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做吃播》 第一章 捡到一只小萝莉 “十九!十九出来!看什么看,麻利点!” 天蒙蒙亮,孤儿院的破门就被面相凶狠的婆子一把推开了,被她叫到的小女孩光着脚,犹豫着从大通铺上爬起来,屋里还有十几个女孩,都是面黄肌瘦的模样,半睁着眼睛看着她走出门去,听到哐当一声门被关上的声音。 “按咱们朝廷的规矩,你已经满十五岁,孤儿院不能收留你了,这是一套干净衣服一双鞋,去洗个脸赶紧走!”那婆子推搡着“十九”,眼睛瞪圆了,吓得女孩赶紧去换了衣服净了脸。 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连名字都没有,都是用数字做名字,若是有的孩子夭折了或者到了年龄被赶走,下一个送到孤儿院的孩子就会沿用这个数字。 十九出了这个破败的大院,站在路上不知道去哪。她只有这一身干净衣服,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肚子又饿的厉害,只好沿路进城看能不能找到地方收留。 她路过一个客栈,见里面不少人在吃饭,便想着进去碰碰运气。 “这位姑娘,吃饭还是住店?”小二眼尖,见一个怯生生的圆脸小姑娘站在门口,便迎了上来。 “吃…吃饭。”十九看着脚尖,到这时候了,还是吃饱再说,大不了给店里做活换这顿饭。她跟着小二走到堂内,在一处没人的四方桌边坐下,又点了四两米饭和一碟小菜,埋头吃了起来。 十九虽然从小长在孤儿院,但饭量着实不小,比别的女孩子吃的都多,只是孤儿院里哪里能奢求吃饱,只要不饿死都是造化了。 吃完碗里的饭,十九抬起头,正思量着如何跟小二说自己没钱,便看见靠窗那张桌子上有个穿着黑袍子的俊美男子正面露微笑盯着自己…的饭碗? 她被看的有些发毛,勉强勾起嘴角冲那男子笑了一笑,那男子注意到她的表情,竟然起身…走过来了! 十九平日最喜欢听住在孤儿院隔壁的老瞎子说一些奇闻异事,什么纨绔少爷调戏良家少女啦,什么霸道大侠拐走大家小姐之类的,如今自己刚出孤儿院正是无所依靠的时候,这样一个帅气男人向自己走来,难道是要…拐卖无知少女?! 十九摆出满身的戒备,只见那男人优雅的坐在了对面。“你要做什么?” “小妹妹,你没带钱吧?这顿饭我请你吃怎么样?”穆如清尽量把语气放温柔。 “你…你怎么知道。”十九被戳穿,不可置信的瞪着对面的人。 “你刚才看起来像是饿极了,吃完饭又磨磨蹭蹭不去结账,可不就是没钱嘛,我说的对不对?” “那又如何…我们素不相识,你有那么好心?” “我是京城一品香饭庄的老板,饭庄缺个帮手,管饭管住宿,怎么样?”穆如清打开荷包拿了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这是这顿饭的饭钱。跟着我干,每个月工资一两银子。” “我一个小姑娘哪能做什么帮手,你不会是要抓我去卖给深山里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做媳妇吧。”十九小声嘀咕。 “你从哪听的这些?”穆如清有些气,想了想反而笑了起来,小丫头这是把自己当人贩子了。 “孤儿院隔壁的老瞎子讲的呗…越好看的男人越难相处。”十九撇了撇嘴。 “你的工作只需要每天在别人面前吃饭,就这么简单。” “吃饭?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吃饭也能赚钱的,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不信的话,跟我一道去京城看看不就知道了,再说,京城那么多双眼睛,你不愿意再走也不迟,我又不会押着你。” 十九想了想,还是跟着穆如清上了马车,毕竟她现在孑然一身,无处可去,若真如他所说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自然是好,再说,自己身无分文,他又能图谋自己什么呢?更何况这个男人长得可真好看,轿帘外渗进来的阳光把他的睫毛都染成了金色,他一眨眼,眼里都像是有金黄色的星星,十九不由得看呆了。 注意到小丫头的神情,坐在对面的穆如清有些好笑,伸手在她眼前扫了扫:“我叫穆如清,叫我大哥也行,还没问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阮。”十九想了想那个用了好多年的代号,决定不说出口。 “没有名字?要不…我给你取一个吧。你姓阮,叫…阮眠眠如何?”穆如清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名字非常不错,小丫头虽然有些清瘦,但脸蛋圆圆的,软绵绵的样子。 “阮眠眠?好啊,叫什么都好,我也有名字了。”十九反复在心里念了几遍新名字,有些羞涩的笑了。 “穆大哥,你带我回去到底是做什么工作呀?”阮眠眠对穆如清的戒备已经放下了大半,主要是她不相信这样一个优雅高贵的男人会害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子,他请自己吃饭,又给自己取名,这世上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样好过。 “说了你或许不懂,我仔细给你讲讲吧。刚才在客栈见到你,我突然想起来我家乡有一种职业,叫做吃播,”说起家乡,穆如清眸子里隐约有些惆怅“就是一些人会专门去吃一些美食给别人看,看的人便会给他们打赏。吃播们总是迎合看官的口味,吃那些寻常人不常吃的,看上去很有食欲的食物。” “那我可以做吃播吗?我还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吃饭就有人给钱的。”阮眠眠问道。 “当然可以,你饭量足够大,一次可以吃不少东西,长相也这么可爱,很符合现在社会的主流审美。” “社会?主流…审美?是什么东西?”阮眠眠乍然听到这几个词,显然是一头雾水。 “呃…就是你长得非常可爱,现在百姓们都喜欢你这种长相。”穆如清尽量把话说得通俗易懂。“回去之后我会先给你培训一段时间,教你如何成为一个吃播,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阮眠眠依言乖巧的靠在马车的角落,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穆如清听着马车的声音,想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穆如清本是现代厨师学校刚毕业的学生,在省城有名的酒店实习,不想有一日早晨醒过来就到了这个架空的朝代,虽然这里的人穿衣风格像唐朝,民风也十分开放,但却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更让人抓狂的是,他刚穿过来,这具身体的父亲就突发急病客死他乡,父亲名下的一座饭庄就被他继承了。 穆如清此行正是把未曾谋面的老父亲葬在当地又折返回京的路上。如今他已经摸清了这个时代的特点,京城这类大城市经济发达,所以人们特别重视娱乐,他觉得可以用自己的手艺,再加上自己那个时代的娱乐方式,让日渐萧条的一品居饭庄重新红火起来,在这个时代里闯出一番事业。 第二章 吃播的专业素养 马车行驶到一品居楼下时已近黄昏,阮眠眠早已睡熟了,马车一路颠簸她还能睡得这么香,可见从前过的是多么凄苦。 穆如清正想把她叫醒,可看到她睡得香甜,脸上都出现了淡淡的红晕,还是没忍心出声。 他挽起袖子轻轻抱起了阮眠眠,走进了饭庄的正厅。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但厅内客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 店里只有一个小二在忙活着,他名字叫方大炮,是老东家前些年带回来的小乞丐。老东家去世后,饭庄的生意越来越难做,曾经的工人们大都散了,只有方大炮和老厨子花大爷感念老东家的恩情,留了下来。 方大炮正擦着桌子,便见穆如清抱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走了进来,他揉了揉眼睛,惊得抹布都掉在了桌子上。赶忙走上前来:“东家…您这是?” “路上捡的,说来话长,先把后院的客房收拾一下给她住吧。”穆如清抱着阮眠眠进了后院。方大炮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向来听话,所以小跑过去帮穆如清打开了门,看着东家把小姑娘放在床上,又去库房寻了一床干净被子给阮眠眠盖了,才随着穆如清到了前厅。 “东家,您饿了吧,我去告诉花大爷做两个小菜,您就在前厅凑合吃两口。”方大炮为人憨厚,但行事一直很周到。 “反正客人也不多,你也过来一起吃吧,再叫上花大爷。”穆如清从来不摆主人的架子,毕竟在现代已经没有主仆这一说了,他打心里还是觉得应该和他们做相互扶持的朋友。 “哎,我这就去准备着。”方大炮和花大爷从厨房端了几碟小菜,又拿了一坛酒,三人围坐在桌前就吃了起来。“东家,今天那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啊,给我们也讲讲吧。”方大炮想起阮眠眠熟睡的样子,虽然她穿的简单,也掩盖不了清秀可爱的面容。 “我今日从南边回来,路过城郊的孤儿院,就看见她被一个老太婆赶了出来,后来我到客栈吃饭休整,可巧她竟到客栈吃霸王餐,看起来饿极了的样子,就替她付了钱,问她愿不愿意来饭庄工作,毕竟也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饭庄多养她一个还是不成问题的。”穆如清笑了笑,“而且我觉得这丫头可能会让饭庄的生意好起来。” “原来是和我一样没有家的人啊,可怜了这样小巧可爱的姑娘,不知道在孤儿院吃过多少苦。”方大炮听说阮眠眠也是孤儿,不由得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他早年流浪,自是知道没人庇佑的孩子是多么渺小卑微。 “一品香饭庄就是咱们的家,老东家虽去了,少东家待我们就像亲人一样,我老花这辈子哪都不去,就跟着少东家了。”花大爷举起杯,方大炮和穆如清也跟着举杯,灯火摇曳,三个人仿佛眼含热泪。 第二日清早,阮眠眠睁开眼,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爽。她慢慢的坐起身,只见自己盖着柔软的棉被,房间虽然并不华丽,但已经是她住过最好的地方了,和孤儿院乱糟糟的大通铺相比,这里简直是她从前不敢奢望的天堂。 她轻手轻脚的下床,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忽听得一阵敲门声,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阮姑娘,可醒了吗?” 阮眠眠赶忙打开门,只见一个穿着布衣的憨厚少年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回头冲自己笑。 “你是谁呀,你等我很久了吗?”阮眠眠手扶着门框,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久不久,我刚来,东家让我看看你醒了没有,若醒了就带你到二楼。我听你房间里没有声音,怕扰了你,就在这里坐着等你醒过来。”方大炮看着少女小心的样子,挠了挠头发,“既然你醒了,那我们走吧。对了,我叫方大炮,是这里的小二,以后要是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找我。” 方大炮带阮眠眠来到饭庄二楼,阮眠眠便看到了倚在窗沿上的穆如清。 饭庄一楼是散客们吃饭的地方,大家围着桌子热热闹闹的吃,二楼则是类似于包间的风格,每张桌子用屏风围起来大半,既让客人们有了隐私,又不显得狭窄。早上来的客人吃早点都在一楼大厅,二楼便有些冷清,正好留给穆如清教学用。 “东家,阮姑娘已经来了,我先下去照看生意了。”方大炮临走又对着穆如清和阮眠眠憨厚一笑,便麻利的搭上汗巾下楼了。 “眠眠,还没吃早饭吧,正好一起吃。不必拘束,能吃多少吃多少,我看看你的饭量如何。”穆如清带着阮眠眠到一个圆桌上坐下。 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早点。一笼晶莹剔透的水晶蒸饺,羊肉馅的大包子,桂花糕,香米糕,豆沙春卷,白菜豆腐虾仁汤,还有一整盆南瓜小米粥。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好香啊。”阮眠眠咽了咽口水,拿起一个包子,又看了一眼穆如清,见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才一口咬下去。浓浓的羊肉香气让阮眠眠幸福的眯起眼睛,狼吞虎咽起来。 穆如清替阮眠眠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自己才拿起一块桂花糕吃起来。“眠眠,你从前最喜欢吃什么?” “我最喜欢…唔…去年春节有个京城的贵人来孤儿院做善事,我吃过一个鸡蛋,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但是穆大哥你这的吃的比鸡蛋好吃一万倍,不,是十万倍!”阮眠眠咽下一口包子,这笼包子已经被她消灭的七七八八,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转头又向那些糕点发起了攻势。 “慢点吃,别着急,我先给你讲讲我的计划。我打算在饭庄门前专门放一张桌子,你呢,就只需要把我和花大爷做的吃的放在桌上吃就好了,而且不光要吃,还要把食物的口感和特点描述出来,比如这道桂花糕,你会怎么描述它?” 阮眠眠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很香。” “那这道豆沙春卷呢?”“…也很香。” 穆如清扶额…“眠眠,食物的味道也是有许多区分的,要如它们使人垂涎,就要描述的更精细些,比如桂花糕,可以说绵软清香,闻上去是桂花的香气,口感软糯,回味悠长。” “原来说东西好吃还有这么多讲究呀,穆大哥你再教我一些吧,我肯定能学得很快的。” “不急,我这些天专门给你补习这些,十日之后你便可出师了。另外,还要学如何吃的优雅,如何让看客有购买的欲望等等一系列的东西,做吃播可是门学问呐。”穆如清胸有成竹。 于是,在这十天里,穆如清让花大爷给阮眠眠做了几十道不重样的各类菜色,以此教阮眠眠如何吃播,阮眠眠不但不觉劳累,反而越学越起劲,毕竟这里所有的美食都是她闻所未闻的。方大炮在工作之余也常来看阮眠眠吃东西,他早年无亲无故的时候,总是想着要是有个妹妹该多好,如今看阮眠眠单纯快乐的样子,仿佛就是自己的妹妹。 “大炮!大炮!”方大炮还在前厅记账,阮眠眠的声音就从房后传到了他耳朵里。 “今天吃的怎么样?东家教你的都学会了吧。” “我都学会了,大炮,你怎么还管记账啊,你不是小二吗?”阮眠眠跑进屋,站在大炮旁边看他写字。 “饭庄就咱们四个人,东家是老板,花大爷是厨师,你是吃播,我当然就既是小二,又是账房,还是掌柜,还负责进货给花大爷打下手。” “大炮哥你真的很厉害了,要是不在饭庄工作,你会做什么呢?”阮眠眠双手撑在桌子上,摆弄着桌上的砚台。 “我想当大将军,我小时候是乞丐,在街上流浪的时候,看见过一次大将军得胜回京,当时他骑在马上,手上拿着那么大的长刀,威风凛凛的,百姓们都欢迎他。”方大炮眼里流露出向往的光芒。 “大炮,若你真的想从军的话,过两年等你加冠我可以送你去军营,怎么样?”这时穆如清走了进来。 “东家…还是不用了,在一品香就很好,我都待习惯了。”方大炮偷看了阮眠眠一眼,憨厚的笑了,他当然知道东家是真心实意想帮自己,但是他不舍得离开这里,更是下决心要保护阮眠眠。 “也好,在一品香虽然没有高官厚禄,但安全温馨,大炮,你随我去把后院那张桌子搬到门外吧,明天就是眠眠开工的日子了,东西也都要布置起来。” 临近正午,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穆如清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叫大炮把花大爷刚做好的糖醋里脊还有一大盘西瓜搬到了外面的桌子上,阮眠眠也换了一身粉色的绣花襦裙,看样子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在桌前坐下,回想着穆如清讲过的吃播注意事项,深吸一口气便吃了起来。一旁的方大炮适时的站在她身后,扯开嗓门:“瞧一瞧看一看啦,小女孩一人能吃一大盘!都来看一看呐!” 第三章 小有所成 路上的行人大部分被阮眠眠吸引了,但驻足停下的人少之又少。等到阮眠眠的糖醋里脊只剩几个的时候,能停在她面前的街坊不过十来个。 方大炮不动声色的在后面用手指戳了戳阮眠眠的背,低声道:“眠眠,说啊。” 阮眠眠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忙挂起笑容,用筷子夹起一块冒着鲜亮油光的里脊肉:“各位父老乡亲看,咱们饭庄的糖醋里脊,酸甜可口,都是精选的上等里脊肉,价廉物美,现在进店购买只需要二十文钱,机不可失呀!” 说完,她把里脊肉放入嘴里,露出了满足的神情。这神情可不是她装的,花大爷虽说一辈子待在一品香,但听说他父亲从前在宫里的御膳房做过宫廷厨师,后来告老还乡,手艺传到他手上自然也不会差。 有几个围观的百姓听到她的话随着方大炮的指引到了饭庄大厅点菜,其他围观的人却陆陆续续散了。 阮眠眠有些郁闷,想不通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只好强撑着吃完了剩下的西瓜,收拾好餐具,神情落寞的上了饭庄二楼。 此时穆如清早已在窗前看到了整个过程,虽然已经有些效果,能够拉来客人,但和他想象中的还是相差甚远。 “穆大哥,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为什么没有人看…”阮眠眠低着头,双手交握着站在穆如清身后。 “眠眠,不是你的问题,你先坐吧。”穆如清转身给阮眠眠倒了杯茶,“或许…是因为看的人不够多?百姓都是有从众心理的,比如你上街买零食,一家店人多一家店人少,你会怎么选?” “我都买,反正我吃得完。”阮眠眠捧着杯子啜了口茶。 “嗯…但是其他人胃口没你大,他们肯定要选择,这时候他们会觉得人多的肯定味道好一点。看吃播也一样,观众多的人,更容易引来其他的观众。” “那我怎么让别人来看我呢?” “有了,这你不必担心,明日还是照我说的做,其他的我来安排。”穆如清揉了揉阮眠眠的头发:“今天你可累了?要不要去休息?” “我还不累,我下去帮大炮洗盘子吧。”阮眠眠一溜烟的跑着下楼了。穆如清看着阮眠眠的背影,心里有了打算。 在现代,网红也不是一日成为网红的,他们在没有粉丝的时候也是难以成事,这时候有些人便会通过“买粉丝”来增长自己的关注。阮眠眠是个好苗子,但也需要力捧,想到这里,他决定明天就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 第二日上午,穆如清果然一早就出门了,就连阮眠眠和方大炮都问不出什么。到了时辰,两人如同昨天一样摆上了今天的食物,一盘蟹黄酥,一大碗炸酱面,面上放了足足一大碗料头,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浓浓的酱香。 阮眠眠等了一会儿不见穆如清回来,就先开始吃了。一开始果然和昨天一样,只吸引来了几个人,这让她有些郁郁寡欢,吃起来都没了劲头。 没过一会儿,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群人,足有二三十个,有老有少,都站在一品香前面看阮眠眠吃东西。 见这架势,阮眠眠有些惊讶,很快就卯足了干劲使出全身解数吃了起来,腮帮子都鼓鼓的,煞是可爱。 渐渐的,不少人发现了这里的人群,纷纷好奇的过来围观,又被阮眠眠可爱的吃相吸引,纷纷进店要求要点阮眠眠今天吃的炸酱面和蟹黄酥。 大堂里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人满为患,好在客人们都不介意拼桌,穆如清赶回来看到这样的架势,赶忙让方大炮把结伴而来的客人引上二楼,又亲自到后厨帮着忙的晕头转向的花大爷摆盘上菜。 阮眠眠吃完以后,又热情的向还在围观的百姓们介绍饭庄的其他菜品,等到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便回到大堂替方大炮收银子,穆如清又偷偷把她叫到后厨,让她给每桌都送一个果盘,并说明是她白送给客人的,不收钱。阮眠眠照做了,又博得了客人们的一片夸奖。 “小姑娘人长得好看不说,心思也灵巧。” “小姑娘好头脑啊,这么会做生意,下次还来这家吃饭。” 听着众人的夸奖,阮眠眠有些害羞的笑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受到别人的关注,从前的十九,是躲在泥土沙砾里的尘埃,如今的阮眠眠,是一颗破土而出的小嫩芽,她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连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忙的满头大汗的方大炮远远的看见阮眠眠轻松快乐的样子,也觉得顿时不累了,一品香饭庄几个相依为命的人第一次尝到了生活的甜美。 晚上掌灯时分,忙了一天的人们终于好好坐下来吃顿饭。这顿饭是穆如清亲自准备的,也是一品香最近要上的一道新菜。 经过这些日子的勘察,穆如清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吃的菜式并不如现代全面,所以他打算把许多现代的菜品做出来。 阮眠眠,花大爷,方大炮他们随着穆如清坐在二楼的圆桌前,便看到桌子正中央放着一个铜锅,铜锅下面塞满了烧红的木炭,锅里是浓浓的汤汁,漂浮着些辣椒,花椒,八角等调料。 再看桌上其他东西,一个个小碟内分别盛着片好的牛肉,鱼片,甚至还有洗净的羊脑,以及各色蔬菜。 “如清啊,这…这怎么把生的食材给端上来了,要是客人来吃饭见到这些,恐怕桌子都能掀掉。”花大爷做了一辈子厨师,从没见过有把生的肉直接端上桌的,不禁气的胡子都有些发抖。 “是啊穆大哥,难道我们还能吃生肉?”阮眠眠看着一桌子食材,十分不解。 “这是我最近研发的一道美食,叫做火锅,你们看,我把切的薄厚均匀的肉片放进煮沸的锅里,不出几息肉片就熟了,而且吸满了汤汁和调料的香味,来,你们尝尝。”穆如清麻利的给每人都涮了一片肉,放进各自的碗里,又端起一个不起眼的小碟,里面盛着深色的酱汁,“吃的时候,把涮好的食物在酱汁里沾蘸一蘸,包管鲜美可口。” 阮眠眠他们几个将信将疑,但还是学着穆如清的样子把肉蘸过调料放入口中。一时间,几人竟有些呆住了。 “怎么样?不好吃吗?”看着几人的表情,穆如清心里有些没底,自己又涮了一片肉吃下去,却觉得鲜嫩美味,没什么问题。 “东家…这…这也太好吃了,世间真有这样绝妙的吃法,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方大炮咽下口中的肉,仍觉得香气四溢,回味无穷。“怕是天上神仙的吃食也不过如此了吧。” “哈哈,那就好,你们再尝尝别的菜。”听到方大炮的夸奖,又看看其他两人的反应,穆如清开心极了,侃侃谈起自己的想法:“各种食材都可以放在火锅里吃,还可以根据个人口味不同,把锅底调料换成清汤或者麻辣,另外,蘸料也可让客人自行选择,一方面减轻厨师的负担,另一方面还满足不同客人的口味。” 三个人把桌上的菜品都尝了一遍,直到吃饱了才放下筷子。 “如清,你果真是奇思妙想啊,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在饭庄里上这道菜呢?”花大爷还是关心这个问题,毕竟从来没听过这种吃法,能不能让百姓接受还是个问题。 “我打算,还是让眠眠先吃,她今日的成功我们已经看到了,让她先吃,一定能让百姓胃口大开。这道锅底的配料密不外传,是咱们一品香独有,这样的话,我们家的生意自然越来越好。” 穆如清心里早有打算,当初把阮眠眠带回来,虽说是因为可怜她,但也是希望她能让自己的新菜少受些阻力,如今阮眠眠果然做到了,她对一品香生意的崛起已经是关键人物。 “这两天,我去多让匠人做些这样的锅子,汤底的材料我过会儿告诉花大爷,也要准备起来了,食材就交给大炮去准备。” 交代完一干事,天已经黑透了,几人眼看也已经吃饱,便各自回房睡觉。四个人都是住在一品香后面连着的院子里,前厅是做生意的地方,后院则更像家。 月明星稀,院子里静悄悄的,院中柳树的枝条随风轻轻摆动,正好垂在阮眠眠的窗前。 自从阮眠眠被穆如清带回来,便一直住在这个房间,如今她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沏了一壶茶放在窗台上,对着柳枝喝起来。 越是安静的时候,她越想起来自己从前的悲苦。没有家人朋友,每天靠一口馊掉的馒头过活,还要看老婆子的脸色,时常挨打挨骂的日子过了十五年,如今竟有亲有友,每日吃的饱饭,睡得好觉,又有温和的老板和花大爷,还有贴心的好朋友大炮,这日子,便是现在死了也是值得了。 “谁许你死了?你可得好好活着,不许说丧气话。”原来大炮正扒着窗户在外面,阮眠眠的小声嘀咕都被他听了去。 “大炮,你怎么在这,半夜趴小女孩窗户,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个正经老实的人呢!”阮眠眠有些害羞,别过脸去不看他。 “害,我这不是给眠眠妹子送些果茶,我自然是正派的人。”方大炮和阮眠眠熟识后越来越喜欢打趣她,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格外可爱。 方大炮把手里的茶包隔着窗户递给阮眠眠,却不想把原本放在窗台上的茶壶给碰倒摔碎了,手按在碎片上,疼得他“嘶”了一声。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手割破了吗,快擦擦。”阮眠眠有些惊慌,忙把手边的手帕递了过去。 “无碍无碍,眠眠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啦。”方大炮接过帕子一溜烟的跑了。阮眠眠收拾了茶壶碎片,想着明天还是问一问,若伤着手就不好了。 第四章 一代女侠 “都过来,都过来,先别忙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穆如清早上出门,中午刚回来就把众人叫了过来,脸上带着掩盖不住的喜悦。 等阮眠眠,方大炮和花大爷都各自出来,穆如清才开口:“咱们的江女侠要回来啦!自打上个月她出门办事,足有一个多月没回京城了,听说她这次专门跑到南方采购了些物资,今天下午就能到城门。我也是刚才收到的飞鸽传书。” 说着,穆如清打开手中一个卷起来的布条,众人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的用墨汁画了些奇怪的图案,有的像马车上装了颗南瓜,有的像太阳落山,嗯…还有一个勉强能看出是女孩在笑的自画像。 “大家见谅,江女侠不太识字。”穆如清嘿嘿一笑,把布条收了起来。 “江女侠…是谁呀?”阮眠眠有些疑惑。 “你来的晚不认识,来,我慢慢给你讲。”方大炮拉着阮眠眠到了一边继续擦桌子,花大爷也哼着曲儿回厨房做菜了,穆如清则指挥着外面的工人把他买的锅子搬到后院去。 “江女侠本名江心月,是剑术大师江胡唯一的女弟子,她本人英姿飒爽,剑术了得,跟咱们一品香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 “她是女侠,又怎么会跟一品香有关系呢?” “十几年前,咱们老东家和江胡是至交好友,江心月是老东家从恶霸手里救下的,后来江大侠来一品香看望老东家,说江女侠是个练剑的好苗子,才带走了她。”方大炮看起来有些羡慕,他也是有志向的人,只是无人赏识,又割舍不下这个饭庄中的人,不然谁愿做一个普通的跑堂小二呢? “江女侠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吧。”不知怎的,阮眠眠想起刚才穆如清高兴的样子,有些提不起劲,于是两个人都不言语了,各怀心思的做起手头的工作。 到了下午,果然见一队马车停在了一品香门前,从打头的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红色罗裙的少女,十七八岁的模样,及腰的长发梳成高高的马尾,头上戴着银色的发冠,发冠上两条红色细飘带随着动作飘在身后。 她的身形修长,五官精致,眼角一颗泪痣颇有清丽的风姿,这红衣女子便是江心月了。 “穆如清人呢,快出来,看我带了什么来!”江心月干练的进门到了大厅里,看到四人已经在屋内了,便挨个打招呼:“如清哥,大炮,花大爷,别来无恙啊。”她又转头看到阮眠眠:“这位是新来的眠眠妹子吧,来,我给你准备了见面礼来着,就在车里呢,等我过去给你搬进来。” “我们也去帮忙,哪能让你一个人受累呢。”方大炮和穆如清都跟了过去。 阮眠眠和花大爷坐在椅子上,端了盘点心,看他们来来回回的搬东西,一个个大竹筐里装满了各色蔬菜,还有风干的牛羊肉,辣椒等容易保存的食物。 三个人从几辆车里搬出了几十筐东西,把大堂地面都摆满了,更厉害的是,江心月竟然一次抗两个筐,走起来毫不费力,看的阮眠眠和花大爷都呆了。 等众人忙完,穆如清和方大炮都已经浑身是汗,气喘吁吁,江心月却只是微微有些粗喘,看起来比他们两个好太多。 “怎么样,还满意吧,都是我一路买的。”江心月擦了擦汗,倚在柜台上。 “这也太多了,不过你可是帮了我们大忙,这两天我们忙着上新菜,正愁食材不够呢。”穆如清喝了口茶水:“怎么,说给我们眠眠的礼物呢?不是夸海口吧。” “那当然是有的,”江心月从一个框里拿起一个大纸包,递到阮眠眠面前。“看看,我觉得你会喜欢。” 阮眠眠接过来纸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竟然是七八根泛着晶莹光芒的糖葫芦,她顿时有些惊喜。从前在孤儿院,她曾经趴在墙上看到路过的母亲给孩子买糖葫芦,可惜自己没有母亲,更没有糖葫芦可吃。 阮眠眠虽然喜欢,但没有自己先吃,她先是分给众人一人一串,这才捏起一颗放入嘴里。 “好甜,也好酸哦。”阮眠眠整个脸都皱在一起,眼睛眯起来很是享受的样子。 “果然穆如清就是个坏的,把小姑娘带回来这么久,还不给她吃顿好的。”江心月咬了一口糖葫芦,佯装生气的敲了穆如清的头一下,“眠眠,以后姐姐带你去逛街,想吃啥都给你买。” “你可是冤枉我了,你问问,我哪天不是给眠眠吃最好吃的。” “嘿嘿,都好吃都好吃,哥哥姐姐你们别打了。”阮眠眠看到江心月欺负穆如清,眼睛都笑得弯弯的。 整个大厅里一片欢声笑语,就连院子里的老柳树也跟着婆娑而动。 第五章 火锅 有了江心月的帮忙,店里的食材很快就备齐了,火锅的推广也开始提上日程。 这天,阮眠眠照例准备着中午的吃播,太阳有些大,晒得方桌上都有些发烫。 穆如清让阮眠眠先待在屋里不要出来,他自己搬了一个平时挂招牌的长木棍立在地上,又扯了一张闲置的窗帘由木棍撑着,另一边压在屋檐上的瓦片下面,这样,便做成了一个简易的遮阳伞。 “穆大哥真厉害啊,什么都会做。”阮眠眠趴在窗边,跟同样半倚在窗沿上的江心月说。 在外面忙活的穆如清听到了,笑呵呵的说:“我这种全才又温柔的老板,在我家乡应该叫霸道总裁。” “霸道…总裁?”阮眠眠这段时间从穆如清口中听了许多这样的新词,“听着像个土匪头子的名字。” “我觉得像个将军,总裁,肯定是管着许多人,很威风那种。”方大炮插话道。“也不全对,总之是特别有能力又特别吸引女孩子的。” “对了,穆大哥,前几天你怎么搞来的那么多人看我吃播啊,也是因为霸道总裁?”阮眠眠忽然想起来那天他说想办法,出门之后果然来了好多人捧场的事。 “啊…那个,其实是我去了趟劳力市场,一天三十文雇了他们来的,要是一直冷冷清清,吸引不来观众不说,眠眠自己也做不到最好的状态了。虽然说这样不是正法子,但是还是有效果的吧。” “嘿嘿,我说怎么突然冒出来那么多人,不过这两天来看的百姓越来越多了,来饭庄吃饭的也明显多了,还是穆大哥的法子好。”阮眠眠长在孤儿院,食不果腹的日子过多了,自然不怎么在乎所谓的道义,在她看来,有办法能吃饱穿暖,使点心思也是应当的。 “眠眠,这么热的天吃火锅可能会上火,我给你切了个西瓜,等会儿不要吃的太多了,知道吧?”花大爷端了西瓜盘子出来,里面的西瓜还滴着晶莹的水珠,一看就是冰镇过的。 “谢谢花大爷,您也吃。”阮眠眠接过盘子,拿了一块递给花大爷,又分给了江心月,穆如清和方大炮一人一块,自己才挑了一块吃起来。这也是她的优点,即使再想吃的东西,也会先让每个人都吃到她才吃,绝不会私藏起来,她早已把一品香的人们当成了家人。 穆如清和方大炮很快把外面收拾好了,铜制的火锅架在熊熊烧着的炭火上,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咕嘟咕嘟的煮沸的声音。 阮眠眠还没出来,街上的行人已经被这火锅的香味吸引了,纷纷围了过来,还有不少熟客见是阮眠眠出来,问道:“小姑娘,今天吃的是什么好东西呀,这么香?” “各位父老乡亲,今天吃的是我们一品香老板自创的美食,叫做火锅。”阮眠眠说话已然被穆如清调教的落落大方,她轻轻走过来坐在桌前,挽起袖子,把面前的小碟一一端起来给众人瞧。 肉片晶莹透亮,还抹着酱料腌制了,更泛着些油光。阮眠眠用竹筷夹了肉片放进沸腾的锅里,不过几息时间,再拿出来肉片已经是熟了,带着些诱人的香味。 阮眠眠并不着急吃,而是每样菜都涮一些,单独呈在小盘子里,等稍微晾一会儿,便用托盘托着送到各位看官面前:“今天我们老板说了,各位客官来捧场,都可以试吃,小店分文不取,也是对大家的一点敬意。” 众人纷纷领了筷子吃起来,都和那天阮眠她们一样,露出惊讶的神情。后来的没领到试吃的人,还起哄要多做一些,阮眠眠一个人忙不过来,连方大炮和江心月也出来帮忙涮菜。 这一天,几乎所有食客尝过火锅的味道之后都进到一品香大堂要点这道菜,一品香桌桌爆满的盛况甚至超过从前任何时候,一楼二楼座无虚席,连后院都添了几张桌子。 就算这样,闻风而来的人们还是排队到了街上,引得路人都有些好奇。 一品香对面的茶楼上,一个穿着华服的男人面色凝重的摇着折扇,问旁边的随从:“对面什么情况,不是说快倒闭了吗?” “奴才也不清楚,消息是暗探前段时间传过来的,这家店生意暗淡很长时间了,不知为什么,今天又这样好了,奴才这就让人前去查探。” “也不必让别人去了,你今天就当作普通食客去吃一次,看看什么菜这么好。” “是,奴才这就去。”那随从躬身行礼,转身下楼,不一会儿又出现在了一品香门前长长的队伍里。 到了晚上,方大炮他们几个人都没来得及喝口水,等食客散去,众人连喜悦的力气都没有了,纷纷倚在柜台上休整。 “火锅真的好重,我今天恐怕搬了几十个,从手臂到肩膀都是麻木的了。”方大炮捏着胳膊上的肉。 “我端菜还端了几百盘,后厨的菜都空了一大半。”阮眠眠大口喝着茶水。 “明日我们贴个布告,从明天起火锅一天限量五十个,还要找几个靠得住的菜贩子给咱们供货,不过最好还是找京郊那些种菜的农民,食材要保证够用,更得保证新鲜。”穆如清使出了新法子。 “限量?这样客人会不会不来了,自古只有做买卖的拉人,没见过人来了还不卖的,对咱一品香名声会不会有损伤?”花大爷有些忧心,少东家自从接手了饭庄,倒是奇思妙想接连不断,但是也怪吓人的,毕竟从来没人这样做过。 “无妨,这是一种营销手段罢了,买到的自会喜欢这味道,那些买不到的,更想着念着,若是时常过来,也显得咱们这里热热闹闹,不至于红火几天就又是老样子了。”穆如清胸有成竹,毕竟从前他见过很多网红店就是这样,明明不是很出众的东西,一旦开始限量,就人人都以买到为荣,少不了炫耀一番。 “那到京郊进货的事就交给我吧,我多少对那边熟悉些,明天早些时候我就出发。”江心月拍了拍阮眠眠的肩膀,“眠眠明天就待在店里帮忙吧,这几天天这么热,还是过几天再吃播,把身子热坏了就不好了。” “也好,正好店里人手也不够,眠眠就帮大炮上菜,大炮负责收钱记账。” 分好工,众人便各自回房间休息了,养足精神准备着明天的工作。 事情果然如穆如清想的那样,火锅每日限量的消息一放出去,食客们的热情不减反增,没过几天,京城里就传开了。 “听说了吗,那条街上有家叫一品香的饭庄,做了道叫火锅的新菜,一天只卖五十份,我舅舅家的表哥昨天去吃到了,回到家连饭都吃不下,就想着那个味道呢!” “真有这么好吃?那我明天去试试。” 同时,限量发售的火锅越来越出名,也引起了一些上流人士的注意,不少朝中官员府里都派了下人过来打探,但毕竟碍于身份,他们并不想亲自到这样的饭庄里和百姓一同用餐,所以一时还没有什么动作。 “主子,奴才打听过了,听说一品香最近多了个长相水灵的姑娘,日日在一品香门前做什么吃播,估计一品香生意好转和她脱不了关系。不过查不到她的来历,也没有查出她有什么亲人。” 这人正是那日扮作普通食客进入一品香的人,此时他与那名男子又在一品香对面的茶楼包间内,隔着窗户看着对面古色古香的饭庄。 “什么都查不到?人不可能凭空出现的,总要有个来历。”男人端着茶杯但并不喝这茶水,“对了,确认那东西在什么位置了吗?他们没发现吧?” “那天我悄悄探查过了,应该像还在消息上说的那个地方,没有动过的痕迹。今天奴才也派人去过了,不久之后,一品香便是您的了。” “那就好,好好盯着吧,很快我就能拿到它了,此时不能有什么闪失,走吧。”说罢,男人起身整了整袖子离开了。 阮眠眠此时正在厨房洗蔬菜,忽地眼皮跳了两下,她只觉得是太累了头晕眼花,没有多想什么,摸过另一把白菜就要清洗,洗之前下意识地斗了一下菜叶,却见菜心里扑簌簌掉下一些黄色的粉末。 阮眠眠有些奇怪,这些蔬菜都是江心月姐姐找的城郊农户送的,特地嘱咐了他们早上新鲜摘的青菜用牛车中午之前送到一品香,从前送的菜里并没有这种粉末,阮眠眠眼神疑惑。 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翻看了竹筐里其他的蔬菜,其他蔬菜都没问题,唯独是这一筐白菜里掺了不少奇怪的粉末。 她把这一筐白菜搬到厨房的角落里,跑到二楼把穆如清叫了下来:“穆大哥,今天送来的白菜有些奇怪,你随我来看看吧。” 阮眠眠声音很小,因为旁边还有客人在吃饭,她怕虚惊一场反而败了饭庄的名声。 见到她如此郑重的模样,穆如清不敢耽搁,向客人赔罪后随她到了厨房,此时花大爷和方大炮刚好从前厅回来,江心月也被叫了回来。 众人都在,阮眠眠把那筐白菜拖了出来,摆在厨房中间。 江心月眼尖,指着刚才放筐的地面惊呼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地面上,几只青绿色的青虫仰面躺在那里,已然没了生气,而它们旁边的地上,是一片掉落的白菜,上面还有轻微的青虫咬过的痕迹。 第六章 有毒?屠村! 人们心头蒙上了一层阴翳,专门吃菜的虫子吃过这个菜之后死掉了,菜里…有毒? “眠眠,这批菜有没有上到外面去。”穆如清脸色从没有过的认真和阴沉。 “没有没有,这批是今天刚到的菜,我洗的时候发现的,还没有上桌。”阮眠眠连连摆手。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若是这些可能有毒的蔬菜被客人吃了,恐怕会害了许多人,他们也要不明不白的进监牢了。 “眠眠,你手上这是…”方大炮一把握住阮眠眠的手腕,只见她白嫩的手心里已经沾了一些这样的黄色粉末。 不等阮眠眠说话,方大炮一把把她拉到水池旁,让她的手放在水池上方,提起一桶水替她冲洗着。 一桶水浇下去,阮眠眠手上黄色的粉末少了许多,但还是没有彻底洗干净。 “眠眠,把你如何发现的这些东西细细的给我们说一遍。”穆如清紧锁着眉头,低头查看着筐中的蔬菜。 这些白菜从外表看和干净蔬菜没什么两样,但仔细瞧才能看见菜心里的黄色粉末。这粉末不容易发现,虽能抖落一些,但用水都冲洗不干净,若是今天阮眠眠没有恰好发现,恐怕就会被洗一次然后端上桌了。 背后设局的人是想让一品居身败名裂,无法翻身! “眠眠,我看看你手上的粉末。”刚才一言不发的花大爷突然开口了,“我总觉得,好像见过。” 阮眠眠把双手伸到花大爷面前,他仔细的左右看了看,又用一根筷子沾了一点,思量了一会儿才说话:“这像是…一种老鼠药。” “老鼠药?您是说这菜里被人放了灭鼠的药粉?会不会是菜农用来灭老鼠的,不小心弄到菜里呢?”阮眠眠更疑惑了。 “不可能,就算是菜农用来灭鼠的鼠药,也不会只放在白菜周围,更不会在每一颗白菜菜心里都抹上。”江心月否定了阮眠眠的猜测,“肯定是有人在这批菜里下了药,暗害咱们。” “我想起来了,菜农是不会接触到这种鼠药的。”花大爷一拍脑袋:“咱们普通百姓能买到的鼠药是白色的药片,需要自己研磨碎了拌上饭菜来用,但是这种黄色的粉末,我父亲在宫里当御厨的时候曾经带回家过,是宫里才有的鼠药,外面是买不到的。” “也就是说,是宫里的人想害我们?”穆如清有些心惊,毕竟他不愿触碰权贵,更不可能和宫里的皇亲贵胄抗衡,万一有权贵想害一品香,恐怕会是个大麻烦。 “也不一定是宫里,这种药粉本来是宫里的药师研发出来对付宫里的老鼠的,那些老鼠天天吃的是大鱼大肉,普通的鼠药它们不会去吃,根本无济于事,所以就有药师做了这种药粉,洒在食物上让食物更加香气四溢,老鼠才肯吃,后来和宫里打交道的朝中权贵也能弄到这种药粉,渐渐的就在贵族圈子里流行起来了。” 花大爷对于宫中的事情知道的还是很多的,毕竟他父亲做御厨的时候他已经不小了。 “我们也并没有得罪权贵啊,是谁会害我们呢?”方大炮有些气愤。 “我们生意这么好就已经触犯到某些权贵的利益了。”江心月对这方面看的比较通透,“那些贵族家里基本上都有些产业,很多都是做高档饭庄或者酒馆的,他们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没有靠山的我们蒸蒸日上抢他们的生意,恐怕这才是投毒的原因吧。” “是啊,枪打出头鸟。把这一批菜都扔掉吧,心月你明天到农户那边去一趟,就说我们以后不进蔬菜了,另找一处进货的地方。”穆如清虽然生气,但作为这个家的头脑,还是要妥善的处理好这件事情。 “花大爷,你知不知道什么办法能把眠眠手上的药粉去掉,这东西洗不掉,我怕会出意外。”方大炮十分担心阮眠眠,毕竟毒药抹在手上还洗不掉,就怕万一碰了什么东西吃进去。 “有个办法,用白醋,每天洗三次,三天之后就会消失了。但是这几天她的手什么都不可以碰到。”花大爷再三叮嘱阮眠眠不可以摸其他东西。 “那这几天眠眠也别工作了,吃饭的话我们几个谁有空就喂你,自己不要碰。”穆如清拿过方大炮的汗巾子把阮眠眠的手包了起来。见东家把自己的汗巾子拿去包阮眠眠的手,方大炮耳根有些红了,连忙道:“是啊眠眠,这几天我们照顾你。” “谢谢你们,本来人手就不够,我还给你们添麻烦了。”阮眠眠有些难过。 “别多想,你是大功臣,帮我们发现了这个阴谋,更何况我们是一家人,没有客气的道理。”江心月揉了揉阮眠眠的头,轻声安慰。 “行了,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吧,这件事忘掉就行了,我们不能讨什么公道,只要保住了一品香就好了。” 众人这才散了,只是这一天,人们脸上都没什么笑意。处理掉那些蔬菜,忧心忡忡的继续工作了。 次日一早,江心月便骑上马赶去城郊的农户家探个究竟。那药粉是抹在菜心里送来的,那菜又是农户自己摘了自己送来,所以农户哪里不能不去看一看。 到了城郊,顺着葱绿的农田来到村庄前,江心月发现有些对劲。农民往往是闲不住的,往往天不亮就会起来拾掇庄稼,更何况现在太阳早就出来了,可是这农田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反常的情况下越要小心,江心月拿出常用的面罩戴上,把马牵到隐蔽的树林里栓好,这才避开大路往村子里走去。 走进村,竟然连鸡鸭的叫声都听不到,整个村子一片死寂。 江心月小心翼翼的贴墙行走,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了提供白菜的农户家。这户人家的大门半掩着没有上锁,她贴墙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便侧身进去了。 刚踏进门,一股浓浓的血腥气透过面罩闯进鼻腔,这面罩是江心月的师父传给她的,有辟毒的功效,但血腥气太重,还是让她有些难忍。 她走到屋门前,见到窗口的糊窗纸被割破了,推开门,见那农户一家四五口人竟然都陈尸在地上,房间里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农户身上几处明显的刀伤,用刀之人显然武功不低,刀刀皆中命脉,看样子这几人已然死了小半日了。 江心月心中大惊,忙去挨家挨户探查,见每户都是这样的情况,家中活物都被屠戮殆尽,竟然一个活口都不曾留下。 难道下毒之人只是借了农户送菜的机会,怕事情败露才屠村?天子脚下,一夜之间让一个村子消失,到底是什么人能做到这样丧心病狂。 江心月又回到种白菜的农户家,想仔细搜索出什么,却听得后院有些动静。她把剑提在手里,放轻步子进了后院。 这户人家后院也种了不少蔬菜瓜果,房子后面堆了一些不常用的农具杂物,看起来有些杂乱,突然,杂物堆上一个木筐晃了一下,江心月回身出剑,用剑尖挑开了那筐,却见里面突然探出来一张脸。 筐里居然有个看上去十来岁的小男孩。那孩子有些惊恐,两手上还缠着纱布,把手挡在脸前,颤颤巍巍的开口道:“姐…姐姐,你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这家的孩子吗,为什么藏在这里?”江心月没有放下剑,仍然盯着他。 “我…这是我家,我和父亲昨晚吵架了,赌气跑出来没有回房间,忽然听到马蹄声,接着又听到有人闯进来,我父亲母亲求饶的声音,我太害怕了,藏在这里不敢出去,方才刚想出来看看,你就来了。” “你的手怎么了?” “昨天做饭烫伤了手,这才包起来的,也是因为这个和我爹吵架。”男孩低着头。 那男孩像是受了大惊吓,目光有些呆滞,灰头土脸的样子确实看上去可怜。江心月不再说什么,盯着男孩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端倪。 “你家人和村子里的人都已经惨遭不测,你可愿意跟我回去?至少能保你安全。”江心月决定告诉他实情,毕竟是无法隐瞒的事实。 “我…我愿意跟你走。”男孩目光深邃,仿佛一眼看不穿,落寞的神情带着悲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江心月拿出布条把男孩的眼睛遮住了,又给他戴上斗笠,这才带他到了拴马的树林里,骑上马带着她一路回了京城直奔一品香。 此时一品香已经有不少客人了,为了不影响生意,江心月直接带男孩绕到了后门,从后门进了院子。直到进了院子,她才拆下了男孩眼上的布条。 院子里,阮眠眠双手还包着方大炮的汗巾子,此时她和穆如清坐在柳树下的方桌上,两人口中都分别含着一根青绿色的秸秆一样的细条,细条的另一头插在面前的鸡汤里。 “你们这又是在做什么?”江心月也算是见惯了穆如清时常想出来的奇怪点子,却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 “我管这个叫吸管,用院子里杂草的茎做的,把里面掏空了,外面的杆很坚硬,像这样口中一吸就能把汤喝到嘴里,眠眠现在双手不方便,用这个正合适。”穆如清冲江心月一笑,侧头看到了躲在江心月背后的小男孩。“这是谁?调查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上楼说吧,眠眠,你在这里陪他一会儿,我和穆大哥去商量事情。”江心月冲穆如清使了个眼色,穆如清会意,起身嘱咐阮眠眠一句便跟着江心月上了楼。 第七章 衙门审案 此时院子里只剩两人,阮眠眠看到小男孩有些新奇:“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男孩只是站着,盯着阮眠眠的双手看了一会儿,没有开口理她,自己在方才穆如清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见到小男孩对自己不理不睬,阮眠眠也不恼,继续低头喝汤了。 她从小长在孤儿院那种地方,见过那么多小孩子,自是知道孩子的性格是最捉摸不透的,有的喜欢热闹,有的则孤僻冷清,她只当这个孩子是孤僻的哪一类了。 约莫一刻钟过去,穆如清和江心月才先后下楼,阮眠眠敏锐的注意到,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所以自觉地没有出声。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穆如清站在那男孩面前,低头问道。 那男孩先是抬头看了看,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江心月,这才开口:“我叫小虎,今年十岁。”说罢,他又低下了头。 “那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我们辟一间屋子出来给你住。”穆如清又道。 “我愿意留在一品香,我可以给你们帮忙。”这回男孩倒是没有犹豫。 穆如清和江心月对视了一眼,没再说什么,江心月便带着小虎去收拾房间了,江心月让小虎住在方大炮隔壁的屋子,这也是穆如清的意思。 等江心月带着小虎进了屋子,阮眠眠才抬头问穆如清:“穆大哥,他是谁?” 穆如清坐下来,端起碗喝了一口,才看着阮眠眠:“眠眠,你刚才和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没理我,然后就没说了。”阮眠眠摇了摇头,穆如清的神色更凝重了些。“好,还是不要和他有太多接触,也不要和他单独待在一个地方,知道了吗?”穆如清嘱咐道。 “我知道了。”阮眠眠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防着这个小孩子,但是还是想都没想就听穆如清的话,对这个奇怪的孩子提防了起来。 那孩子自从回了房间,便再没出来,就连晚饭都是江心月给他单独端进房间的。众人都忙着,自然没有过多的在意他。 到了晚上最后一位客人也走了,一品香的几人才围坐在二楼的圆桌前吃晚饭。今日的晚饭是花大爷做的几样小菜,配上大米粥,简简单单却不失滋味。 “我有件事情和大家说。”穆如清停下筷子。“今天那个小男孩大家都看到了,他给我们提供白菜的农户的儿子,今天心月到那个村子里去,发现有人屠杀了整个村子,只这个叫小虎的男孩逃过一劫。” “什么?那下毒之人竟然敢在京城附近屠村?”众人心中大惊。 “估计还不止如此,下毒之人是冲着我们来的,只是连累了这一村的农民。这一次没扳倒我们,他们肯定会在其他地方想办法的,这段时间你们工作的时候发现任何情况都及时说出来,咱们也好想对策。” “对了,还有这个小虎,暂时让他住在我们这,但是不必和他过分亲近,也不要对他说咱们的事情。”穆如清补充道。 话已至此,众人心里自然有数,暗下决心工作一定要细心周到,不能再让人有可乘之机。此事还是让一品香的人们心里愤怒又无助,就连平时活泼机灵的阮眠眠此时都扁了嘴,只喝了一碗粥就放下了碗筷,其他人更是没吃多少。 虽说遇到这么多麻烦事,但生意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第二天一品香正常开张,依然是门庭若市,几乎没有空着的桌子。 阮眠眠双手还包着,暂时不能做吃播吸引客户,只能待在院子里,时不时去厨房和花大爷聊聊天。 “花大爷,您说宫里是什么样子的呀?”阮眠眠摆弄着包的鼓鼓的手,好奇的问。 “宫里啊,宫里富丽堂皇,什么好东西都有,就连墙上的瓦片都闪着金光。宫里的贵人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来不为生计发愁。”花大爷说着,手里切菜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那他们为什么会有人要害我们呢,真是想不通。”在阮眠眠心里,她和那些权贵之人从来没有交集,而且她在孤儿院的时候,偶尔有来行善的贵妇人和小姐,都是面带微笑,高贵疏离的。 正说着,忽然方大炮从前厅跑进了内院,朝厨房里的二人喊道:“眠眠,花大爷,快去前厅看看,有一队衙门里的官兵冲着咱们一品香来了!” 阮眠眠忙扶着花大爷到了前厅,那一队官兵已然已经进了门口。穆如清和江心月已经在大厅里了。 只见穆如清迎上去,不卑不亢的开口:“各位军爷,我是这一品香的老板,请问有何贵干。” 为首的军官一脸凶相,并不正眼看穆如清他们,而是一拍桌子:“自是有要事交办,尔等乖乖听令便是。” 客人们见有衙门的人上门,还如此气势汹汹,并不敢惹火烧身,纷纷低头逃出门去,只一会儿原来还热热闹闹的大厅里便只剩下官兵和一品香的人。 见到人都走干净了,那军官又开口道:“有人告发你们饭庄屠戮无辜百姓,劫掠绑架幼儿,我等特来查办。来人,搜!” 那军官一开口,身后的官兵便分散开来,不由分说的翻箱倒柜。那为首的又趾高气昂的直奔后院而去。一品香的众人也只好跟着他进了后院。 到了后院,却见那小虎已经打开门走出来了,那官兵见状,冷哼一声:“看到没有,拐骗幼儿,这就是证据。” 小虎似乎没什么动作,仍然低头不语,让人看不清表情。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我们好心收留他,怎么可能是拐骗?小虎,你说话啊!”阮眠眠着急了,两只眼睛瞪圆了。 穆如清上前一步,挡在阮眠眠身前:“办案也要讲究证据,这孩子是我们救回来的,又给他饭吃,怎么成了拐骗?” 那官兵轻蔑的一笑:“呵,哪有犯人说自己犯了法的?不如听听这孩子怎么说吧。” 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在小虎身上,在一品香都没怎么开口的小虎此时竟然抬起头来,不假思索的开口了:“我是他们拐来的,村子里的人也是他们杀的。” 方大炮气急了,要冲上去和他理论清楚:“我们收留你,怎么成了我们杀的人?你还有没有良心?” 那小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看他们。 那官兵又开口道:“怎么样,有证据了,还不跟我们去衙门里交代清楚?”那一堆人便上前来想要把一品香的几人捆起来,穆如清和方大炮花大爷把江心月和阮眠眠护在中间:“我们行得正坐得端,自认并没有罪过,你们也不必捉拿,我们跟你们去就是,正好在公堂上还我们一个清白。” 一品香众人跟在那官兵身后,后面一队衙役,走出了一品香大门。 街上早有百姓们指指点点,纷纷猜测这家饭庄到底犯了什么大罪遭到捉拿。看这情状,阮眠眠有些忧心,她也知道做生意靠的是好名声,虽然她知道穆如清肯定会让一品香的人安然无恙,但这件事仍然对一品香名声有碍,往后做生意肯定更加艰难。 那领头的官兵临走时看了眼一品香对面茶楼的二楼,拱起手微微行了个礼,虽然动作不大,但还是让穆如清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抬头,却看不到窗户后面的人影。 “主子,按您的吩咐,一品香的人被带到衙门了,您看这案子要怎么审?”仆从恭恭敬敬的在那男人的耳边回话。 “开店的,自然是名声要紧,那就公开审吧,百姓都可以去看,不必阻拦。” “是,奴才这就通知京都府尹。”那仆人行礼只后退了下去。 这边,穆如清一行人来到了京都衙门,见堂上已经有主审官员端坐了。穆如清心里暗道:果然已经下了套,就等我们来,他们好演这场戏。但他面上仍未显出什么,带着众人从容的进去。 “咳,咳!”坐在主位的那人面容威严,表情严肃,清了清嗓子便道开庭。 此时那叫小虎的男孩已经站在穆如清对面,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衙门外也多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毕竟这样公开审理的一定是大案子,而被指控的居然是最近京中爆火的一品香饭庄,这样的消息一出,就在百姓间传开了。 “有人指认一品香屠戮百姓,拐骗幼儿,你们可知罪啊?”那大人一拍桌子,一副凛然之相。 “我等普通百姓,无缘无故为何杀人?大人可有证据?”穆如清问道。 “有证人亲眼看到你们饭庄的这位女侠骑马到了村里,不过半个时辰又带了这男孩离开,你们走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被人杀死,还敢说与你们无关?”那官员捋了捋胡子:“带证人上来。” 一个衙役应声下去,不一会儿便带来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男人。那男人先是畏畏缩缩的向座上的大人行了礼,跪下才开口:“大人,小的不敢撒谎,我是城郊溪水村的农民,那天到地里施肥,见到一位女侠进了隔壁的溪流村,然后带了个小男孩出来,他们走了只后我去溪流村,村里的人都被杀光了。” 那年轻男人抬头看了眼江心月,又看了看小虎:“那女侠便是眼前这一位,这个小男孩便是当时她带走的那个。” 第八章 为饭庄正名 百姓们听了这话,以为是真的,便怒气冲冲的要讨个公道,有那些脾气暴的,已经拿起竹篮里的菜叶子作势要扔了。 “哦?你确定那天看到我带他走?没有说假话?”江心月抱着胳膊镇定自若,盯着这男人。 “小的亲眼所见,错不了。”那男人眼神有些躲闪。 “呵,真是笑死我了,扯谎也不先动动脑子。”江心月向来直爽,对这种污蔑别人的小人打心眼里厌恶:“那日我用斗篷蒙上了他的脸,你若在场,恐怕也认不出来他,为何又这样信誓旦旦?” “因为…因为他的衣服,我见他穿的衣服十分眼熟,定是昨天的小男孩没错了。”那男子支支吾吾,说话有些发抖。 “衣服?我救他回来的时候他穿的破破烂烂,还是我们拿了新衣服给他换上。他今天穿的衣服和昨天并不相同,没想到这位兄台还是个高手,凭借不同的衣服也能认出人来。” “我记错了!确实不是这件衣服,是另一件!是另一件没错!”此时人群里已经轰的一声吵吵嚷嚷起来,纷纷指责这个做假证的人。菜叶子小石子都砸在他身上,吓得他缩着头不敢言语,已是满头大汗。 此时那主审的大人拍了一下响木:“肃静!江女侠,你所说可是实情?” 江心月此时竟笑了:“不是实情,其实我们没给他换衣服,他今天穿的和昨天穿的是同一件,只是昨天发生的事,今天这位兄台就连传什么衣服都不知道了,可见所言不实啊。” 江心月言罢,台下百姓们又是一轮投掷,他们都是普通人,只是单纯的厌恶污蔑人的坏人。 此时穆如清走上前去,看着跪倒在地的男人,摸着下巴有些疑惑的问道:“兄台怕也不是农民吧?” 那男子惊恐的抬头:“我…我就是农民,你不要信口雌黄!” “农民日日劳作,辛苦的很,一天到晚都在地里忙活,手里握着农具,很容易就生出满手的老茧。而你嘛…这双手似乎过于白嫩了,不像是常年做粗活的。”穆如清扯了扯他的衣袖:“这衣服虽然粗糙,却不太合身啊,袖子长这么多,怕是不是平常穿的吧?” 见此情形,堂上官员也开始流汗,上头交代的是找个人把一品香的罪证坐实了,可到现在这个地步,又有那么多百姓看着,再用此计怕是难以服众。 主审官开口道:“既如此,把这冒充农民的小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虽说此证人做不得数,但你们一品香的嫌疑还是洗不脱。这个小男孩也指控你们,你们还有什么解释的吗?” 当下便有衙役上前拖了那已经软倒在地上的男子下去了,不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和男子的哀嚎。 “大人,当日我去他们村子是为了调查一个投毒案,有人在给我们送的菜里放了分量不轻的鼠药,还好我们事先发现没有用那些菜,等我们到村子里去调查,村子里的人就都已经死了。这件事,昨日我们老板已经向衙门投了信讲明此时,不知为何又说我们是凶手?”江心月开口道。 昨日江心月与穆如清闭门商议之后,便按穆如清的意思向衙门投了信,为的就是撇清干系,毕竟没有凶手会自己来投案,也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难保你们如此就不是在贼喊抓贼啊。”那小男孩虎子竟然在此时悠悠开口了。 “大人,不知可有此案的仵作在场。”穆如清并没有理会男孩,而是转头问主审官。 “传仵作吧。”主审官此时仍然认定可以让一品香认罪伏诛,不相信他们能再掀起什么风浪,毕竟有小男孩的指证,他们不可能翻身。 主审官下了令,一个提着工具箱的中年男人便走了上来。他并不看别人,只自顾的站在那里,看样子有些孤僻:“在下仵作赵五。” “赵师傅,烦请您讲讲案发现场和尸体的状况。”穆如清朝这人拱了拱手。 “死者都是贯穿心肺而死,刀刀致命,可见杀人者武功极高,死者大概是在昨日晨间死亡,其他就看不出什么了。”赵五说完,又站在一旁不再有动作。 “您说,死者身上是刀伤?” “是的,在下做仵作二十年,从未出错,死者定是刀伤致死。” “那么此案就可以了结了,我们一品香唯一武功高强的江女侠以剑术闻名,从未用刀,又怎能做到这么快杀掉一个村子的人?”穆如清笑了笑,抬眼看向主审官。 “这…”那主审官没想到会有这个纰漏,不知如何回应,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毒是一品香的人下的,杀人者是一品香的人雇的。”那男孩又悠悠开口。 “一品香怎么得罪你了?要你这样来污蔑我们?”阮眠眠气急,冲上来便要打他,被方大炮拦腰挡住,两手在空中扑腾,仍要往前冲。 “说话要有证据啊,你可有证据?”江心月开口道。 “证据便是她的手,”虎子看向阮眠眠,“此药不是普通毒药,双手沾上三天之内是洗不掉的,她的手包着,便是掩人耳目。” 阮眠眠大惊失色:“你胡说,我是碰了你们村子送来的菜才沾上药粉的,明明是你们下毒!” “哼!既如此,来人啊,先把这女娃带下去拷打,问出同伙!”刚才见到穆如清的智谋,主审官已经不敢耽搁,便要趁此机会逐个击破。 “且慢,我倒要问问,这药粉是宫中的鼠药,外面并不流通,你既然是农家的孩子,又怎么会认识,还能说出这许多特性来?”花大爷见阮眠眠有难,也顾不得隐瞒了,直接质问道。 不等男孩回答,穆如清一把扯开了虎子手上的纱布,举起他的手,虎子剧烈的挣扎,然而穆如清毕竟比他高大的多,他的手还是暴露在众人眼前。他双手手心都有晶莹的黄色粉末,确是鼠药无疑了。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陷害一品香?还不说清楚吗?”穆如清此时有些威严,“若是受了旁人指使,说出来,主审官大人或许能饶过你。” “呵,你们这些人从来不顾及别人感受,都把我当小孩子,我就让你们尝尝小孩子的厉害!”小男孩见状,知道自己败露,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疯狂起来。 “药是我下的,人都是我让人杀的,至于你们一品香,不过是个交易罢了。”那小男孩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们猜不到我的年龄吧,十岁那年,我生了重病,一剂药喝下去,便再也没有长高,如今三十多岁,你们还叫我孩子,所有人都叫我孩子!” “可你也不该害死你朝夕相处的亲人和村民啊!”阮眠眠和方大炮都气愤至极。在他们看来,能够和亲人一起生活,他们可以用自己的一切去换,而眼前的人竟然将自己的亲人全部抹杀,还能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阮眠眠眼里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在他眼中竟然如此不值一提。 “他们?他们何时将我当作一个人来看待过?自从我生病以来,受了多少冷眼嘲笑?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连农活都做不了,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没有用的废物!”说到这里,他的头上青筋暴露,似乎是想起了屈辱而悲哀的从前。 “那么你背后有谁指使?一个农人又是怎么拿到宫中的鼠药?”穆如清追问道。 “一位大人找到我,只要我帮他在菜里下药,他便会帮我复仇。你们也不要指望我说出什么,你们这些人,凭什么就能好好的生活,凭什么就只有我要受一辈子屈辱!”他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突然抬起手放在面前,毫不犹豫的将手上的药粉舔入了口中。 众人大惊失色,可惜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谁都没能冲过去阻止他,这鼠药药性凶猛,人吃下去一点点便无力回天。 渐渐的,他的嘴角溢出了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眼神的光彩一点点消失。方大炮抬手捂住阮眠眠的眼睛,他不忍让阮眠眠看到人失去生命的画面,看着他倒下的身影,众人一时说不出话。 “大人,事情他已经说清,也可以结案了吧?”穆如清转过身。他虽然觉得这人身世可怜,但从不同情作恶多端企图伤害自己和家人的人。 “嗯…结案,一品香无罪。”主审官这才回过神,看了眼外面的百姓,心里思考着怎么和上面那位交代,转身拂袖而去。 案子已经了结,一品香众人也不愿在这个是非之地多待,一同出了衙门。街上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见他们走出来,有认识的熟客纷纷和他们打招呼。穆如清一一回礼:“各位父老乡亲,这次小店不慎卷入这场案子,索性识破了奸人的诡计,也多亏了各位的支持,为了表达感谢,在下愿承诺各位,三日内来小店就餐,全部半价。” 听到这话,百姓们纷纷喝彩,场面又热闹起来。阮眠眠心里的担忧少了些,穆大哥这样做,虽然亏本不少,但至少挽回了这次差点被败掉的名声,也算是有得有失。她抬头看了看前面穆如清挺拔的身姿,又看了看身边牵着自己手的方大炮,觉得只要一品香一家人在一起,再多困难她也不会怕了。 回到一品香,众人总算松了口气,这一桩事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作,但还好把一品香的嫌疑洗清了。 阮眠眠手上的药粉也终于在第三天洗净,方大炮不放心,又检查了许多遍才让阮眠眠拆下布。 此事一过,阮眠眠的吃播工作又要提上日程了。这一天,一品香停了许久的吃播又开始了。阮眠眠在门口涮着招牌火锅,许多慕名而来的食客们不用招呼便自己进屋找地方坐下,熟识的人自然是拼桌,仿佛没受到上次案情的影响。 这也多亏了穆如清的筹算,在衙门里当着老百姓的面证明了一品香的清白,又亏本推出半价活动,倒是让一品香的知名度越来越高,反而是因祸得福了。 第九章 邀请 众人抽空围了一桌吃饭,阮眠眠因为吃播工作的时候吃了不少,此时只抱着一碗消食的酸梅汤小口啜饮着。 “穆大哥,那件事,你怎么看出来小虎在骗我们啊。”阮眠眠一直想不明白,更加佩服穆如清和江心月的心思。 “那日心月把我叫到二楼,就把她探查到的内容事无巨细告诉了我,我当时就对这男孩不放心了,既然有高手屠村,怎么会搜查不到这个小男孩,而且据他所说是晚上和家人吵架,那么半夜里有人屠村他怎么会听不到。这就是不合理之处。此外,到了一品香,我看他失去亲人之后毫无悲痛之色,又问他是否愿意留下,他不思量便答应了,又脱口而出知道我们是一品香。” “是啊,我带他来一路上都蒙了眼,又给他戴了斗笠,进了院子才摘下来,而且我们从后门进来,并没有经过前门,怎么他就知道我们是一品香?可见是早有计划了。”江心月冷冷道。 “多亏了穆大哥和心月姐,不然,一品香都让人污蔑了。”阮眠眠现在提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众人忙到日头过半,一个不寻常的客人来到了一品香。这女孩穿的简单,但是衣服布料都是绸缎,头上挽着两个小揪揪,插着两朵玲珑小巧的珠花,仔细瞧过去,珠花上的珠子竟是货真价实的珍珠。 穆如清第一眼看过去,这人便不是普通百姓出身,所以自己上前去问明来由:“这位姑娘,可是要吃饭?” 那女子看了看四周热闹吃饭的百姓,低声道:“贵饭庄可有包间?” “有的,您这边来。”穆如清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这女子上了二楼。 女子看了看二楼以屏风格挡的环境,这才点了点头。“我是安阳侯府小姐的贴身侍女,我家小姐听闻贵店火锅已久,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前来,所以让我前来问一问,能否做一份火锅送到侯府。” 说着,这姑娘拿出一个银元宝放在桌上。穆如清听了这话,心中有些惊喜,现在一品香虽然生意火爆,但只在普通百姓之间流传,若是借此机会打入贵族圈子,那才是真正把饭庄做大了。 穆如清心里惊喜,面上却不显,他把桌上的元宝推了回去,开口道:“为侯府准备吃食是小店的荣幸,怎敢再收取报酬,请姑娘转告小姐,小店一定办妥。不知总共有几人吃这顿饭?在下好准备足够的食材。” “我家小姐打算和侯爷侯夫人一起用,再加上其他主子,恐怕有十几位了。”那小姑娘见穆如清如此好说话,心里顿时有了几分好感,又道:“对了,小姐说想请外面那位做吃播的姑娘进府表演,还请老板问问那姑娘的意思。” “这是自然,我会转告她。” “三日后是我家小姐的生辰,这顿饭便定在那天晚上吧,早些送来。”那姑娘还是把银子放下了,“侯府家规严谨,这钱老板务必收下,不然我也不好交差。” 那姑娘放下银子便施施然下楼了,穆如清坐在桌前思量着,既然那小姐邀请眠眠,必然是对眠眠有好感的,这是把一品香推向贵族的绝好机会,但是贵族之间明争暗斗,他实在不想让眠眠卷入争斗里,还是问问眠眠的看法吧。 这天晚上客人走后,一品香众人仍然像往常一样聚在一起吃晚饭。花大爷蒸了又白又软的大馒头,又做了几样卤菜,众人也不拘礼节挽起袖子拿着馒头便吃。 刚出锅的馒头还冒着雾蒙蒙的热气,阮眠眠伸手抓出一个馒头,呼呼的吹着,两手不停的换来换去,虽然烫得厉害,还是不肯放下。 “先晾凉再吃吧,烫着嘴巴可就要哭了。”江心月有些好笑,接过她的馒头掰成两半,放在一边晾着。 “馒头要热腾腾的才好吃,我不怕烫的。”阮眠眠害羞的笑了。 “眠眠,你可愿到安阳侯府去吃一顿饭吗?”穆如清把白天安阳侯府的侍女说的话又告诉了大家。 “我都可以呀,我还没去过侯府,说不定还能给一品香赚点好名声。”阮眠眠对于在哪吃饭没什么意见,过了许久饿肚子的日子,她只要吃饱就行了。 “这些贵族人家,哪有什么好相处的,眠眠还是不要去,在一品香平平安安的就好了。”花大爷有些抵触高门大户的人家,当年他父亲出事之后,他便觉得那些深宅大院里都是肮脏算计,十分不愿再接触。 “是啊眠眠,我们虽然相信你的能力,可也不愿意让你做冒险的事情。”方大炮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不过是去吃顿饭罢了,又不是龙潭虎穴,到时候让心月姐姐陪着我嘛,肯定没事的。”阮眠眠眼睛笑得眯起来,像只小兔子一样乖巧。 事情便这样定下来了,阮眠眠仍然白天在门外做吃播招揽顾客,晚上则和穆如清一起学习贵族礼仪。 穆如清为了这次宴会,特意请了京城有名的礼仪教习云大人来教导阮眠眠。这云大人本名云雁,是宫里出来的老宫女,当年在宫里是太后身边的侍女,到了年龄出宫以后便开起了礼仪班子,专门教导有钱人家的小姐们礼仪,云大人则是别人对她的尊称。 她来教阮眠眠,则是江心月说得情,毕竟这样一位女侠,又是江大侠的弟子,自然要给几分情面的。 穆如清隔着屏风见阮眠眠在云大人的指导下身体半蹲练习行礼,从一开始的摇摇晃晃到最后稳住身体,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阮眠眠模样长得并不差,可爱伶俐比普通小姑娘都招人喜欢,只是可惜从没接触过贵族礼仪,所以养成了一种天真烂漫的性子,而如今学起礼仪,倒有些温温柔柔大家小姐的样子。穆如清不禁又想起来阮眠眠的身世,有些感叹,若她身在富贵之家,有这样的容貌品行,到那时自有更好的机遇。 时间过得充裕,转眼就到了侯府生日宴这天。月亮仿佛浑圆的玉盘当空挂着,柔和的月光洒在曲折的回廊上,花草抖动婆娑着投下一片片影子。 回廊里一个粉裙少女正在几名丫鬟带领下向后院走去,那少女娇俏可爱,步履活泼,可不就是一品香鼎鼎有名的吃播阮眠眠。 今日她梳了一个双环髻,两个挂着绒球的花钗点缀在头发上,行动之间绒球来回跳动,甚是俏皮可爱,剩余的头发松松挽在身后,与衣裙同色的粉色发带上坠着两个小巧的银铃铛,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阮姑娘,我们小姐在后院等姑娘呢,姑娘随我们来。”那在她身前的侍女微微侧身,引着阮眠眠向前走,正是那天到一品香的侍女。另有两名小丫头提着灯笼在前面照着,举手投足都极有规矩,不禁让阮眠眠觉得这侯府里的家教和涵养极好。 “哟,让我瞧瞧,姐姐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小村妇”。典雅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阮眠眠感到突兀的同时抬起头来,只见通往内门的月亮门前倚着一个穿着艳红纱裙的女孩。 那女孩看上去和阮眠眠差不多大,头上带着鎏金发冠,金色的流苏从发冠上垂下来刚好在脸两侧,摇曳生姿,红裙上用金线绣着芍药花,看起来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看到这红裙女孩,阮眠眠不禁联想到同样喜欢穿红色衣衫的江心月。不过这女孩形容举止美则美矣,却透露出些轻浮放荡之意,江心月则是英气妩媚,那种气质是眼前这人不能比的。 眼见这女子拦在路边,身后也有两个丫鬟随侍,而且她喊邀请阮眠眠的小姐为姐姐,阮眠眠便明白这必定也是侯府的一位小姐了,于是侧身行了个半礼。 给阮眠眠带路的丫鬟适时低声开口:“阮姑娘,这位是二小姐。” “一品香饭庄阮眠眠,参见二小姐。”阮眠眠倒不惊慌,从容地按照云大人教的礼仪行礼。 穆如清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怎么会让阮眠眠毫无准备的来赴宴,这三天他和江心月打探了不少安阳侯府的情况,为的就是让阮眠眠有所准备。 安阳侯府虽然不是手握重权,但在朝中很得皇帝器重,安阳侯夫人是中宫皇后的小妹,出身清贵世家范家,生有一子一女,女儿便是安阳侯府嫡长女,名叫刘喜儿,生的温婉沉静,很得侯爷和侯夫人喜爱,嫡长子名叫刘峥,已经封了世子,现在在边疆历练。而侯府的几名姬妾都只是生了女儿,眼前这二小姐刘欣儿则是颇受宠爱的赵姨娘所出,这庶出的二小姐自然各方面待遇都比不上大小姐,所以性子格外顽劣。 这二小姐拨了拨头上的流苏,走到阮眠眠身边上下打量着她:“姐姐可真是孝顺善良啊,一刻不停的想法子哄父亲母亲开心,你是姐姐请来唱曲儿的呢,还是变戏法的?” 这个时代虽然平民并不那么看重身份贵贱,但戏子之流仍然是卑贱的行当,把人比作戏子就带有侮辱之意了。 阮眠眠也不恼怒,只是微微躬身又行了礼:“眠眠不过是吃播罢了,不值一提。” “吃播?吃播又是什么东西,本小姐从未听过,恐怕也是乡野里上不得台面的把戏,哼!”乍一听到吃播,刘欣儿愣了愣,不过她一向自傲,只觉得世上好东西没有自己没见过的,连阮眠眠的解释都不想听,带着自己的丫头扬长而去。 阮眠眠并无恼怒之色,反而一直挂着温婉得体的微笑,一直暗中观察阮眠眠的侍女不由得对阮眠眠高看了几分,如此挑衅还不失态,足可见阮眠眠定力超凡。 其实在阮眠眠看来到没有什么,毕竟她来到一品香这段时间,穆如清一直引导她正视自己的过往,在孤儿院最难以承受的环境里,什么羞辱谩骂没受过,为了吃口饭不至于饿死都要对管事婆子极尽讨好,这样不痛不痒的挑衅实在是没法让阮眠眠心里出现一点波澜。 第十章 侯府生日宴 几人又重新迈开脚步往后院走去,这次倒没再遇到人,一路到了一个清幽的小院子,门上的牌匾上刻着玉竹轩三个字,旁边则是精细镂刻的竹叶花纹,院子从里到外都透露着清新典雅的感觉。 几个侍女挑开珠帘,阮眠眠脚步轻轻走了进去。 阮眠眠抬眼打量着这个房间,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像是什么动物的棕色皮毛制成的,踩上去软软的像走在云端,正中间一张方桌并几个圆凳,都刻着精密繁复的纹路,侧边应该是各有两个套间,被两侧的博古架挡住看不真切,架子上都是各式各样的珍奇摆件,墙上挂着一把古琴,看上去价值不菲,好一个大家闺秀的闺房。 此时一女子从内间里走了出来,笑盈盈的看着阮眠眠:“想来这便是阮姑娘了?有失远迎,快请坐吧。” “大小姐生辰大喜,眠眠特来恭贺。”阮眠眠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才从侧边的凳子上危坐了。 那姑娘眉眼带笑打量着阮眠眠,阮眠眠也悄悄打量着这位侯府大小姐。她的打扮不如二小姐那么娇艳夺目,姿色也是中规中矩,算不上倾国美貌,但行动之间无不贵气凌人,一看便是公侯世家调教出来的贵族小姐。 她穿着一身牡丹宽袖裙,透明的红色披帛上绣着几只展翅欲飞的彩蝶,远远看去竟像是落在那牡丹上一样,好精巧的心思,阮眠眠心中暗叹不已。 “听闻阮姑娘是一品香饭庄的吃播?虽然在府中不常出门,我可是听闻了姑娘的大名,这才借这个机会让采烟去请了你来。。”刘喜儿说完,又招手让侍女奉上茶水。 “所谓吃播,就是给客人表演吃各种美食,客人看我吃的过瘾,便更感觉到食物的诱人了,自然胃口大开。而且,有些客人由于各种原因,或多或少的对某些食物忌口,想吃又吃不得,看吃播吃自己想吃的食物也是一众慰藉了。”阮眠眠口齿伶俐,把穆如清事先教给她的说辞娓娓道来。 “倒是新鲜,父亲母亲一定会喜欢的。”刘喜儿转头问侍女:”采烟,赏月亭那边可准备好了?时辰不早,也该请父母家人一同入席了。” “小姐,都备好了,一品香送来的吃食也都安置妥当了,随时可以开席。”侍女恭敬的开口。 “那咱们去开席吧,随我来。”刘喜儿率先起身走了出去,阮眠眠跟在她身后,闻到她身上浓浓的香粉味道,清新怡人,但似乎过于浓郁了,阮眠眠不由得抽了抽鼻子。 这赏月亭听起来像个亭子,实际上却是湖边一个宽阔的平台,容纳几十个人毫无问题。在赏月亭里已经按照位份摆好了十几张小桌,微风拂过,湖中风荷的清香扑面而来,果然是十分雅致。 刘喜儿到场后,侯府的主人,安阳侯和夫人很快便到了。 安阳侯身材有些发福,但面容依旧端正,看上去是个随和不拘礼的,而挽着他胳膊的安阳侯夫人则是风韵犹存,和刘喜儿有七八分像,只是眼角眉梢中有些凌厉,恐怕不是好相处的。 不多时,府里的各位姨娘都到齐了,二小姐和其他几位小姐也在同列。刘喜儿伺候着侯爷和夫人入主位后自己才在侧边坐下,其他的姨娘和小姐们这才行礼入座。 待众人都入席了,刘喜儿起身对着侯爷和侯夫人开口:“父亲母亲,今天是喜儿生辰,喜儿给父亲母亲准备了惊喜。”说罢,她拍了拍手,阮眠眠便从她身后走了出来站在中间的空地上。众人见走出来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都是一头雾水。 “父亲母亲,这是喜儿从最近京城中有名的一品香饭庄请来的吃播,阮眠眠姑娘。” 阮眠眠顺势行了大礼,刚起身却听得主位上“当啷”一声,抬头看去,竟然是安阳侯握在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而安阳侯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一品香?你便是一品香的吃播?”安阳侯开口了,声音里也是掩盖不住的震惊。其他人见老爷如此大的反应,都十分奇怪,然而没人开口,就连侯夫人也是一脸茫然的神色,随即脸色有些阴沉。 就连刘喜儿都有些意外了,她选择一品香自然是因为听跟着老爷的小厮说,老爷好像对一品香特别注意,以为老爷很喜欢这家,却没想到是这样大的反应,难道是和一品香有仇?这样想着,她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开始思考退路。 安阳侯意识到失态了,呵呵一笑:“我早就听说了一品香的盛名,只是朝中事多,抽不出空闲时间去而已,刚才失态了,见谅,见谅。” 众人这才从刚才尴尬的气氛里走了出来,都对这一品香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饭庄才能让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侯爷如此青睐?只有侯夫人虽然强颜欢笑,却带着一丝散不去的忌惮,毕竟自己的丈夫对着个年轻美貌的女孩盯住不放,可不是什么好事。 阮眠眠见众人的神色,自己都暗暗心惊,却还是轻声开口:“小女便是一品香的吃播,今日有幸应邀来到贵府给大小姐贺寿,一定不会让各位失望。” 说话间,就有一排丫鬟捧了各式各样的装着菜肴的小碟放在他们桌上,另有一队小厮抬着十几个火锅上前来,领头的便是方大炮了。他对阮眠眠眨了眨眼,便带着小厮们放下火锅退了出去。 见到方大炮,阮眠眠刚才的紧张一扫而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虽然不知道这侯爷为何那样惊讶,不过看这样子对一品香并无恶意。 阮眠眠行过礼坐在了自己的桌前,她的座位被安排在与侯爷侯夫人主位的对面,其他人的座位则是呈半圆状包围着她,这也是为了每个人都能看清楚。 没等阮眠眠讲话,坐在主位的侯爷便开口了:“阮姑娘不必拘束礼节,快快表演吧。” 阮眠眠听了这话,便手脚伶俐的摆好了一桌菜碟:“各位贵人请看,这是我们一品香独有的火锅,鲜香麻辣,回味无穷,只要把处理好的生食材放进煮沸的锅里涮几下,熟了捞出来蘸上特制的调料,便可以吃了。” 介绍完毕,阮眠眠先动手涮了几样肉片,又将脑花等煮的时间较长的食材放进去,将涮好的肉片捞出呈在小碟里,交给侍女分给侯府众人。 阮眠眠特别注意着上首安阳侯的反应,看着他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仔细咀嚼了几下,满足的开口:“就是这个味道!火锅的味道!” 一向沉稳的安阳侯此时竟然毫不掩饰心里的惊喜,阮眠眠心里却是有些疑惑:难道安阳侯以前吃过火锅不成?不应该,火锅可是穆大哥自创的吃法,怎么会有人没去过一品香反而吃过火锅呢? 不过其他人的反应就在阮眠眠意料之中了,火锅这种完美的食物是所有人无法抗拒的,就连骄横的二小姐刘欣儿此时都是一脸的享受。阮眠眠看到他们都开始自己从眼前的锅里涮菜吃,自己也开始了真正的吃播表演。 她桌上的食材几乎是摆满了,其他人两个人共用一桌食材甚至还吃不完,她自己吃这么多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停下,看的侯府贵人们都瞪大了眼睛,连在火锅里翻飞的肉片都忘了捞出来。 阮眠眠吃得多,但还是文雅的,这也是穆如清悉心栽培的效果,只见她夹起肉片,并不拖泥带水,在酱汁里略蘸一下便送入口中,大半桌食物下肚,桌面上竟然一滴油都没有溅上去。 众人皆吃到大汗淋漓才作罢,而那安阳侯和安阳侯夫人更是吃起来便停不下,直到吃的双双扶着肚子才放下筷子。刘喜儿本来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更是高看了阮眠眠和一品香饭庄一眼,打算到时候多给几个赏钱。 看贵人们都放下了筷子,阮眠眠也不贪恋美食,而是起身说道:“侯爷,侯夫人,各位小姐,姨娘,我们一品香饭庄承蒙各位抬举,才有机会筹办大小姐的生日宴,所以我们老板特别感激,嘱托眠眠给各位送上解腻的荷叶莲子汤,另外,还有给大小姐的生日贺礼。”阮眠眠拍了拍手,等在外面的江心月便推着一个蒙着红布的小推车上来了,一直走到阮眠眠身边才停下。 阮眠眠轻手轻脚掀开红布,露出了里面一个大木盒。 “大小姐,今日是您的生日,还请您亲自来揭晓这生辰礼。”阮眠眠向刘喜儿行了一礼,做了个请的动作。 “切,我当是什么呢,故弄玄虚,平民饭庄能拿出什么好东西。”二小姐用袖口掩着嘴,侧头向旁边的赵姨娘说道。饭刚吃完,二小姐又恢复了那嚣张跋扈的骄纵模样,只是现在他看阮眠眠的时候眼睛里的敌意少了许多,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嫉妒。 虽说是悄悄话,二小姐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听到了,主位上的侯夫人也不例外,不过安阳侯似乎是没听到一般,仍然看着眼前的火锅回味着,而侯夫人则瞥了刘欣儿一眼没作声。 在阮眠眠看来,侯夫人自然是不屑和二小姐生气,毕竟嫡庶有别,二小姐越是骄纵,就更没有和刘喜儿争的能力,刘喜儿的优秀也该有人衬托。 刘喜儿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减少,她扶着侍女的手起身走到阮眠眠这边,对阮眠眠笑了笑,俨然一个温软动人的大家闺秀模样。 她伸出双手拿起了那木盒的盖子,只见随着她拿起盖子,木盒四面分别向后倒去,不由得惊呼一声,那里面的东西也展现在大家面前。 第十一章 老乡见老乡 方方正正玉色的大盘子里,呈着一个洁白的方块。这方块上点缀着各色时令水果,又有一层粉白的花瓣洒落在周围,那洁白的东西仿佛云朵一般,轻盈圣洁,就连见惯了各色珍奇的刘喜儿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这是完全没有见过的东西。 第一个开口的,是安阳侯。 “这…这是…蛋糕?”安阳侯颤抖着指向这个东西,脸色激动的仿佛要流下泪水。 “侯爷博学多识,这正是我们老板做出来的,世上独一无二的甜品,蛋糕。”江心月不动声色的解释。 江心月拿出一柄银刀,刀身简薄,锋利无比,几下便轻松的将蛋糕分成了十几分,其中水果最多,最大的三块自然是给侯爷侯夫人以及今天生日的大小姐刘喜儿,其余的则分给各位姨太太和庶出的小姐。 阮眠眠早在推车上拿出了一摞同样是轻薄小巧的小瓷碟,将江心月切好的蛋糕送到各人的手中,配合默契。 众人新奇的看着摆在面前的蛋糕,这才发现原来那白白的东西只是在表面覆盖了一层,蛋糕里面是黄色的带有孔洞的发糕一般的面点,这黄色糕点里面还夹了一层新鲜水果,不由得食指大动。 那已经吃饱的安阳侯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用勺子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众人见状也好奇的尝了一口,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轻叹。这是和火锅那种热辣不同的另一种极致美味,蛋糕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奶香,绵软悠长,仿佛咀嚼着一朵飘忽的云,此时那水果的甜美和清新才从口中爆发出来,无与伦比的享受。 吃蛋糕的这一会儿,在场众人几乎没有一个人说话,都细细的品尝着这精致的甜点,直到眼前的盘子空空如也。而吃完了蛋糕,他们还在闭上眼睛回味着,这香甜的味觉将一辈子烙印在他们记忆力,成为最幸福宝贵的回忆。 “很感谢一品香准备的这顿饭,听姑娘说这蛋糕是一品香老板做的,不知我能否见一见他?他一定会想见我的。”安阳侯的声音有些激动,似乎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那是自然,我们老板十分希望和侯爷一叙。”阮眠眠立刻应答。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穆如清想见安阳侯为的是打开贵族市场,而安阳侯想见穆如清却是…… 不过两方都希望促成的这次见面自然不会太久,阮眠眠和江心月在晚宴后赶回一品香就告诉了穆如清这件事,第二日正午安阳侯的轿子便停在了一品香饭庄门前。 这顶小轿外表简朴,并没有过多的装饰,跟在外面的小厮掀开轿帘,一身便装的安阳侯矫健的走了出来,直奔一品香二楼。 一品香这边,中午的客人虽然多,却仍是在一楼大厅里,穆如清早嘱咐了方大炮要把二楼最大的雅间空出来不安排客人。 此时阮眠眠也正在门口做吃播,围着一圈百姓很是热闹。安阳侯到了楼上雅间,穆如清早已经等在窗边,江心月也在一旁。 “穆老板,久仰久仰。”安阳侯一进门便朝穆如清拱了拱手。 穆如清赶忙还礼,又请安阳侯坐下:“侯爷亲临小店,小店蓬荜生辉呀。” 一番寒暄之后,穆如清正打算直入主题,问问安阳侯的想法,却见安阳侯摆了摆手:“穆老板,昨天的火锅和蛋糕,可是穆老板所制?” “是啊,想来侯爷很喜欢,今日在下预备了一些火锅底料给侯爷带回去,加水煮沸便是火锅汤了。”穆如清点头。 “既如此,倒是不急别的,我有半句诗想请穆老板对一下。” 安阳侯憨厚一笑,穆如清心里却有些摸不着底。这正说着火锅,眼看就能谈到产业合作了,怎么还要对诗?莫不是这安阳侯也喜欢文化人不成?心里正纳闷,但穆如清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等会儿可是有求于人。 “穆老板听好了,我的诗是,举头望明月。”安阳侯说完,静静的看着穆如清的反应。 穆如清则像是被一道响雷炸在了头顶,瞪大眼睛呆楞住了:“低头思故乡?你你你你…” 穆如清连说好几个你字,到底还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实在是惊呆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也了解了不少这个世界的情况,这里是架空的,完全没有那些历史朝代的存在,更遑论那些曾经在唐代辉煌的诗词大家了。按理说,这个时代的人绝不可能背出李白的诗,这个安阳侯,莫不是… 想到那一层,穆如清激动的几乎眼前一黑要晕过去,他虽然在这里经营一品香,又有这样一群可爱的人一同生活,但他心里最深的秘密没有人能清楚,就连温柔懂事的阮眠眠听到他说的那些奇怪的话都不能理解。 如今安阳侯的出现就好像他在孤独的冰天雪地里走了半日见到的第一个人。 穆如清呆住了,安阳侯却只是了然的点点头:“你果然是…,我猜的没错。从前段时间听同僚说你这里有火锅我心里就有些疑问,却不敢肯定,昨天我女儿请了阮姑娘去,那吃播的样子简直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火锅和蛋糕也绝不是光有天赋就能研究出来的。” “没想到,不光我自己。”穆如清此时爽朗的笑了出来,回头冲着江心月道,“心月,去跟花大爷说一声,今天留侯爷在这里吃饭,我与侯爷本是故交。” 江心月从没见过穆如清如此失态,此时又听他说认识安阳侯,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不过她还是应了一声就下了楼,虽然这两人的情况简直难以理解,但她相信穆如清不是心智不稳的人。 此时雅间里就只有安阳侯和穆如清两人,自然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无话不谈。 “你当时是怎么过来的?”穆如清笑着给安阳侯倒了杯茶水。 “害,我过来都有二十多年了,当时我生了场大病,自己住在出租屋,没来得及去医院就晕倒了,再醒过来就在这里。本来我就是个送快递的穷小子,没想到到了这里居然都叫我世子,再后来老安阳侯去世了,我就稀里糊涂继承了爵位,娶了媳妇,现在孩子都好几个了。” “没想到你已经过来这么久了,我过来才一年,接手了一品香,想着把饭庄做大做强,你看这些吃食都是咱那里的,我来之前这里还没有。你看门口那个吃播眠眠,那是我从孤儿院捡的,没想到是个吃播的苗子,要是在咱们那里,估计天天有人给她刷火箭。” 顺着穆如清的目光,安阳侯从窗户里向下望去,正好看见在门口吃东西的阮眠眠,她可爱伶俐,已经吃完了大半桌子的食物,又时不时和围观的百姓说笑两句,引得一阵笑声和喝彩。 “是啊,我有时候还是怀念那时候,不过现在也挺好,一辈子过两个不同的样子,也值了。要是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虽然我就担个闲职,但还是能说上两句的。”穆如清和安阳侯相视一笑,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眼下倒是有一件事需要侯爷帮忙,不过也用不着动用权力,前段时间我们饭庄让人在送来的蔬菜里下药陷害,还打了一场官司,要是你那边有合适的供货渠道,能否介绍一下,毕竟现在对蔬菜和牛羊肉需求都很大。” “这个容易,侯府在城外有好几处庄子,每年种的各类蔬菜府里连十分之一都用不了,除去府里吃的,其余都可以按最底价给你按时供货。”安阳侯摆摆手。 “那感情好,如清多谢了!您真是帮了我大忙,若是其他府里对一品香的新菜有兴趣的,还请您帮忙说和说和。”穆如清这才说出了原本的打算,不过他实在没想到这顿饭能换来这么多好处,对一品香的信心更加大了。 “这又有何难,贵族的顾虑我都明白,既然他们不肯放下身架来吃,那干脆给他们送去,别忘了我从前可是送外卖的,要是你们店里做一个外卖产业出来,价格就是翻上一倍也是有人买的。”安阳侯捋着胡子笑呵呵的道。 “是啊,如清受教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穆如清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另一边江心月和花大爷已经端了菜上来,穆如清和安阳侯自是亲亲热热的吃了顿午饭,穆如清更是拿出了一坛好久和安阳侯同饮,两人到最后都醉醺醺的才算作罢。 安阳侯吃完饭便由小厮服侍着离开了,穆如清也回到自己房间睡着,那酒劲实在是大,到了晚上都还没醒。 阮眠眠做完吃播就到大厅给方大炮帮忙了,生意红火,直到晚上客人少了她才抽空休息一下,见穆如清还没醒,便端了几盘小菜和粥打算给穆如清送到房里。 天已经暗了,院子里却还没有掌灯,她端着托盘小心翼翼的绕过八仙桌向穆如清房间走去。路过大柳树时,她忽然普通一声栽到地上,手里的托盘脱了手,碗碟掉在大柳树上摔了个稀碎。 “哎呀…”阮眠眠痛呼一声,挣扎着爬起来,抖了抖裙子上的土,茫然的向身后看去,原来是大柳树的根突起来了,没有灯光阮眠眠没看真切,这才摔了,她又看向那砸了一地的碗碟碎片,有些惋惜的搓了搓手。 那边方大炮,江心月和花大爷分别从大厅二楼还有厨房里冲了出来,他们都听到了院子里阮眠眠的声音和碗碟砸碎的脆响,生怕阮眠眠出什么事情。 方大炮端了灯座来放在八仙桌上,众人这才看清状况。江心月赶忙把阮眠眠浑身上下查看了一遍,看到只是手心擦破了点皮才放下心。 “眠眠,怎么样?还有哪里疼吗?”方大炮有些担心。 “我抗摔,没事没事,只是可惜了这些好菜好饭,碗都摔碎了。”阮眠眠还是心疼的看着洒落一地的饭菜,她格外珍视饭菜粮食,这和她从前过的苦日子脱不了关系。 “人没事就好,饭菜可以再做。”花大爷慈爱的摸了摸阮眠眠的头。 阮眠眠径自拿起托盘收拾落在柳树根上的瓷片,蹲在地上一块块的捡起来,靠近柳树之后,她“咦”了一声:“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第十二章 神秘玉玺 江心月拿出随身带的匕首,用刀尖在树皮上一点一点摸索着,不一会儿就清理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正方形空洞,只容一只手伸进去,用灯照着看进去,却见这洞向下延伸下去,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方大炮撸起袖子,把手伸进这洞里,摸索了好一会儿:“哎?我摸到东西了,好像是个盒子。” “小心点,能不能拿出来?”阮眠眠问道。 方大炮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小心翼翼的从洞里抽出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面上,赫然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乌木盒子。 “这盒子还挺沉,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宝贝。”方大炮又把油灯放在这盒子旁边,顿时照出了上面的细节。 盒子表面上了一层漆,油光发亮的,描画着一层层繁复的金色祥云图案,熠熠生辉,一看就不是凡品。盒子一侧有一个铜锁,小巧精致,但是看上去锈迹斑驳,并不牢固了。 江心月的匕首十分锋利,几下就磨断了铜锁链接盒子的扣环,那锁“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用刀尖挑开盒子,众人却都惊住了。 那盒子里用黄布为衬,郑重的放着一块通透温润的玉雕,四四方方,方大炮轻轻的把它拿起来,才显出了它的真容,这竟然是一块巨大的印玺。 那江心月看了看印玺上的刻字,忽然夺过印玺放回木盒内,猛地合上盖子,低声道:“不能在这里说,我们去如清房里。” 众人见江心月如此郑重,便知道这东西必然来历不凡,江心月行走江湖,消息比别人更灵通,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于是阮眠眠他们把那块取下来的树皮放了进去,又拿了些柴火木条堆在前面,这才跟随捧着木盒的江心月到了穆如清房间,推门进去点上灯,众人围在桌前坐下,穆如清还在床上睡着。 阮眠眠走到床边,摇醒了穆如清,他从床上下来披上外衣,眼神还是迷迷糊糊的:“怎么啦大家,怎么都聚在我房里?” “清醒一下,出大事了,我们在院子里那个老柳树里发现了这个。”江心月微微侧开身子,让穆如清看清了桌上的乌木盒子。 “这是何物?是在老柳树里发现的?”穆如清揉了揉眼睛,走近前去看。阮眠眠和方大炮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又打开盒子让穆如清看那玉玺。 在外面时匆匆一眼,只觉得印玺上花纹雕刻繁复,此时定睛一看,众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玉玺上雕刻的,竟然是一只腾云驾雾威风凛凛的龙! 龙纹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非皇室嫡系血脉不可,而且只有皇帝一人才能用五爪金龙,这是不可逾越的等级规定,若是私自用了超过规制的东西,那可要判诛九族的罪的! 看着眼前这条盘附在玉玺上的龙,众人都惊起一身冷汗,慌忙定睛去看,这块玉雕琢功夫很细致,玉料通体透绿,只有两点朱红,被工匠巧妙的雕刻在了龙的眼睛位置,可谓是巧夺天工。再往下看去,龙身上云雾缭绕,只有四条腿明显露在外面,但仔细看这腿的位置,本应该是第五个龙爪的位置遮盖上了云雾。 这是五爪金龙的规制和形态,却被刻意隐去了一爪变成了四爪龙,虽然不是皇帝的规制,但皇室中人肯定也不敢擅用。 江心月伸手翻起玉玺地面印章的地方,那是几个篆字,这是从前写重要文书的字体,像阮眠眠和方大炮这些连字都只是粗略认识的人自然是看不出这篆字写的什么,但江心月和穆如清却明白。 那古朴厚重的篆体,刻的竟然是“摄政宝印”四个字。 “这…这难道就是几十年前流落在外的那枚皇室印章?”江心月手指都有些颤抖的指向那几个篆字。 说起多年前的秘闻,江心月倒是从师父那里听说了许多,当下便把所知道的讲给众人听。 原来这当今的皇室并非自己夺得天下,当年中原混乱,凡是有些实力的都自立为王,割据了各个富饶的地方,当今的墨姓皇室当时只是个穷地方的土地主。后来不知怎得,墨氏先祖身边突然多了个能文能武的大将军,一路扶持墨家人收复了中原各地,这才统一成一个国家,墨家坐上皇位之后,感念大将军的功劳,封他为世袭的摄政王,又打造了一枚和皇帝玉玺一模一样的摄政王玉玺,其地位更是可以用来直接反驳皇帝的决定。 不过第一代摄政王在江山稳固之后突然归隐了,其家人也是低调行事,虽然承袭爵位拥有权力,但从不染指朝堂干涉皇室的决定。到了上一代,几十年前当时的摄政王突然悄无声息的隐去了踪迹,就连其家人都没再出现过,很多人猜测他们真的归隐了,还有人说是人丁不旺家门落魄,于是摄政王的爵位也空置着没人承袭下来。 “这样的大人物忽然销声匿迹,皇室也不闻不问吗?”穆如清抚着下巴沉思。 “确实不应该,但事实就是如此,再说摄政王本身也不常出现,这件事并没有掀起很大的波澜,皇室只是说若有摄政王后人持信物出现,便重新册封爵位,回报先祖恩德。我师父还猜测当年摄政王消失,是宫中皇室的手笔,不过这就不是我们百姓能知道的了。”江心月低声道。 这代表着顶尖权力的玉玺此时静静的放在他们面前,却让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们这群人,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甚至曾经是社会底层的人,本来一辈子都不会接触这些。 “这玉玺为何会出现在咱们后院的柳树根里?看那个空洞的形状,必然是人为挖出来的,却不是匆忙挖掘,那刀印都是整齐细密,若是慌乱之中必然做不到这样的程度。”方大炮开口了,他是唯一一个近距离触摸过洞内的人。 “所以说,很可能曾经有一个摄政王的后人带着这贵重的玉玺在这个院子住过,他把这玉玺用秘法藏在老柳树的根里,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取走。”阮眠眠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茶。 “我们把这玉玺重新藏起来吧,不管如何,皇室的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花大爷把玉玺又装进了木盒,盖上盖子,那青绿的光芒又被掩盖了。 没有人反驳花大爷,确实,面对地位和权力没有人不动心,有了这个,想要的东西就唾手可得,但这群人都没有能力和信心在朝堂的浊流中保护自己和同伴,他们不会把命运赌在一块玉玺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有了这枚玉玺,似乎这段时间我们遇到的事情都能解释了,一品香没有得罪过人,可上次被诬告事件却有人在背后运作,是不是背后的人知道这枚玉玺的存在,想要把一品香搞垮,然后人不知鬼不觉的买下这座宅子,找出玉玺?” “可是,谁会知道呢?皇上?”阮眠眠对政治和官场一窍不通,有些无聊的趴在桌上。 “我认为不会是皇上,他守护玉玺是有正当理由的,如果他得知了玉玺的位置,自然是直接查抄,也不会有人有异议,此人既然想不惊动别人,那就不是皇上和摄政王的势力了,想必是怕其他势力会从中阻拦,抢夺玉玺恐怕也是在筹谋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穆如清分析的条理清晰,他灵活的头脑自然不放过一点线索。 “哼,谋权篡位这种事情在皇宫里再常见不过了,我们必然不能趟这趟混水,也不能传出去我们发现了玉玺,如清,你赶紧找个地方把玉玺藏好,大炮随我去把树根补起来,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花大爷把乌木盒子推给穆如清,自己带着方大炮回到院子里,阮眠眠和江心月也跟了过去。 阮眠眠提着油灯,给花大爷照亮,花大爷蹲在地上捡起来那块被割下的树皮仔细查看。 “不知道藏玉玺的人用了什么法子,把柳树的这一块树干掏了个空洞出来,空洞不大所以不至于让老柳树枯死,这必定是经过谋划的,放进玉玺之后,又用促进生长的药粉涂抹在外层,树皮便长好了,老柳树的树皮本就沟壑纵横,时间久了便看不出有切割的痕迹,真是处处都算计到了。”花大爷感叹道。 “那我们怎么把这块树皮接上呢?露着这个洞口,,一眼便看出来了。”阮眠眠有些发愁。 “也不难办,弄点米胶,先把树皮贴上去,米胶粘性大,不容易脱落的。”说罢,花大爷嘱咐方大炮去厨房兑了一盘糨糊一样的米胶,一点一点的贴着缝隙把树皮粘了上去,又从炉灶里挖了一点炉灰抹在树皮上,果然能以假乱真。 做完这些,众人都有些劳累,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震撼,所以各自回到房间歇息了。 天上一轮圆月,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从房梁上跳起,回头望了一眼一品香的院子,融入了远处厚重的夜色。一夜无话。 第十三章 陆大侠 次日清早,一品香的门照常打开,方大炮和阮眠眠擦拭着大厅的桌椅,花大爷在厨房切菜热油,江心月则陪着穆如清悄悄离开一品香往安阳侯府那边去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仿佛昨天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 离一品香不远的一座大宅,此时也有小厮打开了门。 门外立着一位穿着黑色劲装侠客模样的人,看似随意站着但,腰杆笔直,一眼便能看出武功高深。 他看起来倒是一副少年模样,皮肤白皙,比一般的女孩还要漂亮几分,笑起来眼睛弯弯,纯真无害,和煦明朗。 他见里面有人开门了,迎上两步,笑嘻嘻的对那小厮招了招手:“你过来,爷醒了么?若是醒了去通报一声,我有事说。” 小厮仿佛早就熟识了这人,拱了拱手:“陆大侠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遂回头绕过屏墙往院子里去了。 这陆大侠轻松的一个纵身竟然攀到了院外的一株大树上,挑拣了一会儿便折了一条树枝,拿在手里比划了几下才心满意足的跳到地面上。 于是陆大侠就…蹲在地上开始画画,不过他这画技也实在不怎么样,一堆线条杂乱无章,勉勉强强能看出是个圆圆的乌龟形状,画完之后那进去通报的小厮刚好出来示意他进去,于是陆大侠随手把树枝一扔,起身走进了院子。 那小厮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乌龟图案,忽地却惊住了,原来陆大侠扔的那树枝此时正不偏不倚的扎在那棵树的树干上,一大半都没进了树干。 陆大侠轻车熟路的穿过几道门到了内院,见那穿着华丽丝绸衣裳的男人正端着一壶茶坐在亭子里自饮。 “陆归拜见齐王殿下。”陆大侠一撩衣袍单膝跪地,脸上的笑意却没变。 “起来吧,有什么事大清早就来?”那齐王一双凤目狭长,眼尾上挑,面部轮廓也并不柔和,给人狠厉的感觉。 “殿下用过早饭了吗?”陆归嘻嘻一笑。 “我用过了,我让人给你准备一份。”齐王面色不显,只微微拍手,便有侍立在侧的太监下去传话了。 “多谢殿下,我昨夜往一品香去了,您猜怎么着?”陆归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 “刚回京就去看了?日后还得让你去盯着,别人我总觉得不放心。”齐王示意陆归坐在对面。 “确实不能放心,可能我以后也不必去了,要我说您府上办事的还真是不牢靠,这些天的消息我都看了,都说没有异样,可是昨天我去一瞧,那东西恐怕已经不在了,树被动过。”陆归收敛了笑意,一双眸子静静看着齐王。 “什么?东西不在了?可确定吗?”齐王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但没有其他动作,手指抓住桌沿,骨节泛白。 “知道那个消息的恐怕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那树几十年来早已经长得天衣无缝了,不知情的人,哪怕把眼睛贴上去也看不出分别,正因如此,要是有人动了肯定不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陆归顿了顿,“昨天我去看时,那一块树皮被切下了四四方方一块,虽然重新粘上去又特意伪装过,但我能看出来。” “那东西要是重新出世…恐怕…”齐王脸色铁青,甩手掷出了手中的茶壶,茶壶砸在墙面上炸开,青色的茶水浇在灰色的墙上,斑驳一片。 “东西很可能是被那家饭庄的人发现了,但至于会不会流出,还不好说,聪明人应该都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既然那饭庄几个平民就能打赢齐王您布置的官司,说明不是蠢人。”陆归笑盈盈的说出来,好似并不忌惮齐王的威严。 “哼,不过是歪门邪道罢了,若说不会流出,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寻个由头把他们一并查抄了,再仔仔细细的搜查,不怕到不了手。”齐王想起自己从前安排的那些事,心头怒气更盛。 “或许这样能找到,但眼下若是突然对一群素不相识的平民直接下手,那位会不发现吗?”陆归悄声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往天上虚指一下。 “他?才貌品德都那样平庸,从那贱人肚子里爬出来就轻易坐上了那个位置压我一头,早晚我…”齐王嫌恶的掸了掸袖子。 陆归轻轻摆了摆手,把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齐王会意,便不再说话。 转眼便有几个丫鬟轻手轻脚的端来了各色早点摆在小桌上,样式简单但不可谓不精致。于是陆归便拿起竹筷专心吃起饭来。 “陆大侠先吃吧,这别院你可以随意逛,我回府处理些事情。”齐王已经收起了刚才的情绪,连目光都变得随和起来,起身就要离去。 “王爷慢走。”陆归正咬着一块水晶虾饺,连头也不抬。 齐王走出亭子,又转过头来:“一品香那边,还得让你去看着,若有什么突发状况可以随机应变,不必过来回我。“ “听说他们家做了个什么火锅,我改天去尝尝。“陆归咽下嘴里的包子,抬起头嘿嘿一笑,一口白牙在阳光里熠熠发光。齐王这才放下心来带着随从离去了。 华丽的马车行进在街道上,百姓们纷纷避让,高头大马鞍饰上的银铃随着高抬的马蹄发出一串叮铃铃的清脆响声。 马车内也是镶金嵌玉,连熏香都飘起奢华的烟雾,在这香雾笼罩中,齐王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 “主子,那陆归实在是太过放诞无礼,怎么还容他这样不尊重下去!“一个管家装束的男人跪在马车角落里,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可不就是一品香对面茶楼上陪在齐王身边的人? “就因为他做事全凭自己心性,我才放心用他,看起来轻狂不羁不要紧,只要我们不得罪他,他还是能帮我们大忙的。“齐王指腹摩擦着手里的玉串,眯了眯眼睛。 “王爷深谋远虑,小的佩服。“那人深深躬下脊背,不再言语。 穆如清这边,他和江心月轻装到了安阳侯府,门前看门的小厮进去通报了一声直接把穆如清引进了安阳侯书房。 书房里墨香四溢,墙壁上挂着不少雅致的画卷,几根幽蓝的蓝孔雀翎插在玉瓶里,安阳侯就站在那桌子后面。 “老兄你倒是会享受,啧啧啧,奢侈啊。“穆如清笑着调侃。 “都是附庸风雅罢了,我既不擅长书法,也不会画画,我那大女儿倒是喜欢的紧,这书房我也只用来谈事情。“安阳侯还是和善的样子。穆如清给安阳侯使了个眼色,安阳侯会意,挥退了小厮和丫鬟,诺大的书房里就只剩穆如清,江心月和安阳侯三个人。 至于三个人密谋了什么,却是无从知晓,只知道穆如清出门的时候,神色比来时轻松了许多,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 一块象征权力的玉玺,刚刚出现便牵动了多少人的心,有人怕被拖进漩涡,有人垂涎而不得,不得不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日头刚过正午,一品香又迎来了一波用餐的高峰,不少人相互笑闹着走进来,一品香也是热热闹闹。阮眠眠和方大炮一个吃播一个上菜,忙的不亦乐乎。 阮眠眠今日吃的还是一品香招牌火锅,不过锅底换成了菌汤,又加了些温补的药材,打的是益气补身,美容养颜的特点,而且食物原本的鲜香更是被激发出来,顿时让围观群众跃跃欲试。 观众们呼啦啦进店点菜的时候,阮眠眠却注意到不远处笔直的站着一个人。他柔和的眼眸倒像是穆如清的眼神,脸上挂着开朗的笑,看上去阳光清爽,倒是少有的漂亮少年,这人正是刚从齐王别院里来的陆归。 阮眠眠很少看到长相气质能和穆如清媲美的男人,所以竟看的有些呆了,脸上好似被他的笑意感染了似的,露出浅浅的酒窝。 陆归走到阮眠眠面前,微微俯下身子拿手在她面前晃一晃:“好可爱的妹妹,你是吃播?” 阮眠眠这才醒过神来,忙露出招牌笑容点头道:“嘿嘿我是吃播,顾客是来吃饭的嘛?今天我们招牌是菌汤火锅,大补,顾客可要试试吗?” “火锅啊,给我来一份吧。”陆归看了看阮眠眠眼前剩下的食材和汤锅,浓郁的香气令他这个吃遍了美食的都有些心动。 阮眠眠高兴的“哎”了一声应下,回头看了看大厅里的方大炮,他此时正忙得脚不沾地,便没有叫他出来迎接了,眼下刚结束吃播,索性她亲自引着陆归上了二楼,找了个清爽干净的包间把他带了进去。 她从门后挂着的小篮里拿出一张纸,那是穆如清亲手抄的一品香菜谱,递到陆归面前,又取了一副碗筷摆好:“客人看看要点什么,直接告诉我,我们还有另外赠送的黄酒和茶水,对啦,我叫阮眠眠,客人看看还缺什么找我便是。” 阮眠眠不光吃饭有一套,跟着方大炮学了这么久的招待客人,更是细致周到,客人也喜欢看她手脚麻利心思细巧,好多顾客甚至每次来都要看一眼阮眠眠,简直把她当成妹子照顾,就连额外给的赏钱都比方大炮要多。 “嗯,这上面的菜,除了白菜都给我上一份吧,你们这的火锅除了麻辣和菌汤没有别的口味吗?我想吃甜的火锅。”陆归粗粗扫了一眼菜单,笑着抬起头。 “这个恐怕…”阮眠眠一个“不”字还没说出来,那陆归又潇洒的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个银澄澄的元宝放在了桌上。 “当然,当然可以,我们尽量满足,我先去让人上菜,客人您稍等。”阮眠眠眼里冒出银光,一边说着一边滴溜溜跑下楼去。陆归看着阮眠眠下楼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更明朗了。 “大炮!楼上二号雅间的客人要除了白菜以外全部的菜,你先给他上菜,我去找一下花大爷!”路过大堂的时候阮眠眠头也不回的冲方大炮喊了一句。 方大炮心里有些好笑,这小妮子风风火火的,不知道又有什么好事了。 第十四章 番茄火锅 厨房里,花大爷正两手翻飞剁着肉馅,前几天阮眠眠跟他撒娇说想吃酸菜肉包子,果然他这就准备了。 “花大爷,花大爷!你在干啥呀?”阮眠眠像小鹿一样跳进来,还没站稳就听到了她清脆的声音。 “怎么了眠眠?刚吃播完也不知道歇歇,还跑这么快。”花大爷手里的功夫没停,转头问道。 阮眠眠动作太大,连头上的石榴钗都有些歪斜,她忙扶正了不让头发散开,又开口道:“有个客人问能不能把火锅做成甜的,他喜欢吃甜的,还拿出了一锭银子。” “这个…火锅本来是如清做的,我也只是照着他的法子照葫芦画瓢,至于能不能做成甜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有这个想法,试一试也不是不可以。”花大爷如今已经对尝试这些新奇的东西接受了许多了。 “那我们可不可以在菌汤锅里加白糖?白糖是甜的。” “白糖就太过甜了,也没什么滋味,倒不如不加的好。”花大爷否定了阮眠眠的想法。 “那还有什么是甜的?总有办法的。”阮眠眠环视厨房,来来回回看着这些食材和调味料。 “胡萝卜怎么样?胡萝卜是甜的。” “味道太淡,恐怕不出味。” “哎?这个,西红柿,又酸又甜,西红柿汤也很好喝,这个肯定行!”阮眠眠看到了墙边篓子里的西红柿,一手抓一个递给了花大爷。 花大爷眼睛一亮,接过西红柿:“或许还真的可以试试,眠眠,拿一包菌汤的底料过来,咱们试一下。” 阮眠眠飞也似的找出底料放在案板上,看着花大爷忙活。他先是用热水把西红柿的皮烫掉了,又把西红柿切成碎碎的丁,放入锅中加水煮出了红色的西红柿浓汤,再取了一半菌汤的材料放进锅里,加上水,熬煮了一会儿便闻得鲜香扑鼻,竟然丝毫不输菌汤火锅。 花大爷撒了些盐和佐料,这才用大勺子舀了一点放在小碗里自己尝了一口,又递给阮眠眠:“嗯,果然是酸甜可口,又有菌汤的鲜香,端给客人试一试吧。” 阮眠眠迫不及待的把熬煮好的汤底装在火锅里,垫上棉布端到了二楼雅间。 此时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陆归好似也没等的不耐烦,阮眠眠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他手里握着一只筷子在桌子上比划着什么,而大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食材。 阮眠眠把火锅放在桌子中间的凹槽里,这还是火锅火起来之后为了方便加热,方大炮改装的。凹槽是在原本的桌子上挖出来的,下面正对着一个铁质的圆桶,用的时候在里面加上木炭,便能长久的让火锅保温,又不会让烟尘飘到桌子上,可谓是一箭双雕。 火锅放好,阮眠眠甜甜的开口:“客人久等了,我们做了甜的番茄锅,请客人品尝吧。” 那陆归听到声音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筷子冲她嘿嘿一笑:“你看,好不好看?” 阮眠眠这才注意到他在桌上画的画,凑过去一看,仍然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粗线条,勉强能看出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连五官表情都不甚清楚。 “好看!好看!客人画的真好看啊!”虽然这客人画技实在是不敢恭维,不过阮眠眠可是听穆如清讲过无脑吹大法,顺着客人说话她也是非常熟练了,脸不红心不跳。 听阮眠眠这么一说,陆归脸上的笑意仿佛放大了一百倍,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小妹妹有眼光啊!你还是第一个夸我画的好的,我那老爹都没这么夸过我,对了,我叫陆归,妹子可以叫我,小归归。”说罢,贱贱的挑了挑眉。 阮眠眠心里腹诽:小归归?不是乌龟的龟?面上却不显,只是笑道:“陆大哥慢用吧,要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我们会改进。” 那陆归却抬了抬手示意她别走:“妹子,我和你有缘分,你也坐下来咱们一块吃吧,我一个人也孤孤单单的。” “这怎么好,哪有客人点菜我吃饭的道理,我们老板回来看到要怪责的。”阮眠眠忙摇头摆手,头上的钗子都一抖一抖的。 “不妨事不妨事,你们老板闻起来还有我呢,坐下吃吧,我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不是?” 陆归虚按着阮眠眠的肩膀让她坐在了一边,自家也学着阮眠眠的样子把各种肉片和蔬菜都涮进了汤锅里。那浓汤泛着鲜亮的橙色光芒,咕咚咕咚的冒着饱满的泡泡,肉片一放进去便沾染了汤汁,捞出来之后油亮亮的,实在是有食欲。 陆归也顾不得多少斯文了,当即夹了一片送进嘴里,连呼三个“烫”字,但还是忙不迭的又从锅里捞出来一些:“就是这个味道,甜而不腻,果然还是你们有办法啊!” 阮眠眠看他像个小孩子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挽起袖子帮他涮菜,自己虽然坐着,但还是以照顾他吃饭为主,自己并没有吃几口。 陆归也乐呵呵的大吃一顿,连说话都支支吾吾说不清了,吃了大半桌的肉才算作罢,吃完放下筷子,阮眠眠又适时的捧上竹叶茶给他解腻,更让陆归觉得阮眠眠善解人意,体贴周到,对阮眠眠的喜爱更多了几分。 陆归到一楼前台付账的时候,照原来说的付了一个银元宝的饭钱,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元宝说是要付他毁了桌子的钱,毕竟他在桌子上画的画可是深深刻下去的。 方大炮和阮眠眠自然是千推万拒的不收这钱,谁知那陆归不仅执意把钱放下了,还拿出一个什么字都没有的令牌塞到阮眠眠手里,说有什么事拿着这个去京外的梅园找他,还自顾自的笑着说认她做义妹了,阮眠眠和方大炮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向门外走去。 正巧穆如清和江心月从安阳侯那边回到一品香,在大门口和陆归打了个照面,两边的长相和气质都是无可挑剔的出尘,自然相互吸引格外注意对方,互相微微施礼微微错身,就这么惊鸿一瞥,都在对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时正午的用餐高峰也已经过去,一品香众人也得空聚在一起,花大爷特地给江心月和穆如清留了几样菜,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坐在二楼闲谈。 “穆大哥,你看到刚才出去的那个客人没?他可奇怪的很,还挺可爱的。”阮眠眠吹着茶水的浮沫,嘟着嘴娇俏可爱。 听阮眠眠夸那男子可爱,方大炮却不屑的撇撇嘴:“不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谁知道心里面怎么想的,他还把咱店里的桌子划坏了,就隔壁那张。” “大炮这么反感一个人倒是少见,眠眠给我们讲讲呗,我这也有一桩奇事要跟你们讲。”江心月喝着粥,冲着阮眠眠递了个眼色,又看看穆如清,摆明了说是关于穆如清的。 阮眠眠嘿嘿一笑,也是来了兴致,于是绘声绘色的把今天陆归来吃火锅还有番茄火锅的事情讲了一遍,又说那陆归给了她没有字的腰牌和他住的梅园。 “这人真是挺奇怪的,来吃了一顿饭就要认我做义妹,不过看起来倒是对我们没什么敌意。”阮眠眠嘻嘻一笑。 “还真是一件奇事,你说他住在梅园?这梅园也挺出名的,是京城附近数一数二的园林,是前朝一个宰相斥巨资建的,一草一木都值大价钱,后来前朝覆灭,梅园被赏给了谁就不得而知了,但一定背景极大,说不准还是皇室的人呢。”江心月手指叩着桌面。 “怪不得,他一出手就是两个银元宝,这么大的手笔可不是普通人拿得出来的。心月姐姐,我的说完了,你也讲讲你遇到的那桩奇事呗?”阮眠眠跟着江心月完全成了八卦小女生的模样。 “咳咳,是这样,今天我们去安阳侯府书房跟安阳侯商量事情,谁知刚出书房门口就撞见了侯府的那位大小姐,就是上次过生日那个。”江心月说道。 “咳!小姑娘家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赶紧吃你的吧。”穆如清看起来有些窘迫,连耳根子都微微发红,这可不是他平常意气风发的样子。 “哎呀就说说嘛,又能怎么样,来眠眠,我给你说呀,那大小姐本来还端庄文雅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看到咱们穆老板之后啊,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他,眨都不眨一下,走到如清旁边的时候,还差点摔倒在他怀里,这可是一见钟情呀。就是那大小姐身上的香粉味实在是浓的呛人。”听江心月讲这件事,穆如清干脆扭过头去生闷气了,阮眠眠倒是嘻嘻哈哈的和江心月嘀咕了一番,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没想到穆大哥倒是招人喜欢,刘喜儿看起来虽然温温柔柔的样子,可不像是个好相处的呢,二小姐那么挑衅她她都不动声色,不知道以后遇见咱们大哥会不会还要摔倒呀?上次我也闻到过香粉味道,香是香,就是有点冲鼻子,嘿嘿。” 看着穆如清窘迫的样子,两女又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就连花大爷和方大炮都勾起了嘴角。 此时和江心月打打闹闹的阮眠眠还不知道,今天她的一番际遇未来帮了他们多大的忙。 第十五章 专题吃播 说笑归说笑,穆如清听说阮眠眠和花大爷自己琢磨出了西红柿火锅大吃一惊。 在他生活的现代也是有番茄火锅的,并且十分火爆,他也想过把火锅的种类拓展开,只是碍于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耽搁了,没想到阮眠眠和花大爷倒是先做出来了。 穆如清跟着花大爷去厨房看他做了一次番茄汤底,便是止不住的夸赞,这几乎和现代的番茄火锅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加鲜香。 按照从前的做法,穆如清又加了几样调料进去,让味道更加醇厚,回味无穷,又决定让阮眠眠明天吃播时就吃这道西红柿锅,把这新鲜的火锅推广到百姓中。 第二日中午时分,阮眠眠便如往常一样坐在一品香门外,笑呵呵的准备开吃,街上已经围了一圈客人,如今看阮眠眠吃饭的已经有了一些常客,闲来无事便提着小板凳坐在这里占位子,这些客人里有男有女,老少都有,不过都很喜欢阮眠眠。 阮眠眠刚坐下,方大炮便端了一个托盘出来,把托盘上的一个个小杯子分给来看吃播的客人,江心月也端了铜锅和食材放在阮眠眠面前的桌子上。 等大部分人都拿到了杯子,阮眠眠清了清嗓子适时的开口了:“各位客官中午好呀,今天眠眠给大家带来的可不是一般的火锅,这是我们一品香饭庄自创的西红柿口味火锅,酸酸甜甜,老少皆宜,另外,今天给大家的也不是平时的茶水,而是我们西红柿火锅的汤底,是可以直接喝的哦,请大家慢用。” 于是拿到杯子的客人都看着杯子里红红的汤,香气四溢,不少人都迫不及待的抿了一口,果然不是一般的香甜,回味无穷。这样一来,西红柿火锅被百姓们毫无阻碍的接受了,甚至跃跃欲试,阮眠眠更加感叹穆如清的主意好。 阮眠眠此时也拿起筷子开始涮菜,花大爷把里脊肉切的薄如蝉翼,几可透光,放进汤锅里两三次呼吸之后再夹起来,已经是卷曲诱人,阮眠眠吹了吹放进口中,那肉香与番茄的酸甜已经在口中四散开看来,美味却不油腻,实在是让人胃口大开。 这顿饭就连阮眠眠都吃的有些撑了,傻呵呵的笑着抚着圆滚滚的肚子,江心月给她倒上茶水,看她这傻乐的样子,佯怒用手指点了点阮眠眠的额头。 这次吃播也是很成功的,甚至比刚推出火锅的时候效果还好,一品香的大厅里多添了几个桌子才勉强放开客人。 到了晚上,一品香例行聚在一起分析这次吃播。 “咱们眠眠真厉害,我看今天那些客人没有不想吃的。”方大炮揉着阮眠眠的头顶,这么长时间以来,方大炮面对阮眠眠也不害羞了,反而是喜欢和她呆在一起。 “我感觉还是有点问题,哎呀大炮你撒手,头都揉扁了,”阮眠眠气鼓鼓的捏了捏花苞头的小揪揪,笑道:“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我每次吃的豪爽一些,那些男客便高兴,若是含蓄温婉一点呢,那些女客便高兴,不知为何,我总是做不到一场让客人们都高兴的,这可怎么办?” 穆如清略想了一会儿,便道:“这也不难,咱们就把这些不一样的客人分开,就称作专题,专门腾出一天给那些侠客绿林人士,这一天便是菜也豪爽人也豪爽;再腾出一天给小姐和姑娘们,这就要吃的清雅温婉些;若是再有一天请那些文人墨客,则要文质彬彬,规矩礼仪都周到,这样可不是让所有人都满意了?” “好主意啊,这事就交给我办吧,请客下帖子,还有安排时间,到时候咱们饭庄的布置也要应景,就由大炮来办,做什么菜式就由花大爷决定,才算是相得益彰啊。“江心月给所有人分好了工。 “那就交给大家了,这段时间我和安阳侯正商议着发展外卖的事情,委实抽不开身。”穆如清哈哈一笑,十分放心。 江心月不愧是女侠,做事爽利干脆,办专题吃播的事情不过四五天就安排好了,第一场是武林人士专题,在一品香二楼,把屏风都撤了合成一个大房间,墙上挂了些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器,连桌子都换成了乌黑的实木大方桌,一桌足足能坐十来个人。 帖子提前三天发出去了,不仅是发给常来吃饭的武林人士,更是利用江心月师父老江大侠的人脉把一些知名的大侠给请了来,而且经过阮眠眠的提醒,也给住在京郊梅园的陆归陆大侠发了一份帖子。 阮眠眠踮着脚站在二楼窗边往外看,今日江心月特意给他选了窄袖细腰的骑马服,红色的内衬外面贴着小巧的银色甲片,头发梳成高马尾,只用一个青银发冠固定,其他装饰一概不用,更显得她身形干练,轻盈灵巧。 受邀的客人陆陆续续的到了,都被方大炮和江心月一起引到二楼,客人们并不生分,相互热络的打招呼,甚至连酒缸都启开相互敬酒,称兄道弟的,一片热闹。 阮眠眠潇洒的走到前面的长桌前,举起一个酒杯道:“各位大侠好,感谢各位侠士来给眠眠捧场,眠眠先干为敬!”说罢,头一仰把酒杯喝干,又把酒杯倒过来示意自己干了。 “眠眠妹子爽快!” “大妹子不必跟我们客气!来,吃!” 这些行走江湖的大侠都是不拘小节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声聊天,豪放的跟着阮眠眠大口喝酒。 那边躲在楼梯口的方大炮看阮眠眠这样喝,心里有点没底,忙问身边的江心月:“眠眠这么小,怎么能给她喝酒,还喝的这样猛,这不是胡闹吗!” 江心月扑哧一声笑出来:“瞧你,你家眠眠妹子就半点碰不得,她过段时间可就十六了,放在百姓家里,那都是要订婚了,还是小孩子?再说我今天给她酒壶里灌的是菊花茶,看起来和黄酒一个颜色而已,你也太小看我了。“ 方大炮这才讪讪一笑,别过头去。 阮眠眠也不拘泥,当即一甩袍子坐下来。桌前摆满的菜式和平时的有些差别,火锅并不需要自己动手涮菜了,因为花大爷打听了这些武林人士的喜好,他们都是粗犷无拘,所以都是切了不小的肉块放在火锅汤底里小火熬煮了一天,端上桌的时候早已软烂适口,而且火锅以辣锅为主,配上早已热过的黄酒,更是豪情万丈。 阮眠眠用圆勺子捞出一块肉,足有她半个拳头大小,但似乎入口即化,汤汁都吸足了。阮眠眠满足的几口就吃下一块,待要去捞锅里其他肉块的时候,却见方大炮又引着一位客人上楼了。 远远看去那人长身玉立脊背笔直,又穿了一身墨色锦袍,可不就是住在梅园的陆归陆大侠。 阮眠眠起身微微行礼,早有认识他的一个虬须大汉冲他大声打招呼:“哟,陆大侠好久不见啊,来晚了罚酒三杯!” 陆归果真就从临近的一桌上提起一壶酒,一仰脖子竟然喝了个干净,这才朝阮眠眠那边看去:“虽然来晚了,但还是必得来,我家妹子办的席,我不来捧场算什么道理。”说罢找了靠前的一桌坐下。 阮眠眠有些迷糊,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妹子?似乎他上次走的时候说过一句,自己没留意,不过这才总共见了两次,着实是没当真了。 她很快调整了心情,又倒了一杯朝陆归看去:“陆大侠,眠眠敬你。” 看着阮眠眠巧笑倩兮的模样,又打扮的像个侠女一样英姿飒爽,陆归好似心情很好,也举杯回礼,气氛再次被带了起来。 客人们从中午开始,吃完饭又各自聊天喝酒,直到日头西斜了才算作罢,更有几个直接烂醉如泥,还是方大炮和江心月合力把他们半抗半扶的拖到附近的一家客栈,给他们分别付钱开了房间,这才暂且安置下。 客人临走都是在一楼结了账的,江心月在送帖子的时候就说清了这顿饭的价钱,这些江湖客都爽快的很,很是乐意来同乐,付钱的时候自然也是爽利的。 只是那陆归这次喝的脸颊通红,竟然又掏出一块银元宝来付钱,阮眠眠一个劲说用不了这些,可陆归却是怎么也不肯收回去,只说自己没有零钱,身上最小的钱就是元宝,爱要不要。 这阮眠眠又瞪大了眼睛,目送着陆归走出大门,自言自语道:“还没见过有人这样炫富的,呸,谁信啊,那我身上最小的钱还是金元宝呢!“不过陆归这次可不是跟阮眠眠炫富,在他的梅园里,确实是只有一箱子一箱子的银元宝,这么多年来,他也只用银元宝付钱。 等到穆如清回到一品香,阮眠眠忙不迭的迎上去:“穆大哥,你不知道今天多么热闹,那些大哥们都开心极了,还有喝趴下到桌子底下去的呢!“ 看着阮眠眠手舞足蹈的高兴劲,穆如清也跟着笑了:“那就说明咱们眠眠厉害呀,名动京城的时候也不远啦!” 阮眠眠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又取了一盘蜜饯端到桌子上,对旁边的方大炮和江心月摆摆手:“大家吃点蜜饯吧,花大爷做了好几天了,我都忘记拿出来。” 众人又是嘻嘻哈哈的调侃了阮眠眠一番,直到她满脸通红才作罢。 第十六章 腹痛 众人又是嘻嘻哈哈的调侃了阮眠眠一番,直到她满脸通红才作罢。 又过了五日,一品香又举办了一次专题吃播,这次邀请的是常来的百姓之女以及经过安阳侯介绍的一些官家贵女,安阳侯家的大小姐刘喜儿和二小姐刘欣儿自然也是来的。 这女儿家的聚会可就不能那样豪放不羁,二楼上的布置摆设又被全部更换了一番。墙壁上的刀枪剑戟换成了素雅的山水画和折扇等风雅之物,大方桌换成一个个只能坐四五个人的小圆桌,配有同样的小圆凳,桌子上的浅青色桌布上绣着各色花样,小圆桌之间又用从前的一扇扇屏风隔开了。 这屏风的摆设也是方大炮细细思考过的,角度合适,让坐在桌前的人互相看不到,可是却能看到前面阮眠眠所在的位置,这样也避免了互相不喜的小姐们见面,又能让平民女子和贵族小姐同处一室而不必为名位相争。 “眠眠,时辰快到了,客人估计快来了,下去迎接着吧。”方大炮站在楼梯口唤着在窗边的阮眠眠,阮眠眠听到声音一回头,方大炮一时间都看的呆了。 阮眠眠今天的打扮是江心月选的,穆如清又着意做了修改。她穿着月白的宽袖曲裾,裙摆和袖口都绣着同色的玉兰花暗纹,行动之间如弱柳扶风,袅袅婷婷,头上简单挽了两绺头发垂在耳边,更显得她面容小巧,身量纤纤,其余的头发都散散的垂着,像院子里大柳树的碧色枝条,朝气蓬勃,一举一动都在方大炮心里撩动一池静水。 “看什么呢?我们快点下去呀?”阮眠眠看着发呆的方大炮,有些疑惑。 方大炮反应过来,抬手搀着阮眠眠的手臂,这曲裾虽漂亮,却不方便行动。 “眠眠,你穿这个果然更漂亮一些,倒像是朝廷里的大将军夫人了。”方大炮脱口而出,阮眠眠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是将军夫人,却没有一个大将军来三媒六聘娶我回家呢,”阮眠眠一句话说出来,不知为何方大炮耳根通红,不再言语了,只是搀着她走到了门口。 刚在门前站定,果然便有客人上门了,第一个来的自然是和一品香交好的安阳侯家,马车一停,便有丫头小厮上前伺候着里面的人下车走上前来。 先是刘喜儿走出来,她今日又是一身浅色衣衫,白梅绕袖,遍体生香,端的是尊贵清雅,而紧随其后风风火火跳出来的则是她的庶妹刘欣儿,她与刘喜儿截然不同,一身红色束腰石榴裙,头上也是琉璃制的石榴花步摇,腰上佩着暗纹锦香囊,火辣又高傲。 阮眠眠迎上两步行了礼,刘喜儿面带微笑的把她扶起来,二人笑盈盈的寒暄了几句,那二小姐刘欣儿却是把下巴高高抬起,眼神好似没看到她,倨傲又冷漠。 和刘喜儿交谈过后,阮眠眠一转身朝着刘欣儿笑了一笑:“二小姐好久不见,眠眠有礼了。” 二小姐看阮眠眠向自己问好好像有些惊讶,连那故作高傲的神情都化解了几分:“嗯…你也好。”丢下这一句,她匆匆走进一品香去了。 阮眠眠并不生气,反而有些好笑,这位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二小姐刘欣儿,心里也是有些可爱之处的。 刘喜儿则不着急,亲自挽过阮眠眠的手,亲昵的向里面走。 “眠眠妹妹,穆大哥今日可在么?”刘喜儿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他在的,估计是在后院,今日都是各家贵女,他一个大男人总归是不方便出来露面。若是大小姐要见,不如等散席之后我再叫他出来呀。”阮眠眠想起上次江心月讲过的八卦,心里有了底,面上却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仍旧是嘻嘻笑着。 刘喜儿也只说了句穆大哥待你们下人真好,阮眠眠却捕捉到她眼睛里突然亮起来的光彩,心里有些好笑,果然自古美人爱英雄,这侯府大小姐对自家老板一见倾心却不知结果如何。 等所有客人都在二楼雅间里一一寻了相熟的人落座,阮眠眠这边也把菜式都上齐了。 菜肴的设计不同于上次专题的豪迈风格,而是专注于细致精巧,而且量不能那么大,每道菜都只是小碟里呈一点点,但是菜肴都被做成精巧的形象。萝卜雕刻成了凤凰,白菜做成莲花的形状,就连蘑菇都做成了山石,每道菜都是一幅画。 不过这可就苦了阮眠眠,她的饭量是一品香众人都知道的,这样小巧精致的东西中看不中吃,她又不能吃的太快,指甲盖大小的东西还要分两口细嚼慢咽,着实是郁闷啊。 这些小姐们倒是文雅惯了,纷纷惊叹厨师手艺精妙,细细的品尝着。今天因为都是女孩子在,所以方大炮搬上来的是果酒,甜美不易醉,更是清新宜人。阮眠眠先倒酒挨个敬了一圈,便示意方大炮上锅子。 汤底是菌汤锅和番茄锅,连用的铜锅都是小一号的,这样一个人用一个,也不必和别人共用,这些大家小姐在外面最注重面子和身份,怎么可能和他人共用餐具。 阮眠眠细心,早注意到了各人的饮食习惯,那些饮食清淡的送上菌汤锅,喜欢吃甜食的则送上番茄锅,另外的是像安阳侯府二小姐刘欣儿这种,阮眠眠也注意到她性格火辣又格外多尝了几口辣菜,所以给她送上了辣锅。 拿到辣锅的刘欣儿并没有说什么,看向阮眠眠的眼神却有些感激,甚至自己为阮眠眠倒了一杯酒递过去,示好的意思溢于言表。 刘欣儿和阮眠眠喝过酒之后便回到了座位,这边刘喜儿却又端了酒杯过来,阮眠眠便又倒上一杯正欲举杯,却不想刘喜儿的手臂突然不稳,正好打在阮眠眠的酒杯上,酒杯顿时掉在地上。 对于突发事件,阮眠眠有些慌乱了,忙俯下身捡起了杯子碎片放在桌上,正要叫方大炮去再取一个杯子,刘喜儿却拦住她:“眠眠妹子,不必这么麻烦,是我没站稳不小心打碎了你的酒杯,那就请用我这杯酒吧。” 刘喜儿热络的把酒杯递到阮眠眠手里,阮眠眠不疑有他,将里面的果酒一饮而尽,又把酒杯交还给刘喜儿,刘喜儿的笑容更加甜美了,转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顿饭吃完之后,阮眠眠微笑着把客人们送到门口,此时她面色有些发白,方大炮只以为是没吃饱又喝了酒的缘故,给她倒了一杯暖茶,谁曾想客人一走,阮眠眠便如脱力似的手撑着桌子站不住了,当即摔在方大炮怀里。 方大炮赶忙扶着她坐在凳子上,只看到她手捂着肚子,脸色已经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下来,零散的碎发贴在脸上,紧紧皱着眉头。 “眠眠,眠眠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方大炮真的慌了,眼看着阮眠眠在自己怀里痛苦的样子,他一时间心痛的不知道做什么。 “大炮…我肚子好痛,好痛啊。”阮眠眠说话已经有气无力的,断断续续哭着,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方大炮疯了一样把阮眠眠背在背上便往后院跑去,江心月和花大爷正在厨房择菜,穆如清也在自己房间写字,听到方大炮的呼喊赶忙跑出来,就见到了方大炮背上脸色惨白的阮眠眠。 江心月帮忙把阮眠眠送到了她房间,把她扶到床上躺下,又盖好被子,此时阮眠眠已经因为剧痛晕厥了过去,却并不知她为何腹痛。 花大爷此时也已经拿上钱去外面请郎中过来,江心月则翻箱倒柜的找出她师父给她的各类保命丹药,想着以备不测。 郎中很快请来了,他对着阮眠眠又是把脉又是看眼睛,却没说出个大概,只说这毫无征兆的腹痛,恐怕是得了绞肠痧,已然是命不久矣了。 众人听了大惊,穆如清直接推开那郎中走到阮眠眠身边:“不可能,从前对面茶楼有个伙计得了绞肠痧,那是脸色蜡黄,额头发黑,而且也并没有发作如此快。看眠眠这是急症,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或者是…中毒?” 众人听过之后心中大惊,江心月忙推着那郎中出门去结了帐让他走了。回到阮眠眠房间,把门仔细地关上,又检查了一遍窗户,这才回到窗前。 “如清,你说眠眠是中毒了?有没有办法查一查?”江心月声音十分焦急。花大爷更是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早已经把阮眠眠看作了孙女,如今看她受这么大的苦,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听到江心月的话,他想了一会儿开口道:“若是验毒,我倒是听说外面都是用银试毒,若是银针发黑,那就是中毒了。” 听到花大爷如此说,江心月拔下自己的银簪子,用簪子的尖在阮眠眠手指上挑破一点皮,把流出来的一滴血粘到了银簪上。众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江心月手上的簪子,生怕错过一点变化,可等了半天,这粘到血的簪子还是银光闪闪,半点没有变黑的迹象。 “不是中毒,难不成真是急病?”方大炮急得要落下泪来,握着阮眠眠苍白的手低声呜咽着。 “别慌,别慌,只要不是中毒,生病了总有办法治,若是中毒那可就真的没辙了。咱还得找懂医的来给眠眠看。”穆如清宽慰着众人,自己脸色却格外难看。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窗外响起了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院子里了,江心月第一个反应过来,提起剑冲了出去,穆如清紧随其后。 第十七章 罪魁祸首 二人夺门而出,却见那是一个人从围墙上掉了下来,似乎摔得不轻,此时正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后腰。 那人带着蒙纱的斗笠,看不清楚是谁的脸,只知道是个穿长裙的女子。 “谁在那里!”江心月一声轻喝,同时踮脚运力,两步到了那人面前,右手抬剑虚横在那人脖子一侧,只需稍稍用力,便可以割破她的喉管。 “别动手别动手,是我呀!我是欣儿!”那女子有些慌乱,双手掀开斗笠,这才显露出阵容,可不就是刚从一品香离开的安阳侯府大小姐刘欣儿? 穆如清和江心月见是刘欣儿,不免大吃一惊,江心月把剑收起来,问道:“你不老老实实回你的安阳侯府,大白天的爬我们一品香的墙头做什么?” “姐姐,穆大哥,我是不想回侯府了,所以假装要自己逛逛,偷偷来的一品香,你们收留我吧,我可以在这里帮忙干活。”刘欣儿原本高傲的眼神此时都变成了祈求。 “怎么,在安阳侯府当千娇万贵的小姐还不好?”穆如清有些吃惊。 “小姐?只有她正牌嫡出小姐才是小姐,我们这些不过是丫头罢了。与其在侯府里仰人鼻息受人摆布的过生活,还不如出来自由自在的好。”刘欣儿眼里泛起了泪花。 “那你怎么要来一品香呢?”江心月对这些宅院里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上次生日宴也见到了安阳侯府夫人是多么霸道,那大小姐也是个绵里藏刀的。 “从前我对阮姑娘说过很多不好的话,可是她不仅不生气,今天还多次为我着想,就连我府里的母亲都整日说我赔钱货,还从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刘欣儿抽噎了一声,“我想着一品香的人都是极好相处的,在这里生活恐怕要比在侯府好过百倍。” “你口中的阮姑娘此时正突发急病性命垂危,我看你还是回侯府吧,这里腾不出人手照顾你。”江心月因为阮眠眠的事情心里烦闷,此时更讨厌刘欣儿来惹麻烦。 “哎,心月不要这样说,好歹来了就是客人,我们也不好把她再赶出去,”穆如清转头在江心月耳边说:“你先把他留下,我去侯府那边问问安阳侯的看法,再定夺吧,主要是还能请安阳侯看看有没有能治这个病的人,总好过咱们自己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奔波。” 江心月听了这话,才收起严厉的神色,示意刘欣儿跟她进去阮眠眠的房间,穆如清则从后门骑马去了安阳侯府。 “江姐姐,刚才听你说阮姑娘得了急病,是怎么回事?”刘欣儿还有些茫然。 “打刚才送走了你们,她就突然腹痛不止,脸色惨白,现在已经晕过去了,请了大夫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却又不是中毒,我们也是毫无头绪。”提起阮眠眠的病,江心月有些难过。 “你是说,从送走了我们就开始腹痛的?”刘欣儿倒像是想到了什么。 “是啊,你们前脚走,她就在前厅里倒下了,你知道这个病?” “我不敢确定,倒像是…倒像是…,江姐姐,让我看看阮姑娘具体是什么情况吧。”刘欣儿看着江心月,似乎十分焦急。 江心月听她说可能认识这种病,赶忙推开门让她进去,不敢有一丝耽搁。 刘欣儿提起裙摆冲进去,蹲在阮眠眠窗前,先是和江心月一样把簪子拔下来,又叫方大炮和花大爷去端一碗盐水来,方大炮见她突然冲进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是江心月去厨房调了一碗盐水端过来。 盐水放在床边,刘欣儿拿过阮眠眠的手,用簪子刺了一滴血,血滴进盐水里竟然变成了浅紫色,渐渐的整个碗里的水都被染成了紫色。众人看着这变化都惊呆了,难不成眠眠真的是中毒了? “果然是她,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好心。”刘欣儿攥紧了拳头,有些咬牙切齿的道。 “这是怎么回事?眠眠是中毒吗?可有解药?”方大炮在旁边紧张的搓着手,一连串问出好几个问题。 “这病虽险,却不是致命的,也不是毒,只是若不医治会剧烈腹痛十天,十天之后自然会慢慢好转,但是对身体伤害巨大,而且这十天简直是痛不欲生。” “这样恶毒的法子?到底是谁搞的鬼?”花大爷气的手都发抖了。 “是我姐姐,这京城里我只知道她有这个法子,而且刚才江姐姐说我们一走阮姑娘就发作,我更猜到是她。等会儿我再把原委讲给你们听,我先把这东西给解了,越早解除受的伤害就越小。”刘欣儿也是个急性子,话音刚落便用刚才的簪子从自己手臂上割开一道口子,顿时鲜血不住的滴落。 “快,帮忙让她张开嘴,把我的血喝下去她就没事了。”刘欣儿看样子痛极了,死死咬住嘴唇,艰难的说出一句话。 方大炮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相信刘欣儿不会害阮眠眠,毕竟没有谁伤害自己来害别人。 他走上前捏住阮眠眠的下巴,虽然她的身体有些冰凉,但她脸上的皮肤自打来到一品香都是细细的养着的,再细腻不过,捏在手里好像要划走似的,可不用力气却不能张开嘴,方大炮此时仿佛用力也不是松开也不是,纠结的很。 好不容易让阮眠眠的嘴巴张开一条小缝,刘欣儿把手臂上的血液滴进去一些,这才用江心月递过来的纱布紧紧包裹了伤口止血,她的脸色也是有些发白,不过看起来精神尚可。 “好了,她大概一两个时辰就会醒过来,醒了之后多喂它温补的汤药,养养身子也就无碍了。”刘欣儿一边包扎一边说道。 “刘小姐,眠眠这到底怎么回事?”听她这么说,方大炮心里的焦急缓和了几分,但还是有些困惑。 “我那嫡姐干的好事,她从前得了个怪病,身上倒没有什么,只是时不时会发出恶臭的味道,你们也知道大家小姐若是传出去这种隐疾那是一辈子都毁了,所以我们全府三缄其口,后来夫人从外地的娘家请来一个云游术士,用了些秘法果真给她治好了,还交给她一个方子,只要定时吃一副便不再有事。”刘欣儿顿了顿,似乎想起来什么痛苦的事情。 “那方子还有个奇怪的效果,就是除非得那个怪病,普通人是吃不得的,却又不是毒药,若是吃了便会痛不欲生。而且她喝了那药之后,她自己的血液里也带了那种药,所以她总是看谁不顺眼,便偷偷喂那人吃下自己的血,那人便会腹痛不止但是找不到原因。” “她这么做,侯爷也不管吗?”江心月有些气愤。 “侯爷忙着外面的事,本来就把后院交给了侯夫人,侯夫人是刘喜儿的亲娘,自然不会透露半分,侯爷根本就不知道这药的效果,我也曾中过招,可若是我捅出来,我得到侯爷庇护,我的生母赵姨娘却无法离开后院,还是要任由她们母女揉搓。不过还好若是中过那药的人都会有抗性,再不会中了,而且血液还能做解药,我也只好做出一副骄横跋扈的样子来给自己挣一点活路。”刘欣儿的泪水止不住的留下来。 “这个毒妇,敢对我们眠眠下手,我们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方大炮气的右手重重锤在桌子上。 “她十分看重自己的外貌和名声,每次出门身上都要抹好多香粉,就是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身上还是恶臭的味道,不愿意被人发现,后来她性格越来越扭曲,别人身上有香粉味道都不可以,所以府里除了她们母女,其他人连月例里的香粉香膏都拿不到。” “呵,既如此,咱们眠眠的苦也不能白白的承受了,她最看重名声,那就想办法毁了她的名声。不过这件事还是要等如清回来再商议,千万不能操之过急,毕竟他和安阳侯是旧相识,若是因为那个女人影响了现在的合作就不好了。”江心月轻哼一声。 “都听你的,我们现在只要眠眠能好起来就是最好的了。”方大炮眼睛盯着阮眠眠的脸,眨都不眨一下。 “可是,她对府里人下手还说得过去,毕竟都被她们压着不敢声张,为何她会对阮姑娘下手?我见她和阮姑娘一直关系还不错啊,总不能是得罪了她。”这便是刘欣儿想不明白的一点,刘喜儿这样在乎名声的人,日日把自己包装成清高才女,又怎么会在外面动这种手段,她就不怕外人看出来是她做的闹起来? 江心月沉吟了一会儿:“恐怕还真是得罪了她。” “啊?眠眠这样温婉可人的人,当时还去她府里给她过生辰,怎么会得罪人呢?”花大爷更疑惑了。 “是这样,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当笑话讲给眠眠听的,我陪如清去和安阳侯见面,在书房门口遇见了刘喜儿,当时她好像就对如清非常在意,还撞进了他怀里。”江心月缓缓说道。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今天在门口迎接刘喜儿的时候,刘喜儿看似不经意的问眠眠少东家在哪,还说少东家待眠眠真好,我觉得,她肯定是误会了,少东家对眠眠好只是因为把她当妹子。”方大炮突然明悟过来。 “这样就说得明白了,刘喜儿嫉妒眠眠,所以下如此狠手。真没想到啊。” 众人一时无话,只等着阮眠眠醒过来。到了傍晚时分,床上的阮眠眠终于有了动静,哼哼着喊疼,只是还没睁开眼睛。 看她有反应了,众人才放下心,今天所有人都守在阮眠眠房间,所以外面连生意都没做了,早早的关了大门。 第十八章 一个计划 穆如清从后门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大斗蓬的人,那人整个身体和脸都埋在斗篷里,看不清面容。 二人直接到了阮眠眠房间里,那神秘人才伸手解开斗篷,露出一张端正的中年人的脸,正是安阳侯本人。 “父亲?您…您怎么来了?”刘欣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声音都有些颤抖。 “欣儿别怕,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不是要带你回去。”安阳侯把刘欣儿扶起来,温和的看着她,“我是听穆老板说阮姑娘的急病,这才来探望。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既然侯爷也来了,那我们也不瞒着了,正好也说给如清。我们知道了一些事情,还需要侯爷您知情。”江心月脸色有些冷,毕竟这害人的凶手是他安阳侯府的大小姐,她自然是把安阳侯当成了懦弱惧内之辈。 “这…发生了什么事情?眠眠不是得了急病吗?”看着眼前面色不善的一品香众人,安阳侯一头雾水。 “眠眠这可不是急病,这是让人给下了药,说起来还是你们侯府的教养问题啊。”江心月仍然是眼睛斜睨着安阳侯,她闯荡江湖自在惯了,有什么说什么,自然是不把这些贵族放在眼里。 “阮姑娘的病,与我们侯府有关?”安阳侯大惊失色。 “还是让二小姐给你讲清楚事情原委吧,这事情可做不得假。”江心月摆摆手,转身替阮眠眠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不再说话。 “父亲,是这样的…”刘欣儿从刘喜儿血液中的药讲起,到刘喜儿对穆如清的喜爱,再到因为嫉妒下药给阮眠眠,把这一系列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穆如清听完也惊呆了,万万想不到因为这一番莫名其妙的爱慕而害了阮眠眠,顿时气得手脚冰凉,心里又对躺在床上还不省人事的阮眠眠愧疚不已。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欣儿小姐为眠眠医治,至于刘喜儿,我们虽人微言轻,但也一定会给眠眠讨个公道。”穆如清开口了,这前半句话自然是感谢刘欣儿,后半句则是在向安阳侯表态,虽说是有缘分又有交情,但他的女儿伤了自己的妹子,有些话自然是要分开说的。 那边安阳侯自己也是惊讶不已,火冒三丈:“这个刘喜儿!她竟敢如此!我从前看错了她,一直以为她乖巧听话,谁知竟然是个毒妇心肠。等我回去请了家法,好好的打她一顿!那个混账女儿,犯下这种罪行,哪怕是逐出家谱也是可以的!” 安阳侯这话就说的很严重了,大家族里只有继承家业的男子以及正妻和嫡出子女能够写出家谱,像刘欣儿这种虽然生活优渥但庶出的女子是不能记入家谱的,若是吧刘喜儿逐出家谱,那相当于是剥夺了她嫡女的地位,在身份上甚至比庶女还低一层,只能算是罪女,往后封赏爵位以及家庭产业都不可能染指了。 这边刘欣儿却抱住安阳侯的小腿:“父亲,我今日说出了这些事情,若是回去必然是活不了了,求求父亲让我留在一品香,让我和我娘能有一条活路啊!” 刘欣儿自从出来,便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回去,她虽然也想看刘喜儿被惩治,但也要为自己做打算的。 安阳侯想了一会儿,沉声道:“我与穆老板交好,你留在这里我自然放心,要是穆老板答应,那你便暂时留下吧,只是别惹出什么乱子,你娘那边,我单独派人去照应,总不会让人欺负了她就是。” 说罢,安阳侯起身急于回府,穆如清却伸出手拦住了他:“二小姐住在这里并无不妥,只是我们希望,眠眠的仇我们想用自己的法子解决。闹大了捅出来大家都不好受,倒不如让她吃个亏长长记性,也不会影响到侯府的名声。” 穆如清这话便是要让安阳侯交出惩治刘喜儿的权力了,痛打一顿逐出家谱自然是解恨,但哪有听苦主的办法更妥当的呢?这是穆如清在给阮眠眠争取,也是给安阳侯面子,让他不必为了父女情分为难。 “这件事,原是我们侯府对不住一品香,交给你们也并无不妥,那我就不再插手了,对你们的决定也不会有异议。” “那就多谢侯爷了,侯爷慢走。”送走了安阳侯,穆如清关上门,带着大家围坐在阮眠眠房间内的方桌前面。 众人面色都不太好,刘欣儿脸上还挂着泪。此时还躺在床上的阮眠眠却发出一声嘤咛,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恍惚的看着床顶的幔帐,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大炮,我这是怎么了啊?” 方大炮听到阮眠眠的声音,如离弦之箭一般嗖的一声冲过去,他欢喜极了,也顾不得许多人在场,忙把阮眠眠半抱着扶起来靠在床头,又把准备好的温补汤药给她喝一勺一勺的喂了。 看见阮眠眠醒转过来,众人心情都好了不少,再看方大炮这么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这方大炮对阮眠眠如此上心,是个人都能看出其中的情谊可不止哥哥对妹妹啊,只是阮眠眠从小没触及过这样的情谊,恐怕是要当局者迷了。 再说方大炮此时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眠眠醒了,而且第一个叫的是自己的名字,这是不是能说明她心里是非常信任自己的?方大炮嘴角都咧到天上了自己还不知道。 阮眠眠此时觉得腹痛减轻了不少,只是身体乏力得很,似乎非常虚弱,就连抬一下手臂都酸痛不止。 方大炮赶紧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先别乱动,你现在还虚弱着,好好躺着。” 江心月他们也围过来,对阮眠眠讲了事情的始末,也说了安阳侯把这件事的处理权交给了一品香,询问阮眠眠的想法。 “我啊…我自然也是想让刘喜儿受到惩罚,可是我也没什么头脑,都挺穆大哥和心月姐的。”阮眠眠抬起头来浅浅一笑。 “既如此,我倒是有个办法。”穆如清凑在众人中间说了起来,刘欣儿也坐在一旁不时添上几句,嘀嘀咕咕说了半日才各自回房休息。 刘欣儿乍然前来,又赶上阮眠眠生病,自然没人有空给她单独收拾出一个房间,她也不挑,就和阮眠眠挤在一起睡,刚好也能照顾她。 第二日,一品香由穆如清放出消息,与安阳侯府合作,将要共同推出一个新项目,同时也会在十日后在安阳侯府设宴,一品香和侯府贵人们共同用餐,交流感情。 于是这十日中,原本生意火爆的一品香竟然都没有开门做生意,这是穆如清想出来的障眼法,在普通百姓看来,这是因为一品香在全力准备新的项目,在安阳侯夫人和大小姐刘喜儿看来,则是因为阮眠眠的症状让一品香慌了阵脚,束手无策。 十日之期很快过去,这一天,安阳侯府派了两辆马车来接一品香的人过府参加宴会,穆如清和方大炮一辆,阮眠眠和江心月一辆。 至于花大爷和刘欣儿,花大爷不喜贵族习气,所以不愿前去,刘欣儿则是因为安阳侯在府里宣称二小姐不敬长辈罚她去庄子里闭门思过,所以不能露面。 更何况,这场戏刘欣儿不去才能更加圆满。 马车在一品香后门稳稳当当的停好,江心月便搀扶着十天来第一次露面的阮眠眠出了房门。 今天阮眠眠的打扮也是经过思量的,她只穿一件素白不加任何修饰的齐胸襦裙,胸口的系带选了水蓝色,更衬得她的纤腰不盈一握,有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感。头发只用发带松松的盘起来,不加任何多余的收拾,只簪几朵银色的珠花在鬓边,是多愁多病的病西施姿态。 江心月为她披上同样白色的压着毛边的披风,仔仔细细的为她带好帽子,这才扶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的挡帘一放下,阮眠眠的病态瞬间消失无踪,笑嘻嘻的挽着江心月的手臂:“怎么样姐姐,我装的像不像?” “像,很好,等到了安阳侯府,你也这么演就对啦。”江心月指尖轻点阮眠眠的眉心,转身低头找着什么。 阮眠眠这病态的模样也是穆如清和江心月教的,她的病多亏了刘欣儿,第二日的时候就渐渐变好了,现在早已经痊愈。只是还要做出虚弱的样子,让刘喜儿认为一品香一直没参透她的病因以至于无法医治。 江心月在马车里摸索了一会儿,这才找到一个暗格,从里面抽出一个大木盒子,打开一看,盒子里竟然是各色糕点。小如指甲盖的莲叶糕,松软喷香的莲蓉糕,甚至还有一块巴掌大的蛋糕。 “咦?这蛋糕不是咱们一品香的手艺,怎么会在侯府的马车里呢?”阮眠眠挠头。 “傻丫头,咱们一品香和侯府合作,如清拿出来的是蛋糕的制作配方,侯府自然是有的了。” 江心月嘴上说着,手却不停,把那些糕点都拿出来放在小桌上,又倒了一杯茶水放在阮眠眠面前:“趁着现在赶紧吃点糕点垫一垫,做戏要做全套的,待会儿在侯府宴席上你要装作没有胃口的样子,不能多吃,如清怕你到时候饿坏了,特地让侯爷给你准备的这些。” 阮眠眠点了点头,捏起一块块糕点放进嘴里,到侯府门口马车停下的时候,那些糕点已然被她吃光了一大半,连那块蛋糕都被她吃的渣都不剩。她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有些尴尬的揉着肚子嘿嘿一笑:“月姐姐,我吃饱了。” “好,那咱们就下车吧,把肚子遮一遮,别让别人看出来。”江心月看了看阮眠眠吃饱之后大了一圈的肚子,伸手替她松了松胸口的系带,尽量让衣服看起来松散一些。 下了车,阮眠眠又成了那弱柳扶风的病弱少女,走两步就要扶着江心月的手臂喘上一喘,连在前面的穆如清和方大炮都感叹,这丫头演技这样好,若不是早知道内情,恐怕真以为她如此病弱了。 第十九章 以牙还牙 四个人在侍女带领下穿过花园来到了内院,这次小宴还是在上次的赏月亭,赏月亭的四处已经点起了灯火,安阳侯也带着侯夫人和大小姐在这里入座了。 穆如清带着众人到了赏月亭,先是向他们行礼。穆如清只是略微躬身,方大炮却是扎扎实实行了大礼。 待到江心月和阮眠眠行礼时,安阳侯摆一摆手,连声道“免礼,免礼”。二人也不纠结,就顺势站了起来,阮眠眠还虚弱的晃了晃,扶着江心月的胳膊才站稳。 “来者是客,各位不必见外,都入座吧。”安阳侯说。 安阳侯和夫人坐在正面主位,右边是刘喜儿,穆如清四个人自然是坐在了左边。 落座后,侍女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一道道精致的美食放在了众人面前。这次是小宴,却不是一品香准备的菜,对吃惯了花大爷和穆如清做的佳肴的阮眠眠实在没多大诱惑,更何况阮眠眠在马车上就已经吃饱,所以现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食欲,吃了两口青菜便放下了筷子。 “阮姑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还是饭菜不合口味呀,怎么今日吃的这样少?”坐在阮眠眠对面的刘喜儿关切的开口。 “不妨事的,前几天我生了一场病,不过今天已经好了许多,劳大小姐挂心了。”阮眠眠抬起头,面色有些发白,轻咬着下唇,回了一个甜甜的笑。 看着阮眠眠娇弱的样子,刘喜儿嘴角微不可察的撇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更加关切的神情。 饭吃到一半,江心月举起一杯酒和身侧的穆如清默契的碰了碰杯,潇洒的一仰头干了,又与穆如清相视一笑,仿佛极其亲近。 这时,眼神在穆如清身上一直没离开过的刘喜儿攥紧了袖子,面上的笑容却不变,从一旁丫鬟手中接过一杯酒,缓缓起身走向了江心月。 “江女侠,今日阮姑娘身体不适不宜饮酒,那我便敬江女侠这杯吧,还请满饮此杯。”说罢,刘喜儿将手中的酒杯递过去,放在江心月面前的桌子上,又转身从侍女手中端起一杯,盈盈笑着看向江心月。 只见江心月已经端起了酒杯,神色如常的对着刘喜儿一笑,便把酒喝了进去。刘喜儿也满脸堆笑,喝了自己杯中的酒,心满意足的回去座位坐下了。 穆如清则冲着安阳侯和侯夫人微微侧身,恭声道:“那在下也敬侯爷和侯夫人一杯,愿和乐安康。” 说罢,他便招手让一旁的侍婢过来倒酒,侍婢拿起桌上的酒壶和酒杯,满满倒了三杯,一杯递给穆如清,另外两杯则端给了侯爷和侯夫人。 侯爷爽快的一饮而尽,侯夫人也跟随着饮下了一杯,穆如清这才干了手中的酒,朝着众人爽朗一笑。 随后众人又畅谈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方才尽兴,众人正起身要散席,却不想听着一声痛呼,刘喜儿本来心里就等着这一声,此时心里欣欣然的抬头朝着江心月看去,却见江心月正扶着阮眠眠从座位上走出来,一点事情都没有。 刘喜儿大惊,她若是没事,那刚才是谁的声音?不等细想,又有一声惨叫在耳后传来,刘喜儿猛地转身,却见侯夫人已经满头大汗,面如金纸,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母亲,母亲你这是怎么了?”刘喜儿忙奔过去,连脚上的绣鞋都跑掉了一只,半点风雅小姐的神采都没有了。 附近的侍女也都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扶着侯夫人坐在椅子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推背顺气,一时间都乱了套。 一品香四人眼看这状况也是走不了了,索性站在一旁看戏,那边安阳侯也是拂了拂衣摆,只是坐着,看不出什么神情。 刘喜儿扶着侯夫人看了一眼便知道时怎么回事了,只是这许多人在场,来不及去想母亲怎么喝到那杯酒的,那杯酒明明被… “一定是你们,你们给母亲下的毒!父亲,您要给我们母女做主哇!”刘喜儿哭着跪倒在安阳侯面前,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伸手指着一品香四人,手上戴着的赤金手钏和翡翠镯子碰在一起,叮叮当当一齐作响。 江心月看起来大惊失色:“我们?我们又是怎么毒害了侯夫人,更何况,我们有什么理由毒害侯夫人?” “那还要问你们自己,我们家世代清白,怎么明白你们这些刁民的险恶用心?”刘喜儿眼角泛红,眼神咄咄逼人像一只发狂的野兽,表情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每每刘喜儿犯错,她一撒娇,再做出一副受害人的样子,安阳侯便不会再深究,所以此刻她也是人还没说话先落泪,想要安阳侯先入为主把这些人都惩治了,免得他猜到母亲的病与自己有关。 “既然大小姐这样说,那我们便暂且留在这里,若是查出来我们是罪魁祸首,我们一力承担,如何?”穆如清淡淡的开口。 “是这样,不过看侯夫人的情况着实不乐观,还是赶紧想办法救人,要是有生命危险那可就糟了。”方大炮这一晚上都没说什么话,一直像个透明人一样跟在穆如清身边,此时一开口,却让刘喜儿身子震了一震。 “那就赶紧去请郎中来,给夫人救治吧。”安阳侯吩咐了一句,立刻就有侍女从他身后走出来,行了一礼便要去请郎中。 刘喜儿手紧紧抓住衣摆,突然大喊道:“不必去!我知道这里有个人能救母亲!”说罢,深深的低下头去,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安阳侯看了她一眼:“哦?你知道夫人是什么病?” 被安阳侯这么一瞥,刘喜儿眼神飘忽闪躲:“我…我是听当年给我治病的神医说的,我想起来阮姑娘前段日子也得了这种病…所以…所以阮姑娘的血能救母亲!” “哦?你既然知道眠眠的血能救你母亲,却为何不知道是因为你的血才害了你母亲呢?”穆如清看着发散钗斜的刘喜儿,语气里充满了鄙夷。 “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啊,穆公子请你相信我,肯定是有人在你身边挑唆的对不对?是不是就是阮眠眠?或者是刘欣儿?一定是她们编排出来害我,我并不知道啊!”刘喜儿眼中含泪,双目微睁,端的是楚楚可怜。 “这倒奇了,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脱口而出二小姐的名字,莫不成她知道什么你的秘密吗?”江心月朝地上啐了一口,别过脸不屑看她。 “父亲,父亲,女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女儿一向乖巧听话,从来不曾有过害人的心思,女儿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您相信女儿吧!”刘喜儿见辩驳不了,转身跪在安阳侯脚下,泪眼婆娑的祈求。 “说真的,我对你很失望了。这些年我该给你的都给你,可没想到把你养成这个性子。”安阳侯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大小姐,若是您肯认错,当着大家的面讲清楚事情的始末我们眠眠便会为夫人提供解药,若是这么不清不楚,我们可不敢靠近夫人,免得再被人说是我们下的药,到时候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我…我并没有错,我凭什么认错?你们别想空口白牙污蔑我!”刘喜儿将发髻上塌下来的散发一抖,眼珠子转了一圈。 “哦,这么说,大小姐是不需要我们帮忙了,那我们就回家吧。不过话说回来,这安阳侯府后院里可能也有不少人吃过这个苦头,她们的血倒是能当作解药,只是平时被欺压惯了,此时还愿不愿意献血给侯夫人,那可就不一定了。”穆如清说完,带着一品香众人转过身作势要走。 穆如清四人刚走到赏月亭边的台阶,便听得身后几不可闻的声音:“别走…别走…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救救我母亲,我…我都认错。” 回转过身,阮眠眠便看到刘喜儿近乎匍匐的放低了身子,把脸埋在散落的头发里,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双手手指紧紧的扣进皮肉,这已经完全不是那温柔可亲的大小姐,更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是啊,让她在这么多她根本看不上的人面前认错道歉,把自己美好外表下肮脏黑色的心思亲手掏出来让众人围观,这简直是杀了她高傲的自尊和灵魂。 “我的血确实是药,能让人痛不欲生,我也确实给刘欣儿,给阮眠眠下过药,我嫉妒她们有人喜欢有人保护,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救我的母亲。” 说完这一句,她抬起头来望向阮眠眠,眼神已经染上污浊的泪水,变得空洞无神,随后她身体晃了一晃,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根钗,扬手便要割开自己的喉管。 就在这一刹那,安阳侯,穆如清,江心月同时动了。江心月眼见不好,忙把手中的扇子朝她扔过去,扇柄正好打在她手腕上,改变了力道,刘喜儿手中的钗歪了几分,划在了自己脸上,出现一道血痕,此时穆如清和安阳侯一前一后按住了她,她再也没力气动,瘫软在地上。 那些侍女小厮也都围过来,按照穆如清的吩咐找来麻绳把刘喜儿的手捆住,这才松了口气。 “眠眠,先去救侯夫人。”江心月在阮眠眠耳边说道。阮眠眠“嗯”了一声,往侯夫人那边走去,江心月和方大炮则一左一右护在她身边,虽然刘喜儿被制住,但她刚才发疯的样子还是让人心有余悸,不约而同的保护着阮眠眠。 阮眠眠走到侯夫人身边,见侯夫人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表情狰狞。阮眠眠有些胆怯,从袖子里摸出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下,顿时疼的痛呼一声,强忍着痛苦把手臂举在侯夫人嘴边,让流出来的鲜血滴进去。 只滴了一会儿,方大炮便拿出纱布按住了阮眠眠的伤口:“够了够了,快包起来,你脸都白了,大病初愈怎么能流这么多血。” 阮眠眠收回手臂,由着方大炮把纱布一圈一圈缠在伤口上,鲜红的血液洇出深浅不一的红色。 第二十章 一份邀约 做完这些,阮眠眠三个人走回穆如清身边,此时她虽然大仇得报,心里却并不安乐,只低声对穆如清说:“穆大哥,我们回家吧。” 穆如清也道:“好,人我们也救了,至于大小姐,她怎样处理还是听侯爷吩咐,我们就不插手了。” 四个人回去的路上挤在同一辆马车,阮眠眠一直怏怏的伏在江心月膝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方大炮拿出糕点她都不肯吃了。 “眠眠,你不必心里过不去,她害人的时候就早该想到有这一天,而且我们今天并没有做什么,若是那刘喜儿不把滴了血的酒递给心月,我们又怎么能反将一军?说起来还是自作孽,不可活。”江心月安抚道。 阮眠眠点了点头:“我没有同情她,我只是累了,等我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咱们一品香开了门,我还是在门口吃播,我们再也不卷进这样的事情了好不好?” 穆如清轻声回答:“好,我们以后专心做生意,再不想其他了。” 回到一品香,花大爷和刘欣儿迎出来,见众人没事这才放下心来。众人今日没什么心情,便直接回房睡觉了。 如今江心月已经单独给刘欣儿收拾出了一个房间,不必跟阮眠眠挤在一起,各自回房之后阮眠眠便拿出一点果脯垫着油纸包放在窗台上,又倒了杯茶给自己。 她一直有坐在窗前喝茶的习惯,看着窗外轻摇的柳枝和院子里地上婆娑的树影,来排解心中的郁闷。 可是如今她看着柳树,便忍不住要去看树根上那个正方形的小洞。虽然花大爷想方设法的糊的天衣无缝,但心里的口子可是怎么都没办法盖上。 她不是觊觎那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而是恐惧这权力可能招来的祸患。这一个侯府大小姐就能引起这么多事情,那权力漩涡的中心该是多么九死一生。 想到这里,阮眠眠不愿再看那柳树了,索性伸手要关上窗户,却不想外面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纤白的手腕。阮眠眠刚要惊呼出声,却见一张憨厚老实的脸从下面钻出来,方大炮食指竖在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眠眠,是我。” 阮眠眠拉下去的嘴角瞬时又扬了起来:“好哇,登徒子,你怎么又爬我窗口,如实招来!” “我猜你今晚也是睡不着,你一睡不着就在窗户边喝茶吃零食,谁曾想你今日竟然要关窗,真是奇也怪哉。”方大炮学着那些书生摇头晃脑,逗得阮眠眠一阵清脆的笑。 “我骂你登徒子,你不恼不说,还做出这许多奇怪的腔调,亏我们平时还说你好,现在看来,恐怕是个十足的坏蛋!”阮眠眠笑骂。 “坏便坏吧,那咱们眠眠喜欢喝的花茶我可是买来了,也不知道眠眠这般纯洁无暇的人,会不会收登徒子的茶。”方大炮自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在阮眠眠眼前晃了一晃。 “不要白不要,人是坏的,茶却无辜,要是因为人无礼而不收茶叶,岂不是罪过?”阮眠眠小嘴一嘟,也学着方大炮的语气说话。 “那便是了,既如此,眠眠且安寝,小的这就告退啦!”方大炮又玩笑几句,这才从阮眠眠窗前退了出去。 阮眠眠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关上窗户,把方大炮的一腔情思关在了外面。 第二日,阮眠眠照例午间吃播,这十天来第一次开张,客人竟比从前多了两倍还多,把阮眠眠这一方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阮眠眠吃到一半,眼见客人已经是最多的时候了,她便停下筷子,从桌子下面抽出一个布卷,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几行大字:从今日起,一品香与安阳侯府合作,开展餐食外卖业务,让您足不出户享受美食。 阮眠眠又在旁边清声脆语的介绍:“咱们一品香的美食独一无二,吃到的人自然说好,可若是暂时不能前来,也可避免遗憾。只要在咱们饭庄里登记一下,定好了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设宴,饭庄定会保质保量的按时送到。试想一下,谁不想在家里就能和妻儿亲友一起享受火锅呢?并且我们老板说了,这外卖业务第一个月开张,所有点外卖的顾客都能获赠一个精致甜点,保证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说罢,阮眠眠和方大炮一起把这广告布挂在了一品香门口,客人们仿佛很有兴趣,一时间竟比看阮眠眠吃播还热闹。 阮眠眠观察到,这其中还有不少人看过这告示之后便匆匆离去了,这也是穆如清预料到的,一品香和安阳侯府合作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不少贵族和朝中官员肯定会在一品香开门的第一天来打探消息,要不然看阮眠眠吃播的人也不会突然增加那么多。 这些来打探消息的人回去,一传十十传百,一品香的外卖生意恐怕一天之内就能在各个圈子里炸开锅。 外卖开始的第一天,穆如清想要的效果就达到了,派了丫鬟小厮来预定火锅外卖的贵族足足有五家,而且都是定在这天晚上,可见曾经有多少人碍于身份想吃火锅却吃不到。 至于人手问题,都是安阳侯做的准备,在京中招了一些熟悉京城各处线路和府宅的年轻后生,提前在侯府的庄子里做了好几天的培训,发放了统一的工作服,于是这第一天便可以上岗工作了。 穆如清也想过一品香人手不够的问题,这一个饭庄除了穆如清这个老板之外,就只有阮眠眠,方大炮,还有花大爷三个工人,江心月虽然常住在这边帮忙,能够减轻一点压力,但每个人还是忙的团团转,现在有了刘欣儿这个侯府二小姐帮忙,可是她娇生惯养,除了帮花大爷洗洗菜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只是现在找不到好的人手来扩充,穆如清已经想好,等过段时间外卖也稳定了,就挑几个人来饭庄帮忙,大家也能省心些。 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天傍晚饭庄里来了个不速之客。那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绣着祥云的锦袍,身后还领着数十位身穿暗红袍子的人。 他们一进来便清退了场内的闲杂人等,阮眠眠几个赶紧跑出来迎过去,阮眠眠躲在穆如清后门还跟方大炮嘀嘀咕咕:“大炮,你说这阵仗,是不是咱们又让人打官司了?” “肃静!小王爷驾到,尔等跪拜迎接!”一位打头的红袍侍卫往身侧一让,其他侍卫也整齐的退向两侧,露出了后面那个金光闪闪的人。 “陆…陆归?你是王爷?”阮眠眠两眼瞪圆了看着那人,那个被称为王爷的人,可不就是一品香的常客陆归? 陆归摆了摆手,笑嘻嘻的示意众人起身:“没错,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那你怎么…姓陆呢?”阮眠眠脑子里闪过那晚江心月说的话,当今皇室可是姓墨的,为何他姓陆却是王爷? “这个嘛,以后我再告诉你。”陆归说罢整了整衣服,一向乐呵呵的神色都敛去了,“我今日来,是传递一个邀约。” 什么邀约能这么大排场?一品香众人瞪着眼睛,都有些错愕。 “传圣上口谕,京城一品香饭庄,经营有道,厨艺精湛,特宣一品香饭庄入内侍奉宴席一次,立刻入宫,不得有误。” 听完这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一时没领会过来是什么意思。 “别担心,圣上很和善的,到时候少不了赏赐。”陆归自然以为阮眠眠他们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脑袋。可是在他们心里,再和善那也是皇上,这多少年来还没听说过有哪家平民饭庄能被招进宫里伺候的,怎能不怕? “这…不知皇上为何召见,也未能准备,实在是仓促啊。”穆如清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顿时有些无措。 “不妨事,宫中的食材御膳房是最全的,你们不必准备什么,只带上你们的秘方锅底就好,这次赴宴的是皇上太后,还有几位妃嫔公主,锅底的话多准备几份,也就是了。”陆归又恢复了笑盈盈的样子,自顾自走到一个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这样,你们准备半个时辰,然后由我送你们进宫。” 穆如清几人忙凑到厨房,见没人跟过来才长出一口气,这阵势如此压抑,就要人半条命了。 阮眠眠双手捏着衣角:“怎么办啊穆大哥,圣上怎么会突然让我们进宫,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看陆大侠这个样子,咱们进宫应该不是坏事。” “唉,我早说过那里面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如今既然躲不掉,干脆就像如清说的,先准备着吧。”花大爷原本是最厌恶权贵的人,如今却看的最通透,边说着便转身收拾底料去了。 阮眠眠也不是纠结的人,拉着方大炮去帮花大爷分门别类把底料装进小布袋里,然后端出去给那些官兵检查。 官兵们因为小王爷在场,而这位王爷又对一品香多少有些关照的意味,所以粗粗的翻检了几下便通过了。 准备了足足有三十份底料,穆如清这才带着阮眠眠他们上了陆归准备的马车。穆如清他们的身份自然是不能用皇家规格的马车,但这从皇宫里出来的马车根本不是外面的可以相比的,马是高头大马,车是木顶轩车,通身的气派。 到了宫门口,一品香的人都下了车,仰头望着面前朱红的宫墙,等会儿他们要踏进的地方,是国家权力的中心,是平民百姓不曾踏足的禁土。 第二十一章 入宫侍宴 走在悠长肃穆的宫道上,穆如清一行人都屏气敛声,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但是一群平头百姓,男女老少都有,在前面引路的还是新册封的小王爷,这样一群人怎么能不引人注目? 路上遇到的宫女内侍虽然都让到一旁行礼,却有不少趁他们走过去偷偷抬头打量着他们,弄得他们满心的不自在。 不过相对来说阮眠眠就要好很多了,她的工作就是和客人们打交道,所以即使被注视着也没多少压力,反而是平时风风火火的江心月此时向蔫儿了的茄子一样,走路都有些不自然。 走到众人腿都有些酸了,这才到了内宫,内宫又是数不清的亭台楼阁,青石铺的平整的蜿蜒小路把这些宫殿像串珠子一样穿起来,再衔接到中间宽敞的主道上。 陆归停了下来,招手唤来身后的一名太监:“内宫我就不方便去了,你带着一品香的人去御膳房,再着人去回禀圣上,说我把人带到了。” 说罢,陆归便转身要走,路过阮眠眠身边时,嘴唇微动悄声说了什么,不过除了阮眠眠谁都没有听清,只看见她脸色有些茫然。 