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庭柯》 第一章 现场 http://.biquxs.info/

七月的阳光总是刺眼。 在d市这样典型的北方城市,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水分,只剩焦灼和闷热。 贯穿南北的地铁四号线上,永远是人挤人。 龙一被两个彪形大汉夹在中间,单手勾着吊环,竹竿板似的身子随着列车前进的节奏一下下摇晃。 她抬头感受了下送风口传来的丝丝凉意,又看了眼手机屏幕里阎晓玲饱含怒火的大骂,不由咧了咧嘴角:让丫非要坐公交,乖乖乘地铁过去多好。 今天是邢老头给上面做课题汇报的日子。作为老头子最得意的弟子,她和阎晓玲是一定要出席参加的,这样才能在老头子跟评审组领导掐起来时及时护驾。 没等龙一把鄙视阎晓玲的信息发出去,温柔的女声便在车厢上空响起:“列车前方到站京台站,有换乘广郊线的乘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 龙一收好手机,非常有技巧地在人群里开辟出一条路,在车门打开的瞬间跳了下去。 换乘站一向人多嘈杂。 “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啊!” “就那儿!那边!” 有两人匆匆忙忙从她面前跑过,听起来像是要去看什么热闹。 龙一以175的绝对身高往“那儿”扫了一眼,只瞧见有两个黑影抱在一起,非常不和谐地扭来扭去。 瞧这姿势…莫非是在打架? 龙一低头继续走,她对这种小规模斗殴没有兴趣。 “天呐!那人有刀!”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挤成一团的围观群众瞬间炸开,纷纷向后撤了半米,把斗殴的两个人围在中间。 “妈呀那人流血了!” “有人受伤了,得赶快送医院!” “别过去!太危险了!” 持刀?有人受伤了? 龙一原本还有些迷蒙的眼神霎时清亮起来。 她本就离得不远,趁着围观群众纷纷往外跑的间隙,贴着防护门几步蹿了过去,站到人群的边缘。 眼前的场面有些混乱。 一名年纪稍长的男子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腹部,地上已经有了小片的积血。 持刀的是一名蓝衣男子,满面赤红,站在伤者的对面,滴着血的刀就握在他的手中。 两人似乎在对峙。 周围还围着些胆子大的人,纷纷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龙一眯着眼瞧了一会儿,心中很快有了判断。 “老八,你冷静一下…你今天杀了我也没用,康哥是不会把东西给你的。不如你放我走,我这就给康哥打电话。”年长男子声音带了一丝痛苦和虚弱。 被唤做“老八”的蓝衣男怒骂道:“老子才不信你的鬼话,要不是你他妈的非要横插一脚,老子早拿了东西在泰国逍遥快活了!今天老子就做了你!” “啊——!” “杀人了!” 围观群众显然没想到这位老八真的胆敢在众目睽睽下举刀杀人,当看到那把刀急速朝另一名男子的胸膛刺过去的时候,纷纷被吓得尖叫逃窜。 手起刀落,老八闷哼一声,歪在了中年男子一旁。 众人回过神来,险些被眼前的这一幕惊掉了下巴。 预想里中年人血溅三尺的场面没有发生,反倒是那位叫“老八”的行凶者,好像被人揍趴在了地上。 “什…什么情况?” 有人戳了戳离得最近的观众。 “刚刚、好像有个人、冲上来把他踹翻了。”被问的那人咽了咽口水。 目睹一切的小安也咽了咽口水。 作为d市刑警大队的一名成员,小安的警衔如假包换,但他压根没看清刚才那人是如何出手的这一点,也如假包换。 彼时龙一还维持着刷腿踹腹的姿势,一米二的大长腿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落地的瞬间脚尖一划再一挑,那把被张八扔出去的匕首就被她稳稳地攥在了手里。 “太弱了。” 小安原地愣了两秒,直到张八被龙一这句“太弱了”刺激地又扑了过来,才想起上前制止。 然而和出手极快的龙一相比,小安还是慢了。 只见她右手拿着刀背在身后,左手顺势握住张八的打过来拳头,用力向斜后方折去,同时身体迅速转换方位,张八便背对着她站在了她身前,右臂被她死死扣在了身后。 龙一呵呵一笑,抬腿给了他后背一脚。 “咔嚓。” “啊——!” 小安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这次他看得十分清楚,龙一踹向张八时,钳住他右臂的手没有松。 张八这条胳膊…怕是有段日子不能用了。 “你是警察。”龙一把软趴趴的张八往旁边一扔,朝小安说道。 还没回过神来的小安并没有注意到龙一用的是肯定句。他点点头,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市刑侦第二大队安永旭,我代表d市刑警对您刚才的英勇行为深表感谢!”神情不是一般的崇敬。 “你们也太慢了。” “什、什么?”小安没反应过来。 龙一忽然咧嘴笑了笑,“没什么,我说您甭客气。” 小安被她笑懵了。 龙一不笑的时候只是面目清秀,可她一笑,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那双漆黑璀璨的眸子中迸了出来,原本白皙到没什么血色的小脸竟也变得有些明丽动人。 小安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两招制服持刀歹徒、身手毫不逊于警队最出色刑警的英雄,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两人谈话的功夫,已经有其他便衣将局面控制住。 小安搓了搓手,热络道:“这位英雄,嫌疑人已经控制住了,现在还请您跟我回警局录一下口供。” “啥?” 被小安及其他一众热情的警察簇拥着坐上警车呼啸而去的时候,龙一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老天保佑,邢老头今天可千万别和人掐起来! 不然那场面,阎晓玲一个人怎么控制得住啊… d市刑侦二队的办公室里,梁子正向队长陶青做简单的情况汇报。 “两人在地铁站打了起来,孟放被张玺捅了一刀,现在人已经被送到了三院,医生说伤口比较深,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张玺被小安带回来了,老大你要不要见一下?” 从梁子的方向看去,桌案后的男人微微低着头,英气的眉毛飞扬入鬓,挺拔的鼻梁两侧,一双厉眼黑不见底。 陶青没答话,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扣在木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半响才道:“让何顾去探探孟放。” 虽然和一个打手接头的人在“枭”中地位肯定不高,但现在他们对“枭”了解的太少,不能放过一丝机会。 陶青翻了两页卷宗,余光瞥见梁子还站在原地没动。 “还有事?” “额...”梁子挠了挠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据小安说,当时张玺拿着刀就朝孟放捅了过去,动作非常快。当时他们离得都比较远,出手制服张玺的不是咱队里的人,而是一个路过的小姑娘。” 办公室一时落针可闻。 静默片刻,陶青终于将他那颗金贵的头颅从案卷中抬了起来。 走廊里,小安正局促地来回踱步。 “惨了惨了,这回惨了...离得这么近还让人受了伤,这回不被老大扒层皮才怪了!”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安始终低着头,待那双熟悉的棕色皮鞋终于进入视线范围,他终于把心一横,上前一步咬牙道:“老大!我知道错了!” 头顶传来一声极短的“嗯”。 他跟了陶青这么多年,十分清楚这位老大不说话、或者惜字如金的时候…往往代表着事件比较严峻。 于是小安惶恐了。 “老、老大...” “三千字检讨,不要写过程,仔细说说错哪了。” 陶青说完,推开接待一室的门走了进去。 梁子忍住笑,朝小安替了个保重的眼神,跟在陶青后走进了询问室。 三千字、还不让写过程... 小安欲哭无泪,“老大,我可不可以申请换成30圈负重跑?” 回答他的是一道重重的关门声。 龙一被“请”进市警察局后,局里便派来两位女警官来负责她的笔录。 不过才刚刚登记完基本信息,询问室门口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人疑惑,“这位妹妹除了个子高了一些、腿长了一些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怎么看也不像一脚就能把个一百四十斤的大老爷们踢飞的人啊!” 有人附和,“我看着也不像!别是小安这家伙搞错了吧?!” 有人摇头,“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女人一旦发起飙来啊,可未必就比一百四十斤的爷们儿差!” 龙一听得好笑,挑眉问向正在做笔录的女警官:“警官,你们局是不是特闲?” 女警员悄脸一红,中气十足地朝门口吼了一句:“做笔录呢!都给我离远点儿!” 众人纷纷做鸟兽散状。 末了空中又飘来一句,“我说啥来着,女人发起飙来啊,不比爷们儿差!” 女警员刚要继续问,接待室的门便被人推开。 于是她拍案而起。 “老娘说了离远点儿,你是不是听不见啊?!” 龙一闭紧双眼,刚把耳朵堵上,女警员怒火朝天的声音戛然而止。 “陶队?您怎么来了?” 推门而入的正是d市警局刑侦二队的队长陶青。 第二章 询问 http://.biquxs.info/

