴上嫌弃,手却不自觉的抚上顾真的背,问:“这几个星期怎么样啊?累吗?” 顾真噘嘴:“累啊,吃的还不好,住的也挤。” 梁叔也听见声音了,从办公室出来,正听见这句话,心疼的黑着脸:“那别去了,我们真真不用集训也能考上大学,受那个罪干啥,明天我就去把你行李带回来!” 顾真恨不得马上答应,又想到了刚刚答应程晓磊的话,于是改口:“但是老师讲课水平确实很好!” 陈素云拍梁振华一把:“吃点苦怎么了?只要能考上大学,眼前的苦,都不是苦。” 顾真点头:“梁叔,我妈说得对,我还是吃苦去吧。” 梁叔突然想到什么,喜笑颜开:“至少今天不用吃苦,我在地窖里存了两个大猪蹄子,今晚上炖来给你补补!” 第六十五章、婆媳矛盾 陈素云的手艺远近闻名,工厂里大部分员工都愿意中午留下来吃饭,甚至有人开玩笑说如果老板娘愿意天天为他们下厨,他们可以一直干到老! 对此陈素云也很开心,忙活了快半辈子,她仿佛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得到了这么多人的认可,所以在她的脸上始终都挂着笑容。 顾真坐在灶台旁添柴烧水,陈素云挽着袖子剁馅,初冬已至,秋天盐渍的大白菜已经变成了金黄透亮的酸菜,和炼过的油脂一起剁碎,香味直勾的人流口水。 陈素云又从桶里栽种的大葱上掐下来几个嫩葱尖尖,剁碎了盖在饺子馅上,再滴上两滴小磨香油。 梁奶奶一进厨房就闻到了:“今晚上吃什么?这么香?从地主家偷了啥回来?” 这是老一辈开玩笑的方式,顾真很给面子哈哈大笑:“奶奶,我从地主家跑回来了!” “哎呦,是我的乖孙女回来了!”梁奶奶握住顾真的小手,仔细打量她:“瘦了。” 顾真装可怜:“哎呀,学校的饭哪有家里的好吃?” 梁奶奶看了眼陈素云,淡淡说一句:“也就是你回来,咱们才有好吃的。” 陈素云搅拌肉馅的手一顿,然后又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搅拌着。 梁振华却不乐意了,他将和好的面扣在盆下,解释道:“妈,你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家里就剩一个鸡蛋了,素云也会蒸个鸡蛋糕给你吃,最近看你肠胃消化不好,晚上的饭才做的清淡……” 梁奶奶也来气了,自己的媳妇儿自己说不得,儿子和自己不是一条心:“我说的不对,我说的不对行了吧?” 梁奶奶转身出了屋,顾真知道虽然表面上他们是一家人,但有些话,还是得梁振华和梁奶奶说。 “梁叔,你去劝劝奶奶吧,奶奶年纪大了,其实越来越像小孩子,咱们都哄哄她!” 顾真开口,梁振华有了台阶,拍拍陈素云的肩膀:“那我去看看妈,一会回来包。” “去吧。”陈素云笑了笑,“我没事的,” 梁振华出了屋,陈素云的笑容也就没了。 “其实我知道他妈不喜欢我,但我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孝顺她。” 陈素云想的很明白,顾真刚才那番话也是让陈素云心里有了底,年纪大的人就像小孩子一样,难不成还每句话都和她较真? 想到这,陈素云摸了摸顾真的头:“不过,奶奶确实挺喜欢你的,你可不能对她有什么成见哦。” “不会的。”顾真心里想,自己早就见过了世间最险恶的人脸,怎么可能会对一个老人家的只言片语就去产生成见。 不一会,梁叔回来了,梁奶奶喝了些炒米糊糊,已经睡下了。 一人三口其乐融融包饺子,炖猪蹄,顾真说着学校里的新鲜事,梁叔说起最近一个月的收益,陈素云则说着集市的菜越来越少,早知道应该在地窖里多存一些放的住的新鲜的菜。 看似不着边际的话题,却因为是一家人,而格外用心倾听。 顾真在热炕头睡了一晚上,早上起来嘴角长了个泡。 梁叔要开车送她去上学,工人们来得早,在一边吆喝着装车运货,顾真谢绝了梁叔,自己一个人揣着陈素云给她准备好的一饭盒饺子和一饭盒猪蹄肉、咸菜、鸡蛋,果干等,大包小包的背着往外走。 陈素云在身后喊:“小年放假那天我和你梁叔去接你回来。” “好嘞。”顾真头也不回,加快脚步,因为她已经隐约看到了程晓磊的身影就在不远处的道边等着她。 相比于顾真的大包小包,程晓磊啥都没带。 “这是啥啊?这么沉?”程晓磊伸手接过顾真的背包,一愣:“你妈给你装了多少口粮?你看你一晚上在家吃,嘴上就长泡,可想而知过得是多么奢靡的生活……” “废话少说,分你一半。” “就等你这句话呢!” 程晓磊十分乐意的背上了顾真的包,将一本翻的飞边子的语文书递给顾真。 “干嘛?” “检查我的背诵啊!”程晓磊将书塞到她手里:“我就睡了几个小时,早上起来边吃饭边背,吓得我姐以为我中邪了。” 顾真被程晓磊逗笑,一不小心扯到嘴角,嘶了一声。 “好吧,那我就检查检查。” 顾真翻了翻书,“师说,韩愈。” 程晓磊嘴里捣鼓着:“师说……我知道了……古之学者必有师……” 在程晓磊磕磕绊绊,外加顾真的提示下,总算背完了全篇。 “这个是我背的最不熟的了。”程晓磊有些丧气。 “我知道,因为这一页比较新。”顾真捎带着教育他:“学习这件事,不能有一点侥幸心理啊。” 程晓磊不说话,眼底是乌青色的。 顾真瞧见了他的疲惫神色,不忍心,又补一句:“你不会放弃吧?” “当然不会!”程晓磊越是遇到挫折,越是更加坚定,当初放弃学习当小混混他很坚定,现在想要考大学也是同样。 不过似乎考大学确实比当小混混难度大。 到了学校,程晓磊也没闲着,将《师说》看了四五遍,终于能流畅的背诵下来了。 教室里零零散散的学生们也到齐了,徐光华点了名字,标注了几个家里距离学校远的,剩余的时间让大家自习。 程晓磊习惯性问顾真:“那我接下来学什么?” 顾真前天晚上睡得香,没有用手机搜索习题,也没法给程晓磊布置作业。 “要不然接着背高三的全部诗词和文言文?” 程晓磊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好。” 然后翻开他的崭新的高三语文书,嘴里跑马似的嘚嘚嘚嘚背诵起来。 顾真感觉到莫名的压力,她也需要更加认真的为程晓磊制定学习计划,搜索沈北名师习题,解析,训练他的考试能力。 送他上青云这件事,不是动动嘴皮子就可以的。 徐光华将顾真和程晓磊的努力都看在眼里,令他疑惑地是这是什么神奇的组合?‘学霸与小混混’? 出人意料的是,效果还非常好。 程晓燕偶尔还来找徐光华打听程晓磊的消息,惊恐的告诉他:“昨晚上我们家小磊,看了一晚上语文书,背的之乎者也,我听着头都大了……这孩子没事吧?” 徐光华将程晓磊的试卷成绩拿给程小燕看:“本来我想着,逼他努努力,最好能考上一个中专,现在看着,啧啧啧,你这个弟弟真是拼了命要考大学啊!” 程小燕一下子就明白了:“臭小子还懂事了,知道追优秀的女孩子就得和她一样优秀。” 徐光华一愣:“追女孩子,顾真吗?我没看出来他俩像是谈对象啊?” 但是徐光华转瞬一想,按照顾真的性格,程晓磊的那股劲,俩人要真是打定主意不让别人知道,他可真瞧不出来。 对此,程小燕乐呵呵不解释,只幽幽道一句:“不然女朋友考上大学,成为金凤凰飞走了,他可不得干着急?所以,现在着急还算来得及吧。” 徐光华也不好说,毕竟用不到半年时间学完高考所考全部内容,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难度,除非出现奇迹,但……小混混开始读书学习,本身不就是个奇迹了吗? 顾真为程晓磊安排的学习计划随着每日不同科目的考试而进行,这样一方面让他的大脑随时调整为某一科目的学习模式,更有利于刺激他的脑神经,减少疲惫。 同时在数学课上学数学,即便不是当堂的数学,而是高一或高二的数学,那么数学老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设学的是别的科目,恐怕老师也会不愿意。 程晓磊明白顾真的安排,对她的话绝对服从,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为什么明天顾真看起来都无精打采的。 早上来了教室就甩给他一本顾真自己手抄的习题,等他做完再甩给他一本手抄的解析。 起初程晓磊以为这是顾真以往的笔记,可他逐渐发觉这些题目的精妙设计,能让他一通百通,这些习题的编纂者绝不是乡村老师的水平。 他想问,可顾真甩给他题目之后就是一顿睡觉,根本不给他机会。 程晓磊一度怀疑,顾真是‘绝世高人’,这些题目就是她熬夜自己出的。 所以她才会这么困倦,所以所有的题目都是手写,连解析都是手写,条理清楚,让他一眼就能看懂。 这种距离感让程晓磊更加下定决心努力,这种努力的结果就是他渐渐的能听懂当堂课老师讲的东西了,甚至还能跟着老师的思路用不同的方法解题。 转眼,也到了小年。 班级里要举办一次联欢晚会,庆祝集训班同学们度过了高三的前半学年,距离高考只有150天了。 顾真自然是嗑着瓜子看戏的那个,令人意外的是,程晓磊报了个节目,演唱时下最红的歌曲之一《浪子心声》。 顾真心里一咯噔,浪子心声,那就是程晓磊的心声了呗? 第六十六章、迎新年 程晓磊当然没有顾真这么多想法,他报名了浪子心声,目的很单纯,就是为顾真唱的。 但班里其他的女生却因此躁动了。 相比于其他人平平淡淡,甚至有些无聊的节目,程晓磊不知道从哪抱出来一个收音机,又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磁带,放进去,按下播放键。 他目光炯炯的望着顾真,随着音乐声音开始唱。 “难分真与假,人面多险诈,几许有共享荣华……” 躁动的其他女生纷纷向顾真投来羡慕嫉妒的眼神,顾真放在嘴边的瓜子也不香了,赶快端端正正坐好,迎接女同学们目光洗礼。 本以为会很尴尬的场面,却因为程晓磊唱歌唱得还不错,而显得有些浪漫了。 自幼五音不全的顾真恍然间,又发现了程晓磊一个发光点。他侧脸很好看,即便被斜刘海挡住了半天,仍然可以看见他的轮廓线条,他的嗓音浑厚又清亮,带着十足的少年感。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君可见漫天落霞……” 程晓磊唱完起身,同学们毫不吝惜掌声,叫好声也此起彼伏。程晓磊笑了笑,脸上有了几朵红晕,似乎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显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青涩和害羞。 一去唱罢,程晓磊将磁带抠出来,把收音机塞回桌洞了,又换上了那副冷脸子。 “程晓磊,你再唱一首吧,你唱的这么好,让我们接下来表演的人都不敢上了!” “是啊,要不然你满足一下同学们的愿望?” 程晓磊淡淡道:“不。” 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就又冷却了。程晓磊翘着二郎腿,倚在墙上,一只脚搭在椅子上,又化身成混混头子的模样。 方才春心萌动的女同学们估计现在也死了春心,这么一个冰块,谁愿意去热脸贴冷屁股? 顾真觉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少了许多,于是继续嗑瓜子,听着接下来表演的节目,朗诵《教师赞》 朗诵节目一定是学生时代最不受同学们喜欢,却每次都会出现的,究其原因,大约是受制于场地或者经费,或者创造力吧…… 不知不觉,顾真把瓜子嗑完了,瓜子壳在桌上堆出来一个小‘山丘’。 她正要将垃圾收起来,却见程晓磊一只手递过来,掌心翻开。 “这是我的那份瓜子,你嗑吧,我怕我上火,嘴上起泡。”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程晓磊非得再加上一句嘲讽的,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真心。顾真摸了摸自己嘴角的泡,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结了一个小小的痂,又慢慢变成一片干燥的皮肤。 “拿来!” 顾真不怕嘴上长泡:“嘴上起泡又不留疤。” 若是按照以往,两人斗嘴,顾真还想继续说‘你看看你额头上的那块疤’之类的话,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几天前,程晓磊拆掉纱布的时候,顾真才真正见到伤口的样子,缝线的痕迹还在,淡淡的粉色疤痕像是一条蚯蚓,好在伤口不大,疤痕不过两三厘米,且大部分都被他的斜刘海盖住了。 偶尔顾真瞥见那条疤,想到的都是程晓磊为了她而打架。 尽管顾真心里真的觉得这种事情很幼稚,非常幼稚,幼稚至极! 但,不能否认的是,顾真心里的歉疚感,一点点滋生。 程晓磊见顾真盯着瓜子,也不嗑,还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赶忙解释:“这点瓜子吃了嘴巴不会长泡的,放心吃吧。” 顾真也回过神来,白他一眼:“节目好看吗?” 程晓磊撇嘴:“不好看。” “不好看,你还不去学习?” “好好好。”程晓磊把腿收回来,摸出一本化学,背化学方程式和元素周期表去了。 顾真心不在焉的继续嗑瓜子,节目的最后,徐光华上台致辞。 他一向舌灿莲花,今天也不例外,将同学们一顿夸奖,夸得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这次集训收获非常多。连程晓磊也忍不住放下书本,认真听徐光华在那给全班同学拍马屁。 布置完寒假作业,就要放假了,从窗户向外望去,校门口已经是熙熙攘攘的家长,准备接孩子回家过年了。 同学们还有疑问:“老师,咱们考试……” “对了,这次考试本来是准备由咱们集训班和各个学校同时进行,后来教育局没批准,也就是说明天你们还得赶回自己的学校参加寒假考试。” 徐光华话音一落,教室里就传来哀嚎声。 徐光华无奈:“好啦,正月初八开学,老师提前祝你们过年好!” 回应他的还是哀嚎声,虽然夹杂着几句‘过年好’,但仍是得用‘哀鸿遍野’来形容学生们的心理。 同学们早就收拾好了书包,只等徐光华宣布放学就往学校门口冲,顾真慢腾腾的收拾东西,却见程晓磊不动。 “你不回家吗?” 程晓磊似有所指:“你先走,我晚点走,咱们明天学校见。” “哦,好吧。” 顾真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看程晓磊,他把化学书又翻开,整个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他看起来十分落寞。 陈素云和梁振华一起站在门口,往学校里望,顾真去门口带上他们,去宿舍收拾了铺盖卷,放到梁振华的三轮车上,这一路上,顾真终于想明白了。 程晓磊是怕撞见陈素云和梁振华。 不对,他更怕的是自己因为他而为难吧。 梁振华开车,陈素云就在叙叙的分享这次过年,家里布置了什么,买了新花样叫做烟花和炮仗的东西,还有今年厂子收益不错,准备给工人发福利云云。 顾真则含糊的应着,看着后视镜里逐渐倒退的景象,她有点心慌,可为什么会心慌,她也没琢磨明白。 要迎新年,老人们格外高兴。 陈素云早就为梁奶奶准备好了新年的衣服,营子乡集市上最好的纯棉勾丝的外套,上面绣着祥云的图案,即便价格不菲,梁振华都有些心疼,陈素云还是给梁奶奶买下来了。 用她的话说:“老人们过年就图个乐呵,我和真真,还有你买点便宜的衣服就行,咱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穿衣服,咱妈还有多少个年可以过了?” 这话说的太实在,虽然话糙,但理是这么个理,梁振华也被说服,当然陈素云这么孝顺,他比谁都高兴。 梁奶奶提前穿上了新衣服,在街道上溜达,有人来问:“老太太,你这衣服在哪买的,可真好看。” 梁奶奶起初还说:“我儿子给我买的。” 问的人多了,她不知怎么改了口:“我儿媳妇儿给我买的。” 这样的回答会引来更多的羡慕:“哎呀,这么好的儿媳妇,这真是修来的福气,不像旁边买酒的那家,听说那家老人就是被儿媳妇气死的呢!” 梁奶奶总是在这个时候会想到陈素云恭恭敬敬的模样,她长得好看,不然自己儿子也不会惦记着这么多年,但是长得好看没用,娶妻还是得娶闲。 说起贤惠,陈素云每天起早贪黑的为一家人做饭,洗衣,打扫房间。到了中午,所有工人的伙食也得她来掌勺,她那么纤瘦的身体,却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一样,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 最关键的是,她的脸上总是挂着那种温温柔柔的笑意,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经历了什么,那样的笑容怎么会出现在经历了这么悲惨的事情的寡,妇脸上呢? 自己当初为什么就不能这样呢? 梁奶奶回了家,把新衣裳脱了下来,换上旧衣服,坐在门口等梁振华他们回来。 顾真嘴甜,一下车就扑进梁奶奶怀里:“奶奶,外面冷,快进屋坐着。” 梁奶奶摸着顾真的脸,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陈素云始终带着微笑的原因了,因为她有希望在。 “妈,快进屋吧,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 陈素云微笑着问,梁奶奶也学着她弯起嘴角笑:“想吃点带热汤的东西。” 这是除了买新衣服那次之外,梁奶奶第二次对陈素云有如此好的脸色了,陈素云心里一愣,面上却是赶紧答应:“好嘞,妈,那就煮点面条?” “可以。” 梁奶奶站起身,在顾真的搀扶下回了屋,顾真给梁奶奶讲学校里新鲜的事,哪个老师上课的时候衣服没掖好,鼓着个包,哪个老师上课说话自己把自己骂了云云,时不时的把梁奶奶逗得开怀大笑。 梁振华停好了车,进厨房,问:“今天做什么?” “妈说想吃热汤的,我说煮面,她说可以。”陈素云已经从面口袋里用碗挖出了两勺白面,又混上些荞麦面。 梁振华还有些不敢相信:“妈说的?” “嗯,今天,咱妈好像心情不错呢。” 陈素云又是那种温温柔柔的笑着,梁振华握住陈素云的手,接过碗和和面的盆。 “辛苦你了,我来吧。” 回应他的是稍稍迟到的一句。 “好。” 第六十七章、作弊 许久不见王汶月,顾真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个烦人精在。 教室里同学们都裹上了冬装,围着火炉取暖,方遥不屑与此,她手里捧着热水袋,穿着昂贵的羽绒服,甚至还微微出着薄汗。 与大多穿着朴素甚至旧破衣服的人相比,俨然一副人间富贵花的模样。 顾真穿着旧棉袄,陈素云给她重新在内衬里加了一层棉花,虽然看起来很臃肿,但保暖效果却是相当好的。 王汶月坐在人群中最靠近火炉的位置,她穿的不多,即便冷的哆嗦,也不肯像顾真一样穿成一只猪,她从来都是追求美丽冻人,顾真看一眼就知道。 王汶月也看到了顾真,她有些舍不得自己这个取暖的好位置,但还是硬着头皮站起来,让出宝座,往顾真那去。 “真真,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了。” 王汶月露出甜甜的笑,顾真恶心的起了鸡皮疙瘩。 以往顾真还会冷漠的回一句有话快说,现在她干脆假装没听见,坐在自己座位上,将全身收紧,减少热量流失。 王汶月面上尴尬了一下,转瞬就像无事发生一样,将手撑在顾真的桌子上,俏皮可爱的眨巴着大眼睛:“我给你带的零食你吃了吗?不会被程晓磊偷吃了吧,我可以使警告过他了,如果他敢偷吃,我就……” 程晓磊站在后门门口踢了踢鞋上沾着的雪,笑着问:“你就怎样?” 王汶月马上娇羞,直起身,看着程晓磊。 “你这是承认了吧?你怎么能欺负顾真呢?你看顾真都多瘦了?” 王汶月摆出一副保护顾真,对抗恶魔的架势,顾真怀疑她最近看了台湾那边传过来的,被荼毒不浅。 程晓磊注意到了顾真脸色不悦,他当然知道小姑娘家之间闹矛盾,为了避免被殃及无辜,程晓磊果断结束聊天。 “我没欺负她,她好着呢,你快回座位把,马上要考试了。” 王汶月不舍的望一眼程晓磊:“好好考试,咱们考完试再聊天啊。” 她又转过头看着顾真:“我对你们在集训班发生的事情很好奇呢,一会聊啊~” 顾真全程冰块脸,除了眼珠子微微动了动之外,就像是一个雕塑一般。 程晓磊戳她的手臂,然后假装被冰到,倒吸一口冷气:“嘶!好冷啊。” 顾真瞪他一眼,他又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样往后仰,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呃,哦,好痛。” 这番耍宝行为让顾真觉得或许程晓磊心理年龄只有十岁? 王大年敲了敲桌子,围在火炉旁的学生不情愿的回到自己的座位,搓着手。 “这次考试是全区第一次摸底考试,成绩和全区的排名会一同发放,你们做题的时候要细心,不该丢的分不要丢,尤其是那两位去参加集训的……” 王大年带着一丝鄙夷的笑意看着程晓磊:“让我瞧瞧,你们的集训成果怎么样?” 这一番话一下子将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引到顾真身上,更多的是在程晓磊身上,甚至空气中还传来细微的笑声。 程晓磊早就习惯了王大年指桑骂槐、暗中嘲讽,要不是有李辉这个校长姐夫压着王大年,恐怕程晓磊早就被开除了。 但越是这样,王大年越是看不顺眼程晓磊。 卷子发到顾真手上的时候,程晓磊小声问:“今天还抄我的吗?” 顾真笑了:“有觉悟。” 程晓磊壮志踌躇,将卷子铺开,拿出草稿纸和笔,开始答题。严肃认真的模样,让偷偷在窗外监考的李辉看了都惊讶,他早就听程晓磊的姐姐程小燕说了这孩子突然开始发奋学习,都学的疯魔了。 他还不信,但是眼前的画面让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程晓磊拿着钢笔一笔一划的写字,而不是趴着睡大觉,揉纸团,抓阄做选择题,李辉咽了下口水。 转而心生一种期待,或许这个孩子不会一辈子一事无成,做个小混混呢? 或许他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考试一开始,王大年和李辉盯的很严,顾真也没打算全部照抄程晓磊,所以自己动笔做起了卷子。 数学公式、化学方程式、物理公式、诗词、文言文、英语单词都是死板的东西,程晓磊只需要知道背下来,会运用,会写就足够了。 这也是为什么程晓磊的学习成绩飞速进步的原因,但语文作文一直是程晓磊的头疼项。 作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但在顾真这里,作文也并非不能速成。 前世顾真很喜欢看各种文学作品,她涉猎很广,因此文笔自然不在话下。但如何将这种写作能力传授给程晓磊,顾真决定亲自示范。 她翻到语文卷子最后一页,题目为《速度问题》,顾真差点哦出声来,这是1978年的语文高考原题。 她在三年前考上高中的时候就收集过高考语文作文的信息,她还记得这是在讲国家建设速度等各种角度的问题。 顾真略一思索,开始下笔。 《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 她以社会主义好开篇,分析了国家发展的局势,取得的优秀成果和存在的不足,最后着重提出了‘五位一体’共同推,进社会主义建设,结尾的时候还畅想了未来成为社会主义强国。 一篇作文洋洋洒洒,一口气下来,顾真如有神来之笔。 王大年来回溜达着监考的时候特意来瞧瞧顾真的答题情况,顾真马上把作文翻过去,假装做阅读理解题,王大年也不好意思去翻学生的试卷,只得作罢。 他顺路瞥了一眼程晓磊的卷子,立刻颤抖着手指着他说:“你给我站起来!” 这一声打破了安静祥和的考试氛围,所有学生都放下手里的笔看向后面,王大年一把将程晓磊的卷子扯过来,怒吼吼道:“你,站起来。” 程晓磊一脸莫名其妙:“老师,我怎么了?” 李辉在隔壁教室巡回监考,听到这个教室的动静,赶忙走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 王大年将卷子递给李辉:“校长,你瞧瞧。” 李辉一看,程晓磊已经做了大半面,大多数是诗词填空,古文翻译等题,这小子写字好看,卷面也整洁,很不错。 李辉点点头:“做的挺好。” 不仅做得好,李辉还发觉程晓磊做题速度很快,看来这小子记忆力不错,这些知识都记得很牢固。 王大年急了:“他……他怎么可能会做,一定是作弊,抄袭!” 程晓磊眉毛一皱,口型上脏话已经到了嘴边了,李辉赶忙打住他:“等一下。” 李辉挪动位置,站在程晓磊和王大年中间:“王老师,你说他抄袭,你看到他抄谁的了?” 王大年突然想起来顾真刚才故意把自己卷子掩盖住的异常,他动起了聪明的脑袋瓜子:“他和谁搞对象,就是抄谁的呗。” 全班同学都看向顾真,顾真心里尴尬:这标签贴上就撕不下来了吗? 李辉走到顾真面前:“把你的卷子拿出来。” 顾真虽然不愿意去费这种力气做这种替别人作证明的事情,但如果对方是王大年,她不介意让他下不来台。 顾真乖乖的将自己的卷子交出去,状似委屈的解释道:“我先写的作文,还没来得及做前面的题。” 李辉翻开顾真的卷子,果然作文纸已经写得满满当当,前面的题一个字也没动。 王大年惊呼:“不可能……那,那他一定是抄书了!” 说罢王大年就去翻程晓磊的桌洞,空空如也,书包,同样。 这时候李辉的脸已经有点怒气了,他说:“你没有证据,就污蔑学生考试作弊,还打扰全班同学的考试氛围,你也知道这是全区统一的摸底考试,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啊!” 王大年被训斥的脸通红,却不依不饶,他嗤笑一声:“我有办法证明他作弊!” 李辉皱眉:“还有什么办法?” “他既然是抄的,说明这些题他根本不会做,我来提问他这上面的题,他如果答不出来,就一定是作弊。” 李辉点点头,他心里虽然大概率相信程晓磊是自己做出来的,但还是没多少底。一个小混混去参加了一个多月的集训班回来,回来就如有神助的考试会做题了? 一般正常人都不太会相信。 程晓磊突然开口:“等一下,如果王老师错了呢?如果这些题真的是我自己做的呢?” 王大年冷笑:“不可能,你会背诗词、文言文、会翻译?切,母猪都会上树。” “你是老师,注意你的言辞!” 李辉突然开口:“怎么能对学生人身攻击?” “对作弊这种品质败坏的学生,我觉得还是得有人教育才好。”王大年丝毫不觉得有愧。 程晓磊才不计较那些,他继续追问:“刚才还没说完,如果这些题,真的是我自己做的,你要怎样?” “你想让我怎样?”王大年反问。 “你诬蔑学生,扰乱考试纪律,不配为人师表,我看你不如写辞职信到教育部,引咎辞职吧!” 这话一出,班里的同学都小声的碎碎念,玩这么大,程晓磊是疯了吧? 第六十八章、祝你新年快乐 王大年也不好惹,她眯起眼睛,眼神在程晓磊和李辉身上来回扫视:“那如果你是作弊,是不是不能再以一个警告就打发了?我看得开除!” 李辉黑着脸,他当然听得出王大年这是在讽刺他罩着程晓磊,可他是他姐夫,程晓磊虽然平时胡闹,是个问题学生,可他又没杀人放火,他扪心自问并不徇私。 李辉本想出言阻止两人荒谬的赌约,却听见程晓磊信心满满一口应了下来:“好!一言为定。” 李辉心想,或许程晓磊真的能‘打脸’王大年?他于是默不作声,看着两个人开始了接下来的提问。 “秋水共长天一色,上一句是什么?” “落霞与孤鹜齐飞。” 王大年推了推眼镜,心里有一丝犹豫,这小子运气还不错,他再出个更难的,王大年的眼镜在卷子上来回扫视。 “物华天宝。” “龙光射牛斗之墟。” 王大年慌了,又问:“潦水尽而寒潭清。” “烟光宁而暮山紫。” 程晓磊嘴角挂上一抹浅笑,顾真知道他心里指不定得多美,《滕王阁序》恐怕是程晓磊背的最熟的一篇了。 因为顾真告诉他,如果能熟背《滕王阁序》,将来去《滕王阁》可以免门票。 当然顾真没说的是,那是在二十年以后。 王大年很快想明白了,他指着卷子,认真分析道:“你刚刚抄袭完,能短期记忆也是可能的,我不应该拿你做过的题考你,我应该拿你没做的题来考你!” “够了!”李辉怒了,他甚至能看到程晓磊在背出答案后,有的同学顺路把自己不会做的都填好了,王大年和程晓磊这一出戏就像是公开透题! 程晓磊笑了:“校长,我不怕他出题考我,我必须证明我的清白。” “这可是你说的!”王大年将卷子反面,那是他还没做过的题,他随即选中一道。 “鸿雁长飞光不度。” 这话一出,立刻有学生小声嘀咕:“这是选修内容,不要求背诵的吧。” “而且这是附加题里面的,不会做也很正常啊。” 王大年脸上些许的挂不住,他只能忽略那些学生的声音,追问:“下一句是什么,你倒是回答啊。” 程晓磊叹口气,王大年太着急了,他迫切的想认定他是抄袭,是作弊,所以选择这种选修的诗词。 “你快回答吧,王老师都着急了,不会就说你不会,会就赶紧的!” 顾真突然开口,她看不惯程晓磊故作深沉的样子,她知道他会背,因为这首诗词在许多年后被改编成了一首歌曲,家喻户晓,顾真时不时的哼两句,被程晓磊追问。 于是这首不需要背诵的诗词,程晓磊也背下来了。 是该说程晓磊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程晓磊爽快回答:“鱼龙潜跃水成文。” 王大年彻底呆住了:“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会……” “我不仅会,我还能背诵全文,你要听吗?”程晓磊将卷子从王大年手里扯回来,他重重的拉开椅子,坐在座位上,准备继续答题。 李辉低声吼王大年:“你跟我出来一下!这场监考不需要你了,我找别的老师来。” 王大年的脸一会青一会紫,他低着头跟在李辉身后,走了两步,听见程晓磊大声的说一句。 “老师,下个学期,我不想看见你哦,别忘了去递辞职信。” 王大年的拳头握紧:“你……” “你什么你!赶紧出来,学生们还要考试!”李辉的音量提高,证明他已经快按耐不住自己的怒气了。 王大年脚步顿了顿,还是灰溜溜跟着李辉去了办公室。 在换监考老师的间隔时间里,顾真堂而皇之的抄程晓磊的卷子,俩人在最后两座,随便鼓捣也没人能看见。 当然同学们做自己的卷子还来不及,更何况经历了这么一出闹剧,没人敢回头瞧程晓磊一眼,生怕这个人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没人相信程晓磊会好好学习,就像没人相信他能打出王大年问的那些题一样,但它偏偏成真了。 一整天考完,顾真都没再看见李辉和王大年,估计王大年会受到纪律处分,毕竟这次监考的事情恐怕会借着学生们,和其他各处借调过来监考的老师们的嘴巴,传遍整个乡镇。 陈素云和梁振华早早的来到学校门口等顾真,小年一过,厂子放了假,每个工人领了鸡蛋和白面回家,还有陈素云亲手做的年糕,切成方块,拿牛皮纸包好,按人头分给工人们。 工人们心花怒放,每个月领的工资都要比别的厂子多几块钱,更何况逢年过节的福利从来没有少过,这鸡蛋白面年糕,一点都不短斤少两,满满的心意。 甚至还有人来厂子问还缺不缺工人,梁振华虽然也想给更多的人提供就业的机会,奈何自己厂子也是刚起步,只能养得起这些,但他还是耐心的记录下来人的地址和名字,他的梦想是以后厂子做大做强,要把这些人全部招进来。 不知不觉,记录姓名的本子都写了好几页纸,梁振华看着这些人名,干劲十足。 家里的运货小三轮刷了新漆,湛蓝湛蓝的,相比之下,方遥父亲的小三轮就有些灰头土脸的了。 两家家长在学校门口聊得欢,男人们聊生意,陈素云则和方遥母亲聊柴米油盐。 顾真背着书包出来的时候,见着这画面简直想笑,恐怕双方父母都不知道两个人家的孩子在学校里打架的事情,这才能如此和睦。 方遥走到门口,见到两家父母热络也很无语,但她还是乖乖的问好:“梁叔叔、陈阿姨好。” 顾真也不甘落后:“方叔叔,赵阿姨好。” “好好好……” 家长们喜闻乐见,方遥父亲还特意问顾真:“考得怎么样,题难吗?” 顾真琢磨了一下:“难。” 这样她学习成绩下滑的事情,就能给梁振华和陈素云打个预防针了,毕竟物理监考老师太严格,顾真没抄到程晓磊的。 等下,自己怎么沦落到抄程晓磊的了?算了,把他培养起来,不就是为了抄他的方便嘛。 顾真心里自己跟自己对话。 路过的学生们果不其然的讨论着程晓磊和王大年的事情,方遥不愿意听到程晓磊三个字,跳上了车,方遥父母和梁振华他们打过招呼之后先走了。 顾真正欲要走,程晓磊刚好出来,他笑着和梁振华、陈素云打招呼:“叔、婶、好。” 梁振华点头:“需要带你一段路吗?” 陈素云则直接扭头走了,还不忘催促顾真:“上车。” 程晓磊见这情形,哪有脸蹭车啊,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您们路上慢点!” “你也注意安全。”梁振华客套完了,转身也往车上走。 顾真刚迈开脚,程晓磊几步绕到她身边,状似不经意的擦肩而过,声音却是直直传到顾真耳朵里。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顾真。” 顾真微微怔了一下,按照原有的步伐跟着梁振华上了车,突突突的开远了。 她在后视镜里与程晓磊的目光短暂交汇,他笑了,甩了一甩刘海,还是那副臭屁的模样。 这个新年是自从顾真父亲去世之后,陈素云最幸福的新年了,她重新拥有了完整的家庭,嫁给了爱她的人,女儿长大了也懂事了,自己也找到了喜欢做的事去做。 全家人凑在一起守岁,听梁奶奶讲建国之前的故事,国家贫困潦倒,多亏了毛主席和共产党将积贫积弱的中国救了回来。 梁振华则给大家讲这些年他去过沈北、海城等地方,见到了改革开放的机遇和成果,自己又赶上了国家政策。 说道国家政策,梁振华突然想到自己当初好像有什么想问顾真来着,不过过了这么久,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就算了吧,一定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陈素云不太爱说话,她时不时的去给火炉填碳,看看腌制的扣肉有没有入味,酸菜有没有出汤,来来回回直到忙活到晚上十点。 她说:“咱们该包饺子咯!” 于是一家人得了令,欢欢喜喜的洗手,围坐在桌子旁动手包饺子。陈素云贴心的准备了酸菜馅的纯素菜饺子,怕的是年夜饭菜太油腻,这饺子吃不动。 梁奶奶兴致来了,主动要求承担包‘福气’饺子的任务,将一枚枚闪着银光的,梁振华亲自去合作社支取出来的硬币包进饺子里。 陈素云去厨房炒菜,她早就拟好了菜单,今天晚上四个硬菜,炖鸡、蒸鱼、扣肉、炸丸子,全部都是她最拿手的,再配上一些老人爱吃的水果罐头,新鲜的蔬菜蘸酱,那叫一个丰盛。 饺子包好,梁振华急吼吼喊着顾真擦了手,和自己去放炮仗。 这个年代,炮仗是个稀罕玩意,价值不菲,听个响就没了。 城里还好,农村实在是没有人买,梁振华也是咬牙狠心买了几个二踢脚,喊上顾真就往外走。 顾真在迪士尼看过不知道多少场烟花表演,对于这种玩意,她没报多大期望,但难得看到梁叔兴致勃勃像个孩子样,顾真为了增添气氛,把梁奶奶也拽上,陈素云也喊上。 “一会,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别被吓到,哈哈哈。” 顾真提前给她们打好预防针,梁振华那边已经点燃了一个,捂着耳朵往回跑。 砰,啪。 一点火光在高空燃烧,发出巨响,梁奶奶捂着心脏,脸上却是笑呵呵的。 “这就是城里人喜欢的过年放的玩意?我看咋和打仗时候的炮弹似的?” 顾真握住梁奶奶的手:“奶奶,现在和平年代了,国家只会越来越强大,不会再有炮弹敢打我们,炮仗是用来庆祝新年的!” 说话间梁振华又点燃了一个,梁奶奶看的心惊肉跳,连连摆手:“我不看了,我不看了。” 梁振华喊住她:“妈,放完炮仗了,接下来这个玩意叫烟花,瞧瞧吧。” 陈素云拉住梁奶奶:“妈,快瞧瞧,这玩意好多钱呢。” 梁奶奶勉为其难,捂上耳朵,梁振华点燃了烟花,跑过来站在梁奶奶身边,手却是拉住陈素云的。 天空中像是绽放了彩色流星一样,纷纷落下。 老人的眼睛看直了,陈素云也不禁感叹:“好美啊。” 顾真瞧瞧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烟花背景下,每个人站在一起的背影。 第六十九章、你脸不对称 放过了烟花,饺子下锅,顾真守在灶台看着柴火。 梁振华和梁奶奶为逝去的长辈烧纸钱,像是想到了什么,梁振华将正在翻饺子的陈素云也拉到一边,将一沓黄纸递给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顾真注意到陈素云的手有些颤抖,她点点头,又回到锅边,搅动煮着的饺子。 过了一会,她让顾真把火压小,盖上了锅盖,饺子需要再闷一闷就要出锅了。 梁振华和梁奶奶去了院子外,虔诚的为供奉的神,佛上香,农村里总有这种习俗。陈素云拉着顾真往院子外走,门口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照不清路,顾真跟在陈素云身后不敢问。 到了十字路口,陈素云将拿着树枝画个圈,领着顾真站进圈里面。 顾真马上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她扑腾一下跪下,接过陈素云递过来的黄纸。 顾真将黄纸用火柴点燃,放在面前,看着它燃烧起来,温暖的火光像是小时候父亲的怀抱。 “爸,过年了,我和妈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们,拿着这些钱,在另一边好好生活吧。” 顾真是唯物主义者,她不相信这个世界有另一面,如果真的有因果,有报应,那么为什么害死父亲的人还逍遥法外呢? 但是顾真知道,相信有另一个世界存在,是给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活下去的希望。 纸燃尽了,顾真握住陈素云的手,站起身来抱住她。 “妈,咱们回去吧,饺子应该好了。” “嗯。” 陈素云笑了笑,搂着快要和自己一样高的顾真往回走。 饺子出锅,其余的菜也热好了端上来,一家四口围坐一团,一起倒数着十二点的到来。 “十、九、……三、二、一,奶奶过年好,长命百岁,梁叔过年好,新年发大财,妈过年好,越来越美丽!” 顾真一口气拜完了年,然后伸手:“压岁钱拿来。” 梁奶奶早就准备好了压岁钱,从自己新衣服的兜里掏出一个红纸包着的钱:“给我的乖孙女!” 顾真远看不知道,拿到手里才发现有点重:“奶奶,这有点多了吧。” 顾真哭笑不得,她大致数了数,里面的钱像是她一辈子的存款一样多。 梁奶奶按住她的手:“收下,奶奶这钱可不是白给你的,是让你考大学用的。” 说着,梁奶叹了口气:“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就说最喜欢读书人,可惜你梁叔不是那块料,现在咱们家总算有个小状元了,奶奶一定全力支,持!” 顾真心里发慌,但有钱总是好办事,无论这钱用来考大学,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以后回报给奶奶就好了。顾真心里说服自己,于是点头回答:“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梁振华也递给顾真一张崭新的绿色票票:“这是梁叔给的,梁叔希望真真以后每天开心快乐,至于读书什么的,尽力就好,大不了我养着!” 这话说的直接惹得陈素云给了他一拳,锤在梁振华手臂上。 “说什么呢?别给孩子灌输娇奢的思想,她的未来需要她自己努力去创。” 顾真一向知道陈素云三观正,前世的陈素云没有什么资本和机会对顾真说这番话,那时候生存是她们每天醒来要考虑的事情,而现在,陈素云要在精神世界要求顾真更多。 顾真理解,她俏皮的眨巴眼睛:“好的,妈,我和梁叔都听你的。” 说罢,她伸手:“妈,该你了。” 陈素云给了她伸出去的手心一巴掌:“我和你梁叔给一份就得了。” 顾真故意噘嘴:“现在你俩又是一伙了,刚才不是还说我和梁叔一伙嘛!” 这番话逗得梁奶奶笑起来,梁叔悄悄从桌子底下又递给顾真一张绿票票,小声说:“我就知道你妈会这样,瞧,我帮你妈准备好了,拿着!” “嘿嘿。”顾真满足的笑了,将所有的压岁钱都收好,梁奶奶招呼着:“吃年夜饭喽!” 老人家先动了筷子,顾真也去夹菜,忙活了一晚上没吃东西,顾真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先夹了一块鱼,浇了葱油的鱼肉鲜香软嫩,这鱼是前些天水库凿冰钓出来的冬鱼,长了肥肥的一层膘,一口下去,能感受到鱼肉的肥美调味料的香气。 梁奶奶也赞不绝口:“小云做的鱼比馆子里做的还好吃,干脆以后小云去开个馆子吧。” 陈素云眼睛一亮,但也只是一瞬间,然后自嘲的笑了笑。 顾真也跟着附和,鼓励道:“妈,真的,国家富起来了,人民会更在意吃的好不好,而不是吃的饱不饱了,普通的馆子发展起来,潜力也是很可观的。” 说着,顾真又夹了一块丸子,放在嘴巴里,蒜末、肉沫、面粉、葱花的完美结合,浇上一层勾芡汤汁,味美汤鲜。 “不仅是鱼,妈,你做菜很有天赋。” 顾真是真心夸赞,事实上,陈素云并没有多么丰富的食材去练习,她只是按照调料的配比和对火候的掌控,就能让每一种食材的味道发挥到极致。 “对啊,素云,等我们的厂子渐渐稳定,有了闲钱,我就去帮你盘个小店铺,我敢打包票,咱们厂子这些工人一定会照顾你的生意的!” 梁振华也投了赞成票,陈素云笑了,这次是很开心的笑,她的心里也在此时种下了一颗小小的梦想的种子…… “哎呦,我的牙……” 梁奶奶捂着腮帮子,然后吐出一个银光闪闪的硬币。 “今年最有福气的就是奶奶了!”顾真一个马屁拍过去,逗得本来把牙齿硌到了,正疼痛的梁奶奶也笑出声来。 包着的福气饺子继而连三的被吃出来,一家人吃得饱饱的,倚在炕头,就着火炕的热度取暖。 顾真有些怀念现在的年,要知道再过不久,电视机的普及,烟花爆竹的生产让春节成为了最热闹的节日。 但是享受过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天,共同期待天明的温暖年夜,那些春节里的吵闹,便显得有些喧嚣了。 顾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她盖着梁奶,奶的被子,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都在外面忙活。 梁振华贴春联,打扫院子,梁奶奶则在厨房和陈素云一起包馄饨。 又是新的一年了,顾真在心里说,一切都会变好的。 正月就在每日欢欢乐乐中度过,快要开学的时候,顾真摸着自己肚皮上的一层肉,怀疑自己胖了三斤不止。 这次集训又是一个多月的时间,然后迎来第二次摸底考试。 顾真穿上了陈素云为她买的新衣服,是一件加绒加棉的红色外套,顾真刚穿上身的时候有些不合身,陈素云手巧,几下就完全将衣服尺寸改得贴,身。 只是这样就显得顾真更加单薄,不再是圆滚滚的可爱模样,而像是寒风一吹就要吹倒的小红帽。 再加上陈素云为顾真带的各种干粮和咸菜的包裹,顾真在别人眼中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初看方遥的眼神,这是个娇滴滴的富家女吧? 顾真送了梁叔和陈素云走,转身回教室,教室门口那个七躲八躲终于露面的人,正站在后门门口,和当初一样专属于他的特色姿势。 不同的是,他的头发长长了,又因为正月无法剪头发,而不得不将头发束在脑后,将他的脸完完整整的露出来。 顾真有些不习惯,她走过去上下打量程晓磊。 程晓磊邪,魅一笑:“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顾真认真的点头:“你的脸左右不对称。” 程晓磊大惊,双手摸向自己的脸两侧,反复对比:“哪不对称了?” “应该是因为你长期梳着斜刘海的原因,总将刘海往一侧甩,导致右面的眉骨以及下颌较左半面上提,右面眼睛也比左面眼睛小了点……” 程晓磊慌了,他忙问:“那我怎么矫正?是不是……把刘海梳到另一边就好了?” 顾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程晓磊知道顾真又耍了他一次。 顾真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发:“新年快乐,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晚了。” 她突然看见了他额角那道疤痕,淡粉色褪去,渐渐变得与肤色一致,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当初伤口的狰狞模样,但程晓磊痊愈的很好。 顾真的手还在程晓磊的头上,她的眼睛盯着程晓磊的眉毛方向,保持这个动作接近三秒钟,然后程晓磊感觉到空气似乎变热了。 他不愿意动,甚至希望这样的时间能够变得无限漫长,但是顾真反应过来了,将手收回,然后说:“刚才是骗你的,每个人都不是完全对称的。” 她往教室里走,然后像是自言自语说一句:“世界上没有完全对称的事物。” 第七十章、满分作文 顾真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没有给程晓磊留寒假作业。 尽管只放了十几天的假,但学习这件事情,枯燥乏味,荒废了一天就有可能会将懒惰持续下去。 没想到没等顾真开口问,程晓磊主动交了作业:“喏,这些天,我把剩余的高二数学、化学 、物理看完了,这些是我不会的。” 程晓磊的书本,罕见的破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从哪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 顾真翻开看了看,假装对他用红色的墨水笔划下的痕迹点点头:“不错,这里确实是难点……这样吧,我晚点整理一下,明天给你详细的讲解?” 程晓磊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还顾真向来都是丢给他一本手写的解析,光那些解析,他都用牛皮绳穿起来订成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虽然这样,顾真会很累,但确实给了程晓磊莫大的好处,他能够在某个知识点模糊的时候快速翻看,得到最精辟的讲解。 对此,程晓磊感激于心。 顾真见程晓磊眼里的愧疚之色,心里暗笑,但一想到自己确实熬夜点灯的给他抄解析,还是沈北最高精尖的名师解析!那可是深处偏僻农村的学生们根本不可能得到的资源……他的愧疚果然是应该的。 顾真拿着程晓磊的书本,将他标记了红色的部分都轻轻地折了页,他不懂的地方起初有很多,后面就越来越少了,顾真发觉他的学习和理解能力其实很强,能够将已获得的知识用于学习新知识上,光这一点,就很需要悟性。 徐光华是红光满面的走进屋子里来的,他手里捧着一块红布盖着的奖状,急冲冲的开口:“同学们好,新学期开始了,先来总结一下去年全省第一次摸底考试,我们的学生取得的成绩。” 同学们都端端正正的做好,在这个通讯补发的年代,成绩要过许多天才能统计好,在开学的时候发到学生们手里。 “咱们班有两名同学进入全省前五百名,有五位同学进入全省前一千名。李国华、马飞,你们两个分别列第三百二十五名和第四百五十名。” 点到名字的两个学生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全省前五百名意味着他们可以去沈北读最好的大学了。 “梁艳艳、崔明月、马飞、张文馨、还有顾真……你们的排名分别是……第一千名。” 顾真笑了,倒不是那种掩饰不住的自豪的笑,而是自己大部分抄袭程晓磊,少量的题其实是自己在辅导程晓磊的过程中也慢慢会做的,为啥自己比程晓磊考得好?而且正好是第一千名。 第一千名意味着自己也能考上个大学,但是未必能选到啥好专业。 前世的自己发奋努力,全省的成绩都是名列前五十,高考更是全乡第一。 顾真笑的很无奈,辉煌虽然不再,但好歹不算太丢人。 程晓磊带头鼓起了掌,班里其他的学生虽然羡慕嫉妒恨,但也要表现的从容,所以也跟着鼓掌。 殊不知,程晓磊目光炯炯只看着顾真,他心里佩服的只有顾真,无论她是不是第一名,无论她考了多少分。 掌声完毕,有学生开口问:“徐老师,那你拿的那个红布盖着的奖状是什么?” 徐光华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激动不已:“同学们,这张奖状是省教育厅颁给我们班一位同学的,她的作文成绩在本次摸底考试中,获得有史以来第一个满分!” “满分?天啊!” “不可能吧,我没见过满分作文?” “到底是谁啊?” 此起彼伏吵吵嚷嚷的声音,在揭下红布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然后许多双眼睛齐刷刷的回头望向顾真。 顾真眯着眼睛看向讲台上那张鲜红的奖状,在看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她也有点惊讶。 以速度为题,她分析了国家大事,五位一体之间的平衡与共同发展,这些是在许多年之后我们国家正在慢慢实现的事情,却不想竟然能够获得满分的成绩。 毕竟这样的作文,会两极化。 轻轻放下奖状,徐光华激动地拿出最新一期的‘新华日报’,“咳咳,不仅如此,新华日报也刊登了顾真的这篇作文,称其是‘十年文采第一人’,接下来,我们请顾真为我们朗读一下这篇作文吧!” 说完,教室里鸦雀无声,然后不知道是谁带头鼓掌,教室里又迸发了雷霆般的掌声,徐光华看向顾真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顾真摆摆手:“老师,我现在还有点懵,要不然……你帮我读吧?” 徐光华乐意之至,自从得知这个消息,他就反复拜读顾真这篇文章,深深觉得这里面每一句话都有无限的内涵,每一个字用的都极为精准,在这篇文章的背后,他似乎能看见祖国未来几十年的发展,而拥有这样独到理解的人,仅仅是一个高中生! 当初阅卷老师对顾真这篇作文确实出现了两极化的打分取向,有人说这是一派胡言,是超越现实的不切实际的构想,应该给零分。 但坚持给满分的阅卷老师一派则认为这个学生深谙历史发展之道,对国民心理,经济发展,国际局势,政,治因素均有深刻的理解才能写出如此惊才绝艳的文章。 最终,后面一派人数占多,于是全省历史上第一个满分作文诞生。 顾真也是后来才知道,因为她作文分获得满分,才使得总分跻身前一千名的行列,正所谓无巧不成书。 话说回来,徐光华捧着报纸,虔诚的朗读了顾真的文章,听得满座学生们一愣一愣的。 以速度为题,他们只能想到‘欲速则不达’,所以要踏踏实实做事,勤勤恳恳做人,这已经是高水平的了。 其他人或许写的是从小推车到自行车,再到三轮车,科技的进步使得人类生活更美好。 再不就是联系到航空航天,‘东方红’一号,等等。 可是如此全面而细致的描述发展速度与平衡的关系,指出国家发展的趣事,未来世界的脉络,这真的是天天上课睡觉的顾真写出来的? 徐光华朗读完毕,还有些意犹未尽,作为语文老师,他沾了顾真的光,受到了省里的邀约去参加高考模拟题,也就是下一次摸底考试的命题。 这可是周围几个乡镇从未有过的荣耀啊! 徐光华放下报纸,再度鼓掌:“顾真,我作为你的老师,为你感到骄傲。” 这一天,顾真仿佛幻听了,被鼓掌太多次,耳朵里仿佛安装了一个定时鼓掌机器。越是万众瞩目的时刻,她越是如履薄冰,出名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奖状被顾真随意的塞到桌洞里,过了一天又不见了,徐光华见不得顾真如此不珍惜荣誉,自作主张将它挂在了班级后面的黑板报上,黑板报上还有徐光华亲自誊抄的顾真的作文。 顾真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愿意再惹起什么水花,只得作罢。 试卷发下来,程晓磊盯着自己作文上的三十分着急,毕竟满分六十分,他与顾真相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尽管他的作文成绩并未比其他人落后多少,他的全省排名也在两千名左右。 徐光华为此还鼓励过程晓磊,毕竟他成绩进步的速度已经可以用奇迹来形容了,但程晓磊仍不满意。 他仔细的读过顾真写的那篇作文,不得不承认他这一辈子可能都写不出来,但是他还是得硬着头皮去试试。 顾真早就感觉到程晓磊盯着自己的眼神不对,她想也知道,也有其他同学来问自己是怎样有感而发,平时怎么积累的素材什么的。 “多读书,多看报,多思考。” 顾真一律将他们搪塞过去,但面对程晓磊,顾真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其余科目的学习之余,为他仔细的梳理一下主观层面的‘作文’,如何写作。 毕竟客观知识就放在那里,只要会背会用就可以,但作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另一边,新华日报的常年阅读者王汶月,突然发了疯,在课堂上将报纸撕成碎屑,惹得王大年发飙。 为了培养女儿的阅读能力,他耗巨资天天订报纸,王汶月这是抽什么风?她撕的可是钱啊! “你跟我出来!” 王大年中断了语文课,将眼睛通红的王汶月叫出了教室。 “怎么回事?”王大年心生不满:“你老老实实上课都做不到吗?我也没逼着你好好学习,什么后路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怎么就是不省心?” 王汶月手里还攥着报纸渣渣,她呼出一口怨气:“爹,顾真第一次摸底考试作文满分,上了报纸。” “啊?” 王大年刚想说给我看看,却只能在碎屑中看到那么几行字。 “然后她的语文老师受邀去参加命题组的模拟考命题。” 王大年突然笑了:“是真的吗?那我可得……” “不是你,是她的集训班语文老师,徐光华。” 第七十一章、居功 王大年和王汶月急匆匆的往杨家沟乡集训学校赶,还逢正月,只有高三的学生们开了学,所以路上行人不多,遇见的也都是扛着年货走亲戚拜年的。 在那些人欢乐的面孔对比之下,王大年和王汶月的脸色何止是难看能够形容。 快到门口了,王汶月突然站住脚步:“爹,要不然你自己进去吧,我还不能和顾真闹翻,毕竟为了那件大事……” 王大年本是怒气上头,在王汶月的提醒下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让王汶月跟着来。 “你在门口等我吧,我去去就来……或者你先回去也行。” 王大年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可能不能‘去去就来’,不达到他的目的,他是不会罢休的。 王汶月目送着王大年走远,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所以她没有等,而是原路返回。 顾真正在为程晓磊讲解一些万能的素材,即无论什么题目,转换个角度,这些素材都能写进去,为文章增色。 程晓磊文化底蕴几乎没有,唯独记性好,有些东西他理解起来很困难,只有全部背下来,再慢慢地消化,融会贯通。 顾真的座位靠近窗边,她隐约看到一个身影从窗边一闪而过,然后出现在教室正门。 徐光华正坐在讲台上看着学生们自习,突兀出现的人影令他也很疑惑,他站起身往教室门口走,推开门问:“你是学生家长吗?先去教师办公室登记,然后等着。” 那人摇摇头:“我叫王大年,是土楼子村中学的语文老师,我找徐光华。” 顾真和程晓磊同时往门口看去,果然看见了万年不变的深蓝色中山装和半遮沿的帽子下那张凹凸不平的脸。 程晓磊皱眉:“他怎么来了?” 顾真抬抬下巴:“你听不就知道了?” 徐光华十分礼貌的伸手过去:“你好,我就是徐光华,请问你找我什么事?” 王大年插着兜,任由徐光华的手悬在半空,也不去接,他挑着眉毛盯着徐光华,十分不屑:“就是你,抢了我去省命题组参加命题的资格?” 徐光华这下也明白了,来者不善啊,他收回手,不急不躁的说道:“怎么能说是抢呢?顾真现在是几个乡联合创办的集训班学生,我是她的语文老师,省教育厅既然将资格给我,一定是有他们的考虑,我名正言顺。” 王大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歪着嘴:“你是她的语文老师?你才教了她几天,我教了她三年,她的作文能得满分,功劳都在我,所以应该是我有这个资格去参加命题才对!” 程晓磊明白了:“都是你的满分作文惹的祸。” 顾真抬起脚踩在程晓磊的脚丫子上,程晓磊皱眉,忍痛闭嘴。 徐光华不想打扰学生们的自习,他抬手做出请的姿势:“王老师,咱们去办公室详谈,好吗?” 王大年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他反倒更往里走了一步,故意大声道:“怎么,你觉得理亏了?面子上过不去了?” 徐光华诧异:“为人师表,我们不能做出有辱身份和职业的事情,王老师,请吧。” 徐光华越是在意秩序与颜面,越成为了王大年的把柄,他偏要大声吵吵嚷嚷:“有辱身份,我看你才不配当老师,你居功,你无耻……” “你闭嘴!”徐光华彻底忍受不了这个无赖了,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教师的? “我偏不闭嘴,我还要去问问顾真,她的作文写的这么好,是因为我教了她三年,还是因为你带了她不到两个月?” 顾真最喜欢这种,将脸伸到她面前,求她狠狠打的机会。 “当然是因为您教导的好了!”顾真蓦然出声,在本就因为突发事件而鸦雀无声的班级里流传甚为清晰。 顾真补一句:“徐老师。” 王大年顺着声音看过去,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甚至于说话都有些结巴:“顾真……你……难道忘了这些年我是如何照顾你的吗?” 顾真咬牙,当然记得,你私吞三年学费,纵容方遥欺负自己,教导出两面三刀的女儿,即便偶尔‘教导’,也不过是不走心的形式主义。 顾真不说话,程晓磊却开口了:“咦?王老师,你怎么还没引咎辞职啊?难道你忘了咱俩的赌约了吗?” 王大年的身形晃了一下,他伸手扶住门框,心里咒骂,怎么忘了这个小兔崽子也在这个集训班里? 好事的同学马上想起来了,小声嘀咕着:“我听说土楼子村中学,有个姓王的老师监考的时候抓到一个学生作弊,和学生打赌,如果他没有作弊,自己就辞职。” “我也听说了,后来那个学生没有作弊,他的卷面都是自己答的。” “这么说,那个人是程晓磊?他学习一直可以啊,上次考试不是全班十几名吗?” “可我听说他以前是个小……” 程晓磊赶紧打住流言:“咳咳。” 于是教室又安静下来,王大年的内心却无法宁静,不过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怎么就传开了?这让自己的脸往哪放? 王大年恶狠狠盯着程晓磊:“今天这事情与你无关,闭上你的嘴。” 顾真叹口气:“这件事因我而起,我总有资格说话吧?” 徐光华已经很感激方才顾真的话语,话里话外都是维护自己,偏向自己的,他不能让一个娇滴滴的女学生为自己遮风挡雨。 “你们都自习,我和王老师私下谈。” 徐光华给了王大年最后一个台阶,王大年看着顾真和程晓磊,这俩人是不可能帮自己说话了,教室里其他学生又都兴致勃勃讨论监考那件事,再待下去就落人笑柄了。 王大年顺从的退出一步,来到门外,看着徐光华关上门,跟在他身后往教师办公室去。 徐光华向来与人为善,他不爱争抢,但也绝不示弱,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王大年的,反正最后王大年走的时候,脸色看起来好看了许多。 教室里许多人来问监考那件事的细节,程晓磊难得的好心情,绘声绘色的给同学们讲八卦,在这个没什么娱乐的年代,这种新闻足以流传一段时间。 程晓磊乐于做快乐的传播者。 顾真却在想到底徐光华允诺了王大年什么条件,才能打发了他,王大年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程晓磊,有人找。” 门卫大爷往教室走两步,隔着窗户喊一句,懒得走剩下的几步路,急着返回去看门。 顾真略一琢磨:“王汶月也来了吧?” 程晓磊站起身:“难道又来送吃的?我去看看?” 顾真看他一眼,程晓磊憨憨一笑,于是顾真知道,去看看是不是有吃的只是个借口,他忍不住去打探消息。 不过程晓磊是空手回来的,因为找他的不是王汶月,而是袁梦洁。 袁梦洁是来给程晓磊下最后通牒的,过了年,她就要去相亲,见她爹给她介绍的第一个对象了,对方是个大学生,毕业回来进了公职单位。 本来这样的人是相不中没什么文化,做生意的人的,但是那小子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了袁梦洁的理发店,偷着去瞧了一眼,漂亮的姑娘谁不爱啊? 何况她老子有钱,她也能赚钱,没文化就没文化吧。 大学生这头松了口,袁梦洁的爹跟捡着个宝贝似的,赶紧催着袁梦洁去,毕竟这年头活着的大学生一个乡才能见着几个? 程晓磊面无表情的听完袁梦洁隔着大门,和他说的这些话,他以前很喜欢被漂亮女孩子追逐的感觉,很爽,很有成就感,那也是他和大老爷们之间的谈资。 但是渐渐地,他有些抗拒和别的女孩子亲近,他不再以吸引女孩子为荣,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很想……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袁梦洁眼圈红红的,质问程晓磊,程晓磊看着她,然后立刻绕开视线:“对不起哈。” “对不起什么?”袁梦洁似乎已经明白了,但她还在等着最后一刻的审判。 “全部。” 程晓磊在说出这句话,然后看着袁梦洁哭着跑远的时候,终于明白,保持距离,早日说清楚,而非暧昧,这样才是负责任的表现。 他好像长大了,会得到那个人的夸赞吗? 算了,还是别告诉她了。 程晓磊守口如瓶,无论顾真怎么问,他都不说,顾真瞎猜了一会,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接下来的一个月,顾真与程晓磊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学习,在粗略学过全部学科之后,程晓磊二遍复习,专攻难点,易考点。 这样的做的结果是,顾真连夜抄题,抄解析已经快要供不应求。后来顾真干脆偷懒,直接抄个答案在上面,让程晓磊自己去摸索步骤,直到他算的和答案一致为止。 没想到脱离了解析,程晓磊进步更加明显,他不再依赖于解析,而是自己独立思考。 渐渐地,程晓磊似乎体会到了学习的乐趣,这可比泡妞打架,有成就感多了。 第七十二章、赤脚大夫 第二次摸底考试之前,集训班放了三天的假期,顾真站在厂子门口,看着人来人往还有些不习惯。 已经出了正月,一切生活又回到正轨。 梁振华接了两个大单子,去沈北出差,正月十五一过就走了,要三月份才回来,好在厂子里的人不闹事,都安分守己的干活,没什么急事发生,陈素云还能照看的过来。 家里就剩下了梁奶奶和陈素云,陈素云不爱说话,两年和她也没话说,虽说关系缓和不少,但梁奶奶盯着陈素云的肚子发愁。 这都已经小半年了,咋没啥动静? 恰好顾真回来,让梁奶奶有了个机会,能旁敲侧击的请个专治妇科的大夫来。 顾真往里走,厂子里的人认识顾真的都会问:“小姑娘,放假了?” 顾真笑着点点头,算作回应。 梁奶奶坐在石台阶上晒太阳,她瞧见顾真脸色煞白,身子骨瘦弱干巴的,像个长腿蜻蜓。 “真真,我的孙女儿回来了。”梁奶奶伸出手,将顾真搂在怀里,亲亲脑门。 陈素云听见声音,从厂房里出来,手里还拎着两袋子零件要放到办公室零售。 “真真,你梁叔去沈北了,得过段时间才回来,这几天你得帮忙照顾下家里啊。” 陈素云的吩咐,顾真马上应下来:“好的,妈,我换件衣服就来。” 梁奶奶却不乐意,攥住顾真的手:“我孙女才回来就让她干活?我不答应,我要让顾真陪我回以前的村子看看,过年我都没回去过,也不知道老家的邻居都咋样了。” 梁奶奶不好意思支使陈素云,梁振华又忙的不见人影,她可不能放过顾真。 陈素云想着顾真照顾着梁奶奶她也就不用分心去时刻关注梁奶奶在做什么,集中精力看着厂子的工人,也是件好事,就松了口。 “去吧,让咱们厂子的贾大哥开振华的三轮车送你们去。” “不用不用,还没老到那个程度,我和真真走着去吧。” 梁奶奶自从搬到新房子来住就憋屈坏了,周围也没几个熟悉的人,她老早就想着回村子看看。 顾真见陈素云露出担心的表情,也跟着劝:“奶奶想走动,我就跟着,走累了我们就搭班车,放心吧。” 好不容易说动了陈素云,顾真和梁奶奶装上点小饼干,拿上一壶水就上路了。 一路上梁奶奶看着光秃秃的山也觉得美,山尖上还有一层白色的雪没有融化,像是软软的棉被。 北方的冬季就是如此的荒凉,偶尔可见一丛丛松柏,深绿色的针尖样树叶,就已经是难得的颜色了。 偏偏这些都是梁奶奶眼里的风景。 顾真耳边没有了程晓磊嘟嘟囔囔背诵课文的声音,也没了他唰唰唰写草稿纸的声音,唯独能听见寒风吹动高耸的树枝,远处几声狗吠,还有偶尔路过的拖拉机突突突的发动机声。 “真安静啊。”顾真不禁感叹。 梁奶奶也说:“是啊,人越老越怕安静,有时候就喜欢热热闹闹的。” 顾真转眼瞧着梁奶奶:“奶奶你才不老呢,梁叔那么帅,都是随你了,你长得好看,梁叔才能有那么高的个子,端正的面相!” 这句话直接把梁奶奶逗乐了,她攥着顾真的小手舍不得撒开,摸两把,突然问:“真真,你来事儿了吗?” 顾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想到,来事儿的意思是生理期。 她虽然十八了,可其实前世是到了二十岁她上大学之后,才第一次来事儿,那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血弄得到处都是,她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大学同学帮她整理衣服,教她怎样使用卫生棉垫,然而大多数时候她都买不起卫生棉垫,而是买大坨的卫生纸塞进裤子里替代使用。 顾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没有。” 不仅没有,按照前世的时间,还有两年她才会来生理期。前世她和陈素云连生存都是举步维艰,哪会在意这些事情,这也导致了后来她与徐铭林婚后迟迟没有怀孕。 她体质弱,子宫发育不良,既有先天的因素也有后天的原因,综合起来,她前世的生理期不仅来得晚,而且不准时。 梁奶奶微微惊讶:“你已经十八了吧?这可有点晚了……” 在她们那一辈,十三四岁来月经才是正常的,超过这个时间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来月经了,那样的女人是没人要的,怀不上孩子的。 她们村就有一个,后来嫁给一个老光棍,天天挨打,在家里根本没什么地位,没有孩子,也没人养老。 顾真倒是不在意,对于孩子,她没什么执念,尤其是在经历了前世临死前的那一幕。 陌生女人怀着孩子,堂而皇之的住她的家,和她的老公亲亲我我。 孩子,孩子有那么重要吗? 顾真的耳边仿佛还是徐铭林温柔的话语:“如果我们没有孩子,也没关系,我有你就足够了。” 可是他分明那么爱惜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谎言有时候不仅动听而且轻易就能让人相信。 顾真走神了,梁奶奶攥着她的小手还不够,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别怕,奶奶知道个老中医,专治女人病,也就是现在西医说的妇科病,可神了,一会顺路去看看。” 顾真嗯了一声,然后才回神,反应过来:“要看医生?” 梁奶奶幽幽的说道:“或者把大夫请到咱们家里去,帮你妈也看看……” 虽然只是闲话着聊起来,顾真也当做梁奶奶随口说着那么应着,可顾真心里明白,梁奶奶这个年纪的人想的都是抱孙子。 前世陈素云没有再生育,这也是她和杨春生矛盾激化的一点,杨春生想要孩子,可那样的家庭状态,生下个孩子来难道是让他来遭罪得吗? 陈素云没说过,可是顾真隐约知道陈素云怀过孕,偷偷的流产了,为了不被杨春生发现,她根本没做小月子,这才落下了病根。 顾真越像越压抑,手不自觉的攥紧,梁奶奶皱眉轻声问:“是累了吗?真真,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顾真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拉着梁奶奶坐在路边的石墩上休息。 “奶奶,请个医生……大夫”顾真发觉奶奶还是习惯叫大夫,于是改口:“去咱们家,好好地给我妈看看,调理一下身体,这些年她是真的累坏了。” 顾真不担心陈素云,既然前世那样的生活条件之下,她的身体都能怀孕,这一世好好调理,陈素云一定也可以! 梁奶奶本来还担心自己是不是说话惹顾真不开心了,现在听到顾真这么说,发觉顾真懂事极了,心里更疼爱她。 “也得给你看看,你这小身子骨,风一吹就倒了,奶奶得让你白白胖胖的!” “谢谢奶奶关心我和我妈,奶奶也可以看看腰腿,我记得奶奶每逢秋冬就闹腿疼,咱们三个人一起调理,饮食上也能一起注意了。” “嗯。”梁奶奶敲打着自己的腿,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这个‘捡来’的大孙女可真是没白疼。 俩人歇了一会,正好遇见奶奶邻居家的王大爷赶车去集市上买油,俩人上了马车,晃晃悠悠一起回了村里。 梁奶奶总算是见到了熟悉的人,开了话匣子,大事小情的都问,什么谁家的媳妇儿生了吗?谁家的猪年底的时候杀了多少斤肉,老李婆她儿子回来接她去海城过年的吗? 王大爷也是赶车无聊,和梁奶奶絮絮叨叨说了一路,顾真靠在车沿上,为了稳住身体紧紧的抓着马车的铁框,冻得手通红。 就这样到了村口,梁奶奶拉着顾真下了车。 “不一起回去看看老房子吗?” 王大爷家就在梁奶奶老房子的家隔壁,盛情邀请:“这距离咱们街还有挺远的呢,你们咋下车了?” “我们还有点其他事情。”梁奶奶不多解释:“一会我们俩再走回去看,谢谢你捎我们回来,王大哥。” “那好吧,妹子,再见啊。” “王大爷再见。”顾真也主动挥手。 王大爷一挥马鞭,便听见马车吱呀吱呀的又开动起来,不一会就消失在巷子里了。 梁奶奶望一望村口那家围着石头墙的土房子:“那个就是我们村的赤脚大夫,看病厉害着呢,咱们先去跟他定好时间。” 顾真顺从的跟着梁奶奶就往那去,远远就闻见一股淡淡的药香,走近了更是看见门口晾晒着中药材,敞开的屋门口炉子上温着砂锅,热气腾腾的煮着汤药。 一个男人蹲在地上看着火炉子,时不时的扇扇风,顾真有些皱眉,因为那个男人看起来,只到顾真的腰这么高,竟然是个侏儒症患者? 梁奶奶忘了给顾真交待这位赤脚大夫的状况,不过她也不担心顾真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梁奶奶站在门口喊:“李大夫。” 那个男人转过身来,眯着眼,竟然是视力也不太好。 顾真觉得这个人要么真的是个奇人,上天赏饭吃,要么就是个骗子。 第七十三章、李玉福 李玉福是家里排行第四,三个姐姐都身高正常,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他这,生下来就比正常孩子小,生长速度也慢,七八岁之后就没再长过个子了。 农村家庭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老夫妻两个盼着生个儿子传宗接代,见这情形也不敢再生了,只能全心全意拉拔着李玉福,想办法让他掌握点谋生的手段。 哪想到李玉福不仅身高出现问题,眼神也不好使,远处的东西都是雾蒙蒙一片,近在一米之内稍许能看清。 老夫妻两个又犯了难,这样的身体素质,没办法种地,经营买卖,三个姐姐都嫁人了收回来的嫁妆,只能够给他交个中专的学费。 李玉福也算争气,学习成绩虽然说不上多么好,但也拿到了中专的毕业证,行医证,医师证。 他在自己村子里开始行医,把旧房子改造成了药材铺子,整日与药香为伴,凭着一手医术,也能勉强度日。 前几年,老夫妻两个都走了,李玉福还闹了场病,幸亏村长发现得早,把他拉到卫生室打针输液的救了回来。 说起来,这人的经历太多坎坷和磨难。 李玉福认得梁奶奶,梁振华因为梁奶奶腿上的毛病,找了他不少次,给钱拿药勤快的很,是为数不多的孝子。 可身后跟着的这个姑娘,李玉福就不认识了。 “梁大妈来了?快进来坐,还有这个小姑娘……来找我是想看看啥毛病?” 他向来不忌讳,直接就问病情,来找他的人,大概率都是看病,否则谁会惦记着他这个小残废? 李玉福的药材屋子里摆放着一张桌椅,用来号脉问诊的,梁奶奶将顾真按在椅子上:“麻烦帮我这孙女瞧瞧,都十八了,还没来事儿。” 孙女?李玉福虽然不出门,但对梁振华他家还是了解的,梁振华也是个光棍,哪来这么大女儿。 见李玉福表情寻味,梁奶奶才想起来介绍:“这是嫁给振华的隔壁村陈素云带来的女儿,我疼她跟疼自己亲孙女一样!” “哦!”李玉福让顾真露出手腕,放在问诊的小手枕上,他的手搭上去,脑袋里已经慢慢把顾真和他听来的消息对上号了。 “今年多大了?” “周岁十八,虚岁十九了。” “从来没有来过事儿?” “没有过。” 顾真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也不害怕,也不紧张,这让李玉福来了兴趣。 “你这个小姑娘,这么大了不来事儿,竟然也不当回事?” 他故意吓唬顾真,却见顾真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表情都没怎么动。 顾真看着李玉福,他坐在自己对面,像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坐着一样高,头发稀疏,隐约可以看见头皮,面上已经可以看出年纪了,皮肤松弛,眼睛有些浑浊,不知道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因为视力不好。 顾真心里忽然感慨,人生原来如此艰难,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没到放弃的那一天,就不会有人放弃。 梁奶奶见顾真不说话,就替她说了:“唉,这孩子家里穷啊,哪有功夫在意这些,现在日子好点了,也才上了心。” 李玉福又哦了一声,然后将手从顾真的手腕上拿回来。 “我瞧过了不少,妇人,她这种的还真没见过,个头发育的挺好,长得高,也白白净净的。”李玉福摸出一本处方笺,低着头凑近了一笔一划的开方子。 然后一边写,一边说:“子,宫发育的却不行啊。” 梁奶奶哪知道子,宫是啥,忙问:“那可咋整啊?” 李玉福解释:“这个因人而异,有的女孩就是先长个子,十八九岁,甚至二十岁才来事儿,都不影响生育。但也有的,可能一辈子就不来事儿了,也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顾真的右手悄悄地攥紧了一下下,她问:“大夫,我这种情况属于哪种?” “现在知道着急了?”李玉福的笔顿了顿,去看顾真的脸色,发觉她表情还是没变,可想而知心里也只是波动一下下,李玉福觉得这个小姑娘是个奇人。 “当然着急啊,大夫,你快给说说吧。”梁奶奶急得都从炕上下来,站着问,又不敢走近,怕打搅李玉福开方子。 李玉福叹口气:“你家这个孙女是个有福气的,脉象虽然看着没什么希望,但体质似乎有很大的改善,慢慢补着吧,还是年轻,补一补应该没问题的。” 李玉福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他心里也没什么数,他斟酌着开着药方,每一味药材的克数都左右权衡着。 顾真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她不心急,也不担心,但她不愿意让梁奶奶为自己担心,再者既然重来了一次,为自己身体好的事情,她也不会拒绝。 所以顾真从李玉福手里接过一包包药材的时候,说了句:“谢谢大夫。” 李玉福抬头看了她一眼,嘱咐道:“吃完这些再过来,看看身体有没有什么变化,药方是不是需要调整。” 梁奶奶从兜里摸出钱来塞到李玉福手里,李玉福接过来仔细看了才发现梁奶奶给多了,忙扯住梁奶奶袖子:“大妈,破财免灾,花钱治病,你这孙女没什么大问题,为啥给这么多钱呢?” 梁奶奶又把钱反塞回李玉福手里:“大夫,还得麻烦你明天早上去帮我儿媳妇看看,这多的钱是个出诊费,我们家搬到以前那个面粉厂去了,明天我找人来接你,你看行吗?” “哦。”李玉福这就放心了,原来还这小姑娘她妈也想看看。 “行吧,不用接我,这些钱够我的交通费了,我自己搭班车去就行。” 李玉福掂量了一下,将钱塞进裤兜里,问:“你儿媳妇怎么不自己来?在我这看完病抓药也方便,不然明天我去开了方子,还得回来抓药。” 梁奶奶笑了笑没说话,于是李玉福知道,看来这是背着儿媳妇,自己做的主。 得,人家的家事也别过问,李玉福又闲聊了几句,嘱咐顾真几句,就送俩人走了。 俩人并排往老家方向走去,梁奶奶突然开口:“真真,晚上回去,你帮我和你妈说这件事吧?我总觉得如果是我开口,好像容易惹起事儿来。” “不用,奶奶,我妈不是那种人,她呀,你和她好好说,她会答应的。” 梁奶奶却轻轻叹息:“当年我和我婆婆处的就不好,她什么都想插手,好像我嫁过来之后,做什么都不对,怎样都会被指手画脚。” 顾真一愣,那个年代的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即便是在几十年后的社会仍然有这样的观念存在。 梁奶奶继续说:“所以有时候,我发现我和你妈相处,也变成了当年我婆婆对我那样。我其实并不愿意这样,可不知怎么……” 顾真笑着安慰梁奶奶:“奶奶,这不怪你,咱们是一家人,无论哪种相处方式,只要一家人觉得舒服就行。” 其实顾真没说的是,陈素云的性格太软,婆媳之间的问题,也不全是梁奶奶一个人的原因,如果陈素云敢于表达一点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一味的退让,也许会不一样。 “乖孙女,奶奶听你的。” 梁奶奶拍了拍顾真的头,心情舒畅了许多。 老房子贴上了对联,院子里也打扫的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梁叔赶在过年前收拾的。梁奶奶站在门口看了看,明明带了钥匙,也不愿意迈进去。 “刚搬到厂子里我就觉得不习惯,那么好的房子好像总也比不上自己的狗窝,可现在回头看……又有点看不上自己的狗窝了。” 顾真笑了:“所以啊,人是不能回头看的,奶奶,咱们只能往前走,只会越来越好。” 这一天好像是顾真和梁奶奶相处时间最长,说的话说的最多的一天,下午了,顾真才和梁奶奶搭上了回去的班车。 陈素云真是个操,心的命,时不时的就得张望一下门口,尽管知道顾真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梁奶奶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不会出事,可见不到人,她心里就放不下。 直到听见顾真在门口喊“妈,我和奶奶回来了。”她悬着的一颗心才着了地,心里想着,下次还是不能让她们出去了,要去就一起去。 顾真累了,和奶奶一起坐在石台阶上,陈素云倒了两杯热水过来。 “锅里还热着饭,饿了吗?” 顾真摇摇头,奶奶本来胃口就不大,也说不饿。 等到工人们下了班,天黑了,顾真锁了大门,婆媳孙三人围着火炉,坐在热炕头上。 梁奶奶给顾真使眼色,顾真也给梁奶奶使眼色,终于梁奶奶憋不住了,先开了口。 “小云啊,今天我带真真去看了大夫,开了点药,明天那个大夫来咱们家,给我看看腿,也给你看看吧?” 陈素云看着顾真拎回来的中药,还以为是梁奶奶治腿疼,哪想是顾真的? “真真怎么了?” “你这当妈的,真真都十八九了,还没来事儿呢!” 陈素云感觉眼前一黑,满眼歉疚的望着顾真:“对不起……真真,我竟然……我。” 顾真忙安慰陈素云:“妈,没事的,大夫给抓了药,说吃了就会好。” 然而陈素云还是陷入内疚当中,一时半会也没缓过来。 梁奶奶也不好继续说明天大夫给她号脉,看看怀孕的事情,只能和顾真一起安慰她。 第七十四章、能生育 陈素云晚上守在火炉山用砂锅给顾真熬制中药,梁奶奶睡得早,顾真帮梁奶奶关上屋门之后也来到火炉旁,搬个木头板凳,坐在炉边。 砂锅冒着腾腾热气,时不时有一些褐色的药汁溅出来,呼吸之间都是苦涩的味道。 “妈,这药苦不苦?” 陈素云拿着筷子翻了翻药渣,说道:“这里面有党参、当归,应该有点苦吧。” “哦。”顾真不爱吃苦的东西,不免有些情绪低落。 陈素云突然想到什么,走到柜子旁,在最底层翻出一个铁皮盒子,里面零零散散有十几块糖。 “这是我和你梁叔结婚时候的喜糖,你吃完药就吃一块,甜甜嘴。” 陈素云将铁皮盒子放到顾真手里,顾真笑了:“谢谢妈。” “谢什么啊……”陈素云坐在顾真对面,火炉里的火光映出她紧锁的眉头。 “我这个当妈的,竟然都没注意到女儿没来事儿,一直耽误你……” 说着,陈素云眼角湿,润了,手上拿着筷子搅拌中药的动作却没停。 熬中药是有学问在的,先泡制,再熬,熬两遍,第一遍的药汁和第二遍的药汁放在一起回炉熬制第三遍,剩下的药渣也别浪费,泡脚,泡澡,洗脸都可以。 最怕的就是火候大了,糊锅药效就被破坏了,所以陈素云一直搅拌着汤药就没怎么停过。 “妈,不怪你,我一心学习,自己都没发现和别的女生不一样,又怎么能怪你呢。” 陈素云还是内疚的说不出话,只有不停地搅动中药才能抵消心里的歉疚感。 顾真接过筷子:“妈,我来搅拌一会吧。” 陈素云想说不用,顾真却已经将筷子抢了过去,像模像样的学着陈素云的力道,翻着药材。 陈素云看着顾真,过了个年,她个头好像又长高了一点点,身板还是瘦,头发有些发黄,和自己年轻时候很像。 “真真,我其实也是十八岁,我记得是夏天的时候,对,十八岁的夏天才第一次来事儿。” 陈素云恍然想起来,慢慢说着:“你有好几个舅舅,都结婚分家搬出去了,就剩下我和你姥姥、姥爷一起住。” 那时候没来事儿的女生,没人给介绍对象的,陈素云爹妈也没想过找大夫看看怎么回事,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 所以陈素云周围的玩伴都结婚生孩子了,陈素云还在生产队里烧火做饭赚工分,分的粮票都交给她爹妈养老,直到那年夏天,她和几个女生结伴去河里洗澡,发现了血。 她妈高兴地开始安排相亲,相得第一个就是顾光耀,爹妈相中了,陈素云也就答应了,她觉得和谁一起过,都是一样的,更何况顾光耀看着也是个好脾气的。 说起来,已经快要二十年过去了。 顾真心里明白了,所以自己这种身体情况大概率是遗传。 “妈,你不用担心,这样看来,我这是遗传你了!”顾真嘻嘻的笑,减轻了陈素云的忧虑。 熬第三遍的时候,砂锅里面全部是汤汤水水,药渣倒进了搪瓷盆里,再添点热水,让顾真泡上脚。 然后陈素云又重新回到了火炉旁,这次她的眉头舒展开了,顾真也就有了开口说接下来这件事的机会。 “今天给我看病的那个大夫竟然是个侏儒。”顾真惊叹的说:“怪不得老辈子的人总说,真正有本事看病的,都有点不着老天待见,身体上指不定哪是残疾的。” 陈素云也来了兴趣:“那这个大夫都这样了,说明医术很好?” “好不好的,明天奶奶让他来咱们家一趟,瞧瞧奶奶腿上的老,毛病,你要不要也瞧瞧?” 顾真试探性的问道,陈素云下意识的拒绝:“我没病没灾的,身体好着呢,不需要。” 陈素云顿了下,问:“你奶奶让你来递话的?” 顾真连忙摇头,虽说梁奶奶提出这个想法,但也是她自己想让陈素云瞧瞧,所以不算是递话。 顾真坚定地说:“你和梁叔也年纪不小了,加,油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吧。” 陈素云的脸一下子红了:“小孩子懂什么,怀孕这件事不是强求能求来的。” “但也讲究心诚则灵嘛。”顾真补一句。 “好好好,那我明天也看看。”陈素云埋在心底的想法也被挖了出来,迎风生长。 第一碗汤药还热乎着,顾真拧着眉毛气都不敢喘,一口气喝的见底。 然后赶快漱口,拆一块糖含在嘴里,这才算捡回来半条命。 陈素云将剩下的药灌进分装的瓶子里,然后放在柜子上,距离火炉不远不近,药既不会结冰,也不会变质。 晚上,顾真钻进了陈素云的被窝里,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妈妈一起睡觉了,贪婪地呼吸着 陈素云身上淡淡的香味。 梦里面她有了个弟弟,可可爱爱的,招人喜欢,她前世没有孩子缘,这一辈子太长,也未可知,如果真的能有个弟弟,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陈素云的起得早,早饭刚做好,李玉福就到了,他站在厂子门口敲门,若不是顾真说过他是个侏儒,恐怕陈素云会把他当成哪家的小孩不理他。 “是李大夫吗?” 陈素云披上厚外套跑到门口开门,李玉福望了望门里:“是梁大妈家吗?” “是,快请进吧,您来的真早。”陈素云开了门又关上,领着李玉福往客厅走。 顾真在床上赖着不起来,听见外屋的客厅里,梁奶奶也进来了,和李玉福在那聊天。 她翻个身继续睡,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晒的晃眼了,李玉福也走了,院里已经有工人来来回回的走动,开工。 梁奶奶坐在藤编的沙发上捶腿,见顾真出来,问:“乖孙女,饿了吗?你妈嘱咐了,让我看着你吃完饭再吃药,不然伤胃。” 顾真看着炉子上温着的粥,又看到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胃里就恶心,肚子也不舒服。 “奶奶,他这个药不会有毒吧?”顾真倚在梁奶奶身上撒娇。 “怎么可能,快去洗漱,然后吃饭喝药,一会我还得给你妈熬药呢。” “我妈?” 梁奶奶欣慰的笑道:“对,早上李大夫给我看完之后,你妈也主动提出要看看,然后大夫就给开了点药。” “李大夫怎么说?” 顾真心里是有担忧的,毕竟陈素云年纪不小了。 梁奶奶喜气洋洋的说:“大夫说了,你妈妈身体好着呢,能生育。” “那就好。”顾真也替陈素云高兴,看来很多事情都还是按照前世的安排来的,没有变化,即便有改变,也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顾真吃了三天中药,嘴巴里苦的吃什么都不香了,考试那天早上,顾真喝完了最后一副汤药,嘴巴里含着糖,往学校走。 一出门口,就看见了程晓磊,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顾真凑近了翻开他的衣领去瞧。 “你姐姐这是下了血本啊,给你买天鹅牌的羽绒服!” 程晓磊被顾真抓的脖子痒痒,他一边整理衣领,一边嫌弃:“你的手爪子太冰了!” 顾真自己没觉得,于是将手贴在脸上,这也不冰啊?程晓磊真是个娇气包。 顾真翻了个白眼,程晓磊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啥,也不解释,一把攥住顾真的手,塞进自己兜里。 程晓磊的兜里是带着温度的,在这种温度的对比下,顾真明白自己的手果然是冰的。 “这件羽绒服是姐姐奖励我的,因为考试的成绩好。” 程晓磊脸上挂上自豪的神情,同时顾真也看到了他眼底的疲惫,不知道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又熬夜看书了,眼睛也是红红的。 “我要是你姐姐,一定也高兴坏了。” “真的吗?你也为我高兴吗?”程晓磊转头去看顾真,两个人此刻并排走着,她的手还揣在自己的兜里,仿佛回到了曾经他们‘谈恋爱’的时候。 顾真笑:“当然啊,不辱我学霸威名!” “学霸是啥?”程晓磊眨巴眼睛:“咋感觉不是啥好词?” 顾真咳咳两声,转移话题:“今天考试,还是老规矩。” 程晓磊自信满满:“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不过你既然是学霸,干嘛非要抄我的?”程晓磊疑惑问道。 “我这是给你增加压力!”顾真义正言辞的解释道。 “……谢谢了呗?” “不客气。” 到了学校门口,顾真的手已经被攥的出了汗,俩人心照不宣的分开几步远,顾真将手揣进自己兜里,低着头往前走。 教室里的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见顾真进来,眼神里都带着敬意。 敬意? 顾真下意识往黑板报那看过去,果然,自己的满分作文也被王大年誊写在那,看样子已经挂了很多天了。 曹云飞走过来,刚想说什么,又瞧见了随后跟进来的程晓磊,于是闭上嘴回了自己座位上。 王汶月则刚好相反,她飞扑过去,想要拥抱顾真,被顾真冰冷的眼神杀在了半米远不敢靠近。 “真真,你太厉害了,竟然是满分作文!” 顾真不答话,王汶月总能厚着脸皮继续找话题说:“真真,你知道吗?” 王汶月突然压低声音,然后往方遥座位上瞥了一眼,幸灾乐祸的笑容已经挂在了嘴角。 第七十五章、每个月都送你 “方遥她们家出事了,鸡瘟,赔的底朝天!” 顾真不惊讶,前世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方遥家的养鸡场的鸡得了鸡瘟,死了一茬又一茬,为了防控,全部的鸡都被埋了,投入的钱血本无收。 然而方遥并不以为意,她仍是穿着光鲜亮丽的天鹅牌羽绒服,和张晓丽、周春会笑嘻嘻的谈论着过年的时候她们家去了沈北最大的商场购物,新年里亲戚们送来的东西吃也吃不完,只能送给村里的邻居。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她还是人家富贵花。 顾真微微叹息,方遥其实是真的被保护的很好,她不知道自己家里现在遇到了何种境地,他的父亲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来承担的。 所以上一世的时候,是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方遥她们家的养殖场被养殖户们群起而砸了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已经逃离了北方。 王汶月冷笑,假装和顾真同仇敌忾:“别瞧她现在还装模作样,其实我们都知道她们家没钱了,她爹拿自己的养殖场抵押借的钱,重新买了一批新的鸡苗,可又赔了……不知道她们家的积蓄还能够撑几天,真是活该,叫她以前那么欺负你,对吧,真真?” 顾真不喜欢方遥,但更不喜欢王汶月,方遥只是年纪轻,愚蠢又单纯的嚣张罢了,而王汶月不仅城府深,手段也简单,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真真?”王汶月见顾真冷冷的盯着自己,实在是搞不明白她了:“你不高兴吗?” 程晓磊在旁边听不下去了:“我要和顾真讨论题了,你能让开吗?” 虽然程晓磊的语气像是在跟她商量,但王汶月看到的却是她不能拒绝,于是她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你俩先讨论着,考完试我再来找你玩啊,真真。” 顾真没理她,她的余光偶尔会看到方遥,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她们之间再无交集,渐渐地,顾真发现她其实并不讨厌这个女孩子,她敢爱敢恨,单纯又真诚。 程晓磊假装和顾真研究题,悄悄地问:“我也听我姐说了,方遥她们家这次亏大发了,他爸四处借钱呢……” “这么严重吗?”顾真假装惊讶。 程晓磊端详着顾真:“你也是奇怪,按理说她们家出事,你应该会觉得泄愤吧?我可是见证了你俩吵架不合的。” 顾真摇摇头:“幼不幼稚啊?吵架打架而已,不止于恶毒到她家破产我要放鞭炮庆祝吧?” 程晓磊更不解了:“方遥你都能原谅,王汶月是怎么惹着你的?你怎么对她就像见着仇人似的?” 顾真反笑:“没想到你的观察能力还不错,今天晚上我给你出十道空间几何的题吧?” 程晓磊头皮发麻,瑟瑟的缩回身子,坐在自己座位上。 原来窥探顾真的内心是这么危险的事情……可是又有点刺激,是怎么回事? 第一场考语文,王大年特意为顾真亲手送上试卷,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写作文啊,我听说省里的语文教研组很关注你,一定会首先阅评你的作文!” 顾真低着头,也不说话,直接翻看作文题目。 那个年代的高考,不像现在这样动辄搞个哲理,还让你从多个角度自选。 对比之下,那时候的作文方向单一,稍微有一点文学素养就能发挥的不错,顾真洋洋洒洒先写了作文,就在准备往程晓磊那递纸条抄选择题的时候。 顾真突然感觉下面一股热流涌出,小腹酸酸胀胀,这种熟悉的感觉……她大姨妈来了? 这个时候?神医啊,她才刚吃完一副药,她得给李玉福打块牌匾送去,上面就写着‘妇女之宝’…… 顾真挥散掉自己脑海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举手示意。 王大年推了推眼镜,皱眉看着她:“顾真,有什么事吗?” “老师,我想上厕所。” “现在在考试,你就不能……” “不能。”顾真站起身来,全班最有可能有卫生巾这种东西的只有方遥,否则全班女生的卫生纸加起来都不能救她。 方遥正在写字,虽然她其他科目不会做,但最起码语文还是会写的,反正也是打发无聊的时间,不过现在有更有趣的事了,顾真这是闹什么妖? 她一回头,却见顾真也正好瞄准了自己。 然后顾真开口,声音不大不小:“你带卫生巾了吗?” 方遥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这……是能当众问出来的问题吗?那不是很私密的事情吗?顾真怎么这么…… 顾真看出来方遥那副羞怯的表情背后的心理活动,可是时间不等人啊,顾真又问:“可以借给我一个吗?” 好在无论是王大年还是班级里的男生和女生都不知道卫生巾是个什么东西,这种女性用品只在大城市有卖,偏偏方遥今年过年去沈北的商场买东西,遇到促销就买了一包。 学会了用法之后,方遥随身携带了一个,以防万一。 哪想到顾真开口就向她借,她怎么知道自己有,而且她怎么知道卫生巾这种东西的? 方遥满脑子问号,全班同学都好奇的盯着她,这卫生巾是什么,卫生纸吗?他们上厕所用的都是废报纸,日历什么的,卫生纸都很少见,所以他们都想见见这卫生巾是什么东西。 被这么多人盯着,方遥低着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东西,攥在手里,往门口走。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担心你不会用。”方遥走到顾真身边的时候,小声说道。 顾真点头,然后跟王大年请假:“老师,我去上厕所了,方遥陪我一起去。” 王大年气的想摔桌子,他还没见过考试的时候堂而皇之要求上厕所,而且还结伴的,可……可她是顾真啊,过几天去省里教研组,靠的就是她,所以王大年忍住了火气。 “快去快回,下不为例啊。” 于是顾真和方遥小心翼翼的往厕所那走,俩人没拉着手,关系也没那么亲近,方遥嘴里嫌弃的问:“你倒是好意思开口,你自己来事儿自己不准备着吗?” “头一回,所以没准备。” 顾真难得解释,方遥却瞠目结舌:“头一回,你都十八九了吧?说自己头一回你骗谁呢你!” “不信拉倒,卫生巾给我,你回去吧。” 方遥更气了:“你现在是跟我借东西,你态度好点会死啊?” 顾真想了想也是:“我给你钱,我知道那个东西很贵。” 方遥深呼一口气,这还差不多,还算态度好点。 “不用了,我不差这点钱,不过你既然是头一回,怎么知道卫生巾这种东西的,而且你怎么确定我有?” 顾真头疼,哪来这么多问题,她不说话,夹着腿一点一点往厕所那挪动,生怕血量太多弄脏裤子,大冬天的不好清洗。 方遥一看,得,顾真不想说的,谁也问不出来,就当是自己欠她的吧。 方遥伸手架住顾真,给她一个支撑,让她走起来没那么别扭。 俩人第一次如此亲近,上次肌肤相亲还是打架的时候,顾真噗嗤就笑了:“你这个小姑娘还挺热心肠的,我本来以为就算你有卫生巾也不会给我的。” “如果我不给你会怎么样?”方遥好奇。 “那我也会有办法让你心甘情愿的给我……”顾真幽幽的说道,方遥感觉后背寒毛都起来了,这个人为什么给她一种很可怕的感觉? 卫生巾确实很贵,顾真看了一下,竟然是小医生牌子的,这一片也要一袋方便面的价格吧。 没用方遥教,顾真自己换上了,然后提裤子,洗手。 方遥已经习惯了,所以不准备开口问为什么她会用卫生巾,反正顾真也不会回答。 顾真从兜里掏出钱给方遥:“总之,还是谢谢你。” 方遥不要:“你拿着吧,下次还给我一个卫生巾就好了,这种事情没准我需要的时候,刚好你就有呢。” “下次……”顾真把钱收起来:“也好,下次吧。” 俩人回了教室,继续答题,王大年盯着方遥又盯着顾真,也搞不明白这俩人不是打架的吗?怎么现在拉着手上厕所,好的跟什么似的。 女生们的友谊不都是从一起上厕所开始的吗? 王大年懒得去想,继续看手里的报纸。 程晓磊也好奇,把答案传过去的时候,在底下写了一行小字问:“你肚子疼吗?拉肚子了吗?卫生巾是什么?” 顾真先抄答案,抄完了才看见,她该怎么跟一个男生解释呢?生物课上,在讲到男生身体构造的时候,女生都出去,讲女生身体构造的时候,男生又被赶出去。 所以顾真没法开口,但想到她还需要去程晓燕那买东西,于是回:帮我问问你姐姐那有没有卫生巾卖?我需要一大包。 程晓磊眨眨眼,意思是包在我身上。 中午放学,程晓磊就出发了,回来的时候拿着一个黑色的袋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个东西,塞进顾真桌洞里。 程晓磊脸有些红:“我姐说不要你的钱,你拿着用吧,以后每个月都送你一包。” 第七十六章、我和你去! 顾真见过程晓磊发怒的样子,死皮赖脸的样子,逞强好胜的样子,但程晓磊害羞到脸红,不敢与她对视的样子,顾真还是第一次见。 因为是第一次见,所以觉得神奇,顾真嘴上说着“帮我谢谢你姐姐”,眼睛却一直盯着程晓磊。 程晓磊故作镇定:“你有不舒服吗?如果有的话,告诉我。” 顾真摇摇头,她的小腹酸酸胀胀,还有一点点冰,但这样的痛感对于忍痛能力很强的顾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程晓磊看顾真点头,额头上却有一层薄汗,可想而知,她又在忍着了。 “你的杯子拿来,我去给你接点热水去。” “我没带…” 考完试就回家了,谁还会带杯子? 方遥将一个粉色玻璃杯端到顾真桌子上,然后小声说:“我放了红糖,趁热喝吧。” 若是以前,顾真大概会认为方瑶在水里投毒,可现在的方瑶,表面上还是对顾真冷冷的,却肯将自己的杯子给顾真用,还有珍贵的红糖。 红糖水是在顾真小时候生病的时候,才能喝得到的"营养品",现在梁振华为她们母女带来了好的生活,红糖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仍然珍贵无比。 方瑶并非在程晓磊面前演戏,也不是假情假意邀功。她放下红糖水,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让顾真都来不及反应。 方瑶回到自己座位,继续和张晓丽,周春会讨论好玩的事情,仿佛这么一系列反常的动作没发生过。 张晓丽和周春会何尝不诧异,方瑶被顾真“点名”喊出去的时候,她俩都想跟出去,以为又要打架呢,哪知道两个人亲亲蜜蜜的一起回来,方瑶还把自己的杯子给她用! 方瑶不解释,她俩也不敢问,眼见着顾真咕嘟咕嘟的喝着热红糖水,心里面更觉得奇怪。 王汶月也看见了,她虽然不明白方瑶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很有危机感,如果方瑶和顾真联合,自己恐怕不会有好日子过。 每个人心里都有小九九,对于这对班级里的“打架姐妹花”世纪复合,看见的看不见的,最后都假装没看见。 程晓磊看着红糖水,更关心的是顾真没事吗?竟然到了需要喝热红糖水的地步? 她姐姐怎么没教他啊! 程晓磊坐立不安,顾真没去管他,喝完热水让她感觉到了舒坦,前世她每次生理期,都是自己熬过去的,久了,就忘了被如此呵护是什么滋味。 更何况呵护她的人还是死对头之一,果然还是女人更懂女人,顾真想着就觉得好笑。 考完试,热水喝光,顾真将杯子刷干净,然后还给方瑶。 “谢谢你。” 顾真微笑,方瑶也领情:“不客气,我只是顺手照顾一下你,毕竟你说你是头一回…” 没错,这一世还真是头一回,顾真也不算撒谎。 “还是谢谢。” 顾真放下杯子,走了。 程晓磊骑了自己的自行车来,停在教室门口,等顾真收拾完书包,问:“有人接你吗?” 顾真想了想:“没有,梁叔出差去了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回不来。” “那,我送你?” “我觉得不…” “我觉得你需要!” 程晓磊拍了拍自己自行车后座,那里不知道啥时候垫了一个棉花缝制的垫子,是上次俩人第一次一起去营子乡集市时候那个蓝色垫子。 顾真一下子陷入回忆:“那好吧…这次又麻烦你了。” 程晓磊虽然不喜欢顾真表现出来的客气与疏离,但好歹她答应让自己送她,目的也算达到了。 程晓磊撑住车子,顾真抓住他的衣服,俩人在全校同学众目睽睽之下,一同离开。 不同于以往,程晓磊骑车很慢,路面上有个坑洼的都被他绕过去,即便只是个小石头子也会被绕开。 顾真对此行很满意,给程晓磊的奖励是厚厚的一沓习题。 陈素云得知顾真来事儿,开心的跟什么似的,自责和愧疚感减轻了一大半,给顾真煮了暖融融的蛋花汤,还细心的告诉她来事儿时候需要注意的事项。 梁奶奶高兴归高兴,还是幽幽的补一句:“这大夫看病看的真神,是吧小云?” 陈素云哪听不出来这话里的意思:“是啊。” 她也在吃药,调理身体,但她相信孩子是缘分,命里有时终须有。 这次考试成绩是在半个月后公布的,每个人的成绩都有提升,连程晓磊都进入全省前二千名了。 徐光华一直将程晓磊作为正面例子鼓励班级里其他同学,话说的好听,程晓磊像打了鸡血一样,又是一阵子发愤图强。 而顾真的作文再次获得高分,徐光华去省教研组参会的事时间也定下来了,就在下个周一。 徐光华那几天整个人都精神焕发的,对顾真很关心,顾真成绩掉出了一千名之外,他也没有苛责。 这样弄得顾真反倒不好意思了,听说其他成绩下降的至少都象征性的挨了手心板,而她喝着茶,和徐光华讨论这次作文的思路,发散思维,手心放在桌子上也没有挨打。 值得一提的是,程晓磊的作文也有进步,从以前的流水账到现在有了框架和实质内容,即便内容深度未必够,但还有一手好字加分。 这也是程晓磊排名前进的主要原因。 徐光华也看出来程晓磊的成绩不是作弊,对于程晓磊和顾真的关系他也听程晓燕说起过,以前觉得程晓磊配不上顾真,糟蹋了人家好姑娘,现在看起来,两个人倒像是绑在一起,一同进退,俩人都不在意谁配不上谁。 徐光华看人很准,但他也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界限,不该他管得事情也不会多嘴。 “顾真,下周一去省教研组参加命题会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我知道啊,我的语文老师来闹过之后,我就知道了。”顾真微笑。 徐光华摇摇头:“不是的,我是说这次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参加,作为学生代表。” “命题组开会,让我作为学生代表去?老师……”顾真琢磨着:“是不是我能够免考入学?保送?” 徐光华一愣:“保送是什么意思?” 顾真想起来,高考刚恢复还没几年,保送还没出来呢。她赶紧打马虎眼:“我的意思的,命题组开会研究的就是命题趋势啥的,我听见了不就是相当于透题了吗?” 徐光华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挠挠头:“就算你不透题,我去参会再回来,不也有可能透题吗?” “所以……” “所以什么?” “这次讨论的命题趋势要么是泛泛而言,没有实际方向,要么我们可以做排除法,开会讨论什么,就排除掉那个考点。” 顾真觉得只有这两种可能性,徐光华也十分赞同:“周六日收拾行李去沈北,和你家里人说一声,如果你家里人要陪同的话,来回费用报销。” 沈北…… 顾真念叨着,那里有太多的人和事情,在她的回忆里固化,风干,定格成深深的痕迹。 面粉厂老板孙科海、父亲死亡的真相、还有那个人……徐铭林。 顾真点头:“好的,谢谢老师。” 陈素云没有时间,把厂子交给梁奶奶一个人看着她不放心,梁奶奶自己一个人在家,她更不放心,于是只能让顾真一个人去。 顾真怕陈素云觉得只有她一个女生和一个男老师去不合适,于是撒谎说还有班级里其他学习成绩好的女生一起,陈素云这才放心。 顾真并不想这样,但她确实也需要这样一个机会去沈北打探,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通知了陈素云,顾真拿上换洗衣物和钱准备翻回学校,哪知道程晓磊不知道在哪听到了风声,守在她家零件厂门口,把顾真逮住。 “你妈陪你去吗?” 顾真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先说你妈陪你去吗?”程晓磊急得皱眉。 “她没时间,所以我一个人去。”顾真满不在乎,她独立惯了,但在这个年代,出行都不并不容易,也没什么联系方式,一个女孩子在外难免容易被担心。 程晓磊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在顾真说完这句话之后马上说:“我和你去。” “啊?” “啊什么啊?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火车上人多手杂,到了沈北你人生地不熟的,都需要人照顾。” 程晓磊又重复了一遍:“我和你一起去。” 顾真使唤程晓磊倒是使唤惯了,如果有他在一旁照应着,应该也不错,于是她点头:“好吧。” 顾真看程晓磊好像还有话要说:“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有一个家属陪同的报销来回路费的名额?” “……” “你就说我是你哥!” “……” “那我亏一点,你就说我是你对象也行。” “程晓磊!” 第七十七章、火车 程晓磊勉强‘说通’了顾真,还得搞定徐光华那边才行,好在程晓燕和徐光华是同学,能说得上话。 至于程晓燕,与顾真有关的事情,她完全支,持程晓磊,亲自去学校找了徐光华,安排了车票住宿等事情。 程晓燕算了算时间,又给程晓磊塞了一包黑色塑料袋装的东西,叮嘱他照顾好顾真,程晓磊不用打开看就知道是什么,他不耐烦的把程晓燕赶走,然后赶快把这包东西,藏到自己背包里。 女生每个月都要这样吗?这样都没有流血而亡?女生真是太可怕的生物了。 程晓磊乱想了一通,把顾真给他的习题解析都拿上了,放在黑色塑料袋上面。 如果说徐光华领着顾真和程晓磊就够尴尬的了,那么在火车站遇到王大年和王汶月,就是尴尬中的战斗机。 “哎呦,你们才来啊,我等你们很久了!”王大年站在月台边上跟他们三个招手,王汶月温温婉婉的笑着,尽管看到顾真和程晓磊站在一起,她的牙齿都咬的咯咯作响,但她的表情管理堪称一绝。 顾真看的爽,故意挨近程晓磊,嘟着嘴说:“你能帮我拎着包吗?我的手臂有点痛耶。” 程晓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但是你能不能别这样讲话。” “怎么了?人家这样讲话不可爱吗?” “可……怕。” 顾真伸出小拳拳锤在程晓磊胸口上:“讨厌了啦!” 王汶月终于笑不下去了,别过头去。 徐光华也跟王大年打招呼:“王老师早啊。” “不早啦,都是我这个女儿,也想去沈北看看,我想着带她长长见识,哪知道她磨磨蹭蹭的……快,喊徐老师好。” “徐老师好。” “你好。”徐光华刚想介绍顾真和程晓磊,突然想起来他们本就是同班同学:“你们三个就不用互相介绍了吧。” “不用了。”王汶月接话道:“我和他们是好朋友呢!” “那就好,这一路上也不怕无聊了。” 火车缓缓进站台,王大年一副领头羊的样子,走在最前面,招呼着:“这边,咱们的车厢在这边,别掉队啊。” 徐光华只是笑笑,没说什么,但是顾真看得出来,当初王大年来闹事的解决方法就是让王大年也跟着一起去参会,徐光华也是怕王大年闹大,大家都不好看吧。 顾真揣测着,跟在程晓磊身后上了车,按着车票的号码坐在了窗边,这是徐光华买票的时候特意安排的,顾真身边坐着程晓磊,徐光华坐在过道另一面。 王大年和王汶月坐在隔着一排的斜对过,王汶月的视线刚好可以看见坐在一起的两个人,她的眼睛气红了,可却又忍不住不看。 从营子乡站到沈北的一路上都是平原,尽管还在冬天,外面的一切都灰突突的没什么颜色,顾真却难得看到如此纯粹的美景,蓝天白云山,都美得不像话。 越往北方天气似乎越冷,地面厚厚的积雪像是一层棉被,笼罩住这个庞大的世界。 接下来七八个小时的车程,顾真一点也没觉得累,程晓磊还伏在桌子上眯了一会,醒来看见顾真还在盯着窗外,似乎怎么看也不觉得腻。 王汶月中途过来问顾真要不要吃点东西,她带了些零食。 顾真说:“在火车上颠簸且流动的空间吃东西会不消化,容易引起肠胃胀气,也就是容易放屁。” 于是王汶月黑着脸走了。 程晓磊却不在乎,不就是放屁吗,多大个事啊,人吃五谷杂粮还能不放屁?他掏出程晓燕为他俩准备的零食和水果,顾真不吃,程晓磊于是吃了双人份,然后拉了一路。 顾真看着他脸色煞白也不忍心埋怨他,火车刚停下,顾真下车买了点药剂上来,兑着热水喂程晓磊喝了,他才算缓过来。 “你又没出过远门,怎么知道火车上不适合吃东西?”程晓磊彻底服了。 顾真扁扁嘴:“好像是书上说的吧,我不记得了。” “好嘛,书中不仅有黄金屋,还有医药箱。”程晓磊能开玩笑了,说明好得差不多了。 火车停站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冬天黑的早,路灯亮了起来,顾真一下子觉得不一样了,果然到城市里了。 沈北是重工业城市,现在正是发展的如火如荼的时候,虽然在许多年后,电子商业和物流逐渐成为经济发展的主力,沈北的发展眼中减速,但至少目前国家的经济还依赖于沈北的工业。 在村里是稀罕玩意的自行车,三轮车,在沈北的大街上几乎到处都是,听说过没见过的小汽车,偶尔也能看见三三两两。 王大年强撑着领队的姿态,手上拿着自己写的纸条,问路边执勤的交通警,察不知道什么问题,把人家问的不耐烦了,他只能尴尬的笑笑。 顾真看着群起的二层小楼,以及不远处越来越高的建筑,稍微找到了一种熟悉的现代化的感觉,更多的还是找到了自己记忆里的感觉罢了。 王大年爱出风头忙活,徐光华正乐得自在,站在街角和顾真一样欣赏工业化的城市。 终于,王大年找到了两辆人力三轮车,先自掏了腰包把一行五人拉到了省教育厅语文命题组指定的旅店,总的来说还算顺利,分房间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命题组的接待人员以为来的人只有一名学生和一名老师,准备了两间房间,按理来说两间房间也很充裕,再加上王大年也不算个事,大不了挤一挤,这也是徐光华选择让步的原因。 哪知道王大年想的是顾真房间塞个王汶月挤一挤也没事,却又来了个程晓磊…… “徐老师,两个女生住一间是肯定的,关键是咱们三个怎么住一间?我看,住不开吧。”王大年率先发难,他对程晓磊的厌恶已经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了,尤其是经历了监考那件事。 徐光华和程晓磊都知道程晓燕其实早就额外订好了房间,不需要命题组提供的专门房间,徐光华即便想给程晓磊报销,程晓燕也不会收,她也不差这几个钱。 可这话让王大年一说,徐光华心里的比较高下立见:“程晓磊是以顾真的家属身份陪同的,他俩住一间也没关系吧?倒是你,我还以为你带着女儿来,会自己掏钱开一间,没想到……” 这话一出,王大年立刻呆住了,这意思是,他得掏钱出房费额外开一间房。 王大年看了一眼王汶月,这个女儿非要跟着来,她不知道自己豁出去不要脸了才让徐光华承诺参与命题组会议的时候带上他,不省心的孩子非要来……等会…… 王大年难以置信的看着程晓磊和顾真:“家属?谁是谁的家属,他们俩怎们能住一间?” 程晓磊也乐的让王大年难堪,顺着徐光华的话说:“顾真的家长太忙,托我来照顾她。” 徐光华点头,他也不算瞎说,根据他的观察和程晓燕的透露,俩人高考完,程晓燕就准备上门提亲,两个孩子感情也不错,先定下来。 “你们俩是什么关系?”王大年明知故问。 程晓磊一摊手:“早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顾真脑海里:hold,on,hold,on,怎么她就被安排了,还要和程晓磊一起住? 看见王汶月的脸色时候,顾真懂了,程晓磊如果不这样做,王汶月就要和自己一个房间了,那样自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得糟心死。 于是顾真选择了闭嘴,偶尔点头。 王大年心里暗骂顾真不要脸,可是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理亏,于是他从钱包掏出钱来开了一间房,和王汶月一起住了进去。 王汶月全程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一方面是因程晓磊和顾真的亲密关系竟然进展到如此地步,另一方面是王大年把自己受到的委屈压力全用言语和眼神转嫁到自己身上。 仿佛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好巧不巧,王汶月和王大年的房间就在顾真房间对面,四个人一起走,气氛更尴尬。 王大年和王汶月先进去,程晓磊拎着顾真的包也进了房间,关上门,顾真出戏。 “你的房间是几号?去吧。” 程晓磊则趴在门缝偷听,用手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做戏得做全套,再等会我就出去。” “好吧。”顾真总算是累了,房间里很暖和,她脱了外套和鞋子,钻进被窝里,虽然床上用品的味道陌生,她有些不习惯,但这一路确实也累得不行。 她盯着程晓磊在门口偷听外面,眨巴了一下眼睛就沉沉睡去了,醒来的时候,程晓磊已经不见了,房间的灯都关好,留了一盏卫生间的灯。 这样,让顾真很安心。 她肚子饿得咕咕叫,见床头放着一包饼干,还有装满水的保温杯。 这小子还真是来对了,顾真吃饱喝足,打开手机,凌晨4点,她开始查询孙科海的详细信息。 第七十八章、喂狗 在小露的帮助下,查询到孙科海的海洋食品有限公司的地址后,顾真决定来看看。 旅店门口都是卖早点的,吵吵嚷嚷的格外有烟火气息,顾真想着如果回来得早的话,可以给徐光华和程晓磊带两个包子。 于是顾真迎着路灯微光,走向街头,按照查询好了大巴车路线,又凭着记忆中街道的方向,终于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找到了位于郊区的海洋食品公司。 过完正月不是年,海洋食品有限责任公司大门前已经有来来往往的工人和货车在搬运食材,顾真站在那栋三层的小楼门前,往里面张望。 孙科海的食品公司整的挺大,大部分是饮品,杏仁露,透心凉,奶制品加工等等,所以随处可以听见瓶瓶罐罐丁零当啷的声音。 三层楼房是办公区域,楼房后似乎是厂房,因为顾真看见许多货车都是开向楼房后。 顾真想凑近看看,却被眼尖的门卫很快发现。 “站住,干什么的?” 大门后窜出一个干瘦的男人,嘴里叼着烟,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顾真没等说话,那人打量了顾真两眼:“学生?” 顾真点点头。 “来应聘兼职的?” 顾真略一停顿,继续点头。 “二楼最左边的办公室,报名去吧。”那人打着哈欠走了,顾真大约已经猜到了,海洋食品有限公司一定是在招人,这或许也是个机会? 顾真坚定地迈上了台阶,上了二楼,往最左面的办公室去。 顾真来的太早了,她看见一楼大厅上挂着的时钟上显示现在不过六点半,除了工人们和门卫之外,坐办公室的人几乎都还没来。 整个二楼黑漆漆的,唯独最左面那间办公室亮着灯,门向外开着,顾真故意发出点重重的脚步声向那间办公室走去,否则突然出现在人家办公室门口,恐怕会更吓人。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响,显然办公室里那个人也听见了,在顾真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的人也站在了门外向外望。 那个人是个身材略胖,身高中等,短发的女生,眼睛像是杏核一样圆圆的,站在办公室门口,盯着顾真问:“你……你找谁?” 顾真呆住了。 眼前的这个女生,是刘广惠? 前世顾真在麒麟电子科技公司中控股55%,成为执行董事之后,作为顾真得力干将的刘广惠也成为了公司高管,那时候的刘广惠早已脱去了刚开始入职时候的稚嫩,成为干练潇洒的职业女性。 对于重生之前发生的事情,刘广惠是最早提醒顾真的。 她发现王汶月上报的账单并不符合税后数额,如果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其实很快就能发现王汶月暗中架空公司,资金流引出以公司危机来逼迫公司董事同意转让股权的事情。 但顾真太信任王汶月了,认为王汶月偷税漏税自己赚点油水无伤大雅,而刘广惠是因为嫉妒王汶月才在人家背后嚼舌根。 因为这件事,让刘广惠彻底对顾真寒心,辞职离开了公司。 刘广惠曾经说过,在入职麒麟公司之前,她做过销售、服装等等,顾真没想到,她所说的销售就是海洋食品有限公司的销售经理。 办公室门口的牌子上写着:销售经理,刘广惠。 顾真的眼睛有些湿润,许多事情重来之后,才明白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那个人。 “我是来打听一下,应聘兼职的事情。” 顾真压抑心中奔涌的情绪,礼貌回答。 刘广惠让开门口,恍然道:“哦,来的这么早啊,快进屋吧。” 办公室的陈设很简单,和刘广惠这个人一样,没有鲜花绿植茶杯书籍,只有桌椅和纸张文件。 