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之水映桃花》 第1章 云之羽(1) 同人文求低分保命。 …… 宫门,徵宫。 竹帘升起的窗下,女子眉目如画,端庄秀丽,秋水般平静双眸望着单膝撑地在身侧为她诊脉的少年。 少年面色沉凝,蓝白晕染的修身长衫衬得他少年英气又带着些未长成的稚气,全神贯注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宫蕴徵手腕的脉搏跳动上,眉心微皱,未及弱冠还带着些肉意的清俊面孔显得极有压迫感。 片刻,宫远徵收回搭在宫蕴徵腕上的手,走到她对面坐下。 白皙如玉的手腕被衣袖遮盖,宫蕴徵问:“怎么样?” 问着,她给对面的宫远徵倒了一杯茶水。 望着茶碗袅袅升起的热气,宫远徵眼眶微红:“比之前还差。” “最近的药,姐姐都有按时喝吗?”他问,嗓音清透,因为刻意压低,嗓音中还带着一丝弱气。 “你知道的,我每次喝药你都在跟前看着。”宫蕴徵嗓音柔和。 她望向窗外。 徵宫院内长势粗壮蜿蜒的大树遮盖住照射进来的阳光,幽幽雾气自树根升起,雾中灯笼微黄光线若隐若现,整个庭院仿若仙境。 宫蕴徵伤感的眸子逐渐坚定起来:“远徵,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我的身子再继续坏下去了。” 她还没有报仇…… 她和弟弟的血海深仇还没有让无锋拿血拿命来偿!决不能在报仇的机会来临之前死在病榻上。 否则,死不瞑目。 哪怕是拖着这副苟延残喘的身子,她也要等,等到机会到来的那一天。 女子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白皙手背上青筋暴起,面上依旧轻柔婉约。 “放心吧,姐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随着宫蕴徵的目光,宫远徵也望向窗外,少年俊秀的面庞夹杂着几丝担忧—— “近日山谷中瘴气越来越重,尽管院子中有能中和瘴气的药雾,可随着瘴气的加重,依旧也于姐姐养病不利。” “今日我将毒瘴加重一事禀报给执刃,执刃同意了改进白芷金草茶的配方,可配方改进需要时间,药效也需要通过人为试药才能准确得知,”说到这宫远徵停顿一下,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望向宫蕴徵,“要不,姐姐先般往毒瘴较轻的女客院落暂住几天?等白芷金草茶改进完成,再回来……” 说着害怕宫蕴徵责怪般低下了头。 都怪他能力不够,导致姐姐还得从家里头搬出去养病! 女客院落在宫门范围之内,却不在四宫任何一宫的占地范围内,因地处偏僻,谷内毒瘴涉谷而来,毒性比之四宫内部要弱上许多,平日里专门用来接待来宫门选亲待嫁的女客。 宫门二十年一选亲,是以平日里女客院落孤寂无人,只余些洒扫下人侍女。 宫远徵自是不想让姐姐去那偏凉之地,可这是如今最好的办法,好在只是暂住,不过两三日他便能将姐姐接回来。 想了想,宫蕴徵点头:“也好。” 看着对面少年颇为小心的样子,她笑了笑:“吩咐人,帮我收拾东西吧。” “嗯。”宫远徵抬头,露出贴心笑意。 宫蕴徵端起茶碗轻抿一口,关心道:“尚角哥哥有传信回来吗?” “哥说他这几日便能回来,”提到哥哥宫尚角,宫远徵笑的开心了许多,“还说给姐姐和我带了礼物。” 哥哥回来的消息,恐怕是宫远徵近些日子里听到的唯一好消息了。 宫尚角并不是宫远徵与宫蕴徵的血脉至亲,三人同属于宫门,宫尚角是角宫的宫主,宫远徵是徵宫宫主,宫蕴徵也属徵宫,剩余的还有商宫和羽宫,四宫血脉相传,传到现在也是几代前的血缘关系了。 自十年前无锋袭击宫门,羽宫、商宫损失惨重,角宫、徵宫血流成河,存活下来的只有宫尚角、宫远徵和宫蕴徵之后,宫远徵才和大他十岁的宫尚角亲近起来。 喊这个教授他武艺,把他当亲弟弟疼的堂亲为哥哥。 连带着宫蕴徵也逐渐和宫尚角亲近起来。 宫蕴徵自生下来便心脉受损,身体孱弱,平日里最忌过度劳累,除保心丹之外,每日还要服用抵御瘴毒的白芷金草茶与各类保养身体的药物,是以,纵她心中有滔天巨狠也不得不咬牙撑着,徐徐图之。 宫门20年一度选新娘的日子就要到了,再过两天新娘就会到达宫门。 无锋这些年一直想要吞掉宫门,自十年前那场袭击徒劳无功之后,再未有过行动,如果她是无锋,定会牢牢抓住能够潜进宫门的唯一缺口,将刺客送进来。 只要无锋这样做,她倒时便能抓住无锋的尾巴,进而摸到他们的巢穴! 报仇——这两字深深印在宫蕴徵的心里,所以她才不能任由身体坏下去,还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候。 “等尚角哥哥回来了,你多去他那里走动。”宫蕴徵温柔道。 “我知道。”宫远徵自是乖乖应下,“哥哥待我很好,我也会唯哥哥马首是瞻,等他回来,我便去早晚问安。” 闻言,宫蕴徵满意点头:“去忙吧。” “那我去配药了,等东西收拾好,我送姐姐去女客院落。” 见宫蕴徵答应,宫远徵起身朝外走去,先是吩咐了宫蕴徵的侍女帮她收拾东西,才前往医馆。 …… 进到徵宫,一路走来看到的是有序收拾东西的侍女,身穿红衣暗纹尽显贵气的宫紫商走到宫蕴徵对面坐下,夹着嗓子,好奇问道:“收拾东西?难道……” “谷内瘴气加重,我要搬到女客院落暂住几天。”宫蕴徵将茶碗放到宫紫商面前。 “没意思。”一听这话,宫紫商放下挡在唇边的手,夹着的嗓音正常起来,“我还以为你是要出宫门。” “哎,你还没去过旧尘山谷吧?”说着,宫商紫朝对面比她小的妹妹挑眉,“等有时间了我带你去玩玩儿~” 宫蕴徵欣然应下:“好啊。” 以她的身子与心中筹谋,恐怕今生都无望了。 “对了,我给你的暗器升级了一下。”宫紫商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雕漆暗盒,放到宫蕴徵面前。 女子纤细手指将圆柱形的暗盒拿起,打量着。 宫商紫说道:“用法跟以前一样,只要转动尾部便能射出毒针,这次我改进了射出毒针的数量与次数。以前只能射出三根毒针,用过之后需要再次填充才能使用,现在毒针的数量是之前的五倍,且可以连续使用三次,无论是命中率还是范围都提升了不少。” “且这东西小巧,绑在手臂之上藏于袖中,没人能察觉的到。” “谢谢紫商姐姐。”宫蕴徵温声道谢:“真不愧是紫商姐姐,做出来的暗器巧夺天工,威力不俗。” “妹妹客气。” 宫紫商不好意思的娇笑一声,随即往前倾身,可怜巴巴:“帮个忙怎么样?” 宫蕴徵:“……” 第2章 云之羽(2)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侍卫营,金繁房间外,背对着窗户望风的宫蕴徵一脸微妙尴尬。 虽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但还是觉得太过助纣为虐了一些。 “没事的,”趴在窗户上的宫紫商回头,控制不住笑的一脸心花怒放,手指捏在一起,用气音道,“我只看那么一丢丢,不会贪心哒~” 她只要看到金繁壮硕的胸膛就收手。 “……”宫蕴徵明显不相信。 果然,下一秒,房间内爆发出男人受到惊吓的呵斥声,随后一脸“赚到了”了的宫紫商上前拉住宫蕴徵的手,迈着小碎步逃离现场。 刚到侍卫营外,内心满是金繁沾着水珠的结实后背,忍不住嘿嘿怪笑的宫紫商猛一抬头,吓了一跳。 对面,双手抱臂的宫远徵正绷着一张脸盯着她看。 想也知道这小公子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果然,宫远徵拧着眉冷声质问:“你又带我姐来这种地方!” “什么地方?”松开宫蕴徵的手腕,宫紫商摊手装傻,“不就是侍卫营吗?” “你!” 宫远徵气结:“色迷心窍!” “金繁的好,你这种未及弱冠的小屁孩儿怎么会懂?”宫紫商柔柔一笑,嗓音更是发嗲,“没大没小的,你怎么又不叫我姐姐?” 身为年龄比宫远徵要大的商宫大小姐,宫紫商觉得有时拿年岁压人,的确是一件舒心之事。 对于说不过就拿身份压人的宫紫商,宫远徵冷嗤一声,不再言语。 见两人吵嘴结束,宫蕴徵问:“东西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原先还一脸桀骜不驯的少年,脸色立马柔和下来,“姐,我送你去女客院落。” 说完,他微微别过脸,似是羞赧:“这种地方,姐姐以后还是少来的好,免得被带坏了。” 宫紫商看榆木脑袋般恨铁不成钢:“说什么呢?你姐姐要是不被我带坏,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姐夫?” “不需要。”少年对“姐夫”二字嗤之以鼻,“姐夫有什么用?连给姐姐诊脉,照顾姐姐身体都做不到。” “没用的废物,要他做什么?” 望着走远的两人背影,宫紫商沉吟:“这话说的……好像也没毛病?” 蕴徵妹妹身子孱弱,经常需汤药服侍,要是嫁个郎君是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想来跟小死鱼眼说得一样,废物一个,没什么用处。 但……宫门会医术的医者除了宫远徵外,全部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帮菜,蕴徵妹妹怎么也不能从这些人里挑选夫婿吧? 小死鱼眼也不可能同意。 “唉,看来蕴徵妹妹情路多舛,远不及我和金繁你,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单手扶住弱柳扶风般向他这边倒来的宫紫商,人高马大,一身侍卫黑衣的金繁忍不住翻白眼:“以后,少偷看我洗澡。” “什么偷看?”宫紫商衣袖遮面,羞涩一笑,“人家那是有蕴徵妹妹帮忙望风……呸,是帮忙见证,光明正大的看。” 金繁无语:“那也没经过我的同意。” 女客院落。 侍女来来往往的忙碌着,托盘中多是女子房间所需摆设之物。 等在门口的傅嬷嬷望着路段,时不时耳提命面着侍女们要手脚麻利些,万不能出了差错。 整个宫门谁不知道二小姐在宫门威望颇高,徵宫的宫主宫远徵更是唯他姐姐马首是瞻,现下二小姐要来这里小住几日,要是不小心出了差错,恐怕整个女客院落的侍女和她这个管事全都会被问责。 宫蕴徵到的时候,她的东西早就被搬到了房间里整理妥当了。 女子一身淡蓝长裙,腰间玉佩静静垂落,外罩狐裘披风,细白柔软毫无杂质的风毛衬得她清丽温婉,颇有几分世外谪仙之态。 身旁少年身姿修长,比女子还要高出一个头,单手扶在挂在腰间的刀柄上,蓝白晕染长衫带有几分清冷感,未脱青涩的稚气面庞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却丝毫让人不敢觉得他好说话。 看人来了,管事的傅嬷嬷带着侍女迎接,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二小姐,徵公子。” 刚站起身,她便察觉到一道锐利眸光在身上审视,心不由得提起了半分。 “有劳傅嬷嬷费心。”宫蕴徵温声。 “二小姐哪里的话,倒是折煞我了。”傅嬷嬷赶忙往里迎人:“外头寒气重,二小姐、徵公子还请到屋里,我让人煮碗驱寒的汤药来。” 谷中寒气确实重,一路走来宫蕴徵身体也觉十分劳累,抬手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白狐裘,踏进了女客院。 跟在后头,望着自到来便一言未发的宫远徵高大的背影,傅嬷嬷松了口气,又赶忙跟上去:“二小姐搬来的东西都归置好了,屋内也打扫干净了,所用被褥按照徵公子的吩咐烘的热热的,安神的熏香点着,屋内也升起了炭火,二小姐看看还有哪里不周到的,我这就吩咐人添置。” 宫蕴徵并没有住到女客院的主屋,而是在一旁的侧屋住下。 站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她打量一番:“远徵安排的很好,傅嬷嬷做的也很好,没什么需要添置的。” 被夸奖的宫远徵唇边扬起笑意。 他看向一旁的妇人:“下去吧,有事姐姐会叫你。” “是。”傅嬷嬷赶忙告退。 傅嬷嬷一走,宫远徵扫视了屋内一圈:“算她们尽心。” 宫蕴徵解开狐裘披风递给身后侍女,在榻边坐下,招呼宫远徵:“你也坐。” 正在检查屋内花草有无被人动过手脚的宫远徵应了声,在另一边坐下,看着宫蕴徵行云流水的煮茶。 不过片刻,便有侍女将驱寒的汤药送来。 先自己倒了一碗闻了闻,喝下一口后,宫远徵才给宫蕴徵倒上,让她趁热喝,驱掉身上一路而来的寒气。 望着弟弟办事周到谨慎的样子,一抹酸涩自宫蕴徵心中蔓延,借着喝药谎称自己被苦的红了眼睛。 见姐姐眼角发红眸中蓄泪,宫远徵吩咐青岚:“杵着做什么?还不去拿蜜饯!” 姐姐的侍女,没有一点眼力见。 接过宫远徵递过来的蜜饯,宫蕴徵放入口中,甜滋滋的味道很快盖住了药的苦涩,心中的苦意酸涩更甚。 宫远徵:“甜吗?” “很甜。”宫蕴徵温柔一笑:“以前没发现,远徵也长大了呢。” 面对姐姐的夸奖,被宫门称之为百年难得一遇的药草奇才,小小年纪便担起一宫之主,实力强劲药武双修的少年害羞一笑:“再怎么长大,也是姐姐的弟弟。” 第3章 云之羽(3) 是啊,他是弟弟,本该被她保护,却因为她要报仇的原因,被她暗中逼迫着成长到如今地步,期间所受苦楚,又怎是三言两语便能道尽? 强行压下心中翻涌,宫蕴徵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早些回去休息吧。” 姐姐的手温柔软和,触摸在头顶让他心底泛起一阵的暖意,自十年前那件事之后,姐姐就很少对他做出如此温柔亲昵的动作了。 还未仔细享受,姐姐的手就收了回去。 尽管少年不甘心的追去蹭了蹭,也依旧没有减缓收回去的速度,对此,宫远徵委屈的垂了眸子:“姐姐也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再来。” 宫蕴徵:“去吧。” 宫远徵退出房间,从二楼下来走到院子时遇到了正张罗着准备晚饭的管事傅嬷嬷。 傅嬷嬷行礼,疑惑问道:“徵公子,晚饭就要好了,徵公子不留下来陪二小姐吃了饭再回去吗?” 没被姐姐留下吃晚饭本就憋着一肚子的气,听见傅嬷嬷这么问,宫远徵冷眼看向她:“你是什么身份?我们姐弟之间的事情也轮得到你来问?” 少年虽未及弱冠,身高却已然高出同龄人不少,站在院内种植的银杏树下,双手背在身后,如玉般面庞被冷意浸透,眸光微垂阴沉不屑的望着身侧之人,徵宫宫主的气场全开,大有一种对方回答的让他不满意,便要动规矩教训的架势。 看的傅嬷嬷噤若寒蝉,连忙告罪:“不敢,不敢。” 收回目光,宫远徵敲打:“管好自己的嘴。” “是。”傅嬷嬷告罪的身子又低了些。 院内几百年树龄的银杏树朴欶欶的往下落着金色树叶,冬天的萧条之感恰如宫远徵此时的内心。 他伸手接过两片树叶,金色的叶片刚从枝头脱离,软软的还残存着生命的痕迹。 将两片树叶折在一起,少年漫不经心:“稍后将给姐姐熬药剩下的药渣送到徵宫去。” 傅嬷嬷:“是。” 宫远徵吩咐的事情她已经应了下来,却见少年长时间没有动作,傅嬷嬷不由得疑惑,稍稍抬头观望一眼。 刚看到少年白皙的侧脸,眼前便被递了个东西。 傅嬷嬷吓了一跳,暗骂自己又不知道谨言慎行,却在看到少年递过来的东西时,怔了颜色。 被少年修长手指捏着递过来的是由两片银杏树叶折成的蝴蝶。 金黄的蝴蝶展翅欲飞,活灵活现。 这是,给她的? 第一次收到主子给的东西,傅嬷嬷惊吓到不知该如何反应。 望着妇人呆滞不敢接的样子,宫远徵嫌弃的皱了皱眉,提醒她:“帮我交给姐姐。” “徵公子放心,我一定交给二小姐。” 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蝴蝶,直起身子看着少年大步踏出女客院的背影,傅嬷嬷松了一口气,刚刚一直弯着腰,她感觉腰疼的厉害,还被吓得不轻。 真的差点吓死她,幸亏蝴蝶不是给她的,不然她就真的要被吓死了。 宫门内谁都知道徵公子医毒双绝,谁知道他递过来的东西上面有没有沾着毒药? 果然,宫家这几个管事的公子里头,唤羽少主温文儒雅,角公子威望最高,徵公子最让人害怕。 还有羽公子,虽然不管事,但还是羽公子最好相处了。 收起脑子里的评判,傅嬷嬷赶忙将蝴蝶给宫蕴徵送去。 恭敬的敲门,待侍女将门打开,傅嬷嬷看到坐在软榻上的二小姐收回望着却空无一物的手,平静的目光朝她看来:“什么事?” 傅嬷嬷将手里捧着的东西,恭恭敬敬的递过去:“这是徵公子让我交给二小姐的。” 妇人掌心中,是一只活灵活现的金色蝴蝶,由院内的银杏叶编织而成。 宫蕴徵愣了一下,将蝴蝶接过来,颇为珍视的放在手心:“辛苦傅嬷嬷了,下去吧。” 望着少女雪白如玉的面庞,感觉到她不开心,傅嬷嬷想要问,却猛地想起宫远徵敲打她的话,赶忙在心里头扇自己嘴巴,退了出去。 宫蕴徵吩咐道:“青岚,把窗户打开。” 一直站在一旁的侍女,走上前将窗户打开,将放下的竹帘挨个卷了上去。 凉气入屋,视线一整个变的开阔,望着如落花般往下落的银杏树叶,握着蝴蝶,宫蕴徵在窗边坐下。 女客院的瘴毒的确没有宫门内的强烈,她眼眸微闭,感觉身体舒适了不少。 又想到弟弟入手柔软的发丝,既有不舍又有愧疚。 夜凉如水,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宫远徵检查着女客院管事傅嬷嬷送来的药渣,仔细确定了药材用量与他给的药方是否一致后,才放下心,继续研究白芷金草茶的改良药方。 没有姐姐在徵宫,他不习惯。 得尽快把人接回来才行。 次日天色未亮,院内的婆子正在洒扫,便见一少年踏着晨露而来,步履快速却丝毫不损仪态。 少年在院中停下,黑色秀纹衣袍显得他身量修长,颇有些异域苗疆气质。 管事傅嬷嬷赶忙出来迎接:“徵公子。” “姐姐起了没有?”宫远徵问。 “还没有,”傅嬷嬷谨慎回答:“昨晚二小姐屋里的灯熄的晚了些,此刻还未起。” 宫远徵点头:“那我等着。” 傅嬷嬷关心道:“徵公子进厅内等候吧,晨起露重,小心寒了身子。” 主子的身体要是伤了,受罚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不必,我在这等就行。”听着耳边扫地声音不绝于耳,宫远徵眉心微皱,“这里一直往下掉叶子,怎么扫的净?平白扰了姐姐睡眠。” 傅嬷嬷赶忙低声呵斥婆子:“快下去!” 扫地婆子退下后,傅嬷嬷也退了下去。 宫远徵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到院内养着几条锦鲤的小池边,微微低头望见池中在落叶下缓缓游动的红鱼身影,以及影影绰绰的少年身姿。 晨未起,万物寂静。 院子内照明灯笼的蜡烛燃到尽头后光线昏昏的,安静下来,宫远徵才发觉自己来的到底有多早。 他抿了抿唇,望向宫蕴徵的房间门口,除了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女外,便只能看到紧闭的房门。 第4章 云之羽(4) 等了差不多半刻钟,屋内传来响动。 少年耳朵微动,转身看去,一排端着水盆洗漱用品的侍女鱼贯而入,不一会儿,青岚走到他身边行礼:“小姐醒了,请徵公子进去。” 宫远徵进去的时候,宫蕴徵已经坐在了窗边,正在亲自动手将竹帘卷上去,见状,宫远徵上前帮她一起。 “姐姐昨晚睡得好吗?”宫远徵问。 宫蕴徵点头:“本以为会不适应,但点了你配置的安神香,被褥也被烤的暖烘烘的,一觉睡到了现在。” 就知道他的安排没有错,握着卷帘绳,宫远徵忍不住开心。 “你呢?休息的可好?”宫蕴徵将银杏叶编织的蝴蝶系在窗上,风一吹仿若真的蝴蝶在飞来飞去。 不想要让姐姐担心,又说不出骗姐姐的话,宫远徵面颊微鼓:“不好,姐姐不在家,我不习惯。” 而且昨天晚上姐姐还没有留他吃晚饭。 一想到这,少年心中顿时被委屈情绪充斥,随即又被他自己安抚了下来。 他睡不好没关系,姐姐睡得好就行,姐姐不留他吃晚饭也不碍事,他来陪姐姐吃早饭。 追根究底姐姐搬到女客院,还是他医术不精的原因,有时间委屈,还不如提高医术,再不给毒瘴让姐姐搬出来的机会。 更何况……宫远徵看向被悬挂在窗前,随风晃悠的蝴蝶:“姐姐很喜欢这只蝴蝶吗?” “喜欢。”宫蕴徵眸光温柔,“因为是远徵送的。” 只这一句话便让少年心中阴霾尽扫而空,只余开心。 早饭是熬得稠稠的肉粥,配上一些清炒小菜,倒也可口。 宫蕴徵吃的不多,正在长身体的宫远徵因为陪姐姐吃早饭心情好,用了不少。 吃过早饭,宫远徵便回徵宫去了,他昨天晚上刚改良了白芷金草茶的药方,得盯着人试药才行。 宫远徵离开后,宫蕴徵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她昨晚睡得本就晚,今早听到青岚报告说弟弟在门外等候时还睡得迷迷糊糊的。 “要再去睡一会儿吗?”青岚问。 “不了,”宫蕴徵摇头,“远徵都这么努力,我又怎么能懈怠。” 算起来,新娘们明天晚上就该入宫门了,不知道无锋到底会不会有动作。 想到这,宫蕴徵望向已经大亮的远处天光,无锋若来,她定能报仇雪恨! 可若是她猜错了,在今后二十年里宫门必会安然无恙,这样……她虽有不能铲除无锋的遗憾,却也是她的命,她只能认。 在宫蕴徵入住女客院的第三日清晨,外出在旧尘山谷万花楼里过夜的宫子羽回程途中,被宫门暗桩拦住了去路,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他得到的有一名无锋刺客混在新娘中的情报告诉了宫子羽。 尽管宫子羽给来人喂了百草萃,可在他送到医馆时,还是重伤身亡了。 此时宫子羽与他的贴身侍卫金繁,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了宫门少主,未来执刃宫唤羽的所在的地,推开拦着他有话要说的侍卫,猛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找他商量今早之事。 没想到他哥哥正在和他父亲,也就是宫门的执刃在谈事。 被父亲训斥了一番越发不懂规矩后,问他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无奈,宫子羽将他从暗桩口中得知的情报一字不落的告知。 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他那谨慎从不拿家人冒险的父亲,打算要将所有来待选的新娘全部处死,以确保宫门不会受到无锋的丝毫威胁。 宫子羽自小善良心肠软,哪里看得了这么多无辜的女子丧命?当即与父亲争论起来,气的宫鸿羽火冒三丈。 宫鸿羽当即拍板,事情就此决定,宫唤羽劝不了,宫子羽更加劝不了。 看着弟弟焦急的模样,宫唤羽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会再去劝一劝,让宫子羽等他的消息。 傍晚,宫远徵来到女客院落。 从昨日的不熟悉,今早的内心忐忑,到现在他以驾轻熟路越过前来迎接的傅嬷嬷,直接走到侧屋宫蕴徵的住所。 他到的时候,宫蕴徵正坐在窗边看书,残阳柔柔光线透过树叶间隙洒在她的身上,浅色衣物被分出明暗,更衬得她肤若凝脂,周身气度通华。 面前桌上是一把琴,青色琴穗垂于桌面,宫远徵闻到了用来安神的香。 少年自对面坐下,未及弱冠的少年郎走动时绑在发丝上的铃铛清脆响动,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身上常年沾染的药香味。 望向袅袅升空的白雾,宫远徵问道:“姐姐身体不舒服?我来给姐姐把脉。” 从书中抬眸看向弟弟,宫蕴徵拒绝:“只是感觉有些浮躁,不用把脉了。” 她一直都在等,终于快要等来了这一天。 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足够有耐心,能隐藏的好猎手,没想到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也会心浮气躁,急切的想要知道结果,想要去探寻新娘中到底有无无锋刺客的渗透。 以为是姐姐在这里住的不舒服,宫远徵说道:“改良的白芷金草茶的药效今天晚上会得到结论,不出意外,明日我便能接姐姐回去了。” 宫蕴徵笑道:“辛苦远徵了。” “还有一事。”说之前,宫远徵看向站在宫蕴徵身边的青岚:“你先下去,不唤你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见宫蕴徵默许,青岚走出去,守在门外。 宫蕴徵心中有了猜测:“何事?” 宫远徵犹豫了一瞬,简短道:“今天早上宫子羽带回来了一个消息,即将到达旧尘山谷的这些新娘中,有一个无锋的刺客混入了其中。” 说完,他立刻担忧的望向宫蕴徵。 姐姐有多恨无锋他知道,他也害怕姐姐听到这个消息,情绪激动之下诱发心疾,不告诉姐姐,日后姐姐知道了定会怪他。 毕竟无锋刺客混入新娘之中这个消息,在宫门高层之间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宫远徵目露担忧,只见姐姐只是捏着书的手指紧了一瞬,接着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来,见此少年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第5章 云之羽(5) “是谁告诉子羽这个消息的?”宫蕴徵好奇问道。 宫远徵将他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送回来的暗桩伤势如何?”若还活着,她想要去看看。 “死了。”宫远徵顿了一下,“送回来的时候就是重伤,他胸前的伤口触及心脉,到医馆时已经不治身亡。” 宫蕴徵低头沉思。 死了? 无锋办事向来狠厉,滴水不漏,用刀插进胸膛不如抹脖子来的妥当,这种错漏不该出现。 而药铺老板报完信又死了,在她看来倒更像是传递消息完成了的灭口。 这样,刺客便绝不止一个! 见姐姐不说话,宫远徵保证:“姐姐放心,我一定将隐藏在新娘中的无锋的刺客找出来。” “今晚派人把暗桩的伤口画在纸上,送过来给我瞧。”宫蕴徵说着,复又问:“已经有计划了?” 听姐姐这么问,宫远徵嘴角扬起一抹轻蔑又诡秘的笑:“宫子羽……那个废物点心最是心软,这种时候舍他其谁?” 原来是设局让子羽弟弟去放那些新娘,最后再由远徵出手,宫蕴徵点头,又觉得弟弟的对宫子羽的戾气未免太重了些:“子羽他是你的哥哥,以后别再这样说了。” “那个野种?”宫远徵不屑,“他也配?” 在这个宫门里,只有他不配当他的亲人! “你是徵宫的宫主,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要乱说。”宫蕴徵细眉拧起,声音也严肃了起来。 宫门子嗣稀薄,她不希望看到自家人还要窝里斗。 见姐姐真动了气,宫远徵一下子收敛起来:“我不说了,姐,你别生气。” 以后,他在心里说。 由于晚上有局要设,宫远徵没有多待,只是告诉了宫蕴徵这个消息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少年走后,手中书本坠落在衣衫上,宫蕴徵唇边忍不住溢出笑意,她猜对了!她为了这一天所作的所有努力都没有白费,可随即唇边的笑意又变成苦涩。 她是想要报仇不假,同样的她也不愿让宫门危机四伏。 可命运不由人,她半点都做不得选择。 “山雨欲来。”望着窗外如雪般坠落的银杏叶,一抹复杂凄凉之感涌上宫蕴徵的心头。 她不舍,又不得不舍。 晚上,在宫唤羽房间里左等右等的宫子羽终于等来了哥哥。 宫子羽立马起身相迎,喊了声哥,又想到父亲,立即行礼,改口称呼:“少主。” 看着弟弟的样子,宫唤羽觉得有些好笑:“父亲又不在,只有我们俩,就别为难你自己了。” 宫子羽这才面露焦急,不等哥哥坐在榻上,迫不及待的询问情况。 “不会死。”宫唤羽叹气,“但也不好活。” 刚松了口气的下一秒,宫子羽便深深皱起眉头,以他的聪慧程度马上就想到了父亲想要干什么:“又要用毒?” 见宫唤羽点头,宫子羽激动起来:“这和严刑拷打有什么区别?就不能先把人扣起来,再想别的办法把刺客找出来吗?” “把人扣起来,扣到哪里去?蕴徵妹妹现在就在女客院住着,你的这个提议父亲不会同意,远徵弟弟更加不会同意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不管什么意思,都不行。” 他未说完的话被宫唤羽否定,两人又聊了几句,宫唤羽借着夜深了要休息了的借口将他赶了出来。 门外,宫子羽将情况跟金繁说了一遍。 “现在怎么办?”金繁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要我说你就让宫远徵去逼问,以他的毒药,到最后一定能……” “那你还是别说了。”宫子羽觉得他说跟没说一样。 披着哥哥刚给的厚厚的黑貂皮领子斗篷,尽显贵气,宫子羽想到了什么,大步朝前走去:“去找阿蕴姐姐!” “二小姐?” “对,要说此刻宫门里还有谁能让宫远徵听话,也就只有她了。” “我知道,”金繁几步跟上宫子羽,觉得他的主意很是不靠谱,“可是二小姐会帮你吗?” “是我们,”宫子羽提醒他,“咱们两个可是一伙的。” “那你还是派我去放羊吧。” “……” “抱歉,羽公子,二小姐今晚身子不舒服,服了药早早就睡下了。” 看着挡在他面前的女客院管事傅嬷嬷,宫子羽焦急万分:“能不能再去通报一声,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傅嬷嬷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有青岚守着,我连二小姐房间的门都近不了身,我的小少爷,你发发善心,就别难为我了。” 望向紧闭的房间大门,宫子羽眉头紧皱,最终决定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尽管金繁不同意,却还是拗不过他,跟他一起将被关进地牢中的新娘们放了出来,带她们到废弃密道前,要将她们全部放出去。 意料之外的,刚刚被宫子羽打开的地道门,被站在房顶屋檐上的少年讥讽着投掷而出的暗器再度关上。 在新娘们的惊呼声中,黑袍尽显冷冽的少年往她们中间投掷出一颗毒药,随着黄色毒烟弥漫,新娘们全部中毒。 最是心软良善,见不得新娘们受如此折磨,宫子羽与他的贴身侍卫金繁出手和宫远徵打在一起,却因从小不好好练功,已经及冠的宫子羽连未及弱冠的弟弟都打不过。 两人互相拽着衣领身体拉近之时,宫子羽小声告知宫远徵这只是他的计谋,并非是真的想要放人走,他的谎话被宫远徵一眼看穿,将计就计出手更加狠厉,招招不留情面。 他从小看这个不知进取的废物哥哥不爽,能光明正大教训他的机会,他可不会轻易放过。 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激烈打斗,在宫远徵对着宫子羽迎面一手刀劈来时被金繁化解结束。 被金繁一刀震退好几步,稳住身形,宫远徵疑惑只不过是个绿玉侍卫的金繁,他的身手好的未免太过头了些。 望着对自己下了杀手的弟弟,宫子羽咬了咬牙,告诫他这些都是待选新娘,不是任由他折磨的囚犯。 “待选新娘又怎样?她们里头混入了无锋刺客,就应该全部处死。现在中了我的毒,没有解药,就乖乖等死吧。”面容精致的少年说出口的话让人不寒而栗,他不屑的望着宫子羽,丝毫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我听说你还去找姐姐了?” 宫子羽面色一变:“你监视我?!” 第6章 云之羽(6) “就你?”宫远徵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监视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处?” 望着宫子羽俊美脸上满是被轻看的怒意,少年眸中浮现不善:“怎么?你想要去找姐姐求情,让我放过这些新娘?还是说想要让这些新娘先被关押在女客院,再另想办法找出无锋的刺客?” “我没有这么想!”公子羽否认。 想要找阿蕴姐姐求情是真,可他从没有想过要在无锋刺客没有找出来之前,让这些新娘们住进女客院。 阿蕴姐姐在女客院暂住,他没有那么蠢。 “愚蠢。”宫远徵毫不留情的讥讽对方:“你与姐姐自小一起长大,她对无锋的态度若你不知,便白费了她对你的好,不配当她的弟弟。若你知道还去求情,是狼心狗肺,更加不配叫她姐姐!” 宫子羽面色一白,急忙辩解:“我并非想包庇无锋,只是可怜这些无辜受牵连的女子!” “阿蕴姐姐与这些新娘同为女子,自然知道女子生存在世的难处,若她知道,定不会同意这种滥杀无辜之事!” “可笑,凭你也敢妄自揣测姐姐?你可怜她们,谁可怜宫门?”宫远徵目光冷凝的看向这些新娘:“至于这些新娘,死才是她们最好的归宿,要怪就怪无锋的刺客藏在她们中间。” 见少年望过来毫无温度的眸子,已经中毒,手臂肤色因毒性已然变红的新娘们个个害怕的躲在一起,哭的梨花带雨。 可惜给她们下毒之人不会怜香惜玉。 其中一个踉跄着的名为云为衫的新娘,被跌坐在地上的新娘上官浅一把拉坐在地上,朝她害怕的哭诉自己不想死。 云为衫惊讶一瞬,反应极快的收起被她捏在手上,准备制服宫子羽要挟宫远徵给出解药的簪子。 她被上官浅阻止了,但另一个名叫郑南衣的新娘,惊慌害怕之间跌跌撞撞的被宫子羽扶了一把,随即女子眼神凌厉,顺势掐住了宫子羽的脖子,威胁宫远徵给出解药。 毫不在乎被她挟制的宫子羽的性命,宫远徵的态度搞得郑南衣一愣。 就是这一愣,宫远徵的暗器打在她的膝关节上,还想着垂死挣扎的郑南衣被赶来的宫唤羽一掌击在腹部,撞在墙上晕了过去,被两名侍卫拖去了地牢。 潜藏在新娘里的无锋刺客被抓了出来,其他新娘的嫌疑被解除,服下解药后,她们被带着去女客院休息。 因为对宫子羽出手狠厉不留情面,宫远徵被宫唤羽敲打了一番,在宫子羽生气的眼神下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笑。 就这种废物,竟然还敢去找姐姐,简直碍眼! 后半夜,听到房间外的热闹,拿着贾管事刚刚送来的保心丹,桌子上展开的是刚入夜时弟弟便派人送来的伤口图纸,宫蕴徵想无锋潜进新娘里的刺客被抓出来了。 但……无锋不会把宝压在一个人身上,明面上的暴露了,暗地里的才会更加安全。 不急,她慢慢等。 是狐狸,就总有露出尾巴的那一刻。 晨起雾散,望着朝女客院走来的俽长身影,傅嬷嬷已经习以为常了。 二小姐暂住的这两天,徵公子哪天不往这里跑个两三趟的? 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少年走到女客院门口便不再往前,反而转过身,双手背于身后,等在外面。 不敢怠慢,傅嬷嬷赶忙走出去:“徵公子。” “姐姐起了没有?”宫远徵问。 “起了。”傅嬷嬷抬头望他一眼,怕他生气般小心翼翼道:“二小姐已经吃过早饭了。” “我知道。”宫远徵并没有生气,反而说道:“我在这里等着,你去告诉姐姐,我来找她。” 内心惊讶一瞬,傅嬷嬷突然明白了少年为何止步于院落门前。 如今待选新娘入住了女客院,徵公子虽未及弱冠,却也懂得慎重对待男女大防,自然不会如之前那般自在进出。 “等等,”喊住离开的傅嬷嬷,宫远徵将手中的药包递过去,“把这药煎煮了给姐姐服用,煮完后药渣先给我看,再端给姐姐。” 傅嬷嬷:“是。” 现下时辰已经不早了,昨晚入住女客院的新娘们起了大半,院子中不少新娘好奇的望着站在女客院门口的少年背影。 “那个……不是昨天晚上给我们放毒的人吗?”宋四小姐望着少年的背影皱了皱眉,“他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是来找他姐姐的吧。” 回答的是姜离离,见身边的几位新娘都看向她,姜离离指了指女客院的侧屋:“早上听侍女说宫门的二小姐在女客院落暂居。” “昨晚给我们下毒的那个少年,便是宫门徵宫的宫主,也是二小姐的弟弟。” “宫门的二小姐?”另一位新娘好奇的望向侧屋,能看到的只有守在门外的几名侍女,想到昨晚受到的怠慢,顿时撅了撅嘴,“架子不小。” 话音刚落,吐槽的这位新娘感受到一股冷意射在身上,她心中一惊抬眼望去,却见与她们隔着一个院子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此刻正眸光发冷的盯着她看。 尽管她们说话时声音未收,可这么远的距离他也能听到? 被看的心底发寒,她顿时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其他人也害怕的四处散去。 收回目光,宫远徵冷嗤一声:“聒噪。” 这些新娘们要是觉得舌头多余,他倒是愿意帮忙。 站在二楼的上官浅看着底下这一幕,水盈盈的双眸望向女客院的侧屋,唇角勾起一个饶有兴趣的笑。 有意思,这宫远徵的弱点,还真是明显。 第7章 云之羽(7) 正在上官浅暗中思量时,侧屋的门打开,她看到一披着白狐裘大氅肤若凝脂,眉目如画,手捧暖炉,气度清丽温婉的女子走出。 她看起来年岁不大,只是身周气息通华安然,让人不自觉便忽视了她的年龄,折服在她的气势之下。 院内侍女皆向她行礼,不少新娘打量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她恍然未觉径直走向等在门外的少年。 “姐。” 见宫蕴徵出来宫远徵乖巧的喊她。 女客院外的小亭子里,宫蕴徵与宫远徵在那里谈话,亭外几步开外之处站着青岚,侍女手抱长刀,一脸的生人勿近。 刚落座,宫远徵便问:“刚刚我送来了白芷金草茶的新配方,药是我在徵宫亲自配的,姐姐可喝了?” “喝了,”宫蕴徵点头,随即又问,“被抓的无锋刺客怎么样了?” 提到昨晚被抓到的无锋刺客,宫远徵皱了皱眉:“她是混元郑家的二小姐,名叫郑南衣,我今天早上去审问了她,用了些毒药手段,可她受尽折磨苦楚却什么也不肯说,我看再审下去她会性命不保,只能暂时收手。” 从小到大姐姐从未对他失望过,可他却无法从郑南衣的口中撬出东西来,宫远徵不禁觉得有几分挫败,又害怕姐姐会对他失望。 想到此,他蹙眉道:“姐姐别着急,她只是暂时不说,不代表接下来的毒药她还能受得住。” “我知道,”宫蕴徵温声,“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她只是有些怀疑,远徵审问人用的毒药并不是普通的毒药,在刑房中他的毒药连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刑具都要退避三舍,可郑南衣受尽折磨却一个字都不说…… 对此,只有一个可能,她的心中有比死亡更加强大的执念。 “有人来了。”听到脚步声宫远徵望向山间的路,看到来人他嫌弃挑眉:“宫子羽?他来这干什么?” 宫蕴徵也看向自山路而来的高大男子。 宫子羽眉目剑星,一身黑色秀金纹衣衫贵气非凡,外套貂皮大氅,穿的十分厚实保暖,匆匆的脚步在见到坐在亭子中的二人时顿了一下,改变方向朝他们走来。 “阿蕴姐姐。”高大英气的男人乖巧有礼的称呼坐在石凳上的女子。 “子羽弟弟。”宫蕴徵温和回应。 听到宫蕴徵温柔的声音,宫子羽心情不错,再看向站在女子身边的少年时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不怎么情愿的喊了声,“远徵弟弟。” 宫远徵像在看什么晦气东西般,称呼了一声:“子羽哥哥。” 只是这声哥哥,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的,让宫子羽浑身的不舒坦。 他还是习惯这小子直接喊他宫子羽,虽然没大没小,好歹他不会被阴阳怪气到浑身刺挠。 果然,下一秒宫远徵对他嘲讽的笑笑,稚气未脱的脸笑起来颇有几分无辜:“子羽哥哥怎么没带你那个贴身侍卫?” 提到金繁,宫子羽便想到昨天晚上他被宫远徵一拳打的现在还疼的胸口,撇了撇嘴:“我给金繁安排了别的任务。” “哦?大名鼎鼎的纨绔羽公子还会给侍卫安排任务?” 暗骂这小毒物嘴里没一句好话,宫子羽态度悠悠:“我能给金繁安排的任务多了去了,但这些好像不关远徵弟弟的事吧。” “当然,”宫远徵面色变的冷凝,“只是关心。” 见两人针锋相对起来,宫蕴徵抬手捂嘴咳嗽几声,果然,两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了她身上。 “姐姐,可是身体不舒服?”宫远徵担忧查看。 宫蕴徵安抚他:“只是喉咙有些发痒。” “天寒地冻的,你们怎么不进去聊?”宫子羽说着搓了搓手,感觉这天真是要冻死个人了。 连这点子寒都受不住,还不如姐姐。内心止不住腹诽,宫远徵提醒他:“这里是女客院。” “我虽还未及冠,却也知道男女大防,进去干什么?当显眼包吗?” 宫子羽:“……” 想到自己原本的打算,宫子羽尴尬一瞬,随即回怼:“万事当以阿蕴姐姐的身体为先,若只是顾忌男女大防而让阿蕴姐姐在外受了寒,岂不是得不偿失?” 宫远徵被噎了一下,低声不耐:“我们只是在这里呆一会儿,姐姐马上便会搬回徵宫。” “那怎么不动身?在这里等什么?” “当然是在等药性,不然还能等什么?” 宫子羽:“……” 望着宫远徵嘲笑他的脸,他咬了咬牙,想要一拳揍上去,这小子实在是太欠揍了。 阿蕴姐姐光每天要喝的药就有好几种,要是他顺着问是什么药的药性,他肯定还有话要怼他。 宫蕴徵适当打断他们:“子羽弟弟来女客院,是有什么事?” “我?”宫子羽语塞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昨天我的面具借给了其中一个新娘,我来找她要面具的。” “是你十分宝贝的那个面具?”宫蕴徵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窍,温柔打趣道:“子羽弟弟也到了要选新娘的年纪了呢。” “不!不是……”否认的话在宫蕴徵看透的笑容下顿住,宫子羽只感觉脸烧的厉害,“我不是喜欢她,只是昨晚她不信我,差点被侍卫发现,情急之下才给了她面具遮挡。” “昨晚?”宫蕴徵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到底是不信任还是想要吸引注意力? “姐姐不知道,昨天晚上子羽哥哥可是出了好大的威风,现在那些待选新娘都将子羽哥哥当成是救命恩人的。”宫远徵看似夸赞,实则挖坑。 宫子羽咬了咬后槽牙,只得解释:“待选新娘中混入了一名无锋的刺客,父亲下令要将她们全部杀掉,我不忍滥杀无辜使宫门在外的名誉受损,便联合哥哥设计了引蛇出洞的计谋来。” 宫子羽拉了宫唤羽做垫背,虽然这个姐姐只比他大了几个月,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很害怕她生气,倒也不是说害怕……细细深究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是一种他形容不上来的感觉…… 此时也不是他有意要骗宫蕴徵,实在是因为宫远徵也在,他正愁抓不住他的小辫子,要是说了实话,这小子一定会去父亲面前告自己一状。 “——呵。”看穿他的宫远徵冷笑。 白痴,竟敢对姐姐撒谎。 第8章 云之羽(8) “若是阿蕴姐姐在,也定然不想要牵连无辜的吧?” 宫子羽望向宫蕴徵的清浅双眸,急于寻求赞同,却在看到她只是对自己笑而不语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这么说她昨晚不见自己,也是因为她是赞同父亲…… 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宫子羽强行稳住心神。 “我自然不想滥杀无辜,”见宫子羽脸色难看,宫蕴徵轻声安抚他,“也不想宫门落入危险的境地。” 宫子羽低落道:“我知道了。” 他顿时羞赧起来,阿蕴姐姐看穿了他在说谎,却没有拆穿他。 ……阿蕴姐姐一直都是这般温柔的人。 “子羽弟弟不是要去拿回自己的面具吗?”宫蕴徵温声道,“快去吧,只是女客院住的都是待选新娘,你要了面具便回来,长时间逗留恐会影响女孩子的声誉。” “我知道了。”宫子羽瞅了宫蕴徵两眼,见她真的没有生气,一整个放下心来:“阿蕴姐姐,那我去了?” “赶紧去。”在这里碍眼死了,宫远徵不耐烦的赶人。 在心里默念着好哥哥不跟坏弟弟斗,宫子羽冲宫远徵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待宫子羽走远,宫远徵问:“姐姐,宫子羽骗你,你不生气?” 宫蕴徵望着宫子羽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生气,可想到他生来便纯善柔软的心肠,又气不起来了。” “……” 宫远徵唇角刚刚噙起的笑意立马压了下去。 什么纯善柔软的心肠?在他看来就是蠢笨好骗,宫子羽那个废物惯会以这个德行让姐姐心软! 内心小情绪的嘟嘟囔囔,少年面上不显:“我来给姐姐把脉,看白芷金草茶的药性如何了。” 宫蕴徵闻言将衣袖往上拉,露出细润如玉的手腕。 虽然内心闹着小情绪,在把脉这件事情上宫远徵却很是认真,片刻他收回手,开心道:“药效发挥稳定,姐姐可以搬回家了。” “我得去见一见郑南衣。”宫蕴徵望向女客院,无锋的刺客就潜藏在那里。 宫远徵不假思索:“我陪姐姐一起。” …… 滴滴答答的地牢深处,阴湿寒潮的环境让宫蕴徵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她身体本就不好,比外面天寒地冻更阴冷的地牢,这里的气温,她自然受不住。 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宫远徵停下脚步,有些打退堂鼓:“姐……” “不碍事,只是感觉有些冷。”宫蕴徵坚持一定要见郑南衣。 拗不过姐姐,宫远徵只能说:“那我们动作快些。” 郑南衣被关在地牢的最下层,水牢的正中央,她被铁拷拷在刑架上,寒铁束缚的手腕被磨的血迹斑斑,精心涂抹的红色蔻丹与秀纹繁复价值不菲的红色嫁衣,对上她虚弱惨白依旧不失明艳的美丽面孔,显得极为讽刺。 郑南衣很美,她的美大气带有攻击性,柔媚的眼角浮现殷红,那是受刑过后的痛楚显现。 听到声音,被拷在刑架上的女子缓缓抬头,失去血色的唇颤抖着,目光却很是凌厉。 看到朝她走来的身穿灰蓝衣衫,贵公子般的少年,郑南衣愣了一下,唇边溢出讥讽笑意:“怎么?这么快又有新手段了?” “我劝你还是早早放弃的好,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说不说不是凭你的这张嘴,而是看你的身体能否承受的住接下来的毒药。”宫远徵嗓音轻柔。 他很少用这种温柔的声音说话,温柔的语调搭上他无辜的神情,在血腥的地牢中格外分裂。 郑南衣不屑冷笑:“还有什么手段,尽管用。” “你运气很好,我不是来对你用刑的。”说着,宫远徵让开身体,“有人想要见你。” 随着少年的让开,郑南衣看到了站在少年身后的女子,宛若光华,气若幽兰,这样如明珠般的绝世女子,不应该出现在这种肮脏血腥的地方。 女子身形娇小,因少年高大的缘故,郑南衣竟然没有发现宫远徵的身后其实是站着一个人的。 也有可能是她被毒药折磨的已经神志不清了。 看着面前的女子,郑南衣虚弱冷声:“我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宫蕴徵走上前,她闻到了腐烂的血腥味道,“我来见你,是因为无锋。” 听到无锋,郑南衣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又变的无懈可击起来:“那你恐怕要白跑一趟了,对于无锋,我无话可说。” 宫蕴徵打量着面前这位过分凄惨的女子,目光在看到她微微敞开的衣襟里被灼烧的一片溃烂,露出血肉的皮肤时,目光凝滞了一瞬。 这种毒药曾让远徵的审讯战无不胜,很少有人能撑过这种灼烧噬心之痛,没想到她竟然扛过来了。 “我听说你是混元郑家的女儿,郑家一向与宫门交好,为什么你会是无锋的刺客?”宫蕴徵盯着郑南衣的脸看,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微表情:“或者我该问,你是冒名顶替,还是真的郑二小姐?” 郑南衣依旧还是那副表情,什么也不说。 见状,宫蕴徵声音平稳的继续说道:“若你真的是郑家小姐,你可想过你的这种行为会给整个家族带来什么样的祸端?” “若你不是,恐怕真正的郑家早已被无锋给灭门了吧?” 敏锐捕捉到郑南衣眼中快速划过的讥诮,宫蕴徵继续攻击她的心理防线:“还有一种可能,郑家已经暗中投靠了无锋,无锋会庇护郑家。” “可你我都心知肚明,无锋最擅长的是杀戮,他们不屑于保护任何人,你都是无锋的弃子了,更遑论你被丢弃后对无锋已经没有了用处,遭到宫门审讯还有可能会暴露无锋的郑家。” 听到这番话,郑南衣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她先是想明白了什么般痛苦绝望的红了眼睛,牙关紧咬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哀痛彻骨的伤心,眼睛紧闭的瞬间眼泪掉落,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凄惨绝望的美。 可,当她再度睁开眼睛,那双悲愤到生不如死的眼睛只余下坚定。 她执拗的看着宫蕴徵,发红的眼尾如她此时悲痛万分却仍旧想要护着什么的心,随后,她低下了头,缓慢而下的睫毛盖住眸中一切,用行动表达了她在等死的态度。 宫蕴徵盯着她看,不明白郑南衣的心理防线都被她击溃了,为何她还是什么都不打算说? 片刻,她眸光微动,不可置信:“你是为了情?” 第9章 云之羽(9) 郑南衣低着头,闭口不言。 见她如此态度,宫蕴徵受到惊吓般踉跄后退,不稳的身子被宫远徵眼疾手快的扶住。 “姐?”少年眼中满是担心,怒视郑南衣:“你对我姐做了什么?!” 宫蕴徵恍若未闻,她皱眉望着悲痛却依旧坚守着什么的郑南衣,仿佛看到了洪水猛兽。 郑南衣是为了情爱? 她竟然……是为了情爱?! 哪怕整个郑家都可能已经遭到了无锋的毒手,她依旧不为所动?还是心中想着既然家人难以保全,心爱之人便不能再出事? 从小生活在旧尘山谷深处的宫门,宫蕴徵连宫门都没有出去过,孩童时便背负起血海深仇的她,在等级森严除了主子都是奴才的宫门里自然没有接触过情爱,也不懂得何为情爱。 如今猛然发现有人竟然能为了情,置全家与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她才恍然意识到,情之一字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一人动情,家族覆灭! 情爱竟能恐怖至此…… 第一次,她觉得有了不可把控的东西,而且就潜伏在她的身边,蛰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盯着宫门,随时要将宫门吞入腹中,让家族跌落深渊,万劫不复! 意识到这一点,宫蕴徵猛地转身往外走,她气息不稳,脚步虚浮杂乱,却是用上了她最快的速度,好似逃离。 姐姐的状态不对。 满含戾气的瞪了一眼垂头不语的郑南衣,宫远徵三两步追上了姐姐,护在她身边。 直到走出地牢,外面清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宫蕴徵感觉体内一凉,猛地弯腰咳嗽起来。 她捂着嘴咳的厉害,本就白皙的脸色更加苍白。 “姐!”宫远徵一手扶着她,一手给她顺背,急的眼睛都红了。 “咳咳咳……我……咳咳咳咳咳……我没事……” 忍住喉咙中的痒意,宫蕴徵扶在弟弟胳膊上的手收紧,面色苍白,眼尾被染绯红一片。 此刻她已然冷静了下来。 “姐?你怎么样?刚刚在地牢到底怎么了?” 刚缓过气,宫蕴徵眼前是弟弟放大的关心面容。 提到刚刚在地牢,少年面色冷硬,恨不得现在就回去给郑南衣好些苦头吃吃。 “我……”宫蕴徵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慎重告诫弟弟:“远徵,你记得,将来要是你遇见了一个女子,千万不要轻易把心交出去。” “放心吧,姐姐,我不会的。”原来是因为这个,提到情爱,少年对此不屑一顾,“哥哥也和我说过,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这话说完,他目光落到宫蕴徵的身上,唇角勾起好看弧度:“姐姐除外。” “徵公子,二小姐。” 正当宫蕴徵准备再说什么时,一名绿玉侍卫走到两人面前行礼:“执刃有请徵公子。” 宫蕴徵站直身体:“你去吧,我正好也想要自己走走。” 宫蕴徵:“嗯,那我晚上回来陪姐姐用晚饭。” 宫远徵跟着绿玉侍卫前往执刃殿,留在原地的宫蕴徵若有所思的望向女客院所在的方向。 她能肯定还有无锋刺客藏在待选新娘中。 她之前一直对自己的计划胸有成竹,可如今也害怕……害怕她的哥哥弟弟们真的会对无锋刺客动情。 若那一天真的来临,恐怕将会是宫门劫难的开始。 子羽将自己的宝贝面具给了她的那个新娘…… 宫蕴徵吩咐青岚:“去待选新娘中打听一下,昨天晚上她们逃跑途中都发生了什么事,越详细越好。” “是。”拿刀行礼,青岚朝女客院走去。 女客院,在待选新娘们或好奇或打量的视线下,听着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宫子羽深切体会到了宫远徵说的进来当显眼包是什么意思了。 他找到了云为衫的房间。 与清冷外表不一样,云为衫一开口便让人感觉到她是一个温柔善解人意的美好女子,恍若小鹿般清澈的眸子看了一眼宫子羽,不等对方说话,她便折回去将宫子羽的面具取出,还给了他。 拿着自己的宝贝面具,在云为衫好奇的目光下,宫子羽打开了话匣子,表面上两人说着面具,实际上他感觉他正在跟面前的人谈心。 面前的女子如阿蕴姐姐般端庄温柔,又不像阿蕴姐姐有时会让他小心翼翼的害怕说错话。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忍不住和她多说了几句,甚至说了个无伤大雅的冷笑话。 直到侍女端来了白芷金草茶。 敏锐的,宫子羽发现这碗白芷金草茶和之前的味道不一样了。 他端起白芷金草茶,在云为衫疑惑的目光中,询问:“所有新娘服用的都是这批药茶吗?” 宫子羽端起公子的架势时还是很唬人的。 侍女如实回答:“是,这是医馆今早送来的。” 宫子羽想了想,又问:“阿蕴姐姐呢?她服用的也是这个?” 宫门的二小姐?云为衫不着痕迹的看向正在往外搬东西的侧屋,这位宫门的二小姐在今早便搬出了女客院。 甚至都未与她们这些待选新娘们见面。 侍女摇头:“二小姐喝的不是这批药,是徵公子亲自带过来,交给嬷嬷的药包。” 宫子羽盯着瓷碗中的黑色药茶若有所思。 待选新娘们服用的白芷金草茶被改了药方,而阿蕴姐姐喝的又是宫远徵亲自带过来的白芷金草茶,这样一来自然会与新娘们服用的药茶分开来。 宫远徵绝对不会拿阿蕴姐姐试药,难道……他要拿待选新娘试药? 思及此,宫子羽眸光微凝。 “羽公子?”云为衫试探着问,“这药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不过这里头掉进了几颗老鼠屎。”宫子羽起了逗人的心思,果然看见对面的姑娘面色尴尬怯退。 他端着白芷金草茶转身离开。 这一幕被站在二楼的上官浅看在眼里。 宫蕴徵刚刚搬离女客院,宫子羽现在又端走了云为衫的药茶,上官浅怀疑白芷金草茶出了问题,却在侍女的坚持下只能端碗饮尽。 第10章 云之羽(10) “妹妹,你回来了~” 刚回到徵宫,宫蕴徵便看见坐在榻上的宫紫商妖娆的朝她抛了个媚眼。 宫蕴徵温柔一笑:“紫商姐姐。” “怎么样?我刚学的妩媚动作。”宫紫商半躺在椅子上的姿势也妖娆起来,兰花指轻抚在脸侧,异域风情的妩媚风姿。 尽管宫紫商学的有些不伦不类的,宫蕴徵还是真心夸赞道:“好看。” 不是她虚情假意,而是她真觉得做出这套动作的宫紫商很是好看。 被夸奖,宫紫商喜滋滋的拿出盒子里金色缀满水晶的舞姬服,抖搂抖搂的给宫蕴徵看:“还有我的战袍~穿上这一身还不得迷死金繁嘻嘻嘻呵呵哈哈哈哈……” 意识到笑的有些放肆,宫紫商轻捂唇角收敛笑意。 “金繁跟着子羽弟弟出去了?”宫蕴徵问。 紫商姐姐是绝对不会在宫门内穿这种异域舞姬衣服的,一是她大小姐的身份,二是她的父亲宫流商不喜。 她若想要在金繁面前穿这身衣服,就只能在宫门外的旧尘山谷。 “嗯呢。”提到这个宫紫商放下手中的衣服,唉了一声:“宫子羽因为私放新娘和白芷金草茶的事被执刃骂了一顿,拉着金繁出去找安慰去了。” “正好,这也间接方便了我~”说着,宫紫商又喜笑颜开起来。 “蕴徵妹妹,要跟着一起去吗?姐姐带你去旧尘山谷见识见识。” “我就不去了,紫商姐姐玩的开心。”宫蕴徵摇头拒绝。 回徵宫的路上,远徵派人传信给她,说尚角哥哥回来了,晚些时候邀她去角宫。 “那~好~吧~”宫紫商失望的很夸张,舞姬面巾遮脸,眨巴着眼睛:“看来人家就只能一个人去找金繁了。” 宫蕴徵问:“少主的新娘选下了吗?” 宫紫商调侃一笑:“选了,是位叫姜离离的姑娘。” 宫蕴徵点头,端起的茶水遮住她眸中快速思索的情绪。 没到晚膳时分,宫远徵回来了。 走到姐姐对面坐下,少年脸上的失落掩不住:“姐姐,哥哥被执刃派去出任务了,他让我把给你的礼物带给你。” 哥刚回来就被执刃派去出任务,都没来得及跟他和姐姐一起好好说话。 宫蕴徵有了丝不好的预感:“知道是什么任务吗?” 宫远徵摇头:“哥没说,对了,这是哥哥给姐姐带的礼物。” 少年抬手,便有两名侍卫抬着两大箱子东西上来。 宫蕴徵看向打开的箱子,其中一箱是封在盒子里的一件风毛极好油光水滑的墨狐大氅,另一箱是外头时兴的发簪、玉器,胭脂水粉,还有许多解闷用的小玩意儿。 见宫蕴徵收到礼物开心,宫远徵也露出笑容:“哥还带回来了好多料子,我吩咐了裁缝,明天会有人来给姐姐量体裁衣,多做几件新衣服。” 宫蕴徵点头,问:“你吃晚饭了没有?” “还没有,”少年笑容纯澈,“我想过来陪姐一起用晚饭。” 吃过晚饭,宫远徵还有事情要忙,宫蕴徵独自一人留在屋内看书。 后半夜,猛然有侍卫敲门,进来后朝宫蕴徵行礼:“二小姐,执刃、少主身亡,羽公子已经继承了执刃之位,现还请二小姐马上更换孝服,前往执刃大殿祭拜先老执刃与少主!” 此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宫蕴徵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不等侍卫重复,她目光已经集中在了侍女捧着的孝衣上。 纯白的,让她心如乱麻,觉得不真实,后涌上来一股悲切仓惶之感。 那可是执刃和少主,怎么可能这么突然就…… 难道是无锋……不对!无锋好不容易将刺客混入新娘中,不可能只是为了杀执刃与少主,死了执刃,少主继位,死了少主还有其他的宫氏子弟,无锋……不会这么蠢。 ……那是谁? 宫蕴徵想不明白,隐隐觉得心口发痛,未等她细想,侍卫再次出声催促她前往执刃殿。 没理会侍卫的催促,宫蕴徵问:“远徵呢?” 侍卫答:“已经派人去通知徵公子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宫蕴徵换上孝衣,前往执刃殿。 踏出房门,她仰头看到无数的白色天灯被放飞夜空,灯塔上的灯笼也变为昭示着紧急事态的红色。 宫蕴徵到的时候执刃殿的灵堂已经设好,用来祭拜的瓦制丧盆中火焰随着烟气往上升,飘飘扬扬的纸灰细细落入地面。 执刃宫鸿羽与少主宫唤羽的遗体就躺在棺木中。 花、雪、月三大长老分别立于两侧,铭雾姬与宫商紫跪于左侧,宫子羽跪在右侧,香烛纸火燃烧的气味悲痛沉重。 跪在蒲团上,身穿孝衣的宫子羽看向来人,通红着眼睛,泪水顺着面颊滚落而下,这一夜他积攒的悲伤,彷徨无措,委屈在此刻全部爆发开来。 “阿蕴姐姐!” 宫子羽起身跑到宫蕴徵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父亲和哥哥都……还有我……” 后面的话在看到宫蕴徵掉落的眼泪时猛地止住,宫子羽不敢说了。 他想要告诉她,他至亲之人故去的悲痛,还有因为【缺席继承】的制度被迫继承执刃之位的他,他以后都不能出旧尘山谷了,要为了宫门生,为了宫门死,他不再是他自己,而是宫门。 可他是人,他有自己的思想,他向往自由,仰望着无拘无束,在今天之前他都只是个宫门里的纨绔公子,有父亲骂,有哥哥疼,有姐姐护着…… 他彷徨无措,不想担起这么重的担子,却被迫被推到了这个位子上。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不知所措的委屈,却在看到宫蕴徵的眼泪与她悲伤的眼睛时,什么都不敢说了。 他害怕。 害怕阿蕴姐姐会责怪他,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他还是如此的扶不上墙?为什么他自私的只想要为自己考虑,丝毫不为宫门? 他怕。 怕她失望。 但宫蕴徵只是心疼的看着他:“我知道,别怕,我在这里。” 短短几个字,让宫子羽内心发颤,愣愣的望着她。 她知道他内心的彷徨、委屈与悲伤,她不怪他不堪重任,不怪他自私自利,反而告诉他,她在这里。 阿蕴姐姐一直都站在他的身边。 所有人都要他长大,只有她在心疼他。 第11章 云之羽(11) “阿蕴姐姐……”再也压抑不住伤心委屈,宫子羽抱住她,“我好害怕……我不想……” “子羽!”花长老出声呵斥:“你现在已经是执刃了!” 宫子羽浑身一僵,缓缓放开宫蕴徵。 是啊,他已经是执刃了,阿蕴姐姐改变不了,他说出来只是给她增加负担罢了,她的身子本就不好,他又要不懂事到什么时候? 宫子羽缓缓放下的手臂被宫蕴徵接住,她扶着他的手臂,告诉他:“杀害执刃与少主的凶手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现在,去送你父亲和哥哥最后一程吧。” 宫子羽点头,鬓角垂下的发丝凌乱更为他添加破碎之感,他回到自己的位置,跪在蒲团上,泪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掉在放在膝上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溅起一片泪花。 祭拜了老执刃与少主,宫蕴徵走到女眷所在的左侧,跪在宫紫商的身边。 “身体还撑得住吗?”看到女子发白的面色,宫紫商哽咽着声音关怀。 蕴徵身体孱弱,孝衣单薄,在寒冬腊月里跪在冷冰冰的大殿,也不知能不能受的住。 “我没事,”宫蕴徵看向关心她的宫紫商,“紫商姐姐也要保重身体,切莫过度哀伤。” 紫商姐姐与子羽弟弟从小便玩的最好,两人一起逃课,偷吃点心,其中一人有坏主意另一人肯定执行,从小到大宫门的欢乐都是他们带来的。 现在子羽弟弟这么伤心,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宫紫商点点头。 大殿之中无人再说话,直到踏着月色而来,一路畅通无阻穿过一层层侍卫的少年匆匆踏入执刃殿。 看到执刃与少主的灵位时,宫远徵猝不及防。 不等他开口,跪在一旁的宫子羽猛然暴起,几步走到他面前,厉声质问:“宫门嫡亲一直都在服用你制作的百草萃,理应百毒不侵,为何父兄会双双中毒身亡?” 说到气处,他愤怒的一把狠狠揪住少年衣领:“你们徵宫到底在干什么?!” 猝不及防被指控如此重罪,反抓住宫子羽的手,宫远徵甚至都来不及辩解。 “子羽弟弟,别冲动!” 赶忙起身上前拉住宫子羽抓着宫远徵衣领的手臂,宫蕴徵让他放手:“你没有证据,不能这么怀疑远徵!你可知你说的话会将他推到何种境地?” 谋害执刃和少主可是重罪!没有证据,怎能对家里人说出如此重话?! “蕴徵说的对,子羽,你快松手!”宫紫商也上前一步,分别抓住宫子羽与宫远徵的手腕,以防他俩打起来。 快松手啊,笨蛋!你打不过宫远徵的! 但眼红的宫子羽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现在只想要知道为什么服用了能解百毒的百草萃,父亲和兄长却还是中了毒?双双丢了性命! 这个问题只有宫远徵能回答他。 是以,他不松手! 四人挣扎拉扯间,控制不住的烦躁与猜疑,往不可发展的方向而去,被宫子羽与宫紫商掣肘,受够了宫子羽的蠢脑子,耐心本就不好,此时被怀疑指控的宫远徵用力挥开两人。 宫子羽后退两步,没有武功差点跌倒的宫紫商被铭雾姬接住。 抓着公子羽手臂的宫蕴徵,被宫子羽扶着后背稳住身子,蓦然心口处传来细微的疼痛感,瞬间快速急闪而过。 见姐姐受到牵连,明显被触碰到逆鳞,宫远徵看对方的眼神发狠起来:“宫子羽,你竟然敢……” “远徵!”月长老呵止这场闹剧,“不可对执刃无礼。” 他着重了执刃两字,好让宫远徵知道宫子羽现如今的身份,不是他可以随意冒犯的存在。 “执刃?”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宫远徵提高声音不屑道:“就他?!” “荒唐!宫子羽也配做执刃?第一顺位继承人是我的哥哥宫尚角!” 这个废物,凭他也能坐上执刃之位?荒唐至极! 这群人的眼睛都瞎了不成?! 什么时候宫门执刃成了他羽宫一脉单传的了?! 月长老搬出【缺席继承】的家规,规劝不服气的宫远徵。 执刃与少主出事时,宫尚角不在宫门,宫远徵未及弱冠,只有宫子羽够资格继承执刃之位。 宫远徵还想要反驳,被花长老打断,让他有意见等宫尚角回来再说。 此刻宫门正处于薄弱状态,若是兄弟之间再针锋相对,恐怕宫门会遭到重创。 深深看了长老们和宫子羽一眼,宫远徵手按在刀柄上,负气离开! 站在门外的金繁松了一口气,刚刚宫远徵按刀的那一瞬,他身体都紧绷了。 闹剧结束,宫子羽看向站在他身侧前方的女子背影,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看见她毫不犹豫朝离开执刃大殿的少年追去。 也对,阿蕴姐姐本就是宫远徵的姐姐。 心中苦涩蔓延,宫子羽眼眶通红的看着。 离开执刃大殿的宫远徵并没有走远,不一会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少年转身,如同闯了祸的小孩子般不安:“姐姐,刚刚……你被伤到了没有?” “没有。”宫蕴徵摇头。 见姐姐真的没事,想到刚刚的事情,宫远徵忍不住气愤:“要不是哥哥不在旧尘山谷,哪里轮得到宫子羽这个废物当执刃!” “还好姐姐护着我,否则他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指控。” 宫蕴徵看向挂满白绸的执刃殿:“今天的事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若不是缺席继承的制度不可违反,长老们也是属意于尚角哥哥为下任执刃的。” 她眸光深邃冷静,内心思索着宫门中有对执刃与少主下毒手嫌疑的人都有谁。 跟着姐姐的目光看向执刃殿,宫远徵嫌弃的撇撇嘴,又注意到穿着单薄的姐姐,不由关心道:“姐姐,你穿的太少,我陪你回去加件衣服。” 背对着他的人没有反应,仿佛没有听到。 “姐?”宫远徵疑惑的提高声音。 下一秒,他震惊的睁大眼睛,背对着他的人突然失了力气,纤弱身体朝地面倒了下去。 他手忙脚乱上前接住姐姐,跪坐在又冷又咯的石板地面,触摸到姐姐极低的体温时更加惶恐不安,抚上姐姐因疼痛而苍白痛苦的面颊:“姐?你别吓我!” 第12章 云之羽(12) 宫蕴徵疼的什么都听不到,她心口撕心裂肺的疼,白皙手指攥着胸口的衣料,力气之大骨节处泛起红色,失去血色的唇因疼痛溢出痛苦呻吟,呼吸微弱急促,额角青筋暴起,恨不能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快速从姐姐腰间的药囊中摸出保心丹。 打开瓷瓶的瞬间,对医药天赋绝佳的宫远徵立即察觉到不对。 保心丹的味道不对!丹药被人换过了!! 是谁?……是谁要谋害姐姐?! 巨大的愤怒自心中升腾而起,宫远徵差点失去理智,他一把将人抱起,用最快的速度往徵宫赶。 边跑边安慰怀中的姐姐:“姐,有我在没事的,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徵宫,你千万撑住!” 疼的浑身颤抖,随着少年的脚步一阵颠簸的宫蕴徵,感觉到脸上落下一滴凉意,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以为是弟弟哭了,勉力睁开眼睛,看到无尽夜空中飘荡落下的雪花。 雪片落在她的脸上消融,被汲取了热意,她更觉得浑身冰凉。 弟弟抱着她跑出执刃殿的大门,在艮长空无一人的长街疾跑,沉重的脚步被空旷无限放大,他的泪混合着雪片砸在她的脸上,仓惶无措之间,连系在发上的铃铛都响的杂乱无章。 宫蕴徵想要安慰弟弟,让他别哭。 可颤颤巍巍抬起的手无力触摸到他脸颊,只能抓住他领口的衣服,告诉他她还有意识,她还在坚持,她让他别怕。 漫天大雪无疑是加重了回程的难度。 宫远徵从未有哪一刻觉得执刃殿距离徵宫如此遥远。 远到他心急如焚,远到……姐姐可能会消融在这段路程上。 他只能全力的往回跑,尽全力与勾在姐姐生命上的锁链做争斗。 察觉到抓着他衣领的手正在失去力气,宫远徵内心泛起极度的恐慌无助:“别丢下我,姐……别丢下我……求你…别把我丢下……” 他好害怕。 怕从明日开始,往后余生皆是噩梦。 在能使人晕厥的疼痛中,宫蕴徵找到一丝清明,逐渐的她恢复更多的清明,抓着弟弟衣领的手松开,缓缓落下。 随之而来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有了精神去想她一直怀疑的事情,身体上的疼痛与弟弟脚步的颠簸渐行渐远。 身体——感觉不到了,可她依旧清晰,所有的精力仿佛都集中在了脑海,前所未有的通明豁达。 执刃与少主中毒身亡,郑南衣死在执刃殿,有人换了她的保心丹诱使她心疾发作,要是她没有追着远徵出来,今日必死无疑。 所以啊……露出了狐狸尾巴。 她心疾发作,若是死在执刃殿,子羽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到时以远徵的性子,他不杀子羽誓不罢休,宫门至此决裂。 可若她侥幸没死? 若她没死,远徵必会守在跟前悉心照料,执刃与少主的遗体怕是没多余的时间去仔细解剖了。 就算解剖,内心装着要快些找出换药之人的远徵,心烦意乱间也极容易会忽视掉某些细微。 不解剖遗体,谁受益最大? 尚角哥哥前脚离开宫门,后脚执刃与少主同时出事,拉无锋做垫背,子羽弟弟继位,她心疾发作,时间把控的如此精准,以两人身死将宫门分割为水火不容的两派,兄弟间为执刃的位子内斗,这种事谁又能保证不会发生? 要是她死了,恐怕两派更会互视对方为死敌,永无摒弃前嫌的一天。 ——宫唤羽。 是他! 只有他有如此心机,也只有他才能在不惊动所有人的前提下,有实力一手促成执刃与他的死亡,把脏水泼到无锋身上,又以身死摆脱一切有可能降临在他身上的怀疑。 毕竟,有谁会怀疑一个死人呢? 若不是他多此一举,就连她也不会去怀疑他。 宫门中的内乱竟然是少主引起,宫唤羽这个叛徒…… 宫蕴徵想要笑。 尽管她现在被弟弟抱在怀里生死一线,身体疼的发颤发抖,哆哆嗦嗦连话也说不出的狼狈,可她还是感到可笑,想要笑。 感觉到怀中的人身体更加用力的蜷缩,宫远徵最后的理智也要消失。 与弟弟的害怕恐惧相反,宫蕴徵扯动唇角,紧贴在温热胸膛的面孔笑的痛苦扭曲苍凉,她眼角的泪止不住的流,痛苦的身体与崩坏的精神让她整个人极致分裂。 既然被她抓到了先机,那她便会好好的抓牢了,绝对不会放过! 宫唤羽—— 唤羽哥哥…… 为什么?偏偏是自家的人……为什么? 雪下的更大了,漫天大雪将人的视线遮挡的一片白茫茫。 顶着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来气的大雪,宫远徵一脚踢开徵宫大门,在门内侍卫的诧异眼神下,抱着宫蕴徵一路跑回她房间。 “把我的银针拿来!医馆大夫也叫来!一支满三百年野山参熬水,屋子里要暖,多点蜡烛,备好换洗衣物,另外去烧热水!快!” 跟上来的侍女赶忙按照吩咐去做。 宫远徵脚步不停,跨过缀满珠玉的帘子,将宫蕴徵放在床榻之上,满头满身的雪顾不得清理,抬手给她把脉。 宫蕴徵气血堵塞,几乎摸不到脉搏,已经到了可以给她准备棺材的地步了。 宫远徵脸色阴沉瘆人,压迫感让满屋子人大气不敢出。 少年头也不回接过侍女递来的东西,单手解开束带一扬,依次排列的银针随着针灸带的展开而显现。 他抽出一根银针,在煮沸的水中进行消毒,放凉,扎在宫蕴徵心口附近的穴位上,又是几针下去暂时护住她的心脉,接下来的银针扎在虎口位置,一针下去,宫蕴徵溢出声微弱呻吟,发散的意识被拉回了些许。 做完这一套,少年额头已被汗水布满。 见病势暂时被他控制住,宫远徵起身走到书桌前写药方,将手中的药方交给等在门外的贾管事,他冷声:“照这个方子熬药,要快。” “是。”贾管事赶忙接过药方,去熬药。 宫远徵突然道:“等等。” 贾管事心中一紧,停住脚步,额角已然出了冷汗。 他深呼吸,转身面色如常:“怎么了?” 宫远徵盯着他:“抓了药来这里的廊下熬。” 姐姐的保心丹被人调换,他现在谁也不信,有他亲自盯着,倒要看谁敢动手脚! 第13章 云之羽(13) 晨露未消,一身侍卫服的金繁到达执刃殿。 看到独自一人坐在殿外台阶上,仍旧穿着昨晚孝衣,遮掩不住憔悴破碎的人时,他叹了一口气,问他是不是在这里守了一夜。 见宫子羽通红着眼睛不想说话,不太会安慰人的金繁劝慰他身为执刃要注意身体。 “我从来都不想要当执刃。”宫子羽语带嘲讽。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连他都觉得荒唐,想到昨晚的事情,长老们的话,宫远徵的不服,还有阿蕴姐姐的心疼。 阿蕴姐姐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恐怕一整晚都在哄生气的宫远徵吧? 或许阿蕴姐姐也是不赞同他当这个执刃的。 他现在有些羡慕宫远徵了,宫远徵没有了父母,可他还有阿蕴姐姐一直照顾他,爱护他,他父兄没了,至亲之人全部逝世,就连阿蕴姐姐也是宫远徵的姐姐。 一夜之间他一无所有,明白了什么是世态凄苦。 但,既然他已经是执刃了,那就代表他是整个宫门最有权势的人,没人再能对他说三道四。 宫子羽站起身,目光坚定起来。 看出他心中所想,金繁问他想要做什么。 此刻只要宫子羽下令,他会为他去做任何事。 金繁的态度让宫子羽得到了一丝安慰:“父兄的尸体是谁最先发现的?” 他要查,查出是谁杀害了父亲和哥哥,要担负起身为执刃的责任,不再被任何人看不起,特别是宫远徵和宫尚角。 “是雾姬夫人。”金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什么?”宫子羽疑惑,金繁很少有这种吞吞吐吐的时候。 金繁看他一眼,像是不忍心:“昨天晚上二小姐突发心疾,徵宫人仰马翻了一整晚,到早上才安静下来。” “什么?!”宫子羽大惊,“什么时辰发生的事情?怎么没人告诉我?阿蕴姐姐一直服用宫远徵亲自调配的保心丹,又怎么会心疾发作?!” 一连串的问题自口中问出,宫子羽心口发慌。 该不会是昨天晚上闹得那一出,才让阿蕴姐姐心疾发作的吧? 若真是这个原因,岂不是他害了阿蕴姐姐?! 至亲之人的逝世已经让宫子羽备受打击,他不能再承受失去姐姐的痛苦了。 就知道告诉他,他要爆,金繁无奈解释:“是长老们不让告诉你的,怕你悲上加悲。我也认为你昨晚不知道的好,要是知道了以你的性子肯定会跑去徵宫,到时候再和宫远徵发生冲突,于救治二小姐不利。” 闻言,宫子羽眉头紧锁,大步往外走。 金繁在后面喊他:“你去哪?” “徵宫!” “那你至少先把衣服换了啊!” 徵宫。 见姐姐状态平稳下来,一晚上没睡亲自盯着熬药,喂药的宫远徵退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门外,徵宫庭院中间的大树遮天蔽日,他看向一直恭敬守在不远处廊下的贾管事。 感受到少年的注视,贾管事抬头只是与他对视一眼,只是一眼,便害怕的低下头去。 实在是少年看他的目光太像在看一个死人。 害怕动静太大吵醒屋内的人,宫远徵走到贾管事身边给他一个眼神,离开庭院,走到整个徵宫最外头的院子。 刚到院子里站定,宫远徵转身直接给站在他身后的贾管事一巴掌,用手背打的力气极大,清脆响声过后,贾管事的半张脸迅速红肿起来。 不敢丝毫求饶,连发疼的脸也不敢捂,贾管事噗通一声跪在坚硬石板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下。 “姐姐的保心丹被人动了手脚,”宫远徵气的嗓音发颤,“她的丹药,药膳我从未假手于人,只不过是前日我被执刃叫去布局,姐姐又在晚上被宫子羽那个废物打搅,恰好丹药用完了,无奈之下才让你在深夜往女客院送了一次,只这一次……” “混账东西,竟敢对姐姐的药动手脚,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冤…冤枉!”贾管事害怕的赶紧辩解:“二小姐的保心丹,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动手脚啊!” “前天晚上,我拿着保心丹给二小姐送去,在交给青岚姑娘之前我都紧紧的攥着药瓶,生怕出了差错……我也不知道为何保心丹会出问题!徵少爷,自你小时候起我便一直跟在你和二小姐身边,我、我没有理由要害你们啊!” 少年唇角勾起诡秘的笑,他蹲下,好看的眸子盯着颤巍巍的贾管事看:“没有理由?等你被镣铐绑在地牢,喝下我制作的毒药,我便能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理由了。” “饶、饶命……我真的没有!真的不是我!” 被扔进地牢不死也得脱层皮。 听少年这么说,贾管事怕的要死,眼泪鼻涕往下流,急的恨不得去撞墙,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自己清白。 “我想起来了!”想起什么般,贾管事急忙说道:“去女客院时,我遇到了羽公子,羽公子像是去医馆的样子,见了我还问我要去哪里。” “宫子羽?”宫远徵眸光沉凝,浮现冷意。 “他只是问了你?没做其他的事情?” 贾管事摇摇头,回想当时情景:“羽公子当时揉着胸口,见到我立刻放下手,问我这么晚了还要去哪,我告诉他后,羽公子就让我走了。还有!当时天太黑我不小心踩到路上的小石子,差点滑摔了一跤,幸好羽公子拉了我一把,我才没有酿成大祸摔了保心丹。” “可我能保证!羽公子他绝对没有接触过我手中的保心丹!” 听着贾管事的说辞,宫远徵冷冷看着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怕宫远徵依旧要把自己关进地牢审讯,贾管事抖如筛糠:“徵少爷,我说的都是实话!况且当天晚上也不止我一人接触过保心丹,还有青岚姑娘,是她将丹药拿给二小姐的!” “青岚……”宫远徵细想,他一晚上都没有看到她了。 身后传来一连串急切的脚步声,宫远徵站起身,望向疾步走来的宫子羽和跟在他身后的金繁。 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宫远徵低声警告:“别想着跑,现在,滚下去。” 第14章 云之羽(14) “是是是。”连连点头,贾管事爬起来,连滚带爬的跑远。 宫子羽走到宫远徵面前,看了一眼背影慌张的贾管事:“怎么?和自己宫里的人不对付了?” 宫远徵望着他不说话。 少年眼神冷凝凝的仿佛淬了毒,被他这样看着宫子羽觉得莫名其妙:“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昨天晚上揪他领子的事情,就算再记恨,也不至于用这种要吃人的眼神看他吧? 他都没计较他不称呼他为执刃了,他怎么这副鬼样子? “没什么。”宫远徵唇角微微勾起,“你来干什么?” 少年声音轻柔的仿佛水一般,可眸中泛起的杀意彻骨生寒。 被这么问,宫子羽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我听说阿蕴姐姐昨天晚上心疾发作,过来探望。” “呃……阿蕴姐姐现在好些了吗?” 宫远徵连衣服都还是昨晚的那套,但看他现在有时间和管事生气,情况应该没有那么糟糕。 将宫子羽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宫远徵背在身后的手青筋暴起,唇角的笑变的危险至极:“虚情假意,这么担心,你昨天晚上怎么不来?” 一而再的被如此针对,宫子羽皱眉,气势变的强硬:“昨天晚上没有人告诉我,我是早上才知道的。” “你的这种眼神……谁准你用这种眼神看执刃的?!” 没被他全开的气场吓到,宫远徵神色全然冷下来:“我什么时候承认你是执刃了?” “我无需你承认,臣服即可。”不想与宫远徵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唇舌,宫子羽往徵宫里面走:“我去看阿蕴姐姐。” 刚走动的脚步被少年横在面前的手拦下,宫子羽皱眉:“你什么意思?” 他今天吃错药了吧?! “姐姐的保心丹被人动了手脚,再加上昨天晚上调停你我之间的争执,这才引发心疾。”宫远徵一字一句的说给他听,“若是没有昨天晚上的闹剧,以我多年精心为姐姐调养的身子,就算保心丹被动手脚,她的心疾也不会发作的如此严重。” 前天晚上贾管事送保心丹时遇到了宫子羽,昨天晚上在执刃殿也是宫子羽冲上来对他动手。 怎么会有这种巧合? 听到宫蕴徵心疾发作里面真的有他一分原因,宫子羽态度软化:“对保心丹动手脚的人查出来了吗?” 若查出来了,他必要用执刃的身份处置那人,绝不姑息! “已经有了怀疑的方向。”说这句话时宫远徵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宫子羽看,他意有所指的发狠:“要是被我查到真的是他,我定用尽毕生所学,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隐约察觉到他是什么意思,宫子羽扯动嘴角:“不止你,我也不会放过他。” 两人冷冷对视片刻,宫远徵赶人:“请回。” 有嫌疑的家伙,他不会再让任何危险接近姐姐。 “我是执刃,宫门之中只要我想去,谁都没资格拦。”宫子羽丝毫不退。 没看见阿蕴姐姐,他的心放不下来。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宫远徵的手转而握住挂在他腰间的刀柄,“你执刃的威风在我徵宫,耍不起来。” “若再敢往里踏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敢保证。” 见少年如此,站在宫子羽身后的金繁手也缓缓握在刀柄上,一旦对方动手,他会立即拔刀护卫执刃安全! 望着少年发狠冷冽的眸子,宫子羽不可置信的皱起眉。 宫远徵是认真的。 他从他眼中看不出一丝玩笑成分。 他敢肯定,只要他此刻再往前一步,他的刀会立马出鞘,而且是抱着必杀的决心! 他和宫远徵虽然一直不和,平时也玩不到一块去,见面冷嘲热讽更是家常便饭,但……那都是点到即止,从未像此刻这般动过真格。 少年如一头炸毛呲牙的狼挡在他面前,只要他稍有异动,便会不顾一切冲上来撕咬他。 哪怕后果严重到他承受不起。 宫远徵武功在宫门中算不上顶尖,让人感到棘手的是他制毒的本事,纵然他有百草萃护身,可宫远徵必有能够不受百草萃制约的毒药。 一旦动手双方中必有一人非死即重伤! 收回与少年针锋相对的视线,宫子羽转身离开。 金繁立马跟上去:“现在去哪?” “找姨娘了解情况。”宫子羽只觉得心烦意乱。 宫子羽和金繁离开后,少年握着刀柄的手缓缓松开。 望着那二人的身影,想到哥哥出门没回来,姐姐又被人暗害差点身亡,宫子羽当上执刃不说,就连长老们都向着他,宫远徵不由得感受到此刻的孤立无援。 但他不会退缩。 他会保护好姐姐,拼上他现有的一切。 若真是宫子羽,他豁出命也会让他付出代价! 宫蕴徵醒来望见一片白色纱帐,身体除了有些疲惫外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她扭头,看到雾蒙蒙的柔和帷幔外,是少年坐在桌前查看手中瓷瓶的端正身姿。 “远徵……” 她声音很是虚弱,说出口的话犹如蝶翅震动般无声。 可就是如此微不可闻的声音,坐在桌前的少年立马扭头朝她看来,走上前掀起帷幔欣喜的看她:“姐,你醒了!” 他说着将她扶起来:“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宫蕴徵朝他虚弱笑笑:“没事了。昨天晚上,我吓坏你了吧?” “我很害怕。”看到姐姐醒来,一直包裹在坚强中的委屈害怕一发不可收拾,宫远徵握住姐姐的手:“姐姐,只差一点你就……都怪我!” 要不是他让贾管事送药,姐姐也不会…… “不怪你。”宫蕴徵抬手摸摸弟弟的头。 感受到头上温柔的暖意,少年眸中酸涩红了眼眶,他乖乖巧巧的,带着些祈求之意:“姐,你好久没有摸过我的头了,多摸摸好不好?以后我会更加小心……你也别丢下我好不好?” 眨眨眼睛忍住眼中热意,宫蕴徵温柔笑笑,内心痛苦复杂,她嗓音柔柔的:“远徵这么乖,又这么贴心,姐姐还没有看到你及冠的那一天,又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别哭了,不好看。”别哭了,她心疼。 少年手背抹去眼泪,笑着:“姐姐不喜欢,就不哭。” 第15章 云之羽(15) 宫蕴徵藏在被子里的手攥紧,愧疚犹如滔天巨浪将她整个人席卷。 压下情绪,她问:“执刃与少主的遗体可检验调查过了?” 宫远徵回答:“昨天晚上我忙着救治姐姐,执刃与少主的遗体是医馆大夫勘验的,今早送入后山祠堂安葬了。” 迟了一步,宫唤羽现在肯定已经不在后山祠堂的棺木中了。 宫蕴徵敛眉。 看姐姐刚醒来就不顾自己的身体,宫远徵招呼侍女端上还热着的粥,舀起一羹匙鲜香软糯递到姐姐唇边:“这是一直在火上温着的药膳粥,姐你多吃点,身体恢复的快。” 张嘴喝下,一阵暖流到达胃里,宫蕴徵身体舒服了很多,感觉力气也恢复了些。 看姐姐垂眸不语,一匙一匙喂着药膳粥,宫远徵跟她保证:“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查出来到底是谁要害你。” 宫蕴徵问他:“你有方向了?” 宫远徵点头:“三个嫌疑人。” “我检查了瓷瓶中的保心丹,丹药里面的一味灵芝草被换成了普通的承兰,这两种药材无论是外形还是药性都不同,可是制成丹药后味道和气味九成相似,以假乱真到连很多入行多年的医者都分辨不清。” “你是说有人换了药材?” “不,姐姐的药是我亲手制作的,恐怕是有人照着我的药方炼药,将灵芝草换成承兰,再偷换了我让贾管事送去的药。” 宫远徵问:“姐姐,昨天晚上是青岚接的药,有没有可能是她?” “不是青岚。”宫蕴徵语气肯定,“青岚接药的时候站在门口,且侧身让我看到了她接药的全过程,中间若有小动作,肯定逃不过我的眼睛。” “那青岚的嫌疑排除了。”宫远徵语气冷下来。 宫蕴徵问道:“另两个人是谁?” “是……” 敲门声打断宫远徵的话,他皱起眉明显不悦,起身打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黄玉侍卫,他并未进屋,只是在门口站着行礼:“三位长老派属下来问问,看二小姐醒了没有?身体有无大碍?” 宫蕴徵:“我已经没事了,多谢三位长老关心挂念。” 侍卫又说道:“三位长老说,如果二小姐已经没事了,还请徵公子前去协助调查执刃与少主被害案件。” “知道了。”宫远徵语气淡淡。 黄玉侍卫行礼告退。 “姐姐……” 看弟弟望过来的犹豫面孔,宫蕴徵道:“你去吧,我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去办。” “我不放心,还是陪姐姐一起。” “不用,青岚会陪我去。” 宫蕴徵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一直等在门外的青岚走到门口,沉默站定。 见宫蕴徵坚持,宫远徵只得听从。 青岚走进房间,关上门走到宫蕴徵身边,将她昨天晚上打听到的宫子羽带新娘逃跑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以及遇上的侍卫搜查女客院的事情一件不落的讲了出来。 听她讲完,宫蕴徵靠在床头沉思。 ——云为衫。 那个子羽弟弟将面具交给她的新娘,放她们离开的途中兀自逃跑,在昨天晚上又中了和姜离离一样的毒。 姜离离此时被送到医馆救治。 她因为得到了医药世家上官家的女儿上官浅的救治,在今天早上已经痊愈了。 疑点是…… “确定云为衫在上官浅房间是衣物尽褪的躺在床上?”宫蕴徵问。 “确定,”青岚双手抱臂,“我问过从上官浅房间出来的侍卫,最开始他们害怕受到责罚不敢说,在我用了些手段才说了实话。” 姜离离中了毒,云为衫中了毒。 上官浅为云为衫解毒。 时间线全部都在昨晚,为宫唤羽选了新娘之后。 宫唤羽“身死”,他选的新娘自然没有了用处,他用不着出手宫门便会处置,但是凶手肯定不知道,所以才会下手,由此判断凶手在偏僻,消息不通的女客院新娘中,必定是无锋派来的人。 一夜时间发生多起案件,复杂诡秘,仿佛缠绕着千丝万缕,但把它们分为宫唤羽和无锋,再按照缘由推敲,便会简单又明了。 只不过无锋的刺客,还需要再调查一番,才能确定。 远徵刚刚说的有嫌疑换药的另外两人,其中一人肯定是送药的贾管事,另一人是谁? 还有百草萃,到底是百草萃失了药性,还是老执刃服用的百草萃被掉了包? 要是被掉包,宫唤羽做成这件事的几率不大,倒是雾姬夫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做成此事。 若是百草萃失了药性,负责进购药材的贾管事首当其冲。 她的保心丹被换,正好也是贾管事去送的药,若想保住命,他必会攀扯远徵说的另外一个嫌疑人。 这个贾管事还真的是牵连众多。 再有,宫唤羽既然敢假死,必然有内应同伙,所图的也就不会只是区区执刃之位,短时间内他肯定会对宫门高层出手,搅乱局势。 想到这,宫蕴徵下床。 “去哪?”青岚问。 “长老院。”宫蕴徵边穿鞋子边回答:“去找三位长老。” “我陪你。” “不,你得去做另外一件事,”宫蕴徵沉声,“帮我调查一下贾管事,他有无妻儿,以及他家里近几年是否突发过横财,或者其他引人注意的事情,这些都要调查清楚。” “是。”青岚点头,又问,“会有人再次对你下手吗?” “短时间内不会。”对此事宫蕴徵十分肯定。 她这次没死,要是再来一回,肯定会被早有设防的她抓住尾巴,进而揪出藏在暗处的人。 知道她的厉害,谨慎的宫唤羽不会这么做。 且他肯定会在短时间内把换药的人推出,保证她和身边人不会再继续查下去。 既然如此,她倒也不用设防,大可表现出独身一人空挡大开的姿态,迷惑宫唤羽,让他以为她是在引蛇出洞。 青岚由密道出宫门,去旧尘山谷的镇子上调查贾管事。 宫蕴徵独自一人出门,在所有人的视线下,身边未带一人护卫,独身进入长老院。 此刻正在医馆查验郑南衣尸身,与她装了毒药的珠花的宫子羽和金繁察觉到一门之隔有动静。 宫子羽一把拉开门,看到早上刚和他闹了不愉快的宫远徵,以及站在他身后肿着半张脸的贾管事。 第16章 云之羽(16) “执刃大人。”贾管事恭敬行礼。 见状,宫子羽看向望着他一言不发的宫远徵。 两人仿若仇人般,眼神交汇噼里啪啦的。 宫子羽微扬下巴,金繁在他身后开口提醒:“徵公子,按照规矩,见到执刃大人,应当行礼。” “你是谁?”宫远徵走下台阶,逼近金繁,不屑,“你也配和我说话?” 一个小小的绿玉侍卫,仗着主子,便敢张口咬人? 他绝不会跟有换掉姐姐丹药嫌疑的宫子羽行礼! 金繁后退一步,被宫子羽一手拉到身边护着,忍到现在他也算是忍够了宫远徵,轻轻开口便是要把这件事上报给长老院。 宫远徵内心一紧。 长老院明显向着宫子羽,况他不对身为执刃的宫子羽行礼是他不占理。 换药的嫌疑如果坐实,那他和宫子羽便有血海深仇,就算被长老院处罚也绝不会向他低半点头,还会狠狠咬断他的喉咙。 可现在他还没有找到证据,哥哥也未回来,要是他被长老院关了禁闭,谁来保护姐姐? 咬牙咽下,宫远徵摆正态度,微微低头,喊出了那声:“执刃大人。” 只是想要逗逗他,没想到少年当真了,要是他坚持不行礼,他也不会真的把他交给长老院。 见少年能屈能伸的对他低头,宫子羽尴尬的眨了眨眼,摆了下手,嗓音略微软下来给他个台阶:“徵公子不必客气。” 不过这套动作被他做出来倒像是高高在上,在摆执刃的架子,只给宫远徵心里头增火。 走上台阶上,伸手拿起一瓶毒药,宫子羽就父兄所中之毒的问题询问宫远徵。 少年一一给出答案,老执刃与少主所中的送仙尘毒药特性,是否难解,获取难度,直到宫子羽问出那句“是否难防”时,他变了脸色。 宫子羽怀疑宫远徵调配的百草萃出了问题,想要问责制作百草萃的人,其实也就是问责宫远徵。 身上有对姐姐动手的嫌疑,现在又跑来医馆对付他。 要害姐姐的人真的是宫子羽? 他想要趁哥哥不在宫门,将姐姐和他一一铲除,断掉哥哥的臂膀,好以此来坐稳执刃的位子? 或许老执刃与少主的死,宫子羽也没有料到,只不过他被推上执刃的位置后……不对!贾管事给姐姐送药的时间是在前天,那时候老执刃和少主还没出事,更何况宫子羽不可能有这么七拐八拐的阴谋脑子。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对姐姐动手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不是他,便是贾管事! 看着执刃的气势与架子摆的足足的宫子羽,宫远徵收敛心中思绪,表示他来这里查看了百草萃,百草萃没有问题,并反驳他与其找他的问题,不如去查查服侍老执刃与少主服用百草萃的下人,别执刃的位子还没坐热,就空口白牙的栽赃他。 两人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虽然他们两个不欢而散很多次了,但宫子羽就是感觉宫远徵看他的眼神变了。 以前是看废物的不屑眼神,现在他的眼中似乎多了恨和藏得极深的杀意? 执刃之位又不是他要坐的,至于这么恨他吗?宫子羽百思不得其解,随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宫远徵一直想要让宫尚角坐上执刃的位子,说不定,父兄的死会和宫远徵有关系,就算他动手的时机说不通,但也有可能是某些他也没预料到的阴差阳错。 说到底,在知道父兄是中毒身亡的那一刻,他心中已然对宫远徵存了疑影。 望着宫子羽离开的背影,宫远徵:“人面兽心。” 心狠手辣的家伙。 “少爷是在怀疑羽公子?”不敢私底下在宫远徵面前称呼宫子羽为执刃,贾管事语气疑惑,随即他又肯定起来,“不会是羽公子,我敢保证羽公子前天晚上真的没有接触到我手中的保心丹。” “不是宫子羽便是你。” 宫远徵探究的目光看向贾管事:“你好像很确定不是宫子羽做的,今天早上信誓旦旦的为他保证,现在又是如此。” “难不成真的是你?” “不!不是!”身体早已抖如筛糠,贾管事跪在地上胆颤心惊。 “远徵少爷,真的不是我!” “那你怎么……维护宫子羽到不惜将自己置入到危险的境地?” 宫远徵蹲在地上,伸手捏住贾管事的肩膀,随着力道的收紧,骨骼被捏的咯吱声在屋内异常清晰,贾管事年纪大了受不得苦楚,嗷嗷叫着,疼的浑身发抖,除此之外就是什么都不说。 见贾管事咬牙坚持,宫远徵猜测:“是不是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抓在手里?” 贾管事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咬着牙颤颤巍巍:“没有,不是,我说的都是实话……徵少爷相信我…呃……或者把我带到二小姐面前,二小姐一定能看出来我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你有嫌疑,你觉得我会把你这种身上有着危险的人带到姐姐面前吗?” “更何况,从你嘴里得到实话的方法简直多的是。”宫远徵残忍一笑,将一颗药丸递到贾管事面前,“吃了它。”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什么,贾管事被吓得都要晕过去了,哭天喊地的说自己冤枉。 “看来你是想要换个地方被我问话。” 一把揪起贾管事,宫远徵就要把他往地牢拖。 走出医馆的门,看到徵宫的侍卫,宫远徵疑惑:“怎么了?” 难道是姐姐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他有些急切。 侍卫行礼:“徵公子,角公子回来了,此时刚进山门。” “哥哥回来了……”听到哥哥终于回来,宫远徵忍不住开心,他将手上提溜着的贾管事扔给侍卫:“关到徵宫去,下令将房间全部围起来,屋内也派几个人盯着,别让他出任何意外。” “是。”侍卫提起腿软到站不起来的贾管事,拖着他往徵宫走。 只要有哥哥在,姐姐的安危可以保证,暗害姐姐的凶手在他从贾管事嘴里撬出来后,就算长老院再怎么偏袒,哥哥也绝对不会让他过关! 第17章 云之羽(17) 从长老院出来,除了和长老们的谈话外,宫蕴徵还拿到了调查新娘中毒一事的指令。 她刚走到女客院,入目挂满了白绸灵幡的院子大门紧闭,门外守着几名绿玉侍卫,腰间佩刀,神情肃穆。 走到门口,宫蕴徵问向她行礼的几名绿玉侍卫:“怎么回事?” 其中一绿玉侍回答:“执刃有令,封锁整个别院,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子羽在女客院干什么? 她疑惑:“开门。” “是。”不敢有任何迟疑,侍卫将门打开。 大门开启的声音惊动到站在院子里的所有人,端着瓷碗正准备喝的宋四姑娘停下动作,和其他人同样疑惑好奇的往大门处看去。 执刃刚刚下了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怎么……就有人进来了? 随着大门完全拉开,出现在门外的是一抹轻柔的烟蓝,白色狐皮大氅笼罩在烟蓝外,阳光细细洒在上面细细的风毛都在闪闪发光,衬得温婉秀美的女子恍若明珠璀璨。 只是随着人走近,她们才发现,来的人脸色苍白,还带着明显的病态。 待选新娘中有几位认出了来人身份。 傅嬷嬷一惊,赶忙上前行礼:“二小姐。” 院内侍女也紧跟着行礼。 云为衫好奇打量对方,心想原来这就是前两日她无缘见到的宫门二小姐。 “阿蕴姐姐!”刚才还一脸咄咄逼人的执刃大人,走上前迎接女子,欣喜的问:“你身体没事了?” 宫蕴徵回答:“好多了。” 看她依旧一副病态缠身的样子,宫子羽皱起眉:“可我看你脸色怎么还是这么苍白?我早上去徵宫看你来着,但被远徵弟弟拦下了……” 说到一半,猛地想起来他之前在干什么,宫子羽咳了一声,凑近宫蕴徵小声道:“等我回去再跟你说,我现在先办正事。” 说完,他转过身,迎着院子中所有人好奇的视线,端正态度:“宋四姑娘,还请继续。” 气氛再次严肃起来。 “先停手。”宫蕴徵猛地出声阻止。 宋四姑娘停手,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下去。 “阿蕴姐姐?”宫子羽疑惑的看向宫蕴徵,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阻止。 却只见宫蕴徵丝毫没有理会他,她走到宋四姑娘面前,望着她手里的瓷碗:“这是在干什么?” 金繁闭了闭眼睛,感觉执刃要糟。 姐姐气场太强,宫子羽拢在袖中的手搓了搓,莫名有几分心虚。 宋四姑娘回答:“是治疗喘疾的药粉。” 宫子羽解释:“昨天晚上云为衫姑娘和姜离离姑娘两人在女客院中了毒,我下令搜查女客院所有的房间,在宋四姑娘房中搜出一瓶药粉,经检验里面有毒,宋四姑娘为自证清白要当场喝药。” 宫蕴徵问:“检测出来是什么毒药了没有?” 宫子羽尴尬:“只是拿银针试了试,未做细致检测。” 对待事情如此囫囵大意,宫蕴徵内心叹气,将宋四姑娘手上的瓷碗拿下来,在她疑惑的目光下说道:“女孩子的脸最为宝贵,一丁点的险都冒不得。” 她吩咐:“去医馆请大夫,另外将姜姑娘所中毒症的病例检测也带来。” “是。”不等宫子羽吩咐,已经有侍卫领命前往。 见事态如此急转,云为衫袖中的手紧了紧。 “阿蕴姐姐,我都快要查出来了。”宫子羽走上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声音小到不能再小。 高大的身躯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执刃气势。 “我跟长老要了命令,女客院新娘中毒之事由我来负责,”宫蕴徵看向宫子羽,温声道,“你还未选新娘,来这里不合规矩。” 宫子羽讷讷……他也知道不妥,可云姑娘…… 被姐姐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宫子羽好声好气:“那我跟在你身边学习学习怎样破案,这总可以吧?” 宫蕴徵点头:“可以。” 宫子羽露出笑容。 就知道阿蕴姐姐对他好。 宫蕴徵:“哪位是云为衫姑娘?” 突然被点名,云为衫下意识看向宫子羽,在后者眼神示意她没事的安抚下,上前一步,仪态端庄:“二小姐。” 宫蕴徵打量云为衫,面前的女子气质清冷,面若桃李,嗓音娇柔,如小鹿般清纯的眼睛仿佛藏着无尽忧愁。 宫蕴徵嗓音温和询问:“云姑娘,昨晚你和姜姑娘一起在上官姑娘那里喝茶,之后便中了毒?” “嗯。”云为衫小鹿般的眸子里透露出几分无措:“脸上起了红色的疹子后,我很是慌乱害怕,想到上官姑娘家累世行医,便去找她,看能不能帮我解毒。” “为什么没去查看和你一起的姜姑娘的情况?又为什么不告诉傅嬷嬷你中毒的事情?以便早日排查,尽快找出凶手。另医馆内药材尽有,比起找上官姑娘要方便很多。还是说你知道与你家乡相隔甚远的上官姑娘私自带了药进宫门?” 云为衫一惊,捡了最不要紧的问题回答:“我以为只有我中了毒的……又害怕告诉嬷嬷后影响我选新娘,这才没有告知。” 见她如此小心翼翼,宫子羽有些心疼:“女子生存在世本就不易,云姑娘这样也情有可原。” 被姐姐平静的目光看来,他摸了摸鼻子,讪讪不再说话。 宫蕴徵扫了一圈站在周围的待选新娘:“既然是上官为云姑娘解得毒,上官姑娘是哪位?” 傅嬷嬷上前回禀:“二小姐,上官姑娘出门未归。” 宫蕴徵略微沉思:“既如此,云为衫屋内问话,侍卫全部守在屋外。” “进去问话也好,”宫子羽跟在宫蕴徵身边,关心道,“阿蕴姐姐身体本来就不好,进去了还不用吹冷风。” 宫蕴徵无奈解释:“我不是为了这个。” “嗯嗯。”看不出姐姐的用意,宫子羽连连点头缓解尴尬。 女客院大厅,屋外台阶之下站满了配着刀背对着大厅的侍卫,金繁站在门外,房门紧闭,屋内宫子羽与宫蕴徵站在上首,傅嬷嬷自下首待命,待选新娘分两侧静立,侍女分别立于各位新娘身后。 第18章 云之羽(18) 女客院厅内。 众人皆垂眸不语,屏气凝神。 不一会儿,侍卫带来了大夫。 “执刃大人,二小姐。”站在中间大夫躬身行礼。 宫子羽看向宫蕴徵。 宫蕴徵让侍女将从宋四小姐房间搜到的药粉给大夫检查,经过一番查验,大夫恭敬回话:“启禀执刃,二小姐,这瓶药的药粉的确是治疗喘疾的,只不过里面掺杂了些会让面部快速起红疹的毒粉。” 刚松了口气就被大夫的话吓了一大跳,宋四姑娘连忙辩解:“不是!这真的只是治疗喘疾的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里面会掺了毒粉!” 没听宋四小姐的辩解,宫蕴徵下令:“给宋小姐诊脉。” 大夫闻言上前,宋四小姐毫不犹豫的伸出手腕,再以纱巾附上。 诊脉结束,大夫再次回禀:“宋四小姐的确是有喘疾。” 宫蕴徵问:“这种病可是需要每天服药?” “是。”大夫说道,“山谷内瘴气重,更是需要每天服药,稍有大意疾症便会发作。” 宫蕴徵又问宫子羽:“在宋四小姐房间中搜出的药,只有这一瓶吗?” 宫子羽点头:“只有这一瓶。” “这就奇怪了。”宫蕴徵轻轻一笑,问宫子羽:“你说谁会把毒药下在自己的救命药中?” 不等宫子羽想出个所以然,宋四姑娘气急:“是有人想要陷害我!” “这……”宫子羽想到,“也有可能她在医馆中有大夫帮忙,这瓶药中掺杂了毒药,但会有人每天给她送治疗喘疾的药。” 宫蕴徵顺着他:“宫门中有大夫吃里扒外?这样的话就要调查医馆中的所有大夫了。” “还有一事,”宫蕴徵问云为衫,“上官姑娘用来救治云姑娘的药,是药丸、药粉还是药膏?” 云为衫心中一紧,看向站在上首的女子,就连宫子羽都好奇的望着她。 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可问题是上官浅不在这,未进行串供,云为衫紧张了,她只能回答的和之前对宫子羽说的一样:“是药膏。” 宫蕴徵又问:“那为何你会在上官姑娘房间未着寸缕?身上也起了疹子吗?”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寂静无声。 宫子羽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宫蕴徵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这种有损女子名誉的问题。 他担忧的看向云为衫,果然她眼中已经蓄起了泪意。 “没有。”云为衫兀自坚强,不让自己失态:“只不过我那晚有些发热,想要给自己降温。” 宫蕴徵问大夫:“这种毒药,可会让人发热?” 大夫摇头:“不会。这只是会让人起疹子的毒粉,并不会引起发热。” 宫蕴徵又问:“姜姑娘与云姑娘刚刚描述的症状是否一样?” “姜姑娘脸上也起了红疹,没有发热,只不过她还中了另外一种毒,意识昏沉不清。” “两个人喝下同样茶水,除了脸上起红疹之外,云姑娘发热,姜姑娘又中了另外一种毒,根据侍女禀告,此二人在去上官姑娘房间之前哪里都没去过,晚饭也是女客院厨房统一做的吃食。”宫蕴徵审视的看向云为衫,再度问道:“云姑娘,你到底为何衣衫尽褪?阻挠侍卫的搜查。” 不穿衣服,除非她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有不能被人看见的理由。 “我……”被如此逼问,女子眉间蹙起,却也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镇定,“我真的是有些发热。” 宫蕴徵并不信她:“我不想再问你第三遍。” 仿佛受到诬陷,云为衫身子都有些飘摇,她看向宫子羽,如水的眸中满是真诚:“我没有说谎。” “够了!”宫子羽忍不住出声打断,随即气势又弱下来,劝说道:“姐姐,在大庭广众之下逼问一个女子这种问题,是不是太过了点?” “姜姑娘虽然没有发热,可说不定是个人体质不同,所以症状也不同呢。” “毒药是从宋四姑娘房间搜出来的,你干嘛一直揪着云姑娘不放啊?” “更何况,我相信云姑娘,她不是那种会给人下毒的女子。” 宫蕴徵:“为何?” 宫子羽信心十足:“在来女客院的路上我见到了有人放河灯,放河灯之人若想跑肯定是往上游跑,这样会与朝下游追河灯的人拉开距离,可云姑娘却往下游想要离开宫门,都知道执刃选亲会在金牌之中挑选,试问这样一个不想嫁入宫门的新娘,又怎么会做出下毒害人的事情,让自己成为必选之身呢?” 欲擒故纵。 利用兰夫人获取怜惜信任。 子羽弟弟的母亲当年便不想嫁入宫门。 望着站在下面的女子,宫蕴徵已然可以确定她的身份。 “当晚上官姑娘的房中一共有三个人,姜离离、云为衫、上官浅,唯独没有宋姑娘。云姑娘、姜姑娘离开上官姑娘房间后,宋姑娘也并未去找过她们二人,”宫蕴徵提点宫子羽,“若是宋姑娘下毒,怎么把毒下入茶水中的?又是怎么保证一定是姜姑娘和云姑娘喝下带毒的茶水?有侍女作证,上官姑娘房间的香炉早上是留有香灰的,若不是茶水有毒,那便是熏香,只是三人闻的都是一样的熏香,怎么只有其中两人中毒?” 宫子羽下令:“先查验上官姑娘房间的茶叶与熏香。” 经大夫检查,茶叶和熏香都没有问题。 宫蕴徵看向大夫,大夫准备扔掉的从包裹中分别拿出一点用来检查的熏香和茶叶,转而被他攥在了手心里。 “既然茶叶和熏香都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宋四姑娘了。”宫子羽抖抖衣袖:“至于阿蕴姐姐刚刚提出的疑点,只要对宋四姑娘进行审问,我想很快就能得知答案。” 听到对方要审讯,宋四姑娘不可置信:“你们……不管怎么说,我没有下毒!” 宫子羽:“那你怎么解释你药瓶中的毒粉?” 宋四觉得百口莫辩。 “云姑娘呢?”宫蕴徵问。 “身为受害者,云姑娘是无辜的。”宫子羽为云为衫做担保。 “若阿蕴姐姐觉得不够,便连同上官姑娘也一起审审吧。” 第19章 云之羽(19) 宫蕴徵望向宫子羽,她仿佛不认识了这个弟弟一般,眸中不由得浸出几缕失望。 上官浅、云为衫、姜离离一起喝茶,上官浅无事,云为衫此刻也安然无恙,只有姜离离中毒颇深,其中谁受益一眼便能看出。 若真是宋四下毒,她需要把拿到金牌、玉牌的新娘全部毒倒才有可能被选中。 答案都摆在眼前了,为什么还是看不见? 被宫蕴徵看的心里发慌,宫子羽伸手拽拽她的衣袖,求情道:“阿蕴姐姐,别再为难云姑娘了好不好?她也是个可怜人。” 她现在的境地如同当年他的母亲般。 他无法袖手旁观。 宫蕴徵:“……” 看着面前的弟弟,她仿佛看到了被铁链锁在地牢的郑南衣。 子羽弟弟动了情,为了情,可以蒙蔽双眼,不顾一切,将家族安危全然抛在脑后的护着云为衫。 他太渴望认同感了,越是逼他,他越会和所有人对着来,犟劲上来,哪怕流血,也绝不低头。 身为执刃,他若拼尽全力护着一个人,就算她联合尚角哥哥强硬出手,最后的结果恐怕会是宫门两败俱伤,敌人未攻自家便先元气大伤了,更何况暗处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宫唤羽。 她好似看到了宫门的未来。 藏在衣袖中的指甲嵌入手心,宫蕴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刻唯有理智最为重要! 今天过来,她原本是准备解决掉潜伏在新娘中的无锋刺客,再专心致志的对付宫唤羽。 毕竟外敌再强,也不及内患来的威胁大。 解决掉无锋刺客,再解决宫唤羽,可保宫门接下来二十年的安然无恙。 可现在她只能走最坏的那步棋,将无锋与宫唤羽一起对付。 比郑南衣情况要稍好的是,郑南衣动情的对象是铁石心肠的男人,而子羽弟弟面对的是女刺客。 子羽弟弟一腔赤诚,喜欢一个人便会给予绝对的偏爱与信任,这种如烈火般的不顾一切,恐怕世间没有哪个女子能心如止水,更别提从未体会过偏爱、被人守护的女刺客。 攻心为上,只要动心,她便能找到空隙。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放大云为衫眼中子羽弟弟对她的爱。 没有什么比为了一个女人,而对家里人重拳出击,几次交锋之后以至于姐弟决裂,更让那个女人感动且愧疚的了。 宫门新上任的执刃与宫门威望颇高的二小姐打擂台,大厅的所有人屏气凝神,只觉得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出乎傅嬷嬷意料的,宫蕴徵朝宫子羽低头:“既然执刃大人认为云姑娘没有嫌疑,那就不用审问了。” “接下来宋四姑娘的处置,以及等上官姑娘的事情,也就一并交给执刃吧,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无视宫子羽无措想要解释的模样,宫蕴徵走下台阶,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被执刃落了面子,表现出低人一头便只能伏低做小,但二小姐的端庄气势却丝毫未减。 站在底下的大夫对宫子羽行礼,赶忙跟上宫蕴徵。 宫子羽想要挽留的手顿在半空,只能望着女子缓步走出大厅,不知为何他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看着二小姐踏出门,守在门外的金繁震惊的睁大眼睛。 不是,二小姐竟然低头了?执刃没有糟? 他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以二小姐在宫门的威望和身后站着的宫尚角、宫远徵,她要是真跟执刃对上,按照执刃现在空有一个名头谁也不服他的处境,最后肯定是执刃输的惨兮兮啊。 更何况,二小姐也不是那种会放任弟弟做糊涂事的人,姐姐的架子一拿出来,执刃就手心疼。 他可见过不少次二小姐打执刃手心板子。 今天的情况连他在心里都站二小姐,二小姐怎么会选择低头? 太不可思议了。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执刃竟然没有追出来。 走出女客院,宫蕴徵见到办完事回来了的青岚。 天空传来一声清脆嘹亮鸣叫,她抬头见一身羽毛靓丽雪白带着斑点的海东青在上空翱翔。 这只海东青落在青岚抬起的手臂上,青岚掏出抵御瘴毒的药丸喂给海东青,再将绑在它腿上的信筒取下,交给宫蕴徵。 打开信筒取出里面的药丸,宫蕴徵将其握在手心。 “查出来了?”她问青岚。 青岚点头:“贾管事邻居说,他家的确是发生过一件怪事,两年前贾管事儿子重病快要不治身亡时,有宫门大夫前往救治,那孩子病好之后不知为何竟得了一身怪力。再之后,那孩子跟着母亲举家搬迁。” 两年前? “什么药竟有起死回生,壮人筋骨之效?”宫蕴徵嗤笑自嘲。 世间除出云重莲外,再无其他药有如此神效。 巧的是那朵莲花也是在两年前,由执刃做主给了宫唤羽。 宫门嫡亲的紧急保险,给他用来突破化石神功的神药,他竟用作收买贾管事…… 回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在一道栈桥上,宫蕴徵遇到了一身秀纹白衫,提着灯笼娉婷袅袅的柔弱女子。 “二小姐。”女子停下,屈膝行礼,手中灯笼暖黄光晕更照的她清纯妩媚。 宫蕴徵温声:“上官姑娘。” 像是诧异面前的女子怎么认识自己,上官浅疑惑道:“二小姐认识我?” 见对面女子眸光平静的望着她,上官浅先行解释:“我认识二小姐是因为昨日早上的一面之缘,二小姐风姿绝代,刚出门便吸引了住在女客院众多姐妹的目光。” “只是不知,二小姐是怎么认出我的?” 宫蕴徵告诉她:“今日女客院的所有新娘都在接受盘问,唯有上官姑娘一人缺席。” 上官浅心中思量,面上扯起一抹无辜的笑:“为我诊脉的大夫说我体带辛香,我是去医馆找大夫为我进行调理。” 家中累世行医,自身医术颇精,且身为女子肯定会专攻妇科,又怎会在来宫门之前不知道自己体带辛香? “宫门戒严,你是怎么去到医馆的?” “跟在一个侍女身后,七绕八绕的,回来的时候我都差点迷路呢。” “可还记得那侍女长什么样子?” “我只是跟在她身后,没看到她的样貌。” “她可看到你了?” “这,我也不知,她未有回头。” 第20章 云之羽(20) 只是象征性的问了两句,这个人的说辞便漏洞百出,宫蕴徵并不打算过多为难,只说道:“刚刚在女客院,我听云姑娘说上官姑娘用来给她解毒的药膏很是有效,不知上官姑娘可还有,我想拿去给姜姑娘用。” 意识到对方是在试探,刚想否认,立即又识破对方是故意让她觉得是试探,上官浅唇角的笑意更深:“药膏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为了救治云姑娘已经全部用掉了。” “……那还真是不巧。”宫蕴徵也笑道。 注意到跟在宫蕴徵身后的大夫,上官浅好奇道:“有大夫去女客院了?” “他是去查验从宋小姐房间中搜出的药粉是否有毒,”宫蕴徵意有所指,“若是上官姑娘迟些出门,恐怕也就不用往医馆跑了。” “从宋四姑娘房间搜出了药粉?她……” “和上官姑娘一样,她也私自从外面带了药进来。” 害怕受到责罚,上官浅本就清纯的面容染上惧意:“是、是我坏了宫门的规矩。” 对此宫蕴徵只是表示:“去吧,执刃还在等你。” 上官浅与宫蕴徵擦肩而过,清纯极欲激起人保护欲的女子面上的害怕消失的一干二净,唇角扬起一抹浅笑,继续朝女客院走。 等上官浅走远了,宫蕴徵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大夫伸出手。 大夫打开药箱,将仔细包了好几层牛皮纸,又借着药箱浓烈药材掩盖气味的两小包东西交给她。 将牛皮纸中装的茶叶与熏香收入袖中,宫蕴徵继续往前。 医馆。 上官浅离开后,宫远徵和宫尚角谈论昨晚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 将他怀疑宫子羽有可能是换姐姐保心丹的人,且贾管事肯定知道真相,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维护宫子羽的猜测说出,宫远徵道:“哥,我要对贾管事用刑。” 他说的不是想,而是要。 坐在少年对面,面如冠玉,气势凌厉的男人手拿茶盏,仪态端庄:“按你所说,你要给他喂毒他都不改口,他要是真的被人抓着把柄,恐怕死都不会吐出你想要的答案。” 宫远徵不屑:“生不如死,不怕他不说。” “你要的不是折磨他,而是问出这件事和宫子羽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宫尚角略微思索:“放了他。” “放了?!”宫远徵不情愿,“可是,哥……” 抬手打断弟弟的话,宫尚角如同狮子狩猎般势在必得:“把狼放出去了,不怕他不去找狈。” 明白哥哥的意思,宫远徵端起茶杯,唇角笑容危险诡秘:“知道了,哥哥。” 还想要说些什么的少年,见医馆门被打开走进来的身影,表情瞬间从警惕变为开心,他起身去迎:“姐姐!” 宫蕴徵走到宫远徵原本的位置,在宫尚角对面坐下:“尚角哥哥,一路宿夜风霜,辛苦了。” “早点回来,才放心。”宫尚角唇角溢出一抹放松的笑:“我拜托远徵弟弟给你带去的礼物,还喜欢吗?” 宫蕴徵难得开心:“很喜欢,谢谢尚角哥哥。” 坐在桌子本来没有位置的侧面,宫远徵将自己的茶杯拿过来,给哥哥添茶,给姐姐倒茶,最后再给自己添茶。 忙完这些,宫远徵问:“姐姐,你去哪里了?” 他派人去徵宫告诉姐姐哥哥回来了,发现她人不在徵宫,问下人,下人也说不知道。 “去女客院了,”宫蕴徵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我向长老们请命去调查新娘中毒一事。” 宫尚角问:“可有收获?” “有嫌疑人,只是……” 宫蕴徵无奈一笑:“我查到的名叫云为衫的姑娘,子羽弟弟很是维护,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宫远徵横眉冷竖:“宫子羽……又是他?!” “一锅好粥里掉进一颗老鼠屎。” 他看向宫尚角,气愤道:“哥,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有嫌疑的女人,竟然和家里人反目,宫子羽这个废物简直色迷心窍!” 宫尚角敛下眸子:“不急,总有算账的时候。”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他关心宫蕴徵道,“我听远徵弟弟说你昨天晚上心疾发作。” “多亏了远徵,已经没事了。” 被点名夸奖,少年开心又害羞的扬起唇,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捏起衣服搓了搓。 宫蕴徵说:“新娘中毒一案,宋四姑娘被冤遣送回家,还要拜托尚角哥哥派人前去说明缘由,免的误了姑娘声誉。” “放心,我派人去一趟。”宫尚角自然答应。 放下手中茶杯,又想起今早弟弟跟她说的换保心丹的嫌疑人的事,她问:“换药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提到这个,宫远徵胸有成竹:“哥哥已经派人去放贾管事了,等他出来再密切监视他,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 “到时候我一定好好招待他。” 少年说这句话时戾气横生,可见有多恨。 宫尚角勾起唇角:“好,到时便交给远徵弟弟处置。” 宫蕴徵又问宫远徵:“你今天去检查老执刃与少主的遗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百草萃有没有问题?” 宫远徵想起晦气事一般,气鼓鼓:“老执刃与少主中的是送仙尘,至于百草萃,我专门去检查了,没有问题。” 送仙尘——扩散性剧毒,自皮肤渗入随着血液遍布全身,若心跳两百次之前未解毒必死无疑,可以说解毒条件近乎苛刻。 而这样的毒药,只要出的起价,在宫门各个据点都能买到。 可老执刃与少主都服用能解百毒的百草萃,远徵又说百草萃没有问题,那便只能说明有人调换了百草萃。 ——雾姬夫人。 她会是宫唤羽的同伙吗? 宫蕴徵心思百转。 对于此事心中有了方向,宫尚角说道:“那便暗中好好的查一查羽宫的人吧。” 结束正事,金复推门进来:“角公子,下人来报,说晚饭已经准备好。” “知道了。” 宫尚角看向宫蕴徵与宫远徵,眉眼舒展,如春风化雨:“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今天晚上例外一次。” 宫尚角不食荤腥,且过午不食。 今日许是气氛太好,他想破例一次也无妨。 宫尚角回来,三人聚在角宫,角宫难得变的有人气了起来。 屋内,三人坐在一起吃着素斋,气氛温馨,如同血脉相连的家人至亲。 看着哥哥和姐姐,宫远徵想,等到哥把宫子羽那个废物踢下台,他和哥哥姐姐便能天天在一起用膳。 第21章 云之羽(21) 在角宫用过晚饭,回到徵宫,宫蕴徵将两小包包在牛皮纸里面的东西递给宫远徵。 “这是什么?”打开油纸包,看见里面的东西,宫远徵疑惑:“茶叶和……香料?” 宫蕴徵温声说道:“我想让你帮忙检查一下,看这两样东西有没有问题。” 看了姐姐一眼,宫远徵将两样东西凑近鼻尖闻了闻,随后他皱起眉,眸光也冷了起来:“茶叶和香料都没有问题,但是——一旦喝下这种茶叶泡的茶,再闻熏香便会立刻中毒,毒素侵入脑中使人神志不清如同痴呆。” “此种手段毒辣阴险,姐姐,你从哪里拿到的?” 还有这毒,怎么和姜离离中的毒迹象一样? 难道姐姐查到了是谁害的姜离离? 难道是被宫子羽那个废物护着的新娘? 宫远徵追问。 宫蕴徵并不回答,只是柔声安抚他:“如此,我便心中有数了。” 既然云为衫被子羽弟弟袒护想要她留下,那么另一名无锋便也留下,当见证宫门内斗,助她找到无锋首领的棋子。 至于远徵的安危,尚角哥哥武力高强,远徵对毒药又天赋异禀,没人能在尚角哥哥的眼皮子底下伤到他,也没人能让他在最得意的毒药领域失足。 她不担心。 宫远徵奇怪,看姐姐不想说,也就不再问。 反正,不管姐姐想要做什么,他都相信,都支持。 月明星稀,宫子羽站在徵宫外面,看着回他话的侍女,眉头狠狠皱起:“阿蕴姐姐真的不愿见我?” 侍女低头,重复之前的说辞:“二小姐已经睡下了,执刃请回。” “再去通报一声。” “二小姐真的已经睡下了。” “……” 对侍女的话半分不信,宫子羽有些慌,以前阿蕴姐姐就算再生他的气,也不会不见他,不理他的。 看着着急又委屈的人,金繁无奈叹气:“这么害怕二小姐生气,之前为什么不追出去?” “阿蕴姐姐将宋四的处置以及等上官浅事情交给了我,我得留在那里,更何况……”宫子羽笑容苦涩起来,“我已经是执刃了,在明面上我不能丢下执刃的威严,否则今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执刃是可以随意反驳的存在。” “可今天不是你先让二小姐下不来台的嘛。”金繁嘟嘟囔囔的吐槽。 宫子羽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金繁摆正姿态:“我说你不追出去的原因也挺有道理。” 丝毫没被安慰到,宫子羽搓搓手打算继续等着,尽管身上穿的厚实又披着大氅,但他还是感觉浑身发冷,心里的不安也越发扩大。 长时间的等待没有结果,看着面前的人将手捂在嘴边哈气取暖,金繁劝道:“二小姐身体孱弱,估计是真的睡下了,不然我们先回去吧。” “那我明天早上再来。” 紧紧身上的披风,宫子羽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徵宫的大门突然传来吱悠响声,他欣喜的回头望去,在看到站在门后的人时笑容凝固在脸上。 身穿黑色毛领修身长衫的少年缓缓走出,唇角带着看看好戏般的笑。 “怎么是你?”一整颗心冷下来,宫子羽只觉内心酸涩。 “不然是谁?”宫远徵朝他挑衅的一挑眉,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难不成,你以为是姐姐吗?” 衣袖中的手握紧,宫子羽生气的瞪着对方。 “哼,为了一个有嫌疑的女人置姐弟亲情于不顾,宫子羽……”轻柔的声音到这里冷下来,宫远徵眉梢眼角尽是鄙夷,“你果然烂泥扶不上墙。” 宫子羽气急反驳:“你胡说什么?!” 他跟阿蕴姐姐多年姐弟,她怎么可能会真的生他的气! 怕再留在这里会被宫远徵的话气死,宫子羽扭头就走。 若以为家人之间感情深厚,便可以随意伤害,那这个人就是真的蠢到家了。 望着宫子羽气急败坏的身影,少年稚气未脱的清俊脸上缓缓扯出一个嘲讽至极的笑。 宫子羽,很快就能抓住你的狐狸尾巴了,到时候…… 次日一大早,怀疑百草萃出了问题,宫紫商与金繁出现在医馆,为了简单有力的证明,宫紫商吃下百草萃后又吃下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功能性药丸,下一刻她的嗓子便尖细起来。 两人震惊互看。 百草萃真的有问题?! 不等两人细细谈论,闻到一股刺鼻之气的金繁,带着宫紫商在后院寻找到了气味的源头。 是男仆正在焚烧草药传出来的气味。 金繁上前查问一通,踢翻锅子,将里面被烧成黑色的草叶用手帕包裹起来,拿回去给公子羽看。 宫子羽与宫紫商探讨一番,什么都没看出来。 看两人毫无思绪方向的样子,金繁表示他倒是认识一个能帮忙识别草药的人。 宫子羽当即表示:“那你去找人,我去找阿蕴姐姐。” “蕴徵妹妹?”宫紫商好奇:“你们怎么了?我听说你昨天晚上在徵宫等到深夜呢。” 宫子羽嘴角抽搐:“八卦。” “哪里八卦?” “哪里都八卦啊!” “哦?”宫紫商柔媚一笑,“那你要是再吃了闭门羹,可别指望我带你进徵宫哦~” 宫子羽:“……” 眼睛一亮,准备好好讨好这个姐姐一番,却突然有侍卫来报,说长老有请执刃。 两人互看一眼,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子羽到了才发现宫尚角也在,长老们的意思是宫门最近几年都不宜再在外面选新娘,虽执刃故去,宫子羽需要守孝三年,但情况特殊,希望他能在待选新娘中挑选一位作为随侍,等孝期过去再举行大婚。 再加上宫尚角的年纪也到了,希望他也能在这批新娘中选择一位自己心仪的。 脑海中浮现出云为衫的身影,宫子羽面上不显,答应了下来。 宫尚角也称宫门子嗣稀薄,答应选亲。 两人面上不和,心更不和,分别选了云为衫和上官浅。 选亲结束,宫尚角叫住准备离开的三位长老,称有要事商议,需要同时把商宫和徵宫的宫主以及在家族里有影响力的人一同叫来。 第22章 云之羽(22) 徵宫。 有黄玉侍卫来报,说长老院有请。 在一旁研究毒药配方的宫远徵,看向在软榻上看书的姐姐。 放下手中配方,宫远徵期待:“终于来了。” 宫蕴徵疑惑:“什么?” “姐姐,我是说接下来会有一场好戏看。” 略微一想,宫蕴徵便猜到了:“是针对子羽弟弟的执刃之位?” “嗯。”宫远徵点头,有点不开心姐姐都被宫子羽那样下面子了,怎么还叫他弟弟! 他不爽,脸上期待的笑容也变得冷硬。 他们到的时候宫紫商也到了,互相看不上,宫紫商和宫远徵互看翻白眼,夹在中间的金繁只觉尴尬,上前推门。 除了瘫在床上无法理事的宫流商与年纪尚小的宫璟商不在,其他在宫门中都颇具影响力的人都到了。 执刃殿里压迫感十足。 见人到齐,宫尚角表示:“紫商大小姐、蕴徵妹妹和远徵弟弟都到了,我想请三位长老多留一会儿,我有要事要和大家商议。” 对此,宫子羽上前一步敲打:“三位长老年事已高,先让他们回去休息吧。你有什么要事可以直接跟我说,我虽然年纪尚轻资历尚浅,但我已经是执刃,还请角公子注意分寸。” 丝毫不被他执刃的身份压制,宫尚角依旧文雅:“我要商议的正好就是此事。” 就知道他要搞妖蛾子,宫子羽不耐翻了个白眼。 宫尚角继续,说出他不同意宫子羽担任执刃之位。 此话一出,配合他在宫门的威望,整个大殿都陷入到焦灼之中,三位长老互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宫尚角在宫门的威望比前任少主宫唤羽都要高,若不是老执刃与少主出事那天他不在旧尘山谷,他们也是属意于他来当执刃的。 见弟弟有些招架不住,宫紫商上前一步:“反对执刃,总要有理由吧?” 她摆出大小姐架子时,威严逐渐在她身周蔓延:“宫子羽完全符合【缺席继承】的条件,难不成你是要违反宫氏家族的祖训家规?” 宫蕴徵眉心一跳,她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果然在宫尚角怀疑宫子羽是否真的符合【缺席继承】的条件时,宫紫商不屑背出祖训家规,并一一排除未及弱冠的宫远徵,与身为女子的她和宫蕴徵后,宫尚角说出最重要的那个条件—— 第三个条件的重点,是宫门后人。 留在宫门的后人,不是留在,而是宫门的后人。 此话一出全场寂然。 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文章,宫紫商皱眉:“你要说什么,直接说!” 少在这里藏着狐狸尾巴,绕来绕去! 宫远徵带着几分讥讽意味的解释:“我哥的意思是,如果宫子羽不是宫门后人,那这继承资格可就荒唐了。” 金繁乱了方寸,厉声呵斥:“宫远徵,你不要乱说!” 少年当即变了脸色:“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说话!” 宫紫商想要护,却无从护起。 见状,宫蕴徵轻声却又不失威严道:“既然不配,便让金繁出去。” 轻易便失了理智,忘了身份,虽是护主情切,再留在这里却也只会成为拖累。 宫子羽不可置信的看向站在对面的宫蕴徵,不敢相信她竟然在此时出言断掉他的臂膀。 阿蕴姐姐……果然在关键的时候,总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宫远徵那边吗? 哪怕明知道他此刻处于被人猜忌的危险境地,也要让他孤立无援?! 阿蕴姐姐哪怕是想要宫尚角坐上执刃的位置,哪怕为了宫远徵对付他,在暗中对他出手总没有在明面上来的让他伤心! 若是迟早要对付他,平日里为什么还要对他那么好? 金繁看向上首的长老,见他们微不可闻的点了下头,虽然担心却也只能握紧刀柄退了出去。 看金繁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出去的样子,宫远徵眉梢微挑,看向一脸生气受伤的宫子羽。 蠢货,竟然看不出来姐姐的好意,白长了个脑子。 执刃殿大门被关上,少年继续道:“我想在场很多人都知道,宫子羽怀胎不足十月提前早产,兰夫人在嫁入宫门前,就一直传闻有一个难分难舍的心上人。” 说到这,他提出足以把人打落进泥地里的阴暗质疑:“所以,这宫子羽到底是真早产?还是足月而生?可真不好说啊。” 宫远徵的话有怀疑依据,兰夫人嫁入宫门早产下宫子羽,没过几年便抑郁而终,再加上兰夫人嫁入宫门前的经历,宫子羽的身世一直都存了个疑影,被下人们偷偷当成谈资。 只不过老执刃威严颇重,谁也不敢放在明面上说罢了。 宫子羽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拿这个攻击他,诋毁他母亲的清誉! 当即不能忍,宫子羽盛怒之下大步流星上前揪住宫远徵的领子,就要好好教训他。 长老怒声呵斥。 宫尚角上前拉开两人,给了宫远徵一巴掌,反手打向宫子羽的巴掌暂停一瞬,却在少年不服气的瞪视中,落在他脸上,不小的力道将他打的都弯下腰去。 “宫尚角,你疯了!”宫紫商当即上前。 掌箍执刃,他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眼见事态往无法预料的地方发展,花长老起身,怒责:“够了!荒唐!” 这些小辈,把执刃大殿当成是可以随意斗殴的菜市场了吗?!简直无法无天! 站直身子,宫子羽怒视宫尚角,在看见他身后一脸挑衅笑意的宫远徵时,更加怒火中烧! 怀疑他的身世,诋毁他母亲清誉,现在竟然掌箍身为执刃的他,犹如被人把尊严踩在地上,宫子羽看对面的两人都带上了恨意。 虽然被打了一巴掌,宫远徵仍旧忍不住内心宫子羽也被掌箍的愉悦。 只是被打了一巴掌便这么生气啊?但这还只是小小的利息,接下来,他会让这个暗中加害姐姐,抢了哥哥执刃位子的家伙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23章 云之羽(23) “你们平时无法无天蔑视家规也就算了,今日三位长老都在你们还敢公然动手。”宫尚角出言教训,他气势凌厉迫人,将殿内所有的焦灼不安全部压了下去。 “宫远徵还没成年,莽撞无知,不和他计较,但是你,宫子羽……” 宫尚角看向宫子羽细数他的不合格:“你却对自己血脉家人动手,你无论是身份、能力、德行,一样都不占!你凭什么说,自己对得起这个位子?” 站的位置有多高,身上就得肩负起多大的责任。如果以为执刃便可以不用守规矩,可以无法无天,那简直蠢笨不自知,连宫门子弟这个身份都不配! 忍无可忍,想到宫远徵这些天的嫌疑,还有他背后的宫尚角,宫子羽咬牙,恨意滔天:“杀害我父兄的人,我一定要杀了他!” “执刃!”花长老赶忙出口告诫,“如果没有证据,不可说此重话!” “这也是我想说的,”宫远徵冷冷与他对视,眼神狠厉,“伤害姐姐的人,我一定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远徵!”宫尚角低声告诫。 望着两人针锋相对,恨不得杀对方而后快,宫蕴徵想到了远徵怀疑换药害她的人是谁。 贾管事的用处原来如此。 远徵怀疑的第二个嫌疑人是子羽弟弟,而子羽弟弟一直都将怀疑放在百草萃上,认为远徵是杀害他父兄的凶手。 兄弟之间闹到此种地步,也是让人唏嘘。 但她不能出手。 子羽弟弟现在应该是找到了证据,或者是贾管事的证词,才信誓旦旦的在大殿上说了出来,但远徵……他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 是以,若她现在出手,只能洗掉子羽弟弟身上的嫌疑。 而远徵,按照子羽弟弟现在对远徵和尚角哥哥的恨意,他不会相信她说的话,反而还会以为她是在包庇远徵。 到时候远徵绝对会落到已经拿到了证据的子羽弟弟手中。 可若是两人身上都有嫌疑,那无论是哪一方都不可能会轻举妄动了。 造不成实质伤害的一番针锋相对,反而能用来迷惑宫唤羽。 一番自以为都是疑点的质问被宫尚角一一反驳而回,更被对方告诫【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宫子羽狠狠放下他一定能配得上执刃的狠话,气急冲冲推门而出。 等在门外的金繁见人出来赶忙迎上去,看到宫子羽与宫紫商怒气冲冲的脸,不用想也就知道结果如何了。 无奈他被赶出来了,要是他还在……在也没用,他总不能冲上去打宫尚角和宫远徵吧? “尚角,你……唉……”殿内,月长老想要劝,最终也只能叹气摇头。 事情已成定局,更何况尚角他不是为了执刃位子不择手段的人呐! 为何还要这样打压执刃? 宫尚角收敛外放的气势,对长老们行礼:“三位长老,我们也告退了。” 见此,宫蕴徵与宫远徵也对三位长老行礼告退。 回程路上,宫子羽忍不住生气委屈抱怨:“宫尚角和宫远徵针对我也就算了,反正他们一直都看我不顺眼,怎么连阿蕴姐姐也站在他们那边欺负我?!” 跟在身边的金繁点头赞同。 他也觉得二小姐做的有些过分了。 “是不是猪脑子啊你们?”宫紫商为他们的智商翻白眼。 “什么?”宫子羽停下脚步,“你也想站他们那边?” “站你个大头鬼啦站!”宫紫商抬手戳弟弟脑门,“让你平时多吃点核桃长长脑,你就是不听,连带着金繁也被你带的没有了脑子。” “本来就不聪明,以后要是和我成了亲,我们的后代在智商这块岂不是要全靠我了?” 说到伤心地,宫紫商轻轻抽泣擦拭眼角。 金繁无语的看她表演。 “说清楚点。”一头雾水的,宫子羽讨厌死这种感觉了。 一秒止住伤心,宫紫商认真道:“我是说蕴徵妹妹把金繁赶出去是为了我们好。” “哪里为我们好了啊?都把人给赶出去了。” “所以让你多吃点核桃,在宫远徵已经针对起金繁,而金繁的身份的确没有宫远徵高的情况下,金繁不出去干什么?等着你开口救他跟宫远徵吵起来,再被长老骂吗?” “两个笨蛋,不识好人心。” “这么说,阿蕴姐姐还是疼我的?”宫子羽一扫阴霾。 宫紫商娇柔点头:“嗯呢。” 一把拉住往反方向跑的宫子羽,宫紫商粗声:“去哪?羽宫在这边。” “关心则乱,我是太在意阿蕴姐姐的态度了,才会一叶障目!”被扯着不让走,宫子羽不耐烦:“我要去找阿蕴姐姐,哎呀,你别拉着我!” 为弟弟的智商感到着急,宫紫商无语:“你现在去……岂不是在宫尚角和宫远徵的眼皮子底下给蕴徵妹妹上眼药哇!小死鱼眼不会怎么样,宫尚角那个不近人情的大死鱼脸要是责问蕴徵怎么办?” 宫子羽安稳下来:“那还是回羽宫吧。” “我觉得你还是先去吃两个核桃比较好。”见宫子羽“连你也这样”的眼神看过来,金繁点头肯定,“我跟你一起。” 多吃点,没坏处。 而被他们以为会受到问责的宫蕴徵,此刻正坐在角宫阁间的软榻上悠闲看书。 旁边矮桌相对而坐的宫尚角和宫远徵,正在讨论针对宫子羽身世调查的方向,一点都不避讳她。 对于执刃殿的事情,更是没人提。 炭火烧的通红时不时爆出火星,茶壶中的水沸腾滚烫,宫尚角姿态优雅的泡茶,动作行云流水让人只觉赏心悦目。 宫蕴徵接过宫尚角递过来的茶盏,端着托盘另一手去触摸茶盏外部细腻的瓷,热意通过指尖传递,带来一片暖意。 茶香清冽沁鼻,回味悠远,望着阁楼外傍水而建的宽阔空旷庭院,周围山峰还未复苏的绿植,宫蕴徵有些想要看春天的庭院。 在角宫听春雨,在徵宫看新开的桃花悠扬落下,花下品上一壶茶,屋内对弈一局棋。 可惜今年的春天不会再有往年那么悠闲了。 “……姐姐……姐?” 回神看向弟弟,宫蕴徵面色温柔:“怎么了?” 宫远徵问:“姐姐在想什么?刚刚喊了你好几声都在出神。” 就连宫尚角也看向她。 宫蕴徵怀念道:“有些期待春天,想听春雨的声音。” 刚开始数着日子过活,她就变得容易怀念了。 “可是觉得冷了?”宫尚角唇角微勾,气势内敛:“春天的确是比现在要暖和一些。” 宫蕴徵摇头:“不冷。” 心冷。 但她不会让宫门的心也冷掉。 宫蕴徵望着远处山峦。 当她站在旧尘山谷深处最高,自上而下看到整个宫门,她知道,她这一生只有宫门,唯有复仇。 为宫门生,为复仇死。 可还是不舍,每天打开门便能看见,弟弟笑容纯澈朗声道的那声早安。 纵万分不舍,无可奈何。 第24章 云之羽(24) 晚上,金繁找的帮手来到羽宫。 自称为月公子的青年温文尔雅,谈吐不凡,一举一动都是和风细雨般温柔。 他帮忙辨认出金繁从医馆带回来被烧焦的草药,并不是制作百草萃的核心神翎花,而是灵香草。 两者外形一样,效用天差地别。 百草萃的核心被换,能解百毒的效用自然也就没有了。 听完月公子的话,宫子羽的手狠狠攥紧:“果然是徵宫搞得鬼!” 金繁立即去绑那个烧草药的男仆,没有找到他,无奈将贾管事绑到了羽宫。 角宫,金复走进屋子,对正在喝茶的宫尚角汇报:“公子,我们的人监视到贾管事被羽公子身边的金繁带走了。” “知道了。”宫尚角敛眸。 捏着茶杯的手发紧,宫远徵冷声:“哥,我们的网该收了吧?” 金复说道:“还有一事,前往查探两位新娘身份的人回来了。” “那正好。”喝下一口茶,宫尚角眸光深沉,“两件事一并处置,省的浪费时间。” 随后,他对宫远徵说道:“我先去执刃殿,你去找蕴徵,和她有关的事情,她总要在场。” “嗯。”宫远徵点头,立即起身去徵宫。 冬日的晚上寒冷刺骨,刚将手上的书放入书架暗格中藏好,准备休息的宫蕴徵被弟弟敲开房门。 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情,便听弟弟急切道:“姐,你跟我去一趟执刃殿。” 将架子上的披风拿下来,宫蕴徵边系领结边问:“出什么事了?” “暗害姐姐的幕后黑手找到了,”宫远徵嗓音发狠,“对他的处置总要姐姐看见,才能让姐姐解气。” 