龙一微微睁开眼,便看到一个面目深邃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斜靠在女警员身后的墙上。 陶青没说话,点点头示意她们继续。 于是女警员接着问,“咳…你身手不错,看样子是专门学过,学了多久?” “二十年。” 对方显然被这个答案震住了,“额…你刚才说你今年22岁?” “对,有什么问题吗?” “...跟谁学的?” “我父亲。他和你们一样,也是一名刑警。” 陶青的脸色沉了下来。 女警员手下不停,“你今天原本打算去哪里?” “d市犯罪研究中心,在北五环。我原本要去那里参加一个课题汇报,需要在京台站换乘广郊线。” 龙一将报告用的材料从双肩包里拿出来晃了晃,又神色坦然地塞了回去,“抱歉,因为有些案件还在保密期,所以不能给你们看。” 女警员尴尬地咳了一声,瞥见陶青似乎并无不悦,继续问道:“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换乘时遇到嫌疑人持刀行凶,纯属偶然。”龙一挑了挑眉,“建议你们理解成是他倒霉。” 女警员被她的话逗乐了,语气也轻快不少,“你这个小姑娘,胆色倒是不一般。” 随后她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请示陶青是否可以送人回去。 陶青抽出桌上的询问记录扫了两眼:龙一,d市本地人,22岁,公安大学研三在读生,刑法学专业犯罪心理方向。 他问道:“你要去犯罪研究中心参加汇报?汇报内容是什么?” “论普巴特定量分析法在罪犯建模中的应用。” “几点开始?” “下午两点。” “案件发生时间是十二点三刻,你乘四号线到达京台站的时间大约是十二点四十二分。 从京台站到犯罪研究中心需要四十五分钟,加上换乘和走路,一共至少需要六十分钟。 如果我没记错,这场学术汇报是公安部下发的课题,这种规模的会议需要至少提前半小时入场,你根本来不及参加。” 陶青放下笔录,双手撑着办公桌,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看入龙一的双眸,“龙一,影响刑警办案,是要按妨碍公务罪论处的。” 女警员显然没有跟上陶青的思路,“队长,这个小姑娘阻止了嫌疑人对受害人的进一步加害...” “没错,我是扰乱了你们警方的计划,但我否认这是妨碍公务。”龙一仰起头直视回去,声音四平八稳,并无丝毫慌乱。 陶青扬手,两位女警员退出了会议室。 “说说吧,为什么这么做。”他拉开询问桌后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又补充道,“从头说。” 龙一学着他的样子向后一靠,懒洋洋道:“你不是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 陶青一贯温润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龙一,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龙一抿唇不语,倔强地盯着陶青。 半晌后她终于开了口,“如果我答得好,你就会同意我来警队实习?” “这是两码事。” “这明明是一码事!”龙一很愤怒,“当初是你说如果我能成为邢铁锡的关门弟子,就让我来警局!现在我做到了,你却反悔了!” 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模样,陶青失笑,“就你这臭脾气,话没说两句就被歹徒气没了分寸,还想当警察?” “你又不是歹徒。”龙一小声嘟囔了句。 “不用六十分钟,”稍稍平复后,她答道,“我睡过头了,所以时间会有点赶,不过我知道有条近路可以从地铁站直接到研究中心,所以不用六十分钟就能到。而且邢老头早就给我弄了张通行证,几点到都可以。” 陶青没想到竟然还可以这样,不禁有些愕然。 “我刚刚下车,混乱中听到有人喊了句‘那人有刀’,就准备过去看看。我在移动的时候就发现安永旭他们几个不对劲。当时张八已经亮出了刀,正常人通常会有两种反应,要么掉头就跑,要么惊吓过度愣在原地,等回过神来再跑。 他们掩饰的很好,表现出了应有的惊慌,有两个人甚至还朝后退了几步。但我注意到他们用手摸了摸腰带右侧,这是警察在遇到危急情况时下意识想要拔枪的姿势,这是第一点; 第二是他们站的方位。在张八刺了中年人第一刀后他们就开始缓慢移动,最后分别站在了张八的十二点、三点、六点和九点的方向。中年人已经受了伤,他们要防范的显然是张八,所以我推测,张八是警方带过来的人。” 陶青皱眉,“警察防止罪犯逃跑天经地义,这个结论我不同意。” “我还没说完,”龙一抬手拨弄了下头发,“张八此时情绪几近崩溃,手里还有刀,而警方却不拔枪,为什么?怕误伤围观的市民? 不会。据统计,刑警开枪发生误伤的概率不到0.1‰,而且当时警方离张八只有不到有五米,围观人员都在外围,这个射程完全不会有任何问题。 所以,警方不拔枪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完全有自信能够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且这种自信只能是源于歹徒本身,他们只需要防止张八逃跑。 在站里警方并没有和张八进行过接触,那么一定是在这起事件发生之前,警方就已经把他控制住了。” 龙一顿了顿,“既然张八是警方的诱饵,那么另外一个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同伙。 你们本打算利用张八把他引出来,但是却没料到张八会情绪失控出手伤人,所以愣了两秒,而我,恰好就在这两秒中出现。” “为什么警方的诱饵是张八,而不是被他刺伤的那一个?” “呵,”龙一轻笑一声,“就他们两个人来说,张八明显更年轻力壮。在团伙犯罪中,这种人通常作为打手而存在,也就是所谓的‘下线’。 此次抓捕至少出警十人而且配枪,设想一下,如果你们掌握的是上线,那么要抓捕他的下线,根本不用如此兴师动众。” 陶青不得不承认,龙一的分析很有道理。 “可能是他二人所在的团伙过于难缠,所以你们原本打算在中年人毫无警惕的状态下套出一些话来,所以才将地点安排在地铁站这种人流量密集、日常气息浓厚、便于警方伪装、也更能让中年人降低戒心的地方。”龙一继续说道,“警方不会给张八刀具,那么他的刀是哪里来的?” 陶青没有接话。 龙一盯着陶青铁青的脸,十分不厚道地笑了,“刀是中年人给的。你看,在警方的密切监视下他们还能自由地传递刀具,所以你们早就暴露了。又所以,我当时的行为根本构不成妨碍公务。 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八携带的窃听器就别在他的头发里,位置偏左侧。” 从龙一开口就因震惊过度而导致暂时性失声的梁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很简单,因为风。” “风?” “对,地铁站台通风口吹出来的风。”龙一抬手比了一下,“现在是7月份,地铁站里的通风风力为3至5米每秒,张八所站的位置距离右上方的通风口只有4米左右的距离,但头发却只被吹起了半边。” 梁子:“...” 龙一转向陶青,“既然他是你的人,以你狡诈多疑、老谋深算的性格,这种规模的抓捕行动若没有完全的把握,怎么会不亲自到场。” 她特意把“狡诈多疑、老谋深算”说的特别大声,然后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我把它当成赞美,谢谢。”陶青没有理会,“龙一,你很聪明。但对于一名警员来说,这点小聪明是根本不够的。” 龙一正色道:“我不否认我智商很高,但我要纠正的是,刚刚这一番判断并不是基于我的聪明,而是我的专业。 我的导师是国内犯罪心理领域最权威的专家,在推理方面首屈一指,我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这一点,我不信d市搞刑侦的人还有谁是不知道的。” 如此轻狂的话,却被她说的平淡至极。 陶青突然笑了,眼里划过一丝激赏。 或许不止一丝,他甚至感觉自己现在有些激动。 “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专业吧。” 龙一听到他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热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面上,瓷砖折射的光刺入龙一的眼睛。让她有片刻恍惚。 龙一一直沉默着。 她跟在陶青身后在警局里走了一圈,办完了所有该办的手续,手里那张被他塞过来的《关于龙一同志来我局实习的通知》也早就被攥的皱皱巴巴。 “明天早上八点,不要迟到。”陶青把她送到警局门口,又把日常事项简单叮嘱了一番,便扬长而去。 龙一看了眼《通知》,下发单位是市局,上面还有邢老头龙飞凤舞的两行大字:此乃鄙人最得意之弟子,万望贵局珍视锤炼为盼!!! 下发日期是昨天。 真是难为陶青了! 明知她会来,表面上还装得这么一本正经! 龙一很郁闷,但还是将《通知》捋平折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双肩包。 然后她叫住住陶青。 “二哥,周末来家里吃饭吧,我妈很挂念你。” 高大的背影顿了一下,之后她听到了今年的第101次拒绝。 “周末加班,替我问候阿姨。” 龙一看着健壮而萧索背影快速消失在大厅尽头,胸口一阵闷痛。 二哥,到底要多久,你才肯原谅自己... 第三章 拜师 http://.biquxs.info/

公安大学研究生宿舍。 “你被分到市刑侦二队?以美男云集著称的刑侦二队?!”阎晓玲怪叫一声,一个跟头从上铺翻了下来,脸上的面膜被掀飞一小块儿。 “一边儿去!先把你那张脸管好再来管我!” 龙一躲开她的肉体攻击,把自己张成大字,“咚”的一声砸向床铺。 阎晓玲:不就是最近吃辣吃得有点猛爆了几颗痘,至于这么嫌弃么! 将翘起的面膜按好,她伸手戳了戳在床上挺尸的龙一,“喂,你那个什么青梅竹马的陶二哥不就在二队吗?啧啧,邢老头这回可真是神助攻啊!怎么着,准备什么时候和你家二哥哥再续前缘啊?” 语毕,阎晓玲猛地侧身,躲过了飞速砸来的枕头。 “干嘛!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啊你!” 龙一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再说最后一遍,我和陶青是兄妹,才不是什么青梅竹马!” 阎晓玲扭着腰晃到书桌前,对着镜子把面膜纸揭下,露出一张白皙的娃娃脸,双手很有规律地在脸上拍啊拍,“好啦知道啦!你们不是青梅竹马,是两小无猜嘛!” 龙一这次没扔枕头,她把自己扔了出去,死死地挂在阎晓玲脖子上。 阎晓玲:“咳咳…我错了、错了错了…” 龙一松开手,默默地走到对面的书桌前坐好。 阎晓玲捂着脖子猛咳。 真是遇人不淑啊! 阎晓玲回忆起研究生开学报道的那天,她来的有些晚,教室里只剩第一排的角落还有个空位置,旁边坐了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未知性别生物。 “请问这里有人吗?”。 那人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请坐。” 阎晓玲发誓,她当时绝对是被龙一雌雄莫辨的外表和冷酷的声线震得精神恍惚了,才会在指导员提出按座位分寝室的时候没有反抗,以至于和龙一相处了一周后才反应过来:雾草,这个有着175身高的麻杆,居然是个和她一样的有胸物种。 “咳,”阎晓玲捂着喉咙,“你真准备去警局?不考虑研究所了?” 龙一“嗯”了一声。 “警局有什么好啊?天天忙得脚不着地,上夜班跟家常便饭似的,我保证你不出俩月就变国宝!” 阎晓玲宝贝似地拿出一管眼霜,挤出绿豆粒大小的一块儿,用纤长的食指轻轻在眼周打着圈儿,“我跟你讲,不要仗着年轻底子好就这么折腾自己,像我们这种颜值不低的女孩子,好好保养才是正道!” 龙一懒得理她,“今天老邢头没发飙吧?” “呵呵!”阎晓玲翻了个白眼,“老头子什么性格你不知道?没打起来算好的了!他今儿还问你来着,你要是真不打算去研究所,赶紧跟他说一声啊,占着茅坑不拉屎算怎么回事儿!” 国家犯罪心理研究所,哪个不是挤破脑袋想往里钻,偏龙一手里拿着邢铁锡的内部推荐名额还不珍惜,真是让人又妒又恨! “行,我明天就去跟他说。”龙一合上书,准备洗漱睡觉。 阎晓玲却不淡定了,挣扎着爬了过来,“你真不去?不是我说,这名额有多难得你知道的吧?国家犯罪心理研究所那是什么地方,全国最权威的犯罪心理专家全都在那儿,随便一个出来说句话指点一下,都够你自己学半年的了。 而且说得现实一点儿,现在哪个课题经费不是几十万几十万的给,不比你去警局卖命,每个月累死累活赚那千八百块的好太多呀!” 阎晓玲这话算是掏心掏肺了,本以为龙一好歹能考虑一下,结果后者只投来淡淡一瞥,“没有实践基础,再多的理论研究也都是废话。我决定献身基层,你有意见吗?” 阎晓玲:… “有你大爷!” 一夜大雨。 第二天一早,龙一下楼跑了个5000米,又慢悠悠踱到食堂吃了顿早饭,再搭早班公交来到市局,才不过七点三十五分。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龙一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做了几个深呼吸后通体舒畅。 “早。” 她心情很好,不管认不认识的人都打了招呼。 当然,这个时间在警局的人也不多。 “早…”小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直到走开了两三米,才一脸惊悚地掐了掐旁边的梁子。 “我怎么觉得…刚刚过去的那个妹子有点眼熟?” 梁子淡定地拨开胳膊上的手,“嗯。” 八点零五,二队召开例会。 陶青指着二队的核心成员,为龙一做了简单的介绍,“董梁,陈明涛,陶晓飞,安永旭。” 龙一微笑:“以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董梁:“客气了,叫我梁子就好。” 陈明涛看起来颇为腼腆,“他们都叫我大涛。”说着,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力气大。” 陶晓飞没说话,抱着一台笔记本快速敲着键盘,只拿余光扫了龙一眼,微微点了个头。 梁子为她解释:“帅飞是局里费好大劲挖来的it专家,你别看他拽拽的,混熟了幽默的很。” 龙一肃然点头。 既然是市局特挖来的专家,想必绝对是领域内数一数二的高手。 若是哪个高手没有些许怪癖,那简直太不正常了。 小安朝龙一咧了咧嘴,“好巧啊,又见面了。” 陶青白他一眼,随后指着角落里一直静默的男人对龙一道:“这位是副队何顾,你实习期间的老师。” 转而想到她眼高于顶的倔脾气,又补充一句,“何顾连续三年蝉联我省散打冠军,破案率也稳居市里前三,你跟着他好好学。” 龙一顺着陶青所指看去,只看到了四个字:生人勿进。 男人很年轻,看起来不到还30岁,剪裁合体的警服趁得他格外肩宽腿长。他斜斜靠着墙上,看似随意而慵懒,可是在这份慵懒背后,龙一只看到大片的黑暗。 他右手插在兜里,左手夹着一支烟,慢慢抬起头,吸了一口。 薄唇轻吐,烟雾缭绕。 而后龙一听到他凉凉的声音传来,“我不带。” 何顾说完这句话,掐灭手里的烟,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从始至终没看龙一一眼。 陶青想拍拍龙一的肩示意她稍安勿躁,哪知手还没落下,就感觉身边一空。 龙一追了出去。 小安:“老大,要不要去看看?” “何队那脾气,可别吓坏了人家小姑娘。”大涛附和。 陶青却摇了摇头,“让她去。” 何顾回到办公室拿了几样文件,刚出门就看见龙一笔挺地站在门口。 他皱眉,“有事?” 龙一一米七五的身高在他面前毫无优势,她走进一步,微微仰起头,直视何顾的下巴,露出一抹十分得体的微笑:“师父。” “我说了不带你。”何顾绕过她就走。 龙一亦步亦趋,“你幼时家境不错,一家人关系非常和睦;你的母亲在你少年时不幸去世,你一直由姐姐照顾;你住的不远,喜欢在家里做早餐,我猜今天的菜色是蔬菜沙拉和土豆泥;你刚刚接触香烟,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突然抽烟可能是因为在生活中受到了某种变故…” 龙一倏地住了嘴,停住脚步。 何顾回头看着她,脸色已经很难看。 龙一心被这双略带怒气的眼神定在原地,不由放轻了声音,“如果冒犯了你,我很抱歉,但请相信我没有恶意。” 何顾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才继续向前走。 龙一心中一颤。 她刚刚,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毫不隐藏的悲痛。 不难看出何顾的性格比较孤僻,她这种单刀直入的方式会不会太简单粗暴了些?龙一不禁有些懊悔,或许她该换个方式。 窗外树荫里传来两声清脆的鸟啼,打散了龙一紧绷的思绪。 她追了过去,“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 “我姐姐去世了,在53天前。”何顾的声音依然很凉。 龙一替他难过,但又有些欣慰:他这样讲,就是接受她这个徒弟了。 躲在拐角偷听的小安惊掉了下巴,“我的天呐…” 梁子依旧一脸淡定,他昨天见到的可比这壮观多了。 再扭头看向表情已经失控的小安… 嗯,突然有种智商上的优越感是怎么回事儿… 午饭时,小安还是没忍住好奇心,一脸八卦地找到龙一,问她是怎么对何队做出的判断,真是太精准了。 龙一:“精准?呵呵。” 再给她一段时间,她能获得的信息可不止这么一丢丢。 小安:… 龙一放下筷子,“首先,人类性格固定期是在7到12岁,师父虽然面冷,但和你们没有相处上的难度,证明他心理正常,但如果一直处于和睦有爱的家庭,他不会形成现在这种冷清孤僻的性格,那么在他少年时一定经历了家庭变动; 鉴于他穿了一双aoshio皮鞋,左手带了一块儿江丹诗顿,肯定不是经济上的变动,而多半是家庭成员故去; 如果是父亲,那么他多半会变得暴躁、自卑、轻易不相信任何人,这样的人多半不会选择警察作为职业,所以我推测去世的是他的母亲…” 小安点点头。 “其次,师父整个人非常整洁,鉴于他在少年时就失去了母亲,所以我猜有一位年长的女性亲属一直在照顾他的起居; 再次,今天我很早就到了局里,看到师父是步行来的,并没有去食堂,但他身上并没有油烟味…” “所以你推测早餐是最受d市广大男青年欢迎的沙拉和土豆泥!”小安接口,“太棒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刚刚开始抽烟的?” “因为他的手指还没有变黄,不过他吸烟的姿势很熟稔,所以我想这两个月他一定烟不离手。”龙一喝了一口汤,润了润喉,“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知道他的早餐内容,是因为在他关门的时候,我看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有一张写满蔬菜沙拉和鸡汁土豆泥的做法指南。” 龙一说完继续扒饭,头顶突然突然传来一声“原来是这样。” 语气格外阴凉。 第四章 枭 http://.biquxs.info/

鉴于何顾的声音太不友好,小安决定马上撤离现场:“那啥,我吃饱了。何队您今儿刚收了龙妹子当徒弟,你们好好聊,好好聊…” 龙一送给他一副眼刀。 何顾端着餐盘,长腿一迈就坐到了龙一对面。 “师父。”龙一巴拉着眼前的菜。 虽然明明没说他坏话,只是正常的学术探讨,可在那双深不见底眼睛下,她只觉得十分心虚… 龙一看着一碗白花花的米粒出神… 米粒啊米粒…你为什么不是反光镜! 何顾好似没注意到她的窘态,“下午跟我去做讯问。” “讯问?”龙一突然来了精神。 实习第一天就能近距离接触嫌疑人,而不是简单的处理文件,她激动到想跳起来! 何顾却专注吃饭,不置一词,待盘中颗粒皆无才再次开口:“物,要尽其用才好。” 龙一:... 虽然自己的才华得到破案天才的肯定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但是…谁是物啊! 安静洁白的病房里,孟放微微偏头,以躲避着直射入眼的阳光。 龙一已经了解到,当时在地铁持刀的人叫张玺,诨号张八,被刺的中年男子叫孟放。 二人涉嫌参与一个叫“枭”的犯罪团伙,几年来组织的拐卖人口案件十余起,并涉嫌贩毒。 “枭”一直在我国滇、贵和临近几省作案,鲜有出现在别的省份地区的情况。不过近两年他们行事格外低调,警方一直没能掌握破获他们的核心线索。 前几天云南警方抓获了一名罪犯,得知“枭”的成员近期将来到d市,这才联系了d市市局,请求协助抓捕。 她今天来主要是负责观察嫌犯,看看能否有所发现,顺便学习讯问实操要领。 何顾站在床头旁,静静地看着孟放。 “孟爷可还好?” 孟放脸上扬起淡笑,“还好。” “看来医院的伙食不错。”何顾扯了椅子坐下来,姿态放松,似在和朋友聊天。 “呵呵,是比我家婆娘的手艺强多了。” “孟爷的妻子,是泰国籍吧?听说泰国警方最近破获了一起大规模卖;淫案,案情很是特别。” 孟放很配合地问道:“哦?哪里特别?” 他眯着眼,神态自若,仿佛不是在接受审讯,而是在闲话谈天。 “13名涉案妇女均都是我国滇、贵地区人氏,左臂内侧都刻有形似葫芦的纹身,而且都声称是被一个叫‘喇头’的男人从家乡绑过来的。” 孟放不动声色,“是吗?那还真是挺特别的。” “孟爷该不会刚好认识这位‘喇头’吧?” “怎么会?”孟放失笑,“何警官怎么会这么想?” “也对,孟爷在d市,怎么会和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境小镇扯上关系。”何顾把玩着手中的火机,漫不经心道,“不过,你家里那些从云南寄过来的土特产,可真是用料十足。” 龙一注意到,孟放的瞳孔有瞬间的收缩。 他抿了抿唇,“家里有个外甥在云南,隔三差五会寄点儿东西过来,何警官要是喜欢,我让他下回给你寄一份。” “外甥...”