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千金通古今,抄家流放我造反》 第一章 天降泡面 “婆婆,求您再借我一点米,我日后一定还您。”姜绵绵瑟瑟发抖地站在雪地里,巴巴望着眼前妇人,多日水米未进腹中灼烧难忍。 “去去去,现在这个光景谁家还有存粮啊!” “你们一家子三天两头来打秋风,我这就算还攒了点粮食也早被你们兄妹四个糟蹋完了。”许氏仗着自己膀大腰圆,撑腰挡在门口,没好气白了眼站在跟前的小女孩。 她原本看在自家儿子被姜家大哥救过条命,那姜家又有个军中当官的爹,这才接济过几回。可眼下听说姜涵文死在前线了,就剩下四个半大孩子,许氏哪还乐意。 再说了那姜家大哥救柱子时不就断了条腿,又没送命,她之后也带着一袋陈米和半块熏肉上门谢过了,扪心自问她可不欠姜家什么的。 一想到这里,许氏越发有了底气,抄起一旁的扫把舞着驱赶,“赶紧走!我可是听说了,你们一家子是得罪了京城里的大官才被流放到小石村的,你们这样的灾星可别影响了我家柱子的前程!” 她家柱子争气,前段时日得上头贵人赏识,得了个里正,正奉命筹粮食呢,可别叫姜家几个扫把星坏了大好前途。 “婆婆,就给口吃的吧。”姜绵绵捧着口豁口的陶碗,身上衣物打满补丁,站在雪地里冷的止不住打颤,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眼前徐氏,“大哥他腿上的伤感染恶化了,疼的厉害,二哥又不在家,山头上的野菜也被挖光了。” “等来日我二哥回来,会还您的。” 说着,姜绵绵伸出冻得红紫的双手,她一早就去山里寻吃的了。可眼下闹饥荒,山里头能吃的早被寻光了,又逢冬季,山中的动物也都龟缩着不出来,就连河面也结了厚厚一层冰。 她只能挖了几捧干净的雪,烧开了端给大哥喝。 一想到大哥夜里屡次被腿上的伤疼的醒来,却捱着不叫自己和三哥看出异样,姜绵绵就忍不住拿手揉眼睛。 “那姜哥儿是救了我家柱子没错,这又不是我上赶着求他的。我不还给了你们家半块熏肉吗,你可打眼瞧瞧眼下谁家还吃的起肉。”许氏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这要饭也不能紧着我一家要啊,可别是赖上我家了。” “赶紧走啊!别杵在我这屋门口,够晦气的。”说完,许氏猛地将门一摔,进屋给自己小孙子煮饭去了。 看着四下紧闭的房门,姜绵绵咬着下唇折身往回走。 凛冽寒风卷着雪花似刀子割在身上,姜绵绵拽紧衣裳,胃里如同火烧一般难受。 今天天一亮她就出门找野菜了,途中饿的狠了也只吞了口雪,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吃。 姜家位于小石村偏僻的山头上,那山头上就他们一家人。 看着白皑皑覆满雪的小道,姜绵绵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今天回家的路格外远,花光了所有的力气也没能走到。 眼前景象逐渐模糊,姜绵绵咬牙踩着积雪继续前行,小腿肚陷进冰冷的雪堆里。 就在姜绵绵饿得险些晕厥时,怀中猛地发烫,贴着肚子烫的她一激灵。 “这是?”姜绵绵坐在雪地里,看着怀里冒着热气的一碗黄色面条,上面还漂浮着几截细长红色的肉。 姜绵绵盯着这碗古怪的面条咽了咽口水。 好香,她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面条,这是什么面? 瞧着澄黄泛着油星的面汤,姜绵绵心跳如雷,身体里也涌出一股力气来。 姜绵绵用衣服盖着这碗面,一鼓作气跑回山头。 路上几次没力气,她都小心翼翼掀开衣服闻一闻面条香味,就瞬间有了力气。 才到家门口,姜绵绵就被自家三哥拎起来。 “绵绵,你又乱跑,不是说好你留在家里陪大哥,我出去找食物的吗?” “外头冰天雪地的这么危险,你要是被熊崽子叼走了怎么办。” 姜怀之半大的少年,却轻而易举将姜绵绵抱起来,嘴上唠叨个不停。 “你瞧你,身子这么冷,快去屋里烤烤火。” 他今日去凿冰了,那河面冻得厚,他凿了一上午才凿开,但可惜河里面的鱼也饿了一季,费劲功夫他也只捞上四条手指粗的小鱼。 姜怀之面色难看,但没在姜绵绵面前显露,反倒笑着告诉她今晚有鱼汤喝。 听见鱼汤,姜绵绵眸子一亮,赶忙扭着身子从三哥手里挣脱,“三哥,刚刚在山脚有菩萨显灵给了我一碗面!” 姜怀之正搅弄着锅里的鱼汤,一大锅清水里浮着四条可怜巴巴的小鱼,闻声好笑附和,“是是,我家绵绵是观音座下的小仙童,所以菩萨显灵了。” 姜怀之并没当回事,只当绵绵是饿傻了,整个江南一带大旱半年,若有菩萨,早该显灵救救这天下了。 “三哥!”见姜怀之不信,姜绵绵赶紧从怀里取出那碗古怪的面条,揭开上面红色的纸盖子。 顿时一股奇异的香味在整个房间里弥漫开来,姜怀之手里的勺子掉进锅里。 他不可置信盯着姜绵绵捧着那碗面,“这是什么东西?我在京中都未曾见过这样的吃食和碗具。” “而且……”姜怀之很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碗面。 好香的面汤,他从来都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食物,就连入宫赴宴也未曾闻到过。 姜怀之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响了。 姜绵绵忙将那碗面捧过去,还摸出原来插在碗沿的黄色小叉子,“三哥你快吃,这里面还有肉呢。” 姜怀之握着叉子艰难地撩起几缕面条,慌忙送进嘴里,浸透汤汁的鲜美筋道面条在唇齿间蔓开,姜怀之有些舍不得咽下。 又喝了一口汤后,姜怀之感觉自己眼下幸福的要去见过世的娘亲了。 “三哥再吃块肉吧,剩下的我端给大哥。”姜绵绵看着姜怀之沉醉的模样,眸子弯弯笑起来。 她今夜要给菩萨上柱香,感谢她给自己赐下食物,救了她和大哥三哥。 姜怀之看着还满当当的面条,咽了咽口水,没舍得再吃,“不了,我喝鱼汤,这些都留给大哥吧。” 姜绵绵点点头,小心捧着面碗去找大哥。 - 萧家别墅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吃了我的泡面!你这只蠢狗!”萧矜顶着眼下乌黑,拿着拖鞋指着趴在地上斜眼瞅自己的萨摩耶。 “你要还是条有人性的狗就把我的泡面叼回来!”萧矜没舍得打它,雷声大雨点小地将拖鞋往旁边空地狠狠一抽。 半月前萧家公司遇到危机,他大伯又趁势大肆拉拢股东,想将他们一家赶出公司。萧父一时急火攻心进了医院,眼下还在icu还没醒来,萧母整日以泪洗面,将自己关在房间闭门不出。 从前风光无限的萧小少爷一遭落难,在学校被大伯儿子挤兑不说,出门还要碰到讨债的,真是憋屈死了。 他将以前积攒的珍贵手办鞋子衣服全卖了,就连游戏装备也卖的一个不剩。 那碗红烧牛肉面和面里的火腿肠还是他掏空手机余额五块五买的。不过累的慌,打了个盹的功夫泡面就不见了。 家中除了自愿留下的赵姐,也没其他人了,他妈也不至于饿到来偷他的泡面吃,也就这只傻狗了。 “小少爷,该吃饭了。” 萧矜一个没看住,叫狗跑了,白胖胖一团棉花就这么一个猛扑挂在走来喊萧矜吃饭的赵姐身上。 赵姐是萧父萧母年轻时就请来照顾萧矜的,在萧家也有十多年了。总是笑眯眯的,待人也很和善,对萧矜更是百依百顺。 眼下萧家遭难,萧家的其他人走的走跑的跑,也就赵姐不要工资也要留下。 “夫人今日一整日都没有出来,我有些担心,一会上去看看。”赵姐一边扒拉下白胖的狗,一边目露担忧同萧矜说道,“饭菜我已经盛好放在桌上,福子的饭也在桌上。” 听见自己名字,白胖子尾巴摇的更起劲了,舌头舔着赵姐脸。 萧矜应了声,从怀中掏出一沓钱。这是他卖了去年生日礼物一块表换来的钱,大半都拿去医院交费了,剩下的都在这,他一分没动。 “赵姐,这些钱你拿着。”萧矜将钱递给愣住的赵姐。 短短半月时间,萧矜也算是家破人亡,没了往日怼天怼地的劲,性子沉稳许多。 “我还有些积蓄,这钱我不能要。”赵姐没想到萧矜会主动给自己钱,忙摇手推拒。 “拿着吧,虽说这家里现在就我们三个人,但必要的花销我也不能让你出。”萧矜抿唇将一沓钱塞进赵姐手心,抱着福子去客厅。 昔日装潢华丽的客厅如今也只剩下几件简单的桌椅,家里值钱的东西早被变卖。 萧矜叹了口气,拉开两张椅子,和福子一人一狗坐下。 看着空荡荡的客厅,萧矜轻声哂笑。 就连这个家也快变成别人的了。 赵姐的手艺很不错,萧矜以往从学校回来都要吃撑才算完。现下看着面前满满当当一大碗卤肉饭却没什么胃口,只是捧着碗发呆。 福子在一旁将狗脸埋进它的小狗碗里咯啦咯啦刨饭,瞧见萧矜神游,便鬼鬼祟祟地将小狗脑袋凑到卤肉饭旁,正要张嘴偷吃。 “走开,吃了我一碗泡面还不够,当初就不该捡你。”虽是这么说,萧矜还是夹了一筷子牛肉放进它狗碗里。 看着福子埋头苦吃,萧矜正要动筷子吃饭,却忽觉掌心一热,那碗油汪汪的卤肉饭连带着碗凭空消失在自己眼前。 “哐当!”萧矜猛地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左手手心,那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片桃花花瓣一样的印记。 萧矜下意识大力揉搓起那个记号,但是怎么搓都搓不掉,那片淡粉色花瓣就像长在他肉里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萧矜起初以为是不慎沾染的颜料或贴纸,然而等他把左手来来回回搓洗了四遍,也不见那印记淡下去。 再联想那碗凭空消失的卤肉饭,萧矜心脏突突直跳。 他这是撞邪了? 第二章 凭空消失的食物 姜绵绵和姜怀之正眼巴巴坐在姜怀临床边,看着他吃那碗面条。 “咕噜噜。”闻着那股诱人香气,姜绵绵肚子禁不住响起来,白净的包子脸顿时泛红。 “我方才喝了三哥的鱼汤,肚子撑着了,这才叫唤。”看着大哥投来的视线,姜绵绵赶紧摆手解释,“是吧三哥?” 姜绵绵伸手戳了戳姜怀之。 姜怀之咽下口水,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那碗面上移开,“我今日捞了好多鱼,每条都和我小臂一样粗,我和绵绵都吃撑了,这碗面是特意留给大哥的。” 姜怀之边说边比划鱼的大小。 姜怀临看了眼不会撒谎的两人,有些无奈,将吃了一小半的面条推回去,“比起面我更想喝些鱼汤,这碗面你们分了吧,拿些鱼汤来给我就好。 姜绵绵接过碗,见那两截细长的肉还浮在汤面,便笨拙地拿着那黄色叉子叉起一段送到姜怀临嘴边,“大哥吃。” “大哥不饿。”姜怀临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大哥成日都躺在床上,哪用得着吃这么多,这些绵绵拿去和三哥分了。” 姜绵绵盯着那段肉,这比许氏给的那块肉不知道新鲜多少倍。尽管她很馋,但还是固执地递到姜怀临嘴边。 “大哥吃了肉,我再让三哥去拿鱼汤。” 姜怀之也在一旁跟着点头,“大哥若是不吃,那我也不吃。” 姜怀临看着不肯松动的二人,垂下眸子盯着掩在被絮下的双腿,五指悄然攥紧被子。 如果他的腿能治好,绵绵和三弟也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 说到底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无能,竟要让下头的弟弟妹妹为了自己衣食奔波。 “大哥呼呼。”温软的身体猝不及防贴住自己,姜怀临错愕抬眸,就见姜绵绵伸手吃力抱住自己,冻得发红的小脸盛着两点梨涡,学着自己从前的样子安慰自己。 姜怀临心头一热,扬起唇角接过叉子吃了上头的肉。 “大哥吃饱了,绵绵和三哥吃吧。” 见姜怀临拿起床边的书翻看,姜怀之知晓他是打定主意不会再吃一口食物了,轻叹了口气,牵着姜绵绵出去。 兄妹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将那碗面分完。 温热的汤入肚,姜绵绵舒服地眯起眸子。 尽管这点食物聊胜于无,可对她来说又能捱过一天了。 姜绵绵抱着那口奇怪的纸碗跳下板凳,寻了水将它清洗干净带回房间。 姜怀之正在给小鱼挑刺,准备端去给姜怀临,透过半开的门瞧见姜绵绵跪坐在小床上,面前还搁着那口奇怪的碗,不由好奇问道:“绵绵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菩萨赐给我的食物,我要谢谢菩萨。”姜绵绵学着从前庙里看过那些善男信女的模样,嘴里念念有词,朝着那口碗磕头。 姜怀之眉心跳了跳,并未阻拦,端着鱼汤进了姜怀临房间。 “大哥,鱼汤。”姜怀之将碗搁在床边桌上,就起身开始收拾房间。 他年纪虽不大,不过十四岁,但是力气却出奇的大,平日家中抗些桌椅板凳的活都是他来做。 姜怀临喝了口汤,望着碗底那几条出奇瘦小的鱼沉默了片刻,“怀之,你二哥他可有托人传口信回来?” 姜怀之弯腰扫地,闻声头也不抬道:“还没呢,二哥说他要去临县做生意,顺便打听打听爹的下落。” 提起自己父亲,姜怀临轻抿下唇,十日前前线重镇沦陷,戎族铁骑踏破城门,所有人自此音讯全无。 小石村虽然四面环山,贫瘠难行,但离前线重镇并不远,若是前方州县再度沦陷,那他也该提前做打算,搬离此地。 兄弟二人沉默时,门外忽地传来一声惊呼,正是绵绵的声音。 二人齐齐变了脸色,姜怀之更是丢下扫把夺门而出,“绵绵!绵绵你怎么了?” 没等他推开姜绵绵房间的门,就嗅到一股肉香味,姜怀之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方才绵绵是在拜菩萨,难道又是菩萨显灵,赐食物下来了? “三哥!”姜绵绵捧着一口盛满卤肉的白瓷碗,兴奋地推开门,“菩萨显灵了!” 她才磕几个头,右手就突然多了一大碗卤肉饭。 这样颗颗饱满浸满肉汁的米粒姜绵绵还从未见过,就连上头的牛肉也不知是用什么佐料腌制的,鲜香极了。 姜绵绵没忍住就舔了口碗沿,眼睛顿时亮了,高兴的不能自己。 好香的料汁,而且这样大的一碗他们兄妹三人分着吃也也够了。 姜怀临正焦急不安地往门口张望,希望绵绵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下一刻姜怀之就冲了进来,激动得浑身打颤。 “绵绵怎么了?”姜怀临不安发问。 “大——大哥!”太过激动,姜怀之舌头打结,磕磕绊绊地说道:“绵绵……绵绵她……菩萨显灵了!” “什么?”姜怀临一时半会没回过神,眉心轻蹙。 菩萨? 然而不待他仔细询问,姜绵绵就抱着三碗盖满肉的汤汁饭走了进来。 “这是哪来的?”姜怀临到底比两人沉稳,见到突如其来的三碗米饭也只是讶然一会,很快就恢复平静。 “是绵绵!绵绵给菩萨磕头,菩萨给的!”姜怀之抢着说道。 他今晚也要给菩萨磕头,磕一晚上! 姜怀临招手让姜绵绵过来,细细盯着其中一口洁白如玉的瓷碗,指尖摩挲碗沿。 这样做工精细还附有花纹的碗就是宫中也少见,更惶称这样贫穷的小村子。 “绵绵,这口碗和这些饭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姜怀临并不信菩萨恩赐,但却找不出更好的理由。 姜绵绵拿了把木勺子给姜怀临,小脸上激动神色尚未褪去,黑亮的眸子泛着雪亮光芒,“是菩萨……菩萨给绵绵的。” “和刚才那碗面一样,绵绵只要想着食物,菩萨就会给绵绵食物了。”姜绵绵舀了满满一勺牛肉递到姜怀临嘴边,“大哥放心吧,不是绵绵偷来的,真的是菩萨给的,而且我也好好谢过菩萨了。” 她给菩萨上了香,并且以后每天都会给菩萨磕头上香。 从今往后绵绵就是菩萨最虔诚的小信徒啦! 兄妹三人难得吃了顿饱饭,姜怀临并不信菩萨显灵,但是这样精细的饭食和洁白如玉的瓷碗在京中都算罕见,更别提是这山旮旯。 可眼下除了鬼神之说,他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便没再追问这些食物的来历。 虽是有了这样好的饭食,兄妹三人并没有浪费那几条瘦巴巴的小鱼,连着寡淡的鱼汤都喝了个干净。 姜绵绵吃饱了就发困,靠在姜怀临怀里脑袋一点一点的,嘴里嘟囔不清地说着梦话。 “明日,明日绵绵还要求菩萨赐食物给大哥和三哥。” “大哥和三哥再也不会吃不饱了。” 听着小姑娘含糊不清的梦话,姜怀临心头一软,打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脸,“怀之,带绵绵回去睡觉吧,她今日也不知道跑哪去,累成这样。” 姜怀之应了声,轻轻松松将姜绵绵抱起,送回到她的小房间。 姜家兄妹四人也就姜绵绵有单独的小房间,其他几人都挤在一个房间。 不过姜怀临伤了腿后,姜怀之就将床铺让了出来,自己寻了卷破席子铺在地上,垫些干草打地铺。 - 萧家别墅 萧矜为着那碗突然消失的卤肉饭愁的一晚没睡,甚至还上网百度了一些驱邪的方法用在自己身上,然而半点用都没有,左手掌心那片桃花花瓣依旧鲜艳如初。 要不是眼下穷的叮当响,手机余额只剩三毛钱,萧矜定要请个大师来家里给自己开坛做法。 “去去去,别叼你这口破碗了,你看我像有钱给你买狗饼干的人吗?” 一推开房门,福子就叼着自己小饭碗坐在走道前,胖墩墩的白团子一整个堵住萧矜去路。 萧矜捡起福子的狗碗,定睛打量了一会,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打算一会把这口碗挂某鱼上卖了。 揉了把毛绒绒的小狗脑袋,萧矜一面计算着萧父在icu的住院费用,一面顺着旋转楼梯来到客厅。 “妈。”看到坐在椅子上面容憔悴的妇人,萧矜愣了愣。 自打他爸出事后,他妈就将自己锁在卧室里,一日三餐都是赵姐送上去,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原封不动端回来。 “阿矜。”齐茹闻声扭过头,看到萧矜,欲言又止。 她从前被萧父保护的很好,公司生意上事情的一概不通。如今乍然出事她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卖完了保险柜里的珠宝首饰筹钱,然而这些钱如泥牛入海,半点用都没有。 公司没有起色,老公还在医院生死不知,齐茹紧绷的一根弦就断了,整日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浑浑噩噩地度日。 直到昨晚赵姐上来告诉她,阿矜卖了东西给他爸凑齐了医药费,还主动负担起家里的生活开支,担起了原本该她担的担子。 齐茹听完后掩面哭了许久,早上主动下来做了早点。 第三章 猪猪奶黄包和铁制刀具 “也别站着了,过来吃早饭吧,我做了碟你爱吃的奶黄包,还有热牛奶。”齐茹抹了把眼睛,勉强笑着招呼萧矜。 萧矜惦记着掌心的印记,魂不守舍地坐下,问道:“妈,我小时候出生那会手上有胎记吗?” “胎记?”齐茹一愣,“你不就屁股上有颗痣吗,哪还有其他胎记?” “还是在左边屁股那呢,红艳艳一颗,怪好看的。” 被自己亲妈揭短,萧矜有些羞恼,端起一碟八个猪猪奶黄包就要走。 “干嘛去?”齐茹见他端着早餐上楼,忙问道。 萧矜头也不回,闷声道:“我回房间吃。” 他想试试能不能把这碟早餐也变走。 目送萧矜回了自己卧室,将门锁上。齐茹叹了口气,揉了揉凑过来的福子,给它的小水碗里倒了杯温牛奶,“委屈你了,只能将就着喝阿矜的牛奶。” 她已经没有余钱订专门供给福子的牛奶了,只能喂些萧矜平时喝的牛奶给它。 看着啪嗒啪嗒欢快舔牛奶的福子,齐茹不免一阵心酸。 真是天可怜见的,福子瞧着都瘦了一圈,毛都没以前漂亮了。 齐茹感伤地抽了张纸巾掖了掖眼角。 萧矜还不知道自己在他妈心底连福子都比不上,正凝着那八个整整齐齐垒在一起的猪猪包出神。 他努力回想着昨日卤肉饭消失时的感觉,闭上眼睛用左手触上碟子。下一瞬一股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再睁眼时,猪猪包连着碟子一起消失了。 萧矜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还真是见鬼了。 他起身来到桌前,随意碰了碰搁在桌上的一把露营用的折叠小刀,只见空气一阵扭曲,小刀也凭空消失在他视野里。 萧矜没敢再乱碰其他东西,生怕把房间里什么大件家具也变没了。 他已经够穷了,要是床和衣柜也消失了,他就只能去挤福子的狗窝了。 只是这些消失的东西究竟去了哪里?难道被传送到什么高纬度空间? 萧矜眉心紧拧,也顾不上肚子还饿,匆匆打开手机开始搜索高纬度空间和外星人是否真的存在,以及黑洞能连接人的手心吗。 - 姜绵绵是被一阵甜香唤醒的,她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坐起来,正想出门问问三哥是不是做什么好吃的了,忽然就被床头一碟白面馒头吸引注意力。 白净圆胖的小馒头上还嵌着黄色的耳朵和猪鼻子,正往外散发着股甜腻香气。 “这是……”姜绵绵惊愕地张着小嘴,不可置信地伸手戳了戳垒在最上层的白面馒头,指尖触感柔软温热。 是菩萨吗?是菩萨听见她昨夜的祷告又赐食物下来了吗! “三哥!”那碟馒头垒的高高的,姜绵绵不敢端,生怕有一个滚下来摔在地上,穿上衣服就往外跑。 姜怀之正在屋外劈柴,大齐对铁管控严格。他手上的是把石斧,又笨又重,劈起柴来还费劲。 姜怀之抹了把汗,正打算歇一歇再继续,就看到绵绵像颗小炮弹似地冲了出来,脸上笑意遮也遮不住。 “怎么了绵绵?怎么衣服不系好就出来了,也不怕冻着。”面对自家幺妹,姜怀之一颗心化成了水,丢下手里斧头俯身给她系好衣服扣子。 “馒头!菩萨又赐下馒头了!三哥你快跟我来!”姜绵绵连气也来不及喘,一把拉着姜怀之就往自己房间走。 姜怀之一愣,继而欣喜不已,菩萨又赐食物下来了? 推开房门,姜怀之一眼就瞧见那垒的高高的白面馒头,咽了咽口水,姜怀之加快步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碟馒头前,小心翼翼地蹲身查看。 “好香的馒头!竟还带着股甜香,闻着比庆芳斋售卖的点心还香!”姜怀之忍不住多吸了几口,那股子甜香闻得他晕乎乎的。 眼下这年头,糖可是稀罕物,县城里加了糖的点心卖的可比肉还贵,他也只有父亲还在时吃过一回。 这馒头闻着这样香,里头定然也是放了糖的,就是不知是什么糖,竟香的这样厉害。 “三哥快别闻了,端一半给大哥,不然凉了馒头就要变硬不好吃了。”姜绵绵摇了摇姜怀之,嗓音绵软催促道。 姜怀之回过神,忙去外头寻了口大些的陶碗,拿了一半放碗里,剩下的连着白瓷碟子一起送到姜怀临房里。 姜怀临已经起了,正借着稀薄日光温书。 乍然间门被推开,他循声望去,就看到三弟和绵绵一前一后端着碟奇怪的馒头走进来,盛馒头的器具和昨日那口白瓷碗如出一辙,看上去像是一套的。 “馒头?”看着形状肖似小猪的食物,姜怀临有些不确定地问了句。 这又是绵绵口中菩萨赐下的食物吗?同昨日那碗黄色面条一样奇怪,但是闻起来十分诱人。 姜怀之殷切地将馒头搁在姜怀临床上摆着的小案上,努力克制自己分泌的口水,“是馒头,大哥你快尝尝,我猜这馒头里还放了不少糖,闻着甜香甜香的。” 姜绵绵亦是跟着她三哥一个劲点头,“大哥快吃,我和三哥还有一大半呢。” 姜怀之两指捏起一个,不由得挑眉。 这馒头很软,捏起来像绵绵脸蛋一样,他还从未吃过这样绵软的馒头。 在弟弟妹妹二人炯炯目光注视下,姜怀之送到唇边咬了一小口,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瞪眼。 “这馒头里有馅。” 有馅? 姜绵绵好奇凑近,就看到白面里还夹着奶黄色的馅,方才闻到的那股子香气就是从这散发出来的。 “这是糖吗?”姜绵绵问道。 怎么看着同她从前吃过的糖和点心都不一样。 姜怀临摇头,又咬了一口,“不太像,口感倒是有些像京中卖的酥酪。” 这馒头做的不大,不过巴掌大小,姜怀临吃了两个就不愿再动。还是姜绵绵跑回自己房间将剩下的馒头都端出来,当着姜怀临面和姜怀之都吃了他才肯继续吃。 “这菩萨赐下的吃食可真不一样,连馒头里都能夹点心,还做的怪好吃的。”姜怀之揉着肚子满足感慨道。 “你说是吧绵绵?” “绵绵?” 姜怀之一连唤了几声,也没见绵绵搭理,扭头看去,就见姜绵绵揣着衣兜,一副神游模样。 “怎么了绵绵,可是没吃饱,三哥这儿还有一个。”说着姜怀之递了个馒头过去。 姜绵绵没接,而是从兜里掏出件长条形的漆黑物件,递给姜怀之,“三哥,这是我刚刚从被子下摸出来的,沉甸甸的……像铁。” 铁?! 姜怀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第四章 你们姜家都是乞丐 姜怀之试着掂了掂那长条刀具的分量,咧嘴乐了,“还挺沉,就是这怎么是刀背。” 姜怀之好奇拨弄起弯折藏在刀鞘下的刀身,这怎么看着像有什么机关呢。 “绵绵,来大哥这。”姜怀临看了眼研究刀具的三弟,朝姜绵绵招了招手,“小心别叫你三哥伤了你。” 那刀里不知藏了什么玄乎,还是将绵绵抱远些安全。 姜绵绵点点头,过去挨着姜怀临坐下,软软的小身子贴着他,小声唤了声大哥。 姜怀临面上浮起浅淡笑意,一只手拢住姜绵绵,抬头去看姜怀之。 “嗬!”看着突然蹦出来的雪亮刀身,姜怀之被吓了一跳。 原来是要用力拨那块深灰色的小片刀身才会跳出来吗。 姜怀之半信半疑地掰了掰刀身,发现它还可以似刚才那般折回去。 “好方便的刀!也不知是哪样的能工巧匠造出来的!”姜怀之眸子一亮,捧着折回原状的小刀兴匆匆去屋外找了截竹子,开始削起竹子。 往日总要使些巧劲才能劈开的竹子,在这把巴掌大的刀身下轻轻松松裂成两半,都不带拖泥带水的。 “绵绵,三哥和你商量个事。”姜怀之乐得双眸弯成月牙,“三哥能用东西和你换这把小刀吗?” 这把刀既是菩萨赐给绵绵的,那就该绵绵做主,姜怀之就算心中爱极了,也没想过占为己有。 姜绵绵想也不想就点头同意了,“本就是拿给三哥你的,我和大哥也用不上此物。” 家中原先还有一把弓和一把卷刃的大刀,都是姜父先前还在时偷摸带回家的,一直都是姜怀之收着,偶尔去屋后大青山里打猎时用。 见绵绵同意送自己,姜怀之乐不可支地捧着小刀摸了又摸,就差凑上去亲一口了。 “走绵绵,三哥带你下山割野菜去,中午煮野菜糊糊给三哥的宝贝绵绵吃!” 趁着眼下肚子填了个半饱,有力气走动,他得多寻些野菜囤起来,总不能一直指望绵绵口中的菩萨赏赐。 人啊,还是得靠自己。 瞧着兴致高昂收拾起竹篓的三哥,姜绵绵下意识看了眼姜怀临。 她若是同三哥一起下山,那大哥就得一个人待着了。 姜怀临对上她担忧的目光,笑着腾出两只手给她重新扎了头发,“绵绵同三哥一起去吧,我正好还有半卷书没看完。” 姜绵绵这才点头,从榻上下来,又将厨房里灌满热水的水壶提到姜怀临手边的桌案上。 从前在京中,大哥就爱边饮茶边看书,只是眼下他们落魄了,已有大半年没闻到茶叶的味儿了。 料理好家里的事情,又将房门落锁,姜绵绵抬腿正要走,身子忽地腾空。 “三哥!”姜绵绵小小惊呼了声,下一瞬她就被姜怀之放进背后的竹篓里。 “三哥快放我下来。”姜绵绵忙伸手去拍姜怀之肩膀,“下山还有段路呢,三哥让我自己走吧。” 姜怀之嘿嘿笑了两声,背起姜绵绵大跨步抄着山间小道下山,“可别小瞧了你三哥,绵绵。” “我抱着你山道上来回跑两圈都不带喘气的。” 见自己反对无效,姜绵绵便老老实实跪坐在竹篓里。 村子里的野菜早就叫人挖了个精光,也就村子边缘偶尔还能见到一些。 不过姜绵绵不经常去,因为许氏屋子就在附近,从前她一个人去那挖野菜经常被许氏婆媳二人挤兑。 说那野菜长在他们家边上,就是他们家的,她这叫偷他们家的东西。 不过今天三哥和自己一道,他们家应该不会再指着自己鼻子骂了吧。 姜绵绵看了眼嘴角一直上扬,就没有落下过的姜怀之,犹豫再三还是没说话。 “绵绵你在这守着竹篓,林子里怕是有蛇虫,就不要你跟我进去了。”临到许氏旁边的小树林,姜怀之就把姜绵绵放了下来。 “嗯嗯,三哥你小心些,找不到野菜也没关系的,别叫蛇咬了。”姜绵绵嗓音软糯,透着份担忧。 “放心,三哥今日定不叫你饿着。”姜怀之揉了揉她脑袋,朗声道,“乖乖在这待着等三哥。” 目送姜怀之进了林子,不一会就没影,姜绵绵唇瓣抿成一条线,靠着竹筐寻了块石头坐下。 “小乞丐,又来我家要饭了。”忽地,一道刺耳的童声响起。 姜绵绵回过头,就瞧见许氏的小孙子二柱捏着块油渣,站在台阶上不屑看着自己。 见她看过来,二柱跑了下来,伸着油汪汪的手去推她,“你走开!不许坐这里!这石头是我家的,不准你这个小乞丐坐!” “石头都被你这个乞丐坐脏了!” 这些话都是许氏告诉他的,叫他离姜家兄妹几个远点,他们都是乞丐,身上可脏可脏了,还会抢他吃的。 姜绵绵抱着竹篓起身退了几步,确信自己眼下已经离他家有些距离后,抿唇说道:“我没有来你家要饭,我是在等我三哥。” “我也不是乞丐,我有吃的。” “我才不信呢。”二柱觑了姜绵绵一眼,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油渣,朝她晃了晃,得意洋洋道:“喂,小乞丐,你学声狗叫给我听,我就把这块油渣给你吃,怎么样?” 姜绵绵闻声眉心蹙起,垂眸低声道:“我不要,我也不要你家吃的。” “你胡说!奶奶说你昨天还来我家要饭呢!”二柱头一扬,叫道,“你们一家子都是乞丐,你大哥是瘸腿大乞丐!你二哥是——唔!” 二柱话没骂完,胸口叫人猛地一顶,直直朝后跌坐在雪地里。 他一下子就懵住了,抬起头对上姜绵绵泛红却凶巴巴的双眼。 “我不准你骂我大哥!”姜绵绵只觉得莫名一股气就涌了上来,浑身打着颤,但是脑袋却异常清醒。 “大哥他腿会好的,他才不是你说的——”剩下两个字姜绵绵怎么也说不出口,就像有把刀子在她心口剜了一刀,疼的说不出话。 二柱抽噎着从地上爬起来,捏着油渣哭嚎开了,“奶奶!姜家的小乞丐想抢我油渣吃,我不给她就打我呜呜呜。” “奶奶!” 二柱一阵鬼哭狼嚎将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许氏引了出来,她随手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冲了出来。 看到自家大孙子衣服后沾了雪,正哭的不能自已,而姜绵绵就凶神恶煞地站在他跟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姜绵绵你个小白眼狼,都说升米恩斗米仇,我张家素日里给你们吃的都喂狗肚子里去了!” “真是反了天了!还跑我家打起我孙子来了!” 第五章 姜三郎手上见过血 许氏骂完一通还不嫌解气,撸起袖子就要去推搡姜绵绵。 这可是他老张家的嫡亲金孙儿,姜绵绵这个小白眼狼竟然敢推他。 听到声响推门出来的田桂花撞见许氏一把将姜绵绵推倒在地,风似的冲了过来,将许氏拉开。 “我说许氏你这是在干什么,人姜家可是救了你家柱子的大恩人,你倒还对恩人动起手了!”田桂花是个性子躁的,向来不待见抠搜算计的许氏,这会子更是扯着嗓门骂上了,“你这不是狼心狗肺吗!” “要不是姜家大郎冒着险赶走野猪救下柱子,你家哪还有今天,你那儿媳妇都得带二柱改嫁了!” 许氏被田桂花这阴阳怪气的一番话讽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胡咧咧啥呢!白柔她敢带走二柱,我就打断她腿!” 田桂花都不拿正眼瞧她,俯身扶起姜绵绵,心疼地替她拍干净身上雪,阴阳道:“下回可别往她家门前走了,这天上掉下坨鸟屎,她们一家子都要巴巴地上赶着去捡,生怕被人占了便宜。” “田桂花你什么意思!骂人是吧!”许氏彻底恼了,枯树皮似的老脸阴沉下来,“她姜绵绵打了我家二柱,我怎么还骂不得了!那姜绵绵是你偷生的吗,要你巴巴地上赶着护着,我见你待小花都没待姜绵绵好!” “再说了,他姜家大郎救了柱子我又不是没去谢过,这姜家四个小的都吃了我家多少粮食。”一提起粮食,许氏就一阵肉痛。 田桂花听见偷生那句话脸上笑意彻底没了,拉过姜绵绵往自己身后一藏,冷哼一声同许氏对骂起来。 从许氏不要脸偷她家门口晒的草药去县城里卖到她家养的鸡鸭来自家门口拉屎,两人扯着嗓门吊着声骂。 顿时路过的一些邻里走不动道了,三三两两地围起来,有劝架的有看热闹的。 “田婶子你也别和许氏计较了,都是邻里邻居的撕破脸多难看。” “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姜怀之捧着一兜野菜从林子里钻出来就看到空地前围了不少人,许氏还扯着尖细嗓音夹着几句俚语叫骂。 他听不太懂这儿的方言,但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自家妹妹的名字,顿时脸拉了下来,闷不吭声拉开挡在跟前看热闹的人群。 果不其然姜怀之在田婶子背后看到眼眶红红的姜绵绵,她身边的竹篓子也倒在雪地里。 “绵绵!”姜怀之忙跑过去,蹲下身扶着姜绵绵肩头将人仔细打量了一遍,见没伤着哪才放下心来,扶起竹篓将野菜放进去。 “三哥。”姜绵绵瞧见姜怀之,嗓音霎时间软下来,带着泣音将脑袋埋进他怀里。 姜怀之见她受了委屈,早上大哥扎好的发髻也乱了,红色丝带掺着雪歪斜在鬓边,顿时心下起火,强压下怒气说道:“别怕,三哥来了。绵绵同三哥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三哥帮你出气。” 姜绵绵回想起那句瘸子乞丐,吸了吸鼻子,摇头不愿意说。 那话难听,她不想叫三哥也听见,三哥会难受的。 姜怀之还想追问,那厢的许氏瞥见他,嗓音顿时大了几分,“我说姜哥儿,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妹妹,以往她来我家要吃的要喝的我哪次没给。这会倒好,就因为我家二柱不肯给她油渣吃,她就动手打二柱。” “我可没见过哪家女孩子像她一样行径,和强盗似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妹妹怎么会因为一块油渣就动手打人。”姜怀之沉着脸捂住姜绵绵耳朵,“还有你们家才接济过我家几回,还都是大哥刚伤了腿那阵子。就是你拿上门的那半袋陈米也大半叫虫蛀了,那块腌肉更是没几天就发臭生虫。” “别说的你张家你许氏给了我们兄妹几个多大的恩典似的。” 姜怀之话音一落,周遭一时安静下来,不少人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许氏。 这许氏虽然抠搜吝啬出名,但那姜大郎好歹是救了她亲儿子一条命的,她就这么打发人家。 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听见周遭窃窃议论声,许氏老脸有些挂不住,不管不顾扯着嗓门喊,“我看你们姜家真是颠倒黑白!那米和肉我家二柱都舍不得吃上一口,巴巴地送到你们家,你们兄妹四个吃个干净倒还栽起赃来!” “还有没有天理公道啊!”许氏就地一坐,掩着脸哭丧起来,“大家伙可给我评评理啊,就为着我家柱子,他们姜家四个小的是要赖上我家啊!这不给吃的就动手打人啊!” 姜怀之从前在京中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就是姜家几个族亲闹事也没见这样不要体面的,顿时脸黑的和锅底一般。 许氏见他说不出话,顿时嚎的更起劲了,“我家柱子不在,我这孤儿寡母就活要叫人欺负死啊!” 姜怀之听她越说越不着边际,黑着脸,拳头攥的嘎吱作响。 姜绵绵拉了拉自家三哥的手,探出身道:“婆婆既说我屡次上门要粮食,那粮食呢?我甚少到这儿来,回家路上总要经过村口,身上若带着什么粮食村子里各位叔叔婶婶也应当瞧见过。” 许氏哭嚎声一噎,有些心虚。 这村子里人来人往的,姜绵绵又生的玉雪可爱,格外引人注意,她若是带了粮食回山上村子里自然有人印象深刻。 姜绵绵抿了抿唇,看着许氏继续说道:“我是推了二柱不假,那是因为他骂我同大哥在先。” “家人受辱,我若只是站着受着,那也没有颜面做姜家人。” “小乞丐你胡说!我才没有骂你瘸子大哥,就是你想要抢我手里油渣!”躲在许氏身后的二柱突然跳出来大声喊道。 他这不说话还好,一张嘴那乞丐和瘸子是彻彻底底惹毛了姜怀之。 身前忽地一阵风卷过,下一刻他就被姜怀之拎着后衣领直直提拎起来。 “啊!奶奶!奶奶救我!”二柱身子离地,吓得闭上眼睛乱嚎。 许氏也是被吓了一大跳,顾不上哭嚎,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想去姜怀之手里抢人。 “我念他年纪小这回不同他计较,若你管不好他,让他张着嘴乱说话,下回我亲自来拔了他的舌头。”姜怀之眸子阴恻恻地扫过一旁站着不敢接近的许氏。松开手,任由二柱屁股着地,摔在雪地上。 “二柱!”许氏扑过去搂住他,但是这回没敢再哭喊。 适才姜怀之抬手间她瞅见他袖子里藏着的刀子,寒湛湛的,看着可利了。 现在各州县都在打仗,官府对兵器管的异常的严。虽不知姜怀之从哪弄来的兵器,但她眼下着实不敢再得罪他。 而且哪有寻常十三四岁的孩子说要拔人舌头的,那姜三郎没准手上真见过血。 第六章 萧父危机 姜怀之带着姜绵绵回来,同姜怀临打了个招呼。 姜怀临敏锐察觉出二人情绪的异样,但并未多问,只是将姜怀之多看了一眼。 “绵绵乖,去找大哥玩一会,让大哥讲故事给你听,三哥现在生火给你做野菜糊糊吃。”姜怀之扯出一个笑容,俯身揉了揉姜绵绵乱糟糟的脑袋。 姜绵绵乖巧点头,迈着步子去找姜怀临。 “大哥。”姜绵绵先是站在门口看了眼,见姜怀临没在看书,这才走进去。 姜怀临目光落在姜绵绵散乱的发髻上,眸色深了深,朝她招手,“三哥带你钻林子去了?怎么将头发弄成这样。” 姜绵绵在回来路上已经竭力收拾过了,奈何她和姜怀之手艺都不好,发髻被理的更乱了。 “回来路上头发叫树杈子勾了去。”姜绵绵跪坐在姜怀临跟前,乖乖地让姜怀临拆了发髻重新梳理。 姜怀临听见她的解释也只说了句下回当心,没再追问,这倒是让姜绵绵松了口气。 她就是怕大哥追问起来,每回她和三哥想瞒些事情都能叫大哥看穿,这回似乎运气很好,大哥没有发现。 姜绵绵不知不觉地吐了口气,全然没发现身后姜怀临眯起眸子,眸光晦暗。 姜怀之生火做饭很是熟练,不过一会功夫就端了三碗野菜糊糊过来,兄妹三人就着姜怀临榻上小几捧着碗吃了个干净。 “野菜糊糊很好吃。”姜绵绵捧着空碗,朝姜怀之甜甜一笑,“谢谢三哥。” 说完,姜绵绵主动收过姜怀临二人的空碗,同自己的空碗摞在一起,打算抱去屋外清洗。 “外头冷,三哥去洗。”姜怀之咧嘴一笑,抢过姜绵绵手里的碗勺,大跨步朝外走去,“灶上还有热水,绵绵你先去把脸洗了,晚些我再同大哥洗漱。” “快去吧,眼下时日短了,外面漆黑一片不安全,还是叫你三哥去洗碗吧。”姜怀临亦是笑着催促。 姜绵绵眨了眨眼睛,脆生生应了声,拿了自己的小巾帕就着热水擦了脸和手脚。又端了盆温水给姜怀临,这才回房间歇息。 小石村的冬日尤其难捱,夜里就是声虫鸣都听不见,静悄悄的只有寒风呼啸撞击窗牖闷响声。 姜怀之小心翼翼掀开身上薄被从地上坐起来,探头瞧了眼床上的姜怀临,见他熟睡,方才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没声响地推门出去。 在他走后不久,床上的姜怀临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坐起身。 - 萧家 萧矜饿了半天,傍晚时分才推门出房间。原本这个时间赵姐该准备晚饭了,只是今日不知怎的赵姐和他妈都不见了,只留下一条傻狗趴在客厅瓷砖上,瞧见他来连尾巴都懒得摇。 萧矜同福子大眼瞪狗眼瞪了一会,还是福子嫌弃地先将小狗脑袋转过去,萧矜方才悻悻收回视线,循着香味揭开餐桌上盖着盖的汤碗。 同萧矜脑袋一样大的汤碗里正放着三个皮薄馅厚的肉包子,内里肉馅的油浸透了包子皮,勾的他食指大动。 萧矜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拿起一个包子才咬了一口。那边趴着装睡的福子突然耳朵竖了起来,扬起脑袋朝他一通吠叫。 “汪汪汪!” 萧矜皱了皱眉,瞥了它一眼,“闭嘴。” “汪汪汪!”福子叫的更凶了,甚至站起来拿爪子不停扒拉他。 “走开,狗粮晚点喂你,现在还没到你开饭的点。”萧矜腾不出手,只能侧身躲避。 听到声响的赵姐赶来,就瞧见一人一狗吵的不可开交。 “蠢狗,闭嘴。” “汪汪汪!” “吵死了,胖狗。” “嗷!”福子扯着嗓子一通狼嚎。 赵姐揉了揉眉心,走过去正打算劝架,目光落在萧矜手上吃了一半的肉包子上,顿时有些欲言又止。 “少爷……你吃了福子的晚饭。” 这也难怪福子叫的这么凶,她在花园里都听见了。 萧矜一噎,微微瞪眼盯着手上的肉包子,下一瞬咳嗽起来。 “夫人中午心疼福子瘦了,特意剁了肉调了馅给福子包了五个肉包子,少爷你手上那几个就是福子中午吃剩下的。”赵姐看了眼咳得面红耳赤的萧矜,委婉道,“夫人特意交代,剩下的几个就给福子当晚饭。” 萧矜放下手里的肉包子,扯了张纸巾擦手。 这狗远看和煤气罐一样,哪里瘦了?他妈眼神近来是越来越不好了。 “少爷可是饿了,我中午也包了些抄手,一会下锅煮开就可以吃。”赵姐估摸着萧矜午饭也没下来吃,大概是饿了,便起身打开冰箱准备做饭。 萧矜看了眼满当当几十个抄手,垂下眸子低声道:“我就不在这吃了,煮开后带回房间吃。” 赵姐随口应了声,开始加水煮开。 趁着萧矜没注意,福子探头探脑地伸着两只前爪搭上餐桌,飞快叼走萧矜手边的肉包子,放进自己小狗碗里。 还不忘狗狗祟祟地瞅一眼萧矜,见他不来抢,才放心地转过身子,拿狗屁股对着萧矜,吧嗒吧嗒吃起来。 萧矜抿唇瞥了它一眼,随口问道:“赵姐,我妈呢,还在楼上房间吗?” 赵姐下抄手动作一顿,情绪不高,“夫人一个小时前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是医院打来的。” 医院? 萧矜眉心轻拧,追问道:“可是爸他医药费不够了?” 萧父住的是市内的私立医院,医药费更是不菲,一天就是几万花销。他上回卖了那块表也不过六十多万,根本不够住几天的。 赵姐沉默了片刻,直到抄手下锅,方才转过身看向萧矜,“不是,是那个医院不肯收了。” 赵姐话刚出口就后悔了,眼前的少年才十七,她做什么拿这些话给他徒增压力。 赵姐正要找话弥补,就瞧见萧矜一声不吭起身,素来昳丽张扬的眉眼笼上郁色。 “我知道了,是大伯做的吧,那所医院院长和他有几分交情。”萧矜冷笑一声,扬起脸看向赵姐。 “少爷……”赵姐看着这样的萧矜,心口也是堵得慌,“夫人她现在转院去了,想来还有其他好的医院会收,你也别太担心。” 萧矜没有吭声,转身回了房间。 得有钱才有医院肯收,没钱去哪都行不通。 但眼下家里早就没钱了,值钱的能卖的东西他也全卖了,他还能去哪变出钱来。 萧矜失魂落魄地关上门,自暴自弃将自己摔在床上。 “嘶。”脑袋忽地磕上一个坚硬的物件,萧矜皱眉掀开被子,原以为又是福子将狗玩具叼到他床上。不曾想被子一掀开,一块缺了个角的古朴玉佩正静静躺在他床上。 第七章 他这是在和千年前古人对话 萧矜有些嫌弃地拿起那块玉佩,对着灯光定睛打量了会。 好脏,像是土里刚刨出来的,福子是去刨人家祖坟了吗? 就在萧矜拿手帕包起玉佩,准备下楼问赵姐时,脑海里无端跳出声稚嫩嗓音。 “谢谢菩萨赐下的酥酪馒头,唔,还有三哥的小刀。” 萧矜眸子骤缩,脚下步子也急急刹住,下意识环顾四周。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是谁在说话? 那道嗓音顿了顿,继续虔诚说道:“还有前日的面条和肉,大哥和三哥都很喜欢。谢谢菩萨,绵绵给菩萨磕头了。” 面条?馒头和小刀? 萧矜忽然想到什么,这不就是这两天凭空消失在他掌心的东西吗,原来是被孤魂小野鬼拿走了。 萧矜自认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现在这道怪声真让他觉得自己是撞鬼了。 萧矜忙将手里的玉佩往床上一丢,搓了搓手心。 这玉佩不会是这小野鬼生前的陪葬吧,他这一碰不会叫鬼缠上吧。 萧矜在脑海里疯狂输出,殊不知他在心中默念的那些话尽数传入姜绵绵脑海中。 沉寂了好久,萧矜忽然听到那小野鬼又开口说话了。 “菩萨哥哥,绵绵不是孤魂野鬼。那块玉佩也不是陪葬品,那是爹爹去岁送给绵绵的生辰礼物,绵绵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就突然消失了。” 见鬼,萧矜觉得这小野鬼语气还怪可怜的。 “唔,还有菩萨哥哥说的富强、民主是什么?是菩萨哥哥的法号吗?” 萧矜眉心一跳,这是他方才在心底默背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小野鬼没读过书吗,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我不是什么菩萨,还有你快把你那脏兮兮的玉佩收回去,不然我就要请道士来家里赶你了啊。” 萧矜在心底威胁完,就听得那道稚嫩嗓音愈发委屈。 “绵绵不是鬼,那块玉佩也不脏,绵绵每天都在擦的,那是爹爹用宫中赐下的玉石雕刻的平安坠,保佑绵绵平安的。” 宫中?御赐? 萧矜心脏突突跳起来,一个荒谬的猜测浮上心头,“你是哪里人?” 这别是个古人吧。 嗓音停顿了会,好半会怏怏响起,“洛都人,只是现在绵绵和大哥三哥还有二哥都不在洛都了,绵绵和他们一起被赶出来了。” 回忆往事,姜绵绵着实沮丧了一会,但还是努力扬起微笑,“不过还是要谢谢神仙哥哥赐下的食物,绵绵会每天给神仙哥哥磕头上香的。” 见萧矜不愿意自己喊他菩萨,姜绵绵从善如流改口喊神仙哥哥。 萧矜正琢磨着洛都是哪个朝代的都城,听着怪耳熟的。听见绵绵又喊自己神仙,顿时眼皮子跳了跳,问道:“你那里是哪个朝代?” “朝代?”软软的嗓音透着几分疑惑,“现在是元化四十五年呀,绵绵这里是大齐。” 听到元化四十五年和大齐几个字眼,萧矜险些原地蹦起来。 他磨着牙翻开书桌抽屉下的一沓历史卷子,上头一个鲜艳的红色三十八。 萧矜将卷子翻过来,最后一道大题正是考的元化四十五年饥荒。 嗯,他得了零分。 萧矜开始搜刮自己历史课上所剩无多的记忆。 元化是大齐最后一任君王厉帝的年号,后史记载厉帝少年即位,性情桀骜暴戾,荒淫无度,在朝政上毫无建树,甚至带头卖官贩爵。 元化三十年间,留州太守之位被他明码标价卖了十万两白银。 而那些被他敲骨吸髓从百姓身上夺取来的银两则被他用来建造观星楼,他大量征用百姓,砍伐树木,凿砌石块,用时整整十年建造的观星楼他只来得及瞧一眼,就被叛军一把火焚毁了。 哦,对了,叛军那会连着他一起烧了。 厉帝死后,便是长达十五年的乱世,不过这个时间也不算准,因为没有准确的史料考正,关于那段乱世至今也没研究全乎。 萧矜凭借自己微薄的文学素养,只知道在那乱世中有几位杰出的能人将才,其中还是一对同胞兄弟,叫什么姜怀临姜怀之。 一个身有残缺不良于行,却被各方诸王争相招揽为谋士。于书画方面更是造诣非凡,他的画作就是后世帝王也争相收藏,千金难求一副。 另一个则是他的胞弟,天赐神力力能扛鼎,曾一箭定平川,年仅十九就封侯拜相。可惜的是他之后与外族交战,被身边亲信背叛,终年不过二十。 不过对于姜怀之,一直都有争议。书上说他是姜怀临二弟,但也有野史说是三弟,他们两兄弟应当还有个早亡的二哥和夭折的妹妹。 “神仙哥哥?神仙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是绵绵太吵了吗?”软绵绵的嗓音将萧矜注意力唤回来。 他将手里卷子揉巴揉巴塞回抽屉里,随口问道:“你就叫绵绵吗?” 事已至此,他算是接受自己连接千年前古人的事实了。 “不是哦,绵绵姓姜,神仙哥哥可以叫我姜绵绵。” 那道嗓音格外乖巧,和她名字一样可爱。对着这道嗓音,萧矜忍不下心说重话。 萧矜对于姜绵绵这个名字并没有在意,乱世中多的是无名小卒,想来就是个寻常古人。 萧矜折回床边,拿起那块像刚出土文物一样的玉佩,忽地问道:“你的这块玉怎么缺了一角,是摔的吗?” 既是保平安用的,缺了个角应当不吉利。 惊讶的声音旋即响起,“没有!绵绵一直都很小心保存它,它不会缺一个角的!” 萧矜扬眉,和那个叫绵绵的小孩对了对玉佩上镌刻的文字和符号,确信这就是同一块玉佩,但是到了他这像经历了千年岁月的磋磨,连角都给磨掉一块。 思及此,萧矜不由得问道:“我那些传到你手里的食物有变质吗?” 如果和他这里的变化一样,那他的食物早该腐烂变成滩土了。 姜绵绵下意识摇头,但是想到那边的神仙哥哥看不到自己,便乖巧回答:“那些食物都是好的,甚至还是温热的,就连神仙哥哥送来的小铁刀也很锋利。” 听到姜绵绵的回复,萧矜下意识抿唇。 那就是说他传到绵绵手上的东西可以保存的完好,但是绵绵传过来的东西会经历之后的千年岁月。 所以…… 萧矜抛了抛手里的玉佩,这是块货真价实的古董啊! 他爸有救了!别说是转院了,他就是骑在院长头上拉屎都成! “小——绵绵,这块玉佩能暂时让我抵押出去吗,等我爸从icu救回来,我就去辍学打工把这块玉赎回来还给你。”欣喜过后,萧矜却是有些沉重,别扭问道。 方才姜绵绵也说了,这是她的生日礼物,想来对她来说是意义重大的,他干不出抢小孩生日礼物的事。 趴在小竹床上的姜绵绵虽然不懂icu是什么意思,但是大致可以理解神仙哥哥也是要救他的亲人,还要放弃学塾去给有钱人家做小厮。 “不用还给绵绵啦!”姜绵绵急急忙忙回话,“神仙哥哥给了绵绵和大哥三哥这么多好吃的,还有一把铁制的小刀,这块玉就送给神仙哥哥了。” 姜绵绵想着救人应当是要花很多银子的,便补充了一句,“等雪停了,绵绵和三哥进山里找菌子卖钱,换来的钱分一半给神仙哥哥救人。” 也不是她小气,而是大哥也要银子看病,她只能拿出一半给神仙哥哥。 听着软软的嗓音懂事的回答,萧矜心头一软,紧跟着眼眶一热,咬牙道:“你放心,这块玉佩我会还你的。” “还有……谢谢你,绵绵。”萧矜低声说道。 第八章 有要事和你大哥三哥说 姜绵绵同萧矜聊到夜半才双双歇下,外间风雪将歇,她攥紧身上单薄的棉被,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睡下。 明天她要告诉大哥三哥她听见神仙说话了,是个嗓音很温柔的年轻神仙呢,还答应会给她送很多好吃的。 是个好神仙。 殊不知她三哥这会才干完事顶着风雪回家。 姜怀之蹑手蹑脚地拴上门,尽量地放轻脚步推开卧房的门。 然而床上坐着的人还是叫他呼吸一滞。 “晚……晚上好啊,大哥。”姜怀之结结巴巴道。 姜怀临端坐在床上,手边摆着卷书,闻声平静转过脸,“我一点都不好。” “说说吧,做什么去了?我已经等了你一个时辰了。” 姜怀之垂头耷脑地走进来,在姜怀临的示意下将房门掩上,免得吵醒对面房间的绵绵。 “也没做什么,就是睡不着出去溜达了一圈。”姜怀之小声辩解。 姜怀临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如玉指节轻叩书扉,“是么?出去溜达需要将裤脚扎严实,连绵绵送你的小刀也带上吗?” “是要同我撒谎吗?三弟。” 姜怀临平淡如水的嗓音里听不出怒气,但偏生听得姜怀之心里毛毛的。 往日大哥用这样语气和他还有二哥说话时,就是他们两个要遭殃的时候,不是罚跪就是抄写。 姜怀之老实了,低着脑袋跪坐在席子上,低声将今日白天许氏和她孙子骂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末了补了句,“我去林子里抓了条蛇,趁夜丢他俩床上去了。” “但那蛇没毒的,就是长得吓人些。”姜怀之生怕被责骂,又急匆匆解释了遍。 “我就是气不过,大哥你明明是为了救他们家的人才变成这样,这一家子狼心狗肺还要反过来骂你和绵绵。”姜怀之声音恹恹的。 “大哥你罚我吧。”姜怀之闷声说道,“不过就算你这次罚了我,我下次还这么做。” 这次掏一条,下次就掏两条。 姜怀之未曾抬头,忽地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浅的叹息。 “路上可有被人瞧见?” 姜怀之脑袋一时没转过弯,呆愣愣地抬头对上姜怀临无奈目光,“啊?” “我说,你抓蛇丢进张家屋里这一路可有被人撞见过?” 姜怀之连忙摇头,挠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我聪明着呢,都抄的小道。而且今夜大雪,寻常人家哪里会出门,我这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瞅见。” 姜怀之知道姜怀临这是不生气了,忙顺杆往上爬。 “我不会给咱家惹事的,就是给那许氏一个教训。” 姜怀临斜了他一眼,道:“快换了衣裳歇息吧,若是冻着了我和绵绵可寻不到退烧的药喂你。” 姜怀之乐呵呵地脱下被打湿的外袍,钻进被窝里睡下。 姜怀临盯着他歇下,方才吹灭烛火,和衣躺下。 为着昨夜一番闹腾,兄弟二人难得起的晚了,还是姜绵绵敲门将两人叫醒。 “大哥,三哥,该起床了,热水我已经烧好了。” 姜怀之听到自家妹妹的声音暗道坏了,忙从席子上爬起来,囫囵穿好衣服推门出去。 才拐个弯就撞见姜绵绵半大的人蹲在灶台前往里面塞他昨日劈好的柴禾,锅里咕嘟咕嘟地响个不停,像是在烧东西。 姜怀之忙去接手,单手托起姜绵绵将她放在一旁矮凳上。 “不是说烧火做饭这些事让三哥来,你才多大,要是不小心伤着了怎么办。” 姜绵绵见姜怀之想去揭锅上盖子,忙出声阻止,“三哥先别动,我热了牛奶。” 牛奶?! 姜怀之眼皮子一跳,这下更想去揭锅盖了。 这冰天雪地的连头牛都见不着,绵绵她从哪弄来的牛奶,难不成菩萨又赐下食物来了?! 姜怀之越想越激动,搓着手两眼放光地盯着姜绵绵。 见自家三哥一脸迫不及待想听的表情,姜绵绵眨了眨眼睛,将昨夜和萧矜对话一事说来,然后回自己房间拖了一箱密封完好的糕点出来。 姜怀之尚沉浸在自家妹妹能和神仙对话的震惊中,一转眼瞧见一个土色的箱子里装满了麦色的点心,上头还抹了乳白色的馅料,两个一组地装在透明壳里。 姜绵绵抱了两盒出来,递了一盒给目瞪口呆的姜怀之,笑盈盈道:“三哥快打开尝尝,神仙哥哥说这个叫奶酪包,是面粉做的,上头还抹了厚厚的奶酪,甜咸口的。” 姜绵绵知晓自家三哥嗜甜,从前在京中月钱大半都用来买糖果点心了,神仙哥哥这会送来的奶酪包三哥应当喜欢的紧。 果不其然,姜怀之一听是甜的,顿时两眼放光。顾不得研究这个奇怪的透明壳,打开盖子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唔,好甜,好好次!”姜怀之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眸子晶亮。 他不忘将唇边沾着的乳白色馅舔干净,“这奶酪咸咸的,一入口就化了。” 呜呜,真的好好吃,他能将那壳都舔干净。 一会大哥和绵绵吃完了,他去问他们把壳要过来舔。 姜绵绵见他风卷残云吃完了两个,弯起眸子去揭锅盖,用汤勺捞起锅里的三罐牛奶。 姜怀之见状忙接过汤勺,顾不得烫,三两下将三罐牛奶捞出来,还不忘感叹一句,“绵绵,你那位神仙可真是不得了,连牛奶都给盛在琉璃里。” 这琉璃在大齐算的上是稀罕物,也就各地上贡时会将一些罕见的玩意或是吃食盛放在里面,讨宫里娘娘欢心,但哪有人将牛奶装在里面的。 不过这琉璃罐模样同他从前见过的不一样,圆滚滚还怪可爱的,罐身还画了头黑白相间的小牛。 啧,真奢侈。 姜绵绵按着今早萧矜教她的办法撬开上头的盖子,端了一瓶牛奶和一盒奶酪包送去给姜怀临。 姜怀之喝了半罐牛奶,打算将剩下的留给绵绵,起身将那箱奶酪包抱去杂物间藏起来。 东西才刚藏好,冷不丁响起敲门声。 “绵绵,姜哥儿!” “有人在家吗?” 姜绵绵正坐在床上陪姜怀临吃早膳,闻声忙将嘴里面包咽下,飞快跑去开门。 门外的正是田桂花,她穿着蓑衣,怀里还抱着三颗腌白菜和一小袋面粉,神情慌张。 瞧见开门的是姜绵绵,田桂花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揉了揉她的脑袋,“绵绵,你三哥和大哥在家吗?” “婶婶有要紧事和他们说。” 第九章 你是畜生也不行 一听有要紧事,姜绵绵忙将人请进来,带到姜怀临房间。 恰巧这会姜怀之也将食物藏好了,擦了擦手跟过来,搬来条凳子给田桂花坐,“田姨,出什么事了吗?” 田桂花坐下后就开始叹气,眉眼间笼上一股忧色,“昨日临县一户富商叫流匪给劫了,一家子上下除了外出走商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十七口人全叫杀了,连刚出生的孩子都没放过。” “现如今一天过去了,官府也没说贴个剿匪的告示,拿个章程出来。村子里大家伙都吓的要命,传什么的都有。” 一想到自家男人昨夜回来传话,田桂花这颗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忙说道:“我来这就是同你们兄妹几个说一声,你们住在山上,独门独户的,又离村子远。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外出的好,免得……” 剩下的话不吉利,田桂花没说出口。 姜怀临和姜怀之互相对视了一眼,眸底神情都有几分沉重。 这又是天灾又是人祸的,偏生当地的县令又是个酒囊饭袋,叫那土匪杀个七进七出都不知道。 为今之计他们只能想办法自保。 想到自家连堵院墙都没有,就个破破烂烂的木门,姜怀之眉心紧拧。 “我们兄妹几个知道了,多谢田姨走这一趟提醒,这几日让岑叔也少往县城里走动了,捱过这个冬日再说。”姜怀之起身郑重和田桂花道谢。 这紧要关头还能念着他们一家的,姜怀之心中十分感激。 田桂花起身避开没受,叹了口气,脸上神情疲惫,“我昨晚也是这么同他说的,让他这段时日就别进城了。可偏偏他在城里寻了个活计,每日十文钱不说,还包一餐饭。” “我苦劝了他一宿也没听进去,今儿一早收拾行囊带了把砍柴刀进城了。” 说到自家男人,田桂花心底叫蚂蚁抓挠一样,担忧的不得了,生怕他碰见那伙杀人不眨眼的劫匪。 “不同你们多说了,小花和虎子还在家等我呢。这三颗腌菜和面粉是我特意带来的,晚上你们兄妹也能煮碗疙瘩汤喝。”说着,田桂花将带来的腌菜和一小袋面粉塞给姜绵绵。 姜绵绵有些无措地抱着怀中食物,呐呐道:“田姨姨,这面粉金贵,我不能要,你带回去给小花姐姐和虎子弟弟补身体吧。” 眼下这时节各家各户都是吃糠咽菜,面粉和大米都是稀罕物,十日里能吃上一顿米饭那日子都叫不错了。 田桂花故意板起脸来,将面粉推回去,“又没多少,加水和开也不见得有一碗。你若是还我,下回可不许你叫我姨姨了。” 见姜绵绵睁着水汪汪的眸子看自己,田桂花心底一软,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同三人说道:“我这就回去了啊,你们若是有事大可下山来寻我和大山。” 话落,田桂花就往外间走去。 看着田桂花的背影,姜绵绵咬着下唇拉过姜怀之同他耳语几句。 姜怀之眸子亮了亮,忙出声将田桂花叫住,在她满是疑惑的目光中去厨房锅盖下端出两口碗来,硬塞进田桂花手里。 “这……这是羊奶?!”看着陶碗里乳白甜香的液体,田桂花捧着碗的手有些颤抖。 天尊菩萨啊,这冰天雪地的姜家三个从哪弄来的羊奶。还有这另一口碗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怎么瞧着像县里卖的烤馕,但又没这么大个。 姜绵绵这会收好腌菜和面粉,眸子弯弯地解释道:“这碗是牛奶,另一碗是——是糕点。” “昨夜有位和爹爹交好的叔叔来过,给我们带了些吃食来,这两样就是那个叔叔给的,田姨姨快趁热带回去给小花和虎子吃吧。” 奶酪包这个名字姜绵绵从未听过,便不同田桂花说了。至于那位神仙哥哥除了自家人,姜绵绵不打算让其他人知晓。 如今这个世道,他们几个孩子揣着这样大的秘密,若是让人知晓无异于引火烧身。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姜绵绵还是懂的。 田桂花并未多想,这姜家几个人是从京中来的,出身厉害着呢,有个交好的叔叔伯伯送食物也算不上稀奇。当下对着姜绵绵和姜怀之谢了又谢,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两口碗搁在篮子里,盖上叶子遮挡。 “我这来一趟还白得你们这些好东西……”田桂花不自在笑道。 “田姨姨今日冒险上山来通知我和大哥三哥,还带了面粉和腌菜来,我也不能让田姨姨空手回去呀。”姜绵绵甜甜笑道,脸颊两侧陷着一对浅浅梨涡。 “趁着眼下还没落雪,田姨姨快些回去吧,一会下雪了山路就不好走了。”姜绵绵软声催促道。 田桂花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忙挎上篮子,同姜绵绵再度道别,匆匆循着山路下山了。 送走田桂花,姜绵绵和姜怀之两个人的脸就垮下来了。 无他,是为着自家这破破烂烂的木头房子。 “三哥,你说我们家这个门能拦住流匪吗?”姜绵绵担忧地盯着那扇漏风的木门,低声说道。 姜怀之眼皮跳了跳,清了清嗓子,“没事,三哥一会就进山砍些木头竹子回来,做个围栏再设个陷阱。” 姜绵绵想起田桂花说的县城里富户全家被杀害,顿时打了个激灵,“那我去家附近找找看有没有黄泥,也好把墙壁糊结实点。” 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为着自家房子发愁,另一边的萧矜则是气的不轻。 - 今日一早萧矜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 他睡眼惺忪地拿过手机解锁,一连几条消息跳进来,是他大伯和他堂哥发来的。 大意是他爸现在昏迷不醒,公司无人掌舵,劝他和他妈赶紧把手上股份转让过来,都是一家人,他们还能害了他不成,更何况他们愿意出钱收购,算得上大方了。 看着消息里满满的施舍意味,萧矜冷笑一声,飞快打字回复:“滚。” “有空多给自己坟头堆点土,回头我喊几个人去给你们吹唢呐。” “两个人还半价。” 萧矜啪啪打字,还欲再发过去,却发现两个人齐刷刷都把自己拉黑了。 他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走进卫生巾洗漱,牙刷到一半,手机再次震了一下。 萧矜轻哼一声,上滑解锁,一条来自小黄鱼的买家提醒跳了出来。 萧矜盯着那条待接收消息看了一会,后知后觉想起他前天好像把福子的狗碗挂在上面卖了。 叼着牙刷跳转小黄鱼,一个头像是腹肌的用户发了条信息:“我身高180,这口碗五百出吗?” 萧矜沉默了一会,点开自己主页,上头那口某家联名狗碗他挂的一千七。 “?为什么不回我,我有八块腹肌,身高180。” “你没看到吗?我180,有腹肌。” 手机嗡嗡震个不停,萧矜冷冷勾唇,回了一句话:你是畜生也不行。 第十章 你要当这枚平安扣 放下手机,萧矜洗漱完又换了衣裳,水珠顺着半敞的衬衣领口滚落,隐约可见紧致的肌肉线条。袖子半挽,露出白皙结实的小臂。 放在洗漱台上的手机再次嗡嗡震动几声,萧矜有些不耐烦地拿过来看了眼,屏幕上显示那口碗已被拍下。 萧矜挑了挑眉,点进信息,发现是个头像是朵盛开荷花,昵称叫苏俊果爸爸的拍下了那口碗,并礼貌咨询自提地点。 萧矜随手将自家地址发出去,将手机往兜里一揣,下楼吃早饭去了。 他兜里就三毛钱,连辆共享单车都扫不起,自然要对方上门自提了。 咬着吐司,萧矜点开砍一刀软件,指尖滑动挑选起九块九包邮到家的狗碗。最终选中一款粉色带骨头的小狗碗,手指一滑分享给列表好友,邀请对方砍一刀助力。 “咱家今时不同往日,你吃了家里这么多狗粮,也该做点贡献了。”萧矜难得慈爱抚摸福子狗头,话语里带了几分沧桑,“来和你的狗碗说再见吧。” “汪!” 说话间,萧矜兜里的手机再次震了震,他拿出来一看,发现苏俊果爸爸给他发了个握手表情,并表示已经到门口了。 萧矜连忙将福子还没吃完的狗粮倒进自己碗里,狗碗冲洗一番拿了出去。 原以为来拿碗的会是个中年大叔,没曾想是个穿长褂,腕佩佛珠的青年。 萧矜有些意外。 苏泊舟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朝手里拎着口狗碗的少年走去,伸手道:“你好,我是苏俊果爸爸,你就是萧萧乐吧。” 萧矜轻咳了声,将狗碗塞进他手里,“你的碗。” 苏泊舟没接,而是径自拉过萧矜空着的左手握了握,“交易愉快。” 萧矜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正要说一句这口碗无售后,一大蓬灰白相间的毛绒团子忽地从角落里窜出来,扑在他身上。 “苏俊果,回来。”冷清的嗓音响起。 两只爪子搭在萧矜身上舔的正欢快的阿拉斯加郁闷地呜咽了声,松开满是狗毛的萧矜退回到苏泊舟身边。 “这是我养的狗,按照族谱,它这一辈是俊字辈。” 萧矜眼皮子掀了掀,瞥了眼那只焉头搭脑的阿拉斯加。 这狗论资排辈还上族谱吗? 然而没等他说话,屋里的福子听见声响叼着一块手帕包的东西跑了出来,瞧见毛亮条顺的苏俊果顿时激动地嗷嗷叫唤,连嘴里叼着的东西都不管,丢在苏泊舟脚边。 萧矜顺着福子看去,发现自己藏在卧室枕头下的玉佩不知什么时候被福子翻了出来。 顾不上拖回自家蠢狗教训一顿,萧矜忙俯身去捡,然而有一只手先他一步拾起那块玉佩。 “这块玉……”苏泊舟推了推眼镜,眯眼端详着玉佩,“这是枚平安扣吧?” 萧矜动作一顿,看向苏泊舟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你认得?” 苏泊舟将手帕包好,郑重其事将玉递还给萧矜,道:“家中有从事古玩生意,这枚平安扣看起来像是元化年间的样式,底部有雕刻瑞兽白虎。” “大齐信奉白虎能带来祥瑞,也有保佑孩子平安一意。若是我没看错,这玉应当是长辈送给自家子女的。” 见这个苏俊果爸爸说的头头是道,萧矜眸子一亮,他正盘算着要不要将这件古董送去周家典当行,毕竟他那块表和他妈的一些古玩在那压价压的厉害。 “你想卖?”苏泊舟瞥了眼萧矜,忽地开口问道。 萧矜颔首,抿唇说道:“不过不是死当,我要活当,我日后来赎。” 这是那个叫绵绵的生辰礼物,是她爸送给她的,想来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即便她同意送给自己,萧矜也不打算接受。 清寒视线扫过周身,萧矜也有些拿不准这人肯不肯。 “可以。”毫无情绪起伏的嗓音再度响起,“这块平安扣若是保存完整我能给你三十万,但是它缺了一角,寓意不好不说,到底品相也差了些。” 萧矜扬眉,看他朝自己比了个数,略略沉吟片刻,“行。” 苏泊舟接过那块玉,当场将二十五万转给他,末了点开自己绿泡泡,“加个好友。” 现如今世面上关于大齐一朝所存物件可不多,尤其是元化年间,因着厉帝奢靡享乐,那会流行的器物皆是精美奢华,件件都能拍出高价。 不过这块平安扣着实朴素了些,若不是上面一些纹饰他还真辨不出来这是元化年间的东西。 还有眼前这少年,苏泊舟看向握住萨摩耶嘴筒子正训狗的萧矜,眸中划过一抹暗色。 拿手帕包玉佩,要么是他不清楚这块玉的价值,要么是他手中有不少这样的宝贝,并不当一回事。 苏泊舟单手推眼镜,镜片折射出一道寒芒。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苏俊果,和爸爸回家了。”苏泊舟小心将那块玉贴身藏好,朝和福子贴贴的大胖狗喊了一声。 萧矜拽着福子回客厅,期间手机叮咚叮咚震个不停,他腾出只手点开,发现除了刚刚通过好友申请的苏俊果爸爸,剩下的四五条消息都是同一个人发的。 看着头顶可爱粉嫩情头,昵称叫极品帅哥(娇夫版)发来的消息,萧矜嫌弃皱眉。 极品帅哥(娇夫版):“萧矜你发过来的是什么诈骗链接,怎么退不出去,一直要我砍一刀?” “九块九?还是口碗?” “萧矜你什么时候这么变态了,还用粉色的碗。” 萧矜忍不住冷哼,打字回复,“这是买给福子的狗碗,还有用这种头像和昵称的人也配说我?” 对面显然在线,很快回了三四条回来。 “你懂什么?洵洵就喜欢我这样。我列表还有人出五万买我这个昵称呢。” 萧矜冷笑,“五万欢乐豆吗?” 萧矜发完消息原想退出,不想手滑点进他主页,发现他新发的一条动态定位在洛城。 “你回国了?” 这会对面回话却没那么快,一直显示输入中,好一会才发了一条过来。 “我妈这些年身体越来越不好,前段时间一直在医院住着,我爸更是说要找百年份的灵芝给她补身体。我放心不下,又怕家里老头被诈骗,索性回来。” 萧矜正要回复,又弹了条消息出来。 “现如今品相好年份久的灵芝也就深山老林能挖几株出来,市面上是可遇不可求。” “阿矜,你有认识住山里卖灵芝的人吗?” 第十一章 送灵芝给神仙哥哥 萧矜眉心一跳,正要说没有,鬼使神差地却想起昨晚那个嗓音乖巧绵软的小姑娘来。 她家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举家从京中迁出,住在山旮旯里。 “不和你聊了,我要去趟超市。”想起绵绵,萧矜匆匆回了对面一句,朝外走去。 他昨晚可是答应了小姑娘,今天要给她送粮食过去,早上才送了一箱牛奶和一箱面包,正餐主食他还没去采购呢。 点开自己余额,看着后面成串的零,萧矜转了一大半给他妈。好心情地哼着小曲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朝离家最近的大型商超驶去。 才进超市,就是一首喜气洋洋的好运来,萧矜推着辆推车一路逛一路买。 冷柜里的盒装排骨和五花肉,萧矜扫了眼价格,一盒七十,顺手各拿了五盒,一共拿了二十斤。 掂了掂一盒的份量,萧矜满意地继续往下个区域推去。 这样那个叫绵绵的小孩半个月内总该顿顿有肉吃了,她这年纪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些好的怎么行。 路过瞥见有腌制好的牛排和羊排,亦是各拿了五盒,还拿了两大板土鸡蛋和几条处理好的鱼。 至于那些蔬菜,萧矜留了些心眼,那些不易保存的他拿的少,像水嫩嫩的白菜番茄水芹他只拿了三四斤,土豆番薯玉米之类的他倒是装了不少,扯开袋子就是装。 一旁挑挑拣拣的大姨大妈纷纷侧目朝他看来。 这小伙子看着也不像几天没吃饭的,怎么跟闹饥荒似的。 打量着十几斤沉的土豆番薯,萧矜满意地推着沉甸甸的推车去了粮油区,一口气扛了四桶十斤的油和三袋五斤的米。 看了眼堆得满满当当的推车,萧矜这才推着去结账,在一众携家带口推车里放着小零食和生活用品的人员当中,萧矜显得很是突兀。 在等待排队结账的途中,萧矜掏出手机点开和极品帅哥(娇夫版)的聊天框。 “你上回带回来的羊奶粉和儿童钙片还有吗?” 那边回消息也快,“?” “那是我妈勒令我带回来给我七岁的堂弟补身体的,你家福子不适合吃吧。” 萧矜没搭理,转了三千过去,让他送两罐过来。 自助收款机前结过账,萧矜费力地将近百来斤的食物搬运到街口。 他有些心痛地看了眼来时的共享单车,他可是开了会员的,领了优惠券后,十二块钱能蹬一个月呢。 但是这些东西显然用单车载不回去,萧矜肉痛地打了车,花销二十四将这些东西载回去。 刚回到家,就见赵姐迎出来,手里还拎着个袋子,“方才纪家的少爷来过,送了这些过来,还留下张卡。之后匆匆地走了,说是有急事。” 卡?萧矜放下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脚边还堆了红艳艳的五常大米和金龙鱼,活像下乡探望他爷爷时的场景。 赵姐将那张通体银色的卡递过去,顺带着把袋子也递给萧矜。 萧矜接过那张卡,只瞥了眼就认出是纪桐梧的副卡。而那袋子里装着两罐羊奶粉同两罐钙片,还有三盒鱼油,甚至还有四罐狗罐头。 萧矜眯眼盯着那张卡看了片刻,忽地掏出手机对着那张副卡拍了照发给纪桐梧,“?” 对面似乎在忙,许久才回复自己。 纪桐梧回了条长语音,萧矜点开,就听里面背景音乐嘈杂,似乎是在医院,衬着纪桐梧的声音愈发憔悴,“阿矜,我妈刚才突然昏了过去。我家老头现在吵着闹着要去深山里挖灵芝。” “这张副卡是给你的,伯父的事我都听说了。” 纪桐梧语音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有医生匆忙将他喊走了。 萧矜抿唇回复,“燕姨吉人自有天相,灵芝的事我帮你留意。至于这张卡你拿回去,我有钱。” 对面迟迟不见回应,萧矜长舒了口气,对于纪家的事心中也不是滋味。 一会他将食物搬去地下车库给绵绵送,再问问她家里还有没有什么用不上的破烂,给他传过来,他转手卖给那位苏俊果爸爸。 就算是口破碗,也是一千年前的古董啊,多多少少也能卖个五位数。 - 姜绵绵正蹲在家门口洗手,脚边堆了成捆的竹子和木头,还有一担黄泥。 “三哥,你歇一歇,都累了一天了。”姜绵绵洗干净手,迈着腿小跑来到削竹子的姜怀之身边,够着身子给他擦汗。 姜怀之咧嘴一笑,“绵绵你站远些,三哥身上脏。” “要是饿了就把早上的牛奶热一热垫肚子,三哥削完这些竹子就去给你做面汤。” 姜绵绵摇了摇头,正要说自己不饿,可以帮着三哥再干一会活,脑海里忽然响起熟悉的嗓音。 “绵绵,找块干净的空地,我要将粮食传过来了。”清润的嗓音隐隐透着几分骄傲。 姜绵绵一愣,闭眼在心中回复:“我就在自家院子里,这地方很空旷的,神仙哥哥可以传过来啦,绵绵在这里守着。” 率先砸在雪地里的是一袋袋大米,紧接着是那几桶油。 姜怀之正背对着姜绵绵削竹子,乍然听见身后几声闷响,回过头来就看到半空下粮食,一大袋番薯玉米就这样凭空掉在雪地上。 姜怀之惊愕地微微张嘴,揉了揉眼睛。 这会不掉粗粮了,改掉一盒盒盛在白色碟子上的猪排和五花肉了。 这可是肉啊!自从流放后,他都有多久没见到过新鲜的肉了! 嗬,这可真是菩萨开眼啊,他们家这个冬季可算有救了。 姜怀之好半会才找回自己声音,抬眸看向一旁清点食物的姜绵绵,激动道:“绵绵,我刚刚是看到菩萨赐下食物了吗?” 姜绵绵弯起眸子,笑意盈盈地点头,“三哥,我们家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我给神仙哥哥送去。” 姜怀之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将视线从那些肉食挪开,想了想从屋内翻出两株和脑袋一样大的灵芝来,“这个成吗?这是我今日进山挖到的,原想着去城里药铺卖了换些粮食回来。” 看着那两朵硕大的灵芝,姜绵绵眨了眨眼睛接过,面上犯难。 上回她那枚玉送到神仙哥哥那都缺了个角,这灵芝送去可不得化成灰了。 第十二章 采购水泥红砖 姜绵绵看着两株品相极佳的灵芝若有所思,末了将两株灵芝放在灶台上,帮着姜怀之把空地上的粮食都搬进杂物间藏起来。 姜怀之一人扛了四袋米,脚下生风地藏进杂物间,期间眼睛笑眯成道缝,嘴角更是没下来过。 姜绵绵则小心翼翼捧着成捆的青菜白菜,生怕将这些食物摔了。 眼下各地都在闹灾荒,像一些产粮重镇更是土地干涸开裂,栽种下去的种子秧苗颗粒无收。就是有些地方运气好些,譬如他们这的小石村,倒还有一条贯穿全村的河流,能够勉强种些庄稼,但也只够一家几口当季果腹。 像冬日里,各家各户都是将菜腌了或是晒干了吃,哪里还有新鲜水嫩的菜吃。 也就姜绵绵这会能够吃上反季水灵的蔬菜。 姜绵绵将菜蔬堆放在米袋上,一转身就看见姜怀之两眼放光地盯着排骨和五花肉。 姜绵绵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三哥,我想吃炖排骨和红烧肉了,晚上将它们下锅吧。” 神仙哥哥说了,这些肉类和蔬菜他们要尽快吃完,不然放久坏了也是糟蹋粮食,他之后会源源不断给她送食物过来的。 姜怀之一听是绵绵想吃,早已按捺不住的双手伸过去抱了一盒,喜滋滋地扬声说道:“成,三哥今晚就炖排骨汤给你喝,再做个红烧肉,保准香的你舌头都吞下去。” 姜绵绵看了眼那几尾处理好的鱼,补了一句,“再煮个鱼汤给大哥补身体吧。” 姜怀之自然连声应好,抱着怀里食材乐得找不到北。 待姜怀之搬着一袋米和食材去厨房后,姜绵绵揭开一个圆滚滚的白蓝色铁皮罐,顿时一股浓郁奶香扑鼻而来。 姜绵绵眸子亮了亮,赶紧奔去厨房拿了口干净的碗,舀了两勺奶粉加水冲开,端去给姜怀临。 好厉害,这些黄色粉末加水冲开后竟然能变的和刚挤出来的羊奶一样。 神仙哥哥送来的都是些她从未见过,却又异常美味的食物。 然而这些她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东西在神仙哥哥那个世界却是司空见惯的,甚至他们那里还有更让她意想不到的事物存在。 姜绵绵感慨完,翻出一颗白菜,小心撕下一篇菜叶子,攥在右手掌心。 她怕那两株来之不易的灵芝传过去化成滩灰,只能先拿其他东西做实验。等她成功了,再将两株灵芝给神仙哥哥送去。 一股温热的感觉滑过掌心,再睁眼,菜叶子已经消失了。 姜绵绵忙在脑海中呼唤萧矜,“神仙哥哥,你那边有出现什么东西吗?” 萧矜正开了个狗罐头喂福子,冷不丁脑海里响起道声音,他左右看看,忽然在福子头顶看见半片白菜叶。 萧矜神情微妙地将白菜叶从福子头顶摘下,定睛打量了眼,发现正是他下午采购的。 “我这里掉了半片白菜叶下来,你现在能将植物变过来了?” 萧矜有些欣喜,她竟然能完好无损地将东西传过来了,而不是像那块玉一样被磨了一个角。 半片?姜绵绵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虚道:“神仙哥哥,我握在手里的是一整片。” 她还是没有办法将东西完好无损地送到神仙哥哥那去。 姜绵绵有些泄气,又拽了一片白菜叶下来开始传送。 一炷香后,萧矜看着纷纷落在福子头上缺胳膊少腿的白菜叶,轻啧了声将它们收起来。 成了,晚上让赵姐做个手撕白菜吧,这都撕好了,都不用费劲了。 还不忘安抚那边气馁的姜绵绵,“你这传过来的白菜叶越来越大个了,从一开始的二分之一到现在都有三分之二了,今天就先歇歇吧。传了这么多叶子过来,你应该也累了。” 姜绵绵确实乏力了,她头晕眼花地扶着一旁米袋站起身,原地缓了缓,方才开口:“那我明天继续,我想报答神仙哥哥。” “等明日我同三哥去林子里挖完黄泥回来,我再继续给神仙哥哥送菜叶子。” 直到菜叶子能完好无损传过去为止。 姜绵绵在心底默默发誓。 “黄泥?你挖这些东西做什么?”脑袋中清润嗓音响起,带着困惑,“你是要烧陶吗?” “不是哦。”姜绵绵下意识摇头,嗓音较之先前有些低落,“是村子里来了流匪,绵绵和大哥三哥他们住的房子破破烂烂的,怕挡不住流匪,想去林子里挖些黄泥回来糊墙。” 想起田桂花说的那些流匪见人就砍,若是遇见年轻姑娘还会欺辱一番再虐杀,姜绵绵心底发寒。 从前住在京中的她从未经历过这样凶险的事情,更别提那流匪作乱的地方就在离这只有十二里地的临县。爹爹也不在家,大哥腿上有伤不能下地,家中能指望的竟只有她和三哥了。 一想到一家子性命安危一半担在自己肩上,姜绵绵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神仙哥哥,我有些怕。”姜绵绵小声说道,“田姨姨说那些流匪见人就砍,县城里一家十六口都被他们砍杀了,血流了一屋子。” 这话她从未对三哥大哥说过,她不想他们还要分心出来关照她,但是对着萧矜她却忍不住吐露。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孩子,又是家中娇养大的,哪里直面过这样残酷的现实。 萧矜在听见那句流匪时就愣住了。 他这样和平年代,匪徒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他甚至不能想象那个砍人如切菜的场景。 再听见绵绵说的那些流匪砍杀了一家十六口人之后还大摇大摆离开,官府都不能奈何他们时,萧矜打心底里发寒。 这一刻他才真切感受到这两个时代之间的沟壑,那是真正的人命如草芥,万物如刍狗的乱世,谁都不知道自己的脑袋能在自己脖子上待几日。 饥荒,兵燹,这些在书中只有短短四字概括的时代,如今活生生呈现在萧矜面前。 “绵绵!绵绵你听我说,明日别去挖什么黄泥了,我给你弄砖块和水泥来,你拿这两样去砌墙。”萧矜眸底一暗,急忙说道。 通过绵绵这两日的交谈,他大抵猜出对面是个年纪比他要小好几岁的小孩。本该在上学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直面生死。 萧矜心头发颤,忙拿出手机搜索离这最近的建材市场,根据地图上提供的商家电话挨个打过去询问,让他们明天一早就把店里的水泥和砖头还有搅拌用的试剂、砂土配好比例送过来,钱他现在就可以给。 原本已经下班了的几个店家满心怒气,在听见钱后顿时转怒为喜,让萧矜搜索号码添加好友。 萧矜不大清楚姜绵绵那到底需要多少,便让店家照着一百平的量送过来。 砂石和水泥共花了三千,红砖花费两千,顺便让他们将配比都写在纸上,连着材料一起送来。 买完水泥和红砖后,萧矜又开始联系附近售卖家具的老板,想买扇榫卯结构的传统木门回来。 对于防盗门他是不想了。 等绵绵他们研究明白如何安装,估摸着家里都被流匪一把火点了。 只是对于萧矜提出的那种木门,家具店老板委婉表示他店中没有,都是如今时兴的防盗门,如果他实在要买也得等他联系人现做,一来二去至少要半个月。 第十三章 想抢绵绵的人参 姜绵绵今日着实累的狠了,早上吃过早膳就背着个小竹篓和姜怀之进山挖黄泥去了,下午才回来就又耗费颇多精力来传送那些白菜叶子,吃过晚膳后便一头栽倒在自己小竹榻上,昏昏沉沉睡去。 姜怀之见她累成这样,原打算第二天早上悄悄起来,也不惊醒她了,自己一人进山寻些竹子木头当建材。 没曾想他才洗漱完进屋,就瞧见姜绵绵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 “三哥早呀。”姜绵绵弯起眸子笑盈盈和姜怀之打招呼。 姜怀之心虚地咳了一声,“锅里熬着粥,我还炒了碟青菜,绵绵你先去吃饭吧。” 姜绵绵踩着凳子够过灶上温水,擦了擦白净的小脸和手,这才端着粥碗喝起来。 看见端着空碗从姜怀临房间里出来的三哥,姜绵绵道了一句,“三哥,我们今日不用挖黄泥了,神仙哥哥说中午会给我们送更好用的材料来。” 说到这,姜绵绵有些懊恼,除了块玉佩她就再没给过神仙哥哥其他东西,反倒是神仙哥哥又送吃的又送建材。 她今天也得加油练习,争取早日把那两株灵芝完好无损地传过去,不能白拿神仙哥哥的东西才是。 听到有更好用的建材,姜怀之面上一喜,捧着碗唏哩呼噜几下将碗里粥喝干净,又把剩下的青菜打扫干净,放下碗道:“那成,我们今日就不挖黄泥了。正好我昨日在山里设了几个陷阱,一会去看看有没有套到野兔野鸡,再采些野味回来。” 姜绵绵点头应了,又生怕中午自己和三哥回来晚了,从杂物间拿出盒奶酪包和一罐热牛奶放在姜怀临床边小桌上,好让他饿时垫垫肚子。 姜怀之见姜绵绵背着竹篓出来,便将门锁上。还不忘在门前院子里设下几处隐蔽的陷阱,免得有人或是林里野兽闯入。 自打听说临县流匪那一遭,姜家兄妹三哥谨慎许多,入夜后还要拿厚重的石头挡住门,姜怀之更是把那把折叠小刀藏在枕头下,时时刻刻带身上。 一路上,兄妹两个看见不少野菌子,足足采了半竹篓,甚至还寻到一株手掌大小的人参。 姜怀之瞧着圆滚滚的菌子和上头那株带根须的人参,乐得合不拢嘴,“三哥进去看下昨日设的陷阱,绵绵你在这里歇会。” 说着,姜怀之拂去一块石头上的灰土,垫了几片叶子在上面,让姜绵绵抱着竹篓坐上面。 那几个陷阱埋的有些深,他怕绵绵不小心踩中,还是让她在外头待着安全些。左右这块地方他都查探过了,除了野兔和野鸡,并没有什么食肉的猛兽出没。 姜绵绵点点头,乖巧地坐在石头上守着竹篓。 这块地平时村子里也会有人过来寻些野菜野果子,是以姜怀之离开后不久,姜绵绵就看到几个结伴的妇人背着竹篓,拄着棍子拨开草丛朝这走来。 看见生人,姜绵绵下意识将人参藏进菌子底下,抿唇看向那些有说有笑朝这走来的几人。 为首的是李金桂,她一打眼就瞧见坐在石头上搂着个竹篓的姜绵绵,顿时眯了眯眸子。 这姜家丫头将竹篓抱的这么紧,莫不是寻到什么好东西不成。 之前田桂花可就在这块地挖到过野人参,送到县城药材铺子里卖了二十几两银子呢。 想到这,李金桂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腆着笑脸朗声朝姜绵绵走去,“呦,这不是姜家丫头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坐着,不见你那哥哥。” 姜绵绵认得李金桂,从前她打许氏家门口路过,就撞见过李金桂,还曾听见李金桂扯着粗粝的嗓门同许氏说不要给她们几个小的吃食,又不是他们老张家的孩子,费什么粮食养着。 见李金桂自说自话想拿自己竹篓,姜绵绵将竹篓抱紧了,“我三哥就在林子里,他一会就出来。” 希望能借此让李金桂识趣离开。 不成想李金桂见她把竹篓死死抱着,更是断定里面有好东西,探着脑袋张望。 嗬,满满半篓的菌子。 这要是放县城里,能卖不少钱呢,少说半两银子是有的。 这姜家几个还真是运气好,她这寻了半日才找到两三株菌子,同姜家这篓子里的比起来更是瘦巴巴的不经看。 “哎呦,我说姜家丫头,婶子不过就是想看看你那竹篓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你这么小气做什么。”李金桂话里藏不住酸,撇嘴道,“不就是几颗菌子吗,谁家没吃过似的,护这么紧做什么。” 姜绵绵抱着竹篓垂眸不语。 李金桂瞧见越发不得劲,“你那许婶婶和二柱哥哥昨日夜里叫蛇咬了,二柱这两日更是怕的厉害,整日整夜都没敢合眼。你和你哥哥白吃人家粮食这么久,也不想着带些粮食去瞧瞧,不怕叫人骂白眼狼啊!” 李金桂说完就自己先笑开了,还转身问身后几个妇人是不是这个理。 那几个妇人不太想说话,闷声附和了几句各自散着寻菌子野果子去了。 “我和哥哥没有白吃许婆婆的粮食,那些都是因为大哥救了人,许婆婆送来的。”姜绵绵辩解道,“而且大哥也因此伤了腿。” 李金桂才不搭理她,轻嗤一声,探着手就去拨弄这篓菌子,“你大哥年纪轻轻的,腿上伤养养不就好了,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城里少爷。倒是那二柱,我那天可是瞧见了,被那蛇吓的可不轻,脸都白了。” “我说你们姜家几口白得了许氏这么多恩惠,也该带些东西去探望一下。这样吧,左右你家没个主事的大人,我就替你们家做主挑些菌子送到张家,免的叫人议论说你们几个不会做人做事。” “你瞧你摘得这么些菌子,瘦巴巴的,真是不会过日子。”李金桂目露贪婪地挑挑拣拣,嘴上却满是嫌弃。 姜绵绵忙伸手去阻拦,却见李金桂面色一变,从篓底翻出那株人参来。 “这是……人参?!”李金桂看着掌心躺着的人参,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就快跳出嗓子眼了。 上回田桂花挖到的那株人参她瞧过一眼,可没姜绵绵这回挖到的品相好,这要是送到县城药铺去卖,指不定能卖个四五十两回来呢。 短短一瞬间,李金桂心思转了又转,她偷偷摸摸将四周打眼扫了一圈,见周围就自己和姜绵绵两个人,顿时起了歪心思。 第十四章 动我姜怀之妹妹,你骨头几两重 李金桂一把夺过人参,啧啧有声,“姜家丫头你这采的是商陆吧,这可是有毒的呀。” “也幸好是叫我发现了,不然这让你带回去吃了还不得吃死人啊。” “这东西可不能留啊,我替你丢了吧。” 说完,李金桂把那株人参往怀里一揣。 姜绵绵着急起身,扑过去攥住人参下半截,“不用婶婶帮忙处理,就是商陆我和三哥也自有打算。” 见姜绵绵拽着半截人参不肯松手,还碰掉了根人参根须,李金桂心疼坏了,把脸一抹,旋即变脸沉声喝道:“松手!你小孩子家家的采这种剧毒的东西做什么,万一吃死人了怎么办。” “我是你长辈才提点你两句,你还不肯领情。漫山遍野都长的东西,你还当着宝贝巴巴地不放。” 姜绵绵攥住人参不肯松手,咬牙道:“这是我同三哥挖到的,是我和三哥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该由我们二人处置。” “婶婶不问自拿与强盗又有何异?” 姜绵绵在京中偶尔会喝参汤,人参和商陆她还是分的清的,眼前这人就是想抢她的人参。 她和三哥还指望将这株人参送去县里药材铺换银子,怎能让旁人抢走。 见姜绵绵一个小丫头牙尖嘴利还骂自己是强盗,李金桂脸顿时压下来,一把将她推开。然而一瞬间,手上的人参也忽地消失不见。 “我的人参呢?!”看着空空如也连根须都不剩的掌心,李金桂急的大叫,团团转着在周围翻找起来,以为是掉在哪了。 姜绵绵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右手掌心,那儿落着瓣桃花花瓣状印记,是她出生时就带着的。 刚才那一瞬她感觉到掌心发烫,那株人参似乎被她传到神仙哥哥那去了。 李金桂将周遭掘地三尺,也不见那株人参。顿时把脸一扭,凶神恶煞地看向姜绵绵,“你这个臭丫头把那株人参藏哪去了?!” 四下无人,李金桂摆明了是要硬抢了。 见姜绵绵不肯说,李金桂磨着牙压住姜绵绵就要去撕扯她衣裳,“定是你这个贱丫头把人参藏起来了!” “我告诉你,识相的就赶紧把那株人参拿出来,不然我就是把你剥干净了也要把那株人参找出来!” 姜绵绵死死拽着衣襟,目露惶恐地看着李金桂,挣扎几下没能挣开,反倒勒出道道红痕。 论力气她一个孩子哪比的过李金桂这个成日干农活人高马大的婆子。 就在姜绵绵咬牙去够身边的石头,准备照李金桂头上狠狠砸去时,一支箭矢破空射出,正中李金桂的脚背。 李金桂疼的惨叫一声,松开姜绵绵跌坐在地上,循着箭矢射来方向看去。 只见姜怀之咬牙盯着她,攥着弓的手隐隐打颤,一双虎目冷津津的像出鞘利刃,恨不得将人活剐。 他不敢想若是自己晚来一步,绵绵会如何。 姜怀之再度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对准了李金桂的心窝,弯弓如满月。 这一刻他是真的想要了眼前这个婆子的命。 李金桂对上那寒湛湛的箭头,顿时脸都吓白了,顾不得脚上的剧痛连滚带爬从地上爬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想干什么,想杀人不成!” 姜绵绵顾不得身上的擦伤和歪斜的衣领,连忙起身朝姜怀之奔去,“三哥,别!” 这附近还有几个妇人,方才动静闹得这么大,难保她们几个有人听见过来查看。 见绵绵朝自己跑来,姜怀之咬牙收起箭矢,压下眼底的酸涩,蹲身搂住绵绵,吸了吸鼻子。 “吓着了吧?” “是三哥不好,不该放你一个人在这。” 姜绵绵被姜怀之手臂勒的发疼,忙安抚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没事,就是那株人参……” 姜绵绵压低声把人参被自己传走的事同姜怀之说了。 姜怀之垂下眸子,顺了顺胸腔内翻涌的火气,松开姜绵绵,“等三哥一会,三哥去料理那个婆子。” 瞧见黑着脸朝自己走来的姜怀之,李金桂是真的怕了,一瘸一拐地往后躲,没跑几步就被脚下树根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我就是瞧见你妹妹捡了颗商陆想吃,怕她伤着这才想夺过来处置了。” “我这是为她好!” 李金桂扯着嗓子大声为自己辩白。 姜怀之扯了扯唇角,冷声发笑,“为了绵绵好,用的着将她压在地上去扯她的衣裳?” “那是商陆还是人参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也明白。” “动我姜怀之的妹妹,你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骨头几两重?” 边说着,姜怀之边将箭搭在弦上,箭头从她心窝处晃至眉心,吓的李金桂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吱吱呀呀的叫不出声。 这姜三郎是真的想要她的命!那眼底的凶意同她在村子里见过的因为玩闹而大打出手孩子截然不同,那是实打实对杀人毫无惧意的眼神。 “你……你不能杀我,杀人是要偿命的。” 姜怀之将眉一挑,凑近了压低声道:“林里多野兽,把你往林子深处一丢保管一夜过后尸骨都拼凑不全。” “就算侥幸让人寻到半截身子,谁又能断定你是叫人害的还是不小心遇见什么豺狼虎豹被畜生害的。” 李金桂被他这一番话吓的身子发软,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箭矢,她忍不住惨叫一声。 “李家婶子,你这是怎么了?别是碰到什么野兽了吧?!” “快快快,快过去瞧瞧,这地儿可是有人设捕兽夹子的,我瞧着声倒像是踩到夹子了。” 不远处的林子簌簌作响,有三两妇人的嗓音此起彼伏响起。 姜怀之眸一沉,收起弓箭,轻嗤一声,“算你命好,我留你这颗脑袋在脖子上先多待几日。” “哎呦,这是怎么了!怎么脚上还插着根箭啊!”先跑过来的妇人瞧见李金桂脚背上笔挺的箭矢,顿时眼前一花。 “姜家小子,是不是你用箭射的李婶子啊?” 姜怀之身后背着箭筒,手上还握着把弓,要多打眼有多打眼。 这妇人话一落,后头跟来的两个妇人也齐刷刷看向姜怀之。 这姜家本就是外来的,还听说身上背着不小的罪名。尽管李金桂在村子里不讨喜,但村子里的人自然是站在李金桂这头的。 第十五章 流匪进村 看着皱眉瞪向自家三哥的几个妇人,姜绵绵唇瓣轻抿,垂眸道:“先前我同三哥在里边林子里猎野兔,李婶婶没瞧见,这才不小心被三哥的箭射中。” 那株人参眼下已经被她变走了,若说李金桂是为了抢她人参只怕没人信不说,她更怕被李金桂反咬一口,要送三哥去见官。 姜怀之扬眉,瞥了眼躺在地上身子瘫软说不出话的李金桂,勾唇道:“是这一回事吧李婶子?” 被姜怀之看了眼的李金桂顿时一个激灵,连忙点头,嘴里呐呐应着,“是是是,是这一回事。” 一旁的妇人皱眉盯着她血流不止的右脚,啧了一声,不满囔道:“准头不好拿什么弓箭,这会好悬只是伤着脚,要是伤着其他地方你们姜家拿什么赔?” 