宫蕴徵与宫远徵到执刃殿的时候,三位长老威严的坐在上首,宫子羽、宫尚角相对而站,云为衫与上官浅两位待选新娘站在一旁,站在宫子羽身边的金繁看到来人时,微微低头内心更加谨慎。 他怕二小姐一开口,他又得出去了。 看见来人,长老们觉得疑惑,月长老开口询问:“远徵、蕴徵,你们这是?” “月长老。”宫尚角沉稳说道:“接下来,我有事情要说,此事关于蕴徵妹妹,所以才在深夜让她前来。” 朝上首长老们行礼,宫蕴徵走到宫尚角身边站定,跟着姐姐的宫远徵危险目光直直对上宫子羽。 查到了宫远徵是谋害父亲的凶手,背后指使他的人除了宫尚角别无其他,宫子羽眼神也发冷起来。 “正好,我也有事要说,是关于宫尚角和宫远徵的。”宫子羽声音低沉,剑眉星目的俊逸面孔此时显得发狠般让人害怕。 他目光在宫远徵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宫尚角身上:“不如,让我先说怎么样?” 与这个从小便纨绔、放浪形骸的弟弟对上视线,宫尚角察觉到了点不妙。 不等宫尚角说话,宫子羽命令道:“金繁,把贾管事带过来。” 金繁领命,下去带人。 宫远徵双手抱臂,皮笑肉不笑:“正好,我也有事要问贾管事。” 场面一时间诡异针锋相对,云为衫和上官浅站在一旁低低互看一眼。 看来传闻中,宫子羽当上执刃后宫尚角不服,两人不和,针锋相对势同水火是真的。 宫蕴徵看向两位新娘,只是一眼,随即缓缓收回目光,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很快,贾管事被金繁押到执刃大殿。 他颤颤巍巍的跪在殿中央,在殿内所有人的注视下显得极为不安。 “贾管事。”宫子羽气定神闲:“把你之前跟我说的话,跟他们也说一遍。” 跪在地上的贾管事抬头看向宫子羽,又害怕的低下头,他朝宫远徵看去:“命老奴把制作百草萃所需的神翎花换成灵香草的人,是……是宫远徵少爷。” 莫名被栽赃无须有的罪名,少年眉头紧蹙,一把揪住贾管事衣领,气的发蒙:“混账东西,你放什么狗屁?!” 没有做过的事情被栽赃到他头上,栽赃他的人还是有着维护宫子羽嫌疑的贾管事! 宫子羽上前一把将宫远徵拉开,解救下被吓得半死的贾管事,奈何力气没有少年的大,反被他一掌推开几步远。 坐在上首的长老们气急呵斥。 一个身为执刃,一个是徵宫宫主,谁教他们一言不合直接对血脉亲人动手的?! 宫远徵厉声质问贾管事:“是谁指使你栽赃我?说!” “远徵。”宫尚角低声提醒他冷静。 花长老大感震惊:“贾管事,说清楚!” “远徵少爷下命令的时候,老奴只是以为少爷又研究出了更精良的药方,有所替换。老奴不知道老执刃和少主会因此丧命,否则就算借老奴一万个胆子,老奴也是万万不敢的!”贾管事看似交代,实则将罪名全部推到了宫远徵的身上。 “长老们明鉴啊……” 说着他害怕的都带上了泣声。 三位长老互看,此事事关重大,必须慎重。 “哥,我没做过!”宫远徵只觉委屈。 蓦的,他反应过来,看向站在对面的宫子羽:“我竟然忘了,你跟宫子羽本来就是一伙的,指使你栽赃我的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宫子羽……率先发难,倒打一耙,看来我之前还真是小瞧了你。” “说什么疯话?”被脏水反泼回来,宫子羽感觉莫名其妙,“走投无路之下胡乱倒打一耙的是你吧!” 第25章 云之羽(25) 宫子羽的恼怒表情被宫远徵看在眼里。 他嗤笑一声,恢复冷静:“老执刃派我布局引出新娘中无锋刺客的那天晚上,宫子羽去女客院找了姐姐,当晚女客院有姐姐身边侍女来找我,说姐姐感觉身体不舒服,保心丹用完了,恐心疾发作来找我要。” “本该我亲自去送的,但我被老执刃命令所束,抽不开身,又见来要丹药的不是青岚,不放心,便让我手下的贾管事去一趟。” “那又怎么……样?”宫子羽想起来了什么,也意识到了之前宫远徵看他时携带的杀意是为了什么。 宫远徵轻蔑一笑:“看来你想起来了。” “姐姐心疾发作之后,我以为是贾管事要暗害姐姐,便要将他关入地牢审问,贾管事害怕之下告诉我,那天晚上他一直紧紧攥着保心丹怕出现意外,在徵宫通往女客院的那条路上,他只遇见了一个人,那就是宫子羽。” 少年走到贾管事身边:“接下来的事情,还要我替你说吗?” 贾管事身体一抖,抬头望向上首所坐的三位长老。 “说!”花长老厉声。 贾管事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当晚……当晚老奴的确是遇见了执刃大人,执刃问老奴去哪,老奴说去女客院给二小姐送保心丹,执刃便让老奴走了,走的时候老奴不小心踩了一颗石子,差点滑到,幸好被执刃扶了一把。” 月长老问:“只是这样?” 贾管事点头如捣蒜:“真的只是这样!老奴敢发誓!执刃大人绝对没有碰过老奴手中的丹药瓷瓶啊!” 雪长老看向宫子羽:“执刃,他说的可是实情?” 宫子羽点头:“他说的是真的,当晚我被宫远徵一拳打的胸口发疼,哥哥让我去医馆拿些药涂,半路遇见贾管事,与他的交集就只有这些。” 雪长老又问:“在女客院从贾管事手中接过药的是谁?” 贾管事:“是青岚姑娘。” “那也有可能是青岚啊!”宫子羽忍不住无语,就知道宫远徵没调查清楚。 宫远徵否认:“我问过姐姐,姐姐说青岚接药的时候站在门口侧身对她,她接药的所有过程全部被姐姐看在眼里,没有机会换药。” 花长老皱眉:“是这样吗?蕴徵。” “是。”宫蕴徵看向花长老回话:“当时青岚的举动全部被我看在眼里,若有分毫异动,必逃不过我的眼睛。” 宫远徵:“姐姐不会拿自己的命来保一个想要暗害她的人,所以,换掉保心丹,想要暗害姐姐的人,不是贾管事就是宫子羽。” “偏偏这么巧,宫子羽带了贾管事过来指认我将神翎花换成灵香草。” “要说其中没鬼,鬼都不信!” 宫子羽无措间看向宫蕴徵,他害怕阿蕴姐姐真的相信宫远徵的话,也认为他是害她的凶手。 宫紫商推门进来:“既然这样,你怎么不审问贾管事?” 她朝长老们行礼,再看向身形匀称高挑的青涩少年:“远徵弟弟,你可不是那种疑犯在眼前还如此温柔的人。” 问完,她朝宫子羽和金繁使了个眼色。 有姐在,你们别怕~ “远徵弟弟当时的确是准备要审贾管事,”宫尚角沉声开口,“但是那时候恰逢我进山,他便将贾管事暂时看管在徵宫。之后他将子羽弟弟与贾管事的嫌疑全部告诉了我,我认为贾管事嫌疑大一些,可贾管事没有理由谋害蕴徵妹妹,除非有人收买指使他,便一边调查子羽弟弟,另一边用了一个小小的计谋试探贾管事,想要揪出他幕后主使。” 宫子羽问:“什么计谋?” 宫尚角:“欲擒故纵。” 宫子羽心中一紧,意识到中计了。 “我放了贾管事,若真的是他,他必定会去找指使他的人暗中见面,一个时辰前我收到消息,说贾管事被金繁带去了羽宫,之后便被子羽弟弟你带到了执刃殿指证远徵弟弟。” “你……”对方巧舌如簧,宫子羽感觉百口莫辩! 暗叹弟弟没用,还得是自己来,宫紫商清了清嗓子:“宫远徵刚准备要审贾管事你就回来了,然后你们便设计欲擒故纵?跟之前宫远徵说的那样,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宫远徵对宫紫商呛声:“光趴门缝上偷听了吧你。” 宫紫商朝他翻白眼:“要你管。” 对于宫紫商的胡搅蛮缠,宫尚角面不改色:“按照紫商大小姐的说法,你认为远徵弟弟会对一个有嫌疑害她姐姐的人视而不见,不仅不审问他,还让他大摇大摆的继续当管事?” 宫紫商面色一变,低声肯定:“绝无可能。” 按照宫远徵的脾气,让那个人死都算是便宜他了。 “那事情便很清楚了。” 宫尚角微凝的目光看向宫子羽:“子羽弟弟之前只是有嫌疑,现在贾管事被金繁带到羽宫,又跟着他来指认远徵弟弟,更是加重了他的嫌疑。” 宫子羽焦急解释:“我那是发现了神翎花被换成了灵香草,原本是要金繁带烧草药的那个男仆来问话,没找到人,这才带了贾管事来!” 宫尚角身上凌厉气势显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蕴徵妹妹被换掉的保心丹,丹药中其他成分都没变,对方将最为核心的灵芝草换成了普通的承兰,灵芝草和承兰从外表很容易区分,可是一旦制作成丹药或者药汁,它们之间的味道气味近乎相同,差别小到连从业几十年经验极其丰富的大夫都很难察觉。” 宫紫商无语:“无法察觉,那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莫不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宫远徵不屑嘲讽,“其他人察觉不出来,对我来说却如吃饭喝水般简单。” 糟糕,又被这小子装到了。宫紫商尴尬到摸耳环。 见两人安静下来,被打断的宫尚角继续:“这种换药方法大家有没有觉得很耳熟?” “是挺耳熟的。”宫紫商立马接话。 已经预料到宫尚角接下来会说什么,宫子羽拉拉宫紫商的袖子,让她别这么配合敌人。 将对方的小动作全部看在眼里,宫尚角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说出口的话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换保心丹的手段和贾管事说的换百草萃的方法一模一样。” “如果真是远徵弟弟吩咐贾管事把神翎花换成灵香草,他肯定会亲自过目进购的药材单以确保万无一失,灵芝草被换成承兰他第一时间就能发现,总不至于为了谋害执刃与少主,他连自己的姐姐也不放过吧?” “这就更加不可能了。”宫紫商急的揪袖子。 宫远徵那个小死鱼眼宁愿自己有事,也不愿意让他姐姐出事的! 她发现,宫尚角的话有理有据到,连她也要觉得是宫子羽谋害的蕴徵妹妹了。 这可怎么办呀?! 第26章 云之羽(26) “有道理。”雪长老点头赞同。 花长老怒视贾管事:“到底是谁指使你将执刃、少主与蕴徵的药换了的?说!再不说实话拉下去用刑!” “饶命啊饶命……”贾管事被吓得连连磕头,话都说不利索。 见他被吓得六神无主,宫远徵上前逼问:“到底是不是宫子羽?再不说便喂你毒酒!” 宫子羽手握成拳:“怎么?你想要屈打成招?” “不用刑他怎么会把实话说出来?”宫远徵意有所指,“这么紧张?你莫不是害怕了?” “笑话,我害怕什么?我有何理由要害父兄与阿蕴姐姐?” “趁哥哥不在宫门,图谋执刃之位也是有可能的。至于谋害姐姐的理由……等你落到我手上,我会让你说出实话来。” “够了!”雪长老听不下去了,“现在最主要的是审问贾管事,而不是唇枪舌战的说些没用的话。” 远徵年幼沉不住气,怎么子羽当了执刃,还跟远徵一样?! 两个人都不像话! 被斥责,宫子羽、宫远徵各自闭嘴。 花长老是个一点就爆的脾气,见贾管事一直喊饶命其他的什么也不说,当即让宫远徵给他喂毒药上刑! 宫远徵走到贾管事面前,从药囊中拿出一颗药丸,好心解释:“此毒名为淬骨,吃下去后从手指开始蔓延,全身上下的骨骼犹如被人一根根掰断再捏碎。哦——你不用担心会疼昏过去,药里加着造价昂贵最顶级的提神成分,以确保受刑的人再怎么疼也不会昏过去,直到被生生疼死。” 噫~听他这么说,宫紫商感觉浑身的汗毛都要炸了。 小毒娃果然恐怖。 宫远徵:“到底是不是宫子羽指使你的?你是现在说,还是吃下去再说?” “不是!不是不是……”贾管事不住磕头,声音崩溃嘶哑:“不是执刃,真的不是执刃啊!” 掐住贾管事的领子把他提起来,宫远徵伸手要去捏他的下巴。 在最后一刻,贾管事终于改口:“是…是执刃……” 松开手中衣领,宫远徵看着腿软摊在地上的贾管事,唇边咧开极致残忍弧度,如淬了毒的眼睛盯向宫子羽。 贾管事磕巴巴,像被掏空了般:“徵少爷命老奴去送保心丹的那天晚上,老奴遇到了执刃,执刃当着老奴的面把瓷瓶中的丹药换掉,威胁说,要是老奴敢往外透露一点,就把老奴帮徵少爷将神翎花换成灵香草的事情上报长老院。” 宫远徵大惊:“你胡说什么?!神翎花明明不是我换的!” 宫子羽受的惊吓也不小:“我没有换阿蕴姐姐的丹药!也根本不知道那个时候贾管事在帮宫远徵换神翎花!”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忍无可忍的花长老,伸手一指贾管事:“你继续说!” 贾管事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后来执刃、少主去世,二小姐心疾发作,徵少爷认为是老奴换的药,要审问老奴,无奈之下老奴只能告诉他半路上遇到了执刃,还把青岚姑娘拉出来混淆视线,没想到青岚姑娘的嫌疑被二小姐解除。” “老奴又惊又害怕,深怕徵少爷再次怀疑到老奴头上,也不敢告诉他是执刃换的药,否则执刃会将老奴帮徵少爷的事情告到长老院,只能告诉他不是执刃,执刃那天晚上根本没有接触过我手里的药瓶。” “既然宫远徵已经怀疑到了你身上,你为什么不把被宫子羽胁迫的事情告诉他,以求将功折罪。干嘛要夹在两个人中间受罪?”宫紫商发现漏洞。 贾管事苦笑一声:“告诉徵少爷恐怕老奴死的更快,关系到二小姐,就算老奴是被胁迫,徵少爷也不会放过老奴。” “之后在医馆,徵少爷察觉到老奴袒护执刃大于在乎自己的安危,觉得里头肯定有问题,当即要审。” “恰巧徵少爷把老奴往地牢里拖时,角公子回来了,徵少爷便让徵宫守卫把我关到徵宫的一间屋子里,派人看着不许我出现意外或是自尽。” 月长老眉心拧成川字:“然后呢?” “然后……执刃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老奴被徵少爷关起来的消息,老奴刚被放出来就被金繁带到了执刃面前。” “听完老奴的汇报,知道徵少爷已经疑心他的执刃,意识到这是角公子的欲擒故纵,当即带老奴来找三位长老,决定先下手为强,打角公子一个措手不及。” “老奴真的是迫不得已啊!都是被逼得……而且换药的人也不是老奴!饶命……长老们饶老奴一命……” 雪长老沉思:“你说是子羽先发现了远徵让你将神翎花换成灵香草的事,借此事威胁你,并换了蕴徵的保心丹?” 贾管事点头:“是。” 雪长老又问:“若是远徵指使的进错药材,在灵芝草换成承兰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便会知道,他怎么没有发现他姐姐的药材被换?而且,按照你说的时间,那个时候换药已经完成了,子羽手中的承兰又是从哪里来的?”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般,贾管事心里丝毫不慌:“医馆进的灵芝草并没有被换,被换的只有神翎花,至于执刃用来换药的承兰,我听执刃提起过一嘴,他是私自外出去旧尘山谷的时候拿到的。” “执刃之前经常私自出宫门,这一点长老们是知道的!” 三位长老互看,宫子羽私出宫门的事情他们的确知道。 “你胡说!”宫子羽怒目而视。 “老奴说的都是实话!”贾管事振振有词,“老奴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保住自己一命,求长老们从轻发落!” “巧言令色。”宫蕴徵望向贾管事,提醒针锋相对的宫子羽和宫远徵:“表面上一副受人胁迫、被逼无奈的可怜样子,实际满是险恶用心,将毒牙藏在虚伪无辜面孔之下。” 贾管事不解:“二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 宫蕴徵唇角勾起冰冷弧度,一针见血:“只凭你的一面之词,将宫门的执刃和徵宫宫主两个位高权重之人一举拉入浑水,令宫门内斗,不是用心险恶是什么?” 贾管事不服:“二小姐很聪明且顾全大局懂得隐忍,知道若想保下徵少爷,我说的就必须是假话,可这样一来二小姐便要连害自己的真凶也一并放过了。” 他这话明面上说给宫蕴徵听,实际上是说给宫远徵听的。 果然,少年下一秒大怒,怒的却不是他以为的连宫子羽也一并放过的点,而是—— “混账东西!你敢攀蔑我姐姐?!”当即要上前教训贾管事的宫远徵,被宫尚角抬手止住。 见弟弟和宫子羽都没有听进去自己的提示,宫蕴徵不再开口。 有些事情提示的多了,会打草惊蛇。 上首,三位长老商量了一下,问宫尚角的意见。 宫尚角说道:“事关重大,既然如此,好好审讯一番贾管事,看有没有栽赃陷害的嫌疑,之后再做定夺。” “不行!”宫子羽当即反对,“审问贾管事的是你,要是你偏帮徵宫,我岂不是给你做了衣裳?!” 宫尚角沉沉看向宫子羽:“子羽弟弟,我没说要审你,已然对你很客气了。” “既然子羽弟弟有意见,那便两头审,你审贾管事,主要审问神翎花之事。我审金繁,主要问他子羽弟弟你到底有没有换过蕴徵妹妹的药。” “不可以!这关金繁什么事?!”宫紫商当即不同意。 宫尚角只觉无奈:“贾管事说是金繁将他带到的羽宫,更何况他还是子羽弟弟的贴身护卫,他肯定知道子羽弟弟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些事。” “我愿意。”金繁出声,表示愿意接受刑讯证明执刃清白。 “我不同意!”宫子羽上前一步挡住金繁:“徵宫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毒药,就算金繁挺过来了,他受的伤害又怎么算?” “既如此,你们用什么毒,我们便用什么毒。你们不用毒,我们也不用毒。” “金繁对我来说至关重要!贾管事对你们可有可无,这怎么能一样!” 上前一步,沉静如不可窥底的眸子望着宫子羽愤怒的脸,宫尚角面容冷峻:“子羽弟弟,金繁对你忠心耿耿,可贾管事一开始便指认了远徵弟弟,在我与你都不用毒药的情况下,从金繁口中问出实话的难度,可比你审问贾管事的难度要大的多。” “那也不行。”宫子羽坚持:“就算你不用毒药,可除了毒药,你其他的手段依旧令人发指!” 宫紫商连连点头,唯恐头点的慢一点金繁就被关进地牢,被宫尚角和宫远徵折磨了。 “哦?”宫尚角只觉得好笑,一字一顿压迫感十足的逼问:“金繁不可审,那子羽弟弟的意思是,想要让我审你吗?” 第27章 云之羽(27) 宫尚角从来不和他开玩笑,宫子羽一阵语塞。 眼看自己怎么也逃不过被关到地牢里头的命运,趁着殿内一片混乱争吵,贾管事站起身往外跑。 众人刚要追,在谁也没想到的情况下,他朝地上掷出一颗毒烟,药丸落地白色烟雾立即扩散到整个大殿。 毒烟蔓延的瞬间,宫远徵请求:“哥!” 兄弟间默契十足,宫尚角沉声:“交给我。” 姐姐交给哥哥保护他放心,宫远徵从腰间摸出暗器,一个转身消失在毒烟中。 毒烟浓度极高,宫蕴徵眼前除了一片白,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听到云为衫和上官浅的几声咳嗽,之后再没有了声音。 大殿陷入危险的安静中。 忽然间她手腕被人抓住,被一阵大却不失稳重的力道拉着往前走,意识到这是谁,宫蕴徵安心的跟着他。 将宫蕴徵带到三位长老身边,宫尚角上前一步将四人挡在身后出掌,一掌内力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将殿内毒烟全部驱散至门外。 等众人跑出殿外,看到的是正在趴在地上的贾管事,以及站在贾管事身边的宫远徵。 周围侍卫抽刀围上来。 见贾管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没了声息,宫子羽质问:“宫远徵!” 少年看向贾管事背上的暗器,解释:“我怕他逃跑。” 宫子羽气急:“你是趁乱下毒手,想死无对证是不是?!” 宫远徵只觉好笑:“我要是杀了他,你的罪行也会变的死无对证,宫子羽,我没那么大度。” “再有,你好歹是宫门的人,说出来的话也不怕让人笑话,我这枚暗器上淬的是麻痹之毒,只是让他经脉僵硬无法行动,他是自己咬破齿间毒囊而死。” “一面之词。” “你把尸体送去医馆,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我自然会验,但在真相出来之前你脱不了干系!” “说的跟你能脱掉似的,你跟我身上各自背负着嫌疑,没资格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反驳不了对方的话,宫子羽看向蹲在地上正在查看贾管事尸体的宫蕴徵:“阿蕴姐姐,我没有换掉你的药,你相信我!” 上前阻止宫子羽朝宫蕴徵靠近的步伐,宫远徵犹如在看什么脏东西:“既然身上背着嫌疑就别接近姐姐,说出口的话让人感到恶心!” “你!”宫子羽气的牙痒痒。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谁。 宫尚角缓缓开口:“事情未解的疑点还很多,现在贾管事死了,那宫子羽那边审问的人就要变成宫远徵。” 他话音落下,宫远徵心中受伤。 他不敢相信哥哥竟然要把他交给宫子羽! 不看表情委屈受伤的弟弟,宫尚角继续:“既然宫远徵交给宫子羽,同样的我这边要审问的金繁便不够格了,宫子羽需要交给我审问。” 宫尚角话音落下,宫远徵明白了哥哥的良苦用心,唇角苦涩消失平缓。 他就知道,哥哥和姐姐都是向着他的。 三位长老皱眉不语。 金繁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执刃身份贵重,绝对不可以被押入地牢!” 宫尚角冷冷看向金繁,气势凌厉:“三域试炼未过,他算哪门子的执刃?” “宫远徵身为徵宫宫主,手揽一方大权。宫子羽虽为执刃,可三域试炼一关未过,且在当上执刃之前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从未上手过宫门事务,两人若真放在一起比较,勉强算是相当。” “现在他们二人身上都有嫌疑,”宫尚角看向三位长老,“若要审问其中一个,另一个也应当如此。” 月长老有些不赞同:“可执刃乃是宫门权力的最中心,关进地牢这是不是有点……” “没什么不妥的!”花长老大手一挥:“残害族人乃是不可饶恕的大罪!身为执刃最重要的便是以身作则,才能让整个宫门服气!既然执刃身上有嫌疑,便先暂停他的执刃权限,由长老院代管,等事情调查清楚再行论断。” “至于蕴徵……身为受害者前去审嫌疑人,恐会被人说公报私仇,就别参与这次调查审讯了。” 雪长老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两方互审。我们也会派出黄玉侍负责调查贾管事。” 月长老补充:“虽然是互审,也要注意分寸,毕竟一个是执刃,一个是徵宫宫主,真伤着了也不好。” “月长老说的对!”花长老赞同:“同室操戈,最为忌讳。” 宫子羽看向负责审问宫远徵的金繁和宫紫商,再看看负责审自己的宫尚角,不由得感到一阵无望。 宫紫商和金繁连和阿蕴姐姐斗心眼都斗不过,更别提宫尚角了! 随着宫远徵和宫子羽分别被金繁和金复带下去,其他人各自散开。 宫紫商想要跟宫蕴徵说几句话,可看见跟她走在一起的宫尚角,心里一阵发怵,无奈压下喉咙中的声音。 唉——看来只能靠她和金繁了。 宫门路上。 伸出手接住一片冰晶,宫蕴徵缓缓开口:“下雪了。” 宫尚角意有所指:“这天气还真是应景。” 就是月份有些损了【冤】的凄厉。 “尚角哥哥看出来了。”缓步走在路上,宫蕴徵并不惊讶。 “嗯。”宫尚角看向身边的宫蕴徵,神色可以说得上温和:“你早就知道了贾管事包藏祸心,为什么还要看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尚角哥哥呢?”宫蕴徵温声反问:“只要尚角哥哥开口认为贾管事别有居心,他说的所有话都不可信,长老们全部都不会有异议,远徵和子羽弟弟就算再不服,双方身上都有嫌疑,也只能就此作罢。” “又为什么要配合我?” 宫尚角忍不住勾起唇:“因为我和你的想法一样,都认为他们两个的火气太大了,需要找一个凉快点的地方降降火。” 宫蕴徵也忍不住笑:“是啊,不是贾管事还会有张管事、李管事,与其往后不可预料,不如将事情掌握在股掌之中。” “子羽弟弟和远徵对对方的意见太大,都到了互相仇视的地步,如果不想个办法让他们冷静冷静,恐怕以后真闹起来会不好收场。” “至于藏在暗中的那个人,他想看什么,便给他看什么。” 看宫蕴徵如此运筹帷幄的样子,宫尚角好奇:“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被问的一愣,宫蕴徵打趣:“连尚角哥哥都没有线索,更别提我了。” “我只是看穿了他的目的之一。” 说到此, 宫尚角沉声:“让宫门内斗分裂。” 他停下脚步,在宫蕴徵的好奇视线下,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令牌递到她面前:“今晚地牢戒严,你又被长老们下了命令,我知道你不放心远徵弟弟,拿着这块令牌,地牢外的守卫不敢阻拦。” 至于里面,负责审问远徵弟弟的人是宫紫商和金繁,她和他们关系一向不错。 宫蕴徵接过:“谢谢尚角哥哥。” “紫商姐姐和金繁正想办法审问远徵,尚角哥哥不去审问子羽弟弟?” 被她这么一带,宫尚角被带了几分打趣人的心思:“我要去查贾管事,要是蕴徵妹妹想为远徵弟弟找回公平,倒是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审审宫子羽。” 两人相视,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第28章 云之羽(28) 经过一番搜身,宫远徵和宫子羽仅着内衫,互相朝对方抛了个白眼,被侍卫分别押入相隔甚远的单间牢房里。 本身就怕冷,宫子羽搓着胳膊取暖,看着桌子上依次摆放的剃刀、面具、鞭子、匕首、烙铁,还有一碗一碗的毒酒,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虽然长老有令说要注意分寸,但谁知道宫尚角那个家伙会不会不顾长老们的命令,公报私仇? 他有时候阴着脸的情况下,就连长老都不太敢说话的! 另一边的宫远徵。 桌子上的刑具宫远徵司空见惯,他甚至比那些用刑的人还知道这些家伙什应该怎么用,毒酒的药性以及症状他站这么远都能闻的出来,简直心如止水。 是以,少年直接盘腿坐在冰凉地砖之上,闭目运转内力。 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练功。 宫门地牢。 宫蕴徵将手上的角宫令牌给守卫看,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地牢。 阴暗潮湿的走廊,火盆里木头燃烧的噼啪作响,宫蕴徵穿着宫尚角送她的那件墨狐大氅,这是她所有披风里最为暖和厚实的一件。 “哎呀,你这招不行!要我说应该这样……” “啊?这不太好吧。” “你~去!我身为小死鱼眼的姐姐,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美轮美奂的女子,当然不能去干这种会被长老们关禁闭的事情。” 说着宫紫商娇笑一声,顺势倒在金繁身上,暗含秋波的眸刚抬起,被她靠着的男人一脸正气,咳了一声:“二小姐。” “咻”的从金繁怀里弹射出来!宫紫商一把拉住站在他们面前端庄柔美女子的手:“蕴徵妹妹,你怎么进来的?” 长老们不是下了命令吗?她是怎么进来的? 宫蕴徵告诉他们:“尚角哥哥把他的令牌给了我。” “二小姐来看徵公子?”金繁恪尽职守的挡在地牢门前:“恕我冒犯,我不能放二小姐进去。” “子羽弟弟那边……” 宫蕴徵故意停顿,果然看到宫紫商和金繁明明想听又故作无所谓的好笑样子,她不免有些失笑:“尚角哥哥现在正在贾管事房间搜查。” “宫尚角?”宫紫商疑惑:“他不应该在审问宫子羽吗?” “看他在执刃殿上压宫子羽压得死死的,更何况他还认为是宫子羽抢了他执刃的位子,如果我是宫尚角,绝对趁这个机会使用十八般‘天杀的~让你抢我位子!让你抢我位子!’酷刑,严刑逼供宫子羽,好好出出心里面的这口恶气!” ……而不是如蕴徵说的这样,去搜贾管事的房间。 金繁点头认同。 他也认为今天晚上宫尚角会严审执刃,所以他才在和宫紫商商量审讯宫远徵的方法。 只不过关押执刃的牢房一直没传来动刑的消息,所以,他们也一直到现在都没动手。 宫蕴徵:“……” 宫蕴徵:“你们……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他们是不是对尚角哥哥有什么误解? “尚角哥哥在执刃殿的时候就说要审问贾管事,以免有栽赃陷害,使宫门内斗之嫌,如今若想要把事情调查清楚,最快的办法是去查贾管事,而不是刑讯子羽弟弟。” 宫紫商尴尬一笑:“……这样……” 就在刚刚她还在和金繁说,要对宫远徵用羽毛抚脚心、抓他痒痒还有画他上身裸像……咳,当然这个是金繁去做,她不参与,总之他们是准备用这些酷刑来逼宫远徵的。 小屁孩儿好面子,最后的手段一使出来不怕他不说。 但现在,被蕴徵妹妹这么一说,跟宫尚角比起来他们简直低了不止一个档次啊!!! 多解释无益,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以为的东西,对此,宫蕴徵对金繁说道:“金……” “咳咳——”宫紫商掩唇。 “……姐夫,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去贾管事房间,一来可以帮忙加快搜查的进度,二来可以进行监视,把尚角哥哥和黄玉侍卫搜到的所有证据一个不落的全看在眼里。” 金繁面色一变,凝重的看向一脸喜笑颜开的宫紫商。 宫紫商对他慎重点头,握拳:“去吧。这里有我。” “那你在这里看着!”交待给宫紫商,金繁大步往外跑。 金繁不在,宫紫商朝宫蕴徵轻眨眼:“那……接下来我呢?” 宫蕴徵微微一笑:“若紫商姐姐肯给我行个方便,金复那里自然也不会阻拦紫商姐姐。” “既然宫子羽不会受刑,我还是在这里看着吧,毕竟,答应了金……你姐夫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宫紫商往旁边一走,兰花指捏着钥匙轻轻往宫蕴徵手心一放,脸上表情夸张:“天呐!我好像暂时看不见了,一定是地牢太黑的原因,把我的眼睛也给染黑了。” “蕴徵妹妹,你在哪里?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握紧手中的钥匙,对正在“黑暗”中摸索的宫紫商行了一礼,宫蕴徵打开地牢铁门,走过长长石板甬道,见到了身着昙花金纹修身长衫的少年。 第29章 云之羽(29) 少年盘腿坐在冰冷地砖上,面色白润,闭目凝神着运功,直挺挺的脊背丝毫没有折服于地牢寒气。 听到脚步声,以为宫紫商和金繁终于商量好了对自己的审讯手段,宫远徵呼出一口冷气,缓缓睁开眼睛:“终于商量好了?我还以为你们要磨蹭到天……姐?!” 见到正笑盈盈望着他的姐姐,宫远徵一个起身,大跨步走到她面前,开心道:“姐姐是怎么进来的?” 问完,他又担忧:“这里这么阴寒,姐姐不该来的。” 宫蕴徵温声道:“不放心,我来看看,陪你待一会儿就走。” “我没事,宫紫商和金繁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要不……姐姐还是现在就回去吧?” “不着急。” “噢。哥呢?” “尚角哥哥去查贾管事了,结果很快就能出来。” 宫远徵蹙眉,有些失望:“我还以为哥会去审宫子羽,为姐姐出气。” 宫蕴徵语气不复温柔:“你可知若尚角哥哥去审子羽,他那边用什么刑,紫商姐姐便会对你用什么刑,同样那边用的毒药,也会在这里用在你的身上。” “我知道。”少年倔强,咽不下这口气:“只要能让他付出代价,我不在乎!” 他可以容忍自己出事,但绝对不能忍姐姐被人暗害! 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得出!这个仇,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得报!! “远徵!”宫蕴徵严声警告。 看向姐姐生气的脸,她气极了脸色都在发白,总是如水般温柔看他的眸子红了眼眶。 在他的记忆中,姐姐鲜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不知所措,宫远徵抿了抿唇:“姐,我不敢了,你别生气。” 宫蕴徵上前,仰头望着弟弟的眼睛,声音重复温柔:“不管再恨一个人,再想要报仇,别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见弟弟不说话,她带了些祈求:“答应我。” “好。”少年带了哽咽:“我答应姐姐。” 见弟弟终于答应,宫蕴徵松了一口气,她拍拍弟弟手臂,跟他解释:“我知道,灵香草是贾管事冤枉的你,同样的,子羽也是被冤枉的。” “那姐姐知道谁是真凶?”宫远徵追问。 若姐姐说宫子羽没嫌疑,他信。 姐姐是不会骗他的。 脑中浮现宫唤羽的身影,宫蕴徵肯定道:“八九成是贾管事,目的应该是想要我们自相残杀,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就要看尚角哥哥查到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地牢戒严,不许带吃食,也不许带衣物,但法子总是人想出来的。”说着宫蕴徵将自己身上的墨狐大氅解下来,“我特地带了这个大氅过来,墨狐最为御寒,能让你在地牢里好受一些。” 原本要让他们二人冷静,她是不该来的,可还是舍不得。 哪怕只是受冻一晚,也舍不得。 “我不冷。”后退一步,宫远徵拒绝:“要是给了我,姐姐怎么办?” 宫蕴徵解释:“青岚拿着另一件披风在地牢外等着我,给你披上了,我就回去。” 她走上前,在弟弟屈膝配合下将手中大氅披到他身上,如墨的缎带系成好看的蝴蝶结。 “这样就不冷了。”她说。 身上的寒意立即被墨狐油光水滑的皮毛隔绝在外,宫远徵觉得心中发暖:“我知道姐姐对我好。” 宫子羽那个蠢货,拿什么跟他比?! 门外靠着墙无所事事到把玩玉佩上穗子的宫紫商,见到走出来的宫蕴徵身上明显少了大氅,她指着她,目瞪口呆:“……你……你……” 还能这样? “紫商姐姐?”宫蕴徵面不改色。 “没有。”收回手,宫紫商转向墙壁:“我可能是病症还没好吧,都有些看到幻觉了。” 将手中地牢的钥匙挂在宫紫商腰间,一袭青色衣衫的宫蕴徵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哎?去哪呀?出口在这边!”宫紫商惊讶。 把大氅都给宫远徵了,这衣着单薄的不赶紧出地牢还要去哪?去往得风寒之地吗? 宫蕴徵头也不回的回答:“去看子羽弟弟。” …… “二小姐。”守在牢房外的金复行礼,拿出钥匙将牢房的门打开。 和宫远徵的牢房一样,宫子羽的牢房也需要走一段地砖甬道,宫蕴徵见到宫子羽的时候,剑眉星目的贵公子正在火盆前烤火取暖。 见到宫蕴徵,宫子羽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阿蕴姐姐。” 这是自他在女客院与阿蕴姐姐意见不和,执刃殿误会她,到今晚他身上背了暗害她罪名之后,她来地牢里见他,两人第一次交谈。 宫子羽不自觉有些心虚。 他这两天总是在惹阿蕴姐姐生气。 很快,注意到宫蕴徵穿着单薄的宫子羽没心思心虚了,上前两步:“阿蕴姐姐来看我怎么不披个披风?冻坏了怎么办?!” 他下意识要把自己的披风给她,往肩上一摸发现他只穿着一件长衫,还没宫蕴徵穿的厚呢。 只能将她拉到烧着木头的火盆前:“快烤烤火,驱驱寒气。” 又忍不住抱怨:“阿蕴姐姐身边的侍女是怎么回事?一点都不周到。” 宫蕴徵解释:“我来的时候披了大氅,去看远徵的时候,给他御寒了。” “哦,这样啊。”宫子羽顿感心中酸涩,话忍不住出口:“阿蕴姐姐先去看了远徵弟弟,就连大氅都给了他,异父异母所生果然比不过同父同母所生。” 第30章 云之羽(30) 话一出口,察觉到说错话,宫子羽心里忐忑赶忙去看宫蕴徵,怕她生气。 出乎意料的,面前的女子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依旧温婉淡然。 有时候他都在想,能让阿蕴姐姐生气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我不是要和远徵弟弟争抢,我只是……”酸涩感涌上眼眶,宫子羽鼻尖一阵发酸,声音也止不住的低落起来。 他只是很羡慕。 他原本以为阿蕴姐姐待他和宫远徵是一样的好,可今日才发现……并不是。 娘从他记事起待他冷淡,爹自娘去世后开始对他严厉,不假辞色的总是责骂,宫紫商与其说是他姐姐,可两人玩闹闯祸都在一起,不如说她是被他看成是兄弟般的亲人,哥哥宠他,姨娘待他犹如亲子,可要说在宫门里真正担当起一个姐姐的责任,把他当弟弟照顾疼爱护着,教他身为宫氏子弟的义务,不嫌弃他是一滩扶不上墙的泥,比哥哥还要耐心对他谆谆教导的唯有阿蕴姐姐。 自小到大,他把阿蕴姐姐视作亲姐姐,可阿蕴姐姐有自己的亲弟弟。 心里的不舒服是真实的,他无法作假,他也不是想要争夺什么,他只是……期望阿蕴姐姐不要这么明显,最起码不要在他面前展现出来。 他会忍不住的失落、羡慕、伤心。 人非草木,他无法在阿蕴姐姐对待他和宫远徵之间的巨大落差下还心如止水,不失落,不伤心。 他和宫远徵针锋相对,阿蕴姐姐夹在中间也很为难吧? “我只是……”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自父兄死后一切都变了。 “……只是……” “只是在伤心。”他的话被宫蕴徵接下。 宫子羽诧异抬头,站在他对面的姐姐面色柔和,在与他隔着的火光照耀下光影明灭更显温柔。 宫蕴徵继续道:“在巨大的落差对比下,难免会产生低落,这个我知道。” “我和远徵血脉相融,是彼此至亲,我先去看他也是因为自父母去世之后,我和他相依为命,他唯有我和尚角哥哥,可我唯有他,将大氅给他,也是不舍得他在牢房受冷。” “我知道的。”宫子羽声音苦涩:“人之常情,理应如此。” 若是让他在哥哥和阿蕴姐姐之间选,他……他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我有父亲、哥哥还有姨娘、紫商和阿蕴姐姐……就算父兄故去,也还是有姨娘的疼爱,紫商姐姐的支持和阿蕴姐姐的爱护……的确是我要的太多,太贪心。” 宫蕴徵摇头:“除了远徵,你们也是我的亲人,子羽弟弟、尚角哥哥、紫商姐姐还有尚在年幼的璟商弟弟,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对你们一视同仁。” “于此相对,你也当是如此。” 子羽弟弟除了被自己当成亲的哥哥外,也应当把所有宫氏子弟视为亲人,更别提他现在身在执刃的位子上,更应该把族人的安危放在第一。 “我说这些你明白吗?” 宫子羽唇角溢出勉强笑意:“明白。” 阿蕴姐姐把宫门嫡亲全部当成是亲人,对他也是如此。 ……他和其他人在阿蕴姐姐眼中是一样的。 见他称明白,宫蕴徵语气稍稍放柔:“不把大氅给你,不是不心疼你,只是……你的内功融雪心经需要极寒才能练成,地牢环境恶劣,寒凉刺骨,最适合修炼融雪心经。” 苦涩被喜悦代替,宫子羽眼睛一亮:“那阿蕴姐姐来这里是……” “尚角哥哥在查贾管事,今晚这里不会再有人进来打扰你,我来是告诉你别浪费了天时地利。” “我这就练功!” 打坐在冰凉地砖上,运转内息之前,宫子羽看向快要走进甬道的宫蕴徵,突然开口叫住她:“阿蕴姐姐。” “什么?”宫蕴徵回头。 “阿蕴姐姐相信我吗?”宫子羽问:“相信我没有换药,信我从无害你之心。” “我信你。”宫蕴徵肯定道。 转而她问他:“那子羽弟弟呢?贾管事陷害了你,你相不相信远徵也是被陷害的?” 宫子羽犹豫了。 实在是他父兄的死……他不认为贾管事若背后无人指使,还有害他父兄的理由。 见他如此犹豫,宫蕴徵就知道他没有把她之前的话听进心里。 “你好好练功吧。”说完,她转身离去。 金繁到贾管事房间的时候,宫尚角手下的侍卫已经开始了搜查。 见状,金繁也赶忙加入搜查中,并且眼角余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宫尚角。 知道金繁的作用是见证人,对于他的暗中监视,宫尚角面色如常全当看不见。 几个侍卫将贾管事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就当金繁以为什么都查不出来时,其中一个侍卫发现了抽屉里的暗格。 下令让侍卫下去,宫尚角从抽屉的暗格中拿出一块令牌。 金繁面色一惊,尽管房间灯光昏暗,但他还是看清楚了那块令牌上的字,以及那个字代表的含义。 这边宫蕴徵回到徵宫后,灌下浓浓一碗姜汤,又喝了驱寒的药,才敢睡下。 早上,宫尚角将刻着【魅】字的令牌交到长老院,由于翻出的令牌证明了贾管事的身份,长老院下令放出宫子羽和宫远徵。 两人在地牢出口相遇,一剑眉星目通身贵气的贵公子,一清俊脱俗眉目青涩的少年郎,两人互看,唇角皆勾起讥讽笑意。 宫子羽朗声,意有所指:“远徵弟弟的身体看起来不大好啊,在这种地方过一夜,竟然还需要狐皮大氅来御寒,小心,莫要成为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宫远徵一脸无辜的炫耀:“姐姐给的大氅,就算身体好不怕冷也要怕冷,否则便是辜负了姐姐的一番心意。” 说着他面露惊讶:“看我,忘了子羽哥哥也在牢里待了一夜,竟然都没有人给你送御寒之物,真是可怜。” “我不需要。” “是不需要还是没人给送?这其中意思可是天差地别。” 被说的破防,宫子羽咬牙切齿:“既然阿蕴姐姐给你送了大氅,就好好穿着吧你。” 阿蕴姐姐要让他练功,他也想着练功,才不用这种练功路上拌住他的“温柔乡”! 宫远徵笑道:“当然,不然还给你穿?” 两人幼稚的举动,看的下面来接人的人一阵的无语。 “执刃。”金繁上前几步上台阶,将手中的大氅给他披上。 “我不用。”一手挥开金繁,宫子羽话是对金繁说的,眼睛却委屈的看向宫蕴徵:“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练功。” 宫紫商“哦~”了一声,一副吃到大瓜的表情。 “噢。”收回披风,金繁感觉摸不着头脑。 一直最怕冷、讨厌练功的执刃竟然要练功……他是不是被冻糊涂了? 第31章 云之羽(31) 没等宫蕴徵说话,宫远徵三步并两步来到她和宫尚角面前,笑容如春雪消融:“哥,姐姐,我们走吧。” “嗯。”宫蕴徵应声。 宫尚角温声问宫远徵:“昨夜可受苦了?” “没有。”少年害羞一笑:“姐姐疼我,我自然不会受苦。” 待三人离去,宫紫商看到弟弟颇有些委屈撇着的嘴,“哦呦”了一声:“子羽弟弟你呢?昨晚可有受苦?” “没有。”语气说的生硬,宫子羽把悲伤往下咽,“除了差点被冻死外,其他的都好的很。” 虽然一切都是为了练功,但他差点被冻死也是真的! “啊?!这么可怜……”宫紫商大惊,“早知道我就去看看你了。” 金繁赞同点头。 提到这个,宫子羽一肚子的气:“你们两个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怎么没有一个人过来关心我一眼?” 不像阿蕴姐姐和宫尚角,挨个关心宫远徵。 宫紫商羞涩一笑:“月黑风高、孤男寡女,我和金繁当然是……” 金繁当机立断:“我去贾管事房间查证据顺带监视宫尚角了,大小姐看着宫远徵,我们俩都没空。” “查到什么了?”对这个问题,宫子羽很是急切。 回忆昨天晚上在贾管事房间的情形,金繁讲述:“昨天晚上宫尚角一直站在门外,由侍卫进行搜查,直到侍卫从贾管事的屋里搜出一个暗格,他才进去,从暗格中掏出了一块雕刻着【魅】的无锋令牌。” “【魅】?!”宫子羽惊讶:“竟然是无锋……” “执刃。”一黄玉侍卫走到三人面前行礼:“长老院有请执刃。” 意识到不简单,宫子羽问:“除了我还有谁?” 黄玉侍卫:“还有角公子。” …… 等到宫尚角回到角宫,宫远徵正坐在桌前煮驱寒汤药,昨晚他虽未受寒,却还是喝一剂比较保险,再有姐姐也得喝。 宫蕴徵坐在窗边蒲团上看书,窗边视野开阔,她一直喜欢看书时盯着窗外出神,且窗边这棵长势巍峨的石松如徵宫庭院中的大树,她很喜欢。 宫尚角在宫远徵对面坐下,接过他手里的药夹,将桌上的药材夹到沸腾的药罐中。 “哥,帮我加些石斛。”宫远徵轻声道。 加些石斛,药就不苦了。 姐姐不喜欢苦药,他也不喜欢苦药。 “好。”宫尚角夹起石斛放入药罐中。 一时间屋子里药香弥漫,药罐发出咕嘟咕嘟声响,温馨又静谧。 宫远徵思量开口:“那贾管事,真是无锋的人?” 宫尚角将药罐盖子盖上:“你和他共事那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当然清楚。”正是因为他不信,才要问哥哥的。 “但那块无锋的令牌,确实是从他房间发现的……”说到这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哥哥是为了救我,做了块假的无锋令牌?” “说什么胡话?令牌自然是真的。”宫尚角觉得弟弟有些天真。 在他的眼里,万事比不过宫门,自然不会作假帮助有嫌疑的弟弟脱身,也不屑作假,因为……他一定能查出真相还弟弟清白。 贾管事房间搜出无锋令牌不是好事。 不光远徵弟弟不相信贾管事不是无锋,宫子羽那边不会相信,就连他也不信。 谁都不信,那就是谁都会认为双方身上的嫌疑都还在,除非查出幕后之人,否则嫌疑难以洗清。 躲在暗处兴风作浪之人是谁他一定查出。 可若说有人在如此混乱的局势下还能把一切运筹帷幄至掌心…… 宫尚角看向窗边的宫蕴徵。 他总感觉蕴徵妹妹发现了一叶障目之下的世界。 那个他们想要窥探,却无从查起的真相。 驱寒的汤药煮好,宫远徵给姐姐递了一碗。 又想到今天早上看宫子羽不顺眼的态度,当即憋着一股气,对哥哥姐姐大倒苦水,说来说去总之还是不服气宫子羽,一想到要给他行执刃之礼,就觉得浑身不舒坦的恶心。 又一想到哥哥姐姐以后也要对宫子羽行礼,更加气不顺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急于一时。”宫尚角耐心教导弟弟。 他与宫子羽在执刃殿定下三月之期,若宫子羽能过他自当俯首称臣,若不能……就别怪他有能者居之。 想到宫子羽废物的样子,宫远徵如同料到了三月后的结局。 宫子羽那个废物不用想都通不过,执刃之位一定会是哥哥的! 等哥哥当了执刃,他定会好好辅佐哥哥,也就能每天既能见到姐姐,又能见到哥哥了。 想想便觉得开心。 此事谈论出结果,宫尚角说想要弟弟帮他去办一件他不方便,交给别人又不放心去办的事情。 是去女客院把上官浅接到角宫暂住。 注意到宫尚角说的是暂住,宫蕴徵放下手中药碗,望向窗外,冬日山林依旧的青葱翠绿。 要开始了,春日也快到了。 听到是去接上官浅,宫远徵不情愿:“这么快?” 说着自己成亲的事情,宫尚角面上一丝开心也无,对于他来说,似乎这只是应尽的责任。 提早把人接过来也只是因为,怕别人有危险。 “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宫尚角告诫弟弟。 “她漂亮么?”宫远徵一点都看不出来上官浅究竟哪里漂亮。 弟弟年纪还小,根本就不懂这些事情。宫尚角无奈一笑,问他:“我问你个问题,云为衫和上官浅,谁更漂亮?” 宫远徵想了想:“矫揉造作。” 一个清冷只会装无辜迷惑宫子羽,另一个柔弱小白花,动不动掉眼泪,让人看了心烦。 抛开这些不谈,他答应过姐姐不会对女人动心,便绝对不会动心。 在女客院接到上官浅,宫远徵带着人往回走,刚走两步身后传来一声女子娇柔惊呼,他下意识转身扶了一把,等人站稳,他如避蛇蝎般快退几步。 第32章 云之羽(32) “你怎么连路都走不好?!”他嫌弃,语气也不好。 姐姐身体孱弱,可平日走路依旧端庄平稳,眼前这个上官浅,没病没灾的走个平路都能摔,真不知道哥看上她什么了? 全靠教养才忍住没对她翻白眼,宫远徵不耐烦转身离开女客院。 站在他身后,白衫衣袖中藏着少年原本挂在腰间的暗器囊袋的上官浅,唇角扬起得体弧度,跟上少年走远的步伐。 回程路上,两人在栈桥上遇到了宫子羽、宫紫商与金繁。 双方本来就互看不爽,再加上今天早上地牢那一遭,遇上了自然是冷嘲热讽,看不上眼一番。 栈桥下水流湍急,栈桥上唇枪舌战不输桥下流水。 被宫远徵看穿他们是要去接云为衫,宫子羽借着宫尚角让宫远徵来接上官浅,说他是有样学样,都是上梁不正他这下梁才歪的。 “那你要学的可还多着呢。”宫远徵轻声笑道:“姐姐怀疑云为衫,我以为你知道的。” “怎么?姐姐刚原谅你,你就又想要让她生气了?” 宫子羽自信道:“阿蕴姐姐和云姑娘之间都是误会,会解开的。” “哦?你就这么相信她没问题啊?”宫远徵感到好笑。 “当然,既然是我选择的云姑娘,我当然相信她没有问题。再说她的身份都已经调查清楚了,还需要再怀疑吗?” 看宫子羽维护云为衫的样子,宫远徵只觉得他蠢,随即,他故意问道:“可若是有一天,姐姐觉得她有问题到你都护不住了呢?” “不存在那一天。”宫子羽整个人都认真了起来:“我相信云姑娘不会让我失望,也相信阿蕴姐姐没有确切证据不会让我为难。” 站在宫远徵身边,上官浅默不吭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思绪渐生。 宫远徵只觉无语:“色迷心窍。” “远徵弟弟还小,”宫紫商上前一步,“等你哪天有了喜欢的人,就知道夹在姐姐和喜欢的人之间的难处了。” 一个处理不好两头都得罪。 就跟宫子羽似的,简直如履薄冰……噫~想想就危险。 “我才不会。”宫远徵说的肯定:“我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宫紫商好奇:“啊?为什么?” 因为答应过姐姐……嫌她八卦,又怕说出来其他人会误会姐姐苛待他,少年语气不耐起来:“跟你没关系。” 宫紫商摊手:“唉,年少轻狂。” 现在说的万分肯定,真等缘分到了,就那一瞬间,犹如她看见金繁那般,到时候就不信小死鱼眼还能管得住自己的心? 坐等他打脸。 望着少年离开的身影,宫紫商好奇:“哎,你们说,他什么时候会被打脸?” 金繁皱眉:“想象不出来。” “我也是。”宫子羽点头赞同:“宫远徵就是一个究极姐控、哥控,要想被他喜欢,首先得被阿蕴姐姐和宫尚角喜欢才行,想想就为人家姑娘心累。”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宫紫商戳弟弟伤口:“宫远徵有句话说的没错,要是蕴徵妹妹一直怀疑云姑娘是无锋刺客,到最后要对云姑娘动刑审讯,那你恐怕就得在姐姐和爱人之间选一个了。要知道不是所有的姐姐都像我这么无条件支持你的。” 宫子羽:“……”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不是正在想办法解决嘛。 相距栈桥一段距离的山间小路,上官浅好奇的问前方走山路如履平地的少年:“徵公子,二小姐不喜欢云姑娘吗?” 宫远徵脚步不停:“这关你什么事?” “当然有关系了。”上官浅笑意盈盈,说话如和风细雨:“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二小姐不喜欢的人,我当然也不喜欢。” “这么好啊?” “同气连枝,应当的。” 没想到这句话让少年猛地停下脚步。 上官浅也停下,她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转过身面色沉凉的少年,他看她的目光像一言不合要切开她的喉咙般危险。 “怎、怎么了?”她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 之前宫远徵待她的态度说不上好,却也远没有此刻危险。 “你,”宫远徵唇角扯开危险弧度:“想要讨好我姐姐?” 上官浅镇定道:“我想要和你们相处的好,角公子、二小姐,包括徵公子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少年唇角残忍笑意平缓下来,声音冷冽,如数九寒冬:“但是,你的这些小心思最好别舞到我姐姐面前。否则,相信我,你一定不想要知道我会怎么对你的。” 害怕的错开与他相对的视线,上官浅哽咽一声:“知道了。” 看她还算识相,少年冷哼一声,继续赶路。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上官浅略显慌乱的“哎呀”声。 对她已经很不耐烦了,少年转过身:“又怎么了?” 上官浅急切:“我竟忘了件重要东西,得回去拿。” “角宫什么都有。”嫌她事多这个表情,宫远徵直接写在脸上了。 哥让他来接人,可没告诉他这人这么麻烦。 一路上打探东打探西不说,还动不动摔倒,忘东忘西的。 照她这个磨蹭速度,等到了角宫,太阳都落山了,白白浪费他时间。 上官浅说那个东西是她要送给宫尚角的礼物,内里藏着她的情意,当然要回去拿。 无奈,宫远徵只能让她快去快回。 待上官浅拿完东西回来,他检查了一番她口中所说的礼物,到达角宫时已日落西沉。 又拿毒虫吓唬了一番上官浅,看她会不会对哥哥有异心,拒绝她去见哥哥的请求,宫远徵请上官浅回客房。 这人没什么事最好就在房间呆着,少出来碍人的眼。 “那二小姐呢?”上官浅面上的笑容依旧得体:“角公子不让见,我和二小姐都是女眷,总应前去拜访才是。” “忘问了,二小姐是住在徵宫吧?” 少年眉梢微挑,说出口的话丝毫不留情面:“你还没嫁给我哥呢,少拿自己跟我姐姐放在一处作比较。在宫门里面,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的位置,才能活的安稳。” “那徵公子呢?”上官浅脸上的笑容将要挂不住:“徵公子站在什么位置?” 她原本以为在角宫最多只是会受到轻待,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这么针对她,她在他眼里,不如等级最低的下人。 她身为角宫将来的女主人,甚至不能和女眷相提并论。 宫远徵冷眼看她,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当然是守护宫门。” 上官浅问:“是守护宫门,还是守护角公子和二小姐?” 少年敛眉:“守护我哥和姐姐,自然就是守护宫门。” “可是……”上官浅释放出自己最大的善意,眼含希冀,“我对宫二先生绝对没有异心,对徵公子和二小姐也是真心相待,徵公子将来要保护的家人里面会加上我吗?” 她在争取,争取不让宫远徵这么针对她。 宫尚角本来就难以搞定,若是宫远徵还一直盯着她,只会让她处处受限,于计划不利。 被上官浅情真意切的话感动了般,少年眸光微动,唇角笑意清浅,如邻家弟弟般亲和:“上官姑娘说什么呢,将来的上官姑娘在不在角宫,还不一定呢。” 第33章 云之羽(33) 被这话说得一愣。 上官浅很快反应过来,她柳眉微蹙,眼角发红,受了天大委屈般我见犹怜:“我原本以为我嫁给宫二先生,你们会把我当家人对待的。” 宫远徵:“那也得你能嫁的进来再说。” 不待上官浅再说话,少年对她伸手一请:“现在,请上官姑娘回房。” 望着女子的背影,宫远徵不屑冷哼一声,如果上官浅以为他和宫子羽那个废物一样,掉两滴眼泪便能让他心软,那就大错特错了。 “姐姐呢?”宫远徵询问一旁路过的金复。 快要到晚饭时间了,以往这个时间姐姐在徵宫,不过他今天去接上官浅,姐姐怎么也会在角宫等他回来的。 金复回答:“二小姐去羽宫了。” 少年拧眉,话中带着不高兴:“是去找宫子羽?” 宫子羽这个废物,整天就知道缠着姐姐! 金复愣了一下,不明白徵公子怎么这么大的怨念,随即回答道:“二小姐是去找雾姬夫人了。” “雾姬夫人?”宫远徵疑惑。 他与家族里的女眷平时没有接触,姐姐平日里与铭雾姬关系说不上有多亲近,怎么……会去特意拜访她? 羽宫,铭雾姬房间。 香炉中白雾袅袅上升,使人闻之舒心宁神。 铭雾姬提起瓷壶,将滚烫热水注入茶壶中,动作优雅带着年久沉淀的韵味,这是无法效仿唯有时间赋予的感觉。 宫蕴徵坐在她对面,双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温声道谢。 铭雾姬笑容得体,声音文雅,说话慢条斯理的:“你这孩子文静,平日里也鲜少来找我,此次来访是有什么事情吗?” 宫蕴徵柔声道:“没什么事情。” “老执刃突然亡故,我怕雾姬夫人过度伤心,特来探望。” 回想起老执刃,铭雾姬说不出的复杂悲伤:“人死不能复生,再伤心日子也得过下去。” “你与子羽关系甚好,他也一直把你当亲姐姐看待。老执刃生前一直对他很严格,突然之间没有了这个父亲,他一定比我更加伤心。” “子羽弟弟那边我已经去劝解过了,该说的话也都告诉了他,”望着清浅茶水,宫蕴徵抬眼看向对面坐姿端庄的妇人,“只不过,还需要他自己心里想通了才好。” 铭雾姬微笑品茶:“子羽一向听你的话,你又心思细腻善解人意,有你安慰,我放心很多。” 宫蕴徵关怀道:“老执刃故去,雾姬夫人身为遗孀,子羽弟弟也想要好好照顾您。只是宫门女眷生活不易,子羽弟弟又是男子,有时难免疏漏,致使雾姬夫人忧伤,触动思乡之情。” 铭雾姬笑意浅淡:“人老了,想要落叶归根也是常理。” “落叶归根怕是难,”宫蕴徵话头一转,“不过雾姬夫人若还有在世的亲人,我或许能帮得上忙。” 铭雾姬唇角笑意不变:“我本就是兰夫人的贴身侍女,哪里还能有什么亲人在世。” “如此,雾姬夫人也是苦命人。”宫蕴徵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我们都是苦命人,只不过有的人先甜后苦,有的人先苦后甜,还有一种人……” 说着,她对上雾姬夫人平静的眸,如对上一潭看不到底的深泉:“这种人会一直苦下去。” 掉落深渊还不自知。 将手中茶盏放下,铭雾姬唇角笑意加深:“在宫门中又有谁是不苦的呢?” “慢慢的,时间长了,也就不觉得苦了。” 说着这句话的铭雾姬,唇角似略带嘲讽。 …… 刚走进羽宫大门,看到站在桥上大树旁单手扶刀柄,静观桥下碧绿水面的少年,宫子羽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宫远徵一向不喜欢羽宫,他怎么会来这里? 该不会是中午没吵够,追到家里来跟他吵了吧? 站在宫子羽身后的宫紫商和金繁也是一脸的诧异,想不通宫远徵怎么会出现在羽宫。 而且,这小子望着水面一脸的耐心娴静,不说话的时候翩然如玉,青涩白净,唇角笑的安然为他增添不少神秘感,真是……好看的紧。 云为衫在身后,不想失了面子,宫子羽轻咳两声。 见桥上少年原本舒缓的面色转为不耐,扶在刀柄上的手松开转而双手环臂,眼中满是嫌弃的望向他们。 都故意装没发现他们了,怎么还要往上凑? 被嫌弃目光注视的几人心情立马跌落低谷。 “不讨喜的小屁孩。”宫紫商小声撇嘴。 金繁手握刀柄,看她一眼,内心赞同到极点。 宫子羽拿出做执刃的气度来:“徵公子怎么会跑到我羽宫来?” 宫远徵唇边扬起一抹轻笑:“我来等姐姐。” 阿蕴姐姐来找他了?宫子羽瞬间开心。 “也是,若阿蕴姐姐不来羽宫,恐怕远徵弟弟也不会踏足我的羽宫。”宫子羽忍住笑意,嗓音磁性:“只不过,远徵弟弟恐怕要多等一会儿了。” “为什么?”宫远徵好奇。 宫子羽自然道:“我才刚刚回到羽宫,阿蕴姐姐既然来看我,我当然要好好和阿蕴姐姐说一会儿话,说不得还要留阿蕴姐姐用晚饭。” “远徵弟弟,”他体贴道:“要是你嫌时间太久,可以先回去,我会把阿蕴姐姐安全送回徵宫的。” “现在还是白天,你要不要多睡一会儿?”宫远徵觉得好笑:“姐姐是来看望雾姬夫人的,什么时候说来看你了?” “子羽哥哥,你自我感觉良好到未免有些过了头。” 他这声子羽哥哥极尽阴阳怪气。 猝不及防,宫子羽惊讶:“阿蕴姐姐和姨娘?她们平时都没有交集的啊。” 阿蕴姐姐怎么会突然来找姨娘? 宫远徵不耐:“姐姐行事自有她的道理,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管天管地,宫子羽怎么什么都管! 在宫子羽的身旁,云为衫打量向站在桥上的少年。 宫远徵和宫子羽关系一向不好,可宫蕴徵……宫子羽虽然温柔好拿捏于她有利,但他也十分听宫蕴徵的话。 若她不能跟宫蕴徵打好关系,恐怕也就只能…… 各人心思不一,不等再次交谈,一袭烟蓝缓步走来,打破他们相互嘲讽的气氛。 第34章 云之羽(34) “姐姐。”少年欣喜的迎上去。 宫蕴徵疑惑:“远徵?你怎么来了?” “听金复说姐姐来拜访雾姬夫人,我来接姐姐。”宫远徵言简意赅,故意咬重了雾姬夫人这几个字。 果然,宫子羽听到后脸色不太好起来。 “阿蕴姐姐。”宫子羽上前打招呼。 “子羽弟弟。”宫蕴徵面色温柔,一一看向他身边几人:“紫商姐姐,还有……云姑娘。” 她看向云为衫的眸深邃,语气也不如对宫子羽和宫紫商的温柔。 “二小姐。”云为衫端庄行礼,挑不出错处。 见宫蕴徵审视云为衫,宫紫商赶忙活跃气氛:“蕴徵妹妹,还有金繁呢。” 她扯了扯金繁的袖子,面带娇羞与期待,一想着能听到那两个字,她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可惜的是宫蕴徵当没听到,目光依旧锁定在云为衫身上。 云为衫被看的不自在,手指搅在一起很是不知所措。白色衣衫显得她的脸更为清纯,轻易便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果然,宫子羽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起来。 他轻挪脚步将云为衫挡在了他身后,也挡住了宫蕴徵看她的视线。 见宫子羽光明正大的让姐姐失望,宫远徵眉间神色更冷。 他看向姐姐,手不动声色的摸向腰间暗器袋,却摸了个空。 他蓦然一惊! 他的暗器袋竟然不见了?! 少年面上闪过慌乱,随即细想他今天所经历的一切,走过的路,以及值得怀疑的事。 将云为衫挡在身后,宫子羽笑着转移宫蕴徵的注意力:“快要到晚饭时间了,阿蕴姐姐和我们一起用饭吧?” “不了。”宫蕴徵拒绝:“你刚刚把云姑娘接到羽宫,今天晚上的膳食应当陪她一起。” 被这么一说,宫子羽面露窘迫,又有些害羞。 走出羽宫大门,宫蕴徵问跟在身边的宫远徵:“发生什么事了?” 宫远徵面色凝重:“我的暗器袋不见了。” “看姐姐怀疑云为衫,宫子羽又护着她,我便想着做好准备。没想到,摸了个空。” 对于姐姐一直关注着他,他自然是欣喜的,可一想到他的暗器袋,他只觉生气…… 气自己大意,暗器袋丢了,直到现在才发现。 敢对他使小动作的人,要是让他抓到了,必要让他知道厉害! 突然,他想起来了在女客院接上官浅的时候,她摔倒时被他扶了一把。 看他面色突变,宫蕴徵问:“有嫌疑人了?” “姐,是上官浅!她差点摔倒是我扶了她一把,一定是那个时候……”宫远徵急的就要去抓人。 想了想,宫蕴徵对他道:“去吧。” 羽宫内,看宫子羽准备带云为衫去看她的房间,金繁无奈提醒:“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宫子羽疑惑。 “宫远徵的暗器袋啊。”金繁无语提醒:“我还以为你见了他会还给他来着。” 一拍自己脑门,宫子羽吐槽:“一看到宫远徵那个不讨喜的样子,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呃……你找人给他送过去吧。” 金繁领命,接过宫子羽递过来的暗器袋。 走之前,他问:“有一件事我感觉很疑惑,想要问你。” 能让金繁感到疑惑的事情不多,宫子羽好奇:“什么事能让我们金繁疑惑?” “我认真的,”金繁面色凝重:“你在地牢那晚,是怎么想起来练功的?” 执刃一直怕冷,且不喜欢练功,平日里都是能偷懒就偷懒的,他以为他会在地牢里烤一晚上火来取暖。 谁知道这人竟然练了一晚上内功。 巧的是刚从地牢出来,他就与宫尚角立下约定,要去闯三域试炼。 “是阿蕴姐姐。”看金繁认真,宫子羽也认真起来:“阿蕴姐姐昨晚去了地牢,让我不要浪费地牢的天时地利,我才运转了一晚上的内功心法。” 金繁疑惑:“……二小姐?” 看他脸色不对,宫子羽问他:“怎么了?” 压下心中的惊讶,金繁敷衍回答:“没什么。我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勤奋了。” 执刃今天刚定下要参加三域试炼,她昨天晚上就提前预料到了?还让执刃练了一晚上的内功心法。 她是怎么知道第一关试炼的内容的? 这二小姐是不是真的有点神了? 晚间,宫蕴徵等到了气鼓鼓回来的弟弟。 少年明显憋着气,走到她对面坐下,拿起茶杯灌了一口茶水:“那个上官浅……就知道她有问题!” “吃亏了?”意料之中,宫蕴徵给他添上茶。 “姐姐,”宫远徵眉心皱在一起,怒火中烧:“我很确定是上官浅偷了我的暗器袋,她今天出女客院时平地摔被我接住,走到一半又说忘了东西回去拿,紧接着我就发现我的暗器袋不见了,现在想来简直越发可疑!” 宫蕴徵问:“后来呢?” 宫远徵只觉委屈:“我让侍卫搜了她的房间,哥哥还让人搜了她的身,都没有找到。” “最后是宫子羽派人将我的暗器袋送了回来,说是……在河边捡到的。” 最后几个字他语速略快,明显不想承认事情只是这么简单。 “姐姐认为呢?”他问,想要知道姐姐的看法。 宫蕴徵跟他说:“暗器袋里的所有暗器全部都要作废,重新设计打造,暗器上淬的毒也要全部更换,暗器的材质更要如此。” “这件事明天便去办。” “我知道了。哥哥也提醒了我要检查暗器袋。”见姐姐也怀疑上官浅,宫远徵问:“那上官浅……” 放下手上的书,宫蕴徵提醒弟弟:“她的事,尚角哥哥自有打算,你只需要按照平时对她的态度继续与她相处便可。” 见弟弟点头,她又问:“你刚刚说尚角哥哥让人搜了上官浅的身,是谁搜的?” “是侍卫。”提到这个,少年理所当然:“怎么也不可能是哥哥。” 宫蕴徵敛眸不再说话。 如此这般,上官浅才不会对尚角哥哥动心,她不动心,或只是微动,事情才会进展顺利。 “若想要被人当成一只兔子,就得把狐狸尾巴藏好,这一点上官浅做的不好,却让你们奈何不得她。”宫蕴徵教导弟弟:“可我们身为猎人,更需要有足够的耐心。” “耐心不够,便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会反被利用。” 宫远徵皱眉:“上官浅利用我?” 她利用他什么? 宫蕴徵解释:“好歹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被如此冤枉折辱,尚角哥哥就算信你,面对她的眼泪,也不可能心如止水。” 不止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去主动维护,愧疚也有着同样的效果,甚至比前者更为激烈牢靠。 爱意会随着时间消失,可愧疚只会积攒的越来越深。 既然短时间内得不到爱,那就拿下他的愧疚。 越是愧疚,越想要对她好,补偿她。 可多疑之心使人清醒,觉得她有问题,又没有证据,只能一次次的试探委屈她,清醒的心生怜惜。 周而复始,无穷尽也。 上官浅……很聪明。 第35章 云之羽(35) “姐姐今天怎么去找雾姬了?”想起今天的异常,宫远徵询问。 宫蕴徵面色如常:“老执刃突然遇害,我担心雾姬夫人过度悲伤,去宽慰她一番。” 宫远徵:“我知道姐姐心软善良。” 连一个侧室都会去怜悯宽慰。姐姐对待宫门的嫡亲与女眷,一向很好。 听弟弟这么以为,宫蕴徵有些担忧,这么单纯的弟弟,以后若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随即她又想到今日收获。 铭雾姬果然知道宫唤羽没死。 她以试探铭雾姬身份为掩护,只提了老执刃,没有提宫唤羽。 铭雾姬也没有提,就算说到子羽弟弟,也没有提这个平日里对子羽很好的哥哥。 除非……在她的潜意识认知里宫唤羽还活的好好的。 想要知道铭雾姬是不是宫唤羽的同伙,就要看她接下来的这几天有没有行动了。 宫唤羽为人心思缜密,武功高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或许铭雾姬也不是他的同伙,她是被他利用,另有身份也说不定。 次日一早,角宫侍女来徵宫禀报:“上官姑娘做了一桌佳肴,想要请二小姐于午饭时分,前去角宫一同用餐。” 坐在廊下,望着院中树冠的枝繁叶茂,宫蕴徵轻道一声:“知道了。” 侍女行礼告退。 穿着一身青色刺绣衣衫,看树叶间隙落下的光束在土地药植上打下斑驳,宫蕴徵意味不明:“主人的架子倒是拿的稳稳的。” 角宫,站在屋内用来隔绝茶室的凭栏前,望着桌子上鲜香美味的佳肴,宫远徵注意到摆在旁边的四碗米饭。 他看向邀他和哥哥入座用饭的上官浅,故意道:“我们只有三个人,上官姑娘一个人吃两碗饭啊?” 被嘲讽能吃,将手中的糖醋鱼端上桌,上官浅抬头无辜望他:“徵公子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理应和我们一起用餐。” 宫远徵脸上笑意瞬收,神色变的冷硬。 不等少年威胁,上官浅笑意盈盈的起身,看向他们身后:“蕴徵妹妹来了?快过来坐下一起用饭。” 宫尚角与宫远徵回头,看到刚进门的宫蕴徵走到他们面前。 宫尚角面上不显喜怒:“你邀请了蕴徵妹妹?” “是。”上官浅笑的温婉:“我想着我和蕴徵妹妹都是女眷,且角公子和徵公子平日里忙于宫门事务,便想着认识一下,说不定我和蕴徵妹妹能够相处的很好,在平日里也可以一起打发闲暇时光。” 听她一口一个“蕴徵妹妹”,宫远徵眉间戾气显现:“别再这样叫我姐。” 他之前就警告过她,别把她的小心思耍在姐姐身上,看来,她根本没有听进去。 或者,她在挑衅他? “我……只是想要和二小姐熟悉彼此罢了。”上官浅面上无措,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少年如此动怒。 “罢了,总归要熟悉的。”宫尚角看向上官浅:“只不过以后不用特意请蕴徵妹妹前来用餐,角宫也是蕴徵妹妹的家,她什么时候来都是方便的。” 上官浅看向宫蕴徵,颇有忐忑:“是我生分了。” “无妨,”宫蕴徵嗓音温柔:“上官姑娘初到角宫,有些事情不知道不习惯也是有的,一家人以后多多磨合就好了。” 上官浅柔声:“多谢二小姐。” 四人落座。 上官浅做了四菜一汤,且全部都是荤腥。 虽然色香味俱全,使人闻之食欲大开,宫尚角却也只给宫远徵夹了两块肉,再没有动过筷子。 宫蕴徵安静用餐,听着弟弟与上官浅对话间明争暗斗的争宠。 二人的对话若是在旁人听来只怕是想要发笑,可听在她的耳朵里只觉得无锋刺客虚伪、善于攻心。 宫尚角更是在一旁无奈叹气。 见上官浅道出他为何只食炖汤不食完整鸡鱼的准确原因,宫尚角在江湖杀伐中沉寂多年的心,不可避免产生触动,向她要了一碗炖汤。 见二人暧昧丛生的这一幕,宫远徵气都气饱了。 暗恨这上官浅果然有能耐,竟能引得哥哥心软! 他看向对面的姐姐,却发现姐姐自始至终安静用餐,一句话也未说。 哥哥被这女人迷惑,姐姐好歹说句话啊! 见姐姐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宫远徵开口要汤,却在哥哥将上官浅给他呈的汤递过来时,只感觉这汤中满是上官浅对哥哥的情谊,让他看着都烦,出言让上官浅重新给他盛一碗。 将手中的汤递给宫远徵,上官浅温柔询问身边的宫蕴徵:“二小姐也要来一碗汤吗?” 宫蕴徵拒绝:“我自小不喜炖汤。” “这样。”说着,上官浅给自己盛了一碗。 饭桌上一时没了声音。 上官浅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汤,突然道:“我听说商宫的公子还未成年,是以商宫现在由大小姐统管,暂为一宫之主。” 宫远徵皱眉:“你想说什么?” 他察觉到了非常危险的味道! “没什么,”上官浅放下手中的碗,面上满是无害,“我只是好奇,徵公子也未成年,可为什么……” “身为弟弟当然要保护、照顾好姐姐。”少年脸上满是骄傲:“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上官浅笑容凝固,有些低落:“我没有弟弟,所以……无法感同身受。” “是吗?”宫远徵好整以暇的挑眉:“我还以为你是要以徵宫宫主的位置,挑拨我和姐姐的关系。” 见上官浅面上尴尬一瞬:“徵公子误会了。” 宫蕴徵解释:“我在医术用毒上没有丝毫天赋,且身体羸弱不能劳累,这些年一直都是远徵在照顾我。” 上官浅看向宫蕴徵,真心实意道:“二小姐有这样一个弟弟很幸福。” 宫蕴徵朝她笑笑。 餐用的快要差不多时,上官浅问:“不知味道如何,可还合你们的口味?” 宫远徵看她,意有所指:“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第36章 云之羽(36)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上官浅脸上的表情凝固。 “咳!” 正在喝茶的宫蕴徵一个没忍住被茶水呛到,拿帕子捂唇,安抚住过来要给她顺背的弟弟,她起身往外走。 弟弟的这一句,她实在没有料到。 却十分合她心意。 她在外面待了没一会儿,上官浅也出来了。 “角公子说想要喝甜汤。”她唇边的笑意清浅又纯洁,如在风中摇曳的花朵,让人忍不住去为她遮风挡雨。 上官浅走到宫蕴徵面前,关怀道:“二小姐可好些了?” “只是被呛到了,不碍事。”见她想要与她长谈的样子,宫蕴徵微微敛眸:“不是说尚角哥哥要喝甜汤吗?” “那只是不想让我听他们谈话的借口罢了。”上官浅心思通透:“男人们总是有自己的事业要忙,我有不去打扰角公子的自知之明。” “与其去做甜汤这种角公子用来敷衍我的无用功,不如和二小姐聊天来的自在。” 她与她站在房间外闲聊。 宫蕴徵平心静气:“角宫清冷,有时候你需要自己学会排遣时光。” 见上官浅望过来的目光带着欣喜,她带着她往角宫的亭子走,那里远离宫尚角和宫远徵议事的房间。 跟在她身后,上官浅眸色稍暗,暗叹真的是没有一个好对付的。 云为衫真是撞了大运,竟然遇上了宫子羽那种蠢笨好骗的。 内心腹诽,她表面展现出初入宫门对一切都感兴趣的好奇:“二小姐刚刚说要学会自己排遣时光,徵宫也很冷清吗?” 想到弟弟,宫蕴徵眸色温柔起来:“徵宫安静,但不冷清。” “因为徵公子?”上官浅恍然大悟:“你们姐弟的感情真好。” 在亭中落座,宫蕴徵拿起石桌上的茶具开始煮茶,上官浅单手撑在面颊,面带笑意欣赏。 直到宫蕴徵递给她一盏茶,她接过,凑在鼻尖轻嗅:“清冽幽香,二小姐煮茶的技术是我见过最好的了。” 她轻抿一口放下茶盏:“我有一事想要请教二小姐。” 给自己倒上一盏茶,宫蕴徵神色自若:“请说。” “我想要对角公子好,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对他好。”说着,上官浅面上表情有些失落,“今天中午的饭食……角公子没有拂我的面子,我却也能看的出他所用无几。” “二小姐与角公子兄妹情深,不知可否帮我一把?” 宫蕴徵说道:“你是角宫未来的女主人,角宫除了尚角哥哥就是你,你们的一应衣食住行都有下人照料,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依旧是角宫未来的女主人。” 上官浅苦笑:“可若是角公子的心不在我身上,顶着一个空头名衔,又有什么意思?” “我没有接触过情,帮不了你。不过宫门有规矩——”宫蕴徵放下手中茶具,告知上官浅:“宫门男子娶妻后,终生只能有这一个女子,除非妻子死去,或名下只有女儿,否则绝对不能续娶,就算续娶,给的名分也只能是侧室,绝不能是正妻。就如前执刃的妻子兰夫人去世后,前执刃续娶的雾姬夫人只能是他的侧室。” “如果没有意外,只要上官姑娘活着一日,尚角哥哥便只能有你一个妻子。” “宫门最重要的是传承子嗣,并非男女情长。” “他的心在不在你身上,不重要。” 上官浅迟疑:“若是……角公子在外面有了喜欢的人呢?” “不用担心。”宫蕴徵面色温婉,说出口的话让人不寒而栗:“长老院会帮你处理好一切。” 这个规矩为的就是防止宫门子弟在外被无锋刺客迷惑,从而祸及宫门。 不过,现在……无锋刺客倒是跑到家里来蛊惑人了。 上官浅沉凝:“相敬如宾。” 宫蕴徵点头:“要做到这四个字,不易,却也因为宫门的规矩而简单。” “那宫门的女子呢?”上官浅好奇:“我知道宫门的新娘是从与宫门交好的武林门派中选择,可是从未听说过宫门的小姐出嫁。” 宫蕴徵看向对面女子面若桃李的娇美容颜:“上官姑娘只需要知道与自己相关的事情即可,其他的,时间长了,不用别人告诉你,你也能知道。” 被对方言语敲打,上官浅脸上的笑收敛,笑的有些勉强:“说的也是。” 见她再没有别的问题,宫蕴徵端起茶盏喝茶。 她想到心悦金繁的紫商姐姐。 宫门的女子自从出生起便生活在充满瘴毒的山谷深处,虽然常年也喝白芷金草茶,但受瘴毒长达十几二十年,身体底子再好,也极难有孕。 所以宫门的小姐们成不成婚也就无所谓了。 就算成亲,也无嫁出去的先例,都是招入赘。 紫商姐姐那样喜欢金繁,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看见她如愿以偿的那一天。 雾姬夫人说的对,生活在宫门的人谁不苦?身苦和心苦总要占一样,更有人是两者都占——身心皆苦。 所有的一切苦楚,归根究底都是无锋。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仇人近在眼前,天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心力,才能和她温声交谈。 每和她心平气和的说一句话,她的心都在被刀割一般的疼。 她的恨在心中激荡嘶吼,面上却一副平心静气模样,内心与说出口的话割裂到极致。 放下手中茶盏,宫蕴徵温声道:“我午睡时间要到了,先告辞。” “二小姐慢走。”上官浅起身相送。 在宫蕴徵拜访过铭雾姬的第三天晚上,长老院出事了。 月长老在长老院大厅被杀身亡,屏风上有凶手留下的血字,发现月长老尸体的……是宫蕴徵的贴身侍女青岚。 半夜宫蕴徵的房门被敲响,她打开门,门外是穿戴整齐满脸急切的宫远徵,和前来带人去长老院问话的黄玉侍卫。 “姐!”事关姐姐,宫远徵很是担心:“是月长老,他死在了长老院……” 可偏偏凶手不见踪影,最先发现月长老尸体的,还是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长老院的青岚。 如今青岚有着嫌疑,要是连累到姐姐,他…… 瞬间,宫远徵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去长老院之前,他回了一趟房间,将因新的暗器袋正在打造,而这两天他没放在身上的旧暗器袋,重新挂在了腰间。 第37章 云之羽(37) 宫蕴徵与宫远徵到长老院的时候,月长老的尸身放在担架上被白布盖着,青岚站在大殿中央,宫尚角身穿金纹月桂修身黑色长衫,明显是在休息时被人叫到的长老院,连穿戴都未整齐。 雪长老站在一旁,神色凝重。 最上首屏风下,花长老背手而立。 宫蕴徵看向最上首的屏风,屏风右上角用血写着几句话,最引人注目且道出凶手的两句是:弑者无名,大刃无锋。 杀月长老的凶手自称——无名。 大殿压迫感十足,风雨欲来之势。 因这件事与宫蕴徵的侍女有关联,宫远徵不便上前查看,恐有偏私之疑。 有医馆大夫上前掀开白布查看月长老的尸身,查验过后,得出结论:“月长老死于胸前的剑伤,这把剑薄如蝉翼,出手狠辣,一击致命。” 宫蕴徵看向月长老胸前的伤口。 宫尚角问:“有无迷香痕迹?” 大夫摇头:“没有。” 宫尚角眼神变的危险起来:“什么人能让月长老调开守卫,深夜秘密见他?且月长老武功高强,对方竟能一击杀他?” 宫蕴徵别有深意:“月长老信任的人,或者……他确信那个人的武功伤不到他。” 一个他潜意识里认为不会害他,武力又不及他的人,就算是近身又能如何?月长老又怎么会对其抱有戒心? “的确有这种可能。”宫尚角在脑内排除了一番,发现这种人在宫门中不止一个。 有了怀疑的方向,他看向青岚:“青岚是第一个发现月长老尸体的人。” 青岚垂眸不语。 见状,宫远徵皱起了眉,身体紧绷起来。 他不动声色移到宫蕴徵身边,站在随时方便保护的位置,看向姐姐,看到姐姐面上并无异色,才稍稍放下心来。 见自己的意思被人误会,宫尚角态度变的软和,从始至终他未对宫蕴徵发出疑问,眼睛依旧看着青岚:“别误会,我只是问问当时的情况,以及你出现在长老院的原因。” “青岚的事情我知道。”雪长老开口。 他看向宫蕴徵:“长老院下令,由蕴徵负责调查女客院新娘中毒一事,虽然后来执刃参与其中,并从蕴徵手中接过案子亲自调查,但案件结束后,这个案子的案综一直没有人写。” “本来结案的是执刃,也该由执刃写,但执刃前些天就去了后山试炼,无奈我只能交给蕴徵来写,又因为这几天事多给耽搁了卷宗归案的时间,要的也就急了些。” “我让蕴徵辛苦一些最好能连夜赶出来,又觉得更深露重,她身体不好,别费了心神再受风寒,便让她写好了让青岚直接放在执刃大殿即可,我忙完手中的事务,自会去取。” “姐姐今天的确一天都在写卷宗。”宫远徵肯定道:“吃过晚饭,我还给姐姐研了墨,看她写完卷宗要休息了,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时间,正是半个时辰前。” 宫蕴徵对青岚道:“把你来到长老院后的事情都说出来。” 青岚这才点头,开口:“我到长老院的时候,长老院大门紧闭,院内一片漆黑,大殿里面也是如此,平常应有的守卫全都不见踪影。我察觉到不对,又敏锐闻到血腥味,便往大殿里面跑。” “等我推开大殿的门,看到的是月长老倒在血泊中,殿里空无一人。” “屏风上的血字呢?”花长老问。 青岚摇头:“当时没有光亮,再者,我忙着去喊人,没有注意。” 宫尚角沉声道:“青岚不得月长老信任,且众所周知她武功上乘,若见她,月长老一定会防备,她没机会对月长老一剑致命。” 花长老赞同:“是这个道理。” 不多时,宫子羽急匆匆的赶来,眼角似有哭过痕迹,月长老被害他悲伤又愤恨。 宫蕴徵对雪长老与花长老说道:“既然青岚嫌疑解除,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要带她先行回去。” 雪长老面色和蔼:“去吧。你身体不好,要多注意。” “多谢雪长老关心。” 宫蕴徵行礼,带着青岚离开。 走出长老院,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宫蕴徵走的缓慢,不多时几名侍卫抬着躺着月长老的担架,朝医馆走去。 后头还跟着几名负责检查尸身的医者。 他们走得快,不多时超过了她与青岚。 宫蕴徵望着他们走远的身影。 “放心。”青岚在她身边,用极低的气音说道:“假装震惊慌乱去检查他还有没有气的时候,我趁机点了他伤口周围几大穴道,这种点穴手法特殊,不精研此道者很难察觉,伤口只是看着致命出血量大,其实留有生机,且那种药也喂给他了。” 宫蕴徵敛眸:“你办事我一向放心。” 月长老遇害后,整个宫门戒严。 夜里霜寒,宫蕴徵坐在房间外的走廊,弥漫着白色药雾的庭院恍若仙境般,院中大树上挂着的灯笼里的蜡烛被青岚换成新的,燃烧的光重又明亮起来。 她看向对面。 远徵的房间依旧一片黑,他还没有回来。 青岚走过来,将手中信筒递给宫蕴徵,轻声道:“月长老的丧仪从简,他的牌位已经被新上任的月公子送入了宫氏祠堂。” “安排好了?”宫蕴徵问。 “都安排好了。”青岚回答:“月长老被另外两位长老安排在在长老院地下的密室中,密室的具体位置只有两位长老知道,且月长老本身精通医术,通晓人体构造,那个人朝他动手的时候,他故意稍偏了点位置,胸口处的剑伤虽然重,但只要及时止血,就无大碍。” 宫蕴徵握着信筒:“就算再聪明,凶手也想不到,已死之人会被藏在他杀他的地下密室中。” 密室的具体位置,以及开启方法只有雪、花两位长老知道,她和青岚虽然知道有密室,却不知道具体位置,如此一来,若月长老再次出事,只能证明剩下的两位长老中必有内奸,的确是一个能检测人心的阳谋。 至于她,她虽然和三位长老达成一致,但她只是肯定宫唤羽没死,却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地。 也只能让半信半疑的三位长老防范接下来有人单独约见他们。 现在看来,花雪月三位长老已经信了她之前说的话。 将烧的通红的炭火盆放到宫蕴徵身边给她御寒,青岚后退到走廊的尽头,将身子背过去。 宫蕴徵将信筒打开,展开被蜡油印章封着的信纸,上面只写了三个字:铭雾姬。 是月长老的字迹。 应该是他刚清醒就写下的字,落笔带着几分虚弱,不似平时笔力劲道。 在长老院想要暗杀月长老的人是雾姬夫人。 雾姬夫人就是无名? 可她在宫门二十多年,老执刃待她极好,她更是视子羽、宫唤羽为自己亲生。 无锋给不了一个女人家的温暖,只会给她无尽的杀戮与冰冷。入了宫门有了丈夫、儿子,有了自己的家,有了精神上所需要的一切支撑,为什么还会被无锋控制? 除非她有什么把柄被无锋握着。 她是无锋,宫唤羽又是怎么让她帮他假死脱身的? 还是说如她所想那般,宫唤羽不是和铭雾姬合作,是在利用她?如此一来,宫唤羽怕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宫唤羽若知道,身为铭雾姬枕边人的老执刃并非是容易被蒙骗的草包,他不可能不知道。 若老执刃知道,铭雾姬还在宫门待了这么久,安稳了这么久都没行动过…… 莫非,她早已背叛无锋,投靠了宫门? 第38章 云之羽(38) 无锋刺客郑南衣被抓之后,老执刃与宫唤羽身死,就在当天晚上铭雾姬帮助宫唤羽假死脱身,若是她被宫唤羽利用,只能说明宫唤羽和铭雾姬的目的是相同的。 只有相同的目的,才能让一个以为自己身份没被发现的无锋刺客,落入早已发现她身份的少主掌控之中。 铭雾姬的任务是什么? 在宫门安稳生活二十余年,大半生都过完了,无锋到底用什么把柄胁迫,才能让她开始行动? 宫唤羽竟然知道她的任务目标,按照无锋对刺客任务的保密程度,以及铭雾姬聪慧小心,在宫门二十多年从未被人抓住过把柄的谨慎性格,这样推敲……到底是不是真的无锋胁迫她,就有些说不准了。 “杀月长老的那把剑,是雾姬带去的……”宫蕴徵手指顺着鬓发,低声沉思:“伤口薄如蝉翼,非宫门锻造……和我在图纸上看到过的,拦住子羽弟弟马车的那个暗桩伤口……一样。” 她猛地顿住。 一样的伤口,那把剑从宫门外流入进来,是无锋使用的武器。 那把剑是杀害暗桩的凶器,铭雾姬身份不够,无法轻易拿到,且她为什么非要用那把剑杀人? 除非,有人把剑送到了她面前。 那把剑,是解开雾姬被控制谜题的关键! 要找到那把剑。 或者找到在医馆见过那把凶器的医者,让他将其画出来。 宫蕴徵将手中信纸放入炭火中烧干净,丝丝缕缕的烟味被药雾味道迅速掩盖。 收回手,她对走廊尽头的青岚吩咐:“派一个你绝对信任的人去医馆,暗中找到当时负责检验拦子羽弟弟马车那个暗桩尸体的大夫,问他有没有看见过凶器。” 青岚点头。 整个徵宫安静下来,宫蕴徵看向对面弟弟的房间,若有所思。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宫远徵才回到徵宫。 见到坐在房间外廊檐下,靠着凭栏望着院中大树的姐姐,宫远徵心中一紧,跑过去:“姐,你……” 他蹲在姐姐面前,望着她苍白的脸:“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 不等她回答,他起身去房间给她拿一件厚实的披风,一边给她披上,一边担心:“怎么不穿厚一点,得风寒了怎么办?” 宫蕴徵望向一旁几近熄灭的炭火盆:“青岚把炭火盆搬出来了,我不冷。” “姐姐不回房间休息,”宫远徵担忧看她:“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想着一件事。”宫蕴徵的手指拂过弟弟额前的发,温声问他:“去长老院的时候我见你回房间一趟,出来后腰间便挂了暗器袋,为什么?” 见姐姐这样问他,宫远徵心中一紧,抿唇,移开视线:“没……我就是,怕杀害月长老的凶手还留在现场,带着暗器袋能防止不测发生……” 听弟弟这样说,宫蕴徵的手缓缓收回,收到一半,宫远徵惊慌握住她的手,红了眼睛:“姐姐……我……” “你别生气,我就是怕你有危险!” 宫蕴徵了然:“你觉得月长老的死和我有关系?” “不是。”宫远徵低下头,明显底气不足:“青岚当时被怀疑有嫌疑,她又是姐姐的贴身侍女,黄玉侍卫来徵宫押人,我怕你被连累,又害怕……” 见弟弟犹豫,宫蕴徵帮他说出来:“怕我真的是杀害月长老的幕后之人,被长老们现场定罪。” 望着被自己握住的,属于至亲之人的温暖,宫远徵低着头不说话。 实在是最近他察觉到姐姐好像有秘密在瞒着他,别人或许感觉不到,但他身为姐姐的至亲,就是有这种察觉微妙变化的直觉! 他害怕,怕姐姐生他的气,生气他不相信她。 宫蕴徵问:“如果真的跟我有关系,你带着暗器袋,想要做什么?” 宫远徵眉心紧蹙,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不敢把头抬起来,握着姐姐的手越发的紧。 良久,他声音坚定:“我会保护姐姐。” “……如果姐姐被定罪,接下来便是地牢的酷刑、毒酒、审讯折磨,生不如死,我绝对无法忍受他们这样对你。就想着,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保护姐姐逃离宫门!” “你一个人,怎么和宫门对抗?”宫蕴徵柔声劝解:“以后想事情,别再这么冲动了。” “那也不能看着你被关到地牢,受尽酷刑!”宫远徵猛地抬头,眼睛红红的,如护着领地的狼,满是执拗,死也不退却。 “回房间拿暗器袋时,我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说:“我特意带了新研制出来,还未上报长老院的毒药,这种药可以让服用者毫无痛苦的死去,是我准备到事情发展到绝路时交给姐姐的。” “我一个人是没办法和长老院和宫门对抗,可我会拼死保护姐姐,用尽一切手段,要是我死了还没把姐姐送出去……有那颗药在,姐姐,也有选择的权利。” 自爹娘死后,他便开始学着保护姐姐,直到今天……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他的保护才会停止。 “尚角哥哥呢?你这样想,让他怎么办?”宫蕴徵问他。 提到哥哥,宫远徵眼中含着的泪掉落:“这样想是我没有考虑到哥,辜负了他对我的爱护教导……还有期望,我也不想让哥哥失望!可是……是我对不起哥……” 他心里难受的不住掉眼泪。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当时承受了多大的压力痛苦,对不起哥哥到心痛,想要保护姐姐的决心,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坚定。 他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做的后果他知道,也会全部承担。 “别哭了。”宫蕴徵抬手抹掉弟弟不住掉落的泪,心中情感压抑得她说不出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开口:“不好看。” 别哭,姐姐心疼。 这句话她不敢说出来。 以前不敢,现在更加不敢。 内心被巨大情感冲击,那把名为亲情的刀将她整个人洞穿彻底。 宫蕴徵仔细看着宫远徵,她的血脉至亲,他们两个人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手足情深、血脉相融。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不舍。 她长久以来一直克制自己,不敢太过于关心他,怕那一天真的到来之时,弟弟会崩溃。 爹娘死后,远徵亲近尚角哥哥,把他当亲哥哥,尚角哥哥也把他视作亲弟弟。 她很开心。 因为远徵不止她一个亲人了,他永远都不会孤身一人。 可是……在今天晚上,她才发现,弟弟会为了她做到这一步,为了她能舍弃自己的生命。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我不哭。”宫远徵胡乱擦掉眼泪。 哥哥告诉过他,流血能让人知道你的身体受伤了,眼泪可以告诉重要之人你的心受伤了。 可是姐姐不喜欢他哭,不喜欢看到他的眼泪,是不是……也不想要看到他受伤的心? 少年扬起笑容,带着眼泪的笑容破碎感十足。 他开心道:“好在这些事情都跟姐姐没有关系,全部都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 宫蕴徵看着弟弟,想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安慰他,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嘴角,直到弟弟拿着手帕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她才发现她也哭了。 眼睛里的滚烫不住往外涌,用尽全身力气也止不住。 喉咙如被湿棉絮堵住,半个音都发不出。 刚刚还跟远徵说别哭的…… 最终,她控制不了身体般无可奈何。 宫远徵慌得厉害。 “姐姐,我以后再不乱想了!也不该怀疑你,你要是生气直接罚我,怎么罚都行!” “姐,你别伤心,对身体不好。” “……看姐掉眼泪,我心疼……” 最后一句话,让宫蕴徵的心受到极大震撼,她像被重击后发出巨大声响的铜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心情。 只觉得—— 从未如此刻般强烈求生。 第39章 云之羽(39) 可在无锋展开行动的那一天,她已经没有了选择。 这副身体,不是苟延残喘的死在病榻上,就是为了复仇而死。 后者,在她看来,能为爹娘、宫门族人报仇雪恨,为弟弟换一世安宁,再无风雨险阻。 如此,死得其所。 纤弱的手指将弟弟给她擦眼泪的手帕握住,宫蕴徵朝他安抚的笑笑,初升的阳光将她眼中水光折射的晶莹剔透。 攥紧手中的黑色手帕,宫蕴徵关心道:“你也忙了一晚上没睡,回房间休息吧。” 她嗓子带着巨大情绪波动后的哑意,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话。 “姐……”少年讷讷,“我不困。” 他不敢肯定姐姐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反倒是不敢离开了。 怕姐姐再次赶他离开,宫远徵开始讲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哥哥昨晚和宫子羽定下了十日之约,宫子羽十天之内通关第一域试炼,哥哥十天内找出无名。” “还有,铭雾姬。” “我和哥昨晚刚出长老院,遇到了来找我们的铭雾姬,她说兰夫人当年早产的脉案是老执刃改过的,宫子羽根本不是宫门血脉,只不过是老执刃爱屋及乌才偷梁换柱。” “我昨天晚上去查了兰夫人的脉案,果然有被改过的嫌疑。” 说到这里,他声音冷了下来:“流言是真的,宫子羽,并非我们的手足亲眷。” “雾姬夫人?”宫蕴徵疑惑:“你们用什么和她做的交换?” 宫远徵说:“哥哥允诺了铭雾姬,她上堂作证,这件事情结束后,送她出宫门,此生宫门都不会去搅扰她。” 宫蕴徵垂眸。 身为无名,铭雾姬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怎么可能同意这个条件来和尚角哥哥合作? 恐怕是圈套。 “还有一件事,”说到这件事,宫远徵声音颇有些气愤:“云为衫昨天晚上去医馆偷偷配了至寒之毒,哥哥说,她是想要帮宫子羽过后山第一域的试炼。” “后山第一域的试炼,”宫蕴徵缓缓说道,“明面上考验的是耐寒,实际上是内力。至寒之毒的确是可以适应寒冷,却不会在短时间内增幅内力。” “姐姐怎么知道后山试炼的具体内容?”宫远徵好奇。 在宫门中,只有去后山参加过试炼的人才知道试炼的具体内容。 他也是哥哥透露,才知道了一点,但也只是这一点而已,而姐姐竟然连具体内容都知道。 宫蕴徵微微一笑:“有人嘴巴不严,说漏了嘴,被我猜到的。” 对后山的事情很好奇,宫远徵往前凑了凑:“谁呀?” 看着弟弟明晃晃好奇的可爱模样,宫蕴徵手指抵他眉心,把他往后戳了些,好笑道:“你说还能是谁?” 感受到动作的亲昵,宫远徵害羞笑笑:“曾经参加过试炼的人。” “真不愧是我弟弟。”宫蕴徵夸奖他。 随即又问:“云为衫制毒之后呢?按照你的性子,应该不会让她轻易离开。” “我让她喝了一半。”想到晦气的事般,宫远徵皱眉:“不过,后来宫子羽护着她,还是哥告诉我原因,我才知道云为衫制毒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喝了一半?”宫蕴徵问。 “嗯,我看着她喝下去的。”宫远徵肯定,又想到,“不过宫子羽肯定会把百草萃给她,用来解毒。” 敏锐的,宫蕴徵意识到了不对。 她问:“云为衫之前有没有去医馆拿过药?” 宫远徵:“医馆的大夫给我报过一次,说近日天气浮躁,云为衫去开了些降热去燥的药。” “难不成……有问题?” 宫蕴徵摇头:“可能是我多想了。” 云为衫体内有毒也不稀奇,无锋若是没有些控制人的手段,怕是也不放心让刺客进入宫门。 只是她体内的毒,在审讯贾管事那天晚上,毒烟弥漫的瞬间,她看到子羽第一时间冲向她打开了装有百草萃的药瓶,什么样的毒百草萃竟然无法解? 还有铭雾姬,她进宫门的时间在二十多年前,难不成她进宫门的时候,无锋还没有使用这种手段控制人? “我累了,要去休息一会儿。”宫蕴徵起身,往屋内走去。 看着姐姐进屋,关上房门,跪坐在木地板上的少年抬手轻轻触碰眉心,心里发甜,唇角不自觉扬起开心笑意。 这种开心持续了好几天,在他去铭雾姬房间翻兰夫人真正的医案,被金繁发现,不仅被他伤到还被他抢走了半本医案后,开心消失的无影无踪。 宫蕴徵到角宫的时候,遇到了要出角宫的上官浅。 “二小姐。”上官浅停下脚步。 “上官姑娘,”宫蕴徵问她:“是要出门吗?” “嗯。”上官浅颔首,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更显她肤白胜雪,清纯柔媚,她藏不住心中喜悦道:“二小姐是自己人,知道也无妨,我是要去帮角公子拿一样东西。” 宫蕴徵好奇:“你很高兴?” “终于能帮到角公子了,我自是高兴。”上官浅面上遮不住女儿家的情意。 虽然想知道她要去拿的是什么,但宫蕴徵不会顺着她的意思问出来,只客气道:“如此,我不耽搁上官姑娘的时间了。” 角宫正殿,正在和宫尚角商量事情的宫远徵,见到姐姐进来,开心的起身去迎:“姐姐!” 敏锐注意到弟弟和平时的略微不同,宫蕴徵蹙眉:“你受伤了?” 宫远徵身体一僵,看向坐在茶桌前的哥哥,希望他能帮忙遮掩一番。 他不是要骗姐姐,他是怕姐姐知道了担心又心疼的……那样他心里难受。 察觉到弟弟的求助视线,宫尚角端起茶盏喝茶,假装没看到。 宫远徵低声:“……是。” “被谁伤的?”宫蕴徵问。 宫远徵垂眸,跟着姐姐走到茶桌,坐在哥哥身边,老老实实交代:“我今天去雾姬的房间找兰夫人真正的医案,被金繁发现,我和他交手,不敌,医案也被他抢走了一半。” 宫蕴徵担心:“伤的严重吗?” “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被姐姐关心,内心有些小窃喜,少年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宫尚角适当作证:“我刚刚也给远徵弟弟上过药了。” “有尚角哥哥的话,我就安心了。”想起刚刚在角宫大门碰见的上官浅,宫蕴徵了然道:“上官姑娘是去拿另半本医案了吧?” 将宫远徵带回来的半本医案放在桌上,宫尚角说道:“这就是被雾姬藏在房间,真正兰夫人医案的一半,远徵弟弟在雾姬房间看过完整的,上面记录着兰夫人身体康健、足月生产,落款的大夫名讳,正是负责她孕期脉象的荆芥大夫。” “宫子羽,果真不是我们的亲族。” 第40章 云之羽(40) 将半本医案拿在手上细细翻阅,宫蕴徵问:“医馆里兰夫人的医案呢?” “上面也是荆芥落款,”宫远徵不屑道:“但是上面被改了几页,兰夫人的身体康健也被改成有晕怔,经常需要服药才导致早产。” 合上手中医案,宫蕴徵看向宫尚角:“的确是当年照顾兰夫人的荆芥大夫落款。” 不对。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铭雾姬不会拿出宫门这个条件帮尚角哥哥,她当天晚上刚杀了月长老,找尚角哥哥用子羽身世换她出宫门,怎么看都像是为了摆脱她出现在长老院附近嫌疑的计谋。 可这本医案,的确是荆芥先生的字迹,年久的墨迹无法伪造,印章是真的,且时间也对的上。 到底是哪里不对? 晚上,宫蕴徵去医馆找到了在医馆的兰夫人医案,上面清楚记载了兰夫人怀孕时的一切脉象,以及体质特征。 她翻开细细查阅。 墨迹的确年久,字也是荆芥先生的字迹,落款、印章也都是真的,且如远徵白日所说,上面记录了兰夫人怀孕时有晕怔,因需定期服用治疗晕怔的药物而早产。 若雾姬房里的是假医案,年久的墨迹怎么解释? 雾姬做局,绝对不会只是一个简单的假医案局,若她是雾姬,必定借此狠狠打击一番尚角哥哥。 尚角哥哥…… 宫尚角的痛处是什么? 他有什么痛处能跟那本医案有关? 猛地感到心口有些不舒服,宫蕴徵从药囊中倒出一粒保心丹服下,脑子发晕想要坐下缓一会儿,没想到眼前一黑整个人要摔倒在地。 “姐!” 要摔倒的身体被宫远徵扶住,宫蕴徵被扶着坐到桌边,接过弟弟倒的水喝下冲淡嘴里的药味。 看姐姐缓过来,宫远徵松了口气,自从在执刃殿外的那一次事情后,他心里对这种事有了阴影,只要姐姐有一点不舒服的征兆,他就害怕。 “你怎么过来了?”宫蕴徵问。 她来医馆的时候,远徵正在徵宫研究他暗器的新毒药配方,真忙起来,忙上一整夜也是有可能的。 “我见姐姐一直没回家,担心你,过来看看。”宫远徵目光落在姐姐拿在手上的医案:“这是,兰夫人在医馆的医案?” 他意识到什么:“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雾姬房间里找到的医案有问题?” “医案可能没有问题。”宫蕴徵若有所思。 雾姬心思缜密,不会把漏洞放在明显之处。 她想要起身再看看别的医案,发觉身体是真的到极限了,她这些日子思虑过多,对身体也有了些不管不顾的意思。 身体的疲惫、虚弱,累计在了此刻爆发。 可偏偏是在这种紧要时候…… 见姐姐的状态实在不佳,宫远徵去扶她:“姐,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我带你回去,你需要好好休息。” 走之前,宫蕴徵将手中的医案也一并带走了。 徵宫,宫蕴徵的房间。 她坐在小塌上,喝下弟弟端过来的一碗苦药,又被他仔仔细细的把了脉,确定了没事,才让她好好休息。 出去的脚步停下,宫远徵不放心的再次叮嘱:“姐姐有事,一定记得喊我。” “好。”他怎么说,宫蕴徵怎么答应。 连日的劳心劳身,身体疲惫虚弱到极点,宫蕴徵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昏昏沉沉的,大多数在半睡半醒间,期间似乎弟弟来了一次,微凉的手贴在她的额头,隐约听到他说了什么,随后她被扶起来喂了药,又一阵香味袭来,精神逐渐放松,深深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窗外月色正浓。 屋内点着安神香,烛火也只点了两盏。 宫蕴徵感觉全身黏腻腻的出了一身的汗,鬓发都湿漉漉的贴在额前耳边。 “醒了。”青岚出现在床边,对她说:“你昨天晚上发了高热,昏睡到现在,徵公子刚刚才走,说要亲自盯着熬药。” 宫蕴徵苦涩的笑:“他这样懂事,是我之过。” 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攥紧,眉深深皱在一起,心中的苦涩比她喝过的所有苦药加起来都要苦。 她注意到放在她枕边的医案。 见她看医案,青岚解释:“是徵公子放的,他说你醒来肯定会找。” 门被打开,端着一碗黑乎乎药汁的宫远徵进来,见到宫蕴徵醒了,他很开心。 “姐姐,你感觉怎么样?”他把药放在桌上,三步并两步过来。 压下心中苦涩,宫蕴徵说:“好多了。” 宫远徵嘴上说着信,还是给她把了脉。 “姐,上官浅威胁云为衫,让她从金繁那里将那半本医案拿回来了。”知道姐姐关心此事,宫远徵主动告诉她,“哥哥也看过了,那的确是兰夫人的医案。” “姐姐可以放心了,接下来在家好好养身体,剩下的交给我和哥哥来办。”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放心。 雾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宫蕴徵问:“云为衫呢?” “她现在被软禁在羽宫,等宫子羽回来处置。”轻笑一声,宫远徵很是期待,嗓音缓慢犹如藏在幕布后的弓箭,“宫子羽回来的那一天,也是他该将执刃位子还给哥哥的时候。” 宫蕴徵想到了。 她想她知道了尚角哥哥的痛点是什么。 至于是不是她猜测的这样,还需要验证一下。 次日一大早,宫蕴徵在长老院找到宫家族谱。 宫蕴徵坐在桌前,莹润指尖顺着记录缓缓往下划,在记录着宫尚角父母的那一页,她找到了宫尚角母亲的姓名,以及她的故乡。 在看到尚角哥哥的母亲泠夫人信息的时候,她霎时想通一切疑惑之处,明白了雾姬的计划。 第41章 云之羽(41) 计划的本身并不高明,只是铭雾姬利用了信息差,才让他们毫无所觉。 铭雾姬是老一辈的人,那些久远的事情,他们这些小辈的确不清楚,也难怪连尚角哥哥都没有察觉。 随后她又翻开属于宫郎角的那一页。 果然—— 宫蕴徵走出长老院,等在外面的青岚上前,低声跟她说道:“羽公子从后山回来了。” “去角宫。”宫蕴徵的心情说不上有多好。 她将要告诉尚角哥哥的事情,可能会触碰到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伤口。 宫蕴徵到角宫的时候,宫远徵也在,两个人正在谈宫子羽从后山回来的事情。 见她来,宫远徵起身:“姐姐。” 走到弟弟旁边坐下,宫蕴徵平静目光看向对面的宫尚角。 “怎么了?”察觉到宫蕴徵的不对劲,宫尚角关心问她。 宫蕴徵将手中兰夫人的医案放在桌上,宫尚角还算温和的眸落在上面,他把已经合二为一的,从雾姬房间找到的医案也放在桌上。 两本医案。 一本完好,另一本刚被草草的缝补好。 宫蕴徵看向那本刚被缝补好的医案,因为被抢夺过一番的缘故,封面提字只剩下了【姑苏】两个字。 “姐姐……”宫远徵有了不好的预感。 宫蕴徵闭了闭眼睛,说出她查到的真相:“这两本医案都是真的。” “怎么会?”宫远徵惊讶,“这两本怎么可能都是兰夫人的医案?” “你还小,那个时候的事情你不知道,就连我也不知道。”宫蕴徵看向封面只剩下【姑苏】的那本医案:“我去长老院看过族谱了。” 宫尚角的眸一下子沉了下来,似有所感,他看向那本医案,脑海中浮现的是——娘和郎弟弟。 他何其聪明,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宫蕴徵的暗示。 “泠夫人?”宫远徵疑惑:“这事和泠夫人有什么关系?” “我娘是姑苏人氏,也姓杨。”宫尚角的手轻轻触摸那本医案,眼角因思念悲伤而发红:“郎弟弟……我娘怀着郎弟弟的时候,她每次去医馆诊脉我都会去接她,兰夫人那个时候怀着宫子羽,且负责她们脉象的大夫是同一个人。” 听出来了不对劲,宫远徵担心的看向宫尚角:“荆芥大夫?” “嗯。”宫尚角点头。 他翻开那本医案,动作珍惜的小心翼翼,仿佛在触摸那时候的回忆:“我去接娘的时候见过一次兰夫人,只有那一次。” “同是姑苏,同样姓杨,又是同一个大夫……” “我娘那个时候是孕晚期,兰夫人早产,郎弟弟和宫子羽同年出生。” “雾姬拿了我娘的医案,告诉我们这是兰夫人真正的医案,再加上你去她房间找医案的时候被金繁阻止,这就更加证明了这本医案的可信程度。”宫尚角看向宫远徵,痛混合着愤怒让他的眼神格外摄人,额角青筋都显现出脉络,“若我现在派人去医馆找,谁的医案都不会少,唯独会缺失了我娘的医案。” “雾姬,好缜密的心思。” 很是担心哥哥现在的状态,宫远徵恨恨道:“竟然敢耍我们?!哥,一定不能放过她!” “还能怎么不放过?”宫尚角将手放在医案上,摩挲着:“棋差一着,终究是我们不够小心,没去长老院已经是万幸了。” 他看向宫蕴徵,嗓音温和下来:“蕴徵妹妹,这次多亏有你。” “可是你这一出手,便会被人认为站队在角宫这边了。” “……?”宫远徵疑惑:“哥,你说什么呢?姐姐一直都是我们这边的啊。” 姐姐这么疼他,和哥哥的关系也很好,从始至终她一直都在帮哥哥,哥怎么说这种话? 他看向旁边的姐姐。 姐姐怎么也不说话? 宫蕴徵看向宫尚角,别有深意:“尚角哥哥知我,如我知尚角哥哥。” 她知道宫尚角不是在乎执刃位置,是把宫门放在首位的人。宫尚角也知道她不会站队,在她的心里每一个宫氏子弟都是她的亲人。 宫尚角忍不住轻笑:“兄妹之间,自当如此。” 听不明白姐姐和哥哥之间的高深对话,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宫远徵不高兴喝茶。 宫蕴徵给他空了的茶杯斟了杯茶。 看着面前的茶水,少年唇角控制不住勾起。 就知道姐姐对他好。 随即他又想到:“这么说……宫子羽真的是早产?” 那哥的执刃位子…… 宫远徵第一时间想到这个。 随即他又想到他让人搜上官浅房间没搜到他的暗器袋后,姐姐跟他说过的“耐心不够,便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会反被利用”。 这次的确是他太急了些。 还……弄坏了泠夫人的医案。 “姐姐。”宫远徵低声,看向姐姐,眼尾发红:“我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放过雾姬! 那个老女人竟然敢拿泠夫人和朗弟弟来戳哥的心窝。 姐姐更是为了这件事熬病了身体! 宫蕴徵拿起茶盏轻抿:“不甘心,便还以颜色。” “怎么做?”见姐姐有了主意,宫远徵眼中神色都亮了几分。 宫蕴徵放下茶盏,柔声道:“到时候还要拜托你和尚角哥哥。” “嗯。”宫远徵认真道:“我但凭姐姐吩咐。” 看穿宫远徵的意图,宫尚角问:“蕴徵妹妹恐怕不是为了对付宫子羽吧?” 宫蕴徵勾唇浅笑:“雾姬夫人挑拨宫门,自然要受些教训。” 从角宫出来,回想起刚刚出来前哥望着泠夫人医案的沉默,宫远徵小心翼翼问道:“姐姐,我不是要抢什么,只是想要知道在哥的心里,我是不是永远只是哥想朗弟弟时的一个影子?” “不是。”宫蕴徵回答的十分肯定。 宫远徵蹙眉:“为什么?” 姐姐他肯定的,与他感觉到的为什么不一样? “因为我也有弟弟,”宫蕴徵停下脚步,眸光温柔看向身旁少年,在他怔愣一瞬的目光下,柔声却万分肯定,“在我的心里,我的弟弟独一无二,不可被任何人替代。” 第42章 云之羽(42) 宫远徵先是一阵欣喜,随即又灰败下来,这是不是说明在哥的心里,他永远也…… 看出弟弟的心思,宫蕴徵继续道:“但这不代表在尚角哥哥的心里你不重要,相反,正因他没有将你当做朗弟弟的替身,所以才会对你这般好,他是真的把你当弟弟看的。” “可是金复跟我说……” “金复是从三域试炼后才开始跟着尚角哥哥的,他不算了解尚角哥哥。” “若尚角哥哥真的把你当做朗弟弟的替身,他不仅会对不起朗弟弟,也会对不起你。在你心里,你哥是这种人吗?” 宫远徵摇头:“哥不是。” “姐姐呢?”没被当替身,他不仅没高兴起来,反而担忧的询问姐姐:“如果在哥的心里我是不同于朗弟弟的重要,我也很看重哥,姐姐会不高兴吗?” 他从来没有问过姐姐这个问题。 以前在心里也有过担忧,但看姐姐从来没有展现过对此事的不开心,便一直藏在心里不敢问,直到今天…… 姐姐开导了他这么多,他也想要知道姐姐的真正想法。 “不会。”宫蕴徵摇头:“有人多疼远徵我很开心。” 最开始的时候也许会怅然若失,但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也不过是姐弟间相依为命的占有欲在作祟。 “真的吗?”宫远徵不信:“姐姐对我没有独占欲吗?” “有。”望着弟弟认真起来时莫名可爱的面容,宫蕴徵不自觉失笑:“但我对远徵的独占欲,永远不会对尚角哥哥展现。” 宫远徵心中高兴,面上止不住羞涩:“其实我对姐姐的独占欲也不会跟哥展现。” 但他会对宫子羽那个废物展现。 他、姐姐和哥哥,他们三个人才应该是真正的家人。 …… 次日一早,有黄玉侍卫来羽宫传召,三位长老要见执刃。 宫子羽与金繁互看一眼。 果然来了。 金繁说道:“我陪你一起去长老院。” “不,”宫子羽抬手制止,沉凝道:“我需要你去帮我办另外一件事。” 金繁不明所以:“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更重要?!” 云为衫将他们手中属于兰夫人的半本医案交给了上官浅,雾姬夫人又不见执刃,摆明了另有居心。 “宫尚角他们要是真污蔑我的出身,你去了也没用。”宫子羽话语颇有些憋闷:“难不成你还能冲上去打他们啊?” 金繁无语:“看情况吧。” 他本来就是宫子羽的死侍,必要的时候为了他而拼命,是他的职责。 见金繁没有否认,宫子羽惊讶:“啊?你还真准备硬刚啊?” “那你就更不能去了!再说也没走到那种地步。”不能看金繁为了他丢掉命,宫子羽一把拍住他的肩膀,郑重其事道:“我需要你帮我把云姑娘送出宫门。” “云为衫?”金繁皱眉。 “嗯。”宫子羽点头,看向云为衫房间的方向,语气低落下来,“我答应过她,放她自由。” 金繁:“……” 一直没听到回应,宫子羽看向金繁:“怎么了你?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似的。” “云姑娘她……”金繁欲言又止。 宫子羽期待:“她怎么了?” 阿云是不是说她不想走了? 金繁无奈叹气:“她去过后山呐,把她放出去,她说不定会把宫门的秘密泄露出去的。” “阿云她不会的。”宫子羽肯定。 不待金繁反驳,他抬手制止:“我意已决,去办吧。” 金繁:“是。” “那个……” 刚走几步,宫子羽回头:“还有事?” “有。”金繁点头:“我觉得吧,关于宫尚角和宫远徵拉拢雾姬夫人给你挖坑这件事,你可以去找找二小姐。” “阿蕴姐姐?” “嗯,如果是二小姐一定有办法。” “还是算了,”宫子羽声音轻柔下来,“宫远徵是阿蕴姐姐的亲弟弟,我要是去找她……岂不是让阿蕴姐姐为难。” 长老院。 宫子羽到的时候,三位长老,角宫、徵宫两位宫主分别坐在两侧座位上,宫子羽环顾一周,走到最上首执刃的位子坐下。 众人开始议事。 出乎宫子羽的意料,一些鸡毛蒜皮再到宫门最近发生的大事之后,宫尚角和宫远徵依旧没有开始针对他身世的说辞。 这两个人搞什么幺蛾子? 看着下首坐姿端正的两人,宫子羽总觉得他俩是在憋大招,时刻保持绝对警惕的坐着,连耳朵都竖得直直的,生怕漏听了哪句话。 羽宫。 铭雾姬走进兰夫人的卧室,走过她房间的屋地,摆设,兰花,最后站在她的画像前,画上清冷柔弱的绝世女子眼中忧郁化不开般浓稠。 回忆着与兰夫人的过往,铭雾姬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她站在窗边仰望天空。 今天的天好蓝,万里无云,一片晴空。 这对于常年隐居在山谷深处的宫门来讲,是十分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她今天终于能洗清小姐身上这些年被泼的污水,帮子羽正名, 她等着。 一直在等长老院的传唤。 等了好久,久到铭雾姬意识到事情不对! 她喊住路过的侍女,询问:“长老院是否传唤过我?” 侍女摇头:“没有。” 铭雾姬面上的表情一僵:“执刃呢?” 侍女恭敬回答:“执刃在长老院还没有回来。” 糟了! 云为衫…… 她的计划被识破了,对方的目的是云为衫! 铭雾姬难得失了态,插在发丝间的步摇因为她的跑动而激烈摇晃。她完全不顾一个夫人该有的仪态,在众多黄玉侍卫的阻拦下,还是不管不顾的闯到了正在进行议事的长老院大殿。 “雾姬夫人,执刃、长老与各宫宫主正在议事,您不能进去!” “雾姬夫人……” “雾姬夫人!” 在宫子羽惊诧的视线下,他这位姨娘急冲冲的闯进大殿,拦在她身前的侍卫因为顾忌着她的身份,拦在她面前的手迫不得已只能往后退。 看到不管不顾闯进来的铭雾姬,宫尚角神情依旧冷淡,倒是宫远徵露出看好戏的戏谑表情来,唇角的笑隐约带着几分得意。 这老女人,上钩了。 注意到宫远徵的视线,铭雾姬在袖子里的手攥紧。 就算是知道这是一个让她被人抓住错处的阳谋,她也不得不来,因为若她不来,云为衫……子羽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就会被毫无阻挡的送出宫门,宫门外肯定会埋有杀手等候。 事后,再有人向子羽透露这是她事先准备的计谋,云为衫是因为她的授意才将那半本医案给了上官浅,是她害的云为衫被他误会,赶出宫门,断送了性命。 子羽可能不会怪她,但隔阂也难消除。 这个阳谋,真狠! 第43章 云之羽(43) “姨娘?”宫子羽惊讶起身,“你怎么……” “让开!”挥退拦在她面前的黄玉侍卫,铭雾姬看向宫子羽:“子羽!你快……” “放肆!”花长老看向铭雾姬,大声呵斥:“强行闯入正在议事的长老院,还有没有规矩?!” 花长老的这一声呵斥让大殿的热闹安静下来,阻拦铭雾姬的几名侍卫拱手后退,宫子羽面露担忧,宫尚角如旁观者般看向闹剧,宫远徵面上讥讽更甚。 宫子羽几步走下台阶到铭雾姬面前:“姨娘,发生什么事了?” “雾姬夫人,”雪长老面色温和,“若有要事可禀报执刃,可若是没有,便早早退下。” 这里始终不是她一个老执刃的侧室,还是一个无锋刺客该来的地方。 虽说要留着她吊出宫唤羽,却也不能太过于容忍她。 “是。”铭雾姬沉稳下来,她朝宫子羽行礼:“执刃,云姑娘的事情,她是有苦衷的,还请收回命令。” “姨娘。”宫子羽低声。 阿云想要的是自由,他虽然难受,却愿意给她。 “理由我之后会告诉你,若你还相信我,”铭雾姬热切望着宫子羽,情真意切,“就快点去阻止。”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宫子羽缓缓点头:“我信姨娘。” …… 从长老院回到羽宫,铭雾姬的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两名黄玉侍卫。 她在她的房间门口见到了环手而站的少年。 少年清秀俊朗,身高体长,行为举止间优雅贵气,看向她时唇边噙着抹嘲讽的笑。 “徵公子。”铭雾姬停下脚步,“是在专门等我?” “等你的人不是我。”宫远徵看向跟着雾姬寸步不离的两名黄玉侍卫,颇有些看笑话的意味:“看来雾姬夫人被长老们单独留下来,不是什么好事啊。” 长久的阅历使铭雾姬在此时还能心平气和:“好事也好,坏事也罢。” “有的时候好事能变成坏事,坏事也能变成好事。徵公子不是刚刚经历过吗?” 宫远徵脸色一变:“凭你也敢算计我哥?不自量力。” 不欲与他多言,铭雾姬推开房门,看到在她房间里坐在桌前,一脸宁静安闲,正在煮茶的女子。 “果然是你。”铭雾姬神色如常,走到女子对面落座。 “在宫门之内,若说还有谁能看破我设的局,恐怕也就只有你了。” 宫蕴徵煮茶动作不停,气态平和:“雾姬夫人出手在先,不怪我破局在后。” 铭雾姬面上的和缓消失:“可你不只是破局。” 她想要云为衫的命,想要子羽与她之间隔阂难消。 “那雾姬夫人呢?”宫蕴徵眼睛对上妇人古井般幽深眸子,反问她:“雾姬夫人也不是只想要为子羽弟弟正名吧?” “利用至亲之人的软肋去狠狠打击尚角哥哥,身为家人,这是我绝对无法坐视不管的。” “所有的宫氏子弟都是你的家人吗?”铭雾姬觉得好笑:“还是说,只有宫远徵和宫尚角是二小姐的家人?” 宫蕴徵垂眸斟茶:“紫商姐姐、子羽弟弟、璟商弟弟,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语毕,她将茶盏放到雾姬夫人面前:“还有……朗角弟弟。” 看着面前的这盏茶,铭雾姬心中说不出来是何滋味:“子羽被怀疑身世,兰夫人身上被泼脏水多年,宫尚角找到我对我施压,我别无他法。” 宫蕴徵收回的手一顿:“我不信。” “以雾姬夫人的聪明程度不会听不出来,尚角哥哥只是想要个实话,否则他直接伪造证据便是,干什么还要雾姬夫人交出证据?” “以角公子的冷硬性格和想要执刃位置的心,我不信他所谓的施压,只是想要个实话。”铭雾姬品茶,“二小姐的话就和这杯茶一样,初尝味甘,回味苦涩。” “是苦是甜个人品的味道不一。”顺着她的话,宫蕴徵意有所指,“心境自然也就不同。” 铭雾姬不以为意:“那便怪不得长老们让我在房间禁闭三日,以示警戒。” 宫蕴徵:“路是自己选的,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路的尽头是好是坏,都是自己的选择。” “可若是有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呢?”似乎是回忆起了比较久远的事情,铭雾姬的语气都带了悲凉:“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从一出生就失去选择权的人,很多。” “二小姐不是其中之一,想必很难体会。” “人生没有绝对的失去选择权,”宫蕴徵眼神凌厉起来,这与她平日里的端庄温和极为不符,声音却是依旧温柔,“只是看这件事有没有性命重要罢了。” “若是为了活下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只要是选错了路,便不配再想着别人的同情和理解。” “可怜不是行凶的理由。” 此话说完,屋内陷入安静。 不去管面色晦暗不明仿佛陷入回忆中的铭雾姬,宫蕴徵起身离开她的房间。 外面霞光满天,红色的晚霞像是要烧起来似的,犹如新娘拖拽在地上的嫁衣裙摆。 “姐姐。”见姐姐出来,宫远徵按在刀柄上的手松开。 自从铭雾姬进去后,他一直处在警惕状态,时刻保持握刀姿势,若是铭雾姬敢有小动作,他会瞬间冲进去! 在满天霞光下,他顺着姐姐视线所看的方向看去。 只见宫子羽身后跟着云为衫,宫紫商与金繁,四人正朝着铭雾姬的房间走来。 晦气! 少年皱了皱眉,忍不住白眼。 “紫商姐姐,子羽弟弟。”走下台阶,宫蕴徵嗓音柔和。 “阿蕴姐姐。”宫子羽看向守在铭雾姬房间外的两名黄玉侍卫,皱眉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第44章 云之羽(44) 他身边的宫紫商也是一脸的焦急。 她自小常来羽宫,与铭雾姬的关系如母女般亲和,如今见此形同囚禁的情形,自然担心。 宫远徵扬起一抹笑,好心解释:“长老院有令,雾姬夫人擅闯长老院,破坏规矩,罚闭门思过三日,以示警戒。” “什么?!”宫紫商大惊,气急,“什么擅闯?!夫人去找执刃是有要事!” “什么要事?”宫远徵望向云为衫,俊秀青涩的面庞隐着不善,“哦,你指的该不会是宫子羽擅自想要将已经进过后山的云为衫,放出宫门的事情吧?” “恕我直言,宫子羽,你没被长老罚,就已经够幸运的了。” “你懂什么?”宫紫商上前一步,与宫远徵对上,“整天针对宫子羽的。” 宫远徵环手抱臂,嘴上丝毫不落下风:“那你呢?你还不是天天偏帮宫子羽。” 就这,还好意思说他? 一下子被弟弟给怼回来,宫紫商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见她落败,金繁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扯到身后。 他的这一行为让宫蕴徵注意到了他。 平静无波的眸看向金繁,本能的金繁感觉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金侍卫。”宫蕴徵嗓音柔缓,却丝毫不敢让人轻看她的话。 见金繁看过来,她别有深意的警告:“没有下一次了。” “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宫远徵看向身旁的姐姐,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金繁自然知道宫蕴徵是什么意思,双手抱拳行礼,不卑不亢:“二小姐,职责如此,不敢疏忽。” “是吗?”宫蕴徵唇角勾起笑意,“子羽弟弟和紫商姐姐若能舍得下你,我倒是不介意,毕竟只是动个脑子的事情。” “也恰好,我别无所长,唯有头脑还算说得过去。” “蕴徵妹妹?”宫紫商上前一步将金繁护在身后,望着面前的女子,勉强扯出一抹笑,“别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宫子羽也上前挡住金繁:“阿蕴姐姐,金繁也是为了羽宫尽职,你若生气,便罚我吧。” 宫蕴徵并不回应,只是问:“你是来找雾姬夫人?” 内心忐忑,宫子羽点头:“我有事情想要找姨娘解惑。” 阿云的事情和姨娘为什么要闯进长老院,以及宫尚角和宫远徵突然的按兵不动,这些他都需要解释。 宫远徵好心提醒:“她正在禁闭。” “长老院的命令是姨娘禁闭,不许她出来,又没说不许人进去!”宫子羽找到命令的漏洞。 宫远徵挑眉:“投机取巧,你大可以试试。” 果然,刚走到门口,四人被黄玉侍卫毫不留情的拦住。 “子羽……” 铭雾姬打开房门,与门外四人隔着黄玉侍卫相望。 云为衫蹙眉。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雾姬夫人败了,就连她也差一点被金繁送出宫门,若非雾姬找到宫子羽及时赶来阻止,她出了宫门后…… 想到这,她回头望向不知何时转身看他们的温婉端庄女子。 这个人……令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可怕。 她甚至不敢肯定宫门外到底有没有埋伏杀手,因为她也不确定,宫蕴徵是真的想要送她走,还是只是想要设计雾姬夫人被罚。 “罢了,让他们进去吧,”宫蕴徵突然开口,“若不好好复盘,便不知道输在哪里。” 铭雾姬倏然看向宫蕴徵,却只看到她转身离开的背影。 走在姐姐身边,宫远徵不解道:“姐姐,干什么还要好心放他们进去?我看,无论是雾姬还是其他人都不会承你这份情的。” 姐姐心软,尤其是对宫子羽! “我不是好心,”轻提裙摆走上木桥,宫蕴徵唇角弯弯,“糊里糊涂的输,总没有清晰的输来的有意思。” 云为衫,铭雾姬还有上官浅,她对无锋之人不会手软。 听姐姐这样说,宫远徵饶有兴趣的笑了笑。 不用想,他都能知道这几个人凑在一起时,该是怎样的灰败脸色。 羽宫,铭雾姬房间。 宫子羽与铭雾姬分别坐在矮桌对面,桌上宫蕴徵先前煮茶的茶具还在上面摆着,云为衫坐在宫子羽身旁,宫紫商紧挨着铭雾姬,金繁则是站在一旁。 屋内的气氛十分低迷。 良久,宫子羽开口:“姨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铭雾姬闭了闭眼睛,嗓音颇有几分挫败。 “你还记得云姑娘从金繁那里偷走那半本医案,交给上官浅的事情吗?” “记得。”宫子羽看向云为衫,意识到什么,他问:“难道……” 铭雾姬点头:“是我让云姑娘这样做的。” 此话一出,宫子羽、宫紫商与金繁全部诧异的看向她。 宫子羽不解:“可是姨娘,你不是和宫尚角达成了某种目的合作吗?” 她要是想,直接将整本医案交给宫尚角便可以,为何宫远徵还会去她房间偷医案?姨娘又联合阿云……这根本说不通。 “你听我解释。”铭雾姬慢条斯理:“你去后山参加第一域试炼的时候,宫尚角找到了我,以自由之身为条件,让我说出你身世的秘密。” “其实,也就是与我合作,各取所需罢了。” “那姨娘,想要自由吗?”宫子羽真心询问。 虽有委屈,但他会将姨娘的意愿放在首位。 铭雾姬面色温和:“我在宫门中生活了大半辈子,这里早就是我的家了,离开这里我再无处可去。” “只不过宫尚角找我合作让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洗清你和你母亲身上脏水的机会。” “你母亲与泠夫人怀胎时间相差不多,再加上早产的原因,子羽你和宫尚角的弟弟宫朗角是在同一年出生的,又因泠夫人与你母亲同是姑苏人士,同样姓杨,孕期又同是荆芥大夫照料,她们两个的医案不知情的人很难分辨得开。” “于是,我假意答应,暗中从医馆中拿走泠夫人的医案。再找到宫尚角,告诉他你母亲进宫门时便已怀有身孕,只不过老执刃爱屋及乌,在医案上改了两笔,让你从足月生产变为早产。” “宫尚角半信半疑,让宫远徵前去医馆查看医案,果然在医案上看到我所说的‘有晕症,因服药早产’,而之后他又从我的房间找出了,被我充当你母亲真正医案的泠夫人的医案。” “至此,局已成。” 第45章 云之羽(45) 宫子羽明白过来:“后来金繁发现宫远徵,夺走了一半的医案,更让宫尚角和宫远徵认为这就是我母亲的真正医案?” “不错。”雾姬声音有些欣慰,“之后为了计划顺利,能在长老院洗清你和你母亲身上的污水,也为了能重创有不轨之心的宫尚角,我找到云姑娘,请她帮忙设局,将金繁那里的半本医案偷出来,交给上官浅。” 宫子羽握住云为衫的手,懊恼道:“对不起,阿云,是我误会你了。” “没有。”云为衫善解人意,“是我没有告诉公子。” “那后来呢?”宫紫商疑惑非常。 “明明局设的很成功,宫尚角和宫远徵也深信不疑,为什么夫人会被他们反设计?” 铭雾姬唇角扯出一抹笑,略微苦涩:“若说整个宫门有实力看穿我的计谋,做到这一步的,除了蕴徵,没有别人。” “阿蕴姐姐?”宫子羽不可置信,“是阿蕴姐姐设计的姨娘?!” “怎么做到的?” 他想不通! “其实也不用做什么。”铭雾姬望向宫子羽,“她只需让宫尚角和宫远徵拖住你的脚步,我们便会一败涂地。” “子羽,蕴徵太了解你了。” “她料到你一但知道了云姑娘将半本医案交给上官浅后,以你的心软良善一定会将她放出宫门,等她出了宫门,势必会遭到早就埋伏在宫门外的杀手截杀,届时云姑娘必死无疑,你和我之间的隔阂也再难已消除,羽宫人心不和,四分五裂。” “所以……” “所以不是阿云受到伤害,就是姨娘受到伤害。就算姨娘看穿了这个阳谋,也不得不跳进去。”宫子羽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阿蕴姐姐的目的是阿云?还想要帮宫尚角得到执刃的位子?” 他不可置信,心中酸涩万分,眼睛也红红的。 不敢相信被他视为亲姐姐的阿蕴姐姐,行事竟然会如此不留情面。 就在刚才,她威胁金繁也是如此…… 铭雾姬看向云为衫,眸光沉沉:“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与前者相比,我被禁足三日实在不算什么。” “只是,恐怕蕴徵已经站在了宫尚角那边。” “为什么?”宫子羽只感到伤心。 被至亲之人背刺,他心疼委屈的厉害。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宫紫商一脸的头疼。 “若蕴徵的目的是帮宫尚角得到执刃的位子,我们这些人跟本不是她的对手,肯定会被虐的惨兮兮。” 宫紫商的话让几人相互对视,竟然无话反驳。 云为衫担忧的看向宫子羽,安抚他:“我一定会保护公子,不会让她得逞。” 宫子羽得到些许欣慰,勉强勾了勾唇角。 “云姑娘,你不明白,”宫紫商提醒云为衫,“别看蕴徵平时柔柔弱弱一副温柔好说话的样子,其实若她真想做成某件事,没人可以阻挡。” 就像是今天的事情。 在他们所有人毫无发觉之下,便输的厉害。 “她对我们还没有动真招的呢。”宫紫商断言。 金繁不解:“何以见得?” 宫紫商:“我跟她自小一起长大,她要是动真格的想帮宫尚角得到执刃位子,不是这个样子。” 若她真想,宫子羽在今日便会一败涂地。 正是因为顾念着姐弟亲情,才会没有在他的身世上做文章。 宫子羽猛地站起:“我去找阿蕴姐姐,我不信她会这样对我!” 不等说完他急切的往外走。 见他如此,金繁立马跟了上去。 “云姑娘,你别去!”拉住云为衫,宫紫商望向已经走远的两人,叹了口气,通透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蕴徵妹妹只是想要针对你,你去了反而让宫子羽为难。” 云为衫敛眸:“我知道了。” 回到徵宫,走进房间宫蕴徵看到羽毛雪白带着斑点的海东青站在窗边木架上。 窗户大开,她走到海东青身边,将它腿上绑着的信筒取下来。 【漫雪纷飞,雪莲复开几朵,临近中元,依然无一点翠绿,虽已习惯,仍觉无趣。】 【已近十几日未曾书信往来,可是烦来往信件言辞之匮乏?】 将信纸放在一旁,宫蕴徵眸光微暖,坐在书桌前铺开一张信纸,垂眸认真写到:【春雨将至,生机欲发,若不嫌无趣,中元晚上可在亥时放盏河灯,我亦如此,虽地处不同,可当相见同行也。】 随即她又展开一张信纸:【近日恰逢多事,不周之处,勿望见怪。】 写完,手中毛笔搁置笔架上,待笔墨干透,宫蕴徵将两张信纸卷起来,放置信筒中,绑在海东青的腿上。 走到徵宫外头的时候,宫子羽见到自徵宫飞出的海东青,他眸光微凝,想起雪重子的话,在心中肯定了什么。 跟着侍女走进房间,宫子羽心中复杂:“阿蕴姐姐。” “子羽弟弟。”宫蕴徵待他一如往常温柔。 坐在宫蕴徵对面,宫子羽在内心做了极大的建设,才开口问:“阿蕴姐姐是想要阿云的命吗?” 将手中书卷放下,宫蕴徵温声道:“进过后山的人,不能放她离开旧尘山谷。” 得到肯定的答案,宫子羽霎时间红了眼眶,他不可置信般望着宫蕴徵:“那我呢?” “若阿云真的被金繁送出宫门,要是我没来得及阻止,阿云会被姐姐埋伏的杀手杀死,阿蕴姐姐做这些安排的时候……是否考虑过我的心情?” 第46章 云之羽(46) “考虑过,但我不能只考虑你的心情。”望着面前的弟弟,宫蕴徵坚定的告诉他:“你是我的弟弟,是我重要的家人,可你要知道,在我心中,个人再重要,也重不过宫门安危。” “子羽,你应该明白,必要之时应当以何为重。” 宫子羽伤心:“所以,阿蕴姐姐也认为我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人不适合当执刃,选择了站在宫尚角这边,是吗?” 不等宫蕴徵回答,他又问:“如果是宫远徵呢?” “如果远徵弟弟喜欢的人被阿蕴姐姐猜疑,阿蕴姐姐也会这样做吗?” “你在说什么蠢话?” 清朗少年音突然响起。 宫子羽转头看向不知何时靠在门边的宫远徵。 少年盯着他,像是在看蠢货:“在姐姐认定她有问题的那一瞬间,你觉得我会像你一样不顾宫门安危的维护吗?” “宫子羽,别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色迷心窍。” 宫子羽面露愠色:“你!” “你什么?”宫远徵毫不客气道:“你只会让姐姐为难,为了一个有嫌疑的女人不顾姐弟亲情,多次违逆,除了让姐姐生气,你好像也没做过什么能让姐姐开心的事情。” “姐姐站在我跟哥哥这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放在腿上的手不断攥紧,宫子羽寻求宫蕴徵的意思:“阿蕴姐姐也是这样想的吗?只想要听话的弟弟?” 若是不听话,便想着放弃…… 可他不是想违抗姐姐,他只是不希望心爱的女人,也不希望无辜之人受到伤害。 望着对面之人难掩伤心之色,宫蕴徵对他说:“你永远都是我弟弟,我不会伤害你,但会清除你身边一切不利因素。” “通过今日的事,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对你的态度。” 她算计了云为衫,算计了雾姬,唯独保护了宫子羽。 “姨娘是为了帮我。”宫子羽喃喃。 “却也能挑起你们兄弟之间的隔阂。”宫蕴徵不赞同,“用至亲之人,还是已经逝去的至亲之人去打击尚角哥哥,这是我无法容忍的。” “那阿蕴姐姐便能容忍宫尚角怀疑我的身世,诋毁我母亲清誉吗?要知道我母亲也是已逝之人,姐姐的话偏的好厉害。” “尚角哥哥要是真想用你的身世把你赶下执刃之位,在他知道医案真相时,便会动手将泠夫人的医案改成兰夫人的医案,以他的手段做到以假乱真,易如反掌。” 看着宫子羽猛然怔愣的神色,宫蕴徵继续:“可他没有,从始至终他做这件事的真正目的,都是想要调查清楚你的身世。” “宫尚角绝非卑劣之人,要赶,也会光明正大的把你赶下来。” “是以,才会有三域试炼之约。” …… 回羽宫的路上,见宫子羽心不在焉,金繁问:“二小姐跟你说什么了?” 宫子羽低声道:“阿蕴姐姐自始至终都没有站队,她只是想要除掉阿云,为了这个目的,又因为姨娘的设局触碰到她底线,才会这样反击。” “我想也是。”金繁肯定道:“其实二小姐暗中帮了你不少。” “什么?”宫子羽疑惑。 金繁:“就是三域试炼的第一域试炼。” 说到这他有些疑惑:“你被关在地牢的那天晚上,二小姐不是让你运转了一晚上的内功嘛?那就是第一域试炼的考验。” “我当时还在奇怪,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二小姐真的知道试炼内容,现在想来……应该是后者。” 二小姐做所有的事情都有目的性。 “可是,二小姐怎么知道试炼内容的?” 想起刚刚海东青飞离徵宫的情景,宫子羽沉思。 难道第一域试炼的内容,是雪重子透露给阿蕴姐姐的? 羽宫,晚上。 云为衫找到宫子羽的时候,这个内心温柔又善良的贵公子正坐在榻间垂眸低思。 双手握拳抵在唇边,细密睫羽遮住眼中神色,就连一贯善读人心的云为衫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上前,将手中披风披在宫子羽身上。 仿若被惊醒,宫子羽温柔的看向身边之人:“阿云。”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公子心中有事,我也不安稳。”云为衫坐在榻间矮桌另一边,温柔道。 “对不起。”宫子羽只觉愧疚:“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差一点让你陷入险境。” 云为衫摇头:“不是公子的错。” 宫子羽想要对她笑笑,可是嘴角却怎么也勾不起来。 他低落的对云为衫讲述:“阿蕴姐姐对我很好,小时候我母亲去世不久,父亲一改常态的温和,变的对我严厉、不假辞色起来,那时候除了姨娘和哥哥,就只有阿蕴姐姐对我好。” “她把我当亲弟弟教导,教宫远徵什么就教我什么,说话也总是温声细语的充满耐心。” “那时因为父亲太过于严厉,我总想跟父亲对着来,他想让我好好学习,我偏不,跟着紫商姐姐逃课,出宫门去旧尘山谷玩,父亲想要让我学习宫门事务,我也不,直到有一次逃课我遇到阿蕴姐姐,阿蕴姐姐什么也没说,也没阻止我逃课,你猜她是怎么做的?” “怎么做?”云为衫顺着宫子羽问。 宫子羽温声道:“阿蕴姐姐在晚上亲自给我补了课业,我日日逃课,她日日如此,有一次我晚上没有去,她第一次打了我手板,罚我写了好多张字帖。她告诉我,有些事情我可以不做,但必须要会,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看不起,不会受人欺负。” “我当时心里不服气,可害怕再次被姐姐打手板,至此再也没有落下过课业。” “很久以后我才懂,阿蕴姐姐的用意,她对我的苦心。”宫门现任的执刃眼中浮现水光,“阿蕴姐姐对我真的很好,在我被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责骂,哥哥对我纨绔的纵容之下,只有她没有放弃我,教给我在宫门生存的必备。” “她现在针对你,也是因为我。” 宫子羽看向云为衫,水意朦胧的眼中满是愧疚:“阿云,对不起。但是我会保护好你的,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解开你和阿蕴姐姐之间的误会,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云为衫善解人意道:“我明白公子的为难之处,也相信公子会保护好我。” 因为宫子羽是真的做到了,为此不惜顶撞被他视为亲姐姐的宫蕴徵。 望着面前的宫子羽,云为衫心中复杂,本应该是被她利用的宫子羽,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维护保护她,她一直以为自己冷情坚不可摧的细作之心,在此时竟然生出了愧疚与心动。 一阵雪花凭空飞舞而下,正在交心的两人疑惑互看。 怎么现在的时节还能有雪花? 移开视线向前望去,面前突然站着的一位身穿水青衣衫的俊俏少年,把宫子羽吓得一整个后仰。 第47章 云之羽(47) “雪重子?!” 宫子羽惊讶出声,意识到声音太大,他坐正身子,小声发问:“你怎么来前山了?” 不是说后山之人不能踏足前山的嘛! 被称为雪童子的少年看起来十二三岁模样,身姿挺直,气质清冷,眉眼如画,一头藏蓝发丝被丝带轻束脑后,额前碎发衬得他出尘若仙。 雪重子淡然道:“你说会帮我找与我以信相交之人,好几日了,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呃……”想起他今天的发现,宫子羽心虚的移开视线:“哪有好几日?