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与时光》 序章 终末的神谕 索罗斯的王都,大陆之上永不陷落的永恒之城,为诸神目光汇聚的稀世明珠。哪怕为个世界都已经被夜幕笼罩,然而神明恩赐的造物——第七耀星依旧恒久地照耀着这座位于大陆最中心的城市。 城中央,高耸入云的观星白塔犹如两条纤长却简洁的藤蔓交错螺旋,拱卫着其上如同王冠上的宝石一样璀璨的观星台。 而在这离神明最近的所在,仰望着的正是诸神都为之眷顾的大贤者,历经了蔷薇城之乱和铁王座之争的已经五百余岁的康斯坦丁-布那罗。 五百多岁的寿命,已然超越了人类所能存活的极限,除了那存在于历史中为诸神征战的那些半神英雄,再没有什么人能够超过了。 当然,他能够成为被索罗斯帝国供奉在观星白塔之上的大贤者,也并非仅仅是因为那为神所恩赐的寿命,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无比广博的学识,以及那一身已经出神入化的法术造诣。 这是一个诸神所眷顾的世界,一切的一切都源于诸神无私的恩赐,包括允许人类能够使用通往诸神王座的阶梯——法术。 光洁犹如镜面的观星台之上,披着纯白祭司礼服的大贤者仰望着始终照耀着这座永恒之城的第七耀星。 那颗耀星在世界陷入夜幕之后依旧闪耀着无比璀璨的光芒,但是身形苍老却目光清澈的大贤者知道,这颗象征着诸神赠予人类最后救赎的第七耀星已经时日无多了。 因为当他出生之前,这颗神明所赠予的耀星就已经在夜里毫不松懈地照耀了四百年。 而星耀千年,即为一个宿命的轮回。 然而此时,原本被耀星微凉却温暖的光芒所照耀着的夜空却忽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荡,仿佛是往平滑如镜的湖面投下了一块碎石。 大贤者的目光骤然就被这变故吸引,然而这细微的变故却又在转瞬之间消失殆尽,只余下耀星的光芒还回荡着余波的些许痕迹。 这是个不详的征兆! 夜里的风忽然拂过,于大贤者的耳侧吹响了某种莫名的曲调,一时间充斥在世界中的法术媒介——以太骤然因此欢欣鼓舞起来。然而大贤者并不想关心因为神明的启示而动荡的以太所带来的杂音,他握紧了手中的胡桃木法杖,轻轻一敲,就将这整片空间的动荡杂音平息。 神明为祂们所眷顾的人送来了启示,然而这启示却并不令人欢欣。 因为这段神谕,是关于末日的预示,是神明为了警醒世人而送来的警告。 “第七耀星闪烁结束,灭世的火焰自康提山脉的最高峰而起,万物万灵皆被焚烧殆尽,唯有时光依旧一沉不变,瑰丽如初。” “无知的子民们,握紧你们最后的希望吧,这是此世此时唯一的救主。谁能掌握于诸神座之上的时光,万物万灵便都得到拯救。” 神明的低语虽然无形,没有任何实质的声音,但是大贤者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这样两句令人绝望的话语。 纵然是神明,也无法真正抵抗宿命的终末,祂们所能够做到的,只有牺牲自己,来尽力去拖延这个时刻的到来。 为他们所爱的生灵,所爱的这些造物,留下些许生机。 自第一耀星历开始时,诸神便是如此做的,直到如今,终于也要到了最后的终末了。 大贤者的阅历迫使他在这样绝望的处境之下,依旧镇定,因为他明白,如果连神明也无法再拖延终末的到来的话,他就算再再心急,再慌乱,也是无济于事。 而且这也不是真正绝望的时候,神明依旧为这世界为人类寻找到了一丝生路。 “贤者大人,圣安。”白塔的守卫看见了大贤者提前下了白塔,都是十分地惊讶,然而那份发自心底的尊敬,却依旧让他们恭敬地行礼,向大贤者问安。 毕竟自从他们看守白塔门户开始,就一直都能看到这位目光澄澈干净犹如托塔丽湖湖水一样的大贤者不辞劳苦地承担着他的职责。 每天夜晚降临的时候,他都要到观星台之上调和因为耀星照耀而积攒的以太,防止观星白塔因为不堪重负而倒塌。 这可不是谁都可以胜任的职责,多少年轻的法师觉得自己有望挑战一下这位平易近人的贤者大人,想要接替贤者大人的地位。 然而他们却都只能无力地倒在白塔之下,甚至连白塔的一半都无力攀登。 守卫们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身由隔绝以太的材料所打造的厚重的护甲,心中也都是唏嘘不已。 “一切安好。”轻轻点头表示回礼之后,一向亲和的贤者大人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问询守卫们的近况,反而迈着快速且稳健的步伐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索罗斯的皇宫并不大,相比白塔还是略有不如,如今在位的皇帝陛下正是贤者大人从小教导的晚辈,称号为耀星之光的提恩特-索罗斯。 他自小受到了贤者精心的教导,树立了很多根深蒂固的美德,就好比不胡乱铺张建造宫室的节俭。 “贤者大人,圣安。”抚胸行礼,壮硕且英武的提恩特用尊敬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人生导师。 虽然于沉眠中被唤醒,打扰了休息的时间,但是提恩特却没有半点不满,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导师肯定是有什么万分紧要的事情,才会这样唤醒自己。 “神明的启示已经传达。” 面对自己的学生,大贤者并没有说什么客套的话,他目光肃然,手中的胡桃木法杖都有些微微的颤动。 “要开始了么?千年耀星之劫。”尽管自己的导师并没有把神明的预示说出口,但是以往就从导师那里听过这个世界的创世史的提恩特却无比清楚导师的意思。 神明创造了世间的一切生灵,构筑了以太循环的体系,然而祂们的王座却依旧在时光之下,在宿命之下。 世界于神明之间被命运既定的争执而破碎,虽然后来神明都察觉了这一点,但是已经为时已晚。 天空碎裂出现了巨大的空洞,原本照耀夜空的月星支离破碎,世界的一切都将被从天空上面巨大空洞中满溢流出的烈火焚烧殆尽。 为了挽救终末的命运,神明们合力用自己于天空上的王座和月星的碎片制作了七颗无比光明的耀星,来替代月星照耀夜空,顺便堵塞住天空之中裂出的空洞。 然而战胜不了宿命的诸神,也战胜不了永恒的时光,每当一千年过去,就会有一颗耀星耗尽所有的光芒,而这个世界就会陷入被烈焰吞噬的危机,直到下一颗耀星被唤醒。 然而提恩特十分清楚一点,神造的耀星只有七颗,如今天空中那颗正是仅剩的最后一颗耀星,照耀在大陆七国之一索恩斯帝国之上的第七耀星。 “神明没有抛弃我们么?”提恩特并没有什么绝望和焦急的情绪,并非对于这灭世的危机毫无感觉,而是坚毅的性格和聪慧的头脑让他明白,就如同过往那六次千年之劫一样,为了祂们所爱的这个世界,神明肯定给出了生机。 “正是。”贤者满意地打量了自己的学生一番,紧接着说道,“慌乱和焦急在真正的危机面前毫无作用。你能冷静,就很好。” “第七耀星闪烁结束,灭世的火焰自康提山脉的最高峰而起,万物万灵皆被焚烧殆尽,唯有时光依旧一沉不变,瑰丽如初。” “无知的子民们,握紧你们最后的希望吧,这是此世此时唯一的救主。谁能掌握于诸神座之上的时光,万物万灵便都得到拯救。” “提恩特,我最得意的学生。听完这启示,你会如何去做?”贤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学生,既像是期许,又像是考验。 提恩特却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导师:“我自己该如何去做么?” “贤者之所以是贤者,是因为有贤者的职责。而王者之所以是王者,是因为他们有王者的职责。所以提恩特,我最得意的学生,神明们将牧守祂们子民的重任交给了你,你就必须做出自己的决定。” “就算我身为贤者,身为你的老师,也无权干涉。” 听着这番好似推卸责任的话,一直沉默的提恩特却忽然爽朗地笑了:“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做启示中那掌握时光的救主吧。身为人类,命运从未让我等屈服过。虽然从未有人战胜过永恒流淌的时光,但是我愿意去做这个能够胜过一切的王者。” “我要胜过一切!” “我应当胜过一切!” “我能够胜过一切!” 那双璀璨如耀星的眼眸中骤然燃起的,是赫赫如日光不停翻腾燃烧的野心,是驾驭一切,掌握一切的野望。 “老师,你会站在我身后的吧。” “当然!”以太随着贤者的意志而欢欣涌动,“我的弟子,我永远都在!” “我以半神康斯坦丁之名号令!命运啊,在我面前撕下你高贵神秘的面纱!” “那是一件掌御时光的宝物,而它的主人,是一个平凡普通的黑发男孩。去北方吧,北边与图斯兰的交界,他和它都在那里!” 第一章 瘸腿的雏鹰 星耀历六千九百五十三年,索罗斯边陲的卡兰小镇。 巴恩河从小镇的周围曲折环绕而过,源头来自那片起伏丘陵之后一望无际的份属图斯兰的大草原。这里是索罗斯帝国公民与图斯兰游牧民族的约定疆界,自星耀历伊始,就一如既往的安宁祥和。 源自极北之地的寒风从那片大草原上掠过,却带来了无尽的青草香气和来自草尖露水的温暖,汇成一次次集聚的乌云,滋润着这个小镇和旁边一直流淌到狮子侯爵领地的巴恩河。 “卡尔,卡尔,卡尔!” 这个不大的小镇里,声音的传递异常迅速,大家都能听到这几声急促的呼喊,也都知道是脾气火爆的管理教堂的神父多鲁在呼喊他的教子,那个七年前流落到卡兰小镇的孤儿卡尔·李林。 卡尔·李林是个帅小伙,也是个温文尔雅的好小伙。不过也许是因为天生就有些瘦弱的缘故,才会被在图斯兰的那边的家人所抛弃,丢到了这个边陲小镇来的吧。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毕竟索罗斯人都知道,图斯兰那边的人都是头脑里面全是肌肉,心肠像铁石一样冰冷的莽汉,如果不是凛冬之神在庇护着他们,也许在上一个星耀千年就已然见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不过,那都是将近一千年前的旧事,现在还会有谁去关心。大家只要尊敬着所信奉的神明,到了星耀历结束的时候,总有救赎会来到的。再说,神明们都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说不定星耀历结束了以后,原本的天灾早就被神明们的伟力解决了呢。 “卡尔,我叫了你那么多声!你把你的耳朵放到哪里去了!”脾气火爆的酒糟鼻神父多鲁骂骂咧咧地说着,“早知道,我就不该收养你这只小野狗,就让你死在巴恩河好了。” 略微发福的神父训斥着他的教子,身上穿的祭司礼服满是油污,虽然上面还是有着七级司铎的标记,但是在油污掩盖之下,平常人多半是看不清的。 虽然受到了责骂,但是黑头发黑眼睛的教子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在神父靠近他的时候,他还有心思躲避神父衣服上那些难看的油污。 “躲什么躲!这哪有你画画的那些颜料脏,你看看,你把祭祀袍画成了什么鬼样子!幸好神明没有斥责你的无礼,否则我非要把你赶回图斯兰的草原去,和那些蛮子们混在一起!” 个头不及神父一半高的黑发小鬼只是略带轻蔑地笑笑,完全没有理会收养自己的教父的凶狠,大抵是觉得这只带着酒糟鼻的大黑熊一点都没有欣赏艺术的眼光。 他当然不会把这位脾气暴躁的神父的责骂放在心里,作为一个灵魂的年龄超越身体年龄的成年人,他觉得丢不起这个人。毕竟,如果这位神父是真的讨厌他,又怎么会在他半死不活的时候收养他,给他衣服和食物,甚至还教授他阅读那些晦涩难懂的宗教典籍,钦定他成为下一任教堂的管理者呢。 这只带着酒糟鼻的大黑熊大概只是觉得他的教子太聪明了,如果不凶狠一点,他就完全体现不出来身为教父的威严。啧,真是只愚蠢的大黑熊。 心中腹诽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养父,卡尔随手打开了由缠在手腕上的银链悬挂着的怀表。这是他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宝物,其实大体也可以看做所谓穿越者的金手指一类的东西。只不过这东西的作用,他现在也只能摸清楚一个大概,连个操作说明也没有,简直差评。 不过,大概他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就算嘴上再怎么给差评,他也离不开这个东西。要不然,他不成了历史上,额,如果真的有记录穿越者存在的历史的话,最弱的穿越者之一了。 这是个充斥着名为以太元素作为施法媒介的世界,而他,在这个边陲小镇找不到任何和法术书有关的书籍和人物,就算他身在与神明能够有着某种莫名沟通的教堂也是一样。 因为这个世界的神明,竟然完全没有传授下什么神术之类的东西,简直就像是只是挂了神明姓名的名词一样。想要变得强大,要么就找个研究法术的法师,要么就和那些世袭的骑士们锻炼体魄,学习武技。 然而更可悲的就是这里了,当他找到这个小镇唯一一位骑士老爷的家里学习武技的时候,那只满脑子吃和打架的臭狗熊,看了一眼他这瘦弱的身板,就给了他一句话。 “你这是自寻死路!” 如果不是打不过他,卡尔早就一个耳光上去,教他做人。毕竟,作为神职人员,在索罗斯人眼中的地位,还是无比崇高的。一个耳光,应该,大概,也许,不会让那只臭狗熊恼羞成怒的。 嗯,摩挲着手掌里面的怀表,卡尔这样想着。但是他却忘记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算再怎么不是真的讨厌自己这位教子,面对在自己训斥的时候也能发呆的黑发少年,多鲁神父还是伸出了自己宽厚的手掌,教导了一下自己这位虽然非常聪明但是特别讨厌的死小鬼。 “别打我脑袋,打傻了怎么办?多鲁老爹,你这是在扼杀未来的红衣大主教。” 卡尔十分不满,自从文明社会而来的他特别讨厌这种不交流直接动手的套路,这一点儿也不文明! “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司铎之上的职位是以神明之名为划分的使徒,哪有什么红衣大主教的说法,那都是星耀历之前的事情了!” 面对卡尔的狡辩,多鲁神父继续用力地痛击他的教子,一点儿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手下留情。 “够了够了,再打我发火了哦!” 卡尔敏捷地躲过一记重击,然后不顾形象抱着自己的脑袋,缩成一团,来了一记抱头蹲防。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谁让他现在弱到连跑都跑不过正在痛击自己的那只酒糟鼻的大黑熊呢。 “话说,老爹你可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始终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的卡尔选择了转移注意力大法,毕竟像多鲁老爹这样脾气暴躁,一根筋的傻子,这么一大清早想要找他的话,肯定是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哼,算你聪明。” “三个月前,王都的信使送来了信件,说是凛冬使徒即将巡视边陲。你不是一直想要学习诸神恩准的法术么,这就是个机会。” “我可是听我的老朋友说了,这位凛冬使徒是王都最出名的艺术学院的学生。虽然你小子捣鼓的那些画儿都不怎么好看,但是我想你多半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画画儿的天赋的。如果你能够让那位凛冬使徒刮目相看的话,也许能够被他带到王都去,得到更好的教育。” “卡兰镇上的大家虽然都是很不错的人,但是毕竟这里是边陲。图斯兰那边又是灾变之后的废弃之地,根本没有什么产出。