另一个稍年轻些的看着那箭头心里发憷,跟着应和了声,“就是说,李婶子这脚要是落下什么病根你们姜家也得负责。” “年纪轻轻的总以为自己本事能耐大了,成日拿把弓在林子里瞎晃悠,惹出了事也不知道收拾。” 姜怀之原就心里不爽快,被人刺了几句脸色顷刻阴了下来。吓的那几个妇人没敢说话,赶忙一左一右搀扶起李金桂。 “李婶子,你可要我姜家提着礼物上门赔罪?”姜怀之状似无意地抚了把弓身,语气淡淡问道。 李金桂瞧见他动作,身子一激灵,顿时将脑袋摇的和泼浪鼓似的,催促着几个妇人赶紧扶着自己离开。 “用不着用不着,是……是我自己没长眼撞那箭上去的,和你们姜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姜怀之嗤了声,将弓收起来,俯身把姜绵绵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扬声道:“都听见了吧,可不是我不想给,是她李婶子自个不要。” “我倒还嫌弃她搅了我猎野物的心情。” 那几个妇人嘴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闭上了,带着哎呦哎呦呼痛不已的李金桂下山。 这姜三郎先前看着老实憨厚,没成想是个带刺的,这说一句回敬三句,她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三哥……”见人都走了,姜绵绵偏过脸去看姜怀之,欲言又止。 姜怀之乐呵呵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觉得三哥不该这样吓唬那个婆子,还是觉得三哥不该这样说话?” 姜绵绵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姜怀之却是看出她心中担忧,利索地拾起地上竹篓,负在背上,道:“这里的人同京中不同,在京中他们也满腹算计,却仍要维护自己所谓脸面,所以大哥时时要我谨记分寸。” “这儿就不一样了,我们来时也同他们讲分寸讲规矩,可那结果绵绵你也瞧见了。” “当时张家的人明明可以搭把手,却因为害怕逃了,留下大哥一人面对那头野猪,最后折了腿不说还被姓许的婆子瞧不起。”姜怀之面色渐冷,缓了缓心底躁郁,尽量柔声道:“在这里我若是镇不住他们,来日你我几人受的委屈还要更多。” 姜绵绵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抿唇贴着他,轻声道:“我只是担心三哥会被他们报复。” 三哥今日虽是只伤了李金桂,可她身后还有她丈夫,她儿子,她娘家人,那些人岂会不来报复三哥? “有种就来,我还怕了这些人不成。”姜怀之并未把这些人放在心上,“这李婆子敢对你动手,我岂能轻松放过她。” 他们一家子都沦落成这副模样了,还能有什么更惨的。 兄妹二人聊着话抄着来时山路下山,没成想在山脚处瞧见一堆人聚在一起,叽哩哇啦的不知在争什么。 姜怀之听不大懂这里的话,便谨慎站在一棵树下没出去。 “绵绵,他们叽叽喳喳吵什么呢,莫不是那李婆子喊人来了?” “绵绵?” 见绵绵没搭理自己,姜怀之偏过脸往怀里一瞧,却瞧见姜绵绵小脸惨白。 “绵绵你怎么了?那些人说了什么,让你脸白成这样?”姜怀之吓了一跳。 别真是来找他算账的吧。 姜绵绵拽紧姜怀之衣衫,颤声道:“三哥,大山叔遇见流匪了,还被流匪砍了一刀。” 那些人正争着吵着议论流匪现在到哪了,那岑大山和祁三郎可是在回村路上遇见的,别是让流匪混进村了。 听见流匪,姜怀之心里咯噔一下,忙抱紧怀里绵绵,飞也似地跑回家。 姜怀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到山头院子,瞧见大门紧锁,陷阱也好好的没人动过这才放下心来,推开门大声喊着大哥。 姜怀临正倚床看书,听见这喊破声的一声大哥,眉心跳了跳,下一刻就看到自己那两个弟弟妹妹神色慌乱出现在房间前。 姜怀临沉默一瞬,问道:“遇见流匪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姜怀之都要感叹一句神算。 “绵绵在山脚处听见那些人在讨论流匪,还说岑叔碰见了,被砍了一刀。” “大哥,路上我和绵绵想过了,岑叔一家待我们不薄,我俩想下山去看看岑叔,看看有没有什么帮上忙的。” 听见是田桂花一家碰上流匪,姜怀临薄唇轻抿,揉着眉心道:“去吧,路上当心。” “那流匪伤了人,一时应该不会再露面,你们不必担心我。” 话虽如此,姜怀之还是不放心,不仅把那把折叠小刀留下,还把里里外外窗户都封死了,确认万无一失后才抱着姜绵绵下山。 两人来到田桂花家门前,她一方小院里已经水泄不通挤满了人,七嘴八舌争着谁进县里去请大夫。 这路上流匪出没,还伤了人,眼下谁都不敢离开村子出去。 “都让让。”姜怀之借着一身牛劲推开那些挡在门前的人,挤进内室。 一阵幽幽哭声伴着血腥气传来,姜怀之步子一顿。 田桂花捂着脸哭着,素来清秀的一双杏眸红肿到睁不开,她身侧榻上躺着脸色惨白低低喘息的岑大山。 “也别哭了,大不了就是废条胳膊,日后不能做工就是,我总归还是捡了条命来见你。”岑大山艰难扯了扯嘴角安慰道,须臾想到什么,叹了口气。 “那祁三郎伤的比我还重,我碰见他的时候,他赤手空拳正拽着一个土匪揍,肚子都叫人捅了一刀,眼下还昏着没醒呢。” 第十六章 绵绵怼人 姜绵绵抱着一个盖着布的篮子走了进去,低低地喊了声“田姨姨。” 田桂花见是姜绵绵,哭声一歇,抹了抹脸,勉强笑着搂过她,“好孩子,你大山叔这副模样吓着你了吧。小花和虎子在隔壁房间呢,你去找他们玩吧。” 姜绵绵没吭声,只把抱了一路的篮子递过去,掀开一角,露出里面满当当五六个鸡蛋和一大块五花肉同排骨来,篮子一角还挤着一口土陶碗,碗里盛着乳白淳厚的牛奶。 田桂花一惊,慌忙把布盖回去。左右环视一圈,见没人看这边,方才压低声道:“你这是打哪弄来的这些粮食,快拿回去,别让人瞧见。” 眼下家家户户都勒紧裤腰带过活,大多数人家都几个月没见荤腥了,便是鸡蛋也是稀罕物。 这村子里不妨一些歪心思的,若是被人撞见她一个孩子带着这么一篮子粮食,保不齐要上手抢夺。 “是绵绵先前说过的那位叔叔给的,田姨姨放心,粮食我家中还有一些,这篮子里的是特意拿来给大山叔养身体的。” 田桂花说什么都不肯要,上回拿了那一碗牛奶和那两块奶香奶香的糕点就够叫她不好意思了,这次又是鸡蛋又是肉的,她怎还好腆着脸去接。 两人推拒间,外头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妇人哭嚎声,夹杂着摔东西的声响。 田桂花把眉一皱,正要说话。却被姜绵绵抓住她走神的空隙把篮子往旁边一搁,扯着姜怀之往外走。 魏香月岔开腿坐在地上撒泼,一只手死死拽着身侧汉子袖子,嘴里大声哭囔着,“你不许去!这三郎和田家的才叫那些强盗捅了刀子,你非要不知死活上赶着去县城里请大夫,这要是连你也碰上那些不讲理的强盗,你叫我和大牛二牛怎么办!” “你这是要叫我们母子三个去死啊!你这个丧良心的!” 祁大被自己媳妇拽着衣服,脸上还被她挠了好几道印子,顿时又是气又是羞恼,铁青着张脸呵骂道:“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三郎是我弟弟,这岑大山又是为了救三郎才伤着胳膊的,我不去县里请大夫谁去请!” “娘和爹现在还在家里守着三郎呢,他肚子叫人豁了个大洞,我不去找大夫来难道要看着他去死吗!” 魏香月把脸一抹,咬牙说道:“三郎是你弟弟,大牛二牛就不是你儿子了吗?啊?” “你要是有个万一让我们娘三个怎么办?叫我们几个都喝西北风去吗?!” 见祁大张嘴还要骂,魏香月心一横,索性发了狠,闭眼喊道:“我告诉你,你今儿个要是敢出这个村子,我就带着大牛二牛一脖子吊死在村口!” “反正你也不管我们三个了,倒不如叫我们几个死了干净!” 听着魏香月满嘴死不死活不活的,祁大郎也来了气,扬起手就要照着她脸落下。 周围村民慌忙过去拦下劝架。 “祁大你也消消气,哪有和自己媳妇动手的理。” “魏婶子你也少说两句,什么吊死不吊死的,多不吉利。” 姜绵绵就是这会子同姜怀之挤出来的,她原是想看看外面在闹些什么,怕扰了屋里大山叔的清净。 没曾想自己和三哥一露面,正对上魏香月视线,被她眼珠子直勾勾盯着。 姜绵绵抿了抿唇,下意识攥紧姜怀之的手。 “你让姜家的人去!他们姜家一家子都住在大青山边上,我还撞见过这个姜三郎进林子打猎,他们这些猎户都有些本事,就是撞见了强盗也不怕!”魏香月忽然抬手指着姜怀之,大声喊道。 祁大闻声把眉一拧,但也循声看向姜怀之,见他不过十四年纪就生的高高大大,小臂肌肉更是结实的很,瞧着叫人发怵。 说实在他也怕在路上碰见那伙强盗,但家里老爹老娘发狠了,说若是他不去,那就他们两把老骨头去城里请大夫。 未免叫人落了口舌,让他担上个上不敬双亲,下不关心胞弟的坏名声,祁大这才把牙关咬紧出来。没曾想才到田家门口,就被自己媳妇拽住拦下,不由分说照着他脸狠狠抓了几下。 祁大努了努嘴,有些意动,“姜哥儿,要不你和我作伴去一趟城里吧。” 姜绵绵眉心轻拧,看向那夫妻二人。 魏香月这会拍拍屁股从地上起来了,昂起脑袋叫道:“作什么伴,这田桂花和岑大山对他们俩可不错,平日里有口吃的还巴巴地送山头上去。” “要我说这村子里谁最该进城去请大夫,那就是他姜哥儿!” 魏香月这话一落,周遭先是一片寂静,继而有人稀稀拉拉地附和起来。 这姜家又不是本村的人,而且和他们相处的时日又短。若是叫他进城他们这些人也不用扯下面子推来推去了,这可真是正好。 姜绵绵听到这话,心底一沉。 “魏婶婶不舍得祁叔进城,却叫我三哥一个还未束冠的少年进城,真是好没道理的话。”姜绵绵唇瓣紧抿,缓声说道。 “那祁家三叔是魏婶婶的小叔吧,既是你们家中事务,魏婶婶缘何要撇给我三哥?”姜绵绵抬眼看她,故作不解,“我三哥既不姓祁又不姓魏,凭什么要掺和进你们家事?” 姜绵绵面上看着平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颗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有多厉害。 她发汗的手攥紧了自家三哥的手,看着满脸横肉面目狰狞怒视自己的魏香月,补了一句。 “若是魏婶婶舍不得祁叔冒险,也可花些银子请村里的猎户进城,只要银子给到了,想来是有人愿意冒这个险的。” “还是说魏婶婶是既舍不得人又舍不得银子?” 姜绵绵这一番话下去,魏香月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盯着姜绵绵好半晌憋出句话,“没良心的白眼狼,村子收留你们这么久,叫你们进趟城都不肯!” “什么收留?他们姜家几个小的有吃过你们家一口饭吗?” “闭上你那张臭嘴,别叫我扇你!他姜哥儿又不欠你们夫妻两个的,真是没皮没脸叫一个半大孩子进城!”田桂花一出来就听见这句话,顿时沉下脸骂道,“你怎么不叫你家大牛和他爹结伴进城,他年纪可不比姜哥儿小。” 这祁家其他几口人都还好,偏就大房一口子惹人厌的很。 魏香月被田桂花劈头盖脸一顿骂,忍不住要还嘴,还是祁大听不下去了,拉着她出去。 第十七章 绵绵的人参七位数 “你拽我做什么!没听见田桂花那娘们骂我啊!”刚出田家院子,魏香月把手一甩,沉着脸喝道。 祁大脸色难看地瞪了她一眼,“我看她骂的没错,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说完,祁大冷哼一声,大跨步离开。 魏香月愣了愣,骂骂咧咧地追上去。 瞧见两人走远,姜绵绵轻舒了口气,靠着姜怀之低低地唤了声三哥。 她方才也有些紧张,毕竟还没当着过这么多人的面怼人。但是事涉自家三哥,姜绵绵寸步都不想让。 姜怀之乐呵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管旁边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夸了句,“骂的好。” 听见姜怀之这声,田桂花眼皮跳了跳。瞧着外头天色阴下来,像是要下雨的征兆,忙催促兄妹二人回去。 姜怀之应了声,寻思一会去山里采些止血的草药送去给岑大山,左右那伤口瞧着不深,敷些药应当能好转。 兄妹二人手牵手往山头走去,行至半路姜绵绵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绵绵?”姜怀之低头问道。 姜绵绵闭上眼睛沉默须臾,方才睁开眼睛,“是神仙哥哥在联系我,说搭房子用的材料到了。” 姜怀之顿时喜道:“这还等什么,我们快些回去,这天瞧着怕是要下雨。” 说完姜怀之就准备抱起姜绵绵一口气跑回去。 然而姜绵绵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咬着下唇犹豫道:“方才神仙哥哥问我在哪,在做什么,我便将田婶婶家的事情同他说了。” “他说让我原地等会,他现在找朋友要伤药去。” “三哥,这样做是不是不好,神仙哥哥给了我们粮食和建材,现在还要替我找伤药。”姜绵绵看向姜怀之,“可我只给了他一块玉。” 姜怀之听见伤药的那一瞬间亦是惊喜,然而听完自家妹妹这么一分析心底情绪也有些复杂。 他们总不能一直靠人接济,一场交易应该是双方都付出等价的商品。 “没事的,你先前在山里不也送了株人参过去吗。那株人参我瞧过,再差也能卖个四十两银子,也算聊胜于无了。”姜怀之安慰道。 “日后三哥进林子再寻些野参灵芝什么的,你给神仙送去,慢慢还着,咱们一家不会总欠他情的。” - 萧矜是在牵福子在花园里遛弯时被那株人参砸头的。 那会他没看清,还当是绵绵又在试验,将什么草根传过来。 待发现那是株人参,还连带着根须里的泥土一起传过来后,萧矜惊得松了手里的狗绳,叫福子一口气冲出花园。 这人参连着盘结虬绕的根须都有他小臂长了,而且瞧着年份也不短。 若是挂出去卖,怕是七位数都不止。 萧矜忙将人参放好,又出去连哄带骗地把福子叫回来,握住它嘴筒子照它脑袋邦邦敲了两下,严厉警告它不准再乱跑。 “你忘了隔壁富贵的下场了吗?被人一根卤鸭爪骗出去,瘦的皮包骨头被悬赏回来,狗腿还折了一条。”萧矜低声骂道,“人王姐可是天天哭夜夜哭,寻狗启示都发了几百条,又花了八万八万才把它买回来。” “你可是见过世面的狗,可不能学它一样。” “这节骨眼上你要是被人拐走,那我们家真是要塌了。” 先不说他有没有钱赎他,他妈的眼泪都能把客厅淹了。 教育完不成器的犬子,萧矜回家里翻出一个红丝绒木盒,小心再小心地把那株人参放进去。 正巧他刚放好人参,外头响起喇叭声,他探出脑袋一看,见是昨晚订的砖头和水泥等材料到了。 待萧矜签收完货,指挥工人将这些都搬到地下车库去。缓了缓,开始联系绵绵。 然而在听那边软绵绵的嗓音说完流匪伤人一事后,他原地愣了许久。 一股冷气没来由地上窜。 若说那流匪砍杀临县的人离绵绵还有些遥远,那今日这事就是真真切切发生在她身边。 萧矜忽然意识到这个同他每日说话,嗓音绵软的小姑娘或许有一日会因为天灾或者人祸猝然离去。 她身处的,是一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乱世。 萧矜心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沉默片刻后他让绵绵等他一会,他去找人拿药。 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了,虽说那个受伤的人与他素不相识,可萧矜还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救助他。 就像从前他往受灾地区捐赠物资一样,尽管大家平生素昧相逢,但他那些捐赠出去的物资或许能够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萧矜想了想,揣着那株躺在绒布上的人参骑着共享单车去了纪家。 纪桐梧正对着手机屏幕发愁,忽地听见声响。扭头看去,见到倚门靠着的萧矜后愣了一愣,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扬。 “你怎么过来了?” 萧矜轻哼一声,二话没说将手里盒子放在茶几上,“打开看看。” 纪桐梧好奇地揭开盖子,待看清里头那株静静卧着的人参后着实一愣,嘴巴微张。 “口口!阿矜这口口野山参你从哪里弄来的!”纪桐梧倏地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瞠目结舌盯着萧矜。 “这根看起来年份得有百年了吧!” 萧矜很满意他的震惊,这显得他刚才因为惊讶松了福子狗绳没那么傻了。 萧矜施施然在他对面落座,还不忘端过他沏好的茶喝了一口。 换作平时,纪桐梧这个洁癖该上手去抢了,然而这会他视线就没有从这株人参上移开过,还搓着手嘿嘿笑了两声。 “说说吧阿矜,这样的好东西你可藏不了这么久,是打哪来的?嗯?”纪桐梧朝萧矜飞去一个媚眼。 萧矜嫌恶地扣上外套扣子,恶心的他寒毛直竖。 “一位朋友送的,我带来是想和你换些药品和医疗器械。” 纪桐梧家里就是做医药的,这些东西管他要最合适。 纪桐梧是不信萧矜嘴里所谓朋友,哪个朋友这么大方,动辄把一颗行走的七位数送出去。 品相好的野山参在市面上可是有价无市的,有时候就是有钱也抢不到。 纪桐梧轻啧了声,依依不舍地盖上盒盖,和他的宝贝参参短暂告别,“这株人参你就算拿出去卖也不亏的,何至于找我来换药品。” 萧矜抬眸睨了他一眼,“燕姨身体不好,这人参也算我孝敬她的。不过我只能给你一半,另一半我得带去给我爸。” “你看着给我些止血消炎的药,还有缝合用的针线绷带喷雾什么的都来点,要见效快,效果猛的。” 纪桐梧闻言,欲言又止地将他看了好几眼,末了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这是把你大伯砍了?” 第十八章 极品人参 萧矜没同纪桐梧闲扯太久,带着满满当当一箱子药品骑着共享单车回家去了。 一回到家萧矜便将箱子里的药品理出来,一面同绵绵说着使用方法一面挨个传送过去,里面不乏消毒用的碘伏,止血棉球,包扎用的纱布和医用敷贴,还有几盒消炎药止痛药。 萧矜目光落在一个喷雾上,这是纪桐梧着重同他介绍的镇定喷雾,据他说对于外伤的止痛效果一流。 因着是药物,萧矜难免详细地和绵绵解释,告诉她每一样药品的用法,并说等她忙完回来他再将水泥砖块传过去。 顺便不忘提一嘴她送过来那根人参有多值钱。 “神仙哥哥觉得有用就好,下回绵绵和三哥挖着了再给你送来。”听着乖巧软糯的嗓音,萧矜心底痒痒的。 打小他就想有个黏自己的妹妹,可惜他爸在他出生后就去结扎了。 萧矜咳了咳,“你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东西吗,同我说,我去给你买来。” 担了人家一声哥哥,他也得拿出做哥哥的样子来不是。 而且他也不好意思白拿这一株人参,尽管绵绵说这样人参放她那山头还有不少,就是得费劲去找。 那边声音顿了顿,好一会回道:“神仙哥哥可以送些厚被子过来吗,也不用多贵的,只要能保暖就好。” “大哥三哥盖的还是薄被子,夜里睡醒起来被子都被冻的发硬。” 生怕自己这个要求过于为难,那边的嗓音怯生生的。 萧矜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他寻思着一会把剩下半株人参熬汤,带去医院看看他爸,然后转道去附近的商场瞧瞧床上三件套。 唔,还得去趟超市买些孩子吃的零食才是。 这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喜欢甜甜的糖果。 萧矜一面琢磨一面进屋煲汤,等他煲完汤出来发现搁在桌上的手机显示十多条未读消息。 忽略一些垃圾信息,萧矜指尖一划,跳转到和极品帅哥(守男德版)的聊天界面。 没等他吐槽纪桐梧这个弱智的新昵称,就发现纪桐梧又发了四五个震惊猫猫头表情过来。 萧矜抿唇把消息上滑,看见纪桐梧发的第一条消息后愣了愣。 极品帅哥(守男德版):“阿矜!你那是什么极品人参!” “我才给我妈吃了一小片,没几分钟人就醒了。面色红润不说,还说自己从没觉得身体这么舒坦过,头不晕气不喘了,甚至刚刚还回家里给我炒了俩菜。” “你那株人参到底从哪弄来的?” 紧接着一串的感叹号,中间夹着一笔不起眼的转账。 萧矜默默数了数零,六个零。 成,他收下了,一会给绵绵买零嘴吃。 “那株人参有这么夸张吗?应当是年份久了效果好吧。”对于纪桐梧的震惊,萧矜倒没放在心上,只当是绵绵送来的人参年份久远,这才效果惊人。 “你不懂,人参多多少少我也见过不少,就是百年份的我妈也吃过,还没有像你这株这样厉害的!模样长得也同我先前见过的那些不大一样!” “还有这功效放在市面上卖七位数都算低了!”那边的纪桐梧显然还沉浸在激动中,回过来的消息里还带着几个错别字。 “阿矜,你这样的人参还有没有,我同你买。” 看着纪桐梧发来的消息,萧矜眉心轻拧,回了句,“没了。” 纪桐梧是干这行的,对于这株人参的价格他确实估算准确,若是他能源源不断供货,他和纪桐梧都能赚个不少。 但是萧矜不大愿意,绵绵同他说这株人参是她偶然在山里挖到的,还费了不少劲。 这样的人参可遇不可求,萧矜并不想为此叫一个小姑娘日日往山里跑,多危险啊。 将煲好的参汤盛在保温桶里,萧矜再度骑上那辆熟悉的单车,慢吞吞地朝医院驶去。 就算兜里有了一百万,他还是得该省省该花花。 - 姜绵绵收到那一箱子药品之后,同姜怀之一起将上头的塑封和奇怪的包装都拆了,那些拆不了的她只能原样带着去田家。 田桂花看到折回的二人正不解呢,就见姜绵绵和姜怀之从怀里源源不断地掏出古怪的东西来。 有几样她认得,是棉花,但是那铁罐子和装在透明壳里的小粒是什么? “田姨姨,你把这个止痛药取两片给大山叔服下,再给他喷一层这个镇定喷雾。”姜绵绵像小仓鼠一样从鼓囊囊的怀里扒拉出一板止痛药和一瓶镇定喷雾。 “止痛药?”田桂花接过那薄薄的一板,看着上头印着她读不懂的文字,眉心紧拧。 这和城里药铺卖的药粉不一样啊,咋还扁扁的能叫人看见。 田桂花犹豫地看了眼这些东西,最后咬咬牙倒了碗水掰开两粒药片给榻上的岑大山服下。 先前那糕点也是她在城里没见过的,可是意外的好吃,小花和虎子连盛糕点的碗都舔了个干净。 这药想必也错不了。 姜绵绵接过喷雾,照着岑大山清理后的伤口喷了一层上去。 一股不算刺鼻的清凉气味顿时弥漫开。 田桂花紧张不安地盯着自家男人,眼下村子里的人都推三阻四的,没人肯去城里请大夫。她一个妇道人家也弄不来药,姜家送来的药是她目前唯一能救命用的。 “大山叔,你胳膊现在还疼吗?”等了一会,姜绵绵试探着问了一句。 原本白着脸咬牙苦捱的岑大山这会眸子倏忽亮了,要不是知道胳膊还伤着他都要坐起来了。 “绵绵你这是什么好东西,我胳膊现在一点知觉都没有了,更别提疼了!”岑大山乐了。 他这都疼了半日了,一阵一阵钻心的疼。他都恨不得让人给自己砸昏过去才好,这突然不疼了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姜绵绵弯起眸子,露出两个小小梨涡,“不疼就好,那我让三哥来给你缝合伤口。” 说着姜绵绵侧过身子,姜怀之拿着消过毒的针线走过来,朝有几分紧张不安的岑大山咧嘴一笑。 他手稳着呢,就是见血也不抖,这个活由他来做再好不过。 田桂花看着寒湛湛的针头有些发憷,强忍着没将脸扭过去,看着姜怀之坐在椅上给自家男人把伤口缝合上,还洒了把药粉上去。 “疼吗?”田桂花没忍住问了一声。 第十九章 两个小兔崽子还能有好药给三郎 岑大山这会还懵着呢,他看了眼自己处理好还用绷带层层包扎好的伤口,一时半会没回过神。 这咋一点都不疼呢。 他可是见过村子里其他汉子忙农活时被锄头砸到脚,或是镰刀砍到手的,用了药铺里开的麻沸散后都还疼的嗷嗷叫唤的。 这绵绵给他用的都是啥药,竟比那一钱银子的麻沸散还好使。 姜绵绵不知道岑大山心里想的,见三哥处理完伤口,便将一些用的上的消炎药止痛药留下,还有换药用的纱布和敷贴。 “田姨姨,三哥方才缝合用的线不必拆,过段日子它自个就化了。” “还有这止痛药,若是大山叔夜里疼的受不了你就给他服下,再喷些这个喷雾,不过最好少用些。” “这一管是祛疤的,待大山叔伤口愈合了再每日两次的涂抹,保准不留痕。” 姜绵绵一样一样讲的细致,怕田桂花不识字忘了,便说她和三哥明日还会下来一趟。 对面的田桂花惊愕地张嘴看着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的药品,好半会才回过神,激动地抹了抹眼睛。 “绵绵,你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田桂花忙起身从斗柜里翻出一袋米,塞给姜绵绵,“这你收着,我再去把梁上的腊肉摘下来。” 田桂花把家中值钱的粮食几乎都找了出来,塞了一大半给姜绵绵,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占了姜绵绵的便宜。 这药铺里的药卖的多贵她是知道的,就先前姜哥儿洒的药粉,她闻了闻,是好药,少说也要二两银子。 还有这缝合伤口用的止痛药和针线,田桂花越想越觉得是自己占了他们兄妹俩的便宜。 “等你大山叔好了,我让他去邻村买几只鸡给你们送去,养着下蛋吃。”田桂花有些不大好意思说道。 “我只要这一段腊肉就好,其他的田姨姨拿回去吧。”姜绵绵只接了半截腊肉,其他的都推了回去。 “大哥刚伤了腿那会,还是大山叔帮忙去城里请的大夫,垫付的银子。” “这些粮食田姨姨还是留着过冬吧,大山叔伤着胳膊,得有好一阵子不能动。” 少了个劳动力,若还将家里藏着的粮食都塞给自己,田姨姨家恐怕要饿肚子了。 田桂花哪里肯,最后还是岑大山拍板,让姜绵绵和姜怀之提着两截腊肉和一袋板栗回去,日后他再买几只鸡送去。 临走前,岑大山欲言又止地看着二人,末了叹了口气,低声道:“绵绵,若是可以的话这药能否给祁家送去点。” “那祁三郎伤的比我重多了,若是没有药只怕熬不了几天。” 祁三郎是个好的,平日里种地打猎都是一把好手,还经常买些零嘴给小花和虎子吃,陪他俩玩闹。 岑大山着实不忍心看着祁三郎丧命。 “我知道我这话多少有些不要脸了。”岑大山挠了挠脑袋,红着脸道,“不过那祁三郎和他大哥大嫂不一样,是个好性子的人。” 姜绵绵想起先前要三哥进城请大夫的魏香月夫妻二人,抿了抿唇。 她手上确实还有不少药,再给出去一点也没事,就是那魏香月她并不想瞧见。 “我知道大山叔的意思。”姜绵绵垂眸说道:“我手上的药剩的不多了,给祁家的只怕也只有一些。” 见姜绵绵愿意帮助祁三郎,岑大山眸子顿时亮了,要不是眼下还伤的他都要爬下来给姜绵绵鞠一躬。 “还有十日我县城里的工钱该发了,虽然不多,但也有半两银子,到时你都拿去,给你家里置办些物件。” 这是他拼死拼活忙活一个半月攒下的银子,原打算买粮食的。但是绵绵同姜哥儿今日才叫魏香月说了一通,肯帮祁家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他不能白白叫他俩出力。 姜绵绵和姜怀之离开田家就朝祁家走去。 相比田家,祁家算的上是人丁兴旺,一家三房,除了二房去岁被征召当兵以外,其他两个男丁都正值青壮,日子过的红火。 大房就是祁大,娶了隔壁村的魏香月,膝下两个儿子。 三房是这次遭了难的祁阳,同姜怀临一样大的年纪,还未娶妻。 姜绵绵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草药气息和淡淡的血腥气。 昏暗的房间里点了盏油灯,两个耄耋老人枯守在榻前。一个眉头紧锁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个时不时抬手抹泪,满面戚容。 姜绵绵将药递给他们俩个时,两个老人俱是一惊,忙不迭地同她道谢。 赵婆子颤着手将一粒黑漆漆的药丸和水喂给自家小儿子,祁老头则是一个劲地同她和姜怀之弯腰道谢。 姜绵绵忙扶起他,避开没有受他的礼。 她给祁家的药和给田家的不同,多了一味保命的药丸,神仙哥哥说那药厉害的很,就算伤的再重也能保下半条命来。 姜绵绵正要将一些消炎的药也交给祁老头时,门口忽地窜进一个人影,瞧见她后不由分说叫骂起来。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还敢来我家!怎么,竟是来看我祁家的笑话来了?”魏香月撑着腰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溅了一地。 “老大家的,你胡说什么呢,姜家丫头是来给阳儿送药来了!”祁老头顿时脸黑下来,拍桌子喝道。 被自己公爹一骂,魏香月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梗着脖子喊道:“送什么药,这两个小兔崽子有好药能往我们家送?” “我和祁大好话说尽求他姜哥儿陪着进趟城都不乐意,还能送药过来?” “爹,你可别叫这俩兔崽子骗了,什么脏的臭的都给三郎吃下去,当心吃死人。” 听着魏香月嘴里不干不净的话,甚至还咒着自家儿子去死,祁老头气的直打哆嗦,“滚!你给我滚出去!” 魏香月撇撇嘴,睨了姜绵绵一眼,嘴上继续说道:“爹,可不是我说,祁大这会可是舍了命进城给三郎请大夫了。你们可别信这俩小兔崽子的话,万一真给三郎吃出个毛病来可没地儿哭去。” “还有啊,这要是三郎被救回来,他算是欠他大哥一条命了,来日我家大牛娶媳妇你们二老是不是该叫三郎多掏些银子帮衬帮衬。” 第二十章 小小年纪长这么水灵,大了还不得勾引男人 姜怀之和姜绵绵听到魏香月不要脸的一番话俱是皱起眉心,更别提一旁的祁老头和赵婆子,两人更是气的浑身直哆嗦,指着魏香月说不出话来。 当初他们就不该叫祁大娶这么个媳妇进门,成婚十多年,每每叫她干活就是躲懒,轮到她做饭时更是偷摸地将好菜好肉藏起来先给自家四口子吃。 前些日子还为着三郎吃了枚鸡蛋闹事,非说他这个当叔叔的不懂事,要同两个侄儿争鸡蛋吃。 最后还是三郎闷不做声去外头猎了只野兔回来加餐才作罢。 见祁老头隐隐有喘不上气的征兆,姜绵绵忙探着身子替他抚背顺气,“祁爷爷快坐下顺顺气。” 祁老头枯槁的手握紧了姜绵绵,眼角闪过泪光。 这儿子儿媳到头来竟不如外头来的小丫头贴心。 待祁老头喘过气来,咬牙瞪着魏香月,正要说话,榻上忽地响起几声咳嗽声。 “三郎!”赵婆子时刻守着小儿子,见他眼皮颤动似要转醒,激动地握住他手唤道。 姜绵绵也扶着祁老头过去,二人才过去,就见昏迷半日的祁阳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眼睛。 “娘,爹,还有这是——”祁阳视线落在姜绵绵和她身后的姜怀之身上,眉眼困惑。 见到小儿子醒了,祁老头激动的不能自己,抹了把眼睛,忙说道:“这是姜家丫头和姜哥儿,你能醒来多亏了他俩带来的药。” 祁阳一听,便挣扎着要坐起来和二人道谢,还是姜绵绵连声劝了才没起身。 “多谢二位,待我能走动了必亲自上门道谢。”祁阳笑着看向姜绵绵,神情感激。 姜绵绵摇摇头,正要说不必,就听到背后魏香月阴阳怪气的调调再次响起。 “哎呦,这还是真是叫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这不知打哪来的药倒是误打误撞把三郎叫醒了。” “早知道这样也不用叫我家那口子舍命去城里请大夫了。” 姜怀之闻声眯起眸子,正待发作,却听得祁阳不冷不淡应了一声,“大嫂可是不高兴见到我醒来?” 魏香月脸上赔笑,“瞧你这话说的,三郎本事大着呢,我们这一家子还得指望你呢,大嫂哪能不盼你好呢。” 祁阳看着她,忽而一笑,“大嫂若是打心底把我和爹娘当做一家人,那日后大牛二牛有个短的缺的我这个做叔叔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能帮衬的都会帮衬。” “就是怕大嫂心底没我们这几口人。” 魏香月急了,祁阳这话的意思难道是不想管大牛二牛了,什么叫她心底没他这几口人,这不摆明了想把锅甩她头上好撇清关系嘛。 这大牛二牛如今一个十五一个十三了,村子里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可都开始说亲了,有的孩子都能下地跑了。 偏她去请媒人帮忙说道,这相一个黄一个,不是嫌弃大牛没个正经营生,成日在村子里招猫逗狗,就是嫌弃她家只有个土房子。 魏香月心底急啊,就盼着能从祁家二老和祁阳手心里抠点银子出来好给自己儿子娶媳妇。 如今这祁阳想甩手不管他们一家了,这可不成。 “三郎你这话是几个意思,你大哥可是连命都不要跑去城里给你请大夫,怎么到你嘴里还成我们的不是了!”魏香月张嘴喊道。 “什么叫不管大牛二牛了,他们俩可是你侄儿,身上留着和你相同血的!你说这些丧良心的话是想干什么!” 祁大才领着李铁进家门,就听见自家婆娘扯着个嗓门喊,顿时脸上一黑。 “你瞎喊什么,三郎还在养病呢!” 魏香月正愁没人帮自己发声,扭头瞧见祁大,顿时眸子一亮,忙跑过去连扯带拽地给他拉过来。 “你这是进城把大夫请回来了?” 祁大心底正烦着呢,他哪敢进城,不过在村头晃悠一圈,结果瞧见同样无所事事的李铁,想着他曾在城里当过一段时间药铺伙计,成日吹嘘自己还会点岐黄之术,就把他领回家了。 “没去成。”祁大不耐烦地把魏香月的手从自己身上扒拉开,“我才离村没走几里地就瞧见几个骑马拿刀的土匪在那走动,我倒是想去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命。” 说完,祁大不忘扭头看向榻上的祁阳,神情愧疚道:“三郎,你不会怪大哥没本事吧。实在是土匪手里有刀子,咱家已经倒了一个你了,可不能再倒一个。” 祁阳看着自己大哥,微微笑道:“大哥惜命,我自然理解。” 骑马的土匪?他大哥还真是睁眼说瞎话。 那几个土匪可没有一个骑马的,而且他昏过去前听到那伙人说要打道去临县,怎么可能还会在回村途中逗留。 他的好大哥怕是根本就没出村子。 祁大被自己弟弟盯着,心底有些虚,忙招手让探头探脑张望的李铁过来,拍着他肩膀道:“不过我把你铁叔请来了,他从前在城里跟药铺掌柜学过几年,给你看伤应当是没问题的。” 看着满脸猥琐样的李铁,祁阳眼底浮现一抹厌恶,面上仍不动声色道:“不劳烦铁叔了,方才姜哥儿同他妹妹带了药给我,我吃了后好很多了。” 姜家带来的药? 祁大有些惊讶,扭头去看陪坐在爹旁边的姜绵绵和姜怀之,忙笑着同他们两个道谢。 只是道谢的话说了一箩筐,就是一直没提要给他俩什么报酬。 姜怀之懒得搭理他,既然眼下祁三郎醒了,该给的药也给了,该说的话也说了,他也该带着绵绵回去了。 “走吧绵绵。”姜怀之牵过姜绵绵,推开挡在前头的李铁往外走。 “呀!”才走一步,姜怀之就听得绵绵惊呼一声。 他回头望去,顿时目眦欲裂。 李铁正色眯眯地捏着姜绵绵的脸蛋,还伸手想揉她脑袋。 “躲什么,我同你玩呢。”李铁浑然不觉姜怀之吃人的目光,啧啧有声地将姜绵绵从头到脚审视了一圈,“这小小年纪就长得水灵,这长大了还不得勾一村子的老爷们啊。” 第二十一章 我姜怀之的妹妹就是金贵,怎么了 “瞧这小脸蛋嫩的。”李铁还想上手再掐一把。 然而没等他动作,凭空伸出一只手攥住他手腕,捏的他脸一白。 李铁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忙回头去看眸光阴冷的姜怀之,囔道:“我逗你妹妹玩呢,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小气。” “逗绵绵玩?”姜怀之轻嗤,手中使了几分劲,顿时疼的李铁扯着嗓子嚎开了。 他眼下就一个念头,将这个老畜生阉了。 姜绵绵一只手捂着泛红的脸颊,眼底掩饰不住的惊慌,忙往姜怀之身后躲。 这个人的眼神她不喜欢,同田姨姨和大山叔逗她玩时神情并不一样。 这会祁大才回过神,忙和稀泥,“这铁叔也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喜欢和村子里小子丫头们玩闹。姜哥儿你快松开他,可别捏出个好歹来。” 他可是瞧见李铁脸都白了,都快翻白眼了。 姜怀之没有理会,手中劲道愈发的大,甚至周围几人都能听见咔咔作响的骨头声。 李铁更是疼的哭爹喊娘,鼻涕泡都嚎出来了。 “疼疼疼——手要断了啊!” 祁大慌了,这李铁可是他请来的,这要是有个好歹,他婆娘李金花还不得讹上自己。忙上手去拉姜怀之。 但任凭他怎么拉扯,那姜哥儿就是纹丝不动,反倒激的李铁嚎的更大声了。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祁家出命案了。 “姜哥儿你快松手吧!不过就是你铁叔和你妹妹闹着玩呢,姜家丫头你也别躲着,快出来劝劝你哥!”祁大这会真是焦头烂额。 李铁短促地叫了一声,猛地瘫软半跪在地上,那只手腕软趴趴地垂下。 祁大瞧着心里头咯噔一下,这别是叫姜家的把手拧折了吧。 姜怀之冷冷扫了眼祁大,把手往衣裳上擦了擦,抱起还没回神的姜绵绵,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咧嘴一笑,眸光寒湛湛的,“我这也是同他玩呢,就是劲有些没收住。” “不过你说他懂点医术,那这手他应当自己能接回去吧。” 他还是心善,只折了只手,没彻底剁下来让他接不回去。 祁大闻声都想跟着昏过去,这姜家的是什么活阎王,半大小子心这么狠。 魏香月被姜怀之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往旁边避了避,嘴里小声嘀咕,“这看的上你妹妹才和她玩闹,怎么还不知好歹把人家手折了。” 然而她话音才落下,就叫姜怀之剐了一眼。 “我瞧魏婶子的意思是挺乐意被这老畜生动手动脚的,可是不满自己郎君而是看上这老畜生了?” 姜怀之是素来不给人脸面的,用他大哥的话来说烂命一条就是干,看谁不爽就干谁。 这毫不留情面的话落下,别说是魏香月了,边上的祁大也跟拉下脸,但是他也只是努了努嘴,没敢说什么。 “你满嘴喷粪的胡扯什么呢!”魏香月脸上红白交加,吊着嗓子不管不顾喊道,“不就是给人摸下脸,就你妹妹金贵,玩闹一下都得折人家手,你这大了还不得是吃牢饭的命!” 姜怀之虚眯起眸子,舌尖顶了顶尖锐虎牙。 骂他可以,但是他听不得旁人说半句绵绵不好。 他姜怀之妹妹就是金贵,怎么了。 “闭嘴!”还是祁老头听不下去,起身猛地呵斥,“祁大你是瞎了还是聋了,还不快把你婆娘带回屋里去!” “爹!你没听这姜家的怎么骂我的吗!”听见这话,魏香月委屈坏了,“我一个清清白白妇道人家在你们祁家这么多年,我哪里做过对不起你们家的事,你们就由着他这么骂我!” “你们一家子合起外人来害我,我不要活了!去死算了!” 魏香月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竟是哭着喊着要去撞墙。 祁大慌神地要去拉她。 “大哥,大嫂若觉得自己没错要撞墙,你就让她去撞吧。”坐在榻上的祁阳冷眼看着一切,嗤笑出声,“我这条命是姜家兄妹救回来的,要不是我还伤着不能动,指定现在抄家伙给李铁头上开个瓢。” “大嫂非但不感谢人家,还觉得刚才一切是姜家过错。” “怎么?她清清白白一个小女孩被人碰手碰脚还不许人当哥哥的还手,叫一个老流氓摸了脸还要感恩戴德他看的上自己?” 祁阳越说越想笑,看着祁大的眼神冷厉几分。 他其实觉得他大哥也该跟着一块去撞墙,这要是都没了,家里还清净不少。 “姜哥儿,今儿个是我祁家对不住你们兄妹二人。”祁阳竟是费力从床上起来,不顾一头冷汗朝姜怀之和姜绵绵弯腰赔罪,“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们的。” 姜怀之正盯着魏香月,怕她一头撞不死打算帮帮她。乍然见祁阳向自己和绵绵赔罪,甚至扯动才缝合好的伤口,往外渗着血。 他皱了皱眉,没有搭理,抱着绵绵出去了。 听着身后逐渐远去的嘈杂声,夹杂几声痛苦的咳嗽声,姜绵绵抬起埋在三哥怀里的小脸。 姜怀之垂首看她,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脸上,顿时心疼不已,轻声哄着,“三哥带你去一旁河里先洗洗脸可好?” 被那老畜生的脏手碰了,真是恶心坏了。 姜绵绵点点头,复又将脸埋进姜怀之怀里。方才那李铁凑近她时喷出的臭味还弥绕在鼻尖,她这会胃里恶心,想吐。 姜怀之半蹲在溪边,让绵绵坐在自己膝上,掏出块粉嫩嫩绣着小蝴蝶的帕子浸水打湿,给绵绵擦起脸来。 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尤嫌不够,反反复复擦了三遍才停。 “等回去三哥给你烧点热水洗洗,再找些药膏给你擦脸。” 姜绵绵恹恹地靠着,点了点头。 兄妹二人才回山上小院,姜怀之就把姜绵绵塞给大哥,让他念几个故事哄哄绵绵,自己则是抱着一捆柴禾进厨房烧火去了。 “绵绵?你回家了吗?” 姜绵绵正有气无力倚着姜怀临躺着,脑海里忽然响起神仙哥哥的声音。 顾不得胃里恶心,姜绵绵一个翻身坐起来,努力收拾好情绪不叫萧矜察觉异样。 “我已经到家了,神仙哥哥可以把砖块送来啦。” 萧矜正推着辆推车停在琳琅满目的薯片前,寻思着要不问问绵绵她喜欢吃什么。 在听见对方有些虚弱的回话后,萧矜眉梢轻扬,“你怎么了?” 第二十二章 酒心巧克力 “你哭了?”萧矜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脑海里那声软绵绵的嗓音很快辩驳,“没有,绵绵没哭,只是——只是被吓着了。” 吓着了? 萧矜微微蹙眉,她出去一趟难不成撞见流匪了。 萧矜连忙追问,但被绵绵连声否认,说什么都不肯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只说自己无事。 听着格外懂事的回复,萧矜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她是怕给自己添麻烦吧。 既是不肯说,萧矜也不打算追问,只要人没事就好。 “绵绵,我在买零食呢,你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萧矜岔开话题问了一句。 生怕绵绵不知道什么是零食,他还特意解释了,“就是你那儿的糖果点心,你爱吃什么我去给你找来。” 糖果吗? 姜绵绵先是一喜,她有好些时日没吃糖了。 但转念想到糖果糕点的价钱,她揉了揉肚子,应道:“我不爱吃糖和点心,神仙哥哥不必费心的。” 萧矜闻声挑了挑眉,旋即将货架上各种口味的薯片都扒拉了三包放进推车里,什么蒜蓉味,麻辣小龙虾味,青瓜味的。 扫荡完薯片后,萧矜又抱了一罐巧克力,顺手还拿了一个包装精美的酒心巧克力礼盒装。 哪有小孩不爱吃零食的,绵绵定又是替自己心疼上钱了。 尽管刚给他爸缴纳了一大笔住院费用,但是萧矜也不想委屈了绵绵。 还是委屈他和福子吧。 听着脑海里绵绵连声阻拦自己买零食,萧矜一面嗯嗯应着,一面推着推车前往下个区域扫荡。 什么奶糖,辣条辣片豆干,萧矜全挑贵的拿,最后不忘端了十盒自热小火锅,这还是推车放不下了才拿了十盒。 想着一会还得买被子,萧矜只能悻悻收手,推着垒高的推车过去排队结账。 正在自助收银机前排队的人们瞧着一辆装满零食的推车自己走过来,都吓了一跳。细看之下才发现后头有个俊朗少年推着车,只是因为零食叠的太高导致他们没瞧见。 不是,这是谁家闹饥荒了吗,怎么会有人买这么多? 萧矜才不管这些人异样的眼神,打开手机联系方才添加的店员微信,转了三万三过去,让她将刚才看好的三款鹅绒被送去他留下的地址。 钱很快收下,店员还询问他是否需要枕头等物。 这些萧矜原是想自己去店里查看,但又看了眼自己垒的出奇的高的购物车,萧矜放弃了。 “找一款粉嫩些适合年纪小的女孩子的枕头和床单,其他两款随便。”萧矜回道。 没多久店员就发了几款满满少女心的枕头和床单过来,其中一款浅粉色的底印着一只只憨态可掬的小白猫。 萧矜想也没想就选了这款,让她同样的料子再拿两款灰色的过来,转了四千二过去。 先前缴纳住院费用便是七十万,待结完零食,萧矜又去选购了几款床垫和厚实的棉衣。 回想起娇软的嗓音,萧矜轻咳了声,出于私心又多买了一件带兔耳朵兔尾巴球的毛绒绒睡衣。 一来二去,萧矜刚鼓起来没多少的钱包又瘪了下去,一下子花了十万多出去。 没办法,他好日子过多了,便是吃的用的穿的都挑金贵的买。 饶是这样,萧矜还是觉得买给绵绵的衣服料子不够绵软顺滑。 看着满满当当堆满客厅的东西,萧矜将大门阖上,趁着赵姐现在外出买菜没回来赶紧把东西都传过去。 - 姜绵绵正纠结地坐在榻上,不安地揪着衣裳下摆。 神仙哥哥说他没花多少钱,只买了一些,那应该没有让他太破费吧? 姜绵绵正想着,那边萧矜就联系她了,让她寻个干净空旷些的地方,他要将被子送过来了。 “被子!”姜绵绵顿时又惊又喜,全然忘了大哥还坐在自己身边,惊叫出声。 姜怀临循声看来,“什么被子?” “大哥,是被子,神仙哥哥给我们买了被子要送过来!”姜绵绵忙从榻上下来,穿好鞋子将她三哥的破毯子拖出来垫在地上。 “啥?绵绵你说啥?我咋听见了被子。”外头正举着锅铲忙活的姜怀之耳朵格外尖,听见声响举着锅铲跑进来。 这一进来就看见半空突然多出团奶白色绵软的被芯,软绵绵一团落在他的破毯子上,紧接着又是两大团一模一样的被芯。 姜怀之这会眼睛亮了,不等他惊叹出声,又是三大包掉下来,紧跟着是肉眼可见厚实的棉衣棉裤棉鞋。 花花绿绿的奶糖薯片等零食从那件毛绒绒的兔子睡衣上滚落,七零八落散了一地,一个印着小兔子的铁罐子咕噜噜滚到姜绵绵脚边。 姜绵绵忙俯身把罐子抱起来,揭开盖子便是一股浓郁的奶香味。 “大哥,吃。”姜绵绵剥开糖衣,塞进一旁愣神的姜怀临嘴里。 姜怀临还没从这堆了满满当当一屋子的被子被单枕头衣服里回过神,嘴里忽地一甜。 他下意识含着奶糖,抬眸看向一旁乐得把锅铲都丢了的三弟,他这会正抱着一个扎着烫金丝带的礼盒拆,盒子一歪,几颗裹着牛皮纸的圆球滚了出来。 姜怀之乐呵地将地上的捡起来揣自己兜里,盒子里干净的剥了一颗递给姜绵绵。 “怀之你等等,这个先别给绵绵吃。”姜怀临离得近,敏锐地闻见这漆黑的小糖球泛着一股子酒味。 然而晚了,姜绵绵已经张口咬下半颗糖球,顿时细眉颦蹙,小脸皱巴一团。 “三哥,这个怪怪的,有些苦。” 姜绵绵没吃过酒,家中几个兄长就算饮酒也会避着她,怕酒味不好闻熏着她。 姜怀临忙伸手接在她唇边,“这里面掺了酒,你怕是吃不惯,快吐出来。” 姜绵绵不舍得浪费,皱着小脸把嘴里半颗糖球咽了下去,白净的面上泛起一抹红晕。 姜怀之这会也后悔乱喂绵绵东西,被姜怀临瞪了好几眼后默默把剩下半颗黑漆漆的糖球丢自己嘴里。 酒这东西在这穷乡僻壤可精贵着呢,先前爹还在的时候费三钱银子也只能买一吊浊酒。 “这些吃食你尝过了再喂绵绵。”姜怀临没好气地斜了眼姜怀临,搂过姜绵绵,剥了颗奶糖给她淡淡嘴里的味。 好在这酒不烈,绵绵看上去脸蛋红扑扑的,但是眼神还是清明的。 第二十三章 外头乱了 李铁被祁大抬回家后还哎呦哎呦叫个不停,嘴上不干不净没个忌讳骂着。 祁大抿唇在旁听了会,怕李金花回来瞧见要赖上自己,寻个由头就走了。 祁大前脚刚走,李金花后脚就一瘸一拐地拄着拐进屋了。 “你这婆娘瞎了眼了,自个男人躺榻上也不晓得看一眼!”见李金花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进屋,李铁操起榻边的碗就朝她砸去。 李金花才找人拔了脚上的箭,嚼烂了草药敷上。脚上疼的厉害,一时躲避不及,那口碗豁了个口子碎在脚边,半边身子叫冷茶泼湿。 “瞪什么眼,还不快去给你男人倒碗热汤来!”对上李金花愠怒的目光,李铁半点也不惧,高声喝道,“我在外头忙碌一日,回来就冷锅冷灶的,也不晓得娶你这个婆娘来做什么!” 这娶的婆娘人老珠黄不如村里其他小媳妇白嫩也就算了,连个娃都没能给他生,他是真想休了她另娶一个年轻漂亮的。 李金花恨恨瞪了他一眼,咬牙拾起地上的破碗进厨房倒了半碗温水,走出来“砰”地一声摔桌上。 李铁歪着脑袋看她,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没瞧见我这手缠着布条不能动弹。” “那双眼睛也不知道长着干什么用。”李铁嘟囔了句。 李金花强忍下心头怨气,端起碗喂他喝了几口水。 几口水下肚,李铁再次扯着嗓门骂开,“那姜家的小兔崽子别叫我逮着他,不然非叫他好看!” 还有那个小丫头,细皮嫩肉的,这要是养在他家—— 李铁越想越发觉得口干舌燥,使唤李金花再喂他几口水。 然而他叫了好几声都没见李金花动弹,皱眉正要发怒,却见李金花脸色微白,声音打着颤,“你这手是姜家那个三郎折的?” 李铁没好气应了声,“可不就是他,我不就摸了把他妹妹,这小丫头长这么水灵不就是勾引男人去摸她。” 李金花没理会他的污言秽语,等他骂完了方将今日姜家兄妹两个在山上挖到人参还伤了她的事情说了。 “人参?!”李铁面上一喜,不顾手还伤着,腾地从榻上坐起来,“你没看错?而且比田家当初卖进城里的那株还要好?” “她田桂花当初挖到那株瘦巴巴的人参时还摆了一桌饭,我哪能看错!”李金花急道,那会她还上手摸过呢,就是田桂花和她男人小气,打掉她手,说什么只能看不能碰。 “这姜家两个挖到的人参比田家那株壮实多了,有这么长呢。”李金花边说边比划。 李铁听着,一颗心激动地扑通扑通直跳,眼中写满贪婪。 他拽过李金花,压低声道:“我听祁三郎说,他是用了姜家送来的药才醒过来的。” 他可是听人说这祁三郎肚子都豁了个口,命都要没了,祁家二老都打算预备后事了,这能醒来姜家给的定是上好的药。 若他能弄到这些药转手卖进城里,还有那株人参,他可真就发财了,还愁不能新娶个年轻漂亮能给他生儿子的小媳妇。 李铁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这姜家几个小兔崽子一穷二白的,能从哪里变出这些好药,定是从我这偷的!” “我就说我前日晒在门口的草药怎么少了一大半,原来是被姜家兔崽子偷去了,还送去祁家献殷勤。” 李金花听李铁说完,嘴巴微张。 他前日晒家门口的那些破草药是被家里养的母鸡啄去吃了,只是她怕被他知晓要挨骂,就一直没说。 李金花犹豫着要不要同李铁说真相,毕竟她打心底对那姜三郎发憷。 那寒湛湛箭头对着自己的阴影在心底久久挥之不去。 “还有你,你都被姜家人伤了脚,我那几个小舅子就没什么说法?”李铁自个没兄弟姐妹,就将这主意打到李金花身上去了。 他可是有两个小舅子的,虽然都是些游手好闲之辈,但好歹能壮胆唬人。 “我瞧这事还是算了吧。”李金花心底打鼓,“那姜三郎可是敢进山打猎的,手里定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我那两个弟弟也都不是人高马大的猎户,平时侍弄庄稼都够呛。” “算什么算!”李铁见她退缩,眸底一暗,哄劝道:“先不说咱家都多少天没见过米了,你不一直想让县城大夫给你瞧瞧身子,调理调理好怀个儿子吗。这要是能弄到那株人参和他们手里头的药,卖出去我们不仅能安稳度过这个冬日,还能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生不出孩子一直是李金花心底的一根刺,她和李铁都年过三十了膝下还空荡荡的,村里人为着这事都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笑话她。 想到只要把姜家的东西抢到手她就能看大夫生儿子了,李金花在心底挣扎许久,咬咬牙,“成,我这就去娘家找我两个弟弟。” 就算是明抢她也得弄到手。 左右这姜家不过外来的,今日还伤了她和李铁,怎么着都是他们两占理,就算闹起来村子里的人还能不帮他们去帮姜家几个小的不成。 目送李金花一瘸一拐出门,李铁暗骂了句蠢货,换了身衣裳出门去张家。 他听说张柱子带着他媳妇白柔从城里回来了,想着两个人小时候还有几分交情,李铁打算去碰碰运气。 这柱子毕竟是里正呢,在这小石村也算是能说的上话的人物。喊他来给自己撑腰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张家 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许氏张罗了一桌子菜,甚至还宰了只院里的鸡,炖了锅浓浓的鸡汤摆在桌上。 “娘,这几个月你没事就不要出门了,村外更别瞎逛,外头乱起来了。”张柱子吃了口白米饭,对一旁许氏叮嘱道。 许氏正拿了勺子给二柱喂饭,闻声不以为意,“嗨,这每过几年不都要闹匪,往年不都这么过来了,能有什么乱不乱的。” “再说了,这再乱了不是还有官老爷吗。” 张柱子听她想当然的语气,顿时眉心紧锁,搁下筷子就要说话,却叫他身边坐着的白柔抢先一步。 “我说娘啊,你可是不知道我和柱子带着云儿怎么从城里逃出来的,就我俩出城那日,隔壁巷子可是又死了两家人。”白柔不阴不阳地捏腔拿调怼道。 “这样的事都不知道第几桩了,你见那县令老爷管过没?” 第二十四章 姜家勾结流匪 张柱子嘴闷,不会说话,刨了口饭,附和了句,“柔儿说的没错,是这个理。” 许氏不乐意听白柔那训话的语气,这哪有当人媳妇教训婆婆的。正要发话,就见坐在自己身边的张云儿伸手夹了个鸡腿放进碗里。 许氏眉梢吊起,放下筷子就去拍张云儿的手,“你个丫头片子吃什么鸡腿,这是我特意炖了给你弟弟和你爹吃的。” 张云儿捂着发红的手背,眼睁睁看着许氏骂骂咧咧把鸡腿从她碗里夹走,放进二柱碗里。 “来,二柱,多吃些,吃了这鸡腿就有力气打你姐姐了。”许氏笑眯眯地把嫩生鸡肉撕下一片塞进二柱嘴里。 “她敢抢你鸡腿吃,你可得狠狠打她,打的她下回不敢抢。” 张云儿死死咬着下唇,趁着许氏没注意,伸手往二柱腿上狠狠一拧。 顿时疼得二柱哭嚎起来。 饭桌上一时间乱了起来,许氏抬手要打张云儿,白柔却把碗筷一摔,搂过张云儿抱进怀里。 “我和云儿在城里累死累活,怎么的,连个鸡腿都吃不得?” “你们张家要是容不下我们娘俩,那我这就收拾行李带着云儿回娘家,也省的在这让你打骂受气。” 白柔是个厉害的,三言两语呛的许氏脸都青了。 张柱子皱眉把酒碗往桌上一掼,喝道:“行了行了,都别闹了,这流匪的事情还没说完呢。那云儿想吃鸡腿娘你给她吃就是了,咱家又不是穷到吃不起肉了。” 许氏唇瓣几下碰合,小声骂了句赔钱货,手快地又夹了一个鸡腿放进二柱碗里。 白柔瞪了她一眼,给张云儿盛了碗鸡汤,让她挨着自己坐。 张柱子闷了口酒,道:“娘,不是儿子吓唬你,那些流匪手上的兵器利着呢,这县城里衙役统共才几人,哪够他们砍的。” 许氏见儿子屡次三番强调,这会心里难免打鼓,问了句,“那县令老爷不管,上头的官老爷呢,总该派兵来剿匪吧?” 张柱子脸色难看,端着碗一饮而尽,“州里怕是也乱着呢,你可是不知道这会城里米面卖多少一斤。” “六十文都怕买不回一斤米。” “六十文?!”许氏惊了,险些把手里碗摔了,这怎么不去抢。 张柱子这会子心里乱糟糟,没工夫安抚受惊的许氏,自说自话,似是为了发泄心里的憋闷,“也不知道那些流匪打哪弄来的兵器,我瞧着那刀剑不像寻常人家能做出来的,怕是有些从军营里弄来的。” “柱子,你说那些流匪手上的兵器不寻常?”许氏像是抓住什么,急急打断张柱子的话。 张柱子点点头。 许氏斟酌片刻,添油加醋说道:“那姜家你还记得吧,那会姜大郎伤了腿我可是提了好米好肉上门谢过,之后这姜家几个小的上门要吃的喝的我也都给了。” “没想到养出了三个白眼狼来!”许氏猛地一拍大腿,叫道:“你可是不知道那姜三郎和那个姜绵绵,这两个趁着你不在家,竟带了把刀上门抢粮食来了,还把二柱推地上。” “我当时没敢多看,只觉得那把刀小巧又锋利,和我们手上使的可大不一样。” 张柱子听完许氏的一番话,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那姜家几个不太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而且他娘也喜欢夸大其词。 白柔却是急了,忙起身抱过二柱掀了他衣裳查看,“二柱伤着哪了?” 许氏斜了她一眼,“都这么些时日了,就算伤着也早好了。” 白柔这会难得没呛声,事关二柱她心里头冒火,看向张柱子,“要我说那姜家几个指不定和流匪勾结了,不然就他们几个小子从哪弄到兵器啊。还敢推二柱抢粮食,这和城里那些流匪有什么两样。” “城门口不是张贴告示,一个流匪一吊钱呢,索性把姜家几个绑了送官,还能换三两银子呢!” 事涉自己儿子,白柔又急又气。 “瞎囔囔什么,你有证据能证明他们姜家就是流匪?”张柱子不满斥道。 白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们现在就敢带刀子抢粮食,这要是以后天气越发冷了呢,这日子过不下去可不得学着那些流匪杀人搬粮啊!” “咱家又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不抢我们家抢谁家啊?” “要不是你当初心善,非说姜家不容易,要多照顾照顾他们,又是送米又是送肉的,这下子好了,叫人盯上了吧!” 听着白柔没发没边际的话,张柱子正要打断她,却听得门外扑通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 张柱子眯起眼蹑手蹑脚行至门边,猝不及防地拉开门。 门外正是悻悻笑着的李铁,他脚边还躺着一把锄头。 “你来干什么?”张柱子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语气不善问道。 李铁一只手吊着,另一只手不自在地捏着衣摆,眸光四处扫荡,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瞧瞧吗?” “屋里头这炖的是啥呢,怪香的。”李铁一面说着一面想往屋里挤。 张柱子皱眉侧身,让他进来,搬了条凳子给他坐,“找我什么事?” 李铁正探头探脑张望那碗炖鸡汤,砸吧砸吧嘴,眼睛都看直了,“也没啥事,就是前些日子我在门口晒的人参和草药被姜家小子偷走了,他们还把这些草药送去祁家卖人情。” “我这想着你不是里正,正好同我去姜家做个见证,让他们把人参还我。”李铁理直气壮说道。 人参? 张柱子将李铁多看了几眼,这李铁是会偶尔进山里采些草药送城里售卖,但是人参他还是头一回听说,这可是个稀罕物。 “你确定是姜家的人偷拿了你的人参?” “事关人参,这我哪能说谎。”李铁装模作样对天发誓,还将自己折了的手伸到张柱子跟前,“还有我这手,我婆娘那脚可都是被姜三郎那个兔崽子伤的。” 先前还对他娘口中姜怀之带刀上门抢粮食存疑的张柱子,这会看到李铁的手心底一沉。 这姜家莫不是真勾结流匪不成。 第二十五章 二哥归来 白柔坐边上可是听了个彻底,顿时把筷子往桌上一撂,冷笑一声:“当家的你可听听,这又是抢粮食又是偷草药的,不是土匪也是个贼!” 张柱子面上有些挂不住,沉下脸朝她喝了声,“吃你的饭,少多话。” 白柔哼了一声,把身子转过去不再说话。 张柱子心底犹豫了会,还是拿起一旁挂着的外衫穿上,“罢了,我就同你走这一趟,若真是他们姜家几个小的偷了你人参,我会做主叫他们还你。” 一听张柱子乐意和自己走这一趟,李铁喜得忙从板凳上起身,领头朝外走去,嘴上马屁一箩筐。 “怪不得这十里八乡的都说柱子你是个厚道人,这可不就是咱们小石村的青天大老爷吗!” “闲话少说,快走吧。”张柱子抿紧唇瓣,低头匆匆赶路,没有理会他的奉承话。 小石村村口,几道参差不齐的身影前前后后进了村,因着浑身狼狈加之一身肃杀血气,一路走来几人引得不少村民探头张望。 “这是不是祁家二郎?”有人盯着人群中一人看了一会,不确定问了句。 “哎呦!这还真是,快去和祁婶子传个信,他家二郎回来了!” 人群顿时闹腾起来,有几人赶着跑去祁家报信。 不过更多的是在琢磨他旁边几个人是谁,尤其是和他挨边走的纤瘦青年,容色白皙,一双桃花眼潋滟含情,轻轻一睇就叫人销魂荡魄。 不少妇人姑娘羞红着脸偷看,就连几个扛着锄头的汉子叫他瞧上一眼都禁不住脸红。 好俊俏的青年,便是这整座县城的姑娘加起来都不敌他模样出色。 “怀意,他们是在看你吗?”祁灿憨憨地抓了把乱糟糟头发,憨笑几声,“我和三弟出门都没这么多人盯着瞧呢。” 姜怀意眉梢轻扬,嗓音酥麻,“废话,不瞧我难不成瞧你。” 说罢,姜怀意把脸一转,看向身后几人,问道:“我要上山见我兄长和弟弟妹妹,你们几个呢?是随祁二先寻个地方落脚还是跟我去我家看看。” 身后几人爽朗一笑,齐逊更是把手搭在姜怀意肩上,朝他挤眉弄眼,“我们兄弟几人在路上可是听你讲了一路你那妹妹多么乖巧可爱,惹人疼爱,这不去看看怎么行。” 姜怀意把他手拂开,面上却不见恼意,反而盈盈笑道:“我家绵绵可是世上最好的妹妹,能让你们几个看上一眼都是你们的福气。” 姜怀意轻抬下颔,颇有一股自豪之意。 提起久不见的妹妹,姜怀意有些激动,恨不得现在背后生出双翅膀,飞到山上去才好。 他此行可是带了不少小玩意小手帕回来,还有一个小陶人,绵绵定会喜欢。 到时候他就要问绵绵,他是不是三个哥哥里面最好的一个。 - 姜绵绵正端了盆温水蹲在门前洗帕子,一面洗着一面朝山林里张望。 刚才神仙哥哥把水泥和砖头给她送来了,满满当当堆了一院子。三哥说这些东西放在这不安全,就扛着它们和那些粮食被褥藏去了山里挖的地窖,等收拾好了院门能防人了再搬回来。 姜绵绵心底担忧,眼下天都快黑了,林子里又有野兽出没,也不知道三哥有没有碰见什么野兽。 忽地,姜绵绵看到一道身影从山道上蹿上来,直奔她而来。 姜绵绵警惕地抱起盆子往屋里退,借着天色看清来人正是那个在祁家摸自己脸的李铁。 “见了老子还敢躲,你那三哥呢,让他滚出来!”李铁心有余悸,不敢进去,就杵在门口虚张声势叫骂,等着张柱子过来撑腰。 没曾想那个小丫头头也不回地抱着盆往屋里缩,还想锁门。 李铁心底嘀咕了会,猜想那个杀神似的姜三郎这会可能不在家,不然这会早该冲出来了,姜家丫头也不会这么慌张。 顿时李铁喜上眉梢,伸手挡住欲关的门缝,使劲往旁边一推。 “跑什么,你和你三哥偷了我的人参和草药,今儿个不给个说法怎么行?”李铁淫笑几声,伸手就去拉姜绵绵的小手。 姜绵绵惊慌失措地避开,顺势推倒一旁的架子拦在二人中间。 那架子上堆放的都是锅碗瓢盆等碗具,架子本身又是木头做的,这噼里啪啦倒一地还险些砸到李铁的脚。 “臭丫头,真是给脸不要脸!”李铁吓了一跳,嘴里不干不净叫骂着就去逮姜绵绵。 一路走一路将桌案上灶台上的碗盆全打翻在地,就连一旁的竹篓子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顿时地上全是碎屑杂物。 这姜家几个小兔崽子把那株人参藏哪了。 屋外的声响和粗犷的嗓音自然惊动了屋里看书的姜怀临,他暗道不好,朝外唤了几声绵绵,却发现门被绵绵反锁。 姜怀临急了,丢下手里的书挪动着想下榻,然而左腿一阵刺痛,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姜怀临恨恨地捶了下自己残废的左腿,这一刻他真的痛恨自己的伤腿,竟要绵绵护着自己。 李铁几乎把整个姜家都翻遍了,除却半袋面粉和吃了一些的腌白菜他其他什么都没找到,气的他把肉眼可见的东西全砸了。 “臭丫头,我问你,那株人参被你藏在哪了?”李铁把半袋面粉往怀里一塞,眯起眼威胁挡在一堵门前的姜绵绵。 “你要是识相点交出来,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如若不然我把你绑了卖城里的花楼里去,城里不少老爷可就喜欢你这样年纪小的。”李铁咧嘴露出一口黄牙,踩着一地狼藉碎片朝姜绵绵走去。 “瞧你这模样生的,也抵得上半株人参了。”看着退无可退背抵着门板的姜绵绵,李铁一把将她扯过来。 这样好模样的,他可得自己先玩几天再转手卖出去。 第二十六章 今儿个谁也别想走 手腕被攥的生疼,姜绵绵强忍着心底恐慌张嘴就朝他掐着自己的手咬下去。 伴着一声痛骂,姜绵绵被甩着碰在门板上,后背一阵火辣刺痛。 “贱蹄子,我看你真是欠收拾了!”李铁呲着牙甩着渗血的腕子,叫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今儿个非得好好收拾你!” 趁着张柱子走的慢没跟上来,这地方除了他没别人。李铁色心顿起,一把掐住姜绵绵就要往地上按。 忽地,门背后传来一阵响动,李铁眯起眸子分神去看姜绵绵死死守着的那扇门。 这贱丫头这么死守这扇门,莫不是那株人参被她藏这里面了。 “老子等会再收拾你。”李铁朝地上呸了一口,抬起脚踹在门上。 等他拿到了人参再往怀里一藏,就算等会张柱子来了他也一口咬死没找着,让姜家把这个丫头抵给他。 等他玩个几天玩腻了再转手卖城里花楼里去。 姜绵绵身子止不住打颤,大哥才给她梳好的发髻散乱垂下,贴着鬓边。她咬紧下唇,衣袖下兀地多出把尖锐的剪刀。 “哐当。”那扇木门不堪重负地倒下,李铁正要拔腿进去,后颈猛地一阵剧痛,他伸手往后一抹,摸到一手血。 “你这个贱人!”李铁疼的眉心打结,呲牙咧嘴直跺脚。 姜绵绵正双手攥着沾血的剪刀,死死盯着他。 三哥教过她,遇到歹人该刺什么地方可以一击毙命,她原想扎他脖子的,可是她个子够不着,力气也不够大,只堪堪扎进他后脖颈。 姜绵绵挡在姜怀临身前,尽管心中恐慌,却仍握着剪子对着他,“我们没有偷你人参,那株人参是我和三哥在林子里挖的。” “三哥他现在就在附近,很快就会回来。” 李铁啐了一口,冷哼道:“没偷我人参和草药,那你们送给祁家的药是哪来的!” “就算你那三哥回来我也不怕他,大不了抓你们去报官,你看县令是信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还是信我?” 听着李铁大放厥词,姜怀临面色阴沉,他揽过姜绵绵,盯着李铁,一字一句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动绵绵。” 看见姜怀临跌坐在地上,李铁把嘴一咧,“成啊,要么把那株人参交给我,要么就把她给我。” 说着,李铁指了指姜绵绵,笑的不怀好意。 “这臭丫头生的细皮嫩肉,还烈性,城里的一些富商老爷就好这口。” 听着他的污言秽语,姜怀临额头青筋暴起,将手探进姜怀之睡觉的毯子下,碰见一冰凉物件。 取出折叠小刀,姜怀临抬眸看向李铁,忽而一笑:“人参就在我怀里藏着,你过来,我给你。” 姜绵绵错愕回头看向大哥,却得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李铁一听人参在他怀里藏着,顿时喜得忘乎所以,搓着手就朝他走去。 等拿了人参,他再咬死不认,非把这贱丫头也带回去不可。 姜怀临猛地抬手,眼见匕首就要刺进他心窝,外头冷不丁响起张柱子的声音。 “李铁,你这是在干嘛!” 张柱子看着姜家一地狼藉,忙顺着痕迹跑过来。 一打眼就看见脖子血淋淋的李铁,还有手里攥着把剪子的姜绵绵,顿时心里一惊。 李铁顿住手,朝张柱子看去,指着姜绵绵恶人先告状,“我不过就是问一嘴这臭丫头把我家人参藏哪了,她非但不说还拿剪子扎我。” “你看我脖子被她扎的,好悬没把我戳死。”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偷你家人参,证据呢?”姜怀临这会收了匕首,冷眼看他,“你将我姜家翻了个底朝天可看到一株人参没有?” “闯进我姜家想抢走我妹妹,究竟谁是贼寇?!” “你个瘸子胡说八道什么!你刚刚分明说你有人参,还就在你怀里藏着!”李铁急急分辩。 张柱子皱眉看了眼姜绵绵手里的剪子,又看了眼李铁。 “先出去再说。”张柱子伸手要去拉李铁。 李铁自然不愿,扑过去就要拽姜绵绵,高声叫道:“他姜家偷了我四十多两的人参不还还伤人,我今天就要拉这个臭丫头抵债!” 张柱子见他这副无赖样,对他口中所说的偷人参越发怀疑,但是没等他把李铁拉出去,院门又是一阵轻响。 听见声响,一股寒意窜上张柱子心头,他僵硬地扭头回望,就看到面色铁青喘着粗气死死盯着自己和李铁的姜怀之。 “姜哥儿,你听我和你解释。”张柱子张嘴想说话。 却见姜怀之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冰冷弧度,那双虎目更是含着翻江倒海的怒火。 “今儿个,谁都别想走。”说罢,姜怀之一脚把战战兢兢的李铁踹趴在地,扯着他头发如同一条死狗拖出去。 听着李铁惨烈的哭嚎声,张柱子心惊胆战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看向在场的其他两人。 姜怀临面无表情地拆了姜绵绵发髻替她重新梳理,对于李铁像头待宰的猪被拖出去恍若未见,甚至低声问了句姜绵绵扯不扯头发。 听着外头逐渐虚弱下去的呼痛声,张柱子担心真出了人命,连滚带爬跑出去。 只见姜怀之捏着拳头就朝李铁脸上砸,打的他脸上跟开染坊似的,三两下就叫不出声了。 “敢来我家撒野犬吠,还要拿绵绵抵债。”姜怀之气的险些喘不上气,一腔怒气全数发泄在李铁身上。 张柱子见姜怀之上手揍不过瘾,竟还想动一旁劈柴的斧头,忙冲上前阻拦。 “姜哥儿,这再打下去可真要把人打死了。” 姜怀之伸手推开他,眸色冰冷地攥住斧头柄就要过去。 “李铁!” “姐夫!” 这会院子外又是齐刷刷三声惊叫,三道人影呼啸着卷进来,一个瘦竹竿似的青年更是一把将姜怀之推开,吹胡子瞪眼地怒视他。 “你敢打我姐夫!”李二弟撸起袖子露出精瘦的胳膊。 李金花和她三弟则是飞扑到李铁身边,见他两只眼睛青紫交加,一注鼻血淌了满脸,伸手往后背一摸,更是一手血。 李金花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当即扯着嗓子嚎起来,“姜家打死人了!姜家打死人了啊!” 李铁原本打算装死的,被李金花这么一嚎睁开肿胀眼皮,费力地指了指在因为担心出来查看的姜绵绵,“快,把那丫头掳走。” 既然抢不到人参,那这个臭丫头他今天是一定要带走。 就算闹到县令跟前,他也有说法。 李三弟抬起头眯眼一看,顿时挪不开视线。 啧,这丫头长得水灵。 第二十七章 我是粗人,不讲道理 “二郎,你不是说你家就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吗,我怎么看着你家院子里好多人呢。”半山腰上,齐逊手搭凉棚眯起眼远眺,“啧,这一群人围着干嘛呢,看着怪热闹的。” 姜怀意闻声眉梢轻蹙,快走几步站在一块巨石上望去,顿时面色大变,夺过齐逊身后背着的弓,步子轻巧地朝山头奔去。 “欸欸,这是咋了?”齐逊不解。 一直走在最后的成连海成连平兄弟二人一把拽过齐逊,不顾他的叫唤,快步追上姜怀意步子。 “齐哥你快别叫唤了,你没瞧见怀意哥脸色难看的呀。定是他家出事了,快些走吧。”成连平瘦瘦高高的个子,模样生的机灵,拖着齐逊三两步追上姜怀意。 三人好不容易爬上山头,听见不远处的汉子的吵囔和妇人哭喊声,亦是皱眉。 成连平松开齐逊,正要唤一声怀意哥,就瞅见姜怀意挽弓搭箭,面色阴冷地对准一个瘦竹竿青年的大腿。 成连平唬了一跳,转头一看就瞧见他大哥成连海默不作声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齐逊亦然。 箭矢离弦,簌簌破空声响起,正准备伸手去拽姜绵绵的李三弟惨叫一声,半跪摔在地上。 “哎呦!疼死老子了,哪个龟孙子放的冷箭!”李三弟捂着流血不止的大腿叫唤,额头冷汗直流。 李铁顺势扭头一看,瞧着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四个人,见这四个人一身肃杀气势,一看就不好惹,不由得心底打鼓。 “这家子人偷了我家人参,还不起把这丫头抵给我了,我这是正当来拿人的,你们别多管闲事。”李铁叫李金花搀扶起来,壮着胆同四人说道。 他只当这四人是邻村的猎户,以为他们在欺负人才出手,寻了个由头替自己分辩。 “对对,这事情和你们几个没关系,他们一窝子贼偷了我家东西,还打伤我家男人,我们就是来要说法的。”李金花瞅着这几人,心底胆怯,但仍梗着脖子附和。 “连里正我们都请来了,你们赶紧走啊!” “放你娘的屁!”这边被张柱子和李二弟拦着的姜怀之闻声顿时怒火攻心,推开拦路的二人,舞着手里斧子一下子劈在李金花脚边。 李金花吓的直跳脚,忙往李铁身后躲。 姜怀意冷笑着将视线挪开,一言不发看向扒着门框眼眶泛红的小姑娘,唇角微勾,“绵绵。” “二哥!”看着姜怀意朝自己张开双臂,姜绵绵再也忍不住,飞奔着扑进姜怀意怀里。 那边的李铁和李金花等人俱是看呆了,这个臭丫头叫这个男人什么,二哥?这是姜二郎?! 姜怀意心疼地揉着绵绵双丫髻,一把将人抱起来,往她怀里塞了包糕点,“和你齐逊哥哥去旁边玩会,再吃些点心。” 说完,朝齐逊使了个眼神。 齐逊眸子一亮,忙把姜绵绵领的远远的。 二郎这可是要出手了。 别看姜二郎模样生的同小姑娘似的精致漂亮,那手段厉害着呢,要不是他,他们这伙人现在还在流匪窝里待着。 姜怀意修长如玉的骨节捏的嘎嘣脆响,不疾不徐地朝瘫坐在地上的李铁走去,揪着他衣领子把人拎起来,“你说我弟弟妹妹偷你东西?” 李铁这会子是吓疯了,咽了咽口水,仍嘴硬道:“对,他们偷了我人参,你不能因为是他们兄弟就包庇他们。” 姜怀意好看的眉眼一扬,轻啧了声,“你说的倒也没错,是得讲些道理。” 李铁一听,只当有回转余地,忙张了张嘴想同姜怀意讲道理。 没成想嘴巴刚张,迎面就是一个拳头砸脸上。 接连几下打的李铁眼冒金星,李金花在旁边看着更是惊声尖叫。 “不过我是粗人,不讲道理。”姜怀意眯起眸子一笑,又是一拳下去。 旁边的李二弟见势不妙想开溜,才迈几步就撞上一堵人墙,他心惊胆战抬头一看,正是朝自己低头狞笑的成连平。 “哥,这人还想跑呢。”成连平拎小鸡仔似的把李二弟拎起来,摔在成连海面前。 “腿脚这么利索,不如我帮你折一条?”成连平吹了声口哨,笑眯眯问道。 看着成连海手里泛着寒芒的匕首,李二弟目露惊恐,他只是想来抢人参分银子的,可不想把命搭上啊。 这姜家的都是些什么人,怎么比流匪还像流匪。 张柱子见着眼前一片混乱,处处是呻吟声,李家这几口人尽数被姜家这些人拉着揍,便是旁边中了箭的李三弟都被姜怀之压着哐哐揍。 张柱子想去拉开姜怀意和李铁,结果刚走过去一道血飙飞起来,溅在自己裤脚。 张柱子登时腿都软了,嘴巴也给吓闭上了,半天没说出句话来。 姜怀意心底怒气泄了些许,长吐了口气,捋了捋垂下的发丝,别在耳后,低头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李铁,“好了,现在可以讲道理了。” “来,再同我说说,谁偷了谁人参?” 见李铁小声呻吟,并不答话,姜怀意把眉一扬,反手就是两巴掌。 “现在可以说了吗?” 李铁张嘴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见姜怀意这个杀神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他吓的一激灵,盯着鼻青脸肿的脸爬起来,“我说我说,是她!是我婆娘说姜家今儿个挖到了一株人参,诓我过来抢!” 姜怀意顺着李铁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被吓的脸色惨白的李金花。 李金花见李铁竟敢把锅都甩到自己身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惊怒交加下,爬起来骑在李铁身上撕打,“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明明是你想的主意,还让我去娘家把我二弟三弟叫来,我二弟三弟要是有个万一我饶不了你!” 经年累月在李铁身上受的气,被李金花一鼓作气发泄出来,竟打的李铁无法还手。 第二十八章 十日内还姜家五十两银子 姜怀意这会同姜怀之说了几句话,了解完人参的情况后眉梢一扬,笑眯眯道:“我家人参呢,还回来。” 正在撕打的夫妻二人动作一停,皆是目露惶恐看向姜怀意。 “看什么,还不把抢走的人参还回来。”姜怀意挑眉说道。 “这人参我没抢呀!”李铁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李金花,急急忙忙替自己辩白,生怕说晚了那沙包大的拳头就要落在自己身上。 “你要没抢,我家人参会不见了?”姜怀意冷笑一声,让姜怀之拿出个空匣子出来,在张柱子和众人面前过了一眼,“诸位可看仔细了,这匣子里还有根人参须呢,他要是没拿东西会不见吗?” “我——我真没拿啊!”看着那个空匣子,李铁这会真是百口莫辩,忙着摸索自己周身,恨不得把衣裳都解下来以证清白。 “柱子,柱子你可要帮我说话啊!我真没抢那株人参,我都还没找到呢就被他拽出来了!”李铁急了,捂着脸踉踉跄跄跑到张柱子身边,扯着他衣袖分辨。 张柱子嫌恶地扯回自己衣袖,“你和你婆娘都亲口承认是上人姜家抢他们几个孩子的人参来,这要是你们俩没动,这株人参还能是凭空消失不成?!” 自己被李铁拖下脏水污蔑姜家人就够叫他恶心了,这会人姜二郎姜三郎都拿出证据来了,他竟然还不承认。 “赶紧的把人参还给人家,抢几个孩子东西还打上别人家,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张柱子连连催促。 李铁张着嘴,一张脸彻底地白了,软着腿瘫在地上,“我真没抢他们人参啊!” 姜怀意轻啧了声,从怀中取出把袖珍小算盘,噼里啪啦熟练地打起算珠,“我姜家砸烂的锅碗瓢盆共计九件,散架竹篓一只,损毁的大门一扇,还有善后清洁费用和我兄妹几人的精神创伤费,单是这些便是十两二钱银子。” “还有那株人参,你既口口声声说那株人参价值四十多两,我便给你抹个零,算四十两。” 姜怀意啪啪将算珠归位,藏进怀里,弯起眸子一副好说话的样子看向李铁,“一共是五十两二钱。” “十日之内要么归还人参和十两二钱,要么还我姜家五十两二钱银子,出了十日每日算你三厘利息。” 李铁听完这庞大的数额,翻了个白眼彻彻底底晕过去了。 一旁的李金花听见五十两更是一口气吊上来下不去,“三厘——你放印子钱呢!” “我没钱,你要么把他命拿去!” 李金花这会是彻底看清李铁这个人,索性指着他叫着让姜怀意拿了他命去。 要钱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 姜怀意倚着自家三弟,身子歪斜,一双桃花眼微弯,“他这条贱命一两银子都不值,要来我还嫌脏手。” 张柱子听见五十两银子亦是拧眉,看了眼姜怀意,见他似乎不那么生气了,壮着胆子替李家人说了句话,“二郎,这五十两是不是有些多了,他们李家穷家穷舍的哪里拿的出这么多银子。” “而且这人也被你们打的不轻,没个三两个月怕是不能下地,要我说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大家都一个村子里的,何必为了点小事坏了彼此间情分呢。” “小事?”姜怀意不知打哪摸出把翠竹小扇,抿开扇面掩唇一笑,“张叔,这拳头不是落在你家人身上你是不知道疼啊,我兄长和妹妹被这几个贱人欺负成这样,你竟然叫我算了?” “他们拿不出银子也不是没有办法。” 迎着李金花充满希冀的目光,姜怀意轻笑一声开口,“那就去卖身啊,你要是不想卖就卖他喽。” 姜怀意拢起小扇点了点一旁昏死过去的李铁,“说不准城里就有人好他这一口。” “二郎,你这——”张柱子被姜怀意这番话弄的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行了,赶紧把契书给我签了,手印给我按了,我还要给我妹妹做饭呢。”姜怀意听着张柱子又要说合的语气,顿时没了耐心,让齐逊拿了纸笔过来,当场写了欠据叫李金花和李铁等人按。 李金花虽不识字,但也知道契书这东西是不好签的,这要是手印一按,来日闹到县令老爷跟前都是他们吃亏。 她挣扎着不想按,却听姜怀意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把手指剁下来按也是一样。” 看着姜怀之手里明晃晃的斧头,李金花双股站站,软着身子咬破手指把手印按了。 这姜二郎真是活脱脱一个土匪,当着这么多人面竟也敢做这种强逼人的事情。 姜怀之拿过契书,又叫李家其他几人都按了,连昏迷的李铁都被他踹醒按了手印。 吹了吹半干的墨迹,姜怀意将契书折好收进怀里,“都滚吧。” 他要系上绵绵最爱的小兔子围裙给她做饭了。 李家几人互相搀扶着下山,张柱子却是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看着姜怀意。 无他,就是姜怀意和他带来的这些人行事作风都透着股匪气,让他对于许氏口中姜家勾结流匪的传言更加确信。 “我家今晚要宴客,就不留张叔了。”姜怀意收拾出一片空地,扭头一看张柱子还在,出声赶人。 听着明晃晃的逐客令,张柱子脸上一红,说了几句客套话跟着下山去了。 见不相干的人都走干净了,齐逊和成连海兄弟二人跟着拿起扫帚收拾起姜家的狼藉,把摔倒的桌椅板凳都扶起来摆在院子中间。 二郎做饭可好吃着呢,他们这回算是有口福了。 姜绵绵这会已经把那把剪子还给萧矜,并同他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萧矜那边正急的不行,而且有一会没能联系上绵绵,更是恨不得把自己传过去。 听见绵绵嗓音透着股兴奋,说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她二哥也回来后,顿时一愣。 “二哥带了好多东西回来,还有一个小陶人。” “等吃过饭我给神仙哥哥送来。” 萧矜抿了抿唇,听绵绵一口一个二哥叫的亲亲热热,顿时心底有些发酸,“今日这样的事情太危险了,你二哥和三哥不会时时都在家,我去买些防身的东西给你。” 唔,还有绵绵说她家来了不少客人,等会还要宴客。 萧矜从沙发上起身,来到自家冰箱前翻找起来,找出几瓶果汁和气泡酒传送过去。 好歹绵绵也叫他一声哥哥,虽然他吃不着那边的宴席,但也想绵绵今晚能够过的开心,忘记今日的惊吓。 第二十九章 宴席 姜怀意做饭是一把好手,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的厨房被他拾掇出来,刷了锅开始下油。 姜怀之在一旁打下手,顺道同他说一下近日的情况。 “咱家的米是哪来的?”姜怀意抬脚碰了碰坐在小马扎上烧火的姜怀之。 这大米颗颗莹白饱满,不像是他这个傻弟弟能弄来的。 姜怀之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门外闹腾的一伙人,压低声说了一句,“菩萨给的。” “菩萨?”姜怀意手一抖,险些失手把锅盖扣姜怀之头上,“你进什么邪教了?” 眼下乱世初现,他在外头行走这段时日可没少见稀奇古怪的教派,教派中人各个自称是天上神仙菩萨下凡,拯救世人于水火。 他这弟弟是个缺心眼的,不会被哪个教派拉去充人头了吧。 “二哥你小声些。”姜怀之急急起身去捂他的嘴,附耳低语了几句,将绵绵能够和神仙对话的事儿说了。 “不止这大米,山里地窖还有我藏的五花肉排骨,棉被棉衣呢。”姜怀之眸底隐隐透着份自豪。 这可多亏了绵绵啊,要没有绵绵,他和大哥哪还有这样的好日子过,怕不是饿的面黄肌瘦等二哥回来救命。 见姜怀意依旧面露疑窦,姜怀之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摸出一块圆滚滚的糖球,剥开了塞进姜怀意嘴里,“二哥你尝尝这个,绵绵同我说这个叫巧克力,里面还有酒呢,怪香的。” 姜怀意咬破糖球,一股馥郁酒香顿时在唇齿间蔓延,他眯了眯眼。 还真是。 眼下这时节酒和糖可是稀罕物,寻常人家哪里享用的起,就是外头那些邪门教派也轻易享用不得。 姜怀意垂眸瞥了眼姜怀之丢进火堆里的糖纸。 这糖纸也长得怪精致的,他从前走南闯北也未曾见过。 难不成真是菩萨显灵了,不过是绵绵的话也不稀奇。 绵绵这样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就是天上菩萨神仙也会忍不住偏爱。 “你方才说你和大哥还有绵绵想建房子?”姜怀意接受完自家妹妹能和神仙联系后,低头又问了句。 姜怀之拨弄着火堆,点点头,“外头流匪四起,我们家房子需得好生修缮,再布些陷阱在周围。” 姜怀意若有所思,这会锅里的排骨汤咕噜噜沸腾起来,他忙卷起袖子加入切成块的萝卜,翻炒几下。 “若想修建房子得尽快,我回来时周边几个县城流寇四起。稍远点的定平县,那主簿脑袋都叫流匪摘下来悬在县衙门口,县令吓得连夜带着家眷逃去其他地方。”提起此事姜怀意就忍不住冷笑。 没骨气的孬种。 “照这种局面下去,只怕很快就要波及到我们周边相邻的几个村落。” 姜怀之听见事态如此严峻,亦是跟着皱眉。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是觉得人手不够,靠你我几个来不及搭建房子。”姜怀意哼哼几声,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屋外。 “此番我带回来的几人都是信得过的,是我同祁二从流匪窝捞出来的人。他们几个无父无母,也无妻儿,了无牵挂地跟我回来。” 这几人算是与他有过命的交情,如今时局动乱,靠他们兄妹几个的力量完全不够。 多几个人就多几分力气。 姜怀之并未与齐逊等人相处过,不过既然姜怀意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去说什么信不信的过诸如此类扫兴的话。 他二哥虽然平日不着调了些,但是涉及正事并不马虎。 “行了,火烧旺点,绵绵肚子定是饿了。”商量完建房子的事情,姜怀意踢了脚姜怀之,催促道。 姜怀之撇撇嘴,一把抱起一旁干柴尽数塞灶炉里去。 “姜怀之你这个蠢蛋!火太旺了,汤都要烧干了!” “你怪我?分明是你让我烧旺的。” 听着厨房接连几声吼声,姜绵绵眨了眨眼睛,抬手替姜怀临掖了掖被子。 姜怀临听着两个弟弟的拌嘴,亦是捏了捏眉心。 老二回来了,还带了这么些人回来,以后家里可有的闹腾了。 “绵绵,把手伸出来给大哥看看。” 姜绵绵乖巧地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白嫩嫩的掌心摊开在姜怀临面前。 姜怀临目光落在右手掌心那片娇妍的桃花花瓣上,片刻后错开视线,仔仔细细将姜绵绵两只手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没伤到哪才安心放下袖子。 兄妹二人腻在一处说了会闲话,天彻底黑下来后外面再度热闹起来,拿碗碟的拿碗碟,搬桌子的搬桌子。 姜怀意和姜怀之则是洗净手走进来一人搬一个,把姜绵绵和姜怀临搬出去。 “二哥,我已经长大了,用不着抱了。”姜绵绵白净的面上透着红晕,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 姜怀意眉梢轻扬,故作受伤道:“二哥离家前绵绵你还主动来抱二哥,我这才走半年,你就不愿意了,太伤二哥心了。” 姜怀意抬手掖了掖并不存在的眼泪,耷拉下艳丽的眉眼看向手足无措的姜绵绵。 “绵绵不说了,二哥你抱着吧。”姜绵绵将脸靠在他肩上,闷闷说道。 姜怀之在后面搀扶着姜怀临,见此情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兄妹四人出去后,才发现菜肴都摆上桌了,桌椅板凳也都依次围着桌子绕了一圈,恰巧空出四个挨在一起的四个位子来。 “怀意哥快来!”成连平是几人年纪最小的,见到这满当当一桌子早忍不住直咽口水。但是姜家几位没出来他不好意思动筷子,一直忍着,这会看到姜怀意出来忙朝他招手。 姜怀意把绵绵放下,撩起衣袍施施然落座。 姜绵绵是挨着姜怀临坐的,姜怀之则是坐在姜怀临和齐逊中间。 “都吃吧。”姜怀意这个主厨率先夹了一筷子白腻的鱼肉放进姜绵绵碗里,招呼道。 话音一落,对面坐着的成连平按捺不住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顾不得烫就塞进嘴里。肥瘦相间的肉刚落进嘴里就化了。 好吃的他险些落泪,又往嘴里扒了口白米饭,“这才是人过的日子,想当初我和大哥还有逊哥他们在那落月山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多亏怀意哥把我们几个人从那贼窝里捞出来。” 第三十章 好大一顶绿帽子 齐逊则是斯文多了,慢悠悠挟了一筷子青菜,“二郎手艺就是好,说起来我刚才似是闻见一股酒味。” 说罢,齐逊抬眸看了眼姜怀意,意有所指。 姜怀意想起自己吃的那颗藏酒的糖果,顿时眉心一跳。 他这鼻子是属狗的不成,这点酒味都能叫他闻出来。 不过好在开席前绵绵拿了五个奇怪的小铁罐给他,说这里面装着酒水和果汁。 “算你鼻子灵。”姜怀意笑骂了一句,拎出一个坛子,里面装着的正是绵绵给的那些酒水。 听见有酒,席上不少人眼睛都亮了,酒可是稀罕东西,而且这坛子没开封他们都闻见香味了,这坛子酒肯定不差。 席上就姜绵绵同姜怀临二人小口小口抿着碗中甜甜果汁,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分了一盏酒水。 “二郎,你这酒打哪来的,怪好喝的。”齐逊才喝了一口眼睛就亮了,抬起头忙询问姜怀意,“我也算是喝过不少好酒,但今晚的酒还是头一遭喝见。” 姜怀意轻哼了声,没有搭理他,专心致志地给鱼肉挑刺。 神仙给的东西能寻常吗,不好喝才怪。 姜怀意把挑好刺的鱼肉分开放进姜绵绵同姜怀临碗里,正要伸手夹菜,山道那头响起一声爽朗笑声。 “看来我来的晚了,你们都吃上了。”祁灿拎着一个篮子大跨步走来,身后似还跟了个娇小身影。 “没晚,你来的正是时候。”姜怀意招呼着齐逊给他搬个板凳来,在旁边挤挤。 “一张椅子哪够,我这还跟着田婶子家的小花呢。”祁灿笑着把板凳拖过来,让身后模样清秀的姑娘坐下,顺便把篮子的鸡汤往桌上一搁。 “我娘一听我是要来姜家,二话没说就把家里鸡宰了煲汤让我带来,说是要谢谢怀之和绵绵。”祁灿顺势看向对面坐着的姜绵绵和姜怀之,立时给二人鞠躬行了一礼。 “我三弟的命能捡回来都亏了二位,日后若有差遣尽管叫我和我三弟,我兄弟二人绝无二话。” 姜绵绵忙摆手,嗓音软软的,“不用这样,祁二哥快坐吧。” 说完,姜绵绵又看向一旁垂眸就着衣袖的小花,笑眯眯道:“小花姐姐要坐我身边吗?” 田小花闻声看了眼姜绵绵身边俊美出挑的青年,脸顿时红了,喏喏道:“不用麻烦的,我坐这就好。” “他们几个都是粗人,一会喝多了酒要发疯的,你来坐绵绵身边吧。”姜怀意道了一句,推了推身边的成连平,示意他让让。 祁灿则是直接搬着椅子放在姜绵绵和姜怀意中间,拿起田小花的包袱往那一放,“二郎说的没错,小花你同绵绵坐一处,一会也好说话。” 见他们都帮自己安排好了,田小花脸更红了,垂下脑袋没敢看人,迈着步子坐在椅上。 方才落座,一股清雅香气蔓进鼻尖。 田小花咬着下唇没说话,握着筷子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姜绵绵盛了一碗饭又夹了一筷子肉推到她面前,“小花姐姐想吃什么可以同绵绵说,绵绵帮你夹。” 天色昏暗,姜绵绵看不大清她神色,只是见她一直不动筷子,只当她是不好意思。 “嗯,谢谢绵绵。”田小花捧起碗,往嘴里塞了口饭。 半刻钟前娘听说李家的人上姜家闹事,忧心不已,想上来看看,但是爹还伤着她走不开,于是她便抢着接过这差事,拿了娘给的一些草药上门。 那包袱里塞着满满的草药和——一块帕子。 她绣工不好,费了三块帕子才绣好一朵兰花。 就在田小花出神想着那块帕子会不会被嫌弃时,一只莹白的手伸了过来,一块挑干净刺的鱼肉放进她碗里。 田小花吓的险些摔了手里的碗。 “怎么了?你不吃鱼吗?”姜怀意侧过脸好奇看了她一眼。 “不……不是,我吃的。”感受到肩膀被他轻轻一撞,虽是无意。可田小花还是激动的手心濡湿,掌心捧着的碗一时打滑险些翻在桌上。 “小心。”姜怀意眼疾手快扶住那口碗,顺势端过碗放在桌上,“是碗太烫了吗?” 田小花脑袋晕乎乎的,一时间紧张的说不出话。 姜怀意没当回事,转而又夹了一筷子羊排,挑干净上面葱花放进她碗里,“我记得你是不吃葱姜蒜的。” “欸,连海,你看二郎。”齐逊眼尖地瞅见这一幕,胳膊肘捅了捅成连海,自以为很小声地嘀咕,“就是先前那个凤卿儿二郎都没待她这么好吧,还上手给人摘鱼刺挑葱花呢。” “不过那凤卿儿也真是活该,跟了二郎还不老实,同张虎张牛两兄弟搅合一起,给咱二郎织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齐逊喝了酒,脑袋有些晕乎,他以为自己是在小声嘀咕,浑然不觉自己嗓门大的一桌子人都能听清楚。 成连海喝了口酒,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姜怀之正偷摸喝大哥碗里果汁呢,闻声一口果汁喷了出去。 绿、绿帽子?给他二哥?! 姜绵绵眨了眨眸子,看向身边搁下筷子的姜怀临,小声问道:“大哥,什么是绿帽子?” 姜怀意磨了磨牙,看向毫无自觉仍在捅咕成连海的齐逊,砰地一声搁下碗。 “齐逊,我看你是喝多了把脑子落酒坛子里了。” “过来,我帮你醒醒酒。”姜怀意倏然离席,阴恻恻地拎着挣扎的齐逊去了后院水池子。 姜绵绵还在孜孜不倦询问自家大哥究竟什么是绿帽子,为何席上大家脸色都不好看,小花姐姐身子都僵硬了。 “这个待你大一些大哥再同你说。”姜怀临掩去眸底暗色,揉了揉姜绵绵脑袋。 姜绵绵似懂非懂点头,捧着碗喝完碗底汤,同姜怀临说了一声跑进屋里。 她得尽快把那两株灵芝和那个小陶人给神仙哥哥送去,免得神仙哥哥等久了。 