我回到前山才两天吧。” 雪重子眼眸微眯,一眼看穿:“你找到她了。” 见宫子羽逃避回答这个问题,云为衫开口转移话题:“雪重子为何会突然来前山?你之前说过,后山的人是不能踏足前山的。” “我是有这样说。”想起这条规矩,雪重子拧眉,心中有几分发虚,面上一分不显道:“这次来也是偷偷来,想来你们应该也不会把我的行动透露出去。” 宫子羽立即肯定:“那是当然了!” “我在后山的时候你跟雪公子也帮了我不少,我当然不会背刺你们。” “那就好。”雪重子继续问:“也该告诉我了吧,那个人是谁?” 没回答雪重子的问题,宫子羽问他:“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到前山找她?” 一直生活在后山不与尘世接触,雪重子不谙世事,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直接告诉宫子羽:“我收到她的回信,她说近日恰逢事多,让我勿要见怪。我担心,来看看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你……”宫子羽表情微妙起来。 雪重子这种毫不掩饰的关心样子,让他心中升起一个怀疑。 他再三犹豫,还是问出了:“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雪重子眉心微凝:“我和她君子之交,信中从未有半分逾矩,你莫要胡说,坏了女子声誉。” “知道了。”宫子羽放下心来。 “可是我现在没办法安排你和她见面。” 雪重子:“为何?” 提到这个,宫子羽有些难以启齿:“我刚和她闹了别扭,让她生气,恐怕我带你去,她也不会见我的。” “就算带你进去了,要是被宫尚角知道,以他那法不容情的性子,你也得惨。” “……”云为衫猜到和雪重子信件来往的人是谁了。 怕雪重子担心,宫子羽跟他保证:“不过你放心,她不会有危险的,她说的近日多事……” “全部都是你的事。”雪重子言辞肯定。 宫子羽:“……” 宫子羽尴尬摸鼻子:“你这样说,也没什么问题。” 见他承认,雪重子拿着刀,认真的后退一步。 云为衫:“……” 宫子羽:“……”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样让他很受伤的好吧? 雪重子缓缓开口,有理有据:“近期前山的大事,唯有你和宫尚角因为执刃位置的争执,若是因为你的事,她一定是站在宫尚角那边,我和她交情之深,自然要和你保持距离。” “……”宫子羽无言:“但是,你在雪宫也帮了我不少,还说我小时候与你有缘。” 雪重子依旧淡淡:“点头之交,不足挂齿。” “我看你是想快点跟我撇清关系吧。”小声嘀咕,宫子羽解释:“她不是站在宫尚角那边,只是……是我惹她生气。” 雪重子看向云为衫:“因为云姑娘?” 宫子羽震惊:“这你都能猜得到?!” “你最近变动的也就这两件事了。”雪重子表示这并不难猜,“不是执刃的位子,就是云为衫。” 看雪重子对与他并未见面的宫蕴徵这种态度,宫子羽立即担忧:“你该不会想要对阿云做什么吧?” 说着,他紧张起来。 “不会。”雪重子摇头。 他猜到了她的身份,若只是姐弟间的分歧,他不会插手。 除非,她说话。 雪重子敛眸,分析道:“宫尚角那边确实是个问题,若她没事,我不急于一时,希望执刃能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我与她会面,之后信件往来再无朦胧之感。” “你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宫子羽保证。 雪重子点头:“多谢。” 不等宫子羽再说话,又是一阵雪花纷飞,雪重子已不见踪影。 “好厉害的轻功。”宫子羽夸赞。 云为衫问他:“公子,准备怎么做?” 宫子羽:“我暂时也找不到时机,往后看有没有机会吧。” 中元节将至,近日备受跗骨之蝇的毒性发作折磨,云为衫想,她或许可以用这个机会出宫门,去找寒鸦肆换解药。 第二日一早,她与做桃酥失败的宫紫商见面,提出了中元节想出宫门,正好也能撮合宫紫商和金繁的想法。 宫子羽过来后,她又说出中元节那天的晚上不失为让雪重子和宫蕴徵见面的好时机。 “旧尘山谷中,没人认识雪重子和二小姐,也不用担心被宫尚角发现。”云为衫说辞滴水不漏。 宫子羽当即答应,心中想,不止雪重子能见到阿蕴姐姐,紫商姐姐和金繁可以培养感情,他与阿云也可以…… 随即,宫子羽为难:“可是阿蕴姐姐恐怕不会答应出去的,更何况还是跟我和阿云一起。” “交给我好了,”宫紫商胜券在握,“由我出马,一定成功!” 为了金繁!冲!!! “那你去找阿蕴姐姐,我去找雪重子。”宫子羽一语敲定。 …… 第48章 云之羽(48) 早上的徵宫被庭院大树下的药雾蔓延地面,犹如仙境。 喝下早上的药,宫蕴徵将漱过口的茶杯放在侍女端着的托盘上,见到被侍女领着提着餐盒穿过走廊而来的清纯女子。 宫蕴徵面上表情不变,心中的杀意如藤蔓般疯狂滋长。 “二小姐。”上官浅站在她面前,唇角的笑清浅柔和:“冒昧过来打扰,还请见谅。” “知道冒昧,还敢过来。”宫蕴徵旁边的宫远徵一脸不耐,丝毫面子不给。 上官浅面色些微尴尬,对宫远徵道:“徵公子说的是,只不过我来是想要感谢二小姐,就算冒昧,也不得不来。” 只觉得面前的女人虚伪做作,茶味十足,宫远徵只想要给她翻白眼。 “徵公子,我有些女儿家的话想要和二小姐说,不知可否……”说到这,上官浅期待的看向宫远徵。 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少年看向姐姐,见姐姐点头,才起身离开。 “我在院子里照顾药植,姐姐若有事,直接喊我。”走之前他这样说。 主要是警告上官浅别想搞什么小动作。 宫远徵出去后,宫蕴徵对依旧站在她面前的女子道:“上官姑娘,坐吧。” 上官浅坐在宫蕴徵对面,将手中提着的餐盒放在桌上,打开。 餐盒中是形状精致的几碟糕点。 “这是我老家大赋城的特色点心,我特意做来给二小姐尝尝。” 宫蕴徵:“多谢。” 见宫蕴徵兴致缺缺,上官浅努力缓和气氛:“我此次前来是想要跟二小姐道谢,医案的事情,若不是二小姐发现了其中端倪,恐怕我会给角公子带来大祸。” “也是多亏了二小姐,我才保住了在角公子心中的地位。” “尚角哥哥不是喜好迁怒之人,”宫蕴徵平声道,“上官姑娘本也是想帮助自己的未婚夫君,以尽未婚妻子的职责,不必来感谢我。” “那就更要道谢才是。”上官浅热络道:“多谢二小姐救我们夫妻于危难。” “客气了。”宫蕴徵心中越发冷凝,“我和尚角哥哥兄妹之间,从不生分。” 对于宫蕴徵表示亲近的话,上官浅很是感动,她眼角湿润:“二小姐说的是。” “今后我必会更加真心对待角公子,二小姐和徵公子的。” 宫蕴徵:“一家人,合该如此。” 对此,两人又客气交谈了几句。 直到上官浅看到了挂在墙上的一张小弓,试探问道:“二小姐房间布置精致绝伦,想必徵公子是把徵宫最好的东西都用在了这里,但是这张弓是……” “这是远徵的。”宫蕴徵为她解惑。 “徵公子的?”上官浅好奇。 宫蕴徵点头,看着墙上的弓,嗓音温柔怀念:“远徵七岁那年,我看到父亲给他做了一把小弓,在院子里手把手教他射箭,我想要,便要父亲给我也做一把。没想到,一直以来对我无所不依的父亲,第一次拒绝了我。” “我很伤心,觉得父亲看重远徵多于我,闹脾气,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第二天早上醒来,见到远徵放在我枕边的小弓。” “这件事被父亲知道了,他一言不发的收走了弓。” 宫蕴徵唇边溢起苦涩的笑。 远徵从小不喜与人相处说话,经常自己一个人和毒虫呆着,第一次,他为了这件事和爹爹闹脾气,偷偷的躲起来,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等爹爹找到他的时候,他抱着那把弓躲在一棵大树镂空的树干中间睡着了。 找到远徵后,娘告诉她,说爹爹不是不看重她,而是爹爹害怕,怕她拿到弓自己偷偷的拉弦,怕她心疾发作,为此经常日夜不安,小心翼翼,更是自责自身医术不精,没办法让女儿随心自在的生活。 后来,爹爹自觉不对,还是让远徵把弓送给了她。 可惜,不久之后,无锋乔装成上清派的人进入宫门。 杀戮遍地,她和弟弟的人生就此沦为地狱。 望着宫蕴徵伤心怀念的样子,上官浅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误以为她也不被父亲所喜,感同身受般:“我与二小姐同为女子,自然明白女子的不易,更不用说是身在女子人微言轻的宫门之中了。” 她企图通过交心,把宫蕴徵拉到她这边。 “人微言轻的那是你。”少年好听的声音中满是不屑。 上官浅看向声源处,发现宫远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正冷冰冰的看着她。 “别拿你跟我姐姐放在一处比较。”他警告她:“你是你,我姐姐是我姐姐,在宫门中谁敢轻看我姐,我扒了他的皮。” 少年声音平静,可面色之认真,让人丝毫不敢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上官浅皱眉,装傻:“徵公子,你……偷听?” 对于她的关注点感到无语,宫远徵怼她:“自己是这样,就以为都跟你似的啊?” 下一秒,他对宫蕴徵乖巧道:“姐姐,紫商姐姐来找你。” “蕴徵妹妹。”从宫远徵身后走上前,听到少年刚刚的话,一直以开朗示人的宫紫商不免感到伤怀,来时的好心情跌落低谷。 她想到了宫璟商对她的态度。 一母所生和异母所生,让她心中百感交集。 “紫商姐姐来了。”宫蕴徵起身相迎。 挥散心中的伤感,宫紫商又变成那副没心没肺的开心样子,她拉住宫蕴徵的手,看向上官浅,疏离道:“上官姑娘也在啊。” “大小姐。”上官浅起身,“我正好也要回去了,就不打扰大小姐和二小姐了。” 宫紫商脸上挂着假笑的摆摆手:“慢走哦。” “有个热闹惊喜,我来带你去。”上官浅离开,等宫远徵也去院中继续照顾药植,宫紫商拉着宫蕴徵坐下,神神秘秘道:“几天后的中元节你知道吧?” 宫蕴徵点头:“知道。” 左顾右盼,将手挡在唇边,在只有两人的房间里,宫紫商依旧小声的可以:“宫子羽那天会带云姑娘出宫门看花灯,我和金繁也去,蕴徵妹妹也去吧。” “我……”宫蕴徵想拒绝,看见宫紫商“求求了”拉着她的手,她心软道:“我会去的。” “太好啦!”开心的收不住声音,宫紫商捂嘴,看院中的宫远徵没反应,她眉眼弯弯小声道:“那你可千万别让宫远徵知道哦。” 宫远徵知道,宫尚角也会知道,那宫子羽肯定要糟。 “嗯。”宫蕴徵点头。 正好,她也想看看云为衫想要干什么。 走出徵宫,上官浅回想到刚刚在宫蕴徵眼中感受到的丝毫异样,心中泛起一个可怖的猜疑。 第49章 云之羽(49) 晚上,她找到云为衫。 两个无锋刺客悄声会面,她将一张被蜡章封住的信件交给云为衫,让她把这封信交给她的寒鸦。 “这是什么?”云为衫问。 “信。”上官浅明知不答:“你连这个都看不出?” “我当然知道是信,我是在问你信里面的内容。”云为衫不为她敷衍所动,冷眼看她:“若是不知道信中的内容,你要是又害我,那我该怎么办?” “刚刚被你坑害过的人是我吧。”上官浅凑近云为衫,“我怀疑……宫蕴徵会武功。” 云为衫皱眉:“心脉受损的人会武功,你是在同我说笑?” “心脉受损只是宫门的一致说辞,”上官浅悠悠然道,“给她诊过脉的也就宫远徵一个人,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他们姐弟俩商量好的说辞。” “宫蕴徵的心机已经深不可测,连你都在她的手上差点翻不了身,若是她再会武功,恐怕我们两个到最后都会折在她的手上。” “不管真假,试探一下总不是坏事。” 云为衫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上的信封收进衣袖。 …… 中元节这天,宫蕴徵走到与宫紫商约定好的密道处。 她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除了宫子羽、宫紫商、金繁和云为衫之外,还有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小少年。 少年神色清冷,白衣青衫,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眸子看向她时,眸中稍稍溢起波澜。 “是你?”他嗓音说不出的情绪。 看穿他的身份,宫蕴徵温声:“是我。” 雪重子上前两步,仰头望着她,皱眉:“你身体不好。” 在该穿春衣的季节,她还披着狐裘。 雪重子回头望向八卦的宫子羽他们,抿抿唇:“不请自来,还望勿怪。” 宫蕴徵摇头,心中欣喜:“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原来紫商姐姐说的惊喜,是这个。 “宫蕴徵,是我的名字。”虽然一直有书信往来相交,但两人从未问过对方姓名,如今见了面,她告诉他她的名字。 见女子如此温婉平和,雪重子收在衣袖中的手紧了紧:“雪重子。” “别在这里说话了,不快点出去我们就要被发现了。”宫子羽出声打断,在雪重子看过来的目光下,他指指密道口:“出去看花灯吧?” 第一次来到旧尘山谷,宫蕴徵被这里的繁华所震惊。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房子,小桥流水,如此宽阔的天地,数不清的花灯被人提着从她身边流过,形形色色,看不尽的颜色。 一时间她被外面的繁华迷了眼睛。 宫紫商离开,宫子羽命金繁跟过去保护她。 跟在宫子羽和云为衫身后,宫蕴徵停下脚步,走在她身边的雪重子也停下脚步。 “怎么不走了?”他好奇。 宫蕴徵看向身旁少年:“友人相见,自当招待,跟着他们反而不便。” 雪重子唇边扬起一抹笑,他望着周围的人与景,似有感慨:“这是我第一次出宫门。” 宫蕴徵垂眸:“我也是。” 他们两个都该遗憾,从未出过宫门,也都该高兴,幸好出过了宫门。 “那我们就都不用笑话对方见识浅薄了?”说这句话的雪童子少了几分沉稳,多了些他这个外表年龄孩子该有的活泼。 见到宫蕴徵的时候,他心中忐忑,认为她生活在前山中,见多识广,跟他见面交谈起来,肯定会嫌弃他说话无趣老成。 可他现在知道她也没有出过宫门,他们两个总算有了共同之处。 “何谓见识浅薄?”宫蕴徵笑道:“只不过是我们没有看过更加广阔的世界罢了。” 雪重子点头,开朗而意气风发:“你说的对!” 他们两个饱读诗书,才华出众,只不过是因为宫门规矩的限制,才看不到更加广阔的天地。 “今天晚上我保护你,”雪重子看向宫蕴徵,“所以,不用担心会遇到危险。” 尽情游历这片小天地即可。 宫蕴徵回礼:“作为回礼,你今日的开销,由我来负责。” 身上没有银钱,雪重子也不扭捏,仿若春雪消融般浅笑:“正好,我们两个取长补短。” “先去干什么?” “买盏河灯吧,”宫蕴徵说,“我们之前约好一起放河灯的。” 雪重子点头:“好。” 两人在摊贩前挑选了河灯。 拿起摊主提供的毛笔在河灯上写下愿望,雪重子看向身旁女子,好奇道:“你写了什么愿望?” 宫蕴徵眼眸温柔:“希望我的弟弟一生平安顺遂。” 雪重子:“你的弟弟?为什么不再写上自己?” 眼睫微颤,宫蕴徵笑道:“大概是因为……弟弟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也因为,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你呢?”她问,“写了什么愿望?” “也没写什么。”雪重子移开与她相视的视线,拿着河灯的手紧了紧,“只是希望年年有今朝罢了。” “后山的生活平静而又枯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唯有今日,才有了不一样的景色。” 对于他的愿望,宫蕴徵笑笑,没再说什么。 她不想骗他。 这个心思纯净,犹如谪仙的少年,是她唯一的朋友。 黝黑的水面浮着点点光亮,如夜空星河倾倒而下与人间交汇,小小烛火将河灯花瓣映的微弱柔亮。 宫蕴徵蹲在岸边石阶上,水光映照出她清丽出尘的面容,河灯入水打乱了她的面容,一圈圈的涟漪扩散将站在她身边的少年身影也搅得破碎。 宫蕴徵站起身,周围热闹的人群于她而言仿若无物,心中泛起惆怅。 “往年中元节你是怎么过的?”她问身边的雪重子。 她与雪重子在两年前开始通信,还是因为她与月公子的交易,信件内容多是身边景致,近期发生的趣事,除此之外,两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与自身相关的话题。 雪重子想了想:“每年的中元节我都会和雪公子一起吃饭,看星星,赏雪景,再了,各自安睡。” “听起来很无聊吧?” “很安逸。”宫蕴徵有些羡慕:“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生活。” 雪重子问:“你的中元节是和弟弟一起过?” 宫蕴徵:“还有尚角哥哥,每年我们三个人是一起过中元节的。” “那你今年出门和我见面了,”雪重子好奇的问,“你弟弟和宫尚角一起?” 宫蕴徵摇头:“尚角哥哥应该和他定下的新娘一起过中元节,至于远徵……他有自己的事情。” 第50章 云之羽(50) 雪重子停在一个小摊前,被摊子上的平安手串吸引了视线。 红色的绳结编织缠绕成复杂纹路,有竹节削制的小巧长条饰物,上面刻有【平安】二字,另有各色珠子串在两侧。 宫蕴徵买了两串,将其中的一串递给雪重子。 “我家的平安手串最是灵验了,姐姐不给弟弟戴上吗?”店家活络的推销。 谁知道雪重子当即皱眉,一本正经对店家道:“我的年龄可比她大。” “……呃……”仔细打量一番站在摊前,还没有身旁女子高的小少年,店家挠头:“那……您是这位小姐的哥哥?” 雪重子被噎:“……” 宫蕴徵忍不住笑出声。 听着耳边轻笑,雪重子勾勾唇:“算了,不与你说那么多。” 将平安手串戴在手腕上,雪重子看向宫蕴徵:“你怎么不戴?” 刚想说这个手串是给弟弟的,一个路过的壮汉走路不稳,猛地朝宫蕴徵撞过来! 雪重子目光冷凝,反应极快的上前抬手一掌挡在壮汉胸膛,他身量虽小,但轻易便止住了壮汉倒过来的重量。 “看路。”雪重子言辞冰冷。 见对方不好惹,横眉冷竖,怒目而视的壮汉立即收回发火的表情,粗矿的脸陪着笑:“是是是,我一定看路,抱歉,抱歉……” 壮汉走后,宫蕴徵与雪重子继续往前逛。 万花楼上,紫衣房间,站在窗口将楼下一幕尽收眼底,寒鸦肆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失败了。” 之前寒鸦肆略施小计引开宫子羽,让云为衫进入万花楼紫衣的房间与他会面,交给他宫门的情报。 寒鸦柒却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特殊香味,闭上眼睛细细分辨香味:“你身上有上官浅传递信件的味道。” 云为衫心里吃惊上官浅的手段,无奈拿出了一张信纸交给寒鸦柒。 三人打开信,上面是上官浅对于宫蕴徵的猜疑。 紫衣当即决定试探宫蕴徵。 寒鸦肆找人试探宫蕴徵会不会武功,没想到她身旁的那个少年不是泛泛之辈。 紫衣端起茶盏,姿态优雅:“引开他。” 坐在紫衣对面的云为衫心中发紧。 她明白宫蕴徵对于宫子羽的重要性,如果宫蕴徵在旧尘山谷出了事,恐怕宫子羽会伤心愧疚一辈子。 “需要我亲自出手吗?”寒鸦肆问,目光却看着云为衫。 接触到寒鸦肆的目光,云为衫清冷的面容终于有了点点波动。 “不需要。”紫衣唇角微勾,轻柔魅惑,“有人会去的。” 她与靠着柱子,抱臂而站的寒鸦柒对上视线, 后者扯出一抹邪气的笑。 “那就我去一趟。”寒鸦柒饶有兴趣道。 收回与云为衫对视的目光,寒鸦肆还是决定帮她一把,问紫衣:“若是宫门的二小姐被无锋当街刺杀,恐怕会打草惊蛇,届时宫门肯定会严加戒备,你打算怎么做?” 紫衣看向寒鸦肆,意有所指:“有时候一个女子的美貌也会给她招来灾祸,而要试探一个女子会不会武功,也并非要把她逼入性命危机之中。” 明白了紫衣要做什么,云为衫皱起眉:“这样做,恐怕整个旧尘山谷都会被宫门清洗,你不怕吗?” 宫蕴徵的地位她很清楚,她身后的宫远徵、宫尚角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要是在这里失了清白,血流成河是预料之中。 而她说出这种话也并非是在担心无锋,只是不想要宫蕴徵遭受到如此卑劣的对待。 虽是无锋刺客,可她终究还是不愿堕落到底。 “我只是个花魁,为什么要怕?”紫衣扫向云为衫,唇角笑意隐隐疯狂:“还是说,你不忍心?” “没有。”云为衫否认。 将一盏兔子花灯递给雪重子,宫蕴徵看向另一盏活灵活现的锦鲤花灯,她上前去拿,却突然有人袭向雪重子! 雪重子手拿花灯行动不便,双方相互往来的一个推手,那人顺势后退两步随即跑路。 发现手腕上的平安串不见,宫蕴徵腰间的玉佩也不见踪影,雪重子想要去追,向前的步伐硬生生停下,他看向身边女子。 ……若他去追那个小贼,便没人保护她了。 第二次的袭击,宫蕴徵心中有数,对雪重子道:“我在这里等你。” “不行。”雪重子皱眉,深觉不妥。 宫蕴徵安抚他:“这里这么多人,没事的。” 意识到宫蕴徵想要他干什么,雪重子朝着小贼离开的方向追去。 将手中锦鲤花灯放回去,宫蕴徵看到一个小孩子拿着她的玉佩站在不远处,她追上去,一路跟着小孩,直到街道深处寥无人烟之地。 接过小孩手上的玉佩,一身黑衣、寸头的男人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小孩子,邪肆的眼睛看向对面女子。 “调虎离山,”宫蕴徵丝毫不见慌张,问道,“你是谁?” 寒鸦柒把玩着手上的玉佩,答非所问:“这么在意这块玉佩,哪怕知道是陷阱也过来,看来这块玉佩对你而言很重要。” 宫蕴徵望着他不语。 寒鸦柒也不生气,玩味笑道:“在你刚出现在集市时我就注意到你了,如今的时局,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已经很不多见了。” “我想,或许今夜过后,你会愿意跟我离开这偏安一隅的地方也说不定。” 看着他,宫蕴徵面色冷凝:“无耻。” 她注意到了这个男人腰间腰带的花纹,这个花纹她在郑南衣被搜出来的贴身手帕上见到过。 一样的花纹,他是郑南衣的心上人? 无锋——弄这一出是想要试探她? 想来是上官浅前几日来徵宫时察觉到了什么。 “无耻?我觉得不是,”寒鸦柒歪头,这个动作他做出来格外的邪气,诡异之态倍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只是……格外想要摘下来罢了。” 他迈步向前。 宫蕴徵警惕的看着他,被他逼得一步一步后退。 雪重子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必是被人绊住了脚步。 无锋在旧尘山谷已经建立了据点,这样也好,诱敌深入才能一网打尽! 见她害怕的往后退,寒鸦柒也不急,猫捉老鼠般玩弄人的心态。 宫蕴徵后退几步,手不动声色的从衣袖中拿出暗器对着男人发射,瞬间几十根毒针如天女散花般射向男子。 不去看暗器是否有击中男人,她提起裙摆,一个转身快速朝街道口跑去! 狐裘披风随着她转身划出弧度,墨色的发凌乱,裙摆因她快速奔跑而如花朵般绽放,提着裙摆的手却做出了一个手势。 第一次暗器失败,第二次的必会成功。 躲开大规模飞至而来的毒针,寒鸦柒以为胜券在握,唇角笑意加深,他步子后撤,借由冲力猛地袭向前方全力奔跑的女子。 就在他的手快要抓住女子的肩膀时,从天而降的少年一把抓住女子手腕,旋身用力一扯将她拉到身后护住,另一手顺势发出暗器,夜色下暗器冷锐的寒芒让人心里发寒! 第51章 云之羽(51) 没想到会有人突至搅局,寒鸦柒诧异的睁大眼睛,眸中倒映着急速朝他而来的数枚暗器,虽第一时间反应后退,使出浑身解数躲避暗器,却还是被其中一枚击中了肩膀。 这个少年使暗器的功夫和刚刚宫门二小姐发射的暗器,天壤之别。 捂着肩膀,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寒鸦柒当即白了脸色。 暗器涂有剧毒! 他目光阴沉看向对面—— 墨蓝云纹刺绣长衫的矜贵少年松开姐姐的手腕,腰间佩刀出鞘,锋利刀尖对着他,暗沉沉的目光如在看一个死人。 “姐,要怎么处置他?”宫远徵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捂着胸口平复呼吸,宫蕴徵冷声:“杀。” 少年眸光冷凝,唇角笑意残忍凶狠,带着恨意:“姐姐放心,我一定让他极尽痛苦而死。” 不听到他哀嚎的声音,不看到他发臭流脓的尸体,他压不下心中的愤怒! 他竟然敢……对姐姐口出污言秽语! 要不是姐姐特意吩咐没有手势不许现身,早在这个男人开口的瞬间,他就会出现割了他的舌头! “想杀我,”寒鸦柒不屑,“就凭你?” 他已经猜出来了少年的身份,宫门百年难得一遇的药理天才,徵宫的宫主——宫远徵。 看来宫蕴徵不会武功这件事是真的,出一趟宫门,身边明处暗处武功高强的保镖倒是齐全。 可他这一试探,倒是要把命给丢了。 上官浅的猜疑——理应由他这只寒鸦前去验证。 只不过怕是到此为止了…… 上官浅,要跟你说再见了。 寒鸦柒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有不舍又更像是遗憾不能再继续保护她,往后就真的是她一个人了。 也不知上官浅……会不会为他感到伤心。 刀锋转动,宫远徵面露讥讽:“中了我的暗器还敢大言不惭,接下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地狱。” 话音未落,少年刀刃被月光折射出寒光,身形如鬼魅般攻向寒鸦柒! 中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寒鸦柒此时本就在强撑着一口气,就算有心也无力避开,身体用尽全力后仰才勉力避开刺向他肩膀的刀尖,抽出短剑迎上,刀光剑影未来得及上演,却在下一瞬被少年带着金丝手套的手掐住喉咙,将他整个人摔按在地面,连手中的短剑也掉在地上! 短剑接触地面发出清脆声响,刺激着人的耳膜。 随着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寒鸦柒脑子“嗡”的一声,竟然短暂失去意识了一瞬。 肩膀上暗器的毒药对他影响太大了,他在宫远徵的攻击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他准备咬破齿间毒囊,却猝不及防被卸了下巴,牙齿间的毒药也被抠了出去。 “无——锋。”宫远徵咬牙切齿。 这个人用的是无锋刺客的招式! 虽然很想将他带回宫门审问,但他必须死! 从腰间药囊中拿出两粒药丸,少年掐着寒鸦柒的嘴巴,迫使他咽下药丸,随即像丢垃圾似的松开手,居高临下望着他捂着喉咙咳嗽挣扎的狼狈样子。 “淬骨和化肠,你好好享受。”他好心说出毒药的名字。 这两样毒药,单听名字便能知道作用。 望着男人因毒性发作蜷缩成一团,“嗬嗬”怪声从他喉咙深处发出,十指死死抠入地面指甲断裂满手鲜血也不松,脸上冷汗如雨,面色苍白痛苦,青筋暴起恨不得将牙齿咬碎也止不住疼痛的狼狈。 看着这残忍的一幕,宫蕴徵想到了爹娘。 无锋的人,正在被弟弟杀死。 爹娘泉下有知,必定会感到欣慰。 宫远徵看向走到身边的姐姐,问:“姐姐,有没有觉得出气了些?” 宫蕴徵唇角弯弯:“很开心。” 这是她少有的真正开心痛快时刻。 但还远远不够。 她要的是无锋覆灭,无锋之人一个不留。 看到宫蕴徵面上展露的开心笑意,宫远徵想——姐姐喜欢看无锋的人被折磨? 少年眨眨眼,提议:“姐姐,要不我再给他追加一味毒药?” 这样,姐姐是不是就能更开心些? 他之前藏在暗处,见姐姐跟一个他不认识的小孩子逛满街花灯,都没有此刻般开心。 “我来迟了。” 雪重子从屋顶飞下,轻巧落在宫蕴徵的身边,问她:“有没有受伤?” “有我在,姐姐当然不会受伤。”宫远徵双手抱臂,打量对面的小少年,对他观感不佳,说话也不客气:“你怎么这么笨?一个调虎离山就把你给引走了。” 对方是宫蕴徵的弟弟,雪重子内心深呼吸,平和解释:“我是按计划行事,只不过路上被人绊住了脚,没带兵刃,花费了一番功夫。” 宫远徵:“这样看,你武功也不怎么样。” 雪重子:“……” 雪重子:我忍,不和小屁孩计较。 “远徵,不可无礼。”宫蕴徵说教道。 前一秒嚣张的少年,下一秒乖乖:“是,姐姐。” 他看向雪重子,别扭道:“刚刚,是我失礼。” 雪重子大度:“你也是关心情切,不碍事。” 宫远徵问姐姐:“姐姐,他是谁?为什么我在宫门从来没有见过他?” 宫蕴徵弯唇:“他的名字不方便告诉你,可他却是我的至交好友。” 听闻此言,雪重子不甚欣喜,暖意如波纹般扩散至四肢百骸,仿佛终年冰冷的雪宫,他也不觉得冰冷寂寥了。 他看向面上表情仍掩不住好奇的宫远徵,说话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和颜悦色:“我的身份,过几年徵公子自然会知道。” 等到宫远徵弱冠去参加三域试炼时,自然会见到他,知道他的身份。 这么神秘?宫远徵皱眉。 他隐隐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 宫蕴徵叮嘱弟弟:“别把他今夜出现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宫远徵无所不依:“嗯,我听姐姐的。” 雪重子看向备受毒药折磨,想昏昏不了,想死不能死的男人,走到他身边,蹲下将他塞进袖口中的玉佩拿出。 第52章 云之羽(52) 他全程神色冷静的可怕。 丝毫没有对宫远徵的做法说什么。 站起身,雪重子回到宫蕴徵面前,将玉佩递到她面前:“你的玉佩。” 比宫蕴徵快一步,宫远徵拿过玉佩:“这玉佩沾了无锋的脏气,我拿回去洗干净再给姐姐。” 一个肮脏男人碰过的,再被姐姐触碰,明显晦气。 宫蕴徵点头,柔声道:“也好。” 雪重子再度看向挣扎的男人。 这就是无锋?宫门的死敌。 “无锋的人来刺杀你?”雪重子疑惑,“你从未出过宫门,他是怎么知道你身份的?” 宫蕴徵意有所指:“里应外合。” 雪重子脸色一沉,正当他准备提出把这个无锋之人带回宫门严审时,一道响箭在夜空中划过金色光亮。 紧接着好几道金色的光直冲云霄。 宫远徵惊讶:“宫门有大事发生!” “第一道响箭的位置离我们不远。”雪重子看向响箭的位置:“那里肯定有宫门守卫,我不方便和你们同去,你们先去,我跟在暗处随机应变。” 宫蕴徵觉得不妥:“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雪重子:“什么事,尽管说。” 她看向寒鸦柒:“这个人死后的尸体需要带回宫门,等一下远徵会带人前来,在此之前我想拜托你在这里守着。” 行动失利,整个旧尘山谷戒严,无锋接下来不会再出大动作,雪重子此时留在这里,不危险。 雪重子答应道:“好。” 宫蕴徵和宫远徵赶到响箭发出位置的时候,金复和几名侍卫正在宫子羽面前小心翼翼,而宫子羽面色不悦,显然是觉得对方多事。 “宫远徵?!”看到跟在宫蕴徵身边的少年,宫子羽震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雪重子呢? 见无大事发生,宫远徵好整以暇:“你把姐姐拐出宫门,你觉得我应该在哪?” “哪有拐?我们只不过出来看花灯而已。”宫子羽打死不认。 少年挑眉,语气讥讽中带着危险:“看花灯看的让无锋之人袭击了姐姐?宫子羽,你这个执刃当的可真会给敌人空子钻。” “无锋袭击阿蕴姐姐?!” 宫子羽大惊,赶忙走向宫蕴徵,仔细打量着她,关心道:“阿蕴姐姐可有受伤?” 宫蕴徵摇头:“没有。” “无锋是怎么知道阿蕴姐姐身份的?”宫子羽快速想到这一点,“又为什么要刺杀她?” 云为衫心中一紧。 “不是杀,是……” 宫远徵猛地停住话头,抿着唇懊恼着不再说话。 他不能说! 随即他怒视宫子羽:“宫子羽,这件事的责任在你,别以为能轻易揭过!” 宫子羽反击:“事有对错自有长老论断,不是你一言可定。” 宫远徵:“哼,我倒要看看这次长老还会不会站在你这边。” 当没听见两个弟弟的吵嘴行为,宫蕴徵问金复:“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金复抱拳行礼:“回二小姐,之前云为衫姑娘进入万花楼,随后执刃也跟了进去,属下等在外面留守保护执刃安全,却发现两人一直没出来,怕出事,才发了预示紧急事件的响箭。” “万花楼?”宫蕴徵看向对面热闹的楼宇,正好与站在窗边的紫衣女子对上视线。 那女子优雅妩媚,眼眸多情温柔,绝美面容上是温和笑意。 她朝她点头示意,像是在打招呼。 下一秒,宫远徵上前一步挡住紫衣女子的视线,眸光不善的望着她,手中已然拿了暗器。 风尘女子也配直视姐姐?! 紫衣女子被吓到,关上了窗户。 “肮脏之人,与她对视都嫌脏。”宫远徵嘲讽的看向宫子羽:“宫子羽,你跟云为衫还真是不嫌脏,什么地方都能踏足。” 见宫远徵如此出言不逊,还牵连无辜,宫子羽气上心头,大声呵斥:“嘴巴放干净点!我跟阿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紫衣也不是!” 宫远徵淡定挑眉:“在这种地方,她还能是什么人?” “你婚前行为放荡,订婚后还带着自己的未婚妻子来这种地方,又有什么好辩解的?” “你!”宫子羽百口莫辩。 天知道,他压根没碰过紫衣啊! 可是这种事就算他辩了,又有谁会信? 真是!冤也冤死了…… 此时,宫紫商和金繁也赶了过来。 见宫子羽身边围了一大圈侍卫,而他又在跟本应该在宫门的宫远徵吵架,两人有些懵的对视。 心中同时闪过一个想法——要糟! 云为衫上前一步,替宫子羽辩解:“是我想来见见执刃提过的紫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我的原因,不关执刃的事。” “阿云……”看着身边相信维护自己的女子,宫子羽心中感动。 “呵,”宫远徵只觉得好笑,看向云为衫,“所以我才说你不嫌脏,与其贵步临贱地,你不如直接解决问题源头来的安稳。” 按照宫门的规矩,宫子羽要是与云为衫成了婚,还敢来这种地方,不消云为衫,长老院便会出手。 她拿这个借口当说辞,当他三岁小孩儿? 宫紫商突然开口反驳:“同为女子,这里面的人也都是些苦命人,你说话别这么刻薄。” 宫远徵觉得震惊且不能理解:“你拿自己跟她们比?” 吃错药了吧她?!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们也是可怜人……”宫紫商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宫远徵这小死鱼眼,准备舌战群儒啊他?! 不消多时,另有一队宫门侍卫赶到,阵势之大引得镇中居民频频侧目。 见增援的护卫赶到,宫蕴徵对宫远徵道:“你亲自带着金复去一趟,将那个人的尸体带回宫门。” 她是留着上官浅有用,但不代表她不需要震慑。 听到宫蕴徵要宫远徵带人去将袭击她的那人的尸体带回宫门,云为衫垂眸,衣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弯曲,指腹摩挲。 幸好寒鸦肆没有去。 否则……她看向宫远徵离去的背影,既庆幸又觉得悲凉。 这一次是其他人,下一次会不会就是她? 今后,她在宫门中只会更加的如履薄冰。 第53章 云之羽(53) 刚回到宫门,只见宫门的侍卫全部出动,由黄玉侍卫领队进行挨个房间的搜查,灯塔上的灯笼也变成了昭示紧急事态的红色。 整个宫门灯火通明,特别是女眷的住处。 意侍卫跑到宫子羽面前行礼禀告:“禀告执刃,快去长老院!” 宫子羽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他只是带着阿云出宫门看了花灯,怎么一回来就这么大的阵仗? 侍卫回禀:“雾姬夫人遇袭,已经送去医馆急救了,凶手无名,再次现身。” 宫蕴徵垂眸。 铭雾姬,也算是黔驴技穷了。 前些日子尚角哥哥刚怀疑雾姬是无名,今日她便被刺杀,虽暂能让人找不出证据,却也会引来更大的猜疑。 听闻铭雾姬遇袭,现在医馆救治,宫紫商焦急万分:“蕴徵妹妹,夫人她会不会……” “不会有事的。”宫蕴徵扶住宫紫商,安慰她。 宫子羽当即做出安排:“金繁,你护送云为衫回羽宫,紫商姐姐去医馆看姨娘,阿蕴姐姐……” “我去长老院。”宫蕴徵打断他。 “也好。”宫子羽点头。 他看向宫远徵,原本想要请宫远徵去诊治姨娘的伤势,但看少年寸步不离姐姐的样子,他咽下口中的话。 他看得出来,宫远徵此刻并没有多少安全感的样子。 宫远徵的确没有安全感,姐姐刚刚经历了无锋刺客的贪念,虽然对方没有得逞,但他还是后怕。 若是姐姐今天晚上没有让他跟着出去,或者是他也像跟姐姐一起逛花灯的小孩子一样被绊住脚,来不及救姐姐,结果可想而知。 近期让他害怕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 宫门,长老院。 进入长老院大殿,宫蕴徵与坐在长老位中间的温雅男子对上视线,男子面无表情,深邃的眸颇有些悲天悯人意味。 新继任月长老位的月公子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宫子羽走向上首的执刃位子。 宫蕴徵坐在三宫宫主所在的中间位子,宫远徵坐在她的下首位子。 隔着大厅,对面是月公子,宫蕴徵看向对面,眸中一片平静。 月公子开口:“无名再次现身,刺杀无名的凶手是一位受了伤的女人,黄玉侍卫正在带队搜查,想必很快就能得到结果。” “雾姬夫人伤的她?”宫蕴徵问。 “不是。”花长老略有些不自然道,“是我手下的一个侍卫遇见了形迹可疑的人,一番攻击下,判定了对方的身份。” 宫蕴徵了然,不再说话。 大约半个时辰后,宫尚角来到长老院,对三位长老禀告刺伤雾姬的人正是上官浅。 但对于宫子羽判定上官浅就是无名,他持不同意见。 雾姬房间屏风上的字还未写完,无名便消失,他认为上官浅没有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的绝世轻功,也认为上官浅刺杀一个雾姬都如此费力,更别提能够一剑杀死实力在雾姬之上的月长老了。 更加上他们认为杀害月长老的必定是月长老熟悉的人,而上官浅初入宫门,既与月长老不熟悉,也与雾姬夫人不熟悉。 这两个疑点让他依旧将怀疑的目光放在雾姬身上。 他认为,疑者自证也是有可能的。 对于宫尚角的话,雪长老和花长老在心中赞叹他的逻辑和推理能力,能通过谨小慎微的细节推敲出铭雾姬就是无名真相,尽管没有证据却依旧肯定自己的推理,这份坚韧不被外界影响动摇的心性,可以说是十分了不起了。 也是因为有宫尚角在,宫门在执刃遇害后,才没有大难临头。 宫子羽却不赞同宫尚角的推断,认为无名都抓到了宫尚角却依然袒护上官浅,还怀疑受伤的姨娘,这番言辞简直荒唐! 宫尚角看向坐在高位的宫子羽:“上官浅是不是无名我一定亲自审问清楚,至于雾姬夫人……等她醒来再定论她是否无辜,也不迟。” “既然上官浅已经被关入了地牢,现在就等她的审问结果了。”月长老将此事暂作结论。 对于他的话,没有人反对。 “既然这件事需要等,那先处理下一件事吧。”宫远徵说道。 见此,宫尚角走到三宫宫主位置的最上首坐下。 很快,两名侍卫抬着一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进来。 “这是?”雪长老疑惑。 今夜宫门并未有人遇害,怎么会有尸体抬上来? 宫远徵起身走到尸体旁边蹲下将盖在上面的白布掀开,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气味扑鼻而来。 众人一时不防,被攻击的皱眉掩鼻。 宫子羽衣袖捂着鼻子,皱眉看向担架上的尸体。 饶是他也被尸体的惨状惊了一瞬,担架上的男人脸上凝固着痛苦的表情,满是泥泞的手指扭曲断裂,衣衫被某种粘液染透,眼睛瞪得老大,腿做蹬地状,刚刚死去的身体本应是软的,可这具尸身却僵硬的很,可以想象他在死时遭受的痛苦有多难以忍受。 花长老皱眉:“他是谁?怎么是这种死法?” 宫远徵冷笑:“他是无锋的人,中了我的毒药而死。” 雪长老与花长老震惊互看,而月长老则是隐晦的看了一眼他对面的宫蕴徵。 “这件事要从执刃,也就是宫子羽带云为衫擅自出宫门说起。”宫远徵眸色冰冷的看向宫子羽。 “姐姐也被他邀请前去,只不过紫商姐姐去徵宫邀请姐姐的时候,碰巧被我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我不放心,便暗中跟着保护姐姐。” “原来你是偷偷跟着我们?”宫子羽无语。 “什么偷跟?”宫远徵白眼他:“姐姐和哥哥都知道的!” “不错,”宫尚角看向三位长老,“这件事情我也知道,而且也是我准许远徵弟弟和蕴徵妹妹跟着宫子羽出宫门的。” 雪长老皱眉:“尚角,你为何不阻止?” 宫尚角弯唇:“因为,我想要看看一个在宫门待嫁的新娘,突然要求上元节出宫门去看花灯,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或者她出门是要去见什么人?” “不仅远徵弟弟,我还派出了金复等一众侍卫前去保护执刃安全。” “小人之心。”宫子羽不耐:“云为衫什么人也没见,从始至终我和她都在一起!” 第54章 云之羽(54) 宫尚角沉声:“是吗?” 突然想起途中云为衫的戒指被小贼抢走,他前去追,回来时在万花楼找到的云为衫,宫子羽心中一紧,在宫尚角的注视下,眼神不自然的回避起来。 轻笑一声,宫尚角道:“这个等下再说也不迟,现在最主要的是我们面前的无锋尸体。” 雪长老:“远徵,你继续。” 宫远徵继续道:“姐姐和宫子羽他们出门后,我一直跟在暗中保护姐姐,刚开始……他们五人一起,后来紫商姐姐脱队,金繁去找紫商姐姐,再后来宫子羽和云为衫两人越走越快,将姐姐甩在了身后。” “你!”宫子羽瞪大眼睛,指着宫远徵。 明明是阿蕴姐姐带着雪重子脱离队伍,怎么就成了他和阿云将阿蕴姐姐独自甩开?! 他没想到,这小子编瞎话的能力这么出众,偏偏他还不能说出真话来推翻,否则雪重子就要糟了。 宫远徵挑眉:“你有话要辩解?” 宫子羽:“……” 宫子羽气馁,背下这口大锅:“……没,的确是我疏忽了阿蕴姐姐。” “姐姐被宫子羽和云为衫落下后,自己一个人逛街市,放河灯,独自一人更是被一个小贼抢走了玉佩,那人有意的将姐姐引到街深无人之地,自称无锋刺杀姐姐。” “蕴徵从未出过宫门,就算是无锋的人,又是怎么知道蕴徵的身份的?”雪长老提出疑点。 宫尚角抬眸:“里应外合,自然知晓。” 花长老:“可在宫门的细作是怎么把情报传递出去的?” 宫尚角:“恰好,今夜有人出了宫门。” 月公子淡然问道:“执刃和商宫宫主也在旧尘山谷,为何只有二小姐受到刺杀?” 宫尚角面色发冷的看向宫子羽:“有人在蕴徵妹妹手上吃了大亏,这一点想必子羽弟弟很是清楚。” 握拳,猛地瞪向宫尚角,宫子羽警告他:“宫尚角!没有证据的事情,就不要含血喷人!” 阿云……她不会是无锋! “说到证据,有一件事我很疑惑,”冷静下来,宫子羽瞬间找到疑点,“无锋刺客要刺杀阿蕴姐姐,而他又是中了远徵弟弟的毒以致身亡。” “远徵弟弟,我想要问,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为什么不把他活捉严审?” “这样一来,也能免了我们在这里相互猜疑。” 还是说担架上的这个人并不是无锋,而是宫尚角为了陷害阿云,将他赶下执刃位置找人冒充的无锋?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所有出宫门的宫氏嫡亲都没有遇到危险,偏偏阿蕴姐姐遇到了危险。 被如此质问,宫远徵缓缓勾起一个浅淡的笑,眼神却是发狠的阴郁,带着几分无所谓的歉意道:“跟他交手时,我一不小心下手重了些,执刃见谅。” 说是道歉,不如说他压根就没将宫子羽放在眼里。 宫远徵对上宫子羽恼怒的面庞,唇角的笑挑衅又不屑。 若是按照宫子羽所说,他将无锋刺客活捉,严刑拷打之下刺客胡乱攀蔑拉扯,嘴巴里说出什么对姐姐不干净的话,他是知道这个人连姐姐的衣角都没碰到,但其他人可不会这么认为,届时势必会影响姐姐清誉。 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止是这一个人了。 被宫远徵的轻蔑挑衅态度刺激到,宫子羽气不打一处来:“荒谬!简直是胡说八道!你自小练功又精通毒药之术,何以为会对无锋之人下致命的毒?!” “分明是你巧言令色,这样一来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无锋,那就有的怀疑了。” 宫远徵的目光也越发的冷:“你是说,我拿姐姐的性命来作假?” 宫子羽抿唇,也知道自己说重了话,随即看向宫尚角:“或许是有的人为了执刃的位子,不择手段的做了一场假戏。这个人能经常接触到外面的世界,还不会引起宫门的怀疑,更加重要的是他知道只要有远徵弟弟在,阿蕴姐姐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宫远徵当即握紧拳头,犹如被触碰到逆鳞:“宫子羽,你竟然敢怀疑我哥!” 哥哥对他像是对待亲弟弟般教导关怀,对姐姐更是温柔尽好了一个身为兄长的责任。 可以说哥哥的所有温柔都给了他和姐姐,可现在,宫子羽为了帮云为衫脱罪,竟然敢说出如此挑拨言论,当真是……该死! 对于被宫子羽当众怀疑之事,宫尚角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眼见宫远徵看上首宫子羽的眼神越发的危险,花长老当机立断:“够了!” 宫子羽收回对宫远徵对峙的视线,语气弱了下来:“我只是说出事情的疑点。阿蕴姐姐遇袭时我和云为衫、紫商姐姐以及金繁全部都在旧尘山谷,要说是云为衫传递的消息,和她一直在一起的我不信。” “同样的,宫尚角一直觊觎执刃的位子,他不是没有做这件事的实力转而再嫁祸到我身上,所以他也是嫌疑人之一。” “更有嫌疑的——”公子羽的语气冷下来:“今天晚上偷袭姨娘被抓住的可是尚角哥哥的未婚妻子。” 宫尚角压迫十足的目光对上宫子羽:“所以,我把她关进了地牢,准备亲自审问。” “在没审出她的真实身份之前,她也有嫌疑。”宫子羽挥了一下袖摆:“更大的可能性是她是无锋的人,也是她将宫门情报传递了出去。” “可是,”雪长老疑惑,“若上官浅真的是无锋刺客,她杀蕴徵的目的是什么?” 花长老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是啊,执刃就在旧尘山谷,为什么不对执刃动手,反而对蕴徵动手?” 看长老们如此想要探寻刺杀背后的真相,宫远徵紧张起来。 宫蕴徵突然开口。 轻柔婉静的嗓音响在大厅中:“被尚角哥哥、远徵和我包围在角宫,有可能是害怕刺客的身份被我们中的其中一人发现,也有可能是在三人的注视下伪装的战战兢兢,在我出宫门后,才起了除掉其中一人的想法。” “有可能。”雪长老点了点头:“尚角敏锐,蕴徵聪慧,远徵更是小小年纪便当上了一宫之主,上官浅要真是无锋刺客,整日惴惴不安害怕伪装被看破从而起了杀心,也是有可能的。” 月公子嗓音清润:“总之,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上官浅的审问结果。” 提到这个,宫尚角沉声道:“月长老放心,今天晚上我会连夜审她。” “这个人的尸体你们要是不再检查的话,就交由我带到关押上官浅的牢房里去,如果她真是无锋的人,对击溃她的心理防线有用。” “反之,也可证明她的清白。” 第55章 云之羽(55) 宫尚角的话让宫子羽震惊。 这个人,他一直害怕又讨厌的哥哥,对自己的未婚妻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他这个大男人看了都会恶心觉得恐怖的尸体,他竟然要抬到地牢里去,用来试探自己的未婚妻到底是不是无锋。 宫子羽震惊之余,心中涌现的还有胆寒。 同时他也确定了一件事,做出这种反应的宫尚角绝对不是刺杀阿蕴姐姐的幕后黑手。 注意到宫子羽的目光,宫尚角朝他望去:“子羽弟弟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宫子羽收回目光,尴尬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尚角哥哥十分的大公无私。” “无锋——宫门的死敌,”宫尚角的语气凌厉沉狠起来,“杀父杀母杀弟的不共戴天之仇,这样的仇,究竟是怎样宽宏大量的胸怀才能对他们心软?” “子羽弟弟,希望云为衫身上被查出嫌疑的那天,你会和我一样,不会对她心软。” 宫子羽内心惊骇。 也是同一时间,他发现大殿内的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到了他身上,都在等他的回答。 “这是当然。”他当即回应。 他相信云为衫。 云为衫也绝对不会是无锋刺客。 …… 望着宫尚角离开的背影,宫远徵问宫蕴徵:“姐姐,需要我去帮哥特制审问上官浅的毒酒吗?” 宫蕴徵摇头:“上官浅是尚角哥哥的未婚妻,这件事交给他一个人处理。” 宫远徵:“上官浅真的是无锋?” 他一直怀疑上官浅,可上官浅真的被抓住了,他反而觉得一切都太轻易了。 “这要看尚角哥哥的审讯结果”宫蕴徵垂眸。 上官浅应该是和铭雾姬互通了身份,被抓住也是情理之中。 云为衫在听到无锋之人被杀时的表情如常,以此可以断定,那人对云为衫不重要,可那人的武功又足以证明他在无锋中的地位。 与云为衫无关,他便会与上官浅有关。 只是不知道上官浅的后招,能不能经受得住看到相识之人尸体时的冲击。 “姐,我们回徵宫吗?”宫远徵问。 宫蕴徵想了想:“雾姬夫人被上官浅刺杀,我们去看看。” “那老女人?嘁……死了才好。” “她死了许多事情更会查不清了。”宫蕴徵朝羽宫方向走去:“她活着,才对我们有用。” 听到姐姐这么说,宫远徵迈步跟了上去:“姐姐若想保她不死,就算她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我也能将他拉回来。” …… 羽宫。 铭雾姬房间。 宫蕴徵带着宫远徵到达铭雾姬房间的时候宫紫商和金繁正守在门外。 两人看到宫蕴徵和宫远徵,金繁立即戒备起来,而宫紫商上前两步握住宫蕴徵的手,焦急道:“蕴徵妹妹,怎么办呀!大夫在里面为夫人诊治,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 “一点小事也慌,”到底是自家的姐姐,就算平时关系不对付,宫远徵也不会真忍心看着她着急:“我进去看看。” 眼见宫远徵就要进去,金繁上前一步拦住他。 少年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怎么?害怕我毒死雾姬啊?” 金繁解释:“执刃有令,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入房间打扰雾姬夫人的诊治。” “哦。”令金繁没想到的是,宫远徵真的后退一步不再往前,只是好笑的看着他,问:“医馆大夫就那点水平,说不上绝顶,也谈不上差,只是雾姬夫人受伤严重,要是一个不小心没救过来……” “呸呸呸——”宫紫商的眼泪立即下来了:“别说这个字,不吉利。” 宫远徵翻了个白眼:“我是说假如,假如没救过来活着是救好了但留下了残疾,你说宫子羽会不会后悔你今天没放我进去?” 金繁:“……” 宫子羽肯定会后悔。 他很确定。 没见到宫子羽,宫紫商问:“宫子羽呢?” 金繁解释:“执刃因私自带云姑娘出宫门,被长老们罚在长老院的禁闭室禁闭一夜。” 能做主的人不在,宫紫商看向宫远徵,下了决定:“你进去,雾姬夫人的性命就拜托给远徵弟弟了。” 金繁犹豫:“可是……” “人命关天,”宫紫商望向金繁:“过后我去找宫子羽说。” 金繁让开了路。 在宫远徵准备进入房间时,房门被打开,大夫走出来说道:“雾姬夫人暂时稳住了伤势,各位可以进去看看了。” 准备借诊治探查铭雾姬内力的宫远徵不由得失望。 宫蕴徵进去,看到趴在床上的铭雾姬背后一片渗出衣襟的血迹,她伤在后背,现在还在昏迷中。 “有碍吗?”她问。 大夫回答:“无碍,只要好好将养,便能恢复。” “无锋的刺杀真有意思。”望着铭雾姬的伤势,宫远徵觉得可笑:“刺杀还专朝不是要害的地方捅。” 一脸担忧的宫紫商回头:“说什么呢你!别幸灾乐祸的!” 宫远徵觉得她蠢病又犯了:“什么叫幸灾乐祸?我这是实话实说!” 宫紫商:“……”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小死鱼眼说的有道理。 守在门外的金繁开口:“审讯的结果还没有出来,雾姬夫人也还没有醒来,有些事情现在下定论还是太早了点。” 宫蕴徵看着雾姬,平静道:“明天就能知道结果了。” “蕴徵妹妹说的对。”宫紫商擦了擦面上的泪:“我们出去吧,让夫人好好休息。” 离开前,望着铭雾姬,宫蕴徵想到了之前她在心中怀疑过的事情。 身为无名的铭雾姬在宫门沉寂数十年,直到最近才出动。 可云为衫与上官浅,进入宫门不过半月稍多,云为衫便蛊惑子羽出宫门,除了传递情报外,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铭雾姬没有,而上官浅与云为衫有的,不过是无锋控制她们性命的手段。 想到弟弟之前说的云为衫曾当着他的面喝下了带有寒性的毒药,宫远徵几乎已经可以无锋用来控制的肯定是毒药。 …… 宫门中一片树林中,一盏微弱的烛光逐渐接近身穿白衣面容清俊的男子。 宫蕴徵提着一盏灯笼,缓步走到月公子面前几步距离站定,打量向这位温文俊雅的青年:“月公子。” “抱歉,虽然你当上了月长老,可我还是习惯称呼你为月公子。” 第56章 云之羽(56) 月公子嗓音清和:“无妨,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他望着宫蕴徵,不想与她有过多的来往,开门见山道:“我和你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你说过,会忘掉那件事,也不会再因为那件事找我。” “哪件事?”宫蕴徵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全然忘记了那件事。 见月公子面色一怔,她道明找他的缘由:“深夜打扰,我只是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月公子:“什么?” 宫蕴徵问出心中疑虑:“什么样的毒,百草萃解不了?” 月公子常年居于后山的月宫之中,医术超绝常人,更加重要的是月宫中关于医药古籍的数目要远超徵宫,宫门进购的昂贵药材也会先供月宫。 月宫有的徵宫不一定有,而月宫没有的徵宫一定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宫蕴徵会私下约见月公子的原因。 对于这个问题,月公子甚至都不需要想就能回答:“没有毒是百草萃解不了的。” “百草萃解百毒这句话,并非是在玩笑。” 宫蕴徵沉凝片刻:“若是真的有一味毒药百草萃解不了呢?” “不可能。”月公子断言:“除非那不是毒。” 宫蕴徵追问:“不是毒是什么?” “是……”月公子猛然闭嘴,俊雅的面上毫无波澜:“我也只是猜测。” 宫蕴徵瞬间看穿:“是关于后山第二关的试炼?” 月公子心中一紧:“……” 月公子:“你想多了。” “事关药物,你知道却不能告诉我的,也就只有这个了。”宫蕴徵断言:“你主攻医学,后山第二关的试炼定是你擅长执刃也需要涉猎的东西,一般来说会是考究药理。” 月公子镇定反驳宫蕴徵的话:“我擅长的领域与第二域的试炼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关联。” “你这样强行将两者关联在一起,简直是没有丝毫道理。” “除了医,便是武功。”宫蕴徵脑中思绪瞬间扩展开来:“你所拥有的也就只有这两样,若要都教,便是先学医,后学武功。” “尚角哥哥闯关第一域试炼时,独身一人前往,可第二域试炼,他带了贴身的绿玉侍,若是考药理,用绿玉侍来当试药之人,考验闯关者的心性最为合适。“ 或许第二关是考验心性? 只是怀疑一瞬,宫蕴徵继续说道:“可尚角哥哥一直有服用百草萃,远徵更是将百草萃的药方告诉过他,就算他身上没有百草萃,也能在月宫中配置出百草萃救下他的绿玉侍。” “除非,那东西不是毒。” 没想到只是一句话,她便能推断出这些,月公子感觉面前的女子给了他莫大压力。 他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送云雀出宫门的计划,在毫无预兆之下被她发现的那种慌张。 “不是毒,也有可能是蛊。”月公子敷衍道。 宫蕴徵声音冷下来:“中蛊之人脉象会异于常人,若是蛊,逃不过大夫的检测。” “不是蛊。” 云为衫身上没有蛊,也没有被诊出中毒的脉象。 不是蛊,也不是毒。 那就只能是——药。 有没有一种可能,世界上有一种药物对人体无害,却能让人产生中毒的症状? “为何会突然这样问?”月公子沉凝:“还是说,宫远徵遇到了深中剧毒却无法用百草萃解毒的人?” 宫蕴徵摇头否认,缓声道:“我只是想起了云雀。” “当年云雀潜入宫门盗取百草萃被抓,我曾经去地牢里看过她,她被我问出了自己身中剧毒时日无多,必不会吐露半分关于无锋的情报,让我给她个痛快。” 当时宫蕴徵以为云雀身上的毒被将她当做试药之人的月公子解了,现在见到了云为衫服用百草萃都没用后,才反应过来。 说不定云雀并没有被月公子解毒。 而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没有毒发。 只是一种药的话,月公子没有理由瞒着她,在事关药理上,他唯一有理由瞒着她不能告诉她的事情,唯有与第二域试炼相关的内容。 只是,宫门的第二域试炼怎么会和无锋喂给刺客的药有关系? 若真的有关系,这两种药——将会是同源。 宫蕴徵这样说,月公子却完全不信。 见宫蕴徵沉眸思索着什么,害怕她真的探寻出后山的试炼秘密,月公子说:“云雀身为我的药人,她身上所中的毒药,自然是被我解了的。” “如此,我便没有问题了。”宫蕴徵看向月光下风光霁月的月公子,丝毫不露破绽道:“告辞。” 望着提着灯笼逐渐远去的女子,视线望在暖黄灯光氤氲出的光影处,月公子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前他计划让云雀假死,进而让她摆脱无锋控制的那些时日。 半月的岸边,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云雀回头,对他露出娇俏可爱的笑容。 在阳光下,被风吹来的漫天花瓣下,那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笑。 也是云雀度过的最快乐无忧的时光。 他和云雀计划,过几天之后云雀服下冬蝉草进入假死状态,而他将云雀吊在宫门大门之上告诉无锋云雀已死,同时派人守着避免云雀的尸体被无锋抢走。 待三日过后无锋认为人再无活下来的可能性后,再将云雀放下来,服下冬蝉草的解药,云雀便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宫门中,再也不用受到无锋的威胁。 他和云雀坐在一起,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正在这时,海东青的一声尖锐鸣叫让他心中骤然不安起来,望着飞来落在栏杆上他从未见过的雪白身影,他走上前取下海东青脚踝上的信筒。 【若不想计划被上报长老,夜间子时于前山枫林一见。】 将手中的信攥紧,月公子想不通缜密进行的计划到底是哪里泄露了端倪。 入夜,子时。 他孤身前往前山枫林,在那里见到了手提灯笼,一身青衣等在影影枫树间的宫蕴徵。 第57章 云之羽(57) 他在审讯云雀的长老院见过宫蕴徵,对于是她将他约来此处,心中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二小姐?” 一袭白衣,如月般高雅温润的青年面上不露声色,试探道:“二小姐一纸信件将我约来这里是何意?” 宫蕴徵嗓音温和:“理由我在信上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我不明白二小姐在说什么。”月公子认为她是在诈他:“此次深夜赴约也只不过是想要看看何人竟敢攀诬我。” 宫蕴徵浅笑,灯火将她本就柔美的面容照的越加昳丽。 “若是不明白便不会过来。”她一针见血道:“只有在意到不容许出现一丁点的意外,才会来此见我。” 月公子:“……” 见心中所想被一语拆穿,月公子衣袖中骨节修长的手指微动,垂眸不语。 宫蕴徵不急不缓嗓音清晰的直言:“月公子常年生活在后山,对外界接触甚少,胆子却是比宫门所有人的加起来都大,竟然敢对无锋刺客起了善心,想要助她假死脱身。” 宫蕴徵还是留了一点余地的,只说月公子对云雀是善心,而非是动心。 总是沉静理智的眸中神色微动,月公子直接问:“你想要什么?” 见宫蕴徵不语,他就算在此等危险境况下也能稳住心神,理智分析道:“二小姐若是不想我的计划成功,便不会约我来此,而是应该立即上报长老院,那我此刻恐怕已经在长老院接受三位长老审问了。” “我的确有想要你帮忙的事情。”宫蕴徵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月公子:“烦请月公子先看看盒中的内容。” 月公子接过盒子。 漆黑雕刻诡异花纹的盒子被他打开,他从里面拿出一张张刻满字的木牌,在看过上面的内容后,面色发沉:“这种药能在短时间内打通人的全身经脉,但也因药效之霸道,服下此药的人只会剩下半月寿数。” 宫蕴徵问:“月公子有把握吗?” 月公子反问:“你要这种药干什么?” 全宫门都知道宫蕴徵心脉受损练不了武功,就算她全身的经脉被这种药打通,也会陷入活不长久的险境中。 她要这种药有什么用处? 宫蕴徵:“我不问月公子计划云雀脱离无锋的目的,月公子也不该问我要这药的用处。” 她话说的不客气。 月公子也并非是那种会受气的人,当即道:“你不问,是你已经知道了。” “我只是猜到一些。”宫蕴徵看向月公子的眼睛:“月长老一直都很关心月公子,你对医药的研究他同样上心,我最近听他说你似乎研究出了能够让人服下气息全无的药物,只是还在实验阶段。” 心中一紧,知道她已经窥探到了他的全部计划,月公子沉声:“这种药我会制,只不过药方上的药材难得,配置更是不易,需要时间。” “多久?” “大概两年。” “我能等。”宫蕴徵敛眸,朝月公子保证:“月公子的计划,我不会对外多说一个字。” 月公子仍旧觉得不妥,追加道:“我帮你把药炼成后,这件事要彻底从你脑海中抹除,就当没有发生过。” 宫蕴徵弯唇:“这是自然。” 宫蕴徵离开之际,月公子猛然出声:“等等。” “我想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计划的?” 他的计划只有他和云雀知道,再没有对旁人多说过一个字,宫蕴徵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月公子百思不得其解。 见他求知心切,宫蕴徵缓缓说出两个字:“首饰。” 月公子的眼睛赫然睁大,当即就要反驳。 宫蕴徵先他一步:“虽然是在后山打造,可后山帮你打造首饰的应该是位男子,对于女子的饰品一窍不通,自小也没有打造过女子饰物,我在送往后山的物资箱子的夹层里,发现了女子饰品的图纸。” “后山女子唯有云雀,首饰自然也是打给她的。” 月公子嘴唇蠕动:“你一直在关注着后山?” 宫蕴徵摇头:“我负责后山物资的数目登记清点,自然也就清楚你们每天的用度。” “是因为云雀?” “无锋之人,狡诈阴险,当然要多留一个心眼。” “云雀和无锋的那些刺客不一样!”听不得云雀的不好,月公子当即反驳:“她善良,一直都想要过平淡的生活,她也只不过是被无锋控制的可怜人罢了。” “二小姐若与她接触一番,便知我所言非虚,也会知道不是所有的无锋都是嗜血残忍之徒。” 宫蕴徵觉得他被迷了心窍:“所有的无锋女刺客都是这种想法,对你都是这一套说辞,你能帮多少?” 在月公子骤然抬起的愕然目光下,她问:“若云雀是一个男子,你还会在初次见面时对她生出怜悯之心吗?” “你喜欢的不是云雀,而是出现在你面前身中毒烟被你施以援手救下的任意一个无锋的女子。” “只要身世凄惨,命不由己,坏事做尽却内心善良的女刺客,都能激起你那颗初出后山想要救人于危难的侠义心肠。” “为了一个曾经血洗宫门的组织刺客,做出背叛自己亲人家族的举动。” “月公子,你该不会以为这样会被道一声良善吧?” 宫蕴徵的话让他哑口无言。 若非是宫蕴徵需要他制药,他和云雀都会被押到长老院。 月公子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 宫蕴徵离开后,月公子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宫蕴徵太聪明,两年前仅凭一张首饰图纸便能推测出他对云雀动了心,进而从月长老口中的药物推出他帮云雀假死的计划。 宫蕴徵看人心看的也太透。 一眼便能望到他心底的犀利说辞,让他无颜在她面前抬头。 就如同此刻,仅凭他的一句话,她便推出了如此多的事情。 两年前,他的计划最终还是失败了。 宫蕴徵遵守了她的承诺,疏漏的是他,是他没有守好云雀,在第三天的夜间让云雀被无锋的人从宫门的大门上带走。 这件事直到现在也是他心中之痛。 宫蕴徵两年前讽刺他的话也犹如一根刺般狠狠扎在他的心底。 这两年来对云雀的愧疚,对宫门的惭愧,没有一刻不在折磨着他。 第58章 云之羽(58) 手中微弱灯光照亮前行的路。 宫蕴徵回到徵宫,进入书房查找历代徵宫宫主珍藏的医药典籍。 寂静的夜间翅膀蒲扇的声音传来,宫蕴徵转身看到停在窗沿上海东青。 她走过去,摸了摸海东青柔顺光滑的羽毛,再将它腿上的信筒取下。 【宫门前山戒严,我无法过去,你可还好?】 是雪重子的来信。 宫蕴徵提笔:【多谢记挂,我很好。中元事多,也多谢你在今日帮忙。】 海东青飞走后,宫蕴徵拿着找出来的医书坐在小榻上翻看,看了好久,都没能找到她想要的找的能够使人产生中毒迹象的药草。 后山的保密性果然不可小觑。 第二域试炼所用的药草,绝不会出现在前山的任何一本书籍记录上。 只不过,许多前山的人都还不知道后山的存在,为何远在宫门之外,和宫门没有任何纠葛的无锋会用与第二域试炼相同本源的药控制手底下的刺客。 她想起了两年前她便疑惑的事情。 百草萃只在宫门内部嫡亲之间流通,无锋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两件事绝对不是巧合,不是宫门中有无锋藏得极深的内应,便是无锋与宫门有着不为人知的特殊纠葛。 今夜与月公子的相见,让她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段记忆。 两年前无锋混入宫门盗取百草萃的女刺客中了远徵的毒烟,被月长老救下后,又被带到了地牢进行审讯。 她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去地牢见了她。 那是一个年岁不大,面相青涩稚嫩的女孩子,一双眼睛明亮又漂亮,盯着人看的时候满是不服输与执拗。 她只从刺客的口中问出她的名字。 云雀。 见实在是问不出其他的问题,宫蕴徵点燃手上的迷烟,放倒了被绑在刑架上的云雀。 在来见云雀之前她心中就已经有了成算。 云雀来偷盗百草萃,必定是无锋的高层中有人中了剧毒,能够驱使刺客冒着重险进入宫门盗药,再加上这几个月得到的无锋全然没有动静的不寻常消息,宫蕴徵已经能确定中毒的人是谁。 在无锋中,除了首领,恐怕没有人有如此的权利。 她动手将云雀身上的百草萃换成有毒的药丸,又往她的身上放了一只蛊。 这只蛊是她费尽心思从古籍上找到,又拜托常年在外的尚角哥哥找到此蛊,一路上精心照料,最终带回宫门。 蛊分子蛊母蛊。 放在云雀身上的是母蛊,而她身上还有一只子蛊。 母蛊沉睡在云雀的发丝间,不进入她体内,会被剧毒的气味吸引唤醒,在遇到身中剧毒之人时,母蛊会瞬间转移到那人体内再也出不来,同时也会释放出一种气味,只有和那人有近距离接触的人才会被传染上气味,用来吸引子蛊的回归。 而她凭借着手上的子蛊,在无锋中的人再度潜入宫门时,子蛊闻到携带气味的人会瞬间被激活,子蛊会面朝母蛊所在的位置方向,没有与母蛊汇合之前,永不改变。 这样一来,她便能找到无锋的首领。 而被她换掉的百草萃,也是一重计划。 若云雀盗药后顺利回到无锋,无锋首领服下被换为毒药的百草萃,必定难逃一死。 这样一来,作为子母蛊的备用计划便没用了。 反之,隐藏在百草萃计划后的子母蛊也能发挥作用。 …… 宫蕴徵叮嘱了弟弟,不用搜走云雀身上的东西,且审问到此结束。 果然,长老院听到消息后,下令要处死云雀,在宫蕴徵准备按照计划出声保下人之前,月公子却先开口说他在后山还缺一个药人,身为宫门死敌的无锋刺客正合适。 计划被打断,宫蕴徵发现了月公子的不对劲。 她向长老们要了记录往后山运送物资记录的差事。 想着她身体本就孱弱,只适合脑力活计,三位长老十分好说话的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便每天往后山运送的物资都会送到她这里让她过目,终于有一天,宫蕴徵发现了藏在箱子夹层里的首饰设计图纸。 她顺着图纸推测出月公子对云雀的心,又从月长老的口中得知了月公子最近正在实验的药。 于是,她将月公子约到前山,与他达成他为她制药,而她对他的计划守口如瓶的交易。 她当然会守口如瓶。 因为她的计划也是要云雀离开宫门。 月公子的计划在她看来天真的可怜,以无锋的多疑残忍,就算是尸体,他们也会带回去亲自将其埋进地下,确保死亡。 而月公子的这一行为,也少了她不少事,她不用想办法将云雀送出宫门,一直苦恼不敢让远徵制作的药,也能够通过威胁月公子而得到解决。 同时她心中也知道。 月公子对云雀动了心,那云雀身上被换成毒药的百草萃也必定会被月公子发现,从而换成真的百草萃。 也就是说,百草萃这步棋从现在开始废掉,能进行的也只有子母蛊的计划。 果然如她所料,云雀在被吊在宫门大门上的第三天夜里,无锋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带走,之后,再也没有传来过她的消息。 虽然没有云雀的消息,宫蕴徵却能想得到她的结局。 潜入进宫门的刺客,在宫门待了不短的时日,又假死被无锋的人救回,这样的人变数太大,以无锋首领的多疑不会留下她的性命。 宫蕴徵这些年来也一直都在等。 只要宫门会有刺客混进来,她们便一定会往外传递消息,等到吸引了更高级别能和无锋首领进行近距离接触的魍或魉来,她手中的子蛊便能够被唤醒。 云为衫,上官浅的身上没有母蛊的味道。 以她们的级别还远远不够,平时接触到的身上被传了这种味道的上级,也因味道只能通过母蛊传递的原因,过不到她们的身上。 第59章 云之羽(59) 受了鞭刑的身体让上官浅意识昏昏沉沉的,被吊起来的双手动一下手指都撕心裂肺的疼。 宫尚角还没来。 而给她上刑,审问她的人在上完鞭刑后就退了出去。 她知道,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她低垂的头颅不动,因为来的不是宫尚角,她此时抬头会失掉他心中的怜惜。 不能抬头,可在上官浅眼角余光看到来的两个侍卫将担架上盖着白布的一个人抬到她面前时,她眼皮微动,心中瞬间起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这个人是谁? 在宫门中有谁能用来试探她? 除了云为衫,便只有今夜负责试探宫蕴徵会不会武功的无锋之人。 应该不是他…… 他……不会这么蠢! 有节奏的脚步声正在朝着这里靠近,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了上官浅的心上,她压下心中的不安,闭上了眼睛。 直到人停到她面前。 宫尚角望着面前一身狼狈血痕的上官浅,行刑的人避开了她的脸,白皙脖颈上的鞭印在表皮上凝固了血色的淤青,宫尚角抬手,以一种掌控的姿势握住上官浅的下颌,将她的整张脸抬了起来。 上官浅颤抖着睁开眼睛,受了刑的她更加娇弱,仿佛一碰就碎的花朵,快要到达枯萎的尽头。 “我不是……”她期盼的望着宫尚角,气若游丝。 宫尚角嗓音发冷:“你可知,今天晚上蕴徵在旧尘山谷遭到了刺杀?” 那不是刺杀。 若是刺杀,远徵不会下这么毒的手,在明知道对方是无锋刺客的情况下,依旧下毒手杀了他灭口,为了什么以宫尚角的聪明稍微一想,便能想出来。 所以,他才如此愤怒! 这种愤怒甚至让他回到了十年前见到娘和郎弟弟的尸体那一刻的愤恨无助! 他在宫门只有远徵和蕴徵了,他的妹妹在今天晚上差一点就…… 感觉到手指掐着下颌的用力,上官浅不明所以:“我……不知……” 见宫尚角明显不信,她眼角留下一滴伤心的泪:“今晚我一直和角公子一起,又怎么能知道二小姐的踪迹?” “角公子再怀疑我,也不该怀疑我会伤害你的家人。” 在那滴泪快要接触到手指时,宫尚角收回了自己的手,他蹲下,将蒙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 男人面色凝固的惊恐死状让上官浅面上的凄美表情一僵,她强忍着心中的崩溃。 真的是他…… 蠢货!试探宫蕴徵这种事为什么不让别人上! 寒鸦柒……她又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从此又成为了孤身一人…… “这是谁?”她嗓音干涩,尽全力表现出见到不认识的人尸体时的疑惑恐惧。 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宫尚角面色沉冷的吐出两个字:“无锋。” …… 早上,上官浅的审讯结果出来时,宫蕴徵在长老院存放宫门卷宗的房间正在浩如烟海的卷宗中找寻东西。 “姐!” 少年跑动时发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声,他一把推开房门,满脸急切的跑到宫蕴徵面前,一脸的焦急:“上官浅的审讯结果出来了!” 宫蕴徵早就料到上官浅有脱身的方法,并没有意外的问:“是什么?” 宫远徵低声:“她是孤山派的遗孤,孤山派被灭门后流落到大赋城被上官家救下,代替了上官家的大小姐来宫门。” “哥派去连夜调查的人证实了她的身份,还有她后脖颈上的独属于孤山派的胎记,哥也看过了。” 拿着卷宗的手一顿,宫蕴徵意味不明道:“孤山派。” 上官浅有孤山派的胎记,她若是孤山派的人……无锋当年灭孤山派满门,身为遗孤,与无锋有着血海深仇的她又怎么可能加入无锋? 姐姐的反应过于奇怪,宫远徵担心:“姐姐,可是有不妥。” “没有。”宫蕴徵低声:“我只是想起了唤羽哥哥也是孤山派的遗孤。” “十年前无锋潜入宫门,唤羽哥哥的父亲母亲都死在那场血战中,后来孤山派被灭门时,宫门元气大伤,年少一辈也没有成长起来,无法出手相助,而唤羽哥哥的母亲便是孤山派掌门的妹妹。” 宫蕴徵握紧手中卷宗。 宫唤羽假死,他既不是为了宫门执刃的位置,那么有没有可能他是想要为父母报仇? 他放弃了执刃的位置,暗中逼迫宫门内斗,以前的她看不明白,现在她倒是有点看明白了。 内忧外患之下,宫唤羽是想要逼迫宫门拿出什么来自保吗? 宫远徵有些着急:“姐,难道你真的相信上官浅是孤山派的遗孤吗?” “相不相信,她身上的胎记才是事实。”宫蕴徵望着满屋子的卷宗,对宫远徵说:“我这几天住在这里,别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嗯。”宫远徵点头:“姐姐放心,交给我就好。” 不去管宫门最近发生的事情,宫蕴徵先是去见了花、雪两位长老,从他们的口中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后,她想起了后山。 一天夜里,属于宫尚角的响箭划过夜空。 宫蕴徵赶到羽宫的时候,羽宫一片狼藉,宫尚角和宫子羽刀剑相交,宫远徵擦掉嘴角的血,跑到宫蕴徵身边:“姐?你怎么过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见到弟弟嘴角鲜红,宫蕴徵寒下了脸。 宫子羽眸光心虚一瞬。 宫远徵气的咬牙切齿:“云为衫……她是无锋!” 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云为衫,宫蕴徵的目光落在宫子羽的身上:“云为衫人在哪里?” 宫子羽低下头,又瞬间抬头:“云为衫被我派去雪宫采几朵冰莲回来,尚角哥哥和远徵弟弟冲入羽宫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动手,才引发了混乱!” “你胡说!”宫远徵气结:“我们宫门怎么会出了你这种吃里扒外的败类!” 宫蕴徵看向月公子,意味深长:“月公子也在?” 月公子面色如常,说话更是滴水不漏:“执刃有事讨教,我怕纸上说不清楚,特来解惑。没想到见到了宫门如此不和的一面。” 第60章 云之羽(60) 很快,长老院的黄玉侍卫听到动静赶来羽宫。 将所有人全部带到了长老院大殿。 上首坐着花长老和雪长老。 宫蕴徵没心情听他们的唇枪舌战,更不想要看到宫子羽为了维护无锋刺客,连宫门安危都不顾的蠢样。 向两位长老告退后,她离开了大殿。 在门口遇见了一脸着急的宫紫商。 宫蕴徵嗓音平静的朝她打招呼:“紫商姐姐。” 宫紫商一把抓住宫蕴徵的手:“蕴徵妹妹怎么办呀?云姑娘她被指控为无锋!” 宫蕴徵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无锋?” 宫紫商一僵,嘴唇蠕动:“云姑娘……她一直没有做过伤害宫门的事情,宫子羽又那么喜欢她,会不会是弄错了?” 宫蕴徵的手收回:“紫商姐姐什么时候对无锋这么宽容了?” 在宫紫商僵硬的表情下,她问:“紫商姐姐可还记得十年前无锋进攻宫门,我们躲在密道中时的惊恐害怕?” “我们亲族的血流满了宫门,光是丧事就举办了大大小小多少场,你可还记得?” “我,远徵,尚角哥哥一日之间变为孤儿,这样的恨……紫商姐姐的父母未曾死在无锋刀下,想必是不能与我感同身受的。” “蕴徵妹妹……不是!”宫紫商握紧宫蕴徵抽离的手,面色受伤:“我不是不恨无锋,我只是害怕你们杀了云为衫后,我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们以前从来没有闹得这么凶过!” 宫蕴徵目露悲凉,还是抽回了手。 回徵宫的路上,她见到了停在树梢的海东青。 雪重子传来的信上问:【云为衫在雪宫,救还是不救?】 她将【救】字撕下来放入信筒中,让海东青给雪重子回信。 青岚回来了,将怀中的图纸掏出来给她,低声道:“这是给暗桩处理伤口的大夫凭借着记忆画出来的。” 宫蕴徵注意到图纸上短剑的旁边写着两个字:“丙午?” 青岚点头:“说是短剑剑柄上刻的,怕写在上面看不清,我就让他写在旁边了。” 宫蕴徵收起图纸,问:“这把剑后来去了哪里?” 青岚冷声说:“被唤羽公子的贴身侍卫拿走了。” “果然是他。”宫蕴徵:“这样以来一切就都明了了。” 宫唤羽察觉到了铭雾姬的身份,利用这把剑控制了在宫门潜伏二十余年的铭雾姬。 “现在去哪?”青岚问。 宫蕴徵收起图纸:“去找雾姬夫人。” 羽宫。 铭雾姬房间。 熏香袅袅,宫蕴徵坐在榻上,望着对面的铭雾姬:“深夜打扰雾姬夫人,是想要让雾姬夫人看一样东西。” “是什么?”铭雾姬面色淡淡。 宫蕴徵身后的青岚将图纸摊开,放到桌子上。 铭雾姬朝图纸看去,只是一眼她便僵了神色。 “魑魅魍魉。”宫蕴徵问:“你是哪一个?” 铭雾姬袖中的手握紧,身份都已经被人揭穿,她却压抑着动手的冲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仓促别过头。 宫蕴徵却缓缓讲到:“这把剑最开始插在暗桩身上被送到宫门,紧接着出现在了你的面前。” “我比对过了,这把剑和月长老、暗桩身上的伤口完全吻合。” “二十多年无锋都没有联系到你,却在近日联系到了你,你的目的是什么?” 见身份完全被拆穿,铭雾姬深邃如古井的眸看向宫蕴徵:“我并非无锋,二小姐拿着一张让人看不懂的图纸来消遣我,很有意思吗?” 宫蕴徵沉眸:“需要我猜出铸剑之人的身份吗?” “这把剑薄如蝉翼锋利无比,很有当年天下第一铸剑师铭雄的风范……” “够了!”被提到伤心处,铭雾姬颤抖着身体看向宫蕴徵:“是宫门骗了我……” “老执刃说我的弟弟已死,可这把剑……他分明还活着!” 望着铭雾姬颤抖的身体,宫蕴徵丝毫不为所动:“他活没活着我不知道,我想要知道的是无锋的一切,以及你进入宫门的目的。” 铭雾姬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眼中只余一片淡然:“你的目的是什么?” 知道宫蕴徵城府之深,铭雾姬问她:“看穿了我的身份却没有上报长老院,你想要的恐怕不只是无锋的情报吧?” “我早就知道你是无锋,”宫蕴徵面色平静,“一直没有拆穿你也是因为我想要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现在看穿了吗?”铭雾姬问。 宫蕴徵:“看穿了。” “不过也是一个被利用的可笑人罢了。” 铭雾姬觉得好笑:“无锋之人可笑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一点都不意外。” “雾姬夫人也觉得自己可笑吗?”宫蕴徵望着她:“你的一生,为自己而活的这些时间竟然是在宫门中,真是可笑又可怜。” “可笑我宫门中人尽是些可怜无锋帮助无锋,以德报怨慷他人之慨的性子:可怜我这样的存在,竟要经历嫡亲兄弟们的背叛。” “子羽心肠柔软善良,”铭雾姬垂眸,“他不是那种会伤害同门的人。” 她又说:“我也劝你不要在此时杀我,我还有不能死的理由。” “你若非要动手,我便也只能……” “取你性命的人不会是我。”宫蕴徵让她放宽心:“你也不会这样轻易的死去。” “我要的只有无锋的情报。” 宫唤羽还要靠铭雾姬回到宫门的视野中,她又怎么能现在就死呢? 等到宫唤羽回来,铭雾姬便是一个弃子,杀了月长老,引起宫门一切动荡的无锋刺客无名,她将会体会到同样都是无锋刺客,云为衫和她在子羽的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不同。 到那时候的铭雾姬,可想而知她会是怎样的遗憾痛苦。 她的计划已经开始。 虽然她看穿了以子羽的性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保护云为衫。 可在真的见到了自己意料中的一切之后,她忽然发现,十年前的血海深仇,好像真的没有几个人记得了。 那那些死去的族人算什么? 第61章 云之羽(61) “雾姬夫人,你现在只有两条路。” 宫蕴徵的声音从未如此冰冷过,在初春的日子,她的声音比冰寒的冬雪还要冻人:“告诉我无锋的情报,或者,今日云为衫死于远徵的暗器。” 铭雾姬袖中手指握紧:“为什么不是我?” 她宁愿自己受伤,都不想子羽受到伤害。 不想与她废话那么多,宫蕴徵静待铭雾姬的选择。 从羽宫出来时,宫蕴徵见到了正等在桥上的宫远徵。 “姐姐。”见姐姐出来,宫远徵迅速迎上去,说:“花、雪二位长老派我去后山捉拿云为衫,宫子羽也会一起跟着去,我想要问姐姐,用不用……” 说到这里宫远徵噤声,明显暗示意味十足。 “不用。”宫蕴徵勉力对弟弟扯出一抹笑:“远徵,顺着子羽的意思来吧。” 宫远徵面色僵了一瞬,随即点头:“我听姐姐的。”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若是以前的远徵,定会问她是不是又对宫子羽心软了。 月色下,少年俊秀的脸上满是信任,声音坚定:“我相信姐姐,姐姐让我这样做,定然有这样做的道理。” 就算他暂时想不通又如何。 总有能知道姐姐计划真相的一天。 宫蕴徵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中像是堵了一团湿棉絮,最终她叹了一口气:“去吧,长老的命令要是去的晚了,就不好了。” “嗯。” 望着弟弟走远的身影,宫蕴徵问身旁的青岚:“要是有一天我离开了宫门,远徵会不会哭鼻子?” “他哭的还少吗?”青岚反问。 是啊。 她总是在让弟弟哭,爹和娘走后,她没有照顾好远徵,反而总让远徵为她担惊受怕。 此时的宫蕴徵有些后悔,她后悔以前的刻意疏离,又害怕未来那一天的到来后,她至死都不能再见到弟弟一面。 宫门的天开始变暖了。 徵宫中,她望着已经伸展出嫩芽的桃树枝芽,嫩绿的一团充满着无限的生机。 青岚将从海东青腿上取下的信筒交给她,她打开,是雪童子的传信。 他说宫子羽已经进到寒池中找云为衫,宫远徵被格挡在机关门外。 将手上的信扔到火炉中,宫蕴徵闭上了眼睛。 计划最重要的阶段已经开始,她今天晚上也从铭雾姬的口中得到的无锋的情报,以及无锋联系到她之后,需要她做的事情。 ——无量流火。 宫门中最大的杀器,无论多大的势力一旦宫门决定启动无量流火,那一切将会到此为止。 宫唤羽的目的是让宫门启动无量流火? 可在宫门还有足够的实力对抗无锋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启动这种杀器,所以他才会做出假死行为,杀了老执刃嫁祸无锋,同时控制铭雾姬让她在宫门中兴风作浪,充当他的耳目,子羽和尚角哥哥争夺执刃之位,最终宫门人心不和,四分五裂之下,长老们也只能无奈启动无量流火来对抗无锋。 只是,无量流火到底是什么? 宫蕴徵想到了后山的雪童子,想到了月公子,和花长老的后人花公子。 中元节那天晚上,打伤上官浅的应该就是花公子。 接下来的几天宫蕴徵一直在长老院的卷宗室。 直到宫远徵找来。 “姐姐。”少年将门关好,走到身边摆满了卷宗的宫蕴徵身边,压低声音跟她悄声说:“哥决定和宫子羽合作,利用云为衫的事情让宫门决裂,再利用上官浅把事情传出去,里应外合将无锋引到宫门里干掉。” “好事。”宫蕴徵这样说道。 宫远徵察觉到了异样:“姐姐高兴吗?” “说不上来,”宫蕴徵垂眸看向手中的卷宗,“子羽终于长大了,知道了担起执刃的责任。” 云为衫不能留在宫门。 上官浅也不能。 血海深仇面前岂能容得下与敌人的儿女情长? 在宫子羽想要联合后山雪月花三宫外加宫紫商和金繁去地牢救云为衫的时候,在商宫联系到花公子的宫紫商和对方达成一致后,刚推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女子时,嘴巴张大当即被吓出了惊恐脸。 花公子更是瞬间躲到了宫紫商房间巨大的雕像后。 “别藏了,出来吧。”少年清冷的嗓音中带着无奈。 听到熟悉的声音,一身黑衣的花公子从雕像后探出脑袋,在看到一身青衫站在宫蕴徵身旁的雪重子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雪重子?你……你怎么……” 雪重子骄傲道:“我在前山的好友便是宫门的二小姐,宫蕴徵。” 花公子从雕像后走出来,一个轻巧落地在宫紫商身边站稳,手指摩挲着下巴,目光在宫蕴徵和雪重子身上来回转了好几个圈:“你们也是来帮忙的?” 真不愧是雪重子的朋友,就是够义气! 不等宫蕴徵回答,宫紫商伸手在花公子胳膊上拧了一圈。 花公子疼的咋牙咧嘴,两个人当即背过身去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帮你个头啦!你的脑子被我们新研发的山催堵住了吗?蕴徵妹妹明显就是来抓我们的!还自己跳下来……这下好了谁也跑不掉……” “我怎么知道?她是雪重子的朋友,应该有的商量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点头后,动作整齐划一的转过身,面上笑容亲切绚烂。 宫蕴徵先发制人:“我来此是想要问花公子一件事,问完就走,至于其他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一听还有这好事,宫紫商一掌将花公子推到宫蕴徵的面前,笑的一脸开心:“问!随便问!” “小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别说一个问题了,就算十来个问题也不是问题!” 被宫紫商这样一通夸,花公子明显有点不好意思:“二小姐想要问什么?” 宫蕴徵:“还请借一步说话。” 无人之处,花公子看了一眼守在几米外的雪重子,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他与这位二小姐素日并无交往,她有什么问题竟要如此神神秘秘的问? 紧张之下,他清了清嗓子:“到底是何事?” 宫蕴徵问道:“我想要知道无量流火。” “无……”花公子一整个大震惊,眼睛瞪得老大,转头就走! 没走几步,就被雪重子挡在身前拦住了去路。 第62章 云之羽(62) 花公子:“……” 前有雪重子,后有宫门二小姐,他都要哭了:“对于无量流火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还是别为难我了,要是被我爹知道了,我就惨了……” 雪重子提醒他:“准备去宫门地牢截囚这件事要是被花长老知道了,恐怕你也得惨吧?” 花公子指着雪重子:“你……你这个兄弟靠边站的家伙!” 宫蕴徵随即保证道:“若花公子今夜在此告知我无量流火的事情,此时天知地知我们三人只,若有第四人知晓,蕴徵必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花公子挠了挠头,到底是软了心肠:“倒也不用发这么恶毒的誓……” 纠结半晌,他向宫蕴徵确定:“你说的可要是真的,绝对不会让第四人知晓。” 宫蕴徵再度保证。 花公子的态度和缓下来,想了想说:“无量流火是在宫门中只有长老院、执刃与少主才能知道的存在,当然我们花宫自始至终保存无量流火,我这个花公子自然也知道。” “无量流火的威力巨大,一旦开启吞天灭地,是宫门用来压制后山的异人的。” “异人?”宫蕴徵好奇。 “我也不知道异人指的到底是什么。”花公子回忆道:“我爹也没见过,我总觉得那就是变异了的人,总之很危险,如果没有了无量流火进行压制,恐怕整个世间都会陷入危险中。” “如此,我便知道了。”宫蕴徵朝花公子道谢:“多谢花公子。” 见雪重子跟着宫蕴徵一起离开,花公子奇怪的喊道:“你不去跟我们一起参加劫……活动啦?” 雪重子背对着朝他摆了摆手:“一会儿回来。” “还真是兄弟靠边站。”花公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紧接着吓唬似的拍了他肩膀一下,花公子装作受到惊吓的模样拍着胸脯转身:“大小姐,我差点被你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少来了。走!我们去跟金繁他们汇合~” 出乎花公子预料的,宫紫商并没有问宫蕴徵问了他什么问题,就仿佛不知道宫蕴徵刚刚把他叫出去似的。 宫子羽和宫尚角的计划从劫牢救出云为衫开始,正式开始布局。 充当见证宫门内部分裂的人便是上官浅。 宫蕴徵完全没有掺和进这些事情中,她再度走进了长老院的卷宗室,望着浩如烟海的卷宗,耐心的开始查找起她想要知道的事情。 …… 整天待在卷宗室的宫蕴徵,就连宫唤羽被人从后山祠堂找出,被铭雾姬囚禁不说,就连武功也尽失的躺在医馆,都没能惊动她前去查看。 眼睛被毒瞎,声带破裂的铭雾姬被发现是无名,被长老院一碗毒药送走,走之前宫子羽守在她的身边。 听到此事的时候,宫蕴徵查阅卷宗的手一顿。 无锋的人,总算体会到了她爹娘撒手人寰时,她心中的悲痛。 十年前,铭雾姬就在宫门,在宫门女眷孩童藏身的密道中她看见铭雾姬守着子羽一脸的担忧,当时觉得铭雾姬对宫子羽真心,此时再回想只觉讽刺。 无锋之人就算对一个人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到最后得到的也只不过是被冷眼旁观的死亡。 直到与无锋开战的两天前,宫蕴徵终于从卷宗中发现了端倪,她找到了她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尽数解除了无锋在她心中的疑惑。 推开房门,走出长老院的时候,她发现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晴朗的天空了。 青岚见她出来,走到她身边说:“云为衫出了宫门,宫门上下正在准备羽公子的执刃大典。” 紧接着,青岚低声:“无锋恐怕也准备好了。” 宫蕴徵应了一声,问:“上官浅呢?” “在角宫。”青岚回答,想了想,又问:“需要提前解决掉她吗?” 宫蕴徵阻止:“不用打草惊蛇。” 宫门举行执刃大殿的前一夜。 宫远徵敲开姐姐的房门:“姐,明天你去羽宫找宫紫商,金繁会护送你们去月宫躲避无锋。” “嗯。”宫蕴徵点头答应。 宫远徵说:“那你今晚好好休息。” “远徵。”眼见弟弟转身离开,宫蕴徵喊住他,“虽然是春天,但你穿的还是太单薄了。” 听到姐姐的关心,少年扬起笑容,眼中亮晶晶的:“我听姐的,回去多加衣服。” 半夜。 宫蕴徵拿出月公子给的药丸,吞入腹中,学着早就熟练的功法运转突然间通顺全身筋脉后出现的磅礴内体。 白皙额头涌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宫蕴徵睁开眼睛,感受着内力充盈的身体。 百年内力出现在体中。 宫蕴徵推开房门,走到还在研究暗器的弟弟面前。 宫远徵疑惑的站起身:“姐……” 话刚开始,他的表情和身体突然僵住,不可置信的被宫蕴徵点了睡穴。 将弟弟放在小榻上,宫蕴徵问出现在她身后的青岚:“都好了?” “好了。”青岚将一块令牌递给她:“雪长老和花长老都被我点了穴道送到了宫门密道中,这是他们的令牌。” 宫蕴徵接过令牌。 有这块令牌在,前山的所有侍卫都将听命于她。 宫蕴徵来到徵宫的时候,宫尚角正在擦拭他的刀。 “蕴徵妹妹?”宫尚角看向门口的宫蕴徵:“这么晚了,来这里是不放心远徵明天的安危吗?” “不是。”宫蕴徵摇头,她走到宫尚角对面坐下:“我是想要告诉尚角哥哥,明天过后,我们的杀父杀母之仇得报,郎角弟弟的仇也得报,我想要让尚角哥哥在今后好好的护着远徵。” 宫尚角直觉不对,可在他刚有动作,宫蕴徵便出手迅速的点了他的穴道。 宫尚角用内力冲不开,猛然想通了这些天困惑他的事情,可已经来不及了,意识迅速陷入昏迷之中。 宫蕴徵来到羽宫地窖。 在此之前青岚出手点了宫子羽的睡穴,宫子羽也被转移到宫门的密道中。 她一步步走下地窖,看到木床上躺着的背对着她身子颓废的宫唤羽。 “唤羽哥哥。”宫蕴徵出声:“在我面前就没有装的必要了吧?” 第63章 云之羽(63) 听到此话宫唤羽坐起身。 墨色发丝散乱,青年坚毅的面庞被遮挡其中,更添几分隐忍与偏执。 “蕴徵妹妹。”宫唤羽表情平静的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宫蕴徵,端正了自己的坐姿,才说:“我还以为在与无锋的决战前都见不到你了。” 宫蕴徵嗓音平静:“唤羽哥哥怎么知道我们要与无锋开战了?” 宫唤羽叹气:“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要是没有想通这一切,恐怕你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谁让唤羽哥哥太危险,而现在的宫门中恐怕没人能是你的对手,要是我提前出现在你面前,不是你杀了我灭口,便是我拆穿你,让宫门在决战无锋之前遭到重创。” “你倒是聪明。” “我只是可怜你。” “可怜我?”宫唤羽觉得好笑。 “可怜你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竟为此不惜与无锋刺客合作。”宫蕴徵说出宫唤羽的情报来源:“子羽他们绝对不会告诉你无锋会进攻宫门的事情,唯一可能告诉你的便是与你母亲出身同门,孤山派遗孤,同时也是无锋刺客的上官浅。” “遗孤。”宫唤羽嘴角往上提了提,他似乎是想笑,面色却满是僵硬之余的讽刺:“遗孤这个词用的好。蕴徵妹妹是不是也忘了,我母亲是孤山派老掌门的女儿,我也是孤山派的后人。” “我没忘。”宫蕴徵嗓音轻柔:“和唤羽哥哥一样,杀父杀母之仇,我死不敢忘。” 宫唤羽抬眼,心中因为仇恨被提及而起了波澜:“那你就不该来这里,你知道我想要用无量流火去消灭无锋,为我,为你,远徵弟弟还有宫尚角的父母报仇,为整个宫门消除隐患,就更不该阻止我。” “宫门的每一个人都有对无锋报仇的责任,也应该去这样做。”宫蕴徵面色冷了下来:“可你,大逆不道的弑父,冒充无锋控制铭雾姬杀害月长老,让子羽弟弟和尚角哥哥针锋相对水火不容,消减宫门力量,将自己的刀对准同门的嫡亲兄弟,未伤敌人,家族便已死伤过半,这就是你报仇的方法吗?” “妇人之仁。”宫唤羽站起身,看着自己沾满养父鲜血的手:“我曾经也有过平和的方法的。你知道吗?我之前一直在努力的练功,无论是德行,还是风度,我脾性温和,不急不躁,御下有方,从各个方面当一个合格的好少主,好等我坐上执刃的位子后出动无量流火灭了无锋。” “可是我发现执刃之上还有长老院,就算我坐上了执刃的位置我依旧完成不了复仇无锋的计划。” “而我这个少主之位坐的也不安稳,前有老执刃对我要求苛刻,认为我哪里都不行!宫尚角又在后面对我步步紧逼,时刻想要取我而代之!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被他们给逼的!” “整个宫门,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报仇!” “十年前无锋潜入宫门的那场血战,羽宫死的是我的父母,宫鸿羽没死,他的妻子他的儿子都没死,所以他就不报仇,整天龟缩在这偏安一隅的地方,守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消失的安宁。”说到这里宫唤羽红了眼眶:“商宫虽未死一人,可宫流商落了个残废,宫紫商更别提整天只知道追在侍卫身后跑。角宫宫尚角隐忍不发,一直盯着我少主的位置。徵宫蕴徵妹妹你空有谋略奈何有个随时会死的身体,宫远徵只知道跟在宫尚角身后,为他马首是瞻!” “花雪月三位长老更是稳坐高台,高高在上犹如俯视蝼蚁,看不见我们的痛苦与仇恨。” “之后,孤山派被灭门,宫门袖手旁观,我更是失去了外祖一家。”宫唤羽质问宫蕴徵:“为人子,为孙辈,只要我还有一点孝心,就岂能不恨?” “更加可恨的是宫鸿羽帮铭雾姬隐瞒了无锋刺客的身份,让她在宫门舒心度日……仇人近在眼前,我却不能展现出丝毫的仇恨,每次唤她姨娘时,我在天上的父母可会骂我不孝!” “这样的宫门,利用又如何?” 宫唤羽闭上眼睛,压抑住内心愤恨的情感,语气逐渐平缓下来:“索性,事情马上就会结束了,我将会消灭无锋,也会以身死为自己的罪孽赎罪。” “蕴徵妹妹。”宫唤羽看向宫蕴徵:“最开始我换了你的保心丹想要杀你,是因为你太聪明了,我怕我的计划败露前功尽弃,后来我发现你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将我的计划说出去,为什么?” 了解到了宫唤羽心中的想法,亲耳听到他心中的不甘与恨意,宫蕴徵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想要磨炼子羽,让子羽自己察觉到尚角哥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同时,我还想要吸引无锋进攻宫门,以此来找到无锋的首领。” “和唤羽哥哥一样,我也有自己的目的。” 宫唤羽眸光流转,“哦”了一声:“对于子羽这种执拗的人来说,你在他面前说再多宫尚角的好话都没有用,他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为了宫门的团结,看来你还真是废了不少的心。” “可惜,子羽最终也没能如你所愿的和宫尚角联手,而无锋在天一亮也会进攻宫门。” “你做了这么多都是无用功,只因你对自己人太过心软。成大事者虚不拘小节,你败了,接下来消灭无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你能和我一样能够为消灭无锋此做出行动,让我知道宫门中还有人记得我们的仇恨,这就够了。” “这是我要对你说的。”宫蕴徵面色温和,可眼底一片冷意:“嘴上说的大义凛然,实则尽行宵小之事,弑父,杀妹未遂,背叛族人,甚至不择手段选择与无锋刺客联手,唤羽哥哥,你配不上为宫门报仇而死。” “可笑。” 宫唤羽面色冷然:“你要怎么阻止我?” 宫蕴徵抬手,忽然爆发出深厚内力:“你既然在众人面前已经武功尽失,那便保持如此,等着宫门的审判。” 两人对招,只是一招,宫唤羽捂着胸口倒地喷出一口血来。 “你一直在装作不会……不对!”他不顾体内内脏都搅在一起的疼,半撑起身体,忽然间想明白了:“你是打算牺牲掉自己?” 宫蕴徵看宫唤羽的眼神露出一丝怜悯:“哥,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就算再想报仇,隐忍再深,受的苦再多,觉得身周豺狼环伺,也不该怀疑自己的兄弟会对自己有坏心,不该为了报仇将刀子捅向自家人。” “我知道你想趁着无锋与宫门厮杀的时候拿到无量流火,可有我在,不用了。” “今日过后,无锋覆灭。你也该去老执刃的牌位前磕头认错,接受家族的审判,终身为自己的犯下的大错赎罪。”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宫蕴徵提笔,将宫唤羽所作的罪孽写下,用烛台压在桌子上,放好。 天快亮时,宫蕴徵打晕了金繁,在宫紫商房间放了迷烟的青岚将两人背到宫门密道中。 宫蕴徵回到徵宫,换上一身白衣孝服,点燃香烛,手持三根香,跪在地上对父母的牌位郑重的拜了三拜,起身,将香供上。 “爹娘在天上看着。” “女儿今天为你们报仇。” 第64章 云之羽(64) 宫蕴徵走出徵宫。 万籁俱静,她仰头望向天边初升起的朝阳。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天边的朝霞未被谷中毒瘴遮住。 “新娘进山了吗?”她问身旁赶来的黄玉侍卫。 “进山了,”宫蕴徵有长老院的令牌在,黄玉侍卫问她,“二小姐,接下来要做什么?” 宫蕴徵说:“在执刃大典上留下足够举行执刃继位仪式的人,其他的,执山催立于宫门高墙之上,守好宫门。” “那二小姐呢?”黄玉侍卫又问。 宫蕴徵没答话,她一身素色白衣朝着执刃大典走去。 她到的时候,上官浅也到了。 “二小姐。”上官浅朝宫蕴徵浅笑道:“许久未见,我没想到二小姐会出席执刃继位的大典,毕竟角公子他与执刃……” “上官姑娘不也来了吗?”宫蕴徵打断她:“来的正好,一会儿有好戏看。” 等了有一会儿,上官浅发现无论是长老还是宫子羽都没有出现在执刃大典上,可上首的礼仪官仿佛看见了宫子羽已经授了执刃印般,喊着接下来让执刃挑选新娘。 很快,被侍女扶着的八位新娘一步一步的迈上台阶。 新娘们身穿大红婚服,盖着红盖头,身姿窈窕,步伐轻缓。 等待着执刃挑选的新娘们,久久没有听到动静,司徒红当机立断掀开盖头,娇美的容颜立即浮上震怒! 望着手持没见过的武器的侍卫将她们包围起来,司徒红冷笑:“你们,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 一把扯掉盖头,云为衫拔出腰间佩剑,趁与身为魅的刺客还没反应过来便朝她攻去! 司徒红双手呈爪,朝着侍卫攻去时,被宫蕴徵一把掐住了脖子。 她像是婴儿般在她手下毫无招架之力,望着女子清丽绝伦的面容,与仿佛杀死只虫豸般的眼神,司徒红唇角殷红渗出:“早知道就该让寒鸦柒在那天晚上杀了你。” 宫蕴徵不与她说话,手一用力,司徒红便绝了气息。 其他的魅,更是在司徒红死后,被她轻易解决。 宫蕴徵看向上官浅:“我以为你会跑。” 上官浅勉强一笑:“跑有用吗?在看到你能杀了魍后,我便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了。” 她双手交叠朝着宫蕴徵弯腰行了一个大礼:“我知道无锋的首领是谁,若是你能帮我杀了她,帮我与孤山派报仇,我愿死在你的手下。” 宫蕴徵问:“是谁?” 上官浅嗓音中带了恨:“点竹。” 云为衫惊讶:“清风派的掌门?!” 她学的清风九式,说是清风派的拙梅传授,可其实是无锋内部教她的,现在上官浅爆出无锋首领便是点竹…… “多谢你告知我。”说着,宫蕴徵递给上官浅一粒药丸,“这是一枚毒药,若是你没骗我,事后我给你解药。” “给我也来一粒。”云为衫说:“若攻向无锋,我也想要为云雀报仇!” 只是服下药后,两人随即便被侍卫押了起来,戴上了镣铐。 …… 翻遍整个角宫,空无一人。 正准备去其他宫找人的寒衣客,忽觉身后不对,迅速转身朝着身后扔出自己的武器,斗笠下的脸冷漠阴狠。 内力隔空接住朝她面部而来的子母玄月刀,宫蕴徵看见刺客斗笠下的脸,心中泛起可怖的杀意。 十年前就是这个人杀了泠夫人和郎角弟弟,现如今竟还敢出现在角宫! “怎么是你一个女人?”寒衣客唇角溢出一抹嗜血的笑:“宫尚角呢?我还等着送他下去和他父母一家团聚……呃!” 不可置信的看着插入胸前,将整个胸膛都贯穿的子母玄月刀,寒衣客瞪大眼睛呕出一口血,至死都想不明白他的武器到底是怎么插进自己的胸膛的。 接下来是后山。 宫蕴徵第一次到达后山,按照雪重子手绘的地图,在雪宫截住了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的万俟哀。 手持飞廉的男人看着年纪不大,穿着破破烂烂的,但面上的笑容带着残忍,望着身穿白衣,素服染血的女子,嗤笑一声:“你身上的血,是自己人的还是其他魍的?” 缩地成寸,宫蕴徵近乎瞬间出现在万俟哀身旁。 男人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手上飞廉朝着身旁女子纤细脖颈割去,却在瞬间被攥住手腕,随着一声脆响,感到筋脉寸断剧痛的同时,他看到自己的手腕失去支撑垂了下来。 下一秒,手上镰刀被夺,他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割了脖子,睁着眼睛倒在雪地上,任由鲜血染红身下洁白。 花宫刀冢地堡。 手持自己亲自锻造的刀,望着大步踏入地堡的剑客,花公子准备死命一击时忽然发现插在石台中的刀像是共鸣般的产生了躁动。 就连身为四魍之首,对无量流火近在咫尺的悲旭都讶异于石台中刀的嗡鸣躁动,回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他身后的女子。 第65章 云之羽(65) “二小姐?!”花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搞懵了。 不是说二小姐天生心脉受损,身体孱弱到连弓都拉不开吗? 怎么……他眼一花二小姐就已经站到了悲旭的身后……? 深沉的眼望着面前女子染血的素衣,悲旭唇角扯动:“看来其他三个魍都已经死在你手里了。” 宫蕴徵并不说话,反而急速一掌打向悲旭的胸膛,这一掌中带着极深的内力,若被打中五脏六腑皆会被震碎! 悲旭以剑挡在身前,掌与剑相撞,直接将他震飞,后退好几步卸力才勉强稳住身形。 “如此强大的内力,少说也有百年。”面对强大的对手,悲旭面色沉冷下来,执剑的右手已然感觉到些微颤抖。 望着宫蕴徵一击便将无锋的魍击退,花公子兴奋的朝着宫蕴徵扔出手中的刀:“二小姐!接刀!” 接住花公子扔过来的刀,宫蕴徵持刀朝着悲旭攻去,她招式只是宫门普通的招式,奈何蕴含着强大的内力,体内筋脉尽通之余,她招式又稳又快,让人心生骇意躲避不开! 宫蕴徵与悲旭的对战,胜负只在一招之间,更何况宫蕴徵的内力是悲旭的几倍之数。 刀剑相撞的那一瞬,悲旭的剑发出阵阵哀鸣。 宫蕴徵横刀一挥,天下第一剑客手中剑瞬间断裂!眼看碎片落下,悲旭只觉一道携带着强劲内力的刀贯穿身体,不可置信的朝刺穿胸膛中的刀看去。 持刀杀他的女子面容冷凝,看他犹如虫豸,毫不犹豫抽刀而出! 看到悲旭倒下,花公子忍不住大喊一声:“好!” 他跑到宫蕴徵身边,对她竖起大拇指,大夸特夸:“二小姐,想不到你藏得这样深,刚刚那一招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让我叹为观止!” “花公子谬赞。”宫蕴徵此时才开口说话。 她解下腰间上挂着的一个囊袋,打开看到里面的子蛊已然醒来,此时头对着的方向便是无锋首领所在的方向。 花公子好奇的凑过来:“这是什么?” “无锋派来的人都死了。”宫蕴徵没回答他,反而说:“你爹花长老,还有宫门的其他人都在宫门密道中,你去接他们出来。” 事情已经结束,又见宫蕴徵往地堡外走,花公子疑惑的跟上去:“你不跟我一起去?也对,你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是该好好歇一下。等到我把我爹还有大家都从……” 话说到这里,他蓦的停下话头,问:“二小姐,我刚刚就一直想问了,你到底是怎么把宫子羽他们放到密道中的。” “我们明明都已经做好了应对无锋突袭的计划,为什么你会突然如此?” “办法?”宫蕴徵脚步不停,说话中却带了讽刺:“若有足够的把握,那才叫计划,否则便是蠢而不自知。” “花公子,你刚刚也看到了,若不是我赶来,你恐怕难逃一死。” “后山都如此,遑论前山?” “宫门元气大伤,这不叫计划,而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鱼死网破。” 花公子:“……” 完全反驳不了,花公子挠挠头:“你说的也对,但是我们不也是没办法嘛,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正是这个了……” 见宫蕴徵朝他望了一眼,花公子心虚一瞬:“蠢就是蠢,我不找借口了。” 说着,他面色认真起来,停下脚步对着宫蕴徵抱拳行礼:“二小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刀山火海我也给你办下来。” “客气了。”宫蕴徵也停下脚步,受了他这一礼。 …… 月宫。 雪重子与雪公子赶到月宫后发现这里只有月长老一个人。 “宫紫商和金繁呢?”雪公子问。 月长老摇头:“我一直都没能等到他们,正准备去找。” “不必去找了。”在雪公子和月公子疑惑的视线下,雪重子说:“我们现在去前山。” 三人到达前山的时候,侍卫们正在收拾战斗过后的残局,执刃、长老与各宫宫主都没有见到。 雪公子问一个侍卫:“执刃、长老还有各宫宫主呢?” 侍卫摇头:“属下不知。” “哎!你们在这里啊!”声音欢快的花公子跑到三人面前,开心的邀请他们:“事情已经结束了,我正好要去密道中把我爹还有执刃他们接出来,一起啊。” 看着花公子开心的面孔,雪重子攥了攥拳头。 没人发现这一点,在得到了其他人的位置后,月公子和雪公子都跟着花公子一起前往宫门密道,雪重子看了一眼宫门大门的方向。 他急切的想要前往那里,却因为与宫蕴徵的约定只能装作不知道,不让其他人提前发现不对。 宫蕴徵到达宫门的大门口,青岚早就在大门处等着,将手上握着的汗血宝马缰绳递给宫蕴徵。 她说:“我已经吩咐下去,海东青按照你前行的方向提前给暗桩传信,一路上宫门的各个暗桩都会备好马,我不担心你会失败,只望你早些成功,回家。” “会的。”宫蕴徵跨上马,双腿夹马腹,扬鞭朝着远处一骑绝尘! 等花公子、雪重子、月公子和雪公子到达宫门密道,密道的门被打开,他们顺着山体暗道往里面走了一段距离,在看到没路之后,月公子对着一块石头敲了敲,他们面前的一道石门被打开。 在看到里面的人之后,月公子皱紧了眉,花公子面上的开心凝固。 雪公子惊讶:“他们……” “应该是被点了睡穴。”雪重子走上前,解开花长老的睡穴,看着幽幽转醒的花长老,对身后的三人说:“别愣着,过来帮忙。” …… 一路上宫蕴徵按照囊袋中子蛊头所冲的方向前行,不眠不休,骑着的马换了一匹又一匹,不知几日后,终于,在半夜时看到了一处藏在阴暗陡峭山峰中的庞大建筑群。 她下马。 头顶盘旋的海东青,朝着她来时的方向飞去,雪白带着斑点的翅膀消失在夜幕中。 宫蕴徵轻易便潜入了类似宫殿的建筑,在负责巡逻的守卫丝毫未察觉之下,她顺着子蛊方向,找到了无锋首领所在的房间。 轻而易举的杀了守在房间外的两个男人,宫蕴徵察觉到这两个人的武功远在魍之上,若是被他们联手,可能会引起大动静,可宫蕴徵在杀其中一人之时完全没有声息,等另一个反应过来,他的头早已被女子以手为刃的劈下,死的更是毫无声息。 宫蕴徵推开门,走进去。 房间内,空无一人。 突然,她敏锐的察觉到了耳边的破空声,身形如鬼魅般的躲过,一手便抓住了准备跳窗逃跑的偷袭者后衣领,随即将她拉回来,一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 被她掐着命脉的女人,身穿一袭黑衣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姣好带有攻击性,一双十分有气势的眼睛昭示着此人的强势,狠厉。 第66章 云之羽(66) 囊袋中的子蛊躁动异常,宫蕴徵另一手打开囊袋,子蛊爬出,在女人震惊慌乱的表情下,爬进了她的身体与母蛊汇合。 “点竹。”宫蕴徵道出她的名字。 点竹咳咳发出几声怪音:“你是谁?何时在我体内种了蛊?” “宫门的人。”宫蕴徵望着她,“云雀两年前去宫门盗取百草萃,你命大,她被我换掉的百草萃又被人换了回来,让你多活了两年。” 她问:“风宫当时既已决意脱离宫门,后人又为何成立无锋,想要盗取无量流火,控制整个武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宫门卷宗室内找到了宫门后山之中的风宫记录,记录上说风宫百年前脱离宫门后不知所踪,但你即是无锋的首领,还是清风派的掌门,云为衫会的清风问叶手又是风宫的招式,足以说明风宫在脱离宫门后在武林中成立了清风派,百年的时间传到你这里应该是第三或者是第四代了。” 见点竹面色僵硬,宫蕴徵继续说道:“可无锋成立不过几十年,你们控制手下刺客的毒药与月宫的药药性相同,外加你们知道无量流火却不知宫门地形,应该是初代风宫的人只传下了风宫的招式和月宫的药,以及无量流火,这才引得你这一代想要无量流火,却对宫门知之甚少。” 见点竹沉默,宫蕴徵捏着她脖子的手收紧,在她骤然痛苦的面色下逼问:“既已脱离宫门,又为何做出此种行径?” “脱离?”点竹面露讽刺:“当初风宫在宫门后山当为第一,风宫想要利用无量流火成为整个武林的霸主,可当时的其他三宫皆不同意,就连前山都是些胆小碌碌无为之徒,只想守着这片安隅之地过日子。” “最终,起了龃龉的风宫长老死在了宫门自家人的刀下,剩下的年岁小,对宫门什么都不知道的风公子废了自己的武功,离开了宫门。” “可恨,风公子也是个傻的!”点竹笑的悲切:“他为了给自己的父亲赎罪,生下了女儿后,为了清风派日后能够自保,只传授给了女儿一枚能够增强内力的补药,和风宫的武功,就连无量流火都是他老迈昏聩之时意识不清才说出来的。” “在女儿问他时,他流泪说着自己闯下大祸对不起宫门,竟自尽而死!” 点竹面色扭曲:“你说,风公子的死是不是都是宫门逼得?” 宫蕴徵冷声:“风公子自裁,就是不希望风宫的错再继续下去,你们违逆他的意思,到底是宫门逼死了他,还是你们的野心逼死了他?” “在他身死后,后代成立无锋,用风公子给的用于自保的丹药来控制其他门派的生死,你门又怎么不能被称得上是不忠不义不孝之孙?” 点竹的手握住宫蕴徵掐着她脖子的手腕,面露偏执的威胁道:“不管怎么说,这次是我输给了宫门的计谋,可你就算是杀了我,又怎能安然无恙走出无锋据点?” “杀光了,便能出去。”宫蕴徵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点竹状似癫狂的笑声中,她一把捏碎了她的脖子。 将腰间的刀抽出,双手握刀正对点竹心脏位置刺下! 望着染血的刀锋,与点竹心脏不住涌出的鲜红,宫蕴徵悲愤沉重:“爹,娘,伯父,泠夫人,郎角弟弟,还有宫门死在无锋手里的各位长辈,蕴徵今天以无锋首领点竹之血祭奠,你们在天之灵若知,也可安息了。” 祭奠完长辈,宫蕴徵抽刀而出。 提刀走出房门,向听到动静集结着朝她攻来的无锋走去。 …… 被雪重子他们解了穴道,听花公子讲了是宫蕴徵一人杀了无锋派来的刺客以及四方之魍,现在又独身一人出了宫门,不知去向。 宫远徵第一个跑到马厩,骑上快马,冲出宫门去找人。 宫尚角、宫子羽、雪重子紧随其后,金繁向宫门在外的各个暗桩传信,凡是宫蕴徵在暗桩处换过马的,马上飞鸽传书! 几人循着飞鸽传信过来的暗桩一路顺着找。 在路过一处树林时,宫远徵猛拉缰绳,望着天空略过的海东青,手指抵在唇边吹了一声哨。 快速飞过的海东青听到哨声回来,绕着树林上空盘旋几下,宫远徵注意到它已经飞的不稳。 “它不下来。”宫远徵红了眼眶,看向身旁骑在另一匹马上的宫尚角:“哥,它怕它要是下来了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宫尚角安抚弟弟:“会没事的,我们定会找到蕴徵。” 宫子羽望着头顶的海东青,心里不是滋味。 像是验证着宫远徵的话,头顶盘旋的海东青虚弱的鸣叫一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它在为我们指路,跟上去!”雪重子当机立断挥鞭跟上去。 …… 死在刀下的无锋一个接一个,宫蕴徵不知道杀了多久,身上溅了血的素衣完全被染红,在厮杀中一直就没有干过。 无锋众人,想要她命的都死在她的刀下,想逃的也死在她的刀下。 不知道杀了多久,也记不清倒在她刀下的有多少人,等到宫蕴徵站在最后一处石门前,一刀斩开石门上的锁链,她看到无数被关在石牢中,仰着一张张沾满泥污的脸,畏惧又害怕的盯着她看的孩子们。 全部都是被无锋不知从何地方弄过来的孩子。 被这样一双双眼睛看着,宫蕴徵喉咙干涸,仿佛堵了东西的问:“想回家吗?” “……能回家吗?”有孩子问。 宫蕴徵转身离开,石牢的门大敞,不一会儿有孩子从门中冲出来! 赤着脚跑过了她。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数不清的孩子一个个的跑过她,朝着阳光之处跑去。 第67章 云之羽(67) 宫蕴徵跟在一个个越过她的孩子们的身后,跟着他们的步伐往外走。 恍惚间她看见了年幼的自己,一步一步的正在走出仇恨的禁锢。 外面的山峰冷而黑,站在黑色石砖建造成的冰冷广场上,宫蕴徵仰头望向天边的残阳,快要沉山的太阳将天半的云霞染成一片血红,绵延整个天边,连黑色的山峰顶都被染成红色,仿佛在昭示着无锋的落幕。 宫蕴徵望着,望着,直到眼睛受不住的酸疼,她才意识到原来她在无锋杀了一天一夜。 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弟弟一脸急切的拉下缰绳,翻身下马朝她跑过来。 原先只觉释然的宫蕴徵此时心中蓦的涌出酸涩情绪。 宫子羽也想要上前,被宫尚角抬手拦住。 宫尚角望着前方的姐弟二人,仿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说道:“让他们两个单独待一会儿。” 雪重子看向那些赤脚满身脏乱的孩子,心中说不出的震惊:“这就是……无锋训练刺客的方法?” 宫子羽攥紧了拳头:“简直畜生!” “姐!受伤了没有?你身上都是血……”宫远徵眼神慌乱的打量着姐姐,抬手想要触碰,却又害怕会不小心碰到他察觉不到的血衣下的伤口。 宫蕴徵望着跑过来的弟弟,面上是温柔的笑容:“远徵,你看,我为爹娘报了仇,为尚角哥哥的父母,弟弟报了仇,也为宫门的先辈们……” 她话没说完,宫远徵一把抓住她的手给她把脉,在诊出她脉象无异时,他慌了。 “姐!代价是什么?”他红着眼眶问:“代价是什么?!” 他一直为姐姐调理身体,姐姐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她绝不可能会武功,还有着如此深的内力。 一定是用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方法!一定是付出了代价的! 宫蕴徵怔了一下,随即反握住他的手,语气温柔:“远徵能找到我,姐姐真的很高兴。” 宫远徵猛地意识到什么,他抬头看向盘旋在天空的海东青,喃喃:“它给我们带路,也是姐姐的计划?” “姐姐若想报仇,我努力练功,拼命练!等我及冠之年,我出门杀无锋,有多少杀多少!姐姐为何……” “太慢了,”宫蕴徵打断宫远徵的话,望着他已然流泪的样子,说,“我等不了那么久。” “我也无法看着自己的弟弟为了报仇,陷入到危险中。” 宫蕴徵握着宫远徵的手骤然收紧,在少年惊讶的目光中,她笑道:“好在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无锋覆灭,我们大仇得报,接下来只要你一生都能够安然无恙,我死也瞑目。” “姐你胡说什么!我不会让你死的!”宫蕴徵带着姐姐就要往回走,“我们回家,月公子他们为了带出云重莲,落后我们一步,回去的路上肯定能遇上,到时候姐姐就……” “没用的。”宫蕴徵站在原地不动。 宫远徵发现拉不动她,想要开口求她,却发现他手腕上的筋脉已然被布满血污的指尖扣住。 他察觉到源源不断的内力正顺着筋脉游走,最终汇聚丹田,宫远徵目眦欲裂的想要抽回手,可他的手就仿佛被钉在的宫蕴徵的手上,抽不开,离不得,只能被迫接受。 挣扎不开,他也尽全力的挣扎! “姐你放开我!我不要!我不要……我只想让你活着!我只愿你能活着……我不能没有姐……” “爹娘都走了现在姐姐都要不要我了吗?你停下好不好……我求你了……别再继续了!” 宫子羽震惊的看着这一幕:“阿蕴姐姐这是……” 宫尚角不忍的闭了闭眼睛:“她是在把内力传给远徵。” 雪重子翻身上马:“内力传送若是结束,蕴徵性命会急速消失,我回去接应找月公子,把他们快点带过来!” 闻言,宫子羽也要上马:“我跟你一起去!” 宫尚角拦住他,沉声道:“接应月公子,雪重子一人便可,这里需要人护卫,你和我一起留下。” 传送内力结束,宫蕴徵收回手,在宫远徵满是泪水的模糊视线下,向着地上倒去。 “姐!”落地的身体被宫远徵稳稳接住,他抱着姐姐泣不成声:“你别离开我!我真的不能再失去姐姐了!” “我也……”不舍得离开弟弟的话被她咽下去,宫蕴徵不想再给弟弟增加心理负担,她缓缓抬头,看向已经走到他们身旁,蹲下的宫尚角和宫子羽。 他们满脸悲痛。 宫蕴徵缓了缓已经快要到终点的身体,对宫尚角用类似任性的语气说:“尚角哥哥,还请让我最后任性一次。” 宫尚角忍着眼眶中的泪,声音难得带了哽咽的温柔:“蕴徵妹妹不是说过吗?蕴徵妹妹知我,如我知蕴徵妹妹。” 宫门弟子这一生都要把宫门放在首位,做任何事都要以宫门的利益为重。 宫蕴徵的这一身内力,若是真要传,也应该是传给经常在外,与各门派周旋的宫尚角,可她却传给了自己不用出宫门的弟弟。 所以才有此对话。 宫蕴徵笑了笑,她不再说话,用着全身最后的力气朝着天空看去。 在半空中盘旋的海东青鸣叫一声,落了地。 它刚一落地,便站不稳的倒在了地上,宫子羽赶忙将它抱在怀里,拢在厚实的衣襟中,对宫蕴徵哽咽的保证:“阿蕴姐姐放心,今后我们会好好照顾好它的。” 宫蕴徵放心的点了点头,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好想要回到宫门…… 好想再看一看宫门的天空,闻徵宫的药香,好想她最后的这一刻能在宫门度过,死在宫门…… 雪重子说,他在后山总觉得数十年如一日,枯燥无聊乏味的厉害,可她觉得若真是能一直这样安宁的住在宫门,住一辈子也是不嫌长的。 可她知道她回不去了。 也就不说了…… 不想要让自己的嫡亲兄弟们因为她最后的遗憾而耿耿于怀一辈子,也不想要远徵每日生活在痛苦中。 宫蕴徵惨白的唇轻启,她近乎呢喃着自己的爹娘。 仿佛这样,就能够在死后让灵魂快速飘回宫门,回到爹娘身边。 她想要一辈子都在宫门过着枯燥无聊的生活,死后也想一辈子守着宫门,守着徵宫,在爹娘身边守着弟弟。 恍惚间,她听到压抑不住的哭声包围了她。 有泪滴到脸上。 又好像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以及雪重子的高喊:“出云重莲!快接出云重莲!” 第68章 云之羽(68) 宫蕴徵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正被宫紫商抱在她柔软的怀里。 马车铺满了软和的被褥,宫紫商却害怕她依旧不适,就将她抱在怀里,用身体减轻马车行走晃荡时她身上的不适感。 发现怀中之人虚弱的睁开眼睛,宫紫商欣喜道:“蕴徵妹妹!你醒了?” “紫商姐姐。”宫蕴徵想到之前听到的雪童子的声音是真的,她用了出云重莲,随即又问,“这是要回家了吗?” “嗯!我们回家!”宫紫商重重的点了点头,声音哽咽:“我和月公子、金繁送出云重莲过来,遇到来接应的雪童子,赶到的还算及时……” 其实一点都不及时! 三朵出云重莲全部都用了,往常一朵便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此刻用在蕴徵妹妹的身上,却只能延长她不过二十几日的生命。 “对不起……”宫紫商抱着宫蕴徵,哭的泣不成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那天晚上和你吵架,也不该忘了宫门和无锋的仇恨,蕴徵你别离开我……我还想要你来喝我和金繁的喜酒,等我们日后若是运气好有了孩子,你还要……” “我还要给你们的孩子当姨母……”宫蕴徵抓住宫紫商的手,对她说:“我想要快点回宫门,紫商姐姐去和他们说,我们快点回去,我不想在等了……” 她这一生都在等,此时不想再等了。 “好!我去说……” 宫紫商慌乱的擦掉脸上的泪,将宫蕴徵温柔的放在被褥上,打开马车的门,对在外骑在马上保护的宫远徵、宫尚角和宫子羽他们说:“蕴徵醒了,她想要快点回到家。” 宫子羽看向宫尚角:“我怕快了,马车颠簸阿蕴姐姐的身体受不住。” 不等宫尚角说话,宫远徵急切说道:“我去马车里和紫商姐姐一块照顾姐姐,你们尽量快些!” 宫尚角当即说:“按远徵说的办。” 他话音刚落,宫远徵就已经跳到了马车上打开门进去了,宫紫商跟在后面一起进去。 马车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宫紫商还是将宫蕴徵抱进怀里,用身体为她减轻颠簸感。 宫远徵给姐姐把完脉后,用银针梳理了她体内因出云重莲正在发挥作用而躁动的气血。 “怎么样?”望着宫蕴徵再度沉睡过去的面容,见宫远徵一直不说话,宫紫商压低声音急躁的催促:“你倒是快点说话啊。” 宫远徵心中不好受:“暂时没什么问题。” 可将来…… 得到他的话,宫紫商放心了不少。 坐马车回到宫门的时间从原先预计的二十多天,缩短到了半个月。 再度回到宫门,宫蕴徵身上拢着厚厚的狐裘,面色苍白的被人从马车上扶下来,她身体虚弱,又经历了半个月的马车颠簸,不过好在有出云重莲,在她将出云重莲完全吸收,药效发挥后,虽不能救她的命,却也能在短时间内支撑她的身体。 虽有狐裘,可她还是浑身发冷。 此时春天的宫门生机勃发,她却如同残冬般快要消失。 “姐,我们到家了。”宫远徵压抑住声音中的苦涩。 宫蕴徵扬起一抹虚弱,却舒心至极的笑了:“到家了。” 她拒绝了人扶,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在身后众人的注视下,虽然走的缓慢,却极为坚定。 宫蕴徵看到了台阶最上面的青岚,她快跑下来,站在她面前,平时总是冷着的一张脸,因为忍着哽咽的缘故,语气颤抖:“回来了。” “我回来了。”宫蕴徵朝她笑,“你别难过。” 青岚眼眶瞬红:“我知道。” 之后,宫蕴徵带着宫远徵去父母的牌位前祭拜。 第二日,宫蕴徵梳洗打扮,穿上了她最厚的衣服,外面陇上狐裘,苍白的面色被胭脂水粉遮盖,她走出徵宫,徵宫外,一身青色衣衫的雪童子和一袭白衣的雪公子在门外等候。 见到宫蕴徵时,如玉般的雪公子朝她笑道:“我是雪公子,和雪童子一起过来接你去雪宫做客。” 宫蕴徵温声道:“有劳。” “你是雪重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还是第一个到雪宫做客的人,我们自然是要重视的。”雪公子热情道,“我在前方带路,你跟雪重子跟在我身后同去雪宫便可。” 这是宫蕴徵第二次来雪宫,第一次她只顾着杀万俟哀,没心思欣赏雪宫的风景。 此时一路走来,只觉风景秀美,犹如仙境。 宫蕴徵跟着雪公子和雪重子踏过坐落在水面上的一块块石阶,来到雪宫外的矮桌落座,对面的雪重子在安静的煮茶,面容清冷而宁和。 宫蕴徵望着雪宫外洋洋洒洒的落雪,忍不住伸手去接了些。 “冷吗?”雪重子问。 “不冷。”宫蕴徵收回手,接过雪重子递过来的茶盏,“这里能让人宁心静气。” “是有这种效果,”雪重子看向宫蕴徵,“雪莲芯煮的茶,你尝尝。” 一口热茶水下肚,宫蕴徵的身体暖了些。 她看到雪公子在外面一棵松柏下堆雪人,注意到她的目光,雪重子说:“雪公子说要把我们三个都推成雪人,这样,就算风雪再大,日后的时间再久,这一刻也会被永远留下。” 说完,雪童子站起身,他也走向外面,在雪地里抓了一把雪在手中捏了几下,将手中成型的东西放在凭栏上。 宫蕴徵看到,这是一只雪兔子。 雪重子看到她欣喜的目光,面色也和缓了下来:“这只雪兔子,是送给你的。” 第69章 云之羽(69) 望着凭栏上这只雪兔子,宫蕴徵夸赞:“很可爱。” 堆完雪人的雪公子跑过来,看看这只雪兔子,再看向宫蕴徵:“你是第一个,他的这种手艺连我都没有展示过。” 在宫蕴徵的视线下,雪重子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不是先前就会的,刚刚突然有了这种想法,就上手试了试,没想到成功了。” 雪公子是个闲不下来的。 他跑去采雪莲,说雪莲放在冰水里还能盛开一段时间,让宫蕴徵回徵宫的时候带上,到时平时观赏也好,用来煮茶对身体也有好处。 他不知道宫蕴徵不过剩下几日的寿命。 在他对宫蕴徵说这些话的时候,旁边的雪重子心中百味交集,无能为力的痛苦快要将他淹没。 雪公子风风火火的离开后,雪芦外只剩下宫蕴徵和雪重子,场面霎时间安静下来。 宫蕴徵反而很享受这种安静。 她最喜欢的就是安静宁和的时光。 雪重子又给她添了一杯茶,两人无声的欣赏着落雪,对弈棋局。 宫蕴徵离开的时候,雪重子和雪公子送她到雪宫门口,远远看见一袭黑衣长衫的高挑少年在那里等着。 见姐姐出雪宫,在岸边等待的宫远徵说:“姐姐,我来接你。” 雪公子将手上被他放在盒子里的雪莲交给宫远徵,同时不忘对宫蕴徵热情道:“宫门规矩严,我和雪重子还是求了雪长老才能去前山接你的,以后恐怕就不能了,身为我们的朋友,你一定要常来这里找雪重子和我玩。” 宫蕴徵答应下来。 雪公子笑的开心,忍不住又确认:“那你下次什么时……”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宫远徵从宫蕴徵身边隔开,少年护着姐姐,一脸的不耐烦:“我说你怎么这么烦,雪重子都没有好好教过你规矩吗?” 雪公子撇撇嘴,不服气的嘀咕:“交朋友还要什么规矩……” 说着,他看见宫远徵手上提着的超大食盒,好奇的问:“你这个是……” “姐姐早上吩咐厨房现做的点心,是给你们的。”宫远徵将手中提着的食盒塞到雪公子手中,“有的吃你就少说话吧。” 雪公子喜笑颜开的抱着食盒,对宫远徵做了个鬼脸,就不说话了。 走之前,宫远徵提醒雪重子:“食盒里面有一层放着姐姐专门吩咐人出宫门,去旧尘山谷买的外面最时兴的面具,刚刚才送到,你看着点贪吃的雪公子,别让他给吃了。” 雪公子当即反驳:“我才不会呢!” “走了。”宫远徵朝他们说。 对雪重子道别后,宫蕴徵往前山的路走去。 望着二人走远的背影,回想宫蕴徵向他道别时的认真,雪重子意识到:“她知道了。” “知道什么?”抱着食盒的雪公子一脸疑惑。 出云重莲没有保住她性命这件事,那天出宫门的所有人都没有告诉她,都在暗中寻找着其他的办法,可她还是知道了。 也是,以她的聪慧,从她定下计划开始的那一瞬,就已经料到了自己最后的结局。 “没什么。”衣袍下的手紧握成拳,雪重子怅然若失。 他沉默的往雪宫方向走,身后传来雪公子的疑惑:“点心,你不吃啦?” 望着眼前的落雪,感受到雪落在身上的冰凉,雪重子一步一步走回雪芦中,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宫蕴徵最喜欢安宁平静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十年如一日她也不会觉得烦。 既如此,他便替她活,替她过这种安宁的生活,一辈子再不出后山。 …… 宫蕴徵回来宫门后,宫门这几日一直都很忙。 她装作没看到弟弟在医馆一熬就是一整夜,装作看不到尚角哥哥频繁的离开宫门,也装作看不到月公子在月长老的注视下,把月宫的珍稀药材不要钱的往徵宫搬。 她很听话。 端来的药,不问缘由效果,都尽数喝下。 大红的绸缎装点了整个商宫的时候,宫蕴徵站在宫紫商身后,手中精美的梳子,梳起宫紫商的三千青丝。 这些本应该是宫紫商的长辈,也是她的继母应该做的,但继母与她关系一向不睦,宫紫商又非要宫蕴徵来给她梳妆,瘫在床上的宫流商无奈之下也拿自己这个大了的女儿没有办法。 知道这场婚礼是因为她才举办的这么匆忙,宫蕴徵将手中青丝挽起,温声说道:“紫商姐姐今日大喜,只是婚事匆忙……” 坐在铜镜前,望着自己因大婚而娇美羞涩的面容,宫紫商抓住了宫蕴徵去拿簪子的手。 她将她拉到身前坐下:“有你在就不匆忙。” “我真的好高兴你来参加我和金繁的婚礼,你开心吗?” “开心。”宫蕴徵说:“看见紫商姐姐如愿,我很开心。” 她真的高兴。从前以为自己到死也见不到紫商姐姐如愿,如今见到了,也算是了了一桩憾事。 宫紫商成亲这一日,宫尚角依旧没有从外面赶回来,但是托手下送回了贺礼。 热热闹闹了一整日,夜幕时分,其余两宫散去。 宫子羽调侃了金繁几句,在见到宫蕴徵离开的背影后,追了过去。 姐弟两人并排走了一段路。 快到徵宫的时候,宫子羽出声:“姐姐,以前我什么都不懂,总是让你失望,辜负了你的期望,如今我什么都知道了,也知道自己今后应当以何为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他的声音认真,像是在对着宫蕴徵发誓。 宫蕴徵停下脚步,看向面前比她高好多的弟弟:“你能这样说,就说明你是真的长大了。” 宫子羽重重点头:“姐姐今后监督我,我必不会再让宫门,也不会再让自己的兄弟们寒心。” “我姐知道了。”宫远徵看不下去了:“别姐姐姐姐的叫的这么亲,你换回以前的叫法。” 宫子羽冲宫远徵笑了下:“我偏不。” “还有,你也该叫我哥了吧?” 宫远徵仿佛被气笑了:“想被毒哑就直说。” 第70章 云之羽(70) 今天醒的比任何一天都要早。 宫蕴徵发现了自己身体不一样的地方。 倒春寒使山谷中冷的好似又回到了冬日,她披上狐裘,走到外面看到桃树上结了数不清的小小花苞。 细润白皙的指尖抚上花苞,她近乎喃喃:“可惜,等不到花开的时候了。” 宫蕴徵在桃树下站了很久,随后她缓缓的走过的徵宫的所有房间,最终从自己房间的墙上取下了弟弟曾经放在她床头的那把弓。 …… 宫远徵端着刚熬好的药来到姐姐房间,发现里面没有人后,问站在门外的青岚:“我姐呢?” 青岚嘴唇颤动,忍耐着什么的压抑道:“在后院。” 徵宫的后院是前任徵宫宫主也是宫蕴徵和宫远徵的父亲练武的地方,宫远徵小时候在后院跟着父亲学武,在这里被父亲手把手教射箭。 他与父亲的回忆中,大部分都是这个场景。 父亲死后,他甚少踏入后院,在今天,他匆忙赶到后院的时候,看到背对着他,身穿厚厚狐裘却依旧纤弱的姐姐。 宫远徵放轻步伐,走到姐姐身边,看向她拿在手里的弓,压下喉咙的哽咽:“姐姐是想爹了吗?” “想。”宫蕴徵看向远处的箭靶:“小时候我就是坐在这里看着爹教你箭术,一看就是一整天。” “那时候我想着让爹什么时候也教我射箭。” 宫远徵也回忆起:“那时候姐姐还和爹闹脾气,因为爹不让你跑也不让你跳,更不让你学射箭,连弓都不许我给你。” “娘心疼姐姐,经常给姐姐做点心吃。” “我嘴馋,偷偷吃你用来压苦药的点心,骗你是被我的毒虫吃了。” “我说姐姐就信,我一直用这个借口,姐姐就一直信我……” 说着说着,少年的眼眶已然通红,他放在身侧的手止不住颤抖,嗓音却一如往日的对宫蕴徵劝道:“不说这些了,今天冷,在冷风里站久了对身体不好。房间里我熬好了药,我们回去吧。” “昨日哥传信,说他也马上就要回来了,姐姐也好几日没有见到哥哥了吧?” “这几日辛苦尚角哥哥了,等他回来了你替我跟他道谢。”宫蕴徵却没动,她平静的眸子望着前方的箭靶,难得的对弟弟说出任性的话语:“……我不想喝苦药了。” “我加了石斛,”宫远徵不愿接受事实,“这次的药不苦。” “那也不想喝了。” 宫蕴徵将手中的弓拿起,从旁边取下一支箭,搭箭拉弓。 可惜,以她现在的身体,根本就拉不开弓,尽管是宫远徵七岁时用来练习箭术的弓,也拉不开。 宫蕴徵加大了力气还是拉不开,最终她苦笑道:“这把弓我小时候就拉不开,现在也依旧拉不开。” 温热的手握住她执弓的手,另一只手带着她手中的羽箭往后,轻易便拉开了她用尽力气也拉不开的弓。 “拉开了。”将姐姐护在怀中,宫远徵嗓音哽咽。 “拉开了。”宫蕴徵望着前方的箭靶,虚弱嗓音中带着欣喜。 冷空气呼入身体中,她觉得视线渐渐有些模糊起来。 出云重莲正在失去效用。 宫蕴徵执弓的手依旧稳,她说:“回顾我的一生,幼时父母疼爱,家庭幸福美满,年少弟弟护着,未曾受过一丝委屈,如今大仇得报,再无遗憾。” 唯愿来生与父母重聚,还能够当远徵的姐姐。 她还没有看到弟弟的及冠礼,她还想要继续照顾弟弟,想要看徵宫的桃花开满树,想要一直一直这么活下去…… 终归是她想要的太多,太贪心。 她这一生在乎的人,在乎的事情太多,可能做成的仅仅只有一件事,又怎能说没有遗憾? 不过是为了让身边之人安心罢了。 宫远徵在身后听的早已泪流满面,他看不到姐姐的表情,如果能看到,便能知道她说了无遗憾时面上的表情该有多不舍。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少年白皙的面颊滚落,他伤心的无声流泪,却强忍着哽咽:“姐姐没有遗憾,我就没有遗憾。” 姐姐要是不想让他痛苦,他便假装信了她的话。 姐姐若是想安他的心,他就也让姐姐安心。 只是,爹娘十年前惨遭无锋杀害,姐姐如今为了报仇不惜身死,往后余生只会剩下他一人。 他的人生再也不会有光亮了…… “姐,要是以后得空了,就来看看我。” 他也不知道是用了怎样的力气,才能用平和的语气对姐姐说出这句话。 就好像姐姐只是去游玩一段时间,等玩够了,就会回来,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 可是为什么? 他明明已经很听话了,可为何命运对他还是如此残忍…… “好。”宫蕴徵温声答应。 之后,良久没有声音。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最终,还是宫蕴徵说:“时间到了……该放手让这支箭离弦……” 宫远徵不说话,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崩溃的呜咽出声。 姐姐想要让他安心的送她,他就要安心的送她。 姐弟两人都互相想要对方安心。 宫蕴徵想要自己死后,弟弟能好好的活下去,不要沉浸在悲痛中。 宫远徵想要姐姐知道,他会在她离开后,好好的活下去,不会沉浸在悲痛中。 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回应,执弓的手被握的更紧。仿佛只要他松了手,她强撑着的这口气就会断。 宫蕴徵眼中的世界越来越模糊,她唤了一声:“远徵。” “姐姐,我在。”