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多鲁神父可从来都不像卡尔想象的那么鲁莽傻气,虽然他刻意贬低了卡尔的画作,但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的能力确实不足以教育这个异常聪慧的教子的。 凛冬使徒的到来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卡尔这个死孩子应该也有足够的能力把握住这个机会。多鲁神父又瞧了瞧身后圆顶教堂墙壁上那些仿佛活着一样的树木花草,将心中那不愿承认的些许不舍全数随着这口气叹了出去。 “老爹。”卡尔的眼睛从护住脑袋的双臂中间冒了出来,突兀地喊了一声。 然而之后,他就迅速起身,留下一句话之后就要逃之夭夭。 “老爹你这样说,难道是害怕我记恨你一直打我,所以怂了?” “混蛋小子,赶快给我停下,我今天非要让你明白什么叫残忍!” “我才不要!”卡尔回头拉了一下眼睛,做了个鬼脸,然后大声喊道,“我的金色颜料都没有了,我要去巴恩河边的树林采集太阳花去。” “等我讨好了凛冬使徒,你看我怎么教训你这只大黑熊。” “臭小子!”多鲁似乎是被卡尔的话给气笑了,也没有继续追他,只是象征性地走了两步就停在了原地,“金色颜料没有了?还不是想出去玩。前两天不才陪着夏莉采过一次太阳花么?” 暗自琢磨了一下,酒糟鼻的多鲁神父笑骂了一句:“想跟夏莉告别么?这小子还真是·······嘿嘿。” 然而此时,在圆顶教堂的后墙下,一个披着脏兮兮的黑斗篷的乞丐正在望着没有继续追逐卡尔的神父,似乎若有所思。他瘸着自己的一条腿,眼神里面却没有任何一个乞丐眼里应该有的祈求的意味,甚至还在刻意躲避着那位本性善良的神父。 他有着和卡尔一样的黑色眼睛,然而他的斗篷之下,却调皮地隐藏着一头虽然脏污,却随处可见的索罗斯人的金发。 第二章 花海里的碎片 翻越了小镇周围粗浅的围墙,卡尔的步伐越发缓慢。虽然只不过是数百米而已的距离,但是这样的运动量对他而说,已经超过了一天中一半的份额。 苦恼地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腿部肌肉,卡尔自己对于自己这身瘦弱的身躯也是升起了很多由衷的不满。由此,对于多鲁老爹所描述的那个机会,他也越发开始期待了。 作为一个可以说是奇迹的代名词的穿越者,他又怎么可能没有羡慕过那些只记录在文字中的美妙生活。然而现实总是苦恼地束缚着人类的一切希望,也许这就是无证穿越的后果吧。 不过作为一个拥有着充分人生经验的假小孩,卡尔对于讨好别人总是有着完善而详细的思路,否则他又如何能够讨好得了那只脾气暴躁的大黑熊呢,让对方把自己当成继承人来培养呢。 在巴恩河的一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卡尔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算是缓解了一下自己运动过度的疲惫。而眼前所映照的景色,也让他这个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来自于文明社会的假小孩,感觉到了身心都放松下来的畅快。 河的对岸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太阳花海,金色的花海映照在阳光之下,传递着太阳一般将人包容的温暖。看着那一层层摇曳的浪潮,感受着河岸边那些酥麻的暖风,卡尔就觉得浑身上下的疲惫就随着这些喧嚣的风儿一并吹过去,飞走了。 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腰身,在河岸边的草地上找了自己最熟悉的那块凸起的大石头,卡尔就这样像寻找冬眠场所的熊一样,后背蹭着石头,一扭一扭地躺了上去。那处恰到好处可以容纳一个小孩的凹陷,正是卡尔找夏莉的父亲,镇上的铁匠大叔朱可要了工具后修整出来的。 晒了一整个早上的石头没有了沾染夜露的湿滑,那面处在朝阳面的凹陷也是干净舒爽的。虽然并不是有太严重的洁癖,但是出自文明社会的灵魂总会有一些对于卫生的要求,再加上他本身就很瘦弱体虚的缘故。在这些细节的地方,卡尔总是十分注意。 至于这一身纯白的祭司礼服上面自己添加的花纹,那都是为了艺术而献身的好不好。 卡尔才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一开始练习画画的时候,手掌拿不稳画笔而造成的缺憾。“反正都弄脏了,不如画些精巧的花纹显得特别。”这样幼稚和异想天开的想法,卡尔表示他真的一点都没有想过。 提起手腕银链悬挂着的怀表,卡尔瞥了一眼上面正对着罗马数字九时的时针。出于自己这件穿越自带金手指的宝物其中一部分功能的缘故,卡尔对于时光的流逝,总要比小镇上的其他人敏锐的多。 毕竟这个边陲小镇的作息规律,完全就是依照日星的运行规律,一点儿也不精确。 “就先睡一个钟头好了。” 黑发的少年自言自语着,然后在温暖的阳光中迷上了自己的双眼,那些透过薄弱眼皮折射出来的温暖的橙红色的光,就像是映照在他记忆中无法抹去的那些温暖的回忆。 喧嚣的风并不会因为少年人的沉眠而停息,反而时而猛烈,时而停滞,显得分外调皮。而在这调皮的风的掩盖之下,那个曾经在教堂后面窥视过多鲁神父的乞丐,一瘸一拐地靠近了陷入沉眠的少年。 “夏莉,你想吓我一跳么?”少年的睡眠很轻,他还是听到了脚步声,但是他却以为是自己那位玩伴想要恶作剧,于是就没有继续睁开自己的眼睛,反而睡得更加深沉。 反正夏莉那只傻萝莉也玩不出什么别的花样来,少年这样想着,渐渐不再清醒。 而被卡尔误认为是自己玩伴的小乞丐却没有对他做出什么恶作剧的事情,也没有承认卡尔口中夏莉的身份。他只是靠近了那块突兀的大石头,然后如同卡尔一样靠在了那块石头上,只不过他所处的那面,是石头背阳的一面。 他扭过头凝望了一会儿那个睡得十分安详的黑发少年,似乎是对少年那过分安心的姿态表示不满,在脏污的黑斗篷的阴影之下,与之前不同的是,他那双和卡尔一样的黑色眼睛,却有一只被掩盖在沾染着血迹的绷带之下。 没有想要说什么的意思,瘸腿的小乞丐几乎不再发出什么声音。他似乎很累,很疲惫,很想好好休息一下,然而又像是有什么紧迫的事情催促着他,让他不能就这样安心休息。 双手扯住了斗篷下面的衣物,小乞丐手掌和牙齿并用,撕扯下来了一块还能看到些许白色的布片,然后用有着血迹和脏污的手掌在上面抹了两下,随手就将那块脏兮兮的布片扔到了已经陷入沉眠的少年的掌边。 然后,像是完成了一件纠结了许久的大事一样,小乞丐似乎这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一如一瘸一拐的到来,他也是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只不过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两眼,那只仅剩的独眼中闪烁着的是羡慕,之后是嫌弃,再然后就是后悔坚毅和孤独。 不过这些神色的变幻都无法停滞他并不灵便的脚步,不像是他来时的动静,此时的离开却丝毫没有惊醒沉眠的少年。 风还是时不时地调皮地来回着,而那片始终朝阳的花海,也随着这飘忽的风演绎着海一样的浪花。 “呼,夏莉,干活了。”充分地补充了精力的卡尔骤然地跳了起来,然而他环顾四周的时候,却没有发现除了自己之外有半个人的身影。 “啧,难道说是我出现幻觉了?”黑发的少年摸了摸自己还没有长出成年标志的胡须的下巴,然后自嘲地笑了笑,“安逸的生活总是让人容易出现幻觉呢。” 不过随即,他的眼睛就注意到了自己脚旁的碎布料,那块布料其实比一般布料都要来得扎眼。因为那是和他身上这件祭司礼服一样的布料,虽然上面的脏污和血迹掩盖了不少特征,但是一直就只有两套祭司礼服可以洗换着穿的卡尔却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卡尔只是有些犹豫,然后就弯腰拾起了这块看起来很脏也很危险的布片。他将这块布片凑到了自己的鼻尖,然后就理所当然地闻到了上面还没有彻底消散的细微的铁锈味。 这确实是血的味道。 空余的左手紧握了一下银链悬垂着的怀表,卡尔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并不觉得这会是某些人无聊的恶作剧。但是这个处在边陲的小镇,也不存在什么恶性案件的可能性,这里并没有藏匿许久隐姓埋名的杀人凶犯,也没有躲避仇家而必须隐藏身份的坏蛋魔头。 那些天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小镇居民。就算是自己那个最具有隐藏人物可能性的多鲁老爹,也不曾在年仅十来岁的不会令人防备的他的面前表现出任何破绽来。 随即他远望了一下隐藏在巴恩河源头那片丘陵后面的图斯兰大草原,更是瞬间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图斯兰帝国都没落了那么久了,原本生活在边陲,时不时还会与索罗斯发生冲突的蛮子们都压缩了自己的地盘有将近一千年的时光了。 就像多鲁老爹说的那样,图斯兰那边又没有多少产出,他们养活自己都是很困难的事情,更不要提有什么出来劫掠之类的危险举动了。就算有一两个玩命的疯子,这都将近一千年的时光了,也不曾听过这个边陲小镇来过什么来自那边大草原的人物。 当然,这要除了自己这个不知来历的孤儿。 那么,这块染血的布片究竟要说明什么呢? 苦恼地揉弄了两下自己的黑色头发,卡尔也很烦恼这个突兀出现在自己手边的谜题线索,虽然他也知道既然不详的征兆出现了,那么就不能无视它这样的道理。毕竟身为穿越者,他早就有了麻烦会主动找上门的心理准备。 只不过······ “我真的是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桨不当桨吼!”低骂了句这个世界不会有谁能够听懂的话,卡尔随手将这块布片藏到了袖子里。“总不能是因为那个即将来巡视这边的凛冬使徒吧,这还真是让人苦恼啊。” 随便打量了两眼自己的身体,然后卡尔也只有一声无奈的叹息,这一身细皮嫩肉的小胳膊小腿,大概也不存在什么应对危机的杀伤力吧。 忽然想起了什么,卡尔又把那块藏到袖子里面的布片掏了出来,放在鼻子下面好好嗅了一遍。他之前就在想,这块布料上除了血迹还有那些污泥呢,这总不会是那个想要给他线索的人无意间留下的。 就算这也许只是某个家伙的恶作剧,在这个小镇,这种纯黑的污泥可不常见。就算他脚下的这些草地里面的泥土和小镇地面的泥土可都是红土,他的一些褐色颜料就是用这些红土调制的。黑色这种颜色有多不好弄,他可是十分清楚的。 “这种味道······果然是那个地方么?” 第三章 密林里的黑斗篷 疑虑在脑海中不断萦绕着,然而仅仅只有一块布片作为线索,卡尔也没有办法确定自己的猜想。不过他唯一能够完全确定的是,面对这个疑似危机的线索,他的心以及他的灵魂,都像是骤然燃烧起来了一样,充满了某种莫名的干劲。 “还真是······”才向前跑了数十步,看着自己些微有点颤抖的双腿,卡尔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慢慢来吧,反正既然把线索送来了,别的也不会跑掉。” “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的话,那还真是太有意思了呢。”下意识地握了一下垂到手中的怀表,卡尔的脸上浮现出某种不能称之为善意的笑容。 食指挑动了一下手中怀表那亮银色的表壳,卡尔打开了自己这块怀表。那根黝黑且带着闪电一样弯折的代表着时针的短小指针正指向着罗马数字一的方向,这代表现在虽然还是阳光充裕的晴天,但是他也只剩下五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在小镇外面活动了。 夜晚的卡兰,可并不是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或者说,整个索罗斯除了那座永恒不落的王都之外,在夜晚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在这个充满着传说中中世纪风格的异世界中,一直流传着所谓神造的耀星的传说。熟读了教堂里面的神学典籍的卡尔很清楚这个传说,据说是因为将近七千年前的神明之间的战争,打碎了夜空之中悬停着的月星,并且将整个天空打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导致这个世界陷入了即将灭亡的危机之中。 而后,从战争的狂热之中清醒过来的神明们,为了挽回他们的错误,便将自己的王座混合着月星的碎片打造出了七颗永恒照耀着这大陆七国之上夜空的耀星,填补了夜空上残缺的空洞。 然而这七颗耀星也终究是有寿命的,以一个千年作为纪年,悬挂在七国之上的耀星逐个消耗殆尽,燃尽了所有的光芒。所以以这拯救世界的七颗耀星记名的星耀历也就一直记录了将近七千年之久。 不过,卡尔他现在能够看到的,还是在小镇的夜晚远望的时候,看到的那来自南方的微弱光芒。那是神明所赐予的最后一颗耀星,也是诸神所预言的末日的最后期限。 当然这种事情,一般的民众肯定是不清楚的,只有他这种能够继承教堂的所有权,被赋予了可以阅读神明所传承记录的神学典籍的人,才可以知晓。嗯,那只酒糟鼻的大黑熊也是知道的。 不过,就算知道又怎么,他们又没有改变这个令人绝望的预言的能力。而且之前那六次耀星熄灭之后的大灾变,也不是全然毁灭了所有人,神明依旧有能力给予祂们所爱的那些世人以庇护,只不过这个人数并不会是很多而已。 而且就算是诸神所言说的末日,也不全是无法抵挡的自然灾变。更多的还是因为月星缺失之后,那些天生能够调动以太这种施法元素而产生病变的野兽和人。他们会变成一种被统称为魔物的东西,在夜晚的时候开始出没,并且越黑暗的时候越活跃越强大。 所以每个月份都会有一位以神明的名号命名的使徒巡查索罗斯的疆域,以防止那些魔物毁灭边陲的那些无法被耀星的光芒完全保护的小镇和村庄。 当然,只有巡查这种程度的重视,也是因为那些魔物其实一点儿也不强,只是胜在有一定的数量优势。一般单个一两只的话,卡尔这瘦弱的小身板先不论,反正他的多鲁老爹肯定是能用拳头解决掉的。 正是因为看见过多鲁老爹用拳头打死过一两个袭击小镇的魔物,卡尔才会偶尔嘲讽他为无脑的大黑熊,毕竟一个神职人员竟然连一点儿法术都不会,只能用健硕的体魄和结实的拳头打倒敌人,这和满脑子肌肉的黑熊有什么区别。 当然,卡尔心中更多的,还是惋惜自己无法学到能够绕过自己瘦弱的身板而获得力量的法术这件事。 这样想着,卡尔也终于到达了他所猜想的地方。 沿着巴恩河一直往下游走,不过离太阳花海四五百米的地方就存在着一片不算多大的密林,里面大多都是抗寒常绿乔木,虽然也没有什么人给这些树木取名字,但是这里的树木大多数特征和卡尔过去所在的文明社会并没有多少区别。 这样的情况以至于他很轻松就能找到制作颜料的原材料,不过幸好这个信仰神明的世界并没有女巫与异教徒一说,要不然卡尔怕是真的活不到这个时候。 在这里,人类的敌人,只有在夜晚肆意疯狂的魔物而已。 这片遮蔽了日光的密林深处,隐藏着一片黑色淤泥的泥潭,那些淤泥放在巴恩河的河岸边晒干以后,就是很好的黑色颜料。虽然并不是卡尔作画时最常用的颜料,但是对他而言,却是最难获取的颜料。 因为,他有点轻微的洁癖。 说是洁癖,实际上也只不过是心理上的一种恐惧而已。毕竟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文明社会里面的卫生标准,谁知道一旦感染了什么不得了的病菌,有谁能够救得了你。这又不是始终被神明的目光所注视的王都,有任何的病症都可以寻求神明的帮助,就算神明无法帮助你,还有可以操纵以太这种万用元素做任何事情的法师们。 