何顾细细品味这两个字,“不知孟爷的外甥,是不是一七三高,体型偏瘦,带着一副金框眼镜,左耳后侧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孟放脸色大变,他猛地坐了起来,又被另一侧的大涛按了下去。 他刚刚的动作扯到了伤口,痛得只能倒在床上,喘着粗气,完全没有方才的云淡风轻。 “他和我做的事没有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 大涛手下用力,“老实点儿!有没有关系我们自然会查清楚!” 何顾继续说道:“2012年,你的这位外甥涉嫌强奸,只是因为证据不足没有定罪;2013年他涉嫌聚众斗殴,捅死一人捅伤两人,又因律师证明其患有精神性疾病,只判了缓刑;2014年,你这位不安分的外甥又参与飞车抢夺,在考察期内犯事儿却还没有被抓进去,不得不说,他还真是好运气。” 孟放刚想说话,何顾却转移了话题:“听说泰国这个案子一出,公安部震怒不已,专门从全国抽调二十名精英成立了专案小组,不日就会奔赴泰国。你猜猜,他们多久能破获这起案子?” 孟放紧闭着双眼,死死咬着牙。 何顾也不急,甚至面带微笑地着看着孟放。 龙一盯着孟放,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颈部青筋凸起,眼珠迅速滑动,面部肌肉有轻微抽搐。 他在挣扎... 终于,孟放深吸一口气,“我愿意交待,只要,你们保住他。” 一小时后,孟放如死鱼般仰面躺在病床上。 何顾出去给警队打电话,梁子去找医生给孟放换药,病房里只剩下龙一。 许是交代完毕心里空了很多,孟放主动找龙一搭话。 “你是昨天地铁站里的那个小姑娘?”孟放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原来你也是警察。” 龙一知道他现在反射性排斥一切事物,所以不想理他。 “刚分到警队?跟了何顾?呵呵,他办起案来可是出了名的丧心病狂。” 龙一想起讯问时何顾的步步为营,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脱口说道:“先击溃心理防线,再抛出诱饵,师父循循善诱,在审讯上确实很厉害。” 孟放嗤笑,“诱饵?什么狗屁诱饵。” 龙一不屑地瞥他一眼,“难道不是么?你刚刚难道没有为了儿子出卖组织?” 轻飘飘一句话,成功让孟放变了脸色。 “你...你胡说什么?!” 龙一估摸着何顾一时半会汇报不完,索性在他刚才的椅子上坐下来,和孟放讨论起犯罪心理。 “虽然你是罪犯,还是‘枭’中的一枚上线,但显然你心理正常,没有变态...” 孟放老脸一黑:这是什么屁话... “一个心智坚定的正常人,听到13名妇女被拐卖到异国他乡卖;淫的时候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却怎么会在听到远房外甥外形描述时就开始慌张?很显然,他和你的关系非同一般。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是土生土长的云南人,54岁,并且30岁之前都没有离开过老家,有个在当地的侄子很正常,有个当地的儿子,就更正常了。” 龙一平静的声音如同炎夏里的一缕清风,爽朗又不失清丽。 打完电话回来的何顾就倚在门口,静静地听她继续分析。 “你知道一旦公安部派了专家组前往泰国,‘枭’的安全就会受到严重威胁。他们一直暗中插手,帮你摆平你儿子犯下的混账事,算是和你之间的一种交易,但是由于警方的全力介入,这种交易早晚会被打破。 而我们一旦放出烟雾弹,比如说你投靠了警方,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儿子灭口。 所以现在对你来说,和警方配合,把你儿子送进监狱与‘枭’隔离,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孟放双目瞪得浑圆,眼中写满不可置信。 看他这幅表情,龙一甚至不用多问一句“我说得是否正确”。 “你不用佩服我,这只是很简单的逻辑推理,我的初级课程内容。”龙一轻飘飘又补了一句。 何顾看着龙一自信而充满光芒的侧脸,微微勾起嘴角。 “走吧。” 针对张玺的讯问没有持续多久,他这个人心理防线很弱,三两句就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我见到孟爷之后就朝他使劲儿眨巴眼睛,又摸了摸后脖子,孟爷就知道我们被盯上了,然后趁着你们不注意的时候把刀塞给了我。” 龙一隔着密封袋把玩着那把凶器。 一把非常精致小巧的裁纸刀,她单手握在手里完全不成问题。 小安:“你说如果孟放给你东西,你早就离开内地了,是什么东西?” “是一张证明,在泰国上头的人看到这玩意才会罩我,不然没人管。” 龙一突然插了一句:“孟放为什么扣着你的证明不给?” 张玺怒气冲冲:“我哪儿知道啊,八成是有病!” 审讯结束后,龙一准备去向何顾汇报结果。 嗯,张八这种级别的审讯他一般不亲自参与。 何顾的办公室在公共办公区的最里面。因为他喜静,队里特意隔了一块地方出来。 龙一朝里走着,突然被人叫住。 “喂!” 来人站在门口,背着光,龙一看不太清楚,大约是个体型较瘦的男人。 她眯着眼,客气道:“请问您找谁?” 男人没回答,而是朝她走近几步,“你就是新来的实习生?” 他越走越近,龙一看清了他的长相——他的眼窝很深,鼻梁非常挺,鼻尖微勾; 他眉眼十分狭长,而且眼尾微微上挑,这样的眼睛本该让人觉得轻佻,可他偏偏没有,而是给人一种沉郁的感觉; 他的声音很年轻,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说话语调没什么起伏,初步推测性格比较孤僻... 男人似乎很不喜欢被人打量,锐利的眼光扫了过来。 龙一刚才纯属是职业病犯了,歉意道:“咳,不好意思…你好,我叫龙一。” “收起你的好奇心。”男人冷冰冰地说,随后抬手甩来一沓资料,“转交给何顾,实习生。” 第五章 凶杀 http://.biquxs.info/

第二天一早,局里召开全局会议,为陶青践行。 龙一这才知道,昨天何顾提到的赴泰专案组,陶青的名字赫然在列。 台上,两鬓略白的关局长郑重地叮嘱他,“去了好好干,别给d市丢人!” 陶青肃然起身,敬了个标准的礼,“是!” 龙一突然想起她的父亲。 八年前,同样的礼堂,同样的践行仪式。 她安静地坐在观礼区,看看身旁一脸微笑的母亲,再看看台上一脸傲气的父亲。 年少的她曾以为,几个月后她就会迎回一身荣光的父亲,然后一家三口继续过着平淡而温馨的小日子,却没料到,她迎回的竟是父亲的半副残躯... 或许那些被炸糊了的碎肉块,连残躯都算不上。 热烈的掌声响起,龙一揉了揉眼睛,默默走了出去。 龙一等在前门的路上,没多久就看到陶青走了出来,身边还有局长关正。 关局长正在和他说话。 “小陶啊,这次的卖;淫案不比寻常,处处透着诡异,泰国那个地方又是各方势力盘根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去了之后千万得收起那个任性妄为的臭脾气,不可意气用事!” 陶青笑,“瞧您说的,我早不是当年那个愣头小子了。” 关局长也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还不知道你!总之一切以大局为重,保重自己!” 这时关局长扫到躲在远处的龙一,朝她招了招手,“龙一,过来。” 龙一上前,“关局长。” “这里又没外人,叫什么局长。” 龙一咧了咧嘴,“关叔。” 关正眼角的纹路更深了,“你这丫头从小鬼主意就多,如今进了警局,总算满意了?” 龙一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 “关叔不求你以后有多大出息,不过既然做了选择,有一点你一定时刻谨记——我们警察办案、做事,最基本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见龙一郑重地点头,关正又叹了一句,“我这次同意你进警局,也不知是对是错...但愿去见你爹的那天,别被那老鬼埋怨才好啊!” 龙一仍旧微微笑着,却低下了头。 关正走后,两人沿着礼堂门口的小路走了一段,居然碰到了昨天让她把材料交给何顾的那个人。 龙一以为这人多半不会搭理他们,没想到他却走过来和陶青打了招呼,还嘱咐了一堆注意事项。 “等你从泰国回来,我亲自下厨为你庆功。” 陶青很高兴,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他当刑警多年,早就喜怒不露于声色,此时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倒叫龙一有点儿惊讶。 陶青指着龙一,“一言为定,这儿还有位证人!” 龙一伸出手:“你好,又见面了。” 那人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龙一:… 难道真的像阎晓玲说的那样…最近流行狂拽酷炫吊炸天么? “这人是谁啊?”龙一问。 “d市首屈一指的法医,卫简。带你去各部门认人的那天他刚好休假,错过了。” 龙一看着已经有些模糊的背影,心道原来是法医,怪不得有些古怪。 不过… “他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当‘首屈一指’的法医会不会太年轻了?” 千万别告诉她这人出身法医世家,天赋异禀、骨骼惊奇,年纪轻轻就练就一身非凡本领…这也太扯淡了! 陶青看她都要撇到耳朵边的嘴角,笑着打趣道:“怎么,就只能你自己是天才?” “那怎么能一样!”龙一纠正他,“心理学本来就有一部分是需要依靠敏锐的观察力和严密的逻辑思维来进行推理,而对一个天才来说,洞察力和逻辑都是与生俱来的,如比我。 可法医不同,一个优秀的法医除了在医学上有天赋之外,更重要的是具有非常专业的解剖技巧,这点只能通过实操来获得。他还这么年轻,实操经验能有多少?”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些年经他处理过的尸体不下百具,他也的确我见过的最优秀的法医。其实卫简的性格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桀骜,慢慢接触你就发现了。” “陶队!”梁子手里拿着一个小号的行李箱站在他们对面,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我送你去机场。” 龙一这才发现,两人已经快走到了警局大门口。 警局院子两侧种了两排常青灌木,此起彼伏的蝉鸣直往耳朵里钻,听得龙一心中一阵烦躁。 陶青低头看着她,突然抬起手将一缕碎发别在她耳后,“在队里乖乖待着,尽量少出外勤,遇事要听你师父的话。” 