现在也不是问话的时候,众人依旧转过身,那位年轻的公公便走上前:“各位,请随杂家来,到御膳房还有好一段路呢。” 这公公声音尖细高挑,还带着些沙哑,阮眠眠他们从未接触过太监,不免一时有些惊讶,阮眠眠隔着衣服搓了搓手臂,只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还得忍住了把笑容挂在脸上,免得得罪人。 穆如清也是这样的感觉,两辈子第一次到这里来,第一次和太监打交道,不过他可是心思活络多了,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缎荷包攥在手里,虚扶了一把那公公的手,道一句“有劳”,荷包就已然到了那公公手里。 只见那公公颠了颠荷包,这才满意的揣进袖子里,向前走去。 一品香众人跟在后面左拐右拐,走了又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到了一个院子,院门上面挂着块牌匾,上面刻了御膳房三个大字,这便是宫里的厨房了。 隔着门望进去,这院子里晾晒了许多干货,那鲍鱼海参,熊掌鹿尾儿,都像是寻常瓜菜一样铺开在竹席子上晾晒。 另有许多宽敞的地方,用竹帘隔开,看起来功用不同,但都是穿着统一制服的厨师们带着一帮宫女太监在忙活着,有的房间几十只炉子炖汤和补品,有的房间一排炒锅,厨师们人手一个锅翻炒着什么,此外还有专门负责洗菜择菜的,专门剖鱼切肉的,宫女太监们穿梭其中,看上去效率很高。 那公公往门外一站,便有一位看起来像管事的胖大男人迎了过来,满脸堆笑,神情谄媚:“德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便是那一品香的吧?其实您不必费心来这一趟,尽管吩咐就是。” 那原本在陆归面前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德公公,此时仰起脖子换了一副倨傲的神情,看那样子,就差用鼻孔看人了。 “嗯,詹总管,我自然是相信你,不然你也不能坐这御膳房总管的位置这么久不是?这一品香可是小王爷举荐的,好生招待着吧。”丢下这句话,那德公公一甩拂尘,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胖胖的詹总管朝众人一笑,脸上堆砌的肥肉往旁边分开,露出了五官。这詹总管虽然肥胖,但五官慈和,颇有些有福的面向,他把众人迎进去,语气也和善:“一品香饭庄的各位,在下久仰大名啦,这次上面吩咐下来,御膳房里的膳食菜品,还有原料,都随你们调用,各位先随我去仓库,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吧。” “谢谢詹总管了,在下穆如清,对御膳房的厨艺那是敬仰不已,今日一见果然比我们小门小户里精致百倍,小辈如有什么做的不合适的,还请总管提点。”穆如清拱了拱手。 穆如清这番话就是很聪明的应对了,一是向詹总管示好,自称小辈,不至于让他觉得自己僭越,毕竟外来的人接替自己工作,虽然只有一次,但还是足以让他们产生危机感的。二是示弱,表示自己这边比不上御膳房,自然也不如御膳房熟悉上面的口味和规矩,所以便需要他提醒,不至于出大差错。这番话说出去,哪怕他心里打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是不行的了。 “哎呀哪里哪里,穆老板不要如此客气,不知你们哪位是主厨?” “詹总管见笑,一品香就两位厨师,我是主厨,这位花大爷是帮厨。”穆如清说道。 之所以没有说花大爷也是主厨,是因为花大爷的一身手艺都是师承他父亲,他父亲生前又是在宫里做御厨,万一花大爷出手让这些御厨看出了端倪,怕是要招来不小的麻烦。 那詹总管突然把目光转到了穆如清身后不起眼的花大爷身上:“这位老先生,姓花?” “正是,他是从江南来的,刚到本地找个营生,我看他有几分做菜的手艺,就留下他给口饭吃。”穆如清心中有些忐忑,怕这詹总管知道些旧情,所以给花大爷编了个来历,也好混过去。 “奥,那我想错了,想当年我们这还有个姓花的老师傅,那一手京菜是绝活,我十来岁入宫,还给他打过几个月下手呢。”詹总管重又看向穆如清:“仓库便是这里了,穆老板看看需要什么食材尽管挑吧,只是你们带来的食物还得让宫里的小太监们细细查验,毕竟圣上入口的东西,总要格外注意,各位见谅。” 于是方大炮把背上的方口袋解下来放在一张桌子上,几个小太监低着头走过去,为首的那个把口袋里的一包一包的火锅料拿出来,其余几个则从随身带的工具箱里摆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工具,仔细地查验起来。 穆如清几个和詹总管便在一旁等着,看那些小太监细细的把底料铺开,连一粒比较大的辣椒块都要切开观察一番,足足一刻钟之后才又把这些材料按照原样装起来,交还到穆如清手中,行了礼退了出去。 “既然没问题,那就皆大欢喜了,穆老板自行选食材吧,这里这些食材,还有外面的灶台,今天都归你们用,詹某就不打扰了。”詹总管说完便退了出去。 这詹总管也是个聪明人,查验的时候自己在场,就算之后出了问题也不是自己责任了,而查完之后不逗留,则是他知道每个出名的饭庄和厨子一定都有自己的秘诀,所以他干脆把这些都交给一品香,算是诚意。 詹总管走了,阮眠眠才松了口气倚在桌子前:“我倒不知道这里面规矩这么大,真真是折磨死人了。” “这样眠眠就受不了啦?那要是皇上见了你念念不忘,非要娶你做皇妃,让你在这宫里拘束一辈子,那可怎么好?”江心月已经去架子上拿蔬菜了,嘴上还笑嘻嘻的说着阮眠眠。 “呸,心月姐姐最坏了,咱们就只是进宫做菜而已,怎么就能见到皇上?再说,若是真能见到,也是先看上心月姐姐这个大美女。”阮眠眠比了个鬼脸,跑到一边和方大炮挑拣鲜肉切片了。 现在天色已经较晚了,宫里晚宴都是天黑之后再开始,但留给穆如清他们的时间也就不到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穆如清和花大爷把火锅底料加水煮成汤底,方大炮阮眠眠负责切肉,江心月则和刘欣儿洗菜切菜,一个个忙的大汗淋漓。刘欣儿这一天都站在一旁几乎没说话,仿佛还是那一副目下无尘的骄傲小姐模样,只是真的干起活来却是丝毫不喊累,到最后手在水盆里都泡的发白。 掌灯十分,詹总管带着一群穿着粉色宫装的宫女来了,穆如清这边的工作也才堪堪结束,看着一个一个处理好的火锅和食材被装进豪华的餐具里带走,众人这才好好坐下来休息一番。 “各位,按理说诸位忙完了便要送各位回家,只是这宫里规矩大,还得等一等,等皇上和娘娘们用过之后做出评价,各位才能回去,还得委屈各位在御膳房吃顿便饭,等候一阵。” 于是詹总管又领着一品香的人到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就简单许多了,像是个专门吃饭的餐厅,一排长桌,上面摆着一些精致的鱼肉菜肴,餐具虽然比不上刚才宫女们拿的那些奢华贵重,却也是华丽无比。 詹总管照例把他们带到这里,看他们吃了一会儿边退了出去。阮眠眠她们并没有出现詹总管想象中的那种享受的表情,不过他仔细一想,这么紧张的时候谁又能不紧不慢的满足口腹之欲呢?不过詹总管不知道的是,他们吃的不香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这御膳房做的菜虽说讲究,但和花大爷的手艺并无差别,伸着在某些菜上的火候还比不上花大爷,这味道是他们平时吃惯的,谁会吃家常菜吃到热泪盈眶? “花大爷,眠眠觉得还是你做的菜好吃,你看这一道酱汁排骨,他们做的还没有你的香,还宫廷御厨呢,哼!”阮眠眠轻哼一声,朝着花大爷小声嘀咕。 “这话传出去,看宫里这些人非把你嚼碎了吃下去,可不能在人前说这话了啊?”穆如清反过筷子轻轻敲了一下阮眠眠夹菜的手。“放心吧穆大哥,我知道分寸的。”阮眠眠嘿嘿一笑,眼睛里是像仓鼠一样狡黠可爱的光。 第二十二章 静姝与靖书 “对了眠眠,今日那陆归临走时跟你说了什么话?”方大炮咽下一口汤,轻声问道。 “他说,‘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阮眠眠还是很不明白这话,疑惑的摇摇头。 “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那,有人站在我们对面?”江心月一句话说出口,在场的人都惊起一身冷汗。 有人站在暗处对付一品香,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猜测过,毕竟发现了玉玺之后他们就提心吊胆,还有之前的诬陷事件,都能证明有人有理由动用权力对付一品香,而且这人目的极不单纯,手段和权力自然也不会差。他们只是一个平民饭庄,被任何一个贵族盯上,都有可能是杀身之祸。 “不必说了,这些事情,等回去我们关起门说,别忘了这是在那里。”花大爷敲了敲桌子,把众人的心思唤了回来。 一品香的人里,就只有晚来的刘欣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是一头雾水,其他人却是面色沉重,再没了心思吃饭。 “听花大爷的,回去再说,现在想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了。”穆如清是压力最大的人,此时也强迫自己从思考中抽出身来,他身上责任重大,不仅是传承发扬一品香,更重要的是保护这群亲人,朋友。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詹总管便又来传话,此时詹总管神色有些怪异:“各位,圣上有旨,宣一品香众人面见圣颜。” “什么?圣上要见我们?”江心月脾气急躁,此时更是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啊,快点吧祖宗们,来接人的公公都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话音刚落,那下午才把他们送到御膳房的德公公就走了进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穆如清他们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却还是赶忙起身整理了衣服,随着这德公公向外走去。 经过长长的宫道,来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花园,青石路变成了各色石头拼起来的路,却依然是平整无暇,小路两边各色山水景色都被打造成小巧精致的假山,地上随便一棵花草都艳丽夺目,从未见过,阮眠眠几个女孩子对美是很敏感的,差一点就忘记了正在宫里,惊呼出声。 德公公拿拂尘在众人面前一甩,低声道:“不要命啦?在御花园里大呼小叫,那圣上和太后还在院子里呢!”众人这才屏气敛声随着德公公继续走。 越往前走,和花朵一样俏丽的粉色宫装宫女们就越多,她们有的拿着宫扇和汗巾,有的端着水果和美酒,都规规矩矩做着自己的事情。 从一个假山中间穿过,眼前豁然开朗,这御花园中间竟然是一个宽阔无比的广场,广场四周各八根高大的石柱,上面雕刻了金碧辉煌的纹饰,若说这整个御花园是一个生物,那这广场就是御花园的心脏,恢弘壮丽。 德公公把他们带到广场上之前还不忘嘱咐一句“记得行礼“,便领着他们上前去。是福是祸,就端看此时了。 圣上和太后分坐在正面的台上,由于隔得太远又是仰视,影影绰绰并不能看清楚,只知从桌椅板凳到衣服首饰都是金光闪闪,通身的气派。而侧面左右各坐着两排风情各异但都是绝色美人的皇妃,她们正好奇的打量着一品香众人。 “草民穆如清,携部下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穆如清高声道,领着众人俯下身去。 “免礼,起来说话。”一个浑厚平和的男声从台上传下来,便是当今皇帝的声音了。 穆如清带着阮眠眠她们起身后,只恭敬的低着头,按照礼数,他们是不能抬头直接面圣的,这是大不敬。 “这道火锅,是谁发明的?”那声音不紧不慢,听不出情绪。 “回禀圣上,是草民。”穆如清上前一步,恭声道。 “朕与太后甚是喜爱,想着赏你些什么好,想来想去,却不如让你自己挑。真金白银,还是赏你些别的什么。”那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情感。 “草民惶恐,怎敢承受天恩,草民愿意把火锅的方子献给皇上,以微薄之力博得皇上太后一笑。”穆如清一拱手。 皇上哈哈笑了两声:“朕怎能白收你的秘方,这样,朕向你承诺,这火锅的方子不会从皇宫流入民间,此外,朕看你也不是喜欢金银财富之辈,不如亲笔为一品香写一块匾,你看如何?” “草民喜不自胜,自当感沐皇恩,多谢圣上。”穆如清一撩衣摆,带领众人行礼谢恩。 “咦?这位女侠也是一品香的人吗?”皇帝口中的女侠,自然是江心月了,她穿着打扮都是干练潇洒,看起来自然和普通女孩不同。 “在下江心月,暂住在一品香。”江心月上前,朝上面的龙椅拱了拱手。 “姓江?女侠可是师承江胡江大侠?”皇上的声音有些热络起来。 江心月虽然不知道为何皇帝会认识自己师父,但现在看来他对一品香是充满好感的,自然也不再隐瞒什么:“回圣上,在下师父正是江胡。” “难怪,看女侠行动之间颇有江大侠的风范,这样说起来,女侠还算是朕的师妹,朕还在潜邸时,和江大侠学过一段时间武艺,只是他性喜自由,不愿被官位拘束,所以朕未能拜师。” 别人看不到,皇帝眼里出现了少有的回忆,“江大侠如今可还好吗?是否在京中?” “师父都好,云游天下去了,也时常行侠仗义,圣上放心。” “那便好,那便好,母后,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皇帝转过头,问道。 太后却没有说话,反而是在众人一片惊讶里由女官扶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缓地走下台子到了江心月面前。 江心月低着头,便看到眼前先是一双红色的凤台履,又有一个绣着展翅凤凰的裙摆停在了自己眼前。 “姑娘,你抬起头来给哀家看看。”太后声音慈和,江心月离得近,却听出了一丝颤抖。 错愕的抬头,江心月看到了太后的容颜。太后年龄该有四五十岁了,可看上去保养得很好,神采上也不见老态,仍能看出年轻时是多么光彩照人。 看了江心月的面容,太后没有再对她说话,反而转过身对着皇帝说:“皇帝,你看看,有几分像?” 一品香众人都惊呆了,江心月竟然像一个人,还是太后和皇帝都认识的人?若只是认识也就罢了,万一是仇人那可怎么办?不敢想不敢想,众人的头都更低了,仿佛是做好了和江心月一起赴死的准备。 那边龙椅上的皇帝端详了一会儿,开口道:“面容上有七分像,神态上几乎有八九分像了。” “既然这样,想必皇帝也不会质疑哀家的旨意,”太后又对身边女官说道:“传哀家懿旨,一品香饭庄江心月女侠,风姿绰约,哀家见之甚是喜爱,特封为郡主,封号靖书,上皇室玉碟,记为哀家义女。” 太后一席话,仿佛一声惊雷劈在这御花园里,从在做的皇妃佳人到一品香众人,甚至宫女太监都惊住了,一时间竟然无人动弹。历朝历代封外姓女为皇室义女的也有许多,但无不是高门大户的千金贵女,这封一个没有家室的民间女子为太后义女还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遭,有人心里感叹这江心月运气实在太好,入了太后的眼,有人则嫉妒她非贵族却一跃而上,成了人上人。 只是这想法却是不能露在脸上,那些皇妃还是纷纷起身,向太后和江心月行礼:“恭喜太后喜得义女,恭喜靖书郡主。” 只是身在漩涡中心的江心月神色有些奇怪,她刚要开口,太后却已经拉上了她的手:“你的顾虑哀家也是知道,你不必在宫里立规矩,凡是大侠哪有愿意让人关在这金笼子里的?你便还是出去闯荡,想去哪去哪,只消保护好自己,每个月来住几天,陪陪我这个老婆子就行啦。” 江心月眼中含泪,跪下行了大礼:“儿臣,拜谢母后。” 这一出大戏直到穆如清他们被送出宫门还没理解过来,江心月自然是扛不住太后的盛情留在了宫里,穆如清则带着自己人坐上了陆归安排等在宫外的马车。 此时已经是半夜,众人却毫无困意,只听得哒哒的马蹄敲在路上,引得街上一阵寂寥的回声。阮眠眠似乎有些不适应:“穆大哥,你说太后真的很喜欢月姐姐吗,她一个人在宫里会不会出问题。” “不必担忧她了,她这是撞大运了。”花大爷笑着开口。 “哦?此话怎讲?”穆如清看起来并不知情。 “今天太后给月儿的封号是‘靖书’二字对不对?” “是啊,可是这又证明什么呢?” “许多年前,太后有一个小女儿,千娇万贵,偏生不爱舞文弄墨,就喜欢练武,长到十来岁,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在民间是最受喜爱的公主。后来,宫里突然传出消息说这小公主死了,不日抓到了凶手,竟然是当今齐王的生母苏贵妃,先帝大怒,赐死了苏贵妃,连带齐王都失去了圣心。那位被谋害的小公主,封号是‘静姝’”花大爷压低了声音。 阮眠眠惊呼道:“那与月姐姐长得很像的竟然是那位小公主?这也太巧了吧?” “谁说不是呢,有了这层关系,太后和皇帝一定会保护好月儿,咱们不必担忧了。” 第二十三章 洗劫与情愫 马车拐过街角到了一品香的后门,那车夫停好车,让穆如清下来。 一下车穆如清就感觉到不对了,一品香后门平时除了送菜的牛车或者自己人,很少有客人从后门走,此时却有许多脚印,零零散散的排列在一品香后门附近的地上,而一品香后门虽然掩着,门锁却坏了,看起来像是被人撬开的。 穆如清没有推门进去,而是回到马车上,对赶车的车夫道:“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回去告诉你们王爷,请他过来一趟,说穆如清有事相求,他自然知道是什么事。” 那车夫转身消失在黑暗里,车上阮眠眠他们却是有些不太明白:“穆大哥,怎么了吗?我们怎么还不回家?” “在马车上待着吧,现在家里不安全,有人从后门撬锁进去了,还不止一个。从脚印来看,只有进的没有出的,要么是从其他地方翻墙走了,要么就是还在里面。”穆如清眼角闪过凌厉的光,翻身上车坐在了众人中间。 他抽出车上的腰刀握在手里,时刻注意着门外的动静。虽然他没练过武,但在现在的这群人里是最强壮的了,自然是尽力保护好身后的老幼。 他让车夫去找陆归也是有信心的,陆归跟阮眠眠说过站在一品香这边,现在一品香的人涉险他恐怕也知道一些内情,肯定会前来相救,总好过孤立无援。 此时已经是凌晨,街上安静的出奇,刘欣儿和阮眠眠两个小女孩几时受过这样的惊吓,都紧挨着有些颤抖的蜷缩在角落里,方大炮则护在阮眠眠身边,用手扶住她的肩膀,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打头的那个一身金光闪闪的锦衣,必定是小王爷陆归了,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跳下马车等在旁边。 “怎么样,眠眠你们没事吧?”陆归翻身下马,第一个是看了看阮眠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谢谢王爷关心。”阮眠眠低着头,自打得知陆归成了王爷,她虽然庆幸从前没有得罪他,却不知为何多了些生疏,她打心里觉得自己平民百姓和王公贵族是不会出现交集的。 陆归见她没事也不再问,吩咐身后跟来的侍卫带头到一品香院子,看看有没有外人在里面,众人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见到院子里的情形,却都有些迈不开步子。 大柳树被人砍了好多刀痕出来,树根几乎挖空了,树身摇摇欲坠斜在一旁,院子里阮眠眠经常坐的八仙桌歪道在地碎成两半,花草树木被人连根拔起,破坏了个干干净净,仿佛一寸土地都不曾放过。 穆如清又带着众人到每个房间去查看了,情况都和院子里一样,所有家具摆设乃至茶碗杯碟都被翻动过,凡是能破坏的都砸了个稀碎,就连厨房的酸菜坛子都被搬出来砸碎了。 那作恶的人已经不知所踪,这一大个烂摊子却是一日两日无法收拾好恢复原样了。 “是什么人这么可恶!莫不是看咱们生意好,故意捣乱的?”阮眠眠气的直跺脚,眼睛通红。 穆如清却朝着陆归一拱手:“多谢王爷施以援手,王爷位高权重,可知道这幕后黑手是谁?” “知道啊,是齐王呗。”陆归抠着手指,随口说了出来。 “什么?是齐王?” 穆如清方才也只是猜测陆归会知道,却不想他不假思索的就告诉了自己,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小店从来都与齐王无冤无仇,甚至从未与齐王有任何接触,怎么会被齐王针对至此呢?” 在一品香众人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和齐王打过交道,只有一次说起,还是方才在马车里花大爷讲述那位静姝公主的故事的时候提过齐王的母亲是害死公主的凶手。 “或许,是早有交集,你们不知道呢?”陆归挥手让侍卫退出了院子,他自己则在八仙桌旁边剩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还请王爷明示。” “这个故事可长着呢,说起来也是费口舌,若不是因为眠眠妹子还在这里,我才不费这个心思。”陆归笑起来,还不忘冲阮眠眠眨了眨眼睛,方大炮侧身站在前面,挡住了陆归的目光。 “我?”阮眠眠一头雾水,挠了挠头顶。 “小王爷愿说便说,不必扯东扯西的,让人看不上。”方大炮有些生气,连正眼都不看陆归,气鼓鼓的只挡在阮眠眠身前。 陆归也不生气,自顾自的说起来:“这要从我的身世说起了。我是皇上长兄老英王的养子,从小随着他在封地住,不常回京,前段时间父王去世,我回京继承了英王之位。” “所以那个梅园是英王的产业?”阮眠眠问道。 “现在是我的了,我性格放荡不羁,又不是父王亲生,所以王公贵族大多看不上我,不过是因为我武艺高超,这才时常托我帮他们做些事情。后来齐王找上我,给了我好处,让我来监视一品香的一个秘密。” “监视我们?你也是帮凶?”方大炮两眼瞪圆了。 “别着急嘛,你打不过我。”陆归随手抓起一把柳叶扔了出去,这些柳叶瞬间插入了方大炮面前的土地,摆成了一个半圆。 “大炮,别冲动,让他说下去。”穆如清出手拦住了气急的方大炮。 “我是帮过他找一样东西,可是现在,我不想找了,所以啊,也不必再帮他,今晚他派人来可不单单是寻物的,若是你们都在家,还能由着他的人这样肆无忌惮的找?” “所以,还有灭口?”穆如清眼神一凌。 “不然你们以为皇帝闲得没事做吗突然让你们入宫做饭?若不是本王在皇帝面前提了一嘴,他估计还不知道您一品香的大名呢,这位兄台说是不是,啊?”陆归有些好笑的看着剑拔弩张的方大炮。 “哼,那你也是动机不纯!”方大炮别过头去。 “别考虑我动机纯不纯了,先把这烂摊子收拾了吧,我这些个侍卫就先留在这里,一是保护你们,二是帮着你们收拾收拾,你看看,地上的树枝差点让本王绊倒,它该当何罪?“陆归抬脚踢开了脚下的一根树枝,哈哈笑了两声便转身离去了。 穆如清送出大门,拱手行礼:“不管怎么说,多谢王爷,王爷慢走。“ 回到院子里,这些侍卫果然已经在收拾院子了,阮眠眠则到混乱的厨房用仅存的水壶烧水泡茶,给侍卫们端出来:“各位大哥辛苦了,先喝点水吧,不用着急忙活。” 天蒙蒙亮,远处已经有鸡鸣声了,这些侍卫们想必是大半夜的就起来随着陆归来了,到现在也没休息,阮眠眠还是很会体谅别人的心思。 那带头的侍卫接过茶水喝了口,对阮眠眠说:“你是那个有名的吃播吧?这京城里独一份就是你们这了,都说你心思细巧,长得也好看,今天一看,果然是这样。” 侍卫又揶揄着看向一边捡树枝的方大炮“这个小哥是你情郎?你看他刚才多护着你,用情深着呢!” 听了这话,那些侍卫都哈哈笑起来,穆如清和花大爷也低声笑,刘欣儿若有所思的看着阮眠眠脸红到脖子根的模样,也不知不觉的笑了。 方大炮脸上通红一片,活像喝了一坛子酒,支支吾吾的冲那侍卫道:“瞎说什么,我对眠眠好,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那边阮眠眠就已经放下茶水跑回厨房了,方大炮这话竟也没说出来,仍低下头捡树枝,眼神却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阮眠眠再出来,则是抱着个扫帚,不声不响的去扫另一边的垃圾了,那些侍卫正在闲谈着些家长里短,阮眠眠对什么都好奇,所以支起耳朵来听,只是因为方才这些人调笑她与方大炮,她不愿再开口。 正有一位侍卫说,小王爷待人很好,他们这些侍卫平时看家护院,很少像这样出来办事,小王爷还按月发给他们每月两锭银子,不仅够养家糊口,还能置办一处很不错的院子。听到这里,阮眠眠也忘了正和他们闹别扭,惊呼道:“两锭银子?一个月就有这么多工钱啊?” 那侍卫笑着说:“这算什么,平时外人送来的各样礼物,他不爱的就都赏下来,不管是糕点吃食还是玉器玩意儿,人人都拿过他随手给的赏,那才叫值钱呢!” 另一位侍卫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上次王爷上的桂花糕,我儿子女儿都爱吃的什么是的,嚷嚷着让我再弄些来,我说我哪有那个本事,那可是宫里赐下来的,这辈子尝不到第二份了,我老婆还以为我说嘴呢。” 阮眠眠虽然有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却也知道二两银子跟两锭银子那可差远了。平时江心月带她去逛街,买上许多东西都用不完一两银子,就连做一身衣服也还有剩,更何况两锭银子,那可是真的大数目了。 从前陆归说银元宝是他身上最小的钱她还不信,如今可是真真的信了。 只是虽然感叹陆归家里这么有钱,阮眠眠却也丝毫没有别的心思,突然想起来在一边郁闷的捡树枝的方大炮,便抱着扫帚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他再有钱,也不如你。” 说完这句,阮眠眠小蝴蝶一样轻盈的跑开了,方大炮呆呆地蹲着,脸上的红晕蹭一下染到了耳根。 第二十四章 收拾残局 大致收拾了一下院子,穆如清他们和侍卫们就停下来休息,毕竟现在家里都是空空荡荡的,自然也不能做饭,穆如清就和方大炮去各自买了一些包子肉饼,还有一桶熬的浓浓的米粥,阮眠眠和刘欣儿把仅剩的一些干净碗拿出来,把粥给众人分好了,围坐在一品香正厅里简单的吃起来。 此时的齐王府,却是一阵痛苦的哀嚎。 齐王刚刚起床便得知了昨晚自己人在一品香虽然砸了个精光,却也什么都没找到,而且本来计划装作强盗入户抢劫,把一品香的人都灭口,谁知这群人竟然被带到宫里去了。 齐王听安排在宫里的人汇报说,竟然是英王那个毛头小子向皇上举荐的,不禁大怒,于是一大早便把昨晚出去做任务的这些杀手都召集了来,要审问个清楚。 齐王手里照常握着个剔透的茶壶,紧抿着嘴,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底下跪着的十来个人都蒙着面,深深的低着头。 “昨晚真的什么都没找到?” “奴才们翻遍了一品香上下,确实没有,那东西现在很可能不在一品香了,请主子明察。” 齐王斜睨了那跪在地上的人一眼,抽出身边管家的短刀,手起刀落,那说话之人的身体就以奇异的姿势向后倒去,鲜血喷溅出来,管家张开扇子挡在了齐王身前。 齐王把短刀一扔,仍旧握着茶壶就那么转身走了,管家没有跟上去,而是一招手,身旁多了几名暗卫,然后院子里接连有惨叫声传出来,不久又恢复了平静。 一品香闭门谢客,收拾好残局又加固了房屋,已经是两日后了,这天众人把剩余的一些废料运走,一品香院子里虽然还是空荡荡的,但好在还算整洁,就差添置新家具了。 那些来帮忙的侍卫在一品香住了两天,临走还是恋恋不舍的,不停的夸奖穆如清他们人又好又善良,受了这样的飞来横祸还尽力给他们提供了暖和的被窝和不重样的饭菜,再加上阮眠眠和刘欣儿的悉心招待,更是舍不得走。 侍卫们临走又纷纷承诺等一品香开业了定要来光顾生意,还有一个看着白白净净的年轻侍卫羞红了脸塞给刘欣儿一个木雕。 等这些侍卫骑着马回梅园去了,阮眠眠拉着方大炮凑到刘欣儿身边:“欣儿姐,你这个是什么呀?” 刘欣儿脸微不可察的红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从前高傲火辣的性子:“这是他昨天摔了我的玉佩,赔给我的,不行吗?” “哟,这些侍卫能在梅园当差,个个都是武林高手,怎么还笨手笨脚的摔了你的玉佩啊?”方大炮跟在阮眠眠身后笑着揶揄道。 “你!我不跟你们理论!”刘欣儿气鼓鼓的朝自己房间走去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小木雕。穆如清和花大爷也凑过来,脸上都是笑。 一品香的人都乐观的很,虽然家里被这样破坏,他们也是气愤归气愤,绝不会因此一蹶不振,反而会因为人没事而庆幸。 众人送走了帮忙的侍卫,并没有立刻返回院子里,因为先前江心月从宫里传出消息,江心月这个时候也动身回一品香了。 过了片刻,只见街角缓缓出现一个华盖大马车,足足占了路的三分之二宽,前后各有八名宫女捧着各色赏赐,还有两名执扇大宫女跟随在马车两侧,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马车到一品香门前还没停稳,车帘就被掀开,从里面跳出来一个火红的女子,正是刚被封为靖书郡主的江心月。 她虽然这两日住在宫里,但并没有换上拖沓的宫装,还是穿了一身修身束腰的火红色衣服,只是这衣服比她从前穿的精致了百倍,黑色的腰带配上火红的外衣,头上是坠着整颗红宝石的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江心月刚利落的跳下马车,阮眠眠便提起裙摆迎了上去握住江心月的手:“月姐姐,怎么样?在宫里住的可舒心吗,有没有想我们?” “当然想你们,我还给你们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进去。” 说罢,江心月摆摆手让那车夫赶着宫里的马车回宫,这些跟随的宫女却没有走,而是跟着江心月和一品香的人进了院子。 “这院子怎么都搬空了?厨房和卧室也空了?如清,咱们一品香是发财了要装修吗?”江心月看向穆如清,微微蹙眉。 “倒不是发财,而是被劫财了,等会儿再告诉你,你带来的这些人可怎么安顿呢?”穆如清递过去一个眼神,又看向这些宫女。 “就暂时安排在咱们这住下吧,皇上和太后说要给我分一块地改成郡主府,到时候让她们在一品香帮忙,然后仍旧住在郡主府就是了。”江心月会意,顺势岔开了话题。 “哟,这些姐姐都是宫里的宫女,你竟然让她们在小饭庄帮忙,她们竟然肯吗?”阮眠眠是真的疑惑了,在她心里这些宫中的侍者也是高傲的,就像那天的德公公和詹总管,虽说是好言好语,但眼睛里的傲气可不是能藏住的,骤然告诉她以后有宫女帮忙,她自然是不信。 谁知江心月还没回答,那十八名宫女就已经扑通一声整齐的跪在地上,齐声道:“奴婢们心甘情愿跟随郡主,绝无二心!” 不光阮眠眠吓了一跳,就连穆如清和方大炮都楞了一愣,便听见江心月的声音:“说了多少遍不要下跪不要下跪,我不是宫里那些不下跪便要砍你们头的主子,不用跟我行礼,踏水,扶风,快领着她们站起来。” 那两名大宫女这才道了一声“是”,带着后面的宫女站了起来。 “好啦月姐姐不要凶她们,我先带着她们去收拾住的地方吧。穆大哥你先把这两天的事情和月姐姐商量一下。”阮眠眠朝着江心月笑了笑,江心月也点了点头,那些宫女们这才跟着阮眠眠上了前厅的二楼。 二楼原先是一品香的雅间,由一个个屏风分隔开,只是现在那些桌子也被毁坏了,所以就被改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隔间,还是用屏风分开,每个隔间里都有干净整洁的被褥,这两日一品香的人和那些侍卫便是挤在这里的。 原先那些梅园侍卫都是后来自己拿了被褥过来,走的时候自然也是带走了,阮眠眠带着宫女们上楼之后,先是带着她们把新的被褥拿出来铺好,又拿来了各式各样花大爷做的小菜。 原本阮眠眠心里还忐忑不安的,害怕这两日简陋的饭食这些在宫里的宫女会吃不习惯,却见她们一个个都打心底里的开心,好像真的是很愿意离开皇宫生活的,才放下心来,蹦跳着下楼到后院找江心月去了。 后院里,穆如清给江心月说了一品香遭劫的事情经过,也说了陆归便是英王以及他对一品香的帮助。 江心月眼睛里好像燃烧着怒火:“这个齐王,在皇上面前软软弱弱跟个女人一样,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狠辣恶毒的人!” 江心月想了一会儿,又道:“不过这倒是其次,咱们没有人伤着就行了,恐怕现在也找不到什么证据,只是…咱们一品香藏起来的那个东西,没被人发现吧?” 她说的一品香藏起来的东西,自然就是那块摄政王玉玺。此时刘欣儿在自己房间赌气,不知道在做什么,那些宫女又在二楼休息,没有出来,在院子里的都是一品香的自己人,众人也没有阻止她说这件事,他们自己也是担心的。 “回来那晚我就悄悄的避开人去瞧过了,东西还在,我这就领你们去看看。”穆如清带着众人来到了一品香的…厕所。 一品香的院子原就不小,除了厨房和几个人的卧室,另一边就是相邻的仓库和厕所了。 作为现代人,穆如清自然是无比的讲究卫生,甚至还有些洁癖,这厕所自然也是一点污秽也看不见,不大的房间,打开门进去便看到几个一模一样的盖着盖子的恭桶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旁边还有个简易的木制洗手台,台子上有熏香盒子,一桶水和木瓢放在下面。 “穆大哥,你把玉玺放在恭桶里了?”阮眠眠惊呼一声,做了个夸张的捂鼻子的动作,嫌弃的摆了摆手。 其他人也是面带惊讶,眼睛瞪得老大,方大炮还学这阮眠眠的动作也捂着鼻子。 众人的表情和动作把穆如清逗得开怀大笑:“想什么呢小猴崽子,你再仔细看看我放在哪里了。” 说罢,他搬起一个恭桶挪到旁边,掀开了下面的一块木板,木板下面并不是土地,而是一个挖的齐齐整整的凹槽,里面放的正是那块装着玉玺的乌木盒子。 穆如清将盒子掀开,那极品玉玺就静静的躺在里面,泛着淡淡的光泽。 只一瞬,穆如清又将盒子盖好,木板铺好,恭桶放回原位,这一切又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众人怕别人起疑心,也都出了厕所回到院子里,所幸没有人出来。若是有人看见他们同时从厕所里出来,那可就解释不清了。 第二十五章 逛街与采买 “趁着今天月儿回来了,咱们也得好好置办一下缺的东西,毕竟这么多人住在这里,若是一直什么都没有那也不方便,眠眠也跟着去吧,放松一下心情,”穆如清安排道,“大炮和我去买一些桌椅让人运来,还要去安阳侯的桌子上定一批蔬菜。” 这种出门采买的事情没有交给花大爷,一则是他年事已高,穆如清不忍心让他到处走动,二则是现在的一品香不是原来的四五个人为一桌吃饭了,这么多人的饮食还得靠花大爷来。 阮眠眠听说要出去买东西,特意回房间换了一身粉红色的纱裙,捡了两个同样是粉色的发带央着江心月帮她编起头发团成两个小团子在耳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房间,临走的时候还叫上了刘欣儿,三个人挽着手就出了门。 出门时江心月的那些宫女还想跟出来伺候,都被江心月拒绝了,只留下那两个大宫女,名叫踏水和扶风的,只让她们远远跟着,不必上前伺候,这才让那些宫女放心。 阮眠眠三个人也没有坐轿,亲亲热热的走在路边,这条街两边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还有一些在路边摆摊的小贩,整条街上人声鼎沸,好似庙会一般热闹。 “呀,这不是一品香的阮姑娘?今天怎么有空出来逛逛?”一位看着有些面善的小哥从摊位后面探出头来,笑盈盈的看向阮眠眠。 阮眠眠也不怯生,也朝他笑着:“老板给我们放假啦,自然要出来逛逛。” 她好奇的看着这位小哥的摊位,一个由竹竿挑着的招牌,写了大大的“锅盔”两个字,小车上是一口大锅,还有好多调料,那小哥手上正揉着一个面团,不时加些水进去,忙的不亦乐乎。 “阮姑娘,尝尝我家的锅盔吧,保准香酥可口,这整条街的客人都说好吃!”小哥停下揉面的手,从锅壁上拿下一张焦黄的锅盔,包上油纸递给了阮眠眠,同样也拿了两张递给江心月和刘欣儿,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们三人。 阮眠眠笑嘻嘻的对着这比自己脸还大的锅盔大口咬了一口,果然是焦香扑鼻,软硬适中,还有弄弄的肉香味经久不散,不禁发出一声赞叹:“小哥,这个真的是好好吃哦,再给我多来两张吧。” 说着,拿出了一块碎银子递给那小哥。小哥没有收她的银子,摆了摆手:“阮姑娘,这三张是我送三位姑娘的,不收钱,您刚才吃的是牛肉的,咱这还有梅干菜的和羊肉的,各来两个只用四个铜板就够啦。” “这怎么好意思,这样我这一块银子你还是拿着,以后我们吃的话再过来拿就是了。” “好嘞!”那小哥也不再推让,接了银子,包了几个刚出锅的锅盔递给了阮眠眠。 阮眠眠她们走出去不远,便听得身后那位小哥又高声叫卖起来,只是这次叫卖的方法有点不一样,只听他喊道:“瞧一瞧看一看啦,一品香吃播阮姑娘都夸的锅盔~” 他喊完这一句,街上几乎一半人都冲了过去排队买锅盔… 阮眠眠三个人看的是目瞪口呆,石化在原地,江心月赶紧拿出面纱给阮眠眠带上,刘欣儿还愣在那里:“眠眠,你这个号召力真的是…无与伦比啊,恐怕你现在喊一声起义都有人冲出来跟着你杀进皇宫…” “哇我可不敢,咱们快走吧,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恐怕非让我表演吃完这些锅盔了,快跑快跑。”阮眠眠双手放在身前拜了拜,转身带着江心月和刘欣儿悄咪咪的跑了。 一直走出半条街,三个人这才放松下来,走走停停,遇见好玩的和好吃的都买一点,逛的是不亦乐乎。 “对了月姐姐,你这些宫女为什么都愿意跟着你出宫啊,在宫里那么豪华的地方不好吗?”阮眠眠手里拿着个照着她的模样捏的糖人,掀起面纱一口一口的舔着。 “一开始我也纳闷,不过我在宫里住了两天这才明白为什么。宫里虽然奢华,但那是给主子们享受的,宫女们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获罪被罚,甚至惹来杀身之祸,沦为主子们相互倾轧的工具,而且在宫里哪有在外面自由,想去哪去哪。”江心月替阮眠眠理了理头发。 “说的也是,咱们自由自在的,想逛街就逛街,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样多好。” “是啊,从前我在侯府,都觉得后院水那样深,威严的主母,外表清高内里毒辣的嫡姐,都已经让我自顾不暇,还要装出一副不懂事的火辣样子来保护自己和娘亲,侯府都是如此,宫里那么多女人,又怎么会好过呢?”刘欣儿想到从前的经历,抹了抹眼睛。 “不说啦不说啦,咱们现在在一品香就是亲人,从前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前面就是卖家具用品的街了,快逛逛咱们买的东西吧。”阮眠眠看刘欣儿难过,自己也有点不忍,赶忙岔开了话题。 走出刚才的街道便进入了另一条街,京城里的街道规划是很有规矩的,每个地方都分工明确,就像刚才是市井小吃,是人们吃喝玩乐游玩的地方,她们现在逛的这条街是家居用品,逛的客人也大多是中年的家庭主妇和老人,三个年轻姑娘走在街上确实有些扎眼,所以江心月和刘欣儿也各自取出了面罩带上。 三个人走进一家名叫“相宜坊”的家居店,这家店在京城很有名,是数一数二的大店,光连锁店就有六七家,主要经营的是陶瓷制品,从杯盘碗碟到陶瓷摆件,还有大户人家观赏的玉器珍玩,都有经营。 这家店的服务也是出名的好,在店里负责招待的都穿着统一的灰蓝色衣裙,阮眠眠三人刚进店,就有一位长相标致的美丽女子迎了上来:“各位顾客,在下是本店大堂主管小冰,给各位问安了。”说完,朝着三人施施然行了一礼。 这位小冰也是会察言观色的,善于和各类客人打交道,又长得美丽,这才年纪轻轻就坐到了主管的位置。从阮眠眠三人从店门口出现,她的眼光就落在她们身上没离开过,只打量一眼,她就知道这三个人不简单。 江心月自不必说,一身张扬的红衣,更是颇有侠女风度,从宫里带回来的衣服也是处处奢华,阮眠眠则是温婉可爱,但这一身纱裙也不是小家小户能够穿得起的,刘欣儿做了这么久侯府二小姐,别的不说,衣服首饰自然也不会差,更是走妩媚动人这一风格的,三个人气质不同,站在一起却让人挪不开眼睛。 更别说小冰也注意到三个人身后还远远跟着两个举止不凡的侍女,一眼便能看出不是普通的富贵之家出来的,所以更不敢怠慢。 “诸位小姐今日是随意逛逛呢还是采买些东西,小店鄙陋,东西还是比较齐全的,希望各位不要嫌弃。”小冰让出半身,让阮眠眠她们看清了这店里陈设着的各类杯碟。 “姐姐,咱们今天要买多少呢?”阮眠眠自然问的是江心月,在外面她并不显山露水,一直是以江心月为尊。 “小冰小姐,我们这次是为饭庄订购,需求可能很大,当然对东西的质量要求也高,还请你推荐一下吧。”江心月对小冰说道。 那小冰会意的笑了一下,并没有带着她们在一楼停留,而是提起裙摆带着她们去了二楼。 这相宜坊的二楼设计和一品香的二楼差不多,被装修成了一间间茶室的模样,两个房间之间用竹帘子隔开,不足以看清其他房间客人的面容,却能够让光线柔和,不至于本就不大的空间里让人觉得逼仄。 阮眠眠三人被引进了一间临窗的茶室,有小丫鬟来奉上新沏的香茶,三个人跪坐在软垫上,面前是小巧精致的茶桌。 小冰出去吩咐了几句,便回来坐在了三人旁边略靠后一些的位置。不一会儿,便有侍者撩开帘子送进来各式各样的杯盘碗碟,都是成套的,但是风格各有千秋。 小冰一样一样的用手指着为她们介绍:“这套叫银潭碧影,以鎏银工艺搭配镶嵌翡翠,清新好看又华贵,这套叫麒麟拱瑞,用的是烧瓷工艺,端庄大方,这套是…” 一连串介绍了十几套碗碟,听的阮眠眠和江心月是头昏脑胀的,只觉得个个都好,恨不得都买回去,但刘欣儿却每一样都认真听了,又时不时问出一些疑问,看小冰的神情就知道是问到点子上了,江心月和阮眠眠都对刘欣儿有些刮目相看。 “欣儿姐姐,你能看出这些东西的区别吗?”阮眠眠眼睛里亮起了星星,都是满满的崇拜。 “我母亲从前家里做瓷器生意的,耳濡目染,我自然也知道一些。”迎上阮眠眠带着崇拜的小脸,刘欣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真厉害哇,那我们应该买哪一种呢?” “饭庄做生意不能讲究奢华好看,自然是实用耐用为上,但是我从小舞刀弄棒,挑这些精细的东西我不懂,还是欣儿来吧。”江心月笑了笑,端起茶杯倚在一旁不管了。 “若说实用,这些金的银的磨损太快,就不能用了,这种冰瓷和玉瓷也不行,虽然好看但是太容易碎了,依我看,还是这个薄木雕的和普通的白瓷更适合一些,也雅观不俗。”刘欣儿斟酌了一会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第二十六章 是她 “就听欣儿的,这两样每样都来三十套,送到一品香饭庄。”江心月也不拖沓,随即预定了数目和样式,又从腰间解下一个春水芙蓉的荷包放在桌上。 小冰没有着急应下,而是拿起荷包轻轻颠了颠,这才恭声道:“没想到诸位是一品香饭庄的人,失敬失敬,这银子实在是多,诸位定的货也需要时间来制作,过几天我们会派人把货和剩余的银子送到一品香,请各位放心。” “不必这样麻烦了,货要保质保量,这多余的银子就当是小冰小姐给我们解说的辛苦费吧。”江心月现在是郡主,虽然她并没有让皇帝和太后昭告天下,但俸禄和赏赐却是实打实的发下来的,她现在的群主俸禄一个月就有三百两,都足够普通人家过小半辈子的了,花起钱来自然是不心疼。 那小冰高兴的忙行礼谢过,这才出去交代制作了。阮眠眠她们采买完了货物,就起身准备离开了,趁着天色还早,还能再逛几家店,多买点东西回去,现在一品香空空荡荡的,实在是看着心疼。 阮眠眠三人刚走下楼梯,那正交代属下的小冰就迎了过来:“各位客人可是要回府么,还是再逛逛?” 江心月一句“告辞”还没说出口,便听得身边的阮眠眠惊呼一声:“哎呀,那是什么? 于是江心月和刘欣儿也转头去看,只见阮眠眠已经走过去,她的面前摆着是一个由木架子撑着的半圆形的白瓷缸。 走过去细瞧,那缸里画着些栩栩如生的水草,缸壁上还有一些银色的花纹。 “不好意思小姐,这个鱼缸我们是不卖的。”小冰有些歉然的看着阮眠眠,她自然是看出来阮眠眠很喜欢这个缸,但是她并不敢自作主张把缸卖出去。 “为什么,难不成是太过名贵,不过我看这种鱼缸虽然样式新了点,用料也不是多么考究啊。”江心月问道。 “倒不是这样,只是这个缸我们发现在制作上有些失误,是个残次品,小冰实在不敢欺瞒,刚才就是想把这个缸撤走的。” 阮眠眠用小手摸了两下缸壁,有些惋惜:“真可惜啊,是哪里有问题,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这缸本是著名的制瓷大师郭老先生制作的,只是最后在缸的底部上红印的时候出了问题,导致墨色不均匀,所以郭老先生的印鉴不清晰了,不然的话,他老人家的作品根本不会出现在我们小店,现在运过来了我们也不敢卖出去,会砸招牌的。”小冰招手叫过两个看起来身强力健的小厮,合力把缸抬了起来,众人便看见果然缸底的印鉴模糊不清。 “这有什么的,我们买回去只养鱼用,不图它多值钱。这样,你说个价格,要是合适我就带回去,也省得放在这里你们赔钱不是?”阮眠眠淡淡一笑。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这位小姐,您刚才订了那么多货,这缸本就不打算卖,我便做主赠予小姐了,等会儿就找人给您送过去,分文不取。”小冰自然是眉开眼笑,连连道谢。 做完了这些,阮眠眠才和江心月刘欣儿走出了相宜坊,三个人重又整理了面纱,在街上逛了起来。 三个人走到一家卖竹编的店,阮眠眠想着给厨房里添几个菜筐,便要走进去看一看。没想到刚迈出去一步,左右两边的江心月和刘欣儿就同时拉住了她。 “嗯?怎么了吗?”阮眠眠有些后知后觉,左右看看另外两人,都是一脸的凝重。 “是她。”刘欣儿目光盯着那狭窄的小店里。 阮眠眠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小店里面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竹编成品,有几个中年妇女坐在小板凳上握着竹条埋头编制竹筐和竹篮,最后面却坐着一个穿着灰扑扑的布裙的少女,她侧身低着头,手里一刻也不敢停的编着竹筐,屋子中间一个看起来像管事婆子的人拿着竹条,看她手慢了就狠狠抽在她背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虽然只能看清一点点那少女的面容,但和她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刘欣儿还是敏锐的认出了她,那个在狭小空间里忍气吞声的少女,正是她的嫡姐,安阳侯府大小姐刘喜儿。 阮眠眠也认出了她,嘴巴张的老大:“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侯府的小姐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如清说过,那次事情之后刘喜儿精神出了问题,安阳侯把她送到了乡下庄子里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在这里出现了,还成了这样子。”江心月脸上看不出表情,也不怪她冷漠,她行走江湖最看不惯的就是心术不正,用歪门邪道害人的人,而且这刘喜儿还还过阮眠眠,她自然一点同情都不会有。 “会不会她是装疯逃出来了?这也太可怕了,咱们回去告诉穆大哥,让他去给安阳侯说一声吧。”阮眠眠捏着手帕,仿佛想起了当时腹痛不止的感觉。 江心月点了点头,叫过了跟在后面不远处的踏水和扶风二人:“你们两个有些功夫,在暗处看着那个女人,有什么动静立刻到一品香去回复,若是她要害人,就当场拿下。” 江心月这样防范可谓是万无一失,这两个侍女本就是太后身边的暗卫,功夫了得,她实在不相信刘喜儿这样的狠毒女人能够突然收手,还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未免她再用血害人,只能这样了。 刘欣儿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说什么,三人离开的时候她也只是飞快地回头望了一望,便不再留恋了。 阮眠眠三个人又逛了几家店,直到天色擦黑才慢悠悠的从后门回到了一品香。她们买的许多东西都已经送来了一些,院子里摆的整整齐齐,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茶杯茶壶,看起来就像个集市。 那些宫女看到江心月回来,早已在院子里站的整整齐齐等候了,三个人一进门,这些宫女又是不假思索的跪拜行礼。 江心月看了心烦,不住声的阻止:“不是说了在宫外不要当我是郡主,也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作揖,我看不惯。” 这些宫女眼见主子动怒,立刻又要拜下去,江心月赶忙给制止了:“行了,说了不用伺候我,我清净惯了,明天给你们放一天假,有亲人的回家探亲,没亲人的在京城里逛逛,一个人来我这拿一两银子做盘缠。” 江心月说完,院子里却好一阵鸦雀无声,宫女们互相看着,眼睛里都是惊讶。 “怎么,不愿意?”江心月随手拿过一张板凳坐下。 空气迟滞了一秒,终于爆发出了欢呼声:“愿意!多谢郡主!” 这些小宫女都年纪轻轻,可是自打入宫都是天天走一样的路,抬头看的是四方的天,就算偶尔有主子赏赐也是赏些金银,还得供起来不能擅用,这郡主带她们出宫不说,还给她们放假探亲,此时此刻在她们心里就是天上的仙女也不能和靖书郡主相比了。 宫女们散去后,阮眠眠她们也寻了板凳来,就在院子里坐下,开始帮花大爷洗菜择菜,虽说现在不必自己动手也能吃上饭,但总不如一家人坐在一块忙活的好。 穆如清和方大炮赶着车回来的时候,带了许多米面粮油,足够这段时间一大家子的吃食了,两人跳下车走进院子,阮眠眠一回头便看到了方大炮,他笑吟吟的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个白瓷碗,是平时家里吃饭的那种。 “大炮,你端个碗做什么,难不成是在庄子里吃了什么了不得的珍馐,还给我端了来?”阮眠眠边笑着方大炮,一边站起来就着围裙擦干净手迎了上去。 “你自己瞧瞧吧,保管你喜欢。”方大炮憨厚一笑,把碗递了过去。阮眠眠接过来一看,碗里一泓清水,漂着两粒桂花,水里竟然是六七尾活蹦乱跳的小银鱼,正在啃食漂在水面的花瓣。 “呀,小鱼,真可爱啊。”阮眠眠顿时被小鱼吸引了兴趣,拉着方大炮的衣摆,两个人蹲在地上像小孩子一样看鱼。阮眠眠目不转睛的盯着鱼儿游来游去,方大炮的目光则没有离开阮眠眠的眼睛。 “好玩吧,今天我们到庄子里去,正赶上庄子里的渔夫收网回来在捡鱼,我看他不要这些小不点,就拿了个碗捡回来给你玩。” “你们瞧瞧,这小两口是早就串通好了还是心有灵犀,眠眠下午刚捡了个鱼缸,大炮就把鱼给送来了。”江心月和刘欣儿在一边嘻嘻笑着,不时向阮眠眠和方大炮投去颇有深意的眼神。 “呸,你还来说嘴,难道平时穆大哥没有给你送礼物?”阮眠眠也不示弱,虽然脸上已经红了,还是牙尖嘴利的怼回去。 “倒还真有,我的郡主,这是给你的。”穆如清左右摸了半天,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奶黄色的小鸡。 他把小鸡放在地上,小鸡就扑腾着拱到了江心月身边,像是有灵性似的。 放下小鸡,穆如清优雅的理了理袖子,却在触碰到袖子底部的时候僵住了表情,愣了几秒,整个院子都听到他绝望的大喊:“它在我袖子里拉了!” “哈哈哈哈哈哈…”阮眠眠和方大炮先笑出来,比穆如清的喊声还大,就连花大爷都从厨房探出头来看,一品香每个人脸上都是过瘾的笑,当然,除了穆如清。 第二十七章 小人作恶 穆如清气的本来俊秀的脸都变了形,几乎是飞奔着回房间换了衣服,口口声声喊着要让花大爷杀了这只鸡炖汤,又惹得众人一阵欢笑。 不多久,阮眠眠在相宜坊订的那个鱼缸也到了,方大炮亲自打来水,看着阮眠眠把小鱼倒进了鱼缸里。 相比于鱼缸,这些小鱼实在是太小了,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清楚,阮眠眠索性从厨房摘了几个菜叶放进去给小鱼做食物,鱼儿游过菜叶的时候才能看清楚他们的身形。 方大炮把鱼缸搬到了阮眠眠房间里,放在梳妆台旁边,这样阮眠眠早上起床一眼便能看到鱼儿。 到了晚上,一品香众人围坐在院子里,原来大柳树的枝叶几乎都被清理掉了,所以抬头望天上,只有月明星稀。 阮眠眠帮着花大爷把一盘盘菜肴端上来,自己还忍不住偷吃,小嘴鼓鼓囊囊的,众人憋着笑不忍心拆穿。 “咱们一品香许久没有围在一桌吃饭了,大家敞开吃吧。”穆如清温和的看着大家。 一品香素来没有主仆之分,更像是骨肉至亲,所以也不讲究虚礼,穆如清话音刚落,众人就都动起筷子,捡着自己爱吃的菜吃了。这让初来乍到的刘欣儿十分惊讶,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从前她在侯府,虽说吃的是山珍海味,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和除了赵姨娘之外的人同桌吃饭过,就连父亲安阳侯,也是在家里宴饮的时候远远的坐着,并不同桌。来到一品香之后,又赶上那么多事情,自然有空就随便吃两口,也没有这样亲亲热热的吃过饭,看着众人你来我往的互相夹菜碰杯,有些不适应。 “怎么啦欣儿姐姐,吃饭呀。”阮眠眠发觉了刘欣儿的心不在焉,笑着用公筷给她夹了个辣鸡腿。 刘欣儿看着碗里的鸡腿,又看看对面巧笑倩兮的阮眠眠,有些生硬的说道:“谢…谢谢。”说罢夹起鸡腿上的肉吃了起来。 喝了几杯酒,方大炮担心入秋之后微凉的天气让阮眠眠着凉,去房间里找了个薄披风给阮眠眠系上,穆如清和江心月都有些微醉,夸张的叫喊着猜拳,刘欣儿一个鸡腿仔仔细细的吃了大半天,边吃还不时忍不住微微笑一下,花大爷则不停的倒酒,口中嘟囔着戏曲里的唱段。 正当众人兴致正好的时候,一声闷响随着一个黑影落在了一品香院子里,在座的众人皆大惊,穆如清站起身来,眼神瞬间清明了不少。 那影子走出来朝着江心月一拜,众人这才借着灯影看清了来人,正是先前江心月派出去盯着刘喜儿的两人之一,扶风。 “怎么了,不是让你盯着她,你怎么回来了?”江心月见扶风面色严肃,便知道是出事了。 “郡主,奴婢与踏水一直盯着那女子,方才发现她鬼鬼祟祟到了那家店的厨房,用菜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滴进了正在熬煮的白粥,现在踏水已经制服那女人,也锁上了厨房保留证据,奴婢来请群主的示下。” “她又下药害人了?”刘欣儿猛地站起,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怎么回事心月?”穆如清有些茫然,今天遇见刘喜儿的事情江心月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穆如清和方大炮他们。 江心月把今天在竹编店遇见刘喜儿和她的状况简略讲了讲,就见大家面色都沉了下来。 “我们过去一趟吧,毕竟是我们的人抓住刘喜儿行凶害人,如清你先去找安阳侯速速过来,我们在竹编店里等着你。” 江心月简单分配,穆如清也点头答应,带上方大炮骑马往安阳侯府方向去了。 江心月武功高超,扶风也不差,两个人带着阮眠眠直接用轻功赶路了,花大爷则留在一品香,一旦事有不测可以去寻找外援,也是要看住院子防止别人趁虚而入。 这边阮眠眠三个人速度飞快,一炷香时间就到了那家竹编店的门口。店里门还开着,点了两盏不甚明亮的灯,只是不见人,江心月带着阮眠眠和扶风绕过散乱的竹筐和未加工的竹条到了后面,穿过一扇小门到了后院。 后院有些逼仄,不过站了不少人,蓬头垢面的刘喜儿被反绑住双手跪伏在地上,踏水握着匕首站在她身后冷冷盯着她,以防她突然自裁或者逃跑,这店里原本的其他人都有些惊慌的站在不远处,看起来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阮眠眠三个人进来时站在这些工人的后面,并没有靠得太近,所以除了踏水还没人发现她们三个。 “这位姑娘,您绑着我们店里的奴隶做什么,她犯什么事了吗?”白天拿着竹条的那个管事模样的妇人上前两步,脸上陪着笑,眼睛不时瞟一眼旁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副精明狠辣的样子。 踏水看了隐藏在后面的江心月一眼,见江心月微微点头,她这才朗声开口:“她偷偷往你们锅里下药,被我发现制住了,既然是奴仆,怎么会给你们下药?她身上还有别的案子呢,你们最好如实招来,不然我上面问起来,怕是要牵连你们店啊。” 这话一出,原本店里的人都有些惊慌,这女人给自己饭菜下药,若是没发现,谁知道会怎么样,搞不好连命都要丢在这里了。 “这…咱们也不知道,这人原也不是小店的,姑娘您明察,和咱们店里实在是没关系啊。”那管事的妇人神情惴惴不安,有些讨好的看着踏水,“只是不知道姑娘主子是哪位,救了我们小命,也好谢恩报答不是?” “我们主子的名字哪里轮得到你来…”踏水还未说完,江心月三个人便走了过来,江心月一抬手,踏水便收住了声音,只侧身行礼,低低道一声:“郡主。” 听到踏水叫来的人郡主,众人都惊住了,赶忙匍匐在地,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参见郡主殿下。” 平民百姓和贵族几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有的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皇宫里的那些人,哪怕是生在京城机会多一些,也不过是宫里有贵人大婚游街的时候能够在人群里隔着重重幔帐瞧上一眼,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像陆归那样大隐隐于市,这样面对面的机会,足够拿来吹一辈子了。 刘喜儿猛地抬起头,见被称为郡主的竟然是江心月,跟她一同来的还有阮眠眠和刘欣儿,顿时火冒三丈,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要将她们都撕碎似的:“我当是谁在这里假冒郡主,就你也配?你要是郡主,那我还是公主呢?” 说罢,刘喜儿挣扎着要站起来,踏水怎容她造次,从背后一脚提过去,刘喜儿的脸又重重砸在了地面上,再抬起来时眼角青紫了一片,眼神都不太清明了,可见踏水这一脚是丝毫没有留情的。 江心月则掸了掸袖子,从腰上解下一块白玉腰牌递给踏水,踏水接过来恭敬地双手捧着在众人面前看了一圈,这才重又躬身交给江心月。 江心月冷冷的道:“这下信了吧,陛下亲封的靖书郡主怎容你诋毁,罪加一等。” 刘喜儿双手深深抓在地上,野兽一样的目光凝视着江心月:“你怎么会是郡主?你一个野蛮的女人,你怎么配?” “不管配不配,现在华服美衣豪宅良田的是我,跪在地上人不人鬼不鬼的是你,而且,在穆如清身边的人是我,从你设计下药害眠眠那一刻起,你就没有任何可能了。” 最后这一句是江心月压低了声音在刘喜儿耳边说的,她之所以今天亲自过来,一个是因为不想其他人受害,还有一个没有说的原因就是这个刘喜儿曾经觊觎过穆如清,当时她能像讲笑话一样说出来,这根刺却是扎在心里,她行走江湖也不是什么纯良至善的人,只求亲自把这根刺拔去才能舒心。 阮眠眠和刘欣儿这段日子也早就看出来江心月和穆如清的感情,就像阮眠眠和方大炮的感情一样,不必说出来,但熟识的人早就把他们放在一处去想。而且阮眠眠曾经被刘喜儿暗害,刘欣儿又被她欺压这么多年,怎么肯帮她说一句话,于是都站在旁边看戏,并不出声。 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和马车的声音,紧接着穆如清和安阳侯并排着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排小厮和掌灯的随从,声势浩大。 安阳侯看见刘喜儿的样子,满脸都是怒气,冲上前来厉声道:“孽障!在庄子里你还不让人省心,跑出来作孽!”转而又朝着江心月深深躬下身去:“微臣参见靖书郡主。” “侯爷免礼,还是多查一下贵府庄子上的人吧,到底是谁看护不严格把大小姐放了出来。”江心月淡淡道,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注意到刘喜儿的身体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是,多谢郡主提点,”安阳侯转身朝着小厮道:“还不把庄子上看管这孽障的人抓来审问!” 第二十八章 狼狈为奸 立刻有小厮领命跑了出去,不过片刻就提了个人进来。那人穿着粗布衣裳,看面相是个长相粗野的中年男人。 “奴才崔器,见过侯爷,见过各位贵人。” “如今郡主在这里,还不交代吗?孽障是怎么逃出来的,你们为何不去禀告?”安阳侯气的吹胡子瞪眼,倒是有几分威严的样子。 “这…”那男人犹犹豫豫不肯说话,安阳侯猛地冲他肩膀踢了一脚,他才支支吾吾开口:“大小姐在庄子里趁我们吃醉了酒,就跑了,奴才们怕侯爷责罚,一时鬼迷心窍,这才没有上报,求侯爷饶我一命啊。” “果真如此么?那这孽障又是如何到这里来的?”安阳侯眼锋一转,这话便是问那小店的管事的。 那妇人伏在地上战战兢兢:“这位大人,是有几位当差的官爷送她来的,只说是送来一个奴隶,我们并不知道她是小姐啊,这不干我们的事。” 官爷?在场的众人听到这两个字都信中一凛,既然不是安阳侯府的人,那这官爷必定是另一股势力了。只是这官爷两个字太过笼统,并不足以判断是官府的人还是什么势力的人,毕竟在普通百姓眼里,不论是给官员当差的还是给府衙当差的都叫官爷。 “孽畜,还不说实情吗?”安阳侯瞪着刘喜儿。 “父亲,事到如今,女儿确实是不能隐瞒了,”刘喜儿似乎是伤心已极,簌簌的落泪,“女儿到这里确实是受人指使,那人送我来,让我在京城里制造一个大案子。” “说!你到底是受谁指使!”江心月冷哼一声。 “是…是一品香的阮眠眠!”刘喜儿忽地坐起来,面朝着阮眠眠的方向,沾满烂泥的双手指着她,脸上是狰狞的笑。 突然发生这么一出,在场的人都惊了,神色奇怪的看着阮眠眠,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娇娘,扬名京城的吃播,竟然是幕后黑手? 阮眠眠小鹿一般的双眼里也是蓄满了不可置信:“你怎么空口白牙污人清白?你当初害我,我又怎么会和你打交道?” 刘喜儿狞笑着想要站起来,原本站在穆如清身后的方大炮见状忙上前挡在了阮眠眠身边,一脸防备。 “我可不是空口白牙,我有证据,这就是证据。”刘喜儿仍旧笑得瘆人,从怀里掏出一对小钗扔在地上,粉色的娇俏花朵,精致的花蕊上停着小小的粉蝶,蝴蝶翅膀一颤一颤,仿佛真的活过来一样。 一品香的人看到这对小钗,目光俱是一变,阮眠眠更是捏住了袖口,眼睛盯着那对钗都有些呆住了。 “看到没有,这就是阮眠眠当时给我的信物,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刘喜儿得意的一笑。 围观的人见一品香众人的反应,便知道这钗是阮眠眠的不假,只是说阮眠眠是害人的凶手,他们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更何况这位郡主明显是站在阮眠眠这边的,所以还是观望着,并没有做什么。 江心月像阮眠眠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这是怎么回事,阮眠眠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说:“姐姐,这对钗从一品香洗劫之后就没见到了,当时所有东西都被砸了个稀烂,少了一对钗我根本看不出来,不知道怎么到了她手上。” “哼,还能是什么,这人和那齐王勾结,又要往我们一品香身上泼脏水了呗。”江心月并没有压低声音,而是平静地说道:“前些日子一品香没有开张营业,可不知是因为圣上的召见,而是有人趁我们不在洗劫了一品香,所有东西都破坏了,这对钗子,恐怕也是那时候拿出来的吧,不过这钗怎么到了安阳侯府大小姐手上,可真是令人深思啊。” 江心月说话不紧不慢,安阳侯心里却出了冷汗,齐王暗中派人洗劫一品香的事情他也听穆如清说过了,这靖书郡主称刘喜儿是安阳侯府大小姐,这分明是暗示自己安阳侯府和齐王有勾结啊!于是他慌忙带着侯府众人跪倒在地:“郡主明鉴,侯府从未和任何人暗中勾结,这孽畜从庄子逃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那些人蛇鼠一窝,和侯府实在是无关啊。” 江心月也并不是想真的对安阳侯怎么样,看在穆如清的情面上,只是敲打一下而已,所以她当即道:“侯爷请起,我自然知道侯府是蒙在鼓里,都是这刘喜儿太过可恨。” 安阳侯这才在小厮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起身,捏了一把冷汗。 “被人洗劫?可有证据吗?谁有知道是不是你们又编出的胡话哄骗大家。”刘喜儿咬住了阮眠眠自然不撒手。 “那你倒是说说,眠眠为何找上你,又为何害这许多无关的人?”江心月也是一步不让。 “你!她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那你与她素来有仇,你还下药害过她,为何又肯帮她?”江心月步步紧逼。 不等刘喜儿反应过来,江心月话锋一转:“这些说不出来也罢,只是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被送到庄子里看管,怎么这么容易就逃出来?莫不是有人故意放你出来的?”说这话时,江心月眼睛瞟了一眼那还跪在地上的庄子管事崔器。 崔器抬头看见江心月看着自己,眼神躲闪,冷汗直冒,就差没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安阳侯见状,气的胡子直打颤:“快把实情说出来,若是不说,你的一家老小还要不要在京中生活了?” 那崔器这才想起来还有一家老小要照顾,索性挺起了脖子,哽咽道:“侯爷,我说,我说了之后,还求侯爷和郡主能容我妻儿一席安身之地,我妻子还怀着七个多月身孕,她不能受惊吓啊!” “那便快说,若你将实情和盘托出,我们定不会为难你一家。”江心月听他说家中有孕妻,不禁收敛了几分冰冷。 “是这样,那天晚上我奉命守在大小姐门外,大小姐突然在里面吵着要喝粥,于是我便去厨房端了一碗过来,谁知与我一同值守的人突然腹痛不止,我便赶忙放下粥叫了人把他抬到医馆去了。等我回过神来,大小姐就让我帮忙端了粥送进去,我没多想,进去之后大小姐让我喝粥,我哪敢喝啊,可是大小姐就直直的坐在了我腿上,我一时脱身不开,”说到这里,那崔器悄悄抬头瞥了一眼安阳侯。 “快说!”安阳侯已然猜到了事情的经过,那眼神和刀子一样凌厉。 “是,是,大小姐诱惑我,逼迫我和她行了…行了那不轨之事,事后又威胁我说,若是我不放她走并且保守秘密,她就…她就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别人,治我个不敬之罪,所以,所以小的什么都没敢说。小的说的句句属实,绝对不敢再欺瞒了,还求侯爷开恩啊。” 安阳侯一甩袖子,猛地抬脚朝着刘喜儿踢过去,刘喜儿栽倒在地上,头发都扯断了半截,实在是狼狈。 “按理说这是侯爷的家事,本郡主就不多插手了,至于这崔器,就交给侯爷处理,只是刘喜儿涉嫌投毒害人,污蔑良家女儿,还牵扯到本郡主的人,那就不得不查一查了,侯爷不会怪罪吧。”江心月看笑话似的站在一旁,她猜到这里面有猫腻,可却没想到这刘喜儿竟是这样不要脸面的人,顿时觉得和她斗没什么意思。 “微臣不敢,全凭郡主裁夺。“安阳侯虽说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却也知道有些事情身份压倒一切,毕竟这偌大的侯府不能因为一个不肖的女儿全都拉下水,宁可舍弃她一个,也不能连累到旁人。 “那便好,这刘喜儿人赃并获,数罪同罚,交给大理寺审理,本郡主今日在场,可以作证安阳侯府其他人并不知情,此时不必牵连侯府了。“江心月这是第一次利用身份来办事,竟然觉得说不出的轻松,果然身份高些更方便让恶人得到惩处。 当下便有小厮过来要绑了刘喜儿去官府,却听得门外一声尖利的唱诺:“齐王到!“ 于是一队侍卫拱卫着齐王大步走了进来,齐王手里握着的还是剔透的玉茶壶,上挑的眼尾说不出的诡异邪魅,然而话说出来却是温和平静:“这便是本王的新妹妹吧,真是国色天香,妩媚动人。“ 在新字上,齐王还着重的念了出来。他这话说的便是江心月了,说她是新妹妹,则是暗讽她并非太后亲生,出身不正。 江心月并不改变神色,笑盈盈的看向齐王:“王兄好,王兄这两日不曾进宫,自然是没有机会和妹妹一叙。“不曾进宫便是讽刺齐王坐不上那宝座了,齐王这等人,心思狠辣但愚不可及,这明眼人哪有看不出他司马昭之心的。 这两人一见面便夹枪带棒,暗潮汹涌,其余的人却只能规规矩矩行礼,毕竟再怎么不受待见也是个王爷。 “这大晚上的,王兄怎么来了,莫非是听闻这里有好戏看,也来看戏不成?“ “本王怎有这种闲情逸致,不过是听闻这安阳侯府大小姐刘喜儿预谋害人,被捉拿住了,所以前来查看而已。“齐王眼尾一挑,睨了伏在地上的刘喜儿一眼,眼里有些嫌恶。 “此事已经查清楚了,不过是刘喜儿出逃,妄图作恶嫁祸别人而已,妹妹已经发落她进大理寺了,您看这样可妥当吗?”江心月眼睛半睁着,有些敷衍的道。 “这,恐怕不妥,我想这是个误会,本来本王还想着进侯府提亲,让喜儿小姐到我府里做个夫人,不知妹妹给不给本王这个面子。”齐王虽这么说着,却丝毫没有收敛眼里的嫌弃。 江心月却扑哧一声笑出来,有些惊奇的问道:“王兄,你这话当真吗?” 第二十九章 互相恶心 只见在场诸人也都眼神飘忽,嘴角含笑,却极力的忍住了,就连伏在地上的那些工人也耸着肩膀抖个不停,把头深深地埋低了。 齐王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有些莫名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随从,随从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冲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齐王回过头来仍旧高傲的道:“自然当真,怎么了吗?” 江心月咳了两声,努力压下了笑意:“没怎么,妹妹恭喜王兄了。既然这样,那刘喜儿就交给王兄吧。” 说罢,她抿紧了嘴,样子实在有些好笑。阮眠眠更是低着头,频繁的咳嗽来掩饰自己笑出来的冲动,头上的绒花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只是旁人不管怎么笑,安阳侯却登时变了脸色,开口道:“王爷,我家女儿无才无德,只怕高攀不起啊。” 齐王眼角一提,也察觉出了反常,能和皇亲贵胄联姻,即使是做个妾,那也是许多朝中官员求之不得的,怎么这安阳侯听说自己女儿做了夫人还战战兢兢,一点都没有欢欣雀跃的样子? 江心月见齐王的面色疑惑更深了,这才悠悠开口:“咳,王兄豁达开朗,心胸宽广,自然不会计较这个,安阳侯放心吧。” 齐王面色渐渐凝重:“这是怎么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各人有各人的爱好,有人喜欢穿破衣,有人喜欢住破屋,这有人呢,还喜欢穿…破鞋,哈哈哈哈哈哈…”江心月话说到一半,便压抑不住笑声,引得在场的人都哄堂大笑。 堪堪收住笑声,江心月又道:“王兄有所不知,这刚才喜儿小姐刚刚的罪名里,还有通奸这一条,这通奸的对象,便是那边跪着的那个,对,就是那个,安阳侯府庄子里看门的农夫管事。方才王兄来得晚,没看到这管事亲口承认,刘喜儿为逃跑勾引有妇之夫,啧啧啧,简直是一出大戏啊。“ 江心月每说出一个字,齐王原本就冷艳的面容就更冷上一分,江心月说完时,齐王的脸已经如坠冰窖,捏紧了拳头似乎随时都要爆发。 “刚才这件事情出来我还在心里替喜儿小姐担心,这样毁了名声往后可怎么找到良配?现下我倒是放心了,不等她去找,王兄就找过来了,可不是解了喜儿小姐的一点忧愁?这样,我做主,这从前的事情我门都不追究了,今天就让王爷领回去吧,往后再遇见,我还要叫喜儿小姐一声王嫂呢,是不是?“ 江心月的眼里都是讥讽,齐王也没想到刘喜儿竟然是这样逃出来的,当时手下的探子上报在京城街上发现了刘喜儿的踪迹,齐王也知道这段时间一品香和刘喜儿的恩怨,正在被陆归反水的愤怒冲击着内心的齐王便想了这样一个计谋,利用刘喜儿将脏水泼到一品香身上,一家饭庄若是名声臭了那多半是开不下去的,谁知这竟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盆脏水全泼到了自己身上。 齐王心中恼怒,恨这刘喜儿不知廉耻,还欺骗自己说是趁看管的人不注意才逃出来,谁知竟然是这么个寡廉鲜耻之辈,顿时看刘喜儿的眼神都狠辣了几分,手中透亮的玉茶壶掷了出去,正砸在地上那刘喜儿的额头一侧,本来就薄的茶壶壁怎经得住这样的大力摔打,登时碎了一地,茶水喷了刘喜儿一头一脸,淅淅沥沥的顺着碎发滴下来,头发上更是沾了许多茶叶。 齐王摔完茶壶转身就走,身后的一众侍卫随从赶忙跟上,那跟在他深厚的管家更是悄悄抹一把冷汗,王爷此次在外面遭受这样大的屈辱,回去王府里又少不了血雨腥风了。 江心月则在齐王走后看了地上的刘喜儿一眼,她原本就污浊不堪的面容上被茶壶打的肿起了青紫的一个大包,脸上的泪就没停过,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心月抬手示意身后的扶风走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看着刘喜儿道:“踏水,把刘夫人给王爷送回王府吧,王爷可能是喜得佳人高兴坏了,都忘了带上刘夫人呢。” 扶风领命,上前去一手抓住刘喜儿的左肩,而后稍一使力,带着如同一滩烂泥的她从平地上跃起,施展起轻功朝齐王府邸那边去了。就连安阳侯都表态和她再无干系,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此时处理完,看热闹的人也差不多散了,安阳侯坐上轿子气冲冲的回府,穆如清和方大炮也赶了马车来,让一品香的人都上了车,一同回去。临走前阮眠眠还不忘嘱咐那店家把厨房的粥和锅全部扔掉。 江心月,阮眠眠,刘欣儿三个女孩子坐在马车上,穆如清和方大炮则一个骑马一个赶车,夜深人静,马蹄声倒也安稳。 “月儿姐姐,从前我们只觉得你功夫了得,没想到这嘲笑起人来还是一把好手,你瞧那齐王今天的脸色,简直比臭豆腐还臭哈哈哈。只是这齐王也笨得很,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阮眠眠到了马车上就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眼睛弯成了月牙。 “谁叫他们丑人多作怪,我看见齐王那双眼睛就觉得瘆得慌,可不得好好恶心他一下,再说了,现在都用不着咱们去恶心他,那刘喜儿到了他府上,可不是互相恶心?”江心月也笑得花枝乱颤,忙从小茶几上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这就叫恶人有恶报,还从没见过有人抢着戴绿帽子的,也算是让我见识了一回。”刘欣儿自打来了一品香,虽说有些不适应,但只是活泼艳丽不改,那骄横跋扈却是再也看不到了,反而和江心月很合得来。 一品香这边说说笑笑的热闹的很,齐王府那边却也不平静。齐王回府之后把入目所及的能摔的打的都砸了个遍,正厅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一群美貌侍女瑟缩着躲在外面不敢进来打扫,管家小心翼翼的拨开碎瓷片走进去,把一个崭新的玉壶递到齐王身边的小桌上,转身刚走两步还没退出去,就听得又是乒乓一阵脆响,新玉壶又给砸了。 齐王有个怪癖,就是不管做什么事,手里眼前都要有个玉壶,只是生气的时候却毫不怜惜的顺手把玉壶砸碎,所以王府里一直养着一批琢玉的工匠,做出一批精美的玉壶供给齐王使用。只是这次齐王一连砸了两个玉壶,是许久都不曾出现的了。 管家加快了步子走出去,心里暗道,王爷这次真的是生大气了。不过在那样的场合闹出这样的笑话,生再大的气都不奇怪,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个大小姐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管家穿过回廊正想去拿个新的玉壶,却见一个侍女行色匆匆的从正门那边过来,于是板起脸拦住了她:“站住,哪里来的?不知道王爷生气的时候少去那边转悠?” 那侍女行礼道:“回禀总管,是门口值守的侍卫传信进来,说有人送了一个女人到门口,所以叫奴婢前来禀告,看怎么处理。” 管家听了大惊,猜到了什么:“什么人送来的,那女人长什么样?” “送人来的那人蒙着面,放下人就走了,送来的那女人奴婢倒是瞧清楚了,满头满脸的泥土,身上还有伤,穿的也破破烂烂的,那人还说是咱们王爷的人。” 管家面露难色,果然是刘喜儿,只是现在王爷在气头上,怎么敢去做这火上浇油的事情,更不能把这女人赶出去,要是乱说可怎么办,于是挥手让那侍女回去了:“在后院随便捡一个偏僻的院子让她住进去,给她口饭吃,别让她来王爷跟前晃悠,暂时也别惊动王爷。” 侍女看管家的神情便知道这女人恐怕是惹王爷厌恶了,虽然心里仍有疑惑,但还是照着做了,把刘喜儿带到最冷僻的从前是下人住的院子,又告诉厨房一天送两顿饭进去,自然也没有侍女愿意照顾她,就由着她自生自灭了。 穆如清带着阮眠眠他们回到一品香,送刘喜儿去齐王府的踏水也回来了,根据江心月的交代,踏水并不是放下人便走,而是隐藏在暗处,看到刘喜儿被安排进那个破败的院子才回来的,此刻她把所见所闻事无巨细都告诉了江心月她们。 “刘喜儿被安排在了偏僻的院子住下?那恐怕齐王并不知道这件事,照他的性子,若是知道刘喜儿落在自己手里,恐怕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抹去她的存在。”江心月淡淡道。 “是啊,他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个祸患在身边,更何况刘喜儿还让他出了那么大笑话。恐怕一开始他出现要立刘喜儿做夫人,便是先把她拘在王府不让她到处乱说,再就是寻个由头杀人灭口了。”刘欣儿扶着阮眠眠下车,三个人携手走进了院子。 这一晚发生的许多事情不仅让齐王的事情成为了京中笑谈,更是把一品香饭庄的江心女侠是靖书郡主这个新闻给传了出来,不少人都等待着停业的一品香再度开门迎客,平民百姓是为了尝一尝这有郡主撑腰的饭庄,到时候在亲戚朋友之间夸夸海口,那些贵族和官员则是想着借此攀上郡主的面子,能在郡主面前露个脸。 不管怎么样,穆如清还是尽快制定了开业的方案,第二天就贴出了广告,开始外卖服务,三日内店内开门,到时候还会举办一个开业仪式。 名动京城的一品香终于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又要重出江湖了。 第三十章 重新开张 一品香众人这两天都精神饱满的休养了两天,这期间只有陆归独自来了一次,悄悄送了什么东西来,此外就再没别人上门了,坊间都好奇猜测这饭庄到底在忙活什么,却难以打听个究竟。 一品香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早打开了正门,门外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来看热闹,有钱一些的就雇了小轿让女眷也出来看,整条街都像庙会一样水泄不通。卖糖人的,卖小吃的都扎堆在了这条街,更是热闹非凡。 大门由方大炮在里面缓缓拉开,出来的只有阮眠眠一个人。 她极少穿的艳丽,今天却是打扮的十分美艳,细嫩的小脸上用胭脂描绘出了淡淡的红粉,红色的墨水在眼尾点了个俏皮的泪痣,更是显得妩媚动人,眼波流转便摄人心魄。 素手提了提有些厚重的裙摆,这裙子由轻纱制成,本不应该太重,可是用了足有七层不同渐变的红色轻纱,行动之间波光流转,恍若一朵含苞的郁金,只是也增添了重量,只是看起来不算笨重而已。 阮眠眠上前几步,到了离观众们合适的距离,朗声开口道:“让诸位客官久等了,我们小店本应该提早开张,只是有些意外,所以到现在才收拾调停好,眠眠先向大家致以歉意。” 阮眠眠说罢,轻轻低头施了一礼。见是阮眠眠出来,又这样光彩夺人,等候的客人们早已经欢呼不已了,顿时爆发了更热烈的呼声。 二楼上一扇大开着的窗内,老板穆如清和江心月并肩站着,低头看着下面欢呼雀跃的人群,相视一笑。 “让眠眠做一品香的说话人真没错,你看,这是有多少人喜欢眠眠。”穆如清得意的看着江心月。 “还不是你坚持不让我去,我就不信以我的资质,下面欢呼声会小。”江心月笑着扭过头去。 “那可不一样,小小饭庄开业竟然让郡主出来说话,欢呼声是不小,恐怕皇帝让人打我板子的时候,板子的响声也不小啊。”穆如清夸张的揉了揉后腰,一脸的戏谑。 “呸!就你会说话!”江心月佯怒,上前一步伸手拧在穆如清腰上,谁知一步没站稳,直直的跌进穆如清的怀里,穆如清忙用手去接,两人就这么贴在了一起,都是愣住了。 江心月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摔跤,忙往后一退,谁知拉的穆如清也朝前倒过来,两个人都没站稳,穆如清赶忙伸手捞过江心月,护住她的后脑勺,随后倒在了地上。 这一倒不要紧,穆如清的嘴角碰到了一处柔软,定睛一瞧,江心月已经满脸通红,眼睛里都要冒火了,穆如清忙按住她,轻声道:“别动,不然撞上了。” 江心月果然不再动了,只是浑身紧绷着,低声道:“快起来!” 穆如清却厮磨了好一会儿这才一手撑地,从江心月身上侧开站了起来,又伸手拉起江心月,江心月也不用她,下盘用力直接跳起,拿上自己的佩剑转身就匆匆跑走了。 穆如清看着江心月有些凌乱的步伐,回想起她在自己耳边留下的微微紧张的喘息,喃喃道:“我若娶你,该怎么让宫里的人点头呢。” 二楼江心月和穆如清的尴尬场面毕竟没人看到,楼下的人山人海却再次沸腾起来,引得穆如清重新走回窗边去看,原来这会儿阮眠眠已经带着方大炮拿出了一个金色的绸布包裹着的长方形的东西,外人都猜不到里面是什么。 阮眠眠淡淡一笑,并不急着揭开绸布,而是开口道:“一品香有幸进宫侍宴一事想必大家都有耳闻了,圣上对此有所嘉奖,特赐圣上亲笔手书‘一品香饭庄’五个字,小店得蒙圣恩,不胜欣喜,于是请了能工巧匠裱成牌匾,挂在一品香门上,日日瞻仰,方不负圣上天恩眷顾。” 说罢,阮眠眠伸出双手庄重的将绸布缓缓揭开,露出了里面的精致牌匾。 这副牌匾是穆如清花了大价钱请最有名的匠人制作,镂刻的花纹缠绕四周,还交错涂了一层金粉,皇上写的五个大字就裱在正中间,右下方则是圣上的私印,仿佛一团红色的烙铁,灼热了在场每个人的眼睛。 这字是那日陆归受皇上的托付送来的,两日之内制作成牌匾确实不易,并且说实话圣上的字还不如民间的许多文坛大家,只是谁让他是权力金字塔最顶端的人呢,哪怕是写的再平平无奇,说出这个名头都能让人心生敬畏,这一个牌匾挂上来,比任何广告宣传都有用,用穆如清的话来说,皇上简直是这个时代的顶流了。 阮眠眠和方大炮将牌匾展示了一圈,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赞叹,这才转身让方大炮踩着梯子把牌匾珍而重之的挂在了门上。 随后阮眠眠清了清嗓子,让到一侧:“从现在起,一品香饭庄恢复营业,请各位多多品尝,一刻钟后眠眠在原来的位置开始吃播,若是没有抢到位子的顾客可以先来给眠眠捧场,谢谢大家。” 阮眠眠说完这句话,客人们就如同潮水一样涌了进来,几乎一瞬间就把所有的座位占满了。 一品香的大厅也是重新装修过的,留了更多空间出来放桌子椅子,更是靠墙做了许多单人的位置,像吧台一样,这样节省了更多位置,也能让一个人来的客人不再尴尬,这还是穆如清根据现代的装修模式做出来的。 二楼还是单间的设计,宫女们早已经搬了出来,住进了已经修缮了一部分的郡主府,二楼的屏风也撤了,换成了竹子模样的隔断,到处都是菱花窗和格窗,倒也清新通透,一点都不闷。茶碗杯碟倒是比楼下大堂要精致一些,主要接待携着家眷来吃团圆饭的或者是有些身份的小姐公子们聚会。 楼下有阮眠眠和方大炮管着,楼上则是刘欣儿,她从前作为安阳侯府二小姐也混迹过这些贵族年轻一代的圈子,自然是更懂得如何和他们打交道。 今天不仅是客人多,各府的仆人也来了不少,纷纷代替主子来预定火锅外卖,方大炮收银子的柜台被挤得满满的,就连记账都是草草的记上。 不过还好江心月的那些宫女已经休假回来了,她们脱下宫装换上了统一的粉色裙子,负责上菜打扫,接引客人,让方大炮轻松了不少,要不然真的忙不过来。 阮眠眠回到后院稍微休整了一会儿便又精神焕发的走了出来,坐在她十分熟悉的长条桌前,面前已经有侍女摆上了一桌子美食,今天主要吃的还是火锅,更是有花大爷切好的水果。客人们对她十分熟悉,自然也不用过多介绍,于是阮眠眠拿起筷子笑着吃了起来,看到老人和小孩还贴心的让侍女去准备一点水果和茶水给他们分发下去,免得他们等候时间太长饿了肚子。 简单的吃过火锅,阮眠眠也捧起茶水和围观的客人们聊天,于是有客人问道:“大妹子,你们进宫一趟,可看了那宫里是什么样子?” 阮眠眠机灵的抬头一望二楼,穆如清果然在二楼听着,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回身向众人讲起了宫里的所见所闻。从金银台盏到花草树木,阮眠眠学着从前孤儿院隔壁老瞎子的口吻,表情夸张,手舞足蹈,活像个江湖骗子,看的穆如清都有些好笑,不过观众们都很捧场的鼓起掌来,阮眠眠说一会儿还停下喝口茶,脸上红扑扑的,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一日忙下来,一品香的人都是腰酸背痛,人实在是很多,就连安阳侯那边都派人出来说少接一点外卖,人手不够送不过来了。 穆如清无奈只好也限定了外卖的数量,不过来预约的也是排到三四天后了。 到了晚上,客人走后阮眠眠回到大厅帮方大炮收拾账簿和银子,两人之间现在有了一种莫名的默契,一同做事的时候不用出声,方大炮看砚台,阮眠眠就拿起墨条磨墨,方大炮看毛笔,阮眠眠就捡一支他常用的笔递过去。 “大炮,我有个事情和你商量。”阮眠眠此时手里握着墨条一下一下的在砚台上磨着。 “嗯?”方大炮正埋头抄写账簿,突然听了阮眠眠的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想着上次咱们进宫避过了齐王的杀手,毕竟是陆大侠提前知晓了这件事才让我们逃过一命,总应该准备点谢礼,你说呢?” “这种事情,怎么来问我呢?”方大炮听到和陆归有关,手上的笔停了停,扁了嘴角。 “你真是越来越小气,我和你商量不过是怕你想错了,你倒先问我。”阮眠眠撇了撇嘴,转头不与他说了。 方大炮扑哧一声笑出来,盯着阮眠眠的侧脸:“眠眠,我们是不是越来越像在一起过了几十年平淡日子的人了。” 阮眠眠耳根一红:“活了才几年,就说几十年,也不羞!”方大炮嘿嘿一笑,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化不开的温柔。 方大炮招招手,两人就凑在一起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晚上吃饭的时候便告诉穆如清和江心月,要请陆归什么时候来一品香吃顿饭,他们准备了礼物给他。 第三十一章 爱情 第二天一品香就由穆如清出面请了陆归来吃午饭,虽说是午饭,可陆归直到正午过了半个时辰才姗姗来迟,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堆东西,也没人跟着他,就这么熟络的上了二楼给他留的房间。 此时阮眠眠和方大炮他们刚好忙完中午的活计,一波客人走了,另一波客人还没来,所以空闲下来也能吃个午饭。 穆如清和江心月则去了安阳侯府商量外卖的事宜,刘欣儿和花大爷在厨房洗菜切菜,都没有出来见他。 陆归依旧是一身干练的打扮,天冷了还加了个毛领子,衬得他眉如远山目如辰星,更有一分贵气在身上。 阮眠眠和方大炮走进雅间,便见陆归已经坐下自己喝酒了,面前的桌子上一桌子精致的菜肴,中间的火锅腾腾的冒着热气,整个房间里都暖洋洋的。 “眠眠见过英王殿下。”阮眠眠站在方大炮身边,规规矩矩的行礼。 “见过王爷。”方大炮也跟着面无表情的施了一礼。 “不必拘礼了,坐下一同吃吧。眠眠,听说是你想叫我来的?”陆归直接无视了方大炮,眼睛只盯着阮眠眠闪闪发亮,在方大炮看来则是不怀好意。 方大炮伸手握着阮眠眠的手,还顺势晃了一晃,似乎是故意做给陆归看的,陆归看方大炮牵起阮眠眠的手,她竟然还不反抗,气的翻了个白眼。 方大炮和阮眠眠落座在陆归对面,阮眠眠有些好笑的开口:“今日是想着进宫那天多谢王爷搭救,才让我们逃过一劫,不至于被齐王暗害,所以今天是特地谢过王爷的。” “对,我们是要谢过王爷,还准备了一份大礼。”方大炮着重强调了‘我们’两个字,话里的酸气重的很。 阮眠眠见两个人乌鸡眼似的瞪着,有些好笑的给两人分别倒了酒,又跑到雅间靠墙的小桌上端来了一个方盘,递到了陆归身边,又在方大炮身边坐下:“王爷,这是我和大炮送给你的礼物。” “哦?我看看。”说着,陆归接过来朝里面看去,只见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乌龟,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正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小尾巴一甩一甩的,煞是可爱。 陆归两根手指捏住小乌龟的龟壳把他拿了起来,放在面前:“这是你们送我的礼物?真可爱啊,他不用呆在水里吗?” 阮眠眠和方大炮都眼睛亮晶晶的等着陆归的反应,却不想他还挺开心,于是阮眠眠说道:“王爷喜欢就好,它是活在陆地上的,所以不用放在水里,只要给它肉吃给它水喝就能活,可好养活了。” “好啊,那我就把它带走了。”陆归捏着小乌龟看了一会儿,就把它装进了自己袖子里,还晃了晃袖子看它能不能爬出来。 吃过这顿饭,陆归突然开口道:“我要成婚了。” 阮眠眠和方大炮猛地抬头,搞不清楚他怎么突然说这句话。 “成婚,和谁成婚?最近也没听说这事儿啊?”方大炮替阮眠眠拆了一只鸡翅放在碗里。阮眠眠也是目瞪口呆,连到嘴边的鸡翅膀也忘了吃。 “漠北国的小公主,下个月到京城,据说是艳丽无比,妩媚动人。”陆归没什么表情的说着这句话,仿佛这个人和他毫不相关。 “那你见过她吗?”阮眠眠问道。 “又不是世上的人都跟你们一样,虽不是青梅竹马但也是日日相见,我就听说了这么个人,皇帝就塞给我了,现在连旨都拟好了,就等她来了。”陆归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汤碗尝了一尝。听到陆归说自己,阮眠眠和方大炮脸一红,没再说什么。 陆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对了,你们转告一下穆老板,一个月之后皇宫里要办个宴会给漠北那帮蛮子接风洗尘,圣上提了一嘴说还用你们的火锅,早点准备着吧。” 阮眠眠一点头:“谢谢王爷告知,我一定转告穆大哥。” “行啦,那我也吃完了,就先走了。”陆归还是一样的笑意,只是缓慢的站起来向外走去,在阮眠眠看来却有些惆怅的意味。 不过陆归走后下午的一波客人就来了,阮眠眠和方大炮下楼之后又忙的脚不沾地,直到晚上看见穆如清和江心月回来才想起来这事。 “穆大哥,今天陆大侠说一个月之后欢迎漠北的宴会,要用我们一品香的火锅,让我们好好准备。”阮眠眠坐在桌前搅着碗里的米粥,神色有些怏怏的。 “知道了,那我们多准备一点火锅材料,再打听打听那漠北人喜欢吃什么,准备些就是了。只是咱们的事情要拖一拖了。”穆如清先拉开椅子让江心月坐下,自己才坐在旁边,这后半句话则是对着江心月说的。 “咱们的事情有什么着急的,晚几天又怎么样。倒是眠眠今天心情不好吗,怎么都不笑了?”江心月给穆如清盛了碗粥,又把装着卤肉的盘子往阮眠眠那边推了推。 “倒也不是我们的事情,今天陆大侠说皇上要把那从未谋面的漠北公主给他做王妃,连旨都拟好了,我看他好像不是很愿意。”阮眠眠仍然搅着粥,不时夹一块卤肉放进嘴里。 “他要拒婚?” “看不出来,就是情绪不如从前好了,倒是没有要拒婚的意思。”阮眠眠小嘴嘟了一下。 “说来拒绝也拒绝不了,他是皇上亲封的王爷,享一份荣华富贵就要负一份责任,这联姻关乎两个国家往后几十年的和平和贸易,可谓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再说了,又不是让他只娶一个王妃,往后遇见喜欢的就娶了做侧妃做夫人,没什么委屈的。”江心月淡淡道。 “哦?那你以后要是被送去和亲呢?你也不会拒绝?”穆如清听了这话有些惊讶的转过头去看着江心月,俊秀无比的脸上都隐隐出现了怒意。 “皇帝不会这么做,再说了,还有太后,她怎么肯把我送到千里之外寸草不生的地方?”江心月对上穆如清的眼睛:“你看你,在别的事情上头脑清楚的很,偏偏在这件事上死脑筋,有什么好怕的?” “你知道我怕什么。”穆如清少有的出现了赌气的样子,也别过头去不看她,两个人就这样闷闷的喝粥。 这边阮眠眠和方大炮两个人看着穆如清和江心月赌气,不禁觉得好笑,把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阮眠眠看两人赌气,开口道:“月姐姐,你刚才说的,你们的事情,是什么事呀?” “哼,没什么。”江心月抱着胳膊侧向一边。 “什么叫没什么,你不愿意说,我来说。是这样,我们商量好了,打算订婚。” “订婚??!”阮眠眠和方大炮都是一惊。 “原本是打算过几天就进宫请旨,订了婚也省得往后再有什么事情。”穆如清似乎很平静。 “那要恭喜穆大哥和月儿姐啦。”阮眠眠脸上都笑开了花,她虽然没有看着穆如清和江心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她来的这段时间也看到了这些大风大浪里他们两个是如何相守的,所以心里很是感动。 “光顾着说我们,你和大炮的事情是不是也要提上日程了?”江心月反过来笑她道。 “哎呀月姐姐你瞎说什么,我明年才及笄呢!”阮眠眠顿时羞红了脸,和江心月打闹成一团,打的整个房间里都是温馨热闹。 转眼一个月过去,这一个月里齐王倒是安分了不少,没在惹出什么事端,一品香的生意一直红红火火的,每个人都忙的开怀,冬天里吃火锅成了一种享受,就连火锅外卖都要提前预订,安阳侯那边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眼看着下了初雪,虽然不是很大,只把地上薄薄的铺了一层,刚刚没过鞋底,但阮眠眠和刘欣儿还是开心的不得了,为此穆如清决定给大家放假半天,这天一品香提前关门休业,就为了让小姑娘们玩得痛快。 “大炮,小心!”阮眠眠穿着洁白的斗篷,斗篷上压了兔子毛的毛领,还绣着一簇红梅在衣摆上,站在雪地上俏生生的,活像个雪中精灵。她正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团了雪球,朝方大炮掷过去。 阮眠眠毕竟是小姑娘,身量虽张开了不少,但力气还是小的,这一下没扔种方大炮,自己反倒脚下一滑坐在了地上,她也不矫情,爬起来拍拍衣服傻呵呵的笑。 方大炮赶忙跑过来:“疯丫头,摔疼了吗?” “我不疼,不疼。”阮眠眠乖巧的说着,突然把拳头从后脖颈塞进了方大炮的衣服,惊得方大炮一阵激灵;”好哇你,你往我脖子里灌雪,冻死我了!”又是一阵欢声笑语的打闹。 这边后院里热闹的玩雪,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正在台阶上看雪的刘欣儿缓步走了过去,拉下门闩打开门,见门外是英王陆归,后面还跟着几个挺拔的侍卫。 刘欣儿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最白净的那个,俏脸一红,侧过身让英王进来,那侍卫跟在英王后面走进去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两个人都飞快的别过脸,只是耳根烧得通红。 英王有些不知所以,回头看了一眼刘欣儿,心道素日火辣脾气的二小姐这怎么有些扭捏了。不过他没多想,就走进去找穆如清了,今日他来,可是有正事的。 第三十二章 雪与心事 英王留下侍卫在院子里,自己脱了披风进屋,一踏进大厅就有一阵暖烘烘的气流扑面而来:“你们这里倒是暖和,像春天似的。” 屋里花大爷,江心月,穆如清三个人正围着火炉吃些干果零食,见他进来给他让出一个位置,花大爷又将火炉边上烤过的花生吹掉了表皮抓了一把给他,他也不拘束,舒舒服服的坐下吃着手心的花生。 “怎么下雪天的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穆如清冲他一挑眉。 “不过是皇帝让我来说个口谕,让你们三天之后晚上侍宴,主要是准备火锅,其他菜式也准备一些吧。还有叫靖书郡主提前去宫里住个一两晚上,太后想你想的是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要不是天寒地冻,都想出宫来见你了。” “这好办,食材已经备好了,除了火锅还有不少新奇的东西,保管不丢面子就是了。”穆如清拍了拍手,把手上的花生碎屑抖了下去。 “那我明天和眠眠去采买一点东西,后日就进宫去住,顺便把民间的好东西带些进宫,宫里富丽堂皇,可我觉得活得并不舒服,也不知道那些娘娘们这么多年不出来是怎么过来的。”江心月抓了一把瓜子磕着。 陆归从怀里抓出那只阮眠眠送的乌龟,小乌龟已经长大了一些,背上的壳圆圆的,也不怕生,刚放到地上就四处爬来爬去,最后在靠在陆归脚边烤火,舒服的不动了。 花大爷见这小龟可爱,剥了一颗花生放在地上,小龟试探了一会儿就吃了起来,逗得花大爷哈哈大笑。 “王爷也别走了,叫上你的那些侍卫,咱们今天晚上吃火锅,我又研究了一个新鲜的火锅样式,你们也尝尝。”穆如清热络的留陆归吃饭。 “那我也不客气了,天寒地冻我还不想来回跑呢。”陆归也抓起瓜子磕了起来,不像是朝堂上英俊贵气的王爷,倒像是行走江湖的流浪侠客。 阮眠眠和方大炮玩累了之后也大口喘着气回到了屋里,于是众人都开始准备晚上的饭菜。江心月和阮眠眠洗菜,花大爷和方大炮切菜,穆如清则开始熬煮火锅汤底。 陆归带来的侍卫们也没闲着,他们仗着一身力气,趁大家做饭的功夫把一品香院子里的柴火都劈好了,还码的整整齐齐,落上一层雪之后十分好看。 就连陆归都挽起袖子跃跃欲试,花大爷无奈,只好把最简单的蒸米饭的活计交给他,自己还不时过去看一眼,生怕他蒸的米饭火候不对。 一阵笑笑闹闹之后,菜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众人就在一品香宽阔的大厅里摆了两张大桌子,一品香的人加上英王陆归坐一桌,陆归带来的那些侍卫坐一桌,只不过两张桌子的菜式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不同。 至于江心月的那些侍女,一品香放半天假之后她们就回到郡主府去了,自有郡主府的厨房为她们做饭,用不着一品香操一点心。 在一品香没那么多礼仪规矩,陆归本身也不是个在乎规矩的人,所以众人就像一家人一样围坐在一起。 “这是什么锅子,闻着味道怪怪的,倒是鲜的很。”陆归指着桌子中间奶白的汤底问道。 “这是海鲜牛奶锅,前段时间我出门采购,偶然在水产街得到的启发,用各类海鲜最精华的一部分小火慢慢煨制,扇贝只取瑶柱,龙虾只剔出虾尾,螃蟹只要蟹黄蟹膏,这样煨制四个时辰,然后把汤汁滤出,再倒入少量牛奶,加入各类香料,这样做出的汤底浓白鲜香,用来煮海鲜火锅最合适不过了。”穆如清娓娓道来。 只不过他不可能说这海鲜火锅在前世早就有了,他只是照样搬过来,按照这个时代人的口味做了改进而已,就算说了,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在这顿饭之前,他还特意叫了安阳侯一同试吃了一顿,安阳侯当时喝了一口汤就热泪盈眶了,直说这和从前吃过的海鲜火锅一模一样。 陆归听完穆如清的介绍自然是心动不已,忙端起汤碗喝了一口,顿时眼睛都眯起来了:“真的是太好喝了,光是汤底都如此美味,真不知道用它煮出来的食物是多么好吃了。” 一品香的人自然不是第一次吃,当时她们的神情和陆归如出一辙,毕竟京城并不临海,常人一年到头都难得吃一次新鲜的海货,更何况是火锅这种百搭的美食。 阮眠眠和刘欣儿起身忙活着把桌上的各类海鲜和水产都下进汤锅,不一会儿锅里就冒出了细密的白色热气。 穆如清选来搭配海鲜火锅的可不是平时的牛羊肉了,而是各类京中不常有的海产品。像大个的对虾,海贝和鲍鱼,还有螃蟹等鲜活的食材,主菜则是切的薄如蝉翼的鱼片。 鱼是鲜活的海鱼,海上的渔民捕捞上岸之后就放在海水里养着,快马加鞭运送到京城之后,还活着的只有十分之一二,这些活着的鱼才可以用来切成鱼片涮火锅,那些因为路途颠簸死掉的则只能用来炖汤或者另作他用。 鱼片放入水中几乎一个呼吸之间就泛出莹莹的白色,阮眠眠用小漏勺捞出来,先给客人陆归一勺,这才又捞起剩下的鱼片分发给众人。 每个人都是迫不及待的夹起肉片放进嘴里,眼睛微微闭上感受着肉香和口感,陆归更是情不自禁的“唔”了一声,也等不及阮眠眠帮他捞了,自己就捡了漏勺捞起来。 过了不多时,对虾也变成橙红色了,于是各人又纷纷捞起虾子吃起来。阮眠眠则从桌上拿起一盘有些半透明的肉泥一样的东西,用小勺子挖成一块一块的投进火锅里。 “眠眠,这是什么,面疙瘩?”陆归没有见过这东西,不过他现在对一品香的新奇玩意儿是越来越好奇了。 阮眠眠扑哧一声笑出来:“王爷,这可比面疙瘩好吃多了,这是穆大哥亲手做的,他把这个叫做虾滑,是用大个的海虾剥去头和皮,剁成肉酱,又加了一些调料和成的,等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看你这么懂,是不是从小就吃这个长大的?”陆归笑得眼睛弯弯。 “害,我在孤儿院长到十五岁,有口饭吃就是顶天的好事了,我所知道的,都是来了一品香之后这短短的半年,这半年的经历竟然比我这前十五年加起来还要丰富。”阮眠眠神色并没有变化,仍然是笑盈盈的。 陆归从前只隐约知道阮眠眠出身并不是很好,却不知道她从孤儿院长大,一时间觉得自己失言,但看阮眠眠好像毫不介意,这道歉的话也就没有说出口,只是再看阮眠眠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敬佩。 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能把人生的苦难看的这么通透,这是大多数人都不能有的。 看着窗外的雪,阮眠眠又絮絮的道:“从前下雪的时候,我们十几个孩子,穿着破烂的动一下都能往外掉棉花的棉衣,挤在大通铺上,谁也睡不着,就这么熬一晚上,时常有人熬不住了,就那么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到了早上那管事的老婆子就进来看我们是不是还活着,没气的就拖出去,再也没见过。” 阮眠眠停顿了一下,接过方大炮递过来的粥:“所以从前我只觉得下雪可怕,好多朋友就是在雪夜里再也睁不开眼了,到了这里我才知道,原来下雪这么漂亮。” 方大炮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阮眠眠回以一笑,像她衣摆上的腊梅一样小巧的绽放。 “这样吧眠眠,我看你也很牵挂你在孤儿院的那些朋友,要不我们等得闲了就挑个晴好的天去看看她们,给她们留点棉衣棉被和吃食。”江心月开口道。 “吃食倒是可以,只是棉衣棉被是不用送的,送了也没用。”阮眠眠怅然一笑。 “这是为何?”穆如清问道。 “吃食当场吃了做不得假,可是棉衣棉被这些东西,咱们前脚走,老婆子后脚就会夺了去,或卖了换钱吃酒,或拿回去给她家里用,总不会让我们真的得到的,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什么?竟有这等事?难道没人管吗?”江心月侠女自然是看不得这种肮脏的行为,顿时怒气冲天。 “谁会为了一群没有亲人朋友的孤儿去打抱不平,再说孤儿院里关起门来的事情轻易不会让外人知道。比这还恶心的事情还有呢,每年都会有不少孩子被城里的铺子挑去做奴隶,或者是大户人家挑了有姿色的女孩子去做丫鬟或者小妾,都是常有的。”阮眠眠脸色平静,可眼睛里的伤感做不得假。 “我们眠眠生的这样漂亮,还好没有被这些坏人发现。”方大炮听完只觉得她这些年不容易,默默的叹了口气。 “那是因为我聪明,每次有这些不怀好意的人来,我都把自己脸上抹上泥巴,或者是跑到隔壁老瞎子哪里去躲一躲,从来都没有人发现。”阮眠眠抿嘴一笑。 “这些畜生竟然这么可恶,等我进宫之后去跟陛下说一说,这国家里这么多孤儿院,本来应该是爱护可怜孩子的地方,却成了多少孩子的噩梦和地狱,”江心月坚定的道。 第三十三章 重回故地 火炉上原本热着的黄酒此时也热好了,阮眠眠起身去端了过来,给每个人都满上一杯,刘欣儿也拿了酒壶去给隔壁桌的侍卫们满酒,众人划拳喝酒,又恢复了热闹的氛围。 江心月自然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做事情一点都不拖沓,当天晚上说要去看望孤儿院的孩子,第二天一大早就拉着阮眠眠和刘欣儿去逛街买礼物了。 三个人走在街上,晨雾稀薄,倒有一些朦胧的美感。因为听过阮眠眠的嘱咐,三个人只逛了糕点铺子,买了各式各样的糕点和吃食,又从一品香做了许多容易消化的甜食,方大炮和花大爷则蒸了满满一筐雪白的大馒头,日过正午,一品香的众人就由穆如清驾车一齐往城外赶去。 一路出了城门,看着周围大片的田野和宽阔的街道,感触最深的自然是阮眠眠了。 半年前她被穆如清捡回来的时候,头上脸上都是尘土,浑身除了一身衣裳别无长物,就因为穆如清的善心和一品香如同家人一般的照顾,她现在绝对是今非昔比,就连普通的官家小姐都不如她的见识丰富阅历广泛。 刘欣儿也是有些激动,毕竟她生长在侯府,连出府的时候都不多,更何况出城了,眼前的风光这么美丽,连空气都清新爽利,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按照阮眠眠印象里的路,穆如清驾着车转了几次弯才远远的看见一片房屋,好像是个村庄,阮眠眠撩开帘子伸头出来辨认了一会儿,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兴奋的伸出手指着那些房子:“那里便是了!我都看到我们的大院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穆如清便挥起鞭子赶着马车朝着那个方向去了,眼看着那些方子越来越近,众人从车帘内往外看去,却看出了一些不同。这个村子看起来规模不小,只是最近的那个大院的院墙破败不堪,就连大门上都有一个大大的破洞,屋顶的茅草更是杂乱不已,和其他规整干净的房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用说也知道,那就是阮眠眠曾经呆过的孤儿院了。把马车停在孤儿院破旧的门边,穆如清和方大炮扶着女孩子们和花大爷下了马车,在门前站定了。 阮眠眠仍旧是可爱的打扮,水蓝色的绸裙,松松挽着的月白色披帛,出尘雅致。江心月和刘欣儿本就性格相近,两人今日商量好似的都穿了水红色的衣衫,只是江心月是干练的侠士装扮,配上她标志性的银冠和高马尾,刘欣儿则是穿了偏妩媚的开衫薄裙,搭上散开在身后的长发,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往这门口一站,便与破败荒凉的环境格格不入。穆如清推开门,带着众人就这么走进了院子,院子很大,墙边还有积雪没有融化,地上也没有一品香院子里那样的地砖,而是有些泥泞的土。 空空的院子,一堆落了灰的杂物,似乎什么东西都是破旧不堪的,瘸了腿的桌椅,一口只剩半截的大缸,缸里结了冰的清水,还有一个站在缸旁边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看体格似乎还不到十岁,穿着破了洞的薄夹袄,下身竟然还穿着空荡荡的单衣,他手里握着一个缺口的木瓢,正敲开缸里的薄冰把下面的清水舀来喝。 江心月忙快步上前夺下木瓢,看了一眼里面的水:“小朋友,这大冷天的怎么还喝冰水,这样肠胃会坏掉的。” 方大炮见状,取下随身带的水囊打开递过去,那小男孩却不接,他抬头看了看突然出现的这群人,似乎有些疑惑为什么这群锦衣华服的美人会出现在这里。 当他看到站在后面的阮眠眠的时候,目光停了一停,想起来什么似的,却又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这边阮眠眠却是差点落下泪来:“小六,不认识我了?我是十九。” 那被叫做小六的男孩愣了一愣,随即猛地扑了过来,抱着阮眠眠的手臂定定的看着她:“你…你真是十九?” 得到阮眠眠肯定的回答之后,他也顾不上喝水了,猛地蹿回去到屋里,嘴里大喊着:“十九回来了!十九变成仙女回来了!” 一时间一品香的众人被晾在了院子里面面相觑,还是穆如清先开口:“眠眠,你什么时候叫十九了?” “是这个孤儿院的传统,这里的孩子连父母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名字,所以每个人都是用数字排名的,如果有孩子死了或者是年龄到了走了,下一个进来的孩子就继承那个名字,我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叫十九。” 阮眠眠眼里含泪,望着那扇破旧的门,越是到了近处,她越是有些近乡情怯,不敢踏进去,她怕听见生离死别,毕竟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和她一样的际遇了,这里走出去的孩子,大多数都是社会的底层,吃不饱穿不暖,更谈不上尊严。 那小六跑回去之后,不多时就呼啦啦出来了一大群脸上灰扑扑的小孩子,他们头发都散乱的像小狮子一样炸开,甚至有些分不清男女,都围在一品香的人身边,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哟,几位少爷小姐是打哪来呀?挑奴才的话半两银子一个。”一个带着浓厚口音的老妇人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品香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脸上满是褶子的老太倚着门朝着别望,眼瞧着是把他们当那些来挑下人的贵族了。 听到这声音阮眠眠身体就震了一震,在她旁边的方大炮及时从身后扶了一下她柔软的腰,阮眠眠这才平静下来,方大炮看阮眠眠的神情,便知道这就是那阮眠眠口中克扣孩子们用度的恶毒女人了。一品香众人都是心胸剔透的人,看这架势又怎能看不出这人的身份。 “你就是这孤儿院中的管事?”穆如清此时俊美的脸上都是郑重,甚至有一丝丝的高傲和不屑,他本来身材就优越,此时抬着头斜睨过去,倒真有几分刻薄的样子。 这倒不是他真心的表情,只是来的时候众人商量好了,若是这恶毒的老婆子出现了,定要好好警醒她一下,也让这些孩子们少受些罪。 那婆子见这群人衣着打扮都不俗气,自然也不会怠慢,只是她平时也常见有贵族来挑人,自然也没有多高看他们罢了,只笑着点头:“老身就是这孤儿院的管事,各位是挑小女孩还是小男孩?咱们这的孩子可个个都健康能干。女孩子里也有几个姿色上好的,我这就把她们叫过来。” 那婆子转过头去,从那孩子堆里指了几个看起来瘦瘦小小但容色较好的小女孩,声色严厉的让她们过来。 没等那些小女孩上前,刘欣儿就走到了那婆子面前:“你这婆子,怎得这般粗野,没见我们郡主在这,还不跪下行礼?” 刘欣儿本就是侯府小姐,气势自然是摆在那里,从前又是常找事撒野的,指责起这老婆子那是一个行云流水,倒比她在一品香切菜揉面还爽快干净。老婆子一听这群人里有郡主,心里就打了个颤,慌慌张张看了一圈,只见除了这个妖媚的女子,后面还站着个小家碧玉的,旁边还有个穿着红衣有些凌厉气势的,那先前说话的又站在这侠女身边,便认定了江心月是郡主,于是慌忙扑倒在地,叩拜起来。 阮眠眠和方大炮忍住笑意,皆是屏气敛声故作傲慢站在一旁,这利用江心月的身份压人,一品香的人是屡试不爽,要让恶人付出代价,据理力争是不行的,他们根本不会理会什么道义人伦,倒是用这权力才能把他们压制住。 “咳,本郡主今日来,倒不是挑人伺候,只是有大师建议,来布施一些东西,也好求些福运。”江心月惜字如金,说完这句便闭口不言了。 “是,是,郡主善信仁德,是大善人啊,老身替这些孩子谢过郡主。”那婆子作势又拜下去。 “本来要说方便,去国寺里布施便可,只是本宫身边的眠眠是从这里出去的,本宫一时兴起,也来看看。”江心月一抬手,阮眠眠便默契的走过去虚虚扶了一把。 婆子抬起头来,端详了阮眠眠一眼,只见这女孩穿着打扮竟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还体面些,连衣摆都是绣着花纹的,又看看她巴掌大的精致笑脸,眉目间是有些眼熟,果真是从这里出去的么。这婆子有些雀跃,若是有这层关系,那自己又能多捞些好处。 “哟,老身怎么说刚才就看着眼熟,果然是咱这里出去的女孩子,她能有幸伺候郡主,那是她天大的福分那。”婆子谄媚一笑,脸上的褶子都深了几分。 “这话错了,眠眠姑娘不是郡主的侍女,她是郡主的,姐妹。”穆如清缓缓开口。 听了这话,那婆子一时竟猜不出这话的意思,脸上的笑僵在那里,一个无亲无友的孤儿,说什么也不可能和郡主是姐妹啊,回想一下自己从前是怎么对待孤儿院的孩子的,这婆子有些慌了神。 第三十四章 刁民难惹 江心月却没再接下话去,只是一抬手,方大炮和刘欣儿便绕过婆子回到车上,不一会儿就搬了些精致的盒子,方大炮还抬着一个用布盖着的大竹筐,就这么走到了江心月身后,阮眠眠和穆如清还有花大爷也来帮忙,把这些吃食分给孩子们,那婆子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屏气敛声的站在一旁,不敢多言一句。 筐上的白布掀开,里面是个个都饱满雪白的大馒头,那些小孩子一闻到这香味,顿时有些忍不住了,有几个年龄小的嘴角的口水都流到了下巴,阮眠眠他们先是一人分了两个馒头,这些孩子把馒头握在手里不是先吃,竟然学着那婆子的样子给阮眠眠她们行礼,阮眠眠好一顿劝这才把她们扶起来,看着孩子们一个个狼吞虎咽的,众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欣慰。 分完了馒头,刘欣儿又打开一个个糕点盒子,盒子里是各式各样的面点,都是精致好看的,她把糕点摆放开,让孩子们想吃什么就拿,这些孩子竟然一点都不哄抢,井然有序的一个个上前来,每个人只拿两块,到最后竟然还剩下小半盒。 穆如清他们惊叹这些孩子的礼貌,用手抓了糕点硬塞给那些看起来更瘦小的孩子,他们有些害羞的推让,穆如清坚持之下这才让他们收下。分完了吃食,方大炮怕孩子们吃太急噎着,把水囊里的水分给孩子们喝了,众人就这么在院子里看着这些孩子脏兮兮的小脸,看他们吃完了食物这才转身准备离去。 阮眠眠并没有单独和谁交谈叙旧,在孩子们吃东西的时候她就已经目不转睛的挨个看了他们一遍,有许多认识的,但更多的是不认识的,这半年来许多人都不在了,只是不知道是被挑走了还是死掉了。 原本还有几个和阮眠眠年龄相近的女孩子,只是她们恐怕也已经满十五岁被驱逐出去了,那些年龄小的更是不太记得她。 一品香一行人想走,那老婆子果然凑了上来,笑得满脸褶子:“郡主娘娘,您看这小院破成这个样子,您也是真心做善事,不如就从指甲缝里赏一点银子,我们也好给孩子们修缮一下,总能遮风挡雨不是?” 看这老婆子的做派,阮眠眠只想作呕,这婆子怎么会放过这么个有钱的冤大头,哪次有贵人来布施她都是这么说,只是贵人走了她就变了脸,别说修缮了,就是贵人给的衣服和小玩意儿她都要夺走。 江心月站在阮眠眠身边,自然感受到了她攥紧的双手,知道她心里有怒气,拍了拍她的手臂,看似随意的说道:“孩子们可怜,确实是要帮一帮的,倒是不知朝廷每年拨给这孤儿院多少银子?” 婆子脸上堆着笑:“您有所不知,朝廷每年拨给咱院里五十两银子,只是这么多孩子,光吃饭就不是个小数目,这吃饭穿衣,还有日常用度,都是拿钱填了无底洞,还是我私下倒贴不少。” 江心月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身后这些衣不蔽体的孩子,心里想这婆子睁眼说瞎话真是厉害,不过面上还是不显,只是语气里带了些疑问:“我看这些孩子穿的这样破旧,又都是瘦骨嶙峋的体格,想必也用不了那些银子啊?” “哟,您打小长在那富丽堂皇的地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怎知道咱普通人的艰辛那,这把孩子养大,可费工夫费钱财呢。”婆子是认定了她长在高门大户,和从前那些人一样不知世事又单纯悲天悯人。 “哦,我是不知道,眠眠,是这样么?”江心月此时脸上都是单纯,仿佛一朵凌霜而开的白梅花,端的是高洁又无知。 阮眠眠看着这婆子,眼里不胜厌烦,转头向江心月道:“一天半个发硬的窝头,一年发一套从别人身上换下来的破衣服,也就到了年龄赶出去的孩子能有一身干净的旧衣服,从没有过其他的任何东西给孩子们,这些孩子总共十两都嫌多,剩下的四十两,恐怕是用来养她自己家的孩子了吧?” 这话一出,那婆子立时变了脸色,拧起两道眉,眼里带些凶狠的说道:“姑娘可不能乱说,虽说你说是从咱这出去的,但谁又知道真假?再说了,这发放偶尔发不到每个人也是常有的,姑娘没有拿到,也不能说咱这没发啊?” 刘欣儿也是暴脾气的,见这婆子如此不要脸面,登时撸起袖子,叉着腰:“瞧你说的,一年五十两的费用,就这?天寒地冻,方才我们进来还看见孩子喝的是这破缸里面的冰水,那屋里床上竟然连像样的棉被都没有,五十两银子就只能这样过冬?我呸!” 那婆子被说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只瞪着眼还想狡辩,却被江心月打断了:“你这婆子居心不良,昧了良心贪了银子,还想从别人身上敲诈,我看你是活腻了。如清,大炮,把她绑了,送到京城衙门去发落,这里我会再安排一个管事过来。” 穆如清和方大炮立刻向那婆子走去,想要把她绑起来,只是这婆子怎么肯束手就擒,她眼一横,麻利的跑到门外,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哭闹起来:“来人啊,救命啊!仗势欺人了!欺负老婆子了!”手脚不断扑腾乱挥,大有泼妇骂街的架势。 一品香这些人一直和和气气的做生意,接触的不说都是达官贵人,那也是彬彬有礼的客人,骤然见这无赖婆子,一时间竟然束手无策。 这婆子哭号了一会儿,就从各处跑来十几个精壮男子,街上拐角处还有几个抱孩子的妇人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婆子见有人来了,忙喊道:“大牛二牛,这些人污蔑我,要抓我去见官,你们快去告诉员外老爷!”立刻有两个小伙子朝着别处跑去,其余的人都站在那婆子旁边虎视眈眈。 “本宫是靖书郡主,你们休得无礼!这婆子犯法,我们依例捉拿,我看谁敢阻拦。”江心月早收起了方才柔弱的样子,她本就是侠女,自然少不了气势,那些男子都被震慑住了。 这婆子眼中精光一闪,厉声道:“她说她是郡主就是郡主了?今天到了我们这里,还想拦我们的财路,哼,把他们绑起来喂狗!” 那几个男人此时也有些明白了,这些人竟然是来砸场子的,这孤儿院的收入可不是这个婆子一人贪墨的,若是见了官府,恐怕附近的邻居都要被牵连出来,在这附近谁家没分到过好处?这里毕竟不是在城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从前这里夭折的孩子他们也处理过不少,而且这几个姑娘长得实在是… 对上这几个男人恶心算计的目光,一品香众人神色一凛,穆如清和方大炮上前挡在她们身前,脸上都很难看,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事情不简单,恐怕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了,这婆子刚才还让人去叫了帮手,只怕一时难以脱身。 阮眠眠此时也是一脸的不快,毕竟来孤儿院是她提议的,若是让一品香的人以身涉险,最过意不去的就是她,她朗声道:“我身边这位是当今的靖书郡主,另一位是安阳侯府二小姐,我是京城饭庄一品香的吃播阮眠眠,在这之前我们告诉了许多人今日会来这里,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京城里有谁不认识我。再说郡主出事,官府会放任不管,会查不到这里吗?现在交出这个婆子,我们还可以不计前嫌。” 没想到那群男子中带头的一个高壮男人哈哈笑了起来:“小娘子,你可真是天真啊,官府再厉害,现在也到不了这里,这一片一直是我们说了算的,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你怎么不懂?还是乖乖顺从我们,也少受点罪啊?” 阮眠眠气的拧紧了眉头,方大炮挡在她身前,眼看两边剑拔弩张,是要动起手来了。阮眠眠和刘欣儿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花大爷则年事已高,倒是江心月武艺高超还可以抵挡,但要护住这几个人也不是易事。 江心月此时已经气急,暗道刁民难惹,抽出腰上的佩剑就冲了过去,穆如清和方大炮都挡在阮眠眠她们身前保护着。 那些孤儿院里的小孩子见两边要打起来,早吓得魂飞魄散,不少年纪小的跑到屋里躲着不出来,只有几个稍微大些的认识阮眠眠,都站在她们身后不肯离去。 江心月脚尖触地轻巧的跃起,几个辗转腾挪就到了这些男人身前,那精壮男人反应过来,一拳挥出正冲着她的太阳穴,看起来是用了全力。眼看拳头到了面前,一品香的人都替江心月捏了把汗,江心月自己却看都不看,一个侧身绕了过去,人已经到了那男人身后。 她挥起剑柄猛地在他后脑一敲,那男人就像浑身骨头被抽走一样软塌塌的倒在了地上,翻着白眼眼看是失去了意识。 第三十五章 雪中送炭 江心月露了这一手,倒是比言语更管用,这些男子果然不再上前,只是挡住路不让一品香的人离开,两边都不动弹,场面陷入了僵局。 不过这样的僵持没有持续很久,街角很快就跑来了一些穿着灰色短打的侍卫模样的男子,一顶花花绿绿的六人抬的大轿停在了破旧的孤儿院门前。 跟在轿子边的一个年轻小妇人打扮的瘦弱女孩子低着头用双手拉开轿帘,一个油头肥面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绸缎做的棉服,脖子上围着厚厚的毛领,头上带着瓜皮帽,肥胖的大手扶着那瘦弱女子的肩膀走了出来。刚站稳就打了个哆嗦,那小妇人忙把他脖子上的毛领整了整,看起来很惧怕他的样子。 那坐在地上撒泼的婆子见了这人,忙起身过去打招呼:“马员外,你看看,这些人想要砸咱的饭碗,老身把他们扣住了,这才让大牛二牛去报信,您看怎么处理?” 那马员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一品香的人,有些不屑:“不过是一群毛头小子,也敢来这里叫嚣,不看看是谁的地盘,把他们扣在孤儿院,不交出银子不准离开,把他们的马车也搜一搜,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也不许给他们吃的,饿到明日…” 那肥头大耳的马员外眼睛扫过来,却突然在看到阮眠眠的时候怔住了,阮眠眠是很典型的娇俏可爱,圆脸大眼睛,嫩白无暇的皮肤,还有细细的眉毛,高挺小巧的鼻子,看在马员外眼里简直是天仙一样毫无瑕疵的理想型。 只看他身边这伺候的小妇人就知道,他喜欢的正是这种柔弱可爱的。 马员外的脸上立刻堆起了暧昧的笑容,看在一品香众人眼里只觉得一阵油腻和恶心,方大炮和穆如清更是挡在阮眠眠身前不让他的目光触及,这马员外却开了口:“把那个小娘子留下,做我的姨太太,今晚我去知府府上赴宴,明天,就明天摆喜酒,一刻也不能耽误。” 马员外说完这话,拍拍手带着那小妇人回到轿子边上,临走还不忘嘱咐那老婆子:“记住了,别伤着小娘子,明天要完好无损的送到我府上去。”老婆子弯着腰连声道是。 马员外坐上轿子走了,那些穿着灰衣的护院却没有走,他们把整个孤儿院都围了起来,一品香众人被赶进了一间空屋子,就和孩子们住的大通铺一墙之隔,只是这屋子里连个床都没有,只有一蓬干草堆在墙边。 “咳咳”阮眠眠自从进了这间屋子就被地上带起的灰尘呛得不停咳嗽,江心月和刘欣儿忙拿了手帕捂住口鼻,也是不住的皱眉:“这什么破地方,怎么这么多灰。” 方大炮用袖口替阮眠眠挡在面前,她这才看起来好了一些:“这是惩罚孤儿院里不听话的小孩子的地方,要是有孩子想着偷跑,那婆子就会把他关进这间屋子,三天不许出去不许吃饭,只给一口水喝,饿不死倒罢了,只是动不动就要挨一顿毒打。” “京城附近,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人间地狱,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刘欣儿抱过一队蓬草铺开了,让大家有个坐下的地方。 “怎么办,我看外面都有人守着,可是你们也听见那狗屁员外说的话了,必须得尽快离开才行,要不然眠眠怎么办?”方大炮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带着阮眠眠飞出去。 其他人脸色也不好,本来是做善事,谁知被人给讹诈,又关在这阴暗潮湿的破房子里,连个能取暖的东西都没有。 “先别急,我们得想个法子把消息送出去,不管是安阳侯还是和咱们交好的英王,得了消息从外面杀进来还能救我们出去,从里面突围恐怕是不行了。” 穆如清掸了掸袍子坐在茅草上,朝着紧闭的门口看了一眼,门上糊的纸已经破烂不堪,隐隐能看见几道人影,便是守在外面的护院了。 众人都默默坐下了,一时间没人说话,房间里静得出奇。天擦黑之后,渐渐觉得冷了,方大炮脱下棉袄给阮眠眠披上,阮眠眠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她捂着肚子脸色发白的靠在方大炮肩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从隔壁传出一阵哭声,这哭声有些刺耳,像是有小孩子受不了寒冷,众人听了都有些心疼,只是现在自身都没法保全,又怎么保护他们。 此时,花大爷似乎察觉到什么,站起身裹紧了袄朝着墙边走去,哭声就是墙那边传来的,花大爷压低了声音道:“如清,你们听,这哭声…是不是太大了些?” 穆如清也起身凑过去,众人都扭头听着墙边的声音,是啊,隔着一道墙,这哭声就算再大,也不应该这么清晰啊,怎么会这样?不过大家没有来得及思考太长时间,面前的茅草堆就动了起来,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下一下往上顶。 穆如清忙把众人护在身后,他离这堆茅草最近,所以也看的最清楚。众人摒住了呼吸,看着这茅草拱了几下,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看清了从那茅草里钻出来的影子,是本应该在隔壁的小六。 这孩子猴精猴精的,钻出来之后先冲着众人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外面守着的护院,示意大家不要出声惊动外面的人。 又从茅草上滑了下来,踮脚走到几个女孩子中间,从怀里掏出三四块半大不小的馒头,馒头正是一品香带来的那些:“十九姐,你们饿了吧,快吃点,这是我们几个大孩子省下来的,一直捂着,还软和。” 悄声说罢,他把手里的馒头塞进阮眠眠她们的手里,嘴上叫的还是阮眠眠从前的小名。 阮眠眠早已热泪盈眶,江心月和刘欣儿也是感动非常,握着馒头说不出话。阮眠眠问道:“小六,你是怎么从那里过来的?外面的人不会发现吧?” 小六大拇指指着自己:“这个你就放心吧,刚才我们让小十一故意哭的大声,掩盖了我们挖墙的声音,你还记得吧,很久以前这堵墙下面就已经被掏空了一块,用茅草和那边的土床掩盖着根本看不出来,我们把洞挖大了,我身量小,刚好让他们把我推进来,给你们送些吃的。” 阮眠眠怎么会不知道,从前总是有孩子在这间屋子被罚的时候活活饿死,所以他们想了个办法,在墙根隐蔽的地方挖了个小洞,只由小孩子的一个手臂通过,平时就用土堵上,若是有人被罚了,孩子们就各自偷偷省下一口窝头,凑在一起通过那个小洞送出来,打那之后再没有人被饿死了。 只是那样小的一个洞,若是要挖的能让小六子钻出来,那得花多少功夫,这些不到十五岁的孩子是怎么做到的?阮眠眠顾不上流泪,忙抓过小六子刻意缩在袖子里的手来看,只见那十个手指指腹和指甲都已经血肉模糊,小六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想抽回手,却被阮眠眠一把握住。 阮眠眠拿出手帕给他包上一只手,那边刘欣儿也把她的手帕递了过来,阮眠眠结果手帕把他的另一只手也包扎了起来。小六子只觉得两个姐姐的手帕上一阵幽香,有些害羞的低着头。 “行了,小六,你快回去吧,不然外面发现了该打你了。”阮眠眠擦了把眼泪,拍了拍小六的肩头,又转身对方大炮说道:“大炮,你护着他点,别让他磕着。” 方大炮应了一声,率先爬上了茅草垛,扒开茅草找到了小六进来的那个洞。阮眠眠虽然对这个小六好得很,又是为他流泪又是给他包扎,但方大炮不会产生一点吃醋的情绪,这小六子虽然年轻,但对自己这些人是真心实意的好,对着这样一个澄澈的心灵怎么会产生其他想法? 小六子刚想爬上茅草垛,穆如清却伸手拦住了他:“小兄弟等一下,或许,我找到送消息的办法了。” 众人都不解的看着穆如清,难道他想利用小六去送消息? 穆如清看了眼外面的护院,压低声音:“小六,你们屋里是不是有地方可以出去?” 小六子看了看阮眠眠,想了一会儿:“我试试,应该能出去,我能忙你们忙吗?” “你能救我们的命。”穆如清郑重道:“想必今天那个马员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明天天一亮,我们这些人都会被他们杀掉,那个马员外还要你的十九姐姐做姨太太。要是今晚你能把消息送出去,我们才能得救。” 小六脏兮兮的脸上也是严肃的表情,这次他没有迟疑:“说吧,我要怎么做,我一定尽快出去帮你们完成。” “可是小六,我记得那间屋里虽然破败,但是只有一个门通往院子,你要怎么出去?”阮眠眠神色是化不开的担忧和疑惑。 “十九姐,你也走了半年,这半年咱们屋里更破了,后墙上那个窗户的窗框掉下来了,两个人合力驮着我,我就能钻出去,没问题的。”小六眼睛里是不符合年龄的稳重。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拜托。”穆如清低声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话,就目送着他重新钻进了那个洞口。一品香众人用茅草把洞口堵上,各自蜷缩在一起静默无言。 第三十六章 等来救援 阮眠眠重新靠在茅草里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什么。” 众人一听这话,都围拢过来,听阮眠眠讲。“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今天马员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没有,今天我见到她就觉得眼熟,只是那打扮我没认出来,刚才我仔细想了想,那可能是从前这里的一个孤儿,叫小九,算起来今年也十五岁了,恐怕是被这马员外掳了去当小妾了。” 阮眠眠眼里有些惆怅,她也没想到曾经那个虽然穿的一样破烂但常常笑声开怀的开朗女孩现在已经是一身妇人打扮,对着那个又老又油腻的中年男人唯唯诺诺,惟命是从。 “真不要脸,那马员外肥头大耳,看上去也得五十岁了,头发都白了一半,竟然还染指还没及笄的小姑娘,呸。”江心月朝地上大口啐了一口。 “恐怕那马员外平时没少蹉跎这姑娘,真是委屈她了。”花大爷惋惜道。 “唉,都是命。”阮眠眠叹息一口,往方大炮肩头缩了缩,不再言语了。 这一夜对于一品香的人来说很是漫长,一品香虽然不是什么豪绅巨富,但家底也是殷实的,穆如清又把他们当家人看待,他们的生活比一般富贵人家都好。这突然落到这个地步,连个灯火和取暖的东西都没有,苦熬一夜,几乎都没睡着。 天蒙蒙亮,院门外就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是昨天那个恶毒的老婆子,还领了一些什么人,往这间屋子里来了。 一品香众人如临大敌,忙站起来护在阮眠眠周围,他们已经猜到了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绝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把阮眠眠带走。 那婆子和门口的护院说了两句什么,房间的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那婆子领了几个农妇打扮的女人进来,看着阮眠眠就说道:“把她按住,给她披上盖头带走。” 那几个婆子就拿着火红的龙凤盖头走了过来。江心月他们怎么会让这些人得逞,早就把能用的东西握在手里,江心月是拿着自己的佩剑,穆如清拿了一根木棍,江心月则是一把防身用的匕首。那几个婆子一进来,江心月就一脚踹出去,走在前面的女人腾空飞出一米,应声倒地,直接被江心月踢出了门外。 剩余的几个婆子动作顿了顿,也被穆如清和刘欣儿半打半恐吓的赶了出去,一品香众人把阮眠眠护在中间,趁机出了这个房间,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那些马员外的护院早就把他们围了起来,粗粗一看足有二三十人,还不知道院子外面有没有帮手,这一群老少要是想突围出去实在是不容易,他们现在的策略就是拖延,寄希望于小六,若是他的事情办成了,那众人就一定能完好的出去。 昨晚穆如清的办法就是,让小六从后面翻出去,到京郊的梅园求见英王,向英王求救,之所以不是找安阳侯,是因为天黑之后城门关闭,小六根本进不了内城,就算进去了,要找一个侯府也是不容易的事情,不像英王的梅园大名鼎鼎,但凡是生活在京城附近的没有不知道那座园林的大致位置的,而且他偷偷把自己身上的玉佩塞给了小六,英王见了玉佩自然知道是真的。 只是这一夜过去,众人心里都没有底,万一小六那边出什么差错在半路绊住了脚,或者英王根本没在梅园,那就是功亏一篑了,只能生死相搏。 眼看暂时打退了那些婆子,但这些护院还是虎视眈眈,阮眠眠有些绝望的对江心月道:“月姐姐,要不你先和穆大哥带着其他人跑吧,他们暂时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出去之后再立刻找人来救我,不然大家都困在这里可怎么是好。” 江心月抬着剑,盯着那些护院,口中道:“臭丫头,胡说什么,我和你穆大哥不会扔下你在这的,你也不想想万一你有个好歹,大炮怎么办,我们又怎么办。” 两拨人僵持了一会儿,那婆子有些聒噪的在后面嚷道:“快点把那姑娘抢过来,等会儿员外大人回来见不到人,咱们都是要吃板子的!” 带头的护院听了这话,果然眼睛一横,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挥手中的长刀,其余的护院都围了上来,包围圈慢慢缩紧,举起手里的刀或者木棍朝着他们走过来。穆如清和江心月也应声而动,一左一右冲了出去,厉声喊道:“我看谁敢过来!” 江心月腾身而起,转瞬间就用剑挑落了几个护院手中的武器,贴身过去手臂借力在一个护院胳膊上一扯,他就哀嚎一声,右手脱臼,在地上打滚起不来了。 这边穆如清也窜了出去,他也是练过厨师功底很多年的人,手上力气极大,握着木棍硬是照着他们的头敲下去,转眼敲晕了两个护院。刘欣儿则握着匕首乱挥乱打,这匕首锋利无比,划破了一个试图冲上来的护院的肩膀,也震慑的那些人不敢靠近太多。 只是一品香的人毕竟只有江心月一个人功夫好,过了不长时间,穆如清和刘欣儿,方大炮就已经气喘吁吁,有些气力不支了,稍微好一些的江心月也是额头冒汗。 一夜未眠,又只是吃了那几块碎馒头,众人状态本就到了承受的边缘,如今打了一阵,依然是支撑不住了。 新一波护院围过来的时候,几人重新退回阮眠眠身边休息,但那些护院已经看出他们到了强弩之末,不肯给他们一丝放松的机会,没有停顿的冲了上来。 眼看又要打起来,一直站在中间没有动弹的阮眠眠突然大喊一声:“别打了!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 那些护院果然停住了,一品香的人也同时震惊的回过头看着阮眠眠,方大炮紧紧抓住阮眠眠的手不让她乱动,但阮眠眠眼睛里视死如归的决然是众人从来没看过的。 “哦?你真愿意跟我们走?”那婆子凶狠又精明:“那你自己走过来,我们就放了你同伙。” “你能说到做到?”阮眠眠反问。 “那是自然,你过来,他们要走我们绝对不拦。”婆子抖了抖手里的红盖头。 阮眠眠想要挣脱方大炮的手,可他稳稳的握着,绝不肯松开,眼里都是泪花闪烁:“眠眠,我绝不允许你去涉险。”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之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拿着盖头的婆子得意道:“马员外的人来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一品香的人也几乎绝望了,阮眠眠眼里大颗泪珠落下,靠在方大炮怀中。 马蹄声近了,到了门口,有许多人悉悉索索下马的声音,就见许多人忽的一下冲了进来,他们穿着亮银铠甲,映着晨光闪闪发亮。走在最前面的人手里握着宝剑,黑金色的铠甲华贵非凡,挺拔的脊梁笔直挺立,一品香的人大大的松了口气,来的人是英王。 他带着人冲进来一言不发,眼睛里是嗜血一般疯狂的光芒,在看到方大炮怀里的阮眠眠完好无损的时候才定住了心神,低声下令:“这些恶徒,抓活的,听我发落。再带一队人,杀进员外府,除了女眷,不留活口。“ 身边的侍卫应声而去,安阳侯府的侍卫都训练有素,瞬间将场面翻转了,那些护院只是仗着人多才压制住状态不佳的一品香众人,如今来了英王的人,几乎立刻被打散了,被英王侍卫一个个用绳子捆了扔在地上,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一品香的人也被扶着到了英王这边,席地而坐,都累坏了,英王带了些吃食和水,他们这些人都立刻休整了起来。 刘欣儿本就竭力了此时放松下来有些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江心月忙接住了她,扶着走到一边休息,英王身后那个白净侍卫见刘欣儿晕倒,也顾不上什么规矩身份了,快步走到刘欣儿身边,脸上都是焦急。 江心月这个过来人又怎么会不懂,勾了下唇角就把刘欣儿的身体交到了他手上,那侍卫接过刘欣儿轻盈的身体,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忙乱的把她打横抱起,脸色微红,抱着她轻手轻脚的到了一边坐下,让刘欣儿靠在自己身上,拿出水壶给她喂水。 在一边旁观的英王陆归此时也意会了过来,笑吟吟的走到一品香众人这边:“你们先休息休息,等会儿咱们去员外府,连根拔除。“ 陆归大剌剌的蹲下,从袖口里拿出阮眠眠送的乌龟放在一旁,捡过一根树枝就在地上比划起来。 众人眼瞧着,他几下就画了一只凌乱的乌龟,仿佛是比照着地上的乌龟画的,只是实在谈不上画技,一品香众人也凌乱了,刚才还打打杀杀威震四方的英王,竟然是这么个幼稚的人。 阮眠眠此时靠在方大炮怀里喝水,突然想起什么,焦急的朝陆归道:“陆大哥,你可见到一个送信的小男孩了?他现在在哪?“ 第三十七章 故人情义 陆归沉吟道:“确实是一个小男孩来送的消息,大约一个时辰之前,他到我的梅园门口,身上血淋淋的,我的侍卫把他带来见我,他说你一品香的人都被困在这家孤儿院,还拿出了穆老板的玉佩,有他带路我才找到这里的。” 浑身血淋淋的?阮眠眠听到陆归这么说,心头一急差点晕过去,方大炮赶忙喂她喝了口水,又腾出手给她顺背。 “怎么回事,他受伤了?”穆如清也是十分忧心,若是因为自己的计策让这个赤诚的孩子有了生命危险,这一辈子心里都会过意不去的。 “我第一时间找了府里的医官给他检查过了,虽然看着吓人,但是并无大碍,他的身体没事,只是左手手臂的骨头断了,说是跌伤,接上去固定了修养几个月也就好了,这孩子也是坚强,一直忍着断骨的疼痛跑了一夜才到了梅园,还硬撑着让我来救人。”英王说起这件事,也是佩服得很。 “那他人呢?他现在在哪里?”阮眠眠问道。 “他在后面的马车,现在应该到了,你们可以去亲眼看看他,医官给他的伤处理过了,他累坏了,现在还昏睡着,不过没什么问题。” 听到陆归这样说,一品香的人也不休息了,都起身朝院外的马车走去,小六虽然年轻,但也是这次他们能脱险的关键,不亲眼看看实在是难以放心。 英王也起身朝着侍卫们道:“也差不多了,动身去员外府,今天伤了我罩着的饭庄,我让他好看。” 一品香众人进了马车看到昏睡的小六,他看起来被照顾的很好,脸上和身上的血迹污渍都擦得干干净净,这才能看出他的面容,是个俊秀的小少年,原本破的一绺一绺的棉服也被换下来了,换成了白色的棉袍。他的左手手臂果然裹着厚厚的纱布,两块板子夹在外面,防止他乱动。 一品香众人呆在这个马车里照顾小六,刘欣儿则由那个侍卫抱着到了后面的一辆马车,和英王坐在一起,被绑起来的那些护院和老婆子则被粗暴的塞进一个板车,一堆人挤在一起,着实难受。 员外府就在这个村子外面不远处,三进的院子在这个村子里算是顶显赫的了,可是在英王这些人看来却仍然是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京城里的贵族,哪个不是重重院落,占地广阔,这员外的宅子在梅园连个偏院都算不上。一行人到了员外府门外,那名被英王派出来的侍卫已经在门外等候了,其他的侍卫则在不同的地方站岗,府里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丝毫没有经过杀戮的样子,连一丝血腥味都闻不见。 方大炮扶着阮眠眠下了车,穆如清他们也跟着下来,刘欣儿还晕着,小六也昏睡,他们两个就被留在车上,也留了专门的人照看。 英王站在最前面,那侍卫躬身道:“禀告王爷,事情办妥了,女眷都赶进了正厅,等候王爷发落。” “走吧。”英王面无表情。 员外府的正厅外面看着不是很宽敞,屋里陈设倒是十分用心,处处都透漏着奢华,只是品味很土,西域的水晶杯和虎皮桌垫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正厅里早已跪着十几个女人,有几个打扮的花红柳绿,穿戴和别人不同,想来就是那马员外的妾侍了,其余的女孩子都是一样的打扮,想来是侍女。 打眼一看,马员外喜欢的果然是同一个风格,这些妾侍都是娇娇悄悄的小姑娘,圆润可爱的脸。 英王并未正眼看这些莺莺燕燕,转头问道:“马员外何在?” “禀告王爷,马员外那边出了些事情,还得王爷亲自处理。他人已经死了。”侍卫有些惶恐。 “死了?怎么死的?”英王眉头一挑,“畏罪自杀?” “并非畏罪自杀,是被他房里的小妾,名唤春香,用剪刀刺死了。春香趁马员外醉酒睡着,用剪刀刺进了他的心脉,马员外当场死亡,春香事后也抹脖子死了,就在后院房里,已经派人将现场封锁起来了。” “哦?这么巧?”英王有些惊讶。 “春香?是不是瘦瘦弱弱,圆圆脸,长相模样和我差不多?”阮眠眠瞪圆了眼,抓住那侍卫的手臂,有些失控的问道。 那侍卫从没见阮眠眠这样失控过,但是他也是跟在英王身边,自然是知道这姑娘是英王当亲妹妹看的,就是顶撞英王本人也不能顶撞了她,于是小心的抬眼快速看了她的模样一眼,重又低下头道:“是…是和姑娘差不多大的样子,模样也有点像。” 听到这话,阮眠眠哪能不知道,眼泪簌簌的落下来,方大炮忙过来扶着她,她都要脱力的站不住了:“她不是什么春香,她是小九,是小九,她怎么不等我来救她走啊。” 一品香的人昨晚刚听了阮眠眠讲过这个女孩子的故事,本来就心疼的紧,穆如清开口道:“可怜了这刚烈的好姑娘,她肯定是昨天跟着马员外,认出了眠眠,又不愿让马员外染指眠眠,这才豁出去杀死了马员外,她是在用生命保护眠眠啊。” 在场知道内情的人无不动容,一个自己深陷囹圄的可怜女孩,放弃了本来可以得到解救的机会,用命换好朋友的清白,这是怎样的大义。 陆归见阮眠眠哭得伤心,有些手足无措,不忍再看,只得对侍卫吩咐:“春香…哦不,小九姑娘大仁大义,惩恶锄奸,舍生忘死,挑个好地方将他厚葬,立烈女碑,至于马员外,死有余辜,不准下葬,一把火烧了尸身。” “是!”侍卫拱手领命,下去照办了。 英王又挥手唤来属下:“英王的家眷,凡成年的变卖为奴,让人去查和他勾结的官员和豪民,罪行属实的交到京城衙门里按罪量刑,不可轻易放纵了他们。” 交代完这些,英王带着侍卫去后院查看了,一品香的人也不愿在这里多待,一齐回到马车上等候着。 众人刚回马车上坐好,原本昏睡的小六子就呻吟了几声,看起来是要醒了。江心月拿了毛巾替他敷在额头上,又细心的擦了擦他脸上的汗,小六子就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哎?…十九姐,你怎么在这?”小六子第一眼就看到了眼睛肿的像桃子的阮眠眠。 “我们现在在马车上,你受了伤晕过去,英王的人救了你。”方大炮替阮眠眠说道,阮眠眠现在伤心极了,哭的嗓子哑了说不出话。 “我算是完成任务了吧?”小六子脸色还苍白,嘿嘿一笑,让人更心疼了。 “胳膊都断了,还笑,你这伤是怎么回事,路上有人拦你吗?“江心月嗔道。 “我没有遇到人,这伤是我从房顶上跳下来摔的,我回去之后让他们驮着我,我爬上房顶一个破洞,然后从房顶上跳下来了,我怕万一摔着腿就走不了路,所以故意用手着地撑了一下,谁知道就成这样了。“小六有些讨好的看着阮眠眠,他怕自己的隐瞒会让阮眠眠生气。 谁知阮眠眠又哭了,上一波眼泪还没干,新的眼泪就又落了下来。小六有些着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又被江心月按了回去。 “十九姐,我不是故意骗你的,确实是有出去的法子,我是怕你担心我,这才不敢说。“小六子有些忐忑的看着阮眠眠。 “眠眠是担心你,你看你,这么危险的事情还瞒着我们,还好是手受伤了,要是丢了性命,不是让眠眠懊悔一辈子吗,别起来,好好躺着,她不是怪你。”江心月按着他的肩膀。 “小六,你愿不愿意来我们一品香,和你十九姐姐住在一个院子,和我们一起生活?”穆如清抛出了问题。 他被这孩子的赤诚之心感动了,一个有着高尚品格的孩子,他一品香还是养得起的,并且这孩子若是好好教养,说不定会有大作为。 “一品香?” “是啊,你十九姐现在叫阮眠眠,我给取的名字,她现在可是名动京城的红人,我们还去皇宫里给皇上和太后做过饭,这边这个是靖书郡主,你叫她心月姐姐就行,这是方大炮和花大爷,咱们一品香没有身份贵贱,都是一家人。”穆如清把这些人都介绍了一边,他不是把小六当作小孩子看,而是在真诚的征求他的想法。 “我愿意,反正我在孤儿院也是天天熬日子,不如出去看看世面,这两天你们来了,让我见识了许多不同的东西,原来外面的人竟然这么善良和善,和这个村子一点都不一样,我愿意出去生活。”小六子并没有思考,在他心里十九姐姐生活的地方肯定是好的,更何况他也亲眼看到了她现在的变化。 “好,一言为定,等会儿英王办完事,咱们就一起回一品香,这里的其他孩子也会得到妥善处理的,这些坏人肯定不会逍遥法外了。”穆如清做出了承诺。 第三十八章 门当户对 回一品香的路上,穆如清简单的给小六讲了讲京中的风物,小六也有好奇心,一路上不停的抬眼看着轿帘外面一闪而过的街景。 “穆大哥,你给姐姐取了名字,不如也给我取一个吧。”小六子脸色还发白,但眼睛亮亮的。 “那你知道姓什么吗?”穆如清斜倚在一侧,俊脸上都是笑意。 “我不知道我应该姓什么,不如就随姐姐,姓阮吧。” “姓阮,现在又是在冬日里,不如就叫阮柏如何?柏树在冬日常青,挺拔俊朗。”穆如清看着外面街边的一颗柏树道。 “好啊,阮柏,我和姐姐一个姓了。”小六开心的笑了。 到了一品香,英王没有下马,亲自护送着江心月进宫了,毕竟如果不是这场意外,昨天江心月就已经进宫了,太后因为等不到她,还派了好几拨人出来问,只是都没找到一品香的人,这件事还没来得及报上去,太后正担心的很呢,江心月只要如实禀报,就不怕她和皇帝不彻查。 穆如清亲自抱着不能动弹的阮柏下了马车,花大爷闲不住,立刻去厨房里给他们做好吃的去了,方大炮扶着阮眠眠下车,那边那个侍卫也抱着已经醒转过来的刘欣儿下了车,两个人俏脸上都是一红,看来是互诉了衷肠。 一品香闭门谢客,只说是受到宫里传召,专心准备侍宴了,安阳侯那边的外卖火锅还照做不误,眼看着一品香这边一关店,那边的订单一下子多了几倍,忙的安阳侯脚不沾地,还是过来请穆如清,调派了郡主府的那些侍女过去,这才勉强应急。 宫里给漠北的接风宴定在第二天的晚上,所以他们明天中午就要进宫准备了,这仅有的一天时间还能稍微的休整一下。 阮眠眠和花大爷做了一大桌食物,因为阮柏是第一天来一品香,所以他们恨不得让他把一品香的好吃食都尝一遍。 阮眠眠和花大爷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阮柏裹着穆如清的大披风,只露出一个脸,自己坐在廊下,方大炮就在院子里坐在小凳子上劈柴烧水,偶然回头一看,却见阮柏正偷偷的抹泪。 “怎么了,男子汉怎么还哭了?”方大炮有些无措,阮眠眠的弟弟他自然也是当作亲弟弟来看的,他这一哭,方大炮不知道怎么才好。 阮柏猛吸了一下鼻子,揉揉鼻头:“没什么,只是替姐姐觉得幸运,也替自己觉得幸运。听穆大哥说了那么多,终究还是自己看见了才真切,这个院子,这些人,真的像家一样。我也相信姐姐她是真的过的好了。” “怎么说呢,你慢慢就知道,咱们这里不像别处,没有那么多荣华富贵的,但是好在也无拘无束,像眠眠,想吃播多久都是自己决定,穆大哥不会干涉他半分,而前台的账房交给我,穆大哥也没有查过一次账本,我们之间是绝对的信任。”方大炮有些自豪,自己的家人被人认可,本身也是值得自豪的一件事情。 “我也不是白吃饭的,往后我给大家跑跑腿,也学着做菜,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一代名厨呢。”阮柏嘿嘿笑了,他看起来年纪小,脸蛋还是圆的,煞是可爱。 “你才几岁,就想当大厨啦?你先能端的动铁锅再说吧。”方大炮有些好笑。 “别看我长得矮了点,我今年都十四岁了,要是这次你们不来,我开春之后也会被赶走的。”阮柏有些赌气的道。 方大炮有些诧异,阮柏比阮眠眠矮了差不多半个头,身材在平常的同龄人来说也是瘦小了些,看起来最多不过十岁,实在是想不到他是十四岁的年龄。 “你们又在偷偷说什么呢,快来吃饭啦。”一品香二楼上的窗户打开,阮眠眠清爽的声音传到了院子里人的耳朵里。方大炮起身扶起阮柏,两人相携着穿过大厅上了二楼。 “哇,好香,今天吃什么好吃的啊。”阮柏还在楼梯上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脚下的步伐都加快了几分。 “快坐下,今天月姐姐进宫去了,穆大哥也在安阳侯府办事,就只有咱们一起吃,小六不要拘束,爱吃什么就吃什么。”阮眠眠正在给桌上摆筷子,花大爷已经入座了,在座的还有刘欣儿和那个白净的侍卫。 他送了刘欣儿来,穆如清做主留下他吃顿饭,活了两辈子的穆如清怎么还看不出这两个人的心思,留他吃饭也是在创造机会撮合他两人。 方大炮和阮柏也落座在阮眠眠旁边,看了看一桌子的菜色。今天准备的是牛油火锅和番茄火锅,都是新鲜的肉片和蔬菜,阮眠眠还用穆如清留下的原料做了个奶油蛋糕,小小的切了几块分给众人。 那侍卫有些拘谨的样子,自己不怎么吃,倒是给刘欣儿不停的涮肉夹菜,好不体贴,方大炮也是捡着阮眠眠喜欢的菜给她夹了一些,阮柏吊着一个手臂行动不便,阮眠眠为他盛了一碗粥,又碰了碰方大炮的手肘,示意坐在阮柏身边的他多照看着。 吃过一会子,阮眠眠眼睛里的八卦之光又放了出来:“侍卫大哥,你怎么只顾着看欣儿姐,你想吃欣儿姐盘子里的菜吗?” 那侍卫本来就怕羞,脸色嗖的一下红到了耳根,低声开口:“阮姑娘不要打趣,不要打趣。” 阮眠眠看他这样子更是玩兴大起,正色道:“欣儿姐,你也该问问他家在何处,什么时候来提亲,我们欣儿姐可是安阳侯府二小姐,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礼节可是不能少的。” 这下连刘欣儿都是有些羞了,佯装发怒道:“死丫头瞎说什么,哪里就那么着急了。” 眼睛却偷偷瞥了身边的男子一眼。那侍卫却有些欣喜,忍不住发笑:“欣儿,你是安阳侯府二小姐?从前你怎么没有与我说过?” “好没道理,我是什么身份与你说什么,难道你就喜欢我的身份不成?”刘欣儿柳眉一簇。阮眠眠和方大炮在一旁看戏,吃吃的笑着,并不出声阻拦。 “不是,欣儿你别误会,是这样的,我的母亲从前说过,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从前我见你在一品香,只以为你是平民女子,只是我对你的感情又不会因为身份改变,我怕家母阻拦,也一直不敢说出来,如今知道你是侯府女儿,自然喜不自胜,并不为别的。”侍卫见刘欣儿生气,自然着急的解释,说完有些讨好的看着刘欣儿。 “哦?难不成你家还是什么豪门大族?竟要找官家女儿才算门当户对?”刘欣儿也是有些讶异,从前他们没有戳破那层纸,也没有互诉过家世,她只当他是普通人家才在英王府做侍卫,如今说出来,她心里担心的事情似乎是迎刃而解了。 “实不相瞒,家父是江南织造督办,所以一家不在京城,家里托了关系让我成为英王亲卫,也是为了好好历练,为以后从军做准备的。进京之后我一直待在梅园,很少出来,所以不知道你是侯府小姐,才会心生担忧。”侍卫挠了挠头。 “没想到啊,连王府的亲卫都这样有来历。”阮柏拍着胸脯感叹道。 “欣儿你放心,等我放假回乡,就告诉父母,他们不会阻拦的,我会尽快去侯府提亲。”侍卫有些急切的承诺道。 “急什么,我都不急,难不成明日我一个大活人就让人抢走了?”一品香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皇宫这边,江心月见到皇帝和太后之后,仔仔细细的把众人在孤儿院的遭遇说了一遍,当然,她也是有私心的着重描述了那些凶恶刁民和马员外的行径,气的太后和皇帝直拍桌子,立刻叫人去查办这件事。 江心月又提议把附近所有的孤儿院都查一遍,肯定不只是这一家是这样的境况,靠山吃山,一年有五十两银子分给无依无靠的孤儿,旁人又怎能不垂涎?这银子根本到不了孩子们手里,还白白拿国库的银子去填了旁人的贪心。 皇帝觉得江心月说的有理,叫来了负责民生的大臣去御书房议事了,江心月也趁着这功夫把火红的劲装换了下来,换上一身同样是火红的宫装。 太后在自己的寿康宫给刘欣儿分了专门的寝殿和更衣室,所有的衣服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放眼过去一片火红,如同祥云一般。 江心月选的这条裙子拖尾飘逸,领口大开到肩部,流畅的肩颈线条就显露出来,衬得她气质华贵,温婉大方,再把头发松松的挽在肩后,乌黑的长发更显得她肤白胜雪,美艳无方。 太后瞧见从后面缓缓走出来的江心月,眼睛都一亮,笑着把她招到身前一阵端详:“靖书果然是适合红色,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江心月微微低头:“母后过誉了,母后方才说想和靖书商量什么?” “对了,你这一提醒我倒想起来,明日就是国宴了,这参加的人选都已经定下,可是几位皇室成员带的家眷还没定下来,下面人还等着知道名单去照仪制准备,你快帮我看看。”太后拉着江心月坐在凤座上,一旁的宫女呈上一个名单。 第三十九章 以权谋私 江心月也不推辞,她虽然闯荡江湖行事爽利,却也不是毫无情商的人,她早就通过英王和穆如清打听了不少从前静姝郡主的事情,这些也算是皇室的秘辛。 从前靖书郡主玉雪可爱,和江心月一样的性子,舞刀弄棒就是不爱读书作画,这让太后很是头疼,太后不支持她的爱好,反而拿世俗公主的身份约束她。不许练武,日日送她到书房读书,甚至不能穿艳丽的裙子,只能学着那些闺秀们穿的粉粉嫩嫩,学些弱柳扶风的姿态。 直到后来她遇害身亡,太后才幡然醒悟,可是一切都晚了,这位静姝公主短暂的人生可以说是没有快乐和自由的。 自从有了江心月,太后就拼命的对她好,从来不约束她什么,生怕她拘束,让人给她做的裙子也都是当年静姝公主艳羡的,甚至她在寿康宫舞剑,太后都会笑着拍手称赞,从来不提宫里的规矩。 江心月越是肆意的活出自己的样子,太后就越是欣慰,所以江心月从来不拒绝太后对她有些过分的宠爱,送到手边的权力,只要不是家国大事,她都不会抗拒。 “靖书,你看这些安排可好吗?”太后笑吟吟的打开名单和她一起看。 江心月顺着太后的目光一条条的看过去,都是一些王爷或是公主的家眷,按理说每人都能带一个家眷赴宴,她一路看下去,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齐王。 齐王贵为亲王,自然是要出席这次国宴的,只是他旁边的家眷却还是空白。江心月看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咦?齐王殿下没有带家眷吗?” “齐王啊,他没有正妃,也没有上报带的家眷,母后和皇帝也不知道他的心思,所以还没有定下来,怎么,靖书有建议吗?”太后手指划过齐王的名字,眼里闪过一丝嫌恶,他的母妃不是什么好人,他自然也就得不到照拂。 江心月面上浮现一丝狡黠,看在太后眼里却是古灵精怪:“说起齐王殿下,我倒是知道他府里一位,是个合适的人选,前段时间他接了安阳侯家的大小姐进府,给了夫人的位份,刚进府就得如此高位,恐怕是真心宠爱了。这刘夫人身份也足够出席了,安阳侯的嫡长女,教养自然是没得挑,母后您觉得呢?” 太后自然不会过多去想,她久居深宫,对外面的这些事也实在是知之甚少,所以不咸不淡的开口:“既然如此,就照着靖书说的去做。” “多谢母后。”江心月少有的甜甜一笑。 “齐王的人定下来了,那你要和谁一起出席呢?” “这有何难的,我们饭庄老板穆如清啊,他一表人才,这次的国宴也是他带头准备的宴席,理应出席才对。”江心月自然的说道。 太后有些了然的看了她一眼,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的心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江心月吐了吐舌头,二人又是一阵欢笑。 吃过饭,辞别了太后回到自己住的寝殿,江心月脸上才勾起笑意,利用权力给讨厌的人添堵,这感觉真是不赖,就是不知道齐王听到这消息是什么表情,可惜人在宫里不方便出去亲眼看看。 人不能出宫,但消息还是可以送的,她很快写下今天的安排,交给专门的传信人员送到一品香,好让眠眠他们第一时间知道这件“喜事”,也好宽慰一下最近心情不太好的阮眠眠。 齐王表情确实不好看,江心月和太后提议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宫里的旨意就到了齐王府。齐王听了旨意的内容,硬是半天没眨眼,瞪圆了眼睛直到宣旨的太监走了还没反应过来。 “刘夫人?我什么时候有刘夫人的?”齐王当日也是为堵住刘喜儿的口胡诌的,自然是转头就忘,齐王府的管事当时也没向他禀告刘喜儿被送来的事情,他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在自己府里,如今听了旨意有些摸不着头脑。 “禀王爷,这…不知您还记不记得当时安阳侯府的大小姐刘喜儿,陷害一品香的那晚她事情败露,您当场许诺了封他为夫人,后来…后来就有人把那刘喜儿送来了,当时您在气头上,奴才没敢通报,就让人把她带到后院僻静地方自生自灭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宫里竟知道了这么个人,恐怕是有人有心为之了。”管家头上的喊直冒,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女人在本王府里养了几个月?你大胆!”齐王怒不可遏,手里的玉壶狠狠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碎玉。 “王爷息怒啊,实在是怕王爷气坏了身子…老奴这才…” “本王当时被人耻笑就罢了,还不知不觉的戴了好几个月的绿帽?快,快把那女人丢出去!丢的远远的!”齐王在厅里来回踱步,脸色通红如煮熟的猪肝。 管家并没有起身,犹豫道:“可是…可是宫里的旨意是让刘夫人…哦不,刘喜儿伴您赴宴,这若是不带上,可是抗旨不尊啊,皇帝对您一向是恨不得挑出错来,这不是送上错让他拿捏吗?万万不可啊。” “那你是觉得本王被英王嘲笑还不够,还得把她带出去让全国人嘲笑?”齐王嘴巴都气歪了。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管家连声告罪。 “唉,算了,你叫人把那女人带来,本王要见她。”齐王一撩衣袍在椅子上坐下。 管家忙不迭的倒退着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个女人进来,他自己立刻退出了房间。 齐王还没抬眼看,鼻子就先闻到一股恶臭,是的,就是恶臭,甚至连厨房里的泔水桶都不如这个味道呛人。 他忙用衣袖紧紧的捂住鼻子,这才缓了过来,抬眼看去,在房间正中站着的这几乎已经认不出是个女人了,除了头发,她浑身的衣服都是乌黑油亮,手和脚上都有厚厚的泥垢,头发盘结在一起,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在她鸡窝一样插着杂草的头发包裹着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还在转动,看得出有些恐惧的表情。脸上其余地方都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嘴巴上干裂起皮。低下头去,她赤着脚,只是这脚和齐王平时看到的精致轮廓的纤纤细足不同,她脚上都是泥土和污秽不堪的东西,十个脚趾有些蜷曲,着实不堪入目。 齐王终究是没忍住,低下头“哇”的一声,把中午吃的山珍海味吐了个干净。 管家也是一脸的恶心,在门口看到齐王吐了,忙招手唤来侍女清理掉,又找人拿了香薰来熏,这才让齐王恢复过来。齐王鼻子凑近了香炉,喊道:“把她给我带出去洗澡!洗干净了换上干净衣服再来见我!” 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把她站过的这块地毯拿出去烧掉!” 侍女们也是一脸嫌弃,都捂着鼻子带着刘喜儿去了后院,足足洗了一下午,换了四五次水,这才粗粗给她洗干净。洗完之后又是把头发梳好就花了一个时辰,为了让齐王看起来不再恶心,还专门给她穿的衣服上熏了香,差不多掩盖住了她身上的气味,只是离的近了还是能闻到那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在王府最偏僻的院子里被无视了这么久,刘喜儿早就有些绝望了,她不是没想过逃出去,只是给她送饭的人都是隔着门把馊掉的饭菜塞进来,她连接触到的机会都没有,自然她的血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除了管饭之外,没有任何东西给她,也没有任何人给她打水来洗澡,更别提换衣服和梳妆打扮了,这样一个身败名裂的女人,又不得王爷喜欢,那么多美貌的姬妾,又怎么轮得到她出头?下人们都是势利的,不愿意多在她身上浪费一点功夫。 现在齐王召见了她,好像还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她自然是重新看到了希望,至少齐王知道她的存在了,还让人给她洗澡梳妆,她心里原本沉寂的复仇的想法又重新燃烧了起来,眼睛也有光彩了不少,对着镜子仿佛又看到了曾经出尽风头的安阳侯府大小姐。 再次被送到齐王面前,刘喜儿总算是有些人样了。虽然不是打扮的多么花枝招展,但也还算是干净整洁,她穿着简单的侍女的衣服,头上也是侍女的发饰,额头上有一小块当初受伤落下的疤,也用垂下来的碎发遮住了,好在面容还是出挑的。 “参见王爷。”刘喜儿双膝跪地行了大礼,头低低的触地,有些忐忑的等待着齐王的回应。 “站起来,你听好,明天随本王入宫赴宴,在外你是本王的夫人刘氏,记住了自己的身份,不要给本王丢脸。”齐王面无表情。 刘喜儿顺从的站了起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愣然。跟随齐王入宫赴宴?这可是她做安阳侯府大小姐的时候都不曾有的待遇,齐王把自己扔在角落里自生自灭这么久,显然也不是他主动要带自己去的。只是看他贵为王爷都不能拒绝,想必是外面有人对她施压。 第四十章 又进宫了 这一瞬间,刘喜儿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是自己亲生父亲安阳侯?还是哪位知道自己在齐王府的贵人?抑或是,自己曾经朝思暮想的穆如清?不管是谁,总算是有出头之日了,明天能有机会在宫宴上露面,就一定有翻身的机会。 齐王并不知道眼前刘喜儿脑子里脱线的想法,不然非要气的吐血不可,他招手叫来伺候的侍女:“你们两个,去找一身华丽一点的衣服给她,再给她去库房里挑一些名贵点的首饰,打扮一下,绝不能在外面丢脸。” 对于齐王来说,虽然觉得这女人恶心无耻,但这次以自己夫人的身份出去,万万不能再丢脸了,大不了回来之后找个借口让她消失或者病故就是了,反正安阳侯那边已经和她断绝了关系,她又曾做出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情,还闹得贵族圈子里人尽皆知,她再出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人护着她的。 两个人各怀心思,相看两厌,齐王更是一回想起她刚过来时的样子就忍不住作呕,于是叫人把她带了下去。 明日就是宫宴了,肯定不能让她再回那破院子去,而是收拾了一间厢房给她,还派了两个侍女跟着,美其名曰伺候她,实则是怕她搞出什么变故监视她。 重新躺在柔软舒服的床上,看着这间不算大但还算整洁干净的相仿,刘喜儿从前作为侯府嫡女的骄傲又重新升腾了起来。 这些天她被打压到了谷底,过着乞丐一般的生活,自然无力去想那些荣华富贵的东西,吃饱肚子就是最奢侈的事情了,可是现在,仿佛所有的东西一夕之间都回来了,她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在齐王府一步步往上爬,最后让江心月和阮眠眠都拜倒在她脚下的样子。 只是她不知道,幻想就是幻想,她自己潜意识里都不觉得幻想能够成真。 一品香几乎是和齐王同时收到了这个消息,众人都聚在火炉旁,看着方大炮打开那个柔软的绢布。 阮眠眠忍不住伸手抹了抹那绢布,感叹道:“这宫里的绢布就是好,你们看,一点毛边都没有,在咱们百姓家里拿这种布做衣裳都舍不得,在宫里居然拿来写字。” 花大爷并没有凑过来,低哼一声:“哼,暴敛天物。” 方大炮缓缓打开这绢布,上面歪歪扭扭写了齐王两个字,又画了个桌子,很多人围在一起的图案,下面是个人名,刘喜儿。 方大炮对着阮眠眠道:“江女侠什么时候写字这么好了,这东西不会是伪造的吧。” “你瞎说,月姐姐会写字,那多亏了穆大哥,她进步可大了。”阮眠眠反驳道。 “快看看她这是说的什么。”刘欣儿也凑过来。 阮眠眠沉吟一会儿,开口道:“和齐王,刘喜儿都有关,这个还有个吃饭图案,是不是说,明天齐王会和刘喜儿一起去参加宫宴?” “不会吧,当时传回来的消息不是说刘喜儿在王府的事情齐王并不知情,而且刘喜儿做出的事情,齐王怎么会容得下她,还带她出来?”方大炮和刘欣儿都有些不可置信。 “那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月姐姐使得坏,我真想看看到时候齐王和刘喜儿的样子。”阮眠眠有些开怀的倒在方大炮肩头。 小六来得晚,并不晓得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但看到阮眠眠一副痛快的样子,也是有些喜悦。 第二日很快就到了,一品香的人要准备食材,中午就由英王送进了宫,穆如清带着花大爷和阮柏,方大炮在御膳房忙活,刘欣儿和阮眠眠则因为江心月的照拂被邀请到寿康宫陪伴江心月和太后。 虽然不是第一次觐见太后,但两个人还是规规矩矩的,低着头端坐着,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会惹太后不高兴。 但看江心月确实是在太后面前极其受宠的,两人心里的紧张感也少了许多,阮眠眠一边迎合着太后的话题,还不时从桌上拿起糕点塞进自己嘴里。 太后这边的糕点都是小厨房单做的,御膳房根本看不到这么精致的糕点,就连普通的玫瑰酥上都撒了颜色鲜艳的玫瑰花瓣陪衬。 更何况有些东西是太后独用的,只有寿康宫才有,就比如眼前这道盘龙千层饼,就是将许多层薄的几可透光的面皮压在一起又不让它们重合成一个,烤熟之后酥脆香嫩,内里却是柔软的,再用特制的蜂蜜乳在外面一层一层的裹上,晶莹剔透的看起来十分诱人。 阮眠眠今天打扮的很是精心,鹅黄色的绸缎长裙层层叠叠,外面裹着纯白的小斗篷,袖子是穆如清挑的,宽袖却在袖口的位置收紧了,压上荷叶边,可爱又精致。 阮眠眠也是靠着这个袖子遮住了大半个手掌,一口一个的捏起盘龙千层饼放进嘴里,觉得口干了再端起茶杯喝一口顶级的凤露茶,不一会儿一盘糕点就见了底。 阮眠眠在下面的小动作,坐在主位上的太后怎么会看不到,只是她不去约束她就是了。说起来也是巧了,太后对江心月的纵容是因为多年积压的愧疚,但她对阮眠眠的喜爱却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样的性格。 “阮姑娘很喜欢这糕点?”太后笑着看了一眼阮眠眠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心头一丝惊讶,她平时接见的女眷也不少,都是吃两三块糕点就推说饱了,这把糕点盘子吃空的还是第一次见。 阮眠眠被发现了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开口:“民女见识浅,从没有尝过这么好吃的糕点,太后宫里的糕点是眠眠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太后果然喜笑颜开,招手示意宫女再换了满满一盘盘龙千层饼过来,又让人端了其他样式的糕点,在阮眠眠面前摆了满满一桌。 “既然阮姑娘爱吃,那便都尝一下吧,只是可不要吃多了,积食可不好受。”太后慈祥的嘱咐道。 “母后,这你可就小看眠眠了,她在一品香做的是吃播,一个人吃一大桌火锅,吃完了还能再吃一大盘水果,喝两碗粥呢。”江心月“扑哧”一声笑出来。 江心月这么一说,阮眠眠也有些羞涩的笑了,揉了揉肚子。 “哟,这么能吃?就是一个顶壮实的男人恐怕还吃不了这么多,阮姑娘吃这么多不会觉得不适?”太后眼睛瞪了起来,看阮眠眠的眼光都有些佩服了。 “回禀太后,并没有不适,眠眠天生就吃得多,只是吃正常人的量也不会饿就是了。”有了太后的话,阮眠眠更是忙不迭的挑着各式各样精致的点心塞进嘴里,两腮都鼓鼓的,简直比仓鼠还可爱。 “果然你们一品香都是奇人,今天也不能让你们白忙活了,传我的意思,一品香众人今天都在宫宴上安排座位,大家也好一同乐一乐。”太后此时还不知道,她这话一下去,立刻在后宫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品香的人,穆如清和刘欣儿原本就是要赴宴的,穆如清和江心月一桌,刘欣儿则是跟着安阳侯,所以太后旨意下去阮眠眠和方大炮都能有一席之地了。花大爷和小六则是在一品香看家,并没有跟着出来,有了上次的教训,英王又派遣了一队侍卫在一品香看守,绝不能像上次一样任由齐王趁虚而入。 “皇祖母,皇祖母!芳颜来给您请安啦!”正当太后这里其乐融融交谈甚欢的时候,清脆的孩童声音从门外传来。 阮眠眠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从门槛外面跳进来一个围着红色大氅的小姑娘,衣服有些大了,后面的衣摆托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众人这才认出,这便是皇帝的长女,兰贵妃所出的芳颜公主了。皇帝子嗣单薄,就只有两位公主一位皇子,长女芳颜公主性格活泼,放荡不羁,今年十岁,比她略小的二公主和皇子是双胞胎,只是身子不好,很少见客。 阮眠眠和刘欣儿起身,行礼道:“见过芳颜公主。”而江心月是太后义女,算起来是芳颜的长辈,所以不必行礼。 那芳颜公主径直跑到太后怀里,也不看旁人,撒娇道:“皇祖母从前最疼我,怎么这许多天不召见我呢,是不是不疼爱我了?” 阮眠眠和刘欣儿各自起身,阮眠眠一抬头,刚好看到那芳颜公主看了江心月一眼,那眼神实在是不善,甚至可以说用厌恶来形容都不为过,而江心月正好低头品茶,并没有看到这一眼,只是阮眠眠毕竟是外人,绝不可能当面说什么,只能故作平静的重新落座,暗暗想着等会儿要找个机会告诉江心月一声,也好早做提防。 “这合宫里,就只有你敢说这句话,还说哀家不疼你?”太后拉着她坐下,转头向其他人说道:“你们也先退下吧,去靖书的寝殿或者是去御花园逛逛都可以,晚宴之前那漠北公主还要来请安,哀家也实在乏了。” 太后下了逐客令,众人都识相的行礼告退,一直屏气敛声出了寿康宫,阮眠眠看了看四下无人,那跟着伺候的宫女又远远的跟着并没有凑上来,这才拉着江心月和刘欣儿的手,不动声色的说道:“月姐姐,方才那芳颜公主,看你的眼神可不太对,宫里阴谋诡计多,你多加小心。” 第四十一章 邻国公主 江心月有些不以为然:“我当是什么呢,不值得这样小心,她不过是个小孩子,再说了,自打我封了郡主又得到太后喜爱,这后宫哪有一个人看得服我,要不是我住在寿康宫她们无从下手,恐怕连我喝的茶水里都要考量着下些毒药。” 听到这话,阮眠眠和刘欣儿双双叹气:“这宫里果然不是寻常人待的地方啊…” 在御花园逛了一会儿,阮眠眠她们已经能看到不少的命妇小姐结伴走过来,她们都是身上有诰命,或者是高门大户的小姐,面上都做得很好,心里却是不屑和阮眠眠和这种虽然出名但仍然是普通百姓的女孩子交往,哪怕刘欣儿这种侯府庶女也是不够看的,对待江心月则是面上尊重,心里暗暗嘲讽她血脉不正,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她们也都不在乎就是了,这些人关在权力的笼子里久了,身上都是不知哪来的骄傲和自负,哪知道在一品香自由自在的好处。阮眠眠三个人掉头去了御膳房,给穆如清他们帮忙去了。 这次宴会毕竟有外国来使,所以选在皇宫正中太和殿前的广场上。这广场足以容纳千人,此时已经由宫女太监布置好了一张张桌子,从正中殿前一直到台阶下,从后面甚至看不到前面的景象。 那些来参加宴会的达官显贵和女眷无一不是精心打扮,盛装出席,毕竟这次可不只是漠北的王子和公主参加,还有许多未婚配的王爷和世家子弟。若是能在这一场盛会上结一段良缘,那也是两处受益的事情。 阮眠眠因为受到江心月的特殊照顾,太后准许她和方大炮在江心月身后的桌子落座,不必再挤在殿外了,此时她和方大炮也已经恭敬的入座,众人都正襟坐着,中央的空地上有婀娜多姿的舞姬跳舞,就差今天的主角皇帝和太后了。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太监两声唱诺,在座的人都起身行礼,又是起起伏伏的一片跪拜问好之声。 “诸位平身吧,今日此宴,是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漠北王子和公主接风洗尘,大家不必拘束。”皇帝一身龙袍,坐在金黄色的龙椅上,太后则是坐在他右侧,规格比皇帝稍微小了一点,由于皇帝没有立后,所以左侧是由管理后宫的兰贵妃坐着。 皇上在上面说着客套话,江心月则微微侧身,和身后的阮眠眠借着乐曲的声音小声交谈。 “眠眠,你看。”江心月身子朝前坐着,冲阮眠眠使眼色。 阮眠眠朝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坐在正对面的是英王,他正端着酒杯低头自饮,江心月显然不是让阮眠眠看他,英王旁边却是一品香的老熟人齐王。 齐王果然带了刘喜儿来,只是他脸上的表情精彩的很,皱着眉头都没松开过,两道眉毛中间一个深深的川字,身体还有些刻意的朝着没有刘喜儿的那一侧偏,看起来如坐针毡。 阮眠眠低头掩面笑了一会儿,对着江心月道:“月姐姐,他怎么还真把刘喜儿带来了,你看周围多少人在看他,他不怕丢人吗?” 江心月四处看了看,果然许多命妇和小姐若有若无的往齐王那边看,有不少还正大光明的边看边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刘喜儿拘谨的低着头,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当时刘喜儿在那间小店做的事情也不是滴水不漏的,毕竟还有那么多百姓在场。齐王权力再大,也不能堵住悠悠众口,这世家大族在京城的势力盘根错节,这样大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了。她双手搅着帕子,尽量做出镇定的样子,微微低着头。 这一低头不要紧,她似乎闻到了一些别的味道,当然不是眼前佳肴的香味,这香味里,隐隐有一丝恶臭。她心里一惊,这味道她太熟悉了,从前没有遇到神医之前她日日都要为此哭闹,闭门不出还不让人靠近,如今这味道虽然有些淡淡的,不离得近了辨别不出来,但也足以让她惊慌了,她抬眼看了一眼似乎在躲着她还不停吸鼻子的齐王,又飞快的低下了头。 阮眠眠不知道刘喜儿这边的状况,只是觉得痛快,和方大炮嘀咕了一会儿,便见众人突然停了下来,就连原本在中间空地上的舞姬都退了下去,就知道是那漠北的皇子和公主要来了。 过了片刻,果然见原先见过的德公公领着一队人走到了广场上,走上台阶的时候后面的随从都退下了,就只留一男一女走上前来,便是那王子和公主了。 阮眠眠有些好奇的探头去看,只是他们还相隔甚远,看不清楚什么,便转头向着方大炮低声道:“大炮,你说这漠北人是不是都像话本里说的那样,穿着狼皮衣服,头上带着狼头面具啊?” “你尽听那些说书的骗你了,狼皮制的衣服怎么能跟咱们中原的布帛和丝绸相比,漠北稍有地位的人都以穿中原衣服为尊,那狼头面具又笨重,早就淘汰了。不过我听说他们这位公主和常人不同,只是不知道是哪里不同。”方大炮笑道。 那王子和公主走近了,阮眠眠眼睛落在那公主身上几乎再也移不开,在场的人都和阮眠眠同一个表情的看着那公主,她的长相也太让人震撼了。 中原贵族都以单薄轻盈为美,女孩子们都是纤细灵巧的,这公主却前凸后翘,将衣服都撑的鼓鼓的,更显得腰肢轻软,走动起来扭得有模有样,若是中原未出阁的女孩子,断断不会这样走路,只是公主这么走过来,半分违和感都没有。更奇特的是,这位公主的头发不是寻常漠北人的黑色,而是闪耀的浅金色大波浪,行动之间真的像波光粼粼的水面。 “她好漂亮啊!她的头发是怎么回事?”阮眠眠低呼道。 坐在江心月旁边的穆如清微微侧头:“听说她的母亲是西域的人,所以她继承了她母亲的长相,和咱们自然不一样了。” 似乎感觉到什么,阮眠眠向对面的英王投去目光,他似乎并不在乎这公主的长相,就像个事外人一般在一旁笑着。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未来的王妃是什么样子吗?只是哪怕他不愿意,也不能改变皇帝的旨意吧。阮眠眠轻叹一声,转过头去。 漠北的王子和公主已经到了近前,他们齐齐向坐在上位的皇帝行礼:“漠北国王子盟,公主竹恩,见过皇帝陛下。” 阮眠眠探头向江心月嘀咕:“这公主长得这样奇特,名字还挺诗情画意。” 说话间他们已经起身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了,竹恩公主风流袅娜,落座的时候也是轻轻的扭动腰肢,左右手腕各有三个纯金的细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好个异域风情的美人。 她来的目的便是和亲,提前觐见太后的时候也已经得知了皇帝的心意,方才一进殿便瞧见了那个阳光俊俏的英王,他举止之间淡定从容,见到自己也没有像别的男人一样露出令人作呕的表情,不禁点了点头,面上浮现一丝微笑,更显妩媚。 那些表演的舞姬又走进来开始跳舞,一时间大殿里其乐融融。 不知谁家的夫人开口道:“陛下,如此良辰美景,不如让各位小姐和公子展露一番才艺,也好助兴啊。” 皇帝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夫人小姐的心思,这种场合也确实是年轻一辈相看意中人的好时机,于是道:“也好,朕和太后也看一看咱们中原年轻一辈的风姿。” 太后会意,笑着点了点头:“既如此,还是让客人先来,我朝邦交万国,和善待人,竹恩公主,你可愿略展才艺吗?” 竹恩公主也是活泼的性子,能在外国展现漠北的风姿,她又怎么会不肯? “多谢皇帝和太后,那竹恩就跳支舞助兴了。”