顾真很喜欢刘广惠,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她的简单,许多人把生活填满,刘广惠却一直给生活留出足够的空间。 “请坐吧。” 刘广惠招呼顾真坐下,然后坐在她对面:“说说你的基本信息。” “我叫顾真,19岁,高三学生,马上就高考了。” “停,你还是高三学生?不行不行,我以为你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呢,快回家去学习去!”刘广惠合上登记表,压根不想给顾真登记。 顾真也不急,解释道:“我可以拿和大学的兼职生一样的工资,但是做全职,这一点,大学生们可做不到吧?” 刘广惠疑惑:“如果你愿意以这样的条件入职,当然比其他人有竞争力,但我奇怪,你这样是图什么?” 图什么? 顾真微微笑了笑:“私人原因,我就不便说了。” 好嘛,还给她玩神秘,刘广惠意兴阑珊,想要赶快结束对话:“工资每个月15元,后天能上班吗?” “不能。” 刘广惠气的跳脚:“不能你跑我这来逗我玩呢?” “我还是得参加高考,高考后我立刻过来。” “那时候我们肯定招满人了。”刘广惠懒得和顾真再说:“你再想来,不一定有位置。” 顾真看出了刘广惠的不耐烦,任谁一大早上接待应聘人员还被人耍了,都不会有好脸色。 顾真温温柔柔的说:“小惠姐,如果那时候我来应聘,有职位留给我的话,最好不过了。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等。” “那你回家吧,按照你说的,看看你高考之后,我们有没有缘分再见了!” 刘广惠站起身,顾真也站起身。 “还需要我送你吗?” 顾真笑了,嘴里泛着苦涩,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听见刘广惠直接粗暴的话语了,真叫人怀念。 “不用了,小惠姐,再见。” “再见……”刘广惠看着这个稚嫩的女学生离开的背影,耳朵里还回放着那句柔柔的‘小惠姐。’ 从来没有人叫她小惠姐,所以她没想过自己的名字原来这么好听。 刘广惠在海洋食品有限公司,是老天爷送给她的另一件礼物,不及能够帮助她悄无声息,不引人警觉的接近孙科海,还能让她有机会回报刘广惠前世她欠她的那些。 顾真脚步轻快的乘车,返程回旅店,不到八点,旅店门口的早点车还在营业,但只剩下些卖相不是很好看的茶叶蛋和豆腐脑一类的了。 卖早饭的阿婆急着收摊,便宜就卖,将东西都包起来给了顾真,然后推着车子回家了。 顾真本想招呼徐光华和程晓磊一起吃,一回身就看见了王汶月和王大年对着她招手。 “顾真,你去买早饭了吗?这么多啊,你真是费心了。” 王大年伸手要接,顾真躲开,笑笑道:“不好意思啊,王老师,不知道你们还没吃早饭,我只买了三人份的。” 王大年往外看了看,早点车陆陆续续都散摊了,顾真买的是最后一波早饭了,他们人生地不熟,找个吃早饭的地方又得折腾一番。 王大年眼神一转:“你这三人份的也太多了,怕是吃不完吧。” 顾真不怕脸皮厚的,继续笑笑道:“吃的完,吃不完喂一喂旅店后面的阿黄,阿黑,也不算浪费。” 王大年气的牙痒痒,旅店后面根本没有狗,顾真这样说的意思是即便她把早饭喂狗也不会给他们吃一口。 “你别太……” “爹!”王汶月打断了王大年说的话,为了省几个钱,在这死乞白赖的向小姑娘要饭吃,王汶月觉得丢人,何况那个女生还是顾真。 王汶月上前一步站到顾真身边:“我爹就那样,看不惯我们浪费,既然这样,那我和我爹出去吃饭,八点半咱们在门口集合,去教育厅开会,怎么样?” 王汶月已经很给顾真面子,当然也算挽回了自己的面子,顾真不置可否,拎着东西进了房间。 王大年这才发难:“你跟她说什么软和话?我是她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你看看她什么样子,我真是……” “爹,够了!”王汶月皱眉:“很多事情咱们还需要她,你就不能忍忍?” 王大年动了动嘴唇,没说话,叹口气。 他看向王汶月,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开始沉不住气,还不如自己的女儿了? 王大年没错,一切的不寻常都是从顾真开始的,否则他的女儿还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而不是成绩作假,被顾真拆穿的狼狈。 但是没关系,只要最终结果是好的,他吃多少苦都值得。 “一个包子,两碗豆花。”买早饭的时候,王大年摸了摸自己的钱包,还是省着点花吧,接下来还有许多需要用钱的地方。 王大年将包子和豆花递给王汶月,自己只端着一碗豆花喝了起来。王汶月低着头吃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真借着旅店的桌子将早饭依次摆好,然后去敲徐光华和程晓磊的门,程晓磊刚睡醒,睡眼朦胧的看着顾真。 “几点了?” “八点,起来吃早饭。”顾真甩下这句话就去找徐光华。 徐光华早早就起来了,将自己最贵重的西装从箱子里拿出来,熨帖整齐,穿在身上,一丝褶皱都没有。 顾真喊他吃早饭,徐光华则皱着眉头:“你们吃吧,我不去了。” 顾真立刻明白吃完早饭衣服上会有味道,徐光华这是要为闪亮登场做万全准备? 第七十九章、语文老师 于是只剩下顾真和头发乱的像个鸡窝一样的程晓磊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你不吃吗?”程晓磊叼一个包子,手上还剥着一颗茶叶蛋,含糊不清道:“这个油饼归你了!” 顾真哑然失笑:“我不饿。” 程晓磊看见了顾真床头的饼干袋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于是相信了顾真的话。 男生的饭量很大,但是顾真买的早饭量更大,程晓磊吃的肚子撑起来了,也只是吃了一半。 “别停啊,继续吃,不然多浪费啊。”顾真将水杯递给程晓磊,让他缓一缓。 程晓磊摇头,长发从耳朵两侧滑落到脸颊上,他打了个饱嗝:“太撑了,我不行了。” 没办法,顾真只能将剩下的东西打包起来,看看外面是不是真的能遇到流浪狗,投喂给它们了。 程晓磊看着收拾餐桌的顾真,突然笑了:“昨天王汶月来敲门,要和你聊天,我说你睡着了,让她别打扰你。” 顾真先是一愣,原来自己睡着之后竟然还有这么档子事情,可又一想,今天早上遇见王汶月,她还是那么的从容淡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样的人,可真是可怕。 顾真只顾着想事情,没有回答程晓磊,程晓磊于是又找了个话题:“然后我看她守在门口,好像是想看看我们到底是真的睡在一起,还是假装的……于是,我……” 程晓磊故意拉长音,顾真果然中计,她越过餐桌,一把揪住程晓磊衣领,程晓磊想躲,伸腿绊倒了顾真。 于是顾真直愣愣扑过来,压在了程晓磊身上,而程晓磊想要去扶她的手就推在了顾真的腰上,再往上一点点的位置。 那一瞬间,两个人都定格了。 顾真觉得自己正在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保持平衡,自己身下的这个男人的手臂刚好是个重要的着力点,她只需要借着这股力先将两只脚平稳着地,再一点一点站直身子。 而程晓磊想的却是,顾真怎么这么瘦,隔着厚厚的毛衣仍然可以摸到她的骨头似的,不对,食指边缘的部分好像有点软…… 程晓磊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起来,他把视线转向别处,手指不动声色的下移到安全地带。 “快起来,别闹了啊。”程晓磊率先求饶。 顾真按照刚才脑海里拟定的着陆方案一点一点站起身来,然后一个反手继续揪住程晓磊的衣领。 “你昨天晚上到底……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程晓磊双手举高:“我投降,昨天晚上我就是和门外的王汶月耗着,她走了之后我就走了,啥都没干。” 顾真早上醒来的时候衣服还完好的穿着,可想而知程晓磊确实没对她做什么,再看程晓磊眼底的乌青…… “那你是几点回去的?” 程晓磊不记得了,摇摇头说:“我回去之后,看了会书,天就有点蒙蒙亮,我才睡觉。” 说着,程晓磊打了个饱嗝,满足的伸个懒腰:“我回去补个觉,你参加完会议,回来喊我啊。” 冬天的早晨蒙蒙亮怎么也得五点多了,不知道是王汶月守得那么晚,还是程晓磊学的晚,他都需要好好睡一觉。 看着程晓磊长发披肩的模样,顾真莫名其妙开口说一句:“过了正月,可以剪头发了。” 程晓磊甩了甩自己的秀发,回眸一笑:“这样不酷吗?” 相比于韩式、日式美男长发模样,顾真更喜欢短寸,那样的男人看起来坚毅、果敢,值得用所有美好的词汇去描述。 但是程晓磊,他什么样子和自己并无关系,顾真想要收回那句话,但眼下却不行,只能敷衍道:“酷,很酷。” “切。”程晓磊扭头走了,顾真关上门,洗漱换衣服。 八点半,顾真和徐光华一起下楼,王大年和王汶月正在旅店门口等着。 虽然经历了早上那件事情,王大年明显还在气头上,但也不好再发作,于是四个人坐一辆三轮车前往省教育厅。 徐光华将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坐的笔直,生怕衣服上出现褶皱。和他相比,王大年则显的十分邋遢,尽管王大年已经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但因为没有用箱子叠放而皱皱巴巴,早上和豆花的时候又滴了两滴汤在衣领那,看起来有些埋汰。 王汶月则不一样,她穿着时下流行的小皮夹克,黑色皮料的裤子,不知道是不是没穿棉裤,两条小腿纤细笔直,就是有点发抖。 但不妨碍远远看过去,称其窈窕身姿的现代装扮美女。 而顾真穿着朴素,是陈素云自己为顾真改动的棉服,虽谈不上精致,但是样式简单整洁,十分入眼。 一行四人路上都假装看窗外,实际上为了避过尴尬的交流,除了王汶月偶尔故意和顾真搭话之外,一路上都安静无比。 省教育厅的建筑是许多年前遗留下来的旧居改造的,贴在墙皮外新型的建筑材料,将旧居翻新,内里装修,一下子焕然一新。 门口有接待和登记的人,和安排住在旅店的人一样,都是组织部门的人,顾真一行四人登记完毕后,准备入场。 顾真和徐光华作为正式被邀请的,坐在大会堂靠前的位置,而王大年和王汶月被安排在最后,不仅听不见开会内容,来来回回的人总是开关门,这里坐久了都冻脚。 “爹,你是顾真的语文老师,既然他们都让咱们来了,也得给咱们安排个好座位吧?”王汶月缩着脖子,表达不满。 王大年却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在集训班他敢当众找徐光华麻烦,可到了这里,在座的各位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王大年攥着自己衣服角不敢说话。 整场会议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按照块区划分之后的讨论组才是重头戏。 省西北地区的人被分到一组,顾真和徐光华向着小组的代表那靠近,王大年瞅准机会拉着王汶月也靠了过来。 众人围坐在一张圆桌上,圆桌很大,总算有了王大年和王汶月的位置。 先是自我介绍环节,众人依次介绍,轮到顾真的时候,她淡淡的说了句:“我是营子乡土楼子村中学的顾真,现在乡镇联合集训班学习。” 其余的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顾真这个名字让整个桌子的人都不得不向她投过去热烈的眼神。 顾真的名字在语文这一科目上,已经快要封神,然而顾真自己却不知道。 徐光华刚要接着顾真介绍,王大年插缝先开口:“大家好,我是顾真的语文老师,来自土楼子村,众所周知,顾真两次考试,作文均取得好成绩,这与我对她的教导和她自己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大约是顾真这个名头太唬人了,即便王大年通篇都在自夸,竟然都没有人打断他,而是满怀敬意的望着他。 剧本不应该这样,顾真给徐光华使了个眼神,徐光华马上会意。 “王老师……王老师,不好意思打断您一下,时间宝贵,我看咱们还是讨论一下今年高考的命题趋势,整理意见,等一下在开总会的时候才能提交成果,展现咱们西北地区的教育优势。” 有好事者问:“你是谁啊?这位是满分作文学生的语文老师,让他多说一说,我们多学习才对!” 徐光华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是顾真集训班的语文老师。” 这时又有人说话了:“哦,这个是坐在那个学生,叫什么来着……顾真,对,顾真旁边的老师,在前排坐着来着。” “哎?那刚才那位王老师坐在哪了?” 王大年面色有些尴尬:“我觉得闷,坐在后面比较透气……” 顾真意味深长的笑着,徐光华渐渐掌握话语权:“通过我对顾真这位学生的了解,她能获得满分作文完全是凭借着她自身深厚的历史文化和文学修养,辅以大局观,才能写出如此超前优秀的文章。” “哦?那这次作文,顾同学写的是什么内容。”有人提问。 顾真回答:“科技引领生产力。” “科技?现在农业是国家发展的主流,粮食最值钱,是硬通货,什么科技……” 许多人并不认可顾真,无论是她的满分作文还是现在这篇科技文,他们理解不了的东西,就一定是空想,妄想。 顾真见惯了这样的人,他们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却是一直危言耸听说螃蟹有毒的那些人。 徐光华听不得别人诋毁顾真,他冷冷道:“这篇作文,顾真距离满分仅仅少二分,有本事你也写一篇高分作文出来,再来评论我的学生。” 那人不说话了,嘴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却不敢大声说出来。 徐光华于是继续说:“有兴趣的老师们可以订,阅新华日报最新刊的报纸,顾真的作文将再次刊登。” “太厉害了,快让学生自己说说,她是怎么做到的吧?” “对啊,比老师还厉害!” 王大年灰溜溜的坐下,想插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王汶月没了倚靠,也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失去存在感。 顾真故意捧徐光华:“还是让我的语文老师说吧,我们讨论了很多想法,和大家分享。” 语文老师?王大年又来劲了,自己还有机会? “我的语文老师,徐光华。” 顾真故意在说语文老师的时候咬字重些,气的王大年差点将手里的拳头砸在桌子上。 第八十章、短发 前世顾真对王大年有多敬重,这一世,就有多厌恶。 王大年得了癌症去世的时候,顾真陪同王汶月回了老家,操持葬礼。经历过自己父亲的葬礼后,顾真对待死亡的态度已经平缓许多,她给王汶月安慰,给她支撑下去的力量。 顾真总是满怀善意对待生命中,出现的一切,但前世善良回报给她的结局却并不友好。大约在知道王大年私吞了她三年的学费之后,顾真心里对待王大年仅存的善念也消失殆尽了。 徐光华侃侃而谈,很快便吸引了全部师生代表的注意力,王大年和王汶月如坐针毡,不一会就灰溜溜的走了。顾真瞥见他们离开,突然觉得无聊了起来。 不对,王大年他们去的方向不是退场的门口,而是办公区域,他是不是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顾真干脆也想跟去看看,可一起身就被其余地方的老师劝住:“顾真,你可不能走啊,我们还有些问题想问你呢。” “就是啊,一会给我签个名吧,我拿回去让我的学生们瞻仰瞻仰。” 顾真哭笑不得:“不至于这么隆重吧……我,我去个厕所。” 借着尿遁,顾真暂时离开会场,可往办公区域看过去,已经没有了王大年和王汶月的踪迹。 顾真心里起疑,王大年不是这种性格的人,若是出不了风头一定恼羞成怒,愤然离场。可他鬼鬼祟祟,并未太在意被顾真羞辱,那么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顾真溜达了两圈又返回去,小组内正在依次发言,徐光华拿出自己的红皮本本,正在认认真真的记录。 见顾真回来了,众人都要求顾真说两句,想听一听顾真的想法。 顾真推脱不过,只能稍微组织一下语言,开了口:“我认为作文能获得高分的原因,必定是展现给了阅卷老师他们意料之外的东西,但是太天马行空也不行,一定是那种可以想见到的未来。” 众人微微点头,顾真继续说:“我写的这两篇作文,无论是国家发展还是科技引领,都是因为我对国家根本制度的自信,对文化的自信,对道路的自信,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强大起来,各行各业的发展都将领军世界!” 顾真将自己作文获得高分的根本直接揭露,获得一波又一波经久不衰的掌声。 讨论小组快要结束的时候,王大年和王汶月悄悄回来了,顾真上下打量王大年,突然发现早上出门时候王大年背着的小皮公文包,鼓鼓囊囊不知道装了什么,现在却扁了。 王大年的面部表情十分轻松,甚至带着一丝得意。 而王汶月的眼神里迸发光彩,却又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看向顾真的时候仍然微微笑着,收敛着,怯懦着。 若不是见过她内心的阴暗,谁都会以为王汶月不过是个小女生,可爱又敏感。 顾真却知道,王汶月越是收敛,越是要达到目的了。 什么目的呢? 顾真实在是想不明白。 小组讨论后,徐光华毫无意外的成为西北地区代表上台发言,最后获得了省教育厅语文教研组的认可和奖励。 徐光华高兴地大手一挥要请顾真、王大年、王汶月吃饭,数了数人头才想起来还少个程晓磊。 于是大家都返回旅店,喊上程晓磊,再去附近找个饭馆吃饭。 为免被人发现,顾真决定单独去敲程晓磊的门,可敲了半天也不见人,不知道是不是睡死过去了。顾真懒得再管,等下给他带回来点剩饭就好了,这么想着,便往楼下走。 刚到楼梯口就撞进了一个人怀里,顾真略瞄一眼,那人一头短寸,穿着黑色毛衣,被顾真撞得捂着自己的胸口。 顾真赶忙道歉:“对不起……” 可再看一眼,怎么觉得这人这么眼熟。 “程,程晓磊?” 顾真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从一开始程晓磊就留斜刘海,后来一个正月又蓄起了小长发,可这是什么情况,程晓磊把头发剪到快要贴近头皮了。 程晓磊揉揉自己的肋骨,蛮不在意的说:“你的脑袋还挺硬啊,像铁一样,撞得我骨头都要碎了。” 失去了所有头发的遮蔽,程晓磊的五官完全放大出来。 如果说以前的程晓磊是非主流,现在他突变成了充满荷尔蒙味道的男人。 见顾真盯着自己,程晓磊臭屁劲儿又上来了:“是不是很酷?” 对了,那个年代,刚刚流行酷这个词,顾真笑了笑:“走,徐老师请吃饭了。” “哦?”程晓磊开路:“我现在很饿,等一下徐老师可能就会后悔请客吃饭了。” 顾真跟在程晓磊身后下楼,明明程晓磊只是换了个发型而已,却像是整个人都焕然一新。楼下等待的徐光华也十分惊讶:“晓磊从大姑娘变成大小伙子了?” 程晓磊和徐光华勾肩搭背:“老师,先别急着讽刺我,一会我把你的钱包吃瘪!” 顾真突然惊醒,钱包,扁,王大年刚才的消失,是和王汶月一起去给某个人送钱了!所以他的皮包扁了,他的心情却变好了,难道说王大年死皮赖脸来跟着徐光华开会,其实都是为了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来省教育厅办事? 这件事一定十分隐蔽,又很重要。 顾真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接下来她要更加小心谨慎,以防被王大年和王汶月种下圈套利用。 王汶月看了一眼程晓磊,转过头去,这种男人总是有奇怪的魅力吸引人,在程晓磊还是小混混的时候,王汶月就喜欢他,现在听说他的学习成绩已经能够考上一所普通大学了,王汶月更是崇拜…… 王大年不知道王汶月的心思,否则早就把他腿打断。 此时,王大年也懒得在程晓磊身上浪费心思,吵吵一句:“咱们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收拾了行李回去路上说?” “好。”徐光华保持绅士风度,今天这一番演讲让他的名字被省教育厅的人记住,高升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几人在旅店附近转悠,选定了一家艳春快餐店,进去坐了一个小包间。 大人们点菜,程晓磊凑到顾真面前,小声问:“你难道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把头发剪了吗?” “现在头发多少钱一斤?” “你看老子像是缺钱的人吗?”程晓磊咬牙切齿。 顾真笑了:“那是为什么,难不成我随口说一句,你就真的去剪头发了?” 程晓磊扁嘴,嘟囔一句:“我以为你是嫌弃我……” “什么?” 顾真看到王汶月不怀好意的望着自己,马上回瞪回去,王汶月赶快露出微笑:“真真,你想吃点甜的吗?我看到有水果罐头。” “不用,谢谢。”顾真回头,继续问程晓磊:“你刚才说什么?” 程晓磊挠挠头,没有了长头发他还不习惯,“没什么,长头发还要打理,梳洗,麻烦死了,我得节约时间学习啊。” 多么深刻的觉悟,顾真比了比大拇指:“就冲您这思想高度,沈北大学不降线录取你都是他们的损失。” 王大年他们点完了菜,恰好听到这番话,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嘲笑:“就他,降线录取他一个小混混?” 程晓磊微笑:“你可别开口说话了,自己做的那些笑话都传遍十里八乡了,我要是你就闭上嘴老老实实的吃饭。” “你!”王大年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教师,受人尊重,偏偏遇到程晓磊和顾真这种不尊师重道的熊孩子,真是倒霉。 徐光华也奇怪,虽然程晓磊和顾真小毛病不少,可实际上他能感觉到两个人都是好孩子,为啥在王大年面前就炸毛,但他很快想明白了,谁在王大年面前不炸毛? 王大年当时堵在教室门口的找自己麻烦的时候,徐光华不也差点脾气上来? “好了好啦,马上要吃饭了,别一肚子气一会啥好吃的都吃不下去。” 徐光华不想被破坏好心情,主动说和,程晓磊很给面子,全程狂吃,啥话都不说。王大年想占人家便宜,吃点好吃的,可看见程晓磊就气,真就应了徐光华说的那句话,啥都没吃到好上。 返程的火车是夜间行车,外面黑漆漆一片,顾真没了看窗外的兴趣,倚在车窗上摇摇欲睡,火车震动的她头疼,于是翻转身子倚在车座位上,等深夜醒来的时候,她竟然靠在程晓磊的肩膀上。 而程晓磊也倚在她的头上,两个人依偎着,顾真轻轻的把自己脱身出来,蹑手蹑脚在车厢里走动到热水口去接热水。 回来的时候她瞧见王汶月醒了,或者王汶月根本没睡。 她看着顾真睡着,程晓磊轻轻将她的头挪到自己的肩膀上,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头靠过去…… 她除了嫉妒的发狂之外,什么都做不了,程晓磊对她的态度冷漠到厌恶,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顾真。 顾真正端着满满一杯热水往回走,如果她伸腿将她绊倒,热水泼到她的脸上…… 王汶月身体微微颤抖,带着一丝雀跃,伸出了脚。 第八十一章、图谋 顾真没有把热水接满,火车颠簸,略微转弯晃动就有可能撒出去,发生危险。 王汶月悄悄伸出脚来的时候,顾真立刻察觉,迈出去的步子减缓,顾真略一思索,抬起脚重重的踩在王汶月的脚上。 “啊!” 王汶月痛呼出声,顾真赶忙道歉:“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你的脚在外面。” 顾真端着水杯往王汶月这边凑过来,王汶月看见杯口对着自己,眼见着下一秒满杯的热水就像是要泼到自己脸上似的。 王汶月赶紧求饶,双手挡在脸上,不敢看顾真:“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过来!” 顾真哭笑不得:“我……我是看看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你把水杯拿走。” “哦哦。”顾真将水杯放回自己位置前面的小桌板上。 此时周围的人都被王汶月的声音吵醒,不耐烦的看过来,然后瞪王汶月一眼继续裹紧了自己的衣服睡觉。 王大年也醒了,揉揉眼睛问:“怎么了?” 顾真返回来,正听见这句,赶紧解释:“我不小心踩到她的脚了。” 王大年看着王汶月表情委屈,又看顾真毫无歉疚的表情,发怒吼道:“你横着走啊?路那么宽,但凡张着眼睛也不会踩到别人的脚啊。” 顾真淡淡道:“但凡长点脑子,也不会把脚从自己位置伸到路中间……何况我还端着热水。” 这下王汶月脸色更难看了,王大年听着这话也明白了,这是自己女儿先搞得小动作呗? 可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王大年急吼吼下令:“你赶快给我女儿道歉。” 顾真认真说:“我道过歉了,你没听到。” 王大年不信,问王汶月:“是吗?” 王汶月不情愿的点点头,这下王大年无话可说:“行了,你注意点,这是踩到自己人了,要是踩到别人,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了你。” 那我还得谢谢你大度呗?顾真冷笑,转身回了位置。 其实从顾真去倒热水的时候,程晓磊就醒了,毕竟两个人方才太亲密,他怕自己醒了两个人都尴尬,于是假寐。 偏偏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包括王汶月使绊子,顾真踩她脚丫子的时候,说实话,顾真那一脚下去,程晓磊都感同身受的疼。 毕竟自己也被顾真踩过几次,每一次都钻心钻肺的疼,而这次这架势,顾真也没省力,实打实的踩下去。 不怪王汶月连顾真靠近都觉得害怕,以为顾真还要拿热水泼她,实在是这一脚下去,疼怕了。 后续发生的更是让程晓磊差点笑出声,顾真这打嘴仗的能力不知道是不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实在不符合她十八九岁正青春的年纪。 顾真悄悄坐回自己的位置,捧着热水,吹一吹热气。 程晓磊假装翻身,然后睁眼:“咦,你醒了啊?” “少废话。” 程晓磊那些小动作,眼睫毛颤抖,嘴角上扬的,她还看不出来他早就醒了才怪。 “这么暴躁,谁惹着你了?”程晓磊佯装不知,还在那死皮赖脸。 顾真微笑:“你是不是睡不着啊?要不然做点题清醒清醒?” 程晓磊每天都在坚持学习,可现在火车上这条件也不适合学习啊,旁人会怎么看他,以为他在故意显摆。 “咱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吧……” 每次被顾真揪住把柄,出难题的时候,都是挫伤程晓磊信心的时候。 他其实很努力,尽管落下了那么多年的知识,但在集训班的氛围下,两三个月他就能取得如此大的提升,连顾真其实都很佩服他。 但是顾真知道,这还不够,小地方的学习氛围就像是井底,她不能让程晓磊做那只蛙。 一路上没再发生什么,王汶月乖乖的没再靠近顾真,以往假装亲密两下,这回也分别的时候也没打招呼。 王大年和王汶月回了土楼子村,其余三人回了集训学校。 程晓磊换了发型的事情又成为了班级里的谈资,女生们说好看,男生们觉得压力很大。以前还能嘲笑嘲笑程晓磊梳长发不男不女,女生们没眼光。 可现在,程晓磊如此爷们,他们也没什么挑人家的地方了,好在学习成绩上程晓磊从小混混转变,一时半会还被他们碾压。 程晓磊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实力,虽说他现在全省排,名两千名以内,班级排,名也稳定在前二十,可那是因为与他平行的这些人都是半斤八两,真正排,名班级前三,全省前一百的人的分数是他的两倍还多! 或许顾真看低了程晓磊,他不仅不是蛙,不沾沾自喜,反倒有着长远的眼光。 剪了短发的程晓磊比平时省了打理头发的时间,早上起来洗漱刷牙摸一把头发就来班级上自习,往往那时候班级里还没有几个人。 而顾真,与刘广惠重逢之后,让她更坚定了去沈北的念头。 与母亲有关的一切已经安排好了,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去沈北解决。但是现在的她还是要等到高考后才能动身,有陈素云对她期望很大的原因,也有程晓磊的原因。 如何说服陈素云自己不去读大学,直接参加工作呢? 顾真不敢想象陈素云失望的眼神。 程晓磊的成绩节节攀升,顾真除了作文稳定发挥外,成绩高低起伏不定,全看监考严不严格,能不能抄的上程晓磊的了。 到了三月初,春意渐至,第三次摸底考试,又是一场小假期。 梁振华一个星期前从沈北回来,带回来一个大单子,直接让厂子一季度的收益翻了一番。分别了近两个月,梁振华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在外奔波,喝酒谈生意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好在梁振华和陈素云一起来学校门口接顾真的时候,两个人郎情妾意的,脸色红扑扑,精神头好着呢。 有陈素云这个大厨在,恐怕梁振华几天就能胖起来。 梁振华还得知了顾真作文获奖的事情,激动地要请徐光华吃饭,徐光华哪有那个脸,自己还是借着顾真的光才能去省里露面,若论作文水平,徐光华恐怕根本没有资格指点顾真,于是百般推脱了。 回去的路上,梁振华还在好奇:“是不是我不应该在学校门口邀请他,私下里请他他就答应了?” 顾真笑着解释:“不是的,徐老师不是那种人,梁叔你不用在意,无论怎样他都很照顾我,如果你请他吃饭了,反倒显得他有所图。” “哦。”梁振华恍然大悟:“真真说得对。” 其实梁振华心里的惊讶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他觉得顾真似乎更成熟了,甚至是完全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成熟,就比如刚才那番话,是一个未经世事,十八九岁小姑娘说出来的话吗? 陈素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的女儿一直是聪慧伶俐。 “还有多久高考啊?”陈素云记不清楚,只感觉好像很快了。 顾真算算:“三个月。” 黑板上已经专门留出来一块空位,写着距离高考倒计时多少天,这个传统习俗好像一直延续到二十一世纪,可见随着国力强盛,国人对于教育的重视和潜在的焦虑。 “唉,你说说还有这么几天就高考了,你方叔叔家就挺不住了。” 陈素云叹息一声。 梁振华早一个星期前回来就知道了这件事,也附和一句:“方东来不够沉稳,这件事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希望他以后如果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能稳当点。” 说着,梁振华问:“他没来找咱们借钱吧?” 陈素云赶紧说:“怎么可能不来,可是你不在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借,就推脱着说等你回来再说。” “毕竟咱们结婚,他也来了,冲这份面子,我得去他家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顾真默默开口:“别,梁叔面子矮,可这钱借出去就别想着收回来了,而且这种情况,要是被别人看见了,编造出什么话来把债主引到咱们身上,得不偿失。” “有那么严重吗?”梁振华觉得顾真是在过分夸大。 可顾真知道,没几天了,方遥家彻底倒闭,厂子里的鸡苗、粪肥、饲料、三轮车,甚至是一砖一瓦都被债主搬走了。 好在她们跑得快,不知道有没有卷走点钱支撑着过生活。 梁振华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我和东来小时候玩的很好,长大了他娶妻生子,从小窝棚里面养鸡,一点点把生意做大……我这些年在外奔波,增长见识,和他渐渐生疏,但小时候那份感情就是让人放不下……养鸡这个东西真是看天意,一场鸡瘟,咋就全没了呢?” 鸡瘟几乎隔几年就会有,方家不会没有预备,但是按照方遥的说法,如果方遥她爹想给方遥买大学名额的话,不多挣点钱走动关系是不够的。 盲目投资,期待就成了打水漂。 想到了方遥,顾真突然开了口:“那,我去看看她们家情况怎么样吧,我找方遥也不会引起人注意。” 第八十二章、真相 晚饭过后,天色也不早了,梁振华开车拉着梁奶奶、陈素云回老家,实际上把顾真甩在了方遥家的胡同口上。 方遥家是一栋贴着瓷砖的砖瓦房,在一众土房子里尤为扎眼,顾真站在门庭外,敲了敲黑色深重的铁门。 “有人在吗?” 贴门上已经被人涂上了灰,写着还钱一类咒骂的字眼,许是这种情况下,任谁来敲门都不会有人敢来开门了。 顾真捉摸着要不然从墙上翻进去?可是方遥家的墙不是自己老家那种矮墙和栅栏,那是实实在在的一堵高墙,成年人也未必翻得上去。 顾真又不死心,她还揣着梁振华给她的一百块钱,让她转交给方东来。 正犹豫着,顾真仿佛听到院里传来一声开门的声音,然后有脚步声往门口来。 顾真又敲了敲门:“我是顾真。” 有钥匙解开锁芯的声音传来,然后大铁门露出一道缝,方遥的眼睛从缝隙处透出来,看着顾真,小声又急促的催促道:“快进来!” “哦”。 顾真赶忙从门缝里挤进去,然后方遥又赶快把门锁好,趴在缝隙里往外看了看,拉着顾真的手进了屋。 院子里已经一片狼藉,屋子里也是各种东西混乱不堪,方遥的母亲还在那反复挑拣东西,往一个尼龙袋子里装。 顾真打了声招呼:“赵阿姨。” “哦,是顾真啊。”方遥母亲淡淡说了句,转头问方遥:“你的东西都装好了吗?” 方遥指着一个大袋子:“都在那里了。” “就这么点吗?” “嗯。” 方遥母亲不相信,拎着个袋子进了方遥的房间,零零散散又装了半个袋子的东西,出来说:“这些都别浪费,以前你不当个玩意,可是以后咱们不一定有这个条件买,那时候你再把它当好的就来不及了。” 方遥没说话,只是咬了咬嘴唇。 方东来从厨房里走出来,他的脸沾了些灰,汗渍从衣领处显露出来。 顾真走过去,将一百元钱交到方东来手里:“方叔叔,这是梁叔拜托我转交给你的。” 方东来望着那崭新的一百元钱,怔忪了一会,突然笑了:“替我谢谢你梁叔,这要是以前我绝对不会收,可是现在,以后……很难说。” 顾真懂,她相信梁叔看重的朋友一定也不会差,即便方东来有些高调,但眼下的教训未必不是好事情。 “你去和遥遥说说话吧,我们今天夜里就准备走了。” 方东来收好了钱,笑着说。 顾真依稀记得前世方遥一家也是突然消失,从此了无音讯,但没想到竟然是现在,这么快,这么急。 方遥拉着顾真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 “你找个地方随便坐吧。”方遥看了看乱糟糟的房间,也没什么能坐的地方了。 顾真不嫌弃,大咧咧坐在炕沿上,打量着整个房间,不难看出方遥的卧室以前必定是整洁又美观,即便现在堆了许多杂物,仍然不影响顾真对房间的整体印象。 “你就是来送钱的吗?” 方遥突然开口,语气冷冰冰的,没什么感情。 顾真笑了:“对,顺路来看看你,虽说以前咱们俩打过,闹过,但是你也帮过我,我都记得。” 方遥扁嘴:“我以前欺负你的时候,可是真的欺负,一点没留情面。” 顾真点头:“我当然知道啊,你一直是我的心理阴影呢。” “什么阴影?”方遥听不明白。 “没什么。”顾真眨眨眼睛,转移话题:“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欺负我,我从来不记得我得罪过你。” 方遥深呼一口气,低垂着眼睛,不敢看顾真:“因为,我嫉妒你吧。” “嫉妒我?”顾真哭笑不得,方遥又白又漂亮,家里还有钱,吃喝不愁,若不是突逢变故,还能不费吹灰之力上大学。 “难道是嫉妒我学习好?” 方遥摇摇头:“我说不清楚,就是你坐在那里安静的学习,老师都喜欢你,同学们都说你好,虽然你家里条件不好,可是你的努力足以掩盖你所有的不足……” 然后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我知道张晓丽和周春会跟着我是因为我有钱,时不时给她们点小恩小惠,班级里的同学们都不敢惹我,老师们指望着逢年过节我爸给她们送点鸡蛋……都是假的……” 方遥眼睛弯弯的,像是在笑,可嘴巴里却满是苦涩。 顾真明白了,她也笑了:“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的爸妈宠爱你,为你遮风挡雨,而你却来嫉妒我一个,什么都没有,除了努力之外没有一点希望和阳光的人?” 方遥哈哈哈大笑:“是啊,我怎么这么傻。” “你不傻。”顾真淡淡道:“一切都来得及。” 顾真看了看天色,梁振华在村口一定等急了,她也不能耽误了方家连夜搬走的计划。如今她和方遥把话都说开了,心里的一个结也解开了。 “我走了,你们以后会去哪?我们还有缘再见吗?” 顾真故作轻松的问出问题,方遥却一脸茫然:“不知道。” 顾真寻思了半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我听说上海、深圳、广州很有发展前景,如果方叔叔有意向的话,可以选择那边。” 顾真提醒的点到为止,距离邓爷爷在南海边上画下一个圈仅仅三年,一切正是发展的好时机。 方遥也不知道为什么,顾真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十分陌生,仿佛眼前的顾真不是顾真,是一位老阿姨在给她指点人生? 方遥满脸问号,却又将信将疑的记住了顾真说的这几个地名。 顾真抬脚要走,却被方遥一把拉住:“等一下,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说。” “王大年的自行车爆胎……是你做的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方遥十分忐忑,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尽管她握着顾真的手腕,却仿佛握住一个冰,让人止不住的战栗。 但是方遥不能忍受带着这个巨大的疑问度过一生,因为此生未必能再与顾真相见,所以即便她害怕,即便她造谣顾真是会巫术的巫婆,她也必须壮着胆子问出口。 顾真微微笑,笑意浅浅的,似乎那只是个符号,笑容本身不代表任何意义。 顾真说:“是我做的。” 方遥心里做好了无数种假设,当她的耳朵真的听见了顾真承认的时候,她还是抑制不住惊讶,或是别的什么情绪。 她又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接触车轮胎,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车胎爆炸,这样的手段如果用来做别的,不也可以与无形之中…… 方遥不敢往下想了,呆呆的看着顾真在等她的回答。 “我只答应你回答一个问题,现在我已经回答过了。” 顾真将手腕挣脱出来:“我可以走了吗?” “嗯”。 方遥失魂落魄,满脑子都被不能解释的事情占据了,无法思考别的问题,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顾真已经走到了院子里,马上到门口了。 方遥突然想到了什么,小碎步跟上去,与顾真同时到达门口。 她拿出钥匙,打开门里挂着的重重的锁。 咔哒一声,锁芯打开,方遥的手却按在锁上没有动。 顾真看出来方遥心事重重,但她以为方遥还在思索王大年自行车爆胎的秘密,所以不准备多说,她接过锁,打开门迈出去。 反身关门的时候,方遥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将即将关上的门拦住,在巴掌大的缝隙中。 顾真听见方遥说:“顾真,你要小心王汶月,我怀疑她想要顶替你的高考成绩。” 方东来远方姑姑家的儿子在省教育厅有点权力,当初为了让方遥上大学,方东来没少往这个几乎没什么来往的亲戚家找,带着这么点血缘关系再加上不少好处,那个亲戚才算帮忙答应下来。 今年冬天方家一家人去沈北也是亲自上门取感谢,外加走动走动才显得亲密,方遥就是在这个亲戚家听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那端是王大年。 王大年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顺藤摸瓜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才算攀上点关系找到这位,方遥这位亲戚,分得清亲疏远近,帮方遥就是个亲自下场,帮旁的人则是爱答不理。 “王大年,你这个事不好办,除非你能提供一个学生的考号,让你的女儿照的证件照与她相似,才能减少风险去顶替。”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位亲戚竟然答应了。 方遥一直记到了如今,捉摸了这么久,还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准确的,于是她选择在最后关头告诉顾真,不论真假,顾真能小心提防着就好。 铁门渐渐合上,顾真站在原地没有动,原来如此……顾真有一种醍醐灌顶的透彻感,她突然觉得自己就算是为了王汶月,也得参加高考! 悄悄给她一个惊喜,就更好了。 梁振华滴滴的按了两声喇叭,顾真小跑过来,上车,将方东来家的消息传递完毕,梁振华望了望方家紧闭的大门,终于还是启动车子开走了。 第八十三章、冬末 家里的火炉撤了,窗户上用来保暖的塑料布也被拆掉,梁振华和陈素云里外配合着擦窗子。 “这块儿,左边点,有个点,看见没?”陈素云在屋里对着玻璃嚷嚷。 梁振华隔着玻璃在外面嚷嚷:“那是里面的吧?我在外面擦了,蹭不掉。” “怎么可能,我这里面都擦了好几遍了……” 两夫妻吵吵闹闹,顾真和梁奶奶坐在炕边上挑黄豆,马上要立春了,梁振华不知道在哪摸出块石碾子,非要磨豆腐。 陈素云就给顾真派下了挑豆子的活儿,还请了梁奶奶做监工。 顾真有耐心,一粒一粒的挑,那些浑,圆,完整,黄灿灿的好豆子挑到一起,残破或是发黑的豆子就丢进盆里,喂鸡或是喂猪都可以。 梁奶奶稀罕顾真不是白来的,看着顾真仔仔细细,不急不缓的样儿,梁奶奶就发自内心的喜欢,这样的小姑娘性格多么柔韧啊。 顾真低着头,手上挑着豆子,脑袋里想着别的事情。 陈素云擦完了玻璃,看着整个房间亮堂起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北方的冬天总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街道是静悄悄的,身上裹着厚厚的衣服也不见得多暖和,围着火炉取暖是最好的消遣了。 所以春天代表的意义格外令人喜悦。 陈素云哼哼着小曲,翻找砂糖,等下喝上一杯甜甜的豆浆,这一天也就跟着热乎起来了。 “咦?”陈素云在柜子里找到一个东西,突然笑了:“真真,你瞧瞧我找到了什么?” 顾真放下手里的黄豆,拍了拍手,接过陈素云手里的几页纸,定睛一看。 “这是你读书这么多年交学费的收据,我可都存好了,等你上完大学,找到好工作,以后得给我报销!” 陈素云给顾真简单过目之后,就去伸手拿,顾真却攥的死死的,讨好的笑着:“妈,这些我想自己留着做个纪念。” 陈素云眉毛一挑,开玩笑说:“你是不是想赖账?” 顾真看着高中三年的三张学费收据,以及上面写着的王大年的名字,轻轻摇摇头:“我真的很需要它。” 陈素云见顾真这么想要,一股脑都给她了,在陈素云心里从来不是把顾真的学业看做一种投资,她只是单纯的支持顾真去做她想做的事情罢了。 梁振华从外面进来,搓着手:“这天看着暖和,实际上还是挺冷。” 陈素云拿起暖壶倒进茶缸子里一大杯热水,递给他:“快暖暖手,一会还指望你的手磨豆腐呢!” 梁振华接过来,吸溜吸溜喝了一口:“好烫!” 陈素云笑着,拿着一包新的砂糖往糖罐子里倒去了。 顾真将收据收好,看了看日历,快了,还有两个月,这里的一切就该结束了。 顾真拿着陈素云为她煲的豆腐干重新回到了集训班,程晓磊来的比顾真早,低着头在研究一道物理题,时不时的抓耳挠腮,似乎很棘手。 顾真将豆腐干拿出来几块塞给他,陈素云用猪肉擦了锅,将嫩豆腐晾干,抹上盐,煲在铁锅上,小火慢慢的煲干,成了随时可以吃,又方便携带的零食。 程晓磊攥着一块塞进嘴里,咀嚼两下,连连点头:“好吃!”顾真侧过身去看那道物理题,是她用手机找到了沈北名师也是高考出题组成员之一的老师,出版的练习册里面的一道拓展题,可想而知其难度不小。 程晓磊突然想到了什么,豆干放在一边,抓笔去写,手都没来得及擦一下。 顾真深感欣慰,这几次考试程晓磊的名次都在大幅度上升,有赖于顾真为他找到的名师讲解,更归功于程晓磊自己的努力。 徐光华突然出现在后门,喊了一句:“顾真,你出来一下。”顾真放下豆干,想了想又拿起一块,跟在徐光华身后去了办公室。 “徐老师,这是我妈做的,您尝尝。”顾真递上去,徐光华没把顾真当外人,用报纸包好,收了起来。 “谢谢你啊,顾真。”徐光华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这次找你来,是想谈谈你的成绩。” “您想怎么谈?” 徐光华看顾真没什么表情,淡然自若的样子,自己都替她急:“咱们班全班同学的成绩都在集训之后,有了很大提升,远远超过那些还在原来学校读书的学生……包括,程晓磊,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吧?” 顾真点头:“他这次考得怎么样?” 说到这,徐光华被顾真带跑偏了,拿出第三次摸底考试的成绩单,摇着头不敢相信的说:“他这竟然考进前一千名了……咱们班排名第十二……” 徐光华皱眉试探性的问:“他抄袭了吗?” “他每天有多努力,您不是也看到了吗?这三个多月,他真的是当成了三年来努力。” 顾真不自觉的为程晓磊说话。 徐光华自己点头:“是,我也觉得他不可能抄袭,毕竟你和他关系好,他要是抄的话只能抄你的,可是……你看看你得的分还没有程晓磊高呢。” 徐光华被顾真绕进去了好一会,终于又想起来了正题:“除了作文之外,你根本没有认真答题吧?” 如果不是为了写范文给程晓磊看,顾真其实连作文也不准备写。顾真的沉默让徐光华捉摸不透,他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真继续沉默,如果她真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恐怕徐光华会直接跳脚。 徐光华感觉自己说出去的话,不管是重话还是轻话都像是打在棉花一样,顾真的态度让他费解。 “你瞧瞧,这是你历次的成绩。” 徐光华特意为顾真做了个表格,他指着那些数据分析:“入学之前,高二的期末考试,你总分全乡第一,附近几个乡镇也排在前三名……从期中考试开始一路下滑,几次摸底考试成绩都不理想,这样下去,别人会说我把全乡第一教的连大学都考不上!” 徐光华看着顾真无动于衷的样子,更着急,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不会是不想考大学了吧?” 顾真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 这么一犹豫,徐光华知道了,心里也凉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对不起。”顾真心里感激徐光华对她的关心,但她决定的事情,不会动摇。 “我有我自己的决定,如果我的决定和您的期待不符,那我只能说,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顾真唯一没有让徐光华失望的是,她的作文每次一都会获得高分,赢得很大的反响,而当她的作文入选期刊的时候,她十分坚定地在指导教师这一栏填上徐光华的名字。 那之后,程晓磊越发努力,在第四次摸底考试进入了班级前十,甚至有时候顾真都不明白程晓磊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他的心里似乎也有自己的秘密。 既然是秘密,顾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去刺破,正如自己心里锁着一道又一道门一样。 集训班在重复学习了一遍高中课程之后,正式开始了冲刺阶段,程晓磊终于撑不住了,发了一场高烧,被程晓燕接了回去,几天都没回来。 顾真心里有些担心,请假去看他?又觉得不合适,说到底自己只是他的‘师傅’,这几个月来两个人之间虽然看似亲密,可界限划得也十分明确。 顾真忍住了,徐光华却看出来了顾真的心不在焉,她总是盯着一本厚厚的习题发呆,然后将习题塞到程晓磊的桌洞里。 他在顾真不在教室的时候,去翻看过那些习题,不难看出是顾真的笔迹,可这题目……水平很高啊。 这是顾真给程晓磊出的题? 徐光华的下巴惊讶的要掉下来了,有这样的水准却不想考大学,然后默默的给程晓磊当‘私人老师’…… 难道徐光华看错了,不是程晓磊死乞白赖的追顾真,而是顾真爱上了程晓磊? 徐光华发觉自己见过很多不思进取的,可顾真这种,自甘平凡的,他第一次见。 顾真的习题册新增了厚厚的一沓,程晓磊终于回来了,他眼睛红红的,还有些咳嗽,甚至顾真感觉他瘦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程晓磊从教室后门进来,没引起多大的动静,悄悄坐在座位上,他第一时间查看了自己的桌洞,然后笑一声,看了看顾真。 “和我想的一样。” 顾真有些紧张,不敢去看他的脸,装作漫不经心:“什么一样?” “你只会往我桌洞里面塞题,却根本不去我家看看我。” 程晓磊说的可怜,嘴角却是笑着的,不知道是不是想掩饰什么。 “我去看你干嘛?发个烧而已,又死不了。” “是啊,我在家睡了好几天,我姐还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不仅没死,还活蹦乱跳的……咳咳咳” 程晓磊话说的太急,引起剧烈咳嗽,因为缺氧而脸色潮红,顾真无奈将水杯递过去:“要喝点热水吗?” 程晓磊笑了:“发烧的时候,我梦到你,就像现在这样。” 第八十四章、甜蜜的负担 梁振华最近很忙,上次去沈北,他与高源重逢,那大哥是真厉害,现在又东山再起了,在沈北也算是有产业的人。 在高源的帮助下,梁振华和沈北的供货商和分销商谈成了三年的合约,现在厂子里的货量翻番,每天过的流水让梁振华得小心翼翼算好几遍才敢签字。 他一向谨慎,这也是高源肯介绍他给沈北的朋友们最看重的一点。 有时候人有多大的财运是命里带的,但是能不能握得住这根运就各凭本事了。 梁振华和陈素云计划着:“运气好的话,今年年末咱们就能还完一半的贷款了,明年我想盖个小二楼,装修上城里那种供暖用的锅炉,又干净又暖和,也不用你冬天总惦记着填碳了。” 陈素云相信梁振华,她也计划着:“马上真真就要念大学,又是一笔不少的钱,当年他爹给真真留下的钱我预备就是给她读大学用的……” 梁振华握住陈素云的手:“我知道,有了那笔钱,才有了我们现在这个家,所以我会像真真的亲生父亲一样对她好,上大学的钱是一方面,以后的嫁妆这些我全都承担!” 夫妻两个说着掏心窝子的话,感叹逝去岁月里的艰辛,更珍惜现在生活的来之不易。 第四次全省摸底考试结束的时候,正是农忙,顾真家里也有地,但是陈素云现在也抽不开身,于是将地都包给了生产小队,年末的时候按照亩数由小队分点粮食就行了。 但集训学校里大部分的学生家里都是忙时,于是三天农忙假安排上,顾真又悠闲的回了家。 程晓燕和李辉校长的婚礼还没办,俩人领了证,住进了程晓燕的家里,倒是没人敢说校长是‘倒插门’,这话要是说出来,谁都会觉得说这话的人是嫉妒,没安好心眼子。 程晓燕倒是有不少地,她父母的,她和程晓磊的,加起来也是一个大数,现在又有了李辉的。程晓磊回了家嚷嚷着要和程晓燕他们一起下地种植,李辉和程晓燕俩人没一个同意的,这小子好不容易学习上进,可不能耽误。 再加上李辉也不像是个干体力活的人,程晓燕文文弱弱一个女的更没力气,俩人商量着雇人来帮忙种地,消息放出去有不少人来问情况,都是些家里人多地却少的户,这么一来,更用不上程晓磊了。 程晓燕看程晓磊除了看书就是发呆,从货物架子上抽出一个黑塑料袋,装上一包小医生卫生棉扔给程晓磊:“这个月快到日子了,去给顾真送去!” 程晓磊被黑乎乎的袋子砸到吓得心脏砰砰跳,又听见后面这句话,脸色一红:“知道了,我这就去。” 他骑上自行车就跑了,绕了两下又回来。 “你回来干啥?”程晓燕正在扫地,看着程晓磊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白了。 她走近货物架子,伸手用油纸挖出一块包好的红糖,又拿了些零食什么的,凑了一包,递给程晓磊:“这下满意了吧?” 程晓磊不好意思笑笑,接过东西:“主要是红糖,我看她们女生都喝那玩意……谢谢姐。” 程晓燕调笑道:“看不出来我弟弟会心疼人了,真是长大了,心里装着娶媳妇儿的心思咯!” “我先走了!”程晓磊脸红脖子粗的离开了,骑在自行车上使劲踩了两下,把程晓燕那些戳人心事的话都甩在身后。 程晓磊有时候想,程晓燕、徐光华、甚至顾真的后爹和亲妈,所有人都明白他程晓磊的心思,为什么顾真好像不明白呢? 虽说顾真没日没夜的给他写题目和解析,帮他制定学习计划,可是她似乎只是想要帮他,除此之外任何一点旖旎的感情因素都没有。 应该是有感情的吧,至少在她看向自己的某个瞬间,她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程晓磊晃晃头,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掉,加快速度,蹬车到顾真家的厂子门口。 梁振华正在里面指挥着工人组装零件,按照数量装车,陈素云则在一边洗菜,淘米。顾真就蹲在水井边上,将小米、大米、高粱米混合揉搓洗掉表面上的壳,水有些凉,天气也没有多暖和,顾真的手有些冻的发红。 程晓磊站在门墙后,露出个头,小声喊:“顾真!” 顾真耳朵尖,瞥一眼,就看到程晓磊在门口对自己眨眼睛。她也赶忙回眨眼睛两下,意思是我知道了,你在外面等我。 这是俩人为了躲避陈素云和梁振华磨合出来的默契,程晓磊心领神会,缩回脑袋,藏在门口的一棵大树后。 “妈,这些我洗好了,还有什么要洗的吗?” 陈素云想了想:“没什么了,你去帮我捡点柴火回来吧,咱们准备做午饭了。” “好嘞。”顾真应着,擦了擦手,不急不缓的往外走。 到了门口却不见人,她看到大树后面有黑色塑料袋的影子一晃一晃,于是走过去,一眼就看见了程晓磊低着头在踢树根。 “你怎么来了?” 顾真顺着程晓磊眼神方向打量,程晓磊将两个袋子塞进顾真手里:“这是我姐让我给你的,你拿着。” 自从程晓磊第一次给顾真拿了卫生巾开始,这已经是第三次来送,顾真看见黑色的塑料袋就知道里面是啥,她接受他的好意:“替我谢谢你姐啊。” 顾真要给钱,可程晓磊坚决不收,还拿程晓燕说事:“我姐说,要真是能用钱算清楚,她得给你多少为我补课的费用啊。” 顾真略一琢磨:“按咱们这种小地方的平均价格来算,一节课至少得一元钱,我全天都在陪你,加上早晚自习怎么也得十一节课,现在已经快五个月了,那就是一百五十天,乘在一起就是……” “停,停,停。”程晓磊急了:“你还真算啊!” “我又没说真的要,还不让人算了,再说这话茬不是你提起来的嘛?”顾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程晓磊吧唧嘴:“得,是我嘴欠,东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好的,再见。” 程晓磊要走,却又回头,犹豫了下说:“你……别用冷水洗东西了,容易着凉,肚子疼。” 顾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都没在意的事情,他却注意到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固,顾真点头:“知道了。” “哦,对了,这次开学前咱们得去照相馆照一张一寸照片,高考报名用的,你没忘吧?” “啥?” 程晓磊叹口气:“就知道你没听,徐老师放假前嘱咐我们的,我看你盯着窗外,归心似箭,肯定没听见。” 顾真又哦了一声,突然皱眉:“那下午吃了饭咱们就得去了,照片洗出来得两三天吧?” 程晓磊收回幸灾乐祸的表情:“我怎么没想到这茬,那下午咱们就去吧?” “嗯,吃过午饭,你在这等我。” “好。” “再见。” “嗯。” 顾真看着程晓磊骑上车子,一溜烟走远了,说起照片的事情,她突然想到了手机里面,小露自作主张存起来的一系列有关程晓磊的照片,还命了名。 她心里有一些异样,可又说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手里拎着的零食不轻,光是饼干,跳跳糖之类的就很压秤。角落里油纸包着的是红糖,她每次都冲着热水喝,味道很好,暖意融融。 距离高考还有四十余天,距离她离开这里,在今后的日子里要自己一个人照顾自己的日子,还有四十余天了。 顾真觉得,她要对程晓磊好一点,总不能多年以后相遇他记住的就是自己这副凶巴巴的样子吧。 拎着东西进屋,陈素云看见她手里的黑塑料袋,突然意识到:“哎呀,不该让你沾冷水的,快快快,去炕头上躺着,我给你拿热水喝。” 顾真笑笑:“不用不用,我还没去捡柴火……” “马上去热炕头!” “好嘞……” 顾真捧着热红糖水,坐在温暖的热炕头上,看着陈素云来来回回忙着,嘴里嘱咐着不能吃生冷、提重物之类的。 “妈。” “嗯?” “如果我有了弟弟,你会不会偏心啊?” 陈素云嗔怪道:“傻孩子,你都快结婚生孩子了,还在问如果有了弟弟,我会不会偏心?” 顾真笑了。 “如果有了弟弟,我肯定比你还疼他。” “切。”陈素云端着腌渍的咸菜出了屋,当顾真在耍小孩子性,可是顾真知道,陈素云一定会和梁振华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到了那时,自己就变成了一个外人了。 女儿外嫁,就成了别家的人。 顾真即便有现代的观念,也不能免俗,她只希望她的存在能带给陈素云幸福,但又不成为她的负担。 又或者,每个人都曾是甜蜜的负担。 第八十五张、被逼着选择 顾真头发的发质很硬,陈素云总说,按照老辈子的说法,这样的女孩子脾气倔,命也硬。顾真听着觉得很有道理,死过一次不知道算不算命硬。 得知顾真下午要去拍一寸照片,梁振华告诉了顾真以前他和陈素云婚礼时候请的那个摄影师的店,在营子乡上农销舍对面,顾真吃饭完就踏着小碎步出了门。 程晓磊还是在大树后面躲着,按哔哔机,听见顾真来了,抬起头来,脸色不太好看。 “等下我得先去梦姐那。” 顾真摸摸自己的头发:“刚好我妈让我拍照片前剪剪头发。” “那走吧。” 程晓磊指了指路边的停着的自行车。 袁梦洁相亲至今,已经几个月了,期间还过了个年,双方父母都见了面,敲定了好日子。她年纪不大,才22岁,在现代恐怕大学还没毕业,可在这个年代,早生早育成了普遍现象,连袁梦洁都过了黄金年龄。 程晓磊一路上和顾真说着有关袁梦洁的这些事情,顾真突然问:“她喜欢你对吗?” 程晓磊的车把手抖了一下。 这个人就是这样,总以为自己藏得很好,被发现的时候心理预期落差太大,然后表现在肢体动作上。 程晓磊觉得自己在顾真面前,没有任何一点秘密。 “你俩关系不错吧?”顾真继续问。 程晓磊点头:“当然了,那时候打架斗殴的,都需要一个地方商量事情啊,歇歇脚什么的,梦姐就主动提出到她的理发店去。”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了。”程晓磊吹牛皮:“有什么事我都罩着她,以前总有人骚扰她,后来哪有了?” 顾真一语道破天机:“后来其他人都以为你们是一对,自然不会有人再敢来骚扰她咯。” 程晓磊想解释,可脑袋像是被人敲了一下,一下子反应过来,顾真说的好像是真的。 原来从一开始就让袁梦洁误会的人,是他。 程晓磊不说话,顾真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男生都比女生成熟的晚,他还没有学会怎样和喜欢的女孩子相处,怎样与其他女生保持距离,划分边界。 在程晓磊那里,最开始的时候可能连性别观念都是模糊的,对待男生和女生的态度是一样的,根本不懂‘怜香惜玉’,也不会和女生相处。 现在,似乎已经好很多了,程晓磊在变得温柔。 两个人都若有所思,到了梦洁理发店门口,程晓磊停好车子,突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我没有。” 顾真问号脸:“没有什么?” 程晓磊不说了,进了屋,顾真愣了一下也跟进去。 袁梦洁正在指点小学徒染色的技术,听见有人进屋,回头,然后挂上浅浅的微笑:“你……你们来了啊。” 程晓磊熟门熟路,自己找了个椅子坐好,骑了一路的车子,他敲打自己的腿部肌肉放松一下。 顾真看到袁梦洁做了个新的发型,将头发剪短齐肩,发尾微微卷,俏皮又可爱。 “梦姐。” “嗯。”袁梦洁应声,但对顾真实在是没法热络起来,她心里的芥蒂太深,能做到对顾真微笑已经是保持自己的修养了。 顾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想修理一下头发。” 袁梦洁想了想:“我来剪可以吗?” 顾真反倒奇怪了,什么叫她来剪可以吗?袁梦洁的剪发技术顾真当然相信。 “好啊。” “那进里屋洗洗头吧。”袁梦洁转身领着顾真进了里屋。 这个年代洗头的工具是一个水箱,下面连接一根水管,水温需要人为控制,暖壶热水倒进去的多,水温就高一些。 水管和水箱的连接处有一个水龙头,控制开合。 袁梦洁拧开水龙头,伸手在水管处感受水温:“正好,坐过来吧。” 顾真坐在水箱下面,低着头,几乎面对着接水的盆,然后感受袁梦洁的手揉搓自己的头发,说的也是那句:“你这头发硬,果然脾气也不好惹呢。” 顾真只能回报以无奈的笑笑。 袁梦洁打开了话匣子:“你推荐我的那个dvd真不错,虽然贵了点,可整个冬天我的生意比别人家都好,我准备把剩下的钱一次性付清了。” “好,我帮你做手续。” 袁梦洁的手虽然纤细却很有力气,顾真觉得自己的头在她的手上就像是一件艺术品,任她打磨。袁梦洁帮顾真把头法洗干净,用毛巾包好,让她坐在镜子前面。 “想剪什么样子的?” 顾真不好意思的笑笑:“你这样子的可以吗?” 袁梦洁也笑了:“当然可以啊,你怕我不愿意啊?我们做剪发生意的,就是拿自己打样,越多人喜欢才会有越多生意。” 袁梦洁拉扯吹风机,将顾真头发吹到半干,自己拿个椅子在顾真身后做好,比量着长度、顾真的脸型开始剪发。 旁人剪发时都会闲聊些有的没的,顾真通常就会很抓狂,她不是个愿意消磨时间在无聊的对话上的人,但袁梦洁却不是这样。 她十分认真,每一剪子下去都是自信且专注,让顾真都跟着不敢动作,一动不动。 镜子里面,顾真看到程晓磊也在看着自己的头发,落地的长发让他皱一皱眉毛,想说什么,却又没说的样子,像极了他平时有心事的时候。 好不容易熬到剪完了头发,顾真对自己这清清爽爽的短发很满意,程晓磊却说一句:“不好看。” 顾真给他一记白眼,袁梦洁扫着地上的头发,听到程晓磊那句话时候,动作顿了一下。 顾真按照市价给袁梦洁钱,她自然是不收,顾真不喜欢欠人情,趁袁梦洁去倒水的功夫,将钱塞到她的皮包里。 程晓磊笑一声,小声说:“梦姐不要你的钱,你硬给,她可就生气了。” “那是你们之间的规则,在我这,也有我自己的规则。” 顾真说完这话感觉怪怪的,好像带着醋味,酸酸的,为免程晓磊误会,顾真赶紧走了:“我在外面等你。” 自打进了屋,竟忙活着头发的事情了,袁梦洁招呼程晓磊来这,肯定还有的别的事情,她不能当电灯泡,也不准备当程晓磊的什么人,宣示身份。 袁梦洁进屋的时候问:“怎么顾真在外面等你呢?” 程晓磊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一个信封,递给袁梦洁:“我也要走了,还得去拍一寸照片,这个给你。” 袁梦洁的手伸到一半缩回来:“我不要,你现在给了我钱,意思是不去参加我的婚礼了?” “对。”程晓磊挠挠头:“学校的假不好请……” “借口。”袁梦洁冷脸。 程晓磊没法接话,那确实是借口,他不去参加婚礼,才是对人家最大的祝福吧。 程晓磊将信封放到椅子上,转身:“梦姐,祝你幸福。” 说罢,程晓磊边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袁梦洁突然喊住他:“等一下。” “嗯?” 她的眼神里涌动着最后的情绪,闪烁无比:“这是最后一次了,磊哥,虽然你比我年纪小,我却喊了你这么多年的磊哥,你明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程晓磊淡淡道:“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吗?” “可是有时候人不是能自主选择的,而是被逼着做选择。” 那是两人之间最后的一次谈话,程晓磊一直心不在焉,脑海里反复着这句,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 顾真见程晓磊失魂落魄:“怎么啦?和梦姐吵架了?” 程晓磊摇摇头:“没有。” 顾真不信:“梦姐也算是咱们这数一数二的美女了吧,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顾真!” “啊?”程晓磊突然怒吼吓了顾真一跳。 “你能不能少操心我的其他事情?”程晓磊叹口气:“反正你只是答应我帮我考大学而已,其余的事情,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顾真,她咽了下口水:“是我过界了,对不起。” “不是要你说对不起!”程晓磊陡然提高了音量,然后长长的安静。 两个人沉默不语,走到照相馆门前,顾真伸手要去拉门把手,程晓磊也伸过去,两个人的手挨在了一起。 程晓磊的掌心暖暖的,有着男孩子独有的火力热,而顾真的手冰冰的,像是怎么融也不会化的冰。 顾真将自己的手撤回来,程晓磊用力推开门,两个人依次走进去,动作熟练地像是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顾真看着程晓磊的背影,心里在某一个瞬间动摇了,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两位要拍照片还是洗照片?” “拍。”程晓磊回身看了顾真一眼,又回过头去继续说:“我们俩要拍一寸照片,报考用的。” “哦哦,高考是吧,今天来了好几个学生拍,马上要考了啊。” 老板客客气气的说,又忍不住好奇心:“你俩是处对象呢?” “不是。” “不是。” 两个人异口同声。 “哦哦,我以为你你们一起来的……”这下轮到老板不好意思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在背后喊顾真:“咦,你们也在啊?” 王汶月扎着马尾出现在门口,她打量了顾真一眼,面色有些慌张:“你剪了短发,我差点没认出来你。” 第八十六章、全班第二 王汶月以往的半长发,因为一个冬月过去,竟也长了不少,扎一个马尾,俏皮又可爱。 她今天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乍一看过去竟然和顾真冬天穿着过年那件很相似,不同的是顾真那件外套下摆更长一点。 程晓磊对王汶月的穿着没当回事,村子里的衣服要么是自己做,要么是去镇上买,大部分都受制于材料和款式的限,制,看见相似的衣服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顾真却打量着王汶月,来了兴趣:“我剪了短发,是不是很出乎你的意料?” 王汶月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随即笑笑:“当然了,虽然你剪短发也很好看,但是长发更适合你啊。” “哦?”顾真心里隐约有了猜测:“所以你也觉得长发扎马尾好看,就扎马尾,红色外套好看,就穿红色外套?” 王汶月眼神更慌了:“你想多了,顾真,这只是……凑巧。” 顾真微笑,不再搭理王汶月,转头跟着老板进了摄影棚。 顾真今天穿的是黑白格子的外套,里面是白色的毛衣,她准备拍照前突然变了主意,将外套脱下来放在一旁。 在一块蓝色的幕布下,穿着白色毛衣的短发顾真,微笑拍下照片。 顾真出来后发现王汶月已经不见了。 “她呢?” “被你气跑了呗。”程晓磊对于顾真气人的本事深以为然,只不过他算是练出来了,受点小气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不拍照了?” “她说她有事,看你拍了照片,在你出来之前就走了。” 顾真心里明白了,恐怕王汶月是回去剪短发、穿白毛衣去了,她的这番动作只为了和顾真准考证上的照片、报考高考的照片极为相似,引人混淆。 这个年代还没有ps,照片作假技术上有限,制,苦了王汶月,只能认为的去模仿自己了。 不过顾真也算好心,怕她一时半会找不到黑白格子的外套,于是穿着白毛衣上镜,这样会让王汶月方便许多。 联想到方遥临走前的告诫,顾真将王汶月这点小心思琢磨的透透的,但是不不能打草惊蛇,所以顾真还是收敛了许多。 程晓磊也拍完照片,坐在幕布前不断变换造型:“老板,我再来一版照片,不要那种呆板的……怎么样,这样酷不酷?” 天色不早了,顾真还急着回家,上前去拉程晓磊:“别整那些,赶紧走啊,一会天黑了骑车子不安全。” 程晓磊一把将顾真扯过来,坐在他旁边,伸手去捏顾真的脸,嘴里催促摄影师:“老板,快点拍!” 顾真的脸上出现两个淡粉色的手印,她眼里的怒火已经呼之欲出。咔嚓一声闪光灯晃了一下,程晓磊撒腿就跑。 “程晓磊,你完了!” “老板,钱放在这里了啊,我先走了!” 程晓磊边笑边跑,刚才那张照片一定是顾真最窘迫的一张了,以后他就有了顾真的把柄,时不时拿出去显摆显摆,看顾真跳脚的样子,想一想就开心,即便现在被打一顿也值了! “别打脸啊,别打脸。” 程晓磊被顾真逮住之前发出最后的请求。 一转眼到了高考前最后一次摸底考试,许多人都说这次考试的成绩几乎就和高考时候差不多了,程晓磊越是听到别人这么说,越是紧张。 他的哔哔机已经有几百条信息没有处理了,可想而知这最后的两个月他是如何集中精力钻进习题中去的,以至于他的兄弟们渐渐默认程晓磊退出‘帮派’了。 程晓磊坐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看天,北方的春天一闪而过,接下来是郁郁葱葱的夏日。 他很久没有好好看过窗外,竟有一种浑然不知季节的错觉。 程晓磊苦笑,为了个高考,‘兄弟们’都不联系了,还熬出来几根白头发,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怎么样,究竟值不值得。 顾真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怎么啦,紧张了?” 在顾着印象里,程晓磊那么要面子的人,打死也不可能承认自己紧张,自己说这话就是为了消遣他。 可是顾真却看见程晓磊点点头:“嗯,我有点不自信了。” 这下轮到顾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在他旁边坐下来,也跟着他一起看天。 天空很蓝,没几朵云彩,一眼望不到边。 空旷的似乎能包容人所有的一切,无论是情绪还是记忆,在这一望无际的天空之中,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顾真说:“尽力就好,结果固然重要,但将这一次努力放到生命的长河中去比较,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程晓磊眼神中有一丝震荡,然后是久久的释然。 最后一次摸底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也是集训班结束的时间,距离高考还有五天,同学们将各自回家进行最后的准备。 徐光华站在讲台上,他的表情十分激动,因为这次摸底考试的成绩,所有人都表现的非常好,这样的成绩让所有的老师们都十分欣慰。 “第一名,梁艳艳,全省排,名第一百零七。” 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突然伏在桌子上痛哭起来,她的同桌也是个女生,赶忙安慰她:“艳艳,别哭,这是你应得的!” 班里的同学们自发的鼓起掌来,梁艳艳摸了摸眼泪,笑了:“谢谢老师,谢谢同学们。” 徐光华被这气氛感染的,眼角也有些湿,润,他端着成绩单,眼睛在看到下一个名字的时候,手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 “第二名,程晓磊,全省排,名第一百二十。” 全班鸦雀无声。 程晓磊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是不是也得哭才行啊?” 顾真带头鼓起掌来,随即是铺天盖地般的掌声。 班里的同学们眼神中有难以置信,也有羡慕,更多的是崇敬。 他们共同见证了一个学习拖车尾的人,用了半年的学习时间,闷头苦学,早自习他最早来,晚上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的宿舍。 他的成绩从班级里三十多个人当中慢慢向前爬,像是小时候的歌谣一样,蜗牛爬上了葡,萄树,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重点,却从未停下。 徐光华更加激动:“该哭的人是我,这么多年,你是我看到的第一个奇迹。” 说着,徐光华调了个皮:“以后我出去吹牛也有的说啦!” “哈哈哈哈……” 班级里传出轻快的笑声。 程晓磊也发表感言:“同学们都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在我刚来到咱们集训班的时候,我没少惹事,一路走来,我改变了很多,幸好这种改变没有给同学们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不想被人说‘一块臭肉搅得满锅腥’,总之,感谢老师和同学们这半年的照顾,谢谢大家!” 在零零散散的掌声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不用感谢我们,感谢你媳妇儿吧!” 还有人说:“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媳妇儿,我能考全国第一!” “哈哈哈哈哈……” 今天的课堂被笑声淹没了,顾真也微微笑着,却像是老母亲一般的微笑,看着大家。 程晓磊瞥了顾真一眼,他当然是最感谢她的,他现在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她啊。 “好了好了,下面宣布第三名的成绩啊……” 所有人的成绩宣读完毕,顾真注意到没有自己的成绩,她和徐光华交换了一下眼神,明白了徐光华已经完全尊重并理解她的决定。 徐光华合上了成绩单,看着教室里有人欣喜有人略微失望的各种面庞,开口:“同学们,我宣布,我们这一届集训班结束了,你们即将迎来改变你们人生命运的第一次机会,老师相信你们都能够抓住这次机会,创造属于你们自己的辉煌!” 雷鸣般的掌声中,晚霞也悄然而至。 程晓磊将所有的习题集和解析摞在一起,竟然几乎和他的身高一样高,他舍不得卖废品,分成几摞准备运回家去珍藏起来,倒不是为了证明什么,纯粹是因为这些都是顾真的笔迹。 陈素云和梁振华在学校门口期盼已久,看到顾真身影的时候,他们恍然间发现,仅仅两个月没见,顾真似乎成熟了许多,她眼睛里透着的沉稳,令梁振华十分欣赏。 教室里同学们都走了,还非常自觉地将垃圾都整理干净,徐光华不舍的最后检查,在顾真的桌洞里,他发现了顾真落下的一本笔记。 他转身看向窗外,学校门口早已不见顾真的影子。 徐光华将笔记收好,这样独特的人,这一辈子他也没遇到过,留作纪念时刻提醒自己,尊重学生们的每一个决定,即便那样的决定目前看起来是不理智的,但也要尊重。 这是顾真教会给徐光华的一课。 夜里,顾真还有大事要做,她写了长长的一封信,又将陈素云保留的三年高中学费的发票一同放进信封里。 寄给了省教育厅,时间是高考成绩放榜那一天。 她熄了灯,打开窗子,让夏天的凉风吹进来,睡一个安稳的好觉, 梦里她回到了前世,即便马上要高考了,她仍然是彻夜学习,直到考完试的那一刻,顾真哭了,比梁艳艳哭的还要撕心裂肺。 因为她知道她可以了。 而这一世,顾真同样知道,她可以,去做更多的事情。 第八十七章、高考 顾真高考的考场是在营子乡小学,而程晓磊是在营子乡初中,学校面对面紧挨着,只隔了一条不算宽的马路。 高考那天,考场外人熙攘攘,梁振华的车子没办法开到门口,只能停在远处的路边,夫妻两个陪着顾真走到门口候考。 顾真在十里八村都很出名,她一出场就有许多人投来目光,十分热烈的讨论。 “瞧,那个女娃,这次全乡第一肯定是她了。” “老顾家出的孩子都那么优秀,当年她爸也是咱们这一届里面学习最好的吧,但是她爷爷不供她爸继续念书,让他早早的挣钱养家……” “唉,老顾如果在天有灵,看到自己的女儿这样优秀,该有多开心……” 这些只言片语,零零散散传进顾真的耳朵里,自然也传进了梁振华和陈素云的耳朵里。 陈素云摸摸顾真的短发:“真真,妈妈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这辈子妈妈做不了文化人,眼界有限,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考上大学,替妈妈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梁振华嘴巴笨,越是激动越是说不出话,最后也只是拍了拍顾真的肩膀:“叔也一样,希望你能考上!” 顾真微笑着点头,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她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陈素云的眼睛瞥到王汶月:“咦,真真,原来你是和小月约好的一起剪短发啊?” 顾真顺着陈素云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王汶月竟然也是在这个考场,她不出顾真意料的剪了短发,站在人群另一面,时不时的张望这边。 在看到顾真望过去的时候,又躲闪起来。 她怕被顾真发现,以顾真的聪明劲,一旦发现什么,就前功尽弃了。 顾真假装没看见,视线飘走。 铃声响起,学校大门打开,几个看门的监考人员喊:“家长们不能进啊!学生们准备好准考证和身份证,依次核对进校……唉,排队排队。” 顿时考场外一片兵荒马乱,有检查草稿纸和墨水,钢笔的,有翻找准考证,一脸屎色的,估计是丢了证件。 顾真早就准备好,往排队的方向走去。 “真真,我和你妈在外面等你啊。” 梁振华紧张的攥着陈素云的手,陈素云也紧张:“真真,妈相信你。” 顾真深呼一口气,摆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暴风雨前的宁静,每一分一秒都值得珍惜。 “顾真!” 突然有人压低声音喊自己,顾真四下找去,发现程晓磊就站在自己左手边,戴着一个鸭舌帽,脸微微转向另一面。 程晓磊怕陈素云他们看见,否则依陈素云那护犊子的性格,直接冲过来撕了程晓磊都有可能。 顾真觉得自己像是在拍谍战片,目不斜视,嘴巴微动:“你的考场不是在另一边吗?” 程晓磊同样一动不动,声音传来:“我想听你亲口给我加油。” 顾真小声哔哔:“神经病啊……” “啊?”程晓磊忍不住要动了。 顾真一把攥住他的手:“好好好,加油啊,程晓磊,你一定可以的!” 程晓磊的脸有些红,手悄悄地将顾真的手反握住:“成绩出来我去找你。” 程晓磊计划的很好,按照他现在的水平考的应该不会差,那样成绩出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顾真,不用担心被陈素云拿着扫帚往外赶,说他是小混混了。 他需要先证明自己,减少顾真承受的压力。 顾真没说话,轻轻的抽回手:“你快回去排队吧!” “好!” 程晓磊眼睛弯弯的笑了笑,往回走了两步突然瞧见了王汶月,他有点不敢认,因为王汶月也将头发剪短,乍一看过去,有点没认出来。 王汶月将头扭过去看准考证,躲避程晓磊的目光。 程晓磊心里虽然疑惑,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难道真的是如顾真所说王汶月在模范她,那可真是有点无聊了。 程晓磊大步跑开,没再多看王汶月一眼,王汶月阴鸷的笑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以往天真无邪的模样。 再等一等,她就可以把顾真踩在脚下,把她受过的屈辱都加倍奉还。 令人意外的是,顾真和王汶月竟然在一个教室里考试,考号也距离很近,顾真的余光甚至能看到王汶月时不时的打量一下自己,或者说监视一下自己。 王汶月找了人打听了顾真和程晓磊在集训班的表现,她绝对不会相信程晓磊能考全班第二,而顾真的成绩有时候公布,有时候没有,公布出来的也是平平无奇,十几名左右徘徊。 所以,顾真一定是和程晓磊做了什么,交换了成绩。 从上了高三开始,顾真就变得让人捉摸不透了,但她的这些迷惑行为骗不了自己。 王汶月低头写着试卷,看着斜前方顾真低头认真做题的模样,心里十分舒坦。 做吧,考个高分,然后为我做嫁衣! 王汶月心里念着,身体不由自主的晃动起来,十分得意。 顾真十分认真的低头在试卷上画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她买好的去往沈北的车票是后天早上8点,也就是说两天高考完毕,她就要立刻和陈素云摊牌。 许多事情是不能说的,她自己承受,但也需要陈素云承受许多。 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顾真考完了试。 学校门口仍然是那副人熙攘攘的样子,但大多数人的心情都不同乐,有的人发挥得还不错,喜气洋洋,有的人则愁眉苦脸,一出教室就哭了起来。 顾真上了车,脸色不算好也不算差,她不开口,梁振华和陈素云紧张的也不敢开口问。 家里准备了丰盛的饭菜,陈素云的手艺不用说,再加上今天是庆祝的好日子,她做的菜更是格外用心。 顾真坐在饭桌上,终于开了口:“妈,我没考好。” 陈素云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梁振华赶忙弯腰捡起来,看见陈素云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他赶忙开口:“没事的,没事的,一般出了考场说自己考得不好的孩子,都是考得不错的那些,因为学习不好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考得好不好。” 但是陈素云摇摇头:“真真不是这样的,她如果说她考得不好,那就一定是……真真,出什么事情了吗?” 顾真摇摇头,苦笑道:“没有,我只是真的没考好,恐怕考上大学都很难了。” “真真。”陈素云还不死心:“咱们先别说泄气的话,成绩没有出来前,谁都不知道结果,也许沈北大学降线了呢?” 顾真坚定地摇摇头:“妈,是真的,我考不上大学了。” 陈素云眼里最后的希望也消失了,她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在地上。 梁振华扶住她:“素云,没关系的,大不了让真真再复读一年,这次也许是失误了,只要有机会,我相信真真就能把握住。” 陈素云点头:“先这样吧,如果真的没考上……就再等一年……” “梁叔,妈。” 顾真深呼一口气,再度开口:“我不准备复读了。” 这下连梁振华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陈素云呆呆的问:“那你要做什么?” “我买了明天去沈北的火车票,明天一早我要去沈北一个食品厂打工。” 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落在顾真的脸上。 顾真的身子被这股力扇的一个趔趄,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要烧起来了。 顾真忍着痛没流泪:“妈,对不起……” 陈素云的眼泪刷刷的往下掉:“我辛辛苦苦,吃糠咽菜一直没让你辍学,是你说你要读大学,是你说你以后会出人头地,难道你就是这样出人头地的吗!!!” 第八十八章、原谅 “好好说话,怎么能打孩子呢!” 梁振华两边都心疼,将顾真扶住,坐在炕边上,又去给陈素云抹眼泪:“你先听听真真怎么说,孩子有自己的想法。” 陈素云的眼泪还是往下掉,声音戴上了哭腔:“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陈素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打过顾真一下,这一下,让顾真心里难过了很久,她知道她难过,陈素云会比她更难过。 “妈,我不想读大学了,我想利用本该去读大学的时间,做一些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陈素云追问到底:“你读了大学回来想去哪个单位上班就去哪个单位,多少人羡慕你,好,就算你不回来这个小地方,在大城市也一样有好的机会。” 梁振华也忍不住插嘴:“真真啊,你妈说得对,你现在青春期,有些叛逆,但是将来你再后悔就晚了,现在我们为你指的路未必是最好的,但总的来说是会让你以后有保障的。” 这些,顾真何尝不懂,但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妈,我已经决定了,这么多年感谢你的养育之恩,我知道我考不上大学让你失望了,但我会证明,人生的价值不是考不考得上大学能衡量的。” “你!”陈素云气的眼前发黑,倒在梁振华身上:“振华……我……” “素云!” “妈!” 陈素云被梁振华抱着躺在炕上休息,村卫生室的人来给输上了葡,萄糖,说这是最近太劳累了,加上急火攻心,导致的眩晕,休息几天就好了。 梁振华攥着陈素云的手不松开,他看见陈素云眼睛在动,就是不想睁开,他跟着心里也难过。 梁奶奶拉着顾真:“真真,走,跟我送医生出去。” “唉。” 顾真应着,和梁奶奶一起将医生送到厂子门口,然后看着医生骑着自行车走远了。 梁奶奶叹口气:“真真,今天你妈妈一早上起来就忙活着做饭做菜庆祝,可现在菜都凉了,一家人都没吃上一口饭。” 顾真心里酸酸的:“奶奶,是我错了。” “那你快去和你妈道歉,说你知道错了,会改正,你妈妈肯定会原谅你的!” 顾真看着窗口那盏灯,轻轻摇了摇头:“奶奶,我错了,但是就算是错了,我也要这样走下去。” “你这孩子!”梁奶奶深深呼一口气:“你明明知道全家人对你给予了多少期望,人有时候不能那么自私,你做的每一个决定不要只随着自己的心意,你不是只为你一个人而活着的!” 顾真低着头,不说话了。 她当然知道,重生之后,她对生命的理解更加深刻,前世已经经历过的一切,重复是无意义的,她要做一些改变。 顾真相信,这也是老天爷再给她一次机会的原因。 梁奶奶对顾真这个孩子也是失望透了,一直以为乖巧懂事的孙女,到了最后,给大家措手不及的一盆冷水,浇的人寒心。 “奶奶岁数大了,也没几年活头了,我还是过好我自己的日子吧……” 梁奶奶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顾真看见灯亮了,又熄灭了。 她站在院子里,分明是盛夏,夜里却寒的让人直打冷战。 迈着沉重的步子,顾真往陈素云的房间走去,一大早上就要离开,她不能带着母亲对自己的不理解和埋怨离开。 陈素云睁开眼睛喝了点糖水,又握着梁振华的手躺下了,眼角还在往外滑落泪花。 梁振华心疼死了:“素云,我去问问真真这是怎么了,她不是这样的孩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梁振华一抬头,顾真拉开帘子走了进来。 “梁叔,我妈醒了吗?我想单独和她说两句话。” 梁振华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陈素云的手,他推着顾真坐在炕边,将陈素云的手放在顾真的手里。 “你们娘俩好好谈谈……真真,别再惹你妈生气了!” 顾真点点头,梁振华掀开帘子出去了,还将门带上了,给了母女俩绝对的私,密空间。 顾真握着陈素云的手,小时候总觉得母亲的手又白又软,拉着就像是拉着云朵一样,怎么也拉不够,可是岁月带走了什么,让陈素云的手竟也生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顾真伸手替陈素云擦了眼角的泪水,她蓦然开口:“妈,我想爸爸了。” 那一瞬间,陈素云睁开了眼睛,眼底涌动的情绪一点不比顾真少,无论她们现在身处何地,只要一提起曾经的她们,那个逝去的家就会出现在心头。 “才过了三年多,我对爸爸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我记得最清楚的是爸爸带给我的安全感,好像只要有爸爸在,我就不用担心吃、穿、学费……” 顾真微笑,眼里却含泪:“我可以每天骑大马,吵着跟爸爸要两分钱零花钱去买冰糕吃,冬天的糖葫芦车到了咱们家门前一定会停下来问‘你们家娃要不要糖葫芦啊,看你们常买,便宜卖了’,那时候爸爸肯定会回答‘要的’!” 陈素云语气淡淡的:“你爸爸……也希望你能考大学的!” 顾真摇摇头:“不,如果爸爸在的话,这些年妈妈就不用这么辛苦,你和我都不会把考上大学的希望当做唯一的甜,妈,如果爸爸在,他不会觉得我考上大学是唯一出路。” 陈素云明白了:“他会为你遮风避雨,只要你幸福就好了,对吗?” 顾真点点头:“妈妈,那些年我们过得太苦了,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有了梁叔,有了新的家,以后也会有和梁叔的孩子……我很放心,所以我想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考大学或许以前是我的梦想和唯一的希望,现在它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了。” 陈素云慢慢只着身子坐起来:“真真,你究竟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顾真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她避而不答,转述其他:“妈,我已经找好了工作,每个月我会给家里寄信,你不用担心我。” 陈素云低着眸子,算是被顾真说服,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觉得你变得不一样了……” 顾真咽下喉咙的苦涩,努力微笑:“哪不一样了?” “是从你阻挠妈妈和杨春生相亲、赶走来要钱的爷爷奶奶、劝我把钱给你梁叔开始的?”陈素云皱着眉摇摇头:“还要更早些吧……” 顾真发觉原来自己细微的改变,瞒不过最亲的人,她将糖水递给陈素云:“妈,慢点说,再喝点糖水。” 陈素云喝一口,笑了:“很甜,真真,我是想说,有你在,妈妈不觉得以前的日子苦,都是甜的,和这碗糖水一样甜。” 顾真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扑进陈素云的怀里:“妈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能不能原谅我,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好吗?” 陈素云摸着顾真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傻孩子,妈妈怎么可能会真的生你的气,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妈妈应该带着爸爸那一份一起,勇敢的支,持你才对,是妈妈错了。” 陈素云将顾真的脸捧起来,仔细看着:“妈妈不该打你,还疼不疼?” 顾真咧开嘴笑了:“不疼。” 陈素云看着顾真的短发,突然也笑了:“其实,从你不和妈妈商量就自己剪了短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长大了,只是我还不太愿意承认这件事而已。” 顾真又开始掉眼泪,这下轮到陈素云想开了,安慰她:“要是在外面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开心了,就回来,你梁叔的厂子势头很好,以后总能有安排你工作的地方。” 顾真点头,擦了擦眼泪:“谢谢妈,真的不用担心我,沈北那我上次去踩点,已经很熟了。” “好啊你,原来去沈北参加什么语文命题组会议,实际上那时候就有了别的心思了?” 陈素云假装发怒,顾真一下就识破了,抱着陈素云的手臂撒娇:“妈,如果你想我了,就去看我,地址我写给你。” “臭丫头,我才不去看你呢!” “妈,我饿了。” “活该,你怎么不晚点等吃完饭再说这些事,偏偏饭前说,饿死你得了。” 陈素云嘴上说着,却还要下地:“我去看看哪个菜热一热就能吃了。” 顾真按住她:“妈,你躺着,我来吧。” 陈素云听话的躺好,看着葡,萄糖点滴的液体,滴答滴答,心里又甜蜜,又难过。 梁振华蹲墙角已经蹲麻了,听见里面有响动,然后门开了,顾真走出来:“梁叔,你饿了么?我妈说热个菜,咱们简单吃点吧。” “好嘞。” 梁振华也不敢多问,和顾真一起烧火,热汤盛饭。 “奶奶也没吃吧?” 梁振华摇摇头:“奶奶年纪大了,晚上都吃不了什么,这样对她身体也好。” “那咱们吃吧?” “嗯,咱们一家人一起吃吧。” 梁振华憨憨的,无论是情感还是性格,都让人感觉得踏实,和一种笨拙的爱。 第八十九章、别离 天还蒙蒙亮,顾真就起来收拾了行李,她带的衣服不多,只夏天和即将到来的秋天的,顾真计划着冬天的之前一定回家看一看,届时她应该已经能查到些父亲死亡真相的眉目了。 陈素云起的更早一些,尽管医生嘱咐她要卧床休息,梁振华也劝她,但是女儿要离家万里,她作为母亲怎么能不做一碗送行的饺子呢? 春天的时候,陈素云就在房屋后面与围墙之间的空地上开拓出来了一片菜园子,种上了茄子、豆角、芹菜、茴香等等,现在刚刚长成,正是鲜嫩的时候。 陈素云挑着花样摘了一点芹菜和茴香回来,热油下锅炒了软软的鸡蛋馅和芹菜拌在一起,又从盐巴里拿出一块盐渍保存的五花肉,剁碎和茴香和在一起。 梁振华负责和面,时不时瞄陈素云一眼:“做两种馅干嘛?” 陈素云用筷子夹起一点馅闻闻味道,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才回答梁振华:“走之前吃芹菜馅,让真真勤勤恳恳的工作,虽然是打工……” 一想到这,陈素云还是有些惋惜:“咱们真真,就算是去打工,也一定是那些人里面最优秀的!” 梁振华骄傲自信的应声:“那是当然,让真真出去闯荡一下也好,等以后她更稳当,成熟了,回来接手咱家的厂子!” 陈素云搅拌馅的手一顿:“振华,你愿意以后把厂子给真真?” 陈素云有些不敢相信,对于梁振华来说,顾真与他毫无血缘关系,尽管相处的很好,可无论怎么说都是外人。 梁振华笑了:“当然,我担心的是,以后真真在外面赚大发了,看不上我这个小厂子呢。” “没准真是这样呢!” 陈素云被逗笑了,但是笑完了,也就沉默了。 她不希望顾真在外面太累,虽然她答应了顾真允许她出去闯荡,做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在陈素云潜意识的小心思里,还是希望顾真以后玩累了,能踏踏实实的回来,守在自己身边。 她可以把一切都给顾真,梁振华也是。 见陈素云低着头,梁振华知道她又在担忧顾真了,于是赶忙岔开话题:“那茴香肉馅的呢?” “茴香肉馅的拿给真真车上吃,听说火车得下午快晚上了才到沈北,不能饿着肚子啊。” 陈素云嘴里碎碎念着:“茴香,茴香……振华,你说真真会不会待不了两天就回来了?” 梁振华苦笑着摇摇头:“你生的女儿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她啊,如果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一定会去实现,半途而废的孩子,以后也不会成材。” 陈素云终于点头:“对,我的女儿一定不会差。” 饺子出锅,茴香馅的饺子捏的口是麦穗状的,陈素云区分好,单独装在一个大碗里,时不时的翻动一下,免得饺子粘在一起。 另一边,芹菜馅的已经上了桌,顾真喝一口汤,喊一句:“妈,快来吃饭。” “你吃吧,我等饺子晾凉了,装好再去吃,别管我。” 梁振华给顾真夹小咸菜,小声说:“别管你妈了,她不为你做点什么,心里不舒服……还有一个小时就开车了,赶紧吃!” 顾真默默吞,咽饺子,离别的泪水已经在昨晚上流干了,她要留给陈素云和梁振华积极乐观的一面。 “真好吃。” 顾真吃着饺子,芹菜的清香和鸡蛋的软糯在口腔里来回碰撞,梁振华和的面筋道,和陈素云制作的饺子馅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或许这也是一种缘分吧?顾真吃着喷喷香的饺子,感叹着母亲的好姻缘。 在那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顾真想到了程晓磊,半载日日夜夜的相处,却连再见,顾真都没和他说一声。 “成绩出来,我去找你。” 程晓磊那天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顾真苦笑不已,若是程晓磊带着考上大学的好消息来找自己,却发现自己已经消失不见,恐怕会抓狂吧 只是顾真接下来要走的路会很艰难,她不能拖累任何人,也不能被分散精力在风花雪月的事情上。 她送他上青云,却也注定与他是陌路人。 陈素云将茴香馅的饺子装好,又装了些院子里新结出来西红柿、黄瓜,最后还拿了个罐头玻璃瓶给顾真装上了一大瓶韭菜花酱腌制的咸菜。 这直接让顾真的行李又重了两三斤,顾真欣然接受了:“我也担心我在沈北吃不到我最爱吃的脆黄瓜呢。” 陈素云哼一声:“吃完了写信回来,我给你寄。” “谢谢妈。” 梁振华在院子里启动车子,顾真将行李放在车厢里,对梁振华说:“梁叔,等我一下,我得去和奶奶打个招呼。” 梁振华点点头,看着顾真悄悄走进梁奶,奶的房间,过了一会微笑着出来了,大约是终于把梁奶奶哄好了。 “走了吗?” “走吧。”顾真跳上车,和陈素云一起坐在车座上。 陈素云叹气:“要不然过两天再……?” “妈!”顾真一把抱住陈素云,亲昵的蹭了蹭陈素云的肩颈窝儿,撒娇道:“下次回来的时候,你一定给我要个弟弟啊!” “傻孩子!”陈素云又气又笑,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梁振华那边去。 梁振华也偷偷地红了脸,为了掩饰尴尬,假装咳嗽一声。 “对了,妈,还有一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什么?” “如果程晓磊来找我,别告诉他我在哪。”顾真知道,以程晓磊的性格,他肯定会来软磨硬泡,陈素云必须得坚定。 “那个小混混,他还敢来纠,缠你?”陈素云就差挽起袖子了。 梁振华也在一边打包票:“放心吧,他敢来我就把他赶出去!” 顾真点点头,其余的事情,她都已经安排好了,这里的一切都将告一段落。 火车启动的时候,顾真笑着向陈素云和梁振华招手,尽管泪已经流干了,心里却是酸涩的。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爱都是以聚合为目的,唯有父母的爱是在送孩子远行。 陈素云站在月台上,看着火车走远了,心里空落落的。 “振华,咱们加,油干,去沈北也开个厂子吧?” 陈素云突然明白,这里太小了,留不住顾真,如果自己不能跟上顾真的步伐,将永远是在等候和别离中度过。 见陈素云燃起熊熊的事业心,梁振华也充满了干劲。 “好!” 一转眼到了高考成绩放榜那一天,每个人都去自己的学校领取通知单,程晓磊骑着自行车沿着小路走,却东张西望,不知道为什么,许久未见顾真的身影,让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学校门口贴着红色的喜报,许多人站在喜报前指指点点,有的欢呼雀跃,有的平静无常,更多的是在窃窃私语着不敢相信。 在喜报最上方写着几个遒劲有力的毛笔字,字体大到隔着五十米远也能看见写的是什么,那字体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正是校长李辉的杰作。 程小燕当初看上其貌不扬的李辉,也是冲着他的才华去的,男人有了发光点就足以掩盖其他的部分。 “不可能吧,是不是搞错了,他怎么可能是全乡第一?” “顾真才考了260分?刚刚上中专的分数线?” “瞧瞧,这还有个零分的呢,哈哈哈,随便写两个字也不可能得零分啊!” 众人在喜报前饶有兴致的讨论着,程晓磊在看到喜报最上方那几个大字之后,一个慌神,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哐啷的响声让那些人回头看,见到是程晓磊,不少人赶忙跑过来扶他。 “没事吧?怎么摔倒了?对了,恭喜你啊,晓磊,你也太厉害了!” 程晓磊膝盖磕破了皮,但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一排大字。 “我校程易初同学高考成绩635分,列全乡第一名,全省第三十二名。” “我真的……做到了?” 第九十章、她去哪了 “傻孩子,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哈哈哈,晓磊,你怎么一声不响的考了个全乡第一啊?” 围上来的全是些看着眼熟的人,约莫着都是土楼子村或者柴沟村的,他们都知道眼前的这个瘦高的孩子当初是个小混混,难听的话他们在背地里也说过不少,但是今天全都变了一副样子。 “晓磊,还记得婶子吗?你小时候最爱吃婶子家的苞米了!这次壮壮没有你考得好,但也能去沈北读个大学,以后你俩在外地要互相照顾啊!” 程晓磊不记得自己哪来的‘婶子’,也根本不知道壮壮是谁,他此刻懒得去敷衍围过来道喜的人,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顾真呢?她考了多少? 他顾不得自行车还在地上横着,自己爬起来,一瘸一拐往喜报那边走。凑起来的人不约而同的给程晓磊让道,眼神中带着那种震惊却又些微崇敬的情绪。 正如徐光华所言,这是个奇迹。 班级里一共十几个人,程晓磊一眼就看到了顾真的名字,后面跟着个260分的字样。 “不可能……”程晓磊下意识喊出了声音。 顾真为程晓磊出的习题,写的解析,水平高到令程晓磊成绩急转上升,这样的顾真怎么可能只考了260分??? 要是说王汶月考260分还有人信,等下,王汶月考了……程晓磊的目光顺着名单看到最末尾,零分! 王汶月竟然是零分?! 曹云飞满面通红的走过来,看见程晓磊的时候,面色瞬间转黑。 当初谩骂着程晓磊说他将来就是个监狱犯,二十年后看谁是好汉的曹云飞,高考不过才考了508分,刚刚过沈北大学的分数线。 所以当曹云飞看到程晓磊的成绩时,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集训,对了,一定是那个集训班,竟然让一个小混混,学习吊车尾的人考了全乡第一!曹云飞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当初就是心疼那些钱,不想跟父母开口,哪知道竟然错失了良机。 曹云飞脸色变了变,瞄到了顾真的成绩:“顾真不也参加了集训班吗?怎么她……” 曹云飞迷惑了,程晓磊比他还要不解。 唯一的解释就是,顾真根本不想好好考,她不想读大学,她…… 程晓磊像是想到了什么,撒腿就跑,扶起车子蹬上去,一溜烟骑没影了。 “这孩子,给家里人报喜去了吧?” “真是厉害啊,她姐姐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真是家里积福积德了。” “也算是他爹妈在天有灵……本来以为这孩子一辈子就是个小混混了,现在不仅考上了大学,还是全乡第一,光宗耀祖了啊!” 众说纷纭,却没有人知道程晓磊究竟为何如此慌张的跑掉。 高考成绩固然重要,但是有李辉校长在,肯定会去通知他姐姐的,这些他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顾真不想好好考试,不想读大学,那么她要做什么,她要去哪?她还在家吗? 曹云飞眯着眼睛盯着程晓磊的背影,又联想到程晓磊紧盯着顾真成绩的表情,看来他们两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或许那才是程晓磊考出好成绩的真正原因。 对于顾真,曹云飞已经放下了,他不见得有多喜欢,未来那么广阔且近在眼前,能把握住的才是自己的。 曹云飞拿着成绩单去找校长商量着报考哪个大学,与其去沈北读个破专业,不如退而求其次,去二流学校读个一流专业。 几家欢喜几家愁,柴沟村中学热热闹闹的挂了一整天喜报,接待了许多家长和学生,但是让李辉意外的是,他没看见过王大年和王汶月。 说起来这次的成绩太让人意外,顾真名落孙山,程晓磊却接替了李辉曾经寄托在顾真身上的期望,考了个全乡第一回来,那样明年乡教育局就会酌情对柴沟村中学的教学资源进行倾斜与照顾。 更令人意外的是,王汶月竟然考了零分。 再不济,考个顾真那样的分数,也能读个中专,李辉见不到王大年人,自然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王大年,李辉一个人接待,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帮助这十几个学生选择好了心仪的大学。 天色渐晚,李辉清理了茶杯中的茶叶,锁门离开。走到学校门口,李辉张望路两边,心里记挂着的某个学生还没来,他心里始终难安。 终于他听见突突突的车子的声音,蓝色的三轮车上走下来一个人,是梁振华。 李辉的心落地了:“是顾真家长吧,我总算等到你了,顾真来了吗?我有些话想和她说说,虽然这次成绩不理想,咱们还是有很多选择的。” 梁振华本身是黑着的脸,在听到李辉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之后,稍微缓和了一下。 “校长,真真不准备继续读书了,她已经离开村子,到外面闯荡去了。” “啊?!”李辉睁大了眼睛,竖起耳朵,生怕自己听错。 “这也是在我和她妈妈同意之后,真真才离开的。”梁振华耐心解释之后,切入正题:“我这次来是因为别的事情。” 李辉还没缓过来,愣了一下才道:“哦,有什么事,你说。” “程晓磊早上到我们家门口问真真去哪了,我们不告诉他,他已经在门口站了一整天了。” “什么?”李辉捂着太阳穴,为什么今天的事情都这么出人意料,这个熊孩子又在这作什么妖? “不麻烦的话,请你和我回我家,把他劝走吧,我们厂子还要开门做生意的。” 梁振华已经说得很客气了,李辉脸上还是觉得火辣辣的,长姐如母,姐夫也算半个爹,李辉对程晓磊的事情十分上心。 “好,我这就和你去,给你们造成这么大困扰,真是不好意思,等回去我好好收拾他!” 李辉说着,和梁振华一起上了车。 发动车子前,梁振华瞄了一眼喜报,叹息:“真真这个孩子,有自己的主意,她若想考大学,全乡第一肯定是她,她若不想,我和她妈也劝不动她。” “顾真不是一般的孩子,从她入学的时候,我就看得出来。”李辉劝慰梁振华:“放心吧,孩子们有自己的路要走。” 梁振华艳羡的又看一眼喜报:“咱没文化,就想沾沾真真这个孩子的光,感受一把……要不然怎么会轮到这个叫程易初的孩子,啧啧啧,程易初是哪个村的?” 梁振华要发动车子,李辉一把按住他,生怕接下来这句话会让梁振华太过吃惊而发生什么意外。 “振华,程易初是程晓磊的大名。” “……不可能!!!” 梁振华开车载着李辉安全的回了厂子,厂子门口挂上了电灯,刚拐进厂子前的便道,李辉就看见了站在厂子门口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剪着寸头,看着不像流氓了,可这办的事还是流氓作风。 车子停在厂子门口,李辉下车,上前扯住程晓磊的手臂:“跟我回家,在这给别人家填什么麻烦?丢不丢人?” “我不走。”程晓磊微微用力便对抗住李辉的力气,不动如山站在原地。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辉气的想伸手打他,但多年的教学修养让他保持冷静:“有什么事,回家再商量。” 程晓磊转过头来,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红红的:“姐夫,我就是想让叔叔阿姨告诉我,顾真去哪了。” 李辉心里隐约感觉到什么:“去哪了关你什么事!” “我要去找她。” 梁振华听不下去了,一把揪住程晓磊的衣领:“你找真真干什么?” 程晓磊任由梁振华揪着,语气里竟然带上了恳求的意味:“叔,你告诉我顾真在哪,我一定要去找她,我有些话想要问她……” 问她什么呢,问她为什么帮助他考上大学,自己却销声匿迹。 问她,究竟心里有没有自己。 问她,为什么不等他来找她。 程晓磊垂着眸子,声音发颤:“求求你了,叔。” 第九十一章、状元 梁振华也是男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程晓磊的小心思,他第一次在学校外撞见程晓磊和顾真在一起的时候,就能感觉到程晓磊表现出的一个男生对女生的喜欢。 青春岁月里,情愫初萌,令人遗憾的是男生总是晚熟,在感情里莽撞又不会表达,只敢为一丝甜蜜的进展沾沾自喜。 而女生的想法则截然相反。 这大约就是校园恋情总是无疾而终的原因吧。 梁振华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了,他松开程晓磊的衣领,替他抚平了衣服上的皱褶:“孩子,我也是刚刚得知你高考取得了那么好的成绩,以后你会去很好的大学里继续深造,将来也一定会有一番作为。” 程晓磊垂着眸子,无精打采道:“可是,叔,你知道吗,如果没有顾真,我根本不可能考的这么好,这半年她亲自给我出题,写解析,我才能有现在的成绩……她的学习实力明明在我之上,为什么却……” 梁振华被问得无奈了:“我和她妈妈也不清楚真真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们愿意相信她,支持她,也会在她将来累了,摔倒了的时候拥抱她,接纳她。” 程晓磊闻言若有所思。 梁振华继续说:“真真走之前特意嘱咐我们,不能告诉你她在哪,我们尊重她的决定,我希望你也一样。” “她不想让我找她,她不需要我……是这样的吗……”程晓磊眼睛里的光越来越淡。 梁振华深呼一口气,抱歉的点点头:“所以,我希望如果你是真的喜欢她,心里有她,那么你更应该做的是将自身强大起来,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程晓磊懂了,他以为他高考考得好,上了好大学,就能配得上顾真,但顾真从来没有将这些作为一个衡量标准。 所以顾真才能轻易的,一声不响的离开他。 他需要做的更好吗?在下一次相遇的时候,让顾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程晓磊低着头,挪动着身体往回走,他周身像是笼罩了一层乌云,没有人能靠近他。 李辉默默跟在他身后,转身跟梁振华小声说:“对不住啦,下次我和他姐姐登门道歉!” 梁振华摆摆手:“不用了,等孩子想明白了就好了,对了,我还没恭喜他呢,帮我把心意带到他姐姐那。” “收到。”李辉挥了挥手,跟在程晓磊身后一起走进了夜色中。 梁振华抬头看了看星星,今晚的月亮半圆,却很亮,草丛里传出的蝉鸣声音格外动人。 在梁振华眼里,顾真和程晓磊都是孩子,他们有犯错和试错的权利。 陈素云倒泡脚水出来,见梁振华还在门口站着,四下张望不见程晓磊的人影。 “那个小混混走了?” “嗯。”梁振华自然而然的接过盆,揽住陈素云的肩膀往回走。 “别喊人家小混混了,那个孩子现在可出息了。” “切,小混混就是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任,整天打架斗殴、逞强斗凶的,再出息这人品也不行!” 陈素云的偏见和敌意太深,梁振华摇摇头笑:“你呀,还不允许小男孩不懂事的时候犯浑?我看这个孩子既然能悬崖勒马,考了个全乡第一,说明本质不坏,而且十分有心。” “什么玩意儿?全乡第一?”陈素云的反应和梁振华当时看到喜报时候如出一辙。 “那真真呢?”陈素云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 “二百多分,这孩子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余地啊。”梁振华将盆斜放在石台阶上,伸手拉着陈素云和他一起坐下。 陈素云有太多的疑惑了:“这不会是假的吧,会不会是咱们孩子的成绩被程晓磊顶替了?我听说过其他地方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梁振华摇摇头:“不太可能,程晓磊喜欢咱们真真,他不会做这种事。” “如果程晓磊真是自己努力,这样的成绩足以证明这个孩子还是很优秀的,是我以前看错他了。”陈素云意识到自己对程晓磊的过分偏见,心里有一丝不忍。 梁振华则饶有深意的轻轻摇头:“他自己说,是真真帮助他,才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的,如果没有真真,他天赋再高也不会出现奇迹,或许,是我们从来没有看懂过真真。” “孩子大了……” 月光如水,照着一片心,夫妻两个坐在石台阶上,说到很晚。 程晓磊和李辉一路无话,走到家门口,发现家里灯火通明。程小燕邀请了七大姑八大姨坐了满满一桌子,在院子正中吃饭喝酒。 “状元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然后桌子上的人都转头看向程晓磊,程小燕飞速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扯程晓磊的胳膊:“一整天了都不知道你跑哪去了,好消息还是老姨来告诉我的,快来,上桌吃饭。” 程晓磊看了看桌子上的人,每一个人都面带笑容的看着他,似乎他考了这么好的成绩,他们比自己还要开心。 可是自从父母去世后,这些人哪曾帮衬过一只手,全都是他的姐姐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现在看到他有出息了,想来套近乎? 相当于这些虚伪的温暖,程晓磊更想念顾真表现出的真实的冷漠。 “姐,我累了,回屋睡了。” 李辉对着程小燕眨了眨眼睛,口型似乎在说:“让他睡吧。”程小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见程晓磊面上疲惫的表情,也就答应了:“那你去睡吧,明天还有一桌酒席,请你的老师们,你一定得在。” 程晓磊没说话,进了屋,嘭的一声摔上了门。 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还是有人打圆场:“这孩子考的这么好都不见有笑模样,真是读书让人稳重!踏实啊!” “是呢。”马上有人附和:“村里好几年也未必能出个大学生,晓磊不仅能上大学,还是个全乡第一,今年这鸿运落在程家了,真是祖宗保佑。” 喜庆话一套又一套说着,程小燕低头微笑。 亲戚们本就是为了见一见程晓磊才等到这么晚,现在也就不多留,过一会就散了。 李辉和程小燕送走了客人,打扫饭桌。期间李辉将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程小燕,一波三折又跌宕起伏的消息炸的程小燕也禁不住咋舌。 “这么说,晓磊这样,是因为顾真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李辉看一眼程晓磊紧闭的房门,紧张道:“你小点声,他现在刚不犯倔,又被你提起来。” 程小燕捂住嘴,心里不好受的感觉上来了,轻轻叹息小声说:“我挺喜欢顾真那个孩子的,现在看来,两人没缘分了。” “未来的事情,没人说得准。” 李辉这句话,将今天所有的事情进行了盖棺定论。 次日李辉邀请了程晓磊所有的老师吃饭,名为“谢师宴”,王大年没有出现,也没人知道他去哪了,李辉专程去他家看了,大门紧锁,院子里没个动静,这让李辉有点摸不到头脑。 事实上,成绩出来的那一天,王大年举家前往沈北。 沈北的小旅店里,短发的王汶月受够了自己的这幅造型,越看她越是会想起顾真,她盘算了很多种结果,却独独没有猜到顾真会考了零分! 顾真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她一定是故意这样做的的。 