然而卡兰这里,什么都没有。 唯一能够治病的,也只有经过无数人验证过的草药学知识,当然更多的时候也是在碰运气。这是卡尔在多鲁老爹那里学完了一整套草药学之后所得出的结论。因为没有耀星光芒照耀的地方,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亦或是没有行动能力的植物,都会在日积月累的时光之中产生某种不为人知的异变。很可能你上一次所见的那种可以止血的药草,在下一次就会变成见血封喉的毒物。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卡尔还是养成了一些轻微的洁癖,避免因为自己这瘦弱到可怜的身板,真的出现什么不由自主的问题。 “说到底,还是这幅身体的问题。”卡尔看着这密林,实在是有些苦恼,“如果不是关乎到学习法术的机会的话,我还真的是不想来。” “来都来了,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密林中树荫繁密,外面下午的斜照的阳光,只能够星星点点地照射进来,投影出一片片无法联系的斑驳。调皮的风却无孔不入,偶尔还从黑发少年的耳根处掠过,吹散了他本来就不擅打理的黑色头发。 垂在耳际的头发被卡尔撩到了耳朵后面,他走的很慢,毕竟此时不光是他的心情很复杂很疲惫,他的身体也是一样的疲惫无力。今天的活动量早已经超过了一般的预计,过往的时候,因为体力的限制,他都是出镇一次只会去主动采集一种颜料的原材料的。 叹了一口气,卡尔迈着略微有些酸软的步子走进了这座密林,在他无比熟悉的那个地方,那片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泥潭确实出现了。他都不需要弯腰俯身,都可以问道那种熟悉淤泥的臭味,就和他在那片布片上所闻到的,是一样的。 这样,那块祭司礼服的碎布片的来源就很清楚了,这个处在边陲的小镇里面,除了他和多鲁老爹之外再没有别的神职人员了,而就算神职人员一人也只有两件可以穿出去的祭司礼服而已。既然多鲁老爹一般来说,都不会到这片密林里面来,那么这块虽然沾染了污泥与血迹却还有几成新的祭司礼服的碎片究竟从何而来呢? 卡尔不想说话了,他握紧了自己左手里面的怀表,表情有些凝重,又有点说不出的兴奋。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但是有一点他的确可以肯定,他现在真的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十分好奇了。 四周环顾了一下,卡尔觉得,如果事实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的话,这里必然给他留下了下一样足以证明的线索。而这线索,一定很容易就能够被他发现,就像那块布片一样,绝非是他理不出一点儿头绪的谜题。 而在泥潭的不远处,卡尔果然又发现了一件意料之内的东西。那是他盛装金色颜料的木桶,上面有他自己刻的专属记号,那是一根刻印在木桶上的弯曲羽毛。提起自己的颜料桶,卡尔叹着气瞅了一眼,然后只能继续叹息。 “还给我留了半桶么?” 似乎是确定了什么,卡尔凝望着密林的深处,准备说些什么。然而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提着的颜料桶,忽然就什么都已经不想说了。虽然他还不清楚这即将到来的麻烦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却很清楚这提前将线索告知他的人,究竟是谁了。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反正这是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的事情,但是那条悬挂在不远处只比他高了一米多的树枝上的黑色斗篷却让他有些生气。 恨恨地走到了那棵树下,卡尔抬头仰望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 “他喵的,有嘲笑自己长不高的那种人么!混蛋!” 第四章 给夏莉的礼物 卡兰小镇的教堂之中,在居民们祭祀神明做礼拜的正厅之后的一大一小两个房间,一个是多鲁神父的卧室,而另一个则是卡尔的房间以及他的画室。 说是画室,实际上也不过是因为其中摆放了一副画架,以及角落里堆满了的装着各种原材料自制颜料的小木桶而已。就好比说是房间,也不过是因为这狭小的空间里面,摆放了一张单人的木床和一个做工精致的床头柜而已。 阳光从这房间的窗户斜照在了正对着窗口的画架之上,而将将醒来,身着白色内衣的卡尔看着自己画架之上那副只勾勒出了一个人物肖像大概的外貌的幕布,也只能发出苦恼的叹息。 “时间不够了啊,真是麻烦。” 说着不情愿的话,但是随手看了一下怀表上面显示的时间,卡尔还是懒懒散散地披上了祭司礼服的外套,然后转身下床穿上以前夏莉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双做工精巧的牛皮小靴子。 一把推开已经有点老旧但是仍旧被擦拭得很干净的木窗,卡尔感受着从窗外吹来的清晨的新鲜空气,虽然那其中带着些许血腥味道,大概是因为昨夜的守夜人又击退了一次不算多强烈的魔物冲击。 举手将自己左手握着的那块悬挂着银链的怀表正对着眼前初升还不算多浓烈的日星的光芒,卡尔神色有些庆幸,也有些复杂。虽然他并非是一个什么事情都要深究到一清二楚的人,但是一个没有任何操作说明,用法全凭自己摸索的金手指,对于任何一个穿越者而言,大概都是不能对别人言说的无比郁闷的事情。 “开个挂,都不能让人安心,啧。” 抛去了心中那些令人不安的疑惑与烦恼,卡尔整理好床铺上不算单薄的被子,然后借着清晨的阳光整理好自己的个人卫生问题。 带着清晨井水的韵凉甘甜的气息,卡尔开始观察着自己那副未完成的画作。说是画作,实际上也不过是在白色的幕布之上淡淡地勾勒出了一圈人物的线条而已。说起来,这应该算是一张半身的人物肖像,只不过画作所依仗的模特并不在现场,而是存在于卡尔脑海的记忆中。 他是一个记忆力很好的人,或者说超过一人份的灵魂份额让他的精力比过往任何能够记忆起的时候,都有着极为显著的提升,当然身体方面除外。 也许是因为灵魂分量太过沉重的压迫,让他的身体反而出现了功能性的退化,或者这一切都不过是他异想天开的口胡,为自己天生的身体虚弱找一个玄而又玄,神秘却无法反驳的借口。嘛,反正都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都无所谓了。 他现在所思考的东西,大概是如何完美地将自己脑海中的印象映照在面前的画布之上。原先的计划是要等到他那个一起长大的玩伴夏莉十岁生日的那一天,但是他现在确确实实是没有那个空闲的时间了。 说起夏莉,那确确实实是一个好女孩。 她的老爹是村里长年的守夜人和铁匠,虽然和那只酒糟鼻的大黑熊一样爱好喝酒,但是脾气却十分温和友善。当然,卡尔去骗夏莉出去玩的时候,是个例外。 卡尔当然见过夏莉那个老爹吹胡子瞪眼的凶恶模样,而且还不是一两次,那个手臂比他大腿还要粗两三倍的中年男人作为铁匠和守夜人,发起狠来还是有那么一点残暴凶恶的气质的。但是很可惜,面对他的,并非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而是历经了两个世界的阅历的老油条。 凶恶什么的,有什么令人在意的资格。 至于夏莉,在卡尔面前,她也不过是一只长相还算清秀,有一水靓丽的属于索罗斯女孩的金色长发的好奇宝宝而已。在无知的小萝莉面前,知识和智慧彰显了无穷的力量,再加上卡尔那还算不错的正太样貌,多半可以勾勒出一个无比光明的仰慕形象了吧。 一边细细地体会着自己回忆中的印象,卡尔开始处理自己的画笔。作为构图用的画笔,卡尔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小镇里面可是想了很多的办法才得以制作出来。这里并没有石油之类的矿产,就算费劲心思也没有办法制作出像以前文明社会那样好用又方便的铅笔,所以卡尔只能够选择木头燃烧后产生的木炭。 至于这里书写用的鹅毛笔和不知道什么原材料制成墨水,卡尔只能表示,这些粗糙的工具对于作画而言,还不如他自制的那些工具。他可不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的印象派,没有绘画基础的他,大概也只能算个看到什么就画什么的写实派。 当然,这也不过是为了打发自己无聊的空闲时间的一个爱好而已,毕竟教堂里面的神学典籍和其他一些可以称之为书籍的东西,多半在他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被他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甚至张口就能背诵出来了。 而锻炼身体之类的运动······卡尔放下了已经修整好的画笔,然后瞄了两眼自己的胳膊,果断放弃了继续思考下去。 夏莉的脸型是那种美人胚子的鹅蛋脸,有着弯弯如月亮般的柳眉,和一双泛着盈盈水光的会说话的蓝宝石大眼睛。不过因为卡尔脑海中更多的印象还是那一头光泽柔顺犹如河水一般在日星的照耀下闪着嶙峋的微光的金色长发,所以在构图上,卡尔给了那一头长发很大的比例。 她的鼻子很精致,但是鼻梁有些微的挺拔,让整个人的面部很有一种立体的感觉。鹳骨不高,隐藏在温润的面庞之下,笑起来和太阳花一样十分甜美。当然了,最主要大概是那种邻家小妹的感觉,让卡尔脑海中的印象十分美好。 但是,不美好的画作,能够称得上是送的出手的礼物吗? 看着自己脚上那双做工很精致的牛皮小靴子,卡尔还是觉得,自己画好看一点还是比较好的。毕竟礼尚往来,作为一个饱经文明社会风霜的灵魂,这样的习惯已经刻印进了他的灵魂。 瘦弱却灵巧的手掌握着画笔,终于将之前未完成的构图修订完整,然后就是上色和晾晒了。不过这一次,卡尔确实是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原本计划一个月才能完成的画作,要在一天之内完成,然后在他所预测的那个日子之前送出去。仔细算一下,算上今天,他也就只剩下了七天的准备时间了。 所以再怎么想要追求完美的卡尔,也只能为这份礼物留下一个他并不愿意看到的缺憾。当然无法在最恰当的时间送出去,这个缺憾大概也是很难弥补的。 “说到底,还是不甘心啊!”放下了手中的画笔,卡尔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凭什么我就非要像个人人喊打的耗子一样随时做着逃跑的准备啊!” “我不是所谓奇迹一样的穿越者么?我不还有着穿越者逆袭打脸的标配金手指么?为什么我就偏偏要做那个被人赶出去的失败者呢?” 然而小声地叱骂了两句之后,卡尔,这个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少年也只能带着苦笑咬了咬自己的牙齿,然后走到角落里面,提起了几个自己装满了颜料的木桶,开始给已经构图完成的画作上色。 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工作,虽然颜色的配比,光与暗的比例都不是很轻松的事情,但是对于卡尔而言,这么长时间的练习早已经让他有了很多很实用的经验,只需要按照自己脑子里面已经构思好了的想法来做就可以了。 然而当他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区域的上色工作的时候,他才好像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放下了手中提起的那个从密林里面找回来的盛装金色颜料的木桶。 “连这个也要做出抉择么?混蛋!” 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卡尔眼中全然是深邃燃烧着的烈火。虽然他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但是他还是那样的不甘心。或者说这样做的意思,似乎就是为了让他牢记这段记忆,牢记他此时的这些情感。 不将命运紧握在自己手中,没有拥有力量,你就只能四处躲避。哪怕那只不过是毫无缘由的危机,哪怕谁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未来。 “你赢了,混蛋。”紧咬着的牙齿突然放松,原本的怨愤不甘和怒火尽数深藏进了那一双犹如深渊一般深邃看不见光的黑色眼眸之中,黑发的少年嘴角裂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过转瞬之后,卡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依旧蘸起了那个金色颜料桶里面的颜料,开始完成自己未完成的画作。哪怕看到当自己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那些颜料刚好用完,卡尔也没有表示出什么悔恨和惋惜。 “我的手掌紧握着时间,但是我绝对不会被时间所束缚。所有的抉择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会后悔,但是也绝对不会任人宰割!” “等着瞧吧,混蛋!” 第五章 凛冬的到来 原本寂静悄无声息的夜色之中,一行车队正在缓缓前进,犹如一条在夜里蜿蜒前行的蛇。 位于车队开头的并排而行的两辆马车,车前都悬挂着照亮一片的萤火灯,就像是这条前行的蛇于夜色中闪着微芒的眼睛。 “克莱恩,停一下。”声音从左侧排头的车厢里传来,清冷且带着莫名的寒意。 “是的,凛冬大人。”赶车的马夫向着车厢弯腰敬礼,然后向着后续的车队高呼,“都停下!” “有什么问题么?库德。”位于右边排头车厢的大人物似乎连思索的时间都不曾有,就直接走了出来。他那一身闪烁着光芒的亮银骑士铠,不仅仅说明这个大人物实力非凡,也证明他一直都在戒备之中。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身为坐镇北边边陲的狮子侯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夜间巡视的危险性,纵然以神明的名号为称呼的使徒就在他身边,他也不可能完全安心。 王都的那群人简直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以让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来负责巡视边陲这项责任,这简直就是拿北方边陲的安危当做儿戏。更别说,这个凛冬使徒到了他的领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去位于与图斯兰交界的卡兰镇,如果不是他拼命阻止,说不定这位凛冬使徒连其他地方的巡视工作都准备不顾了。 所以当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凛冬使徒决定停下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戒备。 “侯爵大人,你紧张过分了。”头戴着蓝宝石头冠,身着绣着霜寒纹路的祭司礼袍的凛冬使徒从车厢中走了出来。他的表情一如那位神明的称号,寒冷并且严肃,但是他的言语却说明他并非是那么高冷的一个人。 “只是一些心怀恶意的小虫子罢了,随行的卫队应该就能解决,不用侯爵大人你亲自出手。” “这可说不准,魔物的实力虽然微弱,但是他们的优势从来都不是实力,而是那永远都无法扫清的数量。