龙一压下心中的糟乱的情绪,扯了一个微笑出来,“我会管好自己的,你一切小心。” 车子刚刚驶出大门,龙一便被手机铃声打断。 “喂?”她接起电话。 小安急切的声音传来:“你在哪儿?快来二会!出案子了!” 龙一匆忙跑进来,发现二队的人几乎都在。 小安招呼她坐到旁边,几句话解释了大概:“刚刚接到城东区派出所电话,一个女人在家中被杀了,门锁完好,是死者朋友发现的。” 何顾:“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陶晓飞:“已经确定了。死者叫李清,29岁,是附近一家商场的化妆品销售,大专学历,家在d市辖属的谷城县。她在d市没有亲戚,也没几个朋友,报案人算是一个,目前正在城东区派出所做笔录。已经通知了死者父母,正在赶来的路上。” 何顾起身,“帅飞继续调查死者背景,注意她生前活动区域,尤其是最近一个月。小安和龙一跟我去现场。” “是!” 三人到了死者所在的小区,此时楼下已经围了十几个居民,派出所的人正在尽力安抚。 有警员不停安抚邻居们的情绪,“大家不要慌张,警方正在调查,一定会早日抓出凶手!大家不要慌!” 何顾带着他们俩穿过人群,越过封锁线,走进楼道。 小安打开手机里帅飞最新传来的资料,讲解道:“这是一幢80年代建造的某国企家属楼,基础设施老旧,小区里的住户多是些退休的老干部,没几户年轻人,租户也很少。并且小区里没有安装摄像头。” 死者住在401。 龙一走在小安身后,刚到三楼半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等进了屋子,她差一点吐出来。 死者侧躺在客厅地板上,大片的血在她身下弥漫开。由于已经死了一段时间,边缘的血迹已经干涸,半凝固状血液混合着腥臭味儿,让龙一的胃狠狠抽搐了一下。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尸体。 小安见她脸色发白,指了指阳台,示意她去透透风。 龙一没有推辞,她的脑细胞仿佛也已经凝固,根本不能进行思考。 但她只待了一小会儿就回来了。 她决定先去死者的房间看看。 这是一个典型的独居女性的卧室,整洁而温馨。床上有一个毛绒鸭子,床头摆了好多瓶瓶罐罐。龙一戴上手套挨个看了看,都是维生素。 床脚旁放了一张书桌,死者的笔记本电脑就摆在上面。桌角有几本书,龙一仔细翻着,《当下的力量》、《遇见未知的自己》... 居然还有一本《诗经注析》。 然后龙一看了看死者的衣柜,又去厨房转了转,才回到客厅。 两个全副武装的人蹲在死者旁边,在做初步的鉴定。 何顾站在一旁,看到她回来,随口问道:“有什么发现?” 龙一尽量保持目光直视:“有,不过我还需要进一步了解死者的身体信息,比如身高、体重、死亡原因等等。” 何顾多少有些意外,毕竟龙一就算再聪明,也还只是个没有办案经验的大学生。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指着蹲在地上的人:“卫简,胡川,局里的法医。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们。” 竟然是卫简? 龙一张了张嘴巴。 血腥味冲口而入,她赶紧闭上。 卫简刚好检查完毕,他将手套脱下扔给胡川,站起身理了理衣襟,然后看向龙一,“你想知道什么,实习生?” 他眉目森冷,说话时尾调上扬,带了一股轻视的意味。 龙一对待学术的态度向来都是严谨有礼的,她的专业是犯罪心理,对法医学的内容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所以即便听出了卫简的轻蔑,她依然很有礼貌地问道:“我需要知道死者的年龄、身高、体重、身体不同部位的受伤状况和死亡原因,请卫老师指教。” 卫简欣然接受了“老师”的称呼。 “死者女,29岁,身高大概在165cm,体重52kg左右。 从尸体僵硬程度上判断,初步推测死亡时间是昨天二十三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之间。死者身上有小面积软组织损伤,而且有被捆绑的痕迹。喏,就是这些红痕。” 龙一看向卫简所指的地方,分别是小臂偏手腕处、腰部和小腿。 “软组织伤在哪里?”她问。 “大臂外侧和背部。” 卫简见她没有其他问题,便继续说道:“死者生前有被性;侵的痕迹,且下;体撕裂极为严重,但内体外都没有残留的精液。 死者四肢、腹部共有大小9处刀伤,目前无法判断出刀伤的先后顺序。 目前来看致命伤应该是左胸上的这一刀,直接插在了动脉上。” 龙一指了指被扔在死者身旁的一把水果刀:“这就是凶器?” 卫简松动了一下肩膀,“噢,判断凶器这种事,可不是我们法医的工作内容。不过从伤口边缘的形状上和刀具的外形上来看,是的。” 龙一:... 何顾将那把刀捡起来交给小安:“拿去给技术科的人。” “怎么样实习生,现在能告诉我们,你到底有多重大的发现了吗?”卫简懒洋洋地靠在墙上。 他的现场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检查需要将尸体带回所里。 现在,他非常好奇这位被局长特批入队实习的小丫头片子到底有多大本事。 第六章 初绽 http://.biquxs.info/

卫简话音刚落,大家纷纷停了手头的工作,竖着耳朵围了过来。 虽然大家都是刑警,但他们向来都是靠证据说话的实干派,“犯罪心理学”这种学术派,即便有人听过,也没见过。 现在局长搞了个这方面的实习生过来,说什么要用新学科辅助他们破案。虽然大家对这玩意的功效持非常怀疑的态度,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分享,他们自然也乐意听一耳朵。 就当猎奇了,反正又没有坏处不是… 在大家热切的注视下,龙一缓声道:“死者于昨天半夜遇害,房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可以推测是熟人作案;从死者大臂和背部的伤痕来看,她与罪犯发生过肢体冲突...” 卫简嗤笑了一声,“从死者身上的伤痕来看?呵,现场的摆设这么凌乱,你看不出来?” 龙一噎了一下,死者就躺在客厅,血流了一地,她还真敢没仔细观察现场。 沙发垫十分凌乱,被扯坏的靠枕露出里面的棉絮,茶几上的一套陶瓷杯碎了两个,椅子掀翻在地上... 龙一的脸有些发红:“对不起,我其实...” 何顾打断她:“继续。” 依旧是冷冰冰的口气,龙一却好像从中听出了一丝鼓励。 “罪犯是30到35岁之间的男性,身高175-178左右,体型偏瘦,外型良好,教育程度较高。 罪犯幼时受到过女性侵害,近来受到外界刺激,或是失业,或是见到了什么人,并且有车。” “依据?” 提问的依然是何顾。 龙一解释道:“从被害人挣扎的激烈程度来看,罪犯与她的体型差异不会太大,否则罪犯瞬间就能将其制伏; 被害人身上多处刀伤,显然罪犯不是一般的杀人了事,而是出于报复心理的泄愤行为; 死者下;体被人用工具撕裂,会做这种事的人,心理上多少会有些变态,幼时一定在这方面受到过伤害,鉴于死者的性别,给罪犯造成这种伤害的必然是女性;从年龄上来说...” 听着龙一丝丝入扣的分析,卫简不由收起先前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龙一脸上。 许是有些紧张,她白皙的皮肤沁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明艳的阳光下,水汽氤氲,少女的脸庞格外俏丽生动,与平时那个稚气未脱的女大学生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专业的魅力呵。 卫简心想。 龙一兀自沉浸在推理中,“心理变态者的作案高峰期大多集中在25到35岁之间,根据受害者的年龄来看和品位来看,罪犯应该大于30岁; 死者是一个独居的女性,能够在在半夜给一个男人开门,或者留一个男人在自己家待到半夜,二人的关系一定足够亲密; 作为化妆品销售,且拥有不俗的品味——这一点你们可以去看看死者的卧室布置和衣柜里的衣物品质,能够进入她家的男人外貌和气质一定不会太差; 昨天晚上八点半左右开始下雨,一直持续到今早五点,通往死者所住小区门口路是一条土路,如果走路前来,鞋上一定会沾有泥土。但你们看,门口的门垫上只有少许的泥渍,印迹与旁边那双黑色的高跟鞋相符,楼道里也没有男人带泥的脚印,因此罪犯一定有车。” 室内一片沉静,显然大家都在消化这番推理的内容。 半晌后,小安举起手,弱弱问了一句:“如果他们是打车呢?” 龙一严肃地点了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我认为以死者的外貌和收入,会跟一个没有车的男士交往的可能性比较低。” 龙一见何顾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陷入沉思,便知道他完全跟得上她的思路,于是她走到何顾身边小声说道:“师父,鉴于罪犯与死者的关系以及作案工具的特殊性,这显然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杀人,但既然罪犯属于心理变态者,一旦隐藏的本性被激发出来...恐怕接下来还会有相似的案件发生。” 小安惊恐道:“什、什么叫还会发生...” 他离得最近,刚刚都听到了。 何顾用他深不见底的眼睛直视着龙一。 饶是自负才华,在这样深邃目光注视下,龙一不禁有些心慌。 但她相信自己的推断,笃定地迎上了何顾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 “去查,”何顾不再看她,转头吩咐小安,“跟死者生前有过密切接触的男性,30-35岁,身高170至175之间,外型较好,有车。” “是!” “何队!”城东区的一名警员突然跑了进来,“我们在单元口的路上发现半枚车胎印!初步判定是一辆轿车,我问过了,小区里有车的住户都说昨天没人开车进出过。” 因为小区居民以老年人为主,有车的并不多,因此排查起来并不需要花费多大精力。 在一众警员叹服的目光下,龙一蹙着眉,若有所思。 将现场仔细排查完毕,几人返回警局继续梳理案情。 卫简走在前面,身后是何顾。 “你的这位徒弟,看起来还挺中用的。”卫简斜睇了一眼龙一,朝何顾开口道。 龙一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卫简薄唇勾起,“祈祷你的推理一切正确吧实习生,不然整个二队都要为你不负责任的胡扯买单。” 看着他吹着口哨坐进第一辆警车,龙一脚下一顿,掉头走向第二辆。 何顾也走向第二辆,“卫简就是这个性格。” 