而她的成绩在暗中操作中与顾真的成绩互换,考了零分的变成了她,不仅连个中专都上不了,还沦为全乡人的笑柄! 王汶月一边揪自己的头发,一边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心爱的长发现在变得不伦不类,她,她们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却什么都没得到,王汶月气的大哭。 “就知道哭,现在哭有什么用,你哭咱们给那个人送礼那些钱能回来吗?你哭就能考上大学?” 王大年最讨厌王汶月这幅哭哭啼啼的样子,但凡自己的孩子争点气,他就不用这么操心。 把家里存的积蓄都搭上,还在外面借了不少外债,才办成顶替顾真高考成绩这件事,现在也泡汤了。 王汶月的哭声不仅没有停,反而更大声了,王大年心里烦的要死,一巴掌推过去:“别哭了,哭的跟死了爹似的,你爹还没死呢!” 王汶月倒在地上,咬牙忍住哭泣,她不敢愤恨自己的父亲,毕竟王大年为了她已经把整个家都掏空了,就期盼着她能考上大学。 当初听见方遥说她家给她买好了大学的名额,王汶月心里才有了这些暗中操作的念头,死缠着王大年让他也给自己安排好,事到如今,她唯一恨的就是顾真。 恨不得要抽她的筋,扒她的皮! “别打小月,小月心里比你还难受!”一个胖胖的女人护住王汶月,仔细看她的五官和王汶月如出一辙,细长的吊梢眼,煅龙骨的鼻梁,薄唇,尖酸刻薄相跃然而生,正是王汶月的母亲李秋红。 “说起来这件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李秋红说:“顾真一定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故意摆我们一道,考个零分。但是程晓磊考了全乡第一,他平时什么样大家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大年也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你是说,程晓磊的成绩有假?” “我怀疑程晓磊的姐姐肯定也做了什么手脚,咱们想得到的事情,她姐姐会想不到?说不定程晓磊的成绩,才是顾真真正的成绩,而零分是程晓磊的!” 第九十二章、沈北大学 李秋红的推理让王大年和王汶月如醍醐灌顶,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如此诡异的成绩了。 王汶月点点头:“顾真不可能拿自己的未来做赌注,所以只是程晓磊抢在了我们前面,换了顾真的成绩!” “对,一定是这样的!”王大年来回踱步,时不时挠挠头发,心里的憋屈转换成了期待:“如果能把程晓磊的成绩作废,也许我们还能求一求那个‘贵人’帮帮忙,把成绩换给小月!” 全家人重新燃起了希望。 李秋红从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的是他们王家凭着脸面借来的最后一笔钱,李秋红数了数,掂量着:“明天一早,咱们就去教育厅告状,举报程晓磊!” 次日清晨,一家人信心十足的吃完了早点,迈进了省教育厅。 王大年庆幸自己以前非要蹭徐光华的荣耀来踩点,现在才能直接摸到教育厅的信访办公室去。 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许多人在讨论什么,非常热烈。 “这可是丑闻!咱们得迅速处理完毕,尽快通报,免得拖时间长了,让报社的人知道!” 男声音量十足,声音粗粝,一听就是上了年纪的领导。 有女声也在紧张的说着:“不仅是报社的人会找我们麻烦,这可是涉及到高考成绩、助学金国家政策的事情,如果不妥善解决好,写信来的这个人扬言要继续上访呢!咱们省教育厅可就被钉在耻辱柱上了,全国人民都要看我们的笑话。” “马上,派人去把这个人‘请’来调查,乡教育局的人来了吗?配合调查清楚。” 王大年走到了门口,看着一屋子人,不知道要不要打扰他们。 好在穿着白衬衫、眉毛浓重的那位领导余光瞥到了王大年,转身问道:“有事吗?” 王大年惯常拍马屁,马上上前伸出手:“领,导您好,我是营子乡柴沟村中学的语文老师,此次来是想实名举报我班里一位学生高考成绩作假的事情。” “哦?”那个人上下打量王大年,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王大年直接将成绩单的复件从包里翻出来,递到人家手里:“这个名列榜首的人叫程晓磊,大名叫程易初,以前学习啥都不是,高考突然考了全乡第一,我怀疑他成绩有水分!” 那个人接过成绩单却没看,反问他:“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定是领,导想起来上次参加语文组命题会议的事情了,所以看他面熟,王大年丝毫没往别处想,只以为这又是一次露脸的好机会。 王大年讨好的笑了笑,重新自我介绍一遍:“我叫王大年,营子乡柴沟村中学语文老师,领,导,前不久我来过咱们教育厅参加语文组的命题会议,您……” 那人打断他,冷冷道:“王大年是吧?” “对对。”王大年见那人脸色不好,突然有些心虚了。 “关门。” 门口的工作人员闻言心领神会将门死死关上,门外等候的李秋红和王汶月直接慌了神。 “这是怎么回事?”李秋红伸手要去敲门,被王汶月按住。 “先别动,或许是领,导们认为这件事情影响重大,所以谨慎对待。”王汶月想了想,看着李秋红背着的布包,心里有了主意。 屋子内,王大年被围在正中,这些人还算客气,给了他一把椅子坐,否则他双腿颤抖着像是马上就要站不稳了似的。 起初和王大年搭话的领,导开口:“我是信访办的,我姓吴。” “吴……主任,不对,应该叫吴处长吧,您这是什么意思?。”王大年看过了办公室门口的牌子,通过姓,马上知道了眼前这人的职务,他点头哈腰的搭话,却惹得那人更为不悦的皱起了眉。 “门口的是你妻女?” “是的。” “找两个人跟着她们,看她们会去找谁,那个人必定就是这次高考作弊案的幕后之人。” 这人一声令下,便有人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拨了号码出去,将这话完完整整复述一遍,然后挂断电话:“已经有人盯着她们了。” “好。” 实现再度绕回到王大年身上,王大年已经紧张的浑身发抖了。 “王大年?” “在,我在……” “我们收到举报信,举报你在高中阶段私收学费。有一位贫困生明明获得了国家政策免学费,可是她的母亲却给你交了三年的学费,这是收据,上面有你的签名。” 王大年遥遥看了一眼,心里虽惊,嘴上立刻否认:“这个学生陷害我!” “我们已经核查过了,她确实是国家政策免学费的绩优生,这收据是不是你亲笔签字,我们只需要调来你的教学档案……哦,不,你不是前些天才来参加了语文组命题会议吗,那里会有你签到的笔迹。” 吴处长一抬手,助理马上打电话出去:“将三月份语文组命题会议记录调出来。” 王大年哑口无言,面色通红:“是……是我财迷心窍,我愿意停薪,接受处罚……” 王大年认栽了,他也猜出了举报他的人是顾真,只是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真知道的。 怪不得顾真对他的尊敬之意全无,态度越来越恶劣,他还以为是王汶月惹到顾真了,原来顾真从一开始就是将敌意对准他的。 如今只有自断羽翼,先领了罚,才能免掉更大的处分。 吴处长却没搭话,王大年自己要求停薪,对于接下来这件事来说,不够。 “你考试舞弊,拉关系让你的女儿顶替了一位好学生的考试成绩,这件事有什么解释的吗?” 王大年苦笑:“吴处长,您是不是搞错了,我来是举报程晓磊考试舞弊,顶替别人成绩,不是我自己啊!” “是不是搞错了,马上就知……” 叮铃铃的电话响起,助理接起电话,面色凝重,半响,放下电话。 “吴处长,王大年妻女去了政,治部门找丰泽凯处长,我们的人进去的时候,恰好看见王大年女儿手里拿着的信封,里面是一笔钱。” 王大年差点把自己的牙龈咬破,这个女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继续查,查清楚之后,全省通报,全部撤职处分!” 王大年眼前一黑…… 风声是在三天之后才刮到营子乡的,乡教育局得到了上级指示,将整件事情的始末印成了大字报,在各大公共场所张贴。 王大年被勒令开除,王汶月的成绩作无效处理,顾真的成绩恢复原样,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恢复之后当初的全乡第一竟然考了零蛋。 李辉和梁振华、陈素云,也是在大字报公示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背地里竟然发生了这么么多事。 本来李辉听说了王大年被勒令开除的时候,还想要走动走动关系帮他求求情,可是当知道王大年私吞了顾真的学费,企图让自己女儿王汶月去顶替顾真的成绩,甚至他这次去沈北竟然是想着实名举报程晓磊,污蔑他考试作弊! 既然如此,李辉彻底对这个工作数十载的老同事寒了心,甩手不理,王大年求上门来也不见。 陈素云和梁振华咽不下这口气,带着十几个工人找上门去要王大年退还学费,李秋红和王汶月只是躲在屋子里哭,王大年则翻箱倒柜,却再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还钱。 梁振华和工人把他们家的米面粮、院子里养的鸡鸭、园子里种的蔬菜折合了市价算作五十元,剩下的五十元一个星期后再来取。 当天梁振华和陈素云杀鸡招待厂子里的工人,痛痛快快的出了口恶气。 不多久,王大年一家就不见了,没了教师这个行业,王大年哪有什么生存的手艺。前来讨债的人把家都搬空了,亲戚们告到了小队那里,将地的使用权也夺了过去。 王家在村里彻底失去了立身之本,投奔远房的亲戚去了。 这件事情却好长时间都沦为别人的谈资,不间断的被人提起,大约都是昔日的人民教师如何徇私贪污,良心被狗吃了。或是小混混摇身一变成了状元,女状元则莫名名落孙山,更有知道些内情的人发挥想象力编起了瞎话。 女状元为情所伤自甘堕,落,小混混心机深重一考成名。 远在千里之外顾真当然不知道这一切,但是她在沈北的报纸上看到了王大年的消息,大约也能猜到他的处境。 如果陈素云和梁振华知道了这些事情,是否能更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呢? 程晓磊是否会同样明白呢? 程晓磊知道的比大多数人都要早,李辉与程晓燕谈话的时候,没有刻意避着他。 但是他表现的却比李辉预料的要平静,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啊。” 然后就再也没有对这件事做任何评价,不,不只是这一件事,程晓磊不再对任何事情发表意见。 唯独在李辉为他选择报考的大学和专业的时候,他十分坚定地说:“沈北大学,法律专业。” 第九十三章、我女朋友叫顾真 两年后。 “程易初,唐果在楼下等你呢。” 宿舍杨凯南猛地拉开宿舍的铁门,带着些略微羡慕嫉妒的语气吼了一句。 躺在床上看书的程易初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不耐烦的站起身,拉开窗帘,往楼下看去。 一个娃娃脸女生站在树荫下,对他甜甜的笑着,挥一挥手,指指手里拎着的打包盒子。 杨凯南从后面贴上来,一起往楼下看:“啧啧啧,又来送午饭了?我说程易初,两年了,你就从了吧。” 程易初不说话且面无表情,他猛地将窗帘拉上,又要躺回床上看书,却被杨凯南求饶似的拦住。 “别别别,你要是不下去,那个小祖宗要么一直在那等,要么直接往男生宿舍冲,这事她又不是没干过,你得考虑好了,这可影响不好。宿管阿姨才不追问原因,谁惹起来了的就给谁记过……咱们宿舍这两年都没拿到‘优秀宿舍’的补贴……” 杨凯南婆婆妈妈的说着,无非不是暗里数落着因程易初的‘私人原因’导致了整个宿舍八个人都拿不到‘优秀宿舍’的补贴。 程易初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情弄得大家不愉快,自己家姐姐将商店整的红红火火,年收入翻了几番,他在校没有为钱发愁过,但是其他人不一样。 “好,我这就下去。” 杨凯南拍了拍程易初的肩膀:“其实哥们最主要的意思还是劝你珍惜啊!唐果她们家在本地那是‘千金’,如果你能搭上……” 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门响,和程易初拖拉着拖鞋迅速往外走的背影。 沈北大学是在‘沈都学堂’的旧址上翻盖的,沿袭了沈都学堂的丰厚文化底蕴和和合偕习的学风,这里面走出去的学生在全国都是屈指可数的高素质人才。 除此之外,学校的景色一年四季都极为优美,人行道两旁的柳树、松树、桦树错落有致,据说是某个园林设计名匠遗作,程易初宿舍对面是一汪湖水,碧绿无波,许多学生喜欢坐在湖水旁的亭子里读书,享受美景与知识。 当然更令人移不开眼的是一对对情侣,这里也是著名的谈恋爱约会场所。 唐果等了很久,她昨天就跟程易初说好了今天中午给他带午饭,或许是程易初忘了? 从入学的时候开始,唐果一不小心打翻了程易初的热水杯,这个人为了保护她不被烫到,硬生生的用自己的手臂去挡! 她大小姐惯了,家人同学无不是众星捧月,本以为这又是献殷勤的某个男生设计出来的戏码,唐果连谢谢都没有说,直勾勾的盯着程易初。 好在中午的热水烧的不够热,皮肤只是微微泛红,程易初看了唐果一眼,然后像无事发生一样,拿着杯子走掉了。 唐果惊讶了:“喂,你站住!” 这和她想象中不一样,这个人怎么没有和她搭讪? 程易初皱眉看她,唐果不高,长相可爱,皮肤和瓷娃娃一样白皙无暇,水灵灵的大眼睛更让人移不开眼睛。 只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外貌,在程易初这只是‘皱眉’的程度? “有事吗?”程易初问。 “你……难道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以后还是小心点好,热水烫伤很严重的,再有一次,你就未必这么幸运了。” 程易初说完走了,留唐果一个人原地凌乱。 这样的人她从未见过,冷漠又温柔,长得也不错,比围在她周围那些臭男人强上百倍。 从那时起,唐果便开始了对程易初的纠缠,甚至成为了整个法学院众人皆知的故事。 “今天唐果追到程易初了吗?” “还没有。” 这样的对话成为了人们日常聊天的祈使句。 在唐果零星的走神回忆中,程易初下了楼走到她面前。 今日程易初穿着简单的白t恤,黑色裤子,简洁立整。巧的是唐果也穿一件黑白拼接的裙子,一双小白鞋,长发拢在耳后,别一枚亮闪闪的银质发夹,十分美丽。 “喏,给你。” 唐果将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递给程易初:“我和我爸去参加饭局,这是我专门给你点的新菜,打包回来的,不是剩下的,你拿去吃吧。” “我不爱吃,你拿回家吧。” 程易初的回应和过去两年一样,唐果已经习惯了,她嘴巴甜,马上想到了说辞:“那你给你杨凯南带回去,一直给他们添麻烦,让他们做传声筒真是不好意思。” 唐果直接来拉程易初的手,将塑料袋挂在他手上,程易初眼尖,瞥到了唐果手掌心上被重重的塑料袋勒出来的红印。 程易初终于正眼看了唐果一眼,她的身高只到程易初的胸口,小小的一只,长相可爱,性格却是张扬跋扈,目中无人。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程易初的方式开始改变,不再是以往那种强硬的给予,而是学会了绕着弯变通,找到一种让程易初无法拒绝的方式。 比如刚才,她丝毫没有表现出大小姐的架子,反倒像是格外体贴,平易近人的邻家小姐姐。 见程易初收下了东西,还看着自己发呆,唐果心里得意,脸上抹上一丝羞红。 “还有件事,拜托你……” 程易初语气柔和下来:“什么事?” “这周末是我的生日,我办了生日宴,希望你能来。”唐果眼神中满是期待,但她知道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程易初要给她泼冷水。 果不其然,程易初直接拒绝:“周末我有事,抱歉。” “不……”唐果委屈的快要哭了:“不行,程易初,我不会给你负担,不会让你以‘男朋友’的身份去,我只是想给自己二十岁生日留下美好的记忆,有你的记忆。” “不去。”程易初不想给她希望,在拒绝女生这一点上,他已经修炼的炉火纯青,早就有传言说程易初不喜欢女人,否则唐果不可能两年都没把他拿下来。 唐果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程易初,你也知道这两年全院的学生都在看我的笑话,我无所谓,我不在乎……但是这是我的生日,我希望你能够陪我,过了生日,我再也不来找你了,怎么样?” 程易初有些犹豫,唐果继续委屈:“求求你,别给我难堪了。” 在她的头顶,程易初嘴巴里好不容易吐出来一个字:“好。” 唐果的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那说定了啊!” “嗯。” 唐果十分贴心的想了想:“对了,去我生日宴的都是我的朋友,你可能不认识,为免尴尬,我把你的杨凯南也都请上了,还有他们的女朋友,人多热闹一点嘛!” “所以你早就安排好了?” 居然连他的杨凯南都已经请上了,最后一个通知他,原来自己的答应都在这个女生的意料之中。 程易初眯着眼,突然觉得眼前笑着的小女生似乎并没有表面那么单纯。 “人家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想要你来而已。” 唐果羞怯的低着头:“那,不见不散!” 百褶裙在绿荫里翩翩起舞。 程易初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更何况如果参加她的生日宴是能够摆脱她的条件,程易初愿意一试。 拎着饭菜进了宿舍,宿舍里的狼崽子直接扑上来。 “快打开看看,这次又是哪家饭馆的菜!” 程易初直接将饭菜给他们:“你们吃吧,我等下去食堂吃。” 杨凯南也不客气,直接将饭菜放到书桌上打开,夹起一块肉就往嘴里塞:“红烧肉,香喷喷,你确定要去吃食堂里那些飘着虫子的饭菜吗?” 程易初笑了笑,瞥见他床铺对床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男人,正在整理衣服。 “舍得回来了?” 那人回头,桃花眼眯起来:“怎么了?” 程易初一巴掌打到那人脖颈后:“你的新兼职怎么样?” 徐铭林被程易初打的肉皮痛,嗷呜一声,白他一眼:“还行吧,唉,我可不像你们家有钱,我得自己四处跑着去赚钱养活自己。” 程易初尴尬笑着:“我家哪算有钱的。” 来到了沈北,看到了发展迅速的大城市,各处商机,财团。程晓磊一直不觉得姐姐家的小商店算是有钱,但和他住在一个宿舍的同学们大多家庭贫困,显得他好像算是个有钱人。 杨凯南塞得满嘴肉,从旁边来一句:“你嫁给唐果,就有钱了,我们几个跟着蹭吃蹭喝就能温饱不愁,一举两得!” “红烧肉都堵不住你的嘴!”程易初将饭盒抢过来,递给徐铭林:“你也吃点吧,不然都被他独吞了。” “谢谢。”徐铭林笑着接过,其实他早酒闻到香味,勾动肚子里的馋虫,但是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像杨凯南一样没皮没脸抢着吃。 程易初知道他这样,所以特意拿过来给他。 “要不然我也和你去做兼职吧?马上要放暑假了,刚好有大段的时间。” 程易初坐在徐铭林旁边,问:“你兼职那家是做什么的?” “一个食品公司,我的工作就是记录出库的单子,然后交给财务。” 说道这里,徐铭林突然笑了笑,面色微红:“如果你去兼职,我可以介绍我的女朋友给你认识。” 程易初锤了徐铭林一拳:“行啊你,看不上咱们学校的,跑到社会上找一个,怎么样,漂亮吗?” “当然漂亮,她叫顾真,年纪比咱们小一岁。” 第九十四章、再见 “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程易初的声音有些发抖,方才的笑容僵在脸上,变成不伦不类的表情。 徐铭林低头吃着红烧肉,没察觉到程易初的异样,他将嘴里咀嚼的肉咽下去,慢条斯理道:“顾真,我们俩是在前几天才认识,她是招我进公司的人,好像挺喜欢我的,我就表白了。” “可以啊你,职场恋情对你一个兼职生来说有利无害。”杨凯南凑近徐铭林,一边拍马屁一边将红烧肉夺过来。 “有女朋友的人,就别来欺负我们这些单身的可怜虫了,剩下的红烧肉都归我了啊!” 徐铭林啧啧嘴,分明意犹未尽,嘴上却答应了:“好。” 没人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与鄙视。 程易初站起身,脱掉拖鞋,换上白色帆布鞋。 “你要去食堂吃饭了吗?” 徐铭林也站起身:“一起去?” 程易初摇摇头,问:“你兼职的那家食品公司在哪?” 徐铭林呵呵的笑了:“你要是想去,我明天带你…” “在哪?”程易初重重的重复一遍。 徐铭林还没见过这么心急的程易初,他来不及思考程易初这是抽什么风,嘴里已经下意识的回答:“就在我们学校与财经大学交界的芳草路上,叫海洋食品有限公司。” 随着徐铭林的话音落,程易初跑出门外,什么都没交代。 杨凯南看傻了,将最后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向着徐铭林眨巴眼:“程易初这是…?” 徐铭林摇摇头,然后反问:“他对兼职就这么感兴趣吗?” 两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程易初在烈日下快跑,到了学校门口钻进人力三轮车里:“去海洋食品厂。” “五角。” “走。” 路上,车夫骑得格外卖力:“小伙子有啥急事啊?” 程易初盯着外面出神,淡淡回答:“不急,急也急不来。” “对咯。”车夫大哥十分满意程易初的回答:“你是大学生吧?说话就是有深度,唉,我们这些做苦力的比不上,但是道理还是懂得一些的。” 车夫大哥不知所云,程易初也懒得再接话。 站在海洋食品有限公司门口的时候,程易初有些后悔,这里的顾真就是顾真吗?他什么都不确定,就这样跑过来,是不是太莽撞了。 “程晓磊?” 程易初的脊背僵住,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在沈北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叫过程晓磊,所以在他背后喊他的人一定是顾真。 只是他为什么不敢转过身来? 顾真走过来绕到他正面,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叹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真是的,我喊你你怎么不答应啊?” 两年不见,顾真似乎又长高了一点点,却还保留着昔日的短发,一侧拢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 程易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个名字,我已经不用了,我现在叫……” “哦,对了,你现在叫程易初对吧?”顾真笑起来甜甜的:“我妈告诉我了,你考上了沈北大学,只是我太忙了,没什么时间去找你。” 是没时间,还是根本不想联系? 程易初几乎就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质问。 “真真,不介绍一下?” 说话的人是和顾真一起在外面购物回来的刘广惠,她也是一头短发,却是偏中性的发型,更像是个男孩子。 顾真立刻介绍:“这是我老乡,高中同学,程晓……程易初。” “你好。”刘广惠打量程易初,对着顾真挑眉:“是个帅哥啊!” 顾真掐一把刘广惠的腰,嗔怪的望她一眼,继续给程易初介绍:“这是我在沈北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同事,刘广惠。” “你好。”程易初微笑的与刘广惠对视一眼,但下一秒还是重新将视线落在顾真身上。 “真真,快问问你老乡吃饭了吗?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怎么着也得安排一顿啊,你这个小富婆。” 顾真经刘广惠提醒才反应过来,望着程易初的眼睛问:“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这次是刚巧路过,我等下还有课,以后有时间再来找你,好吗?” 程易初无比真诚的发问,弄得顾真有些不好意思了:“呀,那你快去上课,学业重要,我就在这上班,以后要常联系啊!” “嗯,再见。”程易初摆摆手,跳上了刚才那个车夫的车子里。 车夫大哥看完了整场好戏,嘿嘿的笑着,仿佛窥探到了别人的隐私一般窃喜。 程易初却笑不出来,经历了当年被顾真不告而别,两年内情感在隐秘的角落继续野蛮生长,分明应该在重见天日那一刻绚丽绽放,但程易初却看到了凋零。 顾真眼中看不见一丝涟漪,仿佛他只是她很久不见的一个老乡、同学罢了。 她是那么坦然,让程易初所有的小心思都相形见绌。 难道这份感情真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吗? 下车付钱的时候,车夫大哥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些什么,程易初已经听不见,他的世界无比安静。 “找你钱!这孩子!” “对不起,外人不能进入学校。”门卫尽职尽责拦截。 车夫大哥看着手中的五元钱,又看了看程易初的背影,这孩子真是…… 程易初逃课了,他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上铺的木板,眼睛顺着纹路不断往复循环的看着,却没有一丝困意。 徐铭林下了课走进宿舍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程易初,你发烧了吗?” 程易初不语。 “不会吧,多少度啊?”徐铭林开始翻找体温计。 程易初坐起身:“我没事。” “那你在宿舍躺尸干嘛?” “徐铭林?” “啊?”徐铭林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你有事就说,这样我怎么感觉瘆得慌?” 程易初十分严肃:“这次国际级奖学金评选,只有咱俩入围吧?” 徐铭林点点头:“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其实我也知道了,没和你说就是因为我想公平竞争。” 程易初摇摇头:“不用公平竞争,我退出。” “真的吗?”徐铭林陡然抬高音量,却又觉得自己表现的有些失态,马上解释:“程易初,我有实力与你竞争,我不需要你的退让。” “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把你女朋友让给我。” 徐铭林哈哈大笑:“程易初,你开玩笑要有个限度啊!” 程易初深呼一口气,也跟着笑了:“哈哈,所以还是你主动退出吧,这个奖学金我可是势在必得。” “喂喂,事情还未定,别高兴的太早啊!” 两人绊着嘴,吵吵着,打闹着,但每个人心里都有着隐藏起来的秘密。 海洋食品有限公司员工宿舍里,刘广惠换了鞋,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顾真,意识到什么,淡淡道:“那才那个人,不只是你的高中同学这么简单吧?” 明明是疑问的句子,刘广惠却十分笃定。 顾真微微动唇,却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摇摇头。 “好啦,我不问了,快洗洗手吃西瓜吧。” 刘广惠走到窗台前的桌子上,摸出砧板和菜刀,将昨天晚上就镇在井水桶里的绿皮西瓜捞出来,咔嚓一刀,西瓜裂开,声音清脆。 刘广惠拿了两个勺子,递给顾真一半:“挖着吃,幸福感满满啊!” “谢谢。” 顾真笑着接过西瓜,挖一口,塞进嘴巴里,辛甜的汁水和清香溢满口腔,她点点头:“很甜。” 刘广惠搬了个椅子坐在顾真床铺对面,挖着西瓜边吃边说:“说起来,刚好快两年了吧?” 顾真知道刘广惠的意思,“对,入职刚好两年。” “我走到今天这个位子,花了五年的时间,你只用了两年就与我平起平坐,不知道是我太不上进,还是你太厉害了。”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啊!”顾真抬头笑笑,眼睛却是冰冰凉凉的。 “说起来今年年末如果你能评选上最佳员工,就能获得老总亲自为你颁发奖金的殊荣呢!”刘广惠推搡了顾真一把:“你肯定是在为这个而努力吧?” “为什么这么说?” “他不是你最崇拜的人吗?” “……算死吧。” 刘广惠又挖一口西瓜,大口咀嚼,享受清凉,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你可拉倒吧,你夜里说梦话喊得都是老总的名字,孙科海,孙科海的……你这不是盲目崇拜是啥?” 顾真哭笑不得:“说梦话吗?我喊他的名字,没准是因为他是我的仇人呢,哈哈哈。” 刘广惠也跟着笑,笑够了,义正言辞的提醒顾真:“我是把你当自己人,才提醒你,咱们老总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哦?”顾真吃瓜。 “我听说他和一个秘书……后来被老总的媳妇儿抓住,当场签下协议,将公司股权全部转让给他们的儿子,这样他即便乱搞,也不会影响到公司什么。” “这样的女人真狠啊。”顾真赞叹。 “所以你千万别,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刘广惠直接点明了说:“你这种有姿色,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太是他的菜了!” “真的吗?” 顾真天真无邪的笑了。 第九十五章、生日宴 唐果的生日宴定在了距离学校很近的一家星级饭店,名叫君悦酒楼。 如唐果所说,为了让程易初不尴尬,所以这次她还邀请了程易初的三位舍友,除了徐铭林、杨凯南外还有一个叫黄斌安的人。 这人常年驻扎在图书馆,闷头学习。身量不高,家乡在南方某个沿海的城市,语言上与他们三个北方人也很难交流,所以这次虽然邀请了他,但他也并没有打算去。 “三哥,你真的不去吗,多好的机会认识女生啊。”杨凯南喊黄斌安。 当初一开学,宿舍四个人按照年纪排了顺序,徐铭林最大,程易初第二,黄斌安第三,杨凯南最小。 黄斌安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普通话:“你们去噻,我想把这本书看完,借阅卡快到期了噻。” 杨凯南凑过去看,惊叹:“哇靠,三哥够深奥。” 程易初不用看也知道黄斌安看的书大多晦涩难懂,这个小伙子有点文采,就是有一丝孤僻不合群罢了,但是那是人家选择的生活方式,别人无法做评价。 “那咱们先走吧,玩了就不好了。”徐铭林今日穿一件白色衬衫,西装裤,小皮鞋,这是他参加各种领奖或者做讲话发言时候的行头。 杨凯南穿的花t恤,大裤衩,拖拉着一双凉鞋,立刻不满:“喂,这样也太正式了吧,显得我和程易初多非主流啊。” 程易初尴尬笑笑,他的衣服大多数都是黑白两色,高中时候爱穿的各种印花衣服都一股脑打包捐出去了,现在他穿的是黑色半袖,黑色短裤,白色运动鞋,虽然比杨凯南看起来正式些,却还是不及徐铭林人模狗样。 徐铭林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我不在意不行的,算起来,这是我和顾真第一次约会,虽然主角是别人,但我也不能给她丢面子。” 程易初的笑容消失:“好了,走吧。” 三个人一起出发,除了杨凯南一路上在时不时编排程易初两句,其余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徐铭林时不时看时间,计算着顾真到达君悦酒楼是在自己之后,还是之前。 而程易初只是单纯的不知道说什么,当做玩笑话说出来的“把你女朋友让给我”,这样的想法从未停止过,以至于他不敢面对徐铭林。 更不敢面对接下来他将看到的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 君悦酒楼是附近的小高层建筑,沈北大学的教学楼有五层,君悦酒楼也有五层,其被称为沈北大学的高级食堂,学校里有钱人家的子弟和学校的领导一般都会选择这里。 顾真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刘广惠开着小轿车将她送到门口,摇一摇手里的车钥匙:“小富婆,晚上我还需要来接你吗?” “不然我被别人带走了,你不心疼啊?” “那得看被谁带走,要是徐铭林我肯定不干,要是那天你那个老乡小帅哥,我就嘿嘿。” 刘广惠在顾真发飙前捏着车钥匙兜风去了。 这台小轿车是顾真买的一辆二手车,习惯了前世的交通便利,顾真耗巨资购买,却几乎没开过。 不为别的,她坐在方向盘前就会心慌,发抖,前世车祸的画面被勾动起来,在她的眼前一帧一帧回放。 前世在高速上,她的刹车失灵,方向盘打滑,与大货车相撞,她甚至能够闻到汽油泄露的刺鼻味道,和不知名的烧焦气味,以及她失去的双腿…… 顾真发现,她无法再坐在驾驶位,去掌控车子,还能享受小轿车便利的交通方式,就只能靠刘广惠了。 刘广惠天生男孩子性格,喜欢鼓捣这些,在顾真的拜托下她半年就拿到了驾驶证,载着顾真开车上路丝毫不打怵。 从此刘广惠就给顾真取了个外号‘小富婆’,这玩意儿可不是谁想买就能买得起的,顾真没跟她透露的事情,似乎还有很多。 顾真下车的那一幕刚好被三人看见,徐铭林眼神中透着一种得意和虚荣,他挥挥手:“顾真,我们在这。” 顾真送走了刘广惠,一回头就看见了三个男人正沿着马路往这边走,不到十米远。 顾真温婉的笑了笑:“你们好啊。” 她今日穿一件黑色连衣裙,将纤瘦的身材尽显无疑,脚上一双银色小高跟鞋,手腕上,脖子上的饰品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和程易初印象里的顾真,以及前几日见到的平日生活中的顾真简直千差万别。 他不能否认顾真的美,但他却觉得不经过分装饰的顾真更美。 徐铭林快步走过去,拉起顾真的手:“小惠姐开着你的车送你来的?” 这话声音不小,紧跟过来的杨凯南和程易初都听得清清楚楚。 “哇,大哥,大嫂好有钱啊!”杨凯南不经脑子直接说出来,但这正是徐铭林想要的效果。 他笑着介绍:“这是我的两个室友,程易初和杨凯南。” “你们好。”顾真点头微笑,没说什么。 程易初马上明白,她不想让徐铭林知道他与顾真过去的事情,这种默契不需要过多言语,这是两个人在多年之前就培养出来的,直到现在仍然灵通。 “这是我女朋友顾真。” “嫂子好。”杨凯南猴精,抱大腿:“嫂子真漂亮,多大了呀?” 徐铭林替顾真回答:“和你同岁,比我和程易初小一岁。” 四个人边说边一同往里走,没有人注意到程易初没喊嫂子,也没搭话。 前台服务人员长得都不错,杨凯南很激动,大呼这算是来对地方了。其余人都表现得很平淡,跟着服务员去了二楼的201包房。 刚上楼梯便听见了刺耳又有节奏的音乐声,听这个音质,显然不是录音机能放出来的,果不其然,一进门就是一台dvd播放摇滚音乐,看那dvd的大小也能看出来比当年王军倒卖的那一台好太多了。 201是整个酒楼最大的包间,准确来说是套房,包括休息区,娱乐区和餐厅。 有人在沙发上聊天,有人在娱乐区打台球,还有被众星拱月围着的唐果,和一群打扮精致的小女生在讨论什么有趣的事情,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程易初,你们来了,这边!” 唐果一直在等待,她的眼睛没离开过门口,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 马上有女生悄悄地问:“这个就是程易初啊?啧啧啧,果然不错,果果的眼光值得肯定。” 也有人说:“看起来有点穷酸啊,和追果果的那些,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就这样的,果果还追了两年,真是不知道他有什么好。” “只要唐果喜欢,就是好呗。” 当然这些话只有在唐果雀跃的奔向程易初之后,她们才敢小声讨论的,毕竟以前曾经当面说过程易初不好的一个女生,现在已经被唐果踢出了这个圈子。 她们可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唐果奔向门口的时候也注意到了顾真,这个女生太独特了,说不上倾国倾城,可她站在那就让人不能忽视她的存在。 不过唐果看到了徐铭林拉着那个女生的手,心里的警惕也就放下了。 “欢迎你们!快随便坐吧,咱们马上上菜。” 唐果想要去拉程易初的手,这样的动作在许久之前她尝试过无数遍,都会被程易初甩开,可今天,连唐果都惊讶的是,程易初竟然任由她握住了手。 “服务员,可以走菜了。” 唐果小心翼翼拉着程易初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心里窃喜。 第九十六章、转酒瓶 顾真瞧见了这一幕,眼神中没有任何波动,徐铭林在一边热心的解释:“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对冤家,唐果追了程易初两年了,现在看来,这块硬石头终于被捂热了?” 顾真嗯了一声,没做评价。 大家零零散散坐在了位置上,一桌十二席,全部坐满。 主位是唐果和程易初,其余的人都分群坐着,徐铭林在程易初旁边,然后是顾真、杨凯南。 有人将音乐关掉了,房间里安静下来。 有人起哄,带着笑意问:“果果,还不介绍一下这几位?” 喊唐果作‘果果’的人都是十分亲近的,唯独这四人是他们这个小团体没见过的,自然好奇,尤其是唐果身边的这个男人。 “好的,我来为大家介绍。” 唐果站起身,粉色的裙摆微动,十分迷人。 “这三位男生是我的大学同学,程易初、杨凯南、徐铭林,这位女生是……徐铭林的女朋友。” 说着,唐果向徐铭林眨了眨眼,确认一遍:“对吗?” 徐铭林点点头,身子不由自主的靠近顾真。 “我们想知道的是程易初,果果是不是得着重介绍一下?”大家的注意力显然还是在程易初身上。 唐果羞怯的笑了笑,她转过头看了程易初一眼,程易初还是和以往一样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的亲近不过是昙花一现。 唐果很识颜色,摇摇头道:“只是同学而已。” 所有人都哦了一声,表面上给足了唐果面子,可实际上谁人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故事? 门被推开,服务员开始传菜,唐果早早点好了菜,厨房都备的很快,所以菜很快就上齐了。 坐在唐果另一侧的一个女生提议道:“要不然我们喝点酒吧?” “静怡,你这是看上哪个男生了,想把谁喝醉啊?” 其他人都半开玩笑,没想到被称作‘静怡’的女生直接看了看唐果,饶有深意道:“这不是为了果果的二十岁生日吗?” 唐果转头询问程易初:“你可以喝点酒吗?就当做庆祝我二十岁生日,好吗?” 程易初点点头:“好。” “服务员,上茅台、五粮液。”有个男生来了精神,笑嘻嘻开玩笑:“总之最贵的上来啊,我们的寿星买单!” 唐果回应:“好的,梁思维,你今天要是不躺着出去,我就当你不给我面子。” 梁思维张扬的笑了笑:“那大家动筷吧,等下果果说还有下一场呢!” 杨凯南盯着这一桌食物眼红,这也太奢侈了吧?烧鸡、扣肉、糖醋里脊,京酱肉丝,还有一些菜,杨凯南都没见过…… “大家开动吧,等下服务员上了酒,我们边吃边喝边聊天。” 唐果先夹了一个鸡腿给程晓磊,算作主人翁动筷,大家也就不客气,吃了起来。 顾真瞧着这一桌水准很高,估摸着唐果这个小姑娘家境不是一般的好,程易初真是有福气。徐铭林也夹了一块豆腐给顾真,小声说:“这个富含很多蛋白质,对皮肤好。” 顾真微笑,心里却明白,这是把她当做打工的无知女生了,时不时的展示一下自己博学多才的知识点。 顾真给他这个面子,星星眼道:“哇,你好厉害,懂好多哦。” 顾真声音不大,坐在隔着一个身位的程易初却能听得清楚。 程易初心里笑,没想到两年过去了,顾真说话还是这样蜜里藏剑,柔中带刺,和当初对方瑶、王汶月说话的语气一样。 只是程易初不明白,当初顾真不是很讨厌那两个人吗,县现在又是怎么用对讨厌的人说话的语气对徐铭林呢? 徐铭林听不出,脸红的笑笑:“哪里哪里,我不厉害,但是我会多说些给你听,好好照顾你的。” 顾真低头微笑,眼里却是不屑。 这个男人她熟悉到就算化成灰也能认得出,他说的话,每一个小动作都让顾真恶心,表面上温柔体贴,大方乐观,实际上心里多少阴暗的想法都不为人知。 她太了解他了,十年的同床共枕,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揭下面具,这样的城府让顾真不寒而栗。 重获一世,当初的顾真和如今尚且稚嫩的徐铭林,顾真仍然不敢小觑。 “铭林,你们都很棒哦,不像我,连大学都没考上。” 顾真单纯的笑笑,这一句音量却不小,几乎全桌子的人都听见了。 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顾真看见有些自命清高的人已经憋不出偷笑了,在这些天之骄子眼里,本就瞧不上普通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大学都没考上的普通人。 钱静怡故意惊讶,大声问:“呀,我还以为你们都是沈北大学的,你们难道不是同学吗?” 徐铭林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他穿的西装笔挺,就是想混个上等人的尊严,可如果顾真全说出去,他的脸该往哪放? “我和顾真……” 顾真赶忙接话:“我是在食品厂打工的,他来我们厂子做兼职,就是这样认识的。” 顾真坦然说出实情,突然看见徐铭林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狠狠地攥成了拳头,微微颤抖。 顾真心里暗爽,这个男人虚荣爱面子,她就偏偏把他的虚伪拆穿。 “哦,是这样啊。”钱静怡笑笑,脸上却已经能看出些不屑了。 唐果父亲是大公司老板,在座的各位不是家里有产业就是祖上有遗产,考大学靠给学校捐钱,平时除了吃喝玩乐没什么正经事情做,这样的圈子,怎么突然跑进来这样的异类。 一时间许多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看着徐铭林,且不怀好意。 徐铭林故作镇定,端起酒杯:“相逢即是有缘,今天是唐果的生日,众所周知,唐果和我的好兄弟程易初……” 徐铭林故意卖关子,顿了顿,继续说:“我们都是好朋友,今天借着唐果生日酒,祝唐果小美女生日快乐,越来越美,也感恩和大家的相识!” 只要提到程易初,并且默认两人是一对这类的话,唐果就格外捧场,端起酒杯:“谢谢大哥,我干了。” 唐果都这样了,桌上起初瞧不起徐铭林的其他人也不好意思不喝,纷纷举杯,卖给徐铭林这个面子。 这样一来,酒都喝了,刚才的尴尬也就解了。 顾真以茶代水也喝了一口,心里捉摸着徐铭林果然巧言令色,她得再加把劲。 在座的大多数人都吃喝不愁,对于这样的美食仅是动了动筷子边喝酒作乐,认真吃饭的只有杨凯南,不多时他的碗盘旁就堆起了一座骨头和残渣的小山。 服务员不断地清理,最后连服务员都有些脸色难看了,杨凯南终于吃饱,打了个嗝。 他不在乎旁人看他的眼光,以他的性格也分不出脸色好坏,他只知道眼前的饭菜都是白给的,哪有不吃的道理,那么多人都不怎么吃,浪费了怎么行。 他甚至还想着等下没人打包的话,他要自己打包带走这些,估计今天晚饭也有了。 顾真挑着自己喜欢吃的吃了两口,徐铭林也一样,不过不同的是徐铭林在克制。许多花色的菜他也没有见过,却不想表露的那么明显,坦然自若的尝一口然后评价:“不错,原来这道菜,这件饭店做的这么正宗。” 潜台词是老子在很多其他地方都吃过了,今天是给你们面子才说这家好吃。 这样的话语让他自己我感觉良好,似乎又找回了虚伪的尊严。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所有人玩起了转酒瓶的游戏,酒瓶口转完对准谁,谁就要回答一个大家想知道的问题。 起初几个问题还算平常,无非是有没有喜欢的人之类的。 转到程易初的时候,钱静怡来了兴趣:“我来问,请问初吻还在吗?” 程易初睫毛动了动,淡淡道:“不在了。” 所有人都看着唐果笑,唐果却笑不出来:“继续,继续……” 这一次竟然转到了顾真。 梁思维早就看中了这个小姑娘,虽然是徐铭林的女朋友,可看起来两个人貌合神离,似乎刚处不久,不像是你侬我侬的热恋。 那么他还有机会把这个女生搞过来玩玩,对他来说一切都是为了好玩,别人的女朋友就更好玩了。 更何况这个女生没读过大学,还是个打工的,肯定很随便,玩了就玩了,不会惹什么麻烦。 最关键的是,梁思维摸了摸鼻头,这个女生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仿佛带着危险又诱人的气息…… “我来问。”梁思维坏笑着开口:“同样的问题,初吻还在吗?” 顾真嘟着嘴,红了脸,点点头:“还在。” 说完,还不好意思的看了徐铭林一眼。 这一眼让徐铭林几乎忘了方才顾真说的话让他颜面尽失这件事,恨不得抱着这个女生,狠狠的亲在她粉嘟嘟的嘴唇上,他甚至被这一眼望的,有些火热,尤其是在喝了酒之后。 徐铭林悄悄地又牵上了顾真的手,笑了。 “妹妹,看来你男朋友不行啊!”梁思维大笑:“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竟然就摆在那里看着,真是暴殄天物,要是你男朋友不行,随时来找我啊,我可会疼妹妹了。” 难为了这个纨绔子弟还能知道暴殄天物这个成语。 顾真心里念叨着,感谢梁思维,让徐铭林和她之间的关系更密切了一点。 这么一句露骨且挑衅的话,徐铭林没敢吱声,他默默的咽下了这口气。 没想到一个酒瓶子摔在了梁思维面前,将菜汤溅到了他脸上。 程易初嗖的一下子起身,绕过酒桌揪住梁思维的衣领:“你特么的说的什么屁话?” 梁思维也被惹恼了,和程易初扭打在一起:“关你什么事,人家男朋友都没说话,你充什么大尾巴狼?” 杨凯南吃饱了,见这情形也攒起了火:“你对我们兄弟媳妇儿说骚话,就是揍你!” 杨凯南颇有气势的上前跟着程易初一起加入战局,捎带着还为程易初动手解释了一下,找到了合理的理由。 在座的女生都吓到了一旁,男生们冲进去拉架。 顾真看着徐铭林想动又不敢动的样子,与为她挺身而出的程易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然顾真并不赞同程易初的做法,好想他又变成了那个在大河沟打架的小混混。 “都给我住手!” 唐果怒吼一声,冲进去护住程易初:“梁思维,你爸爸的合同要是还想和我们家续签,你最好现在就给程易初道歉!” 唐果说完这句话,冷冷的看了顾真一眼,继续对梁思维说:“还有徐铭林和他的女朋友,对他们道歉!” 第九十七章、孙维启 唐果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明明是她的生日宴,却因为这个女生而变得阴阳怪气。 唐果想到了被自己护在身后的程易初,不行,有什么帐秋后再算,眼前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在程易初面前扮演好人的机会。 梁思维被打了一拳、衣领揪歪了、还溅上了油腻的菜汤,心里窝火归窝火,可是自己真要是为了面子不肯道歉,自己老爹失去了唐家的订单,且不说年收益直接缩水,资金周转出现困难,公司还能不能运转下去或许都是个问题。 梁思维瞥了一眼周围的人,在座的大多数人家里或多或少都仰仗着唐家,因此没人敢吭声,帮他说一句话。 梁思维认栽:“对不起,我嘴巴欠,有口无心,说的话就是开玩笑,没想到惹得大家不开心了。” 唐果点点头,眼神里的怒气消散,梁思维算是这伙人里面和她一起长大的,相处时间最长的,若不是程易初在,今天唐果没准就会逼着徐铭林和他女朋友分手,让梁思维如愿。 但是偏巧是今天,程易初在,梁思维还看不懂形势,就是梁思维该为自己的口不择言买单了。 “满意了吗?”唐果仍旧是冷冷的看着徐铭林、顾真、杨凯南,转身看向程易初的时候,嘴角却立刻挂上了甜甜的笑。 “程易初,今天是我生日,你就原谅梁思维吧,他那人就是犯浑,其实没什么恶意的。” 程易初点点头,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一顿饭不欢而散,唐果还安排了大家去唱歌房高兴一下,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响应的人寥寥无几,但看到唐果眼神渐渐变了,所有不想去的人都硬着头皮不得不答应。 顾真将这里面的门道看得清楚,突然有些担忧程易初,这若是‘嫁入豪门’,以后的日子未必有想象中舒坦啊。 程易初回眸与顾真的眼神对视,顾真笑了笑,别过脸去。 练歌房不在近处,市中心才有一家,唐果家派了司机在附近候着,其余的人各自有车或是三三两两凑在一个车里,徐铭林、杨凯南和顾真陷入尴尬的境地。 顾真的目的是为了和徐铭林加深感情,今日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她对接下来的场子不感兴趣,刚要推脱离开,就听见唐果在和程易初说话。 “你和我一起坐车去,好吗?” “我答应你参加你的生日宴之后,你就……”程易初也不想继续玩乐,与一群虚伪的人相处实在没劲。 唐果急了:“唱歌房也是庆祝生日的一部分,过了今天我再也不……” 断断续续的字眼顾真听不清楚,唯独对下面这句听得真切。 “那个唱歌房是咱们一个学长开的,叫孙维启,他是你老乡,我觉得你有必要认识一下。” 唐果一片好心,在这个社会,人脉就是资源,她愿意把自己所有的资源都拱手相让给程易初,只要他要。 但显然,程易初不接受这个好心,他才不在乎那些有没有必要认识某个人,反正他在乎的人已经在别人手里挽着了。 他刚想开口,顾真就走过来替他答应:“唱歌房吗?我还从来没去过呢,今天真是沾了唐果小美女的光了,咦,程易初,你不去吗?我听铭林说你唱歌还不错哦。” 程易初无奈,他明白顾真的意思了,本以为这样的场合,顾真是不感兴趣的,现在看来,两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人。 程易初点头答应,唐果心里开心,也是稍微对顾真这个人有些改观,但凡将唐果和程易初往一起推的人,唐果都会给点面子。 “那你们也一起坐我的车吧,我的车是七座的。” 七座商务车到达的时候,司机下车为唐果拉开车门:“果果,去锦绣唱歌房吗?” “是的,张叔,这些是我的朋友。” “哦哦,好,快上车吧!” 于是每个人各怀心事上了车,最后一排坐着徐铭林、顾真、杨凯南,中间坐着程易初和唐果,前面是驾驶位和副驾驶。 副驾驶空着,让司机时不时地就从镜子里打量一下程易初,这个男生竟然能让唐果不坐副驾驶,而是为了和他坐在一起,坐在第二排,车子轻微的摇晃让唐果偶尔能触碰到程易初的身体。 她非常珍惜这每一分每一秒,尽管她并未准备放过程易初,先前的承诺不过是哄骗他来的借口,但效果居然这么好,也是意料之外的。 程易初看不清楚唐果的心机,却能看得清楚顾真眼中的平静,无论他和唐果牵手、紧挨着坐着,她都无动于衷。 这样程易初有些泄气,更让他不解的是,顾真为什么要撒谎。 她的初吻,明明没有了,不只是树林里的初吻,雪地里他还假装撒酒疯亲了她第二次。 可是顾真竟然说她的初吻还在,骗子! 这也是程易初将怒气发泄在梁思维身上的背后原因。 徐铭林将顾真那句话听在耳朵里,可是他俩才认识不久,徐铭林根本没有和顾真讲过程易初唱歌好听,甚至没有人听过程易初唱歌。 而且顾真为什么表现的那么积极,想要去唱歌房? 徐铭林看着望着窗外的顾真,轻轻攥着她的手,今天是事情有很多不大对劲的地方,他得找个机会试探清楚。 杨凯南的关注点全不在这些事情上面,他偷偷摸了摸车子座椅,又看了眼司机穿的那一身衣服,似乎比徐铭林最好的这套西装还要贵重。 要知道,徐铭林的那套西装已经是整个宿舍里最好的了,平日里徐铭林都舍不得穿。 但是,却比不上一个司机的穿着。 这太让人挫败了,杨凯南又想到了刚才那一桌菜,剩下了大半个烧鸡,本来想打包的,却动起手来了,让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 在杨凯南边感叹着座椅的舒适边懊悔没有带走烧鸡的时间里,车子停在了锦绣唱歌房前。 唐果有预约,所以带着这些人直接进了包房,大厅里有许多人在排队,可想而知生意有多火爆。 唐果的朋友们对这相当熟悉,有趣的是,在君悦酒楼里的dvd就是在这租的,现在又拉了回来。 因为黑白电视在84、85年间开始疯卖,唱歌房里也安装了一台,杨凯南对着黑白电视机看的不亦乐乎,这可是在街边要收费才能看的电视,门票5角钱,杨凯南始终舍不得买,没想到在这竟然能直接看。 电视里正在播放《霍元甲》,杨凯南看得入迷,倚在椅子上,连旁边大家拿着话筒跟着dvd的音乐大声嚎都置若罔闻。 梁思维拿着话筒和钱静怡对唱甜蜜蜜,将气氛烘托起来,在沙发上冷冷清清坐着的唐果、程易初,徐铭林、顾真则显得不合群。 顾真时不时张望一下门口,似乎在等什么,徐铭林问:“你要去厕所吗?” 顾真摇摇头,微笑。 徐铭林换了个姿势,侧着身对着顾真,手臂绕过顾真的身后,将她半包围了起来。 “顾真。” “嗯?”顾真表面上很享受这种亲近,面带羞涩。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徐铭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一双桃花眼目光炯炯,满眼期待的等着顾真的回答。 在徐铭林的记忆里,他是去海洋食品有限公司应聘仓库管理员的,这个活需要算数算得好的人,他是个大学生当然更容易在一众应聘者中脱颖而出。 在公司二楼,他遇到了顾真。 印象里顾真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候,便和别人不一样,她的眼神随着光影变换,最终变成了一句:“你是来做什么的?” 徐铭林看到她挂着的工作牌,竟然是主管,他笑了笑:“您好,我是来做兼职的,我叫徐铭林。” 他注意到这个女生在听到他的名字时候,睫毛微微颤抖,甚至不敢直视他。 徐铭林一向对自己的魅力很自信,更何况这个人能掌握着他的入职、工资等事情,他更乐于展示他的魅力了。 “我在沈北大学读书,这里距离近,方便工作和学习。” 女生点点头:“就是你了,明天来上班吧。” 徐铭林微笑道谢,心里却鄙夷,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要是追到手,这两年的学费也许就有人乐意替自己出了。 这样想着,徐铭林主动搭讪:“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真。” 顾真微笑着,将眼睛里的光芒藏起来,小心翼翼的藏好,她不能打草惊蛇,既然徐铭林主动送上门来,她哪有不收的道理。 两个人各自回忆着初见的场景,顾真伸手扶上徐铭林的脸:“你啊,难道天天问都问不够,我喜欢你的博学、温柔、喜欢你眉毛、眼睛,更喜欢你手心的温度……” 顾真十分认真,说出的话自然不带任何表演痕迹。 前世的她确实这样喜欢着徐铭林,所以才会盲目的忽略他在细节中掩饰的恶劣。 这一世,顾真看见他就想吐,他的眉眼、虚伪的温柔和掌心相触的感觉都让顾真恶心不已! “我也一样。” 徐铭林微笑,低头吻向顾真。 第九十八章、都过去了 顾真不动声色的躲开,假装不知徐铭林要吻自己,目光错落间,她看见程易初偏着头看向自己,他的眼神里满是难过。 门在此时被推开,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白色衬衫的男人站在门口。 这人鼻梁高挺,嘴唇薄,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目光却像是含着冬日里凌冽的寒光 这是孙维启,顾真在公司里见过他,他是孙科海的儿子,是刘广惠口中那个公司真正的掌权人。 太年轻了,顾真下意识感叹,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吧。 “学长。”唐果马上迎上去,甜甜笑着,顺路将程易初拉起来。 孙维启锁定了唐果,向她走过去,十分客气:“谢谢果果来捧场,学长送你一份生日礼物。” 紧随在孙维启身后的是两个服务员,抬着一个大蛋糕走进来,插满了20根蜡烛。 嚎歌的人很会看眼色,立刻将音乐关停,还将五颜六色的灯光都调暗。 蛋糕上的蜡烛便显得格外亮。 唐果见过生日蛋糕,却没见过这么大的。 “谢谢学长。” “不客气,快许愿吧。”孙维启招招手,将零零散散的人都招过来,将唐果围在中间。 顾真刻意往孙维启那边靠,站在他左后方半个脚掌远的位置,用余光打量他。 唐果闭上眼许愿,这个愿望似乎有些长,顾真刚好有更多的时间观察孙维启。 这个男人不壮,身子骨很纤弱,几乎是一副骨架子,但穿西装却格外好看。 唐果许完愿望,深吸一口气,呼出去,奈何蜡烛太多,还有几根没吹灭。 孙维启马上帮忙,将剩余的蜡烛吹灭,然后带头鼓掌:“生日快乐!” “果果生日快乐!” 大家异口同声的说着。 服务员将切蛋糕的刀递给唐果,她将蛋糕分成了四等分,又将其中一块切成两半,放在盘子上,递给孙维启:“第一块当然是给学长,谢谢学长送的蛋糕。” 孙维启笑着接过,象征性的吃了一口。 他不爱吃甜食,顾真记下了。 第二块递给了程易初,剩余的吩咐着:“你们随意啊,自己切。” 她则将程易初和孙维启凑做一堆。 “学长,这是我…大学同学,我想介绍你们两个认识,因为他也是来自营子乡的,你们算是老乡。” 唐果自然的挎上程易初的胳膊:“他叫程易初。” 孙维启绅士的伸出手:“你好啊,学弟,方便问一下你是哪个村的吗,还是乡上的?” 程易初道:“柴沟村。” “哦?” 孙维启来了兴趣:“那我们生活的很近,我是乡上的,五年前来了沈北读高三,然后升学,今年毕业。” 五年前,程易初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东西,但是又想不清楚。 孙维启看程易初痛苦的回忆,仿佛看穿程易初在想什么:“小地方感觉面熟是正常的,对名字耳熟也很正常。” 程易初点点头:“是,我们的村子太小了。” 孙维启拍了拍程易初的肩膀,“有需要我帮忙的直接来锦绣找我就行。” 程易初只是点点头,没说话,他并不是那种攀附关系的人。 这样反倒有些尴尬,唐果挎着程易初的手臂,主动应声:“谢谢学长,学长坐下来和我们喝一杯吧?” 孙维启瞄了一眼,大部分人他还是认识的,坐下喝喝酒无妨,于是答应下来。 顾真看准孙维启坐的位置,自然的坐在了他旁边,徐铭林去端了酒杯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方才顾真躲过他的亲热,现在又当着他的面去靠近别的男人。 徐铭林眼中的阴鸷一闪而过,很快又换上那副儒雅的样子。 “顾真,你要喝点什么?有汽水和啤酒。” “铭林,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顾真乖乖坐着。 孙维启在听到徐铭林口中“顾真”两个字的时候,倏忽回头,看向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女孩儿。 方才扫过全场的时候,他注意到了这个漂亮的女生,可漂亮的女生他见得太多了,这不足为奇。 但她叫顾真,是他以为的那个顾真吗? 顾真感受到了孙维启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接过徐铭林为她挑选的橙色汽水,转身状作不经意间与孙维启视线相对。 她颔首,举杯:“您好。” 孙维启与她碰杯,浅饮一口,问:“你认识我?” 顾真点点头:“是的。” 孙维启放下酒杯的手有些发抖,甚至有酒洒出来,落到他的手背上。 他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以至于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哦?”孙维启微笑。 “我在海洋食品有限公司上班,怎么会不认识您呢。” 顾真也放下杯子,端端正正做好,她感觉到了孙维启对她很感兴趣,或许接下来将是长长的对话。 “是这样啊。” 孙维启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转而问起了其他的:“你年纪这么小,没读书了?” 顾真不好意思的笑笑:“读书不好,就出来打工了,给弟弟存钱娶媳妇。” “你还有个弟弟啊?” 两个人聊了许久有的没的,孙维启终于小心翼翼问出:“家是哪的啊?” 顾真弯起唇角:“您看呢,我像是哪的人?” “南方姑娘皮肤白,眼睛大,身子骨似弱柳扶风。” 孙维启眯着眼睛状似在笑:“你是南方的女生吧?” 顾真惊讶道:“哇,这都能被猜中,我是蓉城的,坐火车来沈北要三十几个小时呢。” 孙维启点点头,看来她不是自己以为的顾真。 顾真是独生子女,家在营子乡,学习非常好。 而蓉城到沈北打工的人非常多,他们食品厂里面就有许多,火车时间确实是三十多个小时。 没有任何惹人怀疑的地方,孙维启心里逐渐放松,只是重名罢了。 顾真混了个脸熟,目的达到,也就不打扰孙维启和其他人寒暄。 她起身重新从徐铭林左手边绕回徐铭林的右手边,起身的过程中她又看到了程易初的眼睛。 这一整天难道程易初一直在盯着她,顾真心里疑惑,却不准备问。 她要做的就是和他保持距离。 “他是食品公司的什么人吗?” 徐铭林凑近顾真耳边问,他似乎能理解顾真为什么贴上去了。 顾真嗯了一声,回答:“他是老总的儿子,实际控股人。” “哦。”徐铭林微笑:“下次你要提前跟我报备,我会同意的,毕竟为了工作上的便利,正常的社交是必要的。” “你吃醋了?” 顾真攀住徐铭林的脖子,突然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徐铭林又惊又喜,顾真红着脸跑开:“我去一下卫生间。” 然后娇羞的跑开。 卫生间里有人在呕吐,有人在补妆,唯独顾真在不停的擦嘴巴,似乎想把嘴唇上那一层皮都揭掉似的。 卫生间其他的女生都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顾真,顾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是个怪物。 徐铭林是很敏感的人,她只有用一些‘亲密接触’让徐铭林放下戒备,但是对不喜欢的人,做这样的事情,心理可以劝服自己,可身体却是骗不了人的。 反胃的感觉在冷水的刺激下,稍微缓解,顾真整理一下头发,往外走去。 门口有个人等在那里,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那个人的身影看起来有些熟悉。 顾真往前走一步,然后站在原地。 程易初是在看见顾真离开之后,很快跟出来的,他听见了顾真与孙维启的聊天,也看见了她对徐铭林的那个吻。 他看见了这些,却后悔看见这些。 “顾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程易初的声音凉凉的,比扑在脸上的冷水还要刺骨。 顾真看着他,淡淡道:“这是你对现在的我的定论吗?” 程易初沉默了。 “顾真,需要我帮你圆谎吗?” 蓉城、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南方姑娘、弟弟……程易初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偏差了?为什么顾真说的丝毫不犹豫,一点都看不出说谎的慌张。 他在一边听着都为顾真紧张不已,甚至紧张到开始不认识坐在那里侃侃而谈的女生了。 只是两年而已啊。 “当然需要,程晓磊。” 顾真心里确定程易初不会拆穿她的,但是她还是有必要用‘程晓磊’的字眼来提醒一下他。 “至于你说我怎么变成这样了,程晓磊,你现在不也叫做程易初了吗?” 顾真轻飘飘绕过程易初身边,却被程易初一把抓住手腕,就着力度将顾真按在墙上。 两个人贴的很近,夏天的衣服很薄,体温的交换、呼吸的交融让两个人仿佛融为一体。 程易初轻轻叹息:“高考完,我去找你了。” 顾真不说话,她都能猜到。 “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继续做我的女朋友。” 顾真心脏跳的厉害,她心里十分清楚,但真的听到程易初亲口说出来是另一回事。 她微微动唇,想要开口说话,程易初却突然放开了她,然后浅浅笑了。 “现在嘛,你是我好哥们的女朋友,我们之间那点破事就过去了,我不会再提了。” 他笑的坦然,仿佛所有的情绪,情愫都破土而出后化作泡影。 第九十九章、入赘 顾真经历了前世感情的失败,内心泛起的涟漪已经很难让她陷入爱情,于是等待涟漪转平,像无事发生一般,是顾真能做到的最为程易初负责人的事情。 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与小男生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不在她的计划当中,更何况像程易初说的,她现在是他哥们的媳妇儿。 顾真爽快答应:“好。” 程易初侧过身子:“你先进去吧,我等下再回去。” 顾真嗯了一声,走了,大约走了几步,她鬼使神差的转头看了看,程易初还站在原地,甚至保持着刚才那个侧身的姿势。 顾真心里有一丝丝的难过,但是那种难过与对杀父仇人和前世丈夫的恨相比,不值一提。 顾真推开门,孙维启和徐铭林都下意识的看过来,她呼吸浅笑,走向她坚定选择的路。 程易初和唐果在一起了,这件事情成为了校园里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学校里经常能看见两个人出双入对,在小商店前排队买冰激凌,在食堂里紧挨着坐在一侧吃饭,两个人一起上课,一起逛操场,躺在草坪上晒太阳。 所有人都说程易初这块石头终于被唐果融化了。 但只有唐果知道,分明程易初是为了摆脱她才答应去参加生日宴,却在生日宴之后改变了主意。 唐果不是没有疑心,但只要结果是好的,她不在乎程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 沈北大学操场草坪上,唐果枕着程易初的手臂,侧过脸来看向他。 “程易初,这周末我爸爸邀请你去我们家。” 程易初闭着眼睛,感受清风与阳光,十分放松,却在听到唐果的话之后略微皱眉:“是不是太快了?” 唐果撒娇,语气嗲嗲的:“对你来说是太快了,对我来说已经两年了,我爸爸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 程易初哑口无言,她的两年,他的三年,总有深情要被辜负,他动那种难过,所以他不能让别人因他难过了。 程易初忽然收起手臂,将唐果紧紧抱住。 “唔……” 唐果唔了一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马上羞涩起来。 她的心脏砰砰砰的跳的很大声,耳朵发热,手臂蜷在胸口上,半响,才敢试探的伸出手去环住程易初的背。 程易初这是突然怎么了?难道…… 唐果试探性的问道:“你不想去吗?如果你不想,我可以和我爸爸说,让他改天……” “不。” 程易初的声音在唐果头顶上响起:“我会去。” 那一瞬间,唐果幸福极了,她紧紧的拥抱程易初:“程易初,我爱你。” 程易初的身体震颤了一下,爱……吗? 唐果似乎在等他的回应,但程易初迟迟没有说话,她能感觉到他似乎在犹豫,但他在犹豫什么,她想不明白。 他身边从没有别的女人,他主动说要和她在一起,他正在紧紧的抱着她,还有什么是需要犹豫的? 唐果安慰自己,不要心急,她在他身上耗费的时间,不在乎多这这一星半点。 周末的时候,程易初下了课,与唐果一起走到校门口,路上又迎接了许多路人的目光洗礼,他们已经习惯了,郎才女貌本就让人瞩目,更何况他们的故事已经成为人们的谈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 张叔开车来接,商务车前,他看向程易初的眼神有一种怀着恶意的审视。 对于司机张叔来说,这是他第二次见程易初了,上一次的时候,程易初表现出对唐果的爱答不理,唐果却在那天回家的时候宣布恋情。 这次,两个人就你侬我侬了?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别有用心,怎么可能转变的如此快。 像苍蝇一样围着唐果的男人比比皆是,这个人却别出心裁,可见其心机深重,让人不得不防。 张叔心里有一把尺子,时刻的衡量着程易初的一言一行。 他是看着唐果长大的,自己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所以一直把唐果当做自己女儿一样照顾。 “果果,你爸爸和妈妈在家做好了饭菜,正等着你们呢,咱们得加快速度了。” “对不起啊,张叔,今天老师下课晚了。”唐果解释道。 程易初没什么话,他看起来有些冷冷的,目光一直在看向窗外的人群和街道。 手却是握住唐果的,这也是让唐果觉得安心的地方。 张叔却自己找到了话题:“小程啊,你家里几个孩子啊?” “我有个姐姐。”程易初礼貌回答。 “父母是做什么的?” 程易初不说话了,唐果赶忙岔开话题:“张叔,咱们走便道是不是回家更快些?” “对对。”张叔选择的就是便道,这条便道是唐家为了方便从城里回家,自己修葺的。 唐果家在郊外自己盖了房子,围起来一片小林地,经过了正经的审批手续,对外称林木培育,实际上这么多年一颗也没往外卖过。 在林地中间,是一栋二层小楼,砖瓦房的基础上,用大理石混着水泥覆盖墙面,看起来别具一格。 车子停在门前,程易初下车的时候注意到这里除了这辆商务车之外,还停了两辆车子,一辆车身稍长,像是男士开的,另一辆则是老爷车的造型,小巧,应该是女士开的。 唐果拉着程易初的手,往里面走:“走吧,我爸妈应该等了我们很久了。” 张叔紧随在两个人之后进了屋。 唐国兴和沈欣听到声音走出,与三人迎面遇见,唐果马上向程易初介绍:“这是我爸妈。” 又对二人说:“爸妈,这是程易初。” “小程,你好。”唐国兴伸出手来。 程易初也握上去:“叔叔阿姨好。” 唐国兴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不同于传统的黑色西装,竟然是和孙维启一样彰显年轻活力的银灰色,但不同之处也非常明显。 唐国兴的西装隐隐发着光芒,而孙维启的西装颜色更为暗淡。 唐国兴戴着一副金丝框眼睛,浓眉大眼,长相十分正派。 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沈欣则穿着优雅的墨绿色旗袍,烫着时下最流行的c型卷发,用珍珠发夹将半长头发拢在耳后,眉若柳叶,眼眸流转,真是位美人。 “快请进。” 沈欣不动声色上前伸手将唐果从程易初身边拉开,小声说:“女孩子要端庄,不要当众亲昵。” 程易初走在前面,没听见这句话,却转身看到唐果嘟起了嘴巴。 张叔将车钥匙交还给唐国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唐国兴点点头,让张叔走了之后,才返回客厅。 厨房里菜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唐果饿了,不让唐国兴拖着程易初说话,直嚷嚷要吃饭。 沈欣没办法,起身去布菜。 唐国兴无奈笑道:“在外人面前还能像模像样装一会大人,回了家就犯孩子气。” 程易初笑了,看了唐果一眼,唐果直接红了脸。 “爸,你能不能说我点好话!” “那也得你表现好,我才能说你好话,在爸爸这,你就是个调皮鬼,我想夸你还得琢磨一会,优点一时半会也挑不出来一个。” 听着父女两个拌嘴,程易初在一旁陪着笑。 饭菜上桌,四人落座,唐国兴将西装脱了,衬衣的袖口挽好,落座。 “这顿饭,是欢迎小程第一次来咱们家做客,希望你以后常来。” 唐国兴十分真诚的说道,程易初点头应道:“应该的。” 饭菜看起来不像是家常的菜,应该是从饭馆里定的,且按照家常的菜的口味少放了盐,吃起来相当不错。 程易初的紧张在面对热情的唐家父母时荡然无存,与他们相处的愉快,唐果也很开心。 “爸,这次学校的国家级奖学金,程易初在候选名单内呢。” 唐果骄傲的提起。 “哦?”唐国兴惊讶道,但他的眼神却像是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般。 “小程是个人才,以后入赘咱们家,接手家里的生意,我就放心了。” 程易初脸色微变。 第一百章、消失几天 唐果惊喜道:“爸爸,你真好,我保证程易初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他聪明又努力……” “够了。” 程易初放下筷子,打断唐果对自己无休无止的赞美,他第一次觉得有时候夸奖更像是一种变着法的骂人。 唐国兴脸上的笑容消失,还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如此态度。 “小程,你有什么意见吗?” 程易初目光坚定:“我不会入赘,也不想吃嗟来之食,我想要的都会通过自己的奋斗得到。” 唐国兴眼里闪烁了一下,叹息着摇头:“小程啊,你还是太年轻,我现在和你说不通。再过几年,你步入社会,尝过苦滋味,也许就会回来求着我了。” “爸!”唐果认为唐国兴说的太过分了,尽管她心里也认为他爸爸说的是对的,但是程易初是她喜欢的人,他不能这样说程易初。 唐果吼了自己的爸爸,转头安慰程易初:“对不起啊,我爸说话直,他没有恶意的。” 程易初知道唐国兴没有恶意,他肯开口招他入赘,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打理,这样的决定相比也不是说说而已。 唐国兴的‘恶’在于他想要控制程易初,更深层次一点就是不尊重。 程易初有着年轻人的心气儿,最讨厌的就是欺负少年穷。 所以唐国兴一定是招人调查过他了,估计连他家祖上几代贫农都查的一清二楚。 唐家是豪门,唐国兴不需要通过女儿的婚姻来获得什么,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女儿能选择她喜欢的人,无论那个人贫穷还是什么,他都能让他富贵起来。 程易初虽然穷,但也足够优秀,而经过今天这一试探,唐国兴甚至还能看出程易初带着点傲骨,这个孩子比那些围绕在果果身边的家里有点产业就嚣张跋扈的人强的太多了。 唐国兴内心其实挺满意,脸上却是臭:“这样,我也不干涉你,我倒要看看毕业之后你能闯出个什么名堂来,拿什么来配得上我的女儿。” 程易初这下不怒反笑:“我就当做这是您对我的鼓励了。” 唐果提着的一颗心半放了下来,她很怕程易初摔桌子走人,这样的事情程易初不是做不出来,但程易初很好地化解了矛盾,将气氛调和的平缓了许多。 沈欣在旁边偷偷摸一把冷汗,好在她能感觉到唐国兴其实对程易初印象不错,才会说出那些话,一方面是试探,一方面也是真的有这方面想法。 她柔柔的开口:“小程啊,你也别怪叔叔阿姨,我们就一个女儿,当然是希望她好,希望你们好,我相信你能理解叔叔阿姨的心。” 程易初点点头:“阿姨,我理解你们,但也希望你们理解我,在这个年纪做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按照你们的安排度过余生。” 唐果用崇拜的眼光看着程易初,她一直知道程易初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她见过他早起去篮球场挥汗如雨,深夜在图书馆看书看到忘我,也见过他一个人孤单走过银杏林和春水湖。 他不是池中鱼,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值得自己去征服,唐果内心再次确信,看来说服父亲的工作,需要她一点一点动之以情了。 这顿饭虽说出现了小插曲,好在程易初在关键时刻学会了示弱,不再是以往那般刚烈的性格,才让结局算作完满。 张叔将程易初送回了学校,唐果站在门口送她,程易初在车子的后视镜里看到那个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心里不觉得甜蜜与幸福,反倒是难过。 难过是正常的吗?没有人为程易初解答。 张叔不再套话,而是断断续续谈起一些唐家的产业,这也许是唐国兴安排的,否则以司机来说,透露这些是犯忌讳的。 程易初一边耳朵听,一边耳朵出,他对唐家不感兴趣,那么多产业又如何,拥有与自己实力不匹配的财富是福是祸还不一定。 程易初从来不贪心这些。 好在唐果没有那么多大小姐的毛病,最起码在他面前没有,这也是让他能够坚持下去的理由。 程易初没有意识到的是,什么时候和一个人在一起需要为自己找坚持下去的理由了?爱一个人根本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没机会知道。 顾真和刘广惠睡对床,两个人吹着风扇,享受凉爽,嘻嘻哈哈的聊着天。 “你那个大学的男朋友怎么样?” “就那样吧,还能怎么样?”顾真似是而非的回答。 刘广惠啧啧嘴:“他那个人吧,看起来很完美,但是越完美的人,越要小心。” “怎么说?” 经历了前世的顾真,现在无比相信刘广惠,这个人对她永远是善意的,讲义气的。 刘广惠摇着头:“说不好,就是直觉吧,他好像也不是真心喜欢你,利用你的可能性更多一些。” 顾真怕热,不仅吹着风扇,还摇着扇子。 听着刘广惠的分析,顾真摇扇子摇的更欢快了,笑道:“我不也是相中他是个大学生,未来飞黄腾达了,我就不用做小主管,做个家庭主妇多好呀。” 刘广惠知道顾真只是嘴上说说,这个女生总是用些看似很让人相信的话去掩盖她真实的想法,仿佛她受过什么严重的伤,需要这样厚重的保护壳一样。 刘广惠不去深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她想起来一件别的事情:“顾真,我今天去四楼送材料的时候听他们在谈论你,好像老总调你的入职资料去看了。” “哦。”顾真表现的好像是在意料之中一样。 “你的身份信息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蓉城的姑娘,家里有弟弟,需要你外出赚钱给他存娶媳妇的钱嘛。” “是啊,有什么好看的。”顾真摇着扇子,有了些困意。 “不对!”刘广惠突然坐起身:“顾真,你的身份信息是我给你报上去的,可我根本没看过你的身份证。” “明天就给你看好吗?”顾真翻了个身,嘟囔着:“黑灯瞎火的,收起你的好奇心,明天给你看个够。” 刘广惠觉得自己是太过疑心了,她缓缓躺下,回想起顾真第二次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公司找她的时候。 顾真第一次出场太让人惊讶,以至于过了几个月,刘广惠再见到她还是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 顾真将行李放好,擦着额角的汗珠,甜甜一笑:“我不是来做兼职的。” 对了,她第一次来问的是,她能不能做兼职,结果是个高三生,刘广惠还喊她回去好好考大学。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全职。”顾真将自己汗湿的衣裳抖了抖,随意道:“我没考上大学。” “我们这不缺全职。” 刘广惠嘴里“你走吧”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去,顾真抢先说了句:“我可以不要实习工资,两个月之后呢,你看我行,再把我留下,不行我就当白干了。” 刘广惠在公司里好歹也算有些小权利,安插进来一个若有似无的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不是实习期的问题,现在没有名额空缺,除非你可以一直等,什么时候名额有空缺,我优先考虑……” “好!”顾真还未等刘广惠说完,爽快应声,然后重新拎起自己的行李卷:“小惠姐,我可以和你住一个屋吗?” 刘广惠是出了名的男人婆,没有女生愿意和她一个屋,背地里说和她住要是被别人看见,根本找不到男朋友,会被误会之类的云云。 她的房间确实空着一个床位,但是这些眼前的这个女生是怎么知道的。 顾真当然知道,前世她是她的得力助手,两个人把酒言欢,分享过去的经历,顾真对刘广惠的一切了若指掌。 刘广惠抿了抿唇,似乎在犹豫,顾真果断从袋子里掏出陈素云给她装上的一袋子豆干、肉干和榨菜。 “别嫌弃啊,小惠姐,这是我家里妈妈给带的东西,就当做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了。” 刘广惠掂量了一下这一袋子的重量,虽然不是啥贵重玩意,但这个孩子很机灵,刘广惠心里还是有点喜欢的。 “你跟我走吧。” 安排完宿舍,刘广惠带顾真登记信息,本想查看顾真的身份证,但顾真说放在行李卷里面,一时找不到,就按照她说的填写上了。 直到现在,刘广惠都没见过顾真的身份证,这也不怪她疑心。 刘广惠正在回忆的时候,顾真模糊间说了一句:“对了,我要请几天假,你就说我生病了。” “要扣工资的。”刘广惠真是为她操碎了心。 “没关系。”顾真迷迷糊糊间睡去。 刘广惠捉摸了一下,是了,每个月顾真都会请三五天假,连她都不知道顾真究竟去了那,三五天之后,顾真会很疲惫的回来,仿佛把自己掏空了一样。 一个月扣工资扣完,到手根本没两个钱,刘广惠能尽量瞒着就瞒,实在瞒不住了才报请假,这样也能减少扣掉工资的数额。 这个月,又到了顾真要消失几天的时候了? 第一百零一章、鸿洲科技 顾真踏上了去往广州的火车,那时候火车还未提速,从中国的北方赶到南方,需要整整五十个小时。 广州地大物博,资源丰富,顾真拎着手提包在一众扛着行李卷的人里面十分扎眼,人力车夫立刻围上来,用南方口音问:“靓女,去哪啊,我载你一程?” 顾真也用当地方言回答:“我系去港口湾20号。” “上车上车。” 对于人力车夫来说,拉这样一个轻飘飘的小姑娘可比拉其他人轻快多了,而且赚的钱都是一样的。 车夫挥洒着汗水,跑在光滑平整的路面上,顾真戴着宽檐大遮阳帽,遮挡灼人的阳光。 “靓女不是第一次来广州吧?” “嗯,你怎么知道?” “你唔有对路边的建筑投入热烈目光,广东话还讲的这么好,说明即便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是经常来。” “是啊。” 顾真看着这座洋溢着热情的广袤城市,前世她曾经有机会留在这里,但为了徐铭林,她回到了沈北。 如今再度踏上这片热土,顾真不会再为了任何人,她只为自己完成前世未竟的梦想。 港湾口20号,是一一大片门市房当中,最不起眼的一间。 顾真敲了敲门,看着门口牌匾上刻着的‘鸿洲科技有限公司’,心里总感觉热乎乎的。 这是她前世为之奋斗,也在这里得到了赏识的公司。 门被拉开,一个长相敦厚的中年男人开心的笑问:“顾真,你今日有空过来了?” “丁总。” 顾真摘了帽子进屋,屋子不足二十平,堆满了黑色闪烁着花花绿绿指示灯的仪器。 “这是咱们现在正准备升级换代的产品,小型程控交换机,速率提高12个百分点,价格呢,相比于同行来说具有竞争力。” 丁建州跟在顾真身后,迫不及待将现在的成果与顾真分享。 顾真点点头,自己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丁总,我相信你的决定,两年前我找到你的时候就无比确信。” 丁建州知道顾真这话是什么意思,嫌自己一来就说冰冷冷的数据无聊呗,小年轻的有眼光入股自己的公司,却心浮气躁的。 丁建州没办法,不知道从哪翻出个小板凳,坐在顾真对面:“你是咱们团队里年纪最小的,也是最神秘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家里是做什么,你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在读书?” 顾真摇摇头:“学习不好,不想读了。” 丁建州十分惋惜:“你说你自己学习不好,我压根不相信,你若是想学,没有你学不成的东西。” “谢谢夸奖。”顾真无奈的笑笑。 丁建州聊起了别的话题:“这次来是做什么的?” 顾真从包里翻出一个信封,装着一沓钱,她将信封交到丁建州手上:“这是你寄给我的年终分红,五千块,我收到了。” “收到了就去花钱,又还给我是什么意思?” 丁建州不明白。 从两年前她神秘莫测独自一人来到广州,找到自己,并标明来意的时候,丁建州就很惶恐。 彼时,他刚刚从国企单位退休,本应该领着退休金过潇洒的生活,却因为接触到了电子科技领域重燃了少年壮志。 他要发展科技力量,走在时代前沿。 这样的想法逐渐构成事业雏形,丁建州家人不支持,老同事也不支持,都劝他珍惜自己那点退休金,别赔的个底朝天。 他坐在自己已经签约租来的店铺里,犹豫不决的时候。 顾真出现,还拿着三千块钱。 那可是三千块钱,一张电影票2毛钱、猪肉7毛3分钱的年代,三千块钱可是笔巨款。 顾真说:“我要投资你的公司,但我要求是公司原始股份划分不得超过五份,我占股不能低于百分之二十。” 丁建州不是占别人便宜,尤其是小女生便宜的人,他笑了:“小姑娘,叫你爸妈来和我谈。” “我已经十九岁了,拥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我能为我做的决定承担民事责任。” 这下丁建州被唬住了,他咽了下口水:“你的要求不过分,我可以考虑,只是我想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筹备公司的?” 那个时候顾真才难得露出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表情,她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 “这是秘密。” 顾真的那笔钱成为了丁建州购进第一批电子材料的启动资金,而且为丁建州增强了信心。 后续又加入了三个股东,为了实现对顾真的承诺,丁建州限制其余人出资不得超过三千块,以保证顾真的股权。 国外的电子科技技术彼时远超中国,广州地区是号称国际代工厂的区域,丁建州借着代工厂的便利,发展供货供销渠道,让自己的产品在大市场中分一杯羹。 第一年分红,顾真就拿到了自己的第一笔红利,正好三千块。 她买了辆二手的老爷车丢给刘广惠开,剩余的钱寄给了梁振华。 当初那三千块,也是梁振华承诺的给顾真留存的嫁妆,顾真取用,现在她还给梁振华一部分,不仅是向梁振华证明自己过得不错,更是一片孝心。 第二年,顾真再收到第二笔分红的时候,有些坐不住了。 所以她长途跋涉来到广州,只为了将钱还给丁建州,并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这些钱有点少。” 丁建州焦急解释:“我可以把公司账单给你看,每一笔花销都有发票,此外,每一笔款项的来源和去处都不只是我一个人做主的,除了你之外其余三个股东都要签字才能生效,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不可能少你一分钱。” 顾真赶忙打断丁建州的话:“你误会了,丁总,我的意思不是我嫌弃分红少,而是我觉得公司发展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要慢。” 一语道破丁建州心中苦恼,他啧啧嘴:“可真有你的,年纪轻轻总能和我这个一把年纪的想到一块去,难道这些我的饭都白吃了?” 顾真假装不知:“哦?您也有这样的忧虑?” 丁建州点点头,伸手拍了拍手边一箱一箱的小型程控交换机,感叹:“咱们虽然挣钱,可核心技术还是别的国家的,光是咱们这么小的公司每年交出去的技术费用占总支出的80%还多,如果……” 丁建州不敢往下说了,即便他有了很大胆的想法。 顾真说了出来:“我们得自己掌握核心技术才行啊。” 可是,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国外已经有了彩色电视机,国内却连黑白电视机都没有普及,第一台手机已经研发出来,像砖头一样大的‘大哥大’售价两万仍然有很多富翁争先恐后的购买,而我国的电话线路还未建全。 这不是人力的差距,这是国力的差距。 改革开放短短数年时间,时间上、观念上,一切都还未准备好发展。 丁建州有些无力感:“顾真,你有这样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我们如蚍蜉撼大象,现在能做的只有积累,什么时候我们足够强大了,再去谈掌握技术核心吧。” 顾真坚定的摇了摇头,她站起身挨个机器瞧了瞧,果然丁建州组装制作机器的质量甚至远超工厂,这个人两年前还是个门外汉而已。 能做到如此,凭借的无非是一腔热爱,钱对他来说并不是第一要务。 但是钱总归是好东西,顾真开口:“这五千块的分红我决定继续用来投资公司,丁总,你得去国家一流大学为我们公司挖点人才回来了。” 丁建州毕竟不是专业的,他能在短时间内掌握程控交换机技术已经是他的极限,再涉及到更高精尖呃专业领域,凭着热爱是不够的。 唯有专业,才能缔造价值。 丁建州明白顾真的意思,这五千块钱沉甸甸的像是一块秤砣,让丁建州飘摇的心一下子就稳住了。 “好,我将你这笔投资作价在股份中,如果可能的话,我会让其他股东也继续买入股份,然后共同出资专门研究核心技术。” 说到这,丁建州仿佛看到了希望,他重重的说:“属于我们自己的技术。” 顾真知道自己这次,没有白来。 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丁建州也会逐渐走上这个路线,这也是鸿洲科技在前世发展的浪潮中屹立于风口浪尖未曾倒下的原因。 她要将丁建州前世走过的路提前实现,规避掉鸿洲公司做过的错误决策,不仅是成为中国最强的科技公司,还要让鸿洲公司成为武装国家的科技力量。 短暂的相聚之后,顾真再度踏上了返程的火车,丁建州本想介绍顾真与其余几位股东相见,却见顾真来去匆匆,打消了这个想法。 丁建州送顾真去了火车站,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纤瘦的背影,却潇洒利落的让人不禁瞩目。 更何况她才二十一岁,比自己的女儿还要小上十岁。 这是命运指引他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忘年伙伴吗? 丁建州不知道,这并非是他找到了命运,而是命运找到了他。 第一百零二章、一箱面包 顾真回到宿舍里足足睡了一天,睡醒的时候听到楼道里哄哄嚷嚷的有人在喊什么。 她迷迷糊糊起床,还未走到宿舍门口,宿舍的门就被从外大力推开,刘广惠看着衣衫不整的顾真,反应极快的将门迅速反锁。 “快快快,换衣服,今天老总要来视察宿舍,有没有什么明火电器的安全隐患啥的。” 顾真瞧着刘广惠那一堆锅碗瓢盆和价值不菲的电热棒(烧水洗澡),很明显该‘快快快’的人不是自己吧。 刘广惠顺着顾真的眼神看过去,嘴里喊了一句:“差点把它忘了。” 于是迅速跑过去,将电热棒藏在枕头下面,其余的锅碗瓢盆一股脑塞到床底下。 顾真慢吞吞的套上件外套,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开门,查宿舍了。” 顾真确认刘广惠已经收拾了自己的烂摊子,伸手将门拉开。 除了一俩严肃查宿舍的胖经理外,孙维启竟然也在,顾真微微愣了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这本来就是人家的公司,见到他有什么奇怪的。 孙维启见到顾真,却并不显得意外,他还对着顾真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顾真也赶忙点了点头:“孙总好。” 胖经理跻身进顾真和刘广惠的宿舍,上上下下的打量,但是鉴于毕竟男女有别,他也只是表面上检查一下就在本子上画了个勾。 “卫生不错,继续保持啊。” 胖经理兜了一圈,出去了,孙维启却是连门都没进,保持着一贯的绅士风度。 这是顾真第二次见到孙维启,和顾真预想中的进展差不多,多亏了上次借着唐果生日宴的光,才能让顾真在孙维启这混了个脸熟。 门关上,刘广惠捉住顾真的手臂,假意咄咄逼人的问:“说,你和小孙总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前些天要调查你的信息,今天又和你眉来眼去?” 顾真一阵恶寒:“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和我眉来眼去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刘广惠啧啧两声,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是投你那个老乡一票,那个弟弟不仅长得帅吧,还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味道。” “别!”顾真心里想,恐怕你是没见过程晓磊还叫程晓磊的时候,他那副无赖地痞的模样。 “我肯定是来不及了。”刘广惠往床上一躺,突然嗷呜一声。 原来是她藏在枕头下的电热棒硌到了她的脖子,她赶快翻身起来,将电热棒丢到洗脸盆里。 继续长吁短叹:“我看到你那个老乡,和一个女生手拉着手走在学校里,原来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啊!” 顾真微笑:“那也挺好的。” 只是不知道那一户豪门,会不会嫌弃他,不给他好脸色,他会不会受委屈。 不知不觉,顾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继续爬回床上补觉。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程晓磊了,在这个疲倦又沉重的梦里,她梦见了他拉着她的手走在雪地里的画面。 第二天顾真正常上班,与徐铭林在仓库相遇。 徐铭林将仓库清点单子交给她,顾真则负责制作报表,核对货物。 徐铭林趁人不注意,偷偷去拉顾真的手,小声说:“几天不见,顾真,晚上有空……” 老贾焦急的跑过来,向顾真招手。 “顾主管,你看,这笔数目有一些问题。” 老贾是负责另一片物品区域的仓库管理员,他焦急的拿来单子给顾真,同时将顾真往另一片区域拉。 这里是储存面包的区域,因食品厂供货给沈北各个商店、学校的小卖铺和供应早餐的旅店,所以面包的订货单子数额占比巨大。 三个厂房大小的面包储存区域,几乎一天就能售空,销量远超饼干、方便面、和其余各种零食。 顾真看着手里的生产单子,又翻出近几日的供货单子,果然发现几笔小的漏洞,虽然不多,但几乎每天都会有一丝纰漏。 在如此巨额的订单下,这一笔小漏洞不过就是一箱面包,价值不超过五元钱,但若是不查到这笔漏洞为何。 每天五元,积累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顾真当即做了决定:“贾大爷,你先别着急,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这样吧,最近一个月的单子存根,你那如果有的话就找出来给我看看,我来帮你分析一下。” 老贾连连点头:“有的,有的。” 老贾腿脚不灵便,哆哆嗦嗦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嘴里嘀咕着:“真是怪了……” 顾真回头,发现徐铭林还跟着自己,问:“刚才你说什么?” 徐铭林恍然,挠挠后脑勺,“哦,那个,我想问你晚上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太破费了。” “不不,去我们学校食堂吃,既不破费,我又能和你在一起多待一会。” 徐铭林腼腆的笑了。 顾真微笑答应。 前世的自己,应该就是这样被骗的吧,那时候两个人都是穷学生,没什么钱。 顾真守着陈素云给自己的父亲的死亡赔偿金,那么大一笔数目,顾真却吃糠咽菜,舍不得花。 四年学费和生活费之余,顾真还剩下了大半,那时候她和徐铭林的感情如胶似漆,私定终身,顾真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也说了死亡赔偿金的事情。 毕业季也是分手季,顾真签约鸿洲科技公司,准备去往广州,而徐铭林在一家律师事务所挂牌实习,不愿意远走。 顾真不是没犹豫,在自己的前途和爱情之间,顾真选择了徐铭林。 她缺少爱,也不懂爱。 用剩余的钱在沈北付了首付,买了房子,顾真随便找了份工作,开始了和徐铭林的同居生活。 或许只有在他发泄欲望的某个瞬间,顾真能感受到爱,其余的时候徐铭林都是冷嘲热讽嫌弃顾真工作不赚钱之类的,让他承担那么重的生活压力。 每个成年人的生活都是这样鸡零狗碎,摧毁了本来存在的爱情。 顾真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直到鸿洲科技在沈北开了分公司,丁建州还记得当年那个怀揣着梦想的小丫头,通过她的学校联系到了她。 她重新入职鸿洲科技,凭着专业知识一路升职,从月薪变成年薪,最后获得公司奖励的虚拟股份。 她重拾了生活的热情,徐铭林也改变了以往的态度。 现在想来,他只是把顾真当做赚钱的工具罢了,只是顾真那时候不懂。 经历了婚姻的失败,顾真关上了心门,更何况是面对徐铭林,即便他如何完美无瑕,令人心动,顾真看见的不过都是些丑恶的嘴脸。 老贾再次出现打断二人,将单子一股脑塞到顾真手里:“顾主管,你帮我瞧瞧,这东西是丢了,还是发货时候发多了?” 顾真看了看挂钟:“贾大爷,你别急,我下班之前来找你,告诉你结果好吗?” “唉,辛苦你了。” 顾真往办公室走,徐铭林想跟上去,却见顾真丝毫没有等自己的意思,便悻悻的停下了脚步。 老贾走过来,和徐铭林一起站着目送顾真离开。 “这新上任的财务主管可真是人长得漂亮,干活也麻利,唉,小伙子,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徐铭林刚要开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顿了顿,缓缓道:“她也管我看的那片仓库,不过,我们俩没啥更多交集,毕竟我可没丢东西……” 这话让老贾心里不得劲,但年纪大了也不跟小孩子计较,当他是有口无心吧,老贾一瘸一拐的走了。 徐铭林瞧着老贾的背影,心里纳罕,这么大年纪了,腿脚不便,脑子却还挺清楚的,竟然连那么小的纰漏都能发现。 徐铭林自认自己做的已经十分谨慎了,以前他换过很多家公司做兼职,利用职务之便偷偷摸摸倒卖点东西,根本不会被发现,就算发现了,他也已经走人了。 企业也不会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就大张旗鼓的追究他。 这次,怎么还没做多久,就被这个老头子发现,还捅咕到顾真那去了? 徐铭林眼皮跳了跳,以顾真的性格,一定会发现些端倪,若是追查下去,自己可就要暴露了。 看来今天晚上,得拿下顾真,让她站在自己这一边。 徐铭林想了想,有了主意。 一百零三章、目的 顾真告诉了老贾,单据没有问题,出现的数据差是因为计算错误,没有丢东西,也没有多发货。 老贾这才放心,看来晚上这顿饭能放宽心吃了。 他在这个食品厂干了很多年,老总都换了好几个,他一直都没走,老工人对他的评价有口皆碑,他不能被一箱面包毁了名声。 虽然仍然心有疑虑,好在既然有财务主管发话了,老贾心里的石头暂时落了地。 顾真和老贾告别,挎着包出了公司,徐铭林等在外面,看见顾真出来,赶忙挥手。 “顾真,这里。” 顾真应声:“我来了。” 刘广惠趴在宿舍窗口看着外面这一对,怎么看怎么别扭,但具体别扭在哪,她又说不清楚。 当初徐铭林来应聘的时候,顾真直接定了下来,犹豫都没带犹豫的。刘广惠瞧着徐铭林,长得是挺清秀、斯文的,但也不至于颠倒众生,让人这么冲动吧。 “你好这口?”刘广惠记得,她当时关上办公室的门,问了这句。 顾真不置可否。 前世的她识人不清,这一次重遇,她要看看自己当初是怎么瞎的眼。 楼下那一对走远了,刘广惠关上窗户,研究晚上吃什么去了。 沈北大学的食堂菜色水平在一众大学里,十分突出。作为重点教育院校,国家在食住方面给予财政支持,因此如果说请你去食堂吃饭,并不算掉价。 徐铭林交了两人份粮票上去,又补了一张崭新的五元钱,大方的点了两个荤菜,土豆、豆角炖排骨和小炒肉。 “你说这各种其他东西都能用钱买了,为啥粮票制度始终还在呢?” 徐铭林一边将菜摆在二人面前,一边故作深沉的挑起一个如此严肃的话题,他怕是早就酝酿好了怎样去自问自答,在顾真面前卖弄学识。 他还记得上次他这样做的时候,顾真露出来的崇拜的眼神,让他很受用。 徐铭林假装思索后说道:“我觉得吧……” 顾真也在同一时间开口:“经历了饥荒年代,我们国家对于计划经济十分看重,即便现在物资稍微丰富了,人们心里还是有潜在的恐惧,这就是粮票制度迟迟未消失的原因。” 徐铭林愣住了,尴尬笑道:“没想到你竟然分析的这么明白。” 顾真不在意的说:“哦,我是在报纸上看的,忘了是哪个经济学者说的了。” 香味飘进顾真的鼻子里,虽然比不上陈素云做的饭菜,但也能算得上水平不错。 顾真将筷子递给徐铭林,甜甜一笑:“我们可以开动了吗?” 徐铭林还在刚才的尴尬震惊中,没回过味来,点点头:“好的,趁热吃啊。” 顾真夹一块排骨,顿了顿,放在了徐铭林的碗里。 “你尝尝,这道菜这么贵,以前你也没吃过吧。” 那排骨肉深红,泛着油光,香气扑鼻,一下子让徐铭林将方才的疑惑抛在脑后,夹起排骨放进嘴巴里细细咀嚼,回味。 “嗯,好吃,你也吃啊。” 徐铭林正想要夹一块,喂给顾真,却被一个女声打断了动作。 “哎呀,大哥,大嫂,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啊?” 唐果眼尖,刚进食堂就扫到了这两个,倒也不难,毕竟点了两个荤菜的阔老再加上一个貌美如花的女朋友,不引人注视也不大可能。 其他人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来,唐果顺着看,立刻发现二人,拉着程易初就往这走。 程易初比唐果发现顾真的还要早,但是他没准备去打招呼,虽然只是两个星期没见,他却觉得似乎距离唐果生日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徐铭林起身打招呼:“你们也来食堂吃吗?咱们坐一桌呗,刚好我今天点的菜两个人也吃不完。” 唐果瞄了一眼,“哟,大哥真是疼嫂子,下血本点两个咱们食堂最贵的菜!” 唐果有意帮徐铭林说话,徐铭林也挺直了腰杆用余光去看顾真的反应。 徐铭林其实对自己这次下血本的行为也是信心满满,可是顾真坐在那里,听完了唐果的话,既没有感动,也没有惊讶。 只是平静的微笑,仿佛,唐果抬高徐铭林的话语,根本没有引起一丝波澜。 程易初在这种氛围里一分一秒也待不下去,他将手抽出来,转身往打饭窗口走去。 “程易初你干嘛去?” “我去打饭。” 唐果虽然不知道程易初怎么了,但是却能感觉到他似乎不太对劲,也跟上去,和程易初打了饭,又加了一道菜。 徐铭林不会放过和唐果套近乎的机会,唐家漏下一块肉出来给他,可能就够他吃一辈子了。 顾真看着徐铭林那眼巴巴望着离去二人背影的眼神,心里在奇怪,在这个年代,考上好大学基本已经意味着前途无量,为什么徐铭林还要表现的这么趋炎附势呢? 想来想去,不过是贪婪罢了。 程易初和唐果打了饭,端着菜很快就回来了,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然后开始食不知味的吃了起来。 全程几乎都是唐果和徐铭林在聊天,顾真迅速吃完饭之后,坐在一边打瞌睡。 程易初端着杯子喝水,视线却时不时落在顾真身上,她似乎很疲惫,是工作很辛苦吗? 唐果吃的不多,说的话落在顾真那当做耳旁风,她也不想再和这种没眼神的人浪费口舌了。 “我吃饱了,程易初,咱俩先走吧。” “好。”程易初站起身,推拉椅子的声音让顾真如梦初醒。 “你们要走了?” “嗯,不打扰你和大哥培养感情啊。”唐果说话的时候少了柔软,反倒有些咬牙切齿似的。 “再见。”徐铭林对唐果十分客气。 俩人黏在一起走了,看背影是如胶似漆,正面却是唐果死死拉着程易初的手臂,仿佛一松手,程易初就会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走了。 尤其是,在那个女人在的时候,这种不安感就更强烈,唐果的直觉很强烈。 但是,那只是个在食品厂打工的女人,没什么文化更没有背景,长得不算差,但也不至于让程易初被迷得神魂颠倒吧。 唐果嘴里嘟囔一句:“我不喜欢那个叫顾真的,大哥一定是被那个女的胁迫的,毕竟在食品厂打工,不得不低头……” 程易初突然甩开唐果的手臂,站在楼梯间,皱眉道:“你知道什么?就随意乱说,败坏别人名声?” 唐果愣了,她说什么了,她只是在做合理的揣测罢了。 “你,你凶我做什么?” 唐果十分委屈,如果不是把他当做亲近的人,这些话也不会和他说啊,可是程易初居然吼自己。 程易初心里就是受不了别人恶意揣测顾真,他与她相处那么久尚且不了解她,别人更没有资格评价她。 唐果见程易初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明白,程易初肯定不喜欢在别人背后嚼舌根的女生,那么自己以后不和他说就好了。 唐果眼里挤出两颗眼泪:“程易初,我错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不是有心的。” 唐果将台阶铺好,程易初不得不下来。 这一场小风波,由唐果的示弱平息。 顾真那边正准备离开,却被徐铭林捉住了手,按坐下来。 此时食堂里几乎没什么人了,徐铭林今日的目的还没达到,可不能放顾真走,让这么昂贵的菜钱白费。 “有什么事,我们非要在这说吗?”顾真也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保洁人员已经准备开始打扫卫生了。 徐铭林是很急切,但他按耐住了,小声问:“顾真,你工作两年了吧,一共赚了多少钱?” 顾真算过,在食品公司的工资两年约三百元左右,其实和在乡村里的老师工资水平差不多,说出去也不算丢人。 “三百吧。” 顾真想知道徐铭林有什么想法。 果然,徐铭林又问:“一箱面包能卖多少钱。” “三五块钱吧。” 顾真状似不经意的回答,实际上在徐铭林说出一箱面包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毕竟今天下午老贾给她的单子,她就已经发现了有关徐铭林的端倪。 第一百零四章、秘书 “三五块钱对于食品公司每日的流水来说,如九牛一毛,但是对我们来说,却可不是能每天都吃上这样的荤菜,这么简单的事情。” 徐铭林故作感叹,他不相信顾真听不懂,尤其是今天刚刚吃了这么好吃的菜,是不是也想以后的日子里每天都能吃到。 顾真懂,懂得不是这句话,而是徐铭林这个人。 “既然认识到生活水平的差距,就更应该努力,一味地怨天尤人、歪门邪道不会长久,不义之财也终究花不到正事上。铭林,我相信你以后可以成功的,我们一起努力。” 顾真反给徐铭林上了一课,看着徐铭林脸色越来越黑,然后又假装关心:“铭林,你最近是不是缺钱……?” 徐铭林当然缺,下半年新学期的学费、住宿费、伙食费还没有着落,奖学金最终落到了程晓磊头上,凭什么!?他哪里比不上程晓磊了?不就是老师喜欢他,心里偏心嘛。更何况程晓磊根本不缺钱,而自己家里父母都是农民,只够温饱而已,根本不可能为他提供多么优越的生活条件。 程晓磊有唐果那么个靠山,徐铭林也只敢在心里发发怨气,表面上哪敢表现出一分一毫。 徐铭林的视线落到面前自己点的排骨上,他恨不得把骨头上的每一丝肉都吃了,把骨髓油吸干净,滋味嘬没了才罢。 可是程易初和唐果吃剩下的骨头上还带着点筋,就胡乱的扔了。 可见人家是经常吃,所以没当什么稀罕玩意,可在自己这,长这么大,二十多年,这还是第三次吃排骨。 徐铭林心里在滴血,为什么,他的命是这样的,为什么人和人有那么大的不同。 顾真见徐铭林不说话,喊他:“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徐铭林从压抑的情绪中跳出来,揉揉眉心,疲惫道:“不缺钱,我也没什么开销。” “哦哦,铭林,以我们的关系,如果你需要钱可以直接和我说哦。” 顾真娇羞道:“毕竟,我是你女朋友,又不是外人,而且我已经工作了,除了给家里寄钱回去,还是有一些积蓄的。” “真的不需要,你的钱我不能花。” 顾真说的越坦荡,徐铭林越不好开口,在徐铭林心里,他是大学生,顾真是个女工,他是高出一截的。 尽管他确实是想用顾真的钱,可是他不能主动开口,他一开口,这半截的差距就没了。 徐铭林嘴上不说,却开始了疯狂暗示。 “下半年的学费,暑假我会多做点活,积攒工钱,应该刚好够。” 徐铭林看向顾真,以为她会保持刚才的态度,开口说那我给你出钱这一类的话。 顾真却是“哦,那我就放心了。” 徐铭林:“……” 就不再坚持一下? 顾真看着徐铭林想笑却笑不出的表情,心里发笑,什么时候她才能把徐铭林的面具完全揭下来呢,现在只是撕开一点点,就这么爽! 孙维启在顾真宿舍外等她,看她和那个大学生一起走回来,然后甜甜蜜蜜的拥抱一下。 目送着那个大学生 然后在转身的时候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孙维启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所以才会看错,顾真怎么可能会厌恶她自己的男朋友,当初在唱歌房的时候不是还亲亲我我来着。 孙维启觉得有趣,就没打招呼,等顾真走近,确定她只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刚才是自己看错了。 “小孙总,您怎么在这?”顾真想事情入迷,再抬头看见孙维启心里一惊。 今日孙维启没有西装革履,穿着普通的短袖短裤,还拖拉着一副拖鞋,头发应该是刚洗过,有一点点潮湿。 孙维启被顾真问笑了。 顾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问题,这是人家的公司,在这还需要理由吗? 顾真换了个说法:“小孙总是有事情找我吗?” 看他站在宿舍楼下,不会是巧合,那么只有可能是在等人。 “猜对了。”孙维启眯起眼睛,“我确实是有事情找你。” 两个人在宿舍楼下聊了一会,孙维启就走了,顾真上楼,刚推开宿舍门。 “老实交代,你和小孙总又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刘广惠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啃着苞米,一粒一粒吃的很珍惜。 顾真无奈的笑了:“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安了一双眼睛?” “是你们搞奸情搞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 “……” 顾真不理她,换了拖鞋,洗手,从刘广惠手里掰下来半个玉米,大口啃着。 刘广惠煞有其事的说道:“这次,我投小孙总一票。” 顾真差点被苞米噎到,白刘广惠一眼:“我那个老乡要是知道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他会伤心的。” 刘广惠认真的摇摇头:“没办法,小孙总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希望你那个老乡原谅我。” 接下来,刘广惠又将自己在公司里听来的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传闻,给顾真讲了一遍,什么老孙总的股权,房产,什么豪门恩怨,家庭纠纷。 顾真却走神了,她在回味孙维启在楼下对她说的那些话。 “我查过你的资料了。” 顾真一愣,呵呵笑了:“孙总对我有什么好奇的,直接来问我就行了。” “没办法,在我决定一些事情之前,肯定要调查清楚,这让我才放心。”孙维启淡淡的回答,丝毫没有觉得心虚或什么,十分坦然。 这种境界,顾真心里十分欣赏。 “敢问,是什么重要的决定,和我有关吗?” “我看了你这两年的工作情况,十分出色,刚好我身边缺少个得力助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秘书?” 顾真几乎想都没想,回答道:“谢谢小孙总的肯定,我不愿意。” 孙维启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挑了一下眉毛:“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因为我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小孙总,总有一天,我会用实力走到高位,而不是现在这样受之有愧。” 道理说得冠冕堂皇,顾真心里其实很纠结,这是一次多么好接近‘杀父仇人’的机会,但顾真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这更像是一个诱人的饵料,如果她被诱惑,等待她的可能是血淋淋的下场。 顾真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她拒绝了,更何况吊人胃口才能让孙维启更将她放在心上,无论是哪一种‘放在心上’,总比转头就忘了她好。 刘广惠正说到孙维启以前的秘书部分,顾真竖起耳朵听。 “老孙总给小孙总安排的秘书一个个都是细腰长腿像白骨精一样,胸口还长着两个大瘤。” 刘广惠便说还便拿手在自己胸前比划,顾真被逗得笑出声来。 “你别笑,真的,但是小孙总吧,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柳柳什么来着,柳什么惠!你知道吧,坐怀都不乱。”刘广惠啧啧称奇。 顾真低头看了看自己胸脯,看来孙维启不好那一口,老刘总这是拿自己的兴趣爱好,往小刘总身上套,结果失败了吧。 刘广惠说了这么多,最后冷不防的想套顾真的话:“所以,小孙总这样一个人,专程跑到宿舍楼下等你,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顾真也不瞒着:“他让我做他秘书。” “嗷!” 刘广惠差点跳起来:“你怎么说的,答应他了没有?” 顾真啃完了苞米,起身洗手,慢吞吞说:“我拒绝了。” “嗷!” 又是一声叫唤,不同的是之前那一声是惊讶,后面这是惨叫。 刘广惠躺在床上呈大字型。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第一百零五章、电话亭 “顾真,有人找你。” 楼道里传来一声招呼,顾真正关着门,用小露快速识别账簿计算数据,听到声音,她迅速将小露收起来,走到门口将反锁的门打开。 与此同时,那人也走到了门口,正要伸手推门,因为顾真将门打开,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是销售部门的经理,张鑫园。 “哟,大白天的关着办公室门,不知道的以为你办公室有男人呢。” 说走,她侧身进屋,煞有其事的打量了一番。 顾真礼貌的问:“你说有人找我?” “对。”张鑫园走到窗户那,往下指了指:“有个男人找你。” 顾真快步走过去,定睛一看,竟然是程易初。 顾真转身往楼下去,张鑫园还是后面叨叨:“这小伙子不错,好好把握啊。” 毕竟,像她们这个年纪,又没有读书的,早就结婚生子了。 而顾真还是单身一个,真是和刘广惠一样性格,不然俩人也不能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张鑫园眼里露出一丝鄙视。 婚姻像个围墙,里面的人总是觉得外面的人可怜,外面的人又都削尖了脑袋想进去。 顾真小快步倒腾到楼下,喊了句:“程易初。” 程易初注意到她,走过来,说:“你妈给我学校宿管打电话,让我告诉你,你们家安装电话了,电话号码是这个。” 说这,程易初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电话号码。 顾真呆呆接过纸条,却没反应过来这前因后果。 程易初当然知道顾真那表情是什么意思,他开口解释:“你妈找我姐姐要了我们宿舍楼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你工作地方离我学校很近,让我给你捎话。” 顾真心里明白了,两年时间过去,陈素云估计从心底里认可了程易初,所以让程易初给自己捎话。 否则她完全可以写信告诉自己这个消息。 顾真说了句“谢谢”。 又补了一句:“我妈没问别的吧?” 程易初眨了眨眼:“还问了我有没有处对象,你有没有处对象。” 果然! 顾真一脸黑线,继续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什么都没说,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和她说比较好,而我得事情也没必要一五一十向她汇报。” 一提到处对象这事,程易初就冷了下来,说话也是带着寒意。 