第三十一章 价值两百万的小陶人 萧矜正划拉手机选购防身器械,加了几件小巧便于携带的电击棒进购物车里,还联系上一个制作铁艺围栏的老师傅,同他订了十五个捕兽夹,两张五十米长带铁刺的铁丝网,还有零散的玻璃碎渣。 等绵绵家里房子砌好,他就把这些东西送去,到时候这铁丝网把房子一圈,柱顶上再用水泥嵌些玻璃渣,角落里布上捕兽夹,他看哪个不要命的还能闯进来。 萧矜阴恻恻地想着,脑海里忽地响起软绵绵的嗓音。 “神仙哥哥,你休息了吗?”姜绵绵小声询问。 “还没呢。”萧矜把手机一关,仰面躺在松软的床上,“你同你哥哥他们吃完饭了?” “嗯嗯吃完啦,绵绵有东西要给神仙哥哥。”绵软的嗓音透着几分雀跃。 萧矜听着,嘴角不由自主跟着上扬,“什么东西?” 他话音一落,噗通几声轻响,两株处理干净的灵芝同时掉在他枕头上,旁边还卧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陶人。 那陶人色彩并不鲜艳,透着古朴之色,面部还有细微的颜料脱落。 萧矜眸子微瞪,没敢直接伸手去碰那个陶人,生怕手下没个轻重,把陶人上釉彩碰下几片。 强忍着噗通噗通直跳的小心脏,萧矜掏出手机对着陶人拍了张照片,扒拉扒拉好友列表,找到苏俊果爸爸,将那张照片发了过去。 对面回消息也很迅速,不过半分钟就回了一句语音过来。 萧矜点开,冷淡的三个字,“两百个。” 嗯?这小陶人这么值钱吗? 绵绵说是她二哥一口气买了五个让她摆床头玩,而绵绵送了一个给他。 “行,还是自提。”萧矜回复道,“你要是有空现在就可以过来拿了。” 这回倒不是他没钱打车,而是这陶人看着脆弱,他怕自己处理不当给他磕着碰着,那可真是作大孽了。 看了眼手机,苏俊果爸爸没回复了,萧矜也不心急,抱着那两株灵芝去了客厅。 一个小时前他妈给他打了电话,电话里激动的语无伦次,告诉他他爸醒了,而且身体各项指标也趋于正常,明天就可以从icu移入普通病房了。 萧矜吐了口气,这下子他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萧矜摩挲着指腹,再度打开手机以死亡视角拍了张灵芝的单人写真,发给纪桐梧。 然而对面久久没有回复。 萧矜挑眉,接连拍了他头像好几下。 “你拍了拍极品帅哥(守男德版)的脑袋尝了一口,发现是恋爱脑” 他可不信纪桐梧能睡这么早,往往福子起床溜达时间就是他的入睡时间。 “干嘛呢干嘛呢,洵洵宝贝正哄我睡觉呢!”手机那头的纪桐梧发了个愤怒竖中指的小猫表情回来。 萧矜没理会他,过了几秒手机嗡嗡震个不停,纪桐梧再次刷屏了。 “口口!阿矜,这是灵芝吗?!” “你从哪弄来个头这么大的?还是你上回那个朋友给的?!” “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 生怕萧矜不等自己就把那株灵芝处理了,纪桐梧一路上不间断给他更新自己定位,从五千米到四千米再到最有一百米。 伴着一声急促的刹车声,一道粉色身影很是骚包地闯进院门。 “阿矜~我来了。” “我的小宝贝在哪呢,快让我亲亲~” 纪桐梧穿着身粉色西装外套,细碎刘海扎成个小揪揪,左耳坠了个银色耳钉。一进门就两眼发光盯着长桌上的那株灵芝。 “这东西也是你那位朋友给的?”和小宝贝灵芝亲热够了,纪桐梧把脸一抬,似笑非笑看着萧矜。 萧矜不置可否点头,“嗯,她送了我两株,一株我留着给我爸,剩下一株留给你的。” 先前他带了那株人参给他,之后有一段时间听他天天念叨灵芝,念叨的他耳朵都要长茧了。 纪桐梧眯眼盯着硕大的灵芝,想起那半株人参的功效,不由得舔了舔唇角。 乖乖,上回那株人参的功效他还记得呢,可不是寻常人参能比的。 这株灵芝的功效想来也不俗。 纪桐梧毫不犹豫地转了六十万过去。 这个价钱相对于市场价格其实高很多,但是纪桐梧觉得还是自己赚了,市面上售卖的灵芝哪有萧矜这儿的功效好。 收拾好灵芝后,纪桐梧似是想到什么,看向萧矜道:“眼下萧叔叔也醒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 “过几日吧。”想到神情耻高气昂叫着让他滚出去的堂哥,萧矜冷冷勾唇,打开购物软件买了根结实的棒球棍。 有备无患,必要时可以打断他那位好堂哥的狗腿,让他趴着和自己狗叫。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再次传来停车声。 苏泊舟一袭深色马褂,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细框眼镜,走进来就开门见山道:“东西呢?” 纪桐梧正好奇呢,萧矜就领着人去了自己卧室,指着原封不动搁在自己枕头上的小陶人。 绵绵将东西送来时,只在灵芝上多费了功夫,免得它传过来化成两摊灰。但是小陶人她并未多加工,是以一眼看去就像刚从土里挖出来一样。 “你就这么放着?”苏泊舟看着小陶人,眉心一跳。 萧矜心虚地轻咳了声,没有回话。 难不成他还要在院子里刨个坑,把它藏土里? 苏泊舟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套和一系列装备,摆在萧矜书桌上就开始处理起小陶人来。 利落地把小陶人装匣子里封好,苏泊舟把钱款汇过去,转身就欲走人。 他只在几家博物馆馆藏内见过这样的小陶人,但大多釉彩斑驳,或是有所缺损,这样色泽艳丽还保存完整的陶人当真是头一回见。 他急着回家把他出差在外的大哥叫回来一起研究。 “等等。”萧矜按住他肩膀,打开手机转了二十七万过去,“上回活当的那枚平安扣我要赎回来,多的算利息。” 苏泊舟其实不大舍得将那枚平安扣还回去,他期间甚至想再多转几十万过去劝萧矜死当算了,但是都被萧矜拒绝了。 不过眼下有了这个小陶人,苏泊舟眸色一凝,道:“可以,它眼下还在我工作室,我明日一早装好给你送回来。” 送走苏泊舟,萧矜又看了眼身边八卦意味浓厚的纪桐梧,见他挤眉弄眼的,将他一道送出门。 打开手机,看着跳出来的到账短信,他算了算现在身上余额,还有两百五十二万。 单是绵绵给的这个小陶人便占了大头。 得再去问问绵绵她还缺什么,不然这钱他拿着烫手。 第三十二章 姜父的下落 姜绵绵同萧矜聊完从房间出来,已经过了子时,姜怀之正和成连平兄弟二人收拾饭桌上残局。 “三哥,二哥和小花姐姐呢?”姜绵绵走出来问道。 姜怀之蹲在地上洗碗,迎面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二哥和大哥在屋里说话呢,小花由祁家二郎送回家了。” 想起临走前小花频频看向二哥离开的方向,掌心似乎还攥着什么东西,姜怀之挠了挠头。 他总觉得小花像有东西想给二哥。 “这儿交给我和我大哥就成,你带着你妹妹回屋里歇着去,这外头怪冷的。”成连平搓了搓手,朝正说话的二人笑着说道。 姜怀之也不客气,快速洗干净手上碟子,擦了擦手带着绵绵进屋了。 他正好有事要和大哥二哥他们商量。 姜怀之推门进去,屋里姜怀临和姜怀意说话声一顿。 “绵绵,快到二哥这儿来。”姜怀意面上盈起笑意,朝姜绵绵伸手。 姜绵绵快走几步过去,挨着姜怀意坐下,软软地喊了声二哥,喜得姜怀意揉了揉她小脸蛋。 “大哥,你们在聊什么呢?”姜怀之拖过张凳子坐下,问道。 “没聊什么,就是同你二哥商议这房子是在原有基础上修缮,还是另寻他处重新建造一栋。”姜怀临掩唇咳嗽几声,面上泛着疲乏。 他身子算不得康健,今晚熬得有些迟了。 姜绵绵忙从二哥怀里起来,倒了盏温水给姜怀临,替他拍了拍背,“大哥慢些喝,别呛着。” “多谢绵绵。”姜怀临就着姜绵绵的手喝了盏水,笑容温和,“绵绵想留在这,还是搬进山里?” 眼下时局动荡,他们这处山头孤零零的还打眼,不如藏进山里安全。 虽然姜怀意几人有意瞒着绵绵,不想让她太早知晓外头乱的有多严重,但是姜绵绵还是有所察觉。 “若是留在这会很危险吗?”姜绵绵小声问了句。 姜怀临眸中笑意淡了几分,多了几分认真,“绵绵不必害怕,无论在哪,我们都会护着你。” 只要他们三人还活着,就断不会让绵绵陷入危险的境地里。 姜绵绵抿着唇,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三人,最后垂下眸子道:“我同哥哥一起去山里。” 她猜测外面情形约莫是不好了,二哥的笑容都有些勉强,更别说大哥提出进山里生活。 “你若是不喜欢我们也可以留在这。”姜怀临看了眼她,轻声说道。 毕竟山里生活肯定不比外面方便,定是异常艰苦。 “大哥和二哥三哥不用迁就我的。”姜绵绵摇了摇头,弯起眸子笑盈盈的,“只要能和你们一起,绵绵不怕的。” 唔,神仙哥哥才问她还想买什么东西,这会正好派上用场。 进到山里避难定要囤足够粮食药品,还有驱赶野兽的药物和武器。 姜绵绵正出神想着一会该问神仙哥哥要些什么,小小的身子猝不及防叫姜怀意搂住。 “绵绵好乖,快让二哥亲亲。”姜怀意趁势抱着绵绵撒娇要亲亲。 “二哥,我已经长大了。”姜绵绵不好意思地推开他凑近的脸,红着脸辩解。 姜怀意闻声又要假哭,还没开口就被姜怀临斜了一眼。 “别闹了,怀意。关于父亲的事情你还没说呢。” 父亲? 姜绵绵和姜怀之微微瞪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姜怀意。 “二哥,爹他有下落了吗?!” “我就知道他老人家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姜怀意白了眼激动不已的姜怀之,“你有空多读点书,我们姜家可容不下文盲。” 什么老人家,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爹还没年过六旬呢,眼下只是暂时失去联系而已。 “二哥。”姜绵绵扯了扯姜怀意袖子,一双杏眸水汪汪地看着他,看的姜怀意心都化了,“二哥,你是见着爹了吗?” 姜怀意笑眯眯地弯起眸子,指了指自己的脸,“绵绵亲二哥一口,二哥就说。” “怀意。”姜怀临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接到自家大哥的警告,姜怀意轻咳一声,挺直腰杆坐好,“爹我没见着,不过从他从前下属口中得知他现在还活着,就是没法和我们联系。” “我已经在城中一间米铺留下信息,那米铺老板是镇北军退下来的,爹若是回来定会第一时间去那休整。” 大齐有三支精锐,一支是他们姜家从前的镇北军,还有一支是秦家手里的平西军,另外的便是厉帝手里的黑甲卫。 不过自他们姜家被检举通敌叛国,流放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后,镇北军也被厉帝分散到各处。 “就算我们姜家沦落至此,这京中想要我们一家人性命的可还多着呢。”姜怀意眯起眸子,轻哼一声,眸中划过一道利芒,“尤其是爹,他眼下消失一段时间也好,待这个时局彻底乱起来才没人顾得上我们姜家。” 届时,才是他们离开小石村的时候。 屋里寂静了一会,大抵都想起了姜家刚出事那会。 “行了,既然爹没事就好。”姜怀临率先出声打破死寂,揉着眉心道:“怀意,你带来的人若是要往后同我们生活在一处,那绵绵从神仙那得来的东西迟早瞒不住。” “你既信的过他们,那有些东西得让他们过一眼。” 不过从何处得来的他并不打算让怀意告知他们。 姜怀意颔首,“先前我已经让怀之把藏在山里地窖的棉被棉衣还有床垫搬出来,一会让他们帮忙铺床。” 若是他们神色不对,姜怀意自然不会留着他们。 不过这几人是跟着自己从流匪窝里闯出来的,都是能够交付后背的伙伴,姜怀意信任他们就像从前姜家信任镇北军一样。 第三十三章 绵绵送棉衣棉被 兄妹几人商议完事情,姜怀意就出去寻成连平几人。 才出房门,就看到一坨黑影瘫在地上,唬了他一跳,借着烛火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喝的醉醺醺的齐逊。 姜怀意轻哼一声,上前踢了他一脚,“赶紧起来铺床,不然你今晚冻死在外面我可不管。” 齐逊倒也没醉的厉害,甩着脑袋原地清醒了一会扶着门框站起来,挑眉看姜怀意,“铺什么床啊,我和成家兄弟两个烧个炉子对付着就成了。” 他一来就看见姜家这摇摇欲坠的破茅草房,便猜他们家中应当没有御寒的棉被,而且就是有他也不能厚着脸皮开口要。 瞧这姜家几口人,不是孩子便是身子不康健的,他哪能腆着脸同他们要被子毯子。 姜怀意斜了他一眼,哼哼几声,“烧什么炉子,我家柴禾都是我三弟辛辛苦苦进林子里砍的,预备着煮饭烧水的。” “同我过来一趟,搬东西。” 齐逊倒也没问搬什么东西,拍了拍衣裳上尘土,同姜怀意出去。路上瞧见洗完桌椅板凳回来的成连平兄弟二人,便叫上一同出去搬东西。 姜怀之早早地就把棉被棉衣一类御寒物品从地窖里挪出来,放在后院的柴房里。 齐逊一推开柴房的门,瞧见整整齐齐垒的快和房间一样高的白花花的棉被棉衣,眼睛都瞪圆了。 “我是不是酒还没醒呢?”齐逊不敢置信地揉眼睛,指着那成堆放着的被子衣物叫道。 他从前家庭环境也算不错,但自沦落土匪窝以后哪还穿过棉衣盖过棉被,床上铺的都是干草,衣裳里塞得也都是破棉絮混着大把干草。 寨子里的土匪这个冬天有被冻死好几个,他靠着脑子机灵在寨子里颇受重用,但一个晚上总要被冻醒几次,别说是手上,就连身上都长了好几处冻疮。 跟在后面进来的成连平兄弟二人则是乐了,挤开还在原地愣神的齐逊,抱着厚实的棉被棉衣就往屋里走。 “果然跟着怀意哥没错,这要是还在寨子里,我们兄弟几个哪吃的上今晚这样大鱼大肉,还能摸到塞满棉花的被子衣服!”成连平连声感叹道。 不过这被子怪轻的,就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一点都不费力。 “你抱着被子去哪?”看着成连平一个转身想进大哥那屋,姜怀意将人喊住,“这份是留给你们三个的。” “我家被子只有三床,还要辛苦你们三人挤一床被子对付几晚了。” “啥?给我们几个的?!”成连平登时愣在原地,同齐逊一样不可置信地摸了摸绵软暖和的鹅绒被。 “怀意哥,这么好的被子你当真要给我们三人睡?”成连平激动地连声追问。 姜怀意被逗笑了,指了指屋里分别放出来的床垫和被子枕头,“这一份都是给你们的。” 成连海不同于成连平的咋咋呼呼,他蹙眉看着这些一眼看上去就很暖和的被子,闷声说道:“二郎,这些东西我们不能要,我和连平将就着对付就行,明早去林子里找树叶铺床。” “你们姜家人也不少,这被子若是缺了一份你们晚上怎么办?” 原本叫姜怀意把他们从那个贼窝里捞出来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能要这么贵重的棉被。 成连平闻声也是一怔,继而眸子闪过一抹坚定,附和道:“怀意哥,大哥说的没错,我们几人受了你这么多恩惠,咋还好意思拿你们几个过冬的被子。” 齐逊亦是赞成他们这番话。 接下来不管姜怀意怎么说,他们三个死活都不肯接这床被子,说什么都要给姜怀临送去。 “大家收下吧,我同大哥睡一处,二哥和三哥可以用一床被子。”闻着声音出来查看的姜绵绵听见他们几人为了一床棉被推辞,忙出声说道。 得问神仙哥哥再要几床被子才是。 “这不成,原本你兄弟几个就少一床被子,而且绵绵一个小姑娘同哥哥睡一起也不合适。”成连海皱眉道。 “左右厨房门关上我们兄弟几个也冻不死,这日子比在那贼窝里过的好多了。” 听着他们几人话里话外都是为了自己和几位哥哥着想,姜绵绵心头一热,弯起眸子笑道:“二哥和我以后还有地方需要几位哥哥帮忙,只是一床被子而已,收下吧。” 未免几人还要寻借口不接,姜绵绵再次说道:“三哥还收着几床被子呢,就是放的地方有些远,一时搬不过来。” 成连海同齐逊几人对视几眼,末了吐了口气,晒得发黑的面上透出几分绯色来,“麻烦你们姜家几位了。” “我们几个这样的身份让你们收留本就危险,如今还要让出自己过冬的被子来。” 说完,成连海竟是对着姜绵绵鞠了一躬。 姜绵绵吓了一跳,摆手往二哥身后躲。 待三人把床垫搬去厨房空地,往上面铺上顺滑光洁的真丝被单和绒毯,再放上那轻飘飘却异常暖和的鹅绒被,成连平顿时腻歪在上面不肯起了。 “这被子里塞的是什么,看着轻却暖和的紧!” 齐逊则是蹲在地上打量着那乳白色床垫,眸子虚眯,“还有这垫子也怪玄乎,我从前从未见过。” “别瞎打量,不该问的也别瞎问。”成连海扫了眼二人,警告道,“去将其他两床被子也铺上。” 成连平依依不舍地松开搂在怀里的绒被一角,去帮忙给姜家人铺床去了。 等几人忙活完,半个时辰过去。 齐逊抹了把额头,看了眼坐在一处说话的姜绵绵和姜怀意,轻咳了声,从怀中摸出个小木匣来。 “这是我们三个在路上偷摸买的。” 姜绵绵好奇看去,只见匣子里静悄悄躺着一只缠枝银镯,分明是送她的。 齐逊咧嘴笑道:“早就听二郎说他有个妹妹,这初来乍到也不好空着手,就和成家兄弟凑了十五两银子买了个镯子。” “原想再买根簪子,但城里物价飞涨,我们三个险些镯子都买不起。” 第三十四章 冲着这些东西拿我当骡子使也没事 姜绵绵在听见十五两银子时就怔住了。 寻常人家辛辛苦苦忙碌一年都不见得能凑下十两银子,而且普通农家省吃俭用的一两银子就足够一年开销。 眼前三人分明衣裳单薄,却能凑出十五两银子来买一个银镯子送她。 姜绵绵眼眶有些热,这镯子她不能要,太贵重了。 齐逊一眼就看出姜绵绵想说什么,不由分说把匣子往姜怀意怀里一塞,道:“这镯子我们几人是退不回去了,外头乱成这样,我们走之前那店铺老板说是要收拾收拾家当搬走了。” 说完这句话,齐逊拉着成家兄弟二人齐齐出门洗漱。 姜绵绵有些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二哥,这镯子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姜怀意却是笑盈盈地取出镯子弯腰替她戴上,“是二哥疏忽了,还把你当孩子哄,只顾着买陶人零嘴,竟没想到给你添置一两件首饰。” “这镯子你拿着就是,你若是还回去,他们三人心里不安,指不定日后还要买个更贵重的回来。” 看着腕上亮闪闪的银镯,姜绵绵咬了咬下唇,同姜怀意耳语几句后,打开藏在她房间的箱子,抓了一把奶糖和酒心巧克力放在绒被上,还不忘热了三罐牛奶。 齐逊等人洗漱完回来,就看到被子上堆满了东西,有的像吃食,但是最打眼的是叠的整整齐齐的三套鞋子衣物。 姜怀意正坐在边上咔嚓咔嚓吃着薯片,舒坦地翘着腿,瞧见三人回来,下巴一抬,“绵绵送你们的。” “那一堆是零嘴,有糖果有点心,锅里还热着牛奶。边上的三套衣服是从我大哥和三弟那拿的,鞋子也是我大哥给的。” “明早你们随我进山里建房子,记得换上这些衣物。” 说完这些话,姜怀意拍拍手上屑末打算回房休息。 然而一抬头就看到三人俱是沉默盯着那些东西,年纪最小的成连平甚至还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怀意哥,你们对我太好了。” “我都多久没穿过厚衣服了。” 他们三个现在脚上穿的还是草鞋,寒冬腊月的脚指头都要冻掉了。 姜怀意不太会应付这场面,勉为其难拍了拍成连平肩膀,“先别难受,这段时日我还要使唤你们几个建房子呢。” 成连平吸了吸鼻子,“就冲着这些东西,怀意哥你拿我当骡子使都没事!” 别说那些琳琅满目他们见都没见过的零嘴点心,单单是冲着那些棉被棉衣就够买他一条命了。 他们又不是什么尊贵的人物,甚至早先还落草为寇,姜家几人非但不嫌弃赶他们走,还拿出这些金贵的东西来招待他们。 这样的时节,一件棉衣能值好几两银子呢,更被说那满满当当一床的东西。 “成了,别掉眼泪了。”齐逊揭开盖子掏出罐开了盖的牛奶出来,一边喝着一边敷衍安慰。 也不怪他敷衍,实在是他多少年没喝过牛奶滋味了,香甜香甜的。 成连平嗅着香甜气息,吸了吸鼻子,把脸凑到牛奶罐前头,“好香,这就是牛奶吗?” 齐逊忙推开他脸,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牛奶坐在一边,随手捞起一包红色包装袋拆开,顿时一股辛辣气味充斥鼻尖。 齐逊咽了咽口水,试探着咬了一口,q弹筋道伴着一股子酸酸辣辣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齐逊眸子发亮,接连吃了三包才住手。 好好吃,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边的成连海也拆开包薯片,拿起一片试探着咬了一口。 狭小的厨房里一时间只有咔嚓咔嚓声和几人吸溜口水的声音。 呜,绵绵真是如同二郎说的那样是世上最好的妹妹,他们日后还要再买个金镯子送她。 翌日,姜怀意和姜怀之两人早早地就醒了,他们二人昨夜歇在地上,大哥把那厚床垫让给了他们,自己则将就着垫些干草和衣物。 绵绵则是被他们几个哥哥强硬地要求带走床垫和被子,独自一个房间。 “昨晚厨房是闹老鼠了吗,我怎么老听见咔嚓咔嚓咬东西的声音。”姜怀意松懒坐起身,捞过一旁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穿上,有些笨拙地拉上拉链,再将背后帽子戴上扣严实。 还真别说,这衣服虽不如棉服厚重,但比塞了棉花的衣服更暖和啊。 还有这帽子的设计别提有多方便了,进山里也不碍事,不仅保暖还不容易被风吹掉。 姜怀意摸了摸顺滑的衣料,又从一旁找出双毛绒绒带兔耳朵的袜子穿上,顺便登上夹棉的漆面靴子。 姜怀之正在系羊毛围巾,把自己半张脸挡个严实,余光瞥见姜怀意脚上露出兔耳朵的袜子,顿时眉心跳了跳,“这是给绵绵穿的袜子。” 全家只有绵绵的袜子是带小动物的,有小兔子小熊还有小狗,还有一种黑白相间圆滚滚的动物,绵绵说是熊猫。 姜怀意轻哼了声,学着姜怀之的样子给自己围了条粉嫩的围巾,“绵绵昨晚送我的,这条围巾也是。” 当初萧矜只给姜绵绵送了三人份的衣物来,不过好在量多,单是羽绒外套一人就有三套,加绒的鞋子一人四双,围巾手套帽子等也各有两套,更别提袜子。 不过他也存了私心,给绵绵的都额外多几样,样式也格外精致可爱。 兄弟两个闹着要抢那条粉嫩围巾,刚出门就撞见穿着兔子睡衣从房间走出来的姜绵绵。 “二哥,三哥,你们在做什么?”姜绵绵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头顶的兔耳朵跟着耷拉下来。 姜怀意眼睛顿时亮了,捏着兔耳朵委屈道:“绵绵,你三哥不要脸要抢你送我的东西。” “你胡说八道!”姜怀之急了。 姜绵绵怕二人闹起来,进房间找出一条织着小熊的围巾,踮着脚替姜怀之围上,有些不大好意思道:“我还有一条这个,就是后面有个圆圆的熊耳朵,三哥不要嫌弃。” 小熊耳朵? 姜怀之当即探着手摸索着将帽子扣上,两个圆滚滚的熊耳朵立了起来。 “我今日要戴着这个进山建房子。”姜怀之当机立断说道。 第三十五章 山下征兵 因着家中大部分人都要进山建房子,只剩下腿上带伤不能行走的姜怀临,姜绵绵怕大哥一人孤单,便留下来陪他。 看着用过早膳,各自往兜里装干粮的众人,姜绵绵眸光一转,蹭蹭跑到自己房间抱了五盒自热米饭和自热小火锅出来。 姜绵绵将这些盒装塑封的自热米饭和自热火锅逐一分给五人,并同他们解释这个吃法。 姜怀之倒是没多惊讶,为了试试这堆食物里哪些是绵绵能吃的,他早就每样尝了个遍,包括这个自热火锅。 他身边四人包括姜怀意在内都激动的不行。 “这世上竟有如此方便的食物!不生火只加水就能将食物煮熟!”齐逊捧着漆黑色圆胖盒子一个劲打量,感叹道。 “而且照绵绵说的这里面有菜有肉还有白米饭,装在这么一个小盒子里方便携带多了。”成连平喜滋滋地把盒子往背篓里一放,短短一夜功夫他就跟着姜怀意改口叫绵绵了。 边上的姜怀意瞧见他动作,把自己手里的自热火锅也放进他背后竹篓里。 绵绵给他的不是米饭,而是辛辣鲜香的火锅。 姜怀意嗜辣,尤其是在这寒冬腊月的,能吃上滚烫辛辣的锅子别提多舒服了。 姜怀意狭长眸子弯起,活像偷腥的狐狸。 成连平正嘟囔抱怨姜怀意把他自己的东西都塞他竹篓里,下一秒他大哥就跟着把手里自热火锅和大家伙的五罐牛奶,一盒五香牛肉干,三大盒乳酪包装进他竹篓里。 姜怀意见着,舔了舔唇角,又抓了把奶糖扔进去,“好好背着,这可是我们几人的午膳。” 夜里林子里危险,他们就算带了火把武器也不敢在里面多加逗留,便早早出发,下午趁着天没黑再返回。 “绵绵不必送了,外头天冷,快些回去吧。”到山林的入口处,姜怀意就忙不迭出声赶姜绵绵回去。 姜绵绵一步三回头地往家的方向走,直到看到几人身影彻底消失,这才转过脸回家。 见家里只剩自己和大哥,姜绵绵索性搬了凳子去姜怀临屋里坐着剥栗子。 这是先前田姨姨给她的,足足一大袋呢。 姜绵绵想着晚上再让三哥取些肉出来,做板栗炖肉吃。 建房子这么辛苦,若是不吃的好些,只怕没几日就要累趴。 一上午的功夫,姜绵绵和姜怀临脚边就躺了一小堆板栗壳。 “有人敲门。”忽地,姜怀临剥栗子动作一顿,蹙眉看向厨房方向。 经过上回李铁的事情,姜绵绵长了教训,这会去开门都带着一把小刀。 “绵绵,绵绵你在家吗?” 许是见敲门没人回应,外头的人扯着嗓子喊起来。 姜绵绵步子一顿,忙放下手里小刀过去开门,是小花姐姐的声音。 门打开,外头果然站着田小花,还有一个是祁灿。 看到绵绵,二人俱是露出笑容,“你家几位哥哥呢?都不在家吗?” 祁灿看了眼屋里,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见外头刮起几片雪花,姜绵绵忙将二人迎家里,搬了凳子给他们坐下,“二哥三哥还有其他几位哥哥进山里打猎去了。” 祁灿并未多想,这么多人不进山里找食物迟早饿死。 倒是田小花听说姜怀意几人都不在后,眉宇间升起几分落寞,不过很快消散,抿唇朝姜绵绵腼腆一笑。 “我和祁二哥来这是有话要同你们说。” “今日一早临县开始征兵了,说要每家每户出一个男丁,预备着剿匪用。” 田小花说这话时眉心拢起,她弟弟年纪尚小,若真要出人,只能是岑大山。 “绵绵,我娘早上去柱子叔那打听过了,便是你家也要出一个男丁。”田小花抿唇说道,眸中透出几分忧色。 姜绵绵闻声一怔,大哥腿有伤定是不行,那就只剩二哥和三哥了。 可是他们都忙活着在山里建房子,怎能抽出个人来,更别提是去剿匪。 流匪凶悍,短短半月不知犯下多少桩命案。前去剿匪,稍有不慎便是要送命的。 见姜绵绵和田小花两人俱是情绪低落,垂着头发愁,祁灿忙出声开解。 “不过征兵也不是没有好处,这周边几个县城的流匪听说上面派人下来征兵,这段时日都躲山上去了,轻易不会再出现害人了。” “小花,我出来时还听见大山叔说要趁这几日进城一趟。” 田小花闻声勉力一笑,看向姜绵绵,“绵绵,后日我陪我爹进城取他工钱,你们家可要随我们一道进去置办些家当?” 姜家突然间多了些人,不买些衣裳家具怎么过日子。 姜绵绵心下有些乱糟糟,那句征兵就叫她心神不宁。 姜绵绵咬着下唇思虑片刻,起身看向二人,“大哥还在里屋,辛苦小花姐姐和祁灿哥哥在这等我半个时辰,我要进山同二哥三哥商量。” 祁灿眉心一跳,只说山里危险可要他陪同,但被姜绵绵婉拒。 看着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林里,祁灿轻叹了口气。 他也要早做准备了,这次征兵看着可不寻常,村子里不少害怕丢了性命的壮年男子已经开始寻找后路了。 有的在家中挖隐蔽地窖,想等着上头负责征兵的人一来就躲起来,还有的跑到附近山里寻找合适的藏身地方,更有甚者竟是连夜外逃当流匪去了。 毕竟不少人家中就他们一根顶梁柱,要是在剿匪路上有个万一,他们婆娘孩子和双亲怎么办,活活饿死吗。 姜绵绵闷头在林子里走了许久,直到头顶大树参天蔽日挡住大半阳光,气温直降数度,她冷的裹紧身上衣服,才看到在不远处挥着斧头砍树的姜怀之。 “三哥!”姜绵绵跑了过去,一头扑进姜怀之怀里。 姜怀之见原先应该留在家里的姜绵绵出现在这里,脸上神情也不大对劲,忙丢下手里斧头问道:“可是李铁那群不要脸的东西又上门闹事了?” 姜绵绵摇了摇头,探着脑袋往他身后张望了眼,低声道:“三哥将二哥他们都叫来吧,山下要征兵了。” 第三十六章 让人流口水的自热火锅 征兵? 姜怀之于军事上格外敏锐,他记得姜家刚来小石村也就是上半年才刚征过一次,怎么半年没到又要征兵。 这件事不大对劲。 “绵绵你跟我来,二哥和逊哥他们在那搭地基呢。”姜怀之没敢在这深山老林里放姜绵绵一人,便牵着她又往里走了一里地。 短短一个上午的功夫竟是叫他们挖了个两百多平方方正正的大坑,正在那夯实土地准备浇筑水泥。 “绵绵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家中出事了?”瞧见姜绵绵,姜怀意往从坑底跳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姜绵绵面前。 “不是家中事情,是山下开始征兵了。”姜怀之说道。 他话音一落,跟着过来的齐逊几人俱是愣住。 “又征兵?!半年前不是才征过一次吗?”成连平不管不顾囔囔道,他和他大哥就是半年前被征走的,“这上头的人就只管征兵,这到了营中连口饱饭都不管,更别说衣服武器了。” 成连平怨念深重,“我和大哥那一队十个人就没衣没粮地被他们丢在前线,要不是大哥聪明,早早发现不对带着我逃了,我坟头草指不定现在都半人高了。” “胡说什么。”成连海脸一黑,在他脑门敲了一下,“嘴上没个忌讳。” 成连平哼哼唧唧没吭声,但是脸上的不满和怨怼任谁都看得出来。 姜怀意也察觉不对,坐在木墩上眯眼沉思。 “我们几个得找机会进城一趟,看看城里眼下是什么光景,心底也都有数。” 他总觉得这次的征兵不像是朝廷的意思。 那狗皇帝虽然不把百姓当人了点,但是朝堂中也有几个理智的大臣,不至于会颁布这样离谱的政令。 姜绵绵坐在姜怀之膝上,闻声说道:“小花姐姐说她后日要和大山叔叔进城,问我们家是否要一起。” 姜怀意点点头,看向对面的姜怀之,“那后日我和怀之还有绵绵进城一趟,此处建造房子也得加快速度了。” “若真乱起来,那些人可不会好好同你们说一家征一个,而是上来见着人就抢了。” 姜怀意深知西边更乱些地方是什么景象,未雨绸缪,他们得加快动作了。 姜怀之亦是这样想,几人商议完之后的事项安排,由姜怀之送绵绵回去,其他几人取了溪水开始煮自热米饭吃。 “嘶,好香啊这东西,我闻到一股肉味。”成连平搓着手两眼放光盯着摆在树墩上的自热米饭。 “你们两个的怎么同我和连平的不一样?”齐逊鼻子尖,一早就闻出姜怀意和成连海二人碗里的泛着股辛辣味,怪诱人的。 等着盖子一揭,四人食物齐齐暴露在视野里。 “大哥我要吃你碗里那份!”一见着成连海碗里红辣辣一层辣油,里头还卧着数样他见都没见过的食物,成连平顿时叫囔要换。 他早盼着能吃些热辣的食物暖暖身子了,更别提那汤水格外诱人。 他没敢抢怀意哥的,但是敢抢他大哥的。 齐逊看着姜怀意慢条斯理地拆了筷子夹起一筷子筋道半透明的粉条来,一股子霸道香气袭来,馋的他吞了好几口口水,连带着觉得自己碗里的鸡肉拌米饭都不香了。 “二郎,你这吃的什么?”齐逊笑眯眯地抱着碗凑过去,讨好道:“能给我尝一口不?” 姜怀意睨了他一眼,拨了几块肉给他,然后抄起勺子舀了一大勺炖鸡肉进自己碗里。 四人抱着各自怀里那份吃的俱是回味,成连平更是连碗底都舔了个干净,把方才征兵惹出的不痛快抛之脑后。 果然当初没抱错大腿,这要是还留在那贼寮子里,别说吃肉了,就是稀粥也不见得能混上一口。 如今有肉又有饭,还有这香香辣辣的锅子,他别提多痛快了,就是叫他现在死了也甘愿。 四人短暂休整过后,撸起袖子比早上更加干劲十足地建起房子。 姜家 姜绵绵和姜怀之才踏进小院,就看到祁灿和田小花忙进忙出地抱柴禾,屋里更是冒出一股饭香味。 二人连忙进去,就见田小花握着勺子搅合锅里面条。 见到二人回来,田小花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瞧着都快晌午你们还没回来,就回家拿了点粮食过来。” 她娘一听是给姜家的,就让她带一小袋面粉上山,午间给他们做面条吃。 姜怀之和姜绵绵对此颇不好意思,要留二人下来吃饭,但田小花和祁灿连声说着已经吃过了,同他们商议了下后天进城的时间后就下山去了。 姜怀之则是匆匆忙忙吃过面条又洗了碗后进山继续赶工建房子去了。 这房子早一日建好他们就能早一日有保障。 届时别管外头是征兵还是流匪,他们一家反正是要在山里待着,等他爹消息传回来后再出去。 而且据绵绵说那位神仙送来的灰色的土加水和沙子照一定比例和开,凝固后会变得和石头一样坚硬牢固,这可比寻常的木头搭建的房子好多了,就算山里有野兽他也不发憷。 “绵绵,绵绵。” 姜绵绵吃过饭正陪着大哥看书,脑海里忽然一叠声响起神仙哥哥的声音来。 “怎么了神仙哥哥?”姜绵绵忙回应道。 “我过几日要回学校去了,到时就不能随时随地给你采购东西,你现在还缺些什么要紧的同我说了,我一会就去买来。”一想到自己要回学校坐牢,萧矜就觉得人生无望。 姜绵绵一听,忙将家里现在的情况说了,“神仙哥哥可以再多买几件衣裳和被褥吗,也不用太多太贵的,只要一两件衣服和两套被子就行。” 姜绵绵一直怕自己索求过多,即便家中多了三人,她也没想让萧矜像上回一样动辄送个十多件衣服过来,大家凑一凑用就是。 萧矜听着脑海里软绵绵尚带着几分小心的声音,顿时轻笑出声,“还有其他需要的吗?” 姜绵绵乖巧摇头,“神仙哥哥送来的食物已经足够我们一家人吃一个冬天啦,衣服和被子也都够的。” “要是没有神仙哥哥,绵绵现在都要饿死了。” 听着饿死这句话,萧矜冷不丁想起历史书上大齐末年不少百姓饿到最后人相食,或是吞咽观音土饱腹,最后被活生生撑死。 “不许瞎说,我不会让你饿着肚子的。”萧矜心脏忽然漏了一拍,急忙喝道,“这样的话下回不许说,不吉利。” 第三十七章 奶茶 萧矜这话脱口方觉自己语气严厉了些,忙软着嗓音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姜绵绵低低应了声,二人之间的氛围一时有些尴尬。 萧矜不大自在,只当绵绵是恼了自己,便借口要去采买物资匆匆中断两人联系。 殊不知另一端的姜绵绵怔怔出神,耳朵尖微微泛红。 神仙哥哥说绝不会让自己饿肚子。 姜绵绵不懂心脏为何扑通扑通跳的有些快,她只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有些不太正常,未免让一侧的大哥看出异样,姜绵绵忙从榻上下来,用冰凉的手背贴着脸蛋好让自己清醒下来。 - 萧矜心不在焉地穿好外套,扫了辆共享单车慢悠悠骑去了市中心大型商超,在店员惊讶的眼神中一口气买了六套床垫和床单被子。因着消费金额有些庞大,店员笑盈盈地送了他三个暖手宝,不过不是充电的,是传统装热水的。 萧矜让店员帮忙将床垫等物送回家后,又去扫荡了十套加厚外套,十双棉鞋,和二十双加绒袜子。 想着绵绵家中还多了三口人,先前送去的粮食定是紧巴巴的,便又推着车去超市提了五袋米,十斤面粉,还有若干肉类、熟食。 推着满满当当购物车去结账的时候,萧矜再次收获了不少人的围观。 萧矜却一直心神不宁,一直反复想着自己对绵绵说的那句话。 他是不是语气太重了些,绵绵还是个小姑娘,被他这么一说心底肯定不好受,他是不是该买些东西哄哄她。 萧矜眉心紧锁,加之他眉眼精致,不说话皱眉时颇有几分生人勿近的气场,倒是惹了几个女孩子偷偷打量他。 “等等。”萧矜结完账推着一车东西打算出去,身后兀地传来娇俏嗓音。 待他不解扭头,就看到两个画着淡妆,穿着可爱小裙子的女孩子笑盈盈看着自己。 “有事?”萧矜看着二人,目光忽地落在她们两人手中的奶茶上。 唔,绵绵好像说过她和她三哥都爱吃甜食,一会要不要买杯奶茶哄哄她。 不过只买奶茶的话会不会显得他小气。 见萧矜盯着自己瞧,两个女孩子俱是脸上一红,互相对视一眼,掏出手机大大方方道:“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萧矜眉梢轻扬,想也不想回道:“抱歉,我用的老年机。” 就在二人惋惜时,却听得眼前帅哥指着她们手里奶茶问道:“请问这个是在哪买的?好喝吗?甜吗?小孩子喝健康吗?” 见帅哥主动问自己手里奶茶,二人眸子一亮,当即凑了过来,叽叽喳喳道:“这家奶茶是新开的,店里十几种口味都超好喝!尤其是他家的脆啵啵和草莓果肉……” 萧矜轻咳了声,听着二人介绍完这家奶茶的所有品类,礼貌地同二人道别,拐道去了奶茶店,思忖着点了七杯全糖。 他不知道绵绵爱吃什么口味的,索性大热的品种都来一杯。至于全糖是因为绵绵爱吃甜的,其他人爱不爱吃不在萧小少爷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么在外面折腾半日,又在奶茶店等了半钟头,等他带着大包小包回去后,天色已然昏暗。 顾不得其他东西,萧矜试探着唤了声绵绵。 那边隔了一会才回应他。 萧矜轻咳了声,“绵绵你还在生气吗?” 正踩着小板凳做饭的姜绵绵愣了愣,好脾气回道:“我没有生气呀,怎么了吗神仙哥哥?” “真没生气呀?”萧矜还是小声问了句。 得到姜绵绵否定的答复后松了口气,萧矜旋即挺了挺胸膛,带着几分小骄傲道:“我给你买了好吃的,你先都拆了试一口,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给你哥他们。” 好吃的? 姜绵绵眨了眨眼睛,正要问是什么,灶台上突然出现七个色彩鲜艳的密封纸杯子,每个杯子旁边还都配了细长的棍子。 “这是奶茶,旁边是吸管,你把吸管拆开戳进去能喝。”不等绵绵开口询问,萧矜就贴心地解释,还不忘告诉她他特意七杯都点的全糖,然后等着绵绵夸他。 姜绵绵也没有让他失望,嗓音软软地将萧矜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就差说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萧矜被夸的陶然,当下去给福子开了个肉罐头,满脸慈爱地抚摸它的狗头,“乖,多吃点。” - 看着外头漆黑的天色,姜绵绵把奶茶都抱到桌子上放着,打算等二哥他们回来再拆。 因着冬日天黑的快,姜怀意等人出林子时天还有些亮光,眨眼功夫天就全黑了,看着远处一点灯火和炊烟,几人不由自主加快脚步。 一推开门,就看到姜绵绵踩着小板凳够着身子搅和锅里的肉汤。 姜怀意心底一颤,忙上前将人抱下来,接过她手里勺子去盛汤。 “这些让二哥来就是,你当心烫着。” 见做饭的活被二哥接手,姜绵绵便跑去把一旁的几杯奶茶都抱出来,正巧撞见扶着姜怀临出来的姜怀之。 “这是什么东西?”姜怀之好奇盯着绵绵怀里的杯子,方才他在房间里又见到不少肉类蔬菜,想来今日那位神仙又赐东西下来了。 “是奶茶。”姜绵绵眸子笑弯成两道月牙,将每杯奶茶背面转过来,好让众人看清它们上面的标签。 “芝芝芒芒……热,全糖?”姜怀之蹲下身眯眼盯着上面蝇头小字,费力念出几个他认得出来的字。 这字体同那些粮食上印的一样奇怪便罢了,名字怎么也怪怪的。 没等姜怀之念完这些字,那边饿的肚子咕噜响的成连平早已按捺不住,在绵绵的点头下选了两杯,一杯给他,一杯给他大哥。 兄弟二人学着绵绵模样拆开吸管,戳开封盖,猛吸一口。 “唔,这是什么,怪有嚼头的。”成连平眸子亮了,咀嚼着嘴里qq弹弹的圆润珠子,“咋还有股酸甜的果香味!” 成连平只当自己吃错了,又吸了一口。 别说眼下是寒冬腊月果树都不结果子了,就是秋日他也甚少吃到果子,这地里粮食都不长了,还能有果子吃。 第三十八章 州牧谋反 “真是果子欸!”成连平连喝好几口才敢确信自己吃到的是果肉,乐不可支地抱紧手里杯子纵起来。 他身边的成连海看了他一眼,将自己手里那杯也递了过去,“你喝吧,我不爱吃甜的。” “真的吗大哥?”成连平星星眼看着他大哥,“你真好大哥,等你老了我肯定好好孝敬你。” 成连海眉心直跳,倏然将奶茶收回去,“闭嘴。” 姜怀意端着一盆剁椒鱼头走过来,嫌弃地踹了脚抱着成连海鬼哭狼嚎要奶茶喝的成连平,“别闹腾了,帮忙端菜盛饭去。” 狭小的厨房一时间闹腾起来,原先铺在地上的床垫都收起来了,一张长方桌摆在中央,七把板凳绕着围了一圈。 除了腿脚不方便的姜怀临,其余几人都忙活起来,温馨的烟火气驱散了众人一日的疲乏。 时间一晃就到了和田家约定好进城的日子。 这日,姜家兄妹几个早早地就起来,为了不打眼,三人都没穿萧矜送来的衣服,而是裹着自己破衣裳下山。 在山脚下碰见正打算上山接他们的岑大山和田小花父子二人。 “小花姐姐,大山叔叔。”姜绵绵白嫩的小脸蛋被寒风吹的发红,笑盈盈地喊二人。 “大山叔叔的胳膊好些了吗?” 岑大山咧嘴一笑,拍了拍自己那只受伤的肩膀,“好多了,这伤口不痛不痒的都开始愈合了。” “要不是绵绵和姜哥儿给的药,我这条胳膊怕是要废了。”岑大山感慨道。 几人有说有笑地出了村子,但走了几里路神情都严肃紧张起来。 无他,就是怕这路上窜出个流匪来。为此姜怀意和姜怀之将田小花和姜绵绵护在中间,各自攥紧了手里的兵器。 岑大山格外的紧张,捏着砍柴刀的手都冒了层冷汗。 他当时就是在这地方遇见那群流匪的。 所幸一路有惊无险,并未撞见流匪。 “这进城的钱怎么又涨了!三天前不还是两文,今天怎么变成四文了!”城门口排着十几人的队伍,有挑担进城采买的,也有带着自家种的粮食进城售卖的。这会最前头一个男子正同守城的士兵吵囔。 “我这卖一天的鸡蛋都不见得能有十文钱!你们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士兵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这是上头的命令,你要是没钱就赶紧滚,别耽误后面的人。” “你——”那男子年岁不大,年轻气盛地撸起袖子就要动手,然而下一刻就被士兵一拳揍趴在地上。 后面离得近的百姓见此情形吓的惊叫起来,然而没叫几声就被士兵不耐烦喝止。 “都吵吵什么,不想进城了是吧?” “穷瘪三,没钱还想进城!”士兵用力踹了脚那男子,朝他身上呸了一口,昂着头耻高气扬离去。 “三哥——”姜绵绵被那士兵突然动手打人吓了一跳,拽紧了身边姜怀之的衣袖。 姜怀之脸色亦是难看不少,这一个守城门的气焰都如此嚣张,更别提城内那些当官的了。 轮到他们几人时,姜怀意并不想多事,他出门经商赚了不少银两,这点进城费用还是出的起的。 他按着一人四文连带着岑大山和田小花的也交了,足足给了二十文钱。 看着那丁零当啷落下的铜板,士兵咧了咧嘴,露出口黄牙,拿了四枚进自己兜里,拽住就要进城的姜怀意,“慢着,你给少了。” 姜怀意面色如常转脸看来,“一人四文,我们五个人就是二十文,我方才当着官爷的面点过数的。” “我说给少了就是给少了,你这小白脸找打是吧!”士兵歪斜靠墙身子顿时直起来,瞪着眼睛挥起拳头威胁道。 姜怀之拳头捏着嘎吱作响,藏在袖里的小刀滑到掌心。 “是我数错了,官爷莫气,我这就补上。”姜怀意朝姜怀之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妄动,从怀中又取了四文出来。 这回他当着士兵面把钱袋打开,露出里面仅有的几枚铜板。 士兵探头看了眼,见他也是个穷鬼,身上榨不出油水来,这才悻悻接过四文钱,放几人进去。 姜绵绵亦步亦趋地牵着姜怀意手才跨进城门,就听得身后响起下流的口哨声,她惶惶不安地拉紧了姜怀之的手,只觉得姜怀之握着她手的力重了几分。 岑大山和田小花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但是二人都没说话,怕惹是非上身。 几人在一条街道前分开,岑大山和田小花要去前面铺子要工钱。姜怀之和姜怀意则是带着绵绵四处逛逛,看看城中到底是什么景象,顺便给绵绵买些首饰头花。 经过城门那一遭,姜怀之一直躁动不安,陪着姜绵绵来到一家首饰铺里,却眯着眸子摩挲起袖中的小刀来。 姜怀意正笑盈盈地同掌柜攀谈,余光瞥见他这个沉不住的三弟,眯了眯眸子,没有说话。 替绵绵买了两支钗子,还有几朵时兴的绢花后,姜怀意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去了城里的米铺。 这米铺掌柜本就是镇北军退下来的人,一见到姜绵绵三人,诚惶诚恐地迎了出来,带着三人进了内室。 “见过几位公子姑娘。”一进内室,掌柜便要行礼,被姜怀意眼疾手快拦住。 “不必多礼,我来这是有些事想同齐掌柜你打听。” 一听姜家几个兄妹进城是为了打探征兵一事,齐掌柜叹了口气,“二公子和三公子所料不错,这征兵的命令确实不是朝廷颁布的,而是州牧自行下发的。” 听是州牧征兵,姜怀之脸色沉了下来,“可是京中那老皇帝不好了?” 既然此地州牧敢擅自筹募军队,那其他地方的情况也大差不差了。 而且一个州牧敢冒着诛九族的下场私自组建军队,除了谋反,姜怀之想不到其他理由。 齐掌柜摇了摇头,“京中离此地甚远,我半月才能接到一次京里消息。我昨日才去的信,恐怕要月底才能知道京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三十九章 对姜怀意恨之入骨 “县令老爷也是你这个泥腿子想见就能见的,赶紧滚!不然老子打断你的腿!” “谁拖欠你工钱的找谁去!什么鸡零狗碎的事情都拿到衙门来,当我们这是菜场啊!” 外间忽地喧闹起来,伴着几声惊吓声还有衙役粗着嗓子的叫骂声。 姜怀之闻声面色一凝,拳头死死攥着。 坐在他对面的齐掌柜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气道:“清平清平,这清平县却半分都清平不了。” “三公子别去,这衙门隔三差五便要闹这一出,你去了也无济于事。”齐掌柜按住欲起身的姜怀之。 姜怀之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甩开齐掌柜的手,“要我看着这些狗官胡作非为,我做不到。” “三公子!”看着冲出去的姜怀之,齐掌柜急的要去拦。 姜怀意放下手中茶盏,慢悠悠起身。抽出把翠骨扇,两指一抿,扇面旋开,遮住半张昳丽面容。 “齐掌柜不用担心他,我跟着去瞧瞧。” 姜绵绵也若有所思跟了过去,她总觉得那声音有几分熟悉。 几人推门出去,才出米铺店门就看到零星几个百姓远远站在衙门旁看热闹。大多数人似乎对此已习以为常,冷漠地瞥上一眼,便低下头匆匆赶路。 “大山叔!”姜绵绵一眼就看到跌坐在地上的人和他身边的纤瘦女子。 “三哥!那是大山叔和小花姐姐!” 一听被衙役殴打的是岑大山和田小花,几人哪还站的住,三步并作两步匆忙赶了过去。 “你们两个干什么,也想讨打吗!”两个攥着棒子的衙役看着突然出现,拦在中间的姜怀之和姜怀意两人,眉心一拧,高声喝道。 姜怀之目露凶光,看的那两个衙役心头发憷,像是被狼崽子盯上一样。 其中一人挥着手里棒子就朝姜怀之砸去。 “三哥!”姜绵绵正扶着田小花起身,抬头瞥见这一幕,心头一凉,惊呼出声。 然而那根手臂粗的棍子被姜怀之徒手接下,轻松夺过折成两截丢在地上。 姜怀之猝然挥拳轰在他身侧墙面上,带起的拳风掀动衙役鬓发,他双腿一软,扭着僵硬的脖子望去,只见墙面塌陷进去半个指节。 他彻底站不住了,瘫软在地上。 这拳头要是落在他脸上,不给他脑子打烂。 另一个衙役见到这样一个硬茬,顿时吓的直咽口水,紧张地攥着手里棍子护在胸前,生怕下一个拳头要落到他脸上。 “你……你想干什么!县令大人眼下真的没在官邸,州府来了个姓马的大将军,县令大人一早就带着金银财物见他去了。” 姓马的将军?姜怀意眸子虚眯,扇子一阖,拍在姜怀之手背,“好了怀之。” 见姜怀之沉着脸收手后,姜怀意蹲下身从怀里掏出枚银锭在那个衙役眼前晃了晃,“同我说说那个姓马的将军。” 看到银锭,衙役眼睛瞬间亮了,四下看看没什么要紧的人物,便压低声说了:“关于马将军我知道的也不多,还是昨日夜里县令老爷喝醉了,搂着小妾胡闹说的,我在一旁偷偷听了几句。” “那马将军全名叫马元,奉州牧命令下来几个县城征兵的,明着说是剿匪,但我瞧着不像。” “这附近山头流匪才几个,也就落月山上张虎张牛兄弟厉害些,但也不值得每家都征人。”这衙役是个心思活络的,又是在官府里当差,一些消息自然更灵光些。 这世道怕是要乱了,到时候别管什么县令老爷还是州府大人,都没手里银子重要。 这跟前两兄弟看着是有几分本事的,尤其这个模样俊美的,出手阔绰,他也就多说几句。 “那马将军长什么样你见过没?”姜怀意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衙役眼珠滴溜溜转了圈,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姜怀意勾唇轻笑,手里又多了一枚银锭,一上一下抛着,叮当轻响,“你也瞧见我那兄弟,是个冲动容易犯事的,这马将军又是个大人物,这不事先打听打听,免得犯他手上。” 衙役嗨了一声,悄声说了,“他还挺好认的,排场很大。他刚到清平县时我远远见过一面,宝马香车,身边总是陪着一个鹅蛋脸穿红衣的姬妾。” “还有便是他嘴角有道疤,大约有这么长。”衙役边说边比划,“瞧着怪吓人的。” 姜怀意这会彻底确定这个马元是何人,心中冷笑,面上不显,把手里两枚银锭抛给他,还额外给了他半吊钱。 “这多的就当是给你们二人压压惊了,我兄弟方才动手这事——” 衙役乐呵呵地把银子揣怀里,扶起一旁软在地上的同僚,打算一会请他喝酒去。 “诸位都是兄弟,今日是我这同僚冒犯在先,切磋了两下罢了,哪有什么动手的事。” 说完,他还给刚刚被自己揍了一拳的岑大山赔罪。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谁给他银子谁就是他爹娘。 姜怀意满意他的知情识趣,搀扶起坐在地上的岑大山,打算趁天还没黑回小石村去。 “卿儿,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姜怀意?”一处阴暗小巷内,瘦弱青年盯着同衙役说话的姜怀意,扭头问站在身边的粉衣女子。 凤卿儿脸色有些难看,没好气道:“看什么看,你跟在他手底下这么些日子,难道还分不出来?” “走了,回山上去。”凤卿儿扭着腰肢转身离去。 青年忙追上去,“虎哥不是要我们买粮食吗,现在粮食还没买完呢,回去干什么。” “你脑子长着做什么用的,那些粮食能有姜怀意重要?”凤卿儿冷冷一笑,“他带着齐逊几人从寨子里叛逃,虎哥和牛哥可气的不轻。若是能把姜怀意在清平县出现的消息告知他们,可是大功一件。” 凤卿儿一想起姜怀意就气的直哆嗦,恨不得能生啖其肉。 她凤卿儿还从没在哪个男人身上栽过这么大跟头。 姜怀意,还有跟在他身边的那几人,她统统不会让他们好过。她要带回寨子,当着姜怀意的面慢慢折磨他们,让他后悔欺骗抛弃自己。 第四十章 我也要热水袋 山间小路上 “大山叔,你这伤要紧吗?”姜绵绵陪在田小花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岑大山。 岑大山苦笑挥手,“不打紧的,就是磕碰几下,回去抹点药油就好了。” “若是疼的厉害可以喷些上回我和三哥送的喷雾,好的也快些。”姜绵绵说道。 岑大山都一一应了,就是脸上神情有些灰败。 他抹了把脸,叹气道:“原想着进城把工钱要来给绵绵你们,没想到那丧良心富商竟闭门不出,转脸不认我这工钱!” “没要到钱不说,还连累的二郎破费。”岑大山声音越说越低。 姜怀意正思忖马元的事,闻声朗笑一声,“这哪能怪大山叔你,我出钱是同那衙役打听消息去了。” 既然岑大山提起,姜怀意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同他提个醒。那马元是梁王座下的将领,性情残暴桀骜,曾坑杀一城百姓,只为他们中间有人给叛军通风报信。 这人竟到了清平县,征兵一事就不会这么简单。 恐怕不是州牧想谋反,而是梁王想造反。 听完姜怀意的分析后,岑大山顿时有些慌神,“这征兵是躲不掉了?” 姜怀意神情严肃地点头,“我听祁灿说村子里不少人在家中或附近山头挖洞藏身,大山叔也可早做准备,将家中粮食藏起来。” “这段时间也尽可能多囤点粮食药品。” 梁王颇为信任马元,他既然在这,清平县和附近几座县城恐怕是第一个乱起来的。 战火一燃,最先遭殃的不是那些士兵,反倒是世世代代生活在片土地上的百姓。 千里焦土,白骨曝于野,自古以来战乱苦的都是底层百姓。 岑大山满腹心思,回了家便寻田桂花商量去了。 姜怀意拉住想跟着进去的田小花,掩了笑意,难得正儿八经,“若遇到麻烦,记得来找我。” 田小花脸蛋腾地一下烧红,埋着脸低低应了,“嗯。” 姜绵绵站在一旁看着二人互动,睫毛颤了颤。 待田小花走后,她上前揪了揪姜怀意衣袖,“二哥,三哥做什么去了,他夜里还回来吗?” 方才出了城,姜怀之就和他们分开了,只说有事,却不肯说是什么事。 姜绵绵忍了一路,见都回村了三哥还没回来,心底难免担忧。 “绵绵怎么老惦记三哥,是二哥不好吗?”姜怀意眸子一转,笑意盈盈捏着姜绵绵脸蛋说道,“二哥今天可是给你买了好多东西的。” 姜怀意委屈巴巴地诉苦,惹得姜绵绵忙说更惦记他,踮着脚尖拍背哄他。 不过好在晚膳时分姜怀之还是回来了,就是一身水汽,像是刚洗过澡,连外套也不见了。 “三哥!”看到姜怀之推门进来,姜绵绵欣喜不已,一下子扑向他。 姜怀之下意识想推开她,但被姜怀临轻飘飘看了一眼后,他还是故作正常地抱起姜绵绵入席。 “三哥,你头发和衣服怎么湿了,还有股皂角味?”姜绵绵好奇地嗅了嗅,“你回来时还洗了澡吗?” 姜怀之垂眸舀了一勺板栗炖鸡进姜绵绵碗里,镇定自若道:“回来时不小心摔泥坑里,把衣服弄脏了,就去河里洗了个澡,外套也扔了。” 姜绵绵一听是在河里洗的澡,细眉拧成一团,放下碗筷去自己房间寻东西去了。 “回来就折腾绵绵。”姜怀意没好气地拿筷子敲了下他手,却见到姜怀之嘶了口冷气,挑眉问道:“伤着了?” 他和大哥自是知道他干什么去的。 姜怀之轻哼一声,揉了揉手腕,“那畜生警惕性还挺高,被他划了下胳膊。” 说完,姜怀之从怀里摸出二十四枚染血的铜钱来,丢进姜怀意怀里。 “其他的钱我分给乞儿了。” 早在进城时那收进城费用的士兵朝绵绵吹口哨他就动了杀心,之后一路尾随,竟然发现他还欺辱一个乞讨的小乞丐。 想到他死前还满嘴污言秽语,姜怀之难免手段狠辣了些,弄脏了一身衣服。 生怕被绵绵闻到身上血腥气,他骂骂咧咧地跳进结了层薄冰的河里冲洗干净,顺便把那个畜生也丢进河里。 看着沾血的铜板,姜怀意有些嫌弃,正要丢还给姜怀之,就听见绵绵房间传来响声。 “三哥,这个暖手的给你。” 姜怀意忙把那几个铜板收进怀里。 姜绵绵抱了一个灌满热水的粉嫩暖水袋出来,还有一件黑色立领棉服。 “快穿上衣服,不然会着凉的。”姜绵绵将暖水袋塞进姜怀之怀里,又把拉链拉开披在他身上,小声说道。 姜怀之好奇地揉着怀里的暖水袋,“这是手炉吗?” 不过这里面装的不是炭,像是热水。而且外面这层毛绒绒的,还绣了两只叠在一起的小兔子。 怪可爱的。 “绵绵,我也想要。”姜怀意颇为幽怨地看了眼姜绵绵。 他不管,大哥有就算了,凭什么姜怀之这个壮实的像头牛一样的还用暖手的。 见绵绵面露为难,姜怀意索性闹腾起来,“我不管我不管,我也要我也要!” “绵绵你不能偏心三哥!” “怀意。”还是姜怀临瞪了他一眼,他才安静下来,却仍拿着筷子拨弄米饭,满眼哀怨。 “绵绵过来,不用理你二哥。”姜怀临牵过绵绵,把自己怀里的暖水袋塞给她。 “此物绵绵只有三个,一个给了齐逊他们,还有一个在我这。你若实在想要,晚上再让怀之让给你,你们轮流使用。” 一听只有三个,姜怀意轻咳了声,闭上嘴吃饭了。 对面的成连平却是不顾烫,直接把热水袋塞进最里层衣服里,生怕姜怀意抢他的。 “你干什么?吃着鱼刺了?”坐在他边上的齐逊见他呲牙咧嘴的,问了一句。 “齐逊哥,你别管,我是在守护绵绵妹妹对我们三人的爱。” 齐逊眉心跳了跳,暗骂了句有病,埋头继续吃饭。 他说这话也不怕被二郎踹。 第四十一章 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三郎 翌日,齐逊等人照常带着干粮进林里建房子去。想着姜家兄妹进城一趟带回来的消息,他们各个都铆足了劲,天不亮就打着火把进山,夜里再打着火把出来,回来累的倒头就睡。 姜怀意今日倒是没有去,他想带着绵绵去趟山下祁家。 祁阳和他交情不菲,虽然祁大和魏香月不做人了些,但事关重大,该说的话他还是得说。 顺便十日已到,他要找李铁要那五十两银子。 一想起李铁,姜怀意脸上笑意冷了几分。 山间起了层乳白薄雾,姜怀意带着姜绵绵,脚下步子格外当心,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在哪个坑里。 待二人来到山脚,天色已大亮,不少干农活的汉子扛着锄头镰刀在山间小道上行走,零星几个妇人则是愁眉不展地背着个箩筐拿着个小铲子,大抵是想进山里寻些野味充饥。 “你个没皮没脸的小娼妇!勾引男人还不认!”才踏进祁家门,就听得里面一声尖锐刺耳的叫骂声。 “他三郎能好端端从流匪手中救下你?定是你勾的他!” “眼下三郎伤成这样,我家干活都少个人,你不拿银子出来赔,我今儿个说什么都不让你走!” 姜怀意听着里面刺耳粗俗的骂声,眉心一皱,下意识就要去捂绵绵耳朵。 姜绵绵却习以为常地按住二哥的手,小声道:“我没事的二哥,我们快些进去吧。” 兄妹二人往里走几步,就瞧见魏香月双手插腰,唾沫星子直溅地对着眼前一个肌肤白嫩,眉眼秀气的小姑娘叫骂。 “是你害的我家少了个干活的,寒冬腊月的干不了活还要平添张吃饭的嘴。你既说三郎救了你,三郎的饭钱你总得给我出了吧!” 听见身后脚步声,魏香月还以为是外出看大夫的婆婆公公和祁阳回来,骂声戛然而止,急急忙忙扭头看去。 见到是姜绵绵和一个陌生的俊美青年后,她眉心狠狠一拧,暗自翻了个白眼没有吭声。 这贱丫头的哥哥可不好欺负,上回当着她面生生拧折了李铁的一只手,之后听说李铁带了李金桂两个弟弟上门要说法,结果呢,竖着上山横着下山。 这事儿可把她吓得不轻,尽管她眼下看姜绵绵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却不敢嘴贱发难,只当没见到他俩。 “说话!哑巴了啊!”魏香月抬起手狠狠一戳眼前姑娘的额头,将自己心口怒气尽数洒在她身上。 这姜家她收拾不了,眼前这个没人要的孤儿白婉她还揉搓不了? 正当她还要使劲戳时,一只手横插过来,打开她的手。魏香月不满抬头,见到是姜怀意,白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这个贱丫头害的三郎卧榻不起,还不兴我这个当大嫂的问她讨要医药钱了?” “大嫂?”姜怀意玩味地念着这两个字眼,拢着扇子轻笑,眸色冷厉,“我倒是没见过哪家大嫂会把手伸进小叔子家事里的,正主没出面发话,你倒是先筹划起他的银子来了?” “你这大嫂当的可真称职,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催债的上门了。” 姜绵绵趁势拉过白婉,见她额头被魏香月戳的通红,却双眸含泪不敢说话。忙取出一管药膏,挤了点出来替她擦在额头上。 白婉似受到惊吓,下意思瞪着双圆圆的小鹿眼看着姜绵绵,细若蚊呐道:“谢谢你。” 她正要说话,那侧的魏香月再度叫骂开,“好啊,你这个不要脸的浪蹄子,勾的三郎替你挡刀半死不活吃白饭就算了!眼下还勾搭上这个男人!” “你既然开口替白婉说话,那三郎的医药钱和饭钱你替他给我出了!” “家里本就没多少吃的,打前几日又回来个二郎,这一家子活全靠我大房做了!家里老的小的就指着我俩过活了!”魏香月越喊越大声,引得几个邻居捧着碗杵在墙边偷看。 魏香月瞧着围观的邻居越来越多,眼前站着的又不是上回那个煞星姜怀之,越发有了底气,索性双手捂脸哭嚎开,“我就是命苦啊!嫁到这老祁家本本分分十多年,辛辛苦苦拉扯大两个儿子就算了,眼下这两个小叔子竟也要靠我和我男人养活!” 说着,魏香月竟一把推开姜绵绵,想去拉扯脸色惨白的白婉。 见她敢推搡姜绵绵,姜怀之脸色冷锐,一把扣住她手腕,用了几分劲。 魏香月顿时疼的惨叫一声,像被宰杀的鸡,嚎的更大声了,“奸夫淫妇!你们两个奸夫淫妇!” “各位邻居可看看啊!这个白家村的贱丫头勾引三郎,害的三郎挨了流匪一刀还不算,眼下还勾引这个男的替她说话!” “这不要脸的骚狐狸精!” “我……我没有勾引人。”白婉被姜绵绵护着,泫然欲泣道:“那日祁大哥从流匪手里救了我,让我赶紧跑,我跑回村里叫人,可没人跟我来。” “之后我一人回去,地上除了一滩血迹却没人。” “我……我不认的祁大哥,这几日从白家村一直打听,今日才打听到那天是祁大哥救了我,我带了一篮子鸡蛋想来看他,我不是勾引人。”白婉小声替自己辩解,期间抬手抹了抹眼睛。 “呸!三郎挨了那么一刀命都要没了,你就带几个鸡蛋。”魏香月朝盖花布的篮子那啐了一口,恶声恶气道,“少说你也得拿十两银子给我!” 白婉听到十两银子吸了吸鼻子,嘴巴张了又合。 她是孤儿,从小在白家村就像个没影子的游荡亡魂,没人在意她。直到那天回村路上遇到流匪,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会突然跳出个年轻汉子来,赤手空拳救下她,让她快跑。 她一路跑回村,路上不知跌了几个跟头。哭着给村长和各位叔伯下跪磕头,求他们跟自己回去救人,可没有人理会她,反而说她是逼着他们去送死。 她胆子小,晚上一个人走夜路都怕,那日她攥着家里仅有一把柴刀回去。 可到了原地她傻眼了,就一滩血迹,连个尸首也不见。 她哭了一个晚上觉得人大抵没死,第二日便挨家挨户打探起来,冬日里穿着双破洞的布鞋走了十多里路,问遍了临近的几个村落,最后问到小石村。 村口一个妇人心善,一听她来意忙不迭就给她指了路,说她找的那汉子没准就是祁家三郎。 第四十二章 祁家分家 “说话啊!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三郎救了你命。怎么,问你要十两银子都不给?”魏香月见她眉眼松动,忙趁热打铁逼问道。 这三郎近日待他们大房可是越来越冷淡了,连带着刚回家的二郎都不乐意搭理她这个大嫂,更别提出银子给她家大牛娶媳妇了。 就在她发愁着要不要去逼一逼家里两个老不死的,一大早这个白婉就撞上门来了。 一个孤儿,上头没人给她撑腰,还害的三郎被流匪捅了一刀,这银子她给定了。 到时候从白婉这榨出十两银子,就拿去给大牛娶媳妇。 “快说啊!磨蹭什么!”魏香月斜着眼骂道,“别又是盘算着勾引哪个汉子替你说话开脱吧?” 白婉连番被逼问,心底早就乱成一团麻线,眼前妇人又强势,她怯生生抬起头,“这十两银子全是给祁大哥的吗?” 给三郎? 魏香月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一副瞧不起她的模样,“自然会给他养伤用。” “这十两银子你给了,我也就不说你是勾引人的狐狸精了。” “我……” “不能给。”见白婉想应下,姜绵绵眼疾手快捂住她嘴,“这银子不能给她。” 姜绵绵死死拉着白婉,抿唇看向那边凶神恶煞瞪自己的魏香月,“祁三哥治病养伤的草药是三哥从山里采的,就算要给也是给我三哥,你拿不得。” “你这个贱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三郎是我祁家的人,这银子就得给我这个做大嫂的,有你什么事!你也配拿这十两银子?!”眼见十两银子轻轻松松就要到手,半路杀出个姜绵绵,魏香月气不打一处来,忘了那日她杀神一样的三哥了,张嘴就骂道。 姜怀意眸子虚眯,手中扇子悄然收起,唇角挂着抹冷笑。 看来怀之昨夜说祁家有个欺负绵绵的臭嘴婆子,说的就是她了吧。 然而没等他动手撕了这个婆子的臭嘴,一道魁梧身影猝然推门出来。他衣襟散乱,显然是听到外面动静,匆匆穿好衣服出来的。 “魏香月,你一大早在这里发什么疯?要是看不起我祁家,不想在这个家待了,待晚上爹娘一回来我就让他们做主替大哥休了你。”祁灿阴着张脸说道。 他睡得比较沉,睡梦里朦朦胧胧地听见外头吵囔声,他还当是在做梦。 直到姜二郎那熟悉的嗓音透过门扇传进来,他猝然就清醒了,发觉门口是大嫂同二郎对骂,还骂他是奸夫,同他三弟用一个女人。 祁灿登时气的就要冲出去,临下床却发现自己还光着,忍着一肚子气险些扯坏一身衣裳,又被迫听了魏香月一连串的污言秽语,气的都要升天了。 “她既是三郎救下的姑娘,那要不要报酬也该由三郎决定,再不济也该由爹娘说话,有你魏香月什么事啊?”祁灿平时看着大大咧咧没心机,但真要有事他这张嘴还是利索的。 “张口闭口就要逼人家一个小姑娘拿十两银子给你,你当我不知道你心底揣摩什么呢?”祁灿几步上前,管也不管那些看热闹的邻里,爱看就看去吧,这些年他们祁家乐子还少吗? “不就是想要银子给大牛娶媳妇吗?自我回来你就明里暗里地打听我这会当兵回来拿了多少银子回来,夜里还不顾嫌地进我屋翻我包裹。”盯着脸色逐渐铁青的魏香月,祁灿冷笑,“你去打听打听,哪家哪户像你一样当大嫂的,当初征兵征走的明明是大哥,你俩偷偷摸摸去里正那改了我名字。” “被爹娘发现后一口一个大牛还小,不能离了爹,非逼着我去顶了大哥名额。” “眼下我九死一生逃回来,你和大哥没问我一句好就算了。张口闭口就是要钱,说大牛现在大了该娶媳妇了。” “祁灿!你个王八蛋!我是大嫂,你竟敢这样泼我脏水!”见祁灿把陈年旧账都翻出来,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听着,魏香月脸上哪里挂的住,扑上去就要撕打祁灿。 祁灿冷笑一声,就要将人扯开,却被一旁站着的姜怀意抢先把人踹跪在地上。 “怎么说她眼下还是你大嫂,你不该与她动手。” 闻声,祁灿眸子微动,咬着牙盯着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哭着喊着说不活了要去吊死的魏香月,“我祁灿今儿个就把话放着,我和三郎还有爹娘的银子你一分也别想动!” “你要是敢动,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大嫂同你和大哥动手。” 说完,祁灿环顾了圈四周,阴恻恻的视线吓的不少想张嘴替魏香月说话的汉子婆子闭嘴。 “等爹娘三郎今晚回来,我们就分家。”祁灿忽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炸的众人回不过神来。 连带着地上打滚哭嚎的魏香月都傻眼了,忙从地上爬起来,拽着祁灿衣袖道:“不能分家!你不能分家!” 这要是分家了,单靠祁大那个没骨头的懒货,别说是给大牛娶媳妇了,他们一家温饱都要成问题。 祁灿垂眸扫了她一眼,强硬掰开她手,将她推开,“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和三郎靠你和大哥养活,分家不是正合你意。” “爹娘也用不着你和大哥两个赡养,我和三郎供养,家中田地我们三个儿子平分,这处房子谁都不准动,留着给爹娘养老。” “你……”魏香月见祁灿竟是动真格的,咽了咽口水,软了声求道:“方才是嫂子说错话了,我还想给爹娘养老呢,这家分不得。” “大牛二牛可是你们的亲侄子,他们可都还小,这要是分出去了我们一家可怎么过活,你这个当人叔叔的可不能心狠不管他们。”魏香月仰头看着祁灿哀求道。 见她把话说到点子上,祁灿勾了勾唇,容色冷厉,“你也说了我是他们两个叔叔,又不是他们亲爹。” “这谁生的谁养呗,又不是我和三郎的种,别成天赖我俩身上。” “二郎!你在胡说什么!”迟迟在屋里没出来的祁大这会推门出来了,怒目而视。 祁灿看了眼大哥,连面子功夫都不想做。 别打量他不知道,他一早就听到大哥那屋有动静,就是一直在屋里偷听,想让自个婆娘敲那姑娘一笔银子,自己又拉不下脸出来。 这会听见他说要分家,可不就站不住了,巴巴地出来了。 第四十三章 彻底撕破脸 “大哥,扪心自问我和三郎两个做弟弟的从小到大没亏欠过你什么吧。”祁灿双手环胸看着脸上肌肉一颤一颤的祁大,冷声发笑,“小时候三郎身体不好,你又闹着要去私塾上学,家里农活一半落在我身上,一半落在爹身上。” “这也就罢了,家中五口人,粮食本就不够吃,还要各自从嘴里抠出一部分省下来给你念私塾用。” “你——你这扯的是哪门子的事情!”祁大脸色涨青,指着祁灿憋了半天憋出句话来。 祁灿嗤了一声,继续扯着嗓门说道:“之后你念了两年书又突然说不念了,要娶媳妇。爹娘也都由着你,掏空家底让你自己挑了位好媳妇。” 念到好媳妇几个字眼时,祁灿还特意着重强调。 “我这才回来几天,包袱里的钱就被你们夫妻两个问了又问翻了又翻。” “大嫂每日在饭桌上明里暗里甩脸色,不就是觉得我没把银子分给你们家,不把你们当家人吗。” “说什么我同三郎吃白饭的不干活,你们夫妻两个是瞎了还是疯了?三郎日日埋头在田间苦干,一双手起了多厚的茧子,你别说你这个当大哥没看见。” 听着祁灿句句戳心窝子的话,祁大的脸彻底黑下来,上前一把扯过他,喝道:“够了!我是你大哥!你别再这给我说有的没的!” “存心给人家找笑话看!” 大哥? 早在他和魏香月把划掉自己名字改成他的那会,祁灿就不认这个大哥了。 祁灿眯眼看他,把他的手撇开,“少拿这个压我,告诉你今日这个家我分定了!” 祁老爷子和赵婆子一左一右搀着祁阳从村口走来,大老远就看见自家门口被周围邻居堵了个水泄不通。 “呦,这不是赵婆子和三郎吗,你们三位可快点回家看看吧,你们家那老大老二正为了个女人吵架呢!”一个碎嘴的婆子瞥见三人,忙迎上去乐呵道,“我这远远看了眼,都快打起来了。” 老大和老二为了女人打架? 祁老爷子和赵婆子都觉得荒谬,但还是加快脚步,护着祁阳挤进去。 三人才将将站定,就瞧见祁大一个巴掌扇在祁灿脸上,将祁灿扇的偏过脸去。 看见两个儿子动手,赵婆子两眼一翻险些昏死过去。 祁老爷子则是恨铁不成钢地拍着大腿叫道:“老大你是要反了天啊!你二弟才回来几天你就容不下他了是吧!” 祁阳忙扶住赵婆子,搀着她去一边坐下。目光在院子里逡巡一圈,忽地落在一个白净的姑娘身上,眉心轻拧。 这姑娘似有些眼熟。 “爹,你和娘还有三郎回来的正好,我有话和你们说。”祁灿顶了顶上颚,往地上呸了一口,斩钉截铁道:“我要分家。” “不行!不能分!”祁灿话音刚落,那边的祁老爷子还没发话,魏香月就一叠声叫起来,“我不同意,这个家不能分!” 祁灿理都懒得理她,只定睛看着祁老爷子,等着他发话。 “自我回来后,家里什么情况您和娘也都清楚。” “他老大家两个儿子养不过来,就指望着我和三郎养活他们给他们娶媳妇,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我和三郎都还没娶呢。” “那是你侄子!又不是什么外人,你和三郎帮衬一下他们怎么了?”祁大在一旁愤愤不平插了一句嘴。 “一回来就闹分家,你看看好好的一个家被你搅合成什么样了。” “够了!都给我住嘴!”祁老爷子站在门口处看着,气的直跺脚。 冷静下来后,祁老爷子开始赶人,将周围无关紧要的邻居通通赶走。 祁大见着心底一慌,这老头子难不成真打算分家? “爹!你这是干什么?”祁大慌忙抬脚,刚想上前阻拦,却被突然伸出来的脚绊了一下,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姜怀意慢悠悠缩回自己脚,噗嗤轻笑一声。 他看出来祁家人是要划分家产了,这样的事他也不好在这待着,正牵着姜绵绵打算离去,却被祁老爷子拦住。 “这位是姜二郎吧?”祁老爷子强压下脸上怒容,挂着笑看向姜怀意,“我听我家二郎时常说起你,说你通文识字又聪明,今日我这个老头想托你件事。” “能否留下来为我祁家做个见证。” “爹!”祁老爷子话音落下,趴在地上的祁大彻底不干了,扯着他衣袖不放,“不就是我和二郎吵了几句,好端端的你干嘛听他说的要分家,这传出去还不叫别人议论,我们一家子脸往哪搁啊。” 祁老爷子费力把自己袖子从他手里扯出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些年就因为你和你媳妇两个,我们家被人议论的还少吗!” “三郎也就罢了,你怎么有脸对二郎动手的啊!” “他可是替你去战场上送命的!” “我——”祁大臊红了一张脸,低垂着脸说不出话来。 祁灿则是冷笑一声,从自己屋里翻出一张纸和一支分叉的毛笔来,塞进姜怀意手里,拍了拍他肩膀,“辛苦你了兄弟。” 谁让他和三郎是个睁眼瞎,祁大读过书又是个半吊子,这分家的契书只能由他来写了。 姜怀意没有推脱,寻了处平坦地方铺上纸张,提笔写了几个字。 他倒不觉得祁老爷子是因为他识字才特意留下他,而是想让他在场替祁灿多筹划好处。毕竟分家一事分不公平的多了去了,导致兄弟反目的都不在少数。 祁老爷子心底大抵还是觉得对不住这个儿子。 见着场面安静下来,祁灿清了清嗓子,开始划分家里东西,“这座老房子我一早就说过了,谁都不准动,留着给爹娘养老。” “至于山脚下那几亩田地,就按我们兄弟三人平分,家中的家当——” “不行!我不同意!”祁灿话没说完,那边的魏香月跳出来打断,“我家还有大牛二牛,他们也都是祁家人,这田地也该有他们一份。” “那田得分作五份,我家占三份!” 祁老爷子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一旁低头耷脑的祁大,“你是怎么想的,老大。” 良久的沉寂过后,祁大搓了搓手,声音低的不能再低,“爹,我也觉得二郎分的不够公平,大牛二牛都大了,这家产也该有他们一份。” 反正是彻底撕破脸了,这该争的他也得争,不然照爹娘的偏心劲,这好处不得全落到二郎三郎头上。 第四十四章 厉帝死于今年年底 听完祁大的话,祁老爷子是彻底死心了。 他阖了阖眼睛,吧嗒吧嗒抽了口旱烟,“不成,就按二郎说的分。” 若是祁大和他媳妇还有些良心,看在两个孙子的份上这次分家他会多照应他们家。 可偏偏他是半点兄弟情分都不顾。 “爹!大牛二牛可是你亲孙子,你怎么能不管他们死活呢!”祁大急了。 祁老爷子却是充耳不闻,“我和你娘刚生你们三个的时候日子比现在苦多了,田地都没有,不照样把日子过下来了,那山脚的田地就算分作三份也够你们一家过活的。” 祁大还想闹,但是祁灿可不惯着他,撸起袖子正要动手,却被姜怀意按住。 “田给他们。”姜怀意说道,“你和你三弟多拿点粮食。” 接下去日子可就要大乱了,村子里都不一定能住人,还要这田做什么。 祁灿虽然犹豫,但还是信姜怀意,他脑子向来好,说这话定有他的道理在。 “行,我那份田不要了,给你们,但是你们那份粮食分一半给我。” 祁大和魏香月一喜,这田和粮食哪能比,这让他们占了大便宜了。 祁大甚至满怀希望地看了眼祁阳,“三郎你呢?” 最好他这三弟也犯蠢不要田地。 祁阳下意识看向同二哥说话的姜怀意,见二人朝他使了个眼色后亦是跟着说道:“我也不要,我要粮食。” 祁大和魏香月都要乐疯了,这家分的好啊,这家里田地都是他们一家的,往后还不用养两个老的,他们家要成村里富户了! 生怕祁灿和祁阳反悔,两人又催着祁灿把家里锅碗瓢盆和家畜分好,然后咬破手指在姜怀意递来的一式三份契书上按手印。 “这手印按了可就不能反悔了。”祁大第一个按得手印,按完还不忘扭头同两个弟弟说话。 祁灿和祁阳见他小人得志的模样,俱是没有言语。 “行了,分完家了你就赶紧拿着东西从这里出去。”祁灿不乐意看见他,收下契书就赶人。 祁大难得没和他呛声,招呼着魏香月开始搬东西。 祁灿也想进去搬东西,却被姜怀意按住,“我有话同你说。” 说着姜怀意便压低声把城里情况和自己的猜测和他说了。 听着城里竟是乱成这样,粮价也涨到七十文一斗,吓得他说不出话。 “难怪二郎你叫我和三郎要粮食,不要地。”祁灿感慨道。 姜绵绵同姜怀意在祁家待了半日,看着他们兄弟三人丁零当啷地在家里搬进搬出,临走前祁灿还抓了只鸡塞给他们。 姜绵绵不好意思接,被姜怀意坦然接过,还朝他指了指一旁站着的白婉,“这是来找你三弟的。” 祁灿扭头看去,正要和祁阳说一声,却发现祁阳正不好意思地盯着人家看呢,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姜绵绵和姜怀意回到山上院里时天色正巧暗下来,推门进去姜怀之正在那做饭,齐逊等人累的瘫坐在一旁。 姜绵绵忙拎起茶壶给几人沏茶。 成连平拿起碗连灌好几口才缓过来,“谢谢绵绵。” “你们今日忙什么了,累成这样?”姜怀意打眼瞧着三人,问道。 “别说了,我们几个今天可是把地铺好了,明日开始就可以砌墙了。”虽然累,但是成连平满是笑意。 想到再过不久就可以住上自己亲手搭建的房子,每个人都有各自独立的房间,就忍不住乐呵。 看着累的不成样的几人,姜绵绵眸子弯弯,正欲说话,脑海中忽地响起萧矜声音。 姜绵绵愣了愣,帮着姜怀意把热好的牛奶拿出来,回房间和萧矜说话去了。 - 想着自己明天就要回学校了,萧矜今天又来个大采购,不仅采买了粮食和零食,还买了一箱药品。有跌打损伤的,也有头疼脑热发烧用的,除此之外还有单独一箱药膏,专门为进森林里准备的,对于预防蚊虫叮咬有奇效。 这些东西花了他约莫万把钱。 “绵绵,你收到那些东西了吗?”萧矜一面传送,一面问道。 那边乖巧的嗓音连声应道:“收到啦!有好多自热火锅和泡面呢!” 萧矜轻咳了声,没说这是为绵绵进山里建房子的几位哥哥专门备下的。 毕竟山里不能开火,有了这些方便速食可就轻松多了。 “还有几个带盖的杯子,你有看到吗?”想起今天买的那十个保温杯,萧矜忙又问了句,“那杯子保温效果不错,热水或是清粥一类的放在里面能维持半日左右温度。” 他话一落,那边的人显然小小吃惊了下,放下手里泡面去找那几个平平无奇的杯子去了。 听着绵绵一叠声的惊叹声,萧矜忍不住闷声发笑。 好可爱啊,绵绵。 要是现在他能见到她模样,脸上的小表情定很喜人。 萧矜想着就忍不住心底发痒,继而惆怅地往床上一摊。 想什么呢他,他和绵绵隔着一千多年的时空,怎么会见面。 那边轻点完物资的姜绵绵见萧矜有一会没说话了,只当是自己忽略他,让神仙哥哥不开心了,忙寻着话题将这几日的见闻同他说了。 只是萧矜依旧恹恹的,不过在听见城里发生的事情,以及飞涨的粮价后,他忽然想到什么,“绵绵,你那是几月?” “十二月初四。” 萧矜脑海里似乎划过什么,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史书,翻到大齐元化年间。 在看到厉帝于新年伊始崩逝,他指尖一顿,“绵绵,你今年几月份过年?” “就在这个月底!那会我应该在山里面过年啦!”那边的姜绵绵显然没有察觉到萧矜异样情绪,还在兴致冲冲地同他说着新年规划。 今年这么多人,到时候让三哥二哥多宰几只鸡,她也趁现在酿些酒,留着过年给大哥他们暖身子。 第四十五章 电击棍 看着书上记载,厉帝死后大齐疆域四分五裂,群雄割据,遍地都是狼烟战火。 这样混乱的局面足足持续了半年,直到各地诸王打着各样名号平叛,有些是为清君侧,扶持厉帝幼子,有些则是满腹算计,想着自己称王称帝。 也有的单纯是看不下这乱糟糟的局面,召集人马收拾烂摊子。 萧矜一目十行看过此后半年记载,目光落在元化四十六年,姜怀之斩贼寇数千人,荡清青州流匪,得梁王赏识。 这是姜怀意初露锋芒的一战,此后他经历大小战役无数,于乱世立足。 “神仙哥哥,神仙哥哥?”许是他久没回话,那边姜绵绵多唤了几声。 萧矜若有所思地阖上书,正要和绵绵说让她这段时间小心些别乱跑,等着这个叫姜怀之的少年英才出现后她再寻个法子投奔他,然后他送上现代的武器结交姜怀之,这样绵绵就有了庇护。 “绵绵,你听没听过一个叫姜——” “小少爷,门口有你的快递,需要你本人签收。” 赵姐忽然敲门,打断了萧矜的话。 萧矜应了声,暂时断了和绵绵的联系,放下书,开门出去签收快递。 送快递的小哥见到萧矜出来,乐呵地递上张单子,随口扯道:“这么大的别墅是要配几个保安吗,买这么多的电击棍?” 萧矜龙飞凤舞地签完名,敷衍道:“留着以防万一。” 见萧矜签收完,快递小哥也没多话,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把这一箱十个电击棍搬回房间后,萧矜早把打探姜怀之的心思忘了,而是同绵绵介绍起电击棍的使用方法,“这底下有一个按钮,你按下后顶端会释放电流。” 姜绵绵收到一个,尝试着按了下,顿时听见噼里啪啦的轻响。 姜绵绵有些受惊,又按了一下,这会顶部发出一道亮光,狭小的房间顿时亮如白昼。她顿时嘴巴微张,惊讶地盯着掌心那支黑漆漆外形像竹筒的物件。 好厉害! “绵绵?绵绵你听完我说的话了吗?这个顶端切勿对着自己,免得受伤。”那边的萧矜却是操着老妈子的心,反反复复嘱咐,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伤着自己。 “嗯嗯,我都记下了。”姜绵绵按着萧矜的讲解把手上那根电击棒关闭收好,连着其余几根放在箱子里。 两人又聊了几句,直到姜怀意来喊绵绵出来吃饭,萧矜方才中断联系。 “绵绵快来,二哥给你留了一个鸡腿。”姜怀意眸子弯弯地朝姜绵绵招手,却发现她抱了个土黄色的大箱子出来。 没等姜怀意出声,离得近的齐逊就一把接过姜绵绵怀里的箱子,放在桌上,“还挺沉,黑漆漆的是什么?” 说着,齐逊上手就要碰。 “齐逊哥哥当心!”姜绵绵忙出手制止,拿起一根电击棒示范,“这是用来防身的,顶部会释放电流和灯光。” 听着那滋滋作响的电流声,齐逊眉心跳了跳,赶紧把手上那个还没开启开关的放回去。 这黑漆漆的东西里是存储了闪电吗? 没等齐逊想明白,一道刺目白光自那根黑棒子顶部发出,顿时整个房间都亮了。 “……”齐逊。 “好东西啊!”成连平被惊得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两眼炯炯有神盯着姜绵绵手里的棒子,“这可比火把好用多了!” “绵绵妹妹,这东西能给我们进山时候用吗?”成连平识趣地没问这厉害的物件是哪来的。 见他们没有被这个东西吓到,要把它丢火堆里烧了,姜绵绵弯着眸子将箱子里的电击棍一人一件分了。 姜怀意笑盈盈接过,趁着姜绵绵俯身之时低声问了一句,“神仙送来的?” 姜绵绵朝二哥眨了下眼睛。 屋里众人都在把玩这新奇玩意,姜怀之还把今日进山里逮的野鸡提了进来,打开电击棒开关试探着电了它一下。 顿时野鸡扯着嗓子惨叫起来,被电到的那一处毛都七零八落斑秃了,还透着一股子焦味。 姜怀临微微蹙眉,斜了他一眼,“怀之,拿出去。” 姜怀之这才后知后觉想到绵绵还在这,刚才这场面确实残忍了点。他索性拎了把刀出去,给这只扯着嗓子哀嚎的鸡一个痛快。 成连平等人见识过这漆黑物件的厉害后,面上都带了几分谨慎,尤其是原本贴身藏着的成连平顿时把它从怀里拿出来,摆的远远的。 “绵绵妹妹,你吃。”席上,成连平讨好地剥了一个虾仁放进姜绵绵碗里。 “谢谢哥哥。”姜绵绵乖巧谢过,正要动筷子,那个虾仁就被坐在边上的姜怀意夹走了,换了个个大的进她碗里。 “吃二哥给你剥的。”说完,姜怀意还不忘眯眼瞪了眼成连平。 成连平顿时一噎,忙垂下头扒饭,把剩下几个没送出去的虾仁丢进他大哥碗里。 真是的,怀意哥真小心眼。 日子一晃过去八天,因着材料都是现成的,使用起来也省劲,加之每日伙食都是三荤三素外加一份汤和白米饭,众人搭起房子格外拼命。 “这日子可真够好的!”成连平灰头土脸地抱着自热米饭坐在木头桩子上,边上还搁着开盖的保温杯,里面盛着鲜香的鸡汤,黄澄澄的油面上还浮着三两枸杞红枣。 “想当初在落月山,张牛张虎两个王八蛋大冬天使唤我给他们搭房子挖地窖,连口热汤都没得喝,干得慢了还要挨踹。”成连平从保温杯里捞了个鸡腿出来,一口咬下去,愤愤不满抱怨道:“等有机会杀回去了,我非把他压箱底的金银珠宝都挖出来不可。” 到时候一半送给绵绵妹妹,另一半他拿点出来给姜家其他几位,剩下的他攒着给自己和大哥娶媳妇用。 成连平越想越乐呵,竟坐那傻笑起来。 “别傻乐了,赶紧吃完继续忙活。我今日眼皮一直跳,总觉得不大对劲。”姜怀意皱眉起身,踢了脚成连平,叫过一旁闷头铲沙子拌水泥的姜怀之,“怀之,你同我回去一趟。” 第四十六章 山下来捉人了 姜怀之把铲子递给吃完饭接手的成连海,略擦了擦手就跟着姜怀意出山。 兄弟二人越往外走,越觉得不大对劲。 直到两人在林子外围撞见神色慌张,脸色惨白的两个男人,那二人看着像是父子,此刻正赤手空拳往里面逃窜。 姜怀意皱眉看着像是逃命的两个人,喊住其中一人,“二位若要进山打猎也该带把刀才是,这里面猛兽众多,若就这样进去怕是会送命。” “不是打猎!山下……山下来捉人了!”被他叫住的青年像是回忆起可怖的事情,面无血色磕绊喊道。 “捉人?”姜怀意一时半会没理清,正要拦住人多问,那年纪大的一把拉过青年,咬牙说着。 “今日一早村外来了个骑高头大马的狗屁将军,带着乌泱泱一群士兵衙役闯了进来,见着人就抓,说是要带去充军剿匪去!” 那会天微微亮,各家各户都还刚起床,正用着早食,就听见村口几户人家尖声惨叫起来,还伴着妇人孩子的哭泣求饶声。 起初他们都以为是流匪闯进来了,抄着锄头冲出去,正对上踹门逮人的衙役。 顿时各个面如土色,知道是来征人了,忙丢了锄头四下奔逃。 小石村现下已经乱做一团。 “我劝你们俩现在别出去的好,就你们两个年纪,一露面定是要被捉走剿匪的。”老人叹了口气,劝道。 “多谢老丈提醒。”姜怀意听完一颗心已经沉进谷地,他解下随身带的一点干粮和水丢给他们父子二人,“林里危险,二位可以往西南方向走,那处我三弟时常打些野鸡野兔子,并无野兽出没。” 这个方向不仅安全,也恰恰和齐逊他们几人背道而驰。 接到粮食和水,老丈面露感激,和他儿子一起千恩万谢地谢过,匆匆走了。 “大人!大人饶命啊,我家中还有幼子要养,不能走啊!”粗粝的沙土路上,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短打的壮年男子跪在地上,红着眼眶同面前骑在马上的马元求饶。 他的身后跪着一个小声低泣的妇人和三个年幼孩子,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 马元一扯缰绳,马儿长长嘶鸣一声,撅起蹄子,吓得男子往后退了半步。 “为我家主人效劳,是你们的荣幸。”马元冷笑,嘴角一道刀疤显得格外狰狞可怖,“不过是要你们剿匪平乱,竟都推三阻四!” 男子吓得咽了口口水,脑袋磕的砰砰作响,“还请大人明察啊!我家就我一个男丁,我媳妇身体也不好,孩子们也都还小,倘若我去了,他们恐怕要活活饿死啊!” 马元轻哼一声,定睛看了他片刻,忽而扯唇笑道:“好啊。” 男子一喜,抬起头正要道谢,却瞥见一抹雪亮刀光。 他张嘴想说话,却涌出口血沫。 临闭眼,他费力看了眼身后的母子四人,妇人惊恐地瞪着他,怀中襁褓摔在地上,几个孩子更是大声哭嚎起来。 “谁若敢不从,就是此等下场!”马元刀尖挑起滚了层灰土的脑袋,高高举起大喝道。 四周几个正在哭泣哀求的男子妇人都愣住了,半晌失声尖叫起来。 他们自知走投无路,反抗就等于死。若是去剿匪,说不准福大命大还能有条活路。 想明白后,众人面如土色地瘫在地上,任由那些来征人的士兵衙役将自己拖起来带走。 李铁惊恐地靠着墙壁,目光触及那个死不瞑目的脑袋时,忍不住捂着嘴趴墙根呕吐起来。 这是什么将军!这分明是土匪! 一个士兵粗鲁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正要带走。 李铁看他们押着人准备离开,忽地不管不顾爬起来冲向马元大叫,“将军!山上——山上还有一户人家!那是户猎户!一家三个男丁,还都年纪轻着呢!” 猎户?这会会使刀剑的可难得。 马元眼睛眯了会,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随手指了个衙役,“你带着他去拿人。” 被点到名的衙役正靠着墙根躲懒,他看不惯这生离死别,也对马元做法不满。乍然被点到只能硬着头皮应了,踹了脚李铁,恶狠狠道:“还不快带路,仔细你的皮!” 他就没见过这么贱的,都是同村人,周边几个村子都是能逃几个是几个,还有舍命相互的,眼前这个贱人却是主动出卖自己村里人。 而且他也说了,一家三口都是猎户,就他一个衙役上门,要是惹急了不被他们一家子剁成肉泥啊。 衙役越想心里头越气,索性朝着李铁屁股又恶狠狠踹了一脚。 他前段时间才从一个俊俏郎君那得了两个银锭,还没来的及回家捎给媳妇呢,就接了这要命差事。 衙役一路对李铁又踹又骂,骂骂咧咧赶到山头时,正撞见拎着把大刀从林子出来打算进院子的姜怀意和姜怀之兄弟二人。 四人面面相觑,还是姜怀意看了眼躲在一旁不敢看自己的李铁,挑眉问衙役:“你是来拿人的?” 他还想着要是来个凶神恶煞的,他和姜怀之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剁了,然后带着大哥和绵绵进山里躲着,左右房子也快建好了。 没曾想来的是先前受过他银两的衙役,这可有的说了。 衙役姓刘,他瞧见姜怀意两人也颇不好意思,轻咳了声,指着他说道:“马元原本不知道山上还有你们这一户,都怪这个该死的贱人。” “非说你们一家三个男丁,还各个都是年轻力壮的猎户。” 说完,刘衙役又恶狠狠踹了脚李铁。 眼前这位可是他大金主。 “我虽有心替你们掩瞒,但是他把你们住山头的事捅到马元跟前了,你们家势必是要出一个人的。”刘衙役没说要他们出三人,只按着最低的一人来说。 姜怀意和姜怀之闻声互相看了眼,只出一人的话还好。 “我去吧。” “我去。” 二人异口同声说道。 说完,两个人又互相瞪了眼。 “我是你二哥,我还在这呢,有你什么事。”姜怀意眯起眸子看姜怀之。 姜怀之却是冷嗤一声,“你细皮嫩肉的,又长得和小姑娘似的,去了也不怕被人欺负。” 见姜怀意眼神似刀子,姜怀之顿了顿,压低声说道:“你离家半年,绵绵和大哥虽然不说,但一定很想你,我日日都同他们一道,乍然离开倒也不至于让他们太过惦记。” 说完,不等姜怀意反应,姜怀之率先走到刘衙役身边,拎起李铁先揍了一拳。 这个畜生,他迟早结果他。 李铁被姜怀之揍的惨叫连连,刘衙役看也不看一眼,透着分担忧道:“还有一事我要同你们说,马元此人行事狠辣,三日前他在双石村征人,还搜刮了不少粮食。” “趁着他现在还没进家中搜粮,你们最好把家里粮食和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人也藏起来,今天就不要出来了。” 说完刘衙役看了眼被姜怀之揍的半死不活的李铁,生怕一会不好交差忙将人拦下。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兄弟二人可还有要互相嘱咐的?” 姜怀意拧眉将姜怀之拽到一处,“那马元是什么人你都清楚,莫要太高调,一身武艺能藏就藏,待山里事毕,我寻个时间把你偷出来。” 说完,姜怀意掏出一个荷包塞给他,“里面有三十两银子,你看着花。” 姜怀之其实不大怕马元,也不怕什么剿匪,他这会过去单纯就是想把李铁这个不做人的畜生料理了。 但看见姜怀意眸中忧虑,他低低应了声好,藏好银子。 临走前,姜怀意又满面微笑地塞了十两银子给刘衙役。 刘衙役乐不可支接过,张口闭口他定把姜怀之当自己亲弟弟对待,在营中也会多加关照,绝不让人欺负他去。 第四十七章 带上田家和祁家一起进山 等到姜怀之和刘衙役走后,姜怀意进屋告知姜绵绵和姜怀临,二人才知道这一切。 姜绵绵怔楞许久,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姜怀意怕她忧心多想,忙说眼下只是训练,姜怀意每日晚上还是可以回来的,但是再过几日就不好说了。 山里搭建房子的人手少了一人,虽然进度会被拖累,但他们无论如何都得比之前更拼命。 家中萧矜送来的粮食和新奇物件全部被姜怀意等人搬运进山里面的地窖去了,只等着每日出山时再把当日的晚膳和第二天的粮食带出来。 入夜时分,姜绵绵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天色愈发昏暗,却仍不见那道熟悉身影踩着山道归来。 姜绵绵有些忧心,不免往前多走了几步,站在山道上往下探。 二哥不会骗她的,三哥夜里定会回来吃饭,她再多等等。 冬夜寒凉,虽是不落雨也不下雪,可这呼啸的北风就够叫人受的了。 姜绵绵被迎面吹来的寒风冻得直打喷嚏,姜怀意等人轮番出来劝过她,可她只是摇头,“我要等三哥回来。” 姜怀意抿唇,面上神情也不大好看,晚膳的一尾鱼也被他煎焦了,一面焦黑焦黑的。 他啧了一声,一旁的成连平看出他心情不虞,忙上前打下手盛起那尾鱼,“挺好的,我就爱吃焦的,焦的有滋味。” 姜怀意丢下锅铲,三两下解了围裙丢在边上,斜了他一眼,“有什么滋味,在落月山吃黑泥巴的滋味吗?” 成连平一噎,正要反驳,就听见屋外蹲守的姜绵绵忽地发出惊喜叫声。 一行人齐齐推门出去,就看到姜怀之抱着姜绵绵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人。 “二哥,咱家饭够吃吗,我把大山叔和祁二哥带回来了。”姜怀之爽朗一笑,除却脸上多了些尘土,身上衣服脏了些,倒还挺精神。 他身后两个,尤其是岑大山累的够呛,一进来同众人打了声招呼就支撑不住坐下了。 煮饭的是齐逊,他怪抠搜的,每日的饭量都算的刚刚好,乍然多了两个人,还都是年轻能吃的汉子,米饭自然不够。 还是姜绵绵抱了几盒泡面出来,让姜怀之等人先冲水垫垫肚子。 姜怀之还挺馋这一口,旋即抱着加了香肠的泡面坐到姜怀临身边,让绵绵挨着自己坐。 岑大山和祁灿没见过泡面这样稀罕东西,尤其是这香味,怪勾人的。见姜怀之揭了盖子,他们也有样学样揭开盖子,握着筷子大口大口吸溜面条。 他们今日跟来是有话要说,但这泡面一进嘴,他们香的连话都抽不出来说。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三人吸溜面条的声音。 成连平在一旁看的直咽口水,好在这会饭也蒸熟了,房间里一时又热闹起来。 等一碗泡面下肚,又吃了一碗白米饭,姜怀意才缓过神来,放下筷子,说道:“今日在营中,马元似乎认出我了。” 姜怀意和姜怀临动作俱是一顿,齐齐看向他。 姜家和梁王的关系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但是和马元,有过节。 他嘴上那道疤是姜父劈的。 “明日那营中你不要再去了,进山里躲着。”姜怀意当机立断说道。 “马元此人,睚眦必报,若真认出你来,只怕你留在那会有危险。” 姜怀临却是摩挲手边茶杯,没有说话。 