竹恩公主微微欠身,也不更换舞衣,就穿着那身长裙走到了中央。 舞姬们识相的退走一旁,竹恩也不着急开始,在腰间佩戴了一个绿色的香囊,这才缓缓的摆动手臂。 她跳的是漠北的篝火舞,和漠北人的性格一样活泼热烈,双手柔软的伸展开身体带动裙摆一圈一圈如同波纹一样旋转出潋滟的光彩,金色的头发也跟着张扬开来,衬得她绝美的脸更加动人。 很快,众人闻到一阵阵幽香,这香味时隐时现,似乎是随着竹恩公主身体摆动的旋律慢慢散发出来的,不是一般香囊的清香,而是浓郁炙烈的,仿佛一朵盛开的妖艳花朵。 所有人都有些陶醉在这香味里,没有人察觉到低着头的刘喜儿猛地抬头,盯着竹恩公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一曲舞毕,大家这才从恍若梦幻的感觉里走出来,那种陶醉的感觉太真实了,倒让人觉得眼前的现实不真实。 竹恩微微一笑,把那绿色小香包摘下来收好,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竹恩公主,你用的是什么熏香啊,这么好闻?”开口的是方才阮眠眠见过的芳颜公主,她有些天真的看着竹恩,眼里流露出的是小孩子特有的好奇和向往。 第四十二章 订婚 “本公主从不熏香,这是我漠北皇室所用的曼陀罗和特有香料混合制成的奇香,叫做幻梦。公主若是喜欢,我便送一些给你,只是平时不可多用,这味道稍微粘上一点就经久不散的。”竹恩果然拿出方才的绿色小香包,打开从中取了一点粉末放在另一个香包里,让宫女递给了芳颜。 虽然这是漠北皇室的秘香,但竹恩并不掖着藏着,别说这纯种曼陀罗就只有漠北皇宫里种植,其中的香料配方更是秘而不宣,就连她也只有使用权而已,根本不怕别人仿制。用一点点香料就取悦一国公主,再划算不过了。 趁着竹恩公主表演完毕的空当,一排排宫女把今天的主菜呈了上来。穆如清带着一品香众人准备的海鲜火锅,还有一应的各色食材,琳琅满目摆在众人面前,那漠北王子和公主都是有些疑惑,就连在座的贵族小姐们有些也是没吃过火锅的。 “诸位爱卿,这道是一品香饭庄穆老板研制的海鲜火锅,所用的食材都是快马加鞭从海边运来的活海鲜,王子和公主从漠北来,想必没有尝过这人间美味,不若试一试。”皇帝一席话说出来,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江心月身边的穆如清身上。 只见他丝毫没有骄傲,眉眼丰朗,神彩飞扬,淡淡的笑着。其实他本就引来了不少关注,还没成亲的靖书郡主同席而坐的竟然是个男人,免不了会有细心的去猜测些有的没的,不过这也是江心月的意思,在皇帝和这些贵族面前把穆如清带在身边,也省得皇帝乱点鸳鸯谱,那些自以为是的公子哥也少来面前转悠。 只是没想到皇帝爽朗的笑了笑:“穆老板年少有为,靖书郡主风华绝代,朕私心以为两位十分般配,不如趁着今天这个机会,为他们两人订婚吧。” 江心月和穆如清愣然抬头,不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什么。皇家的女儿要嫁人那必定是要有十分繁琐而郑重的过程的,哪怕她不是皇家亲生,也不能随便指个人就嫁了,皇室女子历来都是外嫁君王,内嫁肱骨,每个人都是要起到作用的。 本来她和穆如清都做好了长久拖下去的打算,如今皇帝先把事情给他们办了,还有点受宠若惊。二人携手起身行礼谢恩,这个礼是实打实的,二人对皇帝可不止感激。 穆如清起身归座时,眼睛瞟到前面漠北的王子,发现他正看着这边,眼里似乎有些怪异,顿时明白了什么。 若说这次赐婚,还真不是皇帝一时兴起。漠北往年来使团都是大臣带队,如今一次派来了两个皇室成员,还都是适婚的年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漠北打的什么主意。 既然早就传出消息说竹恩公主和英王殿下联姻,如此看来确实是江心月嫁给盟王子更合适了。 江心月和英王都不是王室血脉而拥有王室身份,若是将江心月封个公主嫁去漠北自然是最好的礼尚往来。只是皇帝在漠北没开口之前给江心月公开许诺订婚,那些擅于揣摩皇帝心思的人就已经猜到,皇帝疼爱江心月,以至于不愿让她到千里之外联姻,再看平时太后对江心月的态度,这里面有太后的授意也未可知啊。 如此一来,几乎在场的众人都对这位靖书郡主高看了一眼,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她有好感,那齐王身边的刘喜儿就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双手在桌下几乎将大腿掐的青紫。 凭什么穆如清喜欢这样凶狠泼辣的疯女人?凭什么他们能风光赐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刘喜儿心里扭曲,面上却越发的收敛起来,她现在还没空理会这对男女,自己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立刻解决。 赐婚这件小插曲过去之后,又有其他各家的贵女上前表演,琴棋书画都是寻常,甚至有位国公家的孙女表演了一出马术和舞剑,英姿飒爽颇有女将军的风姿,引得一片喝彩,也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贵女们表演的精彩,坐在座位上的人们嘴上也没闲着,这海鲜火锅新奇的很,吃到嘴里的味道更是普通的山珍海味不能比的,那鲜浓的汤汁让人飘飘欲仙,唇齿留香,实在是惊为天人。 竹恩公主自幼在漠北长大,漠北并没有海,而且整个国家深居内陆,从没有尝过海里的动物,好奇心驱使下她更是对这海鲜浓汤有些期待,只是无从下手,看着这些贝壳或者比手还大的龙虾,有些尴尬。 不过很快就有几名宫女过来行礼之后开始侍奉她用膳,这是坐在皇帝身边的兰贵妃的意思,她常年浸淫在宫中,心思精细灵巧,一眼便看出了竹恩公主有些跃跃欲试却无从下手的窘迫,这才悄悄叫了宫女过去侍奉。这样灵活的心思,也是她身在高位多年屹立不倒的一大原因,察言观色,侍奉皇帝,才是立身之本。 竹恩有些感激的看了眼兰贵妃,便看着身前的宫女们跪坐在桌旁,拿起大虾熟练的去头剥壳去下线,把莹白的虾肉放入火锅里。虾肉翻滚一会儿便是亮眼的橙红色,宫女又用特制的公筷夹起来送到竹恩的碗碟里。 竹恩也顾不得许多仪态了,她早眼馋这些没见过的食物,漠北虽说也强大,但除了烤肉就是烤肉,就连粮食和白面都要与中原互市高价购买。在食物丰富程度上,漠北与中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竹恩夹起宫女刚捞起来的虾仁塞进嘴里,烫的惊呼一声,但这味道和口感实在是香嫩无比,她又舍不得吐出来,只得飞快的嚼了几下便吞了下去,忙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竹恩这边吃着,英王却状若无意的观察着这边,吃东西的竹恩敛去了那一丝长相自带的妩媚,反而显得娇憨可爱,陆归眯着眼瞧了瞧,竟觉得这吃相有些眼熟,心中一思量,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正往嘴里塞扇贝肉的竹恩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抬头往这边一看,正对上英王陆归温柔似水看着自己的眼神,想了想自己方才的样子,有些害羞的冲他一笑,两个人竟然生出一丝了然的和睦。 那边竹恩公主和英王隔空交流感情,这边阮眠眠也没闲着。她吃东西向来有分寸,所以再好吃的东西也不会失了控制吃多,倒是忙着给方大炮夹菜不亦乐乎。 此时是歌舞告一段落,许多人都离席相互敬酒谈天,只是走向他们这边的都是给穆如清和江心月这两个红人祝福的,倒是她和方大炮乐得自在。刘欣儿从安阳侯那边没什么熟识的人,也趁着这个机会溜到阮眠眠这桌和她一起吃东西。 “阮姑娘,上次一别已有数月,不知一向可好?”一声有些熟悉的问候传到阮眠眠耳朵里,她和方大炮都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来人。这人正是谋害过阮眠眠又栽赃嫁祸一品香不成的安阳侯府大小姐刘喜儿,现在倒应该叫她一声刘夫人了,此时她正端着个酒杯款款走来。 “刘夫人好,有什么事吗?”阮眠眠不动声色,连笑都不愿意为她展露一分了,方大炮和刘欣儿则是一脸戒备的盯着她。 刘喜儿和她打招呼,却没有走近阮眠眠这边,而是走到距阮眠眠两米外就站定不动了。刘喜儿不靠近她,自然是怕自己身上的味道被她闻到抓住把柄,在阮眠眠这边看来她也是不屑与仇人靠近。 “瞧你说的,不过是关心你一下罢了,既然不欢迎我,我自到别处去。”刘喜儿虚晃一枪,刚来说话又要走,让阮眠眠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向来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只管好自己就是了。 “好走不送。”阮眠眠淡淡道。 在阮眠眠这里碰了个钉子,刘喜儿觉得有些无趣,不过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她心里就欢呼雀跃,仿佛已经看到阮眠眠和江心月被按在地上拷打,忍不住的喜笑颜开,朝着自己原来的座位走去。 她原是坐在对面,回去要经过一排桌子,路过芳颜公主的座位时,好巧不巧她脚下一个不稳,手里的酒杯一晃,澄澈的酒液裹挟着她罪恶的欲望朝着芳颜公主精致的发髻上尽数倒去。 由于她在芳颜公主身后,所以芳颜连躲都来不及躲,只觉得头顶一阵冰凉,在宫里娇养这些年,她也不是好相与的,立刻转过头来怒目而视。 见到是刘喜儿,她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真晦气,被你这样卑贱的人玷污了本公主的头发!” 刘喜儿似乎柔弱的很,有些怯懦的跪地开口:“公主恕罪,喜儿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脚下不稳,这才…” “呸!你算什么东西!做出那样的腌臜龌龊事,还敢跟着皇叔进宫,亏你脸皮厚,要是别人,早就一根麻绳吊死算了。”芳颜公主火爆脾气一上来,哪管什么场合,直接骂出来她那些事情,再加上芳颜公主声音不小,已经有不少人朝这边看了,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第四十三章 自寻死路 齐王原本心情就不好,被迫带着刘喜儿进宫一肚子气不说,这刘喜儿身上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臭味萦绕不散,闷得齐王实在难忍。 方才刘喜儿对他说要去更衣,他应允了,刘喜儿走开之后他才敢松一口气。谁知这才一会儿,芳颜那边就吵嚷起来,齐王抬头一看,那跪在地上抓着芳颜衣袖连声讨饶的不正是刘喜儿? 再一听芳颜的话,齐王只觉得有一股怒气从丹田升起来直冲天灵盖,竟是顾不得皇帝在场了,起身冲过去不问青红皂白提着刘喜儿的肩膀,向芳颜略点了点头,拖着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只是没人发现刘喜儿的袖子里,已经多了一个小巧的香包。 芳颜公主冷不丁被酒浇了一头,自然是无比生气,但辈分在这里,她再想杀了这个粗鄙的女人也不能不看皇叔齐王的面子,不然外面的史官很可能给自己安上一个不敬尊长的帽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她也是只狠狠的看了眼刘喜儿的背影,然后被宫女陪着到后殿整理仪容去了。 再说这边刘喜儿被齐王粗暴的扯回座位,明明吃痛,却丝毫不出声,跪坐在位置上有些惭愧的低着头,嘴角却是得逞的笑,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香包,现在要计划把这口锅推到别人身上了,最好的人选当然是,一品香的那些人。 方才芳颜公主这边的事情许多人都注意到了,只是在场的都是心思灵巧的人,皇帝和太后都没有说什么,她们自然也不会当这个出头鸟,谁有会为一个看起来不得宠又坏了名声的人得罪炙手可热的芳颜公主?大家都当作没发生似的,喝酒的喝酒,谈天的谈天。 “方才我看了各位小姐们的表演,果然是各有千秋,风姿不俗,这百花争艳的场面,也只有咱们盛世才有啊!”太后笑着感叹,她不是没看到方才的闹剧,只是小孩子们打闹,她若出手就落了面子了,倒不如说几句场面话缓和一下气氛。 下面的所有人都起身行礼,躬身道:“太后英明,皇上英明!” “太后娘娘,好像还有一位贵女没有表演呢?”这话一出,所有人几乎同时抬头看向这声音的来源,赫然正是齐王身边一脸无辜的刘喜儿。 齐王一脸铁青,钳住她手腕的手上力道加大,似乎要把这双手捏碎,低声怒道:“女人!你又闹什么!” 刘喜儿忍着剧痛,脸上努力保持着镇定,朝着太后又重复了一遍:“太后娘娘,还有一位贵女没有表演。” 此时的江心月倒是明白过来了,方才所有女孩子都上台各展所长,她素来是男孩子的行径,只会舞刀弄枪,从没学过跳舞或者音乐,自然也不屑这些脂粉俗物,唯一一位有品阶又没表演的贵女,可不就是她自己? 她眉眼一挑,事情找到自己头上来,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让她刘喜儿好过就是了。 坐在高位的太后也虽然心里不喜这女人的行径,却也不表露出来,面色不改道:“哦?是谁?” “靖书郡主,江心月。”刘喜儿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倒不是她太过愤恨,而是齐王攥的她手腕生疼,实在有些难忍。 “既然如此,月儿,你可要表演什么吗?”太后微微皱眉,随后温和的看向江心月,询问她的意思。 “那月儿就…”江心月也是满腹的不愿,她本想舞剑一段然后寻个由头治刘喜儿一个大不敬之罪,却不想身后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太后娘娘,不若让民女代替靖书郡主表演吧,郡主千金贵体,这样的事情不必劳动她亲自上场。” 说话的正是阮眠眠,她今日坐在江心月身后,外面也都知道这靖书郡主和一品香饭庄关系匪浅,阮眠眠在她们看来就是江心月手下的得力干将,由她出面确实没什么不妥。 太后看了看江心月的表情,便知这样她也同意,于是点头道:“那就由阮姑娘表演吧,不知阮姑娘要表演什么才艺?” “眠眠学识粗陋,不及诸位小姐兰心蕙质,只能以自己的小法子博大家一笑了,献丑。”阮眠眠微笑着起身走上前,她并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却小小巧巧,别有一番可爱在身上。 她朝着几位宫女说了些什么,便见宫女们转身出去,片刻之后抬了几张小桌放在正中央,桌子上各式各样精致的小菜摆满了,甚至还有大家都不曾见过的菜肴。四张桌子围起来,中间有一块能坐下一个人的空地,也摆上了坐垫。 阮眠眠坐在中央,柔声道:“想必不少人都知道眠眠是一品香饭庄的吃播,却没见过这吃播怎么工作。今天眠眠就稍微表演一下,不成敬意。” “切,不就是吃东西,有什么好看的。”重新梳妆回来的芳颜公主小声嘀咕,还想说什么,却被坐在上面的兰贵妃一个眼刀给制止了。 兰贵妃坐在上面,离皇帝最近,皇帝的表情她自然看的更清楚,皇帝现在可是充满了兴趣,芳颜若是出言不逊,恐怕要惹得皇帝不快。暗暗在心里骂了几句芳颜这个头脑不清醒的女而,她脸上却和皇帝一样充满期待的看着阮眠眠。 阮眠眠面色不改,笑盈盈的在面前小桌上的火锅汤里捞出一盘煮的刚刚好的牛肉块,手上一连串的动作,也没忘了开口:“接下来眠眠就向大家介绍一下一品香新研发的美食,原料是精选的上等牛肉,眼前的辅料也足够繁多,” 阮眠眠顿了顿,端起一个小托盘,上面是一个个精巧的小盅,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粉末调料。“这是南方产的小米辣,是一种色泽光润通体红色的辣椒,比一般辣椒更加辣,这是山里带出来的精磨胡椒粉,这是东海里捕捞的海鱼制成的鱼粉,鲜香扑鼻…这最后一位,则是这道菜的重中之重,是西域经由漠北传到中原的调料,名叫孜然,同样磨成粉之后备用。” 阮眠眠一手挽着袖口,露出光洁如玉的手和手腕,优雅的向众人一一介绍这些调料。 听到这来自西域的调料孜然,漠北的盟王子和竹恩公都有些兴趣盎然。竹恩开口道:“这孜然漠北也有,不过都是做菜的时候放一点,磨成粉又能做什么呢?” 阮眠眠还没开口,芳颜公主却接上了话头,带着不小的讥讽:“是啊,小门小户的,也不知道什么天高地厚,这东西南北的调料混在一起,能好吃?我还以为一品香是什么钟灵的地儿,不过如此。” 芳颜不过是个孩子心性,嫉妒江心月这个外来的人突然占了自己在太后心里的地位,分了自己的宠爱,所以和江心月站在一起的人她都免不了嘲弄一阵。说阮眠眠小门小户,不就是说江心月? 那竹恩公主却有些正色道:“芳颜公主,不要乱讲,我只是好奇,并没有其他意思。”芳颜轻哼一声,没有辩驳。 她们的话并没有影响到阮眠眠,只见她用竹签串起几块牛肉,在每块肉上都撒了这些调料,然后展示给大家看:“这些东西虽然来自不同地方,却能让食物十分鲜美,倒别有一番风味。” 阮眠眠丹唇轻启,咬了块牛肉,不紧不慢的吃起来,她吃东西是很有讲究的,并不会显得粗鲁或者笨重。有些女人看着美丽,只是吃起东西面部表情总不能做到十全十美,可她不一样,吃起东西嘴巴微微抿着,两腮随着咀嚼轻盈的律动,再加上端正的身子,倒是比坐着不动还美上几分,这也是当初穆如清第一眼就注意到她的原因。 一串牛肉很快吃下去,阮眠眠却没再继续,而是请了宫女上前把其余的阮眠眠没动过的牛肉和早就分好的调料给在座的人送过去。头一个品尝的肯定是皇上和太后,其余的人也按照品阶先后拿到了自己的一份。 皇上早就有些心动了,他能猜到这可能是穆如清的注意,毕竟他发明了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听说又有一身好厨艺,他做的东西肯定不会差的。 按照阮眠眠的方法吃下一块肉,皇帝的眼睛几乎瞬间就亮起了光彩:“这…朕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竟然觉得那些东西都不如这块普通牛肉好吃,好啊,一品香当赏!” 众人听皇帝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都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纷纷附和着赞美阮眠眠和一品香。 竹恩公主也是一脸的惊艳,她没想到这样普通的食材,在漠北几乎是顿顿都有的牛肉也这样鲜美,仿佛融合了许多食材的特点在里面。和盟王子对视了一眼,她似乎觉得嫁到中原来真是一件顶天的好事,一个饭庄都这么多惊喜,这辽阔的中原大地还有什么没被发现的惊喜? 今天不合时宜的声音似乎格外多,众人正赞美品尝着,却听又一声冰冷的声音:“阮姑娘当真是全力为陛下和太后表演的吃播吗?” 又是刘喜儿!一品香的人以及英王都对刘喜儿怒目而视,脸上的嫌恶不言而喻。 第四十四章 奇香与恶臭 刘喜儿像是没看到似的开口:“从前我也看过阮姑娘表演吃播,那可是活泼可爱,能吃一大桌的,如今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表演,怎么如此的不爱动弹?莫不是觉得这样的场合不够让阮姑娘用全力?再说了,这样粗俗的吃播闻所未闻,放在平时给平民百姓看就罢了,当在座的都是那些凡夫俗子吗?” 这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刘喜儿是在挑衅,齐王更是几乎要爆发,咬着牙道:“刘喜儿,你别找不痛快!” 刘喜儿却不理会,斜睨着眼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确实是什么都不怕了,本来的侯府大小姐,芳名远播,一笑倾城,如今名声臭了,容也毁了,她恨不得拼上命把穆如清身边的女人都撕碎才解心头之恨。 太后和皇帝也看出来这是在为难阮眠眠了,只是他们都没说话,看看阮眠眠要怎么化解。 “刘夫人问得好,”阮眠眠在夫人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引得知道内情的人一阵吃吃的笑,“我中原大地辽阔无疆,文化自然也是海纳百川,我吃东西别人喜欢倒也是其次,刘夫人当时做出那种事,齐王爷不也是不离不弃?这样感人至深的爱情,眠眠也羡慕得很呢。” “你!”刘喜儿见阮眠眠直接戳中了事情败露。阮眠眠戳破她的丑事,气的嘴都歪了,头上的步摇抖得厉害,一时说不出话。 “没想到看着温婉可亲,纤细柔弱的阮姑娘,也有这么直截了当的时候,真是过瘾。”芳颜见阮眠眠怼了刘喜儿,痛快的很,对阮眠眠都高看了一眼。 “先别高兴的太早,方才我经过阮姑娘那边,却是闻到了一股味道,明明是方才竹恩公主身上的味道,难不成阮姑娘也带了那种香料?”刘喜儿冷笑一声:“我仿佛听公主说,这是漠北皇室特有的香料啊。” 竹恩有些惊讶:“绝无可能,这香料只有漠北皇室才能配出来。” “啧啧啧,那我就不知道了,阮姑娘能绝处逢生,说不定有什么秘法也未可知啊。”刘喜儿说着风凉话,明里暗里都是说阮眠眠这香料来处不正。 若是阮眠眠说香料不是从竹恩公主这里得到的,那么她就摆脱不了私自勾结漠北皇室的罪名,可若是她说是从竹恩这里得到,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竹恩并没有赠与,那便是偷了。她给阮眠眠下了个死局。 江心月和穆如清也是心里一滞,隐没在后面的江心月的两个大侍女踏水和扶风看到江心月用衣袖掩着比出的手势,悄悄退了出去。 “刘夫人如何证明眠眠这里有竹恩公主的香料?眠眠可是从没接近过竹恩公主。”阮眠眠不惊也不恼。 此时竹恩也拿出了她那绿色小香包,她把香包放在桌子上,众人便看到小香包完好无损,里面的香料也不曾减少。 “刘夫人,本公主的香料不曾丢失,不知为何刘夫人一口咬定阮姑娘身上的香味是幻梦的味道?” “不如叫宫女过去辨别一下阮眠眠身上的香料是不是吧,竹恩公主的香料没有少,那芳颜公主的香料也一分不少吗?”刘喜儿冷笑。 芳颜听刘喜儿说到自己,也下意识的向袖子里摸去,脸色逐渐古怪起来,她的两个袖子都空空如也,没有见到竹恩送她的香包。 太后注意到芳颜的状况,开口道:“芳颜,香包真的丢了?即便是丢了,又怎么知道是阮姑娘做的?未免太武断了。”她还是护着阮眠眠,毕竟靖书的性格在那里,她绝不会跟行为不端的人交朋友。 “叫宫里主管香料的女官来,验一验不就知道了。”皇帝开口道。 立刻有侍者下去传话,转眼带了一名中年妇人过来,那妇人面相柔和,行止端正,行礼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宫里的老人了,而且地位不低。 她并不多话,先到竹恩公主面前细细闻了闻那绿色香包,又到阮眠眠身边微微欠身:“姑娘,请将衣袖抬起来让奴婢辨别,得罪了。” 阮眠眠抬起胳膊,那妇人十分仔细的细细嗅了一番,开口道:“阮姑娘身上…确有这香料的味道。”说罢行礼下去了。 只是她这话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开在大殿里。阮眠眠真的偷了芳颜的香料? 阮眠眠仍然不显焦急,有些冷淡的看着趾高气昂的刘喜儿:“刘夫人,说话要负责任的,你确定是我偷了芳颜公主的香料?” “芳颜公主的香包丢了,而你这本不该接触那香料的人身上却有沾染,不是你,又是谁?我看你就是贪心不足,偷了公主的东西这可是杀头的罪过,还敢在大家面前丢人现眼。”刘喜儿打定了她不能翻身的主意。 “难为刘夫人知道的这么清楚,连名头和罪行都给我定好了。只是眠眠有些不明白,夫人又没有靠近我一尺以内,仅仅隔着这么远都闻到了,那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闻不到?再说,芳颜公主可记得我靠近过?”阮眠眠看向芳颜公主。 芳颜公主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仿佛…确实没见阮姑娘来过我身边,她一直坐在靖书后面没动过。” “靠近你也未必要让你知道,再说了,阮眠眠身边坐着的可都是站在她那边的人,就算闻见了,又怎么会声张?”刘喜儿的话说到这一步,齐王也有些意会过来了,不再拦着她。 毕竟她刘喜儿虽然算是自己的女人,却毁了名声,今天无论是刘喜儿把靖书郡主拉下马还是这个阮眠眠反将一军毁了刘喜儿,他都乐见其成。 “要是这么说,那眠眠可要猜测一下,这殿内除了竹恩公主和芳颜公主,身上有香料味道的可能不止眠眠一人,也应该都查验一番,刘夫人,您说是不是?”阮眠眠灵巧的整了整衣袖,状若无意的说道。 “你大胆!在坐这么多高门贵女,你以为都和你一样下贱卑鄙?你也配让人搜我们的衣裳?”刘喜儿有些慌了,但她尽量不显露在脸上,而是一拍桌子指责起来。她这话说的巧妙,就是要煽动大家,让所有人都觉得触动了自己的利益,从而让所有人都指责阮眠眠。 不过她没料到的是,靖书郡主江心月和一品香的老板穆如清以及方大炮都立刻开口:“我们愿意接受检查。” 对面的英王也淡淡开口:“我也愿意。”下首的安阳侯和二小姐刘欣儿也应声附和。 见到这几位炙手可热的人都帮着阮眠眠说话,其余想要攀附这几位的都有些动摇起来,更有那对俊美的英王有意的小姐也是顿时失去了顾虑,虽说眼看王妃之位不在了,但按规制还可以纳两位侧妃,这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其实若说只是检查,也并不算折辱,倒是这是个能让这几位感觉到自己心意的好机会,别说大名鼎鼎的靖书郡主和英王了,就是得到最近外卖生意如火如荼的安阳侯的青眼,那也能有不少益处。 于是众位贵人们都纷纷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一时间竟然无人反对。刘喜儿不禁有些担忧,若是真的挨个查,那自己身上…可不止这个香的味道啊。 太后坐在高位,眼睛一扫就看到所有人的神情,刘喜儿的惊慌她自然也看在眼里。看起来自己的靖书可并不喜欢这个女人,更何况刚才安阳侯的反应,可是早就厌弃她要撇清关系了,这样的女人,不如就让她栽在这里算了,也省得往后找靖书的麻烦。 想到这里,太后也开口了:“既然如此,就找制香的女官再来查一查吧,也好保住大家的清白。” 那女官退出去不久又被叫了上来,这次则是所有宫女跪在一旁,各位贵妇人和小姐以及官员都坐在自己位子上等待检查。 刘喜儿隐藏在衣袖下的手有些颤抖,尽管她已经用尽全力克制住了,但当那女官一个一个查完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还是有些撑不住了。 坐在她身边的齐王最先发现了不对,暗道:这女人,莫非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来不及思考退路,女官就已经跪坐在刘喜儿的桌前了。这宫中专管制香技术的宫女都是从不满周岁就养在宫里,挑了那些嗅觉和味觉反应最拔尖的,吃穿和生活都是规定好的,不能见辛辣,不能饮酒,甚至连浓一点的烟都不能嗅到,就是为了保护这超出常人的对气味的感受力。 能当上女官的,更是这一行当的翘楚,刚坐在刘喜儿对面,她的鼻子就动了一动,眼角微不可察的抽动了一下,这个夫人身上,有好几种浓郁的香味,只能待会儿细细分辨,只是让女官注意到的是另一种特殊的气味。 她们天生就是闻气味的高手,闻的出百般香味,自然对臭味也是极其敏感的。这女官当即就差点干呕出来,但是现在在大殿上,只能极力的忍着,表情却实在是不好看。普通的臭味她也闻过不少,有些药材就是带有臭味的,只是刘喜儿身上的味道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简直比那些药材的味道加起来还臭。 第四十五章 身败名裂 强忍着冲击性这么强的味道仔细辨别那些香料,有几种是常见的香料,但另一股浓郁的香味…可不就和那竹恩公主身上的香料如出一辙,都是极好分辨的,从她的判断来看,阮眠眠身上虽然沾染了这个味道,但微乎其微,常人根本闻不出来,倒是这刘喜儿身上幻梦的味道有些强烈,若不是那奇异的臭味中和了,恐怕普通人也能一下就闻出来。 女官稍微往后抽了抽身子,将自己从这个味道里解脱出来,郑重的朝着坐在上面的皇帝和太后道:“回禀皇上、太后,这位夫人身上…也有幻梦的味道,而且比较浓郁。” 齐王的脸色可就很精彩了,他自然知道这臭味的来源,如今连宫里的女官都知道了,若是不加以制止,恐怕明日齐王府刘夫人身上奇臭无比的消息就会成为京城的笑谈,这女官又说刘喜儿身上也有幻梦的味道,看来自己已经保不了她了,倒不如自断其臂。 想到这里,齐王突然暴起,趁着皇帝和太后没反应过来,凤目一挑,宽大的手掌就握住了刘喜儿纤细的脖颈,五指用力,仿佛要把她的脖子生生掰断似的。 “女人,你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我齐王府也容不得你撒野了,倒不如我亲自了结了你,免得因为你和皇兄生出嫌隙!” 见到情况突变,众人皆是一惊,阮眠眠虽然希望刘喜儿得到教训,但绝对不是现在,若是刘喜儿死了,自己身上也有味道沾染,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她猛地转头看向江心月和穆如清,使了个眼色。 江心月还是保持着武者的镇定,见情况危急来不及上前制止,随手拿过一根雕刻着凤凰暗纹的白玉筷子手腕转圜,输入内力掷了出去。筷子眨眼间正中齐王手腕,震的他虎口都渗出了血丝,手上再也使不上力,松开了手,回过头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江心月,没想到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功力如此深厚。 刘喜儿的脸已经憋得发红,脖子上青灰的指印有些吓人,伏在一旁大口喘着粗气,眼睛里都是恐惧,也顾不得说话了。 “齐皇兄,你这是要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动手吗?”江心月声色俱厉,质问道。 皇帝也回过神来,收敛了神色:“齐王,既然她有嫌疑,也不是你能随意下定论的,事关两国颜面,怎容你殿前放肆。” 齐王暗暗瞪着血红的双眼看了江心月的方向一眼,回过头冷哼一声:“陛下恕罪,臣弟一时气昏了头,这女人实在是有辱皇家门风,臣弟断断留不得她了,若是证据确凿,随皇上处置,臣弟绝不求情。” “哦?事情本没有盖棺定论,为何皇弟如此确信她有辱门风?”皇帝的神色里多了一些思虑,莫非靖书举荐刘喜儿参加宫宴,还有什么缘故不成? 齐王做出一副悲愤的神情,为难了一会儿,这才咬一咬牙开口道:“事已至此,臣弟不该再欺瞒皇上了。是这样的,臣弟几个月前偶遇安阳侯府大小姐刘喜儿,见她形容姣好仪态端庄,所以动了心思想要纳为夫人随侍在侧,后来却听说她不知为何被安阳侯责罚到庄子里闭门思过,甚至还…”齐王的话半真半假,只是这件事却依旧说不出口。 “甚至还为了逃出庄子出卖贞洁和清白,和粗野的农夫行那罔顾人伦之事,还闹到外面来了,后来她妄图对普通百姓下毒,被靖书的奴婢抓了个正着,还是齐皇兄过来把人带走的呢。齐皇兄说不出口的,靖书替你说。只是刘夫人做出这等事,皇兄也是不离不弃,皇上,不如我们今天这事也算了吧,免得让齐皇兄为君臣夫妻情分为难啊。”江心月状若贴心的接下话头,看向皇帝的眼底却有对齐王的讥讽的笑。 皇帝会意,只是面上不显,他对这个曾经害死亲妹妹的女人生下的儿子本来就没多少兄弟情分,他做的那些事皇帝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因为他天性愚钝不堪重用,这才留他一命,谁知现在连表面的和气都不肯与自己维持了。 “哦?竟有这等事?纳这等败坏了贞洁的女人在王府,还有一点皇家的规矩吗?齐王你糊涂啊!” 齐王猛地跪倒在地上,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了掩着面声泪俱下:“皇上明鉴啊,臣弟是糊涂,这件事却是为了保住皇家颜面这才让她入府的,和她什么恩恩爱爱都是谣传,把她放在外面始终会有闲话,倒不如臣弟揽了这个错处,留皇家一个清白,而且她自入府之后臣弟一次都没有见过她,都是放在最冷僻的院子里自生自灭的,皇上若是不信自派人去查问便是了!” 他倒是盼着皇帝去查,这话里七分真三分假,简单的调查根本就查不出什么,反而能把自己从刘喜儿这件事里摘出去,而且还能落个为了皇室尊严牺牲自己的好名声,对他来说算是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了。 英王颇有些玩味的晃着酒杯看着齐王,并不曾开口揭穿,他还知道齐王最大的那个秘密和他的野心,只是现在说出来对自己并无好处,扳倒齐王的同时还会让一品香陷入不义之地,他可不想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毕竟齐王这种空有野心没有脑子的家伙没了地位就什么都不是,还是暂且冷眼看着吧。 穆如清和江心月的手在桌下紧紧握了握,交换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他们和英王想到一处去了,这是扳倒齐王的好时机,却不能保证全身而退,江心月越是在宫中呆着,越能知道皇帝的一丝猜忌就能要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还不是冒险的时候,让阮眠眠全身而退才是今天的正事。 穆如清则更觉得那玉玺放在一品香越来越烫手了,该怎样把这东西交出去才能在保住一品香不受伤害的时候换得最大利益呢?他有些入神的思考起来。 见齐王这样说,皇上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先起来吧,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说,不管怎么说这也事关一国的颜面,不是你自己能决定她的生死的。”皇上又招手唤来宫女:“找个太医看看她的伤势如何,若是没事了就让她继续回话,把事情交代清楚。” 刘喜儿此时伏在地上闭着眼睛,似乎晕厥过去了,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这副情景都要叹一声我见犹怜。 她当然是醒着的,但若是就这么醒过来肯定会被追责到底,倒不如暂时装晕避开锋芒再徐徐找到退路。 她这演技躲得过旁人,却躲不过武功高强目力深厚的江心月,她只看刘喜儿虽紧闭双眼但呼吸平稳有力,就知道这是她耍的小把戏了,于是朗声开口:“皇上,我瞧着刘夫人只是一时脱了力,我从前跟随师父云游江胡的时候学了个法子,用上一会子也就醒过来了。” 说罢,唤了宫女取来银针,又朗声到:“记着,要拿长长细细的银针,从虎口扎进去一寸也就好了。” 这话出来,刘喜儿的身体猛地一颤,有些茫然的睁开了眼睛。江心月见状,摆摆手叫那宫女回来:“哟,刘夫人身体好,先醒了,那就不必去拿了,也省得劳动你。不过刘夫人既然醒了,皇上就继续询问吧。” 皇帝点点头,冲着刘喜儿道:“刘氏,你身上的香味怎么来的,还不交代清楚?” “这…臣女冤枉啊,臣女也不知道为何身上沾染了香味,可能,可能是不小心碰到的。”刘喜儿这次是真的慌乱了,齐王明说了不会保她,安阳侯府又早就和她理清了干系,她就只有一个人,还不是由人把她搓圆搓扁。 “女官大人,这香料不小心沾染也会有香味留存吗,您怎么看?”一直没有说话的英王开口了,像是真的在好奇的探究一样。 “回禀英王殿下,这香料虽然浓郁不易散开,但总要放在身上才会有香味,若是阮姑娘身上那样清浅的味道或许还是沾染了一星半点,但是刘夫人身上的香料不止一种,但香味还是如此清晰,那就是这香味的来源一直被她贴身放着了。 而且,刘夫人身上还…”女官有些犹豫,抬头看了眼刘喜儿,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什么?说下去。”皇帝沉声道。 “刘夫人身上不止香料的味道,还有一种从未见过的恶臭,似乎…似乎是身染恶疾。”女官低声说着,到最后简直气若游丝。 所有在坐的夫人小姐听了这话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刘喜儿行为不检点不说,还身患隐疾,这样的女人齐王还面不改色的娶回府当夫人,看齐王的眼神顿时变得奇怪了不少。 “身染恶疾么?靖书倒是知道一点,仿佛听谁说过这安阳侯府大小姐前些年曾经得过一种顽疾,一发病身上就是难以忍受的恶臭,她也闭门不出了许多日子,后来有一位云游的高人到了京城,这才用特殊的法子把她治好,身体不再散发臭味,只是她的血液却变成了一种药,普通人服下之后会腹痛不止整整十天,却没有生命危险。我说的对吗,刘夫人?” 第四十六章 刘喜儿惨淡收场 江心月一字一句的叙述着刘喜儿的故事,惊得她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扭头僵冷在原地:“你…你怎么知道!明明不会有人知道!是不是刘欣儿那个贱人,还是赵姨娘?肯定是她们母女俩诬陷我,好把我驱逐出去自己在府里独大,一定是她们害我!” 见到刘喜儿这般反应,大家都相信了江心月的话,看她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废人了,又可怜安阳侯府那样蒸蒸日上的地位生生被她拖累了。 “安阳侯,是这样吗?”太后声音平淡,不见波澜。在宫里待的久了,便知道人人家里都有不为人知的秘辛,深宅大院多少事情不能说破却真实的发生着,早就见多不怪了。 “回禀太后,靖书郡主所言确是实情,小女刘喜儿得行不正,品行不端,早已被族谱除名。至于她到了齐王府之后的事情,臣并不知情。”一直置身事外的安阳侯不得不站了出来表明立场。 “母后,儿臣还有事情禀告。”江心月侧头看了眼身后,踏水和扶风两个大宫女不知何时又悄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静静的站立着。 “靖书讲吧。”太后冰冷的面色在看到江心月的时候才缓和下来。 “方才听刘夫人说我们阮眠眠有偷窃香料的嫌疑,所以我派我的侍女去查探了一番,踏水,把你看到的说出来。” 她身后的踏水应声上前,先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才开口:“奴婢去了方才公主梳妆的偏殿,仔细检查了殿里的陈设和每一个细节。这香料的味道奴婢也是闻过,所以能辨别出来公主用过的妆台前面没有这种香味,可是在另一边的贵妃榻上却有一丝香气。于是奴婢和扶风仔细搜索,在榻后发现了这个。” 说着,踏水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纸包,纸是宫里寻常用的宣纸,纸包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就喷薄而出,正是竹恩带来的幻梦的味道。 “刘夫人和阮姑娘都不曾离开大殿到偏殿去,那这香料是谁藏的呢?”太后巡视一周,看着众人惶恐的神情。 “咦?我记得刘夫人可是单独出去更衣了,若说进去大殿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一位看起来面容清秀的小姐低声道,她的母亲也是一位诰命夫人,此时坐在她身边,见她说话忙扯了扯她的袖子。 “刘喜儿,从实招来罢,兴许能饶你一命。”皇帝展露出了天子的威严,压得刘喜儿不敢抬头。 “没有就是没有。”刘喜儿冷冷的丢下这句话。 “刘夫人说没有,那不如问问芳颜公主身边的侍女?”阮眠眠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扫过去,芳颜身后的一个二等宫女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筛糠似的发抖。 芳颜自出生便娇贵无比,又独得皇上和太后宠爱,所以仪制用度都是最好的。光是她自己宫里的宫女太监加起来都有一二十个,还有皇上和太后赐的教养嬷嬷以及专门的掌事女官,更是浩浩荡荡。此次赴宴她就带了两名贴身大宫女和四名二等功女,都服帖的在她后面侍奉。 宫规森严,宫女的等级也是明确分开的。大宫女都是贴身照顾主子,是主子的脸面和心腹,平时连活都不用多干,就只陪着聊聊天端端茶水,简直是当半个小姐一样养活,二等宫女就次一些了,虽说不用做那砍柴烧水的重活,但也要刺绣针织,洒扫庭院,而且一般也得不到主子的重用,连主人的寝殿都没资格进去。这位陡然下跪的二等宫女便是这一种了。 “芳颜,这是怎么回事?”皇帝看了看那仿佛十分恐惧的宫女。 “父皇,儿臣也不知道啊,”芳颜转身瞧着那宫女:“你这小蹄子,做了什么自己招,免得污了本公主的脸面清誉,变成那肮脏下贱的人一般!”芳颜虽说莽撞,大事上却不含糊,一句痛骂和职责暗暗贬低了刘喜儿,也证明了自己和刘喜儿并无勾结,至于这宫女无论犯下什么滔天大错,都不至于连自己也牵扯进去。 “回皇上太后,方才奴婢在在净房外的小道上遇见刘夫人,她把奴婢拉到花丛里,把一块尖利的石头放在奴婢手里,硬逼着奴婢划伤了她的手,合宫夜宴奴婢不敢吵闹惊扰主子,刘夫人就威胁奴婢把公主香包偷出来,她只取一点不会让公主发现,谁知,谁知她拿了香包却不归还了,只说夜宴之后会告诉奴婢香料的位置。”她说到这里已经痛哭不止,仿佛十分恐惧。 “刘夫人威胁奴婢,若是透漏半点,就派人杀了奴婢在宫外的老父母,奴婢也是一时被吓住了,这才犯下大错,求公主饶恕奴婢,不要牵连家人!”宫女说完,便长跪不起,大有悲愤赴死的意味。 阮眠眠也不确定是否是芳颜公主身边有内鬼,这才出声诈一诈,谁知真让自己猜中了,那进入偏殿的人,从来都不是刘喜儿自己,所以按照寻常的法子,怎么查都是无用的。若是今日制香女官没有闻到她身上香料的味道,恐怕这口锅真的要自己来背了,她则会带着香料心满意足的出宫还不被人发现,哪怕以后翻了案,也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好狠毒的心思! 皇上一抬手,便有太监上前拉起刘喜儿的胳膊,抹去衣袖让大家看了个清楚。在刘喜儿的手臂上确实有一道粗糙的伤口,鲜红鲜红的,像是新伤,也证明那宫女所言并不假。 阮眠眠从小没享过什么福,这种心思和算计倒是见了不少,也不再留什么面子给她,而是衣袖掩面落了几滴泪,暗道,今天就看谁演技好。 首先看到阮眠眠落泪的自然是方大炮,他有些焦急的想要起身上前,穆如清却拉住了他,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仔细看,方大炮看过去,见阮眠眠袖子下面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面上却是哀戚悲惨。 阮眠眠本就是柔柔弱弱的长相,如今梨花带雨,更是让人充满了保护欲,不少小姐都开始低声为她打抱不平,痛斥那凶恶狠毒的刘喜儿了。 “刘喜儿,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我还能辩驳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向着那个女人,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刘喜儿眼睛充血似的通红,抬手拨了拨松散的头发,越发癫狂起来,眼神涣散,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又何曾有人故意为难过你?你现在的处境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别想着让别人背这个锅。给眠眠下药的时候你又何曾可怜过她的痛苦?给那些百姓下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们的无辜?合着就该你害别人,别人不许说一句不字?”江心月声色俱厉的质问道。 “这世界本就不公,凭什么别人都要什么有什么,可我生来却得了这样的怪病?所有比我过的好的人都该去死!”刘喜儿眼睛一斜,突然猛地拔起头上的银簪插向自己的脖颈。鲜血瞬间喷薄而出,染红了殿内绣着繁复花纹的地毯,蜿蜒成鲜红的小河一般流到了一旁的齐王脚下,齐王满脸的惊愕,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甚至没人来得及制止。小姐夫人们吓得齐声尖叫,甚至有那体弱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一时间叫太医的叫太医,抬病人的抬病人,场面一度混乱。 阮眠眠脸色有些发白,目睹了刘喜儿自裁她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但她还是强忍着不适站起身,腿有些软,一步一停的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眠眠,没事吧?”方大炮已经递过来一杯白水。 “无碍。”吐出两个字,她便伏在方大炮肩上不再言语。 那边皇帝已经指挥着人把满身是血的刘喜儿抬下去,她出血过多,眼看是活不了了,就连被她的血沾染了大片的地毯都换掉了。又有小太监提着水桶上前擦了地面,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方才刘喜儿的生命留下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场面上只有两个女人面色不改,一个是行走江湖没少手刃恶人的江心月,一个是在漠北皇宫浸淫多年的漠北公主竹恩。就连太后都是有些虚弱,年纪小的芳颜公主早已被兰贵妃牵着手带走照看了。 当场死了人,这晚宴是没法子进行下去了,皇帝草草说了几句场面话,暂留下盟王子和竹恩公主在宫里住着,又罚齐王闭门思过三个月,其余人便草草的散了,没人愿意在这是非之地呆下去,唯恐沾染晦气。 为英王和竹恩公主赐婚的圣旨在第二天就送到了梅园,整个京城里都讨论着这个两国联姻的消息,当事人英王却没有出面回应。他照旧是隔三岔五的来一品香蹭饭,心情好了也会教小六子一点拳脚功夫,似乎早就把未婚妻竹恩公主抛在九霄云外了。 一品香照常开张,日日生意红火,阮眠眠也很快忘掉了心里的阴霾,照常每日穿上漂亮夹袄吃播,只是寒冬季节,她吃播的地方从门外换成了大堂,屋子里点了暖烘烘的炉火,烧的炭盆劈里啪啦响,围上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灿烂美好。 第四十七章 汝梁郡主 经过了两次进宫的殊荣待遇,从高门贵族到平民百姓都来一品香吃饭,一品香成了整个京城里难得一见的地方,在这里贵族少爷能和平民小子同坐一桌把酒言欢,世家小姐办的风雅小聚上也能看到布衣女子出席,家世门第和世俗规矩在这里都是废话,甚至还有年轻男女在这里一见钟情成就好姻缘的佳话传出来。 转眼一个月过去,贵族圈子里的人早就忘记了那个在大殿上死于自裁的齐王夫人,眼下除夕将近,都挑了些奇珍礼物送到一品香和英王的梅园作贺年礼。 这两处是如今最受皇帝宠爱的所在,自然要趁着机会好好巴结,而那闭门思过的齐王则被所有人同时忽略了,将近年关,齐王府冷清的很。 一品香在除夕这天正事歇业过年,方大炮爬上梯子在门口挂大红的灯笼,阮眠眠则在下面扶着梯子,仰着素白的小脸笑吟吟的看着他。阮眠眠今天穿的是一身水红的小夹袄和棉裙子,脚上蹬的是鹿皮的小红靴子,在雪地里行走也不滑脚,肩上半披着个缝了毛边的小斗篷,坠着两个毛茸茸的小球,端的是娇俏可爱。头上用红色发带绑了两个小花苞,发带末端还垂着两个只有拇指大的小灯笼,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眠眠,大炮,回来了,穆大哥说要咱们准备准备,下午跟着心月姐进宫。”刘欣儿靠在门框上看了一眼他们两个,笑着转身回去收拾桌上剩余的脏盘子了。 方大炮挂上最后一个灯笼,扶着阮眠眠的手慢慢下了梯子,两个人都不需要太多的话语就有一种特殊的默契在。 二人相携着进了屋子,阮眠眠帮忙拍掉了方大炮肩头的残雪,跑到炉火旁搓着手烤火,一脸的满足。 那边穆如清和江心月从二楼下来,花大爷和刘欣儿也从后院过来了,一家人齐齐聚在一起。见到阮眠眠这副可爱样子,江心月拍着手感叹:“咱们眠眠越来越像个小猫了,隔壁茶楼养的猫,一到下雪天就趴在火炉边,如今眠眠也这样了。” 几个人笑闹一阵,穆如清才拦下了她们,低声道:“我想了这些天,决定今天把那个玉玺交给皇帝,也好换咱们一个平安,你们怎么想呢?” “其实我觉得只要咱们平安就好了,那些名利地位,放在眼前对我们也没有用,有心月姐姐一个人就招架得住了。”阮眠眠乖巧道。 “我也是这样想,这东西一个搞不好就有杀身之祸,那个齐王就给咱们找了许多麻烦了,万一别人知道,我看生意也不用做了。”花大爷点头。 见众人对这个问题的想法如此一致,穆如清也松了口气,毕竟大家齐心协力总比这些权力富贵好得多。 大家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最安静的就是刘欣儿了,虽说她也是一品香的一员,但毕竟是半路加入,并不晓得他们的秘密所在,此时默默的拨着炭火,识相的不去询问,毕竟她也是安阳侯府的二小姐,牵涉其中也不一定是好事,反正一品香的情谊她也知道,总不会做害她的事情就是了。 众人一起吃了午饭,就一同做了马车进宫了。因着是除夕,街上都挂了大红的灯笼,还有人家门前的石狮子上都绑了红绸,煞是喜庆,再想到今日能将手里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一品香众人都有些高兴。 宫里虽不必外面热闹,但也有过节的气氛了,有那爱打扮的小宫女悄悄往头上戴一朵小巧的红色宫花,一应手帕也换成了红色,总算让冷冰冰的宫里有了一点人情味。 皇帝是在御书房里接见的穆如清他们,因为提前说了有要事相商,所以御书房里没有留一个伺候的人,他们进来之后外面的人就将门掩盖上了。 穆如清抱着被普通棉布包起来的乌木盒子,其他人都跟在后面,规规矩矩的行过礼,皇帝亲热的让他们坐下,看了一眼穆如清手里的盒子,笑着问道:“诸位今天打的什么哑谜,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朕的吗?” “陛下说笑了,只是我们饭庄的阮眠眠姑娘前阵子发现了个好东西,想着陛下应该会喜欢,所以特地带来献给陛下。只是若是陛下不喜欢,也不要降罪,往后小店可就仰仗陛下了。”说罢,穆如清把盒子放在了桌上,却不着急打开包裹的布。 “哦?什么东西这么珍贵,朕都没有?且看一看吧,朕保证不会怪罪任何人就是了。”皇帝呵呵一笑,抚了抚身上明黄色的龙袍,似乎不以为意。 穆如清也不拖沓,伸手解开了布包上打的结,露出了里面拿古朴淳厚的乌木盒子,推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凑近端详了一会儿,有些诧异:“这盒子有些眼熟,倒像是见过…” 他伸手轻轻打开盒子,开到一半看到里面的东西就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掀开,满脸都是震惊,声音都带着颤抖:“这…这是…” 众人没有说话,看着皇帝颤抖着双手拿起那透亮的玉玺,玉玺上龙的眼睛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火红的光芒,仿佛睥睨着天下众生一般的狂傲。 “你们是怎么得来的这东西,摄政王家,不是早就没有人了吗?”皇帝没有放下玉玺,而是扭头强作镇定的看着穆如清和阮眠眠他们。 这样贵重的东西,又是消失了很多年,这些年他派出了多少人秘密的寻找都没有结果,如今却让这些百姓找到了,实在是匪夷所思,他不得不怀疑这些人别有用心。 “皇兄,这确实是阮眠眠无意发现的,是在一品香院子里原来的一棵大柳树的根里,有人在树根里面掏了个洞,这匣子和玉玺就藏在里面,后来我们虽然知道实情,却也不敢擅自做主处理,前几个月事情太多没有机会,现在一有理由就带着它进宫交给您了。”江心月面色有些沉重,轻声开口道。 “朕自然是相信皇妹的,你们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皇帝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严肃,转而换上了笑脸:“你方才说这是阮姑娘发现的,朕要好好赏一赏你们,阮姑娘,你觉得赏你什么合适,金银首饰,还是家产田地?” 阮眠眠被点到名,立刻起身行礼,头上的小灯笼也跟着晃了晃:“民女也是偶然发现,不敢讨赏。” “朕知道,靖书的朋友都是忠肝义胆,自然看不上这些虚名俗利,只是你立下大功,朕总不能不赏你些什么,就是在朝堂上都是赏罚分明的。”皇帝虚扶了她一把让她起身 。阮眠眠心里是真的不想要这些赏赐,皇帝却会错了意思,只觉得她清高孤傲看不上这些,所以又抬高了分量。 略微捏着下巴思虑了一会儿,皇帝终于开口:“这样吧,就封你郡主之位,封邑青城,封号汝梁郡主吧。”说罢已经从桌上拿了御笔蘸了朱砂开始亲笔写圣旨。 只是其他人却都愣住了,一时间相互瞪了瞪眼,想不出来说什么。这玉玺虽然珍贵,但什么时候封个郡主也这么儿戏了?而且那汝梁是军机要塞,又是沃野千里的产粮大地,简直是整个中原地区最肥的一处封地了,一年的税收就够阮眠眠一辈子穿金带银,吃喝不愁。 虽然已经开始拟旨,阮眠眠还是要客套一下的,于是她半蹲身子行礼:“皇上,民女无才无德,怎么能坐郡主之位,请皇上收回旨意吧。” “你这可就小儿心性了,朕是天子,一言九鼎,怎么会收回旨意,再说你今天帮的这个忙,足够封你郡主了,好好受着就是了。此外,朕再下一道旨意,一品香以后就是御用饭庄了,规制也要添一添,具体的就交给如清办吧。”皇帝朗声笑着,吹干圣旨上的墨迹,随手交给了阮眠眠。 穆如清起身应着,心里想,好家伙,这一下从私企变成国企了,往后有皇帝撑腰,害怕有人找麻烦?恐怕都是巴结还巴结不过来呢! “行啦,你们先下去吧,如清留下,朕有事和你商量。”皇帝挥退了众人,独留下穆如清一个人在书房,两个人不知道商量了些什么,直到除夕夜宴之前才出来。 阮眠眠刚封郡主,按理说是该向宫里主管后宫的皇后请安行礼的,只是现在没有封后,兰贵妃虽说掌管事宜,这件事上却不能代替皇后,所以阮眠眠便由江心月和刘欣儿陪着去觐见了太后。 小六子第一次面圣,仿佛激动的过了头,虽然没说上话但出了殿门就蹦跳起来,方大炮和花大爷忙领着他去御膳房忙活晚上的夜宴了。 皇上又封了位异姓郡主的事情虽然时间不长,但还是传到了太后宫中。太后知道新郡主会来请安,所以从后殿里出来在凤座上等着了,就连芳颜公主都闻讯而来,想着看这位新郡主是谁,她们还不知道汝梁郡主就是阮眠眠的事情。 走在有些安静的宫道上,阮眠眠步履轻快,但江心月面色有些沉重,紧锁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姐姐,有什么心事吗?”阮眠眠关切的问道。 “方才那御书房里,并不是只有我们,我还感觉得到另外一个人的气息,以我的功力竟然看不出他的武功,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若是当时皇帝下令杀了我们以绝后患,恐怕以我的能力也抵挡不住。” 第四十八章 乱点鸳鸯 “啊?想不到方才这么凶险,那穆大哥现在还在里面,不会有什么事吧?”阮眠眠两个眼睛都瞪圆了。 “应该不会,皇帝封你郡主,肯定是不会动杀心了,放心吧。只是以后这样的场合可能还有很多,我总是担心我们这些人的安全。回去之后更是要想法子让齐王那个脑子转不过弯来的知道玉玺已经不在咱们手里的消息,要不然即使送走了玉玺也要被他骚扰个没完。”江心月眯了眯眼睛,仿佛能察觉到不久之后的危险。 不过片刻,一身水红小裙子的阮眠眠就已经到了太后殿前,太监通报之后很快就出来请她们进去。阮眠眠解开小斗篷,江心月身后的扶风就立刻接了过来,阮眠眠冲她甜甜一笑,这才迈开步子跨进殿中。 太后正喝着燕窝粥倚在小枕头上,芳颜则收敛了从前的泼辣,乖巧的坐在她身边替她捶腿,一副天伦之乐的美好景象。见到来人,祖孙二人同时开口:“是你?” 阮眠眠脸上始终挂着笑,行过礼之后就和江心月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默默吃着糕点,也不多话。太后招手唤了江心月上前去坐在她身边,江心月顺势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太后看向阮眠眠的表情也亲和了不少。 只是芳颜公主被挤走了,俏丽的脸上笑容顿失,撇着嘴坐到了一旁去,有些气鼓鼓的看着江心月和太后“母女”情深。 “眠眠,皇上封了郡主给你,你也好好收着,等哪日给你指个好驸马就好了。”太后眉眼弯弯,笑起来仿佛还有年轻时的风采,伸手轻轻抚着江心月垂在耳边的青丝,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让阮眠眠心头一惊。 太后的话提醒了阮眠眠,做了郡主之后她的婚姻之事可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了,一切都要由宫里的太后和皇上拿捏,这也是唯一一个美中不足的地方,她不像江心月那样颇受宠爱,到时候最有可能的就是赐给朝中年轻才俊以作笼络,这也是所有皇室旁支女子的命运。 阮眠眠脸上的轻快也渐渐没有了,她的心上人方大炮只是个无名小卒,是一品香最不起眼的店小二,永远是那样的憨厚又心细,只是这样的身份恐怕入不了这些宫里贵人的眼,他们也不会看到方大炮朴实外表下的珍贵的品格,而且郡主下嫁平民,显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她又没有实权,嫁给方大炮就是难上加难了。 “太后娘娘说笑了,眠眠过完年到夏天才及笄,现在谈婚配为时尚早。”说着,阮眠眠小脸上一片绯红,似乎是普通女儿家谈起情爱婚事无限娇羞的模样,低头掩去了眼底的一丝萦绕不散的愁绪。 太后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自顾自的和江心月说着:“那倒是,也不必着急,心月和那穆老板的婚事倒是要提前一下子,哀家闲来无事,定要亲自替你掌眼备嫁的东西,女儿家嫁人一辈子就一次,万万不能马虎。” “眼瞧着孩子们都大啦,皇帝的后宫自是他自己去挑人充实,你们几个孩子的还得我这个过来人细细的挑拣着合适的人。眼下心月婚事顶下,那穆老板又是年少有才,哀家自然放心,眠眠还没及笄,芳颜更是小呢,就是英王那小子,如今只有个外邦来的正妃还没成婚,倒是要挑选几个可心可意的人儿给他充实一下王府。”太后细细的盘算着,不时捏起果盘里的葡萄塞到江心月手里,更像是普通人家的慈母一般。 至于齐王,太后早就是眼不见为净了,更不会为他打算,恨不得他子嗣凋零才过瘾,所以即使他在这些小辈里年纪最大但还没娶正妃,太后也不愿操一点心,任他自生自灭。 “皇祖母倒不必为难这个,上次夜宴我瞧着英王叔的样子,似乎对汝梁郡主这样温婉可爱的女孩子多有留意呢。”芳颜晃着脚尖吃着点心,一脸的纯真良善,仿佛是不谙世事的懵懂女孩,但她说这话的心思却有待考究,说完她就玩味的冲阮眠眠挑了挑下巴。 “哦?是么?”太后看向阮眠眠,眼神亮起一阵异样的光彩。 她早就听闻英王最爱去的地方便是一品香饭庄,吃过一品香的火锅之后原以为是一品香的饭菜口味出色,方才芳颜一提醒,她才想到另一种可能。 想来一品香略有姿色的就是江心月、阮眠眠二人了,那安阳侯府二小姐刘欣儿则是妩媚风流但灵气不足,难不成英王那小子真的钟爱阮眠眠这一种风格? 英王贵为亲王,颇有才干又武功高深,只是终究不是自己亲生,所以太后总是想法子笼络他,可是英王一直谨慎的很,从不在她面前显露出对某种东西特别喜爱的样子,如今见阮眠眠可能对上他的胃口,怎能不欢欣起来。 再想想这阮眠眠平民身份得以册封,那竹恩公主又是漠北人,将来继承英王家产的必然不会是带有外人血统的孩子,若是阮眠眠生下英王世子,身份足够尊贵不说,拿捏起来也更容易。 这样想着,太后几乎都想把阮眠眠直接打包送进英王府封为侧妃了,只是她做事还是思考周全的,还要先分别探探两个人的口风,若是合适再撮合也不迟。 阮眠眠心里有些讨厌芳颜口无遮拦给她找麻烦,更怕的是太后就此误会乱点鸳鸯谱,于是立刻起身行礼:“回禀太后,眠眠尚未及笄,并未思考过婚姻大事,英王殿下当初也说了甚是喜爱眠眠,所以有意认眠眠为义妹,仅此而已。” “哦?义妹么,也好,也好。”太后的失落并没表现在脸上,认作义妹那就是无意结亲了,不过这倒也没什么,世家贵族里有的是名门贵女挤破头的想要嫁进英王府,到时候再寻其他合适的就是了。 “可是那天我看英王皇叔连那倾国倾城的竹恩公主都没正眼瞧,眼神可一直是在阮姑娘身上啊。”芳颜揶揄道。 “公主看错了吧,王爷注意眠眠可能是因为当时眠眠受了委屈,还被污蔑,所以王爷不忍见好人蒙冤罢了,至于其他的,恐怕还真是没有什么。”阮眠眠解释道。 她心里实在不喜这个狂妄骄纵的小公主,更是觉得她这样胡搅蛮缠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有些骄纵的太过了,不过在太后面前绝对不能置之不理,只好硬着头皮和她说话。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阵子,女人家的话题无非是那些风流趣事、家长里短,有了芳颜和江心月在太后身边逗趣玩笑,阮眠眠被注意的就少了些,她也乐得自在,把太后宫里的糕点都吃了个遍,临走还意犹未尽的打包带走了不少。 太后就喜欢她这样自然亲近的样子,也不拘束她,反倒让宫女挑了新鲜的做给她。 一品香众人乘着马车回到家天色已经擦黑了,昏蓝色的长街挂着一排排火红的灯笼,不少百姓自发在门前放鞭炮,有那富贵的也买了烟花来请大家同乐同赏,富贵贫穷,和乐苦恼,这一晚的漫天焰火对所有人都是最为公平的享受到。 阮眠眠和江心月虽然是郡主,但没有留在宫里参加夜宴,不过她们又不是正牌郡主,没人会在乎这个,江心月的那些侍女也都从郡主府过来同乐,有家人在京城内的都派车送她们去团聚了,没有家人的或是家在远处的都留在一品香收拾年夜饭。阮眠眠份例的侍女随从和郡主府邸要年后才能齐全,她也乐得自在。 至于穆如清和皇帝在御书房商量了什么,穆如清只是笑着摇头,没有一点要透露的样子,江心月她们问了一阵也就不说了,而是坐在窗前拿着小剪刀剪出各色各样的窗花贴在窗户上。 阮眠眠没学过剪窗花,剪了个福字,却实在是难以入目,还被江心月她们嘲笑了好一会儿,气的她把那窗花塞在桌子底下不拿出来了。端菜进来的方大炮见此,悄悄摸了那阮眠眠剪坏的福字揣在袖子里,又引得江心月和刘欣儿一阵欢笑。 花大爷、方大炮还有阮柏三个人在厨房忙活半天,凑齐了两桌子挤得满满当当的菜肴,浓郁的火锅香味就连院子里都能闻到了。 照例一品香的人围坐一桌,那些侍女也都换上家常衣服围了一桌,大家肆意的说说笑笑,真就像普通的大家庭过年一般热闹。 将近开席,一品香却来了位不速之客,众人坐在大厅里,只听得后院的门一阵拍打的响声。 刘欣儿站起身围上斗篷去开门,片刻后众人都听得刘欣儿有些惊讶的声音:“父亲,怎么是您?” 听到是安阳侯来了,穆如清也起身迎上去,那阔步走进门的男人可不就是安阳侯?这段时间他生意火爆,连人都发福了不少,带着厚厚的裘皮帽子,围着个大气的围脖,看起来有些臃肿,面容倒是更和善了。 “侯爷快请坐,踏水,再去拿几副碗筷来,让侯爷带来的人也坐在你们那一桌,大家热热闹闹吃饭。”江心月起身照应着,俨然已经是一品香老板娘的姿态了。 第四十九章 年夜饭 “侯爷怎么大过年的过来了,莫不是想念一品香的饭菜了?”穆如清笑着打趣,替他拉开椅子。 安阳侯大笑着坐在穆如清旁边,也不拘束什么,径自拿起筷子夹起面前薄如蝉翼的里脊肉送到嘴里,这才开口:“侯府里那些人太过吵闹,劝酒劝的我头昏脑胀,我干脆就来找你了,且让她们自己乐去吧,说到底这个世界上到底是咱们两个最明白过年的意义。” “瞧瞧,侯爷大人喝了酒就成了多愁善感的诗人了。”阮眠眠笑得眼睛弯弯的亮亮的,小手捏着黄澄澄的果脯喂给方大炮。 “哈哈阮姑娘见笑,我还没恭喜阮姑娘荣升郡主呢,往后一品香就有两位郡主了,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安阳侯冲着阮眠眠举了举酒杯。 没等旁人说话,安阳侯又招手叫过刘欣儿:“欣儿过来,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打算给你定一门亲事,眼下已经有一个好人选了,不知道你怎么想。” 安阳侯说的刘欣儿的娘自然是赵姨娘,当时安阳侯府的主母喝了刘喜儿的血之后情绪一直不好,显然像是失心疯了,到现在连人都不太认识,只是安阳侯顾念着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再加上她又生育了唯一的儿子,所以对她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只是把她安置在府里的佛堂不让出来,还派了两个人照顾她。 府里家大业大,不能没有个女人主持后院,所以他便抬了刘欣儿的生母赵姨娘为平妻,虽不是正妻,但掌握着真真正正的全力,所以和正妻也没什么区别了。这里面还有刘欣儿的原因,刘欣儿待在一品香,安阳侯府的生意还要依靠一品香,抬一抬刘欣儿的地位也能显示自己的友好。 只是听说安阳侯要给刘欣儿议亲,知道内情的阮眠眠她们表情都有些僵硬了,虽说在这个时候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少有她们这样自由选择爱情的,要是安阳侯不与刘欣儿商量便定下,说出去也没人会说什么。只是刘欣儿心中明显是有别人了,万一安阳侯要把她嫁给其他人,那可怎么办。 阮眠眠皱了皱眉头,刚想开口说什么,便见穆如清笑着冲她摇摇头,她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重又咽下去,脸上有些无奈。 只有穆如清懂得,安阳侯的灵魂和思想毕竟还是现代人,没那么容易沾染上这些陋习,既然在这里说出来了,就一定会顾及刘欣儿的意愿。 刘欣儿有些窘迫,只低头盯着自己手帕上的花纹,没有说什么。 说实话她与安阳侯虽然是骨肉至亲,却没什么亲情,从前一直是刘喜儿在他身边父女情深,自己就算被注意到也是挨骂,后来没了刘喜儿,可自己已经留在一品香不经常回府,所以见了面也说不上亲热,倒是有些尴尬。 安阳侯也意识到了,尽量的露出和蔼的表情,又说道:“前些日子有个江南的督办大人派了府里管家来提亲,要娶你做他儿子的正妻,他家有一个适龄的少爷,说是钟情于你多时,非你不娶,提亲礼是满满当当的绫罗绸缎,还专门给你娘单独送了见面礼,能看出来有心了,只是不知道你的意思,父亲不敢善作主张,暂时没有应下来。” “是江南的督办?可是姓段吗?”听到这个名号,刘欣儿眼里的火苗噌的一下又亮了起来,忙追问。 见到女儿这副样子,便知道这里面有些门道了,再看一品香其他人都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安阳侯基本上已经回过味来:“是姓段,欣儿认识吗?愿不愿意?” 刘欣儿本来泼辣直爽的性子竟然也扭捏起来,通红了脸憋出一句:“我…愿意。”然后就把头歪到一边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既如此,过几天我就和他们府上交换庚帖,听说他们虽然家在江南,但那少爷却要来京城闯荡安家的,倒也不算远嫁。婚姻大事,终究不是我一个局外人能自己决定的,不管怎么说,父亲还是要听你的想法,高官厚禄怎么也比不上你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瞧您说的,嫁给那段公子怎么就不是高官厚禄了?他如今在英王身边做亲卫,过了年就要考武举,他们家又是管整个江南的织造买卖,京城里都找不出比他们阔绰的官了。”江心月玉手执着白瓷酒壶,给每个人都满上了陈酿的梅花酒。 穆如清接上话头:“这可是加了枫叶上秋露酿的梅花酒,寓意和和美美,来,咱们一起干了这杯,新年平安喜乐!”众人都挽袖举杯,一圈酒杯凑在中间,晃下几滴琥珀色的酒液,街上的烟花忽然都升空抖开了轮廓,新的一年到来了。 一品香早整个正月的上半个月都不曾开门,除了阮眠眠和江心月去宫里领赏谢恩,就再没出去了。他们早就不缺银子,一品香也没有濒临倒闭的危险了,眼看着从当初他们几个人到现在的一大家子,穆如清倒是觉得这院子越来越热闹。 阮柏年纪小,天天拉着花大爷在院子里烤肉玩雪,阮眠眠和刘欣儿则天天在房里赏鱼刺绣,过了几天安宁日子。这日刚下过一场小雪,地上看不见什么雪花,就只有墙根薄薄的一层,好似山楂外面裹的一层薄脆的白糖。穆如清和江心月去安阳侯府待了半天,回来之后见大家正在大厅里喝茶谈天。 “阮柏怎么今天消停下来了,不出去烤肉啦?”江心月替穆如清解下大氅,抖了抖上面的浮雪,这才和穆如清一同进了门。 “外面下了雪,冷着呢,我才不出去。”阮柏还是小猴精一样古灵精怪的,吐出舌头冲她做了个鬼脸,又钻回阮眠眠身边烤火去了。 “我们今天听了个消息,英王大婚的日子下来了,就在二月初三,现在宫里和礼部就已经大张旗鼓的准备开了,据说采买了上百匹红绸缎呢。” 江心月有些艳羡的用胳膊顶了顶穆如清:“哎,你什么时候能弄得起这个排场?” “听听,这妮子嫌我穷呢,我就算不能让你十里红妆,也不会差太远的,要不然宫里太后就头一个不答应。”穆如清抓了把瓜子握在手里,靠在窗户边笑道。 “说起他,陆大哥好像有些日子没来一品香了,这大过年的他最近忙什么呢?”阮眠眠仔细想了想,好像陆归过年之后就没来吃过饭,这可和他以前恨不得住在这里的样子有些不一样。 “忙他的大婚呢,这个美娇娘可不是随便娶的,两国联姻,一个搞不好就砸了自己的脸面。听说那位竹恩公主在宫里住腻了,皇帝恩准了英王陪着竹恩公主到南城去逛逛,此时已经启程两三日了吧。”穆如清笑着说。 南城是除了京城之外最富庶的城市了,位置偏南,又临近大海,是南部各城市拱卫的中心,和京城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我一直长在京城附近,都没去过南方,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么好看。”阮眠眠两手托在腮上,眼神有些向往。 “那有何难,正好咱们这段时间都没出过门,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出去转转,明日就动身怎么样?”穆如清道。 “啊?穆大哥你别说笑了,南城那么远,来回得耗费多少银子,咱们有了钱也不能这么折腾。”阮眠眠连连摆手。 “他可不是一时兴起,自打咱们生意好起来,他就和安阳侯盘算着要在其他地方也开起一品香的分店,最好的地方便是南方的南城。上次在御书房他和陛下商量了,皇帝很是感兴趣,要投资一半银子给咱们开分店用,若是此次不去,那往后也少不了去探探的。”江心月懒懒的靠在桌上。 “这么说,咱们真的能去南城看看了?”方大炮也凑了过来。 “哪有那么容易,你们两个郡主娘娘出行都要那么多人伺候,那层层叠叠上百人的队伍,得多少年才能逛到南城?”花大爷少见的开了个玩笑。 “是啊,靖书郡主和汝梁郡主出行是兴师动众,可咱们一品香的江心月和阮眠眠出行却是可以轻松些,这次也不要暴露身份了,就当作是一般的富户子弟,出门游乐就是了。”穆如清盘算着,已经规划好了行程:“咱们明日就出发,你们提前收拾收拾要带的东西,咱们这次一共两辆马车,我和大炮骑马随行,大马车坐人,后面一辆载物,沿路在城里的客栈歇脚过夜,不出半个月也就到南城了。” “那家里怎么办,总不能这么长时间不开张吧?”阮眠眠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的吃播工作。 “好说,生意这边安阳侯都清楚怎么做,全都托付给他也是放心的,而且皇上也有意护着咱们一品香,不会有什么大的差错。齐王那边正在禁足思过,想来也不敢在京城里弄出大动静,要不然皇帝和太后第一个放不过他。” 想到这里阮眠眠就彻底放心了,一想到明天就能出发去京城之外的地方看看,她激动的几乎要转圈,拉上刘欣儿和江心月就回房收拾行李了,不一会儿房间就被她翻得人仰马翻,几乎所有漂亮衣服和首饰还有一些小玩意儿都被她打包了。 第五十章 结识新朋友 小雪将霁,露出平坦的大路,外面虽然还有些寒冷,但天气是冬日少有的晴好,正是适合赶路的时候。 穆如清和方大炮骑马,花大爷和阮柏各自驾着一辆马车,一行人欢声笑语的出了高耸的城门。他们这次是轻装简出,所以没有带很多人,就只有江心月的两个会武功的大宫女踏水和扶风贴身保护,其余的人都留在京城,而且她们实在用不上什么人,都已经习惯了自给自足,也不是娇气的贵小姐。 出了城空气都有些清新起来,走了一会儿路日头便到了正午,众人停在官道边,找了个平坦的地方铺下毯子开始准备午餐。 同样赶路的人也有不少停在路边休息的,各自占了一块地方相安无事,有几个甚至还凑到一起一同用餐。 阮眠眠和江心月还有刘欣儿都戴上面纱下车,把后面车上准备的食材取了些下来细细的收拾好,她们此次带的最多的就是食物了,就怕路上有个万一再饿肚子,还计划着中途要在几个大城市歇脚补充物资。 这边方大炮也已经架起了锅,将分成小袋的火锅底料煮了一包,锅中的水一开,这香味就迅速的蔓延出去,有不少人都朝这边张望着。 火锅香气浓郁,辨识度是十分高的,而且这是只有京城的一品香才有的美味,不管是寻常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得从一品香点单才能吃的到。 那边有几个年轻男女闻着这味道嘀咕了一会儿,便推了一个看起来活泼开朗的少年过来。少年脸色有些红,搓了搓手,略有些迟缓的走到了一品香的人这边。 “几位朋友,我们是魏国公府的,今日出来游玩的。”那少年伸手指了指他们那边,“不知道能不能向各位讨一碗火锅汤,闻着你们煮的像是一品香的火锅,实在是太香了。”说罢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阮眠眠正坐在地上往锅里添菜,看着这少年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她笑着开口道:“不过是火锅而已,承蒙你们喜欢,我做主送你们一包底料就是啦。”她伸手从方大炮那边取了一包包好的底料递给那少年。 少年有些惊喜,笑得嘴角两侧的梨涡都深了,眼睛亮亮的看了阮眠眠一眼,疑惑道:“你们的火锅料是从一品香买的吗,我怎么记得他们只送外卖,不卖底料啊?咦,我见姑娘眉眼有些眼熟,我们认识吗?” 这一番话惹得其余人都大笑起来,那少年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没想过来。这京城里少说有一半人都看过阮眠眠的吃播,吃过一品香的火锅,这少年可是也看过吃播,这才觉得阮眠眠熟悉,其他人都不怎么出现在大众面前,自然不认识。 阮眠眠也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摘下轻薄的面纱,把自己的面容显露了出来,那少年看到都目瞪口呆了,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你…你是阮眠眠?一品香的吃播?皇上新封的汝梁君主?” “嘘,小声点,我们眠眠可是大红人,别人听见都该堵住不让走了。”刘欣儿眨了眨眼睛,玩笑的看着阮眠眠。 “你还知道我封了郡主,看来也是大家少爷啊。”阮眠眠招呼他坐下,自己重新开始择菜。她成为郡主的事情并没有大肆宣扬,这也是她和太后请求的,毕竟她还有一个吃播的身份,总不能因为成了郡主影响到工作。 “我其实是魏国公最小的孙子,我叫魏浊意,见过汝梁郡主。”少年冲阮眠眠拱了拱手,阮眠眠微微福身还了礼。 “你们都是一品香的人吗,我瞧着倒是眼生。”他转头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熟悉的面孔,看到方大炮的时候才说:“这位兄弟我认识,我在一品香见过你。” 方大炮总是在大厅迎来送往,算账收钱,也算是一品香第二出名的人了。 他往锅下添了把火,问道:“魏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这些都是我国公府的亲戚朋友,我们要往汝梁去拜见外祖母,诸位要去哪?”魏浊意也不眼生了,接过穆如清给他的汤啜了一口,又招手叫他的那些人过来,那几个男女年纪都不大,一一过来行了礼围坐在一起。 “我们往南城去,说起来还能同行一段路,汝梁是眠眠的封地,顺道去看一眼也是好的。”穆如清接话道。 魏浊意虽然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六岁,但长在魏国公府必然是有一定心思的,一眼便看出虽然阮眠眠地位高一些,但眼前这个男子却是这群人里做决定的人,立刻应声道:“能和一品香的人同行,是我们的荣幸。” 于是再出发的时候一品香的两辆马车后面又跟上了两辆,一共四辆马车顺着宽阔的管道慢慢行进。魏浊意还有其他两个随从都是骑马的,剩下两位小姐却是要坐车,正好和阮眠眠她们同坐一起,不一会儿就相互熟悉,玩闹了起来。 穆如清本就英俊无比,此时端坐在马上手执缰绳,星眸潋滟着有些说不清的光芒悄悄打量着跟在身旁的魏浊意。这个魏国公府的小少爷看上去活泼率真,只是无人看见的时候面色却没什么表情,手背养的细皮嫩肉像小姑娘的手,可掌心和指腹明明都有常年习武的痕迹,连见多识广的穆如清都有些好奇他真实的性情了。 “魏公子曾经去过一品香用餐吗?”穆如清看似随意的问道。 “去过一两次,都是朋友们聚一聚,可惜我才来京中不长时间,没见到当时一品香爆红之时的盛况。”魏浊意从容答道。 “当时一品香都快要做不下去了,要不是安阳侯接济我们,又有眠眠帮衬,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穆如清叹了口气,很是感慨。 “哦?侯府和一品香也是有交情的吗?这我倒是不知道。” “自然了,不过都是旧年的情谊,如今一起合作做生意罢了。”穆如清颔首,转头的瞬间他捕捉到魏浊意眼睛里一丝奇异的光芒闪过,只是看不穿情绪,穆如清的心里疑惑更盛,只是找不到话题继续试探,于是只好作罢。 同行一路往南,中间走走停停暂且不表,十日之后一行人到了和汝梁搭界的一个小县城。这个县城名叫高苑县,走过这里就能到达汝梁地界,只是天色已晚,众人又不着急赶路,所以暂且进县里找了个客栈,开了几间房休整,打算第二天再进汝梁城。 高苑已经算是比较靠南的城市了,温度也比京城高了不少,不过还好阮眠眠她们带了各色衣衫,于是都换下厚厚的冬装穿上了薄一些的衣服。 正月里的京城,地面上寸草不生,树上也是光秃秃的一片灰色,这边就不同,田里的庄稼已经发了嫩芽,甚至还有的书上带着绿叶,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冬天的样子。 住进客栈,阮眠眠和江心月一间,江心月一进来就去整理床铺检查室内的东西了,阮眠眠则推开窗户看着楼下的街道。 这个县城的建筑都是木头搭成的,看上去别致又美观,为了防火还在墙上都涂了特制的一层釉,油亮亮的,光彩照人。 此时正是傍晚,不少游人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像另一条街道走去,一些卖小吃和糖人的小贩也都向那边汇聚,那边的天上时不时的炸开一朵鲜艳的烟花,好像有什么活动。 阮眠眠探身出去看,身后江心月叫来小二让他去打热水来,阮眠眠回头问那小二:“外面这些人急匆匆的,都是到哪去呀?” 见到这娇俏小姑娘突然回过头,小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姐您不是本地人吧,咱们县的风俗是正月十六这一天晚上逛庙会,那会上什么好玩的都有,杂耍马戏、小吃美食,应有尽有。” 看到阮眠眠掩盖不住的好奇,那小二又笑道:“要不小的带两位小姐去逛逛?一般外地来的都不知道这里面真正有意思的地方,跟着我保证不让您上当又能玩个过瘾,您去打听打听,我马壮那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老实人呐!” 阮眠眠欢欣雀跃就要跟他走,江心月却一把拉住了她,冲那小二说道:“你且去一楼候着,我们叫上我们的同伴再决定去不去。” 小二见她如此,也不多说,笑着退出去还带上了门,脚步咚咚咚的越来越小,看来是下楼去了。阮眠眠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只顾着贪玩,都忘了叫上大炮他们了,该打该打。” “倒也不是为了这个,就算想去玩,也不需要别人带着,咱们自己逛逛就好了,你以为他那么好心免费给你当向导啊?” 江心月在外面行走江湖,见识和经验都比较多,自然知道无利不起早,更不会轻易相信一品香之外的任何人。江心月从前就遇到过一起拐卖事件,这种事情也叫“拍花子”,当时就是在一个很热闹的节日上,她路过救下一个被人贩子迷晕了的女孩子,要不是她武功高强,那女孩还不知道要卖到哪里去,所以她对陌生人的好意格外警惕。 第五十一章 庙会 于是江心月留阮眠眠在房间里换衣服,她自己去隔壁叫穆如清他们去了。 阮柏听说要出去逛逛,欢喜的不得了,几乎一蹦三尺高,恨不得立刻就冲出门去,只是花大爷年老了,腿脚不便不能逛太久,又惦记着这里的许多行李,所以留在客栈里守着。 阮眠眠很快收拾好了出来,她早就把冬衣收起来了,这高苑的天气倒真有些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意思,虽然有些凉,倒不是寒冷了。所以她今天穿的是浅青色的半臂轻纱裙,手上挽着白色的披帛,行动起来让人想到波光粼粼的碧绿色湖水,清新惬意。头上也挽了松松的小花苞,其余头发都散在耳后,搭配着青色和白色各一朵莲花形状的玉钗,又有几颗极小的米珠零落的点缀,风雅又温柔。 正巧今天江心月穿的是白色的长裙,一改往日干练飒爽的袍子,更显得清丽典雅。 穆如清见他们站在一起,一青一白,不由想起一个故事:“说起来,见你们这样穿,我就想到一个传说了。” “哦?说说看,说的不好了我们要生气的。”阮眠眠鼓起两腮,叉着腰。 “话说这很久以前,有一对姊妹,她们原是山里的蛇精修行成人,名唤白娘子和小青,后来入世玩耍,在断桥上遇见一个白面书生许仙,因着下雨,借了这许仙的一把油纸伞,后来为了还这一伞的恩情,白娘子嫁给了许仙。”穆如清一边回忆着前世听的故事,娓娓道来,只是最后结局不好,他略顿了顿就没有说出来。 “那我们月姐姐是白娘子,你就是许仙啦?”刘欣儿也在一旁笑着。 几个人笑笑闹闹下了楼,正看见那方才的小二带着几个男女往外走呢,嘴里还介绍的有模有样,看来是又给他们当向导去了。阮眠眠听了江心月的话没有跟去,想来这小二又找了新的客人。 阮眠眠挽着方大炮的手,定睛一瞧那几个人,竟是一同前来的魏浊意他们几个,两个小姐打扮的花红柳绿的走在前面,魏浊意带着另外两个少年在旁边护着,几个人好像也是奔着庙会那边去的。 “你们瞧,那不是魏浊意吗?”阮眠眠低声道。她一想到江心月说的话,觉得这个小二的面容都有些阴森了,不禁打了个寒战。 “无妨,他们也不少人呢,再说也终究不是咱们这样亲密的人,咱们好心提醒,或许他们还觉得咱们扫了兴致呢。”刘欣儿毫不在意的说。 的确,两拨人不过是路上遇到,同行一段而已,确实还没有亲密到敞开心扉说话的程度,阮眠眠道了一声“也是”,就不再注意他们了。 高苑离京城那么远,阮眠眠她们也不怕别人认出来她们,索性都没戴面纱,清清爽爽的露着一张素面,眉眼精致,粉面含春,三个女孩子出落得各有各的美,引得街上的百姓纷纷回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看归看,可没人真的过来搭讪她们,毕竟她们身后还跟着三个同样俊秀的青年,而且看她们身上衣服的料子都不像是本地能有的,就是县太爷家的小姐恐怕也穿不上这样比绸缎都精致百倍的好衣衫。 阮眠眠她们并不在乎这些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只盈盈的迈开步子逛着,越往前走人越多,好玩的东西也更多,道路左右两边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成千上万大红色的灯笼挂在头顶,一眼望去一片红色的海洋。 阮眠眠买了许多糖葫芦,还让捏糖人的照着她的样子捏了一个,在手上拿了老半天都舍不得下嘴。 方大炮看她东西太多,接过来几样替她提着,双手张开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在她身边,生怕别人撞着她。 刘欣儿则对那些手工小玩意儿特别感兴趣,柳条编的蚂蚱,核桃雕刻的小人,看的她啧啧称奇,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买下来,不过多时手上已经提了不少东西。 江心月陪着穆如清去考察这里饭庄的饭菜特点,专门挑着各式各样的餐馆摊位进去品尝一番,南方口味偏清淡,生在京城的他们还是吃的不亦乐乎。 众人各看各的,一时没注意没有走在一起,又赶上一群百姓围着一个在花车上杂耍的民间艺人欢呼叫好,等阮眠眠买完豆包一回头就只看到方大炮还跟在她身后,却没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大炮,月姐姐和欣儿呢,我怎么没看到她们?这人也太多了,早知道不走这么远。”她钻在方大炮怀里躲着这些百姓,冲他大声的喊,可是旁边人生嘈杂,她的声音刚刚能够让方大炮听得清楚。 “没事,或许她们是去看别的了,咱们约定了直接回客栈汇合,不会走丢的。”方大炮背上被人撞了好几下,旁边还有两个泼辣的妇人不知道为什么吵了起来,聒噪的他有些受不了。 “那咱们往回走吗?”眼看人越来越多,阮眠眠和方大炮几乎是被人潮推着往前走,可是前面的人更多,挤得他们都有些喘不过气。方大炮护着阮眠眠,手里还提着东西,好不容易挪到道路边上,抽出身来紧贴着路边一个算命摊子的后面。 阮眠眠皱着眉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这裙子还是第一次穿,可是一穿出来就挤的皱巴巴的。 “怎么这么多人,真是要挤得命都没了。”阮眠眠不住声的抱怨,方大炮脸色也不好,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糖葫芦粘上的糖渍,用手指刮也刮不下来。 “常事了,每年这个时候都得踩死十几个人,这还早着呢。”一直坐在那个算命摊子后面的老头慢悠悠的开口,声音沙哑。 阮眠眠和方大炮抬头一看,这才发觉这算命老头好像是瞎子,他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睛的位置蒙着一块灰扑扑的布条,看不到他的眼睛。他的面前桌子边斜放着一个破木头做拐杖,长长的布满了补丁的袍子,只是脚上的鞋子相比之下就好了很多,是一双半旧的灰布鞋。 “老人家,您一直在这生活?您知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走出去,人太多我们逛不下去了。”方大炮说道。 “客人是外地来的吧?元宵庙会可不光是这高苑城里的百姓来逛,周边大小乡镇,甚至汝梁大城里都有游客来的,这么多人挤在一条街上,一时半会儿散不了。”老人摸索了一阵,从桌上拿起一个竹筒,里面有几十只写着字的竹签子:“客人不如坐下,我免费给你卜一卦,反正现在也出不去。” 方大炮也是等的无聊,有些心动,看了看旁边的阮眠眠,她似乎没注意老人说了什么,只低头努力让衣服更加平整。 于是方大炮就坐在了老人身边的长凳上,接过竹筒摇晃了一会儿,掷出了一根竹签。那老人也不用他去拿,自己摸索着捡过竹签用指腹从上到下摩擦着上面的字。 方大炮这才看到那字是镂刻在竹签上的,他这样摸着就能看出上面写的什么,自然不用眼睛也能推演卦文了。 “你命中能遇贵人,逢凶化吉,平步青云。是个上好的签啊!”老人似乎是有着无尽的感叹,啧啧称道。 “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好了,眠眠你看…眠眠?”方大炮一回头,心头立刻颤动了一下,连呼吸都要停滞了,身后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阮眠眠娇小的身影?他猛地站起身来,脚下不防踩到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正是阮眠眠爱不释手的那个照着她的样子捏的糖人,此时摔在地上支离破碎,依稀能看见绿色的糖块。难道眠眠自己走了,可是这人山人海,她绝对不会离开自己往别处去。 “大爷,你有没有…”他慌了神,转过头想要询问,却见那“老头”摘下了眼睛上的布条,那明明是一双明亮完好的眼睛,甚至连原本被布条遮盖住的皮肤也绝对不是苍老的模样。 糟了,上当了!这是方大炮脑海里一瞬间冒出的念头,然后那“老头”伸手抓起一块石头冲着他拍了过来,方大炮受到重击很快晕倒在地上。人潮拥挤嘈杂,谁也没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情,“老头”勾唇狞笑一声,抬头向着天上点了点头。 阮眠眠和方大炮这边出现突发状况的同时,刘欣儿已经找到了正在一家店品尝桂花糕的穆如清和江心月,三个人也是被堵在了殿内无法出去,看着外面乌泱泱的人群有些发愁。 “遭了,眠眠和大炮还在外面逛,人这么多,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江心月一拍脑袋,柳眉紧蹙,显然非常焦急了。 她沉吟一会儿,立刻把穆如清随身携带的短刀解下来绑在自己腰间,把手上的东西都交到了他和刘欣儿身上,低声道:“如清,你保护好欣儿,尽量不要出去,我有武功在身上,出去找找他们。” 穆如清点点头,看着江心月几步纵跃,轻巧的攀上了房顶不见了,两个人脸上的担忧却没减少。 此时街边算命的摊子已经被麻利的收拾干净,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晕倒在地面的方大炮靠在墙角,他的脚边是那些破碎的糖块,阮眠眠不知所踪。 第五十二章 遇险 江心月虽然能飞檐走壁,但站在房顶上往下看,全是乌泱泱的人海,又有这些碍事的红灯笼挂在上面,找两个人几乎是大海捞针。 她只能凭着记忆力模糊的位置摸索过去,试探着找寻阮眠眠的身影。 正当她仔细搜寻着下面的人的时候,忽地发现街对面的房顶上正有几个人聚在一起,似乎是抬着个麻袋,麻袋里面鼓鼓囊囊,一人正在拿着麻绳给麻袋封口。 那麻袋装的满满当当,从那人握紧的麻袋口上还有一块布料露在外面,那封口的人似乎也发现了,把那块布料又塞了进去,似乎麻袋里竟然是个人! 隔着一条街,又有这些灯笼晃着眼,江心月看不清楚情况,只觉得那布料十分眼熟,低头一看,她心头几乎是一颤,那布料颜色在青与白之间,动起来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和自己身上这件一模一样,那明明是自己和眠眠独有的,连京城都只有这两匹,皇帝分别赐给了自己和眠眠,其他人不可能得到。 眼见那麻袋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阮眠眠,江心月心里十分焦急,立刻就要冲过街道到对面去救人,可是又哪里那么容易,下面都是湍急的人流,上面虽然有挂灯笼的架子,可是并不牢固,一脚踩在上面万一架子倒了,那下面这些百姓就很有可能受伤甚至引起恐慌而踩踏,一时间她心急如焚却找不到法子。 那些人此时也已经收拾停当抬起麻袋就要走,江心月也顾不得许多了,轻身提气,脚尖轻点在那挂灯笼的纤细竹竿上就追了过去。她每在架子上踩一下那些灯笼的火光就晃动一下,对面的人立刻发现了她,其中一个像是带头的扛起麻袋就要跑,看来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其余几个壮汉迎过来阻拦江心月。 江心月刚一落地,那男人就扛着麻袋翻过房顶渐渐消失,剩下的男人也手持着木棍向她靠拢过来。她双脚落在瓦片上稳住身形,右手已经抽出腰刀横在身前,挡住了那几个男人的攻击,只是她武功再好也双拳难敌四手,招架了一番,又担心着阮眠眠,不由得露出了破绽,被木棍击中了后背。 江心月也不会白白吃亏,手中锋利的刀刃划上了其中一个蒙面男子的脖子,只不过她没有用力,只是让刀擦出一点血痕,她自己反手扣在男子身后,挟制着这个男人,其他人都不敢妄动,他们互相传递了一个眼神,竟然丢下这个被江心月挟持的男子转身就走。 江心月已经累极,狠狠掐了一下胳膊强作清醒,一挥刀背把这男人打晕了放在房顶,一低头却看见房顶下面还躺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高大,如今却半倚在墙边,紧闭着眼睛表情痛苦,头上还有一块血迹,正是被那假装算命的人打晕的方大炮。 江心月赶忙跳下去将方大炮扶起来,还好他除了被砸之外没有其他的上,经过江心月这一晃,很快就醒了过来。承受着头上的剧痛和脑子里的嗡鸣,他艰难的撑开一点眼皮:“心月?你快去救眠眠,眠眠失踪了!” 看着方大炮如今的样子,江心月便知道那些人早有预谋,打晕了方大炮劫走了阮眠眠,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是京城里的还是本地的? 来不及多想,她拿出随身带的止痛丸药塞了一颗到方大炮嘴里,让他现在这里休整一会儿,想来那些人得了手短时间不会回来了,等会儿叫穆如清和阮柏来接他回去,自己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去办。 安顿好方大炮,她又上房顶给那被打晕的蒙面男子吸了些迷药,这才飞快地顺着原路回到了穆如清他们等待的店里。 “心月,你和阮柏到街对面去找到靠在墙边的大炮,把他直接带回客栈,不要慌张也不要在外面耽搁,尽快回去。” 江心月人一进门,就冲着穆如清他们坐的桌子过来了,“如清,你和我去把一个人带回来,眠眠出事了,我们得尽快找到她在哪。” “什么?!姐姐出事了?那我们还愣着做什么,去救人啊!”阮柏和阮眠眠感情最好,此时也坐不住了,两手攥起拳头狠狠按着桌子。 “现在不是急躁用事的时候,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楚,那些人把她带走了,既然不是直接刺杀,那就是另有用处,只要尽快找到她一定能让她完好无损的回来。”江心月手指甲把手心都戳破了,强迫自己保持着镇定。 “听心月的,你们去接大炮,我和她去找那个人。”穆如清一拍桌子下了决定,跟着江心月匆匆出门融进了人山人海。 因为穆如清并不会武功,所以他们只能穿过这条街再由江心月爬上房顶把人送下来,这就耗费了许多时间,等他们回到客栈,刘欣儿和阮柏已经带着恢复意识的方大炮到了门口。 他们一同上楼之后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本来留了花大爷在这里,可是他们叫了好几声都不见他回应,这楼上也没有其他客人在,不禁心中犯疑,江心月一手架着昏睡的蒙面人,另一只手推开了房门。 只见花大爷躺在床上好像是睡着了,可是房间里却杂乱的很,原来堆在墙边大包小包的行礼都已经消失,江心月把人一扔跑回她和阮眠眠的房间,果然门锁被撬开,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再从窗户边上往后院一看,就连众人来时的马车都不见了踪影,更奇怪的是,连魏国公家那位小公子的马车也一同消失了。 快步走回穆如清那边,只见穆如清正拿着一碗水喂给花大爷,其他人都眉头紧锁,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如清,花大爷怎么样?”江心月一边拿出解药喂给那个被她迷晕的蒙面男子,一边询问道。她知道这必然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不然不可能自己人在外面遇袭的同时还有另一拨人在客栈里把东西洗劫一空。 “没事,中了些迷烟,喂点水就会醒过来,你打算这人怎么处理?”穆如清手上动作不停,指了指地上还在晕厥的那人。 “弄醒他,问清楚是什么人劫走了眠眠,然后去救她。”言语简练,话里的愤怒却已经到了极点。只见江心月喂完药,把他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又接过刘欣儿手里的水瓢劈头盖脸的浇了下去,那人被凉水冰的一个激灵,茫然的睁开了眼睛。 江心月没给他缓冲适应的时间,拿起刀背往他脸上拍了拍,握着他的脖子稍微用力,在他惊恐的眼神里掀开了他脸上的面罩。这个面罩似乎是什么皮制成的,很有韧性,只露出整张脸的眼睛鼻孔和嘴巴以下,看起来十分怪异。 “是你?”江心月目光一凛,其他人也是大惊失色。眼前这个绑走阮眠眠的凶手竟然是个熟人,就是这些天与自己同行的那个魏浊意魏公子的一位随从。江心月见是熟人作案,想来拿魏浊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手上的力度加大,直憋得他满脸通红,张开嘴试图大口呼吸。 “说!你们把阮姑娘带到哪里,都有谁是同伙,幕后主使是谁?”江心月目光威严,盯着那人的脸仿佛要把他看个洞穿。 “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魏少爷让我们这么做的,其余的真的不知道了。”那人头像拨浪鼓一样疯狂摇动,想要挣脱江心月钳制住他的手。 “他让你们把人带到哪里?都有什么人参与?”江心月的刀抵上了男人的咽喉,再用力一点就会划破他的喉管。 男人冷汗顺着额头滑倒了脸颊,颤声道:“别杀我,我说,是魏公子和一个姓徐的管家秘密商量,把阮姑娘送到郊外的一处破庙交给那边的人,其他的我们就不管了。” “如清,你去城郊找到那个破庙,看能不能把人截下来,欣儿带着我的郡主信物去汝梁城尽快找郡守派兵营救,情况紧急的情况下围了高苑县城也在所不惜,只要救出眠眠,我会亲自到陛下面前请罪。”江心月眼角湿润了,但眼神依旧凌厉,问道:“魏浊意在哪里?若是眠眠有一点不好,我手刃了他魏国公府。” “他…他现在在县衙。” “县衙?我说他哪来的人做这种龌龊事,原来是和本地官员勾结,这样,欣儿你也不必让郡守裁夺了,直接派兵营救汝梁郡主,完好交出郡主保留性命,一旦抵抗格杀勿论!另外,你也带着我们的人都到汝梁城里,暂住郡守府,也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刘欣儿接了玉佩快步出去雇马车,穆如清带上武器找了匹马出城去了,江心月把那男人打晕了,出门找了个无人的地方飞身上了房顶,竟是径直往县衙奔去。 阮眠眠只觉得头痛欲裂,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恢复意识之后感觉自己被人扛着,后来又放进了马车,辗转几次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她的眼睛只能睁开一点小缝,所以带着她的人也没有察觉出什么,还瓮声瓮气的兀自嘟囔着:“这次的迷药下的够多,小娘子这么颠簸还没醒呢。” 她借着眼睛的一点余光模糊的看着周围的环境,那抗着她的人已经把她从麻袋里放了出来,放在一堆干草上,这里空气都充满了浮尘,似乎是个破败许久的地方。 守着她的人有五六个,有男有女,那两个女子说话的声音还有些熟悉,只是她脑袋剧痛,没时间想太多。 第五十三章 自救 “听说这次这个小娘子还是个尊贵的人呢,好像是什么郡主。”那大汉有些垂涎的声音响起,让阮眠眠心里一阵恶心,只是她怕醒过来那些人再喂药,只好强忍着不敢动弹。 “那咱们做完这次就跑到南疆避一避吧,劫掠皇家贵女,这罪名可不是好担的。”一个听起来有点年轻的男子有些怯怯地说道。 “你怕个锤锤,真正的郡主那都是在京城里吃香的喝辣的,谁来你这个破地方受罪,那公子出手这样阔绰,再加上这小姑娘这美貌能卖个好价钱,啧啧啧,下半辈子都能搂着婆娘住上大宅子了。”另一个男人大大咧咧扬声道。 “是啊,高苑城多少年的老规矩了,只不过这次换成个外来的姑娘罢了,就是外面真查过来百姓们也不会松口,没有证据,谁能说她跟咱有关?” 听着他们的交谈,阮眠眠脑子也渐渐清明过来,自己恐怕是被人趁着大炮不注意掳走了,似乎早有预谋,背后的那个公子虽然不知道身份,但必定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听他们说要把自己交给另一拨人所以在此等候,她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必须尽快逃走,不然交到另一拨人手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她眼睛轻轻张开一条缝打量着这里,虽看不太清楚,但也能稍微辨别他们的方位了,方才聊天的三个壮汉坐在这里唯一的门口,自己正被他们放在一个比人还大的佛像旁边,那两个女子都背对自己正在生火,不知道是想取暖还是想做饭。 阮眠眠想了一会儿,暗自盘算着逃出去的法子,又听那一个粗犷的汉子说道:“再过半个时辰,管家就差不多带人来了,人交出去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不知道公子的银票什么时候交给咱?” 坐在阮眠眠身前的一个女子瓮声瓮气的压低了声音答道:“急什么,公子那等贵族绝不会言而无信,你们且等等,人交到了自然会给你们银票。” 阮眠眠心想,看来这两个女子和那几个壮汉竟然不是一拨人,这两个女子是那个“公子”派来的人,这三个壮汉则是雇来的打手,此外还有那个没有露面的管家,这么大的阵仗,还真是给自己面子啊! 阮眠眠忽然想起来那日江心月和穆如清交给自己一个东西防身,就放在里衣外面的小夹层里,只是现在双手被反绑在了身后,根本没机会拿出来。 思绪飞速转动,她想到一个冒险的法子,心里正盘算着该如何实施,鼻子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差点都要惊得坐起来,只是想到自己的处境,只好竭力隐藏自己的情绪,没错,方才她清清楚楚的闻到了火锅的味道,那两个女子正在煮的,竟然是一品香特有的火锅底料! 这味道过于熟悉,阮眠眠在京城做吃播之所以火起来,和这独有的美味也是有很大关系的,如今在这里闻到,她怎么能不震惊?这味道是一品香独有,从未送给别人…等等,她突然想起来并不是从未给过别人的,前段时间偶遇那段公子,自己还瞧着他有趣递给了他一些,后来一起同行,所有行李包括吃食和火锅底料都是放在后面马车,他们如果想拿一些,那也是极其方便的。 难道,掳走自己卖给别人的人竟然是魏浊意? 是啊,这两个女子说话熟悉,是因为自己和她们相处了十天,而称呼一个人为公子,最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是一个有些地位还刻意隐藏身份的年轻男人。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平时宽厚开朗的魏浊意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毁了自己,更是十分的寒心。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先逃出这样的处境为好。想到这里,她心一横,假装刚刚从药效里醒过来,虚弱的嘤咛了一声,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头晕?” 那三个壮汉和两个女子听见声音都围拢过来,见她是刚刚醒转的样子,其中一个壮汉不屑的哼了一声,出言警告到:“小娘子,在我们手里你最好乖乖听话,等会儿把你交出去大家都好过,若是想着逃跑,那就给你喂了哑药丢出去喂狗!是乖乖听话以后吃穿不愁,还是反抗我们最后不得好死,你心里掂量掂量!” 阮眠眠似乎是被吓到了,小鹿一般清澈的圆眼里蓄满了泪水,惧怕的往后蹭了一点,咬着唇没有出声。 另一个壮汉又道:“瞧瞧,你吓着小娘子了不是?小娘子听我说,咱们是要把你送到个好地方,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穿最上等的肚兜,还伺候最好的男人呢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个壮汉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戏谑和露骨的淫笑。 “我…我饿了。”阮眠眠怯懦的低着头,声音温软无害,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把地上的灰尘都染成了深色。 “女人真是麻烦,你们两个喂她喝几口汤,肉别给她吃,咱们兄弟几个分这点肉都不够呢。”那粗犷男人掀起的摆了摆手,让两个女子给她盛汤了,他则带着另外两个壮汉坐到了刚才的门口,闲谈着:“不得不说这火锅就是好吃,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那两个女子似乎很不愿意和这些粗人打交道,不过还是拿了个木碗盛上一些放到了阮眠眠面前,又想起她的手还被绑着,就给她松了绑,料想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也逃不出五个人看守去。 她们两个都蒙着面,出来之后也换了干练的短打,所以不怕阮眠眠认出她们,就算认出了也自有方法让她再也说不出话。 阮眠眠稍微晃了晃已经僵硬的胳膊,顿时感到剧痛从肩膀一直蔓延到指尖,恐怕是被绑太久了。 她做出一副饿极了的样子,端起碗就猛地喝了一口汤,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这味道倒像是火锅,就是少了一味料…等等,这位姐姐,你们怎么会有火锅的配方。难道你们连浊意都抓了吗?”她眼里的惊恐不像是装的,眼泪重又落了下来,有些可怜的祈求道:“不要伤害他好不好,他只是个小少爷。” 那两名女子本来还担心因为这事暴露了魏浊意的身份,不过阮眠眠这样一说,想来还以为公子也是受害者了,这样倒好,若是出什么差错,也怪罪不到公子的身上,一名女子收起了袖子里的袖箭,并没有说话,回过头重新盛汤了。 那壮汉注意的却不是这一点,他胡子一动,转身问道:“你说少了一味料?这东西这么好吃,再加上一味料还能更好吃?” 阮眠眠似乎被他的询问吓了一跳,手指紧紧握着碗,眼神闪躲着回答:“我…我从前是京城一品香的吃播,一品香的火锅独一无二,就是因为其中有一味香料别人都不知道,是那漠北国竹恩公主带来的,总共就不到一斤,只是在一品香自己做的火锅里放,为了防止别人学会,送给别人的也是去了那一味香料的。” 阮眠眠的胆小与软弱让这些人完全对她放松了警惕,毕竟这样被掳走没有几个女子能保持镇定,所以眼神闪躲恐惧才越能让他们信服,太过镇定反而是反常的表现。 听阮眠眠这样说,那两个女子也来了兴致,公子的目的说白了就是扳倒一品香,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能把这个秘方拿回去想必也是大有用处,两个人转过头来,眼里是毫无遮拦的贪婪。 阮眠眠看了看她们的表情,殷勤道:“我身上就随身带着一包,都给你们,你们给我一点吃的好不好,我实在是太饿了,要是饿出个好歹,各位岂不是也不好交差?”说罢,怯怯的抬头望了一眼,好不可怜。 那汉子点了点头:“算你识相,快拿出来让咱们尝个鲜。”几个人又搓着手凑了过来。 阮眠眠点点头,从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那两个女子:“把这个加到汤里就好了,加一点点就好,还能剩下一大半。” 其中一个女子将信将疑的接过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点黑红色的粉末,闻起来也没什么味道,看着诡异的很。 “这东西真是香料,不是毒药?我警告你,你别耍花招。” “我怎么敢,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生死都在各位手上了,要是你们信不过,就让我先喝一口汤,若是没事你们再喝,我总不会给自己下毒吧。”阮眠眠睁着两个无辜的大眼睛,声音软软的。 “那就信你一次。”那女子用指甲挑了一点粉末撒到锅里,那粉末很快融化不见。 等了一会儿,那女子又拿过阮眠眠用的碗给她盛了一碗,阮眠眠乖巧的接过来,仰头咕咚咕咚喝的干干净净,还赞叹了一句好喝。 见阮眠眠喝了并没什么事,几个人这才放下心来,各自拿了碗盛上汤和肉吃喝起来。阮眠眠乖巧的在心里默念着数字,七、八、九、十。 数到第十下,先喝汤的三个壮汉同时捂着肚子,头上的冷汗刷刷直冒,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倒在了地上。 这两个女人看到这样的情形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可是已经晚了,她们也感受到了那彻骨的剧痛从腹中传来,支撑不了一次呼吸就倒在了地上。 第五十四章 各自奔忙 阮眠眠自然是毫无问题,这还多亏了穆如清的老谋深算,当初刘喜儿身死,她的血却大有用处,所以穆如清和江心月买通了小太监偷偷留下了那块沾血的地毯,他们从里面提炼出了一些血液,烘干之后又研磨成极细的粉末,这血虽不是毒药能致人身亡,但其带来的剧烈痛苦足以在一些危急情况下救命了。 这次穆如清在路上偷偷找到阮眠眠,把这些粉末交给了她,还嘱咐她一定要贴身保管,这才让阮眠眠想到了这个法子。 毕竟那刘喜儿血液里的药只要中招一次,以后就不会管用了,阮眠眠自然不怕以身试毒,而且这东西如果不是用来害人,那绝对是自保的神器,就像刚才阮眠眠做的那样,减轻了敌人的警惕不说,药效还十分快速,就算事后查也找不到任何中毒的迹象,如果不知道这药的效果根本找不到一点头绪。 阮眠眠看了一眼地上凌乱的五个人,提起裙摆正打算逃出去再说,却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马车的声音已经快要到了门口,糟了,是他们说的那个管家来了? 外面的人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下马走了进来,听脚步声似乎有十来个人。他们之中领头的是一个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精瘦中年男人,想必就是徐管家了,他一副精明市侩的样子,两个眼睛眯成缝,透亮的眼珠来回的转动,像是一只修炼成精的狡猾狐狸。 他一挥手带着那些打手进了破庙,一眼就看见里面歪三倒四的人,还有架在火上咕嘟咕嘟冒着浓郁香气的火锅汤,便暗道一声不好,吩咐身边的人去检查这几个人的身体,看还有没有生气。 “报告徐管家,这几个人都还活着,只是像是生了什么急病,晕厥过去了,您看这里面哪个是咱们要带走的神女?”一个露着半截胳膊的古铜色皮肤汉子说道,他并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只想着自己的差事。 徐管家迈步过来,用脚挑着其中一个女子的身子把她翻过身露出正脸,摇了摇头:“都不是,虽然我并未见过那女子,但公子说她十五六岁,穿的华丽非常,更是细皮嫩肉貌美如天仙,这两个女人从身形和面容上都不像,恐怕是让她跑了!” “跑了?那咱们怎么交差,大人还等着明日祭河神,今夜就要把神女送到啊!”汉子似乎想起什么事情,面色很不好看。 “都别楞着了,所有人分头到各处去找,一个小姑娘能跑到哪里去,这汤还热着,肯定是刚走不久,封锁进县城的道路,都去追!” “那这神女…老爷那边等不得啊!”那汉子仍然是忧心忡忡。 “这两个女子,检查检查,脱了衣裳塞马车先送过去充数,若是找不到就拿她们顶替,想必还能瞒过一时,把真正的神女追回来再做打算!”徐管家环顾这间破庙,就只有一个泥胎佛像和一堆干草,显然是藏不了人的,他又抽出长刀在干草里捅了几下,确认没人之后就带着随从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听见杂乱的马蹄声四散而去。 留下的这个古铜色皮肤的汉子蹲在地上嘿嘿一笑,撩开两个女子的头发仔细看了看面庞,不由得淫笑出声:“都是美女啊,挑哪个呢?” 胡乱摸索了一番,他终于下定决心挑了其中一个姿色俏丽的,接着便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声音,似乎那女子的衣服都被尽数脱掉了,那壮汉又扛起不着寸缕的女子放入了外面捂得严严实实的青布小马车,转身又回到了庙里。 方才那些人来的时候阮眠眠无路可逃,眼神一瞥却发现这佛像后面有个很窄的缝隙,从侧面看是不能藏人的,可是佛像却是中空,自己身量又小,情急之下缩起身子钻了进去,刚好能够藏在中空的泥胎佛像里,只是空间也很挤,她只好连呼吸都摒住,不敢有一丝动作。 她刚刚藏好,那些人就进来了,他们说的话也都落在了阮眠眠耳朵里,更加屏气敛声,听着那些人散去了才松下悬着的心。 阮眠眠听着外面只剩一个壮汉,他做的事情也是一清二楚,恐怕那魏浊意的两个女下属是遭了毒手了,本以为那壮汉上了马车就打算走了,她刚想伸出僵硬的手脚,却又听见清晰的脚步声,只好重新藏回去,静静等待着机会。 那人回来之后把手伸向了另一个女子,把她拖到干草上就要行那不轨之事,好似等不及了一样胡乱的解开她的衣带,阮眠眠这边听着心急似火,虽然这女人害过她,但她总不能亲眼看着她受这种屈辱,再说让她昏厥的药还是自己下的,实在是于心不安。 阮眠眠刚要冲出去和他拼个死活,却听外面那男人没了动静,转而一声铁锅的响声传了过来,接着是那男人的自言自语:“这些人煮的什么汤,怎得这么香,倒先不急着办了她,我先填填肚子。” 阮眠眠不由得大喜,锅里的汤可是下过药的,那药力凶猛的连一头牛都能立刻药倒,要是他肯自己喝下去,也省了许多麻烦,自己也能早点逃脱这个鬼地方。 不过片刻,阮眠眠就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倒地的声音,又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任何响动了,阮眠眠才小心翼翼的从神像后面探出头来。 除去那个被脱光衣衫抬上马车的女子,地上凌乱的躺着原来的三个壮汉,另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还有那个后面来的古铜色皮肤的男人。 稍微定了定神,阮眠眠踮着脚跨过他们的身体,借着夜色溜出了这座破败不堪的庙。 因着害怕大路上有人发现她,她并没有急着逃跑,而是绕到庙后的一片不大的树林里,缩在树后面打算起来。 方才她一直注意那些人的话,他们已经封锁了进高苑县城的路线,这就堵死了她要去找江心月和穆如清他们的可能,如今无依无靠,又不能在高苑县城路面,差不多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阮眠眠心乱如麻,若是不进高苑,那就只有一个法子或许能够救命了,没有多想,她起身走进了浓墨一般的夜色。 阮眠眠离开破庙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另一边通往破庙的小路上就出现一个骑马的身影。 他腰上别着古朴的腰刀,风神俊朗,剑眉星目,正是一品香的老板穆如清风。 两个人不过相差片刻,却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穆如清飞身下马直奔破庙里面,一眼就看到了这些人都痛苦的晕厥在地上的场面,心道不好,又见阮眠眠并不在这里,而这些人中间还摆放着一锅火锅汤,心中泛起了嘀咕。 那古铜色壮汉的手上还捏着一个木碗,显然是晕过去之前还在喝汤,又见这些人都紧紧捂着腹部,面如金纸,他才放松下来,这明明就是中了刘喜儿的血液里的药才有的反应,这么说眠眠应当是下药成功逃走了,那总能说明她目前还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穆如清松了口气,转身骑上马向高苑县城飞驰而去,他要将这最新的消息告诉江心月,也好让她早有打算。 江心月摸到县衙外,只寻了一出僻静的房顶观察着里面的情况。这县衙并不大,不过是京城里到处都是的两进的小院,甚至在外面看都有些破旧,只是仔细观察之下,江心月发现这里面竟然是有些奢华的过分。 县太爷这里四五房小妾,一位正室,还有一二十个美貌的丫鬟伺候着正在后花厅里围坐着吃晚饭。江心月攀上房顶,偷偷掀开一块松动的瓦片,冷眼瞧着下面的热闹景象,整个房间都是金色的长明蜡烛的光彩,小妾和丫鬟们穿红着绿,头上还各自带着艳丽又俗气的大红花,一个个妖妖巧巧,轻浮放荡。 那位大夫人倒是穿的像正常的富贵人家一样,只是看面色年纪应该不小了,她也不屑和这些妾侍打交道,只冷声道:“按照往年的例子,老爷今夜不会回来了,你们各自吃饱了就回去好生呆着,不要惹事拌嘴。” 说罢,她自己先夹菜吃了起来,仿佛极其平常一样。江心月仔细一看,这正室夫人身边确实空着一个椅子,想来是给那位不回来吃饭的老爷留的了。她继续屏声听着,希望能听到这老爷的去向,或许那些人劫走眠眠就是送到这老爷那里去的。 “夫人呀,咱们姐妹几个来了几年了,老爷平时好好的,偏偏这一天都不在,人家可想他了呢~”一个穿的尤其妖艳的女子半睁着眼睛撒娇似的说道。 “你想老爷?怕不是想他赏你的金元宝吧?”另一个妾侍白眼一翻,有些没好气的说。 “你就这么冰清玉洁?还不是央求着老爷给你娘家贴补钱盖房子?别打量别人不知道。”先前的妖艳女子冷哼一声,眼瞧着两个人就要在饭桌上动起手来。 那大夫人面无表情的把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拍,厉声道:“这都是做什么!明日是祭祀河神的大日子,老爷彻夜去忙碌,就是让你们在这争风吃醋的吗?” 大夫人说话有些用处,那两个妾侍虽然眼神不屑,但都不再开口,只愤愤地搅着手绢。 江心月听见她说老爷是因为祭祀河神去忙碌,一时有些搞不明白,祭祀河神和抓走眠眠有什么关联吗? 正这样想着,江心月突然想起来在庙会上听人说过一言半语,似乎每年这个时候高苑都要祭祀河神,一般都在城外的高苑河边,排场极大,还有个专门的别院建在哪里,难不成,真是因为这件事? 第五十五章 陋习 想到这里,江心月寻思着看来自己要出城到别院去看一趟了。虽然早拿到消息说魏浊意那个混蛋也待在县衙,但等汝梁的军队到了早晚有收拾她的时候,现在不应该兴师问罪,救出眠眠才是最急迫的事情。 闪身退出县衙,江心月循着最快的路找到了出城的城门,她见零零散散的人从庙会那边散过来,却有一些人分散在人群里,东瞅西望,似乎是找什么。 江心月拿出黑纱遮面,在房顶上伏低了身子观察,断定他们确实是有目的有组织的在找什么人。在她看来,阮眠眠被抓,魏浊意又将一品香出卖了,这些人要找的肯定是和阮眠眠同行的一品香的人,好个一网打尽! 在隐匿踪迹这方面,世上比江心月在行的还真没几个,当年她的师父江大侠因为行事不羁树敌颇多,所以武功高强倒是其次,逃跑和隐藏经验也是万里挑一,这些技法都被江心月学了个十成十。 躲过那些人的搜查出了城,江心月又摘下面纱,把长裙略整了整,混入出城的游人堆里,装作赶庙会返程的附近村镇的姑娘。 现在天色这么暗,没人注意到她的衣裳是不是有些过于华丽,她又故意把高高在上的郡主姿态和礼仪刻意的收敛了,从后面瞧着确实像是普通农家的女孩。 混入人群之后,她边走边留心听着附近人们的交谈,明天的河神祭祀这样大的事情,必然会引起民间的谈论,她只消听一些,也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 果不其然,前面两个瘦瘦弱弱的青年正在讨论这事,江心月便跟在他们后面,状若无意的支起耳朵来听。 其中一个头上绑着灰白色布巾的青年道:“阿狗,明天祭祀河神你可去吗?听说这次的神女可比往年的漂亮。”说罢还兴奋的搓了搓手。 “肯定得去,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搁在平时,哪里摸得到这么水灵的大姑娘。”那被叫做阿狗的男子一口黄牙,边说着五个手指还在身前握了握,一脸的猥琐。 “咱们也就过过手瘾,今晚县太爷和那些衙门里的人才是真的快活呐!”从旁边又走过来一个年纪有些大的老头插话道,眼神隐秘的暗示了些什么。 神女?江心月注意到这个从未听过的词,又见那两个男人的反应和语气,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恐怕抓眠眠去就是为了这件事,越想越着急,她悄悄地脱离了人群,到了无人看到的地方运起轻功朝着河边的别苑奔去。 别院建在河边,墙根底下就是河岸,规模倒是不小,足有几十间平房,围成三四个院子。只是这院子也是奇怪的很,三面围墙,只有一个大门,可大门口正对着河道,门口又停着三两个小舟,似乎是必须走水路才能从正门进去。 只是江心月本来就是来暗中探查,没想过要堂堂正正从大门进去,所以她还是用老法子跳上屋顶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况,其中一个较大的院子想来就是正院了,此刻等伙通明,还挂着一些大红的灯笼,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在此成婚。 这个院子门外守着两个穿黑色短打的护卫,五大三粗像是有些功夫的练家子,此外还有不少小厮和侍卫在另一边窥探里面,不时还小声嘀咕两句。 江心月伏在房顶注视着里面的情况,不一会儿就看到院子外面一辆马车朝着别院这边驶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指挥着两个护院抬着个被毯子包着的东西,似乎是个人的形状,只是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那几个人上了船,又急匆匆的抬着往灯火通明的正院里来了,江心月这才看的稍微真切,那毯子里确实是个女人,莹白的胳膊垂在外面,大红灯笼一照反而泛着惨淡的光,看起来这人已经被迷晕了,不过江心月也松了一口气,这个女人身形和阮眠眠截然不同,绝对不是阮眠眠。只是阮眠眠能在哪里呢? 现在江心月还是毫无头绪,只能静观其变。 此时那管家已经指挥着人把这女子抬到了正院门口,他自己则清了清嗓子,朗声朝里面喊道:“老爷,神女已经带来了,还是照老样子直接送到您房里吗?” 说完这话,江心月敏锐的注意到他的一个小动作,他背在身后的手是握拳的,这就说明管家似乎十分紧张,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里面很快就传来了一个男人有些激动的声音,门也随之打开:“快送过来让我瞧瞧,这宫里的郡主是不是那么美艳娇嫩。” 郡主?这高苑城里除了她这个靖书郡主,不就只有阮眠眠是郡主了吗,什么时候又多出个郡主。 不等她犯疑,那管家立刻应声道:“是是是,这就给您送进去。”又催促着那两个壮汉抬了人进去。 不过片刻又那老爷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这就是汝梁郡主?姿色平平,也不过如此,亏我当初听那魏公子说的貌若天仙还激动了好一阵,行了,你们下去吧,今晚我就和咱们的神女娘娘洞房,没有十分要紧的事情不要打扰我。” 那管家带着两个护院退了出来,还顺带关上了门,见里面再没有吩咐出来,就麻利的退出了院子。 徐管家带着两名护院走在院子里的小道上,这小路和方才映着通红光芒的院子相比着实冷清了不少,以至于三个人径自走着都没发现身后不远处跟着一道融于黑暗的身影。 “管家,咱们这样做当真行吗,万一老爷察觉出来…”其中一个护院有些忐忑不安。 “那你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那位汝梁郡主如此狡猾,难道老爷会等着咱们去把她抓回来?”徐管家鼠目一横,斜睨了一眼身边的护院,不急不慢的说道:“咱们但求无过就罢了,今天你们也辛苦,老爷享用新的神女,咱们就去找那往年的神女快活一番,岂不美哉?” 徐管家说罢大笑一声,率先进了一个院门,不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尖叫,不过很快就沉寂下去了。 两名护院对视一眼,也找了个没人的院子进去暂且不提。 江心月隐匿在一丛翠竹后面,手指狠狠扣在一颗竹子上,她抬眼看了看郁郁葱葱的长青竹,有些愤恨的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没想到名头这么神圣的祭祀,竟然是这些畜生冠冕堂皇的借口,那神女不过就是供所有人玩乐凌辱的玩物罢了,亏他们还在这污浊地方种竹子这样高洁傲岸的植物。 不过唯一一点让她能够保持镇定的就是终于得到了阮眠眠的新消息,她能想到法子从这些人身边逃走已经是万幸的事情了,下一步她要做的就是找到眠眠,还有把这个恶心的陋习给彻底破坏。到底有多少妙龄少女的美好人生在这座别院被葬送,或者说还有多少女孩正在这里受到伤害。江心月略定了定心思,转身重新隐匿进了夜色之中。 再说这边刘欣儿拿着江心月的身份玉佩雇了辆青布马车一路出了高苑县城,现在行礼物品都被洗劫一空,还有花大爷和方大炮两个伤员,其余的就只是年纪尚小的阮柏和自己一介女流,这一路一旦有什么问题恐怕就都交代在这里了。 好在花大爷出城之后已经醒了过来,方大炮除了额头的伤也没有别的伤处,两个人倚靠在马车里,刘欣儿拿着湿毛巾给他们擦拭着脸上的汗水,阮柏在外面赶车。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见到了高大而宽阔的汝梁城墙。 此刻虽然夜已经深了,但汝梁的城门仍然大开着,不少百姓从高苑逛完了庙会回去,还有不少百姓提前一夜去高苑准备参加明天的河神祭祀,街道上有来有往,巡查的士兵也是和和气气并不严厉,简直和白天差不多。 刘欣儿带着众人进了城,却并没有直接往郡守府去,而是找了处临近城门的客栈开了房间把众人安顿下了。 留下阮柏看护花大爷,方大炮也已经能自己起身了,刘欣儿又把手里唯一的防身匕首交给了方大炮,交代他们不要随意出门,这才独自离开了客栈。 她不带众人前去也是有自己的打算,且不说那郡守相不相信自己的信物,愿不愿意带兵相救,到时候若是怕事畏缩的倒打一耙,也不用牵连他们。 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在街上,刘欣儿都无心惊异这汝梁城的繁华和开放,只是低头边走边想着怎么让那不知底细的郡守出兵救人,忽地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刘欣儿本就有些恍惚,等她抬头注意到的时候那马蹄俨然快到了面前,眼看就来不及躲闪了。 那马上是个穿着轻甲的青年,白白的皮肤,眉目确实有些坚毅的,他眼看前面有个姑娘吓的没有闪躲,立刻扯紧了缰绳把马头往旁边一扯,骏马高大的前腿就堪堪避过刘欣儿面前绕到了一旁。 那将士收拢了缰绳又指挥着骏马绕了一圈才重新停下步子,却听他惊讶的道:“欣儿,你怎么在这里?” 第五十六章 英王 刘欣儿听到这魂牵梦萦的熟悉声音猛地一抬头,那骑在马上的白净青年可不就是她的未婚夫吗? “你…你怎么在这里?”刘欣儿脸上强作镇定,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 “欣儿,我随着王爷南巡,如今王爷和竹恩公主在城楼观景,我是回来取东西的,现在还要去王爷那边。”青年下马用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腕,随后脱下身后的披风给她披上:“虽说南方不像北方酷寒,但晚上也是湿冷的。” “阿言…”刘欣儿的眼泪夺眶而出,伏在段言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的段言心疼坏了,忙问怎么了。 这一夜刘欣儿经历的惊惧和重担比前面十几年都重,谁都忘了她还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如今有了自己人倾诉,原来的压抑和委屈都统统决堤了。 刚哭了一会儿,她立刻擦干了眼泪,揉了揉红肿的眼皮,强撑着让自己保持镇定:“阿言,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汝梁郡主遇险,生死不知,快带我去见英王爷,快!” 段言听她这样说,来不及细问,一手抱起刘欣儿飞身上马,两个人纵马飞驰着向城楼奔去。 城楼高足有三十尺,从最高的一处向外望去可以看见城内灿烂的星火灯光还有城外寂寥的大片黑暗,对比之下无比的壮观。 英王陆归此时披着纯黑色的披风,腰背挺拔的如一颗青松一般伫立在栏杆前,右手边揽着竹恩公主的肩膀,竹恩的头略微倚在他的肩头,卷曲的金色长发像星光一样铺满了他的手臂和半边身子。 他们两个人虽然相识不久,但相处还算和睦,渐渐的已经开始像寻常的恋人一样相处。郎才女貌,又有相似的身份和背景,并不难交流。 竹恩微微侧着仰头看了看陆归精致随和的面容,心中暗暗思量着,有时候她总是觉得陆归看着她的时候像是看别人,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只是这种感觉并不强烈,所以她即使摸不着头脑也不知如何开口去问,大多数时候陆归都是对她照顾的细致又周到,对她的温柔也是无微不至的。 “报,王爷,楼下有位亲卫兵带了个女子,说是京城王爷认识的,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禀报,王爷要见吗?”狭窄的楼梯上一个眉目有些粗犷的侍卫长快步走上来,身上的兵甲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京城?让他上来。”陆归回过头有些诧异,实在没想到京城的故人能到这里来求见自己,更想不到来的是什么人,只是心里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隐隐约约心头发痛,眉头皱起来就没有松开。 竹恩今天穿的一身绣着金色花纹的白纱裙子,轻飘飘的袖子一直垂到身后,她敏锐的注意到英王原本抚着她肩头的大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自己的衣袖,骨节都有些发白,似乎有些着急,她悄悄握上他的手,指腹一下一下磨砂着安抚着他。 那侍卫长踩着楼梯咚咚咚的下了楼,不一会儿就听见他带了人又返了回来。陆归此时已经转过身来,瞧着那两道身影慢慢的走上陡峭的台阶,就像是两个谜团从水下一寸一寸浮出水面,这感觉实在是不好,急切的想知道,又不可避免的逃避它。 “欣儿?你怎么到汝梁来了?”陆归见到刘欣儿属实意外,难道今天出事的是一品香的人?莫不是… 刘欣儿的眼睛肿的和桃子也差不了多少,段言扶着她脸上都是心疼,自打他认识刘欣儿开始,她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火辣性格,生活即使不如意,她也从来不曾表现半分,更没有这样哭的梨花带雨的时候。 “见过英王,见过竹恩公主,求英王出兵救救我们。”刘欣儿挣开段言的手,直直的朝英王跪了下去,脊背还是挺得笔直:“我长话短说,我们一品香所有人一路往南方来,在附近的高苑县城出了事,被人暗算打伤了方大炮和花大爷,眠眠被人和县衙勾结掳走了,现在生死不知,心月姐和穆大哥分头救人去了,派我带着剩下的人来汝梁求援。” “什么?眠眠被县衙的人掳走了?欣儿你先起来,不要着急。”陆归也顾不得竹恩还在身边,就连竹恩的手都下意识的被他抓在手中握的通红。他猛地转身大喊:“郡守!汝梁郡守在哪?” 听到陆归发这样大的脾气,那本来在楼下候着的汝梁郡守背后寒毛都竖起来了,他还想着伺候好了这位爷,能在朝廷里给自己美言几句调任回京,谁知这位爷油盐不进不说,这准王妃在这也不好明着送美女给他,着实想破了头。现下王爷有事要办,还是急事,他也管不上别的了,硬着头皮就跑上楼去。 “参见王爷,下官汝梁郡守候命。”郡守连滚带爬到了英王面前,颤颤巍巍的跪下行礼,摸不准这位爷的脾气,他大气都不敢出。 “现在汝梁城有多少兵马?立刻派人用最快的速度召集起来,直接把高苑县城围起来,另外段言去召集本王的亲卫兵,跟随本王攻入高苑县衙,让他们把人交出来,再给我们一个交代。”陆归很快安排好了事宜。 “这…没有皇上的兵符和手谕,下官实在不敢轻易调兵。”郡守头上的汗珠直冒,颤抖着用袖子擦了擦,有些忐忑的低下了头。 “事发突然,如何等得起去京城求一道旨意?再说你可知今日要去救的是什么人,那是汝梁郡主,整个汝梁都是她的,如今为她出兵你都不肯吗?”英王眼睛里闪过一丝凶狠,若是郡守再不听从命令出兵,他很可能要采取不道义的做法了。 “皇帝陛下颇为宠信汝梁郡主,高苑县说起来也算是汝梁的地界,一国郡主在自己的地盘被官员带头掳走,若是郡主因为这一段耽搁出了事,皇帝盛怒追查起来,第一个要交出去的就是你汝梁郡守的乌纱帽,还有项上人头。”一旁的竹恩竟然也为阮眠眠说话了,英王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她回以一个温柔的眼神,点了点头。 竹恩公主的威逼利诱也是起了作用,那汝梁郡守一是爱权二是惜命,此刻一听是去救汝梁郡主,便也顾不得规矩流程了,立刻爬起来去张罗军官紧急调兵,一时间整个汝梁城的大小官员和将士都集结起来,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都是穿戴整齐的铁甲兵士,百姓们纷纷闭门关灯,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陆归嘱咐段言带着刘欣儿先把一品香的其他人安排到郡守府里住着,他们两个下楼之后就只有陆归和竹恩相对站着了,陆归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陆归,你怎么突然这么扭捏起来?”竹恩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冲他撇了撇嘴,只是眼神还闪烁着。 “竹恩…我始终觉得你对眠眠他们没有好感,今天你帮她说话我还很意外的。”陆归不自然的抹了抹头发。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竹恩向来光明磊落,至于你心里有谁我不管,只要有我的一个位置就行了,再说因为两国邦交的关系占了你一个正妃之位,我还蛮不好意思的,若是你真的对这个阮姑娘有意,我绝不反对你纳侧妃就是了。”竹恩摇摇头,眺目往楼下整装集合的军队看去。 “说什么呢,你肯这样为我想我很高兴,只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梦,你没发现她和一品香的方大炮情谊非常吗,我也只是这样用得着的地方护她安全就罢了,不能有其他想法。总之我这辈子既娶你,绝不辜负你再纳旁人就是了。”陆归往常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是浓浓的落寞和无助。 “哦?她是汝梁郡主,方大炮只是一介平民,她倒不觉得身份有别。”竹恩听到这事,心里不知为何松快了许多,就好像误打误撞解开了心里的一个隐隐作痛的结一样。 “这也正是她的可贵之处,至高之洁,通透质朴。”陆归像是念一首诗一样慢慢念出这句话,背后是数千将士列队的铿锵喊声。一个小乌龟黄绿色的头从陆归袖子里伸出来,两只亮亮的眼睛转动了几圈。 一个时辰之内,汝梁郡内除去要值守在岗位上的士兵,其他的士兵都集结在汝梁城门前,整装待发。 陆归自己和竹恩骑着两匹马首先跑在前面,后面跟着的是他这次带出来的一队亲卫,总共二三十个人急速飞驰在官道上,向高苑城奔去。这次他们的打算很明确,能把所有高苑的逆贼控制住救出阮眠眠最好,若是仍然没找到,那外面的围城也已经布局好了,总不会让这些恶人逃出城去,来个瓮中捉鳖。 汝梁郡守这边集结的七八千士兵在陆归走后也向着高苑县城进发,此时已经是深夜,估计天亮之后就能悄无声息的把高苑县城整个的围起来。这些士兵的指挥权陆归也没有再交给当地的驻守官员,而是由送了刘欣儿回来的段言掌握着,自己人在后方总是保险些。 第五十七章 归来 天光尚未大亮,汝梁城的城墙看上去灰秃秃的不见生气,人群目送着长蛇一般的士兵队伍从城门走出去。 待到最后一队士兵也走完了,那两扇大门却支吾一声开始合拢,留下的将士排成一排挡在门前,人群拥挤却都不敢硬闯,大门完全关闭,把一众想要进城的百姓拦在了城外。 “各位父老乡亲,上面郡守大人有命令下来,今日汝梁城暂时关闭,不许任何人进出,违者格杀勿论!”一名侍卫长模样的男人瓮声瓮气的喊道。 底下的百姓议论纷纷,有些人还驾车等着送货,有人家在汝梁城里也不能回,一部分从附近村子来的看进不了城索性直接掉头离开,仍有大部分人滞留在这里。 人群最前面有一个脸上抹了些灰的小姑娘仰头望着城墙,人群虽然拥挤,但在她身边好像有天然的隔断,其他人都离她有些距离,并不和她有接触。 毕竟这姑娘脸上虽然脏的像花猫,可这衣服料子却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穿得起的,有些凌乱的头发上光是玉钗就水色极好,更别说那几粒虽然小巧却圆润饱满的珍珠了。再看她通身的气派那样的显眼,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暗把她当作大户人家跑出来玩的千金小姐,所以格外的避让,生怕碰着她会给自己惹来祸患。 看了一会儿城墙,她眯了眯圆滚滚的杏眼,表情自然的和那侍卫长搭话:“这位军爷,为什么好好的汝梁城要封城呢?你看这里许多人都回不了家,在这里等着多可怜。” 本来阮眠眠出尘的气质就让别人对她特别多看一眼了,她这一和侍卫长搭话,后面的百姓哄得一声炸开了锅,纷纷自觉的同时后退一步离她远了一步。 有人叹这姑娘恐怕还真是大户人家不知世事的小姐,居然敢和向来就蛮横的士兵讨价还价,还公然质疑。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被拖到牢里剥层皮了。 那侍卫长本就注意到了她,见她穿着打扮都不普通,所以也不把她当普通百姓来看,反而整了整盔甲,本来冰冷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和善的笑容,生怕吓着这姑娘招来麻烦:“这位小姐,不知您是哪家的贵女,是昨晚出去游玩了吗?” 阮眠眠张了张口,摸了摸身上发现玉佩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被那些人趁自己昏迷摸走了,所以一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有些尴尬的扯着衣袖。 侍卫长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看来是把她当成偷跑出来参加庙会的大家小姐了,俯下身笑着说道:“小姐不愿说也没关系,咱们今天关了城门,实在是那位英王殿下突然要去救什么人,带了几乎所有的兵出城,城里恐怕有人趁乱生事,所以才暂时封闭城门。小姐若是想现在回府,在下派人送您回去。” “你说,陆归去救人?他现在已经走了吗?”阮眠眠瞪大了眼睛,这英王刚好在汝梁城是她始料未及的,而且恐怕是接到了一品香的消息赶着去救自己了,却不知道自己刚好来到汝梁。 那侍卫长听阮眠眠自然的直呼英王的大名,心中有了计较,面上也越发恭敬起来,知道英王大名并敢这么直接喊出来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了,就是这汝梁城里恐怕也没多少知道英王本名的。 “英王殿下与竹恩公主带着他的亲卫队早就出城了,现在怕是已经到了高苑,不过英王身边还留了一个亲卫长还有一些英王嘱托好好照顾的人,不知小姐要见吗?”侍卫长仔细斟酌了字句,生怕一个回答不好就影响自己的仕途。 “劳烦您带我见一下吧,他们能认出我。”阮眠眠听说英王留下了亲信,心里立刻雀跃起来,英王能得到消息那就说明一品香肯定有人已经到了汝梁城和英王见了面,早点见到报平安也是好的。 侍卫长不敢怠慢,亲自带了两名守城的士兵,跟在阮眠眠身侧带着她一路向城楼上去,陆归和竹恩公主走后,就换成段言在城楼上指挥全局了。 阮眠眠蹬蹬蹬上了楼梯,一抬眼便见到背对着楼梯看着远方出神的段言,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他,此刻觉得他已经成熟了不少,再不是刚开始时那个看到刘欣儿都脸红的青涩少年了,现在他表现出的更多是稳重和胆识,已经颇有些将领的风范,看来在英王身边历练这些时候还是有用的。 “段少将,有位小姐要见您,下官把人带过来了。”那侍卫长恭敬地拱了拱手,吧段言的思绪给唤了回来。 段言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脸上灰扑扑,挠着头在笑的阮眠眠,他立刻一脸惊喜的一撩一拜半跪下去行礼:“参见汝梁郡主,郡主万安。” 那侍卫长见英王身边的亲卫段言喊这小姐是汝梁郡主,立刻惊慌的也同时行礼:“郡主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怠慢。” 其实侍卫长心里还是暗自庆幸的,自己见到她之后也一直小心对待,也没有做什么不尊重的事情,想来在这郡主心里的印象也不会差,往后多在她面前露一露脸,说不定还能升官发财。 “不碍事,你做的很好了,起来吧。”阮眠眠毫不在意,她从没把自己当真正的郡主,也不会因为身份生出什么虚荣心来。 “郡主不是在高苑县被劫,怎么到了汝梁来?对了,我得赶紧派传令兵送信给王爷,他听说姑娘遇险,生了大气了,现在恐怕都要杀到高苑县衙了,还得叫郡守找几个合适的侍女服侍您,再叫这城里最好的郎中检查您的身子。”段言忙的团团转,一连串的叫了一些人进来吩咐下去。 阮眠眠摆手唤住了他,温言道:“我毫发无损,不必兴师动众啦,心月姐姐和穆大哥在这吗,大炮怎么样了?” “这…靖书郡主和穆老板还留在高苑,好像是张罗着救您,现下是欣儿和方大炮,花大爷还有阮柏在汝梁,已经安排在郡守府住下了。”段言立刻回道。 “既如此,就派人去给他们报个平安,就说我回来了,完好无损,然后还得劳烦你立刻随我带些人去高苑,越快越好,我人虽然逃出来了,还有些事情没了结,总得亲自再去一趟。”阮眠眠想起高苑的那些龌龊事,肉嘟嘟的脸上也沉重了起来。 “是。”简短的应答之后,段言毫不拖沓,立刻叫人备马,他自己去挑了十来个人跟着,保护阮眠眠的安全,这其中就有方才那个侍卫长。 阮眠眠也下楼准备着,她不太会骑马,所以和段言同坐一匹枣红色的马,上马之后段言并没有紧贴着她的后背,而是刻意的使两个人的身体隔开一拳的距离,虽然这样他骑马并不舒适,但却是最合适的方法。 阮眠眠自然感觉得到段言的心思,侧过头微微笑了一下,又眼神放空去想自己的事情了。 所有人整顿好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待出发时还有个厨子满头大汗的端着一个托盘从一侧的院子里跑出来直奔阮眠眠马前,并不抬头只行礼道:“郡主娘娘万福,方才段少将军嘱咐的给郡主娘娘的吃食已经做好了,请郡主随身带上。”说罢把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正好是阮眠眠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阮眠眠有些惊讶的看了眼段言,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这么周到的替别人着想,她从昨晚到现在就只喝了两口汤,又是赶了一夜的路,确实是饿了,只是想着心中的事情并没有多说,眼下有人做好了吃食送过来,可谓是最好的事情了。 拿过他托盘里的肉饼,阮眠眠轻声道谢,又叫这厨子起身,细细的打量了一眼这厨子,方才他话说的很有条理,人也规规矩矩,并没有一般人见到郡主的那种畏缩或者是口齿不清,所以格外让她感兴趣。 这位厨子腰上系着雪白的围裙,身材有些壮,但脸上倒是和蔼可亲,弯弯的眼睛干练的眉毛,倒有些像是方大炮的品格。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郡主,草民汪洵,是军营里专做面食的厨子。”汪洵规规矩矩的答道。 “我知道了,我现在有要事要做,等有空了还想着找你请教厨艺呢。”阮眠眠笑眯眯的看着他。 “郡主这么说可是折煞草民了。”一边说着,汪洵往后退了两步给阮眠眠的马让出路来。 阮眠眠点点头示意段言可以走了,段言双腿一夹马腹,一队人飞快地往高苑县城冲去。 赶路的时候天色渐渐的明亮了,许多阮眠眠夜间走路时没注意到的景物都显露出了本身的面孔,竟然如同走了两条不同的路。 阮眠眠不时咬一口金黄酥脆的肉饼,歪着头左右看着一路的风景,也还算惬意,不过一个时辰时间就看见了高苑城的大片建筑,同时看到的还有一群群游客,这些游客以男人居多,正一窝蜂似的往建在河边的祭神别院赶去,兴高采烈的不知在期待着什么。 阮眠眠见状似乎想起了什么,跟身边的护卫要了一个簇新的黑色面纱,绕过面前将多余的部分系在脑后,虽然是男人的款式,但好在能够遮盖容貌。做完这些,她指挥着一行人掉转马头往别院那边去了。 第五十八章 祭河神 别院这边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这些人都站在河道两边翘首盼望着里面的人出来,整个河上都浮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把河水都映照成了五颜六色。 河道中央一条挂着缤纷彩带的花船,船上几个侍卫站在甲板上,厚厚的垂帘挡住了船舱,从外面看不真切,那些男人的目光此刻就炙热的对着那隐约晃动的帘子,仿佛能从眼睛里攒射出火焰似的。 阮眠眠她们没有继续靠近,而是下了马待在一颗大柳树后面静静的看着。 阮眠眠青绿色的纱裙太过耀眼,尤其是这场合又奇怪,竟然没什么女孩子在场,所以段言解下身后的黑色披风把阮眠眠整个人裹了起来,披风围拢好之后果然遮住了她的身形,不仔细看的话就像是个身量纤纤的小少年。 只是这柳树下不只是站着阮眠眠和她的侍卫,还有个眼神怯怯还似乎在盼望着什么的老婆婆,她头上包着灰色头巾,满脸褶皱沧桑,后背都有些佝偻,拄着一根破木头做拐杖,另一只手里挎着个柳条篮子,篮子里是几个干硬的素菜包子。 阮眠眠试探着往她那边走了一步,那老婆婆盯着花船的眼睛猛地发现了身边的这群人,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又见阮眠眠围着一身黑斗篷,后面的人又都是一身铁甲的士兵装束,哑着嗓子问道:“各位军爷,是来调查我女儿失踪的事情的吗?” 一边说着,她几乎要干枯的脸上都流露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就连弯曲的脊背都挺直了几分,忽然普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喃喃道:“我就说,我就说嘛,官府不会不管的,我女儿能找回来的,她可是神女,过了年就有一门好亲事了,怎么能不给我送回来呢!” 阮眠眠见这老人神智虽不太清醒,可说的话句句都离不开这祭祀和神女,她与段言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段言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老婆婆您好,我是汝梁城的侍卫长,特地来帮助你的,不知你能否把你知道的情况和我们到一边详细的说一下,我们也好快些办案。” 阮眠眠带着其他人也走到一边,那老婆婆忙不迭的跟着她们到了稍微远些河边看不到的地方,段言先拿了一张阮眠眠没吃的烧饼递给婆婆,这才让她坐下。 “小伙子,我们这每年都有个祭祀河神的传统,人们都说河神爷要是不祭祀,那是要发大水把所有人都冲走的,所以要选整个城里最漂亮的贞洁女子充当神女,主持这个祭祀。”老婆婆仿佛回想起许久以前的事情。 “三年前的河神祭祀前一天,我女儿去城里赶庙会卖包子,可是她到了半夜还没回来,我们都以为她和从前一样在城里客栈过夜,谁知第二天早上我们等来了县衙的官差,他们说我女儿被选为神女主持祭祀了,只要主持一天,就给我们十两银子。”老婆婆抹了抹泪。 “我那个当家的爱财,立刻点头应了,拿了十两银子,可是后来我的女儿小英再也没回来,我去县衙问,他们之说没听过这个人,更不知道神女在哪,后来我那当家的跟别人跑了,就剩下我自己等女儿回来,每年都来看,这不一直等到现在。我去县衙报官,他们不理,我自己来这里,他们又不让靠近,也不知道我那可怜的女儿是死是活啊!” 阮眠眠两只手都攥成了拳头,没想到这高苑的官员竟然强抢民女,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把百姓逼成这个样子。 “老婆婆,既然每年都要选神女,那您知不知道其他神女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孩子丢了他们家人也不找吗?”段言还是冷静一些,继续安抚着老人,希望问出更多东西。 “找,怎么不找,东边村子里有户人家也是穷的叮当响,后来女儿被选作神女一去不回,那户人家都找疯了,可惜什么都找不到,后来那家人也心灰意冷了,搬进汝梁城里去了,离开这个伤心地。” “可是我见这里似乎没有其他女人来参加,是有什么说法吗?”段言追问。 “那些官老爷请来的风水先生说女人属阴,男人属阳,水又是极阴的东西,所以这一天女人不能靠近祭祀,不然要招来祸水的。” 阮眠眠冷哼一声,低声道:“都是骗人的把戏罢了,水势涨幅每年都是没有定数的,谁能保证年年风调雨顺,若是女人真属阴不能靠近,那又为何选个神女主持祭祀?” 段言稍稍做了个手势制止了她,又转身向那老婆婆道:“您先回去吧,把您的住址交给我的属下,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们第一时间告诉您。” 派了两个侍卫送了老婆婆回家,阮眠眠和段言一时间相顾无言,这件事看来已经继续了很多年,想要止住又怎会那么容易,而且江心月和穆如清还不知道现在境况如何,他们更是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当他们听完了故事一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听得花船那边一声惊惧的大叫阮眠眠抬眼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绸衣带着瓜皮小帽的富家子弟张牙舞爪的从花船船舱里钻出来,连滚带爬的往船头上躲过去。 见到这样的变故,阮眠眠给段言使了个眼色,她则带上兜帽把自己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然后重新上马,一行人到了河边。 围观的百姓乍见船上那人突然失常本就有些惊慌,此刻见一队官兵纵马疾驰而来立刻让出一条道路,阮眠眠他们毫无阻拦的到了河边。 阮眠眠他们刚才也听了这祭河神仪式最重要的便是神女,神女不出现在大家面前,只是待在花船上的船舱里,但每个人都可以单独进去接受神女的祝福,只是每个人需要缴纳一些钱财,这规定实在是奇怪的很,阮眠眠他们不得不格外注意。 从刚才的时辰看,估摸着这个突然发疯的男人应该是第一个进去接受祝福的,只是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情把他吓成这样。 阮眠眠走在最前面,段言紧紧跟随在后面,剩余的侍卫也都训练有素,立马分散开来控制住了局面。那边花船上维持秩序的贼眉鼠眼的管家立刻陪着笑迎上来:“诸位军爷,今日也是来求祝福的吗,您几位先请?” 徐管家嘿嘿一笑,朝着阮眠眠递了个暧昧的颜色,看的斗篷下的阮眠眠一阵鸡皮疙瘩。那边发疯的公子已经被几个护院联手制服了,好歹没让他跌下船去,不能动弹之后他还低声嘟囔着什么“鬼啊”“害怕”之类的。 阮眠眠故作冷漠,也不理会一脸谄媚的徐管家,只侧头往那疯癫男子那边看了一眼,段言会意,开口呵斥道:“这人怎么回事?爷几个从汝梁城大老远的来了,怎么一来就看到这个?” “军爷息怒,都是这小子故意使坏,不妨事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您要是想见神女进去见就是了。”徐管家拿袖子抹了把冷汗。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陪着我们少主进去看看,还不让开?不许靠近!”段言一副忠心护主的豪横模样,伸出手在一侧护着阮眠眠弯腰进了船舱,另外两个侍卫立刻堵在门口,徐管家只好远远站着,望着侍卫手里亮闪闪的银刀不敢上前一步。 徐管家方才也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这男子本来高高兴兴的交了钱进去,可是没过多久就哭喊着要跑出来,徐管家还以为里面神女醒过来在闹,没想到进去看了看,神女还是安好的躺在床上,并无异样,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然后阮眠眠他们就到了,来不及思虑很多,徐管家现在只想把这些汝梁来的士兵打发走了再说。 再说阮眠眠和段言进了船舱,这船舱里不知点了什么熏香,浓烈的让人头晕,闻了之后止不住的暖意涌进心口,让人特别不舒服。船舱里东西不多,只有一张最显眼的雕花床摆在正中间,床上似乎有个女人正睡着。 阮眠眠正要过去一探究竟,却听得头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眠眠?段言?你们怎么来了?” 抬头望过去,阮眠眠便看到头顶房梁上江心月和穆如清正一边一个挂在那里,双腿盘住房梁,面朝下脊背紧贴着房梁,正笑嘻嘻的看着她。 阮眠眠赶进往旁边侧了一侧身子,江心月托着穆如清一前一后轻轻落了下来,不得不说江心月的功夫确实是好,就连拖着一个人落地都没有一丁点响声,就好似自己没有重量似的。 “月姐姐,穆大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阮眠眠惊喜出声。 “我们还想问问你怎么和段言在一块呢,你怎么逃出去的?”江心月仔细看了看她,确认没什么差错之后才松了口气。 阮眠眠快速的把自己的遭遇和出逃的过程告诉了二人,说完之后阮眠眠忽然一拍脑袋:“糟了,陆归还带了兵杀到县衙去了,找不到我恐怕着急之中要惹出大乱子,这边处理完之后咱们赶紧进县城去找他们。” “靖书郡主,方才那人为何惊吓到神志不清?恐怕也是二位的手笔吧。”段言笑着说。 第五十九章 会师 “不过是用了一点化妆术,眠眠逃走之后这些人怕被责罚,把其中一个晕倒的女人当作眠眠送了进去,那十恶不赦的县太爷昨晚在别院里就要对他行不轨之事,我趁机把他迷晕了,趁别人不注意运到花船里放在房梁上,方才第一个人进来之前我把化了恐怖妆容的县太爷丢进床上,那人急不可耐的掀开被子一看就吓坏了,不过是鼠胆之辈。”江心月向阮眠眠解释道。 “啊?那为什么外面的徐管家没发现呢?”阮眠眠疑惑道。 “傻丫头,姐姐我轻功盖世,短时间内把县太爷送上去再把那女人放下来也不是难事。你可要看看我给县太爷化的妆?保管能让人冷不丁的吓破胆。”江心月指了指床里面,两层幔帐隔着影影绰绰确实有个影子。 阮眠眠笑了笑,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掀开帘子一看就后退了半步:“姐姐,他死了?” “你再仔细看看,他脸上和身上被我倒了不少红色的颜料,脸上的伤口和脖子上的伤口都是画出来的,船舱里光线这么暗,足够以假乱真了。”江心月伸手望那肥头大耳的县太爷身上一抹,果然在她指腹上粘上了许多红色的液体。 “那这个人怎么办,让他一直躺在这里吗?”阮眠眠合上床帐,“咱们等会儿要赶紧去找陆归了。” “就让他这样在这里吧,咱们又不是什么大善人,让别人看看他是什么东西好了。”穆如清看了一圈周围,从桌上捡起点油灯的火折子,随手打开扔到挂着的幔帐边上,一条火舌绕着半透明的红纱,借着微弱的风势蔓延开来。 江心月飞身而起把那个女子从房梁上带下来,侧过身子让穆如清揽住纤腰,打开窗户一同落入了水里。 “走吧。”阮眠眠重新拉上兜帽和披风,看着江心月和穆如清从窗户外面跳了出去,一点水花都没溅起来就落到了水面之下,她自己则带着段言和进来时一样换上冷冰冰的表情走了出去。 一出船舱的门那徐管家就眯着鼠眼走了上来:“怎么样两位爷,神女伺候的还好吧?”阮眠眠打量了他一眼,对着自己的侍卫开口道:“抓起来,带走。” 然后自己和段言下船上马一气呵成,带着其余的人和被绑起来的徐管家往城里赶去。徐管家乍一听这小少年怎么开口之后听着像小女孩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壮的士兵拿麻绳捆了个结实,扔到马背上就带走了。 这边阮眠眠他们刚走,就有人发现了花船上的异常,顿时喊了起来:“不好啦,救火啊!花船走水了!” 岸边本来就多的是有力气的汉子,船又正好停靠在岸边,所以大家几乎没用多大力气就把火势控制住了,有那勇猛的汉子闯进去救人,过了片刻却铁青着脸拖了个人出来放在空地上。 这下大家都看了个清楚,原来船舱里哪有什么美若天仙的神女,竟然是一个肥头大耳,脸上身上还挂着油彩昏睡着的油腻男人,一时间都道失望。 围上来仔细看了看,几个在县衙做差役的男人发现这晕倒在神女床上还被涂了满头满脸污秽的人竟然是高苑的县太爷,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又怕老爷醒过来会怪罪,只好找了辆轿子把县太爷塞进去,想着送回县衙再说。 阮眠眠他们到了高苑县城的城墙外面,见果然处处都是穿着汝梁军服的士兵。高苑虽然也属于汝梁的地界,这财力上可是天差地别,汝梁的军人都是银甲加身,头戴白翎冠,脚蹬鹿皮靴,又威风又勇猛,这汝梁的士兵就只有布甲,连个盾牌都不能配备。 城门口也是几队威风凛凛的汝梁士兵,各自检查着进出的行人,看到年轻女子还要仔细地辨认长相,阮眠眠就知道这是在寻找自己了。 纵马上前,段言扶着阮眠眠下马走到那负责检查的军官面前。军官一眼就认出了自己人,立刻行礼示意,毕竟段言已经是英王的亲卫,人人都尊称一声少将,往后他的仕途可谓是一路平坦,将来封将军也是迟早的事情。 “段少将,您怎么亲自来了,王爷不是把汝梁的掌控权交到您手上了吗?”军官问道。 段言回了一礼,他身边的阮眠眠掀开兜帽露出面容,开口道:“我是汝梁君主阮眠眠,王爷想必是让你们在找我,如今我回来了,速速带我去见他。” 那军官忙抬头看了一眼,这女孩圆脸大眼睛,长得活像年画上的娃娃,五官却清秀可人,正是英王描述的汝梁郡主的长相,而且还有段言段少将护在一旁,绝对错不了,于是赶紧俯身行礼:“见过汝梁郡主。王爷现在带着亲卫在县衙内,我立刻派人带您过去。” 说罢,他指了一位看起来机灵的小士兵,带着阮眠眠一行人骑马向县衙跑去。 进城之后阮眠眠注意到街上也是没什么百姓,原本由高苑县里把持的军营还有各个路口都已经换成了汝梁的士兵,看来这么快的时间内陆归已经把整个高苑县城掌控了。 县衙在高苑城正中间的位置,周围都是一些小官员的住处,算是整个县城里最好的地段了。此刻五步一哨三步一岗,都是肃杀整洁的气氛。县衙正门口四名官兵站在两侧驻守,见到阮眠眠一行人行了礼之后让出了道路,有专门的人过来牵过他们的马带去马厩,阮眠眠一行人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县衙的正院。 一进去,见陆归披着一身甲胄带着几个亲兵坐在堂前布置事情,竹恩站在一侧煮茶倒水,不时摸摸茶壶的温度,从漠北来到中原这么长时间,她身上的不羁和热辣少了几分,倒多了些贤妻良母的温婉,也算是相得益彰。 英王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第一眼就看到裹在大斗篷里的阮眠眠,她的头发有些松散的蓬着,发饰也歪斜了,却显得她更加灵动可爱,陆归不由得看呆了,一时间惊喜的神情似乎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似的。 竹恩也注意到英王的变化,抬起头看了一眼来人,见是阮眠眠也是面色一喜,伸手拿过一个茶杯轻轻放在陆归面前,瓷杯清脆的碰撞声把陆归的思绪唤了回来。 “眠眠,你怎么回来了?怎么样,没受伤吧?”陆归站起身子。 阮眠眠嘿嘿笑了一声,开口道:“毫发无伤,谢谢英王殿下和竹恩公主费了这么大功夫救我。”她朝着二人的方向微微施了一礼。 她这话虽然简单,听在竹恩耳朵里却是无比的受用,虽然陆归已经明明白白的给了竹恩承诺,可说实话她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如今阮眠眠道谢的时候把她和陆归相提并论,明里暗里都是无意于陆归,反而承认自己的意思。 有了阮眠眠的示好,竹恩心情好了不少,微笑着对她点点头,亲自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带到桌前,替她斟茶:“喝口茶休息一下吧,奔波了一夜辛苦了。” 陆归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还没搞明白为什么在汝梁还对眠眠有些介意的她为什么今天竟然和阮眠眠情同姐妹了,只是这样也好,总好过两个人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关系僵持。 阮眠眠端起茶杯,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们这次还捉了县太爷家的管家一并带来了,一会儿穆大哥和心月姐姐也会带着那个顶替我成为神女的女人过来,别拦着。” “知道。”陆归一挥手,一位军官就下去传令去了,竹恩又张罗着让自己的人借着县衙的厨房和食材给阮眠眠做充饥的点心。 “对了,这县衙里的其他人呢?”阮眠眠歪着头看了看空旷的院子。 “禀告郡主,县衙里住着县太爷的家眷还有几位门客,还有一位自称是京城来的少爷也住在这里,原本县太爷的家眷和侍女都被关在后厅,至于门客则软禁在自己房间等候发落。”站在一侧的一位中年将士答道。 “京城里来的少爷?他可是说自己是魏国公家的小公子,名叫魏浊意?”阮眠眠眯了眯眼,放下了茶杯。 “禀告郡主,正是。” “眠眠认识他?”这边陆归来了兴致,呲起白牙啜了一口茶叶。 “怎么不认识,他和我们一路到高苑来的,说起来我这次被人算计还少不了他的手笔在里面,如今他住在县衙,与县太爷勾结是少不了的了,我还没和他好好算算帐呢。”阮眠眠眼神凌厉,想起自己的遭遇,又看到一品香众人为了救自己而担惊受怕,对这位魏公子可是充满了恨意。 “哦?竟然是这个人搞的鬼,要不直接就地正法了,省的污了你的眼睛。”陆归也没想到还与旁人有关,说起杀人竟然像是谈起今天天气真好这样的寻常话,他对伤害自己在意的人的凶手向来半分同情和怜悯都没有,不管什么原因,都不是害人的理由。 “那不是便宜了他,你且不用管,我自有想法。叫他来吧,想必他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我还得好好的安慰安慰他。”阮眠眠淡淡的笑了,只是这笑里没有平日的可爱。 第六十章 套话 陆归也不说什么,吩咐人立刻照着阮眠眠说的去请软禁在客房的魏浊意,并反复叮嘱了不要告诉他任何事情。 不过片刻的功夫,竹恩带着侍女端了几样糕点和小菜来了正院,正巧那边魏浊意在小厮的带领下也走过来,两个人在院门口撞了个正着。 魏浊意没搞清楚状况,忽然被软禁,又说有人请,刚走到门口又见着这位异域风情的美貌金发女子,不由得看呆了眼睛。 竹恩斜睨了一眼这人,瞧他虽然长得清秀,却一脸痴样,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从他面前走了过去,长而卷曲的发尾蓬松的弹在身后,掠过魏浊意的鼻尖留下一丝余香。 等竹恩和她的侍女都消失在门里,魏浊意才回过神来,他总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像极了自己曾魂牵梦萦的味道,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魏浊意一进门,就见院子里小桌前坐着三个人,一个是方才偶遇的金发女子,另一个是汝梁郡主阮眠眠,另外一个男子却看着眼生。 魏浊意看到阮眠眠安然无恙甚至有些闲适的坐在这里,心里的惊讶不异于被软禁,当时他可是听来报信的县衙差役说汝梁郡主已经被迷晕了送到别院,按理说自己的计划都已经成功了,可为何… “汝梁郡主?你怎么在这里?”魏浊意终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怎么,魏公子好像对我在这里很诧异啊?”阮眠眠一抬眼,满是疑惑。 眼珠一转,魏浊意便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哪有,我不过是听说郡主遇险,可是我一不会武功而不知情况,只能在这里干着急罢了,如今郡主安然无恙,我自然是喜不自胜。” “是呢,说起来呀这高苑城里乱得很,多亏了英王殿下和竹恩公主倾力相救,要不然可要让那些没脸没皮的恶人给玷污了。”阮眠眠小手抚着胸口,仿佛回想起那些事情还是心有余悸。 “啊是…是…”听到阮眠眠的话,魏浊意一时有些应对不来,只能点头称是,脸上的尴尬有些遮掩不住。 “咦?怎么只见魏公子住在县衙,其他人呢,不会是出门了吧,现在高苑城里不太平,有坏人专门劫掠女孩子呢,那两位姐姐可别出什么事啊。”阮眠眠看了看他身后再无旁人,担忧的很。 “啊…她们说是去汝梁了,应该不在高苑,郡主不必担心。”魏浊意很不情愿继续这个话题,又不好说什么怕她们起疑心,随便胡诌了个理由就要搪塞过去。 魏浊意话音刚落,头顶上就响起一个声音:“魏公子说两位姑娘去了汝梁,可为何我在那祭祀河神的花船上发现了她,跟着自己的人遇险了公子还不知道,可见消息不是很灵通啊。” 众人抬头一看,正是从城外花船上赶回来的穆如清和江心月,穆如清打横抱着个脸色白的像纸的女人,仔细看去正是昨天掳走了阮眠眠的那个女子,魏浊意的跟班。 穆如清和江心月从房顶一跃而下,稳稳地踏在地面上,穆如清上前两步把那女子交给魏浊意,转身退到了江心月身边。 魏浊意也没想到一品香的人能够找到这个女人,一时心里有些惊慌,害怕她们知道了什么,不过这女人现在昏迷不醒,不可能会出卖自己,看着这些人神色并无异样,想来是不知道什么,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彻底撇干净,省的到时候被怀疑。 脑子里飞速掠过这些想法,魏浊意一脸悲痛的看着这女子,开口道:“没想到她也受害了,这是怎么回事,多谢各位,若不是各位相救,我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虽然这女人只是他众多仆从中的一个,此次出行扮成他的朋友,在他心里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若早知道她办事如此无用,倒不如不让他们救她回来,死了的人才是最忠心的。 即使心里这么想,他还是作出一副痛心不已的样子,仿佛是真情实感。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么,那魏公子也是个可怜人,只是她这昏睡不醒,还不停的冒冷汗,恐怕是不小的病呢,可得好好找找原因。”江心月关切地走到这女人身边左右看了看。 “是的呀,我看着怎么像是当时京中刘喜儿的药才能导致的效果,你看看,腹痛不止,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可不就是那药的作用?”阮眠眠放下夹菜的筷子,接上话头。 魏浊意猛然听到刘喜儿的名字,瞳孔缩紧了一瞬间,只因低着头才没人发现,不过他的手在衣袖遮掩下突然攥紧了拳头,阮眠眠和江心月都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微小的变化,对视一眼,都有了想法。 陆归看了看众人的神情,明白这是一场大戏,于是也配合道:“来人啊,去拿银针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本王当时听说若是别的药物导致,银针就会有反应,若是刘喜儿血液里的那种药物,银针就毫无反应,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立刻有人拿了一根银针过来,陆归身后的士兵接过银针,跪坐在那女人身侧,从她的指尖刺了一滴血出来,银针粘上鲜血之后,士兵就递到众人面前,一旦银针有反应,所有人都能看见。 魏浊意满脑子都是刚才听到的那个名字,都没有分出功夫去思考为什么扯到这个药上。 刘喜儿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他当时不常在京城,又是家里最小的少爷,根本没机会参加宫宴这种高级宴会,所以对当时宫里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道外面有传言说刘喜儿因为得罪了一品香的人被处罚,最后自裁在大殿上了,对于市面上其他的传言,魏浊意不知怎得好像刻意不想去知道。 银针在阳光下微芒闪烁,那一滴血珠在光滑的针上滴落,银针依然银白如初,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阮眠眠面色沉重,了然的点点头:“看来果然是那种奇特的药物,不是毒药所以不会让银针变色,但人却是要生生受着这钻心之痛整整十天,当初本郡主也是受过这药荼毒的,自然知道这其中的痛楚。” “汝梁郡主,浊意没听懂您在说什么,这药和安阳侯家的刘小姐有关吗?”魏浊意茫然的抬头,这才从阮眠眠的话里咂摸出一点门道,刘喜儿他自然是认识的,小时候和她关系还不错,这些人怎么都说这种刁钻的药和刘喜儿有关,魏浊意心里并不明白。 “魏公子不知道吗,她可不是刘小姐,而是齐王的刘夫人啊,她从小身患恶疾,身体发出恶臭让人难以忍受,后来用了一种奇药才遏制住,只是用了药之后她的血液里也有了药,一旦有人喝下她的血液,就会出现这些状况。当时刘喜儿旧病复发,还想着在合宫夜宴上偷窃竹恩公主独有的香料栽赃嫁祸给眠眠,只不过事发之后自裁罢了。”江心月淡淡道。 骤然听到这样的故事,魏浊意还是将信将疑,毕竟他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刘喜儿是安阳侯府骄傲的嫡长女,娴静淡雅,风骨翩翩,是他心里的一朵高岭之花。虽然那时候刘喜儿对他只是普通的关照,却也让他倾心不已,谁知在别人口中听到的她竟然是这样一个粗鄙恶毒的女人。 “只是刘喜儿自裁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为何她血液里的毒药会出现在这个姑娘身上,真是匪夷所思啊。”穆如清感叹。 “不会的,她那样温婉的大家小姐,不会患有恶疾身染恶臭,更不会偷盗香料嫁祸他人。”魏浊意抬起头,面色有些发白,喃喃的嘟囔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魏公子不常回京城,自然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当时她偷盗和嫁祸都是皇上在场评判的,自然做不了假,魏公子且去打听,保管那日殿上的都清楚。而且刘夫人之所以出名还不是因为这件事,当时她下药害人被安阳侯赶到庄子里闭门思过,谁知她竟然用身体和贞洁勾引一个农夫,和他做了不轨之事换取出逃的机会,你说,这哪有一点大家小姐的风范,当时青楼里的花魁姑娘听了这事还啧啧称奇呢。”江心月笑着补充道。 听了这些,魏浊意的眼神竟然一瞬间呆滞住了,目光空洞,不可置信的表情出现在脸上一瞬间就又被狰狞覆盖,歇斯底里的呼喊着:“不可能!你们都是骗我的!她小时候又温柔又美丽,是你们逼死了她,还要让她死后也声名狼藉!我找你们为她报仇肯定是没错的!” “所以说,勾结高苑的县令,打晕方大炮,掳走阮眠眠,还暗中派人到客栈劫掠一空迷晕花大爷,就是你为刘喜儿报仇的手笔?”江心月趁机问道。 “没错,你们害死了刘小姐,你们应当为她偿命!到了阴曹地府里,也该让她好好的报仇!你们这些人倒活得快活,可她却背上骂名!”魏浊意瞪起血红的双眼,颤抖着想要爬起来,立刻有两个士兵拿刀鞘按住了他,防止他作乱生事。 第六十章 汝梁 “怎么成了我们害了她,是我们按着她的头给我下药了,还是我们逼着她去做败坏名声的蠢事?她之所以不得善终,都是她一个人自作自受,可怨不得旁人,你要替她报仇?真是可笑!”阮眠眠冷笑一声,看来已经是怒极,再没有平日里的温婉可亲。 魏浊意被问的一时说不出话来,猛地从两个士兵的钳制中挣脱出来,像个疯子一样就要朝着阮眠眠扑过来,坐在一旁的陆归不为所动,只捏起一个茶杯轻轻一掷,正直打在魏浊意的肩膀上,茶杯落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声,都没有破碎,魏浊意却被这股劲带的往后飞出一尺远,直直的摔在地上,带起一蓬尘土,他自己的胳膊以一个奇异的姿势向后弯折,看起来好像是骨头断开了。 那两个士兵立刻过去把他扯起来,看他的表情像是极其痛苦,另一只还完好的手紧紧抓住肩膀,眼泪顿时盈满了眼眶。 陆归看到他这样子,不屑的说了句:“女里女气。” 江心月和竹恩都有些惊讶的看向陆归,这样隔山打牛的功夫恰好说明了陆归对武功的把控已经精准到随心所欲了,能够震断人的骨头却不伤及脆弱的被子,对于习武之人来说难于登天,足可见陆归的内力高深到多么恐怖的境地了。 “既然魏浊意已经招了他的罪行,那就好办了,他和那县太爷一并交给眠眠处置,要杀要剐,到时候皇上面前我自会兜着,其余帮凶仍然不知悔改的,都杀无赦。”陆归反手用细白的食指指节敲击着桌面:“然后贴出布告,高苑县城所有以祭祀河神为名的习俗全部停止,那家别院也好好搜查一下,发现受害的女子一律给予银钱安抚,所有人不得歧视和伤害她们。” 一条条命令传达出去,英王片刻功夫就处理好了许多事宜,那作恶的县令到了县衙就被军队的人接管了,直接派人看管起来。 处理完这些,英王并没有多做停留,和穆如清他们道别之后就带着竹恩离开了,从汝梁带来的军队并没有撤走,而是等着阮眠眠交代完之后护送他们进汝梁城汇合。 瞧着穆如清扶着竹恩的腰纵马而去,江心月坐到一边也拿了些糕点吃起来:“你们注意到没有,英王和竹恩公主相处的是越来越融洽了,看来指婚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 “那你也想皇帝给你指一个异国王子了?”穆如清撇了撇嘴,不屑道。 “谁说我想了?每次说起这种事情你都吃莫名其妙的醋,婚都订了,难不成还能跑了?”江心月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吃东西不理他。 阮眠眠见两个人拌嘴,吃吃的笑了两声,一抬头见那魏浊意还狼狈的伏在地上,一只胳膊无力的耷拉着,蓬头垢面,哪还有翩翩公子的样子。 “魏浊意虽然犯下大错,企图伤害皇室郡主,但再怎么着也是魏国公最小的孙子,本郡主就给魏国公府一个面子,不会要你的命,只把你押解回京,交给皇上处置,到时候恐怕还少不得要跟老国公要个交代了。想来魏国公兢兢业业,辛勤操劳一辈子才为国公府博了个高门清贵的名声,如今晚年竟断送在你身上,不知作何感想。”阮眠眠幽幽道来,这话却像锥子一样扎在魏浊意的心头。 魏浊意只瞪着两个眼睛,听到阮眠眠提起魏国公,更是掩盖不住的恐惧:“不行!要杀要剐随你来,不许告诉祖父!祖父他年老了,本来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不会保我的,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干净!” “知道就好,但是你不知道吧,我本就不是什么高贵清雅的大小姐,我在孤儿院长到十五岁,什么肮脏腌臜的事情没见过,害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刘喜儿是这样,你也会是。若是不让你们失去最珍视的东西,你又怎么会真的后悔?”阮眠眠侧过身子并不看他一眼,任由他痛苦的挣扎。 “行了,带下去关起来吧,派信得过的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他,按时喂水喂饭,保证他没机会自裁,等咱们回京了再交给陛下处置。”江心月吩咐下去,那两个士兵立刻拖着魏浊意像拖一滩烂泥一样下去了。 经过了这样大的变故,一品香这次的南城之行很大概率是进行不下去了,只能回京慢慢打算,南城那边的分店还是照常开起来,等经营站住脚了再派人过去主持也不迟。 那个和魏浊意同流合污的县太爷最后被判在菜市口斩首示众,后来去搜查的军队又在别院里搜查出了几名被掳掠来囚禁在一个个小院子里的女孩子,其中就有那日在柳树下等候的老婆婆的女儿。 母女俩团聚后非要来县衙给阮眠眠谢恩,阮眠眠却没有见她们,只派人给了她们十两银子,让她们搬出高苑到其他地方生活,也算是为她们找了条重新生活的道路,不必再因为过去受得痛苦而被邻里指指点点了。 至于其他跟着县太爷作威作福,为虎作伥的跟班和随从,像徐管家那样的一律和县太爷一同处斩,其他家眷走狗都流放到西疆充作军奴。汝梁那边会尽快派新的县衙官员过来,尽快控制高苑的格局。 第二日中午阮眠眠就动身,和江心月、穆如清一起,带着士兵回汝梁。 阮眠眠封号是汝梁郡主,封地又是汝梁,这在当代的律法上,阮眠眠就是整个汝梁城的主人,郡守和驻地将军不过是代替她治理而已。至于每年的税收和岁贡,七成交给国库,三成都是阮眠眠个人所有,这样说来,阮眠眠可是整个王朝最富有的人之一了。 早有传令兵提前回到汝梁告知了阮眠眠到达的时辰,郡守带着一众官员彻夜开始张罗着迎接汝梁郡主,从城门到大街上都挂了红绸。 不知是不是有人有意,汝梁郡主处置了高苑的狗官,为百姓伸张正义的事情已经在汝梁城里传开了,不少从高苑回来的人都纷纷赞叹,一时间全城的百姓都拿出最火热的热情准备迎接这位汝梁的主人,尊贵的郡主。 住在郡守府的一品香众人自然也是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知道阮眠眠毫发无损还替百姓伸张正义,一个个都激动的没睡着觉,尤其是阮柏,他心焦了这些时辰,连个整觉都没睡过,可是一听马上就能见到阮眠眠,一点困乏和疲惫都没有了,张罗着和花大爷一起给阮眠眠做一些一品香独有的美食为她压惊。 只是方大炮接到消息之后并没有露出意料之中的喜悦神情,而是一个人爬上房顶对着高苑那边的天空发呆了半晌,刘欣儿她们不知道情况不敢去劝,只以为是太过思念阮眠眠了。 早上的时候他又偷偷摸摸的去英王陆归的房里商量了什么,出来之后面无表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做什么。 阮眠眠换了身干净整洁的白衣,学着江心月的样子在头顶用发冠束起头发,干练爽利,只是银白的发冠用一只梅花素银簪子固定,更有一种温婉的美在里面,衬得人面白如玉,温婉多情。 她和江心月都坐了马车,到城门之前又按照官员的安排上了四面开阔的八抬大轿,她自己是并不喜欢张扬铺张的,只是名义上的第一次视察自己的封地,隆重些也是有的,她也不得不顺应了这些安排。 轿子到了城门,就见不少的百姓已经自发等在道路两侧了,官兵站成一排用长矛横着挡在路边才堪堪清理出一条能让轿子通过的道路。围观的百姓们见郡主的轿子来了,更是往前拥挤个不停,场面一度火爆。 “参见汝梁郡主,汝梁郡主千岁!”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似的朝着阮眠眠席卷过来,搞得她脸上也有些不自然的笑,百姓都是眼睛最明亮的,只要为他们做事,他们就会真心的爱戴你,尊重你,阮眠眠此时在汝梁人心里的地位,俨然是等同于皇帝的规格了。 低头想了片刻,阮眠眠忽然撩开了面前的轻纱,她娇俏明媚的面容立刻呈现在百姓面前。就这一瞬间的功夫,百姓们更加狂热的朝着她这边汇聚过来,都想一睹汝梁郡主的真容。 宫廷里的人都带有天生的傲气,即使有皇亲国戚肯坐在轿子里隔着轻纱让人隐隐约约的看一眼都被奉为亲民爱民,像阮眠眠这样直接毫无遮拦的打开轿子和百姓打招呼还是历朝历代第一次。 同样坐在轿子里的江心月见阮眠眠掀开帘子,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立刻轻轻抬手握了握阮眠眠的手腕,朝她摇了摇头,总算制止了阮眠眠走出去的冲动。 阮眠眠吐了吐舌头,重又乖乖坐好,虽然还是掀着轿帘,但端正了坐姿,看起来还像是那么回事。 一路走进了城门到了城中的大街上,围观的人更是乌泱泱不见减少,更有那细心的百姓早就打听好了郡主是京城一个饭庄出身,所以还带了自家做的吃食想要送给郡主,举着饭盒的、抱着包袱的、甚至还有把笼屉俱到轿子边上的,可见百姓们对阮眠眠的喜爱了。 