顾真怎么可能听不出,她捏着电话号码,和程易初一起往外走。 送他出去的路上,有个电话亭。 “你姐姐和校长结婚了吗?” 顾真突然想到这件事。 程易初摇摇头:“还没办酒席,证已经领了。” “哦。” 说起来,这些事情似乎离自己很遥远了。 程易初似乎没有交谈的欲望,他双手插兜,低着头走,看着路面。 顾真发现他似乎又长高了,以前她到他的肩膀,现在却够不到了。 “程晓磊。” “嗯?” “有电话卡吗?” 顾真站在电话亭前,才想到这个事情。 程易初还在发怔,大约是因为那句程晓磊。 顾真也发现了自己的口误,她赶忙补上:“对不住,我一心不在焉,就会忘了你现在改了名字的事情。” 程易初从兜里摸出电话卡,他从宿舍走的时候就特意带上了,大约是猜到顾真不会有,但是会用到吧。 顾真接过电话卡,听到程易初说:“我不是改名了,程晓磊是小名。” “哦,程易初,程易初。”顾真念着:“这个名字好听。” 顾真将卡插进公用电话,转头问:“直接拨号就可以了吗?” “嗯。” 程易初怕顾真不会用,直接从亭外挤进来,从顾真手里扯过纸条。 狭小的空间,顾真几乎挨在程易初胸口,对方却浑然不觉,拨出号码,放在耳朵边试听。 话筒传来嘟嘟声。 程易初将话筒递给顾真:“好了。” “哦”顾真接过来,故意将身体往另一侧靠了靠。 程易初还没有察觉到不对,他一只手撑在公用电话上,另一只手揣进兜里,一动不动。 狭小的空间一下子变得有些热了。 电话那头通了,传来声音:“谁啊?” “妈,是我。” “哎呦,小磊这么迅速就找到你了?唉?不对不对,你俩是不是早就联系上了。” 顾真连忙否认:“哪有,我也觉得很突然。” 说这句话的时候,程易初突然笑了,让顾真撒谎撒的很心虚。 程易初知道,顾真当年放下狠话不让告诉程易初她去了哪,如果现在被陈素云知道俩人早就联系上了,肯定免不了一顿乱猜。 顾真未免麻烦,也懒得解释,所以没承认。 陈素云那边颇为失望的哦了一声:“可是,我才刚给程晓磊打电话没超过半个小时啊,你俩距离这么近吗?” “呃…”顾真不想再谈关于他的事情了,程易初就在旁边站着,而且还意味不明的时不时笑一下。 看起来有点像看好戏的笑容。 顾真转移话题:“妈,你在家怎么样?” “对了,真真,我打电话着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陈素云声音逐渐拉低,还似乎有些犹豫:“我怀孕了。” “真的?”顾真嗷一嗓子,把程易初吓得一哆嗦。 “什么时候知道的,现在几个月了?” 顾真一直知道陈素云身体没有问题,前世她怀孕过,这辈子也一定可以。 “两个月了。”陈素云小心翼翼问:“真真,你说我应该留下这个孩子吗?” “当然留下来!”顾真急了:“这是你和梁叔的孩子,好不容易有的,你还不想要?” 陈素云还没有告诉别人,她想先征求顾真的意见:“你已经二十一岁了,都到了该结婚生子的年纪,妈妈这个时候给你生了个弟弟,叫人看你的笑话!” “妈!”顾真十分坚定:“谁敢看我的笑话?她们嫉妒我们还来不及呢。” 顾真劝陈素云放下心来。 “过段时间我请假回去看你,这段时间你在家安心养胎,别干重活。” 说着,顾真突然想到:“你是不是还没告诉梁叔和梁奶奶呢?”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一下。 顾真马上明白了:“赶快告诉他们啊,别干重活,身体要紧。” “好好好。” 陈素云在顾真这吃了定心丸,心里踏实多了:“我会告诉他们的。” “那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顾真突然意识到这是程易初的电话卡,她已经打了很久电话了,电话卡的钱在不断的扣除中。 挂了电话,顾真从兜里摸出五角钱递给程易初。 “谢谢啊。” 程易初看了一眼,没收。 “你拿着。”顾真将钱塞到程易初手里。 程易初看着手心里的钱,怔住:“我们之间这么生分了吗?” 以前他给她买面包,买糖人,她给他带陈素云做的零食,他们的饭票都混在一起用。 现在,只是张电话卡,他们之间却划分的这么清楚。顾真笑了笑:“那时候不懂事,现在自己赚钱了才知道生活不一,程易初,别耍小孩子脾气啊,拿着。” 程易初闻言乖乖收下钱:“明天我再来找你,把电话卡借你用?” “不了,我去自己办一张。” “好。” 程易初离开了,他的手心紧紧的攥着钱,然后在一个拐角把它扔了。 走了没两步,他又折身回来,将它捡起来。 顾真回了公司写了休年假的单子,这两年她都没休过年假,算上今年第三年的一块休了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她拿着单子去找孙维启,休年假得通过他的审批。 孙维启不在,她又回到办公室,在心里默念着将家里的电话号码背下来,将纸条撕的碎碎的,扔到了垃圾箱里。 抚平,折好,装进兜里。 耳边是顾真那句“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在她眼里,他这么幼稚吗? 分明他比她还大一岁。 顾真回了公司写了休年假的单子,这两年她都没休过年假,算上今年第三年的一块休了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她拿着单子去找孙维启,休年假得通过他的审批。 孙维启不在,她又回到办公室,在心里默念着将家里的电话号码背下来,将纸条撕的碎碎的,扔到了垃圾箱里。 刚做完这一切,贾大爷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敲了敲门。 顾真赶忙起身:“贾大爷,快请进。” “顾主管啊,我又来麻烦你了。” 贾大爷将手里的单据放在顾真面前,皱眉道:“虽然你说单据没问题,老头子我不放心,又检查了一下今天的单据,发现了同样的问题,还是有一箱面包对不上账。” 顾真微笑,看来徐铭林是算准了自己看不出来,或是以为自己在帮他? “贾大爷,这一箱面包五元钱。” “对啊,五元钱也不少了。” 贾大爷很急,从那个贫困年代过来的人都是这样的,五元钱对他们来说是十分多的钱数。 “还不够。”顾真淡淡道。 “什么意思啊?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不够定为盗窃罪的。”顾真将单据整理好还给贾大爷。 “大爷,这些你收好,早晚会有用到的一天。” 贾大爷稍微明白了:“顾主管,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在偷东西了?” 顾真但笑不语,只给了贾大爷一个让他安定的眼神。 贾大爷离开了,顾真看着手里的年假单子,看来得在年假之前,解决掉徐铭林,轻松愉快的回家陪家人。 徐铭林如此谨慎,看来,她给给他加一把劲呢。 第一百零六章、机会 民商法课堂上,午后的燥热让人昏昏欲睡。 “程易初,暑假你想去哪玩啊?”唐果兴致勃勃提建议,小声说:“我爸给咱们安排了去海南的旅行,路途有点远,我怕你累就拒绝了,但是咱们附近有些地方也有海可以看的,比如……” 程易初被唐果吵的有点听不清楚老师说的话了,他打断唐果的话,冷冷道:“暑假我要回家。” “啊?”唐果有些失望,委屈的撅起了粉嘟嘟的嘴巴。 程易初拿着笔在书本上写写画画,丝毫没有注意到唐果的不高兴。 唐果自己一个人生了会闷气,又去挽住程易初的手臂,程易初正在写字,被扯到手臂实在不方便,他本想拒绝,却还是默许了。 “暑假我要回家帮姐姐照看商店。”程易初小声解释道。 唐果哦了一声,心情好了很多。 “那我和你一起去看店吧?”唐果突发奇想。 程易初摇摇头:“我家住的土房子,条件很差,没有地方招待你。” 程易初说的是实话,尽管他家的房子在村里也算得上质量不错,有点门面,但是和唐果家的独栋房子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不是嫌丢人,而是觉得如果唐果这种大小姐在他家住不习惯,出现什么问题,免不得又是麻烦事。 “好吧……”唐果一想到土房子里面各种蚊虫,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十分识相的没有再提这件事。 程易初看了眼唐果,突然笑了一下。 唐果心里有些虚,她转移了话题:“毕业了之后,你会留在沈北吗?” 唐果想说的是,如果他愿意留在沈北,她爸爸会给她们最好的房子,车子,工作。如果他的姐姐愿意的话,也可以来沈北住,多养一个人,她们家还是养得起的。 潜意识里,她确实不想去土房子里面住,她也不想让程易初去那住。 “下课再说。” 程易初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十分专注的继续听课。 自从考上大学,若说程易初有什么改变,大概就是他终于明白知识能改变命运这件事情。 他对知识的被动学习变为了主动学习,这也是他在和徐铭林竞争国家级奖学金的最后,赢过了徐铭林的根本原因。 他不是为了奖学金而学习,而徐铭林目的性太强。 老师们不是傻子,能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不同,更喜欢程易初不是没有理由的。 唐果也一样。 只是唐果不明白,为什么她终于和程易初谈恋爱了,却没有想象中开心。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动作仅仅止于牵手,拥抱,连亲吻都不曾有过。 她突然想起上次生日宴上,程易初亲口说自己的初吻不在了,他给了谁呢?唐果突然嫉妒起来,可令她懊恼的是,她却连嫉妒的对象是谁都不知道。 唐果垂头丧气的趴在一旁,将程易初的手丢开,程易初望了她一眼,将手收回来压在书本上,写笔记。 这些动作都落在他们身后的徐铭林的眼里,徐铭林心里莫名的舒坦,他去食品公司仓库出单的时候都禁不住哼哼着小曲。 “学长,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走过来,主动搭讪。 徐铭林在脑袋里搜索,马上想起来:“你是那个,师范专业的池婷婷对吗?” “对。”池婷婷有些害羞,她的睫毛颤抖,声音也越来越小声。 “学长,我们在刚入职的时候,互相介绍过的。” “我有印象。” 徐铭林微笑,下意识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尽量将褶皱抚平,以维持他的英俊形象。 眼前的女孩他根本看不上,刚入职的时候他眼里只有顾真,那个女人漂亮,有点权力,还很主动,这样的对比下,他完全看不上其他人。 好在记忆力不错,徐铭林还能记得眼前女生的名字。 “你的工作忙吗?”徐铭林装出关心的样子。 池婷婷果然惊喜又羞涩的回答:“不忙,咱们坐兼职的能有什么忙活累活呢?薪水也不多。不过还是谢谢学长关心……” “应该的。”徐铭林很喜欢眼前女孩的反应,他需要这些像猎物一样的女孩为他飞蛾扑火一般投入,以此来证明自己的魅力与价值。 徐铭林将自己的手搭在池婷婷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捎带着温柔的抚摸。 “你如果觉得辛苦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帮忙。” “真的吗?”池婷婷十分惊讶。 “当然,为美丽的小学妹服务,乐意之至。”徐铭林向池婷婷展示出他自认为最迷人的微笑,池婷婷果然被迷得七荤八素,娇羞着跑开了。 站在二楼货架通道上的顾真差点没把早上吃的油条吐在徐铭林的脸上。 池婷婷就仿佛前世的她,被徐铭林伪装的表象所迷惑,甘心予取予夺。他用谎言酿出来的蜜糖,让人上瘾,达到他操控的目的,那时候的蜜糖,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砒霜。 顾真的眼神越来越冷。 她从货架的升降梯上下来,立刻换上微笑,招呼徐铭林:“铭林,今天的工作完成了吗?” 徐铭林还在盯着池婷婷的背影,这小姑娘看着身材干巴巴的,实际上很有料啊,长得也不算差。 被顾真这么一喊,他立刻心虚的转过身,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最后挠了挠头:“还剩下一点货品,清点完就能出单子了。” “哦,那就好。”顾真突然凑近,小声说:“跟我来办公室,有个很重要的任务,我需要你帮我。” 徐铭林疑惑着,跟着顾真去了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顾真反手将门关上,开心的说:“这是咱们公司最新生产的一种方便面,口感更好,但是面饼更轻,主打的消费人群是小学生,中学生。” 顾真将一个提货单递给徐铭林:“你帮我跟着老贾去提货,他年纪大了,难免脑子不好用,你负责清算,上报数量给我,我将预付款给你。” 说着,顾真从放在办公室桌子上的一大串钥匙中,摸出一柄小小的银色钥匙,打开了位于她办公桌下面的银色的柜子。 徐铭林侧身去看,只看见了柜子门关上之前,里面那一闪而过的厚厚红色钞票。 他咽了下口水,继续镇定自若的站直。 顾真清点钱数,将数好的钱放进信封,用胶水封口。 “这件事情如果你做的好的话,以后提货的工作都交给你,薪酬能涨很多。” 顾真小声说:“希望能帮助你早点凑够学费。” 她笑起来糯糯的,说的话又那么暖心,徐铭林接过钱,突然吻在顾真的额头上,顾真下意识想躲,但还是掐着自己手心,闭上眼睛,微笑。 “顾真,你真好。” 徐铭林挥了挥手里的钱:“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快去吧。” “嗯。” 门开了,又被关上,顾真坐在椅子上,扯一块卫生纸拼命擦自己的额头。 刘广惠进来的时候看到她额头上红了一块:“怎么了,昨天晚上被蚊子咬了?” “没有。” 顾真整理着桌面上的杂物,又瞄到了年假审批单:“对了,小孙总来了吗?” “嗯,我刚从他办公室出来,找他签了个字,你要有事找他就快点去,我刚才听见他说要出去一趟之类的。” “好。”顾真拿着单子就往楼上跑,恰巧在孙维启锁门的时候喊住了他。 “孙总,等一下。” “嗯?”孙维启将钥匙收起来,抄兜看向她。 “我想休年假,这是单子,请您签个字。顾真将单子和笔都递给孙维启。 孙维启看了眼,又原路递回来:“不准。” 顾真愣了:“为什么?” “顾真,咱们公司出事了,这件事不解决,谁都不许休假,这是我正准备下的通知。” 孙维启面色略微焦灼,却还在极力保持着镇定。 顾真呆呆的应了声好,心里却算了算日子,原来是那件事要发生了。 她在调查海洋食品公司和孙科海的时候就在当年的报纸上看到了该公司因为食品添加剂违反市场管理部门的规定,被勒令停业,后来不知道罚了多少钱才平息了这件事,却也直接导致这个食品公司再也没能缓过来,一直都半死不活的营业。 几乎没再有什么盈利,孙科海逐渐发展其他行业营生去了。 算一算时间,市场部门的惩罚决定书也要在这几天下达了。 顾真知道,机会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副总经理 三天后。 “这次,我们公司遇到的危机是前所未有的。” 孙维启启动了全体职工大会,他清凉的嗓音不带沧桑感,语调却稳重又低沉。底下坐着的有公司各层的小领,导,有老员工也有临时的兼职大学生,都小声议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经查,我发现我们公司制作食品时添加的色素精和香味剂中,有三种是不符合食品管理规范的,鉴于此,我们已经主动向食品监督局和工商部门递交了相关食品检测报告。” 说到这,孙维启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坐在台下某个角落里的顾真。 顾真微微笑着,没有回避孙维启的目光,反倒点了点头,示意其继续。 孙维启收回视线,嘴角也带上了笑意:“食品监督局和工商部门查验了检测报告,证实我们生产的食品加入的添加剂虽然有三种是市场上已经淘汰不用的,但对身体并没有害处,我们的食品仍然符合相关食用安全标准。” 这件事,在前世可不是这么简简单单就化解了的。 而这次,顾真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是她能扶摇直上,在孙维启面前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也是深,入公司内部,真正成为少数掌权人的机会。 三天前。 顾真去请年假,与孙维启相遇,孙维启拒绝了顾真的年假请求,并在只言片语中透露出公司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 顾真做足了功课,反问:“是食品添加剂的事情被发现了吗?” “你……” 孙维启的惊讶是掩饰不住的,他和他爹孙科海在沈北这几年,能够立足,打开食品行业的前景,甚至有闲钱去发展娱乐行业,都是因为他们在工商部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工商部门的关系网告知其食品行业有国家扶持的政策,他们便投资,告知其娱乐行业如唱歌房最近几年都是减免税款的,他们就尝试。 如今也是,孙维启被告知,他们的食品经检测有三种食品添加剂是不在白名单范围内的。 但这样的内部消息,顾真是如何得知的? 顾真看得出来孙维启的好奇,她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你先别急着惊讶,这两年我也不是只算算账单,对对单据,对于公司的发展,食品行业的规定,我都懂一些。” “那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孙维启鬼使神差的问出这句话后,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真是病急乱投医,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顾真就怕他不问,这既然勾的他开口问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食品监督局和工商部门目前的职责界限有重合的部分,是机构改革的必然结果,以后划分起来会明确很多,但现在,我们可以以此为锲机,打开局面。” 孙维启听着顾真冷静分析着事情的利弊,在某一个瞬间,顾真的眼神让他后背发凉,那不是一双二十岁小姑娘的眼睛,更像是黑暗的漩涡,让人不由自主的一头栽进去,了无生机。 但那也只是某个瞬间,看着顾真甜甜的笑容,孙维启只当那是错觉。 他看过顾真的身份信息和入职报告,她确实是来自蓉城,不是柴沟村那个顾真。她擅长算账,复杂的账单交给她,很快便能出结果,且分毫不差,凭借这个,她能从小职员两年升为财务主管,可见一斑。 顾真分析完了,孙维启听进去七七八八,觉得可行。 “你去做吧。” 顾真强忍住内心的喜悦,表面上还要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可是,我毕竟只是个主管,没有权限……” “这件事解决的好,总经理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总经理,那几乎是仅次于孙维启之下的职位了,她跨越了部门经理,直接从主管升至总经理? 顾真摇了摇头:“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力将这件事情解决,但是总经理的位置,我恐怕坐上去也难以服众。” 孙维启眼中露出一丝赞赏,很好,这个人不贪婪,也没有特别强的目的性,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孙维启一度怀疑顾真的别有目的,现在这种怀疑几乎被打消。 “这样,你先去做这件事,至于公司给你的奖励,我再慎重考虑一下,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顾真又后退一步:“先别提奖励的事情,孙总,这件事情还未定,现在谈这些都太早。” 孙维启眨了眨眼:“对,我们不能总往好处想,如果这件事情办砸了,我们也需要一个人将事情扛下来……心甘情愿的为公司背负责任。” 周围的空气像是在一瞬间冷至冰点,大约是孙维启对顾真徐徐图之,始终没有将自己最尖锐凌冽的那一面暴露出来,所以顾真差点忘了自己面前这个人是个什么样子的狠角色。 “孙总,我明白了,风险和回报是等同的,如果这件事我办成了,你许给我的奖励不能少。如果失败了,我主动承担责任,离职或者接受行政处罚,为公司保留最大利益,怎么样?” 顾真淡淡说着,没有什么情绪,也就没有被孙维启抓到什么破绽。 “好。” 一锤定音。 顾真拿了单位公章,先去做了质检报告,证实食品添加剂虽然违规,但也并非黑名单中有毒有害成分,对人体无害,仍然属于健康食品。 随即,顾真向工商部门和食品监督局申请公开信息,包括近几年食品添加剂管理的种类变动,以及是否向各企业、公司、公众公开。 顾真的这波操,作让食品监督局的人慌了,工商部门倒是找到了些材料证明自己已经将这一部分行政权力转移给了食品监督局,这更让食品监督局的人头大。 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行政管理条例并非轻易变动的,但凡有变动都需要人力物力去传达告知,若是效率高,几个月就能覆盖行政范围,若是恰逢行政机构改革,这些事情耽搁下来,一两年也未必完全送达。 恰好,海洋食品公司的食品添加剂事件就是这样的典型。 前世孙维启他们不懂,也是因为但凡制作食品,放置添加剂都是有风险在的,因此孙家没怎么挣扎,甘愿交了罚款,停业整顿,谋求新的生机。 在顾真手里,这件事就不一样了。 食品监督局的人第二天就要求约见海洋食品公司法定代表人孙维启,陪同者顾真。 孙维启没想到这么快,但快并不意味着结果不好。 顾真心里有数,她站在孙维启身后催促:“孙总,别磨蹭了,他们现在可比我们着急多了,咱们赶快进去吧。” 孙维启呼一口气,悄悄加快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如此相信一个比自己年纪要小,大学都没读过的小姑娘,说出去都怕人笑话。 会议室的门打开,顾真瞄一眼,好大的阵仗。 对面坐了乌泱乌泱十余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捧着文件,皱着眉,打量着他们俩。 孙维启侧倚着,十分轻松:“有什么事情,和我的助理谈吧。” 他抬了抬手,指向顾真,顾真欣然答应:“各位领,导,咱们直奔主题就好,我申请公开的信息,是否有相应文件证明已公开,是否送达我们公司,有无盖章证明?” 顾真不搞那些虚的,直接将最直接的问题抛在台面上,惊得对面几个人慌忙喝茶,掩饰慌张。 “您好。”坐在顾真对面的这个男人上了年纪,头发泛着银丝,面容却十分和蔼。 “您提出的信息公开,我们进行了查询,因为相关文件在我们局与工商部门的对接中缺失,属于我们工作失误,无法查询,在此向您道歉。” “文件丢失,为了保证行政公信力,依照法律应对行政行为做不利推定,这样是否能免除我们公司因为未能及时接收信息,而使用已淘汰的添加剂的行为责任?” 顾真这一刀下去,直接见了血。 那些假装喝茶的,有的被呛得咳嗽,有的则盖上茶杯盖子,将目光集中到顾真面前那个男人身上。 这个人很有权威,至少是局长级别人物。 顾真想了想,还是给领,导一个台阶下:“这件事情,我们也能理解,所以首先想着找领,导们商量,而不是一些其他途径……” 威胁的意味儿混着火药味,十分明显。 男人微笑,对着孙维启说:“贵公司这个助理,可真是牙尖嘴利啊。” “呵呵。”孙维启不以为奇,顾真的能耐,他早就见识过了。 “我们经过商讨,得出结论:贵公司的行为并未造成严重后果,且因为行政行为的不及时送达,而不可罚,因此作出不予处分的决定。” 男人宣读了明显是自己刚刚写的决定书,顾真摸出公司印章,哈气,盖上。 “谢谢领,导体谅哈。” “及时改正,不能再有下次了。”那人知道顾真是个识时务的,既然满足了她的愿望,也就不怕她闹事了。 会议和和气气落下帷幕。 孙维启和顾真撤了回来,在次日举办全体职工大会,详细介绍了案件情况。 “这次公司转危为安,顾真功不可没。” 然后孙维启对着台下的顾真伸出手:“公司决定,任财务主管顾真为财务经理、兼副总经理,并奖金三百元,以示鼓励!” 顾真站起身,除了老贾欣喜的鼓掌之外,其余人都呆住了。 顾真,那个才二十一岁的小姑娘,副总经理?! 第一百零八章、副总经理 “顾真,跟大家说两句吧。” 孙维启将话筒递给顾真,在那一个瞬间,他突然想到不久前他问顾真是否愿意做他的秘书,而顾真说,她要凭自己的能力和本事证明自己,凭实力走向高位。 现在看来,她真的做到了。 孙维启看向顾真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顾真笑着接过话筒,看向孙维启的眼神仍旧是清澈无害的。 “感谢公司的信任与支,持,也感谢同事们的帮助。这次公司虽然化解危机,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我们将严格管理违法违规行为,也请大家洁身自好。” 顾真将话筒还回去,自己溜达着一个人回去了原来的位置。 座位上的人都震惊了,她不发表自己的感言,将大家哄得服服帖帖,反倒刚上任就挥舞起自己的狼牙棒,她可真是年轻,不识抬举! 孙维启却再度带头鼓起掌:“顾经理的担心不无道理,公司接下来也会有相应的工作安排,届时需要大家全力配合,好,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 散场的时候,顾真坐在位置上没有动,有的人冲上来表达下恭喜,但在他们的眼神中,顾真看到的更多的是怀疑和鄙视。 没有人相信顾真是靠自己的实力化解危机,大多数人猜测这不过是小孙总想要提拔顾真找的幌子,但无论是哪种,顾真这个人都不要与她交恶。 这应该是其余人的想法。 刘广惠是最后一个过来的,她轻轻坐在顾真身边,自己摇头晃脑的琢磨:“怪不得这几天你早出晚归的,我都看不到你的人影,原来是在忙这件事情啊。” “抱歉。”顾真解释道:“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所以也没敢告诉你。” “告诉我,我也是干着急。” 刘广惠没有怪罪顾真的意思,顾真升职,她比谁都高兴,凑过来朝着顾真眨眼:“今晚上lu串庆祝去?顾经理?” 顾真被逗笑了,掂量着自己的奖金:“你随便吃,吃穷了我算你厉害。” 顾真升副总经理,办公室按理来说将会从二楼改为三楼,但是少了刘广惠帮自己照应,顾真接来下来往广州等事情都不好办。 于是顾真决定不搬了,孙维启同意,其余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这一天到晚来和自己打个照面的人很多,各个部门的经理,以前与自己平级的主管,有着前世得劲惊艳,顾真应付这一套得心应手。 刘广惠应付不来,直接躲了出去,等没人了再回来。 末了,顾真还得去总经理那打个招呼,那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在孙家收购这个公司之前,那个女人就在这里工作了,既有本地的人脉关系,又对食品行业知之甚多,因此在整个公司里十分有威望。 这种威望隐隐超过了年轻的小孙总,顾真想,这也是为什么孙维启想要撤掉这位总经理的原因。 顾真来到位于四楼的总经理办公室门前,她很少来高层,与这位总经理只有过几面之缘。但今后,怕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和她打交道了。 抬手,扣门,笃笃笃。 “请进。” 顾真推开门,闻到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定睛一看,办公室窗台上摆了好几盆茉莉,淡白色的小花一丛丛,散发着清香。 女人穿着考究的旗袍,站在窗前,拿着花洒浇花,侧身回眸,露出一张美丽的脸来。 一直知道总经理已经四十多岁了,可亲眼见到还是觉得不像,这身形气质和皮肤,即便说她的三十出头也有人信。 季洁放下花洒,回神,仔细端详顾真,突然笑了:“哦,你是顾真吧,新上的副总经理?” “季姐好,我是来报道的。”顾真半开玩笑的说。 “快请坐吧。”季洁指了指沙发,自己坐在柔,软的皮椅上,双手放在身前,微微侧在一边,将自己调整成一个舒服的姿势。 顾真也坐好,时刻保持着笑意。 “不错。”季洁对顾真既好奇,又忌惮。 公司的危机是她第一个发现的,本想借此机会打压一下孙维启,让他明白和自己对着干是没有好结果的,哪知道这个危机却被一个二十一岁的小姑娘轻描淡写的解决了。 季洁心里很欣赏顾真,只是不知道顾真是哪一边的人,是否会识时务? “听说这次你立了大功,破格升了财务经理兼副总经理。” 顾真点点头,毫不怯场:“您指出‘破格’这两个字,我虚心接受,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我同样有更多东西需要向您请教,还希望您指点一二。” 季洁呵呵的笑:“你本事这么大,我未必教的了你。” 说了这么多场面话,季洁发现面前这个二十一岁的小姑娘毫无破绽,以她的年纪竟然有一种看不透顾真的感觉,这让她不得不提防起来。 “咱们不聊工作,聊聊你吧,处对象了吗?”季洁微笑,准备用日常的聊天打开顾真的心防。 “正在谈一个,是个大学生,在咱们公司做兼职呢。” 顾真毫不避讳,若是撒谎,以后被查出来将更加麻烦。 “哦?”季洁来了兴趣,和顾真聊起了八卦。 两个人相谈甚欢,但谁都不去触及那些敏,感的地方,十分有默契。 天色渐晚,顾真告辞,季洁瞧着那个小姑娘的背影,心情十分复杂,有喜悦,有压迫感,也有期待。 顾真回到办公室,除了刘广惠之外,还有个人在等她。 徐铭林看起来有些刻意掩饰自己的紧张了,他起身,微笑道:“你回来了?” 顾真报以微笑:“嗯,你等我多久了?” “不久不久,给你庆祝升职,怎么等都不算久。”徐铭林走到顾真身前,伸手帮顾真捋了捋头发。 给我庆祝升职?是相中我的三百块奖金了,还是想利用我捞点好处? 顾真几乎能看穿徐铭林动作、眼神背后所有的欲,望。 “你男朋友等你俩小时啦!。”刘广惠在一旁没好气的说:“你和总经理聊了这么久啊,是不是忘了答应我什么了?” 顾真无奈的笑笑:“我可没忘,走,咱们去市中心,现在正好赶上海鲜上市,那肥美的蚝肉,啧啧啧……” 刘广惠眼睛一亮,瞥到徐铭林的时候又暗淡下来:“不了,你们俩谈恋爱,我去算是怎么回事啊?” 徐铭林一手揽着顾真的肩膀,表现的十分热情好客:“小惠姐,你要是觉得尴尬,我再给你喊一个人咱们凑四个人呗?” 顾真不动声色的从徐铭林的臂膀下钻出来,往刘广惠那边挪,她讨厌徐铭林这副无论什么事情都是他做主的样子。 “小惠,你难道要舍弃你最爱吃的烤腰子,烤肉串,烤蹄筋吗?” 顾真抛出杀手锏,刘广惠就地臣服:“我去!” 稍后,刘广惠对徐铭林又补了一句:“喊个帅哥来,我瞧着那个姓程的就不错。” “好啊,小惠姐,那等下在我们学校门口集合。”徐铭林欢快的跑回去喊人了,留下顾真脸色一黑。 刘广惠开着顾真的小轿车,停在沈北大学学校门口。 徐铭林不知道是怎么劝说程易初的,竟然真的把他带了出来,而且后面还没跟着那个唐果小尾巴。 刘广惠按了按喇叭:“上车!” 两个人一左一右上了车,徐铭林关上车门就开始拍刘广惠马屁:“小惠姐,你这车真不错。” 刘广惠呵呵一笑:“这是你女朋友的车,你竟然不知道?” 后座的两个人都惊呆了,程易初最先反应过来,他听说姐姐程晓燕说过,梁振华的零件厂越干越大,现在利润相当可观,虽说和沈北的大老板比不起,但衣食无忧肯定是能做到的。 所以顾真有钱买车,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但徐铭林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尴尬的笑笑,没做声,可余光看向副驾驶的顾真,心里的怪异感觉却达到了顶点。 这种感觉在今天全体职工大会上,宣布顾真为副总经理的时候就开始了,在得知顾真一直拥有自己的车的时候更加强烈。 这个女人似乎对自己隐瞒了很多东西。 以至于让自己对她的判断严重失误,她不是个无知的乡下村姑,任人把控的玩偶,以前表现出来的顺从或许都是假的,那么她想得到什么呢? 徐铭林不自觉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一百零九章、六号肠 “铭林,你在想什么呢?” 顾真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徐铭林不自然的表情,试探问道。 这辆车一直在刘广惠那,全公司的人都不知道这辆车是顾真的,顾真有自己的考量,所以干脆让刘广惠帮自己这个忙,就说这个车是刘广惠的。 可是今天,她忘记提醒刘广惠别说这个车是自己的,免得惹徐铭林生出其他想法或怀疑。但谁能知道,真就这么巧,刘广惠本不是嘴巴不严的人,但徐铭林是顾真的男朋友,刘广惠觉得这点事情或许徐铭林早就知道了,还需要自己藏着掖着。 事实证明,需要。 刘广惠听到徐铭林不说话了,心里知道这是坏菜了,徐铭林竟然不知道自己女朋友是个小富婆,有车的事情! 徐铭林极力保持自然的回答:“我在想你升职加薪,我应该送你一个什么样子的礼物,纪念这一天。” 若是旁人听了一定觉得很甜蜜,只有顾真注意到这样的男人在心烦意乱的情况下,还是能脱口而出毫无破绽的情话,是有多么深的欺骗的功力? “不用破费的,你还在读书,等你工作了再给我补回来也不迟。” 顾真顺着话茬,给了徐铭林一个台阶,徐铭林也就没再提。 程易初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街景上,可是心思却在顾真与徐铭林的对话上。或许在别人眼里,徐铭林是大学生,顾真是个打工的,她配不上他。 只有程易初知道,顾真是不想读大学,以她的能力,即便是打工,如今也升职的如此快。这样的人,是徐铭林配不上她。 到了地方,几个人下车,进屋。 店老板热情的围上来:“屋里坐,还是外面?” 烧烤当然得在外面吃,刘广惠将车钥匙装进包里,自己做了决定:“外面。” “这边请。” 这一条街都是烧烤店,塑料桌椅摆在外面几乎连成一片,几个人拉了塑料椅子围着桌子坐好。 刘广惠直接喊:“老板,先来十串大腰子!” “好嘞!” 顾真前世在这个年纪没吃过烧烤,也是到了两千年之后,才偶然吃过,那时候物价已经飞涨,十串大腰子至少要三十块钱,而现在…… 顾真看着菜单上十串大腰子只要三毛钱,蓦然开口:“小惠,你能不能点贵点的?” 顾真兜里揣着三百块钱,在二十一世纪也就一顿烧烤就能造完,可是现在看情况,她们就算天天吃也能吃俩月。 徐铭林听见顾真的话心里不好受,让刘广惠点贵的,那不就相当于变相花他的钱嘛?本来听说顾真有三百块钱奖金的时候,他琢磨着拉下脸来,卖惨,顾真肯定会给他交个学费。 所以现在他不能让刘广惠挥霍顾真的钱! “咳咳。”徐铭林挠挠头:“再吃点烤六号肠应该不错。” 这玩意便宜又饱腹,吃饱了总不会点贵的了吧? 徐铭林这样说,刘广惠本来瞄准了大虾和泡椒肥牛,突然也不好意思 程易初神助攻:“吃烧烤都是吃肉,哪有吃烤六号肠的,老板,来四个烤鸡翅!” 鸡翅可是五毛钱一个的,这程易初可真是敢张嘴点!徐铭林皮笑肉不笑的呵呵着,照样点了两串六号肠,两串才五分钱。 顾真研究着菜单,没去管徐铭林,权当他是个屁。这次她原本只想和刘广惠庆祝,根本没说带他,更何况他还带来了程易初。 顾真余光捎带着把程易初也瞪了一眼。 “小惠,你随便点,别和我客气啊!”顾真没什么胃口,也不太懂烧烤里面什么东西好吃,直接将菜单给刘广惠。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刘广惠接过菜单,咬咬牙:“老板,我要点一块钱一串的!” “一块钱一串的?”老板再三确认,这可是大手笔,他一个星期也遇不到一个这么大的单子,干脆也不管别的桌了,专心致志走过来,在刘广惠身边等她点菜。 刘广惠一边吧嘚嘴,一边问:“老板,这个青虾是一串有几个啊?” 老板讨好似的笑了:“您说还能有几个,咱们这虽说离海边近,可若是保存新鲜的都得用冷柜,电费,运费,加起来这成本就高……” 顾真听得头都大了:“你直说一块钱几个虾?” 老板颤颤巍巍伸出三根手指头:“我最多给您让利到三只,成吗?” 顾真突然想到青岛大虾事件,三十八元一只,现在一块钱三只,老板似乎还是咬咬牙才下的狠心。顾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过分了,至少和这个价格相比,自己太凶了。 “成成成。”顾真不好意思:“老板,你确实很实在,这样吧,我们先来四串。” 老板喜出望外:“好嘞!我再赠您一盘拌榨菜。” 刘广惠又接着看菜单,点了些其他的没吃过的,大多是海鲜,心心念念的肥牛也点上了,她期待的眼神已经快要扎根在厨房窗口了。 顾真看着这样的刘广惠,心里十分感慨,前世的刘广惠吃了很多苦,两人之间有很多共同的感受,但自己最后还是因为选择相信王汶月,让刘广惠伤心离开。 这一世,她要守住这个好朋友,让她在自己身边不用再吃苦,永远像现在这样没心没肺的笑。 程易初安静的喝着茶水,时不时的瞥向顾真,看到她和刘广惠的互动,心里十分诧异。 以前曾和顾真关系好的王汶月,算是熟识的袁梦洁、方遥等等,这些所有的人,都没能让顾真有这种眼神。 她找到认可的好朋友了吗? 程易初弯了弯嘴角,替顾真高兴。 徐铭林挪动椅子,靠近顾真,一只手搭在顾真坐的椅子上,与她贴得很近。 “咱们回归主题,聊聊你升职的事情吧?”徐铭林似乎十分骄傲:“我说这三天都看不到你的影子,原来你是偷偷办大事去了,不仅一鸣惊人解决了公司难题,而且拿到了这么一大笔奖金……” 提到这两个字,顾真明白,徐铭林这是盯上自己的钱了。 顾真呵呵一笑:“铭林,对不起,这两天太忙,疏远你了。” 这种恶心腻歪的语气,让刘广惠起了鸡皮疙瘩,她没谈过恋爱,权当所有谈恋爱的人都这么恶心扒拉的。 程易初却听着不对劲,但是哪不对劲他又说不出。 顾真接着说:“这笔奖金……” 徐铭林眼里放光,屏息听顾真说:“这笔奖金我准备买个电视机,装在咱们宿舍里。” 顾真转头看向刘广惠:“省得你天天蹲在街边上,花钱看电视。” “哇!”刘广惠激动地抱住顾真:“你太好了,呜呜,我可以自己一个人独享霍元甲了吗!” 刘广惠抱着顾真不撒手,徐铭林识相的缩回手臂,坐直身子,和顾真稍稍拉开距离。 在徐铭林看来,自己的女朋友对舍友比对他还要好,买个电视机有什么用?他的学费才多少钱,剩下两年的学费这笔钱都够交的了,他可以不用再做兼职,有更多的时间陪她,不好吗? 徐铭林心里憋气,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喝一口茶水,平息怒火。 大腰子最快烤熟,其余的菜也上来了,几个人开始撸串,惹得周围人不断地瞩目。 那可是大虾,鸡翅,肥牛啊! 这帮小年轻的这是什么家庭,这么霍霍? 心里这样想的这些人,无非是嫉妒罢了,他们只能望一望人家桌子上的东西,然后看看自己的。 徐铭林看着大虾和鸡翅眼馋,他也想尝尝虾是什么味道,那鸡翅只点了两串,程易初尝了觉得不错,于是又加了两串。 丝毫没有把顾真当外人,这可是他女朋友,程易初这算怎么回事? 徐铭林吃着六号肠,就是开不了这个口点菜,也不好意思去夹。 顾真熟练的剥完了虾,递到徐铭林嘴边:“你尝尝吗?” 徐铭林摇摇头:“我不爱吃。” “哦。”顾真塞进自己嘴巴里,咀嚼,点头道:“不错,很新鲜。” 刘广惠学着顾真剥虾的样子,剥了一个吃,满足道:“原来虾这么好吃啊,怪不得……这么贵!” 顾真哈哈大笑。 一顿饭欢快吃完,顾真去结账,一共消费十元零三毛钱,老板只收了十元,生怕顾真觉得贵,还在那一直解释个不停。 顾真没说什么,一回头看见徐铭林,大惊:“你嘴怎么了?” 徐铭林摸了摸自己的嘴,肿的像六号肠一样! 第一百一十一章、毛毯 店老板见多识广:“你这不会是对海鲜过敏吧?” “啥是海鲜过敏?”徐铭林嘴巴肿着,说话也不利索,更可怕的是他感觉浑身自己的嘴巴又疼有痒,像是许多蚂蚁在啃咬,他忍不住了,想要伸手去抓。 店老板一把按住徐铭林的手:“可不能挠啊,赶紧,走,去卫生室!” 刘广惠那边启动了车子,看见几个人往这跑,中间的徐铭林嘴巴肿成了两根香肠,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身子直打晃。 程易初下车去接,将徐铭林扛到车上,顾真也坐回副驾驶。 店老板好心的给指了路,那是距离最近的卫生室,顾真复述给刘广惠听,刘广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马上朝那开去了。 卫生室里拍了两三个老大爷和老奶奶,正在抓一些中成药,见着三个年轻人拖着一个嘴巴红肿的人进来,马上让开空间。 “哎呀这个小伙子是怎么回事啊?” 老大爷虽然坐到一边,眼睛却往这边瞧:“是不是被蜜蜂蛰了?” 护士走出来,冷冰冰问:“吃什么了?” 这一下把顾真问呆了,她还真没注意到徐铭林吃了什么,刘广惠仔细回想了一下说:“烤的六号肠,其余啥也没吃吧?” 店老板说是海鲜过敏绝对没错,可是徐铭林他也没吃海鲜啊,除非…… 顾真想到了自己剩下的一只虾,她没吃完,就去结账了。 程易初从旁开口:“他还吃了一只虾。” 徐铭林立刻脸色羞红。 本来顾真喂他吃虾的时候他应下来不就好了?偏偏他拗这口气,说自己不爱吃,结果趁人不备把顾真碗里剩下的那只虾吃了,哪曾想自己对海鲜过敏?! 而且还被程易初看见,说出来了,他的脸真是没处放! “应该是海鲜过敏。”护士指挥着几个人将徐铭林拉进诊疗室的床上,问了几个问题,找医生开了方子,挂上了点滴。 三个人坐在候诊室外的椅子上,瞧着病床上闭着眼睛休息的徐铭林,不敢进去打扰。 刘广惠十分懊恼:“都怪我,吃虾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海鲜过敏我听都没听过,不怪你,小惠姐,这是偶然。”程易初脱口而出,安慰道。 顾真不说话,对她来说,这可不是偶然。 徐铭林对海鲜过敏的事情,她比徐铭林自己都清楚,她也知道徐铭林今天格外反常,大约就是瞄上了自己那笔钱,总得把钱花在他身上,徐铭林才能安心。 顾真眨巴着眼睛想了想,交他的医药费,也算是为他花钱了。 输完了液体,徐铭林还需要在这观察一晚上。刘广惠明天早班,没办法陪护,于是先回去了,留下了顾真和程易初轮着看护徐铭林。 值夜护士有男朋友送来盒饭当做夜宵,顾真闻着香味也有点饿了,看一眼程易初,正要开口。 程易初问:“饿了?” 顾真点头。 “那你进来看着他,我出去买点东西。”程易初起身,将病床前的椅子让出来,顾真坐过去。 程易初没问顾真想吃什么,径直走了。 顾真拿着一次性纸杯,喝了口水,看着徐铭林。 徐铭林感觉自己嘴巴似乎消肿了,但是头还有些晕,口干舌燥。和这些身体上的不舒服相比,他更觉得难受的是被这几个人当众发现自己的窘迫。 徐铭林听见响动和顾真与程易初交谈的话语,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点饿了,他咽了下口水,睁开眼睛,发现顾真正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不是鄙视,也不是心疼,复杂的无法用一个词语来概括。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她看着他,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徐铭林有些心慌,伸手去拉顾真的手。 顾真动了一下,想要躲开,却还是被徐铭林握住了。 “顾真,谢谢你照顾我。” “应该的。”顾真淡淡道。 “今天本该是庆祝你升职,现在却要辛苦你陪着我。”徐铭林说话语调慢慢的,竟然有些动人。 “升职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事情,你的身体比较重要。”顾真被握住的手实在难受,悄悄从徐铭林的手心里抽出来,去倒了杯水递给徐铭林。 徐铭林说了谢谢,半撑起身,喝了口水,又躺下。 “你升职之后,是不是挺有话语权的了?”徐铭林突然问道。 尽管他努力表现的很像唠家常似的,但顾真几乎一瞬间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是啊,权力大,责任也重。” “还有两年,我才毕业,毕业之后就能不让你这么辛苦了。”徐铭林信誓旦旦的说着。 顾真微笑,这句话,前世的她也听到过。 然而毕业之后,顾真过得更辛苦,那时候她甘之如饴,现在的她却只觉得自己愚蠢。 徐铭林见顾真似乎很感动,循循善诱:“我现在学业有点忙,工作也不轻松,你看你能不能帮我调整一下岗位,这样,我就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你了。” 顾真认真思考:“仓库主管怎么样?现在老贾岁数也大了,一些账单他也看不清楚,不如你去做主管?” “可以吗?”徐铭林本以为能谋个小组组长当当就够了,没想到竟然能搞到仓库主管,所有货物的数量都由他来掌握,多一个少一个只要他不说,没人能查出来。 顾真甜甜的笑了:“当然可以,毕竟你是我的男朋友嘛,我当然要对你好了。” 徐铭林更加激动:“顾真,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我们会结婚,拥有自己的家……” 顾真当然知道,他对自己有多‘好’。 两个人在屋里说话,隔着白色的门帘,外面买了各种零食回来的程易初,站在那,不知道是进去,还是在外面等着。 以权谋私的顾真,不再是当初那个写信举报王大年的顾真了。 程易初很难不失望,在她心里的顾真如同神祗,而现在却成了凡人。 程易初在外面的长椅上睡了一夜,枕着他给顾真买的零食。徐铭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人。 护士进屋提醒他没什么事就可以走了,近期注意饮食清淡,另外诊疗费已经付完了,付钱的那位女生一大早就离开了。 顾真也需要上班,只不过不用像刘广惠那么着急,所以她是在天亮之后坐公交车回去的。 徐铭林穿好衣服,鞋子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在椅子上蜷着的程易初。 程易初也醒了,动一动身体,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他将毛毯折好递给护士:“谢谢啊。” 护士接过去,随意道:“不是我给你的,不用谢。” 程易初有点懵,还想问什么,另一边徐铭林已经在催促他了,于是程易初转身走了。 顾真本想去买黑白电视机,却发现店店里有了一台彩色电视机,原产地在日本,价格一千五百四十元。国产的‘沈北牌’黑白电视机只要三百二十元。 见顾真盯着那台彩色电视机,店主凑上来,上下打量顾真。顾真穿的普普通通,根本不像是能买得起彩色电视机的人,他搪塞道:“这个是店里用来打样的,只进了一台,价格您也看到了,怎么样,有兴趣吗?” 顾真啧啧评论:“虽然是彩色的,但是分辨率低,画质很差,同样的价格在一年之后应该会买到更好的。老板,我劝你赶紧出手,现在技术爆炸式发展,这电视机当前算是个好玩意儿,过不了多久,技术更新后,恐怕会赔钱。” 顾真说完,店主心里发虚,年轻的小姑娘说的话他本来应该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可偏偏顾真说的信誓旦旦,让他有一种想要去相信的感觉。 顾真自己说完,指着一台黑白电视:“我要这个,虽然是黑白的,但是得支持国产,这样国产的企业才有机会去发展技术,也许若干年后咱们国家自己生产的电视机就能比国外的强了。” 顾真说的十分坦然,尽管这不过是三百多块钱,但是顾真眼里的闪光让店主也跟着怀有期待。 店主一直沉默,将顾真指明要的电视机包装好,又派了几个店员开着三轮车上门安装。 “再见。”顾真礼貌的道别。 “以后常来。” 店主客套的回了句,目光却始终离不开顾真的背影,这个客人真奇怪,可奇怪在哪,他也说不出来。 回了店里,瞧着那台彩色电视,越来越不顺眼,招呼人过来将彩色电视挪到最里面,将国产的电视机摆在显眼位置。 这样一打量,店主心里舒坦了许多。 顾真将电视机安装在自己的寝室里,时不时的召唤一下都是住宿的员工共同看电视,既笼络了这些远乡人的感情,也证明这些奖金自己没有独吞,算是为大家谋福利了,许多心里不平衡的老员工,在人家宿舍看了几次电视之后,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一转眼,到了年中大会,这次,孙科海要来视察,作为副总经理,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孙科海,顾真十分重视。 她决定给孙科海留下深刻印象,然后接近他,窥探他的秘密。 第一百一十一章、孙科海 年中总结大会在夏末举办,一般是在公司的食堂,多安排几个菜,有才艺的表演几个节目,给每个员工发个红包,就这样过去了。 以前的两次,顾真都是坐在流水席的末尾,收个一元钱的红包。 现在的顾真,坐在席位正中央,左手边是孙维启,右手边是季洁,对面还有张鑫园等几个其他部门的经理。顾真即使在一众经理中也稳坐c位,这让一桌人都心里不爽。 张鑫园因为与顾真还算有过几次交谈,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和顾真套近乎,目光却始终往孙维启那瞄。 “顾真啊,你真是年轻有为,这次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就是我的偶像!” 顾真尴尬的呵呵笑着,没说什么。 食堂中间正演着一个小品,模仿的是春节联欢晚会中的,看过的人十分捧场,没看过的人也觉得好笑,拍手称赞。 张鑫园见顾真没反应,又继续说:“听说你把奖金用来买了个电视,咱们不少同事都沾光了,我也去瞧瞧?” 张鑫园若是在私下里说这些,顾真还能礼貌应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这样说,居心实在不良。顾真看见满桌的人本来专心看小品,心情不错,被张鑫园屡次三番的打扰,表情渐渐不悦。 这若是讨厌张鑫园一个人还没什么,顾真可不想被怒火牵连,赶忙撇清关系。 “张经理,咱们先安安静静的看节目吧。” 张鑫园被拒绝,当然不乐意:“顾经理,你这太不给我面子了。” 季洁冷哼一声,瞥一眼张鑫园:“也不看看什么场合,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季洁这话说的又快又恨,导致顾真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既然有人为自己出头了,顾真还是老老实实窝着,做个缩头鸟吧。 “你!”张鑫园气的脸都要鼓起来了,可她职位比不上季洁,资历也比不上,更别说背景。 这个女人的气,她只能生生咽下去。 张鑫园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为自己说话的,她不想太难堪,直接推开椅子走了,直到年中大会开完了也没见她回来。 孙维启看了一眼张鑫园离开的背影,心里一点也不为她委屈,季洁说的没错,这样的人,要不是看在她爸是退休的总经理,在老员工心里有一定地位,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当这个销售经理。 孙维启眯起眼睛,台上台下笑语不断,他却面无表情。 这个食品厂夹杂了太多他看不惯的东西,想要一一剔除,也很难,至少绝非一年半载就能整干净的。 孙维启看了看顾真,她正专注的看着小品,时不时跟着笑点哈哈大笑。 或许顾真能成为他的臂膀?不管成与不成,他已经把她捧到了这个位置上,试一试就知道。 节目全部演完,孙维启说了些总结,感悟的场面话,然后宣布上菜。 食堂为这次大会备菜备了好几天,现在正按照顺序,不紧不慢的按个桌子上菜,顾真数了数,四个热菜,三个凉菜,一个汤,煎炸蒸煮样样齐全。 顾真在等孙维启动筷子,然后自己才好跟着吃,可是孙维启迟迟不动,在那端坐如山。 桌上的人都不动筷,和顾真一样,盯着孙维启。 孙维启盯着门口,突然他眉毛动了一下,顾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孙科海站在门口和大家打招呼。 原来是在等孙总,桌上的人就明白了,面面相觑,传达着不明意味的浅笑。 连刘广惠都知道这家食品公司已经完全在孙维启名下,背后原因是因为孙科海闹得桃色新闻,这种消息的传播速度极快,顾真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一桌,估摸着大家都知道。 那么传闻孙科海和孙维启父子不合的消息,约莫也有八成真,只不过以孙维启的尿性,肯定不愿意在人前表现出来,该做的样子还是会做的。 比如恭敬地拉开椅子,让孙科海坐在位置上。 孙科海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双腿因为肥胖已然合不拢,硕大的啤酒肚将衬衫上的纽扣崩到摇摇欲坠,这才是对‘脑满肠肥’的真实写照。 “儿子,做的不错,继续努力。” “我会的。”孙维启的语气没有什么感情,声音却是足够让很多人听见。 孙科海知道那件事情发生后,他与孙维启的感情一直无法得到修补,但儿子这么优秀,他作为老子总是感到骄傲的。 孙科海拍了拍孙维启,很快将手缩回来,放在自己大腿上。 他环顾一桌,都是公司的核心成员,也都是写老面孔,除了坐在自己儿子身边的那个女人。 孙科海来了兴趣。 当初往孙维启身边塞了那么多女人做他秘书,他都不为所动,不拥有女人,怎样能理解同为男人的自己呢?孙科海没办法,或许自己儿子还没开窍。 但现在看来,自己的儿子或许和自己口味不同,他喜欢这个女生这样身材纤细,清汤寡水的。 “你叫什么名字?”孙科海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顾真。 顾真觉得那道恶心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徘徊,尤其是落在自己脖颈以下,部位,使劲的看,仿佛能透视似的。 顾真强挤出笑意:“孙总好,我叫顾真,是财务部经理,兼副总经理。” “不是秘书?”孙科海十分纳闷。 孙维启被一口水呛到,放下杯子,拿着帕子捂住嘴一顿干咳。 咳完了才说:“顾真做秘书屈才了,这次公司的危机就是她解决的,她值得这个职位。” 孙科海莫名其妙,但既然孙维启这样说了,他也就认为自己搞错了,也对,儿子和老子的欣赏眼光不可能相差这么多。 等会,这姑娘叫什么名字? 孙科海立刻追问:“你叫顾真?” 顾真心里知道,他已经心虚,而终于怀疑她的身份了。 “我叫顾真,孙总。” 孙科海佯装自然的唠家常:“家是哪的啊?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 顾真将自己对孙维启说的那一套又复述了一遍,再说下去,恐怕连她自己都会被自己骗,以为自己家里有个不争气的弟弟等着娶媳妇,自己学习不好,干脆被父母逼着出来打工挣钱寄回去。 总之,她与柴沟村那个死了爸爸的顾真,完全不是一个人。 孙科海心有疑虑,大概率背后也会像当初的孙科海一样,把自己的资料抽过去看一遍。 但是这些,顾真怎么可能留下任何惹人怀疑的地方,她早在入职时候就想到了今天。 顾真在孙科海那不止混了个脸熟,她发觉孙科海看似是主导,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实际上,他的目光和肢体语言表现出的,都是对孙维启的害怕。 他在害怕自己儿子什么? 顾真笑着,目光交错间与孙维启对视。 那双带着少年气,却又深沉老道的眼睛,让顾真也摸不准了。 成为财务经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彻查食品公司的财务报表,每一笔都认真核对,在钱这件事情上,暴露出来的信息比想象中的要多。 顾真不慌不忙,三年的账单,不是急能急的来的。 徐铭林敲门进来的时候,顾真因为太过于集中精力而没有听见,徐铭林故意靠近顾真,想要从她身后拥抱她。 在顾真的视线里,突然伸出一双手,交叉着往自己身前来,这也太像恐怖片了! “啊!” 顾真大惊,跳起来胡乱挥舞着手臂,突然右手手肘像是碰到了什么硬物,撞得生疼。 原来是顾真的手肘打在了徐铭林的鼻子上。 第一百零二章、夜奔 徐铭林捂着鼻子,剧痛让他睁不开眼睛,他缓慢蹲下,身子,鼻子酸的让他眼睛不住的流眼泪。 他怀疑顾真是故意的,这一下子也大力了,位置也巧合,手肘碰鼻子。 “对不起,你没事吧?”顾真伸手去捧住徐铭林的脸,仔细检查。 竟然没流血,哦,不,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 顾真说:“还好没有出血啊。” 徐铭林抬手看了看,确实没有流血,可还是很痛啊。 看着顾真抱歉的眼神,徐铭林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安慰道:“没事,不疼,一会就好了。” 顾真扶他坐起来,看着他夹在腋下的文件夹。 “有什么事情吗?” “哦,对了,这有个文件需要你签字。” “这是……?”顾真印象里,她将一批进货任务交给了徐铭林,还让他升了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徐铭林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这是你上次提到的那一批方便面的单子,我跟着贾大爷去提货的,但是因为我现在毕竟是仓库主管,要对这批货负责,所以所有的单据都由我来填报了。” 顾真想起来了,她点点头,将单据拿过来,看也不看直接签了字。 徐铭林都有些愣住了:“你,你不核对一下就签字吗?” 顾真将单据复写纸抽出来,将原件递给他,真诚的笑着:“你可是大学生,你填报的单据怎么会出错呢?” 徐铭林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将单据放回文件夹里,坐在顾真对面的椅子上。 “小慧姐干嘛去了?” 他坐在刘广惠的椅子上,摆弄了一下刘广惠桌子上的铅笔,一副典型的没话找话的样子。 还好顾真与他之间本来就是没话找话。 “她去核对公司的汽油报销单据,顺便给车子加,油。” 一提到车子,徐铭林突然来了兴趣:“那辆车子是你的对吗?” “嗯。”顾真眨巴了一下眼睛:“可惜我开不了车子,会眩晕,所以就交给刘广惠了,有什么事情让她带着我去。” 徐铭林心里有了想法,却不好直说,拐弯抹角道:“小惠姐毕竟是外人,管理你的车子,如果一切顺利还好,出了什么问题,比如车子剐蹭,汽油费用之类的,肯定也不好意思让人家承担。” 顾真点点头:“你说得对。” 徐铭林见有望,正要说‘那不如我来替你管理,有事情你就喊我,我们之间不是外人的关系’之类的话。 顾真继续说道:“我不能让她承担,汽油费用我得给她。” 说着,顾真从自己抽屉里摸出几张绿色的纸币,捏在手里往门口衣服架子上那边走。 那里挂着刘广惠没有带去的一个略显破旧的黑色牛皮手包,她将钱夹在手包内侧,十分满意的向徐铭林道谢:“还是你细心,谢谢你提醒我啊。” 徐铭林像吃了死苍蝇一样,咽了下口水,皮笑肉不笑:“不用,客气。” “你还有事吗?”顾真发觉徐铭林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想等你下班,请你吃饭,前几天都没能好好庆祝你升职,这次给你补上。”徐铭林想到文件夹里静静躺着的,有顾真签名的单子,他光从这里面抽出来的利润,就够解决一半的学费了。 顾真怎么会不知道,徐铭林这般慷慨,一定是中饱私囊后的心理作用导致的。 她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吃饭了,仿佛自己与他是同谋。 “我最近在加班,改天吧。” 顾真无奈的拍了拍自己桌子上那一大堆文件,表现得楚楚可怜。 “好吧。”徐铭林虽然有点失落,但同时因为又少花了一笔钱而轻松。 打发掉了徐铭林,顾真马上将方才签了名的复写纸单据拿出来看,徐铭林做的数据十分隐秘,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问题。 但百密终有一疏。 顾真说过这批方便面粉饼比以往的更轻,包装更精致,这就意味着在总箱数不变的前提下,货物的重量要比以前轻许多。 这是一个非常正当的重量变化的理由,徐铭林不可能不利用。 顾真经过测算总重量的变化幅度,轻松发现这一批方便面,徐铭林至少暗中偷取了两箱重量的方便面,价值二十元。 顾真手边那厚厚一沓文件里面,有着自从徐铭林入职以来暗中偷取的面包的金额,约四箱,二十元。 这些数额,足够让徐铭林彻底翻不了身吧。 顾真看着窗外,揉着眉心,前世他伤自己伤得彻底,这一世她连伤害自己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窗外,楼下,突然映入顾真眼帘的一双人影。 是徐铭林和那个在仓库里和徐铭林聊天的小学妹,叫池婷婷。 两个人虽然是并排走着,却不难看出那微妙的暧昧距离,池婷婷时不时低着头拨弄一下头发,而徐铭林的手甩动着,偶尔能触碰到她的手。 顾真冷笑,真以为自己在加班就连窗外都不看一眼吗?这也太嚣张了吧。 所以前世她真的很忙的时候,正是徐铭林出,轨的时候吗? 可是她忙也是为了那个家,忙是出,轨的理由吗?原来如此……自己前世真的不冤,一切痛苦的根源就是遇人不淑,顾真不怪自己。 顾真捧着热茶,看着徐铭林和池婷婷越走越远,似乎在走到街道尽头的时候,两个人的手终于拉在了一起。 杯子的热度传递到掌心,然后传到四肢百骸。 顾真笑了,马上他们将不再有任何瓜葛,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到此为止。 另一边。 徐铭林约不到顾真,心里有气却又发不出,他很奇怪,分明是顾真先表现得对他有意思,可顾真的种种行为看似亲昵,却无法让他感受到恋爱的感觉。 他亲过她,额头。她也亲过他,脸颊。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没有再有任何的亲密接触,徐铭林可不是什么小白兔,枕头下的画册,租碟片的小影院他都去过,就连在其余厂子里做兼职的时候,凭借着大学生的身份,他也得到了不少好处。 偏偏这几个月,顾真像个和尚,让他守身如玉的像个纯情少男。 徐铭林正郁闷着,仓库里有一双眼睛正在偷瞄她,被他逮了个正着。 徐铭林怎么会不懂那眼神,他倒也来者不拒,既然主动送上门来,哪有不收的道理。 “学妹?” “嗯?”池婷婷抿了抿唇,转头,小心翼翼叫一声:“学长,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情就不能喊你了吗?”徐铭林露出他引以为傲的迷人笑容,单手撑在货物架上,另一只手插兜,翘,起一只脚,随意的搭在另一只脚上。 池婷婷因为这句略带调笑的话突然就脸红了。 “学长……” “嗯?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池婷婷脸色更红了:“我晚上要写论文……” “那我们可以一起聊聊写论文的事情,虽然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但我总能给你点意见,你说呢?” 徐铭林伸手搭在池婷婷的肩膀上,手轻轻地揉,搓少女圆,润紧致的小臂,眼睛肆无忌惮的打量,虽然脸长得差了点,这身材却挺有料的。 徐铭林心猿意马。 那天晚上,徐铭林没有回宿舍,杨凯南锁门的时候自以为是的加以猜测:“按照大哥的手段,这也挺长时间了,今晚上就该把他们公司那个主管拿下了吧,瞧瞧,今天晚上是回不来咯!” 砰的一声门响。 杨凯南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程易初跑得这么急做什么,是拉肚子了吗? 街道上,十分昏暗的路灯下,一个穿着一只拖鞋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另一只拖鞋跑丢了。 终于来到海洋食品公司门口。 顾真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的心里安定了几分。 第一百一十三章、馄饨惊魂 顾真将手里的材料都整理完,预备着请年假之前交到警察局去,剩余的事情就由警察来解决,而自己回家看望陈素云,天高皇帝远的,离这些糟心事远远地。 手头还有一些刚上任需要交接的工作,所以顾真这段时间准备加加班,早点做完。 笃笃笃,这种时候突然响起的敲门声一定不是刘广惠,估计她正在宿舍里抱着她的电视机看电影。 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顾真打开门,看见程易初微红的脸,额角冒着细密的汗珠,他的衣衫湿透了,胸口的衣服紧紧黏在皮肤上。 “你这是……夜跑,跑到我这来了?” 顾真开门放他进来,给他倒一杯水。 程易初接过水,一口气喝完了,又递给顾真。 “还要一杯?”顾真瞪大了眼睛。 程易初点点头,没什么表情。 顾真无奈的笑了,又接了一杯水,递给他。 “你怎么了?” 程易初接过水,这次没喝,反问:“你今天一直在加班?” “是啊,怎么了?”顾真看着程易初两手空空:“你也没带点夜宵过来啊,别假装关心我啊,我可不吃这一套。” 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是没发生什么。 程易初慢吞吞喝一口水:“你饿了吗?我请你吃宵夜?” 顾真揉揉肚子,还真有点饿了,她将手头的工作放好,拎上衣服:“走吧。” 俩人关了办公室的灯,借着楼外的照明灯摸着黑下楼,顾真跟在程易初脚步后,能闻到程易初身上的汗水味道。 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顾真很少吃夜宵,不知道卖夜宵的在哪。 程易初指了指自己学校方向:“我们学校门口那一条街,晚上有卖馄饨、面条、鸡蛋煎饼之类的摊贩。” 顾真听到这些吃的,胃里更觉得饿了:“走吧。” 俩人迎着路灯走,路灯的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我要放暑假了。”程易初提起话题:“明天准备去买车票。” 顾真点点头:“我也要回去一段时间,家里面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比如母亲怀孕,作为高龄产妇她需要做很多检查,补充营养,这些事情是农村人不太会注意到的事情。 顾真早早准备了叶酸给陈素云寄回去,陈素云听顾真的话,按量吃叶酸。这件事情不小心被梁奶奶发现了,生了好大一顿气,她认为这些药片都是在害她的孙儿,村里头谁谁谁也是三十多岁才生了孩子,啥也没吃,不也生了个健健康康的娃娃。 陈素云在电话里头说给顾真听得时候,十分委屈。顾真连忙安慰陈素云,不要与梁奶奶计较,以后吃的时候避开她,别被她看见。 她没有害人的心思,只是观念的不同而已。 现在看着时间也到了三个月,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注意,顾真想亲自回去看看,才能放心。 这件事情陈素云她们没有公布,毕竟还没过危险期,所以村子里没人知道,包括程晓燕。 程易初没什么消息,但见顾真说话的表情严肃又紧张,于是没有问。 只是…… “要不然,咱们一起回去……路上还能做个伴?” 程易初小心翼翼的问。 顾真十分爽快的答应了:“好啊。” 程易初突然笑了,不知道是在笑自己的小心翼翼,还是笑顾真同意同行。 估摸着要是被村子里的人看见会立刻成为爆炸性新闻吧,毕竟当初程易初考上大学,顾真名落孙山的消息已经传了两年仍然热度不减,而且关于他俩的绯闻也甚嚣尘上。 若是两个人同框出现,估摸着会再度掀起什么波澜。 顾真指着远处一排排小摊子,惊喜的跳起来:“真的有,两年了我都不知道这里竟然有夜宵。” 这种烟火气,让顾真疲惫的神经得到纾解。 顾真几乎是跑着跳着,来到小摊贩前,围着热气腾腾的锅,在氤氲的雾气中,眨巴着眼睛问:“老板,来碗馄饨,都有什么馅的啊?” “猪肉的,蘑菇馅的,还要韭菜鸡蛋馅的。” 老板在大学前的街道开摊子已经很多年了,和学生们打交道不比和社会人打交道,学生们更好相处,好讲话,所以老板十分热情,性格也是和和气气的。 “小姑娘,你来一碗猪肉的吧,今天肉馅新鲜,我跟你便宜两毛钱怎么样?” 顾真看着手写的价目表,猪肉馅要七毛钱一份,一份七个。 老板见顾真犹豫,将矛头转向了紧跟上来的程易初:“小伙子,你给你女朋友买一碗嘛,其他馅的我可以也给你们便宜一毛钱。” 顾真刚要开口解释,我不是他女朋友之类的,程易初抢先一步回答:“猪肉馅来一碗,我还要一碗三鲜的。” 老板美滋滋:“好嘞,马上来。” 程易初拉开椅子,见顾真还傻站着,喊一声:“坐啊,你要站着吃吗?” 顾真哦了一声,坐好。 “你和唐果处的怎么样?” “你和徐铭林……”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 顾真噗嗤一声笑了:“程易初,咱俩还是好好说话吧。” 程易初撇撇嘴:“我哪句话没好好说了。” 顾真不置可否。 馄饨上的很快,锅上的热水一直咕咕的烧着,馄饨下锅,待馅煮熟,面皮也就熟了。 点上两滴香油,再撒一点葱花黑芝麻,香味扑鼻。 “小心烫!”老板吆喝着,将馄饨送过来,顾真深吸一口气,可真香啊。 先喝了一口汤,再咬一口馄饨,这手艺与陈素云的不相上下,顾真突然有些想家了。 老板闲得无聊与两人聊天:“你们都是大学生吧,家里离着远不远?” 程易初不太饿,没有顾真吃的那么急,他回话:“不太远,坐火车要十个小时。” “那还好啊,多吃点吧,吃饱了就不想家了。” 程易初吸溜吸溜喝了口汤,哈一声:“好吃,以后我想家了就来吃。” 老板十分欢迎:“好啊,带你女朋友长来,不过只需带这个,换了人我可就不给便宜了,哈哈哈。” 老板开玩笑的话让顾真差点呛到,猛烈地咳嗽了几下,才顺了气。 而程易初在桌子另一边摆出看好戏的表情,嘿嘿的偷笑着。 顾真正要发作,突然看到远处一双人影渐渐走近,两个人你侬我侬,牵手依偎着,像是一双神仙眷侣。 顾真轻轻扶了扶额头,难道上天前世给她捉奸的机会还不够,这一世再赠送一次? 也好,这样也能让接下来的事情师出有名。 顾真端起面前这一碗馄钝,在那一双人走近的时候,突然泼了出去,碗摔碎在地面上,绿色的葱花还涓涓的冒着热气。 “徐铭林,你这个王,八,蛋!” 顾真冲上去,将烫的嗷呜乱叫的两个人扯开,把女生甩在一边,直接对着徐铭林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徐铭林懵了,顾真怎么会在这里,疯婆子一样泼了自己一身的热汤,还给了两耳光。 “顾真,你,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刚才不还和这个女生拉着手有说有笑的吗,徐铭林,我真是看错你了,分手!”顾真模仿着骂街的泼妇,将徐铭林骂的一时之间连话都接不上。 女生跑过来,扯住顾真的手:“顾经理,对不起,我们不应该这样,可是我和学长是真心相爱的,请你放过他吧。” 与女生的歇斯底里比起来,顾真十分冷静,微笑:“好的,我放过他了。” 说着,顾真转身走了。 这情绪切换的也太快了吧,馄钝老板看的津津有味,这场面好几年也没见着一回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分手 徐铭林也呆住了,顾真方才还像个泼妇样,转瞬间又如此平静的扭头就走。 不对,一定是顾真生气了! 自己的财路就在顾真挥手之间,所以不能惹恼顾真,这是当下徐铭林内心的想法。 徐铭林赶忙大步迈过去,抓住顾真的手:“顾真,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你原谅我这一次。” 顾真将自己的手从徐铭林手掌里抽出来,又望了望徐铭林身后脸已经变成猪肝色的池婷婷。 “可是刚才你的学妹还说你们是真心相爱的,叫我成全你们呢,怎么到你口中又变成鬼迷心窍了?” 徐铭林咬咬牙:“我的心里只有你,我会跟她讲清楚的。” 说着,徐铭林回头对池婷婷淡淡道:“你走吧,我根本不喜欢你,以后也别再来纠缠我了。” 反正就是玩一玩而已,现在还是哄好顾真比较重要。 与池婷婷泫然欲泣的眼睛对应的,是徐铭林略带嘲讽的眼神。 池婷婷哭着跑开了,顾真脸上没有丝毫同情,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愚蠢选择付出代价,池婷婷是,顾真自己同样如此。 徐铭林又来牵顾真的手,伸到一半就被程易初拦住了。 他可不是在和馄饨摊儿老板一样看好戏,他是被震惊到了,任谁都能看出来徐铭林和那个池婷婷关系不简单,而且那个女生委屈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反倒是徐铭林冷静的让程易初感到危险。 这样的人,不能让他再接近顾真。 程易初站在顾真身前:“大哥,这件事情你还没解释清楚,如果不明不白的,池婷婷也是咱们学校的,传出去不好听吧?” 徐铭林捉摸了一下,笑着拍了拍程易初的肩膀:“这是我和你嫂子之间的事情,你先让开……” 程易初不让,坚定地站着,抵抗徐铭林手臂的推力。 顾真此时吃饱喝足,想快些结束这场戏,于是从程易初身后偏出半个身子来对着徐铭林说:“你不用解释了啊,我只相信眼见为实,我们分手了,就这样?” 顾真说的十分冷静,眼神里面没有半点感情,徐铭林看不懂了。 她似乎连生气都是假装的,仿佛她根本像是在完成某种任务一样,细细回想,他们之间很少肢体接触,原本他以为是顾真娇羞,但现在看来,她是不想与他有什么亲密举动吧? 徐铭林皱眉,大力越过程易初,扯住顾真的手臂:“顾真,你最好说清楚,究竟是因为我今天和学妹在一起,你生气了所以要和我分手,还是你早就想和我分手了?” 顾真心里冷笑,果然不算太蠢,他也是能感觉到的,自己对他毫无感情可言。 可是顾真不能承认,戏还是要演完的:“你背着我找别人,还来质问我?” 徐铭林也不怕丢人,直接说破:“你以为我为什么这样,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碰,我们谈恋爱这么久了,你让我亲个嘴也行啊,那样我还会找别人吗?” 顾真闻言不怒反笑,扑哧一声让徐铭林也看不穿顾真的情绪。 “所以你背叛了我,竟然是因为我不让你碰?” 徐铭林心里也委屈:“难道我的要求这不正常吗?顾真,相爱的两个人发生身体的接触,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啊!” 徐铭林努力的想挽回顾真,话并没有说绝,言词之间都留有余地。 可顾真已经不愿意顺着台阶下来了,本来事情到了这里就要结束了,再让她捉奸一次也好,分手也可以顺理成章。 顾真懒得解释,相爱的两个人发生什么确实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但这不是出轨与背叛的理由。徐铭林厉害的地方在于他能将自己打造成受害者的形象,道德绑架他人,三观何止不正。 简直是没有三观。 顾真用力甩掉徐铭林的手,怕他听不懂,于是模仿他对池婷婷说话的口吻:“你走吧,我们分手了,以后也不要来纠缠我。” 说完顾真转身走掉,错过了徐铭林像是吃了死苍蝇一样的表情。 程易初想了想,没管徐铭林,跟着顾真的脚步走了,他需要送顾真到宿舍,确保她的安全。 馄饨摊儿老板啧啧嘴,看着在原地憋气的徐铭林,十分赞赏:“小伙子,大爷佩服你,年纪轻轻艳福不浅啊,这两个女娃儿都不错,不过之前那个更好掌握一点,后面这个,太烈,啧啧啧……” 徐铭林心里怎么会不知道,凭他的魅力,池婷婷那种手到擒来,可是顾真才能为他创造利益,所以他不能这么轻易的就答应分手,他一定要挽回顾真! 另一边,顾真走个十几步,回头看见了跟在自己身后的程易初,他低着头不远不近的跟着,仿佛做错事情的那个人是他。 转过巷子,顾真停住,等程易初走近。 “你跟着我做什么?” 程易初也站住脚步,眼神不知道该往哪看:“我怕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顾真笑一声:“你怕我伤心想不开?” 程易初没说话,他当然怕她伤心,怕她因为徐铭林的话而自责,或是被徐铭林刺激到而答应和他发生什么…… 程易初摇摇头,他不敢想象。 顾真看到程易初突然攥紧了拳头,眼圈也红红的,问:“你是发烧了吗?刚才就出了很多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程易初还是不说话。 顾真急了,伸手去摸程易初的额头,手还未碰到就被程易初的手攥住了手腕。 两年前,他就喜欢攥她的手腕,细细的,白白的,顺着滑下去,再握住那一双手,心里惬意的快要藏不住,表面上还要强装镇定。 两年后,他终于再次握住她的手腕,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一些东西。 “程易初?你怎么了?”顾真看着他的眼神里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更加疑惑。 “我只是突然觉得,徐铭林那句话说的没错。” “哼。”顾真不屑:“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哪句话能让您老都认可了?” “相爱的人,就会忍不住想要身体接触。” 程易初一边慢慢地说着,掌心滑落攥住顾真的手,另一只手作势绕过顾真的腰,即将把她轻轻的环住。 顾真的心,砰砰砰的跳了起来,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任由程易初与自己越来越近。 不能这样,自己才刚和徐铭林分手,程易初也是有女朋友的人,这样不对,顾真潜意识里有这样的念头出现,她僵直身体,脑子里快速思考如何改变局面。 顾真突然捉摸起程易初那句话,反问:“所以你和唐果,在身体接触这一层面进展的不错吗?” 顾真故作轻松,略带调侃的语调,终于打破宁静的氛围。 程易初的动作戛然而止,迅速撤回手,尴尬的咳了一声。 他知道顾真最讨厌背叛,现在在顾真眼里,他是有女朋友的人,所以他不能对顾真轻举妄动,那样只会让顾真看不起。 程易初想了想,回答:“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徐铭林说那句话的时候,程易初才深有感触,他面对唐果,没有想要去碰触她身体的想法,甚至有些时候也会可以躲避一些身体接触。 以前他不懂,他尝试着去接受唐果的爱,也试着反馈她。不过现在他知道了,他没有感受到爱情的原因只是因为不爱而已。 顾真呵呵的笑:“多好的小姑娘啊,又漂亮,家境殷实,对你还死心塌地的,娶了她,你这辈子不用奋斗了。” 程易初若有所思:“她的确很好。” 两个人又开始一边闲聊一边走着,仿佛刚才的亲昵是个短暂的梦,眨眼即逝。 到了公司门口,程易初问:“明天我们买卧铺的票吗?买后天的还是大后天的?” “你考完试了吗?” “嗯,有一些科目是暑假回来在考的,暑假前的都考完了。” “那买后天的吧,我有点想家了。”顾真笑笑,一想到家,心里不由自主的轻松起来。 “好。” 程易初对她摆摆手:“那后天早上,我来接你,一起去火车站。” “嗯。” “再见。” “再见。” 程易初一直站在门口,直到看见顾真房间的灯开了,又灭了,才返回学校。 徐铭林正在宿舍等他,宿舍里其他人都被徐铭林折腾的没有睡觉,所以程易初一进来就感受到满满的怨气。 “你终于回来了,嫂子怎么样,还生大哥的气吗?”杨凯南听徐铭林说了经过美化后的来龙去脉,单纯的以为顾真误会了,与徐铭林生气,程易初去送顾真回去。 程易初望了一眼徐铭林,冷笑:“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不过你最好不要乱说话,我还会给你留点面子。” 这话直接让寝室里的温度降至冰点,徐铭林知道程易初小混混的脾气秉性,舔了下嘴唇,什么也没说,躺倒在被窝里睡觉去了。 程易初洗漱完,熄灯,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他需要和唐果说清楚,也需要和顾真再谈一谈。 一百一十五章、我干的 暑假已至,学校里的学生逐渐减少,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提着皮包离校的满面笑容的学生和拿着笔纸赶赴考试的学生。 人们发现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的校园里那对风云人物,此时又出现在老地方,程易初宿舍楼下。 “暑假我约好了和爸妈去海边,你真的不去吗?” 唐果有些失落,每年的夏天她都会和父母全国各地游玩,湖边河边海边她差不多都去过了,这次要去的沿海城市凉爽又舒坦,她很想和程易初一起去。 程易初刚刚洗完头发,还没有擦干,水珠沿着脖颈滴在后背上,打湿了一片。 他摇摇头:“你自己去吧……另外,我还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说清楚。” 唐果心里一怔,直觉告诉她,程易初要说的事情不会是好消息。 “我们分手……” 程易初还没说完,唐果就尖叫起来,捂住耳朵:“不,我不要听,我不听!” 程易初无奈,静静地等待唐果情绪平复下来。 唐果喊着喊着自己先哭了出来,泪眼朦胧,呜咽着说:“是不是我惹你不高兴了?我不该催你和我一起出去玩,对不起,你不要说那种话好吗?” “不是你的错,唐果。”程易初十分歉疚道:“我只是认清楚了自己的心,我不爱你,也没办法假装爱你,和你说清楚这些,才是对你负责。” 唐果红着眼,坚定道:“我不在乎你爱不爱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会让你慢慢爱上我的,所以你不能和我分手!” 程易初沉默了,以前的他,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别人的难过与痛苦与他何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的柔,软,想去看看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也想要成为别人的美好。 所以唐果的泪水让他触动了。 “对不起。”程易初轻轻叹息:“我们分手吧。” “我不同意,只要我没答应,我就还是你女朋友。”唐果擦了一把眼泪,笑了。 “你……” “我给你一段时间让你冷静的想一想,程易初,我有的是方法让你离不开我,不过我们之间最好别到那种程度。” 在那一瞬间,程易初恍然觉得娇小可爱外表下的唐果根本不是单纯的小绵羊,而是收敛了泛着寒光尖牙利齿的狼。 唐果走了,擦掉了眼泪,走在路上仍旧是万众瞩目的学院女神。 仿佛刚才的脆弱不过是刻意营造的人设,程易初看着她的背影,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双眼睛看人根本看不准,无论是唐果,还是顾真。 程易初买了车票回来已经是中午了,他去食堂打了饭,回到宿舍一边整理回家要带的东西,一边吃两口饭。 杨凯南突然推门进来,神色慌张,程易初吓了一跳:“你考砸了?” 杨凯南定了定神:“不是,是徐铭林。” “他?”程易初有些不耐烦,将背包放在床角,坐在床上,端起饭盒,丝毫不关心。 杨凯南急了:“正考着试,他突然被几个警,察抓走了,你说他不会是作弊吧?” 程易初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放下筷子:“作弊至于惊动警,察吗?他肯定是犯了别的事。” 杨凯南坐在一边垂头丧气:“唉,当时考场里的同学和老师都蒙了,大哥也没挣扎,直接跟警,察走了,还挺配合的,希望他没事吧。” 程易初挑了挑眉毛,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但是又不敢确定。 “哎呀,你还吃吗,不吃给我,我要饿死了。”杨凯南上前抢过程易初饭盒里的饭菜,扒拉了两口,含糊不清的说到:“你明天早上的火车吗?” 杨凯南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火车票,又问了一句:“怎么有两张票,唐果也要和你一起回去吗?” 程易初快速将车票收起来,不搭理杨凯南。 杨凯南自讨没趣,自己吃了饭,刷了饭盒还给程易初,翻身上,床补觉去了。 警,察上门的时候不只是杨凯南很震惊,作为当事人的徐铭林强装镇定,交了卷跟老师说明了情况才走。 坐进警车里,他才小心翼翼的问:“警,察大哥,请问我是犯了什么事吗?” “到了你就知道了,我们不能多说什么。” 警,察也还算客气,毕竟这是个大学生,还处在侦查阶段,只能算是犯罪嫌疑人,对待徐铭林和对待其余犯人还是有区别的。 徐铭林也就不再问了。 到了警,察局,徐铭林直接被带进了审讯室,对面负责本案的提审警,察正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什么,见他进来,放下手上的笔,打量他两眼。 “先报一下姓名。” “徐铭林。” 徐铭林坐的端正,微微笑着,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个犯了罪的人,分明是个儒雅书生。 “你知道你是犯了什么罪吗?” “不知道,现在您能告诉我了吗?” “你被举报,盗窃公司财物,通过做假账私吞货款,数额已经达到刑事立案标准了。” 警,察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在徐铭林脸上看到些不一样的表情,奈何徐铭林太镇定了。 他说:“我做的账单都是有财务经理签字的,说明没问题,至于盗窃财物更是无稽之谈,你们有证据吗?” 巧了,警,察直接将他刚刚用铅笔写写画画的那些账单举起来给他看:“这些账单就是证据,隔壁就是你们的财务经理,正在配合我们调查。” 终于,徐铭林的脸上露出一丝慌乱。 “她说了什么吗……” 警,察笑了,突破口已经出现了,看来他能早点下班回家睡觉了。 顾真做完笔录,签字,按手印。 值班人员客客气气将她送到门外,“感谢您的配合。” 顾真笑笑,像是唠家常似的轻描淡写的套话:“我们公司这个学生会怎么样啊?会坐牢吗?” “大概率会吧,数额不小,他也是成年人,要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 值班人员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笑笑:“但是具体是什么结果,还要看法院,学校,当事人多方的处理结果了。” “哦哦,谢谢你啊。” “不客气,再见。” 顾真招手打车,回了公司,向孙维启汇报了这件事情,顺便准备休年假。 孙维启却挑了眉毛:“你说徐铭林?他不是你男朋友嘛?” 顾真耸耸肩:“我们分手了,而且,就算他是我男朋友,我也不会包庇他的犯罪行为,小孙总,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 孙维启呵呵的笑:“不不,当然不是。” 在他心里,顾真可太有用处了。 “回家的票买了吗?” “买好了,卧铺,明天早上出发,后天中午就到蓉城了,离我家镇子上还有一点点距离,不算远。” 顾真没忘记在孙维启面前隐藏身份,她也了解过,早上确实有沈北到蓉城的火车,这样多疑的孙维启也不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顾真甜甜的笑:“小孙总,有时间请你去我家里玩啊。” “好的。”孙维启挥挥手:“快去收拾东西准备吧。” 顾真优雅的走开了,心里却有一丝不安,不知道是为什么。 顾真将车钥匙,电视遥控器都交给刘广惠保管,可把她给舒坦到不行。 “我开着车去街上兜风lu串,回来再抱着西瓜看看电视,天啊!” 刘广惠仰天长叹,叹了一会像是想起来什么,扒拉顾真胳膊问:“我听说徐铭林被抓了,咋回事?” “哦,我干的。” “啊??!” 刘广惠差点断气,但是转瞬一想,又平静了下来:“他是不是做什么惹到你了?” 她太了解顾真了,没有深仇大恨,顾真是不会这样对一个人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徐铭林做了什么事情,让顾真恨他到要将他送进监狱里。 顾真微微笑,没有解释,前世今生,徐铭林都让她恨到入骨。 顾真不说话,刘广惠也就不问了。 她转移了个话题:“你这次回家,会不会和你那个老乡帅哥搞在一起?” “噗!”顾真一口水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第一百一十六章、打架 徐铭林是在半夜回来的,砰地一声,把门摔得很响。 杨凯南吓得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谁?” 程易初也醒了,把灯打开,迷迷糊糊看见徐铭林回来了:“你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徐铭林冷笑一声:“我……我被顾真那个表子举报了!这个表子真特么的够狠,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鸟,当初在唱歌房当着我的面勾搭孙维启,现在……” 话还未说完,程易初的拳头就落在了徐铭林的下巴上,徐铭林痛呼一声,捂着下巴吼:“你神经病吧?” 程易初不解释,又是一拳直接打在徐铭林眼眶上,徐铭林眼前一黑,另一只手捂着眼睛倒退两步:“程易初,你别以为我怕你,我*你吗……” “你说顾真是表子。”程易初揪住徐铭林的衣领,发狠道:“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清楚,她举报你警,察就平白无故的抓你?恐怕你是不敢和我们说你究竟做了什么事吧。好,你不说,我来替你说。” 黄斌安平时懒得理这些是,他在自己的床上拿被子捂住耳朵,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杨凯南十分热心,从床上跳下来拉架:“都是兄弟,怎么动手了,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杨凯南怕程易初打坏徐铭林,主要桎梏住的是程易初的手臂,哪知道徐铭林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挣开程易初的手,伸手对着程易初兜脸一拳,直接打到程易初鼻子里滴出血滴。 “唉,徐铭林你……” 杨凯南也慌了,看起来自己似乎帮了倒忙,不仅没有拉架,还促使了新一轮的战争。 程易初压根不在乎这点痛,这点手劲和杨家沟村王军那伙人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程易初不给徐铭林得意的机会,一脚踹在徐铭林大腿上,飞扑上去将徐铭林压,在身底下。 乱拳砸过去,徐铭林没有反抗的机会,嘴巴却清晰的问出:“程易初,你是不是喜欢顾真?” 程易初的手停在了空中,画面仿佛静止了。 徐铭林嘴角被砸破,冒着血丝,他龇牙咧嘴的笑:“怪不得我骂她你这么激动,原来你俩还有一腿啊!不仅她是表子,你也是女干夫,亏得唐果还喜欢你这种人,真特么的恶心……” “够了,你少说两句。”杨凯南实在看不下去了,尽管他也对程易初如此过激的反应有疑问,而徐铭林的猜测又如此合理,可至少眼前他们不能这样打下去。 杨凯南将程易初扯到一边,又将徐铭林扶起来,问:“那现在事情解决了吗?你还会被带走吗?” 徐铭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飘忽:“当然解决了,根本就是她报复我!” 杨凯南不解:“她为什么报复你?你们两个感情不是很好吗?” 徐铭林突然不说话了。 程易初好整以暇的说道:“因为他和咱们师范系的学妹在一起,被顾真抓到了。” 杨凯南咳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爱与恨的往复,前一秒有多恩爱,后一秒就可能有多恨。 徐铭林反讽:“我是被抓到了,可是你和顾真之间就干干净净吗?我说昨天晚上为什么你追上去安慰她,没准你们两个……” 程易初跳起来又要冲上去,杨凯南拦的手臂都痛了。 “我求求你们了,别闹腾了。” 徐铭林啐了一口,端着脸盆出去洗漱。 程易初也关了灯,钻进被窝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关心,他只知道顾真绝对不是徐铭林口中的那种人。 而徐铭林是什么样的人,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可见一斑。 徐铭林在水房里漱口,牙龈和嘴角生疼,口腔里都是血腥味,程易初这小子下手可真狠,他瞧顾真的眼神一直不对劲,说不准两个人暗度陈仓,耍的自己团团转。 唐果一定也被蒙在鼓里,看来自己有必要告诉唐果这件事情了,她肯定有很多整顾真的办法。 徐铭林吐出漱口水,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下巴发红,眼眶也有些肿,但这些痛,远不及今天发生的屈辱。 在铁一般的证据和顾真的证言面前,徐铭林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偷了几箱面包,但是供货单子他坚决不承认自己私吞钱,只是说自己算错了,现在那个钱在自己的账户里存着,虽是可以交出来。 学校的辅导员也闻讯赶来,为了保住学校的名声,他们与警察协商,为徐铭林的人品做担保,求情。 这些都不够,最后出现的关键性人物是孙维启。 顾真做的绝,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要搞垮徐铭林,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公司里一下午的时间就有了传言,副总经理与大学生男友勾结,从公司里拿钱云云。 尽管知情的人都知道是顾真亲手将徐铭林送进去的,但谣言猛于虎,这件事情拖得越久,谣言的种类就越多。 孙维启比顾真还要在乎她的声誉。 孙维启表示不追究徐铭林的法律责任,只要他补齐货款,主动离职就好。 这样三方协商好了,徐铭林也被释放。 只是学校的内部处分却不能少,徐铭林知道自己的档案里会有一笔黑记录,奖学金和助学金根本不可能有了,唯独能保住的只有学籍。 这还是在学校宽宏大量的前提下。 回来的路上,辅导员语重心长的说:“咱们学校也不是不给你机会,只要你能在国家级的书刊上发表作品,或者有什么重要课题通过,将功补过,这些黑记录都会被抹去……” 徐铭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的容易,一年也没见学校里有几个学生能做到这一点。 他越想越恨,越想越牙痒痒,洗把脸返回宿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件事,他认下了,但是顾真和程易初可别想好过。 这一晚上,没有人睡得安稳。 顾真梦里回到了前世,徐铭林和大着肚子的小三在自己的家里亲亲我我,自己失去了双腿,倒在满是碎玻璃的地板上,备受屈辱。 只是梦里突然伸出来一双手,握住她的手腕,然后缓缓滑落攥住她的手…… 体感振动将顾真从梦里拉扯出来,小露小声的说:“顾总,您今天有回家的车程,现在该起床做准备了。” 顾真点了一下手机,小露又回到隐息状态。 顾真盯着窗外鱼肚白的天际,刘广惠哼唧着翻了个身睡的正香,昨晚上她一直拿自己和程易初开玩笑,害的自己做这种梦。 顾真敲敲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敲散。 车站外,一大早就有买烧饼和煎饼果子的,程易初背着包,站在摊儿前:“阿姨,来两套煎饼。” 阿姨笑眯眯地,手上的动作麻利:“小伙子,等你女朋友啊?” 程易初愣了一下:“不,不是。” 阿姨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顾真轻装上阵,也只背了个包,到了车站门口一眼就看见了程易初,快步走过来,拍他的肩膀。 程易初回头,淡淡道:“挺准时啊。” “嗯,你的鼻子怎么了?” 顾真皱眉,看着程易初鼻梁那里擦破了皮。 “没事……你吃早饭了吗?我给你点了一份煎饼。” “谢谢。” 顾真伸头去看阿姨摊儿上的煎饼,香葱沫洒在鸡蛋上,铁锅下面炭火烧的正旺,暖意融融,香味飘飘。 阿姨看着顾真笑,也不说话,弄得顾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两人的卧铺刚好对着,顾真坐在小桌板前,支着手看窗外来来往往的人。 程易初去接了两杯热水回来:“一会人多了,水还没等开,就被人接光了。” 顾真挑了挑眉毛:“啧啧啧,谈了恋爱的人果然变得体贴了,真是羡慕你女朋友哟。” 程易初微笑:“你真的羡慕吗?” 分明,她一直不肯认真仔细地看看他,让他完全看不到任何一点希望。 顾真继续转过头去看窗外,不接话,可不知为什么,脑海里不断地回想起那个梦,梦里滚,烫,柔,软的手,紧紧的攥着她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危险 “我和唐果说了分手。” 程易初也靠在窗口上,继续说:“不过唐果不同意。” 分手是一个人能决定的吗?难道必须双方合意才能分手?顾真有些跟不上程易初的脑回路。 “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你要闹分手?”顾真知道程易初这算是严格意义上第一次谈恋爱,所以不能让程易初这么任性,初恋对一个人爱情观的形成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程易初有些吞吞吐吐。 顾真帮他设身处地的想:“她父母欺负你了?” 程易初回想了一下:“不算欺负,但看不起总是有的,毕竟差距不是一点半点,但我不在意那些……” 对,程易初是对自己有清醒认知的人,他不在乎别人看法的。 顾真又问:“那是你和唐果……” “是我的问题。”程易初后悔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话题,他只是想告诉顾真这件事,却不想让顾真胡乱猜测。 可惜为时已晚,顾真皱眉,上下打量程易初:“你的问题,不应该啊……年轻力壮的,难道你……” 程易初一脸黑线。 顾真还在思考为什么程易初会有问题,究竟是哪方面问题,会不会是那方面问题。 突然有人坐在顾真铺上,那人穿着中山装,颇有几分军人气质,三四十岁的样子,皮肤黝黑,笑脸眯眯向顾真打听:“小姑娘,卧铺票是多少钱一张啊?我这腿脚不方便,想补个票。” 顾真转头看向程易初,票是他买的,自己以前虽然坐过,但有些记不清了。 程易初看了看他的腿脚,以为是退伍老兵,心里颇为敬佩,热心道:“不知道您到哪啊?” 那人眨巴了两下眼睛,手放在背后撑着身子,像是在伸懒腰,道:“我还有四站就下了。” 只有四站了都坚持不住,看来是真的难受的不行了。 程易初耐心解释:“到不同的地方价格应该不一样,普遍来说卧铺价格比坐票贵十几块钱,具体您还是去问乘务员吧。” 说着程易初站起身:“我扶您一起过去吧。” “不用不用。”那人连连摆手,动作太急了胳膊肘甚至撞在了顾真的手臂上,顾真背的背包也被撞了一下。 “哎呀小姑娘,对不起,我这笨手笨脚的。”那人站起身:“谢谢你们了,遇见好心人了,剩下的事情我自己办吧。” 说着那人略微一瘸一拐的往车厢另一头走了,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那人是装的呢,程易初看着那人,奇怪的是那人头也不回,像是急匆匆的走掉似的。 顾真也反应过来了:“这人问我们做什么?明明可以问……” 想是想到了什么,顾真赶快将自己的背包反过来,上面赫然可见被刀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顾真的钱包不见了,小露也不见了。 “他是小偷!”程易初怒从中来,拔腿就往小偷离开的放下追。 顾真也跟在程易初身后,如果只是钱包身份证丢了她根本不在意,可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科技手机也丢了,她很怕引发什么麻烦事。 更可怕的是,他不是个简单的像是徐铭林那样的小偷,他随身带刀,腿脚不便应该是装的,身材很结实,这样的人是专业扒手,太危险了。 顾真一边追一边想解决办法,乘警拦住了疯跑的程易初和顾真:“两位乘客,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有小偷!”程易初翘着脚往小偷逃跑的方向看过去,奇怪的是,那个人像是消失了样,无影无踪。 按理来说程易初和顾真反应很快,那个人不应该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小偷长什么样子?”乘警问。 顾真跟了上来,答道:“中山装,三四十岁模样,不过……” 顾真看了看车厢通道,和程易初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不过他应该是很快换了衣服,现在怕是难找了。” 车厢里人虽然不多,但若是想藏起来还是很简单的。 乘警也有些为难:“我这人手不够,这样你们稍等我,我去上报这件事情,请求多派几个同事过来支援。” “不用,也许我能找到他。”顾真环顾这几节车厢的通道,既然程易初是在这附近追丢了人的,说明那人应该在附近。 那就有办法可以试试。 顾真大喊:“小露你在哪?” 突然在隔壁几个位置传来大声的警笛声,小露听到顾真召唤,自行启动,开启‘寻找手机’功能。 那人穿着黑色t恤,裤子却是中山装的裤子,想来是来不及换,只能将衣服脱下来塞进包里。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偷来的那个像是个首饰盒一样的东西竟然会发出警笛声,生平他最怕的就是警笛声。 顾真和程易初已经和乘警一起围了上来,座位上其他几个乘客已经吓得东跑西跳,唯独剩下那个男人手里攥着不断发出震动的和警笛声的首饰盒不知所措。 入行很多年,今天这状况却是生平第一次! 程易初一把就揪住那人衣服,眼尖的看到拿人手里攥着的粉色小盒子和钱包都是顾真的东西,他一把夺过来,递给顾真。 那玩意他见过,两年前他就是想要顾真那个哔哔机,才在村口堵她的。 只是现在电话普及之后,哔哔机已经下市很久了,怎么顾真还在用,而且她的哔哔机竟然还会发出警笛声,甚至是在顾真的呼喊下。 这些都让程易初吃惊不已,但是眼下他没有时间问,因为这个扒手身强体壮,此刻也反应过来了,正在拼命挣扎。 顾真退后,作为体力上无法帮忙的人,她能做的就是不要添乱。 乘警也上前帮忙,但他眼见着顾真喊了句什么,这玩意就响了,说明这个东西就是她丢的,那这个人就是小偷吗? 这太离谱了…… 乘警反复确认:“小伙子,这个人就是偷你们东西的人吗?” “对,就是他。”程易初看了看他的裤子,内心更加确认。 那一句话彻底刺激到了扒手,他挣扎之下从兜里将划包用的弹簧刀抽了出来,向程易初的脖颈划去! 那一刻顾真几乎就要用小露,对扒手做出,当年对王大年自行车做的事情了。 寒光刀刃带着瘆人的危险气息,让顾真几乎想不到其余的解决方法,她要瞬间杀死他,才能救下程易初! 这个扒手会像自行车的轮胎一样,割破皮肉,毫无痛苦的瞬间死去,他可能连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 顾真的手已经握住小露,即将按下指令…… 好在乘警还算有经验,反应迅速踢开扒手的刀具,只是不巧的是,程易初也伸手去夺,刀刃顺着程易初的小臂划过,登时便划出一道血红的伤口。 有几滴血落在了扒手的衣服上和脸上,看起来格外惨烈。 程易初疼到额头上渗出薄汗,可手却没有任何卸力的迹象,仍旧紧紧抓着扒手。 终于乘警和程易初一起将扒手制服,由赶来的其他乘警扣押扒手离开了。 扒手吓怕了,不仅怕那个会发出警笛声音的玩意,更怕连命都不要的程易初,自己真是倒霉,想挑两个学生蛋子下手,却磕上了硬骨头。 “医务室在哪里?”顾真淡淡道,没什么语气。 但熟悉顾真的人都知道,顾真这样的表现只能说明她紧张了。 “在十号车厢,往前走。”乘警回答,不过看到程易初那个架势,乘警想了想:“我去喊医务人员过来吧”。 顾真脱下外套,快速缠在程易初胳膊上,止血打结。 程易初看着顾真微微皱眉的样子,却突然笑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破伤风 “还有心思笑,看来是没事。”顾真瞪程易初一眼,将止血的结拉紧。 “嘶……”程易初微微吃痛,不去看自己的伤口,反倒问起扣下的东西:“你去看看没少什么吧?一旦他有同伙呢,东西也许都转移了。” “那些不重要。” 顾真眼睛没眨,继续查看程易初的伤口。 那些不重要的意思是,我更重要吗? 程易初心里窃喜,眼神对上顾真,立刻将笑意收敛起来。 医务人员听到通知有乘客受伤,迅速赶来接替顾真的工作,为程易初消毒,止血。 生理盐水和酒精轮番上阵冲洗伤口,程易初痛的脸色苍白,却不吭一声。 顾真不敢看他,有时候看别人痛苦,比自己痛苦还难受。 她将自己的东西收好,询问护士:“有破伤风的疫苗吗?” 护士一愣,尴尬道:“车上条件有限,您说的这个疫苗我们没有。” 这样的回答在顾真意料之内,可是程易初的伤口虽然表面上很细,却足够深。那把刀顾真观察过,为了方便划包,刀刃磨得很锋利,可是难免有些锈迹。 这样的情况,必须接种破伤风疫苗以防万一。 顾真又转身去问乘警:“下一站是哪?我必须带我的朋友去医院看看。” 乘警想了想:“成阳县,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我们可以提前下车吗?” 当然,我可以向乘务长报告,给你们退票,毕竟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有责任。或者你们有需要的话,等你们明天继续乘坐本次火车的时候,就不用重新买票。” 乘警十分体贴,用对讲机到一边报告情况去了。 顾真坐到程易初身边,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程易初没什么常识,很疑惑:“有这个必要吗?破伤风这个东西,我没怎么听过呢。” 顾真挑挑眉:“如果你觉得没必要的话,咱们就不打疫苗,直接回家,我还懒得折腾呢。不过,如果一旦感染了破伤风,你的咬肌会先出现问题,角弓反张,肌肉痉挛,颈强直……” “我要下车!” 程易初十分悲戚。 乘警迅速安排好了换乘票,交给顾真,嘱咐她明天乘坐这一班,出示有乘务长签名的换乘票就好了。 顾真和程易初收好东西,在成阳县下了车。 成阳县不大,看起来和营子乡差不多,顾真打了个人力车,将两人直接拉到了县医院。 挂号,看诊,顾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丝毫没有慌张和忙乱,这让程易初既觉得安心,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后来他想明白了,不对劲的原因在于顾真表现得太成熟了。 但这种成熟,也不是第一次让程易初觉得诧异,他感到熟悉又习惯。 破伤风抗毒素很贵,而且不是每个医院都有,顾真起初还很担心。好在成阳县距离沈北不算远,沈北的医疗条件发达,多少也便利了周围的这些县城。 顾真拿到医生开的药品单据,领着程易初往注射室去。 “等下忍着点,这玩意儿应该很疼。” 顾真顿了顿:“也许还会有些副作用。” 程易初站在注射室门口:“啊?会有副作用?” 顾真认真的点点头:“毕竟这种抗毒素和疫苗一样,刚适用到临床阶段没多久,好的都是国外进口的,但是咱们国家研发的国产的也不错,我估摸着药效应该差不多。” “哦。”程易初稍稍放心,但是耐不住好奇问:“那副作用是什么?” “可能你的咬肌会先出现问题,角弓反张,肌肉痉挛,颈强直……” “等下,这些我怎么感觉我听过。” 程易初恍然大悟,这是刚刚顾真说的破伤风的症状,他扒着门口不进去:“既然是一样的症状,我有必要多挨一针吗?” 顾真一脚将他踢进注射室。 “傻子,骗你的。” 注射抗毒素比程易初想象中的痛苦轻多了,几乎和平时打个针差不多,或许是有了顾真做的‘善意提醒’,让程易初觉得这点痛不算什么。 两个人出了医院,有些茫然了。 折腾到现在,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可是肚子又饿的咕咕叫。 “下馆子去吧?”顾真看着程易初有些干裂的的嘴唇,心想这个大小伙子也算是饿了一天了,早上只吃了个煎饼,哪够用的,还是好好补补吧。 可是到了饭店,顾真才想起来:“医生嘱咐打完这个抗毒素不能吃辣,不能吃荤腥……” 程易初委屈巴巴:“没事,你想吃什么就点你的,我吃白米饭就好。” 顾真点点头:“老板,辣子鸡小份,半个肘子,再来个油爆菌丝。” “……” 顾真看了看默然的程易初,继续对老板喊道:“哦,对了,再来两碗大米饭,先上饭吧!” 说完,顾真合上菜单:“为了奖励你帮我追回钱包,这顿我请!” “别说的那么仗义,你就请我吃了碗大米饭好吗??!” 程易初饿的有些胃痛了,可更气的是自己只能吃大米饭。 不是饭点,客人也不多,不一会菜就上齐了,饭菜上来,顾真没动筷子。 程易初巴拉两口大米饭,看起来吃的很香。 顾真笑,夹菜到程易初碗里,程易初像是顾真夹了毒药给他一样,大喊:“你拿回去啊,我不吃嗟来之食。” 顾真噗嗤一声笑出来:“吃吧,医生没说,我是骗你的。” “……” 十分钟后,程易初拍了拍鼓鼓的肚皮,总算缓解了疲劳和消耗的体力。 顾真给他倒了白开水:“多喝开水。” 程易初吸溜吸溜喝了两口:“这句话算是你今天说的最暖心的话了。” “以后你也会经常和你女朋友说这句的,这可是解决人生烦恼的金句。” 顾真重复道:“多喝热水。” 饭饱,顾真结完账,向店老板打探了附近的旅店位置,然后和程易初顺着方向去找。 在顾真结账的时候,程易初又看见了那个粉色哔哔机。 两人走着,程易初问:“你那个哔哔机还能用啊?” “是啊。”顾真面不改色:“你的哔哔机呢?” “早就不玩了,现在我听说南方都已经研发出移动电话了,比电话亭和安装在我们学校宿舍那种座机方便多了,就是太贵了!” 程易初啧啧嘴:“以后啥时候移动电话能普及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就方便多了。”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确实会因为移动电话的普及而变得简便,但人们却不愿意去保持过多的联系了。” 程易初听得云里雾里:“为什么?” 顾真没法解释:“以后你就知道了!” 不过经过程易初这么一说,顾真和程易初找到了电话亭分别给家里打了电话,随便扯了个谎告诉他们火车改了时间,要晚一天才到。 打完电话,顾真看着程易初手臂上的伤发愁:“这个伤,你怎么和你姐姐解释啊?” 顾真犯难的事情,对程易初来说反倒是小事情:“我姐应该已经习惯了。” 毕竟他以前做小混混的时候也总是‘英勇负伤’。 顾真觉得自己真是瞎操心,不理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饭店老板和这个旅店老板互相拿回扣啥的,这个旅店看起来规模不大,顾真一问只有一件房间了,当即就要离开。 可一回头,看见程易初疲惫的神色,顾真咬了咬牙,问他:“要不,咱们就住一间?” 程易初往四处看了看,目光所及看不见其他旅店的样子。 “你要是觉得不太好,我们可以再找找。” “没事,还省钱了呢,最重要的是,你需要休息了。”顾真故作轻松的说,登记完交了房费就和程易初上去了。 可推开房门,两人都傻眼了。 粉色的墙壁,暧昧的灯光和玫瑰假花,这是情侣套房! 第一百一十九章、没声音了 “顾真,要不咱们换个地方住吧?” 程易初看着这处处充满暧昧的气息的房间,怕顾真觉得尴尬。 顾真看了看他微微发红的眼睛,满不在意的走进房间,将东西放在桌子上,背对着程易初。 “就这吧,我还不困,你先休息,晚饭时候我叫你。” 程易初虽然感觉顾真有点奇怪,但他确实已经困倦的不行,尤其是一双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那好吧。”程易初脱了鞋子,躺在床上,头刚挨到枕头,就沉沉睡去了。 顾真小心的将门反锁好,半拉上窗帘,自己坐在桌子旁,偷偷打开手机。 其实刚才医生告诉顾真,这个抗毒素也许会有副作用,发烧是最常见的。而缓解这种副作用的方式就是吃饱了多喝热水多休息。 也许程易初自己还没发觉,他面色微红,眼神里透着疲倦。顾真不忍心让他再颠簸了,这个房间虽然奇奇怪怪,也并不是条件不好。 顾真设定静音模式,开始搜索起破伤风抗毒素注射后的护理事项。 程易初是闻到蛋炒饭的香味后醒来的,梦里他被狗咬,一直咬着自己的左手手臂不放,伤口发肿发痒,比上午的时候疼得似乎更严重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开水,和两片白色的药片,顾真坐在椅子上摆饭,她穿着外套,上面还有被雨打湿的痕迹,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程易初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四十了,他睡了四五个小时。 听见程易初从床上坐起身,顾真回头看了一眼:“你醒了啊,先把药片吃了,那是消炎的,能让你的伤口恢复得快些。” 程易初十分听话的吃了药,有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穿鞋走到桌边来。 “外面下雨了?”程易初绕过顾真身边的时候,甚至问道顾真头发上传来清新的雨水的问道。 “刚才是小雨,现在已经下大了。” 顾真摆好饭,蛋炒饭之外,她还带了一份豆腐汤和干煸鸡丝,程易初帮着她收好包装袋,坐在顾真对面。 “开吃吧?”顾真递给他筷子,他接过,小心翼翼吃着饭。 左手搭在腿上不敢动,剩下右手夹菜,身子倾斜着去接住,看起来有些滑稽。 菜还简单些,一粒一粒的米饭,程易初吃起来太费力了。 顾真将碗从程易初手里夺过来,夹饭到他嘴边,程易初一愣:“你没下毒吧?” “别贫嘴,赶紧的,喂饱你我再吃。”顾真嘴上虽然强硬,动作却很温柔,她小声地自责:“怪我,忘了带个勺子回来。” 不只是吃饭不方便,他也没办法喝汤啊。 没办法,顾真将汤盆端起来抵到程易初嘴巴,那架势似乎在往程易初的胃里填东西一样。程易初大口喝了两口,实在是喝不下了:“够了够了。” 顾真放下汤盆,自己夹里面的豆腐吃。 程易初吃饱喝足,坐在椅子上看顾真。 顾真吃的有些热了,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穿着的一件棉线长袖,纯白的没有任何图案。 程易初不由自主的想到唐果那些衣服,公主裙,蓬蓬裙,即便穿t恤或者长袖,上面也会印着一些花花绿绿的图案。 程易初总是看不习惯,现在他似乎找到他看不惯唐果穿衣风格的原因了。 程易初低头瞧瞧自己的衣服,不止如此,他自己也被潜移默化的影响了,买那些纯色的。放在人群中根本不起眼的衣服。 老气的不符合这个刚刚兴起潮流的时代。 顾真晚饭一向吃的不多,随便吃了点豆腐,鸡丝就吃饱了。 “你有伤口不方便洗漱,我先去洗漱了?” “好。”程易初见顾真吃完了,伸手要收拾碗筷,却被顾真抢先整理好,将包装袋子这些放在房间门口。 旅店提供的牙具和肥皂十分简易,顾真怕不卫生,用开水烫了很久才用,她洗漱完,又拧了一条湿帕子出来给程易初:“擦脸吧。” 程易初坐在椅子上,哭笑不得,好像自己是个残疾人士的,不过这种被照顾的感觉真好…… 床很大,顾真躺在程易初没有染指的那一侧,如果不是程易初在,顾真会拿出手机学一些新技术的知识,芯片技术制作等,但现在,顾真只能瞪着天花板,听着自己心脏扑通的跳动,和隔壁位置程易初心脏的跳动。 两个人都没脱衣服,中间用被子隔开。 “上一次在旅店,我看着你睡着,然后才走。”程易初突然提起。 回忆立刻涌来,顾真记得那还是和徐光华、王大年、王汶月一起去沈北参会的时候,而现在。 顾真突然问:“你有徐老师的消息吗?” “听说他真的被调到沈北,施展才华去了。”程易初消息灵通,毕竟徐光华和程晓燕是同学。 “真好。”顾真微笑。 程易初还想说什么,突然听见隔着墙壁,另外一头房间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程易初皱眉,他微微撑起身体,将耳朵贴近墙壁,这次听得更清晰了,不仅有女人的哭泣声,还有男人粗暴的说话声音。 “顾真,你听,隔壁房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程易初一脸担忧。 顾真也立刻将耳朵贴上去听,可刚听见声音,她就脸色一红,轻轻咳了两声。 “没……没事。” 程易初更奇怪了:“我听见那个女人叫的很惨啊!我们报警吧,如果她有危险,我们必须帮助她。” 顾真红着脸重新躺好,转过身去,敷衍道:“你再等等,我故意一会就没声音了。” 程易初不信,他继续贴着去听,果然听见女人在尖叫一声同时男人低吼一声之后,隔壁房间安静了下来。 “唉?真的。”