就算是我的剑术老师卡维·迪亚都曾经陷入过被大量魔物包围而身处绝境的时候,若不是我的父亲及时赶到,恐怕我也学不到卡维老师那举世绝伦的剑术了。” 面对这位年轻的凛冬使徒的不以为然,狮子侯爵却显得十分重视,他迅速给后面随行的卫队下了命令。 之前准备好的火把和萤火灯分发到了每一位身着骑士铠甲的骑士和他们身后的扈从手中。持弩弓的卫兵上好弩箭于每个骑士列阵的空挡之中单膝蹲下,排好了箭阵,而手持长矛的卫兵则于车队的头尾架起长矛面对着车队两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所有人都十分熟练,蓄势以待,狮子侯爵本来就没有指望过那个年轻的凛冬使徒,虽然他确实提前发现了魔物的到来,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出手证明过他的力量。 没有力量的人的发言,是轻飘飘的,是不值得尊重的,这是狮子侯爵他父亲教给他的最重要的道理,也是他能够镇守帝国北部边陲的原因。 因为他的师父是帝国最强的剑圣,而他是这位剑圣最得意的徒弟。 手握在随身佩剑的剑柄之上,狮子侯爵打量着身旁的这位凛冬使徒。从年龄上来看,对方那么年轻的面貌,就算有神明的恩赐作为加成考量,起码也是不到二十岁。而就算是最得神明宠爱的使徒也不会得到任何神明赐予的法术的,神明所赐予的东西,只有寿命和知识。 而知识这种东西,说到底都需要时间的累积,不经历时间沉淀而获得力量的事件,在这里发生的太少太少了。 而且法术这种东西,在王都那边和在北地边陲这边所能够起到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王都那边拥有着一直照耀在夜空之上的耀星,而耀星的光芒就一直不停地在散发着以太元素。可是临近图斯兰那边灾后之地的北地边陲,则一直向外流失着以太元素,所以北地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法术高超的法师了。 因为法师在这里根本调动不了多少他们所需要的施法元素——以太,所以哪怕是禁忌的咒语和随手就能够搓出来的火球也差不了多少。 你到底是凭借什么,才如此随意轻松的呢?狮子侯爵不动声色地思考着,可是却没有说出来。虽然他确实是秉承着力量至上的观点,可是他也不会直接用这种问题质问这名神明的使徒。毕竟神明都是值得尊敬的,也都是值得敬畏的,这样的质问未免有一点渎神的嫌疑。 “他们来了。”这位凛冬使徒似乎并没有注意过狮子侯爵看他的目光,他只是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那隐约可以看见一点点骚动的黑暗,似乎想要看看在王都从未见过的魔物的样子。 那是一片污浊的浪潮,当他们涌现之时,基本上没有人可以看清他们究竟是何模样,只能够看到大体的四肢和头颅。不过幸好这些魔物还保留着生物的特征和弱点,只要射出的弩箭刺中疑似要害的地方,或者刀剑斩下那些疑似头颅的地方,也会令他们死亡,甚至畏惧退却。 只不过,死亡的那些,随即就会消失在土地上,一点儿痕迹也不会残留。这才是从王都出来的凛冬使徒从未见过魔物的缘由,因为这些魔物不光弱小,而且不留痕迹。 他们只会在夜间出现,遇到日星的照耀就会死去,而死去又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所以就算有心想要抓住这些魔物做研究的法师,也只能无奈叹息,随后放弃这个想法。 随着这股黑色浪潮从车队的左右两边一起涌了上来,蓄势以待的随行卫队就开始了一场仿佛是在和自己的体力作斗争的屠杀。这些只能隐约分辨出形体的魔物实在是太过弱小了,身着重甲的骑士们就好比一堵堵无比坚实的墙壁,面对对方那毫无章法的攻击一点儿都不曾有过动摇。 看着这一幕,凛冬使徒库德叹息着摇了摇头。他原本是想看看那些神明所传授的历史之中,这些会在耀星熄灭之后骤然变强的魔物究竟会不会发生微弱的变化,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几乎还是和狮子侯爵曾跟他描述的一样弱小。 弱得让人根本提不起兴趣。 “别再让卫队浪费体力了吧,都走了这么多天了,他们也需要休息。”凛冬使徒看着狮子侯爵的眼睛这样说道。 然而狮子侯爵所回应的只有疑惑的眼神和充满质疑的话语。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可不要小瞧我了。” 带着高傲的笑容,这位以神明的神位作为名号的使徒突然向上伸出了自己干净素洁犹如白玉一般的手掌。 “此时此刻,凛冬已至!” 彻骨寒冷瞬息而至,就在那短短的一瞬,将卫队和周围那些黑色的浪潮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世界之内是活生生的人,而世界之外却全然都是风霜与风霜之中冰冷清脆的雕塑。 “这······这·······这·······怎么”面对这样令人诧异的景象,狮子侯爵的神色在惊诧与些微的恐惧之间不断变换,随后却逐渐坚定,没有什么动摇了。 “收队,休息。”下达了自己的命令,狮子侯爵明白自己大概要以另外一种眼光来看待这位从王都而来执行巡查任务的年轻人了。不过看样子,对方也并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否则也就不用他来命令收队了。 “老了老了啊!看来还是法师有前途呢。”狮子侯爵莫名地叹息了两句,虽然他现在也不过是三十来岁的样子,但是看到这一幕,还是骤然感觉到了某种难言的疲惫,“看来说不准也要请几位法师老师了,对不起了,卡维师父,虽然很想专注于剑术,但是法师似乎更有搞头呢。” 而正如他不曾关注凛冬使徒之后会去做什么一样,那位挥手冻结了所有的魔物的凛冬使徒也不曾去理会狮子侯爵之后会去做什么了。本来他这次的到来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拿到七年前神明启示之中那位黑发少年手中的能够掌御时光的宝物。 七年前的那则预言虽然只有贤者大人和皇帝陛下知晓,但是七年的时光他们都无所建树,就算是神明也会感觉到厌烦的。 那位名为耀星之光的皇帝陛下,他实在是太过小心和保守了。他们就不曾想过就算是神明,也并非是全然统一了彼此的意见么?选谁来做救世主,可并非只是以身份的高低说了算的。如果没有那样的能力,就算得到了掌御时光的宝物,又怎么可能真正地驾驭得了。 “位列于诸神座之上的时光么?还真是令人心神迷醉的宝物啊。我的神明大人,我可是要好好地感谢您了,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到我的手上,我可是全然不会像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一样,让您和您身旁的那些神明们失望的。” “毕竟我可是王都最年轻的凛冬使徒库德·温特啊!” 第六章 七日的告别 “啊,多鲁叔叔。”一路小跑而来的金发小姑娘骤然撞上了刚准备出门的神父,只好调皮地做了个鬼脸,然后眨巴着眼睛打着招呼。 “哼,注意点,冒失的小丫头。”酒糟鼻的神父带着一副严格肃穆的面容冷哼了一句,不过在侧身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那个臭小子还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真是令人头疼的小混蛋。” 名为夏莉的金发萝莉心领神会,扶着自己的碎花小裙子做了一个淑女的礼仪,然后就向教堂之后的房间飞奔而去,只留下欢快的回音。 “谢谢啦,多鲁大叔。” 酒糟鼻的多鲁神父颇为疑惑地摸索了一下自己粗糙的下巴,然后喃喃自语:“我这么没有威严的么?哼!肯定是被那个小混蛋带坏的。” 不过这只欢快的金发萝莉细碎奔驰的脚步在接近卡尔的房间之前渐渐放缓,似乎是害怕自己打扰到了对方的休息。虽然现在已经离清晨过了好一会儿了,但是说不准,也许她的卡尔哥哥今天就想多休息一会儿呢。 脚步轻巧地停在了那间不算太简陋的房门之前,夏莉骤然停驻了自己的步伐,然后上下环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确保确实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之后,方才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准备扣响那道寂静的房门。 “哦,是夏莉啊,有事么?” 夏莉的小手还没有触及那道硬木的房门,听到了动静的卡尔就已经将门打开了,不过他并不算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遮挡着那道开启的缝隙之后的内容。礼物这种东西,最主要就是一种惊喜,如果提前就被人发现了,那多没有意思。 “哦哦,我听我家老爹说了,卡尔哥哥昨天又去巴恩河边采集太阳花了,不过似乎并没有带回来什么的样子。看起来,没有夏莉的帮忙是不行的吧。”欢快的金发萝莉自告奋勇,顺便还偷偷地踮起脚尖向被卡尔挡在身后的房间窥视。 “你老爹怎么知道······唔,大黑熊昨天晚上又跑去蹭酒喝了么。啧,脸皮真厚。”冷淡地嘲讽了一下自己的教父,卡尔虽然比同龄人要瘦弱很多,但是相比于正在偷偷踮脚的夏莉,他还是要高出半个头的。 更何况他出来之前,就已经将自己完成之后的画作放在窗口晾晒了,就算夏莉真的窥视到了房门空隙后面的景象,也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 “太阳花么?”卡尔呢喃着思考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微笑,“也好,那就麻烦你了,夏莉。等我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 不过,虽然是带着温和的笑容,但是卡尔的动作可没有那么温和,他迅速关上了自己的房门,没有给门口狡猾的金发萝莉留下半点可趁之机。 “略略略,真小气!”看到重新关上又显得有些生硬的房门,夏莉丝毫不顾忌自己的淑女形象,反而是肆意地做着鬼脸吐着小舌头嘲讽着,似乎是像以此宣泄自己所遭受的冷遇。 不过这些动作在卡尔重新开门的那个瞬间就戛然而止,然后金发萝莉还热切地抢过了卡尔手中的小木桶。 “卡尔哥哥,让我来,让我来。” 一身祭司礼服穿戴整齐的卡尔也没有拒绝,反正他自己也清楚,夏莉这么热切地帮忙,正是因为他确实没有那么多可以支配的体力。大男子主义可是很不好的行为,卡尔心安理得地这样想着。 “说起来卡尔哥哥,你知道吗?最近裁缝铺的崔西婶婶说,给她家的小德里斯做的斗篷不知道被哪个小蟊贼偷跑了。正要发动镇上的大家一起去找呢!”夏莉说着最近听来的某些趣闻,在这个不算大的小镇里面,一些鸡毛蒜皮,偷鸡摸狗的小事,都可以算是可以闲聊很久的新闻了。 不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卡尔并没有做出什么愉快的反应,反而是骤然一愣,差点露出一丝苦笑来。他大概是猜到了那件在密林里面的黑斗篷的由来,虽然小德里斯那个家伙确实有点可恶,但是这样的报复方式也确实太过孩子气了吧。 瞧了两眼卡尔的表情,夏莉似乎是自顾自地会错了意,她骤然转变了自己的立场:“不过小德里斯那个家伙也是活该,谁叫他平时那么欺负人,如果不是崔西婶婶护着他,我早就让他知道厉害了。” “女孩子要温柔······唔。”卡尔原本想要教诲一下自己的这位玩伴,但是忽然想到了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和自己因为缺失力量而感觉到的无奈,随即叹了口气,“算了,其实你这样也不错,起码能够保护好自己。” “那当然!”夏莉得意洋洋地展示了一下自己并不算多粗壮的手臂,然后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可是立志要成为卡兰镇上第一位封号女骑士的人。德鲁叔叔都说,我有这样的资质!” “对啊对啊,那只满脑子只知道吃和打架的臭狗熊,我怎么会忘记他。不过,夏莉你的资质确实比我要好太多了。既然定下了目标,那可要好好地加油啊。” 面对金发萝莉令常人瞠目结舌的梦想,卡尔却并没有像那些同龄人一样表示反对,或者像他们一样说些,以后我保护你就好了之类的蠢话。毕竟作为一个拥有两个世界阅历的“成年人”,他觉得夏莉确实拥有那样的资质和毅力,那么他如果想要对她好的话,就应该支持她。 更何况,他也很清楚自己如今的情况,作为一只再不甘心都准备落荒而逃的灰溜溜的小耗子,他也实在没有什么资格质疑别人的梦想。 “当然要好好加油,我可是要继承老爹守夜人的职责,守护好卡兰小镇,也守护好······”带着某种莫名的羞怯,一向开朗的夏莉却没有说出自己剩下的那个目标,她只是盯着没有什么反应的卡尔,岔开了这个话题,“啊,这么快就到了。” 眼前就是盛开的太阳花海,今天又是一个晴朗明媚的晴天。说起来,卡尔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确实很少见到过阴雨连绵的天气,一般而言,只要是日星没有泛红的日子,都会是万里无云的晴天。 唯独下雨的时候,日星的光芒会变得刚留下的鲜血一样殷红。一开始卡尔还会有点不习惯,但是时间久了,他也就渐渐习惯了这样奇怪的景色。 “卡尔哥哥,听说,你就要去王都了?”将手中的木桶放下,夏莉忽然翩然转身,正对着正在遥望花海的黑发少年,她的目光温柔且坚定。 “又是那只大黑熊么?”卡尔突然有点开始讨厌自己那位教父一喝完酒就管不住嘴的恶习,然而他却只是很勉强地给予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大概吧,应该是这样。” “其实,卡尔哥哥,你不用担心我的啦。”夏莉摆摆手,似乎是看透了卡尔的犹豫,她元气满满地喊道,“大家都会有自己的未来的,就像卡尔哥哥你常常和我说的那样,人的一生哪里会有永不散场的宴席呢?但是这并不代表,未来就会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再交汇啊!” “我想要成为卡兰第一位封号女骑士,可是我知道啊,如果要获得封号的话,肯定是不能局限在卡兰的小镇上,不能局限在北地这边的边陲。前往王都是我自己想过的未来的必经之路,我们都会离开,可是我们难道就会都不回来吗?” “卡兰的大家都很好啦,我也是想要守护这个地方,才会想要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啦。就像卡尔哥哥你偷偷将那些教堂的书里面知识教给我一样,正是因为理解了那些知识,我才会觉得,如果将自己的眼界局限在这里,就真的太蠢了啊!” “简直······简直就和小德里斯一样蠢!” “噗嗤······呵哈哈哈哈。”虽然一开始被夏莉的豪言壮语和那些看起来很有深度的发言给吓到了,但是随后的那个形容还是让卡尔原本阴郁的心情变得开朗起来。他似乎有些高兴,甚至说可以是高兴得抑制不住自己笑容。 “我很高兴,夏莉,真的很高兴。”卡尔表明了自己的肯定,或者说这并不再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嘉许,而是一种平等的肯定。 “原本,哪怕我并没有拥有什么超越别人的力量,我也觉得我应该保护你。但是现在我才发现,夏莉,你真的已经成长到了超过我的想象的地步了。” “那么也确实到了改做告别的时候了。”卡尔盯着目光复杂的夏莉,然后笑着说道,“我会离开,在七日之后。