姜怀之喝了口汤,摇头,“不成,马元今日在营中有意试探我,虽然我有心藏拙,但还是险些露陷。” “还是大山叔和祁二哥替我打的掩护,大山叔还因此挨了马元一鞭子。”姜怀之皱眉说道,“若我明日不出现,马元定会拿他们两人开刀。” 听见岑大山为了保护姜怀之还挨了一鞭子,姜家兄妹四人皆是面露愧疚,姜绵绵更是拿了一管药膏和一盒药片送去。 “嗨,我庄稼人皮糙肉厚的,这算什么。”岑大山憨笑着推拒了,左手不自在地垂在身侧。 姜怀之又扒了口饭,看向他大哥。 其实家里真正能做主拿主意的,不是二哥,而是大哥。 姜怀临接到姜怀之的视线,不等他开口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当下他轻叹了口气,扬首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目光停在岑大山和祁灿身上。 “大山叔,祁二郎,我姜家在山里有一处庇护地方。你们既受我三弟牵连被盯上,不知可想携家眷进山躲避。” 正好他们忙不过来,祁家还有个刚分家的祁阳,若是他们能来帮忙,那建造房子进度定是快上不少。 岑大山和祁灿俱是一怔,有些惊讶地看着姜怀临。 眼下这时节动荡不安,若能为家人寻到一处安全的庇护所自然是再好不过。 “放心,那地方绝对安全。”想到处在大山深处的房子,姜怀临眸子微闪。 “只有一点,我只能带上你们一家人,不能带上其余亲眷。” “这——这自然是好的!”岑大山怔楞过后,面上难掩激动神情。 他家中就他一个顶梁柱,他和田桂花又是早先时候逃难来的,在此地并无亲眷。他还正发愁自己这被征走家里该怎么办,却不想姜大郎会主动开口帮助他们。 岑大山激动之余竟起身想同在场众人鞠躬道谢。 “大山叔不必如此。”姜怀临忙出声制止,“我姜家几人也曾多次受你恩惠。” 祁灿则是乐呵地直拍姜怀意肩膀,“二郎,可真有你的,我和三郎算是沾你们家光了。” 齐逊等人自然是不反对,祁灿和姜怀意一样同他们三个有过命的交情,他们早就想把他带上。 至于岑大山,既有姜家几人作保,他们也都信得过。 再不济就算他有反心,进了山他们自有办法让他再也出不来。 既是商量定了带上祁灿和岑大山一家进山,他们匆匆吃过饭就回家安排去了。 田桂花虽是妇人,但也做惯了农活,建房子这样的事她也搭的上手。 而祁灿则是打算让祁阳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自己带好干粮和姜家几人一起进山建房子。 未免马元那边起疑心,这几日营中他们还是要去的,就等着山里房子一完工,他们三个连夜跑路。 第四十八章 绵绵不可以早恋 用完晚膳,姜怀之原还想洗碗刷锅,被姜怀意赶进屋里休息去了,自己捧着碗筷出去。 姜绵绵若有所思地看着二哥,捏着两颗奶糖偷摸摸跟了出去。 “二哥,吃糖。”姜绵绵将剥了糖纸的奶糖递到姜怀意唇边,笑盈盈看他。 姜怀意笑着接过,继续低头洗碗。 却不想身边跟着蹲着的姜绵绵忽然开口,“二哥,你有心事吗?” 姜怀意险些被嘴里奶糖噎到,剧烈咳嗽一阵后勉强笑道:“没有呀,二哥能有什么心事。” “倒是你该去睡觉了,别跟着二哥在这吹冷风,当心感冒。” 姜绵绵眨了眨眸子,含着嘴里奶糖,直勾勾看着姜怀意,好一会问道:“二哥,你和小花——” 姜绵绵话没问完,那边姜怀意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这会姜怀意不给她问话机会,拎着人就放回她房间,咳了声,“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打听。” 被自家二哥扔回来,姜绵绵睡不着,便去找萧矜聊天。 “神仙哥哥,你睡觉了吗?” 正在埋头补作业的萧矜头昏脑涨之际听见姜绵绵声音,犹如抓到救星。 他旋即丢下手中笔杆,“没呢,绵绵想聊天吗?” 听着格外热情的嗓音,姜绵绵眼睫轻颤,犹豫片刻后小声问道:“神仙哥哥有喜欢的人吗?” 端起茶杯刚喝一口茶的萧矜咳的震天响。 正巧路过的赵姐听见声响忙敲了敲门,“小少爷?” 萧矜缓了缓,顺了口气,朝房门喊了一声,“我没事,赵姐。” “那也不要复习太晚,明日还要和夫人一起接萧总出院。”赵姐隔着门叮嘱道。 萧矜连声应下,多亏了绵绵送来的人参和灵芝,他爸本来预计还要在医院待个半年,结果吃完那半株人参和灵芝后,他爸身体各项数值是蹭蹭往健康方向靠,就连主治医生都惊叹不已。 “神仙哥哥,是不是我的问题太冒昧了?”听见萧矜和二哥一样的咳嗽声后,姜绵绵忙出声说道。 好奇怪的反应,她要不要再去问问大哥和三哥,他们也会是这样的反应吗? “绵绵,你现在还小,是不能早恋的。”萧矜放下水杯,难得语重心长教育道,“早恋可不好,现在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没钱没工作,是不能养活你的。” 早恋?姜绵绵愣了愣。 是说恋人的意思吗? 那边的萧矜诲人不倦地给绵绵列举了早恋的一二三四五,整整五条坏处,就差告诉她,现在接近你的男孩子都是坏人。 姜绵绵听得云里雾里,但见萧矜说的认真,还是没有出声打断,最后乖巧应下,“我都记下了。” “嗯嗯,记下就好。时间不早了,绵绵你该休息了。”萧矜看了眼表,已经快要凌晨了,他还有两张卷子没做完。 学校明天可以爆炸吗? 同萧矜告别睡下后的姜绵绵做了一夜噩梦。 梦里全是萧矜念叨的早恋五条坏处,要她小心身边的男孩子。 第二日田小花和田桂花还有祁阳等人上门时,姜绵绵脑袋还晕乎乎的没回过神。 “小花姐姐,田姨姨。”姜绵绵乖巧地给几人开门迎进来,又搬了椅子给他们坐。 “这个给你,绵绵。”田小花一进来就低着脑袋,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巴巴的饼给姜绵绵。 眼下这时节,一块饼都算是难得的零食。更何况那块饼形状完整,并不是田小花吃过的,而是特意省下来给姜绵绵的。 姜绵绵谢过田小花,目光落到刚出房门的姜怀意身上。 她带着昨夜未解开的疑惑看向他,只见二哥举止散漫地绕过房间出来,在见到厨房里多出来的几人后,尤其是田小花,急急刹住脚步,调头往回走。 再出来时迈着阔步,衣服扣子也系的整整齐齐。 姜绵绵再次眨了眨眼睛。 二哥好奇怪。 这样想着,姜绵绵捏着怀里的饼朝姜怀意走去,将饼往他手里一塞,“二哥,小花姐姐给的。” 原本要推拒的姜怀意听见这声,轻咳了声,把饼收下,揉了揉姜绵绵脑袋,“那绵绵拿些吃的还给她吧。” 姜绵绵应声往自己房间走。 既然这些人往后要跟着在山里,一些东西她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姜绵绵抱着满满当当一兜零食出来时,田桂花和祁阳二人已经跟着姜怀意进山去了,厨房里只剩下田小花和田小虎姐弟二人。 “姐姐,你脸好红哦。”田小虎两只手撑着脸,大声喊道,“是不是刚才姜——唔唔唔!” 没等他把话说完,田小花就红着脸捂住他嘴,“小虎别说话,一会我带你去附近找野菜吃。” “唔唔唔!”田小虎激动点头。 姜绵绵这会把零食往桌上一摊,五花八门的薯片糖果辣片泻了一桌子。 田小虎眼睛顿时就亮了,抬头看向姜绵绵,“绵绵姐姐,这些是食物吗?” “嗯嗯,是给你和小花姐姐的。”姜绵绵见二人迟迟不肯动手,便主动撕开一包薯片递给小虎,。 田小虎扛不住诱惑,虽然在来之前家里大人三令五申教过他不可以吃别人家粮食,但在姜绵绵的屡屡诱惑下,他还是试探着吃了一片。 顿时眼睛发亮,咔吧咔吧吃起来。 然而田小花不肯接,“爹和娘说过,绵绵你们一家待我们不薄,我带小虎过来是帮忙做午膳挖野菜找野果的,不能再吃你家东西。” 说着,田小花拿过田小虎手里袋子,递还给姜绵绵。 田小虎虽然眼馋,但也没有动手去抢,乖乖坐在凳子上,眸中还有些懊恼。 他是来挖野菜的,怎么能吃绵绵姐姐家里粮食。 一会他得多挖点野菜还回去才是。 姜绵绵想了想,拆了块软糯糯的麻薯递到田小花唇边,“是二哥说的,二哥说让我把这些零嘴给小花姐姐。” “小花姐姐不喜欢吗?” 田小花才平复下的心情又如一团烟花炸开,脸红的几欲滴血。 喜欢——喜欢什么?怀意哥哥吗? 田小花晕乎乎的,等她回过神自己已经被姜绵绵喂着吃了块软糯糯甜滋滋的点心。 第四十九章 落月山流匪来袭 “绵绵!”田小花噌地自椅子上起身,红着脸看了姜绵绵一眼。 姜绵绵却是眨巴眼睛望她,小花姐姐也很奇怪。 田小花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拎起一旁像小仓鼠一样抱着薯片袋吃的欢快的弟弟,“不要吃了,随我进山里挖野菜去。” 田小花嘴里的进山自然不像姜怀意等人一样深入森林,不过是在大山外围寻找野菜野果罢了。 见田小花要去寻野菜,姜绵绵自是不好意思让她带着田小虎二人去的。 田小虎年纪比她还要小呢。 于是姜绵绵同姜怀临说了一声,带着萧矜送的电击棍和田小花二人一起拎着篮子进山挖野菜。 因着山里姜绵绵时不时就被姜怀之带着进去,这里面哪块地上有野菜哪块地方有野果子她再清楚不过。 不过小半个上午的功夫,三人就收获满满两篮子野菜,还有一篮子装了野果和绵绵带出来的零嘴。 田小花看着愈发深入的林子,目露担忧,掏出块帕子先替姜绵绵擦了擦脸,“走的有些远了,连太阳都见不着了。” “绵绵,我们还是回去吧。”田小花叫回撅着屁股在一边挖野菜的田小虎,抬头环顾圈四周遮天蔽日的树木,心底不免有些发寒。 这些树木生的未免太密了,把天空挡的严严实实,半点阳光也透不进来,看着有些叫人害怕。 姜绵绵走惯了倒是没怎么怕,不过见田小花有些发憷,便点点头,准备带着二人回去准备午饭。 大哥一人在家也该等急了。 三人前后走着,只是才走半里地,姜绵绵忽然听见声响,像是地上枯枝败叶被踩碎的声音。 “小花姐姐,等等。”姜绵绵抿唇拉住往前走的田小花,拉着她和田小虎往旁边避了避,躲在一棵树后面,“前面有东西。” 田小花顿时脸色惨白,死死捏紧手里的篮子,指节泛白。 难不成是吃人的野兽?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田小花和田小虎也听见了,两人头一回碰见这样的情况,都咬着牙一声不敢吭。 “你确定是这里?”一道粗犷男声响起。 紧接着是一道娇媚的女声,“牛哥,卿儿都是你的人了,哪敢骗你。” “我和张平打探了好几日呢,那叛徒姜怀意就带着齐逊几人住这山头呢,往这出去就到他家了。” 二哥? 姜绵绵脸色骤变,藏在袖子下的手悄然攥紧。 这些人是来找二哥的,而且他们还知道她家在哪,现在就要过去。 姜绵绵一时心跳加剧,脑海中飞快闪过对策。 这里距离二哥他们搭建房子的地方很远,一时半会她赶不过去,而且大哥还一个人留在家中。 就在她想着对策时,那边的张牛忽然警觉扭头,朝着她们藏身方向大声喝道:“谁在那!” 田小虎吓得退后半步,踩着地上一根枯树枝。 这下更让张牛确定石头后面有东西。 “你们几个,过去看看。”张牛随手点了几人。 姜绵绵瞪圆了眼睛,不等她说话就被田小花一把拽着往前跑。 听着身后越发逼近的脚步声,三人拼了命地往林子深处逃。 期间田小花回头看了眼,就看见追赶他们的那两个汉子手里皆握着把大刀,面上还有刺青。 田小花心凉了半截,带着姜绵绵和田小虎跳下一个矮坡。 这些人是流匪。 她爹就是被流匪砍伤的胳膊,她们三人不能被流匪抓到,被抓到的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看着气喘吁吁已经跑不动了的田小虎,还有在顶上来回寻找就快要找到他们的两个汉子。 田小花咬了咬牙,环顾圈四周,忽地瞥见不远处一个土坑,她眸子亮了亮。 “那三个人跑哪去了?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和兔子一样!”骂骂咧咧的声音自三人头顶响起,震下簌簌落土。 “耽误老子这么些功夫,等一会抓到他们几个非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听着越发逼近的脚步声,田小花心跳如擂鼓,最终她将目光落在姜绵绵身上,“绵绵,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你和小虎都不许出来。” 说完,田小花将把田小虎塞给了姜绵绵。 “小花——唔!”姜绵绵意识到不对,忙去拉田小花,却被她猛的一推,连带着怀里的田小虎两人齐齐栽进半人高的坑里。 田小花颤抖着手捡起一旁尖锐木棍,朝着反方向跑去。 她故意踩着地上落叶和树枝,这动静很快把上方的两个汉子都引走了。 “妈的在那!” “这小娘们跑的还挺快!快追!” “姐姐——唔唔!”田小虎看到引走流匪的田小花顿时扯着嗓子便哭嚎开,还是姜绵绵眼疾手快捂住他嘴。 “小虎,不要出声。”姜绵绵一颗心跳的飞快,周身血液倒流般冰冷。她攥了攥掌心,指甲刺进肉里强迫自己恢复镇定。 除了那两个流匪,林子里还有四五个人,若是将他们招来发现藏身于此处的自己和田小虎,小花姐姐不仅没救了,连带着他们也死路一条。 姜绵绵仰头看着半人高的土坑,咬牙开始尝试往上攀爬。 可这土坑存在久远,四面土壁都被雨水冲刷的光滑,别说攀爬了,连个落脚点都找不到。 看着蹲在一旁小声抽泣的田小虎,姜绵绵闭了闭眼睛。 “跑啊?刚刚不是还很能跑吗?” “臭娘们,还挺能跑。” 另一边田小花很快被两人追上,一脚踹倒在地,揪着头发被拎起来。 田小花周身都在打颤,她分神往土坑方向看了眼,见自己跑的够远,他们大概一时半会不会想到那,一颗心稍微平复点。 “怎么就她一个,另外两个人呢?”闻声追过来的张牛皱眉盯着不停挣扎的田小花。 他可是知道州牧派了个将军下来剿匪,若是让刚刚两个小的逃出去通风报信,他们这一行人都得交代在这。 想到这,张牛眸光一沉,看着田小花的眼中泛过杀意。 第五十章 奇怪的弓和箭 “问你话呢,跟你一起的那两个小的呢?”拎着田小花的那个流匪一把揪住她头发拽起,恶狠狠逼问道。 田小花疼的倒吸了口冷气,被迫仰起头露出脸来。 “是你。”站在张牛身侧的凤卿儿这会也认出了田小花,勾唇冷笑,“牛哥,这人我认得,当日姜怀意进城时,她就站在姜怀意边上。” “她和姜怀意认识,方才那两个孩子也定和姜怀意脱不了干系,不能放跑他们。” 田小花惊恐地看着从靴子里抽出把匕首,步步朝自己逼近的张牛,害怕地往后缩。 “牛哥,依我瞧不如就把她脸划花了吧。”凤卿儿死死盯着田小花那张清秀年轻的面容,眸中透出怨毒,娇娇媚媚地攀着张牛肩膀说道,“划了她的脸还怕她不说出那两个孩子下落吗?” 冰凉的匕首贴上脸颊,田小花感受到一阵刺痛。 “你只要肯带我们两个去找那两个孩子,我们就放了你。”凤卿儿轻笑一声。 “你们是贼,是匪!流匪的话哪里能信!”偌大的恐惧之下,田小花却从心底升出股莫名勇气来,她呸了凤卿儿一口。 凤卿儿的脸顿时扭曲了,扬起手照着她脸就是一巴掌。 田小花吃痛地摔在地上,她双手撑着想站起来,却被一双绣花鞋踩上右手。 尖锐的痛意通过五指直达心尖,田小花疼的直抽气,却只咬着牙不说话。 凤卿儿眯着眼用劲碾着,见她疼的低低叫唤了一声方才松开,嘲讽地蹲下身欣赏她苍白面容,压低声道:“姜怀意有一块从不离身的帕子,是你送的吧?” 那日在城里,她就关注到了眼前这个姑娘的眼神,和她从前看姜怀意时很像。 田小花喘着气,并不说话。凤卿儿轻嗤一声,扭着腰肢贴上张牛,撒着娇道:“牛哥,她方才吐了我一脸口水,我要她一只手。” 说着凤卿儿指了指田小花蜷缩起来的右手。 她得不到的人,旁人也休想得到。 这么喜欢给姜怀意送帕子,她便砍下她一只手,看她日后还如何和姜怀意献殷勤。 张牛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伸手在她后腰大力掐了一把,满意地欣赏着凤卿儿吃痛的表情,“方才你和她偷偷说什么呢?” 凤卿儿脸色微变,强忍着心底恶心,贴着张牛蹭了蹭,嗓音酥麻,“不过是骂了她两句,她可是吐了我一脸口水的,我嫌恶心嘛。” 说完,凤卿儿缠着张牛又是一番撒娇卖痴。 躺在地上的田小花缓缓撑着坐起来,温婉的杏眸满是冷然,“贱人,你们迟早会遭报应的!” 正贴着张牛讨饶的凤卿儿脸色顿时难看下来,连带着环着她的张牛都变了脸色。他松开凤卿儿,攥着匕首蹲在田小花跟前,阴冷笑道:“等我将你手指一节一节剁下来后看你还又没有能耐说这句话。” 右手被人死死按在地上,眼见着刀尖就要落下,一声刺耳急促的尖啸声如平地惊雷自众人身后炸响。 张牛刀一顿,起身抬头看去,却被一道刺目白光晃了眼。 昏暗的林子里这道白光闪的几人猝不及防。 “啊!这是什么东西!牛哥!”凤卿儿被刺的眼前发晕,下意识跌跌撞撞去拽张牛。 张牛亦是被那道白光闪的眼睛生疼。 田小花趁着几人发愣,抓起落在一旁的尖利树枝,狠狠往张牛肩膀捅去。 这一下直接见了血,张牛疼的大骂,却睁不开眼睛,手中匕首胡乱挥舞还划伤了往自己身边靠的凤卿儿。 几人顿时乱起来。 田小花趁势跌跌撞撞往姜绵绵身边跑。 “抓住他们!老子今天非要把他们抽皮扒筋不可!”张牛勉强撑开眼睛,看到拿着一个物件对自己晃的姜绵绵,那白光就是从那个漆黑的物件里发出来的,气的踹翻跟前几人,“都愣着干什么!抓人啊!” “抓不到他们几个!我扒了你们的皮!” “牛哥,牛哥我疼——”凤卿儿被张牛划伤了手背,假意哭着就要去挽张牛的胳膊。 “滚开!老子现在没空搭理你!”张牛反手甩了她一个巴掌,打的人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牛哥!那贱丫头手里有弓!”前面被他踹了几脚赶过去抓人的几个汉子这会连连跳脚,还有一个已经抱着腿哀嚎起来,小腿上正插着一支箭。 那只箭身通体漆黑,竟与他们平时用的不大一样。 姜绵绵此刻眸色沉静,弯弓搭弦,对准了站在几人身后的张牛。 她的箭术是父亲亲自教授的,之前在京中时几位哥哥也会多加指点。 将门中的孩子,这都是必须学会的。 箭矢离弦,张牛忙侧身躲避,却又有一支箭射来。 这会射箭的是田小花。 她准头不够,力气也不够,勉勉强强只能射中几人面前地面。 但这也足够对那几人造成威胁。 “小花姐姐,你没事吧?”姜绵绵再次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这次却没有射出去,而是对准逼近的几人,妄图吓退他们。 田小花右手疼的厉害,脸上也火辣辣的疼,她猜测自己眼下定然狼狈极了,却咬着牙摇头,“我没事,绵绵,你的箭是不是不够了?” 她瞥了眼姜绵绵身后箭囊,微微蹙眉,这箭囊模样同她从前见过的都不同,上面泛着银光的锁扣是何物? 还有几人身后一直啸鸣不已的小圆球,这声音怕是能把方圆十里地的人都引过来。 姜绵绵没有吭声,只是举箭再射出一箭,逼退靠近的汉子。 她其实准头也不太好,虽然手上的弓是神仙哥哥临时送来,比她从前用的要轻便省力,可她还是要歪。 “臭丫头,你背后的箭要用完了吧?”一个面上刺着牛鬼的汉子阴狠一笑,不管不顾朝她扑来。 这两个贱丫头加上一个流鼻涕的小孩竟然把他们逼到这种程度。 虽然不知道荒山野岭的这几人的弓和箭从哪里弄来,但是今天要是不除了他们几人,他们落月山贼寇的脸往哪放。 “绵绵!”看着朝姜绵绵扑来的汉子,田小花惊呼。 下一刻,破空声袭来,那汉子仰面中了一箭,痛叫一声摔在地上,没了生息。 身后林子里陆陆续续走出四人,为首的正是脸色铁青的姜怀意。 第五十一章 萧矜,我就该送你去挖土豆 凤卿儿和张牛自是一打眼就认出姜怀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姜怀意,你倒真敢出现。”看着眼前风姿卓绝青年,张牛险些咬碎一口牙。 当初是他欣赏他,做主招揽他入落月山,还同他誓血为盟,引荐齐逊等人于他认识。 可结果呢,这贼小子一声不吭卷走了寨中百两白银,还带走了寨子里的军师和成连平兄弟二人。 一想到这里,张牛就恨不得举刀把姜怀意砍成两段。 但是瞧见姜怀意等人手中明晃晃对着自己的箭矢,张牛心口的怒火平息了点,沉眸盯着姜怀意,“你若是肯跟我回落月山,从前种种我既往不咎。” “非但如此,我还将凤卿儿赏给你。” 倒不是他怕了眼前几人,而是姜怀意真是他生平所见之奇才。若是有他在,他丝毫不惧山脚下那些官兵杀上山来。 这样的人才,若是杀了当真可惜。 为显诚意,张牛一把将摔在地上的凤卿儿拽起来,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从前你在寨中不是颇喜欢她,还给她送香料送口脂。” 看着被张牛挡在身前双目盈盈望着自己的凤卿儿,姜怀意嫌恶皱眉,上前几步,手指搭在田小花腕上。 这一举动,看的凤卿儿目眦欲裂,“姜怀意!你敢背叛我!” 姜怀意看也不曾看她,只低头望着田小花青紫斑驳的右手,抿唇接过她手里弓箭。 “我从不曾爱慕过你,谈何背叛?”姜怀意讥诮扬首,对上疯疯癫癫的凤卿儿,目光凉薄,“先前在落月山送你口脂香料也不过是借你打探寨子里情况。”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喜欢你?” 泛着凉意的指腹轻轻揉上红肿关节,田小花面上一红,下意识想抽出手。 不想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力道微微大了些,握着不让她挣开。 田小花下意思偏过脸去看站在身边姜绵绵,见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和她二哥双手相握,脸上红晕才稍稍下去点。 “就是说啦,怀意哥临出寨子的时候连我和大哥都带上了,他要是真喜欢你哪能不带上你啊。”站在姜怀意身后的成连平接过话茬子,往凤卿儿心口又插了一刀。 “你——我杀了你——”凤卿儿尖声叫着就要扑过来,然而还没动作,胸口就中了一箭。 躲在她身后的张牛反应迅速,丢下凤卿儿就往后逃窜。 其余几个跟着张牛来的流匪先是愣了愣,继而也跟着四散逃窜,但没跑几步都纷纷中箭倒地。 齐逊轻飘飘收了弓,看着躺在地上没了生息的凤卿儿,轻啧一声,回头望向姜怀意,“别摸人家姑娘小手了,那张牛逃了,要追吗?” 田小花闻声双颊滚烫,水润杏眸泛起层雾色,不知从哪来的劲一下子挣开了姜怀意的手。 姜怀意没好气白了齐逊一眼,背起弓,一只手抱绵绵,一只手牵田小花,“你去追,我带绵绵她们先回去。” 齐逊悻悻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我去就我去。” 想着张牛好歹是落月山二当家,姜怀意等人给他面子,让齐逊和和成连平一起追人。 成连海陪着姜怀意几人出山,回到姜家休整。 姜绵绵没好意思叫姜怀意一直抱着,才走几步就挣扎着要下来,牵着一旁受了不小惊吓的田小虎。 回到姜家后,姜绵绵带着还在抹眼泪的田小虎去了姜怀临房间,又找了不少零食给他压惊。 姜怀临原本在作画,见几人形容狼狈回来,甚至绵绵身上还背着把弓,便知出了事。 “可有受伤?”姜怀临放下笔,没问出了什么事,而是招手让绵绵过去给他查看。 姜绵绵乖巧地坐在榻上,拆了包糖球,先给了田小虎一颗,再塞一颗给姜怀临,“我没有伤着,就是小花姐姐——” 姜绵绵有些懊恼垂首,攥着手里袋子。 小花姐姐脸都红了,方才拉弓时她见她右手也青紫交错,还流血了。 “我本来想去给小花姐姐上药的,但是二哥不让,他让我带着小虎来你这。”姜绵绵嗓音有些闷。 小花姐姐是为她和小虎才会伤成这样,她心底难受,可偏偏二哥不准她去看。 听着外间些许动静,姜怀临微微抬眸,“不去也好,你留在这陪大哥作画。” 姜绵绵是个听话的,既然大哥这么说,她也就顺势陪着。 瞧着姜怀临落笔行云流水,一副泼墨山水画就落于眼前。 “大哥不落印吗?”姜绵绵看着收手的姜怀临,好奇问道。 从前大哥在府中留的那些画都落了自己私印的。 “不了,麻烦。”姜怀临摇摇头,待画作干些便卷起来递给姜绵绵,“送你了绵绵。” 姜绵绵目光落在那副画上,想着在林中神仙哥哥给自己送来的梯子和弓箭。 她现在没什么东西能送他的,只有这副画。 之前二哥总偷偷摸摸溜进大哥书房,拣些大哥不要的字画拿出去卖,被她撞见过一回,二哥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封口,还说大哥的字画在外头能卖百两银子。 “我可以送给其他人吗?”姜绵绵收过画,还是问了一句。 姜怀临目光一顿,知道她是要供奉神仙,自然应允。 姜绵绵弯着眸子同姜怀临道谢,抱着半人高的画卷就欲回房间。 不想才出房间,就听见厨房那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鸢儿,是我不好……” 姜绵绵听出是二哥的声音,见他嗓音低沉温柔,像是在哄人。 姜绵绵眨了眨眼睛,推开自己房门进去了。 - 萧矜正垂着脸默不作声挨萧父的训。 “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上课上到一半突然跑出去,整节课都没回来!你是想干什么!想把你的老父亲气死吗?!”多亏了那人参和灵芝,萧父一个刚出院的病人骂起萧矜来是声洪如钟,都不带喘气的。 “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你既然不愿意出国,那就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你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 萧父原想骂几句就歇了,没曾想一扭脸,看见萧矜浑然没把自己放心上,正低着头踢石子玩。 萧父一口气提上来,想晕但晕不过去。 “我就该把你送你爷爷那挖土豆去!” 第五十二章 二哥和小花 萧矜懒懒掀了掀眼皮,看了眼人过中年,却仍气质儒雅的萧父,“爸,这都冬天了,爷爷种的土豆早挖完了,哪还轮到我去挖。” 而且他那不是事出紧急吗,绵绵都急坏了。 他临走前也很礼貌同老师说是肚子疼,谁曾想自己会一节课回不来,还被人在器材室抓住自己偷拿弓箭课上的教具。 哦,他还搬走了一把梯子,因为绵绵说她陷坑里出不来。 萧父被萧矜气的就差背过气去。 萧矜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红润,丝毫不怕他气昏过去。 父子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进了客厅,齐茹早早就在等候了,见二人回来激动地迎上来。 萧矜不大习惯,便寻了个由头回自己房间了,将这里留给他们二人。 也不知道绵绵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平安脱险。 萧矜躺在床上,正准备联系绵绵,不想那道软绵绵略带兴奋的嗓音先跳出来。 “神仙哥哥!我有东西要给你!” 萧矜眨了眨眼睛,顿时腰身一挺,坐了起来。 绵绵又要送礼物给他了吗? 其实他是知道现在家里资金缺口大,萧父和萧母虽然一直瞒着他,但他多多少少能猜出来是一笔不小的金额,上回绵绵送来的小陶人卖了足足两百万呢。 伴着上方空气一阵扭曲,一副捆好的古画从天而降,直直掉在他床上。 “是我大哥画的画,二哥说大哥的画很值钱的。” 听着那边软软的嗓音,萧矜不由自主勾唇,一边回复绵绵一边展开那副古画。 “绵绵会作画吗?” 他更想要一副绵绵的画作,到时候装裱起来挂自己床头。 随着画作完全展开,磅礴古意铺面而来,萧矜便是个外行也能瞧出这副画的价值。 看着眼前画作,萧矜着实被吸引了一会,好一会才回过神。 他循着看了下那副画的四周,并没有落款和印记。 想来绵绵大哥是个擅作画的,就是不知道和大齐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姜怀临相比如何。 虽是个无名古人的画作,但应当还值不少钱。萧矜想了想,举着手机给这副画录了个视频,发给苏俊果爸爸。 不过直至晚上他都没有回复自己,萧矜并没在意,将画收好下楼吃饭去了。 萧矜下楼动作轻,是以客厅里的萧父萧母没有发现他。 听着那声“周转的资金至少需要八千万,不然这个辛辛苦苦建立的公司就要被大伯一家抢走”,萧矜愣了愣。 八千万,他们家现在根本拿不出来,就是将现在这处房产售卖也凑不够一半。 - 姜绵绵同萧矜聊了一会,想着再过会三哥他们也该回来吃晚饭了,便急急推门出去,忘了还在厨房的二哥和田小花二人。 是以姜绵绵径自拐过弯,迎面撞上就是鼻尖挨着鼻尖,额头贴着额头的两人。 姜绵绵下意思瞪圆了眼。 “绵——绵绵!”背靠墙,正对着拐角的田小花一眼就瞧见愣在原地,双目震惊的姜绵绵,下意识一把将抱着自己的姜怀意推开。 姜怀意没有防备,跌坐在地上,也顺势看见了姜绵绵。 “二哥……”姜绵绵弱弱唤了他一声。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叫了声二哥就又住嘴了。 果然二哥和小花姐姐之间不对劲。 姜怀意是个脸皮厚的,他轻咳了声起身,还不忘掸了掸衣上灰尘,“绵绵你怎么过来了?” 姜绵绵透过漏风的窗户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色,没有言语。 姜怀意这才如梦初醒,忙起身准备做饭。 “我——我也来帮忙。”田小花也意识到天黑了,一会进山干活的人都该回来了。 两人手忙脚乱的,很快就撞在一起。 姜绵绵再次默默垂眸,接过煮饭的活。 “咳,鸢儿你手刚上过药,还是在一旁歇着吧。”姜怀意说道。 田小花红着脸支吾了会,还是放下手里物件去旁边静静坐着。 “绵绵你也放下手里东西。”姜怀意接过姜绵绵刚淘好米的瓦罐,提着人放到一边。 看着姜怀意熟练系上围裙,握着刀切菜,姜绵绵将目光转到脸蛋红扑扑的田小花身上。 “小花姐姐,要吃些糖吗?”姜绵绵掏出一把糖问道。 田小花腼腆一笑,接过一粒含在嘴里。 姜绵绵忽然就看到她侧脸和脖颈相连的地方有一道红痕。 “小花姐姐,你这里——”姜绵绵指了指田小花那处红痕,“是在山里被虫子咬的吗?” 田小花正疑惑寻着那处位置,指尖触上那个地方,半刻钟前记忆忽然回笼,顿时咬着下唇没有吭声。 姜绵绵正欲起身去屋里翻些药膏出来给田小花,虚掩的房门乍然被推开,齐逊等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齐逊早就听见房间里对话,见此一把将姜绵绵拦下,意味不明地瞥了眼背对众人的姜怀意,“绵绵,那是你二哥——” 齐逊话没说完,一把寒湛湛菜刀倏忽飞过来,劈在他手边桌板上。 “闭上你的嘴,去一边烧火。”姜怀意眯起眸子,似笑非笑盯着他。 齐逊哼哼几声,拖着成连平一块劈柴烧火去。 “张牛呢?”姜怀意没好气踢了脚蹲在地上往灶台里塞柴禾的齐逊,险些没一脚把他踹炉子里。 齐逊被黑烟呛得直咳嗽,骂骂咧咧地抹了把脸,“死了!我还给他立了个碑呢,你要看现在赶紧,不然晚了那人都要被山里野兽刨出来吃了。” 说完,齐逊嘿嘿笑了两声,不住地朝姜怀意挤眉弄眼,“你同那位鸢儿姑娘——” 齐逊话没说完,屁股上又挨了姜怀意一脚。 厨房里顿时闹腾开了,没多久留在山里搭建房子的田桂花和祁阳几人和姜怀之祁灿还有岑大山结伴回来。 狭小的厨房里挤了这么些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姜家兄妹几人把田家和祁家都留下用饭,顺便将今日的事情说了。 “张牛和凤卿儿没回去,张虎定会起疑,我们这里迟早要暴露。”姜怀意面色凝重对众人说道。 第五十三章 落月山地形图 说罢,姜怀意起身朝岑大山和田桂花二人躬身道歉,“说到底,今日这桩事是因我而起,小花才会因此受伤。” “二位若有不满,或要我赔偿的,尽可告知,我一力承担。” 坐在一旁的齐逊等人互相对视了眼,亦是跟着起身赔礼。 那张牛和凤卿儿为什么上山,还不是因为他们几人卷了寨子里银两跑路吗。 岑大山和田桂花都傻眼了,回过神后忙起身将几人扶起,有心想说些什么,但都嘴笨说不出话来。 姜怀之给绵绵碗里夹了块肉片,用手肘喷了碰岿然不动的姜怀临,小声道:“大哥你不帮着说几句吗?” 二哥这样站着怪傻的,人田家夫妻两个扶都扶不起来。 姜怀临喝了口茶,斜了眼姜怀之,没有说话。 拐了人家女儿,这不是迟早的事,以后说不准还要磕头呢。 姜绵绵则是闷头吃饭,没有吭声,席间喧闹一会又安静下来。 几人商量着该如何铲除落月山那群流匪。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山里房子还差一点,这屋中大部分汉子白日都在外面奔波,哪有空防落月山贼寇。 只有彻底将落月山荡平,他们悬着的那颗心才能放下。 “那马元不是正好要剿匪吗,二哥你想个法子让马元先把落月山铲了。”姜怀之嘟囔道。 反正他看马元是个贱人,落月山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好让他们碰一块去,拼个你死我活最好。 “话虽如此,可那马元也不是个好骗的。”坐在对面的祁灿喝了口热汤,轻啧道,“不然州牧也不会将他派到这来。” 岑大山亦是附和。 这段时间他们日日在营中操练,马元又时常阴魂不散地在营地转悠,动辄看谁不顺眼就是一鞭子抽下去,这日子真是过的苦不堪言。 姜怀意眯了眯眸子,忽地想到什么,“齐逊,落月山的地形图你还留着吗?” 正舀了勺肉汤拌白米饭的齐逊闻言抬了下头,“你要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要把它献给马元?” 姜怀意懒得多解释,只叫他把地形图取来。 齐逊饭吃一半受他差遣,顿时腹诽着去取了,放在桌上。 姜怀意抽笔在地形图上圈了个位置,示意姜怀之等人过来看,“这儿是张虎张牛两人的私库,他们一路打劫来的金银财物都藏在这。” “你们带着这张图去找刘衙役,让他把这张图献给马元,切记不要泄露是你们送的图。” “马元贪财,有金银的引诱,加之这份详细的地形图,他轻而易举就可以攻下落月山。” “届时他定会发兵攻打落月山。” 齐逊凑热闹地探着脑袋跟着张望,瞧见图上被姜怀意圈出来的一点,啧啧有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将赃物都藏这的?” 他在落月山快一年了都不清楚。 姜怀意懒懒一掀眼皮,“他们兄弟二人当初既想招揽我,也该拿出诚意。” “怎像你在寨中混吃混喝。” 这个藏宝库就是张牛当初拿出来的诚意。 这也是为何凤卿儿和张牛非要追上山杀了自己不可。 “不过你都叫他们献图了,为何不叫马元知晓是他们献上的地形图?”齐逊再度问道。 姜怀意没有解释,而是用手点了点图上另一个位置,“我要你们去这。” “这是何地?”姜怀之看着图上这一带是树,连个建筑都没有。 “张虎的宅子往左走五里地,有一棵榕树,那棵树的树干有一道隐秘记号,你们循着这棵树往下挖几米深,就能找到他私藏的古物名画。” 姜怀意舔了舔唇角,眸中泛起亮芒。 这个藏宝地张虎可是瞒着寨子里所有人,就连他亲弟弟张牛都瞒着,还是他有一回夜里想着调查张虎误打误撞发现的。 到时明面上的财物归马元,这暗地里的嘛他就取走了。 “若是让马元知晓是你们献图,那此后一行路上必定时刻盯着你们,如此一来不仅财物带不回来,之后脱身也是个大麻烦。”姜怀意解释道。 山中房子快建好了,他们是时候离开了。 姜怀之接过地形图,卷好塞进怀里。正欲说话,山脚下忽地响起长长的号角声。 姜怀之和祁灿还有岑大山三人面色俱是一变。 这是要他们即刻返回营地的讯号。 “那马元又发的什么疯,大晚上还不让人安生。”祁灿把碗一扣,恨声道。 姜怀之则是动作迅速地收拾好行囊,想了想带上那把折叠小刀,率先开门出去。 岑大山苦笑一声,匆匆和身侧担忧不舍的田桂花告别,披上衣服拎上行囊跟上。 “三哥!”看着身形隐于黑暗的姜怀之,姜绵绵快步追上去,从兜里摸出一把糖,塞进他手里,欲言又止,最终只轻飘飘一句,“我等三哥回来。” 姜怀之揉了揉姜绵绵的脑袋,没有做声,背着行囊飞快朝山脚奔去。 若是晚了,山脚下那些衙役该挨家挨户搜人了,山上院子里这么多人,可不能暴露一点。 姜怀之等人飞奔赶到时,就撞见几个衙役在那握着把大刀赶人。 “动作都麻利点!马将军有令,要你们连夜修建防御工事!” “这可是为民为己的好事!一个个的都不准磨蹭!” 姜怀之悄然藏进人群里,听着四周响起的抱怨议论。 “什么狗屁差事,白天砍木头扛木头不给饭吃就算了,大晚上连觉都不让人睡,这不是存心折腾人吗!” “就是就是,这才几天啊,营地里都陆陆续续倒了几十个人了,今儿早上还被木头压瘫一个。”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折腾啊!” 黑压压的一片人影,辨不出谁在说话,但窃窃低语声愈发嘈杂。 为首的衙役气的照着眼前人就是一鞭子下去,“都瞎囔囔什么!不想活了是吧!” “忘了营地外挂着的那些人了是吧?”衙役阴冷一笑,举着鞭子在空地上抽的啪啪作响。 四周一时寂静下来,唯有沉默拖沓的赶路声。 姜怀之挤在人群中央,垂首不语,眸中却是杀意凛冽。 自马元强行征走方圆几个村子的男丁后,自是有人不满抗议或逃跑,但下场都只有一个。 被马元押在众人跟前斩首,再将尸身悬挂在营地外以作警示。 第五十四章 李铁说你身上有银子 “动作快些!磨蹭什么呢!”负责看守的衙役骑在马上,看着不顺眼落后的便是一鞭子下去。 顿时人群中惨叫声四起,若是不小心跌倒在地上的便是拳脚相加。 看着一个摔在路边被衙役狠狠踹了一脚,呻吟不止的老丈。姜怀之悄然将手探进囊中,原想取小刀,却碰到几粒糖果。 是绵绵临去时给他的。 他忽然便想起从前大哥说的一句话来。 天子之尊在德在才,天下之柄在兵在权。 他杀一人是为贼,杀十人是为匪,杀百人也不过如此。唯有天下大将,上阵杀敌,用兵以救人生死。 身侧的祁灿早就发现姜怀之动作,原想按住他,却见姜怀之动作忽然顿住,复又低头赶路。 一行人披星戴月赶至营地,还未来的及歇口气就被衙役用鞭子抽起来,吩咐他们赶紧去扛木头修筑防事,不然晚了落下来的可不是鞭子而是刀子。 有着先前那番威胁,加之营地外高悬的狰狞恶臭的尸身,众人皆是神色一肃,就算心有愤恨也不敢诉之于口,纷纷闷声干活。 姜怀之随波逐流地搬运木头,忽然身边快步走近一人,正是刘衙役。 他既然受了姜怀意银子,自然不能看着姜怀之受苦,高声喊着要姜怀之去另一边扛木头,借此将姜怀之带走。 一到无人空地,刘衙役就心疼地帮着姜怀之卸木头,这可是他大金主的弟弟啊,可得照顾好了。 “事发突然,我也是才接到消息。真不知道姓马的发的什么疯,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搭建工事。”刘衙役从被窝里被人拽出来,也是一肚子窝火。 他瞧着这马元是越来越疯了,哪日要他们赤手空拳上山同流匪斗都有可能。 姜怀之活络活络筋骨,从怀中摸出一张地形图递给他,言简意赅道:“落月山地形图,流匪的布防都画在上面。” “上头画圈的是他们的藏宝库,你拿着这个给马元,就说是路上遇到一个流匪,严刑逼问中得到的。” 落月山地形图? 刘衙役愣住,伸手接过,对着月色打量,看着确实画的有模有样。 他犹豫地捧着地形图,不知道该不该交。 下一刻姜怀之一句话打消了他顾虑,“我二哥给的,他就是从落月山逃出来的。” 是他大金主给的呀,那位大金主刘衙役打眼一瞧就知道他有本事的很。顿时剩下的那点顾虑都消了,剩下的只有欢喜。 他恨不得眼下抱着这地形图狠狠亲上一口。 落月山在这诸多流匪当中算是实力雄厚的,也是马元的心腹大患,他要是能交上这图,可是大功一件。 姜怀之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功绩我用不着,只有一点,不要说这图是我给的。” 刘衙役也不问缘由,他素来机灵,知道眼前这少年心底有他的盘算在,便拿着地形图出去找马元去了。 看着走远的刘衙役,姜怀之原地休整片刻也跟着出去了。 若是事情顺利,明早马元就该发疯让他们上落月山了。 出了林子,姜怀之忽地脚步一顿,下一瞬一把冰凉的刀子抵着他脖子。 “别动,老实点。”一个身高八尺满是肌肉的汉子押着姜怀之恶狠狠威胁道。 姜怀之没有吭声,被他扯着跌跌撞撞进了林子。 这林子树木参差,离营地有些距离,就算弄出点声响也没有人在意。 姜怀之一路表现的极为老实,那汉子嗤笑地看了他一眼,“也别怪我绑你,是有人同我说你身上有不少银两。” “只要你乖乖地把身上银两交出来,我就放你出去。” 说着,那汉子把刀子架的近了些,擦着姜怀之脖颈间肌肤,压出一道薄红血线。 “快点!把银子拿出来!” 姜怀之掩在袖中的手微动,那把折叠小刀滑至掌心,他垂眸敛目,看上去颇为温顺。 “谁同你说的我有银子,我若是有钱还会被押到这做这等苦力活?” 汉子闻声眉眼间掠过犹豫,但下一秒他发了狠,将姜怀之往树上一撞,沉下脸威胁道:“我不管你有没有,我今日既然扣了你,这银子我势必得拿到手。” 等拿了银子他就贿赂衙役逃走。 他受够了营中生活,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进林子里伐木刨土,忙活一上午就只得一个黑饼子和半碗凉水。 还有那个叫马元的疯子将军,动不动就以杀人取乐,再在这鬼地方待下去他只怕回不去家,只剩白骨一堆。 刀尖刺入肉里,姜怀之面不改色,微微仰头,眯起眸子打量神色癫狂的汉子,“银子我有,在我口袋里,你自取就是,只要别伤我性命。” 一听真有银子,汉子喜不自禁,松了架在姜怀之脖子上的刀,动手就要去掏银子。 然而下一瞬他就被眼前这个温顺好欺负的少年捂住嘴拧折了手。 “唔!”汉子痛的直冒冷汗,手里攥着的刀子坠在地上,被姜怀之一脚踢远。 “倒要谢谢你找的这个好地方,就算我在这里一刀刀活剐了你,都不会有人发现吧?”姜怀之冷笑道。 “唔唔!”汉子惊惧地挣扎起来,双股战战。 下一瞬他手臂一痛,那少年竟真的用刀子片下他一块肉。 他吓得涕泗横流,要不是姜怀之扣着他,只怕眼下都跪在地上了。 姜怀之嫌恶地收手,还了他刚才那一刀。把沾血的刀在他衣服上擦了擦,“说吧,谁告诉你我有银子。” 他一开始怀疑刘衙役,因为这营中就他熟悉自己,然而转念想想又不对。 他若真想除了自己,大可往马元那一告,何必大费周折叫个废物来威胁自己。 “我说我说!”汉子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白着脸跪在地上,“是……是李铁!小石村的李铁!” “他说他和你是一个村子的,瞧见过你给衙役塞银子,午膳也比旁人多碗汤一个白面饼子!” 在听见李铁这个名字后,姜怀之眸色彻底冷下来。 这畜生他没去找他,他倒是先找上自己了。 姜怀之眸子一动,把那汉子从地上拎起来,指着林子外说道:“去把李铁找来,带到这里。” “不许惊动任何人,不然——”姜怀之朝他晃了晃手中刀子。 第五十五章 今日只能有一人走出这林子 那汉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姜怀之转着手中小刀倚着树静静等着。 不过半刻钟,林子外就传来两声拖沓脚步,他扬首望去,正对上贼眉鼠眼探头张望的李铁。 李铁看见姜怀之,脸色一白,顿时折身就想跑。 但那汉子怎能放过他,放了他死的可就是自己。 看着被拖拽至自己脚边的李铁,姜怀之兴致盎然地低头看他,手中小刀骤然脱手,刺进他脸侧泥地。 “姜……姜兄弟,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回吧,我下次不敢了。”李铁面如金纸,舌头打结地求饶道。 “下次?”姜怀之挑眉冷笑,“你当我还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不理会苦苦哀求的李铁,姜怀之捡起先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刀,丢在汉子脚边,简短道:“今日只能有一人走出这林子。” 姜怀之话音一落,李铁和那汉子齐齐变了脸。 李铁万万没有想到姜怀之一个半大少年会这般心狠,竟真想要自己性命。 而那汉子先前被姜怀之威胁过,如今就是那把刀丢给自己,他也不敢生出反心朝姜怀之动手。 就在他咬咬牙准备捡起刀结果了李铁时,没想到原先躺在地上的李铁一个翻身扑过去,就要同他争那把刀。 两人顿时在地上扭打开了,李铁本就是游手好闲的,哪里拼的过旁人,没两下就被汉子夺过刀。 汉子手中攥刀,盯着李铁的眸色一厉。 姜怀之背对两人而站,听见身后一声短促惨叫,偏过脸瞥了眼,只见那汉子半跪在地上,手中那把刀死死插入李铁后心。 李铁已然没了生息。 姜怀之眸子半垂,对那汉子说道:“你过来。” 他不疑有他,刚刚杀完人神思恍惚,松开刀柄朝姜怀之走去。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杀了他了,可以让我——” 汉子蓦然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没入自己胸膛的刀柄。 姜怀之冷淡抽出小刀,看着唇瓣溢血的人,平静说道:“我一早就说了,只有一人能出林子。” “你——”汉子张嘴想说什么,姜怀之没有理会,伸手将人往后一推,看着他重重砸在地上,惊起一层枯叶。 也幸好他们两个找的这个隐蔽地方,方便姜怀之处理踪迹。 姜怀之扛起两个人往林子深处走去,在听见几声狼嚎后停下脚步,分别将两人丢在树下。摸出姜怀意给他的三十两银子,取了一两碎银子分别塞进两人怀中,伪装携款逃跑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后他打扫干净来时的路,确保地上没有血迹后方才闲庭信步走出林子。 然而才出林子,他就看见外间灯火通明,夹杂着衙役的斥骂。 马元正骑着马在营地里监工,余光瞥见林子里人影晃动,眯起眸子策马朝姜怀之走去。 “在林子里躲懒?”马元扬起鞭子指着姜怀之,嘴角那道疤在火把映照下尤显狰狞可怖。 姜怀之低眉顺目走上前,学着营中其他人模样将两只手揣进兜里,畏畏缩缩道:“回大人,我刚才闹肚子,去林子里方便了。” 听见他的解释,马元只是扯了扯唇角,阴冷一笑。 营中其他人偷偷打量这边景象,顿时缩了缩脖子,这个少年要完。 马元今晚本就心情不虞,四处找人发泄,刚才才用鞭子把一个笨手笨脚打翻架子的抽个半死,这少年算是撞他刀口上了。 姜怀之低头站着,下一刻破空声乍响,右肩猝然剧痛,他顺势低叫一声捂着肩膀摔在地上。 狗东西,敢用鞭子抽他,他给自己等着。 马元抬手还欲鞭打,却被一声大人急急叫住。 刘衙役原在四处寻找马元,听人说在营中,匆匆赶来就看到就看到让他心惊肉跳的一幕。 哎呦天爷哦,马元这个疯子怎么又逮上姜家这位了。 “什么事?”马元拧眉回望,手中马鞭染血,看的刘衙役心脏一跳一跳的。 他暗暗收回喉咙口的那句疯子,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呈上那张地形图。 “回大人,这是属下从一个流匪手中缴获的,正是落月山的地形图,图上不仅有落月山匪徒的布防,还有他们赃物所在。” 马元闻声眸子一凝,骇人目光在刘衙役脸上转了转,落到那张地形图上。 他俯身接过,略略看了几眼,“你说从流匪手中得来?” 刘衙役忙不迭应是。 “那流匪呢?把人带来见我。”马元说道。 刘衙役心一惊,他早知马元这个疯子生性多疑,不会轻易相信,好在他早有准备。 “回大人,那流匪没抗住刑讯,死在牢里了,眼下已经着人埋了。” “埋了?”马元冷笑一声,一双眸子眯起,泛着危险光芒,一动不动盯着刘衙役,“这还真是巧,本将军正要见他,人就死了。” 刘衙役抬袖抹了抹额头虚汗,连连应是,说那流匪死的不凑巧。 马元再次将目光转向手上那份地形图,盯着看了片刻后,道:“传所有人到我帐中议事,商讨剿匪一事。” 刘衙役闻声,心底一喜,这疯子是信了。 然而没等他露出喜色,阴沉沉的视线再度落在他身上。 “届时剿匪你留在本将军身边,若此图有异,本将军第一个就斩了你。” 刘衙役忍不住心底大骂,面上仍要摆出一副毕恭毕敬姿态,弯腰送马元离去。 待马元彻底走远,刘衙役赶紧小跑过去扶起姜怀之,“没事吧?可要我找个大夫来给你看伤?” 借着月色,他看清姜怀之衣裳血迹,眉心突突直跳。 那疯子下手真狠。 姜怀之站起身,随意瞥了眼自己受伤肩膀,眸色微变。 “劳烦替我寻件衣裳。” 这样回去,恐怕会吓到绵绵。 祁灿等人得知姜怀之被马元抽了一鞭子后纷纷皱眉,但碍于人多口杂,并未说什么,只是帮着把他那一份活做了。 一行人忙至天色微亮才得以归家休息。 第五十六章 进山 姜绵绵睡意正浓,就听得外间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她揉着眼睛坐起身,穿上衣裳推门出去,一眼就看到披了件衣裳坐在椅上的姜怀之。 他身边围着一圈人,就连姜怀临也到了,只是几人脸色严峻,似是在商议什么事。 “三哥!”姜绵绵小声唤道,见姜怀之抬头朝自己看来。方才弯起眸子朝他跑去。 “绵绵当心你三哥的胳膊。”见姜怀之伸手就要接住姜绵绵,姜怀意提醒了一句。 姜绵绵不由放慢脚步,看向姜怀之,目露担忧,“三哥受伤了吗?” “别听你二哥瞎说,就是擦破了点皮,我已经上过药了。”姜怀之斜了眼姜怀意,嫌他多嘴,伸手拉过姜绵绵,让她在一旁凳子上坐下。 姜怀意轻哼一声,将话题转回到剿匪一事上。 “山里房子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就差预留的门和院子外的布置。怀之,你们几人从落月山归来后就直接进山。” “未免马元多疑,再找几具流匪尸身换上你们衣服。” 届时他们就可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人前。 “一会我就带着大哥和绵绵进山里,家中值钱一些的家当昨晚就已经连夜搬进去了。” 姜怀意井井有条安排完,将目光看向姜绵绵。 昨夜绵绵说神仙把门送来了,眼下就藏在她的房间。 他见过一眼,模样新颖,重要的是很结实,就是山中野兽也防得住。 见自家二哥目光看来,姜绵绵犹豫地往他身边挪了挪,扯着他衣摆示意他低头。 姜怀意顺势弯下腰。 “二哥,神仙哥哥昨晚不止送了门给我,还送了三卷铁丝网和十五个捕兽夹,我都藏在床边的箱子里,还未动过。”姜绵绵低声说道。 神仙哥哥昨晚大半夜联系自己,说他订做的门工厂做好了,他彻夜去取来,然后连带着防野兽的铁丝网和捕兽夹一起传了过来。 那些东西锋利,一不留神是要伤着的,姜绵绵没敢乱动。 但是她也不好同齐逊哥哥他们解释这突然出现的门和铁丝网,只能求助二哥。 姜怀意在得知有防兽的铁丝网和捕兽夹后眸子顿时亮了,轻咳了声让齐逊等人去搬出来。 姜绵绵有些担忧,不过齐逊等人虽惊讶于这些突然出现的东西,包括那扇厚重的木门,却没多问。 眼见天色逐渐要亮了,未免这一行人太过打眼,姜怀意当机立断趁着天还没彻底亮起来,搬着这些东西进山。 姜怀之等人也估算着时间差不多该折回营中,众人匆匆用过早膳后就四散开了。 姜怀临因为腿脚不便,是姜怀意一路背进去的。 “等事情安定下来,大哥你这条腿也该重新接骨了。”姜怀意走在中间,姜绵绵由田小花牵着走在身后,前面的是成连平兄弟二人,殿后的是手握弓箭的祁阳和齐逊。 几人身上除了姜怀意,身上都挂满了大包小包。尤其是成连平,他背上一个背篓里装的满满当当都是零食,他大哥则是背着一卷被褥,手上握着把刀,是为着防林子野兽。 姜绵绵也背着一把弓,身上的背篓里装着昨日没吃完的粮食和一些药物。 一行人踩着山路绕过众多小道,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 瞧着隐在宽枝密叶下通体灰色的两层房子,众人皆是激动的心口战栗,顾不得酸软的腿,纷纷加快脚步。 早已等在此处的田桂花听见纷沓脚步声,丢下手里忙活搭建的鸡窝,走出来一看就看到众人。 因着他们家人口简单,加之营中有个时不时发疯的马元,田家早就做好逃跑的准备,从得知有这一处房子起,他们就开始零零散散地搬运家当。 祁家还有祁老头子和赵婆子,祁阳打算一会再下山一趟将二老带来。 至于他大哥一家,关他什么事。 分家这么多日,二老都是他们兄弟二人在赡养,他大哥大嫂别说是送饭了,连看一眼都不曾来过。 “怀意,放我下来吧。”姜怀临并不喜欢被人背在背上的感觉,是以一到地方就要姜怀意放自己下来。 姜怀意拉过一张躺椅,将人放下,蹲下身开始打量他的伤腿。 大哥的腿并非好不了,只是因为之前骨头长歪了,若是要好需得打断骨头重新接。 早些时候家中缺药,他们几人不敢贸然动手。眼下在山中他们能安稳至少半年功夫,也不缺伤药,便是止疼的药绵绵那也有一大把。 齐逊几人之后又折了趟回去,把那扇门和铁丝网还有捕兽夹带了出来。 看着泛着寒芒的捕兽夹和带刺的铁丝网,几人啧啧称叹。 待用这铁丝网绕着房子围一圈,空出个小院来,他们也不用担心寒冬腊月的有饿急眼的野兽闯进来。 姜绵绵坐在椅上看着齐逊几人热火朝天地安装那扇门,看了一会便神游地去找萧矜闲聊。 殊不知萧矜那头正在考试。 看着眼前空白的历史卷子,萧矜头大如斗。 他其实成绩不差,每回考试名列前茅,除了历史。 正在他出神地想着大齐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姜怀之生于元化哪一年时,绵绵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 “神仙哥哥,绵绵今天搬家啦!” “啪嗒。”萧矜手中的笔摔在桌上,惹得台上监考的老师抬眼看过来。 萧矜忙抓起笔,装模作样在卷子上圈了个圈,实则在脑海里和绵绵闲聊起来。 “怎么这么快就搬进山里了,我还想买些家具给你送去。” “是绵绵这里来了个很凶的坏人,大哥和二哥说要提前搬进山中。”姜绵绵嗓音软糯,还带着丝笑意,“还要多谢神仙哥哥昨晚送来的东西,大哥他们说那张网很厉害,能防住山里大部分野兽。” 萧矜正要回话,身前忽然降下片阴影。 原来是台上监考的老师见他双目无神发呆,只当他是在开小差就走下来提醒。 “考试还有半小时就要结束了,你这一整面怎么都还空着。”老师恨铁不成钢道。 萧矜轻咳了声,盯着卷子上通篇大齐历史,眸子一转,忽然想到了绵绵。 他这不就正好有个现成的古人吗? 第五十七章 姜大师竟是绵绵的大哥 “嗯?姜大师姜怀临的出生年月?”听到那端萧矜说的话后姜绵绵着实愣了一下。 姜怀临?这说的是她大哥吗? “我瞧书上说姜怀临是大齐末年赫赫有名的山水画大师,还未离京就因画技扬名。”萧矜顿了顿,带着分希冀问道:“这样有名的人物,绵绵你听说过吗?” 姜绵绵眼皮子跳了跳,下意识扭头看向正和二哥说话的大哥。 神仙哥哥说的好像就是她大哥欸。 “绵绵?绵绵?”萧矜久不见她回应,便又唤了几声。 正当他想说没见过也没关系,他胡乱蒙一个选项上去就是,左右他历史这门课已经够烂了,不差这一回。 “元化二十八年,正月廿二。”软软的嗓音迅速应道。 萧矜愣了下,看了眼卷上四个选项,第三个选项正好符合,他想也不想就填了上去。 想到绵绵从前也是洛都中人,和姜怀临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能知晓他生辰年月也不算稀奇。 不过这姜大师这般有名吗,连生辰年月都闻名遐迩,叫绵绵牢牢记在心里。 萧矜心里顿时酸溜溜的有些不是滋味。 于是他放下笔,再次问道:“绵绵,我的生日你记得吗?” 姜绵绵再次愣住,“五月十六,怎么了吗神仙哥哥?” 为什么好端端问自己生日。 在听见姜绵绵准确且迅速报出自己生日后,萧矜心情由阴转晴,清了清嗓子,错开话题继续问她卷面上的问题。 这张卷子上后半页内容大多都与姜家兄弟两个有关,让萧矜略感惊讶的是,绵绵几乎没有停顿就能告诉他答案。 “姜怀临尚且在京中时的画作你都记得这般清楚吗?”萧矜一面提笔飞快作答,一面还能分神和绵绵闲聊,“就连是哪日画的你都能说的出来。” 他见书上记载,姜怀临同他胞弟姜怀之皆是器宇轩昂,朗如玉树之辈,绵绵对姜怀临的事记得这般清楚详细,难不成是心中思慕? 萧矜越琢磨越不是滋味,语气也古怪起来。 这破卷子他不想写了。 那边的姜绵绵沉默了许久,就在萧矜以为自己说中,心下愈发酸楚时,绵绵的一句话惊得他险些站起来。 “神仙哥哥,姜怀临的画你也见过,绵绵昨夜才送你的。” 萧矜手中的笔冷不丁刺穿纸背,一声闷响引得周围几人纷纷回头朝他看来。 台上监考的老师亦是皱眉盯着他,嗓音严厉道:“萧矜,不要影响其他人作答。” 萧矜这会脑子轰然空白,老师的话嗡嗡嗡的,他听不清。他现在满脑子就是绵绵那一句,姜怀临的画他见过,就是昨晚被他收起来放匣子里打算贱卖那一幅。 绵绵送他画时说的什么来着,说这是她大哥画的。 萧矜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他晃神半分钟才反应过来。 所以姜怀临就是绵绵的大哥,那她的另外三位哥哥,其中一位岂不是历史上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姜怀之? 那么野史上的记载也是真的,姜怀临和姜怀之中间还有个早亡的兄弟。 萧矜这会很想起身冲出教室,掏出手机上网告诉所有人这一事实。 然而激动战栗过后,萧矜冷不丁想起姜怀临还有一位早夭的妹妹,据说便是死在流放路上。 但是自他那位胞妹离世后,姜怀临鲜少再动笔。而待他那位仅剩的弟弟姜怀之逝世后,他更是隐入山林,不再出世。 所以——绵绵便是书中早夭的妹妹。 萧矜一颗心顿时如坠谷底,周身血液像被冻住,“绵绵。” 姜绵绵听他声音有异,眨了眨眼睛,“可是又有不会的题要问绵绵吗?” “神仙哥哥尽管问吧,大哥和三哥的事绵绵都能回答你。” 就连三哥小时候一天被大哥罚跪几次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是,是关于你的,绵绵。”萧矜嗓音苦涩,十七岁的少年还不会掩藏心事,他声音里透出的紧张和担忧尽数传到姜绵绵脑海中。 “答应我,绵绵,遇到麻烦或是危险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食物,衣物,药品,还有防身的武器,你缺什么一定要和我说,我会为你寻来。” “你不能再同我说你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要。” 姜绵绵不明白神仙哥哥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是为什么,但是听他嗓音透着股紧张,像绷紧的弦,便点头应下。 她想了想,也为了安抚那头的萧矜,开口说道:“绵绵现在想要一些食物,可以吗?” 见绵绵头一回主动问自己要东西,萧矜想也不想应下,只等着一会交完卷就去采购。 绵绵刚搬完家,他得庆贺一番才是。 萧矜一面想着,一面飞快写完卷子,提前交了卷子。 台上的监考老师看见萧矜提前交卷和见了鬼似的,还不忘翻了翻卷子,见正反都写的满满当当,更觉不可思议。 萧矜她是知道的,其他科目皆是出类拔萃,就是历史这一科,和上辈子不对付一样,每回在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几名之间挣扎。 监考老师惊疑未定地目送萧矜收拾完东西走出教室,索性一目十行看起他的卷子来,在心底暗暗评分。 她原想着萧矜能写满整张试卷也不过是胡编乱造,没想到从选择一路看到大题,他的正确率高的惊人。 试卷末尾最后一题,考的是大齐年间书画大师姜怀临几幅不出名画作创作时间和内容,这道题在书中也不过寥寥提及几句。出卷的老师压根没指望这题有人能答出来,然而萧矜却是准确无误全部写出来,分毫不差。 萧矜还不知道自己交上去那张卷子引起了老师的震惊,他正走进一家大型商超,抗走两个折叠烧烤架,又搬了一箱子竹炭和一大袋烧烤食材。 就在他扫荡调料货架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他腾出手看了眼,是苏俊果爸爸。 他像是才看到自己昨晚发过去的信息,这会连发了三条过来。 “一千五百万。” “这副画给我留着。” “这是姜怀临流放期间所创作的,因为在这期间他所有画作都不曾落印,是以流传后世的极为稀少,你这幅从哪弄来的?” 第五十八章 林子里死人了 萧矜自然不可能把绵绵供出去,随口捏造了个理由糊弄过去,哼着小曲心情极好地去结账。 短短一晚上功夫他又进账一千多万,离凑足他爸的周转资金又进了一大步。 - 姜怀之和岑大山几人赶到营地时,营地气氛紧张,不少衙役甩着鞭子骂骂咧咧满地方搜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祁灿是个心思活络的,当下捅了捅身边男子,低声问他,“这是在干嘛呢?” 那男子来的早,见证了事情全过程,瞧着那些衙役火大的模样,压低声小心翼翼说道:“一刻钟前马元那疯子说要上落月山剿匪,各个营地自然清点起人来。” “这不查还好,一查发现少了两个人,” 姜怀之在一旁听着,眉心微动。 “呦,这别是逃了吧?”祁灿捧场道,“这剿匪可是要命的差事。” “不过是哪两个人啊,胆子这么大敢逃走。” 那男子嗐了一声,朝不远处火气最旺的衙役抬了抬下颔,“喏,就是那个王衙役手下两个人,其中一个叫什么李铁。” “这一下子手下人逃两个,还不知道马元怎么收拾他。” 男子话里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他早看这些当官的不顺眼了,能有一个遭殃他就高兴。 姜怀之眯了眯眸子,下意识伸手探进怀中,摩挲着那柄折叠小刀。 他昨晚未免留下罪证,特意寻了个野兽会踏足的地方,就想来个毁尸灭迹。 要是运气好,这会那两个人连骨头不剩。 就在几人窃窃私语时,林子里走出两个黑脸的衙役,其中一个刚出林子就扶着树呕吐起来,另一人则脸色难看地点了四个人随他进山。 姜怀之看着那两个衙役从昨夜的林子里走出来,心下一动,取出装水的竹筒走到那名呕吐不止的衙役跟前,奉承道:“官爷喝口水。” 那衙役正恶心着,乍然见到凑到跟前的竹筒,不客气地接过连喝好几口,“谢了。” “娘的,老子这辈子就没见过死这么惨的。” 衙役将竹筒递还给姜怀之,嘴上骂骂咧咧抱怨。 “这林子里面死人了?”姜怀之故作惊讶问道。 衙役看了他一眼,努了努嘴,一想到那股画面恶心劲又涌上来,他挥挥手背过身道:“死了两个,都被豺狼啃的不像样了,其中一个脑袋都被啃了大半。” 姜怀之虚眯起眸子,看了眼干呕的衙役,朝祁灿等人走回去。 没多久,林子里传来一阵喧哗,两具盖着席子的尸身被抬了出来。 抬尸身的四个人刚出来就迫不及待撒手,有的跑边上吐去,有的面色惨白蹲地上发呆。 很快马元过来了,王衙役忙上前解释失踪的两个人找到了,还在他们两个身上找到一两碎银子,应当是逃跑不成碰见野兽了。 马元沉着脸掀开席子一角看了眼,顿时脸色难看地将席子摔上。 “算他们运气好,不然就算还留一口气在,本将军都得削了他们脑袋挂城墙上示众。” “将军,那这两个人怎么处置?”王衙役见马元不提处罚自己的事,心中庆幸,忙追问道。 “烧了。”抛下这句话,马元登时嫌晦气,策马离开。 姜怀之挤在人群中看着被处理干净的两具尸身,垂下眸子没有言语。 不多时营地里就敲锣打鼓喧闹起来,十数名衙役手持刀剑开始赶人。 “都把各自的武器拿上!一会就要上落月山剿匪!” 话落,就有几个汉子扛着一大箱兵器丢在地上,招呼众人领取。 姜怀之看了眼那箱子,里面兵器参差不齐,有些竟然还豁口生锈。 他讥讽地扬了扬唇角,看了眼周围纷纷涌上前抢夺兵器的众人。 谁不知道落月山贼匪凶悍,稍不留神就是要送命的,大家都想抢把趁手的兵器好保命。 祁灿这会也摸了一把刀别在腰间,看姜怀之没有动弹,不禁挑眉,“你就这么赤手空拳上山?” 姜怀之眉眼讥讽,越过众人看向骑在马上的马元,轻声道:“那箱子里的兵器数量不够,而且大半都是残次品。” “让我们这些人剿匪,不说配好刀好弓,起码也该有护甲。” “他马元是没把我们这些人的命放眼里。” 在他们这些显贵眼里,平民百姓就如同田里韭菜苗,割一茬还有一茬。 他们的性命如同蝼蚁卑贱。 “动作都快些!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负责分发兵器的衙役甩着鞭子再度催促起来。 姜怀之看了眼少了许多的人群,跟着上前。 “滚开!这把弓是我先拿到手的,你个糟老头子也敢和我抢!”在姜怀之跟前,一个青年一把夺过一个老汉手里弓箭,推搡开他。 弓箭可是好东西,离得远,不必上阵搏杀。 “这是我替我那儿子拿的,你拿来!”老汉被推的一个趔趄,却扔抓着那把弓不肯放手。 姜怀之顺着他视线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一个神情痴呆的青年,看着像是智力异常。 竟是连傻子都要征来剿匪。 老汉拼死攥着弓不肯松手,被青年迎面揍了好几拳。 一旁衙役则是嫌他们闹腾,上前就要把人拉扯开。 青年背着弓洋洋得意就要离开,一只手搭上他肩膀,猛地把他背上的弓扯下来。 “哪个要死的敢抢我弓!”青年回头就骂,然而一对上姜怀之那双寒湛湛的眸子,顿时偃旗息鼓了,灰溜溜地从箱子里捡了把生锈的刀就走。 姜怀之沉默地把弓递给老汉,还给了他一枚护心镜,自己则是捡了把豁口的刀回去。 一行人拖拖沓沓地被赶着朝落月山走去,路上一片死寂,不像是去剿匪,倒像挨个送死。 姜怀之落在队伍末尾,他环顾周围面如死灰的众人,垂下眸子,悄然捏紧拳头。 他方才或许能救那个老汉和他的儿子,但若他为将领,手握兵权,能救的远远不止这二人。 第五十九章 山中烧烤 山中树木参天蔽日,影影绰绰树影之下一群人忙活的热火朝天。 姜绵绵则是挽起袖子搬着萧矜刚刚送来的烧烤架子,脚边还放着一箩筐竹炭和两个大袋子。 姜怀意走进一瞧,见着自家妹妹拖着个烧烤架子在地上走,忍俊不禁,“绵绵松手,让二哥来。” 姜绵绵软软地唤了声二哥,松了烧烤架,走去整理那两个装满食材的袋子。 神仙哥哥说这些食材都是处理好的,可以直接放在刚刚那个漆黑的铁架子上烤。 门外的齐逊几人安装好门和铁丝网,正在角落里放置捕兽夹。为了避免自己人不小心踩到,他们挨个做了标记。 “哥,你闻到什么味没有,怪香的。”蹲着身安装捕兽夹的成连平鼻尖耸动,手肘捅了捅身侧成连海。 成连海侧目看了他一眼,“你属狗的吗?什么味都能闻到。” “快点干完活,帮忙去做晚饭。” 齐逊眸子微弯,睨了眼二人,“他没说错,我也闻见了,闻着像是烤肉。” 成连平拍了拍手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往屋后院走,一过去就瞧见田家几人和姜家兄妹二人围着两个铁架子。 铁架子上还搁着各色处理好的食材,眼下正滋滋冒着白烟,香气勾人。 “怀意哥!你背着我们几个吃独食!”成连平当即不干了,大声囔囔起来。 姜绵绵正坐在矮凳上翻烤食材,听见声响眸子弯弯,露出两个浅浅梨涡,“二哥说烤好了再叫你们。” 成连平才不管那么多,挤开姜怀意,一屁股在另一个烧烤架前坐下,打量着这新奇物件,“这是什么东西,黑黢黢的像是炭炉,上头却能烤东西吃?” 姜怀意拿了两串腌制好的鸡翅丢给他,“好好烤你的食材,别问那么多。” 成连平轻咳了声,接过鸡翅有样学样地放在架子上烤起来,没再多问。 不多时齐逊几人也循着香味过来,围着四四方方的两个烧烤架子啧啧称叹。 “好轻便的架子,里面竟然可以放炭火用来翻烤食材。”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奇才能设计出这等精巧物件。” 齐逊一面啧啧称奇,一面妄图在姜怀意的监视下偷一串烤肉。 只是手刚碰到签子就挨了姜怀意一下。 “这是给绵绵和鸢儿的,想吃自己烤去。”姜怀意拿起两串烤好的肉,分别给了姜绵绵和田小花。 姜绵绵接过烤肉,挪了挪身子,递给坐在身边的姜怀临,小心吹了吹,“大哥吃。” 姜怀临低头咬了一小口,顿时被呛得直咳嗽,白净的脸上泛起绯色。 姜绵绵慌忙拧开一旁的饮料瓶子,倒了一盏橙汁给他。 姜怀临喝了两口缓了缓,眉心轻蹙,“有些辛辣。” 姜绵绵盯着肉串眨了眨眸子,目光悠悠看向正拼命往各种肉串上洒调味料的二哥。 她忘了二哥口味素来是全家最重的一个。 天色愈渐昏暗,小小一方天地却是热火盈天。 姜怀之和祁灿还有岑大山三人灰头土脸扛着整整两大袋金银珠宝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齐逊和田小虎抢一串五花肉,姜怀意殷殷切切地盯着田小花,其余几人正埋头研究几个小罐子。 “这是什么东西,怪香的。”祁灿率先丢了背上行囊,两眼放光往人群中走。 姜怀之收拾好那两大袋金银珠宝,沉吟片刻,挪了一大袋出来抗到二楼,放进绵绵的房间里。 这处房子当时考虑到居住的人有点多,就专门多建造了一层,上面一层住着姜家四人和田小花。 姜怀之整理好那一大堆金银珠宝,走到后院时,正对上姜绵绵笑盈盈目光。 “三哥,我留了好吃的给你!” 姜怀之心尖滑过暖流,快步走去,就被姜绵绵递上一个通体红色的矮胖铁罐。 “这是何物?”姜怀之好奇地上下摇晃了下,确定里面装的是液体。 姜绵绵见他晃罐子,顿时微微瞠目,“三哥,别——” 下一瞬姜怀之寻到罐子上面的拉环,刺啦一声揭开,顿时被里面冲出的褐色液体糊了一脸。 旁边的姜怀意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还拉着田小花一起笑,“鸢儿你看,他好傻。” 姜怀之磨了磨牙,咯啦一声将空罐子拧成一团,照着姜怀意摔去。 姜怀意自是不服气,捡起来便想丢回去。 姜怀临有些头疼地捏了捏山根,“好了,都别闹了。” “怀之你坐下吃些东西吧,绵绵给你留了好些烤肉。” 姜绵绵忙将一旁烤好的烤串递给他,里面不仅有烤肉烤翅还有几串烤蔬菜。 姜怀之在山上忙活半天,先是避开马元耳目,继而又是趁着他们打打杀杀的功夫摸到林子里挖出藏在地底下的金银珠宝,然后顺着陡峭的小路一路逃回来。 他眼下累的慌,连吃了七八串才收手,接过绵绵开好的汽水喝了一口,轻啧一声。 “大哥,这段时间我们就留在这里不要再出去了。” “我今日偷听到马元和他身边副官对话,再过几日他们还打算征兵,这回是打算把各家各户能走动的都带走,还要抢粮食。” 这是要坚壁清野了。 幸好他们提前在山中搭建了房子,不然照着马元那折腾劲,他们都不知道有没有性命熬到离开小石村。 姜怀临眉心轻蹙,摩挲着椅子扶手,好一会说道:“京中应该是出事了。” 就连小地方都闹成这样,恨不得人人皆兵,梁王定是得了什么风声。 姜怀之点点头,顾不上说话,一面拿起食材学着其他人模样在架子上翻烤起来,一面抽空继续吃烤肉。 这些肉食也不知是怎么腌制的,怪香的,尤其是撒上那几样佐料,勾的他险些把舌头都吞下去。 众人闹腾到半夜才停歇,收拾干净残局回到自己房间休息。 姜绵绵一回到自己房间就瞧见放在角落的袋子,她扯开一看,各色金银珠宝的辉光闪的她闭了闭眼。 她尽数倒在地上,发现大部分都是金器,剩下的小部分是镶嵌各色珠宝的首饰,其中不乏珍珠簪和银镯子。 姜绵绵心念一动,顿时去唤萧矜。 第六十章 给我把桌子舔干净 萧矜这会也没有入睡,他晚上刚以一千五百万卖出那副画,这会正刷着手机,想着该买些什么给绵绵。 听见绵绵说她要送一大袋金银珠宝过来时,萧矜微微瞪眼,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这些东西绵绵你不自己留着吗?” 金银是硬通货,不管在哪个时代都值钱,就是绵绵自己留着也能换不少好东西。 “神仙哥哥帮了绵绵和大哥他们好多,绵绵现在有衣服,有食物,还有房子住,这些东西理应给神仙哥哥。”温软的嗓音含笑。 萧矜神情一怔,他几乎可以想象到眼前一个杏目桃腮的小姑娘眨着水汪汪的杏眸看着自己。 他动了动唇,须臾说道:“绵绵,我们会见面吗?” “嗯?神仙哥哥说什么?”那边的姜绵绵正忙着整理满地珍宝,一时错过他这句话。 萧矜垂下眸子轻咳了声,“我没说什么,就是想问绵绵你还缺什么东西吗?” “不缺啦。”绵绵的话刚落下,一连串金银首饰下雨似的哗啦啦掉在萧矜床上。 看着叠的冒尖的金银珠宝,萧矜一时间怔住了。 绵绵她三哥是拿麻袋装的吗? 震惊过后,萧矜开始给那堆珠宝分类,大半都被他锁进保险柜里,同绵绵那块平安扣放在一起。 至于剩下的那些—— 萧矜理出首饰和金块,分别一字排开,列在书桌上,拍了张照片发给苏泊舟,附了一句话,“大齐的东西。” 苏泊舟很快回了消息,照例的简短,“金锭银块不如那几根玉簪值钱,我都要了。” “八千万。” “我明早来拿。” 萧矜挑眉,回了个好的手势过去,将桌上东西一股脑全包起来放在边上。 他就喜欢这样的爽快人。 翌日一早,萧矜正在吃早饭就听见外面有敲门声,过去开门就瞧见穿着身长马褂的苏泊舟。 他容色冷淡地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东西呢?” 萧矜叼着面包片将桌上的长匣子递给他。 苏泊舟眼皮一跳,打开匣子看着里面堆叠在一起就垫了块绒布的包装,砰地将匣子关上。语重心长看向萧矜,“萧少爷,有句话我想问你很久了。” “你家大业大的看起来也不像缺盒子的人,为何每次都把东西放一个盒子里。” “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珍贵?” 萧矜眨了眨眼睛,嚼了嚼嘴里面包片,眼神意外澄澈,“是吗?这么值钱的吗?” 也不怪他,谁让绵绵昨晚一口气全倒了过来,就像倒石子一样。 潜移默化的他也习惯了,这盒子还是他问他妈要来的呢,不然早包块绒布给他得了。 苏泊舟被他的话噎住,眯起眸子推了推眼镜,环顾了圈屋内陈设。 萧家在本市也是出名的,先前萧父公司危机他曾有所耳闻。 如今看这屋里的装饰他也确定萧家确实遭遇了财务上的危机。 但是眼前的萧矜却能屡次拿出价钱不菲的古物,最让他惊讶的是那副姜怀临的山水画。 他的画作得以卖出高价不仅仅因为他如火纯青的画技,也因为他画作流传下来的不多。 萧矜喝了口牛奶,看了眼眸中泛过亮芒的苏泊舟,眯起眸子警告道:“我出东西,你出钱,其他的你不要打听,不然交易取消,我卖给其他人。” 闻声,苏泊舟冷淡应了声,收回窥视目光,“我知道。” 收好东西他走出萧家别墅,想了想掏出手机给他大哥发了则短信,“我买到一副姜怀临的古画。” 他大哥一年前生了场大病后就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比之前深沉许多,就连人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最稀奇的是他还多了个嗜好,研究姜怀临的生平事迹,一切与他相关的都不放过。 要不是他一些生活习惯没有改变,苏泊舟都以为他大哥是换了个人。 苏泊舟走后没多久,萧矜也拎起书包慢悠悠骑着共享单车去学校。 尽管他存款已有九千三百万,就算拿出八千万给他爸周转,剩下的一千多万他也能过得很滋润,但他还是坚持低碳出行。 停好共享单车,一进入长廊,萧矜就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目光,还有周围的窃窃私语声。 “他就是萧矜啊,长得确实不错,但人品就不怎么样了。” “帅是真的帅,但你没听隔壁班的萧林说啊,他爸都破产了,很快他们一家就要被赶出公司了。” “这没钱长得再帅有什么用,而且他公然在月考作弊,上周那份历史试卷他差点拿了满分。” “萧林说他亲眼看见萧矜溜进老师办公室偷了这次考试的答案,不然怎么能考这么高。” 萧矜漠然走进自己教室。 教室里五六个男男女女正围着议论,显然议论的主角正是他。 瞧见萧矜走进来,议论声戛然而止,但异样的目光并未消失。 感受到周围视线,萧矜冷笑一声,忽然起身环顾那群低语的人,“有什么话不如当我面来说。” 几个聚在一起的人一噎,几个女生被他注视,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子,红着脸拿起课本回了自己座位。 反倒是中间站着两个男生,见萧矜一进来就把身边女生目光吸引走,不爽地踩上他桌子,“萧矜,你家都破产了你哪来的钱上学啊?” “别是去捡破烂了吧?” 男生话音一落,周围几人附和地哄堂大笑。 萧矜挑眉看了一眼自己桌上的刺眼脚印,“给我擦干净。” 男生冷哼一声,“你在神气什么啊,上周测试还偷答案,手脚这么不干净。” “我们教室之前还少过钱和手表,不会也是你偷的吧?” “你哪只狗眼睛看见我偷试卷的?”萧矜冷眼看他。 被萧矜刺了一句,男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倏然起身大声囔道:“你堂哥萧林亲口说的,他去办公室看见你的试卷了,你历史一直都是倒数,上周却拿了个第一,不是偷拿了答案是什么?!” “你哪来的本事考这么高分。” “去把萧林那个狗东西叫来,我告诉他我有没有偷藏答案。”萧矜舌尖顶了顶虎牙,抬起下颔看向对面男生,“还有你,要么现在给我把桌子擦干净,要么一会等我证明我没偷答案,你给我把桌子舔干净。” 第六十一章 你一天不狗叫难受是吧 男生一噎,对上萧矜那双泛着冷厉的眸子,心生退却,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梗着脖子骂骂咧咧就要走。 “算你运气好,这次我就先放过你。” “看你之后考试能考几分!” 男生偃旗息鼓想走,但早有好事的人见着萧矜同人因为这事起冲突,把隔壁班的萧林拉了过来。 看着自己身边簇拥着一群人,萧林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得意洋洋走进来。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孤身一人站着的萧矜身上,开口说道:“阿矜,抄了答案就是抄了,何必不承认呢?” “你的历史成绩大家也是有目共睹,要不是你在上周四趁老师外出偷偷溜进办公室偷出答案自己背下,怎么会考这么高分呢?” 众人见萧林说的有模有样,就连具体时间都点出来了,顿时看向萧矜的眼神有些微妙。 亦是有人稀稀拉拉跟着附和起来,“对啊,他萧矜历史成绩不是一直垫底的吗,这次卷子这么难,他要不是偷了答案怎么可能考这么高。” “不过偷答案是不是下作了点。”有人皱眉,在座的都是本市有头有脸家族出来的孩子,自然看不惯小偷小摸,“这是品行有问题吧。” 听着周遭刺耳的声音,萧矜冷冷勾唇,看向洋洋得意享受着众人注目,好似立下大功一件的萧林。 “你一天不狗叫难受是吧?” “萧矜!”被萧矜当众骂狗叫,萧林脸色顿时就青了,勉强笑道:“我知道揭穿你偷答案的真相你会讨厌我,但是你也不用这样骂我吧?” “我做这一切也是为了你好,不想你误入歧途,靠偷答案得到高分来吸引旁人的注意,借此拿到奖学金。” 说着,萧林往前走了一步,兄友弟恭地看着萧矜,“二叔生意出了问题,你家连车子都卖了,想必这学期学费定是交不上了。但是你也不能用这样的手段欺瞒老师和同学啊,这对其他真正需要这笔奖学金的同学多不公平。” “好歹我也是你堂哥,只要你肯开口求我,我肯定会帮你的。” 萧矜双手环胸,眯起眸子看着萧林虚伪做作的模样,“你的第一志愿是戏剧学院吗?” 萧林没回过神,“什么意思?” 萧矜冷笑,“我的意思是你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口口声声说我进入老师办公室偷取试卷答案,证据呢?” “走廊和拐角都有监控吧,你倒是说说我是几点去的办公室,我现在就去把监控给你调取出来,投屏到影幕上大家一起看看。” 萧矜话落,扫了眼先前那些窃窃低语的人,见他们眼下都将目光投向萧林,而萧林则是沉默不语,额头冒了层薄汗,显然是紧张了。 “怎么?刚才不是言辞凿凿一口咬定吗,现在要你说个时间出来说不出来了?” “没有证据就闭上你那张狗嘴。” “我——我忘了什么时候了。”萧林咬牙低声叫道。 感受到周围视线,萧林如芒刺背,慌忙解释道:“最近几天又是考试又是复习的,事情太多,我已经记不清了。” “但是我真的亲眼看见他进入办公室,没一会就偷偷摸摸捏着张印着答案的纸出来。” 周遭一时沉寂下来,不少人看着萧林的目光已经半信半疑。 这抄袭他说的言辞凿凿,但证据是一点都没有。 “何必这么麻烦,当众再考考萧矜不就知道了。”这会,人群中有个好事的叫了声。 萧林闻声,眸子顿时亮了,“对!再找一张卷子出来让萧矜当场作答!” 他就不信就萧矜那破水平还能答一次高分。 教室里的人来的早,这会老师还没来,都纷纷起哄着开始找试卷要看着萧矜当场写。 “我凭什么答应你?”萧矜冷冷凝着萧林和刚才起哄的人,“谁污蔑我的谁拿出证据,而不是让我自证。” “我觉得萧矜说的没错,萧林既然说他偷卷子,却拿不出证据,不应该是他向萧矜道歉吗?”一个女生弱弱开口,“为什么还要萧矜证明?” 她话音刚落就被萧林狠狠瞪了一眼。 萧林讥讽地盯着萧矜,“你是怕了吧萧矜?你成绩烂成这样,怎么可能还能再考一次高分。” “放屁。”萧矜懒洋洋掀了掀眼皮子,“要我重新作答也没关系,我要是照样高分你怎么办?” 要他证明可以,他要萧林这个狗东西付出应有的代价。 萧林自然不相信萧矜能再拿一次高分,当即应道:“你要是没有偷答案,那我给你道歉。” 萧矜瞥了他一眼,转着指尖钢笔,“不够,我要你挨个去解释,告诉每一个人是你脑子有病在这满嘴狗叫污蔑我。” “你——”听着萧矜刺耳的话语,萧林拳头捏紧,气的脸色涨青,咬牙道:“好啊,我答应你。” “你要是写不出来,你就告诉每一个人是你手脚不干净偷拿答案。” 萧矜浑然不在乎,点头,“可以,试卷拿来吧。” 萧林眯了眯眸子,给旁边一个男生使了个眼色,不多时拿了张卷子过来。 萧矜接过卷子,粗略扫了眼,就忍不住发笑,挑眉看萧林,“你是有多怕道歉,才会拿一张这样卷子给我?” 离萧矜距离近的几人好奇探头看了眼,发现卷子全是生僻知识点,一大半他们连粗略印象都没有。 生怕旁人非议自己,萧林连忙说道:“你要是真有真才实学,会怕这个?” 萧矜懒得搭理他,揭开笔盖当着众人面开始作答。而到了后面大题,他微微皱眉,放下笔。 “答不出来了?”萧林见状,连忙幸灾乐祸道:“既然写不出来就不要硬撑了,不要浪费我们大家时间,每个教室都去澄清是你偷了答案——” 然而萧林话没说完就傻眼了。 萧矜睨了他一眼,开始念起第一题的答案来。 “想什么呢,字这么多我只是懒得动笔而已,省点力气不好吗。” 第六十二章 赶出公司 萧矜念完一道大题答案,不忘朝萧林身边的男生抬了抬下颌,“愣着干什么,答案不是捏在你手里吗,打开对啊。” “我可没那功夫给你们念第二遍。” 那男生愣愣地打开答案就开始回忆对照,一大行字对下来,发现核心内容都对的上。 他微微瞪眼,又写难以置信地看了眼答案,又看了眼萧矜。 萧矜慢悠悠念完第一页大题,翻到第二页,清了清嗓子继续。 萧林脸色越发铁青,在萧矜念完最后一题时更是压着眸子阴狠瞪向他,“你耍我?” “你明明都会,却故意次次考这么低分!” 听到萧林的怒吼,萧矜看都不想看他,“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也配让我花时间花精力耍你?” 逗他不如逗福子,至少福子叫的比他好听。 不过他今天能答出来一半得益于绵绵,自从知道绵绵是大齐时代的古人后,他开始恶补知识,顺带连着课本也啃下来。 他想多了解绵绵,多了解那些时代,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尽可能让绵绵在那个残酷动荡的世界活下去的方法。 “萧矜!”萧林彻底怒了,“你少在这里得意了,就算你成绩好又怎样,你家里还不是破产了!交不起这学期学费,我看你下周还能不能出现在这里!” “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连房子都没得住,会不会低声下气来我家求我!” 萧林面部肌肉扭曲,说完这番话心情顿时畅快不少。 他萧矜成绩比自己好又怎么样,还不要把公司拱手让出来,让给他们家。 到时候他定要好好羞辱他,要他跪着求自己施舍。 “我们走着瞧。”抛下这句话,萧林转身就要出去。 “慢着。”萧矜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将人叫住,掏出手机熟练拨打了一个号码,打开外放。 只听里面一阵嘈杂,还夹杂一个中年男子的怒吼声,“你们不能赶我!我是这个集团的股东!” “滚开!都给我滚开!” 萧林下意识顿住脚,眸子兀然瞪圆了,不可置信地盯着萧矜手机上的通话页面,“爸!” “萧矜!你把我爸怎么了?!” 萧矜收回手,把手机放桌上,任由里面他大伯声嘶力竭吼叫着。 “当然是被赶出去了。” 他早上就把那八千万给他爸转了过去,他大伯本来就是个绣花枕头,半点用也没有,这么多年都是靠吸他爸的血混到这个位置。 如今萧父好转,而且手上有充足运转资金,哪里还轮的到他做主。 萧矜徐徐微笑看着惊慌失措的萧林,将他刚才那句话原封不动奉还,“没关系的,至少你们一家走投无路来我家求我的时候,我只会放狗咬你们。” “你可以死了来求我妈和我爸这条心了。” 尽管萧林失魂落魄,感觉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但是萧矜还是没有放过他,逼着他每间教室澄清。 走完最后一间教室,萧林还是承受不住自己全家被赶出公司,两眼一翻,躺地上了。 萧矜慢悠悠踢了踢他,确定真晕过去了,将视线投向刚刚聚在一起议论自己的那群人身上,“你们不是以他马首是瞻吗,赶紧把人抬走。” 那群人看了眼晕地上的萧林,顿时鸟兽群散。 萧矜啧了声,抓住刚刚那个踩自己桌子的,他因为在给萧矜擦桌子跑的慢了,被逮个正着。 “把人送医务室去吧。”萧矜指着躺地上的萧林说道。 见他不愿意,萧矜补充了一句,“随你怎么把人搬过去,放地上拖也行,别碍我眼。” 看着那男生不情愿地把萧林搬走,萧矜哼着小曲回到自己座位。 下午放学回家时,萧矜听说萧林被人接走了,还办理了退学手续,说是转到距离这几千米的另一所公立学校去了。 他好心情地给早上那辆共享单车扫码解锁,并且又续了一个月会员,骑着它去了附近商超。 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了,他得提前给绵绵置办些年货。 街道上年味满满,入目之处皆是红艳艳一片,树上也悬挂成串喜庆的小红灯笼。 萧矜目光落在一个捏着仙女棒的小女孩身上,若有所思地走向一家卖烟花的店铺。 半个小时后他提着满满当当一袋小型烟花出来。 绵绵眼下住在山中,大型烟花定是不能放,轻则引人注意,重则不小心将树木点燃,那他是真的该死。 买完烟花后,萧矜又去买了几盏造型可爱的灯笼,一盏会唱歌会发光的小兔子灯,还有三盏鲤鱼灯。 小兔子灯给绵绵,鲤鱼灯给绵绵哥哥,至于其他人,那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除此之外,萧矜还买了不少包装喜庆红艳艳的年货和零食,只等着一会回家都给绵绵送去。 - 山中日子清闲,姜绵绵难得起的晚些,醒来时已经中午,晕乎乎地穿好衣裳,围好围巾去院子吃饭。 姜怀意和姜怀之带着齐逊几个人又在捣鼓昨天那个烧烤架子,他们不知从哪抓了野兔子,剥皮去内脏清理干净,切成一条条学着昨天肉串的模样串在木棍上,放在架子上烤。 “二郎,你不会烤就让你三弟来,你看你烤的那叫什么。”齐逊嫌弃地瞅了眼姜怀之手上洒满佐料的肉串。 “闭上你的嘴,滚去烤你的野果子去。”姜怀意斜了他一眼,又洒了把胡椒粉上去。 田小花则是带着田小虎在一旁翻晒野菜,祁家兄弟二人则是在那吭哧吭哧翻地,似乎是想种些什么东西。 姜绵绵坐在姜怀临身边,一时看的有些出神。 若是神仙哥哥也在这就好了。 如今的一切都得益于神仙哥哥,不然她早在问许氏借粮食那天就饿死了。 姜绵绵正想的出神,脑海里忽然响起萧矜兴冲冲的嗓音。 姜绵绵被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回应:“怎么了?神仙哥哥。” 她才想着他,他就来找自己了。 那边的萧矜倒是没察觉出她的异样,嗓音里透着分兴奋,“绵绵,我买了烟花。” “烟花?”姜绵绵愣了愣,这是什么,她还从未听说过。 萧矜细心地给她解释了番什么是烟花,“绵绵你玩的时候记得不要自己点火,让你几位哥哥给你点。” “还有记得离衣服远些,不要碰到自己。” 第六十三章 徒弟与师父 姜绵绵一面软声应着,一面回到自己房间,“我都记住了,我已经回到自己房间了,神仙哥哥可以把东西都送来啦。” 萧矜这才放心地把一大袋烟花和那几盏灯笼还有两大袋零食一起送来。 看着顿时占据了自己小半个房间的物资,姜绵绵眨了眨眼睛,上前扒拉起来,不多时找到一盒萧矜说的仙女棒。 拆开后拿出一根,盯着浅灰色的细棒子端详片刻。 唔,神仙哥哥说只要一点上火它就会开花,还会呲呲响。 想了想,姜绵绵还是揣了一盒下楼去寻正在烧烤的三哥。 三哥胆子大,让他点吧。 “三哥,帮我点一下这个。” 姜怀之正翻烤着野兔腿,乍然瞧见白绒绒一团朝自己跑来,正是姜绵绵,忙放下野兔腿,擦干净手。 “怎么了绵绵?” 姜绵绵递了根仙女棒过去,小脸红扑扑的,轻声道:“神仙哥哥刚刚送来的,他说只要顶端点着了就会开花。” 点火就开花? 姜怀之先是一怔,继而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根平平无奇的细棍子,伸手接过。 神仙的世界都这么神奇的吗? 姜怀意和齐逊几人离得有些距离,正背对着姜绵绵二人争论兔头该麻辣还是该五香,冷不丁身后响起两声惊呼,几人顿时扭头看去,齐齐愣在原地。 这往外冒火花的是什么东西,还怪好看的? 齐逊更是眼前一亮,“怀之,你手上的是什么,瞧着像火星子,但又不像。” 而且寻常火星子不是一冒出来就灭了吗,怀之手上那簇火花怎么能保持这么久,一个劲往外冒,瞧上去还赏心悦目。 见齐逊搓着手明显意动想玩,姜绵绵眨了眨眼睛,从盒子里抽出一支递给他,“是仙女棒,爆竹的一种。” 齐逊挑眉接过,狐疑打量着浅灰色细棍,“这是爆竹?” 爆竹不是填充在竹筒里,点一下砰地炸开,放点火星子就没了吗? 他手上这个长得怪精巧的。 齐逊小心地点着,看着呲一下冒火星子的顶端,他先是唬了一跳,好悬没丢出去。 毕竟他们这儿的爆竹是会炸开的,一点就炸,早些时候他还亲眼见到一个小孩被爆竹炸伤。 他还没见过能捏在手里玩的爆竹。 不过很快几人就玩上瘾了,姜绵绵手里一盒仙女棒根本不够他们几人玩几下的。 姜绵绵索性把房间里的其他几种烟花爆竹也拿出来,同田小花站在一起看姜怀之几人玩闹。 看着猝然冲天飞起的圆盘,几人皆是被吓了一跳。 姜怀之若有所思地拾起躺在地上烧的焦黑的外壳,“若是这爆竹体型再大些,是不是威力也不一样?” 他曾在京中见过几次大型爆竹,不过都是在工匠经历了数百次的失败后才制成的,期间不知道炸伤多少人。 而绵绵拿出来的这些爆竹不仅精巧,而且稳定,不会动不动炸开。份量也控制的极为精准,既能达到很好的观赏效果,也不会伤到人。 如果将这个份量乘以千百倍,那这威力—— “三哥,你在那做什么呢?”姜绵绵提着那几盏鲤鱼灯出来,塞了一盏进姜怀之手里。 见他好奇地拎着鲤鱼灯打量,时不时伸手戳碰,似是在好奇这盏灯的材质。姜绵绵眸子转了转,忽然在鲤鱼灯底座拨弄了一下。 顿时,姜怀之手中提着的鲤鱼灯往外散着盈盈光辉,还发出一阵清脆的歌声。 姜怀之险些把手里又唱又蹦的鲤鱼灯丢出去。 这灯是成精了吗?怎么还会开口唱歌呢? 这歌声也怪吓人的。 姜绵绵有些坏心眼地弯着眸子看着浑身僵硬的姜怀之。 三哥竟然怕一盏花灯。 - 另一边,萧矜在听完姜绵绵兴高采烈的描述后,忍不住轻咳了声,抵唇轻笑。 等到年底,他再买些烟花灯笼给绵绵送去。 就在萧矜划拉屏幕挑选观赏性的烟花时,手机震了震,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看见发信人,萧矜挑了挑眉。 “你家中还有与姜怀临有关的古物吗?字画玉佩都行,我急需。” 萧矜毫不犹豫回复,“没了,就只有卖给你那一幅画。” 姜怀临的字画卖出去一两幅还好说,他要是能一口气拿出二三十幅那是真要命。 且不说会不会被人怀疑造假抓进去,就这字画的源头就够叫人抓着不放深究了。 手机另一头的苏泊舟微微蹙眉,熄灭屏幕起身去敲门。 “进来。”温雅的嗓音透着分冷冽。 苏泊舟不由自主理了理衣襟,推门进去,“大哥,我问过萧家人,姜怀临的字画他只有那一副。” 房间里,一留着长发,穿着身宽大衣袍的男子背对他而立,手指正隔着画框落在他刚收来的那幅画上。 “你可有问过他这幅画是怎么来的吗?”苏行止平静开口。 苏泊舟轻轻摇头,“他不肯说。” 他自是能感觉出来萧矜在插科打诨蒙混过去,显然不想让他知道这幅画的来历。 房间里寂静了会,就在苏泊舟想带上门出去时,就听得苏行止再次开口。 “阿舟,你从那位萧少爷手上收来的古物在哪?” 苏泊舟愣了愣,“一部分在工作室,另一部分在我房间。” 苏行止转过脸来,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凤眸敛起,好似蕴着汪柔和春水,“将你房间里的那些拿来给我瞧瞧。” 苏泊舟很快捧着一个木匣子进来,木匣子有四层,每一层都精心收着一到两件古物。 苏行止接过匣子就没再说话,苏泊舟识趣地带上门出去。 昏黄灯光下,苏行止目光逐一扫过那些古物,眸中光影流转。 这些都是大齐年间的物件。 须臾他阖上木匣,起身重新看向那幅画,喃喃道:“师父,您等的人好像出现了。” 第六十四章 瘟疫 山中清闲无事,时不时地还有来自萧矜的投送,姜绵绵每日除了提着小竹篓同田小花几人在家附近转悠挖些野菜野果子,就是研究萧矜送来的新奇物件。 上回因为那鲤鱼灯会唱歌,引得齐逊等人也吵着闹着想要,萧矜就又送了五六盏来,眼下都在屋檐下挂着呢。 眼见十数天过去,还有一天便要过年了,众人自早上起来就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去岁大灾,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碰上征兵这等人祸,都没能好生庆祝一个节日。