程易初不敢相信,十分犹豫:“这没声音了,是好事,还是……” 顾真被程易初气笑了:“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好事吧……” 程易初还想再说什么,顾真实在是不想指点程易初这种带有颜色暗示的问题了,他虽然是个懵懂少年,可是顾真已经是个身经百战的女人了,她没办法去和他讨论这些。 顾真赶快转移话题:“大三就要准备实习了吧?你以后准备做什么?” 程易初也重新躺好,面向顾真:“我啊,做律师呗。” “在哪?沈北吗?考虑过去其他地方吗?” 沈北目前来说是个省会城市,发展还不错,可是以重工业为基础发展起来不过是国家在发展变化中早晚要淘汰的方式,未来的主流城市是港城、深圳、广州这样的新城市。 顾真继续说道:“不考虑去南方吗?一直在北方生活,单调乏味,总要去感受一下南方的生活节奏嘛。” 程易初沉默了一会,问:“那你呢?一直在食品公司干吗?” 顾真呵呵的笑:“不一定,成为副总经理只后,我的工作时间更加自由,也就可以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说起来,得再去广州会会丁建州,其余的几位投资人到现在也没有见面,总也不妥,虽然顾真早已将他们的底细调查清楚。 “那近几年呢?”程易初继续追问。 “应该不会有变动吧,我还有一些事没有完成。” 顾真想到了孙科海,上次年中大会,她在他心里应该有了印象,接下来她要不断接近他…… 程易初心里想的则是:那我也会留在沈北实习。 但他没有说出来,面对顾真,他渐渐变得欲言又止,是退缩,是害怕被看穿,被拒绝。 “顾真。” “嗯?”顾真闭上眼睛,有些困意了。 程易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终于他组织词句,伪造不经意的说出:“如果有人需要我,我也可以不留在沈北。” 回应他的是顾真均匀缓慢的呼吸声。 第一百二十章、归乡 顾真在小露的体感振动闹钟下醒来的,透过窗帘可以见到阳光微亮,她动了动身体,穿着衣服裤子睡觉有些累,身体酸痛。 她想要坐起身,伸伸懒腰。 手怎么动不了?顾真歪头看过去,看到程易初抱着自己的胳膊,右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睡得正香。 顾真尝试着将手轻轻抽出来,程易初哼了一声,放松了手,顾真小心翼翼坐起身。 桌子上的药片又少了两粒,看来程易初深夜挑了个合适的时间又吃了一顿消炎药。 顾真侧身过去探他额头,没有发烧,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小露又悄悄提醒了一次,顾真看了看时间,决定喊醒程易初。 “程易初。” “嗯?”程易初迷迷糊糊醒过来,听见顾真轻轻喊自己:“起床了,我们吃过早饭,早一点去车站办手续。” 顾真考虑得很周到,他们拿到的不是正规车票,大概需要好一番功夫才能上车,必须得提前去办妥。 程易初撑着一只手坐起身,顾真已经窸窸窣窣的洗漱,整理东西。 程易初缓了一会,拉开窗帘,将窗子打开一个缝隙,窗外热闹的叫卖声就穿进了房间。 “热乎的苞米!” “烧饼烧饼!” “豆浆豆腐脑……” “顾真,你还记得咱们集训学校门口那家卖烧饼的吗?”程易初突然想起,高三集训的半年时间里,隔着栅栏门买烧饼的吃的情景。 顾真摇摇头:“我不爱吃,也没去排过队。” “暴殄天物!” 程易初十分痛心:“这次回去,我带你去重温一下,不知道还在不在。” “好。” 两个人说着,收拾完东西下楼退房,路上买了烤红薯和烤苞米,顺利了上了火车,终于在晚上到达了营子乡车站。 车站里没什么人,所以顾真一眼就看到了来接自己的梁叔和陈素云。 “妈,梁叔!” 顾真一路小跑过去,伸手抱住陈素云,却又不敢碰到她的肚子,此时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孕味十足。 “累了吧?走,回家。”梁振华拍了拍顾真的肩膀。 程易初踟蹰着走上来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顾真赶忙解释:“我和程易初恰巧……” 陈素云连连点头:“我知道的,程晓燕告诉我们了,你们是一起回来的,有男生陪着你我还放心些。” 程易初四处看了看:“叔叔阿姨,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等我姐姐。” 梁振华抿了下唇:“这么晚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吧,叔叔把你送回家。” 程易初瞪大了眼睛,顾真也被惊讶的连连咳嗽,这不是梁叔拎着扫帚将程易初往外赶的时候了? “好,谢谢叔叔阿姨。”程易初乐意之至。 一行四人往外走,顾真还在小声和程易初商量:“等下咱俩坐在后车厢里吧,我妈那肚子,我不敢去副驾驶和她挤。” 程易初点点头:“我没问题,没那么娇气。” 走到站外,顾真没瞧见那辆熟悉的蓝色三轮车,正疑惑呢,梁振华从兜里摸出一个钥匙,按了一下,停在广场上的一辆黑色轿车滴滴了两声。 “可以啊,梁叔,今年发财了?”顾真挽上梁振华胳膊,调皮道:“我瞧着这个轿车档次很高,就在沈北也没见过几次这么好的。” 程易初点点头,这辆车子和唐果家独栋小楼房外面停的那些车子很像,可想而知档次不低。 梁振华被逗笑了:“真真眼光不错,不过我买的是二手的,价格上没有想象中贵。而且你妈这不是怀孕了吗?再坐以前的车子不安全。” 陈素云微微笑,伸手拉开车子副驾驶位置,坐进去。 酸! 顾真心里既为陈素云开心,又感到口腔里烦着一阵柠檬酸。 程易初嘴巴也甜,上车之后夸得梁振华笑到合不拢嘴,若不是念在程易初还没回家和姐姐打招呼,这次估摸着梁振华说什么也要把程易初留下来吃顿饭。 顾真心里想,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陈素云和梁叔当初有多瞧不上程易初,现在竟然被迷惑的服服帖帖,这哪是杀猪刀啊?这分明是送了多少猪肉,讨欢心! 程易初家门口挂着大红喜字,乍一看,连程易初自己都没敢认。 还是梁振华看出来程易初的疑惑,告诉他:“你姐姐就是等着你回来,才办和你姐夫的婚礼的,现在已经筹备了一段时间了。” 程易初一脸黑线:“可是姐姐没有告诉我啊……” “可能是太忙了,你姐夫要进营子乡城里教育局做领,导了,你姐姐也准备去城里开商店,但又舍不得家里的父老乡亲,所以决定在离开前把婚礼办了!” 梁振华与程晓燕还算有些交集,聊天的时候程晓燕也没把梁振华当外人,这些计划打算都告诉他。 程易初脸色更黑了:“她是我亲姐姐吗?” 程晓燕听见汽车声音,手里的红纸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跑出来了。 她看起来有些发福,没有以前那种骨感美,却更有福气样。顾真赞叹美人果真无论怎样都是美的。 看清车子里下来的这四个人,程晓燕的笑声格外喜庆:“我弟弟回娘家啦!” 程易初脸红了:“姐,你不来接我就算了,别乱说话!” “还害羞了。”程晓燕转向梁振华和陈素云:“麻烦哥哥嫂子了,进屋一起吃饭吧?” “不了,家里已经做好了,过两天我们就来吃喜酒!”陈素云笑道。 “好,欢迎欢迎!” 程易初不耐烦地背着包,夜色将晚,没人注意到他手臂上的纱布,程晓燕送走了一行三人,小碎步追上程易初。 “小磊,你别气姐姐不去接你啊,你告诉我你和顾真一起回来,我这是为了给你创造机会!” 程晓燕简直用心良苦,程易初早就猜到了,只是他现在气的是另一回事。 “你和姐夫要办婚礼,为什么不通知我?” “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程晓燕捏了捏程易初的脸颊,宠溺的说道。 “可是我也想帮点忙,帮你筹备,毕竟……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这句话说出来,气氛一下子变得格外伤感。 程晓燕努力微笑,轻轻将手从程易初脸颊上移到肩膀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弟弟,竟然长到这么高了,要伸手才能碰到他的肩膀。 “弟弟,姐姐当然知道你的心意……我已经上过香,告诉了爸妈这件事。” 程晓燕笑了:“爸妈应该会很开心的,弟弟考上大学,如今我也嫁人了,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嗯……” 晚风渐凉,程易初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桌面上那几片白色药粒出神。 小伙子身体恢复得快,哪天程晓燕发现程易初胳膊上有道伤口的时候,已经是程易初拆了纱布,伤口已经结痂了。 程晓燕缠着程易初要他说自己手上的来龙去脉,听完了给了程易初一拳,颇为赞赏:“不愧是我弟弟,怎么样,顾真感动吗?” 程易初揉着被程晓燕锤了一拳的胸口,懒得去猜测顾真感不感动,他倒是挺‘敢动’的。 另一边,顾真过了几天舒坦的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的日子,又坐不住了,要帮梁振华算账。 陈素云怀着孕,挺着肚子不方便再做会计,这种事情又不好交给外人,顾真于是主动请缨。 接过账本之后,顾真才明白为什么梁振华有实力买得起轿车,即便那是二手的,也要比自己买的那辆二手的贵出几倍的价格。 原来这两年梁振华赚大发了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底气 梁振华指挥完车间的工作,来到办公室里,自己往保温杯里接了一杯热水,冲泡茶叶。又给顾真冲了一杯,递到她手边。 “算账难不倒我们家的才女吧?” 梁振华坐在顾真对面,吹一吹杯子的热气,试探问道:“要不然回来帮梁叔看厂子吧?就当提前接手了。” 顾真连连摇头:“以前读书的时候最讨厌数学了,现在好不容易逃出去了,我可不干!” “不算账也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两年你在外面跑着,你妈嘴上不说,心里时时刻刻都记挂着你!” 顾真知道,但是她必须要去做一些事情,不达到目的,她怎么能放弃。 梁振华见顾真不说话,捉摸着自己过界了,虽然是她后爹,可没听见顾真喊过自己爸,终究自己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叔’的身份。 梁振华撮一口茶,转移话题:“现在咱的厂子生意不错,可是越来越多人来咨询的是汽车的配件,我觉得小汽车这个行业早晚要兴盛起来。” 顾真点头,前世梁振华就是瞄准的小汽车二手倒卖,一下子发家。现在有了自行车厂的积累和铺垫,梁振华比前世还要更快些就察觉到了汽车行业的红利。 顾真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小汽车现在已经不算个稀罕物件,但是,大多数小汽车只有富豪才买得起,普通人还是有心无力,但如果是二手的小汽车……” 梁振华这个二手小汽车买的价格就已经在原价的基础上折了接近一半了,梁振华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利润空间。 他端着茶吸溜吸溜喝,脑袋里的思路也没断过。 “真真,我觉得我可以试一试。” 梁振华说的试试,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一般人所指的真的只是试试。 这一点,顾真十分相信梁振华。 晚上顾真用手机查询了现在二手汽车行业的准入许可,发现市场规划在这方面没什么硬性条件,梁振华只需要在工商部门增加经营范围,以后每一年都来确认一次即可。 同时顾真还拿着纸笔将附近几个城市,尤其是沈北,铁南这些地方的二手车行地址和名字记录下来,让梁振华可以去取取经。 至于资金方面,顾真看了厂子的账本,应该不需要再贷款之类的,以后如果规模越来越大,再去贷款也不迟。 这一天,顾真知道了,有许多事情仍然是按照前世的轨迹在走,比如梁叔对二手车行业充满想法,比如母亲还是怀孕了。 不同的是,梁叔和母亲修成正果,母亲怀的孩子,是全家人都期待的。 尤其是梁奶奶,这次回来顾真甚至觉得梁奶奶越来越年轻了,好事加身,她整日红光满面,和附近酒厂、商店的老人婆子们说自己要抱孙子了。 陈素云没什么孕吐反应,她说这个孩子很乖,不像怀顾真那个时候,什么都吃不下。 说到这,顾真反问:“那时候咱们家什么条件啊,吃糠咽菜,你作为孕妇当然吃不下。你再看看现在,两天一条鱼,三天一顿肉,水果都没有重样的,梁叔真是把你惯坏了……唉唉,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陈素云当然不是君子,将贫嘴的顾真掐的花里胡哨的。 “今天营子乡集市,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梁叔喝了茶出来,看见母女两个动手动脚,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他无奈的叹口气:“要不然咱们一起去吧,女孩子家家想吃什么,我也不懂。” 顾真看了看陈素云的肚子:“妈,你去不方便,你告诉我想吃啥,我给你带回来。” 陈素云却直接往车方向去:“现在集市都要散了,没什么人的,再说我哪有那么娇气。” 顾真说不过她,在后面跟着,往车那边走。梁叔悄悄在顾真耳边说:“你妈是怕咱们买东西买贵了,她要去跟卖货的杀价呢!” 顾真似懂非懂的点头:“也算是兴趣爱好级别的运动了。” 许多人一看见这辆黑色轿车就知道里面坐的是谁了,关系还不错的人微微笑着打招呼,偏偏有那等妒妇故意在半摇下的车窗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寡,妇好命啊!想想以前她是什么名声,现在坐着轿车,吹着风,真是有心计有手段,咱们这种简单的女人可做不到!” “就是,这么大岁数了,竟然怀孕了,真不知道生出来的孩子什么样,俺们村有个快四十的女人生了个傻子出来,这一辈子都是个拖累!” “人家有钱,你管人家拖累不拖累……” 也有一些看不惯他们的声音,但不足以压制顾真的怒火。 梁振华也听见了只言片语,当即刹车,停住。 比梁振华和顾真动作都快的,是陈素云。 她摇下车窗,一向温柔贤淑的女人,泼妇起来骂街,真不是那几个只知道拈瓜捡菜的村妇能比的。 “你们这些嘴巴生疮的女人,吃烂菜叶子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嫉妒我嫁得好,你们有本事也改嫁?看看是收破烂的老李要你们,还是赌博喝酒的老光棍要?我呸!” 车子本身就万众瞩目,摇下车窗的陈素云说的每句话都被街道两旁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那几个村妇一下子就被众人目光灼的脸皮生疼,她们手里买的确实是集市要散了便宜的烂菜叶子,这更让她们觉得没面子。 她们几个推推嚷嚷转身要走,陈素云来了精神:“别走啊,有本事嚼舌根子,没本事管自己家懒汉子!我年纪大了生的孩子照样比你们这些歪瓜裂枣生的聪明,你们孩子现在在家扛着犁耙种地,我们孩子再不济也有厂子养着他们,你们呢?当父母的过苦日子,孩子也跟着过苦日子,以后孙子孙女都是庄稼汉,一辈子风吹雨淋过苦日子!” 梁振华本来想打开车门下去教训一下那些人,扶在车门上的手又缩了回来,嘴角挂上一丝笑意。 没想到自己媳妇儿竟然是个嘴巴这么厉害的人物,脏字是有,道理也讲,还夹杂着冷嘲热讽,太高级了! 那几个村妇羞的一句话都还不上嘴,大约是听说陈素云是个软柿子,都跟着来捏一捏,现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件事传开了,以后怎么在村子里做人啊! 顾真倒是不意外,以前的陈素云忍辱负重是因为她过得不好,自责内疚。现在一家人的日子红红火火,梁叔的爱让她充满底气! 顾真亲自见证了自己母亲的蜕变! “妈,咱们不和她们一般见识,别生气啊,肚子里的弟弟被吵醒了可怎么办?” 顾真伸手替陈素云摇上车窗,在后视镜里看见陈素云捂着嘴偷笑,一点都不像生气的样子。 “原来骂人这么爽啊……” “妈,你别一概而论啊,咱们是文明人!” 顾真生怕陈素云尝到甜头,走向歧途,沦为骂街的泼妇,这种角色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别人来招惹,咱们也不怕事。 陈素云当然知道,她更知道的是,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土楼子村里的受气包了。 一家人买了些新鲜的菜,晚上煮了汤,凉拌着吃,蘸着酱吃,美味极了。 梁奶奶迷信,求神拜佛,每到早饭,家里都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好在这种香味十分安神,陈素云的睡眠质量得到提高。 聊天时候,梁奶奶总是孙子孙子的喊着,陈素云不想打击她的兴致,小心翼翼的说:“也许是孙女呢……” 梁奶奶虽然也在笑着,但却不那么高兴了。 顾真嗑着瓜子,看了一眼陈素云:“妈,我也觉得是弟弟!” “哎呦,我大孙女金口玉言,一定说准了!” 梁奶奶又高兴起来。 陈素云偷着掐顾真一把:“别乱说,医生都看不出来,你能说的准?” “我就是知道!” 陈素云的脸上长了妊娠斑,大大小小的痘痘之类的,虽然是正常的孕期症状,但怀的是个男孩的可能性大。 男孩子的雄激素会扰乱母亲本身的内分泌,所以怀了男孩子的孕妇长斑,长痘这一类的反应会更强烈。 如果是女孩,母亲的皮肤会变好,也是同理。 更重要的是,母亲在前世流产的那个孩子,是个能看出性别的孩子了,男孩。 命运会有改变吗? 顾真有时候会希望,美好的东西不要变,梁叔和梁奶奶甚至陈素云都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那么就让他健健康康的来到这个世界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月饼 中秋将至,顾真在家舒舒服服躺了五天,深深觉得再躺下去就要羽化登仙了,于是主动承担起去买月饼的重任。 顾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五仁月饼里面一直放红绿丝,那玩意就是为了降低五仁月饼的受欢迎程度而发明的吗? 于是顾真决定一定要买到没有红绿丝的五仁月饼,这无疑给自己的出山任务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顾真在心底咆哮:“千万不能买红绿丝!” 临出门前,陈素云嘱咐:“买五仁月饼啊,带红绿丝的。” “啊!” 顾真简直要晕倒! 集市上有了很大的变化,街边破旧的房屋都进行了修葺,有的贴上了白色的大理石碎块,有的贴了瓷砖,两年前梁振华的水泥涂抹的零件厂还是最时髦的装修呢,现在已经成为过时的了。 顾真一眼就瞧见了梦洁理发店的招牌,在一众没什么新意的招牌中,彩灯拼出的字体格外扎眼。 顾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似乎该修修了。 袁梦洁和两年前没什么变化,稍稍圆润了一些,身边还有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 “妈…妈…” 小娃娃嘴里喊着一些字符,像是在喊妈妈。 袁梦洁赶忙蹲下,按住小娃娃的嘴,义正言辞道:“爸…爸!来,跟我学爸…爸!” 小娃娃似懂非懂:“妈…” “不对,是爸爸!你半夜喝奶的时候就这样喊,千万别喊妈知道吗?” 顾真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婴儿最好发的音就是爸爸了,你再努力下肯定行的!” 袁梦洁看到顾真,意外之余是开心:“竟然是你,咱们得有多久没见了?你可把磊哥折磨的够呛啊?” 顾真呵呵笑:“我哪折磨他了?我看他美着呢!” “这么说他找到你了?” “找我?”顾真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点点头:“也对,是他找到我的,虽然我工作的地方距离他的大学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但自己从来没想过找他。 顾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现在可以剪头发吗?” 袁梦洁看了看脚边缠着自己的娃娃,抱歉的笑笑:“恐怕我不行,我徒弟给你剪行吗?” “没问题。” 袁梦洁的理发店是乡镇上第一家引入躺着洗头发的座椅的。 这让她的理发店生意更上一层楼。 顾真躺好,袁梦洁在另一边挑dvd碟片:“你喜欢台湾的还是香港的啊?” 顾真想了想:“当然是华仔啊!” “英雄所见略同!” 不一会,dvd里面就传出了《情感的禁区》这首歌,唱到高潮部分,袁梦洁还跟着轻轻哼唱。 店里的顾客源源不断不少,袁梦洁又请了两个学徒,自己也可以专心带孩子了。 顾真看着袁梦洁怀里那个可爱的娃娃,长得很像袁梦洁,大大的眼睛,咿咿呀呀和袁梦洁一起哼唱,可爱极了。 “是男孩吧?” “嗯,怎么看出来的?”袁梦洁去看娃娃的裤子,是不是重要部分露出来了?今天穿的不是开裆裤吧? 顾真笑:“男孩像妈妈!” “你年纪不大,这些道理倒是懂不少啊!” 当然了,顾真微笑,前世的自己也曾无比期待拥有一个和徐铭林的孩子… 吹风机将顾真的头发吹到半干,小学徒怯生生问:“姐,想怎么修理头发?” 顾真看了看袁梦洁很有层次感的头发,往那边眨眼示意:“和你们师傅一样的就行,你们师傅的发型永远就是潮流的指向灯,跟她一样准没错!” 小学徒有些为难,看向袁梦洁:“梦姐…” “我不介意的,别人我可不给剪!” 说着袁梦洁傲娇的摆出了个臭屁的表情。 顾真笑了:“以前是谁说,自己的发型就是为了吸引别人剪一样的,现在看来是不想赚钱了!” “对,赚够了,钱是王八蛋。” 袁梦洁恶狠狠道,小娃娃跟着学:“王…波a…da。” 一屋子的人都被逗笑了,袁梦洁也又笑又气:“教你喊爸爸你不会,学这些倒是拿手!” 小娃娃揉着眼睛,有些困了,袁梦洁抱着他往后面的休息区域去,不一会就出来了,娃娃已经放下睡着了。 袁梦洁接过小学徒手里的剪刀,一边和顾真说话,一边梳起一缕头发。 “刚才没问,你和磊哥现在…嗯?” 顾真尴尬的笑:“可不能乱点鸳鸯谱,他有女朋友了。” 虽然他说了分手,可毕竟没有分成功。 袁梦洁却一副可惜的神情:“当年输给你,我没觉得冤,可现在你们没在一起,我都觉得遗憾。” 一缕碎发落下,顾真心里也泛起一丝伤感,不知道是为头发,还是别的什么。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孩子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袁梦洁撇撇嘴:“男人都是一副样子,结婚前整个世界都给你,结婚后,是整个世界都给你了,孩子,做饭,家务,他什么都不管!” “…精辟。” “屁精!”袁梦洁笑笑:“有时候可羡慕你了,自由,不畏惧一切,有人追随…” 顾真难以想象,袁梦洁会这样评价自己。 “你在羡慕我的时候,却不知道我也在羡慕你。” 那并不是羡慕某个人,而是每个人都去羡慕自己不曾,将来也不可能经历的人生罢了。 顾真剪完头发,十分满意的付钱,与袁梦洁道别,离开。 擦肩而过门口,看到了一共穿的西装笔挺的男人,正拎着一袋橘子回来。 他眼睛里的光,是要把全世界都给他的家,顾真才不相信袁梦洁那些抱怨的话,充其量那是幸福的牢骚! 顾真甩着利落的头发,去买月饼,带红绿丝的五仁月饼已经被抢光了,顾真深感欣慰,这些也有理由解释给陈素云了。 顾真盯上了月饼摊子角落那一坨塑料包装的月饼。 “老板,哪个怎么卖?” “老板,那个是什么?”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顾真回头:“程晓磊?” 大约是把袁梦洁磊哥磊哥的说,顾真又被拉回程晓磊的次元,完全忘了他现在已经改名叫程易初了。 程易初倒并没有觉得不适应,回到家里所有人都喊他程晓磊,与在沈北时候完全相反。 他的条件反射已经重新建立了。 “你也买月饼啊…” “对啊。” 老板将两提共八袋月饼推到两人面前:“小伙子,闺女,这可是我从连城拿的货,海运过来的广东式月饼,这些馅我听都没听说过,有什么…莲蓉…莓…” 顾真眼睛一亮,但故意挑刺:“老板,你骗人的吧,这袋子外面都磨花了,我看还有个月饼碎了,不知道打开是不是坏的多,哪有人买啊!” “闺女,我也是抢回来的货,有破损很正常,别人不识货,我看你挺感兴趣的,这样吧,我便宜卖给你,我这也要收摊了!” “那好吧,不过你这质量没有保证,价格得好好想想。” 顾真皱着眉头:“多少钱?” “八…” 顾真眉头皱的更深了。 “七,七块钱,就当我赠你一袋了!” 顾真十分‘勉强’的同意了。 两个人满载而归往回走,迎面遇见王军。 “顾真……程晓磊!” 王军看起来要成熟了许多,听说现在生意做得有模有样,退出了那个黑道的圈子,专心养家糊口过日子了。 “好久不见啊!” 顾真热情的打着招呼,程晓磊虽然有些尴尬,但也喊了声:“军哥。” “别别别,别叫军哥,叫王大哥吧!你一叫军哥,我总感觉你小子憋着坏想给我一拳,哈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三章、真香定律 王军耳朵上别着一只自己卷的旱烟,此时因为旧友重逢,局促之下,干脆将烟从耳朵上取下来拿着火柴点燃,吞云吐雾一口,也就不尴尬了。 “你们俩的事当年可挺轰动啊,我们隔壁乡都有不少人津津乐道哇!怎么,你俩现在是……” 王军指着程易初拎着的几提月饼,看着他跟在顾真身后半个身位远的距离,像个小媳妇儿模样似的,忍不住笑出声:“你俩搞对象啦?” 不等顾真回答,王军又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你俩高三时候不就在搞对象吗?我记得程晓磊还把于德志揍了一顿。” 一时间,三人都有些恍然,原来有些事情,自己记不得了,也会有别人记得。 “我们两个就是,普通朋友关系。”顾真故意酸程晓磊:“程晓磊现在是大学生!我可高攀不起!” 程易初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说不清是愤怒,委屈还是难过,最后都归于平静。 他将月饼袋子,倒了倒手,低着头没说什么。 王军看着两个人,自己都觉得别扭,这俩人咋回事,现在的人真是搞不懂。 顾真倒是顺口问起别的事情来:“于德志于大哥现在做啥呢?” 当初一口一个妹子,喊自己那么亲近,后来却失去联系了。 顾真想起自己当初装死吓唬他们,后来于德志帮自己的忙调查父亲死亡真相,尽管在别人眼里他们是小混混,可人得将心比心,不能人云亦云。 却不想王军的笑容在顾真说出这个人名字的时候僵在脸上,表情似乎是在懊悔,自己为什么提起这件事,提起这个人。 他狠狠地嘬了一口烟,摇摇头:“进去了,表现得好的话也得七八年。” 顾真一愣,于德志是个胆子大的人,可却不是莽撞的人,唯一的爱好就是爱喝酒,上次不也是喝多了乱说话才被程晓磊打了一顿。 果不其然,王军继续说:“他喝了酒撒酒疯,和别人打架,不小心将人从桥上推下去了,过失致人死亡,判了十三年。” 顾真只能感慨:“还有命在,就有机会,等他出来一定要好好改正恶习啊。” 又聊了些其他熟识的人,大都过得不错,有赖于国家政策扶持,小乡镇发展前景日渐蓬勃,这一点从梁振华的零件厂就能看出端倪来。 顾真和程易初与王军分开,秋高气爽,太阳不晒,两个人决定走回去。 小时候觉得赶集要走远远的路,长大了见过大城市的街道,见过了一座又一座山,一片有一片海,乡间的小路变得狭窄又短了。 “瞧瞧那两个小年轻的,不知道是哪家的,真是郎才女貌……” 说话的是坐在牛车后面吱呀吱呀开过的老婆婆,老爷爷赶着车,笑着回一句:“咱们年轻的时候也这样,那时候你可是村里最漂亮的,我是最俊的……” 老婆婆笑开了花,门牙缺了两颗,看起来更喜庆。 “最俊的是王二狗。” 老爷爷不乐意了,黑着脸,老婆婆又补上一句:“但是他没有你好。” “我哪好了?” “你脾气好,个子高,比王二狗白……” 牛车走远了,顾真和程易初听不清后面的话了,两人安静的走着,在某个瞬间,顾真想过,她和程易初真的可以吗? 解决了徐铭林,对于顾真来说,像是对过往感情的告别。 顾真侧过头去看程易初,程易初似乎也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感受到顾真的目光,程易初回头,与她四目相对。 “怎么了?累了吗?我们坐车?” 顾真摇摇头:“我不累,我是在想,以后我们到了七八十岁,回忆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会是怎样评价自己呢?” 程易初十分臭屁,压低嗓音,模仿刚才的老爷爷:“我程易初,字晓磊,幼时习武,打遍全乡无敌手,后从文,一举摘得乡状元,博闻强记,风流倜傥,至中年不减风采,暮年更添气韵……” “打住!”顾真板着脸:“你这有点像墓志铭……” “别咒我,快呸呸呸。” 程易初弹了顾真一个脑门,将顾真弹的眼前冒金星。 “呸呸呸。”顾真屈服于武力。 “你呸到我身上了!”程易初气的也眼前冒金星了。 两人说说笑笑,先回到了梁振华的零件厂,放下月饼,顾真想起来自己姨妈快来了,还没买姨妈巾,干脆喊住在门口等着的程易初,准备和程易初一起再去一趟村子里的程晓燕开的商店。 陈素云对待程易初还是爱答不理的,尤其是看见没有五仁月饼,却买回来一堆花里胡哨的,她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 顾真赶在陈素云生气之前,撕开月饼包装,将一个广式玫瑰馅月饼递到陈素云嘴巴旁边:“妈,你尝尝,这玩意好吃,还是五仁月饼好吃?” 陈素云对五仁月饼的执念起源于北方传统习惯,在这边,除了五仁月饼也没有其他东西更能代表中秋节了。 “这能有什么好吃的,你这孩子以前最爱吃五仁月饼,现在在大城市学坏了,这些花里胡哨的……” 陈素云咬了一口,咀嚼着,突然顿了一下,然后又咬一口。 “真香啊,这是什么馅的?”陈素云去翻看包装,十分感兴趣。 果然没有人能逃过‘真香定律’! “妈,我去买点东西,一会回来啊。”顾真见任务完成,拉着程易初就撤。 “阿姨,一会我送顾真回来,放心吧。” 程易初还是十分贴心的打了招呼,陈素云应声,眼神却没从这几袋月饼上离开过。 这月饼的创意激发了她的厨魂,原来在月饼上也能有无限的创意,材料之间的碰撞或许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正是这一包月饼,坚定了陈素云决心做食品行业的决心。 回村路上。 “阿姨可真有趣。”程易初想起方才陈素云的形象,怀着孕,本来想发脾气却又被美食吸引,他禁不住笑:“我终于知道你的活泼可爱是遗传谁了。” “谢谢夸奖啊!” 顾真想起程晓磊的身世,想开口,却又觉得不合适,于是这个话题就要终结的时候。 程易初自己开了口:“如果我的爸妈还活着,应该也是这样可爱的人吧,和我拌拌嘴,打打闹闹。” “会的,无论他们在哪里,都会很幸福,程晓磊,你也一样。” 顾真歪着头打量他:“你可是幼时习武,打遍全乡无敌手,后从文,一举摘得乡状元,博闻强记,风流倜傥,至中年不减风采,暮年更添气韵……” 程易初被逗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被你重复一遍,我发现这真的有点像墓志铭。” “赶紧呸呸呸!” 程易初又被顾真反弹了脑门,于是两个人算作扯平了。 程晓燕家的商店已经近在几十米外了,顾真买的那些月饼没私藏,分了两提给程易初,此时抢过来拎在自己手里,也算没空着手来。 走得近了,隐约瞧见商店窗口那露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来,程晓燕与那个人对坐着,似乎在聊什么。 顾真晃了晃眼睛,再次看过去,自己没看错,那个人正是唐果。 程易初也看到了唐果,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看向顾真:“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好。” 顾真说完好就后悔了,这整得好像自己是见不得光的小三似的,可是让她冲上去光明正大的跟唐果会一会也不成,唐果和孙维启关系亲密,这不等于变向告诉孙维启自己就是她家乡的顾真嘛? 顾真思前想后,悄悄在门口放下月饼,走了。 自己这辈子最讨厌小三,总不能成为自己讨厌的人吧?被别人误会也不行! 第一百二十四章、追爱 程晓燕派程易初出去买月饼,没过多久就听见有人掀帘子走进来了,心里想着臭小子肯定是想多要点钱,又返回来了,程晓磊三个字都在嘴边了,却瞧见一个雪白雪白的姑娘。 穿着翠绿的裙子,齐刘海,马尾辫烫着卷发,眉眼水灵,樱桃小嘴,这真像电视里走出来的人物。 程晓燕确认自己十里八村都没见过这号人物,问她:“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唐果笑:“姐姐好,我是程易初的女朋友,我叫唐果。” 这下程晓燕结巴的说不出话来:“你……小磊怎么没和我……哦哦,快请进。” “姐姐,这是我带的见面礼,请收下。” 唐果递过来一个红色字袋子,包装精美,却又不重,唐果细细的胳膊拎着这玩意跋山涉水的,也不算累。 “先放在这里吧,那个臭小子没跟我提过这件事,贸然收你东西可不好,你先做,我们等他回来。” 程晓燕递过来一把椅子,再次将唐果打量一个遍。 那红色袋子里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绝对不是啥便宜东西,这姑娘一身贵气,衣着打扮绝对不是小地方的人,这样的家庭……程晓燕苦笑,这也侧面证明自己弟弟十分有魅力。 不过,在她心里,弟媳妇儿只有顾真一个! 况且程晓磊既然没和自己说,他和唐果之间就绝对不可能是唐果所说的关系,自己弟弟心里有谁,她作为姐姐还是有数的,就论起那天程晓磊和顾真一起回来的情形,程晓燕就知道她这个弟弟这两年一点也没放下。 程晓燕给唐果倒一杯水,开口聊聊天,准备一探虚实。 “家是哪的啊?” “姐姐,我家是沈北遂昌区的,我和程易初是大学同学。” 唐果微笑着,心里却着急了,程易初真的一点都没告诉他的家人自己的存在吗? 唐果喝一口水,四周看了看,状似不经意道:“姐姐,你的这个商店不错啊,我一路坐车过来发现这里虽然落后,地理位置却不错,不如让我爸给你投资,开一家商场,成为县城里第一个百货中心。” 程晓燕眉毛一挑,这小姑娘这是在向自己投以利益,想要用钱捆绑自己? 唐果越是着急,越让程晓燕坚定了心里的想法,小磊跟她不是一路人! 程晓燕回道:“姐姐没那么大的本事,不过多谢你的好意了。” 被拒绝让唐果有些尴尬,当初程易初在她爸面前不也低头了吗?自己凭什么征服不了一个村姑? 唐果亲热的拉过程晓燕的手:“姐姐,别客气,都是一家人,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儿,程易初已经和我见过我父母了,我父母对他很满意,将来我家的家业都是要交到程易初手里的!” “是……吗?”程晓燕心里暗骂:臭小子,不怪顾真不搭理你,你和这个姑娘都进展到这个程度了,我要是顾真,我恨不得离你远远的! “是啊!”唐果将放在一旁的纸袋子再度拿过来,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红色的首饰盒递给程晓燕。 “姐姐,前些日子我是想和程易初一起回来的,但是我父母已经安排了海湾旅游,我这才晚了几天,不过我心里记挂着姐姐,去了海湾亲自给姐姐挑了这串珍珠饰品!” 盒子打开,一对珍珠耳钉,一串珍珠项链、手链,端端正正摆在程晓燕眼前。珠子圆润透亮,不是残次品,行外人看过去也知道价格不菲。 “哎呀,你还是个学生,【看书就去】姐姐怎么能收你的礼物呢,快拿回去!” 程晓燕将盒子盖上,面不改色,起身将盒子放回袋子里。 唐果心里拿不定主意了,究竟是这个女人贪心想要更多,还是压根瞧不上这些玩意? “姐姐,这是我的一片心意……” “妹妹,姐姐知道你的心意了,咱们先聊会天,等等我弟弟回来,我跟他了解一下情况,总不能委屈了你。” 程晓燕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了,尤其是这雪白的瓷娃娃一样的女孩对着自己委屈巴巴的时候,一种内疚感就来了。 但是程晓燕毕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这个丫头片子在自己面前还是太嫩,她的所有目的都表现的太过明显,无论是讨好自己,还是暗示自己她有多少资源可以倾斜给她们。 这或许就是有钱人的优越感吧? 程晓燕是个踏实的庄稼人,她更喜欢脚踏实地,用劳动换取财富,而不是出卖弟弟。 更何况这个弟弟轮不到她来出卖,心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通过聊天,程晓燕大概知道了唐果得家境殷实,不是自己这种乡村里尚且排不上有钱人号的家庭可比的,就仿佛天与地的差别。 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若程晓磊喜欢她,谁不愿意多一门子富贵亲戚,关键是程晓磊对这件事只字未提,唐果的表现欲又那么明显,一切答案都呼之欲出了。 程晓燕正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件事,程晓磊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直冲唐果,表情冷漠:“你来做什么?” 唐果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有些手足无措:“我说过了……希望你和我一起去海边旅游,你不去……我想你,所以来找你了……” 程易初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 “我打电话给辅导员,他知道所有同学的家庭住址,在登记簿上有……程易初,我来找你,你不开心吗?” 程易初没说话,这种问题还要问吗? 他这是开心的反应吗? 唐果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程易初,你不要生我的气了,都是我的错好不好,我不管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要不理我……” 程易初都愣了,这又是在扮演什么受害者角色? “唐果,你不是叫我考虑清楚吗?我十分清楚,我们分手吧。” 程晓燕气的恨不得拿着扫帚给程晓磊屁股打开花,他这个弟弟竟然真的和这个女生谈恋爱了,现在被缠上了,分不了手! 程晓燕压抑住怒气,还是看看这俩人怎么说。 唐果哭哭啼啼:“我不答应,我不要,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给你,程易初!” 有来买东西的一进屋就傻眼了:“晓燕?这是?” “大伯,你要啥啊?” “哦哦,我就买瓶醋。”老大爷走向柜台,目光却时不时打量程易初:“小磊啊,这是你对象?” 不等程易初回答,唐果摸了眼泪笑着回答:“大伯,是的,我是他对象!” 程晓燕将醋递给大伯:“三角钱。” “哎。”大伯付了钱,拎着醋瓶子,笑着跟他们招呼:“结婚了可得通知我们一声啊,这对象找的真漂亮!” “哎,大伯慢走。”唐果迫不及待的要向所有认识程易初的人宣告。 但这样的举动,显然磨灭了她在程晓燕心里最后的一丝好感。 “唐果啊,姐姐家没有可以招待你的地方,这样吧,下午我让小磊送你去车站,给你买好票,你父母肯定也担心你呢!” 程晓燕的逐客令下的十分明显,但唐果不能放弃,她连连摆手:“不麻烦的,姐姐,我在镇上租了房子,这次来就是想看看程易初长大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至于我父母……他们知道的,听说我要来找程易初,他们是放心的。” 程易初有些头疼,他不想再和唐果扯皮了,他突然想到门外的顾真……快步走到门外,哪还有人影…… 只在门口放着两提月饼,整整齐齐的倚在墙角。 第一百二十五章、家庭矛盾 陈素云将吃空了的叶酸瓶子准备收拾着扔掉,却被梁奶奶刚好撞见,梁奶奶平时有收集废品卖钱的习惯,这次气势汹汹拿着废旧的药瓶将陈素云和梁振华一起堵在屋里。 屋里炕上是一张小方桌,摆着各种瓜果,一个小香炉和顾真今天买回来的广式月饼。 这是中秋节的习俗供月,月光照射在这一方桌上,沐浴烟火气,第二天供月的瓜果和月饼一家人分着吃掉可以祝福一家人团团圆圆。 梁奶奶站在屋里,急吼吼的将药瓶摔在梁振华怀里的时候,梁振华与陈素云正在讨论广式月饼的奇特之处,此时脸上的笑容还未消失,转瞬变为惊愕。 “妈?你怎么了这是?谁惹着你了?” 梁振华也没看摔在自己怀里的小药瓶是啥,先下地将梁奶奶扶到炕上,给她顺顺气。 “怎么了?妈,你可别气坏了身子,有什么不对的和我们说。” 陈素云也直起身,往梁奶奶身边凑过去,尽管,她一眼就认出来那小瓶子是啥。 梁奶奶看都没看陈素云一眼,将叶酸瓶放到梁振华手上,长长的叹一口气:“儿啊!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能看着你生儿育女,可是妈年纪大了,说话不作数了,你媳妇儿不知道在吃什么东西,这是要害了我未出世的孙子啊!” “妈,你先别着急,我看看这是啥。” 梁振华拿过瓶子,先看了陈素云一眼,陈素云坦然自若,压根不怕谁怀疑她,梁振华又不是不认得字,只要他看了说明书,就知道自己也算是高龄产妇了,这玩意吃了有益无害。 之所以吃叶酸也要背着梁振华的原因,不过是怕他说漏嘴,惹得梁奶奶小题大做。 陈素云问心无愧。 梁振华看了小药瓶背面的说明书,赶紧向梁奶奶解释:“妈,你误会素云了,你看啊,这瓶药叫叶酸,是咱们国家生产的,专门给孕妇吃的,对胎儿好。” “我不相信!”梁奶奶连连摆手:“儿子,我生你的时候吃草叶子,树皮,你长这么大的个子,脑子也没坏。你二娘都快四十了才生了你弟弟,虽说个子没你高,不也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吗?生个孩子哪有那么娇气,吃这个玩意就是在害我的孙子!” 梁振华也有些无奈了:“妈,素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孙子,也是我们的孩子啊,我们怎么可能害他……” 梁奶奶急了:“好,既然你胳膊肘向外拐,和你媳妇一条心,娘说的话你也不当话,那我走行了吗?我不在这碍你们的眼!” 梁奶奶拖拉着鞋下炕,梁振华赶忙将梁奶奶又迎了回去:“妈,你这有些……” 无理取闹四个字已经在嘴边了,梁振华又咽了回去,继续哄道:“现在素云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着呢,我知道你担心她,但是我们也要相信现代医学。” “你什么都相信,就是不肯相信生你养你把你拉扯大的亲妈?”梁奶奶倔脾气上来真是拉都拉不住。 陈素云知道这些话只有梁振华劝她有用,自己再怎么亲近也是个外人,这些话绝对不能自己说,所以陈素云三缄其口,作壁上观。 哪知道陈素云越沉默,在梁奶奶眼里却认为是心虚,梁奶奶枪口又对准了陈素云:“当年你要娶她我不同意,她再漂亮也是年纪大了,那时候我和你约定两年之内她若是不能怀孕,你就和她离婚,好,现在虽然怀孕了,按照她这种吃法,能不能保得住也不一定,儿啊,你今天给我想清楚,这个孩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这个媳妇儿你趁早别要了!” 这一番话,直接撕裂了陈素云与梁振华之间的感情。 陈素云呆呆地问:“振华,是……真的吗?如果我两年之内没有怀孕,你就要和我离婚……?” 梁振华一个头两个大:“素云,我……那时候不过是……” 权宜之计,先说服他妈答应他们结婚,有没有孩子以后再说。 这些话,当着梁奶奶,的面,梁振华再度无言,他没法说自己当初是为了应付梁奶奶,随口许下的承诺。 他也不知道梁奶奶会在两年后的某一天说出来,他唯一知道的是,这个承诺太伤人了。 陈素云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里酸酸的:“是不是我还要感谢这个孩子,如果没@最-快发@有他,我可能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素云,你不要多想!” 梁振华急了,他开始恨自己的嘴巴笨,脑子也不聪明,在两个对自己都重要的女人面前,他怎样能做到两全其美呢? 梁奶奶冷哼一声:“你最好知道自己是什么地位,你不过是个寡,妇,我儿子可是厂长,年轻有为,你自己……” “梁叔办厂的钱,有我妈出的一份,贷款的政策是我告诉梁叔的,梁奶奶,我尊称你一声奶奶,可是你也别仗着长辈身份欺负我妈!” 顾真从程易初那灰溜溜的回来,一进屋就听到这些话,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谁都不许这样说陈素云! 顾真掀了帘子进来,看着梁振华和梁奶奶站在一边,陈素云自己坐在炕的另一边,低着头抹眼泪,她就气的更不打一处来。 “梁叔,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梁振华连连点头,告诉自己母亲:“妈,你千万别说那样的话,儿子没告诉你当初办厂的钱不够,是素云把顾真爸爸的死亡赔偿金拿出来凑上的,顾真告诉我的信息让我去办贷款,这个厂子才算开张,这么多年了,我们是一家人,从不说两家话,妈,你刚才说的太让素云和顾真寒心了!” 梁奶奶面上有些过不去,她没想到内里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顿时也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梁振华赶忙凑过去想拉陈素云的手,陈素云躲开。 梁振华咽了咽口水,小声说:“当初我没想那么多,只要能娶到你,我什么都答应,但我心里知道,我要的是你,不是孩子,即便是孩子,也是我和你的孩子!” 陈素云心里触动,是啊,她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梁振华也不是那样的人,当初两人结婚有多艰难,她自己清楚,似乎对于孩子这件事,她有些过于敏,感了。 她伸出手,主动拉上梁振华的:“你说得对,这些都过去了,我们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我没事,你还是去安慰妈吧。” 说完,她抬头教训顾真:“还有你,怎么和奶奶说话的,快去道歉!” 顾真道歉?她话还没说完呢。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观念,生活在一起,一家人就是要互相谦让,互相为对方考虑,和而不同,可是梁奶奶表现得有些过于以自我为尊了。 从一开始她就瞧不起陈素云,甚至逼着梁叔答应那种条件,虽说表面上对自己和陈素云都不错,可许多细节上都在彰显她在家庭中的低位。 比如晚饭她要吃的清淡,就能做肉菜,她要早睡,就不能打闹。 一家人都在刻意的为了照顾梁奶奶而改变自己,偏偏她现在还说出这种让人寒心的话。 顾真是准备道歉的,但是即便,也得先把话说清楚! “梁奶奶,我为我说话的态度道歉,但还是替我妈把话说明白的好。我妈嫁进来可不是高攀,若不是有我妈和我,我不夸张的说,即便梁叔会成功,取得现在的事业成就,也得晚十年!但这些,我们都没有提,梁叔说得对,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这些事情你得清楚,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翘着鼻孔看人!” 顾真字字清晰,梁奶奶看着梁振华,他点点头,看来这也不是假的。 梁奶奶,的底气一下子就泄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清楚,有些误会,那些都不提了。我今天不也是为了我的孙子?也不是要故意找麻烦……” 顾真顺着梁奶奶,的目光看到了叶酸药瓶,想起陈素云之前打的电话,原来是这件事让梁奶奶生气了。 顾真想了想,将药瓶拿起来,主动承认:“这药是我给我妈寄的,准确的说,它不是药,是保健品,对孕妇很好的。” “你们两个三个都这么说,我怎么就听说是药三分毒,不吃也没事的孕妇多了去了。” “我不能让我妈有一点危险。”顾真将药瓶攥进手里:“不仅是叶酸,微量元素,维生素,只要医生有建议,我就会给我妈提供,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不吃也没事,我只知道我妈已经三十八岁了,梁奶奶,你将心比心吧。” 这么一句话,让这件事落下帷幕。 梁振华又去做做梁奶奶,的思想工作,把当年没告诉她的事情都说了,梁奶奶终于正视陈素云的为人,心里最后那一丝偏见彻底消失了,也表示自己会和陈素云商量着来,都是为了孩子。 而顾真则排解陈素云的不悦情绪,告诉她待产的时候她会将她接到沈北最好的医院里,直接在医院坐月子,保证安全。 陈素云看着顾真,想了想如果顾真结婚早,现在也已经当妈了。 现在自己却要给她填个弟弟妹妹,她不嫌弃累赘,还那么爱护,陈素云眼里又要抹泪。 梁振华进屋来,顾真退场,小两口说会话,和好如初。 那年中秋,月亮格外的亮,一家人放下芥蒂,真正的紧密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唯一 中秋节过,程易初来找顾真,想要解释关于唐果的事情,却被陈素云告知,顾真一大早上的车票去广州了。 陈素云其实也不知道顾真去广州做什么,但她隐约感觉到,分明昨天还和程晓磊一起溜达,今天程晓磊就找上门。 分明顾真是不辞而别,这意图也十分明显了。 陈素云看得出程易初有些失落,刚想开口安慰,却又觉得自己不该太多插手顾真的事情。 陈素云于是三缄其口,没再说什么。 程易初很慌张,他似乎刚刚找到了与顾真相处的合适方式,不至于太亲密,也不至于疏离,却在一瞬间,又被打回原形。 程易初离开云华自行车零件厂,往营子乡上去,昨天把哭哭啼啼的唐果安置在这里,今天说什么也要把她送走。 唐果却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程易初来到旅店的时候,她在屋子里梳头发,对着镜子里的人笑:“作为东道主,你不应该带我周围转转吗?” 程易初心里很乱:“唐果,我该说的已经说清楚了,请你立刻回去吧。” 唐果就像是没听见程易初说的话一样,自顾自说道:“我听旅店老板说,你们这边有个水库风景很好,边上有炖鱼的店,十分好吃,我们去玩玩吗?” 程易初叹一口气:“既然这样,我不管你了,我去给你爸妈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你在这里,等他们来接你吧。” 程易初说完就往门口走去,唐果像疯了一样冲过去,越过程易初将门关上反锁,跳起来拥住程易初,将他往屋里推。 程易初皱眉:“你做什么?” 唐果双手环住程易初的脖颈,踮着脚往程易初的脸上靠近,她的眼神十分坚定,靠近的动作不停。 程易初呆住了,怀里的女生动作迅速到他无法判断她要做什么,可是当她的嘴唇距离自己嘴唇仅有几厘米的时候,他突然大力将她推开。 唐果一下子被推到地上,她捂着脸哭起来。 程易初无力的倒退一步,坐在椅子上,他不是故意的,可他又确实是故意的。 唐果哭累了,程易初再度站起身往外走,经过唐果身边的时候被她一把扯住衣服。 “程易初,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你的初吻,到底给了谁?” 回答唐果的是沉默,程易初不想说的事情,谁都不可能知道。 程易初将自己的衣服从唐果手里扯出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用楼下的电话给唐果家的司机打了电话,然后离开。 窗口前,唐果看着程易初做完这一切,面无表情离开。 她感到莫名的愤怒,在她心里似乎一直有一个假想敌,那是程易初离开她的真正原因。 程易初总是说他不爱自己,那么他一定是爱别人。 那个人究竟是谁? 回到家,程易初免不了又被程晓燕一顿拷问。 “送走了?” “没有,她不走,我给她们家司机打了电话,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我管了。” 程晓燕拎着扫帚,气势汹汹:“还有司机?程晓磊,你可以啊,这么有出息,找了个家事显赫的媳妇儿,把顾真弄丢了!” 程易初的眉毛,在听到顾真两个字的时候,再度皱了起来。 “姐,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再说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是你这个傻小子什么都不明白,顾真为什么一直对你若即若离,因为你身边有其他的莺莺燕燕,女人都是这样,她要做唯一,你懂吗?” 这一番话让程晓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姐,你说的,是真的吗?只要我……” 程晓燕扶着额头,叹气:“真是傻子,你难道没听过吗?好女怕男追!” “啊?”程易初撇嘴:“我没听过。” 程晓燕没读过几年书,懂得道理虽然说,说出来却总是土话,她再度组织语言:“顾真很独立,聪明,她看似强大,却也需要别人的照顾、关心,如果你能做到让她钦佩你也行,但是……咳咳。” 程晓磊已经面色尴尬了:“在你心里,我根本没有顾真有出息对不对?” 程晓燕不得不承认,尽管程晓磊是大学生,前景光明。顾真是打工的,但真正了解他们的人都知道,顾真远比大家看到的要强大。 程晓燕转移话题:“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到让顾真正视你的地步,你就可以试着征服她……但你也可以选择,守护她。” 程晓磊虽然有些别扭,但在他的心里,隐隐赞同姐姐的意见。 “那我再去一趟零件厂,问问顾真去哪了,我去找她!” 程易初突然开了窍,程晓燕十分欣慰,自己这个弟弟虽然混,内心十分单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有些畏首畏尾,不知道该怎样表达。 陈素云见程易初去而复返,本来死守的关卡,也决定放行。 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是顾真留下的电话号码,座机号。 区号开头,是广州的。 程晓磊说了谢谢,将号码抄下来,直奔车站买票,回家收拾行李,当天晚上就出发了。 他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后是程晓燕的婚礼,他要回来,还要带着顾真一起回来。 另一边顾真早一步到了广州,人力车夫已经大多换成了电动三轮,甚至有出租车的出现了。 沿海城市的发展速度几乎是内地的几倍,顾真记得几个月前来的时候,还不是现在这副摩登城市的模样。 丁建州听从顾真的意见,高薪聘请了一位广州大学的研究生担任技术研发经理,一心在实验室研究芯片领域。 有了顾真的加码投资,其余股东为了保持作价,纷纷跟投,资金流壮大之后,丁建州终于从港湾口的一片门市房搬到了百货大楼,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展台。 展台上的电话响起,丁建州接到电话,微微一笑:“你来了?我来给你介绍我们的新同事。” 顾真十分重视人才,不久之后各个公司、国家之间竞争的就是人才,这个名词代表的是潜力,是发展。 丁建州与顾真想法接近,所以他宁愿花买芯片的价格,雇佣这位研究生,自己研发芯片。 顾真来广州还有一个原因,她得带点正宗的广式糕点回去,不仅是月饼,其余的小吃,陈素云实在是太喜欢了。 丁建州安排了一顿非常正式的饭局,介绍了顾真与其余几位股东,以及新上任的高材生经理见面。 这几位股东都和丁建州差不多的年纪,即将或者已经退休,手里有着退休金和闲钱。 但是顾真在一堆老顽固里面,显得格外突兀,连那位顶着研究生名号的技术经理见到顾真都是一脸愕然。 “侬多少岁了哇?” 竟然是个上海人?丁建州真有本事,还能挖到上海人留在广州,可想而知这人肯定有点本事。 顾真笑了笑:“我二十一岁,你呢?” 那人不好意思挠挠头:“我研究生毕业啦,二十八岁了啦!” 丁建州笑:“我来介绍,他叫孟德华,你叫他华哥,华仔也行!” 华仔刚好和刘德华重名,现在这边刘德华红透半边天,一提华仔大家都笑,顾真也笑。 “华仔可以给我签名吗?” 这一句话让孟德华更不好意思了,他推了推眼镜,这顿饭眼神总在顾真身上瞟,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丁建州也有意撮合:“顾真,有没有意向直接来这边,接手一些公司的事务,在沈北呆着做什么?” 顾真摇摇头:“再过一段时间吧。” “也好,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对了,今天下午我接到一通奇怪的电话,一个男生叫程易初的,来这里找你,我让他在展台等你……现在百货公司已经关门了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看海 顾真甩下一桌子股东和技术经理跑了,甚至丁建州的话还飘在空中,没有讲完。 “现在百货大楼已经关门了吧……唉,顾真,你……” 顾真当然知道没有移动手机的时代,凭着一个地址和一个固定电话,无法让人感觉安全。 此时程易初一定在哪个地方等待着自己,除此之外,顾真想不到其他的。 她跑到了餐厅门口,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交待就走掉了很不礼貌,于是让前台服务员转告丁建州,自己明天再解释。 冲到门外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雨,这在广州是十分常见的天气,许多路人熟练地从自己随身带的包中取出雨伞,撑起来继续走路。 顾真站在路边挥手,雨水瓢泼直接将她的衣服打湿,这个时候出租车成了紧俏货,路边不止顾真一个在招手。 好在顾真看起来瘦弱又可怜,有好心的出租车停在顾真面前,顾真将自己的裙子拧了拧才坐进去。 “去百货大楼。” 顾真拿出手帕擦了擦脸,继续说:“把你车子弄湿了,不好意思啊,等下我可以给你加点钱。” 司机当然不拒绝,这种鬼天气拉谁也会把车子弄湿,可像顾真这么讲究的却不多。 “你是外地人吧?” 司机半开玩笑:“本地人可不会这么狼狈。” “是啊。”顾真环顾车子,在后来的出租车行业发展中,出租车俨然成了一个移动便利店,雨伞、口罩、手套甚至安全套也有的卖。 现在却是空空如也。 顾真想了想,问:“您有雨伞吗?可以卖给我吗?” 司机一愣,想了想:“如果是别人提这种要求,我肯定不会答应,不过我看你像是有急事,人又蛮好的,好吧。” 司机抬抬下巴指向副驾驶座位后面的网兜:“你瞧瞧,那里是不是有一把。” 路灯很暗,顾真看不清楚,伸手去抓,摸索到果然有一把伞。 她的心总算不那么慌了,至少,找到程易初的时候,不会让他像自己一样狼狈。 车窗上的雨刷一直在不停的刷,隐约可以看见百货大楼的影子了,司机问:“这么晚了,是去接人吗?” 肯定不是去购物的就是了,司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里有人在等这个小姑娘吧。 顾真点点头。 如果程易初不傻的话,应该会在原地等她吧,不然他四处走,跑丢了,偌大个广州,顾真可不敢保证能找到他! 车子停在路边,街道上几乎没有人,顾真付钱,撑开伞下车,想了想又问:“您能再等等我吗?我担心,一会不好坐车……” 司机想了想,[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挥手:“行,去吧,赶紧找人去吧,本来你一个小姑娘,我也不放心把你扔在这……” “谢谢了。” 顾真走进瓢泼大雨中,雨水虽然大,温度却并未降太多,所以吹来的风没有冷意。 顾真直直的向着百货大楼门口走去,雨帘虽然遮住了她的视线,但仍然可以隐约见到一个身影站在门口,向着顾真转过身来。 顾真心里叹了口气,小跑过去,撤掉雨伞,看到程易初略微疲惫的脸色。 “等了多久了?” 程易初摇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 “如果我不来找你怎么办?” “那只能等到明天百货大楼开门了……” 程易初心里有期待顾真能来找他,可当他真的看到顾真的头发和裙子被打湿,紧紧的贴在身上,十分狼狈的出现,却又故作轻松的和自己说话。 程易初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赢过顾真,她对待一切都分外认真,却又不会给别人压力。 顾真将雨伞递给他:“走吧,司机还在等着呢。” 程易初先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顾真,又接过伞。 “走吧。” 顾真将外套系在腰上,与程易初撑着伞走进雨里。 在司机的指引下,顾真和程易初来到繁华热闹的夜市,这里有着最多的茶点和夜宵,住宿之类的同样一样俱全。 两人坐在茶楼里,点着各种各样的点心。 凤梨酥、猪肉肠粉、抄手、榴莲酥、香菇包,这些名字程易初连听都没听过。 “点这么多,我们吃不完吧?” 顾真拿着菜单还在继续划,头也没抬:“这边量小,估计每样只有两个,虽然精致,但不扛饿。” 应景似的,程易初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他尴尬的咳嗽两声,望向窗外,大雨浇不灭广州人热情的夜晚。 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敢只身一人跨越这么远,来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南方城市。 程易初喝一口大麦茶,顾真将菜单交给服务员,两人眼神对视,然后又不动声色的错开。 程易初问:“你突然来广州是有什么急事吗?” 顾真摇摇头:“没有,只是拜访一个认识的叔叔。” 程易初又问:“是接电话的那个吗?” “嗯,他很忙,所以忘记了你的电话,也是刚刚才突然想起来。” “哦……” 程易初想到这次来的正事:“那个,关于唐果……” “上菜咯!” 广式茶点上的很快,服务员一边喊着,一边上了几样菜,果然如顾真说的那样,虽然精致却量小。 顾真盛一碗海鲜粥给程易初:“先吃东西吧,你肯定饿了。” “谢谢。”程易初确实饿了,他吹了吹热气,吃了一口粥,眼神一亮:“好吃。” 程易初从来对美食没什么过多的欲望,能填饱肚子就行,大概是他对食物的要求。 此时此刻,程易初仿佛突然体会到了窗外人熙攘攘的广州人的热情是从何而来了。 顾真笑了:“多吃点。” 饭饱后,雨也停了。 顾真问:“想去看看大海吗?” 程易初从来没有看过海,他当然心动,却也犹豫:“天已经黑了。” “夜晚的海,更加不同。” 两个人沿着潮湿的街道,在路人的指点下往海边走去。在这个旅游不甚发达,沿海没有被过度开发的年代,海边的原生态风貌是如何装点也比不过的。 太阳沉下去了,在远远的天际划出一道光线,大海的颜色是灰黑色的,潮水裹挟着浪花将小贝壳、小海螺卷上岸边。 许多人们光着脚在沙滩上挖螃蟹,捡海草。 程易初也跃跃欲试,顾真看出了他的心思,催他脱下鞋子去沙滩上踩一踩。 程易初坐在礁石上脱下鞋子,踩在沙滩上,小心翼翼的仿佛在学习走路一样,顾真笑出声来:“去踏踏海水,捡两个贝壳,等回去的时候也算有个纪念。” 这时,程易初突然转身,他的脸在一众人群中格外清晰,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又重新蓄起了长发,只是这次刘海的碎发仅仅遮过眉梢,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温柔。 他问:“我们一起回去吗?” 顾真想了想:“我还要办一些事情,需要几天时间,你能等我吗?” “好。” 程易初笑了,他本来想说的那些话,解释关于唐果的事情,似乎都不需要了。 如果顾真她自己能懂。 实际上,顾真早在得知程易初来广州的时候就懂了。 她只是突然不太懂自己为什么连交待都没有,在得知程易初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去找他。 唐果不是他们之间的阻碍,阻碍从来都是顾真心里的顾虑。 眼前的少年踩着浪花,拥抱海风,他的身子骨虽然单薄,可眉宇之间的坚定已经足够让人心动。 顾真轻轻摇了摇头,她无法再那么轻率的去做感情上的选择,尤其是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她去完成。 看过了夜晚的海,程易初意犹未尽,准备就近住下,明天起早一点看看日出。 海边的旅店很多,住宿条件也不错,没有出现只剩下一间房的情况,程易初和顾真住在了隔壁。 隔着一堵墙,两个人都没有很快入睡,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似乎改变了什么。 次日,程易初看了日出,买了早点,顾真还在睡。 他敲敲门,然后看见睡眼惺忪的顾真,给他开了门。 她穿着旅店提供的睡裙,因为睡得七扭八歪而春光乍泄,程易初一下子就红了脸,尽量转过头去,将早点在桌子上摆好。 “你吃点东西,如果困的话,就再睡一会。” “好。” 顾真注意到程易初眼神不对,然后低头看到自己的睡裙,马上整理好,然后若无其事的吃东西。 程易初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上次两人一起住旅店,隔壁发出那种声音,他根本不明白,还要报警。 想到这,顾真想笑,却被粥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程易初赶忙站起身来去帮忙敲顾真的背,可是当他的手隔着柔软的睡裙,触碰到顾真的背的时候,程易初马上缩回了手。 他感觉到了一阵战栗。 脑海里突然明白了徐铭林说的那句话,相爱的人,本来会渴望触碰对方身体的吗? 所以唐果早上扑过来的时候,他推开了,而现在他仅仅碰到顾真的背,就激动喜悦到无法言表。 程易初蹲下身,轻轻敲了敲顾真的背,看着她的脸。 顾真侧脸看他:“怎么了?” “顾真。” “嗯?” “我想照顾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伤口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顾真有些摸不着头脑。 程易初以为顾真没听清楚,于是又重复一遍:“让我来照顾你吧。” 顾真没办法装作听不见,可是眼下这种暧昧的距离,实在不是什么好好聊天的时机。 顾真站起身:“我先去洗把脸,现在还有点昏昏沉沉的。” “好。” 程易初也站起身,坐回对面的椅子上,安静地等待着。 卫生间的水龙头被拧开,水流声音哗啦啦的,顾真通了通鼻子,又洗了把脸,将水龙头关上。 镜子里的自己二十一岁,可顾真知道,她已经快要四十岁了。 为什么还会为小男孩莽撞的话语而心动呢? 顾真若无其事的走回来,慢条斯理的将早饭吃完,然后看着程易初,问:“今天还想去那玩玩吗?这附近有古玩街,没准你能淘到一些宝贝,还有金庸的,最新出的……” 程易初摇摇头,十分认真道:“今天我想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是……变态吗? 顾真差点就问出口了。 但她忍住了,回想自己今天要去柜台看看新产品的销量,了解一下技术经理的‘技术含量’,不知道他能否胜任芯片开发工作,还要向几位股东赔罪,自己昨晚的突然离场。 这些事情,顾真不想让程易初知道,这是她的另一重身份。 程易初见顾真犹豫了,突然小心翼翼猜测:“你是不是在这边……有男朋友?” 这果然是个变态,确诊了。 顾真黑着脸:“我有男朋友,会大半夜带你吃饭,和你睡觉?” 程易初脸色腾一下子红起来:“别……我们可没一起睡觉。” 顾真心里冷哼,假装脸红,恐怕连和女生睡觉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吧。 顾真看了看时钟,七点整,百货大楼八点开门。 “走吧,咱们坐环城大巴,去昨天那个百货大楼找我叔叔。” 然后把他扔在百货大楼里,等自己办完事再来接他。 顾真的如意算盘打的真好。 环城大巴几乎横跨了半个广州,从沿海地区去往新开发的市中心。 街道两旁是菠萝蜜树和椰子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树木,高大且郁郁葱葱,是完全不同于北方单调的白桦树林的景色。 天蓝的仿佛水洗过,几乎没有白云,只有淡淡的几抹云彩,像是点缀一般。 微风中夹杂着花果香,柔柔的,甜甜的。 程易初靠在车窗上,眼睛都看直了。 顾真则计算着时间,规划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这些风景她已看过许多遍,不以为奇,而自小生活在北方,从未踏足过南方城市的程易初,像是被迷了眼。 百货大楼是方圆几里最热闹的购物场所,这里有新鲜时髦的服装,首饰,书籍,影片,当然还有一些新奇的东西,比如彩色电视机,以及鸿洲科技展台里那些自主研发的新技术,大型程控交换机。 顾真按照记载的地址往展台走,却看到哄哄嚷嚷排着队来洽谈搞批发的人,心里面已经有数了。 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听口音有香港的,有上海的,还有正儿八经的北京口音。 在小型程控交换机的技术基础上自行研发改进,且价格低于国外核心技术的新型交换机,行业里早已传开了,鸿洲科技的名声迅速打响。 顾真驻足在排队的人群后,程易初催促她:“不去打个招呼吗?” 顾真看了看程易初从头到尾,虽然干净整洁,但显然有些不流行了。 “不了,叔叔现在肯定很忙,我先带你逛街去买衣服鞋子吧。” 程易初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不用吧,我这衣服都好好的呢。” “到底走不走?” “好的。” 逛街买不买衣服,都不重要,程易初只要与顾真在一起,黏在她身后,他就开心的说不出话来。 广州的衣裳设计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正在逐渐与国际化接轨,样式上新颖独特,制作工艺又保留着最原始的手工加机器制作,价格还很便宜。 顾真一口气挑了十几件衣服,让程易初去试衣间换,程易初衣服架子身材,穿什么都十分有型,用不着店员虚伪的奉承,顾真挑了几件最顺眼的直接买单了。 程易初有些不悦:“我不能用你钱,我自己可以买。” 顾真笑:“就当做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吧,生日快乐,程晓磊。” 顾真昨天晚上在旅店登记的时候看到了程晓磊的身份证,自然知道,今天是程晓磊的生日。 在程晓磊换衣服的间隙,顾真还去旁边的首饰店里买了一块石英表,也放进了衣服袋子里。 大三将要实习,程易初需要一块手表来作为进入社会的敲门砖,顾真想得很周全,却根本想不到,程易初会怒不可遏的将袋子摔在地上。 手表从盒子里滚出来,星光熠熠的,像个笑话。 这样的声响引来了许多人的瞩目,尤其是店员,方才她还在羡慕如此贴心的女朋友为男朋友准备的生日惊喜,转眼就变成了惊吓。 程易初冷冷道:“我从来不过生日,也不需要什么生日礼物!” 顾真也有一瞬间的呆住,但她马上意识到,或许是自己过界了,自以为的给他惊喜,实际上触碰到了他不愿提及的事情。 顾真马上道歉:“对不起,既然你不喜欢,我马上退掉。” 顾真收起东西,正要转身往首饰店走,突然被程易初大力从身后抱住。 他用了很大力气,以至于顾真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和脖子被勒的有些吃痛。 他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却没有说话,只是抱着顾真。 那些看热闹的人,驻足观望了许久,甚至以为两个人定格在那里了,纷纷离开。 店员也悄悄退场,将空间留给两个人。 [[醋溜儿文学最快-发]]顾真觉得手臂有些麻了,小声问:“可以换个姿势吗?” 程易初微微松开顾真,伸手将她转到面前。 他微笑着,眼里却有些发红。 他说:“对不起,刚才我不该凶你,辜负了你的心意……” “是不是你不喜欢手表和衣服?都怪我自作主张……” “我喜欢!” 程易初伸手接过顾真手里的手表,左右看了看:“很好看,能帮我戴上吗?” “好。”顾真放下衣服袋子,为程易初调整表带,系好扣结。 蓝色的罗马盘面,银色指针仿若流星,在星海蓝河中闪烁。 程易初看了看手表,淡淡道:“我的父母,在我七岁生日那天,为了给我买一顶我一直想要的熊猫样式的棉线帽,去乡上集市赶集,暴雨中,他们和马车一起翻进了山沟。” 顾真心痛到仿佛骤停了一下,她知道程易初父母意外身亡,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缘故。 “我坐在饭桌前,和姐姐一起等父母回来吃饭,姐姐煮了两个鸡蛋,都是给我的……直到鸡蛋冷掉了,他们都没有回来,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这是程易初不过生日的原因吗? 顾真十分后悔自己的自作主张,自以为的好意,却成了伤人的刀刃。 “对不起,对不起……”顾真伸手去抓程易初的手臂,却被程易初攥住手掌心。 他微笑:“没关系的,因为是你,所以没关系,顾真。” “嗯?” “谢谢你,这块手表,我会一直戴着的。” 程易初又看了看衣服袋子:“不过衣服可能不能一直穿了,毕竟北方很冷。” 顾真又难过,又气程易初突然的情绪转换,这种时候了,就别抖机灵了。 顾真转身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没让程易初看见。 可程易初,怎么可能看不见,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事情,在顾真面前,竟然说出来了。 这么多年的伤口一直不见天日,在心底溃烂,似乎透了些阳光进来,让伤口也得以喘息。 第一百二十九章、公司的发展 程易初将粘人的功力发挥到百分之二百,顾真的计划都泡汤了,展台的人到了中午饭点也不见消散的趋势,顾真又欣慰,又心急。 欣慰的是同样时间点的鸿洲合计公司,在前世还在那条旧的街道上卖盗,版的杂货,此时已经在卖拥有自主核心技术改良的大型程控交换机了。 虽然比顾真预想中的速度还是慢了点,但总算在顾真所计划的正轨上,没有偏离。 心急的是,自己没有机会。与丁建州仔细谈一谈接下来的计划。 顾真拉着程易初坐在街边上,捧着菠萝饭,甜腻腻的让顾真吃了两口就丢下了勺子。 程易初蛮喜欢特色风味食物,吃了大半,又喝一口乌龙茶,有些疲倦了。 孟德华下楼吃午饭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顾真,和她身边那个帅气的男生。 本来想要打招呼的话也憋了回去,脚步却是不由自主往那个摊位去。 顾真也认出了他,主动打招呼:“你好,又见面了。” “你好。”孟德华礼貌的点点头,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不屑的瞥向程易初。 快三十岁的男人,西装笔挺,发型精致,看向二十岁的穿着随意的少年,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这位是……” 这就是昨天晚上顾真撇下一桌子人,急急忙忙去找的人吗?也不过如此啊,衣服穿得土里土气,虽然身板高挑,长得也俊秀,但在资本面前这些都算不上台面。 孟德华上下一打量就给程易初下了定义:乡巴佬。 “哦,他是我老乡,昨天晚上我担心他有什么意外,就急急忙忙去找他了,不好意思啊。” 顾真的回答更坚定了他的猜测。 孟德华正眼没看程易初,也在摊位桌子旁坐下来了。 “老板,来份菠萝饭。” “好嘞。” 孟德华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打趣似的问道:“觉得广州怎么样,想不想留下?” 顾真有些意外,因为孟德华这句话竟然是对着程易初说的,这是在……做什么? 顾真有些搞不明白眼前人的想法。 程易初虽然不明白,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对准自己,是在争夺顾真。 这样的想法让他心里暗爽,原来在别人眼里,顾真和他是被认定为一对的? 程易初信心倍增,幽幽的说:“如果有机会,可以考虑广州。” 顾真又产生错觉了,为什么程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是在对着自己笑? 孟德华轻蔑的摇了摇头:“广州吸引人才,接纳人才,但前提是……你得是个人才,弟弟,读了几年书啊?” 程易初再傻,此刻也能感觉到这个人浓浓的鄙夷和敌意了。 他挠挠头,故作轻松道:“唉,没读几年。” 说起来,只有一年,就是高三。 孟德华更不把程易初放在眼里了,原来顾真的老乡是个没文化的,怪不得顾真昨天晚上那么担心他,没什么见识,确实容易走丢。 菠萝饭上来了,孟德华吃一口饭,生怕程易初和顾真走似的,话茬又赶紧续上。 “没读过书还想留在广州也不是不行,旁人来了都得去干体力活,不过你是顾真的老乡。” 孟德华又吃一口饭,慢条斯理道:“顾真如果也有意帮你安排工作的话,可以来我身边打打下手,不累,工资也足够你养活自己了。” 这番话一出,顾真和程易初默契对视。 顾真没想到,一个技术经理,搞科研的人,应该是科学严谨,谨小慎微的,可眼前这个人似乎道德品质都有些问题,不仅狂妄瞧不起人,还有些炫耀和嚣张。 程易初则是没想到,顾真能帮他安排工作?听孟德华的意思,顾真的地位竟然还不低,难道是因为那个叔叔吗? 两个人都不说话,孟德华就显得格外尴尬了。 他继续追问:“所以念书念到了几年级?” 潜台词是,识字吗?能做我的助手吗?干脆去卖货吧。 程易初叹口气:“还在读大学。” 孟德华被饭噎到,咳了两下:“什么……大学啊?” “沈北大学,法学系,等我毕业了,会好好再来考虑帮您打下手的事情的。” “不不不!”孟德华心虚了:“高材生,你的大学和专业全国都排的上名词,我这不是大材小用了吗,就当我没说过,嘿嘿。” 可惜孟德华再怎么嘿嘿,也没办法挽回在顾真心中的形象了。 顾真站起身:“你先吃吧,我去展台看看丁叔叔,还有些事情要和他商量。” 首要的事情,就是这个孟德华的去留。 程易初付了钱,包括孟德华那一份,阳光下他手腕上顾真送他的手表格外扎眼。 孟德华突然就觉得自己手里的饭不香了,那块手表,他一年不吃/醋溜-儿文学首发/不喝,才能买得起吧? 程易初倒是浑然不觉,顾真能有多少钱,自己挣点,梁振华再给她点,加在一起的数字也不会超出程易初的预期。 这也是程易初在收下手表前的考虑。 但显然他没有注意到店员、孟德华以及街上的人投来的注视的目光。 顾真注意到了,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只是想一劳永逸,买一块好的,省的随着社会地位的提高,工资水平的提高,总是买,总是换。 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太高调了,瑞士的手表,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展台那里还在排着队,付预付款,丁建州在城乡结合部搞了个工厂,这里只是展示区和售卖区,生产厂房在远郊。 这样的模式是大多数小企业所选择的。 顾真安排程易初在外面会客室的沙发坐下,自己则穿过人群,走向最里面的办公室。 笃笃笃。 手指节敲在雾面玻璃门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丁建州喊了声:“请进。”然后看到了推门而入的顾真。 “丁叔叔,昨天,服务员转述给您我的歉意了吗?” 丁建州点点头,看向顾真身后:“没找到人吗?” “找到了,但这里人多眼杂,没带进来,况且还有些事情,我不想让他知道。” 顾真坦然说道。 丁建州老谋深算:“我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那一套,但是我相信你,顾真,你的事情一定可以处理好的。” 顾真微微笑着,进入正题:“产品更新换代的速度与我想象中差不多,但是销量和利润,我没有把握,丁叔叔,您给我透个底。” 丁建州哈哈大笑,指了指门外,隐隐约约透过玻璃门可以听见吵吵闹闹抢货购买的声音。 “销量就不用我说了吧?至于利润。”丁建州比划出一个手指头:“今年年末,你能分到这个数字。” “一万?” “十万。” 顾真点点头,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惊讶。 丁建州反倒疑惑了:“比去年翻了二十番,顾真,你……” 顾真咬了咬下嘴唇:“不够,丁叔叔,这距离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丁建州自认自己已经足够高瞻远瞩了,仍然会为眼前取得的成绩洋洋自得,可是顾真到底看了多远,才会对十万的分红不屑一顾? 万元户一个村子才会出一个的时代,顾真大学没读,已经等于是个万元户了。 顾真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丁叔叔,以我目前掌握的消息,我建议,我们不在广州继续做了。” “可是广州地大物博,人口流动大,外来人也多,这是多少人梦想的生意王国啊!” “是。”顾真认真道:“但有一个地方,更适合新兴科技的发展,它现在还不起眼,地皮租金便宜,国家政策优惠,五年之后,我们将在那里崛起。” 丁建州冥思苦想,突然眼前一亮:“你说的是……” “深圳。” 那里是前世鸿洲科技的总部,是中国技术逐步领先世界的核心区域。 而顾真,要将鸿洲科技的发展时间,无限提前! 第一百三十章、辞退 丁建州有些犹豫,广州是他的老家,他的家人朋友都在这里,他年过半百,似乎再去背井离乡的打拼,有些不那么合时宜。 顾真也不多说,自顾自从包里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这是深圳市政,府招商引资办公室的电话,顾真用小露搜索到此时此刻的深圳,为了吸引商家企业落户,不仅五年免税,更是提供办公大楼、厂房租金免息贷款的政策。 一个电话拨过去,丁建州难免不动心。 丁建州见顾真有备而来,信誓旦旦,突然就想到了当初找上他,非要投资他小小店铺的那个时候的顾真。 她一直那样,老谋深算到比他这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还要可怕。 丁建州将纸折好,淡淡问到:“顾真,你也给我透个底,你到底想做什么?” 工作人员敲门,进来为顾真和丁建州倒上茶,又推出去。 这样的短暂停顿,给了顾真思考的时间。 顾真反问:“丁叔叔,广州这边已经有‘大哥大’了吧?” 丁建州稍稍倚在椅子靠背上,点点头:“技术虽然高端,但是成本太高,咱们做那个,要把公司拖垮的。” 丁建州显然误会了顾真的想法,顾真也不急,解释道:“但是丁叔叔,你想不想要一台‘大哥大’。” 虽然像个砖头一样,价值约两万一台,但是你可以随时随地联系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人。 丁建州被戳中了心思,他哈哈大笑:“当然了。” “那您觉得如果将来有一天,全中国人民,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台‘大哥大’似的产品,所有的信息会在一个平台上共享,你可以随时联系到某人,这样的产品,您想试试吗?” 丁建州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那样一个场景,每个人都握着一个‘大哥大’走在街头,坐在咖啡屋里,这个世界被千丝万缕的细线联系在一起,织成一张密密的网。 丁建州冷静下来,问:“这样的想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顾真笑了:“看来您也有同样的想法了,那我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她端起茶杯,吹一吹漂浮的茶叶,喝一口清香的茶水,广州,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来了吧。 程易初在外面等得急了,却又不好意思打扰顾真,只能时不时张望一下。 眼前是排队付款下订单的人,和各地方言夹杂着的吵闹声音,程易初听不懂他们说的话,顾真的叔叔仿佛在卖一种机器。 但程易初听得懂那些数字,每一笔订单数额都在四位数以上,这让程易初瞠目结舌。 在程晓燕的小商店里面,还在计较着卖掉三毛钱的醋,能够净赚一毛钱。在沈北大学教授的工资不过每个月几百块钱,连顾真工作的海洋食品公司都没能做到有这么大的流水。 程易初脑袋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眼界太狭窄了。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宽广,他不过是一粒沙。 正当程易初在资本的冲击下陷入人生的思考时候,孟德华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兄弟,怎么不进去?” “不了,我在这等着就好。”程易初不动声色挪了挪位置,闪掉孟德华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孟德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领带,扬起嘴角:“昨天晚上如果你没来的话,那顿饭之后,我有信心让顾真成为我的女朋友。” 程易初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攥紧拳头,想要往这个四眼田鸡的脸上招呼。 但他忍住了,仔细辨别孟德华话里的意思。 “那可真是不巧了。”程易初微笑:“我来了,所以顾真选择的是我。” 孟德华不屑的笑着摇摇头:“你年纪太小了,不知道女孩子们喜欢什么,她们需要安全感,喜欢比他们年纪大一些的,成熟的,能够给她们人生指引的。” 说着,孟德华得意的仰起头,他有信心让顾真崇拜自己,然后迷恋自己。 对付小女生,他可不是程易初这种幼稚青涩的男生能比得上的。 程易初皱眉:“是吗?我怎么觉得顾真不喜欢老的,就喜欢吃嫩草呢!” 顾真刚走近就听见这句话,脸瞬间黑下来:“咳咳。” 孟德华站起身,不自然的笑了笑:“顾真,我们正聊到你呢,你这个老乡可真有意思。” 程易初一点没有被抓住的心虚:“和叔叔聊完了?” “嗯,我们走吧。”顾真提拉上程易初,像拎着小狗一样拎着他的脖颈后衣服。 程易初深感不妙,顾真这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修理自己? 孟德华见顾真要走,尤其是和这个男生这么亲密,他忍不住打岔:“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不多坐一会?” 顾真站住脚,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对了,叔叔找你有事。” “哦哦,好的。” 孟德华看着俩人打打闹闹的离开,心里不是滋味,顾真可是一块肥羊,竟然被个乡巴佬抢了先机。 孟德华按照顾真的话,去了丁建州办公室。 丁建州正在打电话,他的手边放着一张折叠的纸,上面是一串电话号。 丁建州只是说了自己的公司概况,大部分时间都是深圳市政,府的工作人员在热情的介绍政,府的政策,丁建州不心动是假的,在他播出这个号码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年纪轻轻的顾真能够从北到南找到自己,坚定地跟着自己一起干。 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年轻小姑娘有魄力,说出去让人笑话。 丁建州挂了电话,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 孟德华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丁建州挂了电话,他连忙将身体坐直:“丁总,您有事找我?” 丁建州看了看他,想到顾真说的话,这个人确实有才华,大型程控交换机的技术更新有赖于他,但长远考虑,品行不端的人才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丁建州也不愿冒这个险。 “小孟啊。” 孟德华心里一凉,他和公司的上层关系处的很好,@om最快发@一般都亲切的喊他华仔,如今小孟两个字直接让他们的距离扯远了。 丁建州毫不留情的说:“公司有了一些变动,接下来公司的发展方向会有所改变,我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放你去其他公司了。” 孟德华不明白,他舔了舔嘴唇,有些不情愿:“公司的发展有了什么变动,竟然不需要我了?” “恕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公司机密,但是你不用担心,我相信凭你的业绩,许多公司会争着抢着要你,待遇肯定不会低于我给你的。” 丁建州十分够意思:“去财务结一下工资吧,因为临时辞退的关系,公司会给你三个月工资作为补偿。” 孟德华脸上火辣辣的,丁建州话说的严丝合缝,没有透露半点信息,甚至还给了他如此高的离职补偿,按理说他应该很知足,毕竟他想去哪家公司,都会有人抢着要。可他就是觉得哪怪怪的,好像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这种怪异的感觉他说不清楚,可能他也永远没机会知道了。 另一边,顾真将程易初揪到一旁,拉下脸来:“嫩草?” 程易初装傻:“啊?什么?” “你说我喜欢吃嫩草?” 顾真踮起脚,抬着头,恶狠狠地盯着程易初。 程易初微微低头看她,突然笑了,露出一排小白牙。 “是我喜欢吃嫩草,顾真,我比你大一岁,哦不,过了今天生日,按理说我就比你大两岁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轨迹 程易初喜欢大海,在广州的这几天,他似乎天天也看不够,一有机会就去海边。 顾真撑着伞,涂着防晒霜,努力保持原本的肤色,奈何太阳功力不减,顾真再见到丁建州时候还是被一下子指出。 “咦,怎么黑了?” 丁建州马上猜测:“哦哦,和你的小男朋友这几天没少在外面跑吧?” 顾真嘿嘿笑着,懒得解释,四下一看,不见孟德华。 “孟德华走了?” “走了啊,我给他足够的离职金,也不算对不起人家。” 既然顾真说任人唯德,丁建州即便欣赏孟德华的技术,却也不得不考虑这样的人是否会带坏公司风气。 左右权衡之下,丁建州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顾真点点头,安慰丁建州:“深圳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不怕招不到人才。” 丁建州嗯了一声,提及深圳,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顾真早有准备,她拿出给丁建州的定心丸。 信号基站建设承揽合同,甲方是深圳市政,府,乙方是中国移动公司。 丁建州没看明白:“信号基站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这中国移动公司是什么?” 顾真笑了:“中国电信您知道吧?” “知道啊,电话的线路就是他们铺就的,可以说他们是通讯行业的龙头。” “中国移动是近几天刚刚从中国电信分离出来的,不那么起眼,如果是中国电信是龙头,中国移动就是小虾米。” “那……” 丁建州不明白顾真的意思了。 顾真又挑破一层纱:“龙头咱们够不着,小虾米却等着我们去结交呢。” 毕竟,咱们现在也是小虾米。 顾真这话让丁建州稍微明白点了:“有了信号基站的权限,我们的‘大哥大’就有了发行全国的销量保障了……顾真,你……” 直到丁建州突然醒悟过来这里面一层接一层的关系的时候,他难以置信的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消息的?” 这些消息的价值,丁建州非常清楚。 顾真淡淡笑:“您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了,您只需要知道我和您是一条心,一心为了公司好。” 顾真将合同翻开,后面中国移动深圳总公司的联系方式就在上面,她点了点,提醒丁建州注意。 然后起身:“我是中午的火车,丁叔叔,您忙您的,不必送我。说到底这家公司都是您在天天盯着,出力,我不过是投了点钱,提供些信息,您别放在心上,有事随时联系我。” 顾真往外走,丁建州更懵了:“着什么急,吃个饭再走,哪有这样的待客道理。” 顾真笑,按住丁建州的手臂:“我不是客,丁叔叔,我真拿你当我亲叔叔。” 丁建州微微颤抖,说了句:“好,好,顾真,我也是真心器重你,信任你,你提供的这些信息,我一定会好好利用,下次我们在深圳见!” “深圳见!” 顾真合上门,看着忙碌的柜台,拥挤的抢单的客人,心里十分踏实。 以前的丁建州在没有那么多机会的情况下尚且能将鸿洲科技公司做到全球百强,中国手机领导者,技术领航者。 现在的丁建州,就像站在金矿的洞口,铲子已经交到了他的手里,他没有转身离开的理由。 程易初在外面等她,他见过沉默不语的顾真,心事重重的顾真,却从未见过今日这样意气风发,洋溢着自信和希望的顾真。 “和叔叔告别了?” “嗯,咱们直接去车站吧。”顾真没什么行李,就带了些糕点回去。 程易初更是简单,就带了几个好看的贝壳回去,和顾真送他的一身衣裳。 大约没有人比两个人更潇洒了,他们也没有意识到两个人在这一方面是多么相似。 火车很慢,穿越大半个中国,从南方回到北方,竟然感到冷了。 北方已经是秋天,树叶开始凋零,风起时卷起许多落叶。 程易初把顾真送回家,然后自己回了家,见到程晓燕的时候,被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和顾真解释清楚唐果的事情了吗?” 程易初摇头:“没有说,也没有必要说了。” 他终于明白,他与顾真之间,从来没有第三个人,只是在他们自己而已。 顾真有着一些他不懂得顾虑,也有着他触碰不到的秘密。 比如这个远在南方毫无血缘关系的丁叔叔,比如她在海洋食品有限责任公司风生水起。 什么时候顾真彻底对他放下顾虑,愿意让他接近她的内心,他才能有机会,推开那堵厚重的心门。 否则,他就像个不会使力的孩子,无法靠近顾真的心分毫。 程晓燕哪懂这些,她只知道自己弟弟折腾半天,重要的事一点没做,气的抓着扫帚追着程易初满院跑。 “姐,明天你就要结婚了,你可不能生气伤身啊!” “你这个兔崽子,你还知道我要结婚,我跟你讲,我把你和顾真安排在一桌,你给我抓住机会!” “遵命……遵命!” 程易初呜嗷喊叫,逃进了自己房间。 顾真那边则安静祥和许多,经历了中秋节的事情,梁奶奶对待陈素云没了以往的冷眼,而是带着一些敬重和亲近,大约这次是彻底交心了。 陈素云也不是傻子,能感觉到这里面的变化,照顾梁奶奶较往常更上心。 顾真见到这副场景也就没了心事,将自己带回来的糕点和家人分享,一边询问最近家里面有啥有趣的消息。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三个女人一台戏,根本没有梁振华插嘴的空隙。 梁振华乐呵呵在一旁听着,嗑着瓜子,似乎也挺高兴。 “对了,听说杨家沟乡有个叫于什么志的小孩,和顾真差不多大吧,过失杀人。” 这件事顾真从王军嘴里听说过了,所以现在倒是不怎么动容。 梁奶奶啧啧嘴:“小混混嘛,哪有什么好前途的。” 陈素云刚想附和,却又想到了一个反例:“也不全是,咱们村那个程晓磊,当初打架多凶啊,十里八村的小伙子都跟着他,拉帮结派的,现在人家靠上了大学,前途一片光明!” 梁奶奶捉摸着也是这么回事:“算是改邪归正了吧,不然早晚也得进去蹲几年。” 顾真嗑瓜子的手顿住了,梁奶奶说的对,前世的程易初真的就进去了,和于德志一个下场,过失杀人,判了不知道多少年。 甚至前世,也是这个时候,顾真读大学回来,听陈素云说起这件事。 而命运的轨迹悄无声息的改变了,程晓磊不是监狱犯,本来这个时候该进去的程晓磊,变成了于德志。 顾真疑惑了,她不解,如果事情一定会发生,是不是只是换了个人呢? 命运安排的大体不会变,只允许在小范围内微调吗? 那么自己所做的努力,会成功吗? 父亲的死亡真相能否真相大白? 鸿洲科技公司能不能规避前世失误,一直崛起? 徐铭林是不是也会继续找一个和前世的自己差不多单纯的女孩,继续坑蒙拐骗? 顾真呆傻着,梁奶奶看着她笑:“握着大孙女,想事情出神了!” “八成是因为我刚才说了那个小男生。” 陈素云冲着梁奶奶扁扁嘴。 顾真刚回神就听见梁奶奶说:“哦哦,程晓磊啊,虽说以前是皮了点,但长相身高没得挑,现在又是大学生,和咱们真真般配!” “我也说……” “妈!”顾真把瓜子丢进瓜子盘里:“可别乱说了!” “还害羞了?”梁奶奶可是见到过很多次顾真和程易初一起,不往那方面想根本不可能。 顾真擦了擦手,跑了,远离八卦之地。 第一百三十二章、包办婚姻 程晓燕的婚礼很隆重,十里八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一方面是程晓燕的面子,另一方面是校长李辉的面子。 酒席从院子里面一直排到街道上,吃酒的人一波又一波,络绎不绝。 顾真跟着陈素云与梁振华前去,却被分开了座位,大约是按照年龄层来安排,顾真心里嘀咕着。 然后看见身边坐下的程易初。 “嗨。” 顾真漫无目的的打招呼,程易初倒是自然地坐好,张罗着递给她碗筷,给她夹菜。 巧的是,都是她爱吃的菜,真不知道是程易初心细记得自己爱吃什么,还是自己是真不挑食啊? 顾真叼着菜,婚礼仪式在临时搭的高台上举行,正进行到新郎和新娘吃一个吊起来的苹果的阶段。 伴随着笑声和哄闹声,程晓燕和李辉终于还是失误‘亲’在了一起。 顾真踢程易初一脚:“你说当初是不是因为你太调皮了,李辉校长总是请家长,一来二去就和姐姐在一起了?” 程易初不否认,顾真的推测能力很准,当初好像确实是因为自己总是闯祸,校长和姐姐认识的。 “差不多吧。” 程易初从男人的角度来看,李辉太老了,比姐姐大五岁,他不满意。 毕竟姐姐是十里八村出名的漂亮,能干,也算白手起家有个商店,配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绰绰有余。 但是程易初明白,他无权干涉姐姐的选择,他只有支持姐姐,让她没有顾虑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顾真看出来程易初的微妙情绪,年纪轻的人总愿意去追逐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美貌,肉体。 经历过一世的顾真,更明白真正珍贵的东西,是一颗真心。 两个人互相珍惜,才能走得更远。 她在程晓燕和李辉校长身上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愿意相信他们会长长久久。 顾真吃起婚宴来格外卖力,那架势就像是在家饿着了似的。 程易初都看不过眼去了,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后爹他们在家里欺负你了?不让你吃饭?” 顾真白他一眼,继续吃。 程易初被气笑了,还要给她倒茶,怕她噎着。 这些都被两家大人看在眼里,说实话程晓燕本来就喜欢顾真,即便她没考上大学也是一样的喜欢。 而陈素云则是对程晓磊的印象有了转变,更重要的是,她看得出顾真和程晓磊之间的亲近,就像是在谈恋爱一样。 只不过他们不说罢了。 他们不说,家长们可着急了,有许多大学生那边上着大学,寒暑假回来结婚生孩子的多了去了。 程易初还好说,毕竟大学生是抢手货,倒是顾真……在顾真去沈北打工的这两年,有几户人家上门提亲的,但都被陈素云拿着扫把扫出门去了。 什么养猪户的儿子,肥料厂的接班人,细问之下,全都和顾真的爷爷奶奶沾边,准是那老两口见不得人好,故意蹿腾着人来找陈素云晦气。 这些陈素云都没让顾真知道,但是在这些人的对比下,程晓磊这孩子就显得那么出众。 单看那骨架,逐渐长开了,不像是个单薄的男孩,倒像是个大人了。皮肤白,做学生不用风吹日晒自然要细腻些。 一双眼睛,高鼻梁,全都和程晓燕似的,遗传了父母的好样貌。 以前是小混混,现在是大学生,正应了那句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陈素云越看越喜欢。 程晓燕和李辉挨桌敬了酒,回来,坐在陈素云身边,脸红扑扑的,眼睛却直直盯着陈素云。 “姐姐,你瞧那一对儿,你怎么想的?” 陈素云作为女方家长毕竟还是矜持:“我没啥想法,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们有什么主意了?” 程晓燕热络的拉着陈素云的手:“我胆子大,今天就悄悄喊你一声‘亲家’,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得上我们晓磊?但是我敢保证,顾真嫁到我们家来,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她来是来过好日子的。” 陈素云又看一眼程晓磊,她记得那个高考后在厂子门口站了一天一夜要知道顾真去哪的小伙子。 而前几天他又来问顾真去向的时候,陈素云犹豫也没犹豫就告诉他了,还给了他电话号码哦。 可见,陈素云早就对程晓磊十分满意了。 程晓燕一看陈素云这笑模样,就是有戏,赶紧继续加码:“我看过几天咱们就两家人坐在一块,敲定个订婚的日子,把这件事定了吧。” 陈素云抿了抿唇,看向梁振华。 梁振华突然被cue到也很慌乱,“那个,如果时代再往回推个十年,包办婚姻的那个年代,我们当然就能替孩子做主了,只是现在孩子们或许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得去问问顾真。” 陈素云点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程晓燕笑笑:“但至少,咱们达成了共识不是?只要咱们不给孩子们添阻力,让他们自由恋爱去呗!” “对,对。”陈素云也赞成。 吃的正香的顾真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被‘卖’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真跟着梁振华跑东跑西去联络现有的几家倒腾二手车的店,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干不下去了。 这年头,汽车是奢侈品,只有万元户才能买起的起的东西,哪怕是二手车也得卖个好价,这中间的利润少得可怜。 梁振华却更加坚定要做二手车行业的信心,他的目光很长远,以后社会发达起来,人们手里宽裕了,除了买电视机就是买车。 那都是大买卖,梁振华没那么多钱去支撑,只能考虑卖二手车,也算是和自己的自行车零件行业沾点边。 顾真不用多说,她知道梁振华早晚会走上这条路,现在开始准备时机刚刚好。 于是半个月的时候,梁振华在乡上租下了几间空铺子,牌子红红火火的挂起来了,就叫‘云华二手车行’。 这两年但凡骑自行车的都知道云华自行车零件,对这个名字不陌生,所以捎带着对二手车行也莫名的信任。 开业几天,人熙攘攘的,好奇的,打探价格的,顾真和梁振华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顾真抓苦力抓到了程易初,谈好了兼职费用之后让他急速上岗,应付形形色色的客人。 梁振华大手笔,将那几家不想干了的二手车行里面质量不错的几台车全买了回来,停在铺子里充门面。 顾真按照一定的利润率给二手车贴好了标签,再推出一台利润为零的特价二手车来吸引群众,但数量有限,仅为一台。 群众需要排号,然后抽号的方式获得购买资格,且每个月只有一次这种活动。 顾真的这个策略让云华二手车行在开奖的那一天人声鼎沸,程易初一咬牙,把自己当年那些混混朋友都拉来镇场子,生怕人多出什么意外。 顾真看在眼里,心里想着程易初这么做还挺周到,自己在安保方面还是欠考虑,有必要考察一下,这几个保安做得好的话,直接留用也不错。 “获得购买资格的号码是……” 顾真的手伸进红色纸箱里,抽出一张纸条,念出上面的数字:“37号。” “我!我!我是37!” 有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从唉声叹息的人群中挤进来,他一脸激动:“我钱都带来了!” 梁振华带着他去签合同,顾真则趁机宣传其余几辆二手车,有不少人奔着特价车来,失望而归。 但也有些人被顾真说的对其余几辆车十分感兴趣,跟着听顾真的介绍,最终在顾真嗓子都要冒烟的时候,拍板钉钉,又卖出去一辆。 这一辆净利润达到一百五十元左右,效益十分可观,程易初加上这三个他的混混朋友崇充作保安,一个月的工资就有的付了。 顾真与梁振华对视一眼,心中的宏图已然展开。 第一百三十三章、人为 年假与暑假在百无聊赖的日子中很快过去,顾真为了不和学生们抢返校的车票,提前了两天走。 顾真买好了票,突然有一丝犹豫,她要告诉程易初吗? 很快顾真便收起票,回家整理行李去了。 陈素云给顾真装自己腌制的咸菜,小玻璃瓶分装着韭菜花酱泡着黄瓜片、脆生生的豆角、还有芥菜放在酱油水里煮熟后晒干的芥菜干。 陈素云知道顾真爱吃,但又怕她放坏了,于是先装上这一点点。 剩余的…… “真真,等你吃完了这些给妈打电话,妈给你寄过去。” “好。” 顾真闷头写着什么东西,也没去管陈素云说些什么。 新的二手车行开张,还有太多的营销策略没有应用上,顾真都写下来,每逢个节假日,就可以搞个活动积攒人气。 这些新奇的招数,梁振华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所以顾真早早做好了打算。 程易初本来也是想要今天就和顾真商量着不在二手车行继续帮忙了,他的混混兄弟们都做得不错,梁振华已经与他们签了用工合同。 自己马上开学了,还有几门考试,是开学时候才开考的,程易初得提前走。 去结算工钱的时候,程易初随口问起顾真今天怎么没来。 梁振华笑了笑,眼色有些不自然。 程易初马上猜到了:“她已经回沈北了?” 梁振华点点头:“昨天买的票,今天一早走的。” 程易初有些心酸,他一直以为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改变了,可原来只这一件事情,就能将他打回原形。 “晓磊,真真她可能是公司有急事吧,你别多想,她走的也挺匆忙的。” 梁振华还企图缓和程易初的猜想,程易初只是笑笑:“梁叔,我知道顾真。” 她不喜欢被束缚,无论是琐事上,还是感情上,她更期望真正的自由。 程易初这番话让梁振华刮目相看,梁振华突然有一种直觉,或许程易初真的能成,毕竟能了解顾真的人,应该是极少数。 任何人都害怕孤独,即便是看似毫不在乎,极度独立的顾真也不例外。 而孤独了,就会希望被理解,被包容。 梁振华拍了拍程易初的肩膀:“晓磊,好好学习,寒假回来接着给叔帮忙,叔过年给你包大红包。” “好,叔叔再见!” 程易初和梁振华告别,又嘱咐了自己那几个混混兄弟几句,让他们踏踏实实工作生活之类的,看起来像是一个毛头小子在教育另一群毛头小子,关键是那些被教育的还很听话? 真是一物降一物! 程易初买了当晚的火车票,一睁眼回到了沈北。 这里,有太多的程易初费心的地方了。 唐果的事情,以她的性格恐怕不会轻易解决,自己大三的课程零零散散,学校开始安排实习的工作给自己,而顾真那边,还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 程易初背着背包,学校都没回,直接先去了海洋食品有限责任公司。 办公室没人,程易初询问:“请问,顾真在吗?” 刘广惠一眼就认出了程易初:“哦哦,小帅哥啊,顾真去仓库盘点货物去了,你俩脚前脚后,就没遇到?” 程易初尴尬笑笑:“谢谢,我去找她。” “好好,顾真昨天晚上才到,晚上姐姐本来是今天要给顾真接风的,你也来啊,老乡帅哥!” “我……好吧。”程易初并不想错过和顾真‘身边人’接触的机会。 “谢谢姐姐,我先走了。” 程易初按照刘广惠指示的方向,往仓库去。 顾真早就不是财务主管了,奈何休了个年假回来,清理堆积的进货数据,有一些数据出现了偏差,她决定亲自来看看。 仓库很高,铁架子打的吊顶,悬挂着明晃晃的大灯,货物箱子堆得高高的,顾真先去二楼的架台上锁定区域,又来到一楼逐项清点。 老贾跟在她身后:“真不好意思,顾主管,哦,不,顾经理,我还没习惯这样称呼你,别介意啊。” 顾真摇摇头,盯着手上的簿子,她可没时间和一个老人计较什么。 “没关系的,贾大爷,我就当休假回来,熟悉业务了,你去一边歇着吧,我清点完这边就好了。” “辛苦你了,替我这个老头子干活,你可真是女娃里面头一个,顶呱呱。” 贾大爷不怎么会夸人,边说着边走开了,偌大的货物架子这边只剩下了顾真,弯着腰,时而低头查看簿子。 头上的吊顶灯突然咔嚓一声,却没有引人在意,毕竟仓库里回音大,这样的响声还是轻微。 顾真皱眉抬头看了一下,吊顶灯有微微晃动,似乎有人动过似的。 她没当回事,继续工作。 就在清点完这一张簿子,起身的一瞬间,余光里似乎看到几米远处一个人影飞扑过来,一只手护住自己的头,将自己推倒在地。 与此同时,应声落地的,还有那张摔成碎片,方才还在摇摇晃晃的灯。 碎片划破了那人的脚腕,此刻正涓涓的流出血来。 顾真摔在地上,身体像是要散架了一样,抬头,看见程易初的脸。 程易初忍着痛,反倒先问她:“你有没有事?” 顾真撑起身体,除了摔着一下子之外,没什么事情。 程易初放心了,将自己受伤的脚腕勾起来,仔细查看。 顾真熟练地从兜里掏出手帕,迅速在伤口上打结止血。 程易初反笑:“这一幕怎么这么熟悉?” 在回去的火车上,程易初为了帮顾真找被偷的钱包,抓小偷时不慎受伤,顾真也是立刻拿出手帕,为他止血。 甚至,打的结都是一模一样的蝴蝶结。 “你反应还挺快。”顾真皱眉看着满地残骸:“这玩意砸在我头上,恐怕我没法活着了。” 仓库里其余的工作人员闻声赶到,喊医务室的跑去喊医务室,凑过来拉顾真的,还有把程易初扶起来的。 “顾经理,你没事吧?” 一个吓得腿抖哆嗦的人过来,关切问道:“我是负责顶棚、吊顶安全的后勤部经理,我姓李。” 程易初在别人搀扶下站起身,医务室的人来的很快,担架已经准备好,有人将程易初抬走去处理伤口了。 顾真没搭话,看着程易初离开,才开口:“要不然,你别干了?” 李经理一听,大惊失色:“顾经理,我有疏忽,发生这种情况我确实应该负全责……可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都指望着我的工资……” 顾真扬扬手,示意他闭嘴,这种话,她听腻了。 “别说这些,今天不管是我,还是任何一位其他工人,被顶灯砸中,死在这,你就不只是丢了一份工作这么简单了……” 李经理腿抖得更甚了:“顾经理,你只是副总经理,你没权利决定我的去留!” 顾真笑了:“呵呵,做错事的人还这么硬气?好啊,我看你明天还用不用来上班。” 顾真一说话,其余围观的员工没有一个人敢帮李经理求情的,李经理左顾右盼,实在是没了主意,哼哼唧唧道:“这些吊灯才换了半年,质量我都亲自把关,安装通电,不可能有问题,除非……” “除非什么?”顾真想知道李经理还有什么借口和理由为自己的失职开脱。 李经理摇摇头:“没什么……怎么可能是人为的呢,谁闲的没事去弄吊灯,那玩意摔碎了又不值钱。” 顾真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也许真的是人为的呢? 那个人不为财,只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样是否就说得通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究竟是谁 顾真拎着程易初遗落的书包,去医务室找他,顶灯掉落,有碎片扎进了他脚腕上的肉里,此时护士正在给他拨碎片出来。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水。 顾真站在门口,隔着玻璃看,他痛,她也跟着激灵,感同身受这个词语,顾真第一次有了体会。 护士包扎好伤口,喊顾真进去扶他,顾真眼睛红红的,低着头扛上程易初的手臂。 “走吧。” “你眼睛怎么了?”程易初没放掉这些细节。 顾真摇摇头:“没事啊,刚才眼睛里好像进了什么东西,揉了一下而已。” “哦哦。”程易初嘿嘿的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心疼我呢。” 顾真本来想反驳,但看到程易初苍白的脸色,一下子也不好说什么过分的话,干脆小声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如果不是程易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程易初的速度快到她的余光只捕捉到了一道影子,然后就被扑倒在地,躲过一劫。 在那一刻,程易初根本没有思考,完全是本能的去做,他甚至都没喊一句‘小心’、‘快闪开’之类的话。 顾真越想,越觉得心里愧疚。 “手臂上的伤口刚好没多久,伤疤还是粉白色的,脚腕上就又添了一道。” 顾真这样说着,程易初却觉得没什么:“唉,你千万别当回事啊,可能是因为我是今年本命年,所以才……” 顾真抬手捂住他的嘴:“别胡说,祸害活千年,你这种道行的,肯定能把别的好人都熬死。” 程易初笑了笑,抬手攥住顾真捂在他嘴巴上的手。 顾真往回抽了一下,程易初稍一用力,还是紧紧攥着。 程易初眼含笑意,目光灼灼看着顾真,顾真则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被人家救了就让人家占占便宜,攥着就攥着吧。 又不会少一块肉。 “你就是那个救了顾经理的人?” 一句疑问的话语声打破氛围,顾真收回手,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孙维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赶过来,看到的却是这一幕? 孙维启不禁打量起这个男生,怎么有点眼熟,这不是……唐果的男朋友吗? 背地里,圈子里面的人都说他是小白脸,现在看来,没准是真的。 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可不是他这个穷学生能负担的起的,八成是唐果送的。 可他戴着唐果送的表,却来勾搭顾真,真是贪心永远都不满足啊。 孙维启走到顾真身前:“你没事吧?李经理和我说了,他正在彻查事故原因,等下如果他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就让他走人!” 顾真原本也是这样‘说’的,但那是当时因为看到程易初受伤的气话,冷静下来想,不过是一场意外,何必不饶人呢? 顾真反倒为李经理求情了:“小孙总,我又没受伤,不必为了我,大动肝火。” 孙维启表情有些尴尬:“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公司的安全着想,这事容后再提。” 孙维启岔开话题,看向程易初:“虽然你不是我们公司的人,但你见义勇为有功,救得又是我们副总经理,这样吧,我代表公司,奖励你五十元钱。” 说着,孙维启直接拿出一个信封,似乎早已准备好。 程易初不拿:“我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 为了不让顾真受伤罢了。 可这样的话,在这么多人面前,程易初开不了口。 孙维启皱眉:“嫌少?” 顾真赶忙替他接过:“谢谢孙总啊,这学生脸皮薄,不好意思拿,我替他先收着。” “你们两个,有交情?”孙维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拿钱给程易初,是怕顾真有心理负担,当程易初是恩人,对他言听计从。 可现在这个形势为什么看起来像是自己在用钱拆散一对‘苦命鸳鸯’,成了活生生的坏人? 顾真抢先一步答:“小孙总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和这位是在唐果的生日宴上认识的,当时您也在……” 程易初不知道顾真是什么意思,但他下意识的维护她:“嗯,是的。” 