宫远徵的话说完,他松开了握着宫蕴徵拉着箭羽的那只手。 弓弦骤松,发出一声紧绷的响,羽箭锐利破开空气,正中箭靶的红心。 “中了吗?”宫蕴徵问。 “中了。”回答她的是父亲的声音。 “正中靶心,真不愧是爹的好女儿!” “也是娘的好女儿。” 娘的手好软,抚摸在面颊上,好暖。 宫蕴徵笑了:“我就知道我当初跟爹要那把弓,要对了。” “正中靶心。”宫远徵抱着宫蕴徵倒下的身体,坐在地上,对她说:“姐,你看看,第一次射箭,怎么也要看到结果才行……” 话说到后面他已然泣不成声。 “……我看到了……”宫蕴徵喃喃。 她看到了爹娘身后,正中靶心的那支箭。 第71章 云之羽番外(1) 宫蕴徵回到宫门的当天晚上。 长老院。 宫门的所有人全都聚集到了长老院大殿。 宫远徵到的时候,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他的身上,宫远徵恍然未觉,直接走到属于他的位置坐下。 上首坐着执刃宫子羽。 大殿三位宫主对面,坐着花、雪长老,以及从长老院密室出来的月长老。 后山的花雪月三位公子,坐在各自的父亲身后。 大殿中央站着青岚,金繁站在门口守卫。 至此,人已齐。 见宫远徵落座,宫子羽率先开口:“阿蕴姐姐怎么样了?” 宫远徵放在膝上的拳头攥紧:“此刻睡下了,身体没有不良反应,但等出云重莲的药效消失后……就不好说了。” 最后的话他说的低声又快速,明显是不愿接受这种现实。 众人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宫紫商偷偷擦了擦眼泪,大殿中一片寂静。 月长老叹息着摇了摇头:“蕴徵这孩子……怎么这么……” 花长老眼眶也有些湿润,大声夸赞道:“蕴徵是为了保护宫门,是我们宫门的骄傲!” “话是这样说,”雪长老不忍:“可结果实在是……她还那么年轻呐!” “我们会找到办法救阿蕴姐姐的。”公子羽看向原本被茗雾姬杀了此刻却突然出现复活的月长老,疑惑的问:“月长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被茗雾姬刺杀,死了吗?” 月长老捋了捋胡须,与花、雪两位长老互看一眼,说:“这要回到老执刃与宫唤羽葬礼的第二天,心疾发作,平复下来的蕴徵来到长老院,见了我和雪、花二位长老。” “她对我们说出了宫唤羽没死的怀疑。” “但是,见到宫唤羽尸体的我们半信半疑,并不全然相信她的推断,对此,她只说‘想要知道宫唤羽到底是不是假死很简单,接下来他一定会利用宫门中的人引发混乱,矛头首先指向一旦出事便会引发整个宫门混乱的三位长老,三位长老接下来只要防备用任何借口单独接近你们的人,就能知道我推断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提醒我们后,蕴徵向我们请命前去调查新娘中毒一案。” 宫子羽嗓音愧疚:“阿蕴姐姐是去揪出无锋刺客,但因为我,选择了后退一步。” 月长老点了点头:“后来我收到茗雾姬的传信,说是事关老执刃身死之事,让我在深夜无人时屏退随身护卫,必要与她单独在长老院相见。” “有人会单独用借口见我们这件事被蕴徵说中了,我带着防备,在茗雾姬不发一言用剑准备杀我时,我避开了她划向我脖子的要害,故意被她刺进胸膛偏一些之处,伤口看着流血多,其实并不致命。” “接下来,在茗雾姬慌乱下准备试探我鼻息时,一直守在长老院外的青岚突然现身门外,听到脚步声的茗雾姬仓惶而逃,而青岚进入大殿,在不确定宫唤羽是否在暗处观察的情况下,青岚借着探查鼻息点了我的穴道封住了我的心脉,让我暂时无性命之忧,接下来她为我吃了冬蝉草,假装我已死,跑出门外喊黄玉侍卫。” “我假死脱身,被花、雪两位长老藏在长老院地下密室中养伤。 ” “暗中防备着宫唤羽。” 宫紫商疑惑:“蕴徵妹妹早就怀疑宫唤羽没死?为什么不跟我们商量?” 回答她的是宫尚角:“因为,她需要宫唤羽或者无锋挡在她的前面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这样我们才不会注意到她的计划。再有一点,蕴徵想要锻炼执刃。” 宫尚角与宫子羽的视线对上,宫尚角嗓音低沉:“我猜刚知道宫唤羽没死的时候,蕴徵是想要拔除掉无锋派来的刺客,然后安心的对付宫唤羽,毕竟外敌再强,也不及内患来的威胁大。” “所以心疾复发刚缓和下来的她来长老院提醒三位长老,请命调查新娘中毒事件,可那时候刚当上执刃的子羽弟弟被无锋美色所迷,蕴徵怒其不争,我又不在宫门,闹到长老院恐怕会被无锋钻空子。再加上那时候的子羽弟弟与角宫、徵宫针锋相对,还怀疑是徵宫毒杀老执刃与宫唤羽,越是否定他,他越是会护着那个刺客。要是真为了一个无锋的刺客与角宫、徵宫对起来,执刃位子还没坐稳的子羽弟弟你恐怕会被赶下执刃之位,接下来你的下场很有可能会被‘你并非宫门所生’所以当上执刃又被赶下来的流言逼死。” “蕴徵不忍心。”宫尚角唇角扬起一抹苦笑:“所以她选择,将宫唤羽与无锋同时对付。” “那个时候,不知道宫唤羽的目的,对宫门内部秘密也全不知情的她,可想而知是担了多大的压力。” 宫子羽手握成拳,满是愧疚:“最开始是因为我。” “当然是因为你!”宫远徵为姐姐感到不值:“要不是你不禁诱惑,被美色所迷,姐姐早就解决了宫唤羽,无锋虽不能除,但却可保宫门二十年无忧,姐姐也不会有事!” “也会有事。”宫尚角说。 宫远徵震惊:“哥……” 宫尚角不忍,却还是告知宫远徵实情:“就算蕴徵只解决宫唤羽,她也依旧会死,至于她的一身内力,恐怕会传给我,让负责与武林各门派周旋的我,再也不用担心会被无锋围攻。” “而现在,无锋覆灭,再无崛起可能,远徵,蕴徵是想要你一生平安顺遂。” 宫远徵鼻尖发酸,眼眶已然含了泪:“我知道。” 紧接着,他看向站在大厅中央的青岚,问她:“你一直跟着姐姐,你从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计划的?” 青岚摇头,冷声回答:“我只是听命行事,她让我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从来不问缘由,不问她的心思,她也从未没对我说过什么。出宫门的马是我给她备的,在那一刻我只是有种感觉,感觉她要回不来了。” 青岚很忠心。 可整个长老院大殿的氛围愈发的低落。 宫尚角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中,说道:“蕴徵妹妹的计划我大概能够推算的出来,不过在此之前,还请月长老给大家解惑,让我们知道从小便身体孱弱的蕴徵妹妹,是怎么忽然间有了那么深厚的内力的。” 第72章 云之羽番外(2) 月长老年迈慈祥的声音响在大殿中。 他对众人解释:“百年前宫门曾在武林中剿灭了一个专门用毒药控制孩童修行内力,转而嫁接到自己身上的门派,将门派中的邪功尽数摧毁。” “可那功法的原本是刻在一个不知用什么方法冶炼出来的金属片上,用宫门现有的手段无法摧毁,无奈,只能带回宫门封印起来。” “那功法邪就邪在……只有天生心脉受损的孩子才能修炼,那些心脉受损的孩子每天承受着极大的修炼痛苦,修炼的速度与普通人相比简直一日千里!通常练一年便能获得十年的内力。但这种功法也极其的危险,心脉受损导致那些孩子本就身体孱弱,若是再承受极大的痛苦练功,稍不注意便会身死。” “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宫门剿灭那个门派的时候,被他们抓去的孩子没有一个练成的。” “只修炼内力即可?”宫子羽提出疑问:“经脉不通,如何修炼?” 月公子低着的头抬起:“还需要一种丹药。” “不错。”月长老继续说:“就是因为经脉不通,用刻在金属片上的功法进行修炼才会一年顶别人十年,但也只有十年。” “十年后,修炼功法的这些孩子会死。” 听到此,众人神情皆一震。 “同样的,这些修炼的孩子们的内力,别人无法吸取,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渡内力,经脉不通空有内力无法使用就成了最大的阻碍。”月长老叹了口气:“所以这个门派研制出了一种药。” “这种药会瞬间打通人体全身上下的所有筋脉,筋脉通了,再有内力的加持,身体再孱弱之人也会变成不可被打败的强者。” “可这种药也有时间限制,十五日的时间,时间一到,必死。” 紧咬牙关才没有让自己失态,宫远徵压抑着暴怒的情绪:“这种禁术,是怎么到我姐姐手上的?” 花长老回想起:“十年前,徵宫的宫主研制出一种具有强大腐蚀性的毒药,由于那种毒药腐蚀性太强,连瓷瓶都不能装,只能盛在徵宫不能移动的特殊容具里。” “我们三人与老执刃商量了一下,就让徵宫宫主秘密带回徵宫,用毒液融化掉记录着邪功的金属块。”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让蕴徵给看见了。” 雪长老叹气:“我记得蕴徵过目不忘。” 听到这里,宫紫商颤抖着嗓音:“这么深的内力,蕴徵妹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的?她又承受了长时间的痛苦?” 稍不注意就会死去,宫紫商都不敢想象她每天活的有多痛苦。 只要想到姐姐的痛苦……宫远徵已然要听不下去了! 大殿内的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长久的沉默后,是宫尚角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嗓音发哑:“蕴徵妹妹身上的内力,让无锋都覆灭在她的手下,恐怕,她已经练了十年了。” “她从宫门经历了那场大战之后,便有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宫尚角又说:“她并非没有把握,而是太有把握了,远徵弟弟药理天赋百年难得一遇,有他调理身体,蕴徵妹妹知道自己死不掉。” “但那颗药?”宫紫商眼泪不住的掉:“也要宫远徵炼制吗?” 这样对蕴徵,对宫远徵何其残忍?! “当然不会。”宫尚角沉默一瞬:“蕴徵不会让自己的计划被我们察觉到半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让远徵为她炼制丹药的想法。” “两年前,无锋派云雀来宫门偷盗百草萃。” 月公子察觉到宫尚角的视线,目光沉凝着接话:“云雀最后被我要到后山月宫用来试药。” 宫尚角不禁感慨:“是啊,试药。月公子亲自在蕴徵的面前暴露了后山月宫实则精通医术。而月公子对于药理的天赋更是异于常人。” “我想蕴徵应该是拿住了你的把柄,让你帮她炼制那颗丹药。” “是。”月公子坦然承认:“当时我与云雀相互心生爱慕……” “什么?你竟对无锋动情?!”一向温和的月长老眉头紧皱。 看惯了宫门弟子被无锋女刺客蛊惑,雪长老安抚月长老:“先别着急,让孩子说完。” 月公子继续说:“我计划让云雀服下冬蝉草,好以此摆脱无锋的控制,却被二小姐发现,当晚我去到前山与二小姐达成交易,我帮她炼制一种药,而她对我和云雀的计划闭口不言。” 宫尚角说:“月公子与云雀的假死计划,恐怕也是蕴徵杀掉无锋首领计划的一环。” 月公子平缓的眉蹙起,他忽然想到了他在云雀身上找到的伪装成百草萃的毒丸。 “你是说……” “不错,能够有实力调动无锋刺客进宫门盗取百草萃的,除了无锋的首领不会再有其他,蕴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换掉了云雀身上的百草萃。” 宫尚角顺着思路推理:“在一开始,她就定下了云雀必须回到无锋的计划,但月公子的出现是一个变数。你要走了云雀让她充当药人,蕴徵便向长老院请命负责后山物资的清点,监视着后山的动向,我想她一定是通过某些蛛丝马迹发现了你对云雀动情,同时想要助她假死脱离无锋的计划。” 月公子说出答案:“是为云雀打造首饰的图纸。” “图纸?”花公子骤然想起:“月公子最开始托我修复一个镯子,后来拜托我打造一些女孩子喜欢的首饰。” 被花长老瞪了一眼,花公子心虚的说:“但我常年生活在后山根本没有接触过女孩子,就只能拜托运送物资的侍卫帮我找一些女孩子喜欢的首饰图纸。” 宫尚角了然:“蕴徵妹妹发现了月公子动心,但计划应该是从月长老处发现的端倪吧?” 月长老回忆了一下,不确定的说:“两年前月公子正在研究冬蝉草,这件事我用冬蝉草中最主要的一味药和远徵讨论了一下,确定这位药有让人屏息不死的功效,当时蕴徵就在旁边。” “于是蕴徵抓住了机会,与月公子达成合作,让他帮忙炼制药丸。”宫尚角又说,“同时你和云雀的假死计划也被她利用,她需要云雀回到无锋。” 宫子羽问:“是想要云雀用伪装成百草萃的毒药毒死无锋首领?” 他又很快的反应过来:“不对!无锋首领并没有死!” 第73章 云之羽番外(3) “是我的原因。”月公子直面内心曾经背叛宫门的愧疚,出声承认:“我发现了云雀身上被换成毒药的百草萃,害怕云雀吃下会中毒,我在暗中将毒药重新换成了真正的百草萃。” “是你?!”宫远徵瞪向月公子,要不是有宫尚角的压制,都能冲过去打他! 要不是月公子被无锋刺客冲昏了头脑,点竹在两年前就能被姐姐杀掉! 安抚好宫远徵,宫尚角突然想到:“不止将云雀身上的百草萃换成毒药,蕴徵妹妹还留了后手。” “三年前她曾经托我带回给她的蛊虫,现在想来,她应该是把母蛊放到了云雀的身上,使其处在休眠状态。” “母蛊只有在遇到身中剧毒之人才会苏醒,瞬间从云雀身上转移到中毒者的体内至死不会离开,且这种蛊不会对人体有害,也就极难被察觉,只会不断的朝近距离接触母蛊持有者的人散发出一种只有子蛊才能闻到的特殊气味。” “而子蛊,只要闻到周围的人身上有这种气味,便会苏醒,指向母蛊所在的方向。” 宫尚角的话说到这里,其实宫蕴徵的计划已经非常明显了。 宫子羽声音低沉下来:“所以阿蕴姐姐的计划是,她在宫远徵的照顾下修习禁术短时间内获得内里提升,又通过威胁月公子制造丹药,利用云雀毒死无锋首领,下毒计划失败,隐藏在下毒计划后的蛊虫计划成功让母蛊寄生到无锋首领点竹的身体里。” “不错。”宫尚角赞同宫子羽的总结,“接下来她只需要找到近距离接触点竹的人,计划就成功了。” “宫门选新娘是无锋绝对不会放弃安插刺客的绝佳时机,无锋能想到的,宫门也能想到,蕴徵自然也会想到这一点。” “我想她最开始的计划是利用无锋刺客吸引无锋来进攻宫门,她借此找到点竹,可惜在计划刚开始,老执刃与宫唤羽身死。她在遭到暗害后察觉到了宫唤羽假死。面对突发状况,无奈之下,蕴徵做出了取舍。” “她选择放弃找到点竹的机会,在拔掉无锋安插在宫门的刺客后,专心对付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反攻自家人的宫唤羽,保住宫门二十年无忧,也做好了将内力传给我,让行走在外的我不会陷入被无锋围攻险境的同时,也能有足够的实力压制无锋。” “紧接着的变数是我。”宫子羽放在膝上的手攥紧精致的衣料,将被精心熨烫过的料子死死抓出褶皱,他有些心虚,更多的是觉得愧对宫蕴徵:“我太过于相信云为衫,在阿蕴姐姐的怀疑下,用执刃的身份袒护她,逼得姐姐对我心软,不得不同时对付宫唤羽和无锋。” “你说的对,但也不全对。”宫尚角看向宫子羽:“蕴徵虽然对你心软,可在宫门和你之间她选择的一定是宫门。她退步将无锋与宫唤羽同时对付的最重要原因,恐怕还是她看到了机会。” “机会?”花公子都有些搞不懂了:“在这种前有虎后有狼的危险境况下,哪里还能有什么机会?” 雪重子开口,嗓音清冽:“她是想要通过一些事情锻炼执刃,同时让执刃自己看到宫尚角和宫远徵其实并非是他口中以为的那种人。” “这样说也有道理。”花公子点头:“执刃最开始的时候对宫尚角和宫远徵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还听不了别人说他们俩的好话。” “咳!”宫子羽握拳尴尬咳了一声:“那是我年轻不懂事,你看现在我们的关系多好?” 宫远徵不领他的情:“谁跟你关系好了?” “不好?”宫子羽当即对他伸手:“不好你把我专门拜托花公子给你设计打造的暗器囊袋还给我。” 见兄弟两个斗嘴,大殿内的气氛才缓和了一些。 花公子看向宫尚角:“角公子,雪重子说的可对?” “其中之一。”宫尚角解释:“除了对宫子羽心软,不忍看他因为一个无锋的刺客被赶下执刃位置外,还有一个原因是,蕴徵看到了子羽有能够策反云为衫的机会。” “子羽弟弟为人赤诚,喜欢一个人必定会全力对她好维护她,连宫门都会排在那人后面,蕴徵在发现了这一点后,结合未来的情况,推断出在未来角宫和徵宫与羽宫、商宫的较量下,云为衫很有可能会被护着她的宫子羽感动,而上官浅,则会充当那个云为衫背叛无锋后,将无锋引进宫门的人,这与她消灭无锋的计划不谋而合。” “也像雪重子说的那样,蕴徵想要锻炼子羽,也想要消除他和我与远徵之间的隔阂,这种隔阂不是她告诉他真相就能改变的,按照宫子羽的犟劲,蕴徵就算说破了天他都不会信,所以只能让他在发生的事情中慢慢的摸索,慢慢看清楚。” 花公子又疑惑了:“宫唤羽呢?不管他了吗?” “不跟执刃说,是怕他不信,可宫唤羽假死这件事,二小姐都告诉三位长老了,为什么不和角公子你们商量,多一个人就能多一分胜算呐。” “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对蕴徵来说却不是。”说到这里,宫尚角的语气沉了沉:“她太了解我们了,远徵对她全身心信任,却还是在月长老被杀的那天晚上察觉到了蕴徵在有事在瞒着他,还专门找我问过,那时候我被子羽身世以及无名杀害月长老的事情拌住了手脚,无暇分身。” “若是我和三位长老一样知道宫唤羽假死,无名就是茗雾姬,那么在远徵来问我的第一时间,我便能察觉到不对,进而调查出蕴徵的整个计划。” “你是说,阿蕴姐姐是在防你?”宫子羽不可置信。 阿蕴姐姐和宫尚角一直兄妹情深,且宫远徵更是将宫尚角当成他自己的亲哥哥。 骤然知道宫蕴徵一直在防备宫尚角的聪慧敏锐,还利用事情拖住他,宫子羽下意识的不相信! “是。”宫尚角沉眸:“她需要无锋细作在前充当她计划的烟雾弹,宫唤羽也是挡在她前面,让我们被无锋与宫唤羽拌住脚步,无法察觉到她计划的一环。这种事,想必她在女客院落选择退步时,就一并想好了。” “在计划没有完成之前,她不希望我们任何一个人知道,是不想要我们背负上亲人即将逝去的沉重,也是不想她的计划因为我们的不同意而被破坏。” “所以她选择与三位长老合作,除了能获得最新的情报,也能得到势力上的相助,在某些必要时刻长老们能出手用绝对的权力进行压制。纵观全局,与长老们合作才是蕴徵的最佳选择。” 第74章 云之羽番外(4) “还记得出云重莲吗?”宫尚角突然想起:“第一朵被远徵成功培育出来的出云重莲,远徵想要用出云重莲给蕴徵治疗心脉受损,想要让她像个普通人般不必再受心疾折磨。” “当时宫唤羽修行的化石神功一直都无法突破,蕴徵说宫门的少主比较重要,她的身体在远徵的照料下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把那朵出云重莲给了宫唤羽用来突破化石神功。” “现在想来,她那时候在修习禁术,又怎能用出云重莲?” “她拒绝用出云重莲的时候就该有所察觉的,可惜蕴徵的借口太好,好到那就是她的心中所想。” 不能服用出云重莲是真,可就算宫蕴徵不修行禁术,也会将出云重莲给宫唤羽,就是因为她太好了,对宫门的每一个人都好,才会让他们失去了唯一一次察觉到真相的机会。 宫尚角闭了闭眼睛:“蕴徵隐藏在我们身后,将我们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在我们双方水火不容,茗雾姬不知底线想要揭我身上的伤疤时,她出来平衡战局。医案的事看似她站在我和远徵这边,可最后结果是设局的茗雾姬被禁足,我没有被算计,子羽母亲兰夫人的医案有了我母亲医案的作证,被证明是真的,间接证明了子羽的血脉。” “后来她又通过蚀心之月与半月之蝇这两种药的相同本源,在长老院的卷宗室中找到了记录风宫的只言片语,确定了无锋,是由风宫后人所创建。” “紧接着开始自己的计划,服用丹药,当天晚上废了宫唤羽的武功,第二天杀光无锋派来进攻宫门的四方之魍,按照子蛊所指的方向找到无锋的首领,杀了点竹,灭了整个无锋,救出被无锋关押训练的孩童们。” 说到这里,宫尚角说完了自己的整个推论。 月长老叹气:“当初我被茗雾姬刺杀后,我们三个就信了蕴徵的话,由于不知道宫唤羽的藏身之所,也不知道身为无锋的茗雾姬潜在宫门到底有何目的,只能先按兵不动,用茗雾姬钓出藏在后面的宫唤羽。” “也正是因为这样,平常宫门子弟必须要有长老允许才能进出的卷宗室,才会不对蕴徵不设防。” “那个……无量流火的作用,是我告诉二小姐的。”在花长老生气的表情下,花公子举着的手颤了颤:“月公子犯那么大的错都主动说出来了……我要是不说,心里过不去。” 雪重子开口:“是我带蕴徵过去找知道无量流火实情的花公子,也是我威胁花公子说出来的。” 雪长老疑惑:“无量流火乃是宫门最重要的秘密,在无人透露的情况下,蕴徵是怎么知道的?” “别忘了宫唤羽的目的。”宫尚角提醒他们:“他的目的是启动无量流火消灭无锋,同样被他控制的茗雾姬自然也会听从他的命令查找无量流火的下落,据我所知蕴徵不止一次的去找过茗雾姬,想来是从她那里知道的。” “还有上官浅,她的目的也是无量流火。” 事情到这里已经全然清晰。 “小辈们做的事情,不能不罚。”一向宽和的雪长老看向雪重子、花公子和月公子,“但罚了你们,事情也就过去了。” 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话,花公子一直低着的头抬起,忍不住笑了笑。 花长老的急脾气爆发:“这些的计划我们都知道了,但现在最主要的是蕴徵的事,她现在靠出云重莲吊着命,可也不过只有几日时间可活,在这几日里面一定要想到办法救她的命才行!” 月长老想了想:“月公子精通药理,同样的月宫还有徵宫所没有的珍稀药材,我会让月公子和远徵一起研究救治蕴徵的方法,月宫的药材也会搬到徵宫去。”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花公子拍拍胸脯,“二小姐救过我的命,如果没有她我们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一个不落的聚在一起!就算是刀山火海般难,我都会去做!” “那便劳烦花公子和我出去走一趟。”宫尚角说:“我需要一个武功不低的帮手,远徵和月公子需要研究救治蕴徵的方法,子羽身为执刃终生不能出旧尘山谷,之前那一次已经例外,此刻的他需要坐镇宫门,雪重子又和蕴徵约定好明日去雪宫做客……” “我届时和金复会兵分两路,去所有与宫门交好的家族找寻方法,多花公子一个,便会节省一些时间。” “好,我去!”花公子当即应下来。 应下来,他才反应过来去看花长老,眼中的决心却丝毫不减:“爹,我……” “这么怕我干什么?”花长老呵斥一声:“去的好!” 看他们这样团结,宫紫商扬起一抹欣慰的笑:“蕴徵一直想要看我如愿,我和金繁商量过了,会在这几天成亲。” 宫紫商是在防备他们救人计划失败后,想要让宫蕴徵不带遗憾的离开。 没人再说话,都开始各自行动开来。 会议刚结束,月公子带着人搬了月宫昂贵药材前往徵宫。 雪重子回到雪宫,望着他走之前被他翻乱一室的古籍,坐下借着烛光继续查阅起来。 宫尚角和花公子骑上汗血宝马离开宫门。 送行的宫紫商担心:“会成功吗?” “一定会的。”金繁安抚她。 宫子羽衣袖下的手攥紧,目睹他们走远,在心中确定了自己未来应该走的路。 第75章 云之羽番外(5) “无锋覆灭?”地牢中的上官浅一下子冲到牢笼前,水葱似的指甲与斑驳的牢笼极不相符。 出门在外寻找救治宫蕴徵的办法,收到宫远徵的信即刻赶回宫门的宫尚角,在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后,这是他第一次踏足地牢前来见上官浅。 望着面前,十几日不见,消瘦狼狈的女子,宫尚角对她的态度还算是平和的肯定:“无锋覆灭。” 怕她不信,宫尚角还说:“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无锋刺客,在总部的那些都死在了蕴徵妹妹的刀下,包括无锋的首领点竹。” “我说要和她一起去的……”在牢房中已经熬过了半月之蝇,知道半月之蝇并非是毒药,而是补药的上官浅失魂落魄的后退,唇上毫无血色:“她骗了我,我想要亲手杀掉点竹,为我爹娘和整个孤山派报仇!” 情绪激动之处,上官浅眼角的泪珠失控般的滑落,更为她增添柔弱,惹人怜爱。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宫尚角问她:“孤山派真的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宫唤羽算吗?”上官浅反问。 “我知道公子想要说什么,无非是孤山派与无锋曾经是坚不可摧的盟友,而孤山派出事时你们宫门袖手旁观,觉得对不起孤山派,对我这个失忆后被点竹收养,为了杀掉点竹而忍辱负重为无锋做事的人,起了怜悯之心。” “长老院判决。”宫尚角说:“你的余生只能在宫门的监控下度过。” “基于你算计宫门,和宫唤羽合作将后山真正的地形图送到四方之魍的手中,对他们透露我内力消失的时间,又因为你知道宫门的地形,你会被送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废掉武功,在那里重新开始,一生都要在宫门的监控下独自一人。” “我只是想活,又有什么错?!”上官浅忍不住反驳:“半月之蝇的解药我要是在半个月内拿不到,会被蛊虫吃干内脏而死。角公子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真相,让我只能以出卖宫门获得解药,将无锋引进宫门,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对于无锋我是可利用的刺客,可对于公子,我又何尝不是你为了对付无锋的牺牲品?” “我给过你机会。”宫尚角望着她:“虽然是演戏骗你,可是只要你心向宫门,对我坦白你为复仇才成为无锋的刺客,有你孤山派遗孤身份的加持,宫门之中不会有人说要杀你,也会尽全力帮你解开体内的半月之蝇。” “可是你没有,反而将宫门后山的地形图与机关全部告知无锋,好让自己从中获利。” 见上官浅沉默,宫尚角又说:“远徵弟弟的暗器囊袋是你偷的,里面四种暗器的毒药恐怕已被全部破解,还有蕴徵妹妹,让人刺杀她也是你传递的消息。” “你可知那根本不是刺杀?” 不是刺杀?上官浅忽然明白过来,为何寒鸦柒会死的那般凄惨。 望着金复端过来的废掉上官浅武功的药,宫尚角离开。 而上官浅,在药被端到她面前时,端起,喝下。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活命的机会了。 …… “云姑娘。” 再次听到宫子羽的声音时,云为衫惊讶的发现他不再是以前那样“阿云阿云”的唤她,而是稳重且知礼的喊她“云姑娘”。 云为衫一下子红了眼睛:“公子?” 隔着牢笼,注视着女子伤心的面孔,宫子羽想要对她笑,却勉强到连嘴角都勾不起。 他说:“无锋覆灭,我这次来是想要告诉你宫门对你的处置结果。” “二小姐怎么样了?”云为衫迫切的问。 宫子羽惊讶于她的问题,顿了一下,悲伤的回答:“不好。” 一滴泪自男子俊朗的面庞划过,宫子羽强压下心中的不忍,对云为衫说道:“你学的清风九式,是宫门后山风宫的招式。” “风宫百年前脱离宫门,创建清风派,宫门中也渐渐损失了清风九式。” 云为衫问:“你是说我学的是宫门后山的招式?” “嗯。”宫子羽点头:“长老们和我商量过了,念在你弃暗投明加入宫门的份上,你会被安排在后山居住,教授新选的风公子学习清风九式,从今再也不能出后山一步。” 云为衫担心的问宫子羽:“公子呢?” 宫子羽的眼泪如珠线般滑落,强忍着哽咽:“以前我做的错事太多,对兄弟抱有狭隘之心,因护你令宫门不睦,背叛宫门帮你隐瞒身份……这些都是大错!” “如今尚角哥哥主外,武林中人也只认他为宫门,远徵弟弟忙的抽不开身,我不能辞掉执刃的位子。” “但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娶妻了。” “我哥,也就是宫唤羽,为了弥补他之前的过错,他将会在水牢中度过一生,而他有着宫门羽宫的血脉,他的子嗣会被接到我的身边,由我教导抚养长大。” 在云为衫不住掉落的眼泪下,宫子羽强忍着心中怜惜,继续说:“另,我已在长老们面前起誓,自今日起,只要不是宫门生死危关之际,我绝不踏入后山半步,就算为了宫门进后山,也绝不会与你相见,若违此誓,甘受宫门百毒而死!” “云姑娘。”宫子羽对云为衫扯出一个破碎感极强的笑,“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今后余生,虽同处宫门,却再不会相见。 …… 被金繁送进后山时,云为衫见到了月公子。 风光霁月的男子拉着一个年岁尚小的孩子。 一身白衣,未戴发饰的云为衫疑惑的问:“月公子,这是?” “这是新选的月公子。”月公子淡然解释道:“我曾经背叛族人,自认为不配再当月长老的传人,也不想在月长老百年之后接替他的长老之位,这个孩子是月长老新选的月公子,交由我教导,而我,今生都不会再踏出后山一步。” 金繁走出后山,回到羽宫向宫子羽复命。 “安顿好了?”望着天空的宫子羽问。 “好了。”金繁叹气:“我见到月公子了,他说他以后也不会踏出后山了。”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宫子羽笑了一下:“我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此后在宫门也会承担起属于我的责任与义务。” “保护好宫门的每一个人。” 第76章 云之羽番外(完) 又是一年春。 “远徵……” “哥,不必再劝我了,及冠礼,我不想办。” 看着已及弱冠之龄的弟弟如此坚持,宫尚角答应他:“三位长老那边我去说,如今宫门内外安稳,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宫远徵看向宫尚角,不举办及冠礼让他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哥。” 弟弟离开角宫后,坐在墨池边的宫尚角望着平静的水面,一看就回不了神般,桌上摆放的书籍被窗外的风吹过一页,他恍然觉醒,深沉的眸子看向门口方向。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接近,宫子羽出现在门口。 他早已不像三年前那般看宫尚角不顺眼,十分自然的坐在宫尚角对面,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宫尚角笑着说他:“你倒是不会委屈自己。” 宫子羽也笑道:“自然不能让身为哥哥的角公子给我倒茶,还是自己来的好。” “我来角宫的路上遇到远徵弟弟了,他还是不愿意举办及冠礼吗?” 提到这个,宫尚角嗓音低了下来:“蕴徵妹妹还没醒,想来是不愿意的。” 宫子羽喝茶的手一顿,放下茶杯:“近年来远徵弟弟的脾气越发的冷了。” 他说:“除了日常的事务之外,很少能在徵宫之外的地方看见他,对我们倒还能说上几句,可那些服侍在徵宫的下人、侍女……战战兢兢。” “三年了,蕴徵都还没有醒,也难怪远徵脾气越来越不好。”宫尚角心中不是滋味,对于弟弟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宫子羽问:“有没有什么办法?” 在与宫尚角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他顿了一下,颇有些自嘲意味的说:“当年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姐姐她能够留下一条命已经是我们幸运。” 宫尚角沉声:“远徵精通药理,有他照顾蕴徵,想必能够找到让她醒来的办法。” …… 徵宫。 宫远徵回到徵宫的时候,发现照顾姐姐的侍女都在外面守着,俊秀的面孔一整个冷下来:“谁让你们出来的?” 见徵公子发火,侍女们低头解释:“大小姐在里面,青岚也在里面。” 宫远徵进门,看到屏风后,拿着湿毛巾正在给姐姐擦手的宫紫商和站在一旁的青岚。 宫紫商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看到宫远徵时,放下手中的毛巾:“我来看看蕴徵妹妹。” 察觉到宫紫商有些怕他,宫远徵怔了一下,缓和下了脸上的冷意:“我知道,紫商姐姐能经常来看姐姐,陪姐姐说些话,姐姐也就不那么孤单了。” 宫紫商也十分赞同:“多说说话,蕴徵说不定能快些醒来。” 宫远徵沉默了一下:“姐姐这么久都醒不过来,是我医术不精的原因。” 心中暗自打自己这只戳小毒娃心窝子的嘴,宫紫商安慰他:“你别这样想,蕴徵妹妹能安然无恙也都是多亏了你。” “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宫远徵眸光落寞下来:“但我没能让姐姐醒过来,终归是我无能。” 宫紫商走后,宫远徵坐到了宫紫商的位置上,望着躺在床榻上面容恬静,如睡着般的姐姐,先是给她把了脉,而后给她掖了掖被子。 青岚出去了。 宫远徵坐在凳子上,望着姐姐沉睡的面孔,他说家常话般的跟她聊天:“今天的气温比昨日暖了些,我去看那些桃树,不少都抽了芽,结了花苞,想必过不了几日就能开了。” “姐姐今年要看看那些桃花吗?” “哥说我已及弱冠,长老院要给我举办及冠礼,可我想等姐姐醒来后再办……” 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直到喉咙感觉到明显的干渴,宫远徵才停下说话。 三年前,宫蕴徵倒在徵宫后院的练武场,宫远徵抱着她泣不成声的哭。 他以为姐姐会就此离开他,但终究是上天垂怜留下了一线生机,三朵出云重莲的药性并不是没有了,而是护住了宫蕴徵的心脉,给她留下了一条命。 三年来宫远徵一直在找办法让姐姐醒过来,药浴、针灸、药蒸,研究出来的各种药都试过,就连月宫的珍稀药材都让他耗尽了,可姐姐终究是醒不过来。 良久,宫远徵叹息:“姐,到底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你醒过来?” “宫子羽说我最近的脾气越来越差了,在我手底下当差的人苦不堪言,其实我不是有意冲他们发火,我只是……在他们做出蠢事的时候忍不住。” “我也好讨厌他们打扰我,越来越不想说话,就连紫商姐姐都有些怕我,说我性子冷了好多……” “姐姐,你醒来好不好?” “醒来管管我,管管我这臭脾气……帮紫商姐姐教训教训让她感到害怕的我……” 说到最后,宫远徵的眼泪止不住的掉。 他想,他还是这般无用,三年前就忍不住眼泪,到现在还是忍不住眼泪。 明明姐姐说过他哭起来最丑不过…… …… 宫蕴徵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恍惚间,她像往常早起般睁开眼睛,只是这一次的眼皮格外沉重,难睁。 望着上方熟悉的床帐,她想要起来,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控制不了般的无力。 猛然间有重物落地声音传来。 宫蕴徵扭头,看到端着水盆的侍女慌里慌张的跑出去,嘴里喊着青岚的名字。 “青岚。”无声的念着这个名字,没多长时间,宫蕴徵看到青岚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线中。 “我睡了多长时间?”宫蕴徵问。 她嗓音干哑,十分的难听。 青岚喂她喝了点水:“三年,你睡了三年。好在现在醒了。” 发现自己缓慢的获得了身体控制权,宫蕴徵让青岚扶着下床,她走到房间外,见到遮蔽住整个庭院的大树,树叶间隙落下的光让她的眼睛不适应的酸涩。 受不住的眯着眼睛,宫蕴徵问:“远徵呢?” “已经派人去通知徵公子了。”青岚回答。 “我想去看看徵宫的桃树。”宫蕴徵温声道:“之前一直想要看,可惜没等到花开的时候。” 话音刚落,她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清脆的铃铛响。 有着所有人望尘莫及的武功的宫远徵,运用轻功近乎是几息之间赶回徵宫。 “姐?!” 弟弟熟悉的声音让宫蕴徵回头看去,阳光下,弟弟较之前还有些圆润的面孔彻底长开,脸上眼中满是极致欣喜的笑。 似是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又把了脉,才确定她真的醒了过来。 “远徵。”宫蕴徵温柔的望着弟弟:“长大了。” 宫远徵开心道:“姐姐,我带你去看桃树。” “把宫门这些年发生的事也讲给我听罢。” “好。哥、子羽哥哥还有紫商姐姐,在后山的雪重子都收到消息了,不过他们没有我快,等一下才能到。” “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昏迷的这段时间感觉就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姐姐梦到了什么?” “乱七八糟的。不过我见到了爹娘,爹娘说让我回来,因为远徵离了姐姐会哭,而我看见他哭,会心疼。” 第77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 九重天,仙气萦绕,各色殿宇巍峨壮观,肃穆庄严。 最高的环形殿宇紫宸殿之上,一白袍青年步履匆忙,只挽了个髻的墨发随着他的步伐松散摇晃。 天族的二皇子桑籍失去往日的儒雅沉静,几步迈上台阶朝着殿内疾步而去,俊雅的面孔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慌乱。 他大步走到天君所坐高位下,双手快速交叠行礼:“父君。” 正在听雨神汇报事务的天君不悦的看向自己给予厚望的二儿子:“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 天君的语气算不上斥责,却还是让桑籍惧怕,身子弯的更加低些:“是儿臣失礼了。” “罢了,什么事?” 桑籍看向雨神,后者极有眼色的朝天君行礼告退。 雨神离开后,桑籍才说:“是帝君……” “东华帝君?”听到帝君名讳,天君沉了脸:“他怎么了?” 桑籍犹豫,但这件事实在是令人见之惶恐,他不敢不来禀报父君,艰难启齿之下他稳住心神,再次说:“帝君他……” “他带了个凡女回来。” “你说什么?!”听之震惊,天君一下子从龙椅上站起身。 此事简直骇人听闻! 那可是东华帝君!曾经的天地共主! 当年为了平定四海八荒手持苍何剑亲自一剑划掉了三生石上自己的名字,绝情爱,断姻缘,冷心冷情到极致的上古神只,怎会带一介凡女入天界? 天君心下骇然,兀自稳住心神:“事关重大,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桑籍再次行礼,态度郑重:“帝君他老人家抱着那凡女入南天门时,儿臣亲眼所见!” 一身紫袍清冷谪仙的东华帝君抱着一女子大摇大摆的进入南天门,后虽化作流光急速飞向太晨宫,但桑籍还是察觉到了那女子一身的凡尘气息。 “父君,这可如何是好?”桑籍心中焦急。 东华帝君是天界的支柱,如果他真的为了一个凡女意乱情迷,恐怕整个四海八荒都会动荡不安。 骤闻噩耗,天君一时也慌了心神。 他重新坐在龙椅上,手大力扶在把手上,沉思片刻才慎重道:“此事需要仔细斟酌,你让我好好想想。” …… 太晨宫。 巍峨壮观的殿宇内,室内雕梁画栋,布局摆件无一不精致典雅,柔软的帷幔在光线下能看得清上面绣着的银丝,安神的熏香袅袅上升。 床帐轻薄的帷幔后,一女子胸膛起伏平缓,沉静安睡。 眉如远黛,面若桃李,木簪轻挽三千青丝散于枕榻之上,虽未睁眼却也能让人想象到如此绝美的容貌,该是一副怎样空灵出尘的眼睛来配。 细密的眼睫颤动,姜阮睁开眼睛,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她缓缓坐起身,看向盖在身上柔软的锦被,再抬头打量着精致的宫室。 房间很大,布局大气雅致,那些摆件是出身富豪商贾之家后家族落魄的姜阮从未见过的贵重。 自然,她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房间。 她的身上还是眼前陷入黑暗之前的穿着,算不上好的粗衣,一件都未少的穿在她身上,她松了一口气。 想起之前未发一言,只是手指在她眉间一点她便陷入昏睡的白发男子,姜阮莫名有些慌神,她下床穿上鞋子朝着宫室外走去。 岑生还在等着她…… 推开门,姜阮见宽阔的院子映入眼帘。 白玉石桥,精致水池,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有一排仙娥低眉垂眼穿过走廊,到她身前屈膝行礼。 姜阮只觉更慌。 她左看右看,快步跑下台阶朝着她看到的宫门跑去! “姑娘!您去哪?” 身后传来仙娥的询问声,她也不管,只是快步的朝着宫门跑去。 仙娥见状忙跟了上去。 有一仙娥被派去禀告司命星君。 跑出宫门,姜阮看到高高的宫墙矗立在面前,两个方向仿佛望不到头般令人生畏。 “姑娘。”仙娥们在她身后站定,有一领头仙娥嗓音温柔道:“您可是有想要去的地方?” “这里是哪里?”姜阮问。 她曾跟随父亲去过都城建安,站在建安的皇城脚下仰望天子所居的宫门城墙,那已是巍峨的让人赞叹不已,可这里……宫墙的高大,建筑磅礴大气到令人震撼! “这里?”仙娥互看一眼:“这里是天界的太晨宫啊。” “姑娘,您刚刚醒来还是先回宫用些吃食吧,帝君有要事出门,说是一个时辰后必回。” “天界?”姜阮仿佛听到了梦话般,她不可置信的回头,细眉蹙起:“可是在同我说笑?” “不敢。”仙娥们惶恐的低头。 从她们的表现看出真相,想到世间有妖怪也必定会有神仙。 姜阮更加慌。 天界…… 这么说她们刚刚说的帝君便是…… 思及此,姜阮请求道:“我要回去。” “这……”有一仙娥上前,神情恭敬:“姑娘先随奴婢回宫用点吃食,等帝君回来了再说此事可好?” 她声音温和带着劝解的柔声低哄。 实在是帝君的吩咐让她们不敢怠慢于面前的凡女。 本以为轻声细语的便能将人哄回去,没想到凡女的反应反而更加激烈起来。 想起就是那个白发男人强行将她带到此处,姜阮如何还能等他回来? 面前的两个方向,姜阮随意选了一个。 准备走时,一长发束冠面容和善的男子走来,他双手合一起对姜阮行了一个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姑娘,小仙司命。帝君吩咐若您醒了在天宫想去哪里都行,身后跟着的仙娥并非看束而是服侍,避免冒犯。” 伸手不打笑脸人。 面前的男子声音和善温润有礼,姜阮却只觉得压得慌。 她请求道:“我想要回人间,那里有人在等我,还望仙长送我回凡间!” 黛眉微蹙,面前绝色女子脸上尽是哀求与期盼,司命心中深叹一口气:帝君啊帝君,您可真是给小仙出了一个大难题,说让他尽力满足这位姑娘的要求,可他若是真满足了她的要求送她下界,他这司命恐怕也就做到头了。 司命轻声安抚面前的人:“姑娘既如此说,自然是能回去的,只不过需向天君禀报,小仙这就去,姑娘不妨先回太晨宫等待?” 姜阮有些信了。 可她忽然反应过来…… “仙长……” “姑娘直接唤小仙司命即可。” “司命仙长,”姜阮问:“你们口中的帝君将我带回来时,可曾禀报过天君?” 猝不及防,司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让姜阮意识到他在撒谎。 巨大的恐慌从脚底攀升至头顶,姜阮觉得四处可怕,在司命想要解释的表情下,慌不择路的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哎……姑娘!”司命垂了一下自己。 这脑子还不如个凡人! 第78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 望着前方的身影,司命只能快步追上。 天宫的一十三重天上。 一穿着粗布衣裳的凡女在宫道上狂跑,墨色的发随着她快跑的步伐如水藻般晃动,饱满的额头尽是汗水,眸露慌张惊恐,面色苍白,提着裙摆的手也被染得颤抖。 “姑娘。”有着仙力的司命跑在她身边大气都不喘一下。 看着凡女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劝道:“要不我们还是等帝君回来吧?您看……您没目的的乱跑也不是个办法,您说是不是?” 两人身后跟着的仙娥们也是一路跑着。 姜阮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岑生……” “姑娘。”司命跑到姜阮前头,倒退着跑,面色不忍劝道:“这个名字以后还是不要提了,对您无益。” 姜阮却听不进去。 跑着跑着,有仙娥高声提醒:“司命星君……前面!” 司命停下脚步,不敢冒犯姜阮,束手束脚的倒是被她从身侧跑了过去。 “姑娘!别再往前了!”看到身后的景象,司命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姜阮停下脚步呼吸急促的喘着气,一眼望不到头的崖边的风将她发丝吹得乱舞,沁着泪的美目中满是哀切。 她不傻。 从刚刚司命的那番话中,便猜到了她如今的处境。 姜阮所站的地方是一道天堑,一十三重天一道自天地初开时便存在的犹如悬崖般的裂痕。 天堑的对面是一望无际的弱水,飞流直下的弱水带动了整个天宫的水资源。 “姑娘!” 司命手伸着,是真的慌了:“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要回凡间。”姜阮后退一步,眼看就要退到天堑边缘。 湿润的水汽氤氲着,被风吹得发丝凌乱,身上衣裙乱舞的女子,站在巨大的天堑边缘,渺小无比的同时,绝美面容上是深切的倔强与坚持。 弱水边缘,仙力被禁锢,怕她掉下去,司命大喊一声:“回!” “回去!小仙送您回人间!” 说着,他试探性的往前一步,对着姜阮伸手:“您先过来,咱得有命在才能回人间不是?” 姜阮不为所动:“可是又在骗我?” “不,”司命和善的脸上满是认真:“我可以发誓的。” 说着他举起三根手指准备发誓。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他若是不送这姑娘回人间,恐怕她真的会跳下天堑,到时候他肯定也得被帝君给踹下去! 发誓的话还没说,就见帝君带回来的凡女神色一松,虚弱的昏了过去。 …… “洗去凡骨踏入仙途的丹药?” 灵气浓郁的十里桃林中,天地间的第一只凤凰折颜坐在石桌前,望着对面几千年未见的老友,儒雅的面上不经意间一笑:“你若真想让凡人成仙,哪用跑到我这里求药这么麻烦,直接给渡点神力不就行了?” 白发紫袍的如山巅雪画中仙的男子冷声道:“我的神力太过霸道,还是先用丹药徐徐图之更为稳妥。” 折颜一愣。 他望着面前的东华:“你真不是在同我说笑?” 今日他十里桃林来客,曾经的天地共主东华帝君上门,找他要一种能够延长凡人寿命,令其容貌永驻,脱胎换骨成仙的丹药。 起初折颜还以为他是在说笑,可现在,听他的语气并非玩笑。 东华面色不变:“我何时同你说过笑?” 折颜皱眉,似有感应,桃林里的桃花纷纷扬落下,他劝道:“东华,别忘了你可是亲手抹掉了三生石上你的名字。” “更何况她还是个凡女。” “你岁数的零头都足以当人家多少个祖宗了。” “我知道。比不上你这三生石上有名字没姻缘的。”东华不置可否,只看面色就知道他并没有听进去。 折颜:“……” 实乃扎心。 知道劝不住,折颜返回木屋,拿了一瓶丹药放到东华面前,沉声道:“这是洗髓丹,吃下可洗掉凡骨,修炼到假以时日便可飞升成仙。” 将瓷瓶拿到手里打量,东华问:“服之,可有痛苦?” “……没有。”折颜气态悠闲的问:“不过,你确定那凡女想要成仙?这种事强求可就失了身份了。” 东华没回答,站起身:“这次算我承你的情,走了。” 望着一道流光飞向天际,站在桃花林中的折颜面露忧思:东华痴恋凡女,这天宫怕是要乱。 只不过他也好奇,东华乃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从小便冷心冷情,从不为任何仙魔动心,怎会对一个凡女倾心至此,为她甚至肯低头来向他求取丹药。 要知道东华紫府少阳君可是最好面子了。 …… “醒过一次?”回到一十三重天太晨宫的东华听着赶来的司命汇报,眼中神色稍有变化。 “是。”司命小心翼翼的回答:“姜姑娘情绪比较激动,一路跑到了天堑边,小仙为了安抚她只能答应送她回凡间,谁知姜姑娘心念一松直接又晕了过去。” “可召药王前来诊治?” “看过了,药王说姑娘是因为醒来后滴水未进再加情绪激动身体脱力,才昏了过去。” 两人说话间,东华推开姜阮所在寝殿大门,穿过缀满珠玉的帘子走到床边,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掀开帷幔,坐在床榻边低头看向在昏睡中细眉依旧蹙起的女子。 她确是被吓到了。 东华眸中冰雪稍化,眉宇间流露出丝丝暖意,探手要去试她额间温度。 手背即将要贴上她的额头时,意识到此行为终有不妥,顿了一下终归收回。 这一幕看的站在殿门外的司命是啧啧称奇,帝君脸上的表情不光是不像是个石头了,就连我行我素唯吾独尊的霸道性子也变了? 要知道东华帝君,性情霸道。 曾经以杀止杀统一四海八荒的神只可不是个会为别人着想的主。 能为这位姑娘做到这一步,已经可以说是破天荒了。 神仙大都是高傲的,就算不会看不起凡人,也不会将凡人放进眼里。 凡人的生命在他们看来是蜉蝣朝生而暮死,如沧海一粟转瞬即逝。 这位名叫姜阮的姑娘是天界开辟以来第一个被带到天宫的凡人,更何况带她来的还是帝君。 只不过…… 司命想起他查的这姑娘的命数,在命簿上,她已有相爱之人,帝君这是……强行拆散呐。 想到这,司命再次叹了一口气。 他发觉他今天叹的气比得上他一年叹气的次数了。 正在司命乱想之间,有一小仙娥来报:“司命星君,三殿下求见帝君。” 司命摆手:“先将三殿下迎入大殿招待,我这就禀报帝君。” 三殿下连宋和帝君的关系算是不错,此次来恐怕是奉天君旨意。 察觉到连宋的来意,司命拱手朝殿内行礼:“启禀帝君,三殿下来访。” 东华站起身,瞬间出现在司命身前,他将手中的瓷瓶递给寝殿外伺候的仙娥:“等她醒来,服侍她服用此丹药。” “是。”仙娥恭敬接过。 第79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3) 太晨宫大殿。 连宋坐在下首,望着倚在榻上撑头拿着一本古书翻看的东华帝君,抿了抿唇,找话道:“帝君今日怎么不看佛经了?” 东华的目光仍旧在书上,眼皮都没抬:“心不静,看了也白搭。” 连宋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司命,用眼神询问帝君带回凡女的事情是否是真的。 他刚听父君说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可是东华帝君,无心无情,又怎会动心?还是对凡女动心? 司命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两人的小动作全都没有逃过东华的眼睛,只不过他从未想要隐瞒过姜阮的事情,是以任由他们眉目传话。 摇着扇子的手僵了僵,没想到这么大岁数的帝君也有为情乱智的一天,又想起父君让他劝帝君以天族为重放弃凡女的命令,连宋在心中连连叹气。 帝君要是那么好劝,父君怎么不来劝? 可怜他连宋要被当成枪使了。 “听守卫南天门的将领说……帝君好像带了一个凡人女子入太晨宫?”说着,连宋小心翼翼的观察上首东华的脸色。 “嗯。”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东华神色自然:“不止守门天将见了,连桑籍也看见了。” 他从未想过要遮掩此事。 否则他就不会大摇大摆的抱着人从南天门进入天宫了。 他东华做事从不忌惮什么。 更加不会让被他带到天宫的姜阮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连宋:“……” 如此坦荡的话语让他接下来不知说何为好。 好不容易开的场不能让它冷下去,连宋硬着头皮:“帝君为四海八荒殚精竭虑付出甚多,这些年来早已是四海八荒仙神的中流砥柱,何必赔上自己的一世英名?” 话音落,东华的视线已经从古书上移到了连宋的身上。 曾经的天地共主,就算退位当了帝君可身上的杀伐之气仍旧是令人胆寒的,被那种不含一丝情感的眼神看着,连宋都要忍不住跪了。 “你在质疑本君?”东华问。 身上散发的威压更重。 连宋额角都浸出了冷汗,他兀自稳住心神:“连宋不敢。” “只是担心外面已经传疯了的流言会堕了帝君的清誉。” “哦?”东华唇角微扬,冰雪般的面容上终于有了点笑意:“那便让他们传。” “传的越广越好。” 在连宋疑惑的视线下,东华再次看向手中的古书,心情不错道:“他们说的都是实话,而本君喜欢听实话。” “……”连宋被震得呐呐无言,最终只能问出一句:“帝君动了真心?” 东华觉得连宋在说蠢话:“本君何时多长了一颗假心?” 话说到这里,连宋知道再劝下去的话他是没资格说了,得父君亲自来说才成。 后又觉得退位后总是独身一人的东华帝君若是有喜欢的人陪伴,哪怕是个凡女,也是好的,毕竟几十万年来孑然一身,他实在是太孤独了。 “那便先恭喜帝君了。”连宋抱扇,真心祝贺。 听到这声祝贺,东华还待说些什么,突然面色一变直接消失于大殿之上。 …… 再次醒来,望着之前醒来时躺着的床榻,姜阮缓缓坐起身。 柔顺的发丝垂落身前,她身体还有些虚弱,浑身上下尽是脱力后昏倒的乏力。 守在床边的仙娥见她醒了,将床榻落下的帷幔收起,外面天光大好,一派明亮景象。 有仙娥捧着托盘上前,盘上是一玉碗清水与一小碟里盛放的丹药。 “请姑娘服用此丹。”仙娥恭敬道。 又回到了这里,对于此处满是戒备,姜阮冷声拒绝:“我不吃你们的东西。” 她只想要回到人间。 捧着丹药的仙娥不说话,依旧弯腰恭敬的将丹药捧在她面前,而另有一仙娥捧着华美的衣物上前:“这是帝君吩咐给姑娘新制的衣服。” 坐在床上,姜阮有种被软刀子逼迫的感觉:“我说了我不吃你们的东西,也不穿你们的衣服……” “你们说的帝君呢?我想要见他。” “帝君正在见三殿下。”有仙娥回答。 姜阮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的仙娥立即恭敬的继而将丹药与衣服捧到她面前,仿佛只要她不服用丹药她们便一直这样。 “我不吃。”她说。 仙娥劝道:“这丹药于姑娘有益,是帝君特意吩咐的。” 那就更加不能吃了! 面对仙娥们的无声催促,姜阮被气的眼尾发红,她不自主朝后退了两步。 虚浮的脚步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一只大手抵住肩膀。 吓了一跳,姜阮如受惊的兔子,快速避开朝后望去。 在她的对面,一席紫衣,鹤发童颜的俊美男子望着她,眸子中的淡漠点点融化,声音好听如梵音入耳。 “我察觉到了你在不安。”他嗓音虽清冷,却让人一听便能感受到其中关怀。 太晨宫的一切都在东华的掌控之中,更何况在大殿之上他虽然在与连宋说话,却还是分出了心神关注着姜阮寝殿内的情况。 在看到她如此恐惧后,抛下一切出现在她身后,只希望她能够安心。 却发现,面前的女子在见到他后反而更加不安起来。 第80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4) 仿若一眼万年。 从男子的眼中,姜阮竟看出了此等深情。 她慌乱的移开视线。 见到仙娥们对面前男子行礼,称呼他为帝君,姜阮也行了一礼:“见过帝君,多谢帝君救命之恩,姜阮无以为报,必当来世结草……” “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东华清冷的嗓音打断她。 姜阮惊讶抬头,面前男子眉目如山巅雪融化,静静的注视着她,再次说道:“来世皆为虚妄,我只要这一世。” 姜阮却不愿,她稳住震惊的心神,说道:“仙凡有别,恕姜阮不能如帝君所愿。” “凡人亦可成仙,昔日飞升之人并不是没有,你不必担心。” “可我不愿!”姜阮直起身,一双美目直视东华,“我志不在此,也并不想成仙活千年万年,只想身为凡人历经生老病死,此乃我之所愿。” “帝君身份高贵,想来也是不会强迫我一凡女。” 东华没有接话,他看向仙娥捧着的丹药与衣物:“既然你不想服用此丹,便等等。” 仙娥闻言无声退下。 寝殿内只留下东华和姜阮,从未与男子共处一室过,姜阮很是不自在,又想到如今处境,径直朝着救命恩人东华跪下去。 只是跪到一半,一只手扶住了她的手臂,男子强硬的力道托起了她的整个身体。 长这么大,从未被男子近身,更何况是身体接触,就算隔着衣物姜阮也犹如受了羞辱般挣扎着往后退。 顺着她挣扎的力道松手,见她眼中已然含了泪,东华叹了一口气:“你不必如此怕我。” 姜阮抬眸:“是你唐突。” “我并非是帝君以为的那种女子。” “我也并没有把你当成那种女子。”东华解释,“我与你相见恨晚,一眼万年,愿以整个碧海苍灵为聘,昭告四海八荒娶姑娘为妻,终其一生,伴你左右,永不相弃。” 姜阮震惊:“你要娶我为妻?” 东华:“自然。” “不可!” “为何?” “我已有心爱之人,定下终生,此生非他不嫁,帝君心意是姜阮无福消受。” 带她回来的时候就找司命查看了她的命簿,东华自然知道她在命簿上有一相爱男子,可要他放手,也是不可能的。 …… 姜阮是凡间昆仑山下城镇中一富商的女儿,从小跟着父亲天南地北的走过,去过都城建安,烟雨朦胧的水乡,在烈日灼人的大漠骑过骆驼,也在大旱四起的城镇布衣施粥。 在她14岁时,父亲为她与家乡的一个名叫岑生的书生定亲,两人自小青梅竹马,心意相通,定亲许了终生。 两年后岑生上建安赶考,一走就是又两年。 两年间姜阮的父亲做生意失败赔了个倾家荡产,从前受他善举之人并未给过他一分回报,无奈,在重病垂死之际给岑生写了信,让女儿去建安找岑生成婚。 绫罗绸缎不在,宝珠发簪垂落,姜阮葬了父亲,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拿着家传的玉佩与岑生给她的定情发簪,走上了前往建安的路。 昆仑山下的城镇离都城建安远隔千里。 姜阮一人独行,所受磨难自是不少,在穿过树林,前方便是建安城时,姜阮在一家农户处讨水喝时,却遇上了凶恶的妖怪。 就在她即将葬于妖怪血盆大口之时,紫衣华发男子从天而降,只是轻轻挥手妖怪便瞬间灰飞烟灭。 倒在地上灰头土脸的姜阮狼狈起身,和农户一家一起朝男子道谢,本以为他是修行之人,谁知道他注视着姜阮,手指于她眉心一点,她便失了意识。 再次醒来,人已在天宫之上了。 …… 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姜阮面色忧愁。 在她表明自己已经定亲有未婚夫之后,东华依旧没有放她离开,只是告诉她,天宫之上她想去哪里都可以,他并不禁锢她,只要她不离开。 离开? 她怎么离开? 人生地不熟的天宫,她独自一人想回凡间也回不去。 姜阮开始抗争。 虽然她人微言轻,却也不是软弱之辈。 “帝君。”仙娥走到池边垂钓的东华身后,行礼:“送到寝殿的吃食仍旧没有动。” 执杆的手紧了紧,东华望着平静的水面:“再多做些人间的吃食。” 仙娥犹豫半晌,还是说:“姑娘很是害怕,连水也不敢喝。” 东华自然知道姜阮在害怕什么,她害怕吃下的食物喝下的水里面融了丹药,到时候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同时她也是在以此告诉他,她不想留在这里的决心。 司命行礼:“帝君,不若先带姜姑娘回一趟人间,她心情好了自然会吃东西。” 以前坐在池边垂钓自是心静神怡,可现在东华望着平静的水面只觉得心燥,他起身,走向姜阮所在的寝殿。 两天未进水米,姜阮身体依旧如常,她害怕身体的变化,见东华推门而入,问他:“你对我做了什么?” 东华神色如常:“天宫灵气充沛,即便是凡人在这里短时间内不进水米也无妨。” 见她神色挫败,东华再度说道:“你若不愿意住在这里,我可以陪你去凡间住上一段时间,遨游山水间,另是一番自在。” 跟他一起在什么地方都一样,姜阮别过脸,很是抗拒:“我不想。” 东华走到桌前,袖袍划过桌面,一架琴出现在桌面上:“听说这是你的,为了安葬你父亲当到了当铺。” 见到桌面上的琴,姜阮神色惊讶一瞬,随即柔软下来,她走到琴前,手指抚摸着琴弦怀念:“是我的,这是我阿娘给我留下的,原本以为今生都见不到了。” 见她神色柔软,满是怀念,又忍不住的开心,东华唇角微勾:“开心便好,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寻来。” 指尖滑动琴弦,清脆空灵的琴音弹出。 姜阮坐在凳子上,弹了一首曲子。 这首曲子极近女子的相思之情,琴音婉转相思使人听之感同身受……东华隐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原本柔软下来的心也因为此曲冷了下来。 姜阮无时无刻不在向他表达她想要回凡间的心。 还有那个叫岑生的凡人…… 第81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5) 刚走到太晨宫门口,便听到如此悲切相思之曲,于音律上颇有造诣的连宋顿了一下,诧异的望向琴音传来的方向。 见到迎面走来的司命,他不可置信的问道:“帝君带回来的那位凡女竟然有……” “嘘!”司命赶忙示意他噤声,“三殿下,可不敢乱说。” “被帝君听见了,是要生气的。” 人间的天子一怒都要伏尸百万,更何况是曾经天地共主的怒火。 “唉——”连宋连连摇头叹息:“何必,何必。” 司命却是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帝君……也只是不想放手罢了。” 连宋拍手:“可强扭的瓜终究是不甜呐。” 司命:“时光荏苒,仙神动辄上万年,总有一天帝君能打动姜姑娘的。” 连宋惊讶:“你是说帝君没有用强?” “哎哎哎?三殿下这是何龌龊思想!”司命连连摆手,一脸的正色:“帝君曾是天地共主,自然不屑做出那等事!” “除了将姜姑娘带回天宫外,帝君对她可是从无半分逾越,仅有的尊重都用在她身上了!” “行事手段让小仙我看了都感到震惊。” 听司命如此说,连宋感慨:“我听此琴音忠贞不渝,帝君怕是要有的熬了。” …… 一曲毕。 姜阮看向面无表情的东华:“帝君睿智,定明白琴中所述。” 袖中紧握的手松了些,东华张嘴就来:“我在音律上的造诣毫无建树,你若是喜欢,我今后学学。” 姜阮:“……” “看在此琴的份上吃些东西吧。”东华缓了声调,“我不屑背后搞小动作,你也不用怕我会对饭食动手脚。” 姜阮直言:“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东华也看向她,眸光深邃,“所以我才对你发乎情止乎礼。” 不管姜阮说什么,东华总是有话堵她,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的理所当然让姜阮心中憋着一股气。 最终,姜阮用了吃食。 她不想死,还想要活着回去见到岑生。 也终究是换上了天界的衣物,只是未曾动用东华准备的发饰,唯用自己的木簪装饰于乌黑发间。 既然东华没有强迫她的心思,还给了她一定的自由,姜阮暂时的示弱,想要暗中找到回凡间的办法。 一日,姜阮出寝殿,在太晨宫的水榭中落座。 水榭建在望不到头的湖面上,四周纱幔飘动,湖面静逸,倒映水天一色。 她坐在水榭边,手指轻触湖面泛起一阵涟漪。 “神与人本就不该扯上关系,为何这样大的事情没有神仙来管?”她叹气,问身后仙娥。 仙娥对视一眼,其中一仙娥答道:“帝君是曾经的天地共主,整个四海八荒都找不出来比他身份还要尊贵的神了。” 另一仙娥说道:“帝君对姑娘倾心不已,是许多仙子求都求不来的,姑娘不妨放下成见与帝君相处着试试看?” 姜阮却问:“天君也管不了吗?” 她刚醒来的时候听司命提过天君,众仙之首,天宫的主人不该默不作声才对。 仙娥:“现如今的浩德天君是帝君禅位后被扶持上天君宝座的,于帝君面前并无多大权柄。” 得到答案,姜阮再度气闷。 东华缓步走来,看到坐在水榭边的女子,平缓的唇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姜阮。”身高体长的男子嗓音如雪,姜阮这个名字被他念出来莫名缱绻,他走近坐于她身侧,紫色衣袍垂落,白色发丝亦落在衣袍之上,骨节分明的手向前一递:“我看你发饰不多,便亲自打了这只发簪。” 姜阮看去,男子修长指尖捏着一只造型独特,镶嵌紫晶石的发簪。 “别做这些无用功了。”姜阮并不领情:“我不喜欢。” 东华:“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这只簪?” 姜阮奇怪看他:“有什么不一样吗?” 望着水面两人倒影的东华看向她:“不喜欢我倒是不奇怪,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而不喜欢这发簪,岂非是你迁怒?” 姜阮:“……歪理。” 这神仙实在是太能说了,她说不过他。 如同姜阮所说,身为帝君的东华将一凡女带到天宫,天君如何能够沉默不言? 得知凡女并非自愿后,天君带着次子桑籍亲自来到太晨宫拜访。 听到天君来访,东华面对姜阮时的温和尽数消失,面无表情的冷情样子才是他真实的展现。 他将亲手打造的簪子放到姜阮身边,起身离开。 太晨宫,东华垂钓的池边。 一身紫衣的帝君与白衣的天君相对而坐,司命分别给二人斟茶后恭敬退下。 天君上仙修为,年岁与东华相差不过十几万岁,面貌却已步入中年,胡子更是一大把,任谁看两神站在一起,都会感慨修为而唏嘘不已。 天君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清冽的香气沁润心脾,他看向倚在对面,专注望着池中锦鲤的东华帝君。 天君开口:“近些天翼族与我天族摩擦不断,恐怕不久后会有大战开启。” 东华冷声:“翼族本就不服你,他们要打也是迟早的事。” “可是帝君……”被一句话戳中心中痛处,天君忧虑,“现如今局势紧张,墨渊上神刚与瑶光上神决战苍梧之巅不久,前些时日又听到关于您与一凡女的流言,实在是令我日夜不安,忧心不已呐!” “哦?”东华闻言将目光转到天君身上,似笑非笑道:“照你这么说,本君下一步就该为情乱智,让整个四海八荒风雨飘摇?” 下首站立的桑籍在夹杂着冷意的威压下冷汗直流。 司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帝君严重。” 天君惶恐:“只是帝君,若您真的喜欢那凡女,下界与她历经一世情缘,岂非一桩美谈?” 手腕搭在膝盖,东华冷嗤:“若本君只想与她一世情缘,何必将她带来天界?” 爱之深,又岂能满足于区区几十载? 他要的,是往后神生长久相伴永不分离。 第82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6) 听此番话,天君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帝君的意思是……” “自是以碧海苍灵聘她为妻,昭告四海八荒,祭天拜地,凤冠霞帔,万里红装迎为帝后。” “今后生死不离,才配称得上是一段佳话。” 东华说的理所当然,天君却听傻了:“可她是凡女啊!” “凡女又如何?”东华不以为然:“修道者众多,飞升者也众多,凡人亦可成仙。” “若是帝君娶了凡女为帝后,岂非堕了一世威名?” “本君的威名岂是那么好堕的?” “帝君三思,您昔年征战四海八荒时曾亲手抹掉三生石上的名字,更何况我听说那凡女并非自愿来到天宫……” 东华没了耐心:“时光荏苒,你又怎知她以后想法?” “你身为天君还是处理好当前翼族的事情为好,至于我们这些老家伙,半生都奉献给了四海八荒,私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天君无奈,只得离开。 “帝君。”天君离开后,司命上前将手上的紫晶石簪子递给东华,“姜姑娘并未收下此簪。” 这可是帝君化形的那块晶石遗留下的,没想到帝君竟镶嵌在簪子上送给姜姑娘,果然是爱重极深。 接过簪子,东华心中怅然:“她心中有气。” 司命心中腹诽:被迫跟未婚夫分开,心中没气就怪了。 虽然姜姑娘的运数的确是惨烈,这样一来,帝君也算是救了她两次,只可惜帝君手段强硬,让人不喜。 刚腹诽完,他暗道忘了帝君的读心术了,抬头果然看见风光霁月的东华帝君正盯着他看。 “帝君英明。”司命拱手拍马屁,“您对姜姑娘有救命之恩,又千依百顺,极尽所能的对她好,终有一日姜姑娘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可需要小仙向姜姑娘透露两句?” “不必。”收回视线,东华看的通透:“就算得知真相,恐怕她也甘之如饴。” 司命腰身弯的更低,退了下去。 太晨宫巍峨壮观,身为前任天地共主的宫室,所用皆是最为顶级贵重之物。 寝殿仙娥林立,姜阮坐在软榻上出神。 “姑娘。”有一仙娥柔声告诉她:“帝君已经昭告四海八荒要迎娶您为帝后了。” 对于这个足以震惊她的消息,姜阮只觉得愤怒,她“蹭”的站起身,朝东华的寝殿跑去。 东华闲散的坐在宫室上首,慵懒的撑着头,手上拿着一本书正在研究。 见姜阮气冲冲的跑到他面前,他坐正身子,对她说道:“你来了,我选了几个好日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我并没有答应要嫁给你!”姜阮气急,眼睛都红了一圈。 看她这副要被气哭的样子,东华站起身递给她一方手帕:“别着急,离大婚的日子还长。” 姜阮:“……” 姜阮双手猛地抓住东华的衣袖:“求你了,放我回去!此事就算强求我们也会是一对怨偶,我想家了……我想要回家……” 望着女子绝美的脸上尽是哀求之色,东华心中不免为之动容,手中的帕子轻柔沾走她眼角的泪。 感受到她攥着他衣袖的手有多紧,他说:“我从未心悦过,唯一的一次动心是在你身上,不可能放你走的。” “你若是不喜欢天宫我可以带你去碧海苍灵、凡间,只要你喜欢,能够高兴,我都随你。” 高傲到不可一世的天地共主能说出这番话,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姜阮却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滑落面颊。 “我只想回家。”她说:“我该嫁的人不是你……” 绝望哀伤的轻柔之语让东华心中犹如空了一块,冷风灌进心口,又酸又涨。 以前看和他同辈的远古神只们虐恋情深,只觉得无聊又麻烦,现在轮到他身上,才知爱而不得究竟有多痛苦。 姜阮以为东华要娶她。 便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筹办婚事。 没想到他竟然会那么郑重。 东华先是向四海八荒昭告他要迎娶帝后的消息,接下来还有纳吉定亲,祭天拜地,发送请帖,修整宫殿,东华还需亲自打造定情信物,帝君帝后的婚服制作更是繁琐至极。 这一系列流程下来,成亲的日子为三年后的一个吉日。 怪不得东华说离婚礼的日子还长,原来是这个意思。 “姜姑娘放心,”前来向姜阮讲解婚事流程的司命笑道:“帝君极为看重姑娘,迎娶姑娘为帝后也是认真的,绝对会一丝不苟的按照礼法进行,绝不让姑娘感到仓促委屈。” 看着面前的司命,姜阮想起她在天堑边的事情:“司命星君,你还记得你之前答应过……” “呃……当时事急从权。”司命眼珠一转,双手前后交叠忙说道:“太晨宫之事全由帝君做主,姑娘放小仙一次吧。” “不,”姜阮摇头,“司命星君误会了,我是想要谢谢你。” “谢我?” “我刚醒来时情绪激动,司命星君顾及我的性命竟能做出发誓送我回凡间之事……”姜阮朝司命行了一个凡间的礼:“多谢司命星君为小女性命考虑,不惜违背东华帝君之意。” “这礼小仙可不敢受。”司命躬身回礼。 毕竟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帝后,更何况:“性命攸关之际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更何况帝君交代过姑娘要什么,小仙都要尽力办成。” 姜阮惊讶抬眸。 看出她不信,司命解释:“姜姑娘别看帝君一派冷情的样子,实际上帝君昔日作为天地共主,为天地众生以杀止杀以战止战还四海八荒一个太平,能做出此事足以看出帝君心性何等冷酷,可对姑娘已经是让众神遥望而不可及的温柔了。” 姜阮觉得可笑:“若真如你所说他为天下众生,又何苦将我困在这里?” 司命摇头叹惜:“情之一字最是看不透,逆不得。” “爱恨嗔痴皆为本心,动了真情,又岂能轻易放手……” 姜阮却道:“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司命诧异望她,觉得此女年纪虽小懂得却不少,不过:“这句话放在凡人身上或许说得通,放在神仙身上就不妥了。” “有何不妥?” “凡人寥寥数十载,生老病死皆为转瞬,通常六十知天命而命不久,经历的少见识的少,才会年轻时产生见色起意的一见钟情。可仙神不同,仙,动辄上万年,修成上神的更是动辄十几万年,神生漫长,见得多经历的更是数不胜数,孑然一身看遍世间桑海桑田,一颗心从少年激荡变的逐渐止水淡漠。” 见姜阮沉默不言,司命继续说道:“姜姑娘,若是这样一个神见到你的时候对你动了心,那便是真的动了情,无关容貌,只是感受到了他自己的那颗心。” 第83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7) 等到司命说完,姜阮才轻声叹息:“这些不是留我在这里的理由。” 她不知道东华帝君对她到底是怎样的一见钟情。 她只想要回到凡间。 在凡间能去祭拜阿爹、阿娘。 有岑生,有邻里,有能让她开心的一切,天宫虽然锦衣玉食,但身为凡人的她只觉压抑,她与这里格格不入,更遑论让仙娥侍奉左右,更觉折寿。 姜阮又道:“我听说司命星君负责掌管凡人命数气运,我想问……” 司命不知第几次叹气,赶忙截断 :“就算姑娘问,小仙也不敢答。” 见姜阮清丽的脸上挂满忧愁,司命暗叹帝君情路坎坷,退了下去。 东华帝君所在的一十三重天并没有夜晚,月亮悬于天脚之下,这里总是亮如白昼,但在今天姜阮见到了夜晚。 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骤然发生,让姜阮觉得惊奇。 点起蜡烛的仙娥说:“这是帝君吩咐的,想要让姑娘开心。” 说着,有仙娥就要上前为姜阮散下发髻。 姜阮拒绝:“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 “姑娘还是不肯让我们近身侍奉吗?”仙娥担忧,“我们虽跟在姑娘身边,可也只是站着。” “不用守在我身边也是可以的。” “这……”仙娥面色惶恐:“若是帝君知道了必会生气,我等只是下界精怪飞升上来的,在天宫稍有不慎便会被发下界,望姑娘发发善心,怜悯我等!” 没想到天界的仙娥会如此难当,姜阮望向垂着头惶恐不安的仙娥们:“我想要休息了。” 见姜阮如此说,仙娥们一一退下。 望着宫室中照亮一番小天地的温暖明亮,姜阮呆呆的望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向窗口。 岑生还没有离开家乡去建安赶考,阿爹刚给他们两个定下亲事的时候,清秀的少年隔几天便会站在她房间外的楼下用竹竿敲敲窗户,将他买的点心绑在竹竿上递到她面前。 荷叶糕。 好久都没有吃到过了。 素白的手推开窗户,夜色下,姜阮看到了站在窗外背对着她的紫色身影。 在太晨宫的这几天,东华没有禁锢她,自然也没有不许仙神跟她接近,她也知道了天宫的大致情况。 在天宫中,穿紫色的唯有一神——东华紫府少阳君。 听到身后传来开窗动静,银发如流光的东华转过身,俊逸的面孔矜贵清傲,淡漠如雪的眼睛望向她时浸出柔软:“可还喜欢?” 不想看他继续如此下去,姜阮劝道:“我听说你是天地间最尊贵的神,何必如此?” 东华说道:“你知道我为何如此。” “姜阮,世上唯你能让我如此。” 见跟他隔着一个窗户的女子说不过他的气闷,东华轻笑出声:“从他们口中听说的能有几分是真正的我?你若想知道我,何不亲自来相处了解?” 姜阮:“……” 被他逮到机会就如此说,姜阮白皙的小脸被气的发红:厚脸皮的老神仙! “我不想了解你,也不会去了解你。”姜阮冷下声音:“我18年华,你的年岁当我始祖的始祖都有余,我们之间相隔太大,绝对没有可能!” 小姑娘嫌弃自己年纪大? 东华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我虽降生至现在已有33万年,但体魄健壮,容貌依旧青春俊美,往后岁月更是绵绵长久不知几何,相比于岑生弹指即老的身体,我岂不是能年轻的更久?” 姜阮:“……” 听他提到岑生,见他并没有介意岑生,姜阮望着他的那双眼睛逐渐泛起了期待的光。 “岑生……他还好吗?” “我亲自看了他的命簿,一生无忧,活到90不成问题。” 见姜阮放下心来,又见姜阮忧心,东华问她:“可安心了?” 姜阮没说话,关上了窗户。 靠在紧闭的窗上,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东华说岑生一生无忧能活到90,她既欣喜又伤心。 欣喜的是岑生能活的久,伤心的是她的离去对岑生来讲算不上忧愁。 一滴泪自清丽面庞滑落,姜阮闭上了眼睛。 望着面前紧闭的窗许久,东华带着等在身后几米远的司命,回到太晨宫大殿。 大殿之上,司命停下脚步立在下首,静待吩咐。 东华走到上首坐姿慵懒,单手撑着头想了良久,他问司命:“定亲的请帖都发出去了?” “是。”司命回答:“除了帝君特意吩咐的墨渊、折颜、瑶光三位上神,四海八荒有头有脸的都送了。” 东华应了一声,道:“他们的本君亲自送。” 看穿帝君是想在三位单身上神前显摆,司命忙说是:“帝君与三位上神昔日在水沼泽学宫本就是同窗,而后又有同袍之谊,自是与其他仙神不同。” 随后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帝君,小仙有一事不明。” “何事?”东华看向手上拿起的古书。 司命:“帝君既对姜姑娘倾心,又为何选在三年后大婚?” 其实不止是他,四海八荒的各族都以为帝君会迫不及待让姜阮飞升,进而即刻大婚。 东华嗓音慵懒:“姜阮对本君心有芥蒂,现在大婚只会让她更加抵触本君,不如先定下婚期,她不会觉得被逼得紧了,本君也能慢慢靠近。” 还有大婚的雷劫,他若想要独自承受,便要时间恢复封印渺落而损失的修为。 暗叹帝君真是老狐狸,司命马屁拍的飞起:“帝君英明。” “可……”他又想到一事:“帝君为何又要在姜姑娘面前提起凡人岑生,难道帝君并不介怀……” 被东华看过来的视线看的一个激灵,司命心中一紧:“小仙多嘴。” “岑生的确是本君故意提起。”东华说:“姜阮想要知道岑生的近况,你们以为本君介意岑生不敢告知,姜阮更是害怕提起岑生本君会生气。” “一个今生再也见不到姜阮的凡夫俗子,若是能让她安心,也算是还有点用处。” 他的此等做法能让姜阮逐渐放下对他的戒备,慢慢来,他总能走到她心里的。 听着这番话,司命逐渐睁大了眼睛,心里直呼好计谋! 帝君果真好计谋! 别的仙神面对情敌都是拈酸吃醋,帝君却能做到利用情敌来告诉姜姑娘他并非是不吃醋,只是比起吃醋他更加在意她开不开心。 这真是攻人心防的绝杀啊! 也对,身为昔日的天地共主,虽然帝君最出名的是武力,可若是以为帝君在权谋方面不行,那就是真的蠢了。 空有武力值没有权谋,又如何能够让四海八荒臣服? 帝君略微一出手便已让他司命摸不着头脑,可想而知昔日身为帝君敌人的各族该有多恐慌。 第84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8) 昆仑虚集天地龙气之所在,龙气滋润着连绵不绝的昆仑山脉。 昔日父神之子墨渊上神的道场便在昆仑虚之上。 墨渊上神为天族战神,掌乐司战,手持一柄轩辕剑震四海慑八荒无一人敢冒犯,其座下一十七名弟子,皆为当代翘楚。 昆仑虚道场,一十七名身穿白衣的弟子们手持长剑,正在进行每日的早课。 忽见一道白光从上空掠过。 众人好奇的停下动作,朝白光所到之处看去。 “是大殿!”二弟子长衫说惊叹道:“那人的目的地是昆仑虚大殿。” 何人竟不从昆仑虚正门而入,不经禀报便能前往昆仑虚大殿?! 名为叠风,也是众弟子大师兄的男子收剑,双指结印收敛功法气息,一双深邃而正义凛然的眸望向已经消失的白光,吩咐道:“长衫,今日有贵客临门,我去备茶水,你带领师弟们继续早课。” “是。”长衫双手抱剑行礼。 最小的弟子,十七弟子司音好奇的问:“大师兄知道来者是谁?” “给我们透露一下呗,大师兄。”十六弟子子澜也凑了上来:“说是贵客,有多贵?” 看其他弟子也一脸好奇的望着他,叠风笑道:“昔日的天地共主东华帝君,你说有多贵?” “乖乖!”长衫再次惊叹:“那可是跟师傅他老人家一辈的上古神只啊!” 昔日身为天地共主的东华帝君以杀止杀征战四海八荒,墨渊战神一把轩辕剑震慑各族安守本分,他们这些小辈可是从小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 敬佩之情可想而知。 “东华帝君亲临,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九弟子令羽眉头紧锁,在众师兄弟看过来时,他说:“听闻近日翼族与天族摩擦不断,恐有大事发生。” 翼族的不安分,他们也都知道。 风雨飘摇之时,虽都想要扬名立威,却也不忍见生灵涂炭。 众人皆沉默下来,长衫见状说道:“翼族若来犯,定让他有来无回!” “二师兄说得对!”子澜听的是热血沸腾。 司音看向昆仑虚的大殿:“师傅是战神,有师傅在我们就不慌。” 昆仑虚大殿。 发丝束冠,一身墨色长衫,虽蓄了短短的胡须却仍不减英俊书生气的男子,姿容端正坐在上首,下方是白发倾泻而下,一身紫衣慵懒靠坐在软垫上的东华。 东华帝君来访,招待茶水的自然不能是负责昆仑虚杂物洒扫的童子。 叠风先是给师傅墨渊上了一盏茶水,后给东华上了一盏,双手拿着托盘规规矩矩的退下站在门外侍奉。 东华拿起放在桌上的茶盏,放在唇边轻嗅:“味苦而清洌,仿若山巅之雪清润心脾,昆仑虚的茶水,真是许久都没有喝过了。” 见东华喝下,墨渊拿起茶盏轻抿一口:“你若喜欢,我让弟子包一些送到你的太晨宫去。” 东华笑而不语,手指结印微动,便有一物径自出现在墨渊的桌案上。 看着出现在桌案上的请柬,墨渊疑惑:“这是……” “我不日将要定亲。”东华唇角微勾:“我们这一辈的老神到现在只剩下几个,自然要来亲自知会你们。” 拿起请柬打开,看到上书东华苍劲有力之字迹,对于近些日疯狂流传的东华帝君痴恋凡女流言,今日见东华将请帖送到他面前,墨渊才信了传言的真假。 墨渊品行豁达,不苟言笑,为人寡言少语,未触及到他的底线时总是和善的,只温声说道:“你定亲这样的喜事,我自当前去恭贺。” “那就好。”东华站起身:“走了。” 墨渊也站起身:“我送你。” 两人并排走出昆仑虚大殿,站在大殿外侍奉的叠风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他并没有偷听自家师傅与东华帝君说话,而是两位神只说话并没有防着任何人,距离不远的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东华帝君要定亲了。 之前传到昆仑虚,东华帝君痴恋凡女,为此不惜带她上天宫的传言竟都是真的? 还有传的更加离谱,说那凡女并非自愿…… “叠风。” 墨渊温润低沉的嗓音传来,叠风神思一凛,赶忙回神行礼:“师傅。” 他只是一出神的功夫,面前只有师傅一人,东华帝君已然不见了。 活了几十万年的上古神只,果真都是能毁天灭地之大能。 墨渊看向自己的大弟子:“你亲自包上一些云雾茶,送到一十三重天的太晨宫。” “是。”叠风领命。 “定亲?”昆仑山的瑶光仙府,天地间的第一缕光的化身,瑶光上神惊讶望着昔日的天地共主:“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东华面色不变:“自然是真的。” “这是请柬,届时还望你能来观礼。” 瑶光拿起桌上请柬:“那是自然。” 随即她又有些唏嘘:“我本以为你是我们之中最冷心冷情之神,没想到也有痴心一人的时候。” 瑶光痴恋墨渊而不得,这是整个四海八荒都知道的事情。 东华不想掺和他们的感情事,遂起身:“我还得去折颜那一趟,告辞。” 十里桃林的颜色乃是整个四海八荒中的一绝。 坐在纷纷扬桃花下,折颜挖出了一坛桃花醉:“三万年的好酒,若不是这种大喜事,我还不一定给你喝。” 玉壶中馥郁芬香的酒液倒入白玉酒杯中,折颜面露调侃:“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的成婚。” 喝下桃花醉,东华说道:“并非是我不想,可总要为她着想些。” 端着酒杯的动作一顿,折颜忍不住再次相劝:“若是人家实在不愿,这种事强求又有什么意思?” 东华看他:“如同你当年追求狐后?” 本是一片好心,没想到反被戳心窝子,折颜放下酒杯:“这话就不对了,我与狐后当年本就是为试探狐帝白止心意所作的一场戏,未曾体会过情爱,我又如何能与你的情况相比?” 东华:“所以你理解不了我的心境。” 就如此执着? 折颜的确是不解。 “罢了。”折颜掸了掸衣袖,还是多说了几句:“我知你是想让那凡人女子升仙,在三生石上她名字旁重新刻上自己的名字,可此事终究是难呐。” “你刚耗费半身修为,创造妙义渊封印了渺落,若是再承受三生石因果的天雷,恐……” “算过了,受得住。”东华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喝杯茶的小事。 更何况他还算出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本不该遇到姜阮的他,阴差阳错遇到不说还动了真心,这次承受三生石因果雷劫过后,他将会避开另一个未来发生的大劫难。 “除了送请柬之外,我还想向你再讨样东西。” 鲜少说出这种话的东华竟开此口,折颜来了兴趣:“哦?不知是何物?” 东华伸手接住一片粉色桃花:“你十里桃林的半数桃花。” 第85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9) “大师兄!” 跑到库房的司音看到正拿着一罐茶叶往外走的叠风,在其身后探头出来的还有子澜。 “你们两个……”叠风见十六和十七两个鬼鬼祟祟,不由得失笑:“又闯祸了?” “没有。” 司音摆手走近,视线在茶叶上扫了一圈,好奇的问:“我和子澜师兄想来问问,大师兄你知不知道东华帝君来我们昆仑虚的目的啊?是不是关于翼界的?” “不是翼界。”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叠风如实告知:“东华帝君是亲自来给师傅送他定亲的请柬的。” “定亲!”司音和子澜下巴都要惊掉了。 双双对视一眼,又异口同声道:“帝君要娶妻了?!流言是真的?!” “啊。”叠风初听也是震惊不已,看到两位师弟也是此等震惊,面上忍不住笑道:“你们来的正好,我要去将这罐茶叶送去太晨宫,子澜你和我同去。” “是,大师兄。”子澜喜滋滋。 司音不服:“大师兄,为什么不让我去啊?” 叠风:“九重天不比昆仑虚自在,你这种喜自由的性子到了那里还不得憋屈死?” “再说我可管不住你这爱闹腾的性子,过些时日师傅去太晨宫观礼时,你央了师傅一起去吧。” 叠风是怕,到了太晨宫之后自己的这个小师弟会去好奇即将成为帝后的凡女,届时若是冒犯了,就不好收场了。 被大师兄说的哑口无言,司音只能作罢。 一十三重天的太晨宫。 奉师傅之命将手中的茶叶交给司命,叠风带子澜被司命留下吃一盏茶。 不光是战神墨渊座下的大弟子,也还是西海水君的二皇子,叠风总是要在人情往来上客套一番。 坐在大殿的下首位子,与坐在对面的司命进行客气攀谈,只是客套了几句话,令司命尽到地主之谊,叠风起身告辞。 太晨宫规矩森严,天将驻守,来往仙娥皆低头颔首。 虽这座宫殿的主人东华帝君不在,往日里在昆仑虚称得上少年张扬活泼气的子澜也依旧大气不敢出一下。 更别提是四处张望了。 走出太晨宫大门,他松了一口气:“大师兄,这里也太压抑了。” 叠风道:“对我们来说是这样。” “我们?”子澜好奇。 “嗯。”看向师弟,叠风解释:“在天宫唯有一神不用战战兢兢,那便是东华帝君,今后恐怕要再加上帝后了。” 子澜:“帝君昔日以杀止杀,那样的霸道性子,帝后在他手下恐怕也不好过吧?” 叠风觉得好笑:“你何以会这样觉得?” “若是为了让她战战兢兢,帝君便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子澜挠挠头,觉得有道理:“大师兄说的也是。” 两人谈话间立即噤声,双手合抱朝一道流光落地走向太晨宫的高挑身影行礼。 收了折颜十里桃林的半数桃花,心情很是不错的东华踏入太晨宫宫门,司命立即迎上来:“帝君。” 东华吩咐:“让给司夜神君将今夜的星辰布的亮眼些。” “小仙这就去办。”知道帝君要有大动作,司命忙退下传话。 按照人间的作息轮转,夜幕降临,姜阮所在寝殿的窗户被敲了敲,瞬间的熟悉涌上心头,她不自觉便推开窗户。 外面站着的是长身玉立,高冷如山巅雪林间月的东华帝君。 “你…有什么事?”姜阮并不想跟他过多接触。 东华嗓音清冽好听:“听说你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嫌闷吗?” 姜阮:“外面也没什么好看的。” “谁说的?”东华挑眉:“天宫建筑辉煌大气,天河、玉树,奇珍异兽,美景多到数不胜数,你都没去看过怎么能说没什么好看的?” 姜阮:“……” 她说一句,这老神仙总是能说出一大堆来堵她。 索性,她直接说:“不想去看。” 此话极为直接扫兴,如东华帝君这般高傲的神仙却丝毫没有生气,只是对她道:“天宫独一份的星河美景,我带你去看。” 见姜阮不想去,东华安她的心:“只看星河,不做其他。” “看在我帮你拿回母亲遗物,又帮你看岑生命簿的份上。” 听他这样说,姜阮走出寝殿。 东华带她来到一重天,往下是天脚,月亮与星光便布在天脚下,笼罩住整个人间大地。 一片黑暗之中,点点亮光闪烁着的星子落在其上,眺目远望看不到尽头。 黑与星的美景,如一片神秘浩瀚的海,壮丽之余让人只觉整个灵魂都被震撼! 姜阮完全看呆了。 她在人间时经常仰头看星空,那时便已觉得那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景,此刻居高临下的观看,宛如置身星海之上,只恨自己言词匮乏形容不出此景万分之一。 站在边缘,东华轻轻挥动袖袍,一道透明的桥梁自二人面前向远处延伸开来。 东华率先踏上桥梁,对着站在石台上的姜阮伸出手:“来。” 望着伸到面前这只指骨修长宽大好看的手,姜阮抬眸看向风光霁月眼中神色莫名温柔的男子,最终双手提起青色裙摆,自己走了上去。 见她没有握住自己递过去的手,尽管在意料之中却还是不免有些失落,东华收回了手,走在清丽绝世的女子身旁。 高大的身躯为她挡住了时不时吹来的风。 “好漂亮。”姜阮忍不住感叹出声。 她蹲下身,将手伸到桥外,感受着如水流般的云层自她手掌间流过,湿润润的感觉令她浅笑出声。 看她终于露出笑容,东华心情也好了起来:“你喜欢,我时常带你来看。” 收回手,姜阮摇头拒绝道:“这里的景色虽然很美,却不是我能贪恋的。” “有何不能?你值得世间所有最好的。” 东华说的理所当然,他在衣袖间的手结印。 起初一抹粉色自上而下飘落在姜阮面前,她下意识伸手,发现那是一瓣娇嫩粉润的桃花。 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整个星河下起了纷纷扬扬的桃花雨。 十里桃花林中,桃花灼灼一片。 仰躺在碧波潭旁石台软座上的折颜,手拿一瓶桃花醉,一手枕在脑后,望着上方黑色夜空出现的大片粉色,不由得调侃的笑出声:“东华这老神仙,还真是有一套。” 入目皆是粉色,缤纷的花瓣带动了沉寂的心,比起星河,这片桃花让姜阮心中说不出的跳动。 她想起了家乡海棠花树下…… “好美。” 她伸出手去接,下意识的走在桃花雨中,细嗅桃花香,感受花瓣落在发上,划过面颊,一片又一片的落在她身上,让她的心也变的一片柔软。 忽然,她一脚踩空,差点掉下去。 东华眼疾手快的揽住她,一整个将她圈在怀里,扶回桥上。 “小心些。”他眸光深沉。 姜阮惊慌退出:“多谢。” 松开女子柔软馨香的身体,指尖不自觉贪恋的摩挲,东华拿出了那支姜阮没有收下的紫晶石发簪。 在漫天花雨中,粉色一片片落下,紫色与青色衣衫被风吹动,混着花瓣仿佛融在了一起。 东华眉目如画,眼中淡漠尽数融化为丝丝缕缕缠绕人的情意,指尖的簪子递到姜阮面前,声音说不出的酥麻缱绻—— “这只发簪我又重新细细打磨了一番,你看可还合心意?” 第86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0) “来之前你说只看星河,不做其他。” 到底,姜阮也没有收下那支发簪。 她出奇的执拗与坚定,连东华放在明面上的心意也拒绝的毫不留情。 她说她终归是想要回去的。 转身离开前那张好不容易展露笑意的清丽面庞又染上了忧愁,这些都是因为自己拿出了这只晶石发簪。 站在原地,望着那抹青色的窈窕背影逐渐远离,东华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总归是不好受的,他从未如此的不好受过。 四海八荒仙神各众,总是说他冷心冷情是个绝对冷酷之神。 可今日,他觉得一颗石头心被攥的闷胀酸疼,个中滋味难言复杂,才知原来不止仙神各众走进他的心难,他想要走进姜阮的心更难。 东华的本性霸道强势。 却也谋略颇深,众仙只道东华帝君修为高深从不委屈自己,却也不知他的忍力也非众仙所能及。 往日里武力能解决的事情,他不多说一个字的直接动手,可若是遇到武力无法解决的事情,或他不愿用武力来解决,那极好的耐心与谋略便会化作蛛网将猎物一点点的包围蚕食。 本就是同体,一念成神,一念入魔。 若是忍不得,又何以压制体内魔气几十万年? 所幸,他们这些上古洪荒诞生的神只,除了一身强悍的修为实力,便是长久的阅历给了他们无论何时都处变不惊的脸皮。 他上前,一把将手上的簪子簪入姜阮乌黑的发间,在她诧异看过来时,欣赏道:“好看,这簪子果然配你。” 这世上,没有比这簪子更加配姜阮的了。 被他强势的行为一惊,姜阮反应过来就要伸手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来,却听东华说:“这簪子是我们大婚之前我需要为你打造的定情信物,本就是婚礼流程,你若是不喜欢,放在盒子里眼不见为净便罢了。” 她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落寞。 女子摸上发间簪子的手一顿,正是这一顿让东华看到了希望,冰雪般的冷艳面容难言的受伤,东华化为一阵青烟消失在了姜阮的面前。 姜阮将那支发簪从发间抽了出来,注视着手上比之前更加精细的簪子,以及那颗在夜色中流光溢彩丝毫不比星光差的紫色晶石。 “姑娘。”有仙娥上前,对姜阮说道:“帝君命我前来引路。” “多谢。”将簪子拿在手里,姜阮跟着前方引路的仙娥离开。 在她走后,东华身形显现,那双以往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淡漠眸子,静静凝视着她。 示弱有用。 却也没多大的用处。 …… 昆仑虚。 “阿音!”一身青衣,容貌娇俏的玄女跑到司音面前,眉目流转之间尽是女儿家娇羞姿态。 停下手中被罚抄经书的笔,白衣俊秀如女儿家的司音朝玄女看去:“怎么了?” 玄女凑近他,好奇的问:“我听大师兄他们说东华帝君要大婚了?” 玄女是司音大哥妻子的庶妹,此番被母亲逼婚黑熊族少主,被司音四哥一封家书送到昆仑虚躲避,因没看穿司音的真实身份,只是把他当做十里桃林中折颜收养的野狐狸。 在昆仑虚中虽和众弟子相处平和,但关系最好的莫过于司音,此番听到中华帝君要娶一个凡女为帝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跟司音询问。 “嗯。”司音点点头,看着桌上的经书便头疼不已,玄女的聊天对他来讲来的正好:“只不过离大婚还早得很,师傅过一段时间要去观礼的是定亲大典,接下来还有祭天拜地等一些列繁琐的事宜,最后才是大婚。” “哇——”玄女双手交握,“阿音,你说能让东华帝君迎为帝后的凡女,长得该有多漂亮啊?” 她以为浅浅的脸就已经足够好看的了,这才央求浅浅将脸换给她,没想到四海八荒中还有能够让东华帝君一见钟情的面容。 还是一个凡女。 司音想了想:“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感情这件事吧,得看眼缘,缘分到了一眼万年,跟容貌有关系,却也并不全然是容貌的原因。” “可是我还是很好奇,”玄女手撑在脸侧,伤感不已的唏嘘:“人和人的命真的是不一样,我出身不好,但怎么也比凡女的命格要好,却被我娘逼婚要我嫁给一个黑熊精,而一个凡女却被东华帝君看上,要亲自迎为帝后,从此成为四海八荒最尊贵的女子。” “阿音,我也想要像那位凡女一样嫁给尊贵的神,拥有尊贵的身份,这样就不会再受尽白眼与磋磨了。” 司音知道玄女出身不好,也明白玄女想要挣脱面前的困境,但,他不认同:“玄女,你别这样想。用嫁人来改变命运是最下等的法子,好好修炼靠自己才是正经路。” 玄女:“那阿音你怎么整天玩心太重,不好好修炼?” 司音:“……” 他能说他真实的身份是青丘狐帝之幺女,未来的青丘女帝白浅,出身是许多仙灵穷尽一生都达不到的终点吗? 他不能。 于是司音抓抓头发,尴尬道:“我这不是……挺自由的嘛,不用挣脱什么……” “玄女你不是在好奇东华帝君他老人家要娶的凡女吗?过几日师傅要去参加一场天界的宴会,到时我也会跟着去,顺便帮你看看那位凡女长得到底有多好看。” 并没有被转移到心中所想,玄女还是娇笑道:“好啊。” 天宫的宴会奢华无比。 跟随墨渊一同来到天宫的司音,在宴席上吃了点仙果,放下手中盛满佳酿的酒杯和师傅墨渊说了一声要去醒酒,便离开了紫宸殿。 “一十三重天……” 第一次来天宫,不认识路的司音边走边问,终于到达了一十三重天的太晨宫。 望着面前巍峨壮观的宫殿,他刚想进去,便被守门天兵拦住了去路。 天兵横眉竖目:“你是哪家仙君?太晨宫无帝君旨意不得擅自出入!” “我?”指着自己,司音报出身份,“昆仑墟墨渊上神座下十七弟子司音。” “昆仑?” 惊讶柔软的声音传来,如潺潺清泉令人心旷神怡。 司音抬眼朝前方看去,一身烟蓝长裙,木簪轻挽三千青丝,眉如远黛,目似清泉的绝世佳人正面带欣喜的望着他。 第87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1) 见他不说话,姜阮再次开口问道:“你来自昆仑?” “啊……是!”猛地反应过来,暗骂自己被颜色迷了眼睛,司音回答道:“我师从昆仑虚墨渊上神门下。” 对面的女子虽貌美,周身却无一点仙泽,应该就是那位即将被东华帝君迎为帝后的凡女了。 看她身穿蓝烟纱裙,衣料轻薄贵重,但挽起的发上却只插着一根紫檀木的簪子,实在是与这身衣服配不上。 又见她在听到昆仑虚后,白皙面上闪现的迷茫,司音问道:“你不知道昆仑虚?” 姜阮摇头:“我见识浅薄,并不知晓。” 她知道昆仑山,因她本就生活在昆仑山脚下的城镇中,昆仑虚却没有听说过。 司音猛地反应过来:“并非你见识浅,而是神仙的道场总是设下各种阵法结界,凡人入不得自然也就不知道。” 见对面女子了然,司音朝她抱扇行礼:“在下司音,不知姑娘名讳。” 姜阮回礼:“姜阮。” 司音说道:“我们就这样站在这里说话?” 姜阮走出太晨宫,她不愿意让人以为她能做主太晨宫。 出乎司音意料的是宫门的守卫并没有拦她,她在天宫是自由身。 这与帝君强迫凡女的流言就不一样了。 司音惊讶:“你可以出来?” 姜阮奇怪:“我……为什么不可以出来?” “有传言说你不是自愿来到天宫的,我以为你出不了太晨宫。”司音笑了笑:“看来实情并非如此。” 跟着司音往前走,姜阮叹气道:“我的确不是自愿来到天宫的,来了这里想要离开也找不到方法,到处都是软钉子,让我难受的紧。” 司音往后瞟了一眼,大量的仙娥,捧着托盘与玉器从太晨宫鱼贯而出跟在姜阮身后,数了数正好为三十六个,符合帝后出行的规制。 “你别伤心呀。”看不得身旁佳人愁容满面,司音手忙脚乱的安慰她:“你不知道,四海八荒有多少仙子神女羡慕你,从此之后成为整个天地间最尊贵的女子。” “我是凡人。”姜阮勉强朝他笑了笑,“我想的是平平淡淡一生,与心爱的男子生儿育女,在你们看来眨眼即过的时间,对我来说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幸福。” 从没有接触过情爱,司音“哦”了一声,却猛地反应过来:“你有喜欢的人?” 姜阮不说话。 司音讪笑两声,内心腹诽:这帝君竟然搞强行拆散这一套,弄得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他环顾一圈天宫辉煌大气的建筑,对姜阮说:“天宫的人于情爱上看的不重,特别是天君一脉,他们的婚姻都是为了稳固天族的地位,其实……我想要说,帝君喜欢上了你,要迎你为帝后,已经是你不幸中的万幸了,要是其他仙君看上了你,却又不能娶你,只能迎你为侧妃或者是侍妾,那才真的是要倒霉透顶了。” 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姜阮惊讶:“天宫也和人间一样三妻四妾?” “不然呢?”司音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般:“天君的小老婆们要是在你面前排一排站成队,恐怕你一天都看不过来眼。”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倒霉,命不好,可总归还没有落到最坏的那种地步,所以,千万别自怨自艾,说不定事情还能有转机呢?” 姜阮:“你安慰人的方法还真是与众不同。” 挥了挥衣袍,司音朝姜阮笑了一下:“总不能抛开事实的安慰你嘛,东华帝君的地位又……这种事就算是我师傅开口也转圜不了,如果我比他厉害的话我肯定帮你!” 他又想到:“再说,你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对我说过求救,让我带你离开的话,你是不是……” 姜阮眼睑低垂:“你也说了东华帝君地位超然,我不能连累你。” “十七。” 温厚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嗓音传来。 姜阮抬头看去,前方一身墨衣,身高八尺,发丝束冠,面容俊朗富有诗书气的男子站在前方,一双平和不怒自威的眸子正看着他们。 而身旁的司音朝着前方的男子跑去,在他面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唤他:“师傅。” 望着前方的烟蓝身影,目光在她绝美的面上停顿一瞬,墨渊瞬间肯定了她的身份,忽视心中涌起的怪异,朝她点点头,对面前的弟子说道:“走吧,我们该离开了。” “是。”司音看姜阮一眼,跟着墨渊离开。 而姜阮,她并没有在墨渊身上投注过多的注意力,她的耳边还回响着司音离开时凑到她耳边低声且快速略过的话。 “一重天的天之涯,记得寻个强大的护身法器。” 这句话让姜阮看到了希望。 司音是唯一一个肯对她伸出援手的人,她白皙的眼角因激动与感激染上红晕,这让墨渊在离开前,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分。 回去的路上,墨渊问司音:“怎么跑到一十三重天的太晨宫来了?” 司音被抓包的搓了搓后脖子:“我是好奇未来的帝后。” “没见到时总是以为该有多幸运,见到后……师傅,她不是心甘情愿的。” 尽管心弦被触动了一瞬,但上古神只自当喜怒不形于色,墨渊只是微沉眼眸,叹息说道:“也是可怜。” “现今翼界开始躁动不安,接下来的时局恐怕风雨飘摇,她虽不是心甘情愿,但留在天界尚可保全自身。” 司音却不赞同:“若是不开心,活的再久又有什么意思?” 他的人生就是要恣意快活才好! 墨渊想了想:“你说的也对。可人生在世总是需要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不论开不开心,都要如此。” “可是师傅……”司音不解:“身为凡女,她有什么责任?她又不像是仙神承担了凡间了供奉,需要恪尽职守的反哺。” 被自己最小的弟子说的一愣,墨渊温和道:“她被东华所救是因,接下来的果便也由不得她了。” 在见到姜阮的时候,墨渊不动声色的推演了她的命数。 发现这凡人女子相当于是被东华救了两次。 其中缘分纠葛早已不是一两句话便能说得清的。 第88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2) “在看什么?” “那是……墨渊和他的小弟子?” 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冷润嗓音令姜阮心里一紧,她看向陡然出现在身旁的紫色高大身影。 读心术什么都没有读到,看到姜阮被吓了一跳的慌乱眸子,东华软下声音:“吓到你了?是我不好。” 姜阮摇了摇头:“司音……” “神君。”在姜阮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司音时,东华告诉她:“他乃是神君修为。” 姜阮:“司音神君来自昆仑山,我的家乡就在昆仑山下。” 平静的眸子看向姜阮,东华问:“可是想家了?我带你回去看看。” “不必了。”姜阮垂眸,颇有几分的伤感,“回去看看也终归是要回来的,不回去倒还好些。” 东华伸手,手上显现出一个油纸包,想要让姜阮开心:“凡间的桃花糕。” 岑生…… 这个名字浮现在脑海中,痛的姜阮呼吸一滞,所有有关于凡间的事情都能让她想起来岑生,想起他清朗的嗓音,带有书生气的笑容,用竹竿给她递点心时的身影…… 拿着油纸包的手一僵,东华的读心术将姜阮心中的想法窥探的一干二净。 心中不好受,他却没有表达出来,只是握着油纸包的手紧了紧:“不喜欢吗?” “喜欢的。”小心翼翼的接过这包糕点,姜阮对东华小声道。 “喜欢就好。”看着她发红的眼角,东华的手想要拂去她眼角水光,最终还是收回。 回到太晨宫,姜阮准备回寝殿时,东华叫住了她。 “近些时日翼族开始不安分起来,随时有可能爆发大战,届时我不能随时守在你身边。”说着,他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铃铛,“这个铃铛上有我的法力,在危险的时候能够形成结界护住你。只要你摇响它,我便能瞬间出现在你身边。” 姜阮伸手接过,如葱白的手指握着铃铛朝东华道谢:“多谢。” 她总是这般客气疏离。 怕再次听到岑生这个名字,收了读心术的东华不知该如何才能打开她的心扉,一颗心被攥的生疼:“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不,他不知道。 姜阮谢的不是他在意她的安危,而是谢他给的这个护身法宝让她有了离开天宫的底气。 …… 接下来的几日姜阮都很安宁。 她没有说过要回凡间的话,也不再只待在房间里,有时候会出去走走,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一重天的玉林。 东华欢喜于她的改变与逐渐接纳天宫的态度,只不过令他头疼的是,姜阮仍旧避他不及。 她不喜欢见他,更不喜欢与他一处,跟他在一起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说,就连话都不说一句。 看到帝君又在厨房捣鼓厨艺,清俊如画中谪仙的面上一片冷意,在厨房外探头探脑打量的司命重重的叹了口气。 与被帝君邀请来品尝厨艺的连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吾命休矣”的困苦。 连宋苦着一张脸:“帝君不去讨姜姑娘欢心,跑到厨房做什么?” 司命看了一眼还在忙碌的东华,手挡在唇边,凑到连宋身边小声嘀咕道:“姜姑娘不喜欢帝君。” “我知道啊。”连宋摇摇扇子:“整个天宫都知道。” 就帝君这样的强夺,那凡女能喜欢他就怪了。 司命:“……” 司命将声音压的更低:“比你知道的还不喜欢。” 连宋摇扇子的动作顿了一下,好奇的悄声询问:“有多不喜欢?” 司命本就是个八卦的嘴巴,此时被一问,犹如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跟帝君冷面相对,一句话都不说的那种……” “哦?”连宋惊讶的张大嘴巴,看好戏的眼神往里一扫,见东华还在处理食材,才调侃道:“怪不得帝君脸拉的能拉到地上,恐怕姜姑娘对你的态度都比对帝君的要好吧?” 司命想了一下:“三殿下别说,还真是。” “司命,端菜。” 厨房里头传来东华冷冽的声音,司命一个激灵,忙应了一声,跑进去将一盆色泽明亮的莲藕排骨汤端了出来。 锦鲤池旁。 司命与连宋面对面坐在桌子旁,两人面前皆摆着一碗莲藕排骨汤,身旁是站着的东华帝君。 眼睛死死盯着桌子看,司命眼睛咕噜一转,赶忙起身:“帝君,怎能小仙坐着您站着呢?还是您坐在这里比较合适……” 谄媚的笑容与东华毫无情绪的目光对上后,司命笑容顿收,一脸乖巧的坐下。 连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他一出声,东华的下一句是让他喝汤。 望着坐在矮桌前如鹌鹑的两人,东华开口:“尝尝味道如何。” “帝君做的汤自然是色香味俱全,天界的第一美味!”司命朝东华竖起大拇指,猛夸:“不用尝小仙都知道!” 东华完全不为所动,淡淡道:“尝尝。” 司命:“……” 司命和对面的连宋偷摸交换了个眼神。 司命:快想办法呀!再想不出帮帝君讨姜姑娘欢心的办法,咱俩都得干一碗排骨汤! 连宋:…… 脑中灵光一闪,连宋看向东华:“帝君可知道萤火虫?” 东华看向他:“你是说……” 连宋笑道:“不用在花海中,只需要准备一片青草地,明亮的月光,与数不尽的萤火,便足以让任何的女子展露笑颜。” “三殿下果然好办法!”司命一拍手,看向东华:“萤火涌动间,如此美景,又有何人能够忍住不动心?” 东华沉凝一瞬,问:“与桃花落满天相比如何?” 连宋一顿,心中叫苦连天。 前些时日帝君为讨姜姑娘欢心的一场桃花雨,何人不知? 帝君这人小心眼,他给出了办法,还非要拿自己做过的事情再和他这个点子比,这个问题不管他怎么回答,都逃不了喝排骨汤的命运! 连宋脑子都要转冒烟了,勉强笑着回答:“只要是帝君的心意,姜姑娘都会喜欢的。” 望着东华帝君满意离开的背影,逃过死劫的司命松了一口气,摊在软垫上:“多亏了三殿下,否则现在我们都要在药王处了。” “司命客气。”连宋也被折腾的不轻。 只盼东华帝君能早日追到佳人,从此成双入对,再无空闲找他试菜。 第89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3) 浩德天君匆忙拜访太晨宫。 大步走进殿中,见到东华的第一句话便是:“帝君,墨渊上神强闯大紫明宫,为了救被困的弟子,与翼君擎苍交战!” 姜阮也在,她被东华送了一盏他亲自做的茶盏,正在欣赏。 对于四海八荒的局势不了解,也不知道翼界是什么,姜阮却听明白了,东华之前跟她说的大战要来了。 说完话,天君才意识到姜阮也在,且就坐在东华的侧边。 他面色尴尬一瞬,觉得自己在一介凡女面前失了天君的威严,心中烦躁不已。 看到天君的脸色不好,姜阮将手上的茶盏放下,准备出去。 东华却站起身,面色平淡,威压甚重。 “以后来太晨宫,先让司命禀报。”他语气淡淡,那双锐利的眸却直视着浩德天君。 浩德天君心中一惊,压下心中所想,赶忙说是,又解释:“是本君冒失了,只不过事发紧急,本君急切找帝君,也是想要快些商量对策出来。” 东华却不惯着他,更不接受他的说辞:“有什么好商量的,打或者不打,也就这两种结果了。” 东华帝君,以杀止杀以战止战的杀戮之神,性子霸道且不喜欢讲道理,他要是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哪怕是天君都不给一丝面子。 经常在紫宸殿朝会时被怼习惯了,浩德天君此时虽被落了面子而不悦,却也并没有恼怒。 在心中也知道东华帝君为何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无非是他刚刚看到姜阮这个凡女后,失了礼数,没有给她好面色。 浩德天君想要让姜阮离开,好拉下脸央求东华和他一起前往昆仑虚和墨渊商议与翼族交战之事。 还没等他开口,东华便说:“出去说。” 浩德天君:“……” 他堂堂一个天君,东华还是帝君,他们两个商议事情的时候还得把大殿让出来,只因为姜阮在这里?! 实在是……没有体统!!! 内心愤怒咆哮,浩德天君脸上一派平和,说道:“也好。” 东华刚走几步,停下,微微侧目对走在身旁的浩德天君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浩德天君疑惑:“忘了什么?” 他好像什么都没忘吧,来的时候也没有带东西…… “想一想。”东华原先还算是平和的声音不悦了下来。 浩德天君:“……” 浩德天君转身看向坐在软垫上的姜阮,对她温和慈祥道:“看本君,因为翼族的事情着急,光顾着来找帝君商议战事了,竟忘了和帝后打招呼,还望帝后别见怪。” 说完,浩德天君偷偷去看东华的脸色,见到他一脸冰雪消融,心中松了一口气。 姜阮却不高兴了:“我不是帝后。” 她不嫁东华,自然也就不是帝后。 东华顺着她说:“那便称呼‘姜姑娘’。” 浩德天君:“……” 这两口子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浩德天君心中腹诽,面上一派和善的称呼姜阮为姜姑娘,跟着东华往外走。 站在锦鲤池旁,望着水中肥嘟嘟的胖锦鲤,浩德天君对东华言道:“虽说仗要打,可这起战的由头实在是有些不好听。” “不好听?”风光霁月的东华语调微微上扬。 “……”浩德天君叹气:“为了被抓的弟子开战……” “也不全是。”东华为自己亲自挑选的接班人解释:“墨渊是为了昆仑虚的威严,私自扣押昆仑虚的弟子视为挑衅,如此耻辱墨渊若能忍下,翼界今后也不会再将天族放在眼里了。” 浩德天君担心:“可还有东皇钟……” “墨渊炼制的神器,他既然有决心开战,想必找到了对付东皇钟的办法。”知道浩德来此的目的,东华淡漠的眸子瞥向他:“罢了,本君便随你去一趟昆仑虚。” 听东华这样说,浩德自是欣喜不已,他一甩袖袍,对着东华请道:“如此,帝君请。” “不急。”东华说。 “不急?”浩德疑惑。 他感觉都要火烧眉毛了,怎的帝君还说不急? 东华转身朝大殿走去:“本君还要去嘱托一番,天君可先行一步。” 浩德天君:“……” 帝君出行,还要去向那凡女报备? 望着东华挺拔的背影,三千白丝如昆仑山巅雪般清冷,本该无欲无求的谪仙遇上情爱竟会变得如此。 浩德天君叹气,只得先行前往昆仑虚。 …… 大殿内。 姜阮无所事事的拿着一本书籍看。 书籍上文字晦涩难懂,她却乐的咬文嚼字,只因书籍上记录的奇珍异兽太过于神秘,引她好奇。 见刚出去没一会儿的东华再次回来,她放下手中书籍。 东华走到她面前停下,见她仰头望他,精致容貌一派乖巧,心中不禁柔软一片,蹲下身与她说话。 “我要和天君去一趟昆仑虚,时间不长,大概几个时辰就能回来。”东华先是报备行程,再是面容和缓的叮嘱姜阮:“你在太晨宫中若是想要什么东西,想办什么事直接找司命。” 姜阮点头:“我知道了。” 东华想了想,又嘱托:“若是出门必得带侍女,免得冲撞。” 姜阮听话的:“嗯。” 东华起身离开。 走到殿外,他又恢复了高高在上如画中仙的姿态,平静无波的眸瞥向候在身侧等吩咐的司命,低声吩咐:“跟着姜阮,她想做什么都行,有事传信本君。” 司命躬身领命:“是。” 东华帝君出发前去昆仑虚。 大殿内看书的姜阮见到司命不发一言的走到她身侧站定,沉默寡言的减低自己的存在感,像是要变成一团空气的样子,奇怪的问他:“司命星君,你这是做什么?” 司命朝她友善的笑了笑:“小仙陪姜姑娘看书。” “姜姑娘喜欢看这些讲述上古神兽的书,正好小仙会说书,不如听小仙讲述一番?” 听神仙说书? 姜阮摇头:“星君就别折煞我了。” 她心中早已准备了逃离天宫的计划,只等东华离开天界,此时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又岂能放过? 只要回到人间,她的生活便能重新步入正轨。 姜阮放下手中的书,对司命说道:“太晨宫闷得无聊,我想要去玉林逛逛。” 她常去玉林,几乎每两日就要去一次,此时提出此要求再寻常不过。 第90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4) “去玉林?姜姑娘去转转散散心也好。”司命欣然答应。 去玉林时,姜阮将被她一直放在首饰盒里不见天日的紫晶石簪拿出来,插进乌黑发丝间。 玉林在一重天,因树木质地晶莹如玉,开出的花朵更是剔透如琉璃,被天宫冠以玉林之称。 姜阮不喜欢仙娥跟着她进玉林,平日里仙娥也都在玉林外守候,加之姜阮来之前林里都会被清场,是以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姜阮进玉林时,司命突然发现:“姜姑娘,您戴在头上的紫晶石发簪怎么没有了?” 被司命一问,姜阮抬手去摸发簪,意料之中的摸了个空。 她不在意道:“应该是不小心掉在什么地方了吧。” 司命一震,赶忙吩咐身后的仙娥们散开去找! 帝君送与姜姑娘的定情信物,要是丢了,等帝君回来他就要呵呵了。 刚吩咐的仙娥们分开寻找,司命一回头看见姜阮独自一人朝玉林中走去,他又赶忙跟上去,跟寸步不离的守着姜阮比起来,帝君的定情信物丢失简直不算什么。 同时也在内心感慨,姜姑娘不喜欢帝君,就连帝君送的定情信物都不喜欢,丢了也是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模样,这样对帝君抵触,接下来可有的熬了。 就是可怜在帝君手底下做事的他,要是再来几次排骨汤事件,有多少条命都不够帝君霍霍的啊! 没看最近三殿下绕着太晨宫走,以往总是来找帝君下棋的他,现在对太晨宫比如蛇蝎。 “唔!” 一声隐忍痛呼传来,司命瞬间回神,看到一不小心崴了脚,坐在地上,一张小脸儿因疼痛而惨白的姜阮,在心中犯了难。 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这是未来的帝后。 同时他又后悔,为何跟着姜阮进玉林的时候没叫上两个仙娥。 “姜姑娘!”司命蹲在姜阮面前,望着她隐忍着痛苦的面色,看着她高高肿起的脚踝,眉头紧皱:“这么严重,肯定是不能走了。” 姜阮疼的额头直冒冷汗:“麻烦,帮我找大夫。” 见情况这么严重,司命也不敢耽搁,忙说:“玉林被提前清了场,姜姑娘在此地不会有危险,您且等小仙,小仙这就去找药王过来。” 姜阮强忍着疼,点头:“麻烦司命……仙君。” 在司命离开后,姜阮忍着脚踝处钻心的疼,右手抓着玉树树干,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忍着疼一瘸一拐的朝着玉林旁的天之涯走去。 用其他的办法支开司命恐怕会被识破,仅有的一次机会无论如何也要成功。 思来想去姜阮决定用这个办法支开司命,向东华帝君证明她离开天界的决心,让东华帝君知道她宁愿自伤也要支开司命离开天宫,这样一来,司命星君想必也不会受到她的牵连。 姜阮一瘸一拐的往天之涯方向走,额角的汗一滴滴滴落,再快要看到天之涯时,身后传来了侍女的呼喊声。 姜阮心中一惊! 原来司命去找药王时吩咐了在玉林外寻找紫晶石簪的仙娥,让她们进来两个人去照顾她。 心中焦急,姜阮望着前方玉林的尽头,忽然间遇到了大皇子央错。 “你……”央错从未见过姜阮,但一看到她一身的凡尘气息,便也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又见她绝美的脸蛋一片惨白,身形狼狈,关心问道:“这是怎么了?” 看他身穿的衣服上绣着天君一脉的花纹,姜阮问:“你是天君的儿子?” “我是天君的长子央错。” 见央错承认,姜阮心中有了成算:“天君一直想要我离开天宫,现如今只要大皇子装作没有看见我,今日过后,天宫便能恢复往常的平静。” 央错被面前凡女的胆魄惊到一瞬,快速在脑中思索一番,他让开了面前的路。 姜阮继续朝着天之涯走。 没一会儿,她听到央错隐隐约约询问仙娥如此慌张是发生了什么事的声音。 有了央错的拖延时间,姜阮很快到达天之涯。 一重天的天之涯边,一身青衣的姜阮绝美面孔上满是坚定神情,她望着深不见底的断崖,强劲的风将她发丝吹乱。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为了回到凡间,姜阮摘下腰间东华给她的护身法器,手指捏住铃铛的芯让它在何种情况下都不能发出声响。 随后纵身一跃,纤弱的身躯瞬间失重被天之涯下的云海吞噬。 …… 姜阮常去玉林。 平时也表现的开始接纳起天宫的生活,司命没有想到她会逃离天宫,更没有想到她会知道逃离天宫的方法。 太晨宫等级森严,无任何仙神敢在姜阮面前多说些什么,她怎么就能计划出完美的逃跑方案? 这是司命翻遍了天宫都找不到姜阮后,脑中冒出的一连串问题。 不过,这都不是现如今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帝君回来后……昔日天地共主之怒,整个天宫恐怕都会陷入血雨腥风之中。 尽管知道眼前是怎样的深渊,接下来会发生怎样恐怖的事情,在确认姜阮从天宫消失后,司命还是立即联系了东华。 昆仑虚。 将茶给自家师傅上了一盏,又分别给东华帝浩德天君各上一盏,司音拿着托盘走出大殿。 大殿上,墨渊在主位上正襟危坐,下座的浩德天君也是一派的端正坐姿,同样位于下座的东华却是慵懒的倚在榻上,盯着手里的茶盏看。 昆仑虚的茶盏样式比他给姜阮做的茶盏要好。 也不知姜阮会不会用他给她做的茶盏喝茶,这般想着,又与墨渊要了茶盏和样式图,还待说些什么的东华平静的面色骤然冷凝。 察觉到东华的不对,墨渊问:“怎么了?” 浩德天君也向面色突然冷凝的东华投递询问目光。 东华却不言语。 他刚刚感受到心脏毫无缘由的骤然一紧,似乎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是姜阮! 东华心念一动瞬间消失在昆仑虚,徒留墨渊和浩德天君疑惑对望。 司命联系东华帝君的法术刚刚施展到一半,身旁突然传来冷的彻骨的声音:“姜阮呢?” 司命浑身一震,法术瞬间溃散,双膝一软朝着东华跪了下去。 四周的仙娥也尽皆跪下。 此场景就算是司命不说东华也知道了个大概,他双拳骤然握紧,总是平淡无波如雪般清冷的眸闪过一抹红,紧接着所有人的头上骤然被压了千斤重担般,全部被东华怒极的威压压趴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动不得。 第91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5) 极速的失重感让姜阮害怕的紧闭眼睛,天之崖下的风利的仿佛要将她撕裂般。 她只能双手紧紧握住护身神器,身体极速下坠之间,白皙用力到骨节泛红的手指握着的护身神器展开一道金色的护身护盾,将衣裙被吹得猎猎作响的少女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 十里桃林。 纷纷扬扬的桃花下,一粉衣俊雅男子坐在石桌前独自对弈,俊美的脸上一派悠闲自在。 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望向远处天空。 晴朗白日下,一道金色的小点正从天向下极速坠落,其速度之快让折颜都不禁感慨现在的后生胆子是大,这么快的速度落地恐怕会刹不住的摔成肉饼。 折颜笑着摇了摇头,将指尖黑子落入厮杀的白子之中。 可在分出一丝神力探查究竟是天宫何人竟如此毛躁的时候,探查出凡尘气息的他,俊雅脸上的笑容僵住,下一瞬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极速冲向那道笔直坠落的金光。 流光与金光相撞。 一声清脆婉转,直击人心灵深处的凤凰啼鸣后,接住人的折颜现出真身,一只浑身火红,尾羽艳丽,堪称世间最绝色的凤凰展动双翅,划过天边。 绝色的凤凰只出现几息,再然后是一道流光落入十里桃林。 刚落地,折颜心念一动,笼罩在十里桃林上的结界尽数启动,整个四海八荒都找不出来一个神能窥探到桃林中的境况。 展开结界后,他低头查看。 容貌清丽绝伦的女子黛眉紧蹙,在昏迷中也不安的被他抱在怀里,葱白的指尖相互交握中显露出护身神器的一角。 与东华十分熟悉的折颜自然认得出这是东华的炼器手法。 他只是想不通,东华带到天宫上的凡人女子怎会以如此狼狈的方式掉下来。 思考间,他无意识盯着怀中女子的容貌看,直到一声昏迷中也压抑着的闷哼传来,他才恍然回神,收回注视在她面上的视线。 将人放在柔软的草地上,在让她躺下时不忘护了一下她的后脑,做完这些,折颜用神力为她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此女除了脚踝受伤之外,只有因下坠受了点惊吓导致的昏迷。 十里桃林中平日只有他一人,白真、白浅时不时的也会来,再了是白家的其他人。 只是现在,能为姜阮治伤的只有他一个。 青丘倒是离桃林很近,且狐后凝裳治疗小伤还是可以的,但折颜怎么也不会傻到将人送到青丘去诊治。 东华未来的帝后从天宫坠下,这件事可不小,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他只能先等面前的女子醒过来。 至于传信东华? 还是等她醒来再说吧…… 或许此女真的不愿意与东华喜结连理,才冒死也要逃出天宫…… “冒犯。” 知道昏迷中的女子听不见,折颜还是低声道了一句,给她脱掉了鞋子。 一手握住女子的脚跟,另一手抓住了她的脚踝稍微靠上部,尽管隔着布料,但由于料子太好,太过于柔软光滑,折颜感觉手中像是握了一团软玉,细细的,他一只手便能整个圈住。 “……咔吧。” “呜!” 痛呼和脚踝接正的骨骼声同时响起,折颜将已经被他正回来的脚重新穿上鞋子,放在草地上,柔软草叶瞬间将白色的罗袜笼罩。 想了想,折颜又将她被翻起来的裙角拉回去,盖住了裸露在外的鞋子。 做完这些,折颜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躺在草地上,被嫩绿衬得皮肤更加白嫩的凡女,她蹙着的眉因为脚踝处疼痛消失而松缓开来,细密卷翘的睫羽微颤,竟有几分要醒来的趋势。 从穿着来看,凡女被东华照顾的很好,身上的青色衣衫是天宫中最为昂贵的布料所制,只是这一头漂亮乌黑的发上没有丝毫首饰,只有一根木簪装饰。 难道这木簪另有意义? 折颜想着,见凡女睫羽如蝴蝶振翅般虚弱颤动,就要醒来,随即单手掐诀,隐匿了自己的身形。 …… 玉林树木尽数弯折! 在无尽恐怖的威压中,司命紧咬牙关才勉强说出一句话:“属下办事不利,帝君容禀……” 唯一站着的神,东华帝君并没有看匍匐在地的司命,三千华发无风自动,下一瞬骤然消失在玉林。 …… 一道高大的瀑布前,水汽弥漫之中,东华赫然出现在瀑布前的石台边。 他面色冷如冰窟,眸中蕴含着极大的怒气,修长手指结印,瀑布显现出法器真身妙华镜。 在妙华镜中寻找着姜阮的身影,可令东华觉得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姜阮的身影。 司命此时跑到东华身旁,看到妙华镜中空无一人,心中骇然:“怎么会有妙华镜找不到的人?” 姜阮的的确确是凡女,没有神力的她,又是如何让自己不被帝君的妙华镜找到的? 要知道妙华镜可观天下事,任何人的踪迹在它的面前都无所遁形! 司命心中更加惊骇。 原先他还想要看看东华的脸色,现在连头都不敢抬了。 “发生了什么事?”东华声音落入耳中,仿佛能将人冻结。 司命腰弯的更低,将姜阮前往玉林,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丝不落的全部讲给东华听。 听完后,东华的一颗心瞬间沉底,他闭上眼睛,酸涩的眼眶犹如他此时被这番话攻击的千疮百孔的心。 姜阮……就如此不喜和他一起? 尽管他处处对她礼待,从无半分逾越之举,千方百计的对她好,可还是换不来她的一丝心软? 竟不惜自伤身体支开司命,也要逃离天宫。 他更没有想到,他给她的护身法器,竟然成了助她逃离天宫的底气。 “帝君。”仙娥捧着托盘来禀:“紫晶石簪找到了。” 望着托盘中的簪子,东华将它拿起,镶嵌在簪子上的紫色晶石在阳光下溢着柔和的紫光。 他送的定情信物,也是可以被随意丢弃…… 东华面色晦暗,只觉得一颗心被人揉碎了扔到地上。 第92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6) 细密睫羽微颤。 姜阮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上方是万里无云的天,鼻尖满是草叶的清香淡雅,感受着身下的柔软,她发觉自己此时正躺在一片草地上。 她觉得浑身难受,脚踝疼的不那么强烈了,却也还是疼。 缓了一会儿姜阮手撑在地上坐起身,忽见一片粉红自面前飘落。 素手接住飘落的粉红花瓣,姜阮回头望去,只见身侧大片大片的桃花开的正盛! 灼灼桃花林,她此刻正躺在桃花林的外围,身旁是一片清澈的溪水,姜阮将裙角拉起一些,看见本应该扭伤的脚踝,不知何时竟好了。 “是人间!”她欣喜。 逃出来了! 她成功离开了天宫! 姜阮激动不已,缓了好大一会儿,才缓平激动的心情。 “这是……”她动了动疼的不是那么厉害的脚,看向四周:“有人吗?” 半晌,无人说话,也无人出现,姜阮说道:“不知恩人姓名,姜阮在此道谢。” 她叫姜阮?倒是懂得知恩。 被障眼法遮挡住身形的折颜望着面前的女子,嘴唇微动,姜阮的名字在他口溢出。 望着面前的凡女撑着还未好全的脚踝从地上起身,触及到伤到的那只脚,痛呼一声身形踉跄的就要摔倒。 折颜下意识抬手要去扶。 姜阮稳住身形,松了一口气,一瘸一拐的走向溪边,借着水面照出自己现如今的模样。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片刻,折颜将手收回,转身看向女子的窈窕背影。 看到自己还不算狼狈的模样,姜阮松了一口气,心中感慨护身神器的强大。 她看向周围,远处有连绵的山脉,天清气朗,草地、碧水,桃林,俨然一派画卷般的美景! 一瘸一拐的走向桃林,站在桃花树下,仰望着满树的绯色,抬手接住片片桃花,纤细的指尖将其握紧,拢在胸前,姜阮近乎喜极而泣。 家乡的海棠花树也是开着粉色的花,花瓣开满枝头,让人看了心中一片柔软。 岑生离开家乡去赶考的时候,姜阮与他道别。 清俊的少年对她发重誓,他必考中状元回来娶她,终其一生只有她一人,不纳妾,不找外室,他们二人相伴到老,至死不离。 “岑生……”姜阮落泪。 相伴到老,至死不离。 如今她逃离了天宫,必会前去找岑生完成和他之间的约定。 晶莹的泪水自面颊滑落,滴落在地的前一瞬,在姜阮注意不到的角度,泪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上飘去,最终被骨节分明的大手接住。 风姿俊雅的男子托着手心的泪珠,眸光却一直注视着握着桃花垂泪的女子。 被他猜对了,被东华带回天宫即将迎为帝后的女子有着心爱之人,甚至为了见到他而选择逃离天宫。 这女子以为落下了天宫就到了人间? 人间哪是能这么好回的? 若是她知道这里并非凡尘,不知道又会是怎样一副伤心绝望的心肠。 折颜的心中不可避免的对她起了恻隐之心。 望着凡女柔弱的身姿,刚刚推演过她命数的折颜心道:罢了,既如此想要回凡间,他便陪她回凡间一趟,了了她的心愿。 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让她把脚伤养好。 心中有了想法,折颜化身成一只浑身羽毛火红的小鸟,他飞到姜阮的面前,对着她“啾啾”两声。 正在欣喜落泪中的姜阮睁开眼,看到眼前一只扇着翅膀的红色小鸟。 她抬手,小鸟便落在她曲起的白皙手指上。 姜阮看的心中一软:“你是谁人养的鸟?” 如此亲近人的鸟,必是人养,或者是经常投喂的才是。 小鸟“啾啾”两声,嗓音娇娇的,听的姜阮心底更加的柔软。 她抬手,指尖轻触小鸟的头,柔软的羽毛比上好的绸缎还要光滑柔顺,姜阮露出笑意,又摸了摸小鸟背上的羽毛。 “好软……”她小声赞叹。 “啾啾。”折颜心道:凤凰的羽毛,肯定软。别说她的手指也挺软的,手法摸得人也舒服。 看着小鸟可爱的模样,姜阮微微歪头,谁料小鸟也跟着她微微歪头,她向左歪,它也向左歪,她朝右歪,它也朝右歪。 “你真可爱。” “……啾啾!”唉,男人怎能用可爱来形容?要是现了人身,她肯定会退避三舍,届时可还会觉得可爱? 姜阮抬眼望向面前的桃林,已经可以肯定桃林中必定有人住,否则不会有这么不怕人的鸟,还有她扭伤的脚,也不会毫无缘由的便好了。 只是……若是真的有人,他治好了她的脚,却并没有带她回桃林,这里的主人是不是不希望被人打搅? 姜阮纠结着。 忽然感到手指被轻轻啄了两下,她回神,看到落在手指上的小鸟飞起,绕了她两圈,朝着桃林中飞去。 飞着还朝后看了一眼,好像是在让她跟上。 折颜:跟过来,先在这里住几日,养好身体再说。 姜阮跟上前方飞的不快的火红小鸟。 她脚踝未好,走路自然不快,前方的飞着的鸟时不时会停在桃树枝上,等她一会儿。 不多时,她见到桃林深处在桃花中若隐若现的木屋。 小鸟落在树梢不再往前,自顾自叫了两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姜阮走上前,见到面前虽然坚固却蒙了一层灰的木屋。 这屋子似乎许久都没有人住过了,看着不怎么破败,屋外的蜘蛛网,和凭栏上的灰尘却也有一指厚了。 给木屋施了法术让它变得陈旧的折颜站在树梢上,正思索着一会儿怎么提示姜阮木箱里有新被子。 却见姜阮进了屋里后,又一瘸一拐的出来了。 折颜皱眉:既找到了屋子,为何不在里面休息?脚难道不疼吗? 他煽动翅膀追上去。 却听见姜阮自言自语的:“这屋子外面看着脏,里面的灰却不大,难道这里还有人在住?” 看她要找木屋主人的样子,折颜心中一时头疼。 他怕她打扫屋子费力,又睡在落满灰尘的床不舒服,谁料到她竟然这般的仔细小心。 他落在另一树梢上,翅膀一挥,在木屋的一旁变化出一个石台。 他飞到姜阮身旁,把姜阮往石台方向带。 姜阮见到落满尘土与花瓣的石台。 石台上刻着几个字:【出门游玩,不知何时归,来者皆是客,若能相助,不废此屋】 台下一角还刻着时间,距今已有百年之久。 折颜想着,这屋子的主人去游玩已经百余年,肯定不会突然回来,这下子姜阮总能放心住了罢。 姜阮望着石台上的字思索着。 屋子的主人若是百年前便出门游玩,此时人应该已经是不在了的。 第93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7) 本以为见到了石台,姜阮会回木屋休息。 毕竟她扭伤的脚踝虽被接好,却也还是需要急休息恢复的。 刚刚从十里桃林外走到木屋,又绕着木屋走了一大圈,折颜望着她明显不如之前红润的面色,逐渐惨白的唇,以及额头浸出的汗珠。 怎的如此不懂得照顾自己? 折颜叹了口气,挥动翅膀飞到她面前,啾啾啾的衔着她袖口的衣料往木屋方向飞。 姜阮惊讶一瞬,顺着衔着她衣袖的小鸟的力道往木屋走。 再度进到木屋,她打了一盆清水,将屋子里落满灰尘的家具擦了擦,整理了床榻后,一回头发现整间屋子干净的出奇。 “我……有打扫的这么干净吗?”她疑惑。 落在书架上的折颜:当然是我使得法术。 见到屋子整个干净了,她端着水盆往木屋外走去。 哎!不歇一歇…又干什么去? 折颜只能飞着跟上去,同时内心感慨姜阮的精力未免也太充沛了些。 姜阮走到石台前,先是把那些落在石台上的枯枝落花一个个的那些来,再是拿着沾了水的布,将石台上的灰尘擦得干干净净。 站在树梢望着一层层桃花下女子细致擦石台的动作,折颜目光认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忽然觉得,她知礼又坚强,怪不得东华会喜欢她。 “晚辈姜阮今日落在桃花林外,在此借宿几日,以水代酒,多谢前辈借屋之恩。”姜阮说着,拿了一杯清水,倒在石台面前。 折颜:“……” 哎哎哎!他可还没死呢! 折颜飞到石台上,“啾啾”的反驳,姜阮这女子,他好心帮她治伤,给她屋子住,还打算陪她一起去凡间走一遭了结尘缘。 她怎的咒他死呢?! 望着落在石台上焦急叫唤的小鸟,姜阮疑惑了一下,嗓音柔柔的问它:“你也想主人了吗?” 说完,她自觉说的不对:“应该是你父母的主人,前辈出门游玩百年未归,你父母一定和你说了许多前辈的事情吧?” 折颜:“……” 原来是自作孽…… 身为神仙的他,百年不过眨眼间转瞬而逝,没想到在凡人女子的眼中,百年是一个人的一生…… 折颜叹息一声,凡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过于短暂,坚强美好如面前的姜阮,对于他这样的老神仙来讲,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转瞬之景。 同时,他也在好奇,东华从他这里拿走的洗髓丹,怎么没有给她用? 但又想到她念叨着“岑生”这个名字时的缱绻与思念,又明白了过来。 定是她不想要洗髓成仙,而东华又不舍得逼迫她…… 见一身火红的小鸟突然安静下来,姜阮抬手用指尖顺了顺它靓丽的羽毛,又倒了一杯水放在它的面前。 “要喝点水吗?”女子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仿佛能触及到人心底最为柔软之处。 看着面前的水,以及白皙指尖端着水杯递到面前的姜阮,折颜盯了半晌,就着喝了几口。 罢了,就当是她给他赔礼道歉了。这般想着,他又喝了几口。 见面前的小鸟渴坏了般的快速喝水,头一次次昂起又一次次沉入水中,姜阮被这一景象震得有些沉默。 一大杯水,很快就见了底,也不知道它到底渴了多久。 看这只鸟的肚子肉眼可见的大了一圈,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手指顺着它柔软的羽毛抚摸:“外面就有溪流,你渴了怎么不去喝水,把自己渴成这副模样?” 折颜:这是知礼,看重你,才喝完了你给倒的水。 夜晚。 姜阮躺在床榻上,鼻尖是好闻的馨香味道,是柔软被子上散发出来的。 不等她疑惑屋子里的被子许多年没有人打理收拾,怎么还会这么松软干净,经历了一天的疲惫如潮水般袭来,眼皮都睁不开的陷入了沉睡。 屋外桃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折颜的身影出现在屋外。 一袭粉色衣衫,胸前系着蝴蝶结的俊雅男子在屋外站着,半晌还是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走到床榻边,注视着睡颜恬静的女子,抬手给她把了把脉,确认了她没事后,才又出门,走到碧波潭旁的软塌上坐下,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今晚的天空别说是月亮,就连星星也没有一颗。 如此不同寻常的夜晚,可以想象天宫现在究竟是怎么样的危险场面。 …… 一十三重天上。 太晨宫大殿内,东华坐在上首,修长指尖是一只镶嵌着紫色晶石的簪子,平淡无波的眸注视着发簪,面上的表情一派冷意。 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他身周散发的威压足以令大殿内的任何人胆寒。 