对于一向寡言的何顾来说,这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已经算得上安慰了。 龙一心中一暖,“放心吧师父,我才会不跟神经病一般计较。” 小安回去跟帅飞交接工作,顺便将现场的情景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咱们龙妹子话音刚落,城东区派出所的孟超就冲了进来,说在路边上发现车轱辘印,可不正是罪犯的留下的!” 龙一:...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说话这么不负责任的人都可以当上刑警? 帅飞扶了扶黑色的眼镜,将他成45°弯曲的脖颈从电脑屏幕前转了过来,“其实自从我来警局后就一直有个疑问。” 小安:“你说。” “咱二队的骨干虽然少,但个个都是精英。陶队和何队不用说了,破案的一把好手; 大涛孔武有力,梁子记忆力超群,我呢,在电子追踪方面还没遇到过对手; 龙一虽然年轻,但是心理学的高材生。 至于你..至今我都不明白陶队为什么留你在队里。” 小安静默半响。 “我跟你拼了陶晓飞!” 龙一痛苦地捂住耳朵。 她知道了,小安一定是因为嗓门出众被选进来的。 案发第二天下午,龙一拿着一摞资料来找何顾。 “师父,我们连夜搜集了资料。经过排查,这三个是与李清生前交往比较密切的男性的资料,而且与我昨天的初步画像对比过了,基本符合。” 何顾接过来,摊开在桌子上。 林奕,34岁,李清所在公司的销售总监。根据二人同事描述,他和李清人经常一起出入附近餐厅,平时工作中也会打情骂俏,关系暧昧; 张成浩,31岁,李清的前男友,在李清小区附近开了一家咖啡店,两人在一个月前分手,但根据李清好友的说法,他们分手后一直还有来往; 付惠强,32岁,金融公司项目经理,目前正在追求李清。 何顾“嗯”了一声,迅速扫过资料,“让小安带人把这三个都请过来吧。” “是。” 首先接受询问的是林奕。 龙一很难形容出当他听说李清被杀时那一刻的表情,难以置信、难过、又好像有一丝丝的解脱。 “什么时候的事?” 小安:“昨天晚上。” 林奕呆了片刻,呢喃道:“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凶手呢?凶手抓到了吗?” “林奕,今天叫你来是要问你昨天晚上在哪里!你最好老实交待。”小安提高了声音。 “你们怀疑我?!”林奕吃了一惊,继而自嘲地笑了笑,“也对,前天我们在办公室大吵一架,任谁都会怀疑我...不过不是我,我爱她,我怎么舍得杀了她。” 龙一心中不齿,冷声提醒道:“林先生,你已经有家室了。” “对,我有妻子,有儿子,可那又怎么样,我爱李清。”林奕捂换换住脸,肩膀颤动,似乎在抽泣。 小安:“昨晚23点到凌晨1点,你在哪儿?” 林奕缓了片刻,“在打牌。” 短短两分钟,他的声音变得十分喑哑。 “具体时间,谁在一起。” “和几个朋友,从晚上八点一直打到半夜十二点,之后我开车回了家。” “几点到的家?” “大概将近一点吧,我没注意。” “打牌地点在哪里?” “临安街,靠近金悦国际酒店,有一个君来棋牌室。” 小安查了查,棋牌室到林奕家的距离开车只需十多分钟,“你...” 龙一突然道:“你在撒谎。你昨天的确是在那个棋牌室,但没有待到半夜十二点那么晚。你去了哪里?” 清亮的女声响起,审讯室的全体人都安静了下来。 第七章 审讯 http://.biquxs.info/

林奕扯了扯领口,他快被室内的凝着的空气憋到窒息了。 但那位年轻女警员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金悦国际附近至少有三个监控摄像头,你可以选择现在说,或者等监控调出来再说。”龙一的压低了声音,“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在审讯的时候撒谎。” 沉默片刻,林奕还是开了口,“我的确没有待到十二点...十点钟的时候我接到助理的电话,说si品牌的库存有些问题,于是我开车去了si位于郊区的2号仓库,一直待到凌晨四点才回家。” “有人和你一起吗?” “没有。” 何顾吩咐小安:“联系百货公司,调一下库房的监控。” “不用了,没有监控。”林奕苦笑,“2号库房的监控设备在6月份就坏了,送去返厂维修,厂家一直没寄过来。” “你刚才为什么撒谎?”小安呵道。 林奕吸了口气,“因为我发现si的库存确实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甚至涉及公司的管理经营。我一旦说了出去,必定会给公司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 “你是独生子?” “严格说不是,我还有一个妹妹,不过她在六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 林奕出去后,三人做短暂的交流。 “不是他。”龙一笃定道。 小安问:“为什么?” “因为他的表情没有异样。一个人再会掩饰自己,也是无法控制微表情的。”龙一知道这个理由恐怕很难让他们信服,又补充道,“其实监控是可以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的,只要调取...” “交通监控。”何顾突然说道。 龙一笑,“对,从棋牌室到si仓库的交通监控。如果林奕说的是真的,以他当时的心情必定会选择最近的一条路,调取这条路上的监控就能知道他有没有说谎。” 小安点点头,“我这就去技术科。” 何顾:“叫张成浩进来吧。” 张成浩在老城区开了一家咖啡店,不过他的整体形象距“咖啡店老板”相差甚远。 面色发黄,头发凌乱,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汗衫,配了一条宝蓝色印花短裤,脚上踢踏着一双十块钱的人字拖。整个人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老很多。 龙一很难相信,李清这么一个文艺女青年居然会和他谈恋爱。 小安:“李清是你什么人?” “我女朋友。” 张成浩的声音很沙哑,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 “是前女友吧?” “她说的?”张成浩冷笑一声,“你们告诉她,只要我不同意,她永远也别想摆脱我。” 龙一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李清昨晚在家中被人杀了。” 张成浩用了几秒才消化了这句话的含义,然后大骂道:“放屁!简直放屁!我昨天下午还看见她了!” 龙一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询问室一时安静下来。 张成浩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突然站起身,一脚踹翻了桌子,“妈的!” 门外马上冲进了两名警察将他按住,他用力挣扎,口中不停地发出低呜的声音。 过了几分钟,张成浩终于安静下来。 “她…她怎么死的?”声音哽咽。 “被人用刀刺死。” 他胡乱揉了一把脸,哑着嗓子问道:“你们要问什么?” “你和李清认识多久了?” “认识多久了?呵。”张成浩扯了扯嘴角,“从她还在她妈肚子里,我就认识她了。” 龙一翻了翻资料,张成浩也是谷城县人。 “我们两家是邻居,我一直在追求她。她去s市读大学,我就去s市工作,她毕业了想要回老家,我连工作都不要了就陪她回来。 我每天送她上班,接她下班,给她做饭洗衣服,甚至后来她说不想跟我住一起,我就搬到咖啡馆去住。 我处处顺着她,迁就她,我就不明白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跟那个姓林的搅和在一起!” 没有人回答他。 “昨天晚上23点到凌晨1点之间,你在哪里?” “我还能在哪儿,当然是在店里了。” “和谁在一起?” “没和谁啊,我店九点就关门了,然后上楼睡觉。噢,我把咖啡店的上层一起租下来了,两层打通,平时就住在二楼。” 龙一插了一句:“你平时作息时间就是这样吗?九点关店,然后上楼睡觉?” “平时是十点,不过昨天没什么人,我就提前关门了。我这工作全年无休,第二天还要早起煮咖啡,当然得早点儿睡觉。” “你平时有健身吗?” “健身?我哪有那个时间。”张成浩觉得好笑,“而且我体质好得很,最近一年连感冒都没有,精力充沛,哪用得着健身啊。” 小安继续问:“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我父亲和我大姐,我母亲在我上大学那年因病去世了。怎么了?这和李清有什么关系?” “你大姐长你几岁?是做什么工作的?” 张成浩虽然不明白这跟他大姐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照实说了,“大我八岁,她在银行上班。” 张成浩情绪还算正常,但龙一注意到他出门时两肩微微前倾,右手在汗衫上蹭了两回。 又问了几句,何顾等人便退了出来。 何顾见龙一凝眉沉思,便问道:“你怎么看?” “目前还不能排除嫌疑。” “怎么说?”何顾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 龙一注意到何顾的手长得很漂亮,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干净而饱满。 橘红的光圈在他指间狠狠地闪了一下,她收回目光,谨慎道:“首先,他有轻微的狂躁症。 张成浩面色暗黄,黑眼圈很重,明显长期睡眠不足,但他却说自己身体素质和精神状态都很好,这是典型的狂躁症病人的自我暗示; 从他进门起,眼睛就不停地打量周围的环境,非常局促; 在小安问完问题后,他常常要过几秒才回答,注意力分散,而且说话啰嗦,这些都是狂躁症的初期表现。” 小安表示赞同,“我看他也有狂躁症!” 刚刚那一脚踹的,桌子都翻过去了! “其次,张成浩有杀人动机,而且没有不在场证明。 李清月前想要和他分手,但张成浩一直不答应,并且知道了李清和林奕的关系,心里难免会嫉妒不满。 他们认识多年,有很多理由可以让李清在深夜给他开门,在此期间两人发生了争执,张成浩怒火攻心,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小安点点头,补充道:“而且你们看啊,李清明显是一个文艺女青年,张成浩虽然投其所好地开了一间咖啡店,但他整个人的气场完全不对啊,这大汗衫大裤衩的,也太不修边幅了,李清肯定对他特别不满意。 