此时顾真还在架着程易初,两个人亲密度可不像是只见过一次面的关系。 孙维启按耐住心里的疑虑,派车将程易初送回大学宿舍,另一边将顾真叫到了办公室。 顾真早有心理准备,举报徐铭林之后,她就想过徐铭林如果反咬自己,免不得警察会详细调查自己,在孙维启面前暴露真相的概率很大。 不过,顾真看着孙维启那副轻松怡然自得的样子,不像是有什么心事。 顾真问:“小孙总,有什么事吗?” 孙维启用左手食指轻轻叩桌面:“那个人是唐果的男朋友。” “他们……据说已经分手了,所以您的用词并不准确……不过我并不是说他们不是男女朋友我就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和他在一起……我只是纠正你的错误用词,至于他们有没有在一起或者和好我根本不关心……我们不熟,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孙维启叩叩的敲桌面,敲得更欢了。 “我只说了一句话,你回了十句。” 顾真无奈:“你那一句隐含的信息太多了。一句顶我十句。” “我是想提醒你,以我对唐果的了解,那个男的跑不出她的手掌心,你还是离他远点好,免得唐果对你做什么。” 顾真笑了:“我好怕啊。” “我没开玩笑。”孙维启有了些许怒意,他微微缩起眉毛,薄唇轻抿,一双眼睛像钉子一样钉在顾真的心里。 “顾真,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更好地。” 潜台词是,那个穷学生有什么好? 顾真默不作声,显然她倒是没觉得怕唐果,或是和程易初关系更进一步,反而今天的孙维启让顾真觉得格外不对劲。 他就像是她的哥哥一样,训斥她,却还要保护她。 顾真回办公室的一路,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刘广惠在办公室门口焦急的等待,见到顾真的身影立刻冲过去:“怎么回事?帅哥老乡怎么受伤了?听他们说是英雄救美?帅哥老乡呢?” 一连串问题狂轰乱炸,顾真头都被吵吵痛了。 “他走了,我没事。” 刘广惠不怀好意的看着顾真:“你这个样子看着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英雄救美,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 恐怕脱光了躺到程易初被窝里,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真情不自禁的想到暑假返乡途中,因为抓小偷受伤,两人不得不下车留宿的那一晚上。 足可以证明,程易初真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啥都不会,听见隔壁有声音还要报警的单纯孩子。 刘广惠说完这句,就看见顾真在那偷笑,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 只是一个劲的给刘广惠岔开话题,顺利的将帅哥老乡等字眼从刘广惠的记忆力磨掉了。 毕竟让别人知道他们两个是老乡,约等于直接暴露身份。 俩人打闹着,下午的时候,李经理亲自上门道歉,顾真气也消了,原谅了李经理。 但她心里始终有一个疑虑,为什么李经理说,可能是人为的,又是谁想害她呢? 顾真写了封谅解书,李经理兴高采烈的拿着去找小孙总了。 至于结果如何,顾真也不敢保证。 顾真脑袋里有一个大胆的念头,她得去问问李经理,谁有上二楼吊台的权限,又能在二楼保安的情况下,做手脚? 顾真大约知道是谁了,恨她入骨的人,要么是唐果,要么是徐铭林。 第一百三十五章、以后别再 程易初以脚腕受伤为理由,奴役顾真扶着他回宿舍,并且预定了第二天一早扶他去教室考试的服务。 顾真‘心悦诚服’的答应了。 程易初是提前来考试,并不是开学时间,所以学校里面基本看不见什么人影,偶尔看到几个也是来去匆匆,抱着一摞书准备这赶赴某个考场。 宿舍里面只有程易初自己,他的三餐都成了麻烦事,顾真不仅要带着饭菜来,等他吃完还得把饭盒刷干净带走。 一来二去,宿管阿姨默认了顾真是程易初的女朋友,此时是因为男友受伤所以贴心照顾。 因此宿管阿姨直接给顾真放行,不再盘问,大约也是记住了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 程易初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顾真在考场外等的有些困倦了,她倚着墙,半睡半醒。 突然有人敲了敲她的肩膀,她一抬头,看见了唐果。 小姑娘笑呵呵的,指了指里面:“你在等程易初吗?” 顾真点点头:“嗯。” 唐果笑着,眼睛里却不是笑意:“可是,全学校的人都知道我是他女朋友,现在你又算是怎么回事?” 顾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我是怎么回事,都没有必要向你交代,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 顾真的意思很明显,你说程易初是你男朋友,那你找他去啊,找我做什么? 唐果却不太明白,不同的脑回路理解同一件事情,会是两种样子。 唐果身后站了两个小姑娘,仰着头,噘着嘴,挽着袖子,像是要打一架的架势。 顾真打量了两眼,笑问:“原来是早有准备啊?” “要不是我们看见你和程易初亲亲我我,唐果还被蒙在鼓里呢,你这个狐狸精!” “就是,今天我们非得给你扒一层皮!” 两个小姑娘上来一左一右来扯顾真的手,想把她从考场门口拖走,顾真的狠劲哪是两个毛丫头比得上的? 她直接曲肘往小姑娘胸口上怼,一戳一个准,把两个人都逼退了。 “你!” 唐果抬脚就要上前,顾真站在高的台阶上,往后退一步,右腿已经准备好发力,这一记窝心脚下去,唐果能不能受得住可不一定。 唐果也看出来了顾真的动作,没敢贸然上前,正好铃声响起,考场里面有人陆陆续续往外走了。 唐果和两个女孩退场,顾真伸了伸懒腰,看着三个人忿忿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怎么也和她们一样幼稚了? 顾真去考场把程易初从教室里接出来,程易初的手搭在顾真的肩膀上,可大部分力却没压,在她身上,这让顾真没有那么辛苦。 顾真看着程易初的脚腕,纱布上渗出来的血已经有些氧化变黑,是该换纱布了。 “去一趟校医务室?” 程易初摇摇头:“没事了,我感觉都要结痂了。” “皮肉还挺结实,这才两三天,好的还挺快。” 顾真嘴里念叨着,想起程易初以前的‘职业’,了然大悟:“哦,对了,你以前经常受伤,所以比较有经验。” 程易初气的脸色发青:“我虽然是经常打架不假,但目前为止受过的伤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是因为你。” “哦?你数数。” 顾真故意激他。 程易初掰着手指头:“高三时候,我的额头被打了,前些天,被小偷在手臂上来了一刀,现在,被灯碎片砸在了脚上。” 后两个顾真都认,可高三时候,额头上受伤这件事,顾真没什么印象。 “额头怎么了?” 顾真端详程易初的脸,果然看见额角有一道浅浅的粉色痕迹,记忆里高三的冬天,他却是蒙着纱布贴在额头上过了一段时间,但顾真怎么也记不得,当时是因为什么了。 程易初想要开口,却又收了回去。 “算了,我也记不得了。” 顾真讨厌这种想不起来的失忆感觉,追问:“别啊,快说咋回事,我想知道。” 程易初继续闹别扭:“你别知道的好,当初也没告诉你咋回事,现在更没必要说了。” 顾真听到这话,隐约想起来了,好像是因为于德志说自己什么来着,程易初抄起椅子就和人打架了,这件事确实是从王军口中知道的。 这样就对上号了,顾真看了看程易初的额头,摇摇头:“不对,这个伤疤可不是为了我,分明是你自己逞英雄。” 程易初一愣:“你知道?” “是啊。”顾真扶着程易初来到学校花园湖边的长椅上休息一下,她也得松快松快肩膀。 两个人并在一起走,看着轻松,实际上也挺吃力。 顾真余光里看见程易初有些表情不自然,奇怪道:“怎么了?过去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程易初表情严肃:“当然有,我不能允许别人说关于你的难听的话。” 这让顾真反倒接不上话了,她坐在长椅上,嘿嘿笑着:“好吧,谢谢你啦,程易初,高三那段时间,那么尽心尽力的保护我,我却没什么能回报你的。” 程易初转过头去,小声嘀咕:“你已经回报我很多了。” 顾真没听清,凑近问:“什么?” 程易初回头,大声说:“我说,你已经回报我很多了!” 他的动作幅度太大,与顾真直接对视,两张脸几乎要撞在一起了,顾真轻柔的呼吸扑在程易初的脸颊上。 “我回报你什么了?” 顾真有些尴尬,那时候她有啥可给他的。 凑得太紧,顾真想要拉开距离,往后退去,却被程易初一只手按住肩膀,又把她拉近。 程易初的声音淡淡的,“比如,你的初吻。” 程易初突然靠近,亲在了她嘴唇上。 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在顾真耳边炸裂一样,她的大脑乱糟糟一片,甚至忘了推开程易初。 程易初的嘴唇贴在顾真的嘴唇上,不舍得移开,反倒用力的贴的更紧。 他不懂怎样去吻一个人,却觉得光是这样贴着另一片柔,软,就已经幸福的爆棚了。 顾真能感觉到程易初唇边没有修理干净的硬,硬的胡茬,有些扎人,他的嘴唇很薄,和她的唇形相似,就仿佛是一对般配的纽扣。 顾真没有动,这让程易初更加欣喜,他的手顺着顾真的肩膀,抚上她的背,想要将她拉得更近。 顾真终于清醒过来,双手撑着程易初的胸口,将他推远。 “以后你别再……不然我真的不理你了。” 顾真有些难过,她其实很希望和程易初保持联系,对她来说重要的人不多了,程易初算一个。 但爱情这种太脆弱的联系,有时候会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顾真不愿意赌,她也不想赌。 程易初缩回手,他知道顾真不喜欢他,在顾真眼里,他足够优秀吗?未必。 那么他有什么资格奢望她会爱慕他呢? “好,我知道了。” 程易初看向湖面,风吹起一丝丝波澜,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接下来的几天,顾真没在出现,一方面是程易初不需要考试了,还有原因是杨凯南回来了,接替了顾真照顾程易初。 顾真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办结了徐铭林的事情,账目上仍然有一笔汇款有些问题,起初顾真没当回事。 那是公司账户打给一个私人账户的钱,不多,每个月十二块钱,后来增加到了二十块钱。 顾真顺着账单往前找,发现起始日期竟然是三年前,这肯定不是徐铭林做的,难道公司里还有蛀虫? 或者…… 顾真心里有了一丝疑虑。 第一百三十六章、身价 “咦,你今天的表情怎么怪怪的?” 刘广惠躺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面正在播放李小龙的电影,刘广惠一边嗑瓜子,一边盯着人家的肌肉眼睛放光。 难得的是,她还能看出顾真不对劲。 顾真满脑子都是账单,对着刘广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问她:“咱们公司一直在给一个人打钱,好多年了,不知道咋回事。” 刘广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老员工的工资?” 顾真摇摇头,自己给自己倒一杯水,坐在床边捶腿。 “不是,支出的那一项写的是其他类,肯定不是工资。” “对方名字呢?” “隐藏了。”顾真啧啧嘴:“你说会不会是孙总在外面的风,流债啊?” 刘广惠终于来了精神,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将电视静音。 “啊?那是多少钱?” “每个月二十。” 刘广惠憋出一个很难看表情:“你太低估现在被包,养的小姑娘的身价了。” 顾真也来了兴趣,跳到刘广惠的床上:“快跟我说说,现在能拿得出手的价位多少?” “像孙总这个层次的?” “对。” “至少得这个数吧?”刘广惠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个月一百。” 顾真有些不乐意了:“我拼死拼活当了副总经理,一个月到手才五十多。” 刘广惠翻了个白眼:“我才三十,我都干了多少年了!” “什么时候有人来包,养我啊?” 顾真长吁短叹。 刘广惠长得不赖,就是常年剪个短发,穿的朴素了点,在工厂里漂亮小姑娘如云的地方,不占优势。 而顾真,十个人见到她也得有七个人说她漂亮,顾真爱穿纯棉的衣服,看起来简单大方的样式,她的筒子板身材穿着特别齐整。 刘广惠打量顾真:“你这脸蛋倒是够格了,不过身板素了点,孙总那种的都喜欢……” 刘广惠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个弧形,继续说:“大胸。” 顾真二十岁,这两年身高还增加了点,说起来正是发育的时候,胸口却不见什么动静,脂肪是全身堆积的,她不胖,要是有个‘大胸’,那才是不正常的。 顾真也不喜欢大的,她觉得走路晃悠,跑起步来也不舒服,现在挺好的。 顾真表示反对:“我不敢苟同。” 刘广惠仔细琢磨了一下:“也对,小孙总就不喜欢,他和他爹口味不一样,他就喜欢你这样的。” 顾真一个激灵:“别胡说。” 刘广惠笑:“咋啦,怕了?” “怕什么?” “怕你那个帅哥老乡和小孙总为你争风吃醋,你很难选择啊!” “……”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顾真嘴里‘你这个没正行的’到了嘴边,硬生生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在顾真休假的一个月内,孙总给每个楼层安装了一部电话,说来也巧,这层楼将电话安装在了顾真的宿舍里,虽说偶尔有人来借用电话会有些不方便,但对顾真来说,十分方便。 刘广惠踮着脚跑到桌前去看,突然十分激动:“说曹,操,曹,操,就打电话来了,小孙总的。” 说着,刘广惠接起了电话:“喂,哦哦,顾真啊?顾真在呢……楼下,好的,我转告她。” 刘广惠挂了电话,往楼下看一眼,招呼顾真:“你过来看,那是小孙总的车,他在楼下等你呢。” 顾真走到窗边,果然看见一辆银色轿车,闪烁着车灯,车窗摇下,露出孙维启的脸。 他看了顾真的窗口一眼,锐利的眼神一下子让顾真心里一惊。 “他说什么了?” “他说有事找你,让你下去一趟。” 顾真脱了拖鞋,重新穿上皮鞋,穿上风衣,又围了一条围巾。 刘广惠拿出香水给顾真喷了一下,把顾真喷的直咳嗽。 “好啦,大功告成!”刘广惠推搡着顾真,将她推出门外。 顾真一溜小跑下楼,跑到车前。 孙维启说了一句:“上车。” 然后将车窗缓缓摇上,根本不给顾真询问和反驳的机会。 顾真咽了下口水,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 车里只有淡淡的烟味,和顾真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 孙维启皱了皱眉:“这不是你的香水吧?” 顾真笑了,把外套脱了,反向折叠丢在了后座。 “这样好点了吗?” 孙维启点点头,他不记得顾真身上这种味道有些烈的香水,他也不喜欢。 孙维启启动车子要走,顾真一愣:“我们……要去哪?” 本来还以为只是在楼下说说话。 “还没吃饭吧?我也没吃,一起吃个饭。” 孙维启拉着顾真扬尘而去,刘广惠蹲在窗边看了一会,又回到床上将电视机打开声音,继续看李小龙的肌肉去了。 顾真在孙维启副驾驶上四处打量,没有女生头发,没有女生饰品,车内的一切都是极简主义,非常符合孙维启的性格设定。 孙维启转头看她一眼:“你在找什么?” “证据。” “哦?” “你有女朋友的证据。” 孙维启掩唇微笑:“我没有。” 顾真点点头:“那我再找找有没有男朋友的证据。” 孙维启笑不出来了,还有些黑着脸,大约是后悔带这个没良心的小姑娘出来吃饭了。 车子停在一栋小居民楼前面,遥遥可以看见一块招牌,窗口点着一盏黄橙橙的灯,看起来格外温暖。 顾真下车,想伸手去拿外套,又担心孙维启闻不惯那种味道。 于是瑟缩着肩膀,立在车边,直到身上落下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 “走吧。” 孙维启穿着衬衫,走在顾真前面引路:“别拒绝,你生病了,谁来给我干活啊?” 顾真收了收衣服领口,跟在孙维启后面。 孙维启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我有过敏性鼻炎,不是嫌弃你的香水味,你别往心里去。” 顾真点点头:“没事的……孙总,小心台阶。” 孙维启抬脚踩在青石板台阶上,推开铝合金的门,招呼一声:“大娘,我来了。” “小孙,快进来!我都准备好了!” 老板娘胖乎乎的,白白的皮肤,笑起来眼睛眯在一起,看起来和和气气。 “啊呀,这个小姑娘好看,是你女……” “员工。”孙维启打断她的话。 “哦哦。”大娘显然不信:“快里面坐,马上上菜。” “谢谢。” 顾真点头示意,然后跟着孙维启进了一间小小的包房。 这间饭店是自己家改造的,每个房间都用挡板隔了起来,虽然不大,却刚好是两个人对面坐的日式简约风格。 顾真将孙维启的外套挂好,坐在了小板凳上。 “孙总,您喝茶还是水?” “白水吧。” 孙维启开口,顾真拿起水壶,分别倒了两杯。 热气氤氲,孙维启缓缓开口:“找你来,一方面是想告诉你,唐果可能要找你麻烦,你最近小心点。” 顾真苦笑:“前两天已经来找我了,不过她带的小姑娘来的,我还是能够应付。” 孙维启看着顾真,心里有数,这些天他也会多留意一下的。 “另一方面……” 孙维启正说着,外面已经开始上菜,一道道精致的菜上来,分量刚好不多不少,散发着有人的香气,四菜一汤又显得十分隆重。 大娘自己端了一碗面笑嘻嘻走进来,放在顾真面前。 “小孙说是你的生日,大娘给你做了碗长寿面,生日快乐,吃好了就不想家了啊!” “谢谢大娘。” 顾真脑子里迅速运作,她的生日,今年已经过完了,这是…… 大娘把包间门关好,静悄悄离开了。 孙维启咳了咳:“我是在你的入职资料上看到的,今天是你的生日,顾真,祝你生日快乐。” 第一百三十七章、心理阴影 顾真马上装作惊喜的样子:“哦,谢谢,谢谢孙总记得我的生日。” 孙维启笑:“凑巧记住了而已,吃饭吧。” “好。” 顾真动了筷子,夹一口菜。 大娘这个菜馆不大,手艺却十分精细,一道菜做出了让顾真味蕾惊艳的程度。 孙维启看到顾真的表情,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自己也夹菜吃饭。 “你喜欢就好,看来饭菜很对你胃口,这一趟就值了。” 孙维启将靠近自己的一盘菜和顾真面前的换了位置,十分贴心,这让顾真受宠若惊。 “孙总,您不必……” 孙维启没说话,只一个眼神就让顾真乖乖受下了,他愿意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谢谢……”顾真声如蚊蝇。 一顿饭完毕,顾真殷勤的给孙维启倒满水,自己也倒一杯,喝一口。 窗户是垂下来半片窗帘的,隐约看见有人走来走去,似乎外面在做什么很隆重的事情。 隔壁包间有人出来了,是一对小情侣,互相催促着说:“快出去看,要开始了。” 顾真把头往窗口上凑,想要看外面是什么,奈何人熙攘攘,顾真看不清楚,回头看孙维启慢条斯理的喝水,一点都不慌忙的样子。 顾真问:“这外面的东西……也是你为了我弄得吗?” 孙维启被问笑了:“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这下顾真不好意思了,误会了人家,为避免尴尬,她起身将半垂下来的窗帘往上拉,露出楼外一片空地来。 那里是一片活动场地,有篮球框,围着许多人。 顾真看到有人在摆放什么方方正正的东西,然后点燃了一根火柴。 “哦,原来是有人在放烟花啊。” 顾真重新坐下,余光里看到孙维启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自己握着自己的拳头,咽了下口水。 顾真以为自己看错了,根本没当回事,偏过头去等待烟花点燃。 砰的一声,一朵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楼下观看的人不时的发出尖叫,激动的不成样子。 砰,又是一朵,焰火伴随着哗啦啦的声响消散。 等人群渐渐褪去,十几个烟花爆竹都燃放完毕,顾真才回过神来,感叹一句:“比我们家过年放的好看多了,孙总,你家过年放……咦,孙总,你没事吧?” 顾真看到孙维启此刻脸色发白,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他的手还是刚才那个姿势,不过已经把自己的手腕攥出了一道又一道深深地指痕。 “不会是食物中毒吧?” 孙维启的症状太像是食物中毒了,顾真赶紧摸摸自己的额头,两个人吃的是一样的东西,怎么自己没事? 顾真赶忙走过去,伸手去拉孙维启:“孙总,你要不要去医院?” 她的手刚触碰到孙维启的肩膀,孙维启就伸手过来将她的手紧紧攥住,顾真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抖动的频率沿着手臂直接传递到顾真的掌心里。 “孙总。” 顾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孙维启此刻更像是应激反应,如果强行移动他可能会有更加严重的后果,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他自己平静下来。 想明白这一点,顾真就定下心了,坐在孙维启身边,握着他的手,静静的等他。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他很快停止颤抖,眼神有了光彩,似乎回过神来了。 他低头看到自己攥着顾真的手,马上收回,轻声咳了一下:“我没事了。” “哦,好。”顾真起身,又坐回对面的位置,与孙维启大眼瞪小眼。 顾真很平静,似乎刚刚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有让她吃惊,这让程易初反倒疑惑了。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想说,自然就会说了。”顾真看到孙维启手边的温水已经冷掉了,伸手将杯子扯过来,倒了热水进去。 孙维启不想说,这件事,他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没有人知道他有这个毛病,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犯过病。 “吃好了吗?”孙维启看了下剩下的菜:“需要打包点什么带回去吗?不然也太浪费了。” 顾真看着剩下的大鸡腿,没人动过,指着说:“就这个吧,其余的带回去也不好吃了。” 大娘很快将鸡腿包好递给顾真:“闺女,大娘做的菜好吃吗?” “好吃!” “好吃以后认门,记住怎么来,要经常过来啊!” “好。” 顾真甜甜的笑着,跟着孙维启出了楼,空气飘散着呛人的火药的气味,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捂着鼻子赶快钻进车里。 顾真将外套递给孙维启,孙维启顺手丢到后车座上。 顾真看到孙维启似乎心事重重,经历了方才的事情,他好像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 “你感觉还好吗?” 顾真怕他这样开车,会出什么意外。 孙维启坦然承认:“不太好,我记得你有车对吧,你来开吧!” 说着,孙维启就要去拉车门下车,与顾真调换位置。 顾真手疾眼快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别……我不会开,我……有心理阴影。” 孙维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年纪轻轻,买了车又不开,还说有心理阴影?” 顾真无奈:“说了你又不信,早知道不告诉你了,心理阴影这个东西,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已经重生回来好几年了,她仍然记得自己的车子在高速公路上方向盘失灵,被大货车卷入车轮下,眼前的火光与烧焦的汽油味…… 她不敢再摸方向盘,只要一摸到方向盘,潜意识里就将过往的这些翻出来一幕一幕放给她看。 孙维启突然轻轻叹口气,没再嘲笑顾真年纪轻轻的心理阴影,反倒问:“那怎么办?咱们怎么回去?” “打车吧?” “车子就扔在这里了?” 顾真看了看,这路边确实有点偏僻,这么贵的车子扔在这里不可能放心。 孙维启顿了顿:“要不然别回去了。” “啊?”顾真抱住胸口:“不太好吧?” 孙维启一脸黑线:“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顾真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心里琢磨,不会真的让刘广惠说中了吧,小孙总喜欢平胸? “喂!”孙维启看着顾真表情一会拧巴,一会憋笑,追问:“你别乱想啊,我这就喊司机来接我们。” 说着,孙维启下了车,又从后车门那边拿上外套,往大娘饭店里走,那里有电话,他打个电话事情就解决了。 只是家里的司机,一定会把事情告诉给他爹,要不是没办法了,孙维启不愿意让孙科海知道自己的生活。 孙维启回到车里的时候脸色更不好了,看一眼顾真,她倒像是没事人的样子,丝毫不反省方才她对自己误解。 “亏我还担心唐果欺负你,真是白眼狼,我对你好难道就是对你有所图吗?” 孙维启还在为刚才顾真的反应生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去十几分钟了还在纠结这件事。 顾真摇头,该怎么解释,刚好是在刘广惠一通‘分析’之后,顾真竟然被洗脑了,条件反射似的做出防备。 “孙总,我怎么敢亵渎你呢?” “亵渎?”孙维启挑眉,一双眼睛散发出锐利的眼神。 “是啊,你在所有女员工心里就是一尘不染的天神!” 这个马屁拍的甚好,不落俗套。 孙维启总算找回点颜面了,心情又好了起来。 “具体展开了说说呢?” “……” 这是一堂生动的教育课,顾真将自己所有的词汇修饰美化拼凑出一篇描述孙维启伟大成就的文章,受到当事人的一致好评。 第一百三十八章、教训 刘广惠边啃鸡腿边分析:“小孙总那个人,百女莫近,却偏偏对你……” “打住!”顾真有些头疼:“你总是想把我和小孙总凑做一对,对你有什么好处?” 刘广惠晃了晃手里的半个鸡骨头:“远处的好处就不说了,眼前这不就是吗?倒是你,对小孙总一点意思都没有吗?” 顾真摇摇头。 刘广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程易初那个老乡帅哥你也不喜欢,一脚把徐铭林揣进了警察局,现在小孙总送上门来你也不肯瞧一眼,你该不会是……” 刘广惠瞪大了眼睛,缓缓抱住自己的手臂:“你该不会不喜欢男的吧?” 顾真若有所思,皱了皱眉:“你这么一提,我倒是真的该好好思考一下,我究竟喜不喜欢男的了。” 刘广惠小心翼翼放下鸡腿:“你对我是很好,不,你对我可以说是非常好了,但是我……喜欢男人!” “噗嗤。”顾真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兔子不吃窝边草啊。” 两个人说说笑笑着,顾真突然想起吃饭时候孙维启面对烟花爆竹那一副样子,随口便说了起来:“小惠,你说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心理阴影啊?就比如我害怕开车这种。” “我怕黑。”刘广惠淡淡说起:“小时候家里穷,没有钱点电灯,晚上的时候就缩在被窝里,看着树的影子,听着外面偶尔一声响动都吓得不敢喘气。” “所以……” “所以什么?”刘广惠不知道顾真想说什么,还以为她是担心车子的事情,安慰道:“别怕,大不了以后你发达了,我就当你的全职司机!” 顾真失笑,脑子里却禁不住想到孙维启,所以孙维启是经历过什么吗? 一连几天工作日,顾真都对着那个莫名的账户发呆,怎样才能查到这个账户的所有者是谁呢?每个月进账从未断过,却又不在员工工资里面,就像专门特设的一个资金一样。 数量不多根本不会引人怀疑,尤其是这笔账目是有孙总签字的,以前是孙科海,现在是孙维启。 不等顾真有什么动作,孙科海先找上门来了。 经历了那天晚上孙维启喊司机带他们回去的事情,顾真知道早晚这件事都会借由司机的口传进孙科海的耳朵里。 但是顾真还是佯装惊讶道:“孙总,您怎么来了,有事吗?” 孙科海腆着啤酒肚,回手先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笑问:“顾经理,在忙呢?年轻人就是充满活力啊,不错不错!” “谢谢孙总夸奖。”顾真手疾眼快,先给孙科海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孙总,您坐。” 孙科海笑意盈盈看着顾真,走到茶几旁,坐在沙发上,却没有拿水杯,而是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你也坐,不要拘谨,今天我来不是问别的,就是孙维启的事情。” 顾真自然的坐下,心里嘀咕,这父子俩关系看来是真的僵,都直呼自己儿子名字了。 “关于小孙总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不知道您想问的是什么事情?” 孙科海很直接:“你和他进展到哪一步了?” 顾真一愣:“我,我和小孙总,哪一步?” 孙科海见多了这种女人,他自己玩玩可以,孙维启还年轻,肯定看不穿,所以父爱光环就得闪烁了。 “孩子,在我面前,你就没必要装单纯了。我调查过你,家境贫寒,家里还有个弟弟,好在你这个人能力不错,当初孙维启要升你为副总经理的时候,我也同意了,但我没想到你的心思还是用到了不该用的地方。” 顾真懒得解释,反倒强忍住笑,洗耳恭听。 孙科海看出了顾真的想法,更加不屑:“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本可以让我容得下你吗?你的能力,说实话我的公司少了你一个也不会倒闭。孙维启对你的喜欢?男人嘛,总是会变的,所以啊,孩子,你年纪小,可以犯错,但不能一直错下去。” 顾真点点头:“孙总说的有道理,这一番话让我如醍醐灌顶,但我斗胆问一句,您这一辈子就没有一直错下去的事情吗?午夜梦回里,您就不怕有人来找您抱冤,良心是否安宁,又是否如您现在表现得这样坦然呢?” 顾真伸手,上下比量了一番孙科海,从头到脚,被顾真指着的地方,孙科海都觉得像是有密集的针刺过一样。 孙科海皱眉:“你……你想说什么?” 孙科海有些心虚,他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就那么一件,商业上的手段再毒,也和性命无关,唯独那件事,是染了血的。 顾真,顾真,这个名字……孙科海的疑虑越来越深:“你到底是谁?” 顾真站起身:“孙总,您今天该说的话想必也说完了吧,我听进心里去了,只是我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所以我没办法对您保证什么,让您失望了。” 孙科海瑟瑟的也跟着站起身,面对这么个年轻的小姑娘,他竟然有一种重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这还是第一次。 看来,这个小姑娘并不简单,光是这个名字,就…… “你好自为之吧。”孙科海撂下这么句话,急匆匆走了。 “孙总再见。”顾真站在门口,仍旧微笑,目送孙科海远去。 她的拳头慢慢攥紧,刚才那番话,效果很明显,孙科海是心虚的,他一定逃不开当年那件事! “顾真?” 有人从背后喊她,她回头,看见楼梯间走出来的孙维启。 孙科海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另一头,孙维启看见了,问:“他说什么了吗?” 顾真摇摇头,父罪不及子,她再恨孙科海,也分得清孙维启在当年不过高中的年纪,与他有什么关系。 “小孙总,你父亲也是关心你,怕我是个‘红颜祸水’。”顾真自己都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孙维启看顾真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孙科海话说的不重,事情做得也不绝,这让孙维启稍微松了口气。 “我不需要他的关心,下次他再找你,你直接关门不理他就好了。” 顾真苦笑:“他是老板,我是打工的,我关门……” “不。”孙维启面无表情:“这家公司,已经没有他任何股份了,他不是你的老板,我才是。” 顾真挑眉:“好的,老板。” 孙维启交代完就要走,顾真却直接喊住他:“另外……小孙总,我发现公司有一笔数目不大的支出,每个月都打到一个未名账户上,不知道这件事您是不是知情,我怀疑也许有人……” 孙维启打断她的话:“我知道,那是一笔安抚金,你不用管。” “哦,好的。” 顾真微笑着,心里却更加迷茫了,看来唯一的办法,是查出那个账户的所有者是谁。 程易初已经在床上躺了几天了,自从自己伤口转好开始,顾真那个没良心的就没来过,反倒是唐果先是在楼下蹲守,后来趁宿管阿姨不注意,直接冲进了程易初的宿舍。 “程易初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你的脚怎么了?” 唐果怀揣着愤怒值进来,却在看到程易初自己坐在床铺上给伤口换纱布的时候,降至冰点。 程易初被吓了一跳,想藏又被看了个够,不耐烦地吼道:“你先出去行吗?我换好了纱布和衣服再出来。” 唐果这时候才注意到程易初只穿了一条宽松的短裤,上半身都是光着的,一张脸也是又黑又青,眼见着就要发怒了。 唐果缩回去,关上了门,在门口念叨:“你要是需要我帮忙就说话。” 程易初很快缠好纱布,套上t恤,把门打开:“请你帮忙,走的时候别被宿管阿姨发现,不然要扣我的分的。” 顾真当初来照顾那几天都险些被扣分,现在伤口好得七七八八了,程易初可不想被通报。 唐果难过的差点哭出来:“你不能这样对我。” 程易初叹气:“对不起,我已经说了太多次了,当然如果你还想听的话,我可以说。” “不,我不想听,程易初,都是因为顾真对不对?我看见你们了,你们在湖边长椅上……程易初,不能是她,我不服!” 第一百三十九章、好消息 程易初关上门,关在门外的还有唐果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神。 和当初唐果追程易初一样,现在连分手,唐果都表现出死缠烂打的韧劲,程易初能够意料到。 他能做的就是尽量躲着,等待时间平复。 唐果不知道在宿舍门口踢了几脚发泄,还是有其他什么事情,闹腾了一会就离开了。 程易初却倚在门边,想起唐果说的那句话,将他拉扯进当时的场景中。 他对自己喜欢顾真的心无比坚定,他却不敢确定顾真的心。 有时候他是觉得顾真也喜欢他,送他手表,照顾他。但有时候,他觉得换一个人,也许顾真也是一样的,对他好。 那么自己就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程易初胡思乱想了一通,决定去找顾真,问一问这么多天,她怎么这么绝情? 裹上外套裤子下楼,秋风乍起,夏天已经过去了,凉意穿透程易初的衣服,刺进皮肤里,程易初却想着,顾真有没有吹冷风?有没有添衣服? 走着走着,气势汹汹的质问,变成了嘘寒问暖。 顾真和刘广惠相约买烤红薯,于是与迎面赶来的程易初在学校转角处相遇了。 烤红薯的铁炉子冒着烟火气,烤红薯的大叔戴着布手套,在炉子里给一个个胖乎乎的红薯翻面。 “咦,你怎么在这啊?” 刘广惠眼尖,一下子认出了程易初,她看了看程易初,又看了看顾真,哦,原来俩人早就互相看见了,只是没说话罢了。 刘广惠不愿意做电灯泡:“那个啥,你俩在这等红薯吧,我去旁边叫几碗馄饨。” 馄饨? 顾真和程易初不约而同的看向馄饨车摊,老板挥舞着勺子和俩人打招呼,眼神里仿佛在说:“我记得你俩!” 程易初和顾真尴尬的笑笑,马上转过头来继续盯着红薯炉子。 “小伙子,你也要个红薯?” 烤红薯的大叔问。 程易初点头:“嗯,来个半斤左右大小的就行。” “好嘞。” 顾真搓了搓手,放在嘴巴哈气,然后缩进袖子里。 她穿的毛衣没有口袋,手就显得无处安放般拘谨。 程易初走到顾真右手边,停下,侧过身。 街道角落的风扑在单薄少男的肩膀上,转个弯,消退了。 顾真注意到了程易初的举动,可程易初面不改色,她只能小声说句:“谢谢。” 程易初哼了一声,看向顾真。 “就知道你穿的少,挨冻就是活该。” 顾真扯了扯身上的毛衣:“其实…挺暖和的。” 程易初愣了一下,然后走回原位,既然你不怕冷,你就替我抗风吧。 顾真看着程易初幼稚的举动,心里发笑,但注意到他脚上不灵便,还是心疼了:“脚腕怎么样了?” 程易初撇嘴:“不怎么样。” 顾真啧嘴:“那我不问了。” 程易初气的牙疼:“好了,多谢你啊!” “不用谢。” ??程易初牙更疼了。 顾真若有所思:“不过这件事还没查清楚,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害我,还不确定。” 程易初突然想到下午刚刚在他寝室门口放过狠话的唐果,他喃喃开口:“不会是唐果吧?” 顾真眼皮一跳,也不是不可能,那个小丫头不是还在学校里堵过自己一次吗? 但是,时间线有点问题,唐果的报复是光明正大的,而背后那人要更隐蔽,更提前。 “红薯好了,两个一共四角钱。” 烤红薯大叔用油纸包好红薯,塞到顾真手里。 程易初翻出钱包掏钱,突然有一张照片从钱夹里飘落,顾真隐约可见那是一张合影,其中一个人像是自己? 程易初手疾眼快将照片捡起来塞进钱包,像是无事发生一样,拿出两张两角钱递给大叔。 另一边刘广惠冲他们大喊:“好了,过来吃馄饨吧!”三人坐好,吸溜吸溜吃完热气腾腾的馄饨,身上热乎起来,不觉得秋风刺骨了。 刘广惠拎着红薯走人,坚决不当电灯泡,程易初默默结账,回身问顾真:“你还想去哪转转吗?”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对熟悉的身影。 程易初微微皱起眉头,将顾真的手牵住,往反方向走,刚迈出两步,就被喊住了。 “哟,这不是程易初和顾真吗?” 顾真转过头,脸色平静:“哦。” 这个哦,即是对徐铭林话语的回答,也是对他手边挽着的那个女生的回应。 馄饨店老板:又让我蹲到了?? 池婷婷怯怯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她的性格就是那样单纯,因为单纯,所以好利用。 “顾经理,你好。” 顾真点点头:“你们吃吧,不打扰了。” 她恨过徐铭林,那是失去双腿受尽屈辱的前世继承过来的恨。 可这一世,还没有到血海深仇的地步,顾真不想对徐铭林太过分。 他只需要付,与他这辈子做的坏事,匹配的代价。 比如偷东西,偷女人。 那就进公安局,留案底,学校记过也就得了。 顾真不想再浪费时间在他这样的人身上。但显然,徐铭林却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屈辱,他联络唐果告诉她顾真和程易初有一腿,唐果这才放着海边的假期不过,跑到柴沟村去守着,对顾真竖起敌意。 徐铭林牵着池婷婷的手,看着程易初握着顾真的手,冷笑:“着什么急啊?急着走?不来听听我最近有什么好消息吗?” “有什么好消息?你买彩票中奖了吗?” 顾真倒是有点好奇,徐铭林到了这个地步,会怎样在泥沼中挣扎呢? 徐铭林的手自然的搭在池婷婷的肩膀上:“我的论文在国家级的报纸上发表了,学校为我抹掉了记过处分,明年我将被保送上海,怎么样?顾真,再过几年,我是研究生,你呢?卖货的小妹?” 顾真有些吃惊,徐铭林嚣张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可是国家级报纸上刊登论文,难度不小。 顾真注意到了徐铭林的手,池婷婷温驯的笑着,看着徐铭林。 她眼里的光,顾真觉得熟悉,又恶心。程易初点点头,虽然他因为顾真,与徐铭林撕破脸,但几年的同学情让他还是心软:“既然这样,希望你改过自新,未来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徐铭林冷笑,看向顾真:“贱女人,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 名声尽失,当初老师同学怎么喜欢他,现在他们的眼神就有多厌恶。 “程易初,你别被她骗了,她不止勾搭你一个,那个孙维启,还有…” 徐铭林恶狠狠的像一头发疯的凶兽,程易初却厉声打断他的话:“够了,徐铭林,你再多说一句,我不会再放过你。” 程易初的拳头,徐铭林不是没尝过,他嗤笑一声,揽着池婷婷坐在小桌旁。 被搅了心情,顾真没什么地方想去转转,开口道:“我回宿舍了。” 程易初不放心:“我送你吧,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两人走了,馄饨店老板的眼神仿佛在说:就这???没有更精彩的了吗?之前那段可比这厉害多了啊! 快走到单位小红楼下,两个人站在电话亭后面,程易初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真看着他,直觉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决定似的。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要实习了,实习完找工作,然后…像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孩子。” “挺好的啊。”顾真以为有什么大事似的,原来是虚惊一场,锤他手臂:“你看你自己都有计划的。” 程易初直视顾真,冷冷问:“那你呢?” “我?” “你会一直留在沈北吗?” 顾真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也不知道,但至少近期,我要留在这。” “为了…你爸爸的事吗?” 顾真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学法律专业的原因。” 程易初的话没说完,这也是为什么他高三的时候发奋努力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理解顾真的所作所为。 顾真心里五味杂陈,但她本能的拒绝程易初:“不,我爸爸的事,不需要你来帮忙。” “不,你需要,我准备考法院,我要为你爸爸翻案,找到凶手!” 眼前的少年,因为秋风,脸色有些失温的苍白。 他的眼睛里全部是信誓旦旦的自信。 但是顾真不愿意:“程易初,那是我自己的事,等你考上,等你升到有权利翻开陈年旧案的职位?我等不起。” 程易初着急了:“那,那我去做律师怎么样?” “不!”顾真轻轻摇头:“你没有义务对我这么好,程易初,你不必考虑我,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宿舍的灯稀稀拉拉的亮了,时不时听见女生的笑声传出来,但很快被风吹散。 程易初走了,顾真却在那站了很久。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独行惯了。 却也会因为少年热烈的爱而动摇。 第一百四十章、 正式开学之后,程易初就忙了起来,按照学校安排的实习地点,早出晚归。 宿舍里的几个人,出去租房子住,方便工作或考研,只剩下程易初自己,当然也只有他决定留在沈北。 杨凯南和黄彬安都回老家实习去了,实习后基本也就留在了老家,徐铭林和池婷婷在外租房住,他被保送的事情是真的,院里已经传开了。 但这些都与程易初无关,他仍然坚定的,想要为顾真的父亲之死查明真相,但顾真的反应,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的头上。 不止程易初迷茫,顾真也情绪低落了几天。 她手里攥着那个不知名的银行账户号码,脑海里却反反复复重播着程易初的话。 她攥着纸条,拿上大衣,下楼找刘广惠:“在忙吗?我想出去一趟。” 刘广惠不忙,她这个工作狂早就把该做的工作做完了。 “去哪?” 刘广惠拿上车钥匙,披上衣服。 “银行。” 刘广惠有疑问,但她准备一会上车再问。 顾真坐在副驾驶上,系上安全带,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刘广惠发动车子:“说吧,又怎么啦?” 顾真转过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起。 刘广惠干脆问道:“去银行干嘛?” “查那个账户是谁。” “哪个账户?”刘广惠一头雾水,然后突然想到:“那个小三?” 顾真点头:“对,就是那个不知名的,每个月都在领钱的账户。” “你怀疑小孙总在外面有人?”刘广惠笑笑:“算了吧,我看小孙总心里只有你一个,那天我路过办公室,听他和他爹吵架,啧啧啧…” “不是小三的问题…”顾真有些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睛。 和孙家父子有关的一切,一丁点可疑的地方,她都不能放过。 刘广惠无奈:“好吧,你说啥就是啥吧,可是那个老乡帅哥怎么办?你明显更在乎小孙总啊,要伤另一个人的心了。” 顾真淡淡道:“已经伤了…” “嗯?”刘广惠没听清楚,她专心致志开车,随意道:“小孙总家门槛高,我建议你选择那个老乡,小伙子现在穷,未来不可限量啊。” 顾真哭笑不得:“这是在菜市场买菜吗?” “…差不多吧。” “差很多好吗?” 两个人吵吵闹闹来到银行,刘广惠停好车,和顾真一起走进去。 银行的业务不多,现如今信用社与存折仍是储蓄的常态,所以这个账户号码更令人怀疑。 顾真走到柜台,将纸条递上去:“你好,帮我查查这个账户里面还有多少钱?” “您的银行储蓄存折呢?” “哦,丢了,所以如果这个账户里面还有钱的话,我就补办一个。” 顾真镇静道。 柜台小妹十分热情,翻出一个厚厚的大本子,在没有电脑的时代,每一张存折都是人工记录在案的。 柜员按照编号很快找到,但她却不确定了:“请问您是杨春生女士吗?不对,档案里记在您是男性,是当时记错了吗?” 顾真一愣,然后很快笑笑解释道:“好像是我记错号码了,这个人不是我,这样吧,我回去再核对一下,谢谢你了。” “不客气。”柜员收起档案簿子,扫了顾真一眼。 这小姑娘怎么看起来有些惊慌失措的? 不止柜员看出来了,在门口等着的刘广惠看见刚刚走出门口的顾真险些栽下台阶。 “你怎么回事?” 她赶忙扶住顾真,发现她已经是一头冷汗。 “我有点晕……” 然后顾真就晕倒了,好在她瘦,刘广惠把她驮到附近医务室,没费多长时间。 医生诊断很快,顾真的低血糖症又犯了,躺着医务室的床上滴葡萄糖的时候,刘广惠帮她请假,帮她打包饭菜,一度让顾真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刘广惠是她的秘书的时候。 太远了,那些事情都太远了,顾真有些累。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葡萄糖点滴刚好输完,护士拔了针管,告诉她要好好休息。 顾真迷迷糊糊答应,起身,然后看见坐在一边看报纸的孙维启。 “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真知道,刘广惠帮她请假的话,必然要请到孙维启那去。 孙维启放下报纸,揉了揉眉心:“一个小时吧,刘主管回去了,换我看着你。” “谢谢。” 顾真穿鞋,穿上衣服,回身整理了病床。 然后去洗漱台洗了手,擦干。 回头对孙维启微笑:“老板,我请你吃饭,就当做报答你?” “好啊。” 俩人又坐到了大娘饭店,同样的位置,不同的是,今天外面没有烟花表演,孙维启将半掩的窗帘拉下来,完全不想看窗外。 “老板。” “嗯?”虽然对这个称呼不习惯,但孙维启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前几天是他言之凿凿的告诉顾真:他才是她老板。 “我想再回趟家,就几天,好吗?” “不好,你刚任职副总经理不久,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刚休完年假又要请假,别人会怎么说你?不准!” 孙维启一口气说完,表情十分严肃。 顾真失落道:“好吧…我只是一生病,就想家了…” “那你请病假吧。”孙维启受不了顾真在他面前卖惨,一卖一个准。 孙维启替她想办法:“让刘广惠也保守秘密,别说你回家了,就说你在医院打点滴。” “谢谢老板!” 顾真主动给孙维启倒水,孙维启正好有些口渴,顺手接过来。 顾真突然问:“你喜欢我吗?” “噗!咳咳咳!”孙维启面色通红,伸出手指哆哆嗦嗦指着顾真:“你、你、你想得美!” 顾真放心的拍拍胸口:“我还以为你对我这么好是有什么潜规则呢,那我就放心了。” 孙维启缓过来了,叹一口气,脸色恢复正常,说一句:“其实,我把你当做我亲妹妹一样,如果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好,就当做你多了一个哥哥吧。” 顾真心里酸酸的,看着孙维启温柔的笑,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说:如果这不是你仇人的儿子多好。 认了孙维启做哥哥,再去报复他亲爹? 顾真摇摇头:“我不想你做我的哥哥。” 孙维启一拍脑门,十分懊悔:“都怪我没把握好分寸…” “?”顾真疑惑了。 “如果你爱上我了,我也可以试试,克服角色障碍,和你……” “不必!”顾真呵呵笑:“哥,大哥,亲哥!” 顾真悄悄咪咪回了趟家,先去梁叔的二手车行看了看,虽然门可罗雀,但一个月能卖出去一辆,就回本了。 对现在这个行业来说,能回本就谢天谢地了。指望着挣钱,也得全国人民都有钱了才行,但那时候再来做这个行业,恐怕分不了羹。 这一点,顾真和梁叔都早有预见,他们也不急,至少自行车零件厂还盈利,将来自行车行业下坡,汽车就起来了,梁振华永远不会亏。 见着顾真回来,梁振华以为发生了啥事,赶紧问:“真真,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真也不想吓到梁振华,但刚走没几天就回来,确实有点不正常。 顾真想了想:“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想回村里找大夫抓点中药吃。” “行,明天早上我带你去看看,先回家吧。” “嗯。” 梁叔絮叨讲着前两天陈素云有点没胃口,孕期反应,全家都围着她团团转。这两天好了,又能吃能喝了,把别人折腾够呛。 梁振华虽然是抱怨,可谁都能听出来那心里的甜蜜劲儿。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李玉福这两年存了点钱,搞了个门市,开了名叫“乡村医生”的诊所。也是运气好赶上了国家政策,拿到行医证的都能资质开诊所,尤其是乡村,这也算是为乡村医疗条件的改善发力。 顾真不过是打个幌子,哪想到一家人都当回事似的坐在车上一同去了诊所,陈素云说是诊诊脉看看胎动,梁奶奶说是看看腿寒的老毛病。 可顾真知道,她们都是想陪陪顾真,在平淡的有限的日子里,能陪伴就是莫大的幸福。 李玉福看着精气神不错,虽然仍然是小小的个子,眼睛里却透着亮,旁边站着个朴实且肥润的女人,正在研究给火炉子生火熬药。 顾真一家到访,李玉福对这一家人有印象,招呼了一声。 要说现在十里八村最风光的就是梁振华,自行车零件厂赚的盆满钵满,随便大街上拉一辆自行车来看,里面的大部分零件都是他家的。 这还不满足,听说又搞了个二手汽车店,赔钱的生意也做的不亦乐乎。 有人看笑话,说梁振华这是糟蹋钱,汽车谁买得起,店铺租金水电费和人工就够梁振华受得。 但是李玉福知道,能嗅到敏锐商机,开自行车零件厂的人,会傻到去做赔钱的买卖? 李玉福对这一家人都是高看一眼的。 “谁要看看啊?” 李玉福拿出个号脉垫着的小枕头,放在桌子上,顾真坐下,将手递上去:“李大夫,是我。” “哦。”李玉福伸出手搭在顾真手腕上,嘴里问:“每个月小日子的时候疼吗?” “算疼吧。”顾真习惯了,反倒不觉得疼了。 李玉福觑了顾真一眼:“平时怕冷还是怕热?” “热。” 顾真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着怎样偷偷先离开,去找杨春生? 李玉福很快号脉结束,开始开单子抓药,门外又进来一个人,有些瘦,面色也黑,扎着头巾,头巾上还带着些干草叶子。 那人看见顾真时候愣了一下,赶忙别过脸去要往外走。 顾真也是反应了半天才敢问:“周春会?” 女生顿住脚步,回头,怯怯的笑:“哦,是顾真啊,你也来…抓药?” “嗯,小毛病,你呢?” 女生重新迈进屋里,搓了下手,不知道该坐还是站着。 周春会以前胖胖的,五官虽不惊艳,皮肤却很白,贪吃,嘴巴馋。 顾真还记得她和张晓丽在方瑶的指挥下,一个压住她,另一个揪她头发。 顾真淡然笑了笑:“你瘦了。” 那些逝去的屈辱的记忆,太远了,顾真不想去计较什么了。 周春会反倒惭愧,年少的时候做的伤害别人的蠢事,在往后自己吃到生活中的苦楚的时候,才能感同身受。 周春会叹口气:“日子难过呗,高中毕业后我就去了纺织厂,做了一段时间女工,然后结婚了,现在在家照看着几亩地的庄稼,慢慢就瘦了。” 周春会以稀松平常的语气讲完这些,问候顾真:“你呢?听说你去沈北了,那边怎么样?” “还不错。” 顾真不是个爱叙旧的人,恰好因为周春会和杨春生是同村的。 顾真继续道:“你来看什么病呢?” 周春会已经在李玉福的招呼下坐到了诊桌前。 她没有转身,只有声音穿过来:“想要孩子。” 顾真嗯了一声,去看陈素云和梁奶奶:“奶奶,妈,要不然你妈先回去吧,我和同学说会话,中午前回去。” “用不用你梁叔送你同学回去?” “不用,她家不远,我们俩走着说会话。”顾真拿上抓好的中药,送俩人出门。 陈素云心里想着回去熬药,让顾真放放风也不错,欣然同意,一家人又离开了。 顾真从未对陈素云讲过读书时候遭受的那些事,自然也没提过周春会,张晓丽,方瑶的名字。 如果陈素云知道这个同学对顾真做过什么,怕是不当场发怒,也是不可能给什么好脸色看的。 送走了家里人,顾真返回来,周春会已经在号脉了。王玉福很有耐心,在女科这一方面的病,他十分拿手,虽然说出去不是那么好听,堂堂一个男人天天问些女人的私,密,可王玉福医者仁心,不在乎那些。 周春会身体不错,以前胖墩墩,现在虽然消瘦了,看着却也更加健康了。 王玉福有些挠头:“要不然,你让你对象来看看吧?你们没有孩子,应该不是你的问题。” 这话一出口,周春会脸色直接变了,倒不是变得难看,而是十分焦急,她咽了下口水,讨好似的说道:“大夫,您再仔细看看,一定是我的问题,我对象他……肯定没问题的。” 王玉福啧了一声:“你身体很健康,根本不需要调理,既然你信不过我,另请高明吧?” 周春会更急了:“大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象其实是二婚,他有个前妻,还给他生了个女儿,所以我们俩现在没孩子,肯定是我的问题。” 王玉福沉默了,顾真也沉默了。 这个故事,似乎不是那么简单了,周春会在话说出去的时候,那一瞬间似乎也猜到了什么。 她想了想,站起身:“大夫,改天我和我对象一块来看看,今天就不打扰你了。” 周春会往外走,顾真赶忙跟上。 “顾真,我急着回家,咱们改天再聊吧?” 周春会有些摸不准顾真的意思,但眼下她也没空去琢磨别人的意思,自己还自顾不暇呢。 顾真仍旧跟着:“没关系,我也要去你们村子,顺路。” 周春会也不好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念在过去的那些‘情分’上,顾真没什么可说的,周春会也觉得不开口的好。 于是两人匆匆走路,还真就没几句话,到了村口,周春会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忘家里去了。 顾真按照记忆中的场景,走向那间前面有个磨盘的房子,那是杨春生父母的家。 顾真还记得那时候策划着让陈素云亲眼见到杨春生的真面目,就是在这里。 如今快要深秋冬初,一片萧瑟的景象,顾真往那间房子看过去,只瞧见一把长了铁锈的锁,看起来十分落寞。 顾真不死心,走近了,扒在门缝里往里瞧,小院里面也是一片荒芜,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了。 有秋收回来的马车,停在门口,见顾真鬼鬼祟祟的,问:“唉?你找谁啊?” 顾着指了指里面:“这对老夫妇去哪了?” 秋收大哥还十分警惕:“你找他们做什么?” “哦。”顾真笑笑道:“以前这家的老爷爷在我们家卖苞米,今年不来卖了,我特意来问问。” “嘿,那就对咯,老杨头家的地肥,种出来的苞米就是比别家强,你家是收苞米的?合作社的?我家有苞米,要不要去看看?” 大哥一热情,顾真就编不下去了,还是直奔主题:“大哥,那杨爷爷他们哪去了?” “投奔亲戚去了,听说去了黑河那边,远着呢,这辈子估计都不回来了。” 这话语里带着无奈气氛,又有一丝伤感,让人忍不住继续听下去。 “都是那个二驴子,老杨头真是养了个祸害,娶不上媳妇,赌博,喝酒,后来把工作也整没了,到处嚷嚷说自己就算在家天天躺着也有钱拿,真是得了失心疯!” 顾真心里有底了,看来,这个杨春生,真的是海洋食品有限责任公司那一笔无名支出的主人。 只是孙家为什么要给杨春生钱? 顾真知道,她得亲自去问当事人才行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顾真根据秋收回来的大哥透露的消息,在电厂附近的小平房巷子里找到了杨春生。 杨春生比顾真想象中过得还要惨些。 几年不见,他的啤酒肚更大了,像是在外套里面揣了一个西瓜。 以前还肯打扮一下自己,往头发上抹抹油,穿点干净的衣服,现在直接躺在家门口的青石板上,晒着太阳,老远便闻见一股酒气。 他穿的衣服上污渍随处可见,有的发红发黄,有的结成了硬痂。他的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过了,乱糟糟的像是羊毛栴檀。 顾真忍住恶心,站在离他两步远的距离处喊他:“杨春生。” 杨春生眯眯眼:“你谁啊?” 顾真长相变化不大,但为了不引起麻烦,顾真还是伪装了一下自己,简单化个妆,当然是往丑了化的那种,又裹上大衣和围巾,露出半张脸来。 “我?”顾真笑了,手在兜里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我是孙守山,哦,不,他现在叫孙科海了。我是他公司的职员,今天我来是通知你,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月按例给你打的钱就没有了。” “什么?”杨春生怒了,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太急反倒一个趔趄又坐在了地上。 顾真倒退一步:“你先别急,我只是个传话的,你要真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去找孙科海谈谈,或者,让我帮你传话也行?” 杨春生站起身,扶着墙,宿醉的头晕让他有些站不住脚,脑子却清醒了不少。 “传话是吧?告诉你们老板,说好的每个月都给我打钱直到我死了,现在他不想养我了?那就别怪我把当年的事捅出去!” “好的,我会原话转告给我们老板的,但是我觉得我们老板似乎心意已决啊。” 顾真意味深长道:“所以就算我把话递回去,估摸着对大叔你来说,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嗯?”杨春生上前就要拉顾真的手,却被顾真轻松躲掉。 杨春生恶狠狠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孙守山真的不怕?他以为他跑到沈北去,当年的事就对他没影响了?” 顾真猜测着,故意套话:“毕竟天高皇帝远,在营子乡发生的事情,营子乡政,府手再长,能伸到沈北去?” “那电网是国家的,全国各地都是一家,偷电漏电在哪都跑不掉,更何况当年的爆炸,他……他” 杨春生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在重要关口还是收住了内心的秘密。 “总之,你告诉他,兔子逼急了可是要咬人的!” 顾真听不了半截话,要想知道真相,只能故意激他:“现在我们老板可是大公司的老板,你兔子还能咬的住大老虎?大叔,我劝你就这样算了吧。” “不行……”杨春生自己嘴里念叨着,摇着头:“不行,我现在被电厂开出了,他要是再停止打钱给我……不行,孙守山这个王八蛋,我死也要弄死你!” 杨春生摇摇晃晃进屋,开始翻找些什么,屋子里发霉的衣服散发着潮湿的臭味,顾真冷冷的站在门口,看着杨春生像是条疯狗一样嘟弄着,咆哮着。 不多时,在炕席底下,杨春生翻出了一个帆布包,这个包破了洞,用布条将破洞处缝合,针线粗糙一看就是杨春生自己缝的。 这帆布包说不准也是捡来的,顾真心里捉摸着,眼见着杨春生从兜子里翻出两张纸来,哼了一声:“我拿着它去登报,小姑娘,你赶紧联系你们老板吧,如果他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让他身败名裂!” 顾真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那双脏兮兮的手里拿着的就是当年事情真相的证据? 顾真深呼吸,微笑:“大叔,两张纸能扳倒我们老板?你别做梦了!” 杨春生桀桀的笑了:“小姑娘,这可不是两张纸那么简单,当初就有人为这事丢了性命,我命大,不仅有命活着,还有命花他给我的封口费,嘿嘿……” 顾真狠狠的按下手机停止录音的按钮,上前将两张纸扯住,趁杨春生还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抽走。 动作幅度大,导致顾真的围巾滑落下来,露出一张经过装饰的脸。 杨春生看着脸有点眼熟,更没料到这小姑娘直接抢东西,呆愣了足足几秒钟。 顾真已经撒腿跑出去了。 “顾真?!你这个小蹄子,原来是你!” 身后传来杨春生的怒吼声,顾真继续开足马力,帽子围巾也不要了,丢在地上就往外跑。 巷子很窄,是老居民区,牲口、狗之类的在顾真经过的时候连踢带吠,顾真机灵,躲过马蹄子,又绕过狗链子的范围。 杨春生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跟在顾真身后,马已经受惊,在乱踢不已,一脚踢在了杨春生的肩膀上,将他踢到墙角不能动弹。 狗也扑过来,露出牙龈龇着牙齿,冲他恶狠狠的吠。 杨春生再一抬头,顾真已经跑出了这条巷子。 “妈的,别让老子找到你!” 杨春生挨这一脚,在炕上躺了两天才敢下地,等他走到梁振华的厂子外绕圈打听顾真的时候,听工人说早就坐火车回沈北了。 梁振华的厂子大,一家人住在里面,晚上还有守夜值班的工人,杨春生想扔石头砸玻璃泄愤,这肩膀也抬不起来。 鬼鬼祟祟绕了两天被工人发现,赶走了。 他不能直接去闹,他根本就没理,无论是那两张纸,还是顾真骗他的事情,都站不住脚。 杨春生恹恹的回了家,突然想到了,去沈北! 那两张带着尘土和不知名味道的纸,顾真看过了,是当年孙守山面粉厂的用电明细,很明显电量不准确,要么是电表被调试过,要么是电路设计上有些电线没经过电表。 第一种可能性很小,电表被调试很容易被发现,那么当年孙守山用的是外接电线的方式偷电? 所以身为面粉厂电工的父亲,才会在检修中发现面粉厂偷电的事情,所以…… 顾真仔细的将用电明细单据放好,笃笃的敲门声也响了起来。 “请进。” 门被推开,孙维启站在门口,温煦笑着:“昨天晚上回来的?还是今天早上?中午出去吃吧,我给你接风?” 顾真抚了抚额头:“我有些累,改天吧。” “那、那你好好休息。”孙维启抬手关门,门的弧度滑到顾真视线里,顾真突然出声。 “小孙总。” “嗯?”门又被拉扯回去,孙维启眨了眨眼睛。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什么?” 顾真苦笑:“有一天,我伤害了你……” 孙维启笑了,灿烂无比。 “那一定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门关上,顾真也垂了眸子,然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孙科海也纳闷杨春生是怎么知道他住在哪的,沈北的小洋房有几幢,他住在几层,东边户还是西边户,连他自己儿子都未必清楚。 然而杨春生就是守在了自己家门口,用手指头扣猫眼,他显然不知道他的动作已经被隔着门板在猫眼这头的孙科海看的清清楚楚。 杨春生也不敢确定,裹着个脏兮兮的旧棉袄沿着墙角蹲下,从怀里掏出个塑料瓶,时不时的嘬一口,再嚼两口黄色的玉米饼子。 玉米饼子干的掉渣,掉在地上的杨春生也捡起来丢进嘴里,他得守着这个门口,不能放松。 孙科海皱着眉头,在屋里踱步,终于还是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马上挂断了,丝毫不留情面。 “这臭小子!” 孙科海继续拨号,几通之后,电话终于拨通了。 “喂?” “杨春生找上门来了,看起来,出了点事情。”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冬天在一场悄然而至的雪后,宣告到来。 城市里尚不觉得什么,上班的人照常来去匆匆,自行车或是汽车的轮毂带起的尘土将白雪碾成黑泥,村里却是哀声连天,秋收还未收尾,老天爷怪会给人添乱的。 孙维启接了孙科海的电话,招呼了几个人往孙科海家里去,他自己也拿上外套,匆匆下楼。启动车子的时候,他的手搭在车门上,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孙维启抬头看了一下这栋大楼,海洋食品有限责任公司的牌子是去年新换上的,十分显眼。鳞次栉比亮着灯的窗口中,孙维启一下就锁定了顾真的办公室。 顾真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正站在窗口前往外望,她恰巧看到了孙维启抬头的动作,于是赶忙闪开。 孙维启没看到人,转身钻进车子,走了。 顾真在怕,但怕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顾光耀已经去世五年了,这是对于这一世的顾真而言,在经历过重生的顾真那里,父亲已经离开她三十年了。 为数不多的记忆,让顾真更不忍去想。 她有很多种方法让孙科海锒铛入狱,让食品公司一夕倒闭,让孙家父子失去所有。但她更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想报复错人。 熬到了下班的时间,刘广惠画了个妆,推开顾真办公室的门,对那个发呆的女人说:“今天,喝一个?” 顾真回过神来,看着窗外的大雪,确实是喝点酒的好天气。 酒过三巡之后,顾真凶相毕露,揽着刘广惠的脖子:“说,你说,我是不是该直接,问他!” 刘广惠捉摸着说的应该是感情事,于是出谋划策:“对,咱们长得五迷三道的,还怕降不住一个小伙子?喜欢就直接说,就问他!” 五迷三道是用来形容自己的?隔壁桌的小混混差点把水喷出来,再一瞧俩人,长得是挺带劲,不知道是不是附近的大学生。 隔壁桌两个小混混一对眼,有门,等这俩人喝多了,一人一个,刚好。 于是这酒接着喝下去,铜锅炉子炖酸菜的门店,就剩下这两桌了。 顾真还在念叨:“我是问,他呢,还是,问他爹?这件事,吧,和,和他俩都有关系。” “畜生!”刘广惠摔杯子怒吼:“他爹竟然对你也……!真真,你受了这么大委屈,怎么不和我说呢?” 刘广惠心疼的抱住顾真:“我早该想到的,毕竟你是一个火树银花的女的,我瞧着都稀罕。” “噗嗤!” 隔壁桌这俩人终究是憋不下去了,津津有味的听完了故事,还把茶水喷的对方满脸。 刘广惠瞪了俩人一眼:“你俩听故事听上瘾了是吧?这是两个脆弱的女人的心,别当乐子听啊,是个爷们就坐过来,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们也说点故事让我们乐呵乐呵!” 小混混当然不怕这一套,送上门来的哪能不要,刘广惠挑衅的话失败了,眼见着俩人站起身搬着板凳就往这边凑,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跟我回去!” 四个人都望过去,大眼瞪小眼。 程易初肩膀上落了雪,耳朵和鼻尖冻得发红,他去公司找顾真,不见人影,有同事告诉程易初说看见刘广惠和顾真喝酒去了,却也不知道具体去了哪。恰巧程易初回学校路上看见顾真的车子停在这条街,便挨家挨户的找。 这条街聚集了各类餐馆,吸引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时不时的就有喝多了闹事的。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程易初相信顾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遇到问题也会化解。但如果顾真喝了酒,那可就…… 程易初在四个人的目光中,径直走向顾真。 “回去吧。” 他又重复了一遍。 顾真微笑,眼神已经有些恍惚了:“你,你来了啊,程晓磊,我。” “回去再说。”程易初拿起顾真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给顾真穿上,嘴里喊着:“老板,结账!” 刘广惠也喝了不少,此时酒劲上来了,往门口看:“就你自己来了?小孙总呢?你也挺好的,但是没有,小孙总,人家是,嗝!” 刘广惠打了个酒嗝,正好吐气吐在桌对面正莫名其妙的两个小混混脸上。 俩人一阵恶心,见这架势,姑娘是带不走了,都怪这个小年轻的! “喂!”染着黄毛的那个率先发难:“你是哪根葱啊?” 另一个也附和道:“小伙子,这俩姑娘在这又说又闹得,把我们桌子上的水也弄撒了,饭也没吃好,你说怎么办吧?” 程易初觉得好笑,耍横是吧?不就是想讹饭钱? 程易初将顾真塞到刘广惠怀里,转过身来面对挑衅者,他不需要有什么动作,光是眼神就让那两个人心惊:这是哪条道上的人物? 老板从后厨走出来,见惯了闹事的场面,老板急吼吼道:“赶紧付钱走人,不然我可报警了啊!” 那个年代警察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小混混掏了钱灰溜溜走了,心里还犯嘀咕,这人给人的感觉像是同道中人,可怎么没听说过? 程易初付了钱,一手扶着顾真,另一只手半扶着刘广惠。这种情形下,车是开不了了,丢在路边丢应该是丢不了,就是不知道明天早上再来会不会被划到印子,或者砸了玻璃偷里面的东西。 程易初想了想,看到街角有家旅店,有一间房间的窗户刚好对着车子。 程易初带着两个酒鬼进了旅店,旅店店员瞧了一眼:“有身份证的八元一晚,没身份证的十元一晚。” “没带身份证。”程易初从兜里摸出十块钱:“我要朝向是饭店一条街的那间房间。” 店员收了钱,递给程易初一串钥匙。 “玩的挺大哈。”店员是个中年人,形形色色的住店的见的多了,带两个女的来的还没见过。 程易初没明白啥意思,还在回味的时候,店员给他指了房间方向:“那边那个。” “嗯,谢谢。” “算了,我帮你开门吧。”店员看出来程易初已经倒不出来手开门了,主动帮程易初开了门,拉开电线灯。 程易初将两个人摆在床上,手臂已经酸的不行,他走到窗口,刚好看到车子就在窗口外不远处。 “挺好的,谢谢了。”程易初将钥匙从门上拔下来,再次向店员道谢。 店员也十分好心的提醒:“玩出事来,我们可不承担责任啊,小伙子。” 这次,程易初终于明白了,他的脸一下子红了,忙解释:“我不是……她俩喝醉了,我照顾她们而已。” 也不知道店员听没听见解释,人家说完话就回去门口看着了,程易初将门关上,拿起热水瓶,倒两杯热水。 屋子里不太暖和,暖气给的不够,只有一点点热度。 好在暖气靠近床,顾真和刘广惠又喝了酒,正发热,冻不着。 程易初扯了她俩的鞋子和外套,给她们盖上被子,自己小心翼翼搬动椅子,坐在窗边看。 看一会车子,回头看一会顾真。 夜里两点多的时候,顾真醒了,酒醉的早,醒的也早。 她先听见了刘广惠的鼾声,这让她很安心,说好喝酒她负责喝醉,刘广惠负责保证安全。顾真摸了摸身上的衣服,都健在,是挺安全的。 可一抬头,这是旅店,窗户边那个是……程易初? 程易初神情自若,走到暖水瓶旁,将热水倒入凉了一半水的杯子里,拿起来递到顾真面前。 “渴了吗?” 顾真咽了下口水,嗓子干的冒烟,原来是渴醒了。 她咕咚咕咚喝完一杯,意犹未尽。 程易初已经又倒了一杯给她:“慢点喝。” 顾真接过杯子,将空杯子递给他,这次换成了小口喝,喝了一半,似乎缓过来了。 “你怎么……” 想问的还没问出口,心里已经明白了,旁边睡得死死的人肯定不可能是把她们安排的这么好的人。 “太危险了,女孩子不要在外面喝酒。”程易初不敢想,如果他没跟过来看看,那两个混混是不是会…… 程易初皱了下眉头,问了些别的:“你怎么突然喝酒,是有什么心事吗?” 顾真没说话。 程易初没再问,顾真的心事他知道,无非是他父亲的事情,只是他现在太弱小,什么都做不到,没有权利去翻案,查证,也没有势力去威胁恐吓孙家,逼他们说出真相。 这种无力感,在高三的时候就滋生出来,直到现在也没有消退。 程易初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却忘记兑冷水,一不小心烫到了唇角,眉头皱的更深了。 顾真开口了:“你去实习了吗?” “嗯。”程易初没说他每天工作完都去她上班的地方转一圈,却没等到她,如果等到了,恐怕也向现在这样,没什么好说的。 “什么工作单位呢?”顾真能够预想到,以沈北大学的名气,程易初去的地方不会差。 “沈北市法院。” “啊……哦。”顾真不该惊讶的,但还是超出了预期。“那实习完,能直接留用吗?” “以前可以,今年有变动,或许需要经过考试。” 顾真点点头,公务员体制改革的变化便是又增加了一个门槛。 程易初淡淡道:“如果考上了,这一辈子就会在沈北了吧。” “挺好的啊。”再过几年,沈北的户口和工作可不是这么容易就得到的了,顾真感叹有些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你呢?” 顾真一愣:“什么?” “你会留在沈北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这个问题程易初不久前已经问过了,顾真没有肯定回答,现如今,顾真同样不知道怎样告诉他。她隐约猜测,或许如果自己走了,程易初也不会留在这里。 可是,市法院的工作,沈北未来的发展,程易初有着无比光明的未来。 顾真嗯了一声:“我的工作就在这,我还能去哪啊?” 她将杯子里剩下的水喝光了,放在床头:“不说了,我困了,明天早上七点喊我起来啊。” 说着,顾真重新钻进被子里,背对着程易初,很快就睡着了。 程易初等着自己杯子里的热水变温,喝完,重新坐回窗子前,外面的大雪已经将整个城市覆盖住,寂静无声。 第二天一早,程易初买了早饭回来,喊醒这两个迷迷糊糊的女人,自己咬着一个包子,离开了。 旅店门口雪地上两排脚印,都是程易初一个人的。 刘广惠半睁开眼,看了一眼窗外:“好大的雪啊,车子看来是开不回去了,咱们走着回去吧。” 顾真诧异刘广惠竟然不对自己身处何地做个反应,反倒如此坦然。 刘广惠喝一口粥,咬一口包子,回对顾真疑惑地眼神:“别这么看我啊!昨天晚上喝醉的是你,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 “对,我在装睡,然后真的睡着了。” “……” “你们说话我也听见了,我还看见他整晚都坐在窗户前面帮我们看着车,顾真。”刘广惠顿了顿,继续说:“程易初和小孙总,你到底要哪个?” 顾真呵呵的笑了,十分无奈。 这样的反应被刘广惠认定为顾真这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于是伸手将顾真掐的花里胡哨的。 顾真和刘广惠找人看着车,再走着去上班,到了公司已经快九点了。 孙维启办公室的门大开着,他站在窗旁,看着楼下来往的人,眼神有慌乱,也有坦然。 昨天他赶到孙科海楼房的时候,其余的人早就到了,三五个大汉,上来就喊:“孙哥,哥们几个守着楼道口,没见你说的那个人出来,现在肯定还在里面。” “嗯,上去吧,先招呼一顿,然后再说话。” 几个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往上冲,到了孙科海家门口,一把将门口住着的那个流浪汉往消防通道里拖,话也不说,一人先踹两脚,起初杨春生还骂娘,后来就躺在地上只剩下喘气的声了。 孙维启靠着车抽了支烟,他很少抽烟,他自己也不喜欢烟的味道,但是烟草能让他慌乱紧张的神经平静下来。 一支烟燃尽,孙维启将烟头包起来,丢进垃圾桶。 嗅了嗅袖口,不自觉的皱了下眉,这时三楼楼道窗口有人向他招手,喊他上去,看来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孙维启锁好车门,往楼上走。 这里是孙科海来到沈北之后置办的第一处房产,曾经是一家人美好的回忆,直到母亲发现孙科海在外包养情妇,一怒之下带着孙维启离开这里,他再也没回来过了。 算一算,也有四年了。 楼道里臭味冲天,看着杨春生吃喝拉撒都在这解决了,孙维启差点吐出来。 他拿着手帕捂着嘴,看了倒在地上的人一眼,那人虽然苍老脏污,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杨春生。 房门打开,孙科海穿着睡衣站在门口,他在猫眼里看到了发生的一切,念叨着:“臭小子,现在才来,赶紧把这个人打发走!” 孙科海身上散发着一股香水味道,孙维启强压下去的恶心,又被勾了上来。 房门内可以听见有尖细的女生声音,抱怨着什么家里没有菜了,什么时候能出去之类的话。 呵,孙维启眼神凛冽,看来这个‘家’已经成了鸡窝了。 “我来解决,接下来不用你管了。”孙维启甩下这句话,走了。 他带来的人做事精细,将躺在地上只会哼哼的人拖走,捎带着还扒拉着找找堆在地上的破烂,生怕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确认没有之后,也很快离开了。 孙科海被无视,但他已经习惯了,反正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难不成以后他不养自己的老?现在只要日子过得舒坦就行了。 孙科海突然闻到一股恶臭,赶忙关上门,拨打清洁公司的电话,这个杨春生,当初就不该被牵着鼻子走! 孙科海明白的道理,孙维启怎么会不知道。 他这次也是准备一次性解决这件事的,杨春生被装进货车车厢,孙维启在前面带路,那些人开车在后面跟着,出了城,来到一处废弃的工厂。 孙维启没有下车,他心情闷闷的,想再抽支烟,可袖口的烟味还没散干净,让他不喜。 有人敲了敲车窗,然后拉开门坐了进来。 “哥,兄弟们翻找过了,这个人身上没带着你说的那个电费明细单子,这怎么办?” 怎么办?孙维启吞了下口水,拉开车门,往工厂门口走。 其余的人识相,马上将杨春生从车上拖下来,往工厂里面拖。 杨春生本来已经一副耷拉样,在看到孙维启的时候,突然就来了精神,呵呵的笑了出来。 “原来是你啊,我就说你那个爹被我逼得没法了,门都不敢出,怎么可能突然有胆找人收拾我了……不错不错,你小子比你爹有魄力!” 杨春生在地上盘坐起来,裹紧了大棉袄,四下望望:“你这是准备杀了我?像你当年那样?” 这句话彻底让孙维启失去理智,他目光阴鸷,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你看见什么了?” 杨春生哈哈大笑,一口黄牙臭气熏天:“你急了,哈哈哈,别以为你和你爹那点事没人知道,只要我活着,你和你爹就别嚣张,有种你弄死我!” 旁边的人看不过眼了,上去就是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你他娘的说话注意点,别以为爷们不敢,荒山野岭拿你喂野狗!” 孙维启始终看着杨春生,用一种瘆人的眼神,加上他虽没有动作,身旁人却是各个凶神恶煞,下手极重。 杨春生吃够了苦头,话稍软了:“好几年过去了,咱们相安无事不好吗?你们这么大个公司,每个月给我二十都不乐意,我当然得来闹一闹……” 孙维启不明白:“谁不乐意了?每个月都在给你打钱,从没有断过。” 杨春生琢磨过味儿来了:“对对,不是这么回事……” 他不敢说顾真把电费明细抢走了,那样他一点好处都捞不到,现在没办法,只能骗一笔钱,跑的远远的。 杨春生继续说:“我这不是怕你们觉得麻烦,这次咱们换个方法,你给我五百,我从此消失,再也不来找你,怎么样?” 孙维启抬抬眉毛,似乎有些心动。 杨春生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偷电这件事和食品添加剂那件事不是一个性质的,一旦被爆出,可能会对公司有很大影响。 “哥,别听他忽悠,东西都没见着,不能给他钱!” “就是!” 几个人在一旁出谋划策,孙维启也赞同:“说得对,杨春生,当年那个单子在哪?你给我之后,你说的事情,我就再考虑一下。” 杨春生面色突然有些为难,但还是咬着牙说:“我要是给你了,你反悔怎么办?” “你要明白,现在是你落在我手里,讲条件你得先拿出诚意来。” 杨春生想了想:“好吧,那玩意现在不在我手里,那个人你一定认识,我告诉你是谁,你去找她。” 如果顾真不认识孙维启,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么多,还把自己骗的团团转。 孙维启的眼皮跳了几下,他突然有些心慌。 “是谁?” “呵呵。”杨春生呼一口气:“顾真。她爹就是炸死的那个电工。” 第一百四十五章、 雪花很轻,风吹起来便白茫茫一片,沿着街道,墙角,打着旋似的飞舞着。 刘广惠纳闷:“这雪怎么不粘呢?” 她伸手团一掌心的雪花,用力按压,松手时候,雪花像是散沙一样,不成型。 顾真也说不好,她也不是研究天气的,只是这一脚踢出去,确实和往年的雪不一样。 顾真和刘广惠在楼梯间分别,回了办公室,令她意外的是,李经理在她办公室门口左右徘徊,似乎在焦急的等待她。 顾真走过去,喊一句:“李经理早啊?” 李经理闻声转头,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哭还是笑:“顾经理,我有事和你说。” 顾真拿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等李经理进了屋,再关上。 “说吧。” 李经理面色为难:“不知道上次砸伤您的朋友,他痊愈的怎么样了?” 顾真想起今天早上程易初跑上跑下的模样,嗯了一声:“应该是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经理搓着手,时不时偷瞄一下顾真的脸色。 顾真最讨厌这种拐弯抹角,有话不说的人,她的脸色难看起来,李经理更紧张了。 “顾经理,其实上次那个意外发生后,我一直在调查,我发现吊灯有人为割断的痕迹,很有可能那不是一场意外……” 看来这个人也不算蠢。 顾真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有通往仓库二楼高架钥匙的人不多,我挨个找他们谈过话了,没什么问题,问题出现在……每把钥匙使用的时候都需要登记,唯独有一把钥匙使用时长超过了一天,那就很有可能被复制了一把。” 顾真挑了下眉毛:“这都是你的猜测吧?钥匙的使用管理制度竟然这么严格?能让你轻松发现疑点?” 李经理不好意思的笑了:“顾经理,不是我自夸啊,在管理物品上,我李某人深得领导信任,只要我想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事情,更何况,更何况……” 这人说话说着说着就卡壳,顾真有点腻烦了:“请您直说。” “那把可能被复制的钥匙,上一次使用人是徐铭林,所以这么大的疑点摆在那,我没理由看不见。” 顾真和徐铭林谈恋爱分手的事情都闹到了警察局,徐铭林打击报复很有可能,这是个正常人都能猜到。 李经理看着顾真平静的神色,自认倒霉,谁叫这‘意外’发生在自己的职务范围内。 他继续说:“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把锁都换过了一遍,不会再发生意外了。” 顾真知道,李经理明明可以不说,这件事谁都查不出来,但他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自己,提防徐铭林。 思及此,顾真微笑:“谢谢。” 李经理更加愧疚难当:“不值当!我不值当你谢,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看着办的。” “唉,你小心点就好。”李经理说完这些,去了一件心事,也就走了。 顾真的耳边响起吊灯坠地,灯片碎裂的声音,他是想要自己死吧? 因为他被记过,连拿到学位证、实习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他恨不得弄死自己。 顾真又想起那天在沈北大学墙外小吃摊相遇,徐铭林搂着池婷婷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看来他有论文发表,抵消了记过处分,还获得了留学名额。 所以这段时间消停了?没再来找自己麻烦。 这件事若是自己不知道还好,现在自己知道了,可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 顾真沏了杯茶,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屋里的暖气给的足,顾真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也不觉得冷。 敲门声响起,看来李经理还有什么想说的? 顾真拉开门,竟然是孙维启。 一瞬间顾真有些僵硬,她还没准备好面对他。 孙维启一身酒味,搞得顾真以为是自己身上。顾真仔细闻了闻,确定这浓烈的酒味是孙维启身上粘染的。 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眼睛红红的,皮肤白的有点没有血色。 “你不舒服吗?”顾真怀疑孙维启不仅是宿醉,很有可能根本没有休息。 因为他穿的衣服,和昨天是同一套。 孙维启没说话,进屋坐在沙发上,略微蜷缩着背,小声说:“帮我倒点热水。” 顾真马上倒了热水给他,将水杯递过去,碰到了孙维启的手背,冰的让人心颤。 “你确定没事吗?” 孙维启点头:“我…没事。” 这没事才怪,顾真当机立断,电话拨给保安:“来我办公室,把孙总抬到医院去。” 孙维启要过去挂断电话,已经来不及了,他扑了个空,腿发软撑不住力,半倒在顾真身上。 顾真力气不小,接住了孙维启,扶着他坐到沙发上。 “我真的没事,不用去医院。” 孙维启还在逞强,顾真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顾真态度强硬:“听我一回。” 就这样,几个保安上来,将孙总抬上车,在顾真陪同下,赶赴医院。 很快检查结果出来了,酗酒导致的急性胃炎,再拖下去就有穿孔的风险。 顾真忙活着交了医药费,打发了保安回去,又去附近的小卖店买了热水袋回来。 顾真拿着热水袋,站在急诊病房外。 孙维启输上液,安静的在病床上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推门进去,将热水袋放在他的手臂旁边,冰凉的点滴变得温热,减少了对身体的刺激。 做好了这些,顾真退出病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她绕着手指发呆,眼前走过去一个熟悉的人,她都没有发现。 那个人怯生生的问经过的护士:“你好,请问…妇产科在几楼?” 护士耐心回答:“二楼东侧是妇产科,先去窗口挂,号。” “谢谢。” 那人拐进楼梯口不见了,顾真才想起来她是谁,这不是池婷婷吗? 妇产科? 她…顾真想到了一种可能,马上起身跟了上去。 二楼妇产科有许多女人,池婷婷在一群挂,号的病人中显得格外稚嫩,她的眼神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十分不安,坐在长椅上候诊。 等了半个小时,才听到护士喊她的名字:“池婷婷,进来。” 池婷婷站起身小步走过去,顾真也赶忙跑过去,要跟在池婷婷后面进病房。 护士拦住顾真:“挂,号了吗?一个一个来!” 顾真笑笑:“进去那个是我朋友,我陪她来的。” “那也不能进去,就在门口等。” “好的。”顾真站在门口,从这里站着差不多也能听见医生的话了。 “你怀孕五周了。” 池婷婷慌乱道:“不可能吧…我…” “有,性,生活吗?” “…有” “有没有避孕?” “没有…可是,那几次是安全期,所以…” “哪来的绝对安全期?医学上没有这种说法,这个孩子发育的挺好的,要不要?” 池婷婷欲哭无泪,没说话。 “你工作了还是读书?” “在读大学…” “孩子父亲呢?” “孩子父亲…” “不会连孩子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吧?”医生简直气的要冒火。 “知道的,孩子父亲要出国了,应该不会同意我留下孩子…” “你还是回去和孩子父亲商量商量。”医生将单子递给池婷婷:“去吧。” 池婷婷小声说了谢谢,拿着单子往外走,一抬头,看见了门边站的笔直的顾真。 顾真即便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此时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道:“有空吗?咱们聊聊?” 两个人坐在医院附近一家早餐店,此时已过了早餐时候,店里没什么人。 两人要了两碗豆浆,面对面坐着。 顾真开门见山:“徐铭林和你分手了吧。” 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 池婷婷一愣,转而低下头:“他说出国后,感情很难维系,他不想耽误我…但如果,我告诉他我们有了孩子,会不会?” 池婷婷抬起眼来,眼里闪闪的,似乎燃起来希望。 “别傻了。” 顾真叹息,眼前的池婷婷,就像前世的自己,怀有期望和眷恋,飞蛾扑火。 池婷婷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总要去问问他的,这也是他的孩子啊。” “我不会拦你。”顾真淡淡道:“只是,我希望,你听我讲个故事吧?” 徐铭林利用顾真在进货单上作假,私吞财物,被学校处分后暴富顾真,险些让顾真死在灯下。 故事讲完,池婷婷问:“故事里有一半是你的猜测不是吗?” 顾真点头:“对,我没有特别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想要害死我,确实是猜测,那我也大单猜一下,他发表的获奖论文,其实是你写的吧?” 池婷婷咽了下口水,眼神再次飘忽。 “我的猜测并非没有依据,只是你不肯相信他是唯利是图,过河拆桥的人罢了。如今他处分抵消,即将出国,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就算你告诉他,你有了他的孩子,恐怕他只会觉得麻烦。” “不,不会的,再怎么样,他都是孩子的父亲!” 顾真往豆浆里放了一勺糖,慢慢搅拌着。 “妹妹,我也希望我说的是假的,你受伤难过,对我有什么好处?事实如何,你自己去挖掘吧,明天,我应该还在医院,有事来找我。” 第一百四十六章、 孙维启禁食,顾真把给孙维启买的饭,当着他的面吃的溜光干净。 孙维启看着,气不打一处来:“有你这么照顾病人的吗?” 顾真想了想,假装嫌弃:“医院这盒饭真难吃,等你好了,我请你去大娘家吃饺子去?” “这还差不多。”孙维启捧着热水袋,看着滴答滴答输进身体里的液体,回想起杨春生说的那句话。 顾真,是你吗?你在我身边,却又隐瞒身份,究竟想要做什么? 杨春生没能如愿,杨春生把兜里的纸票掏出来给他,不到三百块钱,将他连打带踹的打发走了,手下的人说看着他上了去北海市的火车,自此天高皇帝远,这个心事也算解决了。 孙维启想的入神,等回过神来,顾真已经起身丢完饭盒回来了,伸手便将他手里的热水袋接过去:“我去换点热水,这已经不热了。” “嗯,好。”孙维启看着顾真神态自若的表情,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顾真没想到,池婷婷比她想象中回来的要快,不过半天的时间,她就在医院的走廊里再度遇见她了。 不同的是,这次她脸色惨白,眼睛红红的却没有一滴眼泪,这样的表情顾真太熟悉不过了,这是恨。 池婷婷一把抓住顾真的手:“为什么都被你猜中了?我就这么…配不上他吗?还是像你说的他只是在利用我?” 顾真的手抖,被热水烫了一下,她赶忙将热水袋拧好,走到盥洗池用冷水冲手。 手背红了一片,池婷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一时情急……” 顾真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根本没有痛觉一样:“没关系,不痛,你继续说。” 池婷婷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他说他没有钱抚养孩子,让我打掉,还说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了,他在学习英语口语,不想被打扰……” 大约是顾真太了解徐铭林了,以至于池婷婷说着这些话,顾真眼前就出现了生动的画面,画面里徐铭林冷漠又无辜的表情,让人作呕。 顾真问:“手术需要多少钱?” 池婷婷呆滞了一下,似乎是在想顾真说的是什么手术,等她反应过来更觉得羞愧,她肚子里的是不被父亲期待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自己也是个穷学生,家里人知道非得打死自己不可。 这么想来,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而眼前这个看似冷酷的女人,淡淡说道:“需要我帮忙吗?” 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那样波澜不惊,该是有多么强大的内心啊,池婷婷垂眸道:“……需要。” 她打听过了,手术费用不低,至少对于她这个学生来说,根本拿不出来。 顾真冲好了手,手背没有起水泡,也没有破皮,看来处理的还算及时。 “走吧,我想,你不仅需要医药费,还需要一个监护人签字。” 顾真抱着热水袋,先去急诊病房,安排好孙维启,然后领着池婷婷去了二楼。 池婷婷站在顾真身后,害怕的发抖。 顾真和护士交涉,询问是否可以全麻,手术后的注意事项等等。 按部就班安排好一切,送池婷婷进去的那一刻,池婷婷突然抓住顾真的手,问:“你为什么帮我?” 顾真顿了顿:“因为,没有人帮我……” 池婷婷不懂,她永远也不会懂,她的年纪太轻,总以为一切都是美好的,却不知道,美好只是偶然的巧合,大部分生活是平凡的,甚至藏着阴暗。 希望她快点懂,又希望她永远不懂。 顾真等在手术室外,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前世,连徐铭林都不知道,她有过他们的孩子,只是那个时候她刚刚入职,工作上需要表现,家里也是一团乱麻,在下班的路上,她只是崴了下脚,孩子就没有了。 医生说是压力太大导致自然流产,而且她的子宫壁薄,气血亏损,在要孩子这件事上,会很艰难。 顾真不敢告诉徐铭林,她脸色惨白的回了家,耽搁了时间,徐铭林正在看球赛,听见顾真回来了,头也不抬的喊:“快去做饭,想饿死老子啊!” 顾真不是没有失望过,只是她以为所有的家庭都是这样的,所以她可以无限付出。 直到……她车祸失去双腿,在碎玻璃片上挣扎,却发现害的她这样惨的人正是她无限包容与付出的人! 顾真闭上眼,倚在墙上。 她在最难熬的日子里,什么都没有说,以后也不必说。 池婷婷麻药劲过去,顾真办好了手续,帮她打了个车,又给她塞了钱:“大小是个手术,好好休息几天,别影响了以后。” 池婷婷眼里含泪:“我还会有以后吗?” “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顾真送走了池婷婷,一阵风吹来,寒意四起。 孙维启不想再输液了,拿了药就出院,拉着顾真到公司,顾真劝不动,临走时候把热水袋塞到他手里:“拿着吧,别再凉着胃。” 孙维启短暂停顿之后,还是接了过来,说了谢谢,关上车门走了。 顾真眼角余光瞟到一个人,那人躲在街对面的树后,鬼鬼祟祟。 顾真看不清楚,但直觉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是假装进了公司,实则绕了一圈回到门卫室,隔着百叶窗往外看。 是唐果。 她拙劣的演技和身法暴露无遗,目的无非是为了程易初。 或许她找不到程易初了?所以来自己这蹲着? 还是孙维启说过得,唐果可能会有‘疯狂’的报复? 答案在第二天就明晰了。 孙维启的母亲来到公司,找到顾真劈头盖脸就是一个耳光。 “狐狸精,我早就觉得你有问题,现在可好,你搞未婚先孕这一套把维启抓的牢牢地,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一清二楚,但是我今天告诉你,不可能,就算你把孩子生下来,我都不会让你过门!” 顾真揉了揉发痛的脸颊,强忍着怒气:“阿姨,你误会了。” “误会?有人看见维启带着你去医院检查,停留了那么久,是不是在讨论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呵呵,你这个小姑娘脸皮是挺厚,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承认?” 孙维启的母亲保养的极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可撒起泼来,这脸上狰狞的表情可就出卖年龄了。 这阵仗吸引了不少人,顾真办公室门口已经快要水泄不通了,却没人敢来劝架。 这可是老总的娘,谁敢帮顾真说话。 “你这个老泼妇,自己管不好自己男人,天天盯着自己儿子?盯你也没盯明白!”刘广惠挽着袖子就从人群中冲出来了。 站在孙维启母亲身前,挡住顾真,厉声道:“小孙总天天围着我们顾真转,顾真答不答应还两说呢,怀孩子??我看你是老母猪上树,想魔怔了吧!” “你……你是谁?我要开除你!”孙维启母亲气的脸像猪肝,上气不接下气。 刘广惠心一横,反正得罪了就保不住饭碗了,干脆骂够了再说:“有人给你吹耳旁风你就信?你怎么不去问问你儿子,昨天去医院难道不是他急性胃炎,要不是顾真喊人把他拉到医院去他就胃穿孔了!” 孙维启母亲一愣:“胃……维启他……” 顾真懒得和她争辩:“阿姨,你要是真为你儿子好,我建议你打听清楚再来。别以为全世界女人都是狐狸精,说实话,你家这点家底,我还真看不上。” 嘶。 这下是围观群众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厂子快一百号人,怎么也不算小企业了,顾真她竟然说她看不上?! 刘广惠也觉得顾真吹牛吹大了,扒拉她两下,小声说:“差不多得了啊。” 顾真不管,继续说:“看在您是我长辈,又爱子心切,这一耳光,我就不讨回来了。” 嘶。 她还想打回来? 孙维启母亲自觉面上无光:“好,伶牙俐齿,你等着,我去问清楚再来找你,你可别跑。” “我就在这等您。”顾真淡淡道。 孙维启母亲气冲冲走了,围观群众散了,刘广惠嗷一声:“完了,得重新找工作了。” “没事,大不了跟着我干。” “你这话说的咋这么像不良职业从业领导者?” “……”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丁建州前不久联系顾真,他们正式在深圳租赁店铺,将生意转移过去了。 顾真话语里很平静,心里却十分激动,那种激动并不是因为她似乎正在改变历史,催生伟大科技帝国诞生,而是,她内心深处是无比热爱研发新技术的。 比如她一直随身携带,藏得好好的小露。 有时候,科技超前无异于魔术。 对于现在这个时代来说,她手上的科技秘密,将让她成为一个大魔法师。 顾真的思绪收回来,身边是唉声叹气的刘广惠,她胡乱拔自己的头发,十分懊悔:“完蛋了,我肯定要被开除了,顾真,这是不是就是晚节不保?” “别再乱用成语了,我求求你。”顾真丝毫不担心工作,像她说的,大不了等她离开沈北,带着刘广惠一起去深圳。 刘广惠不知道顾真那些小九九,她虽然懊悔自己出言不逊,但如果让她再选一次,她还是不会看着顾真一个人受辱。 “都怪那个老巫婆,不知道抽什么疯。”刘广惠瘫在椅子上,似乎在等着公司处分。 顾真不以为然:“小孙总会解释清楚的,他也不会开除你的,放心吧。” “啊,苍天啊!” 刘广惠嚎啕了许久,到了正午也没见有人通知让她卷铺盖走人,于是又洋洋自得的去食堂吃饭去了。 食堂里的人也在议论这件事,有人说孙维启的妈妈去了孙维启办公室之后,母子俩似乎大吵了一架,然后孙维启的妈妈黑着脸离开了。 这样的传言流传开来,最大的好处就是打饭的阿姨给顾真多盛了一勺菜。 “哎呀,有身子的人就要多吃点。”阿姨慈祥的笑着,俨然是把顾真当做未来的少夫人看待了。 整个食堂的人都时不时的望向顾真,似乎她成为了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顾真倒没觉得什么,将明显多出来的菜量,分给了刘广惠。 刘广惠美滋滋:“看来高下立见!” 顾真颇为惊讶的看她:“这个成语竟然没用错?” 刘广惠心里更美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当我没说。” 程易初扛着大包小包来找顾真的时候,顾真正吃多了在外面散步,照食堂阿姨这么投喂下去,顾真恐怕要突破一百斤大关。 说也奇怪,有时候胖瘦真的取决于基因,陈素云一家都是细柳苗条的,无论怎么吃都不见长胖,即便现在陈素云怀孕了,也只是肚子微微隆起,手臂腿部都是匀称的。 顾真小时候瘦弱就不说了,长大了家里伙食好起来,生活水平提高,也没见她身形变化,167cm的身高,总在一百斤前徘徊。 对此,刘广惠深感上天不公。 程易初把扛着的东西放在顾真宿舍门口:“这是阿姨寄给我的,让我监督你吃。” 顾真喝了口水,瞟了一眼,大部分是陈素云自己做的腌渍菜,还有果干,瓜子,蜜饯等。 “我妈为啥寄给你啊?”顾真不解。 程易初不答话,从口袋里面翻出来一些药丸:“这个是药材加工成的,阿姨说你不爱和汤药,就按照方子制成了药丸子,一天两颗,现在外面冷,放在窗户外面不会坏。” 顾真拦着门不让程易初把口袋往宿舍拖:“不至于吧,我妈给你多少监工费用,你说,我出双倍。” 程易初皱了皱眉,似乎没想到顾真耍赖皮,反倒语重心长:“阿姨也是为你好,你看看你,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了,弱不禁风的……” 在这个年代,只有有钱人家的小孩才会‘圆润’,有时候白白胖胖反倒是富贵的象征,成为审美的主流,比如唐果。 顾真不屑:“现在是你嫌弃我瘦了?不是你留着杀马特发型装非主流不良少年的时候了?” 程易初被呛得说不出话来,脸一会黑一会红,大约也是回想到了当初那段打打杀杀的岁月,现在再回首,确实觉得自己也看不下去自己那张脸。 “咳咳,你不吃我就给阿姨打电话,说你浪费她的心意。” 程易初拿出杀手锏,打小报告,顾真只得乖乖就范,让出门口。 程易初将口袋拖进宿舍,刘广惠帮助他和顾真,一起安置这些瓶瓶罐罐,都是顾真爱吃的东西,当然也是刘广惠爱吃的东西。 三人先打开了一瓶酱菜,香味扑鼻,顾真和刘广惠吃过饭了也忍不住捞一口。程易初倒是没吃午饭,刘广惠自告奋勇献出珍藏的两个馒头。 那是早上偷偷从食堂拿回宿舍,准备当宵夜的。 程易初吃着馒头,喝着热水,就着酱菜,吃的倍香。 吃着吃着,突然想到了一个话题:“我今天中午回学校的时候,听说,徐铭林的出国资格被取消了,好像是因为论文造假,以前的记过处分还在,恐怕是拿不到毕业证了……” 顾真一愣:“池婷婷下手也太快了,不过一天时间。” “嗯?你知道?”程易初不知道实情,但看顾真似乎了如指掌一般。 顾真也只是猜测,所以不好多说。 程易初倒是顺藤摸瓜想明白了:“其实院里一直有传言,说他的论文是剽窃他女朋友池婷婷的,只是当事人不承认,池婷婷也没说啥,这件事一直没有证据。” 但是没有证据,不代表不怀疑,恐怕学校许多老师都盯着呢。 如今池婷婷反水,一天之内,处分就下来了,可见这件事早就被发现了。 顾真隐隐有一种替池婷婷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但又觉得以徐铭林的性格,恐怕池婷婷会遭到报复,自己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顾真有些着急:“你能联系到池婷婷吗?我得提醒她一些事情。” 程易初想了想:“可以,我可以查一查她们宿舍楼的电话。” “麻烦你了。” 有了那样的念头之后,顾真更加忧心忡忡,似乎总觉得下一秒池婷婷就要遇害一样。 晚上的时候,顾真接到了程易初的电话,程易初报给了顾真一串数字,拨过去,顾真说自己是池婷婷的家长,找她有事。 宿管阿姨道:“池婷婷已经很多天没回来了。” 顾真心里一咯噔,整晚都是半梦半醒。 第二天一早,顾真跑到医院去妇产科找大夫查池婷婷的住址信息,好在大夫还记得顾真在池婷婷的手术单上签字,认可了顾真的身份。只当她是找不到叛逆的妹妹,十分乐意的将池婷婷填写的信息给了她。 那是一个小巷子,十分破旧,似乎快要拆迁了。 池婷婷原来自己在外租了个房子,一方面是为了考研,另一方面是为了和徐铭林约会,学校的宿舍只是偶尔去住。 顾真顺着地址找到池婷婷,她正拎着一同脏水从屋子里出来,往下水道口倒。 她的动作看起来很吃力,只是手术后的第三天,她根本没什么力气。顾真接过水桶,倒了水,扶着她往回走。 池婷婷似乎习惯了,这个女人的帮助总是让人有无法拒绝的感觉。 “谢谢。” “不客气。”顾真跟着池婷婷进了屋,这是一个四合院式的门房,只有一张床,一个窗户,和一个桌子。 屋子里乱糟糟的,满是杂物。 顾真扶池婷婷上床,她已经是一头的冷汗,顾真给她擦了汗,盖好被子,自己卷起袖子,开始打扫房间。 暖气不是很足,顾真在暖水瓶里倒了杯热水给池婷婷,就这么一杯水,暖水瓶里就没有多余的了。 将垃圾清扫出去,书籍摆正,顾真找房东要了一壶热水回来,这个房间终于看起来有了人气。 池婷婷静静看着,突然说:“出院那天,我就去找学校领导,举报了徐铭林。” 顾真端了盆温水在刷杯子和碗,头都没抬:“我猜到了。” “我说他强,奸我,逼我把论文给他,现在我怀孕了,他要出国,如果学校不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我就去找报社记者了。” 这股子硬气也不是好惹的,顾真感觉有点小瞧池婷婷了。 池婷婷继续说:“学校的决定你也知道了吧?他很惨,而我,获得了那个出国名额。” 顾真呵了一声,自嘲的笑了笑,原来池婷婷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助,软弱可欺的从来只有自己罢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还要再来点热水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池婷婷点点头,顾真又递了一杯热水过去。 “你还没吃饭吧?现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重要,身体最重要。”顾真擦擦了擦手,站起身来,她记得来的路上看见巷子口有几辆卖早餐的车。 “我去买些东西来。” 池婷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点点头。 顾真知道她想说谢谢,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微妙到谢谢这个词语说出口已经十分单薄了。顾真穿好外套,沿着来路往巷子口去。 买了热的豆腐脑,浇上热热的汤汁,香气扑面而来。 顾真想起来,自己也还没吃早饭,于是又要了一杯豆浆,外加上油条烧饼什么的,满满一袋子。 路过小卖铺的时候,顾真钻进了进去,等出来的时候,手里又多了几袋冲泡的奶粉。 快要到池婷婷租住的小屋时,顾真看见巷子的另一头出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那人也看见了顾真,楞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不多时,两人就面对面站着了。 顾真问:“你来做什么?” 她可不会认为,害的池婷婷如此惨,连自己孩子都不要,将别人当做踏脚石的人,会突然大,发善心来‘看望’池婷婷。 徐铭林反问:“你来做什么?” 许久不见,他看起来倒是没有上次见面时那么春风得意,反倒是眼底乌青,头发乱糟糟的,似乎好几天没有休息一样邋遢。 他看向顾真的眼神里却是带着鄙夷和十足的防备的,顾真笑了:“我来帮你收拾烂摊子。” 徐铭林冷哼一声,似乎想要反驳,但很快又皱眉思索,然后恍然大悟道:“原来……我就说池婷婷那个小贱人不可能这么硬气,还敢去学校举报我,原来是有你这个表字在她身后指手画脚!你俩是不是早就有预谋了?她怀孕是不是假的?是不是你们故意要害我?” 徐铭林面目狰狞,连问数问。 顾真不为所动,仍旧是淡淡的:“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徐铭林大口喘气,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继续说。 21世纪渣男语录送给你,让你感受下郁闷到气的吐血,顾真心里爽,面上保持镇定,哼了一声:“还有事吗?” 手里拎着的豆腐脑怕是要冷掉了。 “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徐铭林大吼大叫。 顾真转身往门房里去,压根不理会,徐铭林气急了,快步跟上顾真,一只手按住顾真肩膀:“你这个表……” 徐铭林话没说完,只见门房里冲出来一个身影,手里拿着扫帚,劈头盖脸就往徐铭林身上砸去。 “你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池婷婷边打边骂:“你这个畜,生都不如的东西,也配在这狗吠?” 顾真不想让池婷婷这么激动,这个时候忌讳心情波动,她连忙安抚池婷婷:“好了好啦,咱们回去,不理他。” 池婷婷打了几下,也算解气,听从顾真的话要往回走。 徐铭林却不肯罢休,连续吃瘪让他来了脾气,骂道:“两个贱人,你们俩还凑到一起了,真是老子瞎了眼,钻进你们设计的圈套,害的老子这么多年的书白念了,你们还想走,没门,老子今天非得……&!” 徐铭林气疯了,捡起池婷婷丢在一边的扫帚,竟然要往两个女人身上挥过去,顾真拉着池婷婷躲过这一下,往门房里走去。 这一幕这让走街串巷的邻居,和门房里住着的其他租客实在看不下去了,三五个粗壮的大汉拎着自己家的烧火棍、扫帚走出来。家里的老婆孩子也拎着烂菜叶子和一桶桶的烧锅水跟在自家男人身后。 “你还算不算男人?把人家姑娘搞怀孕了,又不负责任,叫人家小姑娘打胎,她打你两下都算轻的!” “就是,不要脸的玩意,念了这么多年的书念到腚眼子里面去了吧?真替你爹妈臊得慌!” “竟然还敢打女人?”一个黝黑的壮汉一把揪住徐铭林的衣领:“我他妈今天要把你打到你妈都不认识你!” 说着,大汉一把将徐铭林推倒在地,紧跟着其余的人手里的棍棒连带着脚都落在徐铭林身上,打的他呜嗷喊叫。 徐铭林忍痛喊叫:“你们这些连书都没读过的白痴,你们知道现在这样是犯罪的吗?你们谁再敢打我一下,我就报警让你们吃牢饭!我可是大学生,到了警,察局,你们看着……” 这样的话语根本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反倒让棍棒和拳脚落下来的更猛烈了。 “这种大学生就是国家的害虫,咱们今天也算是为国除害!” “别怕他,咱们把他丢到粪池里,让他去报警,警,察都不理他!” “对!” 不知道是谁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一行人拎着徐铭林的手脚就往巷尾的化粪池去,那里堆积着的‘肥料’是预备拉到农田里的,早已堆积发酵,十分够味。 徐铭林再不敢嘴硬,只剩下不断求饶的话语。 池婷婷要跟过去看,顾真拉住她:“放心,闹不出人命的,就是给他个教训,咱们进屋吧,你不能受冷。” 池婷婷十分听话,也不去想究竟徐铭林会被怎样,自此这个人跟她毫无关系了。 顾真猜的没错,徐铭林被丢到化粪池边缘,想往外爬,汉子们的老婆孩子将烂菜叶子和烧锅水,又将他浇了回去。 直到徐铭林不敢出来了,人群慢慢也就散了。 池婷婷重新回到床上,小腹隐隐作痛,却痛不过心里那块巨大的伤口。 顾真不会安慰人,只能将还温热的早餐递给她,说:“吃吧,吃饱了,就不难过了。” 池婷婷这些天一直忍着的眼泪,在鼻尖传来豆花香气的那一刻,终于决堤而出。 她低头不断地啜泣着,肩膀一耸一耸的,然后埋得更深。 顾真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又拍了拍她的背,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着:“没关系的,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顾真在心里说。 直到池婷婷身体痊愈,火速准备好出国留学的事情,徐铭林都没再敢来闹腾。 那是很多天后了,一场大雪,冬至。 池婷婷穿着个红色的外套,拎着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行李箱,站在顾真公司墙外。 顾真诧异时间过得如此快:“你要走了吗?” “嗯,今天晚上去英国的飞机,这还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呢!” 池婷婷脸色红润了很多,眼睛亮亮的,看起来就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顾真为她高兴:“到了那边好好学习,两年之后,一定要回国啊,祖国也需要你!” “放心吧,等我回来了,第一时间联系你!” 池婷婷笑着,突然眼角就起了水雾。 “别哭别哭。”顾真慌了,抱住她的身体:“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能哭的。” 池婷婷将眼泪憋回去,微笑着:“那我走啦,你要好好保重。” “你也是。”顾真追问:“钱够吗?” “够得!出国是公费,我还申请了国家贷款,到了英国,那边有许多留学生,互相帮助,生活不差的。” “好,好。”顾真嘴上应着,还是从兜里摸出几张票子塞进池婷婷的兜里。 池婷婷连忙拒绝:“真的不用,姐……” 这一声姐喊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许久,顾真笑了:“你看你都喊我姐了,这钱一定要收下,算是姐的心意。” 池婷婷攥着钱,手揣进兜里,十分不舍。 说实话,除了亲爹亲妈,没人对她这么好,池婷婷哽咽了,顾真见了赶紧劝:“别耽误时间啦,下着雪,路上慢点,注意安全,别误了飞机。” 池婷婷点点头:“再见。” 顾真也道:“再见。” 然后看着红红的小人儿跳进出租车里,出租车摇下车窗,池婷婷临走前仍没忘了提醒顾真:“小心徐铭林!” 顾真不以为意,挥手,直到出租车的影子消失在街道尽头。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心徐铭林?顾真从来就没对他放松过警惕,这个人报复心强,池婷婷走了,恐怕自己就成为了他泄愤的头号目标。 但是徐铭林不知道的是,顾真也准备离开沈北,去往深圳了。 刘广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在孙维启母亲来挑衅的那天晚上,顾真就已经告诉了刘广惠。 “我要辞职了。” 刘广惠当然没当回事,以为顾真是被孙维启母亲闹得脸皮薄,觉得丢人了,所以不想在公司里继续做下去了。 顾真斩钉截铁:“我在沈北,最多再停留半个月的时间,把一切都理顺,然后离开。” ‘一切’是指什么吗?刘广惠问:“那小孙总呢?” “最主要的就是他,我有些事情想问清楚,该到了结束的时候。” 刘广惠又问:“那程易初呢?” “他会留在沈北吧,毕竟他已经在法院实习了,似乎志向也在那方面。”