不止侍奉东华,在东华手底下做事的司命在,就连浩德天君也在。 坐在下首的浩德天君心中惴惴不安。 实在是东华帝君表现的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到让他这个身居高位的天君都感觉到隐藏在平静面色下的绝对危险。 浩德天君顶着压力开口:“帝君离开昆仑虚后,本君与墨渊上神商议了与翼族交战之事,天宫出兵二十万,届时由墨渊上神统领调度。” “嗯。”东华淡淡的应了一声。 “与翼族交战的事情有墨渊,本君放心。”东华嗓音清冷,抬眼,淡漠的视线落在浩德天君的身上。 在浩德天君压力过大,止不住擦汗的时候,东华终于大发慈悲的开口说到:“今日叫天君过来是有另外一件事。” “可是姜姑娘的事情?”浩德天君好声好气的表示:“姜姑娘的事情本君听说了,帝君放心,姜姑娘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帝君若是需要本君做些什么,本君也绝对鼎力相助!” 平静无波的目光依旧盯着浩德天君,东华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话说的很好,只是不知道你的这番言论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假意?” 东华不再称呼“天君”,而是称呼了“你”。 浩德天君惊讶于东华的突然发难,遂激动解释:“本君对帝君之心一如往昔!昔日如何尊敬帝君如今也是如何尊重!是何人敢在帝君面前挑唆,坏我天宫上下一心的团结?” 单手撑着头,东华冷冷吐出两个字:“央错。” 第94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8) “……央错?” 浩德天君没听明白,东华的这句话一出来,他甚至有些云里雾里的懵。 东华眼中冷意更甚:“司命,你来说。” “是。”司命向东华行了一礼,对浩德天君说道:“姜姑娘消失在天宫时,有仙娥说在已经清了场的玉林中见到了大殿下,并且大殿下还问她们慌慌张张的在干什么……” “此种行为,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怀疑大殿下是不是知道什么。” 浩德天君皱眉,质疑的反问:“可是央错他与姜姑娘平常并无往来,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啊!” “所以本君才问你。”东华嗓音骤然冷冽,如让人坠入数九寒冬之中:“你这个天君做的久了,是不是连本君的事情都想要插一手?” “还是说,你想要本君按着你的意思走?” 明明只是声音冷了些,并没有怒气冲冲的质问,浩德天君却感觉脖子上抵了一把剑,随时会刺穿他的喉咙般危险! 他赶忙站起身,双手合抱对东华行礼:“帝君此话言重,浩德是帝君一手扶持,对帝君只有尊敬之心,毫无干涉之意!” “既然仙娥说在玉林见到了央错,那不妨传唤央错上殿一问,便知其中真相。” 要知道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可央错被牵连在内,他前些日子又劝帝君不要娶那凡女为帝后,也难怪帝君会怀疑到他身上。 毕竟一个凡女,好端端的怎么会从天宫消失,妙华镜又怎么会找不到她的踪影? 这背后一定有神仙做推手! 三殿下连宋在太晨宫外截住被天将带到太晨宫的央错。 在央错疑惑的视线下,他一把拉住央错的手,将他带到一边,急切的问:“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在玉林中帮姜阮逃离天宫?” “没有。”央错皱眉:“我只是装作没见到她罢了,并没有多事。” 连宋:“……” 连宋震惊:“你这不就是间接帮她了吗?!” 央错急切反驳:“我也是为父君着想,父君本就不喜帝君娶一个凡女为帝后,我暗中助她,也算是为父君解忧。” 央错虽然是浩德天君的长子,却因为性格懦弱,眼界,胆魄不够的原因,一直不受浩德天君重视,在三兄弟中是个透明皇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机会来临时,他才想要为浩德天君分忧。 “这算哪门子的解忧?!”连宋折扇狠狠拍手,气急,“哥,你想想!帝君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够轮到我们来置喙?你这一帮算是要把父君拉下马了!” 央错没想到这么严重。 见连宋如此,他忙抓住弟弟的手,此时才感到害怕:“我该如何?” 连宋不忍的闭上了眼睛:“对帝君说实话,但不要提及父君,更加不要说这是为父君解忧。” 央错:“……” 央错松开抓着弟弟的手,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质问他:“……我这是成了弃子?” “哥,没办法。”连宋看向自己这个性格懦弱平和的大哥,心痛道:“要是有一点办法,我……” 央错却说:“我不承认。” 连宋皱眉:“什么?” “我没有见过姜阮。”央错沉声,“就算我出现在了玉林,但我没有见过姜阮。” “大哥!”连宋只想骂他蠢。 在东华帝君面前说谎,简直是在找死! 央错不想再听,立即转身走向太晨宫。 连宋无法,只得跟上,心中想着若是帝君发怒,他该如何平息帝君的怒气。 如今解困局的方法便是找到姜阮,可连帝君都找不到的人,四海八荒这样大,他又如何能够找到? 除非…… 连宋招来他的侍从,对侍从耳语几句,让他快速去昆仑山将墨渊上神请来。 若是帝君真的发怒,恐怕也就只有墨渊上神能够劝解一二。 同时连宋加派人手,前往下界寻找姜阮的下落,将整个四海八荒翻过来,也要将她找到! 央错走到太晨宫大殿,拱手对东华和浩德天君行礼:“央错见过东华帝君,见过父君。” “孽障!”浩德天君劈头盖脸的就骂:“司命说姜姑娘消失那天,寻找她的仙娥在玉林中见到了你的身影,是不是真的?” “是。”央错不卑不亢,回话条理清晰:“因乐胥想要一支玉树花枝来插瓶,儿臣才出现在玉林为她采摘。” 东华的声音不冷不淡:“可见到了姜阮?” 站在下首的连宋听到这语气便知道东华帝君已然在发怒的边缘,希望央错实话实说的同时,也为自己这个大哥捏了一把汗。 “并未。”央错朝东华行礼:“我在采摘玉树花枝时见到了两个慌里慌张的仙娥,便问了她们在干什么,得知是姜姑娘不见,我还帮着找了一会儿。” “哦?”东华唇角浮起一抹笑:“这么说本君还要谢谢大殿下?” 连宋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帝君客气,央错不……呃!” 央错被瞬间出现在身前的东华掐住了脖子,将他举至半空! 刚刚还算平和的氛围瞬间焦躁危险起来!让在场的其他仙神一颗心被悬至半空,惊慌又害怕! “帝君!”浩德天君想要劝。 却见东华另一手施法,呼吸困难间正在挣扎双脚乱蹬的央错身上竟出现了一抹法器的神力。 “是我给姜阮的护身法器的神力。”东华嗓音冷到极致:“任何与她接近的仙神都会染上一丝法器的神力。” “央错,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本君面前说谎。” “帝君……央错…不……敢……” 东华问他:“姜阮在哪里?” 他现在没有心情问罪天君一家,等到找到姜阮后,再算账也不迟。 是以,东华一个甩手给了央错说话的机会。 央错的身体飞出去撞到架子又滚落在地,狼狈不堪的捂着喉咙咳嗽不止。 第95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9) 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央错捂着脖子,半晌才恢复气息,也才知道害怕的朝东华说出实情:“我的确是在玉林见到了姜姑娘,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崴了脚,身形狼狈,身后还有仙娥寻找,我一时迷了心窍,认为只要她离开,帝君便能摆脱情之一困,就……假装没有见到她。” “至于之后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司命不可置信的望着央错,在心中惊叹于这位大殿下的熊心豹胆,连帝君的事情都敢插手。 “她往哪里去了?”在心中感慨姜阮懂得利用人心的聪慧,东华又担心她现在的境况。 崴了脚,若是不尽快医治,恐怕会给身体留下疾患。 央错摇头:“我不知道,不过看走的方向是……天之涯。” 司命皱眉:“天之涯范围那么大,要是姜小姐真的是从天之涯离开,恐怕不易寻找。” 浩德天君此时却说:“此事既然有本君这个孽障的原因在,还望帝君能给他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派他前去寻找姜姑娘。” “本君会替央错立下军令状,若找不回姜姑娘,便让他日夜受鞭打神魂之苦!” 央错一惊,抬眼便看向浩德天君:“……父君?” “闭嘴!”浩德天君怒声呵斥! 这个自作主张的逆子!难道不知道他是在救他的命吗? 东华却看也没看浩德天君,只是望着摊在地上惊惧害怕的央错,嗓音冷凝:“找不到才受罚?” “本君昔日执掌四海八荒,可没有教天君如此心软执法,你如此这般,四海八荒又怎能服你?” 不等浩德天君再说什么,东华便直接下了命令:“来人。” 殿门外立即有天将进门行礼,等待命令。 望着进来满脸法不容情的天将,央错害怕的看向自己的父君,见父君一脸不忍却还是别过了脸不看他,内心又伤心又惊惧,赶忙看向自己这个平日里留恋花丛中的三弟。 对上大哥的求救目光,连宋到底还是念着兄弟情深。 他忙对东华行礼,劝道:“帝君,此时帝君就算处罚大哥对于他的错失也没有丝毫的挽回,不如让大哥去找姜姑娘,不管再怎么艰难,大哥都会找到姜姑娘的!” “是!”央错也赶忙跪在地上行礼:“还望帝君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天君一家子的态度卑微至此,东华却不让步。 此时,有仙娥来禀,墨渊上神来访太晨宫。 一身黑色劲装的墨渊踏入殿门,身为上神,他轻易便察觉到了东华身上有过魔力暴乱的现象,只不过是被强行压了下来。 在看到跪在地上的央错时,他劝东华道:“当务之急是要先把人找到。” 东华看向墨渊:“若是能找到人,我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听东华说找不到人,墨渊心中一惊:姜阮是凡女,没有丝毫法力的她是如何躲避过东华的搜索的? 与东华一个眼神对视,墨渊明白了他的意思,遂说:“近日要与翼族开战,央错犯下如此大罪,不如罚他作为先锋,也好为天族尽一份力。” 先锋虽危险,可毕竟还有生还的机会。 浩德天君也赞同道:“墨渊上神说的是,帝君处罚央错事小,可若是让央错为天宫效力,也算是为姜姑娘积福。” 东华沉凉的目光看向央错,片刻,才说:“那便让央错去当与翼族对战的先锋。” …… 天君一家子离开后,司命也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东华与墨渊。 东华重新坐回主位,墨渊坐在下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轻抿茶水,墨渊问:“央错触了你的底线,为何要我给他求情?” 东华帝君,性格霸道,不讲理,也不讲人情。 他要是真的要处置一个人,别说是他墨渊,就算是再加上折颜,两人一起求情,都没有用处。 今日东华竟给他使眼色让他为央错求情,着实让墨渊大为震惊。 与以往的懒散坐姿不同,东华坐在上首,身姿端正,面容冰冷如山巅雪,听到墨渊的问话,轻启唇瓣,答道:“央错帮了姜阮离开天宫,是因,若我因为此事罚他,令他受伤,最终需要偿还这个果的,是姜阮。” 处变不惊的眸微抬,墨渊惊讶于东华的回答。 “你竟动心至此?”他问。 未来帝后逃婚,结结实实的给东华落了面子,让他成为四海八荒日后的笑柄,可他虽气到失去理智,却还是硬生生的压下了身体中汹涌的魔气,恢复理智,为姜阮的后路着想。 甚至为了姜阮不受到【因果】,不惩罚让他痛失所爱的央错,又不能被天君发现他的想法,只能借由他的手来求情,否则,恐怕连宋派去请他的人都出不了一十三重天。 更是不想让天君发现他的心思,而让他配合演了这出东华卖他面子的戏。 东华没有回答,可态度已然证明了一切。 墨渊叹气:“情劫难渡,竟让你难渡至此。” 东华说:“我已经命司命将姜阮消失的消息封锁在天宫,在消息传出去之前,要尽快找到她。” 墨渊当即明白:“现如今天界与翼族不日便要开战,若是让他们得到消息,恐怕也会寻找姜阮,用你的弱点掣肘于你,让你偏帮翼界。” 东华眸光瞬沉,昔日天地共主的气势瞬间将整个太晨宫都震得一晃:“若他们敢,我便让翼族成为亡魂之地。” …… 十里桃花林。 在屋外赏夜景,顺便帮姜阮守夜的折颜,缓缓睁开假寐的眼睛,坐起身子,朝木屋望去。 他的耳力很好,屋中姜阮的呓语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站起身,折颜推开屋门,走到木屋中。 刚进门,他便看见榻前的白玉瓷瓶中绽放着一朵桃花,花枝映衬下,姜阮面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额头的汗珠不住滚落,呓语不停。 折颜惊讶一瞬,随即快步走到床榻前,用手背探了探姜阮额头的温度。 “好烫。”他说,又听姜阮不停的压抑着哭音的呓语,明显是陷入了梦魇中。 “岑生……岑…岑生……” “放我走……求你……岑生……” 如此凌乱的呓语,折颜却知道她的每个字都分别是对谁说的。 姜阮在梦中也想要东华放她走,让她去找岑生。 知道她和东华之间的事情,却不知道她对那个叫岑生的男人竟如此痴情。 连东华都不强迫的人,折颜自然也不敢给她渡神力,只是用手帕擦去她额上汗珠,抬手给她把脉。 将她的手放入柔软的锦被中,折颜叹了一声,内心说不出什么滋味:“当真痴儿,就如此放不下?” 第96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0) 姜阮发高热。 大半夜的折颜亲自配药,熬药,将柔软的布巾在冷水中浸透,放在她白皙饱满的额头去热。 喂完药后,折颜再次将被姜阮体温染热的布巾取下,在冷水中投洗几下,拧干了水,轻轻搭放在她额头。 喂药的过程很是顺利。 姜阮生病呓语,却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乖巧听话的另以为会费一番力气照顾她的折颜,都惊讶于她的好照顾。 只不过她不断的喊着岑生的名字,让他听的耳朵烦。 照顾了一晚上,临近天亮时,折颜手背再次探姜阮额头的温度,在手背触及到正常的体温后,他收回手,看她的目光不自觉温和几分。 朝阳初升。 躺在榻上的女子眼睫轻颤,睁开眼睛,露出一双刚醒还带着些迷蒙的清亮眸子。 觉得这次睡醒的眼皮格外难睁,姜阮眨了眨眼睛,感知回归,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被子里的衣服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体上,让她不舒服极了。 姜阮起身,脚踝处还是疼,却没有昨天疼得狠了。 她推开门,看到外面天光大好,旭日东升,将面前的一片片桃花照的灼灼一片,美而不妖。 “啾啾。” 树枝上,昨天领着她到这里的火红色小鸟站在枝头,冲着她叫了两声。 小鸟一身火红,站的枝头又开满了桃花,粉中一团红好看极了,也衬得它愈发的可爱。 姜阮回房间。 正当折颜疑惑她为什么不过来的时候,就见姜阮端着一个小碗,走到凭栏处让他过来。 折颜飞过去,低头一看——碗中是他变在缸中,让姜阮用来果腹的稻谷。 “饿了吧?”姜阮声音温温柔柔的:“快吃吧。” 折颜:“……” 刚出生的时候他便能化作人形,吃穿用度皆为风雅精致,可没有未开智的鸟类生吃稻谷的习性。 但姜阮还算是贴心,碗中的稻谷,她给洗干净了。 见小鸟一直望着碗中的稻谷不吃,姜阮疑惑:“你不喜欢吃吗?” 折颜心中叹气,俯下身子,垂头到碗里吃了几口。 边吃边感慨,他近些年虽说性情平和了不少,可到底也不是这么软和的心肠,怎么……当真是遇到了克星不成? 见小鸟低头吃的欢,姜阮回到房间里打水洗漱。 用布巾沾水,擦拭了黏腻的身体,又将散下的发丝用木簪挽起,才给自己做了早饭。 早饭是用稻谷煮的粥,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吃过东西,更何况晚上还发了她自己不知道的高热,姜阮这顿饭用的很多,连喝了三大碗粥,才觉得饱。 吃完饭,她决定出门去探查一下周边的地形,好为脚伤好了后离开桃林去建安城做准备。 见姜阮拿了一根竹竿出门,去厨房看有没有留下来的吃食的折颜连忙挥动翅膀跟上。 他跟着姜阮,见姜阮在桃林中漫无目的的乱转,时不时在桃树上做个记号,累了就用竹竿当拐杖撑着身体继续走。 白皙的面色因体力的耗费而涌上红晕,姜阮走了不知多久也没走出桃林,又害怕自己迷了路,便想着今日先探到这里。 她走到一棵桃树下坐下,用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 见到小鸟落到她身旁桃树凸起的根上,便笑着问它:“你怎么跟上来了呀?” 折颜看得出,离开了天宫,就算是这么累,姜阮也依旧是开心的。 他歪头,随意“啾”了几声。 要是不跟着,被十里桃林中修行的精怪扰了,可怎么好? 姜阮觉得它有意思:“你真好看,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还有一副善良的热心肠。” 夸得还算是可以入耳。 折颜听着,丝毫不羞的将这番夸奖全盘接下。 姜阮坐了一会儿,看着不断有粉色花瓣从面前飘下,她从地上摘下一片细长的草叶,含在唇边,吹出了悠扬的音调。 只是一首再普通不过的音律,吹得并不算好听。 身为唯一听众,精通音律的折颜却安静认真的听着,黑漆漆的眼珠盯着闭着眼睛的姜阮白皙漂亮的面容看。 他思索着,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等到回神,一曲已毕,姜阮如泉水溪流般好听的声音正对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她手拿草叶,颇有些怀念:“用草叶吹曲子还是岑生教的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折颜:总之没死。 折颜望着她少女怀春的期期艾艾,想着东华是怎么整天生活在岑生阴影下的,想想就觉得那块毒舌又小气的石头,在知道有岑生这个白月光的情况下还能压制住自己的脾气,没有对姜阮做出什么事情,就觉得稀奇,又觉得他那张忍耐的脸肯定很好笑。 一直听姜阮提岑生,提的折颜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岑生的名字。 红色的小鸟非常人性化的叹气:罢了罢了,等你脚伤好了后便跟着你去一趟人间,了了这段凡缘也就是了。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虽说眼下天界与翼族的大战在即,领兵的还是他的义弟兼好友墨渊。 索幸还有几天的时间,他跟着姜阮到凡间不过几个月便能了事,在这里也不过是半天不到的时间,若有事也能赶得及。 心中是这样想,可折颜自己也知道,昔年他杀戮太重,不得已封印了本命法器伏羲琴,才能够顺利的压制住体内魔性。 对于即将展开的大战,他就是有心,恐怕也是无力居多。 若是杀戮再次激发起体内的魔性,只怕他将会成为比擎苍更加难对付的魔物。 十里桃林外。 来找折颜喝酒的白真刚到桃林外部,便被结界阻挡住脚步。 要知道他自出生起到现在几万年,虽知道十里桃林有强大的阵法结界,可亲眼见到这结界还是第一次。 气质清冷,面容绝世的白真上神奇怪。 好端端的折颜怎么会开启结界? 察觉到结界外白真的存在,折颜给他传了一道信。 【闭关】 简短的两字让白真立即失去了探查的兴趣,他想到近期即将要发生的战事,青丘虽处于中立的态度,可小五毕竟也是墨渊的弟子。 折颜闭关,也有可能是参透了什么,为大战做准备。 发动神力“注视”着白真离开,折颜收起神力,看向盯着手中的草叶在出神的姜阮。 他猛地发动,叼起草叶就飞走。 听到身后传来的姜阮的呼唤声,落在枝头上,回头看她那张恢复了活力的俏脸,再度挥动翅膀飞一段落一下的将她往家带。 第97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1) 在桃花林的木屋中住了几日,养好了脚伤,姜阮收拾好包裹,带了一些吃食,走之前将屋内的一应摆设全部收拾干净,放归原处。 她走出木屋,来到屋外桃树下望向站在树枝上的小鸟。 “我要离开这里了。” 姜阮有些不舍,在这里的这几天只有这只鸟陪着她,她抬手,小鸟落在她白皙莹润的指节上,歪歪头看着她。 “谢谢你带我来到这里,这几天也一直陪着我。” “我离开这里后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今后我有时间,必会回来看你的。” 跟小鸟道了别,姜阮听着它“啾啾”声,似乎是在不解,于是解释:“你是在问我要去哪里吗?” 折颜:不用问都知道你要去找那个岑生…… 这几天岑生这个名字听得他真是厌烦又疲倦。 姜阮将手指上的小鸟放飞,背着包裹走向十里桃林外蜿蜒的溪流。 这几天她在桃花林中探索了许久,没有一日走出桃林外的,这片桃林大到出乎她的想象,唯一的办法便是找到溪流顺着溪流朝建安所在的北边走。 找到村落后再打听这里到底是何地方,方能以后再回来赴约。 …… 站在树枝上,望着女子窈窕的背影逐渐隐没在桃花中,折颜在她走到溪流边时追了上去。 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啾啾”声,姜阮惊讶欣喜的回头望。 果然看见一只火红的小鸟飞到她面前,绕着她飞了几圈。 用手指当架子接住小鸟,姜阮问它:“你怎么追出来了?” 陪着你去解了尘缘。这是折颜在见到姜阮的第一日便做下的决定。 折颜在心中想:若是放任姜阮独自一人离开十里桃林,刚出十里桃林她就会被东华发现踪迹,届时势必会被抓到天宫成婚,可若是有他在,他能保东华发现不了她。 前路漫漫,危险重重,也能在她遇到危险时保护她,让她能够平安的见到岑生,了结了凡间的情缘,之后再踏上仙途,比现在可是要顺利多了。 姜阮问:“你要跟我一起离开吗?” 折颜点头,不想再装嫩的啾啾了。 “我不能带你走,这里是你的故乡,跟我离开了不知何时才能够再回来。”姜阮却有些犹豫,心中又不免为小鸟担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只鸟如此通人性,就算不通人性,又怎么会不想家? 被姜阮如此着想,折颜轻轻落到她的肩膀上,向她表明了自己要一起同去的决心。 见此,姜阮将肩膀上的小鸟捧在手心里,将它举至面前,郑重保证道:“既如此,你我便是朋友,我一定会死命护你周全,若你想家了,也一定带你回归故土。” 折颜心中不免被触动。 待他回过神来,便见面前放大的绝美容颜,柔软的肌肤与他头顶的柔软羽毛相触,细腻如白玉的触感从相触的地方传至身心的各个角落。 离的近了,折颜甚至能看到她细密卷曲的睫毛微微颤抖,身上散发的清香味道将他整只鸟包裹在其中,十里桃花林如此浓郁的桃花香都冲不破这香气的笼罩。 仿佛有一颗石头被掷入水面,如止水般的心泛起一阵阵涟漪。 与面前的小鸟额头相贴,闭着眼睛又在心中发了一遍刚刚的誓,姜阮才后退,面上浮现柔软开心的笑:“谢谢你,肯陪我一起。” 心中的水面上的涟漪渐渐平息,落入水中的石头却在不断下沉,提醒着折颜它的存在。 “我们既是朋友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姜阮的声音,唤回了想着什么的折颜。 不等折颜啾两声,姜阮又说:“就算有,你说话我也听不懂,我给你取一个吧?就当做只在我们两个之间使用的名字。” 折颜:此话说的滴水不漏,随你吧。 想来想去,姜阮觉得小鸟的叫声很好听,便说道:“啾啾,你看喜欢吗?” 折颜:“……” 被她这样一叫,自己在她面前装嫩的证据仿佛被甩到了脸上。 折颜:“啾啾。”换一个。 姜阮却误以为它很喜欢,一双杏眼随即弯成月湾:“你喜欢就好。” “啾啾!” “嗯,啾啾。以后我就唤你啾啾了。” 折颜:“……” 不能说话真累,他不想要再啾了。 …… 折颜在溪流前方设下法术,与凡间的一片树林相接。 沿着溪流离开桃林的姜阮见前方一片与桃林相接处一片树林,穿过树林后,面前是一条崎岖的山路。 顺着路走,不多时见到远处升腾起炊烟的村落。 姜阮喜出望外,带着折颜去村落里借宿。 在一处独居的老婆婆处成功借到了住处,见老婆婆正在烧火做饭,姜阮放下手中的包裹,去帮她烧火。 现出真身的折颜望着姜阮抱柴烧火的背影,走到姜阮借住的房间,先是用法术好好清理了一遍,又将这家所有房间里的被子全部变为厚实柔软的锦被。 只被子外面用的布料颜色看着黯淡,老婆婆眼神不好,只是觉得家里的被子突然变柔软了。 晚饭吃的馒头姜阮分了半个给折颜。 她身上没有带钱,就晚上帮老婆婆缝补了家里需要缝补的衣衫作为食宿费。 屋外凉爽,折颜站立在庭院中,背手望着天空星辰。 此处乃是边境的一个小村落,离都城建安大概三个月的路程,也不知姜阮能不能受得住长途跋涉的艰辛。 至于为什么要将桃花林与凡间连接的地点设在这里,折颜自己心中也不甚清楚。 他只是希望姜阮见到岑生的时间能晚些,这样或许他便能够与她相处的时间再长些。 墨色长发挽成髻松松落在后背,粉色的发带被风吹动,俊朗面容上深邃的眸倒映着星空,折颜企图从星象中推断出自己未来的命数,却发现怎么推算,未来都是被一片迷雾笼罩。 第98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2) 折颜甚少有过如此迷茫的时刻。 他的人生仿佛在见到姜阮的那一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身为上古洪荒存留存下来的古神,他这一生活的通明豁达,恣意快活,从未在任何事情上如此纠结迷惑过。 折颜回头,从木窗中望到女子在烛光下秀丽美好的容颜。 她捻着针线,眸光认真,微弱烛火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现如今虽是春季,晚上却也偏寒,姜阮感觉有些冷,搓了搓手,下一瞬,感觉又没有那么冷了。 她将需要的补的衣服全部补好,又叠好放在桌子上。 做完这些,转头去看才发现月色明亮,洒在的场如白昼般让人能看清晚间的一切。 怪不得她做了这么久的针线活眼睛都不酸。 把窗子放下,将披在身上的外套放在架子上,姜阮钻进被窝中,觉得农户家的被子也好香好软,与她在桃林中盖得被子好像,来不及细细比较,劳累的她很快沉沉睡去。 殊不知在她睡着后,折颜出现在她的床榻边,盯着她看了半晌,抬手给她掖了掖被子。 …… 第二日一大早。 姜阮醒来后,向老婆婆道别。 走前,老婆婆说:“我家的孙儿在镇子里务工,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家,便留下来吧,虽过不上富贵生活,却也有一口饭吃,四季衣裳穿。” 这是看上了姜阮,给自己的孙子说亲呢。 折颜皱眉,赶忙飞到姜阮身边轻轻撞她,催促她快些走! 道别老婆婆,姜阮带着折颜再次踏上前往建安城的路。 两条腿走路到底是慢,走了一天姜阮都没有找到能歇脚的客栈和村落,日落西山之时,连破庙都没找到一个。 姜阮只好找了一处略微干净点的地方,捡柴火,生火取暖,又用木棍架着两个番薯烤,当做今天晚上的晚饭。 就吃这个? 折颜皱眉,想要去抓些野味来让姜阮吃些好的,又怕她发现他的身份,暗自后悔当初怎么不变成一只鹰,这时也能给姜阮抓兔子吃。 想到这,折颜来了主意,对一只正在觅食的兔子下了迷魂术。 正在烤番薯的姜阮,见到一只兔子跑到她面前,突然就停在草丛边吃起了草,明明有人在身边却一点都不怕。 姜阮好奇,将木棍插在泥地里,走到兔子旁边,抱起它看了看,在发现这是一只还在哺乳的兔子后,便把它放下,还在它面前放了一个番薯。 折颜:“……” 肉没吃到,还赔进去一个番薯。 “啾啾,过来吃东西了。”姜阮喊他。 折颜飞过去,看到掰开放在面前的香甜番薯,跟姜阮一起吃了起来。 吃饱后,姜阮拿出她放在包裹中的一个小窝。 小窝全方位封闭,只留下一个小口用来进出。 她将小窝放到折颜面前,对它说:“这是我借老婆婆的棉花特意给你缝的,有了它,晚上睡觉就不冷了。” 折颜盯着这个小窝,心中忍不住欣喜,又忍不住柔软成一团,整个人又喜又笑,不知道该如何。 怪不得她昨晚做针线活做那么晚,看来也有给他的一份。 折颜一点都不扫兴的直接钻了进去,这个小窝暖暖的,棉花也软,舒服极了。 小窝里一团小小的红色,可爱极了。 看到折颜喜欢,姜阮也开心,她将包裹当成枕头枕在脑后,睡了过去。 春意偏寒的晚上,露天过夜是非常难熬的。 姜阮前半夜还行,后半夜火堆熄灭,连火炭也失去温度,在睡梦中被冷的全身蜷缩在一起,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忽然间,她在似醒非醒的梦中感觉自己盖上了暖和柔软的被子,这被子还有一股香味,散发着热源,软软的盖在身上暖和极了。 姜阮紧蹙的眉头舒缓下来,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最终沉沉睡去。 火红的羽翅将姜阮整个人笼盖住,只露出一张精致睡容恬静的小脸。 翅膀的主人,折颜现出凤凰真身,伏在地上,艳丽的羽毛虽贴着地面,但丝毫不染地面尘土,将姜阮护在羽翅之下。 第二日清晨,姜阮是被冷醒的。 折颜怕被她发现端倪,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便收回了翅膀,在他刚收起翅膀不久,受不住清晨冷气温的姜阮便醒了。 她将窝在小窝中的折颜抱起来赶路,路上和他说她昨晚做了一个梦,在冷的骨头都打颤的时候,突然就有了暖和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折颜安静的听着。 又半日。 姜阮走到一个小镇中。 她身无分文,想了想,最终摘下了挂在腰间的玉佩,走向一家典当铺。 当铺里,姜阮将玉佩递给掌柜的。 掌柜看了看,又看向姜阮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料穿着。 这身衣服的料子他见都没有见过,想必面前的女子是哪家公侯小姐。落魄了才靠典当物件活着。 掌柜沉凝半晌,才说:“这玉佩是好玉,只不过姑娘当的匆忙,我这里现钱又不多。” 说着他顿了一下:“姑娘头上的木簪,是上好的紫檀,店内现有的银钱够这一支簪子的。” 姜阮摇头:“这支簪子我不能当。” 这支簪子是岑生送她的定情信物,她就算是当掉父亲留给自己的玉佩,也不能动这根簪子。 这根簪子的决定权最终在岑生身上,不是她所能决定的。 掌柜了然一笑:“怕是定情的信物?” 随即他又说:“簪子不能,这身衣服的料子极好,姑娘可将衣服当了,也能换些银钱,总比拿手中极好的玉佩换这么点子钱来的值。” 姜阮摇头,目光坚定:“我只当玉佩。” 这身衣服是东华的,也不是她能做决定的。 她也做不出随意当掉别人给她的物件,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第99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3) 最终,姜阮当掉了玉佩。 她与掌柜签下合约,若是半年内姜阮没有以玉佩两倍的价钱来赎回这枚玉佩,这枚玉佩便会被当铺卖掉。 姜阮走出当铺,为了加紧前往建安的行程,她决定先去马市上挑选一匹马。 姜阮离开后,当铺老板正在细细打量手上的玉佩,便见到身着一袭粉衣,却半分不染女子气,面如冠玉芝兰玉树的俊朗男子走了进来。 折颜刚进店门,便看向掌柜手中的玉佩,眉头微不可闻的皱起。 姜阮的玉佩怎能被其他男子握在手里! 折颜当即开口:“你手里的玉佩,我要了。” 掌柜一惊,又见这男子气度高雅,行为举止自有一番气势,端的是温润如玉不怒自威。 便小心的做了个揖,解释道:“公子不知,这枚玉佩是刚到当铺,已经与主人作了半年之约,半年后小店才能够进行处置。” 折颜也不多话,将一锭金子放在桌面上。 当铺掌柜吞咽了一下:“公子,这不合规矩啊。” 第二锭金子被放在桌上。 掌柜眼睛都直了,双手合在一起:“公子就别为难小人了。” 第三锭。 掌柜的腿都要软了,眼都要被金光给闪花了,咬着牙不说话。 折颜见状,又放了两锭。 掌柜的腿彻底跪了下去,双手恭敬的将玉佩呈到折颜面前。 心情颇好的将玉佩拿走,折颜在出门时,听掌柜的问:“公子,这玉佩连您给的十分之一都不值,为何非要拿到手?” 折颜微微回头,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唇角勾起:“谁说不值?” 在他看来值。 任何奇珍异宝都抵不过这个玉佩。 折颜化作啾啾找到姜阮的时候,姜阮已经将马挑好了,也讲好了价钱,付了钱后,牵走了马。 去集市上买了一身衣服,将东华给她的衣服换了下来,又买了一顶帷帽,遮住了她引人注目的容貌。 有了马,之后的日子便好过了很多。 姜阮骑着马,带着折颜,总能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村落或者是客栈,再也没有在荒芜人烟之地露过宿。 一路上虽然赶路赶得紧,却也欣赏了大好的河山,一望无际的平原,以及秀美的山水之地。 由于父亲经常带着她四处经商,姜阮对于地域可谓是十分了解,一边赶路,一边对折颜讲述山石地貌,风景奇观。 姜阮的性情越来越开朗,笑的也越来越明媚。 期间,在姜阮不知道的地方,曾经被山匪惦记上了两次,都被折颜暗中悄悄解决了。 终于,在两个月后到达了建安城。 望着面前高大的城楼,姜阮牵着马带着折颜走了进去。 市井繁华,建安的富贵和繁荣,令姜阮看都看不过来。 她发现,建安与三年前父亲带她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城门口的街道布局好像也改了些,只是三年的时间便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姜阮一时有些感慨。 她找了一圈与岑生在书信中约定好见面的客栈,都没找到那家客栈,又打听了一番,人说,客栈在一年前出了人命案,被迫关门了。 天色渐晚,姜阮带着折颜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让小二将马好好喂上等的草料。 晚上,望着趴在窗口盯着夜色发愁的姜阮,折颜站在窗框上,小小的身体贴着她,企图能够宽慰到她一二。 第二日,姜阮依旧去找岑生。 建安城这么大,每日来往人流量不知几何,若是一日日的找下去,恐怕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姜阮打听了几个住户,都摇头说没听说过岑生这个人。 向来往赶考的书生们打听,他们也摇头说没听说过这两年有一个叫岑生的书生中榜。 姜阮疑惑:“难道是没考上?” 站在她肩膀上的折颜摇头叹气,只期望她能够快点发现不对。 “你找岑生?”一小童见到到处打听岑生的姜阮,站在她面前问。 姜阮点头:“你认识岑生?” “自然认识。”小童盯着面前带着帷帽,嗓音却如山泉般清脆好听的女子,一副小大人模样,双手叉腰的问:“你找他干什么?” 姜阮告诉他:“我是他未婚的妻子。” 小童皱起了眉,目光审视的上下打量着姜阮,语气也刻薄了起来:“我看你穿的也不差,怎的上赶着冒充高官的妻子?” 姜阮面色认真:“我真的是,何谓冒充?” 听出面前女子认真的语气,小童无所谓道:“那你跟我来吧,这么多年,你不知是多少个敢冒充宰相未婚妻的,到时候若是被打出来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宰相?”姜阮疑惑。 岑生两年前前往建安赶考,就算考中,也不可能这么快便升官到位极人臣。 小童走了两步,扭头见姜阮没跟上来,当即问她:“怎么不跟上来?” 打听了这么久都没有岑生的消息,好不容易有一点姜阮不想放过,当即跟上了小童。 她问:“我要找的岑生……” “在这建安城中,宰相名讳何人敢重名?”小童打断她:“便是有,也怕是已经改名了。” 岑生并未提过他改名的事情,思及此,姜阮继续跟着小童走。 两人穿过热闹的街市,渐渐走到街区规整的区域,再走,连摆摊叫卖的小贩也没有了,街道两边都是规整威严的高墙,庄严肃穆。 “这是哪里?”姜阮问。 小童回答:“高官们住的地方。” 在一气派的大门前停下,小童对姜阮说:“你在这里等等,我去禀告一声,对了,你叫什么?” “姜阮。”姜阮回答。 知道自己的爷爷有一个等了许多年的未婚妻,只要有人用此借口上门,爷爷必定会见,这些人用的名字一样,但没一个是他想要等的人,时间长了小童逐渐也就习惯了。 姜阮等在门口。 好大一会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衣着朴素,白发中掺着少量的黑丝,年已古稀,身体却很硬朗的老者走出。 他走下台阶,望着面前戴着帷帽的女子,心中瞬间肯定了她的身份。 见她没有认出他,他犹豫了半晌,眼中闪过泪光,颤抖着声音开口:“姜……阮?” 姜阮一惊,仔细打量面前的老者,才发现他与岑生面容骨相的相似之处。 她摘下帷帽,一张清丽绝尘的面容显露出来。 望着面前的老者,姜阮一时被震惊到讷讷无言。 岑生年老,如风烛残年。 而她依旧容貌娇嫩,如初开的花朵。 两人对望,只觉得命运何其荒诞,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第100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4) 岑生? 姜阮呼吸一滞,喉咙中如被堵了什么东西,满心的欢喜瞬间被酸涩占满。 望着面前的岑生,听到他苍老颤抖的声音,姜阮近乎站立不住。 她蓦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事情。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她怎么忽视了这等残酷的事实? 她被困在天宫近乎两个月,凡间便已经过了60年…… 姜阮眼眶泛红,望着面前的年迈已近风烛残年的老者,颤抖着嗓音复杂道:“岑……生?” “是我。”岑生朝姜阮笑道,面容欣喜,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 姜阮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喜悦,看到了欣慰,就是没有看到一丁点属于年轻岑生面对她时的青涩又浓烈的情意。 在她的时间里,两年前的岑生面容清秀,笑起来如阳光般温暖人的心房。 他会用草叶教她吹曲,会夸她荷包秀的好看,会给她偷偷送点心,还会在给她折下春天的第一支含苞待放的杏花。 姜阮忽的落泪。 她只觉命运弄人,为何如此捉弄于她和岑生? 又觉得她该恨东华,若不是他,她也不会和岑生落得如此下场。 看着她落泪,隐匿身形站在一旁的折颜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见姜阮落泪,岑生反而笑着安抚她:“故人相见,怎的哭了?” “莫哭了,我们之间是缘分使然。” 站在岑生身旁的小童听爷爷这样说,清澈的目光望向对面面容清丽秀美的绝世女子,震惊于爷爷等了六十年的未婚妻,竟然真的是她! 小童不可置信的问:“爷爷,真的是她?”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难不成爷爷的未婚妻是仙女,有着永生与容颜张永驻? “……爷爷?”姜阮看向小童,听到他的话,泪眼看向岑生,不可置信的问:“你……” “我已经有了家室。”岑生的手搭在想要说什么的小童肩膀上,温和的目光落到姜阮身上:“这是我的孙儿。” “你这些年过的可好?”说着,他又问。 姜阮一时间从天堂坠到地狱,脑中空白一片,好半晌都缓不过来。 擦掉眼中的泪水,她问岑生:“……你是何时成的婚?” 她六十年没有来赴约,岑生有了家室,连孙儿也有了。 他等了她多久?有没有去找过她? 望着姜阮不掩惊讶伤心的面容,岑生不急不缓的回答:“在离开家乡前来建安赶考的一年后,我考中状元,圣上赐婚,是我与岑家先祖的无上荣耀。” 姜阮的手骤然握紧。 她问:“既然你在离开家乡的一年后被赐婚,当初我父亲写信给你,信中言明我会来建安,等孝期结束便与你完婚,你怎么不在回信中告知我实情?” 若告知,虽愤恨,但她不会离开家乡,不会离开爹娘。 会时常祭拜爹娘,不至于让他们的坟荒芜六十年! 岑生一顿,好半晌才哑着声音开口:“当时我收到伯父绝笔书信,你家中也只剩下你一人,无父无母孤苦无依,若是我再弃了你,恐怕你更会活的艰难……” “但是你已经有妻子了!”姜阮愤怒于他的借口,“你有了妻子,却没有对我言明……你心中打着什么肮脏成算?!” 岑生摇头:“我对你之心从未变过。我既已有家室,便不会再招惹你,我本打算收你为义妹,在今后为你找一门好亲事。” “谁要你给我找亲事!谁又要当你的义妹?!”姜阮心中悲愤,只觉得自己为了赴约,所做的一切,经历的所有苦难都成了笑话。 她被困天宫,冒着可能会死的风险也要逃离,又跋山涉水的一路走来找他。 可他,却早已成婚,家室美满,夫妻和顺,连孙儿都有了! 姜阮想要笑自己天真! 她怒视着岑生,目光悲凉,一把将她一直戴在发丝间的木簪拔下。 在岑生复杂的目光下,她将发簪递给岑生,愤恨道:“是你毁约,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的卑鄙小人不配我再和我有一丝牵连!今日我将你昔日送我的信物归还,今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一丝纠葛!” 望着白皙指尖递过来的木簪,岑生形如枯槁的手接了过来。 见他接过,姜阮冷声:“把我当时给你的荷包还我!” 岑生嘴唇蠕动:“你等着,我去拿。” 刚走进府门不远,一瞬间像是到了大限般,岑生便五内俱焚的呕出一大口血来! 抬手止住小童惊慌的大喊,在小童担忧的搀扶下,他颤抖着用手帕擦干净唇边的血迹,擦了好久,擦干净唇上与手上的血后,才又从怀中珍视万分的拿出一个青色的荷包来。 荷包被保存的极好,可以看得出主人对它的爱护。 手指珍视的抚摸着荷包上绣着的两只极丑如鸭子般的鸳鸯,岑生颤巍巍的坐在石阶上,将荷包抱进怀里,咬着牙无声的流泪。 门外,姜阮眼眶虽红,可她克制着不让自己流下泪来。 岑生无耻!不配她的眼泪! 往日种种,都是她识人不清,今日过后,她与岑生不共戴天! 望着姜阮一张俏丽小脸惨白,红着眼眶含泪的坚强模样,站在她身旁,高她一头的折颜心疼的抬手想要帮她擦去眼中泪水,却忽然想到自己现如今的状况,刚抬起的手,再度收回。 姜阮原本的命数惨烈,遇到东华后被东华所救,又被东华强行带回天宫,至此惨烈的命数被改。 东华救了她两次。 第一次是救她差点丧于妖物之口。 第二次,便是若她按着原先的运数走,会死于皇宫送来的一杯毒酒。 折颜看到岑生的第一眼便知道,这个男人并没有成婚,也没有子嗣,他甚至还是元阳之身。 岑生与姜阮原本的命数,是岑生前往建安考取功名,中了状元,在他收拾妥当自己在建安的一切,熟悉了现如今的官职公务,准备传书信回去告知姜阮父女喜讯,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姜阮入门时,他收到了姜阮父亲的绝笔。 信中言明他重病,快要到达大限,特让女儿姜阮前往建安投奔,待孝期结束后,再让两人完婚。 第101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5) 收到信的岑生当即要告假回乡,帮姜阮处理好父亲的后事,再带着她一起回到建安,在建安安家落户。 以后无论是在都城任职,还是外放,总之,二人都是要在一起,永不分离的。 可刚上任不久,手中事务多的岑生无法告假,只能传回去书信与银钱,再不嫌麻烦的与各地的州府县令都一一打了招呼,保证了姜阮独自一人能够安全到达建安。 岑生什么都考虑过了。 就是没有想到姜阮将他给的路费银钱全部都填了父亲做生意的亏空,又将母亲留下的琴当了,给父亲办了丧事。 最后独自一人上路,吃了许多苦不说,在接近建安城时遇到了妖怪,差点落入妖怪之腹。 命运的变数就是在此时出现。 ——东华。 东华救了姜阮。 他本不应该注意到被他救下的都是何人,可偏偏那户农户与姜阮上前朝东华答谢他的救命之恩。 东华一见倾心,姜阮的命数也被改变。 若按照原本的命数走,被东华救下,却没有注意到她,姜阮有惊无险,到达建安城后,她顺利的在与岑生约定好的客栈见面。 两人以未婚夫妻的名义居住在岑生的府邸。 岑生不仅将俸禄全权交给姜阮,还将圣上赏的田地庄子也交给姜阮,让她主持府中中馈,一应大小事情全由她做主,对她爱重极深。 可三年孝期仅过了一年,岑生被辰安王府的辰华郡主看上,身为辰华郡主亲叔叔的圣上下旨,令岑生解除与姜阮的婚约,另娶辰华郡主为妻。 岑生不肯,当众抗旨。 此事闹得很大,宫中去劝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岑生的倔强令皇帝都下不来台。 最终,辰华郡主退一步,说肯让郡马不允许纳妾的岑生婚后纳一妾,她为正妻,姜阮为妾室。 岑生仍旧不肯,跪在殿外求圣上收回成命。 见岑生心如磐石不可转圜,宫中太后下旨,让贴身内侍带着一杯毒酒前去岑生府上劝姜阮。 姜阮不肯,在死与做妾之间,毅然决然的喝下了那杯毒酒。 姜阮身死,岑生悲痛万分,忍到大婚之日,接亲时一匕首杀了辰华郡主,再挥刀自尽。 所以说东华救了姜阮两次。 他将姜阮带回天宫,免她被一杯鸩酒毒死的惨烈命运。 而被东华改命数后,岑生在建安苦等姜阮不到,仍旧被圣上赐婚他与辰华郡主,岑生拒婚,宁死不从,宁愿自刎也不娶辰华郡主,最终皇帝不愿失了他这个贤臣,婚事做罢。 之后岑生自请外放,一路任职,一路打听姜阮的踪迹,最终在十几年后他回建安述职的时候,路过建安城周边的一户农户,听说了当时农户与一讨水喝的绝美女子一同被神仙救了后,那神仙又带走了她的故事。 岑生细细打听,耐心的听农户回忆,比对时间,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最终确定了那女子就是姜阮。 此后的岑生放下心来,将自己的全部用于治国上,门下学生不知几何,俸禄也都用于开办学堂救济贫苦,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朝廷与子民。 折颜佩服姜阮原定命运的刚烈,感慨于今天她与岑生见面,信了岑生谎言后的决断与君若负我我便休的气魄,更是心疼她的坚强,她的情义。 岑生护不住她,她这样好的女子,合该有更好的。 ……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岑生被小童搀扶着出门。 他走到姜阮面前,将手中的荷包递给她。 姜阮拿过荷包,将颜色褪去些许,却依旧被保存的很好的荷包攥在手里,对岑生道:“当时你发誓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背弃。” “若是你寻我不到,以为我死了,另娶,我不怪你。” “可你昔日誓言犹在耳,离家不到一年便抛弃我们之间的婚约,娶了另一个女子,是你违背誓言在先……” “是。”岑生承认,他声音虽年迈苍老,却依旧有着气势:“昔日誓言犹在耳,是我对不起你,当不得好死,死后下一十八层地狱才是。” 姜阮:“你还记得就好,我等着看你下地狱那天。” 与岑生一切都说清,姜阮拿着荷包转身就走。 哪怕她曾被困天宫,拼着会死的风险逃出,家传玉佩被当,身上银钱已剩不多,穷困潦倒,无亲无故,也未有对岑生说过一句她这一路走来的艰辛苦难。 她认为他不配。 岑生不配倾听她的苦难,更加不配她的一腔真心。 东华曾经告诉她,岑生一生无忧,能够活到九十岁。 现在想来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又怎会因为她的不见而产生任何的忧虑…… 姜阮离开后,岑生再也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他由小童扶着,悲痛落泪,不舍的望着姜阮背影已经消失的方向,伤心的五脏俱焚,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爷爷!”小童想要将岑生扶起来:“我是您收养的,您为什么要骗她?” 岑生苦笑:“她放不下我……” “当初听闻她被仙人带走,自有另一番广阔的天地……若是我还年轻,我必不放手,可我如今垂垂老矣,不知哪天就要死去,何苦再让她为我揪心,愧疚于不能如实赴约,觉得亏欠于我。” “与其如此,不如让她放下这段情,不必困在我这将死之人的身边……” “也算是成全了我对她的情义,今后天地广阔,她能自由遨游,看遍世间美景,如星辰永不坠落,位列仙班,当受世人供奉。” 小童不语。 岑生却哭着哭着笑了起来,笑声从开始的为姜阮欣喜,到后面的悲凉,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攥着他年少时给姜阮亲手打的紫檀木簪。 …… 姜阮回到客栈,退了房。 她要离开建安。 这座城,她虽刚来几天,却一点都不想要在这里待下去了。 “啾啾。”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走出客栈的姜阮抬手将一身火红的小鸟捧在手掌心里,忍不住用面颊蹭了蹭它。 “还好,有你陪着我,我也只有你了。” 姜阮想要回昆仑山下的家乡看看。 回去的途中,她晚上落宿在一家破庙里。 木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她坐在火堆旁,把岑生还给她的荷包拿出来看,片刻,下了决心,一把将荷包扔入火中! 看着灼热的火焰将荷包迅速吞噬,姜阮也觉得自己与岑生的过往被焚烧殆尽。 她本不想要哭,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擦擦眼泪,今日就最后软弱这一回,明天,她还是那个跟随父亲走南闯北,坚强的姜阮! 望着坐在火光前,用袖口擦眼泪的姜阮,折颜感同身受般的心疼她。 她身上穿着麻衣,这种衣服的布料粗糙,用袖口擦眼泪,没几下她眼睛周围的细嫩白皙便红了。 折颜看不下去,看不得她如此伤自己。 又想着如今是时机了。 便撤去隐匿身形的法术,走到姜阮身边,弯腰递给她一方粉色的丝帕。 第102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6) 火光照耀间,姜阮忽见面前站了一个人,粉色的衣袍用料贵气不知几何,一只淡粉却丝毫不显女气的柔软丝帕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递过来。 姜阮抬头。 看到一俊雅儒美的年轻男子站在她面前,微微弯腰,目若朗星的温和眸子望着她,身周气度通华贵气,仿若仙神下凡。 只是。 深夜忽然出现在破庙的男子,恐怕不是神仙便是精怪,总之不会是人…… 墨色的发丝轻轻垂落在粉色衣袍间,见姜阮不接帕子,折颜温声开口:“擦擦吧。” 姜阮忽惊,忙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几下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警惕又戒备的问:“你是谁?怎么突然……” “啾啾。”折颜直起腰身,看着姜阮警戒的小动作,觉得她越发的可爱:“还记得吗?就是那只陪你一路艰辛的小鸟。” 姜阮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折颜:“你是啾啾?” 她扫了破庙一圈,发现啾啾确实是不在这里。 看她不信,折颜当即化作火红的小鸟,绕着她飞了两圈,再变回自己原本的模样。 他朝姜阮解释:“我本居住在十里桃林,前些日子发现你躺在桃林外的地上,还伤了脚,便将你救了下来,发现你一直想要去凡间,又怕现了真身跟在你身边你会不自在,遂变作小鸟跟在你身旁,保证你凡间之行的安全。” 见过妖怪,也见过神仙,更是去过天宫,姜阮很快便理清楚了折颜的说辞。 她朝折颜行礼:“凡女姜阮,见过仙长,多谢仙长救命,治伤,收留,外加一路护送之恩。” “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折颜手中的折扇止住她行礼的动作,轻声道:“朋友之间不用言谢。” “我名折颜,你直接唤我折颜就可。” 姜阮却犹豫了:“我……身份有些不妥,今后无意于与神仙进行牵扯,之前不知道你的身份,现在知道了,还望折颜勿怪。” 知道姜阮是顾忌东华,怕东华知道他帮了她后,迁怒于他。 折颜安抚她:“你不用担心,我也没有与你做朋友之意。” 见姜阮松了一口气,只是点头,折颜不说其他,问姜阮:“尘缘已了,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姜阮说:“我想要先回一趟家乡,去祭拜爹娘。” “之后呢?”折颜又问。 “赚钱。”姜阮回答的坚定。 她要在半年内赚到玉佩的两倍,去当铺赎回家传的玉佩,否则就是死了也没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她的所思所想都被折颜看穿,折颜眸中一片柔软。 他从袖中掏出当日在当铺赎走的玉佩,递到姜阮面前。 姜阮面露惊喜,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接过来。 看她开心,折颜心中也高兴。 坦明了身份,折颜也不再遮遮掩掩,他当即挥手,将破庙变为一间精致的房屋,床铺座椅俱全,能够挡住春日夜晚寒凉的风不说,屋子里还暖和异常。 又变了浴桶和热水给姜阮洗身子用。 做完这一切,折颜对姜阮说:“我去外面守夜。” 见姜阮要拒绝住在这里,折颜打断她:“你我本就有缘,更何况身为神仙,我的身体比你的身体要好太多,就算是幕天席地也有仙法护体,在外面正好还能风雅的赏月。” 折颜都说到这里了,姜阮拒绝之话被堵在口中。 姜阮用热水洗了身子,躺在柔软暖和的被窝中好好睡了一觉。 次日清晨,手臂枕在脑下,躺在树枝上手拿一壶桃花酿,姿容潇洒的折颜回头,望到开门而出的姜阮。 “我做了早饭。”姜阮问:“你要用些吗?” 她想要还他的恩情。 折颜跳下树,喜滋滋的走到姜阮面前。 早饭是烤番薯。 折颜先剥了一个递给姜阮,嘱咐她小心烫,自己才又拿了一个剥了外面烤成黑碳的皮,毫不嫌弃的吃了起来。 要知道折颜性格最为风雅,讨厌一切的脏东西,身上也总是干干净净的。 凤凰,还是天地间的第一只凤凰,对于栖息的树木要求不可谓不苛刻。 除了十里桃林的桃树外,折颜便只在自己桃林深处的一棵大梧桐树上栖息过,外界的一切树木都入不得他的眼。 昨晚躺在凡间的树枝上一晚,传出去已经是要惊掉人下巴的事情了,更别提早上还手剥烤好的番薯,剥了一手的黑。 看折颜照顾她吃饭,姜阮不自在的拒绝:“你不必管我,吃自己的就好。” 她的本意是想要还折颜一些,毕竟他帮了自己这么多,没想到这位看着风光霁月高高在上的风雅神仙,竟然一点都没有架子,接地气到了极点。 不仅帮她剥红薯,还贴心的嘱咐她小心烫,更是说番薯虽然好吃却也别吃多了,小心胃酸,他会抓鱼,等一下烤鱼给她吃。 姜阮:“……” 姜阮有些应付不来他的热情。 望着火堆上架着的鱼,再看向生活气息十足正在给鱼撒佐料的折颜,姜阮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因为怕东华知道折颜帮她后迁怒折颜,她的本意是要和折颜分道扬镳的。 谁知道只是一个应付不来,就又等上吃烤鱼了? “尝一尝,看合不合口味。”折颜将鲜嫩的鱼肉递过来。 姜阮接过,道谢。 她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是要分道扬镳了? 折颜面上不露声色,只是说:“我要去昆仑虚办一件事,我们正好顺路,可以一同赶路。” 姜阮却不同意:“你一个法术便能到达昆仑,跟我一起反而拖累你的时间。”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折颜说:“救下你是我的一桩功德,若是不送你到昆仑山脚下,我这功德也不圆满。” 姜阮:“……” 姜阮发现神仙说话都很有技巧,她压根说不过他们。 无论是从什么上,都说不过。 可她又不敢说出东华的事情,怕面前的这个神仙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把她抓到东华面前。 虽说不应该这般想救命恩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么大的事情姜阮一丝一毫都不敢赌。 这也正是折颜想要的效果。 否则,和他说清楚一切的姜阮,现在恐怕已经和他分道扬镳了。 就算他用能够护着她不被东华发现的条件留下来,两人之间也始终隔着一层。 不如现在,她不说,他不问的跟着她,经过一路的保护,在她非要与他分离后,再告诉她他跟着她是为了不让东华发现她的踪迹。 届时,姜阮再硬的心肠,面对如此温柔赤忱的情感,恐怕也会心软下来。 第103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7)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东华。 若不是东华对姜阮一见钟情,为了改变她的命数将她带回天宫,他也不能有此缘分陪她了结凡间尘缘,陪在她身边一点一点的暖热她的心,到最后再借由保护她不被东华发现的理由,对她诉说心意。 折颜望向阴沉沉的天空。 近些时日的天总是阴沉沉的,天宫众仙全都处在东华的低气压中,以及快要与翼界大战的紧张之下。 墨渊虽是战神,可对面的翼族擎苍有能够吞噬天地的东皇钟,身为天地共主的东华不能插手,浩德能不能坐稳天君的位置,现在谁也不敢下结论。 生死危急之关头,就算是折颜,心中也总是惴惴不安。 他怕墨渊过不了这次的劫,又担忧东华若是发现他对姜阮的心意,按照东华的性子,到时还不知道会如何。 折颜下意识想着东华性情霸道,却忘了,他自己虽表面平和,内里却也是个不失东华霸道,威严内敛的神。 注意到姜阮已经收拾好了包袱,折颜顺手将她放在石头上的帷帽递过去。 姜阮接过,戴到头上,落下的纱幔遮住了她清丽秀美的容颜。 之前赶往建安城的路上,一直是姜阮不停的对着身为啾啾的折颜说话,介绍风土人情,欣赏山河美景。 可前往昆仑山的路途上,一直是折颜侃侃而谈,姜阮寡言少语。 折颜看出她忧思甚重,又注意到她头上连个挽发的簪子都没有,就提议:“我看前方城池不小,不如我们在城中留宿的时候,去店铺中买个发簪?” “去集市上吧。”姜阮说。 她手中银钱不多,店铺中的簪环虽好,可她现在要的不过是一个能挽发的簪子,自然是价钱越低越好。 姜阮与折颜走进泗水城中,城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二人先是将马安置在一家客栈中,又要了两间房,才出门逛向集市。 正值下午,天气没有那么闷热了,一袭蓝衣靓影,容貌被帷帽遮盖住的女子旁走着一位气势非凡的俊朗青年。 过路行人不自主的被吸引视线,往两人身上投注几分目光。 身形自然的为姜阮挡住了打量的目光,折颜陪着她停在一个小摊前。 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发簪,都是用木头雕刻的花草样式,还有些祥云的,姜阮弯腰细细挑选着。 站在她身旁的折颜隐在袖中的手指结印,一支样式简洁,簪体上刻有尾羽纹路的发簪悄悄出现在众多发簪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折颜看了一圈,佯装作才发现这支发簪的样子,将其拿起细细打量。 “你看这支。”他将手上的簪子递给姜阮看。 姜阮接过,见此簪虽是最普通的木头雕刻,却很是简洁大方,特别是簪体上像是刻着某种动物羽毛的纹路。 姜阮问老板:“老板,这个多少钱?” 看了看姜阮手上的簪子,老板懵了一瞬,他怎么不记得自己雕刻簪子的手艺有这么好了?而且他什么时候刻了这支簪子? 见老板一直不说话,姜阮奇怪:“老板?” 外来之财,要少不要多,省的走背运。老板想了想,伸出一只手:“三文钱。” 姜阮付了钱,将簪子拿在手中。 两人要走时,老板出声:“两位是刚来我们泗水城吧?” 折颜饶有兴趣的望过去:“你怎的知晓?” “难道是因为这个时候街上没有年轻女子,而我们却在街上走,才看出来的?” 老板笑了笑,道:“公子果真好敏锐,二位在我这里买了簪子,不妨给二位提个醒,我们城里近些日子闹飞贼,还是个采花贼!” “城中不少员外的小姐都遭了殃,二位若是成婚了,晚上自是不必害怕,可我看这位姑娘并未盘发髻,想必还未成婚,这……就要小心些了。” 折颜面上表情仍旧温润:“多谢告知。” 回到客栈,不待姜阮说些什么,折颜率先说道:“你放心,我就在隔壁房间,若有什么事,我必能第一时间赶来。” 姜阮朝折颜道谢:“多谢。” 折颜望着她,身为神仙,能够让他轻易的透过帷幔看到姜阮面上的表情,他对姜阮半开玩笑的说道:“你若真的想要谢我,不如尝尝我烤兔子的手艺?” 见姜阮惊讶,他解释:“十几万年来十里桃林唯有我一人居住,朋友之间来往的少,亲人更是只剩下一个整天窝在家里带徒弟的宅人,还是义弟,天知道我这十几万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无人说话,就连我厨艺好坏都无人品评。” 十几万年的孤独,着实令姜阮震惊。 见姜阮松动,折颜再接再厉。 落寞的眼中泛起光亮的望着姜阮,他像是久没有见到太阳的人,想要热切的抓住阳光:“你可知道你受伤昏迷在十里桃林之外时,我有多高兴,终于有人能与我说说话,又恐我会让你害怕,便一直变成小鸟同你相处。” “可如今,若是连你也对我疏远了,那我又要变成孤家寡人一个,整天坐看日升日落,再无半点热闹欢愉。” 听他这样说,又感同身受他说的十几万年的孤独,姜阮软下了心肠:“若是你不嫌弃我是个凡人,尝不出神仙做饭的好坏,我倒是很期待你的厨艺。” “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折颜开心笑道:“你肯吃,便是我最大的欢喜了。” 晚饭吃的烤兔子。 洪荒留存下来的上古神明,如今洗手作羹汤也是一绝。 借了客栈的木炭与烤炉,兔子是客栈自己家养的。 折颜将兔子烤好后,扯了一条兔腿给姜阮,姜阮接过,尝了一口,在折颜的询问下,连连说好吃。 她觉得他前些日子的烤鱼便很好吃,如今的烤兔子更是美味! 折颜也笑道,端起面前的茶水隔空跟姜阮碰杯:“没想到我们如此投契,那今后前往昆仑的伙食,便由我包了。” 第104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8) 听折颜这样说,姜阮突然想起:“神仙都已辟谷,不用吃饭,你的厨艺怎么会这么好?” 她在太晨宫时,司命星君曾经告诉过她,神仙是不依赖五谷肉食的,他们主要靠修炼,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将筷子放下,折颜虽是坐在小凳子上,端的却是风雅之姿:“神生漫长,总要找些东西来打发时光,天地奥妙,修成我这般修为的,往后的漫长时光不知还有多长,若是自己不学些东西来排解,只怕会生出心魔。” 就像是东华,以杀止杀以战止战的坐上天地共主的位置,又从上面退下来后,独居在太晨宫中,这期间,书法、丹青、炼器、建筑等全部精通后,还自己垒窑烧瓦,学习医术,最近听说在学下厨,只是做出的菜品犹如鸩毒。 有传言说:宁愿战场冲锋陷阵,不吃帝君一口菜。 如今看姜阮对他竟然会下厨这么惊讶,想必是东华怕毒死她,并未让她知道他会下厨。 说着,折颜对姜阮自夸道:“我不仅会下厨,酿酒也是一绝。等什么时候你和我回十里桃林,我挖出距今时间最长,足在桃花树下埋了七万年,也是最为清甜醇厚的桃花醉给你尝。” 姜阮已经震惊到习惯了。 神仙酿的酒的年龄都可能比她始祖的年龄大。 她想了想:“我别无所长,点心做的还算不错,等到了我家乡沉水镇,我尽地主之谊。” “谦虚了。”折颜切了一块烤的滋滋冒油的兔肉放到姜阮碗中,“你若是做点心,一定是全天下最美味的点心。” 姜阮愣了一下,发觉了折颜对她的热情似乎太过了些。 折颜敏锐,面不改色的将话圆回来:“毕竟,我还没吃过其他人做的点心,自是你做的最好吃。” 听他这样说,姜阮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折颜对她也存了不一样的心思。 不过想也是,世间如东华喜欢凡女,性情偏执的神仙,应该也就他一个了。 光吃兔肉不饱腹,姜阮和折颜又去客栈的厨房下了两碗面条吃。 面是清汤面,面上放着两颗烫过的小白菜,青与白的搭配如玉般的色彩,再滴上几滴香油,令人食欲大开。 客栈大厅。 店小二对着掌柜的抱怨:“掌柜,你说刚入住的两位客官,那位公子长得不可谓不是人中龙凤,气势也强,说话温声和气的好脾气,看着也不像是个缺钱的,可偏偏怎的这么抠?连顿好的都不舍得请那位仙子似的姑娘吃,还为了省点钱自己做饭食。” 正在打算盘的掌柜停下动作,哼笑一声:“你懂什么,这叫有谋略。” 店小二一愣:“这还叫有谋略?” 掌柜笑店小二一看就是个愣头青,不懂得姑娘择婿的严苛:“若是想要姑娘心甘情愿的喜欢上你,家室是一助力,秉性脾气也是加分项,可还有一点,若是姑娘不喜欢你,你就要竭尽全力的展示自己的优点,试问哪家姑娘不想嫁个男人,温润如玉对自己又好,还能洗手作羹汤呢?” 见店小二挠头,嘟嘟囔囔的说这要求也太高了,掌柜的啐他:“要不说你什么都不懂,这样的男人才会疼人,才是会过日子的!” “就你这样的,神妃仙子似的姑娘到你手上了,还不平白糟蹋了人家!” 店小二尴尬的讪笑两声,又问:“那掌柜,要是都这么会过日子了,姑娘还不喜欢,那咋办?” “那咋办?”掌柜低头继续拨弄算盘:“不咋办。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能咋办?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的,还能用权势想想办法……无权无势,认命就成。” …… 晚间。 姜阮躺在床上,折颜觉得客栈的床铺不软和,用法术将被褥全部换成了柔软的上等锦被。 柔软带着馨香的被子与她在老婆婆家、破庙中闻到的一样,此时有了时间细细回想,与桃林中的被褥味道也一样。 迷迷糊糊间,姜阮听到窗外似乎有什么动静,她困顿的双眸立马清醒,她马上将桌子上的烛台拿到手上,悄悄靠近窗户侧边,准备若是有人翻窗进来,她就狠狠给他一下! 她刚移到窗口,窗户便被人不轻不重的敲了三下。 随即窗外传来折颜的声音:“贼人已勤,你今晚好好休息。” 姜阮松了一口气,随即问:“可有受伤?” 窗外的折颜勾起唇角,嗓音温柔:“并未,晚间风凉,你莫要出来。” 知道身为神仙的折颜办事自有他的章法,姜阮嘱咐了他注意安全,便回到了床榻,她坐在床上,有些担心,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对于神仙来说完全是不必要的笑话。 迷迷糊糊间,她困得不知不觉睡着了。 次日天刚亮,姜阮猛地睁眼从床上弹坐起来,虽然还困,却也顾不得的起身穿戴整齐,刚推门,便见旁边房间的折颜也推开了门。 他深邃的双眼望向姜阮,看到她眼下的乌青,忙担忧上前:“你昨晚没有睡好?” 见姜阮想要问什么,不等她问,他开口解释:“昨晚我抓住那贼后,连夜审了,又将他送到县衙,给他嘴上施了只能说真话的术法,现在贼人已经落网。” “是我不好,昨日回来后,未及时告知你,害你为我担心一夜。” 他回来时,撤掉护着姜阮房间的结界,探到姜阮已经入睡,只是没有亲眼看到她,终归是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时才入睡的。 姜阮摇头:“不止是你,换做任何一人我都会担心。你虽然是神仙,可凡人生性便是机敏狡诈者居多,我怕你上当。” 折颜就跟听不懂似的:“虽说凡人狡诈,那也要看是谁,比如我面前这个,真诚、善良又聪明,是个世间不可多得的玲珑剔透如玉般的好姑娘。” 第105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9) 姜阮:“……” 她说的是这个吗?她解释的是并非对他有着别样的感情,担心他也只是因为昨夜情况危险。 心中跟明镜似的知道姜阮的意思,折颜对她说:“你一晚上没睡好,困顿之中,骑马赶路也危险,回去再睡一会儿,我们吃过午饭再出发。” 姜阮回到房间又睡了一会儿。 吃过午饭,姜阮与折颜再次踏上前往昆仑的路途。 不到三个月,两人赶到昆仑山下的一个城镇中。 沉水镇是姜阮的故乡。 两人刚到达沉水镇,察觉到什么的折颜沉眸,落后姜阮一步抬手结印,将一道化作光点的东西收入衣袖中。 临近秋日的气温已然寒凉起来,姜阮归心似箭,先是马不停蹄的回了家,拿出钥匙打开大门上的锁,入目满是落叶萧条的院子。 院落虽萧条,石砖地面的缝隙间却没有生长杂草,房屋也未见破败。 姜阮走进去,金色的落叶在她面前飘扬而下。 她看向四周保存完好的房屋,眸光微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不敢肯定,最后决定先去祠堂祭拜父母与列祖列宗。 她看向身旁的折颜:“我要先去祠堂,家中已荒芜许久,若是有兴趣,可四处走走,后院有一棵不知何时便已存在,树干粗壮的梧桐,景象壮观,可去看看。” 折颜来了兴趣:“正好,我对梧桐甚是喜爱。” 姜阮对他点点头,指明方向后,才往祠堂走去。 折颜并没有立即去看梧桐,他先是将衣袖中的光点放出。 光点落地,变化做一个拄着拐杖的小老头样貌。 小老儿对折颜作揖行礼,面色难掩惶恐:“沉水镇土地见过折颜上神!还望上神恕小仙未能迎接的失礼之罪。” 折颜双手背在身后,儒雅俊逸的面容平淡的望着土地:“你刚刚是要干什么?” 土地恭敬回答:“东华帝君有令,若是见到画上的女子,要立即禀告帝君他老人家。” “不必告知东华。”折颜直接说道:“她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这……”土地犹豫。 折颜虽然是上神之尊,也是远古洪荒遗留下来的几位上神之一,自身实力强大,可他终究没有官衔。 不像是东华帝君,能够直接管控他们这些土地。 如今领受着东华帝君的命令,可折颜上神又如此要求。 土地心中盘算,若按照官职,他肯定是要听东华帝君的,可得罪了折颜上神,别看这位上神现在一派温和好说话的模样,他这个土地活得久,这位在战场上一把伏羲琴威慑众生的杀神模样,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更别提折颜上神虽没有实权,可天君对他都要恭敬礼让三分,碾死他这样的小土地还是轻而易举的。 见土地犹豫,折颜声音沉了些:“若有事本座自会承担,轮不到问责你这受我所迫的土地。” 见折颜都这样说,土地行了一礼:“如此,便听折颜上神的。” 折颜又问:“这里虽荒芜却并无一丝被岁月侵蚀的破败,是东华吩咐的你?” “是。”土地点头,环顾四周仿佛:“帝君命小仙照看好这里,连同村外两个凡人的坟地也要年年清理杂草,擦拭墓碑。” “帝君曾想过要亲自来,可帝君命格贵重,若是亲自动手,那两位已经转生了的凡人必会折寿,也只能让小仙代劳了。” “他想的倒是周全。”折颜意味不明,随即让土地退下。 土地离开后,折颜没有直接去后院看那棵年岁久远的梧桐树,而是慢悠悠的参观起整个庭院,在走到一个小型花园时,他见到了扎在花园的秋千。 折颜走到秋千旁,坐了上去。 柔软的椅垫,秋千上的麻绳缠绕了许多颜色鲜艳的彩色绳结,颜色搭配舒适亮眼,令人舒心。 六十年过去,秋千上的绳结没有风化,依旧牢固,可见土地的用心。 悠闲的荡了两下秋千,折颜望向姜阮去往的祠堂方向,心想在她的时间里,只是在天宫待了不到两个月,又在桃林中待了几日,可凡间确确实实的过了六十年。 姜阮此刻在世上当真是孤身一人了,此刻的她必定会迷茫,伤心,需要家人的陪伴,哪怕是冰冷冷的牌位,不会说话的坟墓,也能够给她极大的安全感。 折颜起身,粉色衣袍落地,行走间与衣袍同色系的发带被风吹动,他走到了后院的梧桐树下。 这棵树近乎三千年的树龄,树干之粗五六个人都抱不住。 折颜站在树下,顺着树干蜿蜒的树皮往上看,头顶枝繁叶茂,梧桐树叶遮天蔽日的盖在上方,将整个后院都笼罩在它的范围内。 凤栖梧桐。 凤凰本就喜梧桐。 折颜这只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只凤凰自然也是如此。 他走上前。 似乎是感受到凤凰的接近,三千年有了些许灵识的梧桐枝叶摇晃,树叶哗啦啦的响。 棱骨分明的大手贴在梧桐树干上,如星般深邃明亮的眼睛闭上,折颜面容安宁平和,闭着眼,渡了一丝神力游走在梧桐树上,唇角微勾。 按照他的性子,他是想要现出原形,以凤凰姿态在树枝小憩。 可姜阮还在伤心,他不能只顾自己。 再者,他要是变身凤凰,动静太大,难保不会引起在昆仑周围修行的其他精怪惧怕,或者是墨渊的注意。 这里便是昆仑脚下,虽离昆仑虚还有一段距离,可掩人耳目的法术瞒不过墨渊,折颜如今小心谨慎,断然不敢冒这样的险。 他只是感受着梧桐的力量,半晌,睁开眼睛。 眼眸中瞬间闪过的是高高在上泯然众生的神性,紧接着折颜眸光如常。 姜阮家中有梧桐树,还是一棵有着三千年树龄的梧桐,这让折颜很是喜出望外。 他原以为他与姜阮,是他看中了东华强求的凡女,是他与她两人之间还未见分明的追求,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要让她开心安然。 可见到这棵梧桐后,他想…… 或许他与姜阮也是有着缘分的,是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自天宫坠落的她,是他陪着她一起回到凡间了结尘缘,也是他陪着她回到家乡,在这里见到了梧桐树。 这又怎能说不是上天注定? 第106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30) 姜家祠堂。 姜阮跪在蒲团上,先是给列祖列宗磕头,上香,再是打了水,用布巾沾湿,将所有的牌位全部擦拭干净。 又将整个祠堂打扫干净。 等到太阳即将落山,她才从祠堂出来。 姜阮找到折颜的时候,他背对着她,身形高大,墨色长发垂落于后背,背手而立的神明正在仰头注视着高大的梧桐树。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折颜回头,对姜阮展现出温和好看的笑,那一刹那仿佛见到了无尽的春色,数不尽的桃花尽数展颜。 身为天地间第一只凤凰的折颜不可谓不称之为绝色。 “出来了?”折颜温声开口:“我买了些水果和点心,虽说天色已晚,但我知道你还是想要去看看你父母的。” 姜阮向折颜道谢:“多谢。” “你这般帮我,日后我定供奉你的神明牌位,早晚上香,日夜不断。” 折颜觉得她这一本正经道谢,且真诚的模样十分的可爱,抬手,放在桌子上的竹篮瞬间出现在他手上。 他将准备好装着香烛纸钱,以及水果点心的竹篮递给姜阮,温声道:“去吧,你爹娘一定也很想你。” 就是这句温柔的嘱托,让姜阮红了眼眶。 是她不孝,近六十年没能祭拜爹娘。 姜阮接过竹篮,出了姜家大门,往镇子外的祖坟方向赶去。 天已近暮色。 镇子里,姜阮认识的人都已年迈,老眼昏花之余见到姜阮,都只以为是镇子里来了个长相酷似姜阮绝美容颜的年轻女子。 强迫自己不触景生情,遇见认识的人也当做不认识,姜阮提着竹篮走到镇子外的祖坟。 找到父母的坟地,姜阮发现面前的合葬坟地的土被翻新过,上面一棵杂草也无,就连墓碑都干干净净的。 姜阮心中的猜想再次出现。 她将水果点心一一摆放在墓碑前,又点了蜡烛,上了香。 焚烧纸钱,祭拜着父母,姜阮将近一年的经历和父母一一道来。 她上建安去寻找岑生,被东华从妖怪口中救下,又被他强行带到天宫,好不容易从天宫逃出来,可她找到岑生时,岑生已年近古稀,连孙儿都有了。 “爹,娘。”姜阮嗓音哽咽:“岑生是个背信弃义之小人,女儿断了和他之间所有的一切。爹娘也不用担心女儿,女儿有爹教的做生意的法门,今后自当自立自强,光耀我姜家门楣。” “女儿还遇到了一个极好的神仙,他名折颜。” “当初坠下天宫,是他救了昏在草地上的女儿,还陪女儿前往建安,又护送女儿回到沉水镇,他是女儿的恩人,女儿在今后必不忘其恩情,在家中设香案,日日上香供奉。” “东华帝君虽强行带了女儿回天宫,可救命之恩大于天,是他给了女儿第二次生命,女儿也会为他设香案,日日上香供奉。” “以后也会常来看爹娘,还望爹娘勿怪女儿六十年未来尽孝之罪。” 说完,姜阮磕了三个头。 她刚站起身,转身离开之时,路边有一路过的男子停下脚步,盯着她,惊讶道:“你……你不是我爷爷画在画像上的天仙吗?!” 看面前的这人穿着华丽富态,姜阮当即严词否认:“你爷爷是谁?我如今的年岁又怎能认得你爷爷?!轻浮之人,还不让开!” 那男子哼笑一声,洋洋自得的指着自己说道:“我家是沉水镇的首富,我爷爷孙英豪,我名孙乐贤!” “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到了沉水镇,那你就得在我们孙家的手底下讨生活!”说着,孙乐贤问姜阮:“你是谁家女子?我爷爷八十大寿将至,倒时上你家提亲,我明媒正娶你为妻,我爷爷的遗憾由我这个孙儿补齐,想必我爷爷也高兴!” 姜阮皱眉。 孙英豪当时的确是找了媒人上门说亲,只不过被父亲拒绝了。 还不待她说话,一道石子打在孙乐贤的腿窝,将他打的哀嚎一声,径直跪在了地上。 折颜看也没看孙乐贤,走到姜阮身旁,面色虽平静,可眼中冰冷一片:“我只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今才发现,虫豸也敢攀天仙?” 折颜骂的孙乐贤瞪大眼睛,腿疼外加被骂懵了,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从未被人骂过,面前的这个男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孙乐贤想要站起身,奈何腿疼的站不起来,只得跪在地上面目狰狞的放狠话:“我家可是沉水镇第一富!敢得罪我,你们两个别想着在沉水镇活下去!” 折颜面目微凝:“大言不惭。” 说着,他要给孙乐贤一个教训。 刚抬手,一道黑烟迅速朝着这里撞过来! 折颜抬手,仅是一道神力,那道黑烟便被打的消散。 两名身穿白衣的男子落地,为首的正义凛然,颇有些不苟言笑的男子在见到姜阮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惊讶:“折颜上神和……帝后?” 姜阮心惊! 她从未与面前的男子见过面,为何他会认识她?! 姜阮被人认出,此等变故就连折颜也未曾料到。 那男子认出姜阮后,朝着折颜行了一礼:“晚辈昆仑虚墨渊上神门下大弟子叠风见过折颜上神。” “刚刚我与师弟令羽正在追捕翼族派来昆仑虚打探的探子,多亏折颜上神相助,才能将他拿下。” 正在脑子里疯狂想办法堵住叠风与令羽的嘴巴,折颜随意摆手:“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见大师兄与折颜之间的谈话结束,令羽看向折颜,询问:“听闻折颜上神与东华帝君关系极好,师傅知道帝后意外坠落天宫之后,也对我们发布了帝后的画像,让我们出门追查翼族时,注意周围是否有帝后的踪迹。” “如今折颜上神既已寻得帝后,我和大师兄当禀报师傅,免师傅一直为帝君帝后担忧之心。” 虽然奇怪一直隐居在十里桃林的折颜为什么会突然出十里桃林来到凡间,也奇怪他是怎么找到连东华帝君与自家师傅都找不到的姜阮,但身为西海二皇子,叠风自然知道官场的圆滑说辞,更何况九师弟令羽已经为折颜找好了借口。 随即,叠风对折颜道:“想必有折颜上神一路护送,帝后定能平安回归太晨宫。” 第107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31) 折颜:“……” 两个小辈说话竟这般大胆。 什么时候他折颜要受这样架在火上烤的掣肘?! 折颜已经冷下来的眼睛看向叠风,这位西海的二皇子恐怕是发现了什么,才会顺着他那没看清楚事情自己臆想的师弟的话说。 不过,要他护送姜阮回太晨宫? 他不愿!也不会如此做! 折颜唇角扯起一抹不带任何感情的笑,盯着令羽与叠风,内敛的气势外放开来:“墨渊真是好家教,你们两个倒是会为本座打算。” 叠风一惊,意识到折颜已经生怒,遂双手交叠行礼:“叠风不敢。” 令羽也行礼:“折颜上神勿怪!我和大师兄也是担心帝后在凡间,会出什么差错。虽有折颜上神相护,可终究是不妥当。” …… 听着叠风与令羽对折颜说的话,姜阮一颗心被提到嗓子眼。 折颜与东华是挚友? 那么,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之所以一直跟着自己是为了看自己了断尘缘,祭拜过父母后,再将自己送回太晨宫?! 越想越是! 姜阮来不及问,也不敢耽搁时间问,转身就跑! …… 望着绝美女子惊慌转身跑走的身影,叠风惊讶:“这……” 令羽更惊讶:“折颜上神,帝后她……跑了?” 姜阮如此惊慌失措,所有的温馨欢乐在此刻全部变为恐惧,之前所做的种种温柔全都白费!折颜面色瞬沉,声音也发冷了起来:“未纳吉定亲,也未行祭天大礼,何谓帝后?” “你二人虽是墨渊弟子,可也要谨言慎行才是。” 叠风一惊。 没想到折颜竟会说在他们面前承认他对姜阮的心思,也没想到帝君对凡女动心不算,现在折颜上神也对凡女动心,且两人动心的还是同一个人,今后四海八荒怕是要乱了…… 令羽被震惊的张大嘴巴:“折颜上神,您……” 要抢东华帝君的未婚妻子?这句话太过于让人恐慌,令羽终究没敢问出来。 折颜并未与他们多话,身形瞬间消失在叠风与令羽面前。 “妖妖妖……妖怪?!”仍旧跪在地上的孙乐贤晕了。 看了一眼晕在地上的凡人,令羽焦急的问叠风:“大师兄,折颜上神这是……” 叠风面色沉凝:“现在正逢天界与翼族交战之际,若是两位上神为了姜阮打起来……先去禀报师傅。” “嗯!”令羽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师傅能解决了。” …… 不能回家里,若是跑回家折颜定会追来! 姜阮在路上跑着,她拼命的跑!夜色中,她一袭白衣,跑动时长发随风飘扬,跑动时气息不稳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呼吸,冷风灌进肺里,让她更觉身体一片冰冷! 她不要回到天宫! 不要再回到东华身边,也不要跟他成婚! 姜阮全力的朝姜家马厩的方向跑,等拿到马,总比她两条腿跑路要好! 虽说就算拿到了马她也跑不过会法术的折颜,可姜阮从来都不是认命的主儿!更何况还是如今没了岑生这个掣肘,孤身一人的姜阮。 月亮被乌云遮住,天色太黑的缘故,姜阮快要跑到马厩的时候被地面湿滑的青苔滑了一下。 她惊呼一声,尽全力也稳不住身形,朝着地上重重的摔去! “阮阮!” 刚赶来便看到这一幕,折颜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快要摔到地上的身体,被伸来的一只大手扶住,姜阮气息不稳的被折颜虚虚抱在怀里。 看到扶住自己的粉色衣袍,姜阮便知道这是谁,她挣扎着要从折颜的怀中退出,折颜也立即放开扶着她的手。 后退好几步避开男子健壮的身躯,姜阮抬眸看向对面折颜。 夜色下,他面上的表情晦涩难辨。 对上姜阮发丝凌乱,看他时充满防备、警惕与厌恶的眼神,折颜心中一滞:“你听我解释,我并非……” 姜阮打断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折颜用从未这么快的语气快速解释:“我是知道你的身份,可我也是因不赞同东华那样对你,所以才化作啾啾跟着你,保护你,刚刚他们两个的话都是他们自己的臆想!我从未动过将你带回天宫的心思……” 折颜刚想上前两步,姜阮呵止他:“别过来!” 折颜抬手:“阮阮,我们两个相处过大半年的时光,我是何种品性,难道你心中还不清楚吗?莫要因为那两人的胡言乱语就怀疑我对你的真心。” “你和东华是好友,刚刚的两人称呼你为上神……”姜阮觉得可笑:“我一介凡女何德何能竟能让上神为我费如此苦心,陪我断了与岑生的缘分不说,还护我回家乡祭祖。” 见折颜袖中的手指微动,似乎有结印的迹象,姜阮当即拔下发上的发簪,抵在了喉咙处! 折颜面上表情一惊,沉下了声音:“阮阮,别做傻事!” 姜阮后退两步,冷声道:“上神昔日救我,为我治伤,还护送我前往建安,回乡沉水镇,姜阮日后必定供奉上神香案,早晚上香,一生供奉,必不让香火断掉,可也仅仅如此了。若是上神对姜阮还有别的什么,恕姜阮不能如上神所愿。” 姜阮如惊弓之鸟,根本不信他的话,也不能平心静气的好好交流。 她现在只想要离开,离他越远越好! 折颜心中叹气,柔声安抚她:“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不会将你送回太晨宫,你冷静下来,我必当告知你一切。” “不必了。”姜阮意识到折颜毫不掩饰的心意,当即就要断了他的念想:“不管上神要解释什么,都不重要,姜阮感念上神恩情,也请上神为姜阮考虑。” “身为神,还是上神,上神当以天下众生为重。” “姜阮一介凡躯,不愿多生事端,也无谓于多大的荣华,更不想因一己之身引得争端,令天地不宁。” “我现在就要走,还望上神允姜阮所愿!” 第108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32) “师傅!” 昆仑虚。 一路仙法加持跑回昆仑虚的叠风与令羽还未到大殿,便大声呼喊师傅墨渊。 路过的玄女见两人急色匆匆,像是发生了惊天大事的样子,疑惑的问:“大师兄和九师兄……你们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令羽气都喘不匀。 叠风脚步不停,对跟在身旁的玄女说:“事关重大!我先去找师傅!” 玄女更加好奇了。 她以为是翼族攻来了,可翼族动兵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事先没有一点动静,墨渊上神也不可能不知道! 翼族与天族大战的紧要关头,还有什么事能让大师兄和九师兄如此惊慌? 就在玄女思索之时,大殿门口传来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叠风,令羽,何事如此慌张?” 走到大殿台阶下的叠风、令羽与玄女朝墨渊行礼。 叠风看了一眼玄女,想着事关东华帝君与折颜上神,知道这件事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他说:“师傅,还请移步殿内,令羽守在殿外,不许任何人接近,就算是诸位师弟也不许。”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令羽当即领命:“是!” 意识到叠风要说的事情的重要性,墨渊当即往大殿内走去。 令羽守在殿外,玄女自然也被拦在殿外。 望着面前这个平日里和司音玩的最好,比较好说话的墨渊九弟子,玄女上前,酷似白浅的面容清丽柔媚:“九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令羽看了她一眼,劝告她:“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这件事只能师傅知道,你还是别好奇了啊。” 玄女:“……” 大殿内。 刚进入大殿,叠风立即低声对墨渊禀告:“折颜上神与帝后出现在了昆仑山下的一座小镇中,弟子和令羽去追击翼族派来昆仑虚打探情报的探子时,正巧遇上了他们。” 墨渊面色一凝:“折颜和姜阮?” “是。”接下来的话不好说出口,叠风面色纠结,选择了最为简洁的语言:“折颜上神倾心帝后。” 墨渊:“……” 喜怒不形于色如墨渊也被惊了一下,他皱眉:“你确定?” 叠风当即行礼:“事关东华帝君与折颜上神,弟子不敢乱说!就是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才赶来禀告师傅!” “我知道。”对于自己弟子的品行,墨渊非常清楚。 他想了想,说:“我出去一下,我不在昆仑虚的时候,你们加强警戒,勿要让翼族之人乘虚而入。” 叠风领命:“师傅放心,弟子定当守好昆仑虚。” …… 知道姜阮不愿看见他为了她与东华争斗,导致四海八荒不得安宁。 折颜叹息:“东华虽是帝君,可你又怎知我一定保不住你?有我在,定然不会再让你回到在天宫的境况。” “上神还不明白吗?”姜阮不为所动:“两神相争,天下不宁!” “若上神不同意,姜阮当今日血洒当场,还了上神的恩情!” 说着,姜阮的簪子抵住脖颈柔嫩的肌肤,又往里了一分,殷红血珠当即滑落。 折颜看的心痛。 姜阮手上的发簪是他凤凰真身上最为漂亮柔软的羽毛所化,此簪有着保护与摒除一切仙法的能力,饶是他,面对此时手持此簪想要伤害自己的姜阮,也无法施法控制住她。 只因凤凰羽簪已经认了姜阮为主。 没想到自己送给姜阮保护她的簪子,此时竟然成为伤害她的利器,折颜心中懊悔万分! 他对姜阮解释:“不是我不想离开你,而是只有我在你的身边,你才能不被东华找到。” “阮阮,我对你绝无强迫之意!只是想要保护你……你先把簪子放下来,我愿对着天道发誓,好让你能安心。” “你说什么?”是因为折颜的一路跟随保护,东华才没有找到她? 姜阮意识到什么,只是情绪激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看到姜阮听进去了他说的话,折颜再接再厉想要将话说开之时,墨渊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 亲眼见到折颜对姜阮毫不掩饰的情义,墨渊心中一沉:“折颜?你……” 认识墨渊,也知道墨渊的身份,姜阮握着簪子的手发紧。 墨渊提醒折颜:“东华找了她许久,折颜,凡事总要三思而后行。” 说着,墨渊看向姜阮,注意到她脖颈被簪子刺出的一丝鲜红划入脖颈,眉心微不可闻的一皱,缓下了声音:“姜姑娘,有话好好说,莫要伤了自己。” 若是只有折颜,她或许还能走,可在见到墨渊后,姜阮就知道自己怎么也逃不掉了。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她回到太晨宫,或者是折颜与东华因她而起争执…… 姜阮哪个结果都不想要。 她的人生,在现在的时间她本应该是白发苍苍之年,只是没想到在天上过了两个月,下来后一切都变了。 现在的她,父母逝去,岑生又是个无情背义之人,可以说,她活到现在,将生活活的失败至极。 甚至可以说,她还未来得及活,她的生活就已经糟糕到了极点,一团无论怎么甩,怎么斩都斩不断的乱麻。 与其如此,不如重新开始。 也算是免了天地间两神相斗的一场浩劫,为众生做了些贡献。 “我姜阮从不认命,也决不容许别人掌控我的命运。”姜阮看向墨渊与折颜的眼神坚定起来,嗓音发冷:“若是你们以为你们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便能不问我的意愿,随意的操控我,那我宁愿以死换得自由!” 话音落,她手中簪子往后撤,随即用了全身的力气插向脖子。 墨渊一惊,施的法术却被姜阮手中的簪子散发的凤凰神力挡掉。 “阮阮!”折颜当即出现在姜阮面前,目眦欲裂的伸手要阻止她自杀的举动。 一股强大的神力袭来,折颜一时不防被霸道的神力击中后退几步稳住身形。 墨渊也抬手挡在眼前,抵抗着强大的力量冲击。 神力散去后…… 紫金色的血一滴两滴的滴落在地上。 夜色下,被月光照的白的发银的发丝倾泻而下。 厚实带有薄茧的手掌贴着女子柔软细嫩的脖颈。 她能够感受到手掌温度的同时,他也能感受到她白皙下的动脉跳动。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姜阮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她失去了所有力气般的松手。 第109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33) 姜阮不可置信的望着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竟然用手护住她的东华。 松开了握在手上的簪子,身形踉跄的后退两步。 东华一把拔掉插在手背上,近乎洞穿整个掌心的簪子,与常人不同的紫金色血液随着簪子的拔出,滴滴嗒嗒不间断的落在了石砖上。 这只凤凰羽簪差一点就洞穿了他的手掌,可见姜阮用的力气到底有多大,若是他没来得及赶来阻止,恐怕凤凰羽簪已经穿透了她的脖子。 不止东华看穿了这只伪装成木簪的簪子真身是凤凰羽簪,就连墨渊也看了出来。 折颜的幻术虽用得好,可在同等上神修为的东华和墨渊面前,仍是瞒不住的。 紫金色的血蜿蜒着手指汇聚在指尖滴落,东华一把扔掉凤凰羽簪,将凤凰羽簪狠狠掷在地上! 凤凰羽簪落地,由普通的木簪恢复成金色的凤簪,发出一声清脆婉转的响声,好似凤凰哀鸣。 “东华?”折颜面上的淡然温和尽数消失,他望向墨渊,以为是墨渊告知的东华,却发现墨渊对于东华的出现也实感惊讶。 墨渊的本意是先将姜阮带回昆仑虚,待他好好与折颜谈话过后,再决定接下来的事情怎么走。 毕竟不久天族会与翼族爆发大战,届时结果还未可知,若是在此时折颜与东华闹起来,可想而知会让天族落得怎样的下场。 未理会墨渊与折颜,东华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姜阮身上,看出姜阮身上的变化,也看出她了了与岑生的缘分,东华轻启唇瓣:“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他原本想要说的很多,想要问的也很多,想要做的更是不少,可在看到姜阮的这一瞬,差一点就来不及救下她的恐慌感之下,他想要知道的只剩下这一句。 姜阮的目光从东华不断滴血的指尖移到他的脸上,他仍旧如在天宫那般的俊朗模样,站在一旁不笑的时候仿佛是画中才能出现的容貌。 “你……”她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在凡间大半年之久,可在天宫不过才半日多时间。 姜阮一时有些恍惚之感,她今天经历的太多,不如说她这段时间经历的太多,太过于伤心耗神。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前,姜阮还在想,若她能被放过,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不要再在紧急关头晕过去了。 将软了身子昏倒的女子揽在怀里,东华并未顾及还在流血的手,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看着东华要带姜阮走,折颜冷声开口:“东华,我答应过她不会让你带她走。” 东华冷冷扫向折颜,属于天地共主的威压瞬间倾泻而出:“你想拦我?” “没了伏羲琴,我劝你还是歇了这个心思。” 若是还有本命法器伏羲琴的折颜,东华或许会忌惮一二,可现在,封印了伏羲琴,又常年在十里桃林里修身养性的折颜,打不过他。 一甩袖袍背至身后,折颜冷哼:“没了伏羲琴我仍旧是折颜,还是说你以为没了伏羲琴我就拦不住你?” “东华,莫要忘了,你封印渺落耗费了半身修为,此战谁胜谁负,又怎能说得准?” 东华性情淡漠霸道,可折颜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 见东华说话不客气,他又何须对他客气? 见东华不语,折颜又说:“你若是将她带回太晨宫,恐她又要回到以前的忧愁,我又怎么能冷眼旁观?” 东华盯着折颜,嗓音冷冽:“姜阮坠落天宫,你救下了她却不告知我,阻挠我找她不说,还带着她前往凡间了断了和岑生的尘缘。” “现如今她再无任何牵绊,连自己的性命也不放在心上,你还有脸来质问我?” 折颜想到了什么,怔愣一瞬。 就是这一瞬,东华带着姜阮直接消失在折颜与墨渊面前。 事情发生到这一步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墨渊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折颜的肩膀,温声劝他:“东华与她之间的缘分本就纠葛不清,你又何必?” “情难自抑。”折颜眸光晦暗:“与姜阮在一起的这些时光是我几十万年来从未有过的快活,又让我怎能割舍?” 折颜当初救下坠落天宫的姜阮,完全是看在东华的面子上,不忍好友的心上人让好友伤情。 可随着相处,他先是对姜阮被东华囚禁与心爱之人分离的命运起了恻隐之心,又是在与她一起前往建安城的路上起了情愫。 神仙动情,特别还是他这样的洪荒古神动情,一动便不可控,心中躁动竟是用尽方法也压抑不得。 如今,他如何能够轻易的放手?又怎会因为墨渊的一席话而冷眼旁观着姜阮再度陷入郁郁寡欢之中? “姜阮不喜东华。”折颜抬手,被摔在地上的凤凰羽簪飞到他手上,注视着这只簪,他语气沉沉:“他对她再好,于她而言也是折磨。” 墨渊惊讶于折颜的深陷:“可你要知道,你和东华对于四海八荒而言都是举足轻重的上神之尊,若是你们二人相争,四海八荒不宁,更会不知有多少生灵涂炭的事情发生!” 东华封印渺落,身负镇压魔族守护整个四海八荒的职责。 折颜身上虽没有职责,可他身上杀戮太重,封印了伏羲琴才压制住自己体内的魔性,若是再和东华产生争斗,很有可能在执念之下入魔。 入魔的折颜,恐怕会成为比渺落更为恐怖的存在,天地的浩劫,很有可能就此诞生。 墨渊垂眸:“我们当以四海八荒为重。” 折颜心中清醒的和明镜一样,可偏偏他的心不想让他认:“你劝我退东华一步,只因为我比他落后一步晚认识姜阮?” 墨渊道:“其实你心中清楚。” “若不是东华将姜阮带回天宫,你又怎能救下坠落天宫的姜阮?” “说起来你和姜阮的缘分,东华是因。” “若没有东华,身为上神之尊的你,又如何会去注意到一个凡女?” “那也要姜阮做出选择。”知道墨渊说的是实话,折颜闭了闭眼睛,压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姜阮是人,不是什么无思无想的物件,东华不能强迫她,我亦不能……” “若真要和她永生永世,那也要她愿意才行。” 第110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34) 姜阮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雕琢精致的石室中。 石室宽阔如宫殿,书架,桌案,茶具摆件应有尽有。 镂空雕花的窗户透进来阳光,将整个石室照的透亮。 这里不是太晨宫,也不是十里桃林。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刚想要坐起身子,发现床榻边还守了一个人。 东华一袭紫衣坐在床榻边,骨节修长的手撑着头,双目紧闭,俊逸出尘的面容上满是安然平和。 他就这样静静的守在她的身边。 姜阮注意到东华放在腿上的手,那只手被包着白色的纱布,红色透过纱布,格外的狰狞可怖。 她一时的晃神,随即想起,她宁愿用簪子自我了结也不认命时,是东华突然出现,用手护住她的脖子,而他自己则是被她手中发簪刺伤。 她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一片柔软的纱布触感,之前被簪子伤到的地方已然被包扎好了。 姜阮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复杂万分。 救命之恩大于天,可要她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那她宁愿将命还给他。 可东华……温柔执拗到了极点。 她像是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不管她做如何的挣扎,都挣脱不开层层叠叠的蛛网。 细密睫羽微动,东华缓缓睁开眼睛,淡漠的眸色在落到姜阮身上时泛起温度。 他撑着头的手放下,关怀的问:“身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姜阮垂眸,不想跟他说话。 东华又问:“可想吃些什么?我去吩咐……” 想到这里没有仙侍,也没有仙娥,东华改变说辞:“我去唤人来做。” 东华的厨艺,虽然外人迫于他的威严不得不吃,吃完还会夸赞美味,可他自己心中清楚,若是真让姜阮吃下了他做的饭食,恐怕得急招药王前来救命。 “我不想在这里。”姜阮说。 东华好脾气道:“可你还没有看过这里。” 他起身,看向石门的方向,清冷的眸中泛着某种眷恋的色彩:“不妨出去看看再说。” 姜阮气闷,直接躺下,将被子蒙住头,无声的抗议。 许久,她未听到声音,将被子偷偷的掀开一条缝观察石室中的情况,发现东华并不在这里后,她坐起身。 她现在身上什么首饰都没有,或许是害怕她再次伤害自己,石室中也没有任何尖锐的物件。 姜阮在石室中转了一圈,发现这里好安静。 除了时不时传来的一声鸟鸣,再也无任何的声音。 她走出石室,看到石室外天地一片开阔,远处平静的湖面上是大片大片盛开的荷花,更远处青翠的山脉连绵起伏将整个湖水包裹在其中。 阳光温暖,石室周边更是长满了奇珍异草,还有许多姜阮不知道名字却开的十分艳丽的花。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漂亮的,最为惹眼的当属湖边一棵巨大的佛铃花树。 美人斜倚岸边的佛铃花树十个人合力都抱不住,树枝垂落下来开满紫色花朵的花枝如层层叠叠的帘子,让人如同行走在花幕之中。 白皙柔软的指尖轻轻拂过面前的佛铃花,感受到花枝拂过面颊,姜阮好奇这究竟是哪里。 她又想着,若是翻过前方的高山,是否能够离开东华的桎梏? 站在佛铃花树的范围外,望着姜阮独自一人纤瘦的背影,东华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狠狠的攥住。 昔日天地共主,四海八荒最为尊贵的神,此时的喜怒哀乐全由一个凡人女子掌控,可这女子的心比石头还要冷,比石头还要硬,仿佛她心中的柔情全部给了那个叫岑生的凡人男子,再也分不出来丝毫给他。 她的心,让想要将她心捂热的东华的一颗石头心都被冷的发疼。 在第一次见到姜阮的时候,东华对姜阮动心。 可他那时并非只有将姜阮带回天宫才能对她表达心意,而是他必须将姜阮带回天宫才能够救下她的性命。 初见姜阮,对她刹那的动心让东华猝不及防,随即他冷静下来,推演出姜阮的命数。 发现姜阮此次前往建安投奔未婚夫,而她将会在一年后死于一杯鸩毒。 东华身为帝君,虽然整日清闲,可如今翼族不稳,隐隐要有和天宫开战的趋势,他若是就此回天宫,恐怕等他再次找到姜阮之时,她已躺在棺中。 为了姜阮的性命,东华将其带回天宫,又找折颜要了洗髓丹。 怕她身为一介凡人在天宫会遭到仙神轻视,无名无分的住在太晨宫,仙娥们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也会给她冷眼瞧,东华给了她帝后的身份,让她以他未婚妻的身份住在太晨宫,从此让整个天宫都对她毕恭毕敬。 至于岑生…… 岑生的命簿东华的确是看过,当时告诉姜阮岑生无忧能活到九十也并不是骗她。 岑生在回建安述职的路上知道姜阮被他带走,只要姜阮不去见岑生,他心中放下姜阮安危,真心为她能够踏入仙途感到高兴,的确是一生无忧活到九十。 只是令东华没有算到的是,姜阮竟冒死逃离天宫,还被折颜救下。 折颜陪她一起了结了与岑生的尘缘,姜阮虽放下,可再次见到她的岑生却要日日活在内疚痛苦之中。 东华原本想要慢慢的来,他不着急能够走进姜阮的心,也不着急和姜阮大婚,只是给她名分之后想要慢慢的焐热她的心。 岑生的事,以及她原本的惨烈命运,他也会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 可折颜的这一搅局,岑生在姜阮心中成了负心人,姜阮伤心欲绝从此恐怕会对情爱一事避如洪水猛兽,他之前所做种种皆是偏执形象,往后他更是会被姜阮避之不及。 再加上姜阮对岑生没了念想,父母俱亡,世间只剩下了她一人,更加会导致姜阮对自己的性命不放在心上。 姜阮性情本就刚烈,如今没了牵绊,若是强留……恐事情会到达无法挽回的地步。 天族与翼族的大战近在咫尺不说,折颜又对姜阮倾心……纵折颜只是暂时没有追过来,往后难缠的景象可以想见。 思及此,东华袖中的手攥紧,被凤凰羽簪差点捅穿的手背伤口裂开,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望着前方层层垂吊下的紫色佛铃花中的柔美身影。 第111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35) 走在佛铃花中,姜阮心中平静。 她仿佛回到了婴儿般纯洁无瑕的时候,行走在一片净土上。 “姜阮。”身后传来熟悉的清冷声音。 站在她身后的东华整个人身周围绕着一层孤寂落寞的气息。 姜阮心中一惊,转身回头时,他开口阻止她:“别回身。” 听到声音近在咫尺,姜阮转身的动作顿住。 望着她的背影,东华视线移向前方的那一汪碧绿如湖大的泉水:“这里是碧海苍灵,我的出生地。” “曾经的我就是在这里化形,修炼,前往水沼泽学宫学习修行,在父神陨落消散于天道后,我不忍见四海八荒为了争夺地盘弱肉强食而生灵涂炭,遂以杀止杀以战止战,结束了四海八荒的动乱,担任天地共主,定下仙神律法,待一切都安定后,退位至太晨宫。” “我有着自己的职责,对四海八荒的众生有着怜悯之心,对你也有。” “可我对你的心太重了,重到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每日都见到你,若你能开心展颜,便是我最大的开心。” “姜阮,我从未有过要伤害你的想法,只是想要让你开心的活着,或许是我性子太过于霸道不会爱人,可我希望你能知道……我已经在学着怎样爱你。” 听着东华平静的坦言,姜阮垂眸:“爱是要相互的。” “你很讨厌我吗?”东华牵强的扯了扯唇角。 “不讨厌。”姜阮摇头,随即又说:“可我接受不了你的行为。” “你救过我不假,可是不代表你能够决定我的人生。” 像是寻到一丝的希望,东华眸中迅速划过一道亮光:“最初时我只是想要你在天宫不被轻看,所以才……” “经过这一遭,我明白了自己做的不足之处,你放心,从今日起我不会再强迫你,也不会再逼迫你和我大婚,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姜阮说:“我想回凡间。” “那我便送你回凡间。”东华难得温和的嗓音传来:“可是姜阮,我想要你不再躲避我。” “我也想要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想要竭尽所能的对她好,没有错。” “我想要对你好,也想要你不再避我如蛇蝎。” 姜阮不信:“可是你还是将我带来了这里。” 碧海苍灵,她听东华提过,她被他困在天宫时,他曾经说过她若是不喜欢天宫就带她来碧海苍灵住。 东华明知道她不喜欢他,不喜欢他霸道的行为,却还是将她带来了碧海苍灵。 东华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手上伤口再度崩裂,唇角笑意勉强:“只是想要带你来看看。” “我想要让你看一看我的出生地,也想要跟你安静的进行只有我们两人的谈话,若是在沉水镇,折颜、墨渊都在,不方便,恐怕你也听不进去我说话。” 姜阮眸光微亮:“你……刚刚跟我说的都是真的?” 听出她语气中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期待,东华回答的肯定:“自然是真的。” 姜阮仍旧没有转身,她静静的站着,东华也没有再说话,他站在她的身后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她身上。 只要有姜阮在的地方,东华的目光总是在她身上。 在天宫时如此,在沉水镇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良久,姜阮低声问:“我家,还有我父母的坟地,是你派人照看的吗?” “是。”东华承认。 垂在身侧的手指搓了搓,姜阮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道谢:“谢谢。” 东华呼吸一滞,满是情义的眸子微颤,是他将她带到天宫近两个月,没想到她却会因为他本应要做的事情而跟他道谢。 姜阮一直都很温柔。 分得清善恶,也知道对待他们之间的关系时,什么时候该拒绝,什么时候该道谢。 可……太疏离了。 姜阮将她与他之间的分的太清楚。 “咕……” 不算大的声音,却也因二人安静的氛围而异常明显的声音响起。 姜阮双手立即捂住肚子,之前的悲伤气息尽散,白皙的小脸儿瞬间爬上满脸的红,尴尬的恨不得钻进土里去! 身后传来东华带着笑意的声音:“我传司命,让他带会做饭的厨子过来。” 碧海苍灵乃是东华的出生地,平日里别说是外部的神仙,便是碧海苍灵之内修行的精怪都要在他的掌控之下,此时能够让外界的神仙入碧海苍灵之内,足以见东华对姜阮的重视。 “不用。”姜阮不愿意麻烦人,她看向远处的荷花丛:“我会做荷叶糕,莲子和莲藕也能做成吃食。” 姜阮终于肯和他和缓的说话。 东华声音也温柔下来:“我去采些荷叶和莲子、莲藕来。” 忽然间天上划过一抹红,一声凤鸣传来,碧海苍灵上方的结界瞬间被一道强大的神力冲破! 姜阮刚转过身便看见被折颜一掌打中胸膛,倒飞着出去好几米,撞在佛铃花树上,单手撑地半跪在地上的东华。 东华面色惨白,唇角渗出一抹殷红,整个人虚弱的快要碎掉。 姜阮惊讶,赶忙跑过去,想要将他扶起来,又见他虚弱的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你……你没事吧?!” 东华不是昔日的天地共主,天地间最尊贵的神吗?法力高强的他怎么会被折颜一掌打成这样? 一袭粉色衣袍的折颜不爽的望着虚弱到被姜阮扶着起身的东华。 东华这老小子是故意的! 他刚刚那一掌是因他先对他动手,他只是被迫还手自保,谁想到东华竟撤掉防范的受了这一掌,还夸张至极的在姜阮面前装可怜?! 紧随折颜而来,看穿一切的墨渊沉默不言。 东华改变了行为方式,或许他担心的打斗,最终打不起来。 “咳……咳咳……”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东华尽量不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姜阮身上,保持着虚虚拢住她的姿势,虚弱道:“我没事,我还以为你不会担心我了……” 姜阮觉得东华说的是颇有些伤感的赌气之语:“你救过我的命,我当然不会看着你受伤不管。” 东华看向自己被凤凰羽簪伤到的那只手,手上的纱布破掉散落,露出手背上狰狞可怖的伤口,紫金色的血液潺潺流出。 他虚弱的近乎撑不住身子。 姜阮也注意到他手上再度崩裂的伤:“怎么会……没办法用法术愈合吗?” “簪子法力太强,凤凰的神力近乎撕裂了我整条手臂的经脉,”东华垂眸,语气极度虚弱,“先前耗费神力压制下去,刚刚受了一掌,之前的功夫算是白费了。” 第112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36) 到底是因为救她才受的伤,姜阮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姜阮垂眸:“我先扶你进屋吧,之后找药王来治疗伤势。” 望着姜阮对东华明显和缓下来的态度,折颜:“……” 他这一掌倒是给了东华机会。 东华这老神仙,看出了姜阮吃软不吃硬,便演起戏起来。 若是他的凤凰神力能够这么轻易的便伤到他,那天地共主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装腔作势,扮柔弱的模样真是让人没眼看! “看这……是我冒失,没想到东华现在这么柔弱。”折颜当即改变策略,他走到东华面前,揪住他的衣袍,将他整个人揪在自己身上,笑着对姜阮说:“阮阮放心,我有一套独门针法,定能让东华的伤恢复如初。” “连他体内乱窜的凤凰神力也能散掉,几针下去保管他生龙活虎的。” 姜阮好奇:“你会医术?” 折颜柔和一笑:“我的医术可是连药王都要甘拜下风,不信你问墨渊。” 被姜阮、折颜与东华的目光看着,墨渊觉得仿佛整个天掉下来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脑中再一次浮现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想法。 他面色严谨,说出口的话温和又不失可信度:“折颜医术当称得上四海八荒第一。” 他说的是实话,折颜不仅法力高强,就连医术也是屈指可数。 东华收回看墨渊的目光,心中腹诽墨渊的一本正经,明知道折颜想要用什么样的法子对他,还在姜阮的面前肯定折颜的医术。 看来接下来,少不得要受些苦了。 东华垂眸扫了一眼姜阮,看她全然信了折颜能够将他医治好的模样,抬手捂住唇再次虚弱的咳了两声。 这几声虚弱的咳嗽立即吸引了姜阮的注意力。 在东华与她说开不会再强迫她之后,姜阮对东华也没有那么抵触,一张精致昳丽的小脸上满是担忧:“你怎么样?” 在折颜气的牙痒痒的注视下,东华安抚姜阮:“无碍,别担心。” 见东华冲她安抚的笑,姜阮当即看向折颜:“烦请折颜上神快些施针。” 折颜立即答应。 东华:“……” 将东华扶至石室内坐下,折颜拿出针灸带,展开后袋子上是一排排在阳光下闪着亮光的银针。 施针救治之前,折颜对姜阮说:“施针需要宽下外衣,阮阮你先去外面等着,我这里一个时辰即可结束。” “届时我带你回沉水镇。” “我自己回去。”姜阮说完,离开石室。 听着姜阮的话,折颜诧异的望向东华,没想到恰巧对上东华看笑话般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当即明白过来,东华肯定对姜阮说了放她自由之类的话。 走出石室,姜阮想着东华有折颜医治定会没事,随即走到湖边,坐上停靠在岸边的小船,划着桨到荷花丛深处采摘新鲜的荷叶与莲蓬。 …… 石室内。 将银针在滚烫的沸水中进行消毒,折颜手持银针看向东华:“我竟不知你何时这么虚弱了?” 东华完全不带怕,面色虽苍白,眼中神色却悠然的回看他,全身上下透着一股看你能拿我怎么办的厚脸皮感:“不是我虚弱,是你看我不顺眼,嫉妒之下动了真格。” “这一掌想必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吧?” “想多了,半分力气都没用上。你这人的脸皮真是随了你又硬又厚的原形,想着法骗小姑娘。”按着东华想要收回的手,折颜一针扎在他的手臂上的经脉处。 这一针扎下去实打实的疼! 东华微不可闻的皱眉,却也知道折颜是真的在为他治伤。 他笑,嘴上却不留情面:“比不得老凤凰小肚鸡肠。” “我这还小肚鸡肠?”折颜一针再次下去,听到闷哼声面上的笑容又深了些:“我是想明白了你对阮阮的良苦用心,才没有一见面便与你打一场,用武力从你手上把她抢回去。” “抢到哪里去?”东华问。 折颜神色认真:“她想去哪里,我便陪着她去哪里。” 东华垂眸:“她暂时不能回沉水镇,现如今翼族与天族的大战近在咫尺,昆仑山下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又抽出一根银针,折颜也想到:“之前我也是在沉水镇遇到了追击翼族探子的叠风与令羽,这才……” 他声音一顿,又问:“你怎么会出现在沉水镇?” 东华搭在膝上的手指有节奏的敲了敲:“我特意吩咐过沉水镇的土地每日都要向我报备沉水镇的情况,相当于我每隔几息便要看到土地的汇报,可这次的时间到后,土地没有传信给我,而我用妙华镜探查沉水镇的情况时,发现了你的踪迹。” 看到折颜脸上明显的棋差一招的表情,东华嗤笑:“随后,墨渊的神力也出现在沉水镇。” 东华瞬息之间赶到沉水镇,看到的却是姜阮手持凤凰羽簪自戕的危急场景! 幸好他赶上,护下了她。 墨渊沉眸:“早就该想到的,以你对姜阮的重视程度,肯定会将沉水镇全盘掌握才安心。” “这是自然。”东华面色坦然的承认:“姜阮坠落天宫,我动用妙华镜都寻找不到她的踪迹,便已经想到有人在阻止我寻人。” “最开始我怀疑的是浩德,可在看到他的反应听到他的心声后,发现不是他。” 折颜问:“于是怀疑到了我身上?” “那倒没有。”东华看向折颜:“青丘的白真说你在闭关,我也想着你可能是顿悟了什么在闭关,并未将你与姜阮的事情联系起来。” “我怀疑了魔界与翼族,只不过也被先后一一排除,魔界渺落被封印,只能仰仗着天宫,他们不敢。翼族离天之涯的方向甚远,倘若他们真的抓到了姜阮,会在没有与天宫开战之前的第一时间找我,用姜阮让我能够在战事上偏帮翼族。” “不光我这样怀疑,浩德也是这般的担忧不安,派连宋日夜关注翼族动向,翼族没有丝毫机会带走姜阮。” “随后我又推算了姜阮的凶吉,得知她只是有惊无险后,又在岑生的命簿上看到他见到了姜阮,忧伤于心,日夜思念。于是我将目光转移到沉水镇。” “不过不管姜阮在哪里,她要去哪里,她最终总会回到沉水镇。” “只因,沉水镇是她的家乡。” 第113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37) 东华话音落下,石室内一片寂静。 折颜望着东华,心中说不出是忌惮还是佩服。 他、墨渊与东华曾经一起在水沼泽学宫学习,那时天地初开,洪荒中百废待兴,并无律法条例,是纯粹的弱肉强食,谁的拳头大便是谁说话管用。 墨渊是水沼泽学宫创办之神父神的嫡子,他是天地间第一只凤凰,后被父神收为义子。 唯独东华,他和父神、母神沾不上一点关系,还是经过魔族少主少绾才拜入学宫。 可在之后,东华无论是修为还是智谋,甚至于体术都是学宫的佼佼者,虽说凤凰生性高傲谁都不放在眼里,可折颜也不得不承认东华的确是个可以傲看四海八荒,站在众生之上俯瞰的神。 之前他和东华总是站在同一战线。 在水沼泽学宫时他和东华是同窗,征战四海八荒时,他和东华是盟友,东华退位天地共主后,他与东华还是好友,一个在天界一十三重天的太晨宫,一个在十里桃林中修身养性。 可以说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争执。 直到这一次,因为姜阮,他和东华必须要一较高下。 可刚刚东华的那番话,让折颜第一次站在敌人的角度清晰的明白了他的可怕之处。 武力高强,谋略也深不可测的东华,他自然知道他有多厉害,可真正的感受到他的厉害,这还是第一次。 在隐藏姜阮踪迹的事情上,他从一开始就输了。 这还是他占尽先机的情况。 最开始,他用法术隐匿了姜阮的踪迹,确保东华无论怎么推算都算不出她的踪迹,还专门防了能够看穿一切事物的妙华镜。 他自认为准备的周全,天衣无缝,谁知道,占尽劣势的东华竟然能够在天宫的短短几日之间便反转了战局。 先是快速的冷静下来试探天君,推断不出姜阮的踪迹便推断她的安危,紧接着逐步排查,查看岑生的命簿,紧接着便在沉水镇设了眼线。 而他虽然阻止了沉水镇土地向东华禀报姜阮之事,但却疏忽的忘了细致询问土地东华都对他交代过什么。 被东华找到姜阮,他输的不冤。 长久的沉默过后。 折颜嗓音平静:“你的心思还是和以前的一样深。” 东华却说:“事关姜阮,总要细致到不能再细致。” 最初没有意识到对姜阮动心的折颜自然只会设下一道隐藏她踪迹的法术,只因他认为姜阮总归是要回到天宫当他的帝后的。 可当折颜意识到他动了心后,虽做出了细致的保护,却还是不够周全。 将折颜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东华面上的淡漠表情不变。 折颜与他都是一样,几十万年来,从水沼泽学宫修行,后征战四海八荒,直到现在的安稳度日,一直以来全都孑然一身,从未动过心。 此时突然动心,动心的还是同一个女子,自然是谁也不想要放手的。 几十万年的孤独太漫长痛苦了,东华高高坐在太晨宫俯瞰着四海八荒的众生,折颜隐居在十里桃林闲云野鹤,生活中只有修身养性的风雅和酿酒。 他们都不想要再继续孤独下去,可又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这份孤独。 东华位居帝君之位,他对待某一个神仙的不同寻常,会导致四海八荒的风向转变,也是为了安现任天君浩德的心,身为昔日的天地共主为了保持四海八荒现有的平静,他只能无悲无喜的稳坐高台。 折颜需修身养性,且他本人对收徒没什么兴趣,每日在十里桃林中种树酿酒,有心情了下棋、弹琴,无大事不出桃林。有时白真、白浅会来桃林玩闹,那或许是他少数的开怀时刻。 直到遇到姜阮。 活了几十万年的上神,还是经历了四海八荒时代更迭,一颗少年心性被磨到淡漠入水的神,世人想象不出来他们动心的模样,就连他们自己也想不出来。 可自然而然的,在见到命定的那个人之后,淡漠的心恢复了少年的激荡。 东华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过,对于姜阮,他将之视为后半生漫长神生唯一可以与他相伴之人,更是势在必得。 折颜又何尝不是? 看出二人有话要说,一直坐在软垫上喝茶的墨渊起身,他走出石室,站在门口看到湖面上的一叶小舟。 墨渊的视力足以让他看得清湖上的一切。 坐在小船上容貌清丽绝尘的女子,柔弱无骨的手采下一朵朵鲜嫩的荷叶,不少莲蓬也被放在船上。 她划着桨,游走在荷花丛中。 墨渊觉得很奇怪。 姜阮,明明是一个柔弱的凡人女子,可她却很坚强,从不矫情什么,在被人认为她应该是被娇养着的下一秒,她能够毫不嫌弃的去干粗活。 沉水镇,在他认为她只能认命依附于强者时,她又能做出宁愿自裁也不认命的刚烈之举。 她柔弱,却又能处处给人震撼,知晓是非大义,在危急时刻总能迅速做出取舍。 身为凡人,却有着一颗能够为天下苍生思考的大义之心。 …… 石室内。 折颜开口:“罢了,今后各凭本事。” 随后,他又觉得奇怪:“你刚出现在沉水镇时,我以为我们之间免不了一场打斗。” “为何要打?”东华似笑非笑:“我虽答应了放姜阮自由,但也会跟在她的身边。” “你是对姜阮起了心思不假,可你也要知道我和姜阮之间已经定了名分,我们的订婚请帖已经发遍了四海八荒,你、墨渊和瑶光的请帖还是我亲自去送的。” “不管你将来做出什么样的努力,只要姜阮没有对你动心,我都会是她的姻缘归宿,只待她飞升成仙之时,三生石上她的名字旁自会出现我的名字。” 说道这里,东华别有深意的望着折颜:“而姜阮,在她被岑生伤到的如今,恐怕她对情爱一事会避如蛇蝎。况她要是真的对你有意,你对她半年的陪伴护送无微不至的照顾,要生情怎么也该生出来了。” “没有就是没有。”东华沉下来声音:“折颜,别白费功夫了。” 正是基于这一点,他从未将折颜对姜阮的觊觎放在眼里。 折颜从东华的这番话中,听出了这番他并未将他放在眼中的傲。 第114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38) 折颜要被东华的轻视态度给气笑了:“最后结局未定,往后的时光还长,你又怎知我捂不热阮阮的心?” 说着,在东华的注视下,他再度抽出一根银针:“我觉得你这嘴甚毒,合该被扎一针排排毒才是。” 东华扯动唇角:“说不过就动手?用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来找回场子,真是失了你上神的身份。” “说来说去是害怕扎针?”被这样损折颜也不恼,只是好整以暇的问:“若是我告知阮阮身为病人的你讳疾忌医,不肯让我施针搭救,你猜她可会生气?” “届时又会怎么看你,是否会怀疑你是装作重伤骗她?” “哎呀呀。”折颜看好戏般的期待:“刚缓和的关系立马被欺骗降至冰点,恐怕阮阮再也不会理你了吧?到时你可怎么办?” 东华:“……” …… 慢悠悠的划着桨,姜阮停下小船,将一朵饱满的莲蓬摘下,放到小船上。 又见在日光下开的漂亮又有佛性的荷花,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回到凡间,姜阮心情越发的好了起来。 不知不觉小船偏离荷花丛,往湖中心的地带而去,她朝清澈的水中看,成群的灵鱼游到小船边再散开,阳光折射下波光粼粼的十分好看。 忽然,这些小鱼全部惊散四去,清澈的水面下一团黑色的巨影接近,巨影缓缓游过船下,瞬间巨大的恐惧犹如窒息般笼罩住人,姜阮被突发的情况震住。 她没想到湖里竟然能有这么大的生物。 突然浮现水面的巨影皮肤光滑,像是某种巨大的鱼类,张开大口数不清的小鱼被它吃下,它只出现了一瞬,随即朝着水下深处游去。 见巨影没有注意到她,姜阮松了一口气。 不等她放松,身边传来温厚的声音:“这是鲲。” 姜阮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船头的墨渊。 男子负手而立,温和不失威严的眼睛注视着湖面之下的景象。 只见那只巨影又缓缓的浮现上来,巨大的身姿游过姜阮所在的小船旁边,好似要让她看清楚一般。 “这就是……鲲?”姜阮被完完全全的震撼到,“我只在山海经中看到过关于此种神兽的记载。” 神秘的古老气息扑面而来,她此时才真正感受到属于神仙世界的美景。 墨渊声音平和的继续解释:“这是一只鲲的幼崽,想必是贪恋灵泉中的灵力才安家在此处,真正的成年巨鲲比幼鲲要大上数百倍不止,只在天宫的云海,或是大海中才能够见到。” 姜阮的手从小船中伸出。 墨渊的目光没有放在她身上,却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他微微侧目,看到女子白皙如玉指骨修长纤细的手探入清澈的水中,圆润的指尖触摸到鲲的皮肤,阳光下昳丽的面孔不禁展现出一抹柔软欣喜的笑。 像是摸到了新奇之物的孩子,娇俏又开心。 墨发如上好的绸缎光滑柔顺,在放在她身旁的荷叶的衬托下,她皮肤白的好像是在发光,腰肢又细又软的仿佛一只手就能掌控住。 墨渊移开视线,看向湖面下的幼鲲。 凝脂柔夷在水中的柔弱无骨刹那间让他眉心一皱,狼狈的再度错开视线! “你……似乎心情很好。”几十万年从未有过的不自在,墨渊开始寻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嗯。”姜阮点头:“我很快就能回到凡间了。” 墨渊愣了一下,虽不忍破坏姜阮的欣喜,可还是提醒了她:“现如今翼族与天宫正要交战,届时不光四海八荒,就连凡间都会受到暴乱的妖物的攻击。” “翼族为什么要跟天宫打仗?”姜阮问。 墨渊回答:“现任翼君是擎苍,擎苍曾经和我、折颜、东华一样都在水沼泽学宫修行过,他不满现任天君浩德,想要取而代之。若是由他篡位成功,恐怕整个四海八荒都会陷入到战乱的浩劫中。” “就算现在不爆发战事,以后也避免不得。” 想了想,他加了一句:“我身为天界战神,不得不战。” 姜阮叹息:“打仗会死很多人。” “是。”察觉到她的悲悯之心,墨渊怔了一下,放在身前的手握紧了些:“我们会铭记这次大战为天族死去的所有战士。” 水中的幼鲲发出一声类似于悲鸣的声音。 察觉到站在船头的人似乎在悲伤不舍,姜阮抬头望向他:“会赢吗?” 被那双仿佛映着万千星辰的眸子望着,墨渊声音和缓的保证:“会赢的。” 墨渊想要告诉姜阮,让她等到战事结束再回凡间,可又觉得此事还是东华告诉她比较稳妥。 “我暂时不能回凡间了,对吗?”姜阮心中清楚墨渊与她说这番话的目的。 墨渊垂眸看她:“在天宫安全些,这场大战快的话十几日便能结束,届时再回凡间才会安全。” 天上十几日,便是人间十几年。 “我不会乱跑,让东华或者是折颜心中焦乱,坏了战事。”姜阮知晓墨渊更深层的意思,让他放心。 从墨渊的话中她知道了这场战事的重要性。 东华已经答应了她放她自由,让她回凡间生活,现如今只是十几日的等待,她等的起,也会等,不给东华、折颜、墨渊以至于天界的战士们添麻烦。 墨渊:“如此,多谢。” “当不得一声谢。”姜阮摇头:“墨渊上神本就是为天界,为苍生的安危而战,我只是做了我现如今应该做的。” 听到如此回答,墨渊眸光微动。 他问:“莲蓬可采够了?” 姜阮点头:“够了,这就回去。” 她刚拿起桨想要划船,便被墨渊抬手阻止。 墨渊手掌催动神力,小船仿佛有了意识般,自己朝着岸边飘去。 墨渊先下船,抬起让她扶着下船的胳膊刚抬了一下,看到姜阮利落的跳下船走到岸上,又被他收回。 姜阮抱着荷叶和莲蓬,跟在墨渊身后。 她问:“墨渊上神,这里有厨房吗?” 墨渊回答:“我也是第一次到碧海苍灵,对周围的地形建筑不熟悉。” 父神没有陨落时,他与东华见面相聚是在水沼泽学宫,父神陨落后,他们连年征战在战场,后天宫建立,他要找东华,也只会去往天界的太晨宫。 东华的出生地,一是因为东华此人霸道,不允许无关紧要的人随意来往碧海苍灵,二是东华常年住在太晨宫,碧海苍灵反而是空着的。 此次若不是害怕折颜和东华一言不合动武,他也不会跟过来。 第115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39) 砰——!!! 巨大的声音在石室内响起,抱着荷叶莲蓬的姜阮一惊,迅速看向石室的方向。 墨渊也看过去。 烟尘爆发性的从窗户和门弥漫而出,随后灰尘中走出两道身影。 挥挥袖袍驱散烟尘一脸嫌弃的折颜,与冷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了他座金山的东华。 看到两人的脸色,墨渊心下了然。 在见到姜阮的瞬间,折颜走到她身边,言笑晏晏:“阮阮是要做莲子吃吗?我来生火。”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姜阮拒绝。 让神仙给她当苦力,她害怕折寿。 随即,她问:“折颜上神治好帝君的伤了?” “那是当然。”折颜心情不错,“只要我出马,便没有治不好的伤。” 听到姜阮对他的关心,东华缓和下神色,开口说道:“姜阮,来这里,我带你去厨房。” 姜阮走到东华身旁,看到他手背上的伤口的确愈合,连伤疤都没有留下,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东华是因为救她,而被她用簪子刺伤,此时能好,她也不必再耿耿于怀了。 注意到姜阮在盯着他伤口恢复如初的手看,东华充斥着某种情愫的眸子看向她,如山巅雪的清冷面容融化,连声音也绕指柔似的让人耳朵发痒。 他说:“别担心,不疼了。” 姜阮别过脸,错开他柔情的目光,低声回答:“我没担心。” 厨房离石室的距离不远,只不过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了。 在看到厨房中间摆放着一个空了许久的炼丹炉时,大摇大摆的跟在姜阮身旁的折颜笑道:“你这厨房怕不是炼丹房改的吧?” 东华冷冷瞥过去:“无关鸟类,不得入内。” 他的厨房最开始的确是炼丹房,等到他对厨艺有了兴趣后,才改成厨房的。 折颜一噎:“……” 听到两人的斗嘴,姜阮却忍不住笑了,刚笑出声她忽然意识到不好,赶忙收回笑。 听到姜阮轻柔的笑声,折颜大度道:“看在阮阮笑了的份上,便不跟你计较了。” “哦?”东华挑眉:“我倒是巴不得你跟我计较。” 刚刚在石室内,两人的确是打了一场,虽没有动真格的,但折颜损坏了东华一套他最喜欢的茶具,还将整个石室弄得烟尘仆仆的,着实是让他心中不爽。 落后三人的墨渊叹气。 见自己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发生,墨渊打断东华与折颜的明争暗斗,开口道:“昆仑虚还需我坐镇,不能久离,我便先回去了。” “这般着急作何?”折颜看向墨渊,朝他说道:“你的大弟子叠风办事周到又牢靠,你这个师傅也是时候该松松手,锻炼他独当一面的能力了。” “今日天气甚好,我们三人又聚在一起,面对如此美景,不如小酌几杯?” 墨渊:“……” 折颜从不跟他客气,若是客气了,前面肯定有大坑等着他。 墨渊心中叹气:“怎么,你带了桃花醉?” 折颜身姿风雅,听墨渊如此问,面上的笑意更深:“你若是喜欢桃花醉,等我回十里桃林便给你送几瓶埋在桃花树下时间最长的纯酿过来。” “现在这里有东华自己酿的荷花酒,虽不如我的桃花醉,但也算还可以入口。” 东华一个眼神杀过去。 折颜这合该被拔毛的凤凰,竟然如此贬低他酿的酒。 折颜话都说到这份上,墨渊答应:“也好,那便小酌几杯。” 姜阮饥肠辘辘,顾不得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刚将荷叶放下,准备将莲子剥出来,便有一只大手从她手上将莲蓬接过来。 “这东西伤手,我来剥。”东华关心她的动作十分自然。 落后一步的折颜:“……” 很快,荷叶糕和莲子粥被做了出来。 荷叶的清香闻得人食欲大开。 石桌上,姜阮接过东华递过来的一碗莲子粥,对他道谢后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折颜尝了一口,夸赞:“好吃,真不愧是阮阮的手艺。” 他嗓音清雅如潺潺流水,夸赞的丝毫没有夸张成分在,只是吃到好吃食物的真心赞叹。 姜阮咽下口中的粥:“只是寻常手艺。” 半碗粥落肚,总算是缓和了肚子被饿到的心慌感,她夹了一块荷叶糕,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东华拿着小锄头抛出他几千年前埋佛铃花树下的荷花酒,酒坛上的泥土被清理干净,他给面前的折颜和东华倒了一杯。 给姜阮的时候,忍不住嘱咐:“这酒虽然绵软却还是浅尝较好。” 姜阮点头,应是。 其实她没有想喝酒的。 墨渊注意到东华先是给他和折颜倒,将他们两个视为客人,再是给姜阮,将她视为自己的内室不说,还将她放在了他的首位,随后才是东华自己。 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墨渊看向折颜,果然这凤凰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了起来。 他心中叹气,只觉得自己夹在中间苦哈哈的,瞬间没了喝酒的心情,遂将手上的酒杯放下。 拿了一块荷叶糕入口,他抬眸看了一眼正在专心吃荷叶糕的姜阮,这点心做的倒是清甜好吃。 吃过饭,东华对姜阮说:“天宫与翼族的战事近在咫尺,我想,等战事结束后你再回凡间,至于你家的宅子和父母的坟地,我会对沉水镇的土地吩咐,让他代为照看。” 东华本以为姜阮会失落,没想到她十分通情达理的答应了下来。 姜阮温声说:“你们放心,在这种紧要的关头,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影响战事。” 若是因为她的举动而导致东华、折颜做出什么不利于战事的决定,那她便要成了天下的罪人。 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分得清。 “阮阮从来都不是麻烦。”折颜怕姜阮误会,对她解释道,“我们只是担心你会被战事波及,也担心翼族会趁机用你来威胁东华和我。” “我知道的。”姜阮让折颜放心。 东华对姜阮说:“我想要将你安置在昆仑虚。” 这是他和折颜谁也不让步,甚至打了一场后,无奈之下商量出来的结果。 他们两个都在防范着对方,无论姜阮在谁的地界都不放心,怕姜阮被强行或者是被诱惑…… 虽说这样想有些龌龊,可面对此等大事宁愿龌龊一点,也不让日后悔恨莫极。 第116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40) “昆仑虚?”姜阮惊讶! 她以为她会在碧海苍灵待上一段时间,或者是被安排在其他地方,没想到竟然是昆仑虚?! 就算她再不懂神仙的地盘分配,也知道昆仑虚是墨渊的地盘,而她和墨渊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竟然要住到他的昆仑虚去,这让她有些担心会打搅墨渊。 毕竟墨渊看着就是那种不苟言笑墨守成规的人,应该也是不希望被人打搅的。 不只是姜阮惊讶,墨渊的也被惊的抬了抬眸。 怪不得折颜非要留他小酌几杯,还说只要他喜欢便将埋在桃树下时间最长的桃花醉送到昆仑虚,原来是想要让他答应让姜阮住到昆仑虚。 墨渊垂眸:“战事马上要起,昆仑虚定全员皆出,届时恐怕会剩下一座空山……” 姜阮也说:“只是十几日,随便给我找个地方就行。” 看出姜阮不愿意去人生地不熟的昆仑虚,折颜告知她昆仑虚的安全性:“昆仑虚有护山大阵,届时墨渊携其麾下众弟子赴战场,护山的阵法启动,任何宵小都会靠近不得。” 东华望向墨渊:“大战一旦开启,天宫需要我坐镇,折颜的医术也能发挥很大的作用,来稳定后方,至于你,战场上的事更加不用我多说。” “姜阮若不在昆仑虚,便只能在十里桃林或者是太晨宫。” 姜阮瞬间明白了为何要把她安排到昆仑虚去住。 折颜和东华都在防备着双方,怕她在任意一人的地盘上出事。 姜阮垂眸:“我留在这里不行吗?” 这里没有一个人,若是她住在这里,想必也是自在安全的。 折颜凑到姜阮身边,小声的提醒她:“碧海苍灵只有未来的帝后才能住,你莫要上了东华的套子。” 姜阮抬眸,正与折颜那双含着柔情的桃花眼对上。 不待她反驳,一直沉默的墨渊开口:“既如此,便搬到昆仑虚去吧。” 对上姜阮看过来的惊讶神情,墨渊放在石桌下的手指搓了搓,面色依旧如常的温厚:“等与翼族的大战开始后,我会开启昆仑虚的护山大阵,届时你一人住在那里也无妨。” 姜阮站起来朝墨渊行礼:“如此,便多谢墨渊上神,也叨扰墨渊上神了。” “看来说好了。”折颜一笑,将放在面前的酒杯端起,“好久没聚在一起了,一起喝一杯如何?” 说着,他对姜阮笑道:“这荷花闻着酒清香绵软,阮阮也尝尝吧?” 知道这是三人举杯,唯她一人不举会尴尬,姜阮也端起了酒杯。 她抿了一小口,清酒入喉,是绵软不假,可总觉得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从胃里扩散开来。 折颜放下酒杯,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见姜阮不适的皱眉,他赶忙关心的问:“阮阮,怎么了?” 东华也注意到了姜阮的情况。 姜阮想说些什么,却忽觉一阵晕眩从腹部直冲脑门,身子都感觉不到的全身晕眩,伴随而来的还有喉咙被一阵的燥意灼烧! 东华见状不对,赶忙提醒折颜:“折颜,快把脉!” 折颜晃了晃不甚清明的脑子,刚站起身,一个支撑不住再次摔坐在椅子上,面色霎时间虚弱的惨白:“中……毒了。” 姜阮此时已经完全倒了下去,昏迷不醒。 墨渊:“……” 强忍着身体的剧烈不适感,墨渊看向刚刚被他们喝进口中的荷花酒:“是酒……” 只是两个字便已经让他力竭般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可以想象这酒的威力有多大。 折颜冷汗津津的看向东华,悔恨无极:“只知道你做菜如鸩毒,没想到连酿酒也是如此,真是要被你给毒死了……” 东华:“……” 自己做的菜,自己酿的酒,对自身完全产生不了影响,自然也不知道酿的酒也是这般的东华一把扶起姜阮,见她只是昏过去了,才松了一口气:“我先带姜阮回天宫医治,再让药王来治你们。” 