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管是想要去寻求更强的力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我会离开卡兰。那个时候我会去前往我认为足以让我变得更强的地方,然后再回来。” ······ 良久的沉默,夏莉的表情有点意料之中的落寞,但是她却执着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手:“你向我保证,你不会忘记,你一定会回来!” “我保证!”卡尔同样伸出了自己的手掌,用自己的尾指勾住了夏莉的尾指,然后画上了他曾经告诉夏莉的那所谓星耀历之前的缔结契约的方式。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第七章 断裂的初遇 “多鲁你怎么又来了,我可没有更多的酒给你喝了。” 铁匠铺的门口,小镇的专职守夜人和铁匠看见了不远处走来的神父,神色颇为郁闷地唾弃道。他看这个酒糟鼻的混蛋不爽很久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混蛋收养了那个死小孩,夏莉怎么可能会不听自己这个父亲的话,反而要去想什么成为卡兰第一位封号女骑士的狗屁梦想。 封号骑士所要经历的磨难,那里是一个小女孩能够承受得了的。 “我这次来可不是为了酒,卡尔要远行了,我来给他订一把武器。”多鲁摇了摇头,丝毫没有把铁匠的嘲讽听入耳中,他和他都是许多年的老朋友了,从小镇离开,又回到小镇,这么多年彼此之间还能有什么不了解。 “那只小兔崽子?”铁匠略显狰狞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嗤笑,“就他那个小身板,能够挥动什么样的武器?我说多鲁啊,你要真的为他好,就别放他出去了。就像温格那只苟延残喘的老狗说的一样,这只小兔崽子只是在自寻死路而已。” “他可比你想象中要聪明的多。”多鲁显然对于这个提议并不表示认同,他缓缓地说道,“温斯顿,你家小夏莉的眼光要比你好太多了。” “别提夏莉!”名为温斯顿的铁匠就好像被拽住皮毛的野猪,骤然嚎叫了起来,“要不是那只小兔崽子,我家夏莉怎么可能会有那么不切实际的梦!” “封号骑士?呵!这是连神明也无法打包票的事情。你应该知道的,多鲁!” “我当然知道,神明只赐予恩赐的寿命与知识,力量永远都要靠人类自己获取。”多鲁点点头,他作为侍奉神明的祭司,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如果说法术这种东西还算好说,起码神明所赐予的知识能够让人从无数条艰难险阻还不一定的通畅的道路之中,找到最稳健也最便捷的一条,但是武技和力量这种东西,都只能从日积月累的汗水中得来。 “但是,我们没有办法永远将他们护佑在我们的羽翼之下啊!你也应该知道,耀星的光芒就快熄灭了。不管王都里那群人如何思考,连神明也无法彻底解决的浩劫也即将出现了,我们能够做的,也只有目送他们自己走上变强的道路。” “我知道,我都知道啊!”温斯顿狰狞的脸庞骤然消解,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随即又想展开某种辩驳,“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你家小夏莉还好说,起码温格这条老狗虽然说是苟延残喘着,但是我们都知道,他曾经,也是即将荣登大骑士宝座的人。由他来教授夏莉,就算夏莉的梦想是个虚无缥缈的幻影,起码也不会缺乏方向。” “可是卡尔······我也不知道他的前路会走向哪里······” “就算你这么说,多鲁,武器的钱我也是不会少算的。”沉默了一会儿,原本情绪有些激动的温斯顿却突然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多鲁神父原本的目的。 “你愿意帮忙就好了,你的手艺就算是放到王都之中,不也是数一数二的么?”酒糟鼻的多鲁神父笑了笑,随即就送上了几句恭维。 “这些谁都不会信的鬼话就不要再说出口了,我的水平如何,我又不是真的是没有见识过王都风景的乡下人。如果真的那么厉害,我不如留在王都生活好了,何必灰溜溜地跑回卡兰来。” “那可说不定,也许你是不忍心呢,看见我和温格两个人那么失败,其实你不也是会伤感的么?” “我那是愤怒啊!混蛋!都说了那些陈年旧事就别再提了!你们两个一个是神学院的首席生,一个是骑士学院的级长,结果就因为……” “啧,真是蠢透了!” “快滚快滚,趁我现在心情还没有差到要挥拳头的地步!” 手提着自己黝黑发亮的铁锤,温斯顿开始挥手赶人,他可不想再回忆起那些令人头疼的青涩回忆,一个围着火炉和灶台打转,有着温暖的家和可爱的女儿的男人何必像那些无家可归的单身汉一样天天感怀人生。 那可不是他该去做的事情。 不过多鲁的话其实也确实点醒了他,就算那只鬼精鬼精的小兔崽子再怎么不好,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比自己会教育人。 起码夏莉说起自己梦想时候的神态气魄,明显就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也许他确实应该去支持这样的梦想。 毕竟,耀星确实是快熄灭了呢。 这并非什么秘密,但是也决然不是谁都能够知晓的事情,为了维护帝国的稳定,这个消息其实也是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的,只有那些真心想要探寻过去的历史的人,才能够从那些知识的蛛丝马迹里找寻到这个真相。 千年的时光,已经足够久远到让所有人都遗忘了自己其实离不可捉摸的末日,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七日的时光,其实一消磨就会悄然逝去,不过卡尔倒不是那种肆意消磨时光的人。或者说,在那看似已知实则未知的危机的驱使下,他可是真的忙到了不可开交。 需要一一挑选打包的行李,需要亲自登门告别的人,还有那一封留给夏莉确保一定会只有她一个人看见的信件。 谁都不会甘心做一只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跑的老鼠,但是卡尔也表示作为一名正儿八经的穿越者,正面肛这种事情他也不会傻乎乎地去做。 他拥有着比旁人多一倍的人生,这种事情本来就可以说是奇迹了,只要他猥琐发育,不随便去浪,到了他神装满身的时候,他自然可以肆意凌虐那些未知的危险,正大光明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至于现在,他只想着打个照面就好,起码得知道那个能够逼得他使用金手指警示自己的家伙,究竟长得是什么样子。 这可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起码在卡尔看来,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正当他胡思乱想着的时候,预定会前来巡视凛冬使徒车队的马蹄声也扣响了卡兰小镇宁静的早晨。 “终于来了么?”卡尔的笑容很复杂,有苦涩,有厌恶,也有痛恨和骄傲,但唯独没有的,只是后悔。他绝对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这是他唯一一件确定的事情。 “你就是卡尔·李林?” 清冷的声音从教堂的正厅传来,卡尔没有逃避,径直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带着他比较得意的一副画作和满脸童真的笑容。 他一眼就看出人群之中凛冬使徒的模样,带着蓝宝石发冠,一身干净整洁的祭司礼服,上面绣着银白和水蓝色的简单纹路。 这是个很帅气的年轻人,眼睛干净而清澈,却依稀可以见着深刻入骨的深沉与骄傲。 “是的,凛冬大人。”卡尔笑着回答道。 “你想要前往王都学习法术?”凛冬使徒的问题简单而直接,直指核心。 但是卡尔并不觉得对方是因为欣赏或者好心,这并非会是一个欣赏他人的人,也并非是一个怜悯他人的人,他的目光里深藏着和凛冬一样的冷。 “我可以答应你。” 周围随行的人目光一滞,就算是狮子侯爵也开始揣测,究竟面前这个孩子有着怎样的资质,竟然能够让神明的代行者看重。 或者说,他拥有怎样的资质,竟然能够让神明看重。 狮子侯爵是了解内情的,他起码知晓这位凛冬使徒巡视的职责都是假的,实际上的目的,只不过是要到这个卡兰小镇来而已。 看起来,似乎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孩子。 “但是你要将那件宝物交给我。” 图穷而匕现,这位凛冬使徒确实是一个直接了当的人。他并不害怕别人听到这个消息而生出什么抢夺的心思,他甚至高傲到觉得自己只要得到了那件宝物,就肯定能够驾驭它。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们既不知道凛冬使徒所说的宝物究竟为何物,也不清楚面前的小孩是否拥有这件连神明的使徒也想要得到的宝物。 可是唯独这场双人戏剧的主角却都是心中最清楚的人。卡尔终于明白了自己麻烦的源头,而凛冬使徒看到面前这个淡然且安静的小孩,也终于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宝物,确实在他身上,他就是预言中的那个人。 “交出来吧,你知道的,你根本逃不了。如果你心甘情愿地交给我的话,我保证,我会给你在王都找最好的法师教你法术,而且还会举荐你为凛冬之神的下一任使徒。” 没有动摇,没有威胁,凛冬使徒似乎是在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与卡尔交换,只为了得到神明所允诺的那个资格。 面对这样的诱惑,卡尔似乎有些心动,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好啊,那东西在我的房间里,我去拿给你。” 可是当卡尔刚一转身,凛冬使徒就突然深出了自己的手掌,于半空中虚握。 “还真是,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想……” 看着那些于空气中凝结的冰霜一下子缠住了卡尔的左腿,凛冬使徒大概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无知的小子似乎也太看不起他的承诺了。 只不过下一秒,他就看到发现自己左腿小腿被冰霜凝结缠绕的卡尔半分也没有迟疑,一柄闪动着寒光的匕首径直切下。 而后,所有人眼前就都失去了那个黑发少年的踪迹,徒留下的便是一块被霜意彻底凝结的血肉,不过就连这块血肉也在转瞬之间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第八章 时光凝滞的狭间 “侥幸这种心理果然是要不得的么。” 时光于掌中的怀表之上骤然停滞,仿佛一瞬间就将自己从这个热闹喧嚣的世界抽离,进入了一个无人耳语的寂寞空间。面对这样诡异的景象,卡尔却只是苦笑着,淡然地做出了自我嘲弄的表情。 些微的寒意从还残留着白霜的小腿上一直向上蔓延,那种被割裂的痛楚还在提醒他,这就是过于自大的代价。卡尔确实从未想过,那个凛冬使徒的反应竟然那么迅捷,如果不是时光的瑰丽胜过一切,恐怕他确实是真的要被对方活捉了。 之后会有什么凄惨的遭遇,他大抵都是能够料想到的。那个目光无比纯粹的神明的使徒,是不会吝啬于用任何手段去达到自己的目的的。 努力地站直了身躯,卡尔环顾着周围的景物。这里是时光长河内暗藏的漩涡,是一直无人打扰的时光凝滞之所,介于有与无的境界之间的时之狭间。 他所在的这个空间仿佛是被放于冰箱之中彻底冻结的了时空,目光所触及的地方却始终寻找不到一个足以作为参照物的边界,既安静又喧嚣,既狭窄又空旷。不单单是不存在丝毫的边界,就算他脚下也没有丝毫地面的实感,整个就好像是被一团柔软又坚硬的物质紧紧包裹在虚空之中,然而偏偏又不曾又丝毫压迫的感觉。 无比奇妙的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在诉说着某种谎言,但是却又找不出足以验证谎言的线索。常识这种东西,似乎从他进入这里开始,就已然毫无用处。 虽然作为作为无证穿越的在逃犯,但是卡尔还是得到了穿越者的标配之一能够逆转所有命运的金手指,就是那块被银链束缚在他左手手掌中的怀表,也是他可以前往这个介于有与无的境界之间的时之狭间的通行证。 充能七日,就可以逆转操纵自己前往不超过七天的过去,虽然这只不过是卡尔这七年摸索出来的功能之一,但是假如就只有这一项功能,也可以说是可以凌驾一切宝物之上的神器了,更何况,这块怀表的功能还不止这一项呢。 这真的不是某位永远潇洒的pad长的月时计么? 大概不是吧,毕竟那位侍奉着威严的鲜红幼月的pad长可不曾显露过什么逆转时空的设定。而且就算是那件宝物,可是没有配套的银飞刀,买家回馈,大概也只能给个不及格的差评。 抖落手中握着的怀表,卡尔凝视着自己面前的这件宝物,心情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他虽然不是第一次观察它了,但心中还是觉得真的像是身处梦幻中一样。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就会到了自己手上呢? 但是不管这到底是不是经不起思考的梦幻,卡尔确实总算是知晓了为何自己会去提醒自己不要怀揣着任何侥幸,只要去扮演好一只灰溜溜的落荒而逃的老鼠,因为这个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用什么来交换宝物的凛冬使徒,是一个真正可怕的敌人。 他没有将道义的制高点让出来,又让人察觉到了那种理直气壮的逼迫,不和他见面,其实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如果真的不亲眼去见证的话,卡尔大概是不会相信,命运给他安排的敌人竟然是这么难缠和······“聪明”。 话说,一般来说,穿越者的敌人,不大多是些稍微动动脑子就能够击败的傻子么?难道说,这就是有了时空管理局之后无证穿越的弊端? 大约是觉得自己体内这个无聊且还喜欢絮絮叨叨,想东想西的家伙实在有些讨厌,原本处于凝滞之中的时之狭间骤然一阵抽动,转眼就将他吐了出去。 于一片虚妄之中骤然出现,卡尔看了看自己的依旧布满着白霜的小腿。虽然那块于逆转时空之前切下的血肉没有真的被切掉,但是被凛冬使徒施展法术调动以太冻结了的伤害,还是残留在他的身上。 刚长舒了一口气,但是随即,卡尔的眼神就开始僵硬起来。一股犹如洪流一般的讯息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候猛然灌入了他的脑海,丝毫没有顾及他是否愿意的个人意愿。 凶猛,毫不怜惜地灌入,然后留待卡尔的,只有一阵阵反应到身体上的无意识的痉挛。直至好一会儿之后,卡尔才有稍微一点点恢复了的气力来打开自己的怀表确认一下自己此时所在的时间。 黝黑的时针指向的是罗马数字“十一”的位置,证明他已经耽搁留在预算之中,不算宝贵也不算轻松的两个小时。 “我竟然······重复了那么多次么?”苦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卡尔说出了自己意料之内的自嘲。正如他自己曾经想象过的那样,他这样一个充斥着愚蠢到无可救药的野心的家伙,又怎么甘心做一个豪无反抗能力的懦夫呢。 只不过,现实有时候总是喜欢无情打脸的。历史的车轮径直向前,也总能碾压过去,没有多少例外。尽管尝试了许多次,然而都是以失败告终,而且有些失败的结局,只要稍微想想,都觉得后悔与绝望。 