除夕这样重大的节日他们都铆足了劲打算好好准备。 姜怀意一早就启程去了城里,说是去打探外面消息,看看年后能不能离开山里。 姜绵绵则是搂着一个同她等身的熊仔玩偶,听姜怀临给她讲书。 “绵绵困了?”看了眼一听经史就打哈欠的姜绵绵,姜怀临无奈道,“若是觉得无趣就去同你三哥玩去,不必陪我。” 姜绵绵摇了摇头,强撑着坐正。三哥在那捣鼓神仙哥哥送来的烟花,昨儿个晚上还不小心点炸了一个,将早早就休息了的祁家二老吓的不轻。 事后他被姜怀临押着挨个赔礼道歉。 姜绵绵原想着三哥今日应该会收敛几分,没曾想一睁眼就又去捣鼓那些烟花爆竹。 姜绵绵探头看了眼搁在姜怀临膝上的书册,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好奇,“大哥日后若离开这里,会去当教书先生吗?” 毕竟这段时间大哥每日都逮着她教授诗文。 姜怀临失笑摇头,揉了揉姜绵绵脑袋,“不会,不过我大抵会收一个徒弟。” 姜绵绵眸子扑闪地看他,“大哥会给徒弟取小字吗?” 这是大齐流传下来的习俗,男子未及冠拜师,日后字该由师父来取。 姜怀临从善如流点头,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沉吟道:“若要我取,便取这二字。” 姜绵绵顺着看去,“行止……”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唔,大哥对徒弟期望好高哦。 “绵绵既不愿意听经史列传,那就同我学着作画吧。”姜怀临将行止两字撕下,拿了只笔出来。 姜绵绵眉心微动,但还是没拂姜怀临好意,同他学了一整日的山水画。 大哥认真起来的时候真的有些吓人,难怪三哥早早地逃了,二哥也寻了个由头进城。 天色渐渐昏暗,齐逊几人踩着梯子开始挂红灯笼。 一面挂着,一面感叹,“这灯笼好啊,不用点蜡烛就能亮,怪厉害的。” “怀之,别研究你那些爆竹了,快洗洗手进厨房瞧瞧,你二嫂的饭菜做好了没?” 正在厨房煎鱼的田小花闻声脸上顿时红作一片,险些丢下手上的锅铲。 姜怀之更是踢了脚他梯子,“不要乱叫。” 齐逊稳住身形,蹲在梯子上低头看他,贱嗖嗖道:“二郎现在又不在,我叫一声而已。” 姜怀之正要辩驳,目光忽地落在院门口匆匆走进的人影,挑眉不语。 上方蹲着的齐逊还不知死活继续打趣,下一刻一道冷冽嗓音响起。 “齐逊,你是不是皮痒了?”姜怀意双手环胸,眉梢轻扬,冷笑看着他。 齐逊一惊,不等姜怀意踹梯子,自己就吓的摔了下来,还是被姜怀之拎了一把才没摔在地上。 姜怀意瞥了他一眼,他眼下心中藏着事,没空教训他,言简意赅道:“去帮忙搬桌椅板凳,今日城里出了大事。” 闻声,周围挂灯笼的成连平几人也来了兴趣,快速挂完灯笼将桌椅板凳拼好,将人都唤出来。 小院里闹腾过一阵后,十数人或前或后都出来围聚在一起,桌上摆满了十多道菜式,若是放在平日那是想都不敢想。 祁灿扫了眼菜式,感慨道:“这满桌子的大鱼大肉,从前十多年我还没见过这么丰盛的。” 就是村里富户家中好日子,也不见得摆这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这正中央还是一大盆猪蹄。 姜怀意看了眼丰盛的菜式,却提不起什么胃口。 他环顾了圈,见人都到齐了,清了清嗓子。 姜绵绵给姜怀临倒果汁的动作一顿,看向姜怀意。 桌子旁其他人也跟着看向他,齐逊几人则是知道他要讲事情,互相对视了眼,没有吭声。 “城中已经戒严,我上午到时城门口有两队士兵交替巡逻,眼下若没有官府签发的文书谁都进不去。”姜怀意沉声说道。 祁灿一愣,搁下手里筷子,“那城里面的人呢?” 姜怀意摇头,“我在外面蹲了一个时辰,没见着一个人出来。” 这下不止祁灿等人,姜家其余几人也意识到事态不妙。 姜怀之垂眸出神,好一会突然开口,“只有改天换地的时候才会不许进不许出。” “为的便是秘不发丧,生怕引起慌乱。” 但是他们现在是在距离洛都遥遥千里外的青州下方的小县城,来这么一套是为什么? 姜绵绵忽然想到这几日神仙哥哥语气格外严肃,让她尽量少外出,她揪着衣摆,若有所思。 “我今日要说的不止清平县,还有清平县的相邻两座县城。”姜怀意脸色有些难看,“清平县好歹开着城门,能瞧见几分里面状况,另外两座县城却已经闭锁大门七日了。” 这个消息他是从米铺掌柜那里得知的,他们镇北军独有自己一套传递消息的手段在。 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便直觉不妙,也不敢乔装打扮混进城,而是紧赶慢赶地回来。 席间一时沉默,听到这个消息的众人心上都如同坠了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未知的事情才叫人害怕。 姜绵绵闭了闭眸子,试探着唤了声萧矜。 正在逗福子玩的萧矜听到姜绵绵的声音还愣了愣,没来得及抽出手,被福子一口叼住手里的牛肉干屁颠屁颠跑了。 “怎么了绵绵?”萧矜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温声问道。 “神仙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听着绵绵略显纠结的语气,萧矜愣住了。 “这段时间神仙哥哥让我少出门,最好不要往人多的地方走。而晚上二哥回来了,他说相邻两座县城已经禁严七日了,没有一个人出来。”素来绵软的嗓音透着分紧张。 “神仙哥哥是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矜薄唇轻抿,丢下手中帕子。 该来的事情还是会来,历史的轨迹从来不因为一个人或是两个人的力量而改变。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绵绵,是瘟疫。”萧矜轻声说道。 “绵绵!你怎么了?”另一边,看着倏然起身后退半步脸色惨白的姜绵绵,她身边的姜怀之和姜怀临都吓了一跳。 “二哥,那两座县城里有人感染瘟疫了。”姜绵绵抬眸看向姜怀意,声线发颤。 第六十五章 往后年年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什么?瘟疫?!” 瘟疫二字一出,席间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不少人吓得起身,带翻杯盏,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绵绵,此话可当真?你是怎么知道邻县的人染了瘟疫?”姜怀意沉声问道。 瘟疫可不是儿戏,往前数历朝历代的大疫皆是凶猛。 更有冬起大疫,多绝户者,举国上下一半人口都折在里面。 更别说眼下各个州府还在闹灾荒,若真起大疫—— 姜怀意不敢深思,后背无端冒出股寒气。 “是啊,绵绵,这瘟疫可……可不能瞎说。”成连平吓的脸色惨白,抹了把虚汗,结结巴巴看着姜绵绵。 一时间,席间众人目光都聚在姜绵绵身上,等待她的回答。 姜绵绵抿了抿唇,垂眸轻声道:“我没有胡说,真的是瘟疫,再过几日清平县也该爆发了。” 紧接着就是相邻数个村落,包括山脚下的小石村。 “可这眼下也没传出风声,这瘟疫是不是太捕风捉影了——”成连平磕磕绊绊说道,他实在不愿意相信会爆发瘟疫。 姜绵绵张嘴还欲解释,忽然指尖一暖,她垂眸看去,就见姜怀临握住她手,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姜绵绵睫毛颤了颤,顺势坐下。 姜怀临抬眸看向失神的姜怀意,“怀意,这段时间你留在山中,不要再外出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姜怀意其实在问完绵绵那句话后心中就有了结果,眼下神思缥缈,被姜怀临点到也只是魂不守舍地点头。 “怀之,你明日带人去周围山野瞧瞧,寻些艾草回来在周围焚烧去病气。” 姜怀临井井有条地安排下去,众人皆是下意识听从他的吩咐。 原本好好的一顿年夜饭被突如其来的瘟疫打了个措手不及,众人心底的喜气都散了,看着满桌子珍馐佳肴都没了享用的心思。 姜绵绵环顾圈众人,咬着下唇犹豫,好一会鼓起勇气道:“我会找来预防瘟疫的药物,大家不用担心。” 神仙哥哥刚才同她说了,他会采购大批预防的药物过来,不会让她出事的。 成连平扯着脸勉强笑了笑,大疫当前他是真的笑不出来啊。 反倒是坐在他身侧的齐逊忽而轻笑出声,自斟自饮饮了一杯酒,“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现在担心有什么用。” “何况——”齐逊拖长声调,朝姜绵绵抛去媚眼,“我信绵绵。” 这段时日下来,他多多少少也能猜到这些不属于现世的东西都是绵绵拿出来的,但彼此心照不宣地不说出口而已。 说不准绵绵还真能解决这次瘟疫。 姜怀意这会也缓过劲来,捡起一根筷子朝齐逊丢去,“你干什么呢!” 当着他面调戏绵绵,当他是瞎的吗? 齐逊忙侧身躲避,手中酒液倾洒,尽数泼在邻座的成连平身上,惹的他尖叫起来。 被几人一阵插科打诨,原本死寂的席间再次活络起来,不管是真的相信绵绵能拿出药物也好,还是为了宽慰自己,众人面上都带上笑容,推杯换盏起来。 在座的郎君众多,且年纪轻轻,这样热闹场面下难免要多喝几杯酒。 姜绵绵捧着杯橙汁小口抿着,看着喝醉了开始爬树的齐逊和抱着那棵树喊大哥的成连平。 “他们今夜大抵要闹到天明才肯罢休。”姜怀临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低头看她,“绵绵同我回屋守岁吧。” 姜绵绵点点头,乖巧应好。 原想叫上二哥三哥一起,但两个人此刻正在行酒令,清雅的面上泛起绯色。 姜绵绵抿唇轻笑,扶着姜怀临回房间。 暖融融的室内,兄妹二人小声说着话。忽地不知是谁大喊着下雪了,姜绵绵推开窗扇望去,只见纷纷扬扬的雪花如棉絮般飘落。 她伸出手接了一片,忙跑回到姜怀临面前给他看,“这还是我们入山以来看的第一场雪呢。” 姜怀临看着躺在她掌心的雪花,脸上难得升起笑意。 这是个好兆头。 姜绵绵又去接了几片雪花,不过这次没给姜怀临看,而是悄摸摸地传给了萧矜。 - 萧矜这会正同萧父萧母还有福子一起一家四口吃年夜饭,赵姐前几日就放假回老家。 这会齐茹正抱着福子,给它碗里放饺子,看的萧父眉心一跳一跳的。 “阿矜,过完年你也该想想明年你去哪所城市。”萧父对狗毛过敏,离福子远些,转而看向萧矜,“未来的专业选择也该早点打算。” 萧矜吃了口饺子,头也不抬,“我心里有数。” 萧父不太满意萧矜的态度,正要长篇大论教育他。就见萧矜忽然闷声发笑起来,掌心似是多了一小滩亮晶晶的水迹。 “我吃好了,先回房间了,晚点再下来守岁。”萧矜轻咳了声,起身推开碗。 不等萧父阻拦,萧矜就飞快地回了自己房间,锁了房门。 看的萧父眼皮直跳。 福子就罢了,听不懂他的大道理,萧矜这个好好的大活人还不乐意听。 一回到房间,萧矜就嗓音腻歪地同绵绵说话,“那片雪花化了,我都没有瞧见。” 那端的绵绵似乎还在接雪花,听见他的话,很快就传了两片给他。 看着掌心逐渐融化的雪花,萧矜忽而轻笑,低下头,唇瓣轻轻碰了碰那两瓣雪花。 “绵绵,你闭上眼睛,我有东西送给你。” 姜绵绵眨了眨眼睛,没问什么东西,而是乖巧地闭上眼睛,须臾掌心一沉。 她睁开眸子一看,是一个鼓鼓的红包。 她眸子骤然瞪圆了。 “绵绵打开看看。”脑海中是神仙哥哥温柔带着丝蛊惑的嗓音。 姜绵绵无端红了脸,下意识去看坐在榻上的姜怀临,好在他眼下在看书,并未察觉她的异样。 她有些做贼心虚地用冰凉的掌心捂了捂脸,好让自己脸上温度降下来。 打开红包,姜绵绵窥见一抹亮晃晃金色,她好奇地捏着红包抖了抖,一枚小巧精致的长命锁落在掌心。 纯金打造的长命锁显得格外贵重,正反两面皆刻着吉祥如意的话。 “拿了绵绵的平安扣,也该还绵绵长命锁。” “我想绵绵往后年年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第六十六章 瘟疫蔓延 萧矜说完祝福的话,窗外乍然炸响尖啸的烟花声,他起身驻足观看。 他突然想要身边多一个人,多一个软绵绵叫他哥哥的人。 “绵绵怎么不说话,是不满意这份礼物吗?”久久没听到回话的萧矜不免追问。 隔了一会,那边才回话,“谢谢神仙哥哥,我很喜欢。” “真的。”姜绵绵小声补充了一句。 - 姜绵绵小心将长命锁贴身藏好,房门就被人推开。姜怀意笑盈盈地走了进来,晃了晃手中一颗铸造成小鱼形状的金子。 “绵绵,压岁钱。”姜怀意将那颗小鱼塞进姜绵绵手里,还不忘得意洋洋看一眼跟在身后进来的姜怀之。 他定是三个哥哥里面出手最贵重的一个。 姜怀之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比那颗小鱼还大一倍的金乌龟来,递给姜绵绵。 姜怀意惊诧地盯着他,“全家上下属你最穷,这金乌龟你打哪来的?” 姜怀之没理他,掏了颗小一号的金瓜子丢给他,然后拿了一块未经雕琢的古玉送给姜怀临。 这些都是他在落月山搜刮来的。 当晚,绵绵收到了四件礼物,三件金子做的,另一件是姜怀临亲手编写的教材,敦促她来年努力上进。 翌日一早,喝的烂醉的成连平几人恍然想起压岁钱这回事,于是绵绵又收到了六件礼物。 时间一晃便是十日功夫,这日姜怀之带着祁灿,二人走的远些,去找草药。 结果远远的看见山脚下聚集了不少人,人头攒动,不知在做些什么。 两人小心摸过去,躲在边上偷听。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正是许氏和白柔,边上还站着个抱孩子的张柱子。 许氏面色苍白,唇瓣更是干裂起皮,但是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狰狞的吓人,此刻正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还有没有天理公道了!这做人媳妇的竟然要赶婆婆出门!”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老天爷啊你可睁眼看看吧!” “家门不幸啊!让我家柱子娶了个这么恶毒的女人进门,大冬天的要把我扫地出门啊!” 许氏哭嚎了一阵就开始咳嗽起来。 白柔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往后退了半步,“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几时说要赶你出门了,不过是看你病的厉害,想把你挪到隔壁房子居住。” “就你生病这两日,还连累了二柱发烧,昨晚更是上吐下泻,今天一早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要再让你留在家里,我们全家上下还不都得病倒啊!” 许氏哭声一止,抬起猩红的眼看她,剧烈咳嗽起来,“好,你要我搬到隔壁房子居住可以,你得来伺候我。” 白柔拧起眉,明显不愿意。 她可不想过了病气去。 看出白柔的不情愿,许氏再度闹腾起来,坐在地上开始打滚。 张柱子看不下去,就开口说他去服侍,然而话说一半就被许氏打断。 “你娶这个媳妇是干嘛的!不就是伺候婆婆的吗,她要是不愿意伺候我,你就休了她,另娶个听话孝顺的进门!” 白柔听到这话也不干了,也跟着闹腾起来。 周围人有的看笑话,有的出言相劝。 好一会,才有人看不下去,出声道:“眼下周围几个村子发热的人不少,城里那个姓马的将军发话了,说可以把发热不舒服的人都挪去城里居住,那儿还有大夫伺候呢。” “你要是不愿意你娘在家待着,不如就把人送城里去算了,既有大夫照看还有饭食供应,我们村不少人都去了呢。” 许氏动作一顿,拨了拨散乱的头发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发亮地盯着那个人,“真的吗?当真还管饭?” 那人点点头,“自然是真的,我亲眼瞧着呢,一日两餐,时不时还有肉呢。” “你若是要去,一会跟我来,我带你去。” “就是有一点,只能病人去,家眷不可跟来。” 听见有肉,人群顿时沸腾开了,这会都恨不得自己也生这病。 白柔心下也起了打算,她忧虑地望向躺在张柱子怀里面色通红的二柱,咬牙道:“那把我家二柱也带走吧。” 那人闻声眸光眯起,扫了眼二柱,“好啊。” “我家孩子年纪还小,一个人恐怕不行,我能不能跟着去照顾他。”白柔试探着出声询问。 然而被那人否决,“不行,只能病人前去。” 白柔咬咬牙,还是屈服在肉上,最近一段时间城里粮食价钱飞涨,他们家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 有了这个宣传,人群中很快又站出几人,皆是头昏脑热,双目血红的人,其中就有祁大一家。 姜怀之躲在树后,看着那些人被为首的中年男子带走,眸光微闪,“祁二哥,那领头的男人你在小石村见过吗?” 祁灿摇头,“这人面生的很,不是小石村的人。” 姜怀之眸色晦暗,视线忽然落到他粗布麻衣遮挡下的鞋子上。 那双鞋是缎面的。 “祁二哥,我们快些回去,我有事要和二哥大哥商议。” “这个领头的男人有问题。” 寻常农家汉子下地干活都是草鞋,就是冬日里也很少穿的起粗布做的鞋子,而那男子竟用的起绸缎。 姜怀之不知道这个男人带走这些生病的人要干什么,但是他听闻马元这个名字,应当没好事。 姜怀之一回去便将这事和姜怀意几人说了,几人皆是脸色沉重。 “瘟疫竟然已经蔓延到小石村了。”姜怀意吐了口浊气。 这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马元此人阴险狡诈,眼下应该紧锁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才是,他却一反常态,带了这么些染病的人进城,还放话说有药有饭食。”姜怀之皱眉说道。 这里面定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在。 姜绵绵这会端了碗泛着苦意的汤药过来,递给姜怀之,“这是神仙哥哥昨日送来的药,三哥刚刚出去了,还是喝碗药预防一下。” 姜怀之点点头,接过碗仰头饮尽。 第六十七章 弑君的疯子 姜家几人有心想探查一番,但碍于眼下县城被马元手下士兵围的铁桶一般,更别提还有肆虐的瘟疫。只能暂且按下这件事,待日后寻到机会再说。 接下来几日姜怀之和齐逊几人都会轮流摸到山林外围,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个只言片语。 这日夜里,姜绵绵正坐在小院的摇椅上听姜怀临讲书,乍然看见院外去打探消息的祁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刚一进来就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二郎!山外头来了一队人马,各个身披银甲,骑着高头大马。” 姜怀意闻声走了过来,嗤笑着给他递了碗水,“这会时局动荡,城里拨些人到周围村落也正常,你急什么。” 祁灿推开他递来的碗,弓起腰身干咳几声,嗓音粗哑道:“那些人是来找你们的。” 姜怀意一愣,坐在姜怀临身侧的姜绵绵和姜怀之也循声望去。 “什么?” 祁灿掌心撑着地面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姜怀意,“领头的是个年轻姑娘,瞧上去身量极高,腰间还佩着把大刀。” “我远远地听了几声,底下的人唤她秦将军,眼下正在小石村到处逮人问半年前流放到这里姜家人的下落。” 见姜怀意愣神,祁灿目露担忧,“二郎,莫不是你们从前的仇家找上门了吧。” 那姑娘看着可不好惹,骑在马上端看比二郎还高半个头。更别说她腰间那把大刀,少说也有十来斤。 姓秦,是个姑娘,个子还高挑。 姜绵绵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扭头去看姜怀之。 姜怀之这会嘴角紧绷,被姜绵绵看了一眼后起身朝祁灿走去,“不是寻仇的,我出去瞧瞧。” 姜怀意这会也想起是谁了,意味深长地瞧了眼姜怀之。 祁灿则是被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弄的稀里糊涂,拉住要走的姜怀之,“怀之,这姑娘当真不是来寻仇的?” 他远远看去,怪凶神恶煞的,一身冷冽气势比马元还甚。 姜怀之没有吭声,随手背了把弓就出了院子。 姜绵绵原想在院中等三哥回来,只是左等右等一个时辰过去也不见人回来,困得直打哈欠。 姜怀临揉了揉她脑袋,轻声道:“困了就先回房间休息吧,左右出山的路你三哥每日都走上两趟,不会有事的。” 姜绵绵点点头,先行回房间洗漱。 正待她准备换上睡衣的时候,院子里忽然热闹起来,多了声爽朗女声。 小院里,姜怀之郁闷地被高自己一寸的女人搂肩搭背,闷声道:“松开。” 秦怜香挑了下眉,只当自己没听见,视线环顾了圈周围,落在院子正中央的姜怀临身上,吹了声口哨,“半年不见,你大哥的腿怎么了?” 见她说到姜怀临的伤腿,姜怀之视线顿时沉下来,没好气地拍开她动手动脚的手。 姜怀临倒未生气,坐在椅上,朝她微微点头示意,“秦将军此番来这所谓何事?” 秦家同姜家分管大齐两支军队,不同于姜家领兵的是姜父,秦家手握实际兵权的是秦家嫡女,秦怜香。 眼下局面混乱,姜怀临可不觉得秦家当家人千里迢迢从京中赶来是为了找他们叙旧。 秦怜香闻声柳眉挑起,拉过一张凳子大马金刀坐下,还不忘斜了眼不乐意搭理自己的姜怀之,“多学学你大哥,说话就是好听。” “哪像你,一见着我张嘴闭嘴就是秦怜香秦珍珍,连声好听的都叫不出来。” 姜怀之听她大嗓门喊的满院子人都能听见,顿时脸上臊红,压低声警告叫了一声,“秦珍珍!你适可而止。” 珍珍是她乳名,是她母亲为她所取,想她如珠似宝。 “怀之。”姜怀临看了眼姜怀之,“去屋中沏盏茶给秦将军。” 姜怀之沉着脸进去了,不多时端了两盏茶水出来,重重搁在桌案上。 秦怜香丝毫不客气端过喝了一口,指腹擦过唇边水渍,笑盈盈望着姜怀临,“我今日至此,是为两件事。” “秦将军请说。” “这头一件嘛就是姜大人托我转答你们,他眼下平安无虞,正在联络各地镇北军将领,顺利的话半个月后会抵达青州。” “父亲!”姜怀之惊讶出声。 姜怀临和一旁的姜怀意亦是惊喜。 “父亲他现下身在何处,可还安健?”姜怀临追问道。 秦怜香摆摆手,“他身体好着呢,这会应该还在凉州,你们镇北军大半都留守在那。” 听见姜父无事,而且身处凉州,姜怀临几人一颗心彻底安定下来。 “敢问秦将军另一件事是?”秦怜香不远辛苦带回姜父消息,姜怀临眸中多了分柔和,再次开口时嗓音温软许多。 秦怜香忽地轻笑一声,示意姜怀之把她进来时带进来随手丢在地上的漆黑包裹拿过来。 姜怀之捡起那个漆黑包裹,眉心微蹙。 似乎有股血腥味。 秦怜香接过包裹毫不客气丢在桌上打开,露出一个紧锁的红木匣子。 在几人注目中,秦怜香利索地打开匣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呕。”姜怀意第一个侧过脸呕吐。 姜怀临指尖颤了颤,阖上眸子,须臾睁开,望向秦怜香,“这里面的头颅是……” 秦怜香轻笑,面不改色道:“认不出来吗?当今圣上的啊。” “哗啦!”手边杯盏不慎被姜怀临碰翻,茶水泼在青色衣袍上,濡湿半边衣摆。 “怎么了?都不喜欢吗?”秦怜香支着脸环顾姜家三人,疑惑问道:“你们姜家被他流放至贫瘠之地,我特意把他脑袋镇在冰里当作贺礼送来。” 姜怀之脸色青了青,末了也只是学着他大哥闭了闭眼,哑然道:“秦怜香,你疯了吗?” 虽然早在京中就知道她疯的不轻,但从未想到她会疯到弑君,还……还割下首级一路带来。 疯子。 秦怜香轻啧出声,丝毫不惧打量匣中头颅,“我不过是做了天下人想做的事,怎么能这么说我。” “难道你们希望他在那皇位上长长久久不成?” 第六十八章 在这滚吗 姜家几人自是不想,厉帝昏庸残暴,半年前若非朝中不少老臣死谏,他们全家上下都不会是流放青州,而是满门抄斩。 但是他们还未想过厉帝会死,还死的如此荒谬不体面。 姜怀临轻吁了口气,将匣子盖上,“所以秦将军是杀了厉帝,带着秦家上下逃到此处吗?” “自然不是。”秦怜香微微一笑,“我把我爹捆了留在家里。” “半月前,他要我入宫为妃。”秦怜香点了点匣子,面露讥讽,“谁稀罕伺候个年纪比我爹还大的老头,我又不是好日子过腻了。” 姜家几人默然,听着她继续抱怨。 “不过是忌惮我手中兵权,有你们姜家流放在前,我爹那个老不死的又叫妾室吹了好一阵枕头风,觉得我入宫为妃才是正道,联手给我下药送进宫。” “进宫前还不忘叮嘱我,要我讨厉帝欢心,切莫忤逆他,早日生下皇子保秦家满门荣耀。” 秦怜香舔了舔唇角,冷冷勾唇,“他这个脑子里全是稻草的东西,只顾得眼前一时富贵,全然不管我秦家其余人和平西军的死活。” “没了兵权,我们这些人还不是任由厉帝和那些逆臣揉圆搓扁的。今日是宠妃,明朝就该不明不白死在哪处无名宫殿。” 她才不要,她三岁习武,五岁便策马在草原奔腾,六岁有了第一把属于自己的小弓箭。 她宁可死在征战途中,也不要窝窝囊囊地憋在后宫同一群了无生气的女人争抢一个男人的宠爱,然后不明不白地死在一杯毒酒或是一条白绫下。 这是对她的侮辱。 于是在厉帝传她伺候的当晚,她在酒中下了药,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她长兄心疼她,里应外合放流民入观星楼,当夜起了一场大火。 厉帝尸身连同奢靡的观星楼烧的干干净净,无人知道是她下的手。 出宫后,她提剑刺死给自己下药的妾室,把吓的晕死过去的秦父拿麻绳捆了吊在梁上,连夜带着秦家其余人出京。 姜家几人沉默听完她的话,姜怀意率先出声打破小院寂静,他轻咳了声指了指那个匣子,“这个要烧了还是埋了?” 好歹也是一国之君的脑袋。 秦怜香毫不在意,“随你们处置了,不过你们应当也察觉到青州气氛。” “厉帝既死,各地藩王不会安分守己等新帝登基。” 姜怀临点头,“青州是梁王封地,他已有意起兵生事。” 自厉帝登基后,大齐各地民怨沸腾,各地藩王早就心生异端。而他的死也将揭开诸王平静的面纱,没了名义上的皇帝,接下来便是群雄逐鹿。 端看谁先沉不住气,第一个起兵而已。 商议完今后的一些安排,秦怜香将目光落在姜怀临的伤腿上,“你的腿该早日接好,再拖下去只会愈发严重。” 姜怀临也正有此意,这几日他正打算将长歪的骨头打折重接。 秦怜香看了他一眼,忽然卷起袖子,“我略懂医术,我给你接吧。” 秦怜香此话一出,饶是稳重如姜怀临也愣住了。 “秦将军说什么?” 秦怜香定睛细瞧,忽然出手。 “唔!”姜怀临还没反应过来,一阵钻心剜骨的刺痛传来,疼的他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姜怀之和姜怀意更是呆住了,回过神后忙拉开秦怜香,去查看姜怀临状况。 “秦怜香,你是真的疯了吗!”姜怀之更是把人拽起来,咬着牙一字一顿逼问。 姜怀临缓过劲来,看向姜怀之,“怀之,松开秦将军,她没有害我。” 她是真的替他接好腿,就是手段粗暴了点。 秦怜香轻哼一声,扯过被姜怀之拽松的外袍,笑眯眯看他,“我要是真疯了早在京中就该把你弄到——唔!” 姜怀之耳朵尖发红,捂住她嘴连拖带拽把人带出院子。 待到一处无人空地,他才松手放开她,又气又恼瞪着她,“你在浑说什么?” 秦怜香懒散靠树,抬眼看他,似笑非笑,“我说错了吗,我母亲还在世时曾和你娘订下过娃娃亲。” “你——”姜怀之气结。 “左右你们姜家得有个人进我秦家门。”秦怜香直起身子,俯身凑近他,“你要是不愿意,那我找你大哥?” 不等姜怀之骂她,秦怜香自言自语继续说道:“不过你大哥那身子骨看起来不够我折腾的。” 姜怀之只觉得胸口一股气堵到嗓子眼,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去,简直是要气疯了。 他怒极反笑,冷冷盯着秦怜香,“你要不要脸?” 秦怜香挑眉,“我就是太要脸才没在京的时候就把你弄到手,不然这会都该有孩子管我阿兄叫舅舅了。” 姜怀之胸口一阵闷痛,是被她这番话气的。 他扶着一旁树干,深吸了几口气,“滚。” “行啊,在这滚吗?还是回你屋里滚?”秦怜香对答如流。 姜怀之气的一口气没上来,咬牙冷笑盯着她,四肢都在发抖。 秦怜香看着他气的眸子发红的模样,轻啧了声,硬是揽着他腰身拖回屋,结果撞上出门寻他们的姜绵绵。 看着雪团子似的小姑娘,秦怜香眉梢轻挑,腾出只手拽下腰间玉佩塞进她手里,言简意赅:“见面礼。” 说完,她拽着气的说不出话就差晕过去的姜怀之进屋。 姜绵绵眨了眨眼睛,看向静静躺在掌心中央鸾鸟形状的青玉佩。 “二哥,方才秦家姐姐给了我这个。”姜绵绵拽着玉佩朝坐在椅上的姜怀意和姜怀临二人走去。 姜怀意正查看姜怀临腿的伤势,闻声放下薄毯,定睛看向姜绵绵递来的鸾鸟的玉佩,有些讶然。 “这是秦家的信物。”姜怀临掩唇轻咳了声,他脸色还有些苍白,看着那枚玉佩有些出神。 秦怜香竟然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送给绵绵。 姜绵绵见姜怀临脸色苍白,忙倒了杯温水递给他,说道:“这东西很重要吗?秦姐姐给了我之后就拉着三哥进屋了。” 正给自己倒茶的姜怀意闻声手一抖,茶水尽数泼溅在手背上。 “二哥你怎么了?”看向止不住闷笑的姜怀意,姜绵绵不解。 第六十九章 失踪的灾民 另一边,萧矜得知绵绵这里瘟疫扩散的如此迅速,当即又找纪桐梧订购了三十箱口罩,一千套防护服,还有发烧发热的药物各二十箱。 他把这些物资清单发过去,对面很快回复。 极品帅哥(洵洵专属):“?” “你要干什么?去支援哪个医疗落后的部落吗?” “还是末世要来了,你提前开始囤物资了?” “阿矜,好兄弟,就算末世要来你要囤物资怎么不和我吱一声。” 萧矜瞥了眼屏幕上消息,转了十万过去,慢悠悠打字,“末世来不来我不知道,但是市中心那家精神病院主任会比末世先来。” 那边沉默了一会,愤愤收下钱。 “明天下午给你送来。” “邮费到付!” 萧矜挑了下眉,回了个猫猫握手表情。 解决完药品和防护问题,萧矜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打开手机将他昨夜彻夜查找的史料翻出来。 他翻遍了大齐瘟疫相关的那段记载,然而现存史料对它记载甚少,他在参考一些网上流传的野史后凑齐了三个药方,打算一会发给绵绵。 让她找人试试这三个药方哪个才是解决瘟疫的真正方子。 现代的医疗科技虽能提供帮助,但这病症还是要对症下药才能根治。 - 转天,姜绵绵如期收到萧矜投送的几十箱物资,满满当当的堆满小院,看的成连平等人瞠目结舌。 因着医药物资数量众多,她房间根本放下不。姜绵绵也不打算再瞒着他们,索性当着他们面传送物资。 众人瞪圆了眼睛看着一箱箱物资从天而降,垒在一起。 “这是口罩和防护服。”姜绵绵拆开一个箱子,只当没瞧见他们傻眼的目光,分发给众人,“日后外出穿上它们,可以有效隔绝瘟疫传染。” 虽然不是万能的,但却能减少被传染的概率。 成连平等人还未见过这样新奇衣服和口罩,拿到手学着姜绵绵的样子笨手笨脚穿上,然后两相对望,齐齐转过脸。 好古怪的衣服,还有这口罩,戴上后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 不过绵绵既说这能防护瘟疫,那他们穿着就是。 毕竟绵绵总是能带给他们惊喜。 姜绵绵蹲在地上开始拆其他药品,神仙哥哥交代了,这些药品种类繁多,有些是专门给孩子吃的,不过大多没有禁忌,只要注意药量就好。 姜怀之黑着脸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就看到姜绵绵挨个分送药品。 “你们身上穿的是什么东西?”视线落在那两个通体雪白的人影上,姜怀之眉心一跳。 成连平穿着蓝白相间的防护服,一张脸被挡个严严实实,不太适应地走了几步,摇摇晃晃的像企鹅。 “是我呀怀之。”成连平朝他招手。 “呦,这衣裳倒是新奇。”跟着出来的秦怜香将手搭在姜怀之肩上,挑眉说道。 姜怀之顿时眉一拧,没好气挥开她的手,“别碰我。” 秦怜香不以为意,侧目放肆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他脖颈间露出的一点雪色中衣上,轻笑出声,“你也稀奇,将我的衣裳贴身穿着,却不许我碰你。” “真是好没道理的话,合着方才在屋里你没有爽——唔唔!” 姜怀之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在众人睽睽视线中掩住秦怜香的嘴将人拖回房间,重重把门摔上。 姜绵绵抱着一盒药品,眨了眨眸子,转而看向姜怀意。 原想问问二哥,三哥这药她还送不送了,却不料看到姜怀意正伏在田小花怀里耸肩闷笑。 大约是怕姜怀之瞧见要与自己动手,所以姜怀意是背过脸笑的。 最后还是姜怀临开口,“绵绵先将药留这吧,明日秦将军也要将这些药品搬至城门口分发给患疫百姓。” 秦怜香是带着一部分亲兵先行赶来的,再加上她原就是个肆无忌惮的性子,厉帝她都敢杀,马元算个什么东西。 她来的当晚就吩咐队伍驻扎进清平县,自然是遭到马元手下阻拦。 她也利落,把人砍了,叫人把尸身送去马元府上,让他有意见当面来和自己说。 眼下清平县一半是她的人,一半是马元的人。 所以在得知姜家几人手中有药且打算救济灾民时,秦怜香毫不犹豫决定加入。 姜绵绵同姜怀意几人一起把药品和口罩等东西收拾完,并嘱咐他们明日进城一定得戴好口罩,穿好防护服。 翌日一早,山外就来了不少人,皆是秦怜香手下亲兵,把药品和口罩搬走。 不过秦怜香并未随他们一起去,她换了身粗布麻衣,高耸的马尾也拆了,松松地绾成一个妇人发髻。 “我来时听闻周围村落包括相邻几个县城有大半患病百姓都被马元带走,我着人留心询问过,那些百姓自从被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不少患了瘟疫的家人想进城打听,但也都被赶出来。”秦怜香眸子虚眯,泛着抹寒芒。 “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姜怀意说道,“最早被马元带走的那批人是十日前,整整十日功夫若真有大夫治好,那人也应该治好归家了,治不好这尸身也该寻个地方处置,不至于什么消息都没有。” 自从发现小石村那批被马元带走的人后,他就给米铺掌柜递了信,让他留意此事。 但是米铺掌柜调查数日也没能发现端倪,只能说此事被马元藏得极隐蔽。 姜怀意上下看了眼秦怜香的打扮,“秦将军打扮成这副模样,莫不是想亲自打探这件事的详情?” 秦怜香颔首,不大自在地往发间斜插了支木簪。 木簪歪歪斜斜的,眼见着就要坠在地上。 生着薄茧的手稳稳接住木簪,姜怀之讥嘲地哼了一声,“簪子都簪不好,你当真是女人吗?” 秦怜香毫不客气地夺过簪子,随手往发间一插,“我是不是,你这两个晚上不是清楚的很吗?” “秦怜香!”姜怀之耳垂红的几欲滴血,他当真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别费劲叫了,这两日反反复复就这几句话,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秦怜香扶着摇摇欲坠的簪子便要出门。 “等等。”临至院门口,姜怀之却忽地叫住她,神情别扭地上前给她簪好木簪。 “行了,你走吧。”姜怀之手像是被烫到一般,触之即离,转过脸说道。 第七十章 救灾 秦怜香扶着簪子,回头瞟了他一眼,意味不明轻笑一声随亲兵出山。 “看我作什么,不是说要去施粥吗?”感受到四面八方各异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姜怀之不自在地蹙眉。 姜怀意眉梢轻扬,打趣地看着他,“施粥的事先缓缓。” “怀之,你同二哥说说,你对秦将军——”姜怀意哥俩好地搂上姜怀之肩头,戏谑问道。 姜怀之耳朵尖一烫,甩开姜怀意的手。 “我搬粮袋去了。” 看着低下头匆匆往小院走去的姜怀之,姜绵绵眨了眨眼睛。 三哥的耳朵好红。 “怀意,别逗你三弟。”姜怀之坐在一侧,无奈看着兄弟几人,“今日要搬三十袋米出去,在城外施粥。” “你去帮忙搭把手。” 大哥发话,姜怀意敛了敛面上的打趣,拢起翠骨扇别在腰间,叫上齐逊几人去帮忙。 清平县和周遭村落本就逢荒年,年成甚少,又遭马元劫掠,眼下各家各户存粮所剩无几。 而瘟疫当前,若是整日忍饥挨饿,身体虚弱,更扛不过去。 所以姜家几人将分发药物这等繁琐重要的事情交给秦怜香,让她底下亲兵戴好口罩,穿好防护服,负责筛查患病的百姓进行隔离,再按严重程度给药。 而施粥这项事便由人手不够的他们来。 姜怀临腿脚不便,加之刚接好骨头需要修养,便由他留在山中,同田小花田小虎几人在家看家。 姜绵绵原也是要被她几个哥哥留在山里的,可她自知人手不够,若自己也留下,只怕姜怀意几人会忙不过来,磨着几人跟着出去。 出了山便是小石村,昔日还算热闹的小石村眼下死气沉沉,除却零星几声咳嗽声再无其他声响。 姜绵绵看了眼天色,眼下应该是准备早食的时间,从前这个时候小石村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处处都是孩子们的玩笑打闹声,或是家中妇人和汉子的大声交谈声。 可如今—— 姜怀意环顾四周,看着恍如死村的小石村,眸色亦是复杂。 他牵过姜绵绵,轻声道:“走吧。” 他们已经在尽力挽救这一切了,有了药有了食物,相信清平县境内会很快好转起来。 姜绵绵目光一转,忽而落到一个坐在石头上瘦骨嶙峋的老妇人身上。 她正弓着腰身剧烈咳嗽着,嘶哑嗓音像把破锯子。 “绵绵!”看着突然挣开自己手跑开的姜绵绵,姜怀意焦急叫道。 这里到处都是感染瘟疫的人,他根本不敢放绵绵过去。 姜绵绵拿了口罩和一小袋米蹲在地上递给那个老妇人,“婆婆拿回去煮粥喝吧,这个戴上,最近不要出门了。” 老妇人混浊双目布满红血丝,缓慢地转过脸盯着姜绵绵,然后身子缓慢且僵硬地起身,竟是想给姜绵绵跪下。 “婆婆快起来!”绵绵慌忙把人扶起来,她戴着口罩,手上也戴了手套,一身打扮有些怪异。 “今日开始城门口会设棚子施粥施药,婆婆可以前去排队领取。” 神仙哥哥送了她三张瘟疫方子,她抄录了一份交给了秦姐姐,眼下还在着人研究,一时半刻没有结果,只能先吃些神仙哥哥送来的药减轻症状。 老妇人这会双目湿润,紧紧抓着姜绵绵的手,絮絮念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姜怀意这会过来将人带走,临走前不忘多给老妇人一些粮食。 看出姜怀意眼底的担忧,姜绵绵弯了弯眸子,“二哥不用担心我,我戴了口罩的。” “之后若接触人,我会用消毒酒精洗手的。” 姜怀意低头看着她,末了只是揉了揉她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绵绵自幼就招人心疼。 一行人离开小石村后便径自抵达城门口。 秦怜香手下的人已经穿上那醒目的防护服,开始查验起排队的百姓,并逐一分发药物,将染了瘟疫的人带去隔离。 因着刚开始分药的缘故,队伍稀稀拉拉的并不算长,再加上他们拿出的药物是一粒粒药丸,并不似往常吃过的药,难免要疑惑多问。 只是秦怜香带出来的亲兵和她一样,话少脾气躁,解释了一两句见人还拉着自己咄咄不休地逼问个不停,当即就不耐烦。 “这药我从前见都没见过,而且就这么一小颗,能顶什么用?”一个妇人拉着亲兵追问,“我这是给我儿吃的,这若是给他吃出个好歹来你们会负责吗?” “爱吃吃,不吃给其他人。”那亲兵防护服下的脸青筋暴起,拽开自己被妇人揪着的衣袖,不耐烦道。 这衣服闷的紧,才短短一上午他就捂的难受。 “欸!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我不过就是问一两句,你们这什么破药,我在医馆见都没见过,谁知道会不会吃死人啊!” 妇人也来了脾气,扯着嗓子喊起来。顿时引得队伍后面的人也犹豫起来,纷纷询问这药物来历。 瞧着队伍混乱起来,姜怀之眉心跳了跳,解下背后箩筐,快步走过去拦在妇人和亲兵跟前。 “此药是秦将军于京中带出来,由京中御医研制,和县中医馆的药丸并不相同。”姜怀之娓娓解释。 妇人听见京中和御医眸子就亮了。 御医啊!这可是她一辈子都见不上的人。 “夫人既是要给孩子吃,可以将药丸打开,将里面粉末冲服。”姜怀之拿起药丸掰开一颗示范。 瞧着妇人眸子愈发晶亮,黏在那颗药丸上。姜怀之继续引诱道:“此药疗效极好,若家中有人高烧不退,只需连服三日就可以退烧。” “你此话当真?这药真的有这么神奇?”妇人忙夺过那颗药丸,用手帕层层叠叠包起来,当作宝贝似地贴身放好。 “县里不少大夫都束手无策着呢,不少人高烧几日活活烧死都有,光靠这小药丸能行?” 听着这话,被姜怀之拦在身后的亲兵作势就想回怼。 姜怀之将人按住,微微一笑,他容颜清俊,这么一笑将妇人迷的三魂六魄都丢了。 “夫人也说了是县中大夫,此药可是秦将军命京中御医研制,疗效自然不一般。” 听着姜怀之口中接二连三的京中御医还有那不一般的疗效,队伍后面人顿时躁动起来,纷纷叫着让妇人别缠着人问个不停,妨碍他们领药了。 第七十一章 施粥 妇人轻咳一声,手隔着衣裳按在那颗被手帕包裹的药丸上,抬眼望向姜怀之,“公子明日还会来此地分发药丸吗?” 她孀居新寡,眼前这少年看着身形伟岸,模样更是赏心悦目。 多看几眼她都觉得自己能长命。 姜怀之眼皮子一跳,这会被他按下的亲兵再也按耐不住了,赶人道:“拿了药赶紧走!每人每日可领一次,只要报明家中染病人数,我们会按人数分发药丸。” “家中若有老人或孩子的,剂量可适量减少。” 亲兵吼完这么一嗓子,又看向那个站在原地一步三回头不肯走的妇人,指着姜怀之冷哼道:“这位可是我家将军未过门的郎君。” 先不说那妇人闻言如何,姜怀之脸色一下子就青了,他咬牙揪过那亲兵,“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秦怜香吗?” 亲兵隔着防护服眨了眨眼睛,气势弱了下来,“正是将军说的,她走前特意嘱咐我们,还叫我们定要记住您样貌。” 姜怀之心下又气又臊,低声逼问,“她是单同你一人说的还是——” 亲兵无辜地看了眼周围数十人,“自是和所有人都说了,将军还说若是您敢趁她不在沾花惹草,她回来会好好收拾您。” “您——”亲兵还欲说话,就被姜怀之松开。 他看着眼前脸色红白交错的小郎君,神情微妙。 这郎君看着不大情愿,莫不是被秦将军强取豪夺弄到手的吧,瞧着怪可怜的。 姜怀之这会怒气上涌,气的身形不稳,跌撞着朝姜绵绵所在地方走去,磨着牙恨不得把秦怜香三个字嚼碎了。 秦珍珍,这个不要脸的混账! 他们之间这点破事她还传的人尽皆知。 姜绵绵正帮忙熬粥,看到三哥气息不稳回来,忙上前迎过去,“三哥,你怎么了?” 面对绵绵,姜怀之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揉了揉她脑袋,“我没事,绵绵先歇会,三哥来。” 说着,他接过姜绵绵手里勺子,大力搅动起锅里的白粥来。 一旁姜怀意看了眼他泄愤般举动,轻啧了声。 这要是秦将军人在当场,怀之这勺子恐怕都要抡到人脑袋上去了。 一上午的施粥过去,姜绵绵揉着酸痛的手臂,看向粥棚外乌泱泱的队伍,不禁咋舌。 这白米粥一经熬熟,香气叫风一吹四下飘逸开来。 清平县周围多的是饿了好多天没吃饭的百姓,一见着有人施粥,风似地卷过来,巴巴地捧着碗开始排队。 何况施粥一事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都会赶过来。 这可是大米熬煮成的粥,他们都多久没吃过米饭了。 姜怀意看着这些来领粥的百姓,见他们当中有不少人衣着还算光鲜,面容白净,不像是吃不起饭的样子,可依旧混迹队伍当中。 姜怀意若有所思地走到姜绵绵身边,蹲身同她小声耳语。 姜绵绵眸光轻晃,半晌咬着下唇,“我这就联系神仙哥哥,将二哥的法子同他说。” 姜怀意笑着应下,“绵绵先去里面房间休息会,歇个晌再起来。” 姜绵绵点点头,进来房间里面,开始联系萧矜。 萧矜这会正在家中复习功课,乍然听见绵绵联系,顿时丢下笔。 “怎么了绵绵,可是我送去的粮食和药品不够用了?” 姜绵绵忙说不是,“药品够用的,就是粮食——” “今日施粥二哥发现不少不缺粮食的人也跟着来领取,但又不能将人赶走。” 若是将人赶走,只怕又要惹出不小的风波。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绵绵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低的,“所以二哥想着多采购些米面,放在城中米铺以现在物价的四分之一来售卖。” “城外施粥的几个点也减少大米,多掺些水。这样一来,来领粥的只会是真正需要的百姓。” 萧矜闻声眸子微亮,绵绵这位二哥好生聪明。 他是知道绵绵那边现在的物价,是寻常时候的四倍还多,这样的价格令不少百姓望而却步,也导致他们买不起粮食从而饿肚子。 若是此时能有一家铺子低价出售粮食,不说城中的百姓,便是周围村子里的百姓也买的起。 而买的起粮食的人自然是不稀罕那些稀粥。 至于粮价,不论绵绵那边怎么卖他都是稳赚。 便是一枚铜板传到他这,都能换几百袋大米了。 “我和二哥商量过了,届时卖粮食得来的银子都给神仙哥哥送来,不会叫神仙哥哥白忙活的。”生怕萧矜觉得采购粮食麻烦,姜绵绵忙出声说道。 听着急急忙忙辩解的声音,萧矜忍不住轻笑,“我不要那些银子,绵绵自己留着。” 上回她送来那一袋珍宝他还有一大半没拿出来呢,从那里面再挑拣几样出来足够他买养活一城人的粮食了。 “这怎么行。”那边的姜绵绵一听萧矜不要银子,顿时有些着急。 二哥说过,有所求有所予两相才会安稳,若是一方一昧索取,不知回报,那这段关系注定也长久不了。 姜绵绵同萧矜好说歹说,磨了许久,才定下三七分,他们三,萧矜七。 不过想到那些零散的铜币银钱,姜绵绵想了想,打算届时把零散的钱都换成珍宝首饰再给萧矜送去。 既敲定主意,萧矜从保险柜里翻找出一支累丝梅花金簪,还有一对翡翠耳环。 他将这两样摆在桌上,拍了张照片发给苏泊舟,等着他回话。 然后用手上积蓄的一千万大量采购大米、面粉。 他先前替绵绵他们大批量采购粮食的时候加了好几个农副市场老板联系方式,这会他分别问清楚几人的库存,一口气买了一千袋大米。 其中一个老板看他这个大肆囤粮食的架势,出于推销自家产品的心思给他介绍了下自家仓库里的一批玉米。 这批玉米因为是水果玉米,不能储存太久,这段时间又没人购买,他生怕给放坏了。 萧矜略略询问了下库存,叫他拍个视频发来查看,见确实品相不错,只是积压着卖不出去,便都买了下来。 这一来一去,花了他近五十万。 看着手机里余额提示,萧矜若有所思。 这些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去投资。 第七十二章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肉 连着在城门口施粥两日,粥棚外的队伍越排越长,放眼看去皆是些衣不蔽体的百姓,身形枯槁。 姜绵绵揉了揉发酸的胳膊,给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盛了碗粥。 妇人神情麻木地收回碗,却在看清碗底稠厚的米粥后眸子泛起激动,小声呜咽起来,连连给姜绵绵鞠躬道谢。 从前官府赈灾也搭过粥棚,可都是些清澈见底的粥水,零星的米粒还掺着沙土,哪像现在喝到的是实实在在的米粥。 姜绵绵看着妇人步履蹒跚地抱着怀中孩子走去一旁角落蹲着喝粥,抿了抿唇。 这两日来领粥的大多都是妇人孩子或是老人,青壮的男子甚是少见,便是有也大都残了胳膊或是缺了条腿。 寻常男子早叫马元征兵征走了,缺胳膊断腿能从营中返回的都算他们命好,至少还能同家人团聚。 这时田小花穿好防护服,戴好口罩走了过来,“绵绵去歇息吧,我从山里带了罐鸡汤出来,你同你三哥歇歇去用膳吧。” 姜绵绵乖巧点头,将手中勺子递给田小花,去找姜怀之用饭。 “绵绵。”姜怀之提着个保温的饭盒站在门口同她招手。 这饭盒还是萧矜后面送来的,旁人的都是清一色双层铁盒,只有绵绵是粉色小猫头,还配了同系列的碗勺,看的成连平几人艳羡不已。 姜绵绵脱下防护服和口罩丢进火盆里烧了,又仔仔细细洗了遍手,全身消过毒后才朝姜怀之走去。 “三哥。”姜绵绵帮忙摆好饭,软软地唤了一声。 姜怀之看着她面上红晕,心疼地揉了揉她脑袋,“累坏了吧。” 姜绵绵笑着摇头,捧着碗大口吃起来,“二哥还没回来吗?” 姜怀之给她夹了个鸡腿,低头吃了口饭,“他早上刚带人把神仙送来的大米和面粉运到齐记米铺那,整理粮食再定价出售,够他折腾一日了。” 昨日下午萧矜就把粮食全送了过来,那满满当当的米面在小院空地上堆得和小山一样,险些没把齐逊几人吓死。 其中还有几箱黄澄澄的棒子,神仙哥哥说这是水果玉米,蒸熟了能当主食吃。 姜绵绵在大齐从未见过玉米,当晚就上锅蒸熟了,每人都分了一根尝鲜。 结果因为大家太喜欢吃,加上先前都从未吃过,便将玉米留了下来,自己吃。 兄妹两个一面说着话一面吃饭,外间忽然进来一个身着银甲的兵士,正是秦怜香手下亲兵。 看到那兵士,姜怀之抿唇搁下筷子,抬眸看他,“有事?” 自打知道秦怜香把他们两个之间那点事宣扬的她手下亲兵都知晓,姜怀之就不大想看见他们。 这些亲兵也知情识趣,觉得姜怀之脸皮薄,又得秦怜香看重,没事也不往他跟前凑。 但是眼下找来,显然是有事。 “公子,这是秦将军昨夜传递出来的密信,经破译后的信件。”说着,那兵士双手奉了张薄薄的信纸过去。 姜怀之懒怠去接,“她送出来的信你们自己看过就好,给我做什么?” 兵士轻咳了声,脸上神情有些不自在,“公子还是看过再说。” 姜怀之皱了皱眉,伸手取过信纸,才粗略扫了一眼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候在一旁的兵士瞧见他神情,早就忙不迭溜了。 “秦珍珍!”姜怀之气的把被捏皱的信纸一把拍在桌上,震的桌案上碗具齐齐一颤。 姜绵绵抱着自己印着小猫头的粉嫩小碗,眨巴眼睛看着姜怀之,“三哥,秦姐姐在信里写了什么?” “没什么。”姜怀之强忍下怒气,尽量心平气和,“就是些疯言疯语罢了。” 那信上除却开头简短的一句已在城西找到马元收留百姓的院落,剩下的洋洋洒洒都是对他的要求,要他每日写一封信来表达对自己的思念牵挂之情,并警告他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他要洁身自好,不然—— 也难怪那亲兵非要把这信送来给他。 这长篇大论全是写给他看的。 被秦怜香这么一打岔,姜怀之饭也不想吃了,待姜绵绵吃完后收拾过碗筷就又出去忙活了。 城西 “进去后少说话,少生事,会有人按时送饭的。”两个衙役不耐烦地推搡着几个妇人进一处宅子,然后将大门落锁。 秦怜香混迹在妇人当中,装作柔善可欺地被几名衙役推进去。 她眯起眸子环顾了圈院子里两间逼仄昏暗的房间,里面蜷缩着不少人,皆是染了瘟疫发烧咳嗽的。 她细细瞧了眼,发现这处院子里只有妇人和孩子,不见男人,想来是分开看守了。 只是这人数看上去不大对劲—— 秦怜香抬起宽大袖子遮掩口鼻装模作样咳嗽了几声,实际上往嘴里扔了粒药丸。 绵绵临走前给她的,说是能预防瘟疫。 嘶,怪苦的。 秦怜香把药丸干咽下,自来熟地走到一个看起来状态还好的妇人身边,热络搭话,“婶婶,你在这几日了?” 那妇人费力抬起头看她,一双眸子布满红血丝,面容憔悴,嗓音嘶哑,“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怜香嬉笑道:“这不是听人说这里管饭还有大夫,想着能享一天福是一天,便想问问婶婶。” 听见秦怜香这话,妇人陡然变了神情,含讥带讽望着她,“享福?” “是呀,外头不都这么说,进来这儿还有肉吃呢,不是享福是什么。”秦怜香点头道。 “肉?”妇人忽然低低发笑,笑声听了叫人发寒,她盯着秦怜香,“你可知道那是什么肉?” 秦怜香眸光微动,正要追问,却见妇人扶着一旁柱子站起身,扯着嘶哑的嗓音朝院门口大骂,“畜生!你们这群遭天谴的畜生!” “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迟早被老天爷降雷劈死!” “挨千刀的——” 妇人骂完弓起身干呕起来,末了再次凄怆地笑起来,尖利嘶哑的笑声回荡在安寂的院中。 然而房间里的人只是麻木地看了她一眼便错开视线。 这样的人,已经不是第一个了。 第七十三章 肉汤 妇人闹出的一番动静很快把在院门口把守的衙役吸引进来。 他们骂骂咧咧地扯着妇人头发把人从台阶上拽下来,低头看着她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其中一个正要抽出刀动手,却被身侧年长一些的阻止了。 他强忍厌恶隔着块帕子抬起妇人的脸,仔细端详了会,“这人还算有用,正好将军那儿还缺几个人,一会把她捆了送出城去。” 秦怜香皱眉站在台阶上,看着那几名衙役。 把染了瘟疫的百姓送出城,马元是想干什么? “呸,算你命好,还能有几日好活。”衙役起身朝她身上呸了一口,起身出去,照旧把院门落锁。 等到衙役走后,秦怜香走下台阶把妇人扶起,却见妇人满面惊恐,口中喃喃道:“我不要出去,我不要出城,我不要!” 秦怜香眉心微蹙,轻声问道:“婶婶方才说在这里会被人活活饿死,那出去不是更好吗?” “你懂什么!”妇人猛地转过脸,死死抓住她手腕,布满红血丝的眸子像是要从干瘦的脸颊上凸出来,“出去了——出去了就要被——” “你在和她说什么呢!”这时院门再度打开,先前那两名衙役去而复返,手中拿了捆麻绳。 看见妇人在和秦怜香说话,起了戒心,连忙上前把挣扎不已的妇人拖过来,塞了嘴捆好手脚带出去。 “唔唔唔!唔唔!”妇人被捆缚手脚扔挣扎不已,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秦怜香,两行眼泪顺着干瘦的脸颊滑落。 秦怜香眼睁睁看着妇人被拖出去,院门再度落锁。 然而院子里的人却半点反应也没有,除了先前和她一起被带进来的两个妇人。 她们眼下正惊恐地缩在角落,四处找人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没人搭理她们,只有一个年级稍轻些的妇人,冷漠地看了她们两个一眼,“等晚上你们就知道了。” 秦怜香看了那年轻妇人一眼,寻了个离她们远点的角落,闭目养神。 她靠着柱子休息,任旁人看上去也只是体力不支身体难受。 不多时,天色暗下来,院门再次有了响动。 这次秦怜香闻到了一股肉香味。 她眉眼微动,眸子睁开道缝,看向院门,只见下午那两个衙役端了口铁锅进来,铁锅里赫然是一锅肉汤。 然而院中却没人起身,更有人开始干呕。 秦怜香眯起眸子,盯着那锅肉汤。 这时她身后有人踉跄站起身,眸中泛起微弱亮光,“官爷,昨日那样的黑饼子没有了吗?” 衙役冷笑一声,指着那锅肉汤,“有肉吃还吃什么黑饼子。” “不不不,我不吃这肉汤,我想吃黑饼子,官爷——”那人扑到衙役跟前,跪在地上扯着他衣襟哭求。 衙役嫌恶地抬脚将她踹开,“滚远些。” “刚来那会你们可都是每日求着想喝肉汤,怎么,眼下都满足你们了却还求那黑饼子吃。”衙役嗤笑,“下贱皮子。” “今晚就只有这肉汤了,你们爱吃不吃。”衙役甩下这句话便出了院门。 听着院门外落锁的声音,那倒在地上的人忽然捂脸哭泣起来。 她的哭声像是一道信号,院子里的其他人开始躁动起来,有开始拿着头撞墙的,也有像她一样崩溃大哭的,或是死气沉沉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那锅肉汤出神的。 秦怜香将院子里景象悉数收入眼底,最后落在下午随她进来的一个妇人身上,那妇人下午还和她搭过话,说她姓柳,膝下有三个孩子,丈夫因为瘸了条腿没被马元征走。 她听人说瘟疫会传染,为了家中幼子和丈夫安危,她便自请来了这。 这会她浑浑噩噩地看着周围人群,小声发问,“有肉汤不好吗?那肉汤多香啊。” “是么?那不如你去喝一口。”说话的正是下午搭理过她的哪个年轻妇人,她面带嘲弄看着柳姓妇人。 柳姓妇人怯怯地看了眼她,舔了舔唇角,望着那锅肉汤出神。 她好饿,家里粮食都节约下来留给三个孩子,她已经好多天没饱饭了,更别提是香喷喷的肉汤了。 她盯着肉汤望了许久,最终吞了吞口水,起身拿过碗朝那口锅走去。 “别喝。”秦怜香忽然出声打断她。 看着对方懵懵懂懂望过来的眼神,她眯起眸子冷声道:“那是人肉。” “哐啷。”她手中的碗摔在地上,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眼浮在汤面上白花花的肉,猝然伏在地上呕吐起来。 秦怜香抿唇看着她,阖上眼没有说话,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攥的咯吱作响。 马元,他这个混账!他竟敢做出这等事情! 她要尽快将这里的消息递出来,让手下亲兵赶来。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日,姜绵绵看着身侧心神不宁,屡屡出错的三哥,眨了眨眼睛,软声道:“三哥去歇息吧,这儿交给我就好。” 姜怀之抿唇盯着粥碗,摇了摇头,“我没事。” “三哥是在担心秦姐姐吗?她已经两天没传消息回来了。”姜绵绵悄声问道。 姜怀之手一抖,不小心把粥多盛了半勺,溢出碗外。 他连忙把盛的满满当当的粥碗递给面前老人,擦了擦黏腻的手。 姜绵绵见此情景,轻轻叹了口气,“三哥还是去房间里吧,说不准一会秦姐姐手下的兵士又递信来了。” 姜怀之没有吭声,依旧在那施粥。 临到中午用饭,姜绵绵留意他,见他仅仅吃了半碗就搁下筷子,时不时地还要朝屋外瞥一眼。 姜绵绵原想说话,正巧这会萧矜找自己。 “绵绵,我前几日送去的粮食吃完了吗?若是吃完了我再买些送来。”萧矜嗓音温柔,带着丝笑意。 姜绵绵乖巧地把最近情况说了,“二哥和齐掌柜已经开始卖粮食了,今天来领粥的人少了不少,倒是米铺门口排满了人。” “等事情忙完了,我把银子算出来给神仙哥哥送去。” 那边的萧矜低笑,“都说了你自己留着,你上回送来的那一袋珠宝首饰我还没卖完呢。” “不成,说好的要给神仙哥哥的。”姜绵绵严词拒绝。 说完近况,二人开始闲聊起来,姜绵绵自然聊到眼下魂不守舍的姜怀之身上,“三哥虽然嘴上说不在意,可他今日一直出神,应当是在担心秦姐姐。” “秦姐姐?”萧矜微微眯起眸子,“就是绵绵你上回说的从京中过来,还送了你一块鸾鸟玉佩的姐姐?” 第七十四章 秦姐姐会因瘟疫去世 萧矜似有所感,飞快回了自己房间,抽出书架一本大齐历史,匆匆翻到一页。 看着上面简短一句:不幸染瘟疫,于厉帝崩逝后第一年过世。 萧矜捏着那页纸的骨节泛白,喘了口气道:“绵绵,我有事与你说。” 姜绵绵正握着勺子喝汤,猝不及防听到萧矜的话,小脸顿时血色尽褪,手中勺子一时没抓稳掉在地上。 “绵绵你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大好看?”姜怀之走过来想替她捡起勺子,却被姜绵绵猝然抓住手。 “三哥,去找秦姐姐!”姜绵绵语速迅速,抓着姜怀之的手隐隐用力,“秦姐姐有危险!” “绵绵你——”姜怀之一时怔住,然而抬头看向姜绵绵认真的神情,忽然就想到在山里那晚绵绵也是这样斩钉截铁说城中闹瘟疫。 之后果真瘟疫蔓延,而他们躲在山中逃过一劫。 姜怀之不敢耽搁,抽出被姜绵绵攥住的手,强压下心头的震颤,“绵绵你在这里坐着,不要乱走。” 匆匆嘱咐完姜绵绵,他迅速起身朝外奔去,方向正是秦怜香那些亲兵驻扎地。 秦怜香此行带来亲兵大约一千多人,大都驻扎在城北,方便他们施药隔离百姓。 姜怀之过去的时候,那些亲兵自是认得他,纷纷同他见礼,“姜公子。” 姜怀之青着脸抓住为首一个人,咬牙低喝,“去点一百人随我去城西,你们将军有危险。” 那人叫姜怀之劈头盖脸这么一句,顿时愣在原地,“什……什么?” “将军她两日前才来过信,说一切顺利,怎么会突然有危险呢?” “少废话!去点人,出了事扰了你们计划我自会同你们将军谢罪。”姜怀之把人扯了个趔趄。 他自是知道秦怜香临走前的吩咐,没她的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不然便按规矩处置。 那兵士被姜怀之脸上肃杀神情镇住,再加上那句秦将军有危险,他迟疑片刻,还是进去点人了。 不多时,就有一百名银甲兵士立在姜怀之跟前。 姜怀之扫过他们,神情冷肃,翻身上马,“去城西!” 随着整齐划一的应诺声,一群人朝城西疾驰而去。 沿途百姓看着马蹄下翻卷的烟土,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姜怀之心无旁骛,伏在马背上带人抄近路直奔城西。 他倒宁愿秦怜香没事,是他搅和了她的计划,也不想她如同绵绵所说—— 姜怀之咬了咬牙,迎着凛冽寒风,抽了一鞭子,身下马匹长声嘶鸣,速度提的更快。 “姜公子,到了。” 一兵士赶上来,策马行至他身侧,放眼扫过凋敝的一排宅子,低声道:“将军着人调查过,城西住的都是富户或是权贵人家,所以这儿宅子大,能藏人。” 但是秦怜香先前虽送了信来,却没告诉他们她眼下具体藏身在哪处宅子。 姜怀之自然也明白,冷眼扫过几条街巷,“挨个去敲门,若敲门不开就闯进去。” 那兵士微微瞪眼,正欲辩驳就被姜怀之横了一眼,顿时没话了,开始敲门盘查。 一连盘查了五户,除了一户是个财大气粗的米商,借着和当地县令有几分交情拿乔不开门不说,还隔着门叫骂。 姜怀之眼下火气正旺盛,当即就喊人把门破开,将米商吓得不轻。 只是仔细盘查后并无异样,众人只得退出来,姜怀之扔了一锭金子给他,算作赔偿。 看着这条巷子至少还有数十户高门大院,姜怀之眉心紧拧,“十人一队,分开调查。” 说完,他一夹马腹从最角落的那户人家开始调查。 角落里的那户人家从前在青州当过小官,看着姜怀之一行人高头大马的,颇有眼色地配合。 姜怀之捏着眉心看着一院的人,道了句叨扰,照例留下锭金子出去了。 刺骨的寒风也吹不散他此刻心中的躁郁,他策马正欲往下一户人家走去,却忽觉对面一户宅子有人探头探脑从门外张望。 他警醒地扭头回望,却见那扇朱门轰然阖上。 他眯了眯眸子,翻身下马,握着马鞭去敲门。 然而敲了几下都没人回应,仿佛这院子里没人一般。 姜怀之冷笑,重重地砸了一下门,“把门打开,不然我拆了你这扇门。” 方才他分明看见有人影晃动,眼下却毫无动静。 就在姜怀之等的不耐烦打算命人破门时,门扇吱呀地被人自内打开,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拄着拐慢悠悠走出来。 “几位大人可是有事?”老人抬起浑浊双目看向姜怀之。 姜怀之眯起眸子盯着他,“这家中就你一人吗?主人家呢?” 老人弯腰咳嗽几声,费力道:“我家主人有事出远门去了,就几个老仆看守家门罢了。” 跟来的亲兵看了老人,皱了皱眉,靠近姜怀之低语道:“姜公子,我看这老丈不像说谎的样子,不如去下一家吧。” 姜怀之闻声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老人。 忽地,他耳朵微动,眯起眸子,“我等有令在身,来城西抓捕逃犯,还望老丈开门让我们搜查一番。” 老人闻声又开始咳嗽,“这向来搜查也该有官府下达的手书,我观几位大人既不像官府衙役的人,可有手书?” “若是没有官府下派的手书,这门我开不了。” 姜怀之挑眉,“是么?” 老人还欲说话,却忽然被姜怀之一把扭住手腕反按在墙壁上,转身对身后亲兵喝道:“给我把门撞开!” 亲兵正发愣的功夫,那被姜怀之扣押住的老丈身姿灵巧一转,左手寒芒乍现,竟是一把匕首。 姜怀之虽早有准备,但还是被那把匕首擦破了手背。 他冷笑夺过匕首,折了老人的手,将人按在地上捆了,“你这动作不像看门的老仆,倒像是军中出来的。” “还愣着做什么,撞门!”姜怀之喝道。 身后亲兵如梦乍醒,忙去破门。 姜怀之活动着手腕,把老人丢给亲兵,让他们一会带回去审问,领着其他人进去。 他方才在墙外似有似无听见几声叫声,这会门一开便是荒芜的院子,他眯起眸子让人分开搜查。 第七十五章 疯妇 “公子——”姜怀之走了几步,忽有一亲兵慌张奔来,“西边还有一处落锁的院门,我们在院门外听见里面动静,像是在打斗。” 姜怀之脸色一沉,快步走去。 正巧这会亲兵正砸开门锁,旁边还捆着几个仆人,显然是在此处看守的,被他们撞上了。 厚重院门甫一打开,一股腥臭气味顺着风飘散出来。 待众人看清院中景象,皆是怔楞在原地。 秦怜香正抽出发间打磨尖利的木簪,扎进被她压在身下衙役的脖子,一簪子结果了他性命。 她的身边倒着数名妇人,那些妇人手中有的同她一样攥着簪子,有的举着染血的石头。 不远处,还有数名妇人在同一名持刀衙役撕打,那衙役浑身带伤,眼睛被簪子戳瞎一只,嘴上痛呼叫骂,“疯子!你们这群疯妇!竟敢伤人!” 一个妇人死死拽住他握刀的右手,张嘴咬下去,竟生生撕咬下一块肉,疼的衙役大叫,挥刀朝她砍去。 妇人跌坐在地上,吐出嘴里血肉,嘶哑着大笑起来,“畜生!你们这群畜生今日都要死在这里哈哈哈!” “逼着我们吃人肉喝人血,你们早该死了!”妇人不顾身上流血的刀伤,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从一个已死之人手中搬过染血青石,猛地朝那衙役砸去。 饶是那些身经百战的兵士,看到眼前血流成河不顾生死的厮杀也愣在原地。 姜怀之率先反应过来,抽刀砍翻最近的一名衙役,朝秦怜香奔去。 秦怜香看着不大对劲,她身形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在地上。 听到面前纷沓脚步声,半跪于地的秦怜香抽出簪子,抬起泛着血色的眸子看向来人。 姜怀之? 她晃了晃脑袋,又眨了眨眼睛,一滴汗水顺着流到眼角,刺的她生疼。 秦怜香忽地咧嘴一笑,丢下簪子朝他张开双臂。 姜怀之咬了咬牙,正要过去,余光瞥见方才被她扎穿脖子的衙役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举刀朝她劈去。 “秦珍珍!”姜怀之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跑这么快的,他抬脚将那衙役踹翻在地,顺势接住朝自己倒下来的秦怜香。 一开始的恐慌和怒火交织在一团,在他胸口横冲直撞,末了姜怀之也只是咬着牙,低声骂了句,“疯子。” 秦怜香靠着他闷闷笑了几声,下一瞬却忽地将他推开,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离我远点,我现在不大对劲。”秦怜香嗓音嘶哑。 见到姜怀之那一瞬间她激动的竟是忘了。 姜怀之被她推了趔趄一步,站稳后低头看她,见她眸色泛红,还有方才靠近一瞬不正常的温度。 姜怀之深吸了口气,攥紧拳头朝她走近,伸手硬是将人拉起来,“你知道的,我不怕这个,绵绵那儿有药,吃了就没事了。” 秦怜香头痛欲裂,唇瓣干裂起皮。 她已经两日水米未进了,这群衙役除了那肉汤再不给其他食物,最终在今日触发了这场战事。 她虽骁勇,可接连两天不吃不喝还意外染上瘟疫,便是铁打的也扛不住。 秦怜香烧的晕头转向,喉咙更是干涩的疼,她现在就想喝一杯冰水给自己润润嗓子降降温。 迷迷糊糊的她被一股清冽的皂荚气味包围,身子忽然腾空,耳侧还有熟悉的亲兵的惊呼声。 她这会挺想睁开眼睛瞧瞧的,但有一只生着薄茧的温热掌心盖住她眼皮,从前冷硬的嗓音此刻温柔的不可思议,“闭上眼睛睡会,睡醒了就没事了。” 秦怜香蹭了蹭那掌心,难得听话一回。 姜绵绵正搬了张凳子坐在廊下翘首以盼。 因为齐掌柜那儿的米面要价低廉,还都是颗颗饱满的大米,但凡往日有点积蓄的百姓都跑那买米去了,看不上这儿清汤寡水还要排半天的队伍。 所以下午姜绵绵不必去施粥了,田小花也得了空陪在她身边。 “绵绵要吃糖吗?”田小花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姜绵绵心神不宁,便剥了颗奶糖笑着送到她嘴边。 姜绵绵原想摇头拒绝,秦姐姐生死未知,三哥也还没回来,她一颗心悬在半空,害怕的紧。 但是触及田小花腼腆的笑容,姜绵绵还是乖乖张嘴衔过那枚奶糖。 还不等她咬碎,施粥队伍后面忽然骚乱起来,姜绵绵起身眯眼看去,只见一队人马扛着几个五花大绑的人过来,还有的马背上坐着身形枯槁的妇人。 “那……那是怀之吗?”田小花惊愕叫道。 姜绵绵顺着看去,只见姜怀之穿着中衣,身上外袍解下来盖在怀中人身上。 “小花姐姐,可否帮我把我那间房间收拾出来。”姜绵绵旋即说道。 因为每日早起施粥,夜里又很迟归去,姜家几人怕姜绵绵累着,特意在粥棚后面的宅子里给她收拾出一间小房间来,给她休息午睡用。 姜绵绵只看一眼就确定三哥怀中的人是秦姐姐,她怕是情况不太好。 想着神仙哥哥说的秦姐姐会因为染上瘟疫而亡,她咬着下唇开始去翻找随身带来的退烧药。 田小花这会也回过神,去简单收拾了下姜绵绵那处房间。 姜怀之把秦怜香从马背上抱下来,特意避开众人,却不想迎面撞上戴好口罩穿好防护服的姜绵绵。 “绵绵?”姜怀之一愣,就见姜绵绵朝自己指了指。 “三哥把秦姐姐带去我房间吧,小花姐姐已经收拾好了,我把药也放在那了。” 姜怀之心尖一阵酸楚,顾不上同她说话,便将人带去姜绵绵那个小房间。 窗明几净的室内,被褥已经备好,桌上还摆着拆开的药丸和一盏温水。 他将浑身狼狈的秦怜香放在榻上,正欲起身去端药,衣摆却被人拽住。 他回首望去,只见秦怜香不知何时睁开眼睛,双眸泛着红血丝。 “不必管我,离我远点,姜怀之。” 第七十六章 马元的算计 “从前你不是三贞九烈像个小娘子,巴不得离我远远的。” “今日是怎么了?” 嘶哑的嗓音伴着轻笑隔着门扇传来。 姜绵绵端着药碗过来便听到这两声,她低头看了眼手上托盘,犹豫地看了眼紧闭房门,思虑再三还是把手中托盘放下,静悄悄离开。 她守在廊下,直至天色漆黑才见姜怀之出来,短短半日他面上似有愁容。 姜绵绵垂下眼皮,轻声唤了声“三哥。” 姜怀之扭头看来,瞧见是她,疲乏的脸上带起抹笑。 姜绵绵指了指一旁桌上的饭盒,“二哥给你留的,还有一份是给秦姐姐的。” 姜怀之拎起饭盒便欲回去,却被姜绵绵叫住。 “三哥,秦姐姐她会没事的。” 看清那双黝黑眸中的坚持,姜怀之先是一怔,继而扯了扯嘴角。像是说给绵绵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嗯,她不会有事的。” 从这日起,姜绵绵甚少见到姜怀之的身影,除却那间小房间,便是见他不时往秦怜香手下那群亲兵处跑,催问那三张方子研究的怎么样了,这里面究竟有没有一张能用的。 负责研究的方子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大夫,日日被姜怀之这么催着,顿觉自己头上白发长了许多。 “我已命人调配出一帖药,送去给染了瘟疫的百姓服下。但这药见效慢,至少需五日才能看出功效。”老大夫抚着斑白胡须颤颤巍巍地同杵在自己跟前人高马大的姜怀之解释。 五日? 听见这词他不免蹙眉,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给老大夫拱手行礼。 “事涉数千百姓和秦将军,辛苦大人了。” 老大夫可不敢受姜怀之这一礼,这段时日他混迹军中,关于这位姜公子的话他可是听了许多。当下挥挥手避了,又继续进屋熬药去了。 “废物!这么些人看守着,你们都能叫秦怜香这个女流之辈混进去!” “那些看守院子的都是瞎子吗?啊?!” 一处高门大院里,马元愤怒地摔了手中杯盏,负手在房间里团团打转。 跪在下方复命的下属咽了咽口水,抬起头小心翼翼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属下等从未见过秦将军模样,那间院子又是关押妇人……” 见马元狠戾一眼扫来,那下属慌忙改口,埋头触地道:“不过大人放心,那位秦将军被姜家那小子救出去时已经染上瘟疫,只怕没几日可活。” 马元闻声冷哼,嘴角刀疤狰狞,“姜家,姜怀之——” “那日落月山上我还真当他死了,没成想让他逃了出来,还同秦家的女人混在一起。” 一说到这个马元就来气,眸子眯起,泛着凶芒,“早知道是他,在营中我就该结果了他。” 那时在营中他只是起疑,并未猜到他就是姜涵文的儿子。一时疏忽,这会给他捅出个大窟窿。 院子里的事情绝对不能泄露出去,若是泄露出去梁王那边是一回事,引起梁王座下其他将领非议,借此弹劾他才是大事。 想到这里,马元胸口又是一团无名火,抬脚踹翻眼前黄花梨交椅。 沉重的闷响惊得跪在下方的下属身子一颤,把头埋的更低了。 “去把良记和徐记两家米铺掌柜叫来,本将军要他们搅浑姜家和秦家的施粥。” 下属颤巍巍抬头,壮着胆子说了一句,“齐记米铺背后也是姜家在操作,还把这好不容易抬上去的米价又给降下来,他们两家是清平县最大的米铺,自然心里窝火。” “只是这会姜家和秦家又施粥又送药的,在县中颇得人心,怕是有些困难。” 他就差明说让马元别费劲折腾了。 “本将军叫你去你就去,多什么话。”马元冷眼斜睨,吓的他再度俯首。 他不屑轻嗤,收回目光,“谁说我要的是搅乱他们施粥。” 搅混水这等苦差事就交给那两家米铺做去,他对姜家另有所图。 时日一晃又是两日功夫,萧矜送来的药慢慢生效,虽然也有高烧的百姓,但比几日前已经好的太多,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是以粥棚这儿的队伍竟是没秦家亲兵那排的长。 姜绵绵等人累了好几日,从早站到晚不说,有时还要应付难缠的百姓,这么些日子下来俱是身心俱疲。 这会姜绵绵揉了揉酸痛的腕子,抬头看了眼队伍,心中估计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就可以结束。 却不想人群突然骚乱起来。 一个高高壮壮的汉子领完粥一口喝尽又挤到队伍前面,硬生生把正在排队的一个妇人挤了下去。 “愣着干什么,给本大爷盛粥啊!”那黑脸汉子把粥碗怼到姜绵绵眼前,毫不客气喝道。 “妈的,就这点米哪够人吃的,你们这群施粥的是不是自己贪了啊?” 姜绵绵看着他,眉心微蹙,没有接过碗,“每人每次只能领一碗,你已经领过一碗了。” “什么意思啊!不给吃了是吧!”黑脸汉子猛地把碗往姜绵绵案前一掼,厉声喝道,“我让你盛粥,你聋了?” 姜绵绵依旧没有动作,黑脸汉子冷笑着转过身。 “大家伙可都看看啊!这粥棚分明说来者都可以领一碗,如今我费劲在这排了半天队,这小娘们不给了!”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耍人玩的吗?” 黑脸汉子这一叫囔惹得队伍后尾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跟着吵囔起来。 “这还给不给施粥了?我们可都是走了大老远过来的。” “对啊对啊!这要是不施粥了不如趁早说了,别耽误我们大家伙的时间。” 姜绵绵皱眉看着顿时吵囔起来的队伍,就欲转身去喊人把这汉子带走。 今日因为秦家那边来领药的百姓更多,大部分兵士都去了那处维持秩序,粥棚这反而没几个人。 “你给我站住!”眼见姜绵绵想走,黑脸汉子够着身子就要去拽她,然而只拉住姜绵绵一截衣袖,“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大爷我盛粥,我掀了你这棚子!” 说着黑脸汉子用劲一拽,姜绵绵趔趄一步,险些磕在桌案上。 她抿唇稳住身影,用劲拽回袖子,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每人份额有限,你既已领过一碗就快快离去,不要扰了其他人领粥。” 第七十七章 绵绵从天而降 黑脸汉子冷笑,他今日就是来闹事的,哪能这么轻松就让姜绵绵脱身。 他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用劲拍在桌案上,震得案上物件齐齐坠在地上。 姜绵绵看出他来者不善,不想与他过多纠缠,抽身就想去叫人,不想那汉子突然伸手扯下她口罩,丢在地上踩了两脚。 “装模作样戴什么破东西!看不起我们这些来领粥的是不是!” 黑脸汉子骂完,还想去拽姜绵绵。 不想一道寒湛湛剑光划过,他伸出去的手同那些物件一样落在地上,滚了圈土。 “啊!”黑脸汉子捂着断手惨叫出声。 他身后混迹队伍里的同伙见势不妙,忙一个个想跑,却被赶来的银甲亲兵拦住去路。 姜怀之漠然收剑,任由剑身血迹滴滴答答滴在地面上。 他将姜绵绵揽过,护在身后,冷漠地环顾四周,“谁还有异议?” 原些热闹嘈杂的队伍一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皆瞪眼看着倒在地上惨叫不已的黑脸汉子和持剑肃杀的姜怀之。 既都见血,谁还敢说话。 姜怀之轻嗤出声,回头看向姜绵绵,“秦家那边方才也有人闹事,我猜今日是有人看不惯我们两家过来生事。” “绵绵你先回房间去,我带人去一趟齐记米铺。”姜怀之眯起眼说道。 既然他们这都来人了,那姜怀意那必然也不轻松。 姜绵绵虽年岁不大,但也察觉这件事不简单,点点头往身后院子走去。 见姜绵绵回去,姜怀之没有停留地朝齐记米铺赶去。 姜绵绵走进院子,忽然蹙眉顿住脚步。 这院子是不是太过安静了,小花姐姐今日应当还在这,她素来爱在廊下坐着,可她却没瞧见。 “小花——唔!”姜绵绵试探着喊了一声,却猝不及防被一块湿哒哒的巾帕捂住口鼻。 那巾帕上似是浸了药,短短几瞬她就失了意识。 临昏迷前,她瞥见倒在角落处的田小花。 脑袋昏沉胀痛,浑身也颠簸的难受,姜绵绵费力睁开千斤逾重的眼皮,就看见自己双手双脚被捆,被丢在一架破旧的马车里。 马车外似还有压低的对话声。 “都走这么远了,离清平县够远了吧。” “啰嗦什么,将军吩咐了把人带到断崖上去,在那和姜家的做交易,要他们把手头的粮食和药都交出来。” “拿这小丫头交换?姜家的人能同意吗?” “你懂个屁,闭嘴。” 姜绵绵轻吐了口气,缓缓靠着车壁坐起来,费力去够藏在腰间荷包里的刀片。 这是三哥教她的,为的就是哪日不防之需。 没成想今日用上了。 刀片锋利,马车又颠簸,刀片几次划伤肌肤,陷进肉里,姜绵绵咬着牙忍着一声不吭,两指夹着刀片慢慢割腕间绳索。 不知过了多久,她额间冒出层细汗,腕间绳索终于断开,她来不及松口气就去解双脚的束缚。 从始至终马车外的人都没有探头进来看一眼,或是放心自己那药效又或是压根没把姜绵绵放在心上,觉得她一个小丫头翻不出风浪。 马车开始倾斜,姜绵绵猜测他们是往山上走。 若真是上了那所谓断崖,她恐怕真是逃脱无路,被当做人质威胁大哥他们。 瞥了眼一侧车窗,姜绵绵咬了咬牙,扒着车窗猝然跳了下去。 马车正在山腰疾速行驶,她这一跳自然滚在碎石堆里,锋利的石头刺的她生疼,脚腕也疼了厉害,似是那一下把脚崴了。 “什么动静?” “那丫头跑了!” “还傻愣着干嘛!追人啊!” 身后传来马匹长长嘶鸣,那马匹被勒停了,两个绑匪骂骂咧咧地下车追人。 姜绵绵疼的脸色惨白,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跑。 这会天色黑漆漆的,连月光都不见,她分不清方向,循着一个方向逃了一会才发觉面前是断崖。 几粒石子被风吹过,跌落崖底,发出簌簌回音。 “还挺能跑。”这会那两个绑匪也追了过来,狞笑看着她,步步逼近。 “眼前就是断崖了,这崖高千尺,你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可是尸骨无存。”其中一人冷笑,朝她伸出手,“跟我们两个乖乖回去,至少眼下不会要你命,就是拿你和你几个哥哥换点东西。” 姜绵绵心脏扑通扑通跳着,药效似乎没过,她浑浑噩噩的紧,身上也到处都疼。 但是最让她在意的却是右手掌心。 自方才她在马车上掌心就一阵灼烫,还伴着阵阵刺痛。 两个绑匪又逼近了一步。 姜绵绵下意识往后撤了半步,半只脚已经踏空,崖底阴冷的风吹的她后背发冷。 “别——”那两人见她越退越后也急了,忙停住脚步不动了,诱哄地朝姜绵绵伸出手,“你过来,我……我们不要你命,你要是再往后退是真的会掉下去。” 他们可是得了令的,至少在马元面前得把人全须全尾带到,不然要是人没了,马元拿什么去威胁姜家。 然而姜绵绵并未听他们的,反而越退越后,这把两人吓的也起了一头冷汗。 这要是人没了,他们也要被马元那个疯子扒掉一层皮。 “这……这样,你过来,我们也不绑你了,你——” 话未说完,眼前人影猝然消失,两人惊惧地瞪圆了眼。 人呢?难不成真掉下去了? - 萧矜洗了澡正靠在床头翻看一沓资料,不知为何他从晚饭起就一直心绪不宁。 他试探着联系了下绵绵,只是一直没人回应,这让萧矜有些不安。 他安慰自己绵绵这些日子忙,没空搭理自己也正常。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心里的不安越发的重,眼前厚厚一沓资料他也看不下去了,索性往旁边一扔,解开扣子准备换身衣服出门。 下一瞬,他头顶上方空间一阵扭曲,萧矜下意识抬头,只见一团嫩黄色从天而降。 “唔。”那团嫩黄色不偏不倚砸在他怀中,被他接了个结结实实。 萧矜这才发现那是个人。 第七十八章 哥哥 怀中的人慢慢把脸扭过来,四目相对之际,二人皆是一怔。 “绵……绵绵?”萧矜有些不可置信唤了声。 姜绵绵亦是呆呆看着他,“神仙哥哥,我这是到哪了?” 她不是应该还在断崖边上吗,这处温馨的房间是哪里? 还是萧矜先反应过来,看她浑身狼狈,顾不得心中相见的喜悦,忙将人放下,拧眉看着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你这是怎么了?” 姜绵绵甩了甩脑袋,那药效未过,脑袋还晕眩的紧。 “唔,我没事,就是有两个人绑了我,要拿我去威胁大哥他们。” 绑架? 萧矜这个在和平年代生活了十八年的青少年顿时如临大敌,牵起姜绵绵,“我带你去医院。” “医院?”姜绵绵眨了眨眼睛,顺势起身。 萧矜一面走一面解释,“就是你那儿的医馆,里面会有大夫给你看诊。” 然而走了几步他回头看见姜绵绵步子踉踉跄跄,脸色也异样苍白。 他顿时止住脚步,“腿是不是也伤着了?” 姜绵绵先是摇头,后又点头,小声道:“我从马车跳下来的时候好像崴到了。” 说完她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望着萧矜,“有些疼。” 萧矜心疼地蹲身,“我背你。” 他房间在二楼,还有十来阶台阶呢。 姜绵绵脸颊泛红,迷迷糊糊地就伏在萧矜背上,一股淡淡香味传到鼻尖。 萧矜下意识挺直了背,正儿八经背着人来到客厅,迎面撞上来找他的纪桐梧。 纪桐梧刚从他的跑车上下来,甩着车钥匙吊儿郎当往里走,看到眼前一幕他难以置信地推了推墨镜,“阿矜,你家福子化形了啊?!” 萧矜气的发笑,甩了他一个白眼,“闭嘴,去开车。” 纪桐梧鬼鬼祟祟地探头去看萧矜背上的女孩,又遭萧矜横了几眼后才出去。 萧矜打开后座车门,扶着姜绵绵进去。 看着四周严丝合缝不算宽敞的空间,姜绵绵下意识抿唇,慢悠悠钻进去。 好怪的房间。 下一瞬萧矜跟着坐在她身边,关上车门。 姜绵绵往一侧避了避,想同萧矜隔着些空间,不想萧矜忽然拉过她右手,抚上被刀片划伤的手腕。 “弄疼你了?”感受到掌心中手腕颤了颤,萧矜偏过脸问道。 姜绵绵摇头,细声道:“没有。” 借着车内光线,萧矜抽了张纸巾给她擦了擦掌心尘土。 细密的擦伤掺着砂土,还是疼的。 姜绵绵忍不住轻哼出声,惹得萧矜再次看过来。 姜绵绵不大好意思地垂下头,“我不疼的。” 萧矜抿唇没有吭声,替她擦干净手,又拉过她另一只手,才觉她另一只手伤的更厉害。 青紫的淤痕,斑驳交错的刀伤,皆落在白皙的手腕上。 感受到手腕上的温度,姜绵绵脑子难得清醒几分,她抽了抽手,想将手抽回去。 “别动,我看看。”萧矜隔着衣裳攥着她小臂,轻声道。 “我……我没事的,神仙哥哥。”姜绵绵脸红的几欲滴血,声音更是轻的不能再轻,像蚊子叫。 萧矜替她简单处理过伤口,忽然抬眸看她,眸光里透着几分无奈,同样压低了声,“在这里你不能再这样喊我,要是叫人听见还以为我是什么拐卖未成年的邪教组织。” 姜绵绵不大听得懂萧矜话里的意思,眨了眨眼睛只看着他。 萧矜叫姜绵绵这么看了眼,顿时心软了,低头道:“你可以唤我名字,或者像旁人一样喊我阿矜。” 姜绵绵点点头,试探着喊了一声,“萧矜哥哥。” 这时车子一个急刹车,纪桐梧骂骂咧咧地开始攻击刚才敢超他车的司机,言辞话语间都在询问那位司机是不是赶着去投胎。 “阿矜,你在后座干什么了,脸怎么红成这样?” 萧矜闷不吭声操起一个玩偶砸他,没好意思说他是因为那声哥哥才脸红的。 纪桐梧忙讨饶,“别乱动后座那些玩偶,那都是洵洵抓的,要是脏了洵洵又该和我闹了。” 萧矜轻哼一声,把玩偶收好。 两人插科打诨间来到医院。 纪桐梧这个大少爷,家中有私人医生,小病小痛的都不常来医院,挂号什么的更是不会操作。 还是吃了一段时间苦的萧矜熟练,他将姜绵绵留给纪桐梧照看,自己去排队挂急诊。 “咳,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阿矜家里?”纪桐梧是个话多的,绵绵垂着脸不说话,他可以自己找话说。 姜绵绵抬起脸看了他一眼,旋即将脸垂下,小声道:“不小心过来的。” “嗯?”纪桐梧神情微妙,不小心过来是什么意思。 “你和阿矜认识多久了?” 姜绵绵揪着衣袖,发间的流苏垂到一侧,轻扫脸颊,“好久了。” 纪桐梧闻声睁大了眼睛,嗅到了一丝不大对劲的气味。 他眸光仔仔细细将姜绵绵打量了一遍,嫩白脸颊,一双杏眸圆汪汪的,看着年岁就比萧矜要小许多。 倒是她这一身古装打扮,还有头上繁复的发髻以及亮闪闪的簪子。 纪桐梧眯了眯眼睛,那簪子瞧上去金闪闪还怪精致的。 “妹妹,你家住哪?也是在洛城吗?”纪桐梧带着几分猜测询问。 眼前这小姑娘衣着打扮皆是不俗,还有通身气质,看着不像寻常家庭出来的。 姜绵绵抿唇不语。 她知道这里不是她那个时代,她所在的青州此时此刻也不知道叫什么。 萧矜不在,她不欲多言。 见姜绵绵不搭理自己,纪桐梧只当人是害羞了,便换了个话题,“妹妹你叫什么?” “姜绵绵。”姜绵绵快速答道。 姜—— 纪桐梧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想着萧家同哪个姓姜的人交好。 正待他继续盘问的时候,萧矜拿着张单子还推了辆轮椅回来。 “聊什么呢?”萧矜把轮椅推到一侧,朝姜绵绵伸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绵绵迅速抬头,眸子一闪一闪的,“萧矜哥哥。” 萧矜耳朵再次红了,他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拉过姜绵绵的手,“来,你坐到这上面,我推你过去。” 第七十九章 萧矜找了个未成年妹妹 纪桐梧看着不同于在自己跟前拘谨寡言的姜绵绵,反倒是软糯糯一团,忍不住轻啧了一声,掏出手机对着二人背影拍了张照,发给列表里备注老婆亲亲的人。 还不忘酸道:“洵洵,阿矜早恋了,还找了个未成年,你说我和萧叔叔举报,他会被打断几条腿?” 对面很快回复过来,“三条。” 纪桐梧微微瞪眼,遮遮掩掩地拿着手机跟上萧矜,正要回个害羞的表情回去,就看到对面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那女孩子身上的裙子和头上的发簪哪买的,帮我问问。” 纪桐梧看了眼这条消息,又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萧矜和姜绵绵,犹豫了会。 他总觉得那位叫姜绵绵的女孩子头上的发簪是纯金的。 但是眼下这会谁会戴着纯金发簪出门,也不嫌钱多烧的慌。 萧矜推着姜绵绵一路来到急诊室,看诊的是个和蔼的女医生,她熟练地替姜绵绵处理好伤口。 就是碘伏擦上时疼的厉害,姜绵绵没忍住把脸埋下。 萧矜正坐在她身侧,从善如流地揽过她肩身,让她靠着自己。 “你是她哥哥?”医生把染血的棉球丢进垃圾桶里,抬头看了眼萧矜。 萧矜点头。 下一秒医生眉头就皱了起来,“你妹妹这是碰到校园欺凌了吧,两只手上的伤是被绳子磨的,还有这些小伤口,看着是刀片划的吧。” 她观姜绵绵神情正常,不像是自残,那就是旁人欺负她了。 萧矜沉默了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医生继续絮絮念叨:“好在伤的不深,这要是伤的深了恐怕要缝合了。” 姜绵绵惨白着脸抬头,下意识去看萧矜,嗫嚅道:“萧矜哥哥,什么是缝合,是要拿针线逢回去吗?” 她曾见大山叔缝过一回,那会她没敢仔细看。 萧矜安抚地拍了拍她后背,正要开口,纪桐梧靠着门框插了句嘴,“对啊,就是拿针一针针缝回去,不过没关系,缝合前会给你打麻醉的。” “你不懂麻醉吗?”对上姜绵绵懵懂害怕的眼神,纪桐梧挑眉,“麻醉的针头一般会长些,当然也更疼——” “纪桐梧。”萧矜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帮我去买份粥和一些小零食回来。” 绵绵被他吓的脸都白了。 纪桐梧哼哼几声,看了眼二人,拿着手机出去了。 他要和洵洵告状,萧矜骂他! 因为上过药,各处伤口难免刺痛的厉害,姜绵绵恹恹地靠坐在轮椅上。 萧矜替她开了间病房,想着让她在医院里休息一晚,怕她还伤着其他地方。 “你头上的簪子我先替你拆了吧。”萧矜轻声道。 姜绵绵点点头,靠着松软枕头,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电视。 里面正在放一部现代职场剧,小白花秘书正在工位上被霸总调戏。 姜绵绵看的有些出神,下意识低头打量了眼自己的衣着。 似乎她的穿着不太合适。 萧矜替她拆下那支流苏金簪,又散了发髻,乌黑亮丽的头发铺满枕面。 “绵绵你——”萧矜正要问她饿了吗,电视那头传来啧啧有声的接吻声,他眉心一跳。 姜绵绵则是滑着身子安详地缩进被子里,露在外面的耳朵尖红扑扑的。 萧矜黑着脸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换到一部抗战片才停。 听着电视里响亮的爆炸声和号角声,姜绵绵好奇地把脑袋探出来,看着屏幕里炮火连天的画面,不由得眸子微瞪。 “那是炸药和枪炮。”萧矜给她解释道,“就像我过年那会给你送去的烟花爆竹,比那些东西杀伤力要大。” “很厉害吗?”姜绵绵喃喃道。 萧矜点头,“同你们那儿的冷兵器比起来,自然还是热兵器更胜一筹。” 说着他开始解释起热兵器来。 姜绵绵眸子愈发的亮。 纪桐梧当牛做马地提着一份粥和一大袋零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挨的极近,那个叫姜绵绵的小姑娘还两眼放光满是崇拜地看着萧矜。 这看的纪桐梧眉心一跳,粗着嗓子咳了一声,“干什么呢?” 萧矜声音一顿,扭头看他,“你去哪了,这会才回来。” 纪桐梧把粥递给他,从零食袋子里掏出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叼在嘴里,含糊不清道:“和我老婆聊天。” 萧矜只当自己聋了,打开包装舀了一勺粥送到姜绵绵唇边。 姜绵绵顿时脸蛋烧红了,忙伸出缠了圈绷带的手接过碗,“我……我自己来。” 在家中时,大哥他们都没这么喂过自己。 “不用,你手刚上过药,不疼吗?”萧矜坚持道,“我以前也这么喂过福子。” 在它误食垃圾送去宠物医院洗胃后食欲不振那一个礼拜。 “福子?”姜绵绵好奇看他。 听着像是宫里内侍的名字。 没等萧矜说话,那边的纪桐梧乐道:“是他家捡来养的一条萨摩耶,被齐姨养的白白胖胖,每天上桌和阿矜一块吃饭的。” 萨摩耶又是什么? 姜绵绵听不懂,但还是识趣地没有多问。 “绵绵,我手举酸了。”这时萧矜幽幽道了一句。 姜绵绵忙凑过去把粥喝了。 纪桐梧看着两人互动,酸的直皱眉,没一会就自觉地摸着钥匙出去了。 “真的吃饱了吗?”萧矜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姜绵绵,又看了眼手边还剩一半的粥。 姜绵绵连忙点头,白净的面上泛起抹红晕,“真的吃饱了。” “我没骗你。” 萧矜看了她一眼,开始收拾一旁陪护的小床。 他爸妈前天刚好去外地谈合作,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赵姐昨天也请假回了趟家。眼下家中没人,他就算不回去也没关系。 姜绵绵却是欲言又止看着萧矜忙碌身影,试探着问了一句,“萧矜哥哥夜里也要留在这个房间吗?” 从前萧父生病的时候他也这么陪护过来,眼下丝毫没觉得不对,点头道:“这房间里的仪器你都不会操作,夜里若是难受了也不会叫人过来,我还是留在这安心些。” 第八十章 约会 萧矜说完后知后觉绵绵与他并非一个时代,关于一些事情的观念自然不相同。 他轻咳了声,放弃收拾好的陪护小床,“我还是回家休息吧。” 姜绵绵咬着下唇没有吭声,目光滴溜溜地追随着萧矜身影,直到他推门出去。 房门关上,姜绵绵才如释重负一般轻吐了一口气,拉起被子盖过头顶。 萧矜在门口站了一会,目光悠悠落到走廊内的一排长椅上,须臾毫不犹豫靠坐在长椅上,扣上帽子,闭目养神。 翌日一早,姜绵绵早早地就醒了,她眉心轻蹙看着自己右手掌心。 那儿原本色泽鲜艳的桃花花瓣状的印记此刻变得黯淡失色,半刻钟前她试着联系萧矜,却联系不上,二人中间的通道像是被无形之物堵塞。 她又拿起一旁桌上水杯,费力想传送过去,然而半分钟过去水杯依旧好端端地在她掌心。 