上神之躯,不会被他酿的酒轻易的撂倒,失了性命。 总之,折颜和墨渊他们比姜阮能撑得住! “不必。”一把抓住东华的胳膊,折颜颤颤巍巍的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锦囊:“我锦囊里有解毒丸,只是失了力气拿出来……快!先给阮阮来一颗……” …… 将折颜锦囊中的解毒丸给姜阮服下,东华又给折颜和墨渊服下。 恢复的折颜看到被东华移到室内软塌上的姜阮还是在昏睡中,他活动了活动有些迟钝的身子,走到软塌边,抬手给姜阮把脉。 见折颜把个脉,细细把来把去的没个尽头,东华看穿了这只老凤凰的小把戏,凉凉的问:“姜阮如何了?” 折颜看向站在一边的东华:“已经无碍了,只不过这荷花酒虽然尝着绵软,度数对于阮阮来说却还是太高了些,恐怕会睡上几日才能醒。” 站的稍远些的墨渊:“……” 他已经在心中安排好了姜阮的住所,若是姜阮一直不醒,昆仑虚又都是男子,谁来照顾她? “既然把脉出了结果,便把手拿开。”东华挥手,一道神力冲着折颜而去。 反手挥出的神力与东华的神力相抵消,折颜顺势收回了搭在姜阮手腕上的手。 “阮阮虽然有惊无险,可我们三个可是差一点被你团灭啊。”折颜站起身,端的一脸后怕:“真是没想到你酿的酒威力竟如此不俗。” “若是我没有随身携带解毒丸的习惯,天宫与翼族还未开战便损了墨渊这个领军战神,你说天君会不会抱着你的大腿哭着喊着求你上战场?” 在东华不怎么好看的表情下,折颜不留余力的挤兑他:“到时翼族的擎苍恐怕要开心到日夜狂欢载歌载舞了。” 东华回怼折颜:“听你这么说,你很希望墨渊出事?” 折颜面上的调侃表情一僵,出战前说出不利于战事的话,这可是战场的忌讳,连忙找补道:“看你说的,墨渊出事,我也会出事,谁会盼着自己出事呢?” “我只是在感慨你这酒,毒性够烈。” 鸩毒伤不到神仙,可东华酿的酒竟然将他和墨渊这两个上神毒成这副狼狈模样,可想而知这酒该有多毒。 也幸好姜阮只是抿了一下,否则,现在该去阎王那里捞她了。 第117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41) 折颜的意思东华当然知道,他看向软榻上的姜阮,那双清冷淡漠的眸中划过心疼的愧疚:“我于厨艺吃食上确实没有天赋,今后必不会再让她吃上一点我做的吃食。” 折颜点头:“确实应该如此。” 东华唇角却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回归先前的话题:“虽然你之前说的也有理,可话说出来了,应该被罚向即将出战的墨渊道歉才是。” “就让你自罚三杯如何?” 折颜:“……” 一杯就已经让他去了半条命,三杯……不知他是否还有吃解毒丸的机会。 虽不至于被毒死,可神仙也会难受,他可没有找罪受的爱好。 折颜看向墨渊:“你怎么看?” 他期望墨渊看在与他是义兄义弟的份上,能够放他一马。 墨渊掩下眸中别样的情绪,不让东华与折颜看穿他心中对姜阮那抹不一样的情绪,否则在与翼族的大战开启前,会造成诸多的麻烦与警惕。 折颜有一句话说得对,若是在大战没开始前,他们三人便已经自相斗争元气大伤起来,那擎苍恐怕做梦都会大笑而醒。 在折颜的注视下,墨渊声音沉稳的转移话题:“姜姑娘昏睡,现在要如何安排?” 看墨渊回归正题,东华说:“浩德先前派人在碧海苍灵外等候我,现在还未走,说是有要事相商。” “姜阮如今只是昏睡,我将她送到昆仑虚,再派仙娥前去照顾。” “之后,便要麻烦你了。” 墨渊答应下来。 折颜说道:“大战前我并无要事在身,这几日也会住在昆仑虚,若是姜阮因醉酒一直昏睡下去,也省了你派人去十里桃林请我,来回奔波的时间。” 墨渊点头:“如此,也好。” …… “阿音。”玄女走到正坐在石桌前把玩小草的司音旁坐下,清丽的面容朝着他娇俏一笑:“你听说了没?” 司音看向她:“什么?” 玄女凑近,小声的好奇道:“听说帝后来我们昆仑虚住着了。” “听说就在后山的一处安静院落中,我虽然没有见到她人,可从昨日开始便有仙娥在昆仑山中行走,我看到过好几次了。” “还有折颜上神!”说着,玄女更加开心起来:“折颜上神也来昆仑虚小住了,还救下了一只被灵宝天尊压在山洞中借助昆仑龙气消除魔性的火凤凰,就是你被那小妖怪拉去救那位翼族二皇子那日。” “你不是十里桃林折颜上神坐下的狐狸吗?你那日见到折颜上神了没有?” “见到了。”司音仍旧没什么精神的盯着手中的草。 她不仅见到了折颜,还看到折颜连敲带打了一番灵宝天尊,直言灵宝天尊竟敢让凤凰当他的坐骑,在上神之尊的威压下将灵宝天尊手上的火凤凰救回。 先前他一直以为折颜是个很好相处的老凤凰,在见到他强势冷锐威压极重的一面后,才明白,只要是洪荒的古神,便不会有对一切都淡然如水的好脾性。 “那……你们都说了什么?”玄女好奇。 司音:“……” 司音叹气:“说了好多。” 折颜只不过是与她说了两三句话,便知道了是他告知的姜阮天之涯能够逃离天宫的事情。 气恼他竟然将如此危险的方法告知姜阮,又夸他不忘让姜阮找一个强大的护身法器保护自己。 看老凤凰的这番作态,司音一眼就看出来他动了心。 他一整个大惊讶:“好哇,你这老凤凰竟然吃嫩草?” 折颜多少岁了,姜阮才多少岁,在他面前都是个嫩草的姜阮,竟然被折颜给看上了?! 被这样说,折颜也不臊,只幽幽说道:“年龄大的会疼人,再说本上神风雅之姿,何谓老?又如何能够称得上老?” “是你这小丫头什么都不懂罢了。” “我不懂什么?”虽然没有接触过感情,但司音却很清楚:“你要是跟帝君抢女人,小心你的凤凰毛都被拔光了。” 提起东华,折颜提醒司音:“你可记得离东华远些,要是被他知道了是你告知姜阮离开天宫的方法,恐怕就算是你爹出马都保全不了你。” “这么严重?”司音觉得折颜有些小题大做了。 折颜叹了口气,仰望天宫的方向:“你若是见过昔日东华杀伐决断不留情面的模样,便不会问我这种问题。” “好了,我要回去了。” “你切记,今后务必要躲着东华。” 告诫完司音这些,又见他答应,折颜这才看向站在一旁一身黑衣的翼族二皇子离镜。 折颜的目光打量了离镜一番,声音也不似对司音的温和,凉凉说道:“你虽是翼族二皇子,可昆仑虚并非是你该来之地,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面前的上神威压颇重,离镜行礼,低声回:“是。” 满意于离镜的反应,折颜跳上了火凤凰的背。 司音以为他说的回去是回十里桃林,没想到折颜骑着火凤凰径直飞向了昆仑虚的后山。 见折颜并未离开昆仑虚,离镜好奇:“阿音,昆仑虚后山是住着什么人吗?” 什么人能让折颜上神如此重视? 知道姜阮刚刚入住昆仑虚后山,司音直接告诫离镜:“昆仑虚重地,不该知道的别问。” “嗯。”离镜点头,此时他心中满是司音,自然是对他无有不听的。 …… 回忆到这里结束,司音再次叹了一口气。 离镜现在被他藏在昆仑虚的一个山洞中养伤,怕被师傅发现离镜后,离镜性命难保,他现在可谓是瞒上又瞒下的,谎话说多了,连他自己都不自在了。 见司音一直在发呆,玄女关心问道:“阿音,你怎么了?从早上开始就魂不守舍的了。” “有吗?”司音觉得那股不自在感又涌上来了。 “有。” 玄女叹了一口气:“看来一直开心自在如你也有着自己的苦恼之处,我也一样。” “我娘今早找来非要我回去和黑熊精成亲,要不是你、十六师兄和大师兄在,恐怕我真的要被抓回去了。” “别怕。”司音安抚玄女:“你娘亲认为你和大师兄能成,不会再逼你回去和黑熊精成亲了。” “可大师兄都跟我说开了对我无意,我一直借他的势,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会被我娘发现的。”玄女嗓音低落下来。 “到时再来的可能就是我爹了。” 爹可不比娘,对她这个庶女一直当做看不见的爹,要是为了讨好哪家权势,将她送过,她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玄女想了想,眼中一亮,来了主意:“阿音,你说我去求见帝后如何?” 第118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42) “我去求帝后让我做她身边的一个侍女,到时帝后回天宫,也会带我回天宫,在帝后手底下当差,既有面子又能堵住我娘要我嫁人的念头。” “阿音,你觉得怎么样?” 以她的聪明才智,不愁帝后不重用她,届时若是升了女官,有帝后做后盾,帝后身后又有帝君撑腰,天宫的哪个人见了她不得给三分面子的。 届时,就再也不用伏低做小的过这种被人欺凌的生活了,还能接触到天宫最顶尖的青年才俊,选夫婿也能选个最好的,说不定还能嫁给皇子,拉拢天君一家与帝君的关系。 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法子,玄女当即就在脑中计划起来。 知道姜阮不愿意做东华帝君的帝后,也知道她逃出天宫后又被东华帝君找到,现在折颜又对她倾心,司音开口剿灭玄女心中的幻想。 “玄女,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找帝后的好。”他劝告玄女。 玄女仿佛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为什么?” “难道就连阿音你都觉得我出身低微,不配在帝后身旁伺候吗?” 可是帝后她也只不过是一介凡女,她再怎么出身低微,都是玄狐族族长的庶女,虽比不得青丘的帝姬,可在外面看来,身份虽然尴尬,到底也还算得上出身不俗了。 要知道,四海八荒亲眼见到上神之尊并与之交谈的能有几个? 而她不仅曾是青丘帝姬白浅的玩伴,家姐是白奕上神的妻子,去过十里桃林见过折颜上神,现如今还住在昆仑虚…… 她的阅历已经超过四海八荒的许多仙神! 就这样,司音仍旧要认为她不配去当帝后的一个侍女吗? 看玄女黯然神伤,一脸的泫然欲泣,司音连连摆手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呀!你不懂,帝后她……她是不情愿当帝后的,你就是去了,恐怕也没有用……” “怎么会……”玄女不信:“哪会有人放着帝后不当,想要当一个凡女的?” “也不一定当凡女……”司音小声的嘟囔。 说不得姜阮最后会成为十里桃林的女主人呢。 自从知道折颜对姜阮动了心之后,在东华与折颜之间,司音其实是支持折颜的。 老凤凰长得英俊风雅不说,真身也好看,更重要的他风趣,说话和气,脾性更是没的说,对他们这些小辈们都如此和蔼,要是姜阮和老凤凰在一起,真不知道会被老凤凰宠成什么样呢? 说不得真的是要星星不给摘月亮的主儿。 比东华帝君那种时常冷着脸,一副无欲无求,不好接近的样子好多了。 越想越有道理,司音不由得点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 又觉得玄女要是真的成功跟在姜阮的身边,要是来日姜阮与折颜成婚,玄女岂不是要跟着姜阮回十里桃林? 这不是又回到原点了嘛,想必玄女也是不情愿一番努力变为白费的。 前些时日意外得知司音的真实身份,此刻又听到他如此的否定自己,玄女的眸子黯了些。 司音便是白浅。 青丘白家的人从来不告诉她白浅的去向,她拿着白真的信来昆仑虚投奔幻化为男儿身的白浅,白浅也不告知她他便是白浅,让她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白浅生来高贵,又有绝美的容貌,什么东西都不用要便有人捧到她面前,连师傅都是四海八荒的战神墨渊。 可她生来便什么都没有,处处遭人嫌弃白眼……如今翻身的机会尽在眼前,只是想要去帝后身边做一个小女官,想要不再过这种担惊受怕被人欺凌的日子都要被白浅否定。 命运何其不公! 玄女眼中滑下一滴泪来,哀哀戚戚:“可……这是唯一能够改变我命运的机会了。” “也不一定啊。”司音劝她:“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要是勤加努力修炼,总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的。” “你要是需要什么天材地宝只管跟我说,我定送到你面前助你修行。” 见玄女还是一脸忧伤的样子,司音头都要大了:“玄女,说真的,你别去接近帝后……” “帝后的情况比较复杂,她回不回天宫还两说着呢。” “你想啊,要是帝后最终没有和帝君大婚,也没有回天宫,那你自己随着太晨宫的仙娥们回天宫吗?要知道天宫可不比我们下界自由,那里到处都是规矩束缚,是一点小事都能要人命的地方!” 听着司音的苦口婆心,玄女还是不死心:“可是……” “别可是了。东华帝君的威名你也知道,要是你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帝君,魂飞魄散都是轻的。” 听司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玄女也只能说:“那好吧,我听阿音的。” 又想起了这几天司音时不时的会消失好几个时辰才回来,玄女又问:“那你这几日经常不在房间,也不在山上,你是去哪里了?” 司音:“……” 他能说他在外面有了个情郎吗? 不告诉玄女她肯定又要生气,罢了,告诉她也无妨。 …… 昆仑虚后山。 一身黑衣的墨渊走进姜阮所住的小院。 院落布置的精致秀美,说是小院,却在院中有这一条穿院而过的溪水,水中可见昆仑虚特有的灵鱼品种,在阳光下鱼身上的鳞折射着细碎的光,好看极了。 走过一道石桥,墨渊看到了守在石屋外的仙娥,以及坐在一棵梅花树下石桌前正在品茶的折颜。 墨渊走到折颜对面坐下。 给墨渊斟了一盏茶水,折颜笑道:“翼族军情紧急,你今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来看看。”墨渊垂眸,视线隐晦的扫过石屋:“姜姑娘还没醒?” 折颜摇头:“酒劲太大,暂时还醒不过来。” “是我没想到阮阮以凡人之躯承受不住这种酒的酒劲,来日等阮阮飞升成仙,便也就能受得住这酒了。” 石屋内,姜阮模模糊糊的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声音小,犹如掺了杂音般让她依稀听不清楚。 她觉得浑身燥热,热的仿佛她身体中有一团火在烧,特别是喉咙处,干渴的厉害。 她想要喝水,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仿若一条快被渴死的鱼,挣扎着…… 屋外,察觉到十里桃林的结界有移动,折颜喝茶的动作一顿,在墨渊的询问下,说:“桃林结界产生异动,我回去看看。” “这里便拜托你看顾了。” 墨渊答应后,折颜站起身,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十里桃林飞去。 折颜走后,独自一人坐在石桌喝茶的墨渊,注意到了被折颜留下来的火凤凰。 火凤凰在天空盘旋,享受着久未得到的自由。 忽然间,墨渊听到了极其轻细的呢喃。 声音细软带着一丝哑音,墨渊仔细听了一下,是姜阮在念叨着要水喝。 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他看向站在门口的仙娥,沉声吩咐:“她想要喝水。” 仙娥应是,走进石室。 轻轻掀开帷幔,看到床上的女子面色陀红,皱着眉神情不安的说着梦话的模样,仙娥将打湿的布巾轻柔沾掉她额上的汗珠,再将她扶起来拿着茶盏轻轻喂她喝水。 等到姜阮不喝后,仙娥放下茶盏,抬头,看到了站在石室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墨渊上神。 第119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43) 墨渊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门外的阳光。 由于是背对着光线,仙娥们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在盯着她们看,或者是在盯着姜阮看? 仙娥心中一惊,将姜阮放下,给她盖好被子,遮住了她因挣扎而松散露出白皙肌肤的单薄里衣。 小巧精致的锁骨被柔软被褥遮盖住,墨渊眼中晦涩的情绪逐渐褪去,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深邃的眼底一片清明。 他本来是担心姜阮,但刚到门口,看到的便是眼前这副面若桃李,杏腮嫣红,愁眉半蹙不蹙,清丽之姿染上凡尘之情的柔媚娇弱模样儿。 仙娥们朝墨渊行礼:“墨渊上神。” 墨渊站在门口没动,也没开口,等到仙娥们疑惑的低着头互相对视时,他嗓音沉稳道:“别去外面了,在屋里守着。” 仙娥们应是。 重新坐在石桌前,嗅着梅花的清香,墨渊神情虽然如常,可目光怔然,思想已然不知飘往何处。 他想要凝神,可惜的是,次次都会被脑中的画面冲散。 …… 刚刚到达昆仑虚,由叠风领着进山的司命,与叠风说道:“还请叠风上仙带我先去拜访墨渊上神,再去姜姑娘小住的院中。” 叠风看向司命:“巧了,师傅正巧在帝后的院中,司命星君也可少跑一趟地方。” “如此便麻烦叠风上仙带路。”司命面上不露声色,可心中却在疑惑,墨渊上神平日里不喜欢麻烦,更加不喜欢沾染别人的事情,怎么会在姜阮在昆仑虚小住的院子里? 叠风带着司命到的时候,司命看到平日里温和自带一身书生气,可那双锐利又漠然久经战场淬炼出来的眼睛让人忍不住惧怕的墨渊上神,端坐在梅花树下的石桌前,桌上茶盏中的茶水早已经凉透,可墨渊上神却仿佛出神般只呆呆的坐着。 端正的身姿仿佛被定住般,许久都一动不动。 叠风带司命走到墨渊面前,恭敬行礼:“师傅,司命星君来访。” 司命也赶忙行礼:“小仙见过墨渊上神。” 涣散的眸光瞬间聚焦,墨渊收敛心神,看向恭敬行礼的司命:“东华派你来,可是有要事?” 司命起身,回答:“帝君怕姜姑娘一人住在昆仑虚闷得无聊,特派小仙前来照顾姑娘。” 叠风惊讶:“可司命星君你是男子啊?” 帝君竟然会让一个男神仙来照顾帝后?不会吃醋?还是说对面前的这位司命星君已经信任到了极点? 不过想来帝后连帝君那等清俊仿若画中仙的上神都不喜欢,面前的司命与帝君比起来确实是没有任何的威胁。 看穿叠风的震惊,司命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解释:“实不相瞒,小仙书说的好。” 他就是一个来逗趣解闷的,又不是贴身照顾,不要想的这么龌龊! 况且,他此次还肩负着更加重要的任务! 看穿司命来的目的,墨渊并未说什么,只是吩咐自己的大弟子:“叠风,你去给司命准备住所。” “是。”叠风领命。 刚准备带司命去他的住处,没想到司命却恭顺的问墨渊:“不知墨渊上神在这里是……” 墨渊垂眸,无形的威压扩散开来。 叠风嘴角的笑意瞬间拉平,他板着脸在心中赞赏司命的胆子,他刚刚看到师傅在出神,都不敢问师傅为什么会在帝后的院子,还一直坐着不走。 没想到司命竟然有这种胆子。 佩服。不过冒犯师傅,也的确是该受到教训。 良久,在司命躬身躬的腰都快要断掉时,墨渊才回答:“先前是折颜守在这里,他因十里桃林有事回去一趟,本座代他些许时间。” 司命心想为了帝君来日的幸福拼了! 顶着极大的压力,他试探的恭维:“墨渊上神辛苦。小仙早就听闻墨渊上神与折颜上神关系极好,而两位上神又与帝君是生死之交,今日看来果然传言不虚。” 司命是在表达他和折颜都是在帮东华照顾姜阮? 墨渊语气微沉:“你一路过来辛苦,先去休息去吧。” 等到叠风与司命离开,墨渊唤来长衫,对他吩咐道:“司命一路奔波辛苦,给他煮一碗云辛来喝。” 长衫觉得奇怪:“师傅,云辛虽清火降燥有着沁润心脾的作用,但乃是世间极苦之物,用别的药物也可替代云辛的功效,为何……” 墨渊淡然的目光看向长衫:“他火气太大,要用云辛败火才行。” 长衫:“……” 长衫领命:“师傅为司命星君身体考虑,弟子定看着司命星君喝完一锅云辛。” …… 跟着叠风去住处的路上,司命左看右看,觉得离姜阮的住处远了不止一点半点,便对叠风说:“还请叠风上仙将我安排在离姜姑娘住所稍近些的地方,若是有事我也能快些赶到。” 叠风却说:“帝后住所周边并无其他房屋,况男女有别,司命星君还是避讳些的好。” 叠风直觉将司命安排的住远些,师傅会高兴。 “就是这里了,司命星君请进。”叠风将司命引进房屋里,对他说:“司命星君在这里安心的住着,若是有需要直接找我就行。” 司命:“如此便多谢叠风上仙了。” 两人正客气的交谈着,便见长衫端着一个大砂锅快步走进来,将冒着滚烫热气的锅子放在桌上。 司命疑惑。 叠风更是疑惑的问长衫:“长衫,你这是……还没到开饭的时候吧?” 长衫朝叠风一笑:“大师兄,师傅关心司命一路奔波劳心劳力,特让我煮了一碗云辛来给司命喝!” 叠风:“……” 叠风再次感慨于自己的直觉,幸好将司命安排在了离帝后远到不能再远的院子。 “云辛是何物?”司命来了兴趣,“我还未尝过。” 长衫笑的一脸纯良:“补身之物,清热去火最适合天干的时候用了,我给司命星君舀一碗尝尝鲜。” “哎,不必麻烦长衫上仙,我自己来就好。”说着,司命给自己舀了一大碗云辛。 满心期待欢喜的美食入口,刚接触到舌头,司命一个猝不及防直接yue了出来! “呕……这是呕yue……yue…………” 第120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44) 十里桃林。 折颜刚到十里桃林,便看见站在十里桃林结界外的白真。 如清风朗月,俊美又不失男子英气的白真见到折颜,赶忙走到他面前:“小五说在昆仑虚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你闭关出了岔子跑到了昆仑虚!” 毕竟折颜的伴生神器伏羲琴就封印在昆仑山下,若是折颜闭关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赶往的必是昆仑虚。 白真是折颜养大,听闻此消息心中不安,才跑来十里桃林看护林结界是否有变动。 折颜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他在姜阮住在桃林的时候,曾对前来桃林的白真传信,说他在闭关。 折颜微微一笑,撤了桃林的结界阵法,双手背于身后,悠悠然走进桃林。 看到折颜心情不错,白真跟上去,好奇的问:“发生什么好事了?你怎的这般高兴?” 响应白真的话般,十里桃林的桃花树开的更加绚烂,纷纷扬扬的桃花下雨般的落下来,映衬着折颜的好心情。 “的确是很好的事情。”折颜望着眼前的木屋,眼中一片柔情。 看到折颜一个术法将桃林中的枯叶断枝全部清理,白真更加好奇:“难不成是要来客人?” 什么身份的客人能够让折颜如此的上心? 要知道折颜的桃林一直奉行着肆意生长,落叶断枝他从不清理,认为这是大地的循环,而今竟然主动清理了桃林中的断枝落叶,让本就美不胜收的桃林更加灼灼一片,与青葱的草地相互映衬,美得犹如画卷中的仙境。 折颜说:“说不得过不了多久,会有人住进来。” 听出折颜话中的缱绻之意,白真笑道:“看来你这次闭关,闭的是桃花关吧?” “小五也真是的,在信中若是对我说清楚,也不必你来回跑这一趟,误了你的大事。” “无妨。”折颜看向白真:“先前便想要回来收拾一番。” …… 昆仑虚。 司命一脸菜色赶到姜阮住的小院的时候,毫不意外的在这里见到了墨渊。 他颤颤巍巍的上前行礼:“见过墨渊上神。” 墨渊平淡的目光扫向面前的司命,心中诧异于他竟然能够这么快的赶来。 “司命星君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嗓音平淡。 暗叹这些老神仙们没有一个心眼大的,司命嘴巴里残存的苦味还在不断的冲击着他的大脑,苦哈哈的回答:“刚刚吃了些清热降火的药膳,有些苦。” 何止是有些,简直是不能用言语形容的苦! 天知道他刚刚胆汁都要吐出来了,被长衫软硬皆施的灌了一肚子的云辛,他现在走路都还有些飘飘然。 想他司命从小到大,吃过最苦的东西便是这个……帝君,将来若是和姜姑娘大婚,可要记得他司命的好哇! 司命眼眶湿润,口中有苦硬咽:“小仙奉帝君的旨意来照顾姜姑娘,不敢偷懒懈怠。” 墨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如此,甚好。” 司命:“……” 墨渊不再说话。 站在墨渊身旁的司命开始没话找话,否则也太尴尬了点。 司命望天:“墨渊上神,今日天气不错哈。天上那只火凤凰飞的也好看。” 墨渊品茶,只回答:“尚可。” “墨渊上神若是有要事,尽管去忙,这里交给小仙便可。” “受人之托,必当尽力。” “墨渊上神给姜姑娘暂住的小院果真精致秀气,乃是钟灵毓秀之所啊。” “不过寻常。” “墨渊上神这梅花种的真是集天地之灵气的……” “聒噪。” “……是,小仙这就闭嘴。” 墨渊上神的确是不苟言笑,容易把话题聊死哈。 接下来司命站着,墨渊坐着,两人一人喝茶,另一人望天望地望梅花。 想要把墨渊熬走的司命,发觉墨渊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而是他时刻处在煎熬之中。 司命在心中祈祷着帝君快些结束与天君的议事,又希望石屋中的姜阮快些醒来,否则他司命就真的要被煎熬死在这院中了。 不,姜姑娘还是暂时别睡醒的好! 好在,很快叠风来报,说是翼族有了新的动向。 墨渊沉凝一瞬,起身,吩咐司命:“这里就有劳司命星君了。” “墨渊上神放心,”司命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墨渊上神与折颜上神如此为帝君,小仙更是会竭尽全力守好姜姑娘。” 叠风诧异的瞥了一眼司命。 这是云辛没有喝够? 墨渊并未说什么,直接离开。 砸吧砸吧嘴里残存的苦味,司命被苦成一张苦瓜脸。 司命在天宫任职,又是在东华手底下办事,察言观色自是一绝,为人处世更是无比圆滑,他察觉到了墨渊的不同寻常,可是又不太敢肯定。 云辛的确是顶级的清热降火的药材,可若说这东西是昆仑山用来招待客人的特产,那他是打死也不信的。 他在话语上得罪的墨渊上神,想来也只有那句话了。 司命期盼着东华快些到昆仑虚来。 盼帝君,帝君到,不过东华到的时候,司命还没来得及对东华说些什么,便被长衫拉着,以叠风西海二皇子的身份为借口喝茶品茗去了。 …… 昆仑虚大殿。 墨渊端坐于上位,手中拿着一本书籍在看,令羽奉茶。 在看到师傅放在桌案上的定亲请柬时,令羽疑惑:“师傅,怎么把帝君的订婚请柬拿出来看了?” “难道是帝君近日就要订婚?” 说着,他自己否定自己:“应该不会吧?我们与翼族的战事就要在近日开启,帝君应该不会在此时顾及儿女情长才是。” 没注意到自家师傅微沉的脸色,令羽再次说道:“不过帝君今日来看帝后了,帝君对帝后果然深情又专情。” “派仙娥来照顾不说,还把自己最信任的司命星君派了过来,想必是为了严防死守的保护帝后。” 毕竟昆仑虚都是外男,考虑的多些也是很必要的。 墨渊的眸光从书籍上移开,看向自己上个茶一直喋喋不休的九弟子:“最近十七好似经常不在山上?” 令羽回答:“师傅您是知道的,小十七一直是个爱玩闹的性子,想必是又跑到山下去玩儿了。” 墨渊“嗯”了一声:“近期不太平,等他回来告诉他尽量别下山了。” “是。”令羽恭敬应道,给师傅换茶的时候,看见请柬上笔力苍劲有力的字,赞叹:“这就是帝君的字吗?果然是蕴含着天地之力般的霸气,和师傅的字不相上下。” 墨渊:“……” 墨渊侧目看向请柬封面上暗含着情义缱绻的字,垂眸:“妄议上神,罚你抄写冲虚真经五十遍。” 第121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45) 昆仑虚,姜阮所住小院。 东华询问了仙娥们姜阮的状态后,坐在床边的他侧目看向躺在床上,面色没有那么红了的姜阮。 酒劲儿差不多已经退了,但姜阮还在昏睡。 她好似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安稳,眉目舒缓平和,不似跟他说话时总展现出来的疏离气恼。 唇不点而朱,面颊白皙柔软,有一缕碎发沾在脸侧,东华忽然觉得手指有些发痒。 修长骨肉匀称的指尖轻轻接触到那缕乌黑柔软的碎发,温柔的将其拨弄回耳侧。 东华收回手,看向走进来的仙娥。 仙娥恭敬回禀:“帝君,墨渊上神有请。” 感叹这种柔情舒缓的时间转瞬而逝,东华站起身朝石屋外走去。 墨渊的事情他也在忧心,且距离大战越来越近的情况下更是担忧墨渊是否能渡过去。 昆仑虚上下都对墨渊信心十足,就连天君也是,可天君不会管墨渊是否会牺牲,他要的只是战事的胜利。 站在天君的角度,只要能胜利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恰恰让人头疼的是这也是他和墨渊的想法。 他们这些洪荒的神只,身上肩负着的不仅仅是个人,还有整个四海八荒,在面对劫难时自己的性命才是要放在最末尾的。 现如今的昆仑虚万仙敬仰,要是最后墨渊没能渡过这次的劫数,恐怕昆仑虚现如今的繁盛会变成一片荒芜的无人问津。 走出院子大门,东华忽然面色冰冷道:“何方宵小,竟敢在本君面前不知死活。” 说着,东华手指掐诀,一道青色身影从院墙外的一棵树后飞出来摔在了他面前。 “这是……”身后仙娥在见到女子的面容时,惊讶一瞬:“玄女姑娘?” 东华面色依旧冷:“玄女?” 不敢抬头,玄女站起身朝东华行礼:“玄女见过东华帝君。” “玄女因家中变故来昆仑虚投奔司音上仙,现在昆仑虚小住,方才失礼之处,还望帝君见谅。” “本君从不见谅。”并未接受她的托词,东华言辞冷漠犀利:“还是说你有什么特殊之处能够让本君见谅?” “玄女不敢!”玄女心中一惊,再次行礼,本就弯着的腰更加的弯。 东华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玄女抿唇,心中组织语言:“玄女敬仰帝后,想要来此求帝后让玄女作为侍女追随在帝后左右,还望帝君成全。” 她原本想要见的是姜阮,想要接触姜阮,让她开口将她留在身边侍奉。 可没有想到姜阮从入住昆仑虚开始到现在从未出过那间石屋,旁敲侧击的打听仙娥们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她原本是想要大师兄叠风帮她引荐的,一是大师兄为人耿直想不到她的目的,二是大师兄另一个身份是西海二皇子,虽说算不上有多高贵,可若是由他引荐,帝后应该也不会轻易的拒绝,驳了西海的面子。 可叠风一听说她想要求见姜阮,当即严肃的拒绝了她,任她再怎么请求都没有用。 没办法,为了自己的前程,玄女才决定独自冒险一试。 没想到运气竟然如此不好,她刚到,就见到了从院子里出来的东华帝君,还好死不死的被发现了…… 东华冰冷的眸光居高临下的瞥向玄女:“你觉得本君的太晨宫缺仙娥?” 玄女当即跪地:“玄女不敢!” “那你是认为你服侍的要比太晨宫的仙娥们好?” “玄女惶恐!” “玄女只是觉得玄女来自下界,知晓的逸闻趣事颇多,况玄女有过与青丘的白浅帝姬当玩伴的经历,想必能够逗得帝后展颜。” 一眼便看穿玄女心中的想法,东华幽幽说道:“本君能看出来你的心诚,不过姜阮不需要你来逗她开心。她怕冷,你这一身的皮毛若是能够给她取暖,也不枉费你的一番心意,你说呢?” “玄女……”仿佛有一把刀悬在头顶,玄女遍体生寒,脑中一片空白,连说话都哆哆嗦嗦起来:“还望…帝君饶命……” 她只是知道有东华帝君这号人,传闻听的不多,只知道他曾经平四海战八荒才有了四海八荒众生灵现如今的平静生活。 司音说东华帝君脾气不好,犯在他手上魂飞魄散都是轻的。 她觉得司音夸张,且她见过与东华帝君同处一个时期的墨渊上神,也与之攀谈过几句,虽然墨渊上神为人冷漠,却也并没有那么的危险。 她认为东华帝君最多和墨渊上神一样,看不上她只会当做看不见般的不搭不理,并不会危及到她的性命! 且她是女子,只要是有风度的神仙,更何况还是上古洪荒的上神,都不会去与一个女子为难,免得传出去不好听有失身份的流言。 可谁知,这位帝君一开口就是要扒了她的狐狸皮?! 她这时才意识到东华帝君有着一张俊美容颜的同时,也有着一颗杀伐果断的狠心。 见警醒的作用已经起到,东华收回视线:“还在这里干什么?” “玄女告退……” 天地共主的威压瞬间消散,差点被杀的恐惧感仍旧萦绕在心头,甚至于侵入骨髓,玄女踉踉跄跄的起身跑远。 这一次虽然碰到了个硬钉子,但也更加加深了她心中的想法。 她得有权力,只有位高权重才能够不再受人冷眼,不用给人下跪,不用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不用去刻意的讨好,也不会动不动就有性命之危。 而如今还有一个机会摆在她面前。 扫了一眼玄女惊慌离开的背影,东华吩咐:“今后不许她靠近这里。” 身后的仙娥应是。 …… 好不容易结束跟长衫与叠风的寒暄,往回走的路上,司命遇到了刚上昆仑虚,正往姜阮院落方向走的折颜。 司命行礼:“小仙司命见过折颜上神。” “是司命啊。”折颜心情不错道:“你怎么在这里?” “帝君派小仙来照顾姜姑娘。”司命好奇:“折颜上神这是要去找墨渊上神?” “不。”看穿了司命不只是照顾这么简单,折颜双手背在身后继续往小院的方向走:“本座和司命同一个方向。” 司命笑容僵在脸上:“如此,真是巧了。” 群狼环伺!帝君您的地位岌岌可危啊! 第122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46) 昆仑虚大殿。 墨渊端坐在上首,语气沉凝:“翼族已经囤兵在边境,想来很快便会发动。” 姿态悠闲随意的倚在软垫上,东华问:“天族军队也已经集结完毕,除了央措外,桑籍和连宋也会参加这次的战争,可见天君对此战的重视程度。” “我想要问你,你有多大的把握?” “十成十。”墨渊肯定道。 东华却说:“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墨渊面色依旧冷静沉稳,他看向东华:“我们终究会有这一天,只不过是早晚而已,放平心态即可。” 可为何他的劫数到来之前偏偏让他遇见了姜阮? 他对东华说放平心态,不想要让他担心,可他自己的一颗心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想要心如止水,平静释然的面对这次大战的结果,却发现心中那被自己隐藏极深,从不暴露在人前的小角落疼的厉害。 “说的也是。”东华拿起茶盏轻抿:“你心境如此坦然,是我多想了。” “活的时间太久了,许多事情就算是想要惊慌失措,也因为年龄阅历的关系升不起激荡之心,这也是我们的悲哀。”墨渊垂眸,遮盖住眼底迅速划过的情绪。 “我有自己的责任,你也有自己的责任。”墨渊语气如常的问:“若是你面对我此时的境况,当如何选择?” 东华想都没有想:“自然是四海八荒天下众生为先。不过,为了姜阮,我会尽全力找办法活下去。” “安排好她之后,我才是那个能够为四海八荒牺牲殉道的东华帝君,之后,不管是千年万年甚至几十万年,我都会再次回到姜阮身边,守着她,护着她。” 心被狠狠的触动,东华的一番话让墨渊的心犹如被风吹过般波澜不休。 他低声:“是你会做的事。” 也是他会做的事。 …… 与墨渊谈话结束,东华回到小院的时候,不止司命在,就连折颜也在。 当着折颜的面,司命自然不能对东华说他看出来的墨渊的不对之处,只能暂时压在心底,只对东华报告了些近些时日的公事。 东华想要等姜阮醒来,奈何酒劲儿太大,姜阮一直都处在昏睡中。 “睡着也好。”折颜眸光柔软:“从她掉下天宫到现在,这是她睡过最安稳的觉了。” 东华侧目看向折颜:“你还好意思说?” “我那也是好心。”折颜反望向东华,“姜阮一直担心岑生,我想着让她断了尘缘对你来说也算是一桩好事。” “哎,那时候我可还是真心为你考虑的。” 东华问:“现在呢?” 折颜:“现在我可得感谢当时的你……” 话音未落,他快速躲开东华的一道神力。 望向轰然倒塌的院墙,折颜叹息:“还是这么暴力,坍塌的墙看来只能司命来帮你修好了。” 司命:“……” 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自己被注意到的司命表示,折颜上神的一张嘴真是害人不浅! 东华离开前吩咐司命:“炖一道清淡软糯的莲子汤,等到姜阮醒来后给她用些。” “是,帝君放心。”司命将这些牢记在心。 看到折颜不在这里,他凑到东华面前小声道:“小仙也会看好折颜上神的。” 司命的上道让东华十分满意,给司命留下一句有事传信后,朝天宫方向飞去。 东华走后,司命任劳任怨的拿着砌墙的工具,将被东华击塌的那道墙砌回原样。 …… 再次睁开眼睛,姜阮看到的是开凿平整光滑的石头。 她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这是石头房顶。 身上盖得被子绵软馨香,床铺帷幔被放下来,遮挡住了一部分蜡烛燃烧的光亮。 她能看到帷幔外站着的几个人影。 帷幔外的仙娥们也发现了姜阮的醒来,她们将帷幔掀起,其中一人问:“姜姑娘醒了,可要喝点水?” 喉咙在睡梦中的干渴尽数消失,姜阮拒绝了仙娥们,自己撑着坐起身。 背后被及时垫了软枕,一缕长发垂落胸前,她感觉身体还有些无力,脑中也只记得之前在碧海苍灵抿了一小口酒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房间里很安静,姜阮缓了一会儿,穿好外衫慢慢走出石室,发现外面是一间小院。 院子虽不大却布置的精致秀气,小桥流水尽显高雅,另有清冷绽放的梅花树下的石桌旁,坐着身穿一袭粉色衣袍的折颜。 折颜单手撑着头,风雅俊美的倜傥之姿。 只见他闭目养神,身周气息宁和,风吹过,头顶梅花花瓣片片掉落,有一片晃晃悠悠的洒在他的肩上,他似乎被吵到般不悦的微微蹙眉。 眼皮微抬,虽是刚刚醒来却是清明的眸光看向走出石室的姜阮。 折颜站起身,走向姜阮,关心问道:“你醒了。身体可还有不舒服?” “没有。”姜阮摇头,看向院子的四周:“我这是……” “这里是昆仑虚,东华将你送来的。”折颜温声解释:“那日在碧海苍灵喝下荷花酒之后,你昏睡了三天三夜。” “今日见到你安然醒来,我也就放心了。” 见姜阮还未完全从荷花酒的影响中走出来,颇为迟钝的思考他的话。感觉这样的姜阮格外可爱,折颜放缓声音:“阮阮,我来给你把脉看看。” 姜阮点头,将手腕露出来。 白玉般的皓腕呈现在眼前,又被一层青色的手绢蒙上,折颜眸光稍暗,抬手覆上,细探脉象。 “只是酒残存的效力还没过,等过了就好了。”折颜将蒙在姜阮手腕上的手绢取下来,趁她没心思注意这些细节,将手绢收入袖中。 又问:“可饿了?想用些什么吃食?” 姜阮觉得头还是有些晕:“这酒的效力竟如此厉害?” “哎,这可不是普通的酒,”听姜阮提起,折颜当即就要给东华拆台:“东华酿的酒……” “帝君酿的酒自然是不同凡响的!”突来的高声打断折颜的话。 姜阮和折颜朝声源处看去,手上端着托盘的司命,小跑着一路跑到二人面前,强忍着心中对洪荒古神的恐惧,司命朝明显不悦的折颜行礼:“小仙见过折颜上神。” 第123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47) 折颜朝司命看去:“司命?你的耳朵倒是灵。” “上神夸奖。”司命害怕的不敢与折颜对视,快速扭头看向姜阮,怕帝君被情敌抹黑成功,连忙解释:“帝君酿的酒度数太高,姜姑娘如今的凡人之躯自是承受不住的,所以才睡了这好几日的时光。” 要是让姜姑娘知道帝君酿造的酒犹如鸩毒砒霜,那帝君本就危险的地位就更加危险了! 折颜上神肯定也会趁虚而入。 “看。”心中这样想着,司命将手上的托盘往姜阮面前递了递,一派的邀功模样:“帝君本是想要等姑娘醒来的,可是天君那边催的紧,只能回天宫坐镇。临走前吩咐小仙给姜姑娘准备的莲子羹,一直在火上温着呢,特地嘱咐小仙只要姑娘醒来,便端给姑娘喝。” “帝君记挂姑娘之心真是让小仙我看了都忍不住对帝君竖这个……”司命单手拿托盘,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想想整个四海八荒,也只有姜姑娘一人能让帝君如此挂心了!” 折颜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许久未见,司命星君夸人的本领是越来越强了,黑的都能夸成白的。” 被折颜语气不温不火的阴阳,司命汗流浃背:“折颜上神夸奖,小仙实乃汗颜。” “小仙这……也不过是对姜姑娘说出了实情嘛。” 帝君可要救命呀!此次为了帝君实实在在的得罪了折颜上神,还跟上神对呛,帝君可要念着小仙的好! 面上笑的一脸被夸后的谦虚,司命在心里双手合十朝折颜道歉,弯腰速度都要把腰弯折了。 再次见到司命,姜阮不免有些尴尬。 她利用司命的善心逃出天宫的事情,虽然她为司命做了打算,但到底也不敢肯定司命有没有受到迁怒…… 想到此,姜阮问:“上次故意摔倒支开司命星君,是姜阮迫不得已,不知司命星君有没有……” 姜阮的话还没有说完,司命连忙止住了她的话:“姜姑娘想要离开天宫的心小仙知道,况上次的事情,姜姑娘也为小仙做了打算,帝君知道姜姑娘的意思,并未责罚小仙,连骂都没有骂一句,姑娘尽可不必放在心上。” 姜姑娘逃离天宫时,见了她一面撒谎说没有见到她的央措,被帝君罚去做对战翼族的先锋。 而他这个弄丢姜阮的主要责任人,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天宫条例可不会管你这些,本以为会受到重罚,没想到帝君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一句,想来是看穿了姜姑娘的意思,怕罚他会让姜姑娘心中过意不去。 司命这番话说的实在漂亮! 不光解了姜阮心中的过意不去,还顺带告诉她,东华帝君不是不想罚司命,而是因为不忍让她伤心才不罚司命。 折颜听着这番话,心中感慨手底下有个会说话的,能成多少事。 可惜,就算他现在培养一个会说话的,也来不及了。 “正好,我也饿了。”姜阮接过司命手上的炖汤。 司命的脸都要笑开花了:“姜姑娘刚醒,多喝些补补身子才行。” “这汤在火上温了许久,都有些不新鲜了。”折颜对姜阮说:“不如我去抓条鱼来,给你炖新鲜的鱼汤喝?” “昆仑虚的鱼刺少又鲜美,最适合炖汤了。” 司命:“……” 哪有不新鲜?折颜上神睁着眼睛说瞎话! 姜阮摇头:“我吃这个就好。” 姜阮喝了一碗莲子羹,她饿了好几天,只喝粥实在是吃不饱,便又跑到厨房下了一碗面吃。 姜阮、折颜与司命坐在桌上吃面。 司命的一张嘴说话又真诚又搞笑,夸奖姜阮做的饭食夸奖的飞起,让折颜都没眼再看下去。 昆仑虚集天地龙气之所,山峰险峻,风景秀美,姜阮自从醒来后,便开始锻炼起自己的身体,增强自己那一到关键时刻就容易昏过去的体质。 她坚持每日爬山,折颜便也陪她每日爬山。 司命倒是想要跟,可惜的是每一次都会被折颜给想法子支出去,后来又总是被热情的长衫和令羽他们拉走。 昆仑山有一种野果酸甜可口,姜阮总是喜欢摘一些,累的时候拿来解渴吃。 再一次下山的时候,姜阮见到了一袭白衣的司音。 她开心的跟司音打招呼:“司音神君?” 听到熟悉的声音司音一愣,回头看去,一身清浅衣裙的绝世女子正朝他快步走来。 “姜姑娘?”司音也开心道:“听闻你搬到昆仑虚小住,只是师傅一直不许打扰,所以我就一直没有去找过你。” 其实是因为东华帝君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到小院,怕被东华帝君发现他做的事,司音才一直不敢冒险前往。 姜阮说:“我在这里住到战事结束就会离开。” “上次的事情还未多谢司音神君。” “不必。”司音摆手,左右看看,对姜阮小声道:“听闻帝君是个小气之人,你别让他知道是我告诉的你就行。” “还有,我现在是上仙了。” 神君修为还是上仙修为姜阮根本就看不出来,她对司音恭喜道:“短短时间未见,神君竟修成了上仙的修为,真是年少有为。” “哪有。”被夸的不好意思,司音脸皮薄的挠挠脑后的发丝:“你要是知道我多少岁了,一定不会这般夸我。” 见姜阮要追问,司音连忙转移话题:“你怎么自己一个人下山,没人跟着吗?” “自然是有人陪着一起的。”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一身粉色衣袍格外增添了男子儒雅俊美的折颜走来。 他走到姜阮身旁:“看你们两个聊的开心,我就没上前来打扰。” 说着,他将手里的两个黄澄澄熟透了的果子递给姜阮:“阮阮,这是我刚刚发现的野果,比之前的那些更加甜些,你尝尝?” “若是喜欢,我多采些回去酿成果酒给你喝。” 咦惹~ 看着老凤凰这满眼只有姜阮的肉麻样子,哪有一点上神的威严,司音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连忙表示真的没眼看。 可一想到离镜。 离镜也是如老凤凰这般的肉麻,难不成男人有了意中人之后都是这副肉麻又厚脸皮的模样? 第124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48) 想到离镜还在山洞中等自己,司音的心中泛起一阵说不上来的奇异感觉。 有些期待,想要快些见到离镜。 看看他在做什么,又“害怕”听到他的肉麻话。 看姜阮接过果子,折颜这才有功夫问司音:“小五,你下山是要做什么?” 司音眼咕噜一转:“山上待得无聊,下山走走散散心罢了。” 折颜看穿了他,饶有兴趣的问:“去人间?” 司音:“……” 司音心中无语:“上神猜的真准。” 折颜失笑:“这男女之情嘛,自然是人间的热闹最能定情,灯会、酒馆说书,或是踏青赏湖游玩。” 姜阮看向司音:“司音上仙有了钟情的女子?” “我……”司音一噎,指着自己有口难辩。 不过想来离镜若是女子,那也定是妖艳勾人心魄的那种美人。 看司音尴尬想要解释又解释不能的样子,折颜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他对姜阮解释:“这小狐狸本是青丘狐帝的幺女白浅,化身为男子上昆仑山拜师学艺,想必是她有了心仪的男子,这才着急想要下山去往人间。” “好哇,老凤凰。”司音都要被折颜卖他的速度给气笑了,“我这么大的秘密,你还真是一点都不避讳!” “有什么好避讳的?”折颜一派风雅俊逸:“阮阮的性子不用我说,你还不知道?况且我与阮阮之间没有秘密。” 折颜对姜阮表现出了极大的信任与偏爱。 姜阮安抚司音:“司音上仙放心,刚刚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我自然是相信姜姑娘的。”司音看向折颜:“我只是想要嘲讽嘲讽这位打扮的色彩鲜亮,尾巴都要像孔雀一样开屏了的折颜上神。” “我自小跟着四哥去十里桃林找他玩,还从未见过他这番落入凡尘间的模样。” 司音的话刚落,一道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几道追击脚步的声音传来。 折颜往前移动一步,高大的身躯将姜阮挡在身后,划入自身的保护范围。 司音也是目光警惕的看向动静传来的方向。 待看清楚朝他们跑过来的人影时,司音惊讶:“二师兄、九师兄和……司命星君?” 逃命似的的司命一个闪身躲到司音的身后,他脸色铁青,气喘吁吁,连个像样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缓了好大一会儿,才一手撑着树奋力咳嗽起来。 及时的停住脚步,长衫反应极快的将手上提着的茶壶背到身后,心中一片心虚。 师傅都吩咐了不管用上什么样的方法都不允许司命打扰帝后,这下子可好,他们两个直接让司命跑到帝后面前了! 刚抄完五十遍冲虚真经的令羽心中一个咯噔:要是没完成师傅交代给的事情,再被罚抄写经书要怎么办啊?! “司命星君?”姜阮看向司命,再看向双手背在身后的令羽与长衫,疑惑:“这是怎么了?” “救……救命哇!”司命一把扑到姜阮面前,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姜姑娘,只有您能救小仙了,别让小仙离开您一步,否则……否则小仙就要去阎罗殿修命簿了!” 折颜好奇道:“司命星君这是不想在东华手下做事,想要跳槽去阎王那边了?” “噗——”司音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为短促的笑。 长衫与令羽也在低着头憋笑。 姜阮没听懂这些神仙的笑话,只看到司命现在哭的很伤心。 “到底怎么了?”她耐心温柔的询问司命。 司命怔了一下,抬头,一张苦瓜脸呈现在姜阮面前,他苦兮兮的:“小仙如今只觉在昆仑虚上的一切都是苦的,苦海无边,想要脱离却找不到方法,唯有……” “那你想吃些甜的吗?”姜阮将手上的野果递给司命。 司命当即感动的落下泪来! “姜姑娘,此恩如同再造父母……” “此话言重了。”望着一边啃野果,一边流泪的司命,姜阮觉得他十分可怜:“你要是还想吃,后面的树上还有很多。” “只要不再吃云辛,什么都是世间最美味!”司命都要疯魔了。 姜阮好奇:“云辛是什么?” 停下啃野果的动作,司命指了指长衫:“他提着一壶呢。” 见姜阮的目光顺着司命的手指望过来,长衫朝她尴尬笑笑,随即板着一张脸看向司音:“十七,师傅刚说了不许你下山,你怎么又偷偷下山?” 令羽当即反应过来,跟着长衫转移话题:“好你个小十七,此事要是被师傅知道了,定要罚你抄写百遍经书!” 司音:“……” 觉得自己遭受到了无妄之灾的司音赶忙给两位师兄台阶下:“我……我并不是要下山,我是陪着姜姑娘锻炼身体。” “不过云辛可是个好东西,两位师兄可愿陪我去喝一碗?” 长衫握拳抵在唇边假咳一声:“就你贪嘴。看在你这段时间听话的份上,那好吧。” 说着,长衫、令羽朝折颜和姜阮行礼:“折颜上神,帝后,恕我们失陪。” “司命星君,我们就先告辞了。” 司命朝他们还礼:“客气客气,三位请自便,最好别再来找我了。” 看着打打闹闹跑远的三人,司命感觉自己自从来了昆仑虚后像个小苦瓜似的。 原先还以为以他的圆滑世故定能和昆仑虚众人打成一片,现在看来,他竟然被全昆仑虚上下给软刀子欺负。 难道先前是他想错了? 墨渊上神并非心悦姜姑娘,而是想要帮助折颜上神撬帝君的墙角? 折颜上神是父神、母神的养子,墨渊上神是父神、母神的嫡子,细算下来两人是兄弟来着。 而且墨渊上神若是喜欢姜姑娘,怎么不见他去接近姜姑娘,只是整天让长衫、令羽他们拖住他,一个拖不住就用云辛灌他让他苦到控制不住身体。 这不就是在为折颜上神争取机会吗?! 这几天虽然是被云辛养的身体强壮了很多,却也是恨不得把舌头割掉的苦! 越想越是!司命看向站在姜阮身旁的折颜。 折颜上神真是好福气,有一个上神兄弟为他筹谋。比不得他司命为了帝君来日的幸福受尽了苦楚! 是真苦哇!!! 第125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49) “二师兄,你和九师兄为何要针对司命星君啊?”路上,司音不明白的问。 他们昆仑虚和天宫经常有着往来,并没有多大的龃龉,为何要用云辛这种苦药去折腾司命? 将手上提着的一满壶云辛提到面前看了看,长衫说:“其实师傅并没有告知我和令羽原因,只是让我们拖住司命星君,让司命星君少在帝后的面前转悠,要是实在拖不住再用云辛。” 令羽点头:“我也奇怪师傅的用意。” “难道师傅和司命星君有过节?” 长衫摇头:“师傅身份高贵,乃是天界的战神,况师傅品行豁达坦然,就算真有过节,也会当场就报,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去报复。” “对。”司音觉得二师兄说的十分有道理:“师傅不止是战神,还是上神,绝不会这般小家子气行事。一定是有原因的!” 一脚踩在青葱草地间,令羽挠挠头:“那你们说,什么原因?” 场面一瞬间的寂静。 长衫和司音互看,都找不到师傅这般吩咐的原因。 “先不说原因了。”令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求到帝后面前的司命星君肯定死也不会离开帝后身边了,我们没能完成师傅的吩咐,会不会被罚抄写经书?” “我才刚刚抄完了五十遍的冲虚真经,再抄,手就真的要废了……” “师傅为何罚你抄经书?”严肃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长衫、令羽和司音被吓了一跳,在看到悄无声息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的大师兄叠风时,才放松身体。 “大师兄,没个动静吓死人了你。”司音忍不住抱怨。 叠风面容和缓下来:“还说我?分明是你们三个讨论事情太认真,连我一早站在这里不动看着你们走过来都没注意到。” “你们还没说呢,师傅为何罚令羽抄写经书?” 令羽看向叠风,鼓鼓面颊:“我看到了师傅放在桌上帝君纳吉定亲的请柬,不过才夸了一句帝君的字,就被师傅以妄议上神的罪名罚我抄写五十遍冲虚真经。” “不对啊。”长衫觉得莫名其妙:“师傅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不应该生气才对。”令羽说:“我当时不光夸帝君的字,还有师傅的也夸了。” 司音聪慧,在杂七杂八上更是聪慧,他揣测:“会不会不是因为九师兄你夸奖了东华帝君的字,而是问题出在请柬上?” 令羽突然开窍:“难道师傅是在帮折颜上神?” 司音知晓折颜的心思,肯定的点点头:“说不定就是这个原因!” 叠风:“……” 长衫:“……” 长衫满头的问号,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开始听不懂了?” 令羽看了一眼叠风,将他与叠风在昆仑山下追击翼族探子,碰巧遇上了折颜上神与帝后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最后在长衫震惊的表情下,告诉他:“折颜上神倾心帝后,所以才一直追着帝后不放。” “乖乖……一个昔日的天地共主,一个天地间第一只凤凰,两位上神争夺……”长衫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司音,想要在司音的脸上也看到他此时的表情,却发现司音一脸的淡然。 长衫皱眉:“十七你也知道?” 司音不好意思的朝长衫笑笑:“我比二师兄要早几天知道。” 叠风觉得奇怪:“这件事情我和令羽都保密的紧,你是怎么知道的?” 司音:“老……是折颜上神告诉我的。” “不说这个了。” “现在重要的是师傅的吩咐,你们想啊,师傅让二师兄和九师兄一直拖住司命,不让司命去找姜姑娘,折颜上神不就每天都有时间和姜姑娘独处?时间长了,难说不会互生情意。” 长衫沉默一瞬,不确定道:“这么说师傅支持折颜上神跟东华帝君抢人?师傅他老人家一向不喜欢麻烦,怎么会掺和到这种麻烦事里头?” 叠风给出解释:“师傅是父神的嫡子,折颜上神是父神的养子。” 令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看到掉头就走的二师兄,司音大声喊他:“二师兄!干什么去?” 长衫头也不回:“师傅既然支持折颜上神,那我用尽办法也得把司命从姜姑娘身边揪走!” “一起去!”司音赶忙跟上去。 叠风和令羽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 另一边,自从找到了姜阮这棵救命稻草,司命那是紧紧抓着不放。 姜阮走到哪,他跟到哪。 就连折颜都不能让他离开姜阮的视线范围之内。 一路上跟着姜阮,对姜阮大倒苦水,说昆仑虚都是表面看不苟言笑,实际上阴的很的一群人。 姜阮觉得奇怪:“司命星君得罪昆仑虚的人了吗?” 要不然能被这么针对? 司命看向折颜,后者被他看的奇怪。 收回视线,司命叹气:“恐怕小仙是得罪了墨渊上神看重之人了。” 姜阮给他提建议:“若是道歉可以让对方谅解,便道歉,若是还不能,以后便躲着点走吧。” 司命点头:“好提议,只是我与对方立场不同,既不能道歉,也不能躲着走。” 姜阮:“……” 姜阮觉得神仙之间的立场问题也难:“我不懂你们的事情,不过司命星君,加油!” 司命又要被感动哭了。 有姜阮的鼓舞在,他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姜阮和帝君有情人终成眷属呜呜呜!!! “有动静!”正走着,司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一只草丛中色彩艳丽的鸡。 “走了半日想必也累了,烤鸡吃如何?”司命笑道:“小仙的手艺也是很不错的。” 被司命烦的丝毫没有与姜阮独处的时间,又不能当着姜阮的面对司命搞小动作,折颜望天,心中的无奈快要把他搞抑郁了。 忽然,他注意到旁边的草丛中探出一颗脑袋。 司音给他使眼色,让他过去。 趁着姜阮与司命正在研究烤鸡的功夫,折颜走到草丛后的一块空地上。 空地上不止有司音,还有叠风、令羽、长衫三人。 看到四人一脸严肃又凝重的表情,折颜顿时来了兴趣:“怎么都这副脸色?” 第126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50) 身为昆仑虚大师兄,也是众师弟们的领头人,叠风尽管从长衫口中得知的师傅的命令,几人也推断出了师傅的用意,但此时面对折颜上神,他不知怎么,竟然觉得师傅如此帮助折颜上神而针对司命星君,司命未免有些可怜。 见大师兄张张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长衫朝折颜说道:“折颜上神,我等知道司命星君跟在姜姑娘身边,很是碍上神的事,不如上神找个理由将司命星君从姜姑娘身边支开,我等必不会再让司命星君靠近姜姑娘一步。” 饶是折颜,也被这番话说的一愣,他问:“你们这是……” 司音说:“我们是要帮上神。” 见司音说的如此肯定斩钉截铁,折颜窥到了几许的内情,他试探内情:“为何要帮我?” 若只是司音说要帮他,他可以看做是司音的个人想法,毕竟司音是白浅,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维护他是理所当然的。 可若是叠风、长衫和令羽都说要帮他,那这件事就值得好好想想了。 总不至于他们全部都被小五给洗脑了吧? 司音犹豫几下不敢说,含着期待的眼睛望向叠风,叠风被看的不自然,目光移向长衫。 长衫:“……” 令羽一直是个直肠子,长衫知道自然不能由他说出来,否则他非得被折颜上神绕的有什么说什么。 长衫回答:“实不相瞒,这是我们师傅的意思?” 竟然牵扯出了墨渊?折颜心中微沉:“这关你们师傅何事?” “拖住司命星君是师傅的意思。”司音意识到了有点不对劲。 怎么听到师傅,老凤凰的脸色没有刚才的和缓温和了?反而是变得严肃了许多。 折颜垂眸。 墨渊绝对不是那种喜欢插手别人事情的,他平日里躲麻烦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自己找麻烦? 在沉水镇以及碧海苍灵,墨渊都见过东华对待姜阮的态度,此时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帮他拖住司命,不怕日后东华找他的麻烦? “老……”压住喉咙中脱口而出的称呼,司音担忧的问:“折颜上神,你怎么了?” “无事。”眼眸中的情绪重新泛起温和,折颜一派的高雅悠闲:“我只是觉得许久都没有去找你们师傅喝茶了,应该去找他喝茶下棋一番,才不负这趟昆仑虚之行。” 另一边的司命和姜阮找到一条溪流。 司命处理鸡肉,姜阮去捡干柴。 两人离的不远,都在彼此的视线范围之内。 抱着一些捡到树枝,姜阮发现了一颗栗子树,开心道:“司命星君,这里有栗子,等会儿烤些来吃吧!” 清洗鸡肉的司命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远处走来的两道人影。 他几步跑到姜阮前方站定,属于天宫天官的威严气势外放:“你是翼族之人?此刻你们翼族竟然敢出现在昆仑虚?” 面前的这人在昆仑虚时没有见过,他背后的凡人女子更是没有听说过。打量二人一番,离镜客气道:“我乃是司音的好友,因一直等他未果,才想着上山来找一找。” 闻言,站在司命背后的姜阮好奇的打量了一下离镜。 面前的男子身高八尺,一身黑衣,长相清俊又不失阴柔之美,披肩的黑发松垮束于脑后,额头上还长着一些类似犄角的东西,很是具有异域风情。 难道他就是司音喜欢的男子? 可站在他身旁,一身青衫面容与司音有几分相像的女子是谁? “原来是找司音上仙。”想着身后的姜阮,司命缓和下面色,对着离镜客气道:“既如此,我便帮你告知一声司音上仙,只不过你既是翼族,此时恐不便上山惹墨渊上神雷霆震怒,便在山下等着吧。” 恰巧此时,折颜走来,他在看到玄女的时候,疑惑问道:“玄女,你为何会跟他在一起?” 落后折颜几步的司音,在看到玄女与离镜时,也愣了一下:“玄女,你……” “阿音!”玄女跑到司音面前,将手中的一小截信筒交给他:“我是去帮你取信件的,二皇子他不放心说要上来看看,我拗不过,才……” 司音低头看向手心里的信筒,由于他不能时常下山,离镜便经常通过玄女来给他送信。 只不过今天他与离镜约好了山下见面,离镜应该不会给他送信才是…… 二皇子?翼族的二皇子? 司命突然想到了帝君与天君商量的事情,这位二皇子以后可有着重要的作用。 叠风、长衫和令羽见到翼族当即就要将其赶下山,司音拦了几下,到底还是没能拦住,只能让离镜面容伤心的离开。 离镜离开后,几人看出了司音的低落心情。 身为大师兄的叠风想要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叹气。 司命去架火烤鸡,司音坐在草地上,望着面前的火光,拔草发泄心中的伤怀。 姜阮坐在他的身旁,问:“你现在这般伤心,若是以后在战场上又该如何?” 司音一愣,明显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半晌,他闷声:“他不会的。” “那你呢?”姜阮问:“你会上战场吗?” 司音看向姜阮,沉默了很久,他才说:“会。” 仿佛顿悟了般,之前的一切纠结全部散开,说完这句话,司音站起身,慢慢的朝山下走去。 司命奇怪的朝司音喊:“司音上仙!不吃烤鸡啦?” 司音没回答,反而是走的更快了。 他要去找离镜,要与他说清楚,他们之间隔着的还有立场,站在双方的立场上,他们之间始终是要刀剑相向的。 司命问姜阮:“司音上仙这是怎么了?” 姜阮说:“我好像也突然明白了。” 两人间的感情并不能时时刻刻的排在第一位,面前的事情若是牵扯到家国大义,立场与天下众生问题,那么私情就要往后靠。 叠风叹气。 令羽觉得奇怪:“小十七他……” “是孽缘。”长衫拍拍令羽的肩膀:“让十七自己去处理吧。” …… 昆仑虚大殿。 留下火凤凰守着姜阮,另外还有司命叠风他们在,完全不担心姜阮的安危,折颜刚踏入昆仑虚大殿,微沉的目光便与坐在首位,手中拿着一本古书的墨渊对上。 他站在阳光下,墨渊坐在暗沉处。 两人对视的瞬间,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一种信息。 第127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51) 大殿内。 折颜走到墨渊的下首坐下,整理了一下因坐姿而凌乱的衣袍,他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后才看向墨渊。 “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折颜问。 墨渊放下手中的书,内敛的眸看向一派悠然自得却暗藏怒气的折颜。 他嗓音平静:“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 “再没空也得过来一趟。”折颜轻抿一口茶,别有深意道:“若是不来见你,恐怕我被你卖了都还不知道。” “墨渊,你心中在打什么主意?”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才对。”即使被当面质问,墨渊依旧平稳,不见丝毫其他神色。 折颜被气的发笑,他整理了一下袖袍,声音兀自沉了下来:“我要听你亲口说。” “我是父神的养子,你是父神的嫡子,我们之间的关系自小便好,如今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用长衫、令羽他们拖住司命,让我有足够的时间与阮阮相处,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姜阮。”墨渊抬眸,望着折颜的眼睛说。 与墨渊对视时,折颜都被惊了一下,那双总是平和淡然不怒自威的眼睛中,流露出的情义与偏执与他的如出一辙。 “什么时候的事情?”折颜自嘲,“我竟没有发现……” 如今走到这步,不仅他失算了,东华更是失算的彻底! 墨渊放轻了声音:“比你还要早,我带着十七上天宫参加一场宴会时,曾因为十七的好奇心与她见过一面。” 折颜冷声说道:“可你当时并没有想要插手她的事情。” 否则,阮阮不会做出那种冒险的举动,而后被他所救了。 放在膝上的手收紧一瞬,墨渊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可我也没有阻止十七对她说出逃离天宫的方法。” “我们与翼族的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此时提起这个,折颜不免有些烦闷:“我知道。” 不光他知道,东华知道,墨渊心中更为清楚! 墨渊马上要应劫的墨渊此时却突然做出此种行为,难不成……折颜脑中的想法迅速划过,他诧异又惊喜的询问墨渊:“你的意思是有办法破劫?” “还不能够肯定。”墨渊摇头,声音异常的坚定:“但我一定会找到活下去的办法,用尽手段也要找到一线生机。” “折颜,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只要有你在姜阮一定不会与东华大婚,可我仍旧不能冒险放任司命在她耳边说尽东华的好话,若是姜阮对东华动心,那他们便是连天道也会承认的眷侣。” 折颜:“所以你就让你的弟子们拖住司命?” “可他们似乎误会了你的深意,觉得你是想要为我争取机会。” “我的确是在为你争取机会,”话都说到这里,墨渊选择把话说开,“在整个四海八荒除了我只有你能够与东华抗衡。为你也就是为我,只要姜阮不与东华大婚,不管多长的时间,只要我回来,便还有机会。” 折颜觉得好笑:“你又怎知姜阮不会与我结缘?” 墨渊:“东华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折颜:“……” 折颜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他摇摇头:“你是想要我与东华互相掣肘?好计策,身为天界的战神不光修为高超,就连谋略也深不可测,以前倒是我小瞧你了。” 墨渊未语,端起茶盏喝茶。 折颜又问:“你连说了几次不让阮阮与东华大婚,你是发现了什么?” “东华曾经告诉过你才对。”墨渊说:“他与姜阮之间缘分纠葛颇深,改变她命数的行为让他已经与她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他又在姜阮入住太晨宫时对四海八荒发送了订婚请柬。如此一来只要姜阮飞升,三生石上便会出现姜阮的名字,紧接着东华将承受他还三生石因果的天雷,天雷一过,他的名字自然而然会出现在姜阮的旁边。” 这种事折颜不想承认,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只能郁闷的问:“有什么办法阻止?” “姜阮必须尽快飞升,时间太短,此事无法阻止。”墨渊沉默了一下,又说:“只能阻止他们之间的大婚。” “姜阮不对东华动心,便不会嫁给他,不祭天地,就算三生石上他们二人的名字在一起,也不是夫妻。你的作用就是充当姜阮身前的盾,防止东华再度对姜阮动用强硬的手段。” “接下来只要姜阮对别人动心,三生石她的名字旁才有极小的可能变成别人的名字。” 墨渊说完,折颜叹气:“阮阮的一颗心都给了岑生,信了岑生背叛她之后,她的心恐怕也凉透了,想要暖热,谈何容易?” “不过好在我们身为神,有足够长的时间。” …… 接过司命递过来烤的焦糊糊的鸡腿,还没咬上一口,姜阮看到司音眼睛通红的从前方直奔山上跑去。 叠风、长衫和令羽反应极快的追了上去,司命施了一道法术灭火后,和体力本就不好还没有仙术加持的姜阮一起追了上去。 刚到后山的莲池,姜阮见到了正在安慰司音的叠风他们,明白师兄弟的温情时刻她不该去打扰,便和司命一起离开了。 过后她见过两次司音,以前总是意气风发古灵精怪的小郎君,变的每天坐在莲池旁发呆出神。 司音说他追过去想要与离镜说清楚,问问离镜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时,却看见离镜与玄女纠缠在一起。 姜阮没说什么,只是抱住了司音。 化身司音,假装是男儿身,可真身却是女儿身的白浅眼泪控制不住的流。 …… 几日后的晚上。 白天时昆仑虚发生了大事,司音他们抱了满身是血的玄女从她面前匆匆跑过,东华说与离镜成婚的玄女因为即将发生的战事,被翼君擎苍狠狠鞭打了一顿,丢到了昆仑虚门口用来羞辱昆仑虚。 离镜背叛司音,害的司音郁郁寡欢,与玄女结为夫妻,又护不住玄女。 玄女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可怜,可离镜才是祸源,是他把持不住自己才…… 脑中回忆起玄女被打的凄惨模样,姜阮心中复杂,原来神仙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睡意全无,披上外衫走出石屋,却看到柔和月光下一袭银甲,腰间挂着佩剑,背对着她站在院子里的墨渊。 第128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52) 一袭银甲的墨渊站在院子中央。 他似乎是在出神,又或者只是在安静的站着。 墨发束冠,盔甲上银色的甲片在月光下泛着凌冽的光,身穿盔甲的墨渊并没有显得臃重,反而是英姿飒爽的,只看背影便能让人看到战神是何等的傲视天下的睥睨之气。 姜阮觉得自己就不该出来,看墨渊没有注意到她的样子,她悄摸摸想要回到房间。 “睡不着吗?” 她刚转身,身后便传来了墨渊温厚的嗓音。 姜阮止住步子,回头,看向已经转过身,一身铠甲尽显威严的墨渊。 和他给人凌厉十足十压迫感的装扮不同,他的嗓音依旧平和,让人很容易便会忽视他身着铠甲的特殊含义。 “有些睡不着。”姜阮说。 墨渊看出她内心的担忧:“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翼族率先对天族发动了攻击,战事在今晚便会开始。”他垂眸,心中满是酸酸涨涨的不舍之情:“在弱水河畔,我将击败擎苍,粉碎他的野心。” 姜阮没说话,她意识到了什么。 墨渊深邃的眸望着她,半晌,对她说:“照顾好自己。” 这句话说的深情又无奈,传达出他想要照顾姜阮,却又无能为力的无奈苍凉之感。 姜阮抿抿唇,对墨渊行了一礼:“姜阮在此提前恭祝墨渊上神凯旋。” 她已经决定,等到战事一结束便回到沉水镇。 看出姜阮不会等他回来,墨渊薄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问:“你想要成仙吗?” 姜阮摇头:“不想。” 她回答的肯定,绝对真心话。 东华对她偏执,折颜也是如此,今晚她又在墨渊身上看到了毫不遮掩的情意,姜阮心中慌乱,她只想要过完凡人的一生,短短几十年后身归黄土,结束令她感到害怕又不安的一切。 她是真的怕。 怕因为她天下不宁,怕自己成为另一场毁天灭地般斗争的罪魁祸首。 姜阮的抵触让墨渊心中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不疼,但闷得他快要呼吸不上来。 “你认为我不该对你动心?”墨渊问。 姜阮抬眸,毫无畏惧之意的直视墨渊:“难道不是吗?” 她与其说是反问,不如说成是质问。 她没有对于神明的敬畏之心,不如说对于对她动情的神,她在心中是生气愤怒的。 站在姜阮的角度,她是凡人,而他们这些站在高位的神仙是不可以对她动心的,他们的情意是压在她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让她整日在惶恐不安中过活。 墨渊并没有移开与姜阮对视的眼睛,墨色的眸中酝酿着风暴。 他在不解,不解姜阮怎么会如此认为。 对视半晌,见姜阮毫不退步,他说出心中的想法:“不管站在多高的位置,不管我的修为有多强,是怎样的被四海八荒众生灵高高捧起供奉神坛,可我也有心,只要有心便会有七情六欲,在以天下众生为先的前提下,我不认为我就应该站在高处俯视众生,心中无小情,却对众生有大爱。” “无情之人又怎会有爱?” 墨渊问,却没有非要让姜阮回答的意思,他随即又说:“在把职责放在首位的现在,我一不避大战,二没有对不起天下苍生。” “姜阮,我不认为对你动心是错。” 他并没有用激烈的声音说这段话,而是如平时般温和,但绝对认真的神情,话语中蕴藏的浓厚深情,仿佛将人紧紧缠绕,让人无法忽视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 最终是姜阮移开的视线,她躲避墨渊的眼睛躲避的快而狼狈,像是被击穿了内心般的慌不择路。 注视着面前如月般清丽绝尘的女子,墨渊说:“此战我不一定能回得来,若是我回不来了,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住在昆仑虚,有护山大阵的保护,足以护你平安无虞。” 墨渊离开昆仑虚,前往弱水河畔与擎苍决战。 姜阮望着他离去时高大坚定的背影,那背影透露出一股不胜便死的决心。 她忽然的感受到了渺小。 在天道之下,强大如墨渊也是如此的渺小。 她想着她是否能做些什么,最终发现如砂砾般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 大战开启后,昆仑虚仍旧是一片宁静,除了人少了很多外,并无任何不同。 一日吃过饭后,折颜问在昆仑虚住了很久,一直不见离开的司命:“司命星君要在这里待多久?” 司命站起身朝折颜行礼,忙回答:“帝君知道折颜上神也要离开昆仑虚,特派小仙来此照顾姜姑娘,您看,小仙连小仙的命簿都带来了此处。” 既能照顾姜阮,又不耽误他的本职工作。 听司命提起翼族与天宫的战事,折颜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了要言语上攻击一番司命的想法,看了一圈姜阮所住的院子,再看向院外的景象。 也不知墨渊能不能渡过这次的劫,否则现如今空无一人的场景,就是昆仑虚未来的萧条景象。 神仙的生命并非没有尽头,遇上了劫,应劫而死也是命,由墨渊所造的东皇钟便是墨渊的劫数,他若是能渡过去往后余生便还长久,若是找不到一线生机,恐怕…… 折颜叹了一口气。 司命看出他忧愁在何处:“上神可是在担心战事?” “恐怕四海八荒的所有生灵都在担心这场战事的最后结果。” 折颜心中复杂万分,他想要去帮忙,可没了伏羲琴的他若是大造杀孽,恐会不受控的坠入魔道,到时造成的后果可比天翼两界大战要严重的多。 看到折颜一脸的凝重,司命心中忐忑:“这场战役,墨渊上神很难赢吗?” 折颜:“不好说。” 折颜垂眸,随后看向姜阮:“我想要去一趟封印我伴生神器伏羲琴的地方,阮阮可愿陪我一起?” “封印伏羲琴的地方?”司命大惊,“折颜上神您是要……” “总要试一试。”折颜话音说不出的唏嘘:“若是天意如此……” 要是可以,他总是想要去帮一帮墨渊的。 姜阮毫不犹豫:“我跟你去。” 司命又惊讶于姜阮所做的决定:“姜姑娘!您……” 姜阮言辞坚定:“墨渊上神说这场大战是为了四海八荒,也是为了人间的太平,若是有我能做的事情,我必当全力以尽!” 一路跟随折颜来到他在昆仑山封印伏羲琴的地方,姜阮看到面前断崖下的幽深云海。 伏羲琴就是被封印在云海之下? 折颜看到姜阮一派认真大义凛然的表情,仿佛就算他说需要她跳下去她也会毫不犹豫照做般。 他不由得失笑:“别紧张,阮阮。” “你只要站在这里便好。” 姜阮面上神情一松,对折颜点点头:“我知道了。” 折颜抬手施法,召唤伏羲琴。 雕刻精美的琴自云海之下升至折颜面前。 望着面前十几万年没见的伴生神器,感受到它的神力,折颜心中感慨万分,他熟悉的摸上琴弦,却在想要弹奏时,琴弦骤然崩断三根! 姜阮惊讶:“怎么会这样?” 神器的琴弦,竟然断了? 折颜叹出一口气,抬头望向了天:“天意不可违。” 他原本是想要借由守护姜阮之心,能够再度弹奏伏羲琴,利用这份守护之心进而帮助墨渊破劫。 他想要守护姜阮。 可是这份守护之心却转移不到其他的将士身上。 不管他再怎么想,心中无所谓便是无所谓,只是因为墨渊而想要去改变战局这件事,天道……不允许。 第129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53) 折颜离开了昆仑虚。 整个昆仑虚只剩下姜阮、司命还有一些仙娥们。 司命总是很忙,除了忙自己手头上的公务,便是在姜阮面前说东华的好话,一天到头不重样的说。 把姜阮听的是头昏脑涨的,偏偏她还猜不出来司命的下一句好话是什么,只因司命的词汇量实在是多如皓海。 姜阮躲着司命。 可后来只要她一问战事,司命便长吁短叹的感慨战事不容易,天宫损失众多。 第三日的时候,司命坐在树下,面色凝重,时不时唉声叹气。 姜阮走过去问他:“司命星君,你怎么了?” 司命抬头看向姜阮:“实不相瞒,墨渊上神的阵法图被偷了,若是找不到转变战局的法子,恐怕全军覆没,整个天宫都要落入翼君擎苍的手里。” 姜阮心中一惊,随即涌上来的是悲凉:“阵法图被偷了?” 她知道在一场战争中,阵法图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可以说它决定着整个军队的生死。 “听说是翼族二皇子离镜的皇子妃偷的,她幻化做司音神君的模样这才骗过了轩辕剑的守护……”说到这,司命再度叹气。 他看向远处雾蒙蒙的天,太阳都快要下山了。 “司命星君是想去帮忙吗?”姜阮以为司命是想去战场。 “我?”司命指着自己:“我不可以去。” “我是帝君手底下的人,一言一行皆会被人看做是帝君的意思,若是我出现在了战场,会让人误会帝君是否有亲自出手镇压翼族之心。” 姜阮好奇:“既然如此不想要翼族成功,东华帝君为何不出手?” 司命左右看看,见周边无人,才小声的跟姜阮解释道:“帝君昔日征战四海八荒,擎苍也是盟友之一,帝君退位后将天族给了现如今的天君管理,身为昔日的天地共主,其实谁当天君对帝君都没有影响,再者……帝君不久前才散去半身修为创造妙义渊封印了渺落这个大魔头,要是此时贸然插手战事,恐怕会让四海八荒动荡。” 姜阮明白:“到时候就不只是翼族起兵了。” “不错。”司命感慨:“帝君就是最后一道保险,帝君他老人家不出手,只是坐镇,就算擎苍赢了也不敢贸然攻打天宫。” “有帝君在,四海八荒的各族也不敢冒着被灭族的风险轻举妄动。” “锅上炖的红枣山药粥应该好了,怎么不见人送过来?”司命想起他吩咐仙娥做的事情,又怕姜阮饿到,起身对姜阮说道:“小仙去催一催。” 姜阮不愿劳烦他:“我去吧。” “别别别!”止住姜阮起身的举动,司命再次给东华刷好感:“帝君吩咐过小仙要好好照顾姑娘,姑娘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说着,司命着急忙慌的朝厨房走去。 看到司命忘在了桌上的命簿,姜阮想要喊他,却发现他人已经没影儿了。 知道命簿对司命的重要性,姜阮起身想要将命簿带过去给司命。 她刚站起身,院中突起一阵风,落叶被吹得飘零四散,桌子上的命簿也被吹着翻过了好几页。 姜阮一怔,反应过来便想要背过身去不去看司命为凡人安排好的命数,可在怔愣间扫到的名字让她整个人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岑生。 命簿上岑生的名字刺痛了她的心。 嘴上说着放下,但被背叛的心痛哪有那么好放下的? 姜阮想要看看岑生的一生,想要看看做出如此薄情寡义之事的他晚年是否还是位极人臣,享受着荣华富贵? 【岑生——终生未娶,无妻无子,门生遍布天下,九十寿终正寝。】 短短的几十个字让姜阮怔在原地。 脚底瞬间升起一股凉意,凉的心肺俱寒! 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将命簿拿起反复观看,看来看去,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口中反复的读,悲愤交加之下竟吐出一口血来! 殷红的血色盖住了命簿上岑生的命运,姜阮抬手去擦,想要擦干净,却越擦越擦不净。 眼泪流了满脸,滴滴嗒嗒的落在地上,姜阮一下子跌坐在地,心中堵得她无论如何也呼吸不过来! 她颤颤巍巍的拿着命簿,泪眼朦胧之间只能看到一片红,仿佛那是岑生的命。 怎么会? 岑生说他在离开家乡的一年后便由皇帝赐婚,他说他早就娶了妻子,有了孩子甚至是孙儿,可为什么命簿上他一生无妻无子? 究竟是怎么回事? 哪里出了问题? 岑生……为何要骗她?! 姜阮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只有看到岑生之后才能够知道答案! 她想要站起身,可身体软的像摊泥,她也越来越呼吸不过来,整个身体凉的透彻…… 端着红枣山药粥回来的司命,看到姜阮拿着命簿摊在地上,唇上满是殷红血迹时,手中的粥一整个落地。 瓷碗碎裂的声音在他快速赶到姜阮身边时响起。 “姜姑娘!”司命暗骂自己,走之前竟然没收回命簿,让姜阮看到了! “姜姑娘,你听我说……”急切之下他想要对姜阮解释,却看到姜阮死死的捏着手上的命簿,悲痛的已然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司命赶忙给东华传信。 恍惚之间被人喂了一颗药,姜阮缓过来后,看到的是蹲在她面前,雪白的长发如瀑,面色担忧的东华。 站在东华旁边的司命更是一脸焦急。 “怎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姜阮哆哆嗦嗦的将手中的命簿给东华看,在看到上面都是她的血后,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抓住东华:“我要见岑生……” “让司命带我去见岑生!” “求你……我要见岑生……” 她说的一字一句的有力,生怕东华听不清楚似的。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她好怕,怕岑生已经不在人世……她到时见到的只能是冷冰冰的墓碑。 这一瞬间她感觉她的人生像是塌掉了般,目之所及一片的黑暗。 东华垂眸,柔声答应她:“别怕,岑生还活着,我让司命带你去。” 他知道姜阮为何不让他带她去,只因为就算她悲伤痛苦心中一团惊慌乱麻之下,还是清晰的记得天宫现在正和翼族打仗,需要他坐镇天宫。 他心疼姜阮的懂事。 也心疼她看到命簿的震惊痛苦。 更加知道,现如今不能够再强行的不顾姜阮意愿,亲自带她去见岑生,让她在痛苦之余加重心中扰乱战事的不安。 第130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54) 再次见到岑生,是在昆仑山下的沉水镇。 司命说岑生告老还乡后,便一直独自一人居住在沉水镇。 …… 姜阮来的时候已近子时,凡间正值冬日,马上便是新年了。 纯白的雪落了厚厚一地,家家户户炮竹声响,大红的春联贴满门扉,街道上时不时有举着糖人的孩童乐呵呵的跑过。 姜阮却好似没看见,失魂落魄的厉害。 “姜姑娘……”跟在姜阮身边的司命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叹气道:“岑生他就在门里。” 姜阮推门进去。 这里是岑生的家。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更是在这里大摆宴席与她定亲。 姜阮踏过门槛,视线扫过每一处角落,绕过门后的墙壁走到院中的时候,看到了躺在柿子树旁边的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狐裘的岑生。 这狐裘是当初姜阮的父亲所赠,怕他前往建安赶考的路上冷,又说若是到了建安遇到事缺钱了,就把狐裘卖了,也算是能解燃眉之急。 姜阮的目光落在岑生面容上。 比起她之前见到虽老却依旧精神的岑生不同,躺在躺椅上的岑生头发花白,满脸都是皱纹,手指干枯如同槁木。 姜阮瞬间红了眼眶。 她往前走了几步,踩在厚雪上,发出“吱呀吱呀”的踩雪声。 岑生放在狐裘上的手指动了动,耷拉的眼皮想要抬起,使尽了力气都睁不开眼。 他想:罢了,看不到姜阮也好,省的他见到姜阮伤心的面容,心中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瞬间崩塌的一丝不剩。 “你来了。”岑生的声音老而嘶哑。 “是在等我吗?”姜阮强忍住喉咙中的哽咽,却还是在尾音处暴露了一丝颤抖。 “自我告老还乡后,我每天都在等你。”岑生装作没有听见:“我想,总是要和你解释清楚的。” “为什么?” “在我考中状元,你来找我却消失不见的一年后,我被圣上赐婚与辰华郡主成婚,我宁死不从,圣上放弃是因为不想我死,他需要我活着为他做事。可是我知道,若是有你在的话,你活不了,我也活不了。” 姜阮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 岑生淡然一笑:“当我得知你被神仙带走时,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你不必死了,我也不必死了,我们命运的死局因为神的善意而破解。” “阮儿,若是你,你当如何做选择?” 一颗泪自面颊滑落,姜阮缓了好大一会儿,才说:“我想……要你活。” “是啊,没有什么事情比活着更加重要,若是都能活,只是不能在一起,就算相隔千里我们的心也是暖的。” “咳咳咳……”岑生虚弱的咳嗽的几声,在姜阮靠近想要给他顺气时,他微微抬手止住:“别过来。” 姜阮急切的脚步立即停下。 岑生大喘着气,好半晌才恢复平稳的呼吸,他气息不稳的说:“我知道你放不下,可我回顾我的一生,为朝廷为子民发挥了我最大的用处,这比我死了要划算的多。” “舍小情而顾大局,虽不是你我情愿之事,可临到终了,才发现年少时的轻狂总是太冲动,认为天下之事唯有情之一字最为重要,其实能排在此字前面的还有天下万民。” “所以,赐婚之事若能被破局,我还是希望我们都能活着的……” “看我……光说我了……阮儿,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 知道岑生是在说假话,知道他是违心之言,姜阮双眼早已经被眼泪模糊,划过面颊的泪水仿佛能冻结她的皮肤般冰冷。 她想要让岑生放心,想要让他在生命的最后安心。 她张嘴,觉得尽是苦意:“我还没有来得及做。” 岑生笑了,脸色却越发的惨白:“你啊,还是这般的不会说谎。” “你心里过不去我的这道坎,终日消沉,不知来日方向。” “可你却比世间的绝大多数人有能力,有机遇,你的每一个选择都至关重要影响着天下,又怎能一直默默无闻的度日下去?” “父母给了我们生命便不可轻易言死,而我们活在世上总是要做些什么的,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情。我快要走到终点了,回头看我走的这条路波澜壮阔瑰丽如画,你也要尽自己的力量去做些什么才能不负此生。” “阮儿,成仙吧。这才是你应该要走的路。” 在空旷寂寥的庭院中,躺在躺椅上的岑生闭着眼睛,他低声喃喃着:“成仙吧,成仙,成仙……” 在人生最后的时刻,他没有听到姜阮的回答。 只是执拗般的嘴巴还微微张着,好似还在不停的念叨。 姜阮扑到他面前泣不成声。 “……我成仙……”她嗓音颤抖的厉害,整个人像失了魂魄般哭的不能自已。 柿树上的树叶掉的光光,只剩下枝头垂落的一颗颗朔黄的被晒干又落满了霜雪的果子。 岑生怕姜阮在他死后,失去活下去的意志。 姜阮怕岑生走的不安宁,在黄泉路上也放心不下她。 一抹晶莹缓缓飘落,姜阮怔然抬头,看到数不清的雪白自阴沉天空降下,仿佛要掩盖住这天下一切的伤心之事。 “下雪了。”她正怔然,抬手接过一抹雪白。 望着掌心融化的雪,她看向已无气息的岑生,突然懂得了墨渊跟她说的话。 一个人的心中若是没有小情,便不会有大爱。 岑生也是如此。 若没有东华的插手,面对赐婚圣旨她必死,她一死岑生也会死。 可有了东华出手改变她的命数,岑生独自抵抗皇权,狐身一人什么弱点都没有了的他,胜了皇权。 说到底,她是他的软肋。 她活着,他才能活。 可他要死了,却不希望她也跟着死。 雪下的很大。 很快,姜阮的身上头上都是雪,俨然要成为一个白色的雪人。 她看向岑生,说:“白头之约是我欠你的,如今也算是履约了。” 像是回应她的话,她看到有一抹晶莹的犹如幽蓝火焰的颜色从岑生的胸口而出,绕着她飞了一圈,突然间像是被什么给吸住了一般,虽然奋力抵抗可还是朝着远处快速飞去。 在大门外守着的司命见到此景象,心中一惊,忙跑到院中提醒姜阮:“那是岑生的灵魂!像是被什么给吸走了,若是没了灵魂,可就再也不能投胎转世了!” 司命带着姜阮赶忙朝岑生的灵魂追去。 灵魂的速度飞快,司命紧赶慢赶还是差了一段距离。 越追越觉得不对劲,直到看到那条宽无边际的弱水河,以及黑黝黝的天上那口已经解开封印正在吞噬万物的东皇钟。 司命心想:这下完了! 第131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55) 眼看着就要到达天宫与翼族交战的弱水河畔,在司命架的云团上的姜阮一个飞扑将岑生的灵魂抓在手里! 岑生的灵魂不被东皇钟所吸引。 而抓住岑生灵魂的姜阮则是朝着下方坠落而下! 下落的那短短一瞬时间,她面前被凌乱的飞舞发丝分割成无数块,在发丝分割出来的世界,她看到了一袭银甲化作一道流光冲向东皇钟的墨渊。 墨渊的身影快而决绝,抱着必死的决心。 随后不断扩大,仿佛能吞天灭地的东皇钟缩小再缩小,最终变化为一口小山般的钟落在弱水河中,激荡起滔天的巨浪。 东皇钟平息后,墨渊的身体从东皇钟里飘出。 手中紧紧握着岑生灵魂的姜阮愣住了,她在司命的仙法护持下稳稳落地,间隔的太远她看不到墨渊如何,却能够从那银甲中哀寂的氛围中感知到结果。 站在她旁边的司命红了眼眶,忍不住摇头叹息。 姜阮从司命的叹息中回过神,她站起身,望着周围的尸山血海,望着被染红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弱水。 数不清的尸体横倒在地上,黑色,白色,一层一层的叠在一起,仿若巨大的棋盘厮杀过后的惨状。 可棋盘终究是假,面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姜阮能够看到他们脸上凝固在死亡最后一刻的表情,惊恐、狰狞、充满杀意、视死如归…… 弱水泛起波澜的声音空旷又直击人的心灵,仿佛这些死去战士的亡魂倾诉着对世间的不舍。 血红的河水倒映在眼中,看不到尽头的红让姜阮被震撼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陷入了盲区,面对血腥尸横遍野的战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或者她应该怎么做,她能做些什么…… 她从未有此刻般感受到自己的渺小,站在堆积成山的尸体中,她如砂砾,如蚂蚁,如撼树的蜉蝣…… 忽然,她见到死人堆里有一只手动了动,她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出现在这里的意义,跑过去,将埋在那只手上的尸体一个一个的拖开,等到她气喘吁吁的将那只手的主人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后,她看到的是一张已经咽气的面孔。 站在一旁的司命忍不住劝她:“姜姑娘,我们回去吧。” “……回去?”姜阮看向司命,不解的问:“有的人说不定还能活下去,我们不管吗?” “在这里的没有活人了。”司命解释:“这些人的铠甲上是素锦一族的图腾,素锦族跟着瑶光上神冒死冲入敌营将擎苍的大军引入这里,小仙刚刚用仙法探查了一遍,未有人活着。” “刚刚的,恐是回光返照,仅凭我们无力回天。” 姜阮望向周围,入目的尸体看不到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尸体间步履蹒跚。 姜阮朝她走过去,那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梳着双圆发髻,身穿白色衣衫,圆嘟嘟的小脸上稚气未脱。 她仰头望着姜阮,大大的眼中满是疑惑:“这里是战场,你一介凡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姜阮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我追着一个人的灵魂而来,你呢?年纪这么小,又为什么在战场上?” “我比你大。”小女孩的乳牙都未掉,却是一本正经说道:“我四千多岁了!” 不等姜阮说话,她看向四周:“我想爹娘了,我爹娘叔叔伯伯们都在这里,我来这里找他们。” 司命问:“敢问,你可是素锦族族长的女儿?” “是我。”小女孩好奇的望着司命:“你认识我?” 司命看向面前女娃的目光立即充满了怜悯的同情。 他说:“等一下,天君会派人来接你,到时你跟着去。” 小女孩看向四周,突然指着一个方向,高声:“我看到我爹爹了!” 她朝尸体中唯一撑着战旗站立的男人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见到男人满是血污的脸时,愣了一下,朝着男人伸出手:“爹爹,不是说要带我回家吗?我们回家吧。” “爹爹?你怎么闭着眼睛不理我?” “娘亲呢?爹爹怎么没有和娘亲在一起?” “爹爹?”见父亲一直闭着眼,小女孩抓住他的垂落的手晃了晃。 司命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姜阮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穿着盔甲脸上满是血污的女子双眼紧闭的躺在尸堆中。 司命说:“那是素锦族族长的夫人。” 一道嗡鸣声在姜阮的脑海穿过,她整个人僵硬在原地,脑海中响起的全部都是岑生和她说的话。 还有墨渊那晚与她告别时,跟她说的。 人的一生不能只有小情,当面对家国大义天下苍生时,便要舍小情顾大义。 如墨渊,虽对她心动,却也毅然决然的为四海八荒赴死,虽死不悔。 如岑生,不能和她在一起,却不悔自己这些年的所有经历,更加不恨东华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命数,反而感激东华保全了他和她的命,能够让他在活着的时候,为天下尽一份心力。 手中岑生的灵魂越发的烫。 姜阮松开手,在一片黑与血的世界中,看着眼前幽蓝的光点朝着远处的天空飞去。 仿若瞬间通达。 那一瞬间,墨渊残存的魂魄感受到了无尽的悲悯之心,让他残存的意识都为之震动,不自觉被吸引而去。 许许多多的白色光点汇聚在姜阮身上,又瞬间扩散开来! 在司命惊讶的目光注视下,白光中心的女子身周仙气萦绕,断绝凡尘之气,已然飞升! 而她的头顶已然汇聚了飞升成仙的雷劫。 先飞升,后渡雷劫,若是渡不过,只有魂飞魄散这条路。 …… 天宫,紫宸殿。 东华、浩德天君以及天界的各仙官全部聚集在紫宸殿等待着战事的结果。 斜倚在软榻上的东华眼睫微动,有所感的睁开眼,眸底闪过一丝泯然众生的神性。 端坐在上位的浩德天君面色惊讶:“是何人,竟然能在大战的紧要关头飞升成仙?” 一石激起千层浪! 底下的仙官们听闻此言,全部震惊的互看,忍不住互相窃窃私语起来。 凡是飞升成仙的,无论是下界的精怪还是十亿凡尘中的凡人,皆需要谒见东华帝君,由帝君安排官职才行。 浩德天君看向东华,想要问他是否知道此时飞升的凡人是谁,却发现软榻上早已经没有了东华的身影。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想,又听负责看守三生石的仙官来报:“天君!三生石上多了一个名字!还有……三生石上方雷云涌动又快速移动,此时雷云已然聚集在我军与翼族对战的弱水河畔了!” 第132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56) 弱水河畔。 黑压压的云要把天都压下来似的,雷光穿梭在黑云中,给下方的众人天即将崩裂的强大压迫感。 “这雷……”司命望着阴云中涌动的雷光,心下骇然:“这不是凡人飞升的雷劫吧?” 话音刚落,他身前猛受一掌,来不及看是何人偷袭,司命的身体便犹如风筝般朝着远处飞去! 司命被一掌推开的下一秒,厚重的雷云中径直劈下一道雷电! 这道雷电并非冲着姜阮,而是劈在了突然出现在姜阮身旁的东华身上。 姜阮惊诧的望着突然出现在她身旁,承受着天雷的东华:“你怎么……” “别怕。”东华抬手抹去唇边的紫金血迹,轻声安抚姜阮:“我能受的住。” 姜阮不明白。 她以为这雷是来劈自己的。 然而下一瞬,一道天雷降下,姜阮瞬间觉得浑身麻木疼痛,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一下子被劈倒在地,浑身冒着焦黑的烟! 好疼! 无数羽箭同时扎穿身体般的疼!全身各处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而这样的疼痛东华竟然说受得住? 在剧烈的疼痛下,倒在地上的姜阮察觉到了不对劲,既然她飞升的雷劈到了她身上,那么劈在东华身上的雷劫是为的什么? 又是一道雷光落下,狠狠的劈在东华脊背之上,像是在报复,又像是在泄恨,仿佛鞭打般让东华身形不稳,却没有弯下一丝脊背。 他抬头望天,眼中满是疯狂的偏执! “再来!”他沉声怒喝。 是对天道说,也是对三生石说。 下一道雷打在他的右肩,肩膀瞬间麻木传递到右手指尖,天雷在右手的经脉中游走,千刀万剐酷刑般的剧烈疼痛让东华忍不住紧咬住后槽牙。 “第三道了。”如雪的长发无风自动,紫衣衣诀翻飞,右手已然筋脉断裂,东华却毫不在意,反而傲然的望着天空凝聚的黑云:“还有六道。六道过后我们之间的因果尽消!” 第四道雷降下! 第五道…… 焦黑的手指颤动,姜阮从意识模糊到清醒,看到一道道天雷打在东华身上,他一次次承受着天雷击打在身的剧痛,却没有一次弯下过他的脊梁。 姜阮不明白为什么。 他为何会受天雷,还是这么多道…… 浑身疼的已经麻木,东华发红的眼睛看向倒在地上望着他的姜阮,骤然握紧了拳头! 还有两道。 两道天雷过后,他就不再欠三生石的因果。 可天上的雷云仿佛在酝酿般,迟迟不落下来。 东华看出来了,姜阮飞升的雷劫虽过,可因为他正在渡三生石雷劫的原因,并未降下灵雨。 灵雨不落,姜阮一身被雷劈出的伤便无法治愈……只能硬拖着等折颜,或者是他渡过雷劫。 左手幻化出苍何剑,东华挥动足以撕天裂地的一剑朝着雷云而去! “若有不忿尽管冲我来!” 天地共主全然爆发的怒气能够压碎世间的一切,远处察觉到动静的天族和翼族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众人被威压压得难受到忍不住跪地缓解时,一道流光快速接近。 流光落地,显露出颇有些风尘仆仆的折颜,他挥出一道结界,将这方天地隔离出东华的威压之外。 在看到浑身焦黑倒在地上的姜阮时,折颜一双多情的凤眼中满是心疼,可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接近的时候。 东华在渡三生石的雷劫,看着他还是能撑住的样子,可折颜知道,他现阶段只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若是有人干扰,不是那人被东华击杀,便是东华在那人干扰之下渡劫失败,修为倒退到不知何等地步。 他虽不愿东华的名字出现在姜阮名字的身边,却也不至于用此宵小手段,毁了东华的修为。 怪不得墨渊说姜阮成仙后,东华的名字会出现在她旁边这件事无法阻止。 原来他早就料到了如今发生的一切。 被东华一掌击飞后被连宋接住,稳住身形又差点被东华的威压压趴的司命好不容易缓过来,待看向远处承受着天雷的东华,脸上满是震惊:“这是……帝君在对天道发怒?” “……”连宋也看着傲然立于雷云下的东华,颇有些感慨:“帝君痴情啊……等雷劫一过,帝君与姜姑娘便是天定的姻缘了。” 折颜朝连宋睨去。 不喜不怒的眼神看的连宋后背发寒,他猛然反应过来,对着折颜尴尬的笑笑,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告罪道:“看我……姻缘之事又怎么能说的准呢?真是不知斤两了,还望折颜上神别见怪。” 没心思和小辈玩笑,折颜重新看向雷劫的方向。 这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掩饰自己的脾气。 以往总是风趣高雅的折颜上神突然间冷着一张脸,众人噤若寒蝉,突然感觉或许东华帝君的威压也不是那么难扛了些。 他们不自觉看向被东华帝君展露出的威压压的跪在地上,脸色难看的翼族众人…… 罢了,还是折颜上神的冷脸好捱些。 苍何的剑气与雷云相撞,两道力量的强烈对撞爆发出的力量连大地都颤抖开来! 雷光迸射,击打在地面,苍何的剑气凌厉而磅礴,带着昔日天地共主的怒气,与雷云对峙起来。 那景象,比擎苍发动东皇钟还要令人绝望,仿若人间末日。 苍何的剑气破了雷云! 消散又重新凝聚起来的雷云劈下来的一道雷裹挟着令天地都颤抖的力量,击打在东华身上,令他控制不住身形的后退一步。 可仅仅只是一步! 他的脚深陷地面,稳住身形,不再后退,望着雷云的眼中满是天地共主睥睨天下的冷锐傲气。 “最后一道。”他嗓音低沉沙哑,压抑住喉咙中的腥甜,手中苍何消失,孤身面对雷云:“来呀!” 一道足以照亮天地的白光闪过! 随着最后一道天雷落下,雷云散去,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灵雨。 天宫的三生石上,姜阮名字的旁边一道金光缓慢而有力的刻出一个名字,赫然是东华的名字。 站在三生石前,望着这足以记入天族史册的一幕,浩德天君唏嘘:“帝君终究是得偿所愿了。” …… 雨水落在身上,姜阮觉得身体没有那么疼了,她缓缓的爬起来,面前是东华虽苍白却仍旧气势凌厉的脸。 他朝她伸出手,似乎是扯动了伤口,嘴角微不可闻的抽动一下,眼中的神色却很温柔。 “你飞升成功了,阿阮。”东华说:“可还觉得疼吗?” 姜阮飞升的天雷他能够帮她承受,可若是承受了姜阮飞升的天雷,姜阮便算不得真正的飞升成仙,往后的路会更难走。 所以他虽然心疼,却也只能让她亲自渡劫。 不过,他陪她一起,她一道神女天雷,他九道三生石的因果天雷,如今三生石的因果已还完,想必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姜阮旁边了。 他和姜阮从今日起便是天道都承认的姻缘! 第133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57) 雷云尽消,雷劫过后的灵雨滋润着万物。 灵雨淋到天兵天将的身上,他们身上受到的伤在逐渐的愈合,见此灵雨有这等疗效,他们张开手尽情的享受能够治愈伤口的灵雨。 折颜撤掉了抵挡东华威压的结界,望着远处格外相配的两人,心仿佛被挖了一块,空落落的,一阵风吹过,酸冷的厉害。 他终究是抵不过心中的不甘,又恼于墨渊对他的利用,可却又不得不为自己争取。 几十万年唯一的一次心动,又怎能够说轻易放下? 于是,他迈步走向东华与姜阮,粉色的衣袍被弱水的风吹动,犹如他此时明知方寸却依旧乱掉的心。 司命喜极而泣的蹦起来:“帝君……帝君他成功了!” 连宋点头:“是啊,帝君还了曾经毁了自己在三生石上名字的因,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这场灵雨有如此强大的疗伤效力,也是因为帝君的名字出现在姜姑娘的名字旁,借了帝君一丝功德的原因。” 微凉的雨打在身上,感受着身体上的疼痛逐渐消失,抱着墨渊尸体的司音悲痛难忍。 这场大战受伤的人都恢复了,唯独死亡无法召回! 他的师傅再也回不来了! 守在司音身后的昆仑虚众弟子也是一脸的悲痛,这场大战他们来时信心满满,结束时痛不欲生。 离镜看向司音,再看向被他抱在怀中的墨渊,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心疼司音现如今失去师傅的狼狈不堪。 他又看向折颜走去的方向。 阿音说的对,是他心性不够坚定,才会做出背叛他的事情,身居高位者众多,折颜上神、东华帝君,还有阿音的师傅墨渊上神,身处高位几十万年,洁身自好从未有过任何的绯闻,所以东华帝君与折颜上神爱一个人的时候能够拿出全部,赤忱而不留余力的去表达,去证明。 可他呢?从小便堕落。 甚至玄女只是稍加引诱便……他与阿音,终究是他不配。 准备将姜阮扶起来的东华突然被人揪住,一个用力,他便被折颜架着,而折颜极近阴阳怪气:“自己都站不稳了还想扶阮阮?也不怕摔着她。” 东华瞬间沉下脸来。 折颜才不管他,对着姜阮伸出手,面上的笑容温柔又殷勤。 凤凰本就是世间的绝色,更别提折颜这只四海八荒的第一只凤凰,笑起来更是勾人心魄的美。 “阮阮,我来扶你。”折颜关心姜阮。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姜阮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东华轻哼一声,落在折颜耳中嘲讽意味拉满。 …… 天界,太晨宫。 东华的寝殿内,一身白色内衫的东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都被扎满了银针,连手指都没放过。 修长根根骨节分明好看的手指抽出一根银针,在沸水中消过毒后,一针扎在东华的头顶穴位上,银针立即与他的一头雪发融为一体。 东华忍不住嘴角抽搐:“我说你,我都被你给扎成刺猬了,若是嫉妒就直言。” “我有什么好嫉妒你的?”心里酸的要死,折颜面上嘴硬,“你虽然过了三生石这关,可阮阮这关并没有过。” “三生石天雷受的伤容易好,但若是走不到阮阮的心中,你做一切都白搭。” 光有名字有什么用?阮阮答应和他在一起才算是他的本事。 否则也不过是一场孽缘。 “怎么能说是白搭?”东华的好心情并没有被折颜的几句话给破坏掉,“我与阿阮如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三生石上我们两个的名字刻在一处,天道都承认的正缘,怎么到你口中成了一文不值了?” 折颜:“……” 折颜没说话,直接一针扎在东华的人中,疼的他身体都紧绷了!也成功止住了他炫耀的眼神,和那些让他想毒哑他的不中听的话。 站在书桌前将药方写好,折颜看了一眼跟在他身边目不转睛盯着药方想要学习的药王,将手上的药方递给他,告知他这药每日需要服用四次。 药王不解:“三次即可,为何要四次?” 折颜双手背于身后:“这你就不懂了,我这药方中加了一味百知子,有愈合伤口之奇效,自然是多服用为好。” “切记,最后一次服用必须是在睡前一刻。” 药王仔细观看药方,折颜上神何止是加了百知子,还加了一味对治伤没什么用处也没什么妨碍的极苦之药。 何况需要每日服用四次,最后一次需要在睡前一刻服用,这是要让帝君每日生活在苦味里啊! 见折颜要走,躺在床上扎满银针的东华声音僵硬:“去哪?” “去找阮阮。”折颜浑身上下尽是洋洋得意:“你还不知道吧?我和阮阮说好了,自今日起我教阮阮医术,带她游历凡间,为凡间贫苦的凡人义诊。你嘛,就好好躺着养伤吧。” …… 在确认承受了雷劫的东华不会有事后,姜阮并没有去天宫,而是回到了沉水镇。 她到达沉水镇的时候,人间已经过去了半年。 岑生的丧事早已办完,他也在半年前入土为安,半日前她还能看到的岑生,到现在只能看到冷冰冰的墓碑。 半日前还是白雪茫茫的人间,现在青葱满目,枝芽肆意抽长。 岑生没有后人,但他有学生,听说岑生葬礼的时候他在近处的学生们都赶来了,乌泱泱的人挤满了沉水镇,哭声隔着十里地都还能听到。 远些的,也都在半年间陆陆续续的过来祭拜过了。 岑生的坟地很干净,有人定期的打扫,沉水镇的村民说,岑生的墓前每日都会有人来,为他擦拭墓碑,拔掉坟上冒芽的杂草。 姜阮还在坟前的贡品处看到了糖人,是孩子们送的。 岑生告老还乡后在沉水镇改办了镇子里的学堂,请了十里八乡最好的教书先生,免费提供笔墨纸砚,让全镇穷苦人家的孩子都能有书读。 姜阮一路走来听着沉水镇的村民说岑生的好话,每个人都能说出他的好来。 姜阮望着岑生的墓碑,久久不语。 天快近暮色的时候,她说:“你别担心,我不会再被困在以前了,我会向前看,从今以后走自己的路。” “在弱水河畔的时候,我看到了数不清的尸体,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 “我想学医,为众多穷苦的人进行义诊,想要救人,救很多的人,或许这样才不枉费我来世间一遭。” 许久再也没有了声音,姜阮心结解开,朝着等在远处的折颜走去。 第134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58) 三生石的因果天雷结束,姜阮亦成功飞升。 弱水河畔,承受天雷重伤的东华被司命带回太晨宫,姜阮回沉水镇时,折颜叫住了她。 问她如今已然飞升,今后有何打算。 姜阮说她想要学医,想要去凡间找一位医者,跟着医者学医,或者是想要拜师于天宫的药王,跟在药王身边当一个小学徒。 折颜却说:“当今四海八荒医术第一人在你面前,何苦要去找劳什子药王当他的小学徒?” “那家伙胡子一大把,脾气也不好,你若是当了他的学徒,恐怕得天天挨骂,哪及得上我脾气温和,有耐心细细教你。” 姜阮却是犹豫。 她明知折颜对她的心意,不愿意与他进行过多的纠缠。 知晓姜阮心中的纠结,折颜温声劝她:“你不是想要学习医术后去凡间给穷苦之人义诊救人性命吗?若是在药王那学了个半吊子,岂不是耽误了你的一番想要救济世人的赤忱之心?” “阮阮,我虽对你是一百个真心有意,却也会尊重你,并非是那强人所难的强盗之徒。” “你不愿,我绝对不会勉强你。” “如今也只是想要帮你。我们去凡间,你跟在我身边学习医术,一边学习一边实践,想必很快便能学成。” “若是在天宫跟着药王学,有东华在,那些仙神只会夸赞你的医术,又怎么敢对你说出真话呢?” 折颜的一番话说服了姜阮。 …… 走到等在树下的折颜面前,姜阮朝着折颜郑重的行礼:“此处礼数不全,还请折颜上神随我去姜家,我定然三拜九跪拜上身为师傅。” 折颜:“……” 折颜后退一步:“我可不当你的师傅。” 姜阮直起身,微微蹙眉:“不当师傅,如何教我医术?” 一派潇洒自若的折颜上神可犯了难,到最后他说出了颇有些胡搅蛮缠的话:“谁说不当师傅便不能教人医术了?阮阮,我想要你高兴,想要你开心,可你……也别让我太过于伤心难过了……” “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几十万年来都没有人陪着的孤家寡人。” 姜阮:“……” 姜阮最终软下了心肠,她转开话题:“东华帝君如何了?” “东华啊。”折颜走到姜阮身边,小声对她八卦:“他哪里都好,就是被雷劈了后,身体里的内脏不太好。” 医术讨论这不就来了嘛! 姜阮好奇:“哪处内脏不好?怎么个不好法?” “肾脏大为损伤。”折颜摇头惋惜:“其实平日里没什么,就是……唉,此事若是传出去了,东华今后就没脸见人了,阮阮在心里知道便好。” 折颜说的隐晦又不隐晦,反正姜阮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清晰意思。 她面颊一红,想到今后自己诊脉可能也会遇到此问题,便尽力抛下羞赧,问折颜:“有的治吗?” 折颜说:“药王正在全力医治,只不过东华这人好面子,恐医治不易。” 折颜话音刚落,司命落在二人面前。 司命先是朝折颜行礼,再是将一封信递到姜阮面前:“姜姑娘,这是帝君让小仙给姑娘的信。” 见姜阮接过,他开始为东华说好话:“帝君这次受的伤可不轻,身体都被劈的……那惨状小仙都不忍心看!用来治伤的药苦的帝君都难以下咽……” “内脏可有受伤?”姜阮问。 “内脏?”司命一愣,洪荒古神的内脏哪是那么好坏的? 不过,想起帝君对他的嘱托,司命决定把情况说惨一点,于是他抹了抹眼泪,嗓音哽咽:“帝君吩咐不让小仙告知姑娘,但小仙不想欺骗姑娘……” 姜阮:“骗人是不对的。” “对!骗人是不对的!”司命握拳,一脸的正义凛然:“帝君的五脏六腑都被天雷给劈伤了,现如今还在床上躺着不能动呢!” 看来折颜所言的确是真的。 原先她是想要去看望一下东华,现如今他自尊受损,她还是别出现在他面前比较好。 姜阮展开信件查看,信上面并未写其他,只是东华叮嘱她凡间学医必要小心,身旁的那只老凤凰是个极其不要脸面的,莫要被他骗了,以及他伤的并不重,不必为他挂心,只是药苦涩难咽,令他头疼。 司命用法术变化术桌子以及笔墨纸砚,姜阮提笔写到:【蜜饯可缓解药苦。】 姜阮将回信交给司命。 接过回信,司命眨了眨眼:“没了?” 姜阮不明白:“还要有什么吗?呃……你转告东华帝君好好治伤,千万不要讳疾忌医。” 司命:“……” 不对啊! 姜姑娘的反应不对啊! 帝君交代他的是,他拼命对姜姑娘说帝君伤的有多重,帝君则在信上写自己伤的不重,这样姜姑娘便会问谁说的是实话,届时他承认帝君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在信中说了谎,他说的帝君伤重才是真的,这样一来,亲眼目睹帝君承受天雷的姜姑娘必会去太晨宫看望帝君! 可如今,怎么这么多的步骤都没了,姜姑娘只给帝君回了一封信? 哪里出了问题? 司命自己也糊涂了! 折颜在旁边差点憋不住笑,掐了自己一下止住笑意,才对司命说:“司命来一趟辛苦,想必东华那边还在等着你照顾,你还是快些回太晨宫吧。” 姜阮也赞同:“司命星君快回去吧。” …… 回到太晨宫,司命将姜阮的回信交给东华。 坐在软榻上的东华打开信,看到信上面的内容时,眼中划过一丝失望:“阿阮没有说要来看我吗?” 司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到东华的失望:“姜姑娘刚刚开始学习医术,想必是难以抽身……不过姑娘让小仙转告帝君,她希望帝君好好治伤,切莫讳疾忌医。” “这是自然。”东华挑眉:“本君从不讳疾忌医。” 说完,他朝司命伸出手:“拿来。” 司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拿来?” “蜜饯。阿阮说蜜饯可缓解药苦。” 东华淡漠的眸看向司命,把司命看的是冷汗直流。 司命:“……” 司命一个闪身跑出去:“小仙这就去拿蜜饯!” 原来只是信上告知,并未给司命蜜饯让他带回来。 东华颇为落寞受伤的眸子看向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药,端起,一口闷下。 第135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59) 折颜带着姜阮走入凡世。 他们在一处穷苦的村庄落户,在村里开了一间医馆。 最开始的时候村民们听说村子里来了一位大夫时,还不敢上门去看病,村子里穷,他们也穷,掏不起看病的钱。 不过来到村子里开医馆俊朗如谪仙的大夫说不要他们的医药费,只要他们被他把过脉之后,再被跟在他身旁的女子把一遍脉,便可以免费拿药。 去医馆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折颜倒是不慌,他有条不紊的把脉开药方,给病人抓药。 倒是跟着折颜,只需要在他把过脉说出脉象后,再按照折颜所说脉象感受病人的脉象的姜阮累的不轻。 折颜倒也不催她,只跟她说慢慢来,还会把他给病人号的脉细细的讲给姜阮听,让她仔细感受。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等不住,不耐烦催促姜阮的病人,会立即收到折颜的冷言外加阴阳嘲讽,一把赶出门去。 折颜对村民们说,来他的医馆就要守他的规矩,若是不守,那便明日再来,明日还不守,便后天! 太阳落山的时候,医馆不再进病人。 姜阮跟在折颜身边的第一天,于医术上什么都没有学会,却在他身上学会了一个道理。 “哦?什么道理?”正在烤鱼的折颜笑盈盈的问姜阮。 姜阮正在煮汤,旁边锅上还有她蒸的馒头,这是折颜打死也不收她为徒后,收她学费的方式。 说是以准备一日三餐为学费,可大多数都是折颜下厨,或者是和姜阮一起下厨。 看着面前的汤差不多快好了,姜阮拿起勺子搅了搅,说:“无规矩不成方圆。” “不错。阮阮就是聪明!”赞叹于姜阮善于察言观色的聪慧,折颜面色温和:“规矩不能破,更要在有人企图破坏规矩时,让其他人看到破坏规矩者的下场,杀鸡儆猴,便是如此了。” “若是有人破了规矩而轻轻放过,那之后便会有数不清的人有样学样,到时再想要捡起威严,就迟了。” 姜阮好奇:“你以前也身居高位吗?” 折颜将鱼翻了个面:“以前我……是个喜好琴曲之人,在战场上也小有名气,这个道理还是我初次带兵时悟出来的。” 何止是小有名气?杀神这个词用来形容折颜一点都不为过。 只不过他怕吓到姜阮,便三缄其口过去。 看姜阮好奇远古洪荒的事情,折颜便多说些。 讲他在水沼泽学宫的一些趣事,他刚刚步入战场,手下不怎么服他时,他是怎样让手底下的人对他心服口服的。 姜阮盛了一碗汤给折颜:“那你后来怎么独自一人住在十里桃林里?” 折颜面上的怀念变得有些感慨:“我当时和东华、墨渊、瑶光一起征战四海八荒为的便是平静安宁的生活,仗打完了,我这一体之人自然也要好好的修身养性一番,将体内的魔气压制下去。” 修身养性,享受生活,可他的心却越发的孤独。 没有事情可做后,世界仿佛将他摒弃在外,除了东华、墨渊和瑶光,整个四海八荒还有谁记挂着他? 直到他遇见姜阮,一颗心被填满,满心满眼都是她,若是往后漫长神生没有她,那将会是怎样的孤独寂寥,折颜想都不敢想。 将挑出刺的鱼肉夹到姜阮碗中,折颜说:“你今天辛苦,多吃些。” 吃完饭,姜阮早早睡了,她实在是精神全都用在了白天给病人的号脉上,一沾床就睡了过去,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 至此姜阮开启了白天跟着折颜给病人号脉,抓药,开药方,晚上苦背医书,辨别草药,学习穴位针灸。 一个村子的病人看完了,他们去下一个村落。 这样太阳升起又落山,四季交替转换,十年的时间,姜阮在医术上已略有小成。 她可以独自给病人诊脉,开药方,抓药,辨别草药的好坏,还会在空闲之余将医馆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十年间的苦,在日积月累中终于有了成果。 她还跟折颜学习了辟谷,吸纳天地灵气,法术的修炼也从未有一日落下。 姜阮跟着折颜世间游历,看过满是黄沙的大漠落日,小桥流水旁农舍升起的袅袅炊烟,烟雨朦胧中赏雨,也在瘟疫肆虐的村落中从阎王手上抢人,悬崖峭壁上摘取草药,海边的小渔村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看浪花一片又一片的美景。 一日在临城落脚,姜阮出门闲逛,与一孩童擦身而过。 望着孩童那张熟悉的脸,她当即顿住脚步,转身看到孩童越走越远逐渐被人群淹没的小小背影。 姜阮与岑生从小一起长大,岑生的脸,她绝对不会认错! 她僵硬的站在原地,一颗心被巨大的欣喜冲击淹没,脑中却理智的近乎冷漠。 身体想要立即拔腿去追岑生,可理智硬生生的让她站在原地,不能动弹一下! 折颜出现在姜阮的身边,他不愿意说出令他心痛的话,可这些话就算他不说,姜阮心中也清楚。 “刚刚的那个小童……是岑生的转世。”折颜望着姜阮的目光隐隐不安。 他心中忐忑,不确定他这番话说出来姜阮会如何做。 姜阮却只是点点头,嗓音一如平常:“算时间,他应该是十岁。” 折颜心中苦涩,一颗心被人攥紧了的呼吸不过来。 “要去看看吗?”他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语气说出口的这番话,只是觉得心坠下来的疼。 姜阮却摇头:“他不是岑生。” 岑生便是岑生,转世,前世都不是岑生,就算有着同一张脸,同一个灵魂,可不是就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岑生了。 折颜不可置信的看向姜阮,随即心中被巨大的惊喜占据,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姜阮是真的放下了岑生。 她放下了以往和岑生的一切,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不纠结转世之说。 若说以前看不到希望,折颜在今天,在姜阮做出的选择中看到了希望! 只要时间够长,姜阮总有一天能够淡忘岑生,也恰好,他最不缺的便是时间,姜阮如今也是如此。 第136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60) 人间漫长十年不过是天上寥寥十天。 姜阮在整理药材的时候,司命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姜阮如今也略懂仙法,并不惊讶于司命的突然,反而是习惯了的问他:“司命星君又带来了帝君的信?” 十年间,几乎每隔半个月司命都会给姜阮送一封东华的亲笔信,姜阮有时候回信,有时候不想回,司命便说送个东西回去让他交差也好。要不然恐怕东华会不能安心养伤,跑到凡间来找她。 姜阮不想,有时候会让司命带回去一株她刚挖出来的草药,有时候是小摊上的物件,也有时候是果子点心什么的,总之身边放着什么便让司命带回去什么。 看到司命再次出现,姜阮看向手中晒干的草药……是用来治疗皮肤疾病的。 让司命带这个……不像话,要不还是回信吧。 司命这边,每半个时辰他就要往凡间跑一趟,司命实在想不明白帝君怎么有那么多话要与姜姑娘说,也想不明白,帝君为何这么不知足,姜姑娘让他带回去的东西,帝君才半个时辰便腻了?! 姜姑娘刚刚送给帝君的一株药植,帝君刚将其种在太晨宫开辟出的药园里,马上提笔写信,让他去送信。 姜姑娘刚让他带给帝君的点心,帝君半个时辰吃完了,再次提笔写信,让他去送信。 姜姑娘给帝君的拨浪鼓,帝君摇了两下,在他司命要死一般的眼神下,毫不意外的提笔写信,让他去送…… 每隔半个时辰送信一趟,还是昼夜不停,这样的鬼日子他活活熬了十天! 司命觉得自己真的是要死了。 姜姑娘不和帝君在一处不要紧,要紧的是,要被活活累死的是他司命哇!!! 眼见姜阮四处查看有没有能让他带回去的东西,司命连忙阻止姜阮,说:“姜姑娘误会了,小仙此次来是为了给姑娘送请柬的。” 姜阮好奇:“什么请柬?” 司命解释道:“天族与翼族大战得胜,天君决定举办一场庆功宴来鼓舞士气,也为了抚慰人心,其他仙君的请柬是由天君的手下送,姜姑娘的由小仙来送。” 以彰显姜姑娘和帝君是一家人的深厚感情。 这句话司命不敢说出来,怕说出来姜阮就不去了。 帝君可望眼欲穿的在天宫等着呢,要是姜姑娘不去,那他司命的下场简直可想而知。 说不定是刚回去就被帝君派着送信,回去便送,回去便送,怕是永远也不能歇息了! 姜阮犹豫了一下,想要拒绝:“我刚飞升不久,只是个没有什么名气的神女,况天宫的人我也不熟,能不去吗?” 司命:“……” 司命脸上的表情立即僵住。 看四周没人,他立即蹲在地上,抱着自己伤心的大哭。 看司命哭的伤心,姜阮蹲下身,问他:“司命星君哭什么?” “哭我司命是个可怜人。”司命干嚎不流眼泪,知道姜阮吃软不吃硬,他说:“姜姑娘若是不去天宫参加宴会,小仙便会被帝君继续派遣给姑娘送信的差事。” “你都不知道,帝君他压根就不干人事儿!小仙我每隔半个时辰就得下凡一趟,无休无止的干了十天啊!” 没想到司命竟然这么惨,也是她又忽视了天上人间的时间流速不同,姜阮的同情心一下子上来。 此时在房间中刚刚看完白真传来信件的折颜走出房间,朝蹲在地上正在与司命说话的姜阮唤道:“阮阮。” 司命脸上的假哭表情僵住。 糟了……坏事的来了! 谁知折颜却说:“我需要去一趟昆仑虚处理一些事情,大战刚结束翼界还不安稳,届时你身边没有人保护,可能会被翼族出逃的大皇子离怨盯上。不如先跟司命去天宫参加宴会,找药王探讨探讨医术,等我处理完事情,便去找你。” 姜阮站起身:“我知道了。” 司命也站起身,朝折颜行礼:“折颜上神放心,帝君定会照顾好姜姑娘的。” 十分不愿意把姜阮交给东华,折颜盯着司命,最终只淡淡的吐出几个字:“那就好。” 他此次去昆仑虚是因为白真在信里说司音一直守着墨渊的尸身,不让墨渊被天族接走葬入无妄海,昆仑虚上下人心浮动,一片哀戚之气。 他也不愿意让姜阮见到墨渊了无生气的尸体,等到墨渊归来时,姜阮有可能对墨渊产生心软的情绪这一情况的发生。 折颜去昆仑虚之前,先把姜阮送到了天宫。 天宫一十三重天上,折颜对姜阮说:“前方便是太晨宫,我就不进去了,你若有事便捏着这根凤羽默念我的名字,我感应到会瞬间出现在你面前。” “也算是对你安全的一种保障。” 说着,折颜将一根艳丽柔软,在光下泛着光的风凤羽递给姜阮。 “多谢。”姜阮接过。 …… 折颜离开后,姜阮和司命走到太晨宫。 东华正等在太晨宫宫门口。 他一袭紫衣,身形高挑,面色虽还有些苍白,却难掩俊朗面容上激动喜悦之色,平添了些孱弱书生气的美态,让人看了不禁为他忧心。 “阿阮。”他念着姜阮的名字,缱绻又温柔。 姜阮一时间无所适从,颇有些不自在的跟他打招呼寒暄:“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别担心。”说着东华受不住冷风般握拳抵在没有血色的唇边咳嗽了两声。 姜阮看着东华。 这么虚弱是好多了? 司命赶忙助攻:“帝君伤的很重!并非短时间内便能修养好的。” “姜姑娘也会医术,不如姜姑娘与药王一同为帝君诊治……别的倒是没什么,帝君就是不喜欢喝药,还喜欢把小仙支出去把药倒掉,这伤好的就更慢了,偏偏小仙也没有办法……若是有姑娘看着,想必帝君一定乖乖吃药。” 姜阮不可置信:“你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怕吃苦药?” 暗中夸赞了一番司命会说话,东华面色落寞忧伤:“从小到大吃得苦够多,便不想要再吃苦药了。” “身苦,心也苦,”司命再次助攻,长吁短叹的感慨:“帝君真是苦哇~” 姜阮:“……” 姜阮耳中听的最多的就是东华的事迹,他的确是从【杀】中走出来的神,这么多万年,想必吃的苦早已堆积如山。 她腰间的荷包中常常装着蜜饯,是她用来哄不想吃药的孩子的。 她从荷包中拿出蜜饯,递给东华:“这东西甜一些。” 白皙柔软的手掌心中间是裹着一层糖霜的蜜饯,东华眸底深处溢满柔情,手指轻轻一捏,将那颗蜜饯捏起,放入口中。 “很甜。”他眸色温柔,“足以抚平我心中苦涩。” 第137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61) 姜阮暂时居住在太晨宫中。 还是住在她以前的寝殿。 姜阮在天宫没有官职,在太晨宫第一日晚上睡前,她想,她一定会有很多的时间去和药王讨论医术。 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刚踏出寝殿的大门,便见到了不知何时等在门外的司命。 司命朝姜阮展现出亲切的笑容:“姜姑娘,帝君早上吃药的时间到了,要不……您去看着他喝药?” 想起昨天答应司命的事情,姜阮端了药去东华的寝殿。 寝殿内,东华斜倚在软榻上,一脸的虚弱。 姜阮将药放在桌上,奇怪道:“你怎么看着比昨天还要虚弱许多?” 司命唉声叹气的抢答:“帝君的伤的本就严重,昨天是强撑起身子去宫门口接的姑娘,又因为姑娘给了帝君一块蜜饯,帝君开心到不知所以,睡得晚不说,还在大晚上开窗望着姑娘的房间吹了凉风,今早便成这样了。” “不过不用担心,药王一大早来诊过脉后,说并无大碍,只需要每日注意休息,好好休养便好,最重要的是要按时服药。” “帝君就是不喜欢吃苦药才……” “多嘴。”东华嗓音虚弱的打断司命的话。 司命赶忙行礼告罪:“小仙多言,还望帝君恕罪!” 在得到东华摆手后,司命极有眼色的退出寝殿。 姜阮将放温的药端给东华:“这是今天早上的药,喝了吧。” 东华望着她那比盛药的白玉碗还要白皙细腻的手指,抬眸,往常总是淡漠什么都没有的眼中,此时是极致的虚弱之色:“喝了药,还有蜜饯吃吗?” 姜阮一瞬间仿佛看到了那些不肯好好吃药跟她撒娇的孩子们。 “有。”她点头。 东华二话不说从她手中接过药碗,一口闷了下去。 喝完后,他眉头紧锁,显然是被苦到了。 姜阮赶忙从荷包中拿起蜜饯递过去,谁想东华没有接,而是凑近径直从她指尖叼走了那颗蜜饯。 姜阮睁大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虽然并没有发生唇与指尖的触碰,可她还是像被烫到了般的快速缩回手。 姜阮躲过东华望向她时温情的眸子:“药喝完了,我先走了。” 东华突然出声:“阿阮,现在我是你的病人了吗?” 姜阮下意识问:“你是想要我为你治病?” “是。”东华回答的毫不犹豫。 放下手中的药碗,姜阮说:“我要先给你把脉。” 东华:“……” 本来恢复的要差不多了,此时身体根本没有那么虚弱,东华并不想要被姜阮把脉,怕她看出来他在装病。 他说:“药王那里有我的脉案。” 姜阮突然想起东华肾脏受损,又怎会让她为他把脉,丢了面子? 意识到自己的不仔细,她点头:“我去找药王看脉案。” 姜阮离开东华的寝殿后,司命走进去,看到倚在软榻上出神的东华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他脸上的笑也压抑不住。 他走近,低声禀告:“帝君,姜姑娘去找药王了。” “嗯。”东华应声,又觉得有些奇怪:“本君以为不让阿阮把脉得费一番的功夫,没想到这么容易便成功了?” 他总觉得成功的太容易了些,不是什么好事。 “这不好吗?”司命觉得:“这是姜姑娘信任帝君的表现!” 东华垂眸。 他总觉得不对劲。 …… 姜阮去找药王看了东华的脉案,上面记录的很清楚,东华身受九道天雷后,身躯损伤严重,被折颜施针救治后,开的药方需要每日按时服用四次。 可是脉案上并没有记录东华内脏受损。 姜阮问药王:“不是说东华帝君的内脏也受损了吗?” 提前被司命打过招呼,药王捋了捋胡须,一脸慈祥的解释:“帝君内脏的确是受了损伤,只是这种事情不好记在脉案上,生怕其他不安分的势力知道后生出不利于天宫的心思。” “内脏的损伤,需要帝君自己用修为慢慢恢复,时间长了,说不定也就好了。” 姜阮问:“药物无法治疗吗?” 药王摇头:“此等伤非药物可治。” 姜阮:“……” 也就是说,东华被天雷伤到的肾脏没有法子治,只能靠他自己,时间长了有可能会好?还是有可能…… 跟着折颜学医十年,姜阮很是清楚在治不好时,医者说话会模棱两可的态度。 外加,东华肾脏受损不能记录在明面上,否则肯定会有损他的颜面,与他在四海八荒的威严。 药王小声道:“此事别人都不知道,也请姜姑娘将此事放在心中,莫要对外人说起。” 要不然帝君迟早得露馅儿啊! 姜阮明理:“药王放心,此事我绝不会对外吐露一个字。” 东华有此隐疾,想必也不会再对她有想法了吧? 就算有,恐怕他自己也不行,如此,便不用怕了。 …… 很快,到达浩德天君举办的庆功宴这日。 姜阮一袭月白衣裙,坐在天君给安排的位置。 因姜阮的名字旁已经有了东华的名字,天宫众人都默认了她帝后的身份,虽然表面上唤她“姜姑娘”,暗地里却是拿她当帝后看待。 浩德天君也想要讨好东华,便将姜阮的位子安排在东华的旁边。 两人虽没有坐在一处,却也隔得很近。 坐在东华旁边,姜阮觉得哪哪都不自在,不舒服。 本身就斜倚在软垫上一直望着姜阮的东华注意到她的异常,问:“怎么了?” 大殿内的女仙正跳着优美的舞姿,姜阮却没有一点欣赏的心情:“总觉得好像有很多双眼睛盯在身上看似的。” 姜阮没有感觉错。 天宫上关系复杂,所有的仙官对于东华帝君未来的帝后都很好奇,也想要借机看清她的长相,防止日后冲撞。 所以看似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在姜阮身上,实则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想要记住她的面容。 东华扫视一圈,被他扫到的仙官都垂头不言,心惊胆战。 看没有人再敢冒犯,东华轻声对姜阮说:“你初次出现在天宫宴会上,难免惹人注意些。” “不如你坐过来?他们不敢往我这边看。” “不必了。”姜阮拒绝:“即是好奇,那我便也好奇的盯着他们打量便也是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办法。”东华觉得姜阮既聪敏又可爱。 遇事如此解决的姜阮,与他行事颇为相似。 如此,若是还不能够被称得上天造地设的正缘,那便是天道瞎了眼睛。 第138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62) 姜阮如此说,便也如此做了。 感知到哪个方向有似有若无的打量视线,她便顺着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如此一圈下来,她再也没有了被人盯着的感觉。 只不过,还有一个视线,不是暗中窥视,而是光明正大的看。 在那些暗中打量的视线全都消失后,此人的视线便异常明显,炙热的令姜阮忽视不能,颇有些坐立不安。 她看向视线的源头,斜倚在软垫上的东华见她看过来,朝她柔和一笑如化雪为春般令人如沐春风。 东华将他切好的灵果递给姜阮:“天宫的灵果,阿阮尝尝看?” 姜阮不接,他也不急,只是稳稳的将盘子递在姜阮面前。 姜阮:“……” 与东华四目相对盯视良久,她对别人都有用的这招,在东华身上发挥不到半分作用,反而被他游刃有余的给对视回来。 他似乎很喜欢她的视线在他身上。 两人僵持的一幕很快引起了大殿内的一些仙官注意。 听到周围隐隐约约的窃窃私语,姜阮率先败下阵来,接过东华手上的盘子,放到自己的桌子上。 “不尝一尝吗?”东华含笑的嗓音传来:“这是可是我挑了好久,才挑出来的最好的一个。” 这老神仙脸皮厚不说,怎么还得寸进尺? 姜阮也不是个没脾气的,当即瞪向东华,谁知东华只是一愣,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的景象,面上的笑容愈发开怀。 坐在东华帝君身后,司命不解,身体前倾凑近东华,小声询问:“帝君怎么被瞪了还如此开心?” 东华嗓音悠悠然:“阿阮越在本君面前使小性子,就证明她越待本君亲切,更何况,这还是本君第一次被阿阮瞪,颇是觉得新奇喜悦。” 司命探过来的身体回归原位。 心想,原来帝君喜欢这样,也难怪当初想要爬帝君床榻的那些女妖女仙们全都被帝君给丢出来,原来是她们没有找到门道,帝君喜欢对他爱答不理的还瞪他的。 东华倾注在姜阮身上的目光微移,嗓音略沉:“在司命心中,本君原是喜欢受虐?” 糟糕!又忘了帝君的读心术了! 司命一头磕在桌子上:“怎么会?只因帝君喜欢姜姑娘,才会心甘情愿于现在的一切,若对方不是姜姑娘还敢给帝君冷眼瞧,恐怕早就被帝君扔出天宫了……” 因在宴会上,司命尽量压低声音解释,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东华这才舒心:“知道就好。” 他不喜欢司命在心里议论他以前的过往,更加不喜欢司命想若是有人用姜阮对他的方式对他,他也会喜欢上那人。 无稽之谈! 若那人不是姜阮,东华只觉得是个笑话。 东华的视线还在,姜阮被他看的只想拔腿就跑,这比之前全殿的人偷偷打量她还要叫她难受,只觉得难熬的厉害。 她扭头,再次看向东华。 东华朝姜阮递过去一盘他刚挑出鱼刺的鱼:“我刚剔除了鱼刺,阿阮尝尝,若是喜欢,我让御厨每日都做上一道。” 坐在上位的浩德天君将下面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全部收入眼底,当看到东华殷勤给姜阮递果子又递鱼,毫不掩饰自己妻管严的属性行为时,当即表示简直没眼看! 堂堂东华帝君,在大庭广众之下竟如此,简直是……没看他们两个已经成为大殿的焦点了吗?连他这个天君都要被忽视了…… 听到浩德天君的心声,东华给坐在他后面的司命递了个眼色。 司命当即领悟,站起身组织了一波仙官给浩德天君排队敬酒。 看着盘子里被递过来的鲜美鱼肉,姜阮拒绝:“我已经辟谷了,不需要吃东西。” 东华发表了不一样的看法:“我们现在吃五谷杂粮,享受山珍海味只是为了口腹之欲,并非为了填饱肚子,这也算作是打发时光的一种调剂。” 看姜阮不想吃,东华作势将鱼收回:“你若是不喜欢,那我便吃下它,也不算浪费。” 姜阮连忙阻止:“不行!鱼是发物,你现在重伤未愈,不能吃。” 东华现在是她的病人,她自然要阻止他一切对伤势愈合不利的行为。 东华唇角含笑,将鱼递过去,姜阮无奈接下。 “放着也是浪费,这鱼制作不易,况也符合你的口味,尝尝吧。”这次东华的声音并未带任何令姜阮不自在的情意,只是如说家常话般的推荐语气。 姜阮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当即眼前一亮! 这鱼……确实好吃!鱼肉绵软,入口即化!一点腥味都无,酸甜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把姜阮原先并不想吃东西的胃口都打开了! 等姜阮回过神来,这块鱼肉已经被她给吃光了。 她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尴尬,偷偷看向东华,没想到这一看正对上东华满是柔情笑意的眸子。 姜阮顿时脸都要烧起来了:“你……别往我这里看了!” “那看哪里?”东华颇有些好笑的问。 “随便你看哪里,总之别往我这边看。” “可是阿阮,你看我的坐姿,”东华挥了一下袖袍,让姜阮看他整个人不伦不类肆意又霸气的坐姿,“我平日里都是这么坐的,目光自然会看向你的方向。” 姜阮说:“我爹说,这是坐没坐相。” 东华:“……” 正在拉仙官继续给浩德天君敬酒的司命都差点没有憋住笑。 没有被姜阮的话噎到,东华反而顺杆子爬:“你父亲说的对,可我几十万年来都这么坐,恐怕就是想要改正,也会下意识的跟着习惯来。” “不如你坐到我身边来?有你监督,我定能正襟危坐。” 姜阮自然不信他的这番说辞:“你别想诓我,我才不上你的当。” “我怎敢诓你?”看着姜阮不上当的模样,东华越看越觉得可爱,清冽的嗓音夹杂着些许的笑意:“只是我是个不怎么能管得住自己的人,如之前的喝药事件,有你看着我才会将药喝的一滴不剩。” 说完,他发现姜阮的注意力早已不在他身上。 东华顺着姜阮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大皇子妃乐胥的旁边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身穿天族服饰的小女孩正襟危坐在乐胥的身旁,正在盯着面前的一碟精致的糕点看。 第139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63) 东华告诉姜阮:“那是天君刚刚封的昭仁公主,现在由乐胥娘娘教养。” 望着那个小小的盯着糕点看的小女孩,姜阮回忆起弱水河畔的惨烈景象:“我在弱水河畔见过她,那时候她比现在要活泼一点,眼睛也黑亮亮的,很是有小孩子的天真可爱。” 