那些不甘与悔恨的负面情绪就好像足以压倒一切的巨浪,在那个瞬间将他彻底淹没,然而很可惜的是,他会游泳。 虽然确实很难过,但是他终究是挺了过来,并且不再头铁,明智地选择了不再去尝试。带着自己行动不便的犹如假肢一样的小腿,卡尔重新走进了自己教堂的卧室。 果然如他预计的那样,多鲁老爹不在教堂,此时的他也不在房间之内。不过因为他耽搁了两个小时的宝贵时间,这个不断螺旋的莫比乌斯环也该在那一刻因为意外终结闭环了。 没有了用掉了半桶金色颜料的起因,就没有了前往太阳花海采集颜料的结果。没有了前往太阳花海给自己送去布料作为危险预兆的行为,自然也不会引发最近会出现危险的预兆结果。可是如果真的选择在此刻停止,不将这些线索告知这个时候存在于过去的自己的话,那么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失去了那一条通往正确道路的未来。 “诶,没有时间了啊!”犹如脱水的咸鱼一般叹息了一声,卡尔躺到在了自己不算松软的床上,然后敲了敲自己冻得梆硬的小腿,仿佛放弃了所有的希望。 “为什么要去挣扎呢?像个咸鱼一样不好么?”发出令人深省的充满哲学意味的叩问,对自己的心灵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暴击,然后在暴击之后,依旧难以敏捷行动的卡尔翻了一个身,继续绝赞自暴自弃中。 他并非不想继续用自己那个无敌的怀表想想办法,只不过无论怎么想办法,使用这个怀表都有一个令人很难受的前置条件,使用一次,充能七日。也就是说在没有任何减少冷却时间的装备和技能的时候,他这件宝物完整的cd时间就是七天。 一件能够操控时间的宝物,结果竟然还会受制于时间。卡尔表示他现在很想用太阳代表自己,来亲切地问候自己的脑子。 然而不管他如何颓废,已然溜走的时间一如既往地从不停留,那些错过的他依旧不曾挽回。尽管他已经逃脱了莫比乌斯环的束缚,可是这个时空的他却只能因为一旦开启就无法再次闭环的开口,走向最令人绝望的终末。 有什么比看着自己去死,还无法拯救自己,更加令人难过的事情么? 用个金手指还要挖空心思,费尽脑子,一不留神的意外就会导致灾难性的结局,恐怕再没有一个穿越者能够比他还要悲惨了吧。 然而在此时,奇迹仿佛总是迟到但终将到来的正义一样,扣响了那扇代表着绝望的门扉。卡尔从自己床上借着腰腹的力量骤然弹起,满怀期待。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正在打开的木门,期待着能够有一位天使从天而降来拯救他。 “呦,你好呀······” 话音戛然而止,尽管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卡尔也只能够如同水中的鱼一样无力地开合着自己的嘴巴,反复几次,欲言又止。 推门而入的正是他自己,可是在这个时空里面的他却丝毫没有看见房间里面有另外一个自己。这个本应该出现在太阳花海的卡尔熟门熟路地坐上自己的床,然后一如刚才的卡尔那样仰面躺倒,像一只能等待死亡的咸鱼。 他的身影完美重合了自己坐在床边的身影,然后像是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一样直接落了下去。 命运总会留给人无尽的遗憾,然后又偏偏不让提前知晓的人去拯救。存在于同一时空的两个自己,彼此之间,互为镜面之中虚无的投影,虽然同时存在,却完全无法相互干涉。这也就是为何卡尔虽然拥有那么厉害的金手指,却始终无法直接告知自己真相的缘故。 虽然逃离了那个令人厌烦的循环,他多希望自己从未尝试过那么多次,也许就不会拥有这样比逃避还要令人不甘的绝望。 第九章 错乱无序的意志 时光于肆意颓废的过程中渐渐消磨,并且无可挽回。卡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思考些什么,明明应异常常去做出补救的时候,他却好像被冰雪霜冻住了自己的思绪,本能地想要退后,失去了自主思考的能力。 没有平日里那些嘈杂与喧嚣,卡尔只能够在一片悄然的死寂之中,静静观察着处于过去的那个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抱着一本草药学的书本,身旁放着翻开的笔记本和鹅毛笔,仔细地翻阅着,然后不时窃笑着进行修改,记录。 每翻开一页古旧的书页,有时会急匆匆地根据脑海里的印象记下潦草的感想,有时也会慢条斯理地细细地刻画那些存在于时光之中缓慢却坚定地改变着的不同,细致到一朵花瓣的形状,细致到一片茎叶的凹凸。 在无人前来打扰的时候,他就这样静静地独自消磨着专属于他的寂寞时光,或者说不愿就此虚度的时光。 这大抵是一件很无趣也很没有意义的事情,作为一名穿越者,卡尔并没有什么好高骛远的恶习,虽然很想学习法术以直接改变自己的人生,但是能够成为一名熟知草药性质能够治疗大多数疾病的草药学家,其实也是他心中曾经出现过的一个选择。 因为掌握了绘画这项才能,所以卡尔可以很轻易地在笔记本上记录那些生长到现在出现的和草药学的典籍上不同的改变,他可以清晰地描绘出每一处不同的特征。虽然这看起来,也并非是什么有用的知识。 在耀星熄灭之后,所有生灵的异化会越来越快,现在所做的一切批注,可能仅仅过去了数年,数月甚至十几天,就会发生彻底的不同。但是,用来消磨百无聊赖的人生,却是再好不过的消遣了。 没有任何危机的感应,没有察觉到任何可能的灾难的到来,剔出手中紧握着的那块怀表,卡尔已经完美地融入了这个曾经陌生的世界,接纳了索罗斯人那悠闲又安详的人生态度。 说是得过且过也好,说是消极迷茫也罢,作为永远只能够凝望着遥远的耀星光芒逐渐暗淡的索罗斯帝国的边陲公民,他们的人生大抵是不会有那么多奇绝浪漫的遐想的。活过了当下的一天,做完了一切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这样的人生大概就是幸福的,令人满足的。 原来,其实我也只是这样简单的人么?明知道自己的话语传达不到自己面前那个看似真实实则虚幻的幻影那里,紧握着手中的怀表的卡尔也只能怀揣着这样单纯的想法,然后继续任凭那已经蔓延到灵魂深处的寒意继续冻结着他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的灵魂。 这是多么可怕的寒冷,迟钝僵硬的不仅仅是人的行为,甚至连魂魄也一并结了深厚的一层白霜,将将保持着自我的思绪,也在寂静的霜寒中渴望着安眠。 “啊切,怎么突然冷起来了?” 大抵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身处于过去之中的卡尔忽然合上了手中的古旧书卷,盯着渐渐开始结霜的地面,发散着自己对于未知的好奇心。 “这应该还没有到冬天吧。”握着手中的鹅毛笔,旧时空中的卡尔用笔尖敲了敲地面的白霜,就骤然收回了自己手掌,甩开了冻结的笔尖。 “直接冻上了?”有些诧异地叹息了一声,旧时空的卡尔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发表了自己对于这个现象的看法,“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虽然经历了最奇异的穿越事件,再加上金手指的现身说法和熏陶,他对于任何异常都能够用平常心来看待,但是这可不代表他失去了对于这些异常的防备。 或者说,他是正期待着这样的异常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出现,因为他百无聊赖的人生,实在是已经寂寞得够久了。 这里没有电视,没有广播,没有把世界缩小到一张屏幕之中的电脑,也没有无论冬夏都难以缺少的必需品空调,能够稳住自己的个性,消遣这样无聊的人生,已经是因为那无可救药的懒癌了。 要知道,没有电子设备的世界,可一点儿也不文明。嗯,这句话不是伟大的世界先哲迅哥儿说的。 试探过了那片结霜的地面,卡尔觉得自己应该是时候展开一**理了。他并不需要对那片异常进行什么扭一扭,舔一舔,泡一泡的深度观察。 毕竟看见了自己丢到一旁的鹅毛笔究竟是怎样的“惨状”,任何人都会打消继续作死的打算。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但是猫可是有九条命的主子,你一个奴才就别以下犯上,准备造反了。 于是看着已经被体内凝结成结晶的墨水硬生生撑裂的鹅毛笔,卡尔觉得在那片白霜还没有扩展之前,他还是站远一点推理比较好。 唔,首先,这个小镇没有法师。给自己设定了一条前提条件,卡尔开始自己扮演柯南道尔的过程。 至于为什么设定这个小镇没有法师,这不是很明白的事情么。没有耀星的照耀,就不会积累以太这种施法元素。没有积聚大量以太元素,法师们就无法实验,无法研究,无法进步。无法实验,无法研究,无法进步,还待在这里的法师…… 这法师莫不是个傻子? 至于假如是最近来到小镇的法师……那只大猩猩守夜人可从来都没有提起过…… 敲了敲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子,卡尔似乎也被自己纠结的设定给糊了一脸的惆怅和郁闷。 反正就是没有法师了,烦不烦! 如果没有法师,那么这类似法术,或者说类似高端法术的奇异景象又是从何而来,而从这个奇异景象一路延伸到自己床上的人形痕迹…… 等等,人形痕迹! 虚握着不存在的烟斗的手掌猛然锤了一下自己的左手,然后被手心里面的银链硌痛的卡尔使劲揉搓了几下剧痛的右手,暗骂自己的冒失。 唔嗯~这莫不是会隐身或者自带隐身宝物的飞贼女侠躲避仇敌追杀,然后寻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暂且隐藏,可是身上所中的法术骤然发作,结果只能瘫倒在自己床上等待解救…… 为自己的机智点赞,然后一拍脑门,卡尔直接吐槽自己,赞个鬼嘞! 这是哪里的某点收女爽文情节啊! 然而揉搓了半天发红的手掌,实在找不到其他想法的卡尔终于决定冒险一试,也许某种充满粉色气息的奇妙冒险就能够就此展开。 什么先天性身体贫弱,什么接触不到法师法术,什么没有名师教导,什么没有金手指的操作说明,也许就在解决掉这个危机之后,都将会被一并解决…… 骗鬼嘞! 对于这个论断,卡尔表示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久,我要是再信这种危机就是危险加机遇的鬼话,我怕不就是那个硬要往没有以太的地方钻的傻子法师。 他并不会在危机降临的时候仅仅凭借意志就能够逆转局面。就好比之前偷偷在夜里出去冒险,结果被魔物团团包围,如果不是夏莉老爹那只总摆着一张臭脸的大猩猩救下了他,也许他就可以再来一次无证穿越了。 其实卡尔心中倒是有一个猜想,不过就是不太能够肯定罢了。要不然他此时肯定第一时间不是在这里胡乱分析,而是找人前来验证了。 他有些无奈地捂上了自己的脸,看着那床上虽然看不分明但是异常熟悉的痕迹,然后从那不时从被褥床单之上看见的些微扭动的轨迹,他所做出的初步判断,这个被人用法术暗算结果丢人地跑回自己床上躺出这种咸鱼姿势的人,应该就是他自己。 或者说,存在于七日之后未来的另一个时空的自己。虽然这么说,真的很令人奇怪就是了,但是卡尔确实能够确定这一点。 熟知自己本性的他当然不会认错自己躺在床上的姿势和习惯,虽然这么说确实有点奇怪,但是结合他所拥有的金手指,卡尔觉得自己得出这个结论,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 充能七日的怀表所能够操纵的时光是在使用时前后七日的范围之内,而过去的记忆一直在他脑中,所以如果这个人是自己,那么他一定是来自未来。 而这一身哪怕站在一旁也能感觉到的霜寒气息,卡尔觉得,和那个即将到卡兰巡查的凛冬使徒脱不了关系。 毕竟这一看就能够明白并非是一般的法术,虽然作为神职人员,卡尔可以确定这个世界的神明并没有流传出什么需要花费信仰使用的神术之类的bug技能。 但是神明所宠爱着的代行者,拥有一些超越凡人的特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自己绝非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虽然深知自己懒癌缠身无药可救,可是面对生死,卡尔不相信已经察觉危险的自己不会利用怀表给自己传递消息。 尽管早已经验证过了存在于同一条时间线的两个自己是绝然不能互相观察到的,但是彼此对于这条时间线上所做出的影响,却是切实存在的痕迹。 只要能够把握住这一点,即便什么也不能做,也能够将给彼此之间传递那些弥足珍贵的消息。 “凛冬使徒么?感到荣幸吧,我大概是不会忘记你了!”依旧没眼看自己并不存在于自己眼中的丢人模样,卡尔的平整细碎的牙齿开始紧密摩擦,咯吱作响。 第十章 前与后的抉择 纵然再怎么在心底咒骂,暗恨着准备找本黑色的小本子记录那位使徒的姓名,也都是无济于事的愚蠢举动。反正无论卡尔重复多少次,自己那可笑的由于不甘心而造成的莽撞行为,最后受到伤害的也永远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不过,卡尔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是真的尝试过了自己所臆想的那么多次数,就算可以无限读档的galgame也有着系统内置的档位限制,如果真的只因为一时的不甘心就要把自己逼迫到删档的地步,那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可是,这个蠢货要怎么办?”看着已经一个小时之后还并未有任何消融迹象的冰霜,卡尔毫不留情地嘲弄着来自未来的那个自己的愚蠢,尽管他确实也明白,如果自己没有亲眼看到这么惨痛的后果,大概也依旧会做出这么愚蠢的选择。 但是,人类不就是这样的生物么? 没有亲眼见证的灾难,哪怕再恐怖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的逸闻,如果当真,怕不是石乐志的疯子。 话说,迅哥儿说这是劣根性还是劣性根来着? 嘛,反正手头也没有在家能知天下事的度娘,卡尔也只能放弃如此深邃关乎人性本源的思索,转而将目光继续投射在了那片空无一物的床榻上。 “据说人七天不吃不喝,好像就会死呢。”漫不经心地吐出了这样一句恐怖的想法,然而转眼卡尔就否定了这个的可能性,“可是我也不可能在这里待上七天,这样太危险了。而一旦我不在这里,那么你被人发现也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果然处理自己闯的祸,也是麻烦的要死的一件事啊!” 惆怅地叹息着,卡尔摇晃着手腕上的银链,然后盯着不断晃动的怀表,陷入了一如既往的沉思。 虽然臆想中的危险,总是令人没有那种刀尖抵在脖子上的紧迫感,可是能够在这样的情景下依旧安详地睡着的卡尔,也实在是足够令人瞠目结舌的男人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人生本就如此的艰难,却唯独午睡和美食不可辜负的人生哲学? 善待自己也得挑个恰当的时间啊喂!不过,在这个时间段,能够过来打扰他的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人。 多鲁神父要忙着给镇上的居民讲解神学和历史,并且教授他们祈祷文。而经常来打扰他的夏莉,也必须帮着自家老爹修理农具,顺便修补自己的武器。 在这个小镇上,每个人都过着忙碌而充实的生活,除了精通草药学能够给镇上的人治疗疾病的卡尔,基本上是没有几个能够清闲下来的。 就算一直很厌恶瘦弱的卡尔的那个小德里斯,也丝毫无法逃离现实的枷锁,因为这个镇子上的赤脚医生也只有卡尔一个人而已。 