姜绵绵心底涌出几分恐慌,放杯子时不慎磕碰了下,一声脆响,杯子跌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散。 房间门猝不及防被人推开,萧矜带着倦容推门进来,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他先是看了眼屋内环境,见姜绵绵衣着整齐地坐在床上,这才低头看向地面,瞧见那个四分五裂的玻璃杯。 望着姜绵绵似是被吓到的慌乱眼神,萧矜无奈失笑,蹲在地上慢慢捡起玻璃碎片,用纸巾包好丢进垃圾桶。 “是想喝水吗?”萧矜抬头看她。 姜绵绵眨了眨眼睛,轻声嗯了声。 萧矜垂眼低垂,眼下一片青灰,像是昨晚没休息好,重新拿了个杯子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姜绵绵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犹豫地看着萧矜,“萧矜哥哥现在能传东西给我吗?” 萧矜一愣,笑道:“我不就在你面前吗,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姜绵绵摇头,固执地要萧矜试着将东西传给自己。 萧矜无奈,随手拿了个苹果,拉起左手衣袖,露出那瓣粉色桃花印记。 姜绵绵的目光倏然落在萧矜左手掌心那瓣桃花印记上,她没有吭声,抱着杯子静静看着萧矜。 半晌,萧矜挑眉盯着自己掌心苹果,有些意外。 他传不过去了,二人中间像是隔了堵无形的墙在阻碍他。 姜绵绵眼睫低垂,掩去眸底失落,摊开裹了纱布的右手,“我的印记和萧矜哥哥的是一样的,但是早上起来我发现它变浅了。” 姜绵绵不知道这个印记后续还会不会继续减淡,若是到最后化为乌有,她是不是彻底回不去了,只能留在这里了。 萧矜在瞥见绵绵掌心印记时先是一愣,下意识摊开左手,两瓣印记如出一辙,像是一对。 在听完绵绵的解释后,萧矜眉心轻拧,目光落在姜绵绵掌心那瓣颜色稍浅的印记上,“所以昨晚这个印记将绵绵你送到我身边后就变成这样了,也导致眼下我们二人连像往常一样传送物资都做不到。” 姜绵绵点头,嗓音低落,“我突然消失,大哥他们怕是要急坏了。还有马元,他想用我威胁大哥他们换粮食。”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消失马元还会不会去威胁大哥他们,但是大哥他们定是会寻找自己。 若是她一直不能回去—— 姜绵绵不敢深思。 她垂眸泄气地盯着自己右手,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了上来,姜绵绵怔怔抬头,正对上萧矜含笑的眸子。 “不会像绵绵说的那样彻底消失的,应当是这个印记将你传送过来,一些属于它的能量暂时消耗完了,过段时日或许就好了。” “不必担心,我会陪你一起想办法的。”萧矜指腹温热,轻轻揉捏着嫩白指尖。 冰凉的指尖被捂热,姜绵绵抿着唇垂下脸,脸颊一阵滚烫。 她又想缩进被子里了。 为了分散绵绵的注意力,萧矜特意请了一天假,打算带绵绵出去好好玩一天。 他事先问过纪桐梧,像绵绵这样的女孩子适合去哪玩。 纪桐梧乐了半天,给他回了句话“洵洵喜欢我帮她抓娃娃,和我一起打游戏,还有滑雪,跳伞。” 萧矜看了眼坐在病床的姜绵绵,默默划掉了最后两项。 他将手机熄屏放进口袋,“绵绵,要去看电影吗?” 姜绵绵正拿过簪子替自己挽头发,闻声歪着脑袋好奇看着萧矜,“什么是电影?” 萧矜接过她手里簪子,打开手机搜索盘发教程,一步步跟着操作,“和你昨晚看的电视一样,不过屏幕更大,观感更好。” 姜绵绵眼睛瞬间亮了,“我要看。” 萧矜舔了舔唇角,看着歪歪斜斜的发髻,轻咳了声,“那走吧。” 左右医生说只是外伤,昨晚其实处理过伤口就没事了,只是他不放心,执意要让她在医院住一晚。 两个人并肩出了医院,萧矜手里拿着两杯奶茶,低头看姜绵绵专心致志吃包子,脸颊塞得鼓鼓的,像小松鼠。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炽热,姜绵绵若有所思抬头。 萧矜错开视线,拿起一杯奶茶喝了一口。 下一秒他袖子就被拽了下。 “你拿错了,你喝了我那杯奶茶。”姜绵绵半张脸缩在萧矜给她系的围巾下,露在外面的一双杏眸水汽氤氲。 萧矜被呛了一下,手比脑快地把自己原先喝了一半的那杯递给姜绵绵,“那你喝我的。” “……”姜绵绵。 “我有些饱了,喝不下了。”姜绵绵倏然收回拉着他衣袖的手,小声说道。 萧矜这会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心跳如雷,面上一如既往地镇定,“那都给我喝吧。” “嗯。”姜绵绵低头拨弄围巾,想把自己整张脸都挡住。 正好这会萧矜打的车来了,出租车司机停在路边一个劲滴喇叭。 刺耳的声音化解了两人无形的尴尬。 萧矜拉开车门,随姜绵绵坐在后座。 司机是个中年师傅,脑门光秃秃的,还反光。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两人,呦了一声,“小年轻周五不上学,逃课出来约会啊?” 姜绵绵目光迷茫,一句话里面大半都是她听不懂的。 但是萧矜听得懂,唇瓣抿成条线,只当自己没听见。 司机又看了眼目的地,再次啧了一声,“还是私人影院呢,真浪漫。” 第八十一章 你在秀什么 萧矜忍不住了,他生怕这个司机再多说几句绵绵就能听懂了,“师傅你开车吧,我们赶时间。” 司机回了他一个我都懂的眼神,一踩油门,出租车似离弦箭矢猝然朝前驶去,接连超了好几辆车。 以至于二人抵达影院的时候,距离开场时间还早的多。 萧矜估算了一下电影开场时间,带着绵绵去了附近商场闲逛。 果不其然一进入商场,姜绵绵眸子就亮了,左顾右盼地看着,一切都看不够。 “围巾解下来吧,里面有暖气,你怕是会热。”萧矜低头说道。 姜绵绵摇头,一只手揪着围巾,“不了,我想戴着。” 她怕摘下来就没办法挡住自己红扑扑的脸。 萧矜没强求,带着人买了几身衣服准备回影院。 不想半路姜绵绵忽然顿住脚步,望着一个女孩子出神。 萧矜顺着她视线看去,只见那女孩子衣着寻常,就是头上戴了顶毛绒绒的兔耳朵帽子,帽子两侧垂下两个小球球,按一下头上的耳朵就竖起来了。 萧矜瞧了眼看入神的姜绵绵,险些闷笑出声。 他几乎可以看出绵绵脸上明晃晃写着想要两个字。 姜绵绵听到身侧萧矜发出的细微动静,才回过神,有些羞恼地抓住萧矜的衣袖,“萧矜哥哥不是说电影快开场了,快走吧。” 萧矜反握住她的手,笑吟吟道:“还有十多分钟呢,来得及。” “我先去帮你问问那顶帽子哪买的。” “我……”姜绵绵脸色再次涨红,扒拉扒拉围巾把自己藏在围巾下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声道:“我不想要。” “真的吗?可是你看了好久。”萧矜有意逗弄她。 姜绵绵再次垂下脸不说话了。 萧矜轻笑了声,替她整理好围巾,“别闷着。” 带着些凉意的指尖擦过脸侧,姜绵绵身子瑟缩了一下。 不多时,萧矜就问到这顶帽子是在二楼一家商店买的。 二人出去时,萧矜手里多了一盒小蛋糕,姜绵绵头上多了顶立起来的兔耳朵帽子。 在检票时,萧矜伸手捏了捏竖起来的兔耳朵,“可爱,配你。” 兔耳朵慢慢耷拉下去,萧矜垂眸看去,就见姜绵绵嫩白脸颊泛起抹绯色。 萧矜选的是3d电影,入场还给了两副眼镜。 “这是什么?”姜绵绵好奇看去。 “眼镜,戴上后屏幕里的小鱼会游到你眼前。”萧矜弯腰替她戴好眼睛,顺手将她碎发别到耳后。 “哦。”姜绵绵闷闷应了一声,又想把自己藏起来了。 恰好这会电影开幕,一望无垠的蓝色海洋突然蹦出条鱼来,四溅的水花仿佛溅到姜绵绵身上。 姜绵绵眸子微瞪,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干爽的衣服。 刚刚是怎么回事,那水都溅到她眼前了。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再次横窜出一条鲨鱼,鲨鱼张着血盆大口甩着尾巴猛地朝观众席扑去。 观众席哗然一片,姜绵绵也被吓的不轻,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刚才死死抓住萧矜的手。 “绵绵?”萧矜察觉手被抓住,偏过脸看她,“吓到了?” “这只是特效,你把眼镜取下来就不会了。”说着萧矜想去替她摘眼镜。 “我没事的。”姜绵绵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是不是抓疼你了?” 姜绵绵松开抓着萧矜的手,正欲收回来,却被拉了回去。 “我有些吓到了,绵绵还是抓着我吧。”萧矜低沉的嗓音泛着几分愉悦。 姜绵绵眨了眨眸子,狐疑地看了萧矜一眼。 真的吗?可是刚刚那条大鱼跳出来的时候萧矜哥哥什么反应都没有,连身子都没抖。 这时萧矜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将脸侧过去。 姜绵绵听话照做,一块松软的小蛋糕递到嘴边。 姜绵绵愣了一会,伸手接下小蛋糕,小口小口吃起来,浑然不觉一旁萧矜的眼神。 待她刚吃完,又是一块同样的小蛋糕,她正想和刚才一样伸手去接,就听萧矜出声。 “绵绵是嫌弃我手不干净吗,我戴着手套的。”清润的嗓音里无端透出分委屈。 姜绵绵忙摇头说不是,对上萧矜黑暗中泛着抹亮光的眸子,她福至心灵,微微低下头衔过那块小蛋糕。 那块小蛋糕是甜的还是酸的姜绵绵分辨不出来,她只是木着脸嚼着,就连电影里那些特效扑面而来她都忘了震惊。 只记得方才低头一瞬萧矜眸子里的笑意和那声极轻的笑声。 电影散场,众人陆陆续续离场。 萧矜长手长脚的坐在椅子里不大自在,起身后活动了番手脚。 没曾想就这么一个错眼的功夫,姜绵绵逆着人流往反方向走了。 萧矜闷笑一声,伸手将人揽回来,“走错了,往哪走呢。” 姜绵绵闷不吭声,自碰见萧矜后她脸红的次数太多了,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从前你可没和我说过你是路痴。”萧矜牵着她的手,嘴角微微上扬。 见人毫无反应,萧矜挑眉,忽然停下脚步。 姜绵绵不解抬头看他,“怎么了?” 就见萧矜忽然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绵绵,笑一下。” 姜绵绵看着手机屏幕里和萧矜挨得极近的自己,眸子不自在地四下乱晃。 随着一声清脆拍照声,萧矜满意地点开相册。 他原想发给自己小号收藏,没想到一时手误发到了纪桐梧那。 片刻后,姜绵绵听见萧矜手机嗡嗡嗡响个不停,间隙还伴着萧矜小声嘟囔声,听着像是在骂人。 姜绵绵有些好奇,踮起脚尖看了一眼。 只见萧矜屏幕被另一对男女的合照充斥,各种比耶各种场景的合照。 末了还有一句话,“你在秀什么呢?阿矜。” 萧矜手速极快地打了傻逼两个字,然后按灭手机放进口袋,去牵绵绵的手,一气呵成。 “走吧,我们回家。” 第八十二章 情书 二人回到萧矜的别墅已经接近傍晚,四周黑漆漆的,姜绵绵难免挨得萧矜近些。 大门甫一打开,就有一个白绒绒团子像颗小炮弹似地扑过来。 姜绵绵稍一走神,就被白团子扑个正着。 若非萧矜及时伸手扶住她肩膀,她或许会被那一大坨白棉花扑倒在地。 “福子,下去。”萧矜眯起眸子盯着热情地搂着姜绵绵呜呜叫个不停的白狗。 福子? 姜绵绵听到熟悉的名字,垂眸若有所思看向朝自己撒娇卖乖的狗狗,抿唇笑着揉它的脑袋。 原来是只狗狗呀。 萧矜伸手拎开福子,随手给它开了个罐头放在地上。 “它有些沉,最近还掉毛,别经常抱它。”说着,萧矜伸手捻起黏在姜绵绵衣服上的一撮白毛。 姜绵绵眨了眨眼睛,看着萧矜。 她总觉得萧矜哥哥话里有其他意思。 被姜绵绵盯着,萧矜有些许不自在地错开视线,拎起放在一旁的购物袋,“走吧,我带你去看下你的房间。” “这几日我家中没人,你可以放心住在这里。” 若是萧父萧母在这,萧矜指不定还要费心去想借口同他们介绍姜绵绵。 姜绵绵点头,乖巧地跟在萧矜身后,随着他来到走廊尽头的一处小卧室。 随着把手拧开,一间不大不小通体简约的卧室出现在眼前。 姜绵绵好奇地歪着脑袋打量墙上的一些贴画和角落里的一把吉他。 这里似乎有居住过的痕迹。 没等姜绵绵出声询问,萧矜率先开口,嗓音里透着几分别扭,“这是我十五岁以前的卧室。” “我搬去隔壁后赵姐时不时地还会过来打扫,比客房干净些。” 再加上他自己有时候心情烦闷也会过来躺一躺,这个房间还算有点人味。 “你如果嫌弃的话,我再给你找间客房。”萧矜低头看姜绵绵,询问她的意见。 “我不嫌弃。”姜绵绵摇头,提着一袋衣物走进去,环顾起四周来。 萧矜跟着走进去,指了指一旁的衣柜,“绵绵你可以把衣服放里面。” 左右他的衣服都收拾出去了,这个衣柜眼下应该是空的,没装什么东西。 姜绵绵眨巴眼睛,走到衣柜前开始摸索,这里的一切东西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新奇。 萧矜笑着教她打开衣柜,“这底下还有一个隐形的抽屉。” 他从前就爱把一些小玩意藏里面,四岁的时候他在里面藏了一抽屉石头,被过来整理衣物的萧母发现,给了他一个玻璃罐,让他把石头移出来。 萧矜那时倔的很,就是不肯拿出来,非说那些石头里面藏着宝贝。 然后挨了一顿揍,老实了。 等到萧矜从回忆中抽神,就看到姜绵绵弯腰拉出那个隐形的抽屉,然后愣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萧矜亦是低头看去,然而再看到抽屉里静悄悄躺着的一个本子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书信后同样愣住。 姜绵绵无辜地扭头看他,用眼神问他自己是拿还是不拿。 萧矜皱眉盯着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了一会,还是没想到那些东西他是几岁时候藏进去的。 “你拿吧。”萧矜说道。 姜绵绵将那本笔记本和一沓粉嫩书信拿出来,因着东西有些多,一封夹在当中的信件掉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二人中间。 萧矜低头一瞧,看到信封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爱心,右下角还有一朵艳丽玫瑰,瞧着有些暧昧。 萧矜心底咯噔一下,突然涌出一股不大好的猜想。 没等他把信捡起来,一边好奇的姜绵绵已经躬身捡了起来,信封里面的信纸随着滑出来,素白纸张上是娟秀字迹。 “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觉得会有这么多的例外和心动,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偏爱……”姜绵绵看着露出来的一角,下意识念了出来。 念完一句后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攥着信件去看萧矜,舔了舔唇角,“我是不是不该念这封信……” 萧矜这会亦是同样的如坐针毡,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塞到这个抽屉里面去的。 “没事,你想念就念吧。”萧矜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勇气闭眼说道。 姜绵绵没有吭声,慢慢把掉出来的信纸装回去,又看了下其余几封,信封大差不差,应该都是相似的内容。 鬼使神差的,姜绵绵问了一句,“这些信,是萧矜哥哥写给其他人的吗?” 她曾看二哥写过,一写就是洋洋洒洒一页纸,还要在里面塞上一些小礼物。 或是院子里的梅花,或是小花姐姐喜欢的穗子。 想到这里,姜绵绵伸手捏了捏信纸,薄薄的,不像塞了礼物。 听见姜绵绵问话,萧矜倏忽睁开眸子,一双凤眸微瞪,“不是我写的,我从三岁入园就是好学生,我从来不写这些东西,也不和女孩子勾勾搭搭!” 见萧矜急急忙忙为自己分辩,就差举手发誓,姜绵绵忙点头,“我信你。” 萧矜这才松了口气,不自在地扫了眼那些信纸,“这些东西我也忘了哪年收进去的,你若是不喜欢就扔了吧。” 应当是他从前偷偷摸摸带回来,觉得随手扔了会伤了写信的人的心,但一时半会又想不到怎么处理,就随手塞里面了,结果时间久了就忘了。 姜绵绵低头看了眼剩下的四五封信,摇头道:“这是旁人的心意,萧矜哥哥自己处置吧。” 她做不出来丢别人信的事情,何况写信之人也无坏意,是揣着一腔真挚之情写下这些内容的。 萧矜轻咳了声,接过那几封信,打算一会找个地方埋了。 “那本本子……”萧矜看向孤零零躺在姜绵绵手中的笔记本,这个他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但想不起来里面写了什么。 他不提还好,一提,姜绵绵把笔记本翻了个,露出正面来。 上面明晃晃用红色加粗记号笔写着三个大字,力道之大仿佛要刺穿封面。 记仇本。 “?”萧矜。 他十五岁前那会是有什么毛病吗,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本本子。 第八十三章 姜怀临是我师父 姜绵绵同样好奇地盯着那三个大字。 光是看那三个字她都能看出这本本子主人当时的深重怨气。 “哥哥?”这会她没自作主张打开,而是试探着看向萧矜,“这个你还要吗?” 如果他不要的话她还是挺想打开看看的。 萧矜不作他想地接过本子,“给我吧,你继续收拾衣服。” 一会把它和那堆信一起埋了。 姜绵绵有些遗憾地把本子给他,开始整理收拾起衣服。 萧矜在一旁小心检查起其他东西,深怕自己还遗留下什么黑历史。 等到二人收拾完,已经是晚上八点。 想着福子还没有遛,萧矜洗了洗手,同姜绵绵说了一声,下去遛狗。 姜绵绵有些累,坐在椅上,看着书桌上摆放的一张旧照片。 那是萧矜十岁那年拍的,一本正经板着脸,不苟言笑地望着镜头,身边是笑容和煦的萧父萧母。 姜绵绵指尖触上那张旧照片,看的有些出神。 原来萧矜哥哥小时候长这样。 发了一会神,姜绵绵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皱了皱眉,打开衣柜找了身衣服出来去浴室洗澡。 萧矜已经教过她一些常规家具的使用方法,不过再看到那个喷头有水柱涌出时,姜绵绵还是抑制不住地惊叹。 好厉害。 竟然不用柴禾就可以出热水,而且还可以时刻调节水温。 姜绵绵洗完澡顺道把头发也洗了,只是她头发怪长的,用吹风机吹干要花一阵功夫。 萧矜遛完狗回来就听到浴室里一阵吹风机的噪音,他走过去一瞧就看到姜绵绵手忙脚乱地拨动开关,湿漉漉的黑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看到他来,姜绵绵眼眸中划过慌乱,“哥哥,这个机器有些烫。” 烫的她头发都快熟了。 萧矜忍不住轻笑,接过吹风机,示意她坐下。指尖勾起一缕头发调好档位替她吹头发。 “绵绵,你是不是用的那瓶蓝色的沐浴露?” 姜绵绵脊背瞬间僵直了,有些小心翼翼扭过头,“那瓶不可以用吗?” 她看上面的图案可爱,就用了。 萧矜笑了一声,“没有不给你用的意思,只是那瓶是我的。” 现在绵绵身上都是和他一样的气味。 姜绵绵身子更加僵硬了,接下来吹干头发的半个小时里她没再吭声。 时间一晃又过去一天,萧矜因为还要去学校,家里又没人。早饭是他做好的,午饭和晚饭则是他提前订好的外卖。 姜绵绵在家没有事情干,除了看电视,就是陪福子玩。 唯一庆幸的是,她右手掌心那枚桃花花瓣印记正如萧矜所说在慢慢恢复,虽然看着缓慢,但确实在逐渐恢复色泽。 姜绵绵蜷缩起掌心,正出神,福子叼了个球过来。 姜绵绵笑着捡起球丢出去,福子叫了一声就冲过去捡球。 一人一狗你来我往玩了半个多钟头,姜绵绵看了眼时钟,想着萧矜说他今日会提前放学。 果然没一会门铃就响了。 姜绵绵忙放下怀中抱枕,跑过去开门,只是门口站着的不止是萧矜,还有两个陌生男子。 萧矜脸色有些臭,一把揽过姜绵绵,同苏泊舟和他身边男人说道:“先进来吧。” 姜绵绵不明所以,伸手想去替萧矜拎书包,却被萧矜握住手。 “嗯?”萧矜握着她的手,挑眉看她。 好端端的怎么想牵手了。 姜绵绵脸蛋一红,支支吾吾想解释她只是想去拿书包,不是想牵手。 这会苏行止走了进来,打断二人,“萧公子,姜姑娘,我有话同你们二人说。” 说完,苏行止朝一旁摸狗的苏泊舟使了个眼色,“泊舟,你先出去。” 苏泊舟推了推眼镜,面色如常,“好的,大哥。” 说完就带着福子出去了,顺手将门阖上。 姜绵绵下意识去看萧矜,小声道:“他怎么知道我名字?” 萧矜轻哼一声,拉着绵绵在沙发上坐下,“不是我说的,他们兄弟两个和我在路上碰见,这人一开口就说要见你。” 要不是有个苏泊舟在中间斡旋,好说歹说给了保证,说这是他大哥,不是人贩子,萧矜才肯把两人带回来。 苏行止没有理会二人之间窃窃私语,举止从容地在二人对面沙发落座,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姜绵绵看着他的动作,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 这人行走间的动作似乎有些像大哥。 “说吧,你非要见绵绵干什么?”萧矜朝他扬了扬下颔,言辞间有几分不客气。 苏行止也不恼,目光悠悠落在姜绵绵身上,“姜姑娘可是两天前来到这个时代的?”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那一瞬,姜绵绵和萧矜都悚然一惊。 “你什么意思?”萧矜眸子虚眯,死死盯着他。 绵绵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也从来没有告知过旁人,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苏行止微微勾唇,眸光柔和闲适,“萧公子不必着急,我不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我来此是为了帮助姜姑娘回到属于她的那个时代。” “你应该知道,她属于千年前的大齐。” 见他连绵绵是哪个朝代都说的一清二楚,萧矜五指攥紧,没有吭声。 苏行止这次递上一本书,示意萧矜和姜绵绵翻看。 姜绵绵定睛看了眼,是大齐历史。 趁着二人翻看功夫,苏行止嗓音悠悠道:“你我都该清楚大齐原本的历史,战火蔓延十五年,还有姜家那几位的结局。” 萧矜翻书的动作一顿,脸色有几分难看。 苏行止仿佛没瞧见他难看的脸色一般,“但就在昨天,历史改变了,有人重建了大齐,缩短了之后十五年的战乱。” “包括在历史上早亡的秦将军,她活了下来。” 姜绵绵听到这却是眸子一亮,秦姐姐没有死在瘟疫里吗,她活下来了。 “你到底是谁?”萧矜索性把书一盖,一字一顿质问眼前悠闲从容的苏行止。 寻常人不可能会知道这些事情。 “我么?”苏行止垂眸轻叹,须臾抬眸望向姜绵绵,“我算是半个姜家人。” “姜怀临是我的师父。” 第八十四章 前世的大齐 “两年前我大病一场,去了大齐。”苏行止恍若不觉对面二人的错愕,微微扬唇继续说道:“只是我去的那个大齐并非是你们二人熟悉的那个大齐。” 萧矜眸子虚眯,警惕地盯着他。 “我到那时,正是元化四十七年,厉帝已经死了两年了。” “整个大齐四分五裂,遍地焦土。”苏行止垂下眸子说道。 “可现在分明是元化四十六年,厉帝才刚刚崩逝。”萧矜抬眸盯着他,冷声说道。 苏行止轻叹了口气,掀起眼皮撩了他一眼,“我说过了,我去的大齐和你还有绵绵现在所知的并不是同一个。” “你可以理解为那是还未受到你干扰的大齐。” “在那里我遇见了师父,我见到他时他正在服丧。”苏行止话音一顿,目光下意识落在姜绵绵身上,缓缓说道:“他二弟刚刚过世。” “二哥?!”姜绵绵骤然攥紧衣摆,不可置信地盯着苏行止,“二哥他……他怎么了?” 姜绵绵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结结巴巴的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来。 苏行止摇头,“那时师父状态并不好,他的腿也彻底废了,我没有多问。” “不过好在那时他还有最后一个弟弟。” “师父同他一起为梁王效力,一人为幕僚,另一人则是为梁王征战。” “不过好景不长,两年后他最后一个——” “够了。”萧矜兀然低喝出声,眸子阴鹜地盯着苏行止,“不必再接着往下说了。” 剩下的结局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姜怀之被亲信背叛,死在征战途中,终年不过二十。 苏行止没有吭声,而是将目光转向姜绵绵,等待她的答复。 姜绵绵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绵绵,不必听这些,你眼下所经历的事情早已改变。”温热的手覆上她手背,姜绵绵抬眸望去,对上萧矜担忧的视线。 姜绵绵怔怔点头,慢慢松开被攥着的衣摆。 须臾,她像是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向苏行止,唇瓣轻抿,“我呢?在那个大齐我在哪?” “绵绵!” “你已经过世多年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姜绵绵那颗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突然就平静下来。 原来在那个世界,在那个没有萧矜插足的世界,她根本就没有活多久吗。 姜绵绵垂手看着自己掌心,有一瞬的迷茫。 萧矜这会一团火憋在胸腔里,压着眸子瞪着苏行止。 他能不能把嘴闭上。 对上萧矜凶狠的目光,苏行止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还要继续听吗姜姑娘,剩下的事关乎你和萧公子。” “闭嘴。” “我要听。” 萧矜和姜绵绵同时开口,两人俱是一怔,互相对视。 “哥哥,我想听。”姜绵绵杏眸低垂,水色潋滟,小声说话。 萧矜心头一软,他磨了磨牙,又狠狠瞪了眼坐在沙发上的苏行止。 他就不该把姓苏的两兄弟带回来。 “你讲吧。”萧矜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这句话。 苏行止没有错神,他将两人互动尽收眼底,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姜怀之过世后,师父将自己锁在房中半个月,出来后他辞去梁王府的幕僚,尽管梁王再三挽留,甚至以高官厚禄相诱,师父仍是拒绝了。” “辞官后,我跟着师父隐入山林,看他终日研究前朝流传下来的相术占卜。” “那时我并不懂他为什么研究这些,直到两年后的某一天,师父问我想不想回到现在这个时代。” 苏行止说到这里顿了顿,倾身拎起摆在茶几上的一瓶牛奶,朝姜绵绵晃了晃,“我口有些干,能给我喝吗?姜姑娘。” 萧矜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牛奶是他专门买给绵绵喝的,补钙长高的儿童牛奶,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喝什么。 姜绵绵自然无有不可,点头示意他喝吧。 苏行止揭了盖子喝了几口,指腹摩挲着光滑瓶身,缓了缓继续说道:“我答应了,因为我发现单凭我一人之力在那个乱世根本不能做什么。” “即便我拥有现世的科技和技术,但是没有人会听我的,我初来乍到那会还有人把我当做妖道,想把我捆柱子上烧了。” 回想往事,苏行止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时他太过狂妄,自以为自己依仗后世千年的成果便可在那个乱世称王称霸,甚至提前结束那个乱世。 可现实从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他孤身一人,无权无势,凭什么让人信服。 若非姜怀临救下他,能不能回到这个时代都不好说。 “在我答应师父后又过了十天,天降异象,师父将我送了回来,但同时他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苏行止拿起牛奶又喝了一口,舔了舔唇角。 “临分别前,他要我找一个人,掌心有桃花印记的人。” 苏行止看着萧矜,微微一笑。 在听完苏行止的故事后,萧矜喉咙有些干涩,对上苏行止目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行止姿态从容优雅,靠着沙发,想了会道:“为了救人。” “师父他很厉害,也很聪慧,是我生平所见最为佩服之人,前朝古籍他只用两年就研究透彻。”苏行止说这话时眸中隐约带笑。 “救大齐百姓吗?”萧矜问道。 “大齐?”苏行止笑出声,“师父他早知大齐气数已尽,这场灾祸无法避免,这不是他能够改变的。” “他想救的,只有自己那三个弟弟妹妹罢了。” 身为长兄却要眼睁睁看着弟弟妹妹一个接一个走在自己前面,苏行止能体会他心底痛楚。 在山中隐居那两年,他切实看着姜怀临一日胜一日枯槁,如行将木就的老人。 所以哪怕那个术法是以性命为代价,他还是毫不犹豫选择动用那个术法将自己送回到现世,并将桃花形状的印记随着他一起带出来,随机落在一位有缘人身上。 “你掌心的印记师父曾与我说过,那是他最小的那位妹妹的胎记。”苏行止看着萧矜,“师父选择以此为记号,应当也是在怀念他那位早夭的妹妹。” 第八十五章 回到大齐 “不过这个印记触发也有条件,师父虽然没说,但我想应当是对方濒死之际。”苏行止说完这句话,转眸看向姜绵绵,凤眸微弯,“我说的没错吧,姜姑娘?” 姜绵绵先是一愣,继而点头。 那日她下山问许氏要粮,半道的确支撑不住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大哥吗? 并非什么天降神明,菩萨显灵,从始至终都是大哥的一片苦心谋划。 姜绵绵忽然眼眶有些热,她小心地避开两人视线,擦了擦眼角,嗓音有些哑,“我想回去。” 她想大哥他们了。 苏行止看着姜绵绵,眸光微闪,“我来时就替你算过,还有十日你就能回去了。” “不过,你舍得回去吗?”苏行止定定望着姜绵绵,问道。 “这几日萧公子应该把你照顾的很好,而且这里没有战乱,没有肆虐的瘟疫,你完全可以选择留下——” “我要回去。”姜绵绵抬头打断他的话,神情坚定。 苏行止神情微妙地看了眼她身边的萧矜,“哪怕你回去后再也不能来到这个时代,再也不能同萧公子见面,你也要选择回去吗?” “我——”姜绵绵眸中划过纠结,张嘴正欲说话,却被身侧的萧矜打断。 “少吓唬绵绵,她是要回家的。”萧矜轻哼,双手环胸,微抬下颔,“就算绵绵再不能过来,我应当是能过去她那的吧?” 看着早已摸清那两个印记之间联系,话语间隐隐透着几分自得的萧矜,苏行止哑然。 须臾他失笑地靠着沙发,就是不知为何笑容泛着几分凄苦,“萧公子聪慧,师父并未选错人。” 既然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苏行止也不欲在此多加逗留。 临出门前,苏行止折过身望着姜绵绵,“十日后姜姑娘便可回去,虽然这一世我不曾与师父相遇,但若可以还请姜姑娘替我向师父问好。” 姜绵绵点头应下。 苏行止这会又看向萧矜,“萧公子日后若还有大齐古物出售,大可联系阿舟,我们家便是从事这一行的,不会有人追究这些东西来历。” 萧矜不耐烦点头,立在姜绵绵身侧,目送他和苏泊舟开车离去。 自打知道绵绵十天后就要回去后,萧矜心脏就憋闷的难受,但他面上不显,趁着这几天萧父萧母还没回来,他又请了几天的假期带着绵绵玩了一圈。 直到临别前最后一夜。 “这是发热感冒吃的药物,这边的是跌打损伤的喷雾,还有这样,这是我昨晚去买来的,同你二哥那把差不多的折叠刀具,不过功能更多,款式更小巧。” 萧矜半跪在地上,像个老妈子絮絮叨叨给姜绵绵收拾行李,把每样东西都装进背包里放好,并同她说放在哪,生怕绵绵回去了找不到。 “还有这个——”萧矜拿起一盒东西正要讲解,猝不及防被人拥住。 他怔了怔,垂下眸子,把手里东西放进包里,“怎么了绵绵?” “哥哥。”姜绵绵嗓音闷闷地叫了他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角,“我还能回来的对吗?” 萧矜失笑,拍了拍她后背,“当然可以,别听姓苏的胡说,他那天就是故意吓唬你。” “而且就算你过不来,我也会过去找你的。” 听着萧矜柔声安慰,姜绵绵酸涩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些,低垂着脸松开萧矜。 她有些太贪心了,既想回家去见大哥他们,又不想和萧矜分开。 看着姜绵绵红红的眼眶,萧矜磨了磨牙。 都怪那个苏行止,那天没事瞎叨叨什么。 二人收拾完行李,姜绵绵换上来时那一身裙衫,抱着福子靠坐在沙发上出盯着电视里的画面出神。 萧矜洗漱完就看到一人一狗静悄悄坐在沙发上,电视声音也被调低了。 他走过去试探着喊了一声,却没有反应,低头一看,一人一狗都睡着了。 萧矜无奈失笑,扯过毯子替她们盖好,自己拿了本书靠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萧矜第二天一早是被福子舔醒的,他下意识去看对面沙发,然而那边空空如也,他昨晚盖在绵绵身上的毯子这会正盖在自己身上。 萧矜快速掀开毯子,来到绵绵的那个小房间,却发现昨晚收拾好的行李也消失了。 他扶着门框的手骤然脱力,闭上眼睛靠着墙壁。 绵绵已经走了啊。 如果不是房间里多出一些女孩子的发饰衣物,绵绵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 姜绵绵背着背包抿唇朝城门口走去,心底难以言说的失落和酸楚。 早上一醒来她就便知道到时候了,她并不想叫醒萧矜,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和他告别。 正出神想着萧矜一会醒了她该不该联系他,该说些什么好,姜绵绵冷不丁撞上一人。 “嘶,你长没长眼睛啊!”被姜绵绵撞到的是一个半大少年,这会揉着自己后背怒道。 “对不起,我刚刚没有看清。”姜绵绵揉着发红的额头连声道歉。 少年原还想再骂,但对上她发红的眼眶还是把话憋回去了,嘟嘟囔囔掏出怀里的验交给看守的衙役,进城去了。 姜绵绵正想跟着那少年进去,却被看守的衙役的拦住去路,“验呢?” 姜绵绵愣住了,“什么?” 衙役拧眉,再次伸手,“就是十天前刚颁发的命令,每个人都要靠验证明身份,没有验就不准进城。” 姜绵绵嘴巴微张,“我忘记带了,可以让我先进城再补上吗?” “不行,这是秦将军和姜将军颁发的命令,没有验就不能进去,忘记带了也不是借口。”衙役嗤笑了声,指了指一旁角落,“你瞧瞧那边那些人,那都是说自己忘记带了的。” “谁知道你们是什么身份,进城是不是别有用心。” 姜绵绵眨了眨眼睛,秦将军和姜将军? 秦姐姐应当已经康复了,那这个姜将军是谁?三哥吗? 见眼前小姑娘低头出神,衙役只当她还在想蒙混进城的借口,当下不耐烦赶人:“没有验就赶紧走,别挡在这碍着下面人核实。” 第八十六章 相见 排在姜绵绵身后的那些人早已等的不耐烦,见姜绵绵拿不出验,便插队上前,奚落道:“小姑娘没有验就赶紧回家让父母长辈找当地里正给你做一枚,别在这胡搅蛮缠了。” 姜绵绵被挤的一个趔趄,只能看着队伍后方的人进城。 她瞧这些人面色红润并无病态,而且城门外施粥的棚子也没了,想来是城中的瘟疫控制住了。 姜绵绵站在一侧等队伍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又上前同衙役说道:“我是姜家人,可否通融一二,待我进城自会有人帮我证明身份。” 眼见天色就要黑下来,她若是进不去城,就要在城门外过一晚上了。 “你是姜家人?”正在盘查验的衙役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出声,“你可知道姜家现在是什么身份?别说是县令老爷,就连青州的知府见了姜家几位也要给几分薄面。” “姜家的人会连验都没有?” 姜绵绵被他的话噎住了,小手捏紧衣摆,干涩道:“我当真是姜家的人,你若是不信可以寻与姜家相熟的人出来,他们肯定——”认得我。 “去去去!一边去,我这站一天正累着呢,没空听你一个小丫头说瞎话。”衙役不耐烦地打断姜绵绵的话,挥手示意她赶紧走,别在这里耽误事。 旁边队伍里的百姓也跟着笑出声,将手里验递上,“姜家现在可厉害着呢,前段时间刚发落了城里那个胡作非为的将军,叫什么马什么来着。” 那百姓挠挠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衙役看了他一眼,撇嘴接话,“那叫马元,三日前刚被姜家那位小公子斩首弃市。” “哎呦,可不就是他,那天我还去看了,这姓马的可真不是个东西,姜家那位小公子做的好啊!” “就是听说那姓马的将军背后有梁王撑腰,过段时间梁王还要来清平县这小地方。” 那人说的头头是道,惹得队伍后面的人探头探脑跟着张望。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消息?” “嗐。”那人连连摆手,下意识挺了挺胸,神情有几分骄傲,“这不是我婆娘表哥的堂弟在镇北军中做事,自打半月前姜将军领着镇北军从凉州回来,他隔三差五也能回趟家。” 姜绵绵脑子里嗡了一声,剩下的对话她没有再听。 凉州…… 所以是父亲回来了吗? 姜绵绵眼眶一热,仰头去看衙役,“我真是姜家的人,可否告知我镇北军眼下驻扎在何处,我可以去寻他们。” 镇北军应当驻扎在城外某处,她既没有验,进不去城,去营中或许也能找到认识自己的人。 距离城门一里外的山坡上,一小队人骑马驻足。 “今日城门外怎么围了这么多人,是出什么事了吗?”姜怀意眯起眸子远眺,身下马匹躁动不安。 “谁知道呢,大概又是没有验的人想混进来。”齐逊跟在身后冷哼,“刚颁发这项政令的两日,城门口几乎被围堵的水泄不通,还是你三弟厉害,斩了几个带头闹事的才安稳。” 提起十日前的事情,姜怀意垂下眸子,安抚座下马匹。 齐逊余光瞥见他神情不对,心底有些懊恼。 恐怕是他说的话又惹的他想起绵绵了,当即安慰道:“断崖底下来来回回搜了五六遍,连绵绵的衣物都没找到,绵绵应当是没事的,或许是被旁人救走了呢。” 姜怀意吐了口气,眉眼郁郁,“走吧,再去断崖附近找一遍。” 齐逊应了一声,策马离开山坡。 城门外,姜绵绵还在同衙役辩解。 “我不是什么探子,也不是别有用心想混进城的人。” 方才她那句话惹得衙役怀疑她是别的地方派来打听情报的探子,当下质问起来。 “你既没有证明身份的验,又满嘴胡言乱语说自己是姜家人,还同我打探镇北军的下落,你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衙役这会验也不盘查了,眯起眸子盯着姜绵绵,思索要不要将人扣了带给姜将军和秦将军发落。 “姜家那几位我当初都远远见过一面,各个都是风姿出众的儿郎,可没听说他们家还有个姑娘的。”先前说自己亲戚在镇北军做事的那人接过话茬,不费余力地展示自己的人脉关系。 “要我说,这人定是探子,说不定还有同伙,不如就把她捆了逼问她同伙下落。” 衙役闻声轻轻皱眉,目光落在姜绵绵身上,见她身形瘦小,身后还有个模样古怪的背包,不由得深思。 “你身后背的是什么东西,拿出来。” 姜绵绵眸子骤缩,下意识护住身后背包,里面都是萧矜准备的一些药品和防身器具,还有一些她在商场买来的小玩意。 这些东西与大齐格格不入,若是被人发现她还真是有口说不清,说不定真会被人当做探子。 “只是一些寻常衣物罢了。”姜绵绵垂眸回道。 衙役自然不信,伸手就要去抢她身后背包。 这一举动惹得队伍里其他百姓纷纷凑上前围观,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真是探子吗?” “你懂什么,现在这些探子都是找这样小,模样也出挑的。” 四下顿时嘈杂起来,姜绵绵正犹豫要不要承认自己是探子,让衙役捆了自己进城,然后再寻机会见到大哥他们,一道清亮嗓音响起。 “在闹什么?”姜怀意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衙役是认得姜怀意的,当即俯身行礼,“回二公子的话,我抓到一名探子,她交不出证明身份的验,还满口胡言乱语,打听镇北军的下落。” 平白无故被扣上探子头衔的姜绵绵,“……” 她正抱着背包站在一旁,这会抬眸看向姜怀意,圆圆的杏眸满是惊喜。 “二哥!” 听到身边的姜绵绵喊了声二哥,衙役不可置信地迅速抬头瞥了她一眼。 这年头做探子的压力这么大的吗,好好的精神都错乱了,怎么还管姜家的公子叫哥哥。 第八十七章 从未见过的兵器 “二公子,这探子她——”衙役正欲解释,就见眼前姜怀意步履飞快朝姜绵绵奔去。 衙役下意识闭了闭眼,只等着听那探子惨叫声。 却听到一声温柔的绵绵。 “二哥,我回来了!”姜绵绵杏眸弯弯,欢喜地朝姜怀意蹦去。 姜怀意将人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见她身上并无伤势,反而比失踪前还要圆润一些,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身子激动的战栗。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姜怀意扶着姜绵绵的手,喃喃自语,“你不知道,你失踪后大哥和怀之都急疯了。” “你失踪那晚我们接到了信,怀之更是连夜带人去了断崖,结果除了那两个绑匪,根本就没见到你。” “之后那两人说你——说你从断崖上掉下去。”姜怀意抿了抿唇,轻声说道。 姜绵绵很想将她这半个月经历告诉他,但是眼下旁边围了这么多人,人多口杂。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也没有从悬崖上掉下去。” “我们先回去吧。” 姜怀意也深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索性把马丢给齐逊,自己牵着绵绵走回去。 身后的衙役和一干人看的直瞪眼,好半会才回过神,“那姑娘真是姜二公子的妹妹?” 齐逊见到姜绵绵平安归来,心里正乐呵呢,闻声戏谑把眼一斜:“你方才说人是探子?” 衙役瞬间闭上嘴。 姜绵绵同姜怀意并肩走着,低声把自己这个半个月的事情同他说了。 姜怀意眸子一亮,“你是说你去了神仙的那个世界,还见到了给我们送食物送衣服的神仙本人?” 姜绵绵乖巧点头,她没把苏行止说的那些话同二哥说。 一来这话有些离奇,二来她想先找大哥,把苏行止的事情先告诉他,由他决定说不说。 姜绵绵拉开背包拉链,在里面捣鼓一阵,掏出一包小熊饼干来,“这是神仙哥哥带我去买来的,甜甜的,里面还有好几种口味的夹心。” 姜怀意虽然不饿,但不想拂了绵绵的好意,尤其是两人已经半月不见。 别说是饼干了,姜绵绵这会就是掏出串辣椒,他都能生嚼下去。 姜怀意往嘴里扔了块小饼干,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也同姜绵绵说了,“你失踪后第二天父亲就带着镇北军到了清平县。” “在得知你不见后父亲也急坏了,断崖上下几乎给翻了个底朝天,就连那两个绑匪也被审讯一番,但是他们始终坚持说你从崖上掉下去。” “之后父亲还想接着找,但是端州那边出事了,吴王发兵攻打青州,梁王来求援。”提起梁王,姜怀意眸子眯起来,抓了一把小饼干丢进嘴里,嘎巴嘎巴嚼起来,“父亲无法,毕竟他昔日欠了人家一个人情,再加上吴王那人好大喜功,性情残暴,倘若青州城破,于我们也无益处。” 姜绵绵捧着饼干盒,唇瓣轻抿,“所以父亲现在不在清平县吗?” 姜怀意听出她话里的失落,笑着揉了揉她脑袋,“父亲十日前就率兵赶赴前线,不过临走前他留了一些东西给你,是从凉州带回来的小玩意,你定会喜欢。” “还有你回来的消息,等我写信传给父亲,他知道了定然高兴。” 听到这里,姜绵绵心底才好受点,唇角微弯。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不多时就到一处气势恢宏的宅子前。 看着精致的宅院,姜绵绵一怔。 候在府门口的侍卫见到姜怀意忙行礼开门,姜怀意领着姜绵绵进去。 “眼下清平县是我们说了算,怀之收拾马元后,那县令吓得寻了这处宅子给我们。” 毕竟厉帝已死,京中乱成一团不说,姜家手握镇北军,只要不是脑子不清醒的都不会再提他们谋反一事。 “那处带园子的是留给你的,旁边是大哥的院子。”姜怀意笑眯眯地领着姜绵绵过去。 明明才是初春,院内满园馥郁芳香,可知这处宅子原主人的奢靡享乐。 姜绵绵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想到什么,犹豫地看着姜怀意,“二哥,小花姐姐她——” 她那日昏迷前曾看到田小花生死不知地躺在角落。 提起田小花,姜怀意眉梢轻扬,“她没事,那天只是中药昏迷。” 姜绵绵松了口气,抱着背包进去收拾东西。 看着姜绵绵的背影,姜怀意长吐了口气,他还是没能把那件事情说出来。 还是等怀之回来让怀之说吧。 姜怀意捏了捏眉心,转道去姜怀临院落。 夜里,这段时间忙碌奔波的众人难得齐聚一堂。 田小花看到姜绵绵无碍更是高兴地直抹眼睛,小声地同她说那日发生的事情。 姜绵绵倚着田小花,乖巧地听着,时不时安慰两句。 成连平和齐逊二人则是开了坛酒,闹着要庆祝一二。 唯有姜家兄弟三人,欣喜过后,流露出几分忧虑。 “怀之。”姜怀意用手肘捅了捅坐在旁边的姜怀之,“父亲写信来报的那件事你说。” 姜怀之抿了口酒,磨了磨牙,低声道:“绵绵才回来,你就要我和她说这件事,为什么不是你去说?” 姜怀意哼哼两声,夺过他手里酒杯,“就凭我今天的直觉,才能及时把绵绵带回来。” 那会他原是已经策马打算离开,但不知道为何心里莫名一股慌乱,于是他转道去了城门口。 姜怀临坐在一侧,看了眼身边为了只酒杯争抢不停的兄弟二人,垂下眸子,须臾放下手中杯盏,望向坐在对面的姜绵绵,“绵绵,我有话和你说。” 姜绵绵坐直了身子,看向姜怀临,“怎么了大哥?” “三日前,我接到父亲来信,端州出现了一种兵器。” 打闹的姜怀意和姜怀之同时停下动作,有些忧心地看着姜绵绵。 姜怀临看着尚且不知此事,目光澄澈的姜绵绵,继续说道:“那兵器并不是大齐现有工匠能研制出来的,而且它很像那日你拿出来的烟花爆竹。” 姜绵绵一怔,“什么?” 姜怀之目光飞快掠了眼姜怀临,战场之事他知道的更多,“绵绵,那样东西杀伤力很大,父亲带人过去的第一天就碰到了,仅仅是一瞬间,就有数十名骑兵被炸伤。” 第八十八章 突然出现的炸药 说着,姜怀之起身去摆在屋子一角的箱子里翻找,不稍片刻翻出个层层包裹四四方方的东西来,递给姜绵绵。 “这是父亲清理战场时寻到的,连着信一起捎回来。” 姜绵绵接过,眉心颦蹙。 即便隔着几层布料,那刺鼻的硝烟味还是往鼻尖钻,同过年那会萧矜送来的烟花爆竹气味很相似。 席间不少人只听闻过端州出现了杀伤力极大的武器,但从未见过,这会都翘首以盼。 姜绵绵缓缓揭开包裹的布料,露出一摊黑色粉末。 姜怀意盯着那摊粉末,眉梢轻轻拧起,以袖掩鼻,“这味还挺冲。” 姜绵绵没有吭声,定定盯着那摊粉末看了一会,末了将它重新包起来。 在萧矜那儿的时候她看过不少相关记录,至少在萧矜那个时代这样的东西已经被更新换代,用不上这样粗劣的炸药。 但是—— 姜绵绵垂下眸子,掌心掂了掂那摊粉末份量,眸光微暗。 但是在大齐,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东西。 这东西出现的太过蹊跷。 “绵绵,此物你可要留着?”姜怀之看清姜绵绵动作,问了一句。 姜绵绵颔首,没有保留道:“我会送去给神仙哥哥,让他帮忙分辨。” 至少得知道此物是怎么制成的,不然依照吴王个性,只怕父亲他们撑不久。 姜怀之闻声没有反驳,只让她小心些,不要靠近火源和高温。 姜绵绵一一应下了,接下来席上她一心惦念这包粉末,无心饮食,只略动了几筷子就没吃了。 姜怀之等人也看出她心中不安,早早地就散席了。 回去小院路上,姜怀之一路陪着她,“也不必太过忧心,父亲身经百战,如今端州局势他还是能够应付的。” 姜绵绵心不在焉点头。 她知道三哥这话大半都是安慰自己,尽管父亲麾下有镇北军,可吴王手中有此利器,难免会动摇军心,若不能及时找出应对之法,青州城破也是迟早的事情。 “三哥不用担心我。”临到门前,姜绵绵停下脚步,抬头微微勾唇,杏眸亮晶晶的,“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三哥护着的那个小孩了。” 姜怀之一愣,须臾噗嗤笑出声,抬手放上她发顶,轻揉了下,“瞎说什么呢,长大了三哥也一样护着你。” 姜绵绵垂眸浅笑,同姜怀之道别后进了房间。 这处宅院虽是临时得来的,可姜家几人还是上了心,一应精巧器物摆了满满一屋,桃红绣金帷幔低垂,随风曳动。 姜绵绵踩着遍绣如意纹绒毯,撩起珠帘走了进去,坐在酸枝木贵妃榻上,环顾了圈屋内陈设。 入目皆是珠光宝气,无不精妙。 姜绵绵看着看着,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 - 萧矜正屈膝坐在床上,望着手机里自己和绵绵两个人的合照发呆,脑海里猝不及防响起绵绵甜腻乖巧的嗓音。 “哥哥。” 萧矜飞快把手机盖上,有一种做贼心虚之感。 “怎么了绵绵?见到你哥哥们了吗?路上还顺利吗?” 姜绵绵唇角弯弯,嗓音轻快:“已经见过大哥他们啦,路上——也很顺利。” 除了被看守城门的衙役污蔑自己是探子以外。 “那就好。”萧矜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去了,只是说完这句话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分明两人面对面相处时总有说不完的话,即便他们隔着千年时光,即便他们才相熟不过半载,可二人却分外熟稔,往往对方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短暂的寂静过后,还是姜绵绵先开口,“哥哥还缺宝贝吗?” “二哥将米铺的收益算出来了,全折成了金子,有满满两箱呢。” 姜绵绵扫了眼放在角落的两口大箱子,目光顺着滑落到博古架上,那上面搁着几件瓷器玉石摆件。 光是扫一眼,姜绵绵就知道价钱不菲,说不准还是出自名家之手。 “我这里也有好几件古物珍宝,哥哥要吗?”姜绵绵眨巴着眼睛,等着萧矜回复。 就等着他一句要,她便把博古架上的东西都送去。 萧矜原本心底还有些失落,感觉心口空落落,但在听到绵绵这报菜单似的说法,忍不住轻笑出声。 “金子分我一箱就好,那些宝贝你自己留着吧。” 姜绵绵乖巧应了,走过去把两箱金子全传过去,然后拿过搁在架子上的那包粉末,有些犹豫。 “怎么了,可是还有话同我说?”萧矜敏锐地察觉到姜绵绵的迟疑。 “是有一事……”姜绵绵点点头,缓慢说道,“端州吴王那出现了一件兵器,很像哥哥你说的炸药。” 炸药? 萧矜倏然坐直了身子,咬着下唇眉心紧锁。 怎么可能,在历史上,大齐这个朝代根本就没人发明出来,炸药的使用是在大齐后三百年才被人研发出来并用于战事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矜乱七八糟想了许多,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姜绵绵就把那一小包粉末送了过来,正落在那两箱金子上。 萧矜顾不得穿鞋,赤脚踩在地板上,拿起那包粉末查看。 很粗劣的制法,但确实是炸药没错。 萧矜指尖捻起一些粉末,味道刺鼻的难受。 冷不丁的,萧矜脑海里划过苏行止那日说的话,他说他在大齐时曾研制过后世的炸药,只是工具不全,只能做出个大概。 不过之后没人信他,还把他当做妖道,自碰见姜怀临后他就再没去碰那些东西。 萧矜抿唇把那堆粉末放好。 但是苏行止也说了,他所去的大齐和绵绵现在所处的并非同一个,就好像是互不干涉的两道平行线。 萧矜定定盯着那摊粉末,须臾他还是掏出手机给苏泊舟打了个视频通话。 第八十九章 带有前世记忆之人 苏泊舟像是在忙,好一会才接起他的视频通话,额间碎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 他眯着眼睛盯着屏幕上的人,一只手摸索着拿起洗漱台上的眼镜戴上,“什么事?” 萧矜扫了他一眼,单手撑着脸,“你大哥呢,我找他有点事。” 苏泊舟眸色冷淡,但是萧矜还是看到他小幅度翻了个白眼,当下不乐意道:“人命攸关的大事,你把手机给他,事后我有宝贝卖给你。” 苏泊舟听到人命攸关大事时眸光闪了闪,扯过一旁毛巾随手擦了擦头发,拿起手机推门往外走,“什么宝贝?” 萧矜踢了踢脚边两箱金子,唇角轻扬,“两个沉木箱子,大齐来的。” 苏泊舟挑眉,抬手开始敲门,没一会房间里响起一道沙哑的嗓音,像是刚刚醒来。 苏泊舟当下不由得站直了,“大哥,萧家那个小少爷找你。” 没一会房门打开,苏行止穿着身墨色睡袍,腰间衣带宽松,露出大片肌肤。 他伸手接过苏泊舟手机,没去看屏幕里的萧矜,而是看着苏泊舟,“阿舟,去把衣服穿好。” 苏泊舟轻咳了声,应了声回浴室。 萧矜电话打来那会他正在洗澡,来不及穿衣服,只裹了条浴巾。 “萧公子有事?”苏行止单手捏着手机,往沙发上慵懒一靠,墨发垂落在胸前,胸前莹白肌肤半遮半露。 萧矜没和他废话,把镜头对准那摊粉末,“这东西,认识吗?” 看着屏幕里那摊黑色粉末,苏行止眉心慢慢拧起,身子跟着坐直,“这是什么?” “火药。” “出现在了端州,吴王用它炸死青州不少将士。” 苏行止沉默了,好一会他捏着眉心,垂眸低声道:“这是我当初研制出来的。” “但是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端州?” 见人承认了,萧矜冷笑一声,“你问我?” 他这个当事人都不清楚,他就更不清楚了。 手机那头的苏行止再次沉默了,许久他开口说道:“这个制作方法我只和两个人说过,一个是师父,还有一个是李家的二姑娘,李流月。” 萧矜没吭声,但脸上表情很明显,示意他继续说。 “我遇到李流月时,她正因为抗拒世家大族的联姻从家中逃出来,我救了她,之后——” “打住。”萧矜出声,“我不是听你追忆过往的,我只是想知道这个火药是怎么出现在吴王手里的。” “这一世你并未和大齐的人有任何交集,这个火药配方也不应该流传出去才是。” 苏行止眸光沉沉地凝视着屏幕里的萧矜,好一会吐了口气,“萧公子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你和姜姑娘能够连通古今这样稀奇的事都出现了,那李流月会不会还保留着我那世的记忆。” 萧矜眉心轻拧,许久才抬眸对上他目光,“你认真的?” 苏行止失笑点头,“自然,除此之外萧公子还能想出其他缘由吗?” 萧矜有些烦闷地啧了声。 看着屏幕里的萧矜,苏行止唤了他一声,难得正色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那一世教过她的东西有许多,她又聪慧,我不能保证她学会了多少,手中又握着多少我教她的东西。” “你都教了她什么?”萧矜眼皮子直跳。 苏行止沉吟片刻,“很多,制盐,火药,还有医药。” 末了他目光真诚地望着萧矜,“太多东西了,我也记不清了。” 萧矜磨了磨牙,挂断了电话,拍了张那两个大箱子发过去,“这两个箱子你看着估价。” 他要卖金子给绵绵买军火了。 - 姜绵绵在听完萧矜给她讲述的有关李流月和苏行止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会,唇瓣微张,“这……这有可能吗?” 萧矜也是不敢十分确定,“只能再观望一阵,看看吴王手上还能不能再拿出一些稀奇的东西来,若是还有,那苏行止十有八准是说对了。” 那也麻烦了。 姜绵绵点头,意识到萧矜看不见后应了声,“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吴王并不是什么好人。” 何止不是好人,早在京中,姜绵绵就听说过吴王残暴名声,和厉帝不相上下。 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选择和他谋事,因为此人喜怒无常,和他一起做事无异于与虎谋皮。 “谁知道呢。”萧矜这会正联系烟花厂,询问他们有没有废弃的产品,他全要了。 不仅如此,他开始搜索历代的简易火器,下载图纸和制作方法打算打印出来全给绵绵送去。 那些粗劣制成的火药如何能比得过后世发明的火器。 没一会功夫,姜绵绵就收到厚厚一沓册子,她随手翻了几页,眸子顿时就亮了。 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火器讲解,连制作方法都有。虽不比萧矜那个时代的兵器,但是在大齐,用来对付吴王却也是绰绰有余。 “我已经去采购材料了,大概十天后东西会到。”萧矜沉吟片刻说道,“送到后绵绵你可以找人组装起来。” “关于火药的原材料绵绵你们那也应该可以找到。” 他已经把简易火药的配比也送去了,短时间内研究出来和吴王的火药相抗衡不是问题。 姜绵绵当下抱着那厚厚一沓册子去敲姜怀之的门。 只是里面不知道是什么响动,隐约间有重物掉落在地的闷响。 好一会房间门才被人打开,只是开门的人不是姜怀之,而是秦怜香。 秦怜香身上披了件宽大的衣袍,正靠着门打哈欠,“怎么了绵绵,来找你三哥有事吗?” 姜绵绵目光飘忽,掠过秦怜香脖颈间的斑驳痕迹,飞快错开目光,低下眸子,“我有东西想给三哥,三哥现在方便吗?” 早在山中的时候姜绵绵就知道姜怀之喜欢研究火药等物,这本册子交给他最合适了。 “啊,你三哥啊他现在——”秦怜香下意识扭头往身后帷幔瞧了眼,见里面人影晃动,禁不住嗤笑出声,“方便呢,就是你要等一会,他现在衣服……” “秦珍珍!” 没等她把话说完,身后传来熟悉的低喝,还有藏不住的羞恼。 姜绵绵眼睫低垂,只当没听见,也不敢抬头往里看。 好一会姜怀之才穿戴整齐走出来,就是身上外袍换了身,看向姜绵绵,“绵绵寻我?” 第九十章 研制火器 姜绵绵抬起眸子掠了眼姜怀之,又飞速错开视线,干咳声,“三哥,你的衣服——” 姜怀之正狐疑低头去看自己外袍,不明白有什么不对劲,那边的秦怜香先笑出声,拎起他衣裳一角,斜了他一眼,“这是我的。” 姜怀之猛地闭上眼睛,一把拽过那块衣角,咬牙道:“知道了。” 二人胡闹时衣裳总是随意扯落丢一地,再加上二人身形相仿,秦怜香又爱和他穿相似的衣袍。 他有时没留神或是秦怜香故意为之,二人衣裳便经常混穿。 秦怜香见他耳根通红,顿时笑的更为欢快,半个身子倚在他肩上,朝他耳朵吹了口气,“你喜欢穿我的衣服啊?” “早说啊,我柜子里还有十几条裙子没穿过呢,都是我大哥差人给我做的,都给你呗?” 她甚少穿罗裙着红妆,总觉得不如武袍方便。 姜怀之磨了磨牙,却没有把人推开,转而看向姜绵绵,“这么晚了,绵绵是有什么事?” 姜绵绵忙把掖在怀里的那沓册子递过去,“三哥你看下这些,能不能研制出来。” “这是什么?”秦怜香一面嘟囔,一面凑过去看。 两人才翻开册子的第一页就愣在当场,须臾眸子俱是瞪圆了。 姜怀之倏然把册子阖上,眸子虚眯,“绵绵,这东西你是从何处来的?” “神仙哥哥给的。”当着这两人的面,姜绵绵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萧矜说的话同他们复述了一遍,并没有隐去李家姑娘的事。 这会两人愣了许久才回过神。 秦怜香柳眉轻挑,“这世上当真有这么玄乎的事?还真有上辈子?” “那我上辈子是怎么过的?” 姜绵绵看了秦怜香一眼,没有吭声。 姜怀之却是接着翻看起来,头也不抬道:“这重要的是上辈子的事吗,难道不是吴王手上还捏着多少神兵利器的事吗?” “光是那火药就够父亲和你秦家的平西军喝一壶了,这要是他们手上再拿出其他东西来,那青州——” 剩下的话太过不吉利,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姜怀之没有接着说下去。 秦怜香轻哼一声,就着姜怀之的手看着那本册子,眸中浮光跃动,“绵绵眼下不是拿了这本册子出来,我瞧这里面的东西可不比那什么火药威力小。” “你看这个。”秦怜香指了指其中一件,“此物看着体型庞大,下方注释我虽然看不懂,但这配图瞧着就厉害。” 姜绵绵也不知道萧矜是从何处收集整合了这么多火器资料,她隐隐觉得萧矜早就开始着手搜集这些资料了,只是一直瞒着没告诉自己。 不然也不会她今晚一说,萧矜就能马上拿出厚厚一沓资料给自己。 “绵绵。”姜绵绵正出神想着萧矜,就听见秦怜香唤自己。 她抬头望去,就看到秦怜香正对自己招手,示意她过来。 姜绵绵依言过去,挤在两人中间。 “下面这堆小字写的什么,一大半都是我看不懂的,绵绵你看的懂吗?”秦怜香理直气壮地指着一旁的讲解文字。 姜绵绵低头一看,将那行文字念出来。 萧矜打印的资料,自然用的他那个时代文字,也不怪秦怜香看不懂。 一晚上功夫,姜绵绵哪也没去,光在旁边给两人翻译那沓册子的配文,姜怀之拿笔在边上记着。 原先说好的他和秦怜香一人记一篇,但才抄了三页纸她就不干了,把笔一扔囔囔着手酸。 姜怀之无法,任劳任怨地连她那份一块誊写。 天光乍破,外头鸡鸣好几声,三人才各自揉肩膀的揉肩膀,打哈欠的打哈欠,桌上洋洋洒洒扔了一堆纸。 姜怀意找过来就看到三人各自歪在一方榻上,像是经历了一场苦战。 “你们——”姜怀意着实一愣,失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还有绵绵怎么在你这屋。” 姜怀意摇着扇子进去。 姜绵绵正被秦怜香搂在怀里枕着她补眠,闻声挣扎着坐起来,乖乖叫了声“二哥。” 姜怀意上前捏了捏她脸蛋,顺道踢了脚闭目不搭理自己的姜怀之,“起来,父亲有信传来。” “什么信?”姜怀之眉眼微动,闭着眼睛坐起来,头发有些散乱,眼下一片乌青。 姜怀意从怀中摸出封蜡封的信,拍在他脸上,“自己看,我和大哥还没拆。” 姜怀之打了个哈欠,撕开信封,正要问他们怎么不先看信,然而才看清信上第一行字,脸色就沉下来。 “怎么了?”姜怀意正坐在矮凳上倒茶,余光瞥见他反应不禁挑眉。 姜怀之闷不吭声自榻上下来,把信递给他,“父亲手下副将被火药炸伤,生死尚且不明。” “清平县我待不下去了,收拾收拾我今夜就点人赶赴青州。” 姜怀意闻声也不是滋味,镇北军中将领大半都是看着他们姜家几个孩子长大的,感情深厚,如今闻此噩耗,姜怀意茶也不喝了,盯着那页信纸出神。 良久,他哑然看向姜怀之,“你去有什么用,吴王有那火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伤数百人,你——” 姜怀意话没说完,姜怀之就随手拿起桌上一张纸,递到他面前。 “我要去青州研制这些。” “这些原料我都清楚,青州一处山头有,剩下的就拜托二哥你了。”姜怀之看了姜怀意一眼。 姜怀意看到那页纸上绘制的物件和配文怔怔出神,良久指尖轻颤,“这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姜怀之给自己倒了杯水,看向一旁困得直揉眼睛的姜绵绵,轻笑出声,“绵绵给的。” “放心,等我将这些图上绘制的东西做出来,别说青州,吴王的端州我都给他打下来。” “此物精妙,但若要研制恐怕耗资甚多,能有个几百件就不错了。”姜怀意下意识以商人视角评判。 瞧瞧那纸上写的原料,哪样是便宜的,特别是铁矿。 他这才丰盈的私库又要被掏空了。 第九十一章 萧矜身上味道,好闻 姜怀之心知里面大半材料都要靠姜怀意给自己寻来,当下讨好地给他倒了盏水,“二哥喝水。” 姜怀意毫不客气夺过杯子,揉着眉心,“行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去青州吧,我和大哥留在清平县。” “三哥要去青州吗?”好不容易清醒点的姜绵绵听到二人对话,打着哈欠抬头看去,“我也去。” “绵绵你去那做什么,还是同二哥大哥一起留在清平县,二哥教你做生意。”姜怀意笑道。 青州这会战火绵延,青州本地百姓大部分都被迁走了,姜怀意怎么可能放心让绵绵过去。 姜绵绵摇头,“我要去,册子上的东西都是神仙哥哥给我的,三哥从未研制过,其中定会出现些许问题。” “我若是去了,有什么问题我也能及时问神仙哥哥。” 姜怀意眉心轻蹙,绵绵说的不错,于战事上绵绵过去自然是好的,但出于私心,他并不想让绵绵亲临前线,太过危险。 “而且神仙哥哥也说了,十天后他会送一批火药来。”姜绵绵看着沉默不语的姜怀意,又下了注猛药。 这会不只是姜怀意,姜怀之忍不住睁开困得不行的眼睛,“当真吗绵绵?” 他们赶去青州便要三日功夫,再加上搜寻原料和尝试研制零零散散定要半月功夫才能研制出简易的火药。 可眼下绵绵说十天后就有一批火药,这可是帮了他们大忙。 姜绵绵点头,抿唇,抬眸望向姜怀意,“所以让我去吧,二哥。” 姜怀意还是没有松动,好一会他叹了口气,捻开扇面盖住脸,“别问我,你们去问大哥,大哥允了你就跟怀之过去。” 他怕父亲知道是自己答应让绵绵跟着怀之过去青州,后续要被鸡毛掸子抽的满院子乱窜。 “问我什么?”这时半掩的房门被人自外推开,姜怀临拄着拐慢慢走进来。 他伤腿已经在康复,虽不能像常人一般健步如飞,但拄着拐走路还是可以的。 瞧见姜怀临进来,姜绵绵忙搬过椅子给他坐下。 姜怀临微笑着揉了揉姜绵绵脑袋,揽着人同自己一块坐下,方才抬眸看向一坐一站的兄弟两人,“你们要问我什么?” 姜怀意轻咳了声,递过去一页纸,“绵绵给了怀之这些,并想今夜跟着怀之去青州研制火器。” 姜怀临接过纸看了眼,眸中划过惊艳,却没有像他们二人这么夸张。 他轻飘飘地把纸递回,回望姜绵绵,“想去?” 姜绵绵点头。 姜怀临看着她,轻笑出声,“想去就去吧。” “大哥!”姜怀意听见姜怀临应允,不乐意叫道,“青州现在这么危险,就连父亲他们都不能保证能不能守得住,现在让绵绵过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无妨。”姜怀临看了他一眼,“正好我也要过去。” “???”姜怀意。 什么东西?他们都去青州,就留他一个人在清平县? “就这么说定了,绵绵才刚回来,行李也不多。我的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怀之你的抓紧打理,今夜酉时出发。”姜怀临说完这句话就欲起身离开。 姜怀意忙将人叫住,“大哥,那我呢?” 姜怀临回眸看他,“你若是想去也可跟着去,就是清平县还有相邻几个县城的店铺生意你寻人打理好就行。” 姜怀意自然是想随着一起过去,但是想到自己手上生意正在起步阶段,还是咬牙忍痛,“算了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青州正值战乱不好做生意不说,他还要给自己糟心的弟弟采购原料。 要是没钱,他买个屁。 姜绵绵一宿没睡,姜怀临便把人赶回自己房间休息,自己替她收拾起行囊来。 秦怜香亦是困倦的要命,姜家几人在那商议事情,她困得直点头,半句话也懒得说。 等人都走干净了,她顺势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不管了。 看的姜怀之气的想笑,拿起一床被子摔在她身上,“起来,你行李不收拾了?” 秦怜香顺势扯过被子把自己盖好,囔道:“我找你干什么的,旁人不都是府中贤内助帮相公收拾行李,准备干粮。” “乖,你比他们贤惠多了,我行李你替我收拾了吧。” 姜绵绵换了寝衣正和衣躺下就听见隔壁院落响起三哥怒喝,“秦珍珍!” 姜绵绵动作一顿,半晌还是拉过被子躺下了。 虽然房间用香熏过,满室馨香,可她不知怎的就是不习惯。 姜绵绵脸颊蹭了蹭软枕,心中不知怎的就想起在萧矜家中睡的那张小床来。 那张床上的被子枕头上与萧矜身上的气味相同。 初来时她并不习惯,后面熟悉了倒好,可眼下回来了却又不习惯了。 姜绵绵睡不着,哪怕困得要命,她就是合不上眼。 于是睡不着的姜绵绵去找了萧矜。 - 萧矜这会正在上课,清晨起来喝了一杯咖啡,这会倒是清醒的要命。 冷不丁听见脑海里传来小声的哥哥,他愣了片刻,下一瞬抵唇笑了。 “绵绵?” 姜绵绵不好意思应了声,同他说了下昨晚的事情,并说自己今天就要赶赴青州。 萧矜得知她要赶赴前线,自是放心不下,思忖着一会去催催烟花厂老板,他多加几万,让他赶紧把那批废弃库存清理出来。 一天不把吴王赶出去,他就一天放心不下。 姜绵绵同萧矜闲聊片刻,猜测他现在可能在忙,便没有多加打扰,只是小声问他衣服上用的什么香,怪好闻的,她想要。 萧矜起初没回过味来,但听着那边越发小的声音,听着像是蚊子叫,他就想明白了。 强忍着没让自己在课堂上笑出声,低头装作记笔记来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 “我不用熏香也不喷香水,你闻到的应该是洗衣液的味道。” “要是喜欢,我送一些过去?” 姜绵绵自然听出萧矜话里不加掩饰的调笑,明知对方现在不在跟前,看不见她脸红的样子,但还是拉高被子把自己整个盖住。 “好。” “多送一些过来,可以吗?哥哥。”姜绵绵躲在被子里闷声说道。 萧矜笑着应允。 第九十二章 出发 酉时一刻,院门外如期候着一群人,因着要疾行赶路,众人所带行李都不多。 姜怀临骑在马上,他身后是辆俭朴的马车,里面放着几人行李。 姜绵绵到时,姜怀临便让她去马车里坐着,尔后微微蹙眉看向不远处。 姜怀之和秦怜香二人还没过来。 今日护送他们的人都是秦怜香手下亲兵,秦怜香若不出面,那这些人势必不会出发。 姜绵绵坐在马车内抱着自己的包袱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其实她也没怎么休息好,再和萧矜聊过后她脑海中忽而就要闪过二人相处时的场景,几番折腾下她才堪堪睡了一个时辰。 姜绵绵正脑袋一点一点地险些睡着,外头再次热闹起来,她打起帘子瞧去,就看见三哥和秦姐姐一前一后走来。 三哥身上挎着两个包袱,脸色也怪臭的。 姜绵绵忍俊不禁地放下帘子,没一会队伍就动了。 因着秦怜香同姜怀之一开始骑马走在马车边上,是以两人的低语声让姜绵绵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也讲讲道理好不好,若不是你挑挑拣拣的说这样不要那样不要,我又重新收拾了番包袱,能这么迟出发吗?”低哑的嗓音含着分羞恼,是姜怀之的嗓音。 “你的意思是我不讲道理,刻意刁难你了?”秦怜香不甘示弱,“你是不是存心想和我吵一架?” 姜怀之沉默许久,大抵是不想同她争辩这毫无营养的话题。 只是秦怜香不依不挠追问,“问你话呢,这会连话都懒得和我说了,明儿个是不是连房间门都不让我进了?” “我可告诉你,到了青州,我大哥在那,你要是连门都不让我进,我——” “行行好吧,算我求你了,少说两句。”姜怀之像是彻底受不了了,压着嗓音道:“你没瞧见前面的人都回头看咱俩了吗?” “看就看去呗,改明儿我娶你过门大摆筵席,看你的还多了去。” 姜绵绵闻声下意识闭了闭眼,下一瞬隔着车厢她听见自家三哥隐忍的怒喝,“秦珍珍!” 紧接着队伍停了一瞬,走在前面的姜怀临开口把姜怀之叫走了,说是有事相商。 姜怀之走后,队伍安静了一晚上。 因着着急赶路,众人也就没选择住驿站,而是又走了十几里地才停。 看着荒芜的郊外,姜绵绵揉了揉眼睛,让人把堆放在马车里的帐篷等物拿出去。 萧矜得知她要连夜赶路,便在放学后买了一批野营用具给她送过来。 因着她一直在马车里坐着,旁人也不清楚这东西是她一开始就带来的还是中途出现的。 唯有知晓内情的姜怀临几人投来意味深长一瞥。 这会月明星稀,东方未晓。 本应是该启程的时候,但是众人这接连赶路一晚上也架不住了,看见成堆的帐篷面上不由得泛起喜色。 还以为要露天席地和衣将就一晚上了,没想到还有帐篷。 姜绵绵提着盏露营灯出来,看着众人忙碌搭建帐篷。 秦怜香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灯具上,眸光瞬间亮了,推开身边的姜怀之,凑上来道:“绵绵,你手上这盏灯是如何做的,里面的灯芯瞧着不像蜡烛等物。” 姜绵绵见她好奇便把灯给她,同她介绍了一番这盏灯的开关。 秦怜香越看越发心动,提着灯来回摸了好几遍。 “这样的灯具夜间行军赶路倒是好用,方便开关,也不怕摔在地上就灭了。” “还有你拿来的帐篷,轻便又好携带。”秦怜香凑近几分,看了眼那边搭帐篷的亲兵,压低声道,“那些帐篷你还有吗,我同你买。” 姜绵绵眨了眨眸子,想了想点头,“那我同神仙哥哥说一声,让他定个价。” “成!”秦怜香爽快地一搭姜绵绵肩头,“让他开价吧,我秦家不缺这点钱。” 毕竟出京那会她可是命人把厉帝那老不死的私库都抢干净了。 占了她便宜,总得付出点代价。 “你揽着绵绵干什么呢,过来吃饭。”姜怀之远远地喊了声。 秦怜香略略挑眉,牵着姜绵绵一块过去。 说是吃饭,不过是吃来时带的干粮粗饼子。 秦怜香平素在姜怀之面前毛病不少,但是正事上却不含糊,当下接过一块饼子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姜绵绵正抱着块饼子小口吃着,动作忽然顿了下。 萧矜联系她了。 “绵绵,我买了夜宵,要一块吃吗?” 这是他们一起住时的习惯,姜绵绵没有尝过萧矜那个时代的食物,是以一日恨不得吃五顿,也就是那会萧矜每晚都会带着她去吃宵夜。 姜绵绵忙将嘴里干涩的饼子咽下去,眸子晶亮道:“要吃。” 不多时,姜绵绵回了趟马车,出来后提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满满当当装了四份食物。 那边正在嚼饼子的众人嗅见香味,纷纷停下动作朝她看来。 这什么味,怪香的。 不少人盯着姜绵绵手里透明袋子,开始吞咽口水。 姜绵绵留了一份酸辣粉,剩下的给了秦怜香等人。 萧矜是知道她和众人一起赶路的,但是一次性也买不回太多,就给她送了四份过来。 不过除此之外他还送了一箱泡面和十来盒速食米饭来。 秦怜香手下亲兵与她交情甚好,姜家几人他们不敢攀缠,就缠到秦怜香那去,想着让她分一口出来给他们尝尝味。 秦怜香手上的是一份炒面,闻声笑骂他们没出息,但还是把那碗面分了出去。 虽然不多,但每个人都能尝个味。 姜绵绵低头吸溜了口粉,抱着碗蹭到秦怜香身边,小声同她说马车里还有其他吃食,可以拿出来分给大家。 她同大哥他们对于那些食物并无所谓,只是这些随行侍卫都是秦怜香底下的人,他们不好越俎代庖。 秦怜香一听马车上还有食物,还不是这干巴巴的饼子,顿时眼睛就亮了,顾不得姜家兄弟两人看着,捧着姜绵绵的脸就响亮亲了一口,招呼人去搬食物。 第九十三章 遇险 一时间,荒野里尽是小小的欢呼雀跃声。 有热乎的米饭和面条吃,谁乐意吃那干巴巴的饼子。 随着吵闹声,食物的香味蔓延开来。 在知道这些食物是姜绵绵准备之后,那些亲兵也壮着胆子过来道谢,一个个捧着手里的泡面或是速食米饭,面上表情真诚。 “姜姑娘大义!” “给我们准备了避寒的帐篷不说,还备下了食物!” 姜绵绵不大习惯,只能挨个同他们点头。 秦怜香在一旁闷笑了会,便把人都赶走了。 辛劳一路,吃了顿饱饭,众人也都收拾收拾回自己帐篷里休息。 也好在此行人数不算多,这些食物还够分,不然人多了这些食物她在马车里还藏不下。 之后一行人日夜兼程接连又赶了两日,远远的可以看见青州的城门,众人皆是欢欣不已。 姜绵绵坐在马车里,身边是秦怜香,她昨夜领着几名亲兵商议了番进城后的事宜,现在困倦的紧,便弃了马,同她相依偎着补眠。 马车似是撞到了石头,颠簸了两下,姜绵绵和秦怜香俱是醒了。 “这是快到了,待进城后我得找大哥问清楚青州眼下形势。”秦怜香自说自话,打了个哈欠。 只是她说了好几句也不见身边人回应,便偏过脸看去,见姜绵绵凝神打起帘子往外看,脸上表情有几分古怪,笑着把人拉过来,“看什么呢绵绵,前面就是青州了。” 姜绵绵仍支着帘子没有放下,将脸往外探出去嗅了嗅,须臾小脸轻皱,“秦姐姐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什么?”秦怜香眨巴眼睛,跟着探出头去嗅了嗅,“没味啊。” 姜绵绵一手抠着衣摆,咬着下唇想着刚刚闻见的一丝气味,想了想还是将脑袋探出车窗外,喊道:“三哥,让人先停下!” 因着秦怜香休息,姜怀之接过她的职,正在一侧监督随行,闻声勒马回头。 “三哥,不能往前,让人都停下!前面——” 忽地前方一阵轰隆巨响,震天撼地的响声震得土地都跟着摇晃。 姜绵绵有一瞬耳鸣,漫天黄土席卷下她瞧见一摊模糊的血肉,是最开始走在前面的亲兵和他座下的马匹。 那人她认得,昨晚还采了野果子笑盈盈地来问她吃不吃,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笑起来时两颊还有小小的梨涡。 可眼下却是连尸骨都拼凑不全。 等她从刺耳的耳鸣中回过神,身子已经被身后的秦怜香拉了回来,眼睛也被盖住。 姜怀之第一时间喝令所有人,围在一起,点燃了信号弹。 他脸色阴沉,盯着最前方被炸的尸首无存的一人一马,咬牙低骂了一句。 若不是绵绵刚刚出声引得一些人和他回头,这会被炸死的人里面也该有他一份。 姜绵绵拉下秦怜香遮住自己眼睛的手,脸色有些白,却撑着摇头,“我没事,秦姐姐下去处理事情吧。” 如此关头,秦怜香势必不能留在马车里安慰自己的,她还要下去稳定人心,商量下一步怎么走。 秦怜香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末了还是咬牙下去了。 哪个杀千刀的东西敢算计到她头上,她非把人找出来千刀万剐不可。 姜绵绵坐在马车里稳了稳心神,努力不去想刚才看见的那摊血肉,掀开帘子跟着下去。 几步开外,姜怀之和秦怜香正皱着眉讨论,秦怜香一口一个对方祖宗,恨不得当场把设计这场埋伏的人祖坟都给刨出来鞭尸。 姜怀之则是眉心紧锁,安排人去附近山头查看情况,看有没有人埋伏。 “三哥。”姜绵绵走过去,“那火药容易引燃,方才那场响动应当是地下面埋的所有火药都被点燃了。” 姜怀之点头,却仍眉心不展,“虽是如此,那条路却是不能再走。” 就算里面埋的炸药都引燃了,他也不敢再去堵。 姜绵绵颔首,将目光落在那些银甲亲卫上。 他们也被刚才那场响动吓住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就是吴王所用的火药,这会皆是风声鹤唳守着姜绵绵等人。 姜绵绵目光悠悠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末了垂下眸子没有作声。 不多时,青州城内出来接应的人到了,姜怀之领着众人换了条路进城。 秦怜香大哥秦方应也在接应的人里面,二人原本该叙阔一番,但城门口出了这样大的事,若不是姜绵绵警觉喝止,这会恐怕就不是死那一个人,只怕他们队伍大半都要交代在上面。 秦怜香也没有叙旧的心情,把外袍一解,随手丢在地上,就同他说道:“那条道不算正路,而且那火药也是事先埋下的。” “你的意思是?”秦方应拧眉问道。 秦怜香冷笑一声,“我的意思是,我们此行行踪被人泄露了。” 她话音落下,在场几人都没有反应。 姜怀之低头喝水,姜怀临揉着姜绵绵的手低声问她刚才有没有吓着。 秦怜香见没人吭声,眯了眯眸子,抄起手边花生扔向姜怀之,“说话。” 一想到他们一行人被人算计,还死了名亲卫她就一肚子火气,这人还不说话是怎么回事。 姜怀之端起杯盏,将剩余茶水一口饮尽,方才掀了掀眼皮懒散看她,“要我说什么,火药是端州吴王独有,今日算计的人不是他就是他麾下人马。” “我没问你这个。”秦怜香恼道,“我日后自会削下吴王那狗东西人头挂在青州城门上示众。” 姜怀之闻声点头,有一搭没一搭接话,“好志气。” 秦怜香更气了,“你明知我问你的不是这个。” 姜怀之看向她,目光晦暗不明,“我们一行人出发来青州,得知此消息的有我和大哥手下的人,还有你手下亲兵。” “但是此后的路线,还有我们几时抵达青州,这些详细消息——”姜怀之顿了顿,似笑非笑看着秦怜香,“秦珍珍,剩下的还要我说明白吗?” 这些事情除了他们在座几人,就只有秦怜香手下亲兵知道。 秦怜香磨了磨牙,好一会应声,“此事是我的过错,险些置你们于危难,我——” 不等她把赔罪的话说完,姜怀之不轻不重搁下杯盏,“你说错了。” 秦怜香看他。 “不是你们,而是我们,你与我们一同涉险,险些……嗯,尸骨无存。”姜怀之说道,“底下人生出异心也不能全怪你,毕竟你也没有神通广大到能掌控人心。” 秦怜香琢磨着他的话,好一会柳眉扬起,勾唇道:“你是在安慰我吗?” 第九十四章 攻城 “放心吧,问题既是出自我手下,我定会把这桩事情查清楚。”秦怜香咬字道,眉宇间浮起一层戾色。 她最恨背叛,更别说她还因此死了一个亲卫。 罪魁祸首要查,通风报信之人她也要揪出来。 “你打算怎么查?”姜怀之抬眸看她,没了玩笑之色。 “自是挨个盘问了。”秦怜香道。 她此行所带亲卫并不多,不过十几人,这个方法虽然麻烦了些,却是最保险的。 姜怀之却是轻轻蹙眉,“如今青州正与端州作战,你我身上多少双眼睛盯着。” “若你刚到青州就拘了身边亲卫,难保军中不会人心浮动,起了一些不该起的流言,影响士气。” 秦怜香皱眉,不乐意道:“我自有办法把此事瞒下去,不叫人知道。” 姜怀之看着她,忽而垂下眸子,给自己沏了盏茶水,盯着白瓷盏内飘荡的碧梗茶叶出神,好一会才说道:“你瞒不住的。” “先不说我们几人在青州城门外遇袭一事,之后我又燃了信号,只怕这会青州不少人都知晓此事。” “只怕你拘了那些亲卫审问,此后还会生出别的事端。” 秦怜香虽有心反驳,却也觉得姜怀之此话没错。 她阖了阖眸子,眼前尽是那摊模糊血肉。 身边亲信的惨死勾起她怒火,搅乱了她心智,此事她确实不如姜怀之想的完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秦怜香喝了盏冷茶,猛地搁下杯盏,问道。 “先放着,不必管这件事。”姜怀之说道,“我自有办法。” 秦怜香拧眉。 几人在议事厅又待了半个时辰便出去了,姜绵绵跟在姜怀临身边走出去时看到门外候着几名银甲亲卫,见到他们出来俱是垂首行礼。 姜绵绵目光落在靠近门口的一人上,须臾别开目光,和姜怀临一块回去休息。 姜绵绵近日新得了一个爱好,便是闲下来就要寻萧矜说话。 这会正值黄昏,姜绵绵猜测萧矜刚吃过晚饭,搂着被子跪坐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着青州城外的事情。 她隐去了其中的危险,只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和萧矜说着话。 那边顿了片刻,带着分无奈的温柔嗓音响起,“绵绵是在安慰我吗,让我不必担心?” 姜绵绵一怔,没想明白他话里意思。 下一秒就听他放柔了嗓音,带着分哄慰,“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绵绵害怕吗?” 姜绵绵自然是说不害怕的。 可她听萧矜继续说道:“可是我害怕,我见不着你,看不见你所面临的种种险境,你还总瞒着我,便是天塌下来你也只会告诉我说无事,你不怕。” “可是绵绵,你不必哄我,我不是会被轻易吓到的人。” “今日在城外,你是不是被吓坏了?” 姜绵绵听着脑海里嗓音徐徐,慢慢把脸低下去,最后埋进被子里,闷声道:“我还是有些怕的,昨日才和我说话的人今日就在我眼前没了。” “可是这样的事在战场上稀疏平常,每日都有人死,或是同秦姐姐的亲卫一样死在火药上,尸骨无存,又或是死在刀枪剑戟下,面无全非。” “我讨厌这样。” 那边的萧矜静默了许久,像是在想措辞如何安慰她。 姜绵绵从被子里抬起头,有些不大好意思道:“哥哥晚上还有课吧,不要陪我说话了,我也该收拾收拾睡觉了。” 青州城内战事紧张,夜间自然没什么娱乐项目,吃过晚膳就可以入睡了。 “绵绵。”萧矜忽然叫住她,嗓音带着分肃然,“还记得苏行止那天说的话吗,他说大齐历因你我改变,十五年的战乱被人缩减至五年。” 姜绵绵愣了会,听萧矜继续说道。 “你既然不喜,那我帮你。” 平乱世,迎太平。 绵绵心中所想便是他之后所愿。 姜绵绵怔楞听着萧矜接下去的话,浮动悬起的心在被他慢慢抚平。 她松开搂住的被子,唇角微弯。 萧矜听出她心情好转后,轻笑道:“你送来的那两箱子金子我都卖了,买了几车蔬菜大米,过几日会连同那批烟花一起送来。” 姜绵绵一听送去的黄金都卖完了,顿时抿了抿唇,“对不起哥哥,让你花了这么多钱,下半旬二哥会送钱来,到时候我都给你。” 姜怀意名下几间粮铺售卖的都是萧矜之后送来的粮食,便依旧按照之前的三七分成把钱财都换成黄金积攒起来,一月送一回。 “胡说什么呢,那点钱还不至于。”萧矜笑道,话音里隐隐透着分骄傲,希望绵绵夸奖他的意思,“我半月前的投资这会也有响动了,已经翻了好几倍了。” “这个月的钱你自己留着,送给你大哥他们也好还是自己花了也好,不用再给我送来了。” 加上绵绵送来的金银珠宝,他身家已经快赶上他爸了。 姜绵绵闻声,微微瞪眼,尔后很给面子地夸了萧矜好几声。 萧矜被姜绵绵夸的轻飘飘的,回教室复习。 姜绵绵揉了揉眼,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捧着寝衣打算更换。 只是她腰带刚解一半,房间外忽然响起连绵沉重的号角声,紧接着就是纷沓脚步声和盔甲撞击的冷铁声。 姜绵绵眉心一跳,忙将腰带系好,打开门出去。 只见宅院外火把舞动,连延成一条火龙。 姜绵绵没走几步就撞上披坚执锐的姜怀之,看着他身上泛着寒芒的盔甲,姜绵绵抬头道:“是出事了吗?” 姜怀之点头,一面指挥人,一面解释,“吴王攻城了,父亲尚且领着大部分兵力在外,这会赶不回来。” 跃动火光映着他漆色眸子,姜怀之吐了口气,单手按住姜绵绵肩头,“绵绵你进屋,今晚不要出来。” 姜绵绵看出他脸上的沉重神色,联想到青州内大部分兵力都调不回来,眼下城中没有多少人,只怕今晚这场守城战役并不容易。 她点点头,道了句三哥注意安全,就欲进房间。 不想同一方向杀出个风风火火的秦怜香。 “姜怀之!你给我站住!” 第九十五章 内讧 秦怜香身上亦是一身耀目银甲,腰佩长剑,英武不凡,身后还跟着十几名亲卫。 这会她正怒目瞪着姜怀之,“你打算领着那队人去那?” 姜怀之这会也是不耐烦回头,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领兵,守城。” 秦怜香冷笑,“那队人交给我,我要杀出去。” “整日窝窝囊囊龟缩在城里,被吴王那个龟孙子压着打像什么话!” “我今夜就要领兵出去杀个痛快!” 姜怀之面上蕴起一层薄怒,似是忍了又忍,彻底忍不下去一般,“杀出去?你疯了吗?” “城中主力尽数被调走在外,眼下这八千精兵还是我七拼八凑出来的,你竟要领着他们出去送死?!” 秦怜香亦是不惧他,道:“那又如何?” “你还有没有半点儿郎血气,成日被吴王阵前叫骂,眼下夜里都打上家了,你还缩着不出去吗?!” “秦怜香!”姜怀之气的浑身发抖,伸手指着他,“我倒问问你,你有没有脑子,城外吴王不知领兵几何?你竟要把人马全数带出去。” “北边城门已经无人看守,我此行是要带着他们去守城的。” “万一城门失守,这罪责你我担得住吗?!” 姜绵绵静静站在一侧,看着吵的不可开交的两个人,睫毛轻颤。 秦怜香像是被激上头,顿时解下腰间佩剑往地上一摔,冷声道:“我秦怜香三岁习武,十三岁入军中,十四岁平南一役扬名立外,得拜中郎将,那会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敢这么和我说话!” “你要是没那胆子,就把人交给我,是生是死我秦怜香自己担着!” 姜绵绵听到这话眼皮颤了颤,下意识去看姜怀之反应。 果不其然三哥被气的脸都红了,身子气的发抖,指着秦怜香说不出话。 城外即将攻城,城内两方将领吵得不可开交,就差各自脱了盔甲打上一架。 这会秦怜香身后亲卫反应过来,苦着脸上前苦劝,“将军您何苦和姜公子吵,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城外吴王啊。” “是啊是啊,还是赶走了吴王,守住了青州再吵也不迟。” 秦怜香闻声不耐烦轻啧出声,把来劝自己的亲卫推开,“闭嘴,吵什么吵!” “那八千精兵大半都是从平西军挑出来的,那是我秦家的人马,是我秦怜香一手养起来的,他算什么东西要我把人让给他!” 这话就诛心了,姜怀之气的脸都白了,末了转身就想走。 但被秦怜香拽住,“人留下,你爱去哪去哪,贪生怕死想去北城门缩着我也不拦你。” 姜怀之猛地挣脱开她,二人盔甲碰撞,发出闷响,“秦怜香,你脑子进水了吗?!” 眼见两人吵架不成,各自都按着对方,就差打起来了,秦方应和姜怀临才姗姗来迟。 两人的兄长一到,便各自开口叫人把二人拉开。 “珍珍,你这是做什么,快松开姜公子。”秦方应皱着眉上前,拉开秦怜香,“外面锣鼓盈天,你身为一方主帅在这里吵架动手算什么!” 姜怀临亦是神情不悦喝住姜怀之,让他回去,莫要再和秦怜香争吵。 “大哥!”姜怀之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姜怀临,“如此紧要关头你竟要我回房间待着?!” “这青州怎么办,你们是都打算不要了吗?” 姜怀临看了他一眼,眸色平静从容,“阵前两方将领争执不是善事,既然秦将军说那八千精兵里都是她的人,那就交给她吧,是去是留都由秦将军做主。” 姜怀之闻声猛地解下盔甲摔在地上,头也不回朝自己房间走去。 秦怜香看到他动作挑了下眉,冷嘲热讽道:“别仗着我喜欢你就给我甩脸色。” 姜怀临深吸了口气,似是被秦怜香这句话堵到一般,朝她拱手,“八千人就给秦将军了,还望秦将军定要守住青州才是。” 秦怜香随意摆手,“自然,我本事比他可大着呢。” 姜怀临没再同她说话,而是看向站在一旁静观一切的姜绵绵,有些疲倦道:“绵绵你去看看你三哥,莫要让他气坏身子。” 姜绵绵应了声,正要回去,就见秦怜香踢了踢被姜怀之丢在地上的盔甲,道:“把这个也带回去。” 姜绵绵抱起盔甲,眸光微动,疾步朝姜怀之房间走去。 待她进了房间,关上房门,方才长舒一口气,把怀中盔甲放在桌上。 刚才还气的脸红脖子粗就差和秦怜香打上一架的姜怀之,这会正静静坐在桌前,瞧见她来挑眉微笑。 “外面如何了?” 姜绵绵坐在他对面,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秦姐姐已经领兵出去了,但是跟在她身后的那十二名亲卫都被她留下了。” 姜怀之点点头,“她怎么说的?” 姜绵绵犹豫地看了眼姜怀之,又低头喝了口茶水,小声道:“秦姐姐说怕你半路杀出去和她抢人,为了看住你,才把那十二人留下。” 姜怀之笑了声,把玩着掌心杯盏,“她倒是能寻借口。” “等着吧,一炷香后那十二人就该有动作了。” 姜绵绵点头陪着他坐着。 这是他们下午就商量好的,只是并没有计划哪天实施,但今晚吴王攻城来的太凑巧了,送了他们一阵东风。 姜怀之和秦怜香也趁机演了起来,好让人相信他和秦怜香闹掰了,而且秦怜香是领着全数人马出城迎战了的。 眼下城内空虚,且至关重要的北城门无人看守。 若他是那名细作,这会得巴巴赶着去给吴王递消息去,让他不必理会秦怜香的人马,而是主攻北城门。 见外面逐渐安静下来,杀伐声远远传来,姜怀之起身穿好盔甲,推门出去。 姜绵绵则是起身去找姜怀临。 尽管眼下大部分人的视线都放在三哥和秦姐姐身上,但也难保没人想趁乱生事,她还是同大哥待在一起安全。 大哥的院子早被自己的人围了水泄不通,再安全不过。 第九十六章 大胜 姜绵绵走后不久,姜怀之就领兵赶到北城门。 因起战事,城中仅存的百姓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早早地熄了灯烛。街道两侧夜色苍茫,只偶然听闻几声虫鸣。 姜怀之动作迅疾,带着百人疾驰而来,正把传递完消息欲折身返回的细作堵个正着。 瞧着神情愕然的银甲亲卫,姜怀之挑眉冷笑,翻身下马借着火把把人看仔细了,正是护送他们来青州十二人当中的一人。 “怎么,瞧见我出现在这里很惊讶?”姜怀之也不命人将他捆住,反倒气定神闲和他说起话来。 那人短暂错愕过后,便俯首寻借口为自己开脱,“见姜公子无恙,我也心安。” “卑职来此是为查看城门布防,秦将军一时意气,卑职怕她有所遗漏。” 姜怀之也不戳穿他,瞥了眼紧锁的城门,“是么?” 那人连声应道:“自然是的。” 姜怀之踱步靠近,俯身低语,“可惜了,秦怜香带走那八千人可不是为了出城杀敌,而城中也远远不止八千人。” “你应当已经把消息传递出去了吧,且让我猜猜,今夜领命攻城的是吴王座下哪位将领。” “王副将,李将军又或是和吴王有同窗之谊的赵远赵将军?” 几乎是他道出赵远名字那一瞬间,那亲卫突然暴起,掌中短剑出鞘,直逼他咽喉。 姜怀之反手扼住他右腕,稍一使劲就听见他残留在喉咙里的闷哼。 短剑应声坠地,被身后士兵捡走。 “看来今日赴宴的是赵将军了。”姜怀之眉梢轻扬,反剪双臂将人压倒在地,好心情道。 “卑鄙!”亲卫费力偏过脑袋,目眦欲裂骂道。 姜怀之闻声垂眸看他,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用兵之道而已,难及你背主弃义,残害同袍来的艰险恶心。” 亲卫还欲再骂,姜怀之却不想再听,让人堵了他嘴,捆了丢一边,自己则静静束手候在一旁。 几刻钟后,城外马蹄隆隆作响,姜怀之抬了抬眼眸,看向身后众人。 “剩下那一千人可藏好了?” 自有人应声,“一切都备好了。” 此刻正是微月中天,微风拂过,残花坠地。 姜绵绵所料不假,尽管今晚大部分人是冲着秦怜香和姜怀之去的,但是还是一小队人潜入青州,纵火烧城,准备起事,被藏在暗处的人一把抓住。 也有几人浑水摸鱼跑进了姜家和秦家的院落,原想趁乱杀人,好在姜家几人早有准备。 夜半时分,窗外杀声震天,短兵交接声听得人牙齿发酸。 姜绵绵眨了眨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菱窗外跳跃的火光和疾驰的人影。 姜怀临亦是彻夜未眠,这会放下手中书卷,朝姜绵绵招手。 姜绵绵挪着坐过去,仰起头看他,乖巧叫了声,“大哥。” 姜怀临揉了揉她发髻,伸手替她扶正鬓边珠钗,“还有四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过了生辰你也该十五了。” “去岁生辰家中没能好好给你操办,今年大家都在,得好生给你操持。” 姜绵绵睫毛轻颤,轻咳了声,“大哥做主就好。” 姜怀临看了她一眼,沉吟道:“昨日你秦姐姐给我介绍了一个人,那人虽是秦家旁支,但才貌双全,骁勇善战。” 姜绵绵眼皮跳了跳,看着姜怀临。 姜怀临继续说道:“我见了一面,确如她所说,性情也不错,绵绵你——” 姜绵绵这下子彻底听明白了,没等大哥把话说完就着急忙慌打断,“我不要。” 姜怀临垂眸看着她,见她急急忙忙的反应,不免有些好笑,“我也只是随口一提,京中虽是十五及笄出阁,可你还是太年幼。” “我想着你可见一面,若是喜欢也可留着多聊聊,不喜欢的话再慢慢寻。” “不喜欢。”姜绵绵道。 姜怀临见她反应,没有说话。 反倒是姜绵绵先不好意思地垂下脸去,有一下没一下晃着脚,“我不去见,大哥替我向秦姐姐推了吧。” 姜怀临迟疑了一瞬,应了声,“绵绵你是不是有——”心悦之人。 然而剩下四个字还没脱口,房门猛地被人撞开,姜怀之一身血气冲了进来,尚且青涩的面容上满是畅快和得胜后的舒怀。 姜怀临看他一身血污,下意识皱眉,拿起一旁披风披在姜绵绵身上,“怀之,先去换身衣裳。” 这是姜怀之的首战,初战告捷,他握刀的手还在隐隐发颤,耳朵里残留着众将士的欢呼雀跃声。 这会他哪里顾得上姜怀临的话,兴奋地大跨步进来,坐在姜怀临边上,“大哥,我生擒了赵远和他余下的五千人马!” “这会消息应该还没传到吴王那,大哥你快写信给父亲,让他趁此机会打吴王个措手不及。” “攻城不利,还让我擒获手下大将,吴王这孙子现下定恼火着,士气也不如前段时日高涨,正是父亲他出兵的好时机啊!” 姜怀之带着一腔激情絮絮叨叨说道,就差握着他大哥的手,同他执手相望,倾诉他在此战的英勇。 姜绵绵扒拉开披风,从一旁探出脑袋,笑眯眯道贺,“三哥厉害!” 姜怀之听了心中舒畅,也跟着探过身子,隔着中间端坐的姜怀临和姜绵绵描述起他是如何一刀一个敌兵的,又如何杀的那些人望风而逃,正中他和秦怜香的埋伏。 姜怀临听得眉心直跳,阖了阖眼睛,“好了怀之,折腾了一夜你也该去休息了,明日还有余下的事项要商议。” “府中还进了贼人,我还需去善后处置,你和绵绵都各自回房去睡觉。” “这样……这样血腥之事等天亮了再提。” 他形容的砍人如切菜,也不怕将绵绵吓到,叫人夜里做噩梦。 姜怀之砸吧了下嘴,仍有些意犹未尽,但既然姜怀临发话他也没再往下说,同姜绵绵一块告辞出去。 回房间路上迎面寒风吹拂,可他胸腔中仍是一团熊熊火焰,久久难歇。 第九十七章 图纸失窃 自这次攻城失败还被姜怀之和秦怜香设计埋伏擒获一员大将和一应攻城辎重后,吴王安静了十多天。 萧矜承诺的火药和粮食蔬菜瓜果也随之而到,满满当当堆满了两个粮仓。 而青州城内也是士气高涨,自吴王得到火药后他们屡战屡败,有时候还没冲到敌阵就被那火药炸个人仰马翻,那夜守城一战无疑给他们鼓舞和勇气。 这会整个青州上下无论百姓还是兵卒都笑容洋溢,难得轻松半个月,各自怀中还捧着从姜家领来的米面和蔬菜,有些人手里甚至还捧着时兴的水果。 这样稀罕的瓜果,便是往常他们也吃不起,更别提是战时。 可偏偏姜家那几位公子小姐一大早就命底下的人在府门口支起棚子分发,好些他们见都没见过的红艳艳的果子成车成车地拉过来,堆的和小山似的,看的人口齿生津。 城里百姓和兵卒领到粮食,对姜家更是歌功颂德,恨不得把人都夸到天上去。 提起姜绵绵更是一口一个心善慈悲、普济众生的菩萨。 姜绵绵这会正拿帕子擦了擦苹果,低头咬了一口,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丝毫不知。 她正忙着窝在房间里研究萧矜送来的那沓册子。 七天前,姜怀意手下的人把材料和上个月铺子的收成送了过来,足足四大箱金子。 刚打开箱子那会她险些被耀目金光晃瞎眼,赶忙阖上箱子全给萧矜送去,对于萧矜说他不要全给自己留着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绵绵,你过来瞧瞧这个机扩,我分明是按照图纸上的大小尺寸让人打造的,怎么拼凑上去会卡住呢。”秦怜香一身窄袖武袍,下巴和鼻尖不知道沾了什么,黑漆漆的,这会风风火火地抱着个半成品火铳跑过来。 姜绵绵忙把嘴里果肉咽下,接过沉甸甸的火铳,好悬没让她砸在桌上。 她对着萧矜之后发来的又一份详细图纸仔仔细细琢磨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她惦记着萧矜平日繁忙,总不愿意去打扰他,然后自己闷头琢磨大半天,最后郁闷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还是萧矜听出她嗓音异常,笑着问出缘由,之后费了两日功夫给她找了几版更详细的图纸出来。 姜绵绵若有所思地摸索了一阵,末了抽出脏兮兮的手在帕子上擦了擦,“这里面的零件尺寸不对,边缘也不够光洁,这才会卡住。” 说着,姜绵绵指着那几个不适合的部件和秦怜香挨个解释。 秦怜香闻声冷哼了声,单手拎起火铳,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好啊,我就知道那些匠人不尽心。每日好饭好菜供着,俸禄比平时还翻了两倍,还敢敷衍了事,我非得摘一两个人脑袋他们才知道怕!” 姜绵绵目送秦怜香骂骂咧咧走远,将手探进一旁铜盆清洗干净,在巾帕上擦干后拿起苹果又吃了起来。 然而苹果没吃一口,院外再次发出一声炸响,震得屋里众人耸肩低头,却没有引以为意,小声议论几声,就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没一会,姜怀之满脸漆黑地推门进来,一边拍着满是灰土的衣服一边咳嗽。 姜绵绵看着自家三哥满脸漆黑,抿了抿唇,递过一方帕子,“三哥把脸擦擦吧。” 姜怀之伏在桌案上呛得咳嗽,眯起眸子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方才转过身仰脸看天花板。 “那火药的配比还是得再琢磨琢磨,怎么也比不上绵绵你拿出来的那批稳定,动不动就要炸。” 姜绵绵忍俊不禁,洗了个苹果递给他,安慰道:“那也很好了,神仙哥哥送来的那批不同,三哥怕是研究一年也不行。” 毕竟生产方法和技术天差地别。 姜怀之闻声噎了两下,接过苹果咔吧咔吧咬起来,感慨道:“这果子好甜,我从前在京中也不曾见过。” 都是托了绵绵的福,吴王那边被父亲压着打,这段时间龟缩不出。 他们这儿不仅有好酒好菜,还有从未见过的水果可以吃。 姜绵绵见三哥喜欢吃,当即弯起眸子,“哥哥他……神仙哥哥他昨晚还送了一箱带刺的黄果子过来,说是叫榴莲。” “大哥嫌弃味道重不爱吃,秦姐姐倒是爱吃,早上一连吃了两个,三哥要吗,我晚上让人送几个过去。” 哥哥? 姜怀之狐疑盯着姜绵绵,是他听错了吗,绵绵喊谁哥哥呢。 姜绵绵被三哥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虚,忙别开视线,“三哥吃吗?” 姜怀之思绪被拉回,摆手,“那个我也不爱吃,秦珍珍她早上吃了几个,非要——咳咳。” 姜怀之自知失言,没把接下去的话说完。 兄妹二人都忙得很,各自有手头的事务要操持,两人没能说几句,姜怀之就又出去研究那火药。 姜绵绵则是埋头摸索那些火器,其实她最想研制出的并非那些火铳,而是图册的最后一页,体型庞大的火炮。 那是大型火炮,长约五尺,通体生铁打造,重可达四百多斤,要用车运载,也可在车上直接发射,填装所用的铅弹她打算改装一番,掺以见血封喉的毒药或铁制碎片。 望着那页图纸,姜绵绵怔怔出神,指尖无意识攥紧。 她厌恶战事,讨厌无休止的杀伐征战,可她也不是孩子,世间万事并不是她想如何就如何。 以杀止杀是现在唯一办法。 姜绵绵盖上图册,抱着册子打算去找秦怜香,问问她那个火铳还能不能改动。 但是将册子拿起来,姜绵绵顿了顿,眉心微蹙地再次翻开册子,一页一页地翻看。 翻到中间时,她猛然发现册子中间缺了五页纸张,那正是一件可以接连发出三发还不用装填的火器。 姜绵绵顿觉事情不妙,下意识环顾四周,这间房间里都是她和秦姐姐还有三哥一起选的人,里面的工匠都是严格挑选过的,家世不清白的或是先前犯过事的都不允进入。 而且进出也有严格把控,门口侍卫都会搜身,轻易不能携带这间宅院里的东西出去。 审问 因着这份图册事关重大,姜绵绵并未往外透露,只是抱着图纸匆匆离去。寻到门外值守的一队侍卫,同他们说自己遗失了一件重要零件,未免有心人拾去带出去便叫他们把院子出入口尽数围起来,不许进也不许出。 再过几刻钟就是众人下值休息时间,已有人想出去,却被侍卫拦下不准外出。 小院内顿时喧闹起来,不少人放下手中活计交头接耳说小声议论起来。 姜绵绵这会已跑去找到姜怀之和秦怜香二人。 姜怀之正洗净手打算去用膳,闻声脸色遽变,接过姜绵绵手中图册,翻到缺失的那五页。 这本册子他反反复复地看过不下十数遍,里面每一件火器他都清楚,自是知晓缺的那五页是什么。 姜怀之捏着册子的手隐隐发紧,册子一角被他捏的发皱,咬牙低骂:“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 姜绵绵这会心口也堵得慌,她自问待这些匠人尽心尽力,凡精细吃食或是衣物都优先供应他们,工钱也是不菲,不想还是会出这样的人。 “好在这一版只是粗略图纸,详略的那一版锁在我房中。”姜绵绵轻声安抚道:“即便他偷走了那五页图纸,可没有零件的详尽尺寸还是无法拼凑在一起。” “三哥勿急。” 这一版是她和姜怀之或是院中工匠时时要翻看的,她自不可能和盘托出,所有零件的尺寸和具体制作步骤她另有一版。 秦怜香接到消息赶过来,正巧听到兄妹二人对话,柳眉轻扬,“这倒未必,这本册子我也瞧过,普通人或许拿走那五页没什么用处,可万一拿走这图纸的是这院中的工匠呢。” “他们不少人精通此道,更别提眼下替我们打造火器,时日一久没准还真叫有心人研制出来。” 姜怀之眯起眸子咬牙不语,姜绵绵垂眸略略思索片刻,忽抬头看向秦怜香,“还请秦姐姐先叫人来把这院中所有人都隔开搜身,不论是洒扫送饭的小厮还是负责研制的工匠。” 秦怜香应了声,转而又道:“不过此人既有心偷走图纸,只怕搜身搜不出什么。更糟糕的就是图纸早不在此地,而是被偷偷传递出去。” 姜绵绵与秦怜香目光相接,二人皆是不言而喻。 这图纸能被传递去哪,无非就是眼下正攻打青州的吴王。 他手上捏着火药,若有此等火器加持更是如虎添翼。 看出姜绵绵面上的纠结,秦怜香忍不住笑了,放缓声音安慰,“别担心,我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只要人还在青州城内,定会被我揪出来。” 秦怜香面上划过一分狠戾。 姜怀之则是闷不吭声,把册子递还给绵绵,揉了揉她的发髻,“绵绵先去歇息吧,顺便替我和大哥说一声,我今夜宿在这院中,就不回去了。” 姜绵绵眸光匆匆扫了眼姜怀之,见他脸色难得阴沉,眸中阴鹜。张口欲言,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抱着册子和他点了点头。 目送姜绵绵走远,姜怀之瞥了眼身侧跃跃欲试的秦怜香,“你也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秦怜香横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姜怀之没有吭声,大跨步朝里走去,玄色衣襟叫寒风鼓动,猎猎作响。 姜绵绵带着册子回去后将这里的事情和姜怀临说了,姜怀临眉心轻蹙,却是什么都没说。 姜绵绵心不在焉地草草用过晚膳,就回了自己房间,想着将藏在自己房中的那卷册子再藏得隐蔽些。 不曾想没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翠竹掩映中透出抹霜白衣角,伴着匆忙散乱的脚步声。 “我们毕竟还得靠着那些工匠研制火器,你们两个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也不怕工匠生出反心。”低哑嗓音透着分焦虑,是秦方应。 姜绵绵不由得驻足,身形掩在假山后,听着二人对话。 “反心?”清亮女声轻嗤,正是秦怜香,她不耐地扯出方帕子擦了擦手,“那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胆子和我秦家作对。” “平日里贪些材料或是图省力不肯照着图纸精细打造糊弄我也就罢了,眼下他们连图纸都敢偷,若我和姜怀之不动真格怎能镇住他们。” 她最烦一件事和人重复说个三四遍,而那院中不少上了年纪的工匠依仗着自己手艺精湛,青州城内又寻不到人,和她拿上乔了。 她早就有心教训一回,此次偷窃图纸更是直接将她点燃了。 秦方应叹了口气,压低了声又同她絮絮说了几声。 因着离得有些距离,姜绵绵并未听清,只能听见几个字眼,提及了秦姐姐和三哥的名字,叫二人收敛几分,别闹得太过失了人心。 姜绵绵心头突突地跳,想到自己来时窥见三哥的阴沉脸色,顿时唇瓣紧抿,快步朝自己房间走去。 “冤枉啊!姜公子!我等从未见过什么图纸,更没有偷拿啊!” “是啊,谁不知道姜公子你研究的东西精巧,我们这些人只管做事,哪里敢打探一二!” 天色灰蒙,细雨如织斜入窗牖,打湿窗边端坐郎君衣袖。 姜怀之掀了掀眼皮,扫过一屋子嘈杂喊冤之人,末了露出一个凉薄笑容。 “诸位是打量我年少,故意欺瞒我,还是觉得我素日里太过好说话,并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嗓音并不重,但足以叫屋里众人听清楚。 姜怀之随口唤了个侍卫进来,垂眸道:“同他们讲讲那位秦将军从前在京中做派,让他们心底有个数。” “惹了我不打紧,惹了秦珍珍那可是要命的。” 那侍卫是镇北军中人,闻声飞快瞥了眼姜怀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讲起来:“那位秦将军素来喜欢美人灯,顾名思义便是剥美人面蒙作灯面,内里再点上——” 秦怜香交代完城内事务赶回来时就听见房间里姜怀之的人说相声似的编造她的残暴事迹,顿时将她气的直咬牙,一脚把门踹开。 昏暗室内,秦怜香看到一个胆小的工匠被她的突然破门吓的失声惊叫,然后头一仰,昏过去了。 献于我主 其他诸人也被吓的够呛,脸都给吓白了。 秦怜香冷眼扫过他们,横了眼正在绘声绘色描述的侍卫,“还不给我闭嘴!” 侍卫眉心跳了跳,下意识住嘴去看姜怀之脸色。 姜怀之看到秦怜香过来,便知道她把事情都办妥了,也不让侍卫继续恫吓了。 “好的很啊姜怀之,我在外面拼死拼活,你在这叫人败坏我名声。”秦怜香咬牙逼近,几乎抵着他耳朵尖低喝。 姜怀之面不改色地揉了揉耳朵,轻声回道:“不是你说的吗,让我在你出去办事这段时间尽量吓唬他们。” 说完他还意有所指比了比晕过去的那人,示意他吓的多成功,人都晕了一个。 “放屁!”秦怜香骂道,“你分明就是记恨我早上吃了那黄果子亲你,熏着你了,这才让人在这里胡编乱造!” 姜怀之不动声色,“有吗?” “他们的家眷可都找齐了?” 秦怜香哼哼几声,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没好气道:“找齐了,全在隔壁院子呢。” 姜怀之点头,“你是留在这审问他们,还是去询问那些家眷?” 这里工匠都为男子,他们的家眷自然是女子和孩童。 秦怜香不乐意皱眉,“这里交给我吧,家眷那儿你去问。那些人麻烦,语气还不能重,若问的重了少说要哭哭啼啼,烦心的很。” 来时路上她就逼问过几人,不过稍稍把脸放下来就吓哭了好几个孩子,连带着妇人也哀哀求饶,弄的她好似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一般。 姜怀之起身,“也好,左右我也同他们说了你是个凶险之人,你问起来也轻松。” 见他又提起这个,秦怜香气的想笑。 姜怀之走后,秦怜香毫不客气地搬过张椅子大马金刀坐下,翘着二郎腿打量堂下神情各异的众人。 “都说说吧,你们这么多人整日同吃同住的,我就不信你们会不知彼此的异样。” “谁往日有个异动的,或是举止神色不对劲的,都可以同我说。” 边说着,秦怜香边示意下属递来一个锦袋,随后掷在桌上,一声金石碰撞的闷响。 “但凡有人肯说,便赏银一两。”秦怜香解开锦囊,将里面的金锭银元宝尽数倒在桌案上,“若能检举成功是谁偷拿火器图纸,那这里的金银都归他了。” 金块银锭顿时哗啦啦像小瀑布似的泄了一桌子。 秦怜香余光扫去,就看到不少人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桌案上的金银,有些甚至还咽了咽口水。 秦怜香轻笑,好整以暇看向他们,“如何,可有人愿意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眼馋钱财,可到底检举之事不光彩也不好听,谁都不愿意贸贸然做这第一人。 秦怜香看着他们,似乎是耐心告罄,忽地一拍桌案,震得桌上银元宝滚了一下掉地上。 “来人,拖一个出去严加审问!” 几乎是堂下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呼啦啦就有五六人银甲亲卫冲进来,架起一个靠门站着的小厮拽出去。 房门再度阖上,大雨骤然倾盆,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屋檐上。 外面那个小厮的惨叫声一声接一声,听得人心里发颤,不少人已经站立不稳,脸色发白跪倒在地。 这秦将军还真如那姜公子所说是阎王再世,竟不顾草菅人命肆意杖杀。 外面的哭嚎声渐渐歇了,秦怜香再度抬眸扫了眼人,发现已有五六人腿软跪在地上,旁的人皆是低着头瑟缩着双肩发抖。 这时房门被一个银甲亲卫推开,他白袍染血,看上去额外骇人。 秦怜香和他对了个眼神,那银甲亲卫刻意扬高声调,“回将军,那小厮没能抗住,已经死了。” 死了—— 这两个字如同暴雨疯狂砸在众人心头,又有两个人瘫软在地上。 秦怜香漫不经心道:“拖去埋了吧。” “他既然没能招出什么,那么再从这里面拖一个出去吧。” “我瞧着那个穿青衣的就不错。”秦怜香信手指了一人,正是方才瘫软跪地的匠人。 一见秦怜香这个阎王竟然选中了自己,那匠人吓得脸色苍白,足足愣神好几瞬,直到亲卫来拉扯他才回过神,疯了似的甩开桎梏自己的亲卫,朝秦怜香扑去。 “将军!我知道!我知道谁动了那本图册!” “我说!我全说!” 有他开了这个头,后面那些人仿佛才回神,也跟着接二连三扑上前招供,生怕自己是下一个被拖出去打死的。 “我也说!那天晚上我曾看到有人回到这个院子!” “昨天中午我看到我旁边那人举止鬼祟!” 秦怜香眉梢轻扬,示意亲卫将人看好,让人一个个来和她说。 姜绵绵撑伞赶来时就看到两个银甲亲卫同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说说笑笑,三人身上皆染了血迹。 小厮推搡了把身侧亲卫,囔道:“说好了是陪将军演场戏,你真拿棍子打下去!” 亲卫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这不是怕有人偷看,演的不真嘛。” “少废话,去给我倒杯水,嚎了那么一阵我嗓子都哑了。”小厮恼道。 看着打闹的三人姜绵绵眨了眨眼睛,迎面走去。 那三人看到姜绵绵,忙拱手行礼,“见过姜姑娘。” 姜绵绵看了三人一眼,目光落在他们衣衫上的血迹上。 那三人生怕姜绵绵想歪,忙压低声解释,“这是鸡血,将军让我们溅上吓唬人用的。” 说着,他们还指了指那间紧锁的房门,“将军正在里面审人呢,姜姑娘要不在外面先等等。” 姜绵绵正要点头说好,就听见那房间里一阵打斗声,像是桌椅板凳都被掀翻了。 陪在姜绵绵身侧的亲卫顿时一惊,留下一人陪着她,其余二人俱是冲过去拉开门。 只见房间里一片狼藉,秦怜香皮笑肉不笑地踩着一个匠人。周围空出好大一块空地,其余的人都瑟瑟发抖缩在角落,宁愿挤着也不愿意靠近秦怜香半步。 “好啊,吃里扒外的细作原来是你。” “那五页图纸呢?给我交出来。” 匠人被秦怜香压着趴在地上,忽地阴恻恻笑起来,“图纸早已被我献给我主,你们这群贼人就等被斩首献上!” 密信 几乎是在这匠人此话落下的瞬间,秦怜香顿觉不对,伸手就去扣他下颔。 但到底还是晚了,匠人身子诡异地抽搐两下,脸朝一侧歪去,绝了生息。 一名亲卫快速上前掰过他脸,一丝乌血顺着唇瓣溢出,他脸色难看回禀,“将军,此人已服毒自尽。” 秦怜香深吸了口气,松开扣着他下颔的手,起身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冷声道:“算他死的快。” 不然落到她手里,她没准真要学姜怀之说的那样点盏美人灯。 “去查,这人近日都和谁接触过,从前到过哪些地方。”秦怜香吩咐道。 一旁亲卫领命退下。 姜绵绵看到死人了,抿着唇没有上前。直到看见秦怜香沉着脸冒雨想走,她方才撑伞上前,替她遮住越来越密的雨。 头顶雨势突然被隔绝,秦怜香下意识侧身看去,见到是努力踮脚给自己打伞的姜绵绵,顿时脸上带笑,伸手揉了揉她脸蛋,“这么大雨怎么过来了,不怕冻着?” 姜绵绵摇头,另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摊开,白嫩掌心里静静躺着颗印着小白兔的奶糖,“秦姐姐要吃糖吗?” 秦怜香定定盯着那颗糖看了一会,忽然勾唇,慢条斯理剥开糖纸,却没有自己吃,而是喂到姜绵绵唇边,“这糖太甜,也就你和你三哥爱吃。” 姜绵绵乖乖张嘴衔过,一双清澈的杏眸像小鹿眼睛望着秦怜香。 这么一会功夫,秦姐姐心情好像好了许多。 秦怜香看出姜绵绵眸中担忧,笑着接过她手里雨伞,另一只手牵过她,“走吧,去找你三哥,看看他那的人审的怎么样了。” 姜绵绵腮帮子鼓起一块,点头。 两人过去的时候就听得那处小院七嘴八舌的热闹的紧,大都是妇人的求情声。 秦怜香听到声响,唇角冷冷一勾,抬脚就把门踹开。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正扒着姜怀之衣摆求情要他放她们出去的妇人怯怯地收回手,跪坐在旁边,垂头不敢看她。 秦怜香没和她们废话,方才那匠人临死前还摆了自己一道着实让她不悦,这会扫了眼屋里众人,开口便问哪位是那匠人的夫人。 角落里一个面容白净的妇人抱着怀里女儿小心翼翼抬起头,“禀将军,正是民妇。” 秦怜香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姜怀之,“将她和孩子留下,其他人都放了吧。” 姜怀之一听就知道她那有了结果,点头让侍卫放人。 听到自己可以走了,房间里众人皆是高兴不已,纷纷起身离去。 半刻钟内房间里的人就走的干干净净,只剩下那妇人和她怀里年幼的孩子。 秦怜香没有多说,叫亲卫把那匠人尸身抬进来。 看到盖着白布的担架被抬进来,妇人先是一愣,继而像是意识到什么,颤巍巍地上前揭开白布,待看清面容后捂嘴惊叫,眸子被吓得瞪圆。 姜怀之早就差人带走她女儿,免得孩子年岁太小,被这一幕吓到。 瞧着那妇人被吓的说不出话,跌坐在地上无声流泪的模样,秦怜香开口道:“他盗窃军中机密传递给旁人,被我发现后自己服毒自尽。” 秦怜香嗓音平缓,并非胁迫,反倒像是在和她平等交谈。 “我事先已经查过你们一家,你平日只在家中操持,并无谋生手段,你们一家三口都是靠他的收入来维持温饱。” “如今他既已抛下你们母女二人为他口中那位主上死而后已,想来是没把你和你女儿的生死放在心上的。” 妇人垂头哭了一阵已经缓过神,这会抬起脸,木木地看着秦怜香,“将军想如何,杀了民妇吗?” 秦怜香摇头,抛着手里金锭把玩,“我不杀无辜之人。” “我留你下来就是想知道他平日里可有和谁交往过密,毕竟他盗窃的军中机密可是事关青州城内数万百姓和将士的生死。” “陈夫人,你夫君罔顾青州众人生死,是青州的罪人。但是你和你女儿不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夫人怔怔望着眼前模样妍丽的女子,好一会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秦怜香勾了勾唇,她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好在眼前这人看着不蠢。 她将手中抛玩的金锭递上,“拿去吧,够维持你和你女儿的生计了。” 陈夫人接过沉甸甸的金锭,咬着下唇看向那已死的匠人,沉默几息后说道:“我和他往日感情并不算好,说话也少,但他在家中有一间小书房,从不许任何人进去。” “有一次欢儿不小心进去打碎了一件摆件,惹的他大怒,我同他大吵一架。”陈夫人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不由自主低下来,“那是他第一次和我动手,打了我一巴掌,并指着我威胁若是再放人进去那间书房就要休了我。” 秦怜香听到这里啧了声,嫌弃地看了眼那匠人尸身,还是个家暴的人渣呢。 陈夫人苦笑一声,掖了掖眼角泪痕,“将军若是想查什么,就让人去他那间书房吧,就是钥匙民妇不知他藏在哪里。” 秦怜香当即招了几个亲卫过来,吩咐他们即刻快马加鞭赶往那匠人家中。 “有没有钥匙都无妨,大不了把门拆了。”秦怜香耸肩道。 那匠人家就在青州城内,离这里并不远,不过一炷香功夫,几名亲卫就赶了回来,带了一个匣子回来。 “将军,我们在他书房暗格里发现这个。” 秦怜香闻声将眉一挑,呦,还有暗格呢。 她伸手接过匣子,里面躺着厚厚一沓书信,信件里字符诡异,根本无法连通成完整的一句话。 秦怜香一眼就瞧出是密语,她索性把匣子里书信全部倒出来,招呼姜怀之过来和她一块看。 姜怀之嘴里正咬着一块姜绵绵递去的糖果,见她招呼就走了过去。 亲卫把那位陈夫人带下去暂时安置起来。 房间里,两人对着一摊杂乱无章的信件发愁。 “这写的是什么狗屁东西,我试了好几种军中常用加密手段,都破解不出来,还有这文字,这是大齐文字吗?”秦怜香率先绷不住了,闷闷一砸桌子,激的几页信纸颤了下。 现代文字 唯独姜绵绵盯着桌上一页纸出神。 这纸上的文字和排列顺序她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姜怀之也尝试了好几种法子,同样没能破解出来,尤其是纸上那圆润的符号他更不懂是什么意思。 瞧见姜绵绵还站在一旁,他忙道:“天色晚了,绵绵你先回去吧,我找人护送你回去。” 姜绵绵摇了摇头,走过去捡起桌上一张纸,看向姜怀之和秦怜香,“这个能让我试试吗?”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俱是说好。 反正他俩对于这上面写的东西是没辙了,倒不如交给绵绵试试。 姜绵绵抚着信纸,盯着上面圆润弯曲的符号,试探着唤了声萧矜,“哥哥你睡了吗?” - 萧矜这会正通宵写卷子练手感,手腕酸痛,正甩着手腕打算歇歇神。乍然听见姜绵绵声音,心情好了不少。 “怎么了绵绵,这么晚还没有休息,是想和我聊会天吗?” 姜绵绵不好意思摇头,“不是,是有事找哥哥,三哥和秦姐姐收到几封古怪的信件,上面的文字我看着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哥哥书房里看到过,想问问哥哥能不能帮我看看。” 在他房间看到过的文字? 萧矜狐疑,但还是让绵绵送过来。 姜绵绵依言将那页信纸传送过去。 泛黄信纸轻飘飘地落在萧矜书桌上,他随意扫了一眼,下一刻眸子微缩。 这是—— 几分钟后,姜绵绵收到了萧矜送来的一张纸,雪白纸张上写着一行话,是他翻译后的文字。 虽是现代文字,但比起那些歪七扭八的字符更能让姜绵绵看懂。 姜绵绵毫不费力地把这行话念出来给姜怀之和秦怜香听,是询问青州城里的各处守兵大略人数,落款时间是十二天前。 秦怜香见姜绵绵真有法子能把纸上的话翻译出来,当即乐得一拍姜怀之大腿,把桌上那匣子书信收拾收拾全装进匣子里,让姜绵绵给那位神仙送去。 “放心我不会让这位神仙白干活的,明日我就送一匣子珠宝过来孝敬他老人家。”秦怜香点了点那个匣子,道。 姜绵绵将秦怜香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萧矜。 萧矜揉了揉眉心,在见过那张信纸上的英文字符后他心绪不宁,对于姜绵绵说的话他自是应下。 萧矜花了半个小时把匣子那堆信件全部翻译过来,抄写在纸上给姜绵绵送去,末了他提了一句,“绵绵,与那匠人勾结的人恐怕是我先前和你说的那位李流月。” “这信纸上的不是什么密文,而是我这里的一种语言,她能够知道应该是苏行止上辈子教过她。” 萧矜也没想到她会聪明到用这种文字来作通讯联络。 姜绵绵听到萧矜的话后是一愣,她先把萧矜翻译过来的话全给姜怀之和秦怜香念了一遍,然后把萧矜的猜想和他们说了。 “若说吴王手中火药出现的莫名,那这堆信件应该可以坐实了帮他的人就是李流月。”秦怜香眯起眸子,指尖轻叩桌案,“早先时候还对她存疑,可又是火药又是这莫名古怪语言的,她这个人应该是真的带着不该有的记忆吧。” 虽然秦怜香觉得前世这一说法荒谬,可这接二连三出现的事却不得不让她相信这一说法。 毕竟绵绵这儿还有更稀罕的事呢。 “不过那姓李的到底发的什么疯,帮谁不好非要去帮吴王,她难道不知道那吴王什么德行吗?”秦怜香感慨完就再度不耐烦起来。 “若不是绵绵拿出火药和这批火器图纸,只怕青州迟早要完。” “帮他这么一个和狗皇帝不相上下的人渣还不如来帮我呢,至少我不像吴王阴晴不定,说砍人就砍人。” 姜怀之在一旁默默收拾信件,听她吐槽完方才接话,“旁人的心思自是难以揣测,有空操心他人不如想想我们自己。” “根据绵绵说的,那五页图纸昨日就出城了,只怕这会已经到她手上了。她既非常人,又研制出火药,想来研制出那图纸上的火器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 秦怜香啧了声,没说话。 “今夜我就不休息了,无论如何也得在十日内研制出一件火器出来。”姜怀之眯起眸子,嗓音掷地有声。 姜绵绵听自家三哥说这话,也跟着点头,“那我也不睡了,我也来帮三哥。” “你不行。” “绵绵不行。”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响起,姜绵绵一顿,轻咳了声,“哥哥?” 萧矜挑眉道:“你年纪还小,不睡觉怎么行,不睡觉怎么长身体。” “听话,你去休息。我今早已经看过你送来的零件,大概雏形已经有了,只是尺寸上还有些细微出入,用不了十日就能拼凑出一件。” 姜绵绵抿了抿唇,眸子却不自觉地弯起来。 “绵绵?绵绵?你听见三哥和你说的话了吗,你不可以不睡觉,我让你秦姐姐陪你回去。”姜怀之伸手在姜绵绵眼前晃了晃。 姜绵绵心虚点头,没说她刚刚是在和萧矜聊天,三哥说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 见姜绵绵点头同意,姜怀之松了口气,朝秦怜香使了个眼色,“你这几天也没好好休息,眼下都熬青了,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秦怜香撞了下他肩膀,挑眉,“怎么,心疼我?” “不是,是心疼你身边亲卫,你熬着他们也得陪你熬着,每月就那么点俸禄,还得熬鹰似的守在门口。”姜怀之一本正经说道。 秦怜香哼哼几声,“说句好听的能要你命啊。” 话虽如此她还是笑眯眯地牵着姜绵绵出去,不忘回头叮嘱他,“行了,你也尽力而行,左右也不差这一晚上。” 自这日起,小院里气氛更为紧张,颇有种冲刺的氛围。 院子里十几名匠人在见识过姜怀之和秦怜香的手段后,还有那日自尽的匠人,心中那根弦都绷紧了,没敢在小事上糊弄了事,对于细微零件更是仔细不能再仔细,仿佛秦怜香是厉帝化身,拿九族威胁他们。 开战 一连过去十多日,端州那再无异动传来,反倒是姜绵绵这儿研制出了一件火器,虽然只是单发,但却实实在在地可以操作。 “砰!”一声炸响,枝桠上枯枝震落,悬在枝头的实木靶子被铅弹打穿。 秦怜香两眼放光地收好手中笨重火器,上前摸了摸靶子,只见中间圆孔透着焦黑之色。 “这东西当真厉害!”秦怜香赞叹道,“就是吴王那身黄金铸就的盔甲我也能给他轰出个洞来。” 姜绵绵捂着耳朵站在一侧,见到这一幕弯了弯眸子。 哥哥当真没说错,这火器真的好厉害。 秦怜香又试验瞄准了几次,折身去和候在一旁的几名匠人商讨改进细节。 姜绵绵正要说话,却听见身后院门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她回头望去,就看见姜怀之一袭玄色春衫步履匆匆朝此地赶来,还没走近就扬声喊道:“秦怜香。” 秦怜香闻声转过身,目光上下将人肆意扫了一眼,双手环胸道:“干什么?你不是巡城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 姜怀之呵出口白汽,三步化作两步,扳住她肩膀压低声道:“军中有急信,随我来。” 秦怜香面上的漫不经心顿时收了,扫了他一眼,扣过他腕子拉着人出院门。 姜绵绵眨了眨眸子,看着走远的二人,听着耳畔小声嘘声,唇角不免上扬。 三哥和秦姐姐感情真好呀。 秦怜香拉着人刚至墙角,就扬眉看他,“出什么事了?” 姜怀之脸色算不上难看,反而有隐隐几分期待,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递给秦怜香,“今早刚送来的,吴王已经发兵七万,打算攻下青州。” “七万?”秦怜香眉一抖,“他手下总共也不过八万人,这会把七万人都调出来,是打算背水一战了?” 姜怀之点头,“他应当收到了那五页图纸,知晓我们手中有宝贝,这才着急忙慌想来抢夺。” 说完,姜怀之抬眸盯着秦怜香,琉璃眸中春光潋滟,“只怕他还不知我们已将火器研制出来,还将自己手里的火药当作攻无不克的宝贝。” 秦怜香读懂他眼中意思,轻笑着撕碎那张字条。 这一回,她定要叫他有来无回。 时间一晃又过去五日,距离姜绵绵到青州算算竟有一月有余,冬雪消融,溪水融化,枯木生春,青州城内一派盎然春色。 前段时间没日没夜地倒腾火器,这几日倒是难得空闲,白日里外出踏青,她总会带几枝花回来。 萧矜近段时间临近考期也越发忙碌,往往夜里忙完累的和她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姜绵绵也甚少再去打扰他,只每日给他送去一枝花,或是娇艳海棠又或是清丽杏花。 萧矜常常清晨睁开眼就能看到床头静静躺着枝花,花瓣含露,是新采的。 为此他专门把他爸书房那个当摆件珍藏的花瓶搬了过来,蓄上水把绵绵送来的花都养起来,还特意交代赵姐不准把福子放进他房间,摔了花瓶事小,毁了绵绵的花事大。 为这事,姜父气的三天没和萧矜说话。 不过姜绵绵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这天她换了身鹅黄春衫照例出门,不想才出门就见到一队银甲亲卫骑马朝着城门口疾驰而去,身后还跟着一列抬着箱子的甲士。 姜绵绵让开路,站在路边盯着那箱子细瞧,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紧闭的城门。 这箱子她认得,是用来盛放火器和萧矜送来那批火药的。 三哥和秦姐姐先前只把这些锁在仓库,日日派人巡逻,如今抬出来只怕是要开战了。 不远处城门上旌旗迎风猎猎,源源不断的队伍正朝此赶去。 姜绵绵没了折花的心情,快步往回走。 才到府门口就看见并肩走出的姜怀之和秦怜香,二人皆是身披重甲,神情肃穆。 “三哥?”姜绵绵怔怔唤了声。 见眼前人是姜绵绵,姜怀之脸上肃容顿消,笑盈盈看她,“绵绵今日没去附近采花吗?昨日还有人同我说往西走五里地有一树粉嫩桃花。” 姜绵绵摇了摇头,看着姜怀之,“三哥,是要开战了吗?” 哪怕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可她心中还是惴惴不安,总怕三哥会如同苏行止说的那样—— 姜怀之张嘴正要说话,就被秦怜香撞了一下,“不过是寻常战事,等战事结束我亲去折一枝桃花带于你。” “不必担心。” 对上秦怜香那双含笑凤眸,姜绵绵心中不安被驱散些许,努力扬起笑容,“那我等秦姐姐折花回来。” 秦怜香笑了声,揉了把姜绵绵脑袋,朗声道:“走了。” 他们厉兵秣马,只待今朝。 五里开外乌压压一片攒动人头,红底绣金字的吴字旌旗随风卷动,颇具气势。 秦怜香登上城墙,举目远眺,轻啧出声,在心底暗暗数着。 姜怀之则是陪在她身边,面无表情地盯着中军大旗,中军旗下端坐在马上的人便是吴王。 五里,四里,乌压压的人马很快压近。 吴王那端气势骁勇,口中杀喊声不断,反观城墙之上的姜秦两家人却是异常安静,连鼓声都没有。 “嘶。”秦怜香看着奋勇冲杀在前的骑兵,轻吸了口气,感慨道:“那是吴王的精锐吧,可惜了。” 姜怀之附和,“确实是可惜了。” 旁边的将领还没听明白两个人对话,就被接连几连爆炸声惊得捂住耳朵,眯起眸子去看黄沙纷飞下被炸的人仰马翻的前阵骑兵。 这——这是吴王的火药!可怎么会出现在他们这里! 将领忙回头看泰然自若的姜怀之二人,在爆炸声中嘶声喊道:“姜将军!这火药从何而来?!” 姜怀之耳膜被震得发痛,他揉了揉耳朵,回头看将领,唇角轻扬,“我妹妹得天赏识,神仙赐下的。” 绵绵说了,神仙送来的这批原来是作烟花爆竹观赏用的,但是研制途中出了点问题,导致威力过大,观赏性不足,就被送来这里了。 这可真是好东西啊。 吴王中箭 吴王麾下将士无一例外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吓到,面面相觑盯着那批被炸的人仰马翻的骑兵。 “王爷,这——”吴王身边谋士看着那惨烈情形不由自主咽了咽唾沫,“这还要打吗?” 吴王见到那批火药时已是目眦欲裂,果真是如同李流月所说,青州城里藏着不少宝贝。这会又听见身边谋士这番丧气言论,气的扬起马鞭抽了他一鞭,“放你的屁!不打本王来这里干什么!” 谋士挨了那一鞭子,立时咬牙将呼痛声咽下,生怕再触他霉头。 “叫他们都给本王填上!把带来的那批俘虏押在阵前!”吴王一摔马鞭,骂道。 谋士唯唯诺诺应了,赶忙分发命令。 “那些人是什么?”城墙上的秦怜香很快发现不对,原本冲杀在阵前的黑甲士兵后撤,反而推推搡搡押上一批戴着镣铐手无寸铁的百姓。 “吴王那老不死的是想让这些人替他们试试前方还有没有火药吗?”秦怜香看着士兵手执长矛逼着那些人往前走,很快就明白过来,咬牙低喝,“当真不是个东西!” 姜怀之侧目看了她一眼,伸手按住她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埋藏的火药已经点完了,那批人不会有事。” 秦怜香抿紧唇瓣,眯起眸子盯着中军旗下全副武装的吴王,冷冷一笑。 很快,吴王也发现他们这边火药用完的事实,当即大喜,喝令取云梯和攻城车来。 庞然大物很快从阵后推来,那样稀罕的东西俱是看的秦怜香和姜怀之眸色一沉。 他们手下也有攻城车,但是不如吴王手中那几辆精巧。 看来真如绵绵所说,吴王背后的那位李流月李姑娘会的不少。 姜怀之回头匆匆吩咐了几句,很快就有人抬着两大箱火器出来。 秦怜香率先从箱子里拣起一件,勾唇对准冲锋在前一列人。 一声炸响,冲杀在前的几名骑兵轰然倒地,连人带马摔倒在地,生死不知。而后方众人来不及勒马,阵型一下子被冲散。 这一声巨响像是开关,顿时城墙上接二连三如同放爆竹一样响个不停。 吴王身边谋士看着那些胆怯畏战的人,不由得抹了把冷汗。 吴王本就不会带兵,先前几场小胜靠的不过是手里的火药。如今对面不仅有火药还拿出了更胜一筹的火器,他们拿什么打。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骑在马上的吴王,下意识离他远些,生怕他一会震怒之下拿自己出气。 果不其然,吴王震怒,抽刀大喝,让人传话下去,退者当斩不误。 可饶是如此,那些人依旧畏畏缩缩不敢向前,生怕就被城墙上火气炸成两截。 城墙上,秦怜香看着龟缩不前的队伍大喜,丢下手中火器,扬声道:“取我弓来。” 她惯用的大弓可拉百磅,箭头更是用的更是淬毒精铁。 秦怜香张弦搭箭,目光缓缓从那面红底绣金线中军旗下移,对准骑在人群中耀眼夺目的黄金盔甲。 穿的这样显眼,她不射这一箭都觉得憋屈。 箭矢离弦,城墙上众人纷纷探头张望,下一瞬对面吴王胸口中箭一头栽下马。 原本就乱糟糟的阵型顿时更乱了,奔在前头的骑兵竟有调头往回跑的。 青州城内士气大振,秦怜香更是命人开城迎敌。 被吴王压制数月,在青州城内憋闷许久的众人皆是胸中激荡,涨红了脸杀回去。 金戈撞击,拼杀声震天。 姜绵绵坐在院中,抿唇望向城门口方向,那儿的隆隆鼓声远远传进耳中,听着缥缈激荡的厮杀声,姜绵绵下意识攥紧裙摆。 下一瞬她猛然站起身,点了院中几个洒扫小厮同她去库房。 里面堆放着萧矜送来的伤药,在知道他们这里要开战后萧矜又送来不少止血缝合药物。 姜绵绵挨个清点检查完毕,叫人如数搬去城墙脚下,那儿立着几个简易帐篷,不少大夫在那焦急等待。 他们远远瞧见姜绵绵,姜怀之自那夜守城一城便在城中出了名,姜绵绵平素会跟着他过来,是以这些大夫多数都认得她。 瞧见姜绵绵过来,他们连忙行礼,“见过姜姑娘。” “姜姑娘来这是来等兄长的吗?若是的话还是回家去等吧,这儿到底血气杀伐重,免得冲撞了姑娘。”一名大夫委婉说道。 他是怕到时候源源不断伤患抬下来把这小姑娘吓着。 姜绵绵看出他们的不自在,回了一礼,让小厮将那一箱箱药品送上,“这些是止血止疼的伤药,后面那两箱是退烧用的。” 说着,姜绵绵揭开箱子,挨个拿出药品同他们讲解。 那些大夫当中有些是一直跟随秦怜香的,是以他们在清平县就有见识过。如今看到姜绵绵一箱箱地搬出来,顿时眼睛都亮了,喜不自胜地和姜绵绵道谢,“姜姑娘的药我们见识过!厉害着呢!这下子可算是帮了大忙了!” 而那些未曾见过这些药的则狐疑凑过去询问,在得知清平县百姓就是靠这些药物遏制住疫情,最后撑到疫情方子研制出来,皆是目露震惊。 营帐内顿时热闹起来,一时间众人分发起药品,只盼着一会能多保住几条性命才好。 姜绵绵并未听话回去,而是混在人群中帮忙。 很快,城外鸣鼓收兵,一股腥热气味顺着滚滚黄沙扑面袭来,一队浑身浴血,周身萦绕杀伐气息的将士率先拨骑回城。 随姜绵绵而来的几名小厮没见过这等场面,尤其是看到后面或被抬着或是互相搀扶着走进来的伤患,吓的脸色白了,纷纷避过去不敢多看。 其中一人半个脑袋都被削没了,却仍被两个轻伤的兵士扛回来。 姜绵绵看着那队人,唇瓣微张,却觉喉咙干涩。 很快她就被痛苦的呻吟声唤回神,她飞快扭头同那几名小厮道:“你们回去吧,我留在这等三哥。” 说完这句话她没去看那几人的反应,而是挽起袖子去给忙不过来的大夫打下手,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黄泉碧落不相见,两处茫茫皆不见 萧矜尽管送来的药物数量众多,可有些却来不及用。 姜绵绵眼睁睁看着一人躺在地上,低低呼痛几声,逐渐没了声响。 一名老大夫熟练探过脉搏,摇头命人抬走,换下一人。 那人被抬走时,姜绵绵看见他怀中掉出一个茜色香囊,布料粗糙,正面绣着一朵双生依偎的莲花。 是并蒂莲。 姜绵绵怔怔看着跟在后面,手臂打着绷带的兵士拾起那个香囊,咬唇追上去。 很快,姜绵绵听见外面响起女子的哭声。 “快拿止血的伤药来!就那个白瓶的!”后方老大夫焦躁的喊声响起。 姜绵绵忙折身取了药瓶送去,只见老大夫揭开盖子就对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倒下。 躺在地上的伤患疼的直打挺,却被老大夫死死按住。 枯槁的手臂青筋暴起,另一只手扯过纱布替他包扎。 姜绵绵抿唇蹲身,将手里的止疼药喂入。 老大夫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姜怀之盔甲未卸,面上带着一道擦伤来到营帐的时候就看到一道鹅黄色身影背对他跪坐在地,生疏地替人包扎伤口,她身边或躺或坐皆是伤口狰狞可怖的伤患。 姜怀之一时怔在原地,在听见小厮回报说绵绵在这里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 在他眼中,绵绵还是那个软软糯糯跟在自己身后,追着自己三哥三哥喊着的妹妹。 然而眼下一见,他心中那个妹妹长大了许多。 包子似白嫩的小团子早已出脱的出尘灵动,原本还有些肉的脸蛋这会显得有些清瘦,一双水盈盈杏眸倒映着血色,却神色不改。 姜绵绵忙碌半天,眼前有些发晕,就被那老大夫赶去休息。 等她转身想出去透透气,不成想正对上姜怀之那双漆色眼眸。 姜绵绵一愣,赶忙提着裙摆小跑过去,“三哥!” 她原想扑过去,却想到自己现下身上并不干净,犹豫着把手背到身后,“三哥怎么过来了?可是哪里受伤了来领药的?” 姜怀之吐了口气,望着姜绵绵的眸色复杂,却掺着丝欣慰,他笑着揉了揉姜绵绵脑袋,“谁能伤你三哥?我只是听闻你在此处,特来看看。” 姜绵绵听见他没受伤才放心,又往他身后瞧了眼,“秦姐姐呢,怎么没和三哥一起?” 姜怀之笑了声,“她今日可立功了,射了吴王一箭,这会吴王生死不知,这会忙着给你摘桃花去了。” 听见自己所在意的人皆无恙,姜绵绵紧抿的唇瓣难得微微扬起一点。 须臾她扯了扯姜怀之衣袖,压低声道:“三哥,可否多拨些抚恤银两下去,我可以把二哥给我的那些银子珍宝都拿出来。” 短短半日她见了太多生死离别。 纵然她知晓每场战事都有伤亡,甚至不少兵士都说这一战大胜,伤亡减少了半数有余。可非黄泉碧落不相见,两鬓斑白耄耋老人亲送自己孩子,她仍觉得胸口闷痛。 姜怀之看出姜绵绵眼底掩藏情绪,伸手牵过她往府中走,“此事我早已商议过,抚恤银两会增加一倍,另外会送米面粮食。” “绵绵,你若是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姜怀之低头看她,欲言又止。 姜绵绵听出他弦外之音,唇瓣轻抿,低声道:“即便我不见不听,可依旧会有人会死去,兵祸饥荒瘟疫,每天都有人因此死去。” “三哥。”姜绵绵仰头看他,“我若是去看去听,或许还能多救一人。” 她并不贪心,也没有赫赫野心,哪怕有一人因为她伸出的手能活她就心满意足了。 姜怀之定定望着她,须臾笑道:“你长大了好多绵绵。” 说完这句话,姜怀之摩挲着下巴,小声嘀咕道:“难不成真和大哥说的,现在要开始给你准备嫁妆了?” 姜绵绵微微瞪目,恼道:“三哥胡说什么呢。” - 吴王大帐 数名大夫围在榻前,颤颤巍巍地给他用药拔箭。 吴王残存着意识,被胸口的剧痛激的破口大骂,“你们是想疼死本王吗!等本王伤好非得摘了你们这些人的脑袋!” 正在拔箭的那人吓的手一哆嗦,生生把吴王疼的大叫,“来人!来人!把这个庸医给本王拉出去砍了!” “废物!” 临到帐前的军师听到大帐内的叫骂声生生止了进去的脚步,他摸着右臂,那儿白天被吴王抽了一鞭子,血肉翻出,现在即便用了药也疼的要命。 他看着几个貌美婢子端着一盆盆血水走出,垂下眸子,掩去眸底深色。 忽地,他身后传来一阵闷重脚步声,扭头看去就见到灰头土脸的李副将。 想到这位李副将是靠着家中小妹献上火药才得封副将,本身就是个绣花枕头半点才干也没有。 而今日的总攻也是他提起的,非但没攻下青州城,折损数万兵力不说,还害的吴王中箭躺在床上。 军师讥嘲一笑,眸中有了计量。 他拦住想入内的李副将,压低声劝道:“王爷受伤心烦,刚刚还要砍大夫脑袋呢,我劝将军现在还是别进去了,免得触了霉头。” 李副将一听,脸上纠结挣扎起来。 他本就担惊受怕生怕吴王降罪于自己,这会听见军师的话更是不敢进去。 军师看他畏畏缩缩的模样,心底瞧不起,可脸上却一派热络,打着为他着想的旗号道:“不过王爷重伤,又折兵损将的,连带着攻城车都被姜家和秦家人缴获,等伤好后势必要生一场大气,降罪于将军。” “这——这怎么能全怪我呢!”李副将顿时急了,叫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手上有那么厉害的兵器啊!” 军师斜了他一眼,暗道不怪你怪谁,吴王还能怪自己不成。 但这话他却不能说,于是他将李副将拉至暗处,小声道:“李将军是知道王爷性子的,别说是我都时不时要挨他打骂,早前那位王统领因为劝诫王爷,让他不要发兵还被他砍了脑袋。” “李将军你说你这回惹下这么大祸事王爷会不会要你脑袋?” 密谋 李副将原就是个酒囊饭袋,旁人冲杀在前,他只管躲在阵后,美名其曰纵观全局。 这会叫军师这番话吓的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额头虚汗直冒。 军师余光瞥了眼他这胆小怯懦的模样,心底暗自冷笑,面上仍是一派赤诚,语含担忧道:“将军可要早做打算啊,等王爷伤好缓过劲来定不会轻饶过你。” “到时掉头事小,只怕还要牵连将军全家呀。” 军师的话如同魔咒在李副将耳边循环播放,他一会想到自己人头落地的模样,一会又想到自己的妻儿受此牵累被诛连的场景。 李副将腿上一软,脚下趔趄,若不是伸手扶着树,他只怕这会已经瘫软跪在地上了。 “军师……军师你可要帮我啊!”李副将仿佛想到什么,伸手死死抓住军师衣裳下摆,瞳目惊恐哀声恳求。 “这一场败仗也不能全怪我,营中各位将军都有责任的呀!”李副将着急忙慌道,“军师你素来得王爷信任,又是陪在王爷身边的老人了,你可千万要帮我在王爷身边美言几句呀!” 看着全然不上道的李副将,军师心中不耐烦,却还是耐着性子垂首娓娓叙来,“李副将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他搀扶起吓的浑身瘫软的李副将,叹了口气,状若无能为力地摇头,“这一仗打的王爷损兵折将,颜面尽失。你知道的,王爷是个把脸面看的比命都重的人,这回叫他丢了这么大的脸,谁劝也不好使。” “何况我——”军师像是说到为难处,叹了口气,“将军有所不知啊,王爷疑心病越发的重,便是我是王爷身边老人也不像从前得他重视了。” “这怎么会呢!端州上下谁不知王爷当初是靠着你才稳住军心的!”李副将急了,拽着军师衣袖道,“军师莫要谦虚了,只要军师肯为我在王爷跟前美言一二,我便将我半副身家奉予军师!” 军师面露轻嘲,他不紧不慢拨下李副将的手,沉声道:“如今王爷身边还剩多少故人旧吏将军也是知道的。” “王爷这性子啊越发阴晴不定了,只怕我再留在王爷身边性命不保,等回了端州我便请辞。”军师下了计猛药。 说完这通话,他再转脸去看李副将,见他神情有所转变,眸子低垂似是在思索什么。 军师勾了勾唇,慢慢引诱他往自己布下的陷阱走去,“别说是将军你了,就是从前王爷身边老部将王爷不还是说打就打,说杀就杀。” “还有他后院好几名姬妾也都是从旧日部下手中掠来的。” 李副将唇瓣轻颤,努了努苍白唇瓣,抬眸怔怔望向军师,哑然,“那依军师之见,眼下我可还有其他生路?” 军师看他终于上道,抬手拍了拍他肩膀,眯起眸子附耳道:“王爷死了,将军的生路不就有了。” 李副将瞳孔骤缩,下意识推开军师,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什……什么?” 军师被他推的往后退了几步,轻啧着掸了掸衣袖,笑道:“将军不妨好好想想,你李家靠着你妹妹献火药,在端州如今已是一方豪强。王爷膝下又只有一名年仅五岁的幼子,倘若王爷不幸故去,将军和你身后家族不是正好可以扶持幼子,顺理应当接手王爷手中一切吗?” 李副将看着军师,咽了咽口水。 军师见他面色松动,走近半步继续引导,“何况王爷不死,死的就是将军你了。” “退一万步来说,将军难道就不想立足于万人之上吗?只要王爷一死,整个端州可就是王爷你的了。” 李副将深吸了口气,拳头捏紧。 军师见此也不再催促,只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半刻钟后,李副将抬起头,双眸利如寒剑,斩钉截铁道:“军师想如何做?” “这还不简单。”见人终于被自己说服,军师心底松了口气,脸上也不由自主带上笑容,“王爷当胸中了秦怜香一箭,大夫们不都说此箭凶险,差一点就要了王爷的命。” 闻声,李副将眸光一晃,心领神会,“军师的意思我明白了。” “待事成后,我必重重酬谢军师!” 不同于刚吃了败仗士气低迷的吴王营帐,青州城内这会可是载歌载舞热闹极了,百姓们自发上街庆祝,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满目红彤彤,喜庆极了。 姜家人倒没有上街与民同乐,而是同秦家兄妹在府中简简单单置办了一场家宴。 春意盎然的暖阁内,今日大胜而归的两人皆是举杯痛饮,气势豪壮。 姜绵绵靠着姜怀临坐着,看着姜怀之和秦怜香并肩而坐,一大杯一大杯地灌酒,脸上笑容怎么也遮不住。 “这屋里是不是还抬了熏笼,热死了。”秦怜香吃了口菜,不满嘟囔,解了外衫就往旁边丢。 秦方应倒是滴酒没沾,看着自家妹妹豪放举动眼皮子直跳,苦哈哈地按住她手劝道:“少喝点,明日还要点兵呢。” 秦怜香正在兴头上,挽起袖子毫不在乎,“这才哪到哪,一坛子都没见底呢。” 秦方应见自己劝不动她,便将求助目光投向姜怀之,希冀他能开口劝劝。 姜怀之接到他目光,放下筷子,在秦方应满脸期待中又给秦怜香倒了一盏,道:“今日谁先倒下谁是孙子。” “好!”秦怜香朗笑,“我就等着你这孙子开口!” “……”秦方应。 姜怀临给姜绵绵夹了一筷子菜,这才抬头看向对面三人,缓声道:“让他们喝吧,今日吴王大败,又身中一箭跌下马去,即便侥幸不死也该躺个十天半个月。” “短时间内,他们不敢再犯。” 说完这句话,姜怀临低头瞥了眼举止鬼祟的姜绵绵,无奈失笑,“绵绵,你在干什么?” 只见姜绵绵面前碗碟全空了,干净的就好像那些菜没存在过一样。 见被大哥抓包,姜绵绵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声,松开握住碟盏的手,小声道:“我想着让神仙哥哥也尝尝我们这里的饭菜。” 绵绵,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这一年以来,都是萧矜给她传送他那的食物,她还从未送过大齐的食物给他。 不过姜怀临闻声只是眉一挑,并未阻止,“嗯,那你送吧。” 得了大哥允许,姜绵绵搬运的更勤快了,几乎席间每样菜蔬都被她送了一遍过去,就连秦怜香正在喝的酒也被她偷了小半盏过去。 - 萧矜今日难得得了半日假期,正坐在书桌前翻阅课本,乍然闻见一股扑鼻香味。 他眸子一偏,有些错愕地望着手肘边那碟尚且在冒热气的菜肴,菜肴分量不多,但是数量却众多。 红红绿绿的蔬菜荤肉摆在一起,光他认得出来的没几样。 萧矜没有开口询问姜绵绵,而是执起一旁的银箸,试探着夹了一块熏肉送入口。 那味道他品了一会也没品出来是什么,不像一般家禽。 萧矜又动了几筷子,这才放下筷子,含笑问道:“绵绵,你送来的都是什么菜?” 那边姜绵绵正忙着往自己小杯子里倒酒,闻声顿了顿,“唔,有胭脂鹅脯,东坡肉,还有一道烧鹿肉。” “哥哥吃不惯吗?” 这鹿肉还是秦姐姐折桃花路上猎杀的呢,说是大补,当晚就上了餐桌。 鹿肉?萧矜拿起筷子又戳了戳那模样不明的熏肉,忍不住咋舌。 这真是他能吃的吗? 姜绵绵这会又舀了一小碗莼菜鱼羹连用那口精致的酒器一齐给萧矜送去。 看着齐齐出现压在自己课本上的小玉碗和银制酒杯,萧矜眉梢轻扬。 萧矜捏着勺子先尝了口鱼羹,入口香滑软糯,鲜香极了。 他一口口吃着,思绪不禁有些飘远,自己是不是该更努力赚钱了,手里那几千万好像养不起绵绵。 等萧矜回过神,碗底已经空了。 他端过那盏酒器打量,酒液清澈,闻着醇香浓厚,似乎还夹杂一股花草清香,不知是用什么酿的。 萧矜眨了眨眸子,这酒看着像果酒,应当不烈吧。 自姜绵绵给萧矜送去那杯酒后,好一会她都没再听见萧矜声响。 姜绵绵眨了眨眸子,试探着开口唤道:“哥哥,你在忙吗?” 萧矜靠坐在沙发上,支起手臂遮住眼睛,白净面上泛起酒醉后红晕。 他恍恍惚惚甩了甩脑袋,打算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却听见脑海里响起姜绵绵的声音。 “绵绵?”萧矜愣了愣。 姜绵绵听他嗓音温柔,似拂面而来的春风,脸上一烫。 “绵绵你怎么不说话了,我还想听你声音。”脑海中软软的嗓音戛然而止,萧矜有些不满折身跌坐回沙发,催促道,“你声音好听,特别是叫我哥哥,我最喜欢听你喊我哥哥了。” “绵绵,再喊一声吧。” 姜绵绵的脸更红了,咬着下唇竭力不让身侧姜怀临看出异样来,“你怎么了?” 萧矜眨了眨眼睫,抓过一旁靠枕遮住刺目灯光,囔道:“我要听绵绵你喊哥哥。” “你都不知道……”萧矜将脸埋在靠枕上蹭了蹭。 姜绵绵听着他无理取闹的语气和黏人的尾音,愣了会,后知后觉想到自己送去的那一盏酒。 萧矜哥哥他不会是醉了吧? 可是三哥和秦姐姐喝了快一坛了也没事呀。 姜绵绵想着就将视线转向那边拼酒的两人,只见秦方应被秦怜香软硬兼施灌了盏酒下去,然后直挺挺倒了,低头砸在桌案上。 “哐当”一声清脆响声惊得姜绵绵和姜怀临都看过去。 秦怜香两颊飞霞,已有几分醉意,瞥了她大哥一眼,嗨了一声,勾手招来两个侍卫,“我还以为几年过去他能喝酒了呢,怎么还是一杯倒。” “你们几个把我大哥抬回房间休息吧,记得让厨房给他熬盏醒酒汤,免得他醒了又怪我不心疼他这个做大哥的。” “来!咱俩继续喝!”秦怜香吩咐完,伸臂勾过姜怀之脖子将人拉过来,“今晚我定要让你在榻上——” 剩下的话姜绵绵没有听见,因为姜怀临把她耳朵捂住了。 “这些话,绵绵不要听。” 姜绵绵眸子颤了颤,没好意思说萧矜也在那胡言乱语。 想到这酒易醉,姜绵绵忙去找萧矜,“哥哥你还好吧,对不起我不知道那酒容易醉,我听秦姐姐说这酒难得就想给你尝尝。” “绵绵。”缥缈低哑的嗓音响起,打断了姜绵绵的话。 “绵绵,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哐当。”又是一声清脆响声,姜绵绵一头砸在桌案上,惊得座上众人纷纷侧目看来。 “绵绵?你偷偷喝酒了吗?怎么也和大哥他一样一杯倒?”秦怜香诧异道。 “快!让厨房的醒酒汤再多熬一碗!”秦怜香起身朝门口候着的人吩咐道。 姜绵绵脸蛋通红,一双杏眸水色潋滟。她用手捂住两颊,好不容易让脸上温度降下去点,细若蚊呐打断秦怜香的话,“不必了秦姐姐,我没喝酒,就是……就是有些热。” 秦怜香眨巴眼睛看她,就在姜绵绵以为她要起疑时就听她爽朗一笑,“我早就说这屋里热,都快四月了还抬这么多熏笼做什么。” 姜怀之这会脑袋发昏也没多问,只有姜怀临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姜绵绵。 绵绵她刚才应该是在和神仙说话,那此番失态是不是因为神仙? 姜绵绵自是发现大哥深邃眸光,但是她来不及解释什么,因为萧矜那个醉鬼还是喋喋不休地倾吐心里话,姜绵绵生怕自己再待下去又会忍不住拿头撞桌案。 “大哥,我有些累,先回房间了。”姜绵绵急急忙忙起身离席。 姜怀之应了一声,“我一会差人送些药膏过去,你额头红了该擦点药。” 姜绵绵点点头,低着头一路快步回到房间。 房门阖上,她这才泄力一般把自己丢在软榻上,扯过薄毯盖住自己脑袋,咬着唇瓣,脸红的几欲滴血。 萧矜哥哥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怎么翻来覆去都是喜欢她,想见她。 分明都喝醉了,这定是他酒醉后说的胡话。 短短几瞬,姜绵绵思绪翩飞,很快就给萧矜今晚的行为下了定义。 他肯定是喝醉了乱说的。 设计埋伏 暖阁中酒宴正酣,除却那边勾肩搭背互称好兄弟好姐妹的秦怜香和姜怀之,姜怀临也难免多饮几杯。 他伤腿已好,虽行走久了还是会酸疼,可较之从前好了太多。再加上此番青州大胜,他也是心中欢喜。 姜怀临正执银壶自斟自饮,猩红毡帘忽地被人自外被人掀开,一道寒气涌入,吹的在场三人都醒了醒神。 姜怀临率先放下酒杯,侧目看向来人,“何事慌张?” 来人一袭武袍,腰束缂带,是姜家底下的兵士。 他容色微动,几步跨进来朝着三人行礼,“回几位将军的话,一刻钟前,吴王军中探子来报,吴王薨了。” 姜怀临有些诧异挑眉,正要说话,那两边的醉鬼倒先兴高采烈起来。 “好啊!这可是大喜事,那老东西死的可真是时候!”秦怜香倏然起身,手中杯盏酒液倾洒,她满不在乎扬起饮尽,大喝一声“痛快”将杯盏重重搁在桌上。 “来!再取一坛酒来,我今夜定要喝个畅快!” 姜怀临揉了揉眉心,招手唤过那愣神在原地的兵士,让他随自己出去说话。 “吴王既死,那他军下现在是何光景?”姜怀临问道。 兵士一愣,回道:“先是乱了一阵,不过很快吴王身边的李副将和军师站出来揽住局面,这会应当是准备领残兵回端州。” “李副将?”姜怀临蹙眉问道:“哪个李?” 这个兵士一直负责对接吴王帐中探子,对于吴王麾下将领自然也是熟悉,便说了,“是端州新起之秀,原先的陇阳李氏。他本身倒是没什么本事,能得封副将全靠他有个聪慧机灵的妹妹,据说是献策讨了吴王欢心,他这个哥哥才捡了便宜。” 李家,李流月…… 姜怀临想起那夜绵绵提醒过的话,若有所思。 “无事了,你且下去吧。” 兵士行礼告退。 目送兵士走远后,姜怀临掀起帘子入内,轻拍姜怀之肩头,“出来,我有事问你。” 姜怀之正被秦怜香逼着饮酒,他眸色清明,只脸色泛着红,能见些许醉态。 闻声他松了口气,拉下秦怜香的手随姜怀临出去。 “吴王已死,现下他底下兵马都由李副将和军师掌控,而且不日就要拔营回端州。”姜怀临开口说道,眸光幽幽,“父亲那边你传信说好了吗?” 见议论正事,姜怀之敛起面上轻狂,道“早在吴王攻城前我就去信和父亲说好了,只要我们能打的他们士气不振,不得不退回端州,父亲那边自会在半路截杀他们。” 见诸事俱备,并无遗漏,姜怀临这才放心,“进去吧,别闹的太晚。” 暖阁内响动至天光乍破时才歇,姜绵绵被萧矜昨晚那一连串缠绵话语扰的一宿没能安稳。一大早听人来说秦姐姐喝多了酒难受,她索性也不歇息了,换好衣衫去小厨房熬汤。 她游离地往瓦罐里添水加佐料,时不时出神远眺。 看着乳白色薄雾下慢慢冒头的辉日,她心不在焉地想,萧矜哥哥这会应当起了吧。 住在他家中的半个月里他每日清晨都起的很早,若是晚了半刻那只叫福子的大白狗就会叼着狗绳去挠门。 唔,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在陪福子在草坪里散步,抿唇低声怪它不听话每天早上闹他,还是和福子面对面坐在餐厅那张光滑洁白的餐桌前一人一碗早餐吃饭呢。 “姑娘?姑娘?”一声急急忙忙的呼唤将姜绵绵脱缰的思绪唤回来。 姜绵绵连忙回神,“嬷嬷?” 厨房里做饭的嬷嬷无奈看她,指着她面前那口小瓦罐,“姑娘,汤已经烧开了,再不放食材下去只怕要烧干了,到时就不好喝了。” 姜绵绵低头,看见骨碌碌一个劲翻腾的沸水,脸上一红,“多谢嬷嬷提醒。” 她连忙把案板上洗净切好的食材下锅,按照嬷嬷教她的那样开始煲汤。 都怪萧矜哥哥,害的她分神了。 姜绵绵红着脸想,但是这念头只闪过一瞬她就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分明是自己出神,怎能怪萧矜,又在心底暗自同萧矜道歉。 又等了好一会功夫,这罐补汤才算熬好。 嬷嬷怕她烫着,便主动上前帮她倒在碗里。 见嬷嬷要将一整罐补汤都倒完,姜绵绵忙出声阻拦,“嬷嬷给我剩一碗。” 嬷嬷动作一止,恰好剩了半罐,又拿了口碗盏来,边倒汤边问道:“这汤酒后喝最好,能解乏,姑娘可是要给三公子也送一碗?” 姜绵绵有些心虚,轻咳了声,“不是,是我自己想喝。” 听侍女说三哥昨夜并没有喝多,倒是秦姐姐高兴之下醉的厉害,是以她也只备了秦姐姐一人的份量。 嬷嬷闻声倒也没多问,只把剩下那碗放在食盒里递给她,“秦将军那碗是姑娘亲送去吗?” 姜绵绵颔首,将两碗都装好,拎着去找秦怜香。 姜绵绵到时,秦怜香正长吁短叹地使唤姜怀之给她按穴位。 “你倒是用些劲,夜里不是见你劲儿大,怎么白日倒没劲使了?”秦怜香换了身常服,靠在榻上哼唧。 姜怀之眉心直跳,便使了劲,下一瞬就被秦怜香揍了下,“你是怨我方才阴阳你,想掐死我吗?” 姜怀之冷笑一声,甩袖起身。 按轻了不行,按重了也不行,他不伺候了。 姜绵绵便是在赶在秦怜香发难之际推门而入,将食盒搁在桌上,“我听人说秦姐姐身体不舒服,特意熬了碗汤。” 秦怜香忙起身坐起,眸子亮晶晶看着姜绵绵,感叹道:“还是绵绵你待我好,若你是个郎君,如此贴心可人我定是要——” “秦珍珍!你差不多行了。”姜怀之额角青筋直跳,低声喝道。 秦怜香眸子一扬,斜睨他一眼,哼哼着站起来朝姜绵绵走去。 姜绵绵揭开食盒盖子,露出底下两碗汤来,秦怜香端了一碗自去喝。 姜绵绵正要盖上盖,就见姜怀之也快步走来,作势要端起那碗汤。 姜绵绵“……” 见三哥要拿,她不好意思说不是给他准备的,便眼巴巴地看着姜怀之捧着那碗汤喝了,末了还不忘夸她手艺好。 他胆子好大哦 不过既然喝都喝了,趁着时日还早,姜绵绵又去厨房熬了一小罐,这会她全偷偷搬回自己房间。 盯着那满满当当一大碗补汤,姜绵绵舔了舔唇角。 她是要现在给萧矜哥哥送去,还是再等一等呢? 可是再等的话萧矜哥哥就要忙去了,岂不是喝不到了? 就在姜绵绵戳着碗壁发愁,萧矜清润嗓音猝不及防响起,惊得她险些打翻那口碗。 “绵绵,你起了吗?” 明知他这会看不见自己,姜绵绵还是下意识正襟端坐,一本正经回复:“已经起了。” 觉得有些生硬,她又补了一句,“你呢?” 怎么感觉更生硬疏离了? 好在那边萧矜并未放在心上,反倒轻声发笑,“我也起了,方才带福子遛弯回来。” 姜绵绵应了声,指尖抚着滚热碗壁,小声道:“我熬了盏汤,若是不嫌弃的话?” 那边声音停了一瞬,不知是愣神还是在思考。 “好啊,绵绵送来吧,我还未尝过绵绵做的东西。” 见他应了,姜绵绵长吁口气,忙将那碗汤送去。 - 萧矜其实昨晚并没有睡好,他知道自己有些醉了,心底的话压不住一般往外吐。 前半夜他是说痛快了,可是后半夜他是怎么也睡不着,硬生生在床上挺到天亮,不等闹钟响就去浴室冲澡。 出来后直奔福子狗窝,将睡得直打小呼噜的狗子揉醒,在对方哀怨的小眼神中给它套上牵引绳,“走吧,今天带你多遛半小时,高兴吧?” 遛狗路上他频频低头看时间,他是知晓绵绵每日起床时间的。这会她应该起了,然后悄悄给自己送来一支新鲜的杏花或是梨花。 可他遛完狗回来都过去半小时了,别说是花了,就是绵绵的声音他都没听见一声。 萧矜给福子倒好狗粮,抓乱梳好的头发,有些泄气地往沙发上一摊,辗转反侧。 是他昨夜那些话吓到绵绵了,还是绵绵对他并无丝毫情意,对于他的话觉得为难了? 萧矜被后一个猜测堵的心口难受,轻啧一声声不管不顾去找绵绵了。 好在绵绵说她没有及时找他是因为她熬汤去了,先前那一碗被她三哥劫走了,她又重新给他熬了一大碗。 看着摆在茶几上满当当的一口汤碗,萧矜着实信了。 真是好大一碗。 一旁被萧矜吵醒正咯啦咯啦吃狗粮的福子嗅见香味,嗷嗷叫着扑腾两条腿就要去舔汤。 “去去去,都给你开了个罐头了,晚点赵姐还会喂你牛奶,别和我抢。”萧矜连拖带拽把福子关进厨房,把它的狗碗都搬进去,把门反锁,这才慢悠悠品起那一大碗补汤来。 姜绵绵并不知萧矜这边发生的事,正问他这汤滋味如何。 萧矜自然说是鲜美的,就是昨晚送来的那些菜蔬都及不上这碗补汤。 不过说完两人都愣了会,不约而同沉默了片刻。 须臾,姜绵绵试探着问了句,“哥哥可还记得自己昨晚说的话?” 萧矜喝汤动作一顿,眸中划过一抹趣意,状似不解道:“什么话?是我说鹿肉鲜嫩还是那道莼菜鱼羹难得?” “都不是!”那边姜绵绵似乎是着急了,憋了半晌小声道:“是酒,我昨夜还送来一小盏酒,可还记得?” “哦,酒啊。”萧矜刻意拖长声调,闷笑道:“那盏酒也很好喝,醇香绵长,隐隐还掺着花果香气,不知是怎么酿成的。” 姜绵绵“……” 好气哦,他明明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却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说。 生气的姜绵绵把自己埋进软枕里,不想和萧矜说话了。 萧矜又慢吞吞喝了一口汤,见姜绵绵没声了,挑眉轻声唤她,“绵绵?绵绵?” 姜绵绵依旧没理他。 萧矜眉梢轻扬,放软了嗓音,“生气了?不愿意搭理我了?” 姜绵绵从软枕堆里抬起头,犹豫着正要说没有,就听得萧矜再度说了一句话。 “我喜欢绵绵。” “什么?”姜绵绵一愣。 听着那端分明怔神的嗓音,萧矜心头不知为何松快了几分,又喝了口汤,慢条斯理继续说道:“我很喜欢很喜欢绵绵。” “我想见绵绵。” “我很想你,绵绵。” 清润轻柔的嗓音伴着缠绵情意传入姜绵绵耳中,不同于昨夜滚烫露骨的热情,这几声却是内敛含蓄,藏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她不喜。 姜绵绵下意识攥紧枕面,小声询问:“你是不是还醉着呀?” 不然怎么又会说这些话呢。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萧矜醉没醉。 “我并未喝醉,昨夜,现在都是。” “我是清醒的,绵绵。” “我清醒地告诉你我的心意,我喜欢你。” 一寸寸红晕从耳根往脸颊攀爬,姜绵绵呜咽一声,将脸埋进软枕里。 真是的,萧矜哥哥怎么能这么说话。 他……他胆子好大呀! 便是二哥给小花姐姐写信也不敢写的这般露骨直白,他只会千回百绕地说月亮照着你,而我羡慕月亮。 那边的萧矜还没打算放过她,他推开碗,垂首低低笑了声,“所以绵绵呢?” “绵绵也在像我思念你一样思念着我吗?” “会有时入梦见我吗?” “你……你不许说了!”姜绵绵脸颊通红,瓮声瓮气喝道。 萧矜闻声把眉一挑,“好呀,那我换一种问法。” “每日为我折花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在想花还是在想我?” 姜绵绵简直是要疯了,她兜头兜脑把自己都盖住,可萧矜的话像小钩子无孔不入地钓着她。 分明钩上无饵,可她还是想咬住那钩子。 好一会姜绵绵磨蹭着把自己从软枕堆里拯救出来,拍了拍烫红的脸,故作镇定道:“我现在不想告诉你,我要等我们下一次见面再说。” 回应她的是萧矜的笑声,听起来很是开怀。 姜绵绵觉得他更坏了,早知道他这样坏自己就该在汤里多撒一点盐,咸死他! 你想登基吗 “将军!前面有火光!”漆黑夜色中,李副将正带人狂奔回端州,半路瞧见几里外山头蜿蜒盘踞着一团火光,远远看去,火把数量还不少,足见照亮一座山头。 李副将忙勒住马,急急忙忙回头去看军师,等他吩咐。 他本就没主心骨,再加上谋害吴王夺取军中大权一事尽是军师在帮忙操劳,一来二去他更为信任依赖他,几乎军中事事都要问过他的主意。 军师策马停在他身边,眯起眸子定睛看了半晌,道:“先让一小队人马过去打探,此处离端州已近,说不准是端州城内听闻我们归来,特意出来迎接。” 听见军师发话,李副将连忙拨人过去查看,自己则不动声色往阵中退了几步。 军师看清他小动作,嗤笑不已,正要发话,就瞧见过去打探的一队人马屁滚尿流跑了回来,口中惊声叫道:“是姜家!姜涵文的人马!” 众将领闻声皆是大骇,知晓是中了埋伏,忙不迭拨人往回赶。 然而才掉头,就看到后方不知何时也燃起了簇簇火把,数万名顶盔掼甲将士正候着他们呢。为首之人年近四十,稳然坐于马上,面容儒雅,一双凤眸映着跃动火光,似寒冰尖上一点火苗。 李副将看清来人,顿时慌了,“姜……姜涵文!” 昔日大齐镇北军的统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少年披甲,中年获罪落狱,如今却重振旗鼓,从凉州领兵一路杀回来。甚至在吴王靠着火药加持下还能坚守青州一月有余不破城。 姜涵文的模样同姜怀临甚是相像,远看有文人风骨,细瞧之下却是三子姜怀之更像他,一身清骨下藏着悖逆。 见对面有人认出自己,他轻笑一声,控马慢慢走近,“诸位别来无恙啊,青州一别已有一月,各位将领的风貌倒不及一月前呢?” “少说废话!今日是我等中了你埋伏,要杀就杀,要战就战!”军中一将领不耐烦喝道,抽刀就朝他劈去。 刀尖悬在头顶,却怎么也落不下,姜涵文单手持剑轻松挡住,腕上略使巧劲,挽了个剑花,那将军大刀叮当落地,剑尖抵着他咽喉,蹭出点红。 “急什么?”姜涵文逼退他,笑着掠过面前乌压压众人,“两月前我家几个孩子从清平县赶来青州,途中有劳你们关照了,今日这份“恩情”我是该还回来了。” 姜绵绵一行从清平县来时曾在青州城外遇伏,所以他便选在端州城外设伏。 漆黑夜幕下一切杀伐皆被掩盖,铺天盖地的血色和拼杀声留在今夜。 天色将明,姜涵文动了动酸痛的手臂,轻啧声,看着带着几千人仓皇奔逃的李副将等人,抬手阻止,“不必追了。” 一年轻将领杀红了眼,一腔热血上头,座下马匹躁动嘶鸣。他不解开口,“为何不追,这些人分明已是将军的瓮中之鳖了,为什么还放他们离开?” 姜涵文看了他一眼,无奈叹气,“说你年轻气盛你还不服气。” “一来是穷寇莫追,那些人若心知绝路只会不畏死反杀,折损的人马对我们来说不值当。二来是放走的那几人我心中有数,一个比一个废物,成不了什么气候。” 看着远远逃在最前面的李副将和那名军师,姜涵文微微勾唇,说不准这二人来日还能助他一臂之力。 “走吧,回去了。” 姜怀之和秦怜香是在两日后才得知李副将那行人被姜涵文打的落花流水,只带着不足万人的残兵败将败走。 秦怜香看着密信轻啧出声,“到底还是姜将军厉害。” 姜怀之没搭话,只翻过密信看着末尾几行小字,父亲说他此次还不能回来,既然赶走了吴王保住青州,趁着周边州府的反臣都被震慑住还没回神,他打算去一一收复。 秦怜香也看清那几行字,不免皱眉,“你爹这是打算自立为王还是扶持哪位亲王上位?” 若是寻常战役他也该回来了,而不是趁势收拢周围几座州府,这颇有一副要在青州登基的架势啊。 姜绵绵坐在边上小口吃点心,听见三哥和秦姐姐讨论父亲,忙竖起耳朵偷听。 姜怀之把密信一盖,一副无可奉告模样。气的秦怜香掐了把他腰,疼的他吸了口冷气。 “秦珍珍!你能不能收着点劲!” “那你倒是说啊!这会我秦家和你家可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爹真要登基我不得让我大哥去好好筹划筹划,看看弄个河出图洛出书来。”秦怜香不满叫道。 姜怀之忙伸手去捂她嘴,“你能不能小点声,我爹才不想登基!他要是登基了肯定有人逼他广开后宫纳这个纳那个吧。” “他都这么大年纪了,以后下去可怎么见我娘。” “而且我和绵绵也不缺弟弟妹妹。” 说话间,姜怀之感觉手心一阵酥麻,他忙松开手,恨恨咬牙看了眼秦怜香,低声道:“绵绵还在这,你能不能要点脸?” 姜绵绵默默垂下脸继续啃糕点,往墙根缩了缩。 三哥和秦姐姐不用管她的,她就是想听些和爹有关的消息。 秦怜香舔了舔唇角,哼了声,“快点说,你爹要真想当皇帝还计较这个,大不了传位给你大哥,我看你大哥是个有能耐的,未必不是届贤明皇帝。” 姜怀之眉心跳了跳,长吁了口,道:“我大哥……我大哥他除却书画对出仕并无兴趣,这会留在青州出谋划策也是看在我们几个的面子上。” “我都怕他哪日手一甩隐于山林修仙问道去了。” 听见这话,姜绵绵被糕点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三哥猜的还真准,在萧矜家中时,苏行止曾说上一世大哥就去山里学前朝占卜之术。 秦怜香看绵绵被呛得眼角泛红,忙倒了盏水递给她,伸手替她抚背,用眼神示意姜怀之继续说。 姜怀之无法,只能继续说道:“我二哥就不用说了,他六七岁那会就会倒卖我大哥文墨赚钱,被我爹追着打也不改,还直言他这辈子就和钱作伴了。” “就眼下这烂摊子,新朝将立也是百废待兴,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到时候国库空成那样他哪天被气疯也有可能。” 秦怜香被他的话一噎,最后眸光落在他脸上,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那你呢?你爹手握镇北军,迟早大齐境内那些城池都被他收回手中。你大哥即便不愿出仕,但为了你也肯费功夫,你二哥更不必说了,这会军中研制火器的耗资全是他出的。” “你要是登基,就算国库空的只剩个壳,你二哥也会尽心尽力帮你填满。” 和谈 姜怀之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而是与她四目相对,末了短促笑了一声。 “笑什么?”秦怜香不满道。 姜怀之敛起笑容,定定看着她,“你以为呢?” 秦怜香见问题又被抛回到自己这,柳眉轻皱,却难得公正道:“你少年蹉跎,心智自然坚韧不同常人。又习得一身武艺,脑子么也不差,青州一战更是功勋炳然,人人赞誉你少年英勇。” “为帝者的心智,计谋,人心你都有了。” 平心而论,姜怀之确实是所有人中最适合即位的一个。 乱世逐鹿,最后称帝的皆是靠自己打下的天下。 “难得听你说回人话。”姜怀之笑道,叫秦怜香瞪了眼。 “但是我却是姜家最不合适的人选。”姜怀之忽然说道。 “什么?”秦怜香皱眉,张口就要与他分辩。 姜怀之垂眸看她,“我读兵书也读史书列传。” “秦怜香,你知我为何不合适吗?” 秦怜香叫他目光看的心底有些发毛,下意识往姜绵绵身边挪了挪,抱着软乎乎的姜绵绵。 “因为你我二人。” “我姜家势大你秦家亦然,来日我当真御极,你我两家势必有争端。就算我们这一世能够相安无事,可子孙后辈呢,都是靠着自己双手打下天下的,谁又能服气。” “我不想看到姜秦两家走到那样的地步。” 或是功高盖主,或是帝心不安,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眠。 杯酒释兵权还是好的,可怕的就是权势动人,诱惑驱使着帝王做出后悔一世的举动。 “你——”秦怜香看着姜怀之有些发怔,良久咽了咽口水,“流放半年你看着脑子聪明不少。” 姜怀之还当她犹豫这么久是要说什么好话,结果也没憋什么话,登时气笑了。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择一明主,辅佐他即位后功成身退。”姜怀之将密信收好,“父亲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从前的雍王,眼下的凉州州牧。” 他信不过自己,也不想把自己悬在权臣和帝王之间做选择,这等费心费力的麻烦事还是旁人干去吧。 总归他和秦家没有窥探帝心的打算,何况退一步来说就算雍王打算鸟尽弓藏他和秦家也有本事换一人上位。 “凉州?”在听到这个地名秦怜香明白不少。 凉州和镇北军关系匪浅,而且那雍王名号她也有所听闻,为人儒雅可亲,手段果决,治下严谨,来日若登临至高之位也算是明主。 更重要的是雍王是先帝子嗣,和现在的厉帝关系称不上好,反而还要算恶劣,毕竟他就是被厉帝赶去凉州的。 秦怜香手刃厉帝,可不想来日继位的君主是个追思厉帝的。 她怕她会忍不住再次弑君。 姜绵绵虽然低头装作吃糕点,但是暗戳戳地去问了萧矜大齐后续发展,也不多问,只问雍王此人如何。 自前几日萧矜和她剖心后,待她的态度虽与从前想同,可姜绵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二人气氛似有些过于缠绵了。 萧矜自然察觉姜绵绵这几日的反应,却装作不知,一本正经回答她。 在得知雍王为人贤明,不会是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辈,姜绵绵安心地把剩下半块点心吃完,擦干净手。 因着姜涵文要领兵收复周围几座州府,青州城内大部分兵力都由他调度,只剩下一万人守城。 这几个月里姜怀之和秦怜香都忙得不可开交,两个人各自领兵,鲜少能碰到一起。 时间一晃就到了六月上旬,天气越发酷热,姜绵绵也换上了透气轻薄的夏衫。 红绿二色交相辉映的荷花池边,姜绵绵撑着脸坐在矮凳上,神思不属地拿了把鱼料喂池里小鱼。 这里的鱼是二哥到了青州之后养的,说是生财用的。不过被她和小花姐姐喂的肥了一圈,还被秦姐姐偷偷捞了几条烤了。 萧矜哥哥还有一天就要考试了,他说这是很重要的考试,如果考不好他就会被他父亲赶去睡福子的窝。 学校早早地放了假,让学生回家好生准备,去考场提前踩点。 姜绵绵为此熬了好几夜绣了一个香囊送去,里面藏着的是她从附近庙里求来的符,听说很灵。 “绵绵!” 姜绵绵正出神想着萧矜考试的事情,思考自己还能为他做什么,就听见小花姐姐远远喊了自己一声。 姜绵绵忙把手里鱼饵一口气全洒下,擦净手朝田小花走去。 田小花此回是陪姜怀意来的青州,虽然姜父未归,二人尚未定亲。可府里的人各个心底和明镜似的,皆是拿田小花拿正经主子看待。 她穿着身桃红裙衫,疾步朝姜绵绵走来,走近了一把握住她手,眉心轻拢,“端州来了消息,那位李家家主想同我们和谈,特请我们和秦家人去端州赴宴商谈。” 和谈? 姜绵绵眉心跳了跳,她时不时混在营中送物资,帮忙包扎伤患,对于端州讲和的事也有所耳熟,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她还以为靠着那位李姑娘的能耐应当还能撑个半年,这就和谈,可是端州城内出了他们所不知道的事? 姜绵绵垂眸想着,就听田小花含着分忧虑,“怀意——你二哥原想就他们几人过去,但是听闻姜将军不日也会到端州,适才想着让你我二人也都跟着去。” “绵绵,你是如何想的?”田小花垂眸看姜绵绵,“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怕你一人留在青州孤单。” 姜绵绵这会眸子晶亮,父亲要去端州,她能见到父亲了? “我想过去,我既想同父亲见面,也想见一见那位李姑娘,我有些话想问她。” 田小花听到她的回答却是一笑,“果真还是你几位哥哥懂你,我只以为你不会想舟车劳顿折腾,他们却异口同声说你肯定想去,让我来问你。” 姜绵绵不好意思抿唇笑了。 母女 端州距青州算不得远,若是轻简上路约莫一日就可赶到。 既都打定了主意要前往端州,府内又忙碌了半日收拾行李。 姜绵绵原想跟着动手一起收拾,但早叫田小花替她收拾好了,连带着在外奔波秦怜香的行囊都给整理好了。 因着和谈时日还有两日,算起来还算充裕。一行人也就没有像先前那样夜里赶路,而是第二日白日才在亲兵护卫下前往端州。 虽知晓李家人没那么大胆敢像吴王一般在青州城外设伏,可他们到底还是谨慎不少,就连队伍行进的路线也是虚虚实实,分作两队。 姜绵绵见马车停了会,外面传来几声交谈声,猜测是到了端州地界,便打起帘子往外探。 只见黑灰色的城墙斑驳脱落,泛着星点霜白,城墙外部亦有不少破损,看上去有一段时日没修整了。 亲卫已和守城的人交谈过,得知是姜家和秦家的人,城外看守的一列队伍匆匆忙忙避开,放他们一行人入列。 姜绵绵扫了眼那些守卫,若有所思放下帘子。 “这端州原是个富贵乡,往年赋税朝贡多出自于此。”秦怜香往嘴里抛了个果子,砸吧着嘴和初来乍到端州的姜绵绵解释道,“也就是吴王这个脑子有病的,好好的一个富贵风流地界都能被他治理成这样。” 姜绵绵不解看向秦怜香。 秦怜香笑了声,打起帘子指着城墙上悬挂的牌匾,“这匾额还是太祖皇帝在时留下的,你瞧瞧现在都被雨打风吹成什么样了。” “还有方才来盘问的几个守卫,两个加一块还没姜怀之一个壮实。”秦怜香嗤道。 从前的端州文人才子辈出,一掷千金的乐楼戏馆比京中还盛,那会甚至还流传北有洛都南有端州。 可惜了。 秦怜香摇头感叹。 车马很快进城,李家派来的人来接引,满脸堆笑,弯着腰态度恭谨,“我家主人说列位舟车劳顿,想必也没有精力议事,便将宴席改至明日中午。今晚还请诸位先在驿馆暂时休整一夜,明日自会有人来迎接。” 姜绵绵一行人或是骑马或是在马车里待了一整日,自是浑身不舒坦,便也应了。 李家派来的人名叫李宝,是李家旁支出来的,为人八面迎合,颇会说话。 待把姜家和秦家一行人都安顿好后,他忙不迭回府回禀家主。 暖香室内,翠色帷幔逶迤堆叠,朦朦胧胧映出个纤细高挑身影。 李宝人就停在帷幔外,不敢再进一步,垂首恭敬回话:“回家主的话,姜家五人,秦家一人,还有亲兵一百人,都安顿好了。” 帷幔后身影微动,传出一声轻笑,“只带一百亲卫过来,你说他们是信的过我还是仗着有所依仗有恃无恐呢?” 这话李宝自不敢应,便没说话。 好在李流月也不纠结这个问题,她慵懒靠着美人榻,单手支着下颔,美目流转,“罢了,随他们去吧,我只要明日和谈能顺利解决就好。” “大哥这个人着实有些靠不住,从前让他去军中不过是想让吴王身边多一些我们李家的人。没想到他这个蠢货被人一怂恿竟把吴王给杀了,还大言不惭地要拥立吴王幼子上位。” “真是蠢得出世升天的东西!” 若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会既要应付李家内部,还要掺和进端州的内乱争斗,这几个月着实叫她焦头烂额。 为今之计她能先与端州城外的姜家和秦家人和谈,借他们之手慢慢拔除端州城内反对自己的势力,等她缓过来了和谈之事还作不作的数都由她说了算 李流月将后续打算都理了一遍,便挥手示意李宝退下,她要休息了。 李宝却是犹豫着抬起头,纠结地盯着帷幔后的人影看了片刻,尔后低声道:“家主,我来时碰见了老夫人,她要你处理完家中事务后过去一趟。” 这家主和她生母不合的事情整个李家上下都知道,不过是李家要面子,下了死命令不准传出去而已。 李流月在听见老夫人三个字后眸中笼上讥讽之色,缓缓坐直身子,“我知道了,一会就过去,你先下去吧。” 李宝忙行礼告退。 他走后就有五六位侍女捧着熏笼香帕铜盆等物走进,将他所待过的地界全数清理过后又熏了馥郁香料。 有两个年纪稍大些的则是挑起帷幔入内,捧着衣裳为她更换。 李流月眸子半阖,立在原地任由她们伺候,在瞧见她们两个打算为自己更换寝衣时出声,“换身衣裳,再去把我那身翠色的披风取来,母亲要见我。” 两个侍女应了声,并未多问,只手脚利索地替她妆点完,陪在她身后前去老夫人院落。 刚进院落,就有几名侍女过来行礼请安,面色为难道:“家主恐怕还要再等一会,老夫人这会正在和大郎君说话呢。” 李流月斜了她们一眼,面上笑容不改,“既是大哥在,左右都是一家人,想来母亲也不会见怪。” 说着她就推门入内,动作之快那几名侍女都没能拦住。 房间里,老夫人正亲亲热热地拉着李副将说话,说至于感性处老夫人还拿帕子抹泪。 见房门猝然被推开,二人皆是脸色一变。 老夫人更是板下脸,狠狠拍着桌子骂道:“作死的东西!不是告诉你们我和大郎君在谈话,不准放人进来吗?就算有客来了也得在外等着,你们是聋了不成?!” 李流月见老夫人一副指桑骂槐姿态,轻笑着叫身后两个侍女出去,自己一拢披风笑盈盈上前,“现下整个李家都是我当家做主,方圆百里都是我李流月的产业,自然也包括母亲这处宅院。” “我倒是还没听过主人回家还要容人通禀的。”老夫人不喊坐,李流月也不搭理她,倚着右手边下首位置就坐下,捧着盏茶喝起来。 “你——”老夫人被她这番话气的不轻,却想到自己今日有求于她,只能强忍着气吞下,紧紧握着身边李副将的手,勉强摆出副慈母作态,“流月啊,我听说你要和青州那两家人和谈?” 变故 李流月似笑非笑看她,目光划过心虚的李副将,“母亲消息倒是灵通。” “不错,我是要和姜家秦家和谈,而且日子也选好了,就在明日。” “明日?!”老夫人急急起身,“怎么定的这么急,不是说还有半个月吗?” 李副将听她说漏嘴连忙低低唤了声母亲。 老夫人回过神,又重新坐下,勉力笑道:“流月你别是诓哄我的吧,一日功夫姜家和秦家两家人哪里来的及?” 李流月唇角扬起,望着老夫人的目光很是真挚,“怎是诓骗母亲呢,实不相瞒这会姜家和秦家两家人都到端州了。” 话落,她瞧见她大哥寸寸发白的脸色,忍不住轻笑。 真是个蠢货,她不过是叫人在外散布了些谣言,说她要在中旬邀姜家秦家人和谈,却不想她的好大哥一点也不探查就信以为真。 这样的人还妄图掌控端州? 听着姜家人和秦家人都到了,就等着明日开席和谈了,李副将急的一捏老夫人手。 老夫人疼的回过神,安抚地拍拍他手背,倏然起身,喊道:“不行!我不同意!” “这什么和谈我不同意,你现在就让姜家和秦家人回去!要么就趁他们还在端州地界内杀了他们,只要他们一死还有谁能攻打端州。” 老夫人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甚好,也省的她儿子日日担惊受怕,做梦都是姜家和秦家人打进来了。 李流月听见她天真想法,没忍住嗤笑出声,“母亲领过兵吗?管过偌大家业吗?还是你和大哥都觉得世上人人都似你们二人一样蠢钝。” “李流月!” “三妹!” 老夫人和李副将俱是呵斥出声。 李流月一拢披风,慢悠悠起身,瞧着二人,“姜家和秦家皆是身经百战之辈,且不说我们敢不敢动他们,就单论他们在端州出事的后果。” “几个月前大哥在端州城外被姜涵文打的落荒而逃,不知可还记得?”李流月眸光一转,看向李副将,见他眸光闪躲,勾了勾唇,“姜涵文故意选在端州城外设伏不是因为那儿天时地利,而是因为你们曾经在青州城外设伏他孩子。” “还请大哥好好动一动你那三十多年都没动过的脑子,他姜家秦家一行人在我们这出事,屯兵在外的姜涵文和留守在青州的秦方应会是什么举措?” 看着两人一个被气的面色涨红,一个则是脸色灰白,显然是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李流月讥讽轻笑,推门出去了。 临踏出门前,她最后看了眼自己的生母,沉声道:“母亲自幼偏爱大哥,甚至因此逼死了二姐姐。我只请母亲好好想想,此事不仅事关李家更关乎端州数十万人的生死。” 说完这句话,李流月再不看两人,在侍女陪同下回了自己院落。 老夫人却是气急败坏摔了一整套茶具,大骂自己生了两个逆女,一个不肯为自己大哥前程献身嫁给权贵,最后和那个穷书生双双投湖,害的她成了端州城的笑柄。另一个半年前还只是寡言少语,未曾叛逆到这个程度,现在不知怎的跟疯魔了一样和自己对着干。 “我早叫她把家主之位让给你,然后我给她找门好亲事去相夫教子,未来她夫婿也可帮扶你。”老夫人大怒过后就是跌坐在椅上,抚着心口絮絮念叨,“逆女,真是逆女,我当初就不该生她们两个女儿。” 李副将平白被李流月一顿讽刺,心口也是躁郁的慌,这会连宽慰老夫人的心思也没有,随口称自己还有事,让院外几个侍女进来伺候就急匆匆走了。 老夫人看见李副将走的匆忙的背影,起身想拦,然而力有不逮,只能坐回椅上,任由几个侍女敲腿捶背。 她晃神看着几个年轻貌美的侍女,心中一个主意慢慢浮现。 翌日中午,李流月早早地领人在府外等候,李宝陪在她身侧,低声道:“家主亲迎等候,未免太给他们两家脸面了。” 李流月闻声只轻笑,扶了扶鬓边珠钗,目光越过李宝落在半步开外一个模样娇媚的年轻姑娘身上。 那是她舅舅的女儿,这段时间被她母亲接来府中短住,今日宴席本该没她的份,可母亲非要将她塞进来。 李流月没有错过林姝眼底的热切,大约知道她母亲交代了这位小表妹什么。 她朝林姝招了招手,林姝虽是一愣,却也赶忙过去,俯首帖耳一副乖巧作态,“堂姐?” 李流月抚过她手,不轻不重拍了两下,“今日和谈事关端州,我希望你心里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林姝一怔,忙应声,“我省的,堂姐不必担心。” 这会有人通报说姜家和秦家的人就要到了,她便不再多说,抬手示意林姝回去。 姜绵绵对于苏行止话中的李流月已好奇许久,才落轿,她目光下意识往对面等候的人群望去,只见迎接的人群前方立着位巧笑嫣然的翠色裙衫女子。 李流月正和秦怜香虚情假意来回交谈,乍然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边。分神看去,就看见姜家那边一位水灵灵小姑娘正看着自己。 李流月早早了解过两家资料,对她身份也有猜测,便回以一笑。 姜绵绵飞快垂下眸子,同大哥一块进去。 李家上下对此次和谈极为重视,筵席设在花厅。 姜绵绵一踏进花厅,便觉扑面而来一阵馥郁香气和凉气,屋内设着几处大鼎,鼎身内放置着冰块。 李流月照例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人便依次落座。 姜绵绵挨着田小花落座,身边是秦怜香,而秦怜香却是挨着李流月。 想着秦姐姐路上说若是这李家家主不说人话她就当场把人砍了,姜绵绵掠着眸子看过两人,低头抿了口茶水。 很快丝竹盈耳,一切都按照正常筵席进行。 直到坐在角落的林姝不顾李流月警告眼神起身,咬着盈润唇瓣捧杯款款行至姜怀意身前,嗓音娇柔,“素闻姜家二公子才名,今日有幸得见,不胜欢喜。” 萧矜到来 席间众人听见林姝这番温软悱恻的话脸色各异,以李流月为首的李家几人脸色五彩斑斓的精彩极了。 他们设想了今日诸多变故,或许姜家会拔剑相向,又或者秦家那位秦将军当场掀了桌子将他们李家人骂个狗血淋头。 为此他们都备了数种解决方案,却不想到头来这变故是生在自己这头。 李流月轻轻放下杯盏,一双泛着凉意眼眸盯着林姝,“料想你是吃多了酒,来人,扶表小姐下去休息。” 有两个侍女应声上前,一左一右就想去搀扶林姝。 