第六十一章 乍别离 阮眠眠喊停了轿子,亲手掀开帘子接过一个小伙子举着的笼屉,冲他甜甜的点了点头,笑着表示谢意,一下子那些带了礼物来的百姓都沸腾了,纷纷把东西举到边上希望阮眠眠收下。 阮眠眠见东西太多,于是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又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汝梁今日进城,承蒙大家厚爱,只是汝梁的原则是不收百姓任何贵重东西,至于吃食之类的都由侍卫替我收下,眠眠定然尝一尝,也算不辜负大家的一片真心,请大家注意安全,不要过于拥挤。” 说完这些,阮眠眠重新缩回轿子里,人群这才冷静了些,段言见大家的礼物太多,于是特意吩咐从士兵里走出一队,跟在阮眠眠的轿子身边,把吃食之类的小玩意儿都收下,也叮嘱了绝对不收其他贵重东西,这才让阮眠眠的轿子重新前进。 到了郡守府邸,正门前一排穿着各色官服的官员恭敬肃立,遥遥看见阮眠眠的轿子就齐齐地拜下去,阮眠眠并没有下轿,这应酬官员的事情不是她做的,也不需要她来做,就像英王在这里的时候那些人也只能在外面等着,有吩咐了才会派人传话出来。 阮眠眠进了郡守府落了地,张罗着打赏了抬轿子的侍卫,就和江心月一同去后院见刘欣儿他们了。 “眠眠,太好了你回来了!”一进院子,就见刘欣儿欢呼着跑了出来,一下扑在阮眠眠面前,把阮眠眠抱在怀中。 “哎呀欣儿姐你别抱我呀,怪重的,你看看后面还有想要你抱的人呢。”阮眠眠轻巧的从她怀里钻出来,悄悄的伸出手指指了指后面的段言。 刘欣儿的脸蹭的一下红了半边,段言也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两个人纷纷别过头去。 刘欣儿开口道:“你也有要抱的人啊,大炮…哎?大炮去哪了,早上我还看见他的。”她转头看了看,这样团聚的时候,花大爷和阮柏也在旁边,却唯独缺了最重要的也是最想念阮眠眠的方大炮。 阮眠眠也四处用目光搜寻了半天,疑惑着为什么方大炮没有立刻出来见她,但现在在院子里,也不好直接问,于是对刘欣儿道:“欣儿姐,他今天做什么去了,这么神神秘秘的?” 刘欣儿也是迷糊:“最后一次见他,仿佛是往英王的院子去了,后来就没见过,看了房顶上也没有。” “好吧,那我待会儿去问陆归,看把我的大炮藏在哪里了。”阮眠眠嘻嘻哈哈的和刘欣儿他们笑了一阵,这才携手往屋里去。 郡守府的正厅早就收拾出来给阮眠眠单独住了,还拨了几个稳重的小丫鬟专门伺候着,生怕有一点照顾不周到让阮眠眠不快。 一进屋,就见陆归和竹恩俨然已经坐在小桌旁等她了,阮眠眠道:“刚要去找你问一件事,你却自己来了,英王殿下和竹恩公主是来蹭我的接风宴吃的么?” 陆归听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机灵和活泼,心里也是高兴,点头道:“是啊,我带着家眷,拖家带口的来蹭吃蹭喝,可不能赶我们走。” “哎?你们都在这里了,那大炮去哪了,不是在你们那里吗?”阮眠眠回过神来,刚才还想着问陆归去,可现在陆归就在眼前了,难不成方大炮也不在陆归那里? 陆归和竹恩脸上同时闪过一丝难色,竹恩有些艰难的开口道:“方大炮他…他已经离开汝梁了…” “离开汝梁?为什么这时候偏偏走了?”阮眠眠大吃一惊,一品香其他人也都摸不着头脑。 “是这样的,今天上午大炮来找我突然同我说要去参军,还要从最低等的普通士兵做起,我好言相劝把话都说尽了,他还是不肯见了你之后再走,硬是骑了马跟上押解流放的罪犯的队伍走了,我和竹恩怕你承受不住,所以亲自过来看看…” “好端端的参什么军,这两天来我怕他担惊受怕,拼了命的早点回来,他居然丢下我走了。”阮眠眠低着头,眼睛里的光彩都熄灭了,整个人萎靡不振,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衣袖上。 “眠眠,别哭,别哭啊,我也是这样问他的,他说他很愧疚没有能力保护你,所以要去打拼出一番事业来,若是见了你反而舍不得走,倒不如等衣锦还乡再到你面前来。”陆归一字一句的把方大炮留下的话说清楚,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递给阮眠眠:“这是他托我交给你的,说你看了就会明白的。” 阮眠眠接过手帕,见那手帕一角绣着一朵小小的花朵,朴实无华,看起来倒是非常熟悉。再略一想,她突然记起了这手帕的来历。 说起来这还是阮眠眠刚到一品香的时候,那时候做吃播刚刚略有成效,她在床边对着月色喝茶,方大炮来给她送果茶却不想被碎瓷片割伤了手,她就是把这个手帕递给他擦手,谁知他竟然偷偷保存到现在。 是他那时候就对自己有心了吗,还是说世界上真有一见钟情这种事? 越想到当时无忧无虑的甜蜜,就越是无奈现在身居高位的隔阂,方大炮对阮眠眠在自己身边被掳走,而自己没能保护上她心存愧疚,已经成了一个死结,再加上从前除了一品香之外的所有人都认为方大炮虽然敦厚老实却不过是一品香最不起眼的人,配不上蒸蒸日上的阮眠眠。所以他肯定是想做一番事业出来,堂堂正正的迎娶自己吧。 这样想着,阮眠眠握着手帕低头不语,转身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关上门自己待在房间里,过了一会儿终究是止不住眼泪,趴在床上捏着帕子,压抑着声音大哭起来。 她向来都是开朗活泼,可爱灵巧示人,却不代表她心里不会敏感,幼年没有安全感的人,长大之后几乎都会对身边的人患得患失,生怕别人撒手离去自己又回到那样的境地。只是心里再怨方大炮丢下自己,却不能为了把他拴在身边就不许他建功立业,所以她也只能偷偷哭泣。 江心月她们被推出门外,见阮眠眠连个丫鬟都没留下,不由得心里担忧。 “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眠眠一个人把自己关在里面不会出问题吧。” 刘欣儿有些担忧的扒着门缝想看看阮眠眠在里面干什么,却始终看不清楚。 “眠眠是知道分寸的,她既然没有让人去拦方大炮,就说明她理解了大炮的用心,自然也不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只不过两个人乍然分离,自然是伤心的,让她静一静就好了。”穆如清揽着江心月的肩膀,并没有太过担忧,他最清楚阮眠眠的心性。 阮眠眠这一静就静到了晚饭时分,这期间江心月和陆归替她接待了络绎不绝来拜见阮眠眠的汝梁豪绅贵族,又张罗着把接风宴留到了晚上,直到月色和灯笼一同挂起,众人悬心着的阮眠眠的房门才从里面缓缓打开。 阮眠眠已经换了身轻柔的粉红襦裙,胸前挽着蝴蝶结的长长飘带坠着轻盈的银色小铃铛,头发松松的散开,两侧挽了小揪揪插着两只石榴钗,瀑布般的黑发就落在肩后,不加修饰,却天然无方。 就连她脸上都打了薄薄的胭脂,看上去就像不曾哭过似的,只是两眼还微红,更是我见犹怜。 她就这么跨出门槛,施施然的在一众丫鬟小厮惊讶的目光里旁若无人的走过廊桥,过了中门,朝着众人吃晚饭的正厅走来。 正厅这边众人收拾了一下午,烛影摇红,就连纱帐都换上了阮眠眠喜欢的水红色,一长桌的菜式更是阮眠眠最喜欢的,精致小巧摆了二三十道在桌子上。 一品香众人正纠结着让谁去叫阮眠眠出来吃饭,都怕一个不注意惹了她生气,毕竟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搞不好一句无心的话就惹得又哭起来。 好不容易用抓阄的办法选了阮柏去叫,阮柏有些担心的朝门口磨蹭了几步,看见外面的来人却又悄悄退了回来,频频向众人使眼色。 接着,阮眠眠就落落大方的从门外走进来,看着目瞪口呆的江心月她们,奇怪的说道:“看我做什么,不是吃饭吗?” 径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阮眠眠拿起筷子又朝着呆立在原地的她们说道:“坐呀。”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忙换上笑容落座,热热闹闹的开始给阮眠眠夹菜,绝口不提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次接风宴的座位安排很是讲究,阮眠眠因着是汝梁的主子,又是郡主这样的位份,所以她自己坐在长条桌最头上的主位,一侧分别是江心月、穆如清、花大爷和阮柏,另一侧则是陆归带着竹恩,段言带着刘欣儿,至于其他的官员家眷是没资格和阮眠眠她们这种皇亲国戚坐一桌的,只能她们落座之后才在两侧规格小一些的桌子上坐下,遥遥地冲着阮眠眠敬酒。 不过不是真的同桌用餐不要紧,只要是参加这个宴会的汝梁贵族,无不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当地延绵多年的世家,和郡主一起用餐的面子拿出去也是有的吹的。 第六十二章 同样的毒 众人落座之后,气氛逐渐热络起来,不少赴宴的贵族一个接一个的上前来敬酒,一品香的人也小心翼翼的注意着阮眠眠的情绪,生怕她有一点不快。 谁知阮眠眠一切都应对得当,回礼得宜,既有郡主的高贵架子又亲和善意,做足了礼仪上的规矩,一点错处都没有。 宴会进行到最热闹的时候,大家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顾虑,几名侍女并排着端上来一些由金色小盏盛着的家常食物,放在一桌山珍海味里有些过于普通了,只是没有人小看这些食物,它们都是今日阮眠眠到汝梁的时候百姓送的,代表着阮眠眠在汝梁城首屈一指的威望和百姓对她的爱戴。 阮眠眠抬眼看过去,这些食物大多是油饼包子之类面食,还有汤包和甜糕,更有细心的人家用青绿色的大叶子包了同样是绿色的青团,青团里隐隐约约还能见到油亮亮的金黄色的咸蛋黄,真真是清新美味。 青团是南方特有的甜点,在北方生活的一品香众人自然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格外的注意这道奇异的美食,阮眠眠更是忍不住的想要拿手去抓来仔细瞧瞧,还是江心月在桌子底下悄悄按住她,这才没闹出笑话。 这顿饭在座的可不是一品香自己人了,所以排场还是做起来,于是小侍女们端上桌之后就下去了,又换了两名专门尝菜试毒的干净小厮上来,行李之后就在桌边对那些新端上来的菜肴一一用银针试过,又用银刀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半刻钟之后无事发生才会让阮眠眠她们入口。 这种试毒的法子也是仿照宫里,虽然远远不如宫里那种层层关卡搜查和检验的严密,但也能规避大部分能用银针试出来的毒药,不至于让贵人在宴席上中毒出现状况。 等着这些小厮尝菜的功夫,阮眠眠又吃了几口原本面前的桂花糕,这是花大爷亲手做出来的,就连桂花粉都是从一品香带来的那些,放在阮柏身上才没有被那些人劫掠走,清甜不腻,绵密醇香,外面卖的简直不能比,吃着这个,她的心情好了一些,有些新奇的看着那小厮正在用小餐刀切了一块青团,里面的蛋黄露出来之后似化非化,让人琢磨不出这是怎样做到的。 过了半刻钟,这些小厮都没有什么异常,行李之后退了下去,那些菜品才被侍女们分好了放到他们面前,其他桌上的客人也有幸分食这些百姓的礼物。 阮眠眠是主人,自然是首先动筷,所以她第一个夹了一块青团放进嘴里,感受着那种柔软弹牙,清香草木灰般的奇特味道,幸福的眯了眯眼睛,感觉到无比的舒爽。 从前在京城的一品香,阮眠眠就是靠着吃播才赢得了全京城人的喜爱,所以她的吃相必然是极好的,温婉可爱又不会显得刻意和夸张,就连嘴角开合的大小和眼角微笑的弧度都是完美的,如今看在众人眼里自然是赏心悦目,不由得食指大动。 众人纷纷拾起筷子夹了自己喜欢的食物尝起来,民间的食物在味道上可能不如贵族们府里大厨做的风味更好,可是贵在心意,更何况一般从世家长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夫人们可能都没吃过油卷或者杂面馒头这种民间主食,反而觉得新鲜。 阮眠眠满足的咽下口中的青团,忽然听得旁边一桌上咣啷一声,似乎是碗碟掉在地上了,本以为是哪家小姐不小心打碎了,看过去却见一个小姐满头冷汗,两道眉头拧紧了,半低着头强撑着坐着,似乎是有些不适。 主桌上的人都侧头去看,江心月起身过去询问出了什么事,又安排人去叫大夫,刘欣儿趁机走到阮眠眠身后,在她耳边面色凝重的说了句什么,阮眠眠的表情也跟着变了,看向那个女孩子的眼神里多了些探寻的意味,朝着陆归和穆如清使了个眼色,用只有他们听到的的声音悄然道:“你们不觉得,这小姐的模样,像是中了那种药吗?” 陆归托腮皱着眉疑惑道:“不应该啊,那为何前面两个尝菜的都没事,到桌上就出事了,莫非那两名小厮从前就中过这药?” 想到这里,他们都知道虽然事情没有个定论,却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了,由阮眠眠下令把那位小姐和大夫一同带到后殿里观察诊治,其余人都原地不动,还叫了人去把方才尝菜的小厮给叫回来等候检查。 这件事做的雷厉风行,想来若是有人要害人也找不到机会销赃。若是那小姐只是因为自身原因生病所致,那也没什么大的后果,可若是真有人用了那种不会在银针上显示又发作极快的药物,也能第一时间控制住所有有嫌疑的人,进退都有路走。 这些百姓送的食物都是阮眠眠自己的人接收的,回来之后又没有放到厨房,而是直接带到这边准备上桌,就连摆盘的都是竹恩信得过的宫女,所以如果真的是菜里有问题,那两个尝菜的小厮肯定逃不过去。 阮眠眠起身走到那桌,看了看空着的椅子,问道:“那位是哪家的小姐,她最后所食是什么菜?” 立刻有侍女行礼道:“回禀郡主,我家小姐是汝梁柳家大小姐,最后所食是她碗里的蛋黄青团。” 顺着这侍女的手看过去,阮眠眠便见到那小碟里放着一块被咬了一口的青团,里面的蛋黄已经被吃掉了,只剩下软软的青绿色外皮。 此刻江心月快速从后殿里走了出来,朝着阮眠眠点点头:“查清楚了,确实是那种药,但不是出自我们之手。” 阮眠眠心道,果然是刘喜儿血液里的药,可她自杀之后谁手里还能握着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呢,宫宴上的东西绝不会外传,所以像魏浊意这种的连听都只能听个大概,遑论拿到刘喜儿的血了。 安抚好不知情的人,阮眠眠借着江心月的遮挡,用银针刺了一滴自己手指的血,顺势滴在了江心月袖子掩着的碗里,江心月立刻到了后殿把解药喂给那位无辜的柳小姐,免得她承受更多痛苦。 那两名尝菜的小厮也被押送进了偏殿,阮柏和段言亲自过去守着,还有所有百姓送的食物都被刘欣儿收回去,用她的法子再验一次,很快就得知只有这盘青团里掺了那种药物,只是药量极少很不容易分辨。 阮眠眠走到众人桌前,开口道:“诸位客人不要惊慌,方才有谁和柳小姐一样吃了这盘青团的吗?” 客人们纷纷摇头,青团这种甜点在南方的春天最是常见了,谁家都备有现成的,在这宴席上反而是最可有可无的菜品,只有阮眠眠她们这样刚从北方过来的才会对青团感兴趣。本地人倒是尝那些花卷和蒸糕尝的最多。 阮眠眠了然,果然这是个局,而且是精心设计给自己和一品香的,设局的人知道没人会动青团而一品香的人都会因为好奇去品尝,首当其冲会遭受毒害的就是第一个品尝的自己! 只是他百算千算,借着百姓的手送进来,确实是神不知鬼不觉,避过许多眼睛和检查,却不想这药中过一次就不会再中了,不然的话,恐怕阮眠眠吃下去就要发作了。 阮眠眠留下其他人维持秩序,自己同竹恩一起去了偏殿,亲自审问那两名尝菜小厮。 两个小厮跪在地上,有些畏惧的望了望走进来的阮眠眠和竹恩,重又惶恐的低下了头,跪拜行礼道:“参见汝梁郡主,参见竹恩公主。” “哦?你们还知道我是汝梁郡主?那为何要帮着别人害我姓名,累我名声?”阮眠眠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是板板正正坐下,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这…小的们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求郡主娘娘明示。”其中一名小厮茫然地抬起头,好似什么都不知道。 “那道蛋黄青团是你们谁尝的菜?”阮眠眠说完便盯着两个人各自的反应,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另一名方才没有开口的小厮这才开口道:“回郡主,是奴才尝的,可是…并无异样啊。” “并无异样?那这并无异样是谁授意的,给了你多少好处呢?” “这…奴才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小厮一脸茫然,告饶道。 “看来这位小兄弟是贵人多忘事,忘记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了,本公主帮你回忆回忆吧。”说着,竹恩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染成枫叶红色的小香包,在那小厮面前晃了晃,顿时一股奇香散发出来。 “这是我们漠北的奇药,主要用于刑讯逼供,凡是遇上冥顽不灵的罪犯,就给他灌一点,他就会肠穿肚烂,痛不欲生,浑身皮肤尽褪,简直是生不如死啊。”竹恩低垂着眉眼,似乎并不把他的命放在眼里,招手唤人端来水,作势就要往他嘴里灌下去。 小厮脸色惨白,惊恐的朝后跪着退了几步,眼神闪烁着连连磕头:“求求公主饶了奴才,奴才并不知情啊!” 第六十三章 装 “没关系,既然你还想不起来,那我就喂你吃些药,你就什么都想起来了。”竹恩面色不改,让人按住小厮的双肩,掰开他的嘴就要往里灌药。 那小厮这下是真的慌了,漠北人凶猛蛮横他早有耳闻,从前打仗的时候前线回来的士兵都说漠北人狂傲嗜血,这竹恩是漠北公主,那可不是最狂傲,最蛮横的人吗,她要毒杀一个小厮那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公主饶命,饶命,我都招了,都招了!”小厮颤声喊道。 “说吧。” “是郡守府管账的总管大人找到我,让我尝菜的时候只切一点点就好,免得吃太多让主子不体面,他…他还给了奴才十两银子,不让奴才说出去半点,不然就把奴才的老母亲杀掉,奴才不敢不从命啊!”小厮跪地磕头,把额头都磕出了一块暗红的血印。 “只尝表皮?小六,去告诉你欣儿姐姐,让她分别检查一下青团的蛋黄和外皮,然后把结果告诉我。”阮眠眠吩咐道。 阮柏领命之后立刻转身出了偏殿,阮眠眠和竹恩继续审这两个小厮。 “段少将,你带两个人去把他口中的账房总管带过来,也不必说明原由,快去快回。”阮眠眠由朝着段言说道。 段言出去之后,阮眠眠又问那小厮:“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若是有一句掺假,我饶不了你!” 那小厮又频频点头称是,阮眠眠这才不再看他,只吩咐人看紧了她,随着竹恩往前殿去了。 走在回廊上,阮眠眠放下了刚才的严肃和架子,拉着竹恩的袖子问道:“竹恩姐姐,方才你给他喂的是什么,真有这么毒的毒药吗?” “瞧你说的,就是有这种虎狼之药,我也不可能随身带在身上啊,那是普通的香料,我拿来哄他的,没想到还真骗他吐了些东西出来。”竹恩晃着手里的香包,捏了捏又塞回了袖子里。 “也是,有时候这种奸诈法子,就适合对这些不讲道义的小人用,他们对钱财动心,却远远舍不得丢掉自己的性命。”阮眠眠点点头,又恢复了严肃的神色进了正殿。 正殿里客人们倒是还端正的坐着,只是都没了吃饭的心情,面对山珍海味也下不去筷子,生怕哪一道菜里还有其他的毒药。阮眠眠走到后殿看了看那位柳小姐,问在床边守着的江心月:“月姐姐,柳小姐没事了吧?” “并无大碍,只是过段时间才能醒过来。”江心月答道。 “那便好,还好这事闹得不大,不然的话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边正说着,刘欣儿也从正殿里跟了过来,见这里没有别人才小声说道:“方才我查验了,只有青团的蛋黄馅里掺了药,表皮是干净的,而且你吃的那个青团上也是有的。” “真是刁钻,我们不赶尽杀绝,这些人却一波一波做出这许多事情来恶心我们。”阮眠眠气的扯了扯袖子,“让外面那些不相干的人散了吧,若是里面有柳小姐的亲眷就留下,咱们给赔个不是。” 事情了解到这里,阮眠眠基本明白了,恐怕又是因为刘喜儿的事情。按理说她人都死了,如今却还不断给一品香添麻烦,当初还不如不去安阳侯府表演那一次吃播。 阮眠眠亲自到前厅赔礼,打发走了剩余的客人,又叫段言派兵把整个郡守府守得密不透风,里三层外三层,每道门上都有士兵检查过往人员,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穿着绸缎长袍的账房管家被绑成了个粽子,斜歪在地上破口大骂:“这帮畜生,我平时待你们多好!如今郡主来了,不给我功名也无妨,为什么把我绑在这里折辱!” “哦?是谁折辱管家大人了,竟敢这么大胆?”阮眠眠挑了挑眉,状若惊讶,施施然走进殿里,闲倚在宽大的贵妃椅上,衬得她身体小小的,有些稚嫩和软弱的样子。 那管家骂骂咧咧一阵,突然见到阮眠眠完好无损的款步走进来,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后又恢复了义愤填膺的样子。 “哟,郡主殿下您可来了,方才这位大人不知道怎么了,冲进我的账房不由分说就把我绑了,还是当着所有伙计的面,你说我这把老脸还要不要?您可得给我个说法,有错我认罚,可若是没错,我也不能白被侮辱这一次!”账房管家瞧着阮眠眠年纪小又看上去温和有礼,只以为是生活在象牙塔里不谙世事极易诓骗的小女孩。 “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你们两个各自说出事实原委,我也好给你们辨个是非对错,绝不会冤枉了好人。”阮眠眠轻飘飘的从这管事看到段言,给段言留了个含着笑意的眼神,他自然是懂了,立刻称是。 “郡主殿下,下官是这汝梁郡守府账房管事,贱名孙耀贞,从五品的官职,管着全汝梁的税收统计和郡守府的一应账目支出。”管事眼珠一转,恭声道。 “那你呢,你又为何自行捉拿孙管事?”阮眠眠眼神一瞟,似乎对段言的做法十分不满。 “禀告郡主,末将负责英王的安危,可今日却发现这管账的先生蓄意谋害郡主,指使旁人往膳食里下毒,所以情急之下这才把人绑了,交由郡主处理。”段言深深行礼,顺着阮眠眠的话把戏接了下去。 “呀,竟然是要毒害我么?真可怕。”阮眠眠娇弱的一瞪眼,仿佛吓得不轻,忙往榻上缩了缩。 此时那汝梁郡守和几个守将都闻风过来了,刚才的话也都听了个明白,知道是府里出了吃里爬外的人,只是他们此时都没有表态,行过礼就站在一旁,表情讳莫如深,看不出偏向哪一边。 阮眠眠从桌上随意摸过一把圆扇,这扇子是江南特有的制式,圆扇面是绣了蝴蝶穿花图的绢布做的,扇骨则是一种打磨的溜圆的纤细棕色枝条,就连扇柄也触手生凉,自然清雅。 用扇子遮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两个圆溜溜盈满了眼泪的眸子,有些低沉的说道:“段将军,这事情可确凿吗,证据在哪里呢?” 段言拱手:“人证物证俱在,物证就是宴席上的蛋黄青团,人证则是两名尝菜的小厮,都指证这位管事指使他们故意避过有毒的菜肴,达到让郡主和各位贵人中毒的目的,现在人还看管在偏殿呢。” “这…不知郡主想要如何处置。”郡守试探道。 阮眠眠在汝梁的日子,他汝梁郡守的所有权力都不顶用了,只有阮眠眠才是正经的汝梁主人,他的郡守之位本就是在主人不在的时候暂为代管罢了。 “若是情况属实,这谋害皇室郡主的罪名不小,汝梁不敢轻易决断,恐怕得押解回京,交给陛下和太后处理呢。”阮眠眠娇弱的低垂了眼眉,看了一眼郡守的表情,想来郡守是想息事宁人了,毕竟这样戕害主子的罪名若是不压下去,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阮眠眠这边不肯松口,郡守却也不能太过坚持,而是放下这个话题不说,转头踢了一脚那“粽子”:“蠢货!还不快说出这件事的原由!” 账房总管被踢的头昏脑胀,不过他也是老油条了,立刻意会过郡守的意思,对着阮眠眠说道:“郡主殿下,肯定是什么尝菜小厮污蔑我的,我一个管账的,怎么会和厨房的膳食扯上关系呢,这不合理啊!” “嗯?”阮眠眠转头看向段言,心里想着怎么把这奸诈管家的话诈出来。 “要证实真假也不难,我跟着英王这些日子,竹恩公主也送了我一种香料,管家先生只要吃下去,然后由我问你问题,说真话便会相安无事,说假话则痛不欲生,肠穿肚烂而死。怎么样,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就在眼前,大人可要把握住了。”跟着阮眠眠学了这个法子,段言也是用的毫无破绽,一本正经的凝眸看过去,就像真有这种药似的。 “这…你恐怕是想趁机骗我喝毒药,想把我毒死,到时候是非曲直还不是由你来说!本官不喝!”孙管家一听还有这种神奇的东西,立刻打了个颤,说完话就紧紧闭上嘴巴生怕段言喂他吃药。 “孙管家,若不如此,还真不好证明你的清白呢,郡守大人,您说是吧?”阮眠眠轻巧的把问题抛给了郡守。 郡守本意就是息事宁人,心里其实并不在乎这姓孙的管家死活,赶忙顺应着阮眠眠的话说:“孙管家,你就听郡主的吧,郡主人品贵重,没有害你的理由。”说罢也不看管家的表情,别过头去,祈祷着阮眠眠这样做能出气,不用闹到京城里去。 段言也不再废话,立刻从怀里掏出药包就要打开送到管家嘴边,孙管家立刻吓破了胆:“别,好汉饶命,我全告诉你们!” 阮眠眠坐起身盯着孙管家,其余的人也都上前一步防止他耍花招,段言停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把药装起来,时刻放在他面前震慑的他不敢乱动。 “是…是齐王!” 第六十四章 嘤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一品香诸人并没有太过震惊,毕竟这人下的药可不是寻常毒药,那可是刘喜儿血液里的药物,这幕后之人必然是京城贵族,并且那夜还在殿内才有可能接触到刘喜儿的血液,排除之后剩下的人寥寥无几,而最有作案动机又能接触到刘喜儿血液的人,就是齐王。 别忘了,当初刘喜儿自刎,把齐王的衣袍都染红了,这就让齐王能够名正言顺的带着那药离开宫禁。一品香的人能想到用血液提炼药物,齐王未必想不到。 “果然是他么,我就知道这才是齐王的手笔,阴暗狠辣,上来就是让人痛不欲生的法子。”江心月手握剑柄,说起齐王有些不屑。 “既然这样,那也少不得要孙管事进京作个证了,到时候说个供词,或许能够饶过你。”阮眠眠看起来心情特别不好,嘴角耷拉下去,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这…郡主殿下,这点小事,不如就交由下官…” “嘤。”没等郡守说完,阮眠眠脸上凝结的冰霜忽然融化成眼泪从脸颊上滑落下来,楚楚可怜。 “郡主恕罪,下官该死!都听郡主安排。”郡守立刻带着那几个官员跪下行礼,阮眠眠哭倒是没什么,只是这话传出去可就变了味,万一说自己仗权期主那可就百口莫辩了,更何况郡主在自己面前哭了是事实。 见到自己的做法有了效果,阮眠眠也不拖沓,把眼泪一擦又恢复了有些可怜的瘪嘴表情:“既然郡守说听本郡主安排,那就让他随我回京作证吧,放心,都是这人一时糊涂背主忘恩,和郡守府里其他人并无干系,郡守和几位大人都是被蒙蔽了。” 阮眠眠也是恩威并施,要到了人就给他们一个定心丸,免得自己在这住的这段时间不好相处,也让其他官员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绑成粽子的孙管事被拖了下去,阮眠眠也觉得演了一天的戏有些乏了,从贵妃榻上起身挽着江心月和刘欣儿的手进了后殿自己的屋子,外面剩余的事情自然有穆如清和陆归他们收拾停当。 “眠眠,今天这事,你是怎么想的?”江心月倒了杯茶水给她,自己坐在椅子上斜倚着看她。 “能怎么想,害我的都绳之以法就够了,我们毕竟不是真正待在权力中心的人,回京城好好开饭庄,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叹了口气,阮眠眠从未觉得生活这样劳累过,就连小时候在孤儿院都是心如止水的,可是接触了这么多事情,方大炮又舍下她离去,她的心有些乱了。 “那大炮那件事…你真的不在意?”刘欣儿凑过来说道。 “在意,也不在意,虽然他离开我那么远,但我知道他会回来,而且他又是为了我才去冒险,我再难过也不能怪他怨他,等着他就是了。”阮眠眠低了低眼睛,惆怅道:“若是我和大炮向月姐姐和穆大哥那样订了亲,倒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遗憾,我还有三个月就及笄了。” “无妨,以他的才干和智慧,又有英王的面子,过不了两年估计就能升迁回京,到时候我和如清给你办一个盛大无比的订婚礼,怎么样?”江心月安慰道。 “那倒好,你和穆大哥财大气粗,我们就仰仗你们二位啦。”阮眠眠仰头笑了笑。 又闲聊了几句家常,刘欣儿和江心月就一同回自己房间了,留下阮眠眠一个人半趴在床上想着今天这些头疼事情。第一天到汝梁就发生了这些事情,着实是坏人心情,虽然这是她的封地,却不想再多待,决定明天就和陆归商量商量启程回京城去。 想着想着,阮眠眠也觉得有些乏了,和衣而卧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晨,天刚蒙蒙亮,就有几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端着热水毛巾,还有梳头的头油梳篦,一溜烟的进了阮眠眠房间外的小花厅等候,连一点声响都不发出,可见是受过训练的。 阮眠眠恰好在这时醒了过来,睫毛轻轻扑闪了几下睁开眼睛,慵懒的撑起身子,抬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浑身酸痛。在这里她睡得并不踏实,虽然是锦被轻纱,还有足够两个她睡的雕花大床,却不如她在一品香后院小房间里的床舒服。 外面垂手等候的小丫头听见里面的响动,立刻端着手里的物件走了进去,跪在阮眠眠窗前恭声道:“郡主万福,奴婢们伺候您洗漱上妆。” “啊?”阮眠眠刚醒,还迷迷糊糊的没缓过神来。 “奴婢们伺候您洗漱上妆。”婢女们并不敢抬头,只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嗯…不必了,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把东西放在妆台上就行。”阮眠眠摆了摆手,下面婢女们却依然跪着,没有动弹。 有个带着红色绒花,穿着打扮看起来比普通丫鬟更精致的小丫鬟抬起头来,轻声道:“郡主殿下就让奴婢们伺候吧,殿下初来汝梁,奴婢们能够伺候到殿下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是奴婢们出去了,郡守大人会怪罪奴婢们怠慢殿下的。” 阮眠眠瞧着这小丫鬟打扮的好看,长得也灵巧美丽,和主子说话也并不畏畏缩缩,想来是比普通丫鬟地位要高一些的,于是答道:“那好吧,你们就留下吧。” 阮眠眠自己下了床,走到妆台的铜镜前坐下,也不用小丫鬟们上前,自己拿起温热的湿毛巾净了脸,又亲自把头发拆开,拿起牛角梳准备给自己挽个简单的发髻。 方才说话的小丫鬟走上前来接过发梳:“郡主,让我们为您梳头吧。”说罢就从身后托盘里拿了一个小瓷瓶,仿佛是桂花头油,香味很是浓郁。轻轻启下瓶塞打开瓶口,那股浓香的桂花味道迅速的喷薄出来,不知怎得阮眠眠闻了觉得有些不舒服,总是有一种过于浓郁香味导致的眩晕感。 “这是什么?”阮眠眠用袖口掩了掩鼻子,皱起眉头。 “回殿下,这是汝梁特产的桂花头油,香气浓郁不易散,制这么一小瓶头油就得用十来斤桂花呢,那些大家小姐夫人都爱用这个。”说着,小丫鬟把头油倒在手上,就要往梳子上涂抹。 阮眠眠连忙阻止了她:“我用不惯这个,闻着呛人,就只把头发梳起来就好,头油先拿走吧。” 小丫鬟愣了一下,方回过神来把头油放下了,不过她有些奇怪怎么会有女人不爱香味的,想来是京城里好东西用多了看不上这里的物件吧。重又转过身来为阮眠眠梳头,这次她倒没有拿别的东西给阮眠眠用,就只用梳子输了个飞仙髻,又让阮眠眠自己挑选了几样首饰为她带上,然后就打开妆奁想要为她上妆。 “罢了,这些也不必用了,我不习惯上这么多脂粉。”阮眠眠巡视了一下妆奁里琳琅满目的各色胭脂香粉,只觉得没什么用处。 “这…可是奴婢们伺候的不好吗,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郡主饶恕啊。”小丫鬟说着就要跪下去,后面跟着的丫鬟也都曲膝行礼。 “你们很好,我不习惯用这些罢了,行了,你们要伺候也伺候完了,下去吧。”阮眠眠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对这些丫鬟下了逐客令。 小丫鬟们见阮眠眠不留她,便又端了那些东西互相对视了一眼就下去了。便听到外面一道声音传来:“眠眠起了吗,昨晚睡得可还好?” 阮眠眠站起身,就见江心月和穆如清还有竹恩少有的一同来找她,三个人今天穿的都有些正式,想来是有什么活动。 “今儿人倒是齐全,有什么好事要一起做呀?” “我们打算去军营里慰问一下劳工和军人的家眷,眠眠可要一同去么?”江心月捏了捏阮眠眠头顶的发髻,叹道:“今日这个发髻倒是精致,不像你自己梳的。” “自然是要去,说起军营,我倒是记起来我还有个人要找。”阮眠眠轻笑一声:“不如带些瓜果和新鲜蔬菜过去,她们在军营里吃这些新鲜的东西多有不便。” “也好,都依你。”江心月笑着就先拉上阮眠眠往门外走去。 四个人先后走到门口的屏风,却见江心月和阮眠眠忽然站住脚不走了,江心月还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个人都站在屏风后面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哎,小翠,听说今天早上那位郡主娘娘不用咱们的头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过来。 “可不是,她不光不用头油,还不肯上妆呢,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另一名丫鬟悄声道。 “会不会是她发现咱们偷换她的东西了?她只在这里住几天,郡守却派人采买了那么好的东西给她,哪里用得完,若是不给咱们换了也是放在殿里落灰,想想就可惜。” “哪能啊,你没听说她就是去年才封了郡主,从前不过是平民,这些东西分不出好坏的,又怎么会发觉,别吓唬自己了,当完这几天的差说不定临走还能拿她的赏赐呢。”这个小丫鬟说话很不以为意的样子,不过倒是让阮眠眠听出了这是方才在自己殿里伺候梳头的乖巧小丫鬟。 只是没想到人的性情这样不真实,在自己面前乖巧灵秀,背地里却暗算乖张,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第六十五章 厨子 后面的刘欣儿听到这里已经是一脸的怒气了,她本来性子就火辣如爆碳,听见有人这么编排欺诈自己的姐妹,怎么能忍住,于是立刻攥起拳头就要冲出去质问。 阮眠眠笑着伸手拦下了她,悄声道:“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值得为这样的人大动肝火,若是再有什么出格的事情,临走之前处理了也就算了。”说罢冲刘欣儿摇了摇头。 “好吧好吧,你是好脾气,可这些人也不该爬到头上来欺负你,临走咱们再找她们要回应该有的东西!”经过阮眠眠一劝,刘欣儿倒是暂时平复了怒气,只是两眼还是凌厉的盯着屏风,仿佛要冲出去把那两个小丫鬟吃了似的。 竹恩和江心月也是有些生气了,没想到这汝梁的百姓虽好,可郡守府里这么多乌烟瘴气,对自己真正的主子都毫不在意还任意欺瞒。 只有阮眠眠还面不改色甚至淡淡的笑着,整了整衣袖和众人一同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听到里面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外面那两个守门的小丫头止住了话头,忙端正的站立在两侧,好像寻常一般。 阮眠眠走出来,就见两名丫鬟恭敬肃立在一边,见她们出来恭恭敬敬的福下身子行礼,那名叫小翠的机灵丫鬟还抬头问道:“郡主这就要出去呀?” “是,出去,不用跟着了,守好这里的东西吧。”阮眠眠说的云淡风轻,仿佛方才的话没有听到似的。刘欣儿倒是对这小丫头怒目而视,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甩袖离去了。 汝梁城的军营布局在城墙内侧,并不是一个区域,而是一道可以任意变换的关卡,平时担任驻守城墙和排查来往人员的责任,并且维持着偌大汝梁城的治安。军人的家眷和一系列老公后备都随着军队在军营里居住,所以整个军营看上去倒不全是将士,更像一个一个串联在一起的小村庄。 阮眠眠她们来之前就已经有官员和将领过来打点了,军营也封闭了大门停止了出入,各级将领等候在门前,就连婆子们都打扫了干净屋子出来供阮眠眠落脚。 到了军营,阮眠眠少不得要和高级将领们寒暄几句,但她今日的目的却不是这个,所以她只留了江心月她们应酬,自己则拉上刘欣儿找了个借口溜出了大营,随意的往其他地方走去。 军营的一侧有个白色的搭帐篷,边上斜斜的插着个布幡子,上面是红色的“厨”字,这便是整个军营的伙房了。 “眠眠,你要去厨房?偷吃的吗?”刘欣儿有些不解,这体察民情也不会体察到厨房里来,想着阮眠眠平时看到吃的两眼发光的样子,她心里打定了阮眠眠一定是早上出来太急,没吃早饭饿着了。 “才不是,还记得我从魏浊意手里逃出来自己走到汝梁吗,当时我和段言急着要回高苑,走了一夜半口水都没喝,只是时间紧迫我也不好开口,谁知军营里有个叫汪洵的厨子烙了几个肉饼给我,味道特别好,他心又细,我想着能不能把他带到咱们一品香去,穆大哥不是总说人手不够嘛,大炮走了之后少不得要添两个人。”阮眠眠还是盘算着回京城之后一品香的经营。 “聪明啊眠眠,没想到你还有招兵揽将的才能,从前倒是我小看了你。”刘欣儿弯下腰随手捡了跟带着嫩芽的绿色柳条,随便挥舞几下倒有一种舞剑的飒爽。 阮眠眠和刘欣儿没有惊动别人,只悄悄地到了厨房门口,守在厨房门口的两个银甲士兵立刻发现了她们,上下打量了几眼,见她们穿的倒是干净整洁,只是衣衫首饰并不是那么华贵,想来是附近的百姓,其中一人竖起手中的长枪,斥道:“干什么的,这军营厨房重地也敢私闯,不怕掉脑袋吗!” 这士兵声音虽大,却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把两个姑娘吓跑,阮眠眠毕竟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在皇帝面前还敢争辩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吓坏。 阮眠眠上前一步扬起笑容,和软的开口道:“这位兵哥哥,我来找人的。” 任谁都不会对笑得这样明媚可爱的女子动气,侍卫的声音不知不觉的软了下来:“小姑娘,今天军营里迎接贵客,将军特意交代了不让面生的人靠近厨房,那里面做的可是给汝梁郡主的吃食,万一有个差池谁能担待得起,若是旁日你来找谁都行,今天撒娇没有用,你们回去吧。”说罢,他冲着阮眠眠和刘欣儿摆摆手,示意她们走开。 “那我跟你打听个事情,这厨房里可是有个叫汪洵的厨子?”阮眠眠不走,拉着刘欣儿的手绕到一旁。 “哟,感情你是来找他的,他最近刚升了厨房总管,正在里面备菜呢,今天就是没有禁令也抽不出空见你了,还是那句话,请回。”侍卫道。 “可是我们大老远的来了,总不能面都见不上吧,你看能不能把他叫出来外我们在外面见面,总不会给郡主下毒了吧。”刘欣儿知道阮眠眠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也绝口不提阮眠眠就是郡主的事情,只帮着阮眠眠求了求情,找了个折中的法子。 “那我也不能拿饭碗开玩笑啊,你知道那郡主娘娘是什么人,万一知道我放了人还不得把我砍了,我可不敢。”侍卫一本正经,一点也不为所动。 另一侧的侍卫说道:“行了行了,和她们废什么话,都赶走得了。”说着就要挥舞长枪赶走她们。 就在此时,白色帐篷里想起一个中年男人有些惊讶的声音:“郡主?”接着这声音的主人走了出来,阮眠眠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日城门口给她送肉饼的汪洵,他系着白布围裙,胖乎乎的脸上都是笑意。 “汪大厨,别来无恙啊。”阮眠眠巧笑倩兮,一点也没有因为侍卫的阻拦而生气。 “你们两个,还不快给郡主殿下请罪,傻愣着做什么!”汪洵手里拿着大铁勺照着他们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郡主殿下恕罪,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两名士兵慌忙放下长枪跪下,得知这个朴素的女孩竟然是今天的贵客汝梁郡主,他们的惊讶都要从脸上溢出来了。 “无妨,我还要褒奖你们忠于职守,不徇私呢,过后我会跟你们上司说一句,给你们升一升职位,也让别人学学怎样铁面无私。”阮眠眠笑盈盈的挽着刘欣儿的手臂进了帐篷,汪洵则躬身跟在后面也陪着进去。 帐篷很大,中间是一条长桌,各类摆好的盘子碗碟分门别类堆满了,十几口大灶台围着长桌,每个灶台上都有一名系着围裙的厨师忙活着,灶台上的火舌舔着锅沿,屋子里都暖烘烘的,房间一侧还有好几个灶台上煨着煲汤的砂锅,几个厨娘在案板旁边手拿锋利的菜刀刷刷地切菜,热火朝天。 见到阮眠眠进来,厨子们并没有过多的注意,大家的心思都在手里的菜肴上了,也不知道阮眠眠和刘欣儿的身份。 “汪大厨,这厨房的氛围真好,还是你管理有方呀。”阮眠眠不由赞叹道。 “过奖了,军营里的厨房原就和别处不同,这些厨师都是能跟随大军行军打仗的,处变不惊是第一个前提,而且要手脚利索,心思活络,这样才能在军队安营扎寨的第一时间就把将士的饭菜筹备好。”汪洵夸奖了也并不骄傲,而是一板一眼的挑着阮眠眠感兴趣的地方介绍。 “那么,汪大厨擅长做哪些菜品呢?”阮眠眠抛出一个问题,看似闲聊,实则是打探这汪洵的手艺了,也是为穆如清在挑选。 “在下擅长南方时兴的各色清淡小菜,最擅长的是面点和糕点,上次郡主吃的肉饼就是在下亲手制作。”提起厨艺,汪洵十分自信,毕竟他从小学习,这样的信心还是有的。 阮眠眠心中暗道:他会做江南小菜,这在北方可是不太常见,若是请他到一品香去专门做一次江南美食,可能会让京城的百姓觉得十分新鲜,效果肯定不会差。 想到这里,她开口问道:“汪大厨技艺自然是极好的,本郡主倒是有一个擅长北方大菜的厨子,毕生所学无不精通,不知道汪大厨有没有兴趣和他切磋交流呢?”阮眠眠这话问的十分有技巧,不是直接抛橄榄枝给他,像他这样的人在哪都会受欢迎,但是专业上十分强大的人一定会烦恼找不到对手,就不信他不会对花大爷这种御厨手艺感兴趣。 果不其然,汪洵挑了下眉头:“不知郡主认识的是什么能人?” 阮眠眠招了招手,让汪洵把耳朵凑过来,阮眠眠用手掩着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只见汪洵忽地一阵战栗,立刻满脸喜色的说:“汪洵喜不自胜啊,这样,我亲自去做点东西给您和这位小姐,咱们到外面凉亭里,边吃边谈,您看怎么样?” “自然是好。”阮眠眠微微笑着冲刘欣儿点了点头,两个人到了门外对着的凉亭里坐下来等候汪洵。 第六十六章 厨艺 “眠眠,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这样欢喜?”刘欣儿并没听到阮眠眠小声说的话,只觉得疑惑。 “我只说了三个字:御膳房。”阮眠眠得意的笑着,眉眼都弯成了月牙。 “怪不得呢,世上的厨子技术再高,也高不过宫里传承了许多秘法和名菜的御厨,只是你真有把握说动皇上把御厨借给一品香用吗?” 阮眠眠狡黠一笑:“根本就不用去借御厨,你想想,咱们花大爷不就是现成的御厨手艺,甚至比那正经御厨做的菜还好吃,再加上咱们一品香独有的火锅,只要他去了就不怕拴不住他的心。“ “既然这样,咱们就只管把他带回去,怎么留住就靠穆如清和花大爷了。”刘欣儿端起桌上的小茶杯啜了一口茶,这茶叶是江南特有的竹叶茶,清香无比,茶汤都是青黄相见,很是爽口。 “或许这茶叶也可以带一些回去,竹叶茶在京城也是少见,若是真把汪大厨带回去了,也可以办一个江南名菜专场,就像从前办的那些一样。” “说起来自从卷进这些事情,咱们一品香都多久没专心做过活动了,虽然并没有影响生意,却也不是正道,往后还是把心思放在生意上,其他的事情能不沾染就不沾染吧。”刘欣儿也不禁感叹。 阮眠眠和刘欣儿并没有等太久,那边帐篷里汪洵就亲自端了菜出来放在小桌上了。第一道菜便是那日阮眠眠在汝梁城门收到的肉饼。肉饼虽然是田间地头百姓的普通吃食,可汪洵做的肉饼两面焦黄,肉馅饱满湿润,不干不柴,吃起来唇齿留香,别有风味。 端上来的第二道菜是一道小炒肉,青椒的颜色并未因为烹饪过而变化,还是青翠欲滴,肉也切成了拇指长的细丝,火候恰到好处所以沾着酱汁鲜香爽口。 阮眠眠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只觉得肉的味道香浓,而青椒爽口,还带着一丝甜甜的余味,自是和别处的不同,不禁来了兴趣,多吃了几口。 汪洵一直观察着两位客人的神色,见到阮眠眠和刘欣儿都面露喜色,心里也跟着雀跃起来,他可是拿出了看家本事,就怕两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贵客觉得看走了眼,再说他也有心和御厨的手艺相较,此刻看来,倒是自己的菜已经让郡主满意了。 阮眠眠十分惊喜,汪洵厨艺的高超程度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若说御膳房的大厨,也不过是拿着世上最罕见最珍贵的食材做出美味的膳食,可这汪洵却把家常的小菜做的同样好吃,这就是对厨艺和火候的控制细致入微了,这人着实不简单。 汪洵又把最后的两道菜端上桌,然后在阮眠眠的示意下坐了下来一同用餐。这最后两道真真是汪洵的看家本领了,一道是精致的甜品木瓜炖雪蛤,另一道则是捏成兔子形状的小馒头,兔子眼睛还是用红豆做的,可爱得很。 阮眠眠倒是听说过这木瓜炖雪蛤,雪蛤在京城也有,都是从极寒的东北大地上运送过去的,一直林蛙就只能产出指甲盖大小的雪蛤,晶莹剔透据说是最适合女孩子保养的,年份越久卖的越贵,最珍贵的一份雪蛤王保存在宫里,轻易不肯拿出来用。 这黄澄澄的木瓜却不易得,北方的气候太冷不适合种植木瓜,从南方往北方运也要耗费人力物力,就是运到了也是不新鲜了,所以阮眠眠有心尝一尝。 用小勺挖了一勺木瓜炖雪蛤,用手护着送到嘴里,阮眠眠首先尝到的是木瓜的清甜,还有雪蛤羹如云似雾的口感,入口即化,可香浓却是实实在在的感觉,就连雪蛤免不了的腥味都尝不出一分,可见汪洵处理的极其老练,阮眠眠自问连花大爷可能也做不到这样让食材发挥出极致的美味。 “郡主殿下,尝过了木瓜炖雪蛤,您可得再尝尝这道,”汪洵把那一小碟兔子形状的馒头往阮眠眠面前推了推:“这几道菜里,这才是主角。” “哦?馒头做成其他形状也不是没见过,虽然样子奇巧,可还有什么说法吗?”阮眠眠捏起一个小兔,凑近了看了看,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只是拿在手里好像比一般的馒头重了些,不像是普通面粉的重量。 “这兔子可比一般大小的馒头要重,里面是有馅料吗?”阮眠眠做吃播这么长时间,也学会了不少观察食物的窍门,毕竟阮眠眠第一次跟着穆如清学做吃播时就学到了怎样观察和品尝美食,只有这样才能向观众介绍到点子上去。 “郡主英明。”汪洵笑着点头,却不说里面是什么。 阮眠眠轻轻把手里的小兔子馒头掰开,里面一颗一颗煮熟的甜红豆就涌了出来,红豆既不是单独成个,又没有碾碎,很像是民间豆包里的那种感觉,只是更加绵密精细而已。刘欣儿见状也按捺不住了,自己拿起一个掰开,却见到里面是椰蓉,金黄色的很是喜人。 “真没想到,汪大厨不仅有高超的厨艺,还有这样细的心思,只是不知道汪大厨愿不愿意随我们回京,在京城这片土地展露一下风采呢?”阮眠眠直截了当问出了她的问题。 “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汪洵有幸得到郡主的厚爱,实在是惶恐,不应推辞。”汪洵恭敬前辈,垂首行礼。 “汪大厨技艺超群,京城中江南菜式没有能超过你的,若是势头良好,我会请您做一品香饭庄分店的掌勺大厨,分管整个分店,到时候就不怕这一身精湛的技艺没有用武之地了。你先打点一下军营里的事情,然后拿着这块令牌到郡守府去找我,想来这几日就该启程回京了,你可与我一同回去。”阮眠眠从腰间解下一个刻着汝梁字样的白玉令牌,这是代表她身份的令牌,此刻交到了汪洵手上。 汪洵谢过恩,本以为郡主吃东西都是浅尝辄止,不会再吃什么了,谁知她又看到郡主拿起筷子,几口就把那个红豆兔子馒头吃下了肚,倒是刘欣儿已经吃饱了,正拿着筷子挑出小炒肉里的花椒和辣椒,挑完送到阮眠眠面前,阮眠眠又津津有味的吃起来,没有停下的样子。 刘欣儿见这汪洵似乎很意外阮眠眠的饭量,不由开口道:“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咱们这汝梁郡主可是天生的吃货,一顿饭能吃一锅火锅,就连喝汤用的碗都比旁人大些。普通贵族小姐的饭量在她面前做个开胃菜都嫌少呢。” 阮眠眠咽下一口肉,佯怒道:“吃得多怎么啦,若是吃得少没胃口那才应该担心呢。” 汪洵和刘欣儿看着阮眠眠风卷残云吃完了这一小桌的饭食,她才放下筷子揉了揉鼓起来的肚皮,笑道:“吃完了,没浪费,咱们也该回去了,既然事情已经说定了,那汪大厨也准备着吧,我们不打扰了。” 汪洵赶忙起身送她们出了厨房的地界,这才回过身子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这汝梁郡主,可真是个妙人。 阮眠眠和刘欣儿回到大营,江心月和竹恩也才和将领们谈完,这些表面功夫阮眠眠不太会,索性都交给她们了,也乐得自在。 见到阮眠眠回来,几位将领就张罗着摆席上菜,又是好一阵推让寒暄,这才吃完一顿饭。刚刚吃过汪洵亲自做的甜点,阮眠眠已经没什么胃口,对付着吃了两口又喝了半碗粥就打道回府,不之情的江心月还疑惑阮眠眠今儿怎么胃口不好。 郡守府里穆如清和陆归各自处理了军中和高苑的繁琐事务,也定下来后日便是启程回京城的日子,穆如清倒是对阮眠眠举荐的汪洵很感兴趣,承诺回京之后一定不会让他的才华埋没。 转眼两日过去,这天大清早郡守府里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张罗,这几天府里住的可都是难得一见的贵人,英王和竹恩公主,还有汝梁郡主并靖书郡主,哪一个单拿出来都是得罪不起的,如今要送她们启程回京,本地官员们自然也是万般小心,生怕哪一点上一个错处就惹了主子不痛快,回去在皇帝面前说些什么,那连命都保不住了。 阮眠眠起得早,睁开眼睛照例还要躺在床上迷糊一会儿才能起身,外面的侍女却是听到动静就要进来伺候她梳洗,那机灵小丫鬟小翠也在其中。 小翠知道今日阮眠眠就要动身,所以特意打扮的的有些显眼,她心里是有些打算的,并不满足于这些赏赐和恩惠,她观察这几日发现堂堂的汝梁郡主居然连一个贴身的侍女斗没带来,不禁起了些念头,就是拿再多的赏赐也只是一时的,若是能让汝梁郡主发现自己的好,开口把自己留在身边带回京,那其中的体面… 想到这些,小翠扶了扶头上特意插上的红色绢花,特意把表情又温婉可爱了一些,带着其他丫鬟端着各样物什到了阮眠眠窗前,轻声唤道:“郡主殿下醒了么?奴婢们伺候您更衣洗漱吧。” 阮眠眠起身下床,看了看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坐在镜子前刚要拿过洗脸的毛巾,抬头却看到镜子里小翠谄媚的笑容。 第六十七章 蝶翅海棠 “小翠,你来郡守府伺候多久了,平日都做些什么?”阮眠眠好似不经意的一问,却并没有让小丫鬟们碰自己,仍旧是亲自净了面,漱了口。 小翠面上一喜,连忙答道:“回禀郡主,奴婢来郡守府七年了,只看守这个院子,有客人住进来的时候带着小丫鬟们伺候。” “若是这样,小翠姑娘口齿伶俐又心思细巧,只看守院子岂不是屈才了。”阮眠眠随手拿过一队白珍珠耳环左右带上,瞧了一眼欢欣雀跃的小翠。 小翠心头大喜,却还是装作不明白的样子,轻声问道:“奴婢粗笨,当不得郡主如此夸奖,不知郡主是何意思…” 阮眠眠笑道:“你这样聪明伶俐,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意思,我和你实在是投缘,不如你来帮我装扮,若是伺候得好,说不定我就带了你回京城,到我郡主府里做一人之下的贴身侍女也不是不行的。” “是!是!”小翠满口答应着,立刻上来接过阮眠眠手边的钗环就为她打扮起来。 “今日就替我梳个昨天那样的飞仙髻吧,配那套白玉头面,再簪上那朵蝶翅海棠的步摇。”阮眠眠吩咐下去,好整以暇的看着镜子里头发松松披散的自己,也看着一众丫鬟们看向小翠的艳羡表情。 小翠手脚确实麻利,手指轻柔的挽起一缕缕发丝,然后缠绕旋转几下就出来了大致的形状,用一支一头镶嵌了雕琢的圆润透光的白玉簪子固定了,干净利落。稍一思索,小翠便从首饰匣子里捡了几样成套的头面,上面都镶嵌着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白玉珠,戴在阮眠眠发髻上熠熠生辉。 小翠在阮眠眠身边左右挪动着寻找适合的角度为她装扮,飘荡的衣袖不时在阮眠眠面前拂过,带起一缕清新的百合香气,浓淡相宜,让人遐想万分。 阮眠眠一抬眼,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小翠,你这用的什么头油这么好闻,就连衣袖上都沾染了香味。” 小翠心中一虚,表情不自然的停了停,立刻答道:“郡主说笑了,我们的东西都是粗制滥造,哪里比得上您的东西尊贵豪华。”手上的动作不停,立刻为她插上了最后一根珠钗。 阮眠眠好似不关心这些,没有再问,而是重又看向镜子里已经装扮起来的自己,小翠拿着那根华贵无比的蝶翅海棠步摇,在手里晃了晃,精致的珍珠流苏在空中仿佛飞舞一般摇动了几下,停在海棠花上的蝴蝶翅膀轻轻颤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真真是美的不可方物。 小翠正要把这步摇往阮眠眠头上插去,谁知她一抬手,本来还好好的步摇上的海棠花和蝴蝶竟然啪嗒一下掉到地上,珍珠和银饰本就脆弱,折下摔了个四散,流苏如同满天星一般迸射开来,眼看是全都毁掉了。 小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手上还捏着那根光秃秃的钗柄,瞪大了眼睛九九没有缓过神来,其他小丫鬟也吓了一跳,忙蹲在地上去捡散落四处的珍珠,整个卧室里乱成一团。 阮眠眠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捂着胸口好一阵恍惚,面色一下就变得惨白,咬着下唇都咬出了血痕。 “这…奴婢方才好好的拿着,不知为何它就掉下去摔坏了,奴婢不是有心的啊…对了,定然是这步摇做工不好,不然怎么可能轻轻一晃就分开了,肯定是步摇做工有问题啊!还望郡主明察!”小翠一时间搞不清状况,本来还大有希望到京城伺候郡主,怎么这一下就犯了错了。 小翠脑子还算活泛,知道现在不是求郡主留下自己,而是从这件事情里把自己拆出去,不能去京城伺候郡主虽然十分可惜,但总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万万不能在这件事上做了冤枉鬼。 阮眠眠原本柔弱圆鼓鼓的眼睛突然凌厉起来,眼尾都拉出了锋锐的棱角,斥责道:“住口!你可知这步摇的来历,怎敢出言不逊如此轻狂!” 小翠被阮眠眠突然变大的声音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不明白为什么和蔼可亲的汝梁郡主竟然为了一个银步摇大发雷霆,就算那蝶翅海棠步摇精致好看,却也不值多少钱,怎么会如此动怒呢。 来不及细想,阮眠眠竟然掩面哭泣起来:“这可怎么办啊,这…这步摇是我封为郡主那日太后亲手赐予,及笄礼的时候还要戴上谢恩的,如今摔成这样,可怎么好交代啊!“ “什么怎么交代,这些小丫鬟热眠眠不快了吗?”门外江心月走了进来,一进来便见到阮眠眠掩面哭泣,细小的米粒珍珠散落一地,丫鬟小翠满脸惊慌,便知道是阮眠眠在为惩治这些目中无人的丫鬟做的手脚了,她也顺着阮眠眠的话说下去。 “月儿姐姐,你可救救我,太后赠我的那只蝶翅海棠步摇碎了,怎么办啊!”阮眠眠带着哭腔扑过来抱住江心月的胳膊,眼睛却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冲着江心月眨了眨。 江心月会意,扬声道:“这也不难,谁摔坏的谁赔偿就是了,若是赔不了,也逃不掉一个毁坏御赐之物的大不敬之罪,这罪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那小翠一听这事情这样严重,甚至可能株连九族,立刻扑通一声跪下来,连连告饶:“郡主饶命啊!郡主饶命!我家里老父老母,还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小弟,他们是无辜的啊!郡主要杀就只杀我一个吧,小翠愿意赴死!”她的声音随着身体剧烈颤抖,看起来像是吓坏了。 阮眠眠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瞥了一眼以头抢地的小翠,声音轻轻柔柔:“我本就不是喜好杀戮之人,不过一个簪子,怎么好牵连无辜生命呢,只是这件事终究不是我自己能作主的,还是请郡守和各位将军来吧,毕竟时郡守府的人,他们也该知情。” 江心月心中暗道:好一朵不染浊世的白莲花!把人处置了还能让人以为她善良温柔,绝不会想到这事是她故意挑起的,高,实在是高!江心月嘴角勾了勾,暗地里用衣袖掩着朝阮眠眠竖了个大拇指。 “不必去请郡守了,方才我进来见他正在外面候着呢,今日郡主回京,按照礼数他是该来辞行的。”江心月面上严肃,心里乐开了花,她早知道阮眠眠不是吃了委屈白受着的人,临走前定要闹个天翻地覆的,所以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来她这里看戏,连穆如清准备的牛乳羹都没吃几口。 “既然这样,那就让他进来吧。”阮眠眠吸溜一下鼻子,拿手帕捂了脸,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 这边江心月的侍女扶风出去传郡守,片刻功夫领着慌里慌张一脸难堪的郡守进来了,想来是扶风在外面就告诉他事情的经过了,这样也好,省的到时候多费口舌,京城里太后的名字一压下来,比什么话都好用,不怕他们不按自己的想法来。 阮眠眠擦了擦脸,红着两个眼睛开口道:“郡守大人,想必这里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怎样处置就交由你决定吧,只是不能伤及人命,事情的经过我回到京城也会如实向太后娘娘禀告的,她老人家最是和善,想来不会生气吧。” 阮眠眠这一席话是绵中带刚,既给了他话语权,又有太后在上面无形的施压,他处置的好就是秉公无私,处置不好就是不敬太后,至于这好不好,当然是由阮眠眠一个人说了算了。 郡守满头大汗,低头应了,颤声道:“郡主,念在她是初犯,又是无意之中犯下的错,不如…就把她逐出郡守府,十年之内不得在汝梁郡生活,这样如何?”他现在才发觉自己的差事并不好当,本来以为今天送走了这尊大佛就能重新在汝梁郡守着田租逍遥过日子了,谁知又闹出这么一出。 “也好,其他人并无过错,就罚俸一个月吧,本郡主并不是严苛不讲理的人。”阮眠眠点头道,“本郡主也该去前院准备启程了,不好让其他人久等。”阮眠眠起身和江心月一同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道:“对了,小翠姑娘,你和其他人调换的我的份例,记得送到我的马车上。”说完这话,阮眠眠轻飘飘的一抚衣袖走出去了,后面自有江心月的侍女扶风和踏水留下来带上阮眠眠带来的首饰和衣衫。 小翠一下瘫软在地上,双目无神,喃喃道:“她…她什么都知道。”然后小翠头一歪,翻起白眼晕了过去。 郡守府门口宽阔的街道上,前后十来辆马车首尾相接,英王陆归和竹恩共乘一辆,一品香众人分成两辆车,江心月阮眠眠还有刘欣儿一辆,穆如清骑马在一旁照顾,花大爷则领着阮柏还有新加入的汪洵坐后面的一辆。 中间几辆车是放置汝梁城供奉的特产的,并不只是给阮眠眠,还有宫里的皇上太后,京城叫得上名的权贵,按照品级人手一份,是打着阮眠眠汝梁郡主的名义送出去的,每辆车只一个丫鬟或者小厮看守。 最后两辆马车比其他马车看上去就逊色不少,还有士兵四面八方围得水泄不通,这就是分别押送魏浊意和那位孙管事的囚车了,只是并不是四面通透,好歹给他们留了几分面子,一日三餐也不使他们饿着,但也有专门的士兵轮番看守,防止自裁和逃跑,严密的滴水不漏。 就这样,抗着写了汝梁两个字的大旗的军官在前面开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始了回京之旅。 第六十八章 行路难 方大炮自从离开汝梁,跟着军队风餐露宿,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不过他的瘦不是面黄肌瘦,而是锻炼磨砺之后那种精神健壮的精瘦,原本白白净净的脸上也多了一丝风霜的味道,眼角眉梢都褪去了柔和,更加的气势非凡。 十来天的日子,他经历了人生里从来没感受过的事情。从前在一品香,他再累也只是打扫打扫桌子,端端菜,忙是忙了些,可是并没有压迫感,如今行军不停,一整天都坐在马背上,大风刮起来也不能稍微休息,吃的饭是干硬的干粮和清澈的米汤,蔬菜什么的更是不要想,西北荒漠戈壁居多,寸草不生,根本种不了粮食。 方大炮咬了一口干粮,侧过身子背对着风吹的方向,他还记得阮眠眠总是跟他说的,吃东西若是灌进风,五脏六腑要受寒的,脑海里阮眠眠的身影和面前蜿蜒没有尽头的戈壁重叠,冷风呼呼的吹着,把他的思绪从京城的初春拉回了西北的寒冬。 明日就该到边疆军营了,方大炮抹了把脸上的灰尘,跟着大部队一同起身上马,调整了心绪,重又向着延展到天际的戈壁滩深处飞奔过去。 方大炮骑着马在队伍后面,前面带队的是汝梁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姓曹的副将,此时他勒了勒缰绳,放慢了速度,脱离前面的大部队到了方大炮身边并排行进。 “大炮啊,在队伍里怎么样,还习惯吗?”曹副将手腕一转,塞了一个布包给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声张,低声道:“炊事班那边新烤的烤饼,夹了羊肉的,趁着没人的时候尝尝吧。” 方大炮也不推辞,他知道在军中谨遵礼仪还不如直爽听话,这些军人读过书的不多,但贵在朴实,若是把他们当亲兄弟一般看待,那么他们也会很快和自己交心,倒比京城里尔虞我诈舒服得多。 抹了抹怀里还温热的烤饼,鼻子嗅到了一丝浓香的羊肉香气,方大炮爽朗开口:“多谢曹副将,往后只把我当作普通部下就好,您指挥队伍本就千头万绪,还因着英王的情面得费心想着我,大炮实在是惭愧。” 曹副将刚接手方大炮的时候只以为他又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哥来混个名头的,谁知方大炮在做事上比老兵还肯下力气,砍柴扎帐篷这种累活都踏踏实实的抢着做,为人又憨厚老实,对所有的士兵都客客气气,好像真的只为当兵来当兵的,不由得对他高看一眼。 而且方大炮背后那可是英王亲自举荐,往后升迁上要顺利许多,其实只要他想,那自己这副将之位立刻拱手让出去也是有可能的。但曹副将本人也不是什么功利之辈,这方大炮前程必定远大,他更是想着方大炮在自己手底下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培养他,也不辜负了这么好的苗子。 “大炮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肯虚心从小兵做起,又这样勤勤恳恳,往后必有一番作为,且看着吧!”曹将军说完这句,用厚实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打马重新往最前面的队伍去了,马蹄踢踏,扬起一阵尘土。 曹副将一走,后面一个新兵又凑了上来,嘿嘿笑道:“大炮,曹副将真是对你不错啊,刚才又给你什么好东西了,让俺也瞧瞧呗?” 这位叫刘虎的新兵虽然和方大炮同一天在汝梁参军,也同样选了去边疆驻守,可年纪着实不小,看上去有三十开外,鼻子下面一道疤直到嘴角,肤色黝黑,初看觉得有些可怖。 “正好,我也想着一个人吃不完,不如就给你一半。”方大炮从善如流,掏出怀里的烤饼掰了一半递给刘虎,自己垫着布包拿着剩下的一半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刘虎算是方大炮来到军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那些老兵虽然也随和可亲,但论熟识却谈不上多熟,还是两个新手一同学习更容易能有惺惺相惜的心情。 转眼到了夜里,方大炮他们围在一起扎好了帐篷,烧起了篝火,士兵们都挑着相熟的战友扎堆坐在一起吃着现捉来的野山羊烤的嫩羊肉,香味就连营地外面都闻得到。 方大炮捡了树枝也串了肉架在火上烤着,曹副将也坐在一边,时不时的往肉上扎一刀试试熟到几分了,刘虎则在一旁利索的添柴禾,三个人围着一个小火堆聊着戈壁滩上的新鲜事。 “大炮,我瞧着你白白净净的,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儿子,怎么想着要参军呢?”刘虎大大咧咧,他并不知道方大炮的来历,曹副将在一旁也没有回应。 “哪个少年郎心里还没个将军梦了,我想混个模样出来,出人头地了好迎娶我喜欢的女子。”方大炮提起阮眠眠,脸上一红,眼睛里倒映着火光,真有几分壮志在胸的样子了。 “原来是这样,俺倒没什么志向,就是在村子里混不下去了,出来找口饭吃,要是运气好能升个小官那自然是好,要是哪天真开战了死在沙场上,也不后悔。”刘虎爽快的笑了一声,等不及了拿起小刀割下一块表皮烤焦的羊肉扔进嘴里,一边大口呼气一边赞叹:“这地方虽然荒凉了点,却有这么好的肉吃,也不枉我们费劲磨难来一遭。” 方大炮只是笑笑,侧头一看就看到有个人揣着什么东西,虎头虎脑的从别的篝火那边走到了自己这里。 那人还没坐下就絮絮叨叨说起来:“大炮,你猜怎么着,我拿到一个好东西,曹副将也在啊,不过这东西咱们分了,可千万别让别人知道。” 来的人正是一个参军多年的老兵,人人都叫他大头,今年得有五十岁了,满脸风霜凌冽的痕迹,只是听说他作风不好,常常在军营里喝酒作乐,偶然有假期还偷摸的去一些烟花之地,所以熬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低等士兵,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了。 “大头哥,你又弄了什么好东西?”曹副将并不是大头的顶头上司,他人又随和从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闲事,所以大家有什么也不会在他面前藏着掖着,反而是都想和他分享。 “瞧瞧,上等的女儿红,一个战犯身上私藏的,被我给搜了来,晾他也不敢说什么,倒不如我们享用了,莫使金樽空对月啊!哈哈!”大头侧着身瞧了瞧附近没人注意到他,这才低下头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掏出几个小瓶子,瓷瓶都用木塞子塞得严严实实的,稍微拿到近处才能闻见一缕清冽的酒香,看来这不仅是女儿红,品质还很好,方大炮在一品香做事久了,在品酒上也颇有经验。 “屁话!你这肚子里弯弯肠子都装了些什么,还能憋出一句诗来,也不怕玷污了别人的诗!曹副将伸腿在他后腰上踹了一脚,顺势把身子移动过去抓了一小瓶,瓶塞打开凑近了鼻子闻了一闻,露出了陶醉的神情:”真有你的,这么好的酒在军营里可不常见,明天进军营之前得搜身,今天不喝明天可就上缴了。“ 大头嘿嘿一笑,给方大炮和刘虎也分别递了一个小瓷瓶,自己又从怀里摸索半天,摸出一个缺了口的小茶盅倒上一杯酒,也不说什么,对着月亮就自己喝起来。 方大炮眼神微闪,他从前也经常和穆如清还有花大爷他们一同喝酒,后来和阮眠眠和经常对饮,不过那都是细腻的情愫,现在身后是万里大漠,头上是幽蓝的天空和格外明亮的满月,面前暖烘烘的篝火香喷喷的羊肉自是有一股豪情在,和往日并不相同。 没有多想,方大炮也拆开瓶塞闻了闻,抬头对上大头那看似迷离的眼神,勾了勾嘴角,仰头喝了一口,似乎被这酒醇厚的香气给折服了,眯着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声:“真是家乡那边的味道啊!” 曹副将也随着附和,几个人纷纷夸赞大头这件事办得好,接着便是众人说说笑笑,爽朗的笑声随着篝火的火光传出去很远很远。 月上中天,正是所有人都狂欢完了感到疲惫的时候,方大炮和曹副将还有刘虎共用一个帐篷睡觉,外面的篝火继续燃着防止野狼或者其他野兽来偷袭,还有几名士兵轮番守夜。 方大炮看起来像是喝多了,走路都摇摇晃晃,扶着曹副将的手进了帐篷,之后倒头便睡,万事不问了,曹副将也和衣躺下,背对着方大炮和刘虎,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鼾声。 夜里最是静谧,四周又空旷,所以连一点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都显得尤为清晰,刘虎睁开眼睛,看着方大炮熟睡的脸,半张着嘴好似做了什么美梦,他凝神听了一会儿,帐篷外面响起了意料之中的瓦片敲击声,声音很小,但极其容易分辨。 于是刘虎悄悄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出帐篷,还不忘回头确认一下曹副将和方大炮确实睡得正香,没有被他的动作惊醒。 第六十九章 酒 外面天气还是有些阴冷,戈壁滩上的寒冷不像是南方,这里的风吹起来是直接透过衣服吹到人身上的,尤其是这夜晚的风,更像是针尖一样冻得人生疼。 刘虎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把脸缩进领子里,滴溜溜转着两个亮亮的眼珠观察着外面的情况,篝火灭的只剩一处了,其他守夜的士兵四仰八叉倒在一旁,身上的衣物都被人翻过似的凌乱松散,唯独大头一个人正蹲在一边嘴里嘟囔着什么,双手麻利的挑拣着从这些昏迷士兵的身上翻出来的财物,悉数装进随身背着的包袱里,他的脚边就放着两篇砖瓦,方才刘虎听见的敲击声就是大头从这里发出来的。 “都完事了?”刘虎压低了声音,蹲在大头身边。 “完事了,你快去解决了咱们的任务,我准备了两匹马,就拴在营地外面,做完了事情直接过来找我汇合,咱们一路赶回去,没人发现。”大头嘿嘿笑着,掂了掂手里一个玉佩,半张脸掩在黑暗里狞笑着。 他在军中这些年,在人面前一直是憨厚老实,虽然有些爱好却无伤大雅,这样更不会有人怀疑他是谁放在军中的眼线,毕竟谁会找一个无名之辈来替自己做事,直接找一个有分量的军官岂不是更能掌控全军。 不过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越是岌岌无名溶于大众,做一些隐秘的事情才不会被人发现。就像几年前他曾经接到命令暗杀一个和主子利益相悖的军官,从没有人怀疑到他头上,反而是所有和那名军官有交集的其他军官都被查了个底朝天,上面派来的人也没发觉什么线索,到现在也只是个无头悬案。 大头紧了紧手里的包袱,从腰上取下别着的弯刀交到刘虎手上,这刀本来是割肉吃用的,现在被他打磨的刀刃锃亮,反着莹莹的寒光,这刀今晚将会悄无声息的划破帐篷里某个熟睡的人的喉咙。 “记住,要快,半个时辰之后换班的士兵一来就会被发现的,到时候逃都逃不掉。”大头最后叮嘱了一句就转身朝着他藏好的马那边去了。 刘虎接过沉甸甸的腰刀,闭了闭眼睛,似乎下定了决心,终于转身沿着原路走回方才的帐篷,那里面正睡着醉酒的方大炮和曹副将。 刚一进帐篷,刘虎的心和瞳孔同时猛地一缩,方大炮还好好的躺在原地,姿势都没有变化,可他身旁的曹副将却没了踪影! 一瞬间,刘虎脑子里飞快地掠过许多念头,曹副将是起夜去茅厕了?还是发现了自己的行动?晃了晃脑袋,他握紧了手里的刀,不准备再想过多的东西了,眼下还是把这方大炮给杀掉,自己再跑路,上面那位给的钱财也够自己一辈子生活无忧,拼了! 刀刚要碰上方大炮的脖子,忽地从门后的黑暗里飞出一个小石子,正正的打在刘虎握着刀的手上,震得腰刀“嗖”的一声飞了出去,直插在地上,他的虎口都因为力气太大撕裂了,鲜血汩汩流了出来,原本闭眼安睡的方大炮同时腾身而起,趁刘虎没有防备用膝盖抵住他的腰部,又把刘虎的双臂拧到后面,用攥在手里的麻绳绑了个结结实实,再容不得他动弹了。 刘虎这才猛地惊醒了,方才他在外面和大头接头的时候,是一只注意着帐篷这边的动静,帐篷里并没有人出来,曹副将既然不在原来的位置睡着,那自然是躲在帐篷里,只是他一时急火攻了心,没想到这层罢了。 方大炮这几个动作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的功夫,干脆利落,曹副将从门后走出来,表情凝重的要滴出水来,低头看着被迫跪倒在地上的刘虎,斥责道:“果然是你!说罢,谁派你来的,为什么杀方大炮,交代清楚了或许饶你一命!” 刘虎只觉得手上钻心的疼,就连脸上的疤痕都跟着抽搐起来,颤声道:“你们…你们不是喝了酒睡着了吗,怎么会还醒着!”他满心都是不相信,大头带来的酒里那可是放了十足十的安神药,人一睡过去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哪怕是一头牛喝了这药也得睡一天一夜,他们怎么会还有力气? “军中饮酒可是犯了大忌,你既是第一次当兵,那大头也没告诉你么?”曹副将斜睨了他一眼:“我们两个的酒早就倒了,又吃了解毒的药丸,不然还看不到你们勾结的场面呢!” “这…谁说我要害你们了!证据呢?我倒要问问你们,为什么我好好的睡觉你们就要把我捆起来,还把我打伤了!”刘虎见计划已然不成了,就脑袋一转放弃了还在外面等他的大头,反正曹副将和方大炮拿不出证据,倒不如让大头独揽这个罪责,自己哪怕往后被逐出军营,也好过被军法处置丢了性命。 “证据?证据就是沾染了你的血的腰刀,这刀想必是大头给你的吧,你想着把罪责推脱到他身上,殊不知他早就做了防备,你可看清楚了,这腰刀并不是中原产的款式,这种弯刀只有西域的蛮兵才有,你说你没害人,那么你就是敌军派来的奸细吗?”曹副将捡起那腰刀,丢在刘虎面前,怒斥道。 刘虎也是愣住了,他明明是亲眼看着大头从腰上解下来的这把刀,难道大头真的留了一手,万一东窗事发,他好独善其身?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悔恨,早知道不趟这趟混水,可事到如今哪里容得他再后悔,他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 见刘虎无话可说,曹副将冷哼一声,取下身上小巧的号角就循着规矩有节奏的吹了几声,号声还没停下,外面各个帐篷里就同时响起了脚步声,所有士兵不管在哪,都赶忙起身朝着曹副将的帐篷跑来。 曹副将用的是军中特制的号角,小巧轻便容易携带,虽然不像大军阵前那种气势磅礴,但在平日里也够用了。这号角吹起来有不同的节奏和旋律,只有军中的士兵能够听懂,只要听到这样的号令,无论在做什么都要听令行事,方才曹副将吹的是集合的旋律,士兵们迅速围拢过来,把曹副将的帐篷四面围的严密了。 外面篝火旁边那几个昏倒的守夜士兵也在第一时间被人发现了,立刻有士兵上去照顾,又派了个人进来通报:“曹副将,不好了,咱们守夜的兄弟都让人喂了迷药迷晕了,大头也失踪了,要不要派人去找?” 曹副将听到大头的名字神冷了几分,摇头道:“他不用我们找!传我令下去,士兵刘虎伙同大头叛变作乱,意图加害本将,现在被我和方大炮捉拿了刘虎,立刻派一队士兵四处去找大头,活捉回来,若是他反抗,可就地正法先斩后奏!” 曹副将并没有多说什么,也不说刘虎的目标其实是方大炮,这是为了保护方大炮,毕竟军中除了他没人再知道方大炮的底细,也不知道他是英王的人,这事若是说刺杀方大炮,没人会信不说,还会平白给方大炮惹来麻烦。 士兵也知道事情不小,立刻带上人骑马出去找人了,其他人也只呆在外面没有进来,刘虎满头大汗,眼神飘忽,盯着方大炮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罢,现下没有外人,说你是谁派来的,领了谁的命令刺杀大炮,又是怎么和那大头扯在一块的!”曹副将扯了坐垫同方大炮一起坐下,立刻开始审问刘虎。 刘虎已经知道大头不可靠,所以也不争辩什么了,开口道:“我…我原是汝梁附近村子里的猎户,因为和邻居起了龃龉失手用扁担打死了人,逃命的路上被人捉住了,他跟我说他是京城里贵人的管家,若我肯帮他做事情,他保我和我家人一辈子荣华富贵吃喝不愁,若是不肯,他就要叫了官兵来让我坐一辈子监牢,我怕极了,所以只好听从他们的话,拿着他们伪造的身份参了军。” 说到这里,刘虎抬头看了一眼方大炮,方大炮正坦然的打着哈欠,仿佛审的案子与他无关似的,刘虎继续说道:“我参军之后,管家就带来消息,让我和方大炮多多搞好关系,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方大炮杀掉,他的人就会把我救出去,给我一个新的身份去京城生活。” “那你在军队里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这…我来军队的第二天,那个大头就找上我了,还暗中跟我对了暗号,我的消息都是他转述给我的,今晚的法子也是他想的,这刀也是大头交给我,但我并不知道这是蛮族的武器啊!”刘虎眼角留下两行浊泪,仿佛痛恨被大头算计了。 “大炮,你怎么想?”曹副将侧头问道。 “幕后黑手我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京城里与我有过恩怨的贵族就那么一个,知道我行踪也并不奇怪,只是我还是好奇,听你所说大头参军许多年了,能把钉子埋得这么深可不是个容易事,我的那位仇家脑子不好使,想不了这么长远,而且大头又有着蛮族的佩刀…你说会不会…”方大炮没有说完,而是递给曹副将一个眼神。 第七十章 卧底 曹副将立刻醒悟过来,说道:“或许…大头本就是蛮族送来的细作,只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和京城的那位攀上了关系,或许是他身后的两股势力有什么合作也说不准,这还得抓住了大头才能定夺。” 想到这里,看来这刘虎再审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方大炮随手拿了块布条把刘虎的嘴塞了,提着他衣服的后领把他拖了出去,扔到旁边的帐篷,自有专门的士兵看守着他。接下来谁也睡不着,只能干坐着等候派出去追大头的士兵带回消息。 所幸没有等太久,一个时辰之后天蒙蒙亮了,派出去的其中一队骑兵纵马飞奔回来,带回了大头的消息。 带头的士兵飞身下马,对着曹副将抱拳行礼道:“报告将军,大头找到了,只是…此事还得将军亲自去看看再做决定。” 曹副将见这士兵面色不好,就知道是出了事,站起身问道:“情况如何?“ “大头偷窃两匹战马,一路向东跑出了四五十里地,看情况像是在一座沙丘附近遇到了沙漠狼群,两皮战马全被咬死,他自己从马上跌落下来摔断了脖子,当场身亡,我们循着足迹找到他的时候,他的遗骸已经被沙子掩埋了一半,身上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士兵拱手答道。 “现场有人守着吗?“方大炮问道。 “留了几个弟兄守在原地,任何人不能靠近,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动,副将快过去吧。“ “做的好,我们就去看看。”曹副将和方大炮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出帐篷叫人牵来两匹马,由这队士兵带队原路返回去找出事的地方。 沙漠上的风沙凌冽,沙丘会因为风的吹动随时发生变化,所以地形也是时刻都不同,士兵们都有特殊的方法,就是循着一个个参照物前行,这些参照物有可能是巨大的石头,干枯的树干,或者一汪小泉眼,所以在沙漠里行军虽然难辨方向,但路线不容易丢失。 方大炮和曹副将端坐在马背上,脸上蒙上了特制的面巾,只露出两个眼睛,这种面巾能够阻隔光和热量,不至于让人中暑脱水,也不会晒伤皮肤,最适合沙漠中使用了。 跟着那些士兵一路走了半个多时辰,方大炮就看到一处沙丘下留在原地看守的其他士兵,走进了渐渐看清了这地方的状况。 两匹黄色的高头大马此时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脖子上都被咬的鲜血淋漓,身体支离破碎,有一部分还埋到沙子下面,马身上的牙印凌乱又深,想必就是狼群没错了,大头的身体被甩出去一段距离,上半身埋进沙土里,只露着两条腿和半只靴子在一边。 他的包袱散开了,里面一些零碎的物件,还有些看着眼熟,像是军中士兵自己的东西,没想到都被他搜刮走了。 曹副将脸色铁青,蹲下身子扯了扯大头残破的衣角,声音冰冷:“果然是死透了,来几个人把他全身上下仔细搜一下,不管什么东西,就是一根针也得拿到我面前让我过目。” 说罢,曹副将就和方大炮席地而坐,看着士兵把大头的身体挖出来,开始一点一点的解下他身上的东西,就连里衣都仔仔细细的翻过。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些零碎的东西就摆在曹副将面前,这些士兵也是真的细心,就连他鞋里藏的小纸包都不放过,捏着鼻子送了过来。 曹副将伸手示意方大炮也一起检查,两个人把包袱里的财物归了类,让人先带到营帐那边去物归原主,分发下去,剩下的就是大头自己带的东西了。 从鞋里找到的小纸包就是大头给方大炮他们下的迷药,篝火旁边守夜的士兵也是喝了这种药才被迷晕的。此外,大头身上还藏着一些不起眼的小物件,几张粘上油污的破纸条,上面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还有染成墨色的小竹筒,里面装着几根银光闪闪的细长的针。 方大炮伸手拿过小竹筒,伸出两个手指就要捏住银针拿出来看,曹副将立马打开他的手臂,说道:“不要碰!” 方大炮有些茫然,抬头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曹副将低声道:“据我所知,这东西是蛮族那边制作出来的冰针,上面淬有剧毒,一旦空手粘上就必然中毒。” 曹副将接过竹筒,随手拿了块破布垫在手上,倾斜竹筒让银针露出一半,隔着布条捏住了银针中间的部分:“你看,这针细如发丝,银白如冰,肉眼几乎无法区分,所以咱们中原人把这针叫做冰针,针头上有小洞,内部中空,针尖一旦扎到肉里,里面的毒液就会融化从小洞里流到人的血液中,立刻毙命。” 接着曹副将取过一块马身上的碎肉,把冰针轻轻点在上面,只见一个规整的黑色圆圈以冰针的针尖为圆心蔓延开来,仔细看去甚至还有黑色的雾气飘然开来。曹副将把肉块和冰针一同扔在沙子上,那块拇指大的肉很快就全然变成了黑色,带着冰冷的死气,看上去十分可怕。 “这样凶猛的毒?”方大炮眼神里寒光渐渐涌起,只看这毒就知道边境情况并不安宁,至少不如他心里想的那样。 “这种冰针原本是蛮族打猎时用的,蛮族地界不如咱们中原优渥,无法种植粮食,所以只能游荡在各处打猎,茹毛饮血,和野人差不了多少。冰针上的毒来自一种黑色响尾蛇,蛮族人偶尔捕到这种蛇就会把毒液取出来制作成冰针,待到下次捕猎再用竹筒吹出去射杀猎物,后来也用在对咱们中原的进攻上。”说到这里,曹副将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恨:“不知道多少兄弟在战场上受到这东西的毒害。” “那这冰针到底是何种来历,大头随身带着的冰针,会不会是战场上捡到没有上交?” “绝不可能,冰针的毒性要想长久的保存,必须要放在这种特制的黑木筒里,蛮族人狡猾无比,绝不会让这种木筒落在战场上,再说了,大头这些年一直在后方活动,还从未上过真正的战场,这冰针,只能是其他蛮族人交给他的,或者,他自己就是蛮族细作。”曹副将低头看着手里细长的竹筒,只觉得这东西手里拿着轻快,在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说起来咱们也不算倒霉,除掉了一个细作,还获得了蛮族机密的冰针,拿回去让专门管军械的人研究一下,说不定能破解这种毒也未可知啊。”方大炮还是乐观一些的,眉头舒展开来,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几张脏兮兮皱巴巴的纸张上。 “曹副将,你看看,这是什么纸。”方大炮把纸张一点点展开来,上面虽然空无一字,但他心里总觉得这东西并不简单。方才他亲眼看着士兵是从大头的贴身口袋里取出来的这些纸,而且这纸摸上去并不是普通草纸的粗糙,反而有些顺滑的过了头,这里面大有问题。 “这纸…像是油纸,是军中传送密信的一种手段,乍一看没有字迹,但用火加热之后就会出现灰色的墨痕,通常是在普通信件上面写一层真正要说的事情,旁人就算拿到了也看不出什么,且试一试吧。”曹副将接过纸张,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之后把纸张放在火苗上面两寸之处烘烤起来,随着纸张的晃动,上面的灰色墨迹很快显现了出来。 曹副将把手里的纸递给方大炮:“我是粗人,不识字,你给看看这写的什么。” 方大炮两手接过来,纸张有些烫手,却没有变颜色,所以字迹还是很清楚的,方大炮定睛看了看,慢慢的读了出来:“主上有令,派新人接应,尔等合力,抵达军部大营之前务必诛杀新兵方大炮,不可暴露身份,切记切记,另,拜酋长安。下面的署名是…一个字,齐。” 方大炮虽说也没有从小念书,但因为记账的缘故也认识不少字,读这么一篇密信还是容易的,这个密信也让他确信了和蛮族有暗中交易的正是一品香和自己的死对头,齐王。 “这字用的是中原的官字,署名是齐王的封号,定是齐王和蛮族勾结起来要杀我,而且还动用了大头这个成功打入军队十几年的老探子,真是瞧得起我。”方大炮面不改色,对于齐王时不时的使绊子他已经习惯了,甚至还有些庆幸,齐王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说不定对京城里一品香的人就放松一些,眠眠也能更安全一点了。 “若是齐王和蛮族勾结,这可是叛国的罪名,咱们知情不报也是同罪,得想个法子把这证据和齐王勾结蛮族的消息送到陛下那里。”曹副将忧心忡忡,他担心的事情不外乎是军中的情况,蛮族能送进来一个大头,未必不能送进来两个,大头暴露的消息此时也瞒不住,若是有人有意拦截消息,恐怕送出去也难啊。 方大炮静静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也不难,回营地之后我立刻给家里写封家书,到时候还请副将一定派人给我送到。” 第七十一章 家信 家书是军队里一定会有的东西,在外征战保卫边疆的战士们所有的亲情和柔情都维系在一封封家书上,为此每个军营里都有一个职位叫做文书,他们都是识文断字的人,平时专门为士兵们写家书,战时也整理情报。 方大炮刚来军队,但若是写家书也是正常的事情,更何况他也识字也会写字,所以无需文书代劳,这样要传递消息出去可能确实是最保密的法子。 “那么…这个证据怎么办?”曹副将忧心忡忡,思考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不难,我就用这些纸张写家书,我写几句无关痛痒但暗示这件事的话,家中亲人都会明白的。”方大炮对此还是充满信心,一品香里没有一个人是多余的,每个人都有各自出挑的优点,更何况自己和眠眠心心相印,她又那样的聪明睿智,绝不会不知道自己家书里的意思。 回到军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只是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灰黑的乌云几乎要压到地面,让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压抑的很。 方大炮坐在军帐里,面前是曹副将给他找来的笔墨纸砚,他略微思量了一会儿,提笔沾墨,在那些油纸上流利的写了起来。 他早记得那些暗文的位置,写字的时候也刻意避开,写一会儿还要站起身比划几下,一封信足足写了半个时辰。 信件被曹副将和方大炮亲手装进信封,封口处印上了专门的封泥,这样如果有人打开看了信件内容就会留下明显的痕迹,然后曹副将把家书交给送信的传令兵,不出意外的话,这封信将在十日之后送到一品香人的手里。 阮眠眠笼着白色的兔毛披风,小脸红红的探出轿子边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光线由明亮到昏暗,然后豁然明亮起来,这是一品香的车队经过了京城宽厚的城墙。 众人这一路马不停蹄的行了七八日,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再说带着士兵押解着人犯也不好停留,所以他们可谓是风餐露宿,沿路都是在路上搭帐篷睡觉吃饭,没有进入任何城池。 阮眠眠往后一探身子,就能看见骑着红鬃马的穆如清和英王陆归,再往后就看到车队的最后,小马车里狼狈不堪的魏浊意。 说起来也是造化弄人,去的时候大家和和美美同吃同住,回来却隔着一层牢笼,外面的人毫发无伤,里面的人回到京城就是一步步走向深渊。 阮眠眠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正好对上穆如清的眼睛,穆如清似乎察觉到她心里所想,开口道:“眠眠,坐会去吧,京城不像南方的气候了,外面还冷着,也实在不必为了那种人叹息。” 阮眠眠轻轻笑了一下,下巴倚在窗框上:“也是,就是不知道大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也没有消息传回来,我担心的很。” “这也不必急,说不定一回到一品香你就能收到他的信呢。”穆如清笑得弯了眼睛,隔着帘子冲里面的江心月抛了个媚眼,然后伸出手指点着阮眠眠的额头把她推了进去,又替她们拉上了车帘。 走到一半路过大理寺的时候,穆如清和陆归下马过去跟早已等候在门外的主管官员交接了两个人犯,到这里他们的责任就了结了,只需要在皇帝亲自审案的时候出场作证,一品香和阮眠眠也是最大的苦主。 陆归带着竹恩还有他的亲卫兵打道回梅园去了,于是剩下的两辆马车都是一品香自己的人,众人也都放开了些,直接挤在前面稍大一些的马车里,乐呵呵的拉着家常。 片刻功夫,马车停在了一品香的门口,虽然许久没有人住,但江心月的侍女们还是不时地过来打扫收拾,所以一点灰尘都没落下,反而更整洁了几分,阮眠眠等不及了先跳下车打开门进去,花大爷和阮柏也紧跟着进去生起火炉准备先做些饭菜休整休整。 值得一提的还是新加入一品香的汪洵汪大厨了,他跟随着一品香众人赶路这些天,冷眼瞧着这位花大爷厨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虽然年龄大了但切菜颠勺一点都不马虎,就连脆弱不好掌握形状的豆腐他都能切成头发丝一样,真正是做到了刀人合一。 于是汪洵在路上就没少和花大爷凑在一起,花大爷教导阮柏的时候他也在一旁听着,许多东西还是自己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的,不觉感到新奇,也时常拉着花大爷一同切磋厨艺,倒是让阮眠眠他们有了好口福,天天都能吃到南北两派不重样的美食。 一品香众人这边刚刚进门,后面就跟上来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小厮模样的少年,手上举着个东西,冲着门口这边喊道:“阮姑娘,阮姑娘在吗?” 阮眠眠听见声音回头一看,这少年正是城里驿站管送信的小风,笑道:“什么事情这么火烧了屁股的,馋一品香的火锅了吗?“ 小风被阮眠眠一看,脸红了一半,害羞的点头道:“想吃,但我可是办正事来的,昨天打西边军营里送过来一封信,说是加急的,一定要第一时间送到阮姑娘手里,只是你们不在所以我没来,今天听见城门上的兄弟说你们回来了,这才赶紧送了来。“ 阮眠眠一听是西边军营里送来的,连礼貌周全都顾不得了,快走两步拿过信件就到一旁要拆开来看。还是江心月从小荷包里取了几个铜板递给小风当作小费,刘欣儿送小风出了门,还许诺下次他来吃火锅半价,小风也乐的不行,给这样和气又温柔的主顾送信,总好过去伺候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 小风送出去之后,一品香的人都围拢过来看阮眠眠手中的信,汪洵毕竟没见过方大炮,虽然听过他这个人,却不是那么关心,他还是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厨房里,一到一品香就去参观厨房了。 “眠眠,是大炮的信吗?写的什么?”江心月问道。 阮眠眠手指摩擦着信封上方大炮三个字,点了点头:“是大炮的信没错,只是我认字不多,还是穆大哥念给我们听吧。” 穆如清接过信封拆开,拿出了里面的油纸,疑惑的说了一句:“这是什么信纸,和我们平时用的不一样啊,还脏兮兮的。” 江心月插话道:“可能是军队里和外面不一样吧,虽说军营里不至于脏乱差成那样,但总是不如自己家里舒坦的。” 阮眠眠表情透出一丝落寞:“那他说了什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我给你们念一念吧,”穆如清展开信纸,缓缓念了起来:“眠眠,展信佳。自上次不告而别,心中思念无以复加,然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才有颜面回来见汝,汝和一品香家人们要多多保重,齐心为重,另气候乍暖还寒,正门里走七步,注意保暖,切记切记。有心人方大炮。” “就这些?”阮眠眠接过信纸来回翻看了几遍,没找到其他的东西。 “信上写的就这些,还有几张纸都是空的,一个字也没有,不知道他在搞什么。”穆如清满脸疑惑,好像也没找出其他东西。 “不会的,大炮这个孩子我最清楚,他不是这种故弄玄虚的人,既然寄了这样一封信回来一定有他的目的,或许有什么事情不好在明面上写出来,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花大爷捋了捋胡子,自信说道。 “我觉得大炮这封信很有问题,虽然话里话外都是关心眠眠和我们,但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些不通。”江心月分析道:“先说让我们保重,后面又加上一句齐心为重,这是什么说法?” “真的是很奇怪,你们看,后面这句正门里走七步是什么意思?”刘欣儿提了提裙摆站到正门口去,走一步数一个数字,起步之后她站在了大厅里火炉的旁边。 “火炉?他让注意保暖,难不成是让我们生火?可是如果只是生火,为什么不直接写出来?”阮眠眠拿着信纸凑到火炉旁边,左右看了看也没什么特别的。 “眠眠你快看!信纸上有字!”一旁的刘欣儿惊叫起来。 “啊?信纸上本来就有字啊?”阮眠眠被刘欣儿吓了一跳,低下头去看,突然就不出声了,愣了一会儿,回头道:“穆大哥,月姐姐,你们快来看看,这信上…” 穆如清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三步并作两步就走过来接过了信纸,看了一眼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有这种神奇的东西…” 众人又围拢过来,就看到方才被火炉的热气烘到的纸张上显露出来密密麻麻的灰色小字,不是方大炮的自己,看来方大炮送信回来的目的其实是传递这几张纸。 穆如清越读越心惊,立刻让阮柏过去关上大门,又嘱咐江心月和阮眠眠准备准备立刻随他进宫向皇帝禀告,阮眠眠他们问他信上写了什么,他却说来不及说了,路上再告诉她们。 不过一刻钟功夫,穆如清已经收拾了马车,带着阮眠眠和江心月就往皇宫去了。剩下的人都留守在一品香,花大爷和阮柏去厨房做饭,刘欣儿一个人留着也没什么事,就收拾了几样从汝梁带回来的特产回安阳侯府去看望安阳侯和她母亲赵夫人了,一时间一品香竟有些冷清了下来。 第七十二章 秘密禀告 如今一品香有江心月和阮眠眠两位在太后面前得脸的郡主,又有穆如清这个准驸马,自然是出入宫廷方便顺利,不会有人拦着。这次不同平时,穆如清没有骑马,也是进了马车和她们一同坐车的,还让阮眠眠江心月都放出消息,说只是回京之后给太后娘娘送汝梁特产来的,掩人耳目还说得过去。 到了太后的寝宫,一行宫女早就被派出来迎接她们,站在大门两侧齐齐行礼,阮眠眠和江心月带着穆如清就走了进去。 这日天气算好,院子里也有了些春日的嫩芽发出来了,太后正坐在偏殿的暖炕上,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常服,倚着一个织锦靠枕侧头看外面的风景,见到江心月她们来了,满脸都是欢喜,招手道:“你们这些孩子,往南边走了那么长时间,才回来就来看我,也不怕累着。来,靖书,汝梁你们两个坐我旁边来,来人,给穆公子看座。” 三个人齐声谢恩,江心月侧身坐在太后身边,阮眠眠提了裙子坐在太后对面的暖炕上,穆如清则是坐在宫女拿来的软凳上。 立刻有宫女奉上好茶,行礼退下之后穆如清看了看四周没人听着,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太后娘娘,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这次匆忙进宫实在是有要紧的事情要禀告圣上,但不能直接求见,所以迂回到太后娘娘这里,还望娘娘速速派人去请陛下过来,也不要对外声张,就只说靖书郡主邀请陛下话家常。” 见到穆如清神色如此严肃,太后也知道必定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才使得如此谨慎小心,立刻唤了最心腹的嬷嬷过来,照着穆如清说的话吩咐了一遍,让她立刻去皇帝宫里去请。 “此次去南方,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太后坐端正了身子,面色也严肃了不少,她心里想的或许是南方的官员有什么缺漏,其他的也猜不到。 “南方的事情自然是要一五一十的悉数禀告的,但眼下有一桩更要紧的事情,说的严重些,这事可能关系到国家危亡。”江心月坐的比太后略低一些,握住太后的手说道。 “国家危亡?”太后脸色一变:“莫不是…南方情势不妙,有人起了反心??”太后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她虽然身在后宫不接触朝政,但还是知道管理一个偌大的国家是多么不容易,而且中原广阔无边,传消息都不一定能及时,若非亲自去探查,在京城是看不出驻守官员是什么心思的,这也是为什么历代皇帝都不肯放直系皇亲去封地,就是怕有人借着消息不灵通起兵作乱。 “虽然目前没有显露出来,但也差不多了,是京中的人和西北的蛮族勾结,有了确凿证据我们才敢来禀报。” “京中的人?若是蛮族真的和京城里的人搭上关系,那哀家和皇帝岂不是把脖子伸到敌人的刀下面了!岂有此理!”太后一拍桌子,脸上氤氲着晦暗不明的怒气,心中却猜测着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犯下这通敌叛国的罪名。 虽然穆如清和江心月并不是太后的亲生血脉,但她从来没有不相信她们,毕竟皇帝和她给了她们身份和地位,她们自然也是要依附于朝廷,国家有什么不好了,第一个掉下深渊的就是她们。更何况和江心月相处了这些时日,她越发觉得江心月的长相和从前的静姝越来越像,几乎分辨不出来。 说话间,皇帝的仪仗就到了宫门外,小太监独特的尖利嗓音隔着重重幔帐传了进来:“陛下驾到!” 接着便见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进了门直奔偏殿过来,皇上爽朗的笑声也传过来:“早听说靖书和汝梁今日进京,却不想这么快就进宫来了。” 皇帝进屋之后先朝着太后行礼,此时阮眠眠和江心月穆如清三个人都立刻起身避开半步行礼,按照规矩,她们可不能受皇帝的礼。 “都起来吧,免礼免礼。找我来可有什么事吗?”皇上热络的冲他们摆摆手,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 “是这样的,这一路在南方的见闻如清觉得可以先放一放,只是一品香饭庄的方大炮,想必陛下也知道他,他前些日子参军去军营了,现下估计已经到了一段日子,今天我们刚回京就收到了他寄来的一封信,事关国家大事,我们不敢耽搁,立刻把信送了过来。” 穆如清从怀里掏出那个信封,把里面的信纸一张张拿出来在皇帝和太后面前的小桌上铺开了:“陛下请看。” 皇帝眯起眼睛看过去,只有一张纸上有字,其他几张都是空空的白纸,于是他拿起那张唯一有字的信纸读了读,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向他们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接着阮眠眠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火折子,打开擦出了火苗,从桌上拿起一张信纸放在上面烘烤了一会儿,那种奇特的灰色字迹重又显现了出来。 接过阮眠眠手里的信纸,皇帝的脸色变了又变,读完的时候已经满脸压抑不住的愤怒,天子之威仿佛能使天地变色,他把信纸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引得外面伺候的太监总管也轻声询问:“陛下?陛下可需要老奴进去伺候吗?” 这一声询问让皇帝的心思重又回来了,他攥了纂拳头,平复了语气,仿佛方才的惊涛骇浪都不曾存在:“不必了,没什么事,朕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外面太监应声退出去了,偏殿里寂静无声。皇帝拿过阮眠眠手里的火折子,亲手烘烤了纸张,一张张的看过去,脸色虽然冷的吓人,但总算没有发作,只是拿着信纸的手微微的颤抖着。 太后虽然知道此事十分严重,但她也没想到一向稳重老练的皇帝能激动到这种程度,自己也拿过了皇帝看完放在一边的信纸,没看两行,神色也变得冷冽了起来,因为事态实在是太严重了。 “穆老板,方大炮传回的信息都是蛮族与齐王府幕僚和管家的密信,恐怕是军中出了奸细才截获的,这件事一品香都有大功,等事情解决了,朕会对你们论功行赏,绝不会亏待你们的。”皇帝手指指节轻轻敲打着桌子,一下一下敲得人心慌:“只是这件事若想斩草除根,必然不能声张,你们就当没见过这些信,没听过这些话。” 阮眠眠他们赶忙起身应是,皇帝又开口道:“此事既然已经发现了,就不能再耽搁,最好的法子恐怕还需要你们助我一臂之力,不知你们一品香可愿意吗?” 皇帝问的是一品香而不是他们三人,言下之意就是要动用一品香和安阳侯的生意了,在场的三个一品香的人都是一品香的中流砥柱,自然是可以说了算的。 “愿为陛下效劳。”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接下来穆如清他们和皇帝太后就商议起来,直到天黑了才出宫门返回一品香,因为太后很是想念江心月,所以她便留在宫里,正好也能两处传递消息。 第二日一早,一品香就打开大门重新营业了,安阳侯府那边早就接到了消息配合行动,外卖也随之开始运行,并且四处宣传一品香来了位江南名厨,做得一手南方好菜,正宗又新鲜,导致一品香还没正式营业门口就聚集了一堆人,围得是水泄不通,就连附近其他店里的生意都好了不少,卖家买家都喜气洋洋,一品香开业的日子简直比庙会还热闹。 这位江南名厨汪洵汪大厨昨儿夜里熬到半夜没睡,把要用的各类面团发了整整三大盆,馅料和专门的明油也由阮柏准备好了,花大爷也是爱才惜才的,承诺了这两天只做火锅和北方大菜,甜点和面食全部由汪洵负责,绝不抢他的风头。 今天天不亮的时候汪洵就起来开始揉面上蒸笼,一双巧手把普通的面团随心捏出各种稀奇的形状,放在蒸锅里蒸熟了也不会变形,看的花大爷啧啧称奇。 从前他俩较量厨艺也是在路上,没有那么多的食材和工具,都觉得施展不开无法尽兴,但如今有了这么大的厨房,更能看出汪洵对面食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指甲盖大小的花糕做成牡丹花的形状,就连花瓣上颜色的渐变和细小的纹路都那么清晰自然,几可乱真,这种技术不是多年刻苦都练不出来。 汪洵厨艺再高超也是在后厨施展,作为一品香门面的阮眠眠必然是力挺自己发掘的这位汪大厨,于是这天也是精心装扮,在一品香大厅里做吃播来给汪洵助威。 一品香大门一开,第一批客人已经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穆如清和江心月都亲自在门口迎客,每次只放一百个人进来,二楼和院子里的位置全都用上,刚好坐的满满当当。其他排在后面的客人只能在门口等候一会儿,里面的客人出来一位才能再进去一位,这样也免得人过于多了发生危险。 穆如清还是想的很周到的,他给外面等候的人提供了号码牌,这样也能保证让先来的客人先进去,不会出现插队的现象,而且给客人提供了长凳和茶水果子,还有用来试吃的小型糕点。 第七十三章 江南菜 看着客人越积越多,眼看着街上都要放不下了,穆如清一拍脑袋,快步穿过人群走到对面的茶楼去交涉了一会儿,出来之后在一品香门口喊道:“诸位客人,在下一品香老板穆如清,为了感谢各位客人的盛情,我决定邀请还没排到队的客人去对面茶楼喝茶听曲儿,客人在茶楼的茶水费都由一品香支付,诸位可以尽情享用。” 穆如清这话一出,人群里哄然爆出一阵欢呼,有那迫不及待的客人已经转身进茶楼里去了,还有一些号码比较靠前的仍然在门口等着,不过拥堵的现象总算减轻了不少,穆如清也长出了一口气。 这边穆如清刚维持好秩序,留了阮柏在一品香和茶楼之间来回通信,若有客人排到了,他就到茶楼里吼一嗓子,然后引着客人到座位上去,也是没停下脚。 他们忙着,阮眠眠也没闲着,第一波客人入座点完菜,阮眠眠就赶忙从房间里最后检查了一下装扮才出门。今日因着有汪洵这位主打江南菜的厨子,所以她的装扮妆容都照着江南女孩子的来,挑拣了一身袖口领口都绣着铃兰的淡黄色半臂齐胸襦裙,又搭上轻飘飘的白色小斗篷,脚上穿的是轻巧的小靴子,上面还坠着一溜玉珠串,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阮眠眠头发盘在脑后,油光水滑,连一丝乱发都不见,顺着头发插了一圈淡金色的铃兰花小钗,零散点缀着米粒大的珍珠,耳朵上也带了一套的铃兰小坠子,娇俏可爱,风雅清新。再加上熏了些南方带回来的香,这香味更是清新宜人,却不觉得孤冷。 阮眠眠轻移莲步,刚出房间门就对已经坐在院子里的客人们左右点头致意,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虽是冬日里,却也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见到阮眠眠,在座的客人都更加高兴,气氛也立刻高涨,可见阮眠眠在京城的名气有多高。阮眠眠的位置在大厅最前面,整个大厅里其他的桌子都围着这张桌子呈半圆状,每个客人都能看到阮眠眠的样子。 而且前面大厅和后面的院子自打上次装修之后就新改了一面墙,这墙平日看上去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木墙,里面的机关可大着了。六扇同样大小的长条的门扇,镂刻了许多繁复的纹样,合上是一堵墙,全部推开就使得院子和大厅互通,又宽敞又不占地方,当时穆如清亲自设计,安阳侯这种见过大世面的还好一顿夸呢。 此刻所有的门都打开了,院子里的客人也都能看到阮眠眠的位置,一点遮挡都没有。 阮眠眠轻轻提了裙子落座,原本在二楼照应的刘欣儿也下来端菜,一样一样的上齐了阮眠眠桌上的菜品。 正中是一道鸳鸯锅,两边分别是红油辣汤和海鲜汤,中间一道薄薄的铁板隔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桌上除了常见的火锅食材,更是多了许多未曾见过的菜色,这些都是汪洵刚做出来的。 从前汪洵给阮眠眠做过的豆沙流心小兔包,还有桂花糯米甜糕,绿豆杏仁饼,还有软软弹弹的粘玉米做成的水果软糖。一样一样摆在阮眠眠面前,精致小巧,人和菜品一样可爱。此外,桌上还摆着一大碗铺着一层红油的细细长长的米粉,汤汁浓郁,点缀着几片腌萝卜和青菜是汪大厨专门做的南方小菜,米粉。 阮眠眠虽然许久没有出来吃播,但一点也不怯场,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吃了起来。因为今天是汪大厨的主厨,所以她先放着火锅没有吃,而是把那碗米粉端到了面前,先用勺子尝了尝汤水,又拿起筷子开始小口小口的吃。 客人们基本上都点了汪洵的新菜,每桌还送了一份装在纸包里的水果糖,从早上一直到中午都座无虚席,阮眠眠更是吃完了一整份米粉和糕点,重新端了各样水果来吃着。京城里的二月虽然不那么寒冷了,但新鲜的水果却不常见,都是穆如清他们从南方回来带回来的。 “各位客人,今日一品香的招待可还周到吗?我们在门外墙上挂了投诉箱,若是有什么不周到不舒心的,或者有什么建议,希望一品香出什么活动,大家都可以尽情来信,眠眠定会一一考虑的。”阮眠眠站起身,眼看第一波客人桌上的菜都吃的差不多了。 “哪有什么不周到的,全京城就属一品香的吃食最好,人也和善,再没有不好的了!”一个大胡子的大叔抬手喊道,看起来十分喜欢一品香的饭菜,他一个彪形大汉,面前的桌子上竟然都是粉粉嫩嫩的可爱糕点,真没想到大叔心里也有少女心的一面。 “是啊是啊!阮姑娘国色天香,聪明伶俐,我家女儿要是也生得这样,那就是修了福分啦!”一个头上簪着红花的夫人附和道。 阮眠眠点头笑着致意,笑着说道:“各位谬赞了,眠眠别无长处,难登大雅之堂罢了,真正手艺精湛的是厨房里的大厨们,这江南菜好吃,可多亏了那位大厨咱们才能吃到呢。” 接着,她从桌上拿起来一叠薄纸,亲自分发给了众人:“为了弘扬各个地方的厨艺,也为了发掘优秀的厨师人才,我们一品香将要推出一个活动,感兴趣的客观可以来参加,这个厨师争霸赛就定在十日后,比赛选出来的第一名,有机会做一品香分店的大厨,整家店都归他管理呢。” 这些话并不是阮眠眠自己想的,而是穆如清写了稿子,又用自己的法子加以润色,争取达到最好的宣传效果,再说有一品香的名声在外,背后也有皇帝撑着,不怕办不起来。 这话一出,客人们纷纷拿了传单来看,穆如清也拿了一叠在店门口分发给外面的客人,这个消息随着一品香的开业立刻传遍了京城,大名鼎鼎的一品香就是开了分店那也得是红火的不行,若是真当上这主厨,名气高涨不说,银子也是如流水一般哗哗的进账,谁又能不动心呢? 一时间大人小孩,街坊邻居,但凡认识厨艺好些的都来往报信,竟然比过年还热闹些,那些懂厨艺学过厨师的,无不暗暗准备着,要在厨师争霸赛上做最拿手的菜肴,定要崭露头角。 就这样忙活了一日,阮眠眠倒是掂量着自己的饭量没有多吃,偶尔拈了糖果放在嘴里,和客人们说说笑笑,虽然人多,但只有热闹没有烦闷的。 到了晚上,好不容易最后一批吃宵夜的客人也走了,一品香这才安静下来,摆开一张圆桌的饭菜,围坐着吃饭。阮眠眠吃了一天,就只有她不饿了,所以就站在一边给刘欣儿捏着肩膀,没了方大炮在,传菜的活计就只有刘欣儿在做,虽然江心月也帮衬着点,但外面秩序也不好维持,所以累的她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花大爷和汪洵也是累了一天,颠勺一整天任谁都受不了,更何况花大爷年纪大了,累的他只闷头坐着吃菜,连着喝了好几口酒才算缓过来。 汪洵看上去精神倒还好,两个眼睛直放光,嘴角的笑就没停过。他虽然自信自己的厨艺,但也会担心和紧张,生怕辜负了阮眠眠的提携,也怕京城人吃不惯他的口味,只是悬着的心如今是大大的放下了,今天这个盛况,谁还不知道一品香来了位手艺精巧的江南厨子? 穆如清都看在眼里,也觉得招揽汪洵真的是非常明智的一个决定,火锅再好吃也合不上所有人的胃口,只有海纳百川似的吸纳更多的优质厨师,才能让生意长长久久的好下去。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也多谢汪大厨的手艺,你在后厨是没见今天人山人海的,就只等着点你的江南菜尝个新鲜。”穆如清举起杯,和大家一同干了一杯。 “汪洵不敢居功,自己内心也很是诧异,京城的民风果然与别处不同,光是这种愿意接受外来事物的心胸就足以看出咱们国家的大国气势了。”汪洵连忙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经过这一天,我心里也有了个想法,等厨师争霸赛结束之后,我打算把一品香西边的院子买下来,咱们这一个院子,还要住人,实在是不够了,到时候把现在的厨房扩大,再修建一个新厨房,这样汪大厨和花大爷各用一个,再从大赛上挑几个有潜力的新人放进来培养着,生意越做越大,人也该够用才是。”穆如清冷静的分析着,又拿公筷给江心月夹了一些鱼肉:“别老吃肘子,那个腻,吃点鱼肉吧。” 江心月柳眉一竖,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就你爱挑我,现在吃饭都要管我了,往后还了得?我看你才改多吃点鱼肉,补补脑子!” “哦?何出此言啊?“穆如清也不恼,他本就和气,而且心里很喜欢江心月这种直爽的性子。 “你忘了,一品香东边可是我的靖书郡主府,那么大的院子你只当没看见,偏要花钱买别人的院子,你以为别人院子里也埋着什么东西不成?” 这话阮眠眠和花大爷都听懂了,哈哈笑起来:“是啊,月姐姐的郡主府可不就是穆驸马的府邸吗?” 第七十四章 阴谋 “行了行了,也别光顾着笑我,咱们还有正事。”穆如清憋着笑,脸上也浮上一层红霞:“你们说,今天这鱼饵一放下去,大鱼能上钩吗?” 刘欣儿笃定的说:“他愚蠢又浮躁,忍不住的。” “是了,咱们只是负责下鱼饵,收杆还得看宫里的决定。” 天不亮,穆如清就给宫里送去了消息,正好江心月也是回宫里住的,就一同带了去。皇帝听说消息已经撒遍了全城,很是满意,分别派了两拨自己的暗卫出宫来,一拨到一品香传送消息并且暗中保护,另一拨则是在齐王府附近分散开来,一旦齐王有动作,立刻上报。 皇帝的暗卫都是从小开始培养,一百个人同吃同住同时训练,训练过程也是极其严格,往往一百个人里能留下十个就不错了。而且要求暗卫武功高强的同时,对皇帝要绝对的忠心,必要的时候能毫不犹豫的为他付出生命。 因着一品香人多眼杂,生人多了怕打草惊蛇,所以只有两名善于伪装的暗卫潜伏在后院里,装作来喝酒的客人,暗地里盯着形迹可疑的人再跟踪。齐王府这边工作就难多了,王府虽大,漏洞却不多,想来是有高人指点过齐王府里的布防,但是若不进府只在外面盯着,恐怕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这次皇帝派来带领暗卫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本应在府里闲云野鹤陪伴未婚妻的英王陆归。 陆归这个人的性子虽然随和活泼,但骨子里是最桀骜不驯的,他看好谁,就给谁办事,心里看不起的人绝不搭眼去瞧。从前没继承王位的时候,他在外面萍踪浪迹,亦正亦邪,到京城之后还因为好奇那块摄政王玉玺替齐王探查过一品香,不过好在他与一品香日渐较好,关系亲密之后就再没和齐王打过交道。 这次皇帝不知道是给了他什么好处,连夜召见了他,谈了一顿饭的功夫他就答应了,所以才领着那一队十人的暗卫接了这监视齐王府的任务。 齐王虽说还在禁足,但到底是个王爷,所以齐王府并没有被看管起来,只是他不能出王府,其余下人和门客倒还是行动自如,不过这些人也没好过,齐王憋在房间里久了,脾气越发古怪起来,这些日子不知道摔坏了多少个精巧的玉壶,扫出来的碎片放在后院都堆了一个墙角,就这样齐王还老是发怒。 一个模样俊美的侍女端着参汤悄悄地退出了齐王的卧室,冷不防瞧见一脸担忧的管家正在门口候着,管家见她出来,立刻问道:“怎么样,王爷还是不吃吗?” 侍女摇摇头,精致的眉眼也掩不住愁苦:“不吃,说尽了好话也不肯吃一句,我再说,他就生了气要打我,我这才赶进退出来,要劝,管家您去劝吧,我可不管了。” 说罢,侍女将手里的托盘推给管家,自己甩下手走了。 管家脸色也不好看,苦着个脸把托盘上的参汤晃了晃,一只手撩开帘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齐王正斜倚在榻上,松散着衣衫,隐隐约约露出一片隐约的脖颈,头发也不梳起来,散开在后背上。灯光昏暗,更照的他面色煞白,半眯着眼睛,吊起的眼尾隐隐发红,妖异的让人不敢直视。 “王爷,稍微喝一点参汤吧。”管家低着头,直接把参汤放在桌子上,自己退了一步,小心观察着齐王的神色。 齐王脸上的怒气又氤氲层叠起来,扬起手臂就要打翻这参汤,只是顾及着什么,才堪堪停住了,收回了手,冷声说道:“管家,本王不想喝,你拿出去吧。” “前方细作暴露了,不过奴才仔细问过,他是从马上跌下来摔死,死前并没有机会说什么,军营那边这些天都没有其他的奏折呈上来,想来是没人发现了。只是可惜了…那可是培养了许多年的探子。”管家拱了拱手,宽慰着齐王。 “一个探子倒是不必这么心疼,只是那方大炮没死,往后再想要他的命就难了,还是得从一品香这边下手,只是本王连这道门都出不去,还谈何报仇!”提起一品香,齐王握紧了拳头,分明是恨极了的模样。 “蛮族首领那边催的厉害,王爷若是还不能掌握实权,那这合作…”管家面露难色,却趁着齐王不注意悄悄抬头观察着他的神情。 齐王果然略微有些焦急,他心里其实也拿不准那边的情况,他和蛮族那边的交涉都是在外面靠那个叫大头的探子,在里面靠着这个管家,如今大头死了,一时间又没有其他可信的人来交换信息,就像突然眼盲一样不自在。 “行了,本王知道了,等拿到摄政王的玉玺,整个国家还不是由我拿捏,对了,一品香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吗?”齐王转移了话题。 他派了不少府里的探子跟着一品香的人,外面那么多次行动都没有成功,一品香如此狡猾,更是可恨,回京之后虽说在眼皮子底下,可是有宫里的那些人虎视眈眈,一时之间倒不好下手了。 “一品香除去参军的方大炮,其他人都回到京城了,还带回来一个南方厨子,做得一手江南小菜,昨天正式开了张,生意很是红火,一座难求。”管家略侧了侧头,拿袖子沾了沾头上的汗珠。 “哦?江南厨子?这人能不能想个法子变成咱们的人?”齐王心里打起了算盘,若是新找来的厨子,自然情分和他们稍微差一些,离间起来也容易,若是一品香有了自己的眼线… “殿下,其实不必这样冒险,还有个更好的机会等着我们。”管家面上越发恭敬了,但心里却是不屑的,一品香的团结和感情他又不是没见过,他们肯带回去的自然不是那种轻易就叛变的人,再说了,齐王又能拿什么去让人家心甘情愿去归顺,又怎么绕过一品香其他人和这位厨子单独交流,齐王的智力实在是…让人担忧啊。 “说来听听。”听到管家说有机会了,齐王心情都好了不少,突然觉得有些饿了,就端起面前的参汤小口小口喝了起来,他五官凌厉,就连动作都透着一股子妖媚,有些奇怪的美感。 “一品香最近宣传这江南厨子的同时,还准备举办一个厨师争霸赛,就是让所有报名的厨师现场做菜,再由专门挑选出的客人品尝,最后得票最高的几个还有机会进一品香当学徒,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您想啊,若是咱们的人成了第一名,名正言顺的进了一品香,不必找外面的人好得多?到时候您让自己人在里面稍微使个绊子,一品香还不就玩完了?” “好!好啊!还是管家足智多谋,就按你说的来,现在去外面找厨子太过显眼,就叫咱们王府厨房的厨子吧,你快去把府里厨艺最好的厨子叫来,我亲自吩咐他。”齐王抚掌大笑,仿佛被禁足的郁闷一扫而空。 “是,老奴这就去办。”管家后退几步出了房门,才长出一口气,厨房里厨艺最好的厨子自然是厨房的管事了,但是他常常抛头露面,出去定菜买肉的,若是让人认出来闹到明面上反而不好。 想到这里,管家抬腿往后院厨房走去,他要叫的是另一位厨子,名叫李冰海,是当年御膳房里分下来的人,因为腿脚不好所以从未出过王府,御膳房的厨艺那自然是不用说,民间的高手再厉害也做不出御膳房的手艺。 李冰海也是个奇人,本来在御膳房炒菜,大好的前程,只是某一日油锅掉下来正好砸到脚上,顿时烫的血肉模糊,再说实打实的铁锅也不是好承受的,虽然烫伤治好了,却耽误了医治里面断掉的的骨头,就成了跛子,被送出皇宫赐给了齐王。 或许是因为身体残疾,他做人也是冷傲孤僻,从不和人有不必要的交谈,每日做晚饭就回到自己房间里把门一关,万事不管,这几年也算清闲自在,但他心里也是有一股子委屈和傲气在的,从不把齐王府原来的厨子看在眼里,偏生他的本事却是大,也有这样倨傲的本钱,王府才一直养着他。 管家亲自过去厨房叫了李冰海出来,又把事情的缘由跟他好好的说了几遍,路上还再三叮嘱在王爷面前一定要恭敬听话,这才打起帘子把他带进去。 齐王原本喝完了参汤闲坐着看话本子,忽地看见管家领了个瘦弱的跛子进来,一时有些不解:“管家,我不是叫你请厨艺最好的厨子来吗,你怎么领了个跛子?” 齐王因为身份高贵,嘴上一直不饶人,此刻把李冰海的残疾指出来,之间李冰海的脸就冷了一半。管家赶忙解释道:“我的王爷哎,这便是咱们府里最厉害的厨子了,这可是御膳房的手艺。” 管家不停的借着角度冲齐王使眼色,齐王终于也意会过来,换上了和软的表情:“真不好意思,没想到师傅是这样的来历,是本王唐突了。” 李冰海这才脸色缓和了一些,行礼道:“李冰海参见王爷。” 接下来就是管家和齐王关上门和李冰海谈了一整天,第二天李冰海就背上了个灰布包袱从侧角门悄悄出了齐王府。 第七十五章 怪人 说起来这时候陆归已经用宫中秘法伪装成了一个普通青年男子的形象,悄悄弄了几套齐王府侍卫的衣服带着人混进去了,被他们顶替的侍卫则是打晕了送到梅园由竹恩看管着。 李冰海刚出齐王府的门,守门的侍卫就拦住他,问道:“干什么的?鬼鬼祟祟,莫不是夹带了主子的东西要私逃?打开包袱让我们检查!” 李冰海吓了一跳,这两个侍卫偏生又凶狠,就只好打开包袱,里面就几件破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都是白给人都不要的便宜货。 侍卫翻看了几下,撇撇嘴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冲他摆摆手:“行啦行啦,穷鬼,一点油水都没有,晦气!” 另一位看起来比较和气的侍卫拦着他:“何苦这样拦着人家,哎,你这是做什么去啊?” 李冰海虽有傲气,但想着自己的任务,并不敢太过不屑,只是平静答道:“奉了王爷的命令,前往南方采买食材的。” “可有令牌啊?” “有的有的。”李冰海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象牙牌子,上面刻着一圈花纹,中间一个篆书写的齐字,俨然就是齐王府特有的令牌了。 两个侍卫轮流接过来看了看,其中一个还把令牌放在手里捏了几下才还给了李冰海,摆摆手道:“去吧去吧,下次记得带点东西孝敬爷几个,站岗累得很。” 李冰海沿着齐王府门前的长街走出去,那两个侍卫又恢复了懒散的样子,凶狠的那个仰头看了看天,似乎觉得阳光太好了,眯着眼睛抬起手挡了挡,此时路边茶摊上一个作百姓打扮的年轻人盖了盖头上的斗笠,起身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出去。 往后几日的一品香,照样是阮眠眠穿了一身水墨色渐变的宽袍长裙吃播了一日,主打的菜肴是汪洵做的清蒸鲈鱼,阮柏心灵手巧,还专门用干净的竹条编了一个带篷子的小船,上面站这个撑着竹篙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渔翁,作撑船过水状,就摆在一品香门边上,引得客人们纷纷驻足细看。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一品香举办全城瞩目的厨师争霸赛的前一天。 这几天厨房里挑大梁的一直是汪洵,穆如清和花大爷忙着考核参赛者的厨艺,要选出最好的十五个人再公开比赛,只是他们越发觉得好厨子实在难找,这几天赶走了多少会炒个鸡蛋就说自己厨艺好的混子,还有那等切菜手法僵硬,不懂控制火候的人,偌大的京城竟连个全才厨师都找不到。 不过还好,一群鱼目混珠里总算有几个厨艺尚可的,有个和穆如清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厨师懂得西域的烧烤,还有个北边来的豪爽大汉做得一手铁锅炖菜,还有橙红色让人有食欲的辣白菜,这让穆如清很是惊喜。 其余选中的虽然没有那么经惊艳,但到底是一品香的花大爷和汪洵手艺太好,这些来参选的厨子放在外面都能独当一面经营一家饭馆不成问题,只是在一品香花大爷比御厨手艺还好的厨艺之下,就毫无光芒了,就是穆如清的厨艺他们都比不上的。 这本是大赛开始前的最后一日,所以一品香早早的歇了业,安阳侯怕这边人手不够用,还派了一些侍卫和小厮过来帮着张罗,在一品香院子里搭了一个巨大的台子,四面开阔齐齐整整的摆着几排座位,隔着一段就放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时兴的瓜果还有瓜子之类的解闷零食。 此刻座位上都还空着,小厮们来来往往忙着搬运和装饰,大厅侧面的六扇大门也像上次一样的敞开了,还设置了一些精致的座位,一个挨一个的摆着,这些是给贵族的少爷小姐们坐的,还有二楼临窗子的位置设置了小厢房,为的是让那些不愿意下来和别人一同观赛的保守贵族能够有个清净的地方。 其余的报名参赛的厨子此刻都聚集在院子里等着看选出的结果呢,刘欣儿和阮柏在一边陪着,说说笑笑,虽说都是竞争对手,却都和和气气,品茶喝酒。 眼看着报名的人都查验的差不多了,穆如清和阮眠眠、花大爷在房间里商量的十五个名额也差不多,正要出去张贴布告的时候,又有个形容怪异的人走进了一品香的大门。 阮柏看有生人来了,立刻迎上去,他虽然来得晚,但行事伶俐心思细巧,顶替了原来方大炮的伙计,干的比方大炮还要好些,就是熟客见了都要称赞一声他的玲珑剔透长袖善舞。 阮柏笑着迎过来,并不刻意的用余光打量了几下这个人:“这位客人,是来吃饭的还是做客的?” 这人一身麻衣,肩上背着个包袱,表情有些僵硬冷淡,看起来不好相处的样子,正是几天前从齐王府角门出来的前御厨李冰海。 他一抬眼,只说了一句:“我来参加厨师争霸赛。” 阮柏虽然觉得这人冷淡又怪异,却没有收起笑脸,只回到:“您来的正好,咱们的比赛马上都要结束了,您先坐着等等,我让人上一杯好茶来,再去通报一声,好让评委们再出来评判。” 这几天的海选里,穆如清已经特意叮嘱了,不管什么样的人来参赛都不许拦着,这一来是为了维护一品香的名声,不让人觉得成了名就倨傲起来,二来是因为他们的那桩大事,皇帝派在齐王府的人已经回过话了,连那人的画像都送了一副过来,只是这几天总没见着一样的人来,到现在穆如清都有些怀疑齐王是不是不打算钻这个空子了。 听到阮柏来说有个参赛的来了,穆如清他们立刻收拾了地方,出来看看,一眼便看到身边似乎冒着冷气,一副僵硬表情,还拄着个拐棍,像个孤冷的仙鹤一样站着的李冰海。 穆如清和阮眠眠对视一眼,面上不显什么,心里却有些放下心来,这人面容和气质十分有特点,他们几乎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陆归传过来的画像上的人,分毫不差,必然是齐王送来的厨子了。 阮眠眠扬起笑脸,柔声道:“先生是来参赛的?请进来吧,捡着您拿手的菜肴做出来,我们的厨师品尝了正好马上出结果。”说着就走到一旁不着痕迹的伸手扶着李冰海的胳膊,随和柔婉的向前走去,既顾及到了李冰海的残疾,又不着痕迹不会让人觉得刻意,算是给了李冰海面子。 李冰海脸上的僵硬差点绷不住了,他低头看了看阮眠眠扶住自己的纤纤玉手,又看了看阮眠眠平和的笑脸,她似乎什么都没察觉,一切都是自然和温柔,在身体和心灵上都是关怀备至,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也不会感觉到尴尬。别的人要么是先关注自己残缺的身体,或多或少的鄙夷或者轻视,要么就是注意自己御厨的身份,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嚼舌头,这还是第一个把自己当作正常人对待的人。 “等等,你不觉得我是个瘸子?”李冰海停下脚步,并不往前走了。 阮眠眠心里一想,嘴上却毫无停顿的答道:“您说笑了,我们小店今日选的是好厨子,只看厨艺才是正理,其他本就与比赛不相干,也只有好厨艺才会被我们看重,至于身体是否缺憾,并不是我们该思考的,这也是个做人的道理不是?” 李冰海不知想到什么,没再说话,终于抬起步子一瘸一拐的在阮眠眠的搀扶下走进了一品香的院子。 一品香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厨房拿出来比赛用,那里面可是有许多机密的东西,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财路断了,所以他们在院子里重新搭了几个简易的灶台,用泥土和砖瓦堆砌,到时候拆卸起来也方便省事。 阮眠眠把李冰海引到灶台边上,灶台旁边一整个齐人高的架子上都是各色原材料,蔬果鲜肉一应俱全,只凭着参赛者挑选。 穆如清几个人坐在一旁的桌椅上,静静的看着李冰海放下了拐杖,先是用淘洗好的米蒸了米饭,趁着米饭上锅蒸的功夫伸手从架子最下面的竹篮里拿了两三个鸡蛋,又切了半个洋葱,一根胡萝卜并一根黄瓜,转眼的功夫就切成了一样大小的小碎粒,分别呈在碗里做备用。 穆如清和花大爷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心里却惊讶起来,他切菜的手法和别人极其不同,这是宫里为求菜品好看做的切法,要求手要稳,心要细,而且只取食材最精华好看的一部分,像方才的胡萝卜和黄瓜,外面做饭自然是能用上都用上,可是宫里只取最中间那一块粗细变化不大的一指长的,看在花大爷眼里更是心惊。 暗卫送来的消息只说齐王府出来个形迹可疑的人,是从厨房里出去的,却没说齐王府这个人原是御膳房出身。 穆如清暗暗扶了扶花大爷的手,花大爷也冷静下来,不管他是从哪里出身,如今可都是替齐王做事来害一品香的,为了保住一品香,也为了帮着皇帝扳倒齐王,这个棋子是定要除去的。 第七十六章 天才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李冰海就已经熟练的起锅烧油,炒了一锅喷香焦黄,色泽诱人的炒饭,虽说也有其他参赛的选手炒过炒饭,但绝对和李冰海的比不了,见到成品,花大爷更是断定了这是宫里的手艺。 李冰海将炒饭分成三份,就有小厮上前来把盘子端到阮眠眠他们面前,让他们品尝之后再做决定。 其实李冰海出现之后就已经注定了他会入选,不然这戏可就没法唱下去了,所以饭菜一入口,阮眠眠他们就做出惊喜的表情,纷纷竖起大拇指,又叫了阮柏好生送李冰海厨师到休息区去等候,生怕李冰海跑了似的,这让李冰海心里十分舒坦,自己的厨艺那可是正经的御膳房手艺,千金不换的,民间这些歪瓜裂枣怎么比得上? 想到这里,李冰海一瘸一拐的脚步都快了些,心里想:这下齐王交代的事情能够办妥,自己一战成名名扬天下那也是指日可待。 穆如清和阮眠眠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看来这次比赛没有白费力气,齐王的鱼已经上钩,要养多久可就看他们的想法了。 这边李冰海刚被带出去,刘欣儿就回来示意阮眠眠他们进屋,众人到了穆如清的房间,刚刚在小方桌前面坐下,就见后窗忽然发出哐啷一声,接着窗户打开从外面跳进来一个人。 这人一身灰布短打,风尘仆仆,样貌极其普通,是走在大街上看一眼都记不住的那种,但是他脊背挺得笔直,身形修长,这气质出尘倒是和样貌不同。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抱怨道:“你们家后窗是有多久没擦了,滚了我一身的土,呛得慌。” 这声音阳光又温柔,可不是英王陆归的声音? 只见他把两只手放在两个耳朵后面,摸索了一会儿轻轻一拉,一张肉色的半透明面皮就扯了下来,露出了他面具下绝色的真容。 阮眠眠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放在面前,问道:“怎么样,那个李冰海怎么现在才到?我还以为他不来了呢。” “这人虽然身体不行,脑子可是油滑的很,他出门的时候说是到南方采买食材,我就一路跟了过去,谁知他真的除了大成门就顺着管道往外走,走了两三天,我都以为跟错人的时候,他又乔装打扮成现在的样子进了城,如若不是我们早有准备,恐怕就被他蒙混过关了。”陆归揉了揉因为戴面具太久而僵硬的脸,又从袖子里掏出圆滚滚的乌龟放在桌上:“这小东西跟着我也闷坏了,没让他出来活动活动。” 阮眠眠见到小乌龟一脸惊喜,拿在手里比划着它的龟壳:“这不是我送王爷的那只嘛,都长这么大啦?” 穆如清把乌龟拿过来重新放到陆归身边:“讲正事呢,待会儿你再和乌龟叙旧。” 阮眠眠吐了吐舌头,就把话题又拉回了正轨:“说起来还是这个厨师奸诈,齐王那样直白的性子,脑子又不灵光,必然想不了这么周全,要不然当时刘喜儿出了那样的事情他早该避嫌了,也不该贴上来。” “虽然不是齐王,但也不一定是李冰海自己想出来的法子,你们忘了,咱们拿到的信笺上,细作可都是和齐王府的管家直接通信,这位管家肯定是幕后的一个重要人物,说不定还是齐王能在京城就和蛮族那边联系的关键,到时候齐王必然诛杀,这个管家也不能让他跑掉。”陆归手指比划着桌面,不让乌龟掉下去。 “好,还得劳烦你进宫给陛下说一下现在的情况,我们也会把李冰海写进名单,明日的争霸赛给陛下预留了席位,就在二楼正中间的隔间里,外面有纱帘垂着,看不清里面的人,请陛下放心。”穆如清说道。 “那我就先进宫了,等解决了齐王这个心腹大患,你们一品香可得请我吃火锅。”陆归嘿嘿一笑,拿起面具用手指在各处按了按,然后贴在脸上一阵摸索,灵活的把这张脸无缝贴合在脸上,遮住了原本的面容。 “免费请你吃一辈子,不收钱。”穆如清风也爽朗的笑了,起身替陆归把窗户打开。 陆归闪身轻巧的纵身一跃,从窗户里跳了出去,身轻如燕这句话形容他再恰当不过了,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也做的这样连贯又吸引人,可见武功又进益了。 陆归走后,穆如清他们又重新抄录了一份十五个人的名单,由阮眠眠出去在众人面前宣读了,被选中的厨师都由一品香出资给他们安排了附近客栈的客房歇息,其余被淘汰的则送了一两银子做盘缠,各回各家。 留下来的厨师自然都是厨艺入的了穆如清和花大爷的眼的,每个人都有特殊的绝技,但花大爷自知任谁再厉害也不会历害过宫里的御膳房,所以若是不用些手段,李冰海夺得此次第一名是轻而易举的,只是若让他这么容易就夺魁,那这戏也没意思了,所以特意嘱咐了阮眠眠和阮柏,到时候客栈的房间分配时,把一个叫做秦风的小伙子安排在李冰海的隔壁。 阮眠眠是知道这个秦风的,他虽然会做的菜不是很多,但最拿手的绝活是对食材的把控和观察,他天生的对味道和气味敏感,能够在一堆土豆里找出一个将要发芽坏掉的,甚至通过品尝就能判断一盘菜的大部分用料和用料的分量,还让她很是惊奇。 凭着这个绝活,秦风做的小鸡炖蘑菇汤那是味美鲜香,鸡肉爽口不腻,蘑菇吸足了鸡汤饱满清透,吃进嘴里就像咬开一个宝藏,一层一层的味道都完美的保留并且融合了,让人回味无穷。 安排好了住的地方,阮眠眠回来之后有些不解:“花大爷,您不是很看好那位秦风吗,怎么要把他安排到李冰海隔壁啊?” 花大爷捋着胡子做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神情:“那你说说,李冰海到了客栈落下脚,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阮眠眠挠着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旁边的刘欣儿转过头来插话道:“我觉得…是要先打探其他参赛选手的实力了,他虽然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却无法确定对手们是不是都是草包,不管是他身后有人出谋划策还是自己就聪慧过人,他都不会放着这样一个好的机会不去试探别人的深浅。再说了,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也定会互相试探。” 花大爷点点头:“欣丫头说得对,如果李冰海发现隔壁住的是个厨艺大不如他的半吊子,那他就会安安稳稳的顺着比赛顺利坐上魁首,可若是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出手漏出破绽了,只有秦风这样天生适合做厨子的人才能激起他的担忧,逼着他出手。” “那秦风会不会有危险,您那么看重他,不会把他往火坑里推吧。”阮眠眠担忧的是秦风的安危。 “不会,方才皇帝派来的暗卫我已经拨过去了一个,一旦李冰海出手,我们的人就会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保护秦风并且收集证据,到时候用证据挟制住他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阮眠眠笑了笑,皇帝暗卫的本领她是知道的,所以根本就不必为秦风担忧了。 转眼到了晚上,热闹的一品香终于沉寂了下来,而附近的那家住着厨师争霸赛参赛选手的客栈却热热闹闹。 十五名选手都住在客栈二楼,一人一间整洁的房间,吃饭却要到一楼大厅聚在一起吃。 虽说是竞争对手,但选手们还是互相欣赏的,说不定以后还是同在一品香共事,所以关系都还不错,秦风净了脸下楼,就见其他人已经给他留了座位,他是这些厨师里年纪最小的,但人人都知道他天分好才情高,所以并不轻视他。 最后才来参赛的李冰海和所有人都不熟,也不知道每个人的能力,他本以为最应关注的是那几个年纪大看上去老成的,可是听这些人方才的谈论,竟然都一致认为是这个年纪轻轻的白净少年最容易入选,于是不着痕迹的问了一句,这才知道秦风天生味觉灵敏的事情,不禁心里埋了个种子。 若说厨师的一生是否有大成就,多年如一日的苦练自然必不可少,但若是一个人天资聪颖,那可就能顶上普通人苦练十年的了。就像有人学了半天连油盐酱醋都控制不了,但有人随意挥洒就能把食材的味道发挥到最强。若说培养一个好厨子,必然是天资好又肯吃苦的人更受欢迎的。 就在这时,那个叫做秦风的少年从楼上下来,正好就坐在李冰海对面的空位上。李冰海观察着这个少年,干净的眉眼小小的嘴巴,看上去有些瘦弱,手臂倒是有些壮硕的肌肉在,看来是日日苦练掌勺造成的。 秦风一坐下,就随手一指面前的一道铺满了辣椒的蒸鱼,吸了吸鼻子:“这条鱼不是今天捞的。”然后拿起筷子夹了鱼肚子上的一块细细嚼了几口,补充了一句,“也不是昨天。” 第七十七章 深夜 听到秦风的话,就有那好事的立刻扬手喊了客栈里跑堂的小二来。小二是个面向和气的小伙子,把手里的毛巾搭在肩膀上,笑呵呵的就跑了过来:“客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办到。” 立刻就有人指着这盘鱼笑着问道:“小二,我问你,这鱼是否新鲜啊?” “新鲜新鲜,我们是二十年的老店啦,不新鲜的食物绝对不会端上桌给客人吃的,那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嘛。”小二脸上笑眯眯的,“这一批鱼都是今天城外的农户现捞了送来,咱们刚宰杀了才上锅蒸的,您尝尝是不是很鲜?” 秦风转过头来,弯弯的眉眼,笑着问:“这话可当真吗?若我说这鱼并不是新鲜的,甚至也不是昨天的,怕是前天就已经捞上来半死不活的吧。” 小二眉头略微皱了皱,搓了搓手,有些尴尬,依旧陪着笑说:“小的怎么敢哄各位公子呢,这鱼…确实是今天送来的没错啊。” “也别打量着哄我们了,你当我们是谁,我们是一品香入选厨师争霸赛的厨师,别的不会,做菜都是在行的,每个人手里都有个斤两,这鱼若不是今天捞的,总归也没人怪罪你,就怕你专心瞒着我们呢!”有个脾气火爆的已经把手里的筷子往桌面上一搁,眼睛一横,抱起拳头不说话。 “这…不知各位是一品香比赛的人,多有得罪,请各位稍稍平平火气,容我去回禀了我们老板。”小二一听见这些是一品香参赛厨师,纵使他们还不是真正的一品香的人,却也不能得罪,而且这些人的厨艺自然是好的,自己做不了这个主,必得是让老板来了。 小二匆匆上了楼,脚步踩得木头楼梯咚咚咚的响着,不一会儿又领了个穿着绸缎长袍的男人下来。这人身上是绫罗绸缎,还绣着铜钱万福的纹样,腰上别着两个蓝色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手里还握着个折扇,只是折扇上画的是远山空雾,和他这一身世俗富贵打扮实在不相宜。 他摇着折扇走下楼来,到他们这一桌拱手见了礼,开口道:“各位大厨在小店住宿,是小店的福分,至于这鱼是否新鲜,我们也是被蒙骗了啊,这批鱼确实是今天一早外面打鱼的猎户送来,我们当即让后厨先做先杀,若是真如诸位所说,小店也是被那些黑心粗鄙的渔夫给蒙骗了,得罪之处还请担待,这样,我作主,各位在小店的这些日子,饭钱一律免了,算是赔礼吧。” 秦风回过头,浅浅笑道:“没什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或许是那些渔夫拿前几天打的鱼充数也未可知,倒不会怪责到贵店头上,老板客气了。” 秦风虽然年纪轻,但待人接物也是周到细致的,绝不会因为一条鱼就把人给得罪了,所以顺着老板的话说下去,给他一个台阶下。 “是啊是啊,多谢公子体谅,听说各位是一品香的候选厨师?一品香可是京城最红火的饭庄啊,他们家厨师还给宫里的皇上娘娘们做过宴席,诸位受到一品香的青眼,可都是将要飞黄腾达了。”说到皇上,老板两个胖手朝着皇宫那边的方向遥遥抱拳。 “哪里哪里。”这些厨师也都迎合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愈深了,能够成为一品香厨师的候补也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即使最后不能进入一品香,也有的是人排着队邀请他们去做菜了。 “各位大厨若是有不愿在一品香高就的,小店随时欢迎,愿意每月付外面两倍的工钱。”老板嘿嘿一笑,向这些厨师抛出了橄榄枝。而且他这话说的十分巧妙,虽然是在选拔之前说的,但不会抢一品香的人才,将在一品香落选说成不愿在一品香高就,也是给足了他们面子,不会让人觉得晦气轻浮。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就都推说吃饱了回房去,李冰海一直默默的坐着尝菜,观察着对面秦风的一举一动,心里不禁感叹:这也是个妙人,行动举止全然不像初出茅庐世事不知的毛头小子,还有那样一个难得的本领,看来他就是自己这次进入一品香最大的对手了。 虽然王爷给的任务是进入一品香,这次比赛一品香放出的消息又不是只要一个,所以只要是前几名,都能保得住这个名额的,只是他座位前任御膳房厨师的傲气在,又怎么容得了别人名次比他好,所以他暗下决心,不仅要进入一品香,还要第一名荣耀进入一品香,到时候谁都不会再轻视自己了。 想了这些,他才回过神看到大家都准备起身回房了,他这才拿起拐杖,一步一晃慢慢的跟在众人后面上了楼梯,一抬头,秦风刚好经过自己的房间,打开了隔壁的房门,李冰海停顿了一下,终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半时分,整个京城都进入了沉沉的酣梦,客栈里所有的灯都灭了,只有在大堂守夜的小二还守着一盏小小的油灯。 只听得“啪嗒”一声,有个冒着灰色烟雾的东西落到了窗台上,掩着窗台滚了一会儿,掉在了房间的地上,忽地烟雾大盛,转眼整个房间里都充斥了烟熏的奇特味道,还夹杂了一股似有似无的药香。 睡得正香的秦风方才什么都没察觉到,此时吸了吸鼻子,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猛地从睡梦中醒过来睁开眼睛,眼睛睁大了满是惊恐,他的鼻子十分灵活,所以闻到这种让人不适的气味反应也更大。他的第一反应是以为房间里着火了,可是侧头看了看,并没有火光,只是浓郁不散的烟雾。 他想起身赶快穿上衣服跑出去,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慢慢的没有知觉了,而且没有知觉的部分像毒药一样慢慢的扩散,恐怕过不了多久他的全身都不能动了,如此说来,这烟雾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多半是因为明天的比赛才暗害自己,想到这里,他都有些绝望了,想叫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半张着嘴大口喘息,眼泪已经盈满了眼眶。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死在这个狭小的房间时,忽然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翻窗而入,在他的注视下一言不发的走了过来,径直把他扶起来用麻绳绑在背上,又随手捡起桌上的茶壶往窗边一个圆筒上浇过去,这个过程十分快,根本不给秦风询问和惊讶的时间。 浇完了水,男人弯了弯腰捡起一个黑乎乎的湿透了的东西,上面还有一丝余烟断断续续的冒出来,看来方才让满屋都是浓烟的罪魁祸首便是这个奇怪的东西了。 把东西放进怀里,那男人紧了紧身上的绳子,保证背后的秦风不会掉下去,然后翻出窗户反手一只手抓住了房檐,带着目瞪口呆的秦风旋转了三百六十度,一下就翻上了房顶。 秦风忽然遇见这样大的变故,惊讶于这男人强大的臂力,背着一个人飞檐走壁还像砍瓜切菜一样的容易,只是他从前也不爱动弹,方才一个旋转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恶心才没有吐出来。 背着他的男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侧头冷声道:“别吐我背上。”接着又顺着房檐起落几次,只是放缓了些步子,也没有再做那样高难度的让人惊吓的动作。 秦风不知道这人的来历,却也看出了他不像是坏人,而是救了自己的恩人,所以放下心来,用刚刚恢复的沙哑的声音问道:“敢问…敢问恩公姓名,来日定当报答。” 那人听了这话却顿了一顿身子,并不理他,连头也没回过来,只放下一句:“真烦人。” 看到恩公冷冰冰的样子,秦风也知道逃命的时候不好再说什么了,万一他一个生气把自己解下来扔在房顶,自己手脚不能动可下不去。 于是秦风只看着在两边脚下呼啸而过的各色房屋,在街上提着灯笼行走的打更老头,还有一个半个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忽地见背着自己的男人停下了,原来是已经到了一个有些开阔的院落。 秦风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只觉得这地方熟悉的很,待到那男人一跃而下落在了地上,他才猛然想起来,这不就是自己白天呆了一天的地方,大名鼎鼎的一品香饭庄的后院?这位恩人,莫不成是一品香的人? 男人背着他径直推开了一间房门,房间里点着几盏明亮的灯,几个人正各自坐着昏昏欲睡,倒是熟人,正是一品香老板穆如清,还有吃播红人阮眠眠,另外两个则是刘欣儿和阮柏。花大爷和汪洵毕竟年纪不小,熬不了夜,再说这事情也用不着他们操心,所以就叫他们先去睡了。 穿着夜行衣的人扯下了面罩露出自己的脸,冲着穆如清和阮眠眠点了点头,然后解下背上用绳子绑成了粽子的秦风,解开绳子提着他后背的衣服就把他放在了穆如清的床上。刘欣儿和阮柏见到他这样,立刻去打水给他敷着,又倒了茶给他喂了,秦风的脸色这才看起来好了一些。 第七十八章 失踪 “说说吧,那边什么情况?”穆如清让阮眠眠给这位神秘人倒了杯茶请他坐下,他却不喝茶也不坐,只是靠近了两步,语气仍然冷冰冰的:“李冰海把此物通过两个房间相连的窗台扔到秦风房中,此物发出的浓烟导致秦风有中毒迹象,李冰海在窗边观察了一会儿就去睡下了,我就带了秦风往这边来。” “果然和花大爷预料的一样,李冰海只要出了手,就永远有个把柄握在我们手里,什么时候将这个把柄公之于众,那就看我们的了。我看他对齐王也并不是很忠心,这次的事情多半还是为了自己夺魁。”阮眠眠冷静的分析。 穆如清结果黑衣人手里的竹筒,一下就闻到上面焦糊的味道,鼻子抽动了一下,虽然烟雾已经熄灭,但闻味道就知道里面是烧出来的木炭,这种炭火一经点燃,又在竹筒这样封闭的环境里,就只会冒出浓烟而不会着火,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会殃及其他房间,不由得心道:这个李冰海,好狠辣的心思。 “秦公子,你方才是否觉得口干舌燥,四肢僵硬不能动弹,逐渐失去知觉?”穆如清转过头问躺在床上的秦风。 秦风点点头,脸色还是发青,嘴唇的乌紫已经褪去了一些,也能沙哑着声音开口说话了:“是的,是这样的。” “这就是了,不必担心,这是一氧化碳中毒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安然无恙了。” “一羊…炭?炭火就罢了,怎么还有羊呢?”阮眠眠虽然听了不少穆如清口里说出来的稀奇古怪的话,但还是每次都觉得新奇又听不明白。 “呃…没什么,就是说他中的这毒很轻,吸入的烟雾不多,所以很快就好了。”穆如清也意会过来他又忘记转换成现在的用语,一氧化碳这种名词,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安阳侯能够听懂了。 “没事就好,今晚就让小六陪着秦公子睡吧,也好照顾着点。”阮眠眠松了口气,也不去深究穆如清的话了,毕竟从前听的这话也不少,她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的人。 穆如清点了点头,又叫那黑衣人侧身,在他耳边嘟哝了些什么,那黑衣人就重新带上面罩,又把桌上的竹筒揣进怀里,转身出门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黑夜的房顶上。 天渐渐的亮了,街坊邻居家的鸡一叫,门户一开,整条街上就热闹了起来,住的近的早就来了一品香门口等着开门占个好座位,还有小孩子们买了茴香豆和瓜子,用衣服托着爬上一品香的墙头,整整齐齐的坐着说说笑笑。 一品香早早的开门,把客人迎了进来,阮眠眠也已经梳妆打扮完毕,焕然一新的在门口照应往来,按照穆如清的吩咐,一大早秦风醒了之后就从后院被送到安阳侯府上,他自有安排。 到了时辰,也已经有一品香的马车去接客栈里的参赛选手,点人头的时候,阮柏却疑惑道:“怎么回事,原本是有十五个人,此刻怎么只有十四个呢,还有一个没出来吗?” 这些厨师纷纷数了数人数,竟然真的少了一个,又看了看相熟的面孔,忽然有个大汉开口道:“秦风呢?秦公子怎么没来?”所有人又都看了一圈,不见的真的是秦风。 “是不是睡迷糊了忘记起床了,要不咱们去敲敲他的门?”有个热心的说道。 “我看倒不必了,我今天早上起床时就听见他出了门,说不定是早早的自己去了,咱们还是快些前去吧,误了时辰可不好。”李冰海捋了捋胡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这人怎么这样冷血?”方才说话的大汉有些怒意浮在脸上,扬起拳头就要过来,阮柏忙挡在中间拦住了,笑着说:“这区区小事何必动怒,不然可就贻笑大方了啊。” “是啊,就先过去吧,若是到了一品香再发现秦公子没有到,那时候再派人回来找也不迟啊,他一个大男人,又能出什么事情。”李冰海冷哼一声,自己一瘸一拐的跳上了马车坐了进去。 其余人见此情形也只好各自上车,阮柏撇了撇嘴,仍是堆起笑脸赶车回到一品香,见到在门口迎接的阮眠眠,暗暗点了点头,就领着这些厨师进去到休息室去了。 休息室里有茶水果盘,还有刘欣儿刚送进来的各色糕点作为早餐,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时辰,足够他们吃早饭了。 休息室里的十四个人吃完饭,眼见着比赛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阮眠眠都换上华丽的红色大袖衫上台活跃气氛准备开始,一品香还是不见秦风的身影。 和秦风素日交好的大汉也等的心焦,不住声的念叨:“各位,要不咱们还是找个人去看看吧,他十分看重这次比赛,绝不会故意拖延,想必是有什么不得而知的原因的。” 另一位年长的老人也道:“我看门外为了维持秩序,兵马司派了不少士兵在这,咱几个都走不开,不如让他们去找吧,要是真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搭救啊。” 那个大汉听到这话,立马起身走出去找了找,果然是有不少士兵巡逻站岗,他挤过人群拉了拉一个士兵的袖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明白了,那士兵一听参赛选手失踪,立刻问了地址带了几个兵往那边去了,大汉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重又回到了休息室,但还是如坐针毡。 李冰海斜倚着拐棍在角落里,看着这些人忙活着急的样子,悄悄地翻了个白眼,继续闭目养神了。 比赛开始前半个时辰,客人们已经挤满了院子大厅还有墙头,连走路的过道都挤满了人,二楼贵宾厅里的轻纱都放下了,贵客们早就坐在自己的雅间里品茶吃酒,各色小菜递了进去,里里外外都是一品香和安阳侯府的人忙碌的身影。 阮眠眠在台上一直保持微笑着环顾四周,争取让每个人都看到自己的眼神,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各位客人,说了这么多,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问题了,关于厨师争霸赛的比赛规则。” “我们将从在座的所有客人里随机挑选五十位作为品尝者,品尝者将有机会品尝每位参赛选手的作品,并且在心里对比,每位品尝者都有三次投票机会,投给自己认为最好吃的菜品,当然了,为了公平起见,所有菜品都以编号的形式呈现,不会直接表明是哪位厨师制作。每位品尝者在比赛结束之后都将得到一品香赠送的小礼包。” 讲完了这些,阮眠眠扬起笑脸微微福了福身子,优雅的转身下台,绕过观众去了一品香二楼。台上则是换了刘欣儿指挥着小厮搬着红色的箱子,让客人都伸手进去拿出一个写着不同数字的小球,然后刘欣儿随意念数字选出五十个幸运观众。 这边穆如清招待了客人,来到休息室询问准备的情况,却见几个人都火急火燎的,坐立难安,不禁问了缘由,脸上也换上担忧的神情。 穆如清刚坐下,后脚就有几个官兵进了休息室,还带上了门,见到穆如清在这里,恭敬地拱了拱手:“穆老板。” 那个大汉已经等不及了,冲上去就问:“怎么样,找到秦风了吗?” 士兵脸色有些难看,开口道:“客栈我们查过了,也通报了兵马司的将军,他的房间里门窗紧闭,里面充满了浓烟,我们捂住口鼻进去搜查了一会儿,倒是没发现他人在那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而且房间里除了浓烟,还有一颗毒丸,那东西很是棘手,不过现在已经有专门验毒的仵作过去处理了。” “什么?秦风不在客栈房间?”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靠在一边不起眼的李冰海最先惊讶的问了出来。 “是啊,他不在房间,若是还在房间里,那么浓的烟雾,又有随着空气扩散的毒丸,怕是有十条命都活不下来的。”士兵摇了摇头,疑惑道,“你又如何如此惊讶呢,难不成你在他房间见过他?” 李冰海面色一变,立刻换了一种语气,把心里的惊疑强压了下去:“没有,没有,不在房间就好,我是为他庆幸。” “既然秦公子不在房间,那还得劳烦各位军爷在其他地方找找,毕竟人命关天啊。”穆如清好像没有看见李冰海的异常举动,只看向那几个士兵。 “这是自然。”士兵们连忙回礼,谁都知道这位穆老板可不只是饭庄老板,还是太后面前的红人,靖书郡主的未婚夫婿,事情若是办好了,他一句话可是直接上达天听,影响宫里面的。 正说着这些,原来掩着的们忽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接着穿戴整齐的秦风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看着大家一个个呆立在原地的模样,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可吓死我们了,你昨晚不在房间吗,到底去哪里了?”那大汉问道。 秦风脸上红了一红,嘿嘿一笑:“昨晚闲来无事,我一个人在房间也是闷得慌,所以到西城那边的郁香楼,喝了一壶花酒,谁知竟然喝醉了,天都大亮了才醒。” 第七十九章 厢房 这话一出,有那懂行的厨师已经暗暗的笑了,几个侍卫也是松了口气,只是笑道:“瞧瞧,小秦就是有福气,喝花酒还救了自己一命!” 秦风也嘿嘿一笑,脸上仿佛还有几分宿醉的潮红,只是只有穆如清风知道,这红可不是因为喝什么花酒,而是吸入了昨晚的烟雾缺氧所致。 “几位军爷,虽然现在人安然无恙了,但是客栈房间投毒的案子可不能就此了结啊,这是秦公子有幸逃过一劫,若是秦公子没有外出岂不是已经丢了性命,参赛选手暴毙,对我们一品香的声誉也是大大的有害啊。”穆如清面色沉重的托付道。 “什么?有人在我房间投毒害我?哇军爷,你们可要为草民伸冤呐,我才十八岁,也没有冤家仇家,为什么有人如此狠毒要加害于我啊!”说着,秦风突然夸张的跪下去扑在那名官兵的大腿上,痛哭失声,简直比台上唱戏的都声情并茂,引得外面的人频频回头张望休息室里的情形。 官兵也没想到这个秦风如此跳脱,但穆如清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不着痕迹的把腿抽出来,对着穆如清说道:“穆老板放心,我们兵马司必定恪尽职守,抓住下毒之人,还秦公子和一品香一个公道。”说罢也不再耽搁,生怕秦风再冲上来抱住他,几个人慌慌张张出去了。 穆如清伸手把秦风扶起来,秦风擦了擦脸上的泪,转头又笑了起来,看的其他选手是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秦风嘿嘿一笑:“我突然又高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今天的比赛,我要争一争魁首之位,大家可不要羡慕我呀!” 这句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气氛又逐渐回到了热闹,只是角落里的李冰海面色阴晴不定,目光朦胧的看着面前,好似什么都没看,但余光却一直盯着那边活蹦乱跳的秦风。 根据秦风刚才的说法,他是晚上就溜出去行乐,可是昨晚自己是特意用铜镜反射的光观察过,秦风熄灯之后就到床上躺着了,一直到自己扔进烟筒,隔壁都没有打开门闩的声音,而且外面的地板和楼梯都是木制,稍有走动就会发出不小的响声,自己绝不可能听不到。可是自己守着窗台,他更不可能从窗台翻出去,这样一想,李冰海倒有些辨不清真假了。 定了定心,他决定不管这些,这事情做的足够隐蔽,绝不会有人追查到自己头上,若说自己一个瘸腿的老爷子都能杀人放火,任谁也不会相信的。于是他重又懒散的歪下,想着等会儿怎样在比赛上大放异彩,至于秦风,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若是他也留下了,往后有的是时间折磨他。 阮眠眠提着裙摆上了二楼,二楼的小走廊相比下面有些冷清,只有几个候着吩咐的丫鬟小厮吃茶吃点心,半声嘈杂也听不见,一共五个贵宾厢房,现在已经来了四个,一品香的厢房都是各府里拿着名帖来定的,所以阮眠眠只知道哪个府会来,却不知道来的都是什么人,所以少不了在开始之前一一拜见。 阮眠眠没有停顿,直接敲了敲最中间最大的厢房的门,里面立刻有个美貌出众的小女孩出来开了门请她进去,阮眠眠侧身走进去,小女孩立刻把房门关上了。 “劳烦芳颜公主为我开门,汝梁真是愧不敢当。”阮眠眠整了整衣摆,在门前的空地上以头触地向着主位上行了一个大礼。 没错,这间小小的厢房里坐着的正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他今日和兰贵妃还有芳颜公主都穿了常服出来看一品香的比赛,还专门叮嘱不要惊动别人,虽说江心月也在一旁陪着,不过阮眠眠若不前来拜会,岂不失了礼数。 “起身吧,没想到汝梁郡主长得可爱温婉,还口才过人,方才在抬上一番话,和朕宫里礼部的外交官也没什么差别了。”皇帝乐呵呵的让她平身,也不用旁人动手,自己斟了一杯梨花酿喝了起来。 “陛下,民间的酒虽然好喝,可也不能多喝,比赛还没开始,酒可就快要见底了,要是喝醉了,还怎么看呢?”兰贵妃手指像葱白一样纤细白嫩,轻轻搭在皇帝斟酒的手腕上,面容和煦的劝着。 兰贵妃倾国倾城的美貌阮眠眠一向是知道的,只是上次宴会上隔得太远,阮眠眠又坐在后面,看的并不真切。此刻距离不过几步,阮眠眠一抬头就看到了兰贵妃的面容,果然是脉脉含情,招人怜爱,皮肤保养的吹弹可破,绝不像是已经有了孩子的母亲,倒像是十七八岁深闺里的小女儿。 最可贵的是,兰贵妃虽然经历不少,但眼睛里澄澈的光芒并没有消失,反而更显得她高洁清透,就像夏日深山里的一泓泉水,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清心静气。 皇帝看了看兰贵妃娇嗔的面容,笑着放下了酒壶:“爱妃不如也尝一尝,民间的酒别有一种风味的,比宫里动不动珍贵的什么百年陈酿好得多了。” 兰贵妃收回手拿起扇子挥了挥:“臣妾闻就闻到了,这酒清甜不浓烈,芳颜也是爱喝的很,臣妾一会儿没看到,她已经喝了四五杯,等酒劲上来了,怕是要陛下背着她回宫了。”拿扇子在芳颜头上轻轻点了点,端的是娇俏可人。 阮眠眠在旁边看着,心里有些感叹,宫里富丽堂皇,规矩束缚却也多,人都不像人了,变成了没有感情的神像,出了宫之后这才像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而不是冷冰冰的君与臣。 “既然陛下和公主都喜欢,那等会儿汝梁让人去地窖里取几坛子来,一品香除了这种桂花酒,还有各色果酒,都是清甜口味不易醉的,还有上次太后娘娘要的玫瑰糕,也一并带了去。”阮眠眠适时的开口,既不显得讨好,又家常平淡,正好是皇帝现在最喜欢的语气,可见阮眠眠这些日子察言观色的功力越发高深了。 “这倒不急,只是来到民间看一看,百姓们安居乐业,生活富足,朕倒生出一些归隐之心来,这满朝的官员和繁冗的政务跟这些市井生活相比实在是无趣的很。”皇帝在纱帘后面望着台下欢呼的百姓,还有那坐在围墙上的小孩,有个小孩手里的糖人掉在下面,正央告他母亲给他重新买一根,招来母亲笑着的责备。 虽然朴实平淡,甚至有些聒噪吵闹,却是皇帝这个位置上从未享受过的感情,他小时候便是天之骄子,师父授课都要跪坐着教学,不敢打他骂他,母亲虽说疼爱自己,可自己犯错也不敢责罚,宫女太监更是唯唯诺诺,自己要一枝花他们就恨不得种出一座山头的花来,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皇上二字,反而忽略了他也曾经是个期盼着真情实感的少年。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如此宠爱兰贵妃,兰贵妃虽说礼仪周全体贴周到,却并不把自己放在低位上,反而时常在适当的时候做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甚至年轻时候陪着他在酷暑天里卷了裤腿脱了鞋袜下水摸莲蓬,从不跟他讲君子不立危墙之类的。 皇帝这话一说出口,却引得一屋子人都立刻跪下了,江心月上前一步,开口道:“皇上,靖书斗胆一句,虽说市井百姓生活和乐,引得陛下有了归隐之心,可天下亿万人的平淡生活都是因为陛下的勤政爱民,陛下处理政务劳累,往后可以多多带着公主和贵妃微服私访,只是若真的归隐田园,朝中上百臣子还有边疆万千将士又效忠谁呢?” 皇帝面色一滞,眼睛里的向往收了回来,只是脸上的笑意不改,仍然随和的回过头来:“都起身吧,朕自然知道的,不过说说而已,身居高位就要承担这个责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阮眠眠起身之后,看了看外面的情况,有些犹豫的开口道:“陛下,汝梁还有一件事情要禀报…” 皇帝看了看阮眠眠,又看了眼识趣的到一旁桌子边吃点心的兰贵妃和芳颜,说道:“这里没有外人,说罢。” 阮眠眠点了点头:“昨天齐王府派出的厨师李冰海半夜谋害另一位入选的厨师秦风,所有证据都已经拿到,现场的凶器也被暗卫拿到了,秦风也被救下。只是这还不是眠眠要说的最重要的,根据探子的观察,最东边厢房里昨天是颐中侯家人来定下的,然而来的却不是颐中侯府的人。”阮眠眠抬了抬头,看了一眼皇帝。 “哦?是谁来了?”皇帝明显被提起了兴趣,倚在桌上的身子往前靠了靠。 “齐王,他穿着普通富家公子的衣服,带了斗笠还带了一个管家,颐中侯爷也陪着,还有颐中侯带来的一个穿红带绿的烟花女子,此外就没有别人了。想来,齐王也是来亲自观看李冰海的成败的。” 第八十章 终于开始啦 皇帝抚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沉声道:“正好,本想着今日只是下套,没想到他自己往里钻,也省下了许多事端,我这就安排齐王府那边民宅里藏身的士兵和暗卫悄悄地从内部控制住齐王的人手,这边收拾的时候,他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眠眠,你回去主持吧,按照原来计划行事。” 阮眠眠福了福身,转身退了出去,自己带上了门。 虽说是临时搭建的厢房,但是经过穆如清的指导,木制的墙板叠了两层,中间填充的是凝固的河泥混合了沙土,最是坚固轻薄,而且格外的隔音,能保证各个厢房里的客人随意交谈也不会被人听了去,按照穆如清的话来说,这是保护顾客的隐私。 阮眠眠在走廊里略站了站,左右看了看每个厢房门外或坐或靠着墙休息的下人,心里有了算盘。她转身下楼,绕过院子直接去了厨房,花大爷和汪洵正看着安阳侯府的工人们在给客人上菜,厨房的灶台都做着菜,小厮们慌里慌张,满头大汗,可见外面有多少人了。 阮眠眠招了招手,唤来一个正在收拾碗碟的小厮,上下打量几眼,这人看起来还算机灵,他笑眯眯的开口道:“阮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阮眠眠随手在身边捡了两碟刚出锅的桂花糕和龙须酥,放在一个托盘里,眉目带着些忧愁,对那小厮说道:“说起来是件难为情的事情,我只和你说,你不能对旁人讲。” 小厮挠了挠耳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阮眠眠:“这是什么话,阮姑娘就吩咐吧,我一定尽力,决不让旁人知道。”这小厮从前一直在安阳侯府当差,就是去年第一批培训出来送外卖的,当时安阳侯就是看上了他心思活络却没有坏心,是能够放心让他做事的人,平日里他来一品香也不少,所以见了阮眠眠也亲切。 阮眠眠这才开口:“今日厨师争霸大赛,来了许多的客人,我从前的一位故人也来了,我有心过去探望相聚,只是碍于从前的许多事不能亲自去,但总要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不让人家觉得冷落不是?劳烦你跑一趟腿,把这两样小点心送到。” 接过来阮眠眠手里的托盘,摸到托盘下面一个圆溜溜的物什,小厮立刻笑着向外面走去,嘴里还一边说道:“姑娘您放心吧,一定送到。” 快到门口,阮眠眠又叫住了他:“哎,你等等,记得,不必说是谁送的,只说一品香饭庄给每个包厢里的客人都送了,免得客人多想。” “您放心,我知道,绝不多说。”小厮灵活的躲过了两个迎面而来的侍女,端着托盘上了二楼。 阮眠眠瞧着那小厮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拍了拍自己的手,亲自给忙碌的花大爷和汪洵倒了茶水放在旁边,然后才看着外面台上的抽签也要结束了,立刻整了整衣服走了出去,换上笑脸迎接客人。 这边小厮上了二楼,按着阮眠眠的话走到最东边的厢房,只见房门紧闭,外面两个有些冷漠凶狠的侍卫守住了,看起来不好靠近的样子,只是他也知道这是一品香再厉害的人也是客人,没有说店里来送东西还不让靠近的,于是也就走了过去,微微欠身道:“请两位大哥通报一声,我来送咱们店里的点心,每位厢房贵宾都有一份的。”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打开一条门缝进了门,又把房门一关,不多时才出来,冷冰冰的说道:“行了,东西我们端进去,这里你不用伺候了。” 小厮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下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反正东西送到了他就完成了任务,还得了阮眠眠的礼物,阮眠眠隔着托盘递给他的,是一块碎银子,送个东西就拿这么多赏钱,他总是开心的。 这边阮眠眠上了台,刘欣儿刚好抽完签,念到号码的五十个幸运观众也都在第一排坐下了,就等着厨师们一展身手。所以阮眠眠一上台,下面的客人都欢呼起来,他们知道比赛要开始了。 台上十分宽阔,就算摆了几个灶台还有一大堆食材也不显得过度拥挤,阮眠眠坐在正中位置的小桌前,朗声道:“诸位客人,欢迎参加一品香举办的第一届厨师争霸赛,眠眠也不过多的介绍了,想必客人们都等急了,接下来,我们将安排参赛厨师五人一组轮流上场,每组选出两位共六人参加最后的决赛,决赛胜出的前三甲都可成为一品香厨师。” “接下来,由我荣幸地宣布,一品香厨师争霸赛,正式开始!” 随着阮眠眠一句清朗的声音传出来,在一品香四面的屋顶上一些原本不引人注目的红色长绸突然散开,其中一边沿着屋顶向下滚落下来,一直落到了地上,露出了长绸上鲜亮鲜艳的巨大毛笔字,什么“安阳侯府预祝一品香初始争霸赛圆满成功!”、“英王府梅园发来贺电”之类的话语,虽是不着边际让人摸不着头脑,可喜气洋洋又响当当的这几个名头一出来,就引得百姓们大声喝彩,不住的叫好,气氛更加热烈了一层。 随着阮眠眠抬头喊出了五个名字,相应的参赛选手就从休息室里踩着脚下延伸的红毯昂首阔步上了台,其中就有齐王府派来的李冰海。 第一批派出来的人选是重中之重,能否吸引观众的眼球可就在次一举了,但穆如清自有他的思量,只有让楼上东边厢房里那一位先看到李冰海顺理成章的晋级决赛,才能稳得住他的心,让他把决赛也看下去,第一场只是个引子,真正的大戏总得压轴。 底下的百姓见到一群气宇轩昂的厨师出来,喝彩就没听过,只是这嘈杂的叫好声里也不难听到有人议论这个李冰海腿脚不便,这话别人不用心听倒也罢了,但听在一向在意这些的李冰海耳朵里却是刺耳又让人抓狂,他恨不得冲下去和他们理论,只是心里仍记挂着齐王的事情才存了一丝理智,虽然表情不好看,但还是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台子,像其他厨师一样一人占了一个灶台等候着阮眠眠比赛开始的命令。 关于一品香的赛制,穆如清和阮眠眠江心月一起想了好久,为了让比赛公平但可控,他们决定不让参与决策的百姓知道自己品尝的是谁的菜肴,每道菜都编了号,厨师也有相应的编号,只是都记录在一品香的这边,不会让客人看到罢了,这样既不会出现徇私舞弊,又给比赛留了一丝悬念,更有看头。 厨师们纷纷活动手脚,熟悉灶台,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做什么菜的打算,只是观察了一会儿,众人都发现一个了不得的事情,这些佐料品种繁多天南地北无所不有,却缺了最常见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样:盐。 要说这菜再好吃再精巧,没了盐都是绣花枕头,再好的食材也没了滋味,就连做面点揉面都需要少量的盐方能让面团喷香扑鼻,更别说是那些酒席硬菜了,于是立刻有厨师抬手问道:“阮姑娘,不知道一品香给我们准备的食材佐料里,为什么没有盐啊?” 阮眠眠微微一笑,唇齿轻启:“各位厨师能从初选种脱颖而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们饭庄思量了许久,总觉得只是考验做菜也太低估各位的本事了,只有缺少东西的情况下还能做出人间无两的珍馐美味,才算是不辜负各位的才能,也好让百姓们开开眼,见识见识顶级的厨艺呀。” 这下台上的厨师包括还在休息室的厨师都傻了眼,原来一品香竟然不是忘记给盐,而是根本就不打算给。学厨的都知道,当年做学徒,师父教炒菜的第一项就是放盐的分量和时机,如今没了盐,束手束脚不说,对菜的掌控大打折扣,也没有合适的东西作为替代品,这可是个棘手的事情。 没等厨师们思考好要做什么菜品,阮眠眠又加了一句:“各位手脚要快些了,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也为了公平起见,每轮厨师都只有一个时辰的功夫,一个时辰之内,切菜热油,入锅烹调,呈上菜品,否则就按弃权处理了。” 这下可让台上的厨师们慌了神,李冰海看了看旁边厨师额头急躁的都冒了汗珠,暗暗冷笑了一声,自己不紧不慢的到菜架子边上挑起菜来,竟然是一点都不慌张,就好像这些不过是寻常事情一样。 李冰海本来因为腿脚就引人注目一些,现在这样一对比,更显得他格外不一样,穆如清在台下冷眼瞧着,心里却想着:这李冰海不愧是大内皇宫出来的御厨,冷静沉着,气质不俗,只可惜站错了队,放弃了一马平川的平原,反而到深渊边上去走路,殊不知能否立足也就在旁人一念之间了。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这几个厨师虽然开始的时候忙乱,却也都是有真才实学在的,所以确定好了菜肴就立刻忙活起来,看的下面的百姓津津有味,阮眠眠也随手拈了桌上的小糕点一口一个,不时地探头瞧着他们的进度。 第八十一章 第一轮 因为高度原因,台下的观众并不能把每位厨师的菜肴看的很清楚,只是他们也不着急,反正总会品尝到,光是看着灶台上劈里啪啦的柴火燃烧,叮当作响的碗碟交错就已经让人热血沸腾了,过个眼瘾也是好的。 阮眠眠在台中间,自然看的更清楚些,就瞧着这些个厨师没了盐,只好选了少用盐的甜口菜去做,京中的厨师不比南方厨师口味和习惯都偏甜,所以看上去就没有汪洵那样轻车熟路的,让她心里有些着急。 眼看着时辰终于到了,五位厨师几乎是同时把锅端离了火,立刻有小厮上来端着各种碗碟杯盘,把厨师刚出锅的菜用大勺均匀的盛放在许多小碟里,每个小碟子都只有一点点,这样才能让五十几个人都吃到厨师的菜品。 阮眠眠得到的自然是第一份,五个小碟子里分别盛着翡翠冬瓜汤、拔丝山药、清炖玉瓜鹧鸪汤、酱油鸡,还有一份红烧狮子头。 其他的倒也罢,不过是避开了用盐的菜,只能算规规矩矩,不算出彩,但这份红烧狮子头,色泽红润油亮,汤汁清透,肉丸圆润硕大,虽说阮眠眠只分到四分之一块,却也能看出里面肉馅均匀细密,七分瘦肉三分肥肉,真不想是两只手在一个时辰之内剁出来的肉馅,阮眠眠看到也啧啧称叹,毫无疑问,这道狮子头便是李冰海的手艺了。 待这第一波食物被送到了五十个观众还有上面五个包厢里,阮眠眠这才拿起筷子分别尝起来,细细的咀嚼着,回味每一道菜的滋味轻重。 身在一品香,吃惯了花大爷做的各种美味,又有穆如清经常创造的奇异美食,她的嘴巴早就被养刁了,就算吃到御膳房里的珍馐也只觉得不过如此,此刻吃到这些民间厨师的菜品,更是觉得味道平平,冬瓜汤太淡,入口没有滋味、山药太甜糖衣太硬,不好咀嚼、鹧鸪汤又太腻,上面浮着一层明亮的黄油,看上去就觉得作呕、酱油鸡又太咸,色泽更是乌黑难看,吃的阮眠眠微微皱眉。 就只有李冰海的这道狮子头,虽然没放盐,但用了海鲜熬汤,所以鲜度和咸度都适中,又没有喧宾夺主失了猪肉的香味,口感弹牙,也不算辜负了御厨出身的手艺,阮眠眠这才尝出了一点花大爷的影子。 同阮眠眠一样,其他五十位评委虽然平时粗茶淡饭没有吃过这些,但尝了一遍之后都觉得这道红烧狮子头出类拔萃,强中更强,所以竟是一大半人都写了狮子头的号码,李冰海在这一局是完胜。 刘欣儿整理了票数递上来,阮眠眠看了一眼心中了然,李冰海在第一轮必然是要入围的,而且要以绝对的票数入围,就算百姓们不投他这票,穆如清也授意了刘欣儿适时的注水,虽说这样有违公平,但也是为了后面皇帝的计划,为了大仁大义放弃小的德行,也不是不能的事情。 不过李冰海的菜实在是出类拔萃,倒省去了刘欣儿做票的麻烦,立刻就由阮眠眠念出了手中的名次,李冰海凭借一道红烧狮子头以三十三票的好成绩完胜,另一位则是矬子里头拔将军,是由翡翠冬瓜汤的厨师晋级,毕竟和其他三道菜相比,他做的也算是清单,错处并不明显,也是个聪明人。 台下的群众得知第一组拔得头筹的竟然是他们最不看好的跛子李冰海,都惊讶的合不拢嘴,甚至有人大声质问台上的阮眠眠:“怎么回事,这个李冰海得票真的这样多?会不会是你们算错了票?” 阮眠眠被这样指着问,早已经料到了,所以面色不改,甚至一丝丝尴尬都看不见,她现在已经能很好的代表一品香的门面了,立刻优雅的柔声开口:“诸位客人稍安勿躁,质疑票数也是正常的,眠眠自当为客人解释清楚。” “李冰海厨师的作品是红烧狮子头,方才五十位评委都已经品尝到了,也都赞不绝口,但他们当时并不知道这道菜就是李冰海厨师的作品呀,再说,若是有人有心调换了作品,厨师都是当场做菜当场上菜的,怎么能躲得过诸位的法眼?若是狮子头不是李冰海厨师的作品而是其他人的,那更不可能了,谁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作品成了别人的而不动声色呢?” 有条不紊的解释完,阮眠眠又淡然一笑:“一品香公平公正,为了维护名誉也绝不会做出出尔反尔,暗中动作的事情,更何况大家皆是见证者,请在座的客人和各位厨师见证,有什么不妥也请当场指出,眠眠一定和一品香饭庄一同改进。” 这番话有理有据,又和婉谦卑,正是做生意人的说话方式,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为难或者羞愧,反而让人心里暖暖的,觉得一品香不虚盛名。 第一轮比赛结束,李冰海脸上挂着不明显的笑,走路姿势都潇洒了几分,和另一位晋级的厨师并排着顺着红毯回到了休息室。其他三位厨师虽然落选,但脸上并无懊恼或者不快,仍然是笑着的,因为他们下台之后穆如清把他们引到了自己房间,此刻已经收拾妥当,桌子上放着一些字条,都是京城其他饭庄或者公侯官宦府里送来的帖子,标明了招募厨师的职务和给予的薪资和待遇,每一个都是平时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这十五位厨师落选之后每个人都可以在这些里面挑选一个上任。 说起来穆如清刚放出消息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帖子递进来,这都是相信一品香选人的公正,也证明了一品香饭庄在京城饮食圈子里独一无二的话语权和超然地位,再说今日不管是谁,只要上了台的厨师都是被一品香肯定过的人,比什么手艺都实用,一般的饭庄请到了这些人本来就是倍儿有面子,店铺知名度都能提升一大截。 三位厨子越看越惊心,在心里感叹这些好差事各个都算得上是美差了,去哪个都是一辈子吃喝不愁,心里也暗暗惊讶一品香的面子如此之大,来参加比赛果然没错。 外面比赛继续进行,第二组秦风被安排了进来,理所应当的以他超出一般人的天赋做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白玉蹄花,晶莹剔透,入口鲜香不腻,虽然不能放盐,却精妙的用卤水浸泡了,煮蹄花的汤里放了不少香料来中和,竟然香的恰到好处,倒比那一般放盐提味的别有滋味。 于是毫无疑问的,他也大出风头,拔得头筹,票数和第一组的李冰海相差无几,两大强者在决赛必定是要直接较量,所以观众也都分了两派,甚至门外有人已经开始售卖据说是两大厨师的“应援”物品,什么精巧的木雕小锅,李冰海的同款拐杖,还有秦风的厨师战袍之类的,还有不少客人专门出来买,生意红火的不行,也不知道谁这么有商业头脑,连这样的商机都把握得住。 自然了,连两大火爆选手都有了粉丝和应援,早就人气极高的阮眠眠也逃不过去,眼见着许多人从门外涌进来,手里不是跟阮眠眠今日妆发相同的可爱糖人,就是阮眠眠同款花钿,还有阮眠眠同款小方帕子,看的一向镇定的阮眠眠在台上都红了脸,浅浅的笑着,不断地向那些粉丝的方向点头招手,每次的动作都伴随着一阵鬼哭狼嚎,啊不,是兴高采烈的尖叫,然后女孩子们都挥舞起阮眠眠同款帕子,吓得阮眠眠赶紧把手里的帕子塞进了衣袖,要不然这些“迷妹”就冲上来开个现场握手会了。 