再加上李清勾搭上了林奕,一来二去,这两个人的矛盾越积越深,张成浩完全有杀人动机。” “但这些都只是推测,目前还没有证据。”龙一低下头,轻声说。 何顾将烟掐灭,“去看看付惠强吧。” 眼前的男人西装笔挺,皮肤白皙,面容俊朗,一副金丝眼镜衬得他文质彬彬。他眉眼间的神色淡然,32岁,正是一个男人由青涩转向成熟的年纪。 根据李清的性格喜好,龙一推测,付惠强这种类型的男人对她绝对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你和李清是怎么认识的?” “李清?”付惠强原本以为警察叫他来是因为之前一笔不大光彩的业务,此刻冷丁听到李清的名字,着实诧异了一下,“噢,我有个朋友经常去她那儿买化妆品,我陪着去过几次,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怎么了警官,有什么事儿吗?”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付惠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朋友。” 小安没再继续问,而是把透明密封袋里的照片递到他眼前。 付惠强扶了扶眼镜,只瞧了两眼便“啊”地一声朝后仰去。 照片上的李清不复和平时温婉可人的模样,她四肢僵硬地躺在地上,大片的血迹从她身下流出来。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怎么回事?”付惠强痛苦地抱住头,将脸埋在膝间。 小安:“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前天,”付惠强深吸两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下班后我约她去了一家刚开业的西餐厅,她很高兴,还收了我的花。” “昨天没有联系?” “没有。昨天我和部门领导在外面谈一笔业务,没去找她。” “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付惠强回忆了一下,“晚上我们请客户吃了饭,大概是八点半才结束,到家已经九点多了。” “有人能够证明吗?” “这…”付惠强回想了片刻,摇摇头,“没有。我和领导不顺路,司机送他回去的,我自己就打了个车…好像也没要发票,没人能证明。” “付先生有车吗?”何顾突然开口问道。 “有。” “付先生家里几口人,都是什么职业?” 付惠强偏头调整了一下眼镜,“我父亲是小学老师,母亲在家开了一间小卖铺。还有一个表姐常住家里,她帮着母亲一起。” 讯问到此结束。 第八章 推理 http://.biquxs.info/

付惠强离开后,何顾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去查张成浩和付惠强的家庭背景,越详细越好。”何顾起身理了理衣襟,抬腿朝门口走去。 “师父,我觉得付惠强这个人有点问题。”龙一也站起来。 何顾扬了扬眉,示意她说下去。 “他说晚饭结束后一个人打车回家,但却没有索要出租车发票,这点非常不合理。” 龙一组织了一下语言,“员工出差费用是要凭票报销的,张成浩今年32岁,还是只一个小小的项目经理,在距离公司较远的老城区租房住。 他着装虽然很整洁,但衣服都是两年前的款式,这样一个勤俭节约的人会放弃报销吗?要知道在夜里从他公司所在位置打车回家,至少需要100到150元。 “显然不会,”小安学着龙一的口吻答道,“这就奇怪了,如果真的是付惠强,那他干嘛不找一个合理的不在场证明?以没有要发票为理由,这也太没有信服力了吧!” “只有一个解释,这是他在慌乱中胡撤出来的借口。” 其实让龙一坚定对他的怀疑的还有一点,就是付惠强在提到自己家人时的神情。语速加快,下意识避免与人目光接触,频频扶眼镜…这些是人在焦虑时惯有的表现。而张成浩则不同,他虽然也很惊讶,却没有表露出这种焦虑的情绪。不过她也知道心理学推测很难被认定为判断依据,索性也就没有提出来。 “师父,关于付惠强,我想要更详细的信息,越详细越好。”龙一热切地看着何顾。 他的声音依然冷清,“要什么直接去和帅飞说。” 看着颀长的身影推门而去,龙一心中一阵欣喜。 这就是被信任的感觉吗?简直太爽了! 案发第三天。 龙一正在看帅飞查到的资料。 张成浩家境不错,张父是一名公务员,张母生前是公司会计,不过已于十年前因癌症去世了。他的姐姐在银行做部门主任,从小品学兼优,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 从邻居口中得知,前几年张父常常会因为不满意李清而对张成浩大动肝火,但这两年也渐渐接受了事实,父子关系有所缓和,逢年过节张成浩都会往家里邮寄东西。张姐目前也在d市发展,平日里姐弟俩也经常见面。 付惠强的资料虽然少,但明显要更有内容一些。 他的父亲是一名小学音乐老师,性格软弱,经常酗酒。母亲没有读过什么书,一直经营着家里的小卖铺。表姐是个聋哑人,从小被寄养在他家,成年后便留在小卖铺帮忙。 有趣的是,付惠强一家在他少年时一共搬过四次家,而且地点相隔很远,甚至跨省。 龙一走到帅飞旁边,“能不能查到付惠强母亲的照片?” 帅飞戴了一副黑框眼镜,镜片上泛着电脑屏幕的荧光。他眼都没抬,迅速将屏幕切换到另一个模式,十指翻飞,不出一分钟,一张十分具有年代感的照片就跳了出来。 “这么神?!!”龙一简直想要尖叫。 帅飞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他只是侵入了防御力为渣渣的中学网站,为什么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龙一看着帅飞面无表情的脸,自动将后续几十个感叹词吞进了肚里。 好吧…果然是她在电脑方面太白痴了。 龙一把目光转向照片:这是一间教室,三十多个成年人坐成两排,每个人旁边都站了一个孩子。 她很快找到了中学时的付惠强,他站在最后一排右侧的角落,旁边是一个穿着红色毛衣的长发女人。 “这里,可以放大吗?”龙一指着他们所在的位置。 被放大的照片画质感人,但龙一还是可以肯定的说,付惠强的母亲非常迷人。 她很年轻,皮肤很白,两峨黛眉,明眸善睐,龙一甚至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娇俏的笑意。她穿着大红色的毛衣,半长的波浪长发散落肩头,戴了一条深红色的发带。她是那么妩媚,虽然衣着朴素,但在人群中依然非常显眼。 她的手揽着小付惠强的肩膀。 而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略显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自然、扭曲、甚至是厌恶。 龙一叹了口气。 已经将近傍晚,夕阳微橘,光线也柔和下来。 “帅飞,麻烦你继续查一下付惠强的家庭背景,尤其是他母亲。” 午饭过后,龙一刚到办公室就被叫去开会,讨论李清案的进展。 卫简也在。他坐在门口第一个位置,一身休闲装,随意地斜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叉伸直,挡住了一半的路。 龙一绕过他,“师父,要不要派人监视张成浩和付惠强?” 何顾刚要说话,手机微震,他扫了眼号码,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梁子:“放心,早就派了人去。” 龙一觉得自己太傻,既然已经列为嫌疑人,当然会被警方密切监视。 梁子把白板擦干净,重新梳理了一遍案情和二人的说辞。 “死者李清,死亡时间是7月24号晚上9点到11点,死亡地点为家中客厅,室内有挣扎痕迹,致命伤为左胸贯穿胸部的刀伤,凶器为家中水果刀,生前曾遭受严重性;侵犯...” “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性;侵犯”卫简提醒到,“根据死者下体的伤痕形状和残留物来判断,嫌疑人并没有亲自对她造成伤害。” “没有亲自?那是用了什么东西吗?”小安问道。 卫简面不改色,“是死者家中的酒瓶。死者体内有残留酒精,在酒瓶口也检测到了死者的体液。” “我靠!”小安眉毛皱成一团,“这人还真是变态啊!” 梁子静默片刻,继续说道:“张成浩,九点咖啡店关门,上楼睡觉;付惠强,八点半晚餐结束后一人回家…” 梁子在白板上画了几个点,又在他们之间做了连线,双手环胸,面目沉静地看着这幅图。 龙一看出来这是几个人的位置图。 大涛走上前,“从付惠强聚餐的地方到他住的小区,途中刚好要经过李清家。而从张成浩的店到李清家也不过10分钟车程。” “这两个人都有作案时间…”小安抓了抓头,“到底是谁啊?” “是付惠强。” “付惠强。” 龙一抬头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何顾,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他的眼神不似往日的冷冰,而是含了一缕笑意。 但这丝笑意转瞬不见。 龙一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说说看。” 何顾扯了一张椅子过来,长腿一跨,坐到了龙一旁边。 二队的所有人外加一个法医都围在白板前,本就不大的地方格外拥挤。何顾的手随意地搭在龙一的椅背上,明明没有碰到,但龙一觉得后背的皮肤竟有些发烫。 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下,龙一十分自然地往前倾了倾。 “首先是付惠强这个人的性格。 他很谨慎,甚至可以说胆小,在审讯室里目光无意扫到我时总是透着一股嫌恶,这并非是处于对警察的嫌恶,而是因为我的性别。” “性别?” “对,”龙一点点头,“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罪犯年幼时曾受到过来自女性的性;侵犯,心理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正常人在成年以后会将小时候受到过的伤害埋藏在内心深处,渐渐淡忘,但心理变态者不同,他们会在潜意识里不断提醒自己这段过去,加深所受到的伤害,甚至将其放大数倍。 他们平日里努力控制自己,看似与常人无异,但一旦这种隐藏的情绪被激发出来,将对自己以及身边的人造成极大的伤害。” 小安还是不太明白,“可是你怎么判断受到伤害的人是付惠强?” “通过他母亲的…职业。”龙一选了个比较适中的词,“付惠强的父亲是小学音乐教师,工作稳定,性格软弱,但一家人却在付惠强小时候搬过四次家,甚至跨了两个省,为什么?” 梁子皱眉,“教师的工作十分稳定,尤其是付惠强家这种小县城,轻易不会发生调动。他们如此奔波,难道是因为有什么不得不离开的原因?” 龙一轻声提醒:“他的母亲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而他的父亲…” “你是说,付惠强的母亲和其他人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小安眼前一亮。 “这就要看帅飞查到的东西了。” 帅飞将屏幕切换到投影上,是付惠强一家四口的合影。 从照片上看,这张要比龙一下午看到的那张拍摄时间更早。 男孩被男人抱在怀里,手里举着一个风车,笑得天真烂漫;女孩站在女人身旁,梳了两个麻花辫,嘴角弯弯,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一双笑眼与女人非常像。 “这是付惠强的父亲?”小安看着照片里矮胖的男人直皱眉,“酒糟鼻,地包天,还眯眯眼…这长得也太一般了,辛亏付惠强随了他母亲。” 大家纷纷附议。 龙一抿唇不语。 若是付惠强没有随他的母亲,这一系列的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第九章 抓捕 http://.biquxs.info/