林姝见状,慌忙捧着酒杯往姜怀意身前跑,神色凄凄,“我并未喝多酒,姜二公子才名在外,今日得见我不过是想同他敬一盏酒罢了,堂姐为何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姜绵绵闻声蹙眉,下意识去看身侧田小花脸色,见她面容稍白,但并未有太过失态。 秦怜香则是半点面子都不给,索性把手里酒杯一掷,轻嗤出声,“你们李家的宴会还真是有意思。” 李流月被她不留情面当众点出,脸色亦是不好看,却仍盈盈笑着,“秦将军息怒,今日之事我定会给诸位一个交待。” 说罢她转脸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拖下去!” 离姜怀意一步远的林姝似是被她这句话吓到,踉跄两下,竟是朝姜怀意怀中摔去。 席间有两人忽然动了,姜怀意寒着脸起身,任由林姝一头磕在凳角上。 姜绵绵却是极快地抬袖挡在田小花身前,林姝手里的酒液尽数泼洒在她袖上。 “绵绵!”田小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一跳,尤其是林姝“砰”一声额头撞凳角上,白皙额角肉眼可见发青。 小臂湿漉漉黏答答的难受,又有不少人在席,姜绵绵只能暂且忍耐,去看二哥。 姜怀意这会是真的气着了,他冷笑盯着瘫软在地上的林姝,抬眸看向李流月,“你们李家还真是良善,一个瞎子都能好生在府上养着,还能赴宴见客。” 躺在地上的林姝泪盈于睫,不可置信抬头看向姜怀意,“瞎……瞎子?” 姜怀意目光冷然扫了她一眼,嗤道:“这么大空地你都能左脚踩右脚往我这摔,不是瞎子是什么?” “还是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傻了?” “我素有才名,你哪只耳朵听到了?是我哪个对家恨极了我在外散布的谣言?我悬赏百金取他那条舌头。” 姜怀意接连三句话让林姝愣在当场,葱白指尖下意识掐紧衣袖,失神地盯着姜怀意。 怎么会…… 姜二公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老夫人明明说姜家几人属他模样最好,性情也好。就是带在身边的家眷也不过是清平县那个小地方出来的农户女,比不得她出身高贵,模样娇妍。 忽然有温热液体顺着额角滚落至眼睫,林姝眨了眨眼睛,眼前一片血红。 耳边是侍女惊恐叫声,七手八脚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带了出去。 不一会又有侍女涌入,清理地面血迹,搬来一张新椅子,又摆上一个熏笼去过味道。 姜怀意拂袖落座,但是脸上的不爽任谁都能看出来。 有李家人想打圆场,话才出口半句就叫他狠狠瞪了一眼,那人旋即收声,没敢再做声。 李流月抿唇环顾全场,目光忽地落在濡湿衣袖的姜绵绵身上,开口笑道:“姜姑娘身上衣物沾了酒水,想来穿在身上定不舒服,我让侍女陪你下去更衣可好?” 她事先调查过两家,知晓姜家有个受宠的幺女,姜秦两家都颇为爱护。 果不其然,她一提绵绵,席间半数人目光都看了过去。 田小花更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嗫嚅,“是我方才没注意,还让绵绵替我挡了下,把衣袖都弄湿了。” 姜怀意虚虚握住她手腕,哼声安慰道:“这关你什么事,都是李家那个瞎子,眼睛不好还放出来。” 姜怀意的话传至李流月耳中,她轻咳了声,起身扶起姜绵绵,招手唤来一个侍女,“将人带去我房间,取我新裁的那件月白色流锦裙来换上。” 短短两句话她给足了姜绵绵重视,寻常女客若席间要换衣裳都是去客房,衣裳自然也不会是她出。 秦怜香眯起眸子看了眼那个侍女,忽然起身按住姜绵绵,“我跟你去吧。” 姜绵绵一怔,她眸光掠了眼李家那边人席位,见他们神色都不太好看,毕竟秦怜香这话是在打他们的脸,明晃晃地信不过他们。 姜绵绵笑了声,抬头看着秦怜香,“只是换个衣裳而已,秦姐姐不必担心。” 秦怜香依旧不放心地看着她,见她坚持只能作罢,略握了握她手。 姜绵绵回以一笑,随着侍女离席,穿过游廊,远远瞧见前方一处蔚蓝湖水,泛着粼粼波光。 侍女见她多瞧几眼,忙笑着解释,“这处湖水是家主上任后引活泉凿建的,姑娘若是喜欢,换完衣裳后可以来赏玩一会。” 姜绵绵摇头,“不必了。” 侍女收声,领着姜绵绵继续往前走。 姜绵绵目光落在湖面上,等意识到身侧脚步声不对时猛然侧目回首,却见先前领路的侍女不知何时昏迷倒在地上,一个家丁眼神阴鹜地盯着自己。 “要怪就怪你那几个哥哥吧,非要和谈,阻了我家主子的路!”家丁阴恻恻笑着逼近,举着双手去掐她脖子,“只要你死在这里,这所谓的和谈也就彻底破裂。” 喉咙被大力掐住,窒息感伴着强烈疼痛,姜绵绵张嘴欲呼救却发不出丁点声音。 她眸光落在身后那片湖水上,略略思索片刻。便咬牙闭眼朝身后湖面摔去,家丁猝不及防跟着往湖里栽去。 她并不知道这处湖水有多深,但越深的湖水对她来说越有利。 “绵绵!” 入水后耳朵有一瞬被堵塞,趁着家丁张惶失神,姜绵绵奋力去踢蹬他,然而一声清亮的绵绵却叫她恍惚失神。 这是—— 隔着水色她看到熟悉的人影,他竟穿着一身古意长袍,头发也长了好多。 你们大齐打招呼方式挺别致 萧矜刚结束考试,就换了身行头,拖着箱子美滋滋将自己传送过来。 他并未告诉姜绵绵自己要过来,只想着给她一个惊喜。 没曾想一落地他就站在湖堤上,没等他反应过来绵绵人在哪就看到水底有两道人影在挣扎。 这下惊喜直接变成惊吓,萧矜不作他想纵身跳入湖水,把人从家丁手里救出来。 “哗啦!” 萧矜抱着脸色苍白的姜绵绵出水,两人身上衣物吸饱了水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萧矜倒还好,他穿着身玄色长袍,里外共三层,倒是裹得严严实实。 反观姜绵绵,先是方才那一番挣扎踢打,衣衫凌乱。又值夏季,她怕热,穿的是轻薄纱衣,叫水浸泡紧紧贴着身体,露出肩头一抹雪色。 萧矜顾不得和人叙话,忙解下外衫垫在地上,让人坐在上面,替她拍背,“呛到了吗?” 姜绵绵水性不错,刚才虽呛了几口水,但远不至于溺水,她靠着萧矜咳嗽几声便缓过神,目光落在还在湖底扑腾的家丁身上。 看了那家丁一眼,姜绵绵仰头去看萧矜,眨巴眸子扯了扯他长及腰身的黑发,“才半年,哥哥头发怎么这么长了?” 萧矜倒是没想到两人见面她问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登时止不住笑道:“是假的,我怕我穿着我那儿的衣裳过来会将你们这儿的人吓着。” 萧矜见她感兴趣,索性低下头任由她摆弄,“怎么样,还算逼真吧?” 姜绵绵方才险些被人掐死的惊慌在见到萧矜的一瞬间就消了,指尖轻轻抚过墨发,点头附和,“逼真。” “大哥他们还在席间,我要去见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我需要告诉他们。”姜绵绵轻声说道,看着萧矜的眼神有些歉疚。 萧矜哥哥刚过来就被她牵扯进大麻烦里。 萧矜看出她眸底神色,笑着揉了揉她脑袋,转身打开行李箱,掏出件粉嫩嫩带小羊角的外套来,在姜绵绵微微瞪圆的眸子里把外套递给她。 “这衣裳虽然不太合适,但你这样过去也不太合适。”萧矜轻咳了声,指了指她浸水后变得半透明的纱衣。 姜绵绵顺着萧矜目光低头看了眼,脸颊顿时烧红,抱着衣服往旁边缩了缩。 萧矜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他错开视线,撩起衣袖朝湖面走去,“你把外套穿上吧,我去把湖底那个泡的差不多的人捞出来,拖着陪你去见你哥哥他们。” 第一次见绵绵的三个哥哥,还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萧矜眼下的心情不亚于期末考试作弊被教导主任和班主任连番盯着并要求他把他爸叫来三堂会审。 姜绵绵胡乱把自己塞进那件松软的外套里,伸手揉了揉帽子上软绵绵的小羊角,眸子弯弯。 正待她转身去叫萧矜时,游廊那儿浩浩荡荡走来五六人,为首的正是秦怜香。 “绵绵!”秦怜香眼尖,一眼就看到倒在前方的侍女和这里的狼藉,三步并作两步朝这里赶走,眉宇间戾气横生。 姜绵绵和萧矜听见这声绵绵俱是抬头看去。 萧矜手里正拽着那个溺水昏迷过去的家丁往岸上拖,就看到秦怜香面带杀气朝自己快步走来。 萧矜眨了眨眼睛,正想丢下手里家丁和秦怜香打个招呼,一把剑就冷不丁横在自己脖子上。 萧矜:“?” 这是你们大齐打招呼的方式吗?好别致。 “你这歹人打晕侍女想对绵绵做什么!”秦怜香眯起眸子盯着面前脸皮白嫩,一双眸子出奇澄澈无辜的青年,冷声喝道。 “我……”萧矜张嘴正欲解释,脖子上剑身又压近一寸。 “连衣裳都脱了。”秦怜香扫了他一眼,冷笑,“狗东西,我看你这命也就到这了。” “秦姐姐!那是神仙哥哥!”姜绵绵忙上前拦在二人中间,推开秦怜香横在萧矜脖子上的剑,小声道:“刚才走到湖边的时候,有个家丁突然冲出来打晕了侍女,还想掐死我,是神仙哥哥救了我。” 姜绵绵生怕秦怜香不信,忙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新奇的衣服,“这是神仙哥哥带来的衣服。” 秦怜香目光落在姜绵绵衣服上,姜家几人包括后面来的成连平几人都有几身新奇衣裳鞋履。她之前死活逼问姜怀之,他都不肯说,后来还是两家彻底交心后绵绵告诉她是怎么回事。 意识到眼前这个青年就是姜家人挂在嘴边的神仙,秦怜香手一抖,剑锋擦过萧矜脖颈,硬是划出道血线。 “嘶。”萧矜下意识轻吸了口气,抬手蹭了蹭脖子,指尖带着抹血色。 他眼皮子跳了跳,看着秦怜香不说话。 秦姐姐,又生的高挑,那柄重剑压在他脖颈间时份量不沉,萧矜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这史书上所言也不全然正确啊,都说秦将军样貌魁梧,双目似铜铃,横刀立在阵前就能震慑住敌人。 可如今一见,并非如此。 秦怜香见自己伤着他,忙收回剑,拱手态度诚挚道歉,“对不住神仙,是我冲动了。” 萧矜自不敢受她这个道歉,忙避开,只微微弯腰让绵绵替他擦干净脖间血痕。 有秦怜香在身边,萧矜没敢再去掐一掐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只说道:“那家丁被我捞出来了,你们带着他去也可做个见证。” 秦怜香忙吩咐跟着自己过来的亲卫把那个溺水的家丁拖去花厅。 先是林姝,又是家丁伤人,她倒要看看李流月那个女人今日能给出什么解释。 要是解释不通,她今日非掀了李家不可。 萧矜跟姜绵绵跟在后面,两个人宽大袍袖垂落,正好遮住十指相扣的双手。 “绵绵。”萧矜瞧了眼走在前面的亲卫,确定没人看自己后,迅速低头轻语,“你几个月前说的,有句话你想在我们下次见面告诉我。” “现在我就在你眼前,你可以说了。”萧矜眸子微弯,笑眯眯盯着脸上逐渐泛起绯色的姜绵绵,坏心眼催促道:“快说呀,你不会要反悔吧?” “那样我会很伤心的,伤心的一颗心都碎掉。” 争辩 “我……”听见萧矜提起几个月前的约定,姜绵绵白净的面上泛起绯色。 偏生萧矜还在一旁坏心眼看她,叫她避无可避。 幸好这会到了花厅,不等秦怜香开口唤她,她便急匆匆往前走几步进去。 萧矜被她抛在后面,看着她的身影忍不住挑眉。 满室馨香,李流月长袖善舞正在和姜怀临商讨和谈一事,就见秦怜香领着一队亲兵招呼也不打一声,“哗啦”一声掀了帘子闯进来。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在座的几位李家族长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被这场面吓的不轻,瞠目结舌指着秦怜香,“秦将军,这里是李家!” “干什么?自是掀了你们李家!”秦怜香冷笑一声,忽而抽出腰间佩剑,雪亮刀身顿时震慑住李家诸人。 李流月却是神色不改,笑盈盈起身,“秦将军可是误会了什么?今日这场筵席本就是为我们三家和谈所设,秦将军所为恐怕不太合时宜吧。” 秦怜香斜睨她,嗤笑出声,“李家主这张嘴可真是巧言善辩,就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秦怜香刻意咬重死一字,李流月眼皮一跳,她还真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位炮竹将军。 秦怜香没和她废话,将佩剑拍在桌上,震的案上杯盏晃动,“把人带进来。” 随即就有两个亲卫架着尚且昏迷的家丁进来。 看着自己府上的家丁浑身湿透还昏迷不醒地被拖进来,李流月虚虚眯起眸子,下意识环顾身后李家众人,警告目光不言而喻。 然而那些人或是面露迷茫又或是震怒,并无半点心虚惊恐之意。 李流月皱眉收回视线,这个家丁难道不是他们设计安排的? 秦怜香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冷冷发笑,“怎么?李家主还不知道这恶奴犯下什么事?” 李流月神色恭谨,“还请秦将军明示。” 秦怜香看向帘外,萧矜打起帘子走了进去,在看见一屋子着长袍梳高髻的古人还是有些惊诧。 他这就像走进了哪处影视基地一样,满屋子的玉杯瓷碗,便是随手搁在盏边的筷子也是紫檀镶金的。 秦怜香见传闻中的神仙一进来就不说话,反倒是盯着他们桌案上的器具发神,眼中还隐隐流露出艳羡之色。 秦怜香:“?” 不是,你们天上的神仙难道还用不起这些吗? 萧矜打量完一圈收回视线,不自在地掸了掸宽大袍袖,看向李流月,开门见山道:“这人不知受谁指使,意图掐死绵绵好破坏这次的和谈。” 听到绵绵险些被掐死,席位上的人尽数都坐不住了,姜家这边是又急又气,李家那边是惊惧交加,吓的。 姜怀之更是脸色阴沉下来,手中杯盏狠狠摔在地上,温润玉盏顿时四碎飞溅开来,碎片横飞。 “把那个恶奴给我弄醒,我亲自审问。” 姜怀之竟是拎着那家丁就想走。 但是李家的人哪里肯让,先不说犯事的是他们李家,这要是真被姜家的从那家丁嘴里拷问出一两句不该说的话,他们李家还活不活了。 “姜三公子且慢。”李流月急急忙忙将人拦住,行礼赔罪道,“此事虽并非我所为,但此人为我李家家奴,而且事发在我李家,于情于理都是我李家亏欠令妹的。不妨将人交给我,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令妹一个公道。” 萧矜看着字字珠玑说的头头是道的李流月,脑海里一时半会还没对上人,却不妨碍他发挥,“你也说了这人是你家的,自家的人自家审问不太好吧?” 他可是阅尽宫斗宅斗剧本的人,那些剧里反派说话就和眼前这女人一样。 乍然被人出声打断,还是个面容白净面生的青年,李流月眉心轻蹙。 只是没等她开口辩驳,那边的李家族老登时坐不住了。 “我李家家主说话,岂有你一个侍卫插嘴的份!” “放肆!” “无礼!” 那边的李家族老因着年岁大了,在族中便是李流月也要给几分薄面,素来是被人捧着供着的。今日被秦怜香和姜怀之两个人连番挑衅下了脸面也就罢了,总归是他们李家理亏,加之二人身份尊贵他们说不得。 可眼下秦家一个侍卫都能给他们李家脸色看,这不是把他们李家的脸面放在鞋底下踩吗? 秦怜香和姜怀之两个他们得罪不起也就罢了,这小小一个侍卫他们难道还骂不得吗? 萧矜没忍住揉了揉耳朵,轻啧出声。 这群人骂人真是一点攻击力都没有,还不如他在网上当喷子那阵子,都把对方喷销号了。 身后帘子轻晃,一道月白色身影冲了进来,正是换了衣裳回来的姜绵绵。 “你们才放肆!”姜绵绵发髻散乱,湿漉漉地披在肩后,有些狼狈。却仍抿紧唇瓣站在萧矜身前,素来含笑温软的杏眸此刻却是发了怒。 她胸脯一阵起伏,看上去气的不轻。 “我落水,是神……萧公子救了我。此人想害我,你们不去指责他,却反过来指责萧公子无礼放肆是何道理?”姜绵绵指着躺在地上的家丁说道。 李流月诧异看着姜绵绵,眉梢轻挑。 姜家这位女公子对身后这姓萧的看起来倒是不太一样。 不止是她,旁边的姜怀临几人亦是琢磨出几分不对劲来,不过在看见姜绵绵头发湿漉漉的,脖颈间还残留着淤痕,显然是被那个恶奴掐的,几人气不打一处来。 姜怀之低声骂了一句,拾起秦怜香的刀就要去卸了那家丁两只胳膊。 只要留张嘴能让他问出主谋就行。 姜怀临脸色亦是难看的紧,饶是如此他还是伸手拦下姜怀之,“绵绵还在这,别惊着她,这些事回去后再做。” 姜怀意一双潋滟眸子虚虚眯起,面上泛起冷色,“正好我新弄来一批北疆来的药,本是他们那用来料理叛族之人的。” 翠竹小扇旋开,遮住他笑盈盈半张脸,说出来的话却是叫人不寒而栗,“听闻此药可叫人浑身如蛇虫噬骨,痛痒难耐。我正愁找不到人试药,真是便宜他了,半两金子一瓶的药呢。” 绵绵你在干什么 萧矜耳朵尖,加之离姜怀临三人也近,倒是把三个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眉心跳了跳。 啊?是他幻听了吗?绵绵的二哥和三哥在说什么? 书上可不是这么描述他们的啊—— 兄弟三人正在低头小声说话,乍见萧矜目光炯炯盯着他们三个,三人皆是一怔,然后止住话头神色各异看他。 他们三人对萧矜也正好奇呢,这人看着不像是李家的宾客,可又救了绵绵,听绵绵的维护之意两个人更是相熟。 就在三人默默思考萧矜是哪家公子时,那边早已得知他身份的秦怜香眉梢一扬,没有吭声。 这时姜绵绵再次开口了,指着那躺在地上的家丁坚定不移开口,“这人我要带走,由我三哥审问。” 李流月有些为难,她身后那些族老更是坐立不安,一两个就差跳起来反对。 这家丁怎么能被姜家的人带走! 萧矜抬眸掠了眼那些急的脸色涨红的老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他懒散地抬手勾住绵绵肩膀,替她撑腰,“这人要是交给你们,不交给绵——姜家,哪天死在你们宅里都不知道。” “你这小公子莫要信口雌黄!”见又是萧矜跳出来搅局,那几个族老是坐不住了,指着萧矜叫道,“好端端的我们为何要害死他!” 萧矜摊了摊手,“谁知道呢,万一这人嘴里供出什么不该供的人,把你们几个老头吓的半死又不敢宣扬出去,就悄没声地把人捂死了,然后随口编个瞎话来应付姜家。” 宫斗宅斗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李流月眉心一跳,这正是她想做的,没曾想被眼前这个青年全指了出来。 眼见那几个族老还想呛声,李流月忙扭头警告,“够了。” 几个老头被李流月瞪了一眼,只能将一口气憋回去,恨恨咬牙。 “这人既是胆大包天,心思歹毒想谋害姜姑娘,自当应该由姜姑娘带回去处置,我李家绝无二话。”李流月说道。 萧矜挑眉,满意点头,还是她识时务,比那几个老头听得懂人话。 这场筵席被这么一闹,别说是和谈了,姜家和秦家没掀了李家都算好的。 秦怜香命人把家丁捆严实了带回去,姜绵绵则是和萧矜坐在一辆马车里回驿站。 “不是,大哥,你就让绵绵和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待一块?”姜家马车内,姜怀意率先憋不住了,抬手隔着帘子朝外一指。 姜怀临稳稳坐着,面对姜怀意的询问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嗓音平和,“绵绵想和他坐在一起。” “那也不能让他们俩单独待一块呀,那小子一看就喜欢绵绵,谁知道他这会在做什么呢?!”姜怀意不满嘟囔,“不行,我放心不下,我要过去看看。” 正坐在马车里给绵绵擦干头发的萧矜打了个喷嚏,谁念叨他了。 “怎么了哥哥?可是受寒了?”姜绵绵听见声响忙回头担忧看他,“待回驿站我给哥哥煮碗姜汤。” 萧矜笑着让她坐回去,“六月天气,我怎么会感冒,不要折腾了。” “倒是你回去后脖子记得涂些药。”萧矜指尖蹭了蹭她细如蝤蛴的后颈,轻声道:“不然明早起来怕是要发青。” 姜绵绵乖巧点头,“我记下了,不过哥哥你这身衣裳形制看着怪怪的,不像是大齐的衣物。” 萧矜眨了眨眸子,低头瞥了眼自己衣服,正要说是吗,却见姜绵绵不知什么时候将脸凑近,二人额头抵着额头。 萧矜一怔,正思考是往后挪半步还是往前进半步,就听姜绵绵指着他领口认真说道:“大齐男子的衣领并非是这样,而是……” 软绵绵的话语萦绕耳畔,然而萧矜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他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姜绵绵,“绵绵我——” “啊!”一声惊叫忽地响起,二人猝不及防扭头看去,就看到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姜怀意正掀开帘子看着二人。 那声急促的惊叫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姜怀意脸色红白交错,一手拎着帘子,另一只手垂下紧紧攥紧,看着两个人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你们……” 姜绵绵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和萧矜两人挨的太近,姿势也很是暧昧,忙红着脸往后退半步,低低唤了声“二哥”。 姜怀之和姜怀临亦是被姜怀意这声响动吸引过来,亦是站在帘外看着二人,脸色精彩纷呈。 萧矜看着齐刷刷站在外面的姜家三个哥哥,眼皮跳动两下,有些微尴尬。 他和绵绵可是什么都没有做,手都没有牵在一起,他们那都是什么眼神? 姜怀临掠了眼马车内陈设,最后目光落在萧矜身上,“还请萧公子下车一叙,我等有话想问萧公子。” 大哥发话,萧矜自是听从,他正欲乖乖下马车,就被姜绵绵拽了下衣袖。 “大哥,刚刚神仙哥哥只是在帮我擦头发。”姜绵绵抬眸解释道。 “绵绵你可不能因为这小子生了张好皮相就帮他说话,男人越好看越靠不住!”姜怀意跳脚道,然而下一瞬他意识到什么,“嗯?什么神仙?” “他就是那个给我们家送粮食送衣服又送火药救世济灾的神仙?!” 萧矜听着自己名字前面长长一缀词语,眼神有些微妙。 啊,这说的是他吗?夸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他还是点头应下,把自己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在得知萧矜身份后,姜家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神色有些微妙。 “方才不知萧公子身份,怀意他言语多有冒犯。”姜怀临率先替姜怀意赔罪。 萧矜自然不敢受,忙起身避开,“不用这样,这段时日我也从你们这得了许多珍宝银钱,我们两方应当算是互利互惠。” 姜怀临摇头,“那些金银珍宝于萧公子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不及萧公子雪中送炭的恩情。” 萧公子到底是何方奇才 听着姜怀临一本正经地夸赞自己,而自己却将他那副画卖了千万,萧矜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 姜怀临只当他是初来乍到不习惯,也未再多说。 好在驿站就在眼前,姜绵绵走在萧矜身侧,二人落后半个身位,一前一后停在房间门口。 姜家几人这才想起来萧矜还没有地方歇脚。 “不知萧公子暂居何处?”姜怀临问道。 萧矜眸子眨了眨,下意识应道:“不用麻烦,我就住在绵绵——” “不可。”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正是站在他身后的姜怀意和姜怀之。 姜怀临眼神亦有几分微妙,他抬眸看了眼萧矜,道“此处是李家安排歇脚的,现下并无空余房间。萧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同我一个房间,我正好有些话想问萧公子。” “不知萧公子意下如何?” 和一幅画能卖出天价的丹青圣手姜怀临一个房间?这会不会太冒昧了? 萧矜眉梢轻扬,他原来也只是想说住在绵绵隔壁房间就好,不想这里空房间都没了。 “萧公子不必介怀,我房间有一处小榻,不会影响萧公子休息。”见萧矜不作声,姜怀临继续说道。 萧矜缓了缓一颗扑扑直跳的心脏,“会不会太打扰了?” 这可是姜怀临姜大师啊! 姜怀临微微一笑,“萧公子客气了,应是我打搅了萧公子才是。” 说着,姜怀临命人将茶具搬去房内,甚至还摆上一副棋,颇有一副要和萧矜秉烛夜谈的架势。 姜绵绵正欲再同萧矜说几句话,就被姜怀意和姜怀之一左一右扣着推进自己房间,“快别看了,我命人煮了姜汤,一会洗漱完喝了姜汤就去睡觉。” 姜绵绵无奈失笑,“知道啦。” 另一处房间 萧矜默默学着姜怀临的姿势跪坐在蒲团上,看着他抚袖烹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茶香氤氲。 “萧公子请。”姜怀临笑着奉上一盏碧色茶汤。 萧矜木木盯着那盏茶汤,闻起来就怪苦的,他爱吃甜的,并不爱吃苦。 不过想到给自己煮茶的人是姜怀临,一个叫后世惦念千年的书画奇才,萧矜很给面子地喝完了。 旁人求他一副真迹都难,可眼下这正主却在自己煮茶。 萧矜心中感慨,嘴里却被那苦涩茶汤苦麻了。 怪难喝的。 姜怀临这会才抿了口茶水,抬头一见,就见到萧矜饮酒一般气势雄壮地端着茶盏一口饮尽。 姜怀临不免多看了他几眼,搁在膝上的指尖摩挲了两下指腹,“萧公子可会下棋,不妨我们二人手谈一把?” 往往棋局见人心,对方是何性子,从他棋路上可窥一二。 姜怀临打的正是这个心思,他摆好棋盘,拎起两罐黑白棋子放在两侧,然后去看萧矜反应。 萧矜看到那面棋盘,眉心一跳,下棋,什么棋,五子棋吗? 可怜见的,他也就小时候学过一年围棋,后面因为他实在没耐心学这个,萧父就替他退掉了课程。 但是姜怀临把装棋子的罐子递来,他还是下意识接了,轻咳了声,“好啊。” 凭借自己稀烂的棋技,萧矜在姜怀临手下没能挺过几回合。 看着姜怀临不紧不慢拾起属于他的黑玉棋子,萧矜顺手端过方才还剩一口的茶汤想喝口冷静冷静,结果被苦的皱眉。 姜怀临这会抬眸瞥了他一眼,从一开始时的正襟危坐到现在的……意外。 他现在可以确信眼前这位萧公子若不是故意藏拙那就是根本不会下棋,对于茶道也并不精通。 姜怀临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扫过萧矜一双手,十指纤长,只右手中指生有薄茧,应是常搦管书写,除此之外他那双手倒是如同白玉温润漂亮,骨肉匀称。 姜怀临垂下眸子,心中有了计较。 因大齐历代帝王喜好,因此权贵之间颇盛行茶道,便是家中稍有薄产的人家也会让家中孩子学些一二,并以此为傲。 而棋艺更是雅事,就是再不学无术之徒也会点皮毛。方才他已经刻意放水了,可萧公子这棋下的还是—— 双手白净,不像过惯穷苦生活的,而且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粮食和新奇物件。 莫不是萧公子在他生活的地方是被双亲娇养长大,适才不懂这些? 想起绵绵和他对视时的眼神,分明是对他有意。 姜怀临轻吐了口气,缓缓抬头,神情认真盯着萧矜,“我有一句话想问萧公子。” 姜绵绵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又喝了一盏热气腾腾的姜汤,只觉得手脚都暖和起来。 她拢着薄被平躺在榻上,盯着头顶茜色幔帐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里和萧矜哥哥那个时代大有不同,他才来到这里,又在李府遇上那样糟心的事,也不知他可会习惯。 大哥虽然人很好,可他二人在一起真的能有话说吗? 姜绵绵一面想着姜怀临面无表情地自己临窗作画,时不时出言指点两句,而萧矜则是困倦地立在旁边,脑袋一点一点的,一面又想着明日该同萧矜说些什么。 混混沌沌的,姜绵绵枕着枕头睡了过去。 翌日姜绵绵是被一阵清脆叩门声唤醒的。 她猛地惊醒,乍见帘外光影朦胧,才知是第二日了。 姜绵绵有些懊恼起身换衣裳,她昨晚怎么就睡着了。 叩门声只响了一阵就停了,姜绵绵只当是田小花或是秦怜香来唤她起身用早膳,并未放在心上,松松垮垮挽了个发髻就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并不是田小花也不是秦怜香,而是换了身靛青长衫的萧矜。 他今日束了顶小玉冠,鸦黑如墨长发顺服披在肩头,衬着一袭风雅青衫,平添几分风流书卷气,好似未经入世儒雅干净的书生。 姜绵绵没料到门外的人会是他,一时怔住了,慌忙伸手去遮自己有些杂乱的发髻。 看见她的小动作,萧矜忍不住发笑,伸手握住她手,替她打理发髻。 “你怎么过来了?大哥呢?还在歇息吗?”姜绵绵用手背贴着脸颊,好借此挡一挡脸上红晕。 荷包 萧矜嘴里叼着根玉簪,闻声扬眉含糊不清道:“昨晚你三哥和二哥两个人好像从那个家丁身上审问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大早就和你大哥还有秦将军四个人去了李府。” 萧矜手法有些生疏,两只手捯饬好久才给姜绵绵梳了个像样的发髻。 他没说的是,那四人去时皆是杀气腾腾的,瞧着不像是去问李家要说法,反倒像是去下战书的。 萧矜将最后一枚金嵌玉簪子簪好,满意地退了半步欣赏。 “早膳我们二人出去吃怎么样?”萧矜问道,小声嘀咕,“这个时代的端州我还没见识过呢。” 在他那个时代端州早已分划成两个城市,遍地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古建筑保存甚少。 难得有这个机会游览,萧矜自想出去瞧瞧。 姜绵绵自是应好,她刚去萧矜那个时代时萧矜可是领着她玩遍了大半个城市,如今换作她,她自是也要尽地主之谊的。 更何况……她心底里也想和萧矜多亲近一些。 二人相携步下台阶,出了客栈,迎面就看到一个挑着货担叫卖的货郎,他手中握着个精致的小拨浪鼓,咚咚咚晃着。 姜绵绵幼时是玩过的,那时姜家还在京中,她的小拨浪鼓是玉柄錾银的,鼓面更是吉祥如意的绣面。 对于货郎手中拿的那个普普通通的拨浪鼓她倒是没有多在意,正要转身继续走,就看到萧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姜绵绵眼眸眨了眨,不确定看着萧矜问道:“哥哥是想要那个小鼓吗?” 萧矜低头看她,满眼写着想要。 这个拨浪鼓大体同他小时候玩的相同,但是精致程度看上去却并不在一个程度。 姜绵绵没有犹豫,打开小荷包掏出块碎银子走了过去,萧矜亦步亦趋跟着她。 因着货郎身上没带多少铜板,一时半会找不出钱来兑,姜绵绵又看着萧矜目光炯炯盯着货郎担子里的其他小玩意,索性又添了点钱把萧矜看过的东西全买了下来。 货郎看着一个小姑娘这般大手笔,又见她身边站着的那个器宇不凡的郎君把那小玩意挨个摸了摸,颇感兴趣的样子,不由得恍然大悟,笑着夸赞,“姑娘待令弟真好。” 萧矜:“?” 他倏然把那些小玩意收好,板起脸去拉绵绵,“我们走,绵绵。” 姜绵绵不明所以,把银子递给货郎,被萧矜牵着往前走。 姜绵绵算是发现了,萧矜对这里的一切东西都好奇,尤其是那些精致点的小物件,他会走不动道的。 等两个人走到临街的早点铺时,萧矜怀里大包小包塞满了东西,甚至大拇指还多了个白玉扳指。 萧矜将东西一口气堆在桌上,正欲开口问绵绵想吃些什么,却猛然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这间铺子里卖的是什么早点。 姜绵绵摸了摸自己瘪了大半的小荷包,起身要了两份汤饼,并一碟酱牛肉。 等小二朗声应下,姜绵绵摸了摸鼻子小声和萧矜解释,“秦姐姐底下的亲卫将这附近的铺子都吃了个遍,他们说只有这家的汤饼和酱牛肉可以入口,其他的都不好吃。” 萧矜坐姿端正,身姿如松,加之他吃饭也文雅,时不时地还要挽一下袖子。 他正夹了块酱牛肉觉得滋味不错,打算给绵绵也夹一块时,脚边忽然被什么东西轻飘飘砸了下。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翠色荷包落在自己皂靴上,而荷包的主人是个杏眸圆脸的小姑娘,正站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娇怯看他。 萧矜不明所以,不明白这荷包好端端挂在腰上怎么就会掉呢。 他正欲低头捡起来递还给失主,就听到一声不轻不重搁下筷子的声音。 “绵绵?”萧矜抬头看去,就见姜绵绵忽然放下筷子,娥眉轻蹙看着自己。 “你吃饱了吗?”见姜绵绵不吃了,萧矜也不去捡荷包了,关切问道。 姜绵绵见萧矜看来,含糊着点头,“嗯,不想吃了。” 萧矜看了眼她还剩了大半碗的汤饼,想也不想朝她伸手,“那给我吧,一会我们再去买点糕点,你大哥昨晚和我说这附近有家桂花糕很是香甜软糯,你应当会喜欢。” 他原想说他带绵绵去买,但是想着自己身无分文,来到这里以后全靠绵绵接济。 姜绵绵见萧矜要吃她吃过的食物,脸顿时红了大半。 然而她还未说话,那边含羞带怯的小娘子却先开口,娇滴滴道:“公子待你妹妹真好。” 萧矜:“?” 他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就缩回来,鼻子哼了一声,满脸写着不爽。 这里的人什么毛病,一个把他和绵绵认作姐弟,现在这个把他和绵绵认作兄妹,他们两个哪里长得像了? “哥哥,你还吃吗?”看着乍然变脸的萧矜,姜绵绵试探着问道。 萧矜拂袖起身,绕过桌椅朝她伸手,“不吃了,我们走,买糕点去。” 说完,他大大方方地扣着绵绵的手,大摇大摆从那小娘子面前走过,朝排满人的糕点铺子走去。 都看清楚了,他可和绵绵才不是什么姐弟兄妹。 “公子!”小娘子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那个模样娇俏的小姑娘分明喊得哥哥,她急急叫住萧矜,“我的荷包——” 萧矜驻足看了她一眼,指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翠色荷包,“你荷包还在那,快去捡吧,不然晚了人多就要被踩坏了。” 萧矜深觉自己真是好心,这姑娘眼神不好把自己和绵绵认作兄妹,他还提醒她捡荷包呢。 小娘子急了,也不管荷包,一跺脚追上萧矜,“公子难道不知在端州赠荷包的寓意?” 萧矜皱眉看着拦在跟前的小娘子,什么寓意,这是讹上他了? 没等他说话,身侧的姜绵绵忽然挣开他的手,在他错愕眼神中解下腰间鹅黄缎口团花纹荷包系在他腰间,然而直直对上那小娘子眼神,软声道:“他已经有了我的,不能再收下你的。” 小娘子顿时如遭雷劈,好半会脸色红白交错,捂着脸小声和姜绵绵赔不是。 原来是情哥哥。 绵绵送的,好看吧 送走小娘子后,姜绵绵有些不安地去看萧矜,他定是不知端州这儿的习俗。 待嫁的姑娘将荷包丢下,若郎君有心,便拾起赠还,这是互表心意之物。 而她刚才却直接把自己荷包系上,实在明晃晃告诉那小娘子自己和萧矜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 方才系荷包时她手没抖,这会冷静下来心脏却是扑通扑通直跳。 姜绵绵小心去看萧矜反应,却见他长舒了口气,小声道:“还好不是来碰瓷的,我还以为她要讹我钱呢,我身无分文的可没钱赔她。” 姜绵绵:“……” 萧矜说完就欲去解下那个荷包,却被姜绵绵按住手,紧张不安地看着他,“哥哥不想要我的荷包吗?” 萧矜眨了眨眼睛,实在摇头,“你的银子都在这荷包里面呢,我怎么能要。” 姜绵绵松了口气,原是因为银子,旋即摇头道:“都给哥哥吧,一会糕点哥哥替我付钱就是。” 萧矜轻咳了声,掂了掂有些份量的荷包,“这不太好吧?” 他这可真成了绵绵养的小白脸了。 姜绵绵抿唇看他,“我想送给哥哥,哥哥不愿收吗?” 听绵绵都这样说了,萧矜也不再推辞,任由那荷包悬在腰间,轻轻晃动。 两人排了一阵子队伍才买到新鲜出炉的桂花糕,萧矜满兜的新奇玩意,小指头拴着油纸包,另腾出只手去牵姜绵绵。 姜绵绵原想帮他拿些东西,却被萧矜毫不犹豫否决,“不行,那样你就没有手牵我了。” 他偏要这样牵着手一路走回去,看谁还能错认两人关系。 两人回到驿站时正好撞上从外面回来的秦怜香,她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姜绵绵也就猜不出他们几人在李府和谈如何。 “呦,怎么买这么多东西?”秦怜香是个自来熟的,虽才和萧矜见过一面,还把刀架在人脖子上,但知道他和绵绵之间的关系后热情地迎上去,替萧矜收拾那堆东西。 待看清买的全是些小玩意后,秦怜香挑眉,目光落在姜绵绵身上,凑近几分小声道:“这是你们两个给孩子买的?” 姜绵绵一时没回过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秦怜香在说什么,耳朵烧的通红,“秦姐姐!我和他——” 秦怜香目光暧昧地扫过她和萧矜,给了她一个我懂的眼神,然后伸手拿走其中那个拨浪鼓,道:“这个我买了,你三哥今日心情不好,我去哄哄他。” 说完她丢下锭金子。 萧矜刚升起来的一点的不舍被这亮闪闪的金子砸没了。 萧矜起身想去勾那包桂花糕,不想被正站在楼梯上的秦怜香瞧见他腰间荷包,顿时眼神更加暧昧,轻啧出声。 姜绵绵红着脸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 不多时姜怀意和田小花也并肩从外面走进来,两人原是头挨着头,小声咬耳朵,不知看到了什么,两人皆是目光微妙地看着姜绵绵和萧矜。 萧矜正给姜绵绵倒水,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两道视线,不解回望。 他只是怕绵绵只吃糕点嘴干,给她倒杯水罢了,他们这都是什么眼神? 姜绵绵这会突然被呛到,低头咳嗽。 萧矜忙起身绕到她身后,替她抚背顺气,一手端着杯子送到她唇边,“喝口水缓缓。” 姜绵绵咳得脸色发白,就着萧矜的手喝了几口水,转脸就看到朝自己挑眉的二哥。 姜绵绵又呛了一下。 姜怀意倒是没有说什么,他牵着田小花往里走去,路过萧矜时目光顿在他腰间荷包上,“荷包不错。” 萧矜只当是夸赞,很是礼貌回道:“谢谢,绵绵送的。” 姜怀意一噎,那边捧着杯盏喝水的姜绵绵再次呛得直咳嗽。 因着驿站内住的都是姜家和秦家两家人和手下亲兵,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尤其是听说姜家那位姑娘送了新来的小郎君荷包。 萧矜这日见了好多人,不少都是夸赞自己那个荷包的,萧矜就是再不懂也琢磨出不对来。 他掂着这个荷包,砸吧了下嘴。 这个荷包怎么了吗? 最后还是入夜时分,姜怀临定定盯着他那个荷包看了许久,在萧矜不解的眼神中解释道:“在大齐荷包是定情之物,向来是已订亲的女子赠给自己未来郎君的,而寻常郎君会在新婚后佩戴几日,以示二人夫妻情深。” 在萧矜微微错愕的眼神中,姜怀临继续说道:“不过也有鹣鲽情深的鸳侣会日日佩戴。” 比如怀之和秦将军,不过他们二人却是秦怜香逼着姜怀之同她手下侍女学了阵子女红,做了个歪歪扭扭奇丑无比的荷包当做她的生辰礼物,然后被秦怜香佩戴着出去炫耀了好一阵,直到姜怀之受不了把剑架自己脖子上逼她摘下来。 萧矜伸手揉了揉滚烫的耳根,接过姜怀临递来的茶水喝了好几口压下心口躁动。 原是这样,难怪这一整日那些人都是这样的眼神,偏他还逢人夸赞这是绵绵送的。 真是的—— “不过既是绵绵送的,她也未曾说什么,你若是想带就带着吧。”姜怀临垂眸道。 萧矜低低应了声,指腹轻柔抚摸着绣面。 所以这个荷包就是绵绵的回答吗? 萧矜越想越坐不住,不大好意思同姜怀临说道:“我有些话想和绵绵说。” 姜怀临看了眼漆黑的天色,窗外更漏才响过三声,已是三更天了。 他端起杯子抿了口茶,“去吧。” 萧矜起身快步出门,刚拉开门就撞上正好来找姜怀临商讨事情的姜怀意和姜怀之兄弟二人。 两人先是齐刷刷将他看了一眼,最后视线不可避免落在他腰间荷包上。 萧矜视死如归闭了闭眼。 行了,最后一个没见到的人现在也见到了。 “你——”姜怀之犹豫开口,却叫姜怀意飞快接过话茬,“那荷包好看吧,绵绵送的。” 萧矜闭着眼睛不打算睁开了。 还是房间里的姜怀临开口把两个人叫进去,这才解了他的围。 绵绵愿意吗 萧矜松了口气,快步来到姜绵绵房间门口。只是没等他抬手叩门,房门应声而开,姜绵绵着一件素色罗裙,仰头看他,笑盈盈道:“我听见脚步声还当是秦姐姐和小花姐姐,没想到却是哥哥。” 萧矜垂眸看她,指尖下意识扣紧了腰间那个荷包,“我不是秦将军也不是绵绵的小花姐姐,绵绵让我进去吗?” 他抬眸瞥了眼姜绵绵身后素净的房间。 听他这么说,姜绵绵有几分诧异,须臾抿唇轻笑,侧身让开。 萧矜进去房间后,姜绵绵还往廊外瞟了一眼,确信大哥他们没看见这一幕方才放心地把门关上。 萧矜看着她小心抚心口的动作,低声道了句,“我来你这,你大哥是知道的。” 姜绵绵动作一顿,白净的面颊发烫起来,小声道:“你今夜过来是有事吗?” 一想到大哥知道萧矜大半夜来找自己,姜绵绵心口就扑通扑通直跳,甫一坐下就揪弄衣袖襕边。 萧矜几步走到她跟前,半跪蹲身在她跟前,与她视线平齐,在她惊慌无措的眼神中缓缓开口说道:“绵绵还记得你欠我一个答复吗?” 姜绵绵正欲张嘴,却被萧矜握住手,他慢条斯理地将她手指一根根掰开,把揉皱的袖子从她手里解救出来。 “绵绵你想好再告诉我,因为你大哥已经告诉我这个荷包的寓意。”萧矜笑着解下那个鹅黄荷包,放在姜绵绵摊开的掌心,双眸盈盈望着她。 姜绵绵怔怔握住掌心那个荷包,抿唇捏了捏,捏到了两件坚硬的小物件,不像碎银子和铜板。 她正想打开来看,却被萧矜按住,从前温和好说话的人今晚铆足了劲一寸寸地侵占,非要她将心口的话吐出来,说于他听。 “绵绵先告诉我答案才可以打开它。”萧矜左膝跪于地面,较坐在椅上的姜绵绵矮了半个头,他就这样抬头看她,含笑等着她的答复。 案上烛火哔啵爆着火花,昏黄的光影映着二人,墙面倒映着相依偎的一副剪影。 姜绵绵望着萧矜深邃的眸子,有一瞬的失神,下一瞬她回过神,咬着下唇闭眼朝他唇上印去。 萧矜眸子微瞪,亦是没反应过来,直到唇角被带着凉意的柔软唇瓣擦过,他方才反应过来,揉着发红的耳朵尖后退半步。 他——他竟然被绵绵亲了! 姜绵绵此刻已经睁开眼睛,她看着萧矜的反应,眨了眨眼睛,忽地笑道:“哥哥,我现在可以打开它了吗?” 姜绵绵举起手中荷包晃了晃。 萧矜遮着眼睛点头,哑声道:“你拆吧。” 绵绵好坏啊。 姜绵绵看着他的反应,笑了声,开始拆荷包。荷包里的是两只墨色耳坠,在灯火映照下泛出亮芒。 萧矜看她指尖捏着耳钉,舔了舔唇角压下心头悸动,走上前拿起其中一枚,轻声道:“这是我来时就备下的,只是不知该何时送你。” 说完,萧矜撩起自己耳边鬓发,露出左耳,那儿不知何时多了个耳洞。 他眸子弯弯,眸中柔情摇曳,看的人神饧骨软。 姜绵绵只望着他一双眼眸,指尖不由自主触上他耳垂上的小眼,小声嘀咕道:“怎么只有一个?” 萧矜勾唇一笑,捻弄那枚墨色耳坠,“因为想和绵绵一人一只,绵绵愿意吗?” 没等姜绵绵开口,萧矜直起身替姜绵绵戴上其中一只,语气松快,“不过绵绵方才都主动亲了我,想来是愿意的。” 姜绵绵被他这一番话弄的面红耳赤,正要伸手推他,却被萧矜反客为主扣住手腕。 “绵绵的那只我替绵绵戴了,那我的那只是不是该绵绵替我戴上?”萧矜一手虚虚握住纤细手腕,一手把墨色耳坠放进她手心,挑眉道。 姜绵绵看着他,唇瓣轻抿,心底竟生出个词来,没皮没脸。 她指尖蹭过光洁的耳坠,替萧矜戴上,顺手将他耳边碎发拨至耳后。 不过是戴个耳坠子,姜绵绵却觉得自己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别开脸小声道:“戴好了。” 萧矜伸手碰了碰左耳,满意勾唇。 他正欲开口让姜绵绵不要取下来,房门再次被人叩响。 不等萧矜去开门,姜绵绵坐在椅子上说道:“是三哥,他敲门素来是两声短一声长。” 萧矜前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真是姜怀之。 姜怀之看到他出现在姜绵绵房间,眉梢扬起,“绵绵呢?” 萧矜往旁边避了半步,露出坐在椅上的姜绵绵。 兄妹二人四目相接,姜绵绵便觉察出不对,“三哥,可是出什么事了?” 姜怀之点点头,没有错过旁边的萧矜,“父亲在端州城外接应,绵绵,我们现在就走。” 姜绵绵是知道他们和李家和谈成了的,他们或许不日就要离开端州,但没有想到会连夜离开。 她虽心中好奇,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候。所幸她行囊不多,略略收拾一番就可上路。 姜绵绵提着自己小包袱出来,就撞见倚门闭目小憩的萧矜,他身边空空如也,像是在刻意等她。 听见声响,萧矜睁开眼,上前拎起她的小包袱背在肩上,朝她伸出手,“走吧,你大哥他们在外面等你。” 不得不说姜秦两家人的动作是真的迅速,短短几刻钟一百多人的行囊都各自收拾好了,连车架都备好了。 萧矜因着身份特殊,加之姜家和秦家人有意不想让太多人知晓他的存在,便让他同姜绵绵坐在马车里。 因着一行人过于浩荡,出城时自是遭到守卫盘问,不过在知道他们是姜秦两家后守卫纷纷放行。 萧矜坐在马车里,看着频频往外张望的姜绵绵,伸手勾住她手,“别看了,一会想知道什么问你大哥他们就好。” 姜绵绵不好意思垂眸,帘外月色照进,一点银月清辉照射在她耳垂上的墨色耳坠上,晃过萧矜的眼。 萧矜不由欺身逼近,遍身清寒香气似无形的风怀抱住姜绵绵,他抬手抚摸着耳坠,一触即离轻柔的吻落在她鬓发间。 团聚 端州城外十里长亭,一队人马正频频翘首往城门方向张望。 为首之人着一袭轻甲,身下是一匹皮毛顺滑光亮的白马,他显然更为期待,目光一直落在紧锁的端州城门上,未有片刻移开。 “将军,城门开了!”忽然身后有人激动喊道,“有一队车驾出来了,是不是几位公子他们?!” 姜涵文眯起眸子策马赶近,身后下属亦是跟着追上。 两列人马于半道上相遇。 姜怀之和秦怜香并排策马走在前方,是第一个看到姜涵文的。 “父亲。”姜怀之忙翻身下马,同他行礼。 姜涵文瞥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问道:“绵绵呢?” 他离开小石村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绵绵,那时他几乎是死里逃生才赶到凉州。原以为姜怀临几个做哥哥的会照顾好绵绵,谁知道他才离开没几个月就收到姜怀临折了腿的消息,姜怀意又远走他方遍寻他的下落。 如今他们再度相聚,他却不知怎的生出点近乡情怯的意思来。 姜怀之扭头看向身后车驾,低声道:“绵绵在里面。” 姜涵文忙策马走近,眸子一落不落盯着垂落的帘子,一颗心紧紧悬吊在半空。 坐在马车里的姜绵绵一早就听清姜涵文的声音,她有些不可置信盯着帘子,仿佛想透过帘子看见外间的人。 “怎么了绵绵?”坐在她身侧的萧矜看出她异样,出声问道。 姜绵绵喉咙有些干涩,她咽了咽口水,轻声道:“外面好像是……父亲?” 他们已有快两年未见了,姜绵绵生怕是自己听错了,并不敢确信。 直到姜怀临从队伍后赶上前来,停在车架前唤了声父亲,姜绵绵眸子猝然红了。 萧矜却是眼皮子跳了跳,最后一个姜家人也到了,他还真是不虚此行。 姜涵文看到姜怀临双腿康健,心头对他隐隐的担忧也放了下来,道:“怀之同我说你腿好全了时我还不信,只当你们兄弟两个为了宽我心故意诓我的。” 姜怀临微微一笑,“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劳父亲一直挂心。” 姜涵文看着他,神色复杂地吐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道:“我走后,倒是辛苦你了。” 姜怀临摇头只称不敢。 姜怀意这会领着田小花也上前来见过姜涵文,姜家几人也就姜怀之和秦怜香前段时日领兵和姜涵文匆匆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其他几人却是有近两年未见了。 姜涵文起初倒还应付唠叨不停的姜怀意,想着当着人媳妇面给他几分面子,但是见车架里一直没响动他不由得急了,也不耐烦听姜怀意絮叨了,压低声道:“绵绵怎么不出来,她是不是睡着了?” “怀意,你进去看看。”姜涵文理直气壮指使道。 姜怀意话音一止,看着明显中气不足的姜涵文,挑眉神色微妙道:“我们出城时绵绵还同我说了几句话,这么短的路程绵绵不会睡的这么快。” 姜涵文听出他话里意有所指,眯起眸子正要抬脚踹他,余光瞥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探出帘外,搭在帘上。 姜涵文旁若无事地收回那只脚,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直勾勾盯着那晃动帘子。 帘子掀开。 “绵——”待看到从车驾里走出的是个丰神俊朗的小郎君后,姜涵文一声绵绵卡在嗓子眼里,微微瞪眼。 萧矜一抬头正对上瞪眼的姜涵文,他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道:“见过姜将军。” 见到来人不是绵绵,姜涵文待陌生人哪来那么多耐心,顿时眯眼质问,“你是谁?怎么待在绵绵的车架里?” 姜绵绵从马车内走出来正听见姜涵文这一声冰冷质问,忙唤了声,“父亲,这是萧矜。” 打眼瞧见姜绵绵从萧矜身后走出,姜涵文原本冷锐的一张脸乍如冰雪消融,笑盈盈道:“好好好,是叫萧矜是吧,名字好人也好。” 说完他忙上前朝姜绵绵递出手,“这车架高,当心些。” 正欲扶姜绵绵下车的萧矜默默收回自己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姜绵绵同姜涵文温声软语解释起萧矜来历,比方才姜怀意还要絮叨。 姜涵文从始至终满脸堆笑听着,看的他身后一众下属直咋舌。 “将军他待姜家几位公子姑娘时一直都这样……和蔼可亲?”其中一人戳了戳身边同伴,窃窃低语。 同伴睨了他一眼,“那位姜三公子同秦将军不是来过营中几次,你哪次见到将军他笑成这样?” 那人轻嘶了声,啧啧称叹。 姜涵文一面耐心倾听,时不时还点头附和,“绵绵说的是,绵绵说的对。” 被绵绵哄高兴的姜涵文这会抽出空扫了眼刚才被自己随口夸赞过的萧矜,慈祥道:“萧公子是哪个萧,哪个矜?” 萧矜:“……” 合着连他名字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就夸他名字好听? 心中虽是这样想,萧矜面上仍是一派恭敬,口中称晚辈,听得姜涵文是和颜悦色。 姜怀临站在边上听了一会方才出声催促,“父亲,此地不宜久留,若要叙旧还是到了安全地方再说。” 他们此次和李家的和谈虽然促成,可两家心底各自明白那一纸契约做不得数,迟早两方还是要撕破脸。 闻声,姜涵文点点头,“外面风大,绵绵你回车里去吧。” 姜绵绵点头应好,转身回去,萧矜正想随她一起,却冷不防被姜涵文叫住。 “萧公子可会骑马?不如随我走一路。” 马术萧矜是会的,但是看着姜涵文牵来朝自己直撅蹄子的健硕黑马,他舔了舔唇角。 他要是一会摔下来,绵绵会心疼自己的吧? 不过萧矜到底没能从马上摔下来,因为姜涵文和姜怀之一左一右骑马走在身侧,身后跟着他们亲兵。 那浩浩荡荡,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看的萧矜心中直咋舌。 姜涵文从绵绵口中知道萧矜就是给他们送来火药的人,言辞间自不会拿他当小辈对待。 萧矜也听出姜涵文若有若无的试探,他自幼跟在萧父身边,大大小小酒局迎合不少,自是知道怎么说话讨长辈舒心,尤其眼前这人还是绵绵父亲,萧矜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一行人行至落脚的小镇时,姜涵文看着萧矜满目欣赏,朗声笑着要人取酒来,他要与萧矜对酌。 绵绵好可爱 既是长者相邀,萧矜自不好推辞, 清凌凌如柳叶的一轮弯月悬在天际,月洒中庭,庭院中七零八落地堆着几个酒坛子。 萧矜没有多喝,神智尚且清醒,另一边的姜涵文却是有了几分醉意,正同姜怀之商讨起此次和李家的和谈来。 姜怀之皱着眉说道:“李家面和心不和,此次宴会李家大公子竟还派家丁欲破坏和谈。虽说事后李流月将人处置了,但那人到底是李流月的亲兄长,我不信她心中毫无芥蒂。” “这次和谈不过是一纸盟约,依着李家的野心只怕撑不了多久。” 姜怀之捏着酒盏,神情郁郁。 姜涵文扫了他一眼,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轻嗤,“能撑一两个月就行了,过几日你随我去收复北边几座城池,留点人在青州以备不时之需。” 姜怀之应了一声,“南边还有三五座都城呢?” 姜涵文仰头将杯中酒液饮尽,摇摇晃晃站起身,萧矜很是识趣地上前将人扶住。 姜涵文朗笑着拍着他肩,垂首看向姜怀之,“南边交给雍王,总不能他什么力都不出,脏活累活都叫我们姜秦两家人干了。” “天色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继续赶路呢。”姜涵文抬手赶人。 姜怀之撑着膝盖站起来,扶着几分醉意的姜涵文回去休息。 二人因着一路走一路攀谈,便远远落在萧矜身后。 是以姜绵绵过来接萧矜时被二人撞个正着。 姜涵文眯了眯眼,盯着那道纤瘦身影,晃了晃脑袋,“怀之,你看那姑娘是不是有点像绵绵?” 姜怀之唇瓣抿成条线,有些无语收回目光,“父亲,那就是绵绵。” “嗯?”姜涵文啧了声,盯着挨的极近的那两个人,“绵绵和那位萧公子感情这么好吗?” “还有他们两个是不是走的太近了些?” 姜涵文喝的醉醺醺的脑袋琢磨出一丝不对味来。 姜怀之没有吭声,他生怕自己说了绵绵和萧矜之间的关系,父亲他醉酒情况下回做出什么颜面丢进的事。 姜涵文目光紧紧盯着二人背影,直到两人消失在拐角处,他还在同姜怀之嘀咕两个人看起来不大对劲的话。 姜怀之有些头疼地搀扶着人回去休息。 姜绵绵看着身侧走的四平八稳的人,也估摸不准他有没有喝醉,便频频扭头看他,结果被萧矜逮个正着。 “绵绵在看什么?”光影斑驳的花阴下,萧矜偏过脸含笑看她,一副被我抓住的得意神态。 姜绵绵停下步子,呐呐道:“哥哥没和父亲三哥他们喝多少吧?” 因为姜父喝起酒来怪凶的,大哥和二哥早早地就溜了,留下姜怀之和不知情的萧矜。 萧矜眨巴眨巴眼睛,神情无辜,“绵绵想知道我有没有醉?” 姜绵绵抿了抿唇,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别过脸,去被萧矜扶住下颔转了回来。 晚风拂过,锦重重的海棠花落了一地,姜绵绵错愕地瞪大眼睛,看着突然放大的俊脸,唇上似落了瓣春海棠。 萧矜眸子弯弯,指尖揉搓红润唇瓣,嗓音微哑,“现在绵绵知道了吗?” 姜绵绵的脸“轰”的一下炸红,抓住胡乱揉搓自己唇瓣的手指,圆润杏眸水盈盈瞪着他,“你定是喝多了。” 听着她斩钉截铁的回答,萧矜眉梢轻扬,笑着俯身凑近,含住海棠花瓣,含糊不清道:“我才没有。” 这一夜,萧矜梦里尽是纷纷扬扬随风飘落的娇艳海棠花瓣,胭脂色的花瓣下隐约朦胧窥见两道相依偎的身影。 翌日,萧矜扶额坐起,脑海里还是昨晚那个梦。 他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掀开被子起身下榻,果然是喝多了吗,他都梦见昨晚他和绵绵—— 萧矜晃了晃脑袋,忙将脑海中那段旖旎拂去。 大清早的他在想什么呢。 待他穿戴整齐来到院中,却发现姜家几人看他的神色各异,姜怀临最淡定不过的一个人,此时也深深看了他一眼。 而姜怀之和姜怀意却是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萧矜神情微妙,正欲上前几步问个明白。就看到秦怜香迎面走来,她步子迈的大,卷起脚边落叶,在瞧见萧矜后她眉梢一样,打趣道:“呦萧公子醒了啊,来同我说说你和绵绵是怎么找到那株海棠花的,还怪——唔唔!” 不等她说完,身侧姜怀之就眼疾手快捂住她嘴,“明日我要随父亲领兵收复北边几座城池,你随我来商量些事情。” 说着,姜怀之就把人拖走了。 萧矜却是浑身一个激灵,怔怔站在原地,昨晚的记忆纷沓而来。 原来那不是梦,而是他真干过这事。 一想到自己昨夜借着酒劲亲了绵绵,萧矜心头又涌起昨夜醉酒后的灼烫,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剐蹭,勾的他心神意动。 萧矜喉结滚动,转身就朝姜绵绵房间走去。 然而没等他走几步,姜涵文迎面走来,姜绵绵就跟在他身侧,她咬着下唇,在看见萧矜的那一瞬眸光晃了晃,旋即移开。 萧矜忽然有股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他突然就知道姜怀意和姜怀之那道自求多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昨夜他和绵绵应当是被姜涵文瞧见了。 看到只有几步之遥的姜涵文,萧矜照猫画虎学着姜家几人拱手行礼。 昨夜还待他很是热忱的姜涵文,今早见了他磨了磨牙,扬起头哼了一声。 姜绵绵忙快步走近,勾了下萧矜衣袖,小声道:“放心吧,父亲他没生你的气,他就是自己一时半会想不开。” 还没走远的姜涵文更气了,“绵绵,我听得见你在和他说话。” 姜绵绵眸子眨巴眨巴,拽着萧矜衣袖退到一边,继续软声安慰道:“别担心,就算父亲不喜欢你,我还是一样喜欢你的。” 左右她也和父亲说开了,无论父亲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她就是喜欢萧矜哥哥。 萧矜原也没多少担忧,毕竟姜家秦家的火药火器都是靠他提供的,姜涵文可不能像赶寻常穷小子一样赶走他。 不过在听见姜绵绵不伦不类的安慰后,他强忍着没在姜涵文面前笑出声来。 绵绵好可爱呀。 城破 自姜涵文领兵北上已过了一月有余,天气越发酷热,树上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听得人心燥热不已。 姜绵绵换了身茜色裙衫,坐在廊下煮茶,时不时神思缥缈,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五天前,萧矜回去了,他来这待了月余,若再不回去联系萧父萧母,处理自己的事情,只怕他们两个都要报警了。 茶汤沸腾,姜绵绵忙撤了炉子,被烫的轻声吸气。 这时院外响起一阵纷沓脚步声,脚步声焦急匆忙,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姜绵绵放下手中杯盏,抬头看去,是府中的一个侍女。 “姑娘,大事不好了,襄州城破了!” 姜绵绵一怔,襄州正是姜涵文同姜怀之眼下所在的一个城池,也是他们二人十天前刚攻下的一座城池。 “父亲和三哥他们怎么样?”姜绵绵急急问道。 侍女只顾摇头,喘着气道:“奴婢是从前院听来的消息,再具体的便不知道了。眼下两位公子应当也收到消息了,事关姜将军,两位公子或许知道的更多些。” 姜绵绵顾不得和侍女说话,慌忙提着裙摆朝姜怀临院子奔去。 果不其然,姜怀临的院落已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大小小的官员将领皆堵在那。 姜涵文是主帅,十数年来在大齐积攒的战功赫赫,这里的人大多数人都是追随他而来。如今襄州城破,对于他们来说更是当头一棒。 若是姜涵文和姜怀之两个主心骨有个万一,势必会动摇人心。 “二公子,襄州城破这消息是真还是假啊?!”一个穿玄衣束玉带的官员隔着人群在门口跳脚喊道,“我听闻是细作通敌,襄州城主假意投诚,这才致使襄州城破。” “是啊是啊,这也得给我们一个准话吧,这次姜家两位将军北上,我家可是出力颇多,姜涵文姜将军是生是死总得叫人知道吧!”有人附和道。 不大不小的院子里吵吵囔囔的热闹极了,亦有不少镇北军中旧日将领,此番未能跟随姜涵文北上。闻此消息义愤填膺,闹着要赶赴襄州,斩了那叛臣的脑袋。 姜怀意从房间中走出来,一眼就瞧见失魂落魄站在角落的姜绵绵,朝身边侍从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姜绵绵先带进去,自己则留在院中应付这些人。 房间内光线昏暗朦胧,姜绵绵快走几步停在姜怀临身边,他手中捏着封密信。 姜绵绵眸光落在那封密信上,心口一紧,“大哥,父亲和三哥……” 姜怀临将密信递给她,招手示意她挨着自己坐下,柔声安慰道:“不必担心,父亲和怀之他们两个眼下虽然还没消息传回来,但父亲领兵多年,怀之也素来聪慧,更有秦将军在旁,他们不会有事的。” 姜涵文行伍多年,便是更凶险的境况他也遇见过,如今这个局势虽然不利,但他们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姜绵绵匆匆扫了眼密信,上面字迹仓促,显然是匆匆写就。 过了一会,姜怀意也推门进来,甫一进来他就往榻上一瘫,没好气道:“那些人素来无利不起早,眼下才收到襄州失守的消息就上赶着打听,只怕是要寻找新东家。” 姜绵绵给他倒了盏茶,姜怀意接过喝了口润嗓子,方才继续说道:“不过这样也好,借此机会也能好好肃清青州城内风气。” 自他们姜家和秦家两家同李家订下合约后就有不少人涌入青州,攀附两家,姜怀意对此早不胜其烦。 姜怀临看了他一眼,道:“秦家那如何了?” 秦怜香此番是同姜怀之一起北上的,他们不知她是否身在襄州城内,但秦方应应该是知道的。 姜怀意闻声眉梢拧起,将杯盏搁在桌案上,“秦大哥半刻钟前就收到消息了,我派人过去时他正收拾行李要去襄州。” “他如此反应,只怕秦将军也被困在襄州城内。” 姜怀意脸色不是很好看。 姜怀临略略思索片刻,看向他,“你可有派人将他拦下?” “秦将军临走前是和父亲一样留了人在青州,但秦家的人除却秦将军便是听从秦方应的号令。如今襄州形势不妙,我怕周围几个州府趁机反扑。” 若是秦方应走了,那青州城内的兵力无异于是少了一半,这要是有个万一—— 姜怀意自也是想到这里,“已经将他拦下了,他也是一时心绪不宁,如今想明白了就留在府里,还召见了几名将领。” 姜怀临点头,继续说道:“从今日开始,城内值守巡逻的人再添一倍。” 姜怀意一一应下。 如今情势已经不容许他们再分心去惦念,而是绷紧心底那根弦应对即将到来的危险。 姜怀临虽早料到襄州城破一事会叫青州附近几座城池蠢蠢欲动,但是没料到第一个出兵的却是端州。 几乎是襄州城破的消息一经传出,端州李家联手周围两座州府对青州出兵。 姜怀临接到消息的时候眉心轻蹙,缓缓将手中密信放进火盆中点燃。 襄州城破一事和李家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不过也容不得他细想,青州城内人力算不得多,原先的府兵加上姜秦两家留下的人马也不过一万余人,而李流月这回不仅倾巢而出,还说动了临近两座州府,加在一起竟有六万人之众。 不仅如此,姜家派出去的探子甚至还发现他们的人马竟也有火器,虽不如他们的精细,却也是能够使用的。 一时间青州城内人心浮动,不少人收拾包袱就要逃出城。 先前那些口口声声钦佩姜秦两家的人这会更是跑的比谁都快。 姜怀意得知此事冷笑着命人开城门,并让人放话出去,这城门只开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不许进也不许出,这是要和青州共生死的打算了。 秦方应亦是在一炷香后来到姜家,他带着秦家的兵符登门拜访。 秦家兵符只有一枚,但是秦怜香领兵从不用兵符,是以秦家的兵符一直在他手中。 转机 秦方应一进来也不叙旧,而是开门见山问他们打算如何守城,“襄州城破,而珍珍也同你们姜家二人一样音讯全无。” 秦方应抿唇道:“如今青州城内满打满算不过一万两千人,而李流月手里却是六万人马,还有火器,士气振奋。” 此次守城可不同于上回,上一回他们至少知晓姜涵文等人存活,手中也捏着火药和火器。 而此次姜涵文等人生死不明,对面之人也有同他们一样的火器。 “早知如此,一个月前就不让珍珍把新研制出的火器都带去北边。”秦方应低声懊恼。 这会他们青州可是要人没人,要装备还没装备。 姜怀临捏了捏胀痛的眉心,“眼下也不是后悔的时候,从前工匠坊中失窃,就遗落过一件火器图纸,看来这短短数月是让李家主研制出来了。” “这李流月还当真是个人物。”秦方应眯眼道。 夜间,青州城内灯火盈天,脚步声纷沓不绝。 姜绵绵坐在廊下,仰头看着暗沉天色,忽地一道惊雷划破天际,照亮半片苍穹。 要下雨了。 姜绵绵悄然攥紧拳头,隐隐期待望着天空。 若是暴雨如注,那么李流月攻城的脚步也只能被迫暂缓,青州便还能再拖延上一日。 然而直到三更天,城墙上传来闷重擂鼓声,也不见半点雨点落下。 城墙那端的杀伐声越来越响烈,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才鸣金收兵。 姜绵绵彻夜未眠,她强撑着去营中帮忙。 刺鼻浓厚的腥气,满目的血色,姜绵绵猛地起身,忽觉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 然而营帐内每个人都在忙碌,或哀哀求生或撑不住疼痛求死,十来名大夫忙得团团转,无人注意到角落身形摇晃逐渐倒下的姜绵绵。 就在姜绵绵强提着最后一分劲往空地上栽时,一只手稳稳将她揽住。 “我才走了一周不到,绵绵你怎么就将自己弄成这样。”一声极轻的叹息响起。 姜绵绵视线朦胧,看不清眼前人,只能伸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襟。 从城楼上一脸疲态下来的姜怀意看见萧矜时,还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只当自己一晚上没阖眼生出幻觉了。 “二哥。”萧矜转过脸看见他,便抱着姜绵绵唤了一声。 姜怀意微微挑眉,没等他琢磨出这声二哥,萧矜快步走去,轻声道:“这里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此行我带了一些火油和兵器装备来。” 姜怀意听着一些,也没放在心上,同他道了句辛苦。 他真要伸手去接过绵绵,不想萧矜侧身避开,面上带笑看他,“二哥还是先去仓库看下我此行带来的东西吧,绵绵由我照顾就好。” 姜怀意轻啧声,正要说话,就看到一个侍卫匆忙跑来,看到他惊声叫道:“二公子快去库房那瞧瞧吧!那儿不知为何多了许多东西,库房都要堆不下了!” “什么东西?”姜怀意下意识问道。 “一些装在罐子里的油,闻着味道怪刺鼻的。还有不少漆黑的物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上去颇为结实,方才我拿刀剑试了下竟未能刺穿。”侍卫又惊有喜。 姜怀意看向萧矜,对方只回了他一个微笑。 姜怀意抿唇朝他行了个谢礼,一甩衣袍随那侍卫去了。 姜绵绵醒来时,入目是熟悉的帷幔,她神色有些恍惚,下意识坐起身来。 昏迷前她好像听见萧矜哥哥的声音了。 一想到这里,姜绵绵忙撩开帷幔往外瞧,只是整个房间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姜绵绵不仅有些失落,难道是她听错了,萧矜并没有来吗。 不过眼下青州乱成这样,稍有不慎是要送命的,萧矜哥哥不来也好。 姜绵绵正坐在榻上安慰自己,房门被人自外推开,萧矜端着碗粥进来,看到抱膝坐着神情低落的姜绵绵眉梢一扬。 “绵绵?” 听到熟悉嗓音,姜绵绵惊喜抬头。 萧矜端着粥碗过来,拉起一旁毯子盖在她身上,“我此行带了些东西过来,你二哥他不知怎么用,我方才过去一趟同他说了几句话。” 姜绵绵眨巴眸子听着,看着萧矜不知为何鼻尖有些发酸,自得知襄州出事以来的酸涩一股脑涌上心头。 “哥哥,襄州城破了。”姜绵绵将脑袋靠着他,眼睫低垂,带着鼻音道:“父亲,三哥,秦姐姐他们都还在襄州城内,什么消息都没有。” “他们没事。”萧矜揉了揉她的脑袋,言简意赅道。 来时他就知道。 姜绵绵是知道萧矜那个时代能够知晓他们这里的事情,听见他说他们都安然无事,她倏忽抬眸看他。 “怎么了?我几时骗过绵绵?”对上姜绵绵眼神,萧矜无奈垂眸看她,鼻尖相抵,“绵绵信我,青州也不会有事的。” 近在咫尺的呼吸缠绕纠缠,姜绵绵红着脸往后退避,拉过毯子盖住自己半张脸,“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靠这么近……” 萧矜无辜眨眼,又逼近一分,“我怕离得远了绵绵听不清。” 姜绵绵脸颊更红了,索性扯过毯子将自己一张脸都遮住了。 萧矜笑着去拽那块毯子,“绵绵不闷吗?” 姜绵绵躲在毯子下瓮声瓮气道:“不闷。” “就算不闷也该出来吃点东西。”萧矜端起粥碗道。 姜绵绵磨磨蹭蹭地从毯子下钻出来,挪到萧矜身边。 夜间,城外再次杀伐声震天,李家那边的人似乎按捺不住了,今夜不仅出动了大半兵力,就连火器也用上了。 爆炸声如同惊雷炸响,城墙顿时焦黑一块。 姜怀意冷着脸松开被吓的脸色苍白的士兵,刚才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拉了一下,只怕那火器要轰掉他半个脑袋。 看着城楼下因为那一发火器手舞足蹈的敌军,姜怀意冷冷一笑,叫来早上那个侍卫,“去把库房里的火油和盾牌拿出来。” 他倒是要看看这些人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很快,城楼下的李家人发现了城墙上的变化,一面面漆黑的盾牌竖起,左右相接,竟是把城墙上的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非但如此,姜家和秦家人竟是躲在盾牌后放冷箭,每支箭矢都裹了浸满火油的棉布,箭箭正中他们军中辎重。 秦珍珍来了 军中一片哗然,有一箭落在营帐顶上,顿时火势迅速蔓延,士兵四散奔腾着去找水救火。 姜怀意收起弓,冷笑看着城墙下蔓延的火海。 救火也得有水,青州城外绵延都是山脉,唯一的水源在青州城后方,他们想要找水可得穿过青州。 “慌什么!没有水就找其他东西去扑火!”营中几名大将拧眉喝道。 好不容易将火一一扑灭,那些人盯着城墙上的姜怀意,牙都要咬碎了,“取云梯攻城!” 他们就不信了,六万人之多还攻不下一个青州城。 “二公子,他们把云梯都搭起来了!”姜怀意身侧一属官惊慌叫道,“这云梯精巧,若是叫他们顺着云梯攻进来——” 姜怀意睨了眼急的团团转的属官,轻描淡写道:“急什么,将火油取来。” 火油珍贵,自然是要紧着些用,属官一时间没动。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姜怀意不满皱眉。 属官咬了咬牙,转身快速跑开。 正顺着云梯攀爬欲夺登临首功的士兵看着城墙上没了动静,也不接二连三往下射箭了,纷纷心下窃喜,只当青州守军的弓箭都用尽了,纷纷攀爬的更起劲了,势要做夺旗的第一人。 “哗啦!”忽地他们头顶泼下一桶液体,湿滑黏腻,闻着味道更是呛鼻。 有人被彻头彻脑浇了满身,当下叫骂起来,“这群青州的贼人泼的什么腌臜东西!等老子杀上去非得砍他们个人仰马翻。” 几架云梯上正顺着往上攀爬的人都被泼了个正着,一时间嘴里不干不净叫骂开来。 “是火油!火油!”这时有人分辨出了身上的液体,惊恐叫着,手忙脚乱要退开。 然而为时已晚,城墙上几支点燃的火箭直直对准了他们。 “扑哧。”几声轻响,被火油浇透的云梯顿时如枯木遇火,猛烈燃烧起来。 不远处的中军帐下,李家人看着几个燃烧的人影惨叫着从高中坠落,在地上翻滚挣扎几圈化成具焦炭,心口突突直跳。 “这……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幕僚愁眉苦脸看着李家此次负责督战的长老。 那长老年逾五十,一把髯须,这会气的手直哆嗦,不慎扯下几根胡须。 “继续!让人继续填上!” 他眸中划过阴鹜光芒,“我们有六万人,而他们不过区区万余人,都怕什么!” 新的云梯被推来,披甲的士兵一茬一茬地往上填。 一时间焦炭的气味,血腥气掺杂纠缠在一处,闻着令人作呕。 城楼下焦黑的断木和残肢堆成了一座小山丘,城楼上火光耀目,犹如十里长龙。 库存的火油数量越来越少,箭矢的数量也在不断减少,而李家的人竟让他们闯了两三人上来,被姜怀意提剑砍翻。 血色四溅,姜怀意面无表情揩去脸侧血迹,闭了闭眼压下满腔沸腾血液。 从前他总觉得自己与姜家其他人格格不入,便是大哥也自幼习武,偏他一味躲懒,好弄些金银财物。 姜怀意扯起唇角笑了声,长舒了口气,如今看来他和怀之父亲他们是一样的, 他抽剑再次砍翻一个攀爬上城楼的士兵,看着他尸身遥遥坠落,不等他出神就是一道寒凉刀光逼近。 几乎没有给他任何休息喘气的功夫,那些人如同蝗虫一样乌压压的冲了上来。 而城楼下那些人推来横木开始撞门,耳边属官的惊呼声他已经乏力回应,他目之所及只有这片城墙,执剑的手仿佛不知疲惫一般一下接一下落下。 浓厚的血腥气萦绕鼻端,姜怀意无端有些想吐。 这是一阵夜风刮过,掺着细密雨丝。 姜怀意动作一顿,城墙下的李家人自也发现了,豆大的雨点哗啦啦砸下,先前燃烧不已的云梯被雨水浇灭。 李家人手舞足蹈庆贺起来,“擂鼓!擂鼓攻城!” “这可是天助我等!这么大的雨我倒要看看他们的火油火箭还能不能用!” 敌军顿时士气大振,呼喊着冲上城墙。 姜怀意咬牙守在原地,手中长剑砍的卷刃,他便赤手空拳夺了敌军的大刀,一刀将人砍翻。 “不准退!若退了身后就是青州数万百姓!” “谁都不准退!”他的嘶吼声被隆隆雷声吞没,扑面而来的暴雨浇在脸上,又急又密的雨打的他几乎睁不开眼。 李家人看着已经登城的士兵,纷纷提前开始庆贺起来。 这时,一道闪电撕开夜幕,照亮半边天地,沉闷如鼓点的马蹄声被雷声吞没,卷起枯叶呼啸奔来。 一面玄色赤金描字的帅旗在暴雨中屹立不倒,铁画银钩的秦字随风卷动。 “二公子!那边!那边有人过来了!”率先发现那队人马的是城墙上的人,属官慌忙跑去找姜怀意,扯着他去看李家队伍后面那批浩浩荡荡的人马。 姜怀意抬手抹去脸上雨水,呸了一口,忽地笑了起来。 属官被他笑的心里发慌,咽了咽口水,“二公子?” 姜怀意畅快笑了一阵,抬脚把欲夺旗的人踹翻,手起刀落结果了他。 “去找秦方应,告诉他,秦珍珍来了,他可千万要撑住。” 秦怜香的到来无疑是给青州守军带来了希望,也是在告诉他们襄州定是无事。 顿时城墙上众人也激起了一阵血气,打的那些攻城士兵节节败退,甚至还毁了一架云梯。 姜绵绵守在城墙下,和萧矜一起帮忙救人,看着营帐下迅疾的暴雨,姜绵绵唇瓣紧抿。 这样大的雨,对他们很不利。 萧矜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隔着人群遥遥朝她看去,无声朝她吐了几个字。 姜绵绵看出他的唇形,是让她不必担心。 她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底不安,蹲身继续替人处理起伤口。 与其左思右想分神,倒不如竭尽所能多救一人。 寅时时分,城外攻城的架势忽然就停了,反倒是他们这大开城门点了数千骑兵意气奋发杀了出去。 姜绵绵正不解之际,一个轻伤的士兵被人搀扶着下了城楼,眉飞色舞地讲着战况,“秦将军一到,对面那群孙子吓的连云梯都不要了,鸣鼓就要撤退。” 大火 姜绵绵手上动作一顿,喜上眉梢,秦姐姐来了? 天光大亮时,外间鼓声如雨点奔腾,呼号声如浪翻腾。 秦怜香是在众人簇拥下拎着李家一人首级,骑在马上缓缓入城的。 姜怀意虚脱一般倚着秦方应,脸上是遮也遮不住的笑容。 看来襄州之困已解,怀之和父亲无事。 萧矜远远站着,看着周围互相搀扶起来围上前呼喊秦怜香名字的伤兵,他默默退到姜绵绵身边,伸手去勾她指尖。 经此一役,南边几座州府算是老实,日后若还想起兵生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姜绵绵转过脸看他,一双眸子弯弯,澄澈的眸底映着他的身影。 二人四目相接,萧矜不由自主地勾唇笑了。 秦怜香来这一趟不是打退李家和周围几座州府这么简单,她迅速点好人马,领兵直临端州城下。 用她的说法就是反正都撕破脸了,还留那些人做什么,倒不如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把端州吞并。 姜怀意和她说不上两句话,秦方应虽身为她大哥,却也管不住她,便由着她去了,自己留在青州收拾残局。 秦怜香动作迅速,加之端州吃了败仗,周围结盟的几座府城又都是墙头草,眼见秦怜香来了慌忙投诚,没个几日功夫端州城就叫秦怜香破了。 收到端州来的捷报时,姜绵绵正坐在摇椅上由萧矜教她捣鼓一个相机。 看着屏幕里出现自己和萧矜的身影,姜绵绵不由露出惊羡目光,“好厉害。” 萧矜抿唇轻笑,“绵绵站远些,我再给你拍一张。” 这院中花木扶疏,一花一木皆是名家手笔,气势浑然天成。 这样好的景致萧矜自不会浪费,引着姜绵绵拍了好几张照片,还仗着她不太会操作,暗戳戳录了好几段视频。 就在萧矜将拍好的照片翻出来给姜绵绵看时,姜怀意急匆匆从院外走进。 二人看到姜怀意俱是停下手里动作。 姜绵绵看他,“二哥?” 姜怀意应了声,将手里的糕点塞进她手里,柔声道:“鸢儿新做的点心,加了牛乳和蜂蜜,你尝尝。” “我要和萧公子说几句话。” 姜绵绵瞥了眼萧矜,乖巧点头,抱着糕点去不远处亭子坐着。 姜绵绵一走,姜怀意吐了口气,眸色复杂地盯着萧矜,“萧公子,我有话问你。” 萧矜眨了眨眸子,谦逊道:“二哥叫我名字就好。” 姜怀意没空纠结他这个称呼,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萧矜接过,按照姜绵绵这几日教他的逐字逐句翻译密信内容,末了拧眉,带着疑惑看向姜怀意,“李家家主要见我?” “对。”姜怀意没和他废话,单刀直入道:“这就是我想问你的,端州是攻下了,但是如何处置李家我们都拿不好主意。” 李家是端州豪强,扎根多年,在端州城内也颇有威信,这样一大家子人他们总不能说赶尽杀绝。 于是秦怜香就想好好找李流月谈谈,却不想李流月一反常态紧锁大门不出不说,还指名道姓要萧矜去见她,不然一把火烧了整个李家,所有人都讨不到好。 “你和李流月认识吗?”姜怀意问道。 萧矜一怔,指尖摩挲着手里相机,好一会才道:“我与她并不相熟,但是我有一位……朋友与她或许是故交。” 李流月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比如他的来历? 姜怀意啧了一声,他最不耐烦料理这些事了,便问道:“你要见吗?你若是要见她我这就给你安排车马,若是不见我再和秦家人想想办法。” 总不能真一把火烧了整个李家。 萧矜看向坐在亭子里小口吃糕点的姜绵绵,姜绵绵见他看来抬头回以一笑。 姜怀意又啧了一声,他这个做哥哥的还在这呢,他也不收敛些。 萧矜听见声响转过脸,垂眸盯着手里相机,“那二哥替我安排车马吧,我那位朋友曾给我留了话,若是有幸能见到李家主也可转告她。” 姜怀意点点头,转身去安排了。 端州本就刚打下来,城内一片混乱,萧矜也不欲带上姜绵绵涉险,便独自一人去了。 要是动作快的话他夜里赶回来,明早就能见到绵绵了。 一路上因着有姜家秦家两家护送,倒没人敢生事,萧矜顺利赶在夜里见到了李流月。 秦怜香提剑守在他身侧,生怕李流月一个想不开连着萧矜一起烧了,那可就要命了。 三人见面还是在上次的花厅,白日里才下过一场雨,庭院中的荼蘼耷拉着坠在地上,满院萧索颓靡姿态。 李流月毫不在意,她穿着件青色襦裙,身后拖着软如烟云的披帛,在看见萧矜时甚至还盈盈一笑,仿佛几人只是来品茶叙旧的。 “二位坐吧。”院中并没有伺候的侍女,李流月亲自给二人倒茶。 秦怜香端过茶盏细细端详一阵,在李流月调笑声中一口喝了。 “秦将军不怕我给茶中下毒?”李流月笑道。 秦怜香笑了一声,把玩玲珑玉杯,“我的人就守在你府门口,你若真肯毒死我倒还了却我一桩心事,给了我正大光明除了李家的机会。” 李流月闻声轻笑,没再说话,而是转脸看向萧矜,“这位公子不是大齐人吧。” 她用的并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笃定。 秦怜香虚虚眯起眸子,手中玉盏搁在桌上。 萧矜却是不以为意,“是。” 李流月眸色深深望着萧矜,“自见到这位公子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现世之人。” “你和他的眼神……”李流月喃喃道,仿佛陷入难以抽身的回忆,“太像了,你们那儿出来的人看人总是这样。” 萧矜既然来了,也不打算白来,旋即把相机拿出来,调出苏行止留下的那段录像,推到她面前。 李流月看到那件精巧的物件先是一怔,继而视线落到屏幕里熟悉的人影时止不住错愕,颤着手接过。 苏行止的话从屏幕里传出,萧矜垂下眸子,不欲窥听。 然而苏行止的话还是不可避免传入在场三人耳中,他的语气平淡,就好像在与一个陌生人说话。 他在劝李流月收手,他们二人的相遇原就是错误的。他留下那些东西是为了救更多的人,而不是看见生灵涂炭,战火燃遍十三州。 萧矜眼睫低垂,吐了口气,指尖拨弄着腰间香囊的穗子。 这才一日,他就想绵绵了。 忽地,他听见对面响起一声极轻的笑声,他抬头看去,就看到李流月眸子微红,讥嘲地将相机摔在桌上,倏然起身。 “这就是姜怀临教的好徒弟啊。” “凭什么这些事你们做就是圣人,而我,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萧矜皱眉,“他没有徒弟。” 至少这一世他没有。 李流月怔怔在原地站了一会,好一会自嘲一笑,“是了,我忘了。” “你们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我……只有我一人被彻底留在过去。” “你们走吧。”李流月浑身的力气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抽干,她疲乏地挥手赶人。 秦怜香不满皱眉,“站住,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分明知道吴王是什么人你还帮他,若青州当日真被他攻下,你可知青州百姓是什么下场?” 成王败寇,她本无意和她争辩,可李流月这般执迷不悟却让她不由想辩上几句。 李流月勾起唇角,往日流光潋滟的眸中此刻却是灰暗无光,她定定盯着秦怜香,“秦将军,你当世上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好命吗?” “我没得选,为了端州,也为了大齐,牺牲一个青州算什么。” 她原以为这世上就算没人能理解她,即便她的父母兄长都不能理解她,至少还有一个苏行止,前世如兄长一般谆谆教诲自己的苏行止能够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 毕竟她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啊。 可如今那一段录像,她宁可是一封信一张字条,她还可以蒙骗自己是假的。 可偏偏那人非要用那张脸用那道声音来否决她的一切。 李流月泄下所有力气,一步一步往里走,纤瘦身影缓缓被李家浓重的黑影吞没。 萧矜叫住秦怜香,“走吧,秦将军。” 秦怜香拧眉看了眼李流月的背影,忽然朗声道:“我并无任何立场可以指责你,但于我而言,并不认同你的选择罢了。” 她并不觉得吴王会是一个好的傀儡皇帝,会任由李家把持。 两人刚走出李家大门,就听得身后侍卫惊声叫着起火了。 萧矜扭头望去,只见李家一处宅院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萧矜眸色复杂地转过脸同跟在身边的侍卫匆匆说了一句,“去救人。” 却叫秦怜香拦住,“救不了的,我走时就闻见了桐油气味,她早就存了死志,此番要见你不过是了却最后一桩心事。” 可是在世上最后让她牵挂的人也叫她失望了。 又是一年 自姜秦两家拿下端州,南边诸个州府大半已尽在掌控。但是姜秦两家几人谁都没心思和各地官员豪族打交道,笼络心思。 用萧矜的话来说只管杀不管埋,剩下后续安抚人心,笼络各地望族的事都叫他们一股脑塞给了雍王。 可怜雍王才把凉州和周围几座城池料理干净,农桑一事刚提上正轨,就被姜怀临一封急信唤来了青州,甩手掌柜一般把棘手的端州丢给他。 李流月那日自焚,并非只她一人,她还带上李家几位冥顽不灵的族老一同上路,也是变相为姜秦两家肃清道路。 她这一生都留在李家,死后却被李家所抛弃,李家新任家主甚至认为她自焚是背弃李家,竟不准她葬入祖坟。 秦怜香得知此消息后长吐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去城外给她立了个衣冠冢,提剑上了李家门,将新任的李家家主痛揍一顿。 雍王做牛做马好不容易厘清端州这摊烂账,刚想出府门透透气就听到阶外一阵鬼哭狼嚎,李家一众人跪了一地哭诉秦怜香的恶行。 吓的雍王把伸出去的脚缩了回来,并去信给秦方应,让他管管这妹妹,也让他稍微喘口气。 萧矜在知道这个消息后短促笑了一声,转念想到苏行止。 李流月死后转天萧矜就将这个消息转告于他,只是苏行止没有回复任何话语,萧矜也不知道他是何心情。 不过萧矜也没功夫去想这些,高考后假期一过他就忙碌起来。 纪桐梧和萧父萧母一直不理解按着萧矜的成绩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大学,但是他却选择留在了本地。 虽然学校也不差,但是萧父萧母还是有些惋惜,只有纪桐梧琢磨出点端倪。 对于他们的想法萧矜不以为意,他一边兼顾学业一边忙着创业,隔三差五还要抽空去和绵绵约会。 纪桐梧打趣他是不是异地,萧矜只笑了一声,没有否认。 时间一晃又是一年。 纷纷扬扬的雪花打着旋慢悠悠飘下,落在一个圆滚滚雪堆上,雪堆甩了甩脑袋,汪汪叫唤了几声,猛地扑向正在堆雪人的粉色身影。 “唔!”姜绵绵冷不丁被福子扑个正着,趔趄两步撞进萧矜怀里。 萧矜正在给雪人戴帽子,忙伸手把人扶稳,皱眉呵斥,“福子!再乱扑人把你送纪家去。” 纪桐梧家中最近在养生,连带着纪桐梧和他女朋友养的那只布偶猫每日的罐头都有定量,萧矜已经动了好几次把福子送他家减肥的念头。 姜绵绵却是伸手捂住福子耳朵,眸子弯弯,“哥哥不要骂福子,它这样刚刚好,一点都不胖。” 萧矜看着明显圆润了一圈的狗,眉心跳了跳,正要说话,门铃忽然响起。 赵姐和萧父萧母都不在家,萧矜便亲自过去查看,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挑了下眉,将门打开。 苏泊舟穿着件深灰色大衣,肩头积了层薄薄雪花,看到萧矜他推了推眼镜,“我来取你昨晚说的那支簪子。” 萧矜点点头,示意他自己进去拿,“客厅里有人,你随便找个人问就是了。” 苏泊舟冷淡地应了一嗓子,走进院子,发现这处别墅同一年前并无多大变化,只是各处陈设增添了一些。 他顿足转身,眼皮轻撩,看着弯腰给雪人戴围巾的萧矜,道:“据我所知萧公子这一年赚了不少,身价至少翻了十来倍,不考虑换置一处房产吗?” 萧矜现在这个身价少说也有九位数,却还时不时会给他一些大齐古物,价钱也都好商量。 苏泊舟可不觉得依着萧矜现在这个身家还缺这点钱,想来也是照顾他们家生意。 毕竟从他手里拿出的古物每件都价值连城,甚至还有保存完成的姜怀临的书画。 萧矜闻声正了正雪人的围巾,把扒着绵绵舔个不停的福子扯开,头也不抬道:“我要攒钱娶媳妇的,不能大手大脚。” 他的钱全都交给了绵绵,每天吃个早饭都要问绵绵讨要,和他一寝室的室友在不了解他之前一度觉得他是傍富婆吃软饭的小白脸。 不过萧矜自己乐在其中。 苏泊舟被萧矜的话噎了一下,无话可说地转过脸进去。 “砍他呀!砍他!姜怀之你怎么回事,这个秃驴都一拳把我轰到墙上你竟然不过来!”暖融融的客厅里,一男一女相依靠坐在沙发上,其中一个梳着高马尾眉眼英气的姑娘骂骂咧咧地摔了手里手机,去抢身边男子的手机。 “秦珍珍!”姜怀之磨牙低斥,“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别跑这么快,我跟不上你。” 秦怜香掀起眼皮斜了他一眼,哼哼,“下一局你别玩这个了,长得怪磕碜的,影响我发挥,去玩那个会喊姐姐的双马尾。” 姜怀之气结,抿唇盯着她,好一会认命地拿起被她扔在一边的手机,操作起她的角色。 两人一局打完,才发现房间里多了个陌生人。 秦怜香抬眸,轻啧,“这是萧矜的哪位亲戚吗?长得倒是怪清秀可人的。” 说着秦怜香起身就要过去,然而还没站稳就被姜怀之一把拽住,按回到沙发坐回去。 苏泊舟看着充满敌意盯着自己的男子,单指推了推镜框,“萧矜让我找你们拿那支凤穿海棠八宝簪。” 姜怀之还没回过神,秦怜香就先应了一声,“哦,那支簪子啊,昨日我给绵绵试了下不好看就随手放起来了,应当在床边那张桌上吧。” 不等秦怜香开口差使,姜怀之认命起身去找那支簪子。 不多时,姜怀之就拿着那支熠熠生辉的金簪回来,也不用帕子包一下,就这样直愣愣递给苏泊舟。 苏泊舟:“……” 这一家人都是怎么回事,各个都不拿宝贝当宝贝是吗? 萧矜好歹还会拿盒子装一下,这两个人就随手一放。 见人不接,姜怀之不耐蹙眉,又伸过去点。 苏泊舟回过神,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匣子,珍而重之地将金簪小心收好。 秦怜香看着这一幕眨了眨眼睛,这时姜怀之走了回来,一把将她脑袋掰回来,嘲道:“看什么,他一看就没见过世面,你喜欢这种的?” 秦怜香啧了一声,正要反驳,厨房的门被人推开,田小花盈盈笑着端着一碟小蛋糕走出来,姜怀意系着围裙跟在后面,手里端着两大杯鲜榨的果汁。 看到苏泊舟时他亦是挑了下眉,“来了客人?” 这绵绵也没说呀,一会晚饭不够吃怎么办。 好在苏泊舟识趣,拿了簪子就告辞。 临出门时撞上正好牵着姜绵绵和福子往回走的萧矜。 萧矜看着他,忽然问道:“你大哥呢?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提及苏行止,苏泊舟眸色微变,却也没有瞒着萧矜,“他这一年状态很不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门也不见人,有时候连饭也不吃。” 萧矜咋舌。 下一瞬苏泊舟垂眸,神情有几分微妙,“不过这一个月好多了,上个月月初他替我出面谈生意时被一个女人缠上了。” 嗯?女人? 萧矜眉梢微挑。 “那女人姓李,叫李流月。”苏泊舟说道,眉心轻蹙,“李家势大,家中生意遍布各地,这人手段厉害,我听到点传闻,李家未来应当是她接手。” 苏泊舟曾在一次宴会上和这个女人见过一回,举止谈吐皆是不俗,一双狐狸眼弯弯,瞧着不是个好招惹的。 和她一比,他大哥就像个傻白甜。 苏家底蕴深厚,倒不至于去攀附李家。苏泊舟也隐隐劝过他大哥几回,可他大哥就和着魔似的,非但不同她撇清干系,还几次三番上赶着去找她。 苏泊舟说完去看萧矜,就看到他眸中神色微妙,藏着点让他看不明白的意味。 苏泊舟皱了皱眉,还要说什么,手机响了声。 他划开屏幕一看,是苏行止发来的消息,他说他今晚就不回来了。 苏泊舟盯着那条短信,眉毛拧的更紧了,匆匆和萧矜打了个招呼就离开。 夜幕降临,院外的雪越落越大,竟积了厚厚一层,打眼一瞧像是铺了一层雪色绒毯。 客厅里,气氛火热,福子在众人脚边来回窜动,最后被姜绵绵抱起来放在萧矜身边的座位上,还给它系了个小围兜。 “来,张嘴。”姜绵绵剥了个虾仁,喂过去。 萧矜眼睛一亮,正要听话张嘴,那虾仁就被福子嗷呜一口吞了。 姜绵绵弯着一双眸子去揉它毛绒绒脑袋,“福子好乖,还要吃吗?” 福子嗷嗷叫唤了几声。 萧矜抿唇盯着它毛绒绒的后脑勺,磨了磨牙。 他就应该在他爸他妈见过绵绵说要回老家时让他们把福子一块带回去。 “绵绵。” 姜绵绵正低头剥着虾仁,就听见对面的姜怀临叫自己,她忙抬头看去,“大哥?” 姜怀临朝她招了招手,“将狗给我吧,你好好吃饭。” 他们来到这个时代的这几天,姜怀临倒是挺喜欢福子的,平日里画作被它踩上黑脚印也不生气,只是揉小狗脑袋,甚至还给它画了一副肖像,被萧矜裱起来挂在他爸书房了。 福子也亲姜怀临,见他招手,忙不迭撒欢跑过去。 姜怀临抽了张纸巾给它擦嘴,抬眸看向萧矜,问道:“将我们几人带来这里费了你和绵绵不少精力,日后你们二人带怀意怀之他们过来就是。大齐百废待兴,父亲和雍王那还需要人手,我就不常来了。” 原本阖家欢乐的日子,姜涵文和秦方应被雍王死死扣住不放人,要他们二人陪着料理事务。 秦方应是已经习惯了,左右秦怜香是个不着调的,大多时候都是他收拾烂摊子。姜涵文却是几次想撂摊子不干,几个儿子在外潇洒,他这个当爹的还要苦哈哈给雍王拉磨,这是什么道理。 吃过饭,秦怜香头一个坐不住,拽着姜怀之出门放烟花。 门外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间或夹杂着姜怀之气恼的叫声,“秦珍珍!” 姜绵绵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看着,时不时抿唇轻笑。 伴着电视里的倒计时,原本漆黑的天空齐齐炸开簇簇烟火,亮如白昼。 她正撑着脸看炸开的烟花,一个红封突然挡住视线。 姜绵绵仰头看去,正对上萧矜那双漆色眼眸。 嘈杂的爆竹声中,她听清了萧矜的那句话,“祝绵绵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姜绵绵笑弯了眸子,接过红包,踮脚去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