好不容易混乱的场面平和了一点,第三组比赛也按时的完成了,这一组没什么出类拔萃的人选,每个人得分都相差不多,最后胜出的其中一个是秦风的好朋友,那位东北来的直爽壮汉。 接着阮眠眠宣布中场休息,大家可以回去吃午饭,若是愿意留下来的就由一品香提供简单的午餐,这样一来,绝大部分观众都没有离开的迹象,常说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不就现成的来了一顿,还是一品香的大厨掌勺,自然要留下来了。 花大爷和汪洵知道今天是新人的好日子,所以并不过分的出风头,而是安心留在厨房做了一上午的菜,这样才刚刚够给客人们做午饭的。 阮眠眠这边一放话,就有小厮上来麻利的把这些桌椅菜蔬架子统统搬走,另一波小厮也两人一组抬着几个大桶和脸盆那么大的菜盆以及蒸笼上了台。 桶里是蒸熟的白米饭和粥,光是粥品就分了南瓜粥,小米粥,蔬菜粥,甚至还有皮蛋瘦肉粥,十几个蒸笼摞在一起,足有一人多高,里面是馒头发面饼之类,还有各种馅的大包子,花卷豆包,还专门给小孩子做了奶味的甜豆包。 菜盆花样更多,肉末茄子,虎皮尖椒,花大爷做的凉拌小菜,汪大厨煮的江南豆腐,十几样菜随便挑选。 第八十二章 不速之客 刘欣儿和阮柏给客人分发了碗筷,客人们轮流排队上台来取菜,每个饭盆和蒸笼后面都有一位小厮负责添菜盛饭,虽说人多,但流动也快,不至于有人饿肚子。 座位不多,本就拥挤,好在一楼和院子里的客人都亲亲热热的,有的还自觉地领了饭到外面街上蹲着吃,一时间街坊邻里好的像一家人,说说笑笑聚堆成群的。 至于五个二楼厢房的贵人则不在此列了,自是有两位大厨单独做的菜肴送进去,总不能叫贵人在下面和百姓挤着打菜。 这些日子花大爷虽然对宫里的敌意减少了不少,却也是不愿有什么瓜葛,再说阮眠眠也是担心花大爷的手艺被皇帝注意到,所以特地让汪洵给这个厢房做的饭菜,还悄悄叮嘱过他,这顿饭吃好了可就是前程似锦,有万种可能的。 汪洵早知道里面的贵客来头不小,更不敢怠慢,拿出了看家的本领,精心做了几样江南菜,菠菜腊肉炒笋心、玉雪糕、咸蛋黄青团,并上一盘足有十几种江南糕点的万福搞。摆盘也精致,萝卜雕刻成凤凰模样,展翅欲飞,竹笋点上菠菜成了一幅傲然挺立的翠玉修竹图,下面用清亮的鸡汤作为江水,将江南精致和江南的菜品融在一起,相得益彰,别有风味。 阮眠眠亲自端了这几道菜,袅袅婷婷上楼到了正中间的厢房,手指轻轻叩门,仍是芳颜公主蹦跳着来开了门,见到阮眠眠手里的菜品却止住了脚步,有些小心的让了路给她进去,这几道菜实在是太精致了,阮眠眠只能两个胳膊同时平稳的托着,一个不小心汪大厨塑造的盘中美景就要轰然倒塌了,自然是要小心些。 阮眠眠把托盘放在桌上,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行礼道:“汝梁给陛下、兰贵妃娘娘请安,这是一品香大厨汪洵进献的午餐,虽是粗陋,却清雅些,颇有江南易趣,请品尝。” 说罢,阮眠眠就后退了一步,拿过酒壶抬手压着袖口给皇帝和贵妃斟酒,悄悄观察着二人的表情。 皇帝自打阮眠眠进来,表情就没离开过她手里的托盘,此刻更是双手把那道菠菜腊肉炒笋心端到面前,一边转着方向一边细细的欣赏,嘴上止不住的夸赞:“你们一品香来了个手艺了得的江南厨子我是听如清说过了,只是没想到有如此的心思,果真是难得,也配在你们一品香工作了。” “是啊,陛下您瞧瞧,这整根萝卜雕刻的展翅凤凰,不过巴掌高,却连尾羽末端的露珠都清楚细致,巧夺天工,这整体的体态动作更有些您御书房里挂着的,吴道子先生的那幅画作的影子,衣带飘飘,无风自动。”兰贵妃见皇上喜欢,自己也不免迎合上几句顺从他心意的话,好让他知道自己和他心意相通。 “父皇常说,天下的工匠都循规蹈矩,严丝合缝,只求实用,天下的才子呢,又都是酸腐庸俗,一味的偏爱意境却更加世俗,在芳颜看来呀,这位汪大厨正是既有工匠的绝妙功夫,又有数不尽的滔滔才情,恰好两样占全了,是个奇人。”芳颜坐在两人中间,两条腿还不够踩在地上,带着裙摆晃来晃去,摇头晃脑的说道。 “小芳颜说的这几句倒还是入情入理,既然这样,朕就做一回那无良恶霸,用权势压你们一次,今日比赛结束后让汪洵随我们一道回宫,给太后也做几道江南菜尝尝,再者也能和御膳房那帮固步自封的御厨比试比试,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皇帝拿起自己的筷子加了夹了一片竹笋放进嘴里,接着就是有些惊讶的嚼了两下。 他平时也吃宫里的厨子做的江南风味的菜品,不过不是过于强调江南饮食的清淡而少了滋味,反而寡淡无趣,就是按照北方做法把原本好好的食材做得油盐气太重,吃不出一点新鲜来,和北方菜没什么两样。此刻吃到汪洵炒的竹笋,倒是让皇帝觉得从未有过的清爽,原来一道菜品竟然能同时拥有鲜香和清爽。 就好比这道竹笋炒腊肉,旁人都会把腊肉放在主位上,认为只要肉够油够想,竹笋不过是添点颜色去去腻,顶多口感上丰富一些也就罢了,可是经汪洵的手做出来的竹笋,仿佛带着些竹林里花草嫩叶风露的清香,吃下一片竹笋好像就闻到了它破土而出时雨后泥土的芳香,再吃腊肉,虽说油亮透明,但味道再没有过分的重了,反倒是沾了竹笋的光。 阮眠眠听到皇帝十分中意汪洵,心里也是欢喜,毕竟来之前自己就以郡主的身份许诺了他到御膳房去观摩比试,如今也算是兑现了诺言,而且她有这个信心,即使汪洵被召进宫住些日子,也不会留下不走的,在一品香待过的人都会把一品香当作自己的家,哪有人有家不回去那个金笼子里凑热闹。 阮眠眠替汪洵谢了恩,这才嘴上说着不打扰他们用膳了,然后给一旁的江心月使了个眼色,让她多说好话,两个人会心一笑,她这才退了出去重又关上门。 至于其他厢房里的客人,也不必她亲自去伺候端茶倒水,她心里也不愿意再和旁人打交道,问了问时辰,还有半个时辰,就挥退了人自己锤着腰回到了自己房间,寻思着时辰还早,不如小睡一觉,还特意找了个安阳侯府来的小丫头,叫英子的,到时间进来提醒她。 阮眠眠往桌子上一趴,就迷迷糊糊的开始闭目养神,睫毛不时地轻轻颤动,时而挠一挠耳后,没过多久就看起来睡熟了,小脸红扑扑的,惹人怜爱。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眠眠虽然趴着困意正浓,却因为外面人实在太多,嘈杂的声音吵着她并不能真正的睡去。忽地听见一声门扉开合的“吱呀”声,正想着是不是时辰到了英子来叫自己起床,却没听见应该响起的声音,心里忽地警觉起来,直起身子睁开眼,就见房间里没有英子,却站着个并不认识的小姑娘。 她打扮的实在有些艳丽,头上斜斜的梳着绸缎一样的发髻,一朵开得正盛的粉色牡丹插在鬓边,丹唇浓烟,衣裳也是俗气华丽的样式,阮眠眠只消看她一眼,就猜到了她的职业,只有秦楼楚馆的烟花女子,才会这样打扮。 虽然心里很不痛快这女孩不敲门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但她还要顾及着自己的身份和今天的场合,所以摆出一副浮在表面的笑意,问道:“姑娘认识我么,是不是走错了屋子?” 那姑娘嫣然一笑,也不用阮眠眠请,径自扭着腰肢动作夸张的坐在了阮眠眠对面,翘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柔若无骨的依靠着桌子,仿佛靠在某个男人怀里:“阮姑娘,久仰大名,可惜啊…从今往后,这大名就成了骂名。”说罢,她用染了红色蔻丹的手指甲挑了挑自己的眼角,仿佛要把阮眠眠看到骨子里。 “这位姐姐说笑了,我是一品香的吃播,当今圣上亲封的汝梁郡主,你说我背负骂名,莫不是要让陛下也背上骂名吗,你背后的人,可担得起这样的后果?”阮眠眠神色一凛,收敛了笑意。 眼前的女子似乎并不在意,轻佻的起身看着她:“其他的事情你倒是不必管,我此次来,就是为了和你…共度良宵。” 说罢,这烟花女子拆散了头上的钗环,一头秀发立刻洋洋洒洒水墨画一般落下,紧接着,是繁复的花瓣层层落在地上,绫罗绸缎,香粉玉脂,看的阮眠眠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有所行动。 女子仿若没事人一样,只剩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色里衣,眼看就要靠近阮眠眠了,阮眠眠这才脸上腾的燃气两朵红云,眼睛睁开也不是闭上也不是,手足无措的被逼到了门边,倚在门板上,身后就是两扇一推就开的大门,她当然可以立刻开门跑出去,可若是开门,那这房间里的情形岂不是… 阮眠眠快速的摇了摇头,眼神飘忽的看着眼前,强做出镇定的样子:“你…你赶紧把外套穿上,有话好好说,我都没及笄,也不爱这个,你找错人了。” “我可没找错人,你不认识我,我可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了,大名鼎鼎,阮眠眠。”女子还是毫无惧色,仍是向她走来,笃定了她脸皮薄,不会打开这扇门。 阮眠眠心急似火,转头看见窗户边上挂着的碧纱窗帘,也顾不得值不值钱了,立刻身体一蹿躲过了那女人,扬手一扯一扬,窗帘被扯下来正好盖在这女人脸上,只见她下意识的去抓住了,阮眠眠又快速的跑动起来绕着这女人跑了好几圈,一直把她包裹的像个蚕茧一样分不清东西南北,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绕道到背后用窗帘给她打了个结。 这女人似乎很生气,不住的发出闷哼的声音,身体来回的甩动企图挣脱,却自己稳不住重心一头栽到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看的阮眠眠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想来这一下摔得不轻。 第八十三章 人呢? 阮眠眠手扶着桌子站在一旁,手扶着心口定了定神,接着端起桌上的茶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茶水,然后突然转头冲着地上不停扭动的蚕茧忽地笑了一下,头上的珠钗都跟着颤了颤,看的那女人心里漏跳了一拍,惊恐的问:“你…你要做什么?” 阮眠眠嫣然一笑:“我不做什么啊…方才我吓坏了,一时间不知道姐姐唱的什么好戏,只顾着看了,只是现在姐姐演完了,那就让眠眠替你接下去吧。” 接着,她清了清嗓子,三秒钟后,整个一品香吃饭的观众还有忙活的工人,都停下手上的事情朝着同一个地方看去,因为他们听到本来安安静静的阮眠眠的房间,忽然传出来一声尖利的尖叫,震得院子里鸦雀无声,人们面面相觑,围拢在门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原本一品香的人都立刻警觉起来,他们自然听得出那是阮眠眠的声音,而阮眠眠那样温顺可爱,平时说话都奶声奶气的,还从没有过这样失态的声音。穆如清和刘欣儿、阮柏从前厅拨开人群冲到了最前面,花大爷和汪洵也从厨房里匆匆忙忙的跑出来,腰上系着半新不旧的围裙,连手里炒菜的勺子都没来得及放下。 穆如清也顾不上什么场合了,比赛就算被扰乱了,也比不上家人的安危重要,所以拨开前面挡着的人,侧过身子肩膀用力,一下就撞开了紧闭的房门,看着房间内的情形,竟然没有走进去。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围观的人立刻向前走了一步,都想看清里面是什么状况,刘欣儿脾气爆,性格爽利,立刻冲进去四处搜寻阮眠眠的身影,只见阮眠眠正蜷缩着身子蹲在墙根的衣架底下,眼泪好似不要钱一样扑簌簌的往下掉,两眼通红目光呆滞,像是被什么给吓坏了。 刘欣儿赶忙冲过去,把瑟瑟发抖的阮眠眠扶起来,前后左右看了一遍,确认她没受什么伤害,这才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扶着浑身僵硬的阮眠眠坐到座位上,又倒了一杯茶给她,看她捧着茶杯瑟缩的样子,好不可怜。 此刻在二楼上的贵客们自然也听见了,只是他们碍于身份,或者是没搞清楚什么状况,所以没有露面,不过都不约而同的派了不显眼的小厮丫鬟在下面打听着,看是什么情况,也好随机应变。 皇帝厢房里也听见了这声尖叫,立刻凭空出现了两个穿着劲装蒙着面的男人悄无声息的落在左右两侧,锋利的目光像老鹰搜寻食物一般探查着四周的一丁点风吹草动,另一人用后背抵住门,用身体挡住了唯一与外面相通的地方。 江心月认出了这声音,又见穆如清他们已经撞门进去,不由得心急如焚,手撑着桌子就站了起来,却被一旁的兰贵妃轻柔的按了按肩膀,示意她又坐了回去。可是她又哪里坐的住,眼看着捧在手心里宠着惯着的眠眠出了事,她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皇帝没有说话,她确实不好自作主张下去救人,只能不停张望着想看看情况。 皇帝瞧了他一眼,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眠眠安全。”然后看了眼身后神出鬼没的暗卫,向她递了个眼神。 有了皇帝的话,她心里平静不少,皇帝能这样肯定地说,必定是有根据的,这段时间虽然她不说,却在一旁看着各种暗卫鬼魅一样来来去去,不时地向他禀报些事情,他虽然坐在这里吃菜喝茶,闲话家常,却已经对局势走向掌控的一清二楚。不过这也让她心里有了些不该出现的想法,眠眠遇到的肯定不是什么好的事情,如果皇帝一早就知道,却没有说出来,任由事情发生,最是无情帝王家啊,更何况是自己和眠眠这样没有血缘倚靠的郡主。 一品香众人进了房间,其他人则挤在门外水泄不通,见到吓坏了的阮眠眠可怜的模样,又注意到房间里地上扭来扭曲的这个裹着窗帘的女人,一时间搞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只能等候着阮眠眠情绪稍微平复一些说出话来,至于那个女人,被厚实的窗帘一裹,鼻子一下全都密不透风,只能发出奇怪的叫声,仿佛十分愤怒的样子。 阮眠眠倚靠在刘欣儿怀里,眼睛一睁开,睫毛上又滑落下来一颗小泪珠,这才弱弱的张口。 “我…我很好,让你们担心了…” “眠眠,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不哭了不哭了,慢点说。”刘欣儿又拿着水杯喂到她嘴边,看着阮眠眠可怜的样子,自己也差点心疼的落泪。 “我今天中午实在劳累了,就想着趁还没开始回房间眯一会儿,谁知…谁知这个女子进来就要杀我,我害怕极了,慌忙躲了过去,她见靠近不了我,竟然自己脱了衣服诬陷我,还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话,说她上面有人,不怕我报官。“ “再后来我就吓坏了,想要冲出房间找人救我,结果跑地太急切,扯断了窗帘,她追过来窗帘就正好挡在她脸上把她裹了起来,我就顺势用窗帘绑住了她,只是我现在还觉得浑身没有力气,你们要是再晚来一点,眠眠可就没命了” 阮眠眠不愧是做吃播的材料,抽抽噎噎好一会儿才把话说完,三分真七分假,不过现在她才有唯一的话语权,就算女子没做过,她说出来了也就必然会去查,到时候他背后的人又怎么能藏得住。既然用出这种败坏人名声清誉的法子对付她,那她就使出更多的手段,总归不会吃亏。 现在渐渐的冷静下来,她也明白了这女人行为的目的,烟花女子本就好比污泥浊淖,若是衣衫不整的出现在还未定亲成婚的郡主房间里还被人看见了,那是一定会损害名誉的,民间百姓最爱这些八卦谈资,不出一天就能传遍京城,比这更难听的种种猜测也会随之传播。 这样万众瞩目的日子搞出这样的事情,看来她背后的人,是要将阮眠眠乃至整个一品香都拉下水啊。 穆如清此刻也意会了阮眠眠的意思,那就是把事情闹大,只有把石头投下水,鱼儿才会无所遁形,所以他也做出惊慌的样子,立刻冲着阮柏吩咐:“快去,想必外面兵马司的官兵还在,求他们派些人来彻查此事,此外还要查一下这人来自哪里,是谁指使。” 阮柏应声出去,看热闹的人都为她让出一条路,倒也不是很难,此时人群里有个声音忽然喊道:“穆老板,我方才在院子里楼梯边吃饭,我怎么看到一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倌人从二楼下来进了阮姑娘的房间,是不是就是这个人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立刻因为这件事沸腾了,二楼上厢房里做的都是什么人,那可都是贵族人物,平民百姓本就见得不多,一旦和这些人扯上关系,那可就更有谈资了。 二楼包厢里的人一听这话,虽然外面仍然平静不作回应,心里的想法却各不相同。 最东边的厢房最是神秘,也不见他们里面的人出来过,甚至连门都很少打开。此时一个穿着紫色锦袍的男人眼尾习惯性的上挑,眼睛斜着扫过下面的人群,有些烦躁的把手里的筷子随意的往桌上一扔:“都是废物,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还让人看见了,本王是不能在这里待着了,来人啊,带我出去。”说着就要站起来,晃了晃肩膀一脸的不快:“只可惜这一品香的人恶心,做的菜味道实在不错,要是以后一品香归我了,倒是可以留他们一命,到我府里做菜给我吃。” 旁边一个胖胖的男人也立刻跟着起身恭维:“王爷心怀宽广,连仇人做的菜都从容下咽,果然一代枭雄,小侯佩服,佩服。” 齐王面色缓和了几分,看来颐中侯马屁拍对了,语气也换成了平时的样子:“你就在这里替本王看着动向,随时叫暗卫禀报于我,若是有人查问,不管何时抵死不认,只凭一面之词,没人能给你定罪。” 齐王嘱咐好了这些,正等着外面的人进来,却发现一点回应也没有,刚压下去的怒气就又冲上来了,不管不顾的就要出去看看那群狗奴才做什么去了。还是管家理性克制,赶忙拦他:“不可啊王爷,今日过来已经是万般小心,您绝对不可出去抛头露面,厢房里非富即贵,跟着的奴才也不能保证都没有见过您,您若是出去了让有心人抓住把柄,参你一本藐视天恩,禁足时期出府就不好收拾了。” 齐王这才坐了下来:“是啊,宫里那些人,没错还要鸡蛋里挑骨头,罢了罢了,你快去看看外面几个小兔崽子都做什么去了,也不在跟前候着。” 管家连连答应,赶忙用帕子遮了脸,小心的打开一条门缝看出去,这一看却慌了神,外面走廊里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看不见,就连其他厢房外面等候的人都不见了,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赶进缩进房间关上了门。 第八十四章 搜查 “王爷…咱们留在外面的人,都不见了,就连其他厢房门口也没了人。”管家惴惴不安,齐王脸色也不好看,一下子乱了阵脚,坐在房间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能出了王府到这里来,都是因为和侍卫换了衣裳,外面再安排了人接应,如今人不知所踪,他更不敢轻易出去露面,只能等着这事结束大家放松警惕的时候再寻个由头出去,免得引人注目。一品香的人都是皇帝那边的人,只要有一个人看到他,他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楼下有人说出这女子是从二楼厢房下来,一下子把二楼的贵族们推到了风口浪尖。谁都知道这话八成是真的了,好好的一个烟花女子到一品香来做什么,平明百姓又怎么找的起这种姿色的倌人,就算找的起,邻里朋友都在也不能带过来,就只有那些贵族少爷老爷们才好这口,凡是宴饮饭局都要写几个帖子叫了倌人取乐,而且二楼又是厢房,遮掩过去也是容易的很。 阮眠眠和穆如清对视一眼,都想起了今天早上送来的情报,二楼东厢房可是来了位他们的仇人,好巧不巧,颐中侯来的时候便是带着个穿的花枝招展的烟花女子招摇过市,看来这女人的来路是确定了,鱼竿还没下水,鱼就自己跳上来咬钩,这样愚蠢的对手,倒是省了许多事。 “嘤嘤嘤,眠眠自知不讨人喜欢,不知道得罪了哪位贵人,竟然要用如此阴狠的法子让眠眠身败名裂,眠眠真是…活不了了,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也好谢罪啊。”阮眠眠说着,就挣扎着要起身朝着墙壁撞过去,只是腿脚似乎发软,一下跌在地上,刘欣儿赶忙抱住了她,扶了起来又是一阵安慰,这才慢慢平息了她的情绪。 此刻兵马司的人也来了,一位带着官帽的大人已经听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正觉得有些棘手,一边受害的是个有封地的郡主,另一边二楼厢房里还不知道是哪些贵人,两边哪个都不好得罪,做官的都有几分看眼色的能力,所以只好先打打马虎眼:“郡主娘娘受惊了,今天一品香大好的日子,厨师争霸赛又没有举办完毕,依我看,不如先把这女人带回兵马司大牢,细细的审问清楚了,再来给您回禀,也不耽误比赛不是?” 阮眠眠并不理他,只一味的靠在刘欣儿怀里哭,眼圈红了大半,看上去可怜得很。穆如清风则走过去亲热的扶了扶这官员的袖子,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楼上正中间包厢里是陛下,他的意思,彻查,东边包厢是罪魁祸首,大人,该怎么做,你比我明白。” 这官员耳朵里嗡的一声,一时间没意会过来这话的意思,呆愣了片刻,才立刻扬声道:“查!彻查!当场查办清楚,决不让金枝玉叶的汝梁郡主受一丁点委屈。” 说着,挥手叫来了一队士兵,吩咐道:“你们这些人,都去二楼请各位贵人通融一下,咱们得挨个搜查一下厢房,若有得罪之处,下官亲自登门赔罪。”他捋着胡子,却不易察觉的朝中间点了点头,递了个了然的神色。 下面的声音闹得足够大,各个包厢里的情绪也是各不相同,安阳侯和另外两个贵族的厢房里什么都没有,就只平静的坐着喝茶,就算是搜查,也不会让普通百姓进来,一队官兵还不至于让自己下了脸面,反而是个向炙手可热的汝梁郡主示好的机会。 皇帝这边虽然不太愿意被人瞧见,不过今天穿了常服,这些在京城巡逻的士兵也没机会认得他的面容,只是让人看一眼而已,想来也不会漏了身份。倒是兰贵妃和芳颜公主接过江心月适时递过来的轻薄粉色面纱,挂在两耳之后遮住了半张面孔,毕竟是后妃和尊贵的公主,即便不会表明身份,却也不能让宫外的人看了去。 东边厢房的气氛却如坠冰窖,齐王背着手来回踱步,脚上的织锦靴子踩得地板嘎吱嘎吱响,管家也一脸的阴郁,窗外不能走,那么多百姓的眼睛盯着呢,可是门又出不去,那队士兵已经踩着楼梯上来了,眼看就到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真是让人逼到了绝路上。 “算了,要不本王就这样出去,省的到时候被人检举出来,麻烦!” “王爷,万万不可,这些侍卫未必就认得你,不如将计就计,劳烦颐中侯爷搪塞过去,就推说王爷是颐中侯府的远亲就是了,再拿帕子遮上脸,说脸上过敏不可吹风,想来是能挡过去的。”管家赶忙抽出手帕,齐王只好愤愤的结果帕子绕过脑后打了个结,把脸遮了起来。 这边刚做好,外面就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贵客您好,请赎在下冒犯,汝梁郡主被害一事奴才奉命调查,还请开门。” 管家眼神躲闪着打开门,把士兵让了进来,士兵们一瞧,屋里就只有两个男子在,并没有其他人,就要退出去查看其他房间,齐王正假装镇定松了口气,却不想走在最前面的士兵忽然脚步一顿,走进来指着桌上的酒菜说道:“等等,这是什么?” 桌子上铺着绸缎绣花的桌布,六七道精致的菜肴错落的摆放着,已经被吃了大半,一个白玉双耳酒壶,桌沿分别放着三个精致的半透明白玉杯,还有一把随意丢在空椅子上的泥金小团扇,扇子上绣着个顾盼生姿的女郎,正半倚栏杆自酌自饮,像是烟花之地所用,不是一般女子敢拿的。 这士兵也是楞头楞脑的,不等颐中侯和齐王有所动作就立刻到了窗边朝下喊:“大人,请过来瞧瞧吧,有发现。” 这官员瞧了穆如清一眼,他已经迈开步子带着阮眠眠刘欣儿还有阮柏,这一干苦主上了楼梯,嘴里还嚷着:“我倒要看看,她嘴里的背后靠山是谁,敢动皇家郡主。”官员抹了把汗,只觉得差事难当,也跟在后面走了上去。 厢房的门已经大开着了,齐王仍旧别过脸去,看不出什么表情,穆如清是认识他的,就算遮着脸也难保不被认出来,他已经在想被发现之后的对策了。 一群人呼啦啦的进来,一下就把狭小的厢房挤满了,颐中侯也只好站起来,和穆如清相互拱了拱手算是见过礼了:“穆老板,方才下面的事情我们都听到了,不过,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穆如清就像没看到齐王似的,面上带笑,看上去温和有礼:“在下唐突,一切都要看过证据之后再说。” 官员上来之后,立刻问那士兵:“怎么回事?有什么发现值得大声叫嚷?” 士兵抱拳行过礼,说道:“这间厢房椅子上有个女人用的团扇,所以叫大人上来看一下。” 那官员立刻看过去,果然有一把女人的团扇,拿起来一闻,还有些靡靡的香气,光是闻着就让人想入非非了,于是问道:“这位爷,郡主房里的女人是否是您房间出去的呢?” 颐中侯冷哼一声,面色不善:“只凭一把团扇,就说是本侯爷带的人?你这位子怕是做腻了吧。” 穆如清适时的插话:“只是现在有这东西指着您,如若不是您带了女子,又怎会有团扇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您的厢房里,这事不是蹊跷?” 颐中侯眼看有些语塞,齐王立刻瞪起眼:“团扇是我带来的,不行吗?本公子就喜欢用团扇,不行吗?” 这下不光是穆如清他们,齐王的管家也吓了一跳,心里埋怨这蠢货怎么嘴上也每个把门的,这种话说出来,到时候洗都洗不清了,只是这么多人在场又不能收回,只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子钻进去一了百了。 阮眠眠和刘欣儿毕竟是女孩子,活泼些,眼睛里还带着泪呢,嘴上就忍不住的笑了,还得极力忍着,嘴唇都差点咬破了。 齐王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只是现在又没有别的法子支吾过去,所以面色沉得像是要滴下水来,却不好再说,只别过头去。 穆如清只得忍着笑,指着这扇子说:“没想到,这位兄台还有这样的爱好…这倒让我想起另一个有特殊爱好的人。”说罢,朝着阮眠眠使了个眼色。 阮眠眠顺势接过话头,点头道:“是了,有不一样的爱好也不必自卑,就像咱们尊贵的齐王殿下,当朝圣上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不也是喜欢捡人家不要的人,那个刘喜儿不守妇道未成婚就先破了身,还不是被他接进府里封为夫人,全城谁不知道这段佳、话。”阮眠眠挑了挑眉,故意说的重了些,好笑的看着齐王眼睛越来越愤怒的变化。 齐王的手已经紧紧的攥住了桌布,只是现在不露脸,身份不能公开,要不然又要被传出去了,所以管家侧身碰了碰他,以免他被激怒之后失去理智,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第八十五章 撕开伪装 穆如清这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有些疑惑地对着颐中侯道:“这位兄台是谁,我只觉得眼熟,似乎是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为何又蒙着面呢?” 颐中侯满脸的不愿,敷衍道:“是我姑表兄弟,最近刚进京,想来是酒局上见过了,他的脸是春日里过敏了不能吹风,不必见怪。” “既然如此,那是如清唐突了,只是还有一事,需要侯爷说清楚,若是都讲清楚了,那如清当面道歉,还送侯爷和这位…堂弟在一品香吃饭半年免费,怎么样?”穆如清笑容和煦,眼神明亮的看着颐中侯。 “好啊,自然是好,穆兄要问什么?” 一听到能在大名鼎鼎的一品香拿到半年的免费,颐中侯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嘴角也得意的扬了起来,仿佛就看到自己呼朋引伴日日在一品香饮酒作乐的样子了,一品香本就不爱也不必奉承这些权贵,所以少有放了生意给权贵们办宴会的,可若是当众承诺下来,到时候想怎么做还不是看自己的眼色。 当时齐王的人找到他,要他用自己的名义预定一间一品香的厢房,理由是齐王尚在禁足不能明目张胆的外出,可太过想要亲自观看一品香的厨师争霸赛,并且许诺事成之后给颐中侯府送去现银子一万两,再加上河东治水修建水利堤坝的肥差,这才让他动了心。 只不过齐王要求的是定了厢房让他来观赛,这眼瞧着许诺的事情都搬到了,所以颐中侯满心满眼都是未来半年的免费饭票,几乎一瞬间就忘了身边脸色铁青的齐王。 穆如清用拳头抵住唇,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才把已经陷入了美梦满眼迷醉的颐中侯拉回了现实,接着他开口问道:“侯爷既然答应,那在下就问了。” 穆如清稍稍停顿了一下,引得满屋子人都竖起耳朵侧过头来听着他问的什么。 “侯爷和这位公子都说房间里并无女人,那么请问,”穆如清眼睛扫过杂乱的桌面,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玉杯,“为何桌上多了一个杯子一副碗筷,杯子上还有女人的口脂残留呢?” 穆如清说话间已经把杯子用两根手指夹住转了半圈,递到众人眼前,杯子的杯沿上的的确确是有一个水红色的半月形唇印,依稀可以看出唇部的纹路,必定是有人擦了火红的口脂用了这个杯子才能留下的痕迹。 阮眠眠看完杯子之后,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看了看颐中侯,又看了看蒙着脸的齐王,脆生生的用她惯用的无辜语气说道:“哎呀,难不成,这位公子也有擦女人口脂的爱好吗?”然后又挑了挑眉,递过去一个了然的眼神,“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齐王当下便忍不住了,再加上方才因为出言不当被众人耻笑,还用那样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现在阮眠眠又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合同大家来取笑他。 想到这里,齐王原本的一两分矜持也荡然无存,猛地站起身来踢翻了面前的椅子,连带着那柄漂亮团扇也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成了两半。 “你们给本王瞧清楚了,本王到底是谁!一个个口出狂言满嘴胡说八道,真当皇室成员也是你们可以非议的吗?”齐王扯下脸上的帕子,露出了因为羞愤暴怒通红的面庞,上挑的眼尾显得他整个人都嗜血暴虐,阴晴不定。 齐王一露脸,后面的管家便一拍脑袋,知道今天的事情没那么好收场了,一边在心里计较着这个汝梁郡主阮眠眠,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三言两语就能正中下怀,激怒齐王露出真实身份,心里暗下决心,今天的事情结束回到王府,一定要让手里的人不惜一切代价刺杀她,以绝后患。 齐王这话声音很大,在场的人都吓了一个激灵,立刻跪下去行礼,只有阮眠眠和穆如清都还站着。阮眠眠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在宗庙里本就算是齐王名义上的妹妹,穆如清则是御前过了明路的郡主驸马,所以也不必行大礼,刘欣儿则是不屑对着齐王这样蠢笨凶残的人虚与委蛇,所以扶着阮眠眠看似一步也走不开,没有欠身行礼。 不过齐王现在也顾不得看谁敷衍礼仪了,因为穆如清立马做出了反应:“哎呀,没想到真的是故人重逢,我说怎么看着王爷如此眼熟,真是失敬失敬。不过这样说来,咱们都是旧相识了,还请王爷就不要隐瞒了,早些说出真像,也省的打扰王爷不是?” 阮眠眠也是一脸惊喜:“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王兄呢,到现在才知道,真是失敬,禁足这几个月眠眠也没见到王兄,眠眠可想你了。”说着,阮眠眠灵巧的笑了笑,忽地又收回了笑容,有些尴尬的轻声问:“王兄怎么这时候出来了,眠眠记得,好像禁足下个月才结束吧?” 说完这些,阮眠眠仿佛意识到说错了话,后退半步用手误了捂了捂嘴,讪讪的笑了笑,抬眼小心的瞧着齐王的表情,好像生怕他生气似的。 齐王冷哼一声,厌恶的看着一品香众人,说道:“本王为了不违背陛下和太后的苦心,也要回去了,谁敢拦我,就是违抗圣旨!” 齐王甩开袖子刚走两步,还没走到门边,就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威严的话语:“违抗你的命令就是违抗圣旨了?那朕的旨意你不是已经违抗了,该当如何解释啊?” 众人还未起身,这下连穆如清、阮眠眠还有刘欣儿都立刻规规矩矩的下跪行礼,嘴上也恭敬地道:“参见陛下,陛下万福万寿。” 其他人也都恭敬地跟着行礼,随着皇帝大步流星的走进来,立刻出现了一批训练有素的侍卫,他们把守住了上楼唯一的楼梯,每个厢房门口都看管了起来,就连窗户都被严丝合缝的关上,不让一只苍蝇蚊子飞上二楼。 楼下的百姓们虽然翘首以盼希望看到事情的发展,只是毕竟相隔甚远,皇帝又本就是在楼上厢房,所以并不知道楼上正有整个国家最尊贵的人在,皇帝进了厢房,立刻叫穆如清和阮眠眠选两个稳妥信得过的人下去维持场面,穆如清就派了刘欣儿和阮柏,花大爷下去,他们下去之后,厢房里立刻陷入了死寂,银针落地也可清楚的听到声音。 齐王不可置信的看着门口那个穿着便装的男人,他气宇轩昂自然和别人不同,身旁还跟着带着面纱的兰贵妃和芳颜公主,已经确信是皇帝没错,他呆呆地开口:“你…你怎么会在…” “大胆!对着陛下竟敢不行礼还口出狂言!”一名侍卫看了看皇帝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的眼色,立刻会意的从后面一脚踢到齐王的膝盖弯曲处,把他踢得跪了下来,这一下可是没省力气,实打实的听见“咚”的一声闷响,是齐王的膝盖触地的声音。 不过正是因为这一下够重,才让他暂时缓过了神色,立刻顺势叩头三下,口中不停地说:“陛下恕罪,臣弟无心之失,绝不是有意冒犯啊!” 阮眠眠他们已经平礼起身了,她站在穆如清身边,瘪了瘪嘴,似乎有些看不上齐王的样子。虽说她是个弱女子,但也知道话本里讲的勇气和无畏,这齐王私下里心思毒辣无人能及,又蠢笨无知自以为是,可在皇帝和太后面前为求撇清关系认错那可是第一名,任谁也没有像他这样跪的又快,头磕的又响,当真是怂的不像样子。 若是他有英王一半的果决和坚毅,也不至于好好的混成这个鬼样子。阮眠眠在心里叹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啊。 皇帝挥挥手,身边的侍卫就立刻把原先上来的士兵都带了出去,也没让他们下楼,而是带到皇帝原本在的那个包厢看管起来,等到皇帝安全回宫才能放出来,要是纵他们走了,有那等嘴巴不严的,走漏了皇帝消息可就不好了。 兰贵妃亲手捧了凳子给皇帝坐下,她和芳颜自然是站在皇帝身后充当背景板。如今房间一关门,就只有穆如清和阮眠眠这两个苦主、齐王三个疑犯,剩下的都是皇帝的人。 “说说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新鲜事情让你齐王不顾正在禁足,违抗圣旨也要出来看个热闹,啊?”皇帝正坐在椅子上,一开口自然有一番天生的威严。 “是…是臣弟听说一品香厨师争霸赛热闹非凡,自己又在筹备开一家饭庄,所以偷偷来看看的。”齐王深深低着头,手指尖紧紧按着地,仿佛撑不住沉重的身躯似的,指尖青白没有血色,手腕还止不住的微微发抖。 “哦?你齐王和一品香素来都是冤家,又有从前刘喜儿的恩怨未完,你还肯来给他们捧场吗,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臣弟从前是有过错,轻信了那等小人的言论,这才惹得皇兄和太后娘娘不快,还差点冤枉了汝梁郡主和一品香,可是臣弟都改了啊!”齐王把头深深地下,他说出的这番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更何况旁人。 第八十六章 高楼塌 “或许吧,或许从前那些后院里肮脏上不得台面的心机手段你都改了,那这通敌叛国,谋害皇家郡主,藐视皇帝和太后责罚的错误你打算什么时候改一改呢?”皇帝低垂着眼睛,并不去看他,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身上一冷,帝王的肃杀之气无声的蔓延。 在场其他人都深深低下头去,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堵上眼睛蒙上,这种皇室秘辛向来不可外传,皇帝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明日或许一转眼就要抹去他们的存在,最是无情帝王家,这种兄弟相争的戏码,往往带累了许多无辜的人。 一品香这边却是云淡风轻的看好戏,不必担心因为听了什么秘密而殃及性命。实在是因为对着齐王做的这些事本就是皇帝授意,又是他们一手操办的,还有太后喜爱的靖书郡主和汝梁郡主两个靠山。 齐王被皇帝这么一问,身子立刻像筛糠似的抖了起来,连身子都稳不住了,只能颤颤巍巍的回话:“皇兄…不是的,都是一品香这些贱人挑拨,臣弟何时做过这些大逆不道之事啊,通敌叛国…臣弟一直在府里禁足,如何能和千里之外的蛮族牵连,臣弟真的冤枉啊!” 皇帝气的惹不住翻了个白眼,也顾不得什么威严礼仪了,站起身来飞起一脚就冲着齐王的肩头踢了过去,力气之大,直踢得齐王翻了个跟头,四脚朝天的摔在地上,又立刻爬起来,顾不得周身钻心般的痛楚,匍匐着跪倒在皇帝脚下。 “你说你冤枉,可朕不过说了一句通敌叛国,你就提起蛮族蛮族,怎么你对蛮族很清楚吗?中原边境辽阔,大大小小国家部落更是多如繁星,你怎么知道朕说的是蛮族,而不是漠北,高丽等部族?”皇帝直气吹胡子瞪眼,兰贵妃只好拿着手帕给皇帝轻抚后背,才能稍稍安抚他胸中的怒气。 “这…这…”齐王的汗都沾湿了衣领,侧着头直看着一旁的管家使眼色,心虚之意溢于言表。 管家也是不愿再攀扯上事情,只在心里暗暗祈祷齐王能识趣,不要把自己牵连进来,到时候东山再起或者抛弃齐王潜逃也容易。只是眼下齐王一直看着自己,引得皇帝也察觉到房间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了,那就不好走了,只好硬着头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朝着皇帝连连磕头。 “皇…皇上,既然皇上都发现了王爷做的那些事,王爷,奴才劝你还是招了吧,毕竟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齐王本以为管家会替自己求情,没成想他说出这样的话,倒像是要把自己的罪名坐实了,他怎么会任由皇帝给自己定罪,所以猛地就要扑过去,随手抄起地上的椅子就要扔,嘴里喊着:“吃里爬外的东西!本王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你是看着本王长大的,到底收了谁的好处来反咬一口!说啊!” 侍卫们立刻上去拦住齐王,抱着腰拖着腿,重又把他按在地上,管家已经吓得瑟缩在墙边,也不还手,只一味的喊着救命,还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皇上救命啊,王爷恼羞成怒了,既然王爷对奴才赶尽杀绝,奴才也只好说出事实保住身家性命啊!” 皇上目光一凛:“你若如实说了,朕可以考虑饶你不死,若是还有不尽不实的话,朕让你受凌迟之刑!” “奴才全都说!全都说!”管家重又爬过来,似乎还有些惧怕已经暴怒崩溃的齐王。皇帝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侍卫拿了桌上的手帕塞到齐王嘴里,又有两个人按着她的肩膀不松手,他动也动不了,又说不出话,只能瞪着两个因为愤怒如鲜血般通红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管家。 “奴才是齐王爷十二岁出宫立府的时候,采买进王府侍奉的,后来得到王爷器重,成了王府管家,后来…后来王爷因为皇上您登基心生怨恨,又因为觉得太后害死了他的母妃,更是怀恨在心,就一直想法子想要得到权力,推翻您的统治自立为君。” “近几年,他暗中派人查访,得知了一些宫中秘史,有人捕风捉影,说当年摄政王的玉玺并非是被带走了,而是藏在京城里一颗带大柳树的院子里,只是柳树是京城常见的树,所以他派人查出的带柳树的院子就有上百户,只是排查之后就剩下一株柳树符合要求,皇上,就是现在这个院子,后来被一品香盘下了,柳树也是去年才砍了的。” “只是王爷虽得知了玉玺的下落,却被人争了先,事先把玉玺藏匿了,皇上若是要调查,恐怕只能问这院子现在的主人,穆老板和两位郡主了。”说这话时,管家抬眼看了看皇帝的表情,又暗暗向一品香这边的人看了看,明摆着是挑拨皇帝,让他以为是一品香私藏了玉玺没有上交。 穆如清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旧肃立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阮眠眠更是低着头悠闲地瞧着自己圆润的指甲,百无聊赖的对着手指发呆。 他们怎么不知道管家的目的,明摆着是要祸水东引,无法保住齐王,那就让一品香也被猜忌,这样一来一品香与皇帝非亲非故,必死无疑,倒是齐王成了次要的,可以保住性命,只是管家千算万算,也想不到一品香都是些视权贵名利如粪土的人,那个招惹是非的玉玺早就被交给了皇帝,所以他们丝毫不担心这话出来会影响他们在皇帝心里的形象。 管家确实不知道这里面的情由,只当一品香的人没有听到,于是又故意扯着嗓子重复了一遍:“陛下,摄政王玉玺,八成是在一品香的人手里,还请您查证啊!” 皇帝心里自然是明镜似的,又是在宫里浸淫多年,想到管家说这话的心思就恶心,催促道:“朕相信一品香不会藏私,若有也是会交给朕的,你说你的,不许胡乱攀扯!” 管家悻悻的低下头,心里诧异,嘴上却继续说了下去:“王爷用了好几次计谋想要破坏一品香的生意,等一品香入不敷出破产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买下一品香慢慢的搜寻玉玺,只是事情一直没成功,一品香又连着出了两位郡主,眼瞧着势力壮大起来不好明着为难了,所以就动了别的心思。” “几年前,有个形迹可疑的人进了京城直奔王府,求见王爷,还告诉王爷说蛮族的首领想和王爷里应外合,图谋皇位,到时候把王爷扶上龙椅,只需要按照约定给他十座城池并且开启边关互相通商,王爷就答应了,前段时间王爷屡屡失败,所以就找人和蛮族首领重新合作,动用了蛮族藏在军队里的细作要杀掉一品香的方大炮,却被他侥幸逃脱,细作也暴露身死。” 听到方大炮的名字,阮眠眠这才放下手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齐王,不屑的闭了闭眼睛,翻了个白眼重又低头发呆。虽然阮眠眠恨极了齐王暗中盘算要害大炮的性命,不过好在没有成功,今日之后恐怕世上就再无齐王了,她愿意耐心的等待着他的报应。 “管家,照你这么说,齐王的罪名都是成立的,那么你在这些事情里又是什么身份呢?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事情也做的不少吧?”皇帝开口,语气都冰冷了下来,通敌卖国,还暗中用国家的土地去做交易,真是好弟弟,好王爷啊! “皇上明鉴,老奴虽得王爷提拔赏识,成了管家,但本就是主子买来的签了卖身契的奴才,在王爷这些事上说不上话,只是听吩咐办事,许多事奴才不肯去办,他就要挟说把我扔到毒蛇坑里活活毒死老奴,老奴为保性命这才不得不听从啊!而且王爷对王府的奴才极其严格,不许出府半步,是而奴才就是有心回禀也找不到门路啊。” 管家把话说的这样恳切可怜,真真像是个受齐王权势胁迫的无辜老人罢了,只是看他穿的这身衣服,虽不像他主子那样华贵,却也是连衣袖都绣了暗纹的,若真是在王府不受待见,怎么可能穿的这样显眼,可见其话不真,阮眠眠暗自琢磨着,这些事情恐怕都是真的,只是主事人是谁,还有待考量,管家只不过趁着齐王说不了话无法辩白,把错都推给他一个人罢了。 阮眠眠只觉得解恨,从前都是齐王这个疯狗一般的在外面乱咬,如今竟也能有他们主仆狗咬狗的情形,可见坏事做多了,老天爷都不容他,且看着他们主仆自掘坟墓,自乱阵脚吧。 “哦,这样看来,你倒是受齐王胁迫了?也罢,把齐王嘴里的东西拿出来,让他回答朕,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皇帝一抬手,就有侍卫立刻抽走了齐王口中的手帕。 齐王嘴里塞着帕子久了,突然拿走恢复了自由还有些不适应,嘴巴张开合上如此反复几次,才重又能发出声音。 第八十七章 滴血洇 “皇兄…许多事情,是臣弟错了,臣弟认错,只是管家他,他有心污蔑啊!许多事情明明是他教唆我,我什么都不知情!”齐王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抱着皇帝的脚痛哭失声,看来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也是难受的事情。 “你倒是知道被人背叛的滋味了,那你可知朕身为皇帝,九五至尊,本就高处不胜寒,却还要被不知死活的弟弟背叛,心中的滋味如何啊?”皇帝没有动作,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仿佛看着的不是自己的亲弟弟,而是一个可以随意踩死的蚂蚁。 齐王自知不能再和从前那样跋扈了,所以格外的做小伏低,希望这位和自己有着新仇旧恨的兄长能够暂时留住自己,而且,他身为王爷多年,怎么能不留有后手,只要皇帝没有在一品香当场杀他,那么,就会有人想尽一切法子救他出去。 若是真的成功出了皇城,天高水远,就算没有了齐王的身份,但还有皇室的血脉,再加上蛮族首领的野心和兵力,东山再起也不是全然不可能的,只是需要时机蛰伏罢了。 齐王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哪知正对上皇帝的眼睛,于是立刻吓得魂不守舍低下了头不再出声,也没瞧出来皇帝的心思。 “齐王眼睛里仍有希冀啊,在等什么?”皇帝似乎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戳穿了齐王脑海深处的想法。 “没有,臣弟什么都没等,臣弟自知死罪,只是还请皇上顾念血肉亲情,留着臣弟一条贱命,让臣弟将功补过啊!” “将功补过?若是你今日之事传出去,谁会给你机会将功补过呢?让朕想想,是大理寺副卿,还是御前侍卫王保,抑或是朱雀街上开铁匠铺的牛铁匠,还有京城外行宫的副总管?” 皇帝每说出一个名字,齐王的心里就更冷了一分,这些人都是他和他亲娘花费多年才安插下的眼线,旁人绝不会探知,而且一般不会联络动用,就等着这种危机情况才会启用的,如今从皇帝嘴里说出来,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皇帝在砍树之前,早已经把树根抽走,他这棵树,如今是真的无处立足了。 “大理寺副卿审案之时对你的门客多有偏私,导致你齐王府的威名赫赫没人敢招惹,在京城横行霸道;御前侍卫王保每每当值就把朕的消息无论大小传给你的府里,比敬事房还仔细些;铁匠铺和行宫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十年如一日的每月固定通信传递,想来是为你和蛮族联系费了不少力气吧,这些罪名,你别说你不知情。”皇帝脱口而出这些人的作用,不仅是震慑齐王,更是让他知道皇帝的眼睛和耳朵是多么恐怖的存在,一丁点错处都会被知晓,更何况他这种常年不安分的亲王。 这时,便有侍卫鬼魅般的突然出现在厢房里,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都能听得清楚:“启禀陛下,齐王府上下人口七百六十一人,府兵二百人,妇孺亲眷一百一十人,都控制住了,锦衣卫督察使带兵封锁了齐王府,同时查抄出一千件禁用兵器,一千服盔甲战袍,此外还有银两三百万,悉数清点完毕等候发落。” “皇兄原来都知道,原来都知道啊…”齐王眼睛里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垂下了头,再无动静,不过多时,却有血滴一滴一滴的掉到皇帝的鞋面上,在绸缎上洇开,凄凉无助。 阮眠眠瞧着,齐王这是绝望至极,心情变化太大伤到了心肝,所以郁结吐血了,只是疾病方面她见的也不多,所以不敢揣测什么,只能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皇帝虽然气极了恨不得杀他以泄心中之愤,可亲眼见到他这吐血悲戚的样子也不会铁石心肠无动于衷,闭了闭眼睛,挥挥手让人给他蒙上脸带出去,又吩咐侍卫把他带进宫里,找个太医医治他,等他保住了性命再谈如何惩罚。 处理完这些,皇帝一个劲的揉着太阳穴,想来是真的劳累又伤神,所以拍了拍兰贵妃素白的手,只说一句:“咱们回宫吧。” 兰贵妃赶忙伸手扶着皇帝的胳膊,侧身问了一句:“那这个管家和颐中侯?” “颐中侯,今夜暴毙身亡,管家,监禁拷打,看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没有。” 皇帝起身出了房间,轻飘飘的一句话抹去了两个生命,也一瞬间让一个曾经显赫的京中侯府销声匿迹。 皇帝走后,他的暗卫有条不紊的收拾了残局,把已经瘫倒在地失去意识的颐中侯和管家用轻功带了出去,其余的人把皇帝留下的一切痕迹自己的抹去了,只留下阮眠眠和穆如清两个人对着一桌残羹剩饭和散乱倒伏的椅子发呆。 不过留给他们发呆的时间也是极少的,下面刘欣儿他们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局势了,本来预计开始比赛的时间也迟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百姓们看不到八卦和好戏,自然也觉得无聊,有几个甚至吵嚷起来,直接质问一品香什么时候开始比赛,让台上的刘欣儿有些手足无措,频频地看向这边的二楼厢房,希望阮眠眠他们赶紧下来继续开始。 阮眠眠只好在厢房里胡乱收拾了一下头上的发型和衣服,深呼吸几口平复了心绪,冲着穆如清点了点头,自己独身下了楼出现在众人面前。 阮眠眠表情的管理可以说得上随心所欲了,方才她当场见证了一个王府的颠覆,心中沉重郁闷,此刻脸上的笑容却比花儿还甜美,笑盈盈的向大家解释:“真是不好意思,让诸位客官久等了,还请大家回到座位上耐心看完下午的精彩比赛,一品香耽误大家的时间,过后会给每位客人都奉上一道店里的小菜,还请大家多多担待,不要怪罪呀。” 阮眠眠的人缘极好,此时一出来解释,又大方的许了好处,自然大家都和和气气的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又恢复了本来的热闹和喜气,只等着决赛开始了。 五个进入决赛的厨师不必多说,自然是在休息室里养精蓄锐,毕竟一品香会留下三个人,这留下的概率还是很大的,谁都希望是自己,而另外四位都有可能是以后的同僚,所以关系还算和缓。 李冰海还不知道齐王已经被拿下的事情,所以自负有后台撑腰,往后在一品香也能如鱼得水,甚是悠闲地品尝着一品香独有的竹叶茶,不时地抬眼看一眼因为有些紧张而攥着拳头踱步的秦风,轻轻吐出一句:“年轻人,还是太浮躁了啊,连这等小场面都应付不了,往后更大的场面还怎么专心做菜?” 秦风点了点头,面上倒是谦逊有礼,微微低了低身子,恭声道:“李前辈见识多,往后还请您多多赐教,晚辈不胜荣幸。” 这番话倒是说到了李冰海的心窝子里,想来秦风再有天赋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这次拔得头筹的定然是自己了。 说完这句话,就听见外面阮眠眠的声音响起来:“方才眠眠房中的女子,想来是喝醉酒的倌人乱了分寸,事情也已经解释清楚了,自有人把她带走安置,厨师争霸赛照常进行,大家吃喝照旧,可不要影响了心情呀。” 于是五位厨师都被请上了台,原先那些各式各样的蔬菜架子却没有再抬上来,而是每个人面前有几份包好的火锅底料让他们挑选,食材也是专门的几大类,都是平时涮火锅常吃的东西,想来这决赛也不会太容易。 阮眠眠笑着卖了一会儿关子,就响亮的说出了决赛的比赛方式:“各位厨师面前,是一品香特有的牛油、海鲜、番茄、菌汤四种火锅底料,每人可以从中任选,不限种类数量,然后随意选择限定的食材,必须有荤有素,有鱼有肉,还要大腥与清淡相辅相成,想来各位厨师都是有看家本事,眠眠就不多说了,到时候自然有五十位评审决定出最后的胜者。” 说完这些,阮眠眠就退到了一旁,只是她这次并没有过分的注意那个李冰海了,因为就算他进了一品香,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波,更不会和齐王的人有任何联系,至于发现齐王倒下的真相后,李冰海怎么选择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和悟性了。 既然不去看李冰海,阮眠眠的目光自然被秦风吸引了。按理说这次给出的题目是非常难的,要求清单又有大腥之物,荤素皆有不说,光是鱼和肉共同烹调就和平时的烹饪方式截然不同,其他厨师都还束手无策,秦风却立刻就开始挑选底料和材料了,这让阮眠眠更加好奇,不知道他会带来怎样的惊喜。 秦风说不紧张也是假的,只是他被李冰海点了一句之后才镇定了些许,想来压力也是没有那么大了,所以就忘记了一品香的工作和其他的想法,只想着怎么把这道菜做的完美,也不辜负一品香穆老板的期望了。 第八十八章 好好吃啊 秦风并没有先去把各种符合要求的食材挑拣好,而是直接从水盆里捞了两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开膛破肚刮去鳞片,麻利的收拾好,再用清水冲洗三遍,冲洗的时候已经热了猪油下锅,葱姜也都下锅炒香了,接着便将处理好的鱼整条扔进锅里,煎出浓浓的香味之后轻松的用腕部颠勺翻面,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台下观众连连叫好,拍手的声音都震得瓦片上停留的鸽子飞了起来。 阮眠眠带着微笑瞧着秦风的动作,倒有些像花大爷做饭的样子,他们对于时间和火候的把控都是分毫不差,总能在食材最好的状态里作出反应,不过花大爷是以为家传的御膳房厨艺,还有多年的苦心钻研,秦风却不过弱冠之年就习得了这样的好技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下面的叫好声虽大,却没有影响到秦风的心态半分,他舀了半碗清水沿着锅边撒进锅里,鲫鱼已经是两面金黄,焦香扑鼻,兹拉兹拉的声音和一团雾气过后,收浓的汤汁已经成了浓郁的奶白色,正是鲫鱼汤的特有的鲜味。 一道鲫鱼浓汤做成了,秦风却没有把锅端下灶台的意思,而是抄起漏勺把两条仍然完整的鲫鱼还有零散的辅料捞起来放在一边,锅里只留了半锅如同牛奶一般醇厚的鱼汤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秦风面色凝重,毕竟他要做的这些菜从前都熟练的做过多次,本应是得心应手,却因为这次比赛的规则,不得不尝试把他们浓缩成一道菜,所以才有些紧张,就连他都不能保证此次菜品的味道如何。 虽然鱼汤是越熬越香,可是鱼肉却经不起太久的熬煮,若是煮的时间过长,不是失掉了鱼汤的鲜味,就是鱼肉松散开来导致汤汁浑浊不好入口,所以他适时的在香味最浓郁的时候果断捞出鱼肉,然后把一旁的菌汤火锅底料扔了进去,看着切成薄片的菌干一点点膨胀舒展开来,秦风的眉头却紧紧皱着,因为下一步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用鱼汤熬制菌汤火锅不过是投机取巧,可他想要做到的远远不止这一点。接下来他就把清洗干净的菠菜和切成方块的土豆、干净的鸡鸭胸脯肉还有腿肉、还有内地罕见的鲍鱼放到了锅里,然后把一锅汤一股脑地倒进了专门煨制汤饮的砂锅,仔细地封好了口放在小炉子上,炉子里是红红的炭火,可以保证长时间的煨制而不熄灭。 灶上的大锅空闲了下来,秦风再次起锅烧油,却不像方才那般清淡,而是直接取了一整份的红油底料在锅里炒的喷香,色泽更是红艳艳的看上去就辣的很,他又着重加了些酱油,调料就像不要钱似的往里面倒,一时间看着的人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不过很快悬念就解开了,他如此重口的调配了调料,原来是为了炖煮一整块的大肘子。他先是用火把肘子皮烤的焦黄收紧,接着就放到了一锅红红的汤料里,盖上锅盖焖煮起来,还特意挑选了一些羊排,牛蹄筋这类的肉食和肘子一同炖煮,看来这就是那大腥的荤肉了。 李冰海自己做着菜,也没忘了观察着周围的竞争者们,尤其是最有天分的秦风。他只见秦风炖完了清汤又做起红油肘子,不由得松了口气,心里暗道,看来这个秦风虽然背吹的那么好,可却是个绣花枕头,这两道菜风马牛不相及,且看着他最后怎么办吧,无论他交上哪道菜,都是缺少东西的,根本不符合规定。 心里这样想,他却还是装作好心的开口:“秦风老弟啊,你这是搞得什么名堂,一道清汤一道油腻,怕不是方才没有听清楚一品香的要求吧?最后的一道菜可是要荤素搭配,清淡荤腥皆有的,你这两道菜,莫不成都要呈上去?” 秦风手上的动作不停,只是身子稍微往他这边侧了一侧以示尊敬:“李前辈教训的是,只是膳食都已经开始做了,再改也改不了,我也是病急乱投医,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李冰海撇了撇嘴,未置可否,看似认真的观察着锅里菜肴的情况,只是眼睛余光瞧着秦风虽然做菜的手法依然熟练,目光却凝重深邃,想来是真的力不从心了,不过这样也好,他可是拿出了看家本事,照这样下去,他在最后一枝独秀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秦风和李冰海两个人的对话阮眠眠在后面也是听到的,只是她支着下巴靠着桌子,看起来兴致勃勃的,心里却对这个秦风更高看了一眼。虽然有着少年心胸,却不骄不躁,更不争强好胜,懂得在适当的时机韬光养晦,这样的性子最适合在一品香这种人际往来密切的地方工作了,想来他也是能够胜任一品香大厨这个身份的。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厨师们在台上热火朝天的做菜,时不时颠勺火光冲天,引得下面的观众一阵叫好,台下的小吃和零食也陆续上了两三波,今日的所有吃食都是一品香自掏腰包提供的,客人们更是卯足了劲的吃,再加上还有人对着台上的厨师打起了赌,也拿出几个铜板博个彩头,更是热热闹闹,竟然半点安静下来的时候都没有。 眼看时间将至,阮眠眠也站了起来看着厨师们即将出锅的菜肴,其他三位倒还好说,分别做了菌汤珍珠海米煨鹌鹑、海鲜酸汤火腿还有一道酸甜番茄牛腩鲍鱼汤,也算是符合了比赛的题目,却算不上是别出心裁,只是平平罢了。 倒是李冰海和秦风这两个场上热议的话题选手,他们的菜反倒叫阮眠眠这个吃遍了大江南北无数美食的吃播都有些看不出底细。 李冰海的菜已经出锅装盘了,可阮眠眠看着却像是一点新意都没有的红烧鸡腿,十几只鸡腿横平竖直的摆在白色磁盘里,浇上红油火锅底料熬出来的汤汁,色泽鲜亮,味道也好闻,却实在是让人不解,这看上去没有海鲜、没有素菜,也不是清淡之物,再说了,按照李冰海这样的御厨手艺,于情于理也不会选择这样简单没有技术含量的菜啊。 阮眠眠眉头微皱,看了一眼二楼厢房窗边的穆如清,见他也是面色不好判断。他们的计划本来可是要把这个李冰海留下来的,可是他搞这么一道菜,要留恐怕也留不下了,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但是今日若是李冰海进不了一品香,一旦出了这个门,恐怕就会有皇帝的暗卫跟上去防止他说出去什么脏了皇室的名声,以绝后患了。 留在一品香一段时间,或许能有救他命的机会。 秦风这边两道菜也分别做好了,砂锅里的鲫鱼菌菇浓汤熬了这许久,汤汁已经足足少了一半,可是剩下的都是奶白色的精华,用勺子一舀,能看出来是浓稠的浓汤了。而锅里的红油烧肘子也是晶莹剔透,整个的肘子肉都随着汤汁咕嘟咕嘟的律动着,看起来就软糯无比,颇有食欲,那些同样炖了一个时辰的羊排和蹄筋,必须小心翼翼的用勺子拿取,否则稍一用力就会让骨肉分离,看的人食指大动。 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秦风取了一个大大的圆形汤盆,先是捞出肘子放在中间,肘子的前后两端刚好隔开了汤盆,将左右两侧分成了两个互不相通的区域,左边放置了和肘子一同炖煮的羊排蹄筋,右边放置的则是从砂锅里捞出来的鲍鱼、蔬菜以及鸡鸭腿肉,至于胸脯肉炖了这么久口感发柴,所以弃之不用。 接着,他先是用两个勺子分别舀了一些红汤和白汤放在肘子的左右两边打底,然后放心大胆的在两侧倒入了剩余的汤汁,就这样,一个奇异的景象出现了,两边的汤汁都是粘稠浓郁,而粘稠的程度也分毫不差,这就导致了两边的汤汁在漫过肘子之后相连在一起却不融合,中间始终有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一边红色透亮,一边奶白清新,很是吸引眼球。 做完这些,秦风微微一笑,抬头看着正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菜的阮眠眠,朗声道:“汝梁郡主,这便是我今日的独创菜肴,我为它命名为:两极汤。” “好啊!好个两极汤,我看台下的观众对秦公子的菜肴也是颇为好奇,不如趁着工作人员分发菜品的这段时间,就由秦公子为我们介绍一下这两极汤的创作灵感和特点吧。”阮眠眠从善如流,她自然知道台下的观众最好奇什么,也知道怎么才能让气氛更加火热起来。 秦风脸上微微一红,谦虚的冲着四面的观众鞠躬之后才开口说话:“我所作的两极汤,灵感分别来源于南方的名菜佛跳墙,还有一品香独创的火锅,我想两道菜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但都是汤汁鲜美浓郁能够给人久久地回味,如若能够融合进同一道菜,想必能够更加让人难以忘怀。” 第八十九章 素斋 “在听到郡主说出的,荤素搭配,浓淡得宜,我就萌生了这种想法,只是从前没有实践过,若是这道菜味道不如人意,还请大家包容执教,秦风必定虚心听取。” 这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谁都不得罪,谁都不讨好,只是谦虚有礼,温和得当。 说完这番话,五个厨师的菜肴也都分好了,阮眠眠面前也都分了一份,她却没有先尝试秦风的两极汤,而是用筷子头戳了戳李冰海的那道菜,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这道菜报出一个准确的名字,可是看他倨傲自信的表情,这道菜绝不是红烧鸡腿这么简单,一定另有关窍。 “李冰海厨师,眠眠想问一句,您可不可以介绍一下您的菜品,眠眠学识不多,见识也浅陋,若是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动筷,恐怕玷污了这道菜呢。” 阮眠眠首先发问,也是问出了台下众人的疑问,所以不少人纷纷附和,齐齐看向李冰海,等待他的解释。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一品香吃播,阮姑娘果然不是凡人,只懂得看表面,这菜品好不好,哪里好,在下若直接说出来不就少了惊喜,还请在座的各位,以及阮姑娘先尝一尝,到时候我再讲也不迟啊。”李冰海抚着胡须,洋洋得意。 见到李冰海还是卖关子,并不直接说给自己,阮眠眠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李冰海的态度越倨傲,说明他的作品更加有底气,既然这样,那他更能名正言顺留在一品香了。 阮眠眠首先夹起一根鸡腿,鸡腿上沾染的浓稠的褐色酱汁一滴一滴的滴下来,看上去就无比的诱人。阮眠眠先咬下一口鸡皮,果然是香气浓郁,鸡皮本就是软烂鲜香,经过上等的酱汁一激,那种美味更是无孔不入,几乎是入口即化的口感也让阮眠眠打了个机灵,眼睛都更加亮了几分。 不过鸡腿虽然好吃,却仍然是鸡肉该有的味道,就是更加香浓了几分,却也吃不出什么门道,阮眠眠咽下嘴里的鸡皮,又咬了一口露出来的雪白的鸡肉。 这鸡肉肉眼看上去没有什么分别,纹理清晰,肉白嫩滑,包含着满满的汤汁,或许是外面包裹的浓汤太过鲜艳,反而衬得这肉如同高山之巅的万年冰雪一样神圣洁白。 咬了一口鸡肉在嘴里,阮眠眠却忽地扑闪了两下睫毛,有些疑惑的嚼了两口,咽下去之后还回味了一会儿,这才抬头问道:“这关窍,可是在这鸡肉上?我本以为不过是普通的鸡腿,可是吃进嘴里,口感却松散嫩香,不像是寻常鸡腿肉的感觉,而且这肉甚至有些海鲜的鲜味,当真是奇了。” “阮姑娘识货,这鸡肉就是这道菜的精髓之一,虽说这道菜看起来像是寻常鸡腿,可这肉里却是一点鸡肉都没有的。这些肉都是用蟹腿和蟹膏剁碎了,再加上剁碎成细小碎丁子的香葱,白菜,加上适量的水和匀了,再做成鸡腿肉的纹理,附着在骨头上,再裹上从鸡腿上完完整整剥下来的鸡皮,然后上蒸锅蒸制。在这个过程中,鸡皮的香味融入‘鸡肉‘里,’鸡肉‘的层层口感反馈给鸡皮,这样蒸制出来的鸡腿,别有一番风味,又符合了阮姑娘给出的题目,海鲜清淡素菜都有了,还有荤腥之味,吃起来也不过分油腻,口感也新鲜无比,怎么样,和一品香的大厨相比也差距不大吧?” “哟,李大厨师说笑了,您这道菜的做法,好像是宫里御厨才有的素斋吧,想来是不容易习得的,我们一品香小门小户,不过是个民间饭庄,怎么会做这么精致的菜肴呢?不过说起来,李大厨这手艺又是从那里学到的?”阮眠眠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心里却是寒了一块,一品香给他机会,他却要和一品香争个高低。 纵然花大爷做得出来这道菜,甚至做得更好,阮眠眠却也不能回答,只能让李冰海占了一品香的上风。不过阮眠眠也是不大高兴,所以把这个棘手问题丢给了李冰海,且看他怎么圆的过来。 李冰海本想看阮眠眠的笑话,却没成想她倒是先问起自己了,所以讪讪的笑了一下,答道:“阮姑娘抬举了,不过是我从前漂泊各处学习厨艺,在一个寺庙里从得道高僧手中习得,又自己润色修改了几分,宫里御膳房的御厨尊贵的很,哪能随意教授咱们东西呢。” 说道御膳房的御厨几个字,李冰海咬了咬牙,这两个字就说的重了些,只是除了一品香知道内情的人,旁人都听不出来罢了。 看到李冰海吃瘪,阮眠眠也乐的自在,只顾着和他们说话,手上筷子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些,结果突然听的一声脆响,被她的筷子夹住的鸡腿骨头竟然断裂成两半掉在了盘子上,溅起来两滴油腻的汤汁迅速在她袖口的衣料上晕染层叠开来,她也顾不上去擦拭,只张大了嘴巴瞧着盘子里断成两截的鸡腿骨。 穆如清此刻在楼上看着,也露出了讶异的眼神,也没听说过古代有哪种鸡是骨头特别脆的啊,按理说鸡腿骨头再细那也是骨头,自然是坚硬不容易折断,那骨头被阮眠眠的筷子夹断了也是稀奇,难不成这鸡刚好有骨质疏松? 阮眠眠隔得近,全部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这根骨头上,她很快就注意到骨头外表虽然并无异样,但断裂开的那个横切面却是象牙白色,而且光滑无比,看起来也是水润润的,甚至有个地方拉出了细长晶莹的细丝,她立刻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既然鸡腿肉能够以假乱真,鸡骨头也未必是真正的鸡骨头吧,况且方才李冰海也说了,鸡腿肉只是这道菜的惊喜之一而已,剩下的惊喜自然只有这鸡骨头才能解释。 毫不犹豫的夹起那块鸡骨头吃进嘴里,只需咀嚼一下,阮眠眠就确信了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李冰海再一次以假乱真,糊弄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这个鸡骨头吃到嘴里鲜甜爽脆,清香无比,是脆藕才有的独特风味,方才那拉出来的丝,原来是藕断丝连的丝。 阮眠眠感叹道:“李大厨好精细的功夫,竟然连我也没发觉。这样一道素斋鸡腿,想来整个京城也没有比您更厉害的了,大家说是不是?” 台下的客人立刻起哄,纷纷把手里的绢花扔上台来,这是表示赞赏之意的,足可见李冰海这道菜多么吸引人眼球。 菜品一一品尝过后,仍旧是由刘欣儿当场统计了票数,不过这五十票有大半都去了秦风和李冰海那里,其他三位厨师的得票都少得可怜,不过实力悬殊,出现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最后经过统计,秦风二十一票,李冰海二十一票,两个人竟然持平了,一时之间难以分出哪个才是今日的魁首。 阮眠眠暗暗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的情况,虽说李冰海的一道素斋鸡腿出尽了风头,可秦风的两极汤照样不差,而且又是首先介绍的,更是占了先机,如今看来两人断然不能同时获得第一名,那就注定有一个人要暂时舍弃这个名头了。 阮眠眠微笑着看着周围,似乎并没有专门的去看谁,手指节却随意的在桌子上叩了一下,随后便把手收回袖子,滴水不漏的起身了。按照比赛规则,她要亲手为这次比赛的魁首颁发纪念奖杯和礼品的。 秦风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反而是谦逊有礼,温和恭敬。他缓缓地走到李冰海面前,拱手低头,做足了晚辈的姿态:“李前辈,后生不懂规矩,资历尚浅,不过是投机取巧才取得的这些票数,李前辈的素斋鸡腿秦风自愧不如,甘愿让出魁首,若不如此,秦风心里难安啊,还请李前辈上前领取魁首礼。” 李冰海微笑着回礼,秦风这一谦让自然是给足了他面子,他也会抓住这次机会,所以微微拱手之后就得意的走到了最前面,阮眠眠也恰好捧着奖杯过来了,她先是不着痕迹的赞许的看了一眼后面面不改色的秦风,这才走到李冰海身边,郑重地把手里沉甸甸的奖杯交到他手上。 这个奖杯可不是个俗物,是穆如清和安阳侯亲自联络的军中专门打造兵器的部门做出来的,用的是黄铜鎏金,看上去耀眼夺目,流光溢彩,尊贵无比,整个奖杯被雕刻成了一个圆柱案板上斜插着菜刀的形象,案板侧边还刻着一行小字:一品香第一届厨师争霸赛魁首。 颁完了奖杯,又有清秀的小丫鬟捧着一个盖着红色绸缎的托盘上来了,阮眠眠素手掀开大红色的绸缎,露出了下面的奖品,一把精致的寒铁菜刀。所谓含铁,就是穆如清所说的纯度极高经过锻造的钢,这把刀的刀刃全部由寒铁制成,每个角度看过去都仿佛笼罩着一层寒光,端的是锋利无比。 第九十章 魏国公府代表队 这把属于冠军的刀,刀柄上是反复的菱形鱼鳞纹路,能够有效的防止切菜久了出汗滑手,图案凹下去的地方浮动着暗金色的光芒,既好看,又实用。刀柄上流动的暗金色,还是专门用特殊的手法,将成型的琉璃壳子烧化,融在刀柄表面,然后将金色的胶质液体灌注到琉璃壳和刀柄的缝隙里,再趁着余温尚在,琉璃软化,由老师傅一道一道的雕刻出纹路。 这样做出来的刀柄,里面的金色液体永远都不会干涸,挥刀切菜的时候就会随着人的动作流动,看起来像活的一样。 当然了,能够进入决赛的都不是等闲之辈,所以一品香也定制了四把相同工艺的菜刀,但是终究要顾念着魁首这个头衔,所以其他四位的菜刀都是暗银色刀柄的,以此作为和冠军的区分。 给李冰海颁完奖,阮眠眠又一一把其他四位的奖品颁发了,这才宣布,选入一品香的是这次厨师争霸赛的前三名,自然有李冰海和秦风这两位,还有一位就是和秦风交好的东北大汉,他比其余两位多出一票,堪堪入选,此刻乐的嘴巴都合不拢,一个劲的笑着,拉着秦风的胳膊和他站在一起,一个修长高挑,面白如玉,一个则虬须粗犷,爽朗豪放,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阮眠眠面上一直是温和有礼的笑容,说了几句好听的场面话,这才宣布第一节一品香厨师争霸赛圆满结束,带着三位入选的厨师给大家行过礼,算是正式以一品香人的身份见面了,然后就是穆如清、刘欣儿还有赶回来的江心月一同在门口送客,阮柏跑前跑后的收拾桌椅板凳,其他小厮则打扫地上的瓜子磕和果皮,客人桌上的杯盘碗碟也都要一一清洗干净了收起来。 阮眠眠下台后,就带着三位新厨师去他们的住所了。一品香虽说后院有几间房子,但此时都住满了人,方大炮那间空房间阮眠眠不许人动,里面的陈设都还保留着方大炮在时的模样,阮眠眠隔几天就进去打扫一番,一尘不染。所以新厨师的住处就安排在隔壁靖书郡主府的外院,和一品香的后院只有一墙之隔,可比一品香的地方大多了,光是厢房就有十来间,足可见皇帝和太后对江心月的器重。 上次江心月提出修缮郡主府之后,就立刻派人去办了,此时全部整修完毕,又开了一扇圆形的拱门连接着一品香的后院,人们来回走动也方便,而且阮眠眠已经是皇帝封的汝梁郡主,纵使她不讲究什么虚礼,却也不能再和一群男人住在一起,可是皇帝赐给她的汝梁郡主府邸正在修建,所以这两日她也要和刘欣儿一起搬进靖书郡主府同住,不过是住在内院,和外院还隔着几道门,也不会冲撞了。 来回绕了两三个回廊和院门,就见一处精致的小院,简朴雅致,几棵槐树栽在房屋边上,就是预留出来给李冰海他们住的院子了。 “李厨师,这便是给你们三位的住处了,这里有六间房,你们各自挑喜欢的住,一人一间。”阮眠眠向他们介绍道。 “大妹子,我想和秦风挨着住,你看咋样?”大汉挠挠头,一脸憨笑。 秦风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笑道:“龙大福,你可别和我住隔壁,你打呼噜的声音隔着十道墙都听得到,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塌了呢!” 接着,两人便是一阵打闹,不过还是定下了,李冰海独自住东边的一间,秦风和龙大福住在西边相邻的两间,各自拿着包袱就要住进去了。 “郡主,郡主在这里吗?”一个穿着桃红坎肩的小丫头怯生生的从院子门外伸出头来,看到站在院子中间的阮眠眠,有些开心的蹦跳着过来:“可让我找到您了,方才没找到您我都急死了。” “你是哪里当差的呀,找我什么事情呢?”阮眠眠温柔一笑,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滑溜溜的,不知道是天生丽质还是保养的不错。 “奴婢是靖书郡主府新来的侍女小馨,方才在一品香收拾碗碟呢,有一位楼上厢房的客人传话出来说要见您,所以奴婢过来找,您快随我去吧。”小馨看起来十分的机灵,圆圆的脸小鹿一样水润清透的眼睛,不仔细看倒有些阮眠眠的样子。 “厢房的客人,可看清楚是谁了吗?” “是小厮下楼传的话,奴婢没见到人。”小馨如实回答。 “这样啊,那我现在就去,你不必陪我过去了,估计穆大哥和心月姐姐现在还在大门送客人,你把方才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一遍,”阮眠眠摸了摸腰上挂着的小荷包,拿出两颗麦芽糖塞到小馨手里,“这糖你拿着,若是办事上心,我还有好东西送给你的。” 小馨拿了糖果,欢喜的像是要长出翅膀飞起来了,又提着裙子小跑着出了院子找穆如清和江心月去,阮眠眠看着这孩子的背影,两根小辫也蹦蹦跳跳的,活泼可爱,身上忙碌了一天的疲乏也少了些,这才看了一眼正开着门收拾行李的三个厨师,自己迈开步子朝着一品香院子这边来。 二楼只有五个包厢,此时已经空掉了皇帝和颐中侯的那两个,阮眠眠几乎一下就猜中了是谁要找自己。能够在结束之后这个节骨眼上有事和自己说的,自然是孙子犯了事儿的那位魏国公的家人,他家的魏浊意,算算日子也快升堂审问了。 对于这家人,阮眠眠虽然没有见过面,却没什么好感,甚至打心底里有些瞧不上这个魏国公府。倒不是因为他们家没有官位或者权势,而是他们的小公子魏浊意实在是品行不端。 世家公子小姐们哪个不是重视诗书礼乐,就是那些一朝发迹的新贵都懂的教孩子礼仪,可这传承百年的魏国公府教育出来的孩子却满心满眼的算机,轻信了那等胡编乱造的流言蜚语,还用处后院女儿家争宠的下作手段暗地里害人,最是让人瞧不上了。 心里这样想了,阮眠眠边走边回忆着今天上午传过来的话,似乎魏国公府来了几个人,有男有女,却不知是哪几位。虽然一品香和魏浊意有大大的不愉快,可到底是开店的,总不能把上门的客人赶出去,也只好细心的伺候着罢了。 阮眠眠提着裙摆蹬蹬蹬上了楼,就见一间厢房的门虚掩着,门外还有两个小厮两个侍女守候着,其余的厢房倒是都没了人,只有进进出出的丫鬟在打扫,想必这间就是魏国公府定下的厢房了。 略微定了定心,阮眠眠整理了一下衣衫,确保没什么错漏之后这才站到了厢房门口,侍女一见是她,便顺手推开了门,没有说话只伸手示意她进去。 阮眠眠回头望了一眼楼梯,穆如清和江心月还没有过来,想来是在下面送客人一时走不开,如今也只好自己先进去拖延着了,一个魏浊意就那么难缠,也不知这魏国公府的其他人会不会收敛一点。 刚一进来,外面的侍女就已经把门又阖上了,阮眠眠换上笑脸,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屋子里的情形,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房间本来是不算小的,只是面前桌边的四把椅子已经坐满了,每个人后面还都有侍女陪着,七八个人就显得有些逼仄,再加上无形的压力,让阮眠眠觉得有些闷闷的,心里不大松缓。 正对着阮眠眠的位置,坐着的是个年老的夫人,头发都花白了,身上穿着宽松的袍子,脸上褶皱颇多,不过依稀可见年轻时候应该是个凌厉美人,在她的左右两边是两个美貌端庄的妇人,一个鹅蛋脸细长眉毛,看起来温柔一些,一个丹凤眼消瘦身材,就有些气势逼人了。 另外一位则是一个年轻男子,带着黄玉的发冠,面容俊秀,倒是和魏浊意在五官上神似,只是他年纪比魏浊意大些,脸型也宽厚,多了几分稳重。 阮眠眠只看了一眼,就上前两步,微微低头向着主位上的那位老夫人致意:“眠眠见过老夫人,不知道唤来眠眠所为何事呢?” 那老妇人花白的眉毛一抖,手里的金丝拐棍都跟着晃了一下,说道:“你便是汝梁郡主阮眠眠,一品香大名鼎鼎的吃播?” 阮眠眠刚想谦虚几句,却听见老夫人又紧接着说:“果然是妖孽祸水,民间来的野路子货色,纵使有几分姿色,也只会装无辜扮可怜博得圣上同情,见了长辈连礼都不行,还像什么样子!” 阮眠眠撇了撇嘴,随即换上更温和的笑容,也不辩驳争论,只静静的站着看向老夫人,一点要行礼的意思都没有。 估计这就是魏浊意的祖母,魏国公夫人了,这样的年纪还如此的看不开,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们是怎么在贵族圈子里混的,或许这番话是想给自己个下马威,逼迫自己行礼,全了她的面子,可是她也不看看阮眠眠是谁。 打小在孤儿院长大,即便再饥寒交迫,也没让她有一丝向命运屈膝的念头,更何况是这个已经有仇怨在前的冤家。 “这位夫人,不知道您是何方神圣,竟然敢和太后并肩,自称汝梁郡主的长辈呢?” 第九十一章 这章很爽 魏家老夫人似乎没有想到阮眠眠还会顶嘴反驳,一时间恼羞成怒,说话时脸上松弛的肌肉都直打颤,把声音陡然提高:“小孽障!你如今不过十五岁,我难道不该是你的长辈吗!” “倒是眠眠无知了,竟不知年龄略大些就可以称为长辈。咱们中原历朝历代都极其看重名位身份,眠眠的身份是太后的义女皇帝的义妹,圣上亲封的正二品汝梁郡主,汝梁城城主,上了宗庙玉碟的,不知道魏老夫人是什么身份,竟然成了汝梁郡主和陛下的长辈?” 阮眠眠脸上笑得不失分寸,嘴上却不饶人,她的身份早就不是没爹没娘的孤儿了,背后有皇家和一品香撑腰,该硬气的时候就不该让人欺负了去,不然的话恶人只会得寸进尺,今日敢让她行晚辈礼,明日就敢骑到她头上来。从魏浊意的事情开始,一品香和魏国公府就不可能有什么交好的事情了,与其争吵不休,不如把这个关系给彻底搞僵。 魏老夫人被阮眠眠说的直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手里的拐杖重重的敲打在地上,带起一蓬尘土,手指的关节从枯老的皮肤里凸显出来,格外的吓人。 旁边那位鹅蛋脸的温柔妇人虽然也有些尴尬,却还是一边站起来到魏老夫人身边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一边冲阮眠眠摆出一副和气的面孔。 “阮姑娘,我们老夫人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再怎么说,老夫人的诰命也是从二品,更是魏国公多年的伉俪,您纵然是尊贵的汝梁郡主了,也该尊重老人不是?咱们陛下可是多次宣扬孝道,更是以身作则,想必也不会愿意郡主的行为和他有悖啊。” 这话说的倒是比方才魏老夫人聪明得多,先拿尊重长者压她,又摆出皇帝来,说的有情有理,换了旁人恐怕也要服软了。 “陛下的意思,本郡主自然不会不从,只是说道孝道嘛,是对着长辈孝敬的,难道老夫人还觉得是本郡主的长辈不成?”阮眠眠并不在意,抬手抚了抚鬓边有些歪了的珍珠发钗,“本郡主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魏老夫人年长,她该向本郡主的行礼问安就免了吧,其他人嘛…” 阮眠眠的话没有说完,而是扫了一眼在场的另外三人,她们可是还没有半点要行礼的意思,方才可是坐的稳当得很。 那位看上去有些尖酸刻薄的妇人本就不满阮眠眠的行径,此时听了这话,火气蹭的一下就蹿了起来,猛地站起来踢开椅子,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直接戳到阮眠眠面前,立起两个眼睛就破口大骂:“好你个小娼妇,不识好歹的东西,家里又没有亲眷没有族人,还敢在魏国公府面前叫嚣,害的浊意进了监牢还要问审,我今日就打你个不识抬举的!” 接着那位年轻的公子也起身开口,冲他们带来的两个家丁吩咐道:“把门关严实了,谁叫都不许开,就在这里先打这个女人二十板子,好让她知道明日庭审怎么好好说话,懂得分寸!” 两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方才可都是听见了,这位貌美如花的小姐可是皇上的义妹,高贵的郡主,今日之事不管结果如何,他们这些对郡主动手的可都是要凌迟处死的,绝对活不了。 眼看着家丁不听招呼,那位公子手里的折扇立刻飞到了其中一个家丁的头上,留下一片青紫,公子怒吼道:“去啊,你以为堂堂魏国公府惩治不了一个丫头?到时候拖出去就说被凌辱了,你看皇家还认不认她这个郡主!” 阮眠眠心里没有惊慌那是不可能的,她也没想到这魏国公府嚣张狂妄至此,在别人的地盘都敢打杀皇家郡主,不过她还是没有后退一步,脊背挺得笔直,眼神也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是面色收敛了笑意,只有凝重。 正在两方僵持不下之时,厢房的门忽然被人大力的一脚踢开了,首先进来的人带着黑色面罩,眼睛迸射出让人窒息的寒光,一把抓住阮眠眠的手腕向后一拉,阮眠眠就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只看到他挺得笔直的后背。 “堂堂的国公府,欺负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孩,你们倒是很要脸啊!”来人正是英王陆归,他刚刚结束了齐王府的差事过来看望,却不想刚巧碰见去门口传话的小丫鬟,这才听到魏国公府的人单独找眠眠,当场就觉得事情不对,立刻就赶了上来,却不想在门外听到这些人欺负眠眠,于是就动了怒。 “你又是哪里来的野种,可别多管闲事,你可知道我们老太爷那可不是好惹的!”那名红色蔻丹妇人见到突然闯进人来,还护着阮眠眠,就以为是有人通风报信了,自然觉得陆归是一品香的人,也一并骂了进来。 陆归听到这女人骂他野种,反而松开了阮眠眠的手,撤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了他绝美的容颜,一时间过午的斜阳照在他脸上,竟然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尊流光溢彩的艺术品,华贵精致,好看的不可方物。 几乎所有人都因为他的长相窒了一刻,那个凌厉妇人的手也悄悄地放了下去,只呆呆地看着陆归,有些恍惚。 “本王英王陆归,来救义妹汝梁郡主,免得有不知好歹的伤了她,也伤了皇家颜面!”陆归向来对贪恋自己容颜的人十分厌恶,此刻从怀里拿出一块刻着一个“英”字,代表英王身份的玉牌,丢在众人面前的桌子上,不愿多费一句口舌。 此时穆如清和江心月、刘欣儿也都已经赶进来了,纷纷站在阮眠眠身边,袒护之意不必多言,都对魏国公府这些人怒目而视。 “原来是英王殿下,失敬失敬。”魏老夫人也没想到英王会来这种地方,还是因为这样一个女子,不过也不敢怠慢,立刻让身边的人扶起来,带着其他人恭恭敬敬的按照规矩跪下行了礼。 在阮眠眠这种郡主面前她还敢倚老卖老的放肆,可是英王却大不相同。英王虽然也不是皇室血脉,可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了亲王之位,在朝堂上那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很受皇帝的器重。如今人人都知道皇帝的弟弟齐王坏了事被禁足了,朝中更是英王一人独大,谁都奈何不了的。而魏国公府虽然没什么大官,却也是都在朝廷里荫封了些官位,触怒英王事小,保住全府的乌纱帽是最要紧的。 见这些人毫不犹豫的跪拜自己,英王也不让他们起身,反而是冷嘲热讽道:“好一个魏国公府啊,本王不过年长汝梁几岁而已,在老夫人面前也是晚辈吧,需不需要本王还礼呢?” 魏老夫人有些后悔刚才的话说的过了,此刻只能唯唯诺诺道:“不敢不敢,英王身份贵重,老身岂敢受礼。” “啧,那我可就不明白了,本王身份贵重,本王的妹妹却低贱了吗?”陆归冷笑一声,“方才听你们说,我家眠眠没有亲眷族人,这可是大不敬的话啊,皇上和本王还有一品香都是她的亲眷,整个皇室都是她的族人,你这话是不是诅咒皇上和皇额娘呢?” 这话一出魏国公府的人都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了,这句话要是传出去,被那等捕风捉影的人听了,怕是国公府上下都要遭殃受连累了。 只是魏老夫人总是有傲气在,却不愿向阮眠眠低头,还是那位鹅蛋脸的妇人首先开了口:“王爷严重了,国公府绝不敢有此犯上僭越之心啊!方才言语失当之处,但凭王爷责罚就是了。” “你说依着我责罚,那本王也不是抓着不放的人,你们又是尊贵的魏国公府,那就罚你们按照礼部制定的礼仪规矩,用完整的初次见面礼节向我身后的汝梁郡主和靖书郡主挨个行礼吧,补上这次的礼仪,魏国公府也有颜面不是?”陆归扯了个板凳坐在一边,把身后的阮眠眠和江心月让了出来,抬抬下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中原重视礼仪,皇室礼仪更是繁琐。按照旧例,命妇初见皇室贵女,应当垂手跪地,隆重拜见,不管年长年幼,还有身份高低,都应当如此,绝无例外。这无疑是让魏老夫人难堪了,本来这样的礼仪如果是对方年长,都会免了礼以示尊敬,所以方才阮眠眠不计较,不过现在她们倒是计较起阮眠眠的礼仪了,那阮眠眠不免礼也是合乎礼法的事情,她们不得不照做。 魏老夫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满脸的晦气,耷拉着嘴角仿佛极不情愿,于是陆归就又在旁边开口了:“若是不想行礼,也可以的,正好我等会儿要进宫回话,不如就带着汝梁和靖书一起去,把今天的事情如实交代了,说不定魏老夫人还能以一己之力改了朝廷的规矩呢,到时候就改成见到皇室贵女不必行礼,这样可好?” 第九十二章 这章更爽 这下魏国公府的人都立刻精神了,再不敢说半句违背英王意思的话,赶忙按照顺序在阮眠眠面前站好,虽说脸上表情不大好看,但还是丝毫不敢再错了礼仪。 魏老夫人在来的这些魏家人里辈分最高,所以她也是第一个行礼的。只见她甩开了旁边人扶着的手,自己拄着拐杖上前两步,阴郁着老脸,颤颤巍巍的缓缓跪了下去,停顿了片刻才垂手以头触地,咬牙切齿的说道:“妾身魏国公府二品诰命,魏国公夫人参见汝梁郡主、靖书郡主。郡主和乐安康,千岁千千岁。” 说罢,也不起身,按照规矩她只能等着郡主叫起才能起来,不然的话只能一动不动保持着这个屈辱的姿势,也不能抬头。 阮眠眠也不是非要让她得到什么教训才罢休的,见她按照规矩行了礼,于是也没有多为难她,立刻就叫平身了,不过魏老夫人的脸色可是苍白的很,看起来这愠怒郁结的心情都已经影响到身子了。 这也难怪,魏老夫人活到这把年纪,已经极少出府了,这次的事情要不是关系到她的爱孙魏浊意,她也不会亲自过来。再说了,她就算出来,别人也都是顾念着她的年纪多敬重她几分,就算她嚣张跋扈一些也都看着魏国公府百年的名声上忍让着,这些年她除了面见皇上太后,还真没对谁行过大礼。却没想到这些忍让和敬重更加促成了她倚老卖老的恶行,反而觉得自己无人能比,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如今被这样针对,哪能不动怒气。 后面的丫鬟赶忙把拐杖捡起来放在她手边,扶着她到了一旁坐下,又倒了清茶喂到她嘴边,魏老夫人的面色这才有了些血色,只是眼睛虚虚的半睁着,看起来那一个大礼着实让她恨得不行。 魏老夫人行完了礼,就轮到那两个年轻一些的夫人了,鹅蛋脸的那位手一直按住另一位的手腕,隐隐的制约住她,那位却像是火烧着了的爆碳一样,半低着头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怒气,恶狠狠地打量着阮眠眠,好像立刻就能变成个狮子老虎把她一口撕碎。 只是不管再怎么不服,她也要随着老夫人的样子规规矩矩的行礼。这便看到这位夫人上前一步猛地一甩袖子,仿佛袖子上沾了什么极其污秽之物,然后直挺挺的跪了下去,低下头,声音也是凶狠无比,语速极快:“妾身魏国公府世子夫人李氏,见过汝梁郡主靖书郡主,郡主安康和乐,千岁千千岁。” 阮眠眠让她平身的话刚说出口,这位世子夫人就仿佛躲避什么十分厌恶的东西一样毫不犹豫的抬头起身后退几步到了魏老夫人身边,脸上也是一模一样的煞白之色,一双眼睛恶狠狠的斜着,看出来是忍耐已经到了顶点了。 阮眠眠并没有觉得不快,反而向着江心月那边一外头,两人相视一笑,默契的很。和人打交道,最不用怕的就是这种喜怒形于色的人,她们往往做事爽利,说难听些就是凡事不过脑子,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会起那种暗地里害人的心思,好就是好,不好就绝不攀附虚伪,尤其是这个世子夫人的地位不如自己,那就更不必担心了。 下一个上前来的就是另一位鹅蛋脸,看上去性子有些和软的夫人了,她倒是脸上一点不快都没有表露,反而还冲着阮眠眠她们带着歉意的笑了笑,这才慢慢的跪了下去,礼仪分毫不差,动作也比那位世子夫人优雅许多:“妾身魏国公府工部侍郎夫人杨氏参见汝梁郡主、靖书郡主,郡主安康和乐,千岁千千岁。” 同样也是阮眠眠说过平身,她才优雅的站起来退到一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其余的表情和动作,按理说她们国公府受辱,她怎么着也该有些生气才对,可她和方才那位世子夫人的态度天差地别,简直就像平常的行礼一样反而让阮眠眠她们觉得这人十分反常。 做吃播做的久了,阮眠眠看人本就看的很准,想来这位侍郎夫人不是真的软弱好脾性,就是心思太深了能够随心所欲的控制自己的想法和行动,在阮眠眠的经验看来,这人多半是后者。 轻轻的隔着袖子按了按江心月的手,阮眠眠示意她多多提防这位工部侍郎夫人,江心月也会意一笑,不着痕迹的反过来捏了捏她的手指,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心意相通自是不必说就能全然领会。 接着那位唯一的公子哥就走了过来,离的近了一看,阮眠眠就觉得这位年轻公子长得和那位脾气火辣的世子夫人眉眼中有三分相似,再估量估量年纪,想来这二人还是母子了,怪不得脾气如此的相似,都是蠢笨又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糊涂人。 他也是面无表情的行了礼,然后退到一旁低着头不再说话,只站在那位世子夫人身后阴森森的瘪着嘴不看一品香众人。 坐在椅子上看完了全程的英王这才潇洒的起身,带着些嘲讽的笑道:“我就说嘛,魏国公府没有一个糊涂人,都是明白事理的钟鸣鼎食之家,既然行过礼,那么这件事就了结了,却不知道诸位此次前来,又大张旗鼓的请了汝梁郡主过来,所为何事啊?” 世子夫人一听这话,立刻像是怒火被点燃了似的,噌的一下就蹿了起来,怒目道:“英王明知故问!” “哦?本王又不是你们魏国公府的人,素来也没有交情往来,夫人怎就认定我知晓你们的来意呢?”陆归眼里都是戏谑,一副听不明白的表情倒是装得很像。 侍郎夫人这才起身,仿佛十分害怕似的,挡到世子夫人身前,冲着陆归和阮眠眠福了福身子,这才有些不知所措的开口:“请王爷和郡主恕罪,嫂子不太会说话,若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 接着她抬头看了一眼阮眠眠的表情,又开口道:“各位都知道,我们家小少爷魏浊意,因为一场误会在汝梁地界上和郡主发生了冲突,还被一路押送回京,这…” 没等这位夫人说完,阮眠眠就一抬手,脸上仍然是温和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点情面:“夫人说错了,魏浊意是蓄意为死去的齐王府夫人刘喜儿报仇,也并不是和本郡主发生冲突,而是和当地官员勾结,意图暗害本郡主的性命,污损皇室成员的清誉,事后还不知悔改,拿魏国公府的权势压人。” 阮眠眠这话里自然有一大半是真的,魏浊意做出来的事情也确实是这样,无从抵赖,只是这最后一句,拿魏国公府权势压人是她自己添上去的,目的是让这些人知道好歹,不要因为一个人连累了整个国公府,从前这样因为仗势欺人被皇帝厌弃贬黜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只是这话是真是假还不是由得阮眠眠去说,自从魏浊意送回京城就一直押在牢里,更是有英王陆归和江心月这个靖书郡主的双重关照,大理寺那些官员绝对不敢轻易放人进去见他,就连魏浊意的罪状,国公府还是在前两日大理寺传讯的时候才知道一点半点,对于其中的细节更是并不清楚,这才有了今日女人们兴冲冲的来兴师问罪,想必真正在国公府说了算的那些男人还不知道她们在一品香闹起来了。 想到这一层,站在后面的穆如清稍微背过手去挥了一挥,就有外面的一个小厮模样的青年立刻转身就走,魏国公府的人没有看到这个细小的动作,仍旧把注意力都放在英王和阮眠眠这两个人身上。 侍郎夫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像被冰冻住一样出现了碎裂的纹路,不过她马上又勉强的扯起了嘴角,好在没让这层笑容彻底破碎,嘴上也是勉强的附和着:“是…汝梁郡主说的是,只是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咱们浊意在京城的时日本来就短,平时在府里老老实实的呆着也从没出过门,怎么会因为齐王府上已经没了的夫人报复郡主呢。” “呀,那可就真是奇怪了呢,夫人说魏公子不曾出门,又在京城的时间不长,怎么还能对京城里的风物娓娓道来,连哪家饭馆好吃,哪家秦楼楚馆的花魁娘子最风情万种都能信手拈来,想必是夫人记错了吧?”一直在后面的刘欣儿突然满脸笑意的开口,又把夫人到嘴边的说辞给挡了回去。 “呃…浊意毕竟不是妾身的孩子,这些事情还是嫂子知道的多些,不过这也不是重点,浊意这个孩子毕竟年纪小些,做事鲁莽粗笨也是有的,都是府里教管无方,郡主大人大量,怎么会和一个孩子置气呢对吧。等浊意回府,我们一定严加管教,严厉责罚,不让他出家门半步了。” 这话说的和软,更是把自己摘了出去,看起来像是妥当卑微的示好,阮眠眠却听出了其中别的意思。 第九十三章 演 “严加管教,自然是好事,眠眠也支持魏国公府这个想法,魏公子嘛,确实要严加管教,说不定还能长成个栋梁之材,将来立一番事业也未可知呀。”阮眠眠笑容甜美,语气温和,眼看着魏国公府众人眼睛里一下亮起了光彩,她却笑而不语。 没等侍郎夫人道谢的话说出口,她就又说道:“只不过…魏公子的案子毕竟没有了结,现在罪名也已经在定了,国事总要大于家事,还不知道大理寺会判魏公子一个什么样的罪名,于情于理,还是等魏公子了结了他在官府的刑罚再回家严加管教吧,也好堵上悠悠众口,说你们包庇罪犯不是?” 阮眠眠轻笑着,眼看着他门眼睛里的光彩一点点的熄灭坠落,说不出的欢欣畅快。 侍郎夫人是很会说话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说出的话都是拿无关的小事做幌子,试图从阮眠眠这里获得口头上的原谅,言下之意就是魏浊意只需在家管教惩罚,不必在官府审判了,阮眠眠又怎么会让她如愿,所以先是认可魏国公府的说法,却仍然点名了不可能因为他自家的家法管教就弥补了应该受到的惩罚,反而让魏国公府不能再插手这件事情。 侍郎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似乎极其为难的样子,思考了一会儿,居然捏着帕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有些悲戚的神色:“郡主殿下,浊意虽然不是长子,可也是魏家最小的公子啊,大嫂一辈子就这两个儿子,如何能舍弃啊!求郡主看在我们老国公和老夫人的面子上,不要让他们年老了还痛失孙子吧!” 这就是讲道理不成开始打感情牌了,阮眠眠这边要是还不松口,那他们出门就可以说汝梁郡主不近人情,故意用重刑害了魏国公府和魏浊意的性命,就算保不住魏浊意,也不会让阮眠眠的名声好听,这是要把阮眠眠拖下水了。 阮眠眠一声不吭,沉着的在侍郎夫人和后面的魏老夫人还有世子夫人身上来回瞧了两圈,然后突然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了下来,泪水在她洁白无暇的面容上划过,滴到衣领上洇出一朵朵可怜的小白花,就像她此时的神情一样,无辜胆小,我见犹怜。 只见她淌着泪水酝酿了一会儿,忽然猛地扑倒在陆归的身前,哀戚的说道:“英王哥哥,汝梁好怕,汝梁在高苑的时候就被人掳走恐吓,因为惊吓落下了一身的毛病,每逢情绪波动就心口剧痛难忍,怎么办啊嘤嘤嘤,我会不会死啊!” 魏国公府众人都被阮眠眠忽然的失态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身体朝后倾斜了一些,生怕阮眠眠出什么事再赖到他门头上,一品香的人和陆归都与阮眠眠相处的久了,心有灵犀,一眼就看出来阮眠眠这突然的示弱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索性就顺着她演下去。 既然侍郎夫人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眠眠生病也是十分要紧的事情,若是按照侍郎夫人的想法,外面传出阮眠眠这个汝梁郡主冷漠薄情的八卦,倒不如换成娇柔弱小的汝梁郡主在自己的地盘都被魏国公府的人以权势相逼重病不起更劲爆一些。 一品香的人个个都不是好惹的,立刻把脸上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切换成了悲痛欲绝,陆归颤抖着手把阮眠眠半扶了起来,让她的头虚弱的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只是人还坐在地上,痛苦的挤了挤眼睛,一滴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更显得他痛心不已。 穆如清则不顾旁人的阻拦,夸张的张开两只手挥舞着冲出了厢房,边下楼边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汝梁郡主在魏国公府的厢房里受惊昏倒了!快来人去请大夫啊!人命关天刻不容缓那!” 其实穆如清这话说的本就是为了让院子和正厅里还没离开的客人们听到,他只说阮眠眠在魏国公府的包厢受惊晕倒,却不说如何受到惊吓的,又是怎么被吓到昏厥,这样半遮半掩的,更让人浮想联翩,很容易就觉得是魏国公府的人来找麻烦了,欺凌了汝梁郡主才致使这样的结果。 更有那知道大理寺案件内情的客人已经互相交换眼神,立刻就想到了魏浊意谋害汝梁郡主一案,在他们看来就是魏国公府看着开庭审理在即,所以仗着势力来逼迫汝梁郡主从轻处置了。 下面穆如清大声喊着,楼上江心月和刘欣儿也没闲着。江心月先是扶着阮眠眠的一只胳膊,以袖口拭泪不停的喊着“眠眠你醒一醒”这样的话,一边在袖子里下了狠心掐了一下阮眠眠细嫩的胳膊,让阮眠眠的表情看起来真的是痛苦至极,这也是她们从前开玩笑的时候说的法子,如今她更是在适合的时候用上了,阮眠眠脸上冷汗直冒、异常惨白,暗中却在只有江心月能看到的角度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 刘欣儿见有陆归和江心月一左一右扶着阮眠眠了,她再过去也显得刻意,索性灵机一动,突然用袖子抹了把脸,她在后厨忙前忙后一整天,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这衣服袖子上可是沾了不少辣椒的粉末,此时故意的划过脸上,她的眼睛立刻就通红肿胀,止不住的落下泪来,然后也学着阮眠眠的样子一下扑到在地上,只是她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魏老夫人的脚下。 “魏老夫人,您是国公夫人,身份尊贵资历也深,我们一品香小门小户的怎敢和您顶撞,我们敬佩您还来不及呢。只是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魏公子的事情我们也只是苦主,对于审案和判罪根本不懂,您又何苦在这件事上为难我们啊!” 刘欣儿一边哭着,一边侧过头来看穆如清已经带了一些热心的客人和家丁上来了,便使足了浑身解数哭的更加撕心裂肺,仿佛阮眠眠下一秒就会死掉这么严重:“老夫人您开恩啊,何苦逼死我们姐妹几个,就算您不屑我们出身低贱,却也不能不顾及皇家的颜面啊,就当保全眠眠和心月这两个郡主的面子,可不能下此毒手啊!” 穆如清心里暗暗赞叹,果然一品香都是些妙人,立刻会意不说,连分工都明确了,有照顾的有哭诉的,立刻让身后不知情的人了解了大概。他们当然不会说方才逼着魏国公府女眷给他们行礼的事情,而且就算说出来在礼节上也没什么不对,要是魏国公府敢拿这个出来做文章,那就会被扣上一顶蔑视礼法的帽子,所以这个哑巴亏就要换魏国公府这些人来吃了。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魏国公府的人都有些愣神了,如今看着穆如清呼啦啦带着一群人上来,才明白过来这演的是一出什么戏,他们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尤其是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原本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可是今日在一品香事情没办成不说,反而被逼着在小辈面前给阮眠眠行大礼,如今又被她们合起伙来演戏陷害,脸色阴沉的仿佛要吃了眼前这些人一般,不过这凶狠的表情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更坐实了魏老夫人倚老卖老欺凌郡主的事实,也衬托得阮眠眠就像小白花一样柔弱纯洁,根本没人怀疑她是装的了。 “你!你胆敢污蔑本夫人,本夫人这就替你爹娘好好管教管教你,让你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魏老夫人气急败坏,颤巍巍的挥起手里的拐杖就要打在面前刘欣儿的背上,刘欣儿立刻露出了惊恐的表情,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眼睁睁的看着手臂粗的拐杖就要落下来。 就在刘欣儿考虑该被打到那里才能既不受伤又看起来比较凄惨的时候,忽然觉得头顶精光一闪,一柄泛着银光的长剑正抬在自己头顶,直接挡住了魏老夫人的拐杖,剑光一闪就把拐杖从中劈开,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到了桌子下面,魏老夫人手里握着的,俨然只剩一个拐杖头了。 刘欣儿诧异的连哭泣都忘了,忙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却不想那人已经温柔的揽着她的肩膀把她抱了起来让她站在自己身边,这个突然出现的剑客果然就是刘欣儿的未婚夫,段言。 段言方才就跟着陆归过来了,只是一直在楼下等着,后来就跟着穆如清混在人群里上楼看个究竟,一进来就发现这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就要用拐杖打自己的刘欣儿,而一贯要强的欣儿却小心翼翼的卑微匍匐,哀求她的饶恕,这让段言怎么能忍,必然不能让未婚妻在自己眼皮底下挨打,所以也顾不上其他,立刻就拔剑相助了。 刘欣儿的脸上浮起一抹羞涩的嫣红,偷偷冲他笑了一下,又隔着衣服捏了捏段言的手掌,告诉他自己并无大碍,这才松开手,只是仍然任由段言站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从前单独经历风雨惯了,如今看着有人为自己解忧,她心里是十分欢喜的。 第九十四章 结果 “魏老夫人,虽然不知道您为何这般动怒,但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欣儿小姐好歹也是安阳侯府尊贵的小姐,虽然不如您魏国公府尊贵,却也是正经的侯府贵女,怎么能由着您当众打杀?您这样做,置安阳侯府的面子于何地呢?”段言长身而立,一身轻甲更是衬得他英俊无比,只是话语里不难听出已经带了怒气,眉头微皱直视着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又何曾被人折断过拐杖,立刻如同甩掉一条毒蛇一样把手里只剩一截的拐杖扔了出去心里的怒火是一层叠着一层:“你又是哪家的侍卫,胆敢对本夫人不敬,还一心袒护这个小蹄子,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一味地维护她,你们两人不知检点,当着众人的面都搂搂抱抱,她就算是安阳侯家的女儿,我也要替她父亲教训她!” “搂搂抱抱?魏老夫人这话可就说错了,在下段言,是江南织造督办之子,现在英王身边做亲卫,更是安阳侯府二小姐刘欣儿的未婚夫,丈夫维护妻子,还需要男女授受不亲吗?”段言冷笑一声,仍然瞪着魏老夫人,更是当着她的面握住了刘欣儿的手,特意的晃了晃,明显是有意给魏老夫人看的。 刘欣儿本来脾气也不好,方才的哭闹服软也是做给别人看的,现在有了段言在身边撑腰,立刻变了个人似的,只是眼圈还是红肿着,忽然好似脱了力气没站稳似的,身子一歪栽到了段言怀里,段言也默契的揽住她的肩膀,嘴里关切的问道:“哎呀欣儿怎么了,是不是方才吓坏了,放心吧有夫君在呢,坏人不敢再对你动手了,放心放心。” 两个人在这边旁若无人似的你侬我侬,看在魏老夫人这个年纪的人眼里简直是大逆不道违背天理,再加上她本来就是强弩之末硬撑着精神,看到刘欣儿和段言搂搂抱抱立刻窜上一股心血,喉头一阵腥甜,只是她还是在乎自己的脸面,只能硬是把这口逆血又咽了下去,但是她的意识俨然已经不太好了,脸色比阮眠眠还白,眼睛如常的睁着可怎么也看不清楚东西,只能低下头去强撑着身体。 阮眠眠这边见戏演够了,索性让她装晕,然后由穆如清亲自照看着,指挥侍女们把她送到自己房间休息了,省的等会儿被人发现什么端倪。 魏国公府两个儿媳在自家婆婆身后,明显感觉到她的情况不大对劲,只觉得肯定是气坏了,心里也没了计较。为了老夫人的身子当然是立刻回家请大夫,可是世子夫人还担心着自家小儿子魏浊意的事情还没个定论,不肯就这么离去了,侍郎夫人则是不关己事不开口,袖手在一旁不知道思考着什么,而且现在形势对他们也十分的不利,现在走了更显得她们是落荒而逃,一时间竟然僵持住了没有动作。 穆如清这边却是另有打算,把魏国公府今日的事情宣扬出去只是计划的一部分,纵然让他们声明扫地,却也不能让他们在这里一直闹下去,所以方才下楼喊叫的时候,他就已经暗中吩咐了人出门了,如今算算时间,若是事情顺利,那么人应该已经到了。 刚想到这里,在二楼的诸人就听到外面一声通报:“穆老板,楼下有贵客到了,说是来解决事情的!” 穆如清从楼梯边点了点头,就见方才通报的小厮带着两位穿着华丽绸缎袍子中年男人上了楼梯,几步就到了厢房门口。 方才穆如清让人去请的,正是他们。 穆如清的思想还是十分现代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方才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几个妇孺都是自己来闹的这一场,家中真正管事的男人必然是不清楚的,而且在官场上混迹久了的人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利益至上的思想,绝不会为了这种不可能的事情或者为了一时的痛快让她们来羞辱阮眠眠和一品香,这种情况下自然还是让他们自己家的人来解决。 所以穆如清让小厮到了魏国公府上,直接通报了魏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和一个孙子来一品香大闹,并且侮辱汝梁郡主的事情,这不人就跟着来了,而且看上去面色十分不好。 来的两个人是魏老夫人的两个儿子,年长些的是魏国公府的世子,下一任魏国公,也是这位蛮横不讲理的世子夫人的夫君,另一位看上去儒雅一些的则是工部侍郎,也就是侍郎夫人的夫君。 至于魏国公府地位最高的大家长魏国公为什么没来,也只有魏国公府自己的人知道了。老国公本来年纪就大了,病痛不断,近日又知道了魏浊意在外面做下的祸端,气的整日在家里咒骂,病情日渐严重,如今已经意识模糊下不了床了,不过这件事情魏国公府并不外传,就连给魏国公治病的都是府里养的大夫,所以还没有其他人知道。 两个人一上楼,立刻就看到了自己的妻子还有坐在椅子上的老母亲,立刻就明白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了。世子看上去也是个爆脾气,立刻就张着手到了跟前,二话不说给了站在一旁的世子夫人一个耳光,丝毫没有顾及这里还有这么多外人,竟然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的妻子。 工部侍郎看上去就温和多了,不过穆如清注意到他进来时第一眼看向自己的夫人,递了一个隐晦的眼神,二人似乎确认了什么,这才默默的走到自己夫人身边,也不说话,看起来有些懦弱没主见的样子。 世子夫人也没想到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挨打,捂着半张脸顿时就红了眼眶:“你打我做什么!你看看这是在哪里!” “在哪里?你还知道这在哪里啊?若不是你因为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会撺掇着母亲来这里作践辱骂?她是郡主,也不是咱们府里的小丫头随便你打骂使唤,今日你把人家作践了,明日整个魏国公府跟着你掉脑袋!打你就算轻的了,若是你仍然不知悔改,那我不如给你休书一张,到时候你爱找谁的麻烦找谁的麻烦!” 魏国公世子似乎是怒极了,吹胡子瞪眼好不凶狠,立刻就震住了世子夫人,她只得低下头去咬着帕子哀声哭泣,就连她身后的大公子也瑟缩了起来,仿佛是很害怕父亲的怒火牵连到自己,更不敢给母亲求情了。 世子打完了世子夫人,转过身来关切的俯下身问魏老夫人,语气里也有埋怨:“给母亲请安,母亲您怎么样,大夫说了您上年纪不能动气,您怎么还跟着小辈出来胡闹。” 魏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把头侧向另一边,世子以为老夫人是生气了不愿与搭理人,也就没再问她,站起身冲着英王陆归和穆如清各拱了拱手。 “英王殿下,穆老板,在下魏国公世子,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始料未及,我替我的老母亲和家人们向各位赔不是了,各位宽宏大量,千万不要计较,若需要什么赔偿尽管提,我们定当竭尽全力给郡主道歉。” 魏国公世子说起来也是在朝廷里混的,知道的比这些深宅大院里的妇人多一些。英王和一品香交好,一品香又有靖书郡主和汝梁郡主两位在太后面前得脸,绝对惹不起的人,这三个早就被人视作一体了。如今汝梁郡主出事,英王和靖书郡主都在,更能说明他们的关系不是一般的亲密,背后又有太后撑腰,只要有些理智的绝不会动她们,更何况英王现在可是漠北公主的未婚夫,是漠北皇室的女婿,若是他一个不痛快,那就是公主和漠北不痛快,谁敢碰这个钉子。 只是现在这些不知好歹的女人已经把人给得罪的彻彻底底了,自己只能尽量的低声下气,说不定还能少付出一点代价,方才他说的一纸休书也绝对不是随口说的气话,这个女人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她必定还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才导致了这样的局面,若是世子夫人保不住,宁可舍弃她一个也不能连累整个魏国公府,到那时休了她就是最好的办法。 英王似乎是玩自己手上翠绿的玉扳指玩的入了迷,似乎没有注意到魏国公世子和工部侍郎也来了,至于方才世子那般低三下四说的话他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想来是阮眠眠不在这里,他一点都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了,言下之意更是让穆如清决定怎么解决这件事。 穆如清倒是还算尊重世子,方才他当众打人的事情更是只当没看见,面色沉重的回答道:“世子的心意我们都知道,只是眠眠实在是可怜,方才脸色惨白昏厥过去,现在已经送回房里让大夫救治,是什么结果还不知道呢,我也不好替她说什么,世子还是先带着老夫人和家眷回府等候消息吧,眠眠醒转过来再传话过去看怎么处理。” “对了,几位夫人此次是因为贵府小公子的案子,这件事我们都是受害者,更没办法左右大理寺的判定,还请诸位体谅啊。” 第九十五章 归 穆如清满脸微笑,看在魏国公府众人眼里却是冰冷疏远。他所说的句句是承诺,可惜也是句句都没承诺,就是要这些人为了即将到来的惩罚措施日夜悬心,因为明知会到来却未知的事情才是最折磨人的酷刑。 不过好在穆如清还给魏国公府留了最后的颜面,所以他们赶忙就要告辞回府,反正脸面都丢尽了,也顾不上别人说他们落荒而逃。 魏国公世子和侍郎先满脸阴郁的走了出去,后面的世子夫人和侍郎夫人一左一右的就要去扶起魏老夫人。谁知两边刚刚搀稳了,却见魏老夫人扑通一声往前倒去,两位夫人连忙去扶,魏老夫人的身子却越发的像没骨头似的软趴趴的用不上力,魏老夫人竟然也半闭上眼睛,早已不知世事了。 这下两个儿媳都慌了神,立刻大嚷起来:“世子,快来看看啊,老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没有反应了!” 世子一回头,就见自己的母亲面朝下没了反应,立刻觉得不好,推开一旁看热闹的人又返回到厢房,一把扯开一边的世子夫人,扶着魏老夫人的肩膀往后一拉,这才稳住她的身形没让她的头磕到地上,只是魏老夫人的脸色白得吓人,呼吸极其不均匀,仿佛连吸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世子也是有些慌乱,立刻打横抱起魏老夫人向楼下走去,边走边厉声吩咐带来的家丁:“都愣着做什么!去请大夫!请全城最好的大夫来!其他人跟我回家照看母亲,一个都不许出门!” 看热闹的人们给气急败坏的世子一行人齐刷刷的让出了一条道路,就见他们坐着来时的马车朝着魏国公府的方向飞奔而去。来找别人麻烦,却给自己惹了一身是非,真是荒唐。 魏国公府的人已经都走远了,穆如清便指挥了小厮们开始打扫这一地狼藉,倒伏的桌椅板凳,还有摔碎的盘子碟子都要一点点的清理,他自己则朝着还在一旁的陆归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陆归进了隔壁已经收拾好的厢房,还不忘带上了门。 “穆老板这样子…是有话说?”陆归侧着头笑,狡黠的表情说明了他已经明白了穆如清的顾虑,却更显得他像只野猫一样的桀骜。 “英王殿下高明。” “叫我陆归,我不叫英王殿下。”陆归似乎有些不愿穆如清这么叫他。 “可您就是英王殿下,是中原的亲王,漠北的女婿。”穆如清好像没听见他话里的情绪,仍旧反驳回去。 “所以呢?”陆归的眼眉轮廓渐渐失去了弧度,就连歪着的头都摆正了,人站得笔直,满是不耐烦的看着穆如清。 “所以今日王爷来营救眠眠,竹恩公主可知情吗?” “你若是说这个,可就是多虑了。我和竹恩现在相处的甚好,互相都给对方最大的自由,也给对方最应得的尊重和身份,我在汝梁城楼上亲口向她承诺,她将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英王妃,她不是那种会多想的人。”陆归忽然扑哧一笑,拍了拍穆如清的肩膀,越过他走到了窗台边上:“其实说起来,许多你担心的事情从未发生过,我对于眠眠也仅仅是关心和喜爱,她还小,而且又有方大炮珠玉在前,我不会夺人所好的,只是把她当作妹妹一样宠爱,我们两个某些方面不是一路人。” “某些方面…指的是?” 陆归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的掌心,平静道:“你看看这双手,从前沾满了鲜血,好人的、坏人的、恶霸的官员的,将来也会不停的触摸黑暗,眠眠那样单纯善良的性格,若是知道这些还会对我关怀备至,对我毫无防备吗?所以说,我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强求不来了。” “既然这样,我再担心什么也不应该了,你也别想多,大家都是聪明人,我只是想我这个饭庄和这群人们长长久久的待在一起才好。”穆如清乍然听了陆归发自肺腑的想法,才知道自己果然是多虑了,“既然今天来了,还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不如就留在这吃完饭吧,也尝尝新厨师的手艺。” “好啊,我回梅园接上竹恩就来。”陆归倒是没有推辞,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乌龟放在穆如清面前,“帮我照看一会儿,我晚上再带走。” 小乌龟突然被拿出来还不适应,只探出半个脑袋观察着外面,冷不丁和穆如清对视上,嗖的一下又缩了回去,等穆如清再抬头,陆归已经没了踪影。 “郡主,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呀,厨房说菜都做好了,就等英王来了就开席。”侍女小馨蹦跳着趴在阮眠眠的门前,隔着雕花的房门朝着里面喊。 阮眠眠正趴在桌子前面郁闷呢,百无聊赖的拿着一根小草棍戳着桌上小乌龟的壳,小乌龟也伸展开四肢和尾巴,眼睛跟着阮眠眠的手滴溜溜的转,却安静的呆着,并不乱动。 听到小馨在外面的喊声,阮眠眠也支起下巴回答:“还是再等等吧,陆大哥来了再吃,我还不饿。” 小馨听了吩咐,哎了一声就又去做活了,阮眠眠重又懒懒的趴在桌上,半点都不爱动弹。 “眠眠,如清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已经在外人面前做出病重的样子了,若是明天就好了岂不说不过去?还不如做戏做全套,干脆闭门不出就说是在养病,也好省些事端。”江心月坐在阮眠眠旁边,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发顶。 “我知道的,只是不能出门也太憋屈了,都怪那些女人来招惹我,不然我明天就能…唉。”阮眠眠话说了一半,又开始唉声叹气。 “别人不知道,可我还不清楚你吗,你是不是想着明日魏浊意审案那件事,想亲眼看着他受刑?这有何难,汝梁郡主不能出去,可是靖书郡主的侍女总能跟着此后靖书郡主吧,到时候我让踏水留在家里,你换上踏水的衣服,再让她给你上个妆遮掩住容貌,而且在外面咱们都带上面纱,不会有人认出是你的。” 江心月有条不紊的给她支招,眼看着阮眠眠脸上的不快一扫而光,立刻欣喜了起来,抱着江心月的肩膀一阵摇晃:“我就知道,还是姐姐你对我最好了,你看那个欣儿姐姐,一见到她的段公子,就把我忘得影儿都没了,一点都不疼我。” “哟,这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子,竟然编排到你姐姐我头上了,看我不把你做的事给大炮写封信过去,让他收拾你。”刘欣儿一只手推开门,另一只手挽着段言的胳膊就进来了,脸上洋溢着青春活泼的笑,看起来格外的迷人,也只有在段言面前她会这样无忧无虑的放肆开心,“在聊什么好事呢,让我们也听一听。” 段言被刘欣儿挽着,整个人倒有些小媳妇一样的扭捏,一点也不见刚才在厢房里勇救娇妻的气概,脸上还有一层雾蒙蒙的红色一直延伸到脖子上,低着头小声打招呼:“两位郡主好。” 经过江心月的劝导,阮眠眠心情已经完全的好了,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可爱,此时身子往江心月怀里贴过去,捂着嘴巴在江心月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姐姐,这件事不许跟任何人说,你答应我。” 眼看着江心月笑着点头答应了,阮眠眠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回自己的位置,还一脸得意的对刘欣儿讲:“我们两个商量的自然是好事情,才不告诉你呢。” 接着便是刘欣儿和阮眠眠的一番大闹,互相挠痒痒玩的不亦乐乎,闹累了又大口大口的喝着茶水,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更是俏皮可爱。 众人刚刚消停了一会儿,就见穆如清已经穿过前听到了院子里,眼看着是往阮眠眠房间来的,便都坐好了等着。她们可是知道的,一定是前面有什么消息传到了,最近和一品香有关的消息,自然是那个魏国公府了。 “怎么现在人这么齐整,竟然都省了我把你们都叫出来。”穆如清乐呵呵的在江心月身边坐下,随意摸过她的茶杯就要张口,被江心月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在手背上,把茶杯夺了回来,这才又倒了一杯茶水塞到他手里。 穆如清喝了口茶,缓缓说道:“魏国公府那边来消息了,说是魏老夫人出了一品香就突发急病,现在情况很不好。” “哦?果然是这样么,我看当时她脸色就不行,这样的年纪不在家里享清福,偏偏出来趟这趟浑水,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江心月瘪了瘪嘴。 “现在的消息是,给魏老夫人问诊的大夫说她得的是卒中,也就是民间说的中风,病因是急火攻心,忧思过重。” “卒中,那会有生命危险吗?”阮眠眠抬头,她还是关心一品香多一些的,若是魏老夫人真因为自己的事情搭上了性命,即便是她咎由自取,可是在一品香出的事情也脱不了干系,就怕连累到一品香的声誉。 第九十六章 小宴 穆如清摇摇头,示意她放宽心:“不会的,只要照顾得当,不会再出问题,只是她往后再不能如今天这样兴风作浪了,得了卒中,轻则手脚震颤身体不受控制,重则浑身不能动弹就连表情都无法控制,说话都成问题,这辈子剩余的时间就是在床上挨日子了。” “这样说来,倒是可悲,但我并不觉得她可怜。若是今日她没打那种不该有的心思,来找我们的麻烦,也不会有现在这种事情了。”阮眠眠彻底的放下了心,旋即又说道:“穆大哥放心,我这两天肯定不给你惹事了,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 穆如清笑得手里的茶水都撒了两滴出来:“你怎么这么乖觉了,我倒是不适应。” 众人正说笑谈天,就有小厮来报英王和竹恩公主已经骑马到了门口,正往院子里来,穆如清他们自然也迎了出去。 天是昏蓝色,不甚明亮,但好在宁静悠远,像一汪倒挂的湖水,闪烁的星星就是一层层涟漪。这次的晚宴就摆在一品香的院子里,白日里的比赛台子和各种杂物已经全部消失了,只有一个大方桌和四边的长条凳,周围放了几个灯笼,倒也足够明亮。 竹恩公主从容的挽着陆归的手站在他的身侧,身上是黛色的丝绸长裙,和京城里流行的款式不同,整个裙子的设计非常大胆,从肩膀到手臂的袖子都是长长的轻纱,象牙色的手臂若隐若现,金色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身上柔软的布料向下层层叠叠的铺展开。 更为奇特的是,她的裙子侧面从大腿根处就开了个叉,不过里面是和袖子上一样的几层轻纱,不至于裸露出腿,行动时却流光溢彩,正如同今夜天上的景象,活泼动人,妩媚天成。 经历了汝梁城那么多事情,竹恩和一品香众人的关系已经十分要好了,此时她见到阮眠眠,立刻松开了陆归的手臂把他往穆如清那边一推,自己走到阮眠眠身边坐下,亲昵的搭起话来:“眠眠,好久不见呀,这些天呆在梅园可闷坏我了。” “那你也不来找我玩,我这里天天都有好玩的事情呢。” 阮眠眠端过桌上一盘蜜饯放在竹恩面前,又看了看人都来齐了,便吩咐人过去传话准备上菜。 方桌足够大,长条凳更是多少人都能塞得下,所以众人立刻围起来坐了,穆如清和江心月挨着,刘欣儿和段言、陆归和竹恩公主,坐着的人里就只有阮眠眠还形单影只的。 阮眠眠看了看身侧空空的凳子,有些感叹的说道:“你们都出双入对了,我的大炮现在还在边疆吹冷风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眼睛里闪过的一丝落寞,可是没人知道说什么才会真的安慰她,所以也都闭口不言,不过好在阮眠眠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立刻就甩甩头不说这个了,看着侍女们排着队把各色菜品端了上来,注意力瞬间就集中到了一桌子形态各异的美食上了。 今天虽说是亲友小聚,但是也是三位新厨师第一次在一品香做饭,所以格外的上心,汪洵已经被安排进了宫去和御膳房的厨师切磋了,花大爷则忙了一天累的腰酸背痛,所以已经被请过来入座了,这顿饭完全是三个新厨师各显神通做出来的。 李冰海是御厨手艺,秦风则擅长家常美食,龙大福却是北方苦寒之地来的厨子,三个人风格不同,做出的菜蔬也都各不相同。 有嘴快伶俐的小丫鬟站在一旁给众人介绍,李冰海呈上来的分别是鲤跃龙门,金丝炸糕卷,翡翠玉带汤;秦风则做了几道朴实的家常菜,拔丝地瓜,虎皮卤凤爪,还有一道看上去就极其繁琐精致的金针菇塞肉;龙大福做的则是他的家乡菜,主菜是一大锅乱炖,锅壁上还贴着热乎乎冒着气的玉米饼子,还有饱满圆润的粘豆包,一盘大个的红烧猪蹄。 一品香选出来的厨师厨艺自然不会错,每道菜看上去都精致的要命,最吸引阮眠眠的还是她面前这一盘金针菇塞肉。 因为一品香吃饭从来不讲究那些繁琐的规矩,更像是一家人用饭,所以阮眠眠并不拘束什么,立刻就动筷子夹起几根金针菇仔细观察起来。这些金针菇都被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盘子里做成了兰草的形状,金针菇也掐头去尾,只留了中间一段中空的并且一样粗细的茎。更神奇的是,秦风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这又细又脆弱的金针菇里塞满了肉泥,而外面的金针菇却丝毫不损坏,可谓是巧夺天工了。 轻轻送进嘴里咀嚼,先是金针菇的爽脆可口,口感上乘,然后肉末的香气才丝丝缕缕的沁入到唇齿之间,留下一种独有的鲜美,秦风的心思也是细巧,他在炒制的时候还加了一点点醋,中和了肉的油腻,反而给人一种说不清的奇异感受,又香醇又爽口。 看着阮眠眠吃过这道菜之后流露出来的赞赏,其他人也都按捺不住,纷纷夹了品尝,不一会儿就把这一盘菜吃掉了一半。阮眠眠也没有只顾着吃饭,而是观察着饭桌上每个人的心情,这已经是她每天吃饭的一部分了,也算是吃播的特殊职业病。 见到所有人都好奇的动筷了,只有花大爷一个人坐在一边没有和大家一同品尝这道金针菇塞肉,反而是夹了一块虎皮凤爪默默的吃了起来,阮眠眠不禁有些好奇。 “花大爷,这凤爪不过是普通的民间小菜,难道还有什么名堂吗?” “名堂可大着呢,若是在我来说,这一桌子菜品也就这道虎皮风爪能够让我眼前一亮了,你们看,”花大爷把筷子上的凤爪给众人看了看,只见这凤爪不是寻常的样子,反而时有些卷曲,更是随着花大爷手的动作略微的弹了几下,“这道凤爪,都是剃去了骨头的。” 若说一般人家做凤爪,都只是清洗干净之后直接下过,或蒸或煮,还从没听说过有能把骨头完全剔除还能保证凤爪的肉完好无损的。 穆如清却是知道的,这道菜在他前世就有了,通常做成酸辣口味,剔除凤爪的骨头也要废不少功夫,而且用力和下刀都有技巧。秦风一个生在古代的青年人,竟然能够自己琢磨出这剔骨的方法,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连他都有些发自心底的叹服。 阮眠眠是个不能落下的,所以立刻尝了一口秦风做的凤爪,整个的吃进嘴里,确实是比一般需要慢慢拆骨头的凤爪要爽很多,而且这样直接咀嚼更容易感受到肉筋的嚼劲和已经十分入味的肉皮那种美妙的口感,不由得不住的赞叹,恨不得立刻就跑到后厨当面夸奖。 吃完了凤爪,阮眠眠又看向了李冰海做的几道菜。说实话她虽然信不过李冰海的人品,但他做菜的手艺是没得说的,而且偏向于宫廷的精致,看上去卖相出类拔萃的好,所以她眼睛看了一圈,筷子径直伸向了那盘鲤跃龙门。 这道菜其实就是寻常说的糖醋鲤鱼,不过这个肥大的鲤鱼被炸成了金黄色,浇上红色的半透明浓稠汤汁,鱼头和鱼尾高高的翘起,形成了一个令人愉悦的弧度,仿佛真的就是要跳过龙门似的。 只是阮眠眠的筷子刚要触碰到鲤鱼的身子,就被穆如清从侧面伸过来的筷子挡开了,他给众人递了个眼神,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根明晃晃的银针,用勺子挑了鱼尾上的肉就扎了上去。 等待了几个呼吸,银针并没有变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锋芒,穆如清面色还是有些严肃,把鱼肉放到一旁,又夹了鱼腹上的肉重新用银针试。 阮眠眠笑道:“穆大哥你也太小心了,虽然他居心不良,却也不至于在小宴上就…” 阮眠眠这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默默的闭上了嘴巴收敛了笑意,因为穆如清手上的银针已经慢慢的由下而上起了一层青光,顿时整个桌上的人都收回了筷子神色严肃,银针已经说明了一切,这道菜有毒,而且是要命的剧毒。 竹恩还不知道今日的事情,陆归只告诉了她齐王被捕,所以她见到厨师做的菜里有毒最是不解,惊异的问道:“这不是你们的厨师做的菜吗,怎么会反过来毒害你们?” 陆归悄悄地握住了她放在桌边的手,轻声解释:“别慌,这个李冰海虽说今日是一品香选进来的,可是他是齐王的暗线,而且齐王那边的消息没有公开,所以他还不知道齐王出事,恐怕正在按照他们的计划要害死所有人了。” 穆如清铁青着脸把银针和他夹起的鱼肉一同用布条包裹了扔进垃圾篓,抬头看了看院子里,原本伺候的侍女上完菜就已经下去了,只有最亲近的这帮人在,而且他们没有大叫大嚷出来,所以外面应当是不知道他们发现了毒物的。 第九十七章 自食其果 “大家不要声张,既然李冰海这么快就按捺不住要出手了,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见到众人都点头了,他又扬声唤来了一个门外守着的侍女,吩咐道:“你去厨房看看,若是菜都上完了,叫厨师们也不要忙活了,一同过来用饭吧。” 侍女答应着转身出去传话了,穆如清则毫不犹豫的换了公筷,三下五除二就把那道华丽却有毒的鲤跃龙门的肉都夹碎了,还随手往垃圾篓里夹了不少,让这道菜看起来像是被动过一样,免得李冰海疑心。 三位厨师以李冰海为首,前后从一品香和郡主府的小门处进来,刚停下脚步就对着桌边的众人行礼:“见过各位郡主、见过英王爷。” 头低下去了,李冰海的眼睛却暗暗的瞟过眼前的众人,心中纳闷,怎么这一品香如此不分尊卑,高贵的王爷和郡主,竟然让低贱的仆人上桌吃饭了。他眼里的仆人自然是花大爷和阮柏,毕竟他们没有任何爵位,也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在一品香只做着普通的甚至有些低贱的工作,就算是关系极好也不至于同桌亲昵的用餐吧。 穆如清盯着李冰海看了一会儿,他的小动作自然也看在眼里,不过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和蔼的让他们起身说话。 “三位厨师都是技艺高超、人品贵重的好厨师,一品香有你们,生意一定会更加红火。今天你们做了这样好吃的饭菜,我们也没什么谢的,你们就和我们同桌用饭吧,不可推辞,来,坐吧。”穆如清看上去可是和和气气的,真是一副体恤员工的好老板模样,只是一桌人都不言不语的吃着菜,交流不太多。 李冰海有些惊讶,如果说和花大爷阮柏同桌用饭,那还可以说是多年的情分,可是第一天来就受到如此的厚待,倒让他摸不着头脑,有些反思起自己的某些做法了。 “老板,做好饭菜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实在承受不起这样大的礼遇啊,还是让我们到后面用餐吧。”李冰海谦虚的头更加低了,话里话外都是推辞。 “没关系的,英王和竹恩公主也都不是太在乎尊卑身份的人,咱们一品香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话,不管在外面是什么身份,在一品香就都是家人了,往后生活也不必太过拘束。”穆如清被李冰海这一推脱,似乎更加热情了,甚至亲自起身来拉着李冰海他们入座。 这样一来,李冰海也没有再推辞,顺势就在穆如清的另一侧坐下了,只是也没有太大的动作,脸上是憨厚的笑意,仿佛真的是不胜荣幸一般。秦风和龙大福两人关系很好,也是由穆如清拉着坐到了阮眠眠身边的空位置上,又叫人新添了碗筷,一桌人又开始说笑,气氛逐渐热闹了起来。 穆如清先举起酒杯,温声道:“咱们新添了三个新人,但感情也是一样的,还望以后岁岁年年,咱们关系一如往昔的好,干一杯吧。” 其他人也纷纷举杯,共同仰头喝干了杯中美酒。阮眠眠以袖子遮住酒杯喝酒的时候,眼睛却注意着对面的李冰海,他虽然也在喝酒,可自打他入了坐,眼神就往那盘鲤跃龙门上瞟了好几眼,神色也放松了不少,想来穆如清的障眼法果然起了作用,李冰海已经认为所有人都吃了这道菜,命不久矣了,估计心里正得意呢。 只是得意的狐狸才会露出尾巴,聪明的猎人也总是在这时候出手。 阮眠眠放下酒杯,脸上的笑容甜美可人,十分活络的用公筷给刘欣儿和竹恩公主夹菜,似乎她突然注意到了李冰海的拘谨,也夹了一筷子鲤跃龙门的鱼肉,恰好是鱼腹附近的,稍稍起身把肉放进了李冰海的碗里,嘴上说道:“李大厨不要见外呀,多吃点。”接着就移走了注意力,把公筷放在自己手边,重又拿起自己的筷子开始吃饭了。 李冰海脸上是恭谨和拘束,可是心里却暗暗不快,这道菜是自己做给他们的,里面有什么东西自然也是清楚,如今却像是老天爷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又让阮眠眠把毒菜夹到自己碗里了,真是骑虎难下。 不吃这菜,难免露出端倪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可是若吃下去,岂不是连自己的命都要搭上了,这药虽然不是立刻发作,但没有任何解药,一旦入口就绝对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正在纠结的时候,李冰海忽然听到对面那个在自己心里如同笑面煞神的阮眠眠又开口了:“哎呀李大厨,你怎么不吃呢,想来自己做的菜不会不合胃口的呀?” 没等李冰海答话,阮眠眠又自顾自的吃了一口金针菇塞肉,自言自语道:“是了,想来是第一次和我们一起吃饭,还不适应,不过也不能饿着自己呀,你做的菜这样好吃,还不多尝一点吗?” 李冰海只能尴尬又僵硬的点头,一抬头就看见饭桌上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不约而同的顺着阮眠眠的眼神看向自己,明明每个人神情都没问题,可他心里还是一阵一阵的发毛,产生了逃离的冲动。 “这…我…”李冰海支吾着,心想自己恐怕是逃不过这一关了干脆一闭眼一咬牙,颤抖着手拿起桌上的筷子,缓缓地伸向碗里金黄色外皮包裹着的雪白鱼肉,越靠近一点,他心里的恐惧就更深几分,筷子触碰到那柔软鱼肉的一刻,他心里的最后防线也彻底瓦解崩溃了。 李冰海颤抖着站起来往后退去,却被凳子腿绊倒,再加上他腿脚不利索,所以仰面坐在地上还不住的往后缩着身子,仿佛这一桌人下一秒就要杀了他泄愤似的。 穆如清嘴上勾起一段弧度,却还是惊讶的说道:“哎呀李冰海厨师,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摔倒了呢,来,我扶你起来继续吃啊?”边说着,就要伸手过去扶他,李冰海却疯狂的往后挪了两步,躲开了穆如清的手:“别逼我,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穆如清也不再装了,面色冷冷的收回了手:“谁逼你?谁又要你死了?吃个菜而已,自己做的菜自己吃下去,就算中毒,也是自作自受吧。” “你…你知道,你都知道了?”李冰海原本不大的眼睛猛地瞪了起来,人也不再闪躲,整个人僵持在原地。 “是啊,我都知道,而且我们都知道,从你离开齐王府到城郊混淆视听,再到昨夜给秦风下药,还有今天鲤跃龙门里的剧毒,我们都知道。”穆如清斜睨着李冰海,疏离冷漠:“你和你的主子齐王倒是一脉相承,东窗事发时都是一副瞪大了眼睛的震惊和无辜的假象,果然是一丘之貉!” “王爷他…他怎么了!”李冰海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东西,他之所以敢在一品香立刻下手,就是因为齐王和管家承诺他,一旦事情成功立刻发出信号,隐匿在一品香附近的齐王的人会立刻进来和他里应外合,把他送出京城,还许诺了他一千两纹银,还有江南的宅子。若是齐王出了什么事情,那么今日可就真的是没有生还的希望了,下半辈子的富贵荣华,都是幻梦泡影了。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呢,今天下午你在下面休息,齐王已经在二楼厢房被抓到了,里通外国,违逆君上,目中无人,祸乱法度,现在性命垂危,在宫中救治,等他身体好些了,就要宣判了。现在齐王府已经不复存在,所有和他有关的事情也都一并抹去,本来是包括你在内的,可惜我们善良,想着你在一品香能够有活下来的机会,却不想竟是引狼入室,差点害的自己没了性命,你说你是不是恩将仇报,该死。” 穆如清很少说这样重的话,实在是他对这个时代争夺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就连摄政王玉玺都能拱手相让,可是他最在乎的就是身边这些人,若是伤到一个都足以让他发狂,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要害所有人性命的人。 骤然听到齐王的消息,还是这样不可能想象的事情,李冰海有些呆楞住了,竟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连眼神都失去了焦距,像个木头桩子一样跌坐在地上,喃喃开口:“你们…你们怎么会这么好心留我性命,也罢,我是齐王府出来的,你们杀了我吧,或者送我去见官,这些天我做下的事情,哪一桩都够我五马分尸了,不必脏了你们的手。” 阮眠眠撇了撇嘴,不满道:“你还执迷不悟,我们从未想过要你性命,不过是想让你悔改,我们既然能知道你是齐王府派出的细作,自然也能查到你的手艺是御膳房的特点,曾经给宫里做过事的人,我们不杀。” 李冰海苦笑一声,缓缓地抬头:“不杀我?可是我活着本来就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一了百了,瘸着腿,失去了在京城立足的机会,就算你们不杀我,又能让我好过多少吗?”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听劝告,方才你那么害怕吃下鱼肉,对死的恐惧是发自心底的,又怎么会不贪恋活着?” 第九十八章 很久很久以前 李冰海愣愣的想了一会儿,这才颓废的低下头:“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们了。从前我不知道世上还有一品香这种地方,不论尊卑,不分彼此,高贵的郡主王爷和百姓一起吃饭,没人对我的残疾指手画脚,更没人因为我的腿对我鄙夷不屑,可惜我福薄,没有先遇见你们。” 李冰海自打被发现戳穿,整个人都透露出来极强的绝望和悲观,仿佛真的对生活一点指望都没有了,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几乎像个将死之人。 阮眠眠对他这种样子十分的不喜,本来留他一命进了一品香就是希望他还能改过自新,却不想他自己先放弃了自己,倒显得阮眠眠他们多此一举不近人情把人逼的自裁一样,她冷冷的开口:“我再说一遍,没有人要杀你,更没有人看你笑话,你不能留在一品香了,但我们可以在京郊给你置办一处宅子,咱们分道扬镳各过各的,本来就谁都不欠谁,若说有愧,也只是你对我们,一个大男人,不必这样做作,让人看不上。” 阮眠眠这样疾言厉色倒让李冰海更加清醒了几分,更让身边坐着的朋友们有些讶异。阮眠眠可是公认的好脾气,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肯动气的人,今天对这李冰海却是少有的没耐心,不过想来也是,李冰海是齐王派来的人,齐王又曾经对军营里的方大炮下过杀手,阮眠眠对齐王的手下从来就没有好颜色,也属正常。 穆如清恐怕情形僵持太久会扫了大家的兴致,索性摆摆手:“李冰海,虽然你做了不应该的事情,好在没有出人命,我们也不是那等严刑历法的人,你若愿意,就领一个地契,我派人送你过去,往后好好过日子,就当这些事情不存在吧,做个逍遥闲人,再凭手艺赚点钱,是我们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李冰海本来以为一品香的承诺都是暂时稳住他的计谋,却不想穆如清是真的想放他离开既往不咎,还大方的送他房子地契,心中对自己的悔恨更盛,不过他倒是没再说出那种过激的话,而是默默的从地上起来,十分认真严肃的向这一桌人行了个大礼,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捡起拐杖跟着送他的小厮回到厢房收拾了包袱,出了后门。 不一会儿众人便听得后街上踢踢踏踏的马车声音响起来,接着回归了寂静。 经历了这一番风波,桌上的人还是没了那么好的兴致,穆如清叫人把李冰海做的菜都撤了下去,只留下秦风和龙大福的菜。 秦风眼观鼻鼻观心,对李冰海这个差点害死自己的人半分也没有怜悯,而且他并没有因为他的过失得到惩罚,也实在不需要其他人的怜悯。 阮眠眠转头就看见秦风俊秀的脸上不解的表情,笑着给他夹了块凤爪:“来,尝点你自己做的菜,心情就会好一点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其他的人,没必要太过在意,也不一定亲自给他们什么惩罚,恶人自有天收,咱们犯不着脏了自己的手。” 江心月也附和着点头:“是啊,你们都是手艺高超,他还得了厨师争霸赛的魁首,却因为心术不正丢了大好前程,一报还一报罢了。” 龙大福从方才他们的话里已经得知是李冰海陷害了秦风,此时一脸愤愤,厚实的大手一下拍在面前的桌子上,震得他面前的碗都滴溜溜转了一圈:“我就知道这个李冰海不是什么好人,今天早上找不见你,我就想破门而入,谁知他百般阻拦,我早该想到他就是幕后黑手!” 秦风帮他扶起了碗筷,笑道:“这也不是什么事情了,好在大家都还没事,难不成你现在觉得不过瘾还要追上去拦下他打一顿么?” “是了,你们明日还是早早贴出布告,把李冰海的事情解释清楚吧,厨师争霸赛打的这样火热,若是魁首不明不白的失踪了,怕是有人要拿这个做文章为难一品香。”竹恩一手托腮,拨了拨脸边散乱的一绺金发,提醒道。 “多谢公主提醒,明日一早我就写了布告贴出去,免得连累咱们。对了,我看公主和英王都偏爱大福做的菜,不如等会儿让他多准备一些,你们带回梅园去,想来这些菜都是不容易坏的。”穆如清一边道谢,一边看了看英王和竹恩公主,两个人似乎都对豆包和那一锅乱炖十分感兴趣,竹恩这样饭量不大的女子都吃了两三个豆包,还喝了一大碗汤。 穆如清说这话的时候,陆归整鼓着两个腮帮子不住的咀嚼着嘴里满满当当的豆包,眉眼弯弯的冲着穆如清比了个大拇指,就连说话都舍不得了,可见他有多喜爱这样的饭菜。 “哎呀你慢点吃,明儿噎死了我岂不是未成婚就先守寡了,快喝点水压一压。”竹恩也看到陆归的窘状,赶忙端了自己的水杯给他,又伸手在他背上拍打几下,好歹让陆归把嘴里的豆包咽了下去。 “不得不说,豆包是真的好吃,我记得我小时候去北方极寒之地游历,没带够御寒的衣物,我义父你们都知道,是老英王,他就带着我到了一处山腰的小村子里用半块玉佩换了身皮毛大氅给我穿,那家有个老婆婆非常慈祥,留我们住了一晚上,还连夜蒸了不少豆包给我们塞进包袱,硬是分文不取。”英王又咬了一口豆包,眼睛竟然有些微微发红了。 “后来呢?”阮眠眠心思活络,最喜欢听这种有趣的故事,更何况是英王不为人知的经历。 “我们走之前给她留下的玉佩,承诺了若是有一日他的后人来到京城英王府投奔,不管当时处境如何都会尽全力帮助,决不食言。如今十来年过去了,却仍然没人找来,想来是他们自给自足过的很好吧。”英王眼睛亮亮的,自顾自的笑了笑。 所有人都静静的听故事,不料坐在一旁的龙大福突然探头过来,看上去竟然有些激动的问道:“王爷,您当日留下的玉佩是什么模样?” 英王只以为他好奇皇家玉佩,所以伸手从怀里摸索一会儿,拿了个泛着黄色的玉佩出来:“就是这个了,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宫里赏下来给我义父的,又让工匠雕刻了展翅欲飞的黑鹰,所以还算是独一无二的。” 阮眠眠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了过来,只见半圆形的玉佩一角果然有一只展翅欲飞的鹰,不过只有一个头和半个身子,想来那另一半是在另外半块玉佩上了。更为巧妙地是,玉佩上没有一个字,但是鹰身上的羽毛纹路却能隐隐约约辨别出个“英”字来,看来是下了很大心思的。 众人都看着阮眠眠手上的玉佩,一旁的龙大福却十分激动的颤抖着手,拉住脖子上的细绳,从胸口扯出一个半圆形的玉,小心翼翼的解开拿了下来,放在阮眠眠的手边。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两块玉佩合二为一,形状和图案严丝合缝,竟然是一点破绽都看不出。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有我的玉佩?”英王也是目不转睛的顺着龙大福的手臂缓缓移动到他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猜测的影响,他越看越觉得龙大福胖乎乎厚实的脸上,五官和记忆力老婆婆的面孔有几分相似,再加上他的口音和出身都是极北那边的样子,几乎就可以断定龙大福和从前英王父子留宿的人家有不可分割的关系了。 “王爷,您说的老婆婆,可能就是我的奶奶。”龙大福眼眶里的泪水已经在打转了,手上紧紧捏着那块玉佩,缓缓道来。 “那一年我随着爹娘还有村里的猎人队去山里打冬猎,谁知道刚进山就刮起了大风雪,大雪把进山的小路给压塌了,我们十几号人困在里面,一时找不到路出来,只好靠着雪里捉些兔子维持生命,躲在山坳里半个多月。后来雪化了找到路,我们的人已经因为各种意外或死或失踪,回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到一半了。” 龙大福大手抹了抹泪水,声音也带了哽咽:“我们托着一丝气息回了家,我奶奶就不住的念佛跪拜,说都是她修的福气显灵了,我们在山里生死未卜的时候,她行善事给一个带着漂亮公子哥的贵人准备了行囊和吃的,所以山神感动就放了我们家人回来团聚。没想到,当日我奶奶见到的公子哥竟然是英王殿下。” “可见缘分使然,天南地北也能同桌共进晚餐,谁知还有当日的情分呢。”阮眠眠有些好笑的看着龙大福这样一个魁梧壮汉抹眼泪。 相处了这一日,阮眠眠越发觉得龙大福的可爱和别人不同,他虽然长得孔武有力,看上去不像个厨子却像个武状元,谁知心里对感情格外的重视和敏感,对秦风的兄弟之情如此,对和英王的偶然相认也是这样的激动,虽然有些好笑,但也是赤诚之心。 第九十九章 歃血 英王也是满眼的惊喜,立刻起身走过来握着龙大福的手,郑重地行了半礼:“再遇到当日恩人,我真是无比的欢喜,这位龙兄弟,婆婆还好吗,身子骨可硬朗?不如你传信回去,若是家人愿意,就都接到京城来吧,我给你们置办房子和奴仆,在这里安顿下,也少受些风霜酷寒。” 龙大福也激动非常,立刻回礼:“王爷言重了,说不上恩人,奶奶她年纪大了,更不愿离开故土,虽说京城繁华,气候也好,但长途跋涉也不是容易的,父母更要照顾一个村子的人们,也离不开,多谢王爷美意。” 英王点点头:“是了,那你把地址给我,我派些人过去给老人家修缮一下房子,再送一些东西,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千万不要客气。” 龙大福挠挠头,又要行礼,被陆归一把扶了起来:“好兄弟,不谈虚礼。不如这样,咱们择日不如撞日,就在这一品香的院子里,对着圆月和夜空结拜为兄弟,算是我对你们一家的一点诚心。” “这…这怎么行,您是英王,是皇室的人,不可随便和我这种平民结拜啊!”龙大福连连摆手,憨厚的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皇室中人之所以尊贵非常,是因为他们是国家的主子,和其他人更是有着天壤之别,身份不容混淆,虽说也有破例册封的例子,但一般不会给与实权,更何况与人结拜了,万一结拜之人是个心思叵测的小人,依着和皇室成员结拜的身份在外面为非作歹,更会伤了整个皇家的体面。 “这有何妨,是侠客陆归和救命恩人的孙子结拜,与英王没有一分钱关系。”英王坦率的笑了,拍了拍龙大福厚实的肩膀。 听了这话,龙大福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但还是无比的喜悦,脸上都是遮不住的喜气洋洋的笑。陆归话里的意思,就是他私下在这些人的见证下和他结拜,而不会对外宣扬,一来不影响他的生活,而来又表达了自己的报答之意,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穆如清他们吃饭也吃的差不多了,也不用侍女和小厮过来,他们自己就一人端着两个盘子或者收拾一把筷子拿到厨房去,一会儿就把桌子收拾干净还擦得光可鉴人。撤掉四周的座位,阮眠眠又端了几盘果子,刘欣儿找了两支大蜡烛点了起来摆在桌上,一个简简单单的贡桌就做好了。 桌子摆在院子中间,正冲着皎白的月亮,两个蜡烛摇曳晃动着,把两侧人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陆归和龙大福一同走上前,就连一向嬉皮笑脸的陆归都多了些郑重,两人齐齐单膝跪倒在蒲团上,齐声道: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 “我陆归,” “我龙大福,” “同心同力,相携相护,上承天命,下尊恩德,结为兄弟,永不相欺。” 说完了誓言,两个人对视一眼,接过分别由阮眠眠和竹恩端着的两个盛着半碗酒的宽口碗,拿起桌上经过高温灼烧的匕首在手心,毫不犹豫的割了道口子,将鲜血滴进了酒里,然后交换酒碗一饮而下,完成了虽然简单却意义非凡的结拜仪式,真正的歃血而盟。 翌日一早,一品香还没开门营业就贴了布告在门外,宣称一品香昨日新招的厨师因为个人原因离职回家探亲,一品香的新厨师只有秦风和龙大福两位,同时也公告了汝梁郡主昨日受惊风寒,卧病不起,暂时不能出来做吃播了,表达了歉意,还承诺点两位新厨师的招牌菜额外赠送一份小炒肉。 穆如清的想法自然是先把李冰海的事情撇清,再把秦风和龙大福两人推出去,一旦他们火起来,花大爷和汪洵才算后继有人,那些独门手艺比如火锅的调配和熬制也可以教给他们了。 阮眠眠昨日被魏国公府的人威胁一事,虽然在公告上并没有说明,但昨天看到的人实在是不算少,再加上可以的煽风点火传播出去,街上的百姓都能听到两声议论,心疼阮眠眠的人们自然也痛恨上了魏国公府,导致魏国公府的仆人出来买菜都要遮遮掩掩生怕被人认出来,从前在魏国公府当差那比一般的小官还要气派,如今却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用穆如清的话来说,这就是“舆论”的力量。 一品香开门之后,客人一波波的来店里吃法,今儿个又是秦风和龙大福两人第一次正式营业,所以格外的早起准备,花大爷也认真准备着火锅和各类食材,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看着和往日里繁荣兴旺的一品香并无差别。 后门悄悄地开启,一身藕荷色宫装的江心月被两个带斗篷的大宫女一左一右扶上了郡主规格的马车,另有一个捧着盒子的小丫头跟在后面也上去了,此外还有六个二等宫女整齐的上了后面一辆稍微素雅一些的马车,车夫便端坐在前面一扬鞭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马车便缓缓地驶上了长街。 马车帘子都盖上了,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车里的气氛才有些松缓开来。其中一个穿着大宫女服制的小女孩胡乱掀开兜帽解下了斗篷,露出玉雪可爱的小圆脸,正是在一品香闭门“养病”的汝梁郡主阮眠眠。 她冲着江心月甜甜的一笑,露出两颗明晃晃的小虎牙,然后端起小桌上的茶杯就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这才定下了心神。 “郡主您也太大胆了,方才穆老板就在二楼张罗事情,您就敢私自换装跟出来,也不怕穆老板看见。”扶风笑着打趣,又抬手拿起茶壶给她添上茶水。 “不会的,我今天可是精心打扮的,绝无差池,而且他忙的脚不沾地,哪里有空去我房间看我在不在,还有踏水照看着呢。”阮眠眠毫不在意,捏起桌上的糕点,献给江心月嘴里塞了一个,这才自己吃了起来。 江心月看着阮眠眠万事不愁的模样,心里也是开心的,她昨天晚上已经悄悄地和穆如清商议过了,让阮眠眠也出来散散心,看着魏浊意伏法,穆如清自然是躲着她们,不会发现阮眠眠乔装出逃的。 一旁捧着匣子的小丫头身量纤纤,正是阮眠眠这两日十分喜欢的郡主府侍女馨儿,所以特意点了她来陪着出门,当然了,名义上是陪着靖书郡主出门。 馨儿年纪小些,所以更加的活泼无拘束,此时把手里捧着的匣子放在一旁打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金银碗碟杯盘,还有一些可能会用到的小物件。这种出门匣子是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会准备的,尤其是宫里的贵人更是必须要准备,因为怕有人伺机下毒,所以一应餐具杯盏都要自备,绝不使用外面的东西,也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没有可乘之机。 馨儿小心翼翼的把第一层拿出来,从下面一层又取出了两碟糕点送到桌上,这才熟练的把匣子收拾好,重新跪坐着等候差遣。 阮眠眠吃了一会儿糕点,突然开口:“对了姐姐,昨天我还忘记说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江心月歪了歪头。 “我想跟你讨个丫头,就是她,馨儿,我昨天一见她就觉得喜欢,不如跟了我去做大丫头吧,我正好缺个贴身大宫女。”阮眠眠指了指一旁的馨儿,讨好的摇了摇江心月的手臂,露出期待的眼神。 “自然是好,这种事情不必跟我说,府里的丫头们你看上谁了直接叫去就行了,前两天我还跟如清商量你已经是郡主了,可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说出去也不好听。”江心月宠溺的揉了揉阮眠眠的头发,又替她把头上有些歪斜的珠花正了过来。 “谢谢姐姐,且等我问问她。”阮眠眠甜甜的道了谢,然后转过身有些正经的对着馨儿问道:“馨儿,你可愿意从郡主府出来跟着我么,做一等宫女,俸禄很多的。” 馨儿在一旁早就惊喜的有些不知所措了,她被买今来做郡主府的小丫鬟已经是不敢想的福分,谁知一下被汝梁郡主看上了要提去做一等宫女,那就是和扶风踏水一样气派的地位了,而且阮眠眠说的不假,她这种洒扫小丫鬟一个月只有五百钱的俸禄,但是做大丫鬟足有五两银子,还不算常有的赏赐,确实是天大的好事了。 “奴婢愿意,谢谢郡主提拔,奴婢一定好好伺候,绝无二心。”馨儿有些拘谨的行了个大礼,就坐到了阮眠眠身后,表示她已经是阮眠眠的贴身丫鬟了。 阮眠眠想了一会儿,笑着问道:“你的名字是馨儿,虽然温婉动听,可是犯了月姐姐和那边欣儿姐姐的名讳,不如给你改个名字好不好?” 馨儿立刻答道:“多谢郡主赐名,奴婢感激不尽。” 江心月看着馨儿虽然年纪小,但是反应迅速举止得当,不禁叹道:“还是妹妹会挑,果然是聪明伶俐,调教一段时间必成大器。” 阮眠眠狡猾的耸了耸肩膀:“嘻嘻,姐姐若是后悔了想要回去那可不能了,我都已经给她取好名字了,就叫,捧盏,可好么?” 第一百章 大理寺 “多谢郡主赐名,捧盏,真好听呀。”捧盏反复念叨了几遍自己的新名字,笑得甜美,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了。 “还是眠眠会取名字,捧盏二字,既避开了那些花花绿绿的俗气,又有动有静,虽然看似寻常动作,却别有一番风雅,也看得出她本人的活泼娇俏。”江心月随手挽过阮眠眠的胳膊,随意的捏了捏她白胖的指腹。 “郡主快别夸汝梁郡主了,再夸呀,她整个人都要飞到马车外面去了。”扶风掩着唇吃吃的笑着,阮眠眠也跟着笑倒在了江心月的肩头。 又过了一刻钟,马车就停下了,赶车的车夫转身朝着马车内高声说了一声:“主子,大理寺到了,您请下车。”接着就退到了一边。 不过江心月这次可是摆着郡主的排场来的,不能像从前一样隐藏了身份随便就进去了,规矩也是要按部就班的来。 后面简便马车中的六个宫女先下了马车,分别捧着各种出行用具侍立在侧,车夫取下垫脚的黄杨木小凳放在一旁,这才有两个宫女上前掀开了马车上垂着的月影纱帘子,请江心月出来。 阮眠眠和扶风已经和上车时一样带好了斗篷面纱,江心月也佩戴了薄如蝉翼还坠着珍珠的面纱,绝美英气的容颜在面纱下若隐若现,一双明媚动人的眼眸更是波光流转,做足了郡主的姿态,由二人扶着优雅的下了马车,捧盏也跟在后面,只垂首恭敬的捧着出行匣子,伶俐却不显眼,并不刻意地关注阮眠眠这边,很识时务。 江心月下了车,缓缓移步从正门进了大理寺,早有几个大理寺的官员恭敬的等候在一旁,见到江心月就立刻下跪行礼:“微臣参见靖书郡主。” 江心月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然后径自走进了大理寺的内院,穿过长长的回廊进了审案用的正厅,官员们也纷纷起身跟了进来。 正厅宽阔无比,毕竟也是朝廷机构的门面,所以规制都是比照最高的规格建造的,进门两个两人合抱粗的大理石柱子,上面用金色的暗纹密密麻麻雕刻着本朝本代的各项律法条文,两个象征着公正法律的獬豸雕像威严的注视着走进来的每一个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面对的是一样的条款一样的公正,这也是朝廷能够做出的最好承诺了。 穿过柱子往里看去,是一个空旷的空地,铺着暗红色的蓝纹地毯,左右各二三十张互不相碍的小桌,正中的台上是一张铺着红布的大桌,响木令箭一应俱全,旁边还附带了个供人记录用的小桌,放的是笔墨纸砚,头顶上是明镜高悬的匾额,威严又气派。 大理寺是朝廷最高的法律机关,主要审理的就是京城重案,还有地方上解决不了的大案子,此外官员和贵族子弟犯案也是要在此审理,而这个正厅就是公开审案的场所了。 既然公开,就少不了让各类百姓和各方势力前来观看,也经常有朝中重臣或者是皇家子弟过来督办重要案件,所以大理寺的官员对于江心月的到来也是像往常一样准备的,主审官最大的桌子另一侧还放着一张小不了多少的桌子,铺着淡黄色的桌布,显示着位子的尊贵。 “郡主,请上座。”江心月身后半步的一个穿着红袍的官员面上堆笑,弯腰伸手请她到那淡黄桌子上就坐。 江心月看了一眼那显眼的位置,又瞧了瞧这官员谄媚的样子,眉头蹙了蹙,也不动步,只淡淡开口:“不必了,我虽然来旁听督察,却也不会扰乱了审案的秩序,一切按着规矩来,我坐在旁听席就好,把这张桌子撤掉。” “啊这…郡主身份尊贵,品行不凡,怎么能和百姓们挤在一处,微臣怕这和郡主的身份不相宜啊。”官员面露难色,实在想不出为何这样抬举她却没让她高兴起来,莫不是马屁拍错了地方?从前他也接待过皇亲贵戚,都是这般安排,来的那些人也是十分满意,却不想这位靖书郡主如此不同,可是谁让她在太后和皇帝面前格外受宠爱,还不得不小心仔细巴结着。 “方才那圆柱上不是刻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何我一介郡主来了却不能和百姓同坐,大人是要置我于不义之地,还是根本就不赞成陛下制定的法律呢?”江心月径自去了旁听席左边第一个位置上坐下,阮眠眠和扶风也在她身后的坐垫上跪坐着,捧盏熟练的把匣子里的茶杯茶壶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沏了一杯茶,又捧着匣子到了阮眠眠身边站着,六个大宫女到了最后面一字排开护卫在江心月身后,一行人有条不紊,竟是把这个官员的话给忽略了。 那官员只得抹了把汗,连连告罪:“微臣岂敢,不过是担心罢了,从前皇室有莅临大理寺的也是这般做,不过郡主既然与民同乐,那微臣这就唤人把桌子撤掉,立刻就撤掉。” “哦?还有谁用过那张桌子吗?”江心月端着茶的手一顿,抬头问道。 “回禀郡主,去年齐王殿下来指导工作,就…就是这般招待的。” “哦,那没事了。”江心月恢复了一贯的表情低头继续喝茶,反倒让这官员一头雾水,不停回想着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话。 本来江心月还疑惑皇室里有什么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僭越,要知道淡黄色虽然和明黄色区别不小,但身为皇室中人还是要避开这些以免冲撞,还从未见过有人真的大庭广众之下接受这种颜色的桌椅。不过一听是齐王,江心月就释怀了,他这样蠢笨的脑子,喜怒形于色,想来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而且他如今也自食恶果,实在是不稀奇。 “对了,你办事很好,本郡主还不知道你的官位和名字呢。” 那官员听了这话喜出望外,立刻回答:“微臣大理寺少卿徐峰,承蒙郡主过问。” “知道了,退下吧,你办事办得好,我自然会在皇兄和母后面前提点你,今日的主审官是谁啊?”江心月看了他一眼,嘴上说着场面话,眼神却是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随即看向他身后跟着的几名官员,眼睛落在了一个穿着蓝色补服的中年官员身上。 这个大理寺少卿身居要职,管理国家最大的法律机构大理寺,居然是这样油滑讨好,不正不直的性子,江心月不由得替皇帝和法纪捏一把汗,倒是她一进来就注意到少卿身后的这个小官,看起来礼仪面面俱到没有一丝错处,但是并不献媚讨好,始终挺直腰板面色严肃又恭敬,看起来倒是比这个徐峰要可爱得多。 徐峰仍然被靖书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欢喜的冲昏了头,立刻回答:“回禀郡主,今日的主审官名叫张之理,就是微臣身后这一位了。”徐峰的手恰好指的就是江心月看的这个人。 江心月还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看着那张显眼的桌子已经被撤下去了,这才说道:“行了,你们审案吧,我只是今日来旁听的百姓,也叫其他百姓进来吧,日头虽然不大,但因为我误了时辰也不行的。” 一直在后面低着头装丫鬟的阮眠眠这才抬起头看了一圈,果然除了江心月带来的人还有伺候的官员小厮,其他百姓还等在外面呢,这个少卿也是真的自作聪明,殊不知这样一来别人不会说大理寺的官威大,却会指责江心月恃宠而骄不爱护子民。 江心月的话也是管用,官员们立刻退下,只留了主审官张之理威严的坐在牌匾下,另有一位写字先生也坐在小桌前备好了纸笔准备记录,其余就是十来个衙役分别站在两旁,手中按着一人高的木棒,这是用来维持公堂秩序和责打受过犯人的。 前来旁观审案的人是不少,最先进来的就是一群看起来穿的富贵的人,男男女女十来个,都向着江心月行礼之后坐在了对面的桌子上。这些人江心月是认识的,其中四个就是昨日大闹一品香,为难阮眠眠的魏国公府的人。只是今天只有世子夫妇还有侍郎夫妇到场,其余几个也是年轻人,并不见魏老夫人,不过卒中也不是一日两日能醒过来的,想来还不能出门亲自过来给魏浊意撑场面。 这些人虽然是今日被告的家人,但还是要恭敬的朝着江心月行礼,其余的人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那个世子夫人还是火炮一样的脾气,瞪着两个眼睛恨不得上来和江心月扭打起来,世子一直抓着她的胳膊这才挟制住她。 江心月并不在乎,只是带着微笑朝着每个走来向她行礼的人点头致意,看上去是和蔼可亲的模样,气度非凡,恐怕今日之后坊间又要传出靖书郡主的贤良德行了。 人都到齐,静静的坐着,就见台上的主审官一拍响木,道了一声“肃静”,接着便是响亮的宣布:“升堂!” 第一百零一章 审案 衙役手中的木棒齐齐地在地上磕了一下,碰撞的青石地面发出一声威严的低吼,在座诸人从穿着布衣的百姓到一身华服的江心月都肃穆沉静,恭敬地见证着这个神圣的仪式。 很快作为被告人的魏浊意被两个衙役搀扶上来跪在正中间。其实说搀扶,更像是一左一右架着他走,因为魏浊意看上去和一个月前那种翩翩公子的风采大不相同。 虽然他还穿着那身云锦的袍子,但是月白已经变成了污浊的黑灰色,袍子上到处是虫子咬的或是地上磨的小洞,里衣上也勾了许多稻草杆,一摇一晃看的人心里发毛;他的头冠已经不知道被谁顺走了,一头的黑发枯黄毛糙披散着,额头的刘海没有修剪,凌乱的覆盖在脸的两侧,脸上甚至覆盖了一层黑色的泥灰,目光呆滞没有焦距,看来在监牢里呆久了,精神都出了不小的问题。 魏浊意是谋害汝梁郡主阮眠眠的罪人,英王那边又特意的“关照”了,所以监牢对于魏浊意这个罪犯格外的严格,任何物品或者消息都无法传递过来,也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和谈话,狱卒更是不会和他讲话,把他安排在最里面的单人牢房,不用刑罚却无人和他交流,这也是审讯的一种方法,人是社会性动物,长时间不与人交流本身就是痛苦和难熬的,军中也会以关禁闭的方式讯问俘虏获得情报,所以魏浊意如今十分渴望有人和他讲话,自然是问什么都会一一回答。 魏浊意似乎很不适应外面强烈的光线,目光好一会儿才有了活人的神采,慢慢的抬头呆愣的观察着四周,似乎想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当他看到右边自己认识的人,没有想象中的痛哭流涕,也没有亲人见面的期冀和欢喜,反而是看着满脸泪水的世子夫人眨了眨眼睛,低低开口:“娘。”接着又转过了头看着地上地毯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魏浊意沙哑着声音叫自己,世子夫人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把儿子抱住好好的疼惜一番,从前意气风发、骄傲非凡的魏家小公子,如今竟然是这样落魄的阶下囚,她平时再怎么刁蛮泼辣,但对不常在身边的小儿子是满心满眼的疼爱,丝毫不掺假的。 世子夫人终于是忍不住了,跳起脚来一手掐腰一手植着堂上的主审官张之理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狗官,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好好的魏国公府小公子到了你们这里,还没定罪就给磋磨成这般模样,你就不怕国公府闹到陛下面前,摘了你的乌纱帽,砍了你的狗头吗!” 旁边的世子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拽着世子夫人的胳膊就往后猛地一扯,好歹把她的手给收了回来,只是连带着人也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后面的侍郎夫人立刻扶了一把才算没有闹出笑话。 只是侍郎夫人也不像昨日那般和颜悦色了,心里连连抱怨就不该陪着来,昨日刚和一品香结下仇,今天居然敢大闹公堂,别说是魏国公府了,就是紫禁城里的贵人也不敢如此挺直了腰杆子闹到大理寺来,不过她是二房的媳妇,大房越差,才显得他们知书达理,所以也不劝了,任由着她闹去。 魏浊意也恢复了理智,见到自己的亲娘居然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就大闹撒泼,立刻瞪大了双眼制止道:“母亲!住手,快坐下!” 世子夫人听到儿子也这样说了,才觉得自己确实有些丢脸,索性甩开世子的手,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只是脸上还强撑着凶狠的表情,愤愤道:“我不在这里为难你们,但是必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我们是不依的。” 张之理只觉得这夫人吵嚷的头痛,正色道:“这位夫人,公堂之上只有礼法并无情面,本官只知堂下跪着的是大理寺要犯魏浊意,不是什么魏国公府的公子,再者,大理寺按照规定监管人犯,并没有动用刑罚,不存在磋磨罪犯。” “张大人尽管审案吧,内人言行无状,神思有异,请大人不要怪罪,我这就让人把她带下去,绝不干扰。” 世子一边告罪,一边唤了后面的小厮和丫鬟把世子夫人硬生生拉到了后厅里,世子夫人还想吵嚷什么,世子便扯了一方手帕让丫鬟堵了她的嘴,好歹是个大家夫人,竟然如此狼狈不堪,其他人早已议论纷纷,对着魏国公府的人都指指点点。 张之理也没有过多的追究,伸手接过身边助手递上的罪状,慢慢一大张纸,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当众诵读:“被告人魏浊意,于今年正月十五晚上在汝梁郡高苑县城,勾结地方官员,对汝梁郡主及一品香所属众人实施了绑架,强盗,以及打伤一品香成员,被当场抓获,魏浊意,你可认罪?” 魏浊意平静的听着一条条控诉自己的罪状,仿佛和其他人一样是个旁观的看客,一点情绪的波动都看不出来,听到主审官问他,想都没想就缓缓抬头,两眼直视前方回答道:“我认罪。” 一旁的世子见魏浊意疯魔了一样竟然一句辩白都没有立刻就认罪,也是不可思议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浊意,你可知道这事的后果,若是有什么冤屈或者情由,你要在这里说出来,不然,没人救得了你!” 世子虽然不许世子夫人当堂撒泼,但是他对自己小儿子也不会撒手不管的。得知魏浊意的案子要审理,他就开始各方面的疏通安排,还特地请了熟知律法的老先生询问怎样脱罪,今日魏浊意只要咬死了不认罪,这事多半就扯不到他多少,他安排的有顶罪的人,就是把魏浊意摘干净也不是全无机会的。 可是没想到,魏浊意竟然不知道喝了什么迷魂汤,一句话就把这么多罪名给认下了,竟然一点余地都没留,不怪魏国公世子不着急。 江心月这边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认罪,阮眠眠还从身后戳了戳她的胳膊,悄悄问:“姐姐,他怎么了,这才几天时间就改过自新痛改前非了?” “谁知道呢,不过认罪了就是好事,有我在,总不会让你平白受委屈就是了。”江心月拍了拍阮眠眠胖乎乎的小手,有些探求的看着跪在中间的魏浊意。 她今日代表一品香来庭审现场,又在外面摆了那么大的排场让所有人都知道郡主亲自到了,不仅是给一品香撑场面这么简单,还是为了防备魏国公府这边暗箱操作,给魏浊意脱罪,如今他乖乖认罪自然是最乐意见到的场面了,大家都省些心思。 “父亲,不必为我烦忧了。我今日还要澄清一下,我的所作所为,与我的家族魏国公府没有半点关系,我派人掳走汝梁郡主是为了给从前的安阳侯府大小姐刘喜儿报仇,是一时起意,对一品香下手也是因为迁怒,并无其他,魏国公府分毫不知,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魏浊意像是早就想好了这样一个结果,不像是对别人宣告,反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浊意!你…”魏国公世子也听出了魏浊意话里的意思,这些罪名勿论哪一条都足够株连九族了,魏浊意这是要切断和国公府的联系,舍弃自己一个人的人生换取国公府的平安。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个平时顽劣的小儿子能做出这样悲壮的举动,一时有些动容。 坐在后面的侍郎夫人脸上一片心疼,心里却有了计较。虽说这是他们大房的事情,但是说到底别人只会觉得魏国公府脸上不好看,而且魏浊意这话里还牵扯上去年那个声名狼藉,沦为全城笑柄最后不得善终的刘喜儿,这是多么丢脸的事情。但凡和那个身染怪病性情古怪的女人有联系就必然少不了被揣测,安阳侯府及时和她切断了关系,又有小女儿刘欣儿和两位郡主交好,这才没什么影响,可是从前的齐王,因为纳了刘喜儿做夫人可是被皇帝和太后厌弃禁足的。 想到这里,侍郎夫人觉得回去之后一定要立刻找些人把话题散播出去,说魏国公府大房和二房并不亲密,这样或许才能不受牵连。 “被告魏浊意认罪,原告一品香方面的代表有什么要说的吗?”张之理看向坐在下首的江心月。 “请大人秉公执法,依法宣判。”江心月淡淡开口,这话说的不偏不倚,没有像往常的原告那样祈求把罪犯重重的判刑或者是寻死觅活表现自己多么凄惨,而是把郡主的高傲和自信拿捏的稳稳地,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张之理少有见到这样好断的案子,心情也是不错,立刻宣判:“魏国公府魏浊意,对上述罪名供认不讳,现在按照律法,判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大理寺少卿突然从后厅走了出来,阻止道:“主审官等一等,此案非同小可,牵连重大,本官要亲自宣判!”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刚刚出来的这个人身上,百姓们也纷纷议论起来,这打断庭审宣判可是十分不敬的事情,谁敢这么大胆,连这种地方严肃的纪律都不顾了。 第一百零二章 作弊 大理寺少卿徐峰倒是波澜不惊,盯着张之理,让他把位置让出来给自坐了,张之理虽然满脸的不快和疑惑,但拗不过他官高一级,只好站起身来甩开袖子走到一旁,更是半点好脸色都没有。 徐峰这才满意的坐下,看了一眼堂下众人一样惊愕的神色,笑着开口道:“诸位不要惊慌,本官无意破坏大理寺的规矩,只是这个案子非同小可,苦主是咱们千尊万贵的汝梁郡主,罪犯又关乎魏国公府,让本官来宣判,也好显得郑重其事啊,靖书郡主,您说是吧?” 江心月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只瞧了徐峰一眼,淡淡开口:“本郡主是代表一品香和汝梁郡主来的,却也只是苦主,做不了公堂的主,本郡主只要公平公正秉公办事,其他的请大理寺随便。” 江心月懒得理徐峰,却转头把手里的茶杯递给了贴身的大宫女扶风,吩咐道:“茶凉了,你下去另煮一杯。” 话里的意思是无比的明了,江心月虽然不愿以自己的权力地位去影响朝堂,但是也是表态,若是判决不公是万万不会被她轻易放过的。 只是徐峰脑筋转不过这个弯,并没意会到她这话的意思,只见到江心月没有阻拦,就捋了捋山羊胡,眉飞色舞的说道:“既如此,那本官就宣判此案的结果了。” “咳咳,魏国公府魏浊意,犯下以上罪行,其罪当株,” 说完这句,徐峰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满脸悲痛的魏国公世子还有仿佛已经认命的魏浊意,脸上勾起一抹笑意,继续说道:“然而我朝以礼法治天下,法外不外乎人情,念在魏浊意乃初犯,又认罪诚恳,并未造成严重影响,所以免其死罪,判流放北疆三年,不得承袭爵位官职。”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该必死无疑的魏浊意忽然被判了三年流放,台下的人议论纷纷,这下改成对着徐峰指指点点了,而魏国公府众人脸上则是如蒙大赦,虽不是喜笑颜开,但一点悲伤之色都没有了,魏浊意呆呆地看了一眼徐峰,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仍旧跪在原地出神。 “堂下众人可有异议呀?若无事,此案就这样结案了。”徐峰伸手拿过一枚令箭,就要朝着堂下掷去。这公堂上的规矩,若是主审官已经掷出令箭,就宣告案件结束,任何人都不得再有异议,判决也不能更改。 徐峰说话之间,并没有给人反驳的机会,急切地掷出了手中的红色木制令箭,本以为这下尘埃落定,不曾想突然一道寒光在众人面前闪过,一瞬间就撞上了在半空中正待落下的令箭,力气之大难以想象,竟然带着令箭斜斜的从徐峰耳旁冲过去,直插他身后的匾额,扎在了“明镜高悬”的明字上,发出“铮铮”的声响。 众人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此时却看清了那寒光的本来面目,是一支坠着黑色穗子的菱形镖,它直接扎穿了令箭,刺出来的利刃又有一般稳稳地插进了牌匾之中,尾上的小穗子轻轻的摇晃,锐利又冰冷。 台上的徐峰大惊失色,那枚菱形镖贴着他头的左侧过去,切断了他乌纱帽的系带,黑色的帽子歪向一边掉到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他的头发也随着那一点寒芒整齐的贴着头皮掉落下来,露出一条青白色的头皮。 徐峰猛地站起来,刚要发作就硬生生憋回了怒气,因为他一抬头就看见靖书郡主一脸的阴郁,手里把玩着一个同样的黑色穗子的菱形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哟,真是对不住啊徐大人,我许久不练武艺,生疏了,差点伤到你。不过还好,只是割断了你的乌纱帽,至少没伤到你的项、上、人、头。”江心月一字一顿,明明眼神像要杀人似的,嘴角却古怪的挑起。 “这…靖书郡主,你为何阻止本官发令箭,还当堂威胁本官!”徐峰摸着自己那一块头发,袍子下面的腿已经抖如筛糠了,只有面上还强撑着镇定,料定了江心月再权势滔天也不敢在大理寺的公堂上当场杀害他,所以还算有两三分的底气。 江心月瘪了瘪嘴,不屑道:“这还要问徐大人为何如此仓促的掷出令箭了,本郡主有话要说,却来不及阻止你,只好先行动再道歉了,谁不知道本郡主出身民间,自小便是游历江湖的女侠客,行事鲁莽了些,大人可别怪罪。” “郡主高贵,徐某不敢怪罪,只是公堂之上一切按照规矩办事,对此案的判决本官也能担保公正严明,遵照法纪,郡主还要问什么?莫不成是郡主代表一品香来的目的就是要置仇敌于死地才罢休吗?” 徐峰自以为是江心月无礼出手,扰乱公堂在先,硬是给自己提了提气,看上去倒像是不畏权贵的忠义之臣,只是别管他装的再像,眼睛里的贪婪和心虚也是无法遮蔽的,只会显得他虚张声势,此地无银三百两。 “徐大人也敢说自己的判决是公正严明,遵照法纪吗?那么我倒是要听一听,这把数个死罪判成三年的流放,是哪一年颁布的哪一条法令,也好回去和皇兄说说,好改进法制啊。”江心月瞟了他一眼,自顾自的用袖子来回擦拭着手里的菱形镖。 “是啊,虽然从前有死罪改为流放,但是伤害皇家郡主本就不能和其他案例相提并论,对郡主不敬就是对皇室不敬,判他一人死罪而不是株连全族就已经是看在情面法外开恩了,为何又改了三年流放。” “没错没错,这么说的话,欺凌皇室成员难道就只用付出这么小的代价吗?” 台下的旁观者们都出言附和江心月,毕竟这样的判决实在是有失公正,即便是供认不讳也不该如此轻轻放下,纵容了恶人,也拂了汝梁郡主的面子。 徐峰被接连询问,有些来不及思考对策,不过他也没有急着开口,开国以来确实没有这样减刑的先例,但是也没有法令就规定不允许如此减轻处罚了,就连皇帝都倡导不许严刑峻法,就算他们心里不认可,也没法反驳他这个判决的对错。 “靖书郡主,我知道你维护汝梁郡主心切,只是这里是法庭,判官大人已经做出了判决,怎可轻易驳回啊!若是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免不了有人说您靠着权势和地位罔顾法纪,对您的清誉也是不利。”魏国公世子见情况不妙,立刻顺水推舟站到了徐峰这边,话中明里暗里的都是指责江心月的意思。 “哦?判官何时做出判决了,我怎么没见令箭落地呢?”江心月翻了个白眼,仿佛十分不屑和他们这样的人争辩。 其他人这才回过神来,是啊,徐峰的令箭被靖书郡主一个菱形镖给插到牌匾上去了,确实不曾落地,那么这个判决自然也没有成立,还是有彻底回旋的余地的,不由得在心里佩服这位年轻郡主,果真是江湖女侠,行事果断,功夫高强,不是凡夫俗子能相比的。 “你!好,就算是令箭不曾落地,那你是要判官更改判决,重新判浊意死罪吗?就算你冷面冷心,不懂放人一马,但汝梁郡主也会如你这般狠心吗?若是汝梁郡主知道因为她导致浊意无辜丢了性命,心里不会愧疚吗?” 魏国公世子知道不能拿判决已经成立不可更改这件事压制江心月了,所以立刻转移了话题,他也是个聪明人,昨日在一品香已经知道汝梁郡主被老夫人气的重病不起,所以今日是靖书郡主代劳,那么他就拿汝梁郡主的清誉来搏一搏。 若是江心月仍旧冷心冷面非要魏浊意的性命,那么外面的舆论传出去,就会说江心月心狠手辣,对汝梁郡主的名誉也不管不顾,反正汝梁郡主不能出门,她是百口莫辩。若是江心月肯借着这个台阶下来,留住魏浊意的性命,那么两边都松口气,不至于闹得太僵。 虽然魏国公世子不知道为何这个徐峰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手相助,但是他既然肯帮,并且创造了这个机会,那就一定要牢牢抓住,能否保住魏浊意的性命就在此一举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任他再精明剔透,步步为营,却想不到事情没有盖棺定论之前绝不会只有一种走向。 “你怎么知道,汝梁郡主不会同意靖书郡主的做法呢?” 原本在江心月背后一直隐藏存在感的另一个穿着大宫女服制的女孩子扯了扯兜帽站了起来,露出上半张小脸直视着魏国公世子,圆润的小鹿一般的眼睛丝毫没有攻击性,但说出的话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真是无礼!我们之间的谈话,也轮得到一个低贱的奴婢插嘴吗,靖书郡主,你身边这种人可得好好管管,不像个样子。”魏国公世子终于挑到一点错处,咬着就不会放开。 谁知江心月低头无奈的轻笑一声:“世子好威风,我可管不了她,您好自为之。” 第一百零三章 打 魏浊意却是猛地回头,这个柔软的声音他可是太熟悉了,当时一路上同吃同住,阮眠眠独特的轻柔嗓音他听了许多次绝对不会听错,难道今天阮眠眠竟然假扮成江心月的宫女来了法庭现场? 想到这个可能,他立刻转过身把头低低的埋在袖子里,复杂的心情一时理不出心绪。在监牢的这段时间,没人同他说话,他就自己静静的想些事情来打发时间,不知为何想到的最多的就是一路上阮眠眠小仓鼠一样吃东西的样子,她什么话都不说,就只是平淡的吃着,就好像家常好友聚在一起,纵然魏浊意这个身份不缺朋友,但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对阮眠眠的愧疚也日积月累,以至于他自己都在思考那些关于阮眠眠逼死刘喜儿流言的真实性。 这样一个天真烂漫,温婉多情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逼死一个交好的侯府的大小姐,反而她才可能会被刘喜儿盛气凌人的骄傲伤害。 听到阮眠眠声音的这一刻,他心里积蓄的愧疚立刻涌了出来,心里仅存的一点骄傲也破碎了。如今的他一身污浊不堪,早不是翩翩公子而是等待流放或者死亡的阶下囚,可那个女孩即使穿着丫鬟的衣服也掩盖不住高华的气质,从前能够对坐言欢的人,如今彻底是云泥之分了。 若是…若是当时没有花灯庙会上的掳掠绑架,没有后来河神祭祀的一切,或许他们会坐在马车里同去同归,日后成为极好的朋友。 阮眠眠似乎注意到魏浊意的情绪波动,看了他一眼,这才掀开兜帽解下面纱,露出了圆圆的粉团子似的面容,环顾四周,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脸,同时惊呼出声。 反应最大的莫过于魏国公世子了,毕竟他刚才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阮眠眠,再加上昨日自己家人把阮眠眠气的昏厥,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此时涨红了脸色低下头去,尴尬的很。 徐峰心思不正,但能稳坐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此时看在场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这女子绝对不是普通的大宫女,再琢磨琢磨方才魏国公世子说的话,立刻就会意了阮眠眠的身份。 “微臣大理寺少卿徐峰,参见汝梁郡主殿下。”徐峰连掉在地上的帽子都没捡起来,披散着头发就后退一步对着阮眠眠拜了下去,这一拜可不是说他多么恭敬阮眠眠,只是他方才也拿着阮眠眠逼迫江心月了,人已经得罪完了,此刻若是再犯一丁点错,恐怕就会被拿住了不撒手。 场上其他人除了江心月,还没有比阮眠眠地位更高的,所以也都跟着徐峰拜了下去,但无关的人心里一点压力都没有,反倒乐意看这两拨人如何针尖对麦芒,也好多些坊间的八卦。 “诸位请起吧,本郡主昨日病得不轻,不过好在大夫医术高明,已然能下地行走了,本不想打扰公堂的威严肃穆,可是有人拿着我的名字逼迫我姐姐让步,我只好站出来澄清。”阮眠眠的脸色本来就白,此刻又可以的做出摇摇欲坠的样子,坐下之后虚弱的用拳头掩着唇咳嗽几声也是有气无力,十分的招人怜爱。 “郡主明鉴啊,我,我只是疑惑,并无逼迫靖书郡主什么,浊意是我的儿子,虽然犯下大错,但我又怎么不心疼呢,想来郡主少体会到父母的心意,还请郡主体谅我们老夫妻啊!” 世子见到阮眠眠开始发难,索性就继续道德绑架她,反正她为了自己的名声品行也不能对这种浅显的道理否定,就是本人在场又怎样,她绝对不敢背上这个不通情达理的名声,少不了要松口支持轻判的。 阮眠眠有些厌烦的看了世子一眼,心想怎么这个世子如此的不通情理不知进退,说话之前都不知道探探对方的底细,怪不得和他那位倚老卖老的母亲一样让人生厌。 心里如此想,她脸蛋却突然垮了下来,泪珠扑簌簌往下落,掩面伏在江心月的身上就伤心大哭起来,任谁去哄也不肯抬起头来,只满脸悲戚的流泪。 “世子大人说的好个轻巧,眠眠确实少有体会父母心意,谁不知道眠眠是孤儿院长大没有亲生父母在身边,世子却还要故意的拿出来说一说,不过再怎么说眠眠现在的义母也是当今太后,世子说我没有父母心意可以体会,岂不是说母后对眠眠不好吗?” 阮眠眠这话说的断断续续,却还是让世子的背上蹭的一下起了一身冷汗,这不过是说了一句,谁知她扯进来这么多,倒显得是自己故意欺负她了,而且还牵扯到太后,诽谤太后可是死罪,谁能担当得起! “郡主恕罪,郡主误会了,我绝无此意,方才一时失言,愿领一切责罚,群主息怒。”世子猛地跪倒在地就告饶,失言的责罚可比诽谤君上要轻得多了。 “眠眠别哭了,还有姐姐疼你呢,既然世子是无心之失,那就不必禀告母后了,但是勾起眠眠的伤心事却不能不以儆效尤,对了,在皇室面前失言是什么惩罚来着,徐少卿?”江心月手掌轻轻抚着阮眠眠的背,细心的安抚她,却突然点到了在一旁的徐峰。 “这…按照朝廷礼法,在贵人面前失言犯上,应当掌嘴十下,口头训诫。”徐峰这次倒是一点偏帮都没有的立刻说出来了,他也能看出来,若是这回世子不受这个惩罚,恐怕两个郡主真的能把事情捅到皇上和太后跟前,治他个大不敬之罪,那可就不是掌嘴能解决的了。 “那就按这个罚了吧,魏世子为表认错诚恳,还是要当堂罚过才好。”江心月面无表情,看起来并不十分关心,然后指了指身后扶着阮眠眠的捧盏,“捧盏,你去,按规矩来。” 魏国公府的人见到靖书郡主点了一位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出来,心里大松了口气,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力气,怕是打人也像挠痒痒似的,不顶用,虽说当众受罚是丢脸的事情,但好在不会受伤。 捧盏淡定的点了点头,突然被吩咐去做这种事也没有慌乱,她既然站到了台前,就是代表两位郡主,不能让人指出一点错处,不然会影响到郡主的名声。 她不着急起身,反倒是打开了一直由她拿着的匣子,从里面郑重的取出一个长木片,拿在手里颠了颠,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走到了魏国公世子面前,躬身行了半礼:“世子大人,还请您跪下受刑。” 这下跪受刑也是宫里的规矩,世子也不敢不遵照,于是不情愿的跪下来,眼睛却瞧着捧盏手上的木片。 这种木片其实是由五片磨的极薄的竹片绑在一起做成的,厚度均匀,有两个手掌那么长,绑起来的一端握在用刑者的手里,用另一头打在受刑者的脸上。因为五片竹片之间有很小的缝隙,所以一旦外层受力里面的竹片也会跟着震动,这种借力使力的功夫打在人的脸上,打一下比十下还痛苦。 捧盏没有过多的动作,只道了一声“得罪了”,边抡开了手臂打了下去,只是第一下,就把世子的脸打的红肿不堪,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身体歪倒在一旁,痛苦的闭着眼睛狰狞了表情。 魏国公府的其他人显然没想到这个弱女子掌嘴竟然是这样可怕的后果,侍郎夫人略微思量了一会儿,起身开口道:“且慢,两位郡主,不是说掌嘴吗,为何要用到这种木板,据妾身所知,掌嘴只需要用手就可以啊!” 江心月早知道会有人这样问,自然早就想好了说辞:“民间确实没有这样的规矩,不过世子对宫里的主子不敬,自然要用宫里的规矩啊,譬如这竹板,就是宫里嬷嬷们特意制作出来责打有罪宫女的,其威力和成效越明显,自然更加有威慑力,宫女们都受的住,世子一个大男人,莫不是已经撑不住了吗?” 下面已经有人偷偷的笑了出来,宫里用来打宫女的竹板如今打在一个国公府世子的脸上,别提多新鲜了,这事传出去也必然是一桩大新闻,魏国公府的人也觉得气氛尴尬,都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侍郎夫人也不再言语,一脸晦气的坐回去,别过头不再替世子说话。 江心月冲着捧盏点了点头,捧盏会意,重又挥起了手里的竹板打下去,每一下都是施足了力气,还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堂内堂外都落针可闻,更别说这样响的板子声了。 十下完毕,捧盏行过礼重新坐回阮眠眠身后,把竹板擦拭干净放进匣子,只觉得两个手腕都脱了力不听使唤,可见这十下用了她多少力气。魏国公世子已经满口鲜血,脸肿的和花大爷做的红烧猪头肉也差不了多少,两坨紫红色的瘀血在面颊上,还吐了一大口血和两颗牙出来,半睁着眼睛像是疼的半昏迷了。 第一百零四章 贿 魏浊意见到世子已经有些失去意识,立刻跪着膝行两步到了他身旁扶住,流着泪一声声的唤道:“父亲,父亲你醒醒。” 阮眠眠有些看不下去,此刻止住了哭泣,见众人也看够了,便吩咐道:“世子受过罚,这事情就算揭过去了,往后不要再提。魏国公府带来的人呢,快让人来把世子送回府中,好好休养才是,我看他伤的可不轻啊。” 阮眠眠一番话说的是通情又达理,半点前嫌都不计了,而且话里话外都是替世子和魏国公府考量,又专门嘱咐让人把他先送回去,也算是给了魏国公府台阶下,给他们再留一点体面和尊严,毕竟一个家族未来的家长被当众掌嘴已经是笑柄了,还留在这里只会更加丢人。 侍郎夫人自然是感激不尽,立即起身行了礼,就指挥着两个小厮把昏迷的魏国公世子扶着胳膊拖了出去,送上了马车这才回来重新坐下,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了主意再不管这大房的事情。 徐峰一直在一旁察言观色,此时见到魏国公世子被送下去,心里也有了计较,立刻冲着阮眠眠和江心月恭敬说道:“两位郡主,世子的事情也了结了,不知道能否继续宣判了呢?” 他抬头看了眼仍然稳稳插在牌匾上的令箭,心里很是忐忑,只有让这件事情赶快的盖棺定论,自己也能早些拿到应该有的谢礼,更何况这谢礼实在是诱人,让他无法拒绝。 “徐大人不急,不妨好好谈一谈,您想怎么判?”阮眠眠仰起脸,温柔的面孔也带了一丝倔强。 “这…方才微臣所说的判决应当是最合适的结果了,也显得郡主通情达理,以德报怨不是?”徐峰擦擦汗,又摸了摸凉飕飕的头皮,自觉已经把事情说的很明白了,阮眠眠为了名声一定会听从。 “徐大人过奖了,不过你应当很清楚,本郡主不是那种通情达理的人,母后和皇兄经常担心我太过软弱在外面被人欺负,要我拿出郡主该有的气度来,依我看,这正是个立威的好机会,至于名声,于我而言并无用处,我的人品德行全京城的人都清楚,魏浊意要害我性命乱我清白,全城的人也都清楚。”阮眠眠说了这一番话,觉得有些口渴,端起桌上的茶杯就小口喝了起来,并不去看呆滞在原地的徐峰。 “这…郡主是要魏公子的命吗?”徐峰有些慌乱了,没想到这两个郡主都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要是真没保住魏浊意的命,那退堂之后可怎么向那位交代啊,自己可是拍着胸脯打过包票的… “本郡主说过了,我和姐姐都不会干涉判决,只求一个公平公正,徐大人若能担保这个,那自然由着你断案。”阮眠眠放下茶杯,坐端正了身子,和江心月一起平静的看着徐峰。 一听还有机会,徐峰立刻开口保证:“这个郡主放心,微臣绝对保证公平,不会出现舞弊的。” 话一出口,坐在一旁的江心月就把头转了过来,看着徐峰冷冷开口:“就你也敢这样说话?别让别人觉得你这样的官员污染了皇兄的朝堂!” 看着突然疾言厉色的江心月,徐峰有些不可思议,辩驳到:“郡主不可以这样说话啊,凡事都要讲个证据,平白污蔑微臣,微臣就是拼死也要自证清白的!” “你说是污蔑,那你就好好看着吧。”江心月拍了两下手掌,接着方才被派出去煮茶的大宫女扶风突然出现在后厅的门口,推这个人走了出来。 她手里的人似乎是十分愤怒,被麻绳反绑着双手还不住的挣扎,嘴里塞着一块半新不旧的帕子,一身料子很好的衣裙此刻也有些凌乱,看着到让人觉得熟悉。她的发髻松散了,一缕缕的头发垂在脸颊边,珠钗也是歪的歪斜的斜,很是不雅观。 扶风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就这么像带人犯一样把她推搡到了堂下,一踢她的膝盖就逼迫她跪下了,磕的地板发出“咚”的一声沉闷的低吼。 离的近的魏浊意首先认出了这女人的身份,不可思议的惊呼道:“母亲??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刚刚他才目睹了父亲受刑被带走的惨状,此刻又看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被人这样无礼的对待,心里也窜起了一股怒火,伸手就要推开后面的扶风,可是他忘了这些日子在牢房里根本吃不饱饭,身体已经虚透了,反而晃了晃上身差点栽倒在地,手掌还没碰到扶风就被迫抽回来撑在地面上,好歹没让自己支撑不住倒下。 扶风没有理他,只伸手拿出了塞着世子夫人嘴巴的手帕扔在一旁,世子夫人的怒气就像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般,破口大骂起来:“好啊你们这些小蹄子,本夫人在后厅好好的休息,你不分青红皂白把我绑了来,还有没有王法了!” “为何绑你,你心里没有数吗,在公堂上就敢贿赂判官,串通判词,你以为魏国公府是什么能耐,让你在这里一手遮天?”江心月冷冷开口,满脸的威严。 “你胡说!我今日就撕烂你这小蹄子的嘴,让你编排本夫人!你们就是看我们国公府好欺负,故意在挑我们国公府的差错!”世子夫人果真一点面子都不要了,伸直了脖子就要起身扑到阮眠眠和江心月的桌前,不过还没动一步就被扶风一下按倒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毫无一点大家夫人的气度。 “夫人敢如此说话,怕是也活腻了吧?世子大人已经因为对汝梁郡主出言不逊当场挨了掌嘴,那声音想必夫人已经听到了,脆生生的好听的很,夫人若是不想也受刑,那还是赶快招了吧,不要耽误案子的判决呀。”扶风温声开口,语气满是讥讽。 “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们让我招什么?”世子夫人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徐峰的模样,重新梗起脖子死不承认,不过这个小动作却逃不过阮眠眠和江心月的眼睛,她们对视一眼,微微勾起了唇角。 “世子夫人不招,看来是要我们拿出证据了,那就找找吧。” 阮眠眠话音刚落,就有两个穿着纯黑短打,黑纱遮面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了公堂之上,干净利落的在一瞬间就按住了徐峰,另一个人双手迅速的从上到下把徐峰的衣袖口袋甚至连鞋袜都一一检查过了,把搜出来的零碎东西一应放在了两位郡主的桌子上。 “下去吧,没事了。”阮眠眠随意的吩咐,两个侍卫又像一对鬼魅一样从门口退了出去,身形步法极其不凡,身轻如燕,矫健威武。 这两个人都是昨天陆归和竹恩吃完饭回府时留下的,一个是陆归的暗卫名叫无一,一个是竹恩从漠北带来的亲卫隼游。这两个人都是孤傲冷僻的性格,无一武功高强,据说比陆归的武功还要强上一分,隼游擅长隐匿追踪,也熟识漠北用毒的手法,都是各有千秋的好手。 阮眠眠和江心月放下茶杯,一样样端详着搜出来的东西,有一把铜钥匙,几个边缘磨损的骰子,一个女人用的粉红荷包,还有从鞋子里拿出来的折叠在一起的一沓银票。 单是看着这些零碎物件,就知道这个徐峰私生活极其混乱,就连升堂还揣着这么多不堪入目的东西,真真是颠覆了在场所有人对这个徐峰的印象,不少人已经指着他开始怒骂了,只恨不得立刻去朝堂告一状革了他的职位,也少玷污这么神圣的地方。 江心月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那几张银票一抖,银票就散开来,一共五张,一张是一千两的面额,合在一起就是五千两!这个数目不仅百姓们震惊,阮眠眠和江心月都是抽了一口冷气,本以为不过是受贿,却不想竟然是如此惊人的数额。 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花费也不过十几两二十两,阮眠眠刚进一品香的时候二两银子的工资已经是十分高的了,就算做了郡主之后俸禄和封地的上贡多一些,但是让她现在拿出五千两也是捉襟见肘的,可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身上居然就带着五千两的银票,如何不让人多想。 “说吧,银票怎么来的。你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是一百两,为何却随身带着五十年的俸禄招摇过市呢?”江心月把银票一扔,让众人看了个仔细,也看一看这位掌管法律的大理寺少卿是怎么违背法律的。 徐峰何等聪明人物,知道自己多半是躲不过去了,但是也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脑子一转看到下面跪着的世子夫人,立刻有了一个想法,连连对着江心月磕头,一边开口道:“郡主恕罪,郡主恕罪啊,都是魏国公世子夫人逼迫我,我才只好勉强答应她,她说若是不听她的话,就动用魏国公府的力量让我全家活不下去啊!” 世子夫人一听他这样说,如五雷轰顶一般突然跪直了身子,怒道:“你个狗官,你撒谎!” 第一百零五章 结案 “徐大人是否撒谎我们无从得知,但是这五千两银票怕是和魏国公府脱不了干系,你们仔细看看吧,银票每一张都印着瑞丰钱庄的票头,这瑞丰钱庄就在东街,众所周知是世子夫人娘家给你的陪嫁,如今是魏国公府的家族产业,我说的没错吧,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阮眠眠能这么在乎这样的细节,立刻反驳道:“瑞丰钱庄确实是我家族产业没错,但是我们魏国公府与徐峰并没有来往,而且钱庄每天出入流水巨大,你怎么就知道徐大人的银票就是我给的?就不能是他自己去兑的吗?” 听了世子夫人说的话,徐峰脑袋里嗡嗡作响,没想到这女人如此的不识时务还愚蠢狂妄,这时候为了保住自己就不该多说一句话,这样就算她们拿着银票也得不到有用信息,最多就是魏浊意的命保不住罢了,如今却要牵连到徐峰和魏国公府整整两个家族。 江心月吃吃的笑了两声,露出玩味的笑容:“且不说徐大人的官职,能不能攒下这巨额财富,就算他有,可是他家住在西城,瑞丰钱庄又不是全京城利息最高的钱庄,他为何要多跑这么远特意把钱存进去?况且这五张银票的票号是相连的,除了你们自家人,谁能同时兑换五千两的银子还不被察觉,岂不是和你方才说的两家没有来往相悖?” 世子夫人被问得一头雾水,只觉得怎样说都解释不清楚,听着后面众人小声的嘲笑和议论,立刻就怒从中来,恼羞成怒道:“本夫人就是给钱了!那也是为了保住我儿子的性命!若不是你们这些坏人,我儿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今天就是死在公堂上,也要换我儿子的性命!” 说着,就见她突然身子往前冲去,迸发出的力气之大竟然在一瞬间就冲脱了扶风的手,眼看就要一头撞在正面的桌子上血溅当场,有那胆小的女子已经紧紧的闭上眼睛别过头去,生怕看见这血腥一幕。 不过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到来,一个黑色的残影掠过众人面前停在了世子夫人前冲的道路上,世子夫人已经癫狂,丝毫没有停下的一意思,直直的冲上了这人的胸膛,撞的他后退半步,然后立刻反身擒拿了世子夫人,不过几个呼吸就把她按在地上不得动弹,这人正是阮眠眠的暗卫,隼游。 扶风赶忙上前死死将她按住,又检查了一下周身的情况,回头禀告道:“郡主,世子夫人并无大碍,只是额头有撞击伤,情绪失控,怕是要疯了。” 还没等两个郡主发话,对面的魏国公府的人就坐不住了,侍郎和侍郎夫人一同起身就跪在了地板上,世子夫人开口道:“两位郡主明鉴,世子与世子夫人的所作所为我们并不知情,千万不要怪罪到魏国公府啊!” “唉,世子夫人变成这样也着实可惜,不过也怪罪不到谁,自作自受,因果报应罢了,回去让人禀告皇兄,贿赂官员这个案子还要分开另办,现在先把世子夫人带下去,找个大夫医治,等候处理吧。”江心月幽幽的感叹,又指着徐峰吩咐道:“来人,再把徐峰也带下去,彻查,有这一次未必就没有第二次,这个位置也该换人了,我看方才的张大人就不错,由他先顶上。” 一番话下来,整个大理寺的格局都给颠覆了,魏国公府的其他人却都松了口气,郡主发落的话里没有牵连到魏国公府,这已经是万幸了,所以都低头做了鹌鹑,绝不替大房和魏浊意说半句话,甚至都要撇清关系免得再有牵连。 风光无限的徐大人成了阶下囚,岌岌无名的张之理却一步登天,不过众人也都看到了徐峰的寡廉鲜耻和张之理的刚直不阿,只会觉得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并不会认为江心月滥用权力。 世子夫人呆呆傻傻的被人扶着出去了,徐峰也被赶来的小厮剥掉了官服拖出了公堂,不过他可没那么老实,一直喊着冤枉大哭大闹,直到拖出了院子还听得到,比夏夜的蚊子还烦人。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张之理这才重新坐回中间的位置,准备开始审理,有了方才徐峰的前车之鉴,张之理虽然不会那样罔顾法纪,但也会更加用心的审理案件,第一件事就是开口询问苦主:“汝梁郡主,请问您是否谅解犯人魏浊意的行为?您的想法会直接影响到最后的结果。” 方才张之理要直接判决,是因为他以为汝梁郡主并未到场,而江心月又不能替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如今她本人在场了,那就有必要问一问了。 “哦?谅解是什么结果,不谅解又是什么结果呢?”阮眠眠歪了歪头直接看向上面的张之理,却错过了魏浊意同时投来的一抹复杂的目光。 魏浊意深知自己的命完全就掌握在眼前这个玉雪可爱的少女手上,要说没有求生的欲望也是假的,但是刚刚经历了父亲母亲的重大变故,家族蒙羞,其他人也纷纷放弃了他,对他们大房避之不及,他却开不了口去求这个情,甚至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活下去。若是他的下半辈子只能在别人的冷眼中孤苦度过,倒不如一死了之的痛快。 说到底,还是后悔了。 他缓缓的转过了眼睛,眼神在前方空洞失去焦距,反而冷静了下来,等待着这个少女做出对自己命运的决定。 张之理见阮眠眠这么问,只以为她年纪小不懂得法令,所以细细的解释道:“若是郡主谅解,确实可以免其死罪,但是流放需要十年或更久,若是不谅解,就是板上钉钉的死罪了。” 阮眠眠思量了一会儿,张之理这话,就是让她在这个区间里决定了,虽然魏国公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极尽所能的要保住魏浊意的命,还自食其果闹出了案子,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想过要让魏浊意付出生命的代价,至于拦住徐峰的令箭,也是因为要寻个由头料理徐峰而非刻意置魏浊意于死地。这一切,他们所有人都会错了意,才会搭上自己的前途和风光。 阮眠眠轻叹一声,扬声道:“我可以谅解魏浊意,但是他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若是他肯自愿在脸上刺字,一辈子不会洗去,那么我可以既往不咎,让张大人判他十年流放。” 这话也是她仔细斟酌了的,虽然不会让他身死,但是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他也会堕了自己的面子,让人以为自己好欺负,所以额外的惩罚要有,想来他也不会拒绝这样一个换命的机会。 魏浊意果然微微一愣,然后重重的点了下头,说道:“我愿意。” 张之理这边也就更好办了,所以直接宣告魏浊意刺字流放,立刻送去北部边疆,在严寒中戍守十年不能随意离开,令箭一落地,魏浊意也被衙役带了下去,只留下一个落寞悲凉的背影,那种沧桑和无奈,根本不会让人觉得他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反倒像个迟暮老人。 庭审一结束,看了半天精彩大戏的人们也都陆续离去了,阮眠眠和江心月带着两个丫头依旧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听着车夫的鞭声还有“吱呀吱呀”的车轮声,,就知道车子已经离开了大理寺走在了熙攘的街上。 而此时大理寺后门一辆四面遮盖的木板车也驶了出去,四五个衙役押着带上手铐脚镣的魏浊意,踏上了前往荒凉北地的漫长路程。 阮眠眠终于坐进了马车,没人看着所以行动也格外随意,靠在江心月的肩头,整个人像个八爪鱼似的挂在江心月身上,半睁着眼睛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小妮子,可注意点形象吧,若是让人看见,见了你这模样,恐怕要吓死了。”江心月手里剥了橘子皮,塞了一瓣在阮眠眠嘴里,自己也吃起来,“不过和那些人打交道也真是累,你可看出什么了?” 阮眠眠闭了闭眼,只答一句:“其他人倒罢了,那个侍郎夫人,很是可疑。” “是了,世子和世子夫人在公堂上闹事,她一直冷眼看着,虽然他们看起来关系亲密,但真正关系好的人又怎么会旁观自己的亲人犯下大错却不劝一劝的,而且在世子夫人被罚之后立刻撇清关系,她必然是不怀好意了。”扶风跪坐在一旁,也附和着说。 “那她就不怕牵连了自己吗,毕竟他们可是一家人,自断臂膀有什么好的。”江心月摇摇头,想不明白这些大宅院里的明争暗斗,更觉得一品香这个大家庭是多么温馨和睦,众人之间从来不会猜疑利用。 “魏国公的爵位呗,侍郎只是国公的次子,我国立嫡立长,有世子这个长子在,他一个次子是不可能继承爵位的,而且就算做了侍郎,等国公爷一过世还是要搬出来建府过日子,国公府里的一切东西都和他无关,要想拿到爵位,就必须是世子出事不可能继承爵位。”阮眠眠对于这些事情一向看的通透,只不过她对这些行径十分不屑罢了。 第一百零六章 出逃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看来生做大家儿女,虽然富贵荣华,但是也有说不出的烦恼,整天应付这些怕是要操碎了心思。”江心月撇撇嘴,感叹道。 “就是呢,从前我在孤儿院里,吃不饱穿不暖,自然也没得争,那时候就想着那些富家子弟该活得多么舒心快活,如今自己也成了这个圈子里的人,却不想财富和地位反倒成了禁锢,就说今天魏国公府世子这件事吧,要是从前的我,就是拼了也要当场和他打一架,可是市井小民打架常有,郡主动手打架是万万不能。”阮眠眠又回想起从前孤儿院的破屋烂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接下来就是一路无言,很快马车穿过熙攘的街道停在了一品香的后门,稳稳当当停在一品香的后门门口。因着方才在大理寺阮眠眠已经暴露了身份,所以现在也没有遮掩了,直接和江心月挽着手下了马车,带着后面的侍女走进了一品香的院子。 按理说大中午的,又是刚刚举办过厨师争霸赛,此刻应当是人山人海生意红红火火才对,谁知后院竟然没有同往常一样摆下桌子,空空荡荡的,只有前面大厅和二楼还照常营业,厨房里来来往往的侍女也是只往前面传菜。这样一个赚钱的好机会,穆如清作为一个生意人竟然没抓住?不应该。 两个人都猜到一定是她们离开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穆如清没有顾上生意,立刻拉着个端菜的侍女问了,穆如清现在正在郡主府的花厅和英王商议事情,刘欣儿也在。阮眠眠又去换了衣服,两个人就过了角门匆忙的去了,只带了扶风和捧盏,其余人留在一品香帮忙照管生意。 小花厅并不远,而且四面开阔,不怕隔墙有耳,是个谈事情的好去处,阮眠眠和江心月两个人刚到花厅门口,就见穆如清和陆归屏退了左右,正各自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刘欣儿也是一脸的烦躁,爆碳脾气更是不能招惹。 “怎么了这是?脸色这样不好,发生了什么事情?”江心月走到穆如清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伸出两手揉了揉穆如清的太阳穴,替他缓解郁结的心情。阮眠眠也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的等着他们开口。 “刚才我的人来报,李冰海昨晚在咱们送他的城郊宅子里自焚身亡,整个房子都烧了,有附近的百姓看到火光冲天报了水龙队,但是火势太大,赶到的时候已经烧成了一片灰烬,李冰海也已经烧的面目全非无法辨认了。”陆归声音沉闷。 “什么,李冰海自焚?他明明都被我们饶恕了,一点代价都没付出,还给了他生活的东西,他为什么还要自己寻死?”阮眠眠极度震惊,两个眼睛都瞪圆了,睫毛忽闪着充满疑惑。 “不知道,但是我们现在要处理的是这件事的后续。”穆如清转了转脖子,似乎很是疲于应付。 “这也简单,毕竟李冰海的事情我们也提前告知百姓了,按理说他怎么样和我们无关,我们也没义务去给他处理后事,大不了再发一个布告,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讲个清楚罢了。”江心月手上微微用力,总算让穆如清皱着的眉头稍微舒缓了一点。 “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只是李冰海贼心不死,咱们的善意反而成了纵虎归山,如今有了确切的消息,火场中唯一的尸体绝对不是李冰海,真正的李冰海已经离开了宅子,而这个死者的身份也无从查知。”刘欣儿攥着拳头,愤愤不平,“现在看来,这个无辜死者也极有可能是李冰海用来混淆视听让我们以为他身死的受害者。” “什么?死者不是李冰海?”阮眠眠这下连茶杯都端不稳了,一丝热茶滴在手背上,她感觉到烫,慌忙把被子放在了小案上,“能确定消息属实吗?” “确定了。说起来我们知道这个细节还多亏了一个人。因为失火是大事,京城官府也派人去现场细细的勘察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在蔬菜下毒哪一个案子里的仵作赵五,恰巧他今天就是被派去的人之一,经过他的检查,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细节,就是死者的腿。” “他的腿虽然看不出形状,但是据赵五说双腿的骨头都是完好无损,完全就是正常人的双腿,但你想想李冰海最大的特点就是他腿的残疾已经十分明显了,而且是后天形成的,这就注定了他本人的腿骨一定是有断掉的痕迹,就算烧焦了也不会一丁点都看不出来,所以现场的人绝不是李冰海。”穆如清冷冷道来。 “是了,我对赵仵作印象十分深刻,齐王都没能买通他做假证,看得出这人是无比正直的,他说的话自然也八成是真的了。那么李冰海假死出逃,一定是有所图谋,不然他就算要走又没人拦着,为何要搞这么大的一出戏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呢?而且他这个人心理和旁人本来就不一样,从昨天的事情上就看出他十分的执拗,不可理喻,那么他如果出逃成功一定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这也就能说通为何他如此大费周章了。”阮眠眠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一点点抽丝剥茧试图想清楚李冰海的内心。 “我已经派人在一品香周围保护,一发现李冰海的踪迹就会直接捉拿过来,而且也让人到各个城门口防守,加紧盘查,尤其注意腿脚不便的男性,不过还是需要穆老板先放出消息,在城内寻找李冰海,这样内外夹击,想来找个人也不是难事。”陆归拍拍手,立刻有一队黑衣护卫出现在外面,“这些人都是可信的兄弟,现在都听穆老板调遣,我就先走了,马上进宫让皇帝也出力捉拿,想来抓齐王的手下他会感兴趣。” “放走了这样的人,也是我的疏忽,早就该学学那些权臣的铁腕之治,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不断的麻烦了。”穆如清看上去有些自责,但是话语还是平静的。 “穆大哥这怪不了你,谁知道那个李冰海这样狡猾不识好歹,咱们又不是权臣官宦,只是个开饭馆的,以后这种事情啊,咱们也不招惹了,平平淡淡的赚钱不也省去许多事情。”一向火热性子的刘欣儿都说出了这样有些颓废消极的话,可见李冰海的所作所为对一品香的善意是多大的失望和伤害。 “穆大哥,现在想别的也没有用了,就只走一步看一步吧,其他的事情往后再说,你好好休息,前面我还去做吃播照顾着,不会有问题的。”阮眠眠郑重的承诺着,也着实担心穆如清的情况,经营一家爆火的饭庄已经不是平常人的精力能够顾及周全的了,更何况这一大家人还有两位郡主的事情都是他在交涉,也确实是累得很。 “我没事,欣儿说的很对,咱们本来就是开饭庄的,就算现在事情再多再复杂,也别忘了根本,老老实实把饭庄做好了比什么都重要,行了,都去该休息的休息,该忙的忙吧,月儿随我回房把大理寺的情况跟我说一下。”穆如清起身牵着江心月的手去了正厅,刘欣儿也和阮眠眠跟着起身出了花厅往一品香的院子去了,顾不上吃午饭,她们还要去做吃播和收账。 阮眠眠到厨房让秦风和龙大福抓紧做了几样硬菜,又安排小厮在大厅里摆了桌子,自己回房间略施脂粉之后就出来开始吃播。她也是心思缜密的人,多扑了一些粉,也没用胭脂,所以看上去虽然美丽却有些虚弱的苍白,也不会让人怀疑她的病情。 一边吃着秦风做的鲜鱼汤,阮眠眠手里还暗暗抓了两个豆包借着桌台的遮掩给身后收钱结算的刘欣儿递了过去,两个人会心一笑,都有种说不出的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事情繁难,但总算这些人还在一起,还能互相关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忙了一天,阮眠眠早早的就回到靖书郡主府她自己的房间休息了,连晚饭都没有和江心月他们一起吃,不过她下午吃播的时候也吃了不少东西,想来不会饿着,众人也都没有过问,只以为她是累极了。 捧盏陪着阮眠眠回房之后,就一直服侍在侧,虽说她是阮眠眠的大宫女了,但是阮眠眠任何事情都养成了亲力亲为的习惯,她这差事倒是做的轻松,只能在她睡前帮她捶捶背,有亲自去端了洗脸水和洗脚水,帮着阮眠眠换了睡衣便退到了卧室外面的暖阁里等吩咐,她知道阮眠眠心情不好,又怕她晚上要起夜或是喝茶,干脆就搬了被褥在暖阁的小床上睡了,万一有什么也能及时的照应。 月上中天,郡主府的一切都归于宁静,只有一排排灯笼照亮着空旷的道路。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这一份平静,主院江心月房间里的灯立刻亮起,仆人们也慌忙起身出来看个究竟,这声音,似乎是阮眠眠的房间里传来的。 第一百零七章 惊梦 捧盏离得最近,自然也最先反应过来,猛地起身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冲进了卧房,经过小桌的时候还顺手把铜烛台抓在手里,生怕阮眠眠被坏人劫持。 其实捧盏这样想也是有原因的,恐怕全郡主府今天都会因为李冰海的出逃生出许多惴惴不安的心思,如今阮眠眠房间里出现了尖叫声,人们自然不由自主的往李冰海这件事情上想。 捧盏提着烛台冲进卧房,却见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惊险场面,只有两根蜡烛照常亮着,阮眠眠满头虚汗正抱着被子恍惚的坐在床上,见到她进来,有些无精打采的问道:“捧盏,现在是几更天了?” 捧盏讪讪的搁下烛台,看了看窗外依然漆黑的天色和天边的一条细细的光线,给阮眠眠倒了杯茶水递到床边:“回郡主,四更天了,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方才您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阮眠眠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润过喉咙,才觉得清醒舒服了一点:“我做了个噩梦,想到一些很恐怖的事情,就惊醒了,心口还是怦怦跳的,一直平静不下来。” “郡主不必担心,英王留下的人已经在各个地方把守了,郡主府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安全的很。”捧盏小手轻轻抚着阮眠眠的后背,惊觉她的睡衣都已经被背上的汗水浸湿了,这到底是多恐怖的噩梦,才能把她吓成这样。 “是啊,郡主府里安全的很,咱们知道,李冰海也知道,那么如果他想报复一品香,会去哪里呢?”阮眠眠紧紧的闭了闭眼睛,不敢想下去,突然听得外面的房门被人撞开了,一抬头就见江心月和穆如清、刘欣儿带了一群侍女冲了进来,已经到了面前。 她们看起来都是急匆匆赶过来的,不少人都是穿着睡衣披着外套,江心月和穆如清更是直接穿着睡衣就过来了,两个人边走手里还扯着腰带边打着结,看到阮眠眠没事才松了口气。 阮眠眠被她们这个阵仗一闹,彻底的清醒了,只是看着江心月和穆如清愣了愣,然后揉了揉眼睛,眼神又迷茫起来:“姐姐,你叫她们都回去睡吧,我没事儿了,你们留下陪我说说话。” 江心月看她满头是汗的样子也心疼的不行,立刻就依了她的话,挥手让其他侍女下去睡了,房间里就只有穆如清、江心月、刘欣儿三个人走了过来,捧盏侍奉在一旁给她们倒了水,又拿来柔软的毛巾给阮眠眠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怎么样,是做噩梦了吗?怎么吓成这样。”刘欣儿搬了小凳坐在床边,抓着阮眠眠的手,惊叹了一声,“手怎么这样凉!” 只是阮眠眠没有反应,还是有些呆萌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江心月和穆如清,看的他们二人心里有些不自在,各自看了看对方,穆如清问道:“怎么了,我们两个脸上有什么这么好看?” 阮眠眠张了张嘴,目光往下移了几分,于是江心月和穆如清也跟着看向自己的身子,这一看不要紧,两个人差点飞了起来,脸上同时浮起一坨红晕,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形容。 原来两个人虽然穿着睡衣还算整齐,谁知不知怎的两人的衣带都到了对方的腰上。江心月穿的白色棉袍,穆如清穿的黑色绣金线的丝袍,可是江心月腰上却是黑色的衣带,穆如清系上了白色的衣带,一黑一白格外显眼。 江心月立即瞪起眼来嗔怪穆如清:“还看什么!臭男人都怪你!赶紧跟我换过来!”说着一把拆开自己身上的腰带掼到他怀里,然后扯下他的腰带给自己系上,嘴里还骂骂咧咧满是嫌弃,脸上的红晕深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刘欣儿脸上也是精彩的很,她方才一直着急阮眠眠了,没有注意到,如今看到这样的大戏,表情精彩纷呈,就差没把“我懂”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不怀好意的看着两个慌慌张张换衣带的人,顺便还把阮眠眠的眼睛捂上了,直到两个人都收拾好了这才放开:“小孩子别看这些,啧啧啧,伤风败俗哟。” “啊?”阮眠眠有些不知所以,没搞明白刘欣儿的意思,等她的手拿走之后才后知后觉,“你们也太匆忙了,我其实没什么事情,就是做了个梦而已。” 江心月和穆如清有些尴尬的对视一眼,还是由穆如清岔开了话题:“做的什么梦,给我们讲讲吧。” “具体的我记不太清了,我就是梦到在一个大沙漠里,一棵树都没有,很空旷,一个男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赶路,摇摇晃晃的,是个跛子,提着刀满脸凶恶,我就给吓醒了。”阮眠眠说起来还是有些害怕,赶忙又灌了一口水下去。 “跛子?你是被李冰海的事情吓到了吧,放心好了,他害不到我们。” “正因如此我才放不下心,你们想想,若是他也知道不可能害到我们,他会去害谁才能让我们伤心绝望?”阮眠眠眼睛里已经含了些泪水,说话说到最后也有些颤抖,仿佛不敢继续顺着这条线想下去了。 “你是说,他会对千里之外的大炮下手?”在场众人神色都严肃了起来,静静的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能新。 “或许,如果他出了城,真的会这样选择。”穆如清捏了捏江心月的掌心,“不过眠眠这个梦算是给我们提了个醒,郡主府里防守已经足够严密,我一早就把英王的那队人送回去,托他把人安插进军营近身护卫大炮,若是情况有变,及时把大炮护送回京。虽说他只是个跛子,但外面是否还有齐王的眼线也未可知,还是要小心防范。” 江心月点点头,这确实是最好的法子了,方大炮说到底明面上还只是个士兵,若是此刻让人去保护他也找不到理由和说辞,倒不如学齐王那样把人安插进军营里,照看起来也不显眼。 阮眠眠淡淡的笑了一下,轻声道:“说不准是我想多了,大炮离我们那么远,李冰海一个跛子要想过去也不是一时的事情,只是眼下我们的事情也多,只有在这边给他打好坚实的后盾,他在那边也过得安心。” 又说了一会儿话,天也蒙蒙亮了,眼看是不能睡回笼觉,于是各人都约好了回去收拾好自己再在花厅议事。临走的时候刘欣儿回头看了一眼一起往正房走去的穆如清和江心月,捂着嘴又偷偷笑了一会儿,感叹这两个人真是感情进步神速。 天光大亮之后,众人都洗漱完毕换上日常的衣服来到花厅里。阮眠眠没休息好,又加上穿了一身有些素的淡绿色衣裙,头上也是斜插几朵青绿色的绒花,看上去整个人都不像从前有活力了,懒洋洋的打着哈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这边众人刚一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外门就有小厮进来报告说有很要紧的事情禀报,穆如清让人立刻进来,就听的那小厮说外面魏国公府来了人报丧,魏国公夫人昨夜过世了。 众人都觉得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不是说卒中短时间内不会导致死亡,怎么才两天就去世了,不应该啊。而且这个节骨眼上,上至官场下至百姓,谁不知道魏国公府和一品香的恩怨极深,此刻魏国公夫人骤然离世,怕是外面说闲话的也会牵带上一品香了。 “下去吧。”穆如清没有表露任何情绪,挥退了这个报信小厮才皱了皱眉头,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些。 “我觉得,国公府人死的有些蹊跷。”刘欣儿手指点在桌子上,沉思道“卒中虽然不能完全的治好,但若是找个好大夫,保住性命无虞还是简单的,寻常小户人家的老人卒中之后还能多活个几年,而相比之下各种条件都好很多的魏国公府为什么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合理。” “你是说,国公夫人的病不是卒中这么简单,或者说卒中不假,但是死因另有其他?”江心月抬头。 “也不是没可能啊,你们想想,国公府的混乱我们已经见识了,这些人又冷漠又愚蠢,保不准就为了什么利益直接让老夫人身死,或者说他们的斗争已经到了明面上,有人要从老夫人手上拿到一些权力。”阮眠眠回想了一下昨天公堂上魏国公府人的嘴脸,心里一阵恶心,并不怀疑他们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以防万一,我们还是派人去查探一下,一般这种大户人家有人过世,服侍他的贴身丫鬟也会遣散出府,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此外,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我等会儿给梅园送个信,让段言过来和欣儿你一起去吊唁,记得探听探听虚实,随机应变就好。”穆如清妥帖的安排了所有事宜。 一大早就听到这样晦气的消息,其他人也没什么聊天的兴致了,阮眠眠照样由捧盏陪着去店里准备开始吃播,刘欣儿换了衣服等候段言一起去吊唁,穆如清则带着江心月进了宫,这段时间暗潮汹涌,有些事情还是要看皇帝的态度。 第一百零八章 过敏 到了下午,一品香中午人最多的用餐高峰过去了,阮眠眠也拍了拍已经吃的圆鼓鼓的肚子,拉着捧盏去了厨房。 虽然外面的热闹稍微缓和了,但是厨房里还在紧锣密鼓的为晚上的用餐做准备,花大爷熬了两锅火锅汤,正在斟酌着加入调料,秦风和龙大福在一旁仔细地学着,毕竟一品香的火锅可是独一无二的美味,这样的学习机会是绝对不能放过的。 阮眠眠谁都没打扰,静悄悄的绕道三人身后,俏皮的拍了拍秦风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阮眠眠,又嘿嘿的笑了,恭声道:“郡主好,厨房里热得很,您怎么过来了?” 阮眠眠凑到他身边看花大爷熬汤,轻声道:“我刚吃了不少东西,随意走走消消食。” 接着,她又看到花大爷熬的有一锅是番茄鲜汤,咕嘟咕嘟冒着橙色的泡泡很是诱人,就自己动手拿了小碗盛上半碗,边看边喝,嘴巴嘟的圆圆的吹着热气,随口问道:“对了,有件事情我想知道你们怎么想。” “郡主请说。”秦风和龙大福同时说道。 “李冰海死了,死在自己的家中,想必你们都知道了,你们和他相处的时间算是不少,可能看出这人有什么奇怪之处吗?”阮眠眠斟酌着字句,想要表达的清楚而不让他们多想。 “这个…自从他害我开始我就一直仇视他,看他做什么都像是不怀好意,我的眼光恐怕不好去评价这些,还是问问大福吧。”秦风挠着头,说起李冰海他心里就不好受,毕竟差点被他的毒辣手段害了性命。 “我倒是知道一些,他这个人虽然来得晚,但是非常自负,仗着自己年纪大些资历老些就看不起别的厨师,比赛前一晚在饭桌上,小秦被人夸奖,他的眼神就不太对了,所以那晚他对小秦动手,还阻止我们进去找他,想来李冰海是为了除去对手,十分在乎这个魁首的宝座吧。”龙大福撇了撇嘴,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唉,果然太过自傲也不是什么好事,不提他了,花大爷,我今晚想吃番茄火锅还有您做的桂花糕,您抽空给我做一点嘛,其他事情交给他们两个历练历练,好不好?”阮眠眠叹了口气,又换上了可爱的笑容,抱着花大爷的手臂撒娇。 “当然好,等会儿我就把糯米蒸好,给我们眠眠做桂花糕,再来一碟玫瑰乳酥怎么样?”花大爷乐的眉毛直抖,再没什么不答应的了。 如今外面风声鹤唳,权贵们起起落落的都是常事,就连皇帝的兄弟齐王都难逃覆灭,如今能够笑得开怀没有牵挂的,也只有一品香的这间还算宽阔的厨房了。 花大爷不管旁人,这些年来只想把一品香发扬光大,从前看着穆如清长大,自然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如今阮眠眠来了这一年,花大爷喜爱阮眠眠比喜爱穆如清还要多些,向来有求必应。 求到了爱吃的点心,阮眠眠也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厨房不再耽误他们做事,刚走到院子里,那边就有侍女过来说穆如清和江心月已经回来了,正在郡主府里,刘欣儿和段言也从魏国公府回来,正等着她过去说事情。 阮眠眠跟了侍女到郡主府的正厅里,果然每个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正中间地面上还跪着个中年妇人,看起来是哪家的奴婢,穿的简朴,头上只有一根荆钗,但是行动举止大方得体,想来是跟着主子历练过的。 阮眠眠轻轻踱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定睛看了看这个妇人,“姐姐,这是谁?” 刘欣儿正坐在段言身边嗑瓜子,也抓了一把塞到阮眠眠手心:“说来也巧了,我和小言言今天不是去魏国公府吊唁,在灵堂前行过礼之后也没多停留,连饭都没吃就告辞准备回家来,小言言心细,骑着马带我在魏国公府院墙外面转了一圈,就看见两个小厮从后门把她扔了出来,我们上前问了一句才知道她是伺候老夫人的,所以带回来保她一命。” “哦?世上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偏偏被咱们的人给碰上了。”阮眠眠捏了颗瓜子用牙齿一咬,再拿出来已经只剩个壳子了,随意的往桌上一放,重新看向那个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秋娘,多谢诸位恩公救命,若不是恩公出手救下我,我早就被他们打死了。”秋娘满脸的悲痛,眼角落下一颗泪来。 “他们为什么打你?”江心月继续问道。 “因为…因为奴婢是国公夫人贴身伺候的,国公府人过世,身边的侍女都被看做晦气的不详之身,向来是打一顿赶出府的,意在教训下人伺候不周到之罪,不过其他人家只是做个样子,不会太为难这些旧人,谁知道侍郎夫人竟然动了真格,派人下了死手,不信您看看,从昨晚到现在,他们打的我好惨啊!” 秋娘颤颤巍巍的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面竟然都是青紫的鞭痕,甚至还有烫伤的痕迹,再看她的领口,也是隐隐约约能够看出一些新鲜的伤痕,着实让人惊心。 “这…为何是侍郎夫人下的令?”阮眠眠和江心月、刘欣儿对视一眼,或许她们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了,国公府看上去平静,但内里早就乱成一团,侍郎夫人这个笑面虎已经掌握了实权也说不准。 “昨天一回来,侍郎夫人就下了令,说世子被罚,神志不清,所以需要在自己院子里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还说世子夫人被关押起来,以后国公府都要和她划清界限,再加上小公子被流放,大房只剩大公子一个人,说不上什么话,今日老夫人的祭礼也是二房在主持着。”秋娘说话哽咽着,断断续续,不过还是被他们听了个大概。 “那老夫人又是怎么回事?”穆如清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秋娘眼神飘忽闪躲,似乎十分逃避这个问题,就连身体的颤抖都加剧了几分,深深地低下头,似乎很不愿意开口。 “你不要怕,既然我们救你进了郡主府,那么国公府那边未必不会得到消息,若是你此刻离开,恐怕不能完好的走出门口的长街,若是你听话,告诉我们一句实话,我们可以留你在郡主府,从前魏国公府给你多少薪水赏钱,靖书郡主府加倍给你。”江心月恩威并施,先讲明了历害关系,再许下好处,不怕她再不开口,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这…”秋娘迟疑了一瞬,终于还是开口了:“不是我刻意隐瞒,只是侍郎夫人做的太过隐蔽,我也是碰巧了才能看见。昨晚所有人都睡下了,我因为正好当班守夜,所以还在老夫人房间里。接着侍郎夫人就进来了,说是给老夫人端了补品,我看了一眼,像是冰糖雪梨汤,因为老夫人咳嗽,肺部也不好,所以喝这些是应该的。”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为什么这么晚了侍郎夫人还往老夫人这边来,但是她又不用我近身伺候,非要亲自伺候了老太太喝完,所以我等在一边也插不上手。她喂完了老夫人,随手把碗给我让我去倒掉,她自己就回自己院子里了。”秋娘抹了抹眼泪,满脸的惊惶,“我倒碗里剩下的汤就发现,里面有几块果肉并不像是梨子,反倒有些像桃子,因为梨肉脆白,桃肉绵软,我用手一碰就知道不好,果然是桃子。” “桃子怎么了?”阮眠眠有些疑惑。 “我家老夫人自小就不能吃桃子,吃一次就会浑身肿胀呼吸困难,在国公府也是绝不接触桃子。” 穆如清听完秋娘的解释,点点头了然道:“听你这么一说,老夫人像是过敏反应,这样的情况最好是不能触碰的,更不能吃下去,不然喉咙肿大,无法呼吸,很可能会活生生憋死。” “穆大哥,什么是…过敏?”阮眠眠又从穆如清口中听到一句新词,好奇的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有些人天生就对某些东西非常敏感,接触到就会异常难受。”穆如清思考了一会儿,尽量用浅显的语言解释出来,好让其他人听明白。 “是了是了,老夫人就是这个…过敏,侍郎夫人喂她吃了桃子,我发现碗里有桃子肉就慌张的跑了回去,就见到老夫人已经满脸通红,好像很痛苦的样子,等我叫了大夫来的时候她已经咽气了。”秋娘回忆起这段惊恐的事情,仍然吓得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 “那大夫也没看出来什么?”刘欣儿追问。 “人都过世了,大夫也没有仔细检查,只说老夫人肝火旺盛,肺部虚损,一口痰卡在喉咙里才窒息的,而且老夫人的样子也看不出什么,不是长久伺候的人根本不知道老夫人不能吃桃子。”秋娘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就连这个大夫也是这两日来到府里伺候的,原先的大夫被侍郎夫人说偷了东西,赶出了国公府。” 第一百零九章 科举 “啧啧啧,真是可怕,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狠毒的女人,连自己的亲人都毒害,不过暂时还与一品香没什么干系,咱们冷眼瞧着,别让她把脏水泼到身上就行了。”阮眠眠感叹一声,继续吃着瓜子。 “秋娘既然坦诚相待,那么就留在郡主府吧,过后我会让踏水给你安排个清闲不累的差事,把伤养好再说。“江心月抬了抬手,身后的踏水会意,上前来带着秋娘出去了,还带上了门,给他们一个说话的空间。 “怎么样,你们觉得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穆如清捏了捏鼻梁,有些倦怠的说道:“我们本来是开饭庄的,谁知比大理寺的中堂还忙,一天到晚审案,猜来猜去,没意思。” “可是再没意思,也要继续为了这个家谋算下去,别的贵族倒的倒散的散,偏咱们一品香蒸蒸日上,不免就被人眼红,才卷进这许多是非,你若真不愿意,咱们倒是有个机会离开京城一段时间,算是清净清净。”江心月笑着拉过穆如清的手,有意无意的捏着他的手指玩。 “姐姐姐姐,咱们又要下江南了吗?”阮眠眠眼里亮起了星星一样的神采光芒,清澈无暇,满脸期冀的看着江心月。 “不是下江南,是往西北去。”江心月说道,“今天在宫里我去见了太后,太后说英王和竹恩公主大婚在即,按照礼节要从漠北出嫁一路带着嫁妆和迎亲队伍来到京城,现在还缺几个皇亲贵胄迎亲,听她话里的意思,是想交给一品香了。” “去西北的话,是不是能到大炮那边去?”阮眠眠眼睛更亮了,一下子就想到已经许久未见的方大炮。 “相隔不远,路上可以把军营当作休息的站点。”江心月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 “那就没什么不好的了,我们和陆大哥还有竹恩公主关系这么好,又有两个郡主在,替他们的婚礼出力最合适不过了,再说还有可能见到大炮,这次漠北之旅肯定很开心很精彩。”阮眠眠自顾自的嘿嘿笑着,俨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这一趟了。 “瞧你,一听见大炮就魂都飞了,又不是今天明天就启程。礼部给出的婚礼时间是六月七号,满打满算也要下个月才启程,走两个月一来一回刚刚好。”刘欣儿笑着抚了抚手上的玉钏,看着不成器的阮眠眠满脸宠溺。 “是了,今天皇帝也交了个任务给我们,说是这个月月底就要开始三年一度的科举会试,到时候大江南北来考试的考生众多,他们考试期间的伙食都要咱们一品香承包了。” “科举?那岂不是有很多文人才子,说不定还能遇见话本里说的那种俊俏书生风流少年郎呢,哈哈哈哈。”阮眠眠知道有可能会见到方大炮,整个人心情都好了许多,没心没肺的磕着瓜子和大家说笑。 “笨丫头,就是有俊俏少年郎,也轮不到咱们三个有夫之妇啦!”刘欣儿扑过去和她打闹成一团,所有人都恢复了往常一样的快乐,这段时间再多的风风雨雨,也算是揭了过去。 晚春时节,京城温而不热,气候宜人,就连春风都和煦,阳光也明媚。这天一品香早早的忙活起来,却没有开门迎接客人。 本朝的科举考试最重要的便是这场会试了,全国各地的博学之士齐聚京城,街头巷尾都可见到摇着扇子谈古论今意气风发的考生,哪个不是盼着会试一朝扬名,看尽长安花。 这一个月内京城所有做生意的人都凭着敏锐的商业嗅觉转变了经营方式,变着花样的在自己经营的行业里加上些和科举有关的东西。比如这段时间售卖的文房四宝,几乎都刻着金榜题名的字样,京郊的佛寺里更是推出了专门为考生欺负用的科举通道,题诗一首上香费用减半。 大街小巷都热火朝天,看着这些蓬勃少年怀揣着抱负奔向考场,心里似乎也受其感染,生出一股澎湃的豪情来。一品香众人坐在宽敞的马车里,说说笑笑的往贡院去,穆如清为大家讲解着科举的规则。 科举是本朝最直接的做官方式,文人雅士只要通晓经文明白仕途经济学问,都能在科举中大放异彩。从寒门子弟到书香世家,大都是靠科举获得更高的地位的。经过乡试和省试的选拔,全国各地最优秀的千余名读书人都会在同一个时间来到京城参加会试,而会试选出的佼佼者则有资格参加最荣耀的殿试,就是面见皇帝由他亲自选拔,这样的人凤毛麟角,都能在往后的日子里大有作为。 但会试看着风光无限,实则是对考生心理上和身体上的双重考验。会试连续考三日,这三天考生们都会呆在贡院的一间间号房里不能随意出来,每个号房也只能够放得下一套桌子和一个草席,简直如同蹲监狱一般,这就是为什么需要一日三次的送餐进去,考生们写出的文章也都会有专人密封好了递出来,交给考官评判。 阮眠眠掀开帘子看了看贡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书生,撇了撇嘴啧啧称道:“没想到啊,读书考功名也不是个容易事情,若是把我关进去,没人陪我说话陪我玩,不到一天我就要无聊死了。” “若是让那些书生像你这样一天不停的吃播,一顿饭吃掉一桌子火锅,他们也会受不了的,人人都有擅长的领域罢了,咱们眠眠,就是天生吃遍美食的命了。”江心月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刘海,又递了一盘桂花糕过去。 正说着,车子就停在了贡院门口,只是他们没有立刻下去,而是等着时辰到了考生全部进场之后才下车。随着来的宫女和小厮都麻利的卸下后门跟着的几辆马车上的食盒,区别开来分别放在地上,堆成了几座壮观的小山。 阮眠眠随手捡了一个打开检查,食盒是按照科举的规定做的,简单的木盒只上了一层清漆,没有任何刻字和纹样,这也是为了避嫌,省的人说有作弊嫌疑。打开盖子,里面紧挨着是几碟小菜,清炒芦笋,冰糖山药,红椒炒肉,还有一碗白米饭,一碗虾仁蛋花汤。 虽说只是早饭需要清淡好消化,不过一品香也是下了一番心思,按照考生的家乡不同,特意让厨子们做了各地的地方菜,比如山东来的考生主食是馒头,江南的是米饭,西部的是烤饼,都是他们吃的习惯的。 又因为是第一顿饭,所以每个考生都有一道红椒炒肉,寓意着开门红,食盒里的筷子勺子虽都是木制,但是也都用裁剪的细细的红丝带绑在一起,看上去喜气洋洋,算事图一个好彩头。 连续挑了几个食盒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了,穆如清这才安排着人和贡院的负责人交接,把食盒都送进了里面的号房,每个考生都有一份,让他们吃饱了再开始答题。 一品香是皇帝亲自下旨承办科举的,自然要全力以赴,就算膳食送进去了也不能就此离开,而是在专门给他们准备的茶房里呆着,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可以应急处理,厨师们则重新坐马车回到一品香准备下一顿的食材,毕竟上千人同时用餐也是需要他们连轴转的,几位厨师再加上安阳侯府派来支援的小厮,在厨房里忙的晕头转向才能勉强完成。 为了准备这次的供应,一品香提前十天就大量采购肉类和蔬菜,那些容易保存的干货更是有多少要多少,院子里和库房都堆满了食材,单单是清洗食材的仆妇都请了十几个。 这样大量的准备肯定是一笔巨额的支出,光是菜品的购置就是一大笔钱,更何况停业这几天专门做饭是只出不进,外面纷纷猜测皇帝是给了什么好处让一品香这样破费。 其实皇帝的好处早就给出来了,从支持第一届厨师争霸赛,明里暗里的捧一品香的招牌,还有对两位郡主的疼爱,都是他无形之中给一品香的好处,而现在一品香拿出钱财承办科考,不用动用国库里的钱财,不过是还皇帝的人情罢了。羊毛出在羊身上,皇帝给一品香带来的是一笔源源不断的惊人财富,只是拿出这些,穆如清还断断不会心疼,他是个眼光长远的人,知道怎么站队怎么示好。 不过一品香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营销机会,科考进行到第三天的下午,马上就要敲响最后的钟声了,自然一品香的任务也已经结束,但是食材还剩了不少,不用也可惜,所以一品香立刻放出消息,往后的三天会推出新的食谱,状元餐。 每名食客来到一品香,只需要花很少的价钱就能吃到贡院里考生的同款餐食,在这十几道菜里任选三菜一汤一主食,然后还可以获得一次给心仪的考生表达钦慕的机会,玄机就在一品香门外竖起的一个十米宽三米高的大木板上。 第一百一十章 相似的脸 木板前面放着十来个小桌,桌上是毛笔和砚台,还有磨好的各色颜料,买过状元餐的客人都可以拿着一品香发的凭证到木板这边找阮柏领取工具,在木板上写下自己喜欢的考生的名字,穆如清管这叫“批可”。 一品香充分考虑了客人的条件,所以不会写字的也可以画下考生的肖像,一时间不光一品香室内熙熙攘攘,就连街上都是排着队等候在木板上写字的人。 为了防止有的客人故意买大量状元餐只换取写字的资格,所以还有一项规定是一人一餐只能买一份状元餐,而且此套餐不提供外卖服务,需要亲自来买当场品尝,毫无疑问,这种做法果然少了许多浪费,不过少女们春心萌动,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在一品香泡着,没有一点消退的势头。 京城所有关注科举的百姓都来一品香“批可”自己心仪的考生了,毕竟谁不知道一品香的地位,两位郡主的意见可是能够直接递到宫里的,让郡主看到考生多么得人心,将来对这些考生的前途一定大大有利。 不仅百姓们这样想,京城所有的生意人也都赞叹不愧是一品香的玲珑心思,这个活动一来可以捞回成本,二来让百姓说出心声,还能为皇帝提供直接的信息,又让考生学子有了成名的机会,这样一箭四雕的好事,不论哪类人都感激一品香,真是赚到了钱也捞到了好名声,简直高明。 一日下来,一品香门外的木板上已经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半的名字,还有各类涂鸦简单的小画,看起来别有一种美感。月上树梢,一品香卖完了今日的最后一份状元餐,这才清静下来,只有零散的食客还在大厅里喝酒谈天,木板前虽然没了人写字,阮柏还是挂上了五个通红的圆灯笼,红红火火的照亮木板上每一个字。 阮眠眠和刘欣儿在楼上悄悄地往下望了一会儿,确认没什么人在了,这才提着裙摆小跑着过去看个新鲜。阮眠眠为了营造氛围,穿着一套有些中性风格的书生白衫在大厅里吃了一下午,雪白的袖口都沾了些油渍,不过还好没人注意到。 她这身书生衣服虽说也算男装,但是是经过精心改良的,特意放宽了下摆,做成裙摆的样式,领口和袖口都是绣的暗花翠竹纹样,清新雅致又透出一股小女孩的精细来,墨色的头发油光水滑,也梳成了简单的书生发髻,戴着一顶白玉发冠,只用一根雕刻成半透明竹子的翡翠发簪固定,簪首上还有雕琢的惟妙惟肖的竹叶,衬得她的脸都有些英气妩媚,倒比从前小女儿的打扮让人耳目一新。 两个人咚咚咚下了楼,跑到木板前齐齐地仰望,这个木板有两个阮眠眠那么高,旁边还有专门用来爬高的小梯子,就算如此,最顶上还是被人写了字,足可见这个活动有多么火爆了。 “欣儿姐姐你快帮我看看,这里面哪个名字出现的最多呀?”阮眠眠挠了挠头,看着这些潦草的字体有些眼花缭乱。其实也不怪她,她去年这个时候还是在孤儿院天天吃不上一顿饱饭的可怜丫头,谁曾想一朝成了最火的吃播,还被封了郡主,成了真正上流社会的人,只是没经历过其他官宦世家小姐那样从小培养的才情和学识,就算跟着方大炮学了几个字,却实在算不上通晓文理。 “你瞧,我看着大部分都是写的一个叫做靳骄阳的考生,那边还有人画了他的画像,快过去看看。”刘欣儿也是兴致勃勃,拉着阮眠眠就往中间跑去。 “欣儿姐姐说得对,今天我在外面看场子,十有八九都是冲着这个靳骄阳来的,说是才情高,学识渊博,父亲是山东巡抚,家里也是世代名家,生的又风流倜傥,是个不可多得的漂亮书生呢。”阮柏也凑过来,指着那边用彩色颜料画出的画像,点评道,“这个画画的倒是真不错,只是不知道和真人有没有差别。” 阮眠眠抬眼一看,果然是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容长脸,尖尖的下巴,高挺的鼻梁,浓眉大眼,只是表情有些冷峻,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只是这样乍一看,阮眠眠惊觉这张从未见过的脸竟然和心里最深处的一个面容有些奇妙的重合,目光一滞,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日思夜想的名字:方大炮。 是的,这个靳骄阳的脸看起来和大炮虽然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但是五官的细节,和大炮有许多相似之处,看的阮眠眠直接愣住了,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巧合。 “姐…姐姐…你看他的五官…像谁?”阮眠眠断断续续的开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张熟悉的脸,越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般。 刘欣儿本来没有注意,但是经过阮眠眠这一提醒,眯了眯眼睛看过去,一下子也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靳骄阳的画像。 一刻钟后,穆如清、江心月、花大爷也从一品香院子里出来站在木板前,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靳骄阳的画像。 “像啊,实在是太像了,虽然神韵截然不同,但就算这样还能看出五官上的一致,简直不可思议。”穆如清赞叹道。 “你们知不知道大炮来一品香之前的经历,或许他和靳骄阳是亲戚也说不定呢,我和我的表姐妹们也是有相似之处的。” “这个我们倒是不清楚,他原本是街头的乞丐,我家穆老爷子可怜他把他带回来养着,捡回来的时候还不满十岁呢,说是从小流浪,记不清家在哪里家中有没有亲人了,而且他原本也不姓方,都是后来随便取了个名字罢了。所以他的身世也一直是个谜。”穆如清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既然没有确切的家庭,说不定他就是靳家流落在外的子孙呢,当年因为什么变故才失落了,其实想要搞清楚这些也不难,像山东巡抚这样的大家族,都是京中外派的官员,在京城有宅邸的,这个靳骄阳必然不会住在客栈,而是在京城的靳府,我们可以悄悄去打听打听,说不定就能问出点什么。”江心月弹了下佩剑的剑鞘,眼珠一转就想出一个法子。 “没错,猜来猜去总是挂心,倒不如咱们直接去问个明白,若是真有血缘关系,也好让大炮认祖归宗,想来他也会很高兴的。”阮眠眠大大的眼睛里波光流转,淌下两行滚烫的热泪。有了给大炮寻找家人的线索,她身为孤儿更是感同身受,自己替大炮觉得充满希望了。 “既如此,那咱们就找个合适的时间去拜访,这个靳骄阳才气不俗,又有显赫的家世,进入殿选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样一来在京城至少还要住一个月,不必着急。”穆如清尚存了一丝理智,没有立刻就头脑发热去探寻真相,科举的事情是重中之重,他们作为皇帝的亲信,在还没发皇榜之前去贸然探望考生容易引起龃龉,出了什么事情反而会害了靳骄阳的名声。 “行了,也别傻站着了,有了这点希望也算是个喜事,大家都进屋,我炒几个菜咱们亲亲热热的吃一顿,就当祈祷顺利的给大炮找到家人吧。”花大爷乐呵呵的,他无儿无女,这些年来当方大炮是自己的亲人,也是真心为方大炮高兴。 一夜过去,第二日一品香仍然是门庭若市,为了考生来买状元餐的人不见减少,门口巨大的木板上更是写满了大大小小的字,甚至连字的空隙上都填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不少考生也都听说了一品香的“批可”墙,有那些不拘小节活泼开朗的就来门口看有多少人写自己的名字,并且呼朋唤友,以此为乐。 只是这天却不是一帆风顺的,一品香对麻烦事避之不及,可麻烦还是自己找了上来。 先是上午的时候贡院那边来了管事的禀报,说有要事需要一品香过去问话,到了下午一品香众人刚要出门前去,那边又来了人说不必去贡院了,直接进宫到皇帝面前说清。 穆如清他们一头雾水,贡院的差事早就了了,这时候又找他们去能问什么,还非要到皇帝面前去。而且来传话的人明显语气不佳,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恐怕又是什么人搞的恶心人的事情扯上一品香了。 但是关乎贡院和科考,他们也不得不提前想好对策,不管对方怎么刁难也要稳稳当当的挡回去,不然对名声有碍事小,让皇帝失望可就不好了。 坐在马车里,阮眠眠心里有些焦躁,扯着腰上玉佩的穗子来回的捋,眼看着都揪下来好几根了。江心月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行了眠眠,肯定没事的,你想想陛下和太后对我们的信任,到了他面前就是有人诬陷我们,他也会向着我们的,他了解我们的品行。” 只是她的话没有说的太明白,天子心中怎么会被感情和信任支配行为,他了解的除了一品香的品行,还有一品香带来的巨大的利益。一个没有大权力却能带来巨大利润的饭庄,可比一个肱骨权臣让人放心的多。所以只要一品香不背叛朝廷,就永远会被他保护着。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诬告 一行人到了宫门口,下车步行沿着长街直奔皇帝议事的宫殿去。这间正殿是皇帝面见大臣的地方,旁边就是御书房,宫殿里华丽异常,金碧辉煌,处处彰显着天家富贵。 穆如清他们从容进殿,低头行走,皇帝已经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端着杯龙井看着他们了。行过礼,皇帝亲昵的唤他们起身赐座,他们这才能够看清殿内的情况。 大殿十分空旷,只在他们对面坐着几个人,一个是已经见过面的贡院管事,还有几个相关的官员,其余的就是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 这人相貌平平,身材微胖,两个眼睛圆滚浮肿,深深的眼袋引人注目,硬是让人觉得他一点书生该有的气质都没有,反而多了几分市井奸猾气息,像个老谋深算的商人,油腻的让人难以直视。这人虽然身子恭敬的坐着,然而眼睛滴溜溜的转动,时不时看着华丽的殿内陈设露出贪婪的目光,竟然丝毫不知道收敛。 “皇兄叫我们来,可有什么事情吗?”江心月开门见山的问出来,绝不像其他人一样诚惶诚恐唯唯诺诺,,这也是皇帝和太后最欣赏她的一点,有时候看着她,都觉得似乎是当时的静姝公主长大了就该是这个样子,风风火火,英姿飒爽。 “啊,是这样,贡院管事,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给郡主听。”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但俨然没有对这件事十分感兴趣的,“母后听说你们进宫,说处理完了这些事让你们到后宫一叙,兰贵妃和芳颜也在,她们都想你们了。” 皇帝贡院管事用袖子擦了擦汗,恭敬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江心月她们拱手施了一礼,这才颤巍巍的开口:“回禀郡主,是这个考生,要实名制举报一品香…内外勾结破坏考场秩序,利用职务之便偷偷递送答案给场内考生。” 管事现在心里十分的没底,毕竟谁都不愿在这个时候生出许多事端,而且他状告的是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一品香,两位郡主那岂是好惹的?更何况方才他早就讲过一遍这些话了,皇帝只是面色如常的让人把一品香众人带来问话,见到一品香的人之后更是毫无怒色,甚至赐座关怀一如往常,一看就知道皇帝站在哪边了,所以管事不着痕迹的又加了一句话。 “只是此事贡院并未察觉任何蛛丝马迹,都是这个考生周虎的一面之词,还请陛下明鉴。” 周虎斜睨了一眼管事,听了这话很是看不起他,心中暗道:怕事鬼,早晚也要把你们都拉下马。 阮眠眠打量这个油腻男好一会儿了,听到是他要告一品香,顿时兴致缺缺,由小及大由表及里,怎么看都不是很聪明的亚子,恐怕也是旁人找来闹笑话抹黑一品香的。 “这位哥哥,你也是今年会试的考生嘛?”阮眠眠声音甜甜的,带着一种少女特有的温柔,咬字清晰婉转动听,一下就抓住了周虎的心。 周虎嘿嘿一笑,阮眠眠只觉得喉头涌上来一股反胃的感觉,差点没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不过还是把眼神放空,看似看着他却并不聚焦,这样才能将心里的嫌恶压下去一些。 “郡主说的是,周某的确是今年应届会试考生。”说这话时,他两个眼睛微微眯了眯,自豪的拍了拍胸脯,昂着头活像一只展示自己丰满羽毛的彩色公鸡,不过从体型来看,是留着油脂的黄焖鸡。 阮眠眠仍旧微笑着,却半低着头有些委屈的模样,像是自责又像是小女孩和陌生男子提出问题的羞涩和忐忑:“眠眠没读过书,不过听说读书人都是特别有风度特别注重礼仪周全的,想来风霜傲骨都是出自经史子集,只是周大哥的傲骨过于多了呢,都忘了向我们行礼。” 按照规矩,纵使他周虎是会试的考生,将来有可能位极人臣,但现在也是没有官位和爵位的平民,所以对一品香的郡主是要行文人礼的。 周虎被阮眠眠的话问的有些懵了,心道这位郡主脑回路和常人果然不太一样,自己可是来告他们的,而且罪名不轻,她倒好,先和自己寒暄,还聊起天来了,不过既然让他行礼,他就行了就是了,倒时候别说什么郡主驸马,都是阶下囚。 心里这样想着,周虎嘴上却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是了是了,小声初次见到郡主这样高贵美丽的女子,心中一时恍惚,竟然忘了礼节,该打,该打。” 接着便是周虎起身对着阮眠眠一干人拱手俯身行礼:“草民周虎,见过两位郡主以及诸位贵人。” 周虎行过礼起身落座了,一品香这边却在平静之下掀起一波隐秘的波澜。江心月低头捏起桌上的蜜饯塞到嘴里,用咀嚼掩盖嘴角的笑意,穆如清也是扶额低头,朝着阮眠眠投去一个心疼的眼神。刘欣儿坐在阮眠眠身边,脸上戏谑的笑意更甚,用胳膊肘碰了碰阮眠眠,用口型说道:“好一个高贵美丽的郡主呀~”接着便是笑得抖动着肩膀。 阮眠眠更是一肚子的气,她有心挑一挑这个周虎的不是,却不想此人是这样不捡眼色不知好歹的浪荡弟子,反倒让他言语轻薄了自己,立刻甩了手躲在一旁装鹌鹑了。 “两边也都见过了,朕就要问一问缘由了,周虎,上前回话。”皇帝也看到阮眠眠吃瘪,心里不大高兴,对这个周虎更是印象不佳,今日就算没什么事情,他的仕途也断送于此了。 “草民在。”周虎赶忙起身到中间跪下,连上尽是谄媚讨好的笑容,阮眠眠别过脸去撇了撇嘴,想着怎么整治一下这个登徒子。 “你既然说一品香有破坏科考公平的嫌疑,又闹到了大殿上,就把实情一一道来,朕也好替你们分辨是非。” “是,草民也是这届的考生,前面三日都在号房里考试,吃的也都是一品香送进来的饭菜。不过最后一日策论考试的时候,草民吃饭时偶然看到对面号房里的考生,名叫靳骄阳的,从饭盒里拿出一个纸条,然后十分隐秘的打开来看,接着就把答案写到了答卷上,把纸条放进了袖口,草民回来之后深觉不安,不能让此等行为让神圣的科举失去了公平,所以冒死前来谏言,希望陛下做出决断。” 一品香的人听到靳骄阳的名字,着实吃惊,他们也才知道这个名字不过一天,就有人把他们绑到了一条船上,不知道是缘分还是设这个局的人意识到了什么,不过这也让他们放下了心,一品香和靳骄阳从没有过接触和来往,不存在的事情自然下不了定论。 “别急,漏洞百出。”江心月拍了拍阮眠眠的手,示意她接着看下去,这种水平的构陷还用不到她们女儿家出手,且看穆如清怎么应对就是了。 “好吧,既然你指名道姓的说出来,那就来人去传这个靳骄阳进宫说话,另外一品香可有什么要说的?”皇帝吩咐了身边的小太监下去,又转头看向一品香坐着的这边。 “周虎,你说靳骄阳从食盒里拿出纸条,那你有没有看清是什么纸条呢?”穆如清品了口色泽纯正的枫露茶,满意的咂了咂嘴,随意地问道。 “这…”周虎只以为穆如清要不认账,挠着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终于抬头肯定的说道:“我看清了!是写着策论答案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些策论要点,还写着策论的题目,绝对没错了!” “那么那张纸条多大?是什么纸张做的呢?”穆如清看似不经意的继续追问探寻的目光看的周虎很不自在。 “有一个手掌那么长,两寸宽,长条形的!”周虎这次没再犹豫,反正送他来的人已经交代好了,这个时候把赃证描写的越细致就越说明事情是真实的,反正也没人会去查是不是真的有这一张小纸条,就算查不到,也可以推说他们这两天把赃物销毁了,只需要把这盆莫须有的脏水泼到他们身上,就保管洗不干净。 “真的吗,你能保证你说的一字不假?”穆如清放下了茶杯,看向周虎的眼神里甚至略微带了些同情,仿佛这个人过会儿就再也不能出现在这里了,虽然他没有一点大的动作,但周身迸发出一股子难以言明的霸气。 “那还能有假?我亲眼所见!”周虎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挺了挺腰板,毫不露怯。 “那么请贡院的管事大人们回答我的问题,”穆如清笑着朝着贡院管事微微示意:“贡院号房的设置,两间相对的房间间隔是几米?” 管事突然被点到名字,立刻上前答道:“贡院两个相对的号房中间有走廊,宽三米,且有巡考官员来回走动检查,半个时辰换一班。” “陛下,我的话问完了,请陛下圣裁吧,此事已经水落石出。”穆如清问完话就把生下的事情推给了皇帝,自己又握着江心月的手换上了懒洋洋的表情。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赌徒 周虎自信的表情还没在脸上挂住,乍然听到穆如清这样讲,心中惊骇不已,立刻对着皇帝磕头:“陛下,这事怎么就有定论了,我都亲眼所见,陛下也不闻不问任由奸人祸乱朝纲吗,如若真是这样,恐怕要伤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啊!” 皇帝脸上兴致缺缺,眼睛都不抬,只转着手上的玉扳指说道:“周公子家在何处,读书多少年,都读过哪些书啊?” “这…回禀陛下,草民家在河东,从十岁启蒙开始读书,如今十五六年了,读过四书五经。”周虎不敢说别的,忐忑的回答了皇帝的问题,心里却疑惑他为什么不肯降罪一品香,反而把话题扯开了,这怎么行,看来还是要再添一把火,正中皇帝逆鳞才能让他发怒。 “陛下,草民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是也知道科举是国家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一旦科举不公平的事情传出去,民间必然会议论纷纷啊,到时候国家没有忠臣良将,岂不是要出大事!”周虎一边揣度着皇帝的心思,一边把自己的目的往国之大业上靠拢。 “朕知道你是为了朕的朝堂和天下,既然如此,朕就好好赏你,这样吧,朕写一个赏赐给你,你且看看。”皇帝说着,就从面前的桌上拿起笔沾了朱砂墨写了什么字在纸上,然后半举着手里的纸张,看向周虎。 “谢陛下赏赐,只是…距离太远,这纸张又是背对着草民,草民有些看不清楚,还请陛下明示。”周虎心中欢喜,身子也不老实起来,依着皇帝的话看过去,却只觉得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得揉了揉眼睛,迫不及待的让皇帝说出来。 “啧,你看不清楚,朕还怎么赏你了?”皇帝把手上印着龙纹的纸张往桌上一拍,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了,属于帝王上位者的威压缓缓地包裹了周虎,让他的欢欣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说你亲眼所见靳骄阳拿了纸条,就连细枝末节都讲的极其精细,连写了什么字都说得出来,朕的书桌离你不过三五米,同样的距离你就看不见了,还敢说什么亲眼所见?”皇帝冷哼一声,直视着周虎的眼睛,“今日的事,你最好给朕一个交代。” “不是的啊陛下,这…大殿里灯光太暗,和号房的情况不一样的!您要相信我啊陛下!”周虎有些慌了,他方才只是想增加事情的可信度,没想到这样一个小的错漏也被穆如清和皇帝察觉到了,还抓着不放,若是这样下去,他说的话岂不是都要被推翻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大殿里和号房情况不一样?难道靳骄阳拿纸不是朝向自己而是朝向你吗?一指宽的纸片,就算写了什么字也必然是蝇头小字,你若在对面就能看到,那真是奇怪。”皇帝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他完全明白这是周虎在借机生事闹起来,构陷一品香的人和那个靳骄阳,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可能存在的了。 不过他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倒是更好奇这个名叫靳骄阳的考生是怎样一个人物,能如此被人针对,想来也不是凡品,反倒对他生出几分好奇,若是今天见过之后觉得好,那等他的名次出来指个官位也不是不可以的。 “说吧,谁指使你来的,许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办什么事情,一一说出来,虽然你的科举仕途无望了,但是或许还可饶你一命。”穆如清适时开口,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毕竟没有无缘无故就拿自己的前程威胁人的,他也不像是那种心机深沉之辈,就算发生龃龉也都是当场解决,绝不会突然来这么一招。 只是齐王如今重病卧床在宫里被监禁,树倒猢狲散,他的人就算还有忠心的也都是尽量保全力量,不会在这时候没头没尾的闹出事情,那会是谁呢?一品香做的事生意,自然不会和人起冲突,也不会牵连到还没认识的靳骄阳,所以,只能是有科考相关的人,而且和一品香不睦,这样一来范围便大大减少了,那个名字几乎就脱口而出。 江心月和穆如清心有灵犀,也是剖析到了这一层,用胳膊碰了碰正在发呆的阮眠眠,悄声问道:“眠眠,你还记得魏国公府世子的长子,今年参加科举吗?” “啊?”阮眠眠还是有些懵,晃了晃脑袋,这才突然想起来,“我想起来了,他确实也到了年龄,而且参加了会试,昨天看名字的时候我还看到‘批可’墙上有人写他名字的,叫…魏浊心!” “果然是这样了,估计又是那位侍郎夫人的意思,此事若是闹大了,一品香名誉受损,而今年火热的考生靳骄阳也会受到牵连,可不就是给魏浊心减去了一个竞争对手,顺势还打压了一品香,一箭双雕。”江心月淡淡开口。 “那个侍郎夫人,真坏。”阮眠眠嘟了嘟嘴,显然看不上她这样的做法,心里开始盘算怎样不显刻意还能让皇帝知道是魏国公府的手笔。 周虎经过皇帝的拆穿,心里已经十分没底气了,跪着身子都哆哆嗦嗦有些不知所措,经过穆如清直接的盘问,更是抖如筛糠,只重复说着什么“陛下饶命,陛下恕罪”之类的话,却绝口不提背后有何人指使。 见他打定了主意不说,穆如清又幽幽的添了一句:“周公子似乎听见不能参加科考之后也没多么激动,想来读书数十年,最后的考试和功名可有可无啊?不过说起来也是了,常在赌场做事情的,自然看不上这些官场上的条条框框。” “哦?此话怎讲?”这句话引得皇帝来了兴致,打量了周虎两眼,也没看出他和赌场有什么关系,转而把探寻的目光转向穆如清,等候他给一个答案。 “众所周知,腹有诗书气自华可不是空穴来风,读书多的人待人接物自然有一种精致的美感,这位周公子,虽然刻意用了读书人的礼仪,却也没有那种自然天成的神韵,画虎不成反类犬罢了。再说赌场,陛下常在宫中,一定没去过赌场这种下九流的地方吧?”穆如清微微一笑,其中意味明显。 “赌场玩法也就那么几样,要么是掷骰子,要么是打牌。这些赌徒若是常常掷骰子,右手手腕因为常常激动用力所以会格外的健壮,而若是喜爱打牌,右手中指则会因为长期捏牌顶牌被磨出老茧,严重的还会变成黄黑色,都是些细节罢了。依我看,周公子怕是骰子和牌都没少玩,而且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皇帝这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赞叹道:“果然还是卿家见微知著,知道深情底里,朕从没了解过这些地方的情况,所以也不知道这些细节,以后果然要多多到民间体察民情啊。” 听到皇帝如此夸奖穆如清,江心月脸上自然也是有光彩的,只是得意的表情刚露出来,就在一瞬间换了副模样,眉目一竖,眼睛一瞪,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穆如清的胳膊,猛地一传,突然吃痛的穆如清往后一缩,练练告饶。 “说!皇兄不知道这些是因为少有体察,你为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穆如清这才知道她为何发脾气,赶忙解释:“月儿你先放开我,当着这么多人面呢,轻一些轻一些。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去年和安阳侯闲来无事去转了一圈,为的是了解这些底层人民的口味,并没有花一分钱在上面,不信你回去查账。” 江心月这才松开手放他一马,拍了拍手若无其事的朝着皇帝说道:“皇兄继续吧,我没事了。” 皇帝在上面看的清清楚楚,看到这样家常恩爱的打闹很是喜欢,仿佛又想起来自己和兰贵妃年轻时候的打情骂俏,所以忍不住带了些笑意,却仍然用龙袍遮掩了装作无事的正襟危坐,保持着天子的威严。 其他在场的官员也都用袖子掩着笑了一会儿,都知道靖书郡主和准驸马恩爱非常,却不想是这样跳脱的一对冤家,着实可爱。 “咳咳,都说沾赌必欠债,周公子赌的时间这么长,想来欠了不少债务了,本郡主想知道,这钱是怎么还的呢?”江心月有些不好意思了,红了红脸故意岔开话题。 周虎万万没想到被这样一点一点的拆了开来,早就慌张的没了分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滑下来,他自己也是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周公子,还是说吧,你若是被人指使,最多就是个从犯,罪不至死,可若是你自己拦下来这件事,那你的家人亲眷,九族之内都要替你付出生命,这样,值吗?”见到时机成熟,阮眠眠也苦口婆心的劝了一句,算是给已经崩溃的周虎加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说,我都说!是魏国公府的人!一个面目和善的夫人让我来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靳骄阳 “你肯说,那么事情就好办了。宣魏国公府侍郎和侍郎夫人进宫,不必说是什么原因,也不要惊动其他人。”皇帝又下了一道口谕,“至于周虎,也先押下去吧,关在牢里待查清之后再做定论,贡院管事们没有分辨能力,导致这样的假考生混入考场栽赃他人,实在是办事不利,就罚俸禄三个月,小惩大戒。” 安排完了他们,眼瞧着周虎哭天抢地的被拖出去,皇帝这才换上了以往和蔼的面容,招呼道:“你们也随我一同去太后宫里请安吧,这些天没去,她想你们了。” 江心月她们哪有不从命的道理,立刻起身跟在皇帝后面,一行人带着重重仪仗从后殿出去,经过御花园就到了太后的寿康宫。 眼看着御花园的小路走到尽头,阮眠眠的心思却不在路边随手可及的奇珍异草上,而是频频回头冲着皇帝的仪仗队瞧,看的那些小太监和侍卫都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哪里失了礼数,又怕是哪里出了问题,都低着头恨不得把身子埋进土里。 看了一会儿,阮眠眠也没看出个分明,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皇帝一起走路,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皇帝的仪仗,所以好奇的心痒痒,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和惶恐了,提着裙摆小跑两步跟上皇帝,小声叫道:“皇兄皇兄!等一等!” 皇帝听到阮眠眠独有的绵软声音,果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带着一阵环佩叮当的脆响。 阮眠眠双手交握着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开口:“那个…皇兄啊,你仪仗队里举着的那几个又蓝又绿的扇子是什么啊?眠眠没见过。” “哈哈,既然汝梁喜欢,朕就让他们过来给你看便罢了,”皇帝爽朗一笑,招了招手,唤道,“你们几个过来,把手里的五明扇给郡主瞧瞧。” 那几个小太监立刻低着头走上前来,齐齐跪倒在地,手里举着的扇子还是直立的,没有一点歪斜。这也是宫里的规矩,向来都认为这几个代表皇帝仪仗的巨大蒲扇不能倒伏,不然寓意不吉利,一旦捧在手上就只能稳稳当当,只有在皇帝入座的时候才能在身后交叉倾斜,不然可就有皇权倾覆的意思了。 所以阮眠眠要看,她身高又不够,小太监们只得自己跪下,举着扇子保持直立,才能让阮眠眠这个身高的人贴近了看个明白,只是这样看着就十分累人。 阮眠眠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吓得退后一步,也没什么心情细细端详了,草草的上前摸了两把就叫他们赶快起身,御花园的路虽然没有杂乱石子,可是也是交错的青砖,跪上去绝对不是舒服的。 “谢谢皇兄,眠眠看完了,咱们走吧。”阮眠眠羞涩一笑,躲到江心月身边挽着她的胳膊,一脸的满足,随即问道:“皇兄,这是什么鸟的羽毛做的呀,又是青色又是蓝色,还这样大,总不能是凤凰毛吧?” “你这丫头,凤凰可是神鸟,朕就是有幸遇到,怎么可能拿他的羽毛来做扇,这是孔雀毛,西南滇国进贡来的孔雀,行动之间宛若绰约仙子,很是漂亮,朕的百兽园还养了几只,你得空可以过去瞧瞧。”皇帝被阮眠眠逗得开怀大笑,只觉得心情大好,毕竟这样可爱娇怯又不做作的女子在后宫也是少见。 有了阮眠眠调节气氛,一行人都有些活跃了起来,时不时的说着笑着就到了寿康宫,一进殿门,太后已经坐在凤座上等着了,兰贵妃和芳颜公主陪在一旁,见到皇帝也立刻起身请安。 行过礼后大家按照位份落座,皇帝和兰贵妃坐在太后的左侧,江心月格外受宠,所以和穆如清一起坐在太后右侧,阮眠眠和刘欣儿责并排坐在下首的座位上,面前的小茶几摆着几样精致茶点,伶俐的宫女立刻奉上喷香的茶水。 “靖书,汝梁,不要拘束,想吃什么就同哀家说,哀家让小厨房单独做,对了,我记得上次汝梁喜欢金丝卷,去炸一份来吧。”太后拍着江心月的手背,亲热的同她们说话。 “瞧瞧,皇祖母方才还说最疼我的,转头就只记得别人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了。”芳颜撅了撅嘴,满脸的不高兴。 “孙儿一辈里哀家最疼芳颜,可是儿女一辈哀家更疼靖书和汝梁啊,你都这么大了,还吃两个小姑姑的醋,不害羞。”太后被逗得乐呵呵的,顺手捏了一块豌豆黄来吃。 一家人正说着笑着,就见外面一个小太监来报,说是靳骄阳已经到了殿外,是否要召见。太后刚才已经听说了殿前发生的事情,也对这个靳骄阳很是好奇,所以就让人去传话,让靳骄阳进来见面。 眼瞧着小太监退了出去,一品香的人都仿佛瞬间提了口气,连动作都收住了,就只瞧着门口露出略微有些急切的眼神,就连好动活泼的阮眠眠都屏了气息,一动不动,看的皇帝心里也是有些疑惑,怎么这个靳骄阳有多大的神通,搞得还没放榜就卷入是非不说,还让一品香的人如此期待,所以他也定了定神看过去,等着靳骄阳进来。 没等多久,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挺拔的身躯就款步进了门。他是一身闲散公子打扮,浑身是白色的丝绸衣衫,发带都是绣着兰花的暖白,真真是一副仙人之姿。 他慢慢的走近,面容也渐渐的从逆光之中显露出来,白净的脸,修长的脖颈,天鹅一样清冷高华的神情,嘴角微微下垂,凤眼长舒,说不清的俊俏和气质,整个人像山顶的云一样不可触摸。 阮眠眠盯着靳骄阳的脸端详了一会儿,原本紧紧攥着的手反而松开了,靳骄阳和方大炮在面容上确实是有五分相似之处,只是他行动间和方大炮绝对是两个极端,这样的气质就算是和方大炮一模一样,也绝对不会让人认错,他终究也不是方大炮。 想通了这些,阮眠眠反而没什么兴趣了,想着等事情有个结果就给方大炮找到家人,也算是全了心愿,至于这个靳骄阳,她天生就不喜欢这样冰冷的性格,可能连朋友都不会和他做。 一品香其他人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这样冰冷骄傲的人没开口就知道不好相处,也就骗骗外面那些只看容貌的花痴小姑娘,所以也都收敛了心思各干各的,对他没再给过多的关注。 靳骄阳第一次进宫面圣,心里是有些紧张忐忑的,一进门就发现坐着的这些华服男女都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瞧,心里更是不自在,但还是要紧守着规矩,以防被人拿到错处。 于是靳骄阳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虽然说不上恭顺,但是该有的礼节都很到位,一看就是从小被悉心教导礼仪的官家子孙。 “起身吧,赐坐。你家中可有官职?”皇帝看着靳骄阳眯了眯眼睛,似乎总觉得有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但是自己又没见过这样的少年,所以不自觉地就以为他家中也是官员,上朝日日见面所以看他也格外熟悉。 “回禀陛下,家父乃山东巡抚靳忠,承蒙陛下关爱,不胜欣喜。”靳骄阳不卑不亢的回答,说完话才转身坐到了小太监搬来的椅子上,恰好是在阮眠眠身边。 回答完了这一句,皇帝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朕知道了,原来你就是靳忠的儿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你父亲管理山东一带,这些年从未有过错处,就连黄河那样凶险的大河都修上了堤坝,少了许多治理费用,真是雄才大略。” 皇帝是真心的感叹靳忠的才干,对他的儿子印象也自然变好了,所以就和他随意的聊了一会儿,问了一些山东的人情世故,民风民俗,靳骄阳也都对答如流,举止从容,皇帝不由得又高看了他一眼,心里已经想好,若是他进了殿试,必要给他三甲之一的位置。 靳骄阳这边有条不紊的回答着皇帝的问题,其他人也都在观察着靳骄阳。这会子方才太后说的点心也从小厨房送过来了,宫女一一把它们摆在阮眠眠面前的桌上。 阮眠眠也不用筷子,拿出素白的手帕仔细擦了擦手指,就用手捏着金丝卷吃起来,吃了几口,又觉得有些腻,就转而吃那些云片糕,吃的嘴角油亮亮的,一会儿就吃的只剩半碟了。 靳骄阳坐在她身边,自然看在眼里,眼前这个姑娘长得圆润可爱,没想到是个好吃的,一般大家小姐在太后和陛下面前都是浅尝辄止吃上一口半口的就算了,她竟然吃了这么多还不够,一点吃饱的意思都没有,仍然要继续吃,真是吓死人了。 靳骄阳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来之前吃的饭,不过是一碗素粥两碟小菜,到了这姑娘面前恐怕连开胃都不够,真真不是大家小姐的风范。 阮眠眠虽然吃的尽兴,却仍然对周围有着灵敏的反应,一会儿的功夫靳骄阳就明里暗里的看了自己七八次,她有些疑惑,靳骄阳不是冷酷吗,怎么会特别注意自己?阮眠眠想了想,忽然看到手里的云片糕,哦,懂了,然后擦了擦手又拿了一片新的给他递了过去。 “靳公子,你也想吃云片糕吗?”阮眠眠眼睛亮晶晶的,手指也是亮晶晶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借刀杀人 靳公子皱着眉头转过了头,理都没理阮眠眠。 尴尬。 阮眠眠低头看了看,似乎也没搞明白为什么靳骄阳突然看自己又不愿说话,想来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吧,也没放在心里,就把云片糕咬了两口吃下肚,转头和刘欣儿说悄悄话去了。 “陛下,此次召见骄阳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靳骄阳见皇帝只是闲话家常也没有说什么事情,但到靳府传话的人可是急匆匆忙慌慌的,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奥,是这样,方才有人诬告一品香给在科考的时候给你私下递送消息,不过你放心,现在已经证实了那人说的都是谎话,等会儿幕后主使就被传唤来了,你且坐着。”皇帝说道。 不过一会儿,外面就又来了小太监通报,果然是魏国公府侍郎夫人到了。 侍郎夫人穿着一身略显华贵的长裙,朱砂色的裙摆直拖到地上,绣着繁复精致的芍药花,头上也是金玉珠翠应有尽有,和从前阮眠眠她们见到的那个内敛温婉甚至有些木讷的侍郎夫人简直不是一个人了。 阮眠眠和江心月对视一眼,没想到当时猜测的的确不错,侍郎夫人果然是卧薪尝胆收敛锋芒,如今魏国公府老夫人过世,世子一脉被打击的极其严重,她掌握了实权又成了魏国公府唯一的一支,所以也不必再装柔弱扮可怜了,立马就姿态高昂,连打扮都精致百倍。 只是她是通过打击世子和世子夫人才夺得了权力,怎么如今还要为了世子的长子去冒死做这种扰乱科举的事情?阮眠眠想不明白,也知道想再多也没有用,看来还是需要等慢慢查问才能水落石出了。 侍郎夫人见到一品香的人和靳骄阳都在,竟然一点心虚都没露出来,仍旧款款的走到正中,朝着皇帝和太后深深的叩拜下去:“妾身魏国公府二房儿媳给陛下、太后请安,愿陛下万岁,太后千岁。” 她的话里只提魏国公府,却不提自己丈夫的官职,野心昭然若揭,明摆着是想做未来的国公夫人,而不是一个小小的侍郎夫人。 紧接着,侍郎夫人又按照尊卑挨个给在场的女眷行礼,一点都看不出疲倦之色,始终都带着淡淡的不失礼数的笑意,礼仪周全果然是名不虚传。 “今日宣你来,是有件事情要问个明白,希望你如实说来。”太后首先开口,毕竟侍郎夫人也算是外臣女眷,用不到皇帝问话。 “是,妾身一定知无不言,为太后和陛下分忧。”侍郎夫人恭敬地福了福身,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不过一品香的人已经不敢相信这个人的任何表情了,见证了她的巨大反差,实在没有什么是能够相信的了。 “那哀家就开门见山了。今日有人闹到大殿,诬告一品香和这位靳公子互相串通扰乱科举,私自传递消息,现在已经证实是诬陷了,只是那个罪人当堂招供,说你是背后主谋,这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太后说完,目光微微一凛,仔细观察着侍郎夫人的细微表情。 “这…这妾身冤枉,妾身实在不知情啊。”侍郎夫人脸上先是惊讶又是迷惘,眼神更是透露出害怕和不可置信,如此精妙又合理的表情变化被她拿捏的十分到位,换了旁人定然不会觉得她还有什么问题。 “实不相瞒,国公府最近状况频发,先是浊意流放,后有婆母过身,大哥和大嫂又接连被牵连,国公府偌大的家业都担在妾身一介妇人肩上,实在是不会有空闲心思去安排这么多啊!”侍郎夫人眼角落下一滴泪,“更何况妾身不过是深宅大院里的女人罢了,哪里有这么大的神通能去拿科举做文章,绝对不是妾身做的啊!” 阮眠眠放下了手中的糕点,端起茶碗细细的听她说着,就觉得她这话确实条理分明有理有据,竟然是一点破绽都没有,俨然一个无辜被牵连的无能贵妇,只是仔细想来,若真是毫不知情又无能无力,面对皇帝和太后还有这么多皇亲国戚却能这样不慌不忙条理清晰,若是换了普通人,恐怕连站都站不住了。 太后听了这些,也觉得不太好分辨,所以看了皇帝一眼,示意他决定怎么处置。 “你当真不知道?”皇帝将信将疑。 “妾身不知。”侍郎夫人话说的坚决,一丝犹豫都没有,扑通跪倒在地,神情哀切。 皇帝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看了看身边的人,都觉得一品香的人眼神里都是不相信的模样,这人恐怕一点都不简单,但是现在除了那个周虎的证词并没有真凭实据,所以也不能妄下定论。 “你如此坚决,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放下不提,不如叫周虎过来,你们当面对质,若是真的是你指使,想必周虎能够辨认出来。”皇帝取了个折中的也是最容易判断的法子。 “妾身都听陛下和太后的,愿意配合。”侍郎夫人没有一点该有的惊慌失措,甚至还一脸大喜的模样,仿佛是即将证明清白的雀跃,不过太过自信就会露出一些不该有的情绪,比如她眼底的一丝得意。 这让阮眠眠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看就要暴露罪行,她怎么就不害怕呢?还是说她自信周虎不会指认她,或者说…她藏得更深,她虽然谋划全局,但周虎所见之人并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谁都不是傻子,交换一个眼神就知道侍郎夫人的心思了,怪不得如此自信,原来是把自己完全放在幕后了,这也是她这种心思歹毒之人会做的事情,伤人性命却不沾染分毫鲜血,好一招借刀杀人。 周虎被带了上来,已经是换上了白色的囚服,手脚都锁上镣铐,一副囚犯打扮了。一到殿上就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请安问好,倒是还有几分理智。 “周虎,你先认认,你方才所说指使你的夫人可是眼前这一位啊?”皇帝抬手指了指侍郎夫人,让他仔细辨认。 周虎赶忙抬头看过去,只见跪在地上的这位夫人鹅蛋脸温婉和蔼,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小但是仍有风韵在,却并不熟悉,记忆里也没有这样的面孔,所以周虎收回目光开口道:“回禀陛下,草民没有见过这位夫人,当日来找草民的是另一位,打扮不如这位华丽,也不如这位有气质,只是像寻常人家的夫人。” 周虎说的自然是实话,那日找到他的夫人年龄比较大了,看上去也是一脸凶相,自称魏国公府的人,把他带上马车就拉走了,绝不是眼前这个眉目温和的。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一品香的人听到这个结果也不觉得多么意外,而是开始思量着怎么把她挖出来,知道幕后黑手还不能把她绳之以法的滋味可不好受。 “皇兄,纵使当日找到周虎的并非侍郎夫人,但是那人也是自称代表魏国公府的,就凭这句话魏国公府也脱不了干系,依我看,还是要彻查下去,别让真凶逍遥法外呀。”靖书郡主江心月不紧不慢的开口,眼睛却盯着侍郎夫人,似乎是想从她的表现中找出什么破绽。 “是啊,周虎亲口所述,那人自称魏国公府的人,这又作何解释啊?据我所知,老夫人去世,世子夫人因为贿赂下狱,整个国公府恐怕只有侍郎夫人一个女眷了啊。”阮眠眠也点着头接话。 “两位郡主明鉴啊,虽说府中只有妾身一人被称为夫人,但难保府中其他人找人代替故意栽赃啊!求陛下明察!”侍郎夫人仿佛有些慌乱,立刻解释,朝着众人叩头,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哦?你们府里还有谁有能力这样做?”江心月淡淡道。 “朕记得,魏国公府长房有个大公子,今年刚好科举啊,方才还说起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他做的?”皇帝眯起眼睛。 其实猜测到大公子也属正常,毕竟这件事情看来对这位大公子才是最有益处。若是事情成了,那么替国公府去掉心腹大患一品香,又打下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若是事情不成,自然有侍郎夫人被推出来定罪,也牵扯不到他。 “这…长房大公子浊心确实是今年应试,只是妾身与他来往不多,并不知道什么。”侍郎夫人面色犹豫,仿佛不敢说什么的样子,看上去倒是可怜得很。 “不对吧,我记得上次国公夫人大闹一品香欺负眠眠,你和大公子可是都在场的呀。”刘欣儿眼神凌厉,适时的翻出了旧账。 “还有这事?汝梁,你也太受委屈了,大可以早来告诉朕,朕与母后替你撑腰啊!”皇帝头次听到国公府跑到一品香欺负阮眠眠的事情,虽然刘欣儿只是大致一提,但是看来这魏国公府的习性不知道做的多么出格,阮眠眠必然是受了委屈的。 “让皇兄担心了,眠眠无事,不过是发生了几句口角,考虑到皇兄和太后的颜面,此事不好声张,眠眠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阮眠眠终于逮到机会施展自己熟练的扮可怜攻势,两个大眼睛盈盈含泪还尽力的露出微笑的样子,看上去着实让人心疼。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了哦,茶水有毒 “哎哟哟,眠眠快别哭了,老婆子最看不得小姑娘落泪,欣儿啊,快帮忙擦擦。”太后一脸的心疼,看见阮眠眠温婉委屈粉团子一样的脸,恨不得自己下来为她擦泪。 靳骄阳就坐在一旁,也侧过头去面无表情的看,只见阮眠眠竟然双眼通红脸都皱成了一团,确实是可怜可爱的模样,但是自己明明记得上一秒她一口气吃下半盘金丝卷,满脸悠闲愉悦,可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不禁感叹,看来母亲平日里在家说的也不无道理,女人就是烦人精,自己还是少沾染吧。 这样想着,靳骄阳收回了眼神,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坐的端正了几分。 “陛下明鉴呀,妾身真的不知晓此事,不然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不会让浊心做出这等有违纲纪大逆不道的事情啊!”侍郎夫人眼见阮眠眠扮可怜,太后又如此受用,心里也怕就这样被阮眠眠耽误了事情的进展,所以立刻加大了声音哭诉,话里虽然是在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也隐约的把大少爷魏浊心的罪名坐实了。 “传魏浊心吧,先把周虎带下去继续关押。”皇帝简短的下了命令,狱卒便上前来重新带着周虎下去。 “陛下,浊心是送妾身来的,所以此刻应当还在宫门口等候着,陛下的人直接去宫门口传就好,不必再往府里跑一趟了。”侍郎夫人此刻添了如此“善解人意”的一句话,一品香众人的面色更加好看了。 “啧,不熟。”江心月用纤纤玉手捏起一块蜜糕,似乎是感叹这蜜糕没有蒸熟,然后一松手丢进小碟子里,其他人也了然的微笑着,并不言语。 侍郎夫人知道她这是在嘲讽自己给阮眠眠撑腰,但此刻并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纵使自己和魏浊心关系好,也不能说这事自己就知情了,所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愣是没有说话。 魏浊心毕竟就在宫门口,所以不过一刻钟就被带了进来,似乎有些心虚的样子,捏着袖子擦着汗,还算规矩的给在场诸人行了礼就闭口不言了,也不问为什么叫他进来。 “同样的问题朕有些问倦了,靖书,你替朕说吧。”皇帝此刻有些厌烦,今日每来一个人他都要把同样的话讲一遍,如今都三四遍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这个案子也无聊的很,如果不是涉及到一品香还有科举,他绝对不会自己来处理的。 “是,”江心月扶了扶额,也觉得有些厌倦,半睁着眼皮言简意赅的总结了一遍:“魏大公子,是这样,今日有人诬告一品香和靳骄阳同流合污祸乱科举徇私舞弊,最后被证明是无中生有暗度陈仓,举报人供出背后指使者是魏国公府的一位夫人,现在矛头又指向你这个最终受益人,你有什么说的吗?” 魏大公子越听越心虚,忍不住瞟了一眼和他一同跪在地上的侍郎夫人,眼神都带着些求助的意味,一看就是没有主见还胆小怕事的,更证明了此事绝对和这个侍郎夫人有关。 “魏大公子,不要左顾右盼了,回答问题。”江心月不耐烦的催了一句。 “是…是这样的,这件事情不关我的事啊,不是我做的。”魏浊心红着脸憋了一会儿,就憋出这一句话。 阮眠眠从捧盏手里接过团扇摇了摇,有些感叹的摇摇头,这魏国公府到底是什么基因,一家子愚蠢不堪的人,也难怪会被侍郎夫人掌权了。魏浊心这么说,可不就是相当于间接承认了嘛。 “魏公子,一般人听到这种事情牵连自己,都会说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你却丝毫不惊讶,反而直接说不是你做的呢,若你说不是你做的,就是你知道是谁做的了?”江心月见招拆招,替阮眠眠问出了心里的问题。 “这…”魏浊心第一次开口就被人抓住了把柄,整个人都崩溃了一般大哭起来,直接就跪地求饶了,“陛下饶命啊!我也是一时心性,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不是我要诬陷一品香的啊!” “哦?那你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皇帝来了兴致,这件事情终于要盖棺定论了,他也想带着兰贵妃回寝殿去补个午觉,审了一天的案子着实困乏。 “我,我带人把原本叫周虎的外地考生打晕了拘谨在客栈里,拿了他的通关文牒和身份牌,叫身边的奶娘嬷嬷去找的人,假扮周虎考试,然后诬陷这次的热门考生,不过是给自己提高一点考上的几率罢了,没想到他会这般愚蠢去诬陷一品香啊!”魏浊心大哭不已,涕泗横流,简直是吓坏了,一点骨气都没有,看的靳骄阳皱着眉头一脸的嫌弃。 “唉!你这孩子,虽然你父母都受罚受伤,你也不该让他们去污蔑一品香啊!两位郡主哪是咱们这种平头百姓惹得起的,你也别狡辩了,赶紧认罪或许陛下还能看在从前国公爷的面子上饶你一次,快别哭了吧。”侍郎夫人假意心疼,苦口婆心的过去劝着,却挡住了魏浊心看向她的求救眼神。 “好了好了别吵了,既然认了罪,又姑且看他年纪小是初犯,就作废这次的会试成绩,往后也不准参加科举,不得承袭爵位,监禁半年。你们觉得这样处理可还妥当?”皇帝轻飘飘的放下几句话,转头看向一品香和靳骄阳那边,毕竟他们是苦主,还是要让他们觉得合适的。 “陛下明察。”阮眠眠和靳骄阳同时开口,这时候再说不同意就显得有些刻薄了,还会拂了皇帝的脸面,所以他们都知道只是走个过场,自己千万不能多说。在皇帝面前,欲望太多的人往往寿命不多。 魏浊心哭闹着被拖了下去,整件事情也就在明面上画了个句号,一品香众人没有多待,立刻就告退了。临走皇帝还特意交代阮眠眠有空去百兽园看孔雀,太后也给他们送了许多糕点美食还有日常把玩的小玩意儿,几个侍女手里都是捧得满满的。 走出太后的宫殿,一品香众人几乎是和靳骄阳一同走在了御花园的小路上。阮眠眠见靳骄阳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在场的哪位欠了他几百吊钱似的,所以故意开口攀谈:“靳公子,坏人都伏法了,你怎么还是不高兴啊?” “郡主多虑了,我平时就这样,没有不高兴。”靳骄阳冷冰冰的回话,目不斜视。 “靳公子,你家有兄弟姐妹吗?”阮眠眠追问。 “有几个庶出弟妹。”靳骄阳皱起眉头。 “哇,那你父亲一定有好几个妾吧,你弟弟妹妹和你长得像吗?” “不像。” “啧,那真是挺可惜的,你有空要不要来一品香玩啊?” “没空。” “不会吧,科考都结束了,你还能有什么事,和别的小姐约会吗?”阮眠眠大眼睛闪闪亮亮,迸射出八卦的光芒。 靳骄阳连说话都不愿说了,迈开长腿突然加快脚步,几乎要跑起来似的往前走去,一溜烟的就拐过十字路口没人了。 “真可惜,我还想跟他套套近乎,没想到他这人这么无趣,和我们大炮哪里相像了。”阮眠眠瘪这嘴,自己拿着小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翻了个不小的白眼。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眠眠你这是怎么和人聊天的,套近乎是假,故意恶心人才是真吧,你看刚才靳骄阳那个表情,我都怕他突然冲上来打你。”刘欣儿也是火辣的性子,此刻放开了大笑,头上的步摇都跟着抖动,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不过是看他脾气臭,替他整治整治罢了,若是我们大炮真有这么不通情理的家人,也不能被他欺负了。”.阮眠眠一仰头,得意的笑了一下。 出了宫门便见到一品香的两辆马车已经在等候了,侍女们快步上前放下手中的赏赐,替主子们打点好了马车里的东西,就站在外面迎他们上车。 只是众人把笑意都收敛了起来,因为一品香的马车旁边还停着另一辆马车,挂的是魏国公府的标志,站在马车前盈盈等候的,正是魏国公府的侍郎夫人,她已经先一步出来了,此刻站在一旁一身红色芍药裙子十分惹眼。 见到穆如清带着众人出来,侍郎夫人热络地迎上来打招呼,满脸堆笑,似乎一点都看不出方才在大殿上丢脸的模样,就连自己府里的大少爷进了监牢毁了一辈子都不值得让她难过。 “各位出来啦?妾身专门在此等候,希望和诸位一叙,不知道各位肯不肯赏脸到东街的天香茶楼坐一会儿呢?”侍郎夫人表情拿捏的十分真诚,欲言又止,看起来是有些事情不方便在这里说的。 “不了哦,怕茶水有毒。”阮眠眠有些冷漠,直接呛了回去,这样害人的笑面虎她十分厌恶,自然一品香的其他人也不肯自降身份和她打交道,别人的家事管不了,可躲开还是可以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巧舌如簧 侍郎夫人脸上的笑容迟滞了一瞬间,有些挂不住,不过好歹想到自己还有目的,硬是没有露出破绽,反而是装作没听到一般,仍然表现出亲热的热情。 “这…那妾身去一品香拜访各位吧,上次去的匆忙走的仓促,都没好好品尝一品香的菜品,妾身回府之后总是念念不忘着。”侍郎夫人转变了方法,你们既然不肯来我的地盘,那我去你们的地方总不会有顾虑了吧? 眼见推脱不掉,阮眠眠已经气的小脸通红,一甩袖子独自率先上了马车,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刘欣儿也不愿言语,跟在后面两步跳上马车挑帘进去。 江心月无奈,只好自己来应对:“侍郎夫人,你愿来一品香捧场,直接去点餐便可,咱们做买卖的,哪里有什么愿不愿意。” 说罢,几个人都上了马车,等侍女收拾好之后便启程回家。 江心月的话说的很有水平,既然说是做买卖的,就是要和侍郎夫人划清界限,若她肯赏脸来吃饭,那也是正常的到饭庄用餐,一分钱一分货,可不存在什么邀请或者是拒绝,更不会因为她来几趟就和一品香显得亲密了,说白了,不过是饭庄与食客的关系罢了。 连着碰了两次钉子,侍郎夫人丝毫没有一分怒色显露在脸上,反正也是达到了初步的目的,其他的,等到了一品香就顺理成章的实施了。侍郎夫人抚了抚鬓边的发钗,也缓缓地上了车,吩咐车夫跟在一品香的马车后面,一路招摇的向一品香驶去。 回到一品香,众人面色都不好看,躲避瘟神一样下了马车就往后院阮眠眠的房间去了,前厅里客人仍旧挤得满满当当,都是来买状元餐的,看来也用不到阮眠眠去吃播活跃气氛,她也实在没那个心情。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个女人简直油盐不进好歹不知,咱们一品香何曾愿意同这样的毒妇打交道,她刚诬陷了咱们不成,转脸就没事人一样示好,我真是瞧不上。”阮眠眠快速的摇着扇子,带起的风把鬓边的刘海都吹的肆意飞舞。 “好啦好啦,眠眠如今也这样脾气暴躁,也不知道是学了江女侠还是我,你从前可是最为温柔的。不过说来也是,侍郎夫人看人的眼神我都觉得有古怪,总是透露出一股算计的样子,一点真心都看不出来,就这样还想来害咱们,也是时候给她一点教训了。”刘欣儿绕到背后,轻轻拍着阮眠眠的背,好让她的怒气减缓一些。 “这事情还是交给你们去办吧,方才我看她的马车就跟在我们后面不远处,想来马上就到了,女人真是麻烦啊,说个话还要这么多弯弯绕绕。”穆如清似乎是无意的一句感叹,便引得屋内三个女孩子齐齐地对他怒目而视,他自知说错了话,笑嘻嘻的端正坐好不再言语。 侍郎夫人是客,一进门就被大厅专门负责调配座位的伶俐侍女带到了二楼的雅间,上好了茶水糕点,又来通报阮眠眠他们。 阮眠眠喝了口水,道了声:“知道了,让她先点菜。”就不再言语,挥手让侍女去回话了。 “算啦,这次就让我和欣儿去会会她,可说好了,咱们本来就不打算和魏国公府交好的,我们两个口无遮拦,保不准会对侍郎夫人造成无意中的心灵伤害。”阮眠眠狡黠一笑,心里有了想法,“不着急,一刻钟之后再去见她,先晾她一会儿。” “对了,安排个伶俐些的侍女在一旁服侍着她,看住了,别让她在厢房里做什么事情,她走之后也要把那间厢房重新清理一遍,看有没有藏下什么东西。”江心月心思缜密,对着身后的踏水吩咐道。 一品香的二楼包厢在贵族圈子里之所以有名,就是因为风格不一且多变,就好比这次来说,自从厨师争霸赛之后一品香的包厢就改回了原来的规格,但是每间包厢重新布置,打乱了从前的设定。 有的包厢里是古色古香诗词歌赋,适合小姐公子们聚会社交;有的责是粗犷豪迈,专门供给江湖侠客把酒作乐;还有官宦聚餐用的鱼池仙境包厢,真真在餐桌中间挖空了镶嵌上大鱼缸,鱼缸里成群的锦鲤在水草间游来游去,别出心裁,赏心悦目。 侍郎夫人此刻就在普通的诗词歌赋包厢,墙上挂的可是穆如清在各处淘来的字画,有名家笔法,又有岌岌无名的作品,不过都是雅致清新,颇有书卷气息。 侍郎夫人点了几样菜,又见一个小丫鬟进来倒茶水,伺候在一旁,便起身在房间里随意的走动观赏,看到有趣的还凑近了细细观看,看起来真的是闲情逸致一般。 古朴的雕花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阮眠眠素白的小脸就出现在门前,她和刘欣儿一前一后慢悠悠的进了门,阮眠眠摇着扇子不温不火的打招呼:“侍郎夫人好有雅兴,这间厢房的布置还喜欢吗?” “郡主万安,妾身很是喜欢,多谢郡主招待。”侍郎夫人满脸堆笑迎上去,这次倒是没有含糊,直接蹲下去行了大礼,一点礼数都不错。 “请起吧,今天侍郎夫人是客,不必多礼,入座吧。只是这些字画虽然好看,却不宜用手摸,这些都是老板寻来的真迹,珍贵得很呢。”阮眠眠皮笑肉不笑,带着刘欣儿坐在侍郎夫人对面,自然有捧盏上前来倒茶。 “郡主身份尊贵,见识也多,妾身深宅大院呆久了,不懂得赏玩这些,让郡主见笑了。”侍郎夫人被阮眠眠排挤,也看不出一点不快,反而一脸的心虚受教模样,姿态放得极低。 说话间,厢房的门又被推开了,为首的侍女把门推开就一直在一旁扶着门,后面一排侍女鱼贯而入,手中平托的托盘上是一道道精致的美食,看来这就是方才侍郎夫人点的菜了。 糖醋里脊、蛋黄梭子蟹、鲜蘑菜心、松鼠鳜鱼还有招牌两极汤,都是一品香最火爆的菜肴。除此之外还有一套海鲜火锅,送来的新鲜食材也摆在她的面前,看上去真是丰盛的一桌,光是闻着味道都觉得让人食指大动。 “侍郎夫人一个人能吃这么多吗?我们小店虽然不是什么规矩多的地方,却也不能浪费食物。”刘欣儿瞥了一眼满满当当一桌子菜,又看了看身材娇小的侍郎夫人,显然是不相信她的饭量能和阮眠眠一样惊为天人。 侍郎夫人也看了看一桌的菜,有些淡然的抿嘴一笑:“刘小姐考虑的周到,妾身确实吃不完这些,不过听说贵店能够打包带走,所以打算带回去给夫君和孩子们吃的。” “那就没事了,夫人吃吧,别客气。”阮眠眠扇着扇子,也不动手布菜,就只静静的坐着,“等你吃好了咱们再谈事情。” “妾身虽然有心想尝一尝这些珍奇佳肴,却仍有事情禀告,不如谈完再吃,也不会耽误了郡主时间。”侍郎夫人使了个眼色,“还请郡主屏退左右。” 阮眠眠抬头看了一眼侍郎夫人,随后便抬抬手让房间里其他的侍女下去了,只留下捧盏一个人:“说吧,在场都不是外人了。” 却没想到那边门刚带上,这边侍郎夫人就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神情立马哀切了几分,眼角老泪纵横,看的阮眠眠和刘欣儿有些愣住了。这是怎么说的,有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可是第一次见识到了。 “不瞒您说,想必以您的聪明才智也能看出来了,魏国公府发生的一些事情,确实是妾身的手笔,只是妾身也是为了国公府的发展着想,才不得已牺牲一些人,可绝对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啊!”侍郎夫人说着,手里突然扯出一条手帕呜咽着抹泪。 好家伙,简直像变戏法一样精彩! “话不是这么说吧,夫人,您这牺牲一些人,可把整个魏国公府的长房连根拔去了,这是修枝还是砍树啊?”阮眠眠不为所动,静静的看她表演,嘴上嘲讽了一句。 “这…郡主不知道,国公府到了我们这一脉已经是有凋零之势,分为两房势均力敌,长房无能昏庸,嫂嫂又不懂世事,怎能管理好偌大的国公府,只有妾身有这个能力,而且妾身的夫君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了侍郎之位,若是成功继承国公爵位,必然能保国公府长盛不衰。”侍郎夫人动之以情,把自己的行为标榜成救世主一般的神圣。 “哦,所以呢?你说的这些,和我们一品香有什么关系?”阮眠眠仍旧不为所动。 “郡主,您想想,妾身既然愿意同你说这些,定然是有了诚意在的,从前的事情是大房那个小儿子做错了,这才把郡主牵扯进国公府的斗争中,既然郡主已经窥见了争斗,倒不如选择妾身,一旦国公府由妾身掌管,长房那些人可是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伤害您的和污蔑一品香的可是他们大房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免责协议 “一品香在京城如此显赫,想必也是树敌颇多啊,万一什么时候被暗害可就不好了,妾身想,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不是?”侍郎夫人说出了自己的真正意图,那就是和一品香结盟,一品香蒸蒸日上的时候她可以借势分一杯羹,若是以后一品香没落,她自然也有办法撇清干系。 阮眠眠捏着下巴并没有回应她,盯着桌子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她的反应不禁让侍郎夫人觉得大有希望,眉飞色舞的欢喜起来,也趁着这个空挡拿起筷子有些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肉吃进嘴里,细细的品尝着一品香的独特风味。 她虽然知道因为这段时间的冲突,一品香和魏国公府势如水火,不过她相信一品香都不是蠢人,绝不会让她在一品香用餐的时候出任何问题,所以这菜她吃的很放心。 今天放下脸面身段跟来一品香,也是为了这个,纵使两边关系不好也有她在后面推波助澜,但说起来也是小公子魏浊意先挑起的事端,索性就把过失都推到大房身上,这样她自己掌权之后也不必再担忧一品香这边,总不能让一品香连带自己也记恨上。 “对了,妾身记得,从前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秋香嬷嬷,听说这阵子到了靖书郡主府上当差,她如今过的可还好么?”侍郎夫人优雅的放下筷子,抬眼看向阮眠眠。 “她呀,听说她在你们魏国公府被视作晦气,打了一顿赶出府,我们的人见到就救了下来,如今派了闲职给她,总好过她无依无靠流浪街头吧。”阮眠眠不动声色,面色表情丝毫不改,仿佛只是顺着侍郎夫人的话题接了句闲话而已。 但是阮眠眠也懂得,侍郎夫人之所以这时候无端提起那个被暴打一顿赶出来的秋娘,就是在试探一品香是否已经在秋娘那里得知了魏老夫人的真正死因,另一方面也是向一品香示好,表示自己知道手里有把柄被抓着,不敢造次。 侍郎夫人打量了阮眠眠几眼,并没发现她神情上有什么变化,一般人听到这些必然是心虚的,除非要遮掩什么,心中觉得他们定然是知道了些什么,索性就把筷子一放,歉然道:“今日妾身是带了求和的心来诚心拜见,希望郡主能够体会妾身的苦心,让魏国公府和一品香互相扶持同甘共苦,只是时候不早,家中还有事情要去处理,妾身便告辞了,至于这些菜嘛…” 侍郎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阮眠眠,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阮眠眠淡然一笑,美艳无方:“一品香只是不喜欢客人浪费罢了,就按照夫人说的,带回去给家人吃吧,我叫侍女来打包好,放在马车里。” 阮眠眠看了捧盏一眼,捧盏便会意,立刻行了礼出去了,不过片刻就带回来五六个侍女,她们手里托盘上放的却不是打包用的木盒,试毒的明晃晃的银针,捧盏也随后跟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沓宣纸。 捧盏将手中的宣纸放在侍郎夫人面前的桌上,然后退回到阮眠眠身后站着。不需要她多解释什么,侍郎夫人看了这些自然就明白了。 宣纸是淡黄的颜色,纹理清晰纸质柔软,细看之下还有金箔散落在上面,有深秋落叶之态,极尽风雅,第一张纸上正中间用墨水写了四个端正的毛笔字:免责协议。 这份免责协议是穆如清专门找了宫里负责法典的老先生掌眼,从去年就开始编写的,到最近终于定下了这一版,侍郎夫人就是签这个免责协议的第一位客户了。 穆如清在现代的时候就见过不少免责协议,许多店里为了防止某些顾客恶意欺诈,会在接手大的订单前专门签这样一个协议,为的就是减少不必要的损失。一开始做外卖还好,都是一品香做了菜安阳侯府的专人配送,中间都是信得过的,到了后来就有越来越多的顾客提出要打包带走,这可就不能保证安全了,所以有了这份免责协议,就算客人要打包,那吃出什么问题也不会沾染一品香了。 侍郎夫人本来笑盈盈的脸一下自就垮了下去,颤抖着指尖不可置信的翻开了面前的免责协议。只见协议上明确的写着若是客人打包带走,出现任何问题后果自负,一品香保证菜品出一品香之前绝无问题,在最后一页,还专门写了签字的位置,甲方的地方空着,眼瞧就是侍郎夫人的地方,乙方的位置写了一品香饭庄,还盖了方正的公章,郑重其事。 整个协议一式两份,侍郎夫人带走一份,一品香留下一份备案,保证不会出现错漏,就算有一方丢失,也能找到另一份,真是谋划的天衣无缝。 见到侍郎夫人看完了,旁边伶俐的小丫头已经端来了笔墨,蘸好了墨水恭敬的递到侍郎夫人手边,等候她动笔签字。 侍郎夫人却没有立刻就接,而是看着协议,心里不动声色的思考着,越想越是烦闷,不由得开口询问:“郡主,您这是信不过妾身吗,何苦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侮辱我。” “呀,夫人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这都是我们大老板定的规矩,也不是只给您一个人签的,其他人要带走也是一样的流程,不过是大家都放心罢了,更谈不上侮辱,若是这样都是侮辱,那青天白日被人到家门口打打杀杀又算什么?” 刘欣儿脾气不好,此刻也接过话头来堵回去,拿着当日国公夫人带着家眷来找阮眠眠的事情堵上了侍郎夫人的嘴,让她立刻哑口无言,纵使心里不好受也说不出话了,只能自己憋着。 “好了欣儿姐姐,夫人方才说了她还有事,咱们也别影响她,让人来试了毒,夫人签了协议就打包送她回府吧,不要浪费时间。”阮眠眠此刻充当起和事佬的身份,看热闹似的冲着刘欣儿宽慰的笑了笑,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 侍女们听到郡主吩咐,也都捧着托盘过来,把菜品一一用银针仔细地验过给侍郎夫人看了结果,接着便是拿出一品香特制的打包盒把盘子装进去。 这种木盒做成可拼接的多层,每层拉开都是实心的边框中间抠出一个圆形的底座,刚好能够放下一品香的盘子,严丝合缝保证菜品不会以为挪动洒出来,也是穆如清的精妙设计。 侍郎夫人点的菜多,一直装了四个木盒才全都放进去,另外又叫了小厮进来把这些木盒连带火锅的汤料和锅送到楼下魏国公府的马车上。 “夫人,现在都没问题了,签字吧。对了,我们的盘子也是送给贵府了,下次吃饭带上铜锅可以打九折。”阮眠眠露出程式化不及眼底的笑,起身看着侍郎夫人,大有催促送客之意。 侍郎夫人眼见着再不能推脱了,又不能临阵反悔说不带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始终没有接过毛笔,放下手说道:“不好意思郡主,妾身虽然识几个字,却因为手上有伤握不得笔,恐怕签不了这份协议呢。” 侍郎夫人认为自己找的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得意的冲着阮眠眠一笑,却不想阮眠眠一点惊讶神色都没有,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随后一挥手,身后的捧盏竟然奉上一个小方盒,打开盒盖一看,里面是装的红彤彤的泥状物品,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夫人,这是印泥,是取无害的陶土混上朱砂粉末,加水调制而成,您若是不想写字,也可用拇指涂了这印泥按在合同上,和签字是一样的效用。印泥不易褪色,色泽鲜明,又能够留下人手指上独一无二的纹路,是不是本人签的,一对比便知,绝无错漏。”捧盏轻声开口,向侍郎夫人解释。 侍郎夫人抬手看了看自己手指的指纹,眼见是躲不过了,索性在印泥盒子里沾了些红色,在合同上胡乱一按了事。看着那红彤彤的指印,她只觉得心中怒火冲撞,气闷异常,匆匆行礼道别之后就出了门,到了马车上才稍微松了口气。 阮眠眠并不生气,只是让侍女把签好的合同给她送上了马车,最起码,一品香这边的作法是绝对挑不出错误的,只是有些人心里膈应,那就没办法了。 刘欣儿挽过阮眠眠的手,稍稍拍着她的手背,两个人拿上合同就去了后院,穆如清和江心月还在那边算账,正好拿过去给他们存档。不过短短的几步路,已经有认出她的食客纷纷招手打招呼,阮眠眠责不论男女老少一律笑容还礼,见到这些淳朴热情的食客,她的心情才好了些,步履也轻巧了不少。 半个时辰过去,阮眠眠她们已经在房里聊了好久的闲话,茶水都换了四五趟,终于等回来了派出去听消息的隼游,立刻就让他进来回话。 隼游仍旧有些冰冷,半跪在地上低着头:“郡主,方才侍郎夫人的马车在东街拐角处停下,下来一个丫鬟把食盒里的菜肴和汤羹都倒进了下水道,接着便回了魏国公府,并没有去其他地方。” 第一百一十八章 贵客造访 “我就说嘛,她怎会真心给庶出的孩子带吃的,绝对是找个茬诬陷一品香罢了,见我们让她签了协议,她攀扯不到我们了,这才把菜丢掉的,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菜,可都是大福和秦风的血汗,就这么白白的倒掉了。”阮眠眠瘪瘪嘴,满脸的可惜。 “哎?眠眠你消息灵通啊,从哪听来的他家有庶出的孩子?”刘欣儿八卦的眼神看过来,抬抬下巴示意她展开说说。 “我天天在大堂里吃播,什么消息听不来。是上次来吃饭的一个小官,从前刚进京时在魏国公府借住了个把月,所以知道些底细。” 阮眠眠狡猾的笑容挂上了嘴角,招招手示意他们凑过来,低声说:“他喝多了酒,就说了些魏国公府的秘史。说是这魏国公府的二房夫人不能生育,好多年才生了个小女娃还夭折了,魏老夫人就给侍郎纳了几个美貌无比却出身不高的小妾,从此二房也算是枝繁叶茂,几年之内生了五六个小孩,有男有女,大的七八岁了,小的不过两岁,但正室终归没有嫡出,所以对小妾怀恨在心,表面善良大度,暗地里使尽了手段磋磨。” “啧,他们家还有这样的事?”穆如清也十分感兴趣,上一世在现代他就经常看身边的女同学追古装宫廷剧,剧里的官宦人家都是女人在后院勾心斗角,也少不了这样面上和软背地里心思狠毒的正室,如今却没想到自己身边就有这样的事情了,自然好奇。 “是啊,而且他还说,侍郎夫人出身也不高,之所以没有生养还能把正室的位子做的这样稳当,是因为拿住了侍郎的把柄,侍郎不敢休妻,不然啊,这样善妒还不能生子的正妻早就因为七出之名被休了呢。”阮眠眠压低了声音,有些得意自己知道这么多八卦,不由得挺起了胸脯,露出自得的笑容。 “这也难怪,不然你看当时出庭审问魏浊意的时候,侍郎做什么都要先看一眼侍郎夫人的脸色,而且也显得太木讷了,不像是一般的夫妻相处的样子,依我看,侍郎夫人也过于强势了些。”江心月抓了把瓜子,拿皇帝御赐的绣凤帕子垫着就嗑了起来。 “嘶,真是可怕,你说这些人怎么能忍得了提心吊胆活着,想想都累死了。不过人各有命,咱们也体会不到那种人生,至于魏国公府,他们若是不再招惹,我们也不必再去理会了,他们家的富贵荣华不会长久,也不知道侍郎夫人图什么。”刘欣儿摆摆手,摸了摸阮眠眠的茶杯,又提起茶壶给每个人都续上一杯。 正说着,门外又响起两声敲门声,捧盏出去和那人嘀嘀咕咕了一阵,进来回话:“是山东巡抚府上送的帖子,要看吗?” “好好的山东巡抚府上送什么帖子,拿来看看吧。”江心月点点头,也是有些想不明白,难道是因为今天的魏国公府诬陷之事?不过也好,也能趁着这个机会打探打探他们府上的事情,看看有没有可能与方大炮身世有关。 捧盏蹦跳着出去了一会儿便重新进来,手里捧着个精致的扁平木盒子。 捧盏把木盒放下,众人这才看清了木盒的样子。木盒方方正正,只有一两寸高,正上方是雕刻出两个木门的形状,镂空雕花精致异常,阮眠眠伸出手捏住小小的门环拉开,便露出了里面装着的拜帖。 拜帖是厚厚的描金纸做的,拿在手里软硬适中,手感颇好,看厚度还是几层纸压成一张,着实奢华,拜帖上用小楷写了敬拜一品香饭庄几个字,角落上还描画了一株兰草,雅致非凡。 阮眠眠把拜帖交到穆如清手上,任他打开铺在桌面,只见上面写的大致意思是今晚巡抚夫人携大少爷拜访一品香,还赠上礼品,希望一品香不要觉得唐突。 “巡抚夫人要来拜访?还要带上靳骄阳?”阮眠眠有些惊到了,凑近了仔细看着拜帖,有些不可置信,但拜帖上确实是这样写的。 “他家和咱们一品香素无往来,这是演的哪一出?”刘欣儿指尖弹了弹华贵的拜帖。 “管他呢,既然要来,又不是世仇,就当个朋友好好招待就是了,你们先坐着,我去回个请帖。”穆如清潇洒起身,拿着拜帖出了门,众人眼瞧着他穿过院子到了郡主府那边去,府里专门给他准备了书房。 靳骄阳的母亲要来拜见的消息一出,一品香的人又比平时匆忙了几分,尤其是厨房。 厨房现在的规模已经扩大了两倍不止,原先只有花大爷一个人忙活,现在先是来了汪洵,后又有秦风和龙大福两个技艺高超的后辈,而且穆如清专门从安阳侯府拨来的小厮和仆妇洗菜打杂,饶是这样还忙的满头大汗。 花大爷年纪大了,却不愿退居二线,如今只管着熬煮调配火锅汤料,一人盯着四口大锅,前面客人随到随点,他就从锅里捞一份熬好的锅底放进小铜锅再由小厮送去,也不算十分的劳累。听说今晚有重要客人,他便调度好了火锅,专门做了两个汤底,一份海鲜锅,一份番茄锅,都是一品香独有的特色,想来远道而来的客人不曾尝过。 汪洵负责糕点小菜,整个南方菜系的菜谱都是他一个人完成,此时也正搬着蒸笼时刻注意着糕点的状态,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莲花酥这些精贵的糕点蒸过头了。秦风和龙大福主要负责炒菜,颠勺抬锅这种耗费体力的活计还是要他们这些年轻人来,而且秦风又有天赋异禀的本事,更是如鱼得水。 天刚刚暗下来,一品香就已经掌灯了,阮柏提着灯笼把“批可”墙照了个通明,连带着正中间那个硕大无比的靳骄阳画像都照的反射着红光。一品香从门廊到院子也都是一溜烟的灯笼,食客们虽然不如白天多,但是留下来的都是说说笑笑映着灯光吃烤肉的豪放派,所以此时才是一品香最热闹的时候。 吱呀呀的马车声到了一品香门口便停下,车夫麻利的跳下来摆好了脚踏,眼见着两个美丽侍女先探出头,然后扶着一个美貌的中年妇人下了车。靳骄阳翻身下马,也在一旁伸手扶着,看来这位中年妇人就是山东巡抚的夫人,靳骄阳的母亲了。 阮眠眠和穆如清江心月、刘欣儿已经等候在门口,见到靳夫人下了车,立刻就迎上去。 “夫人好,眠眠有礼了。”阮眠眠热络地笑着,微微行了个半礼,其他人也同时行礼,算是对长辈的敬重。 按理说来,当时魏国公夫人见面阮眠眠都坚持不行礼,那是因为身份上确实不必行礼,只是今日虽然巡抚夫人的身份也不必两个郡主行礼,却是有示好的心意在,一方面是几个人对年长之人该有的敬重,另一方面则是因着方大炮的事情而生出的隐隐约约的情意。 靳夫人生的眉目温柔,一看就是温柔和婉的性子,还没说话就满脸堆着笑,亲昵的走过来拍了拍阮眠眠的手把她拉起来:“郡主千万使不得,妾身该向您行礼才对呀。” 阮眠眠哪肯让她真的行礼,单看旁边靳骄阳的脸色就是满脸的不快,若是真让她行了这个礼,说不定靳骄阳就立刻掀了一品香,所以赶忙拉着靳夫人往里走:“那可不行,夫人是长辈,眠眠不过一个小丫头,夫人快请进吧,小店给您准备的包厢,清净雅致,您一定喜欢。” 沿着楼梯上了二楼,阮眠眠挽着靳夫人的手,两个人虽然是第一次见,却有些相见如故的意思,靳夫人也是喜欢热闹爱说话的,走这两步路的功夫也说个不停,逗得阮眠眠都有些害羞。 厢房是重新布置的,用的是最大的一间鱼缸房,最精妙的不过是圆桌中间的清水鱼缸,一群小金鱼摆动着轻纱一样的尾巴摇晃着游动,十分有趣。这些鱼有的是穆如清从街上买来的,有些则是去年方大炮给阮眠眠从庄子上抓来的,从前一直养在她房间的小鱼缸,如今也挪到了这些大缸里。 靳夫人刚入坐,就看着这些金鱼目瞪口呆,连连称叹:“真不错啊,我们在山东就听了许多京城一品香的大名,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精妙心思,果然是第一饭庄。” 阮眠眠和江心月、刘欣儿坐在靳夫人对面,靳骄阳也在靳夫人身边落座了,穆如清则去后厨看着,这种贵妇之间的交际他不擅长,索性就丢给女孩子们,也不来掺和这事。 “夫人实在是过誉了,还是先让他们上菜吧。”江心月拍拍手,就有侍女推门进来,一排整齐的走到桌前,手上也是各色佳肴。 花大爷准备的海鲜锅和番茄锅放在圆桌两侧,其他小碟的食材围绕锅边放置,另外也上了些一品香的招牌菜,这一桌算的上是一品香所有菜品的精华了,也足可见阮眠眠她们对这次会面有多么重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玉米! 阮眠眠亲自起身拿了小碗,给靳夫人盛了一碗番茄火锅的汤底递了过去:“夫人您尝尝,这两样是番茄火锅和海鲜火锅,眠眠想着山东临近海边,应当是不缺海鲜的,只是这番茄火锅独一无二,想来也能入夫人的口。” 虽然当了郡主,但阮眠眠也没有放下做吃播培养出来的观察力和细心,她知道山东临近大海是不缺海鲜的,而山东巡抚地位如此之高,想来吃到的海鲜也都是第一等的,所以先给她尝些番茄汤,免得让她对一品香的期望变成失望了。 夫人笑着接过碗,心里对阮眠眠这个玉雪可爱的女孩更加喜爱,笑得弯了眼睛,优雅的尝了一口,只觉得酸甜浓郁,直达味蕾,是从来没有过的鲜甜味道,虽然颜色鲜亮,却一点都不油腻,不觉有些惊喜,又接连喝了几口,连连点头称赞。 靳骄阳本来看着这些菜虽然华丽新奇,却也不过是普通的饭菜,瞧着母亲这样惊喜,自己也盛了一碗,只喝了一口便觉得浑身舒爽,就连冰山一样的面容都缓和了几分,也露出了一些人情味。 这一顿饭,酒菜下肚,宾主尽欢,靳夫人吃的满面红光眉开眼笑,靳骄阳虽然有些拘谨时时拿捏着身份,却也不动声色的吃光了一大碗米饭,就连看向其他人的眼神都少了些疏离,看来也全是这顿饭的功劳。 “眠眠那,京城的菜可太好吃了,正合我的口味,我估摸着在京城还需要住些日子,要是你不嫌烦,我就赖在你这一品香不走了,顿顿都在这吃,怎么样?”靳夫人饮下一口甜酒,不着痕迹的改了对阮眠眠的称呼,也是亲近无比。 “母亲…”靳骄阳没想到自己母亲对这个汝梁郡主这么喜爱,简直比对自己还好了,再一想到阮眠眠今天在宫里的做派,越想越觉得是母亲被阮眠眠善良单纯的外表给蒙骗了,又听说母亲还要来一品香吃饭,赶忙出言提醒。 “哎,骄阳这孩子啊,就是对人冷淡了些,但是他心里是好的,你们不必理会,来,咱们接着聊。”靳夫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笑着转头和阮眠眠、江心月她们说话了,竟然也是个心大的,连自己儿子都随口打趣。 “夫人和眠眠投缘,眠眠恨不得夫人就住在一品香的,夫人不嫌弃一品香吵闹,肯常来,眠眠绝对举双手欢迎,”阮眠眠笑得眉眼弯成了月牙,小嘴能说会道,逗得夫人更加欢喜,她转头又看似随意的问道:“对了夫人,靳公子可有兄弟姐妹吗?眠眠听说若是有年纪相仿的玩伴一起生活,或许孩子的性格更加活泼开朗呢。” 话说的不着痕迹,但意思一品香这边的人都明白,所以各自看向靳夫人,等待着她的回答。 “说起来,是我的骄阳没福气啊,从前他有个同胞哥哥,只是襁褓里就夭折了,十几位大夫会诊也没救回来,恰巧那时候他父亲纳了妾,更是没空管我们母子,也幸好这些年把他好好养大了,只是他兄弟没留下,总是遗憾。”靳夫人看了一眼靳骄阳,眼底流露出一丝悲痛,这是真心的惋惜和痛楚,多少年过去再被提及也丝毫不减。 “母亲,都这么多年了,还提这些做什么。”靳骄阳眼中也闪过一瞬间的落寞,看来靳夫人平时也对他提过这件事。 “对不起靳夫人,提到您的伤心事了,眠眠失言了。”阮眠眠收敛起笑容,有些惋惜的拍了拍靳夫人的手以示安慰。 刘欣儿赶忙又盛了一碗番茄汤给靳夫人,她喝了汤才重新露出笑容,这个小小的插曲也很快揭了过去。 靳夫人喝酒喝到微醺,醉醺醺的被靳骄阳扶着上了马车,他也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掉了个头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临走前靳骄阳恢复了冰块一样没有表情的脸,一转头看见红彤彤的灯笼照着“批可”墙上他的画像十分耀眼,脸色又阴郁了几分,立刻打马就走,好像要将这幅画像甩在身后似的。 送走了靳夫人,阮眠眠也挽着刘欣儿和江心月一同回了郡主府,穆如清正和阮柏在花厅看书。阮柏见姑娘们回来,立刻拿出杯子沏茶连声道:“姐姐们陪巡抚夫人吃饭可还顺利吗,她有没有刁难你们?” “倒没有刁难,巡抚夫人很和气很温柔,和眠眠一见如故,两个人关系可好了。”江心月随意的倚靠在穆如清身边。 “是啊,巡抚夫人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而且她也很喜欢吃东西,我感觉她若是年轻个二十岁,或许也能做吃播啦。”阮眠眠拉着刘欣儿坐下,看起来心情很好。 此时阮柏沏完了茶,又从身后的小放桌上搬来一个普通的小笼屉放在阮眠眠身边,笼屉下面用炭火炉煨着,一掀开盖子就冒起腾腾的热气:“姐姐,你尝尝,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巡抚夫人在的时候我都没舍得端过去,就等着给你们尝尝鲜。” 阮柏贴心的拿了块棉布垫着,用手在那蒸汽升腾的雾的源头一捞,一个圆圆的长长的黄色东西就拿到了阮眠眠面前。 听到阮柏说的天花乱坠,阮眠眠也觉得好奇这是什么,定睛一看,似乎是一种从没见过的果实,是一片片淡黄色的外皮包裹着,里面似乎是颗粒分明。借着阮柏的棉布接了过来,只觉得手上发烫,却不知道这个东西要怎么下口,只得向穆如清投去求助的眼神。 穆如清已经放下了书,走过来先吹了吹雾气,把笼屉里五六个玉米都拿出来晾着,解释道:“这是我偶然看见安阳侯认识的一个远洋商队带回来的,是大洋彼岸的产物,也是种粮食,通常叫做黍,或者玉米。玉米要像这样,”穆如清拿起一根玉米,给众人示范,“先剥开外面的表皮,一层一层耐心剥掉,然后把都头上的玉米穗也去除干净,可以吃的是这些玉米粒,很香的,但是里面圆形的芯不能吃,可以晾干了做柴火。” 解说完毕,穆如清把手中剥好的玉米贴心的吹了吹,递给一旁的江心月,江心月接过来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很是满意的样子,少有的腼腆的笑了笑。 阮眠眠乐于尝试新事物,也学得快,看着穆如清的动作自己就学着把手里的玉米剥好了,看着里面黄色的饱满的玉米粒,虽然没有见过,却愿意试吃一下,于是小心的找了个角度,轻轻的啃了一小口,咬下几粒玉米粒,放在牙齿间咀嚼起来。 “怎么样,甜不甜?”穆如清看着像只仓鼠一样的阮眠眠。 “是很甜,我还从没吃过这样的东西呢,感觉像豆沙,却是清甜,像水果一样的。”阮眠眠仔细地回味了一下,接着无师自通的用门牙吭哧吭哧啃了一圈,攒了一大口玉米粒同时咀嚼,腮帮子鼓鼓的,比小仓鼠还招人爱怜。 看着阮眠眠吃的投入,其他人也都拿了玉米学着剥开外皮吃了起来,果然没有一个人不喜欢这种奇特的食物,纷纷夸赞玉米。 “说起来玉米在有些地方是主要的粮食,很多人每天都吃这个。”穆如清自己也吃了一个,顺便用自己的现代知识给他们科普。 “真的吗,哪里的人能天天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啊,真幸福。”阮眠眠眼睛眯成一条缝,嘴上不住的一圈一圈啃着玉米,只能含糊的说话。 “也不一定是好事情啊,那个地方人们很贫穷的,虽然有玉米,可没有咱们中原这么广袤和富饶,若是要你拿现在在一品香的吃饭水平换天天吃玉米你愿意么?”穆如清轻笑一声,看着天真的阮眠眠。 “那算了,我还是在一品香勉勉强强忍受这些大鱼大肉带来的痛苦叭!”阮眠眠擦擦嘴,搞怪的摆出一个鬼脸,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大家都吃着没问题的话,我就让人去和安阳侯府谈,找个门路进一批玉米来,或者玉米种子也可以,咱们一品香再引进一个京城不曾有过的风味。”穆如清胸中早有谋划,现在的志向也绝不是做大一个一品香这么简单了,而是让整个京城的饮食再上一个档次,兼容并包,然后辐射到整个中原大地。 “若是真能做到,恐怕影响的可不只是人们的饮食习惯了,民以食为天,殊不知国也以粮食为天,多一种粮食,那对国力的增加可不是一点半点。”江心月拔下头上的发簪毫无形象的剔牙,幽幽说道。 “用我的话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有人们生活安定,朝廷才能稳固。”穆如清颇有些欣慰,因为江心月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有时候你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懂,不过既然你有想法,大胆去施行就好了,一品香都会支持你的。”江心月把簪子擦干净插回头上,下巴轻轻的靠在穆如清肩膀上,看着他因为过于贴近而有些模糊的侧脸轮廓。 第一百二十章 奶茶 “对了,大炮的事情打听的怎么样了?”穆如清虽然和她们吃的开心,却也没有忘记今晚的正事。 “眠眠侧面打探了一句,只是也没什么大的收获,还不如不问呢。”说起这件事,刘欣儿有些垂头丧气,在她看来方大炮的身世过去了那么多年,找起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确实不是什么好结果,不过也未必就不好。巡抚夫人确实还有一个亲生的儿子,而且和靳骄阳一母同胞,但是据她所说,靳骄阳的哥哥早在襁褓里就夭折了,看她们的神色哀切,想必所说不假。”阮眠眠用手臂撑着下巴,啃掉一大半的玉米棒在另一只手里握着,也没了继续吃的心思。 “所以山东巡抚家真的没有流落在外的孩子了?”穆如清沉思,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因为方大炮和靳骄阳的像是五官上的,不是巧合二字就能轻易说明。 “谁知道呢,哎?说不准,山东巡抚在外面留了情,却不敢对夫人说,这才让大炮流落在外的呢?”江心月心思跳脱,快言快语,想到什么就脱口说了出来。 阮眠眠嘴巴一瘪,别人怎么说她她都温柔以待,唯独对方大炮的事情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此刻生气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大炮是私生子了?” 江心月自知失言,捂了捂嘴巴,低声道歉:“不好意思啊眠眠,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管他从前的血缘和身份如何,他总是我们的亲人,就像你们也没嫌弃我是孤儿一样。” 又谈了一会儿,众人散去,一夜无话。 阮眠眠照常做了两天吃播,每天对客人门笑脸相迎,无微不至,一品香的生意也是红火不减,门外的“批可”墙上几乎被众多的名字涂黑了,京城里又因为科举的事情狂热起来,这次是会试放榜。 放榜这天,原应是下午放榜,可大清早的城中的广场就热闹了起来,围绕着官府的布告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前来看榜的人。 考生和家眷占了一大半,各自几人一群的闲坐聊天,茶楼酒肆纷纷爆满,也有一些爱凑热闹的百姓过来看个新鲜,自然也就吸引了大部分的小摊主把摊位挪过来,城中广场少有这么热闹的景象。 一品香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扩大营业范围的机会,穆如清早早的安排人选了个最好的位置搭了摊位,又在后面加上了大大的棚子防晒遮阳,这天一早阮眠眠和阮柏还有刘欣儿就到了摊位上,带来了今天的主要商品:奶茶和玉米。 奶茶是穆如清想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听说竹恩公主的家乡漠北也流行喝这个,穆如清亲自去梅园找她要了奶茶的作法和配方,又根据中原人的口味以及自己的想法做了改良,在原味奶茶的基础上衍生出许多新的品种,像什么红豆奶茶,水果奶茶,还有比较昂贵的龙井奶茶。 在阮眠眠她们看来,穆如清许多想法都十分有新意,而且他能够几天之内就让一个东西从无到有,而且毫无例外的风靡京城,并不是凭借什么运气,穆如清这个人就是全能的,所以他研制出奶茶的时候阮眠眠和江心月就对穆如清好一顿夸赞,穆如清的推脱和解释在她们看来也是谦虚和腼腆,谁能想到穆如清上辈子喝过的奶茶口味比阮眠眠这辈子吃过的菜还多。 恐怕也只有安阳侯一个人,无条件的支持穆如清研究出来的一切新鲜玩意儿,而且每次听说之后就亲自跑到一品香来,美其名曰试吃。上次他第一个喝到红豆奶茶,只喝了一口就比喝了高粱酒还上头,眼含热泪抱着穆如清的胳膊使劲摇晃,把他夸得天花乱坠,嘴上不停的絮叨着什么:“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搞得一品香都偷偷趴在门缝看他的样子。 今天奶茶首次对外售卖,安阳侯也十分的关心,自己就换上一身富贵常服,收拾的妥妥贴贴带了两个小厮过来亲自看场子。刘欣儿看到父亲来了一点也不惊讶,麻利的收拾了一个躺椅让他在棚子里歇着,卖东西这件事情还是女孩子们更专业些。阮眠眠也上前打了招呼,拿了纳凉的扇子给小厮,安排妥当了这才到摊位上来。 此刻人就不少,见到是一品香的摊位,纷纷过来瞧这次又是出了什么新鲜花样。只是一品香的摊位上没有锅碗瓢盆,也没有炉灶烤架,只有一个个的大箱子,有一个开着盖子的箱子是打开的,里面竟然装了一个一个的小桶,桶里是奶白色的像牛奶一样的液体,不同的是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奇特的清香。 “阮姑娘,这桶里是什么啊?我们怎么都没见过?”一个一品香的熟客指着桶里的奶茶,熟络的问道。 阮眠眠笑得小梨涡都显了出来,耐心的提高了声音让所有围观的人都能听得见:“各位看官瞧一瞧,这是小店新推出的饮品奶茶,四季皆宜,寒暑皆可,夏天喝清凉解暑,冬天喝暖胃贴心,绝对是逛街必备。” 阮眠眠说话的空挡,刘欣儿直接把箱子打开,把里面的几个不同的小木桶端了出来摆在台上,又从另一个箱子里拿了干净瓷杯一字摆开,每样奶茶都倒了十来杯整齐的码放。 “客人们请看,我们的奶茶分为不同的口味,龙井奶茶,茶味浓郁,沁香扑鼻;红豆奶茶,香甜软糯,适合女孩;原味奶茶,奶香馥郁,异域风情;还有水果奶茶,都是添加了各色的新鲜水果榨汁,一定有你们喜欢的味道。” “为了回馈新老客户,我们老板决定此次摆摊售卖,前一百份免费给各位品尝,不受一文钱,每人限量一份,先到先得,若是您喝的好了,还请多多光顾一品香。”阮眠眠现在的商业用语是信手拈来,多亏了穆如清平日里的提点教导。 这些人一听有免费品尝的机会,立刻都围了上来,争先恐后的挤在摊位前。阮柏把放着杯子的箱子挪到了一旁,又让想喝的客人排好队,先从他这里自己取了杯子再到刘欣儿那边盛奶茶,不一会儿就有秩序的运行了起来。 不过两刻钟过去,一百杯奶茶就已经发放完毕,不过剩下的没有取到的客人也愿意继续排队,自费来买,自然也是皆大欢喜,众人忙活了好一阵,安阳侯都过来帮忙收杯子,这才平稳的度过了第一波的购买高峰。 阮眠眠自己拿出扇子给刘欣儿扇了一会儿,自己趁着没什么人躲在一旁的小凳子上,随意的坐姿也顾不上郡主的身份了,只能猛地对着自己的脸扇风,刘海和鬓角的碎发都随着风飞舞起来,这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些。她也很爱喝奶茶,尤其是红豆味的,所以自己端了一杯大口咕嘟咕嘟的喝了两口,终于把口干舌燥的感觉压了下去。 刚休息一会儿,便听得两声欢快的笑,阮眠眠抬头看去,正是那边街上山东巡抚夫人正带着靳骄阳一起往这边走。巡抚夫人满面春光,看见阮眠眠之后更是笑得开怀,反而靳骄阳还是那个冰山脸,此刻他看到阮眠眠在路边摆摊卖饮品已经是大吃一惊,而且阮眠眠居然还大大咧咧的坐在这么脏的凳子上,坐姿也不甚雅观,所以神色更是古怪,只觉得阮眠眠一点贵族郡主的气质都没有,也不喜欢自己母亲与她这么亲近。 可是没办法,母亲已经拉着自己走过来了,也不好再单独走掉,所以硬着头皮走进了简陋的棚子,只觉得到处都是脏乱差,无处下脚,皱着眉头看向身旁的母亲,她却没什么异样,反而亲亲热热的和阮眠眠说笑,靳骄阳心里十分不快,但也只能拿捏着架子不肯说话,站在一边赌气。 “夫人也是来看榜的吧?靳公子才华横溢,皇上对他很是赏识呢!”后面这半句是阮眠眠附在靳夫人儿边说的,旁人都听不见,可这对于靳夫人来说却是最有用的情报了,能知道天威难测的陛下对儿子赏识,也足够让她放心一些。 “对啦,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安阳侯,是一品香的好朋友,”阮眠眠扶着靳夫人到了棚子里,介绍道。 安阳侯此刻也是刚忙完,满头大汗,胡乱的擦了擦额头,回过身子对着靳夫人拱手行了个平礼:“夫人好,久仰巡抚大名,此刻见到夫人和公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靳夫人也回了一礼,笑着说道:“原来是侯爷,侯爷能够放下身份来给孩子们帮忙,可真是慈父情怀呀。” 靳骄阳也随着母亲还礼,只是心里可不如脸上的表情这样平静了。眼前这个不修边幅摆摊卖茶的微胖中年人,竟然是个侯爷?就这?哪个侯爷能够在这里大庭广众的摆摊卖茶水,说他是百姓还有两分可信,说是侯爷,还真是半点都不沾边。 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是郡主和侯爷同在一个摊位摆摊真就是千古奇闻,怪不得这位侯爷和一品香交好,原来也是个想法清奇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夫人的烦恼 “放榜啦放榜啦!让一让,前面的躲开些,皇榜来啦!” 只见不远处宽阔的街上人流像海浪一样一分为二,渐渐向这边蔓延,中间骑着高头大马的一队太监威风赫赫,就是劈开浪头的帆船。 见到皇榜到了,其他四散的考生都围拢过去,阮眠眠的茶摊也立刻少了些人,终于能够喘口气了。因着众人身份不便,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恐怕会生事端,巡抚夫人斯斯文文,靳骄阳生人勿近,所以都呆在简易的棚子里等候着放榜,反正也不必一定要第一时间看到,放榜的太监会连续念出榜上的名字的。 众人收拾好了摊位,就伸着脖子看着人群中间那个明晃晃的皇榜,为首的太监双手高举着,威严肃穆的保持了好一会儿,才恭恭敬敬的下马,打开皇榜,他身后的其他太监责默契的围成一圈维持着秩序,不许任何人靠近三尺之内,防止有人拥挤的太过伤到了皇榜。 “咳咳!”领头太监声音尖细,不常听到的人都会觉得有些刺耳,但阮眠眠这种经常入宫的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了,所以她反而能镇定地等待着新鲜出炉的成绩。 略微停顿了一会儿,领头太监环视了一下四周,终于慢慢开口:“此次从会试中脱颖而出,成功进入殿试的考生有:第一位,山东人士,靳骄阳!” 随着靳骄阳三个字出来,场上的迷妹们立刻开始尖叫,大喊着靳骄阳的名字,颇有些非君不嫁的气势,看的靳骄阳目瞪口呆,忙用袖子遮住脸,防止别人认出来。 “哟,不错嘛小子,咱们上京城才几天,没看出来呀。”巡抚夫人没什么大家主母的样子,反而碰了碰自己儿子的胳膊,一脸的不怀好意,眼看着靳骄阳脸上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 阮眠眠捂着唇嬉笑了一声,接着从捧盏随身带的盒子里取出个灰色的面罩给靳骄阳递过去,示意他带上。 靳骄阳看着母亲笑话自己,本来就心情不好,此刻看到阮眠眠递过来的灰色面纱也不接,赌气似的扭过头去,却看到外面那些女孩子们疯狂之态不减,立刻心里有些怕了,索性一把抓过面纱覆在脸上,在脑后紧紧挽成个结,总算是把眼睛以下都遮了起来,就算这样,也掩盖不住他空谷幽兰一样俊美疏离的气质,仍旧引得附近的女孩子们红了脸悄悄的看。 阮眠眠轻笑一下,也不觉得靳骄阳是冒犯,毕竟他的母亲这样开朗乐观,他自己心里也不是坏的,只是不愿表达罢了。重新坐回小板凳上,支着脸听太监拔高了声音接着喊了许多人的名字和籍贯,不过三十个人都念完了,也没听到有魏国公府的魏浊心的名号,想来就算考上也已经被除名了,这次科考他就像一叶浮萍一样不会被人看到,也就是自己作的。 听完了榜,广场上才能看出人生百态,世事无常。前三十名的家眷早已乐不思蜀,眉开眼笑大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风采,而更多的则是落榜的弟子,许多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名次,痛哭失声,许多人满心满眼的失望绝望,更有直接转身逆流离开的背影。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广场上,这些读书人的人生从此被这一张皇榜划出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不过阮眠眠只是略微感叹的看了一会儿,就转身忙自己的了,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选择,种一份因就会得一份果,别人没办法感同身受,也不能评价。 巡抚夫人心满意足,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光进了殿试,还早就见过了皇帝,留了个好印象,可以说从此仕途一片坦荡,甚至可能青出于蓝,比他的父亲山东巡抚走的更远,自己心满意足,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当即决定不回府了,择日不如撞日,直接跟着阮眠眠她们收摊之后去一品香吃一顿,她可是自从上次吃过之后朝思暮想一品香的美味。 一品香门口,江心月已经在等候,阮眠眠和刘欣儿扶着靳夫人从车上下来,互相见过礼就相携去了上次的厢房,这次穆如清和英王也在。 一番介绍之后,靳夫人十分恭敬的向英王行礼,她知道英王的名号,虽然年轻,可却是皇室唯一一个有实权的王爷,以后靳府在京城能否发展起来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所以不敢怠慢。 陆归并不是那种傲慢的人,也没让靳夫人和靳骄阳行完礼就扶起来了,他拉着阮眠眠挨着坐下,眉飞色舞的说着皇帝定下了迎亲的礼仪,下个月就要启程去漠北和中原的边境迎亲了。 “真的吗?皇兄和母后真的让一品香去接亲?”虽然从前就预料到了一品香会去,如今有确切的消息了,阮眠眠还是有些惊喜,既然是去边疆,那就少不了去看方大炮了,他在边关待了几个月,还不知道有多大变化。 “自然是,我今天来就是找你们说这件事的,可巧你不在。”陆归深褐色的眼眸流光溢彩,笑起来棱角分明明媚活泼,简直比女孩子还精致。 “我们去摆摊卖奶茶来着,还偶遇了靳夫人,靳公子可厉害了,进了殿试,还是第一名呢!”阮眠眠挺起胸脯夸赞,就好似自己也荣耀加身一样。 “公子前途无量。”陆归对这个靳骄阳没什么兴趣,虽然长得有几分俊秀,却是个冰山,一冰一火,天生的不对付。 靳骄阳也有些看不上这个漂亮男人,都要成婚了,还和一品香这几个郡主小姐走的这样进,他作为男人的直觉,总觉得陆归的心思并不是那样纯净,不过靖书郡主看起来倒是只把他当作哥哥的。 聊了一会儿,菜就上来了,这次英王也带了段言过来,段言早就和刘欣儿在一旁你侬我侬去了,并不在这桌吃饭,看着人有些少,靳夫人又喜欢热闹,所以像往常一样叫了花大爷和汪洵过来一同吃饭,厨房里还有秦风和龙大福看着菜,不会乱了阵脚。 众人吃到一半,正是兴致最高的时候,阮眠眠喝了些酒,正张牙舞爪嚷嚷着和陆归继续喝,江心月也是个豪爽的,和靳夫人碰杯痛饮,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就在这时,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还有一个丫鬟有些焦急的询问。 “夫人在吗,夫人,外面有急事禀报。” 靳夫人一听是自己的人,于是放下了酒杯,答了一句:“进来说话。” 小丫头便进来了,穿着一身侍女装束,头上绑着粉红色的发带,脸上却是憨厚的笑容,一边行礼一边说道:“夫人,方才送信的小厮传话,说老爷带着家人也启程来京城了,明日下午就能到。” “哦?他带了谁来?”靳夫人的笑收敛了几分,没有和夫君重逢的喜悦,反而是有些不情愿。这个微妙的眼神被阮眠眠捕捉到,她心里暗暗觉得靳夫人和巡抚的感情似乎并不好,所以夫人如此抗拒。 “带了宋姨娘周姨娘还有几位小主子,别的就没有了。”小丫头怯生生的开口,似乎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情,还关切的抬头看了一眼。 “行,没事了,下去吃饭吧。”靳夫人摆摆手,平静的喝了口酒。 “夫人,您这是…”阮眠眠看出来她兴致不如方才高了,却不知道从何劝起,毕竟是她们的家事,饭桌上问起来毕竟不好,可眼看客人这样不问也是不合规矩的,所以只说了半句,剩下的就看巡抚夫人愿意说多少了。 “没什么,都是小事,我本来到京城来也是为了清净清净,却不想他们还是跟来了,真是一刻都不让人省心。”靳夫人苦笑了一下,话里平添了许多洒脱,就好像夫君是别人的一样,自己毫不在意,却更显得在意。 “母亲,别喝这么多酒了,小心伤身。”靳骄阳适时的把靳夫人手里的酒杯拿过来放在一边,眼神流露出关切。 “知道,不过明日他们来便罢了,还是要接一下的,眠眠你可有空吗,不如随我去,我也好给你们引见一下。”靳夫人笑着看向阮眠眠,阮眠眠正往嘴里塞了口糖醋鱼。 “啊?我?”突然被点名,阮眠眠睁大了眼睛有点迷糊,这种家事叫上自己,总觉得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靳夫人话里的意思,所以没有回应。 “眠眠,不要多想,宋姨娘和周姨娘比我还年轻些,你心思恪纯,想来能和她们说上几句话,或许你能明白。”靳夫人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但是她早就把阮眠眠当成知己了,冲她眨了眨眼,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阮眠眠咽下嘴里的食物,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对着靳夫人拍了拍胸脯:“夫人我懂啦,我一定和她们好好聊天。” 阮眠眠是个通透的人,又有这么高的身份在,所以是少数可以说话肆无忌惮还满脸笑容的人,靳夫人自然也发现了她的这一特质,话里的意思便是她的不开心都是因为巡抚的两个妾,如今她们来了,请眠眠去恶心恶心她们。 第一百二十二章 嘻嘻 “既如此,为了给巡抚大人接风,一品香也会备一桌酒席佳肴送道巡抚府上,给明日的团圆宴增增色。”穆如清不动声色,实则是用酒席给阮眠眠撑腰,吃到嘴里的都是一品香的饭菜,谁还能理直气壮的对阮眠眠不敬?就只看着她怎样替靳夫人出气了。 第二日巡抚入京,可天气却有些不尽如人意,正是由春入夏的时节,一阵闷热的风吹过来,紧接着便是连绵的雨。 阮眠眠披着海棠春睡的粉蓝色薄披风,镶嵌着蓝水晶的海棠花步摇斜插在头上,留下鬓角上松散的几缕柔软长发,眉眼清澈,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她的手里握的是竹骨做柄的油纸伞,伞面上是江心月亲自画的垂柳图,阮柏心细手巧,特意绕了两条柳枝在一侧,垂下淡绿色的枝条,衬着阮眠眠站在一侧,一个人就是一副江南山水画,美不胜收。 捧盏也跟了来,此刻屏声敛起站在后面看着自家郡主的背影,真觉得有些看呆了,不由得移开眼睛,却发现站在不远处的靳骄阳也时不时的往这边看,似乎也很是惊艳今天郡主的打扮。看着靳骄阳的样子,捧盏替郡主高兴,自己昂了昂下巴,骄傲着自己的小主人倾国倾城,让大冰山靳骄阳都露出了欣赏的眼光。 靳夫人带着众人在靳府门口没有等待多久,就见长街那边一队风尘仆仆的马车逐渐走近了。前面是四五辆奢华的大马车,车轮有半个人高,每辆车都有两匹马拉着,行驶的十分平稳,一点晃动都没有。后面是一长串侍女小厮还有驮着行礼的板车,赫赫扬扬排场很大,阮眠眠看在眼里,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山东巡抚毕竟是地方大员,俸禄高不说,地方官员暗地里的孝敬也不会少,别人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值得说什么。 马车到了近前稳稳当当的停下,最前面的马车上帘子挑起,出来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眉目和靳骄阳几乎一模一样,虽然看起来年岁大了,却仍旧能够让人联想到他年轻时候是多么风流倜傥。不用下人搀扶,他自己便矫健的下了车,走上前来拍了拍靳夫人的肩膀,柔声道:“夫人,月余不见,我心里担心的很啊。” 靳夫人的笑意还是发自内心:“夫君一路辛苦了,我替夫君准备了接风宴,等会儿一家人吃顿饭吧。” 紧接着,后面马车上就下来两个花红柳绿的年轻妖娆妇人,一个穿着鹅黄马面裙,一个穿着桃红比甲配同色长裙,都是怎么鲜亮怎么来,头上戴的也是金光闪闪,手臂上的臂钏也是纯金打造,阮眠眠眼皮跳了跳,原以为这巡抚宠爱的妾侍到底有多大能耐,却不想是如此的…俗不可耐。 宋姨娘和周姨娘扭着腰晃着身子婀娜的走到巡抚身后,媚笑着先是给巡抚打了招呼,这才施施然给靳夫人敷衍着低了低身子算是行礼,一看就是仗着宠爱对正室不太尊敬的模样。 “这位小姐是…”巡抚还是注意到了一旁打伞的阮眠眠,看她穿着打扮不似普通人,怕失了礼数,于是开口问道。 “啊这位是…”靳夫人刚要开口介绍,阮眠眠就笑着虚拦了一下靳夫人的手臂,自己说道:“一品香饭庄阮眠眠,见过巡抚大人。”说罢,就微微一侧身子算作行礼。 山东巡抚靳忠也是官场上混过大半辈子的老油条了,虽然身在山东,但时刻注意着京城圈子里的动向,这才能保证几十年来如鱼得水,地位蒸蒸日上,所以察言观色也是超过旁人。 他日日听着京城的消息,自然也知道一品香饭庄的独特地位,一门双郡主,还都是深受太后宠爱,比那正统的皇亲贵戚还高一层,一听阮眠眠的名字,就知道眼前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汝梁郡主了,所以怎么敢受她的礼,立刻虚浮了一把,连声道有礼了。 靳忠见阮眠眠今天没有用郡主的排场,只带了一个宫女伺候,又穿的比身份素净,知道她不愿张扬身份,所以也识趣的没有行大礼,而是拱了拱手,但神色恭敬,也算是行事有方了。 “巡抚大人多礼了,眠眠和贵府妇人私交甚好,一见如故,今日不过是来探望,而且靳公子颇得赏识,也应当庆祝一二。”阮眠眠谦逊的笑了笑,后退半步,只受他的半礼。 靳忠怎么会听不出阮眠眠话里的意思,但也是有意试探,所以追问道:“犬子自小没有规矩,学识也浅薄,进入殿试只是侥幸,又怎么说得上颇得赏识呢?” “眠眠赏识谁,眠眠身后的人就赏识谁,公子前途无量,举世无双,成就还在后头呢。”阮眠眠依旧笑着,眼神颇有深意,这句话对于靳忠来说几乎就是明示了,立刻让他心情大好。 “好啦好啦,刚到家就在门口说话像什么样子,夫君快随我们进去吧,想来宴席也备好了,这次是一品香准备的饭菜,夫君也尝尝京中风味。”靳夫人看招呼打的差不多了,便亲昵的挽了巡抚的手向内院走去,靳骄阳和阮眠眠也紧随其后,竟然撂下了两位姨娘。 宋姨娘和周姨娘见有客人来了,只当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她们在深宅大院,又不知道京中的情况,只以为巡抚大人就是喜欢阮眠眠的奉承话才对她如此客气,心中很是不忿。 可巧宋姨娘刚想上前也插句话,却不想靳夫人立刻就拉着靳忠走了,把她们丢在后面急得直跺脚,只好提着裙子小跑着跟了过去,连刚下马车的孩子们都没顾得上。 没走几步就进了回廊,靳忠始终放慢了步子,还不时和阮眠眠交谈两句,想要让她走在前面,阮眠眠自然是不肯的,说自己年轻,又是晚辈,仍旧让靳忠和夫人并排走,她略微慢了半步。 周姨娘见靳夫人在右侧挽着老爷也就罢了,怎么这个小丫头还不识好歹,居然敢走到老爷身边,她在后面自然也看不见靳忠谦让的动作,只以为是阮眠眠不知好歹僭越了,再加上方才这帮人的无视自己,立刻心头涌起一阵怒火,气势汹汹的就要走过去推开阮眠眠自己站在那个位置。 她这边刚加快步子,前面阮眠眠身后跟着的捧盏便轻笑一声突然收起了手里的伞,顺手握紧了拿到身侧甩了甩伞面上的水,正好挡在周姨娘的身前,伞上滚落的水珠立刻把她鹅黄色的裙子沾湿了一片,深色的水渍在布料上铺开,格外的显眼。 捧盏好似没注意到一样,收完了伞若无其事的跟在阮眠眠身后,不着痕迹的挡在一侧不让她们上前来,都没有回头看一眼气急败坏的周姨娘。 “你!”周姨娘见一个小丫鬟都敢对自己这般无礼,不禁就要怒骂出声,却一抬头看见老爷还在前面不远处,硬生生的把将要出口的话憋了回来,只能自己忍着,维持住自己的面子。 可是这声音还是被前面的人听到了,巡抚和夫人一同回头投来探寻的目光,阮眠眠和靳骄阳也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靳忠看见周姨娘裙子上的水渍还有她慌乱的表情,直接质问道:“怎么回事,刚到家就叫嚷起来?” “这…老爷~妾身就是被屋檐上的水淋湿了些,不打紧的,换身衣服就好了。”周姨娘长得确实格外美貌,扮起可怜也是一等一的熟练,不然怎么算是戏子出身呢? 众人这才没有理会,直接往正厅去了。正厅里陈设典雅别致,正中有个实木的大圆桌,此刻已经摆上了十几道菜肴,还有中间的鸳鸯铜锅,在这潮湿的雨天里更显得火热诱人。 众人分了位次坐下,阮眠眠是客人,又身份尊贵,虽然不明说,却也是不能怠慢的,所以靳忠极力请她坐在主位,她好一阵推脱才在侧边位置上坐下,不过也是仅次于主位的座位。 周姨娘已经换了衣裳出来,和宋姨娘坐在一起,眼瞧着阮眠眠被抬举着,又是正室的好友,所以想着让她出糗,这样正室脸上也不好看。 “阮姑娘生的可真漂亮,想来家中养尊处优,官位不低吧?”周姨娘惯会抓尖要强,不过也不是蠢人,懂得先试探试探她的底线。 “姨娘说笑了,眠眠家中,并无官位。”阮眠眠笑得悠然,大眼睛里满是真诚。不过她也没有骗人,她是郡主,确实没有官职在身,不过是有爵位罢了。 “哟,妾身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方才听姑娘说,是在个饭庄里做活?”宋姨娘也搭话,顺着周姨娘的话题往下说。 “是了,眠眠是一品香饭庄的吃播,就住在饭庄隔壁。”阮眠眠喝了一口滑蛋小蘑菇汤,眉眼弯弯。只是,一品香隔壁是郡主府呢,嘻嘻。 靳骄阳虽然知道阮眠眠是来给母亲出气的,却不知道她这般隐藏自己的身份所为何事,只觉得这小丫头打扮的文静柔弱,却古灵精怪毫无忌讳,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在下更会哭 众人倒是和和气气吃了顿饭,饭毕净手之后,靳忠带着靳骄阳去书房谈事情,靳夫人则邀请了阮眠眠一起到花厅里用茶闲话,宋姨娘和周姨娘不甘示弱,自然也是跟过来,一路的袅娜妖娆,不过没了巡抚面前那种献媚,反倒像是炫耀自己的年龄和容貌。 靳府的花厅布置的简单雅致,三面是空旷无墙,一面是个刻着许多诗词的影壁,从花厅里便能看到靳府不小的花园景致,更有一泓清泉穿过花园围绕在花厅边上,倒让人觉得花香清幽鸟鸣婉转,像是置身自然。 花厅中铺着厚厚的毛皮地毯,中间放置一张黄花梨木的精雕小桌,提前过来收拾的小丫鬟捡眼色,换上了四把椅子,刚好足够她们落座。 靳夫人和阮眠眠挽着手臂亲密无间,直接坐在了正面视野最好的两把椅子上,背靠影壁面朝花园,而两位姨娘跟在后面,只能不情愿的坐在她们对面。宋姨娘搅着帕子脸色不好没有开口,周姨娘却是扶了扶头上金光闪闪的钗,淡然开口:“阮姑娘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呢,按理说我们家主母夫人身边,可只能坐老爷的。” 周姨娘这话确实是礼仪规矩,家中只有主母和当家的男主人才能同坐主位,而且就算是客人也要坐在次位,除非是客人的身份比主人高贵。 阮眠眠不为所动,仍淡淡的笑着接过侍女递上来的茶水,只闻了一下却没有喝,而是重新放回桌上:“按理说,妾侍也不能穿金带银规格超过主母呀。” 阮眠眠天真的看了一眼两位姨娘的钗环首饰,又疑惑的看了看穿着相比之下素净不少的靳夫人,似乎是真心发问,一点也没有刁难的意思。 靳夫人也明白阮眠眠这才是真的要开始了,先打压她们的气焰,再说出她们不敬的事实,反而比一上来就斥责要有用的多,而且这样她们也不会觉得是阮眠眠咄咄逼人,当真是懂事又聪明。 “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这么清楚后院的事啊,莫不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话,故意挑我们姐妹的错处?”周姨娘并不回答她,而是眉毛一拧,做出一副委屈的神情。 “不是呀,我还以为,妾都是听从主母的呢,没想到巡抚家里不是这样的规矩,眠眠又不是你们府里的人,自然没有办法。”阮眠眠摊了摊手,看向靳夫人,似乎是想跟她要个答复。 靳夫人自然明了,立刻做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有些着急的说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巡抚府里自然也是按着家国礼仪来,怎么敢另起规矩。” “夫人,您一向是骄傲又英气的性格,怎么今日说话如此唯唯诺诺的,她不过是小门小户饭庄里打工的,就算姿色好些,难道还能来咱们府里做妾,这样的出身,就算是做了府里的妾侍,又影响不到您,您只管把她当个玩意儿观赏就罢了。” 宋姨娘心直口快,一下自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她以色侍人,当初用尽了心思手段狐媚巡抚,才能被赎出来做了姨娘,从此富贵荣华一生受用,自然也以为阮眠眠是这样的了。毕竟饭庄里出来的,没权没势,要想攀高枝,只能是出卖色相。再想想方才席上巡抚对阮眠眠的态度,那般的示好,想来也是动了让她入府的心思的,于是便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了。 