虽然夜晚的威胁让镇上的人多少明了一些粗浅的医药手段,比如放血疗法之类的奇葩手段,但是真正去研究并且能够把握住草药学要义的,也只有卡尔一个人。 这也就是多鲁老爹觉得自己不足以教育这个熊孩子的缘故,你见过哪个熊孩子在这个年纪就把自己塑造成了大家眼中不可或缺的那个人物的么? 如果不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亵渎,多鲁老爹大概会猜测,自己收养的这个熊孩子,是哪个神明消逝之后的转世。 当然最后令多鲁老爹打消念头的,还是因为他确实没有从历史和神学的文献中发现过,如同卡尔一样慵懒的神明。 不过,在卡尔偷懒的时候,旁人可没有闲着。虽然卡尔是以为夏莉不来找他是在家帮自己老爹的忙。可是已经被他彻底污染了三观的少女怎么可能那么老实地做一个乖孩子。 在没有因为迫切的感情而去寻求卡尔污染的时候,少女一直都是在为自己的梦想做着努力。这份努力当然包括,去给自己找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知根知底的好老师。 这个人选毫无疑问,当然是自家老爹的朋友,被卡尔哥哥成为只会吃和打架的大狗熊德鲁·温格了。 在自己老爹还在为应对爱女不切实际的梦想而苦恼万分的时候,夏莉就已经在被卡尔污染的三观的驱使下,自己跑到德鲁·温格的家里拜师去了。 理所当然的,夏莉被拒绝了。而且出于对于晚辈的关心和爱护,这位小镇里面唯一一个有骑士资格的男人,还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自己的老友温斯顿。 不过紧接着就在温斯顿的家里,被这只喝醉了的大猩猩一顿暴打。 而且,这只大猩猩的原话是“我家夏莉那么优秀,你凭什么像拒绝卡尔那个臭小子一样拒绝她!” 最后被似乎是站在了错误的立场的爱着自己的女儿,一点也没有做人的底线的大猩猩暴揍之后,还算是比较看好夏莉的资质的温格只好收下了这个唯一的女弟子。 不过,其实小孩子哪里能够看出什么身体上的资质来,拒绝卡尔只是因为他的身体确实是弱的过分了,而且那个一看就知道懒癌入骨无药可救的性格也实在让温格想不到什么足够教育他的手段。 原本指望着嘲讽得狠一点,能够让那个熊孩子知道痛苦和奋进,可是谁能想到,那个熊孩子放弃得那么干脆利落,而且半点为荣誉奋斗的价值观都没有。 “师父!师父!” “德鲁大叔!” “温格老狗!” 面对自家已经陷入对于过往的怀念和沉思的老师,夏莉只觉得自己的怒气值就好像卡尔哥哥曾经形容过的那样,如同下雨天汹涌澎湃的河水一样疯长。 她好不容易从自家老爹各种小心思的围追堵截中偷跑过来一趟,准备在自己的便宜师父的注视下演练一下自己的训练成果。 就好比卡尔哥哥说的什么“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一天不练假把式,三天不练傻把式”之类的至理名言,她可是牢牢记在了自己心里。 虽然卡尔哥哥说,这些其实并不是他说的,而是在历史上一个很有名的因为沉迷基础训练而掉光了头发却因此变得无人能敌的半神英雄说的。 嘛,那都是深究之后就很没有意义的事情,回顾着卡尔说这话时候的神态,虽然依旧很生气自己面前那个并不显得苍老的德鲁大叔的不靠谱,夏莉还是捂着嘴偷笑出声。 “哦,小夏莉,你来了啊。”也许是熟悉的称呼打破了拢长而杂乱的回忆,并没有自己两个老友那么苍老的德鲁·温格终于发现了自己面前那个莫名偷笑的小徒弟。 “我来好久了!”夏莉的笑脸转眼就变得霜寒,她颇为不屑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这个消沉且迟钝的师父,气鼓鼓地抱怨着,“德鲁大叔你总是这样,一不留神就会沉浸在回忆里面。有些无能为力的事情总是要过去的,人生都是要往前看,嗯,这是卡尔哥哥说的。” “那个臭小子。”温格嗤笑了几声,却全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小孩子都能懂得什么,有些事情就算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发生,该如何结束,别人好心的劝解,也都是无关痛痒的鲜花而已。有观赏的价值,也仅仅只有观赏的价值。 “这两天的功课都认真做了么?”秉承着某种因为小女孩强烈怨念而萌发的责任心,温格终于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或者说因为对于那两个老友的歉疚而引发的本职工作。 作为卡兰镇唯一的骑士,他的职责其实是非常有限的。因为按照帝国的法理来说的话,这个位于边陲的无主小镇本来就是他名义上的封地,这里的居民其实都是他法理上的领民。作为封地主人的骑士老爷,他除了要向北地的狮子侯爵承担纳税的职责以外,也就仅仅有一个战时跟从狮子侯爵作战的义务。 他本身的职责,其实就只有保持住自己精湛的武艺,以及享受封地人民的供养而已。 当然,前一个职责出于习惯,他还在一直以非常热情的方式来保持,至于后一个,他其实并没有多少要求,大约就是在两个老友家蹭几顿饭的程度而已。 “当然了!我可是认认真真地进行了练习,德鲁大叔,不看看我的成果么?旋风斩我可是已经能够用出来了呢!”发誓要成为勇者,哦不,最伟大的女骑士的元气少女热情洋溢地宣告着,而她手中高举着的那柄仿照骑士大剑的缩小版也是她在自家的铁匠铺里亲手打造出来的。 “旋风斩啊······”名为德鲁的骑士老爷又一次陷入了回忆之中,似乎并没有把自己面前那个小女孩的要求放在心上。就算有了一点小小的成果,在认真的努力之下,这个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骑士的基础战技他都已经交给了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了,至于练成什么样,这和他又有什么太大的关系。等到再过几年的时候,这个热情洋溢的小女孩大概就会明白,其实打架这种事情,会不会战技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影响。 “哦,我知道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一次名为德鲁的骑士终于迅速地从回忆里走了出来,“据说王都侍奉神明的使徒就要来了,以那个臭小子的性格,他大概是不会放过这个宝贵的机会的吧。” “和强调身体力量的骑士不同,法师对于体格的要求可没有骑士那么残酷。也许他刚刚好,会有那么一点机会呢。” 德鲁骑士深深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到自豪,也许只有提及那个臭小子的时候,这个“热情洋溢”的小女孩才不会总是在他面前用自己的朝气来刺激他的回忆吧。 “嗯,年轻真好。” 第十一章 再一次的告别 “啊,多鲁叔叔。”一路小跑而来的金发小姑娘骤然撞上了刚准备出门的神父,只好调皮地做了个鬼脸,然后眨巴着眼睛打着招呼。 “哼,注意点,冒失的小丫头。”酒糟鼻的神父带着一副严格肃穆的面容冷哼了一句,不过在侧身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那个臭小子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待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真是令人头疼的小混蛋。” 名为夏莉的金发萝莉心领神会,扶着自己的碎花小裙子做了一个淑女的礼仪,然后就向教堂之后的房间飞奔而去,只留下欢快的回音。 “谢谢啦,多鲁大叔。” 酒糟鼻的多鲁神父颇为疑惑地摸索了一下自己粗糙的下巴,然后喃喃自语:“我这么没有威严的么?哼!肯定是被那个小混蛋带坏的。” 不过这只欢快的金发萝莉细碎奔驰的脚步在接近卡尔的房间之前渐渐放缓,似乎是害怕自己打扰到了对方的休息。虽然现在已经离清晨过了好一会儿了,但是说不准,也许她的卡尔哥哥今天就想多休息一会儿呢。 脚步轻巧地停在了那间不算太简陋的房门之前,夏莉骤然停驻了自己的步伐,然后上下环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确保确实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之后,方才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准备扣响那道寂静的房门。 “哦,是夏莉啊,有事么?” 夏莉的小手还没有触及那道硬木的房门,听到了动静的卡尔就已经将门打开了,不过他并不算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遮挡着那道开启的缝隙之后的内容。礼物这种东西,最主要就是一种惊喜,如果提前就被人发现了,那多没有意思。 “哦哦,我听德鲁大叔说了,卡尔哥哥你是要去王都了么?”欢快的金发萝莉欢欣鼓舞,一脸期待,顺便还偷偷地踮起脚尖向被卡尔挡在身后的房间窥视。 虽然这样的场景十分常见,但是卡尔还是莫名得察觉到了一股即视感,仿佛他在自己所不知道的过去经历过与此一般无二的开场一样。 “想进来看看么?”卡尔略一思索,顺势让开了门后的空间。 “当然!”金发萝莉体型的少女犹如小兔子一样蹦了进来,她可是期待过很久这样的事情。毕竟卡尔哥哥的画室加卧房可不是,随时随地能够轻易能够进来的地方。 “卡尔哥哥刚画完……”好奇地环顾了一遍四周,正要寻找找话题的时候,夏莉却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差点叫了出来。 然而卡尔对此早有预料,他在用左手顺手带上房门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在夏莉的身后蓄势以待。 柔软的手掌在静叫声还没有发出的那一刻就掩上了夏莉的嘴巴,卡尔的这个举动并没有用什么力道,但是他也相信这就已经足够了。 现实的情况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这位玩伴对于他的信任,确确实实是超过了身体的本能。虽然能够明显察觉到这个小姑娘微微颤栗的紧张,但是那一瞬间握住自己手掌的那两只小手却没有用上丝毫力气。 这次赌博算是大获全胜,开局完美。 毕竟就力气而言,他还真不太能够胜过身前这个比自己还要矮半个头的萝莉体型的少女。 “不要叫,我会告诉你答案。”回报了少女的信任,卡尔只是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下,在她娇嫩的耳际叮嘱了一句,就放开了自己本就没有用上力气的手掌。 “卡尔哥哥……你是双胞胎么?”尽管脸颊还残留着某些微微闪动的红润,但是夏莉还是迅速做出了自己的猜测,只不过她心中也是有一种预感。 这,大概不会是这奇怪场景的真正答案。 “你要这么想的话,虽然也找不出什么原理上的错误。但是实际上,你眼前这个丢人的家伙,就是我自己。” “虽然我看不到他现在的模样,但是我想他现在应该是和一条垂死的咸鱼没有多少区别吧。” 卡尔漫不经心地叙述着这令人震惊的答案,但是他既然决定了将真相告诉面前这个他觉得可以信任的少女,自然不会做出什么愚蠢的遮掩。 互相猜疑的形cd是源自那些不愿意明说的谎言,纯粹的信任,从来都是不需要什么先决条件的。 当然,说是这样说,如果不是能够肯定,面前这个少女是由自己一手塑造出来的性格,他大概也不会这么轻松。 “可是卡尔哥哥……唔……怎么说呢,你所形容的这个丢人的自己,并不是瘫成了一条死咸鱼,而是正在惬意的按摩小腿。” 然而转眼这轻松就被夏莉的回答所打破,虽然卡尔确实看不见处在同一时空的来自不同时间线的自己,但是处在这一时空的其他人还是能够看见的。 这也就是他不愿意去寻求别人的帮助的缘故,毕竟,除了全心全意信任他的夏莉,他根本无法解释,为何会出现两个自己,而且彼此还都视而不见。 强忍着额头上青筋暴起的怒火,卡尔正坐着,陡然直起了自己的腰。他从未如此讨厌过别人,虽然这个令人讨厌的欠揍的家伙确确实实是他自己。 然而郁结的怒火并没有停留多久,毕竟就算他真的想要做些什么,他也确确实实无法触及那个身在这同一时空的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挥拳相向之类的报复行为既然做不到,那么不如深思一下,这个混蛋这么做的缘由,还算比较妥当。 “夏莉,能帮我一个忙么?”将自己心中的火焰渐渐平息下去,卡尔没有忘记自己放夏莉见识到这份秘密的原因,虽然他可以推断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是这怎么比得上由来自未来的自己亲自告诉他呢。 “当然了。”面对面前这诡异的景象,夏莉并没有深究卡尔哥哥没有继续说明的原因。她的目光注视着面前那两个时而真实时而虚幻的身影,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看起来就好像在做梦,不过不管任何时候,她的卡尔哥哥都不会伤害她的。 夏莉就是这样坚信着。 “还真是……夏莉你能别这么让我感动么?这样我都不好欺骗你了。”并非是旧时空的卡尔,而是那个已经醒来却一直没有给过去的自己提示的,正坐在床边为自己僵硬了一个晚上的小腿按摩的卡尔。 然而听到这话,夏莉有些疑惑地望了望一旁请求自己帮助的卡尔哥哥,却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别看了,他听不到的。”来自未来的卡尔狡黠地摇了摇头,他颇为自得地解释道,“既然是我自己,那么我自然了解自己会想要问些什么,既然已经把你牵扯进来了,不如就由你来传达这一份隔绝了七日时空的情报,也正好可以让你了解事情的始末。” “夏莉,我可是相信你肯定能够做出正确的决断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来自未来的卡尔笑得很灿烂,一点儿也没有被冰封了一夜的郁结。 “哦,我肯定会的。”金发少女欢欣鼓舞,顿时充满了活力。 旧时空的卡尔看着这互动,虽然他只能够见到夏莉单方面的表情,但是还是感觉分外不爽,总有种自己被自己牛头人的错觉。 “切,夏莉,问一下这个蠢货,被冰了一晚上到底是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凛冬使徒?”不甘心坐以待毙,也不管来自未来的自己与夏莉做着什么互动,旧时空的卡尔就展开了不动声色的自黑。 “哦,哦。”夏莉随即反应过来,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那个鼓舞她的卡尔哥哥。 “我可听不到那个家伙的问题,你还是重复一遍吧。”面对这期待,虽然可以猜测到那个看不见的所在的疑惑,但是来自未来的卡尔也只能摊摊手,表示自己的无奈。 “诶嘿,我忘记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夏莉羞愧地吐了吐自己的小舌头,“卡尔哥哥问的是,你被冰封了一晚上是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凛冬使徒。” “诶,这个家伙很聪明嘛,果然不愧是我自己呢。”若无其事地暗夸了一下自己,然后来自未来的卡尔看着自己手中的怀表做出了解释。 “事情嘛,总的说起来其实很麻烦,但是实际抛去那些废话,解释起来就很简单。” “这块怀表是一件可以操纵时间的宝物,但是这个消息似乎已经被神明的使徒知晓了,而这次要来巡视边陲的凛冬使徒,就是想要得到它。” “而我自不量力地想要见识一下所谓神明的使徒究竟有多么厉害,结果让自己栽了一个大跟头。