可现在,坐在乐胥娘娘身旁的小女孩,面色沉凝,死气沉沉的,唯有那双黑珍珠似的眼睛在盯着糕点的时候,才会流露出属于小孩子的渴望。 东华收回看小女孩的视线,回忆弱水河畔的事情:“当时情况太乱,我倒是没有注意到这孩子。想必是在我承受天雷的时候被人带走了罢。” 之后他被司命送回天宫诊治,自然也不会有机会注意到这孩子。 “是因为素锦一族才会被封为公主的吗?”姜阮问。 “嗯。”东华点头:“为了安抚其他天界麾下的各部,也是为了昭显天君的仁德以及安定人心,这个孩子从今以后便要在天宫生活了。” 小女孩还在盯着糕点看,在乐胥看向她时,她快速移开视线,端正身姿,朝乐胥微微展颜一笑,她虽还小,却已经极近端庄,在礼仪上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看到过小女孩天真活泼一面的姜阮,觉得现在的小女孩给了她一种戴着面具的假象。 她身旁的乐胥一举一动优雅贵气当称得上礼仪的典范,在乐胥移开视线后,小女孩脸上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扫过一眼点心后,便不再看。 注意到这一细节的姜阮觉得心里闷闷的。 她好像初次感受到了天宫规矩下的压迫。 她问东华:“天宫的规矩很多?” 东华说:“天君手底下的规矩不少,可是在本君这,并无什么规矩。” 知道姜阮是在可怜素锦,可东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他在等,等姜阮自己做出决定,若是她想要帮素锦,那么他自然便是她的后盾。 若是不想,他这个已经退了位的天地共主,也无意于去蹚浩德手底下的这摊浑水,让浩德疑心他是否对他有不满。 浩德的修为不算高,可却是他能够找到的为四海八荒做事的第一人了,虽计谋也不强,可他的每一项决定都是为了天族,为了四海八荒的和平,有这种心,便也够了。 至于其他的,虽有不足却可以慢慢历练。 又一支歌舞上来,曼妙的裙摆阻挡了姜阮看向小女孩的视线,姜阮收回视线,颇有些心不在焉。 觉得有些渴,她端起一盏茶水来喝,入口的瞬间察觉到不对劲,天宫的灵酒着一股清冽之感,入喉却润润的,没有一丝酒该有的烈气。 只是一口,姜阮赶忙放下。 她可没有忘在碧海苍灵时只抿了一下荷花酒便昏睡几日的糗相。 放下茶盏时,她看到一抹小小的白衣身影静悄悄的离开了大殿,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姜阮想了想,起身跟了上去。 刚安排给浩德天君敬酒把天君给灌醉了的司命回来,看到东华注视着姜阮离开大殿的一幕,问:“帝君不跟上去?” 东华手撑着面颊:“阿阮想要与素锦单独说说话,若是本君跟着,恐怕她们两个都不会自在。” 司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昭仁公主现如今由乐胥娘娘抚养。” “你也说了是现在。”东华微微移眸瞥向正襟端坐的乐胥:“将来如何谁又可知?” 司命看出东华的深意:“这是自然,在天宫中,公主和公主也是不一样的,记在皇子名下的公主又如何能与我们太晨宫的公主相比呢?” 东华仍旧望着大殿门口的方向:“这也要看阿阮的意思。若是她喜欢,多个孩子陪伴她也是一件好事。” 是是是!还能牵绊住姜姑娘的心,让她时刻惦记在太晨宫的素锦公主,回太晨宫的次数多了,见帝君自然也就多一些。司命内心腹诽。 听到司命的心声,东华并没有生气。 他本就是这种打算,司命心里想的是实话。 …… 紫宸殿外,姜阮在宫道中找了好久,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了一片小小的裙摆在外。 她走过去,看到一身天宫服饰白裙的小女孩正双手捂着嘴,一双大眼睛惊恐的望着她。 在见到她后,又忽然放松了身体,只是双手依旧没有放下来。 与小女孩大眼瞪小眼,姜阮原本是想和她打声招呼的,可是看到她这副模样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见面前的女子一直不说话,素锦双手捂着嘴,嚼吧几下用力将口中噎得慌的点心咽下去。 觉得把点心吃干净了,她才放下手,问:“你是在弱水河畔飞升的凡嗝!” 话都没问全,她一个嗝上来,双手又捂住了嘴巴,一脸的害羞尴尬。 姜阮蹲下身给她顺背,又在有仙娥经过时,从她们端的托盘上要了一盏茶给小女孩喝,这才好。 只不过,姜阮在给仙娥要茶时,小女孩立马躲在了她身后,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仙娥们离开,姜阮看向从她身后探出身的素锦,觉得她小小的一团,做出这种动作很是可爱:“你不是公主吗?怕被人看见?” “我叫素锦。”想起介绍自己,素锦才说:“我刚到天宫来,乐胥娘娘教导我身为女子要知礼仪守礼仪,不可让人觉得无礼。” “我刚刚的行为若是被仙娥看见,禀告给了乐胥娘娘,那我恐怕就要被罚抄书了。” 姜阮觉得奇怪:“神仙不是要注重于修炼吗?” “我也不知道。”素锦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只是乐胥娘娘说天宫与别处不同,身为公主,我的一举一动当为四海八荒天宫臣民的表率。” 姜阮:“所以你拿了点心出来偷偷的吃?” 素锦一僵,嗫喏着给自己找借口:“才不是……我是因为还没学好天宫用餐的礼仪,生怕别人笑话,给乐胥娘娘招惹不快。” 这番话说的姜阮觉得心疼。 素锦本应该在爹娘膝下被宠爱着长大,可突发变故,她小小年纪双亲逝世,独自一人寄居人下,可想而知会有多没有安全感,一举一动都要看人脸色的惊恐不安。 素锦小小年纪便懂事的想要讨好人,以获得他们倾注在身上的爱意,以后如何,可以想见。 第140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64) 素锦问:“我在天宫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你是什么职位?” 回过神,姜阮说:“我没有职位,大多数时间在人间行医。” “怪不得你身上的功德这么亮。”说着,素锦想起:“乐胥娘娘在教导我规矩时告诉过我天宫的几条特殊的规矩,她说东华帝君为天宫地位最高之人,昔年平四海八荒定天规律法,就是现在也掌握生杀大权,所有飞升之人也需谒见帝君,由帝君安排官职。” “为什么你没有官职?” 姜阮被问的愣了一下。 实际上她没有去谒见东华,东华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她一直都是自由的,自由选择想要干什么,而非是被安排。 见姜阮不回答,素锦拉了拉她的衣袖,一张小脸儿好奇的望着她:“你怎么不说话?” “看你刚刚坐在帝君旁边,职位应该很高才是。” 姜阮想了想:“一定要有官职吗?” “嗯。”素锦点头:“乐胥娘娘说天宫众人需各司其职,凡事都要按着规矩来,这才是天宫。” 姜阮发现素锦一板一眼恪守规矩的背后是乐胥:“你每说一条规矩都会带上乐胥娘娘。” “是。”素锦回答的理所当然:“因为这些都是乐胥娘娘教我的。” “可你叫素锦。”姜阮指出问题所在:“你难道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我们初次遇见的时候,你比现在灵动多了。” 虽然之后便是极度痛苦的悲伤,可素锦依旧是自己,她能随意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现在的她,好像一个被按了线的傀儡。 素锦皱起了一张小脸,她想了想,又低下头:“我不止叫素锦,我还叫昭仁。既然成了公主,我就有自己的责任,我就不是我自己了。” “乐胥娘娘对我很好,她教我规矩礼仪,教我如何才能在天宫生存下去,而不是变成一个被人随意欺辱的孤女。” 说着,素锦忍不住眼眶通红的落下眼泪。 她边擦眼泪边说:“我不能哭,这不符合公主的礼仪。” 姜阮心疼的抱住了她:“素锦才不是能被人随意欺辱的孤女,你是素锦族的后人,你全族为了天宫牺牲,天族本就应该善待你,而非你现在出卖自己的喜怒哀乐来讨好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你爹娘不是为了让你受苦才将你交给天君的。” “我想爹娘了!”素锦抓着姜阮的衣衫哭的厉害。 小小的一团窝在姜阮怀里,泪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发泄这她到达天宫后的委屈与对双亲的想念。 发泄够了,素锦抽抽噎噎的任由姜阮拿着丝帕给她擦眼泪。 她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哭音:“我要去找乐胥娘娘问,我想要……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姜阮摸了摸她的头:“懂得表达自己的人,才能让别人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这样会少很多委屈。” “你不想我去讨好别人吗?”素锦大大的眼中满是不解。 姜阮柔声说道:“最开始的讨好会让人觉得你懂事,是个好孩子,可渐渐的,你的懂事会让人忽视你的好,理所应当的觉得你就应该懂事,你想要当总是退让受委屈的那一个吗?” 素锦摇头:“我想要让乐胥娘娘觉得我好,可是乐胥娘娘总是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会对弟弟很好很好,可是我也不想要当受委屈的那个人。” “我爹娘说,我们素锦一族都是战士,我们素锦族的女孩子天生就该张扬明媚,不惧世间一切艰难险阻!” “可现在素锦族只剩下我一个人……” “剩下你一个人也是素锦族。”姜阮告诉素锦:“你是素锦族的最后一人,有你在一日,素锦族就在,别忘了,你叫素锦。” “你父母也一定希望你坚强,快乐,能够幸福的活下去。” 为天族牺牲全族的遗孤,不应该被压榨出所有的灵气与欢乐,整日沉闷的活着。 “我该回去了。”素锦从姜阮怀中退出来:“跟你说话我很开心,我以后要是想要找你说话,应该去哪里找你?” 姜阮说:“我现在暂住在太晨宫,你要是找我的话就去太晨宫,告知守卫说你找姜阮就可以了。” “太晨宫?”素锦问:“你和东华帝君是什么关系?” 刚入天宫不过几日,素锦并不知道姜阮的事情,乐胥也并未对她说起过。 姜阮:“我在太晨宫负责给东华帝君诊治。” “那我以后抽空了就去找你说话!”素锦开心道:“我也想要告诉乐胥娘娘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的开心。” “想必乐胥娘娘也一定会为我开心的!” “那……我先回去了!” 与素锦告别,姜阮起身,她望着素锦小小的身影跑远,暂时还不想回紫宸殿的她绕着周围的宫道,想要去莲池看看景色散心。 …… 跑到紫宸殿门口,跑的太快的素锦一下子没有停下脚步,竟直直的撞在一个人的腿上! 她捂着额头摔了个屁墩,抬头发现自己整个人被一处高大的阴影笼罩,而站在她面前俯视她的那个人身高九尺有余,一头白发如终年不化之雪,居高临下的眼神充满了淡漠的压迫感。 一瞬间,素锦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人扼住不能呼吸。 她想解释什么,张张嘴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刚刚的开心如今满被恐惧侵占! 高大的男人蹲下身,清俊如画中仙的脸上绽开一抹轻柔的笑。 素锦并没有被此人笑容迷惑,反而更加害怕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撇着嘴,都快要哭了。 “无妨。”东华看着素锦捂着额头的手:“是本君不好,倒是撞疼了你,等一下让司命带你去药王处看看。” 素锦:“不,不用……” “你叫素锦?”东华揣着明白装糊涂。 素锦点头:“是。” “来到天宫几日了?” “七日。” “可知本君是谁?” “东、东华帝君……”素锦真的是要被吓哭了。 天宫的最高位者,要是想要处罚她,恐怕乐胥娘娘和姜阮都为她求情,也不能让帝君收回成命! 看素锦眼眶中含着眼泪,东华疑惑:“很疼吗?” 这小姑娘虽然撞了他一下,可应该不至于疼出眼泪来才对。 素锦摇头:“……不疼。” 她害怕! 东华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面上的轻柔笑意加深几分:“如果有机会,你可愿住到太晨宫去?” 素锦睁大眼睛,匆忙站起身,朝着东华跪地磕了一个头,逃也似的往大殿里头跑去! 东华面上一僵,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状似随意的问身后跟着的司命:“本君很让人害怕?” 司命咧嘴一笑:“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笑的跟要拐卖小孩子似的,能不让人害怕嘛! 第141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65) 东华朝着身后的司命看去:“素锦此时应该会去与乐胥抗争。” “帝君料事如神。”意识到东华并没有要计较他心里那番话的意思,司命赶忙发挥自己的一贯长处:“大皇子妃一直恪守规矩从未有任何出格之处,想必是不喜欢素锦公主按照自己的喜乐行事的。” 东华别有深意道:“当一个皇子妃名下的公主便也只能如此了。” 司命当即领会,只是姜阮并未展现出想要领养素锦的意思,他也只能说:“素锦公主天真可爱,定会有自己的一番机缘。” 姜姑娘不会主动去帮,可若是素锦公主去求姜姑娘,那便不一样了。 果然,当素锦一路急色匆匆的走到乐胥旁边坐下时,乐胥神色关怀的问她:“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慌乱?” 不想告诉乐胥姜阮的事情,也不敢告诉她东华帝君的事情,素锦只是低声回话:“天宫太大,我刚刚出去一不小心迷路了,所以有些慌。” 乐胥了然:“今后出行,带上婢女。” 素锦点头:“是。多谢乐胥娘娘关怀。” “你养在本宫膝下,本宫关心你是应该的。”对于素锦的听话乐胥很是满意,可当看见她衣襟掉上的一点点心屑时,她面上的表情凝固了些许。 片刻,她教导素锦:“本宫知你没有学好天宫的用餐规矩,在宴会上不能动膳,可你要知道你是天君亲封的昭仁公主,不可被外人看到一点错处,再饿,也只能忍忍,等到回宫再用膳。” 素锦看向自己衣襟上的点心屑,心中鼓起一丝勇气,问:“乐胥娘娘,学不会用餐礼仪便不能在外吃饭吗?” 乐胥看向素锦,语重心长道:“身为上位者,我们承受万民敬仰的同时,一举一动都关乎天家颜面,不可被人笑话。” 素锦低头:“可我觉得,填饱肚子更实在些。” “什么?”乐胥吃惊于素锦的反驳。 素锦仰头,直视乐胥:“乐胥娘娘一直都不开心是因为身上的责任吗?” “可我觉得当公主不一定要把自己变成无悲无喜只充当天家颜面的木偶,我想要开心,想要吃饱,想要好好修炼成为我爹娘的骄傲。” 从小便被当做皇子妃培养的乐胥惊讶,她缓和下面上的神情,温柔对素锦说:“你现在还小,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等你出错好讥讽笑话你。” “每个人都会被人在背后说的。”素锦却看的很开:“强大如东华帝君,也有人在背后说他的闲话,我就算做的再好,他们也会说我,不如开心的做自己,等到强大起来有了功绩后,就没人再敢明面上指点我了。” “你今天遇见了什么人?”乐胥一眼看穿必定是有谁对素锦说了什么。 “没有。”素锦摇头:“我谁都没遇到。” “我只是觉得我不开心。” 乐胥叹气,面色哀寂:“天宫之上又有谁能够是快乐的呢?高位如我,也总是生活在天规之下,还要因没有子嗣的原因,备受冷眼。” 素锦不说话了,她觉得自怨自艾的乐胥娘娘根本没有听进去她的请求,无论她怎么说,乐胥娘娘都听不进去。 见素锦低着头,乐胥摸了摸她的脑袋:“罢了,你刚来天宫不懂规矩,本宫今后会耐心教你的,只是偷吃点心这事,以后别再做了。” 素锦答应一声:“素锦知道了。” 以后她不会再偷偷吃点心,她要光明正大的吃! 说着,便在乐胥僵住的表情下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 …… 莲池旁。 走在白玉砌成的廊桥上,姜阮望着白雾蒙蒙中盛开的一朵朵莲花。 仙境般的美景并没有使她舒心,反而是叹出一口气。 “不高兴吗?”清冽好听的嗓音出现在身后。 姜阮回头,看到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东华。 白雾从他紫色衣袍边缘流过,他走到姜阮面前,好声好气的问她:“怎么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他越是这般殷勤,姜阮越是心中沉闷。 她转身盯着一瓣莲花:“我有些想凡间的院子,按时间来算,好几年没有打扫,不知变成什么样了。” 东华说:“我吩咐过土地,土地会按时打扫院子的。” 姜阮惊讶看向东华,她的借口又被阻止了。 她其实不是担心凡间的院落,而是…… “我对你好,你不开心吗?”东华一针见血。 姜阮点头:“你对我太好,我无法回报,心中觉得沉重。” 她对东华产生了一种想要逃离的心情,无法回报的好,让她觉得像是欠了他什么似的。 这种沉闷,只有在她离他远一些的时候才能够好一些。 她从素锦身上看出了天宫的规矩,同时也看到了自己的特例。 人总是需要比较才能够知道自己到底处在什么位置,过的生活是好是坏。 以前姜阮在太晨宫,从未与天宫的女眷们有过接触,可是今天,无论是乐胥还是刚到天宫的素锦,她们的身上是规矩束缚的枷锁。 姜阮内心清楚,她现在的自由全部都是因为东华。 折颜也有一份,可在折颜势力到达不了的天宫,是因为有东华她才随心所欲。 站在姜阮身边,东华望着她泛了些愁绪的清丽面容,冷冽的嗓音中夹杂了欣喜期待的情绪:“阿阮,你这样在意我对你的好,觉得心中沉闷,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已经对我动了心?” 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姜阮当即否认:“不可能!我只是觉得我像是亏欠了你……” 她抬眸看向东华,对上的是一双深情的眼睛。 狼狈的移开视线,姜阮觉得或许是酒力上来的缘故,她心中慌得厉害,慌的是东华问她的这个问题。 她心中异常鼓噪烦闷,转身想要离开莲池。 东华抓住姜阮的手腕,留住她,将那一节细腻如凝脂的皓腕紧紧抓在手里,像是抓住他今天突然看到的希望。 “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说不定你就是对我动了心,害怕我再对你好下去你会愈发的控制不住自己沉沦,所以才想要避着我,想要躲着我,想要我不对你那么好。” “若你无情,便不会在意我对你的好,我做再多落在你的眼里也只会徒增你的厌恶。是你在心疼我的付出得不到你的回应。” “可是阿阮,你又怎知为你做的一切不是我心甘情愿?” “你又何苦还要逃避自己的心?” 第142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66) 莲池旁的事情过后,姜阮故意让自己忙碌了起来。 她白日里去药王处看医书,和药王探讨医术,或者是和素锦在一处说话,总是很迟回太晨宫,就算回了太晨宫也只待在寝殿不出门,除了看着东华吃药之外,尽量减少和东华的见面。 她要给自己一些时间。 她想要想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日,和素锦坐在花园的亭子中,素锦手持一把剑,给姜阮练习了一套剑术看。 姜阮鼓掌,夸她剑法好。 “我要好好修炼,长大了要当领兵统帅的将军!”梳着双圆发髻的女孩儿眉眼英丽,从小便能看出以后的英姿飒爽。 姜阮为她高兴,笑着问她:“你和乐胥娘娘说了?” “说了。”素锦坐在姜阮身旁,接过她给她倒的茶水一口喝下。 “乐胥娘娘不喜欢我这样,她说女孩子应当知礼守礼,温顺懂事才是最重要的,等到长大了才能嫁一个好夫家。” “可我喜欢瑶光上神那样,瑶光上神行走坐卧皆是优雅贵气,在她还未陨落之前,乐胥娘娘的礼仪还要排在瑶光上神之下。” “且瑶光上神修为高强,身为天族的女上神,她被万千众人所敬仰!” “我想要像瑶光上神那样,既礼仪周全,又可上阵杀敌丝毫不逊色于男人,这才是我们女子应该敬仰的榜样!” 素锦看向姜阮,看她一直听自己说话,便又说:“乐胥娘娘现在都不理我了,说我顽皮难教导,她不管我也正好给我省下时间用来修炼。” “我要靠自己光复我素锦一族的荣光!” “好!”姜阮端起茶杯:“那我便以茶代酒,敬你!” 两人茶盏对碰,素锦问:“你想要做什么?” 姜阮看向开的正盛的花朵:“我想要为凡间穷苦之人义诊,我本就是凡间来的,如今飞升,也想要把我的全部反哺于凡间。” “凡间很好吗?”素锦好奇。 姜阮语气略微低沉下来:“好,也不好,只不过我是凡间来的,对凡间总是格外留恋依赖些。” 凡间可以称得上人心狡诈,又可说得上是暖心之所,这全部都要看你遇上的人品性如何。 自小在沉水镇长到十八岁,又跟折颜一起在人间行医十年,什么样的人她都见过,什么样的事情也都遇到过,看待事情清晰理智了很多。 素锦歪着脑袋想了想:“等我长大了,能够建功立业,到时我便是自由身了,就可以跟你一起去凡间看看。” 姜阮答应下来。 …… 一日,在药王处找了医药典籍看的姜阮,看到有一种温和进补治疗隐疾的药方。 她当即欣喜,觉得东华有治了! 与此相对的,东华开始每天喝两副药。 在姜阮的注视下,东华十分自觉的将两碗黑咕哝咚的药喝完,一样苦的药喝两份,却只能得到一颗蜜饯。 他拿着蜜饯叹气:“何时就连蜜饯也这么惨了?明明先前压一份苦,如今却要强压两份苦。” 姜阮无奈,又从荷包中拿出一颗塞到他手里。 “明天我们比赛钓鱼如何?”吃下蜜饯,东华来了兴致。 实在是姜阮这两天忙的,他连跟她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不过看姜阮如今不怎么抗拒他的模样,应该也是在逐渐接受他吧? 正在看医书的姜阮头也不回:“我明天要去药王那里配药。” 姜阮离去后,东华躺在床上准备入睡,刚刚闭上眼睛,他觉得身体不对劲的立即坐起身,觉得口干舌燥,浑身上下燥热的厉害! 他下床,倒了一杯凉茶解渴。 一壶凉茶都喝完了,仍旧解不了身体里的火热。 没办法,半夜,东华让司命守在太晨宫的寒池外,他自己进去,脱衣泡在了寒水中才压制住身体的燥热。 披着白色睡袍,白发浸湿还滴着水的东华走出寒池时,天已近晓色。 望着远处天边泛红的天色,东华眼下的乌青让司命心惊胆战。 帝君从未如此过,大晚上的来泡寒池,还一泡就是一晚上,这得是多大的火啊? 跟在东华身后,司命小心翼翼的问:“帝君可是身体不适?” “没什么。”东华眸底一片暗色:“本君只是觉得似乎哪里有误会。” 他可以确定姜阮给他开的那副药是温补肾气的,只是他身体好的很,又怎么会需要这种药来滋补? 难道是姜阮从哪里听到了传言,或者是药王对她说了些什么,令她产生了误会? 刚回到寝殿,擦干发丝,换下衣衫,姜阮便端着早上的药来了。 望着面前两碗黑漆漆的药汁,东华顿了一下,看向姜阮:“我最近可有做错了什么事?” “没有啊。”姜阮抬头,奇怪的看向东华:“为什么这样问?” “没什么。”东华端起药喝了干净,又吃下姜阮给的蜜饯。 等姜阮离开后,他走出寝殿。 司命疑惑:“帝君,您去哪?” “寒池。”东华冷冷的抛下两个字,一瞬间化作青烟消失在司命面前。 司命愣住了:“刚出来就又有这么大火气吗?” 中午喝药的时间到了,姜阮却没有在东华寝宫找到他。 她疑惑的问司命:“东华帝君人呢?” 司命不好启齿,只能含糊的撒了个小谎:“帝君他老人家有事出门了,大约晚上才能回来。” 在看到姜阮端着的托盘上的两碗药时,他心中涌现起不好的预感:“姜姑娘,恕小仙多问一句,这多出来的一碗药是……” 姜阮看四周没人,小声跟司命说:“你之前不是告诉我帝君内脏受损严重,这是治疗的补药。” 司命眼神都要死了:“补……哪里?” 姜阮回:“主要补肾脏。” “怕是补过头了哇……”司命都要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再补下去恐怕……” 姜姑娘您就把自己给补进去了。 原来帝君从昨晚到现在泡在寒池里头,都是因为心中欲念被补上来了? 不过也许是个好机会? 司命朝姜阮说:“帝君此时在寒池,您可以去找他,切记,到时给他把个脉,您就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姜阮疑惑:“你刚才不是说他出门了吗?” “是!”司命眼珠转了一圈,“寒池就在太晨宫外,帝君其实是生病了,又不敢让您知道,才会借用寒池的寒气驱病。” “若想要让帝君好,还需您亲自给把脉诊治。” 姜阮虽然觉得奇怪,却也只好按司命说的去寒池,给东华诊脉。 第143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67) 寒池在太晨宫外的一片林立的山石包围之中。 此处极冷,甚少有人踏足。 姜阮还未踏入寒池范围的草地上,便感觉到一阵冷意袭来,一阵阵外散的白色寒气从她身边掠过,可想而知寒池的内部到底有多冷。 “……阮阮,别去……” 一阵虚弱到似有若无的声音在姜阮耳边响起,她停下脚步,看向四周,未看到一人。 “是谁?”她试探的问。 没有声音回答她。 她再次往前时,那道声音又响起:“……别去……” 是一道虚弱至极的男声,姜阮觉得声音熟悉,又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谁的声音,实在是因为这道声音太虚弱了,缥缈的未等她分辨,便已经随着雾气而散。 寒池中,精壮的胸膛被白色寒气笼罩的若隐若现,白发在水中散开一片遮挡住水下的风景,闭目运转修为的东华睁开眼睛。 他察觉到了墨渊的存在。 虽然十分的虚弱,只出现一瞬的魂魄之力,他确确实实的感觉到了。 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姜阮的到来。 “阿阮,别进来。” 姜阮听到了东华清冷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的声音。 姜阮停下脚步,等在寒池外。 寒池的水冰冷而静谧,东华站起身是层层涟漪波纹扩散开来,发梢低落的水珠落入涟漪中,仿佛在水面开出了一朵朵的花。 穿着白色衣袍,外披一件紫色的外袍,东华自林立的山石中走出。 虽发丝尽湿还在滴落着水珠,衣袍也沾染上湿气,却并未损他半分俊美,反而更加清冷禁欲,那双泛着水汽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的眸子看过来时,姜阮心里一个咯噔。 她觉得现在的东华十分危险! 并未感受到墨渊的存在,东华问姜阮:“寒池刺骨,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姜阮实话实说:“司命说你生病又不想让我知道,我来给你把脉。” “不过你……为何要到寒池里泡着?” 姜阮疑惑,按理说东华体虚,用温补的药物治疗后应该会慢慢的感觉到身体恢复,怎么他现在的症状更像是燥火过旺? 东华点头,伸出手来给姜阮把脉。 姜阮指尖刚触及到东华手腕,只觉得他浑身烫的厉害,而东华接触到姜阮微凉的指尖,只想要靠近,让她的整只手贴上来,缓解他内心的燥热。 不过他压抑住内心的想法,忍住了。 越探查东华的脉象姜阮面上的表情越凝固,她眉头紧蹙看向东华带着水汽却依旧发红的面庞。 承受天雷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身体各处全部正常,唯有燥火旺盛,是因为……喝了治疗补药的原因…… 姜阮快速松开按在东华手腕上的手。 凉意离开,东华下意识的抓住,将柔弱无骨的白皙小手包裹在他的手掌心里。 姜阮想要将手抽出来,却怎么也抽不出来,无奈,只能气息不稳的提醒东华:“放开我。” “可是……”东华垂眸,一脸的落寞脆弱:“我好热……阿阮还是要让我去寒池里泡着吗?” 他走近,注视着到达他肩膀的别过脸不看他的姜阮:“我心疼阿阮,不想让你被寒气侵体才喊住你,可阿阮为何要给我喝这种进补的汤药?难道是不信任我?” “……”姜阮被他逼得只能不住往后退,身体接触到坚硬的石头时,意识到身后便是一块大石,她再也退不得。 “不是……”她不敢说的太过,怕东华失控,只能尽力的转移他的注意力:“司命说你内脏受损,我又从折颜处听到你似乎肾脏大受损伤,我问药王也是这番说辞…我才想……” “阿阮很关心我的身体?” 姜阮身上混合着冷意的清香不住的往鼻子里钻,东华皱眉,青筋连数暴起才压抑住身体里的躁动,虽如此,可意识还是止不住的往姜阮白皙的脖颈与小巧的耳垂看。 “你是病人,我自然想要你恢复健康。”姜阮想要反抗,想要一把推开东华,可她身体不知为何虚的厉害,连被他握在手掌心的手都无力挣脱。 再加上男女的体型本就有着差距,平日里东华恪守礼仪,姜阮并没有在意他的体型,可当他站在她面前,还贴的这么近时,她才发现东华竟然如此高大,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身体阴影之中…… 东华眼眸幽深,说出口的话犹如气音:“可现在,似乎有些治的过了头。” 越与姜阮说话,他越想要靠近,越靠近就越想要在那抹白皙上印上一些东西。 “阿阮,我真的好难受……寒池水凉,身体里又热的厉害……” 东华的声音近在耳畔,麻麻痒痒的如同子啊耳边轻声喘气般,姜阮只觉得身体发虚,将头瞥向一旁,却发现好不容易隔开的距离,会被对方恬不知耻的轻易逼近。 她空余的手抵在东华胸膛,尽量保持冷静的对他说:“你冷静点……” “……”东华难受的闷哼一声,眼神也越加的幽暗迷蒙:“可药力太强了,阿阮,我该怎么办?” 犹如情人呢喃的话语落在耳边,姜阮都要哭了。 她抵在东华胸膛的手用力:“是折颜、司命和药王……才让事情变成了这样,不如你去揍他们一顿解解气?” “我也想去将他们狠狠打一顿。”东华微微凑近,强势的将她整个人拢近怀里:“可此时没有半点想要实施的念头,不如阿阮帮帮我?” 他在凑近到姜阮一定距离时,察觉到了一股想要阻挡他动作的魂魄力量。 是属于墨渊的,虽然虚弱,但切切实实是墨渊的。 墨渊的魂魄在阿阮体内?东华满是缠绕情意的眼中清明一瞬,抵在姜阮身后石壁上的手忍不住用力握紧。 什么时候的事?墨渊的一缕残魂又是怎么进到阿阮体内的? 看着东华顿住了动作,好像恢复的清明,姜阮决定帮他一把。 骤然觉得剧痛传来,东华微微皱眉,看向他手掌上被扎了银针的位置。 “阿阮?”他神色破碎的朝姜阮看去,心中觉得伤心难过。 姜阮看着他,关心道:“有没有感觉到清醒一些?” 东华点头,后退一步,主动与姜阮拉开距离:“我刚刚感觉到墨渊的残魂在你体内。” 看来他不仅要揍折颜一顿,还要与墨渊大打一场…… 只是墨渊现如今只剩下一缕残魂,于医术上他并不精通,为保稳妥,还需要找折颜商量对策。 第144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68) “墨渊上神的魂魄?”姜阮奇怪问道:“怎么会在我体内?” 东华说:“我也不清楚。” 他的手朝姜阮触及,快要触及到她脖颈间细腻白皙的皮肤时,一道微弱的神力弹出打在他的指尖上。 姜阮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她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并未感受到有任何不妥之处。 她说:“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盯着自己被墨渊残魂神力打红的指尖,东华眸色低沉,他嗓音发暗:“的确是墨渊的残魂。” 他为好友真的找到了一线生机而欣喜,也实在是介意墨渊的残魂竟然在姜阮的身体中。 刚刚他靠近姜阮时墨渊残魂的攻击,与其说成是保护,不如说……那是墨渊对于姜阮的占有欲。 “阿阮,靠近我试试。”东华突然这样说。 姜阮朝他靠近了些,近到与他的胸膛近在咫尺,能够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 忽然,她感觉心中一阵难言的难过,又酸又胀的,让她忍不住眼眶蓄了泪水。 姜阮捂着心口蹲下。 等东华担心的查看她状况时,她抬头,泪眼朦胧之间连东华近在咫尺的面孔都看不清楚。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感觉自己很伤心,不是我伤心……是我觉得我的心……也不是心…我……”她言辞错乱,不知该如何表达。 东华的手轻轻顺着她的背,安抚她:“没事了阿阮,没事了……我带你去找折颜,想来他会有办法。” 昆仑虚。 今日的昆仑虚很是热闹。 正在大殿招待大殿下央错与他妻子乐胥的叠风,看到长衫风风火火而来,凑到他耳边焦急耳语:“东华帝君来了!还和折颜上神在后山打起来啦!” 叠风一惊,手中的茶水没拿稳,洒在他的手指上。 滚烫的茶水烫的他赶忙放下茶盏,对好奇盯着他的央错与乐胥客气的笑了笑:“既然大皇子妃与大殿下是奉帝君的旨意而来,那二位自便,我手下事务繁多恐抽不开身,便让二师弟长衫领着二位在昆仑山逛一圈便是。” 与叠风共同参与过与翼族的大战,有着同袍之谊,央措倒是好说话:“叠风上仙客气,既有事要忙,耽搁了就不好了。” 况且他们夫妻二人本就是因为子嗣一事而来,没人跟在身边倒也方便。 叠风匆忙从大殿中走出。 见到等在外面一脸焦急的子澜,边往后山赶,边问道:“帝君怎么会和折颜上神打起来?” “我也不知道!”子澜也觉得莫名其妙:“帝君刚见到折颜上神二话不说就朝折颜上神动起手来……噢,对了,帝后也在,十七正陪着呢。” 听子澜提起姜阮,叠风心中咯噔一声。 坏了,该不会是帝君和折颜上神为了姜姑娘打起来的吧?! 等到叠风和子澜急匆匆的赶到时,东华和折颜的打斗已经结束了,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好在气氛还算是平和。 东华和折颜动手的地方是墨渊的院子,他们身后的房间里躺着的是墨渊的尸身。 司音和姜阮坐在房间门口的石阶上。 东华和折颜在说着什么。 见到叠风和子澜,司音起身,朝他们二人走去:“大师兄和子澜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叠风冲东华和折颜行礼:“听闻帝君和折颜上神起了龃龉,叠风心中惶恐,且师傅生祭东皇钟,昆仑虚实在是经不起大的动荡了。” “哎,你想多了。”折颜一说话就嘴角疼,纵使用法术遮掩住了,可该有的疼一点也不少,东华冷着一张臭脸不说话,只有他能充当和事佬:“我和东华比划,并未动真格的。” 叠风看向虽然没说话,但也没否认的东华,放下心来:“如此,叠风就放心了。” “帝君和折颜上神是来看师傅的吗?若是看完了,不知可否到大殿,也让叠风能够代替昆仑虚诸位师弟,对二位略尽地主之谊。” 这是怕他和东华的争斗连累到墨渊?折颜不由得失笑。 东华看向叠风,嗓音冷冽:“我们有事要商议,你若没事,便把空间留给我们。” 叠风和子澜对视一眼,退了下去,事关师傅司音很是不情愿,但还是被叠风拉走了。 折颜给姜阮检查的一番,在他想要贴近姜阮的时候,的确是感受到了墨渊残存神魂的反击。 “怎么会……”十年的相处时间,折颜才发现:“墨渊的残魂怎么会在阮阮体内?” 姜阮自己也觉得奇怪。 “难道是弱水河畔阮阮飞升那日……”折颜沉凝。 东华想到:“阿阮飞升是因为她对世间的悲悯之心,难道墨渊生祭东皇钟时,感受到了阿阮的悲悯之心,又加上残魂需尽快找到庇护修养之地,才会与飞升的仙缘一起落入她体内?” “也只能这样解释了。”折颜叹气:“只是如今墨渊的残魂极度虚弱,暂时无法引出。” 说着他看向东华:“你和我恐怕也要轮流为阮阮渡修为,等到墨渊残魂修养好后,便将残魂引出,放入他安葬在无妄海的躯体之中。” 安葬在无妄海中的仙躯不会腐坏,这也是如今最好的办法了。 “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东华提出:“我与阿阮大婚,有我的功德加持,想必墨渊残魂会恢复的更快。” “想得美。”折颜直接打消东华的念头:“你刚刚打我打的那般狠,连尾羽都差点被你给揪下来,除了我在阮阮面前抹黑你,难道不是看穿了我和墨渊合起伙来一起阻拦你的缘故?” 东华面色愈加的冷:“你倒是敢承认。” 他们两个敢说这番话,自然是因为姜阮不在的缘故。 姜阮此时走进了石室中,她也不知道为何,只是心中想要进来看看。 在看到衣冠整洁,躺在床榻上的墨渊时,她心中一滞,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心中泛起。 像是叹息,又似感慨,唯独没有对于死亡的伤心惧怕。 她察觉到,这似乎是墨渊的情感。 “上神对于死亡都是这种看法吗?”姜阮轻声问。 无惧死亡,唯有众生。 她似有所感,走到床榻前,心中的奇异情感愈加强烈。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份情绪,只知道自己今后在人间行医的路更加坚定了些,又或者说只要是为众生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 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墨渊站在一片悬崖前,他转过身问她:“若是日后四海八荒变成这个样子,只有你能救,你愿意吗?” 姜阮走上前,她看到悬崖下的景象如无尽地狱,炼狱火海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第145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69) “我愿意。”姜阮回答的异常坚定。 墨渊问:“不论付出什么?” 姜阮:“付出什么我都可以。” 她想她本身并没有多么的大义,她只是不愿看到这种惨象,所以才想要竭力阻止。 在这一刻,墨渊在她的身上又感觉到了在弱水河畔那日对世间的无尽悲悯。 就是因为这种悲悯之心,他的残魂才会被吸引。 姜阮问墨渊:“你的残魂是怎么到我身体里的?” 墨渊回忆起当日情形:“我原本抓住了天道给的一线生机,被选中滋养我神魂的人也不是你,可在我的残魂离去之时我感受到了你对世间的悲悯,残魂不受控制的被吸引,当我的一缕残魂进入你的身体与你的灵魂接触时,你的凡人躯体承受不住我的一缕残魂,而我想要离开也不能了,于是我用尽最后一丝意识点化你飞升。” “飞升成功后,我也失去了意识,在你体内沉睡至今。” 可以说,改变姜阮命数的是东华,带姜阮斩断尘缘的是折颜,而点化她飞升成仙的是墨渊。 墨渊温和的望着姜阮,眸底的情愫让她心惊。 他走近姜阮,抬手想要抚摸她的面颊,抬起的手又顿住。 情深不能自抑,但他到底还是更在乎姜阮的感受:“若不是你一直在凡间为凡人义诊,积累功德,恐怕身体早因滋养我残魂而变得孱弱多病,阿阮,你恨我吗?” 姜阮奇怪:“恨你什么?” “我分了你的功德。”墨渊望着她,想要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姜阮摇头,说:“如果只是分了我一点功德便能够复活你,那么我愿意。你是上神,是天界的战神,为了四海八荒而生祭东皇钟,我很开心能够帮助你。” 一颗心被姜阮的话说的泛起波澜,察觉到残魂借助自己的躯体与昆仑虚龙气,用尽力气凝结出的入梦时间快要到了,墨渊告知姜阮:“可是阮阮,这些功德远远不够,离我苏醒之日更是遥遥无期。” 姜阮认真道:“那我便立即返回凡间义诊行医,不断积累功德,总有一天你能够醒来。” 站在她身旁的墨渊身形逐渐消失,在他完全消失之前,姜阮听到他的声音如清风般掠过耳畔:“若是身体有不适,记得找东华和折颜,让他们为你输送修为……” 姜阮醒来时,是半夜时分。 她还是住在她在昆仑虚暂住时的小院。 东华守在她的床榻边,姜阮注意到东华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源源不断的修为正顺着肌肤相接的地方渡到她体内。 东华的另一手撑着头,闭着眼睛,俊逸出尘的谪仙面孔在烛光的照耀下,略显疲态。 姜阮觉得身体没事了,便想要抽回手。 她手腕刚动,东华便惊醒了,他骤然睁开的双眼中未显迷茫,一片清明的眸子望向姜阮时浸满了柔情。 “醒了?可还有不适?”东华扶起姜阮,给她背后垫了个枕头,让她坐起身。 “我梦见了墨渊。”姜阮说:“他告诉我在弱水河畔那日他感应到我的悲悯之心,一缕残魂被吸引到我的体内,想离开时已经晚了,便只能用尽残魂的最后一丝力气渡我成仙,之后便沉睡在我的体内。” 东华给姜阮倒了一杯水,看她喝下,才说:“这些我和折颜已经推断出来了。” 润了润喉咙觉得没有那么渴了,姜阮想起刚刚东华给她渡修为的事情:“你刚刚为何要给我渡修为?” “你半夜发起了高烧,”抬手将姜阮面颊处的发丝别到耳后,见她垂目,颇为不自在的躲闪,东华继续解释:“我察觉到墨渊入了你的梦,找到你的时候你浑身滚烫,不断呓语,不过现在烧是退下来了。” 回忆起墨渊与她说的需要功德才能滋养他的神魂,姜阮就要起身离开昆仑虚前往凡间! 在东华拦住她时,她急切的解释:“墨渊上神需要功德才能够滋养他的神魂,我现在要到凡间去义诊救人!” “阮阮,那些功德只是杯水车薪。”端着托盘的折颜走进房间,他端着药坐在姜阮的床榻边,正好阻止了她想要下地的举动。 和东华面对面的将她拦在床榻上。 见姜阮疑惑,折颜好声好气的哄她:“你先喝药,喝了药我再告诉你。” 姜阮看向折颜手上的托盘,除了一碗黑漆漆散发着苦味的药外,还有玉盘里装着的几颗野果。 这种果子又甜又多汁,姜阮在昆仑虚小住时很喜欢吃。 看折颜在等她喝药,姜阮端起药碗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喝完后苦的她眉头发皱,拿起一颗野果塞进嘴中。 这药实在是太苦了,苦的她眼角发红,眼睫盈泪。 粗糙的手指从唇边划过,姜阮惊讶抬头,看到的是东华抬手抹去了她唇边的苦药汁子。 折颜不悦:“东华,我们刚刚商量好的可没有这个。” 身为上神,何况还是洪荒古神,经历了多少的战事留存下来的古神,可以说是从【杀】之一字走出来的,无论是折颜还是东华,性子里都是霸道且不讲理的。 他们无法也不愿分享。 性格中的霸道与独占欲也不允许他们去想着分享这种事情。 争抢与霸道才是他们的天性,试问,他们之中的谁在刚刚降临世间的时候,哪个不是靠抢夺与杀戮才赢得了身边的一切? 如今,对于姜阮,今后能够陪伴他们直至生命尽头的人,被他们看做是唯一伴侣的存在,自然也是独占欲强到,若有人争便会激起他们骨子里天生的血性! 姜阮听着两人的话,她看向折颜与东华:“你们商量好了什么?” 回答她的是东华:“你现如今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你前往人间进行义诊,从今以后你需要住在太晨宫或者十里桃林,由我和折颜轮流向你输送修为,滋养墨渊的神魂。” 姜阮有些不愿:“那我还能到凡间去行医义诊吗?” “这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东华缓下了声音:“你现在体内有墨渊的残魂,况墨渊借助他的身体和昆仑虚的龙气入了你的梦,消耗的神力与修为太多影响到了你的身体,若不留在这两个地方,只凭借在凡间积累功德,恐怕会榨干你的修为,最终落得人魂俱灭的下场。” “而我有着自己的职责,需要坐镇天宫,折颜需要压制体内的魔性,在桃林修身养性,不能够太过于接触凡世,恐时间长了会引起他的魔性。” 折颜看向姜阮:“阮阮,之前在凡间的十年,已经是我能够停留的极限了。” 第146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70) 墨渊的仙体被葬到了天界的无妄海。 姜阮听折颜说司音想要偷偷带着墨渊的仙体离开,被他阻止后,他和司音谈了谈,司音才放弃带着墨渊仙体离开。 墨渊的葬礼很隆重。 天界的人都到了,姜阮在人群中见到了素锦。 她看起来不怎么好的样子,身旁站着的是面色恬静安然的乐胥,她不似前几日的沉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 葬礼结束后,姜阮找到了素锦。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姜阮问。 素锦点头:“我想我爹娘了。” “我爹娘也在无妄海睡着。” 姜阮蹲下身,对素锦说:“想爹娘便去看看吧,跟他们说说话。” 素锦点头,又好气的望着姜阮:“几日不见你好像虚弱了很多?” 没想到会被看出来,姜阮笑了:“如此敏锐的观察力,不做医者真是可惜了。” “做医者只能治病救人,虽好我却志不在此。”素锦一双眼睛明亮藏着锋锐:“我要努力修炼,早日飞升神女、上仙再冲击上神!我要让我素锦的名字响彻四海八荒!重新恢复我素锦一族的威名!” 说着,素锦凑近姜阮,小声跟她说:“乐胥娘娘怀了小弟弟,每天都盼着小弟弟,现在更加没功夫管我了,我每天修炼爹娘留给我的素锦一族的法术,没了乐胥娘娘的教导,我简直进步神速。” “司命还偷偷给我塞了好多适合我的功法。” “司命星君?”姜阮疑惑。 “嗯。”素锦点头:“说是因为你,你想要帮我,所以你身后的那个人也想要帮我,但他不告诉我,也不让我知道你身后的人是谁。” “不过我却能猜到。” 姜阮沉默些许,突然问素锦:“那你是怎么想的?想要离开乐胥娘娘吗?” “不。”素锦摇头:“乐胥娘娘虽然迂腐了一点,可也并非是对我不好的,我想做的事情她不拦着我这就够了,至于我的地位,哪个宫的公主不是公主呢?就算背后身靠帝君,别人最多不敢在明面上指点你,背后又有谁知道说的多难听?” “我要我的地位是凭借着自己挣来的!” “要他们敬重的是我这个人,而非是我背后的人!” “有骨气,不愧是素锦族的后人。”清冽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阮和素锦回头,看到了站在她们背后一袭紫衣的东华。 “见过东华帝君。”行礼后,素锦皱眉:“帝君何故偷听我们说话?” 东华神色依旧:“你说话本就大声,本君不想听也入到了耳朵里,何谓偷听?” 这小女娃今日见他与前些时日见他时的害怕畏缩全然判若两人了。 姜阮站起身,却突然眼前一黑,头晕目眩的倒了下去! “阿阮?!” 东华揽住她,一个闪身消失在素锦面前,再出现是在太晨宫姜阮的寝殿里。 将怀中昏迷紧蹙着眉的姜阮放到床榻上,东华手指搭在她的腕间,给她输送了修为。 姜阮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恢复如常,此刻她才彻底明白墨渊跟她说的身体孱弱是弱到什么地步。 东华仍旧是守在她的身边,看到他眼下的乌青,姜阮心中忽然有些不忍,虽然小,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她下床,拿过架子上的披风,想要给东华披上。 披风刚刚盖到他肩上,东华便睁开了眼睛,姜阮抓着披风的手被他温热的大手包裹,他唇角笑容虽浅却是实实在在的开心,关心的将她拉到床榻上坐好。 “好些了吗?”东华问。 姜阮点头:“身体没什么问题了。” “时间越长墨渊残魂需要的滋养便越大,你如今身体不定何时便会虚弱出事,”东华说,“今后,恐怕我们得共处一室了。” 姜阮惊讶抬眸:“怎么共处一室?” “不必担心,”东华看向床榻之下,“你睡床,我打地铺便可。” “那怎么行?你是东华帝君!” “帝君又如何,在你面前我只是东华,况我也不是生来便是帝君的,以前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何况只是打个地铺。” 说着,东华真的抱着被子在姜阮的床榻下面打了地铺。 他躺在柔软的被褥上,姜阮坐在床榻上裹着被子,她睡不着,从未与男子同处一室的不自在令她浑身觉得别扭。 姜阮看向已经闭上眼睛的东华:“帝君,你还是回自己的寝殿休息吧,我若是觉得不舒服,会立刻通知你。” “唤我东华。”东华闭着眼睛,面容淡然的忽视了姜阮后面的话。 他都在房间躺下来了,便再也不要出去。 姜阮:“东华,你还是回自己的寝殿休息吧。” “可是阿阮,我担心你。”东华嗓音困顿:“况我也实在是累的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恐怕……” 话音未落,东华的呼吸平稳,显然是睡着了。 姜阮:“……” 裹着被子在床上的姜阮有些傻眼,虽说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感慨这老神仙脸皮厚了,可还是厚的刷新了她的认知。 躺下后,姜阮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一觉睡到天亮。 之后的几年,东华每天都会给姜阮输送一次修为。 姜阮也从最开始的别扭不自在到能够和东华在睡前聊上几句天。 东华会跟她讲他以前的事情,从他有意识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碧海苍灵,看见青葱一片与那汪碧色的灵泉,为了保护自己的出生地他有多拼命,又是怎么到水沼泽学宫,拜父神母神为师。 姜阮很喜欢听他讲他以前的事情,仿佛几十万年洪荒古时的历史犹如画卷般摊开展现在她面前,东华的杀伐决断以及那些充满神秘色彩的古神。 东华自出生到现在已三十余万年,他的故事若是细细的讲来,需要的时间可能会是几万年。 每天晚上的习惯令姜阮不愿意断掉,可在今日,姜阮洗漱好躺在床上后,正在打地铺的东华身形有些虚弱。 “你还好吗?”姜阮担心的望着他正在铺被褥的背影。 “无事,可能近日着了些凉,感觉有些冷。”东华嗓音发哑,说着还咳嗽的两声。 姜阮当即表示:“我睡地铺。” 东华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还将她重新按回床榻上。 姜阮低下头,内心纠结。 东华的寝殿早已封闭,此时就算是让他回去,寝殿没有打扫恐怕也不能住人了。 在东华躺在地铺上,高大的身影想要蜷缩成一团时,姜阮最终还是禁不住心软了。 她细密的睫羽颤抖,犹豫试探道:“我……床榻可以分你一半……” “但你不许有什么奇怪的心思!” 她抿了抿唇,看向东华:“中间还要隔着枕头。” 总算没有白费他这几年的温水煮青蛙,东华坐起身,顶着虚弱的面色对着姜阮认真保证:“阿阮放心,我绝不越界。” “况你看我现在的虚弱样子,也什么都做不了的。” 第147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71) 东华保证的信誓旦旦。 望着抱着被子站在床榻前望着她的东华,姜阮心中虽后悔几分,却还是退到床榻里面,将一半的地方让给东华,再将枕头横在两人中间。 姜阮分的很是细致,将枕头横在中间后,她望着东华,跟他讲规矩:“这是界限,你不许越界。” 觉得姜阮小小的一只坐在床榻上,乌黑发丝披散如上好的绸缎,空灵出尘的眼睛莹润着水汽望着他,犹如猫儿般可爱。 东华手虚握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阿阮放心。” 说着,他迟疑的问:“可若是你越界了怎么办?” “我才不会!”对自己的睡姿十分有信心,姜阮当即瞪了一眼调侃她的东华。 东华唇边笑意加深,他爬上床。 姜阮身体立即僵了,瞬间觉得压迫感十足! 东华体型高大,此时又是爬着上床,跪在床榻上的他虽然只是在最外面,可也将最里面的姜阮给遮的严严实实的! 一缕雪发随着东华的动作倾泻至胸前,姜阮看到他微敞的衣襟中结实壮硕的肌理,她当即面颊发烫,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将姜阮的小动作全部看在眼里,东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明明知道,却还是故意问道:“脸怎么这么红?可是身体不舒服?” 说着,他抬手去探姜阮的额头。 姜阮狼狈躲过,一把将被子蒙住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说话的声音隔着被子也闷闷的:“我没事,只是困了……” 她眼睫轻颤,很怕东华会扒开被子查看她的状态,到时候一定会出糗! 望着裹得严严实实如毛毛虫般的姜阮,东华眸底泛起欲色,他从不压抑自己对于姜阮的情意,更不会压制内心的想法。 只是在姜阮没有对他的态度达到一定软化程度时,不会对她付诸行动罢了。 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东华不舍得移开视线,嗓音如常的应了一声:“没事就好,那我熄灯了?” 被子里,姜阮胡乱的点了点头,后知后觉的才发现东华看不到,于是只能装作没听到他询问的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赶快睡觉。 越想要睡越睡不着。 被子里又热又闷,姜阮被闷得满头大汗,又觉得身旁的东华太过于“碍眼”。 他的存在感太强烈了,哪怕是隔着被子,被子外还隔着挡在两人之间的枕头,他那高大的身形也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姜阮,他就在她的身边,一伸手便能够够得着的距离。 姜阮小心翼翼的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东华。 但很快,她又感觉到不对,好像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在盯着她后背似的,令她如芒在刺的浑身不不自在。 再加上被子里的温度不断的升高,姜阮自己被热的呼吸不畅,大口喘着气。 又热又闷,可姜阮还是不想要把头露出去,她怕东华没睡,她一露头反而跟他四目相对可怎么办? 同时的,姜阮之前禁不住东华受冷的柔软心肠现在稍稍回复一些。 她注意到东华自从睡到床榻上后便再未咳嗽一声,心中浮现出一种猜想,猜想东华若是骗她的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人已经在床上了…… 心中一旦有此疑惑,怀疑之心便会如藤蔓般快速增长,到最后包裹住整颗心,攥紧又松一下的让人难受。 最终,她钻出被子,微凉的空气让被闷热的不行的她当即凉快了些许。 借助着黑暗中细微的轮廓,她看到东华安静的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睡得十分规整,与枕头处还隔了一段距离。 姜阮怀疑的心微微谴责起自己来。 东华此举明明是想要让她安心,而她却在被子里怀疑他是否是真的受凉。 不过,出都出来了,还是查探一下脉象为好。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东华面上的表情,只是确保他是闭着眼睛的,听呼吸的频率轻柔和缓,应当是睡着了。 姜阮裹着被子蹑手蹑脚的凑近,短短的几下,她就紧张的出了一身的汗。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干什么坏事,可是,她只是确定一下东华说的是否是真话,这也是对自己负责,不算坏事。 可心脏还是不自主的砰砰直跳! 望着东华放在被子外手臂的轮廓,她从裹紧的被子中伸出手,放轻呼吸的去按东华手腕处的脉象。 手指刚刚接触到他的手腕,她的手忽然被反抓住手腕,被下子的猛力给拉了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姜阮头昏脑涨的被按在了床榻上,而上方是眸光清醒,眼底酝酿着晦暗风暴的东华。 雪白的长发垂落至姜阮的面颊,与她铺散在床榻上的黑发纠缠在一块儿。 姜阮一手抵在东华的胸前,另一手被东华大掌紧紧握着压在耳畔,她怔怔的盯着东华清冷俊美的脸看,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东华望着身下的女子。 柔软的发丝凌乱贴在面颊,黑暗中那双含着秋水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眸中氤氲着还未散尽的惊讶窘迫,眼尾发红,更衬得她惹人怜爱,视线下移,缓缓移过她粉润发红的面颊,视线最终定格到轻启微张的嫣红唇瓣。 放在姜阮腰间的手重了些,平日里清冷淡漠的眸中情欲渐深,外加从不压抑他对姜阮念头的东华,眼睑微垂盖住眸中欲色,朝身下的她逼迫而去。 “阿阮。”姜阮的名字被东华念得缱绻又充满欲念。 在耳边的轻声低语顺着耳廓发出一阵的麻痒,姜阮感觉到耳垂被什么湿软的东西碰了一下…… 她恍然回过神来,想要动却发觉浑身发虚,用不上一丁点的力气,双腿更是软的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在往身体里面钻。 抓着东华衣袍的白皙细软将他胸前的布料抓出一片褶皱,姜阮欲哭无泪,只觉得脑子发昏,眼尾也愈发的红。 “你……”她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脑中浆糊一片,是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 眼角沁出的一滴泪被东华轻柔吻去,他暗哑着声音安抚她:“别哭。” 姜阮觉得奇怪极了。 东华的唇很烫,他的手也很烫,无论是揽在她腰间的手,还是攥着她手腕按在床榻上的手,身体重不说,更是烫的厉害。 她快要被他逼迫得无法呼吸…… 第148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72) 就在东华视线移到姜阮的唇上,准备再进一步时,姜阮终于绷不住的带了哭意的朝他喊:“我、我只是想要给你把个脉!” 姜阮的声音略微带着点尖细,明显是被吓坏了。 东华一怔,撑起不知何时深陷的身躯,眼中的情欲却一时半刻的无法淡去。 身上的压力骤散,姜阮立即并拢住被分开的腿,呈一个保护姿势将自己蜷缩住,眼疾手快的要将被子拉过来盖到身上,却虚软无力的无论怎么拉都拉不过来。 最后还是东华大手一拉,将被子盖到了她身上。 有了被子的保护,姜阮明显不那么害怕了一些,她看向仍旧撑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的东华,蹙眉:“你……快些下去!” “暂时下不去。”东华声音发哑,心中的一团火气烧的他嗓子发干。 姜阮窘迫:“为何?” 东华抬起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手,指了指他一缕不同寻常的被什么东西绷直的雪白发丝:“缠住了。” 姜阮顺着那缕被绷直的发丝看,与雪白的末端交接缠绕在一起的赫然是她的一缕发。 雪白与墨色的缠绕,就仿佛她与东华刚刚…… 姜阮立即去解纠缠在一起的发丝,泛着粉润的指尖想要将紧紧缠绕的发丝分开,可不知是她心底急切的原因,还是手指不灵活的缘故,纠缠在一起的发丝被她这一解,凌乱不说还越来越缠的深。 心中焦急的都要哭了,姜阮气馁,看向东华:“剪掉吧。” 东华指尖划过他那缕雪白的发,又划过姜阮的如墨的发,两缕发丝均被轻巧割断。 他快姜阮一步,将纠缠的发丝攥在手里,在姜阮的注视下,压到了他的枕头底下。 “你这是做什么?”姜阮问他。 东华低头看她:“扔了可惜,不如先放在枕头底下,等明日我找个盒子收起来。” 他说的云淡风轻,却正在实行民间的结发之礼。 没有大婚过的姜阮自然不知道这种礼数,可也知道女子和男子的发丝放在一处是什么意思。 她的手不动声色的伸进东华的枕头下,想要将头发掏出来,却在堪堪摸到头发的时候被东华压住了手腕。 姜阮看向上方的东华,从他眼中看到的是一触即发的危险。 若是她坚持想要把头发收回去,恐怕会发生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 姜阮松开手,将手从枕头底下缓缓的抽出,攥在她手腕上的大手在看到她空着出来的手时,摩挲了一下她白嫩的手腕,缓缓松开。 姜阮想要回去,东华却不放过她:“阿阮何故半夜偷袭我?” 恶人先告状?!姜阮睁大眼睛回望东华:“明明是你先这样对我的!” 东华面色从容的解释:“我自碧海苍灵出生以来每次闭上眼睛都会遭受到偷袭,或轻伤,或重伤,这也就养成了我在睡着时还会保持清醒般的警惕,之后征战四海八荒,这种警惕更是让我一有人接近便将她控制住。” 明明是悲惨难熬的经历,东华却说的云淡风轻。 表面位高权重的东华帝君,在小时候过的却凄惨悲凉。 姜阮暗自谴责自己的疑心,也同情起东华幼时的经历,隐隐的一丝心疼被她归咎于同情。 东华问:“阿阮靠近我可是想做什么?” 姜阮心虚移开与他对视的视线:“没有什么,我只是看你睡得不太安稳,想要给你盖好被子。” “原来如此。”东华都快要憋不住笑了,他靠近姜阮,“是我误会了阿阮。” “没什么……”声音响在耳边痒痒的,姜阮不自在的缩了缩,“我该回去了。” 她说着就要裹着被子回自己的地盘,在半道却被东华拽住了被子。 姜阮身体一僵,望向东华的目光有些发怯:“……还有事?” 东华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这是我的被子。” 姜阮:“……” 姜阮快速从被子里出来,一下子钻到自己的被子里,蒙住头动都不敢动! 坐在床榻上的东华姿势散漫又随意,他看着姜阮的眼睛幽深,手抚向她之前推据他时与胸膛肌肤接触过的位置。 好一会儿,他看着那一团,觉得好笑的问:“不闷吗?” 鼓鼓的一团装睡没有回答。 东华也不动作,只看着。 没一会儿,姜阮被闷得受不了,露出脑袋看向东华,气恼道:“你若是不睡觉便出去!” “睡。”知道不能把人惹得太急,东华回答的肯定,优雅的躺下,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看他躺好了,姜阮这才闭上眼睛。 晚间,睡熟的姜阮觉得今夜不知为何冷的很,她缩了缩身子,在睡梦中不自觉朝着唯一的热源贴近。 东华掀开被子,任由姜阮摸索进来,细腻的手贴着他的腰滑行紧紧的抱着他,有一条腿更是横到了他的腿上。 按在姜阮后腰的大手稍微用力,她便与他贴的更近,密不透风般,仿若融为一体。 细嗅她脖颈间的清香,东华满意的闭上眼睛。 经过刚刚一番动作试探,墨渊残魂虚弱至极,恐要沉睡个几万年才能醒来,如此,在折颜不知道墨渊残魂的情况下,他要加快速度,尽快与阿阮大婚才行。 …… 早上,姜阮在一片热源中醒来。 细密睫羽颤动,她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结实健硕的肌理,而她的唇正贴在其上。 姜阮刚醒来颇为迟钝的大脑转动几下,才感知到她的腿正扒着一条健壮的大腿,而她的手搂在隔着衣料也能摸得出来的精壮腰间,整个人都贴在东华的身上! 姜阮被吓得半死! 一骨碌从东华的怀中退出来,慌乱间好像还一不小心踹了他肚子一脚,让他发出一声闷哼。 姜阮坐起身摸了摸自己未散开的衣襟,松了一口气后看向东华。 只见如画中谪仙的东华睁着眼睛望着上方的床幔,眼下乌青一片,一脸的欲哭无泪。 姜阮蹙眉,准备指责东华越界,开口之前她意识到,是她越了界? 姜阮不可置信! 她睡姿一直都很好,不可能这样的! 可是东华表现的都要碎掉了,明显是被强迫的那一个。 姜阮小心翼翼的凑近他,想要解释些什么:“那个……我……” “阿阮别说了。”东华一脸的伤心落寞,手指抚向胸膛裸露的白皙皮肤:“从诞生至现在,守了几十万年的贞操与你有了肌肤之亲,若是阿阮不想要负责,只怕我这个帝君也没脸出去见人了。” 第149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73) 看到姜阮独自一人坐在水榭中发呆。 刚刚飞升不过几日的逛到一十三重天的成玉元君悄悄走到姜阮身后,拍了她一下肩膀。 在姜阮回头看向她的被吓一跳的可爱表情下,她施施然坐在姜阮身旁,手中从连宋处抢来的折扇打着圈的转。 成玉笑道:“我说你这小神女,大好的时光不去找乐子开心逍遥去,在这发什么呆呢?” 姜阮看出此人也是神女修为:“你不是也一样?不去找乐子,干嘛来理我?” “这不就是找到了嘛!”成玉觉得姜阮有意思,笑着凑近她,绝世如花般娇俏的面容端着俏丽神色:“我刚飞升不过几日,对天宫还不太了解,逛着逛着就逛到这里来了。” “听说一十三重天是东华帝君的地盘,你在这里发呆,小心小心眼的帝君看见了罚你。” 后面这句话成玉说的非常小声,几乎是和姜阮咬着耳朵说的,足以见她非常怕东华帝君。 姜阮好奇:“东华帝君罚过你吗?” “那倒没有。”成玉折扇抵着下巴,心有余悸道:“我刚飞升的时候去拜见帝君,被他扫了一眼……那冰冷的眼神,差点没给我冻死!” “不过,听说帝君有一个心仪的女子,不仅在此女子身为凡人时带她来天宫,更是在此女飞升之时,宁愿承受三生石的因果天雷也要和她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说到这里,成玉不禁有些八卦:“如此深情,不知在此女子面前的帝君又会是何种模样?” “人前冰冷禁欲,对世间一切淡漠无求,人后化冰雪为春水,只求一人眼中有他的模样……这种极致的反差感,若是在画本子上,可真就是要卖疯了!” 听着成玉的笑,姜阮脸颊莫名发热,她想到了几日前的夜晚,东华居高临下的那双充斥着情欲几乎要把她吞噬的眼睛…… “你好奇吗?”成玉突然问姜阮。 收回脑中思绪,姜阮胡乱的点点头:“好奇。” 看出身旁女子的心不在焉,成玉宽解她:“你这是怎么了?呆呆的不说,还老是出神,难不成是犯了错被罚了?” 姜阮摇头。 “嗯,我叫成玉。”成玉嗓音透着一股古灵精怪的娇俏。 姜阮:“我是姜阮。” “姜阮?好名字!”成玉夸赞道。 天宫无人敢说东华帝君倾心女子的姓名,生怕被帝君知道后责罚,成玉又对连宋有意见,连宋也没机会告诉她,是以短短几天便和天宫众人打成一片的成玉知道有这回事,却不知道东华倾心女子的姓名。 “那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成玉说道:“有什么难事尽管跟我说。” 姜阮问成玉:“感情的事情……” “那我可太懂了!”成玉说着,“我虽只经历过一段感情,可也算是大彻大悟了吧。” 姜阮眼前一亮,说出自己的纠结:“我在睡梦中轻薄了一个男子。” “睡梦?”成玉来了兴趣:“说说具体细节,是怎么轻薄的?” 姜阮脸烧的慌,深呼吸一下镇定下来:“对我来说只是睡着时一不小心到了他身边,与他发生了肌肤之亲。” “那他呢?”成玉激动的询问:“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姜阮:“睁着眼睛一夜到天明。” 成玉:“……” 成玉不可置信,小声吐槽:“比连宋那混蛋还能忍?” 姜阮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成玉笑笑:“没什么,所以你就是在为此事而烦心?” 姜阮点头,叹出一口气:“到底是我轻薄了他。” “那你想要负责吗?”成玉问。 这个问题一下子问倒了姜阮,她望着水榭外平静的湖面沉默了下来。 见状,成玉问:“你讨厌他吗?” 姜阮:“不讨厌。” “喜欢吗?” “我也不知道。” “懂了。”成玉折扇拍手:“不讨厌但是还没有达到那种感情,所以处在纠结的状态。” 其实就是动心而不自知嘛。 成玉凑近姜阮,小声的问:“那你有其他喜欢的人吗?” “他已经死了,我跟他之间也成为了过去。”提起岑生,姜阮很是平心静气,仿佛在谈一个多年的老友般平和的淡淡遗憾。 抑扬顿挫的“哦”了一声,成玉决定推姜阮一把。 “既然不喜欢,那就明确拒绝嘛。” 抬手止住姜阮想要说些什么的话,成玉继续道:“天界在情爱上看的不重,谁和谁之间有绯闻都很正常,再说四海八荒的好男儿那么多,你再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比他还好的呢!” 姜阮摇头:“这样说我就死定了。” 当着东华的面说这种话,她绝对会“死”的很惨。 成玉:“……” 成玉歪头:“没有比他还好的了吗?” “非要比较的话半斤八两。”姜阮想到了那一抹灼灼桃花中的粉色。 “那去半斤八两那里避一下如何?”成玉再次想要推姜阮一把。 姜阮想到了她与折颜在人间十年的相处,折颜与她不似东华与她相处时那么亲密,况折颜能与东华抗衡,她用在太晨宫住了这么久,也该轮到折颜为她输送修为这种借口,搬到十里桃林暂避应该可以。 姜阮离开后,连宋走到水榭中,抽走了成玉手中的折扇。 他展开折扇,望着姜阮的背影,对不满看着他的成玉悠悠说道:“你可知那是谁?” “是谁?”成玉好奇。 身为天宫三殿下的连宋这样问,那人一定大有来头。 连宋说:“东华帝君倾心之人,便是她。” 成玉:“……” 成玉惊讶的张大嘴巴:“糟了!” “何谓糟?” “我只是想要小小的推她一把,若是那人真的喜欢她,便会想着法子和她表露真心留下她。可若是帝君的话,恐怕姜阮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了……” 连宋笑道:“也不枉费你这个背后推手,让有情人终得偿所愿。” 成玉瞪向连宋:“你故意的?一直躲在暗处,便是想要我帮东华帝君追人?!” 说着她狠狠踩了连宋一脚,气愤离去。 …… 心中定好了说辞与计划,只是姜阮到底低估了东华的霸道。 她回到太晨宫自己的寝殿,手刚刚接触到门,突然被门里面伸出的一只大手抓了进去,整个人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抵在门上动弹不得! 刚想要说话,便被人强势的捧着脸,吻住了唇! 第150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74) 东华的吻霸道强势而带有逼迫感。 姜阮抓着他胸前衣襟的手紧了又紧,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却后退不得。 一手掌护住姜阮的后脑,另一手从她的面颊滑落而下,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用力将她往怀里按,东华低垂的眼眸中满是欲色。 止住霸道的动作,他轻柔的辗转在姜阮唇瓣上,时不时会轻轻啃咬一下,姜阮呼吸不能,微启唇想要呼吸,却被东华一整个压在门板上趁虚而入! “唔……别……” 呜咽声被辗转为细碎带着泣音的低吟,唇齿相依间姜阮头脑发昏,只觉得周围满是东华的桎梏,恍惚间感觉到了他贴紧身体后的不同寻常。 姜阮被他吻的浑身发软,若不是东华在她腰间的手撑着她,恐怕她此时早已经瘫软在地上了。 好不容易东华后撤些许,姜阮终于能够呼吸,却只喘了两下气,便又被他紧贴而上,被吻的唇瓣发麻,身子也滚烫起来。 “呜……” 姜阮忍不住呜咽出声,被欺负的眼尾发红,一滴泪顺着面颊滑落半路被轻柔的唇吻去。 “只这样便受不住了?”东华凑到姜阮耳边低语,眸光晦暗,忍不住吻向她白皙柔软的颈侧。 陌生的感觉不住的冲击着身体,姜阮浑身软的厉害,东华胸前的布料被她一双细嫩白皙的手抓的褶皱不堪。 看到一朵朵红梅在白皙脖颈上绽放,东华垂下眼睛,望向姜阮布料包裹之下的玲珑身段。 裙摆下的双腿笔直修长,腰肢纤细,胸前圆润饱满。 不用看他都知道该有多惑人,哪怕是死在这场情事中他也心甘情愿。 “阿阮。”身体中的一团火烧的东华嗓音暗哑,他轻柔的吻了吻姜阮脆弱的脖颈,手紧紧的掐着她的腰,眼中的情欲仿佛要把人给吞掉。 姜阮被吻的头脑发蒙,此时听到东华的声音,下意识抬起氤氲着水润迷蒙的眸子望向他。 刚与东华对视,护在她后脑的手立即遮盖住了她的眼睛。 眼前的视线陷入黑暗之中,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她能够听到东华低沉的喘气声,他的心跳,以及那抹异常,与他平日里绝不相符的温度。 姜阮顿时紧绷住了身体!抓着东华衣襟的手更紧。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东华低笑两声,低头望着她脸颊潮红,被吻的嫣红的唇,感受着不断颤抖扫在他手掌心的睫毛。 “阿阮。”东华在姜阮耳畔私语:“我如何能与折颜半斤八两?你只需一试,便知道我是世间最好的。” 姜阮心中慌乱,随即反应过来:“你偷听我们说话呜!” 话音未落,她的耳垂便被轻轻咬了一下,气急的质问变成了带着些娇气的惊呼。 “不是偷听。”东华轻轻的啄吻两下,“成玉嗓门本来就大,你被她带的声音自然也就大了些。” “阿阮,别离开我好不好?” 东华面颊蹭着姜阮柔嫩的面颊,吹弹可破的触感令他心中的火烧的更旺,说出的话却是带着落寞的祈求:“几十万年的时间我才等到你,我知道你心中是有我的……前路漫漫孤寂凄冷,你就当疼疼我……” 说着东华摩挲着去吻姜阮的唇。 再也压抑不住身体时,东华微微后撤,喘着气对姜阮道:“阿阮,若是你实在讨厌,便推开我。” 他的话音落寞,犹如随时会被抛弃般小心翼翼,被遮住眼睛阻挡了视线的姜阮自然看不到东华眼中隐隐的疯狂,与他根本毫不掩饰的欲色。 姜阮心中纠结,最终抓着东华衣襟的手缓缓松开落下。 东华面上欲色更深,一把将姜阮打横抱起来朝着床榻走去…… 轻柔的帷幔落下,腰间系带被修长手指轻松挑开,姜阮侧着头不敢看,却又被东华的手抚住面颊带着与他深情的眼睛对视。 东华温柔的亲吻她的额头,拾起一缕发丝也吻的深情。 姜阮仿佛被蛊惑了般,在东华吻下来时迎合了一瞬,便是这一瞬,仿若野火般烧的人理智全无,不可控的疯狂挣脱理智的束缚。 仿佛是这世界上最为契合的眷侣,纠缠不休。 姜阮有些害怕,东华嗓音前所未有温柔的安抚她,在床榻间,这方狭小的小天地中,气温越升越高,好像要把一切都融化似的。 东华压抑的溢出一声闷哼,箍在姜阮腰间的手加重,望向姜阮在暖色被褥下白皙细腻的肌肤,安抚着她的紧绷。 姜阮思想放空,如一颗浮木随着水波逐流,漂浮起荡,上方的床幔渐渐变得模糊,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姜阮有些难受,又害怕起来,忍不住去抓面前晃动的雪白发丝。 她觉得实在是太奇怪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控制不住细弱尖锐的哭出声,脑中一片空白。 “阿阮。” “阿阮。” 东华喊着她的名字,轻抚着她的手满是柔情,第一次和心爱之人体会这种愉悦,虽并未满足,但还是顾忌着姜阮的身体。 他让姜阮缓一缓,望着她湿漉漉的眸子,忍不住俯身去亲吻她。 姜阮难受的想哭,哪里都不舒服,稍微一动,便听到东华压抑的闷哼声。 “还好吗?”东华怜爱的望着她。 姜阮觉得委屈:“不好……” 她难受,又说不上来奇异感…… 姜阮浑身被汗水浸透,些微潮湿的发丝贴在身上,从脖颈顺着胸脯而下铺散在床榻上,一丝雪发落在其上与她如雪般的肌肤融为一色,看的东华口干舌燥,刚刚压抑下的情欲顺着血液攀升全身。 …… 这段时日姜阮过的昏昏沉沉,大多数是在床榻上,最开始的害怕被东华高超的手段所抚平。 她与他十指相扣时,只能感觉到他所赋予的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 姜阮再次幽幽转醒,感觉到身上干爽了很多,她被换了干净的衣裙,头发也被绞干,屋子里特殊的气味也消失不见。 她嗓子发干,想要起身倒水喝,稍微一动便浑身酸疼的厉害! 第151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75) 强忍着身体的酸痛不适,姜阮下床,白皙的脚刚落地,双腿一阵虚软控制不住的朝着地上倒去! 软倒的身体被东华一把接住,东华一手将她扶起安置在床榻上,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喝。 姜阮接过茶盏,小口小口的喝着,眼睫颤抖不敢看东华,一时的心软就……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东华,或者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看姜阮喝完了茶水,东华坐到她身旁,大手包裹住她细嫩的小手,与她贴耳细语:“醒来没见到我在身旁,着急了?” 姜阮被他的脸皮惊住了:“才不是!” 看到姜阮羞赫,东华心情很好,可在听到寝殿外细小的声音后,他的心情就不那么好了。 原先他抱着姜阮睡得正舒服,可太晨宫的不速之客让他不得不起身去招待。 …… 十年的轮换时间到,来到太晨宫接人的折颜,在见到推开姜阮寝殿房门,一脸餍足的东华时,折颜脑中的一根弦骤然崩断! 眼中划过一抹猩红,凤凰的神力控制不住的爆发开来! “你竟然敢哄骗阮阮?!”此时的折颜身上寻不到一丝风雅悠闲之态,冷着脸,压抑着怒气的折颜看着比东华还要危险几分。 “何为哄骗?”一看到折颜便想到半斤八两这个词,东华故意道:“你又怎知阮阮与我不是两情相悦?” “绝对不可能!”心中酸涩的要死,折颜尽力保持着一丝理智:“她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你动心,这也是我当初同意阮阮在太晨宫与十里桃林两处十年为期轮换的理由之一。” 当初东华以他在人间陪了阮阮十年为理由,将阮阮在各自地盘上的时间设定为十年,十年期间他和东华两人互不干涉,他想到了东华会在十年里尽全力让阮阮对他动心,可他没有想到东华竟然会……到底是他失算! 注意到折颜神力不稳,似乎要被体内的魔气侵占上风,东华一个闪身出现在折颜的面前,手指点在他眉心神力将折颜笼罩,助他压制体内魔气。 折颜闭上眼睛,专心抵御魔气侵占脑海时,脑中总会想起姜阮。 抢过来…… 只要入魔,阮阮便会是他的……届时他与东华之战谁胜谁负又有谁能说得准? 有的赌,总比现在修为被压制,只能看着阮阮投入他人怀中要好…… 心中的偏执越发的深,近乎叫他抵抗不得这种诱惑。 “折颜!专心!”东华呵斥他。 熟悉的声音让折颜回想起水沼泽学宫,与至交好友们征战四海八荒的时光,最后的画面是姜阮坐在十里桃林的桃树下,一朵朵粉色花瓣悠然飘落,而她拿着草叶,清丽绝美的面容上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这样的阮阮他不想要失去。 不想要在她脸上看到对他入魔后的恐惧。 额间一抹猩红出现又消失,折颜身周黑色气息消失,整个人平稳下来,睁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东华。 东华松了一口气。 若是折颜入魔,恐怕将会是四海八荒灭世的浩劫。 “你心态不稳。”东华说道:“只是一件小事便激动成这样,他日若是我和阿阮大婚,难不成还得提前把你给封印起来?” 折颜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冷声道:“有我在一天,你别想着和阮阮大婚。” 东华不解:“不大婚,若是怀有身孕可怎么办?” “那又如何?”折颜坐到池边的软榻上,姿态优雅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生下来,我自会对他如亲子般对待。” “至于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看出折颜对他的嫌弃与压抑的愤怒,东华坐在他对面:“我的孩子自然不劳烦你费心,你八字连头也没开,就别空做大梦了。” 东华了解姜阮。 姜阮是个十分执拗的人,认定了一件事便会不回头,认定了一个人也是如此。 当初岑生临终时若是没有解开她的心结,她会殉情,若是没有与折颜在人间的十年见到岑生的转世,那她便不会放下岑生,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只有岑生有了新的开始,她的一颗心才会放下,才会去接纳其他人走近她的身边。 而如今,他虽未真正的住进她的心中,可她已然对他微微动心,又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便不会再接纳折颜或是墨渊。 说他算计也好,筹谋也罢,总之今后只要有他在一日,折颜与墨渊便永远也不会再有机会! 哪怕墨渊的残魂在阿阮的体内沉睡修养也没有用。 折颜气闷,同时也在心里想着破局的法子。 和东华一样,与姜阮人间相处十年的他也十分的了解她的性子,如今的局面因为他的大意近乎走到了死局。 寝殿内传来声响,东华身影瞬间消失。 折颜握着茶盏的手收紧,脸色冷的骇人。 “醒来没见到我在身旁,着急了?” 身为上神,耳力自然非比寻常,听到寝殿内东华不要脸的话,折颜手上的精致茶盏被他一个用力捏的粉碎。 自然也听到了折颜的动静,东华脸上的温情不变,对姜阮说道:“我让司命准备了些吃食,可要现在用些?” 他也想要亲手给姜阮做些吃食,来增加两人之间的感情。 可他刚起了这个念头,脑中浮现的便是司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场景,若是他真如此做了,恐怕阿阮会对他有阴影。 姜阮点头,发觉自己修为增长了不少,奇怪道:“我的修为好像长了些?” “就是长了。”东华肯定她的话,在姜阮疑惑的看她时,给出解释:“我的修为高,自然也能帮衬你一些。” 姜阮一下子红了脸,连被东华握在掌心的手都泛着粉色。 她别过头,不敢看东华,脑中一闪而过的却是那些纠缠至极的画面。 东华凑近姜阮,在她嫣红的面颊落下一吻。 寝殿外。 折颜:“……” 心中的妒火快要将他烧死,折颜凤凰本身便属火,此时竟然觉得东华的两句话便让他觉得比涅盘之火还要难熬! 可同时,他脑中一闪而过的破局之法让他怔住。 折颜冷静下来,侧目望向池中的五色锦鲤,虽然办法卑劣,但也是此时唯一能破掉眼前死局的法子了。 只是,不可叫东华看出端倪来才行。 第152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76) “折颜来了。”东华告知姜阮。 姜阮了然:“是来接我的吗?” 握着姜阮的手紧了紧,东华说道:“阿阮是不想要离开我吗?若是如此……” “不是。”截断东华的话,姜阮解释:“我有好多医术上的难题药王无法为我解惑,想要问折颜的。” 东华神色落寞:“可是阿阮,你我才刚……就要留下我独自一人吗?” “那不如你也跟我一起去?”一心求医的姜阮并没有听懂东华话里面的深意。 东华:“……” 他要是跟着阿阮去十里桃林,不用想都知道折颜那只老凤凰会如何发疯。 姜阮跟着折颜离开太晨宫的这天,司命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不用想,都知道接下来的十年要在帝君的黑脸下艰难度日了。 可怜他司命刚过上好一点的生活,便又要愁云惨淡了! “姜姑娘,一定要快些回来。”不舍的看着姜阮,司命难过到想哭,“别忘了太晨宫上下都期盼着你,特别是帝君。” 站在一旁的东华望着司命,觉得司命怎么比他还要难过? 十里桃林桃花灼灼一片,姜阮轻盈落在草地间,抬手接住一片粉色落花。 一身粉色衣袍的折颜站在她身旁,柔情的眸子望着她,嗓音怀念道:“木屋里头的布置和你离开时一样,从未变过。” 姜阮想到她从天宫逃离被折颜所救时的景象。 那时候折颜是啾啾,隐瞒身份化作一只红色的小鸟陪着她,不远万里的一路艰难苦险的去建安寻找岑生。 姜阮推开屋门,里面的布置一如她在这里住时,未动分毫。 她走到书架前,上面一排排的医书古籍瞬间抓住了她的心。 拿出一本细看几页,姜阮看向折颜:“我有好多与药王讨论不出来结果的医术上的问题想要请教你。” 气氛瞬间回到以前在人间时两人默契的相处模式。 折颜走到姜阮身边,耐心的为她解惑。 就这样,姜阮白天学习医术,晚上会和折颜一起赏月,来了兴致还会对着月亮小酌几杯。 她会跟折颜一起种花,摘桃子,辨识草药与灵植,在十里桃林的溪流旁垂钓。 折颜教她下棋,会当做没看见,纵容她悔棋偷偷往回拿棋子,教她酿酒,占星推演之术,也会与她探讨音律。 姜阮觉得折颜与她亦师亦友,仿若心灵相通般默契,虽共处一室,却并没有不自在的别扭之感。 折颜还专门在十里桃林中开辟了一处温泉,姜阮晚间喜欢去泡上一泡,消除掉一天的疲乏感。 十里桃林旁边便是青丘。 继承了狐帝狐后青丘狐狸洞的白浅,有时也会到十里桃林来,看到姜阮和折颜时总会意味不明将两人隔开,随后打趣折颜这个老凤凰几句缓和气氛。 白浅知道墨渊的残魂修养在姜阮的体内,对于姜阮异常关心,隔几天便会来看她,有时还会不顾折颜的赶人在十里桃林住上几日。 月明星稀,桃林中一道结界隔绝了温泉与外界。 姜阮赤足踏入热水中,将整个身子浸泡在里面后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旁边长发挽起的白浅说她:“如猫儿般可爱。” 姜阮睁开眼睛,看向身旁白浅:“之前你是司音时,知道你是女儿身,却还是会把你当成清俊的小郎君,现在才知,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是夸我身材好吗?”白浅提着酒坛喝下一口桃花醉。 “是呀。”视线移开白浅玲珑有致的身姿,姜阮趴在一块石头上,摘了一根草把玩在指尖。 “也不知师傅什么时候能醒来。”白浅叹气,望着结界外的星辰:“等师傅醒来了,昆仑虚便能恢复往日荣光,师兄他们也便能回来了。” “会醒来的。”姜阮声音肯定。 讶然的看向姜阮,白浅想到:“难不成,阮阮你感觉到师傅魂魄的波动了吗?” 说着,她脸上是控制不住的欣喜。 “没有。”感受不到身体里任何残魂的波动,姜阮对白浅说:“我只是觉得墨渊上神抓住了一线生机,哪怕是千年、万年,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他一定会醒过来。” “其实,我也希望他快些醒来。” 白浅打趣姜阮:“难不成阮阮你,不喜欢帝君也不喜欢折颜这个老凤凰,而是对我师傅动了心?” “我只是想要快些恢复自由身,才不是……”姜阮恼道:“你再乱说我就不理你了!” 看姜阮是真的气恼,白浅划水到姜阮身后,双手捧着热水淋到她洁白如雪般的后背上:“好好好,我不说了。” “不过,阮阮你喜欢的到底是谁?” 趴在石头上,姜阮仔细想了想后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与东华有了夫妻之实,却并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是否真的喜欢他,只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在她心中的确是有一席之地的。 泡好了,姜阮和白浅起身穿衣离开温泉。 路上,两人无聊开始闲聊。 “你不确定你喜欢谁的话,要不然你喜欢我师傅吧。”白浅推销起自家的师傅来。 自从知道墨渊的残魂在姜阮体内,白浅便知道了自家师傅的心意,此时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看东华帝君霸道不说,人看着也冷冰冰的,不会心疼人。折颜那只老凤凰从洪荒古时就风流,还追过我阿娘,感情史恐怕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从未听说过这种八卦,姜阮当即好奇。 还没等她问,几米开外坐在桃花树下喝酒的折颜便开了口:“你这个小五啊,趁着与阮阮单独相处便编排起我来,殊不知我与你阿娘的事情本就是一场戏,你去问你阿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浅看向折颜:“什么戏?” 折颜站起身,风姿俊雅:“若没有我,你这小家伙恐怕还得晚个几万年才能出生呢。” “当年你娘看上了你爹,奈何你爹是个榆木脑袋,这种事又不能女方冲上去问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于是便和我商量,演了一出戏刺激刺激你爹,没想到这就有了你大哥。” 从来没听过这个版本,白浅当即回去问自己的爹娘! 走到半路才想起来爹娘出门游历未归,于是去问她大哥,大半夜的被大哥生气的罚抄书。 第153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77) 看着白浅三两句便被自己糊弄走,折颜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姜阮好奇的问折颜:“你似乎很喜欢逗白浅?” 折颜点头:“神生漫漫不知何日是终点,总要寻些乐子来打发时光。” 逗弄逗弄这些小辈们倒也显得不那么无聊了,只不过……折颜一双凤眸泛起温润的色彩:“若是有自己的家庭,想必余生只觉得过的快如转瞬了罢。” 届时,到了该顺应天道应劫的时候,他一定不舍得死。 墨渊当时面对的境况,他现在只是稍微想想,便不愿再想,想必他当日定是不舍万分。 折颜的温声低语姜阮没有听清,她问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折颜笑笑,“只是觉得现在的时光温馨,一日一日的竟也觉得时间过得快了起来。” 他以前只觉得在十里桃林中住的没意思,每天悠闲度日竟也觉得难熬。 现在的十里桃林,有阮阮在,他觉得一日的时间转瞬即逝,有了种想要拿以前难熬的时间到现在使用的荒唐想法。 晚间入睡时,姜阮躺在床榻上望着头顶的床幔出神。 在软榻上休憩的折颜问她:“睡不着吗?” “嗯。”姜阮点头。 她说:“若是有一天墨渊上神醒了,我的任务完成,也就自由了,到时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 折颜笑了,跟着姜阮的话期待起来:“倒时游历四海八荒,想必更是一番悠闲自在。” “墨渊上神什么时候能醒?”姜阮也期待起来。 平躺在软榻上的折颜侧头看向姜阮:“大概还需要个几万年才能恢复残魂醒来。” 墨渊生祭东皇钟,留下的一缕残魂又借助昆仑虚的龙气入姜阮的梦,没个几万年是醒不过来的。 姜阮还想要说些什么,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视线一片昏暗起来! 折颜瞬间出现在她身边,手指攥住她纤细手腕,输送起修为来。 待姜阮的气息安稳下来,他收回手,拿出一方柔软的手帕给轻轻沾走她额上的汗珠。 夜色下他面上的神色落寂,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紧握成拳。 姜阮一直泡的那处温泉有一种作用,泡久了能够让她看到她心中在意的人,折颜本想要化成她在意的人与她成就一段姻缘。 虽卑劣,却也是有效,能够打破姜阮心中的执拗与固执,强势的告诉她的选择从来不是只有东华一个人。 可事到临头,他退缩了。 他始终是不想要姜阮伤心的。 …… 陷入昏迷的姜阮刚开始觉得身体一阵空虚,这种身体修为消失的感觉她早已经习惯,紧接着一股柔和又不失强势的力量游走于她的全身,补平了身体的空虚,难受感渐渐的消失。 可是姜阮并没有醒来。 她看到了墨渊,墨渊身着一袭银甲,背对着她站在悬崖边,转过身,蕴含着对天下生灵悲悯的眸子望向她:“若是日后四海八荒变成这个样子,只有你能救,你愿意吗?” 姜阮脑袋嗡鸣一声。 面前的情景与她在昆仑虚做的梦一模一样。 无论是墨渊的装束,还是他转过身的眼神,以及问出口的话。 姜阮以为:“你又入了我的梦吗?” 墨渊没有回答,依旧是悲悯的神色,以及眸中闪现的痛苦与不甘。 直觉梦中的墨渊很是不对劲,姜阮走上前,看到悬崖下一片火海,将土地都烧成焦土,枯骨遍野,不计其数。 她抬头望天,天色异变,云被烧成了血色。 姜阮喉咙发干,她看向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墨渊:“这是怎么回事?” 随即她注意到,墨渊的手在不住的流血,血水从他的护甲处流出,顺着手指滴落在地,汇聚成血色粘稠的湖泊。 姜阮震惊:“你……” “我快要死了。”墨渊嗓音温和。 “阮阮。”他看向姜阮,眼中满是她此时惊恐的表情:“未来你自裁后,东华生出心魔,折颜痛心堕入魔道,双双同归于尽。我渡不过心中的劫,修为大跌,为平复四海八荒的各处叛乱,杀的不知多少,生命亦是到此为止。” 姜阮脚步踉跄一下,后退几步:“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自杀?东华、折颜同归于尽又是怎么回事?墨渊为什么修为大跌?还有叛乱……许多问题梗在喉咙中,最后只能问墨渊一句为什么。 墨渊不再说话,一双眼睛盯着姜阮看。 不言胜万语。 姜阮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神明相争,天下不宁! 若是神入了魔,或是生了心魔,心有执念修为大跌,整个天下都会尽毁。 毁于他们的内斗,毁于那些无法压制的野心发动的叛乱。 一旦上神的修为跌落,那他们也就不再是神,而是可以被随意挑战,被当成踏脚石蹬往高处。 生灵涂炭,还是四海八荒安宁渡日…… 有时候事关天下苍生的大事,只需要从一个小人物的选择开始。 …… 姜阮缓缓睁开眼睛,她看到了守在她床榻前的折颜。 见她醒了,折颜欣喜道:“醒了?我煮了粥,可要用一些?” 外面天光大盛,姜阮觉得找到了自己被东华改变命数,与岑生了断尘缘,之后成仙的真正意义。 她是平衡一切的关键。 按照她的执拗性子,非要她选择,看着三神相争的惨烈情景,自裁是必然的。 可她通过墨渊看到了未来的结局,便知道,她不能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可……她还是疑惑,她对折颜…… 见折颜离开,姜阮下意识想要抓他的手,可是只抓到了他柔软的袖袍。 仅仅只是轻柔到会被人忽视,一抽便会掉落的力道,可折颜竟停了下来。 他回头,握住了姜阮的手,弯腰,温柔的询问她:“可是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 姜阮望着他俊雅的面庞,轻启唇瓣:“我想要一把琴。” 折颜一愣:“阮阮……” 姜阮却坚持:“我想要你生命中最为重要,陪你走过漫长神生的那把琴。” 姜阮形容的这把琴,便只有…… 折颜离开了十里桃林,再归来时,他的怀中多了一把琴。 他抱着琴,郑重的走到姜阮面前,在下雨般飘下的桃花下,将伴生神器伏羲琴交到姜阮的手中。 下一刻,他看到她坐在桃树下,弹响了琴音。 那是心中有他才能弹响的音律。 第154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78) 灼灼桃花下,姜阮指尖弹动伏羲琴弦,轻柔和缓的琴音让人不禁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温馨静好。 站在姜阮对面,折颜闭上了眼睛,他双手合在一起手指结了一个十分复杂的印,探查起姜阮突然性情大变的原因。 他都已经想要放下自己的偏执之心,尊重阮阮的决定,余生好好的守护阮阮了,到底是何事,竟然能够让阮阮性情大变,散发出一种认了命的悲伤无奈之感? 折颜心中恼怒自己爱重极深,想要守护的存在竟然被如此伤害! 结界自上而下笼罩住折颜与姜阮,在这方小天地中,琴音宁静舒和,折颜的凤凰神力随着姜阮指尖与伏羲琴的接触而深入到她的体内探查。 经过细致的探查之后,折颜发现了姜阮身上一道禁术残留下来的神力。 是墨渊的。 不对,应该说是未来遥远时间线的墨渊的神力,微弱却蕴含了他最后的生命力。 想必未来的墨渊施展了这种禁术之后,寿数也是走到了尽头罢。 折颜不明白,为何未来时间的墨渊要发动禁术入姜阮的梦,还是借助了墨渊在昆仑虚的构筑的梦境。 墨渊在昆仑虚借助龙气构筑的梦境是为了姜阮的悲悯之心,告知她他的残魂为何在她身体中。 未来的墨渊是为了什么? 凤凰神力包裹住这丝残留的禁术,细细分解探查,随后折颜发动追梦之术,神识进入到了禁术之中,看到了墨渊与姜阮在梦中所有的一切。 他看到了被烧成灰烬的四海八荒,看到了漫山遍野望不到尽头的尸骸,看到了悬崖上即将魂飞魄散的墨渊,也看到了站在墨渊身旁惊讶害怕的姜阮。 他从墨渊与姜阮的谈话中得知了一切。 未来的他们争夺姜阮,导致了四海八荒的劫难与覆灭。 不是他当初与狐后演戏时的与狐帝点到即止的决战,而是生死之战,导致姜阮自裁,他们也随之相继殒命。 又或者是姜阮自裁后,他们入魔发动了生死之战,折颜不清楚过程,只知道结局是他们都死了。 折颜心中叹息,他叹息姜阮看到未来的梦境选择妥协,也叹息未来的他的偏执造成了姜阮的死。 他不想要姜阮死,无论如何都不想。 哪怕是余生不再见面,只要她活的好好的,他心甘情愿将自己画地为牢在十里桃林中不再见她一面。 …… 琴声消失。 折颜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向坐在桃树下的姜阮,片片绯色悠然落下,他望着她清丽出尘的面孔,走到她身边坐下,抬手理了理她鬓边微微凌乱的发丝。 折颜柔声问:“阮阮心中有我吗?” 不待姜阮回答,他说道“或许我们相处的时间长到你不确定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习惯了我在你身边,这种习惯在我有一天消失在你的世界后,你也不会伤心的思念我,而是如淋了雨的棉袄般,最开始感觉不到湿冷,等到时间长了雨水浸透才觉得湿冷沉重。” 姜阮收回落在伏羲琴上的指尖。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折颜的态度与她在梦中看到的未来大相径庭,如此温柔为她着想的折颜,如何会不顾她的意愿偏执到入魔……还是说因为她的死他才入魔? “我看到了。”折颜说:“未来墨渊让你看到的场景,让你知道的未来我刚刚通过追梦之术全部都看到了。” 为了让姜阮放心,也为了能让姜阮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折颜的手按在自己的丹田,片刻后用神力引出一颗火红色的内丹。 他将内丹交给姜阮。 姜阮握着还有些发热的内丹,看向折颜:“这是?” “我的内丹。”折颜解释:“在我体内三十余万年,是我唯一的弱点。有了我的内丹便能够决定我的生死。” 姜阮握着内丹,折颜握着姜阮的手,用力让她把手收紧,不让她将内丹还回来。 同时他深情道:“阮阮,我之前是偏执的,嫉妒东华与你有了肌肤之亲,甚至计划想要与你一段姻缘,可随着我们相处的时间加深,我发现了更加重要的事情,我想要你开心,不想你为难,不想看到你丁点的伤心与落泪。” “我只看到了未来的结果,不清楚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既然你害怕,那我便给你拒绝我的底气。” “你若是不喜欢我,我却强硬的和你在一处,想必你也不会开心,我又有何乐趣可言?不过是守着你装满了伤心的躯壳罢了,恐怕余生都要望着你落泪的面孔,在伤害你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到那时必定不会有现在活的开心。” “你现在开心吗?”姜阮问。 “开心。”折颜回答的肯定,一阵风吹动他粉色的发带,将发丝吹起,却吹不乱他的心,他定定的望着姜阮:“和你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开心的。” “阮阮,我喜欢你,并非只想着发泄内心的欲望,而是爱重你,想要你开心,想要给你我觉得好的一切,可我忘了,我觉得好的你不一定觉得好。” 爱重,爱重,爱而尊重。 折颜继续道:“我不否认我内心曾经有过阴暗的想法,可事到临头,我无法付出行动。” “我想要和你闲时聊天,喝酒赏月,下棋,酿酒,讨论医术,看着你成长,看着你达成心中所愿,并非只想要将你困在狭小的房间让你只能接受我对你的爱意,这不是爱,只是占有欲。” “我这样做,你也不会开心的。” 折颜视线低垂,看向姜阮手中散发着光亮与凤凰神力的内丹:“我想告诉你,不要害怕。改变未来不是只能由你妥协,本就是我的错,该由我承担才对。” “往后神生漫长,我多的是时间,我也会耐心的等你,等着你想清楚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届时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尊重你。” “若是到时我的心和我现在说的不一样,阮阮也能够阻止我,让我无法伤害你,无法对四海八荒产生劫难。” 这便是折颜此时的真心。 第155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79) 感受着手中不断散发着温度的内丹,姜阮另一只放在膝盖的手微动,她抬手摸向折颜的胸膛位置,感受着洪荒遗留下来的上神沉稳有力的心跳,她才恍然回神,感受到了一切的真实。 “你的执念是什么?”她问。 细小柔软的触感透过衣襟传递到身上,折颜回答:“是你。” 姜阮:“四海八荒呢?” 折颜说出心中的实话:“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感觉。” “昔日我跟随东华征战四海八荒是想要还四海八荒一个太平,可更多的是我身为天地间的第一只凤凰,想要为鸟族争夺栖息地,后我在战场杀戮太多,不得不封印了伏羲琴,自此之后只能修身养性在十里桃林,凤族的栖息地梧桐林也因我身上魔气的原因去不得,否则梧桐林的凤族与他们麾下的鸟族无法安生。” “同体最为危险,一念成神,一念入魔,我因杀戮的原因身上魔性大涨,只能修身养性不可参与过多的争斗与政事,远离权力的旋涡,才可平心静气,调和平衡体内的魔气与神力。” “正因此,我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说到这里折颜叹息一声。 “四海八荒对我而言没有意义,只有活在四海八荒的人才对我有意义。阮阮,你便是其中之一,其他人我不管,也没有那么多的善心去管,我只想要你安稳快乐的活着,为此,我愿意守护四海八荒,将这世间的安稳放在心中。” 否则以折颜的修为地位,外界不管是何模样,都影响不了他十里桃林的安稳。 听折颜这样说,姜阮眼睫轻颤,她心中涌现起的是折颜十几万年来的孤独,独自一人在桃林看日升日落,酿酒、赏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问:“夜色下的桃花是什么样子的?” 她看到的是美景,折颜看到的是什么? “悲凉孤寂,连心都是冷的。”折颜俊雅的面容看向姜阮:“若说我独自一人过的最为快活的日子,便是和你一起在人间的岁月。” 无论是陪姜阮找岑生,还是后来陪她在人间学医的十年,都是他发自内心的快活。 这种快活不是完全得到姜阮便能比拟的,或许放纵欲望的那一刻身体是舒服甚至是极乐,可放纵过后呢?有多极乐便会有多痛苦,患得患失,偏执阴冷,最终变得不是自己最开始想要的美好结局。 折颜想要的很简单。 几十万年的清心寡欲令他真正想要的是心灵上的熨帖。 折颜想起了他刚刚开始着手建造十里桃林的时候,他在比邻青丘的地界划了一片地作为自己的领地。 不似青丘狐帝狐后与子民共享领地,也不似墨渊的昆仑虚承接于父神,更不像东华,东华当时坐在天帝的位子上,他无法回到碧海苍灵,在知道自己迟早要退下来后,天宫真正属于他的也只有那个位子,连太晨宫都是他退位后才被开辟出来的,只因东华和他一样,同为同体,昔日造就杀戮不少,皆需要远离权力中心才好。 他的十里桃林不与谁同享,只是他独自一人的地盘,与其说修身养性,不如说是画地为牢怕魔性压抑不住后,祸害到他真正的族群。 彼时青丘有两位上神坐镇,身为帝君的东华忙于律法条例,墨渊要守着昆仑虚,瑶光虽是上神可奈何实力不够,唯有青丘,两位上神合力,或许能够在他控制不住体内魔气时,能够快速的出手将他压制下来。 也是因为青丘地盘够大,分布较广,他若是真的发狂,也足够他霍霍一段时间了。 在空旷平原种下第一颗桃花树的时候,折颜心中唯一有的便是建好自己的家,第二颗、第三颗……所有的桃树他亲力亲为,可总有建成那一天,桃林越来越大,折颜的心却越来越淡漠,早已没有了当初种下第一颗桃树时的期盼。 直到他在桃林住了十几万年,时间就变成了一把钝刀,每时每刻都在他的心上划拉,不疼却憋闷。 他学富五车,见多识广,四海八荒的一切他都能说出个门道来,可又有什么用? 十里桃林唯有他一神居住,风景虽美令人心旷神怡,可看了十几万年也早该看够了,白日还好,晚间格外的难熬。若不是白真、白浅时不时来他这里游玩,恐怕他早就要被几万年如一日的平静逼疯。 凡间杂乱,身为凤凰,他本性是不喜凡间的,可有了姜阮陪伴,他开始期待,期待每一天的日升日落,欢喜与她走过的每一段路。 她的笑容,她的声音,比阳光还要温暖,比天籁还要动听。 直至她住进十里桃林,清冷孤寂的桃林也变得暖了起来,他不再觉得难熬,开始珍惜与她的每分每秒的相处。 有她在身边,平静无波如死水般的一颗心变得充满活力,好似他也变得年轻了起来。 他是太孤单,可也不是随便一个人便能解了他的孤单,暖热他的心,只有姜阮,唯有姜阮,整个四海八荒只此一人可以走进他的心中。 折颜庆幸着在他有生之年能够遇见姜阮,得到从未得到的欢愉。 毕生都未感受到的珍贵所以才想要将其握在手心,不愿放手,可要是让他看着她枯萎,那他宁愿放手。 “阮阮刚刚妥协时,脸上无奈认命的苦涩可知我有多心痛?”折颜的手盖在姜阮摸着他心口的手上:“感觉像是心被劈成了两半,又愤怒又疼惜。” 疼惜她的选择,愤怒于伤害她的事情。 姜阮脸上的那种表情,只看到那么一瞬他都疼的无法呼吸,唯愿此生都不再看到才好。 他是可以用计谋,用卑劣的手段,可得到之后呢?若是姜阮的这种表情,恐怕他会后悔到无以复加。 折颜从未将凡人岑生放在眼中,因为岑生不够强,几十万年的征战让他天生便有一种认知:弱小便是一种罪。 可现在岑生的放手让他知道了岑生的强大之处。 折颜想,他也能心甘情愿的守护着姜阮。 姜阮或许不信,可他会给她底气,让她信。 姜阮附在折颜心脏上的手微动,折颜的手落下,却被姜阮抓住了指尖。 她说:“这把伏羲琴我收下了。” 心中无小情便不会有大爱,这是墨渊和她说过的话。 她一直不懂,或者说懂了却没有全懂。 可是今日折颜让她知道爱是克制,放纵的是欲望。 神仙悲悯众生却也有着自己的七情六欲,或许她对折颜是不一样的,可谁又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不一样? 好在,她的时间很长,长到她可以理清楚,长到她可以慢慢的知晓自己的心。 第156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80) 今日天光大好,太阳暖烘烘的。 姜阮在晾晒草药的时候,素锦来访十里桃林。 她还是那副小孩子的模样,快要二十年的时间丝毫没有长大。 姜阮放下手中的草药,迎上梳着双圆发髻的小女孩,奇怪道:“乐胥娘娘怎么会让你独自一人离开天宫?” 乐胥虽然怀有身孕,对素锦也是一副管不了随便她的态度,但一向衣食供应不缺,绝不会放她独自一人离开天宫的。 素锦抿了抿唇,严肃道:“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够帮我。” 看素锦一张小脸儿严肃非常,姜阮也认真了起来:“什么事?” 素锦准备说,却看到了姜阮衣袖滑落之际露出的白皙手腕上一圈指印红痕,她当即气愤! 恰巧此时折颜来到两人身后,一张俊雅面孔满面春风的打趣道:“小素锦?什么风把你吹到本座的十里桃林来了?” “一阵黑风!”小小年纪的女娃娃板着一张脸,一把将姜阮拉到身后护住,尽管护不住她的全身,可身上的气势却丝毫不失战族风范。 折颜一愣,奇怪于素锦的发难:“阮阮,这小家伙今天吃错药啦?” 阮阮和素锦关系一向不错,这小家伙发难,定然是因为阮阮。 气势汹汹恶狠狠的瞪着折颜,素锦厉声质问:“我问你!姜阮暂住你的十里桃林,你为何要欺负她!” 姜阮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白皙手腕上在阳光下十分明显的指引圈痕…… 她这段时间过得的确是比较荒唐,昨晚温泉更是…… 听懂了素锦在为什么而生气,折颜不由得失笑:“这你可就冤枉本座了,我怎么敢欺负阮阮?你这小娃娃什么都不懂,还是回天宫找你的乐胥娘娘吧。” 素锦横眉冷竖:“我懂得可多了!起码我知道一个人要是挨了打,身上就必定会出现淤痕!” 说着她抓住姜阮的手,一把将她的衣袖撸起,露出白的发光的皮肤,以及手腕上的指印红痕,抓住证据让折颜看。 “你看!这就是你的罪证!铁证如山,看你还如何狡辩!” 望着那抹红痕,折颜走近,大掌从素锦的手中接过姜阮的手,一双多情的凤眸注视着份外显眼的指痕,颇为懊恼道:“是我不知轻重了。” 姜阮猛地抽回手,一张清丽绝尘的脸上浮现红霞,连耳朵也染得绯红,气恼道:“你乱说什么呢?!” 手腕上的痕迹只是看着重,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姜阮的皮肤异常细嫩,一碰便会发红罢了。 “他就是不知轻重!”素锦坚决谴责折颜,拉了拉姜阮的衣袖,提醒她:“你别为他说话!十里桃林如此苛待于你,还要你顶着伤在外晒草药劳作,我们非得朝他要个说法才行!” 折颜饶有兴趣的看向素锦:“你准备怎么向本座要说法?” 素锦:“诚心道歉!” 折颜好说话的点头:“这是自然。” 素锦又想了:“今后不许再欺负姜阮!” 折颜笑道:“我今后必定有分寸。” 看折颜态度良好,素锦严肃着一张小脸儿说出最后一条:“你怎么打姜阮的,便要让姜阮怎么打回去!” 折颜看向姜阮,意味深长道:“应该的。” 姜阮:“……” 姜阮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她赶忙拉过素锦,顶着一张熟透的脸拉着她往木屋里面走:“你不是说找我有要事吗?我们去里面说!” 被拉着走的素锦不解:“我的事情重要,可你的事情就不重要了吗?我们应该先报仇……” “报仇……什么时候都能报的!”姜阮又羞又燥,“我觉得还是你的事情比较重要!” 听姜阮又绕了回来,素锦也歇了要先给她报仇的心思,跟着她走到木屋里。 望着一大一小进屋的背影,折颜脸上的笑意收敛,他盯着素锦小小的背影看,回忆起故人的身影,感慨道:“看来瑶光也复活有望。” 屋中,姜阮给坐在软榻上的素锦倒了一杯热茶。 素锦跟姜阮讲述:“我今日去见乐胥娘娘,跟她请求想要去弱水河畔祭奠我的父母和族人,乐胥娘娘的答应了,可我在弱水河畔祭奠时一缕细微的残魂飘到了我的掌心。” 素锦说:“是瑶光上神的。” “上神的残魂一直在弱水河底,今日听见我的动静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循着声音找到了我。” 说着素锦拿出一个法宝瓶子打开,让姜阮看盛放在里面的白色微光。 瑶光乃是天下第一缕光的化身,天族与翼族战事过后留下的一缕残魂竟虚弱至此…… 姜阮问素锦:“要怎么做?” 素锦说道:“我素锦一族有一种法宝名为结魄灯,将瑶光上神的残魂放进去,让上神的残魂在灯里修养恢复,日久天长必定能够重归四海八荒!” “只是结魄灯作为陪葬品被放在我娘亲的棺中,若是想要取出,必要开棺才行。” 开棺便是搅扰素锦父母的在天之灵。 姜阮问素锦:“你是怎么想的?” “要开棺。”素锦说的肯定:“这是唯一能够让瑶光上神醒来的方法,我想我爹娘也会同意我如此做的。” “只是我年龄尚小,若是独自一人去无妄海,恐怕会引起乐胥娘娘的怀疑,需要一位天宫不敢招惹的人陪我同去才行。” 素锦看向姜阮:“天宫最会两面三刀,挟恩图报,若是让他们知道瑶光上神的残魂在我手中,恐怕会和我一起前往无妄海,将瑶光上神放在结魄灯中,拿到天宫受天族日夜供奉,到时候瑶光上神受天族此恩,恐怕今生都要与天族绑定在一起了。” “如今折颜上神不轻易到天宫,更是不会去无妄海,东华帝君凭我的地位见不到,现在能找的只有你了。” 姜阮明了:“我跟你一起去无妄海。” 她的身份特殊,有她在,无人敢置喙。 和素锦一起到达无妄海,姜阮并没有跟着素锦进去。 那是素锦爹娘的坟墓,而素锦开棺,她更是不适合在身旁。 不久,素锦抱着一盏晶莹剔透的灯走出来,姜阮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素锦小心翼翼的将点燃的灯放在盒子里。 她望着结魄灯,眼神坚定:“我会守好这盏灯,也会守好瑶光上神。” 姜阮看向散发着光亮,燃烧的火光微微晃动了一下的结魄灯。 那是瑶光给出的回应。 第157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81) 将素锦送到大皇子宫她所住的寝宫后,姜阮陪着素锦一起将放在盒子里的结魄灯放倒了她平时放修炼书籍秘法的暗格中。 素锦刚关住暗格,便有侍女在寝殿门外禀报乐胥娘娘来了。 姜阮的身份太过于特殊,和东华帝君在三生石上有姻缘不说,折颜上神对她似乎也有不一样的心思。 她若是来访大皇子的宫殿,身为女主人的乐胥自然是要出面款待的。 只见一身华服,身姿优雅贵气的女子走到姜阮面前,高贵典雅的面容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朝姜阮略微的见了一个礼:“姜姑娘。” 姜阮虽是东华帝君命定的缘分,却没有行大礼成婚,乐胥的礼恰到好处,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与尊重。 心态认知早已和凡人时期不同,姜阮并未回礼,只是说道:“不请自来,还望乐胥娘娘勿要见怪。” “怎么会?”乐胥笑道:“素锦和您的关系好,我早就知道,如今素锦的好友来家里做客,我自是要盛情款待的。” 姜阮没有想留在素锦寝宫用饭的想法。 她看向乐胥微微隆起的小腹:“这就是……” “嗯。”乐胥的手抚摸在隆起的肚子上,眼神慈爱又期待,满身都是母性的光辉:“昆仑虚后山的金莲托生在我的腹中,成就了我们一段母子缘分。” “这孩子在我腹中待得安稳,从不闹人。” “只是……他太安稳了,反到令我不安。”乐胥说着担忧起来:“药王说无事,夫君也总是宽慰我,可我总是忍不住忧思,有时感觉他不在我腹中似的不真实,想要他闹出些动静来。” “我曾经想要见折颜上神一面,想要上神为我诊一次脉,可折颜上神这几年不接外客,我虽遗憾却也没有办法。” “听闻姜姑娘在医术上颇得折颜上神真传,不知姑娘可否为我诊一次脉,也好安我的心。” 姜阮说:“乐胥娘娘若不嫌弃,我自然可以为你诊一次脉。” 乐胥坐在软榻上,姜阮的指尖搭在她手腕的脉象处,待摸到乐胥强而有力的滑脉时,姜阮看向了乐胥的面容。 她脸上满是为腹中孩儿担忧,以及即将要做母亲的喜悦。 和旁人不同,乐胥腹中的孩子似乎格外的有些智慧,乖乖的待在母亲的腹中,不闹不折腾的等着降生。 姜阮收回手,对急切询问的乐胥说道:“滑脉强而有力,这孩子很是乖巧听话,乐胥娘娘不用担忧。” “只不过虽是以仙体孕育金莲,可这朵金莲的原身太过不凡,需要进补,另外生产时可能会受些罪。” “我不怕。”乐胥抚摸着肚子:“只要孩子好好的,我不怕受罪。” 自己的心安了后,乐胥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素锦,对姜阮说:“我腹中的孩子好我便也就放心了,只是素锦……素锦的性子太要强,在天宫虽是公主却也免不了因为她要强的性子受委屈。” “我有意想要让她学好规矩,让天宫的人服她,可她却是个不听劝的……养母难当,姜姑娘既和素锦的关系好,不妨帮我多劝劝她,女孩子还是温柔顺服些为好。” 姜阮看向素锦。 素锦站在乐胥的背后,直接朝乐胥翻了个白眼。 差点笑出来,姜阮看向乐胥,很是不赞同她的观点:“天宫以强者为尊,更何况素锦还是素锦一族的遗孤,自然是要承担起恢复素锦族昔日荣光的,养母是难当,乐胥娘娘要是真的为素锦好,便应该顺着她的心意,让素锦真正的父母族人在天有灵知道天宫没有薄待素锦才好。” 乐胥有些尴尬,自是知道她平日里对素锦不管不顾,实在有些对不住素锦族,索性闭口不言。 姜阮离开大皇子宫殿,素锦送她。 走在宫道上,素锦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你也看到了,我若是不努力修炼成为瑶光上神那样的神,将来便只有被天宫当成和亲的棋子,被送出去稳固天族的统治。” “我才不要为他们牺牲呢!” “说得对!”姜阮十分赞同:“素锦族为天族牺牲的已经够多了!” 姜阮拿出一瓶丹药:“这是扩展灵脉的丹药,之前的想必你已经吃完了。” 素锦接过,又问:“这灵药中的药材用的都是罕见的天材地宝,你自己为什么不试一试?” 姜阮摇头:“我现在还不适合,等将来我能用了,自然想要修为往上走。” 墨渊的残魂沉睡在她的体内,她如今的身体维持住日常的修炼都算勉强,若是想要往上升,便是痴人说梦了。 素锦不明白,却宽慰姜阮:“你现在医术便已经超越了药王,从我们走的路来看,你可是遥遥领先于我的,等我修炼到上仙、上神了,我修为高深,你医术超绝,我们一起走遍四海八荒,遨游天地间!” “哎,那可不用。”折颜的声音突然出现。 望着意气风发畅想未来的小姑娘,俊雅的粉袍男子走到姜阮身边,宣示地位似的说道:“等你修炼到上神不知何年何月了,与其等你,阮阮身边现如今便有一位上神。” 看到素锦不服,折颜笑道:“小姑娘家家的好好修炼才是正事,别老想着抢人妻子。” 说完。 一抹火红色的身影从宫殿上方划过,姜阮都来不及和素锦告别,便被凤凰带走了,徒留被凤凰神火“烧”的一脸黑灰的素锦。 …… 十里桃林。 晚间,姜阮将衣裙放在石台上,赤脚走进温泉中。 白浅这几年被她大哥抓着抄书修炼,没有空来十里桃林找她,诺大的十里桃林便只有她和折颜。 原本折颜还有一只坐骑毕方鸟,在姜阮来十里桃林之前折颜嫌他一只鸟跟日头一样的亮,便将其赶回鸟族了。 这还是后期毕方来十里桃林跟姜阮告状,姜阮才知道的。 温泉水热,姜阮放松心神不自觉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觉得身上痒,腿好像被禁锢住了动弹不得。 被搅扰醒了,她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身体都与她贴到一处的折颜。 “累了吗?”折颜问:“怎么泡着温泉就睡着了。” 感受到异常,姜阮被温泉热气熏的绯红面颊更红,面颊潮红,眼中更是氤氲着水雾:“精神松泛了。” 被折颜抱在怀里,姜阮忽然想到若是怀孕了怎么办?! “等等!”她瞬间从情欲中回神,手抵住折颜。 看姜阮像是被吓到了,折颜想要的动作停下,心疼的问她:“怎么了?看你脸都白了。” 姜阮担忧:“会不会怀孕?” 虽然有些迟,但她也是今日见了乐胥才猛然想起的,真是人被保护安稳的太久,连危机感都没有了。 折颜怔了一下,明白了姜阮是担心这个,不由得失笑,朝她解释道:“阮阮如今体内沉睡着墨渊的残魂,身体负担已经够大,我的血脉霸道,需要的修为不比滋养墨渊的要少,又怎么忍心让你此刻承受怀孕的苦楚?” 折颜原先在姜阮与东华……之后,也有过姜阮若是此时怀孕该如何的这种担心,后为姜阮诊脉发现了不对,想必是东华那颗不要脸的臭石头故意刺激框他的。 姜阮平日里没吃过什么药,在房事过后更是没有。 此时听折颜这样说,她不禁怀疑到:“难道是你自己用了药来……” “心里知道我对你的好便是,别说出来……” 下一瞬,姜阮的眼睛被大掌蒙住。 随后水波荡漾,桃花纷纷落下,说不出的旖旎与亲昵。 第158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82) 临近回太晨宫的日子,姜阮本来以为东华会发怒与折颜大打出手。 但出乎她意料的,来接她的东华并未对折颜如何,更是对折颜的事情绝口不提,仿佛早就与折颜达成了某种默契。 姜阮不解,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况且东华不说,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捅破现在的窗户纸。 在梦境中看到的未来让她现在想来还是惶恐。 躺在佛铃花树下的躺椅上昏昏入睡时,姜阮迷糊之间被抱入宽阔厚实的胸膛,东华的嗓音温柔却清晰的传到她的耳中。 “别怕,阿阮。我与折颜互不干涉,往后自是太平。” 姜阮眉眼舒展想要睁开眼睛,却困顿的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只能挣扎不能的陷入沉睡中。 抱着姜阮,望着上方垂落下来的一条条开正盛的佛铃花,东华的手轻轻拍在怀中女子的后背安抚她入睡,那双平日里淡漠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眼中浸满暖色。 这些话他无法在姜阮清醒时说,只能在她昏沉入睡前告诉她。 东华闭上眼睛,感受着怀中柔软的温度,尽情享受如今的安稳幸福时光。 …… 两万年后,乐胥疼了几天几夜艰难的生出一个男孩。 天宫传来异象。 东方彩霞布满天空,七十二只五彩鸟绕梁八十一日。 浩德天君当即大喜,认为天族未来有望,立刚出生的婴儿夜华为天族的太子。 一个月后,庆祝夜华降生的宴会办的很大,姜阮也去参加了,在见到躺在襁褓中的孩子时,她感觉到体内似乎有什么微微抽动了一下,待她细细探查却又发觉不出端倪。 陪在她身边的东华问:“怎么了?” 姜阮犹豫:“我刚刚好像感受到了墨渊上神的魂魄异动?” 东华望着襁褓中的夜华,眸中略有深意:“这个孩子和墨渊颇有缘分。” 姜阮点头:“毕竟前身是墨渊上神养在昆仑虚后山莲池中的金莲嘛。” “真希望墨渊快点醒来。”东华淡淡挑眉,有些期待:“届时我们的相处才算是真正的唯有彼此。” 姜阮:“……” 这句话怎么接都不好,姜阮暗中伸手拧了东华的腰间一下:“厚脸皮。” 什么话都能当着孩子的面说。 “他又听不懂。”东华跟上姜阮,小声道,“若是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不舍得在他耳边说这些。” 姜阮才不信他,去找素锦了。 宴席间,姜阮见到了乐胥,乐胥愁眉不展,全然没有一丝当上母亲的开心。 姜阮不解,东华跟她解释,原来是天君为了能够好好的培养夜华,将夜华从乐胥怀中抱走,不让乐胥见自己的孩子,连今日这样大的日子,身为夜华母亲的乐胥也只能在远处看看。 素锦走到姜阮身边:“乐胥娘娘说想要我去照顾夜华弟弟。” 姜阮看向还是个小女孩的素锦:“可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素锦歪头:“跟在夜华身边便能得到更好的教育资源,况且我身为姐姐应该照顾幼弟。” 姜阮问:“你知道怎么照顾弟弟吗?” 素锦点头,一本正经的认真道:“我们素锦族对待弟弟都是揍大的,我爹爹说男儿不打不成器。” “弟弟就该是姐姐的沙包与陪练。” “你爹说得对。”站在两人身后的东华颇为认同:“男孩子自小便应该多历练,有姐姐打的男孩子更是能够格外成材些。” 姜阮:“……” 从这一大一小的对话中,可以想象的到夜华今后的悲惨生活。 之后的五万年,姜阮时不时便能够听到素锦的威名。 夜华两万岁之前被素锦按在地上打,两万岁飞升上仙之后,能够与素锦打的有来有回,这其中最为难过的便是乐胥娘娘。 乐胥后悔极了让素锦去照顾夜华,两万年的时光,每次素锦来给她请安她都能听到素锦给她讲述是怎样锻炼弟弟,又是怎么把弟弟当沙包练得。 乐胥本就宠溺夜华,乍一听这种言论惊的都要昏厥过去。 素锦却我行我素,根本不理乐胥,继续锤炼夜华,将一个在外板着一张脸行事稳妥不怒自威的太子殿下,生生给揍成了一见她便心中发怵的姐控。 一日,白浅来找她,告别似的跟她说了很多的话。 白浅视死如归的去弱水河畔封印即将破钟而出的擎苍后,姜阮觉得身体不对劲,折颜瞬间出现在她面前接住她软倒的身躯,紧接着东华也出现在十里桃林之中。 两人合力为姜阮护法。 昏昏沉沉间,姜阮仿佛听到了威严极重的钟声,钟声悠远仿佛敲响在人的心中。 等她醒来后,折颜告诉她墨渊已经醒了。 现在墨渊已经回到了昆仑虚,召集弟子们,准备重新开启昆仑虚。 坐在床榻上,姜阮看向自己的手,她觉得身上有力气了,修为也没有被吸走的空虚感,整个人都比以前有力气了不少。 几日后。 姜阮在十里桃林看医书,她现在身体很是健康,充满了活力,也有了游玩的心思。 折颜为她在桃树下扎了一个秋千,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日光下她的皮肤白皙的仿若会发光般。 有脚步声传到身后,姜阮以为是折颜,便没管。 直到秋千缓缓晃动,姜阮回头,看到的是站在她身后面容自带书生气面如冠玉眼神温和的墨渊。 许久未见的面孔熟悉又带了些陌生感,姜阮仿佛看到了七万年前站在昆仑虚小院中,一身银甲对着她说“没有小情便不会有大爱”的墨渊。 “许久未见。”墨渊双手抓住秋千的绳结,一双墨瞳仿佛能够望到人的心中去:“我的残魂一直在你的身体中沉睡,阮阮,辛苦你了。” 姜阮与他对望:“你能够醒来便好。” 昆仑虚终于又迎来了它的主人,可昆仑虚的主人在开山之后,并未接受任何仙神的朝贺,而是一路如坠落的流星般飞向十里桃林。 墨渊垂眸,眼中唯有姜阮一人:“我的劫数已经安稳度过,今后仍旧会守护天族与四海八荒,也想要守护你。” “有许多话想要跟你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他走到姜阮面前弯腰,将手递给她:“愿意去昆仑虚吗?” 不是做客,不是陪他一起回昆仑虚,而是去,彰显地位。 姜阮问他:“你知道……” “我知道。”墨渊温声打断她的话,让她放心:“我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愿意。” “你今后的所有决定我都会尊重支持。” 姜阮眼睫轻颤,缓缓将手递到墨渊的手上。 第159章 三生三世番外(1) 长衫在姜阮的院中恭敬行礼,唤道:“师娘。” 姜阮从石室中走出,短短的半个月面对这样的称呼她还是有些不习惯,望着站在台阶下的恭敬行礼的人,她缓和着嗓音:“什么事?” 没想到自家师傅竟然喜欢姜姑娘,七万年前姜姑娘在昆仑虚小住时,师傅针对司命星君不是为了折颜上神,而是为了他自己…… 一想到自己误会了师傅的深意,差点就联合大师兄、九师弟、小十七他们去助攻折颜上神,长衫心中就一阵的尴尬。 每次见到姜阮他都莫名心虚。 想到正等在昆仑虚正殿的那位昭仁公主,长衫回姜阮:“昭仁公主来访,想要见您。” 昆仑虚正殿。 素锦一身白衣劲装上绣着繁复的银丝,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张扬明媚的她一见到姜阮,快跑几步将她抱在怀里转个了圈:“这昆仑虚规矩也太大了!我想要见你还得一次次通报什么的……” “比天宫的规矩还要大!” 先通报墨渊上神,再通报姜阮,可不规矩大嘛! “那可不。”跟在姜阮身旁的长衫,生怕天宫的人看轻自己师娘,当即端起架子:“昭仁公主若是想要见我师傅还没有这么麻烦,可我师娘那是我们昆仑虚都捧着的,当然要排查你是不是对师娘有不轨之心。” 说起不轨之心,素锦瞪了长衫一眼:“喊我素锦!什么昭仁公主,我难道没有自己的名字和职位吗?” “是是是。”长衫无奈:“素锦大将军。” 姜阮问素锦:“你不是去平叛鲛人族的叛乱了吗?已经平叛成功了?” “别提了。”素锦叹气:“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在平叛的时候受伤了,能不能活过来还是个问题,我把他藏在凡间的娇妻带到天宫了,那娇妻怀了孕……” 知道素锦嘴硬心软的担心夜华,姜阮当即要去提药箱。 素锦拦住她:“已经请折颜上神去看过来,救了回来,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藏在凡间的那个娇妻怀了孕!” 姜阮皱眉:“藏?怎么是藏?” 素锦坐在软垫上,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一口喝下,看向站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八卦的长衫,白他一眼道:“天家的八卦,你也不怕耳朵没了?” 长衫看了一眼姜阮,告退:“师娘,弟子告退,师娘若有事大喊一声,我们众位弟子便会立即冲进来保护师娘!” 这是一个人听八卦变成了全员听八卦? 素锦心烦的挥手:“滚滚滚!赶紧滚!要是让我发现你在门外偷听,小心本将军的凌光剑!” 长衫离开后。 素锦给姜阮讲述了全过程。 大概就是夜华在下凡捉拿金猊兽的时候受了伤,被一凡人女子所救,后他爱上了这凡人女子便想要与她在人间百年成就一段姻缘。 于是,夜华私自与那凡人女子拜了东荒大泽,成了亲。 之后鲛人族平乱,夜华受伤怀中掉落一枚法器铜镜,铜镜中不断传来女子的担心呼唤,素锦顺着过去,见到了夜华已经怀有身孕的妻子。 “那现在是如何?”姜阮问。 一提这个素锦就来气:“天君不喜欢她,乐胥娘娘也不喜欢她,大殿下见自己爹和妻子都不喜欢也就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妇,我也不喜欢她……” “可我更加不喜欢夜华!这个窝囊废竟然也冷落自己已经怀孕的妻子!真真是该打!” “天君暗示我针对那凡人女子,最好把她搞得在天宫活不下去才好……” “所以……”说到这,素锦咬牙切齿:“我狠狠揍了夜华一顿,把刚离开天宫的折颜上神都再请回来了,我跑到你这来躲躲。” “那个叫素素的窝囊还能理解,毕竟是个凡人来到天宫举目无亲不免害怕,没想到夜华这个窝囊丈夫更加窝囊!气得我……”接过姜阮给她的茶水一口灌下去,明明已经揍了夜华一顿的素锦还是没能解气,将手递给姜阮:“你还是给我把把脉吧,我感觉身体都被气出毛病来了。” 顺着素锦给素锦把脉,姜阮问她:“你为什么不喜欢素素?” 素锦虽然行事张扬,但性格明媚,对待凡人更是亲和,从来不会没有原因的便会去讨厌一个人。 听姜阮这么问,素锦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为何讨厌她,只是一看到她便从心底里不喜欢她。” 姜阮:“可你还是帮她了?” 素锦沉声:“也算不上是帮她,我只是看不惯夜华,难道太子之位对于他而言比妻儿的命还要重要?若是要权,就别动真心招惹人家,既要又要还不想付出……真是让我看了气的脑壳疼!” 可以看得出素锦是真的气愤! 说到这,她猛地站起身:“不行!弟弟打不醒那是揍得还轻!我非得去把他打醒了不可!” 说到这,素锦猛地站起身,气冲冲的往外走! …… 再次回到天宫,刚闯入夜华的寝殿,素锦便遇上了浩德天君与乐胥、央错一家子。 面对问责她将太子打成重伤的浩德天君,素锦开始胡言:“我没有啊。” 说着,素锦暗中一个眼刀射向夜华,昏迷中的夜华浑身一抖,禁不住说起梦话来:“不是她,不是她……是我自己……” 浩德天君:“……” 央错:“……” 乐胥心疼的扑上去,哭的伤心:“夜华,我的儿……” 素锦看向浩德天君:“您看,都说了不是我。” 就知道素锦这个反骨靠不住!浩德天君气呼呼的甩袖离去! 看夜华还在昏迷中,想揍还得等他醒来,素锦索性来到素素住的一揽芳华,看到殿中奴大欺主,她直接一脚踹翻了趾高气昂的仙娥。 一甩鞭子,将军不怒自威杀伐果断的气势瞬间震得寝殿内的众仙娥跪下连大气也不敢喘。 “奴大欺主……你发的什么威!”一鞭子将仙娥抽出殿外,素锦低眼扫了一眼其他的仙娥:“滚出去!” 坐在床上忍着仙娥阴阳怪气就差指着她鼻子骂的素素傻眼了。 她颤巍巍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素锦。 大殿上的时候,她知道这位将她带回天宫的女子名叫素锦,是乐胥娘娘的义女,也是夜华的姐姐。 看她拿着鞭子,素素站起身,怯怯的行礼,喊了一声:“姐……” 另一个字还没出口,便被素锦恶狠狠的给瞪了回去:“谁是你姐!别看我!一看到你我就觉得讨厌!” 第160章 三生三世番外(2) 被骂的害怕,素素手指紧紧搅在一起,低声应:“是。” 素锦:“……” 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素锦心中的一口气出不得咽不下,只能盯着眼前凡人女子的窝囊样子看。 半晌,在素素被看的浑身不自在都要哭了时,素锦问:“我问你,你的脾气一直这么软吗?” “什么?”素素抬头,没听清楚。 “别看我!” 刚看到素锦,便被对方呵斥,素素快速低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忍不住的掉。 看不得女子掉眼泪,素锦心中更烦:“要哭跟夜华哭去!在我面前哭什么用都没有!” 素素低声应一句,实在是九重天上她举目无亲,虽然在凡间也是,可凡间好歹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在天宫的她一点反抗的底气都没有。 她抬起袖子想要抹眼泪,一张柔软的锦帕被扔在她身上,耳边是素锦嫌弃她的声音:“擦擦。” 素素拿起锦帕,锦帕柔软,擦在脸上也阮阮的,仿佛是一道保护盾,让她的心中安稳了些。 “谢谢。”她垂眸:“我的性子其实也不是这么软的,只是天宫……” “天宫如何?人间又如何?”素锦不屑:“谁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怎么她们还敢打你不成?越看你越窝囊,简直让我窝火!” 心中火气太大,就连素锦都不明白这火气的来源。 “她们倒是不敢打我……”素素嗫喏。 但是她们给她软刀子瞧,不给她好脸色看,不给她好话听,她连一揽芳华都走不出去,来到天宫到现在连一顿饱饭都还没吃。 上下扫了一身白衣的凡人女子一眼,素锦没好气的跟她说:“我弟……就是你丈夫夜华刚刚被我给打昏了,你好好在一揽芳华待着,别出去乱走。” “夜华受伤了!”一听到夜华受伤,素素也不怕素锦了,当即走到素锦身边焦急担忧的问:“他现在如何?伤的重不重?” 被素素的靠近一下子震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素锦没想到这凡人女子竟这般大胆,当即呵斥她:“放肆!都说了不许看我,更不许靠近我,军令如山,你胆敢视为无物?!” 素素被震住,小脸儿煞白:“我……我是担心夜华……” “他那么大的人挨个打能有什么事儿?!”素锦心中烦躁:“还看我?低头!” 不敢再看面前张扬明媚气势压人的女仙一眼,素素赶紧低头。 素锦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随即勒令她:“后退五步,与我保持距离。” 素素照做。 素锦转身离开,走出殿门,她又回去,语气不善:“好好养胎,别想七想八的苦着脸,看了就生气。” …… 五天后,素锦再次来到一揽芳华。 刚进门,她看都没看素素,直接坐到软榻上。 素素起身想要给她倒水喝,素锦嫌弃她,直接指挥殿内一个名叫奈奈的侍女倒。 轻抿一口茶水,素锦看向低着头不敢看她但明显心情很好的素素,当即不爽起来:“心情很好?” 听着素锦的问话,素素点头:“嗯,夜华来看过我了,说他之前在大殿对我说的那些冷情话语全部并非真心,只因上有天君压着,才不得已。” 素锦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这人的脑回路,奇怪:“就这个,你就高兴?” “嗯。”素素面颊羞涩:“夜华心中有我我高兴。” “高兴个屁。”素锦将手上的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寝殿里连杯热茶都没有还高兴,也不怕喝了拉肚子。” 素素惊讶抬头,刚与素锦对上视线赶忙低下头去。 素锦看她更不顺眼:“你现在是什么名份?” 素素回答:“我是夜华的妻子。” “你不是。”素锦告诉她:“夜华的妻子早就被天君定下了,还是他自己同意的姻缘,是青丘的女君白浅上仙,你充其量就是个无媒无聘的外室。” “夜华有了妻子?”听到这种话素素脸色一白,后退两步一个踉跄坐在了床榻上。 “昂。”素锦盯着素素:“是未婚妻,还没大婚呢。所以我问你,夜华说他要给你什么位份了吗?侧妃、庶妃,还是侍妾?” 素素一阵心慌,惨白着脸摇头。 素锦叹气,又问:“我再问你,若是夜华和天君硬刚,宁愿不要太子之位也要娶你,你高兴吗?” “高兴。”素素点头,心中难过的让她止不住的哽咽:“可是夜华他没有。” 素锦:“所以你之前是在高兴什么?只是因为听了两句好听的话?女人呐,不要轻易被花言巧语所哄骗,蠢。” 捂着心口,素素强忍住心中的难过,泪眼朦胧的开口:“那素锦上仙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曾经说过讨厌我,是想要看我伤心好让你高兴吗?” “我没这么卑劣。”素锦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我虽然讨厌你,可在没有搞清楚缘由之前,不会以伤害你取乐。” “我告诉你这些是要你心里头清楚些,莫要成为男人的掌中玩物。” “可夜华是你的弟弟……”素素不解,“你为何要拆穿他?” “弟弟又怎么样?弟弟犯了错也该打该骂,该让你知道!”素锦起身:“走了。” 当晚,素素和夜华起了争执。 素素质问夜华是否早已经有了未婚妻,在得到夜华的肯定答复后伤心欲绝,又为了腹中的孩子问他是否会给她名份。 夜华强忍着伤心的眼泪,压抑的告诉她,他会给她名份的,只是现在天君不准,等到将来有一天,他拿到天族太子的实权后,便给她侧妃的名份。 虽是侧妃,可他会将她当成是唯一的妻子。 素素心灰意冷。 她如同一朵快要枯萎的花,在一揽芳华中浑浑噩噩的度日。 虽不是冷饭冷菜,却受尽白眼与嘲讽,想出去出不去,想回人间回不到。 …… 路过洗梧宫的姜阮心中一滞,她停下脚步,看向紧闭宫门上方的牌匾。 一揽芳华,是夜华来自凡间妻子的住所。 她也来自凡间。 姜阮进去了一揽芳华,守在门外的天兵不敢拦她,只能快速的跑去禀报夜华。 一揽芳华并不大,也不奢华,桌椅摆设具为典雅。 她见到了躺在床榻上,一脸哀伤的绝色女子。 在看到她与白浅十分相似的脸时,姜阮惊讶:“白浅?” 第161章 三生三世番外(3) 不是!她不是白浅。 白浅是上仙,可此女子身上满是凡尘之力,额间的一点朱砂红,更平添了些白浅没有的清纯妩媚。 “白浅是谁?”素素坐起身,“你又是谁?” “我名姜阮,是一个大夫。”姜阮走到素素的面前坐下,将乾坤袋中的医药箱拿出:“听闻你有了身孕,近些日子吃不下,睡得也不好,想要帮你看看。” 素素手摸向自己的小腹:“我很喜欢我的孩子,可是却不知道该怎样在天宫活下去。” 姜阮给她诊脉,脉象有些虚浮,母体孱弱,是心中沉闷不悦的原因,开一副助眠开胃的药倒是可以,可最主要的还是要她自己开心。 诊脉的同时,她问:“你不喜欢天宫吗?” “不喜欢。”素素摇头:“天宫太冷了,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就连夜华对我也非真心。” 没想到素素在天宫竟然备受冷眼,姜阮收回手,想起自己的曾经不免对她起了怜悯之心,想要帮她:“那你想回凡间吗?” 素素仿佛抓到了一丝希望:“我……” “素素!”一身玄衣的夜华闯进殿中,在见到坐在床榻边的姜阮时,他朝姜阮见礼:“姜姑娘。” 虽未大婚,可天宫的人都知道姜阮便是帝后,身后站着的是东华帝君,得罪不得。 “太子殿下。”姜阮朝夜华打招呼道。 素素心中好奇:此女子是何身份,为何身为太子的夜华也要向她行礼?若是身居高位,天族难道有比天君一家还要高贵的存在吗? 