阮眠眠愣了愣神,虽然她也能从她俩的装扮上看得出都是空有一副美丽皮囊而没有脑子的,但没想到是这样的不知好歹,这话说出来简直是给自己机会怼她们,倒是给她省了许多铺垫和麻烦。 “捧盏,喝茶。”阮眠眠面无表情,笑容也收敛了起来,就连翘着的二郎腿都放了下来,坐的是无比的端正,任由那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铺散开来。 捧盏会意,立刻捧着匣子上前,打开匣子便见到装着的一色白玉茶盏,错金的银勺子,精致的纯金小碟,还有一小罐清香扑鼻的龙井茶叶。 轻轻的把原来呈上来的茶盏放到一旁,捧盏旁若无人的表演了一套工序繁琐的煮茶意识,看的周姨娘和宋姨娘都有些目瞪口呆,只是周姨娘还是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哗众取宠,故弄玄虚。” 阮眠眠仍然面无表情,抬起头看了眼,又把目光转向了靳夫人。 就在此时,靳夫人突然拍案而起,冲着两位姨娘怒吼道:“滚出去!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还有脸坐在这里,还不赶紧退下!” 周姨娘被靳夫人这一骂吓得缩了缩身子,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身后的丫鬟见到自己主子被刁难,立刻就后退了几步偷溜出去,想来是和往常一样去请巡抚过来撑腰了。 按理说巡抚这样高的官位,总该看事情通透些,却不想在后院女人之间看的不够明白,只要两个姨娘一撒娇,再说些枕边风,无论犯了什么错都会一笑了之,还反过来劝靳夫人不要生气,不过是女人之间争风吃醋,这也是为什么靳夫人心里讨厌巡抚的原因。 宋姨娘和周姨娘虽然不知道靳夫人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但也是秉承着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信念,立刻开始低声啜泣,不过眼泪完美的在眼眶上流动,没有一滴落下来花了妆容。 美人梨花带雨才惹人怜惜,但哭的丑的不包括在内。 靳夫人最看不起她们这样,也不与其争辩,反正待会儿巡抚还是会过来和稀泥,那时候好戏才刚刚开始。 果然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听到通往花厅的回廊上想起了脚步声,没看见人,倒是听见他说的话:“又怎么了,你们总是这样让人不省心!” 巡抚一进来,就见周姨娘和宋姨娘齐齐地啜泣,抬眼可怜的看着他,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明明都是生过孩子的人了,却还有一副少女的单薄姿态,着实让人心疼不已。 只是巡抚也没忘了今天还有贵客在这,顾不上安慰自己的妾了,想着先和郡主打个招呼,可是刚想开口,就见本来低着头看不清面目的阮眠眠突然抬头,眼睛里竟然也是泪如泉涌,长长的睫毛都被打湿了,不禁心中大惊。 阮眠眠一抬头让巡抚看到自己的泪容,随后也不说话,哀切的起身一个人向旁边的长椅走去。坐在长椅上,手臂倚着栏杆,只留了侧脸给花厅里的人,泪水就像手边的小溪一样没有断过,以手掩面,抽噎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嘤,受此大辱,眠眠活不下去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巡抚看的心里是又惊又怕,赶忙朝着靳夫人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好好的说着话就把陛下心爱的妹妹给惹哭了,这若是说出去,靳府恐怕一夜之间就夷为平地了啊!更别说什么一家子的前程功名,都不如这位祖宗的心情重要。 靳夫人也哀切起身,拿出手帕擦着眼角,低声道:“老爷自己问吧,我之所以生气,也是因为她们两个,那话实在难听,我不敢说出口。“ 周姨娘心道,不就是奚落了个丫头片子,又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她要哭,恐怕也是因为宋姨娘的话戳破了她的心思,恼羞成怒罢了。 “你们两个说!怎么回事!”巡抚恨不得立刻就跑过去请罪,可是事情没搞明白,他就算请罪也得有个理由,总不能连个告诉他的人都没有吧。 “老爷不必生气,不过是宋妹妹心直口快,说要为老爷纳这位眠眠妹子为妾,说的直白了些,没顾上妹子的颜面罢了,只是夫人好凶啊,上来就指着妾身的鼻子骂,妾身吓坏了。”周姨娘话中有话,想要把矛头转到夫人身上,反正老爷私下里也有些看不惯夫人的爆脾气,倒不如顺势再加把火。 “你说什么?!妹子,就凭你也敢唤她妹子?就你这句话,整个靳家若是明日被诛九族了就是因为你!”靳忠一听这话,气的火冒三丈,也顾不上是在郡主面前了,直接一脚踢过去,踹在周姨娘肩头,直直的把她踢倒在地,眼看这一下用了全力,就连骨头都踢断了,周姨娘满头冒汗惨叫着,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 一旁的宋姨娘见状,立刻跪下瑟瑟发抖,这可不像老爷平时的性子,怎么这次没有消气反而更加暴怒了,不合常理啊。不过下一秒,她就知道为何老爷如此生气了。 靳忠上前两步,直直的朝着坐在长椅上对河洒泪的阮眠眠跪了下去:“郡主大人有大量,求郡主饶恕啊!府里的妾没有规矩,竟然犯了如此大不敬的罪过,臣绝不求情,任凭郡主发落她!” “嘤。”阮眠眠没有回头,只是又抽噎了一声,没有要搭理他的样子,也没让他起身,搞得靳忠更是心急如焚。 “老爷!都是我管教不力啊,求郡主开恩,若有什么罪过,只责怪妾身就是了,千万不要连累我的骄阳啊!”靳夫人眼瞧着靳忠给的诚意还不够大,立刻把靳骄阳拉了出来,毕竟谁会为了保一个妾把嫡子大好的前程给断送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误会 一听到可能会牵连自己的宝贝儿子,靳忠立刻就做出了选择,直接开口道:“为了自证清白,下官这就把这两个贱人绑起来送到官府,任凭处置!” 方才靳忠只是说让阮眠眠惩罚,可是她一个女儿家,纵使被冒犯了也没有打打杀杀的道理,所以到最后大有可能是惩罚不深,不过这送到官府,可就是真的要放弃这两个人了,也能撇清其他人的关系。 阮眠眠这才回过头,露出了红红的眼睛,无辜的看了看靳忠,看的他只觉得心惊胆战,终于开口用糯糯的声音说道:“毕竟也是巡抚府的后宅之事,还是要听一听靳夫人的说法吧。” 靳夫人立刻行礼辩解:“承蒙郡主关爱,不嫌弃妾身门庭卑微肯赏脸前来,不过好好的游玩被这两个妾侍破坏,还差点影响了郡主清誉,事关重大,妾身不敢置喙。” 阮眠眠当着靳忠的面也查问了靳夫人,这样等事情结束靳忠也不会再反过来怪责她什么了。毕竟靳夫人和郡主的交情好好的,这对靳府可是能一步登天的好处,如今却被这两人给破坏了,而且说不定还会惹得郡主对靳府印象直接变为负数,靳忠又怎么不会发怒呢? “好了,本郡主仍未出阁,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可不敢再和贵府有什么来往,免得哪日本郡主想巴结靳夫人做巡抚姬妾的消息就传到大街上去了,皇兄问起来,本郡主也只能一条白绫吊死一证清白。”阮眠眠声音柔软,气势却不减,话里话外都是拿着宋姨娘那句话说事,可见是被得罪狠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啊,你一直在骗我们,你自己说在饭庄做活,又说住在饭庄隔壁,谁知道你是郡主还是什么人!”宋姨娘已经吓得话都说不明白了,只能让人听个大概意思,靳忠毕竟还跪着,想过去拦也来不及,表情都气的扭曲了。 “宋姨娘第一天到京城,不知道一品香是皇家饭庄,本郡主是一品香吃播,一品香饭庄的隔壁是我姐姐的靖书郡主府,而你,把别人的谦虚当弱小,把别人的宽容当懦弱,会错了意了。”阮眠眠拆下头上的蓝宝石珠钗,用渐渐的钗尾挑了挑白玉色的指甲上落下的一点子泥污,顺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倚在长椅的靠背上,看了看外面雨珠串成的珠帘。 宋姨娘瘫坐在地上,梗着脖子仍旧不肯让自己倒下,可她眼中蔓延出来的绝望还是将她淹没,也带走了她脸上的红润血色,苍白的吓人,这是面对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的恐惧。 “姨娘怕了?”阮眠眠转过头,就看见宋姨娘的奇怪姿势,还有周姨娘瘫倒在地上捂着肩头,嘴唇都咬的滴着血,倒真有几分可怜的样子了。 阮眠眠不打算再吓唬她们,也不会要了她们的命,所以也知道是时候开口了:“两位姨娘虽说做下罪大滔天的事情,却也不像心胸歹毒的人,本郡主不愿为你们手上沾血,也不想让靳夫人这个当家主母难堪,可是冒犯郡主等同于冒犯皇室,总要付出些代价的吧,嗯?” 花厅里没人敢吱声,她也不需要其他人应和,阮眠眠从容的顿了顿,随即又说道:“区区小事不劳烦衙门官员了,两位姨娘各自罚月例一年,这些金钗玉环的越矩之物也都收了,至于她们的儿女,幼子无辜,交由靳夫人看管教养,免得染上不好的习气。” 说完这些,阮眠眠对着靳夫人眨了眨眼,靳夫人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其他的身外之物倒不是主要,只是这两个姨娘往日威风也不过是仗着生育了子女又有巡抚的宠爱,如今子女归正室养天经地义,出了这事之后宠爱也是半分都无,她们是一点和靳夫人相争的资本都没有了。 “好啦,本郡主的惩罚就给这么多吧,至于你们府里自己怎么惩罚,本郡主不会过问。” 确实是不会过问,但要是不让她满意,那是万万不行的。 靳忠听了阮眠眠这一番安排,也明白若是自己表了态让她满意,她不会再闹到外面去了,不禁长出一口气,立刻附和道:“郡主说的是,按照家规,这两个贱人冒犯贵客,出言不逊,但…她们好歹也生育子女,若是都乱棍打死岂不是让孩子们也抬不起头,您看,不如让她们日日罚跪祠堂静思己过,一个月为期,此外还要抄送《女戒》,这样安排可好么?” “自然都按巡抚大人说的来,本郡主刚才哭的太伤心,如今浑身都没力气呢,捧盏,扶我一把。”阮眠眠扭了扭肩膀,回头想唤捧盏,却不想另一只手里还捏着蓝宝石赤金簪子,此刻一个没拿稳,簪子蜻蜓入水一般落进了外面的溪流,咕咚一声就没入碎石不见了,只留下水面的一圈涟漪档开。 阮眠眠自己也有些惊到了,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探头看了看下面的溪流和来回摆动尾巴游来游去的锦鲤,始终没看到簪子的影子,想来是在水草下面或是被石头挡住了。 巡抚也见到了簪子掉下去,立刻起身过来查看,明明是小雨天,他却觉得闷热异常,嘴上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郡主,这…下官立刻叫人过去捞出来吧,您看看,多么不成敬意,郡主第一次来做客,没让您心情愉悦不说,还接二连三的添麻烦。” 阮眠眠看着靳忠一脸讨好的模样,本来不想让人劳动,却总要给靳忠一个表现的机会,而且关系也不能够一直僵持着不缓和,所以也默认了,点点头没再开口。 “这是怎么了?”靳骄阳潇洒的迈着大步进来,面无表情的扫过地上跪着的两个姨娘,钗堕鬓松,脂粉被泪水冲刷得像盐碱地一样一块一块的,心里有些作呕,转过头去又看到父亲焦急的叫家丁过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靳骄阳看向汝梁郡主,刚好捕捉到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站在一旁,歪着头看着溪水,聚精会神的模样,这样俏皮又灵动,就像前朝名士笔下的浣纱图,是温婉俏丽独独属于美丽少女的美好。 “无事,郡主的珠钗不小心落进了水里,正在叫人打捞,骄阳你不是在书房,怎么过来了?”靳忠见到大儿子过来,不想让他看见家宅混乱,所以挥挥手让人赶紧把两个姨娘送到祠堂,又是免不了一路的哭闹求饶。 此时已经有四五个小厮穿了蓑衣打了伞,下到水里去仔细寻找簪子,水不深,只到人的膝盖,可胜在景致天然,里面碎石瓦砾也是不少,水草更是丰盛繁杂,所以找小小的一根簪子还是要费些功夫。 “我来吧,这些人都是饭桶,任由他们找下去,明日也找不出来。”靳骄阳看了看阮眠眠头顶的钗,确实是少了一根,此时看上去有些松散,但更让人觉得想要帮助这样的女孩。 所以靳骄阳没等别人说话,干净利落的上前两步,一手撑在栏杆上,稍微发力就翻身过去,轻飘飘的落在水里,倒是十分稳当。他的衣袍有一块泡在水里,又加上小雨连绵,更像是无形中把他的衣裳一点点的染上雨滴的颜色,从肩头到胸口,半点都不落下。 阮眠眠看着靳骄阳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样子却自告奋勇替自己捞簪子,眼前这张脸却有些和当日到窗前给自己送果茶的方大炮有些重合了,方才的不快褪去,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唇角微微勾起,索性也不拦着,就坐在一旁和靳夫人等候消息。 一旁指挥的靳忠恰好抬头,看见方才还落泪的汝梁郡主此刻看着水里的靳骄阳露出那种淡淡的微笑,心中惶然起了别的心思。他可不知道阮眠眠从前的事情,也不知道还有个和靳骄阳长得相像的方大炮,满心的欢喜只以为阮眠眠的笑是因为自己的儿子靳骄阳,却不知阮眠眠的恍惚和表情是看向另一个人的。 捞了好一会儿,水里的人还是没找到蓝宝石簪子的下落,而且弯着腰又淋着雨,都有些疲惫了,阮眠眠是个体贴的人,不愿再麻烦他们,赶忙让回来避雨,簪子也不用找了,反正这样的簪子她也不缺这一个,靳忠的面子也算给全了。 “既如此,夫人,你找技艺高超的工匠,照着那一只簪子的样式打一套头面送到郡主府上吧,也算是一点补偿。”靳忠抹了把汗,这郡主的脾气还是好的,没有像旁人一样叫嚷起来。 靳忠退到一旁,看着阮眠眠和靳夫人说话,而自己的儿子刚刚上来正在拧着衣摆上的水,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此时头脑一热,连他们未来孩子的名字都开始想了,想象着未来自己家成了郡主婆家,那可是真真正正的铁饭碗免死金牌,和皇家攀亲的高门大户,不禁乐得合不拢嘴,对汝梁郡主更是百般殷勤。 只可惜,靳忠可是会错了意,拉错了红线。 第一百二十五章 遗钗 阮眠眠没再多耽搁,略歇了一会儿就告辞回了一品香,今天这起子事也着实头疼麻烦,不过好在靳夫人以后在家里再无烦恼了。 一品香也并不悠闲,虽说科举会试的风波告一段落,魏国公府那边也没再起事端,但皇帝对他们十分信任,又派了新工作下来,这次是殿试。 按理说殿试是要在皇宫正殿前的广场上举行,届时皇帝会带着宫中女眷,还有皇亲贵族到场亲自选拔,三十名考生各自坐一张座位,由皇帝决定考生最终获得的名次。 虽然这次只有三十位考生,但还有皇亲国戚的饮食需要准备,所以一品香的人不需要像上次一样以量为主,而是以精细取胜。 得到这个消息,穆如清就已经到宫里去拿到了礼部拟定的名单,开始安排当天的菜色和样式。 江心月办事老练,仍然出门采购一些金贵的食材,穆如清则整日泡在厨房,亲自选出一品香拿手的菜肴。殿试正规而庄严,必要以清淡为主,火锅和两极汤这种油腻的荤腥是不适合的,而单单选择小菜又不出彩,这让穆如清焦头烂额。 阮眠眠从靳府回来,先是回房休整,但见到所有人都忙着,生意没人照顾,自己也不好再闲下去,所以很快就换了套衣服首饰出来做吃播,好歹顾全了大厅里的局面,气氛倒比从前要好。 巡抚府,靳忠带着夫人和大公子靳骄阳在门口望着阮眠眠的马车辘辘远去,瞧着这京城烟雨别有风姿,倒也舒爽惬意。 只是略站了一会儿,靳骄阳就觉得身上寒津津的,像是有冷风往袖子里灌进来,刚想回头说回去换衣服,一转头却脑袋一空,失去了意识。 靳骄阳只听到是父亲母亲在一边关切的声音,还有丫鬟小厮来往伺候,开药的大夫来了又去,竟然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感觉到头上的钝痛,艰难的半睁开眼睛,靳骄阳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是自己的床帏,原来已经躺在了自己房间里。 “母亲?”靳骄阳稍微侧了侧头,就这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让他感觉到难以忍受的头痛,见到靳夫人正一脸担忧的守在床前,心里才算好受了些。 “行了,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吧。大夫说你贸然下水又淋雨,受了风寒才病的这样急,不过还好,调养几天就会没事的。”靳夫人想起在门口靳骄阳突然晕倒时的情形,又落下两滴泪来。 外面伺候的小丫鬟见到大少爷好不容易醒了,立刻端了晾在一旁桌上的药过来递给靳夫人:“夫人,大夫说了,等少爷醒过来就能喝药了,现在温度正好。” 靳夫人这才想起来,拿了药碗和勺子,准备一点一点的喂给靳骄阳。靳骄阳向来都是刚强冷漠,不习惯与别人接触,就连自己的母亲都觉得不自在,所以忙不迭地躲开了些,又因为动作太大咳了几句:“咳咳!母亲,放这吧,我自己喝。” 靳夫人也不强求,这孩子总是过早的独立,天生的孤僻冷漠的性子,不由得又想到那个早早夭折的大儿子,若他还在,是否也是这样,还是温柔热情呢?不敢想下去了,靳夫人把碗放在床头的小桌上,摸了摸儿子仍旧有些发烫的额头,带着侍女们都退了出去,靳骄阳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才自在些。 看着母亲的丫鬟带上了门,靳骄阳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用胳膊支撑着自己仿佛有千斤重的头,另一只手端起药碗,浓郁的黑色药液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映出他憔悴的病容,仰头一饮而尽,干脆利落,乍然生病连味觉都达不到大脑。 一点都不苦。 仅仅撑起来这样一小会儿,靳骄阳已经感觉到整个手臂都有些虚浮脱力了,索性重新躺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外袍子已经脱了,只剩贴身的里衣,就连裤子都被小厮换过了。 靳骄阳苦笑一声,还好,还好,掀开里衣的衣袖,拿出一根晶莹细长的东西,握在手心里定睛瞧了瞧,满眼是那颗含蓄温婉的蓝宝石。 靳骄阳自己都没想到一向不喜欢阮眠眠的他为何会自告奋勇去捞这根簪子,明明恨不得她受些委屈苦着个脸回去,却还是跳下去了。 水是冰凉的,雨滴也凉,靳骄阳跳下去之后就发现了簪子上的宝石隐在石缝里,他本该就这样捡起来还给阮眠眠,却抬头看到她带着笑看着自己,鬼使神差的把钗不着痕迹的送进了自己的袖口。 到底为什么拿这跟钗,他不知道,是因为不想让阮眠眠如愿?还是因为这支钗是阮眠眠戴过的,即使被水浸透,也能让他握在手里就想象到她头发上那股悠远的清香,不行,不能想了,得找个机会把钗还给她,或者…当作一个秘密藏在自己身边。 靳骄阳没有过多的思考,顺手把钗放在枕头下面,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转眼过去两天,阮眠眠早就收到了靳府送来赔礼的许多礼物,当然也包括一整套蓝宝石的头面,不过她却也不是十分的钟爱蓝宝石,所以让捧盏搁置起来,想起来的时候再拿出来戴。 靳骄阳这一病,两三天都没能起来床,在殿试的前一天才略有起色,虽然脸色仍旧是憔悴的病容,但好在有些力气,能够自己走动了,一日日的药喝下去,靳忠才算放下了心。 要是真的因为这场风寒耽误了殿试,岂不是误了一辈子的前程。靳骄阳倒是不急不躁,躺在床上的时候闭目养神,能够起身了就看会儿书卷,偶尔还到花厅里坐一坐,美其名曰疏散压力,靳忠也没有不顺从的。 殿试需要皇帝亲自出席,排场极大,光是前来考试的学子都要经过三重检查,不能带进宫的有利器、火器,甚至药物香囊或者可疑物品一律不可,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在御前行刺,或者是闹出乱子。 这样严格的排查,靳骄阳原本带的一包治风寒的药就被拦了下来,不过检查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小德子,他最懂得捡眼色行事,知道靳骄阳与其他考生不同,他已经面见了陛下,陛下对他也十分欣赏,所以药扣下,却不会耽误他参加殿试,立刻便放行了。 靳骄阳穿了一身白色宽松的袍子,颇有些魏晋时期雅士的风流高洁,袍子上还用金线绣了竹子暗纹,更显得他气质不凡,不过虽然病好了大半,但偶尔还会掩唇咳嗽两声,更有些孱弱的美感。 一品香有爵位的人都已经到了广场的看台上按照身份落座。皇帝自然是位居正中,兰贵妃陪伴在侧,能够居高临下的俯瞰整个广场上的考生,是视野最好的地方。 太后今天兴致好,让人在侧边的看台安排了位置,左手牵着江心月,右手拉着阮眠眠,穆如清和江心月共用一个桌子,其余的妃嫔都坐在靠后的位置,和太后基本说不上话,而那些朝廷官员的家眷,有诰命的夫人和小姐都坐的更远,毕竟是内外有别。 芳颜公主和江心月性子是有些像的,太后又不拘着她,所以越发惯的她什么都是张口就来:“皇祖母,您偏心,怎么两位小姑姑都坐在您身边,芳颜只能坐在后面啊,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呢!” 芳颜晃着扇子,跳着脚,皱着眉头别过脸去,端的是一副无忧无虑小女孩的娇俏可爱。 “那你想坐哪里呢?”太后听见芳颜说话,笑着回头看她,也乐得开玩笑逗她,“瞧瞧,咱们芳颜气的鼻子都歪了,让人看了说出去,公主竟然不如传闻说的那般花容月貌,过两年给你提亲的人都不敢来啦!” “这倒不难,若是没人来给公主提亲,不如就让皇兄给她在这里选一位现成的夫君吧,今日来殿试的都是有大才的人,芳颜看上谁,只管说,我去替你告诉皇兄,怎么样?”阮眠眠笑嘻嘻的附和,大摇大摆的乱出主意,气的芳颜羞红了脸,她自己倒开心的吃果子去了。 “好啊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芳颜眼睛滴溜一转,转头就拉着太后的衣袖撒娇:“皇祖母,芳颜要挨着汝梁小姑姑坐,好不好?” 太后哪有说不好的,芳颜见太后点了头,立刻起来咋咋呼呼的让宫女和太监把她的座位移到阮眠眠身边,两个人闹了好一会儿,直到礼官宣布考生觐见才消停了下来。 三十名考生并不多,所以分了五排,每排六个人,整整齐齐的走进广场,座位也是事先排好的,按照会试的成绩,靳骄阳是第一位,刚好就坐在了前面第一排,正是阮眠眠这个方向,所以她们这边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靳骄阳的样子。 虽说是科举殿试,但历年来早就有不成文的习俗,这些名门望族有能力出席殿试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若有适龄的待嫁女儿,这倒是个不错的挑选时机。考生走到殿试这一步,其实已经是仕途的开始了,只要乘龙快婿选的好,日后再靠着家里的能力稍加提拔,自然又是家族的一大助力。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世子之变 诰命夫人们纷纷擦亮了眼睛,在一众挺拔优秀的男儿里为自己家的孩子挑选着合适的人。这些世家的夫人,个个都是玲珑心思,放榜那日就都派了人出去打听考生的家世,是寒门士子还是世家公子,家在何处家中情况如何,都摸的门儿清。 像那种出类拔萃又出身名门的,自然受到的青睐就多一些,比如靳骄阳。 靳骄阳一出场,玉树临风的模样已经让一些小姐偷偷的羞红了脸,纷纷拿扇子掩着,夫人们也是满意的连连点头,靳骄阳可是这次殿试的佼佼者,至于哪家女儿那么有福气得了去,可就有的看了。 “眠眠,哀家看着,靳公子好像气色不佳呀,这可是怎么回事?”太后盯着靳骄阳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他的神色很不好,脸也苍白,像是病了的样子。 “母后有所不知,前几日靳公子淋了雨,所以得了风寒,儿臣已经送了药去,靳夫人传话说不打紧了,看样子只是虚弱,总不至于坚持不住的。”阮眠眠抬头看去,正好对上靳骄阳朝这边看了一眼,她也不好就这样移开目光,所以淡淡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靳骄阳风寒的事情阮眠眠是当天就知道的,也出于礼节送去了补药,只是虽说他这病也偶然,但总是因为替阮眠眠捞簪子下了水才引起的,所以阮眠眠还是有些许歉意,也派人去问候了两三次,生怕他因病耽误科举殿试。如今见他来了,自然是放下了心。 太后又转头看其他考生了,并没有过多的注意靳骄阳,听了一句也点了点头转身就忘了。倒是芳颜公主,上次见过靳骄阳之后就觉得他很有意思,虽然不怎么说话,但长得几乎完美,甚至有几分熟悉感,所以关注他就比较多一些,当然看到了靳骄阳看向这边的眼神。 距离不近,实在是看不出他眼中是谁,是两个小姑姑?还是自己?芳颜人小鬼大,知道自己将来的婚姻也是皇室的筹码,不过这样一个家世显赫才学出众的人,父皇也是想要拉拢的吧。 脸上微红,芳颜略低了低头,然后甜甜的开口:“皇祖母,您看靳公子长得真好看呀!” 太后笑着点头:“是了,靳公子的样貌是一等一的好,就连当初的皇帝都不如他长得俊俏无双。” “哟,咱们芳颜今儿个怎么了,一个劲的抓着靳公子一个人夸,”江心月爽朗的笑着,挽过太后的手,压低了声音:“我看呐,不如就给公主赐婚吧,省的她看在眼里想在心里,再憋出什么病来。” “你也帮着奚落我!我就不该来!”芳颜眉头越发皱了起来,别过头去脸贴在一侧肩膀上,却更觉得烫得吓人,忙用手捂着,还不忘回头警告:“看什么看,我要告诉父皇母妃!” 芳颜可爱的举动让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却思量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虽然靳公子和芳颜年纪差了不少,但那也不会影响什么,芳颜是公主,这个年纪许婚也合适,过两年再嫁就是了,暗暗点了点头,太后打算殿试之后就去和皇帝商量这件事。 太后这边正说笑着,忽听得身后一侧传来请安的声音:“太后晚安,两位郡主安好,公主万安。” 众人回头一瞧,不约而同的把笑意收敛了,来人是魏国公府的侍郎夫人。 当初她在大殿上怎么把魏国公长房打压的一干二净还全身而退的,所有人可都是记在心里,心里也时常觉得这人是个笑面虎,不愿跟她打交道。只是没想到这个侍郎夫人如此的厚脸皮,明明一品香和宫里都对她一再疏远,她还不顾廉耻的贴上来。 “是侍郎夫人啊,好久不见。”太后半睁着眼皮,连正脸都没给她。 “哎哟,家里那一大摊子事情,现在都交在妾身身上,忙的几乎脱不开身呢。”侍郎夫人明里暗里的说起自己掌握了魏国公府大权的事情,得意洋洋的炫耀。 “哎?对了,上次夫人从一品香带走的饭菜吃着还好吗,孩子们觉得怎么样?”阮眠眠看似无意的提起上次带走饭菜的事,微微歪头,眼睛却仔细地盯着侍郎夫人的神色。 “一品香的饭菜啊,简直是一绝,孩子们喜欢的不得了,时常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带他们去吃呢!”侍郎夫人面不改色,仍旧欢欢喜喜的搭话,就连一丝微小的情绪波动都没有,若是不知情的,定会以为侍郎夫人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演技真好。 阮眠眠和江心月交换了个眼神,不动声色的闭上了嘴巴。实在是说不过她,等到把她说的知难而退,自己也该被恶心坏了,不值得。 “侍郎夫人还有什么事吗?”太后眯了眯眼睛,示意她有事快说没事快走。 “是这样的,妾身家中最近发生了那么多大事,一下子没了主心骨,什么事情都乱糟糟的,家里国公大人也焦心不已,所以特别写了折子递上来,希望陛下允准,封妾身的丈夫做魏国公世子,也好照应的过来。”侍郎夫人小心翼翼的措辞,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太后的神色,却始终看不出是喜是恶,只能更加细心的揣摩。 “既然国公递了折子,想必皇帝心中自有定夺,为何又跑来哀家身边说呢?”太后扣了扣茶杯的盖子,没有要管的意思。 “妾身实在担心,所以想要听听太后娘娘的意思。”侍郎夫人的心虚在眼底一闪而过,抬头的时候又换上了和蔼温柔的表情。 “侍郎夫人,魏国公德高望重,在朝廷上也是受人尊敬的,既然是他的意思,想必皇兄也明白,又怎么会不成全?”江心月眼神锋利,显然是不信这一套的,转过头来又说道:“除非…不是国公爷上的本,或者不是国公爷自己的意思。” “姐姐怎么这样说,侍郎夫妇最是孝顺长辈疼惜晚辈,怎么会以年迈的魏国公做噱头换取爵位呢,你把人想的太坏了吧,想来侍郎夫人只是担心世子并没有被废除,这才来问一下的。”阮眠眠嘟起嘴,看似反驳江心月,但眼睛里的戏谑出卖了她,明明就是在揶揄侍郎夫人,给她不痛快罢了。 侍郎夫人果然有些黯淡了神色,摸了两下不存在的眼泪:“不怪郡主这么说,自从世子兄嫂出事,妾身和夫君日夜悬心,悉心照料着世子,不过公堂之上世子公然被掌嘴,身上的伤容易好,心里却始终过不去这个坎,终日迷于幻想,神志不清,如今已经快不认得人了,国公爷又怎么放心把国公府的担子交到这样的世子身上,所以动了换世子的念头而已。” “啧,照这么说,还是本郡主的过错了。母后,您可不要怪罪儿臣呀。”阮眠眠撇了撇嘴,冲着太后撒娇,却全然没有半点担忧和恐惧,只是不屑。当初世子挨打都是自找的,当然也少不了侍郎夫人的煽风点火,她现在既然要提起来,不如就干脆在太后面前说开,看魏国公府怎么收拾。 “哦?魏国公府的事情,眠眠不是苦主吗,怎么还有错处?”太后拍了拍阮眠眠的手背,维护之意皆在不言中。 “这…没错的,是世子冒犯在先,汝梁郡主网开一面稍作惩戒,都是应当的,是世子经不起,不怪郡主。”没等阮眠眠开口,侍郎夫人就有些急着圆场了,这个汝梁郡主知道的东西不少,又是口无遮拦的,万一顺着这事说出当日的情况,怕是要连累自己了。 “那就好,哀家老了,如今最疼的就是这几个孩子们,只要她们平安喜乐,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太后凌厉的目光扫过侍郎夫人,侍郎夫人的脸眼见着就惨白了许多,看来是太后身居高位多年,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经能够吓得她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那…妾身就不打扰太后观看殿试了,先行告退。”侍郎夫人见话说不下去,忙不迭地陪着笑告退了。 瞧着侍郎夫人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阮眠眠才转过身来,随手拿起一个橘子,三下五除二剥了橘子皮,掰开一半先给太后递了过去,剩下的一半分了一瓣喂到一旁的芳颜嘴里,剩下的一口吞掉,满足的咀嚼着,才觉得心情好了些。 “不错,很甜,眠眠是越来越会关心人了。”太后吃了阮眠眠剥的橘子,笑得眉眼弯弯。她身在高位,身边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的伺候周到,平日水果也是洗净了收拾好装进精致的金盘再送来,尝着却没有阮眠眠这样随手剥的香甜,只因为多了一份人情味。 “母后向着眠眠,眠眠自然应该投桃报李,把最甜的橘子给母后,不甜的还不敢呢。”阮眠眠从善如流,趁着太后高兴嘴甜的奉承了几句,把太后的心思拿捏的牢牢的。 “行了,殿试开始了,都好好看着吧。”太后拉过左右两个义女的手,那边钟楼上就敲了肃穆庄严的钟,考生齐齐跪拜天子,殿试正式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谁的心意 虽说场面宏大,才子众多,但对于旁观的女眷们来说也只是打法闲暇时光的聚会,至于皇帝问了什么政治学问,还是考生回答的是否合情合理别出心裁,她们是不大清楚的,只能靠着考生的气质和言谈举止盘端此人是否胸怀大略。 上午进行的是口头策论,皇帝随口提问十道题目,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三道问题当场回答。这场考试没有考卷和笔墨,考生看过题目之后要立刻在心中给出答案,然后起身上前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表现好的自然是占尽先机,让皇帝对他印象深刻,但若是资质平平或是性格孤僻,则会连表现的机会都得不到。 穆如清显然是对这样的考试方法十分好奇,坐在江心月身边全神贯注的观察着考场上的情况,不时地和江心月低声私语几句。 “这种面试的方法确实能挑出不少人才,你看方才回答问题的朱公子,明显是在水利和地理方面熟悉,所以尽挑着这类问题回答,还给出了治理黄河变道的设想,这是很先进的,另外一个吴公子,则是有公正不阿的品格,适合在大理寺做官,其余的也是各有长处,倒时候把适合的人分配到适合的岗位,当真是一点都不浪费人才。” 穆如清搓了两下掌心,感叹:“当今陛下确实是思想大胆又有魄力啊!” “瞧你说的,这因材施教、按能分官的例子也不是从陛下这里开始的,都是用了几代人的办法,不是陛下一个人的功劳,是历朝历代的智慧沉淀。”江心月笑着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下巴指了指台下玉树临风格外出众的那个人:“你说,靳骄阳在哪个方面比较厉害,总不能是全能吧?” “他呀,”穆如清顿了顿,重又开口,”虽然不是全能,但涉猎广泛,每样工作都能认知一二,但他最出众的还是管理才能。其他人在某一方面技术再好,也需要管理者赏识和合理的安排,他性格冷静沉着,不偏袒不张狂,是个适合安排管理的人。” 穆如清的见解在这时候看来是很超前的,毕竟也是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知道分工是多么重要,而管理人员就相当于统筹全局的龙头,不然一切的能力都是蛮力。 “如清好像对这些官场学问颇为在行啊,就没考虑过入仕?”太后慈祥的看过来,显然是听到了江心月和穆如清的谈话。 穆如清赶忙拱了拱手,满脸的谦虚:“太后说笑了,如清见识短浅,而且志不在此,一心一意把一品香经营好,也是精忠报国的办法不是。”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看似是随口一问,却是在试探穆如清的野心。虽然她宠爱靖书郡主,也认可这个女婿的能力,但一品香的实力渐渐的开始盘根错节,她也怕一品香会打染指朝政的主意。她私下里也查过一品香的收入和外卖的进账,那个数字,大的吓人。 手中的武器能够替自己铲除异己提升实力自然是好,但若是武器太过耀眼自己控制不住,造成的反噬也是绝对承受不住的,历史上已经有了太多这样的例子,不怪太后不放心。 “是了,我们两个的目标,就是把一品香经营好,朝政上我们帮不上忙,在这些事情上还是能帮一点是一点,才算报答母后和皇兄的知遇之恩。”江心月体贴入微,立刻说了这番话,让太后定心。 上午的口头策论眼看就要过去,考生们已经回答完了问题,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候皇帝总结,天上的太阳移到了头顶,女眷们都有遮阳的东西,考生们却只能微微低头以作遮挡,广场空旷,竟然是一点遮蔽都没有。 不少体质弱的考生已经频频抬起袖子擦汗,原本为了殿试精心维护的外表也熬不住酷热,坐在最前面的靳骄阳脸色愈发的不好,皮肤白得吓人,可是他硬是抿着唇一动不动,半闭着眼睛任由汗水从鬓角滴到肩膀上,丝毫不为所动。 靳骄阳的情况,阮眠眠这边在看台上也是看的清楚,芳颜有些焦急的扯了扯阮眠眠的衣袖,低声道:“小姑姑,你看靳公子,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脸色白得吓人!” 阮眠眠侧头看到芳颜脸上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担忧的表情,总算比高高在上的冷傲公主多了些人情味,会意一笑,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应该是风寒没有痊愈身子孱弱。” 略微想了一会儿,阮眠眠转头唤来一个随侍的宫女,压低了声音吩咐:“往后厨里传我的话,给每位考生上一碗酸梅汤去去暑热,免得大热天的中暑,对了,靳公子那碗要温热的姜汤,你特别提一句是芳颜公主吩咐的。” 说完这些,阮眠眠看着宫女转身去传话,自己回过头来冲着芳颜眨了眨眼,她摸到芳颜的手心,都是汗珠。 芳颜似乎有些没想到阮眠眠会这样做,不过她还是很领情的,凑在她耳边说了句,“谢谢了。” 阮眠眠摇着团扇,没过一会儿就看到有宫女排着队端着酸梅汤得到皇帝允许之后走进了考场,今天所有的吃食都是一品香准备,送饮品自然也是应当。 宫女们有条不紊的把酸梅汤分发了下去,给靳骄阳送汤的正是阮眠眠方才吩咐的那个宫女,她边递过汤边说了句什么,丝毫不带拖沓的跟着其他宫女退出去了,靳骄阳的目光却变得疑惑起来,看着汤发了两秒呆,抬头向看台这边看过来。 靳骄阳的目光带着一丝病人特有的雾气和朦胧,也不如以往神采奕奕,但就是这样才更显得迷人,不是那个一本正经的冷漠冰山了,最起码看上去不是。 宫女说姜汤是芳颜郡主特意让送过来的,但靳骄阳抬头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芳颜身边神色平常吃着糕点的阮眠眠,她正和太后闲聊说笑,根本没有看向自己这边,一点目光的触碰都没有。 芳颜公主倒是微笑着看向自己,靳骄阳只好也点了点头以示感谢,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嘴巴被糕点塞得鼓鼓的郡主身上,搞不清到底是谁的手笔。芳颜公主之与自己一面之缘,为何这样对自己关怀,而汝梁郡主,她与母亲交好,或许还会对自己稍微关照。 不管靳骄阳怎么想,都是一时搞不清楚的,只好听信宫女的话,是芳颜公主送的,心里却想着殿试结束后去问一问。究竟问谁,他不知道。 阮眠眠是个纯良的性子,可身在皇家却不能做纯良的人,今天听着太后的口风,她已经听出来太后的意思,无非是要拉拢靳骄阳这个才学家世皆出众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皇室贵女和他结亲。如今皇室人口不多,江心月又有了婚约,就剩下自己和芳颜两个,而且芳颜看起来也有意与靳骄阳接近,自己何不抽身退步成全了她。 在阮眠眠看来,芳颜作为公主也是不大安乐的,她虽然不到婚嫁的年龄,但也要开始考虑这些事情,科举三年一次,三年之后有没有这样优秀的人才还不一定,更何况若是想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就应该抓住这次的机会,三年之后新的一批还初入官场,靳骄阳说不定就已经站稳脚跟甚至封侯拜相了。年龄差距和是否幸福本来就不在贵族弟子的考虑范围内,利益永远是首先的。 考生喝完了酸梅汤,总算解了些暑气,芳颜看着靳骄阳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心里也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就是自己未来的依靠,但皇祖母和母妃都说他好,自己就一定不能退步,再想到靳骄阳方才看过来的眼神,仔细琢磨还带着一丝不可轻易察觉的温柔,他对自己有意,或者对自己的身份有意,那么这事就更好办了。 上午的策论很快就宣布告一段落,到了中午用膳休整的时间。皇帝由兰贵妃陪着到后宫用膳,太后也觉得看够了回了寿康宫,一品香自然会准备好膳食送过去,其余的人却都是在广场四周的看台上用饭。 这时候就能看出有家世的好处了,靳骄阳刚出来便被靳夫人带着几个侍女小厮围了过去,递茶的递茶,擦汗的擦汗,带着他到了巡抚府的位置上休息,一品香送来的饭菜样式多而清淡,都被摆在了小几上,立刻就能舒舒服服的享用。那些家中没有官员来不了人的虽然也有安排的位置,却只能一个人默默的用餐,最多也就是两三个考生聚在一起聊天打发时间罢了。 “眠眠,别看啦,我们也该用饭了,待会儿还要去御膳房那边看一眼,下午的茶点需要我们亲自过目的。”江心月素白的玉手在阮眠眠面前晃了晃,亲自拿了筷子塞到阮眠眠手上,还把她面前的梅菜扣肉往阮眠眠这边推了推,极尽贴心宠爱。 第一百二十八章 狭路相逢 吃过了饭,阮眠眠满意的打了个饱嗝,任由江心月替她擦了嘴角的油,自己摸着肚子满足的笑着,有好吃的东西,什么烦心事都不算事了。 “行了,眠眠你休息会儿,咱们就去御膳房看看,花大爷和汪洵应该已经开始蒸甜点了,到时候先给你要一碗来吃着。”江心月拍着她的肩膀。 “那敢情好。”阮眠眠的梨涡更深了,仰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江心月,她仍旧是美的飒爽。 “靖书郡主万安,皇上传召您和穆老板呢,请您即刻去正殿觐见吧。” 江心月和阮眠眠齐齐回头,就见一个小太监恭敬地弯着腰,不是皇帝面前常用的小德子,不过也确实是从正殿那边过来的,于是江心月看向阮眠眠,似乎是询问她能否一个人去御膳房。 “我可以的,等会儿自己去看就行了,姐姐你和穆大哥快去吧,别让皇兄等久了。”阮眠眠仰头笑了笑,轻轻的把她推到了穆如清身边,笑盈盈的挥了挥手。 “好,那我们先去了,你乖乖的。”江心月嘱咐完这一句,就挽着穆如清的手,两个人跟着小太监往正殿走去。 见到他们走了,阮眠眠又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清茶,看着芳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于是开口道:“捧盏,你陪我去御膳房看看吧。” 捧盏自然应着,过来扶着阮眠眠起身,主仆二人慢悠悠的沿着看台一侧的台阶下去,往御膳房方向走过去。 看台上靳府的位置刚好在台阶不远处,刚喝完药的靳骄阳揉了揉太阳穴,一抬眼刚好看到阮眠眠带着宫女离开,心里正想着跟上去问问上午的事情,可腿还没有迈开,身后便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靳夫人,靳公子,今日感觉可还好么?”芳颜优雅万分的走近了,带来一抹浓淡适宜的悠远的香味,知道内情的都闻得出来,这是去年漠北的竹恩公主在宴会上赠予芳颜公主的香料“幻梦”,闻起来如梦似幻,而且总共就一点点,芳颜向来十分珍惜,如今带在身上来见靳公子和靳夫人,可见她对靳家的看重。 “公主万安。”靳骄阳走不开了,只好转过身和靳夫人一同行礼,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心不在焉。 芳颜眉开眼笑,立刻让他们平身了,轻快的坐下和靳夫人寒暄了几句,转头问靳骄阳:“靳公子,上午考试时可是不适?” “只是风寒未愈,不是什么大事,多谢公主送的姜汤。”靳骄阳微微低头,明明是有些抗拒的神情,看在芳颜这边却是剑眉星目,别样的英俊帅气,她盯着靳骄阳眼睛眨都不眨,星星快要从眼里冒出来似的。 阮眠眠带着捧盏一路走出广场到了御花园边缘的小路,这边沿路种着足有一人高的灌木,清风阵阵,遮住了阳光,格外的凉爽舒适。捧盏在后面轻轻挥着小扇子,阮眠眠则被路边的一株早开的芍药吸引住了,小心翼翼的伸过手去摸了摸,还没碰到花瓣,却瞧见了郁郁葱葱枝叶交错遮掩着的花丛下面似乎有一片粉色的布条。 稍微拨开了几根横着的花枝,阮眠眠猛地后退一步,浑身都出了一层虚汗,两个眼睛瞪圆了一眨不眨,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就连呼吸和心跳都有一瞬间的停滞。不是阮眠眠大惊小怪,实在是花丛下面掩映的东西实在太过吓人,是个皮肤灰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粉衣小宫女。 因着连日的小雨,地上的泥土都是潮湿松软噙满了水汽的,这宫女裙子的衣摆上都抹上了许多泥土,看来是剧烈的挣扎过,阮眠眠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定睛瞧着她的衣袖,泥土不曾干硬,甚至软塌塌的在袖子上晕开了水渍,这能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就在方才还有人在这里搬动的痕迹!甚至杀人凶手很可能还在此地! 阮眠眠不敢再做耽搁,这个地方虽然不算偏僻,但轻易也没人过来,更何况今天举办殿试,所有宫女太监都忙着那边,就算御膳房送膳食也是在大路上走,她不过是贪图凉爽才走了这条路,谁知竟然撞见了这种事情。 狠下心咬了一下嘴唇让自己保持清醒,阮眠眠猛地转身刚要拉上捧盏离开这里去找皇上和太后,可是回头之后却见到捧盏满脸痛苦的倒在地上,手还保持着护住这边的样子张开着,已经是不省人事,而近在咫尺的却是一张乌黑的面纱,和一个穿着太监服制的男子。 阮眠眠站起来之后,这男人和阮眠眠只见几乎只有半个手臂的空隙,看不清面容,但眉毛有一些花白,头发也是掺杂着雪白的银丝,想来年纪不小,只是宫中这样年老的太监也有,一时间无法辨认。 惊惶之中,阮眠眠只能猛然往侧边晃了下身子,大脑飞速思考自己如果直接逃跑能够逃脱的几率,谁知平日里华贵的郡主服制和精致的绣鞋在这时候成了累赘,根本做不出大的动作,稍微一晃,脚腕就狠狠的扭了一下,疼的阮眠眠皱着眉头眼眶都盈满了眼泪。 但是现在根本不是柔弱的时候,生死危机之前不能有过多的犹豫和顾虑,所以阮眠眠狠下心弯腰脱掉了脚上的绣鞋,趁他因为自己突然脱鞋愣住的瞬间用尽了全力扔过去,手臂都因为余力震得生疼,其中一只绣鞋力道不足扔偏了落在地上,另一只正中蒙面太监的额头。 鞋底是白玉做的,重倒不重,但坚硬无比,纵使阮眠眠力气不大,但砸在蒙面人额头上之后也立刻红肿了一个三角形的红印,太监吃痛身体也跟着后仰,用手捂住额头的空挡阮眠眠已经光着脚跑出了几步。 见到有可能逃脱,阮眠眠更是不看后面的情形,头也不回的踩着小路往外跑去,这里已经能够看到御膳房建筑的一角了,若是能顺利逃脱,就一定能喊到侍卫过来救下捧盏。 捧盏晕倒在地生死不明,但阮眠眠也不是那种感情用事一味的讲义气的人,能保住自己的命才能有机会救她,凭借自己一介女流,若要带着不能自己行动的捧盏逃脱,连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 这样想着,阮眠眠更是拼了命的跑,她感觉到脚底钻心的剧痛,是碎石子割破了她的脚心,但是还不能停,就连回头看一眼身后情况都顾不上,性命之忧当前,小伤不值得关注。 眼看马上就到了岔路口,绕过这几颗树就能到大路上了,卯足了劲逃跑的阮眠眠忽然觉得身形一滞,整个人猛地失去了重心,挡住她的是一个身体像小山一样的魁梧侍女,阮眠眠后退两步,蒙面男紧随其后的追了上来,抱拳在她身后两三米的位置一脸凶相,虎视眈眈。 眼前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几岁,身材臃肿健硕,穿的不是宫女的服制,倒像是哪位贵族家中侍女的衣服,不过阮眠眠受了惊吓又撞了一下,头昏脑胀根本来不及细想是谁,现在形势对她极为不利,独自逃跑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她需要想个办法,保住自己再说其他。 “等一下,你们要什么,方才我见到的都会守口如瓶,我们可以合作,你们要钱?还是要我找机会送你们出宫?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吧,我是汝梁郡主,我什么都能办到。”阮眠眠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侧过身子不把后背给蒙面男,同时让自己的表情平稳一些,做出谈判的态度。 一前一后两个人就像两尊铜像一样,一动不动只看着他,展开手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却都紧闭着嘴巴,一个字都不说。霎时间整个小路上都只听得到树叶的律动和虫鸣鸟叫,明明是这样静谧祥和的声音,却发生着如此惊险的事情。 “我要见你们主子,让她出来。”阮眠眠见两个人不为所动,就知道他们身后还有人指挥,和提线木偶说再多也不如和正主说一句,实在不必多费唇舌,她也想看看谁敢在宫里杀人越货,还敢把太后宠爱的郡主当场截杀。 两个人动作顿了顿,根本没有反应,等的阮眠眠心焦不已还偏偏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佯装镇定,心里祈祷着有人过来看到,背后操纵的幕后黑手迟迟不出现,现在真的只能凭借外力脱身了吗? 就在阮眠眠还靠着脚心的疼痛保持冷静的时候,她对面的树丛里传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探出一个华丽的衣袍一角,一位美艳的中年妇人拨开藤蔓缓缓走了出来。 “侍郎夫人?!”阮眠眠怎么都没想到,侍郎夫人不紧不慢的出现在这里。若是撞破了其他人的事情倒还有三分转圜的余地,可侍郎夫人这个人不一样,她面慈心狠,就连自己一家人都能残忍暗害,更何况阮眠眠这个一直不待见她的一品香的人。 侍郎夫人在小路上站稳了身子,先是看了一眼地上被阮眠眠脚心的血染红的石子,轻飘飘的说了句:“好巧。”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性命攸关 “眠眠今天唐突,撞破了夫人的好事,不过眠眠也不是纯善正直不要命的人,所幸我们都没受到伤害,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不如,商量商量?”阮眠眠面无表情,也实在不想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了,脚心的痛已经直达全身,她绷直了身子却还是掩盖不住身体的微微晃动。 “汝梁郡主好口齿伶俐,不愧是京城第一吃播,只是妾身也曾对您好好商量,极尽奉承,奈何您根本没拿正眼看我,整个一品香都没真正的接受我,如今死到临头又跟我说什么好好商量,不是很可笑吗?” 侍郎夫人对外和软温柔的面目此刻全部都收了起来,只有不屑和厌恶,她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么讨厌阮眠眠,因为她不愿与自己合作?还是因为她有所有人的爱护和关怀?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老天爷让她在自己做事的时候闯了进来,是她自己命不好,就合该被一同掩埋在花树地下腐败消亡。 “我们确实从不曾接纳你,那是因为看不上你的行径,可我们也从不招惹你吧,哪一次不是你设了局牵扯上一品香,我们只求自保,从不故意害人,也希望你能回头是岸。”阮眠眠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鼻尖湿润的像是刚刚淋过雨一样,眼神却是异常坚定。 “侍郎夫人,你可仔细想好了,在宫里杀一个宫女或许还有脱身的可能,但杀害一个郡主,绝不是轻易就能撇清关系的。相反,今日你放我走,今天你所做的全部事情我可以全部帮忙掩盖,皇兄问起来也可以说是这个小宫女想要刺杀我被我识破后赐死,这不比你费力隐藏来得容易吗?” 阮眠眠气势不简,但话里把历害关系说的清楚明白,就看侍郎夫人是怎样选择了。 “或许你真的能够轻易地掩盖这件事,但我并不相信你。”侍郎夫人顿了顿,摸了摸手上的青玉戒指,镶嵌着冰冷华贵的宝石,“无凭无据的,万一我把你放走,你转头就找皇帝和太后告状把我捉拿呢?让你守口如瓶,本就不需要我对你信任,有一种让你永远闭嘴的办法,是最安心的不会承担一点风险的。” 侍郎夫人轻轻一抬手,青玉戒指上的宝石倏然被树荫洒下的光斑照射到,看在阮眠眠眼睛里只觉得一瞬间的耀目,紧接着那名健壮的宫女就上前来靠近了阮眠眠,伸出一只宽大的手覆上了阮眠眠纤细的脖子,轻松的掐着她的脖子没用多大力气就把她逼到了一根不算细的树干上,让她的身子紧贴着树干,衣裳单薄,她只觉得后背传来一阵刺痛,是树干上起伏不平的树皮透过衣服压迫着阮眠眠柔软的皮肤。 宫女只是推着她不让她动弹,并没有在手上用多大力气,阮眠眠下意识的仰起脖子,还能够勉强维持呼吸,不过这个姿势让她失去了全部的抵抗能力,就像案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侍郎夫人…你不要冲动,杀了我,你会害了许多人,魏国公府的人都得死。”阮眠眠眼角倾斜着滑下一滴泪,脚底触到了泥土,又让她的疼痛更多了一分,说出的话也渐渐上气不接下气,虽然是威胁的话,却实在没什么作用。 侍郎夫人听到阮眠眠拿魏国公府的人威胁她,表情没什么变化:“我不在乎。”接着对壮硕宫女吩咐:“可以了,动手吧。” 宫女立刻收拢了五指,渐渐的捏紧了阮眠眠雪白的脖子,另一只手利落的在阮眠眠双手衣袖和头发上摸索了一遍,把所有阮眠眠带在身上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和玉佩都搜了出来,首饰一件不留。随后宫女还从阮眠眠的脖子衣领下面扯下了一根金色的细项圈,只是项圈下面挂着的吊坠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失了,想来是逃跑的时候掉在哪里,没有过多注意,宫女把项圈胡乱塞在那些首饰里。 阮眠眠柔顺的头发全部披散开,一边努力的呼吸,一边看着宫女把这些东西全都收在一起交给了侍郎夫人。完了吗,真的要死在这里吗?阮眠眠眼睛眨了两下,只看到摇曳的树叶和漏进来的点点阳光,渐渐的模糊了视野。 皇宫正殿内,皇帝和兰贵妃并坐,桌上是一品香送来的美味饭菜。饮下一口美酒,皇帝有些兴致勃勃的和穆如清江心月他们聊着今天殿试考场上考生的表现,英王也陪伴在侧,一言不发只顾着吃饭。 忽然见一个浑身穿着银甲,腰上佩刀的将领脚步迅速的进了大殿,来不及请安就直直的跪下禀告:“陛下,急报,宫门处有两名侠客装扮的男子私闯宫门,武功高强,连伤数名禁卫军,说主人在宫里遇险,要即刻求见陛下!” “什么?谁敢如此大胆,只当宫里是他民间的菜市场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给朕即刻杀无赦!”皇帝闻言大怒,“啪”的一声把手里的银筷子拍在了桌上。 兰贵妃立刻替他抚着后背平息怒气,其他人心里也是惊讶。别说平日了,今天可是殿选的大日子,私闯宫门简直是打皇家的脸面,到底是谁这么不知轻重。 英王陆归皱了皱眉,他可是清清楚楚听见是两个男子,还声称自己的主子在宫里有难,莫不是…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心中慌得停了半拍,立刻追问:“等等!那两名男子身形外貌如何,有没有说他们主子是谁?” “蒙着脸不曾看清,只知道都是身形魁梧的练家子,有一个拿着把短刀做武器,至于他们主子是谁,我没来得及问,出事之后立刻来禀报了。”禁卫统领低头回答。 “快去,把那两个人的刀卸了,立刻带来殿上,若有半点耽搁,本王不会绕过你们!”英王少见的动怒,猛地起身踉跄了一下,连手里的酒杯都没拿稳掉在地上,焦急的催促着,恨不得自己动手去看个明白。只是他知道事情耽搁不起,若是真的逼得那两个人闯宫救人,事情该严重到什么地步啊! “英王,这是怎么回事,外面闯宫的人你知道底细?”皇帝见英王的反应,就明白他知道内情了,既然是英王知道的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弑君的危险,所以心里略微的一点担忧也都没有了,不过怒气还是有一些的。 陆归直直的跪下,沉声道:“陛下,请您相信我一回,我一听到这两个人私闯宫门,立刻就想到了一种可能。前段时间因为担心眠眠的安危,我和竹恩公主分别拨了一个护卫给她,贴身保护寸步不离,今日眠眠也在宫里,两个护卫自然是在宫门等候,若是方才私闯宫门的是他们,那有危险的岂不是眠眠?” 穆如清和江心月本来只是惊讶这样的事情,一听可能关系到阮眠眠,也坐不住了,脸上露出焦急和不安的神色,江心月的声音里都带了颤抖:“王爷,你说闯门的是眠眠的护卫,可是方才我们才和眠眠在广场上吃完饭,而且宫外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宫内的情况,会不会…会不会是我们想错了?” “可是现在眠眠终归不在我们眼前,我怎么能不去想,至于知道眠眠的安危,是竹恩把她从漠北带来的两块传信宝石送给了眠眠,一块打成了金项圈挂在眠眠脖子上,我们叮嘱了她不能轻易露出来,另一块就在其中一名叫隼游的护卫手上,只要一块破碎,另一块也会立刻破碎,这样眠眠遇到危险的时候只要砸碎宝石,护卫就能立刻差距到。” 陆归越说越觉得是阮眠眠出了事,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她,可是皇宫这么大,只能求得皇帝下令搜查,不然就算找到了恐怕也晚了。 没过多久,禁军统领就带了那两个人进来了,英王猛地回头,三双焦急的眼睛相对,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私闯宫门的人正是保护阮眠眠的隼游和无一,江心月和穆如清也是见过这二人的,一时间也明白恐怕英王所说不假,江心月急火攻心,嘴角直接洇出一丝鲜血。 来不及多想,英王立刻对皇帝说道:“陛下,隼游和无一是保护眠眠的,眠眠有危险啊!” 皇帝也是一脸的惊骇,没等他们说话就冲着禁卫统领吼道:“快去!调派所有士兵和禁卫军,在宫里一寸一寸的搜查,找到汝梁郡主为止!广场上还有诸多亲贵和考生,暂时不可惊动,派人把广场围起来,宫门也全部封锁不准人出去,越快越好!” 禁卫统领知道事情大了,郡主遇险可是极其严重的事情,若是一个没救回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所以立刻就转身出去调度禁卫军,开始盘查。 “重点排查广场倒御膳房这一段路,眠眠说过要去御膳房!”穆如清冲着禁卫统领的背影大喊,也顾不上在皇帝面前的礼仪风度了。 第一百三十章 及时搭救 “隼游,无一,你们还知道什么,快说出来!”皇帝眉头皱起,还有些从震惊中没缓过来。 “禀告皇上,传信宝石突然爆裂,我们实在是着急,只能用最快的办法进宫,如今也不是说事情的时候,郡主打碎了宝石一定是遇到了险情,还请皇上让我们参与搜寻,救回郡主之后,我们愿意自裁谢罪,请皇上成全。” 隼游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焦急却也没有激动,就好像是拿别人的生命做代价一样,足可见二人对阮眠眠的忠诚。 “快去吧,按照如清说的方向重点搜查,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皇帝是真的着急了,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有两个女孩能够让宫里像普通人家一样温暖热闹,可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先不说一品香会不会因此和自己离心,就是太后那边也没法交代啊。 正殿这边气氛沉重压抑,广场上的人却毫不知情。许多考生围坐聊天,贵妇们也纷纷找了机会试探自己相中的考生家境,就像是一场宏大的社交宴会,每个人都光鲜亮丽,为了自己的利益奔走交谈,觥筹交错,格外的热闹。 芳颜陪着靳夫人和靳骄阳聊了一会儿,心里暗自觉得靳骄阳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为人中正耿直,样貌气质样样俱佳,所以她已经属意靳骄阳做自己的驸马了,因此更在靳夫人面前温柔懂事,争取给他们留下个好印象。 期间也有几位家世显赫的诰命夫人想结伴过来和靳夫人攀谈,顺便看看靳骄阳的表现,可是见到芳颜公主和靳家如此的亲近,心里便有了计较,识趣的请安之后就推走了,不敢在这里扰了公主的心思,只是回去会不会猜测什么,也就不得而知了。 靳骄阳面上没什么大的表情,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恭敬地听着芳颜天真明朗的声音,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似的,逗得靳夫人开怀大笑,闭上眼睛一瞬间竟以为是那个包子脸大眼睛的女孩,她也是这样的活泼可爱性格,或者说,从芳颜身上是能看到阮眠眠的影子的。 不过阮眠眠就是阮眠眠,芳颜纵使和她性格相近,也爱玩笑,终究是多了一丝上位者自己不能察觉的矜持和疏离,却少了那一分最重要的亲近和关怀,像,却不是。 这样恍恍惚惚的想着,靳骄阳有些入了神,还是另一个明媚的声音传过来才让他重新找回了理智。 “公主,见过眠眠去哪了吗?”刘欣儿大大咧咧的过来拍了拍芳颜的肩膀,又向靳夫人和靳骄阳点头示意,并不坐下,“方才我在我家座位那边可闷坏了,一转眼却找不着人,真是可恶。” “郡主方才从我们身后的楼梯下去了。”靳骄阳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却又觉得不妥,又添上一句,“方才我偶然看到。” “我听小姑姑方才和靖书姑姑说去御膳房看点心做的怎么样了,欣儿姐姐你要去找她吗?”芳颜扑闪着睫毛看了一眼靳骄阳,转头对着刘欣儿甜甜的笑。 “那我也去御膳房看看吧,看她在偷吃什么好吃的。”刘欣儿拿着扇子胡乱的扇了两下,她实在是不习惯和那些贵妇人打交道,总觉得她们审视自己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待价而沽的货物,让人浑身不舒服,正好找个由头躲开来。 “既然这样,不如靳夫人也同我们一起去吧,靳公子也去,吃完饭刚好消消食,我也可以带你们看看宫里的御膳房是什么样的。”芳颜热情的很,靳夫人又怎么会推辞,所以几个人起身一同下了楼梯,朝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壮硕宫女的手掌覆在阮眠眠的脖颈上,任由阮眠眠踢打抓挠都不为所动,她只觉得胸口似乎是灼烧一般的疼痛,就像有千万只蚂蚁无处不在的吞噬啃咬,意识弥留之际,她的余光撇到侍郎夫人不屑的冷笑,还有自己那根光秃秃的金项圈的光泽。 宫女加大了力气,看来是要速度解决了她,意想不到的是,旁边一直看戏的白发太监忽然咳了一声,用有些不正常的奇怪语调低声说道:“她不是恶人,不该杀她。” 感觉到这话一出,脖子上的手倒是送了一些,不过阮眠眠也敏锐的意识到这个穿着太监服制的男人绝不是个太监,他再怎么掩盖自己原本的声音,却还是模仿不出真正太监的那种细高的声线和语气里的顿挫,这人是冒充太监混进宫来的! “不该杀她?你倒是善良,可本夫人还想活命,绝不能让她出去走漏了风声,坏了大事。”侍郎夫人不为所动,直接一个眼神甩过来示意宫女赶紧解决,转头丢给那男人一句冷冰冰的告诫,“你我没有后路可走。” 就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候,阮眠眠忽然觉得钳制住自己的手骤然被抛开了,可她的体力根本不足以让自己保持站立,像是鸟儿坠落一般往一侧倒去,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 终于还是来了,阮眠眠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倏然放松,连带精神也迷离了,仿佛是做梦一样缓缓闭上了眼睛,总算还活着,是万幸。她在被追赶的时候就已经偷偷的把传信宝石扯下来,但是跑的匆忙,来不及看宝石是否破碎,所以她肯本不知道隼游和无一会不会察觉,就算察觉了,又怎么能把消息递进森严的宫禁,只当自己没有任何帮手,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感觉到把自己打横抱起的人非常熟悉,带着淡淡的香味和安心的感觉,她只强撑着说了句去救捧盏,便闭上眼睛晕厥了过去。 隼游和无一紧跟着陆归搜寻到了这出百米左右树林掩映的小路,方才打开那壮硕宫女手腕的菱形镖便是他们扔出去的,力气之大,直接把她的手筋尽数挑断,汩汩的鲜血冒出来,那宫女早已经倒在了地上。 陆归冲过去抱着阮眠眠飞身退步到了安全的地方,隼游和无一二人则冲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侍郎夫人和那名白发太监押着跪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还手之力。做完这些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禁卫军也在这时才赶到现场把这里包围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小姑姑怎么变成这样?快去叫太医!把所有太医都叫过来!”芳颜顾不上什么身份气质了,见到阮眠眠被陆归抱着不省人事,立刻冲过来一脸的焦急,凑近了看到阮眠眠脖子和胸前都沾染了血液,更是惊慌失措,“血!小姑姑哪里流血了?” “别着急,是那个贱人的血,不是眠眠的,眠眠应该只是脱力晕过去了。”陆归手上抱着阮眠眠,又分出神来安抚芳颜。 芳颜和靳夫人她们是沿着阮眠眠过来的路来的,自然也看到了阮眠眠的贴身侍女捧盏倒在路上,当时就知道事情不好,所以都是着急忙慌的一路找过来,每个人都生生急出一身汗。 刘欣儿也是同时过来的,自然看到这个情况就明白是侍郎夫人欺负阮眠眠了,立刻一股怒火冲上天灵盖,冲上去不由分说地对着侍郎夫人拳打脚踢,边打边骂,下手很重,侍郎夫人又被钳着双手按在地上,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转眼就被打的鼻青脸肿。 “欣儿,给她留一口气,把所有在场的人带到正殿由陛下审问,一个也不能放过!此外,让太医直接去正殿给眠眠医治,至于靳夫人和靳公子,麻烦也随我们去一趟吧,此事不好张扬。”陆归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威严不容置疑,自己抱着阮眠眠快步朝着正殿方向走去。 靳骄阳看着阮眠眠受伤晕倒,心里像是滴血一般的疼痛,眼瞧着英王抱着她在身边走过,她雪白的脚蹭到自己的衣袖,竟然留下了一块斑驳的血迹。靳骄阳赶忙抬头看过去,只见她的脚心的皮肤都支离破碎,还扎着几块破碎的树皮和细小的泥土,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双手的手指不自然的屈伸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冲上去。 靳骄阳很会收敛自己的神色,他知道芳颜的用意,也知道这对自己的家族是多大的助力,而那个白月光似的女孩子,自己本没理由也没身份在她身边,现在簇拥在她身边的人,才是她真正的亲人,自己出现太晚,早就没有位置了。 阮眠眠被陆归带到了大殿,兰贵妃立刻张罗着让人抬了软榻来把她放下,又让匆匆赶来的太医当场给她诊治。一品香众人以及芳颜都围在一旁,焦急的等着太医开口。 “太医,眠眠她怎么样,伤的重不重,有没有什么问题啊!”江心月等不及太医慢吞吞的检查,一直催促,她心里对这个小妹妹愧疚的很,若不是自己和穆如清来了正殿,也不会叫她一个人在小路上遇袭,或许还不必受到伤害。 太医轻轻的把阮眠眠的衣领拉开一点,众人都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阮眠眠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脖子上,有五道清晰的青紫色的淤痕。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故人 “这淤痕看着骇人,其实不算最重的伤,微臣待会儿开点药,让郡主外敷内服,不过十来天就会慢慢退散,至于郡主脚心的伤…确实要好好清理调养啊!”太医示意大家看阮眠眠素白的双脚。 她脚底的泥污已经被宫女们拿着帕子沾了清水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了,只是这样露出来的伤口才更加的触目惊心,整个脚底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和坑洞,太医把扎进去的刺拔出来后留下的小坑数不胜数,左脚脚腕更是又红又肿像个灌满了水的布袋,撑的皮肤都晶莹透亮,想想就让人后怕。 太医慢慢的开口:“其他的已经不需要担心,这脚腕恐怕要割开皮肤让脓血流干净,不然拖的时间久了会影响到郡主的恢复,恐怕会影响到以后的行走。” 太医已经把话说的很委婉了,但众人一听到要割破皮肤就浑身颤抖了一下,虽说是为了治病,但要她这样柔弱可怜的小女孩去承受这份本不该是她承受的痛苦,实在是不忍心。 穆如清比女孩子们更坚强些,揽住江心月的肩膀,侧过头去低声道:“太医尽快救治吧,千万不要让她落下病根。” 太医点点头,让跟随的药童打开药箱,当着众人的面开始认真的准备。先是把所需的工具拿在白布上摆好,又点起一根蜡烛,把刀、针、剪刀都拿到火上烘烤。穆如清暗自点头,这太医还是有些见识的,用高温加热器具确实能够有效的杀菌消毒,感染的可能性就大大减小。 准备好器具,太医示意药童垫着一块洁白的软垫牢牢地按住阮眠眠脚腕往上一点的小腿部分,为的是不让她吃痛乱动,以免误伤。阮眠眠虽然还晕着,可药童的手触碰到她小腿的一瞬间她就疼的皱紧了眉头,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小脸惨白十分可怜。 江心月默默滴下一滴泪,握紧了阮眠眠的手,强迫自己把头压在她的肩膀上,不去看那边太医的动作,她怕自己会承受不了。 太医终于是定了定心,手里拿着刀片看准了那肿胀的脚腕,十分迅速的划了个十字下去,然后退步到一旁,等候的宫女立刻将手中的纱布盖在涌出来的积液上,细细的擦拭着伤口,让纱布吸收了大部分积液,阮眠眠脚腕上的鼓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众人都不忍心看,此刻见到鼓包下去了,脓液也吸出来了,也该包扎起来结束了吧,可穆如清却狠下心,皱着眉头亲自上手,指腹按在鼓包边缘,两只手同时用力,让宫女配合着把剩余的积液全部挤了出来,在这个过程中,阮眠眠已经几乎被痛醒了,口中不断的发出痛苦的呻吟,就连双手都紧紧的握紧了颤抖着,穆如清还是不为所动,一直到积液流干只剩血液,这才让宫女赶紧包扎起来。 刚做完这一举动,穆如清虽然没用多少力气,但好像累的虚脱了似的,江心月离得近,只觉得他伸过来的手心都是汗,再定睛一看,他背上都差点被汗水浸透了,怪责和不解的话这才没问出口,只是安慰的拍了拍他。 太医在一旁看着,此刻点了点头赞赏道:“穆公子做的很对了,这些脏东西一定要全部挤干净,不然伤口反复总会难好,有时还会红肿发炎,十分难缠。” 众人这才知道穆如清的苦心,也打心里佩服他懂得如此细小的事情。不过穆如清的心理和认知本就和他们不在一个时代,在现代,这些都是小孩子也知道一二的常识,说到底还是医学对于普通人来说太遥不可及罢了。 “姐姐?我好痛啊…”阮眠眠眼睛终于是睁开了,也恢复了神智,渐渐的想起来今日在小路上发生的事情,顾不上浑身的痛楚了,赶忙抓住江心月问道:“捧盏,捧盏在哪里?” “快躺着,别起来了,捧盏被救回来了,只是被砸伤了头晕过去,朕让人把她送去偏殿叫太医照顾了,你放心吧。”皇帝亲自走过来把她按住,不让她乱动,三分疼惜三分焦急,倒是对阮眠眠很好的。 阮眠眠光是抬了抬肩膀就感觉虚脱,索性也躺下来,这才觉得脖子一圈像断了一样麻痒不适,脚上更是钻心的疼,“我还以为我活不了了,是你们救我回来的吗?” 她看了一圈都是自己熟识的人,不觉大为心安,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又不知道自己晕倒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是英王带着隼游和无一先找到了你,伤害你的人已经被押在外面了,放心吧,没事了。”兰贵妃声音如幽兰一般纯净温柔,安抚着阮眠眠,也安抚着在场的众人,“陛下,隼游和无一虽然私闯宫门犯了大罪,但也是忠心救主不得已而为之,还望陛下宽恕一二,也好褒奖这份来之不易的忠心呀。” 皇帝心情不错,又是兰贵妃开口,自然是点头应允:“死罪可免,但也不能不罚,就罚每人二十板子吧,小惩大戒。” 躺在软榻上的阮眠眠听的云里雾里,身子不能动,可眼睛倒是转的勤快:“什么私闯宫门?眠眠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砸碎了传信宝石,你的两个护卫就从宫门直接闯进来了,那架势,连命都不要,就是为了立刻把消息递进来救你。”皇帝看着后面垂手而立的隼游和无一,眼里盛满了赞赏,毕竟这样急中生智还能用最快的办法进宫救主,不仅勇气可嘉,而且智谋过人。 “哎呀,竟然是这样,”阮眠眠眼里还含着泪,一听这话转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安慰,眼睛弯成了月牙,“行啊你们,比我胆子还大啦?” 阮眠眠的话引得大殿里所有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能够开玩笑了,总算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皇帝又安慰了阮眠眠一会儿,就有官员来报说下午的殿试要开始了,请皇帝去出席。实在没办法,皇帝只好起身,又看到靳骄阳也在这里,于是问道:“靳公子也该去广场了,不如一同去?” 靳骄阳礼数周到,拱手低头十分优雅:“陛下先行,骄阳随后再去,若是同行恐怕招人误会,对陛下名誉有损。” 这番话回答的十分得体,没有直接拒绝,却陈述了利害关系,让皇帝频频点头,更觉得他有分寸、识大体,是个可塑的人才,这才满意的带着仪仗离开了,临走之前还留了话,说虽然他不能亲自审问这桩案子,却十分重视,所以要请太后亲自监督,众人一齐审问,若是宫里还有同党也要一并斩草除根,魏国公府那边也传了消息,派了御林军直接封锁国公府,府内人员全部控制住,等候宫里审完侍郎夫人再做决断。 “眠眠,你需要休息吗,我担心等会儿审案太非精神,要不让人把你带到后殿休息吧?”刘欣儿过来端起水杯给阮眠眠用勺子喂了两口水,有些担心她的状况。 “没事的,小伤而已,我要亲自看着她给我一个解释。”阮眠眠摸了摸脖子,目光冰冷了一些。 “既如此,我们就都看看,那个贱妇还能如何抵赖。”太后威严又带着怒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已经换上了常服,被一干宫女太监簇拥着走进来坐在了主位上,身旁还跟着几个拿着各类刑具的专管审问的女官,都是气势不凡。 “母后,眠眠不能起身给您行礼了,请恕眠眠无礼之罪。”阮眠眠撒了个娇,躺在软榻上没有动弹,其他人则是恭敬地行礼问安。 太后抬手示意众人平身,然后吩咐外面的宫女:“传哀家旨意,把贱妇和她的同党带上来。” 紧接着,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侍郎夫人就被拖了上来,而那位假扮的白发太监也被带了上来,他脸上的面罩已经被拿下来,却让殿里一品香的人十分的意外。 “李冰海?”众人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愣住了,竟然一时间说不出别的话。 没想到李冰海在一品香害人不成,诈死失踪之后没有出城,居然回到宫里来了,先不说居心何在,就是这份本事也是让人瞠目结舌,惊叹不已的。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漂泊躲藏,李冰海原本只有一星半点白发的头上如今斑白一片,就是面容也是枯槁沧桑了不少,看来是真的吃过苦的,要么就是对自己特别狠。更让人惊奇的是,他本来明显的跛脚竟然变成了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脚,方才走起路来十分顺畅不说,甚至都能跑着追上阮眠眠,如今认出来了更是让人难以理解。 “李冰海,你的脚怎么回事?”阮眠眠惊呼出声,对这件事的惊讶甚至超过了李冰海身份本身,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跛脚多年的人能一朝变好,还差点杀了自己。 “要我说,跛脚这么多年是不可能突然痊愈的,除非,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脚上的残疾都是装出来让我们放松警惕的。不然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我们的人在京城搜查跛子这么久都毫无结果,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火灾出逃之后就恢复了正常人的行走方式,所以才让我们遍寻不到。”英王目光凌冽,直视着李冰海。 第一百三十二章 和盘托出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厨子还能有这番心思。”太后听了几个人的话,看向李冰海的眼神更加的深不可测,仿佛要挖掘出什么似的,“看起来你们和他还有不少事情啊,莫不是早有怨怼?” 阮眠眠躺着本想开口,一边的江心月拍了拍她,示意自己来说:“回禀母后,这个李冰海原是一名厨师,还在一品香举办的厨师争霸赛上拿了魁首,只是当天就被揭穿他是齐王府出来的人,妄想毒害我们和英王,被赶出了一品香,还给了他房子住,不过前段时间他在家中放火,诈死出逃,就再无音讯了。” “太后,我们派出过许多人在京城内查找,都没有发现李冰海的踪迹,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后来我们查探他的底细,发现他来一品香之前在齐王府当差,而且…曾经是宫里御膳房的厨师,不知犯了何事被打断腿赶出宫,这些年一直蛰伏在齐王府。” 英王补充的话说的十分有技巧,没有明说此人和齐王有关,但话里话外都向齐王靠拢。其实一品香和他早就查清了李冰海的底细,却要说是寻人不成之后迫不得已才查的,这就不会让人误会什么,只会觉得都是想要自保罢了。 “齐王?他不是还在宫里养病么,那么要说这人进宫是为了齐王也算事出有因。”太后优雅的点点头,想起了养病许久还不能清醒过来,每日躺着浑浑噩噩的齐王,心中厌恶更盛,“你自己说,把为何入宫,有何目的,还有同党是谁,一一招来,免得让你受些皮肉之苦。” 不知是谁趁着方才的混乱给了李冰海一拳,导致他两边的脸都有些不对称,此刻两个眼皮耷拉着,似乎有些没精打采,却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太后问他之后,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低着头呆呆地看地板,默不作声。 “快说,一五一十地说,别以为装鹌鹑我们就没办法了,若你不说,齐王更是逃不过去,查出来之后一样是个死。”芳颜横眉立目,虽然年纪小,但威严却不少,更何况她是真的为阮眠眠生气。 这句话却让李冰海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看着芳颜,看的她心里一阵发毛,不过还是做出镇定地样子,一脸严肃的瞪回去。 李冰海叹了口气,悠悠开口:“愚蠢,你们真的以为我会对齐王多么忠心?他自以为利用了我,殊不知我也把他看作棋子,你们也一样,自以为对我真诚就会得到什么好的报应,都是你们这些贵族一厢情愿的施舍罢了。” “这话说的真让人寒心,对你视而不见你说别人高傲,对你真诚以待你又说我们一厢情愿,那你倒是教教我们该如何对待你啊?再说了,眠眠可是最善良不过的吧,一点架子都没有,你在一品香的那两天对你也是敬重有加,谁知你今日差点要了他的命!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办个比赛给你荣耀,没想到是引狼入室了!”刘欣儿气不过,冲上前来掐着腰破口大骂。 “杀她不是我的本意,要怪也是怪她命不好,偏在那时候经过小道,对她动手的也不是我,为什么就说我杀她?”李冰海梗起脖子,偏偏是这样一个动作却让人看出了他的一点悔意。 “当时他确实没对我动过手,掐我脖子的是侍郎夫人的婢女,最后她们要杀我的时候,李冰海还出声阻止了一下,想来也不是有意要我的命。”阮眠眠稍微侧了侧头,把自己看到的真实情况说了出来。 李冰海却并没有多受用,撇了撇嘴:“你别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感动了,没用的,我只要达到我的目的,你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怎么会理解我们的想法。” “???”在场诸人都有些理解不了李冰海的脑回路了,想来他是受过什么刺激,或者是对从前的某些事情耿耿于怀,所以对其他人都产生了敌对的心理,尤其看不惯有权有势的贵族。 “好吧,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们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在宫中犯下重罪,若无意外必死无疑,不过若你能把从前的事情说出来,或许我们能够给你一个清白,总好过背着许多秘密离开人世吧?”穆如清尽量放慢了语气,试图让李冰海明白自己的处境。 “可以啊,要我说出来,你们不会觉得羞耻难当吗?所谓贵族不过是人前装模做样,穿着华服表面优雅,背地里指不定怎样龌龊肮脏,尤其是这座皇宫,就是个吃人的牢笼。”李冰海睁开了双眼,戏谑地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其他人。 “当年我在宫中御膳房做事,虽然收入和赏赐都很多,可宫里总是不愿放我回家,等我终于拿到了可以外放回乡的机会,却因为无意间撞破了那个王美人和侍卫私通,我已经答应三缄其口绝不外传,她还是诬陷我偷她的宝物,打断了腿再送到了齐王府上,就是为了让我不能说出这个秘密。” 李冰海顿了顿,露出了自嘲的笑:“我在外面拖着断腿受人白眼,在齐王府上零落成灰尘的时候,她还在宫里逍遥自在快活度日吧?我多方打听我的父母,谁知没人知道他们的去处,原来在我受辱离宫的同时他们便突然患上恶疾一夜之间就离世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啊?你们告诉我,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还会变成这样?” 太后听到这个秘闻,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似乎是想了一下王美人是哪位,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先帝的王美人,去年已经病逝在康华宫了,你说的这件事,恐怕都是十来年的老事情了。” 茶杯盖轻轻扣上,一时间大殿里安静异常,无人说话。 因为一件十几年前的事情,让一个御厨蛰伏在叛国的亲王府里这么久,心里还想着报仇洗清自己的冤屈,都不敢这样写,简直比书还让人意想不到。 “那你的腿…”江心月还是疑惑他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含蓄的问了出来,希望李冰海能从这方面说起。 “英王猜得不错,虽然我腿是被打断过,但我私下里仔细用药,养了几个月就不影响走路了,这么多年过去甚至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腿有问题。但我知道有人会监视着我,一个残废,总比一个正常人威胁要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李冰海有些感慨,“虽然他们因为我的腿笑我辱我,可也会轻视我放任我,不然,我又怎么能活这么久。” “平日里我故意把鞋底削的不平整,走起路来自然一高一低,可若我换上正常的鞋子,双腿是与常人无异的。”拍了拍自己的腿,李冰海深知因为这双腿给自己带来的屈辱和安全是对等的。 “那你又是怎样混进宫来的?”英王略微沉吟,终于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宫廷守卫森严,光是御林禁卫军就有数千人,各个宫门口都是重兵把守,就连隼游和无一两个绝顶高手要进宫还需要硬闯,他一个白发老人,如何能够躲过重重检查和关卡,还搞了身太监衣服瞒天过海,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在宫内有内应,而与他一伙的侍郎夫人自然也是帮手之一。 “宫中守卫森严是不假,但每天来往进出也都不少,我在宫门外大道上晃了两天,偶尔碰见了魏国公府的侍郎夫人,她似乎也有什么事情想做却做不成,所以我们就联手了。我混进宫,报我的私仇,她找人为我掩护,我也帮她做件事,两清。” “我观察了几天,想了个办法,就是藏进送菜的太监的马车,可惜我趁他出宫藏进去,他却因为马车吃重太多发现了我,无奈之下我把他打晕了剥下衣服推进护城河,自己送菜进了御膳房,我在这里工作那么久,轻车熟路,没人认出我来,都以为我是新来的。”李冰海说起自己手上的人命,竟然出奇的平静,就好像说自己早饭吃了什么一样。 “你废了这么多力气混进宫,不会只是杀掉一个小宫女吧?”阮眠眠想到自己在花丛见到的情形,仍然是吓得一哆嗦。 “她是当年王美人宫里的小宫女,我撞破王美人私通的丑事打算溜走,就是她的尖叫让王美人发现了我,时隔多年,我从来没忘记过她的模样,就算长大了,我也还是能够一眼认出她。” “那侍郎夫人的目的又是什么?”穆如清瞥了眼嘴巴被堵住的侍郎夫人,眼里都是愤恨。 “她想用自己的毒药在宫中毒死一个人,无论是谁都可以。”李冰海毫无保留,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静静的看着原本平静的侍郎夫人歇斯底里的挣扎起来。 “什么毒药?!在哪里下的毒?”太后一听这话可了不得了,若不是阮眠眠今天阴差阳错的撞破此事,岂不是连自己和皇帝的命都有危险,顿时怒气横生。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国公府 “魏国公府庄子里产的有毒菌菇。”李冰海说出这句话,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侍郎夫人的目的是什么,这种东西太过特殊,稍加调查就会找到魏国公府,简直是不异于自杀。 “菌菇?这菌菇还确实是魏国公府的产业,当年专门从滇国地界弄来的,在中原不好培育,所以就交给了魏国公府专门做这个以备偶尔使用,只是以菌菇下毒,未免太牵强了吧,难不成侍郎夫人是想诛九族吗?”陆归眼神冰冷,但也十分疑惑。 “这些倒不是重点,这毒你下了没有,下在何处,赶紧从实招来!”太后面色阴沉,但仔细看过去,手指间微微颤抖。宫中下毒这种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一旦让居心叵测的人得逞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今日殿试,宫中人多,御膳房也人多眼杂,我原本是想着随便把菌菇扔进什么菜里,只是去的路上碰见那个宫女,又有这些事情绊住脚,还没下成。” 侍郎夫人嘴巴被堵着,手上也绑了绳子,此时情绪更加激动了,扭动着肩膀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十分激动有话要说。 “拿开布条,让她说。”太后摆了摆手,十分厌烦的按了按额头,在场的诸人都松了口气,只要还没下毒,那事情就不会闹大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侍卫依着太后的话把布条抽走了,侍郎夫人仍是大张着嘴不停的大口呼气,好一会儿才能平静下来,看来被塞着嘴连呼吸都不是很顺畅了,也怪不得她会拼了命的挣扎。 “好你个老匹夫,你不是说毒已经下完了吗,你竟敢骗本夫人,还让本夫人同你一起杀人!好狠毒的心思,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侍郎夫人转过身去冲着李冰海破口大骂,眼睛里的血丝一直延伸到黑眼珠,歇斯底里的怒吼着,看上去癫狂的吓人。 “完了,完了,我所有的谋划心血,所有的筹谋算计,到头来就只差一步,一步之遥啊!”侍郎夫人苦笑一声,嘴角一条红线慢慢的垂直滴落下来,血液一滴一滴的划过下巴滴在皱巴巴的锦绣裙摆上,更显得上面的红色花朵肮脏污浊。 “你到底想做什么?”阮眠眠虽然善良,但对自己的敌人永远不会有过分泛滥的同情心,就算她现在穷途末路看起来悲哀至极,那也是她自己选的。阮眠眠和一品香从来没有把事情做绝,她在此之前随时要收手都能全身而退,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我做什么,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我要魏国公府株连九族全部去死,一个都别想活着。”提起魏国公府的人,侍郎夫人嘴角扬起一抹病态的笑,只是眼里的恨意怎么都遮盖不了。 “你很恨他们?”阮眠眠歪过头观察着她,回想了一下和魏国公府的人打交道的几次场面,虽说他们府里都又蠢又坏,可是好像也没有得罪侍郎夫人的事情,甚至对她还颇为偏袒,就算是为了争取世子之位,那只赶走世子一房的人就好了,为何还要杀掉所有人,连自己也包括在内?简直匪夷所思。 “你们都觉得我很恐怖吧,暗地筹谋,要把自己搞得家破人亡,其实我早就没有家了,我年轻时候对爱情和婚姻的所有憧憬期望,从我嫁进国公府就破灭了。我只能是个侍郎夫人,不能是个母亲,不能是个妻子,甚至连丈夫的心都要掰成几瓣分给别人,全都是因为她们的偏见还有什么所谓的国公府的门楣与面子。” 侍郎夫人突然低下头,丝毫不在乎嘴角仍旧滴落的鲜血,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我和夫君花朝节相遇,一朝定情,终身相许,我多么爱他,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偷偷和他出来私会,后来,我有孕了。” “夫君那时候夸我长得像水仙花,温柔美丽,娴静淡雅,他发誓娶我,还把我带到了国公府人面前,要我入府做正妻,为此被国公爷打的几天几夜起不来床,还骗我说家里都很满意。他们知道我有孕,瞒不住了,索性到我家提亲,然后迅速办了婚事迎娶我过门,我果然是正妻,一个怀胎三月才过门的正妻。” “新婚之夜,国公府的红灯笼挂了几百个,照的我的窗户外面红彤彤好似一片火海,我满脸的笑容,穿着嫁衣喝下了国公夫人端给我的百合莲子粥。那一晚我裙子上的血一直蔓延到脚腕,就像现在这样,”她摸了摸裙子上还在蔓延的血渍,重新沉浸到自己的回忆中去,“我那么痛,那么绝望,我的孩子还那么小就离开了人世,国公夫人只跟我说一句,都是为了国公府的颜面。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她为了所谓的颜面,杀了自己的孙子,敢问世上还有比这更狠心的事情吗?” “所以,你是要给你的孩子报仇了?”太后拧紧了眉头,对这一段秘辛还是很意外的,但一想到她差点在宫中作乱,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神色并未松缓半分,手掌一拍桌子,“国公夫人前段时间不是也已经过世,你又为何要牵连这其他的许多性命?” 听到这里,小辈们都没有插话,他们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够置喙的事情,牵连着许多人的秘密,总之看戏就好。但现在太后提到了魏老夫人之死,一品香的人心里却有了计较,他们还知道关于这件事的一个大秘密没说出来呢,这个秘密,或许就是侍郎夫人的催命符。 阮眠眠看了看穆如清和刘欣儿他们,见他们也是同一个表情,穆如清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示意她自由发挥。她想了想,就挣扎着让江心月把自己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不碰到脚,然后朝着太后的方向在榻上跪了下去:“母后,儿臣有罪,儿臣知道一个秘密,却没有及时说出。” “哎哟眠眠别动别动了,你身上还有伤,快坐着跟我说吧,别跪了。”一看到阮眠眠懂事恭敬的模样,太后的心里才柔软了些,又恢复了一个母亲的语气,语气里都是关心。 “母后,您可千万不要治我们的罪呀,我们也是偶然得知,怕惹出事端才没有说出来。”阮眠眠微微低着头看向太后,两个手指紧紧握着帕子,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像只兔子一样委屈。若是靳骄阳在,恐怕又要面无表情的感叹阮眠眠的精湛演技了。 “无妨,说吧,哀家怎么会怪罪你们呢?”太后安慰了她两句,总算没让阮眠眠眼睛里的泪掉下来。 “是,这事和魏国公府老夫人的死有关,事情重大,牵连甚多,眠眠不敢胡言什么,所说的都是有真凭实据。”阮眠眠抹了把泪,整理了一下心绪,才重又开口道:“当时传出魏老夫人卒中去世的消息,恰好是魏老夫人在一品香大闹之后回去的那两天,一品香怕招惹麻烦,所以也一直明里暗里的关注着国公府的状况,生怕牵连自身。” “这也有理,然后呢?”太后点点头,不置可否。 “当时我们得到的消息是魏老夫人急火攻心才引发卒中,却不是十分严重,虽然不能行动,却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我们刚放下心没几天,魏国公府就传来了老夫人过世的消息。虽然这事和一品香无关,可我们还是派了欣儿姐姐和她的未婚夫婿段言去吊唁,恰好救下了被打的半死赶出府的侍女秋娘,她就是贴身服侍魏老夫人的。” “秋娘在郡主府里讲述了魏老夫人去世的那晚发生的事情,魏老夫人并不是病死,而是被侍郎夫人喂了含有桃子的雪梨羹,因为老夫人一直不能吃桃子,吃过就会喉咙肿胀难以呼吸,又加上卒中难以说话呼喊求救,所以生生憋死了,并不是对外所说的卒中而死。” “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一个杀害自己婆母的儿媳,究竟是多么狠毒啊!”太后猛地一拍桌子,直视着侍郎夫人目光中都是攒射的怒意。 “她杀我孩儿,还毁了我的一辈子,让我再不能生育,因此受尽折磨,我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足够仁慈了,不让她看见魏国公府这座大厦开始倾倒,我又怎么好意思让她这么容易的死去呢?”侍郎夫人毫无畏惧的抬眼对上太后的目光,高高的昂起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即便如此,又为何要杀害你的丈夫和其他人呢,方才你还说他和你恩爱有加,可你转头就要灭魏家满门。”江心月声音清冷的质问道。 “一见钟情时爱你,新婚燕尔时爱你,可你能保证他十年二十年还是如此吗?他确实喜欢我,可是守着一个不能生育渐渐消失了美貌的正妻,又被塞了那么多各有姿色的妾侍在房里,看着她们生儿育女,讨好献媚,他还会这么爱你吗?你就能保证,你身旁的穆老板也会十年如一日的爱你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出发!漠北 穆如清突然被点到名,猛地抬头愣了一下,耸了耸肩看向江心月,顺势搂上了她的腰:“可别说我,我发誓我对月儿好一辈子。” “胡闹。”江心月一脸嫌弃的把穆如清的手拿开,眉眼却弯弯的盈满了幸福。 “行了,不管原因如何,你杀害婆母在前,试图在宫中下毒在后,今日是怎么都逃不过这个刑罚,哀家赐你绞刑,你可服气?”太后摆摆手,一脸的厌烦就没减轻过。 “妾身服气。”侍郎夫人半睁着眼睛,丝毫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眼里。 “李冰海,你也一样,虽然你曾经受过委屈,但你造的孽也不少了,去吧。”太后说完这句,起身去后殿了,临走还不忘让人去太医院拿最好的伤药给阮眠眠。 侍郎夫人和李冰海很快就被侍卫们像拖一块破布一样轻而易举的拖了出去,众人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本就没心情再去看什么殿试,也都打算打道回府了。 阮眠眠坐在榻上,脚尖试着触碰了一下地面,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她有意自己走路,可脚一沾地倒比刀割还疼,索性目光巡视了一圈,想找两个宫女把她抬到外面的轿子上去。 陆归眼睛就没离开过阮眠眠,自然也知道她想要做什么,挥退了宫女,自己过去一把把她揽过来抱在怀里:“我来,别人抱你我总不放心。“ “这不好吧…”阮眠眠突然被打横抱起,有些不适应的缩了缩,顺便看了一眼一旁的江心月和穆如清,睫毛忽闪了两下,总觉得陆归现在对自己怪怪的。 “本王照顾自己的妹妹,没什么不好的,我送你们上车吧。”陆归顿了顿,随后自己抱着阮眠眠就往外面大步走去,阮眠眠也只好用手扶住他的肩膀,顺从的让他抱出去。 还在昏迷的捧盏被太后安排了专门的马车先送回一品香了,所以马车里除了阮眠眠就只有穆如清和江心月、刘欣儿他们。 陆归把阮眠眠稳稳当当的放下,当即就要退出去骑马回府,却被穆如清拦住了:“多谢殿下送眠眠过来,不如和我们一同坐车回去吧,也方便些。” “那自然好,多谢。”陆归看了眼侧坐在一旁的阮眠眠,立刻答应。 马车踢踏着清脆悠远的脚步声响,行驶在出宫的长街上,两侧宫墙耸立,更显得马车像是大海中漂泊的一艘小船。 “王爷过几日就要启程和我们去漠北了吧,也是将要成婚的人了。”江心月随手抚着阮眠眠的耳垂,看似不经意的闲聊。 “是啊,日子过的真快,眼见着都有归宿了。”陆归从袖子里掏出乌龟熟练的递给阮眠眠,自己在小桌上拿起茶壶斟茶。 “王爷和竹恩公主的婚事可不一般,这是两个国家的联姻,也是未来和平的纽带。王爷深明大义,为国献身,想来也会竭尽全力让这段婚姻美满无双的。”江心月莞尔一笑,颇含深意。 陆归又岂会读不懂她的一丝,这时候却不想回应什么,她警告自己要维护竹恩的感情不要过多的接触阮眠眠,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极力的克制了,但对一个人有感情又怎么能那么容易的掩饰过去,竹恩说过她明白,而且理解。 “陆大哥,在京城呆着事情可太多了,不如咱们跟皇兄和母后说一下,提前启程去漠北吧?”阮眠眠原本闪亮亮的眼神在进到马车之后就黯淡了不少,虽然李冰海和侍郎夫人的事情结束了,他们得到了应得的惩罚,阮眠眠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前段时间那种无力的疲乏感又卷土重来,她厌烦京城的琐事,也实在想念边疆的那个人。 “眠眠想让我提前成婚?”陆归自然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什么,只以为她想把自己推开,心里好一阵失落,端到嘴边的茶水都喝不下去了。 “不是啦,我是想逃离京城,如果早点启程,我们在路上也不用紧巴巴的赶路,一路吃吃玩玩,看看风景多好,免得在京城里天天被人暗算欺负。”阮眠眠吐了吐舌头,知道陆归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有些讨好的扯了扯他的衣角。 “你的脚这样子,赶路没问题吗?”刘欣儿看了眼阮眠眠被纱布包裹的像熊掌一样的双脚,有些怀疑。 “当然没问题了,太医说我的脚只是看着吓人,过个三五天就能下地走路了,到时候在鞋底上铺一层软和的棉花,绝对不会疼的。”阮眠眠得意的把太医的话拿出来,她方才就已经偷偷的问过了。 陆归虽然没再说什么,可第二天就跑到宫里求了圣旨,果然皇上答应送竹恩公主出嫁的队伍提前启程。 虽说是同游玩一般的旅行,但这次出行与上次一品香自己去南方游历还是大不相同,光是仪仗护卫就有一千八百人,这些人负责运送聘礼和国礼、保护主子的安全,还有一百名随嫁宫女一路伺候,声势浩大,走在京郊的大陆上像一条长长的龙一样见首不见尾。 阮眠眠欢欢喜喜的在自己的大马车里换上了一身普通的淡粉色织纱襦裙,头上戴了粉色的水晶步摇,就连手腕上的金手镯也换上了普通的纹银绞丝细镯,只是脸上的美貌还是掩盖不住的。 日近中午,车队已经离开京城四五十里地,负责吹角的士兵故足了力气吹响了比人还大的号角,整个车队都纪律严明的同时停止了前进,在一处平坦开阔的原野里休整吃饭。 有一品香的人随行,厨子自然是不缺的,除了皇帝派来的三十名厨师,一品香自己也带了秦风和龙大福二人,花大爷和汪洵则因为年纪大了不适合长时间赶路被留在家里看家。 士兵们三五成群,熟练的挖坑埋灶,厨子们把准备好的干粮和菜分发下去,由他们自己热了吃也是方便。阮眠眠这些人的吃食却不会这么简单,自有一品香两个专属大厨为他们烹制佳肴。 阮眠眠推开车帘走了出来,轻巧的跳下马车,她的脚已经看不出大碍,脚底的棉花让她好像踩在阮眠眠的蚕丝被上,几乎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了。稍微转了一圈,阮眠眠活泼的朝着已经坐在草地上的人们走去。 捧盏虽然醒了,但伤到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好利索的,阮眠眠索性让她在郡主府里好好养着,不必跟来伺候,所以她身边只跟了无一和隼游二人,虽不如女子方便,但她事事亲力亲为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姐姐们,你们看我穿的裙子好看吗?”阮眠眠盘腿坐下,看着锅里已经煮上了香喷喷的肉汤,心里也是一阵欢欣。 “眠眠穿这么简朴,别人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小家碧玉呢,倒是比郡主繁琐的服侍好看,扶风,你也给我准备一身这样的裙子,要红色的。”江心月一出京城,就好似脱了缰的野马,从前做侠女的感觉又回来了,整个人都是英姿飒爽的,也不用再时时注意着规矩,此时她大大咧咧的穿着袍子坐在刘欣儿身边,豪爽的拿着个酒囊和竹恩公主拼酒。 阮眠眠刚坐好了没一会儿,陆归和穆如清就骑着马到了一旁纵身而下,陆归手里还提着只灰色的大兔子,兔子的两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看起来是吓得不轻。 “哇,这兔子是你们抓的吗?”阮眠眠趁着兔子被陆归抓住后颈动弹不得,欢天喜地的把兔子毛摸了个过瘾,还扯了扯长长的兔子耳朵,心满意足的坐回来拿着水袋净手。 “可别说了,我们骑马跑了好一会儿都没见着有什么野物,只好到附近村子里花六个铜板买了只肥兔子,等会儿让大福给咱们炖兔肉羹,他很拿手的。”穆如清拍了拍手心的灰尘,接过江心月的酒囊就灌了一口。 众人一听他们没打到猎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们两个倒也不生气,仍旧笑呵呵的把兔子给了龙大福,坐下来一同聊天。 阮眠眠心情大好,有心逗一逗他们,索性眼睛一汪,嘴巴一瞥,学着那娇怯小姐的口气哀叹道:“兔兔那么可爱,怎…” 话没说完,穆如清就摇着头说道:“滑豆腐兔肉羹,眠眠不吃,那就算了。” “谁说我不吃的,我只是逗你们一下,瞧你们还想占我便宜把我的肉羹分掉,无耻!”阮眠眠这么护食的人,立刻瞪起眼怼了回去,逗得大家又笑得合不拢嘴。 “行了行了,蹄花汤好了,快拿碗来盛上,再炖一会儿该炖烂了。”竹恩眼巴巴的盯着锅里的汤,有些急切地自己拿了勺子给每个人盛了一份。 “竹恩姐姐如今也这么爱吃中原食物呀,我本来还以为姐姐会吃不惯这些,听说漠北可从来不吃这些动物内脏的。”阮眠眠嘿嘿一笑,自己接过碗来小口的吹着热气。 她说的没错,虽然叫做蹄花汤,可是也加了牛的毛肚和猪肝羊筋,这样做出来的汤鲜美入味,却有许多人觉得难以入口,竹恩能够这么喜欢这些菜,还真是难得的和她投缘。 第一百三十五章 马桥镇 “我从前以为我们漠北日日吃牛羊肉,对此再熟悉不过,可来到中原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精细的做法,倒比我们烤着吃好吃的多。”竹恩五官生的大气无比美艳无方,笑起来比明媚的阳光还和煦,这点上倒是和陆归很像。 “来,多给你吃点毛肚,毛肚这东西要及时的捞出来,不然就嚼不动了,现在脆脆的正好吃。”阮眠眠小手捏着筷子给竹恩公主夹了好几片毛肚,把她的碗里堆成了小山,自己还咯咯的笑。 毛肚这东西,虽然看上去其貌不扬,可若是真正有心的人不嫌弃它像抹布一样的外貌,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那种奇妙的口感了,阮眠眠就是这样敢于尝试的人,她也是第一个尝试穆如清在火锅里放毛肚的,自然知道其精妙之处,所以见人就推荐。 “眠眠,你让我们竹恩吃这么多,等会儿可就喝不了兔肉汤了,真是狡诈呀。”陆归喝了几口酒,说话也渐渐放得开了,揽过竹恩的肩膀,亲昵的靠在她的肩头,两个人就像热恋时期的小情侣一样难舍难分。 “陆大哥向着竹恩姐姐,不要眠眠喽。”阮眠眠假意撇了撇嘴,眉眼还是弯弯的,自己喝起汤来。 对于陆归的示好,竹恩自然十分的受用,心里乐开了花,亲自喂了陆归一口汤,才笑着自己吃起来。 其他人见三个人原本微妙的关系渐渐的变得正常,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毕竟大家都是朋友还好说,若是因为陆归的态度引得竹恩心里不快,那恐怕要生出事端的,陆归既然听进了他们的劝阻自己掌握了分寸,他们也就放宽心了。 滑豆腐兔肉羹端上来的时候,众人大多都吃了半饱,所以只分别盛了半碗,只有阮眠眠还喝的下,自己盛了满满当当的一碗,又多放了一碗在旁边晾着,才吩咐人把剩下的兔肉羹分给附近的随从,还特地把隼游和无一喊出来喝了一碗。 两个人自然是百般的推辞,一脸严肃目不斜视,就好像阮眠眠是个巫婆,端着的汤里放了什么毒药一样,惹得阮眠眠心里不服气,硬要让他们喝了汤再走。 两个人没办法,苦着脸接过汤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大有壮士赴死的悲情,阮眠眠还凑上去检查了一下是不是都喝干净了,瞧着碗里空空才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对嘛,好不好喝?” 无一和隼游对视一眼,无奈的点点头:“主子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先告退了。” “我这里没事了,你们回去歇着吧,以后有好吃的我还会叫你们的。”阮眠眠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踮脚拍了拍无一的肩膀,这一拍不要紧,身材健硕的无一竟然踉跄了一下,显然是不适与人如此温柔的触碰,脸上也写满了尴尬。 阮眠眠也不好再和他们开玩笑,摆摆手放他们走,两个人立刻转身飞也似的逃了,跑得比阮眠眠遇险那天还快,看的草地上的人们目瞪口呆。 “眠眠,何必为难他们,他们都是从小训练的死士,性子极为阴冷孤僻,你如此对他们,反而让他们心绪动摇不能好好做事了。”竹恩掩唇轻笑着,似乎还在因为方才隼游和无一落荒而逃的场面好笑。 “在哥哥姐姐那里不缺死士,可到了我这里我就不喜欢冷冰冰的没一点人情味的护卫,对他们好点也让他们感觉一下人这一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了,他们送来的时候就像两件没有感情的兵器,我把兵器培养成拿着兵器的人,岂不是更能保护我啦?”阮眠眠讲的头头是道,还学着私塾老先生的样子摇头晃脑。 “好好好,眠眠说得对,有时候我还挺佩服眠眠的,对自己人不管什么身份都一视同仁好的不得了,对自己的敌人却从不心慈手软。”竹恩喝了口肉羹,淡金色的头发在背后随意的晃动,很是惬意。 吃过了饭又休整了一个时辰,大部队重新启程沿着大路前进,众人也都回了各自的马车,英王带着段言,穆如清和江心月同乘一匹马在两侧跟着。 阮眠眠自己呆在马车里有些无聊,一会儿掀开左边帘子看看英王,一会儿又掀开右边帘子看看江心月和穆如清,总是坐不住,索性就下车跑到刘欣儿的车里,又叫了阮柏过来,三个人亲亲热热的坐在一起说话聊天。 又走了不久,阮眠眠再掀开帘子的时候眼前就是路边的一大片飘动的青绿色麦田,零星的几个农人分散在田埂上弯着腰除草捉虫,小麦已经抽了穗子,跟着风的方向一阵浪花似的摆动着,还能闻到清新的麦穗的香气,让人心情大好。 “穆大哥,这里这么大片麦田,前面是不是有城镇了?”阮眠眠把帘子玩起来,探头出去和他们说话。 穆如清叫来一个探路的士兵问了两句,前面果然有个镇子,规模还不小,叫马桥镇,镇上的官员得了消息,已经早早的把迎亲队伍住的地方收拾停当了,估计队伍天黑之前就能停靠休整。 “又是马又是桥的,这镇子靠近大河?”阮眠眠听到这个新奇的名字很是感兴趣。 “郡主倒是聪慧,这小镇虽不是靠近什么大河大江,可道路四通八达,来往运货经商的人都在这里歇脚整顿,一来二去就自己形成了集市,再到后来整个镇子的人都开始做生意了,富庶得很,想来这马就是货运生意的意思,桥便是连接各地的桥梁了。”士兵见阮眠眠可爱活泼,就坐在马上耐着心思放轻了语气多说了些。 “那正好,我们在马桥住一晚,明天再出发就再好不过了。”阮眠眠点点头,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拿出一小块碎银子打赏给了传信的士兵,那士兵恭敬地接了银子谢过恩,一抖缰绳骑着马又前去开路了。 阮眠眠放下帘子,有些兴奋的拉着刘欣儿的衣袖:“欣儿姐,你听到没有,他说前面有个镇子,还有大集市,咱们多去逛逛吧。“ “那敢情好,我正要给阿言买双靴子,他那双就太旧了,我绣的针脚太难看又送不出去,真烦人。”刘欣儿托着下巴,眼光不时地透过帘子缝瞥向外面骑马的段言。 “你给他做了靴子?在哪呀我看看我看看。”阮柏和阮眠眠好一阵催促央求,终于让刘欣儿红着脸从小柜子里翻找了出来,两个人把靴子放在桌上仔细的看了看。 靴子用的是云锦的布料,青黑色的配色,靴筒上还有一圈云纹,只是真的像刘欣儿说的,针脚有些凌乱,看上去并不是尽善尽美,不过靴子上还仔细地熏了香,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刘欣儿见她们看到了,一把抢过靴子用布包好塞进柜子:“行了行了,看也看过了,但不许往外说,不然…我就告诉穆大哥让他主持公道。” “我们嘴巴可严了,什么时候乱说过话,姐姐放心好了。”阮眠眠笑着保证,却转头和阮柏对视了一眼,计上心来,买的靴子再好,又怎么比亲手做的能表现心意呢? 车队果然在天色昏黄的傍晚进入了马桥镇,马车里的阮眠眠他们自然不用下车抛头露面,直接由当地的官员引着坐在车上到了下榻的地方,是一处三进的庭院,看起来装修豪华,风格别样,像是哪个有钱人家度假的地方。 “这院子平时没人住吗?”穆如清看着小厮们麻利的牵着马去马棚里,自己带来的侍女都去安顿主子的住处了。阮眠眠几个人也下了车站在门口,当地官员办事用心,地上都铺了一层织花的地毯,让这些贵女不用脚踏在地上。 “回大人,这是一处富商的别院,很是精细雅致,富商家不在此处,听说有贵人下榻喜不自胜,托微臣带话,请各位不要嫌弃才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微胖文书上前回话,腰弯的像是要扎到地里一样。 “也罢,那我们带来的数千士兵可有安排?”陆归问道。 “有安排有安排,小的特意把附近的几十间民房空出来给他们居住,还有新鲜的食物和用品,都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文书仍旧弓着腰,小心翼翼的回话。 “民房?那那些百姓都搬到哪里了?”江心月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四周,好像附近确实没有百姓正常生活的声音,都傍晚了,这一片连一点炊烟都看不到。 “他们都是自愿给士兵们腾出地方的,大不了在亲戚朋友家挤上一夜,或者干脆在衙门里打地铺了。”文书抹了把汗,有些摸不准这些贵族的意思。 “胡闹,我们只是来借住一晚,若是因此打扰这么多百姓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快去传令这些百姓,让他们仍旧回到自己家里居住,每户发十斤粟米做补偿,我们的士兵自己不是带了帐篷吗,就在别院周围搭帐篷过夜,不许惊扰百姓,也不许拿百姓的东西。”阮眠眠声音柔软动听,可语气却是着急的,若是因为自己来住一天就让百姓这样折腾,实在是心中有愧。 第一百三十六章 疑点重重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文书似乎没有想到这些贵族如此通情达理体恤民心,眉开眼笑的立刻跪下叩头,随即又抬起头来激动的问道:“不知贵人名号怎么称呼,微臣也好向百姓们说明。” “汝梁郡主。”阮眠眠本想说英王,却不想他提前开口说了自己的封号,也罢,说谁都是一样的,就没再争执。 文书不停的谢过之后就退下去召集百姓回家,送嫁队伍里的士兵和随从也都把嫁妆和贵重东西抬到院子里,其余人在院门外安营扎寨,不一会儿就升起了一座座火堆。 来来往往的人收拾着院子,阮眠眠她们却出奇一致的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院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随后又派了几个小队的士兵进去排查,无论任何角落都查探到,就算不住人的屋子也要彻夜点起灯。 这废了不小功夫的搜查果然不是毫无收获,士兵们陆陆续续的抬出了一些排查到的古怪物件。 阮眠眠众人没有靠近,只远远的看了一眼,有一个小巧的黄铜香炉,里面还有没烧完的半块香篆,一个衣箱,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一箱子珍珠宝石,还放了一封没署名的信。 看完这些,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这个别院的主人家如此富贵不成?珍珠都能当石子一样随随便便堆满衣箱。 不过这些给她们带来的惊愕还算少的,立刻又有士兵来报,说是在别院后面不起眼的下人房里搜出五个大汉,被抓到的时候正躲在稻草堆后面不敢吱声,和他们一起发现的还有五把锋利的长剑,看来是他们各自的佩剑。不过这些人功夫身手一般,没用主子们的暗卫出手,士兵一围起来他们就束手就擒了。 “妈耶,这别院怎么还藏着人?快拖去审问是何来历有何目的。”阮眠眠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顿时觉得这次出行可是困难重重,她们让人搜查院子不过也是怕出现上次江南之行的变故,没想到搜出奇怪的东西不说,居然还搜到了活人,简直是匪夷所思。 士兵领命下去审问了,穆如清又叫了随行的军医过来,让他们仔细地瞧瞧地上这些东西都有什么不妥。若是没有问题自然是给人家放回原位,可要是有不好的东西那自然要妥善处理。 几个军医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长相稳重体态健硕,不像是文静的医者,倒像是战场上提刀杀敌的将士,不过说来也对,做军医的都是跟随军营驻扎,打仗的时候可分不出精力照管老态龙钟的医者,只能挑选些身体强健的来,免得得不偿失。 一名军医踌躇了一会儿,拿干净帕子捏起香炉看了看,又粘了一点香灰放在面前闻了一阵,表情有些古怪,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回各位贵人,这香炉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香料嘛…” “香料怎么?” “香料是檀香,还混进了小分量的迷情香,看来是点完之后没有及时收走,对身体倒是无碍,只是贵人们不要点燃就是了。”军医耷拉着脸,本来他就属于稳重那一挂的,如今让他解释这个,自然是满心的不乐意。 “噫,来人,端走处理掉。”在场的几个女孩子都脸上绯红不约而同的用帕子掩了鼻尖,一脸的嫌弃,江心月更是直接让人带到看不见的地方了,这些女孩子就算有了人家也还没有真正的嫁人,这种闺房里的稀奇玩意儿怎么好意思看。 穆如清抬眼看向江心月,她恰好也把目光移了过来,两个人目光一接触就好似触电一般的错开了,江心月立刻把眼中的羞涩换成了警告,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后生气一样的别开脸。 整个靖书郡主府都知道,郡主和驸马虽然没有正式的举办婚礼,可已经是正儿八经过日子的小夫妻了,两个人也都不是死守着迂腐规矩等着日子的保守年轻人,整日单独呆在一起又是干柴烈火的年纪,难免不会发生点什么。 上次就因为阮眠眠半夜噩梦惊醒的事情两人慌里慌张的系错了腰带,江心月整整十来天没让穆如清靠近,还被刘欣儿讹了好几样好看的陈设,虽说大家关系好不分彼此,可该做的表面功夫也要做一下,即使知道什么也是满怀祝福的帮忙掩盖住,又怎么会真的张扬出去。 刘欣儿红着脸看了看后面耿直的段言,他好像是没听到军医说什么,见刘欣儿主动看他还高兴的摸了摸耳朵,一脸的憨厚耿直。 陆归倒是不着痕迹的揽上了竹恩公主的腰,竹恩是漠北人,对于这些礼仪规矩根本不在乎,她也确实是喜欢陆归的,所以在从汝梁回来的那几天就急着用自己的方式霸占长得漂亮的陆归,在梅园和他,咳,不可过分描述。 众人神色各异,很快注意力就都转移到了这些珠宝上。另一名军官正带着麻布手套把珍珠全都取出来,那封信检查过后没有毒物,所以被拆开了。 穆如清没有接过信,借着士兵的手粗略的读了读内容,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写了什么?”阮眠眠踮脚来看,却怎么也看不清,有些着急的问道。 “不是什么好话,可这珠宝却是给我们准备的。信上说,这是宅子的主人送给我们的小礼物,字里行间极尽奉承之言,谄媚至极,还说希望我们在宫里给他们多多美言。” “不愧是生意人啊,送礼都这么…阔绰。”阮眠眠实在找不到好的词来形容,一个劲的挠头。 “你们不觉得,过于阔绰了吗?”江心月眉头皱起来,看着军医把珍珠都拿出来摆在地上,“若是这人真的有心巴结,为什么只留下一箱财宝,却不出面见我们呢?若是想要送礼,亲自来送岂不是更显出诚意?” “是哦,这些东西来的可疑,这整座宅子都有些可疑,姐姐们,眠眠站久了脚有些痛,你们能陪我回马车上休息一会儿吗?”阮眠眠弯腰扶了扶腿,看起来是有些累了,脸色也不好。 “走吧,我们都陪她去,顺便把随身的东西也带下来。”竹恩朝着大家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的上前搀扶了阮眠眠,带着一行人到了马车上。 这几辆主子坐的马车华贵宽敞,就并排着停在别院的墙外,周围一圈都是守卫士兵的帐篷和篝火,倒也是足够安全。众人分别上了自己的马车之后就拉上了帘子,各自带了两个宫女上去伺候着收拾,看起来也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过了不多时候,他们便同时领了随侍的一个宫女或者小厮下了马车,说笑着进了院子,又由里面的人关上了大门,随后便是各自回房休息。 而真正的贵人们,却还在马车里静静坐着。 别院豪华精致,却暗藏玄机,倒不如根本不踏进圈套,也就不会中计,反客为主自己就成了鹬蚌相争中的渔翁。 阮眠眠打了个哈欠,轻轻的叩了叩侧面的小柜子,不一会儿穿着夜行衣的无一和隼游就如同一阵风一样掀开帘子跳了进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阮眠眠把马车的窗户用厚厚的帘子挡上,让人对外之说是留了看车的宫女在车里,也不会引人怀疑,他们人太多一个车厢放不开,只好各自分散,陆归和竹恩公主、穆如清和江心月、刘欣儿和阮眠眠作伴,阮柏则由段言带着在刘欣儿的车里,各自靠着暗卫传递消息。 “怎么说?”刘欣儿坐直了身子往里边靠了靠,给两个大男人留出了宽阔的车厢。 “军医传来消息,珍珠里加了麻沸散,能让接触或者吸入的人昏迷不醒,那边审问的五个人也有结果了,说是一伙山野散盗,被一个姓齐的老板召集起来给了钱财让他们趁夜进去杀人。”隼游低声禀报。 “可他们是怎么混进别院的,那个管事的官员不是说都是仔细检查过吗,难不成官员也是凶手之一?”阮眠眠紧紧的抿着嘴,做出了猜测。 “不能确定,据他们说是在检查之后从后面翻墙进的别院,这样一来很可能官员并不之情。” “现在人抓住了,我们就不会被暗害了吧。”刘欣儿只觉得松了口气,看来这进门之前的检查虽然会被人说是摆架子,却实在有用的很。 “傻姐姐,你真以为他们背后的人没有别的后招?只要住进去,那我们遇到任何意外都只有招架,根本没有还手的可能,倒不如委屈一下自己呆在安全的马车里。”阮眠眠从侧边抽屉里拿出一把瓜子,递了一半给刘欣儿,又分别分了一点给隼游和无一:“拿着,吃。” 隼游和无一就像没听见似的,没人伸手去接,阮眠眠只好探过身子硬塞到他们手里,万般无奈,隼游低声开口:“谢谢郡主赏赐。”接着二人不约而同的把瓜子攥在手心,始终没有送进嘴里。 阮眠眠也习惯了,并不生气:“行了,无一去看看姐姐们那边有什么消息,隼游留在马车里保护。” “眠眠,为什么让隼游留下而不是无一?” “他长得好看。” 第一百三十七章 保安悄悄话 刘欣儿一脸无语,她终于知道不能高看这个直来直去又状况百出的妹子了,本以为是因为无一擅长隐匿,却不想只是因为最近喜欢隼游的长相看着养眼的,好吧,她上次还说无一好看来着,她高兴就好。 无一出去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敲窗户的声音,阮眠眠把手伸出去,再拿进来的时候手上已经端了一个脸盆大的木头食盒,无一特别说了两句,这是厨房车上秦风和龙大福用自带的食材做的,让她们在车上将就着吃一点。 “其他人那里送去了吗?”阮眠眠隔着窗帘问外面的无一。 “郡主放心,都送到了,穆老板说让您放心休息,今晚恐怕有好戏看。” “那你去吧,小心些。”阮眠眠回过头,刘欣儿已经掀起了食盒盖子,正在把里面的菜端出来。 一碟烙菠菜,一碟豇豆拌腊肉,一碟鸡蛋豆腐卷,三根剥好皮的玉米棒,还有一盆黑米粥和几个圆滚的豆包。 “秦风他们想得周到,知道我们在马车里吃饭,不好飘出气味,所以连味道重的肉和油都没有多放。”刘欣儿满意的点点头,拿了冰釉的碗盛了两碗粥。 阮眠眠先是挑了最爱吃的玉米啃了两口,忽然看到身旁像一尊石像一样丝毫不动弹的隼游,略想了一想,抓了个最大的豆包递过去直接塞进他手里:“和我们一起吃完饭吧,我都不知道你一天什么时候吃饭睡觉,好像不用吃东西似的。” 隼游已经习惯了主人随时随地的投喂,知道就算拒绝也是被强迫吃下去,索性就接了过来,赌气似的三口两口就吃完了,感受着嘴里清甜的绿豆香气,隼游只觉得自从跟了这位汝梁郡主,虽然还是做暗卫,可这生活大不相同了。 吃完饭,无一又来带走了餐盒,隼游退了出去在车厢后面隐匿身形,给阮眠眠和刘欣儿留出了空间休息。 阮眠眠和刘欣儿和衣而卧,侧着身子面对对方,吹了蜡烛却不想睡觉,听着外面将士们还在聊天吃饭的热闹声音,她们也说起了悄悄话。 “眠眠,我发觉你对隼游和无一也太好了,你就不怕他们仗着你的关心不好好当差?”刘欣儿枕着自己手臂,明亮的眼眸反射着外面透进来的一点点光亮。 “不怕啊,我听竹恩公主说暗卫都是从很小就开始培养,几乎没有朋友和自己的生活,那么小的时候就要开始学着杀人和保护主人,该有多痛苦啊,说来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人。”阮眠眠躺着看不清表情,刘欣儿还是从她语气里听出了哀伤。 叹了口气,刘欣儿一时间想不出来该怎样宽慰她,自己虽说从小母亲没能力父亲又不理解,可好歹也是公侯小姐,吃穿不愁生活还算说得过去,阮眠眠却是找不到真正的亲人,还在孤儿院那种地方过了十几年,怎么不让人心疼。 “眠眠,别难过了,对他们好些就好些吧,只是我要提醒你,我们这趟去是要见大炮的,你们这么长时间没见,虽然我知道你对他们没有其他的感情,但一定要把握分寸,要不然大炮万一误会就糟了。”刘欣儿一向是直来直去,对信任的人绝对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提到方大炮,阮眠眠脸上才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她对此十分笃定:“大炮绝不会误会,他会理解我的。我们两个都是没有亲人的小孩,在一品香有了你们才算真正快乐起来,当然也想让其他人都感觉到这份快乐。” “这便是最好了,有时候我真的羡慕你们的感情,纯粹无比,我和段言虽然时时能见,却不会不假思索的如此坚定的说出他不会误会我。我们有感情,有时候却需要小心翼翼的经营,哪像你们,相隔千里却两不相疑。” “可别这样说,我们还羡慕你随时见面互诉衷肠呢,这么长时间大炮也只来过一封信罢了,还是提醒我们注意齐王,虽然有信使时常替他报平安,可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不急,就快见到了,到时候或许你可以劝动他,让他跟着我们回京,有了这半年的军中阅历,皇帝肯定会给他在朝中安排职位。”刘欣儿轻轻拍了拍阮眠眠的手。 “但愿如此吧。”阮眠眠阖上眼,脑海里不断描摹着方大炮的容貌,一笔一划,就算半年没见也仍旧不曾有半分遗忘。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外面喧闹的声音也渐渐平静,黑暗中,车厢后面隐匿神行的隼游和无一却是仍旧不敢懈怠,只是今日两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静静的相对无言,却充满了一种微妙的气息。 他们是紧靠着车厢,又被训练的耳力过人,方才阮眠眠和刘欣儿的闺房密语他们是一字不落的听在了耳朵里,听到别人聊起自己的话题,任谁心里都会有些紧张,更何况是两个从小被教育不许出现感情的杀手暗卫。 终于还是没忍住,隼游有些尴尬的开口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见:“方才郡主给了我一个豆包。” “嗯?”无一张了张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隼游,“你吃了?” “吃了。” “你们国家的暗卫就是这么训练的啊,守护主人的时候还能吃东西,就这水准?”无一撇了撇嘴。 “我感觉那时候郡主根本没把我当暗卫,她就想让我吃,你们国家的暗卫有培养不许听主子话吗?”隼游明显不服,直接怼了回去。 “随你,要是等会儿有情况,你身上有豆包味暴露了行踪我可不管你。”无一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豆包好吃吗?” “我吃的急,没尝出多少味,不过肯定是好吃的,你自己尝尝吧。”隼游嘴角微微露出一点弧度,从怀里掏出一个还热乎的豆包递给无一,“郡主一共给了我两个,我留一个给你。” 接过豆包,无一这才乐呵了起来:“那我就勉为其难了。” 隼游默默的看着无一大口的咬了口豆包,有些踌躇的张了张嘴,似乎是没想好怎么讲,却总觉得应该说一下,纠结了好一会儿,无一都把豆包吃完了,他才开口:“我觉得郡主人很好。” “郡主对我们倒是非常的关心,只是你也听到了,她只是同情我们,我们也只需要守护好她的安全,感情这方面,不是我们能触及的地方。”无一愣了愣,义正言辞的劝导。 “烦死了烦死了,你想什么呢,我只是说郡主对我们好,我们更要忠诚,可千万别让她这一路出什么事情,好好执勤吧,我就不该给你带豆包。”隼游蹙了蹙眉,只觉得烦闷无比,索性侧过身去不看无一。 无一不以为然的抱着自己的刀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半闭着眼睛开始养精神,毕竟今晚还有大事要做。 夜深人静,灯火也都熄灭了,别院外面的士兵都钻进帐篷睡觉,鼾声此起彼伏,少有的几个守夜的士兵也是奄奄的在篝火边喝酒猜拳,似乎没什么防范意识,更遑论警戒四周。 一队十几人的汉子从别院后门的草丛里探身出来,穿的是农夫的装扮,腰上别着些武器,静静的注视着平静的帐篷。后门本应有人驻守,只是那几个士兵根本没把值夜当回事儿的样子,喝醉了酒四仰八叉的躺在台阶上,嘴里还念叨着多少模糊的梦话。 领头的汉子见此情形,心中默念老天助我,扬起手臂一挥,带着自己的部下找了个堆着砖瓦的角落一个接一个的翻身进了别院,悄悄地向贵人们居住的正厅摸过去。 别院里静悄悄的,如果不是几盏烛火还点着,都会让人以为此处无人居住,不过他们早就看过了别院的地图,轻车熟路的躲过巡逻的零星士兵到了正厅。 门悄悄推开,几个汉子狞笑着朝床边走去,瞧着桌上的香炉已经燃烧殆尽,心里的火也腾地一声冒了上来,人人都说,这几位郡主公主都是艳冠群芳的国色,谁能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够染指? 领头的汉子手刚摸上让人产生旖旎幻想的帷帐,突然感到一阵风直直的吹来,脖子两边已经多了两个冰凉的东西,是闪着锋利银光的利刃。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知道是有历害的高手出现,两把剑架上自己的脖子,此刻绝不是贸然反抗的机会,只能慢慢的举起手,任由背后的人捆起自己的双手把自己按在地上。 稍稍往后一看,汉子的心已经凉了打半,他的另外几个下属也被人绑成了螃蟹动弹不得,就连嘴上都堵了抹布防止自尽。 好厉害的功夫! 汉子定睛往床上看去,里面的人已经坐起来拉开了帷帐,却是个冷面的男人,他面无表情的朝着自己身后说道:“人都抓住了,给主人递消息过去吧,这里我来看着。” 中计了!汉子这才知道自己进了他们狡猾的圈套,怒从中来,喝骂道:“好阴险的功夫!你们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拙劣的杀手 床上男人并不说话,盘腿坐正了身子,冷冰冰的耷拉着眼睛,只让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对于这些阶下囚的话,一点都不曾理会。 汉子知道自己逃不了,这人虽没有多余动作,但身形体魄一看就是武功高强,只怕自己的人一旦有异动,没等到反抗就会被一击毙命。稍微定了定神,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妄动,他则转过头定定的看着那床上的人,场面一时间僵持住了。 不过外面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赫然是穆如清和陆归他们。阮眠眠和刘欣儿牵着手,另一只手还不停的揉眼睛,看来正是困倦睡着的时候被叫起来的,一脸的迷茫。 他们进来之后,又有士兵进来高声禀报:“回禀各位,其余的人也都已经抓获,正绑在院子里,请示如何处置。” 陆归看了眼房间里几个明显是带头的人,不动声色的吩咐:“格杀勿论。” “遵命!”士兵抱拳推出去,转而院子里就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闷响,然后重归平静,仿佛院子里的人还如同深夜一般沉睡,再也没了声响。 几个还在房间里的听到同伴们惨死的声音,一个个都抖如筛糠,带头的汉子也一头冷汗,只觉得手脚冰凉,抬头看了看四周,心知恐怕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陆归点点头,知道这个杀威棒已经起到了预想中的作用,他走到床前坐下,床上的人恭敬地起身退到一旁,其他人站在屏风前,已经有懂得看眼色的侍女搬来了凳子让他们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陆归不咸不淡的开口,好似闲聊一般,完全没有差点被人暗害的怒火或者激动。 带头的汉子有些诧异,没想到他给了这么大的恐吓却问了这么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反正今天他们又不可能活着走出去,一个死人的名字也值得专门问一句吗? 不过心中怎么想都不要紧,他还是识时务的老实回答:“王三。” “哪里人?” “马桥人。” “那你们的家人想必都好吧?不如请了来,大家吃顿饭,谈谈事情怎么解决。”陆归歪了歪头,立刻有士兵就要出去办。 “别!等一下,我们…我们没有家人,都是在附近山上住的土匪!不必大费周章的搞这些,你要杀要剐冲我来!”王三猛地闭了闭眼睛,随后整个人向前冲过来,仿佛要鱼死网破的架势。 “那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呀,没有家人,还怕我们去查吗?查到你们的爹娘亲戚、老婆孩子,你们难道就不认了吗?可笑。”阮眠眠冷笑一声,惺忪的睡眼总算张开了些,嘴上也没闲着,从荷包里掏出一把瓜子磕着。 王三终究还是粗人,被这番话怼的哑口无言,只能恶狠狠的瞪着阮眠眠,咬着牙像是要撕她的肉一般。 眼瞧着王三往前扑了半步,陆归抬起修长的腿,对准了他的肩膀一脚又给踢了回去,“说吧,是谁指使。” “我说了,你能饶了我们的性命?”王三被踢得血气翻涌,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却强忍着让自己咽了下去,脑海中疯狂的算计着现在的状况,心中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毕竟那人给的财宝虽多,却换不来自己和家人的命,萍水相逢他又不是死士,不能白白丢了性命。 陆归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个问题问的不错,其实我们本就没打算杀你们。” “那外面那些人…”王三并不相信他这句话,方才他可是亲眼见着陆归下令的那股冷漠和不屑。 “他们和你们不一样,他们是被放弃的,他们手中可没有能够换取自己性命的信息,自然也不配有这样的好机会,你们还是想好了要不要抓住机会。”陆归抬抬手,外面有人进来回话:“王爷,搜完了他们的身,发现全都佩戴着同样的令牌,请您过目。” “你是王爷?”王三这下是真的被陆归的身份吓到了,同时也更觉得此事绝不是这样简单。那人找来的时候只是说这里住着的是不得宠的郡主,要送去漠北的,他们才敢如此铤而走险过来一沾芳泽,可若是王爷也随行…那就说明那人是要替背后的主人铺平道路了。 早听说宫里权势地位之争惨无人道,却不想自己一介草民被卷进来,那简直是十死无生,不行,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再耍任何心思了,王三定了定神,直接开口:“我都说,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面庞白净的青年人到寨子里找到我们,让我们到这里杀掉院子中住着的贵人,可我们确实不知道您是王爷,不然就算是被杀也绝不会答应。” “哦?那人的身份你们知道吗?”陆归抬抬眼皮。 “他自称他的主子也是王爷,给我们带了一盒子金元宝。”王三冷汗直流,越想越觉得心中忐忑。 “嘶,果然是这个恶心的男人,玩女人心机不说,在宫里养病还把手伸的这么长,真是走到哪里都能被他气死。”刘欣儿性格直爽,本就看不起齐王,提到他都觉得浑身恶心。 “行了,把他们押下去,放在厢房里等天明交给衙门,我们毕竟是客人,不好自作主张,”陆归点点头,让士兵过来把他们拖下去,“对了,记得跟衙门的人说,我答应了不要他们的命,别判太狠。” “谢过王爷!”王三眼含热泪,好歹是保住了命,也没想到这个王爷明明应该是仇视自己却还信守承诺特地叮嘱不杀。 “你们也瞧瞧吧,齐王手下这次还真是学聪明了。”陆归把手掌摊开,把手里的令牌给众人看。 他手上是四四方方的一块铜质小牌,娟秀的小字篆刻着“安阳侯府”四个字,边角上还有一个代表火锅的简单的锅形图案。 “这…不会的,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和这些人有瓜葛。”刘欣儿一眼便看出这是自己府中专门的令牌,而且只给府里的人发放,却不知为何会在这些刺客手中,生怕好朋友们会因为这个怀疑自己,连忙辩解。 “傻丫头别着急,我是最知道安阳侯的秉性的,我们都清楚安阳侯和我们关系多么亲密,绝不会贸然的怀疑自己亲近的人。”穆如清拍了拍刘欣儿的肩膀示意她冷静。 “其实很容易就想明白,这不过是齐王手下搞出来的栽赃嫁祸,安阳侯府一直做生意,人员往来鱼龙混杂,想做几个假令牌也不是难事,你想想,要是我们想刺杀一个人,会把代表自己身份的令牌堂而皇之的放在身上吗?”江心月也冷静的分析。 “唉,我还以为这次他们变聪明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笨,都是小孩子不愿用的拙劣手段,不足挂齿。”竹恩扭头一笑,转而拉起陆归,“走啦,咱们还有一场戏没看呢。” 其他人也一同出了房间,那些暗卫做事利索,院子里已经一点痕迹都没有,就连地板都用水擦洗过了,就像是春日里下了一场短暂的绵绵细雨,过一会儿便再无痕迹。 “人抓到了吗?”阮眠眠有些好奇,轻轻的绕过了那一片湿乎乎的土地,提着裙摆静静的挽着刘欣儿跟在他们后面。 “不费吹灰之力,都是蠢人,聪明人哪会和我们作对呢?”刘欣儿拍拍她的手背,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 “也对,都是蠢人。” 到了别院的正门口,却是一片灯火通明,院子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这些士兵也都没办法再继续睡下去,自发的起身聚集在一起,点亮了火把整齐的排着队,前面的空地上绑着几个士兵装束的男人,其他人都自觉地与他们保持着距离,似乎是怕沾染上什么不吉的东西。 “郡主,人都在这里了,绝无错漏。”一旁的隼游和无一总了出来,拱手向阮眠眠复命,因为他们从不在人前显露真容,所以此时都带上了黑色的面纱,更显得气质非凡神秘无比。 “做的好,可有问出什么了?”阮眠眠点点头。 “没有招认,不过找到了证据,他们身上都带着便于隐藏的暗器,已经搜出来了。”无一顿了顿,似乎是有些内疚。 “既然连里通外敌的证据都有了,就地正法,不必等什么招认了。”阮眠眠闭了闭眼,这还是她第一次下杀人的命令,不过她知道既然这一路要带着队伍去往漠北,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现在心狠手辣,总好过以后被叛徒害死。 “是!”无一和隼游知道阮眠眠的性子,所以没有当场出手,而是示意阮眠眠他们先回马车,不愿让她们亲眼瞧见这样的场面。 阮眠眠也明白,所以立刻拉上其他人转身朝马车方向走去,刚迈出去一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冷笑,转过头的功夫,一名跪在地上的叛徒张开嘴,嘴里似乎含着个什么东西,接着就见一道寒光迸射出来,直直的朝着阮眠眠的眉心射过来,一丝考虑的机会都没有,所有人登时呆立在原地。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千钧一发 所有人几乎第一时间就要朝着阮眠眠的方向冲过去,可是银针从发射出来到阮眠眠的跟前,不过是一瞬间,人的反应速度绝不会比针飞的快,就在大家以为阮眠眠逃不过这一劫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隼游忽然侧过身子朝着阮眠眠猛扑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之中,反应过来之后,陆归立刻拔出身边军官的剑刺向那个刺客,当场处死以绝后患,其他人迅速朝着阮眠眠围了过去。 阮眠眠站在原地呆楞着好一会儿没有动,其实从她的视角来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隼游冲了过来挡住自己的视线,紧接着像是慢动作一般的看到一根明晃晃的银针从他肩膀上刺穿出来,堪堪停在那里,而针尖,距离阮眠眠的眼珠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大难不死,万幸! “隼游,隼游你觉得怎么样?”阮眠眠有些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双手发抖扶住了隼游的身子,他却没什么表情,伸手碰了碰肩膀,疼是疼,可是转眼又没什么感觉了。 隼游想要伸手去拔掉肩膀上的针,却被阮眠眠一把拦住,转身对无一说道:“去找大夫,要快。” “郡主,我觉得还好,好像没什么感觉,这种小伤实在不足挂齿,不过一根针罢了。”隼游有些无所谓的晃了晃肩膀,可是刚一用力,却觉得自己的力气一到胳膊上就仿佛泥牛入海一般消失的无踪无影,而肩膀和手臂却毫无动作。 他心中暗道不好,立刻定了定心神运起内力试探过去,仍旧感觉不到胳膊的存在,就好像整条手臂失去了知觉,怪不得,怪不得一根针贯穿肩膀都会觉得毫无痛苦。 “无一,还是叫军医来吧,我的手臂…这会儿没知觉了。”隼游说这话时神色有些复杂,他的存在就是保护郡主的安危,可若是失去了一条手臂,武功也大打折扣,那么郡主带着自己就会是个累赘。成为累赘的杀手,往往会被完全抹去存在的痕迹。 看了一眼阮眠眠,她还是一脸焦急的神色,无一也已经运气轻功到军医的帐篷那边去了,隼游心中说不出的失落,只能故作镇定的任由阮眠眠他们把自己带到一旁的空帐篷里。 “这…郡主猜测的没错,银针上确实有毒。”军医抚了抚胡子,端起手中莹白的水碗放在烛光下给大家看。 碗中正是从隼游肩膀上取下来的银针,针身上还洇开一丝血色,不过更为明显的是针尖上的青黑色。 “是什么毒,要紧吗?”陆归细细的看了眼隼游露出来的半截肩膀,伤口极其细小,却也渗透出黑色的毒血,就像一颗不起眼的痣。 “倒不是致命剧毒,不过只是会手臂麻木几天,这几天千万注意不能过多的使用这只手臂,过几天毒素排出去就好了。这种银针都是腹部中空的,强力的迷药就灌注在里面,若是射进人的皮肉,毒液就会受到压力挤出来,不过他算是有福气的,银针直接穿透了整个肩膀,最后针尖朝外,大部分毒素都没有进入身体,不然的话,恐怕性命都堪忧啊。”军官一边解释着,多有感叹,小心翼翼的又把水碗放了进去。 “隼游真是救了我一命啊。”阮眠眠有些内疚,瞧着隼游仍然一动不动的右臂,她瘪着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开口:“你就好好跟着马车休息几天,等手臂完全无碍了再继续干活,这几天就先让无一一个人保护我就好了,给你送来的饭菜也单独让秦风做,要选那些对伤口好的食材。” 絮絮叨叨的掰着手指头嘱咐了好一阵,阮眠眠才和其他人一同出了帐篷,此刻天边都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夜晚马上就要过去了。 一夜之间,处理了这么多事,又难免受到惊吓,众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各自回到马车上休息,刘欣儿也扶着阮眠眠上了她的马车,把帘子拉好,听着外面士兵们已经开始拆除帐篷收拾行装,心里十分的怅惘。 “姐姐,你说我们去漠北,到底是不是对的路呢。”阮眠眠拥着柔软的棉花被子,喃喃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刘欣儿靠在窗户边,刚想回答些什么,一回头却见阮眠眠已经阖上眼睛,呼吸均匀的睡深了。 “眠眠啊,我知道你是想去的,想见到大炮,看看他的变化,可你也要想明白,不管我们来不来,总有人图谋不轨,也总有人会因为各种原因死去,这些沉重的负担,不该在你我的肩上。”刘欣儿轻声低语,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轻手轻脚的拆下阮眠眠头上松垮笼着头发的细钗,替她掖了掖被角,自己也在一旁躺了下去。 第二日,阮眠眠睡到快中午的时候才慢悠悠的醒过来,嘴角的口水流到了枕头上,看来是累极了。不过她倒像是完全忘了昨晚惊心动魄的一夜,仍旧在马车上选了清秀好看的衣服首饰,靠着无一和江心月她们传传话,马车停下休整的时候,也会走出来逛逛,看看隼游的伤势,又瞅瞅厨房里的新菜色,努力的让自己无忧无虑一些。 十日的正常行军,他们已经往西北走了好一段路,眼前的景色也越发的单调荒芜起来,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们每次停靠都只在城外驻扎,却不进城找地方住,总算是没什么大事发生。 就在隼游的手臂完全恢复的这天,队伍已经行进到了边关重城,沙城。 沙城是最靠近边陲的大城市了,人口众多,贸易繁盛,虽然往外走还有中原人居住,可是总归零零散散,沙城俨然就是个巨大的枢纽,牵动着中原和各国的贸易往来。 靠近沙城城门,整个队伍都感到一种压迫感,阮眠眠掀开帘子去看,只见足有几十米高的巨大城墙,南北望不到头,城墙前面还有十几米宽的护城河,河水深不见底,流动有序,城门口只有三座巨大的拱桥供人们进出,士兵把守的森严,看起来气势非凡。 “陆大哥,我们要进城吗?”阮眠眠把头深出帘子,顿时觉得外面的风沙刮得人难受,只好缩回来,两只眼睛隔着帘子看向陆归。 “这座城还是要进去的,毕竟再走就没有城市落脚,咱们可能要多住几天整理东西,屯购物资,再启程的时候,就该直奔漠北的主城了。”陆归穿着宽大的黑色狐狸毛披风,骑在马上英姿飒爽,不过头上带着兜帽,遮住了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不然的话脸都要被大风吹起来的石子刮伤了。 正说着,陆归胸前的披风被一双玉手打开,紧接着钻出一张同样美丽的脸,淡金色的长发立刻被风吹到了陆归脸上,搞得他往后靠了靠。这和陆归同骑一匹马,还裹在他披风里的女人,自然就是竹恩公主了。 “眠眠,我来中原的时候就在沙城住过几天,这里可好玩了,还有很好吃的扣肉饼和羊肉汤,改天我带你去吃!”竹恩探出头来只为说这一句话,说完又立马缩回了陆归怀里,简直像个袋鼠一样。 阮眠眠嘿嘿笑着转过头,对刘欣儿炫耀:“竹恩姐姐说了,要带我去吃好吃的。” “那我也跟着去,沾沾你的光。”刘欣儿用双手压住了前面的帘子,这才觉得外面的沙尘来不到车厢里,总算舒坦了些。 阮眠眠他们这一支队伍进入沙城是轻而易举,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反而是让守城的将军带着所有家眷和官员赶忙出来迎接,搞得他们有些尴尬,只好先把队伍开进城安顿好,又去看自己住的地方。 根据陆归提出的要求,他们带来的士兵要和他们住在一起,时刻保护主子的人身安全,所以这位忠勇将军特地把自己军队驻扎的军营收拾了一块给他们住,沙城驻守着十万大军,多这点人还不算难事。 阮眠眠他们的住处,是六七个紧紧环绕的巨大固定帐篷,每个帐篷进去都宽敞的很,就像一个大房间一样,里面家具用品一应俱全,不过众人还是换上了自己用的东西。 收拾好了行李,那边忠勇将军府里又派人过来,说是在府中准备了接风宴,要为众人接风洗尘,这也是正常操作,常年驻守的地方官员,突然见到京城里来的权力中心的人,就算不想巴结,也不能让人说小看了他们。 穆如清替众人接了帖子应了下来,却没有直接前去,而是把女孩子们留在帐篷里给了时间梳妆打扮,他则带着陆归和段言,又特意叫上秦风,几个人风风火火骑马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又回来,身后还跟着乌泱泱几十只健硕的羊。 穆如清翻身下马,点了点羊的数量,又和一个穿着皮衣的牧羊人装扮的老头交谈了一会儿,爽快的叫人来付了一盒银元宝,那牧羊人就乐呵呵的扛着鞭子离开了,留下一群叫个不停的羊。 第一百四十章 将军府家宴 阮眠眠有些惊喜,猛地拉着江心月扑出去,却在十步之外顿住了脚,吸了吸鼻子,猛地后退两步:“好…好臭啊…” 江心月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她自己倒是知道的,这些牲畜虽然看着可爱吃着美味,可确实是脏兮兮的有些奇怪味道,尤其是这种在边地养的羊,又不是宠物,只需要好好活着不停长肉就好了,又怎么会多费功夫把他们收拾干净呢? “好啦,现在是有些气味,不过待会儿吃的时候就很香了。”江心月拉了阮眠眠的手走到穆如清身边,“怎么,你是打算犒劳士兵?” 穆如清转头看了看正在支帐子收拾营地的士兵,笑意渐渐深入眼底:“月儿知我。” “那自然了,买这么多羊,不是犒劳士兵,难道还是要当牧民呀?”江心月得意的扬起下巴,艳丽无比的五官迎着夕阳,倒真是侠骨柔情的侠女风范。 “得了,咱们的队伍这么多人,现在开始宰杀,晚上刚好能吃,叫厨房的人来吧,其余的会杀羊的士兵也来帮忙,要不然这五十头羊搞起来真的麻烦。”穆如清有条不紊的安排。 竹恩公主见到这么大片的羊非常开心,自己折了段树枝当作鞭子,熟练的赶着头羊到场地后面去,其余的羊乌泱泱跟上,原本的杂乱无章在她手上却秩序井然,不得不让人叹服。 “竹恩姐姐是公主哎,原来还会这么多,真是让人惊喜。”阮眠眠定睛看着,却不敢跟过去。 “漠北人从上至下都会学习驭兽的技巧,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生存,这是必要时刻保命的东西。”陆归看着竹恩,眼中满是欣赏,似乎觉得这样充满了生活气息。 “咱们去将军府赴宴,也不能让底下的士兵们觉得被忽视了,钱财倒是不缺,可军心一定要稳。”穆如清拉着江心月的手,看着士兵们已经开始欢呼着朝这边谢恩,不觉心情大好。 “好啦,我们叫上竹恩姐姐快点出发吧,第一天来就迟到,会让人觉得是摆架子。”阮眠眠也轻笑着朝着士兵们挥了挥手,另一边几个士兵已经带来了一辆豪华的马车。 这车不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他们一路坐的马车虽然规制也不差,但里面装修以舒适为主,更多的心思用在赶路上了,所以看着轻便朴实。可是眼前这辆马车,四角挂着珠串,用银饰装饰,帘子掀开,里面是三面的锦绣靠垫,又有精致的描花和图案,众人坐进去倒也还宽敞,只是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 “瞧瞧,这坐的地方就这么薄一个垫子,膈的我生疼。”阮眠眠揉了揉后腰,有些不快的又扯过一个靠垫放在背后,总算舒坦了一会儿。 “是了,咱们眠眠最受不得坐这种车,华而不实,我瞧她的车上都是一整块铺满了绒毛地毯,还放了鹅羽软垫,更是让人做了蓬松的棉被放进去,呆在里面就像腾云驾雾一般,简直比卧室里还舒服。”刘欣儿没少在阮眠眠房间里陪她解闷,此刻夸张的给大家比划着,逗得所有人笑得不行。 “既然要腾云驾雾,怪不得眠眠今天穿的白裙子,就连头花都是水晶装饰,真真是像个不染凡俗尘土的仙女。”江心月欣赏的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阮眠眠的穿着,她总是不经意间就让人感到舒爽和清透的感觉,一袭白色襦裙只用丁香花纹样装饰,再配上淡黄色的披帛,头上笼着莹白的玉簪子和水晶步摇,手臂上带着上好的玉臂钏,清雅出尘。 “别说我了,说说这次的宴会吧,你们觉得,这个将军是个怎样的人?”阮眠眠叩了叩桌面,问出了她一直思考的问题。 听到她这话,众人又把进城时和将军见面的情形回忆了一遍,这将军是个凌然整齐的人,没什么表情倒是和靳骄阳的性子有些相像,不过因为常年上战场,多了一些肃杀的气势,只是他一直站在他夫人旁边,行礼时也不忘介绍夫人,向来是个礼数有加会疼人的好丈夫了。 “我觉得他没什么问题,挺正直的,虽然看起来闷闷的,但一眼就能把他的性格看个明明白白。”竹恩吃了块桌上的奶糕,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他也太完美了吧,若是对朝廷愚忠,也不可能有才气守住沙城这么多年,可若是说他有能力,这待人接物又太规矩了,没什么缺点,却让人觉得可疑。”陆归看人从来不看表面,也不会掺杂多少个人情绪。 “与我们没什么关系吧,我们也只是过客而已,又不是来和他抢兵权的,他最多也就是让我们在这里休整几天,等我们进了漠北,就和他半分关系都没有了。”刘欣儿一手托着下巴,有些无聊的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熙攘的街市。 “也对,就不要去揣测别的了,若是发现了什么,也不要当场戳破,维持住表面的和气,要不然啊,在他的地盘,我们是出不去这座城的。”穆如清话里颇有深意的嘱托大家。 “哎?前面是不是要到了,我看到将军府门前的灯笼了。”刘欣儿伸手拉过阮眠眠,两个人一同隔着帘子探头去看。 “是要到了,好多人在等着呢。”阮眠眠头搁在刘欣儿肩上,眼睛却随着一个路过的卖糖葫芦的小哥转了一圈。 正说着,马车稳稳当当的停下,外面赶车的士兵恭敬回话:“各位主子,将军府到了,请准备下车吧。” 对视一眼,众人已经熟悉到不需要说话,都摆出同样的温和表情,端起自己身份该有的姿态,在一众人的恭候注视中优雅的下了马车。 “末将携全家,多谢王爷、公主、郡主以及驸马赏脸前来,将军府蓬荜生辉啊!”将军板着的脸在红灯笼的照应下也柔和了几分。 “将军请起吧,不必行礼。”这个时候,陆归是最适合出面说话的人。竹恩虽是公主,却并非中原人,阮眠眠和江心月两个郡主又在名位上比他这个英王低一点,此时也只露出笑容,让陆归和他们寒暄。 “诸位贵人请进吧,不要见笑,府里实在是寒酸。”将军夫人适时的接过话头,侧身让路请他们进去到饭厅入座。 阮眠眠维持着笑容跟同伴一起往前走,却时不时的分出些神观察着这里的一切。她注意到将军府却是小了点,规格比京城里的靖书郡主府也差些,不过虽然看起来简单朴素,细节处却透露出精致的美感,似乎每个东西的摆放都是恰如其分的,想来这位将军夫人也是个会打理的人。 将军夫人有些微胖,手臂如同藕节一样丰腴又白净,眼睛大大的很有神,一直笑得爽朗,虽然不是京城中流行的纤细飘摇的美女,却仍旧让人觉得漂亮,果真一个人是否美貌和身材胖瘦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众人进入饭厅,只见是一条长桌摆在中央,其实说是饭厅,倒不如说是个半开放的宽阔走廊,一面对着将军府的花园,没有修建墙壁,只有几根木头柱子撑着头顶的屋檐,倒让阮眠眠回忆起来靳骄阳家也有这么个花厅,不过他家模仿的是江南的雅致,这里则是粗犷豪放的风格。 “我记得,靳骄阳家也有这样一个小厅,不过厅外是一圈的鱼池,倒和这里大不相同。”阮眠眠径自坐着欣赏傍晚灯光下的草木,一抬头就看见澄澈无云的天上缀着一轮圆盘似的明月。 “我们没去过,等回到京城,一定也去看看,让咱们眠眠记忆深刻,应该是不错的。”穆如清向来捧场,也有意活跃气氛,所以立刻就接上了话头。 “京城里的景致嘛,一定比我们边关好看的多呀,我们都没有郡主这样的好福分,没机会进京看一眼。”将军夫人有些自来熟,笑眯眯的给每个人斟酒,忙前忙后自己还没入座,嘴上倒是不停,大家聊什么她都能说上一句。 “对了,瞧我忙的,都给忘了,你们几个快去把两个小姐请出来,就说贵客到了。”将军夫人斟完了酒,又吩咐丫鬟去请人,转头对着众人笑道:“我这两个女儿,天生骄纵,只会跟着她们父亲跑马,乖张得很,诸位一定不要见怪。” “这您就不必担心了,我们这几位公主郡主啊,都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像我们靖书郡主,还是个游历江湖的女侠。”穆如清挑着江心月喜欢的点夸,直夸得江心月飘飘然。 “游历江湖?没想到,郡主能有如此洒脱的性子,果真和那些只会在闺房里拈针刺绣的女人大不相同。”听到这些,将军来了兴致,抬起头倒是亲热了许多,看向江心月的眼神毫不掩饰欣赏,“若我有个儿子啊,定要把他介绍给你的。” “将军来晚一步呀,眼前这位,便是咱们未来的靖书驸马了,哈哈哈哈!”陆归难得逗趣,看着穆如清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第一百四十一章 巧遇 “下官也只有两个女儿,不过好在她们马上要说亲了。”将军提起女儿,满脸的骄傲,仿佛比今天穿着戎装的时候更加意气风发。 “真好,我觉得这里,有家的味道了.”阮眠眠吸了吸鼻子,看着众人虽然从前与将军并不相识,却其乐融融的谈笑风生,心里也暖和多了。 只是出于女人的直觉,阮眠眠对这位开朗的将军夫人虽然说不上不喜欢,却也并不愿意太亲近,或许是她性子和自己不和吧,总觉得眼神让人不舒服的很。 不过阮眠眠并不会说什么,而是静静的看着一盘盘喷香扑鼻的本地饭菜被端了上来。这里的人吃饭都豪爽不羁,就连盛饭的碗都比一个巴掌还大,米饭堆得像小山,更别说桌上一盆一盆的肉了。 巨大盘子里是撕成条的手抓羊肉,旁边的盆中是牛骨熬的汤,此外还有油亮亮的胡辣羊蹄,炖的奶白的羊脑,沙城人口味重,自然也不会吝啬了调料和辣椒,就连其他小菜都是诱人的模样。 阮眠眠早就对这种豪放的食物心动不已,可是这毕竟不是郡主府,所以搓了搓手,静静的看着从远处回廊上跑来两个面容娇俏的少女。 这两个女孩的打扮都与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不同,她们梳着高高的马尾,身上没有什么金银首饰,就连脂粉都不擦,皮肤也不是很白,五官却都明艳动人,她们牵着手跑过来,阮眠眠似乎看到了在沙漠里纵情奔跑的胭脂马,那样的活泼飒爽。 “这便是两位小姐吧,很有将军的风范。”竹恩似乎很高兴,不住的夸奖。 “是啊,快向贵客打招呼,坐下吃饭吧。”将军夫人冲她们招手,一脸的宠溺和温柔。 一桌人好不容易开始动筷,却发现实在没几个菜能用到筷子,索性也学着将军一家的动作,拿了锋利的小银刀从巨大的筒骨上割肉下来送进嘴里,倒是更有滋味一些。阮眠眠乐的如此,吃到尽兴的时候就连小刀都扔在一旁,两只手抱了骨肉啃,活像一条小狼。 “眠眠,慢点吃,可别噎着了。”刘欣儿坐在一旁,有些好笑的替她擦了擦嘴角的酱汁,有些担心的嘱咐道。 “没事没事,我的饭量你还不知道嘛。”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让刘欣儿安心,她又转战那一盆手撕羊肉,吃的不亦乐乎。 “汝梁郡主好饭量啊,末将佩服!”将军竖了个大拇指,又给阮眠眠割了一条排骨放到碗里,这时最后一道菜也上来了,正是竹恩在进城时候提过的扣肉饼。 肉饼薄而脆,表面上是碎肉和梅干菜,早已经在烘烤的过程中合为一体,吃起来喷香扑鼻,却不会过于易碎,而是保留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柔韧,需要一副好牙口才能将其享用。 阮眠眠一见到这喷香的扣肉饼,立刻就觉得这才是今天最好吃的东西,刚好她也已经啃完了一块腿骨,所以也不留恋其他吃食了,直捏着一张扣肉饼小口的吃了起来。 “方才将军说两位小姐将要婚配,是哪家的公子呀?”江心月没有只顾着吃东西,有意无意的开始和他们闲聊,想着套一套沙城的官员关系。 “啊,到现在虽说有了眉目,可还没有向人家说明,原本的西北大军这几天驻扎在城外百里的地方,我带着女儿也去视察了一次,谁知大女儿铃兰就瞧上了一个军官,末将也实在头疼,已经托人去探探口风了,若是没什么问题,就把铃兰嫁过去。”将军虽然热血衷肠,但很乐意提起这甜蜜的烦恼。 铃兰正用刀割下一块肉,听到父亲提起自己的婚事,却没有半分娇羞:“父亲,那人威武极了,他一定是个和父亲一样的顶天立地的男人,我铃兰这辈子要嫁也是嫁个英雄!” “是是是,真拿你没办法。”将军夫人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都写在脸上。 将军府外,一处昏暗的房顶。 “副将,我们准备好偷袭了,只是他们家今晚宴客,听说是京城里来的贵客,咱们的行动会不会…”一名黑纱遮面一身夜行衣的男子轻声落在一个男人身边,低声报告。 那看起来是带头人的男人抬头看了看月亮的方向,沉声道:“不能等了,若是今日不成,明日队伍就要开拔到边疆与蛮族对峙,岂不是把祸患埋在背后。” “是,那我吩咐兄弟们集合过来,等您下令!”黑衣人迅速腾起身,拿出一只奇怪的哨子,吹出一声短促又低沉的响声,紧接着附近民房的房顶上陆续地有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从隐匿中起身,向领头男人聚拢而来,眼见有二三十人之多。 “兄弟们,我再重复一遍接下来的行动,等会儿我们直接闯入将军府,活捉将军夫人,不可伤害将军和其他不相干的人,若是将军夫人负隅顽抗不能在大营士兵赶来之前捉拿,便当场击杀,务必全身而退。”男人风度沉静,瞧着将军府那片耀目的灯火,一挥手臂,带起一阵凌冽的风,一行人几个起落,朝着那片灯光奔去。 低空风大,快速的行动间那领头人的面罩被强风吹的掀起一个角,露出的面容却是和靳骄阳有五分相似的那张脸,是久违的方大炮。 说起方大炮这段时间的经历,还真是不少,他与曹副将共同识破齐王的探子之后,就跟着军队从戈壁到了边境驻扎,半年来勤勤恳恳,又聪明老成,所以很受将士敬重,短短时间内就提拔到了副将的位置,主要负责运送军粮和后勤保障。 就在前段时间,他们发现了沙城中常有异样,不少鬼鬼祟祟的人进出不说,一查还查到了将军府。忠勇将军这个人名气还是很大的,向来是忠君卫国,绝不会和蛮族人搅合在一起,方大炮的属下扮成送水工混进将军府,终于摸清了线索,原来送消息出去里应外合的竟然是将军夫人,那个胖胖的爽朗女人。 但时间紧迫,他们不能让军队到边境和蛮族正面对峙之后还有刀子在背后,只好请示了军营里的上司,得到批准就在今晚行动,把将军夫人捉拿回军营,生死不论。这事情不告诉将军,其实也是他们想的周到,一来就算拿出了证据,将军与将军夫人伉俪二十年,绝不会听信,二来要禀报将军就回打草惊蛇,让将军夫人和蛮族的其他探子有了警戒之心,到时候消息一出,更难以收场。 “上!”方大炮身先士卒,一个纵跃拔出腰间的利刃,沿着围墙奔跑了几步,放松身体毫无声息的降落在将军府的花园里。 将军府虽然是这里最大的府邸,却因为附近就驻扎着十万精兵,所以没有下多大心思专门保护,沙城人对将军十分敬重,数十年来没有打这里的主意的人,自然也松懈了,却是给方大炮他们提供了一个无比顺利的开始。 在后花园沿着围墙一边隐匿行踪躲过了巡逻的家丁,方大炮一边寻找着将军夫人的踪迹。听说他们在聚餐,那大概率是在饭厅了,回忆了一遍脑海里的将军府地图,方大炮带着手下果然在饭厅见到了不远处那些正在吃饭的人们。 只是,他刚要下令行动,眼角忽然猛地一张,抬起的手臂迟迟没有放下,整个人都变得凝重无比。 居然是他们,自己半年来心里牵挂的人们,他们正大快朵颐,带着精致的笑容聊天,满脸都是轻松与幸福,还有她,她也来了,她看起来长开了不少,白裙子白发簪,吃相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可是自己好不容易又见到他们,身份却是个不能露面的杀手。 这可太难过了。 虽然心里五味杂陈,他还是一挥手下达了命令,只是又低声叮嘱了一句:“不可伤害其他人。” 眼睛眨了眨,方大炮握着刀随着手下一同冲了出去,直奔饭厅的长桌,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却抬手又紧了紧脸上的面罩,知道她在这,那这两天还可以过来与她相见,不能如此急于表述思念之情,会害了她。 阮眠眠的位置恰好对着将军府的花园,自然也是她最先看到了冲出来的黑衣人,吓得啃扣肉饼的动作都顿了顿,呆愣愣地瞧见他们冲了上来。 月色清明,虽然是夜晚,却仍旧能把进出的东西看得清楚,这些黑衣人一冲出来就直奔侍郎夫人,对其他人一点想法都没有,阮眠眠就知道这不是针对自己的了,但还是赶忙拉着自己这边的人起身后退,隼游和无一也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们面前,形成了一道屏障,掏出武器蓄势待发。 陆归和江心月毕竟功夫了得,反应比旁人快了一步,立刻也抽出贴身武器护卫身边的人,却没有把将军一家包括在内,中间隔着一张桌子,而且看起来事不关己,除非他们有性命之危,不然一品香的人都默契的不会出手。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她的少年回来了 阮眠眠注意到了带头的那人,怔怔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这种熟悉的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对上那双繁星一般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全身一震,直接把手按在身前隼游和无一提着刀的手腕上,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嘱托,“别出手,自己人。” 其他人也都定睛看了过去,那带头人的身形轮廓,还有眉目的每处细节他们都熟悉的很,自然也认出了是谁。不过认出归认出,他们可不会傻到在别人面前戳穿他的身份,既然是作为刺客漏液前来,绝对不像暴露身份的。 穆如清伸手虚按了一下,给对面的方大炮在混乱之中递了个眼神点了点头,接着一群人就开始作壁上观,张着眼睛看着他们一群黑衣人牵制住忠勇将军,紧接着把将军夫人拖到花园里就要绑起来。 这一切直发生在一瞬间,将军和两个小姐并没有做出多少反应,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让人大吃一惊了。 穿着华丽衣裙脸上一贯是温婉笑容的将军夫人,突然凌厉了神色,接着便是调转了身形轻巧的躲过黑衣士兵抓来的手,反手绕住他的手腕反方向一拧,那人的手腕就硬生生的被他扯得脱了臼,顿时倒向一旁疼的满脸冷汗。 将军夫人一脚踢开脚上的花草绣鞋,整个人做出了简直不符合她微胖身材的灵活和轻盈,踩着几个黑衣人的肩膀就要登上墙头遁走,不过方大炮怎么会轻易罢休,立刻扯住她的裙角在最后关头把她扯了回来,将军夫人也不示弱,手里竟然抽出了三根袖镖,直冲着方大炮掷来,却因为身形不稳当有些失去准头,最后都落在地上发出铿锵的声响。 将军似乎被这一场面给惊住了,皱起眉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花园里激烈的打斗,手上刚运起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去,他本该义无反顾的去救下自己的夫人,可夫人二十年来都没有让他知道她有这等水平的武功。 事情不对。 将军没再出手,两位小姐也不敢动手,黑衣人们的武功也不差,事情就顺利多了。将军夫人很快被七手八脚的绑了起来塞住了嘴巴,此时就听见府外已经有士兵银甲碰撞的钢铁声了,再迟一点,驰援的士兵一到,方大炮他们就走不了了,所以他一抬手,所有黑衣人立刻带着将军夫人跃上墙头准备趁着夜色赶快离去。 “等等,各位壮士,能不能告诉本将军一个准信。”忠勇将军紧蹙着眉头,整个人好像神情恍惚,只定定的看着墙上越来越少的人影。 墙上的人略顿了顿,留了个背影并不转身:“将军预知事情经过,明日请一个人来城外军营,必有一个合理的交代。” 声音低沉雄厚,却又十分动听,只是语气有些生硬,像是不太愿意开口说话却不得不说。听到这句话,将军心里咯噔一下,一品香众人也互相交换了眼神,是他,没错了。 墙上的人影刚刚隐去,一众巡城兵已经拐过回廊到了将军府花园。带头的将领看了看这里的情形,嘴上问道:“将军,方才这里似乎有打斗声音,不要紧吧?” “不碍事,是我与贵客英王切磋武艺,动静有点大。”忠勇将军眼睛一闭,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将领却觉得有些茫然,明明方才听着声音不小,切磋武艺,没必要闹得像决斗一样吧,所以没有动作,只狐疑的看了看站着的众人,尤其是方才被点名的英王,似乎是寻求一个答复。 “是本王与将军切磋,你不要草木皆兵了,下去吧,免得打扰我们的雅兴。”陆归做出喝多了酒的神态,不耐烦的嚷道。 那将领这才低头告罪,带着一众士兵走了,既然当事人都说没什么事情,那自然是没事的,谁会在自己家里包庇其他人呢。 士兵都走后,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其他人还没什么动作,那将军家的大小姐铃兰就扑通一声直直的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涣散神情纠结,本来飒爽的人立刻就淌起眼泪来,让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铃兰小姐你先别哭,我想…我想那个刺客既然是军营里的,想必做事有分寸,应该不会滥杀无辜的吧。”阮眠眠只以为她是因为担心被掳走的母亲了,小心翼翼的组织语言柔声安慰,自己却也一脸无奈。 隼游和无一悄悄地绕到了阮眠眠身后,一眨眼的功夫又不知道隐匿在哪个地方保护阮眠眠了,其他人也都神色不太好,一桌子菜色也食之无味,只纠结的看着将军,希望他给个解释。 “不是的,我…我没想到,方才那刺客开口,我听出了方副将的声音,他一定是方副将没错了。”铃兰哭的断断续续极其伤心,“可是他为什么要绑架我的母亲,我们明明都快要成婚了,他前天还陪着我去跑马,怎么回事绑架的刺客呢!” 铃兰的话一说出口,一品香知道内情的众人立刻下意识齐刷刷的看向阮眠眠,阮眠眠也有些愣住了,手足无措的把快要递出去的捏着的帕子又收了回来,“方副将?” “是啊,他说话的声音我绝不可能认错,就是他,他那么温柔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铃兰还沉浸在她的小情小爱里,放声哭泣,却看不清别人此刻的表情。 阮眠眠低了低头,脸拉得老长,嘴角也不由自主的耷拉下来,再也没力气弯起弧度,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低垂了眉眼不再说话。 明明是好心安慰,谁知这还安慰到情敌身上了,最后的一点同情都没有了,她虽然不相信方大炮会是那种背弃感情的人,但听到别的女人说要嫁给他,还是一阵阵的犯恶心。 刘欣儿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了阮眠眠的手,抚慰着她的情绪,免得她这时候爆发起来不好收场,至于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想必方大炮会给他们一个解释的。 “没想到,竟然是军营的人。”忠勇将军一拳拍在桌子上,高昂的头颅此刻无力的耷拉着,显露着他从未有过的疲态。 “将军,您仔细想想,夫人是否得罪过什么人?”穆如清知道方大炮绝不是一个做事不着边际的人,既然冒险这样做了,那必定就是有非做不可的原由。 “夫人她无事从不出门,平日里就是做做菜,侍弄花草,和她有交情的也是那些将领的家眷,不过是打打牌说说话,别的,实在是没有了。”将军按了按额头,“说出来不怕你们笑我,我这二十年来,都不知道她是懂武功的,她一定瞒着我什么大事,而且这事情和军营有很大关联,这才让军营直接把她带走。” 将军没有把话说破,就他说出的这几点情况,一般人都会想到夫人恐怕是个钉子了,插在将军府最重要的位置上,对内控制将军,影响将军的性格和决定,对外又能和其他的将士家眷联系,获取情报简直轻而易举,更不容易被人瞧出来。 “来人啊!去查,查我的房间和书房,还有夫人常待的花厅,有什么异样立刻禀报我。再准备一匹马,明日我单独去军营巡视,其他人不必跟随。”攥紧了拳头,将军还是下定了决心,若能找到将军夫人是暗探的证据,他就会毅然的将她正法在军营。一辈子的名声品行,却让心爱的女人给毁了,墙上挂着的忠君骁勇牌匾,此刻看在眼里是多么讽刺。 一品香其他人没有说话,这是将军的家事,又关系到他们的一个亲人,此刻开口,哪边都不好指责。 “将军,府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还请镇定处理,想来能够圆满解决,我们在此承诺,绝不会将今晚之事说出去半句,请将军放心就是。”陆归语气温和,先给将军吃了个定心丸,保全了他的名节。 众人很快告辞,坐上原先的马车打道回府,不再掺和将军府这些事情,自己这一帮人在场,恐怕将军也无心处理。 阮眠眠一直心神不宁,上了车也是心不在焉的捏着帕子低着头,整个人都好像失了魂一样,明明半年来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少年,却不能上前和她相拥,还听到一番别人要嫁给他的话,放在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军营里,他们带来的士兵还在吃烤羊肉喝黄酒,见他们回来也热情的打招呼,因着阮眠眠心情不好,众人也没有在外面多逗留,直接就进了阮眠眠的帐篷,围成一圈坐在地毯上,就这么静静的陪着她待着,总好过一个人胡思乱想。 灯芯忽闪了一下,爆开一朵灯花,连带着整个帐篷里的光线都昏暗了一下,重又恢复了明亮。紧接着隼游从外面进来,低声禀报:“郡主,有人要见您。” 阮眠眠含着泪的双眼轻轻抬起,转过头看向门口,眼前是一身黑色夜行衣,少年神采飞扬的眼眉轮廓分明,是她的少年来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关于两个人独处时光 近乡情更怯,方大炮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才让一直盯着他的隼游今来通报,而他就这样站定定的站在门口外面的黑暗里,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阮眠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中纵使有一万个问题此时也都噎在喉咙里干涩的发不出声,僵持和埋怨的堤坝终于还是被半年来积蓄的思念洪流瞬间冲垮,阮眠眠几乎是跳起来冲过去猛地扑进了方大炮宽阔厚实的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呜咽着痛哭。 其他人见状,也不愿在此打扰他们小情侣久别重逢了,悄悄地冲着方大炮点了点头,各自蹑手蹑脚离开回了自己的帐篷。 方大炮的手颤了颤,终于还是轻轻的揽上阮眠眠的肩膀,抚摸着她带着清新花草香味的长发,冰凉的水晶坠子,再到清秀的额头,还有那张埋在自己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脸。 “对不起眠眠,我来晚了。”方大炮声音轻柔,没有放开怀中的人,一点一点随她挪动到帐篷里,外面的隼游识趣的放下了门帘,让两个人不受外面喧嚣的影响。 “还好,也不算晚,但你改给我一个解释。”阮眠眠嗓子有些沙哑,低沉着声音,并没有把头抬起来,还把脸上的眼泪毫不留情的都蹭到他的胸口。 “解释?什么解释?”方大炮有些茫然,这才懂了阮眠眠反应这么大居然不是因为许久未见太过激动,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你的婚约啊,将军府的小姐铃兰说要和你成婚,还说将军很快就会去提亲了。”阮眠眠气鼓鼓的把他轻轻推开,自己坐回坐垫上拿了湿毛巾擦脸。 “什么婚约?眠眠我并不知道啊,他家那个小姐不过是在骑马的时候和我见过面,我和她多说了几句也是为了调查将军夫人,也就是她母亲,我发誓我没有任何私情,要是有任何对不起你的想法,天打…” 话没说完,阮眠眠手指就伸过来按住了他的唇,不许他说出那样的誓言:“我是信你的,不过是想听你亲自说给我听。” “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方大炮这才松了口气,也坐在了一旁的坐垫上,环视了一圈房间的陈设,阮眠眠也给他倒了茶水。 “你说查将军夫人,可查出什么了?”阮眠眠沏着茶,还把桌上的糕点往方大炮面前推了推,这些糕点在沙城可是稀罕物,根本没人会浪费经力浪费粮食做这些好看却不顶饱的吃食,所以也只有阮眠眠他们带来的人做。 “查出来了,却也没查清楚,今天我们敢直接带走将军夫人,主要是有了她和蛮族来往的证据,她平时靠一种能穿越沙漠的灰鹰联络对方,我们也抓到了几只,可是她府里恐怕还有这些年存下的许多信息,我们潜入进去找,却什么都没找到。”提起这些,方大炮头疼的很,若是没有直接的证据,凭借灰鹰恐怕也只能定她个奸细之罪,却不能知道这些年走漏了多少重要消息,到时候正面对上蛮族军队,怕是要吃了暗亏。 “我们今天倒是在将军府吃了顿饭,也和将军夫人相处了一会儿。若是说她奸细的身份落实了,那这个人绝对是心思缜密又深沉,她不会把证据放在明面上的,将军和她同床共枕二十余年,还不是什么都没发掘,就在你们来的前一秒两个人还是相敬如宾。” 阮眠眠靠在方大炮肩头,尖尖的下巴轻轻抵在他手臂上,轻柔的分析。 “那你觉得,她会把东西藏在哪?”方大炮一向佩服阮眠眠的洞察能力,她明明什么都没在意,大大咧咧不拘一格,却每次都能察觉到事情的关键,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奇妙的运气。 “让我想想。”阮眠眠半闭着眼睛,手指有意无意的在方大炮手心画着圈,心里慢慢的把从下马车到在将军府吃饭的过程统统回忆了一遍,甚至格外注意细枝末节,就连将军夫人的小动作都没有放过,不过好像她一直是爽朗的性子,笑眯眯的,俨然是贵妇人形象,和奸细一点关联都没有。 “会不会…是房子?”阮眠眠轻声细语,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 “房子?你是说,证据和将军府有关?” “我好似听谁议论过几句,说这位将军夫人品味独特,心思细腻,整个将军府的布局和陈设都由她一手主理,更何况你看将军日理万机的样子和不太灵活的性格,他想必是不会插手的,这样一来,证据也许就被她放在房子的任何一处设计里,没有人会发现,因为日夜居住的地方出现任何东西都是记忆中已经存在的。” “而且啊,二十年过去,她传递的消息又不会太少,就算每次只记录一份,加起来的数目也是惊人的,这么一堆东西,更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放在那里任人查看,所以排除书房和卧室,这两个地方若是查出不对,她的嫌疑就洗不清了。”阮眠眠念念叨叨,分析的倒是有头有尾。 “会是哪里呢?”方大炮扶住阮眠眠的肩膀,希望她再给一点有用的信息。 “我说的不一定对呀,不过最可疑的地方就是他家的房梁了。”阮眠眠伸出手来比划着,“他家的格局是规规矩矩的将军府院子,亭台什么的也只是稍微有些改动,整个院子陈设都是雅致简朴却不铺张浪费,想必也是将军的朴素影响的。” “但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她家的房梁,我从进门到穿过回廊和正厅,再到后院的花厅,房梁都是雕刻了繁复花纹,还有雕刻出来的人物和山水花鸟,他们既然都把家里收拾的素净风雅了,为什么要用上这种过于复杂的房梁呢?” “一般人造房子,若是喜欢声势浩大,能撑起自己面子的,那也是把大门和正厅修的繁华一些,其他看不到的地方就简朴省钱,可他家明显是反过来的,家里朴素,偏偏在没人会注意的房梁上下功夫,你说是不是很可疑?”阮眠眠分析了一通,只觉得有些口渴,便端起杯子吹了吹浮沫,咕嘟咕嘟喝了一口茶。 看到甜点,她又想起什么似的:“你看这些糕点,其实都是我们自己带来的厨子做的,沙城本地物资匮乏,粮食来之不易,百姓都不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盖房也是以坚固保暖为止,将军一家作为这里真正的最高级长官,没必要在房梁上如此奢华靡费,找这样的能工巧匠,又做这些无用的面子功夫吧,想必将军夫人的聪明才智也能想到这样会有损名誉,可她还是做了,如果不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那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用处咯。” “不愧是你啊眠眠,你也太厉害了,你的话我都记住了,明日我会让属下再潜入进去,专门查看一下房梁,我就不信这下她还能侥幸逃脱。”方大炮手掌揉了一下阮眠眠纤薄的肩膀,一脸的骄傲。 “其实你也不必再派人去偷摸的看了,今天将军也知道了你们的身份,他一定会遵守约定赴约的,他这样忠于朝廷又刚正不阿,就算是枕边人犯法,也会一视同仁不会偏袒的,只要给他看证据,他会全部配合。而且呀我们走的时候他就开始让人搜查将军夫人常用的房间,想来虽然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却能表明她的心态。” “那便是最好了,其实我们出此下策也是怕将军吵嚷起来坏了接下来的计划,他肯深明大义,我们也轻松不少。”方大炮点点头。 “得了,半年才见我一次,就只知道让我给你干活?臭男人,好烦啊你。”阮眠眠嘴上骂的起劲,眼睛却笑得弯了起来,看着方大炮饱经风霜却依旧好看的脸,舍不得移开眼睛。 “我的错我的错,那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方大炮也扑哧一声笑出来,没想到本来应该你侬我侬的抒情时间变成了两个人的探案会,真是哭笑不得。 “这样吧,你还像从前一样,哄我睡觉,就像当时在窗台上聊天的时候一样的,我还时常梦到那时候的我们,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阮眠眠自己起身到又软又暖和的床上,拆了发饰又背过身去脱了外衣,只留一身月白的中医,乖巧的把自己埋进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脸,满含期待的等着方大炮过来陪他。 “是大不相同了,不过不是坏事,我们都在变好,在往同一个方向走,以后还会更好的。”方大炮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来到床边,只半坐在床头,伸手握住了阮眠眠的手,轻轻的和她聊着过去和以后,看着阮眠眠踏实的闭上眼睛,不久呼吸就均匀又可爱了。 一夜,阮眠眠房里的灯始终亮着,等天光大亮,众人都起床来看阮眠眠时,却见守在门口的隼游和无一没有阻拦,进去之后方大炮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阮眠眠已经换好衣服正在擦着淡红的口脂。 第一百四十四章 购物 “眠眠,大炮呢?”刘欣儿环绕一圈没见别的人影,疑惑的眨了眨眼,坐下来熟稔的替阮眠眠插上两只珠钗。 “他呀,估计昨晚我睡着之后就走了。”阮眠眠无奈的耸了耸肩,“给他准备的被子都没打开。” “所以你们…”江心月带着众人围着小桌坐下,试探性的问了半句。 “想什么呢,什么都没发生,他先是与我分析了将军夫人的赃物和证据藏在哪里,又陪我聊天哄着我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我就睡着了,刚刚才醒过来,他早就走了,估计是赶回军营处理将军夫人的事情吧。”阮眠眠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好笑的翻了个白眼。 “好吧好吧,是我们多想了,我们现在来找你,是商量商量今天采买物资的事情。”穆如清拿出一个账本,摊开一页放在桌上供大家查看,“昨晚我和月儿商量了不少需要采买的东西,你们看一下那些需要添减的,这两日就分头去买。这里到漠北都城可是一段艰险的路,物资不足会很难受。” 众人围聚过来,阮眠眠也从妆台前挪过来,看着穆如清列出的清单。这清单十分详细,从日常的必需品,到应急的药物、马匹,还有防寒的衣物和备用帐篷,都罗列的整整齐齐,就连数量也是经过斟酌的,可见他们用了多少心思在上面。 “这已经很详细了,不过沙城就这么大,会不会没有我们要的这么多货啊。”阮眠眠拢了拢耳边碎发,谈起正事,她总会一丝不苟。 “这倒是不担心,沙城规模不大,却是个商业城市,大多数人都是做生意的,各地往来的货物都在这里经手,就像个大了几十倍的马桥镇,就算一时间没有足够的货物,也能从附近城市两三天之内运过来,不怕短缺。”竹恩轻笑着,她是来过一次的,自然也知道这地方多么神奇,更何况在漠北时与中原交易也少不了途经沙城,所以知道的比别人多些。 “这便好,那就分工吧,看看谁适合买哪一项,就全都交给他,到时候再总起来算账。”陆归看了眼竹恩,“这笔钱就由英王府出吧,毕竟是我们的婚事,让你们陪着来已经是不好意思了,不能再让你们破费。” “说这话就是不把我们当亲人了,自己兄长娶亲,我们做小姑子的自然是全程操办,我看这样,其他的你们出资可以,但饮食就由一品香包了,算是给你们的心意,也是给竹恩姐姐添妆,不许推辞啊。”阮眠眠挑了挑眉毛,笑得狡猾。 “依你依你,谁不知道你们一品香赚的盆满钵满,想来我们还是第一个从你们身上赚便宜的吧?”经过这一番打太极,气氛渐渐热络了,陆归说话也不着边际起来。 “这采买宜存放粮食的任务就交给我吧,我也只对吃食有些见解了。”阮眠眠心满意足,摸了摸肚子。 陆归大婚,是两个国家的事情,按理说趁着这个机会巴结他们的不少,可别人再怎么巴结送礼,也不如一品香送嫁的情分,阮眠眠说这些也是有了穆如清他们默许的,一品香确实不差钱,她们两个郡主的俸禄也是让人瞠目结舌的天价,这样一来还真没有她们拿不出的礼物,可对于那些华而不实的面子,她们却想真真切切的出点力气。 整个队伍人数超过千人,就算每人负担十斤粮食,就已经是上万斤,且粮食都是每到一个城市都会补足,这一路过来,几乎是负担一个军队的开销,不过对于一品香来说,也不会觉得伤筋动骨大动根基,因为钱是源源不断流动的,比起那些坐吃山空的贵族,他们的底气更加充足。 “吃食交给眠眠,那采买马匹就交给我和竹恩吧,我们都是有经验的,会挑选好的马匹。”陆归也迅速挑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他记忆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各地游走,马是不可或缺的,竹恩所在的漠北又是以畜牧生存,更懂得马的习性。 “这些,绸缎之类的礼物就交给我和心月姐姐,我在安阳侯府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却也见过不少的。”刘欣儿迅速认领了这一项。 等众人都分完了自己的任务,却尴尬的发现有一项是仍旧没人负责的,而且打眼一看就知道,在场好像没人熟悉这些,采买皮毛之类的保暖物资。 “啊这…”阮眠眠抬眼看了看大家的神色,都有些逃避,看来是真的没人会挑毛皮这种东西了。别说她们年纪都小,京中的冬日也没冷到冻死人的程度,她们几个花季少女自然用不到这种贵气的皮毛,所以都不太会挑选。 “皮毛的人选还不好办,现成就有一个,你们却想不到。”陆归摇头叹气,一阵感慨。 “哦?咱们一群人里还有谁会懂这个?”女孩们纷纷侧目。 “厨房里,我那个结拜兄弟龙大福啊,你们忘了,他可是生在北地,那是最寒冷的所在,他们那个村子都是打猎为生,靠着贩卖皮毛换取粮食,若说他不懂,那我想更没有人懂这个了。”陆归不卖关子,直接点了出来。 “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呢,想来他也是愿意出去逛逛的,军营里伙食又不归他们两个负责,也叫他们去采买吧。阮眠眠一拍手心,迫不及待的就跑出去到厨房帐篷找龙大福和秦风了。” 厨房帐篷是专门设来给他们这些主子用的,普通士兵人多,都是其他随军厨师在空地上架起大锅做饭。厨房帐篷里除了几个信得过的打杂小厮,就只有秦风和龙大福两个掌勺厨师,阮眠眠冲进来的时候他们正把包子摆上蒸笼,旁边案板上也已经摆了几盘各色馅料的包子,冒着热腾腾的热气,像是刚出锅一会儿。 “好香啊,今天是什么馅的包子呀?”阮眠眠探头进来,在手帕上擦了擦手,自顾自的拿起一个,烫得不停的在双手上交换,还是咬了小小的一口。 “郡主尝出是什么馅的了吗?”秦风活泼些,很愿意和阮眠眠她们逗乐。 “像是苋菜,却更香,还有一股肉味和甜香,真是好吃。”阮眠眠细细咀嚼,越品越觉得这包子十分的有滋味。 “是放了苋菜,不过还加了秦风的一点小心思。”龙大福嘿嘿笑着,自己也骄傲的搓了搓手。 “难道是,牛奶?”阮眠眠回想着自己从前吃过的许多东西,总觉得熟悉。 “郡主聪慧,这包子的皮用的牛奶和面,馅料还加了不少的驴肉,所以香味奇特,不油腻。”秦风又从笼屉里捡了一些装在两个大盘子里,放在阮眠眠身旁的桌上,“主子们都还没吃早饭,这些包子还要劳烦郡主等会儿端回去了,想来他们也都会喜欢的。” 阮眠眠和气温柔,善良醇厚,在一品香自己人眼里又没有半点郡主架子,也乐的在厨房里帮忙,所以秦风他们从不避讳让她动手。 “自然是好,对了,我来是有事情找你们的,吃的太开心给忘了。是这样,我们需要人去采购一些动物毛皮做保暖用,可是想来想去也只有大福能够挑选好的皮毛,所以想给你们放天假,你们好好出去逛逛,也采买一些回来,交给别人我们可不放心呢。” 龙大福一向有求必应,此刻能有除了做饭之外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哪有推辞的道理,立刻笑呵呵的应着,又多拿了几个包子堆在盘子里,直堆成了两座小山还怕他们不够吃。 交代完了事情,阮眠眠又端着两座小山回到了自己帐篷,其他人还好端端坐着喝茶,见她嘴上叼着自己的包子,手里还满满当当,赶忙上前接过来放在桌上,一家人围着吃起了早饭。 早饭很快吃完,两大盘包子都被他们一扫而光,人人都吃的心满意足,这才分头出门,带着自己的人采购物资去了。 阮眠眠负责的是粮食,这东西说难不难,量却极大,既要保证食物方便贮存,又要考虑到队伍方便携带,也是个烧脑筋的差事。她没有耽搁,和隼游扮作逛街的模样,无一在人群不远处警戒保护,三个人顺着熙攘的街道向专门周转粮食的米市走去。 沙城历史悠久,多年以前就是重要的商业枢纽,所以街市都有了规模和规定。衣食住行四大类,分在不同的区域,互不干扰又各处相通,无论是多么刁钻的要求,这里的商户都能竭力办到。 阮眠眠到了米市,这里自然是贩卖各样食物的地方了,大型的密铺鳞次栉比,一眼望去整条街都挂着不同的招牌,那些零散的小商家则在街边直接摆摊售卖,若是瞧上了什么商品,老板才会带客人到他家院子里慢慢挑选。 “隼游,你瞧,这里好多行脚的商人。”阮眠眠早已带上了面纱,所以她的出现并没有让其他人惊动。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大声的讨价还价,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着大大小小的交易,还有那没谈拢吵嚷的,人间百态,在街市上最能看遍。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买买买 “小姐,你看那人是不是很眼熟?”隼游以拳掩唇,因着是在外面,所以不叫郡主改成叫小姐,免得引人侧目。 “啊?你说谁?”阮眠眠顺着隼游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是个干货铺子,卖的是些干佐料,还有木耳虾皮等干货,每一样都是一个麻袋装着,只挽起麻袋口露出里面的货物供人挑选。此刻那铺子前停留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客人,两三个店员正给他们挑选货物,他们还不时地耳语,不过面容虽然眼熟,却记不得是什么人了。 “小姐,就在昨日将军府,我们下车时,那男人穿着一身小厮的服装站在后面迎接,面容一模一样,不会认错。”隼游眼睛并没有盯着那边看,还把阮眠眠的头给转了过来,作为一个暗卫,他知道某些人对于周围的一点风吹草动都无比的敏感,平白无故背后有人盯着他,他必会察觉。 “不会吧,哪有这么巧的样子,昨日确实有个小厮和他长得相似,可是我记得那人只低眉顺眼低声下气,一派下人作风,今日怎么穿金带银成了富商打扮?”阮眠眠会意,带着隼游到了前面不远处的一间米铺,两个人装作低头认真选米,还叫来了个小厮介绍,私下里却在悄悄讨论。 阮眠眠趁着小厮介绍的空当,专门回头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个富商,他头上包着雪白的头巾,用的是上好的头层羊皮,身上穿着掺杂金线的袍子,脖子上绕着金珠做成的链子,手上也是四五个宝石戒指,恨不得把自己的家当都带在身上,这样趾高气昂的人,和昨天将军府唯唯诺诺的小厮真是大不相同。 “隼游,你说若是他们是同一个人,会不会将军夫人的事情也和他有关?”阮眠眠轻咳一声,凑近了隼游的耳边,两人就好像是商议这米的质量一样。 “八成是脱不了关系的,长相能记错,可一些特殊的特征不可能记错,就好比这人眉尾上的一颗痣,长相一样可能,但痣的位置也相同就说不过去了。一旦一个人反差极大,那么必有古怪。”隼游冷静分析。 “那好,等会儿你去跟上他们,也不必多花心思,直接打晕了捆起来,扔到将军府将军的书房里,想来将军回来看到也就明白我们的意思了。其余的事情,本不该我们插手的。”阮眠眠眼中闪过狡黠的一缕光芒,隼游的身手她十分信任,打晕这两个人还是不在话下的,将军的家事,总不该别人过问,她只是在帮方大炮解决问题罢了。 “小姐?这位小姐?”卖米的小厮试探性地叫了两声,眼前这位玉雪可爱的小姐才收敛了空洞的眼神和傻笑的表情,悠悠的看向自己,“小姐,小的介绍完啦,您看您要哪一种啊?” “啊,介绍完了,那把你们最容易保存的米给我们来一些,就要,一万斤吧。”阮眠眠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到时候你们直接送到军营里,找汝梁郡主的驻扎地,现钱结算,会有人处理的。” “一万斤?”小厮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连连行礼,“小姐,你们是郡主人啊,失敬失敬,这一万斤是个大数目,我一个小店员做不了主,我这就喊我们老板来和您谈。” 小厮讨好的请阮眠眠和隼游进去坐,又朝着里面忙碌的人大喊:“阿春,出来给贵客上茶,好好招待着,我去请当家的回来!” 临走,小厮还陪着笑连声夸赞:“小姐您好眼光,我们店那可是整个沙城最大的米行了,也只有我们才能拿出这些货,您稍微等等,我立刻就来。” 阮眠眠扑哧一声笑出来,不愧是商业重城,就连一个小厮,都如此能说会道左右逢源,真有意思。 待到那小厮去了,阮眠眠就让隼游先走了,接着无一便出现在她身边,顶替隼游的位置继续近身保护。 阮眠眠再从米行出来,已经是满脸的笑意盎然,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不仅和米行老板谈好了生意,还拿到了不小的优惠,不过她深知这是老板卖给汝梁郡主这个名头的面子,和她本人实在没什么关系。 谈完了生意,阮眠眠却不着急早些回去营地,反而带着无一要去其他的街市上看看,顺手又在路边买了三张扣肉饼,硬塞给无一一张,无一也知道躲不过,只好僵硬的拿着饼陪着她边吃边走,两个人相处的倒也算融洽。 米市走完便到了沙城集市的边缘,这地方是专门贩卖牲畜和家禽的动物市场,隔得老远,阮眠眠就不动声色的紧了紧脸上的面纱,无一也提前备好了帕子,这帕子专门用香料熏过,是阮眠眠特意嘱咐带上的,此刻果然派上了用场,若是阮眠眠一有难受的表情,他就会把帕子给她递过去,缓解一下刺鼻的气味。 不过阮眠眠也并不是那么娇生惯养的小孩,上次也只是被那群羊的气味给吓到了,此刻走在街上,见到来往的百姓都神色如常,这里的气味也不如想象中的大,就挥挥手让无一把帕子收了起来,她可不愿被人说成娇弱小姐。 “小姐,咱们来这种地方做什么?”无一看着这些粗鲁的人,牵着牲口大声叫卖,时不时还能见到在路边直接动起手来的。 “当然是采买啦,我想着光买米是不够的,倒不如挑些牲口带着,就像穆大哥昨天买的那些羊,平时不用的时候用来驼粮食,需要的时候杀来吃肉,一举两得。”阮眠眠吃完了手里的两张扣肉饼,把剩下的油纸顺手递给了无一。 无一见她如此快就吃完了两张饼,自己的一张也才刚刚吃完,不觉一阵惊叹,这郡主的饭量比一般成年男子都大,刚出门之前她可是已经吃了四五个巴掌大的苋菜驴肉包。 “那您想买什么牲口?牛还是马?”无一看了看四周,那些小型的不能运货的首先排除,剩下的也不过是牛和马这种的了。 “都不行,牛赶路太慢,马肉不好吃,我想买十来头驴,今天秦风他们做的包子里就放了驴肉,当真是好吃的很。”阮眠眠回味着那包子的香味,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在街上寻找起驴的踪影。 无一自然也跟了上去,时不时的虚扶一把阮眠眠,防止她被那些不长眼的牲畜撞到,不过走了一会儿,还真让阮眠眠找到了一家卖活驴的牧民,这家人是一对夫妻带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正举着鞭子打树杈玩,一脸的天真无邪。 做生意的人,没有和钱过不去的,阮眠眠出手阔绰,谈吐不凡,很快就和这对朴实的夫妇谈妥,买了十头健壮的驴,又委托他们找人送到军营里,这才满意的沿路返回军营。 “让我算算,今天一共花了多少…”阮眠眠无意识的边走边嘟囔,脸上还不时露出震惊的表情,显然是对今天巨大的开销惊讶了。 “郡主今天花的是一支千人队伍的开销,这样算来,并不多的,再说您有郡主俸禄,还有日进斗金的一品香,这些钱又怕什么呢?” “话不是这样说,我以前连一个铜板都见不到,还是到了一品香之后才开始拿俸禄,自然也知道赚钱的艰辛。这养活一个军队,说来并不是易事,更不能小瞧了这笔花费,穆大哥说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啊!”阮眠眠难得的露出严肃表情,此时她们已经到了营地门口,不少士兵坐在帐篷外面擦拭着自己的武器和盔甲,见到阮眠眠就恭敬地起身行礼。 “不过付出钱财获得这么多的感恩和真情,滋味当真不错。”阮眠眠又嘿嘿一声笑了出来,随和的摘下面纱和大家打招呼,蹦蹦跳跳的窜进帐篷去了。 因着阮眠眠跑了两个地方,所以耽搁了些时间,回来的时候其他人也已经在等了,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饭菜,等她回来坐下就动筷。 阮眠眠挑着街上有意思的事情说了两件,又把派隼游去办的事情给大家讲,几个人合计一番,便做了决定,反正现在采买的大头已经结束了,这两天不过是在军营等着收获,倒不如再办一场聚餐,请将军和外边军营里的人过来同乐,也给他们一个和解的机会,千万别因为将军夫人连累了一个忠臣,又闹出什么事来。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和方大炮交情深厚,这种替他解忧的事情何乐而不为,,所以吃完饭就立刻张罗起来,派人给双方送请帖,又让士兵们清理出一块空地,摆上桌椅,到时候趁着月色围坐一圈,正是谈事情的好时机。 阮眠眠蹲坐在帐篷的门槛上,看着她们热火朝天的准备,心里有些小小的憧憬。虽说昨晚才见过方大炮,可那怎么够呢,倘若今晚军营里派了他来,那自己又能见到他了,老天啊,快让方大炮赶紧从军营里敢过来吧,若是得偿所愿,小女子愿意一声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宴会与攻城 沙城的黄昏和京城不同,是越来越浓郁的黄色慢慢堆积变暗,就好像地上千里万里的黄沙透过镜子倒映到了天上,整个城池仿佛笼罩在一个黄色的蛋壳里。 将军和方大炮是同时来的,同行的还有位中年的副将,看起来和方大炮关系很近。众人互相介绍打过招呼,阮眠眠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半年前和方大炮一同识破了齐王诡计的曹副将,只不过那时候大炮还是个刚入军营的小士兵,如今二人已经平起平坐都是副将了。 “大家入座吧,不必拘谨,这顿饭算是答谢将军昨日请我们吃的美食,也有意让大家敞开心扉,国家战事在即,可千万不要因为一些事情影响了军心的团结和稳定。” 这顿饭陆归坐在了主桌,身旁是竹恩公主,这样的安排也是穆如清决定的,毕竟说起来陆归是中原亲王,竹恩是漠北公主,两个人就代表两方势力的最高层态度,他穆如清再有头脑,不过是个商人和准驸马,在军事上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去插手。 “是啊,我们和方副将说起来还是故交,从前在京城里关系匪浅,不如请曹副将说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我们也好听一听这半年他的经历呀。”江心月今日一身骑马装,英姿飒爽,说起话来也是豪放,不过她燕尾余光看了眼满眼星星的阮眠眠,只当是给她找话题听听方大炮的故事了。 曹副将当时和齐王有过一点接触,自然也知道他们这群人和方大炮的关系,本以为今日自己就是来做个陪衬,却不想宴会一开始就被点名到,自己举着酒杯喝了两口酒,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说起大炮啊,他这个人真的是有将领之才,刚来的时候就戳穿了齐王和蛮族统领的眼线,后来我们迁移到边境沙城,在路上他负责运输一批粮草和防御的石头木料。” “后来呢。”阮眠眠手撑着下巴,眼睛闪亮亮的弯成了月牙,笑眯眯的和方大炮大胆的对视。 “因为每次运输粮草都保不准由各方势力袭击,所以我们也是提心吊胆多派了兵力保护粮草,还是大炮兄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因着那些贼人只知道粮食至关重要,所以每次都埋伏在运输粮食的道路上,而运送石头工事的那条路就没什么人埋伏,所以他就吩咐人把粮食藏在运石头的车里,再把麻袋里装满砂石,那些歹徒就算劫走了我们也不担心,可是大大地减少了损失。” 曹副将口若悬河,直把方大炮夸成了用兵如神的一代名将,让方大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口中说着“不敢不敢”。 正说着话,一溜烟的宫女已经捧上了饭菜。这些菜是龙大福和秦风的作品,既有当地的豪放大骨棒,也有京城里他们在一品香的招牌菜,像两极汤或者海鲜火锅那些食材都太过地域化,在沙城地界难以凑齐,不过还好二人都是厨艺精湛的人,用现有的食材也做了像模像样的十来道菜,又有一盆鲜香刮辣的牛油火锅,吃的众人面色潮红,心情爽快。 饭桌上气氛高涨,阮眠眠却没有一直盯着方大炮,而是从一开始就明里暗里的瞧着忠勇将军的样子,看他的神情,似乎心情不好,眉头皱着就没有松开,也和别人没有眼神交流,倒是也没有露出什么特别埋怨的表情,只是有些尴尬罢了。 阮眠眠抚了抚袖子,借着相互敬酒的机会向方大炮投去一个询问的表情,目光扫过忠勇将军那边略微停留。 方大炮会意,摇了摇头,一口干了手中的酒,表示事情一言难尽,随后两个人就默契的一前一后告罪离席,一个说是去方便,一个说是酒劲上来要散一散,其他人也都识趣的没有跟上来。 阮眠眠装作晕乎乎又隼游扶着到了帐篷后头,就恢复了正常的姿态,摆摆手让隼游到后面看着附近情况,自己就走向了那已经先一步过来在树下等候的人。 “大炮!”阮眠眠清脆的喊了一句,就直接扑了过去,大张着双手双脚,整个人几乎是挂在方大炮的身上。 两个人一见面就热情相拥,让不远处蹲在房顶上的隼游和无一同时打了个激灵,纷纷转过头去,齐声道:“离谱。” “大炮,这半年,你一定受了许多苦吧,虽然曹副将捡着容易的说,可是沙场无眼,万一伤着可怎么是好。”阮眠眠和方大炮腻歪了一会儿,自己伸开腿落在地上,扯着方大炮的衣服来回地看,还真让她找到了几处已经愈合留疤的伤痕,顿时心疼的要落下泪来。 “没有和蛮族开战,倒也不算真正的沙场,等什么时候把蛮族打退了,打的他们再没有觊觎之心,那中原才算真的安定下来,就再也没有士兵会在沙场死在刀剑之下了。”方大炮捏了捏拳头,眼神却柔软的看向阮眠眠。 “说起这个,将军夫人的身份确定了吧?”阮眠眠挠了挠方大炮的手心。 “确定了,今天将军到军营里去,亲耳听到将军夫人招供,昨天你提出的那些有可能藏匿证据的地方,将军说他今天回府之后就要彻查。”方大炮点点头,神色凝重了几分。 “所以他是直接从军营来的这儿,还没有回府看看喽?” “是啊,在军营拿到的帖子,就一同来了,说来他真的是深明大义,并没有因为我们昨天掳走将军夫人就对我们敌视,也只是对将军夫人痛恨和失望而已,做将军做到这个份上,真是忠君了。”提起将军,方大炮有些感叹,“对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的,今天我逛街采买的时候遇见了个奇怪的人,就让我的暗卫给他绑起来扔道将军府了,没人发现的话,怕是到现在还没吃饭喝水,啧啧啧,真可怜。”阮眠眠摇摇头,眼神里都是玩味。 “大炮,要是有一天你也得到消息说我是个奸细,你也会这样大义灭亲把我交出来吗?”阮眠眠与他十指相扣,问了个所有女孩都会问的送命题。 “我不仅把你交出来,我还要自己审问,到时候呢,用刑的也是我,看守监牢的也是我,纵使你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我都陪着你就是了。”方大炮半开玩笑的说道。 “呸,你也不哄哄我,上次欣儿姐姐给段公子说这个问题,吓得段公子隔一会儿就掀开车帘嘘寒问暖,生怕姐姐跑掉似的。”阮眠眠轻哼一声,却又扑哧一下笑出来,两个人牵着手走了一段,各自一前一后重新入席暂且不表。 席上气氛仍旧火爆,一些性格开朗的士兵也加入进来,桌上挤得满满当当,还有些士兵载歌载舞唱起了家乡小调,更是别样的风情。 众人狂欢之时,忠勇将军手下的一名副将却急匆匆跑进来,手里还握着一只羽箭,伏在将军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就见将军的脸色刷的一下褪去了表情,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了,直接提上自己的长枪牵了匹马就冲了出去,严肃的表情像是出了大问题。 将军他们拦不住,可是拦一个传令兵还是容易的,坐的最近的竹恩立刻伸手扯住了那个士兵,正色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那士兵看了看桌上人们的装束,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开口。 “本王是英王,这里还坐着我的两个妹妹,靖书郡主和汝梁郡主,你只照实禀告,不然军法处置。”陆归此刻少有的拿出了自己王爷的威严,因为他已经看到不远处的驻守士兵营地里已经开始整理行装点兵了,必然是发生了大事。 “王爷饶命,是城外有蛮族士兵集结,叫嚣着说要将军出去迎战,还说我们绑架了他们首领的妹妹,要求我们交人!” “蛮族军队有多少人?” “保守估计,五六万。”士兵说完慌慌张张的跑出去了,留下一桌人神色大变。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云里雾里的,难道说侍郎夫人是蛮族首领的妹妹?忠勇将军是蛮族首领的妹夫?”刘欣儿眉头紧皱,有些不可思议。 “不好说,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我们无从查起,全凭他们一张嘴,他们蛮族就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挑起事端,攻打沙城而已,如今兵临城下,我们也该想办法出一份力了。”江心月神色凝重,眉眼凌厉带着风霜般的凝重。 方大炮懊恼的一圈锤在桌子上:“还是让人把消息给递出去了,功亏一篑。” “别急别急,我们整个队伍只有千人,单凭武力也帮不上忙,可是你们不觉得蹊跷吗,他五六万的人数就来攻打沙城这个重地,据我所知,沙城驻军就有十万之多,还有大炮他们的队伍就在城外不远,以卵击石,不是送死?”阮眠眠赶忙握住方大炮的手,嘴上说着自己的分析。 “调虎离山。”桌上众人沉寂,只同时说出这四个字。 第一百四十七章 离谱 “那么沙城附近的边境,还有什么重要城池吗?”阮眠眠垂目沉思,似乎一路过来并没有比沙城更大的城池了。 “没有了。他们的目的,是绕过沙城长驱直入,直接深入中原内部,进一步就是逼近京城了。”陆归说着,就立刻让人牵马,带上竹恩飞身上马,嘱咐其他人好好待着,他要去告诉前线的忠勇将军这个消息,还要及时出现稳固军心。 方大炮和曹副将也坐不住了,没来得及好好道别就抓紧时间赶着从另一侧城门出城,提醒外面的驻军不要急于支援沙城,若真如他们的猜想,那么蛮族的野心就绝不只是围住一个沙城。 “那我们呢,我们的队伍怎么办?”阮柏到底是个小孩子,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蛮族兵,但听他们说话就知道事态已经十分严重了,自己免不了有些紧张。 “暂时没办法出城了,让队伍在原地等着,必要的时候保护我们,想来蛮兵围城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百姓耳朵里,现在立刻派人去催,我们定的货物一定要及时送来,不然的话沙城一乱,可能连一半都拿不到。”穆如清来回踱着步子,脑海里都是怎样让自己的人在这场变故中全身而退。 “不仅要原地等待,还要让我们的人进驻将军府,让队伍全都聚集在将军府周围,如果有鬼鬼祟祟暗中窥探的一律收押,其余人直接进去控制所有家眷,男女老少全部分开关押并且派专人监视,不允许与外界有任何交流。”阮眠眠圆圆的杏眼此刻端正无比,再没了从前的温婉柔情,她知道这绝不是她可以无忧无虑的郡主府,而是一个黑洞般的战场。 “这是为何?”刘欣儿不明就里,疑惑的转头,“若我们这样做,将军回来岂不是要和我们翻脸?” “不会的,他明事理,我这样做正是在救他。”阮眠眠继续补充,“将军府局面控制住之后,立刻拿到将军印,写一封公告四处分发宣传,就说将军识破将军夫人的奸细身份,为国为民大义灭亲,已经亲手诛杀将军夫人,并且从此和她再无关系,然后发誓忠君护国,力战蛮族。“ “我还是不明白,将军夫人现在在军营里明明没死,我们却要说他死了,这样传到外面蛮军耳朵里,岂不是要坏事。“刘欣儿蹙着眉头。 “我这样做是有我的一番道理,想来穆大哥会懂的,这就是他跟我讲过的,立人设。”阮眠眠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 “人设?”众人一头雾水。 “就是人设,”穆如清赞许的点了点头,“所谓人设,就是刻意的给某个人塑造一个形象,在不能接触他了解他的百姓心里给他做一个好的形象,就像咱们的陛下,他的人设就是勤政爱民,至于他在宫里奢侈享乐或是看戏听曲儿,外面的人是不会了解到的。” “那我们为何要给将军立人设啊?” “你们方才也听到了,那些蛮族放的话说将军夫人是蛮族统领的妹妹,也就是他们蛮族的公主,这样一来将军不就是蛮族名义上的女婿?若是开战之后蛮族找人做做文章稍微散播一些流言,那沙城自己就会内乱,百姓们不会让蛮族的女婿指挥战场,三军群龙无首,就变成了一盘散沙。”穆如清静静分析。 “所以我们要先发制人,把将军的人设立住,免得到时候内乱,更要绝了蛮族的心思,让他们无法牵制住沙城,也能给主力战场提供更多时间周旋。” “这样还不够,若是蛮族真的放了其他消息出来混淆视听,还需要有人镇得住场面让大家相信才行。不如公告里再添一句,就说靖书郡主及驸马临时担任阵前监军,处理沙城事务,将军就只负责指挥阵前杀敌。”江心月下定了决心,坚定的开口。 “不可啊,姐姐,你明明知道此时在沙城掌权就是站在风口浪尖,我怕这个消息一放出去就会有人打你的主意了。”阮眠眠瞪大了双眼,急切地抓住了江心月的手,这明明是个郡主的手,指腹上却有习武留下的老茧,摸起来纤细又厚重。 “眠眠,我习武多年,万一事态紧急还能上阵杀敌,而且我是你的姐姐,在场皇亲说起来只有我们两个与别国没有瓜葛,我不去,难道要把你推出去吗?听话吧,” 阮眠眠眨了眨眼,硬生生把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憋了回去,随后立刻起身,“我们走吧,事不宜迟,召集人马,进驻将军府。” 千余名随行士兵的开拔并没有引起兵营里其他人的注意,一来谁都知道这是京城来的士兵,不归沙城管辖,二来此时沙城事态危急上面传下来的命令一个接一个,没人能分出心看旁人的动向。 所以阮眠眠她们很快就带着兵到了将军府,丝毫没有停留,直接让人拉起警戒,破开将军府大门,千名士兵分工协作,转瞬之间占领了整个将军府,按照穆如清和江心月的指挥,有条不紊的开始布防和分配巡逻以及坚守任务。 “你们要做什么啊!从我家里出去,都出去!我父亲在外面守着城墙,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上战场的将士的吗!”铃兰冲进将军府的书房,见阮眠眠她们正拿着将军印要往什么东西上改,不觉怒上心头,立刻冲过去抢到将军印抱在怀里,坐在地上死活不肯放手。 后面两个士兵跟在后面,有些慌乱的连声告饶:“郡主恕罪,我们没看好她,让她跑出来了!” 阮眠眠抬眼往那士兵身上看去,他手上一道血淋淋的鞭痕正在往外渗血,看来是新伤。 “下去吧,找军医好好处理伤口。”阮眠眠摆摆手,待到书房门关上了,又重新看向铃兰。 “铃兰小姐,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忠勇将军,本郡主是皇室中人尊贵无比,实在犯不上欺负你们这个边城将军,希望你明白事理,把将军印给我,迟一步,将军的危险就多一分。” 阮眠眠气场全开,一步一步朝着铃兰走过去,铃兰则一点一点往后退,最后后背抵到了书桌上,退无可退,却仍然摆出一副强横的姿态,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抱着玉玺,大有鱼死网破的态度。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昨天我母亲被人强行带走,今天我父亲上战场你们又来打我们将军府的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铃兰瞪起两只眼睛,油盐不进。 “隼游,无一!”阮眠眠没工夫和她废话,既然好言相劝她不听,立刻就叫了两个暗卫过来。 隼游和无一的功夫收拾一个小女孩不在话下,一个动作就夺过了她手里的鞭子和将军印,提小鸡仔一样把她提了起来。 阮眠眠没再理她,结果将军印沾了印泥就盖到了桌上的公告上,却不想这时候铃兰也看清了上面的字,清清楚楚写着将军夫人已经被将军就地正法,顿时觉得五雷轰顶,瞪大了眼睛无神的瞧着这些乌黑的大字,只觉得从头到脚凉透了。 “我母亲…死了?”铃兰咬着牙,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父亲他杀了母亲?” 没等旁人回话,她发疯似地突然猛地摇头,直接向前扑过去就要撕掉布告,无一立刻反应过来,用手臂横在她身前去挡,却不想被她狠狠的咬在手臂上不撒手,还死命的扯了两下。 无一吃痛,却不敢撒手,只好借力把她按倒在地,才算把手臂从她嘴上撤回来,低头一看已经血淋淋的滴着血,几个弧形的小洞血肉模糊,简直惨不忍睹。 阮眠眠见无一被咬伤,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把手里的布告递给隼游让他出去张贴,自己上前两步弯下腰直视着铃兰的眼睛,忽地张开手一巴掌冲着她的左脸打了过去。 这一巴掌使足了力气,阮眠眠只觉得手腕被震得嗡嗡作响,却仍旧面无表情的看向铃兰,铃兰的面颊上渐渐浮现出五个浅紫色的掌印,头偏向一边,不可置信的看向阮眠眠,连话都忘记说。 “你别在这个时候耍你的性子,你难道就是什么无辜的人?蛮族宣战的事情前脚刚传到军营,你在将军府足不出户就得到消息了?谁给你的消息,谁和你联络?今天我们扔在将军府的那个奸细,恐怕也是你偷偷放掉的吧,啊?” 阮眠眠是气极了,因为她没想到年纪轻轻的铃兰就已经成了犯下大错的奸细,好好的如花似玉的生命注定不能长久,方才她们接管将军府的时候就没见到那个奸细的身影,当时就知道府里还有人接应。而且铃兰猛地扑向布告,看似是得知母亲死讯激动不安,却是冲着撕毁布告去的。 一个受到惊吓大悲大痛的小女孩,居然没有崩溃到失去理智,反而想要破坏眼前写着她母亲名字的东西。 “离谱!”阮眠眠丢下两个字,甩甩袖子直接大步离开,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没有一点时间愿意浪费在这个蠢货身上。至于铃兰的去处,无一会把她看顾好的,绝不会让她再递出去半个字的消息。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夜 夜已经深了,将军府仍是一片肃穆,人虽多,却没有人说话,只有行动间衣服猎猎作响,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更让气氛有些微妙的紧张。 正厅里灯火通明,穆如清他们各自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等待着陆归或者将军回来,同时他们面前跪着几个瑟缩的人,都是将军府的下人和管事。找出这些人来单独审问,是因为阮眠眠派人架梯子上房梁检查的时候,这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惶表情,若说不知情,他们是断断不会相信的。 将军府的房梁用的是上好的木头,整根树干削成圆柱,又雕刻了繁复的图案和花样,上面的动物和人物栩栩如生,不过阮眠眠派去的人仔细的检查,还是发现了端倪。 首先房梁虽然是整个木头雕刻,但敲起来并不是厚重踏实的闷响,反而带有些许清脆的回声,这几乎就直接确定了房梁一定有问题,阮眠眠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经过一番摸索与探查,他们发现雕刻出的动物有些翅膀或者四肢可以活动,直到摸到一株兰草的雕塑,轻轻一拔竟然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洞。 看起来将军夫人是把整个房梁挖空了,士兵从里面找出来许多卷起来套着绸布的竹简,阮眠眠他们索性就坐在正厅里等,这期间不断有士兵进进出出,把逐渐递下来装进箱子,箱子满了就抬到主子们所在的正厅。不知不觉,厅里摆了十来只木箱,足有数百卷竹简。 刘欣儿看的目瞪口呆,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捡起一个竹简打开,轻声念了起来:“八月一日,军营练兵,消息成功递出,尽早摸清布防图。八月四日,马场埋下陷阱,锦乡侯世子罗马,卒…这样的记录,就已经这样多了,将军夫人竟然如此恐怖,把整个沙城拿捏在掌心。” “欣儿,你看看有没有最近的,咱们这么大阵仗进沙城,她不可能不传消息回去。”穆如清捏着眉心,轻声吩咐。 “等一下,我找找看。”刘欣儿一边应着,一边在这些箱子中间提着裙摆到处弯腰搜寻,看着绸缎上的日期,不过一会儿功夫,还真让她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 “这一卷,没写截止日期,想来是最近的了。”她探身过去捞起一卷,拆开之后点了点头,“果然,是这个月的消息。” 直接把竹简打开,看到最后面的内容,一字不差的念给他们听:“西北大军驻扎沙城外三十里,已派铃兰色诱副将,尽早打入内部获取兵符…漠北竹恩公主送嫁队伍已经到达沙城,请求指示,是否一个不留全部截杀,挑起两国争端。” 越读下去,刘欣儿只觉得浑身寒毛乍立,不由自主的抬眼看了看阮眠眠,这里面说的铃兰勾引的副将,恐怕就是方大炮了,阮眠眠此刻却耸了耸肩,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反而对后面这段话比较感兴趣。 “大炮救了我们,若不是他掳走将军夫人打乱了她的计划,那我们在她的地界,简直必死无疑。”江心月冷着脸,看着士兵们又抬了一箱进来,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行了,将军夫人已经死了,铃兰也被我们抓起来拷打,她们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倒是这几位,要好好的招待一下了,来人!”江心月吩咐一声,立刻有士兵应声前来,等候调遣。 “我不会先用刑,但你们要如实招来。”江心月本身就长得美艳无比,又有些英姿飒爽的气质,发起怒来也是美不胜收。 “郡主饶命,郡主要问什么,我们绝不敢隐瞒,只是我们真的不知道您叫我们来是为什么啊!”跪着的一个小厮满口的哀求,抬起头的一瞬间,却让阮眠眠和她身后的隼游无一同时眨了眨眼。 这不就巧了,眼前这个小厮,和她们早上捉到的那人一模一样,此刻在近前瞧着,确实是五官特征都十分相似的,但细微的差别还有,所以他们必定是一伙的,却不是同一个人。 “咳咳,姐姐,不要吓到他们了,让我来问嘛。”阮眠眠撒了个娇,冲着江心月和穆如清眨了眨眼,故意放轻了语气,“你们不要怕,我们没什么恶意的,不过是调查一下,问完话自然会放你们回去。” “多谢郡主恩赐,请郡主问吧,我们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厮一副感激的模样,还实打实的给阮眠眠磕了个头,看起来不像是作假,只是心里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那我们就聊聊吧,你家里几口人呢?”阮眠眠抬了抬衣袖,指尖微点,指了指方才说话的那位“熟人”。 “我家里…就我一个了,好歹将军可怜我,让我来府里做活,赏我口饭吃才不至于饿死。”小厮犹豫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那真是可惜呀,你就没有兄弟姐妹?”阮眠眠眼波流转,却没有和他对视上。 “没有了,小的没福气,只能孤苦一人。”小厮低下了头,也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了,说话声音都小了不少,根本没有底气言之凿凿。 “不对吧,可是我记得有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啊,不过本郡主向来骄横,对有些人就是看不顺眼,看不顺眼呢就让我的暗卫把他掳走杀掉了,嘶,他死不瞑目没关系,可别在本郡主眼前碍眼。”阮眠眠弹了弹如玉一般润白的指甲,吩咐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语气轻松,效果却不一般。 “什么!你竟敢…”小厮这下掩盖不住心底的情绪了,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来,额头上青筋迸出,死死的盯着阮眠眠那张纯白如玉的脸。 “别着急呀,你不是没有兄弟姐妹了,世上长得像的人也有,你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着急上火,反而让人怀疑你的身份了?”阮眠眠垂下眼眸瞥他一眼,目光被长而微微翘起的睫毛遮住了一大半,反而显得晦暗不明,让人难以捉摸她的情绪。 看得出来这小厮受过训练,但始终不如隼游和无一这两个最能干的暗卫,情绪这东西,即使脸上不显露,也不可能完全隐藏。小厮的面容渐渐的恢复了平静,可眼角的血丝仍旧暴露了他的惊慌和愤怒。 “带下去,处理掉吧。”阮眠眠轻飘飘一句话,隼游就提起他捂住嘴熟练的把人拖了出去,一转身就看不见了。 房间里的其他人目睹了这场短暂的审讯,心里各有思绪,也知道杀鸡是要儆猴的,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 “方才那人不老实,对着我们如此真诚的问题都撒谎,可见不是什么好人,为了避免他是奸细,只好把他处理掉了,不过你们几个应该不会像他一样了吧,年纪轻轻英年早逝,着实可惜呀。”江心月熟练的找回自己的主场,开始一阵威逼利诱。 这场审讯没有持续很久,他们露出来的破绽就被一点点的拆穿,再也没有狡辩的余地,江心月让人把他们带下去捆上双手双脚,堵上嘴巴,派了整整一个小队的士兵看管起来,若有异动格杀勿论,这才放下心。 处理完了这些,已经接近凌晨,又有士兵来报,说在将军府侧门和后门发现鬼鬼祟祟的百姓三名,被看管的其他将军府家眷试图向外传递消息的两名,都被及时的捉拿进来等候发落。 阮眠眠半睁着眼睛迷茫的看了看外面的月亮,语气都有些沙哑:“没完没了了,将军夫人是把将军府变成个奸细窝了吗?” “行了,你们各自查问吧,必要时候可以用刑,让他们突出真话,不可以有半点隐瞒。”穆如清也有些困倦,茶水都续了四五杯,勉强吊住精神,却实在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再审讯他们了。 “是!”士兵抱拳行礼,直接带人下去审问可疑人员。 “眠眠,要不你们先去睡吧,我和你穆大哥在这等着消息,天亮之后你们过来接替,我们再休息也不迟。”江心月猛灌了一口浓茶,朝着阮眠眠点了点头。 阮眠眠和刘欣儿知道这不是推辞的时候,前线一直没有消息回来,虽说他们判断的是不会立刻开战,但也免不了担心他们的安危,最好的办法就是交替轮班休息,免得到时候消息来了反而所有人都精神不济耽误了大事。 “好,那隼游和无一也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天亮之后去卧室叫我们,有什么大事也立刻来禀报,这个时候一切虚礼都不必遵守。”阮眠眠吩咐下去,又亲手给穆如清他们两个斟茶,这才牵着刘欣儿的手到后面卧室里休息。 这里没了别人,江心月往穆如清身边凑过去,靠在他肩上半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防止睡过去,只觉得过了很长时间,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渐渐的划出一个圆弧,圆弧缓慢的和昏暗的天光融合,天亮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困顿围城 “郡主,驸马,王爷带着竹恩公主回来了,忠勇将军负伤,被他们带了回来!”门外小厮顾不上敲门,直接闯进来跪地禀报。 “回来了?快请过来!”江心月本来恍惚着精神立刻恢复了清明,用力的摇了几下穆如清的肩膀把他摇醒,自己上前两步出去接着,同时又吩咐人到后面卧室去:“快去叫眠眠和欣儿起来,就说前线的人回来了,让她们也出来照顾着。” 急急忙忙的收拾了两把椅子出来,江心月一出正门,却见将军是被抬在担架上回来的,又把椅子拉开留出了一个放得开担架的空位,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只觉得头昏脑胀,一股子血气上涌,整个人无力的朝着后面倒了下去。 还好穆如清就在旁边,立刻伸出双手把她接住,自己也踉跄了一步,四周瞬间出现几个穿着相同衣服的暗卫,见到江心月被穆如清接住,又一声不吭的转身隐藏起来。 “姐姐,姐姐怎么了?”阮眠眠和刘欣儿从后面出来,恰好见到江心月倒下的一幕,立刻跑过来照看着。 “无事,她太累了,起身太快有些眩晕,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你们好好照看这里,我安顿好她就来。”穆如清有些憔悴,还是抱起江心月颠了颠,径直朝着卧室走去。 这边陆归和竹恩已经进了门。 阮眠眠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一向以倾国倾城的美貌著称的英王和竹恩公主,此刻衣衫褴褛,袖口精致的丝绸破开大大小小无数个洞,就连裸露出来的皮肤和脸上也都抹得黑一道白一道,看上去甚是吓人。 阮眠眠迎过去扶她们坐下,又指挥着人把担架上的忠勇将军放在地上,军医还没来,她就自己撸起袖子检查了一下将军的伤势。 将军伤在肩头,半截羽箭斜着扎进了他的皮肉,衣服已经被剪开,伤口就裸露在空气里,出血不多,可整个箭头都埋了进去,看上去十分可怖。阮眠眠强忍着不适闭了闭眼睛,唤人拿来帕子清水,学着穆如清处理伤口的样子,用帕子沾了清水小心的擦拭伤口周围。 忠勇将军是个坚强的人,明明肩膀被碰一下就痛的咬紧了牙关,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可硬是没喊一声疼,让一旁看着的人都心生敬佩。 阮眠眠擦拭好伤口,就见军医提着药箱过来了,自己识趣的让开将军身边的位置,让军医好好的替他处理伤口,自己则拉着刘欣儿坐到了一旁,又问起前线的事情:“陆大哥,前线又打起来了吗?将军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没有正面开战,可试探性的攻击不断,还派人叫嚷着让我们交出将军夫人,现在军心有些动摇,恐怕事情不好办了。”陆归说话时看了将军一眼,果然见他虽然躺着可眼底还是闪过一丝不忿,似乎是埋怨自己为何会识人不清,二十年来纵容和疏忽,才落得今日被牵连的局面。 “这个问题不必担心了,军心和民心一定能稳定住,我还要在这里向将军赔罪,昨夜事态紧急,我们来不及商量,只能强行控制住了将军府,软禁了所有人,同时用了将军印贴出布告,声明将军夫人已经被你亲手了结,估计今天布告传开,外面舆论的风向就会变了。”阮眠眠一脸严肃,略显忐忑的看着忠勇将军。 “什么?夫人被我亲手杀了?可是她明明还在…”将军果然脸色大变,挣扎了一下就要起身,牵动了伤口又流出一股鲜血,军医死命的把他按回去,添上许多纱布才堪堪止住。 “将军别急,只是权宜之计,夫人还在军营里关押着,我们不会伤害她,可是现在情况是蛮族要借着这件事情把你的名声彻底搞垮,到时候三军将士没有了带头的指挥,恐怕就真的溃不成军了,为了稳定军心,只能出此下策。”阮眠眠加快了语速,尽快给将军讲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免得他再出现过于激动的动作。 “还有一件事,将军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刘欣儿端了碗水过来,刻意把声音放的柔婉缓慢,生怕再激怒将军。 “说吧,本将军七尺男儿,没有承受不住的事情。”将军闭了闭眼,不知道是伤口的疼痛还是心里不舒服,深邃的双眼腾起一层水雾。 刘欣儿再三斟酌,却还是知道不说不行了,所以无奈开口:“昨日我们来到府里,铃兰小姐百般阻挠,在没人进出通信的情况下,几乎是同时和我们一起知道蛮族起兵的消息,现在已经查到证据,她也是蛮族安插进来的奸细,或者说被将军夫人培养成了奸细。我们没有擅作主张,只是把她软禁看管了。” “孽障!孽障啊!”将军狠狠的抬手锤在担架的边框上,满脸的无奈心酸,他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几十年来金戈铁马,却连自己身边的这些人都看不清底细,到头来还要郡主和王爷替自己料理,真真是废物一个。 “将军快别这么说了,将军在用兵之道上无人能及,纵使府里出了这样的事,也与你无关,你不过也和别人一样被蒙蔽了,并不是始作俑者。依我看,将军好好养伤,尽快的把身体调养好,然后替陛下征战沙场保卫城池,府里的事,不如就交给我们吧,反正现在也走不了,能帮一点是一点了。” 阮眠眠轻言轻语,心里却打了别的算盘。她不是信不过将军,只是觉得人各有自己擅长的东西,他会调兵遣将,未必就能搞清楚后院里这些隐秘的腌臜事,还是在宫里浸淫已久,颇有经验的自己来的好些,所以毛遂自荐,也顾不上什么合不合适了。 “请郡主全盘接管,末将感激不尽。”将军倒是没有推辞,他也知道局面能稳定住,自己的名声得以保全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那就好,外面战场上还需要陆大哥和竹恩姐姐好好照看,大炮他们也不知道回去的顺不顺利,不管怎样,我们驻守沙城,千万别在自己手里丢掉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回来。”阮眠眠目光坚定,盈盈含泪,好不可怜。 蛮军围城的第十天,沙城与外界音讯断绝,虽然不会破城,却真正的围困在这里不得动弹。 将军伤好之后又到前线布防,打退了几次小小的进攻,好在没有费多大力气,也不至于让人看出沙城的底细,在将军府里驻守的几个人却愁眉不展,脸色一日比一日差,尤其是穆如清,严肃的像块石头,不说不笑,只翻看着各类上报的数据发愁。 “月姐姐,算出来了吗?”阮眠眠坐在一旁,看着穆如清和江心月一人拿着一只毛笔整理着东西,心里着急,索性开口问了一句。 “还是不够,我们买的一万斤米粮已经吃完了,虽说省吃俭用,但接下来还是要像驻守军队一样动用粮仓的储备,满打满算,也只能勉强维持半个月了。”江心月愁眉不展,连头都没抬一下。 “那可怎么办啊,眼下军队都这么艰难,百姓们更是困苦,偌大的沙城,竟然储备了只够吃一个月的粮食?眼瞧着只剩半个月了,蛮族又没有退兵的迹象,后方更是送不进来粮草补给,这不是要人的命吗?!”阮眠眠也是急躁的很,眼瞧着圆脸都瘦了一圈,露出些孱弱的感觉。 这些天她们别说睡好觉了,都是随叫随醒,吃也是和军营里一样的白粥配咸菜,偶尔会有将士捉到的野味送过来,她们也原封不动的让人送到军营里去犒劳士兵,自己并不享用。这一举措让阮眠眠和江心月在军中的威望日渐升高,将士们倒是没有消极情绪出现,可最严重的粮食问题不会因为她们省下的这一点点得到缓解。 最初蛮族围城的消息传出来,沙城的百姓都自发的到将军府门前捐出自家一半的口粮供给军中,这才让局势缓和了一些,那些商人更是纷纷关了店铺,把自家的商品数量和种类都整理好递了上来,只要需要,他们愿意全数捐赠,尤其是那些经营粮食和皮毛牲畜的商户,最是积极。 刚开始阮眠眠不懂,在她的认知里,商人都是为了利益做事,哪有人会平白无故放弃自己的财富去大公无私的接济军队,还是穆如清点破了她的疑惑。 商人这样做,就是为了自己更大的利益。要知道沙城可以说是边境最大的贸易城了,多少人靠着这座城市吃饭,若是真有一日被蛮族攻破了,他们必然不允许中原人继续贸易,能不能留住命还另说,要知道蛮族最是嗜血,从前就有攻下城池之后屠城劫掠的事情流传,怎么让人不害怕。 “现在的情势啊,只能多守一天是一天,让百姓们尽量少走动,再挑些健壮的士兵到各处帮助百姓做活,吃了人家的东西,也要帮人做些事情。至于这些空出的百姓,若是自己愿意,可以来将军府领些棉布医疗,做些护甲和鞋袜,给上战场的将士们用。”江心月顿了顿笔,满是无奈。 第一百五十章 藤草的妙用 粮食紧缺,不过沙城好在还稳定,众人就这样忙活了五日,日日听着前线城墙上的消息,那边倒也还平静,把百姓往城中聚集的任务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这日阮眠眠起身之后,像往常一样和穆如清江心月以及刘欣儿他们到正厅吃早饭,菜色也没什么变化,每个人一块烤饼,半碗稀粥,还有两碟分量很少的小菜。 阮眠眠一过来就注意到,自己碗里竟然有一只油亮亮金灿灿的烤鸡腿,滴下来的油脂都染上了碗口,香气四溢,让许久没有吃到肉的阮眠眠兴奋的眯了眯眼。 不过阮眠眠还是抬了抬头,有些疑惑地问穆如清:“穆大哥,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给我添一个鸡腿?”随后她又看见一旁的刘欣儿和江心月掩着嘴笑,便明白了些什么:“好啊,你们都知道,就我自己不知道了。快说快说,从实招来。” “眠眠这些天看来真的是累坏了,都忘了自己最重要的生辰,傻丫头,今天你及笄呀!”刘欣儿嘴快藏不住话,立刻就说了出来,还伸出手指在阮眠眠鼻子上刮了刮,满脸宠溺。 “嘻嘻我都忘了,多谢你们还费心想着,不过眼下形势不好,我怎么好意思自己独占鸡腿,不如拿刀来切成四份,我们每个人都尝尝也就罢了。”阮眠眠吩咐侍女去拿刀,自己美滋滋的坐下来。 她说切成四份,是因为阮柏如今也跟着陆归他们上前线守城去了,在这里阮柏老是闲着,自己心里过意不去,自告奋勇的跟着人去城墙上干些零碎的活计,总好过在府里被人服侍着。 鸡腿被夹出来切好,阮眠眠亲自分了最大的一块给穆如清,又把其他两块给了江心月和刘欣儿,自己把连着骨头的那块放在自己碗里,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嘴唇。 如今不是从前在一品香大鱼大肉吃到腻的幸福日子了,京城的支援都用在拦截蛮族主力上,粮草供应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送来,说句不好听的,说不定朝廷里那些老油条就是等着沙城的求援信息到了才会出手,不然的话,大可以推说不知道沙城有难,任他们自生自灭罢了。 阮眠眠拨了两口米饭,想到这些心里也不太好受,也不知道宫里的太后和皇帝收到沙城的消息了没,他们会不会知道送嫁队伍现在还在沙城?或者说,两位郡主一位亲王,够不够他们派出大军消耗国库营救? 阮眠眠回忆起在宫里的点点滴滴,皇帝和太后对她们是说不尽的体贴宠溺,但在正事上,她们毕竟不是亲生,就算有血缘关系,历朝历代也少不了送公主去千里之外和亲,穆如清早早的就告诫过她,可以享受自己郡主身份带来的一切好处,却万万不能真的把自己当作宫里重要的人。 摇了摇头,阮眠眠决定不想这些,虽说及笄礼是女孩子的重要日子,可如今沙城围困,连温饱都是勉强满足,她们能记得住,还准备了鸡腿,已经是极其放在心上了。 “不好了不好了,前线急报!”众人还没吃几口饭,就有传令兵冲进来,还没进门就大声呼喊,众人也都习惯了,几乎是同时放下筷子起身让人收拾出桌子,然后坐正了身子听传令兵报告。 “怎么回事,详细的说。”穆如清手指轻叩桌面,又唤人给这位满头大汗的士兵端碗水来喝。 士兵咕咚咕咚喝下一碗水,这才稍微缓过些神,迅速的把消息说了一遍:“不好了,蛮族士兵改变了攻城策略,把队伍往前又移了些,现在已经在护城河对岸驻扎了,而且他们不再用原先的攻击城门的方式,开始派许多会游泳的士兵直接横渡护城河,然后攀爬城墙,试图攻占城头,我们的士兵都准备了往常的策略,谁知根本应对不来啊!” “往常的策略是怎么个说法?”江心月有些着急,两只手都握着拳头,露出青白的关节,足可见她多么心急。 “往常就是让城楼下的百姓烧开了热水,送到城墙上浇下去,再就是运送木料和砸了钉子的狼牙棒驱赶,还有弓箭手放箭逼退敌兵,可是他们有备而来,一波一波轮番上阵,每冲锋一次就停下休息一会儿,这样下去不出两天,我们的武器就消耗没了啊!”传令兵知道事态紧急,所以满眼都是期盼,现在谁都知道这几位是除了将军之外沙城的最高掌权人,许多新奇实用的法子就是她们想出来的,若是她们也没有办法,那也只能等着沙城被攻破了。 “是个棘手的事情,若是他们一波波渡过护城河,不但会拓宽我们防守的面,逼着我们投入更多的人力,而且还会迅速的消耗我们的物资储备,等我们各项都薄弱的时候,他们大举攻城,我们绝对抵挡不住,蛮族真的是敲得一手好算盘啊!”穆如清气愤的拍了下桌子,凝神思考该如何处置。 “穆大哥,此事不能等,要即刻想出一个对策并且执行,迟一步都有可能影响大局!”阮眠眠一脸严肃,眼神凝重的抬了抬,却恰好看到门外一个侍女正端着个托盘路过。 “等等,你进来。”阮眠眠招了招手,把那个侍女唤了进来,又问道:“你这端的是什么?” “回郡主,是熏房间用的藤草和香料。”侍女低头答道。 “藤草…”阮眠眠沉吟片刻,并未作声,也没有让她离开。 阮眠眠是知道藤草的,这种草生在北方干旱的地方,小小的尖尖的叶子,长长的枝条,匍匐在沙地里,只要有一丁点水就能存活。藤草枝叶又小又苦涩,所以不能吃也不能编制东西,可有人发现这种草有种淡淡的清新的香气,点燃之后更加香气四溢,只要用它来熏屋子,保管去除一切味道,只留下清新爽利的青草香,后来京城里的贵族都喜欢购买藤草,这也是为什么阮眠眠会见过。 “眠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快些想办法吧。”刘欣儿在她眼前晃了晃,声音里又是着急又是担心。 “穆大哥,月姐姐,你们还记得从前在一品香的时候,我误喝了泡了藤草的水吗?”阮眠眠突然抬头,眼睛比星星还明亮。 “当然记得,当时小宫女给你熏完了房子,不小心落了藤草灰烬在茶杯里,你没注意就给喝了,结果浑身酸痛没力气,我们还以为是刘喜儿又害人了,请医生来才知道原来是误食了藤草汁液,不过还好这东西只是微毒,修养个几天也就没问题了。”刘欣儿把事情说了一遍,却也没觉得这和守城有什么关联。 “是啊,当时医生说,藤草这东西虽然好,却有微微的毒性,若是饮食或者长时间触碰,就会觉得麻痒,手脚无力,皮肤还会没有感觉。”阮眠眠点了点头,“如今看来,藤草是个好东西了。” “哦?这如何说呢?”穆如清似乎想到了一些事情,眯了眯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要是照阮眠眠这么说,藤草应该是古代的天然麻醉剂,这东西只是用来熏屋子可就大材小用了。 “藤草在沙城是最常见的,沙城里自然不缺,若是把藤草的灰烬混在热水里洒在护城河中,蛮族兵根本察觉不出来,这样一来他们攻城的时候,必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喝下和接触到藤草,藤草见效很快,我想他们就算游过了护城河也没力气再爬墙了,这样一来,我们的时间和精力就不会太紧张。”阮眠眠目光坚定她认为这是最好的一个法子了。 “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传令兵,不知道沙城本地若是凑足大量藤草,到底容不容易?”江心月频频点头,转而问的更详细了。 “郡主,咱沙城什么植物都不多,唯独藤草到处都是,方才我来的时候看到将军府的墙根底下还长着一些呢!”传令兵见她们这么快就有了想法,心里十分感激。 “那就好,即刻传令出去,让现在在家的百姓都全力搜集藤草,交的多的重重有赏,每凑足一车就送到城墙去,让人烧水的时候煮上,再泼进护城河里。若是这样效果太慢,就直接把藤草灰烬洒进护城河。”江心月看了眼穆如清,知道他也是赞成的,所以立刻下了命令。 “对了,咱们城内有没有水井或者河流是连着护城河的?”穆如清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快,又想到了其他法子。 “有倒是有,城墙附近有几口废弃的水井是连着护城河的,后来因为打了不少新井,那些井水更甘甜清冽,所以渐渐的也没人用了,就荒废在那里。” “听我的,直接把藤草灰烬倒进水井,然后告诉百姓暂时不要用里面的水,既然这几口水井和护城河互通,必然会波及到整个护城河,双管齐下,速度更快些。”穆如清终于笑了一下,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第一百五十一张 转危为安 “咦?我竟没有想到,咱们城内的人吃水靠的是地下水的水井,城外却并没有水井呀,他们这么多士兵吃的水都是从蛮族运过来吗?”阮眠眠皱了皱眉,想到了些什么。 “郡主说笑,蛮族到这里少说要走几天,特意送水工程浩大,怎么可能支撑得住。蛮族军队自从围住了沙城,每日都是在隐蔽处打咱们的护城河水吃了,他们料想咱们毕竟隔着一道城墙,以为我们不会在水里做文章,自然放心大胆的用。”传令兵也想到了这一层,连连赞叹阮眠眠心思细腻。 “这样的话,藤草带来的作用恐怕会更大了。”阮眠眠轻轻勾起唇角,淡淡的笑了。 时不待人,在穆如清和阮眠眠的部署下,全城的百姓和没有轮值的士兵都自发的开始在自己周围寻找藤草,街上和小巷里到处都是弯腰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小铲子小刀子的人,整个城池出动,日近中午的时候将军府前已经被比人还高的藤草堆挡了个严严实实,百姓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出力的事情,更是忙活的起劲,吃完饭一会儿的功夫又出来继续采藤草了。 阮眠眠穿着棉布的裙子,挽起袖子露出白的如同玉藕一样的胳膊,干练的帮着士兵们把藤草装车送往城墙,前线那边已经知会过了,陆归和竹恩公主会下令尽早地把藤草派上用场。 阮眠眠在这边收着,另一边陆归和竹恩也不能闲着。城楼上有忠勇将军坐镇,虽然应付起来很麻烦,却绝对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所以他们两个就安心的在城墙下开始安排着捣碎藤草,然后放在热水里煮开,煮开的热水全都端到城墙上让将士们泼下去,剩下的藤草和灰烬就拉走丢进穆如清说的水井。 到了晚上,城楼上点起灯笼升起篝火的时候,城墙上的人们已经能用肉眼看出护城河里河水的颜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不再是清透的淡淡的青色,而是一种更加深邃的妖冶的青绿色,虽然差别不大,但还是说明他们一天的辛苦没有白费,终究是起作用了。 蛮族军队那边毫不知情,仍旧在这个时候整理了行装派出一批士兵准备渡河,只是忠勇将军此时却没有再下令抵挡,反而摆摆手让所有人都只能旁观不可出手,眼瞧着那些士兵已经跳进河水里激起一片片水花,城墙上越发的安静无比。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这些蛮族士兵开始了最轻松也是最艰难的一次渡河。他们把头深深地埋进水里,身体也是尽量贴近水面,像一条鱼一样摆动着身子,躲闪着有可能到来的按键或是其他兵器。 可是头顶没有想象中的飞箭或者热水狼牙棒,甚至半点人声都没有,只有偶尔浮出水面时听到的呜呜的风声,蛮族士兵们不约而同的放松了些精神,还以为是城墙上的中原人放松了抵抗,只是这一放松不要紧,却惊恐的发现再也提不起力气和精神。 这可是在水中! 护城河并不小,他们正处在两边都摸不到岸边的中间地带,士兵们都被这从未出现过的感觉给吓住了,有人还能把手伸出水面扑腾几下,但有的人就直接悄无声息的沉入了底层幽绿的河水,只有一串急促又短暂的气泡浮上水面,就此失去了方向。 剩下的那些蛮族士兵惊恐之中纷纷想要掉头返回岸边,却已然体力不支,渐渐的随着水波的摆动浮沉了几下,再也没有力气,无奈的沉没了。 一时间,城墙上的中原守城士兵和护城河外的蛮族士兵都沉寂了,没人叫嚷也没人再有动作,只同样的看着幽深的护城河水,瞪大了眼睛。 忠勇将军一开始是不相信凭着汝梁郡主一个小女子的想法会颠覆整个战况,此刻却不得不称赞一句她的奇思妙想,护城河再宽再深,到底也是个流动的东西,大量的藤草投进去,不怕没有效用,而此刻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不仅有效,而且效果显著。 城墙上没人欢呼,但所有士兵眼里都有一团燃烧的篝火和斗志,这一份必胜的信念在第一次的成功之后迅速的传染开来,立刻扫空了连日来的疲倦和无助。 城外的蛮族军队则处于一种完全相反的状态,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刚刚派出去的队伍转瞬间全军覆没,不声不响的沉入了护城河中,而更加诡异的是民命对面的敌军没有一点动作和攻击,甚至都停下了手里的防护。 蛮族营地里逐渐出现了小规模的骚乱,不少和沉入河中的士兵认识的人都想要冲出来一探究竟,又被身边其他人拦下,甚至连一些军官都有些不可置信了,却也还是抽出手里的弯刀维持秩序,他们估计是以为这一切都是中原人的阴谋,或者是故意制造混乱引得士兵上前,再一网打尽,所以拼了命的拦住了骚乱的士兵,必要的时候还狠下心就地正法了几个,这才勉强稳定下来。 只是士兵们虽然不再骚乱,士气却难以重振,蛮族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此刻便宣告失败了,就算他们再不甘心,也绝不会有士兵愿意再次以身犯险横渡护城河,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更棘手的困难还在后面。 因着此次计划的失败,蛮族军队暂时没了动作,一夜之间都平静无比,更是没有再有攻城的举动,忠勇将军带着的守城士兵难得的睡了个好觉,再没有突兀急促的号角声在夜里扰人清梦了。 第二天一早,精神奕奕的守城士兵重新上城墙守卫,悠闲自在的看着下面的蛮族士兵又发生了新一波骚乱,不得不说,藤草的作用果然都被穆如清预料到了。 蛮族士兵人数众多,可沙城外围都是沙漠,仅有的河流也是和护城河相通的小溪,他们要供给水源,必然是离不开护城河的。可是昨天一天他们直到晚上派兵攻城才发觉水中异样,打水的士兵却是在这一天不间断的打了水回军营里存着,毫无疑问,他们今天吃的水仍旧是昨日加了藤草的水,而且没人想到这一层。 所以今天陆归和竹恩公主一上城楼,便见到不少蛮族士兵着急忙慌的抬着些人出去,这些还能走动的人也显得有气无力,不时地捂着肚子呻吟一会儿,整个队伍一夜之间颓废了下来。 到了中午,蛮族军营里的骚乱越来越严重,搞得蛮族的将领头都大了,可是蛮族那边毕竟和沙城风物不同,民风又不开化,没人知道这些症状到底为何出现,都以为是多年前的瘟疫卷土重来,军心大乱,稍有力气的都想着如何逃回家乡,再没有了从前趾高气扬的样子。 蛮族将领无法,只得大肆宣扬都是可恶的中原人的阴谋诡计,才让蛮族士兵染上了这种奇怪的病症,并且直接让人喊话,要求沙城的守军迅速交出治疗怪病的药物,此举更进一步的把这种病症的帽子扣到了沙城守军头上。 陆归灿烂一笑,颇有兴趣的对着竹恩说:“啧,这东西还真是咱们搞的,不过眠眠不是说过两天就好了,哪有什么解药,这蛮族人啊,就是愚不可及。”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呢,不过这都是眠眠出的主意,咱们就把消息递到将军府,让她们想去吧,来,吃个红薯,我刚放进炉子里烤的,喷喷香。”竹恩眼睛眯成了小猫,自己掰了半个红薯,举到了陆归眼前。 “啊?要解药?这有什么解药嘛,就跟他们说过几天就好了,让他们退兵吧。”阮眠眠撇撇嘴,有些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 “这就不对了,既然他们以为是瘟疫,咱们当然不能赶尽杀绝,自然要把解药双手奉上,条件就是他们退兵到五十里外。”穆如清坐在对面,得意的敲了敲桌子。 “对嘛,他们要解药,咱们就给解药,我记得仓库里有陈年的已经不能吃的面粉,就兑上些糖给他们送去,还要嘱咐一句化在清水里送服,不出三日就好了,只是这三日之内他们必须听话退兵,不然的话,我们还有办法让瘟疫复发。”江心月坏坏的笑了一会儿,就像是小孩子做了个恶作剧一般。 “就这么办,反正这病治与不治都会好的,也是我们大度,要不然早往护城河里投毒药了。”阮眠眠笑着点点头,蹦蹦跳跳的到院子里叫人传话去了,看起来心情不错。 “解药”当天就被送出了城门,陆归还煞有介事的强调了好多胡编乱造的注意事项,最后苦着个脸极不情愿的交接了一车解药,好像自己吃了多大亏似的。 解药送出去没多久,蛮族兵果然开始收拾营寨,一个个没精打采的开始往回撤兵,虽说这场围城之战最终没有真正打起来,可看他们这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蛮族才是溃不成军的那一方。 沙城暂时安全,接下来他们就可以在城里安心的等待方大炮那边的情况了。 第一百五十二张 六成把握 方大炮匍匐在树丛中,脸上尽是枯叶草枝划出的伤痕,新新旧旧堆叠在一起,结痂了又迸裂开,满是沧桑,只有那双眼睛仍旧明亮有神,在黑夜中也如同狼群首领一样,沉静稳重,蓄势待发,只待时机一到,他就带着队伍飞扑出去,把敌人全部撕碎。 这里是沙城不远处一个偏僻荒凉的山丘下,面积不大的一块绿洲,方大炮带着几百亲信隐藏在绿洲深处,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前面湖边的篝火和帐篷群,根据这几天的观察和可靠的消息,蛮族首领并未接近沙城,就蛰伏在这绿洲里韬光养晦,若是沙城败下阵来,他才好去直接接管,若是沙城没有攻下,他就会与前面逼近京城的大军会和,威胁京畿。 方大炮知道,这几天蛮族首领没有动作,就能够证明沙城没有被攻下,他们的目的尚未达到,可阮眠眠他们困守围城,日子绝不会好过,必须先解决了这边的大问题,才能围魏救赵让沙城的防守轻松一些。 蛮族人都是及时行乐的性子,就算征战在外也闲不住,今日蛮族首领就派人出去打了许多野鹿、沙狐这种常见的猎物回来,此刻正趁着夜色点起篝火,让士兵们大吃大喝,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竟是一片热闹景象。 “大炮,我看今天就该了结了他们,免得错失良机,多等一天,沙城和京城都会多一分危险,若今日成了,那么在中原地界前后夹击,他们的残兵是无头苍蝇,必能杀个片甲不留,十年之内没有兴风作浪的能力。”曹副将咧了咧嘴,他趴着隐藏自己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凑过去说话都觉得关节有些僵痛,却不敢感叹自己的年纪。 “我也知道,咱们这次行动,成功的概率有多大?”方大炮神色却不轻松,说话也是轻声吐气,不会发出任何多余的动静,因为他看到,蛮族人打猎用的七八条猎狗正在远处卖力的撕扯着打来的食物,猎狗极其灵敏,若是他们一个不小心,必然功亏一篑。 “七成吧,蛮族人头脑简单,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防范也不多,都是靠蛮力做事,这地方主帐附近也就百十人,杀个头领,轻而易举。”曹副将自信的点点头,有些轻蔑地看了眼那些欢快起舞喝酒的士兵。 “那…若是你我全身而退的几率呢?”方大炮喉咙明显的哽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眨了眨眼。 曹副将没想到他会问到这样的问题,定了定神,笑得有些牵强,又紧紧的闭了一下眼睛,“大概…六成吧。” “不…三成都没有,他们的直属骑兵军队在附近千米之外,那几乎是转瞬即到的距离,杀人可能,却阻止不了他们发出求援信息,而援军一到,我们就无处可逃,人腿再快,跑得过马吗?”方大炮自嘲的笑了笑,抬头看了看皎皎月色,心中想到的却是从前在一品香的小院子里,他呆立在阮眠眠的窗前,红着脸给她送茶喝。 从前想的是快乐的陪着阮眠眠度过余生,如今却为了她的安全要赌上自己的性命,或许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她了。 不过老天爷总是有些情谊的,好在他还有个赌的机会,还能为了阮眠眠拼上最后这条命,也算是不枉此生。想到这里,方大炮苦笑一声,只可惜连累这么多兄弟陪他赴死,真是不甘心。 “兄弟们,听我口令,一起冲上去,必须击杀蛮族首领,任务完成之后尽快撤退!”方大炮低声吩咐,得到了后面一连串的回应,重新回头点了点人数,狠下心用力吹响了脖子上的骨哨子。 凄厉的哨声顿时惊起林中的一片飞鸟,紧接着方大炮的队伍就如同狼群一般直扑蛮族大营,弓箭手首先射杀了门口的守卫士兵,方大炮和曹副将带头冲锋,杀出一条血路,不费吹灰之力就到了他们唱歌跳舞的篝火中央。 许多蛮族士兵已然喝的酩酊大醉,就算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都还昏昏沉沉的哼着歌半睡半醒,连武器都举不起来,更别说反抗了,倒是一群身上只披着一层薄纱的美艳舞女吓得尖声大叫四处逃窜,颤抖着躲到了帐篷或者柴堆后面,看上去着实可怜。 方大炮一行人只挑着那些神智还算清醒的杀,冲到蛮族统领面前也不过损失了几个人。那首领没想到会有人放着沙城和京畿不救,跑到中心地带来杀他,心中着实慌乱,一把推开怀里瑟瑟发抖的美人,一转头就要拿起自己的长刀。 方大炮知道时间紧急,又怎么会让他拿到武器拥有反抗的机会,立刻接过身旁士兵的弓箭,一剑把桌上的长刀射离了原来的位置,曹副将趁机迎头赶上,一把剑行云流水一般,招招致命,蛮族统领就算是身强力壮,也挡不住这锋利的兵器,几招下来已经遍体鳞伤,再也无力抵挡,任由那把冰冷的剑穿透了他裸露的胸膛,让他原本炙热的体温从伤口处渐渐流失。 直到此时事情的进展仍旧一切顺利,方大炮不再久留,连他们主帐里劫掠来的金银财宝都没让人收拾带走,立刻下令让部下立刻从原路撤离,可是一转头,就见铺天盖地的火光蔓延成一片火海,无数的骑兵已经发觉了主帐中的变故,正马不停蹄的朝这边奔来,眼瞧着就到了眼前。 方大炮本想立刻冲出去抵挡,让曹副将带人从相反方向返回林中,却不想突然后脑一阵钝痛,眼前顿时一片血色,不受控制的后仰过去,而站在他身后拿着剑鞘的却是他放心留出后背的人,曹副将。 曹副将一声苦笑,接住他之后只低声说了一句,“我说六成,不是骗你,我的那三成,都给你了,你可替我活到百岁再来找我。” 说罢,再不停留,把晕过去的方大炮往马上一扔,“我中原男儿一腔热血,不怕死在杀敌的战场上,家中没有亲人顾虑的跟我来,其余人带着方副将回军营复命!” 曹副将没有说跟他去做什么,将士们也没有问,一大半都从地上篝火里捡起火把,除了几个年纪太小或是家中独子的士兵,其余人竟然都没有退缩,百十号人把手中卷了刃的兵器扔掉,又顺手拿了地上的蛮族兵器,笔直的朝着那边火海骑兵站着,没有一个人弯腰。 曹副将回头看了看已经被带进丛林的方大炮,心里竟然觉得十分踏实,回想这短短的半年,这个年轻人的聪明和稳重超过了他以往见过的所有人,而且他和那个漂亮郡主是真心相爱,不能白白的葬送在这里,倒是自己,没有任何牵挂,唯一的牵挂也是一手带起来的他。 死,而无憾了。 那一夜大火烧了许久,蛮族将领的驻扎地陷入一片汪洋火海,后来人们收复此地之后过来探查,也没找到任何踪迹,只有一片片焦黑的废墟诉说着那天冲天的火光,和站在火光里和蛮族兵厮杀,致死不肯投降的百名英雄。 “醒醒,你醒了吗,伤口很疼吧?” 方大炮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漆黑无比的深渊,脑海里不停的重复着曹副将当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模糊中看着曹副将拿起火把,却一句阻拦的话都说不出来。 再睁开眼,后脑的钝痛已经消去不少,方大炮只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怯怯地问自己醒了没有,恍惚中警觉的是从前阮眠眠把帕子按到他被茶壶碎片割破的手上,问自己疼不疼。 “眠眠…”方大炮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难听,自己吓了一跳,稍微一侧头,随着一阵痛楚传来,眼前的模糊褪去,却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一名只裹着一层薄纱,脸上妆容艳丽的女子,此刻头发散乱着在他身旁看着他,手中用叶子端了一些清水,方才的话就是她说的。 心里无比的失望,他还以为一觉醒来会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眠眠,却不想是个陌生女人,眼神立刻冷了下去,强撑着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是谁?”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显然不是中原人的打扮,如此的妩媚放荡,这层薄纱就连皮肤都遮不住,稍微一动就映出潋滟春光,方大炮别开了眼睛,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嫌恶。 “你不要误会…我叫小怜儿,是沙城外村子里的,蛮族兵洗劫了我们村,一个活口也没留下,看我有几分姿色,这才掳了去让我穿成这样给他们跳舞助兴,这些蛮子,简直不是人!”说到这里,小怜儿已然捂着脸涕泪涟涟,泪水沾湿睫毛,更显得她人如其名,实在可怜。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的兄弟们…还活着吗?”方大炮转过头,看到几名同样昏睡在地上的士兵,可不就是带他逃走的那些人,只是隔得有些距离,他又昏昏沉沉,视力时好时坏,实在无法分辨他们的状态。 第一百五十三章 茶艺的入门 “放心吧,他们都还活着,只是脱了力,没能跑出绿洲就倒在地上,有两个还被毒虫咬了,我已经采了现成的草药给他们敷上,不会有生命问题。”小怜儿跪坐在地上,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衣领裹了裹身上的轻纱,尽量避免了皮肤在不经意间的动作上裸露出来,只是这纱太轻薄,没什么作用。 “那我还要谢谢你,救了我们。”方大炮嘶哑着道谢,目光恢复了平静,再次躺着审视这个地方,“我们还没有出这片绿洲?” “外面都是巡逻的蛮族兵,叫嚷着过去好几拨了,现在这个地方是绿洲最深处,树丛太茂密,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也没发觉这里能藏人,我才把你们拖进来的。大哥,喝点水吧,我刚去小溪里打的。”小怜儿将手里的叶子小心翼翼的托到方大炮嘴边,倾斜了一下,水珠就顺着叶子的纹路流进方大炮的嘴角,总算让他的嘴唇湿润了些。 方大炮得知此时没有多大危险,心里也安定了些,浑身无法动弹,便借着小怜儿的手喝了口水,甘甜清冽的溪水让他身上好受了不少,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尤其是小怜儿喂水时纤细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脸颊,他不着痕迹的往边上挪了挪,“谢谢,我不渴了。” 小怜儿没说什么,自己拢着衣服点点头,又蹑手蹑脚去打了水,一一喂给其他还昏睡着的士兵。方大炮盯着她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说不上来,自己根本不愿意和她接触,就好像是无端的排斥,又说不清为什么,看到她,立刻就能想到阮眠眠圆圆的脸,明明两个人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可是这时候自己人都没有行动能力,要离开这地方也不是个易事,这个女子方才说是被蛮族士兵掳走之后才呆在蛮族营地里,那想来就是昨夜他们杀进去之后趁乱逃出来的,后来又叫他们在林子里遇上。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小怜儿手上忙活着照顾那几个士兵,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方大炮说话。 “我…姓方。”方大炮顿了顿,没想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那我就叫你方大哥吧,可以吗?”小怜儿眼神怯怯的,声音也柔软的似有似无,看起来全然无害,投向方大炮的目光也是充满了倾佩和仰慕。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方大炮被她看的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狐疑的抬头。 小怜儿羞涩的抿嘴一笑,有些勉强的开口:“方大哥,你是小怜儿的恩人,若不是你冲进蛮族首领的营帐救了我,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请受小怜儿一拜。” 说着,她就盈盈的拜了下去,方大炮慌忙别过头,脸上微红,躲过了那一瞥而过的春色。 “我们不是为了去救人。”方大炮语气僵硬,就好像他现在的浑身的肌肉一样,不知所措。 听到他这样说,小怜儿还是没有丝毫的不快,仍旧平静且温柔的应答:“可是你确实救了我,我应当报恩的,况且怜儿如今无家可归,方大哥若是此时赶我走,我恐怕又要惨遭蛮族人的毒手了。” 她不愧是在蛮族营地里还能活下来的人,长相上佳,带着一种天然的妩媚却无辜的感觉,而性格也是我见犹怜,说话间不着痕迹的就能表达自己的欲望,却不让人觉得突兀。 方大炮冷眼瞧着她扑簌簌的又开始掉眼泪,本就心烦意乱的想着曹副将的心里更加烦躁不安,只得暂时让他留下,等兄弟们安全出去了再做打算。 天蒙蒙亮,方大炮睁开眼就看到重重树影之间漏下来的微弱的光芒,他的几个部下已经全都苏醒,身体并无大碍,外面搜寻的蛮族兵也因为数日来没有所获全都撤退离开,他们也是时候回军营去了。 方大炮后脑本就是轻伤,混混沌沌的睡了几天,已然没什么问题,他自己身体虚弱,却能够单独走动,这也是这半年来在军队中历练的成果。 小怜儿身上还是披着那件薄纱裙,脸上的妆容倒是洗干净了,露出一张白净天真的小鹿脸,身材纤细,手脚骨节分明,别说是在西北戈壁,就是到了京城也算得上个美人儿。 她早就在士兵们苏醒之后又涕泪交加的讲述了一遍自己的身世,引得几个年轻小伙子对她是又心疼又佩服,就差没有当场认她做妹妹,可谁都能看出小怜儿明里暗里的对方大炮的不一般,时不时的殷勤侍奉不说,暗地里还常常打听方大炮的喜恶,看来是上了心了。 不过方大炮倒是没注意这些,曹副将带着其他人用命保住了他们,他无暇顾及这些儿女情长,心里只有回到军营复命这一件事。更何况他本就不喜欢小怜儿这一挂的,自然是连半分注意力都没分给她。 走出绿洲树林的一瞬间,方大炮抬头看了看久违的扬光,却被强光刺的眼睛一阵生疼,忙用手遮了遮,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了视力。 其他的士兵也是如获新生一般,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充足了些,更加卖力的辨别了方向徒步走回军营。根据他们的估算,从绿洲到军营,不眠不休也要跑一整天,更何况如今带着个弱柳扶风的美人。 两天两夜,方大炮他们除了休息就是在赶路,吃的是从树林里摘的野果和野菜,喝的是沿路遇到的溪水或晨露,到了军营门口,却被值守的士兵用剑指着围了一圈,平日里和方大炮相识的士兵也上下打量他们,似乎是看蛮族人一样的警惕和防备。 方大炮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本就是为了刺杀方便不暴露身份,换下军服又穿上的夜行衣,更是在行动之前摘下了所有能够辨认身份的东西,他的部下自然也是这样。何况这几天他们都是蛰伏在树林,身上脸上都是泥土和污渍,恐怕这时候除了阮眠眠能一眼认出他,其他人都会愣上一愣。 他抹了把脸,尽量让自己的五官更清楚,对着自己熟识的那个士兵开口:“大狗,是我,奉主将命令击杀蛮族统领,现在回来复命。” 这声音已经不再嘶哑,所以极好辨识,那被称作大狗的士兵立刻让人收起了兵器,直接扑了过来:“方副将?!你不是和曹副将一同去的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其他兄弟呢?” 方大炮眼神里的光芒迅速的黯淡了下去,整个人都有些憔悴和迷茫,大狗见状也明白大抵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看他们的样子就不是顺利的,于是含着泪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问什么,直接让人过来扶他们进去。 只是看到方大炮身后的小怜儿时,目光停了停,“这位是…” 没等方大炮解释,小怜儿就有些可怜的低着头向方大炮身后躲了躲,却识趣的没有触碰到他的后背:“奴家是方大哥在蛮族营地救回来的…” 方大炮立刻严肃的接上一句,“是我们杀进蛮族营地的时候她趁机跑出来,不是我们救的。” “啊…好吧,那先跟我们进来吧,到时候处理完事情再商量怎么安顿下,不是大问题。” 方大炮回到营地,整个人只觉得恍如隔世,先打听了沙城那边的战况,得知他们失踪的这几日蛮族竟然已经撤了兵,听说是爆发了疾病,但又像是城里的计谋,不管怎么说,沙城安全了,军营这边也派了先遣部队过去清剿余孽,相信很快沙城就能重新开放,也能把物资运进去恢复正常了。 听了这些消息,方大炮心里是无比的舒畅,又接到主将的命令,让他先冲个澡休息一会儿,晚上吃完饭到主帐里商议事情。所以他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帐篷,这还是他作为副将获得的待遇,若是一般的士兵,行军期间只能和别人混住在大通铺上,哪能有自己的地方。 方大炮拉上帘子,已经有后勤兵打了水过来,浴桶有些老旧,不过够大,不妨碍使用,他也不是计较这些的人,换上一件袍子就舒舒服服的泡进了水里。 洗到一半,方大炮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外面帐篷门被打开了,他就记起方才大狗说会派人送新的军服和一些皂荚来,没想太多,直接说道:“放门口吧,等会儿我自己收拾,桌上有他们刚送来的烤番薯,你带些去给弟兄们分。” 帘子外的人脚步停了一会儿,却没有出去,仍旧把衣服和皂荚放在他手边仅隔着一张帘子的小桌上,轻声开口:“方大哥…是我,我想着没什么能报答你的,既然来到这里,就应该事无巨细的伺候你,所以他们要给你送东西,我就来了。” 小怜儿声音轻柔,似乎还有些不安和自责,仿佛害怕方大炮会发脾气讨厌她似的,说完话就呆立在这里,手足无措的捏着衣角,等着方大炮的进一步吩咐。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升职加薪和回京 她已经把那身舞女的衣服换下来了,现在穿的是军营里仆妇的衣服,有些宽大的藏蓝色裙子穿在身上,却比寻常人俏丽许多,是粗布荆钗也难掩的出挑容貌。 方大炮揉了揉眉头,望见外面窈窕的身影就发怵,怎么遇上这么个人,偏偏不能赶她走,只好冷淡的说了句:“我说过了,你也救了我,我们不相欠什么,你去吧。” 小怜儿也不反驳,应了一声,又踌躇了一会儿,就端起那盘烤番薯,留下两个之后走了出去。 出了方大炮的帐篷,小怜儿的神情却不再是那般的祈求和小心翼翼,反而有些不卑不亢的面对各处投来的目光,嘴角带着一丝俏丽的浅笑,踏着轻轻的步子到了其他几位一同回来的士兵的帐篷。 这间帐篷和方大炮的差不多大,却一下躺了六个人,小怜儿一进来,就热络地和他们打了招呼,又把手里的烤番薯分发了出去:“这是方大哥让我送来的,他刚回来忙的很,等会儿沐浴完还要去主帐议事,自己不得空过来。” “啧啧啧,不得了啊,你刚从他帐篷里过来,他还没沐浴完吗?”她这样说,士兵们难保不会想歪,顿时纷纷投来揶揄的目光,小怜儿也只是低着头红着脸,不说是也不反对,搞得大家更是想入非非,脑海里自动把小怜儿和方大炮划为一对了,更何况还有英雄救美的戏码在。 “大家不要想多了,方大哥和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把我带出了那个人间地狱,小怜儿感激不尽,绝不会有二心的。”小怜儿适时的添了一句,自己脸上红到了耳后,放下盘子就跑出了帐篷,留下帐篷里的一阵哄笑声。 刚刚沐浴完的方大炮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自顾自的换上了衣服,手里抓着个番薯大口吃着,迈开步子向主帐那边走去,他还要尽快报告此次行动的情况,为曹副将带着的兄弟们正名,这样他们家里还能在朝廷里每月领一担米的抚恤,也不至于生活太过困苦。 一路上方大炮没有遇上什么人,可迎风一吹却闻到一股悠悠的香味,仔细一闻发现这香味不是别处飘来,反而是自己衣袖上的味道,虽然清淡,却仍旧能够让人觉得萦绕不散。方大炮顿了顿步子,这衣服是方才小怜儿送来的,军中哪有这样文雅的习惯,想来也是她弄的,顿时心里一阵不快,穿着这样的衣服,让人闻到了如何是好,堂堂军官身上挂着女儿香,简直不成体统。 方大炮没再往前走,而是转了个身径直回到自己帐篷,手脚麻利的又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重新闻了闻确定没有任何奇怪味道,这才到大帐里去处理事务。 小怜儿来到军营之后,因为自己的身世经历,又是军中唯一一个女孩子,所以被特别安排了个小小的帐篷单独居住。此时她坐在自己的房间,掐算着时间,恰好在方大炮议事结束回帐篷之后出了门。 她先是去厨房帐篷里挑了几样新鲜食材让厨师单独炒了个小菜,又借了炊具自己做了盘木薯糕,自己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去了方大炮的帐篷,临走之前还嘱咐厨房不必给方副将送晚饭了。 进了方大炮看起来有些空旷的帐篷,小怜儿不着痕迹的低着头看了一眼帐篷里的情形,方大炮一个人坐在旁边反复擦拭着一副银光流转的铠甲,可他身上穿的却是一套旧的常服,并不是自己下午送来的那套,再看看四周,根本就看不到那套衣服的踪迹。 小怜儿侧了侧头,乖巧的把手中的饭菜放在桌上,嘴上说道:“方大哥,我今天见到厨房新来了一批青菜,想着戈壁上难得,就给你做了道青菜炒羊肉,还有亲手蒸的木薯糕,尝尝吧。” 不得不说,小怜儿并不是那种直言快语的人,心中想着什么,和嘴上说着什么,她分的明明白白,关于那套衣服,方大炮如果真的计较什么自然会先开口,自己可不能先做那个找事的人。 村里有见识有阅历的老人说过一些非常有用的话,纤细脆弱的藤蔓要攀附着高大的树木才能活的蒸蒸日上,只有轻盈柔婉,不多言多语,才不会让大树觉得累赘。若是藤蔓攀附的大树有朝一日轰然倒塌,那也不会伤害到弱小到足以让人无视的藤蔓,她大可以寻找更加强大的树木栖息。 “这一批青菜是给下面士兵补贴伙食的,我的饭菜向来都是和大家一样,你以后不要做这些了。”方大炮没有因为美人亲自下厨而生出多少开心,反倒看着这些菜有些难以入口,别忘了他在一品香长大,再好吃的东西也吃过,再稀奇的饭菜也见过,活这么大能牢牢抓住他的胃的,也就是一品香的那帮人了,至于这两道菜,他还看不上眼,也不愿因此影响和其他士兵的感情。 小怜儿被方大炮无形的数落了一顿,瘪着嘴强忍住泪水,愣愣的应了一句就转身要走,可是还没出帐篷,后面方大炮又叫住了她:“以后我的衣服也不需要你准备了,少花些心思在这上面,多休息吧。” 方大炮这句话是忍住了怒气说出来的,他回来之后就悄悄地叫军医来打听了一下,那香气清幽无比,原料却是一种不常见的花叶,晒干碾碎之后添了几味药物,俨然成了一种带有迷情效果的房中秘药,向来只在青楼楚馆或者一些大户人家里秘密使用,是拿不上台面来的。 方大炮几乎是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小怜儿是从蛮族营地里逃跑出来的,做的又是舞女这样的事情,身上有些这种药物也是能够说得通的。用在他衣服上的药主要是涂抹了袖口,用量不多,虽然不至于让他失了性情迷了心智,若是真的穿了一下午,恐怕也会出现效果。 而这时候小怜儿做了菜单独送进来,安的什么心就昭然若揭了… 方大炮不愿再想,只摇了摇头,饭也没动一下筷子,就躺到床上摸出了枕头底下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淡粉色帕子,摊开之后铺在脸上,心满意足的把外面所有的乱糟糟都抛掷脑后,此刻心里只有沙城里那个翘首盼着他回去团聚的小巧人儿。 三日后,是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了旨意,让此次击杀蛮族首领的功臣方大炮带着一部分军队回京,一来接受嘉奖,封他为护国将军,赐将军府一座,黄金百两,二来拱卫京师,稳定整个战局,即刻就要启程。 “方将军真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从副将一跃成了有封号的主将,前途无量啊!”领旨之后,军中大小官员都来敬贺,方大炮知道他们都是爽快人,自己也是被他们一路看着成长起来,此次虽然侥幸立功,可他们也都是真心高兴,不过他自己总是高兴不起来。 军营驻地距离沙城也就一日的脚程,本来他还想着尽快过去亲口向阮眠眠报平安,可皇上的诏书让回京,也只能硬生生错过了,下次见面,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方大炮回到帐篷里,收拾了一下自己不多的几件行礼,又换上了他们送来的将军规制的战袍和斗篷,心里知道该启程了,反正阮眠眠她们护送了公主之后也要回到京城,到时候自己就去皇帝和太后面前提亲,想来等待的日子也不会太久。 这样想着,心里也就好受了些,一转头却见几日没出现的小怜儿跪在帐篷门口,不知何时已经有人在不远处围观了,方大炮大惊之下让她赶快起来,她却毫不动弹。 “方大哥,小怜儿知道你要回京城了,本不应该再来打扰你,可是小怜儿是方大哥救回来的,在这军营里也只和方大哥相熟,你走了,我在这里岂不是更加孤独,所以斗胆想请方大哥看在我们往日的情谊上,带小怜儿回京吧,怜儿感激不尽。” 方大炮听的云里雾里,什么叫之和自己相熟,又怎么就有往日的情谊了?不过外面毕竟有人看着,他也不好当众质问一个弱女子,只能阴沉着表情让她起身,其他的事情再做商议。 “方将军,怜儿姑娘说的也有理呀,军营里养她一个弱女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再说咱们东征西战的,带着个姑娘也束手束脚,不如你带她回京城,也好让她有个地方落脚。”看客里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始煽风点火。 “那…好吧,但是你去京城之后我会给你置办一处住的地方,再给你找个谋生的活计,至于其他,就不要多想了。”方大炮说完就拉下了自己帐篷门口的帘子,彻底遮挡住了外面的各种目光。 毛毡做的帘子重重的垂下来,边角上拂过小怜儿的脸颊,让她觉得有些毛躁的刺痛,不过所幸方大炮没有拒绝,自己又能跟着他到京城去了,至于去了京城之后的事情,她对自己的容貌非常有信心,男人都是心智不坚定的,尤其是在感情上,如今不心动,不代表以后还不心动,走着瞧就是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衣锦还乡 “啊?皇兄让我们回京?”阮眠眠小手一拍桌子站起来,掐着腰有些愤怒的盯着传令的信使,瞧的他心里直发毛。 “竹恩公主都还没到漠北,如今战事也已经平息了,蛮族也退兵了,怎么就不能回漠北发嫁?”刘欣儿也气愤的侧过头。像这种大国之间联姻,礼仪规矩繁琐,是半点都不能出差错,万一让人知道公主的出嫁队伍竟然不是从漠北王城来的,那不得让后人诟病?阮眠眠她们的苦心,就是不想让这次波折不断的婚礼变得不圆满。 “这…这陛下就是这样下的旨意啊,他担心蛮族退兵后仍有不甘,会在半路劫持送嫁队伍,所以让立刻回京,到时候他会另外派人通知漠北缘由。”信使风尘仆仆,马不停蹄的来到沙城,却被这样质问,心里也是有些委屈,却不敢对这几位姑奶奶辩解,只能自己尽量解释。 “眠眠,坐下,陛下的顾虑也是应该的,只要不影响我们婚礼的举办就行了。”竹恩耸耸肩,轻声安慰,似乎没把这些规矩放在眼里,一旁的陆归也是悠然自得的晃着他修长的腿,并不在意。 “行了,信使大人也辛苦了,这里是我们给你的辛苦钱,我让人给你备上客房休息。”穆如清处事圆滑,一锭金子递过去,信使就喜笑颜开,别说是挨骂了,此时要是阮眠眠气不过上来打他一顿,他也能笑嘻嘻的受着,立刻谢了恩退出去了。 “若是竹恩和英王没有异议,或许我们真的应该早些回去,今天就准备准备行装,明日启程,原路返回京城吧,别耽误他俩大婚的好日子。”江心月给阮眠眠递了杯水。 “这么快吗?可是大炮还没来找我们…”阮眠眠瘪了瘪嘴,自己坐回了位子上,捧着茶杯一脸郁闷。 “方才我还听了个消息,正好说给眠眠听。”穆如清轻笑起来,“大炮因为立了大功,刚被陛下封了护国将军,也调进京城去了,恐怕我们早点回京你才能早写见到他。” “真的吗?穆大哥你不是骗我的吧?”阮眠眠藏不住心思,方才还一脸忧郁的表情此刻简直像是重获新生一般的欢欣,恨不得立刻长一双翅膀飞回京城去。 于是在阮眠眠的期盼中,沙城送嫁小分队准时启程,十日后抵达京城。 拜见过陛下和太后,阮眠眠她们坐上马车返回一品香。听到久违的马蹄踩在青砖大道上这种空灵又扎实的笃笃声,阮眠眠心里说不出的感慨,如今她和江心月都换回了精致的郡主服制,不能再简单的绑个发带或者根本不注重梳妆了。回到京城,她们是皇家颜面的一部分。 竹恩公主倒是和一品香亲近的很,方才在皇帝面前直接请求要一品香准备她和英王的婚宴,还要大婚那日的迎亲队伍从一品香出发。 第一个请求皇帝答允了,他本来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从一品香迎亲似乎还差点意思,虽说一品香已经是他朝廷之外最大的亲信了,可是说到底也是个饭庄,所以稍微一做变通,让迎亲队伍从隔壁的靖书郡主府出发,既全了皇室的体面,也让竹恩达到了目的,一举两得。 “姐姐,你去打听了吗,大炮什么时候能到京城?”阮眠眠靠在柔软的靠垫上,眯着眼睛满脸堆笑。 “问过了,托你的福,一天派人去问三百遍,现在的消息是不出意外明日能到,他会带着队伍从西城门进城,我提前替你包了附近的茶楼,可以过去接他,也省了到时候拥挤劳累。”江心月靠在穆如清的肩头,回到京城之后,她就从运筹帷幄的侠女郡主无缝衔接转换回了从前万事不问只求开心的郡主。 “月姐姐真好,等会儿回去我们也派个人去告诉新科状元,他们俩总要先见一面,只是靳夫人先别让她知道,万一最后不是那岂不是说不清楚了。”阮眠眠心里还想着靳骄阳和方大炮的关系问题,总要趁着他俩都在京城,确认一下。 “好,我来安排,你们就只管养好精神,等明天接咱们的将军回京吧。”穆如清倚在马车上,还是同样随意的动作。 翌日天气不是上佳,清晨下了一会儿毛毛细雨,把地面打湿之后又成了晴天,虽有些阴沉,好在没有继续落雨,阮眠眠天一亮就再也睡不着了,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捧盏的伤也养好了,仍旧在她身边伺候。 时辰尚早,阮眠眠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她极少穿的这样艳丽的颜色,水红色的轻纱襦裙是宫里新做的款式,披帛也是配套的长纱,绣着缠绵不断的火红枫叶,远远看去如同一把火一般的明艳动人。 她的头发难得的梳成了个比较繁复的飞仙髻,发饰用了赤金红宝的凤穿云步摇,侧面插着三只扇面一样的小钗,同样也是红色配金线的,华贵中不失灵气,动起来活泼宜人。 阮眠眠端详了一会儿,又挑了一把水红绸缎宫扇,上面绣着前朝大家绘制的百芳图,这样一来更衬得她眉目脉脉含情,仪态如同画中的仕女。 城西靠近西门的大街宽阔无比,此时却如同赶集一样的热闹异常,百姓们聚集在街边两侧,空出来的街道中央不时有富家子弟呼喊着打马飞奔,孩子们也成群结队的攀上墙头,在大人担忧的呼喝声中做着鬼脸。 阮眠眠同一品香的其他人都以为来的足够早,谁知道还是在路上堵了半天才到他们预定的茶楼下,她们不担心抛头露面,所以直接下车走上茶楼的二楼,不少熟识的一品香食客热情的打着招呼,自发的替她们挡住汹涌的人群,她们不敢停留,到了自己的厢房才放下心来。 “这地方选的真不错,窗户这样大,一低头就能看到外面的街道。”阮眠眠和刘欣儿小孩子心性,根本闲不住,直接推开窗户,感受着外面有些凉爽夹杂着雨丝的空气。 “眠眠打扮的这样漂亮,待会儿大炮一露面就直接看到你了,到时候走不动路,耽误了去宫里谢恩,啧啧啧,明日说书的老大爷又多了一个话本可以说了。”江心月宠溺的笑着,也不拦她们,只让捧盏拿了阮眠眠的鹅羽坐垫放在座位上,免得她坐着不习惯。 “来了来了,新将军已经进城门了,骑着高头大马,好威风啊!”街上刹那间人声鼎沸,百姓们纷纷探头探脑过去瞧,阮眠眠只听得乌泱泱的人群里有人喊了这一句,赶忙也探出头去,看方大炮是多么威风凛凛。 二楼居高临下的视野果然是好了不少,隔着还有一段路的时候阮眠眠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方大炮,他一身银甲银冠,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骑在马上握着缰绳,目光坚定,有些消瘦的面容更是让人觉得他气质不凡,引得了街上年轻姑娘们无数的欢呼声。 阮眠眠知道必然会出现这种情况,如今京城里最得意的年轻才俊,文有新科状元靳骄阳,武就是最年轻的护国将军方大炮,这二人年岁相当,面容才能都出众,年少有为,自然是待嫁的贵族小姐的最佳选择。 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方大炮的心她是明白的,憨厚老实又没有别的想法,满心满眼都是她阮眠眠,她反而觉得无比的骄傲,因为新科状元靳骄阳如今坐在她身后的茶几旁,而护国将军则把她捧在手心里。 不止阮眠眠,其他一品香的人也都凑到了窗前,靳骄阳见她们如此殷勤,也不好拂了面子,便也冷着脸跟在一旁,“你们叫我来就是看这种无聊的事情?” 没有人理他,他自己侧头看了一眼也瞬间问不出来了,那骑着马的戎装男子,和他长得简直是…亲兄弟一般的相似。 方大炮一走到这边,街道两旁的小姑娘们可都不淡定了,纷纷掏出绣着自己名字的帕子,这些帕子多半熏上了香味,此刻捏在她们手中,就等方大炮一接近就抛出去。 这也是如今一个风俗似的规定,女孩子若在街上遇见了心仪的郎君,就悄悄地把帕子丢给他,他若也中意,就该捡回去开始打听这位小姐的府上了,若是不中意,就干脆不捡,或者拿走烧掉,也不会让小姑娘难堪。这个办法成就了不少美满的姻缘,因此人们也就不再说什么,尤其是这种青年才俊出街,收获一大筐帕子手绢还有香囊扇袋什么的,并不稀奇。 刘欣儿见方大炮被人扔了一堆手帕,突然有了个想法,转过身从阮眠眠身上扯过她贴身的帕子,又把她推到窗户中间,扯开嗓子喊了一句:“大炮!!!” 这一声不得了,方大炮在嘈杂的环境中还是立刻辨认出了,毕竟除了自己一品香的家人,没人敢直呼他的名字,立刻循着声音的方向抬头去看,只见刘欣儿欢欣雀跃的抓着阮眠眠的手向他招手,阮眠眠眉眼如画,有些羞涩的笑着。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她的手帕 接着刘欣儿借着阮眠眠的手一抛,粉白色的蚕丝帕子直接从空中落下,直直的朝着方大炮飘过去,刘欣儿立刻后退一步,在外面人看来,这帕子明明就是阮眠眠自己掷出去的。 方大炮愣了愣神,竟然没有像方才一样无视了身旁铺天盖地的手帕,反而勒了一下缰绳,侧过身一把抓住了帕子,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重新换上不苟言笑的表情继续前进。 这一下街上就像点了个巨大的炮仗一样,轰的一声炸开了锅。京城里谁不知道当今最受宠的皇亲就是一品香的两位郡主,而二楼窗前站着的那位,谁不知道是一品香著名的吃播,汝梁郡主阮眠眠。 阮眠眠突然被许多人注视,却不会觉得有任何的拘束,反而大大方方的朝着大家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方才接了帕子揣进怀里的方大炮。想到他方才的样子,阮眠眠表情慢慢的张扬开来,扬起嘴角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和倾慕,现在开始宣示主权,也不是一件不可以的事情。 果然,方大炮公然接受了阮眠眠的帕子之后,再没有小姐抛出自己的帕子了,谁都能看出来两个人的你情我愿,全京城的未婚女孩儿,没有一个敢抢汝梁郡主的意中人,这就是身份和气质的完全碾压,也立刻给幻想嫁给方大炮的少女们泼了一盆透彻心扉的凉水。 年少有为的英雄将军,早就有了最衬得上他的心上人。 外面热情的火熄灭了,后面油布小马车里的小怜儿却神情悠闲地掀开帘子一角,轻飘飘的抬头望了一眼,刚好对上阮眠眠疑惑的眼神,她也并不惊慌,只是故意侧头看了看前面骑在马上气宇轩昂的方大炮的背影,勾起一抹浅笑就抬起纤纤玉手,缓慢的放下了帘子。 “眠眠,这大炮的队伍里怎么还有个马车啊,如今士兵也这么娇弱的吗?”刘欣儿凑到窗前,恰好看到马车驶过,这时小怜儿已经把帘子放下了,所以她没看到里面坐的是谁。 “是个女孩儿。”阮眠眠歪着头盯着马车被微风吹动的帘子,里面有个若隐若现的灰色身影。 “而且是漂亮女孩。”穆如清神色陡然严峻起来,因为他和江心月一直站在窗前的,自然也看到了小怜儿看向阮眠眠的近乎挑衅的眼神,还有她最后看向方大炮背影的样子。 “好啦好啦别想多了,也有可能是什么军官的家人,反正不会和我们大炮扯上关系的,咱们大炮洁身自好。”江心月拍了拍阮眠眠的肩膀,示意她放宽心。 “其他军官的家属?愚蠢,整支队伍就护国将军一个人是正经军官,其他人的家属绝不会带上战场,更不会跟在方大炮的亲信队伍里坐车回来,事实显而易见啊。”靳骄阳板着脸看着方大炮的身影走远了,自己又走回茶几边坐着,思考着什么时候见一见这位护国将军。 “闭上你的嘴!”一品香众人齐刷刷回过头给靳骄阳投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哎呀没事的,不过是个女孩子而已,今晚接风宴直接问一句就好了,猜来猜去也猜不出来,我知道大炮不喜欢那样的。”阮眠眠摆摆手,自己提着裙摆坐下来喝了口茶,“可惜了我这身衣裳,穿过来他就匆匆看了一眼。” “你们要办接风宴?”靳骄阳对这个倒有些感兴趣,自己转着杯口吹了吹茶叶。 “是啊,状元郎要来吗?”穆如清作为一品香的老板,从怀里掏出个烫金的请帖,放在桌上食指抵着推到了靳骄阳面前。 靳骄阳捏起请帖,没说来或不来,只把请帖收起来就离开了厢房,连声招呼都没打。 “什么人啊…真以为自己马上要成驸马,就看不起人了。”刘欣儿撇撇嘴,还背过手学了学靳骄阳冷傲的神态。 “驸马?芳颜和他成了?”阮眠眠听到八卦,小耳朵动了动,机警的抬起头来。 “是呢呗,状元游街那天皇帝宣布的,说是等过两年芳颜及笄就成婚,人家现在是准驸马了,自然是不一样的。”刘欣儿在他们面前向来口无遮拦,嘲讽了一会儿,又有些小得意的低声道,“这是今天在宫里,皇帝身边的德公公跟我讲的。” “真没想到,这两个人能成,一个冷的像地上的青砖,一个又娇气的好比那御花园里的牡丹,啧啧啧,你说他们以后会不会打起来,咱们要不要去劝啊?”阮眠眠嘻嘻哈哈的接过话头,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会儿。 “要是以后芳颜成婚搬到公主府里住,咱们倒是能常常请她来一品香玩,也比她在宫里方便得多。”江心月也凑过去,几个姑娘开始商量以后的生活,穆如清在一旁看的直摇头,心道女人真是脑回路清奇。 上午很快过去,方大炮去了宫里接受正式的册封将军的仪式,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身来,阮眠眠他们吃过午饭就在准备晚上的接风宴,一品香虽说开了门,她也没有抽出空来去看一眼生意怎么样,在外面闲散了一个月突然回到这四角四方的院子里来,着实闷得慌。 刘欣儿见阮眠眠心情不太好,还以为是今天那个女人的事情让她郁闷了,所以想了个法子要带阮眠眠出去散散心,偏偏又是个正经事情,穆如清和江心月自然不会反对,贴心的给她们准备了两个小篮子,装上各式各样满满的点心,都是汪洵和花大爷现做的,嘱咐了些事情就送她们出门上了马车。 刘欣儿想的这个法子,就是要和阮眠眠去军营里走一趟,给方大炮的下属和亲近的士兵送些糕点零食,也好让他们实实在在的感觉到方大炮晋升他们也能得到好处,往后的日子里更加效忠方大炮。 方大炮带来的士兵不多,此刻安排在了京城内的军营里,竖起的旗子上一个大大的方字,十分好找,阮眠眠和刘欣儿二人也是和军队相处过的人,立刻就感觉到这些士兵和英王的队伍有些区别,纪律严明,看上去也十分的团结,不过陆归那些也算不上是真正上过战场的队伍,没这么多规矩。 阮眠眠没让人大张旗鼓的通报,走到主帐附近,隔着一层晾晒的床单,听见有几个士兵正围坐在一起吃东西,顿时觉得心里好奇,也顾不上自己郡主的礼仪了,拉着刘欣儿,两个人侧过身在床单后面站了一会儿,听他们谈论什么说的这么热闹。 “哎,大狗兄弟,你说将军这次带怜儿姑娘进京,会不会给她名分啊。”说话的士兵背对着阮眠眠的方向,听起来倒是个活泼开朗的,坐姿也大大咧咧,可是阮眠眠和刘欣儿两人表情立刻就耷拉了下去。 刘欣儿想冲出去问个清楚,却被阮眠眠一把拦住,“听他们说。” “名分?我瞧着将军对怜儿姑娘明明就挺冷淡的,看起来不像是有男女之情,你别乱说了。”叫大狗的士兵拍了一下那人的脑袋。 “这怎么是乱说了,兄弟们都知道,当时将军在帐篷里沐浴,是怜儿去送的衣服,当时还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大家都瞧见的。”那士兵有些不高兴,奋力拿出自己的证据,还拉上其他人一起作证。 阮眠眠只觉得脑海里乱哄哄的一时间也没了分寸,颠了颠手里的糕点盒子,突然就不想送给他们这些人吃了,猛地转过身拉上刘欣儿就要走。 只是她这一转身太过突然,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个人,吓得她后退一步,抱着糕点盒子差点摔在地上,还好刘欣儿动作快,一把扶住了她。 对面的女子眉清目秀,面庞小而白净,可不就是他们讨论的小怜儿么,她好像被阮眠眠突然转身吓了一跳,有些无辜的看着阮眠眠,“你是谁呀,是来找将军的吗,他不在呢。” 阮眠眠心头有些莫名的火气冲上来,却压抑着没让自己爆发:“你是小怜儿?果然是招人怜爱的一张脸,你在大…护国将军身边伺候?” 刘欣儿见状,紧紧握着阮眠眠的手,看向小怜儿的眼神中有几分敌意。 “是的,我在将军身边伺候的,请问您是谁呀,将军回来我好向他回禀。”小怜儿听到阮眠眠这样问,便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又问阮眠眠的身份,这一下就是在说阮眠眠不如她在方大炮身边的地位了,阮眠眠来找方大炮,那就是客人,她这话的语气,俨然一副贤内助的模样。 阮眠眠在二楼见过她坐在方大炮身后的马车里,如今又在军营听到许多闲话,还如此靠近的接触到她,心里自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想来她确实是大炮带回来的,但是她决不相信大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能够造成这样的局面,必然和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脱不了干系。 既如此,恐怕还是要在接风宴上说开了才好,不然总会让人觉得如鲠在喉。 第一百五十二章 茶艺的精通 阮眠眠尽量换上平和温婉的神情,淡淡开口:“本郡主封号汝梁,你既然是将军身边的人,那也是本郡主和一品香的朋友了,今晚我们在一品香给将军办接风宴,小姐可愿一同前来?” 优雅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烫金请帖,和上午在茶楼给靳骄阳的那张一样,轻轻递给小怜儿,阮眠眠淡然的笑了笑,看着她诚惶诚恐的接了过去。 给完了请帖,阮眠眠根本就不担心她不会来,今天上午她就见到大炮接了自己的帕子,这样一个颇有心计的女人无论如何都会想尽办法巩固自己的地位,自己的身份放在京城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感到压力,更何况她这个看起来空有姿色毫无家世的女孩。 小怜儿接了帖子,并没有去看上面写着什么字,其实她根本就不认识几个字,可她察言观色的能力却是无人能及。她能看出来阮眠眠的怒气和隐忍,也能看出她骨子里的那股自信,她竟然坚信能够比得过自己?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份吧,不过身份是不能说明一切的。 再抬头时,小怜儿也笑了起来:“多谢郡主,郡主的话怜儿一定转达到。” 阮眠眠没再说什么,手里的糕点盒子也没松手递出去,自己提着盒子就转身离开,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通身都是一个郡主该有的气派和风度。直到阮眠眠的马车掉头走了,小怜儿还捏着请柬在原地望着那条路。 方大炮回到军营已经日头西斜了,一品香给他准备接风宴的事情他早就知晓,所以赶紧回到自己帐篷里遣散了众人,自己脱下铠甲换上一套黑色绣着金线的常服,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问题就打算叫人备马,今天收下的那块手帕还在他胸前贴身放着,他已经迫不及待回到长大的那个家了。 他刚刚准备好,就从镜子里看到小怜儿从门口进来。她今日穿的很不一般,不再是藏蓝色的粗布裙子,已经换上了一身深色的礼服,头发也用简单的乌木钗斜挽着,不加装饰却有一种美艳的风情。她本来姿容就出众,今日还上了薄薄的淡妆,嘴唇上是水润的蜜桃色口脂,反射着点点微光,嫩的似乎要掐出水来。 “你为何穿成这样?”方大炮蹙着眉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却发觉她的裙子腰线处也用金线绣上了一朵暗金莲花,光彩熠熠,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衣服竟然和自己今天穿的有些相似的意味。 “方大哥…你不要生气,我本来也不想这样穿,可是今日有位汝梁郡主过来,遇见了怜儿,就给了怜儿请帖,让今晚去参加将军的接风宴,怜儿不敢违拗,所以才…”小怜儿说话断断续续吞吞吐吐,为的就是告诉方大炮,自己并不是故意出风头,更显得汝梁郡主盛气凌人,只是她哪里知道,方大炮对阮眠眠的了解无人能比,她的心思怕是白费了。 “哦?她让你去,你便去,也不必特意来告诉我。”方大炮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等小怜儿提着厚重的裙摆追出帐篷,却见他的马蹄带起一路的尘土,竟然一点等她的意思都没有。 他竟然真的对那位郡主动心了?论美貌,她自信汝梁郡主比不过她,论性情也难得,不过是仗着身份地位高些罢了,他们两个就算要有什么,也不可能立刻就成婚,就算自己当不成正妻,做个有脸面的妾侍也不是不行的,更何况若是自己在他娶亲之前成了他的人,名分绝不会太低。 这样想着,小怜儿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了,自己叫了一辆马车,跟在后面去了靖书郡主府。 京城都说靖书郡主和汝梁郡主是太后和皇帝最喜欢的两位郡主,如今到了门前小怜儿才知道自己从前想象的还是不够,因着府里今日举办宴会,京城不论政商,稍微有些头脸的人物都带着家眷出席,同样也是人手一张烫金请柬。门口张灯结彩,华贵的彩色布料也只能当作装饰品裁成一条一条的挂在一旁给灯笼增色,看上去奢华无比。 小怜儿到郡主府门前下了车,前面还排了不少穿着鲜亮的贵客正递了请柬进场,门口迎来送往的正是一品香的阮柏,她一转头就看到了方大炮,他手中没有请柬,阮柏却与他很是要好的样子,两个人说说笑笑好一会儿才进去,看起来关系很不一般。 轮到小怜儿的时候,她一个人递上请帖,检验的小宫女却狐疑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放她进去,因为她实在是奇怪,哪家女眷是单独来赴宴的,竟然连个侍女都没有,而且看面容也陌生的很,根本就不是郡主时常来往的那些人,这还是因为阮眠眠私下给了帖子,却没有对府里的宫女们说明,就是故意要她不要进来的太顺利,搓一搓她的锐气。 不过她生的实在是美丽妩媚,举止也还得宜,小宫女才把请柬还给她,简单粗略的行了个礼就去迎接其他贵人了,根本没在她身上下多少功夫。外面等候的不少扎堆聊天的小姐夫人们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美貌女子单独赴宴可是稀罕事,不由得都开始议论纷纷,猜测她的来历,抑或是哪家男主人带来的女伴。 小怜儿当然听到了一句半句,却没有说什么,这是方大炮的接风宴,若是她不识抬举闹了起来,纵使能轻而易举的让小宫女赔礼道歉,却也会让自己的形象在方大炮心里大打折扣,这买卖划不来,所以她即使被人戳着脊梁骨,手指都扎进了手心,也面不改色的保持着微笑。 此时的阮眠眠还不知道门口的情况,一品香是这次宴会的主办方,她作为第一代言人自然是招呼客人忙的脚不沾地,见到方大炮如期到场,她更是干脆敷衍了一会儿就跑回了自己的位置,亲热的和方大炮坐在一起说笑。 客人们也知道这是新上任的护国将军的宴会,阮眠眠作为主人去陪方大炮说两句也是应当,更何况今日西城门的手帕事件更是传遍了京城各大圈子,谁不知道两个人很有可能情意相投,所以各自扎堆聊天入座,并不来打扰两个金童玉女般的般配人儿。 小怜儿走进郡主府的院子,就见这里一草一木都是精致稀奇,飞檐回廊穿插其间,是沙城没有的贵气和华丽。驻足看了一会儿,她也摸清了这里的布局,院子很大很气派,分了十来张圆桌,一张桌子坐得下十来人,中间最大的桌子也是最考究的一个,看来就是今天方大炮要坐的桌子了。 此时还没有上菜,众人说说笑笑也没有多少入座的,不过她是方大炮这边的人,自然应该坐在方大炮身边,所以自然的朝着中间那张桌子走去。 此时穆如清他们还在忙着招待客人,所以桌上没有坐满,阮眠眠和方大炮挨着坐在一边,阮眠眠另一侧则是安阳侯府二小姐刘欣儿,再看过去是英王陆归与他的未婚妻竹恩公主,这一桌,果然都是身份不凡的人。 小怜儿踌躇一会儿,还是定了定心,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直接在方大炮另一侧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只是她这一坐不要紧,桌上本来欢声笑语也跟着戛然而止,几个人纷纷侧头看她,目光里全是不解,尤其是方大炮看到之后直接往阮眠眠那边挪了挪,明显是不站在她身边了。 “那个…眠眠,你认识?”陆归一下就看懂了,他也听了刘欣儿讲的这两件事情,想必这位就是让阮眠眠恼火不已的小怜儿了,让自己妹子不愉快的人,再美丽他都觉得是种罪过,于是直接开口问她的身份,也是变相的给她难堪。 “奥,认识,今天在军营见过,随手就给了张请柬,怜儿小姐不必拘束,请自便吧。”阮眠眠程式化的礼貌微笑,心里却暗暗偷笑,不愧是著名嘴炮陆大哥,直接就问到主题了,都省下她好多功夫。 “这样啊,那我就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汝梁郡主,这位是安阳侯府二小姐刘欣儿,这位是本王妻子英王妃竹恩,你既然是大炮带回来的,却不知是何出身?”陆归晃了晃酒杯,全盘接受在座诸人投来的赞叹目光。 小怜儿面色快要绷不住了,坐在这里如坐针毡,这位英俊的王爷说话却这样不给人脸面,一句句都往她最痛处戳,却还是不得不开口,同时换上自己屡试不爽的委屈表情:“回禀王爷,小怜儿生在沙城附近的村子里,家中只是普通的村民,后来蛮族军队攻进来,全村都被残忍杀害,只有怜儿因为这副面孔被蛮族兵带回了军营,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过最后幸好有方大哥救了怜儿,怜儿才能逃出牢笼活下来,不然的话,怜儿都不知道该怎样痛苦的生存。”她的表情拿捏的非常到位,水润到刚好的眼睛微微抬起,恰到好处的像方大炮投去一个感激和崇拜的眼神。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方大炮对于小怜儿的惯用手段也算熟知了,只侧着头看阮眠眠,并不作何动作,甚至对于小怜儿祈求似的扯着他的袖子也无动于衷,还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她的手,顿时场面十分尴尬。 “这么说…怜儿姑娘既无家世爵位,也无封诰恩赏啊,是么?”陆归玩味的笑了笑,看在小怜儿眼睛里却是再明白不过的嘲讽。 “是……”小怜儿脆生生的指甲一下子折了一个角在拳头里,痛的她咬紧了牙关低着头,眼角通红有些发抖。 不过一品香都不吃这一套,陆归仍旧不咸不淡的开口:“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一介庶人,见到王爷王妃和郡主不行礼不说,还一屁股坐在和郡主相同的座位上,这是我中原的礼仪吗?” 小怜儿终于是忍不住了,最后的一丝理智让她把羞耻和惶恐化成了一行滚烫的清泪,颤抖着声音替自己辩解,人却始终没有从这个位置上站起来:“郡主饶命,郡主恕罪,怜儿真的不知道哪里招惹到了郡主,请郡主不要羞辱怜儿了,怜儿好歹是护国将军的人,您可以不在乎怜儿卑微的性命,却不能不在乎将军的面子呀!” 小怜儿这段话可谓是茶中的极品了,明明是陆归给她难堪,她话里却只对阮眠眠求饶,更是直接点出来自己是方大炮这边的人了,就算不让她失态,也要狠狠地膈应她一把。 “本郡主何曾对你不依不饶,又何谈羞辱,这件事本郡主连话都没说!” “你什么时候成了本将军的人,莫要信口雌黄!” 方大炮和阮眠眠同时开口,一个噘着嘴,一个皱着眉,说出的话也是同样的硬气与疏离,仿佛看她一眼就会拉低了自己的地位一般。 这边主桌上闹成这样,其他客人也自然看到了,不管是聊天的发呆的还是站在一旁等人的,都纷纷歪头来看,看是谁这样大胆,在这个场合一下子惹了主家和客家两位主角,心中暗暗摇头,这样的人,在京城圈子里恐怕要永远抬不起头了。 “哎呀,这是哪家的小姐,本郡主一时不在,汝梁妹妹也是个娇纵的,惹得两位美貌小姐起了龃龉,是我们做主人的不是了。”江心月和穆如清适时的出现,一开口就气度不凡,话里话外却是说小怜儿作为客人没有一点分寸,是维护着阮眠眠的。 “姐姐刚才没听到吧,怜儿姑娘并无家世父母,也无亲眷旧交,是孤零零一个人的,今日我也是好心才递了请柬,却不知怜儿姑娘是这般的……不知礼数。”阮眠眠无奈的咂了咂嘴,好像有些纠结该不该直言不讳。 “郡主,话也不能如此说吧,小怜儿确实是无所依靠,可总是将军带进京城的,今天也是将军这边来的人,却不让我们坐在一处,怜儿一个人,当真无地自处了。” 方大炮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这不是暗示她是自己的女伴吗?这还了得,赶忙在桌子下握上阮眠眠的小手,并不理会她这些话。 “啊这……怜儿姑娘不知道吗,这场宴会护国将军的女伴是汝梁郡主啊,怎么又成了你?”一位生的高挑的小姐站出来,看样子有些不服小怜儿的说法,立刻给阮眠眠打抱不平,“郡主殿下,要我说你也太软弱了些,若是我们府里,没有爵位身份的平民和下人有什么区别,你何苦在这里对她好言相待,她既不行礼,赶出去永不许在京城生活就是了。” “这不太好吧……”阮眠眠有些为难的眨了眨眼,心里却乐开了花:多说些,看她还敢不敢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大炮了。 “有什么不好的,本小姐眼里还真揉不下这种不安好心一味只会哭的女子,你赶快起身给这桌上的贵人们赔礼道歉并且行礼,不然的话我可叫我父亲治你个不尊皇室的罪名。” 这话一出,阮眠眠才恍然想起来,眼前这位挺身而出的小姐可不是普通人,正是当今京城衙门一把手家的嫡出小姐,身份尊贵性情高傲,还颇有些豪门贵族的气度,从来看不上这些哭哭啼啼的柔弱性子,对上了她,小怜儿可有的受了。 “好…好吧。”小怜儿也知道此刻不行礼也是不行的了,许多双眼睛正瞧着自己,所以慢吞刘欣儿吞的低着头站起身,屈膝下蹲双手在腰间交叉,行了个福礼:“小怜儿参见英王殿下、英王妃,汝梁郡主,靖书郡主。愿各位安康顺遂,喜乐无疆。” 小怜儿倒是起身行了礼,却一直半蹲着身子低着头,有些讶异居然没人叫他起身,这样蹲着是极其累人的,膝盖生疼不说,脚还会麻,从前就有人用行长礼来折磨看不顺眼的下人,不过她的脸皮向来不薄,索性在即将撑不住的时候自行起身了。 只是抬起头来,她本来已经做好了一副委委屈屈的神情,却也没想到众人此刻的表情是真的让她摸不着头脑。 英王陆归和竹恩公主正侧头窃窃私语,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在行礼,安阳侯府二小姐刘欣儿和汝梁郡主阮眠眠倒是抬头了,却都是一模一样的睁圆了眼睛,眼神里都是惊讶和无奈,还微微摇头,仿佛她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一样。 还是穆如清开口了,只是却不是对小怜儿说,而是对着方大炮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神色,拱手道:“贤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出趟征办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没和哥哥说,我们竟然现在都不知道,还误会了弟妹。” 穆如清表面正经,微表情却有些揶揄的意思,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方大炮铁青的脸,意思非常明确了,既然这狗皮膏药自己沾着不肯撒手,就要靠他自己狠狠心撕下来了。 方大炮和阮眠眠两个都是他一品香里出来的人,如今关系又是这样,他不愿意叫任何一方为难和不快。 方大炮也不是只会蛮力的武夫,怎么能不知道穆如清的意思,立刻坐正了身子开口道:“不要说笑,本将军与怜儿姑娘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也请怜儿姑娘自重。” “咦?不该吧,方才这位怜儿姑娘行的是屈膝礼,若是真的平民百姓,见到皇室成员理应行跪拜大礼,若是行了屈膝礼,要么是她是朝中官员的正妻,要么是她是贵族家中的奴仆,只有这两种才能在皇室成员不要求的情况下行半礼,怜儿姑娘不是将军正妻,那是什么?” 在座众人也纷纷点头,这位小姐说的礼节是完全正确的,小怜儿只行半礼要么是将军夫人,要么是将军的随从,要么只能说是不敬皇室蔑视礼法了,这种罪,按律当斩。 “这……”小怜儿柳眉一皱,泪珠沿着未干的泪痕重新滚落下来,悻悻开口:“小姐说的不错,怜儿是将军的奴婢,请诸位不要怪罪了。” “这样啊,既然是奴婢,那你怎么能和主子们同坐一桌?瞧见我们这些人的奴才了没,按照规矩可是站在主子身后,等开席之后添饭布菜,自己不能吃东西偷懒耍滑,要等主子吃完了赏你你再到下人房里去吃。不过想来怜儿也不是京城人,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只是现在知道了就要做好,免得你主子脸上无光。” 那小姐似乎很热心的讲解了一番,随后扬起笑脸冲着阮眠眠点了点头,自己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阮眠眠也回以点头,意思是这个面子她收下了,表示感激。其实这位小姐热心虽有,可这时候站出来替阮眠眠说出她不好说的话,主要还是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这样一来关系必然亲近不少,以后有什么事情求她也方便,不至于太唐突。 这事情到此也算完美解决了,一个奴婢穿着华丽的礼服还妄图和贵人们坐在一桌,这样的野心昭然若揭,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不过这次在场的人没有一个领她的情,这也是小怜儿失算了。 虽说众人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交谈说笑,小怜儿却觉得自己站在方大炮身后仍旧如芒在背,仿佛动一下都会有无数个嘲笑的目光刺过来,扎的她遍体鳞伤满脸通红。 阮眠眠几个人倒是恢复了原本的神情,江心月和穆如清就在刚才小怜儿坐过的地方依次落座,只是她坐下之前还让小宫女轻轻的拂了一遍椅子,看在小怜儿眼里更觉得是在讥讽自己,让她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躲着。 后厨那边涌来不少宫女,把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满了桌面,这可都是大名鼎鼎的一品香厨房做的菜,平日里也难得尝到这么多,所以自然是宾主尽欢,动筷之后欢声笑语就没停过。 小怜儿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注意到穆如清突然端了杯清透的茶水在她面前:“来一杯吗,正宗绿茶,今天刚从西边运过来的,新鲜。” 第一百五十九章 茶言茶语 不过没等小怜儿做出什么反应,穆如清就微笑着把茶水端回自己这边倒掉了,又换了一杯新的,嘴里还淡然说道:“啧,我忘了,你是个奴婢,不能在宴会上用饭的,真不好意思。” 小怜儿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摆,力气大到像是要把这美丽的黑色纱裙撕碎,眼中的泪水滴落在裙子上立马洇开,她只把头埋下去,没有理会穆如清明显的讥讽,心中只有黯然和失落。 能从蛮族这些茹毛饮血毫无道义的兵营里出来,她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当时她的村子确实是被蛮族兵攻占劫掠了,她的父母亲眷都杯赶到村口杀害,她也被绑了起来和几位年轻的姑娘一起,要送到军营里做最低等的军妓,只是她生的美貌,怎么甘心到那种肮脏地方任人凌辱,就暗暗下了决心,就算是被蛮族兵掳走,也要过的更好些,绝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于是她抓住了时机,在蛮族的首领经过的时候鼓起勇气抬起头来,露出了自己惯用的可怜眼神,泪水涟涟的看了那首领一眼,果然得到了他的注意,最后她被首领单独带回绿洲那个驻地里,首领宠爱了她几日,她也会讨人欢心,其实生活一直很好,就在方大炮他们蛰伏行动的当晚首领还赏赐了她一颗明珠,绝不是她说的那样凄苦悲惨的生活。 只是方大炮他们杀进来的第一时间小怜儿就明白这个靠山算是倒了,所以装作受惊恐惧混进其他舞女中,穿着那身舞服趁乱跑进了那片树林,亲眼看着方才还搂着自己吃酒的蛮族首领倒在地上鲜血四溅,她却毫不在意,因为她看到了篝火前英姿飒爽的方大炮,心中正计算着刺杀蛮族首领成功的这个军官模样的英俊青年,未来会不会成为她的下一个靠山。 小怜儿向来是个聪明机警又能豁得出去的人,打定了这个主意便是锁定了方大炮这个目标,立刻就边看着方大炮边拆解起了身上的其他首饰,猫眼石的耳环,赤金的手镯臂钏,头上蓝宝石的珠链和脖子上精巧的项链,全都暴力的扯下来随手丢在泥淖里,所有宝石沾上污浊失去了光彩也换不来她的一眼。 这些东西再珍贵无比,那也随着蛮族首领成为过去了,方大炮才是那个有可能给她一生无忧的人,舍弃了这些,才能让方大炮和他的士兵们相信自己过的凄苦难挨,才能换取一点点足以让自己站稳脚跟的怜惜。 谁知她现在才看出来,方大炮成了将军也对她不为所动,好像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过,如今她又公开承认成了他的奴婢,虽说一时半会儿不会被赶走,可也算和这群达官贵人都结下梁子了,就算方大炮不接受自己,其他人也未必会接受,如今她能走的路已经不多了,只能先忍着,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找准机会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也就不怕他不给名分了。 拿到了名分,就算方大炮暂时恨上她也无妨,在她看来男人都是差不多的,谁会拒绝一个真心实意讨好自己的美貌女子?汝梁郡主身份是比她贵重得多,可论起关上房门的知情知趣,十个阮眠眠也比不过她一个。 想了这么多,小怜儿的情绪也暂时稳定了下来,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了,卷起衣服露出半个雪白的手臂和手腕,盈盈的走上前去执起酒壶替方大炮斟满了杯子,又轻声叮嘱:“将军今日高兴,可要喝的尽兴些。” 阮眠眠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小怜儿的脸色,方才泪水还像那断线的珠子一样,现在就笑盈盈的开始劝酒,当真看不出半点破绽。看着这些,阮眠眠脑子里开始想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心中觉得若是把她送到孤儿院隔壁的老瞎子面前,恐怕她自己就能把一部话本子演下来,都不用老瞎子讲了。 “嘿嘿…”阮眠眠脑海里想到这些有意思的事情,目光都呆滞了些,手上的筷子也没动,反而傻笑了一下,惹得桌上的人都好奇不已,什么好玩的事情能让阮眠眠都在饭桌上停下了筷子? 刘欣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才把她的魂给叫回来:“哟,什么好事让咱们眠眠这样高兴,也跟我们讲讲呗?” “哎呀等会儿说嘛,我先问个事情,”阮眠眠笑着转头看向小怜儿,“怜儿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你这样的花容月貌天资不凡,若是当个奴婢岂不是耽误了,不如我给你介绍个事情做吧?” 小怜儿有些搞不懂状况,怎么这汝梁郡主突然这样热心,还要给自己找事情做,恐怕是在试探自己,想要把自己和方大炮分开吧,这样一想,小怜儿也有了主意,只行了个礼,恭敬道:“郡主厚爱,怜儿实不敢受,怜儿是将军带回来的,这一辈子心甘情愿照顾将军,哪里都不去。” “好吧,那可惜了,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阮眠眠没再说什么,转头就和竹恩她们说起了其他好玩的事情,小怜儿的这件事在她看来还真没什么值得上心的,这种人到处都有,越是在乎她她就越要搞出事情,穆大哥怎么说的来着,这叫绿茶。 小怜儿闭上眼睛只觉得一阵眩晕,她实在不明白汝梁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这样应答是否得当,阮眠眠并没说什么,却让她一直提心吊胆着,直到阮眠眠的另一位贵客到来,她才缩在后面喘口气。 靳夫人因为先前随着山东巡抚出城赴宴去了,所以回来的也晚些,不过还是被靳骄阳请了过来,刚听到靳骄阳说请她过来赴宴的时候她还惊讶了一会儿,要知道靳骄阳的脾气,他自己的状元宴都只是漏了个面,这次却说一定要她去看看不可,她还以为是哪家不常露面的美貌千金出现了,可到场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人还是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方大炮坐在桌边,捏着杯茶水细品,在她这里只能看到一个侧脸,却着实让她心里再也没了别的事情。就连迎过来打招呼的阮眠眠她都没注意到,一把推开周围的人直接走到了方大炮面前,方大炮也注意到了这个用灼灼目光看着自己的贵气夫人,侧过头一瞧,也是心中一惊。 眼前这个夫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而旁边那个有些冷面的少年,简直就像是自己五官的镜像,不过他更加白净挺拔,反观自己,在军营晒黑了也糙了不少,看上去的确不如这般的贵公子精致,不过他虽然表情有些冷漠,眼睛里透出来的那股子紧张和兴奋和自己是一模一样的,世界上那有什么巧合让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除非是,亲兄弟。 “大炮,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护国将军方大炮,这位,是山东巡抚夫人靳夫人,这是靳公子,也是新科状元。”阮眠眠适时的站到了一旁,免得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靳夫人,您还记得眠眠以前问起过靳公子的兄弟吧,我们心里一直有个猜测,想必你现在已经明白了,我们也想着给两边的都是惊喜,所以都没有告诉,不过靳公子今天早上是见了的,他既然请了您也过来,想来是心中认定的。”阮眠眠话说的委婉却也直白,顿时两个人眼睛里都满含了激动的泪水。 “你…你是哪里人?可还记得小时候有过什么事情吗?”靳夫人双手和声音一样颤抖,伸出去在半空停顿了一下,却始终没有抚上方大炮的肩膀。 近乡情更怯,任谁也想不到失散二十年的骨肉血缘终有一日还能见到,就算现在只有一半的可能,也好过她下半生苦苦寻觅日日惦念。 方大炮眨了眨眼,硬生生把泪水禁锢在通红的眼眶里,同样也是颤抖着声音:“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我从小被原先的老东家捡回一品香,后来就一直待在这里,穆大哥对我们都很好,我没吃什么苦,吃穿都是和他一样的,只是我从不敢想还有别的亲人在世,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意外了。” “好孩子,好孩子,看你的模样我就知道过得好,我这心里也能安慰一些,眠眠,怪不得你从前多方打听,原来你才是我们相认的恩人啊!”靳夫人终究还是落了泪,握着阮眠眠的手不住的落泪,阮眠眠看了方大炮一眼,心中却觉得这样也好,自己的婆母喜欢自己不说,还知根知底。 “夫人,您还是先坐一下吧,这不是小事,若是等会儿确定了身份,在座的诸位都是见证,我们都会为您高兴的。”江心月上前从另一侧搀住了靳夫人,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又叫了捧盏去拿了一碗清水一根银针,看来是要替她们确定一下,要滴血验亲。 穆如清在一旁张罗着,也非常赞同这个做法,今日就算两边都认定了是亲人,可不经过这一道总会有些疑影,今天京城有头有脸的亲贵都在,也正好给方大炮证明了身份。 第一百六十章 来路 清水和银针端到桌边,在场的贵妇和小姐们看样子也猜测到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毕竟看靳骄阳和方大炮的长相就知道此事绝非巧合,更何况靳夫人是如此的热泪盈眶,这样的稀罕事,她们久居深闺无聊惯了,自然愿意在旁围观。 小怜儿这样的人精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一下就知道自己的机会可能来了,这个山东巡抚的夫人看起来雍容华贵,旁边跟着的那位公子也清冷不凡,气质脱俗,而且看来和方大炮的关系实在是不一般,若是讨得她们的喜欢,方大炮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接纳自己。 稍微一思索,小怜儿仍旧步履轻轻走上前来,施施然对着靳夫人恭敬的行了一礼:“拜见巡抚夫人,小女子是将军贴身的人,特地前来侍奉,请您不要嫌弃。” 小怜儿讲话还是一贯的作风,模棱两可,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会错了意,以为这个贴身的人是那种多么亲近的关系,靳夫人也是愣了一愣,见她穿的齐整生的美貌,还真是有一瞬间的狐疑,以为这是方大炮已经收入房中的女子。 不过女人都有天生的直觉,只观察了她一眼,靳夫人就断定他们的关系绝不是她说的那般,如果真的那样亲密,她又怎么会说话时战战兢兢,甚至和方大炮一点眼神交流都没有,这种忐忑和慌张绝不是一个被爱护的女孩子应当有的,只是靳夫人还没有搞清她这样说的目的,所以只是点点头让她平身,并没有过分的亲热或疏远。 “不会吧,怜儿方才还承认自己是护国将军的婢女,怎么现在又不按照婢女的礼节拜见,莫不是你得罪了郡主和几位皇亲不说,还想和他们平起平坐?”方才出面的小姐又在一旁轻飘飘的开口,直接说穿了小怜儿的目的,又让她难堪了一次。 “真有这么回事?”靳夫人的脸顿时垮了下来,直接拉着一旁阮眠眠的手问她。 “夫人莫要生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怜儿姑娘一时间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罢了,不如就让她再行一次礼,您也别计较嘛。”阮眠眠声音温柔语气平静,倒是反过来安抚起靳夫人,仿佛一点都不计较这些似的,靳夫人心里暗暗点头,只觉得阮眠眠识大体又大方宽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阮眠眠说完话,抬眼看向小怜儿,这次她的眼神里可是没有一点点的温柔了,一个眼神扫过去就制止了她去端水碗和银针的手,言下之意是让她重新用奴婢的礼节向靳夫人行礼,大有警告的意味。 小怜儿也是不情不愿,今晚明明是提高自己身份的好机会,可几次三番都被搅了局,如今还要承认自己奴婢的身份,怎么想怎么憋屈,也只好跪下来以头触地,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随后也不想再去争抢什么了,脸都丢尽了,只能灰溜溜的跑到旁边的角落里站着,躲避着其他人的目光。 “好了,我们也别让不相干的人扰了兴致,今天本就是个喜庆美好的日子。”江心月笑的灿烂,重新端过水碗,示意两人滴血进去。 “对呢,我记得上次在大庭广众惹恼我们的还是魏国公府的人呢,他们后来怎么样来着?”阮眠眠不经意的扶了扶头上的钗,眼角撇过一旁角落里的小怜儿,这话虽是闲谈,可到底是说给她听的。 “妹妹忘了,魏国公府早就不存在了,大房流放的流放,疯的疯傻的傻,二房更是都充了公,偌大一个国公府,顷刻倒塌啊,真是可叹可惜。”刘欣儿摇着头,嘴角一抹玩味的笑。 靳夫人听着这话也品出了几分意思,手上的动作却不停,自己捏起银针往保养的很好的手指上戳了一下,微微皱眉挤了一滴血液进碗里。血滴落入水中,洇开一团红色,看上去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方大炮紧随其后,也迅速的扎了一滴血滴进碗里,众人都围过来,看着玉碗中两滴血液碰撞,缝隙慢慢的消失,终是融合在了一起,看不出半点隔阂。 靳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随后抬手抓住方大炮的胳膊,老泪纵横,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方大炮也是如此,走失将近二十年的人,谁能相信还能有个真正的家,还能遇上自己至亲的骨肉,这是想不到的天大缘分。 众人见状也知道板上钉钉了,纷纷上前贺喜,一品香几个和方大炮一同生活的亲人也都感动落泪,这里本是一群无亲无故的漂泊人停靠着依偎取暖,一个人找到了家和来处,他们都是由衷的高兴。 “母亲…母亲,我从未想过我这辈子还能再唤一个人母亲…”方大炮这个魁梧的男儿此刻也有些绷不住了,一个劲的抬眼望天,表情都分不出是笑还是哭。 “母亲也没想到还能找回你啊!多亏了眠眠和一品香这些孩子们,你们都是我靳府的大恩人。”靳夫人即使哭着也还美丽端庄,只是抓着方大炮的那只手一直不曾松开。 “好啦,不哭啦,今天这个宴会,既是给大炮的接风宴,也是你们母子相聚的团圆宴,大家共同举杯,为靳夫人庆贺吧!”穆如清很会找回气氛,众人再次入座,宴会又是谈笑风生了。 月上中天,众人都还意犹未尽,可酒酣饭饱,总不能整夜都睡在郡主府了,所以也都纷纷过来敬酒之后告此,穆如清也派了事先准备好的人和车一一相送,到最后只留了他们这一桌还坐着没有离开。 方大炮喝了些酒,又拉着阮眠眠要聊天,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军营睡了,阮眠眠也不愿他再走,立刻让人收拾了他在一品香原来的房间,又派人送了薄被和舒适的枕头过去,就连她也要回到一品香自己的房间里睡,搞得大家又忙活了一场。 靳夫人本来还不肯回府,还是靳骄阳说要把这个好消息给父亲知道,她这才答应坐车回去,临走前还拉着方大炮和阮眠眠千叮咛万嘱咐,好像怕方大炮又跑了一样。众人送了靳骄阳和靳夫人离开,便让人关了郡主府的门,自有宫女们收拾院子里宴会过后的狼藉,他们则说笑着到小花厅里喝醒酒汤去了。 小怜儿一路跟进来,见他们关系如此亲密,就知道自己失算了,原来方大炮和汝梁郡主一直都是认识的,而且这群人的关系竟然好到如此程度,怪不得会联合起来奚落自己,也怪不得自己怎么都比不过这个傻乎乎的郡主。 小怜儿自己郁闷着,其他人却都醉醺醺的说笑。江心月倚靠在穆如清的肩膀上,一转头却看见小怜儿双眼通红一脸嫉恨的看着阮眠眠和方大炮的位置,心里就不打高兴,纤长的手指指了指小怜儿,慵懒的开口道:“大炮既然都在这里住下了,我瞧着小怜儿再回军营也不合适,不如就留在我的郡主府,我也好找人教她什么是规矩。” 这话说的有些严厉了,小怜儿虽然想留下,却是只想跟着方大炮创造机会,若是被这个靖书郡主留在府里,岂不是被方大炮甩掉了,所以她摇摇头,虽没有开口反驳,但意思非常明确,不去。 “你不肯,那可就便宜旁人了。过两天英王成婚,我们也都是要去宫里请安的,我还想着让你学两天规矩,到时候带着去面圣也不会出岔子,谁知道你不领情,那也没办法了。”江心月冷笑一下,转而把头歪向了一边。 小怜儿本以为这府里会是龙潭虎穴,所以坚决不肯,谁知江心月抛了这么大的诱惑给她,让她不得不在心里掂量一下是否该冒险了。 没有过多的思量,小怜儿立刻低头屈膝行礼:“多谢郡主厚爱,怜儿愿意学习规矩。” 她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本来不应当就这样答应,只是面圣这样的好机会,错过了一次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的了,值得她铤而走险。 “既然你愿意了,那也省的我多费口舌,捧盏你先带怜儿姑娘下去,给她安排个房间住着,明日会有专门的教习嬷嬷来教你规矩,好好学就是了。”江心月使了个眼色,捧盏会意,带着小怜儿去了下人住的院子。 “姐姐…你要带她进宫?你明知道她…”阮眠眠有些不解,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可爱。 “眠眠呀,你既然看出了她想要的是什么,就该知道她对大炮也没什么真情实感,不过是向借着这个高枝给自己混一个荣华富贵罢了,这时候把她赶走也不是长久之计,可若是咱们再给她搭上另一条高枝,她自己就会循着机会走了,不必费咱们的心。”江心月喝了些酒醉醺醺的,说话都有些拖慢了声音,听起来更是有韵味。 “这…不好吧,你是说皇兄?”阮眠眠一想到她若是成了皇帝的妾妃,自己还得尊称一句皇嫂,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一百六十一章 英王婚礼 “这不行的,我们和兰贵妃还有芳颜公主关系那么好,怎么能给她们送个麻烦去。”竹恩摇摇头。 “想什么呢傻丫头,就算是给她牵线,也不能让她越过我们去,她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也不必用心给她找归宿,反正王公贵族只有名号没有权势的也有的是了,正好陛下那边也会缺一个这样的人。”江心月眉眼中蕴着笑意,想到了某个被她们遗忘许久的人。 阮眠眠恍然大悟,整个眼睛都明亮了起来,睫毛忽闪着像两只蝴蝶一般抖动:“还有那一位呢,尊贵亲王出身的齐王殿下啊!他倒是身份不凡,就是全天下也没有几个人出身再比他好了,只不过脑子太笨了点,不过怜儿姑娘既然想寻一个归宿,想来也是没问题的。” “齐王现如今在哪里?好像京城里都没什么他的踪迹了,难道被你们一网打尽了?”方大炮久在边关,不太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的细节,对齐王的下场也是颇为好奇。 “在宫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呢,他的亲王府被查封,手下也都一网打尽,谁知他在咱们一品香当场怒火攻心给吐血后昏迷不醒了,皇帝就说让他先在宫里养病,清醒过来再做处置,不过这么长时间也没听说有醒转过来的迹象,估计也就那样了。”阮眠眠感叹了一句,心里却是痛快的。 “咱们这算不算骗人家怜儿姑娘啊,万一她到时候发现齐王就只是个体面一点的阶下囚,不安分起来怎么办?”穆如清好笑的看着这几个讨论的有声有色的姑娘。 “怕什么,她不也对大炮心怀不轨吗,我们只是送走瘟神罢了,别忘了剩下的事情还有皇兄呢。”江心月对于自己的计谋十分自信。 “是啊,皇兄本就想处理了齐王一干二净,只是怕外面物议如沸,碍于自己的名声才一直留他,不过若是他办了婚礼,娶了个美貌的齐王妃,自然就断了外面的许多猜测,也替他抹去了那些说他手足相残的留言,接下来齐王如何处置,就全凭他自己定夺了。”阮眠眠还是很聪明的,直接就能跟上江心月的思路,给小怜儿规划了一条看起来美好却前路未明的道路。 嫁给了齐王,她便是高高在上的齐王妃了,论地位,她和身为英王妃的竹恩不相上下,接下来该怎么走则全看她自己。阮眠眠和江心月自始至终就没有把她推进火坑,若是她懂分寸明事理,那么将来能无忧无虑万事不问的被皇帝当作一个换取名声的筹码好好对待一辈子,可若是她不识趣心生妄念想要追求更多的富贵,要抹去她一个本就没有母家依靠的孤独王妃更是轻而易举,全凭她怎么选了。 这晚过后方大炮一直在一品香住着,白天就和靳夫人一同看阮眠眠在大厅做吃播,自己也吃了许多新鲜的美食,终于是过了两天清静日子,晚上就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睡觉,睡前保准要抱着壶茶水去敲开阮眠眠的窗户,两个人倚着窗台对着月亮说悄悄话,好不自在。 小怜儿却是整日累的不行,江心月派给她的教习嬷嬷严厉的很,一天除了睡觉吃饭时间都不允许她休息,也不允许任何人和小怜儿说话,一个动作要保持两个时辰,她只觉得浑身酸痛几乎爬不起来。 在英王大婚这日,竹恩天不亮就在靖书郡主府的正厅里准备起来,按照中原皇室的规矩,穿着绣凤大红嫁衣,外面还罩了一层几百颗珍珠绣成的披肩,长长的珍珠挂坠直接从肩上垂到后背和地上,更是光彩照人莹莹生辉。 竹恩嬉笑着抖了抖肩膀,听着身后的珍珠响成一片,自己也咯咯的笑了,不过脑袋却一直板板正正没有乱动,因为江心月正站在她面前给她戴上那顶从漠北千里迢迢送来的宝石王冠。 英王和竹恩的婚礼毕竟是两国联姻,婚礼的细节也都是两国的使臣一点点商议出来的,半点都不能有差错。竹恩穿上大红嫁衣是中原嫁娶的规矩,可散着淡金色的波浪长发又在头顶佩戴水花一样的精致王冠却是漠北传统。 在漠北,凡是贵族女子出生开始,父母和家族就开始替她准备头冠,一般是镶嵌各种稀有的宝石,还要请专门的匠人设计出繁复的样式,头冠上的宝石越稀有越贵重,就说明女儿的娘家越疼爱,这种头冠还会被长辈传承给小辈,不过也只有皇家女儿的头冠才能称之为王冠。 “真好看,这恐怕是世上最漂亮的头冠了。”阮眠眠在一旁满眼的羡慕,又比着镜子给她理了理衣服。 “这还不算最好看的,我皇祖母出嫁的王冠,是镶嵌一百零八颗宝石的,正中间还有一枚鸽子蛋那么大的水晶石,我小时候偷偷跑去摸了摸,就连王冠底座都是暖玉做的。”竹恩小心翼翼的抬眼向上看了看,确保头冠固定好了不会滑落。 “眠眠既然喜欢,那也早点出嫁呀,对吧大炮?”刘欣儿揶揄道。 方大炮突然被点名,立刻机警的抬起头来,憨厚的挠了挠耳朵:“嘿嘿不急,我还打算今天进宫谢恩,一并求亲呢。” “哎呀傻子,你现在说出来岂不是一点惊喜都没有了,快收回去收回去。”刘欣儿收拾了一顿方大炮,转头去看阮眠眠的时候,却见她已经抿着嘴整张脸都像蒸熟的虾仁羹一样红的冒热气了。 小怜儿今天被放了一天假,此刻自然也跟在厅里,听见方大炮这样说,她却奇怪自己竟然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了,即便他要和汝梁郡主成亲,似乎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再抬头看了看忙活在竹恩身边的靖书郡主,她可是把所有的机会押在她身上了。 江心月似乎感觉到了后背小怜儿看过来的目光,回过头看了一眼,却没表示什么,重又回头替竹恩整理衣服。 这场盛大的婚礼虽然繁琐却也还进行的顺利,陆归的迎亲队伍从梅园出发,一路敲敲打打到了靖书郡主府,又带着竹恩围着京城的四条最大街道绕了一圈,终于在正午之后到了皇宫谢恩。 一品香这些人作为最亲密的亲眷,自然是坐在马车中跟着迎亲队伍进了皇城,至于那些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则统一安排在了一品香,一品香的饭菜好吃是出了名的,所以宾客们不仅不觉得怠慢,反而心中欢喜的不得了。 马车笃笃驶进皇宫,吹打锣鼓的声音则关在了宫墙外,骤然安静下来之后众人都觉得松了口气,那声音虽然喜庆热烈,可如此近距离的听了许久还是让人脑子里嗡嗡作响。 “眠眠,待会儿我们先进去,陆归和竹恩恐怕还有几道礼才能到内宫拜见。”江心月给她们讲了一下流程,便带着众人下了马车沿着御花园的小路朝着内宫太后的寝殿走去。 女眷们自然畅通无阻,方大炮和穆如清两人却只能先去拜见皇上,毕竟宫规森严,皇亲贵胄也不能越了礼数。 小怜儿是作为江心月的婢女身份进宫的,江心月却没有让她穿婢女的服饰,反而找了一套自己日常的新意给她换上,还送了几样搭配的首饰让她打扮,这些也让小怜儿定了心。 御花园的小路还是凉爽的吹着微风,阮眠眠见时机已到,便侧头给小怜儿使了个眼色,自己缓慢的放慢了脚步,前面的江心月和刘欣儿仿佛没有发现似的,仍旧向前走着,不一会儿就拉开了距离。 小怜儿虽不知道汝梁郡主在搞什么,却也只好停下步子到了阮眠眠身边,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却发现阮眠眠看着这里的景色有些怅惘。 “怜儿姑娘,从前就是这条小路上,我差点被两个狂徒合谋害死,就在你现在站的位置后面的花丛,有个宫女被杀害之后藏在那里。”阮眠眠仿佛回到了那个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下午,语气却平淡无波。 “郡主您什么意思?”小怜儿警觉的后退一步,想到阮眠眠方才的话,又往旁别挪了几步,和阮眠眠隔开了距离。 “你不用害怕,本郡主还没蠢到要在宫里对你怎么样,要是真想抹掉你的存在,在郡主府才是最方便的。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宫里外面看着繁华巍峨,可在里面活着需要时时刻刻战战兢兢,成为皇帝的宠妃固然好,可从没听过哪朝哪代有女子能做一辈子宠妃。” “从云端跌落的那一刻开始,她们的命运其实都大同小异。你若是能听懂我说的这些,我倒可以给你支一招,毕竟你怎样都是要离开大炮的,他心里没有你,在他身边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阮眠眠直接点出了自己的目的,为的就是让小怜儿放下戒心。 “还请郡主直说。”小怜儿警觉谨慎,不肯多说一个字。 “皇兄虽然春秋鼎盛,可是也已经人到中年,兰贵妃又大权在握稳定了后宫局势,你没有家世靠山想横插一脚是极其困难的,可本郡主还有一位王兄,便是皇帝的亲弟弟齐王殿下,你可听过?”阮眠眠抿嘴一笑,深知她来自西北,绝不知道那些宫廷秘闻。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统一战线 小怜儿摇了摇头,大致猜到了阮眠眠要说的话。 “齐王殿下和我们这些人不同,他是真真正正的先皇血脉,也是当今陛下的血亲弟弟,论起尊贵程度,再也找不到人和他媲美了,而且最重要的,他到现在仍然没有正妃,府中从前的夫人也已经过世,依然是孑然一身,若你能到他身边…”阮眠眠话没有说的太全,却引人无限遐想。 小怜儿其实早就做好了和人争抢夫君的准备,在蛮族营地时她和其他舞女争,到方大炮身边时她要和阮眠眠争,若是成功入了皇帝的后宫,还要免不了和其他妃嫔争,如今有人告诉她可以有一个不争的去处,她自然是心动的,可是却也没那么容易被打动。 “既然郡主说的这样好听,为何要如此小心翼翼的单独说呢?若有其他的,不如一并告诉,怜儿也好考虑。”小怜儿眨了眨眼睛,表情和缓,心中思量着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怜儿姑娘是个聪明人,本郡主也没必要骗你,实不相瞒,齐王殿下虽然年轻贵重,可是今年年初受了伤,导致他到现在都是昏迷不醒,所以这婚事还是要旁人促成的,不过只要你想,本郡主必然有能力帮你做到,毕竟咱们的陛下也是想让他早些成家的。” “成家?按照您这个说法,想来齐王殿下也不是多么受宠的人吧?不然多少豪门望族都早就上赶着去了,还能轮得到没有家世的我?若是进了齐王府,没做两天齐王妃就大难临头,怜儿可是万万不肯的。”小怜儿直视阮眠眠,此刻在方大炮面前那种卑微和讨好荡然无存,反而有些舍我其谁的气质。 阮眠眠转了转手上的珠镯,轻轻一笑:“陛下自然是第一个希望齐王成家的,陛下仁德,明明齐王犯了大错却仍让他留在宫里修养,自然了,他成家之后那些闲言碎语必然自己崩塌,而作为他的家室,只要你不意气用事好好的收敛锋芒,陛下必定保你一世的荣华富贵,你大可以万事不问做个富贵王妃,闲暇时来一品香喝茶品菜,眠眠也第一时间欢迎,这样不好吗?” 小怜儿垂着眼睑瞧着路边开的正盛的芍药花,没有立刻回答阮眠眠,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再转身时已然换上了一脸轻笑,仿佛刚才两个人不是在讨论她的人生,而是简单说了几句御花园的盛景。 阮眠眠不急不躁,也不催促,只等她自己想通开口,若是她答应,那自然相安无事互相合作,若是不答应,她也有法子让她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我答应。”小怜儿轻笑着拉起阮眠眠的手,在阮眠眠耳边留下这三个字,随后竟然不管什么身份地位,直接牵着阮眠眠的手走上前去赶上江心月和刘欣儿的步伐。 不多时,几个人就在小路岔路口遇见了,前面两人并未走远,似乎是刻意的给阮眠眠和小怜儿说话的时机,几人相遇后也没有过多的交流,江心月和刘欣儿一看阮眠眠和小怜儿亲昵的状态就知道事情谈成了,自然心中有底。 “走吧,我们带你去见太后娘娘。”江心月丹唇轻启,却没让小怜儿看到她眼底的放松。 寿康宫仍旧是往常的布置,太后靠着个碧金色的半旧软枕,因着今天英王的喜日子,所以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绣着满身百花的袍子,一条金闪闪的凤凰从身侧盘旋到胸前,高昂的凤首正冲着领口的位置,整个人气度高华面带微笑,手里拈着个银质雕花的签子,正挑着宫女手里捧着的果盘。 “靖书、汝梁拜见母后。” “安阳侯府二小姐刘欣儿拜见太后娘娘。” 几个人依次行完礼,太后便亲昵的唤她们坐下,更是直接唤阮眠眠和江心月一左一右坐到自己身边来,极尽宠爱的模样。 “眠眠,快尝尝,一早吩咐人给你备下的金丝卷,御厨还新研究了个果酱夹心饼,说是跟你们一品香学的,看他做的如何。”太后放下银签亲历亲为给她端了好几盘糕点在面前,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阮眠眠觉得好笑,却还是眯着眼捏了块糕点咬了一口,果然是一品香最近推出的夹心饼的味道,外面薄薄的柔软的酥皮,里面是饱满剔透的梨子果肉和糖浆,虽然仿的和一品香的有七八分相似,但口感吃起来还是有差别的,更何况汪洵用的是难度更高的桃子做馅料,御膳房却只敢用无功无过的梨,高下立判。 “好好吃啊,比一品香做的还要精致呢,姐姐你也尝尝吧。”阮眠眠惊喜的眯了眯眼,还立刻把剩下的一小块丢进嘴里,这才把盘子给江心月递过去。 虽然两者有些差别,但在太后面前还是要暂时屏蔽认知的,毕竟皇室总要做到最好,若是有人做的比皇室还好,那就只能消失了。 江心月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附和着尝了一口就滔滔不绝的夸赞起来,惹得太后满意的大笑,场上氛围立刻活络了不少。 趁着太后心里正高兴,阮眠眠活泼的走下去拉着小怜儿的手把她带到了太后面前:“母后,今儿眠眠要给你介绍个人呢,您看看她怎么样?” 太后抬头看过来,小怜儿就适时的按照这几天学的礼仪优雅的跪下去行礼,行动之间果然是受过调教的样子,一举一动毫无差错,看起来也多了几分美感。 “免礼吧,过来我瞧瞧。”太后也有兴致,毕竟谁不爱看美人儿呢。 太后这边瞧着小怜儿的面孔,心中倒是颇为惊讶,她本以为自己在宫中过了大半辈子,天天被一群漂亮女人围绕,早就不会对别人的美貌吃惊了,可是如今乍一见小怜儿,比她从前见过的任何美人都不同,眼角眉梢都是别样的风味,更有一番风韵。 “果真是个美人儿,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阮眠眠蹦跳着回到太后身边,用手挡住在太后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太后便了然的点了点头,也不问这个问题了,转而提起别的事情。” “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带她来,不只是为了给哀家引见吧?” “母后英明,女儿真是一点心思都藏不住啦。”江心月也加入进来开始帮腔,“上次进宫陛下提起齐王皇兄的亲事,说是京城的世家女子里没有合适的人选。” 其实是世家女不好拿捏。 “又说外地臣子的女儿也不知品貌。” 外地臣子的女儿更不好拿捏。 “所以要我们姐妹多多留意,务必给王兄寻一个貌美无双配的上的女子。” 貌美可以,势力全无。 “这不,前两天大炮带回来的怜儿姑娘女儿瞧着正合适,带来给您瞧瞧,若是还合您的心意,我们也算做了件好事不是?” 江心月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太后也频频点头,这种只有容貌只求富贵又没有靠山的女子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了,立刻让人去前面看看,若是仪式结束了,就请皇帝和新婚的英王夫妇到她这里瞧瞧。 不过皇家礼仪又繁琐又累人,众人都在太后这里磕着瓜子说了一大堆八卦趣闻,这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皇帝。 皇帝一身龙袍,显然是刚主持完大典的样子,给太后请安之后随意的在一旁坐下,又挥手免了众人的礼。 英王和竹恩果然是极其般配的一对儿,两人的美貌都堪称国色,如今盛装打扮着更是耀眼夺目,正儿八经的给太后行过礼,便在皇帝下首落座,此刻一品香的几个男人也来了,人才算都聚齐。 “英王成了亲,也算咱们完成了一大任务,哀家想着今天是个难得的喜庆日子,不如来个双喜临门如何?”太后笑着开口,眼睛看向皇帝。 “哦?母后有何想法?”皇帝拆了自己肩上的披肩,晃动着肩膀舒缓了一下被压得僵硬的筋骨。 “哀家今儿看着英王夫妇和和美美,就想到齐王了,算起来他比英王还大一些,如今却没有家世,连个贴身伺候的女人都没有,说出去岂不是让人怪咱们照顾不周?方才眠眠引见了这一位怜儿姑娘,哀家看着倒还和齐王般配,不如咱们作主给他们赐婚,也好全了皇室的颜面。” 太后笑得很浅,她知道皇帝不会拒绝。 “朕正好也是这个意思,只要母后觉得合适,倒是立刻就能下旨册封,不过朕还要问过怜儿姑娘的意思,朕的这个弟弟如今受伤卧床,恐怕不能办多么盛大的婚礼,不过朕也不会让你平白委屈,你可愿意?”皇帝看了一眼小怜儿唯唯诺诺的样子,颇为满意。 “怜儿听从陛下和太后安排。”小怜儿此刻可是拿出了毕生的演技,整个人明显就是个毫无主见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女孩,若是阮眠眠和江心月事先不知道,恐怕也会以为她是这样一个脆弱温和的女孩子了。 方大炮和穆如清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到底还是没想明白怎么一会儿的功夫这几个女孩子就成了一条战线,也想不到小怜儿会如此配合,果然女人的事情还得女人自己来解决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求亲 小怜儿表态之后自然皆大欢喜,也没人会真正在乎躺在榻上意识全无的齐王殿下,齐王的婚事就这样草草的盖棺定论,就连婚期都是能早就早。 “好啦,大家若无别的事,就先入席吃饭…”皇帝大手一挥,话没说完,阮眠眠和方大炮却齐齐站起来神色慌张,欲言又止,“等等!” “啊?”皇帝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制止,有些讶异的看了看这两人。 却不想这一眼却把方大炮和阮眠眠看的脸面通红,阮眠眠捏了捏帕子,又一脸呆愣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方大炮却是退无可退,索性心一横,直挺挺的走到中间朝着皇帝和太后跪了下去。 “回…回禀陛下,臣方大炮,求娶汝梁郡主为正妻,入将军府,求陛下、太后成全!”方大炮好歹是上过沙场的正经将军,现在却因为这句话急得抓耳挠腮,整个人动作都僵硬了,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对,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就满头大汗。 太后和皇帝也是愣了一会儿,不过看方才两个人的样子,想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还是太后首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让阮眠眠更加坐立难安,心里却止不住那一份欢欣,就像个小孩子终于鼓起勇气向父母要庙会上五颜六色的风筝一般的紧张又欣喜。 “护国将军,你说你要娶汝梁郡主为妻?”太后反问道。 “是,臣方大炮,愿娶汝梁郡主为妻。”这次他就回答的顺溜多了,长舒一口气,看了一眼在一旁给自己暗暗加油打气的穆如清和陆归,心中安定了不少。 “那你的聘礼呢?”太后又问。 方大炮心中一愣,转头看向穆如清,眼神中满是焦急和疑问,不会吧,穆大哥也没说提亲当天就要给聘礼的啊,这下太后要是抓住了不松口,岂不是自己求亲就要吹了。 穆如清和江心月对着他摊开手耸耸肩,她们当时定亲可没有给聘礼,就是皇帝直接指婚,谁知道自己提亲需要准备这些呢,眼中却看穿了太后的意思,她眼角带笑,必然不是真的要为难他,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方大炮见他们没有支招的意思,自己又不能就这样尴尬的跪着,索性直接抱拳回话:“微臣年轻,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家世,微臣所能给的聘礼就是整个将军府和我这一双手,大炮可以在此承诺,若是能够如愿娶得郡主做妻子,那么往后将军府中便只有她一个女主人,绝不纳妾收房,并且往后将军府进出财产全部归郡主所有,若有二心,净身出户。” 太后本就是想和他开个玩笑,却不想他对阮眠眠的心意如此真挚,能当着众人说下如此承诺,不禁点了点头,看向皇帝,意思是自己已然首肯了。 事情到了这种情况,皇帝又怎么会不愿意,他本就需要笼络朝中新一代的有才臣子,如今方大炮自己提出要迎娶阮眠眠,真真是合了心意去了麻烦,立刻就点头应允,再无不可的了。 皇帝当场赐婚,自然美满无比,可是对于阮眠眠和方大炮来说这还是个开始,距离真正成婚中间还挡着无数的繁琐礼仪。 首先是婚期的确定,因为阮眠眠已经及笄,所以婚期不会像芳颜公主一样拖两三年,可是也不能草草的举办,于是就定在八月十五中秋这日,这还是阮眠眠和方大炮极力要求下选出来的最近的吉日。 接着便是大婚的准备流程,兰贵妃主婚,一品香诸人送嫁这些都好说,可是零散的东西都让人头昏脑胀。江心月和刘欣儿天天跑东跑西,拉着阮眠眠从杯盘碗碟到屏风桌椅,城里大大小小的各式店铺都逛了一遍,按着阮眠眠的喜好定制了许多家居用品,在婚礼之前通通运到将军府用作装饰。 穆如清也大手一挥,从一品香的账目上划出一笔巨款给阮眠眠置办嫁妆,首饰衣衫乃至宝物珍玩,这些东西堆叠起来几乎不能用金钱衡量,而方大炮也是出自一品香,他的迎亲礼品也在一品香里出了,一来二去竟是穆如清花钱最多,一向精打细算的他居然还高兴的很。 阮眠眠虽整日的忙着,却也没有忘了自己的工作,一天拿出一两个时辰在一品香大堂做吃播,还如往常一样和客人们闲话家常,紧接着郡主成婚的喜讯也迅速的传满了京城。 在阮眠眠他们大婚之前,八月十日是齐王的婚礼。 齐王仍旧没有清醒,偶尔醒过来也是病恹恹的不爱说话,旁人也瞧不出他到底神智如何。小怜儿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宫里,日日跑到齐王那里去照顾她的未婚夫婿,给自己博一个贤良的名头,也是试探齐王的虚实。 她百无聊赖的倚在窗前看着外面小宫女在廊檐底下煎药,蒸腾的雾气顺着蒲扇的摆动弥漫出来刚好飘在窗前,是一股刺鼻的药气。小怜儿虽是侍奉,却不用她这个准王妃亲自动手,她只需要在这里呆着,看着两步开外面目苍白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 齐王说起来也还算是英俊,鼻梁高高的就算躺着也是挺拔若山,小怜儿在窗前看的无聊,索性光着脚轻轻的坐到了齐王床前,入神的瞧着他的面容,手也无意识的伸出去想要触摸他的鼻尖。 房间里没什么人,齐王本就不受宠,如今昏迷了更没人把他当回事,这个偏远的宫殿里伺候的人也寥寥无几,更是都躲进下房里睡觉打牌吃酒,在这里当差竟然成了一处闲差。 小怜儿的指尖只差一丝就能感受到他鼻尖的触感,更是已经能试出他平稳的呼吸带起的缓慢气流,此时原本静谧美好,躺在床上的齐王却闭着眼睛忽然伸手握住了小怜儿的手腕。 “别吵。” 这一声低低的警告果然把刚要惊叫出声的小怜儿震住了,她呆呆的看着齐王睁开双眼,高高挑起的眼尾慵懒又凌厉,手中没用多大力气,却让她忘了挣脱开。 “你是谁的人?”齐王低低的开口。 “我是小怜儿。” “谁派你来的?”齐王轻轻咳嗽一声,不依不饶。 “我自己要来的。”小怜儿摸不出这位的脾气,也不知道他为何装昏迷这么久都不肯醒来。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外面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宫女端着药罐进来,还带进来一束有些刺眼的阳光。 “小姐,这里怎么了?”小宫女狐疑的看了看小怜儿,似乎总觉得这殿里有什么不对,却说不出来为什么。 “无事,我在自言自语。”小怜儿本来被这宫女突然推门而入吓了一跳,本以为齐王没昏迷的事情暴露了,回过头却看到齐王仍旧闭上了眼睛,就连手都放回了方才的位置,就好像从来没有动过一般,自己也只得帮忙圆场,算是借着这件事向他示好。 宫女没有继续追问,自顾自的把药端过来递给小怜儿,自己抱着托盘出去,殿里又是静谧无比。 小怜儿用勺子搅了搅棕黑色的药汁,轻轻开口:“王爷,她走了,这药你还喝吗?” 齐王果然睁开眼睛,嫌弃的表情倒映在药汤的表面,示意她端走倒掉。 “哎?王爷既然没有昏迷,看起来也不像病重,那怜儿不在的时候您怎么逃掉喝药的?”小怜儿端着药碗轻轻伸手,药汤淅淅沥沥滑落在痰盂里,怜儿晃了晃空碗,顿时觉得齐王有意思极了。 “从前逃不掉,只能咽下去,如今能逃掉了,自然躲开这些痛苦。”齐王揉了揉眉心,又侧过肩膀吩咐:“替本王揉一揉后肩,躺太久了用不上力。” 小怜儿无奈的把他翻过来,手掌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摸索几下,找准了位置拿捏了力度为他舒展筋络,虽然他背着身瞧不见表情,可小怜儿能感觉到他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不少。 “王爷,您还不知道吧,怜儿是陛下赐给您的未婚妻,是未来的齐王妃。”小怜儿语气平静,手上动作没有减轻。 “这么说,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齐王玩味的笑了一声,“我是借着病重才能苟活,什么时候就不知不觉的被抹杀了,他竟然还好心给我选妃?” “王爷错了,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成了夫妻自然是一荣俱荣,可并不会一损俱损。王爷失势,却也是陛下的兄弟,若是王爷孤身离世,免不了外面有闲言碎语,可若是王爷不在人世,陛下和太后却厚待王爷遗孀,这可就是他们的美名了。” “你敢同本王说这些,就不怕本王死之前拉上你?”齐王声音冷清蕴含着一丝怒气。 “怜儿既然能够坦荡的开口说这些,自然就不会这样做,最起码他们的手段不会通过我的手去实施,我们只要相安无事,我会一直谎称你从未苏醒,就这样日日相伴,未尝不是好事。”小怜儿有自己的心思,当了寡妇被囚禁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绝不是阮眠眠说的那样轻松。 第一百六十三章 相偕到老 “本王在外面还有许多部下,你既然要做我的人,可否替我联络?”齐王眼睛亮了一瞬间,心里还有一丝其他的想法。 “这您就别想了,我可不愿背上谋反的罪名,我会保全你,但不会彻底的帮助你,若你非要做这些事,我有本事让你真的在床上躺一辈子。” “好吧,本王日日喝药喝粥都腻死了,你替本王点几道菜可以吧?”齐王重新趴回去,也没多少失望,他本来就不奢望多少了。 “可以啊,王爷想吃什么?”小怜儿微笑,这等小事她自然有求必应。 “虾仁蒸饺,软炸里脊,香菇滑蛋汤,酱汁肘子皮,蟹黄炒饭,最好再来点荔枝酒,这不难吧?”齐王挑眉,懒散的趴在枕头上看了看小怜儿。 “不难,你先躺下。”小怜儿一把翻过齐王,看着齐王熟练的躺平装死,接着扬声唤来了方才的小宫女。 “传话下去,本王妃要点几道菜吃,让御膳房晚膳的时候送来。”小怜儿按照齐王的话吩咐了菜名。 “这…”小宫女欲言又止,有些忐忑的瞧着小怜儿,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变化这样大,要知道她前面几天可都是送什么吃什么,对这些事情毫无要求几乎是任人摆布的。 “虽说齐王病着,可本王妃的身份是陛下给的,陛下也承诺了按照王妃规制来,难道王妃点几道菜也不能?”小怜儿气势全开,毫无柔柔弱弱的感觉,看上去倒真像个身居高位的贵妇。 “自然可以,奴婢这就去办。”小宫女见怜儿动怒,丝毫不敢再怠慢了,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就退了出去。 晚膳时分,果然有宫人按照小怜儿的吩咐送上菜肴,分量不多,不过也足够他们两个人吃了。小怜儿让他们把饭菜放下就把人都赶了出去,关上门窗拉上窗帘,这才敢让齐王从床上坐起来。 “王爷,明日就是我们的大婚之日,希望您吃完这顿饭不要搞什么幺蛾子,咱们往后快快活活过日子,不然的话…”小怜儿手中把玩着个剔透的玉如意,手指竟比温润的玉还要漂亮几分。 “不然怎样?”齐王悠闲地翘着腿捏着筷子,吃着许久未曾吃到的可口饭菜,心情好到都没空理会小怜儿话里的威胁。 “我不必说明白,王爷也自会懂得,总不叫你好过就是了。”小怜儿得意一笑,自己手上拿捏的可不是个普通的把柄,足以让齐王服服帖帖的在自己股掌之中。 齐王醒来的事情只有小怜儿一个人知道,于是大婚这日便是小怜儿一个人完成了婚礼,而他只是被换上婚服抬到打扮的通红喜庆的宫殿,也没几个人来闹洞房,倒也省事。 “真有这样的事?”阮眠眠正不住口的吃着葡萄,听了消息差点噎住,江心月给她抚了抚后背才顺过气来。 “没有假,报信的说小怜儿原本安分的不得了,谁知这天开始就一直点菜点饭,点的还都是齐王爱吃的口味,而且总单独照顾齐王,不让别人靠近的。”刘欣儿歪着脑袋振振有词。 “这样啊,说不准还真是齐王醒过来了又被小怜儿发现了,不过应该问题不大,小怜儿这种人绝不会允许齐王坏了她的荣华富贵,既然她不声张,向来就是能拿捏得住他,到时候咱们请个旨,让齐王一直在宫里疗养,他再也兴不起什么水花了。”阮眠眠笑得得意。 “是啊,没想到,齐王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坏蛋最后被个小女子牵制住了,也是缘分。”江心月也轻笑一声,并不在意。 齐王婚礼结束,便是所有人全力准备阮眠眠和方大炮的大婚了,他们俩是太后和陛下心尖尖上的人,自然和不受宠还如同活死人一样的齐王不同了,光是皇帝太后的赏赐就堆了慢慢的一个院子,婚礼这日,天还不亮就陆续地有达官贵人带着家眷前来庆贺,贺礼堆得如同小山一般,足见阮眠眠在众人心目中的分量。 阮眠眠穿着正红色凤冠霞披,身后是五位全福夫人为她梳头更衣,满口说的都是吉祥话,江心月他们更是激动的热泪盈眶,吩咐出嫁的是自己一样。 红色的喜轿由方大炮骑马引着,在京城四条最宽阔的街道上绕了三圈,嫁妆礼品以及宫中的赏赐统统覆上红色的喜绸,如同一条火色的游龙一般在街上见首不见尾绵延数里,真正的十里红妆。 将军府门前燃起百十响的鞭炮,喜气洋洋的把阮眠眠迎进了正门。 酒席虽是一品香置办,却是在方大炮将军府的院子里举行,阮眠眠拜过堂本应到洞房等着,可方大炮偏不乐意,硬是在掀开盖头之后拉着他到前厅去了,非要再在众人面前表表心意。 阮眠眠脸上不知是脂粉还是羞红的云霞,红彤彤一片像是年画上的仙女,她也不拘谨,给几个皇室的老前辈行了礼问了好,随后和方大炮对视一眼,两个人满眼的喜悦仿佛要跳跃出来。 “大炮,要不,我们给诸位喝一个?” 双手交叠,酒杯倾倒,醇香四散,这一眼,是相偕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