顾真随口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刘广惠叹气:“我真替这俩好男人可惜,他们喜欢上了一个石头心肠的女人,怎么都捂不热。” 顾真不乐意了:“这是变着法的骂我呢吧?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啊?” 刘广惠白她一眼:“那我怎么办??” 顾真笑了:“你不是担心孙维启他妈把你开除了吗?这下正好,和我一起去深圳吧。” 刘广惠不说话了,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这项提议。 直到很多天过去了,刘广惠没有被开除,顾真也没有再提,这件事慢慢被淡忘了。 孙维启办公桌上突然出现的辞职信,却如约而至。 顾真正在做年末的收尾工作,完成进度已达80%,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周末结束,她就可以解放了。 孙维启黑着脸,门都没有敲,直接推门进来。 顾真见他手里拿着那封辞职信,心里了然。但她眸子一转,伸个懒腰道:“恭喜啊,孙总,我正在做年度财务报表,今年公司利润直接突破十万,孙总给我们发年终奖的时候可不能手软!” 孙维启没答话,仍旧冷着脸,坐在沙发上,将辞职信甩到茶几上。 “你真的想要年终奖吗?” 这下轮到顾真语塞了。 “跟你开个玩笑。” 孙维启追问:“开玩笑?年终奖是玩笑,还是辞职是玩笑?” 顾真起身,将门关上,反手锁住,然后坐在孙维启对面。 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若是以往,顾真会给他倒一杯茶,但现在,顾真有些慌了。 她问:“最近有遇到麻烦事吗?” 孙维启眼里也是一片慌乱,他伸手抚了抚眉毛,似乎在思索,但很快答道:“没有。” 顾真不相信,以杨春生的赖皮性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没有来找孙家父子的麻烦,不可能。 但孙维启不愿意说,是怕自己拆穿了这一切,不好收场? 还是他有什么打算? 顾真疑虑的时候,孙维启想起来明明是自己来兴师问罪的,怎么反倒被问住了。 他咳了咳,回归正题:“为什么要辞职?嫌钱少,还是不想当副总经理?” 顾真捉摸着入账那上百工资,相当丰厚的待遇了,至于副总经理,自己年纪轻的都不够格,哪敢想别的? 顾真摇头,孙维启就为难了:“我替我妈,向你道歉!” “也不是因为这件事。” 顾真的解释实在苍白无力,孙维启只当她还在生闷气,继续解释。 “你也知道我家和唐果家有生意往来,唐果和我妈也认识,她说什么,稍微添油加醋,我妈就相信了。” 说到这,孙维启十分内疚:“都怪我没和我妈说清楚你的事情,让她误会了。” 顾真连连摆手:“越描越黑。” “唐果本来就对你有敌意,我一直叫你提防她,却没想到她拿我妈当刀使。” 孙维启还想继续说,顾真打断他:“真的没关系。” 孙维启不再说了,氛围再度冷却下来。 有很多瞬间,顾真觉得下一秒,那些质问的话可能就要脱口而出了。但是,眼前的这个人,给她哥哥一般的温暖,她努力去回想孙维启与她一起的那些瞬间,没有一秒是难熬的。 她没办法像是恨徐铭林一样,去恨眼前这个人。 她也没办法说出那些早已酝酿了许久的话,那些话势必将如刀锋一般,将两人割裂。 顾真记忆里的爸爸有些模糊了,她对爸爸说,对不起,爸爸,再等一等。 孙维启同样如此,即便他早已在杨春生那里知道了顾真,就是顾光耀的女儿。那个因为自己面粉厂爆炸身亡的电工,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理阴影。 但他早该有感觉的。 在顾真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为他解决食品添加剂危机的时候,他就该知道,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侥幸和巧合。 或是成年人称之为命运。 或许因为潜意识里就有这样的猜测,所以他一直对顾真,格外的照顾,仿佛怀着一种弥补和愧疚的心理,左右摇摆。 孙维启隐隐猜到,顾真似乎有话要说,他无比期待着,顾真亲口说出来,拆穿这片虚无。至少,她问了,他就有机会解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钝刀子割肉,永无救赎之时。 电话铃声打破安静,顾真接起电话,眉头马上皱起来。 “等我,我马上回去。” 顾真放下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孙维启攥住她的手:“怎么了?” 顾真的声音在发抖:“我得马上回家,我妈早产,现在在医院里。” 孙维启马上反应过来:“这么晚了,没有车票了,我送你回去!” 顾真无法拒绝,此时她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人知道,小孙总载着副总经理绝尘而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广惠也不知道,她看着两个人的面色不好,不像是约会,但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别的。 夜黑漆漆的,格外静寂。 高速公路上,几乎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在疾驰着,若是火车走走停停,从沈北到营子乡需要七八个小时,但以孙维启开车的速度,不出两个小时,就可以看见营子乡的指示牌了。 顾真强忍着担心与眼泪,倔强的没有掉下来。 孙维启不敢问,只能在安全范围内将车子开得飞快,安慰她:“再有十分钟就到了。” 顾真点点头。 车子停在乡镇中心医院门口的时候,顾真突然明白一件事。 原来,孙维启已经知道,她顾真,不是安徽某乡下的顾真,而是营子乡的顾真。 所以孙维启什么都没问,直接开车往这赶。 顾真的手搭在车门上,淡淡说了句:“等我回来。” 然后冲进了医院里。 孙维启点了支烟,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他又回来了,在许多年之后。 医院里值班的护士拦住顾真:“你找谁啊?” “我是陈素云的家属。” “左面左面……”护士剩余的话没说完,顾真转头就沿着她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产房的标识十分明显,顾真心里的鼓声没有停下,直到看见产房里面走出来的男人。 “梁叔……”顾真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了。 梁叔眼睛红红的,惊讶道:“你赶回来了?别急。” 梁叔拍了拍顾真的背,拉着她的手往产房门口去。 里面亮着微黄的灯,陈素云睡得香甜,她的臂弯里,是一团粉粉的小肉球似的,轻声的哼哼着。 “你有弟弟了。”梁振华抹了把眼睛,不让顾真看到他的眼泪。 顾真鼻子一酸,转头扑进梁叔的怀里:“我好怕……” “别怕。”梁振华现在有力气安慰顾真,可当时他一个人在产房外面等待的时候,孤独和绝望让他几乎无力承担。 “虽然是早产了几周,但孩子很健康,你妈妈也很坚强,现在一切都好了。” 梁振华心里甜蜜和酸楚交织着,他终于有了和陈素云的孩子,儿女双全,他的人生似乎完整了。 第一百五十章、 顾真哭够了,擦了擦眼泪,红,肿的眼泡像是金鱼的眼睛。 “梁叔,想好给弟弟取什么名字了吗?” 梁振华短暂思考之后,作出决定:“还没……梁叔没什么文化,不如你来吧?” 顾真一愣:“我可以吗?” “当然啊,你是他的亲姐姐!” 顾真抿了抿唇:“梁斌怎么样?文武双全的斌?” “好!梁斌,梁斌,真的太好了!”梁振华禁不住拍手:“真真,你在这守一会,我去找护士做登记,弟弟的名字就这样定了!” 梁振华兴高采烈的走了,顾真也禁不住的微笑。 这个名字,她早早的就想好了,如果是妹妹,就叫梁冰,弟弟就叫梁斌,梁叔如果有意见的话还可以叠字,梁冰冰,梁斌斌,朗朗上口。 顾真趴在门口往里面看,作为高龄产妇的母亲陈素云,还是坚强的熬过来了,中间不知道要经受多少痛苦。 一想到这,顾真的眼角又湿,润了。 梁振华直接交了半个月的住院费,医生和护士自然尽心尽力的照顾陈素云,要不是陈素云早就声明过不想在医院坐月子,梁振华故意会交更多钱。 后半夜,顾真和梁振华分别守着,直到天蒙蒙亮了,顾真才想起来门口还有个人在等自己。 “梁叔,我出去一下,等下回来。” “去吧,需要我找个人陪你吗?” “不用,我就在楼下转转。”顾真没说别的,她想,或许该把孙维启隐藏起来。 顾真来到楼下停着的轿车前,停了一夜,为了取暖,孙维启一直热着车,这让车窗户外面结了一层冰,顾真看不到里面。 她趴在窗户上,哈一口气,擦了擦,在冰的缝隙里看见车子里面的人裹着外套,缩在座椅上。 或许是顾真擦玻璃弄出了声响,本就睡得不安稳的人很快醒了,他直起身,将车门打开。 “外面冷,进来。” 顾真赶忙坐进去,关上车门,为了保留住来之不易的热度。 孙维启看着顾真的脸色:“你妈妈没事了吧?” “没事,母子平安。” “你有弟弟了,恭喜啊,你后爸绝对高兴坏了!”孙维启情不自禁的为顾真的事情高兴。 顾真已经习惯了,眼前这个人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顾真也懒得再掩饰,开门见山:“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孙维启从后座摸出来一个保温杯,又摸出来两个纸杯,煞有其事的倒好水,递给顾真。 他一系列动作看似随意,顾真却看见他的手微微颤抖。 孙维启微笑着说:“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顾真接过水,却放在掌心上没有喝。 她轻轻叹息,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顾光耀的女儿的?” “准确的说……前些日子,距今不过十天。” “是杨春生?” 孙维启点点头,证实了顾真的猜想。 顾真淡淡问道:“所以,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对不对?” “不。” 孙维启咽了下口水,紧张道:“不知道,如果我能知道你要什么,或许我早该来找你,对你坦白。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才如此不安。” 他不安?自己什么时候真正的安心过? “我有一段录音,在录音笔里,你听一下。”未免被拆穿她并没有录音笔而暴露小露,顾真的手伸,进衣服兜里,指纹解锁小露后,快捷指令小露播放那段录音。 那是顾真去找杨春生,抢夺电费明细的那一天。 杨春生虽然十分隐,晦的谈及当年的事情,但‘爆炸’‘电费’等字眼,不得不让人联想到那一种可能。 顾真放完录音,孙维启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微眯着眼,十分痛苦。 顾真不想给他辩驳的机会,直接问:“现在你知道了吧,我想要的就是当年父亲身亡的真相。” 孙维启看着她,眼神复杂:“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反倒在公司待了这么多年?” “因为……我渐渐发觉,我以为的真相,或许不是真正的真相。” 四年前,因为被方遥找小混混收拾,顾真装死,意外听到了关于自己父亲身亡的‘真相’。从那时起,她的心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她重生的意义,在那一天附加了这一条。 她放弃高考,加入孙家公司,想要探查他们隐藏的秘密。 这样一对草菅人命的父子,平日里一定会暴露出狐狸尾巴。 可顾真无论是做小职员还是副总经理,她能看到这个食品公司一派欣欣向荣的表象和更加充实的内里。 孙守山改名孙科海后,或许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规避掉不必要的麻烦。这个人表现的如此精明,实际上却偏偏胆小怕事,连杨春生都处理不好,任人敲诈。他好色,没有自控力,脾气不算温和,最关键的是,他十分爱他的儿子。 这样的大叔,会因为偷电漏电而杀人灭口吗? 顾真看不出任何端倪,于是将视线转移到孙维启身上。 食品添加剂的危机是她为了得到孙维启信任抓住的机会,但她也看到了,危机之下,孙维启并未惶惶不安,甚至不出意外的话,他有其他方法解决这件事。 公务之外,孙维启处理徐铭林盗窃的方法,也是为了不损害顾真的名誉。 生活之中,大娘饭店的庆生餐,无微不至的照顾…… 越是接触,顾真越是困惑。 这样的孙维启,会是害死她父亲的凶手吗? 还是他只是在假惺惺的做戏?他或许早就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不过是在丢出一块块诱饵,让自己放松警惕? 可是,诱饵会在深夜载她赶夜路回家,然后睡在冰冷的车厢里吗? 顾真彻底动摇了,她发现,她相信孙维启更多一些。 顾真将手从兜里抽出来,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你最好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真相。” 孙维启也喝了口水,因为喝的急了,干咳了两下,渐渐稳住气息。 “我没想到会再见到你,顾真。” 上次见到她,是在顾光耀的葬礼上,孙维启遥远的看着,那个单薄瘦弱的小姑娘,头发黄黄的看起来营养不良的身影,竟然能忍住泪水,主持完整个葬礼。 她的母亲已经难过的泣不成声,家里再无顶梁柱的时候,这个小姑娘站起来了。 孙维启回了家,孙守山已经决定离开营子乡,去大城市闯荡闯荡,作为父亲,他怕孩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或许换个环境,孩子慢慢就忘了。 孙维启问孙守山:“咱们赔偿了她们家多少钱?” 孙守山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千,这已经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数字了,足够她们好好生活下去。” 面粉厂爆炸,孙家遭受到的损失何止这些,这么多年来的经营,都付之东流。 孙守山此刻全部家当加起来,也缩水不少,然而他还要为东山再起做准备,能拿出一千块钱,已经是不少了。 孙维启咬咬牙:“给我准备的出国留学的钱,拿出来给她们家吧。” 孙维启的母亲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不行!你这孩子,家里赚钱就是为了送你出国长见识,这钱连家里生意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想过动,我不同意!” “孩子,爸知道你愧疚,但咱们做的补偿,真的够了。”孙守山摸了摸孙维启的头。 但是孙维启仍然十分坚定:“我不出国了,爸,妈,这笔钱,就当做是我补偿给她们家的!” “你咋说不听呢?那个电工不是自愿去灭火才死在里面的吗?不是你的错!”孙守山最怕的就是孙维启经历了这一切,放不下这块心结。 孙维启声音冷冷的:“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会起火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这一句,直接问到父母说不出话来。 孙科海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的嘴唇张了张,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而他的母亲,在他深夜做噩梦惊叫醒来的时候,急急跑过来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在临走离开营子乡的那一天,孙科海将为孙维启准备的出国留学的钱也塞进了补偿金的信封里。 他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肩膀,淡淡道:“儿子,你做得对。” 孙维启眼圈红红的,在那一刻,他想到的是顾光耀。 那也是另一个孩子的父亲,可他再也不能抚摸到他的女儿了。 顾真明白了:“高额的补偿金一度让我难以理解,原来那是你准备出国留学的学费。” 顾真曾一度误会,那是封口费,是安抚陈素云和顾真的买命钱。 孙维启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回忆叙事让他废了不少脑力。 “你爸爸他……是个正直,温柔的人。” 顾真不置可否,这些形容词放在自己仅存记忆中那个父亲的身上,并不为过。 孙维启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他救了我的命。” 顾真眯起眼睛,她有一种恍然的感觉,似乎什么东西正在呼之欲出。 “我想你知道的,以前的面粉厂为了节约成本,修改了电表和主要线路,作为电工的你爸爸,早就发现了这件事……” 这件事,若是其他工厂里没什么,那个年代谁不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顾光耀心里担忧的是,这样的线路改造,确实能够使得电流不经过电表,读数值上减少了大部分。但随之而来的隐患就是分走的电流超过电线负荷,胶皮老化,极易引起火灾。 大量的面粉遇到火灾,极易爆炸。 顾光耀上上下下反映过很多次,与他一起共事的人都嫌烦了,说他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天天乱说话惹老板不高兴,直接把他开除了,看他怎么办。 顾光耀心里也犹豫过,他只是个电工,说白了就算真的爆炸了,与他也无关。这年头手里有门活计,总能混口饭吃。 但他心里总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于是他坚定的一直反映情况,终于把消息递到了孙科海耳边。 果不其然,孙科海当即就把顾光耀喊到办公室,谈了许久。 最后顾光耀黑着脸出来的。 这次谈话,孙科海让顾光耀负责修缮外围电路,不允许他再进入工厂核心区域,更不许碰改装过的电路构造。 盯着顾光耀离开背影的,有大摇大摆躺在孙科海办公室沙发上的孙维启。 父母准备好了送他出国读书,他自持走在云端,向来瞧不起这些还在泥沼中挣扎的人。 “爸,我看这个人还不死心似的,到时候要是天天在厂子里散播谣言,诅咒工厂爆炸,我就收拾他。” 这是孙维启撂下的狠话。 然后顾光耀仍旧时刻提醒他的同事们,多关注线路问题,以至于后来他凑上去和人说话,每个人都远远离开他。 那是个炎热的盛夏,路边都是些虫鸣和风吹过草尖的沙沙声。 月亮圆圆的,星空点点。 孙维启和狐朋狗友们喝了点酒,想起来今天是顾光耀在工厂值班,这个人天天不说好话,惹人烦,今天必须收拾收拾他。 他的朋友们要跟着来,孙维启甩下一句:“我一个人足够了,别跟着来,好像欺负大叔似的。” 他看似稳步如飞,吹着口哨,实际上已经有些晕晕乎乎,不知所云了。 见到了值班室里的顾光耀,孙维启敲了敲玻璃:“大叔,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光耀拿手电筒照了照:“小孙,你咋来了?落下啥东西了?” 说着,顾光耀拉开值班室的门,一股艾草烟的味道扑过来,孙维启伸手在面前挥了挥,被呛得咳嗽。 “这是啥味啊?” “熏得艾草,蚊子多,这一晚上挨不过。”顾光耀笑笑,然后闻到孙维启身上的酒味。 “你咋喝酒了,你这孩子,你才几岁啊?” 顾光耀嗔怪着,赶忙拉开一把椅子,扶孙维启做好,道:“我给你整点温水去,你等我。” 孙维启想开口说不,毕竟他可是来找茬的,这要是喝了水,难听的话怎么开口哇? 可是嗓子确实干得冒烟,他真渴了。 于是这个不就咽回了肚子里。 温热的水顺着食管缓慢的流到胃里,孙维启舒坦的轻轻呼气,立刻清醒了许多。 他话匣子打开了:“大叔,我暑假过后就去美国了,读个高中,然后直接能在美国上大学。” 这话要是说给别人听,哪个人不是又羡慕又嫉妒,哪知道这个在孙维启眼里不过是在泥巴里打滚的人却是眼睛发着光:“我的女儿也能读大学,而且是沈北最好的大学。” “我的女儿初升高全乡第一……” “聪明懂事又听话……” “我这辈子虽然没有什么出息,但是我有这么好的女儿……” 顾光耀的话像是停不下来了,而且每说一句都是面带笑容的,这下轮到孙维启羡慕嫉妒了。 孙维启嘴硬:“那又什么好,现在海归多吃香,又有多少华人留在海外,还是去国外读大学好。” 顾光耀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拿着手电筒晃了晃:“我要去转一圈,你在这醒醒酒,别乱跑啊。” 说着顾光耀拿着手电筒,仿佛手握着光柱圣剑,往工厂走去。 孙维启最讨厌自己说话被无视的感觉,他将杯子里的水喝完,然后小跑追上顾光耀。 “你往哪转呢?我爸说了不让你进厂子里面,你就在外面溜达一圈得了。” 孙维启毫不留情揭穿顾光耀的面子,小声哼了一句:“拿着鸡毛当令箭,装大尾巴狼。” 顾光耀无奈的摇摇头:“你爸爸其实是气我不给他面子了,当众拆穿了他改造电路的事情,但这种安全隐患,关系到人命,我人微言轻,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比如我今天值班,是不是检查电路安全的责任就在我肩上?” 顾光耀说完拿着手电筒,推开工厂大门,进入屋内。 屋里十分干燥,又透着一股热浪,呼吸之间有面粉的淡淡香气。 孙维启辩驳不过,紧跟着进了屋,喝了人家的水,这狠话是说不出来了,动手也不大对,孙维启盯着那个宽厚的肩膀,正捉摸着怎么收拾他的时候。 突然厂子内的某个角落突然冒了一串火星出来,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顾光耀拿着手电筒往那个方向照了照,发现了一缕细细的黑烟在电线交接处迸发。 孙维启也看见了,酒劲未消,他反应不过来那是什么就往那边走,嘴里还招呼着:“你不是值班吗?走啊,看那个是啥……” 正说到这,电线交接处的噼里啪啦声音变成了一声闷响,然后明火就沿着电线燃烧了起来。 火舌速度之快令人始料不及,最近的一处堆放的纸箱最先被点燃。 然后就是成袋的包装完整的面粉…… 顾光耀想也没想,直接拉着孙维启往外冲,孙维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叫嚷着‘你拉我干啥’之类的话。 顾光耀却是牟足了劲,他生拉硬拽将孙维启拖出房檐下的那一刻,面粉厂发生了第一次爆炸,轰的一声,快速膨胀的热气直接将孙维启和顾光耀吹到在地。 窗户上的玻璃碎的七七八八,散落一片。 孙维启懵了,只听见顾光耀说:“你快跑,去找人来灭火。” 说完顾光耀将孙维启扶起来,将他往外推,自己却往刚刚爆炸完的厂子里冲。 孙维启终于反应过来了:“你干什么去?” “电闸就在那个角。”顾光耀指了指厂子靠近门边的这一角,距离很近,顾光耀也信心满满。 “拉了电闸,火灾就能控制住了。” 于是孙维启看着那个前一秒他还无比讨厌的背影,冲进了烟火缭绕的工厂。 他其实有些相信他,成为这次的救火英雄,然后在他面前吹嘘:“你看,是不是我救了厂子,你爸爸要不要听我的建议,别再偷电漏电了?” 但只是一瞬间,孙维启的想法就破灭了。 面粉厂发生了第二次爆炸,这次气浪直接将孙维启推出一米远,然后他重重的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没有人知道,顾光耀是否拉下了电闸,也没有人知道,他冒着生命危险去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有人说他傻,有人替他不值。 顾真知道,顾光耀守护的是生而为人的‘善良’。 孙维启讲完故事,一直低着头,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改变,只为对得起那个坚定地背影。但无论怎么做,都还不够,毕竟那是一个生命的逝去,而自己还活着。 孙维启想要说对不起,他没能去拦住顾光耀,他还成为了一个累赘,如果自己没有纠缠着耽误他检查线路的时间,是否一切都可以避免? 他想要抱歉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他讲完这个故事,预期的是顾真对他的厌恶和恨。 如果顾真此刻将杯子里的水泼到他的脸上,他不会躲。 但他收获的,是顾真深深地拥抱。 顾真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绕过他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 顾真的体温热度一瞬间在孙维启怀里凝聚起来,孙维启像是感受到发烫一般不敢动,也不敢回以拥抱。 直到耳边传来:“谢谢你,告诉我这段,我爸爸最后的故事。” 如果没有孙维启,这段故事,将永远不会被记录。 顾真相信孙维启,他没有欺骗她的理由,更让顾真相信的,是故事里顾光耀的选择。那和她记忆里的父亲形象完美重叠,顾真不对顾光耀的选择作出判断与评价,因为那是他人生的价值。 顾真又说了一遍:“真的谢谢你。” 孙维启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他的内疚汹涌澎湃,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将他淹没窒息。 在这一刻,他终于释怀了。 他的手环住顾真的背,紧紧将下巴抵在顾真的肩膀上,他终于说出了那句:“对不起。” 顾真没有说话,但孙维启知道,她已经原谅了他。 所以孙维启会那么害怕烟花爆竹的光和声响,所以孙维启会对顾真无微不至,所有的果都是因为早有因存在。 顾真将孙维启安排在附近的旅店,她在医院里面守了一夜,孙维启同样在外面提心吊胆,如今终于放下心里的负担,孙维启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顾真重新回到医院,令她高兴的是,陈素云已经醒了,正在由梁振华喂着小米粥。梁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在产房的椅子上坐着,抱着熟睡的小孙子,高兴地嘴巴都合不拢。 顾真小声和他们打了招呼,然后坐在了陈素云旁边。 “妈。” “我听你梁叔说,昨天晚上连夜赶回来的?”陈素云心疼的握住顾真的手,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虽然是早产了几天,但其实当年生顾真的时候也是早产,陈素云心里有了准备,但没经历过的梁叔与顾真却是吓得失魂落魄。 陈素云笑了:“妈没事的,别怕,你有弟弟了,真真。” 顾真连连点头,忍下去的泪水又有点浮上眼角。 梁奶奶小心翼翼招呼顾真:“过来瞧瞧弟弟吧,大孙女。” 顾真起身走过去,蹲在椅子旁边,看着梁奶奶怀抱里那个小小的人儿,他眯着眼,小头发只有几缕,黑漆漆的。皮肤没遗传梁叔,倒是更像陈素云,光滑又白嫩,粉嘟嘟的小嘴唇正在吐泡泡。 顾真轻轻摸了摸他的小手,他的掌心和顾真一个手指头一般大,这就是自己的弟弟了。 一连几天,顾真和梁叔轮番守夜,照顾陈素云产后的护理,梁奶奶白天偶尔来,晚上回去休息。 夜里陈素云睡醒了,看了一眼,小斌斌吃完了奶,水,在梁振华怀里睡的正香。梁叔搭了个行军床,睡在陈素云旁边。 顾真坐在昏黄的台灯下,拿着一本书认真地看着,书本是关于护理产妇的知识。 陈素云有些渴了,想要伸手去拿水杯,顾真马上放下书本,忙走过来,给陈素云倒上热水,吹了吹。 “妈,我在给你加点红糖。” 说着,顾真从红糖罐子里挖出点红糖,用勺子搅拌着,红糖溶化后飘散出甜甜的香气。 陈素云看着顾真,突然说:“你更像你爸爸,都说女儿像爸爸,原来是真的,刚才你坐在那里,侧脸和你爸爸像极了。” 顾真生怕勾起陈素云的伤心,不敢搭话,只能转移话题:“妈,这水有点热,我再给你兑些冷的。” 说着,顾真倒了些凉开水进去,自己试了是温度,然后放到陈素云手边。 陈素云半倚在床边,喝一口红糖水,道:“生弟弟的时候,我仿佛去了鬼门关,使不上力气了,别人喊我我也听不见了……然后我看见了你爸爸,他一直没有老去,站在一棵大树下向我摆手,说什么‘你快回去吧,你这辈子有福气,我看见你过得好,我也就不等你了,我先走了……’” 陈素云仿佛做了个梦,但又不清醒,她记得顾光耀似乎和她说了好多话,但是隔得太远,很多都没有听清,然后他就走了。 自己睁开眼,听见哇的一声婴啼。 陈素云又喝了一口红糖水:“真真,我相信这个世界有一个反面,所有离开我们的人都在那里,早晚有一天我们也会过去,在那里重聚,但在那之前,我们在这个世界的正面也要好好活着。” 顾真用力的点头,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 孙维启打了好几个电话,把事情安排妥当,然后开着他的车,在营子乡转悠。 原来的面粉厂重建后变成了自行车零件厂,老板就是顾真的继父,而且这个人还特别有头脑,继续开了一家二手汽车行。 这些年城村居民都渐渐富裕起来了,自行车蛮多,小汽车也能时不时看见几辆。 孙维启有些感叹于梁振华抢占的何止是汽车行业的先机,简直是天时地利。 不知道自己当初弥补给陈素云和顾真的补偿金,是否为他们现在的生活添了些力量?如果真的能帮上忙,就太好了,至少现在看起来,陈素云和顾真完全不需要自己担心了。 孙维启转了两天,告别顾真,回了沈北,走之前他说他在沈北等她,他怕她不会再回去。 顾真应了。 一个星期后,陈素云就呆不住了,医院里人来人往不方便,还不如自己家自在,于是一家人小心翼翼的离开了医院,回家坐月子去了。 陈素云一天一天恢复起来,小斌斌也在第三天就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仁注视着这个世界,顾真几乎天天守在母子身边,时不时问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比如自己出生时候的事情,是怎样的? 母女俩说着悄悄话,梁振华则负责衣食住行,把陈素云伺候的好好地,寒冬腊月的,屋子里一点都不冷,和窗外完全是两个季节。 “梁叔这是买了多少煤炭?”顾真穿着秋衣,看着屋外忙碌不停地梁振华。 梁奶奶坐在炕沿上,搭话:“现在日子好了,以前我生振华,坐月子睡在炕头,被子外面都结冰,我自己身下也是凉的,没办法就把振华放在肚子上,就是这样熬过来了……我落下了腰疼的毛病,振华知道,所以现在,他忙忙碌碌就是不能让素云睡冷了,就算他疏忽,我也会提醒他的。” 梁奶奶的眼睛里亮闪闪的,看着儿媳妇,小孙子和大孙女,她仿佛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没有文化的梁奶奶无法思考人类如何传承,文化与文明如何生息,她只知道,自己的生命又有了新的延续。 婆媳之间以往最大的矛盾就是生孙子,如今如愿了,两人之间更加亲密,曾经的不愉快早就如同过往云烟。 顾真知道,家里已经不需要她再担心什么了,父亲的事情也已经完结,她已经到了该寻找新的人生的时候了。 陈素云出了月子,顾真回了沈北。 第一百五十三章、 顾真没想到她回到沈北,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程易初。 程易初在出站口等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裹着黑色的围巾,目光冷冷的,像是在生气。 顾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明明他打电话到零件厂,顾真接了电话,告诉了他发生的事情。 但他还是每天打电话来,问孙维启走了没有,问顾真妈妈恢复的怎么样,问小斌斌可不可爱。 好像顾真必须向他报备一样……可怕的是,顾真已经习惯了向他报备之后,才意识到。 顾真走向出站口,四处看了看:“就你一个人吗?” 刘广惠没有来?这个没良心的。顾真腹诽道。 程易初却想的另有其人:“他要来,被我拒绝了。” 顾真:“???” 第一个?:你拒绝他,他就不来了? 第二个?:你为什么拒绝他? 第三个?:难道坐免费的轿车回去不舒服吗? 顾真没等说完,就被程易初塞进出租车里,然后他坐在顾真身边:“师傅,去新开的那家,罗曼特西餐厅。” 顾真:“很贵的!” 程易初的手悄悄攥上顾真的,趁她没反应过来,把脸凑近,笑了起来:“我发实习工资啦!” “那还不省着点花,准备转正的考试,需要租房子吧?需要买学习资料吧?”顾真气鼓鼓的。 哪知道程易初根本不当回事:“我不管,我就要带你去吃。” 顾真拗不过他,不再说什么,反应过来才发现手已经被他攥了很久,赶忙抽手出来。 程易初得了便宜,唇角扬起来就没放下过。 到了罗曼特西餐厅,顾真瞄一眼,不得不说,这个年代搞西餐的,还算是用了心思,装修风格以简约为主,桌子上铺着桌布,竟然还有高脚杯,和刀叉。 虽然餐具不够正规,菜单上也不分主菜前菜,但已经让顾真很满意了。 再一看程易初,他拿着菜单不知道怎么点。 “意大利面和咱们的面有啥区别?” 服务员是个妹子,十分温柔的回答:“没有区别。” “……” 顾真点点头,没有区别就对了,这个年代咱们国家能搞到进口的正宗意大利面?就算有,也绝对不是这个价格。 程易初不懂装懂:“两份意大利面……你要啥卤子啊?” 噗嗤! 顾真忍不住笑了,但接下来顾真就笑不出来了。 服务员热情介绍:“有茄子卤,和柿子炒鸡蛋卤的。” “……茄子的,谢谢。”顾真正襟危坐。 “那我要柿子炒鸡蛋的。”程易初继续看菜单,点了全熟的牛排配韭菜花酱以及炸薯条之后。 程易初点了红酒。 服务员走了之后,顾真问他:“你知道红酒是什么吗?” “我知道啊。”程易初还是提前了解了一下的:“葡萄酒嘛。” “后劲很足的。” “那你少喝一点。”程易初晃了晃眼前的杯子。 “应该不便宜吧……”顾真怕程易初乱花钱,尽管他知道程易初姐姐家也算有钱。 程易初有些不悦:“我不想让你和我一起吃饭,总替我担心钱的事情。”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其实他想说,难道孙维启请你吃西餐,你就心安理得了吗? 可是程易初不能说,那样,他也觉得自己幼稚。 顾真想了想:“好吧,等我离开沈北的时候,再回请你吧。” 啪的一声。 程易初手里的高脚杯,断了。 他怔了一会,然后慢慢皱起眉,将断裂的杯子放在一边。 服务员很快过来收起,还不忘提醒:“先生,杯子的价格已经加在您的账单里了。” 程易初没理她,只是盯着顾真。 服务员见状灰溜溜的走了。 顾真也有些不自在了,解释道:“我留在沈北就是为了一些事情,现在……算是解决了,我没有继续……” “你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程易初苦笑了一下:“我报了名,下个月考试,再一个月就出成绩了。” 顾真不知道如何接话,她想说她相信他会考得不错,可好像哪里不太对。 服务员上菜很快,本来中国版本的意大利面就煮的很快,顾真拿起叉子,搅了一下茄子卤。 好嘛,还挺香。 程易初看顾真是饿了,于是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快吃吧。” 服务员陆续上了牛排薯条,最后还附赠了餐后甜点,一个奶油小蛋糕。 顾真用起刀叉来还算习惯,程易初用着虽然有些别扭,但也渐渐掌握要领。 全熟的牛排虽然不够嫩,但胜在肉质本身很新鲜,厨师掌握火候本领高,口感还不错。 薯条颇有些开封菜的味道了,就差一碟番茄酱。 红酒上来,服务员为二人倒上酒,随后退下。 程易初端起酒杯,微笑:“为你接风。” “谢谢。”顾真的杯子轻轻触碰程易初的,发出轻微的声响,顾真抿了一口,程易初则一饮而尽。 “怎么有点涩?”程易初啧啧嘴。 “酒需要氧化,所以要慢慢喝。”顾真拿起酒瓶,给程易初倒上,然后回到座位。 程易初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酒杯出神。 顾真想了想,问:“唐果和你还有联系吗?” 事实上,唐果经常出现在自己实习的法院,好在法院安全制度森严,唐果不能乱闯,否则程易初也不知道唐果会做出什么事来。 程易初的停顿,让顾真很快明白,唐果不只是在孙维启母亲那造谣,同样她没放过程易初。 “这种爱虽然偏激,但也算真挚。”顾真不由得想起前世的自己,也是那样一门心思守着婚姻,无论受了什么委屈,毫不保留的相信枕边人。 只不过,自己输了。 唐果家世背景样样没得挑,对程易初又是死心塌地,顾真有些不确定了。 她突然看见程易初手腕上的那块表,那是自己当初在广州买给他的生日礼物,那时候的动摇与心动,如今却蒙上了一层枷锁。 顾真说:“珍惜眼前人吧。” “不用你管我!”程易初呵呵的笑了。 顾真懊悔自己的失言:“对不起,是我越界了。” “不,你从来没有越界,可我多希望,你到我的这边来看一看,你看一看,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程易初还是笑着,可眼角的难过满的快要溢了出来。 饭菜冷掉了,酒一杯一杯的下肚,顾真喝了很多,程易初也喝了很多。 最后一滴红酒喝完,顾真问:“走吧?” “好。”程易初结账,然后和顾真走进街道的人群里。 北方的冬天黑的特别快,程易初裹着黑色的大衣,在黑夜里,萧肃的身影像寒风一样。 顾真发现,他在她的记忆里有那么多的形象,初次见面时候的小非主流,高三时候剃了板寸发誓要努力学习,还有现在更加宽阔的肩膀,更加像一个男人了。 男人。这还是顾真第一次将程易初看成一个男人,他在她心里一直是少年的样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成熟了许多。 走了很远,程易初突然回头,看到了顾真红红的耳朵。 “很冷了,咱们打车回去吧。” “好。”顾真招手,坐进车里,等程易初上来。 回去宿舍似乎很快,也可能是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各自思考着什么。 车子停在公司墙外,顾真下车:“再见。” 程易初微笑:“再见。” 也许是路灯昏暗,也许是车子离开得太快,顾真似乎看见程易初眼睛红红的。 这让顾真的心里也有一丝痛意。 不该是这样的,顾真轻轻叹息,她不该这样的,分明重生之后,她已经打定主意痛快的活着,不再受委屈,快意恩仇。 为什么,在程易初这里,她无法作出判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刘广惠说:“因为你害怕。” 顾真抱着咸菜干罐子,瓜子,盘坐在宿舍的床上。 刘广惠也一样,嚼着顾真妈妈做的零食,煞有其事的点评:“你被徐铭林伤过,所以你害怕和男生谈恋爱了对不?” 顾真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无奈的点点头:“算是吧……” 刘广惠分明也没谈过恋爱,却像个专家似的,一本正经的讨论起来。 “按我说,这种情伤就得慢慢痊愈,别人帮不上忙,只能交给时间。”刘广惠边摇头边叹息:“可怜这两个男的,哪个拿出去不是招蜂引蝶的货色?怎么偏偏都栽在了你这棵……歪脖子树上?” 顾真一口气没缓过来,把吃的放在柜子上,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刘广惠赶忙认错:“不不不,你不是歪脖子树,你是玉树临风,你是参天大树……” “打住!”顾真一个鲤鱼打挺又从床上爬起来了。 足足一个月没上班,年末的账单清算工作让顾真焦头烂额,丁建洲打来电话让她去参加年会,顾真算了算日子,去不了,那时候这边的工作不可能完成。 丁建洲对顾真了解不多,以为顾真是不是在谈什么大项目,他哪能想到,顾真拼死拼活熬夜加班,赚的月工资还不如鸿洲科技公司卖出去一个程控机赚得多呢。 顾真想到了,但她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既然准备离开,就不要留下一堆烂摊子,尤其是不要给孙维启添麻烦。 有趣的是,以前孙维启围着顾真,现在却只敢假装路过办公室,然后偷偷瞄一眼。 分明顾真已经相信他并原谅他,但似乎他自己也需要一个时间调整。 顾真将财务报表整理好,顺带着将那张陈旧的电费明细单据,夹在报表里,往楼上去。 不巧的是,孙科海正在孙维启办公室里,还未走近,顾真便听见父子两个在门内的争吵。顾真忽然明白,或许孙维启是有些怨恨孙科海的吧,当年若不是偷电漏电,也不会发生意外。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孙维启与父亲孙科海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恶劣。 顾真顿住脚步,正要往回走,办公室的门开了。孙科海从里面急匆匆的走出来,顾真躲闪不及,被撞了一下,手里的报表也飞了出去。 不偏不倚的,那张破旧的电费单据刚好落在孙科海脚边,在一众洁白的纸张里格外显眼。 “您没事吧,孙总。”顾真连忙弯腰去整理四散的报表,没注意到孙科海弯下腰,将那张单据塞进自己兜里。 然后怔怔的望着顾真:“我没事,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顾真站起身:“我叫顾真,是咱们公司的副总经理,年中开会的时候我见过您。” “哦哦。”孙科海还想要说什么,孙维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用一种不善的眼神盯着孙科海。 孙科海一挥袖子,气鼓鼓的走了。 孙维启弯下腰帮顾真将散落的纸张整理完毕,两个人进了办公室,对坐。 “这页码顺序不对了,我现在重新排一下。”顾真检查报表,眼神全部集中在手头这一片区域。 孙维启点头:“好,你要喝点茶吗?” “要,谢谢。”顾真一点也不客气,估计排序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好的,至少得喝一杯茶的时间。 “其实我这次来,是准备把那张电费单据还给你,交给你处置。”顾真一边说着,将纸张胡乱翻了一通,竟然半点影子都没看见。 顾真又仔细地翻了一遍:“奇怪,是落在外面了吗?” 顾真小跑到走廊里,四下翻看,又跑到楼梯间往下看。 孙维启也跟出来,周围溜了一圈,没有找到。 顾真急了:“能掉到哪去呢?” “不会被打扫卫生的阿姨捡走了吧?”孙维启抱着肩膀,杵着不动了。 顾真更急:“那……怎么办,一旦……” 孙维启笑了:“多少年前的单子了,除了你把那个单据当个宝贝似的,其他人都当废纸了,没事的!别担心啦!” 顾真将信将疑,但转念一想,可不是呗,一张废纸谁会仔细看它是啥,就算看了也看不明白才对。 顾真暂且放下心中疑虑,继续回办公室整理报表。 孙维启怎么会不知道这两天顾真不见人影,是在加班加点的赶工,但越是知道顾真即将离开,孙维启越是不舍得。 “你离开沈北要去哪啊?” “深圳。”顾真低着头继续排序。 “哦,我知道那里,将来发展前景必定不错。”孙维启很欣赏顾真的眼光,挑的去处也不是随便挑的。 可是……孙维启的家族生意都在沈北安家落户了,他没办法去深圳照顾顾真。 “去了深圳,有人照顾你吗?”孙维启试探问道。 顾真停顿了一下:“有的。” 孙维启点点头,又继续说:“如果你在深圳,不开心,你回来,我给你涨工资,让你做总经理,或者你不想工作也可以,你就当我们公司的代言人。” “把我印在面包袋子上,让别人吃面包之前先把我撕开?”顾真故意搞笑,孙维启果然中招,也忍不住笑了一会。 气氛终于变得不那么伤感了。 顾真喝一口茶,放下杯子,看着孙维启。尽管刘广惠总拿孙维启和顾真开玩笑,尽管孙维启的母亲也当他们两个在恋爱,可是顾真知道,孙维启照顾她,更像是哥哥照顾妹妹那种疼爱。 “以后,我就叫你哥吧!” 孙维启一个激灵:“什么?” “我喊你哥,这样,哪天我在深圳混得不好,回来找你,也算是有个理由。” 顾真笑眯眯的说着,孙维启用力的点头:“好,说定了,妹妹!” “哥!” “哎!” “我求你个事!” “你说,只要哥能做到!” “刘广惠在公司很多年了,平日里她看似不近人情,实际上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不在之后,你要多照顾她。”顾真伤感起来,如果不是因为现在鸿洲科技公司尚未成型,无法给刘广惠庇护,顾真一定将她带在身边。 孙维启满口答应:“没问题,刘广惠我知道,本来今年年末公司有升职名额,其中就有她,这样吧,我让她升到你的位置上怎么样?正好顶了空缺。” “这不会被人说走后门吗?”顾真哭笑不得。 孙维启呵呵笑:“估计大家也习惯了吧。” “……”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顾真回想起自己在公司里的风言风语,好的,看来即便刘广惠上去,大家确实不会再多说啥了。 顾真对刘广惠的能力还是蛮信任的,她平时工作十分严谨,不会出什么纰漏,再者公司的重大决定权都在孙维启手里,没有人有那么大能耐把公司搞垮的。 思来想去,顾真终于满意了:“这我就放心了。” 另一边,孙科海已经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张电费单据,过了一个小时了。 他当初曾短暂怀疑过这个名字,甚至简单调查过她的背景,得到的回复都是没有问题。可现如今看来,问题可太大了。 这个顾真处心积虑,掩藏真实身份,潜伏在孙维启身边,究竟想做什么? 这张电费单据,一直以来都是杨春生口中的‘把柄’,又怎么会出现在顾真这? 难不成杨春生前段时间突然找来,就是顾真指示的。 孙科海长叹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顾真,有点可怕。 他马上起身,拨通电话:“喂,老韩,想办法,帮我逮个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孙科海再次来找孙维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冬天的夜黑的很快,孙维启自己住的小区有些偏远,偏远有偏远的好处,至少安静。 父子两个昨天还因为公司盈利的金额用途产生意见分歧,现在孙维启不想见孙科海。 可孙科海进屋反锁了门,将孙维启拉到窗户边上,将兜里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拿给孙维启看。 孙维启看了,面无表情:“原来是你拿走了。” 孙科海瞪大了眼睛:“你傻了吗?这说明这个顾真,就是当年那个电工的女儿,她绕在你身边做什么,你赶紧把她弄走!” 孙维启满不在乎的将纸撕碎,丢进垃圾桶里:“你别管了。” 见孙维启气定神闲,孙科海楞了一下,问:“你早就知道了?” 孙维启轻声嗯了一下,然后走到门口,将门打开:“现在已经解决了,你可以走了。” 孙科海气的将门再度关上,看着这个一点都不让人省心的儿子,用力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解决了?我昨天还看见她在这蹦跶呢!你啊你,难不成真被你妈说中了?你看上她了?” 孙维启冷笑:“我妈竟然还和你说这些?我以为你们之间早就无话可说了呢!咱们家对不起她,我将尽我所能的弥补她,只要她愿意,她愿意在哪蹦跶就在哪蹦跶,不用你管!” 孙科海被噎的说不上来话,他来回踱步,深呼一口气:“我不管你谁管你,我昨天想了一整晚,今天已经安排好你韩叔带人去吓吓她,让她主动离开!” 若不是眼前这个人是他亲爹,恐怕孙维启此刻骂人的心都有了。 “人家只是个小姑娘,先不说她根本没准备对我做什么,就算她想要报复,我都认了!当年咱们害死了她爸爸,按照法律,你应该去坐牢的,你知道吗?!” 孙维启一边吼,一边抓起外套往外走。 孙科海在后面跟着,却始终抓不住孙维启的衣袖,无奈,孙科海只能原地大喊:“可我宁愿坐牢,也不愿意看着你出事啊!” 孙维启的步子渐渐停了,他将外套扣子扣好,转过头,往回走,一直走到孙科海面前。 “我不会出事的,我将当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顾真,她原谅了我,并且准备离开沈北了。” 孙维启发觉,他面对孙科海的时候,总是无比愤怒,甚至无法平静的说话。可孙科海,无论做错什么,都是他的父亲,都在为他考虑…… 孙维启淡淡道:“爸,你打电话给韩叔,让他别对顾真做什么,我现在去公司宿舍找她,这件事,真的过去了。” 孙维启如此笃定,终于让孙科海意识到,自己的儿子长大了,已经不需要自己保护了。 也许,他能做的,是相信他自己能解决好一切。 孙科海点头:“好,你去吧,我现在去你韩叔家找他。” 父子两个终于达成一致,然后各自走进风里。 正是下班高峰期,自行车与小汽车争相抢道,孙维启焦躁的按着喇叭,终于行驶到了公司宿舍楼下。 顾真宿舍亮着灯,孙维启心里的担忧放下去一半。 刘广惠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打开窗探出头来:“小孙总,你找顾真吗?” 孙维启摇下车窗,喊道:“她在吗?” “她出去买烤红薯了……应该早就回来了,怎么现在……” 刘广惠的话还没说完,孙维启的车就再次发动,开了出去。 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公司建在郊区,除了周围的大学生,而此时又是晚上了,学生们也很少外出,即便外出也是在学校墙外的那一条小吃街上买点晚饭和零食。 孙维启曾经开车路过,所以知道那里有烤红薯的摊位。 他没有关车窗,保持速度开着,又要看沿路有没有顾真的身影,冷风灌进来,一下子就把孙维启半个身子吹僵了。 烤红薯的摊位前确实有人,但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其中没有顾真。 孙维启开过来的路,是顾真回公司最近的路,也没有遇到,孙维启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他再度返回公司,一路小跑进刘广惠宿舍,拿起电话拨给孙科海。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对面比孙维启更急,不过却是好消息。 “维启,我给你韩叔打电话了,他啊,喝了点酒,带着人半路上被交警拦下了,你韩叔留的我的联系方式,交警电话打到我这里,让我去交保金呢。” “可是顾真不见了。”孙维启冷冷的问:“你没骗我?” 孙科海也疑惑:“我骗你做什么?你韩叔连顾真人都没见到,不可能做什么……” 孙维启没继续听下去,甩了句“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 刘广惠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也知道孙维启此刻魂不守舍的样子加上那句“顾真不见了”,究竟代表着什么。 她也慌了:“小孙总,顾真怎么了?” 孙维启反问:“她出去多久了。” 刘广惠看了看时钟:“差不多一个小时了,按理说她早该回来了,不过她可能去找沈北大学里面那个老乡了吧?” 说着,刘广惠翻查桌子上手写的通讯录,找到程易初的楼管电话,拨过去。 “阿姨,您好,我找一下程易初……对,我是他姐姐……” 等了一会,电话那头有了声音。 “喂,姐?” 刘广惠咽了下口水,紧张道:“程易初,顾真在你那吗?” “不在……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吗?” 刘广惠在孙维启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担忧,她轻轻说:“顾真失联了。” 刘广惠迅速穿好衣服,下楼,与孙科海兵分两路,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两个人绕着大学城和公司的方向转圈。 刘广惠还在宿舍留了纸条,如果顾真自己回来了,让她在宿舍待着,别乱动。 或许,这只是一场,孙维启的大惊小怪?刘广惠边走,边四处打量着,然后看到了同样气喘吁吁的程易初。 程易初跑过来,弯下腰喘了口气,说:“怎么回事?顾真怎么不见了?这么大个人还能不见?” 刘广惠解释不清:“总之,咱们先到处找找她吧,小孙总没说,不过看他的样子,可能有什么事情。” 两个人继续绕着这片区域走,不知道走了多久,遥遥的甚至能听见大学校园里面的睡前熄灯铃声了。程易初搓着手,捂一下耳朵。 她俩几乎要绕完沿街的小路,街头巷尾,就差往树林子去了。 “不可能在树林里吧?”刘广惠随口说道,然后她看见了,一排拖拽的痕迹,以及两排不是很清晰的脚印。 街道上的雪已经化得干干净净,林子里面却还能看见积雪,正是因为这些积雪,才能将平日里看不到的痕迹,凸现出来。 程易初也看见了,他望了望这片林子,这是规划出来的一处公园,还未建设,大部分是树木与杂草,还有堆起的转头瓦片。 程易初闷头往里面走,刘广惠也赶紧跟上,她越来越害怕,故事会里面那些凶案现场大部分都是这种地方。 她不敢说,但她的心脏已经跳得超级大声。 程易初突然顿住脚步,然后弯下腰,捡起两个还没有凉透的红薯。 牛皮纸抱着的糖心红薯,刘广惠和顾真都爱吃,今晚上有李小龙的电影,刘广惠守在电视前不肯动弹,顾真于是一个人外出买红薯。 很近的路程,来回用不了二十分钟,可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快一个小时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红薯有些烫手,顾真双手握着,时不时的颠一下。 大学生们手握着书卷,一边在小吃街的摊贩前排队,一边借着路灯看看书。当然也不全是看关于学习的书的,此时在报纸上连载的江湖正风靡,香港的几位作家风头无量。 顾真暗自琢磨,如果自己转行去写,把这几位作家现在还没有写出来的书,先写完。不知道会不会扼杀了武侠之魂,让作家们有一种活在名为‘顾真’的女作者制造出来的阴影里。 顾真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想想,就觉得重生似乎代表着无限的可能。 如今母亲找到好的归宿,还有了弟弟。前世继父落魄余生,算是他的报应。自己终于探究出了父亲身亡的真相,虽然和自己曾经猜测的天差地别,但总算知道了一些前世根本不知道的事情,恨意消亡了,顾真似乎能喘口气。 不仅如此,报复了前世丈夫徐铭林和王汶月,顾真曾经受到的屈辱全部洗刷干净。 以及帮助丁建洲建立起鸿洲科技公司的雏形…… 顾真一边走,一边回想,这一路走来,她不知不觉得将自己的人生轨迹扭转了太多,至于帮助当初的小混混程易初考上大学,是最意外的一件事。 程易初…… 顾真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摇了摇头,算上前世,自己已经是能当他妈的年纪了。她还能谈爱情吗?她的爱情在前世,已经毁灭了。 等顾真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一个路口,再走下去就要到新规划的公园那了,距离公司宿舍可不止一个街口。 手里的红薯还暖着,顾真停下脚步,一个回头,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你没事吧。” 顾真赶忙道歉,那人裹着一身黑衣服,带着个鸭舌帽,在昏暗的街道上看不清楚他的脸。顾真见他不动,又问:“你没事……吗?” “当然有事。” 这个声音传过来的时候,顾真就知道了,这个与她同床共枕了十年的声音,直至她死都不会忘记。 徐铭林一把攥住顾真的手腕,皮笑肉不笑,阴鸷道:“妈的,蹲了你这么多天,总算被我逮住了。” 顾真吃痛,在一个大男人面前,她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顾真放弃挣扎,直接问道:“你想做什么?” 徐铭林另一只手捏住顾真的脸,自己也稍稍弯下腰,拉近了瞧:“别这么生分,咱俩毕竟也好过一段时间,你难道就半点不念旧情吗?” 顾真有时候会怀疑,以前的自己为什么会瞎了眼,被这个人的表象迷惑。虽然徐铭林五官端正,但也绝对算不上迷人那一挂,说到底,前世的自己的性格太渴求爱了。 顾真不说话,徐铭林当她是害怕了,越发嚣张:“顾真,你要是现在肯求我,说点好听的话,或许等一下我会对你温柔一点。” 徐铭林拉着顾真直接往顾真走错的那个方向走去,那里是什么地方,徐铭林早就踩好了点。顾真也猜到了,但她四顾之下,竟然一个人都看不见,此时真是喊破喉咙都未必有人听见了。 顾真虽然抗拒,但被拖向破烂公园已经是她能预料到的结局了。 “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徐铭林冷哼一声:“我的出国名额,我的奖学金,我的毕业证……这些你能还给我吗?” “不能。”顾真淡淡道:“所以你到底要什么?” 此时的徐铭林与她,力量悬殊,对方带着恨意而来,难保不会伤害自己,此时顾真想得很清楚,只要她能全身而退,什么她都可以答应。 徐铭林比顾真想的还要清楚。 “顾真,我要你,我要你成为我的女人,你看程易初和孙维启他们还会不会要你?” 顾真心里一寒:“徐铭林,你仔细想清楚,你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 徐铭林不说话,顾真心里更凉了,手一松,红薯滚落到地上。 徐铭林拖着顾真来到了小木屋,如果公园建好,这里将会是个小卖铺,顾真隐约可以看见店铺的门面已经挂好了。徐铭林推门进去,将顾真甩进去,迅速反锁了门。 顾真将手缩进兜里,握住小露,如果实在没办法,她将会用曾经将王大年自行车戳爆胎的那个方法对付徐铭林…… 但顾真尽可能避免那样,即便她恨徐铭林,那也是前世的他。这辈子,徐铭林仍然很讨厌,但也得到了他该受到的惩罚。 顾真与他之间,本应该已经了解了。 “徐铭林,无论你想对我做什么,你已经是在犯罪了。”顾真靠在屋子角落,看着一步一步逼近的徐铭林,淡淡道:“你恨我,但你最好想明白,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些事,我为什么无缘无故要与你为敌?” 徐铭林也一脸疑惑,双手撑在顾真身体两侧,低头看她:“我也奇怪,为什么我追你,你立刻答应,分明你并不喜欢我……为什么你总在与我作对,说到底,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恨我……对了,你似乎很恨我……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顾真没办法解释,轻轻叹息:“我,恨你,你没有猜错。” 徐铭林更奇怪了:“我唯一做的对不起你的事就是和池婷婷,但在那之前,你已经在恨我了。” 顾真不说话了,她抬眼看他:“你放我走吧,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这辈子也不会再见,无论是我恨你,还是你恨我,咱们都算了吧。” “我可不想算了。” 徐铭林一低头直接去吻顾真的嘴,手上也不老实,直接将顾真的外套连着里面的毛衣往上拉。徐铭林冰冷的手贴在顾真的肌肤上,所过之处一阵颤栗。 这张嘴,这双手,前世顾真有多么依恋与熟悉,现在的顾真就有多么恶心。她用力去推徐铭林,将自己衣服扯下来,喊出:“你这是强,奸!” 徐铭林彻底疯了,他的眼里没有了一丝理智,继续扑上来。 他的算盘打得好,他想要钱,可顾真身上带着的能有多少,不如绑架她让孙维启来赎她。干一票大的,然后去南方,再也不回来。 至于把这个女人搞到手,也算是给自己留后路,如果孙维启根本不愿意掏钱,那么这个脏了身子的女人没人要了,为了名声,她只能不断给自己封口费。 无论怎样,徐铭林今天是强上定了,管她什么犯罪不犯罪,自己前途灰暗,都是这个女人害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徐铭林一把将顾真衣服再次拉上来,月光照着顾真白皙的皮肤,引得徐铭林更加激动。 “没想到,你尝起来还不错,比池婷婷白,还软。” 徐铭林一边说着,一边将手向顾真的胸口伸去。 顾真的手已经握住了小露,只要她想,徐铭林随时会倒在她眼前。 “顾真,你在哪??”外面突然传来喊声,是孙维启的声音? 顾真赶忙大喊:“我在这!!木屋这里!!……呜呜” 徐铭林迅速捂住顾真的嘴将她按在地上,从兜里摸出一把刀,抵在顾真腰上,压低声音道:“闭上嘴,老子想过让你死,才随身带着刀……如果你再喊,那咱们就按最坏的结果来吧。” 顾真听见孙维启又喊了两句:“顾真,是你吗?你在哪?” 脚步声渐渐近了,似乎有人在木屋这里停留了一下,然后脚步声又渐渐远了。 喊声也逐渐远离木屋。 顾真腰上冰冷的刀刃,随之拿远了些。 第一百五十七章 如果说一开始顾真还心存侥幸,觉得徐铭林再坏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可无论是粗暴的吻还是冰冷的刀都在提醒顾真,徐铭林疯了。 徐铭林确实疯了,得到的荣誉与机会全部失去,学校因为论文造假的事情直接取消了他的学位证,这些年的苦读,天之骄子的大学生身份,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这一切,都是从顾真这个女人出现开始的。 徐铭林继续他的动作,他粗暴的抚,摸着顾真的肌肤,手里的刀也没放下,时刻威胁着顾真让她不敢挣扎。 顾真的手轻轻伸,进兜里,再度握住手机小露。 只需要一个指令,徐铭林身上将会被洞穿,而那是顾真不愿见到的,她对他的恨重新梳理后,已经消散。 “徐铭林,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不住手,我不敢保证你能活下去。” 顾真冷冷的说,漆黑的夜里,她的眼神格外寒冷。 徐铭林怔住了,然后突然开口:“你知道吗,每当你用这种眼神望着我,我总觉得我似乎欠了你什么,好像我们上辈子就是仇人似的。” 顾真喃喃道:“也许真的是呢。” “那这辈子就来结束吧。”徐铭林低垂着眼,眼睛有些发红,显得更加狠厉,亦或是无路可走的决绝。 他压在顾真身上,一只手捏住顾真的脖颈,却不用力,只是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徐铭林突然说:“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喜欢过你……” 话音未落,木门被砰地一声踹开,孙维启冲进来一脚将徐铭林踹翻在地,顾真蜷缩起身子,往墙边靠,不忘提醒:“他有刀。” 徐铭林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握着的刀没松,他拿着刀冲过去,却是冲到门口,堵在那里。 “你来的正好,孙维启,你千万别被这个女人的表象骗了,这个女人心肠太狠了,哪天你像我一样被她玩死了你都不知道。” 孙维启将顾真护在身后,面对手里有刀的孙维启,他半点也不肯让步:“我没看到心肠狠毒的女人,我看到了一个只会欺负女人的男人,不,那根本不算男人。” 徐铭林笑了:“真是和顾真搞在一起久了,也学她那样说话。” “好,我不说话。”孙维启往前走一步:“来拼一拼,看看今天谁能直着出去,谁躺在地上。” 如果说程易初偶尔表现出来的小混混的痞子气质,那么,孙维启说这话的时候,更像是一个经历过社会摸爬滚打,话里面没有漂浮着的音,满是底气。 徐铭林反倒有些退缩了,他与孙维启身高差不多,可孙维启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肌肉与喷张的血管,他手里的刀就显得没那么有威慑力了。 尽管这样,徐铭林还是挥了挥刀,喊道:“来啊,我不怕你。” 孙维启真的冲上去了,顾真根本想不到他那么敢,面对着银晃晃的刀子,也根本不胆怯。 孙维启先是一个飞踢,正中徐铭林的手腕,下一秒,刀子应声落地。 徐铭林弯腰去捡,孙维启又是一记螺旋踢,踢中徐铭林的头,力度之大,顾真怀疑徐铭林至少是耳膜穿孔,再严重就是脑震荡。 徐铭林弯着腰,吐出一口血沫子,还要爬起来往刀子那去,孙维启抢先一步将刀踢飞。 孙维启来不及捡起来,在战斗中,谁先把自己的背部暴露给敌人,谁就提前输了这场战斗。这也是为什么徐铭林一直是被动的原因。 刀子踢到了角落去,俩人谁都不再注意刀子,此刻赤手空拳对峙,似乎回到了公平的点。 徐铭林脑瓜子有些嗡嗡,耳朵也疼的厉害,他刚刚定神,孙维启的拳头就到了眼前,闷闷的痛在眼睛爆开,他闭上眼,只觉得天旋地转。 孙维启趁势压在他身上,左右拳都往脸上招呼过去,不知道打了多少拳下去,下的狠手让顾真看着都有些害怕。 “别把他打死了,咱们报警去吧。” 顾真上来劝的时候,徐铭林左右眼睛都已经不敢睁开了,手只顾着抱头,腿脚上在乱蹬,也被孙维启摸起一个木棍,子,一棍,子下去打的不动了。 徐铭林满头冷汗,穿着粗气,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顾真继续劝:“真的够了,他没对我做什么。” 孙维启回头,他额头上一层汗,目眦欲裂:“没对你做什么?如果我没发现月光下他的影子映在地板上,错过了小木屋这里,顾真,我不敢想……” 说到这,孙维启的表情一下子软化了,他的表情不再狰狞,而是带着一种后怕与庆幸。 转过头,他看见一条麻绳,那是徐铭林想要用来绑住顾真而准备的,此刻被孙维启拿到手里, 捆住徐铭林的手脚,打了个结结实实的死结。 绳子上染了血,顾真这才发现,孙维启的手也多处破皮红,肿。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徐铭林被打的那么惨那么狼狈,孙维启的手又不是铁做的,血肉之躯肯定也会受伤。 顾真心疼的去轻轻握住孙维启的手,孙维启一把将顾真拥在怀里:“我还以为……” “没事了,没事了。”顾真轻轻拍着孙维启的肩膀,然后抬眼,看到了站在木屋外的程易初。 他眼睛也红红的,像是个小白兔。 刘广惠身边站着拿着巨大手电筒打更的公园看护人员,她俩先冲进来,检查现场。 刘广惠上上下下在顾真身上一阵摩挲:“你没事吧,徐铭林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顾真摇摇头,虽然她的手已经放开了孙维启的手,但两人相拥的那一幕还是深深的刻在了程易初的眼睛里。 程易初在想,或许是上天也给顾真选择了孙维启吧? 不然为什么,救了顾真的不是自己,为什么自己没能在顾真最需要的时候在她身边,为什么孙维启总是比自己快了一步…… 无论程易初脑海里翻来覆去多少念头,终究是在看到顾真衣着整齐,全身上下没有外伤的时候,感叹,还好孙维启发现得早,顾真没事,没事就好。 他进了屋,又重重的踢了徐铭林两脚,公园的看护人员已经小跑着出去报警了。 徐铭林在微微张开的眼睛缝隙里看到是程易初,发笑道:“你也来了?我的,老同学……真是有意思,你和顾真有一腿吧?咳咳,可你……看看,那个女人选择了比你有钱的大老板呢!”程易初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从地上随便找了些布条垃圾纸团,塞进了他的嘴里。 刘广惠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只是随处走走,没想到真的出事了,还好小孙总发现得早……咦,小孙总你怎么知道徐铭林要伤害顾真的?” 孙维启面色有些尴尬:“这个,说来话长。” “不过还好有你,我和程易初绕了好大一个圈,才发现了冷掉的红薯和拖拽的痕迹,还好还好,小孙总比我们还快,保护了顾真。” 刘广惠说着,擦了擦泪花,又抱着顾真的脖子呜咽着。而程易初则一声不吭的出去了,站在门口,四下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真左手拍着刘广惠,右手又牵着孙维启的掌心,可她的视线却被程易初的背影吸引,月光下,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让顾真有一丝难过。 为什么会难过?顾真松开双手,裹紧了衣服,查看满屋子的作案工具,刀子,绳子,还有这么多人的证人证言。 顾真知道,这次徐铭林不进去待几年是出不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因为这个案子的缘故,顾真不能离开沈北,一直要等到案子结束。 顾真的辞职报告批下来了,原则上来说,顾真现在是无业人员。所以她才能悠闲的在沈北新开的百货商场里闲逛,然后尴尬的遇到唐果。 唐果先发现的顾真,她趾高气扬,不怀好意的上前打招呼:“听说你要离开沈北了?被孙哥甩了?” 顾真点点头:“算是吧?” “哼。”唐果得意的笑:“你最好呢,永远别再回来。” 顾真拎着一包胡萝卜,不去和唐果打嘴仗,无视她,径直离开。 走到门口才发现,这家百货公司是唐果家开的,因为唐果的巨幅海报就贴在门厅上,大约是想让自己家女儿成为品牌代言人吧。 顾真突然就觉得手里的胡萝卜不新鲜了。 虽然经历了徐铭林疯狂的报复,顾真心里倒是没啥心理阴影,对她来说,与那些黑暗的,痛苦的过去相比,现在简直不值一提。 可刘广惠怕顾真有心理阴影,下了班就把顾真捆在身边,生怕再有人对顾真图谋不轨,毕竟顾真嘴臭脾气硬,得罪了不少人。 顾真如果知道刘广惠是这么想的,大概就不会这么感谢她了,这些胡萝卜和牛肉炖的汤也不知道会喂到谁的肚子里。 孙维启时刻关注着案子的动向,为了让徐铭林万劫不复,他将当年徐铭林盗窃的事情又扯了出来,这下徐铭林有了累犯情节,不可能从轻减轻处罚了。 程易初则消失了,顾真没有他的消息,猜了猜,大约是他在备考公务,员,无暇分心。 顾真用手机查找了当年考公务,员的试题,各地的都不一样,原题更是不可能查到。于是顾真又开始了夜里趴在被窝里给程易初抄模拟题,同样是冰凉的冬日,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高三那时候。 那时候,两个人似乎比现在更亲密些,因为那个时候,心里还没有什么杂念。 顾真的爱装在一个玻璃瓶子里,曾经她将瓶子里的爱全部送给了一个人,如今瓶子空了,她再也爱不起别人来。 顾真在警,察局作证,录完笔录的那天,她请求警,察,是否可以探视徐铭林。 警,察很奇怪:“你作为受害者,竟然要主动见犯罪嫌疑人?” 顾真点了点头,她总觉得那天,徐铭林变得有些奇怪,或许什么事情改变了他,或者说,催化了他的疯狂。 顾真十分确定:“我要见他。” 在谈话室里,徐铭林带着手铐脚铐,坐在长长的板凳上,顾真走进来,坐在他的对面。 民警站在门口,时不时瞭望一下,大约也听说了这个受害人要见犯罪嫌疑人的奇怪事情。 几天的时间,徐铭林看起来就有些邋遢了,精神也不太好,眼底乌青的痕迹明显。 顾真问他:“你知道这次你要在里面待多久吗?” 徐铭林嗤笑:“关你屁事。” 顾真淡淡道:“至少五年。” 即便徐铭林没有搭话,可是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然也是在为五年以上的牢狱生活感到绝望,他的大学没有给他毕业证,他的青春年少都在铁窗里呆着,他出去之后,该做些什么呢? 顾真想到了那个冰冷的刀片,问:“其实你没想过伤害我吧?那把刀买来,还没有开封。” “那又怎么样,刀具就是危险物品,我的罪名始终成立。” 学法律的徐铭林,万无一失的计划里,败笔就是那么快就赶到的孙维启和程易初,或许真的是天意? 徐铭林深呼吸,然后吐出一口气。 大约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可笑又可耻,他恍然想起,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顾真,在计划好那一切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你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结婚,一起留在了沈北,渐渐地……我被社会排挤,挣不到钱,而你那么出色,事业蒸蒸日上。你知道我是一个自尊心多么强的人,我无法接受自己居然要靠你来养,这种经济上的不平等,我也要在心理上通过打压你来弥补回来,我要让你知道你是我的,所以你赚的钱也是我的,你不要觉得是你在养我所以我就要对你好……于是,我在外面搞女人,和你的朋友联合起来搞你的钱,我越是对你不好,我的心里越觉得平衡……梦醒了的时候,我在想,如果这些真的发生过,那么你恨我,你讨厌我,一切就说得通了。” 徐铭林越讲越激动,他甚至想要站起身来,却被民警呵斥着,重新坐好。 他问:“梦里面,你那么相信我,那么爱我……可是,你真的爱过我吗?从一开始我追你,你答应我的时候,有那么一丝丝是喜欢我的吗?顾真,你到底为什么讨厌我?” “徐铭林,那只是梦罢了。”顾真站起身,围好围巾,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徐铭林没看到,顾真一贯平静的语调下,围围巾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顾真一直觉得前世的自己结局太凄惨,所以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可今天徐铭林说起的梦,让顾真觉得,她不过是这个世界规则下的意外,偶然穿越时空的缝隙,脱离了命运的桎梏。 而这样的缝隙,也在徐铭林的梦境中,光顾了他。 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最终的结局了。 顾真忍不住眼角湿,润了,她说不清楚为什么,她的心里酸酸的,重生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徐铭林的那番话却又将她拉回前世,她爱过他,并且是毫无保留的深深爱过,只是爱错了人,爱便全军覆没。 顾真站在街口,看着80年代末的天空,呼吸着新鲜的却又冰冷的空气,心里一直在重复一个声音。 “都过去了,真的,这次是真的都过去了。” 顾真临走之前将宿舍里面的黑白电视拆了,逼着刘广惠掏了点银子,自己也垫了些钱,直接给刘广惠换了个彩色电视,那时正在播放香港的僵尸电影,刘广惠看得入迷,慢慢过渡了顾真即将离开的这段伤感时期。 孙维启帮着顾真置办行头,最后才发现,顾真什么都不要,衣服,可以到了那边再买,吃的喝的,一路上能吃多少,最后顾真走的时候,只拎了一个小小的包。 “顾真,你这些衣服不要了,我穿了啊?”刘广惠挑了顾真留下的好看衣服往身上比量着。 顾真笑:“你能穿得上,你就穿,不要的帮我捐到救助站。” “……” 顾真将自己誊抄的公务,员考试模拟题,厚厚一本,递到刘广惠手里:“有时间的话,帮我交给程易初,我就不亲自和他告别了。” “这是什么?” “你最好别看。” “?” “看也看不懂。” “好吧……除了你,没有人会再这样损我了。”刘广惠伤感了一秒钟,继续看电影去了。 顾真的火车在第二天早上,刘广惠送她到车站,就离开了。 姐妹之间的感情相信会经常见面,所以眼前的离别不算离别,也就不需要伤感。 刘广惠扬尘而去的时候,顾真想起来,车子还是她买的。 算了。 顾真咬咬牙,往车站里走。 站在候车大厅,顾真看着写着接近三十个小时的车程的车票,突然有了一丝激动,深圳。 “顾真。” 顾真不敢回头,那人便走到她眼前来。 程易初似乎是急匆匆赶来的,呼出的哈气落在头发和睫毛上,结成了白色冰碴。 “你来送我啊?” 顾真微笑。 程易初摇头:“不,我来问你,你愿不愿意为了我留下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嘈杂的环境里,来去匆匆,身背行囊的人都成了一闪而过的流动背景,唯独静默着站着的两个人成为定格的画面。 为了他留下。 年少的爱就是这样的纯粹和简单,似乎一个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而做出冲动而不计后果的事情,还要用余生的不确定性去证明爱情的璀璨。 顾真摇头:“我不愿意。” 程易初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了,他说:“我知道了,孙维启是你更好的选择对吗?” 顾真摇头:“和他没有关系,程晓磊,我不愿意只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你要明白这个。” 程易初低着头:“你说的有道理,你说的所有的话,都让我觉得我在你面前幼稚的像个孩子,拿不上台面。” 顾真本意不是这样,但她不敢再轻易开口了,否则说教的太多,就像是刻板的老学究。 顾真转移话题,故作轻松:“什么时候考试?” “这周六。”程易初又微微抬起头来,看顾真的眼睛,真诚说道:“我们一百多个人竞争五个岗位,评成绩排名,优先录用前五名,给沈北户口,分配房子……以后的生活是有保障的……” 程易初的话里话外意思很明显,顾真也明白,他在证明再等等他,他就能挣得一份未来,可以让顾真依靠的未来。 可是程易初不知道,顾真的未来并不想依靠谁,他手上那块手表的价值,是程易初多年之后才在别人惊叹的目光中意识到的,顾真的物质并不匮乏,富足到令程易初难以想象。 只是现在的程易初,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想要留住这个人,罢了。 顾真点点头:“那很好啊,你在沈北站住脚了,以后姐姐也可以随你来沈北,安身立命,离开小乡村,城市里的发展要迅速的多。” 程易初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拉住顾真的手,眼睛红红的,这些天他认真备考,没日没夜的看书复习,背法律典籍,听法学大家的讲座,等待他的却是差一点就要错过顾真的离开日子。 要不是刘广惠急匆匆赶来,将一本厚厚的模拟题交给他,告诉他顾真第二天一早的火车,或许他还没有记起来,顾真想要离开这件事。 她只需要再等等,等他考完试,出了成绩,等他考上了,他会更有底气。 而现在,他连握着顾真的手都是颤抖的。 “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这句,顾真,我很喜欢你,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留下来,在沈北,我会努力,我会赚很多钱养你,给你很好地生活,好吗?” 沈北。生活。 顾真恍惚了,她在一瞬间似乎看到了她和程易初在一起的画面,两个人幸福的在房子里一起看电视,做饭,或许他们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但也只是一瞬间,顾真摇摇头,将手缩回来:“对不起。” 程易初追问:“我不明白,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高中时候给我补课,我受伤了你照顾我,现在我要考试了,你又给我送来你手写的模拟题!” 广播开始播报:“前往终点站为深圳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列车……” 身边的人群匆匆忙忙的往检票口挤过去,顾真被撞了一个趔趄,摔进程易初的怀里,程易初用手护着顾真,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双眸对视那一刻,顾真突然踮起脚,吻住了程易初的嘴唇。 相比于程易初对于吻的稚嫩,顾真稍显用力,她紧紧咬住程易初的舌,尖,程易初一阵吃痛,却不推开她。 许久,顾真放开他,跑进拥挤的人潮中。 顾真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程易初那么好,或许是因为,程易初是她重生之后的一次意外,她改变了程易初本来作为小混混要被关进监狱的人生,所以希望他能继续顺利下去。 也或许是别的。 顾真更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什么要去吻他。 顾真验票进站,坐在火车的卧铺上,看着窗外,她在想,如果程易初这个时候追着火车,再一次让自己留下……她还会这么果断吗? 突然对面床铺上也坐了一个人,他说:“舍不得走吗?” 是程……不对,顾真脸上的欣喜,变为了惊讶:“孙维启,大哥!你要干嘛?” 孙维启一耸肩膀:“我不放心,跟你过去深圳看看,如果发展的好的话,我干脆就在那边留下!” “你不必……” “我就愿意!”孙维启微笑着,语调渐渐平静:“就当做我在弥补我心里的亏欠吧,请你给我这个机会。” 火车轰鸣着开远了,程易初回到了学校,走进寝室,面对着顾真为他手写的那本习题册。 顾真的字写得很锋利,完全不像是个少女的笔法,倒颇具气势,程易初拿起习题册,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他打电话给唐果:“上次你说,可以帮我介绍一份做律师的工作,现在我想去面试。” 电话那头是欣喜与雀跃,电话这头却是平静到悲伤的脸。 程易初大约明白了顾真那个吻的意思,是期望,是再见,但绝不是爱。 昨天刘广惠送来题册的时候,程易初忍不住问:“小惠姐,你说顾真她到底喜不喜欢我?为什么我有时候觉得她很近,有时候又觉得她遥不可及。” 刘广惠只是淡淡道:“你们现在的缘分还不够。” 现在还不够,所以又要继续等多久呢? 程易初不怕等,他没有追随顾真上了火车,也没有再纠缠,那个吻,就当做暂停键,给他希望,给他动力,他怕纠缠下去,便连最渺茫的希望都没有了。 他不想亲手打破,所以选择装傻。 电话铃声响了,竟是顾真的母亲陈素云打来的:“晓磊,真真寝室电话打不通啊,你帮我盯着她把那些中药吃完啊。” “哦,好。” 既然顾真还没和家里人说,程易初就不去拆穿了。 陈素云很满意,她就是想通过这件事情促进程易初和顾真的关系,都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虽说以前程晓磊是个小混混,不过这几年人家回来之后可真是变了样,英姿飒爽的,站在自己女儿真真身边,一点也不逊色。 陈素云也乐见其成:“真真打电话回来说她不回家过年了,不知道她们公司在忙什么项目,你帮我照顾好她啊。” “好的。”程易初知道,顾真走远了,也提前和家里打好招呼了。 “等你回来,来阿姨家吃饭啊。”陈素云越热情,程易初越觉得心酸,顾真的父母他都能焐热,可顾真这块石头,当真是铁做的? 周六,程易初没有去考试,周日,顾真与孙维启抵达深圳,周三,1987年元旦,烟花爆竹在夜空中绽放。 刘广惠守着彩电,傻呵呵的笑着,或许她也曾想过家里,但外面的世界已经足够荒凉,家里也未必温暖。 唐果缠着程易初去逛超市,亲自给他煮了一顿饭,程易初欠她一个介绍工作的人情,不得不含泪吃完。 铁窗后面的徐铭林偶尔还在想,自从遇见顾真,他没有一件顺心的事,或许真是前世冤家。 异国他乡的池婷婷已然混迹在留学生圈里,见到了更大的世界。 梁振华一家有了新生命的光临,本就其乐融融的家里更加充满生机。 顾真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对孙维启坦白:“我到深圳来,是去一家科技公司任职,研发芯片和各项核心技术。” 孙维启眯眼笑:“巧了,我大学专业就是这个,怎么?贵公司还缺人手吗?” 第一百六十章、 五年后,元旦。 顾真坐在高高的大厦写字楼里,落地窗外是蓬勃发展的深圳,眼见着它从一个小渔村发展为颇具城市规模的现状,顾真有些出神。 叮铃铃,手机铃声响了,顾真拿起小小的银色翻盖手机,来电显示是方遥。 “顾真,今天晚上八点,金帝酒店,最里面那间最大的包房,我包下了,一起庆祝元旦啊!” 说来也巧,当初方遥举家讨债,误打误撞,或者可以说是方遥听从了顾真的意见,最终方家一家人来到了深圳,重拾旧业,坐起来了鸡蛋生意。 但这可不是当初在营子乡柴沟村那种小生意,因为有经验,所以胆大心细的方遥父亲将全部家底都投了进去,赶上国家的扶持政策,方遥家东山再起了。 方遥父亲更有本事的是,他意识到这个行业太单一,不稳定,于是又从卖鸡蛋的增加了养鸡业务,最后看中了国外的快餐,独创了中式炸鸡。 这下不只是东山再起,而是直接在深圳发家,几年的时间,整个深圳的人哪个不知道方方炸鸡?从养鸡到快餐门店,一条龙的盈利链条。 以至于现在方遥在圈子里被暗地里称为‘炸鸡小公主’,暗地里称为的原因是,她那些狐朋狗友不敢当面这么说,不然方遥那脾气,可是要翻脸的。 制得住方遥的,也就顾真了。 顾真在某一天路过炸鸡店,进去买炸鸡的时候,刚好遇到方遥作为门店总经理四处巡查,于是两人相认了! 年少时候打过多少仗,扯掉多少头发,骂了多少难听的话,经过这么多年,竟变成了一种难得可贵的感情。 方遥从此黏住了顾真,时不时的就来招呼顾真和她一起出去胡吃海喝,美其名曰照顾她一个异乡客,言语之间是把自己当成深圳土著了。 顾真笑着接了电话:“今天是元旦,你身边那些追求者们不趁机表现表现?你怎么有空约我出去?” “咳,别提那些富二代,家里有个臭钱整天啥也不干,在我面前除了炫富,别的啥也没有,那叫什么来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方遥那边的话筒里还传来一些滴滴的声音,她似乎正在开车,顾真不打扰她赶忙应下来:“好好,具体晚上再聊,你开车别打手机啊!挂啦!” “还有件事!”方遥喊住顾真:“你们公司新发售的3,g手机,提前给我整一个啊!” “行行行,好好开车,挂了!” 顾真挂了电话,正巧有人敲门。 “进来。” “顾经理,这是按照您的要求做好的此次3,g网络基站招投标方案,请您过目。” 那人看着眼生,似乎是最近招聘进来的助理,顾真让她把材料放下就出去了,她冲了一杯茶,才拿起方案缓缓翻看起来。 方遥的消息真是灵通,3,g手机的研发是全世界都在竞争的项目,顾真率领的研发团队仅仅建立起3,g网络雏形,就被她得知消息了,真不知道嘴巴这么不严的人,是怎么进公司里来的。 五年前顾真和孙维启一起来到深圳,以职员的身份进入公司,恰逢公司在通信核心技术上寻求突破,顾真当年也是这个行业的精英,大学时候学习的专业和孙维启的一样,两人竭尽全力,攻克现有技术难点,推出大型程控交换机,一经推出便占据中国国内通信设备市场。 因此,顾真成为其中一个研发团队的小领,导,孙维启本来也有机会单独成立一个团队,但他只想跟着顾真干,所以虽然他还是一个普通员工的身份,可大家都知道他的实力。 通信设备为2g手机的诞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丁建州当机立断,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生产了近万台2g移动电话,后来还是由顾真改名为‘手机’的,大家也觉得手机听起来更顺耳,于是产品推出,被抢购一空。 那时候谁手里能拿出个手机来,打打电话,设置个闹钟,幽蓝的屏幕光和单调的铃声都是身份的象征。 鸿洲科技公司在国内名声大噪,大量的投资资金滚滚而来,深圳最高的一整栋写字楼都被丁建州买下,他当年在广州一个破落巷子里萌发的野心,如今实现了。 人才也不断涌入,知名大学的高材生与海龟都慕名而来,如此盛景,若是放在前世,大约还要十年后,才能实现。 顾真看着投标方案,品着茶,这个投标额虽然已经是鸿洲科技公司能给出的最大诚意,但想要打动通信行业的两大巨头,似乎还是不够。 顾真拿出小露,这柔和光的屏幕可比2g手机的蓝光看着舒服多了,她慢慢滑动着小露提供给她的信息,突然她看到了很重要的一条消息。 有了! 顾真看了看时间,也到了该下班的时间了,她左手拿着投标方案,右手扯下衣架上的黑色呢子大衣,踩着锃亮的高跟鞋走出办公室。 格子间的尽头是刚才那个秘书的位置,顾真踩着风走过去,将方案放在她的桌子上,告诉她:“我没有签字,这个投标方案没问题,只是这次投标,我们不参加了。” “可是,顾经理……” “辛苦你了,今天你们都早点下班吧,元旦快乐!” 顾真说完,穿上黑色的呢子大衣,往楼梯间走去。 只留下格子间里的员工们窃窃私语。 “这个顾经理不过是个小团队的领,导,怎么看起来这么牛掰啊?” “她长得这么好看,不会是哪个高层领,导的,那个吧?” “哪个啊?” “干女儿啊!”说这话的人不坏好意的捂着嘴笑。 唯独那位新来的小秘书呵呵笑:“我倒是听说,虽然顾经理年纪轻,和咱们差不多大,却手握公司原始股份,是最大的股东之一呢!” “怎么可能?要真是股东,回家躺着等着分红数钱就行了,怎么天天在这兢兢业业,累死累活的搞研发?” “唉?刚才说顾经理是高层领,导的干女儿那个人不是你吗?” 那人窘迫的笑笑:“我只是瞎说的,顾经理在工作上没得挑,咱们都有目共睹,唉?不过你说顾经理是公司大股东这事,是真的吗?” 新来的小秘书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我也是瞎说的。” “切!” 众人一片唏嘘,然后收拾着下班,回家过元旦去了。 顾真坐着电梯到了地下车库,孙维启的车子已经在那等着了,四个圈的图标很显眼,滴滴响了两声,顾真听见,往这个方向走过来。 “可以啊,哥,换新车了?”顾真坐到副驾驶上,摸了摸真皮座椅,这玩意可是进口的,至少六位数。 孙维启嘿嘿一笑:“沈北的生意做的不错,今年赚的多了点就换个车,还有你那个好朋友刘广惠,我提拔她当副厂长了。” “小惠可以的,夏天的时候她来找我玩,我能感觉到她变得更自信了,也更内敛了。” 顾真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今天我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方遥喊我过去庆祝元旦。” “她怎么没通知我?”孙维启有些不乐意了:“我这所有节日的礼物也送了,送花更是一天也没落下,连个手都没摸到!” 顾真呵呵的笑,不搭话。 孙维启敲了敲顾真的脑袋:“你替我说两句好话,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帮我追到方遥,咱们内部消化了,不让外人捡便宜!” 顾真连忙摆手:“说好话我不在行,要是背地里嚼舌根,我水平一流。” “也对,你自己还孤家寡人呢,罢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这不就是机会吗?你和我一块去吃饭吧。” “不,人家没邀请我,我哪来那么大的脸。” 孙维启想了想,又说:“要是脸皮厚就能追到手,倒也不是不能厚着脸皮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如今的深圳还不堵车,顾真他们到达金帝的时候尚早,迎宾的礼仪小姐当然熟悉顾真,热情的迎上来:“顾小姐,您来这是有什么商务活动需要我们酒店帮忙举办吗?” 顾真摇摇头,微笑:“不是的,只是个私人聚会。” 迎宾小姐十分体贴,立刻指挥前台交给顾真一张房卡:“祝您聚会愉快,如果想要休息,请随时去往我们为您准备的房间。” 顾真却之不恭:“谢谢。” 孙维启在后面跟着,见状问道:“我的呢?” 迎宾小姐笑道:“孙先生也是来参加聚会的吗?我们也可以为您准备……” 孙维启得意的扯了扯领带:“不必了,我只是随口问问。” 顾真掩唇笑,低声道:“你不会是想试探一下自己的地位吧?生怕人家不认识你似的。” 孙维启被戳穿了,哼了一声:“怎么可能?我有那么无聊吗?不过我看时间还早,你先上去歇息一会,我去商场里逛逛,换身行头再来。” 顾真看了看孙维启这一身,已经很帅了啊?没必要换吧,不过没等顾真说话,孙维启已经小跑着走掉了。 顾真拿着房卡,坐电梯上楼。 1209,至尊套房。顾真经过1208房间的时候瞥了一眼,有人入住了她的隔壁,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顾真只是确认了一下而已。 房间里面温暖又整洁,顾真脱下高跟鞋,看了看时间,还来得及泡个热水澡,她放好了浴缸里的热水,然后反锁了浴室的门,脱了衣服舒服的躺进浴缸里。 元旦了,这一年她终于帮助鸿洲科技公司步入了手机通讯行业,从通信设备到手机,从信号基站到网络,顾真正按照计划中的一切,按部就班的开展。 手机响了,顾真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丁建州。 “丁叔叔,元旦快乐,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您,跑哪潇洒去了?” 丁建州笑:“小丫头片子,敢拿我开玩笑了?我在上海呢,这边谈点投资,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叔叔给你带回去。” 顾真想了想:“上海的,灌汤包吧!” “……”丁建州想了想:“我给你报销来回机票,你自己来吃吧。” “哈哈。”顾真是开玩笑的,不过谈到了投资,顾真还是很感兴趣:“丁叔叔,哪的投资方啊?准备投多少?” “这可是笔大数字,足够咱们走出深圳,全国开分店了,不过这投资方是个美国人。” 顾真斩钉截铁:“不行!” 丁建州也很为难:“虽说我也知道不行,可你看了招投标方案,也明白咱们的现金流仍然不够打动那两个通信巨头,我怕业务夭折在我手上。” “不会的,只需要再等等,我有把握。”顾真顿了顿:“至于外国人,肯定没什么好心,肯投资这么多钱,一定是冲着核心技术来的。” 丁建州怎么会不明白,他只是存着侥幸心理:“再接触看看,如果真是别有用心之人,我立刻走人,打包回深圳。” “就当去上海旅游了啊,好好放松一下,别抱太大期望。” 顾真故作轻松:“再说了,招投资越多,我的股份不就被稀释了吗?我才不干!” 丁建州被逗得哈哈大笑:“再稀释也动不了你的原始股,小丫头片子,挂了,回去找你吃饭!” “丁叔叔再见。” 顾真挂了电话,突然听到外面似乎有人走动,服务人员小声的说了些什么,然后又退出去了。 顾真反锁了浴室门,一点也不担心,再说服务人员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擅自闯入,大约是送什么要紧的东西进来了。 顾真猜的没错,她擦干了头发穿着浴袍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挂在衣架上的酒红的缎面加绒晚礼裙。 孙维启这是把自己的衣服也准备了? 顾真拿着裙子对着镜子比量了一下,还挺好看。本来南方的冬天就没那么冷,酒店里面暖气更足,顾真根本用不上穿大衣就足够了。 吹干头发,顾真躺在沙发上看杂志,服务员早就为顾真泡好了红茶,最适合这种天气了。 一晃时间快到了,顾真吹干了头发,换上衣服,还颇有兴致的涂了红色的口红。 走出门的时候发现1208的客人似乎又不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像自己一样,来参加什么聚会的。 顾真嘀咕着,坐着电梯下了楼,直接往最里面的餐厅包间走去。 方遥从来都是大手笔,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暴发户似的,如意厅门口撑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方遥与高中同学聚会于元旦,贺! 呸!这要不是九年义务教育普及的晚了些,方遥这厮也写不出这种题目来! 牌子上有好几个人签字了,顾真一瞄,方遥,曹云飞这都到了? 然后顾真在瞄到另一个人的名字时,背后的寒毛都立起来了,脑子里像是一阵阵电流激荡而过。 程易初。 他也来了? 顾真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时隔五年,她还记得那个在沈北火车站昏了头似的吻。 方遥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真是准时准点哈,你这时间观念绝了!” 顾真把她的手挥开,嫌恶道:“手怎么这么冰?” “刚刚去洗手了,走吧,快进去了,都是好久不见的同学!” 说着,方遥把手搭在顾真腰上,往里推她,贴耳道:“这裙子真性感,能露的地方可都露了。” “废话,我以为就咱们俩人,哪知道你搞了个同学聚会?” “当时电话里你也没让我说啊,你就催我挂了!” 服务员为二人推开门,迎面是一个大大的山水画屏风,人影绰约,可以听见饭桌上的人已经在说话了。 “程大律师,你办的那个特大跨国贸易案办的可真漂亮!圈里人都赞不绝口,我跟他们说那是我同学,倍儿有面子!” 回应他的是程易初淡淡的微笑,他端着茶杯,轻轻摇晃,曹云飞的话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去,没往心里去。 他有些紧张,但多年来的职业习惯让他轻易了掩饰了紧张,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屏风后走出来的那个身影,让他心里兵荒马乱。 曹云飞也看见了,却不敢认,半响惊呼:“顾真?!唉呀妈呀,你现在怎么这么好看了?” 方遥伸手要打他:“不会说话就闭嘴,什么叫现在好看?顾真一直都很好看好吧?” “当初谁和顾真打仗说她丑丫头,竹竿似的。”曹云飞切了一声,然后换来了方遥好一顿毒打。 程易初站起身,走到顾真面前。 他似乎又长高了些,即便顾真穿着高跟鞋,竟然也只到他的肩膀,他穿着价格不菲的精致西装,头发还是短寸,没变的还有手腕上那只顾真送的手表。 顾真心里一动:“好久不见啊,程易初。” 程易初也是上下打量着顾真,曹云飞说的没错,顾真变美了。 兴许是南方的水土更养人,顾真皮肤紧致白皙,身材要比以前圆润了一下,尤其是性感的裙子包裹着腰身,看起来更……诱人了。 门被推开,孙维启匆匆忙忙跑进来:“对不住啊,我来晚了。” “程易初?”孙维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这都好几年没见了吧,在哪高就呢?” 程易初和孙维启小声的叙话去了,顾真则和方遥坐在了一起。 方遥小声问:“你哥来干嘛?” 顾真皮笑肉不笑:“来厚着脸皮蹭饭。” 方遥想了想:“罢了,他不也是咱们高中的吗?不过比咱们高了几届,倒也符合高中聚会的主题。” 人到齐了,菜也就开始传了。 孙维启挨着顾真坐好,啧啧道:“可以啊,我去换了身衣服的时间,你也换了一套?” 顾真一愣:“这不是你给我买的吗?” 然后顾真看到了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程易初,原来,程易初早就找到自己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突然穿在身上的衣服就仿佛长了刺一样,扎的顾真浑身不舒服,顾真虽然刻意在躲避程易初的目光,但他的眼神如炬,时不时的望过来,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滚,烫。 饭菜精美,酒过三巡,孙维启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顾真换了位置,此刻正围着方遥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孙维启时不时抛过来一个眼神,大概意思是让自己滚远点。 顾真会意,端着酒杯往左边坐了坐,却不自觉的离得程易初更近了。 程易初哪肯放过这个机会,一只手悄悄绕着顾真的腰,低声道:“还没和你说,新年快乐。” 顾真大大方方的与他碰杯:“新年快乐,谢谢你送的裙子。” “你喜欢就好。”程易初一饮而尽。 曹云飞见方遥被孙维启霸占着,只好也向这边转移阵地,他看不到程易初拦着顾真的腰,只以为两个人在叙旧。 说起叙旧,曹云飞想起了高中时候那些事情,那时候他想着顾真学习好,就想和人家谈恋爱,以后都有机会上大学,也算是从山沟沟里并肩飞出去的一对凤凰。 哪知道,那时候小混混程易初就像现在似的绕着顾真不停的转,自己压根你没有机会。 再看现在这黏糊劲,估计现在也没机会。 曹云飞凑上去一顿吹嘘:“程易初,你来深圳是出差啊,还是个人的事情?” 程易初想了想:“都有。” 顾真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安。 曹云飞还笑呵呵继续问:“不知道程大律师能不能看在同学的情面上,帮我个忙,我们所的合伙人特别想见你一面,简单聊聊。” 顾真眨巴眼睛:“你们所?你是想把程易初招进你们所?” 这句话吓得曹云飞一个冷战:“哪能呢?我们可请不动这尊大佛,我们老大是想托我问问程大律师有没有兴趣成为我们所的名誉股东……” “……”顾真咽了下口水,再看程易初仍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几年,他已经变得这么厉害了吗? 程易初仔细思索一番:“三号晚上我有空。” “好!说定了!”曹云飞激动地就差扑上来抱着程易初了,不过程易初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还是将曹云飞劝退了。 顾真想了想:“那明天和后天你有什么事情要忙吗?” “工作的事情。” “哦。”顾真不再问了。 程易初却偏着头看她:“你不好奇我这次来深圳是做什么工作吗?” 顾真隐约猜到了:“律师不就是那些业务,没什么特别的吧?” “如果我说与你们公司有关呢?” “……” 现在程易初不仅找到自己了,还把自己的信息摸得门清。 服务员敲门,绕过屏风问道:“请问,餐后甜点是否需要?” 顾真抬手:“给我身边这位男士来一份榴莲酥。” 说着她天真无邪的笑了:“我记得你爱吃的。” 程易初微微扬起唇角:“谢谢。” 他在广州的夜市里,吃了那么多点心,唯独绕着榴莲酥走,顾真吃了榴莲酥,他恨不得堵住顾真的嘴。 想了想,程易初也不示弱:“给我身边这位女士来一份臭豆腐。” 顾真咬牙切齿微笑:“同样谢谢你呢!” 方遥听不下去了:“他们俩的点的东西直接给他们打包,一会让他们自己拿出去吃啊,我们三个要芒果布丁、抹茶冰激凌和乳酪小方。” 服务员憋着笑说了声‘好的’,就离开了。 方遥算是看明白了,这俩人在一块就怪怪的,多少年前是那样,现在一点没变。 “你们俩,过来喝酒!” 方遥把这些人拉到一起,挥舞着鸡爪子,把大家都灌的不省人事才肯罢休。 外面燃放起烟花的时候,大家东倒西歪的往窗户边上去,围看着漫天焰火,感慨着又是一年的元旦,新的一年开始了。 吵吵嚷嚷中,不知道是谁拉住了顾真的手,然后又松开了。 又或者,是顾真有些醉了。 孙维启找代驾将曹云飞送走,自己喊司机拉上方遥,俩人叙摊儿看起来倒像是真要成为一对儿。 余下的只有拎着臭豆腐的顾真,和拎着榴莲酥的程易初,站在酒店门口对着车子一闪而过的背影挥手。 “好冷。”顾真缩了缩脖子,往回走。 程易初也跟上来,帮她按了电梯。 “12楼?” 顾真切了一声:“明知故问。” 这个时候顾真倒是敢直视着程易初,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若真的像是曹云飞吹捧的那样,恐怕程易初现在的经济实力,完全住得起12楼,自己隔壁,果然是他。 电梯到了,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顾真喝的微醺,意识与感官均被放大。她感觉似乎程易初在紧紧盯着自己,好像小偷一样,看中了她身上的某样东西。 程易初确实如此,他的眼睛,完全离不开这个女人。 如果说以前的程易初是听见宾馆里‘娇,喘声音’还要报警的傻憨憨,现在的他完全了解自己的欲,望,他所有的欲,望,都在那个女人身上。 “晚安。” 顾真刷开,房门,急忙跑进去,头也没回。 甚至忘了把臭豆腐扔掉,带回了房间里,以至于夜里隐隐约约总闻道一股淡淡的臭味。 而程易初,默默地将榴莲酥吃掉,原来这种东西的味道,真的会让人上瘾。 只要吃下去,就会情不自禁的迷上。 程易初洗漱完,走到阳台,看到隔壁房间已经熄灯了,猜测顾真已经睡熟,已经是深夜的这座城市,与沈北大同小异。 空气更加湿,润些,灯光更加璀璨些,更大的不同是,这里有他想要的人。 第二天,顾真按照正常的作息起床,隔壁房间已经退房了,顾真路过门口时什么人影都没看见。 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如果真的遇到了,该怎么打招呼呢? “早上好啊,程易初,睡得好吗?” 顾真对着空气练习了一下,然后被服务员像是盯着神经病一样盯到无地自容,下楼打车去公司上班。 丁建州人虽然没回来,消息已经传回来了,外国的投资谈崩了,公司里用于技术投标的资金流更加缩水。 这也就意味着,今天中午与通讯行业两大巨头的洽谈,毫无疑问会以失败告终。 办公室里的人都无精打采的,顾真却给鲜花剪剪纸条,换换水,丝毫不紧张。 格子间的讨论又开始了:“你们说顾经理这是真的不着急,还是已经知道没戏了,干脆放弃的状态了?” 有人咬着笔,仔细琢磨:“以往好几次,咱们都以为要完蛋了的时候,顾经理不也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成功了?我看这个女人,不能小觑。” “以前那些时候,顾经理有在认真准备,可这次……她不是把投标方案都扔回来了?” “或许,这次是真的不行了吧……” 顾真不着急,是真的不着急,网络的建设,与现在这通讯行业的两大巨头都没有关系,如果大部分事情还在按照前世的安排发生的话,那么眼前的机会,不是机会,而是陷阱。 顾真看了按时间,快到投标的时候了,她涂了口红,踩着高跟鞋出发了。 在格子间大部分人眼里,顾经理这是去垂死挣扎了,实际上,顾真包里压根没装投标方案,她哪是去垂死挣扎啊,她压根不想挣扎,她去宣告投降。 招投标会上,作为深圳,乃至全国通信技术科技公司的领,导者,鸿洲公司负责人之一的项目部经理顾真正式宣告:退出投标。 会上,大家都瞠目结舌,唯独一个人轻轻鼓掌:“感谢顾经理明智的选择,这次就让我所代表的百兴科技,携着大家对于技术的梦想前进吧。” 顾真也笑了:“原来,你是百兴特别聘请的的法务,程易初。”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这是一场早就决定了胜败方的战争,百兴公司在程易初的代理下,通过了与两大通讯行业的招投标方案,顺利签约。 而顾真始终面带微笑,似乎毫不计较得失。 百兴公司代表是个有些秃头的男人,他向来对鸿洲科技公司闻名已久,本来这次招投标方案不觉得有什么把握,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松的大获全胜。 他故意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让顾真听见:“商场如战场,不派个有能力的人过来,放个花瓶有什么用?” 顾真撩了撩头发:“可能是为了充门面吧。” 那人被堵的说不出话,思来想去,看着自己家那位高薪聘请来的法务,哼了一声:“我们程大律师不仅有门面,也有实力,所以这场胜负显而易见了。” 顾真看着程易初,这小子几年不见确实变化了不少,怎么说呢,好像有了点男人味儿了。 顾真没说话,就盯着程易初看,而程易初早就注意到了顾真的目光,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摆出一个自认为优雅迷人的角度来,供顾真欣赏。 他喜欢顾真看他的眼神,那和五年前不一样了。 招标会后,通讯行业的与会代表与顾真握手,表示遗憾。 “顾小姐,这次实在是无能为力,百兴的方案比贵公司的要更为诱人。”那人与顾真在三年前合作过关于网络基站项目,在他心里本以为也将是继续与顾真所代表的的鸿洲科技公司合作,可鸿洲科技公司却用行动表示,他们似乎无合作意愿? 顾真与他握手:“虽然合作方不是我们,但同样预祝你们合作顺利。” “谢谢。” 这边的人散了,顾真便要离开了,程易初走过来,急匆匆说一句:“我去参加他们的庆功宴,晚上有空吗,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顾真还没反应过来,程易初就被一群人拉走了,百兴公司的人已经哄哄嚷嚷的准备庆功了。 顾真静悄悄的返回公司,消息传递的快,至少比顾真赶回去要快。公司里也很安静,这些年他们早就习惯了所向披靡,如今却吃了败仗。 顾真看了看时间,也就这两天了,应该就会有消息,低迷只是暂时的,让公司里的人平静一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孙维启是在下午的时候才来公司,行政管理的小杨笑眯眯道:“孙经理,您旷工了半天,我给您记上了?” 孙维启神采奕奕:“咱们公司规定旷工扣多少钱来着?” “五十。” 孙维启委屈:“小杨啊,我家境贫寒,上有老,下有小。” “慢着。”小杨叉腰道:“你家境贫不贫寒,您心里没点数吗?上有老我知道,这下有小你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小?” 孙维启讳莫如深的笑:“昨天晚上有的,女朋友有了,小的……还得再等十个月。” 小杨没反应过来,孙维启已经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跑进顾真办公室了。 顾真正走神,冷不防的有人不敲门就进来,顾真手上的水杯撒了些水出来。 孙维启手脚麻利的拿着纸巾马上去擦,顾真这办公室里的东西堪比总裁办公室了,精致的程度和价值孙维启一清二楚。 桐木的桌面上,茶水被孙维启擦的一干二净,临了,孙维启还哈下气,直到桌面反光。 “无事献殷勤。” 顾真给他下了定义。 孙维启脸上的欣喜根本掩藏不住:“昨天晚上,我送方遥回家,然后……” “少儿不宜的就没必要讲了。” “那就没有了。” 顾真愣了愣,才明白孙维启说的是什么,即便她再想保持面不改色,还是有些红了脸。 “恭喜你啊,方遥性格直爽,希望你好好对她。” 孙维启拍着胸脯:“放心吧,你的姐妹就是我媳妇儿,我肯定对她好!” 虽然话听着别扭,但孙维启平日里的言行举止都很沉稳,陷入恋爱这些天有些俏皮罢了。 私事聊完,孙维启想起了正事:“投标失败了?” 顾真点头。 孙维启心里一惊,他知道对顾真来说意味着什么,来深圳的时候,顾真的目标就是以为起点,现实条件虽然限于技术,但眼见着现在可以实现了,顾真怎么突然轻言放弃了? 没错,顾真如果真的想要拿下这个项目,她不会现在失败了还这么淡然,这说明,顾真不想要与他们合作。 孙维启了解顾真,所以他明白,顾真一定有自己的计划。 孙维启问:“那需要我做什么吗?” 顾真想了想:“你帮我查查程易初在沈北都做了什么?我怎么觉得他似乎变了很多。” 这怎么又从公事转移到私事上来了?孙维启大约猜到顾真是不需要自己帮什么忙,工作上她一个人足够独当一面了,倒是程易初有点扰乱顾真的心情了。 毕竟当初在沈北的时候,孙维启也看得出来程易初的别有用心。 那时候他觉得程易初还不够资格追顾真,如今这狗皮膏药又黏上来了,孙维启不用顾真提醒,也是要好好调查一番的。 “那我打几个电话,问问我沈北的朋友们。”孙维启挥了挥手,走了。 冬天天色暗的很快,顾真离开办公楼的时候,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为了上下班方便,顾真在办公楼对面买了一处公寓,只需要过个马路,步行就到家了。 她踩着台阶到了路边,那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跑,看外形就是全进口系列,这些年深圳出了不少发家的,能见到豪车顾真丝毫不意外。 那辆车缓缓行驶到顾真身边,然后摇下车窗,是程易初。 这下顾真还是有点意外了,按理说一辆车子的价值不超过自身财富的15%,难道程易初已经这么有钱了吗? 她眼皮跳了跳,上车。 程易初伸手递给她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 “???” “你不要因为我代理了百兴公司的投标生气,我把这次赚的钱都给你了。” “!!!” 顾真觉得程易初莫名其妙:“我没有生气,这钱我也不要。” 顾真将卡递回去,却被程易初又推了回来:“那这钱,就当做我这段时间暂住你家的住宿费吧!” “为什么要住我家?” “因为我身份证丢了,补办身份证要很久,这段时间我都没办法走,也住不了酒店。” 程易初委屈巴巴的样子,似乎住顾真家里反倒是他别无选择。 顾真被唬住了:“好吧,但……” 话没说完,程易初怕她反悔似的,车子掉头驶向马路对面的小区停车场。 他分明连自己家住在哪都摸清了! 顾真觉得自己又被骗了。 硬着头皮,带着骗子上楼,门卫和顾真打招呼:“顾小姐,您回来了?这是您朋友吗?没见过。” 程易初接话:“是男朋友。” 顾真僵硬的笑了笑,门卫大爷见多识广,看着顾真不太自然的神态,向顾真眨眼。 小区内安全措施做的很到位,经常有一些培训,未免业主也绑架或挟持,可以通过眨眼等特殊提示与门卫人员沟通。 此刻,门卫眨眼仿佛摩斯电码:顾小姐,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顾真哭笑不得,眼见着门卫大爷的手已经伸向报警器了。 她开口:“我没被绑架,大爷,他是我……朋友。” 大爷松了口气:“小伙子不错,长得帅,顾小姐,这个比经常送你回来的那个还要好哩。” 这下轮到程易初脸色不自然了。 “顾真,经常送你回来的那个,是哪个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顾真不方便解释,与程易初走进电梯间。 顾真所在的小区是深圳最早设计电梯的小区,层数也比较高,足足有十层楼。按照采光度来说,更高的层数会更好,但是顾真选择了3楼。 程易初跟在顾真身后进门,四处打量。 屋子是典型的方正格局,三室两厅,顾真装修时选择的暗灰色调,白天顾真几乎不在家,偶尔看着这个颜色不觉得腻烦,晚上回来,打开橘色的暖灯夜灯,与灰色绝配。 顾真住在主卧,对面的儿童房被她改造成了书房,客房在客厅后面,顾真没想过会有人到她家来住,所以客房里除了简单的床品,其余的空空荡荡。 初冬的天,晚上还是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凉意的,程易初没有拖鞋,只能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环顾四周。 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到塞得满满当当的新鲜食物。又走到客厅,茶几上摆着鲜花和几只葡萄酒。 “看来这些年,你过得还不错。” 顾真生活的能力很强,即便工作再忙碌,她也注重生活中的仪式感,早起的时候自己煮个青菜面,煎荷包蛋,最近还学会了三明治的做法。 得到程易初的认同,顾真微笑:“我很自私的,自私的人不会过的差。” 准确的说,她学会了如何对自己好。 程易初熟悉了下环境,无奈的叹息:“我觉得我有必要去一下超市,买些生活用品。” 顾真拿起外套:“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程易初摆手:“小区门口就有超市,我认得路,自己去就可以。” 他穿好鞋子,出门前又问一句:“需要我带什么东西给你吗?” 顾真想了想,啊了一声:“没有醋了,带一瓶陈醋回来吧。” “好。” 程易初轻笑,打开门,然后将门关好。 顾真丝毫没有觉得不自然,她与程易初多年未见,但两人之间的默契让旁人惊叹。 顾真打开冰箱,琢磨晚饭吃什么,然后卷起袖子,拿出了芹菜和鸭血,排骨,土豆等等。 电饭煲里面煮上米饭,顾真不知道程易初的饭量如何,按照自己平日里两倍的饭量估摸着煮上。将芹菜洗净切段,土豆削皮切块,排骨解冻。 油锅烧热先炒芹菜,半熟的时候下鸭血,撒盐和酱油,待鸭血凝固,轻轻翻炒,炒熟装盘。 排骨下锅翻炒,不放油,将准备好的香料倒入,加水,水量不多,看起来更像是用水在炒排骨。这种做法在湘菜与东北菜里都很常见,顾真十分熟练,见排骨六分熟放入土豆,此时排骨自身的油份已经被榨出,被土豆吸收,倒入酱油与几粒冰糖,继续翻炒,最后放入刚好没过菜的水量,盖上锅,小火温炖。 似乎还少了个凉菜,顾真想了想,拿着葱花与豆腐浇上盐水。 这一番忙活下来,顾真也算是给程易初面子了,以往她大约只做一个菜就足够吃了。 小火煮的锅里咕嘟嘟冒泡,顾真看了看时间,闻了闻身上的油烟味,估摸着等她冲个澡出来,菜和饭就好了。 进浴室之前她将门虚掩着,这样程易初回来的时候不必自己在浴室里跑出来给他开门了。 顾真丝毫不担心安全问题,门卫大爷的眼睛是雪亮的。 顾真拿着换洗的睡衣进了浴室,将身上的衣服丢进脏衣篓里,她迅速洗了个澡,包着头发穿上睡衣,走出浴室的时候,果然程易初已经回来了。 他穿着自己买的棉线拖鞋,正拿着醋往芹菜炒鸭血里面倒。 顾真冷不丁的出现,吓得他一个手抖:“倒多了。” 顾真拿起筷子搅拌了一下,尝了尝:“刚好,我爱吃酸的。” 她跻身过来,与程易初挨得很近,程易初一下子就闻到了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很香。” “那你就多吃点饭。”顾真以为程易初是在说饭菜,而程易初摸了摸鼻子,笑了。 “好,我多吃点,争取不剩下。” 顾真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哪知道他真的狼吞虎咽吃了很多,这让顾真很有成就感啊! “百兴他们安排的庆功宴不好吃吗?”