若是如此,也难怪她刚刚问她想不想要回凡间这种话。 夜华看向素素,缓声劝告姜阮:“一揽芳华乃是素素的居所,姜姑娘身份尊贵,不该来这里。” 素素攥着锦被的手骤然收紧! 夜华……便如此贬低于她? 姜阮不赞同的冷声:“太子殿下,素素是你的妻子,你不该如此贬低她。” 夜华瞬间红了眼眶,他不敢信姜阮,不敢信除三叔之外的任何人,若是他在外人的面前展现出一丁点对于素素的情意,那么素素生下孩子之后便会被天君处死! 他压抑住内心的情绪:“姜姑娘,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帝君。” 姜阮站起身,直视夜华:“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你没有东华痴情,还是你没有东华权柄大?” “人生在世皆有无奈。”夜华朝姜阮请道:“一揽芳华不接外客,姜姑娘出来这么久,想必帝君也担心,不若早些回去。” 姜阮却不吃夜话这一套,她看向素素:“她郁结于心,你可知道?” 夜华紧绷着面色不语。 素素看着与夜华针锋相对的姜阮,连一个陌生人都会为她担心,争辩,夜华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到底是夜华的妻子,姜阮再想要帮她,可夜华在这里,也只能无奈的暂时离开。 姜阮出一揽芳华的时候,一身紫衣,清尘绝伦的东华等在宫门外。 见到东华,夜华行礼:“夜华见过帝君。” 东华微微点头,温柔的朝姜阮伸出手:“阿阮,我来接你。” 姜阮将手放入东华的手中,离开时,夜华突然说:“帝君,一揽芳华地方简陋,不符合接待姜姑娘这样身份的贵客,还望帝君今后勿让姜姑娘再来了。” 姜阮的事情他听说过。 身为凡人被帝君带到天宫,不顾众仙反对在三生石上与她缔结正缘,不光如此,连折颜上神与墨渊上神也对其倾心,可谓四海八荒最尊贵之人。 正因如此,夜华才怕。 姜阮身为凡女,初入天宫便站在了最顶点,东华从未让她受过一丝委屈。 反观他与素素,因为天君的压制,他不得不对素素强压心头爱意,冷淡对她,连带着天宫众人也看不起她。 现在只唯盼他早日掌握太子印,给素素名份,不让她再被人欺辱。 素素不知,可姜阮知道。 他怕与素素同为凡女,如今飞升的姜阮对素素升起同情之心,帮助素素离开天宫。 届时,他便是想要朝姜阮要人,天君,父君与母妃,还有东华、折颜、墨渊,想要跨过这些人简直痴人说梦。 所以,只能在此时恳求东华帝君。 东华却笑了:“你可知在你父君还未出生,你爷爷还没当上天君的时候,整个天宫本君乃是主人。” 夜华敛眉:“夜华知道。” 东华收敛了笑意,冷声提醒:“知道便好,整个天宫就没有阿阮去不得的地方,你若是不服,便搬到天宫外去住。” “不过本君身为天地共主,整个四海八荒也都是本君的,希望你能明白这点。” 夜华不语。 看在他是父神曾经未出世的嫡子,墨渊弟弟的份上,东华拉着姜阮离开。 站在寝殿门口,将刚刚的所有都看在眼里,在夜华转身回看的时候,素素问:“夜华,紫衣白发的那个人是谁?你为何很怕他的样子?” 夜华走到素素身边:“素素,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其他的就别关心了。” “可我是你的什么呢?” “你是我的妻子。” “我没有妻子的名份……” “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妻子。” 素素失望,转身回了房间。 …… 缓步走在路上,姜阮想起了司音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天宫的人于情爱上看的不重,特别是天君一脉,他们的婚姻都是为了稳固天族的地位,其实……我想要说,帝君喜欢上了你,要迎你为帝后,已经是你不幸中的万幸了,要是其他仙君看上了你,却又不能娶你,只能迎你为侧妃或者是侍妾,那才真的是要倒霉透顶了。】 现在素素便是那倒霉透顶的人。 “阿阮,”拉着姜阮的手紧了紧,东华担忧问她:“可是想到了些不开心的事情?” 姜阮摇头:“素素和我同为凡人,她长得又那般像白浅,我只是有些……” “别想那么多了。”东华安抚姜阮:“各人有各人要走的路,这说不定也是她的机缘。” 姜阮听出了什么,惊讶的看向东华:“你是说她就是……” 东华拍了拍她的手:“就是阿阮想的那样。” 第162章 三生三世番外(4) 素锦忙完军中的事情猛地想起了凡女素素。 她抽空来到一揽芳华,见到素素的时候,素素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她绕着素素走了一圈,打量她,满意的点点头:“养的不错,总算是有些起色了。” 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让她讨厌。 “那些补品是你送来的吗?”素素怯生生的问。 “说话声音大点儿。”素锦坐在软榻上:“我的那些补品难道没有把你的胆子给补起来吗?” 素素看向素锦:“谢谢。” 素锦嘴上说着讨厌她,或许心里也是真的讨厌她,可却是她在天宫不可多得的温暖了。 素锦盯着素素,看了半晌,说她:“你很喜欢素色的衣服吗?穿在身上像死了丈夫似的。” 素素怔了一下,说:“其实我喜欢艳色的衣服。” 只是夜华认为她喜欢素色,所以一揽芳华只有素色,并无其他颜色。 素锦挥手招来侍女,吩咐侍女去取一些色彩鲜艳的衣衫来。 看着素素换在身上的青色衣衫,素锦点头:“不错,青色淡雅,粉色娇嫩,紫色高贵,大红艳丽端正又正气,很适合你。” 身上的衣衫让素素也很是开心。 她听到了一些传言,此时素锦在,她便问:“姜姑娘……” 素锦瞬间沉下了眸子:“谁在你耳边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素素摆手,随即眼中神色落寞下来:“我只是听说姜姑娘曾经也是和我一样……” “她和你不一样。”素锦的声音冷下来,一双淬着冷意的眼睛看向素素:“她没你这么软的脾气。” “我知道我窝囊。”素素别过脸,承认。 “遭遇也和你不一样。”看得出素素还对夜华抱有期待,素锦告诉她:“我年岁小,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也是听别人说的。” “姜阮是被东华帝君一见钟情强行带到天宫,和你不一样的是,东华帝君从未让任何人轻看过她,在她还是凡人的时候力排众议与她定亲,给了她帝后的身份。” 素素抓着衣服的手紧了紧:“东华帝君站在最高处,若他身处夜华的位置……” “东华帝君那种霸道护短的性子。”素锦笑了:“若是他身处夜华的位置,你猜他会怎么做?” 素素:“力排众议,宁死也要娶姜姑娘。也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素锦摊手:“可你看我那个窝囊弟弟,在天君的注视下,他甚至不敢来看你一眼。” “你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 “三个月。”素素闭上眼睛,一滴伤心泪从眼角滑下。 她对夜华最后的一丝期待也无。 素锦讨厌素素,十分讨厌,可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讨厌素素,再加上她并非是一个喜欢迁怒的人,便只能一边讨厌她,一边可怜她,一边替自己的弟弟夜华补偿她。 素素生孩子的那天难产,夜华被天君拖住议事。 是素锦不顾后果,闯过司命的阻拦,在一众天兵天将阻拦下强势的闯闭宫的太晨宫,虽未闯开,却也因过大的动静引起了姜阮的注意。 素锦跟姜阮讲了素素难产,药王出诊还未归之后,姜阮和她一起赶到了一揽芳华。 一揽芳华外,折颜一脸的沉凝,东华面色铁青,很快墨渊也赶了过来。 东华、墨渊、折颜三位齐聚在一揽芳华,惊动了皓德天君,夜华才有了机会赶过来。 一天一夜的生产,素素生出了一个男孩。 姜阮面色发白的接过素锦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汗,累极了,手都有些发抖。 看出姜阮面色不对,素锦抓住她的手:“怎么了?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不好?” 姜阮朝她勉强的笑笑:“无妨,只是累到了。” 姜阮走出殿门,夜华着急忙慌的跑进寝殿。 东华一脸心疼的揽住姜阮,让折颜为她把脉。 太晨宫闭宫是因为姜阮已经怀有身孕,他前往折颜的十里桃林要折颜为姜阮亲自把脉照顾,这才关闭了太晨宫。 素锦闯宫的时候他不在,他若在,一定会在素锦刚到太晨宫时便将她打飞! 折颜收回手,脉象没什么问题,只是身体有些劳累,不过阮阮她在此情况下为夜华的妻子接生…… 折颜担忧的询问姜阮:“阮阮,你有没有被吓到?” 姜阮摇头,面色虽虚弱可并无大碍:“没有,我看到了身为母亲的伟大。” 第一次进产房为女子接生,她才真正的知道母亲到底有多伟大。 素素生下孩子之后,夜华也得到了太子印,他的地位稳固,素锦便不再去一揽芳华。 她本就讨厌素素,夜华地位稳固后,她倒是心轻了不少。 可素素却很喜欢去找她,将她视为在天宫不可多得的温暖,想要紧紧抓住不放。 在素素再次来时,正在院中练剑的素锦冷声:“你别再来了,我是真的很讨厌你。” 素素一愣,心中犹如蚂蚁被啃噬般难受。 “为什么讨厌我?”她问。 素锦皱眉:“不知道,但我是真的讨厌你,这并非是假话。” 素素失魂落魄的离开。 在天宫的最后一丝温暖也无,她冷的厉害,这整个天宫让她五脏六腑都要冻结般。 她想要回凡间,想要逃避这一切回归她本来的生活,于是告别了孩子阿离后,她在一个仙娥的怂恿下相信了诛仙台可以让她回去。 或许也不是信,无论是回人间,还是死去,她只是想要求个解脱罢了。 素素死了,跟着素素一起跳下诛仙台的夜华重伤。 在十里桃林醒来的是白浅。 拿着一坛桃花醉,已经升为上神的白浅一心找醉,怎么想也想不通的问折颜:“素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一见到我便讨厌我?” 正在准备温补药材的折颜看向她,告诉了她素锦的身世。 玄女幻化为白浅的样子偷盗阵法图,令瑶光上神与素锦一族尽皆战死,而素锦便是素锦一族唯一的后人。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白浅一把将手上的酒坛扔掉。 酒坛碎裂,她的眼睛却越发坚定的盯着天上! 白浅独自一人闯到了翼界的大紫明宫捉拿玄女,即将落败时,墨渊与昆仑虚众弟子赶到,本就对白浅心有愧疚的离镜在墨渊的威压下放弃了玄女。 白浅跪地,对着师傅墨渊磕了三个头,随后起身,抓起玄女她来这里之前便传信于素锦,与她约定好的地方。 素锦一族的属地。 曾经荒败的领地由于素锦的强大而恢复往日的荣光,只是依旧无人居住。 白浅将狼狈的玄女扔到素锦面前。 素锦蹙眉盯着她:“你是素素?” “是。”白浅承认,指着地上的玄女说:“翼族与天族大战时,玄女变化做我的样子偷盗了阵法图,这才害的瑶光上神与你的爹娘族人惨死。” “如今我将玄女带到你面前任你处置,也是因为我将脸借给玄女才导致后面一系列的事情,我虽不是元凶,却也跟我脱不了关系。” “我也任由你处置。” 素锦盯着在地上扭曲挣扎的玄女,心中滔天的恨意要将她淹没! 她先是为爹娘,瑶光与族人还有失去全部在天宫孤零零的自己,刺了玄女五剑!随后杀了玄女,祭奠死在那场大战中的所有人。 杀了玄女后,素锦一剑刺入白浅的心口。 她声音冷酷:“你说的对,你虽不是元凶,却也是导火索之一,我今日刺你心脉一剑,断你一尾,也算是解了我们之间的恩怨!” 断掉一尾,重伤的白浅回到青丘,在狐帝狐后的担忧下,她擦掉嘴角的血迹,说:“阿爹,阿娘,这都是我应该付的代价。” “还有,我想要爹娘能用尽一切办法把我和天族太子的婚事退掉,退的干干净净。” “我欠素锦族的,我会用接下来的全部时光去偿还。” 第163章 三生三世番外(5) “小石头,又被罚抄书了?”折颜悠悠然的打趣着面前的这个小家伙。 佛铃花树的石桌旁,趴在上面认真写字,一头白色发丝梳成两个学童似的小揪揪,皓烁抬起一张稚嫩的小脸:“是你呀,老凤凰。” “什么老凤凰?真是跟着你爹不学好。”折颜不轻不重的斥责一声,倒是有着某种放纵的意味。 “跟着娘亲就能学好了。”皓烁叹气,用毛笔头戳自己的脸:“可惜娘亲总是被爹爹霸占,我晚上自己一个人睡害怕,想要找娘亲一起都不能。” “爹爹真是好生霸道,娘亲又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 “你这番话说的倒对。”折颜笑着揉了揉皓烁的头,“你爹爹的确是太霸道了些,我若是你便去你娘亲跟前哭去,好好告他一状!” “我也想。”皓烁点头又摇头,“但总有娘亲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吧,到时候我就惨了。” 看着这小紫晶石一脸认真的模样,折颜不由得失笑:“你倒是聪明。” “那当然!”皓烁骄傲的抬了一下下巴,“强者遇到比自己弱的直接武力碾压,遇到比自己强的嘛……就要靠脑子了。” “我只要不去找娘亲几天,到时娘亲自然会来找我,再让娘亲发现我在被爹爹罚抄书,绝对会有爹爹的好果子吃!” 折颜:“……” 折颜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小子,真不愧是东华的亲儿子,跟东华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庆幸他家的小凤凰还没从蛋里头孵出来,要不然……三个孩子中唯一的小女娃,要是争起阮阮来,也有他好受的。 索性坐在皓烁的对面,整理了一下衣袖,折颜来了点兴趣的问:“那你这次被罚抄书是因为什么?” 皓烁指了指自己的一头雪发:“我想要把头发染成黑色的。” 折颜乐了:“你嫌弃呀?” “也不是嫌弃,”皓烁一张小脸皱的苦巴巴的,十分苦恼:“爹爹说我的这头白发和他的一样,是力量地位的象征,可是墨辰弟弟是一头黑发,还在蛋里的若萤妹妹想必也会是一头顺滑若绸缎般漂亮的黑发,整个四海八荒只有我特殊。” “在天宫的时候,那些小童都怕我,不敢跟我玩,只有墨辰和阿离,现在墨辰被他爹爹拘在昆仑虚学习,阿离又整天和他父君一起去追白浅上神,还要在他父君被白浅上神打伤后跑去叫药王诊治,没工夫和我玩。我现在一个人,也没人陪我玩儿,寂寞的厉害……” “那你怎么不去找娘亲玩儿?”看穿了皓烁的小把戏,折颜顺着他问下去。 皓烁小大人似的再度叹气:“娘亲去凡间义诊了,爹爹也跟着一起去了,我因为头发的事情被爹爹罚抄书,只能在碧海苍灵里孤孤单单。” “对了,我还没问呢,折颜爹爹是来干什么的呀?” 折颜朝皓烁一笑:“来接你娘亲去十里桃林,和你若萤妹妹一家三口团聚去。” “十年时间这么快就到了啊……”皓烁放下手中的笔,眼中滑下两行泪,伤心道:“墨辰弟弟在昆仑虚,阿离和他父君一起去追白浅上神,爹爹又总是罚我,现在折颜爹爹还要将娘亲从我身边抢走,我什么都没有了……” “好小子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一把揪住皓烁带有婴儿肥的软糯脸颊,折颜看向一棵大树后,故意说道:“走,我带你去昆仑虚找墨辰去!” “别别别!别去昆仑虚找我!”身穿青色衣衫的小团子从大树后走出来,对着折颜连连摆手:“我、我在这呢。” “你们两个小家伙,舍不得娘亲,便想出这个法子来框我?”指着面前乖乖低头认错的两个小崽子,折颜是打不得说不得,心中不生气,反而觉得这两个孩子可爱的紧。 “我们斗不过你,折颜爹爹聪明又老奸巨猾的。”才三千岁的墨辰继承了墨渊的强大血脉,长得慢,最近也才刚说话利索,还不太会用词。 说话时慢吞吞的看着就软软糯糯的让人想要将他抱进怀里去好好揉捏。 长墨辰两万岁的皓烁稍微高一些,五六岁的模样,用手指轻轻戳了墨辰一下:“你别乱用词,若是折颜爹爹生气了,不仅不让我们见娘亲,连若萤妹妹也不让我们见了。” 板着一张脸唬他们的折颜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一个胳膊抱住一个,将两个孩子揽在怀里:“你们两个小家伙说的我好像冷酷无情似的,这么离不开娘亲,便随我一同去十里桃林住去,省的每次我接你们娘亲走的时候,都给我来这一招。” “但是有一点,不许你们偷偷带着若萤去胡闹。” “嗯!我们保证!”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那我晚上自己睡觉害怕了能去找娘亲吗?”皓烁期待的望着折颜。 折颜朝他一笑:“不能。” …… 一万年后,折颜自己化身为凤凰孵化的凤凰蛋终于有了动静。 名为若萤的小凤凰破壳而出,一双眉眼像极了姜阮,身为三个孩子里唯一的女娃娃,从出生便被众人捧在掌心里,要什么有什么,连东华的肩膀她都骑过。 若萤大一点后,三个孩子加上阿离齐聚在昆仑虚由墨渊教导。 上面一十六位师兄,还有一位上神师姐,再加上大将军素锦这个姨母,四个孩子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调皮捣蛋的年纪在哪里把哪里搞得鸡飞狗跳,只在姜阮身边乖巧安静不说,又非常喜欢跟着姜阮去往人间行医问诊。 受到姜阮的影响,四个孩子将心怀天下放在心中,出门在外总想着行善积德。 四个孩子中最小的若萤说了算。 她很像姜阮,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眼神微微一扫两个哥哥瞬间不敢吱声,一声咳嗽阿离连连说好。 是以,她经常带着三人去四海八荒行侠仗义,走到哪公道就在哪。 身为神就要为天下苍生付出一切,这种想法在姜阮、东华、墨渊、折颜一一应劫,归于天道后还在深切的影响着他们这些四海八荒的实权掌握者们。 皓烁、墨辰、若萤外加阿离联手,将四海八荒治理的井井有条。 三生三世篇完结。 明天开大梦归离哦。 第164章 大梦归离(1) 天都。 近些日子阴雨连绵,天都城中被蒙上了一层阴霾色彩。 南枝提着一个菜篮子,另一手举着油纸伞,穿走在街道中,略微过时的衣裙被洗的有些褪色,她停在一个小摊前,问老板:“老板,今天的鱼是什么价钱?” “老样子,五文!”正在杀鱼的老板抬起头来,一张憨厚老实的脸朝着南枝笑。 想着家里那位年少便白了发,数了数荷包里的钱,看还有余钱,南枝痛快道:“给我来一条!” “好嘞!” 快速的从装着水的木桶里挑出最大的一条鱼,男人手起刀落利落的开膛破肚刮鱼鳞。 几息的功夫,一条被处理好的鱼绑着草绳递到南枝面前。 提着篮子的手接过鱼,南枝手中的伞微微高了些,露出她在阴雨中也掩盖不住美貌的清绝俏丽面容。 “钱放在摊子上了。”说着,南枝提着鱼离开。 却丝毫没有发现,在她身后的鱼摊老板那不同于人类的眼中毫不掩饰的痴狂偏执神色,以及他而后一闪而过消失无踪的由叶子组成的月牙般的标记。 偏执的眼神瞬间清澈,鱼摊老板看向木桶,咬牙切齿:“奶奶的!撞鬼了?最大的一条鱼又没了!” 回家的路上,路过买菜的摊位时,用布条盘着发的大婶喊住南枝:“买菜啊,南枝?” “嗯。”南枝停下脚步朝大婶寒暄:“婶子今天生意如何?” “嗨,也就那样吧。”大婶说着,拿起来两根胡萝卜就往南枝的菜篮子里放:“再卖不掉就坏了,你拿回去吃!” 这些菜是大婶地里辛苦种的,大婶平日里不容易,南枝不想白拿:“这可不行!婶子平日里对我照顾够多了!” 她推拒阻止的手被大婶一把握住,摩挲了两下她细嫩的手背:“以前若不是你爹我家那口子就被冤了,你可别跟婶子客气,要不婶子心里头过意不去……” “谢谢婶子。”南枝抽回手。 不知为何明明婶子的手掌干燥温暖,她却觉得黏腻异常,仿佛被毒蛇盯上了般的危险! “这才听话。”大婶笑着,又给南枝的篮子里塞了一些时新蔬菜。 南枝提着篮子走后。 大婶注视着她的背影走远,低头看向自己刚刚抓住南枝的那只手,笑容诡异痴迷:“真好啊,真羡慕你能摸到她的手。” 说着,表情竟渐渐阴狠:“也是真叫我嫉妒……” 耳后的叶子印记消失,大婶表情迷茫一瞬,恢复如常的继续卖菜。 …… 回到家,南枝推开门。 站在院子里身穿白裘,黑色刺绣衣衫精美,浑身上下裹得厚实,一头夹杂着白丝的过膝长发被木簪挽髻于脑后,俊美中带着丝妖气的男子回身,望向身后推门进来的女子。 盈盈细雨下,他孤身站在雨中,浑身萦绕着如山巅般的孤寂落寞。 “阿枝?”朱厌优雅一笑,端的是神秘莫测:“回来了。” 南枝看向朱厌,鼓了鼓面颊:“赵远舟,若不过来接我,便别想吃饭了。” “接接接。”朱厌“蹭蹭”走到南枝面前,高大的身形站在她旁边,殷勤的伸手:“可是想要我扶你?” 南枝直接将草绳塞到他手里:“今天中午吃鱼。” 提着草绳,大妖嗅觉敏锐,鼻翼间满是鱼的腥气味道,想着今天自己刚与冉遗见面达成了合作,朱厌英俊的面孔浮现勉强笑意:“吃鱼好,我最喜欢吃鱼了。” 他高高的个子强硬的挤到南枝的伞下,可怜兮兮道:“刚刚独自一人站在雨中快要冷死我了。” 南枝不解:“那你怎么不打伞?” 她记得他随身带有一把做工精致的黑伞的。 朱厌指了指自己身上厚重的白裘:“穿的够厚,我还以为不会冷,谁知这雨竟这般寒凉。” 说着,他往南枝的身上靠了靠,认真道:“唯有阿枝能暖热我这颗冰冷孤寂的心。” 南枝:“……” 赵远舟总是会说些别人听不太懂的话,开些让人发冷的玩笑,南枝以为他又发病了,不理他,径直往厨房走去。 朱厌佝偻在伞下,迈着小碎步跟她保持一致的步伐。 在南枝背对着朱厌洗菜的时候,朱厌动用妖术将砧板上的鱼处理好。 听见热油的声音,南枝一回头,发现鱼已经下锅了,她惊喜的站起身,夸奖朱厌:“真没想到,你现在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 “过奖。”拿着勺子装模作样的朱厌,将南枝推出厨房,对着她轻柔的眨了下眼睛:“厨房不是女子该待的地方,阿枝还是将这里交给我罢。” 被朱厌的媚眼给迷惑了一瞬,南枝气闷:“以后别对着我眨眼,不自在!” 朱厌凑近她,在她耳边低笑轻语:“不懂情趣。” 说完,不等南枝反应,他直接将南枝推出门外,嗓音低沉却意外的悦耳:“等着我,一会儿吃大餐。” 内心暗骂赵远舟整天像个开屏的孔雀在她面前招摇,南枝回到房间,看到她面前的秀架。 她这架白鸟雀屏风再有两天要完工了,等给主家齐府交了货,拿到酬金,她的日子也能过得松快些。 朱厌在厨房大施妖法,不一会儿,一道精致的鱼汤出锅,同时炒好的还有几道小菜。 “阿枝,吃饭了!”他朝着南枝喊道。 “来了!”放下针,南枝双手举在头顶挡雨,跑向厨房。 刚进门,便与朱厌撞了个满怀! 揽着主动撞进怀中的女子,朱厌用手帕轻柔沾去她面颊上的雨水,深情款款:“跑这么快做什么,饭又不会跑。” “还是说你怕我跑了?” “你跑了最好,省的一直吃我的住我的!”没好气的瞪了眼发病的俊美男人,南枝推开他:“你挡在门口做什么?” 朱厌笑道:“迎接你,不是你说的嘛,不迎接你便没有饭吃。” 南枝被哽。 赵远舟总有那么多的话用来堵她。 她绕过赵远舟,拿了碗筷盛鱼汤。 朱厌跟在她身后,悠悠然的打趣她:“那我今天有饭吃吗?” 将手中本就是给朱厌准备的鱼汤递给他,南枝嘴硬心软:“喝些鱼汤暖暖,省的风寒了,我还得给你找大夫看。” 接过鱼汤,鱼汤的温度通过指腹传递到身上,朱厌觉得心中暖暖的,说话更是大胆:“阿枝便是大夫。” “我身上的病,你都能治。” “那你乱说话的病我也能治了?”南枝看向朱厌。 “当然能。”朱厌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 南枝了然:“我这就去拿绣花针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 朱厌:“……” 朱厌低头:“我还是喝鱼汤吧,得风寒就不好了。” 时间线剧情开始三天前。 第165章 大梦归离(2) 吃过饭后,南枝坐在窗边绣着百鸟雀的屏风。 天色阴沉没有太阳,她在屋中多点了几根蜡烛用作照明。 天色渐黑,南枝觉得眼睛有点酸,站起身,想要活动活动身体,去屋外看看远处的东西缓和缓和眼睛。 刚站起身,她便被朱厌拉住了手,将她拉到床榻前坐下,修长削瘦的手指按着她眼睛周围的穴位,给她按摩舒缓。 “我今天出去去打小工赚钱了。”朱厌说。 南枝闭着眼睛,被他按得昏昏欲睡:“你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贵公子吗?穿着这么贵气的衣服去给人打小工啊?” “谁说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了?”朱厌不由得失笑:“我体魄健壮,百斤巨石在手都能轻松举起。” 说着,他语气暧昧起来:“我甚至可以单手抱起阿枝。” 南枝点头:“嗯,你最棒了。” “是真的。”听出南枝在敷衍他,朱厌停下按摩的动作,从衣襟中掏出一个描绘着初春枝芽的精致盒子。 “给你。”朱厌十分郑重。 南枝接过,打开盒子后,看到里面一颗泛着粉润颜色拇指大小的珍珠。 她惊讶的看向朱厌:“这是哪里来的?” 又想起赵远舟姿容绝世,不少富家小姐都看上他……南枝不由得神色严肃起来:“赵远舟,你该不会是……” “不是。”朱厌打断她的猜疑:“若是我真的想要傍富婆,也只会傍一个名叫沈南枝的富婆。” 南枝反驳:“我没钱。” “你这不就是有钱了吗?”朱厌唇边的笑意加深。 看着手中的极品珍珠,南枝严肃的问:“我是认真的,你到底从哪里弄来的珍珠?” 赵远舟是她捡的。 一个月前昏迷在她家门口的赵远舟被她救下,之后自称没有家的他便死皮赖脸的住在了她家。 赵远舟长得清冷俊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矜贵的贵公子的气质,虽然说话很奇怪,有时候还喜欢说些冷笑话来逗人,却也依旧掩盖不了他身上的贵族气质。 再加上他身上穿着的衣物便不是平民能穿得起的,南枝认为他是某个大家族叛逆的少爷。 不过,她以前也是天都城中有权有势的官家小姐,没有在任何赏花踏青聚会上见到过赵远舟。 这人赶也赶不走,没办法,南枝心又软,只能让赵远舟在她家白吃白喝,直到现在,他竟然掏出一颗珍珠给她…… 朱厌解释:“我今天去海边跟着渔民去打鱼,我运气好,船翻了掉落海中,溺水时捡到一颗大蚌。” 其实。 ————真相线———— 天都城外,镜湖。 走到镜湖中心小岛的木屋前停下,朱厌身为大妖的戾气立刻将整个湖心岛包围,到处都是压抑的危险。 “你之前说的我同意了。”房屋中,身穿藏蓝衣袍的男子看向一门之隔的朱厌,沉声道:“我们合作。” “这是你额外要的东西。”将手伸出来打开,一颗色泽圆润的淡粉色珍珠散发着温润的光亮,冉遗脸色铁青,嗓音发哑。 推门进屋,朱厌好奇的打量冉遗:“嗓子怎么了?” 冉遗眼珠上移,露出下三白的谴责朱厌:“海水太咸了,我是淡水鱼。” “无妨。”将珍珠拿起,朱厌朝他微微一笑:“都是水。” “那你怎么不自己下海捞蚌?” “这不是运气好遇到了一条鱼嘛,再说,我不喜欢浑身湿漉漉的感觉。” 冉遗:“……” ————真相线———— 南枝可不好糊弄。 “你别想着骗我。”她捏着珍珠的手紧了紧,“打渔的海面很深,你溺水应该往上浮着让人救你,如何捡到大蚌的?你是不是自己潜下去的?” 朱厌眸光一亮:“阿枝可是担心我?” “才不是!”南枝别过脸:“是怕你闯祸连累我。” “别怕。”手指抚向她的发丝,朱厌温声安抚她:“我自然是有我自己的法子。” 南枝还是不放心:“你别跟着渔民去打鱼了,危险。” 哪怕是如现在这般清苦的活着,也比丢了命要好。 朱厌心中发暖,蹲在南枝面前,握住她的手,答应她:“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抽回手,南枝不自在的别过脸:“我才不要你什么都听我的……这么大的人说话竟没个遮掩,不害臊……” 朱厌却不认同:“哎,有时候不要脸面能得到别的东西。” 知道这人越搭理他,他越来劲,南枝将珍珠放回到盒子里,当着朱厌的面放到床底的暗格里。 她说:“等我们缺钱的时候再用。” 说到底,她不想要将赵远舟差点用命换来的珍珠卖掉。 “嗯,听你的。”看穿南枝的心思,朱厌唇角笑意加深,声音也更加温柔。 南枝走出房间去缓和发酸眼睛。 齐小姐的嫁妆百鸟雀屏风两日内便能完工,届时送过去,她便请赵远舟去酒楼吃一顿好的去! 等她再回来,房间散发着一股淡淡优雅的香味,桌上的熏香被点上了。 南枝曾经是官家小姐,身为御史父亲的官职不小,可惜自从父亲被冤惨死狱中后,就算重新平反冤案了,成为孤女的南枝的生活也一落千丈。 父亲廉明,两袖清风,没被冤到入狱之前住在圣上赏赐的官员宅邸中,后冤死狱中,宅邸被收回,没了父亲的南枝成为了天都城中的平民,父亲唯一给她留下的私产便是如今居住的两进小院。 以前的她喜爱熏香,自从落魄后,为了生计再也没有买过熏香这种富贵人家才能点燃的奢侈品。 可自从捡到了赵远舟后,她的生活潜移默化的好了起来。 赵远舟这人总能从身上掏出一些贵气奢侈的东西,偏偏他还说他没有家,死乞白赖的住在南枝家里头不走。 “熏香哪里来的?”南枝走到屋中。 穿着一身睡衣的朱厌躺在床上,身上裹着被褥,笑的一脸的诱惑:“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香?” “嗯。”南枝点头。 “那……”朱厌唇角魅惑的笑意加深,“要不要过来睡?” 南枝看向秀架。 朱厌好奇:“阿枝在看什么?” 南枝说:“你又发病了,我找绣花针给你治治。” “别别别!我下来我下来……”朱厌诚惶诚恐的从床上下来,乖乖躺到地铺上:“被窝已经给你暖好了,你睡暖被窝,我睡冷被窝。” 第166章 大梦归离(3) 南枝身体寒凉,特别是在阴雨天,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也冷的浑身发抖,自从发现了这一点后,朱厌便不顾她的拒绝,每天晚上都给她暖热被窝。 看着南枝乖乖躺到已经被他暖热的被子里,朱厌心中发软,躺在地铺上的他侧过身盯着南枝看。 闭着眼睛的南枝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如月下水面般平静的眸子。 “赵远舟,干嘛盯着我看?”她不自在。 望着床榻上女子精致的小脸上浮现的红霞,朱厌笑道:“看你睡得安稳,我开心。” “那也不许一直盯着我看。” “嗯,听你的,不看了。” 说着朱厌躺平,闭上眼睛,呼吸声逐渐均匀。 在南枝的呼吸也平稳下来后,朱厌睁开眼睛,历经三万四千多年岁月的眼睛中此刻没有了苍凉孤寂,有的只是躺在床榻上安然入睡的女子。 南枝很特别。 朱厌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承载着世间所有戾气的他,只要待在南枝的身边便会心平气和,戾气消减,不会被身体里的戾气控制,失控做出那些曾经让他痛不欲生的事情。 只是,他的计划也要开始了。 又能够留在南枝身边多久呢? …… 第二日一早。 南枝早早起床准备将剩下的一点屏风再绣一些。 她刚走到秀架前,便见窗户上站着一只雪白的信鸽。 将信鸽腿上的信筒取下,展开信条。 【粼桥旁,我等你】 短短的六个字让南枝改变今天的安排,拿上油纸伞出门。 坐在院中一棵树干粗壮的梨树上,手拿水壶的朱厌问:“一大早的,去哪呀?” “去见一个人!”南枝朝他摆摆手。 “唉。”放下手中的水壶,朱厌唉声叹气的摇摇头,“心思大了,留着家中俊奕绝伦的男人不看,非要去看外头的野男人。” “早知道就把那只鸽子炖着吃了。” 说着,他翻身下树,跟上了出门的南枝。 手中的油纸伞隔绝了细小的雨,听着街上的早点叫卖声,南枝赶到一座桥边。 护栏建在河的两岸,细柳枝垂落而下,护栏前一身姿高挑贵气的男子负手而立,身高八尺有余,墨色长发编成辫子散于背后发尾处缠绕着细小的铃铛,一身深蓝色上锈金纹劲装尽显他蜂腰虎背螳螂腿。 真是好一绝世俊逸出尘的贵公子! 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巧脚步声,卓翼宸的耳朵微动,他转过身,颇有些腼腆的抿了抿唇,喊:“南枝,你来了。” 南枝走到卓翼宸对面,朝他打招呼:“小卓,好久没见了。” “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卓翼宸焦急解释,话一出口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有点出格。 在南枝疑惑的视线下,他轻咳一声,将手中的包裹递过去:“我这些天忙着准备重建缉妖司的事情,一直都没能来找你,这是你最喜欢的那家点心铺的点心,我让他们各种都给装了一些,就当做是赔礼了。” 看着份量不小的包裹,南枝摆手:“不用,你忙事情还要向我道歉的话,那我得是多不讲理的人啊,而且这点心太多了,我吃不了。” “那就留着慢慢吃。”卓翼宸异常坚持,他耳廓不自觉爬上红晕:“而且……我觉得你很好,很温柔,善解人意的,绝对没有不讲道理……” 眼见卓翼宸越说脸越红,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她,南枝赶忙从他手中接过包裹:“我收下就是!你别说了,越说越夸张……” 她双手接过包裹,被里面的点心份量给沉了一下!心中暗惊,小卓该不会是把她当成猪了吧? 见南枝收下,卓翼宸心中欣喜,面上的表情也是害羞的抿了抿唇。 这是他的小习惯,一旦害羞或者是窃喜便会不自觉的抿抿唇。 “你吃早饭了吗?”卓翼宸问。 南枝摇头:“早上看到你的信鸽便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吃。” “我也没有。”卓翼宸握着云光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期待道:“我请你吃早饭吧?” 南枝看向手中的包裹:“你才给了我一大包点心的。” 小卓最近是怎么了?感觉他没以前一起玩的时候放得开了不说,就连行为都奇奇怪怪的。 虽然他是个外冷内热性格也腼腆害羞的人,可是不是腼腆的太过头了些? 卓翼宸垂眸,俊逸的面容上颇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 南枝说:“我请你吃馄饨吧?” 尴尬是南枝给的,解了他的尴尬的还是南枝。 卓翼宸却很开心:“我请你。” 这几个月南枝过的拮据,他一直都知道,只不过南枝要强,不肯接受他金钱上的帮助,说不能总靠着他。 其实他巴不得南枝能够多多的依靠他。 可南枝不愿收他的金钱,他便也只能在一些小事上帮她,经常给她送些吃食衣料,还关照了天都城的巡逻守卫以及衙役,将南枝划入他的保护圈内,不得让这些平日里仗着手上一点权柄便耀武扬威的欺负人。 巡逻守卫倒还好些,只是那些衙役们,平日里和市井混混以及百姓打交道,本就是鱼龙混杂,南枝曾经又是官家小姐,此时落魄,他们难免不会生出一些坏心思。 这三月多亏了有卓翼宸,南枝的日子才过的如此太平。 馄饨摊。 卓翼宸和南枝找了一个座位坐下。 一身黑色绣银纹衣衫的贵公子和市井小摊明显属于两个世界,可公子身旁做的姿容清绝笑起来娇俏惹人怜爱的女子,又让不和谐的一幕变得和谐。 “馄饨来喽~” 两碗馄饨分别放在卓翼宸和南枝的面前。 南枝碗里的看着比卓翼宸碗里的要多了那么几个,不过两人都没怎么注意到。 看着碗里皮薄馅大的馄饨,南枝拿起勺子递给卓翼宸,自己又拿了勺子舀起一个吹了吹放入口中。 肉馅鲜美,一咬爆汁,好吃的南枝忍不住弯了眸子。 看南枝吃的开心,卓翼宸也开心。 他舀起一颗馄饨放入口中,脸色突变差点一下子吐了出来! 太咸了!又苦又咸! 这馄饨是怎么做的啊?! 看南枝疑惑的望过来时,卓翼宸为了不在她面前失态,硬生生的吃下了口中又咸又苦的馄饨。 吃下后,他问南枝:“味道如何?” “鲜美异常!”南枝给出了最高的评价,随即问卓翼宸:“你呢?合你的口味吗?” 卓翼宸俊秀的脸紧绷:“……也合我的口味……” 馄饨摊后,正在煮馄饨的老板低着头邪笑一下,耳后的树叶印记消失不见。 第167章 大梦归离(4) 一边吃着馄饨,卓翼宸一边找话题聊。 实在是他碗里的馄饨看着和南枝碗里的一样,可实在难吃的要命,他若是不说话,就只能吃馄饨了…… 咽下口中的馄饨,南枝好奇:“你之前说要重启缉妖司,有把握吗?” 缉妖司自八年前被重创,小卓的父兄以及缉妖司的精英尽数被屠戮后,便荒废了,缉妖司也被崇武营所取代。 朝廷想不起缉妖司,崇武营针对缉妖司,连带着上面那位也忽视了缉妖司的存在。 那个时候南枝的父亲还是御史,南枝自小又和卓翼宸是朋友,自然是知道的详细一些。 此时突然说要重启,只怕是有危险的事情需要缉妖司去做。 卓翼宸认真的点了点头:“范大人正在和丞相商议,这一个月之内天都城发生了五起新娘被水鬼截杀的案件,崇武营破不了,这正是我们缉妖司的好机会。” 他说着眉头紧锁,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虽然是我们的好机会,可那些新娘……” 卓翼宸刚正不阿,外冷内热,心善柔软,对天都的百姓有着悲悯保护之心,对妖怪冷酷无情。 他在心底深处其实是不希望发生这五起惨绝人寰的案件的。 想起近些天天都城中的人心惶惶,南枝也没了吃馄饨的心情:“近些日子住在我家附近的好几户人家都改了大婚的日期,生怕被水鬼看上……就算是改了婚期的也整日惊恐,怕水鬼盯上他们家的女儿。” “现如今就连年轻正在仪亲的女子也都害怕了起来。” “别怕。”卓翼宸安慰南枝:“你又没有定亲,也不大婚,水鬼盯不上你。” 南枝“啊”了一声,看向卓翼宸。 她不是在说那些已经定下婚期的女子吗? 被南枝的轻灵出尘的眼睛注视着,卓翼宸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抿了抿唇解释道:“我不是那种你不漂亮水鬼看不上你的意思。而是水鬼只盯出嫁的新娘,你就算想要定亲成婚,也不能是现在这种危险的时候……” “我的意思是……不是不让你出嫁,其实我很期待能够……也不是,是很希望我能……不,这种事现在来说不够郑重……我的意思是……” 怎么越解释越乱的感觉?! 卓翼宸暗中唾弃自己不会说话,猛地一抬头对上南枝盯着他看的眼睛,刷的一下红了耳朵,连话也不会说了。 奶呼呼又有些呆呆的,仿佛又回到了他初见南枝的时候。 南枝奇怪:“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定亲嫁人了?” 卓翼宸失落垂眸:“你……没有过这种心思吗?” 南枝点头:“我有三年孝期要守,怎会有嫁人的心思?” “况婚姻大事自然不可草率,要慢慢细细的挑选,可不能盲婚哑嫁。” 卓翼宸点头,含蓄表示:“你能这样想就很好,其实……媒人说的男子大多都是不可靠的,还是自己眼见为实,且人品性情都要了解清楚的才能放心。” “你说的也是。”南枝点头,很是赞同他的话:“我现在孤身一人,若是不擦亮眼睛,行差一步,恐怕终生不幸。” 见南枝没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卓翼宸心中再度失落,不过他还是认真保证:“你不会的,我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南枝点头,开心道:“我知道,因为小卓位高权重,还是我的朋友嘛!” 见南枝开心,卓翼宸的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一抹弧度。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见话题越聊越远,南枝赶忙拉回:“我最近在绣一个百鸟雀的屏风,是齐大人家找我订下的,齐小姐要出嫁,所以才找到我定下百鸟雀屏风作为嫁妆。” “可是在发生了这么多起水鬼抢亲案之后,齐小姐的婚期还是没改,想来齐大人铁石心肠只重家族利益,齐小姐也真是可怜。” 知道南枝和齐小姐的关系不错,卓翼宸垂眸:“既如此,等缉妖司重启之后,第一个去齐家探查保护。” 因最近要忙着重启缉妖司的事情,卓翼宸不能在外面久留,他跟南枝告别,走之前将几文钱放在老板的摊子上偷偷结了账。 南枝吃完要结账的时候,被老板告知:“刚刚那位个子高高的公子已经结过了。” 南枝抱着点心往家走。 下了一早上的雨停了,怀中的点心沉甸甸的,她心情也不错。 卓翼宸小时候没人喜欢跟他玩儿,因为他是缉妖司统领的儿子,父兄都从事抓捕为恶人间的妖兽,他们害怕跟他玩儿会被妖怪盯上。 只有南枝不怕他,愿意跟他一起玩儿。 在南枝父亲冤死后,卓翼宸也不像其他捧高踩低的人,仍旧如平常那般待她,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在今日之前南枝和卓翼宸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过面了,此次见面一起吃早餐聊天,显然是开心的。 坐在房顶上的朱厌可就没那么开心了。 卓翼宸的云光剑是一切高魔鬼怪魑魅魍魉的克星,在身旁附近出现妖怪时也会发出警示,他跟在南枝身后自然不能靠的太近,免得被发现了。 虽坐在离他们两个百米开外的房顶上,可他们两个人的谈话内容还是一丝不落的响在他耳边。 卓翼宸含蓄的暗示,想要表白又害羞的腼腆样子让朱厌听了就心里烦。 此种烦心在南枝回家后越发的抑制不住。 看到推开门进来的纤细身影,朱厌心中憋闷道:“回来了。” 他声音听着恹恹的,脸色也是把“我不开心”表现的十分明显。 南枝朝梨树上望去,看朱厌还是保持着她离开家门时那样的坐姿,不由得疑惑:“你怎么还坐在上面?下雨天要是着凉的。” 喝了一口水壶中的水,朱厌一双好看又带着丝妖冶的眸子看向南枝,朝她晃了晃手上的水壶:“我在等你回来吃饭。” 提到吃饭,南枝开心的朝朱厌说道:“你今天有口福了,南乡门的点心,好多人排队都买不到的!” 一个翻身轻巧落地,黑色衣袍在半空划过优美的弧度,朱厌走到南枝面前,望着她怀里的包裹:“这么一大包啊?” “嗯。”南枝点头。 “我不吃。”朱厌蹲下身,抱住自己:“我的心都要碎了,再吃点心,整个人就都要碎了。” 南枝也蹲下,一脸担心的问他:“你怎么了?” 赵远舟又脆弱又伤心的…… 朱厌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小狗般可怜兮兮的眼睛:“我心中的醋坛子要炸了。” 第168章 大梦归离(5) 南枝愣了一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朱厌在说什么。 她与朱厌对视的眸子缓慢地眨了眨,忽的明白过来:“你跟踪我?!” “我这是暗中保护你。”朱厌朝南枝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最近水鬼劫杀新娘的案件如此猖狂,你自己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南枝想起自己出门时和朱厌说的话,对他解释:“是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和你说清楚,我去见的人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绝对安全!” “有多安全?”朱厌问。 南枝回答的毫不犹豫:“世界上最安全。” 朱厌垂眸,虚弱的眼含泪光:“阿枝,我的一颗真心都要碎了,痛不欲生……便是此种感觉了吧?” 南枝奇怪:“……我刚刚说的话伤到你了吗?” 朱厌更加伤心:“你想想,是谁为你做饭,是谁为你暖被窝,是谁在你不开心的时候逗你开心,又是谁担心你的安危暗中保护你?” “就算我做到如此地步,也不是你心中最安全之人……我……你的话犹如刀子,划开我心……” 看出了朱厌又在发病的演戏,南枝直接站起身,准备将手搭在她肩上的朱厌一个踉跄手撑在地上。 “哎?”他抬头,一双悲伤的眼睛都清澈了许多。 居高临下的望着朱厌,南枝朝他皱了皱鼻子:“你自己一个人玩儿吧,不理你了。” 看着南枝走进屋中的背影,朱厌拍了拍手上的泥,不放弃道:“真的不理我了呀?我很好哄的!一哄就好哦……” “才不哄你呢!”屋内南枝的声音如风铃般清脆好听。 朱厌:“……” 站起身,朱厌叹了一口气:“算了……自己哄自己也行。” 虽然嘴上说着不哄朱厌,但南枝还是给他煮了一碗面。 朱厌吃面的时候,她回到房间,外面的天色看着不错,虽然没有露太阳,但比昨天要亮一些。 她抓紧时间绣百鸟雀,不知怎的,今天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要充满干劲,在傍晚的时候南枝收针。 原本计划两天的工作,提前一天完成了。 第二日一早,她带了百鸟雀前往齐府。 齐府占地面积宽广,虽不是位高权重之人,却也并非在官场上毫无建树。 南枝在父亲还未被冤入狱时,她的容貌、女工乃是天都第一,诗词歌赋更是均有涉猎,引得不知多少天都的公子上门求情,后家族败落,求亲变成了纳妾,若非南枝性子刚烈又有卓翼宸暗中相护,恐怕早就被人强绑进门了。 三个月前南枝的父亲冤死狱中后,她搬到了父亲给她留下的私宅中生活,为了生计,平日里绣一些绣品用来赚钱。 齐府的小姐与她关系不错,在定下亲事后,齐小姐指定了她来绣百鸟雀屏风。 跟在管家的身后在经过院子里的一棵大树时,南枝觉得浑身不舒服,整个院子给她的感觉都很阴森,毛骨悚然的。 穿过一段段回廊,南枝见到了齐小姐。 身穿一身华丽淡青衣衫的齐小姐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眸光淡漠忧愁,身周弥漫着无奈的悲伤气息。 南枝走到她对面坐下,将托盘上的百鸟雀放在矮桌上。 “你来了。”齐小姐看向南枝,唇角想要勾起笑容却怎么也勾不起来。 南枝感受到了她内心的痛苦和挣扎:“你不喜欢这门亲事吗?” “喜不喜欢的都已经这样了。”齐小姐手抚向百鸟雀:“绣的真好,南枝,谢谢你。” “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南枝说:“谢谢你如此照顾我。” “其实我不想要把它当屏风,我想要把它制成被面,盖在身上,肯定很暖和。”齐小姐垂眸,唇角笑意浅淡,却是诉说不尽的忧伤。 南枝注意到了她挂在墙上的一幅画,那幅画上的男子英俊,眼神却很温柔,画的如此精细,必定是倾注了心力画的。 她一把抓住齐小姐的手,在齐小姐震惊的表情下,说:“你若是不愿意,我帮你。” 水鬼劫亲,她出嫁是死,若是逃婚,说不定还能活! 齐小姐朝她勉强笑笑,眼泪早已哭干,她抽回手:“他死了。” 齐小姐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自己也死了,想哭哭不出来,心如死灰般的平静。 南枝眼睛睁大的一瞬,缓缓收回手,她想要安慰齐小姐,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也或许她此时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齐大人不允许南枝见齐小姐太久,很快管家便过来催促。 齐小姐对南枝说:“别担心我,我没事的,你要好好的才行。” 南枝想要说的很多,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宽慰她:“你也要好好的,别做傻事……” 齐小姐望着她,什么都没说。 南枝知道,她想要去找画上的男子。 知道一切,知道齐小姐的痛苦,南枝心中有的是深深的无力感,什么都做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心中感觉到一阵的悲伤,为齐小姐伤心,或许她也该为她高兴,因为她即将要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去找自己心爱的人开始新的生活。 离开齐府。 拿到了酬金的南枝走在路上并不高兴。 她抬头望天,天空阴沉的瘆人,她觉得天都城就是一个巨大的悲剧牢笼,困住了一个又一个的鲜活生命。 一滴凉意打在脸上,第二滴、第三滴……一面黑伞逐渐笼罩住整个视线,隔绝了天上落下来的雨。 南枝收回视线,转身看向站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撑着伞将她笼罩的朱厌。 “赵远舟……”她看着面前的男子,心中的悲伤如止不住的洪水般倾泻。 朱厌望着她,面上神情温柔:“你看你不开心,连上天也不高兴的下雨了。” 南枝破涕为笑,她擦了擦眼角湿润:“哪有,分明是老天爷在我不高兴的时候下雨,让我更加不高兴。” 说着,她意识到:“你又跟踪我?” “冤枉。”朱厌用手帕擦去她面颊的雨珠,最后顺着面颊往上沾掉她眼角的湿润:“我在家等你等不到,特意出来寻你的。” “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 “有情人难成眷属。”南枝心中无奈:“我是在为我朋友感慨命运不公。” “命运本就是不公平的。”朱厌将伞倾斜向南枝的方向,任由自己的后背受到雨滴侵袭,他说:“世间众生各有其苦,苦中作乐才是真实。” “你也有苦吗?”南枝好奇:“你的苦是什么?” “很多。”一双历经沧桑的眸中倒映着南枝的面容,朱厌唇角勾起弧度:“不过好在我找到了我的甜。” 第169章 大梦归离(6) 望着南枝,朱厌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回家……这两个字触动了南枝的心弦。 自从父亲死后她就再也没有了家,如今面前的赵远舟神情温和再自然不过的跟她说回家。 望着面前递过来的手,南枝缓缓的将自己的手递过去,随即便被宽厚干燥,在阴雨中显得十分温暖的大手牢牢握住。 一颗孤单的心得到了些许的抚慰,南枝说:“我们回家。” …… 晚上,拿到酬金的南枝带着朱厌去酒楼吃了一顿大餐。 回去的时候,南枝走在前面,朱厌跟在她身后一步距离,看着自己的影子笼罩着前方纤细柔弱的女子,心中软的一塌糊涂。 “阿枝。”他轻声唤她。 南枝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仿佛要将她俏丽的面容印在心里,朱厌定定的盯着她,半晌,唇角浮现出略微苦涩的笑容:“没什么,突然想要喊你的名字。” 南枝转身继续往前走。 朱厌跟上:“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叫叫我的名字?” 踩着地砖专心走路的南枝侧头看向身旁的高大男子:“赵远舟。” “我在。”朱厌沉稳的回答:“只要你叫我我就会回应你。” “你怎么了?感觉你好奇怪。”南枝停下脚步,担忧却又执拗的必须让他说出个所以然的面对着朱厌。 朱厌也停下脚步,他看向天空的一轮月,感慨道:“今天晚上的月色很好,心中不自觉泛起了忧愁。” 南枝问:“是想家了吗?” 朱厌回神,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好想的,可听你这么一说,也确实是有些想。” 他想家,想大荒,想英招爷爷,想与他情同兄妹的赵婉儿,也想好朋友……离仑。 以前的他什么都有,可自从八年前,他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好不容易再次拥有了温暖,却因为自己的计划而不得不放下她。 看着赵远舟怀念的神色,仿佛蕴含着星光的眼底莹润的水意,南枝将自己的一截袖子递给他。 “给你。” 女子清脆好听的声音打断了心中的悲思,朱厌低头看到递到他面前的一截月白的袖子。 他缓缓抬头看向南枝,这是南枝第一次主动递给他,虽然是袖子,不是手,却也是实打实的第一次。 被朱厌直勾勾的盯着,南枝觉得不自在起来,她将袖子往前递了递:“一个人怀念的时候总会集中不了精神,我拉着你走,省得你掉到水里去了我还得捞你……” 嘴硬心软的话在朱厌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音。 朱厌握住了南枝递给他的袖子,乖乖的被她牵着往家走。 一抹暖意从手指传递到心中,再经由心脏的跳动迸到四肢百骸,他整个人都变的暖和了起来。 忽然的,他有些不想放手。 可……若不放手,他的戾气若是再度失控,整个人间都会陷入炼狱,他不愿人间生灵涂炭,也不愿南枝被他伤害。 …… 南枝睡着后,朱厌从地铺上爬起来。 他走到床榻前,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将南枝额前的碎发顺在耳后,充满柔情的眸子注视着她恬静的睡颜。 “别伤心。”他低声说道:“你的朋友也并不一定是悲剧收场,也许还有转圜也说不定呢。” 朱厌看向自己胸前垂落的长发,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你能够为我梳一次发就好了。” “一次我就满足了。” 一个女子为男子梳发,视为夫妻。 他与南枝,终归只是他的幻想罢了。 看到南枝眉心微蹙,要醒来的样子,朱厌抬手,两根手指搭在一起结印,轻启唇瓣:“睡。” 一字诀的威力散发,南枝睡得更沉。 …… 窗外天光大好。 屋内床榻上,南枝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屋顶她缓缓的眨了眨眼,扭头看向地铺方向,却发现原本该躺着赵远舟的地方空无一人。 地铺早就不知何时被叠好放入了柜子里。 她掀开被子下床,在屋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赵远舟人,院子里也没有,找到厨房的时候,被压在桌子上烛台下的一张纸条,还有热在蒸笼里的早饭。 【蒸笼里有早饭趁热吃,出门几日,勿念】 是赵远舟的笔迹。 赵远舟出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为何南枝心里空落落的,虽然赵远舟纸条上写了勿念,可她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 原先两个人住的院子,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空荡荡的颇有些孤寂…… 南枝从蒸笼里将还热着的包子拿出来吃掉,刚刚完成齐府订单的她今天无事可做,吃完饭后,她坐在院子里的梨树下,画了一盏灯笼面。 她将灯笼挂在梨树上,画着花枝的灯笼等到天黑后点上蜡烛,温馨且美好。 将挂着灯笼的竹竿收起,南枝准备出门去买菜。 …… 天香阁。 姿势霸气坐在床榻上的一红衣女子手拿茶盏,望向走进来的紫衣女子。 眉眼间尽是邪气,名为芷梅的女子看向名为熬因的紫衣女子:“怎么样了?” 熬因回答:“朱厌已经到了缉妖司门口。” 喝下茶盏中的茶水,芷梅唇角勾起一抹斜肆的弧度:“很好。这样我的计划也可以开始了。” 话音刚落,芷梅的眼睛突然泛起金色,夹杂着莹绿之色的眼睛让人一眼便知她不是凡人。 与此相对的,傲因的瞳孔也泛起金色夹杂着莹绿的色彩,而她眼中的芷梅已然完全变了一个人。 随意靠坐在榻上的男人容貌俊美妖冶,额前几缕碎发垂落更显得他邪气,一身玄衣身形高大,敞开的胸口露出白皙结实的胸膛,如深渊般深不见底的危险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人最深处的秘密,令人不自觉心生畏惧。 离仑盯着手上的茶盏看,像是在观赏着,或者是透过茶盏在看某个人。 片刻,他突然将茶盏握紧,俊美的面孔看向站在外面的熬因,饶有兴趣道:“朱厌不在她的身边,这倒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我想见她了,把她带过来见我。” 知道离仑说的是谁,傲因行礼:“是。” 第170章 大梦归离(7) 南枝提起篮子上街买菜。 在挑选青菜的时候,身后响起的闲谈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哎,你见到了吗?早上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被打昏套上麻袋带走了!” “咋没看到!那小伙子长得不赖,穿的也不赖,谁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竟生生的被……哎,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你们说的那人我知道!”卖菜的大爷高声插入对话中:“叫什么……赵远舟来着,他还来过我的菜摊上买过菜嘞。” 犹如被当头一击!南枝一惊,手中的青菜脱手落回菜摊上。 她顾不得买菜,几步冲上前,拦在要离开的两个男人面前,担忧焦急的询问:“两位大哥,你们说的那个人,他被带到哪里去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留着胡子的男人摇头:“不知道,被拉上马车带走了。” 看面前的女子颇有些慌乱到滞涩的样子,两人绕过她走了。 南枝回头看向两人,急的眼眶发红。 她在想,想赵远舟究竟有什么仇人,可是她对赵远舟的脾气性格了解,却不了解他的生平。 想到有一个人绝对能够帮她,南枝朝着缉妖司的方向跑去! 在南枝朝缉妖司跑去后,密集人群中,站在那里隐藏自己的傲因嘴角浮现得逞笑意。 缉妖司门口,南枝向守卫说明来意后,守卫带她去大厅稍等,并去通传卓翼宸。 地牢。 已经被文潇划拉过一刀,保证自己回牢房好好待着的朱厌坐在石床上,闭目养神。 站在门外,双手抱着云光剑,静静凝视着朱厌,刚与他达成了协议的卓翼宸见到匆忙跑来向他禀报的下属。 有了之前与范大人低语却被朱厌听到的经验在,他抬手,止住下属的话,走出地牢后才问:“什么事?” “卓大人,是沈小姐。”下属恭敬回答:“沈小姐想要见您。” 眸光一亮,卓翼宸忍不住心中欣喜,大跨步朝着大厅方向走去。 跨过一道长廊,在高大屏风投射出光影交错的大厅内,卓翼宸见到了正在焦急等待他的南枝。 “小卓!”南枝飞快的跑到卓翼宸面前。 卓翼宸接住她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形,见她站稳身体,短暂的接触后立即松手。 看南枝神色焦急,他面上的喜色消失,也变得严肃起来:“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说着,声音中已然带了一丝怒意。 “不是!”打断卓翼宸的话,南枝简短的说明来意:“我的一个朋友被人打晕带走了,我找不到他,只有你能够帮我找到他了!” “小卓,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 “你先别急,慢慢说。”卓翼宸安抚她:“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一定竭尽所能的找到他。” 将南枝按在软垫上坐下,卓翼宸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你脸色发白,先喝杯热茶,再仔细的跟我讲述事情经过。” “对了,你的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赵远舟。”捧着热茶,南枝的声音很是坚定:“他叫赵远舟!” 卓翼宸:“……” 眉头紧蹙,卓翼宸朝南枝确认:“你确定他叫赵远舟?” “嗯!”南枝点头,跟卓翼宸形容起赵远舟的长相来:“他身高八尺有余,身形精瘦,一头过膝夹杂着白发的长发,剑眉星目,长相颇为俊逸……我这样形容你若是不清楚的话,我能把他的画像画出来。” 看得出南枝的焦急担心,卓翼宸抿了抿唇,找借口暂时安抚下她:“你在这里把他的画像画出来,我去召集人手。” “好。”南枝点头。 很快,有仆人将笔墨纸砚端了上来。 心中描绘着赵远舟的面孔,南枝的手在纸上将赵远舟的面孔一点一点的呈现出来。 …… 地牢。 端坐在石榻上闭目养神的朱厌缓缓睁眼,眼底闪过一丝发红的戾气。 他抬头,看向正疾步而来,手握云光剑,浑身上下怒气冲冲杀意满满的卓翼宸。 离开南枝的身边,他身体里的戾气又开始不好压制了起来,好在他还有玉石和无心草末化成的水来压制。 走到地牢前,望着里面的大妖,卓翼宸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怒火。 看着如此的卓翼宸,朱厌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衣袖,朝他露出礼貌的笑:“小卓大人,这么快就又回来啦。” 地牢门被打开,卓翼宸走到朱厌身前,云光剑脱鞘而出,锐利剑锋直指朱厌的咽喉! 朱厌维持着静坐的姿势,略微挑眉:“哦?杀意满满,小卓大人这是要杀我啊。” “你这身杀意着实令我欢喜,只不过,我还未教会你云光剑的正确使用方法,你这时候杀我……未免太早了一些吧?” 朱厌拨开云光剑的手被反弹回来,卓翼宸气势汹汹的瞪着他,大有一副他不说实话便一剑刺死他的意味。 “少花言巧语!我问你,你与沈南枝是什么关系?!” “接近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南枝?难不成南枝来了缉妖司找他? 心中迅速略过猜疑,朱厌面上不显:“我与阿枝自然是极好的关系。” “放肆!不许叫她阿枝!”逆鳞被触,卓翼宸的剑锋往前一分:“你这种极恶之妖接近南枝又能有什么好心思……警告你,离她远一些,否则,我定杀你!” “极恶之妖……”口中呢喃这几个字,朱厌嗤笑:“极恶之妖又怎样?谁规定了极恶的妖心中便不会有柔软之处?” “小卓大人,你未免太过于黑白分明了。” “黑就是黑!”卓翼宸握剑的手紧了紧:“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往后,不许再接近南枝!” “恕难从命。”长叹出一口气,朱厌闭上眼睛,一副不吃你这套的表情。 “你!”卓翼宸气急! 大妖固执起来,卓翼宸一时之间还真是拿他没有办法,便只能言语上刺激他:“无欲无求,一心求死,这是你来缉妖司时对我说的话,现在对南枝,又是怎样?” 朱厌再次睁开眼睛:“我的确无欲又无求,可南枝是我的心,心脏的跳动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本能反应,又怎么能够算得上欲与求?” “!” 一阵剧痛传来。 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被云光剑捅了的胸口,朱厌瞪大眼睛看向握着剑柄的卓翼宸:“我去,气急败坏了是真捅啊你……” 第171章 大梦归离(8) 微微蹙眉,朱厌抬眼看向卓翼宸:“小卓大人可真是……手比嘴狠。” 握着云光剑,卓翼宸垂眸与朱厌对视,眼中毫不掩饰对于妖的嫌弃:“再让我听到你胡言乱语的话,下一次,会比现在更狠。” “胡言乱语?”朱厌唇角微勾:“何以见得?” 卓翼宸恼怒:“随意攀诬一个女子的清誉,这还不叫胡言乱语?!” 朱厌笑着摇头:“对于你们人类将清誉看的比性命都重要,我们妖就简单淳朴多了,清誉这种东西又不能当饭吃,喜欢就要大胆的去表达,我若不说,你又怎能知道阿枝是我……呃!” 毫无预兆的云光剑抽出,胸口血渍喷发颇为骇人,朱厌眉心皱在一起,未说完的话变成痛呼,一手捂住胸口,低声颤音:“看来小卓大人的手不止比嘴狠,更比嘴快。” 卓翼宸冷脸看他挑衅,声音比他的表情更加冷:“看来你还是没吃够疼,否则不会不将我的话记在心里。” “我生平只听我爱听的话。” 朱厌脸上吃痛的表情消失,他抬头,历经岁月的漆黑眼瞳对上卓翼宸的冷如寒冰的眸,属于大妖的压迫感让卓翼宸一整个紧绷戒备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后退,反而是不惧危险的与朱厌对峙。 朱厌突然淡然一笑:“小卓大人如此紧张,可是因为阿枝现在正在缉妖司内?” 紧绷一触即发的危险氛围被朱厌嘴角的浅淡笑意化解的一丝也无,卓翼宸将云光剑收起入鞘,回声怼道:“难道不是你害怕在这里与我发生战斗,引得南枝注意后,妖怪的身份暴露在她面前?” “哦?看来阿枝此刻的确是在缉妖司内。” “你……!” 说不过朱厌,卓翼宸一张俊脸越发的冷凝。 “我不会让南枝卷入到任何的危险中。”最终,他嗓音坚定,对朱厌展示了自己的底线。 捂在胸口的手缓缓放开,原先潺潺流血的伤口已经被妖术治愈,朱厌气势一点都不输卓翼宸:“这也是我的底线。”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卓翼宸甩袖离开地牢! 朱厌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目养神,脑中却在思索为何在他留下了纸条的情况下,南枝还会跑到缉妖司求助卓翼宸。 …… 缉妖司大厅,南枝将笔放下。 画上的男子剑眉星目俊逸出尘,面色冷傲却难以掩饰他眼中的温柔,南枝将画递给回来的卓翼宸。 看着画上惟妙惟肖的朱厌,卓翼宸握着画的手紧了紧。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南枝问:“怎么了?你认识赵远舟吗?” “不认识。”松了手上的力度,由于不会说谎,卓翼宸耳朵泛红,他尽力表现正常的安抚南枝:“你先回去等消息,大概也就这几日,我定会找到他。” 朱厌的目的他还不清楚,在未查明他的最终目的之前,他绝对不会让朱厌再接触南枝! 有了卓翼宸的帮忙,肯定能找到赵远舟,南枝松了一口气,朝他道谢:“如此,便多谢你了。” 看到南枝为了朱厌道谢,卓翼宸心中泛起苦涩:“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准备离开时,南枝注意到卓翼宸通红的耳朵,奇怪问他:“小卓,你的耳朵怎么会这么红?” 后退一步,卓翼宸眼睛慌乱的移开看向南枝的视线,随意找了个借口:“我……是被冷风吹的!” 南枝信了:“近日天气的确是寒凉,你公务繁忙,也要照顾好自己。” 卓翼宸点点头,他心跳的厉害,实在是他不是个会撒谎的人,更别提是对南枝说谎话。 南枝离开缉妖司之前给卓翼宸煮了一碗姜汤,说是怕他吹了冷风后得风寒。 坐在房间的凭栏处,窗外山石流水一片青葱绿意,屋内布置低调雅致,卓翼宸坐在矮桌处,望着桌上的一碗姜汤,唇角不自觉微微弯起。 南枝总是关心他的。 也是这份关心,让他独自一人在冰冷孤寂难熬的夜晚,守着一份温暖能够不再害怕。 …… 离开缉妖司的时候天已近暮色。 南枝走在路上,周围满是收摊准备回家的商贩。 忽然,她停住脚步,看向站在前方纱巾蒙面的紫衣女子。 那女子一身淡雅精致的紫色衣裙,复杂发髻上柴环简约,一只精致的蝴蝶簪最为吸睛。 “想要知道赵远舟在哪里吗?”那女子悠悠然开口,眼波流转尽是隐藏在风情后的危险。 南枝的手骤然握紧:“你知道?” 她绝美的面容上黛眉紧蹙,显然是担心赵远舟的安危。 “跟我来。”傲因转身朝着一个小巷走去。 南枝手中握了一把掺了迷药的涣灵散跟上了紫衣女子,涣灵散是卓翼宸给的,迷药是药铺买的,这是她一贯的防身方式。 迷药针对人,涣灵散针对妖,两者掺在一起,在无法分辨对方是人还是妖时,最稳妥不过。 太阳完完全全的下山了。 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中,前方的傲因停下脚步,袖中的手呈爪,猛地转身朝南枝攻击发难! 她刚转身,呈爪的手刚举起,面前忽然被洒了一阵粉末。 粉末入鼻,身体一阵无力的天旋地转,傲因控制不住身体的朝地上倒去,手臂勉强支撑在地面,她抬头,看向以手帕捂着口鼻的女子。 “你……” 傲因的确是轻敌了,她没想到如此普通的一个人类女子,竟然会有如此谨慎戒备的手段。 等待空气中的迷药和涣灵散散去,南枝放下手帕,走到傲因面前,问她:“说,赵远舟在哪里?你和他究竟有什么恩怨?!” 傲因嗤笑一声,艰难回话:“你到底要知道哪一个?” “赵远舟在哪里?”比起两人之间的恩怨,南枝当然更加关心赵远舟的安危。 抬眼看向面前的绝美女子,傲因讥讽她:“这么着急,怎么,赵远舟是你的心上人?” 南枝呵斥:“别用你的心思来揣度我们。这个世界上不止你口中的这种感情能够让人为对方焦急担忧!” 傲因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南枝皱眉,刚准备逼问,一条手帕忽然出现,在捂住她口鼻的瞬间,她敏锐朝一旁滚去想要躲开,却瞬间被一只纤细柔软染着蔻丹的手温柔的按住了肩膀。 跟那只手所表现出的柔软不一样,那只手的力气很大,南枝完全挣脱不开,只能被手帕捂住了口鼻,被那女子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她挣扎着想要挣脱开囚笼般的手臂,却因为手帕上的迷药挣扎的力道越发的小,眼皮控制不住的发沉,最终软倒在女子的怀里。 第172章 大梦归离(9) 感受到怀中女子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附身在芷梅身上的离仑放下捂着她的手帕,将她一个打横抱起。 黑暗之中,他看向倒在地上的傲因:“还能走吗?” “能。”傲因点头,手撑着墙壁勉强站起身,朝离仑恭敬道:“大人,对不起,是我轻敌,没能完成您的吩咐,还让您亲自出手。” 垂眸看向怀中昏迷面色宁静的女子,离仑心情不错的勾起唇:“她机敏聪慧,不是你的错。” 南枝聪慧,不会轻易被傲因得手,是以他才跟在后面,充当黄雀。 …… 地牢中,感觉到自己留在南枝身上的妖力变化,朱厌缓缓睁开眼睛,眼底一闪而过的是淡漠而危险的冰凉。 …… 天香阁。 阁内歌舞升平,灯火映照的仿若白昼,到处皆是美食美酒欢声笑语。 最大的一间房间内,隔绝了外面的歌舞管乐之声,躺在榻上的南枝悠悠转醒。 迷药的效果并未消散,她身体还是有些无力,眨了眨眼睛看清楚头顶精致繁复的床幔后,鼻尖闻到了一股好闻的熏香味道。 这种熏香千金难求,只在她前去成安公主赏花宴的宴席时闻到过。 缓了缓等待身体的力气恢复些许,她起身,掀开盖在身上的柔软锦被,发现自己的衣服还是之前穿的一身后,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 精致绣花的纱幔隔在眼前,隔绝了房间中晃眼的烛火。 素手轻轻掀开纱幔,南枝穿上放在床榻边的鞋子,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 这个房间奢华无比,软垫矮桌,帷幔,茶盏酒器,所用的皆是最好的,布置更是怎么奢华怎么来。 特别是珠帘后的一张足以躺下十几人的大型软榻,上面铺满了松软的抱枕,而正中间躺着一个身穿红衣,娇娆柔媚的女子。 女子手拿一盏茶,朝南枝看来,眼尾的魅意让人不禁心头一颤。 “你是谁?”南枝警惕的问:“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望着站在软塌外的女子一脸的戒备,如月般姣好面容上一丝笑意也无,离仑微微歪头,眼瞳瞬间涣散出金色掺杂着莹绿的光。 南枝觉得眼睛一痛,忍不住闭上眼睛,等到她再睁开时,属于人类的黑色眼珠变成金绿色,而她眼中的红衣女子全然变了一个人。 身形高大的黑发男人邪肆的靠坐在软榻上,指骨明晰的手端着茶盏,领口微微敞开,黑发倾泻而下,阴恻恻的桃花眼正盯着她看。 南枝语气凝重:“你是妖?” “是妖。”离仑唇角勾起一抹幽幽弧度,身体微微向前倾斜:“害怕吗?” 压下心中害怕的情绪,南枝保持冷静,问:“赵远舟呢?赵远舟在哪里?!” 听她好听的声音中说出朱厌的名字,离仑脸上的笑瞬间收敛,他失去了兴致的坐回去,低声说道:“选一个吧。” 南枝拧眉:“选什么?” 离仑再次来了兴致:“选你,还是选赵远舟。” “你旁边的桌子上有一盏茶,喝下,我便告诉你赵远舟在哪里,也会放过他。不喝,你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 南枝扭头,看向身旁桌子上的一盏茶。 她观察的很仔细,也很确定,她之前的身边没有桌子,也没有茶。 “茶里面是什么?”南枝问,身体感到一阵发凉。 “我也不知道。”离仑勾唇:“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天香阁,天都城中最大的青楼。” 离仑只是告诉了南枝这里是天香阁,却也让她知道茶盏里的东西到底有多危险。 人的想象力是最为可怕的存在。 在知道了这里是青楼后,会将茶杯里的茶水往最坏的地方想。 看南枝盯着茶水,脸色苍白的发憷,离仑面上的笑意更深:“不想喝吗?” 他话音未落,便见南枝端起了桌上的茶,唇角勾起的笑瞬间凝固。 南枝问:“我喝下,你便放过赵远舟?说话算话,我要你用内丹对着天道发誓。” 妖与人不同,人满口谎言,妖也可以满口谎言,但若是用内丹对着天道发了誓,那么违反誓言便会遭到天谴。 离仑身上的诡异气息减少些许,他似乎百思不得其解,问:“你怎么知道?” 南枝告诉他:“我父亲以前是朝中要员,我对妖的事情自然知道一些。” 其实,是一位大妖告诉她的。 “好——”收回手,离仑竖起三根手指起誓:“我以我的内丹发誓,若是你喝下茶盏中的茶水,这一次我便放过赵远舟,若违此誓,必叫我天诛地灭。” 反正针对水鬼抢亲案的布局,他也没想着要赵远舟的命,自然算得上是放过他。 看离仑发了誓。 南枝在他颇有些难看的表情下,一口饮下茶盏中的茶水。 热茶入喉,她失去力气般放下茶盏,心中虽忐忑,却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她刚抬眼,便看到面前精壮白皙的胸膛,离仑不知何时到达了她面前! 被突然出现的离仑吓到,南枝一个踉跄就要往后退去,却被一只大手揽住了腰阻止了后退的步伐,生气下意识朝离仑俊脸挥出的手也被他另一只手轻易的攥住。 整个人被困在离仑的怀里,南枝挣扎不能,只能瞪着他。 “放开我!”南枝去踩离仑的脚也被他躲开。 感受着手中的纤细柔软一只手便能握住的腰肢,离仑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的身体现在什么感觉?” 南枝:“……” 仔细感受了一下,南枝有些不确定的回答:“什么感觉……都没有?” 离仑诓她:“药效还没有发作,你再耐心等一会儿。” 南枝藏在袖中的发簪落到她手上被攥紧,这是她遇到危险自保不能要受辱时为自己准备的。 嗅着女子身上传递过来的淡淡清香,离仑不好的心情稍稍好了些:“你为了赵远舟心甘情愿的喝下茶,怎么?难道你喜欢他?” 南枝瞪着离仑:“关你什么事?讨人厌的坏东西!” 离仑:“……” 离仑瞬间被气笑了:“讨厌我?” 南枝:“你难道不惹人生厌吗?” 下一瞬天旋地转,脑袋一阵发懵,南枝被按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冰凉的长发落在她的耳畔,而上方的离仑一把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看向他。 “说,不讨厌我。” “讨厌你!” “为何要讨厌我?说不讨厌我!” “为什么不讨厌你!最讨厌你!” 第173章 大梦归离(10) 离仑眸光晦暗,很是执拗。 但南枝比他更加执拗! “最讨厌我?”唇角噙着的笑意更加偏执,离仑的手按在了南枝的腰带上,明晃晃的威胁意味。 感受到腰上的力度,南枝猛地识时务,软下了态度:“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你……” 她声音微颤,眼角控制不住的滑下泪珠,明显是被吓到了。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擦去南枝眼角的泪,离仑饶有兴趣的凑近她,打量着她被吓到的面容:“没有那么讨厌?说说,有多不讨厌。” 带着气音的温度喷洒在脸颊,南枝别过脸想躲开,却被离仑再度捏着脸颊掰回来强制的与他对视。 对上那双浸润着疯狂情绪的眼睛,南枝眼眶发红,眸中满是水光。 “哭什么?”看到她的眼泪就心烦,离仑垂眸,态度好了一些,却还是执拗的问:“说,有多不讨厌我?” 这个姿势很是危险,南枝想要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却失败,无奈,只能顺着他,违心说道:“一点都不讨厌。” “哦?”离仑不信。 他注视着被他压在床榻上的女子,目光从她噙着泪水仿佛被洗过的眼睛,移过她小巧的琼鼻,定格在粉润的唇瓣上。 仿佛着了魔,他不自主缓缓贴近她。 唇与唇快要贴上时,离仑眼中眷恋的神色消失,他放在南枝腰间的手抽离,一把攥住朝着他脖子袭来的危险! 桃花簪的簪尾锋利尖锐,离离仑的脖颈只有一指距离! 手中攥着的白皙柔软带着惹人眷恋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的温度,可这双手的主人,却想要他的命。 侧头打量着桃花簪的锋利,离仑再度看向南枝计划败露,索性撕破脸,怒气冲冲瞪着他的秀美面容。 “想杀我?一根普通的簪子如何能杀我这种大妖?”离仑歪头:“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们人类的想法。” 南枝回怼他:“我也搞不懂你们妖怪的想法,为什么会对人类有想法。” 离仑沉吟一声:“你说的对。” 他是妖,是活了三万多年的大妖,一身妖力纵横大荒,现阶段最主要的是毁掉白泽令,从封印中解脱出来。 可现在,他在做什么? 他在嫉妒沈南枝倾注在朱厌身上的注意力? “那么再来玩一个游戏。”离仑不容置疑的从南枝的手上抽走簪子,将她的手压在榻上,嗓音低沉:“还是开心二选一。我和赵远舟,你选谁?” “提示一下,选我,你安全离开。选赵远舟,我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离仑说的选择,并非是选人,而是选择站队。 又是明晃晃的威胁,这个妖似乎很希望她选择放弃赵远舟? 南枝一字一句坚定道:“赵远舟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背叛他。” “看来你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我对你动手?”离仑想要看看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连个软话都不会说。 说着,他的手拉住了南枝腰间的衣带,做出拉扯的动作,可实际上并未拉开分毫。 南枝的气性也上来了:“士可杀不可辱!你若敢碰我,我当即咬舌自尽,溅你一身血!” 如此有血性的一面,离仑笑了:“你这烈脾气还蛮有意思的。认识一下,我叫离仑。” 看南枝不语,他替她说:“我知道,你叫沈南枝。” 说着离仑站起身,朝着软榻走去。 从床榻上坐起身,南枝看着突然正常了好多的离仑,警惕的问他:“你又耍什么鬼花招?” “什么都没耍。”背对着她的离仑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你要是怀念刚刚,我也可以重新那样跟你说话。” 南枝问:“你之前的话可算话?” 离仑点头:“都发过誓了,当然算。” “赵远舟在哪里?” “你出去就能见到他了。” 他已经感觉到了朱厌的妖气出现在了天香阁。 南枝试探性的下床,往门口的方向走。 “要走了不跟我道别吗?”姿势霸气坐在软榻上的离仑盯着南枝。 南枝回头,正对上他含笑的桃花眼。 没了晦暗与狠厉的眼睛,意外的很是漂亮。 不愿多生事端,南枝皱皱眉,还是说:“我走了。” “加上名字。” “离仑,我走了。” 没有拦,望着南枝离开的身影,离仑不自觉宠溺笑了一下,看着手上的桃花簪,将茶盏中的凉茶喝光,缓解了喉咙中的干。 第一次来天香阁,还是从里面往外走。 南枝一路上都避着人,下楼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位穿金戴银极有韵味的妇人。 拿着团扇的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南枝,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呦,这位姑娘,我们天香阁可不接待女客。” 说着不等南枝回答,她猛地凑近南枝,一把抓住她的手:“我看这位姑娘容色倾城,一双手柔嫩盛雪,可谓是顾盼生姿,难不成是来找工作的?” “当然不是。” 熟悉的低沉却十分有安全感的声音传来,南枝被老鸨握住的手被一只大手抽走,赵远舟忽然出现在南枝的身旁,看向老鸨:“她是来找我的。” 赵远舟的出现忽然给了南枝无尽的安全感。 她抬头看向赵远舟,对方安抚的冲她笑笑。 面上对着南枝温柔一笑,朱厌袖中的手结印,出乎他意料的,整座天香阁内一丝妖力都没有。 听着这话,老鸨呆了一瞬。 面前的男子高大俊逸,剑眉星目,肤色虽苍白却难掩他俊美的容貌,抓着女子的那只手更是骨节分明,让人看之欲醉! 只不过……他说什么? “这位公子,您是说……这位姑娘是来抓您的?”老鸨上下打量了一下朱厌,不由得可惜。 看这位公子穿着贵气,衣衫上还绣有金线,肯定是个财神爷! 只可惜,他家娘子来抓人了。 思及此,老鸨客气的笑笑:“我们天香阁招待不周,扫了公子和您夫人的雅兴,两位自便哈……自便。” 老鸨不再拦路,朱厌带着南枝往外走,一路上虽然被好奇的视线注视着,但也都被朱厌高大的身形给挡住了。 朱厌与南枝离开后,拿着团扇给自己扇扇风的老鸨准备离开,却听到了一声柔媚的女声:“怎么,难道我不能为天香阁挣钱吗?竟然想着要其他女子来。” 柔媚的女声让老鸨瞬间僵住,她回身,看向倚在凭栏上的红衣女子,笑盈盈的走上前说好话:“怎么会呢?芷梅,你可是我们天香阁的头牌花魁,我怎么还会想要找别人替代你呢?” 一把抓住老鸨与南枝有过接触的手,离仑唇角笑的越发的危险。 在老鸨的眼中,芷梅神色诡异,打量着她像是在打量着虫豸般轻蔑。 随着咔吧的一声响,老鸨脸皱成一团的捂着手腕在地上哀嚎,而离仑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声音也发冷的瘆人:“想清楚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下次再敢犯,我不介意天香阁重新换一个老鸨。” 第174章 大梦归离(11) 不再管地上哀嚎的老鸨,离仑看向楼下天香阁的出口,唇角的笑容越加的诡秘危险。 “开心二选一,这次轮到你选了,朱厌。” 疯狂偏执的气息在身周弥漫,他很是期待接下来的即将会发生的事情:“对沈南枝坦白自己朱厌的身份,让她知道你就是杀害卓翼宸父兄的妖,然后被她厌恶远离。或者是继续瞒着她,只不过这样的话……就由我来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 “想必到时候的场面,一定更加有趣。” 沈南枝不该对朱厌倾注注意力。 而背弃了他这个朋友的朱厌,也不该再有其他的朋友……更不该拥有沈南枝! 也不该……寻死。 …… 刚跟着朱厌离开天香阁,南枝一把攥住他的手,将他拉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朱厌温和的望着南枝焦急担心的模样,心中一阵暖意。 被云光剑刺了两次的胸口不疼了,缉妖司冰寒的地牢也不冷了。 他问南枝:“你有没有受伤?又怎么会被带到天香阁来?” 南枝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我出门买菜的时候听有人说你被打晕套了麻袋带走了,我担心你遇到仇家有危险,便先去缉妖司找小卓帮忙,出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女人,她说她知道你的下落,我跟着她进了小巷,虽然有所防范却还是被她的同伙得手,被带到了这里。” “不过我并没有受伤,他似乎只是想要吓吓我?” 说着南枝拉着朱厌往缉妖司的方向赶:“我们边走边说!” “当务之急是赶紧去缉妖司找小卓!抓我的那个家伙是妖,现在找小卓说不定还能来得及将他抓住!” 朱厌却并没有被她拉着走。 离仑的附身没有破幻真眼与白泽金瞳是看不穿的,而卓翼宸……现在的他来了只能是送死。 拉不动人,南枝疑惑的回头,刚想要问他怎么了,却被朱厌一个用力拉向了他的怀中。 “你怎么了?”南枝有些不自在的问。 将她抱在怀里,却没有任何的安全感与归属感,朱厌垂眸,放轻声音:“阿枝,对不起,我是妖。” 从他开始瞒着南枝的时候就知道会有向她坦白的这一天,或者是被她识破的这一天,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会这般快。 但是不坦白不行。 离仑盯上了阿枝,他若是此时还瞒着自己的身份,让阿枝处于一知半解中,再发生一次今日这样的事情……这一次是他赶来的及时,若是下一次被绊住了脚步,对于人类厌恶至极的离仑若是对阿枝下手,那他将悔恨终生! 在自私与南枝之间,朱厌选择了南枝。 告诉了南枝他是妖,朱厌心中仿佛悬了一块大石,他呼吸都放轻了,抱着怀中的女子,不知道迎接他的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阿枝若是讨厌他的身份,用那种厌恶冰冷的眼神看他,恐怕他……将会失去最后在人间行走的勇气。 抱着她的男子胸口有心跳的声音,且跳的越来越快速,南枝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感受到他衣衫里不断散发的体温。 她认真道:“那重新认识一下,你好,我叫沈南枝。” 抱着南枝的手更加紧,朱厌眼中的水光顺着面颊滑落,他颤着嗓音:“你好,我叫赵远舟,妖的名字是朱厌。” 朱厌……南枝心头一紧,是杀害小卓父兄的那个极恶大妖? 赵远舟便是朱厌…… 她垂眸,问:“为什么要把妖的名字说在人的名字的后面?” 朱厌缓声:“因为……我觉得做人好。” 南枝退出赵远舟的怀抱,看着赵远舟面颊的水痕,她从拿出手帕,给他:“擦擦,脸都哭花了,像个没人要的小花猫。” “我是猿。”朱厌接过手帕,笑道:“一只白猿。” “嗯。”南枝点头,顺着他说:“像只没人要的小猴子。” 将脸颊的泪痕擦干,朱厌并没有将手帕还给南枝,反而问:“擦干净了,那我有人要了吗?” 南枝冲他笑笑:“上次不是说了一起回家了嘛!” …… 跟南枝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朱厌忍不住侧头看向她,问:“不生气吗?” 离仑搞这一出,是逼他跟南枝坦白自己是妖的事实,还是杀害南枝朋友父兄的仇人,想要他被南枝厌恶,抛弃,决裂。 虽然南枝并没有表现出抗拒他讨厌他的情绪,可妖的身份仍旧让他心中难以安心,更何况他还是卓翼宸的杀父杀兄的仇人,而卓翼宸与南枝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朱厌的恶名响彻大荒和人间,她不可能不知道就是他杀了卓翼宸的父兄。 南枝看向朱厌,月色下他表情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在她意识中的朱厌不该是这样,他应该端着自身的帅气,但又很逗,喜欢说冷笑话,还会怼人,有礼貌却不多,很善良、很善良。 于是,她说:“为什么要生气?每个人都有心中的秘密和伤痛,不愿诉说的过往。很少有人能够在一见面便能够跟对方开诚布公一切的吧?那不是真诚,那是傻。” “你没有告诉我你是妖,我也没有告诉你我以前的事情,可是我们依然相处的很好,无关我们的身份,只是我们性格相投。” “抱歉,我该早点告诉你的。”朱厌眼中满是南枝。 南枝摇头:“不,跟一个人坦诚布公,有一个必须要有的条件,便是那个人足够能让你信任,让你感到安全。” “我没有让你能够信任我,这是我的原因,不是你的。” “我很信任阿枝。”朱厌说:“只是有些患得患失。” 南枝问他:“那现在呢?” “完全信任了。”朱厌往前走着,突然又说:“我今天去缉妖司了。” 南枝突然停下脚步。 朱厌也停下脚步。 他看到南枝惊讶望着他的眼睛,虽然做好的准备,却还是忍不住的呼吸一滞,仿佛被她即将说出口的话攥住了心脏。 南枝会说什么? 会担心他?还是担心卓翼宸?或者是责怪他这个杀害卓翼宸父兄的人为什么要去缉妖司!又有什么脸面站在卓翼宸的面前! 嘴上说着完全信任,可他……说了谎。 在他与卓翼宸之间,他不信南枝会偏向自己。 第175章 大梦归离(12) “你疯了!”南枝生气道:“你和小卓见面必定会打起来!有没有受伤?!” 朱厌恍惚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喉结滚动,压抑着声音问:“你怎么不担心卓翼宸?” 南枝条理清晰的解释:“你早上给我留的纸条,我傍晚从缉妖司出来的时候小卓还好好的,再加上小卓对我找你的事情态度有些奇怪,他在我去缉妖司之前一定已经见过了你。况且若是你真的伤了小卓,又怎么会告诉我你去缉妖司了呢?” “因为……我是极恶的大妖。” “又在说傻话!”南枝不爽的踩了朱厌一脚:“我爹常常跟我说,眼见不一定为真,耳听也不一定为实,要相信自己在心中的判断。” “一个人是怎样的品行,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苦衷,都要靠着自己对他的了解去判断,要去发现人心中最深处的痛苦,然后去治愈他抚平他,相信他。” “做了恶事要得到应有的惩罚,可若是被迫,或者是无奈,那么既伤害了别人,又伤害了自己。” 南枝抬头,对上朱厌不可置信的眼睛,认真的告诉他:“我所认识的朱厌是个善良的妖,他会在出门买菜时多给家中困难的摊主一些钱,会扶起路上摔倒的小孩子,会出手平不平,会笑看人间烟火,更是对我这个孤女百般照顾,我不信你会没有原因的大开杀戒。” “你愿意告诉我吗?” “你为什么会屠戮缉妖司?” …… 河岸边的台阶上,南枝坐在上面,望着水中明月的倒影,身旁是朱厌。 刚刚朱厌告诉了她,他屠戮缉妖司的原因。 朱厌是被天地间戾气选中的容器,八年前朱厌受戾气影响失控,杀了很多的人,等到他清醒过来,看到的是自己满手的鲜血,怎么洗也洗不掉手上的血腥。 夜凉如水,可比夜色更加凉的恐怕是朱厌的一颗心。 看到他放在膝盖上骨节分明的手,南枝朝他靠近,与他坐的很近。 “不是你的错。”她说,声音温柔驱散了夜色的寒凉。 朱厌痛苦而麻木的眼睛看向她。 月色下她面容姣好,一双漂亮的眼中流淌着理解与温柔。 “是戾气的错,无论是小卓,还是你,你们都是戾气的受害者。”南枝看向朱厌:“正因为痛苦,深受戾气所害,我们才要找到消除戾气的方法,让你不再痛苦,也让世间之人不再受戾气所害。” 朱厌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动:“我们?” “嗯。”南枝点头,坚定道:“既然被我知道了,就断然没有放你一个人面对的道理,我和你,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办法已经有了。 他在去缉妖司之前便已经想好了解决戾气的办法。 可看着面前的南枝,朱厌再一次有了极其强烈的活下去的欲望。 他想活,想和南枝一起活,他还没有看够大荒与人间,也没有看够南枝。 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朱厌点头:“好,我们一起想办法,消除戾气。” 这个问题解决了,南枝想起另一个:“你为什么要去缉妖司?” 朱厌回答:“白泽令消失,大荒与人间岌岌可危,我要帮助白泽神女找回白泽令。” “文潇姐?”南枝开心:“有你这种大妖帮忙,文潇姐一定能够顺利找回白泽令的!” “你认识文潇?”朱厌好奇。 南枝点头:“以前去缉妖司找小卓玩的时候遇见过几次文潇姐,她人很好也很温柔,还会给我讲解妖的习性。” 提起这个,朱厌赞同道:“文潇对妖有着怜悯之心,确实不负她白泽神女的身份。” 同时他靠近南枝,小声且快速的夸赞:“南枝也很温柔,我这个大妖的心都被你给暖烫了。” 南枝离他坐远了一点。 朱厌不解:“怎么离我远了?” “你不是被暖烫了吗?”南枝回看他,狡黠一笑:“我离你远一点,省的给你烫坏了。” “才不会。”朱厌朝南枝靠近,坐在她身旁,看向水中的月色,笑的开心:“我是想要表达我的一颗心,比被暖热还要更热。” 南枝明了:“所以,你早上给我留的字条就是去缉妖司和小卓、文潇姐他们联手,找回白泽令?” “也是给重建缉妖司找一个借口。”朱厌说:“我若是不出现,不以找白泽令来打动丞相,恐怕缉妖司的重建还要被崇武营找借口攻击。” “崇武营……”听到崇武营的名字,南枝眼中溢出一丝愤怒。 注意到南枝的不对,朱厌问:“怎么了?” 南枝双手抱膝,情绪有些低落:“我爹就是因为弹劾崇武营不分青红皂白,对妖杀戮太重才被冤入狱的。” “虽然后来平了反,可我爹也冤死在狱中了。” 权势滔天的崇武营针对南枝的父亲,犹如捏死一只蚂蚁。 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南枝身上,朱厌安抚她:“别怕,有我在,必不会再让你父亲的事情上演。” “冤枉你父亲的人也一定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 “我该回去了。”朱厌说。 南枝疑惑:“回哪里?” “回地牢,今天我接过了文潇给的缉妖司令牌,想必明天,剩下的缉妖小队成员便会在缉妖司齐聚。”他起身,朝南枝伸出手:“我先送你回家。” 南枝将手递给朱厌,站起身后拢了拢身上暖和的外袍。 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言。 朱厌在南枝睡着后才回的缉妖司。 …… 第二日一早。 南枝早早的起床,她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到缉妖司的时候,正好看见甄枚与吴言带着一队人从缉妖司出来。 “沈小姐。”吴言停下脚步,对着南枝笑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南枝面色发冷,丝毫不给面子:“关你什么事。” “我的提议仍旧有效。”吴言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你要是愿意的话,现在便能摆脱如今的困苦,在王府中过上好日子。” 南枝的父亲去世后,吴言曾经找过她,想要将南枝引荐给向王,以南枝的美貌定能当个侧妃,从此他们两个互相扶持,他当她身后的后盾,她得向王看中后要尽全力提携他。 南枝握紧拳头,丝毫不憷的回怼:“自己是条哈巴狗,就认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吗?” “你!”吴言气急。 他刚想要给南枝厉害瞧瞧,便看见凭空出现在南枝身后的朱厌。 第176章 大梦归离(13) 大妖如看虫豸的红眸盯着他,让他脊背一阵发凉,朱厌这种级别的大妖,捉妖师对他完全不起作用,稍微动一下手指头就能捏死他。 吴言心生惧意,带着人离开。 南枝回头,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端着一脸俊朗笑意的朱厌。 不等她说话,卓翼宸、文潇还有一个面容冷凝飒爽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以及带着铃铛容貌清秀的小弟弟从缉妖司正门跑出来! “赵远舟!突然离开是想做什……” 呵斥的话到嘴边卡住,卓翼宸停下脚步,看看朱厌再看向南枝,颇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看到南枝的眼睛时,他便知道他昨天对她说的谎话,她都已经知道真相了。 “南枝?”文潇拉住南枝,清纯柔美带着神性的脸上满是开心笑意:“这么早来缉妖司是有事情吗?” “有。”南枝看向卓翼宸,朝他请求道:“我想要成为缉妖小队的编外援助。” 缉妖司记录大荒众多,她想要找到消除戾气的方法。 “你怎么知道我们组建了缉妖小队?” “不可!” 文潇的好奇和卓翼宸的拒绝同时响起。 文潇看向卓翼宸,再看向一脸认真坚持的南枝。 落后卓翼宸与文潇一步的裴思婧与白玖对视一眼,又相互移开视线。 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卓翼宸朝南枝解释:“缉妖司要面对的都是危险的案件与危险的妖怪,南枝,我不希望你涉险。” 朱厌挑眉:“比如说?” 卓翼宸一个冷眼朝他射过去:“你。” “有什么话进去说吧。”文潇打缓和,拉住南枝的手:“今早秋静斋刚送过来的荷花酥,我们进去用一些吧。” 南枝点头:“谢谢文潇姐。” 朝南枝温柔一笑,文潇拉着她往缉妖司大厅走去。 坐在缉妖司大厅,众人没有去讨论南枝要当援助的事情,他们面色严肃,看向刚刚签下的军令状。 在指印与军令状相隔的中间地带,凭空显现出一排字。 大概意思便是,缉妖小队五人签下军令状,若是五日内破不了水鬼抢亲案,便自裁谢罪。 坐在南枝身旁,朱厌一脸的云淡风轻:“哎呀,这若是五日内破不了案,恐怕四位的项上人头将不保哦。” 文潇看向朱厌,提醒他:“别忘了,你也在其中。” “可我没按手印。”朱厌摊手,神情无辜,颇有些欠打。 见卓翼宸、裴思婧以及白玖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他身上,朱厌朝他们淡淡一笑:“不过身为万年大妖,只是破一个小小的水鬼抢亲案,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文潇看破,直接问:“你想要什么?” “不愧是白泽神女,上道。”朱厌看向南枝:“我想让南枝成为缉妖小队的编外人员。” 没想到朱厌会说出这种话,南枝看向他,却对上了他运筹帷幄的眼睛,仿佛在告诉她“放心,一切有我”。 “做梦!”卓翼宸气的咬紧了后槽牙。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只大妖在打什么算盘!昨晚刚说不会让南枝涉险,今天便要她成为缉妖小队的编外成员,想要迷惑南枝的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白玖拉了拉冷若冰霜的裴思婧,小声跟她嘀咕:“我怎么闻到了火药味?小卓哥和大妖……怎么回事啊?” 裴思婧扫了一眼白玖,冷声回:“火气太大。” “何谓做梦?”没理会裴思婧和白玖的嘀咕,朱厌平静的看向卓翼宸:“虽然小卓大人是缉妖司统领,可缉妖小队不是你的一言堂,来投票好了,票多者胜。” 说着,朱厌举起手:“我投南枝成为缉妖小队编外成员。” 文潇也举手:“我赞同。” 卓翼宸震惊的看向文潇,被文潇偏过头当没看见。 之后寂静下来,白玖不表态,裴思婧处于观望状态,卓翼宸的态度则是很明显。 朱厌的目光看向白玖,在白玖害怕的眼神中,他轻柔笑道:“脑袋可是会掉的哦。” 白玖一把抓住卓翼宸的衣袖,害怕的躲在了他身后:“我……我我我跟小卓哥!” 裴思婧却举起了手:“我赞同。” 对上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她面色一如既往的冷,只是说:“我想活。” 朱厌放下手,笑道:“看来是我赢了。” 文潇笑着看向南枝:“恭喜你哦,南枝,成为缉妖小队编外成员。” 南枝也开心道:“我会努力的!” 输了便认输,卓翼宸猛地站起身,气呼呼的朝外面走去! 朱厌指了指卓翼宸:“你们看,他输不起。” 文潇朝朱厌翻白眼,白玖朝朱厌冷哼一声,裴思婧表示没眼看。 文潇为南枝介绍白玖:“这位是白玖,别看他年龄小,医术是天都城数一数二,不光能治人,还会治妖。” 南枝朝白玖善意一笑:“你好,我是沈南枝。” 白玖挠了挠头,腼腆回道:“沈姐姐好,那个……直接叫我小玖就行,以后身体不舒服欢迎随时来找我。” 见两人认识,文潇又对南枝介绍裴思婧:“这位是裴思婧,一身箭术百发百中,精妙绝伦!” 南枝看向裴思婧,也对她亲切的笑笑:“裴姐姐好,我是沈南枝。” 裴思婧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 走到缉妖司后院,朱厌找到了站在一棵树前,对着树枝上的许愿牌回忆着什么的卓翼宸。 他朝他说道:“小卓大人,我们要出发去调查水鬼抢亲案了,你不去吗?” 脑中与南枝的温馨回忆被打断,卓翼宸转身看向朱厌,握着云光剑的手紧了紧:“你到底是为什么让南枝加入缉妖司?” 南枝是他的底线,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去伤害她! 朱厌走上前,望着树枝上摇晃的许愿牌,说:“南枝的父亲是被崇武营冤死在狱中的,缉妖司若是得势逐渐恢复到八年前的巅峰,恶事做尽的崇武营便一定会被正法。” “她想要为父亲报仇,想要亲眼看着崇武营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我要帮她。” 这是他在昨晚听到南枝父亲的事情,今早南枝说出要加入缉妖司时便做好的决定。 收回看着许愿牌的目光,朱厌偏头看向面色有些动容的卓翼宸:“至于小卓大人担心的危险案件和危险的妖怪……放心,在我朱厌的保护下,没有人能伤到南枝。” 不爽朱厌将南枝归拢于他,卓翼宸冷声道:“我会保护好南枝,不劳你费心。” 第177章 大梦归离(14) 前往发生的第一起水鬼抢亲案的现场路上。 卓翼宸有意无意的落后几步走到南枝的身边,他朝跟南枝走在一起的裴思婧对视了一眼,裴思婧大跨步向前走去。 走在南枝的身旁,卓翼宸抿了抿唇,心中很是忐忑紧张。 最终。 “对不起。” “对不起。” 南枝和卓翼宸道歉的声音同时响起。 南枝看向卓翼宸,正对上他颇有些无措的眼睛,视线刚对上,卓翼宸便慌忙的收回了视线,盯着前方的路目不转睛,实则耳朵已经红透了。 他抿了抿唇:“该道歉的是我,南枝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南枝揪着自己的袖子:“我也该道歉,我只为自己考虑,没有顾及到小卓担心我的心情,或许我应该私下里跟你说这件事。” 卓翼宸忍不住偷偷偏头看了一眼南枝,后快速收回:“不是,是我太自私了,不想要让你涉险,却没有顾及你的心情。” “还有赵远舟的事情,也是我对你说了谎。” “南枝,对不起。” 两个人终于不别扭了。 南枝笑道:“既然我们相互都道了歉,那就不许再生气了哦。” 女子面上的笑意如阳光般温暖,弯成月牙的眸子含着星辰般,卓翼宸心中软的一塌糊涂,脸颊烧得慌的不敢多看,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只能呆愣愣的解释:“我没有生气。” 南枝歪头:“那你一路上都板着脸,我想要找你说话都不敢。” 卓翼宸颇有些无措的解释:“我在想要怎么跟你道歉来着,总之,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嗯。”南枝点头:“我也永远都不会生小卓的气的。” 前方行走的几人听到身后南枝和卓翼宸别扭又小心翼翼的和好方式,都不由自主的会心一笑。 走在最前方,一身暗红秀纹毛领披肩,白色毛发更衬得他俊朗若仙的朱厌停下脚步,他实在是听不下去啦。 刚转身准备去把卓翼宸和南枝分开,面前却忽然拦住一个人。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白玖张开手臂挡在他的身前。 “我不许你去破坏小卓哥和沈姐姐!”一脸无畏的白玖挡着朱厌,张开的双臂护小鸡崽似的,护着落后他们几米的卓翼宸和南枝。 “我也不许。”文潇也站在白玖的身旁。 看着面前拦路的一大一小,朱厌指了指他们,学着他们说话的语气:“不许你去破坏小卓哥……我也不许……呕,最配南枝的站在你们眼前,你们竟然有目如盲的看不到。” “呸,你才眼瞎呢!”白玖双手叉腰:“小卓哥才是最配沈姐姐的人,你个大妖,靠边站吧你!” “说话小心点,小开水壶。”朱厌弯腰朝白玖微微呲牙,吓唬他:“我这个大妖可是会吃人的。” “啊!!!!” 看着朱厌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白玖被吓惨了,屁滚尿流的冲到卓翼宸身后,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小卓哥救我!!!!” 他的这一冲,正好也打破了卓翼宸和南枝之间的默契氛围。 满意的站起身,朱厌朝看过来的卓翼宸与南枝轻眨了一下眼睛。 “幼稚。”文潇表示无语。 “赶路吧。”看热闹结束,裴思婧朝前方看去:“已经不远了。” 第一起水鬼抢亲案案发现场。 树林中的一条道路边缘,被开辟出了另一条道路。 一条凹陷犹如被大蛇爬行过的沟壑里充斥着黏湿的水和泥泞,散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沟壑的尽头是一座倾斜的亭子。 裴思婧去周围探查,白玖被熏得捂着肚子干呕。 南枝蹲下,听朱厌、卓翼宸与文潇的探案细节,还听到了朱厌的美丑论。 在确定是水族作乱后,拿着裴思婧给的小橘子的白玖回来,他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四人,好奇的问南枝:“小卓哥,文姐姐和大妖能受得了这种气味,怎么沈姐姐也受得住吗?” 沈姐姐怎么看都像是被精心养着的大家小姐,怎么会…… 南枝点头:“我闻过比这更难闻的气味。” 三个月前,父亲下狱,沈家抄家,南枝自然也被关在了不见天日的牢中等候处置。 或发卖成官妓,或流放到边远苦寒之地。 若不是在那天晚上有一只妖帮她为父亲平反,恐怕她早就自裁以保全自身了。 白玖好奇,还要再问,卓翼宸抬手止住他的话:“查案要紧。” 实际上听南枝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种话,他的心一阵阵的发疼。 那时他虽也为南枝父亲的事情到处奔波,甚至求到了丞相处,却也到底是没有帮上什么忙。 此时裴思婧走过来:“新娘的尸体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 众人走到附近新娘被抛尸的芦苇塘里,说是塘不如说是湖,水中的尸身早就被打捞上来,里面干净一片,就算朱厌想要通过水中的戾气提取出有用的线索,也因戾气太少而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找不到。 湖中共被抛尸新娘七位,理应戾气浓重,此时却戾气些微,朱厌判定戾气都被凶手吸走。 众人经过一番讨论,最终得出结论,妖怪只杀新娘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众人决定去义庄查验新娘的尸体。 南枝看向让其他人先走的朱厌,在他的微笑下,跟上了前方四人的脚步。 随后五人再次兵分两路,卓翼宸去齐家探查齐小姐出嫁之事,剩下的四人前往义庄验尸。 到达义庄后,新娘的尸体全都不见,他们来迟了一步导致没尸可验。 不用验尸的白玖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那崇武营好好啊。” 随即在裴思婧的注视下改口:“崇武营没一个好东西。” 南枝点头赞同:“你说的对,崇武营都不是好东西!” 白玖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南枝为何会对崇武营这般愤恨。 白玖问:“沈姐姐很讨厌崇武营的人吗?” 南枝认真:“非常讨厌。” 白玖讪笑两下:“那我也讨厌!” 文潇摸了摸白玖的头,笑他:“小孩子心性。” 随后南枝去别处查找线索,在听到白玖超大声的惊叫后,她赶忙跑回来便见到带来了新娘尸体腿上受伤的朱厌,以及有些尴尬的文潇和裴思婧。 见南枝担心的跑过来,朱厌收起手上裴思婧给的解药,捂着腿哀嚎一声:“唔,好痛……” 文潇白眼。 裴思婧看向南枝:“他装的。” 第178章 大梦归离(15) 白玖验尸完后,得出的结论是新娘外部没有受伤,也没有受内伤。 新娘脸上的神色惊恐,更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文潇还在新娘的手中发现了一枚妖的鳞片。 朱厌拿过鳞片看了一下,唇角扬起一抹笑,已然确定了犯案的妖兽是谁。 众人好奇,问凶兽是谁,朱厌却说他饿了,要吃饭。 …… 饭馆。 “尝尝这个。”朱厌给夹了一块酥饼递给南枝:“这家的酥饼可是天都城第一。” “谢谢。”南枝尝了一口,果然好吃。 “哎,沈姐姐尝尝这家的过羊汤,也是天都很有名的。”将老板刚刚端上来的过羊汤递给南枝,白玖冲南枝可爱的笑笑:“顺带一提,我是替小卓哥给的。” 朱厌不禁失笑:“看来小白兔要变成小黑兔了。” “你才黑,我白着呢!”白玖朝朱厌做鬼脸。 文潇看向只喝水的朱厌:“都说你是极饿之妖,怎么饿了不吃东西?” “我也是看人下菜碟的。”朱厌微微一笑:“我只吃南枝给的。” 白玖怕南枝真的给朱厌夹菜,极力反驳:“沈姐姐才不会给你夹东西吃呢!饿着吧你,你这只极饿大妖!” 朱厌叹了一口气:“可是饿着肚子可没办法探案,还有四天,你们就要人头落地,留我和南枝双宿双飞了。” “小白兔喜欢什么?我去你坟头看你的时候给你带上。” “呸呸呸!我才不会死呢!瞎说什么呐你!”白玖一把躲在裴思婧的身后,才敢怒怼朱厌。 南枝夹了一块酥饼递给朱厌。 朱厌眸光柔软下来,接过,咬了一口:“这家的酥饼果真是人间第一。” 文潇看向朱厌,调侃他:“原来收服大妖,只需要一块酥饼?” 朱厌补充:“最重要的是对的人。” 眼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就要把朱厌和南枝说成是一对,白玖急了,他可是站在小卓哥那边的,怎么能在眼皮子底下放任这只大妖撩拨沈姐姐?! 于是,他坐正身子,端起碗:“沈姐姐我也好饿。” 文潇手撑着面颊:“正好,我也饿了。” 南枝:“……” 已经尽量减低自己存在感,从吃饭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的南枝觉得这顿饭真是煎熬。 她给白玖一块酥饼,又给文潇一块。 最后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裴思婧,也给她的碗里夹了一块。 裴思婧眸光微动,她看向南枝,眼底快速掠过一抹动容。 “裴姐姐,趁热吃。”南枝对她说。 裴思婧低头看向碗里的酥饼:“谢谢。” 文潇和赵远舟讨论劫杀新娘的妖,朱厌说出了一个名字。 【冉遗】 天生具有控梦能力的妖,可以让人安眠入睡,鱼身蛇脑,身长六足,有传言说吃下它的鳞片或者肉可以不再惧怕噩梦。 讨论着的时候,去齐家暗中观察保护齐小姐的卓翼宸到达饭馆与众人汇合。 “小卓哥!坐这里!”白玖当即把他的位置给卓翼宸让了出来。 这是他特意给卓翼宸占得位子,正好在南枝的旁边。 将云光剑放在一旁,卓翼宸坐下。 白玖立即期待的看向南枝:“沈姐姐,沈姐姐?” 南枝看向白玖:“怎么了?” 卓翼宸也看向白玖。 白玖可爱道:“你刚刚给我们四个一人夹了一块酥饼,也该给小卓哥夹一块才行,可不能厚此薄彼哦。” 朱厌:“我就说小白兔变成小黑兔了嘛,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不想再成为目光的中心,南枝夹了一块酥饼给卓翼宸。 卓翼宸愣了一下,赶忙端碗去接,耳廓已然红成了一片,连看也不敢看的朝南枝道谢:“谢谢。” 看到这一幕,白玖笑的一脸开心。 知道的凶手是冉遗后,卓翼宸提出可以守住五日后即将出嫁的齐小姐,借此机会抓住冉遗。 况他还发现了齐家大宅的内部充斥着一股怪异的气味,是诛妖法咒的气息。 齐府曾经在宅子内布下阵法,诛杀过妖怪。 南枝也很担心齐小姐,看出她的担心,在她身旁的卓翼宸安慰他:“我会抓住冉遗,齐小姐会没事的。” 南枝还是有些不放心:“我相信你,可是齐小姐因为心上人的逝世,而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我怕她会在出嫁前做傻事。” “那现在便去齐府看看。”朱厌走过来,站在南枝的身旁,“看看那个齐老爷到底在搞什么鬼。” “分头行事。”裴思婧说。 南枝跟着卓翼宸和文潇前往齐府。 剩下的三人分别去调查冉遗的线索。 一听是缉妖司办案,齐老爷虽配合,将在齐小姐床上发现的婚帖给了卓翼宸,却并没有让齐小姐出来见面,更是以风寒作为借口不让南枝去见齐小姐。 离开齐家时卓翼宸和文潇觉得很是不对劲,齐老爷一定还有事情瞒着他们,况所有被害的新娘中只有齐小姐收到了水鬼的婚帖,齐小姐一定是关键所在。 院中供奉着喜神,站在大树旁的南枝听着风铃的声音,一阵的不舒服,仿佛有什么让她难受的东西在附近。 她朝周围看过去,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刚刚从仆人口中得知齐老爷找了崇武营的猎妖人,卓翼宸走到南枝身边,问:“怎么了?” 南枝看向身旁的树:“这棵树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文潇说:“的确,院子里有诛妖法阵的气息,齐老爷还找了崇武营的猎妖人,一定有秘密瞒着我们。” 当日深夜,由南枝带路和卓翼宸、文潇三人小心翼翼的潜入了齐小姐的闺房,救下了想要上吊自尽的齐小姐。 待齐小姐平稳下来后,南枝给她倒了一杯茶。 她接过,越过南枝看向墙上的一幅画:“我想要去找他。” 南枝一怔,跟随齐小姐的目光看向墙上的一幅画。 画上的女子坐在船上,手指与水中的鱼儿嬉闹,而那条鱼便是冉遗鱼。 “碧海茫茫去无路,却在人间,星河渺渺执此手,天地同游。” 听到齐小姐念得这句诗,南枝忽然意识到:“你的心上人是妖?” 推断出齐小姐的心上人便是冉遗,文潇告诉齐小姐,冉遗还没死,她能够帮助齐小姐再次见到冉遗。 三人将齐小姐带到的缉妖司的藏卷馆,没说两句话,卓翼宸直接一手劈晕了齐小姐。 南枝一把接住软倒过去的齐小姐,看她只是昏迷,松了一口气。 文潇惊讶:“小卓,你……” “这样她才不会乱跑。”对文潇解释后,卓翼宸将齐小姐安顿在藏卷馆中。 并说:“齐小姐在缉妖司这件事我们三人知道即可,别跟任何人说。” 卓翼宸不信任朱厌,却没有防备和朱厌关系很好的南枝。 知道这句话是专门跟她说的,南枝点头:“我知道。” 赵远舟不是传闻中十恶不赦的坏妖,小卓既然怀疑他,那便由小卓自己去看清楚赵远舟的真实模样。 第179章 大梦归离(16) 第二日一早,缉妖小队埋伏在一家院落附近,手无缚鸡之力的南枝和白玖坐在马车里。 中途朱厌和文潇去追崇武营的人,没一会儿,剩下的人遭到了崇武营的截杀! 知道出去是拖后腿,南枝躲在马车里,不让其他人为她分心。。 马车外,白玖发现了这些杀不死的崇武营的人身上的符咒,顺利的解决了这场危机。 但卓翼宸却受了伤。 南枝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白玖正在给卓翼宸上药,两人说着什么,白玖掉了眼泪,卓翼宸不怎么适应的安慰他。 南枝跑到卓翼宸面前,担忧的望着他,看到他手上的为了激发云光剑的剑气而划出伤痕,以及虚弱的状态,更是担心:“你受伤了?!” “我已经给小卓哥上过药了。”白玖不放过机会的赶忙助攻:“只不过小卓哥肯定很疼,沈姐姐你可要多关心关心小卓哥。” 靠在柱子上的裴思婧:“……” 卓翼宸觉得白玖有些过头了,低声解释:“小玖,我没有那么怕疼。” “哎呀,没有那么怕疼的小卓大人受伤啦?”回来的朱厌走到卓翼宸身旁,说着不顾卓翼宸的拒绝,给他渡了一丝妖力,愈合了他手上的伤口。 随后,笑着站在了南枝的身旁,对裴思婧道谢:“多谢裴大人了。” 众人不明白。 朱厌解释:“离开前,我拜托裴大人帮我保护南枝。” “小卓哥也保护了。”白玖站在卓翼宸身旁:“还保护的受伤了呢!” 卓翼宸:“……” 裴思婧看向卓翼宸,文潇都要憋不住笑了,朱厌则是不给面子的直接笑了出来。 卓翼宸只觉得想要逃。 次日。 突然传来消息说吴言被杀,向王向缉妖司施加压力,要求缉妖小队要在明日午时之前抓到水鬼,否则缉妖司上下一同问罪。 本来还算宽裕的时间,缩短成一日。 在前往镜湖抓冉遗的时候,卓翼宸私下找到正在听文潇讲解大荒妖兽的南枝,对她说:“我们需要有一个人看住齐小姐,看住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文潇也说:“你和齐小姐的关系好,等她醒来后和她解释一番,想必她也会听你的话。” 知道自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南枝点头:“交给我就好,你们抓捕冉遗也要小心。” …… 将藏卷馆的大门关上。 前往和其他人汇合的路上,文潇问卓翼宸:“为什么要故意找借口把南枝留在藏卷馆?” 卓翼宸将他从赵远舟身上拿到手的鳞片给文潇看:“吴言被杀,向王听信崇武营谗言,勒令我们明日午时之前抓到水鬼。而我很确定赵远舟与冉遗有所勾结,此次追踪赵远舟的妖气踪迹找到冉遗,说不定会和赵远舟兵刃相见,南枝在,容易受伤。” 南枝说赵远舟是她的朋友,他要是当着南枝的面杀了赵远舟,南枝一定伤心。 文潇回忆起今日白天,在齐老爷提供的线索下,他们缉妖小队去蹲崇武营的人。 在她与赵远舟追崇武营的人,与其他人分开行动时,附身在崇武营身上名叫离仑的槐妖拖住她和赵远舟,想要杀害小卓、裴思婧和躲在马车里的南枝、白玖…… ————回忆线———— “二选一,是选回去救沈南枝和你的朋友们,还是保护白泽神女。” 手拿双面鼓,一身黑衣邪气肆意的俊美男人借给了文潇破幻真眼,让她看清楚了朱厌的真实模样,也看清了离仑的真实模样。 朱厌对上离仑:“我选,带着白泽神女回去保护南枝。” “看来你告诉了沈南枝你的真实身份。”站在朱厌的对面,离仑手中的鼓横在身前:“怎么?难道她没有讨厌你吗?” “要让你失望了。”朱厌挡在文潇身前,直面离仑:“我们的感情一如既往的刀枪不入。” 看穿了离仑眼中的深意,朱厌面色沉凝下来。 离仑嗤笑一声:“既然你选择要带白泽神女离开,那么沈南枝要是等不及你赶回去救她就不见了,你可别哭。” 离仑对南枝有所图? 意识到这一点,朱厌冷声:“离仑,你总是认为万事万物皆该般配,说人与妖站在一起不配,可你是妖,最讨厌的是人,你觉得你和南枝应该般配吗?” 离仑勾唇:“妖变成人很难,可人想要变成妖,很简单。” “别忘了,朱厌,你也是妖。” 离仑想要南枝变成妖?朱厌眸中闪过猩红的戾气,显然是动了真怒:“有我在,你别想动她!” 两人的嘴炮文潇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猛地站起身,给了猝不及防的离仑一下涣灵散,带着打不过离仑的朱厌逃之夭夭。 ————回忆线———— 见文潇有些走神,卓翼宸问她:“你怎么了?” 文潇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她在想离仑与朱厌的对话,离仑那个危险的家伙对南枝似乎也是别有居心。 “小卓,一定要保护好南枝,要小心别有用心的大妖,也要小心别有用心的大坏妖。”文潇告诉卓翼宸,“小姑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 “嗯。”卓翼宸害羞的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另一个别有用心的妖是谁?” “离仑。”文潇说:“在与赵远舟遭遇到离仑的时候,我从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中听出了离仑对南枝的不怀好意。” “他似乎想要把南枝变成妖。” 握着云光剑的手发紧,卓翼宸气恼道:“卑劣的家伙,有我在他别想得逞!” …… 文潇和卓翼宸离开后。 南枝看到睡在软榻上的齐小姐,给她压了压被子。 安顿好齐小姐后,她转身去书架上找一些关于妖兽的书来看,她要努力的学习关于妖兽的知识,找到消除戾气的方法,帮赵远舟解决他身上的戾气。 这也是她当日想要成为缉妖小队编外成员的主要原因之一。 南枝查找着书籍,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软榻上的齐小姐倏然睁开了眼睛。 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以及垫在脑袋下的软枕,附身在齐小姐身上的离仑坐起身,看向背对着他正在够书的纤细背影。 只差一根手指的距离够不到,准备去搬个凳子过来的南枝,看到有一只白皙的手将那本书拿了下来。 她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身,看到站在她身后的齐小姐。 “你怎么……” 小卓的力气肯定不小,而齐小姐从小养在深闺,又服下了白玖特制的迷魂散,怎么会这么快醒来? 南枝不动声色的后退靠在书架上,身侧的手摸到了一本超厚的书,抽了出来。 将手上的书递给南枝,离仑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不是要拿这本书吗?” 阴冷的笑在齐小姐的脸上怎么看怎么诡异可怕,南枝近乎确定了此时的齐小姐不是齐小姐本人。 她一把将手上的厚书朝着齐小姐的头上砸去,想要将她砸晕过去,却被齐小姐攥住了手腕,手上的书太重拿不住也落在了地上。 被紧紧抓着手腕挣扎,南枝在对上齐小姐散发着金色荧光的眼睛时,忽然眼睛一阵熟悉的疼痛,受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到她再睁眼,眼前的齐小姐已然是一身黑衣的离仑妖媚邪气模样。 一个上前将南枝逼在书架上,离仑垂眸细细看她,唇角笑的深邃:“想要拿书砸我?” 南枝怒声呵斥:“从我朋友身上下来!” “好啊。”离仑嗓音低沉,带着丝愉悦的味道:“求求我。” 下一瞬他面上的笑容一僵,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南枝的脚正狠狠踩在他的脚上。 不疼,却让他忘记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第180章 大梦归离(17) “上一次要杀我,这次踩我脚。”离仑轻笑出声:“你总是能让人出乎意料。” “只不过……” 对上南枝愤怒的眼睛,离仑心情不错的勾勾唇:“你踩的不是我的脚,而是你朋友的脚。” 南枝:“……” 是了,离仑附身在齐小姐身上,她眼中的离仑其实是齐小姐。 南枝猛地收回脚:“附身在齐小姐身上,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礼尚往来,南枝收回踩他的脚,离仑放开了她的手腕,后退一步,将手上的书递给她:“不是要拿这本书吗?” 南枝接过书,离仑却没有放手。 南枝看向一脸深沉笑意望着她的离仑。 离仑略微挑眉:“我记得你们人类在面对帮助时,总是会说声谢谢。” 南枝松手,对他说:“把书放回去。” 有些不明白她想要干什么,但是离仑还是照做,将手上的书放回了书架原本的位置。 南枝搬了个小凳子过来,站上去将书拿了下来,实际上在背对着离仑拿书的时候,她的手借着身体的掩护从身上的荷包中掏出了超大剂量的涣灵散握在手心。 从凳子上下来,南枝看向离仑:“不用你帮我也可以。” 并没有生气,离仑反而觉得面前女子可爱的让他心中发痒,不过吓唬一下还是可以的。 想吓唬南枝自己可是会吃人,离仑低头,抬起头刚做出阴狠吓唬人的表情,便被迎面洒了一脸涣灵散。 他不设防的吸入几口,虽尽快用衣袖掩住口鼻,却已经为时已晚。 看着离仑踉跄几下站立不住软倒在地上,南枝戒备的用脚踢了踢离仑的小腿,确认他的确是昏过去后,赶忙朝外跑去! 涣灵散支撑不了多长的时间,她要去拿捆妖绳索,将离仑捆起来。 刚跑到大门处,身后猛地一股重力袭来,南枝被抓住手臂猛地被迫转过身来,随后被压在了门板上! “你怎么……”南枝惊骇:“涣灵散怎么会对你不起作用?!” 抽出护在南枝后脑的手,离仑低头望着被迫仰头看她的南枝,低声解释:“涣灵散……对我这种万年大妖没有作用。” 实际上是自从上一回挨了文潇一记涣灵散偷袭后,离仑就做了防备。 “不可能!”南枝反驳:“书上记载只要是妖,涣灵散便对其有用,你一定是提前做了什么防备。” 离仑却说:“实践出真知,你看了那么多的书,还不如我这一下来的直接明了。” “知道吴言吗?”他问。 南枝点头。 离仑:“我杀的。” 南枝:“……” “是你?”南枝看向离仑的目光在愤怒中带了冷意。 南枝没有表现出离仑想象中的开心,他不解的蹙了蹙眉,声音也沉了下来:“你不高兴?” 吴言几次三番的想要将她引荐给向王做妾,如今他杀了吴言,她怎么很是生气的样子? 离仑不明白。 第一次想要一个人类女子开心,怎么……他好像搞砸了…… 不想要听南枝的责问,离仑放开她的手,大踏步后退好几步,转身朝着台阶的方向走去,身形颇有几分狼狈的逃避。 南枝跟在他身后:“是你杀了吴言才导致我们缉妖小队只剩下一天的时间抓捕冉遗!” 说着,她一把抓住离仑的衣袖,想要拉住他。 察觉到衣袖上重量的瞬间,离仑停下脚步,只是背对着南枝的俊脸上满是憋闷生气,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水光。 他眼睫轻颤,垂眸扭头看向身后的南枝:“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在生气?” 她把缉妖小队的那些人,看的比她自己要重? 离仑忽然有些愤怒。 和赵远舟一样,沈南枝也是个思想固执,喜欢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排在自己前面的人! 离仑好像在伤心? 看到离仑眼中一闪而过的类似于受伤的情绪,南枝怔了一下,不知为何她说出了心中的话:“也是为你杀人而生气。” 离仑不解:“吴言几次三番对你不怀好意。” 不止如此,他竟然还布下陷阱想要赵远舟的命! 松开离仑的袖子,南枝站直身体:“人间的事情自然有律法去管,私自泄愤杀人便是不对,那种人应该死在律法之下,而不是脏了你自己的手。” “杀了他而背上杀人的罪孽,不划算。” 说完这些南枝也愣了。 这是她心中的真实想法,可也因为离仑的站在缉妖小队的对立面,她心中其实是犹豫要不要对他说的。 没想到……说出来了。 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离仑眼睛不可控的微微一震,一颗冰冷沉寂的心像是被什么给重重敲了一下,敲开了外面坚固透不进一丝光的外壳。 “那你想要怎么处置我?”他问。 南枝说:“大荒的事情归白泽神女管,你要受到文潇姐的审判。” “白泽神女?”离仑冷嗤,目露不屑:“她也配!” 南枝气也上来了:“文潇姐是白泽神女,被白泽令选中,拥有管束大荒所有妖兽的职责,她怎么不配?” 一提到缉妖小队中的任何一个沈南枝就要跟他吵,离仑直接别过脸,嘲讽意味拉满:“她要是有能耐的话,便让她自己来审判我好了。” 别让沈南枝冲在前头。 离仑想起:“你之前用涣灵散把我迷晕后跑什么?怕我?” 南枝摇头,实话实说:“我想要找捆妖绳,把你给捆起来。” 她有些尴尬,这种话在离仑面前说,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些。 面对离仑这种强大的妖,她也只能尽量的拖时间,尽量让他留在藏卷馆,只因现在的缉妖司中无人是他的对手,若是围剿他还会被反杀。 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离仑一把抓住南枝的手:“不用你抓我,我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你又想干什么?”南枝当即警惕! “你不是觉得赵远舟、文潇他们很厉害吗?”离仑唇角扬起一抹诡秘的笑容,阴暗道:“我便让你看看,他们到底有多不自量力。” 南枝刚想要挣扎,离仑双手成指在她肩膀上点了一下。 瞬间,南枝动弹不得,挣扎不能,只能眼睁睁的被他抱起,离开了缉妖司。 第181章 大梦归离(18) 镜湖中心小岛的木屋中。 朱厌、卓翼宸与文潇见到了冉遗,并且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他与齐小姐的过往,与他为何要杀新娘的原因。 朱厌与冉遗的交易。 冉遗让文潇在梦中看到那些被她遗忘的记忆,而朱厌要帮助齐小姐得到自由。 察觉到湖面上的动静,两人两妖出去查看。 在小岛的木桥渡口处,他们看到一艘小船正从湖面上缓缓飘来,而身穿淡青衣衫的齐小姐就坐在船头。 众人看着走下船的齐小姐。 “你怎么来了?”卓翼宸走上前问:“南枝呢?” 附身在齐小姐身上的离仑学着齐小姐的语气:“南枝是我的朋友,我说服了她,她将我放了出来。” 卓翼宸抿了抿唇,他知道南枝心善,可总觉得这种行事方法不像是南枝的方式。 朱厌打量着齐小姐,眸底略过一抹深思。 南枝坐在被包裹的密不透风的船舱中。 船舱的窗户被放下来,门帘也遮挡的严严实实,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身周笼罩着一层掩藏气息的术法,让人船舱外的人无法发现她。 听着附身在齐小姐身上的离仑与冉遗,朱厌、文潇、卓翼宸他们的交谈声音,南枝想要提醒,却连咬破自己的嘴唇放血让朱厌察觉到都做不到。 冉遗不服被关押千年处罚,想要逃,与卓翼宸发生了战斗。 冉遗飞身到船上,手持云光剑的卓翼宸飞身跟上,战斗产生的动静使得船舱发生晃荡,坐在船舱中的南枝被晃得头晕。 同时也希望卓翼宸能够发现她。 被离仑附身的齐小姐还躲在暗处,他们还没有发现齐小姐的真实身份! 一击将冉遗从船上打回木桥上,卓翼宸长身玉立于船头,面上满是刚正不阿,必要冉遗伏法才行。 而此时赵远舟手中的黑伞飞向卓翼宸,他追着黑伞而去,在众人的目光下,他手上散发着妖气的伞挡住了从天而降,袭击向卓翼宸的法器! 手中黑伞轻轻一动,将双面鼓的攻击抵消,水面被两道妖力波及炸起大量的水花,彰显出大妖立于大荒顶点的实力! 站在卓翼宸的身旁,察觉到船舱内有隐藏气息的术法,朱厌微微皱眉,刚准备掀开门帘查看,却不得不回身挡住召唤回法器双面鼓,飞身立在船舱顶的离仑的攻击。 黑伞与双面鼓的妖力对冲,卓翼宸和朱厌直接被强大的妖力打回了木桥。 两人稳住身形,在被离仑施加的破幻真眼下,看清楚了附身在齐小姐身体上的离仑。 同时也看到了在妖力影响下,被吹开门帘后显现出的端坐在船舱中动弹不得的南枝。 “南枝!”卓翼宸愤怒看向船舱顶的离仑,恨不得捅他一百个窟窿:“你对她做了什么?!” 硬生生帮卓翼宸挡了离仑的一击,朱厌猛地吐出一口血,在文潇与卓翼宸的担心下,他手背擦掉唇上的血,抬眼看向离仑,眸中燃烧着怒火:“又是二选一?” 他是真的生气了。 离仑动南枝,便是碰到了他最为逆鳞之处! 很满意朱厌脸上的愤怒夹杂着担忧害怕的情绪,手持法器双面鼓,离仑的视线一一在卓翼宸与文潇的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朱厌的身上。 他轻轻启唇:“开心二选一我稍微有点玩腻了,这次带沈南枝过来,是要让她亲眼看看你们到底有多不堪一击。” 南枝看着木桥上一脸担忧的卓翼宸和文潇,再看到受伤吐血表情愤怒的朱厌,想要说话连嘴也张不开,眼中瞬间涌上了水雾。 被吹开的门帘落下,再度遮挡住了双方的视线。 南枝最后看到的是卓翼宸朝她冲来,却被离仑一道妖力打回木桥,随即眼前是遮挡住她全部视线的门帘。 而卓翼宸、朱厌与文潇最后看到的是端坐在船舱中的南枝,顺着面颊滑落的泪水。 南枝什么都看不到了,她听着外面的声音,听着离仑想要卓翼宸在噩梦中杀掉朱厌的蛊惑。 …… 冉遗的鳞片被离仑收回捏碎,卓翼宸被迫一整个陷入梦中。 他睁开眼睛,面容稚嫩,回到年少时一身白衣,佩戴金色抹额在树下练剑的卓翼宸见到了哥哥,哥哥问他上巳节怎么不出去玩。 他看向身旁的树,回答哥哥:“南枝去拿许愿牌了,我在这里等她。” 他和哥哥说了好多话,哥哥的话让他觉得冬天也不冷了,很快南枝回来,她拿了两个许愿牌,一个给他,另一个她自己写。 他们坐在矮桌前写下各自的愿望,再由他挂到高高的树枝上去。 披着白狐披风,白色风毛衬得面容越发精致漂亮的南枝仰头看着他,笑的如阳光般温暖明媚,为他指明树枝的方向。 两个红色的许愿牌在树枝上,风吹动红色的穗子向一个方向摆动,是雪地间唯一的亮色。 他转头想要和南枝说些什么,却看到哥哥被朱厌杀害。 惊恐愤怒之下,他想要接住哥哥,想要保护身旁的南枝。 却被朱厌一把掐住脖子,沉入水中! 在大海中沉浮挣扎着站起,卓翼宸却看到大荒中被朱厌掐住脖子挣扎不能的文潇…… 他想要救……哥哥、父亲、南枝、文潇…… 云光剑袭向朱厌,他拼尽全力的想要救下心中最为重要的这些人! 直至云光剑刺入朱厌的身体中,他听到了来自赵远舟呼唤他醒来的声音。 意识到这里是梦境,而他最应该做的便是杀掉梦中一直逃避哥哥父亲的死亡,一直懦弱的自己,他要从梦中醒来! 于是他一剑刺入自己的身体,下一瞬眼中的世界如沙般散掉,继而看到的是朱厌的脸。 全然清醒过来的卓翼宸与朱厌联手,击退了附身在齐小姐身上的离仑。 …… 外面刀剑相交之声听的人惊心动魄,朱厌呼唤卓翼宸想要唤醒他的声音,让南枝心中一阵忐忑,看不到,便会胡思乱想,担心小卓在噩梦中醒不过来,担心赵远舟受伤,担心文潇姐被离仑伤害。 没过多长时间,外面的打斗声音停止。 有人上了船。 手按在准备上前掀开船舱门帘的卓翼宸肩膀上,在卓翼宸回头时,朱厌无声对他说:“你会解离仑的术法吗?” 不愿让朱厌去,但也没办法,卓翼宸只能让开,双手抱剑站在一旁。 朱厌站在船舱门帘前,弯腰,手穿过门帘中间的缝隙。 一只带血的手伸进来轻轻掀开门帘,南枝看到了唇上染血,温柔望着她的朱厌。 第182章 大梦归离(19) “没事了。”朱厌说着,双指点在她肩膀处。 感觉到自己能动了,南枝将手递到朱厌伸到她面前的手,眼泪断了线的珍珠般大颗大颗的滑落。 她泪眼朦胧的望着朱厌左肋的剑伤:“你受伤了……” 指腹轻轻擦掉南枝面颊的泪水,朱厌手放在自己左肋的伤口上,一阵猩红的妖力后,伤口消失,就连衣服也恢复了原样。 “别哭了,你看。”他让南枝看:“好了。” “但是也会疼。”南枝说。 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也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细致的关心,朱厌不知所措了一瞬,随即一整个身子钻进船舱里,他长得高大,一进去便占据了大半个船舱,将面前的南枝完全遮挡在他的身体阴影之下。 朱厌蹲在南枝面前,缓声找着借口:“我可是大妖,大妖不怕疼。” 看南枝不信,还在掉眼泪,朱厌朝她笑笑:“那阿枝给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站在船舱外,双手环胸抱剑,等着朱厌将南枝身上的术法解开,没想到朱厌竟然直接钻进了船舱,卓翼宸一把掀开门帘。 看到半跪在南枝身前,将南枝全部挡住的朱厌,他脸色一沉,直接抓住朱厌的后衣领,用力将这只大妖给拉了出来! “哎?……小卓大人你这可就太霸道了哦。”正朝南枝要吹吹的朱厌,一整个垮脸。 “少废话。”松开手,卓翼宸再度警告朱厌:“别想着打坏主意!” 多么好的培养感情的机会被破坏,朱厌无奈叹气:“是是是。” 南枝走出船舱,看到身旁的卓翼宸时关心问道:“小卓,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被关心,卓翼宸唇角忍不住的勾起。 南枝下船,跑向文潇:“文潇姐,你有没有受伤?” 文潇笑着摇头:“别担心,我也没有受伤。” 南枝还想要问裴思婧,她和他们一起来捉妖的,为何没有看到她。 “冉遗……” 齐小姐的声音打断南枝想要问的话,南枝看向坐在一旁与一名身穿黑衣男子互相依偎在一起的齐小姐。 被她抱在怀中的男子受了伤。 南枝走向齐小姐,看向她怀中的男子:“这就是……冉遗?” 齐小姐抬头看向南枝,原本麻木空洞的眼中此时满是伤心:“冉遗他被云光剑伤到了。” “没有伤到要害。”朱厌也走到齐小姐和冉遗的身旁,让齐小姐放心:“小卓大人刺中他的时候及时改变方向偏了一点,只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 自己对冉遗的留手被看穿,卓翼宸在朱厌的目光下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可是有一点我很好奇,是关于齐小姐你的。”朱厌看向齐小姐:“离仑附身在凡人身上时间长了,他身上的戾气会侵入到凡人身体中的五脏六腑之内,最终凡人承受不住他戾气的侵蚀,药石无医。” 文潇惊讶的看向齐小姐:“你是说齐小姐本应该被离仑的戾气侵蚀五脏六腑而死?” “没错。”朱厌点头:“而齐小姐被离仑附身了这么久还没事,是什么原因?” “我很是好奇。” 齐小姐怀中的冉遗忍着疼坐起身,抓住齐小姐的手,担忧的看着她。 齐小姐一脸茫然,她摇头:“我不知道。” 南枝问:“有没有感觉到身体不舒服?” 仔细感觉了一下身体,齐小姐再度摇头:“没有。” 卓翼宸说道:“医药事情上面我们并不了解,不如等回缉妖司后,让小玖给齐小姐把脉看看。” “那倒不用麻烦。”朱厌抬手,两根手指结印,红色的光芒闪动,他唇瓣轻启:“出。” 一字诀作用在齐小姐的身上。 一个绣着梅花的荷包从齐小姐的腰带上升起,漂浮到朱厌的面前。 “荷包?”卓翼宸疑惑。 文潇也注视着这个荷包:“这荷包有问题?” 南枝看到荷包,朝众人解释:“这是我给齐小姐的生辰礼。” 是今年发生的事情,两个月前齐小姐过生辰,家道已然中落的南枝没有钱买礼物,便给她绣了一个荷包。 闺阁女儿的东西不方便拿,朱厌看向卓翼宸,卓翼宸瞪他一眼,仿佛在说别想着给我挖坑。 朱厌看向齐小姐:“不知齐小姐可否打开这个荷包让我们看看?” “当然可以。”齐小姐站起身,接过荷包打开。 荷包里是一张平安符。 南枝看向齐小姐手上展开的平安符:“这张平安符也是我去道观求来的。” 这张平安符上……朱厌眸光微动,他手指再度结印:“现。” 一抹红色从平安符上升起,随后消失在空气中。 看着消散在空气中的红色,卓翼宸皱眉:“是什么?” 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朱厌却摇头:“不知道。” 眼看要被抓回缉妖司,冉遗想要跑,却被朱厌一个定身术定住。 朱厌看向卓翼宸:“小卓大人,劳烦,去房间中找一个木桶来。” 卓翼宸冷着脸行动力十足的去找。 冉遗被迫化作一条鱼,被朱厌收入从卓翼宸房间中找到装满水的木桶里。 案件结束,可晚上夜路难行,且还有三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朱厌和卓翼宸决定在湖心小岛的木屋中住一晚,明日清早赶路。 …… 深夜。 齐小姐在房间中守着化为鱼身的冉遗。 屋外,南枝和文潇坐在木桥上,听文潇讲述他们今天跟着朱厌到镜湖后的事情。 朱厌走过来坐在南枝身旁,没一会儿卓翼宸也过来,看没地方坐了,索性抱着剑靠在木桥边的杉树上。 “现在能说了吧。”卓翼宸对朱厌说道:“齐小姐为何没有被离仑的戾气侵蚀五脏六腑,平安符上那道红色的雾气又是什么?” 之前朱厌不说是因为不想要让齐小姐和冉遗知道,现如今只有他们四个,可以说了。 朱厌暗自一笑:“不愧是小卓大人,敏锐。” 随即,他温声问南枝:“阿枝去求平安符的时候可曾遇到过什么事情?” 南枝回忆了起当天情景:“我去求平安符的那天下雨,不小心滑了一跤,抓住汉白玉护栏稳住身体的时候,掌心被护栏给蹭破了皮。” 朱厌心中的一切疑惑都被解开了。 为何他只要待在南枝的身边就不会戾气失控,为何齐小姐没有被离仑的戾气侵蚀五脏六腑。 原来如此。 “是神血。”朱厌说:“最为纯正正统的神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