安静的会议室内,帅飞继续说道:“照片上的人分别是小时候的付惠强,父亲付文墨,母亲张鸣,表姐张兰兰。 我刚好有个大学同学和付惠强是同乡,托他打听才知道,原来张鸣私下作风放荡,在整个县城都很有名。张兰兰也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表姐’,而是张鸣的私生女。 张鸣年轻时跟好多男人不清不楚,最后怀了孕却没人要,只好嫁给付文墨。” 大涛皱眉:“付文墨虽然长得丑了点儿,也不至于做接盘侠吧?而且在那么一个小县城,他还怎么做人?” 帅飞解释道:“付文墨家境贫寒,而且坡脚,因为会一点乐器才被县里小学招去当老师。他与张鸣曾是同学,一心爱慕,不顾家里反对硬是娶了她。 不过婚后张鸣并没有就此安分下来,而是继续勾三搭四,甚至将人带回家里来。后来付文墨扛不住家里的压力和邻居们的指指点点,搬出了县城。” 一片唏嘘。 可以想象,搬了家之后的张鸣也没有收敛心性,才导致这个家一次又一次的搬离。 “真是作孽啊。”小安感叹。 有这样一个母亲,想必付惠强的整个青少年时期必定是持续遭受着外界的嘲笑、鄙夷和厌恶,在这种情况下,他能保持一个健康的心态才怪了。 “还有第二点,让我坚信他就是凶手。”龙一清冷的声音将他从情绪中拉回来,“是李清当天的穿着。” 小安实在回忆不起来李清当天穿了什么,于是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卫简。 卫简不假思索:“死者当天穿了一条绿色的裙子。” 一条绿色的…裙子? 果然是一群直男啊…龙一默默吐槽。 “是一条嫩绿色的吊带短裙,剪裁得当,十分趁身材,而且李清死亡时面容精致,明显是精心打扮过。”龙一补充道:“当时天色已晚,如果一个女人自己在家,大多不会保持这个装扮。” 小安迅速反应过来,“当时她家里还有别人!这么说来凶手不是半夜突然到访,而是一直就在她家!” 龙一点头,“能让她精心打扮接待的人,只可能是付惠强。” 女为悦己者容,从性格上分析,付惠强这种气质的男人绝对是李清喜欢的类型,干净、温暖、甚至还带着一点神秘。 反观张成浩,平淡、无趣、不懂得欣赏,而且她已经向张成浩提出分手,再见面时当然不会如此打扮。 “有道理。”小安彻底明白了。 安静地可闻落针的会议室内,卫简左手轻轻扣着下巴,右手置于桌上,修短合度的指甲划过桌面,发出擦擦的轻微声响。 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身为法医,他的职责是将尸体上的信息一丝不漏地查找出来,从中判断出死者的死亡过程,向办案警员进行反馈。 他对犯罪心理了解的不多,但不妨碍对此产生兴趣,尤其是看到龙一每每进行分析时都会散发出一种藐视一切的自信,这让他对这门学科更加好奇。 不过毕竟是基于人的心理… “这些都只是你的推理,有证据吗?” 龙一蹙着眉,看起来有些懊恼,“暂时还没有。不过你刚刚的话提醒了我,嫌疑人年幼时遭受到性;侵害,对他造成的阴影十分巨大,很有可能同时造成生理上的伤害。” “什么意思?” 龙一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嫌疑人很可能有性功能障碍,不妨验一下付惠强。” “噗——”小安一口水喷了出来。 倒不是被性功能障碍吓的,而是... 小安擦了擦口水,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想怎么验?” 卫简眼光斜斜地扫过来,戏谑地看着龙一。 龙一:... 嫌疑人年幼时曾在这方面受到严重创伤,死者下体不是被人侵犯,而是被酒瓶…她推断嫌疑人不举有错吗? 明明是正常的案情分析,为什么她有种被围观的感觉? 何顾勾起嘴角,“谁说没有证据?” “师父?”龙一惊喜地看着他。 何顾指着白板,“刚刚接到城东派出所电话,李清的邻居证实在14号看到她和付惠强一起从一辆私家车上下来。” 由于付惠强的外形比较出众,邻居在辨认环节的当场就把他从五张照片中指认了出来。 梁子:“我立刻申请再次传讯付惠强!” 何顾点点头,桌上手机却再次震动。 躁动的震动声在安静的会议室内格外突兀,龙一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何顾接起电话,对方飞快地说了一句什么,他脸色一沉,“仔细说! 半响后何顾放下电话,“付惠强失踪了。” “什么?!不是派人盯着他了吗?”小安跳起来,刚刚才将他锁定为一号嫌疑人,怎么突然就失踪了! “付惠强从警局走后直接回了家,大涛他们几个一直守在楼下。从昨天开始,一整天都没见他下楼。大涛觉得不对劲,十分钟前找来邻居帮忙探一探,结果发现家里已经没人了。” 龙一急道:“必须尽快抓住付惠强,否则很快会有下一个受害人出现!” 何顾朝门口走去,“去付惠强家。” 驱车近四十分钟,一行人来到老城区一个安静的小区。 小区里树木森然,不知名的五色花朵点缀其间,散发出的青草味混合着淡淡花香。 付惠强的家在二楼,整个家居环境和他这个人给人的印象一样,非常的干净整洁。 暖白色的窗帘,浅咖色的沙发垫,各种厨房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连餐具的颜色都和客厅的地垫相呼应。 “真不像是一个单身男人租来的房子。”小安朝龙一伸出食指,白手套刚刚在地上抹了一下,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龙一走进付惠强的卧室,同样是简中偏暖的家装风格。 与客厅同色的窗帘,米白色的床上四件套。电脑桌角摆了几本杂志,一个硬质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龙一拿起笔记本,边缘平整,应该是没用多久。本子里除了前几页有被撕掉的痕迹,残留的纸页上一片空白。 一张照片随着龙一的翻阅的动作掉在地上。 龙一弯腰捡起,待看清了照片上的人,眉头蹙起。 她把照片递给何顾。 小安凑上前去瞅了两眼,“咦?这不是帅飞调出来的那张全家福吗?” “这是在付惠强的笔记本中发现的,本子很新,但照片的边缘磨损严重,他一定经常拿出来看。” 为什么?对于曾经给予他极大痛苦的家庭,当有能力逃离时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将这样一张照片夹在笔记本里时刻翻看… “师父!付惠强很有可能回老家了!”龙一皱着眉,“他对这个家的怨念比我想象的还要深,我怀疑他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当时给他造成伤害的人。” 龙一踱着步,脑中逐渐形成一个大胆的推测… 年少时的付惠强待在家中,碰巧遇到张鸣带了男人回来,还有另外一个女伴。 张鸣和男人玩儿的忘我,浑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儿子也在家里。 这名女伴一个人寂寞,随处看看,发现了躲起来的付惠强。眼前的少年面目清秀,清澈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惧意,格外楚楚动人,女伴一时鬼迷心窍,强行与他发生了关系… “师父,要马上派人去付惠强的老家!还要调查清楚当年与付惠强发生关系的女人是谁!”龙一急道。 梁子十分淡定:“锁定付惠强嫌疑的时候就派人去了,放心,只要他在老家出现,肯定能给抓回来。” 锁定付惠强嫌疑的时候?就是说今天一早,师父接到城东区派出所电话,就派人去了? 龙一满脸崇拜地看着何顾。 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总是能比自己想到的再朝前一步。 付惠强的确有点小聪明,但也不算特别精明,警方稍加盘查,便掌握了他的行踪。 接下来的任务是抓捕嫌疑人,考虑到异地出警诸多不便,而且何顾已经制定出了一套抓捕计划,除了派大涛和梁子前去增援外,二队的其他人都留在了d市。 于是龙一这几天都没有什么事儿干。 这天快下班时,有相熟的女警员来约龙一去吃酸浆米线。 “不好意思啊莉姐,今儿我得搬家。” “搬家?你不住学校了?” “嗯,学校离警局太远,上下班有点不方便。”龙一笑着解释。 莉姐想了想也对,以后少不了加班什么的,住的近些要方便很多。“房子找好了吗?用不用我帮忙?你一个小姑娘住在外面,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莉姐,都搞定了。” 小安接过话头,“哎呦莉姐,你忘了咱们龙妹子是什么人?哪个不长眼的敢打她的主意啊!” 莉姐哈哈一笑,“我倒是忘了,那个张八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话说那天张八在地铁站被龙一踢了一脚之后,因右臂骨折被送进了医院。今儿嚷嚷头疼,明儿嚷嚷屁股疼,摆明了就是赖在医院不肯走。 龙一将双肩包挎在身上,“明天我去看看他,保管让他尽早出院。” 张八摆明了是嫌弃局子里条件不好,想在医院多蹭些时日。 不过国家资源是让你想浪费就可以浪费的么? “别别别,还是我去吧。”小安连忙道,“您要是去了,指不定他就真得多住半个月了!” 在于莉的笑声中,龙一强忍住了踹飞那张欠揍的脸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