顾真给程易初倒一杯水。 将空的盘子和碗放进洗碗槽里,带上手套刷洗干净。 “不好吃。” 程易初倚在厨房门口,想帮忙却被顾真赶出去:“你还不够添乱的呢。” 程易初无奈,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没有你做的好吃。” “马屁拍多了就不响了!” 顾真很快收整完毕,又在冰箱里拿出两个透红的苹果来,本想切块,可刀版已经收好,干脆洗了洗直接扔到程易初手里。 “就这么吃吧。” 顾真咬一口苹果,来到沙发旁,却不坐在沙发上,而是倚着沙发滑坐到地板上。 她翻了翻茶几下面的小箱子,那里似乎堆满了碟片。 程易初凑过去,顾真头都没抬,将一部碟片递给他:“看这个吧。” 程易初接过来看:二战实录。 他问:“有没有讲爱情的片子?像是泰坦尼克号之类的?” 顾真翻了翻:“没有,我这里都是纪录片。” 程易初倒也不再要求,起身去放上碟片,又去橱柜里摸了两只酒杯回来。 顾真也觉得看碟片的时候,喝点酒别有一番韵味,于是仔细挑选了一只红酒,拿着红酒起子,转了一会,砰的一声,撬开了木头塞子。 两个人倒上了酒,吃着苹果,看着黑白字幕里那些被虚化的,模糊的却又无比真实的影响。 片子看完了,两个人一瓶酒也喝得见了底。 顾真以往不轻易开酒,一是自己喝不完,开了浪费,二是没什么契机让她想喝。 如今场合有了,人也在身边,顾真不知道怎么真就晕乎乎的喝了许多。 碟片定格在最后的画面,是一串英文,大约是介绍制片人之类的,光线是灰白的,照在顾真与程易初脸上,像是镀了一层毛茸茸的白霜。 程易初突然伸手去摸顾真的脸,他的掌心很烫,眼睛却是发亮的。 “顾真,你还记得你走的时候对我做了什么吗?” 顾真笑了,她的眼前程易初的身影是虚晃的,看不真切。但顾真的脑子还是清醒的:“我记得,我亲了你。” 程易初摇头:“亲在脸颊上是亲,亲在嘴巴上,是吻。” 顾真不听:“谁定的概念?亲和吻还要什么区别?” 程易初不动声色的收紧臂膀,将顾真拉的更近,他又问:“为什么?你既然要走,为什么要吻我?” 顾真怔住了,淡淡道:“我忘记……为什么了。” 程易初说:“那我帮你回忆一下吧。” 顾真闻言抬头,程易初的吻已经落了下来,带着苹果甜腻的味道,和葡萄酒发酵后的苦涩。 顾真伸手去推,手落在他的肩膀上,却停了下来。 她不想推开他。 或许从他出现在同学会上,她就发现了,程易初变得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青涩的稚嫩的,需要自己施以援手,给予帮助的少年。 他变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 当然这样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更深层的变化在顾真心里。 顾真觉得,她应该是一直,期待着与他再见面的,那种期待与朋友相聚不同,她心里最强烈的感觉是,她想要吻他。 于是那双手顺着程易初肩膀触及他的后颈,稍一用力,顾真便将程易初拉的更近。 他的呼吸与她的呼吸交融在一起,还有彼此间轰隆的心跳声。 唇齿相依,两处柔软相触的一刹那,似乎有烟花在心里绚烂开来。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 第一百六十五章、 顾真的头发没有吹干,自然散落着,外层已经干了,里面却还带着水汽。包着的浴巾早不知落到哪去了,程易初的手抚上去,只觉得顾真是柔,软的,即便是头发也如此。 顾真的酒量不好,程易初看得出来,此刻的顾真并非完全清醒。 但……他不想等了。 程易初自己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 他左手揽着顾真的腰肢,右手穿过顾真的膝盖下,将她从地毯上捞起来。 顾真眼里雾蒙蒙的,看着程易初,酒劲上头,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会让她陷入危险便得了。 程易初抱着顾真来到主卧,将她放在床上,本想进一步动作,突然想到自己奔波一日,尚未洗漱,周身一定有些看不见的细菌,顾真爱干净,一定不喜欢这样。 “等我一下。” 程易初想到自己方才出去买的洗漱用具就在门口的柜子上,他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大约需要十分钟。 说着,程易初双手便要离开床面,顾真的一双手却捞了上来,一下子又将程易初拉近。 顾真躺在自己舒服的大床上,晕乎的感觉更甚,她伸展了一下,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又顺滑的‘玩偶’,于是一把拉近,一只腿直接骑上去,将程易初固定在床上动弹不得。 程易初的脸贴在顾真的胸口处,隔着薄薄的睡衣,他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身体的某处也迅速火,热起来。 “十分钟。” 程易初暗哑着嗓子,将头从顾真的环抱中后移出来,伸手去抬顾真压在自己身上的腿。 手掌刚触及顾真的腿,程易初便不动了。 顾真虽然纤瘦,却也是有肉的,昨日穿着裙子,程易初便看见了这双腿,纤细却不羸弱,白的晃得他的眼晕。 没想到,触感竟也这么丝滑,让程易初的手放上去,便不想移开。 程易初咽了咽吐沫,狠了狠心,将她的腿抬起放到另一侧,然后自己迅速拿起洗漱用品冲进浴室,水温是设置好的恒温,程易初看了看热水器上的数字,竟也是自己习惯的沐浴温度。 来不及再做思考,程易初迅速洗漱完,穿上买来的睡衣返回主卧时。 顾真已经睡着了。 她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静静睡着,一双大白腿似乎有些冷了,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 程易初终是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上前扯出被顾真压在身,下的被子,帮她盖好,然后关上卧室门,离开了。 不急,他已打定主意,机会总会再有的。 程易初在客卧里翻来覆去睡了一晚,到凌晨的时候才算终于睡的安稳了,等他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已经快要十点了。 他伸着懒腰走到客厅,看到了面包牛奶和麦片被整整齐齐放在餐厅桌子上,顾真已经上班去了。 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程易初禁不住微笑。 提拉着拖鞋,漱口洗脸,打开电视看《京华烟云》,泡上麦片,吃着面包,程易初深深觉得,做家庭主夫的感觉也不错。 不过,程易初环顾四周,顾真虽然与孙维启一起在鸿洲科技崭露头角,但这房子价值不多,顾真也没个车子,想来赚的也不多。 还是自己养她吧,让她不必这么劳累,竟早早上班,自己都没能在醒来的时候见到她。 程易初不觉得自己过分,顾真却打起了喷嚏。 昨晚上酒后燥,热,后半夜顾真难得的睡相不好,踢开了被子,导致着凉,早上便觉得鼻子有些不通气了。 顾真此刻正抱着个大水杯,咕咚咕咚喝热水,水蒸气捎带着让顾真的鼻子通了气,便不那么难受了。 孙维启坐在她办公桌对面。 这是常事,只要孙经理办公室没有人,要么在卫生间,要么就是在顾经理那。这在鸿洲科技整个写字楼里都是公开的,不过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传他们两个的八卦,或许一眼望过去,便觉得两个人站在一处便不搭。 顾真太冷冽,而孙维启透着股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狠劲,两个浑身都是刺的人如何温暖彼此呢? 须知两人不过在外人面前如此,此刻在顾真办公室里,孙维启正拿着笔纸比比划划,顾真淡淡听着,是不是啜饮两口。 “明白了吧,程易初这小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学生样了,你还是提防着点吧。”孙维启似乎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忽的起身:“听说昨天就是他代表百兴公司拿下的与两大通讯巨头的合作案?” 顾真不置可否。 孙维启啧啧两声:“按照他们行业的收费标准,这一单,他直接赚了我那辆车的钱出来了。” 顾真看向自己的抽屉,她没说,那笔钱此刻就在自己抽屉里静静躺着。 反倒是,她问了句无关痛痒的:“你和方遥在一起之后,会把自己的钱给她吗?” 孙维启犯了难:“这两天我也在琢磨,该如何表示自己的诚意,不能被方遥认为我是放荡的人,我必须对她负责才行!” 孙维启顿了顿继续说:“我也没有什么,就有个食品公司和很多钱,她要是想要,我愿意给她。” 方遥不差钱,孙维启知道,但他只是想把自己拥有的都俸给方遥,来投诚,来换取方遥的信任。 顾真沉默了,所以程易初把这笔钱给自己的意思是,他在表示什么? 手机铃声响起,顾真看了眼来电:“是丁叔叔。” 孙维启起身摆摆手,走了。 他虽不知顾真家里是如何攀上这么个‘丁叔叔’的,但这些年,明里暗里,丁建州都在培养顾真,孙维启能看出来。 同样的,作为丁建州公司的职员,孙维启不会因为与顾真的特殊关系就去依仗丁建州,那样是在害顾真,毕竟公司人多眼杂,难免没有别有用心之人。 所以孙维启始终保持着对公司总裁的高度尊敬,在这种时刻,他自然不能旁听。 顾真虽然没有避讳孙维启的意思,但这样也省去了不少解释。 孙维启在把握边界这种事情上,处理的十分成熟。 电话那头道:“顾真啊,中午来和我吃个饭,顺便和我说说你的计划。” 顾真灌了好多热水下去,中午的时候便觉得好多了,丁建州派司机来接,将顾真拉到泰,国餐厅。 在服务员的指引下,顾真走到了丁建州所在的包间里,顾真一进屋便闻到了冬阴功汤的味道。 丁建州正在布碗筷,见顾真进来,连忙招呼她:“感冒了?快趁热喝,吃完这顿饭,保准感冒就好了。” 顾真嘴上应着,心里却想,感冒这种小事,手下人有必要向丁建州报告吗? “丁叔叔,我没事,你舟车劳顿,多喝点汤暖暖身子。” 顾真亲自给丁建州上了一碗汤,自己也在位置就坐,低头喝一口,称赞道:“不错,很正宗。” “哦?你去过泰,国吗?”丁建州问。 在丁建州印象里,顾真不是那种故作装懂的人,她说正宗,必定是吃过正宗的。 顾真点头:“去过。” 不过,是前世去过。 丁建州没往下问,招呼着顾真吃饭吃菜,自己也动起筷子来。 丁建州年近六十,却因生在南方,保养得当,心态平和,是以看起来十分年轻,怪不得公司里的人不传顾真与孙维启的闲话,却是传丁建州与顾真的闲话。 顾真略微走神,不慎呛到,咳嗽起来。 丁建州急忙递过一杯水去,抚了抚她的背,笑道:“难得见到你失态的时候,终于有点小女生的样子了,其实你年纪与我小女儿一般大,算起来她也快回国了。” 顾真没接话,丁建州有两段婚姻,分别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在公司就职,遗传了丁建州的手腕,做起事来雷厉风行。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小女儿倒是还没见过,不过看丁建州笑的这么开心,大约也是十分满意的吧。 顾真忽的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也想起了梁叔。 “丁叔叔,过年之前,我大约能把基站的事情完成,届时,我想提前回家过年,陪陪家人。” 丁建州当然同意:“当然好啊。” 只是,丁建州似乎想到了什么,犹疑道:“不过,你别怪叔叔不信任你,说实话这么大个项目,我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能挽救。公司里其余的业务均在盈利,不可能把所有的流动资金砸到上来,这样公司是不稳定的。这两年,我出差看到身边的人用移动电话……” 丁建州忽的想起来,已经改名的产品,重复道:“手机。我看到他们用我们公司的手机,总觉得自豪,我期待着以后咱们国家的人,能够每个人都用上咱们的手机,不必写信发电报,不必去电话亭打电话,那样的生活似乎就在眼前……” 丁建州感慨颇深:“可叔叔当初创办公司的时候,考虑过科技突破与创新,却从未遇到如此大的变革,直到两年前你偶然间的提议,真的做成了。我愿意去涉足新的领域,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却也不敢抛家舍业,拿这么多年的经营去赌。顾真,叔叔给你说的全是真心话,所以眼下抛给你的也是一个大难题,你能用有限的资金,继续完成项目的建立吗?” 前世,大约是在十年之后,鸿洲科技才稳扎稳打,开发项目,那时候丁建州一定是没有现在这么多顾虑的。顾真将一切提前了十年,所以她明白丁建州心里的弯弯绕绕,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只是…… 顾真觉得她也必须逼丁建州一次,让他彻底转换观念,认识到通讯新科技的未来。 “丁叔叔,我既然承诺了,便会尽力。只这一回,我想与您赌一次。” 顾真微笑着,却浑然间带着一种镇定自若的力量,这力量让丁建州心惊。 他问:“赌什么?” “若项目完成,今后公司年盈利的30%用作通讯核心技术的研发,任何情况下这30%的份额都不允许旁人侵占。我将成立一个研究所,与各大高校的实验室联合,今后我们不只是做到,还有、以及各种智能互联。我不会动公司里其他盈利的业务,您的担忧我全部给您保证,至少,如果有一天我失败了,不会动摇公司根基,所以这条件,您能否答应?” 丁建州分明在顾真眼里看见了纷繁的闪光,他从不知,他一直高看的顾真,竟比他想的,还要更加目光长远,心怀宏愿。 丁建州心里细细的算了下账,他只赚不亏。 若真的成了……若真的成了……丁建州低低说了句:“好,顾真,你只管放手去做,我答应你。” 顾真这顿饭吃的神清气爽,她明白她将前世丁建州的鸿志也提前激活了,如此,她便可以放手去做,去完成,前世鸿洲科技未走完的路。 另一边,程易初也出门了。 关上门的时候,他想起来,自己并没有顾真家里的钥匙,这样也好,晚上又有机会去叨扰顾真了。 曹云飞开着一辆红旗停在小区门口等程易初,一大早他就在给程易初打电话,奈何程易初一直关机,直到半个小时前才打通,曹云飞屁颠屁颠儿来到小区门口做好接待准备。 他打量着这个小区,心里盘算着,如果自己能说服程易初在深圳留下,律所肯定会给自己一大笔奖金,那么自己也能搬进这样好的小区里了。 想到这,曹云飞从兜里摸出一面镜子,对着镜子练习灿烂的笑容。 程易初上了车,竟主动说了句:“抱歉啊,没注意到手机没电了。” 曹云飞受宠若惊,再去观察程易初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程大律师今天心情不错哈?” 程易初没说话,歪过头去看窗外。 曹云飞心里道:好嘛,又变成以前的那个程易初了,仿佛刚才的亲切只是一场幻觉。 一路上曹云飞都在说深圳这两年的发展,大多以科技领域为主,这就不可避免的提到了顾真所在的鸿洲科技公司。 曹云飞自言自语道:“也怪哈,我听说顾真大学都没上,竟然就能进全国领先的科技公司,竟然还混的不错。” 程易初不满曹云飞的揣测,他冷冷道:“顾真不上大学,是大学的损失。以她的聪明,她想要学什么,想要做什么,完全不需要学历这样的凭证来证明她自己。” 曹云飞哑口无言,他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不过转念一想,程易初似乎对顾真十分在乎,不然这一路上都没说话,偏偏对顾真的事上了心。 曹云飞又试探的说了一句:“顾真是很优秀啊,我听方遥说这些年不光是朋友介绍,她公司领导给介绍的对象海了去了,顾真愣是一个人,也不知道她眼光究竟有多高。” 程易初眨了眨眼睛,没接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曹云飞隐约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于是他继续说:“要我说,顾真心里一定是有人了!” 程易初挑了挑眉毛:“哦?” 曹云飞笑了,假意道:“你还记得她那个半路哥哥吗?叫孙维启的,我总感觉她喜欢孙维启,但是孙维启喜欢方遥,所以……” 曹云飞话还没说完,程易初便不想听下去了,打断他的话:“以前我也觉得他俩或许有什么,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顾真的心思很深,不是你和我能猜中的。” 这样的话都说了,曹云飞心里有门了:“程哥,要我帮忙吗?” 程易初恍然明白,曹云飞这是在打探自己,而自己居然真的失言了。 他又恢复冷脸:“不必了,这是我和顾真两个人的事情。” 巧合的是,这句话在程易初说出口的时候,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很久以前,顾真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难道过去了五年,自己现在的情感认知水平才等于那个时候的顾真吗? 程易初似乎抓到了一个很细的点,他直觉若顺着这个点探究下去,似乎就能找到他与顾真为何总是遥不可及的原因了。 但曹云飞喊了一句‘程大律师’,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揉了揉眉心,听见曹云飞说:“到了。” 曹云飞下车,为程易初拉开车门,为程易初介绍:“这是我们盈和律师事务所,门面简陋,无法与沈北泰产相比,还请您多包涵。” 程易初看了一眼,倒也比自己想象中要好很多。 大楼看起来不算旧,毕竟整个深圳都是新城,只是楼面设计和选材施工上都差了些,无论是和沈北泰产律师事务所总部,还是和顾真所在的鸿洲科技公司相比…… 程易初往前迈开步子:“走吧。” 还未走到大楼门口,里面便迎出来一群人,横幅一拉开,写着:“诚迎程大律师莅临寒所”。 然后便是律所各大合伙人正装以待,面带微笑上前招呼程易初,这些还不算什么,这样的场合程易初见得不少。 他与律所合伙人们互通姓名之后,便客随主便,上楼参观去了。 按理说深圳市的发展前景如此之好,盈和律师事务所规模并不小,应该能稳居行业之首,为什么如此隆重的邀请自己,这里面有什么程易初没思考到的地方吗? 怀着疑虑,程易初坐在了酒席上。 他没有直接问,而是觥筹交错,菜肴佳酿之后,说了句:“贵所似乎,有什么阻力影响了发展?” 这话一出,本是强撑着的笑容,在合伙人们的脸上一下子消散了。 曹云飞本不够格参加这个酒席,因为与程易初的关系,倒是坐在了席上,此刻见到了程易初的坦然,与自家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们的面面相觑。 他大约明白,同样的年纪,程易初为何要比自己站的更高。 第一百六十七章、 盈和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之一,也是目前最大的股东,张怀志坐在程易初的右边位置。他年过半百,却有着南方人独有的养身之道,看起来面貌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 他戴着一副精致的眼镜,隔着镜片看人,眼神都是虚妄的。 “程大律师,虽然年纪轻轻,但在业界已然闯出一番名堂。今日一见,才知道原因。我们所确实遇到一些事情,亟需解决。” 程易初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他的底线大约就是酒场文化,如今也喝的差不多了,事情就直说了吧。 程易初道:“是不是通政律师事务所已经对你们出手了?” 张怀志及一众合伙人憋了半天也没憋出来的话,程易初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张怀志略显尴尬:“程大律师消息也很灵通嘛……没错,通政律师事务所前些日子派人来与我们洽谈,意图合并。” 程易初一点都没感觉意外,现如今全国知名的顶级律师事务所一家是泰产,另一家就是通政了。我们国家迎着改革的东风,发展迅猛,尤其是深圳这个地方,简直是一块飘香四溢的肥肉,哪家律师事务所不想来占个地盘? 程易初此次来深圳也不是没有接到上头的指令,只是他有自己的想法。 “是通政给的钱不够吗?”程易初直截了当的问。 张怀志摇摇头:“我们这家小律所里大部分人都是本地人,以前就是混口饭吃,也是近些年才逐渐做大,通政给的钱已经很有诚意了。只是……通政的条件是,解散我们的团队,让我们去往全国各地其他省份通政的分所。” 张怀志年过半百,其余的股东年岁都在他之上,这把年纪谁还想背井离乡? 可是通政的打算也并无错处,花了大价格并购,却还是让原始团队的人做大,怎么可能保证服从管理,解散才是解决问题,不留后顾之忧的硬方法。 程易初看着满桌的人面面相觑,似乎在等他发表意见,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我不知道通政给的价格是多少,我想既然在座的各位为难的是背井离乡这件事,那么一定是对出价满意的。实不相瞒,临走的时候,我们老大也让我捎带着观望一下深圳的律师行业,如有必要,可以出手。而我这几天大约了解了一下,贵所是深圳本土最为知名,规模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可以说无人能出其右。这样的话,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程易初举起酒杯,沉静道:“我们泰产,也将派专人与贵所洽谈,为贵所多提供一个选择。” 程易初十分谦逊,分明连曹云飞都能看出来,他把这群老狐狸牵着鼻子绕,却还说只是提供一个选择? 当真是滴水不漏! 张怀志十分激动,急忙带着合伙人们碰杯:“何止是多一个选择,简直是带给我们一条生路!” 在大律所的施压之下,如果泰产不出手,通政一人在深圳独大,恐怕张怀志等人毫无反抗的机会,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这顿饭吃完,天竟然还微亮着,大约是程易初不愿意和老家伙们推杯换盏,他更惦记着顾真今天在家炒了什么菜。 曹云飞没敢喝酒,他还承担着把程易初送回去的重任。 “程哥,还是回下午我接您那个地方?” “嗯,路过有超市的话,停一下,我要买点水果。” “买水果这种小事不需要您亲自,这样……”曹云飞拍马屁的绝活开始了:“我叫人给您送个果篮上去,您住哪个酒店?” “我没住酒店。” “哦哦,是您朋友家?” 程易初不说话了,他看着旁边有一家精品水果超市,于是指着前方路口:“在那停,我下去买点东西。” 曹云飞于是看着程易初下车,不多时,他又拎着一些水果回来了。买的不多,各式各样的水果都买了点。 曹云飞继续开车,道:“到了南方这些年,我一点回去的想法都没有,不为别的,就是这些新鲜的水果蔬菜,一年四季,想吃就吃,程哥,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吗,冬天只能吃那些窖藏的水果,蔫了吧唧的苹果和大白菜,炖菜就是炖粉条,炖酸菜,那玩意儿亚硝酸盐都是超标的,怪不得南方人要比北方人长寿,这饮食上就是巨大的差异。” 程易初想了想:“现在沈北的运输已经可以了,只要有钱,保证能吃到新鲜的蔬菜水果。至于乡下,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大变化。” 或许是提到了小时候的事情,一下子拉近了距离,曹云飞觉得,程易初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于是又唠了唠这些年发生的趣事,便到了地方。 程易初一来二去,已经和门卫大爷熟识了,这次又送了两个水果给大爷,大爷更开心了:“小顾已经回来了,我看着上去的,你也快回去吧!” 程易初应声,心里想着,这倒是方便,自己都不用打电话了。以后得和门卫大爷多联系,掌握顾真的行踪。 他没坐电梯,走步梯上楼,心里还在琢磨为啥顾真买了个低层。 一抬头,已经到了门口。 他按响门铃,听见门后顾真喊了一声‘稍等’,然后是踢拉着鞋小跑过来的声音。 门开,顾真包着头发,换好了睡衣。 饭菜的香味也飘了出来,原来这是顾真的习惯,做完了饭菜就要去洗澡,昨天也是。程易初一时失神,顾真已经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水果:“忘记给你钥匙了,等下我给你留一把备用的,等你走的时候再还给我。” “好。” 程易初进门,换鞋。 顾真摆好了饭菜,此时又去厨房拿两只碗出来,随口问道:“都买了什么水果啊?” “什么都买了一点。”程易初将水果一样一样拿出来,洗干净,放在水果盘子里。 两个人都闭口不提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梦过无痕。 顾真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孙维启打探到的程易初的信息,短短几年,程易初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不知道要付出多少辛苦…… 程易初见顾真盯着一颗花生走神,于是把花生夹到她碗里:“吃吧,我不和你抢。” 顾真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带着晶莹的光,不知道在想什么,情绪慢慢的收敛回去,然后微笑:“谢谢。” 程易初扒拉两口饭:“谢我做什么,应该是我谢谢你收留我。” 顾真不做声,大约是不想拆穿他的小把戏。 吃过饭程易初主动承担了刷碗等杂活,将顾真安置到沙发旁,给她削了苹果,放好纪录片,又跑去厨房忙忙活活煮了一碗红糖姜水。 “趁热喝。” 程易初拿着勺子搅拌姜水,又吹了吹,然后递给顾真。 一进屋他就发现了,顾真鼻音重,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着凉了。 一想到昨天晚上,程易初嗓子发紧,他去厨房将剩余的姜水又倒了一碗,自己喝了起来。 顾真笑:“昨天红酒配电影,今天就改姜水了,难不成咱俩已经老了?” 程易初想了想,轻轻道:“应该是老了,我已经28岁,你也27岁了,以前熬夜看卷宗,喝一杯咖啡,第二天照样神采奕奕的在法庭上和那些顽固的老法官诉辩,现在陪着你喝红糖姜水,觉得比茅台还要香。” 顾真先是笑,然后问:“那年,你已经考进了法院,为什么又辞职做律师了呢?” 程易初低头浅笑,然后抬眼,撞进顾真毫不躲闪的眸子里。 她也在暗中关注着自己的一切吗? 程易初竟然觉得庆幸,他猜不透顾真,但仅凭直觉,他也想要去相信一些事情。 “因为我想要守护的人,已经不在沈北了。” 所以他留在沈北,拥有体面的工作又如何?他需要的是更加强大,强大到无论他去哪里,都能有一席之地,能为想要保护的人遮风挡雨。 第一百六十八章、 顾真总觉得昨晚那个吻是她幻想出来的,毕竟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不仅穿戴整齐,还盖着被子。 是她太没有吸引力了吗? 所以顾真觉得程易初对她没那种想法,但现在程易初这话语里,似乎在试探什么? 顾真喝一口红糖姜水,热气腾腾的让她感觉胃里暖和了一点,连带着鼻子也没那么难受了。 她鼻音很重,说的话听起来有些憨憨的可爱。 “做律师也好,你拿到泰产律师事务所的股份了吗?我可是听说那个律所每年都会把部分股份奖励给优等业务律师。” 程易初点点头,像是在说平常的事情一样:“嗯,拿到了一些股份,也成为了常务代理。” 若不是顾真知道泰产的实力,大约也会像普通人一样,以为程易初的语气像是去菜市场租了个摊位一样平常。 但……那可是泰产律师事务所,前世的她在沈北自然知道那个律所的发展,几乎成为行业老大。所有的法学实务大家都出自那个律师事务所,甚至一些高校的教授都在泰产挂名。 顾真淡淡笑了笑:“恭喜你,看到你现在发展的这么好,真的替你开心。” 程易初眼里有一些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他自嘲般笑了笑:“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当拥有的财富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便变成了数字。” 有时候,平淡的幸福最珍贵,吃多了高档酒店,寻常家常菜才最有味道。 顾真咂摸程易初话里的意思,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数字背后体现的未必不是人生的价值。” 俩人往哲学与金钱的方向上去了,眼见着这番话题讨论就要变味,顾真收手:“好啦好啦,我有些困,去睡了。” “嗯,晚安。” 程易初侧过身让出位置,让顾真通行,看着顾真去浴室吹干了头发,然后回到卧室睡觉。 程易初则收了杯子,关了客厅的灯,回到了客房。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邓总,您休息了吗?” 邓凡是泰产的掌舵人,也是法学大家,受邀参与法典草拟,属于行业泰斗级别的。但同时,他也是个出色的商人,他很明白如何将影响力变现,然后再用钱去创造影响力,生生不息。 程易初是他看中并亲自带的,当年轰动一时的白某奸杀案,多少媒体和群众的怒火都对准了犯罪嫌疑人白某,没有一个律师愿意去接白某的辩护人,唯独程易初带领的小团队,接下了这个案子。 当时泰产高层震怒,直接要开除程易初。 程易初在开除他的决议会上,只说了两点理由就翻转了局面。 第一,从商业的角度上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宣传律师事务所得机会。 第二,从法律人的角度来说,我们必须要让公众知道,我们不是在为白某辩护,我们是在为正义代言。 邓凡坐在会议圆桌正中,看着对面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少年,仿佛看到了一丝光。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程易初。” “好,这个案子交给你,办的漂亮点。” 于是从那时候开始,程易初的名字就在业界打响了,法律素养低的公众骂他没人性,为罪大恶极的人辩护,但随着程易初后续办理的几桩颇得业界赞赏和各大报纸称好的大案,公众们似乎明白了当初程易初为白某辩护是为了法律。 这种转折,让程易初直接在公众心里的形象伟岸起来,沈北的人几乎都知道泰产律师事务所里有个叫程易初的年轻律师,十分正义。 全国的律师事务所也都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后生好奇。 邓凡调查过了程易初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对于这个曾经是小混混的年轻人更加赞赏,之后的几年里不断提拔他,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邓凡对于程易初来说,是伯乐,也是长辈。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隐约带着不满:“终于来电话了?百兴的事早就结束了还不赶紧回来?” 程易初笑:“我遇到了一些别的事,邓总,您觉得深圳这个地方怎么样?” “你小子有屁快放!” 还好邓凡办公室现在没人,否则谁能相信法学泰斗还有如此‘平易近人’的话语? 程易初咳了咳,直言:“深圳发展十分快,不出五年,定然赶上沈北!经过我粗略的了解,现在深圳的律师事务所不多,而且规模不大,现在考虑在深圳开展业务的话,正是天时地利!只是据我所知,通政已经下手了,不过他们一如既往的‘黑’,不给人家本地律师留活路,所以本地的一家较大律所联系上了我,急需我们泰产来救他们的‘命’。” 回答程易初的是邓凡简单又粗暴的回答:“干。” 程易初又说:“我留下干,你尽快安排我的团队和财务部门的人过来,兵贵神速。” 邓凡笑了:“你留下?沈北这边的关系人脉你都不要了?这不是你的风格……难道这两天,你在那边对哪个姑娘一见钟情了?” 程易初揉了揉眉心:“算是吧。” 邓凡越来越喜欢程易初了,不仅是胆识、业务能力,就连感情上的这种勇气都让他欣赏。 “所以你给我兜那么大一个圈子,其实就是让公司帮你泡妞是不是?你这个小兔崽子……” 程易初将话筒拿的远离了耳边,等话筒那边渐渐平静了,他才把手机拿近,继续说:“谢谢邓总了!” 邓凡无奈:“罢了,在深圳站稳脚跟之后,把那姑娘带过来给我看看,怎么着我也算是你师傅!” “一定。” 程易初挂了电话,心里暖融融的,邓凡对他的信任,让他拥有了这些年在业界杀伐果断的勇气,正如邓凡所说,他是他的师傅,是他这些年在外最亲近的人。 媒体和报纸都说程易初是律界奇才,但程易初知道,他背后那个愿意为他渐渐敛去光芒,撑着他前行的人,才是铭刻在律史上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程易初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天起的比顾真还早,回来的时候顾真已经睡下了。 早饭程易初会为顾真做一份,晚饭顾真同样给程易初留一份。 他换下来的衣服,顾真顺手帮忙洗了,屋子里的垃圾,程易初顺路走的时候丢了。 顾真不知道程易初在干嘛,她只知道,每次她夜里醒来喝水的时候,会听见程易初还在很小声的打电话。 也许过去的五年,他就是这样过的,所以才能换来现在的成就。 半个月之后,顾真看见鸿洲科技公司对面的那栋写字楼似乎开始挂牌,据丁建州说,那栋楼价格与鸿洲科技的写字楼一样,当初开发出来,放到现在也没几个公司买得起。 如今这是卖出去了? 顾真驻足在自己办公室窗前观望了一会,然后看见‘泰产律师事务所’几个大字一点一点吊到楼顶。 而她的办公室正对面的写字楼里,同样窗口,有个男人冲她挥了挥手。 距离有些远,顾真看不清是谁,然后她的手机铃声响了。 “顾真,以后咱们就是‘半个同事’了。” “程易初?” 顾真似乎还没有存程易初的手机号,但现在她对这个尾号七个7的手机号记忆十分深刻了。 对了,程易初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就是泰产。 “恭喜了。”顾真反应过来,原来这些天程易初在忙这件事。 不过买下一栋楼,还真是大手笔。 “还有个事请你帮忙,今天晚上是开幕酒会,我在深圳没什么认识的人,你愿意做我的女伴吗?” 顾真呃的声音还没传出来,程易初那边已经继续道:“出席开幕酒会的好像还有一个新的通讯公司,叫信科?” 顾真心里了然,这样她没法拒绝了。 毕竟顾真拒绝了两大通讯行业巨头开发,等待的就是信科。 “好,晚上见。” 第一百六十九章 在深圳近期发生的几件事情中,最令人震惊的两件事情,无非就是泰产律师事务所的进驻,与新的通讯公司信科的成立了。 信科是在两大通讯巨头之一的网通公司独立出来的,在创始人宣布独立为新公司的时候,丁建州拿着报纸,大约想明白了,顾真可能向他许诺,等待的时机就在此刻。 这样的猜想,让丁建州更加诧异,难道顾真能够未卜先知?她是怎么知道的连自己都无法掌握的通讯公司内部消息? 丁建州摇摇头,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或许顾真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无论怎样,眼前的机会都不能错过。 丁建州拨打顾真办公室的电话,想告诉她准备一下,去参加泰产的开幕酒会,顺路结识信科的负责人。 只是电话那边没有人接,丁建州又拨通了孙维启的电话。 如果顾真不在自己办公室,那就一定在孙维启那,这俩人好的和亲兄妹似的。 孙维启接起电话:“丁总?” 丁建州道:“告诉顾真,今晚泰产的开幕酒会,她随我一起去……” 孙维启尴尬的笑了笑:“丁总,泰产已经有人邀请顾真了,她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了。” “她去这么早是?” 孙维启道:“她说是提前去接触一下信科公司的人。” 丁建州心里明白了,他的猜测果然还是正确的,顾真的手段,连他这个老狐狸都有些看不透了。 丁建州要挂断电话,孙维启却蓦然出声:“那个,丁总,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陪你去吧?” 丁建州顿了顿:“好。” 对于顾真和她的这个哥哥,丁建州都是放心的。 孙维启这边挂了电话,心情总算好了点。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方遥就像是故意躲他一样,电话不接,人也消失不见,好不容易被他打探到,方遥会出戏泰产开幕酒会,可自己竟然没有机会去参加。 泰产开幕酒会只邀请深圳商业协会中前10%的企业代表,孙维启当然没有机会。 好在这通电话救了命,孙维启略微整理衣服,就去丁建州办公室门口候着了,到了时间点,他便与丁建州一起入场。 泰产大手笔的邀请了许多报社和电视媒体,对开幕仪式进行了非常声势浩大的报导。每一位入场人士都在镁光灯下险些被晃瞎了眼睛。即便室外温度不高,仍然有不少女士穿着艳丽的晚礼服,毫不吝惜的展示自己的身材与美貌。 巨大的幕布上写着每一位被邀请人的名字,当然孙维启这一类被‘携带入场’的随同人士,名字不出现在上面。 不知道是故意设计的,还是巧合,顾真的名字出现在程易初名字的旁边,而程易初作为深圳泰产分公司的负责人,自然是在最中心的位置,这也间接导致了顾真成为了媒体记者们心里好奇的那个人。 顾真今日穿一件粉白色晚礼服,鱼尾形状的裙摆包裹着她纤细的腰身,半长的卷发随意散着,没有戴任何首饰的她,反倒因为清冷的眉目成为最惹眼的存在。 入场之后便是按照名字牌就坐,迎宾负责将每一位带入其位置,孙维启被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而丁建州则被指引着往正中间的酒席上去。 那里坐着的都是丁建州的老朋友,深圳的商业贵胄,唯独一个长相俊朗的年轻人丁建州没见过。而在那个年轻人手边位置上,坐着正对他微笑的顾真。 见到丁建州,顾真微笑起身介绍:“丁叔,这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泰产律师事务所在深圳分公司的负责人,程易初。” 程易初今日身穿深黑色西装,扎一条蓝色格纹领带,他并不瘦弱,将西装撑的恰到好处,一看就是身子板健壮。 他向丁建州伸出手:“丁叔,我也就随顾真一起喊您丁叔叔了,今后在深圳,我们的业务还需要您多关照了。” “当然。”丁建州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什么叫他要随顾真?他俩是什么关系? 但是丁建州略一思考便明白了,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是难得,他不禁称赞道:“后生可畏啊!丁叔叔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还在推着自行车卖报纸!” 这话引起了一番笑声,在座的商业贵胄大多年纪与丁建州差不多,自然也明白时代的不同,但即便是在这个时代,程易初与顾真都是十分亮眼的存在了。 几人坐好,随意攀谈几句,开幕式在主持人的主持下正是开始了。 先是致辞欢迎众人,随即着重欢迎了几位特邀嘉宾,比如深圳商业协会会长,一些机关单位的代表,还有著名企业家,如丁建州等。 然后便是公益性质的拍卖,拍品都是参与此次开幕会的人带来的,一些宝石,书画,还有个人的墨宝。所得善款都将以深圳商会的名义捐给深圳尚未开发的渔村学校,帮助那里的孩子们接受教育。 再然后便是邀请的一些歌星表演歌曲曲目了。 顾真打着瞌睡总算是等到了这个节目,据说她的偶像会登台,那个来自中国台湾的男歌星。程易初看到顾真的星星眼,怎么可能猜不到她在想什么,等到歌星唱歌的时候,程易初拿了一捧花给她:“去吧,我特意安排了一个歌迷献花的环节。” 顾真一愣,然后脸颊一抹绯红,抱着花就要往台上去。 程易初又幽幽的加一句:“不许近距离接触,不能拥抱,也不能要电话,否则……” 顾真感觉背后有一束目光将自己紧紧锁定。 程易初继续道:“他的演出费合约是我们拟的。” 顾真明白了,程易初有一万种方法解读合同,让她的偶像拿不到演出费。 顾真于是简单的上去献个花,就悄然退场了。回来之后,她还在疑惑,小声问:“那你干嘛还要安排他来唱歌?” 程易初看着怨气满满的顾真,突然觉得一向淡漠的她,好像有了血肉灵魂一般迸发生机。 他笑了:“请谁都一样,不如请你喜欢的。” 顾真无法反驳,心里却将程易初骂了一千遍。 随着演艺节目的进行,精致的饭菜也开始上桌,几杯红酒下肚,拘谨的众人也就变得自由了起来。 程易初被拉去别桌敬酒,丁建州这才有机会靠近顾真,问道:“见过信科的人了吗?” 顾真笑了笑:“丁叔,放心吧,已经搞定了,明天早上,与信科合作的草案就交到你办公桌上!” 丁建州叹息着摇摇头:“丁叔还是老了,我这边得到消息,刚有个想法,你那边已经鸣金收鼓了。” 顾真已经端着酒杯敬到丁建州面前:“丁叔一点都不老,要不然咱们公司怎么能流传咱俩有关系的传言呢?” 这句话逗得丁建州哈哈大笑:“可惜啊,我没有儿子,不然一定让你做我的儿媳妇!” “丁叔,你可以和婶婶再生一个,我可以等的。” “哈哈哈”丁建州心情十分愉悦,与顾真碰杯同饮。 另一边,孙维启已经找到了方遥所在的位置,方遥代表的是自己家炸鸡企业来的,位置虽然不在正中间,但也十分靠前,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走动,孙维启急得不行,眼见着在程易初带头下,大家端着酒杯其乐融融的串桌,孙维启这才直奔方遥身边。 方遥正盯着某个方向出神,她似乎看见了孙维启,他竟然追到了这里? 可是,就算追过来,有什么办法呢。 方遥身边的男人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遥遥,咱们一起去那边,那里坐的可都是值得咱们结交的……” “放开。” 孙维启强忍着怒气,站在方遥身后,对那个男人道:“你是谁?” 那个男人也很诧异:“我有必要告诉你我是谁吗?” 方遥转头,那一瞬间她的眼神里有许多的情绪,但最终还是化为妥协:“这是我的未婚夫,杨青。” 第一百七十章、 顾真向来雷厉风行,既然打定主意奔着信科去,马上换上晚礼服,化个淡妆就出门了。 程易初派人来接她,那人操着一口沈北地道口音,一听就是程易初从沈北调来的。 他个子不高,很瘦,自我介绍叫小猴子。这样的形象的称呼,一下子拉近了与顾真的距离。 他开了辆保姆车,似乎是预料到顾真穿的少,车里开着空调,还备有热的果汁。 “顾经理,还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现在我们将前往泰产开幕酒会,在天宇国际。” 小猴子笑起来一口大白牙,十分阳光。 顾真点点头,他便发动了车子。 小猴子很有分寸,虽然时不时偷瞄顾真,似乎对她十分好奇,但又不会打扰顾真。 这样会看眼色,又把握尺度的下属,也能体现出来程易初平日的工作作风。 顾真微笑,倒是主动说话,打破了一路枯燥。 “你和程易初合作多久了?” 小猴子大惊:“可不敢提合作,我哪有资格和程哥合作,我就甘心跟在程哥身后,给他打打下手就行啦。” 啧,程易初这平时得多欺负人,看把孩子欺负的! “程易初平日里很严格吗?” 小猴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工作上当然无可挑剔,生活中却不大会照顾自己,如果没人提醒,或许他能忘记吃饭睡觉。” “工作狂?”顾真想起来这段时间,程易初确实有那么点疯狂。 “哈哈哈”小猴子笑的开心:“也就顾经理能形容的如此贴切,程哥还真有那么点…疯魔的感觉,等我总隐隐觉得,程哥只是在努力做一件事情…” 顾真没问了,小猴子也说不下去了。 他也只是感觉,程易初似乎在赌气似的,疯狂成长,变得更加强大。 他摇摇头,笑了,看了看后视镜里的顾真:“话说回来,我总感觉在哪见过顾经理似的…” 刚还觉得这小猴子靠谱,没想到也油腔滑调起来了,顾真微笑:“可能我大众脸吧。” “您这样的要是大众脸,我可太想成为大众了。” 小猴子将车稳稳停在会场门口,程易初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拉开车门,向顾真伸出一只手。 顾真自然的将手递过去,拎着裙角下车,不忘回头对小猴子道:“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 小猴子脑袋里电光火石一闪,他想起来在哪见过顾真了,在程易初的钱包夹层里! 那是程易初某次酒后对着钱包里照片失神,被他看了两眼,程易初赶忙又将照片藏好。 人人都传言程易初喜欢钱包里照片上的姑娘,但那姑娘姓甚名谁,没人知道。 如今,小猴子十分兴奋,他似乎是第一个知道程易初秘密的人了! 程易初微微皱眉,顾真的手有些冷,她穿的也不多,比元旦那天自己送她的裙子没多几块布料。 可那是私下里,现在却是有很多记者和相机的场合,程易初直接脱下外套,披在顾真身上。 顾真望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程易初反而心虚的别过眼去。 “来的这么早,就为了信科?” 潜台词是:我们也几天没见了,难道… 顾真点头:“嗯。肖明旭到了吗?” “你认识信科代表肖明旭?” 顾真点点头。 她在策划项目的时候,就已经在等这个人从网通分立出来,自立门户了。 未来他将带领信科,与另外两大通讯行业巨头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但如果有顾真的介入,那么这个未来也不会太遥远。 顾真又补充一句:“不过他未必认识我,等一下还需要你引荐。” 程易初想也不想道:“好。” 此时泰产开幕酒会会场还未有外宾,都是泰产从沈北那边拨过来的人,还有本地被合并的盈和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人员。 泰产工作人员见到程易初牵着顾真的手迎面走进来,虽然还是以往那种面无表情,生人勿近的清冷样子。 但他的眼神里竟然有了那么一丝温柔? 再看他身边那个女人,和他一样的面无表情,两个人还真是…般配。 众人目瞪狗呆,唯独停好车子,跟在后面进来的小猴子满脸通红,看起来似乎憋了什么好事儿似的。 程易初领着顾真进了会议室,门一关,外面就沸腾了。 不少人将小猴子按在椅子上团团围住。 “说,老大让你去接的那个女人是谁?” 小猴子:“我也…” “老大从没有对一个人如此亲密,这个女人有点东西哈?” 小猴子满脸得意:“其实…” “我早就听说咱们老大是被深圳一个女的迷惑住了,才要在深圳扎根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小猴子嘿嘿一笑:“当然是…” “太好了,咱们老大孤零零这么多年,终于不用再当和尚啦!” “小猴子,你快说啊,急死人了!” 小猴子满脸黑线:“你们倒是给我留个话缝让我说啊!” 信科代表肖明旭年纪不大,因父亲患病去世,继承父亲在网通中的巨额股份而成为网通最年轻的话事人。资历老年纪大的股东纷纷排挤他,当他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但顾真知道,敢于一怒之下抛售手里全部股份,并有能力号召半个公司的人跟他走的人,会是个任人欺负的毛头小子? 更何况,肖明旭特意提前来泰产开幕酒会,也是早就做足了功课,意在鸿洲科技顾经理手里的项目。 媒体都说鸿洲科技投标失败,错失与两大通讯公司合作的机会。 但肖明旭却觉得,错失机会的根本不是顾真。 肖明旭身高很高,常年在米国读书长大,晒得小麦色皮肤,按照米国人的审美练了一身肌肉块,看起来像是健美先生。长相硬朗,眉目之间全是男子气概。 他走进会议室,一眼便看见程易初与顾真。 肖明旭自然早就掌握了两人的资料,但谁都不会喜欢自己早就被调查的明明白白,所以三人一见面还是要从头介绍一番。 客套完毕,顾真抛出橄榄枝:“我手里有一个项目,不知道肖总感不感兴趣。” 肖明旭笑了:“顾经理的项目,旁人千金难求,我哪有拒绝的道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顾真简单介绍了一下项目设计,需要的资金数额令程易初眉毛都不禁挑了一挑。 肖明旭稍显犹豫:“顾经理可知道,您说的这个数字,是我信科全部家底?若是没成,信科连电费都交不起了。” 顾真当然明白,但风险与利益共存:“若成了,这通讯行业的江山,三分之一归于信科。” 肖明旭眼里的光忽明忽灭,眼前这个女人不动如山,怎么能有那么大的气魄把这一切当做一场赌注?罢了,难道自己还不如一个女人不成? 肖明旭微笑:“既然是一场豪赌,我奉陪到底。” 程易初眼皮又跳了跳,真是一个不怕死的撞上另一个不怕死的,但他只能举杯邀请两人庆祝:“那就提前恭祝二位,合作顺利。” 三人举杯,然后便是开幕酒会真正的主题了,顾真和程易初坐在一起,丝毫不觉得奇怪,尽管泰产员工看她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 除去谈生意的那些时刻,顾真又回归到一种黯然的,不与争锋的姿态,安静的坐在那里,仿佛开口闭口巨额生意的人不是她。 酒会顺利进行,直到孙维启一拳将那个叫做杨青的男人揍翻在地,引得一片哗然。 但很快,安保人员便将几人带离现场,顾真看到方遥的影子,也就跟着去了。 程易初留下继续进行酒会,想了想,还是派小猴子跟着顾真,虽说安保措施完备,但程易初不放心顾真。 就好像无论是高中时候,还是大学时候,她身边总环绕着各种危险一样。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杨青是深圳本地人,家里有几个连锁的餐馆,也算是跻身上流社会。杨青父亲与方遥父亲近些年相识,一见如故,所以早就有约定,让两个孩子定亲。 只是方遥一直不同意,她瞧不上杨青那副有点臭钱却没什么本事,竟然还敢拽的二五八万的面孔。 但碍于两家父辈交好,方遥虽然推脱,但也没撕破脸,直到前些天,方遥父亲告诉方遥,这几年方家在深圳街头巷尾开了这么多家连锁店,有很大部分投资是来自杨家,现在几乎是财产混同,利益共存的状态。 方遥如果答应这门亲事,皆大欢喜。 如果不答应,那么杨家撤资,势必会使得门店关停,资产清算。现在深圳日新月异,关停半个月就会使得到手的快餐这一块大蛋糕被人瓜分。 方遥不满父亲:“那你就要用我的幸福去换……钱?” 方东来这么多年虽然不甚操劳,但身子骨硬朗,除了鬓角有些白,根本不现年纪。他语重心长的拍着方遥的肩膀:“你怎么就知道和杨青在一起不幸福呢?当年我和你妈见过一面就结婚了,这些年不也风风雨雨过来了,你妈不幸福吗?幸福不在眼前,而是物质基础与自己强大的内心。” 方东来回想这些年,语气渐渐柔和:“遥遥,我一直娇惯你长大,即便咱们家最落魄,最苦的时候,我兜里只有十块钱,也舍得让你吃五块钱的牛肉面喝三块钱的果汁,最后再买两块钱的馒头回家我和你妈分着吃,我希望物质上的满足能让你拥有强大的内心,现在看来,你做到了!至于物质基础,和杨家那个儿子在一起,不管他怎么样,你杨叔叔和我,都会保证让你衣食无忧的生活!” 方遥眼前浮现出孙维启的脸,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也许她会继续游戏人间,嫁给杨青也不是不可以,嫁给他之后各玩各的,互不耽误,反正两家人只是让她们结婚,并不是让他们相亲相爱,相濡以沫。 方东来说得再多,还不是怕一夜回到解放前,过苦日子。 但现在方遥犹豫了,她淡淡道:“爸,只有这件事,我求你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方东来气的深吸一口气:“你喜欢谁?围绕在你身边那些个男的,哪个不是想一步登天,看中你的钱!” 方遥连忙解释:“孙维启他不一样的,他工作很努力,可以赚很多钱,他家还有个……” 方东来微微皱眉,似乎是在脑子里搜索孙维启这个人。 几秒之后,他想到了:“哦,孙维启是吧,他家在沈北还可以,可这里是深圳,他要是能把他在沈北那些还算的过去的家底都搬到深圳来,或许我还会考虑……但,他会吗?” 方遥哑口无言。 孙维启没有泰产律师事务所那么雄厚的实力,这么多年在沈北积攒下来的人脉,才有了如今的成绩,背井离乡,让他在深圳如何施展? 方东来握住方遥的手,几乎一样的语气,轻声道:“遥遥,爸爸也求你了……” 方遥同意了订婚,也自此再也没有接过孙维启一个电话。 直到她看见孙维启过来找她,而她不得不狠心介绍杨青是他的未婚夫,想要让孙维启死心。 孙维启看着眼前这个身高不高,长相略显猥琐,手还搭在方遥背上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挥拳过去,将那个人打,倒在地。 他明明各方面都比他强,甚至杨青接不住他一拳的力气,这样的男人,方遥怎么会……? 小会议室里,保安将孙维启死死扣在椅子上,顾真快步走进来:“松手。” 保安不认识顾真,自然不肯放手,但随后进来的小猴子他们认识,小猴子道:“赶快松开!” 保安们纷纷松手退下,小猴子也识相的关上门:“顾经理,有事你就喊我,我在门外守着。” “好,谢谢。” 顾真对着小猴子点点头,走过去到孙维启身边,问:“怎么回事?” 孙维启抬头,眼睛红红的,愤怒和失控的样子,让顾真有些不认识了。 “你冷静一点,你可是孙维启,拿出点你霸道总裁的样子来!” “我算什么霸道总裁?我竟然会输给那样一个人,顾真,你不知道,方遥说那个又丑又矮的男人是她未婚夫!” 顾真这下也愣住了:“我听方遥说过,他爸是想过让她和谁订婚来着,但她从来不答应啊……或许,这件事另有隐情?” 谁也想不出,是什么样的隐情,让方遥态度大变。 笃笃笃。 小猴子在门后伸出个头来:“顾经理,有位姓方的小姐想进来。” 顾真抬手:“让她进……” “不见!”孙维启起身,走到门口将门重重关上。 门外小猴子无奈对着方遥解释:“你也听到了吧……” 方遥呼吸一滞,她的手微微颤抖:“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替我向程易初道歉。” 方遥的脚步声渐远,孙维启转身,轻轻拉开门,但他看到的只是方遥的背影。 她在金碧辉煌的礼堂中,走向夜幕,难道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觉得方遥看起来也很难过呢? 顾真拍了拍孙维启的肩膀:“你不能拒绝交流,根本不给方遥解释的机会,这样吧,我去问问什么情况。” 顾真绕过孙维启,一路小跑紧跟着方遥,小猴子严防死守,也跟在顾真身后:“顾经理,你走慢点,外面冷,你穿件外套吗?你需要车吗?” 顾真眼里只有即将上车的方遥,根本没听见身后这些声音,她加速跑到方遥车前,叉着腰喘气。 方遥车门没关,泪眼朦胧的望着她。 “上车说吧。” 顾真也觉得冷了,拉开车门上车,小猴子跑到几米远处站着,保持令人舒适的保护距离。 方遥一五一十将这些天来龙去脉都说给顾真听,她确实有很多好朋友,但那些朋友都是酒肉朋友,奔着她花钱大方来的,这一点方东来没有说错。 只有顾真,不仅不贪图她什么,反倒时不时的表达对她某些行为的厌恶。 这样的有血有肉的朋友,是她能将自己的心事全盘托出的。 “我爸想让我安稳生活……我不能为难孙维启……” 顾真听完,仍是没什么表情,尽管方遥已经泪如雨下,将妆都冲花了,她也不为所动,说道:“我觉得你忽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方遥吸了吸鼻涕。 “方叔叔的表现就好像,你们家离开了杨家的支持就要完蛋了一样?” 方遥摇头:“不是啊,如果两家不合,最差的情况是我们家停业析产,还他们投资的钱和分红就是了,不过不知道要停业多久,快餐店受多大影响……” 顾真摇头:“不,我想,叔叔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方东来只有这一个女儿,他没有重男轻女的破旧思想,足以说明他的思想高度不至于被金钱束缚。这么多年他起起落落,从来没有放弃,也说明方东来脾气秉性都很坚毅。 这样的人怎么会如此糊涂呢? 小猴子敲了敲车窗:“顾经理,程哥打来电话让我问你,没遇到什么难事吧?” 对了! 程易初! 顾真对方遥道:“这件事,有人能帮你解决,绝对会让你满意。” 方遥不敢相信:“谁能有这么大能耐?” 顾真指了指小猴子。 方遥也看过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方遥没文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就比如顾真指着的明明是灯红酒绿的泰产律师事务所开幕酒会,方遥只以为是眼前的那个精瘦的猴子一样的男人。 顾真摇摇头,十分无奈:“这样吧,你回去和方叔叔说一下,告诉他,不是只有‘卖女求荣’这一条路才能救你们的炸鸡公司,现代社会,法律的途径永远要光明的多。” 方遥还是不明白:“真真,法律的途径是指程易初吗?” 顾真扶额:“让方叔叔和程易初谈一谈吧,我想程易初应该也会尽力帮助你们的。” 顾真跟着小猴子回了酒会,方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一溜烟回了家找她爹谈话去了。 至于孙维启,等顾真告诉了他来龙去脉之后,他的怒火消失了,转而陷入深深的思虑之中。 他的思虑和方遥的思虑是一样的,如何能证明自己的强大,让方东来认可自己呢? 顾真递给程易初一杯温水,她不能替他做决定,她只能帮他把障碍尽可能的清理掉。 杨青那边,叫嚣着要报警,眼见着要按不住了,有人来找小猴子,说的话也落进了顾真的耳朵里。 她让小猴子先找人送走了孙维启,然后便往杨青的房间去了。 孙维启那一拳很重,此时的杨青眼角红紫转乌青,火辣辣的疼。他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闲气?自小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看上了方遥,就让他爹想办法帮他娶到人家女儿。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真和传言中一样不老实,勾三搭四,前男友都欺负到他头上来了! “那小子姓啥?你们最好赶快告诉我,不然我报警连你们负责人一起抓,那个叫什么程易初的也脱不了干系,他那是纵容包庇罪!还有那个女的……” “哪个女的?”顾真一脚将半掩着的门踹开,表情冰冷的走了进来。 她的面容不怒自威,眼睛里仿佛带着寒光,看的杨青一个哆嗦,他咽了下口水说道:“就是你,你是什么人?负责酒会的安保人员还是泰产公司的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是谁,你不配知道,你是谁,也不配被我知道。” 顾真一步一步走近:“你爸让你来参加开幕会,本来给你安排的位置最外围,要不是因为方遥,你连中间的位置都坐不上,你自己是什么地位,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小猴子也不是吃素的,紧跟着道:“你想报警?我们这是律师事务所,随时欢迎你报警,但是会有人替你作证吗?” 会有人为了一个小小的连锁餐饮的老板儿子,与泰产律师事务所和鸿洲科技有限公司为敌吗? “你,你们……!”杨青捂着脸,气的说不出话来。 顾真转身回头:“让他赶紧滚。” 小猴子马上招呼着人架着杨青往外走,保安个个人高马大,拎着杨青像是拎着一只白斩鸡一样,直接从后门出去,丢到了大街上。 “听说了吗?咱们未来嫂子刚才把闹事的人扔出去了,那气场,震得那人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咱们是不是有点不道德啊?真正闹事的那个人是嫂子公司的人,被扔出去的是受害者……” “你懂什么?这不是咱们程哥一向的宗旨吗?帮亲不帮理!” “……” “或许程哥这样就是跟嫂子学的。” “我也觉得……” 这件事小范围的传开了,自然是不会影响酒会正常举行的前提下传播的,在管控极度严格的泰产律师事务所,一切都是可控的。 顾真又回到了酒会位置,此刻程易初已经喝了几杯,面色微醺,眼睛却是很亮。 他招呼服务员给顾真倒热水,自己顺手把身上穿着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给顾真披上:“事情解决了吗?” 带着程易初体温的外套盖在顾真裸露的脖颈上,顾真才发觉自己的体温有些低,她紧了紧外套领口,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热水。 “解决了。” 程易初看见小猴子没跟过来,看来事情确实是解决了。 “那饿了吗?” “有点。”顾真面前的菜已经有些冷了。 程易初伸手看了看手表:“再等几分钟,我们就回家。” 顾真有一瞬间的愣神,不知道是因为他手腕上那只,她许多年前送他的手表,还是因为他那句‘我们回家’。 程易初让主持人加速进程,主持人于是将原本的顺序调换,改为先由程易初做最后的感谢词,再播放了泰产律师事务所的发展历史。 剩余的收尾工作就交给程易初手下团队,顾真跟在座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打过招呼之后,就跟着程易初悄悄趁着灯光灰暗,大家都在看影片的时候走了。 上了车,顾真将外套还给程易初,却被程易初将她按在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外套也盖在了她的身上。 “穿着吧,制热还需要几分钟。” 程易初熟练地驾驶车子行驶在了‘回家’的路上。 顾真将头转向窗外,可余光总是不由自主的瞥向程易初。 程易初专心致志的开车,似乎没有看见顾真的小动作。 车内很安静,甚至静的连两人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等红灯的时候,顾真故作自然地找到了话题:“你换车了?” 前些天开的那辆要更加博人眼球一些,这辆就偏商务了,尽管商务,也是令一般白领望尘莫及的。 程易初哦了一声:“不是,是律所给我配的。” 顾真点点头,眼神又被锁定在了那只手表上。 相比于程易初的车,这只手表实在是不太符合他的身价。尽管这只手表在当初程易初刚进律师事务所的时候,帮助他提高了些社会地位,但几年过去了,律所里的人也在诧异,为什么除了那些老古董之外,拿着最高年薪的中层代表程易初,还戴着那只手表。 程易初见顾真看着自己的手腕,他微微笑了一下,绿灯亮,他启动了车子。 程易初没什么厨艺可言,下面条还是很拿手的,水开下面,面条半熟的时候转小火,卧两个鸡蛋进去,待鸡蛋凝固,加入青菜,鲜虾仁。 顾真咽了咽口水:“好了没?” “快了快了。”程易初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竟然带着些愉悦的意味。 顾真狠狠吃掉了一碗面条,顺带将汤底也喝了半碗。 “谢谢你这么赏光。” 程易初喝酒前吃了些菜,此刻倒是不饿,他的眼神没离开过顾真,所以他面前的面条一口也没动。 待顾真吃完,他将自己的那碗推过去。 顾真不好意思的笑了:“那我就不客气啦。” 又吃了半碗,顾真实在是吃不动了,但她又不想浪费,正盯着面条犯愁的时候,程易初将碗拿过去,自己三口两口的吃完了剩下的半碗。 程易初自卖自夸:“确实还不错哈?” “嗯。”顾真有些脸红,不知道是因为面条太热了,还是因为程易初用的是自己用过的筷子和碗。 顾真摇摇头,亲都亲过了,共用餐具怎么了! 自己啥时候这么容易乱想了? 两人分工合作,刷碗,整理房间,分开洗漱,临睡前,程易初突然问:“明天,能早点回来吗?我……” 他没说完,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有一瞬间的难以启齿。 程易初深呼气:“算了,我……” “可以。” 回应程易初的,是顾真看似淡淡的话语,和迅速关上的门。 门后面,顾真的心跳的有些快,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原来明天,是程易初的生日。 第一百七十三章 顾真一大早就去了写字楼,与信科公司的合作案她早已准备好,如今只需要递交到丁建州办公室,等他过目签字即可。 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顾真还是不放心,给方遥拨了电话过去。 法律上的问题程易初可以帮忙,情感上的还是得姐妹亲自来。 方遥接电话时候是带着哭腔的,她说:“我知道为什么我爸想让我尽快结婚了,顾真。我妈生病了。” 顾真心里一阵剧痛,前世的她经历过丧母之痛,所以她立刻就明白了方遥承受的痛苦。 话筒里只剩下方遥抽泣的声音。 顾真很快镇静下来,问道:“什么病。” 什么病,需要严重到为了让她妈妈放心,而催婚呢? “是乳腺癌。” 方遥也是昨晚追问父亲,才知道的真相,万幸的是,母亲还不知道。这种癌症多发于方遥母亲现在这个年龄段,国内技术有限。 顾真当机立断:“马上出国治疗,这个癌症痊愈率很高,几乎不会危及生命。” 方遥诧异:“可是医生说……” 顾真揉了揉眉心,她忘了,乳腺癌的治愈率也是随着医疗科技进步逐渐提高的,现在这个年代,国内医术恐怕还是有难度。 顾真再一次说:“相信我,出国去治疗,花大价钱找个靠谱的医院,没问题的。” 方遥像是失了魂魄,终于在顾真的劝说下找到了一丝曙光,她擦擦眼泪,马上打起精神:“好,我马上去办。” 挂断电话,顾真却陷入前世失去母亲的悲痛中。 她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喂,能听见吗?真真啊……”陈素云还不太用的惯手机,顾真公司的最新款手机刚一研发就给她和梁振明寄来好几个,颜色不同的。在柴沟村有手机的,只有醋厂的厂长,然后就是云华汽车及零件厂的梁振明夫妇了,这个让人羡慕坏了,可陈素云却用不惯,还在嗔怪顾真:“这个手机怎么那么容易没电,有时候好几天没看它,它就自己关机了,我看还是电话好使。” 顾真苦笑:“好,我会注意电池的问题,下一次整个电量大的手机出来,好不好?” 陈素云嘁了一声,看似不在意,可心里却对这个女儿十分的自豪和满意,她问:“今年回来过年吗?斌斌昨晚上还说想姐姐了,要去南方找姐姐呢。” 顾真笑了:“也就晚上没有小朋友和他玩了,他想起我来了,现在是不是在外面疯跑呢?” “哈哈哈哈。”回应顾真的,是陈素云的笑声。 顾真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说道:“今年过年回家,而且早点回去,免得赶上火车的春运,挤死人。” “带个女婿回来吗?” 顾真想了想:“给你带个外孙回来怎么样?” “……” “哈哈哈,妈,开玩笑的,我挂了,我得去忙了。”顾真挂断电话,也不去管陈素云在那边絮絮叨叨催她找男朋友。 顾真站在窗边向下看,层层叠幢的商场遍地生花,或许,可以去商场为程易初挑选一个生日礼物? 孙维启翘了一天的班,晚上快下班了,他才来敲顾真办公室的门。 顾真见他蔫蔫的,便知道他吃了瘪:“想做的事情没做成?” 孙维启瘫坐在沙发上,叹一口气:“可以,但是需要时间,我怕方遥等不了我那么久。” “也许,现在她可以等了。” 顾真将方遥母亲的事情告诉了孙维启:“所以说,无论你想证明什么,都会有时间。方遥下午给我发了信息,她明天一早就带着她母亲去美国纽约了。” 孙维启点点头:“等她回来,我一定可以……” 至于杨青他们家的连锁餐饮与方方炸鸡之间的财产纠纷,相信方东来已经去找程易初咨询了吧。 顾真与孙维启一起下班,看着他驱车而去,是方遥家的方向。 而顾真去了菜市场,买了些菜,路过蛋糕店的时候,顺手买了个小蛋糕。 她记得程易初的生日是他父母的忌日,他一定不想办的那么隆重,越简单越好,简单到只有他们两个人…… 顾真摇摇头,什么两个人,她只是……顺便给他过个生日而已。 这一天程易初回来的稍晚了些,顾真将能热的菜热了一遍,他才回来,还带着酒气。 程易初脱掉鞋子,挂好外套,丝毫不像是喝了酒的样子,但他微红的脸颊还是出卖了他。 屋子里没有开灯,借着微弱的光源,他看到了顾真为他准备得菜,比往常还要丰盛些,还有一只插着蜡烛的小蛋糕,以及正襟危坐的顾真,募的笑了:“难为你还记得。” 顾真从身后拿出来一个盒子:“那时候送你手表,是希望你找工作的时候,能少遭受些白眼,毕竟现在的人眼睛很毒,往往通过一块手表就来断定你的价值。” 她缓缓打开盒子,也是一块银色质地的石英表,看起来更加具有商务气息,符合程易初现在的地位。 顾真道:“现在送你这块手表,是祝你越来越成功,实现你想实现的,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程易初说了谢谢,坐在顾真对面,摘下自己的手表,换上新的。 “我很喜欢。” “那就好。” “不,我说的喜欢,是你。”程易初低着眸子,去看烛光,不敢看顾真的眼睛。 而顾真,又听到了自己心脏里有一只小鹿乱撞的声音。 程易初等到的是沉默,他爽朗一笑:“这又不是秘密,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也没变过。” 顾真的咽了下口水。 程易初等来的是顾真的再度沉默,他有些急躁了:“所以,顾真,你愿不愿意……” 顾真点起了蜡烛,端着蛋糕站起来,一边绕过餐桌往程易初身边去,一边赶快开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程易初许了个愿望,吹息蜡烛。 一瞬间,唯一的光源也没有了,程易初将蜡烛放在餐桌上,用食指抹了一块奶油,涂在顾真的嘴巴上。 顾真威胁道:“你!你等我去开灯,有你好看的。” 她一转身,却被程易初扯了回来,下一秒,程易初的嘴巴就贴在顾真的嘴巴上。 他细细的描绘着顾真的唇形,将粘在上面的奶油一点一点吸入腹中。 草莓味儿的吻,混杂着淡淡酒精的味道,顾真觉得自己是不是醉了,为什么一点挣扎的欲望都没有,她现在是一条咸鱼了吗? 程易初将顾真打横抱起来,眼睛在黑暗中逐渐熟悉光亮,他抱着她走向卧室,他的心跳很大声,同样大声的还有他怀里的女人。 顾真被放在床上的时候才稍微清醒了些:“程易初,你不能……” 程易初伸出手捂住她的嘴,滚烫的呼吸落在顾真耳边。 他的声音里有着无尽的落寞和哀求:“顾真,别再推开我了。” 他不是没有感觉到,顾真心里也是有他的,尽管不及他的感情深沉,但至少,顾真心里也没有别的男人。 他的机会仍然是最大的。 程易初一点一点褪掉顾真的衣服,他的手指也在一寸一寸划过她的肌肤,所到之处燃起火焰般让顾真战栗,又让她着迷。 只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顾真猛地清醒:“等下!你有套吗?” 程易初也愣了,他怎么可能随身带着那玩意,反问道:“家里有吗?” “家里要是有的话……”顾真咬牙切齿:“我会问你吗?” “那……”程易初有些犹豫:“我出去买?” “现在商店都关门了吧?”顾真看到外面的路灯都熄灭了,大约已经是深夜。 程易初撑着手臂,望着身下的女人。他眼里的炙热还在燃烧着,可顾真却十分冷静:“要不然,你先下去,咱们,改天继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程易初看起来在极力忍耐,终于还是放了手,转身躺在顾真身边。 既然顾真提了安全措施,他不能违背她的意愿,这个生日即便没有让他‘为所欲为’,但也足够心满意足。也不亏他回来前先拖着侯云伟喝了点酒。 周围很安静,静的仿佛只能听见两个人一起一伏的呼吸声,渐渐地,两个人都呼吸平稳。顾真问起来些别的事情:“方叔叔找你了吗?” “嗯。”程易初酒意消散,意识也逐渐昏沉。 顾真还有很多话想说,却还是不忍心打搅程易初的睡眠。等程易初睡熟了之后,顾真蹑手蹑脚下了床,捡起浴袍穿好,来到餐厅。 顾真将蛋糕装好冷藏起来,将饭菜收好,再回到卧室的时候,程易初已经翻了个身,卷着被子继续睡过去了。 她重新拿出来一床被子,在自己入睡前又帮忙给程易初盖好被子。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是母性泛滥,操心的命。 早上顺应生物钟起床的时候,程易初已经不在身边了,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顾真叠好被子,来到厨房,将饭菜热好。 程易初光着上半身,随意的穿着四角短裤,头发湿漉漉的,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走出来。 顾真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忙别过脸去,假装盛饭。 程易初注意到顾真的动作,噗的笑了:“昨晚上不是看过了,现在怎么才知道害羞?” 顾真咽了下口水,将碗递到他手边,轻轻道:“昨晚上……没看清……” 苍天作证,黑灯瞎火的,顾真是将手放到了他的胸口,顺便还摸了下他的后背,能感觉到肌肉的文理,但哪有今天早上这么直观看到的震撼! 程易初将毛巾搭在椅背上,随意坐好,丝毫不考虑去穿件衣服,他的表情看起来是满不在乎的,道:“难道你男朋友身材好,你不觉得高兴吗?” 顾真嘀咕着说了一句,程易初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顾真全程低头吃饭,迅速风卷残云吃完后,冲进了卫生间洗漱,顺带帮忙将程易初用过的毛巾晾在了衣架上。 万幸的是,等顾真出来时候,程易初已经穿戴整齐,又是一副人模狗样了。 “一起走吗?” 程易初向您发来邀请。 顾真摇头:“不了,我今天请假了。” “哦?” “方遥要出国了,我去送她。” 程易初应该是在方东来那里收到了消息,略一思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告诉方遥,让她放心,等她和阿姨回来的时候,方家的炸鸡店将会完完整整的属于方家。” “我代她谢谢你。”顾真往前了一步,似乎没有早上那么拘谨了。 程易初笑了笑:“我也要谢谢你为我介绍业务,这可是我们在深圳的第一单,当然要全力以赴。” 程易初拎着公文包,推门而出。 而顾真,盯着自己家的门,盯了好一会,似乎要把门板盯出一个洞来。 她好像变得有点不像自己了。 方遥也这么觉得,机场的vip休息室里,阿姨看起来还和多年之前见过的一样年轻,她和服务人员攀谈着,询问到了美国有什么好吃的之类的,心态十分的好。 顾真则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方遥推了推她的手肘,小声道:“你跟我说实话,程易初是不是纠缠你?” 顾真一挑眉:“何止,我们俩昨晚上……” “昨晚上?!” 方遥这一嗓门,吼得众人纷纷投来注视的目光。 她急忙压低了声音,表情却很惊讶,瞪大了眼睛问:“你俩,那个啦?” 要不是没做好准备,或许真的就……顾真:“一言难尽,还是说说你吧,阿姨知道自己的病吗?” 方遥看了一眼她妈:“知道,她倒是不着急,我和爸打了一晚上电话,求爷爷告奶奶的才能拿到两张护照,我爸的暂时还办不下来,他又担心我妈,又操心门店……” “放心吧,程易初会尽力帮助叔叔,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叔叔就能去找你们了。” 顾真只能这样安慰,方遥点点头:“但愿吧,只要我妈能度过这关,从此以后我吃斋念佛,见佛必拜,捐钱修庙……” “你打住。”顾真不信这些,她更相信现代科技。 方遥笑了,低声道:“别说我迷信,你还记得九年前,我家在柴沟村搬走的时候,我问你的话吗?” 顾真有些发蒙:“哪句?” “王大年的自行车是不是你做的?” 顾真恍然大悟。 她也笑了,但十分坦然:“你以为我通过了某种‘神秘力量’,做到了那件事情?” 方遥惊讶:“难道不是?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小巫婆……” 顾真哈哈大笑:“我不方便解释太多,当科技超越了所处时代的认知水平,就会被称为‘神秘力量’、‘巫术’、‘魔术’,但归根结底,都是可以解释的。” 顾真衣服兜里装着的小露手机,是她主导研发,自然最清楚各项功能。其中这种对流脉冲粒子本来是用于防身的,可以远距离击破阻碍物用于逃生或制造声响。 方遥做出一个难以理解的表情,对于她这种初中毕业来说,大学物理简直是天方夜谭。 两个人又说了些别的有的没的,比如到了美国联系当地的大使馆提供帮助等等,美金的汇率,说了不一会,顾真便看见了孙维启。 她马上找个借口脱身:“我去陪阿姨买些飞机上的用品,你在原地等我,不要走动。” 方遥见着顾真跑得如此迅速,不明所以,直到顾真的位置坐下了一个人,她马上明白。 孙维启面露愧疚:“遥遥,对不起,我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方遥哪舍得怪他,分明是自己连解释都没给孙维启,就消失不见的。此时此刻,两个人都有些梗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真领着阿姨回来的时候,孙维启已经走了,而方遥眼睛红红的,嘴角却是笑着的。 方遥飞走了,留下的人还在为各自的事情奔忙着。 肖明旭代表的信科正式宣布与鸿洲科技公司签约,项目落地开展。其余的通讯行业两大巨头与百兴科技公司不知投入了多少,才在顾真已有2g的技术上寻求了突破。 他们认为让通讯信号更稳定,覆盖面积足够广就可以占领市场了? 顾真不仅做到他们能做到的,还提出了制作一款通讯程序安装在手机中,不消耗话费,只消耗某种称为‘流量’的东西就能以‘发短信’的形式互相交流,没有字数限制,也没有按条收费。但这种手机的使用前提是必须办理信科公司的号码,均是以188开头的数字,这种号码里自带流量套餐,不仅足够日常使用,费用也很优惠。 最大的优惠是,如果提前预存一定数额的话费,直接免费送手机!!! 这样的宣传语一经在电视上投放,销售预购热线直接被打爆,肖明旭又爱又恨,恨的是这样的投入完全是零盈利状态,甚至是亏本的,但爱的是,这样联合的方式抢占了市场先机,哪还愁赚不到钱? 预购的方式是顾真想出来的,任谁也看得出,即便有信科公司的加入,资金链还是如此脆弱。 撑得起流量覆盖的不再是普通的信号基站,而是运载数据更多,存储空间更大的超级网络基站。 鸿洲科技公司工厂正加班加点的组装手机,至于软件程序安装,程序员只需要接过顾真递来的数据传导器就足够了。 没有人知道顾真是从哪做出来的程序,但根据以往多次的成功,也从未没有人怀疑过顾真。 负责将程序载入芯片的程序员小心翼翼问一句:“顾姐,你给这个通讯程序取名字了吗?” 顾真想了想:“就叫微信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顾真是个很懒的人,她给‘移动电话’取名为手机,给通讯软件取名为‘微信’,最大的原因在于,她已经习惯了那些东西,懒得再重新取名字罢了。 程序员嘴里念叨着:“微信,微信,倒是很顺口。” 百兴科技公司一纸诉状将信科通讯公司与鸿洲科技公司告上了法院,请求法院判定他们的项目是抄袭侵权。 百兴科技公司似乎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大手笔的请了几家报社记者和主流媒体进行宣扬,项目本就全国瞩目,如今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崩盘。 肖明旭已经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眼见着今日抢购的数量已经较昨天有明显下滑,甚至已经有人打电话来要求退款了。 他直接找到了顾真的办公室,被小秘书拦在门外:“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我是信科公司的代表,我找顾真说几句话。” 小秘书耐心解释:“请您先做个登记。” 肖明旭却没什么耐心,他只记得顾真对他的保证,可如今百兴动作频频,顾真却销声匿迹? 肖明旭直接拨通顾真电话:“我在你们公司前台这里。” 不一会,前台的电话就响了,小秘书挂了电话就给肖明旭放了行。 作为公司一把手的丁建洲是几天后才得知的消息,他正在和老友打高尔夫,老友问他:“你们公司出事了,你都不急嘛?” 丁建洲一杆进洞,潇洒转身,哈哈的笑了:“我们公司有个宝贝,她的定力、判断力、决策力,连我这把老骨头都赶不上,要真是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了,她会给我打电话的。” “哦?还有什么事情是你那个‘宝贝’解决不了的?”老友好奇的问道。 丁建洲不假思索:“没有。” 这么多年,好像没有顾真解决不了的事情。 顾真轻飘飘的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夕阳的余晖喝茶,在她办公室对面的大楼里,灯火通明的窗口前,也有一个男人。 程易初决心要在深圳站稳脚跟,必定要处理内部律所融合的矛盾,与通政律师事务所的‘小动作’,再加上处理业务,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刚入行时候的紧张与忙碌。 他伸个懒腰,喝一口助理为他端来的茶,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大楼。 但他只看见了一个背影,尽管如此,他的心里仍然觉得暖意融融,相较于前些年连人影都不敢见,如今虽然忙碌,却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相聚,让人格外悸动。 肖明旭走到顾真办公室门口,本想直接推门而进,大声质问,但最终还是按捺住自己的焦躁不安,轻轻地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极为绅士的走了进去。 顾真看见他就笑了,没等他开口,顾真先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距离最终的胜利,已经不远了。” 肖明旭头疼得厉害:“胜利?我怎么觉得我们要完蛋了呢?现在咱们已经臭名远扬了,百兴拿到项目立项的时间可在咱们之前,虽说我们在建设上远超他们的技术水平,可老百姓哪懂得那些?他们只会看表面的东西,我们在后,就是抄袭!” 顾真知道肖明旭会着急,但他还是比自己想象中更坐不住,想来也是,毕竟肖明旭是拿自己的全部身家在陪她豪赌。 顾真微笑,将放在桌面上的文件递给肖明旭:“看看这个。” 肖明旭接过,逐页翻开,看到末尾的时候,终于长呼一口气:“你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害得我这两天备受煎熬,不过,顾真,我不明白,我们明明有这么好的反击方式,为什么要忍气吞声?” “免费的宣传,你不多享受几天?” 顾真将《专利技术证明》收回,仍旧是一副淡然的姿态。 百兴现在闹得越大,越是在帮助鸿洲科技与信科做宣传,等到专利技术证明被公开报道的那一天,不仅将使得手机预定的销量再度拔高,更将不断突破新高。 观望的人们也会被‘免费’宣传技术带来的革命性巨变,而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符合专利申请的唯一选择——鸿洲科技手机。 肖明旭感觉头也不疼了,胸口也不闷了。吃嘛嘛香。赶紧打电话订桌:“顾经理,晚上我请,就当我不信任你向你赔罪,正好我有个同学从国外回来,是我专门挖到我们公司给我帮忙的,以后也有业务往来,顺便介绍你们认识。” 晚上啊……顾真有些犹豫,已经忙到几天没有和程易初说话了,各自早出晚归,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 “晚上我能带个人吗?你也认识,程易初。” “程大律师啊,当然好。” 就这样,接到晚饭邀请的程易初推了推行程,挤出时间参加了这场四个人的晚宴。 肖明旭心情大好,出售格外阔绰,不仅预定了时令海鲜,还准备了私人泡浴给几位朋友放松。 肖明旭先去了预定地点打点,顾真乘坐程易初的车子随后赶到,程易初说起方东来的炸鸡店析产案件已经接近尾声,现在只等法院判决结果了。 顾真也告诉了程易初,她接到了方遥的电话,她们在美国一切都好,预约了下周的手术时间。 两个人分享着日常的生活和对方关心的一切,仿佛只要表现的足够平静,就不会被对方发现暗流涌动的情绪。 程易初今天开的车是公司配的另一款车,价格不高,但很实用,据程易初说平日里拉自己那些手下们,喝多了吐车上也不心疼。 顾真倒是不介意,无论什么车子,只要舒适方便就够了,难道车子的价值等于人的价值? 这一点上,她与程易初还算契合。 万豪私人订制餐厅,深圳少数几个私密性极好的聚会场所,各种娱乐项目齐全,看着服务员对肖明旭的态度,看来肖明旭怎么也是这的常客了。 包间十分精致,有微缩景观装点的房间雅致大方,肖明旭还算有点眼光。 程易初和顾真与肖明旭打过招呼后先行落座,肖明旭让服务员将菜单送上来,除了准备好的海鲜之外,还需要再点一些家常菜,程易初也是饿了,点了些下饭的炖菜、炒菜,正好也是顾真爱吃的那些。 菜单递给顾真,她又加了一个汤。 “这些也太少了,顾经理,你别不给我面子啊,再点几个。”肖明旭将菜单递过去,实打实的诚信想要给顾真赔礼道歉。 顾真将菜单推了回来:“不必了,你的心意我领了,这点小事难不成还会阻碍我们以后的相处吗?况且点多了也是浪费。” 肖明旭哈哈大笑,拗不过顾真,只得作罢。 顾真看了看时钟:“你那位同学是否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 原定的晚上六点,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肖明旭有些汗颜:“大约是堵车吧,我再催催他。” 他拿着手机向外走,正好有人推门进来,满嘴的中英文混杂:“imsorry啊,这些天从american回来,就一直没有倒过来时差,你们一定wait很久了吧。” 肖明旭有些尴尬:“杨森,你把舌头屡直了再说话,洋鬼子味儿也太重了,哈哈哈哈。” 肖明旭话里话外提醒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在顾真与程易初面前,他不想让他的朋友给他带来负面评价。 但显然杨森不以为意,他身高183,长相也不差,家室也好,整个深圳同龄人里他没几个瞧得上眼的,更不用提要在谁面前来刻意表现什么了。 所以他丝毫不改调性,上下打量顾真,虽然是个美人,但眉目之间太冷了,怕是不好相处。 而另一个男人,长得竟然比自己见过的人都要好看,他手腕上的那块手表是自己一直想买,老爹却不给买的! 杨森眼红,不情愿的打招呼:“你们好啊,我是eason,在国外呆久了一时之间总会说些美式英语,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程易初压根不回应,见的人多了,这样的人将来是什么调性,他一眼就看到了底。 于是他只是微微笑着,竟是连站都没站起来。 顾真也没站起来,这蹩脚的英文,真是给好不容易将他送出国培养的祖国丢脸,于是顾真用流利的英文回问:“欢迎回来,听说你在宾夕法尼亚大学读书,是否有幸见过岳明瀚教授?他是近代历史上唯一一个进入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的中国人,致力于帮助更多的中国人接受国际教育。(因为格式问题,无法用英文写,但顾真讲的是英文,大家自行想象啊)” 后面说的什么,杨森已经听不见了,此刻他只想问问身边这位同学:“这个女人就是你说的,高中学历的,部门经理?” 顾真说完,杨森尴尬笑笑:“顾小姐真是令人惊叹,令人……” 顾真打断他:“杨先生,我只是怕你不习惯用中文交流,我也可以陪你用英文哦。” “不不,不用了,我想我已经渐渐习惯了。”杨森坐在自己位置上,悄悄抹了把冷汗。 肖明旭怎能看不出来,顾真和程易初已经是对自己这位同学有意见了,他也不知道杨森出个国,怎么变成这样了,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带他来给自己丢人现眼!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顿饭吃完,大家简直是各聊各的,肖明旭缠着顾真聊她是如何未卜先知,先去申请了专利技术的,要知道此时国内对于知识产权的保护可是滞后很多,顾真手里拿着的专利可是国际专利,有美国、欧盟认证的,这下百兴科技公司无论怎样也狡辩不了。 顾真看了看程易初:“我也是受人指点。” 在顾真决意与信科公司共建项目时,程易初就漫不经心的提醒过她,国际专利认证对她来说有利无害。 顾真略一思索就马上着手去办了,奈何国际专利申请要更复杂些,半月余,顾真才拿到专利认证。 肖明旭敬了程易初一杯酒:“程大律师,佩服佩服!” 杨森听得似懂非懂,却又极力想挽回刚才丢掉的面子,故作惊叹:“技术啊,我在国外听说了,现在美国已经不流行这些了,他们在研究什么无线网络,听说过不了几年就要全面应用了。” 顾真噗嗤一声笑了:“你又懂了?” 一句话让杨森面露猪肝色,愤怒回道:“我说的是事实,即便国内把你们的技术捧上神坛,可出了国门,你的技术只是渣渣!” 肖明旭忍无可忍:“住口,杨森,我拿你当朋友,给你面子,你却在这里说这样的话,我们的技术再怎样落后,也是中国人自主发明的。你口口声声赞扬美国佬的东西,可你别忘了,你是个中国人,在美国人眼里你连个屁都不是!” 杨森怒而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肖明旭头也不回,反倒愧疚的和顾真道歉:“顾经理,我与他也是许久未见了,小时候一起玩闹的友谊,哪想到他现在变成了这幅……” 肖明旭说不下去了,顾真倒是不在意:“道不同,不相与谋罢了。” 程易初却对杨森的话陷入了思索,他蓦然问道:“无线网络?肖明旭,你这位朋友说的话,我似乎在哪看到过。” 顾真咳嗽了一下:“吃饭吧,海鲜冷了可不好吃了。” 肖明旭也好奇起来:“无线网络技术难度远超,我连想都不敢想,国内更是几乎没有人敢去想这个,你在哪看到的?” 顾真将肖明旭面前的汤碗也盛满:“喝点汤补补脑子。” 程易初眉头紧皱,突然微笑着看着肖明旭:“我想起来了……” 在顾真床头放置的那一堆书籍上,均是英语专著,顾真的笔记上清清楚楚写着那些他看也看不懂的内容,倒是无线网络四个字让他记得清楚。 肖明旭还在急切的问:“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难道是你办的案子里面有这些东西?” 顾真自己吸溜吸溜喝起汤来,程易初见顾真不想说,他也就不开口了:“保密。” 肖明旭气馁,但随即反应过来,给顾真斟了一杯红酒:“有顾经理在,什么前沿技术都是我们的,我不担心。” 拍完了马屁,肖明旭急忙撤了,不知道是去找杨森算账,还是回公司盯着财务去了。 他这个人吧,勇气和毅力都有,但遇到紧急关头还是不够沉着。顾真有意提点他,只希望他能尽快撑起一片天来。 剩下的顾真和程易初跟着服务人员换了浴袍,简单洗漱后泡进准备好的养生温泉池里。肖明旭定的是男女混泡,池子中间仅仅隔着一排竹子编织的帘子,顾真半倚在浴池的石头上,舒服的叹一声。 毛孔似乎都放松了,多日来的疲惫也在逐渐缓解。 顾真有些昏昏欲睡,隔着竹帘,程易初也下了水,他靠在了顾真所在石头的这一侧,两人轻轻说话也能互相听得见。 红酒不醉人,但酒精带来的松弛与温泉水格外搭配。 顾真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她和程易初仿佛连呼吸都同频,程易初问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楚,脑袋下意识的答了一句:“嗯。” 半响,顾真才问:“刚才你问我什么了?” 程易初在另一边轻笑:“没什么,不重要。” 他们还有那么多那么长的时间,听不见的,没说出口的,都有无数的机会去弥补。 回家路上,顾真反倒清醒了,手机上有许多未接来电,她一个一个拨回去,有告诉陈素云她再过几天就回去的,有告诉方遥一切都挺好的,还有一个丁建洲的电话,这么晚了,顾真没拨回去。 程易初在一旁听着,问:“过年回家?” “嗯,你呢?”顾真漫不经心的问着。 “一起吧?” “不了,我有好多东西要采买,带回去。” “正好,我开车回去,帮你运送。”程易初转动方向盘,补了一句:“要是东西真的很多的话,我也有越野车。” 这是在炫富吗?顾真无语凝噎。 但在程易初眼里,沉默算做了回答。 门卫大爷笑着和顾真打招呼,告诉他们电梯在检修,不能使用了。顾真和程易初只能走楼梯。 好在楼层矮,不算难爬,可是楼道灯忽明忽灭,顾真被晃得眼花缭乱。程易初伸过来的手简直是救星。 他的手掌宽厚又温暖,即便蒙着眼,也带给人温暖与安全感。顾真发觉自己的心情,又有了一些松动与改变。 程易初慢慢走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当初我还在想为什么你要选择电梯房的低楼层,原来就是预防着这一天啊。” 电梯检修或停电停水,低楼层还能活,高楼层可就要遭罪了。 顾真摇摇头,轻笑:“不止如此,还有些别的原因。” “哦?什么原因?” 程易初觉得自己的手被顾真扯住,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慌忙的从兜里把粉色的笑笑盒子翻出来。 屏幕光十分柔和,顾真凑近了看,却看到小露向她发来的警示:距离地震波到达还有45秒,44秒,43秒…… 程易初也凑上来看:“咦,这不是你的aa机吗?这么多年都没坏吗?” 但他话还没说完,顾真突然面色凝重,大力拉扯他向着楼下跑去,便跑边说:“快跑,跟着我,快点。” 两个人一口气跑出楼门,顾真还不停歇,她继续向着宽敞的公园跑去。 天空中,出现奇异霞光,程易初什么都没问,虽然他不知道怎么了,但他无条件相信顾真。 两个人站在公园宽敞的大门前,突然一阵奇异的波动从地下传来,像是踩在了流动的水波上。而周围的一切都晃动起来,顾真紧紧握着他的手,两个人一起半蹲在地面上,大约十几秒之后,周围终于静止了下来。 然后是居民们疯狂的从各处喊叫着跑出来,警车声音与消防车声音不绝于耳。 顾真心有余悸,早在她搬来深圳时就知道若干年后的今天会有一场日本大地震的余震,届时会有些人员伤亡,因此她选择了低楼层。 恰巧程易初提醒了顾真,才能及时跑到宽敞的广场躲避。 而程易初也处在极度震惊当中,难道顾真像野生动物一样能感知地震? 顾真看了看天上的霞光,那是地震前的特殊征兆,第一次亲眼见到,竟然觉得格外美丽。 或许世间壮烈的美背后都是灾难吧。 程易初顺着顾真的方向看去,他马上明白了,顾真一定是意识到了这云不对劲,所以才向外跑的。 只是顾真没读过那么多书,竟然对地震云了解的这么透彻? 程易初没问,两人紧紧牵着的手已经说明了一切。 全市陷入地震后的抢险救灾当中,好在地震级别不高,人员伤亡只是少数,未过几日就恢复了正常。 第一百七十七章、 地震余威退去后,丁建洲迫不及待的给顾真安排了相亲,以往也安排过很多次,都被顾真拒绝了,这次丁建洲只说参加活动,把她骗了去,见到那个人的时候,顾真倒是没有惊讶。 杨森反倒比较诧异,他的身体都有些僵,见到顾真像是老鼠见到猫一般。 他极为绅士的帮顾真拉开凳子,克制着情绪,微笑道:“原来是顾小姐,上次的事情或许我们有些误会,今天也是个难得的契机,若不嫌弃,请坐。” 顾真略微思索了一下,转身走了。 杨森拳头攥到发白,拨通了手机,对着那头喊道:“爸,丁叔叔给我介绍的这个女的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看在丁叔叔的面子上……” 丁建洲正与杨森父亲杨一卫俩人聊天,还想着两个年轻人郎才女貌,或许有戏。如今这通电话打过来,丁建洲侧耳听得明明白白,杨一卫还未说什么,丁建洲已经黑着脸把电话抢过去了。 淡淡道:“我不差你给我的面子,说实话,你根本配不上顾真。” 说完,丁建洲也走了。 只留下杨一卫气急败坏的在那骂杨森:“你可知道顾真表面上是个经理,实际上整个鸿洲科技公司一半江山市她打下来的,丁总把她宝贝的不行,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惹得丁总生气,咱们家的代销合同就飞了!完了!” 杨森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可为时已晚。他赶忙追出去,想要给顾真道歉,却正好看见顾真坐着程易初的车扬长而去。 程易初开得车,是他望尘莫及的价格。 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程易初看见了杨森慌张的的身影,道:“这小伙子太年轻了,经历点社会上的磨炼或许会成熟些。” 顾真搭腔:“你和他年纪差不多啊,怎么就随意说人家年轻,难不成你是老头子?” 程易初点头:“对,我如果不快速成长起来,就永远追不上你了。” 那一瞬间,顾真有些心惊,难道他隐约感觉到了自己的秘密? 加上前世的年纪,顾真如今已经四十余岁了,尽管她占着二十余岁的躯壳,却已看破世故。 程易初泰然自若:“以前我只觉得女生或许本就比男生早熟,我们之间距离并不遥远,后来我才明白,你不愿意选择我的真正原因,顾真,你肯定不会爱上一个‘儿子’对吧?” 顾真微笑:“那你接到我的电话来接我,故意在杨森面前炫富,这不是弟弟行为吗?” 程易初噗嗤一声也笑了:“我这不是向你证明:我有钱,足够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顾真打开钱包,一水的黑卡,她为程易初的坦诚感动,于是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坦诚对程易初。 “我是鸿洲科技公司原始股东。” 程易初咽了下口水:“怎么没听你说过?我一直以为你就是个项目经理。” “在你读大学的时候,我就时不时去往广东,你不是也跟着我来了一次吗?那时候,丁叔叔已经建立鸿洲科技公司雏形,我出钱入股。” 程易初难以想象,即便顾真很优秀,但他不敢去设想顾真在他还是个秃小子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做了这么多事。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两个人谁都没有作声。 沉默片刻,顾真问:“你害怕了吗?我还有更多的秘密,未来也是,很多事情我都没办法告诉你……” “如果我说我不怕。”程易初目光灼灼:“你愿意接受我了吗?” 顾真的指尖微微颤抖,她在地震来的时候就明白,身边那个跟着她奔跑的人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地动塌陷,灰尘飞扬,警笛鸣响中。 她就已经想明白了,或许上天给她重生的机会,不是让她恣意报复前世仇人,而是让她重新爱上一个人。 不知道是谁先吻上谁的,气氛浓时,眼前都是雾蒙蒙的。心意相通之后,没有人再说什么话,一切情绪都淹没在绵密温柔的细吻中。 程易初宽阔的胸膛如同烙铁一般滚,烫,他急切的想要去贴近顾真,渴望着顾真泛着淡淡体,香的身体化作轻风细雨舒缓他炙,热的灵魂。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的手臂仍然环绕着顾真的脖颈,一点也不愿意放手。 这样的睡姿让顾真做了噩梦。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前世了,这一世她没有任何亲密行为,潜意识里她抗拒这件事情,在前世受到的伤害虽然已经痊愈,却留下了浅浅的疤痕,她梦见了徐铭林,梦见了她失去的那个小小的孩子。 醒来的时候,她的眼角有些湿,润。 是谁说的越到幸福的时刻,越容易悲伤,顾真转过身环抱住程易初。 程易初沙哑着嗓子,哼哼唧唧:“再睡一会……” 顾真吻了吻他的嘴角:“程易初,我爱你。” 程易初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睡意朦胧间,他深深回吻回去,喃喃道:“应该是我先说的,顾真,这些年,我一直都爱你。” 爱不是说的,于是两人破天荒的缩在家里,一个星期没有上班。这一个星期反倒成了两个人腻腻歪歪加上互相揭露的重要日子,比如…… “程易初,你不是说你身份证丢了吗?这是什么?” 程易初小人得志的笑:“小猴子告诉我‘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瞧,这招多管用啊。” 顾真一个枕头砸过来。 又比如…… “顾真,你这抽屉里怎么有一摞房产证?” “哦,逛街时候顺便买的。” “……” 家里的存粮吃光了,打电话叫外送,看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也没有心思回。 肖明旭发来短信:“第一批手机已经进入发售渠道了,官司也打赢了,顾经理,你说的那些远景,我们马上就要实现了!” 顾真倚在沙发上往下看,程易初也挤在沙发上,捎带着将顾真捞进怀里。 丁建洲发来短信:“真真,我把老杨家收拾了,他们家现在距离破产不远了,你不要生那个小兔崽子的气了,咱们今年年末分红完,我给你包个大红包。你要是不愿意相亲,你看上哪个明星了,你告诉我,我想办法……” 短信后面的内容顾真还没看完就被程易初抢了过去,程易初看完气的不打一处来:“你这丁叔叔对你可真好啊!明星都能打包好送给你?!” 顾真嘿嘿的笑:“丁叔叔确实是提过……” “他提的还是你提的?” 看着程易初故作嗔怒的脸,和他伸过来的毒手,顾真咽了下口水:“我拒绝了!” 程易初觉得以身体力行来测试顾真说的是否是真话。 事实证明,顾真什么都懂,却依旧天真。 俩人逍遥自在,旁若无人的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着,苦了别人。 小猴子找到家里来了,一边敲门一边嚎啕:“程大律师啊!大哥!你再消失几天,咱们可就扛不住了啊!” 程易初无奈,亲了亲熟睡的顾真,穿着西装打上领带风风火火开庭去了。 路上小猴子不怀好意的笑着看他:“大哥,辛苦了。” 程易初翻看卷宗,头也没抬:“以后辛苦的就是你了,我给老大,发了消息,我要请半年的假,我的业务都给你,这段时间你好好表现,老大会提你上去。” 小猴子受到了惊吓,转而信心满满:“谢谢大哥的信任。” 车还是稳稳的开着,小猴子好奇的问:“半年,年假哪有那么长时间?” “春节假期,年假,加上婚假。” 程易初微笑着,连翻看卷宗的动作也变得轻柔了。 这次春节回家,要带上聘礼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随着手机的全面上市,鸿洲科技公司在全世界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要知道前世可是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在技术上压制中国,现如今反倒被中国占据了主导地位。 丁建洲被邀请参加人民代表大会,与国家主席面对面交谈,得到了国家的大力支持,一时之间掀起爱国情怀,更多人愿意支持国产。 顾真又忙了起来,她提出扶持配套企业发展,不能只在技术上领先,各大工厂也要改良生产技术,打造中国优质产品,工艺领跑全球。 在一切顺利开展的时候,顾真向丁建洲递出了一份关于制造手机模型的方案。丁建洲看完方案,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欣慰还是诧异,但最终都化为自豪。 “顾真,丁叔叔老了,你放手去做吧。” 顾真微笑:“我只是不是想让您太辛苦,再说,您不是也有接班人了吗?” “哦?” “在我部门那个小秘书,长得和您年轻时候那么像,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是您二女儿!” “哈哈哈哈。”丁建洲大笑:“果然还是瞒不过你,我确实是有意让她去锻炼一下。” “她很不错,您的两个女儿都是好样的。” “你也是。”丁建洲慈爱的摸了摸顾真的头,顾真不知道丁建洲是在夸她好样的,还是在说她也是他的女儿,又或者两者兼有。 程易初遇到了个棘手的案子,本来一切都顺理成章,通政那帮家伙非得来搅局,手段龌龊,要不是法官清正廉明,或许冤假错案就此产生了。 程易初收集证据准备将通政这些手段向律师协会上报,两家矛盾是律师协会那帮元老心知肚明的,如今告状的文书递上来,谁都不愿意去蹚浑水,个个都是和事佬。 但深圳这里,程易初非要将通政一脚踢出去,他的领地意识太强,容不下一颗沙子。 正在他焦头烂额之际,顾真打来电话。 “我要去一趟纽约,半个小时后的飞机,我已经在机场了。” 顾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报备行程的习惯,可看着机场里人来人往,有人拥抱着送别,有人形单影只,她竟也想做一些没做过的事。 程易初看了看时间,有些为难:“我没办法赶过去送你,你如果再早些通知我……” 顾真有些小脾气:“我也没说让你来送我,我只是告诉你一声罢了。” 顾真挂了电话,程易初再拨过去已经关机,他还没生气顾真这些天忙的都没理他,自顾自己的就去纽约了,顾真反倒生气了? 最后,程易初还是没忍住发了个短信嘱咐她: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等我忙完,我去找你。 短信一直也没回复,程易初这边终于见到点眉目,能够说服律师协会的会长给通政处分,这样不光是出了一口恶气,更是直接宣示了泰产律师事务所在深圳的主权。 决定下来之日,程易初马上要买机票往纽约飞,票还没订,先接到了方遥的电话,方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程易初你怎么回事,顾真可和我说了,你竟然敢埋怨她,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程易初揉了揉眉心:“她在你旁边吧?你把电话给她。” 方遥那边窸窸窣窣一阵,然后还是方遥的声音,不过却小声了,似乎怕顾真听到似的:“你这个傻子,你哪见过顾真生气?她和你生气还不是因为在乎你,和你撒娇罢了,我们在机场,顾真马上飞回去了,你准备接机吧。” 程易初微笑:“好,我等她回来。” 不多时,方遥将航班号发了过来:“aa8923,明天中午十二点落地深圳,你给我把她哄好,不然我饶不了你!” 程易初拿起外套,十二个小时的时间,看来他得加紧了。 小猴子兴高采烈迎上来:“老大,晚上哥几个去庆祝庆祝?这次通政可真的玩脱了,哈哈哈!” 程易初拍了拍手:“兄弟们,加个班,帮我布置一场求婚仪式。” 先是无声的寂静,然后是轩然的欢呼声! “老大想在哪办?” “钻戒什么的准备好了吗?” “嫂子是哪位啊?” 问出这个问题的被扁了一顿,还能是哪位?孤陋寡闻! 程易初笑笑:“机场吧,帮我联系联系管理vip通道的机场经理,问问我能不能稍微布置一下,让他放心,我保证不引起什么混乱。” 马上有人去做:“好嘞,老大,张经理我熟,保证完成任务。” 其余的人也纷纷响应:“我去买鲜花,嫂子喜欢玫瑰吗?什么颜色的?粉色吧?粉色太浪漫了。” 一群女生冒出星星眼。 程易初点头:“一定要最新鲜的粉色玫瑰。” 所有人有条不紊的按照小猴子的指示去采买,程易初反倒没什么任务,小猴子都急了:“老大,去买钻戒啊!” “哦哦。”程易初有些尴尬:“我买什么样子的好呢?” “越大越好。” “……” 次日中午,所有人埋伏在vip通道里,就等着嫂子出来了。 程易初有些紧张,他手里攥着钻戒盒子,手心微微出汗。虽然他已经与顾真心意相通,但如果顾真突然变卦……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可是顾真说了她爱他啊,这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程易初一会蹙眉,一会微笑,看的小弟们毛骨悚然,全然没有注意到aa8923在大喇叭通告里被通知延误。 又等了一个小时。 小猴子面色苍白的盯着手机,那是他在纽约的朋友发给他的短信,在纽约,已经被官方证实的新闻:aa8923航班被恐怖,分子劫持,已于起飞后半小时坠机于卡茨基尔山区,预计无人生还。 小猴子咽了下口水,眼睛红红的,走到程易初身边。 程易初眼睛始终看着通道,还在问:“云伟,你去问问飞机还有多久到?” 侯云伟一把握住程易初的手腕,颤抖着说:“大哥,你看看这个。” 幽蓝的屏幕光让人觉得刺眼,一行一行字需要翻动才能看完,看到最后‘无人生还’四个字的时候,程易初瘫坐在地上。 “不可能……”程易初浑身发冷,他似乎失去了知觉,眼睛还在往那个顾真可能出来的vip通道口看去。 原本,她会从那里走出来,然后在鲜花围绕与众人欢呼着中,来到她面前,他会单膝跪下,对她说:“顾真,我已经爱了你这么多年,请你嫁给我,未来的那么多年,我仍然只爱你一个人。” 顾真会哭吗?或许会喜极而泣吧。 她会温温柔柔的说:“我愿意。” 礼花落在他们的头顶上,他要亲亲她的嘴唇,告诉她好多天不见,他想她了。 告诉她以后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我养得起你。 告诉她,如果你想去实现你的梦想,我也会去支持你,毕竟谁会不喜欢富婆呢? 告诉她,他一直在努力变强大,都是为了保护她。 那么多那么多的话,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千遍,却没出口。 所有人都来安慰程易初,可没有人说话,他们看到程易初满面的泪水,看到他泣不成声,没有什么能安慰他了。 所有人眼睛都红红的,小猴子更是心里难受的紧。 那么好的嫂子,和程易初站在一起多么般配,怎么可能就,可偏偏就! “恐怖,分子都他,妈的去死吧,我*他们祖宗!” 悲伤化为狂怒,每个人都涌动着愤恨的情绪,但沉静下来之后,只能听见程易初啜泣的声音。 他哭成了一个泪人。 泪光朦胧中,极度思念的人又出现在眼前。 第179章、完结 乡村里的新年总是要比城市里热闹,,小孩子们拿着一盒印着不知名花的摔炮,十分珍惜的握着,小心翼翼拿出来一个,将手举得高高的,用力的丢在刚铺好的水泥路上,满心期待的去听那个声响。 “快到了,醒醒,别睡了。”程易初一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轻轻摇晃着手心里攥着的,另一只手。 顾真朦胧中睁眼,欣喜的看着窗外,家乡变化可真大啊,新农村建设铺路,代替了泥泞的水泥路,一栋栋砖瓦房整齐又明亮。 “近乡情怯,原来真的有这种情绪,现在好想马上回到家!” 顾真反手握住程易初的手,望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似乎这么多天来,都没能驱散那天下午的狼狈。 顾真在纽约机场的时候已经收到了小露发来的提示,她乘坐的那班航班会出事,于是她改签了稍晚两个小时的下一班。 她没想到的是,从vip通道出来的时候,看见那个哭的泣不成声的泪人。 所有人都惊讶的像是看见鬼一样看着她,小猴子也结巴着问道:“嫂子,你,你没事吗?” 顾真看这架势,马上知道了他们误会了自己乘坐航班出了事,可还没等她解释,那个哭成了泪人般的身影马上扑过来将她狠狠地抱紧怀里。 他身上潮热,似乎蜷缩着哭泣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于是他渐渐地靠在顾真的肩膀上,小声的说:“抱抱我,我快撑不住了。” 顾真马上给了他一些力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的安慰:“别怕,我没事的,以后,也不会有事。” 换来的,是程易初更大声的哭泣,他无法想象过去的两个小时,他是如何撑过来的,或许顾真再晚一点出现,他已经从航站楼跳下去了。 失去,真的太痛苦了。 顾真递给程易初一瓶水,想着这两天程易初如何粘人,如何的亢奋……她咳了咳,问了些别的事情:“我们回来的这么突然,你通知你姐姐了吗?” 程易初咕咚咕咚喝了口水,眼睛一直注视前方,专心致志开车,应声道:“嗯,姐姐现在,应该已经在你家里等我们了。” “这就是……会亲家吗?”顾真有些反应迟钝。 程易初笑了:“对。” 梁叔的厂子前些年扩建了,增加了生产车间和员工宿舍,现如今梁叔和陈素云搬进了原来老房子改建的独栋小别墅里。村子里有不少人发家致富,独栋小别墅并不乍眼,家家户户都修的很好,远远便看见一家人在门口往巷子口张望,看见程易初的车子的时候,陈素云向顾真招手。 “我的女儿回来了!” 顾真也将头伸出车窗,大声喊:“妈!” 饭桌是一张圆圆的红木桌,整整齐齐坐了九个人,梁奶奶,梁叔,陈素云,小斌斌。还有程小燕和姐夫李辉,以及他们的女儿小芙蓉。再加上程易初和顾真,圆圆的桌子做的满满当当,看着格外喜庆。 陈素云一眼就看见了顾真手上那个硕大的钻戒,看来顾真是愿意的了。陈素云低着头不说话,总觉得好好地女儿就要变成别人家媳妇儿了,于是怎么看程易初怎么不顺眼。 程小燕哪会不懂得陈素云的心思,作为程易初的长姐,她要承担起程易初方家长的角色,于是她开口道:“姨,弟弟和真真从小就是同学,这么多年了,有这个缘分走在一起,我作为姐姐很高兴。” 说着,程小燕拿出一张银行卡:“这些是这些年弟弟打回来的钱,我都存着没动,家里超市经营的还不错,我自己又添了些,里面是一百万,希望你们能感受到我们的诚意。” 饶是梁振华的二手车厂这些年赶上好势头,赚了不少钱,但看程小燕轻轻松松拿出一百万的时候,他还是惊讶了。他看了看陈素云,陈素云脸色仍然不好看,似乎并不准备说话。 程小燕怕陈素云误会了,赶忙解释:“这一百万我只填了十万块进去,凑个整数好听嘛,大部分都是晓磊自己赚的,这钱我拿出来当做彩礼,也是向你们证明,晓磊不会让真真受委屈的!” 这番话让陈素云抬头看了一眼程易初,这小子开着好车回来的时候,她就能猜到他是发达了,这么多年还对真真念念不忘的,倒也算专情。 陈素云又想到了许多年前,高考成绩放榜的那天晚上,在家门外一直等着的少年,如今也长得结实了,像个大人模样了。 陈素云又转念一想,可是自己女儿也不错啊,这些年往家里拿的钱可比程易初往家里拿的多了去了。 陈素云又低下了头。 倒是梁奶奶先开了口:“我们不是卖女儿,不要拿钱说事,现在啊小年轻的不合礼数,上门说亲,定日子,双方家长见面是有讲究的,今天太草率了!况且我看了看桌上正是九个人,不是十全十美,为了避讳,还是改日再谈吧!” 顾真坐车久了本就晕晕的,现在看着他们打太极拳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头更晕了,捂着嘴干呕了两下。 全部的人眼睛都盯了过来,搞得顾真端着杯子想要喝水的动作都不由得停了下来。 程易初反应极快,攥住顾真的手,向奶奶说:“奶奶,其实有十个人了,正是十全十美!” 全场寂静,然后陈素云微笑起来,亲热的拉着程小燕:“小燕啊,你说咱们这两天就找人看看日子,给两个孩子定下吧!” 程小燕乐开了花:“好啊,那今天这顿就简单吃吃,容我们准备准备,办一场热热闹闹的订婚宴席,请全村的人都来吃饭!” 陈素云很满意,略思索道:“过了年就把婚礼也办了,这边穿婚纱冷,咱们去南方办,我和你梁叔去过海南,那真是美极了,咱们一大家自然一起去那给孩子们办婚礼!” 程小燕也很赞成:“好啊,不过孩子们有能力,可能想出国度蜜月,咱们不管他们,办完婚礼让他们爱去哪去哪,咱们两家人好好热络热络!” 梁叔也很捧场,已经在和李辉姐夫互相敬酒了,小孩子们等了好久,终于可以动筷子吃起了美味佳肴,梁奶奶笑的合不拢嘴,牙齿豁了一颗的笑容,看起来格外可爱。 唯独顾真看着程易初,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程易初惯会装傻,给顾真夹菜:“没有啊,你爱我,这是事实。” 顾真掐他大腿,程易初赶忙求饶:“我说错了,是我爱你,这是事实。” 顾真不由自主的脸红了起来,即便活了两世,她都没有如此炽烈的被热爱顾过,原来,被爱包裹住,被毫不犹豫的选择,是这么幸福。 两个月后,瑞士雪山上,顾真才终于想明白当初家人们误会什么了,因为陈素云打电话来让她注意不要剧烈运动,小心保护好孩子。 孩子? 顾真冲过去勒住正在穿雪鞋的程易初的脖子,恶狠狠道:“为什么不解释,我没有怀孕,现在家里人都误会了,怎么办?” 程易初反手抓顾真的痒痒,笑的像个孩子:“还能怎么办,抓紧将误会变为现实呗!” 顾真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似乎遥远的前世才是一场梦,现如今握在她手里的,是踏踏实实的幸福。 或许也会有争吵,也会有摩擦,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拥有了让自己幸福的能力,无惧失去,积极生活才是生命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