虽然感觉确实很丢脸,但是如果不照实说的话,恐怕与你处在同一时间线的那个我,恐怕也是不会放弃自己的好奇吧。” “虽然知道不作死就不会死的道理,也明白在自己弱小的时候直面强敌是分外愚蠢的行为,但是我大概就是这样愚蠢的人类呢。” 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也没有理会夏莉出自那颗宽慰的心情的反驳,来自未来的卡尔突然站起身,走到了夏莉的身前。 在面前那个金发萝莉体型的少女面前,卡尔凝视着她的略带惊讶意味的眼眸,将自己手中的怀表塞进了她的手心。 “答应我,一定要阻止那个笨蛋。正因为是自己,所以我才了解,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的话,是根本压制不住这份源自本心的愚蠢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哟,小夏莉。”虚实闪烁变得愈发强烈的少年笑了笑,然后用不容质咄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我相信你可以的,起码在七日之后你会做出一份完美的答卷,那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答案。作为插手了你的人生的导师,姑且这么狂妄地说吧,你是比任何人都出色的女孩,你可以做到我永远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虽然很难过,但是我的的确确就是这样一条不靠着锅铲的催促就永远都无法自己翻身的咸鱼。” “好了,我的时间并不多了。把这块怀表交给他,然后告诫他吧,肆意玩弄时光的人,也必将被时光所玩弄。” 做完最后的告别,似乎是害怕见到夏莉的挽留,来自未来的卡尔就这样一转眼如同烟云般消散。唯一能够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就是残留在夏莉紧握于掌心的那块怀表上的余温。 第十二章 令人烦恼的私奔 目光左右浮动着,尽管凭借着某些莫名的感应以及夏莉手中那块自己无比眼熟的怀表,卡尔大体上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也有了一些危险的预感。 然而……这副孱弱的躯体却限制了他所有的歪脑筋,哦不,应该说是机智的想法。 不过,既然现在无法逃跑,那么他也得思考一下如何应对夏莉那对复杂有哀怨的眼神。 喂,你只是一名少女好不好,要不要这么可怕。或者说应该说,正是因为是名少女,所以才会这么可怕吧。 沉默地思考着,卡尔觉得自己此时还是不要打扰夏莉所沉浸的那股忧伤的氛围好了。 虽然他其实也很想了解为何那个自己会突然消失,不过想来,如果不是真的无能为力的话,恐怕那个自己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大概吧。 莫名有些心虚,卡尔决定不再纠缠这样的问题了,毕竟对于他而言,所有逝去的都已经是逝去了,不能挽回就不去挽回就好了,执着大概是最没用的一种情感。 “额,那个······夏莉?”卡尔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他还是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虽然知道有些事情不能主动去揭开,但是作死的本性总是驱使着他不断前进。就好比看到伤口结痂后的疤痕,就一定想要去揭开它一样,哪怕知晓不等疤痕自然脱落,肯定是毫无益处的。 这份源自本性的浓重的好奇也不曾在穿越了时空的旅途中消失殆尽。 “卡尔···哥哥···”夏莉有点迟疑,她大概确实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骤然说些有的没的却惹动人心弦的话语,然后又自顾自逃走,虽然她很熟悉这样的风格,但是无论怎样,让她就这样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也是极其艰难的。 更令人恼火的是,本来最应该痛苦的那个人,却像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乎的无辜者一样,满怀好奇。 “真是讨厌!”喃喃地自语着,然后夏莉的眼眸转向了那个依旧存在的卡尔,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眸中满载疑惑的光芒,突然随手就将自己手中的怀表砸向了那个貌似无辜的家伙。 “哼!”骄傲地转身,丝毫不理会身后那个曾经尊敬的大哥哥的痛呼,爱憎分明的金发少女大步走出了这间已经没有阳光照耀的画室加卧房,然后重重地将房门关上,留下一声木头猛烈撞击后沉闷的颤音。 从地上拾起在自己身上滑落的怀表,卡尔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一边感叹着夏莉确实有成为骑士的资质,一边开始打量那个来自未来的自己给自己留下的唯一的馈赠。 似乎是有着与自己左手上那块怀表相同且一致的纹路,可是按照时空平行的理论,他应该是无法观测到这块怀表的存在的。但是实际上他对于时空的理解,也不过是经过文明社会熏陶之后的皮毛而已。 不能理解的事物就暂且放过,他想要摸索得到的线索,只是为何那个来自未来的自己会骤然消失,难道说,频繁地使用这份不知是谁馈赠的金手指,其实也会付出自己所不知道的代价么? 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卡尔翻找着床榻边上的小柜子,在这个容纳面积并不算大的柜子里面,他翻出了一面十分破旧的小圆镜。虽然看起来确实很古老,但是镜子所具备的功能,也依旧还可以使用。 他仔细地观察着镜子里的自己,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检查着没一丝细节,确保自己皮肤没有哪一块突然生出了皱纹,头上的头发也没有由乌黑转为苍白,然后才猛然舒了一口气,暂时放松下来。 “看来,并非是使用之后直接减少自己的时光。” 排除了这个可能性,然后他也没有那种被抽离了寿命的那种骤然的空虚感和莫名的危机感,于是“使用这个怀表会减少自己未来的寿命”这样的论断也在存在疑惑的可能性下被排除。反正他现在本来就这么孱弱了,就算再弱一点,其实也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所以暂时排除了这两个可能性,那么在他以自己的经验作为推断基础的猜想之下,也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使用这块怀表,不仅仅消耗的是七日充能的那些能量,也会消耗他自己未来的可能性。 说起来大概也不会有多少人理解,按照卡尔自己猜想之中的划分,所谓未来的可能性,也就是穿越了那七日时空之后存在于同一时空中不同时间线上的自己。也就是说,其实透支这块怀表的力量之后,就会消耗穿越了时空之后的那个自己的存在时间。 可惜,卡尔并没有找到什么足以证实自己猜想的论据,毕竟那个来自未来的自己所获得的那些情报,并没有通过那个正在赌气的小姑娘口中传达给自己。所以说,一切也不过是他自己胡思乱想所得到的结果而已,根本不能当做真相。 “时空同位体会互相吞噬么?”这个猜想的由来,源自于卡尔曾经所处的那个文明社会中那位称号为“功夫皇帝”的明星所出演的一部电影“救世主”。那位在电影里面所演绎的角色,就是一个通过吞噬不同时空的自己而获得力量的人。也是因为那部电影的启发,卡尔才会认为自己每一次回溯或者前进的时空,都并非是自己原来所处的那处时空。 只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也不尽然是这样的。 正在慢条斯理地揣摩着真相,然而一个奇怪的现象突然引起了卡尔的注意,也为他的猜想增添了一点点的证据和更多更繁杂的疑惑。 那个来自未来的自己所给予的馈赠,正在产生类似于受热融化一样的反应。原本坚硬的银制外壳就好像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的拉扯,一点点地向着他左手所在的方向产生了扭曲和形变。 原本他还没有注意到,只不过这股力量的拉扯似乎是在不断地成倍增加着,所以那愈发明显的异状自然无法逃过他并不敏锐的眼睛。那似乎是形变成了一条银色的流沙,又像是传说中星辰流淌的银河,以一种卫星环绕的姿态,向着那股引力的中央,也就是卡尔左手上所握着的怀表不断螺旋延伸。 只不过,在下一个瞬间,卡尔就再也无法确认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这样诡异莫名又分外奇妙的光景,因为那条星辰闪烁的银河已经全然涌入了引力的中心。而在卡尔手中的本来的那块怀表,却平静得好像无事发生过一样,连银制外壳上的花纹都没有半点变化。 “所以说,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将左手手掌高举在自己面前,卡尔死死地盯着随自己穿越而来的这块怀表,仿佛道士降魔一样大声呵斥着。他也思考过,自己是不是该念几段“妖魔鬼怪快离开”这样的咒语,但是最终还是觉得这样实在是太过愚蠢了,和自己高冷机智的人设并不匹配,索性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然而冰冷的死物并不会说话,或者说就算会说话,其实也不想和卡尔这样神经质的主人进行那些愚蠢的“你是谁?”,“想干什么?”,“为什么选择我?”这类的无知问答。 被银链悬挂着的怀表上隐约倒映着卡尔看似严肃实则呆滞的表情,然而却没有半点声音传来,于是手掌已经举累了的卡尔终于放弃了与其交流的打算,开始努力思索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他是大概能够猜到那个来自未来的自己在消失之前对夏莉说了些什么,无非就是一些煽情地托付的话语,以此欺骗无知少女来为他的逃跑计划保驾护航。在对方没有直接给自己提示,反而是逼迫他必须寻找一个值得信任的外人来透露一部分秘密的行动之后,他就已经明白了大半那个来自未来的自己的想法。 他就是想让他自己明白,那个凛冬使徒并非像是夜里出现的那些魔物一样,虽然同样是敌人,但是后者可以用智慧来戏耍,而前者无懈可击。这份无奈很好地传达到了他这里,而且为了预防他自己很清楚的那种好奇或者说因为不甘而想要作死的本性,那个来自未来的自己还给自己加了一把强制的锁——夏莉。 因为夏莉知晓了这件事,所以她不会让他去直面那个“敌人”。 也正是因为夏莉知晓了这件事,所以他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好奇而为这位青梅竹马的玩伴增添一个危险的复仇目标。纵然仇恨是激励人前行的绝佳的动力,但是夏莉似乎并不需要这样的动力,她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努力上进的女孩子啊! 所以能够教导出这样努力上进的女孩子的他自己,肯定也是一个非常努力上进的穿越者,绝非什么挖坑不填,还喜欢懒惰拖延的咸鱼。 嗯,一定是这样的。 然而正当卡尔又在进行这样的自我催眠自我欺骗的时候,一声猛烈的推门声,又把他从自我的美梦中惊醒了。 “卡尔哥哥,我们私奔吧!” 第十三章 不存在的自由 就好像晴空之中突然劈下了一道刺目的雷霆,就算自诩是来自文明社会,见识过无数妖魔鬼怪和光怪陆离的卡尔都觉得一时有些接受不能。 虽然说教导这小丫头并没有什么从小养成的心理,但是再怎么说,“私奔”这种事情未免也太过直接了吧。颇为好笑地摇了摇头,卡尔还是收回了自己震惊的表情,准备看看这位叫嚣着要“私奔”的小丫头,到底是一个什么想法。 或许是没有起到自己意料之中的效果,又或者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么大胆的话,背后背着自己铸造的大剑和行囊的夏莉,就这样注视着恢复了平淡表情的卡尔,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起身,叹了口气。卡尔摇了摇头,也没有继续等待回应的心思,反正说到底不管离开小镇是多么危险,多么无稽之谈的事情,他也的的确确要做好这样的准备。 不能留在这里,不能和那个凛冬使徒碰面,要尽早离开。这是自己用了自己都不清楚的大代价才换到的消息,纵然再怎么不甘心,不情愿,他还是别无选择。 挪开了正对着窗台的画架,原本只勾勒了一半,或者说只是描绘出了一个大概的草图的画作,大概并没有什么机会完成了。想到这里,卡尔莫名地回头看了依旧死死盯着他的夏莉一眼,然后突然发现,或许并非全然没有机会。 “喂!”对自己被无视而感到莫名的愤慨,夏莉并没有选择使用敬称,她气鼓鼓的小脸上全是怒火堆砌的嫩红。就算她确实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但是总感觉,如果她什么都不说的话,就有什么东西被践踏了,就好像输掉了什么东西一样的感觉。 然而卡尔对此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他蹲在床边,打开了自己床头那个也算是许久没有好好整理过的柜子。打眼一看,里面的东西并不算很多,只有一个做工还算精巧的小木盒和垫在木盒和柜子底下之间的牛皮背囊。 虽然很想说些什么谴责卡尔这样讨厌的行为,但是好奇的天性还是让夏莉的注意力从卡尔的无视转到了他手中的木盒上。毕竟,真的很少有人见过,卡尔的床头柜里面藏了什么东西。而对夏莉而言,她虽然和卡尔关系不错,但是她也从未真的看到过她的卡尔哥哥生活中的模样。今天进入这个算是画室加卧房的房间,都算是一次少有的冒险。 而卡尔手中的那个盒子和她平常所见到的盒子都有所不同,最特别的就是这个木盒并没有金属的锁扣,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旋钮一样的木条。 “喂···”扭捏地走到了正在检查盒子的卡尔身边,金发的少女放下了自己的背包和大剑,迟疑地开口,“这是什么?” 卡尔并没有阻拦她,只不过在听到了那个称呼之后,他还是皱了皱眉:“你叫我什么?” “唔,卡尔哥哥。”虽然自己差不多还要比卡尔高上几厘米,可是看到了卡尔皱眉的表情,夏莉还是突然有些心虚,“对不起啦,我只不过是······” “我当然清楚。”没有等夏莉说完,卡尔就回头继续检查自己的盒子了,他的表情既不严肃,也不温暖,反而充斥某种莫名的无奈,“任谁看到亲近的人骤然消失,都会心情不好,更何况,那还是我自己······” “我也不是说一定要怪你,这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而是那个混蛋自作主张把你牵扯进来的。”扭动了木盒前面的旋钮,卡尔很轻易地打开了自己的收藏,“但是既然你已经被牵扯进来了,再说什么别的废话,其实也都是于事无补的事情。” “夏莉,既然未来的我选择了信任你,那么他肯定是有信任你的理由,所以我也不会说什么让你离开的话。但是你要明白,有时候,避开危险并不一定意味着自由,反而会陷入命运所设定的陷阱之中。” “那当然啦,卡尔哥哥,我早就准备好了!你可不要小看我!”双手紧紧攥起了拳头,夏莉充满了对于未知的自信,她并非是没有见识过魔物的人。作为守夜人的女儿,她可是从小就开始给自己的老爹做副手了。 “我可不是小看你。”细细罗列着自己的木盒之中分列在内部挖空的格子里的那十几个颜色各异的膏状体,卡尔顺手将自己放在床边的几件小工具一并放了进去,“要知道,凛冬使徒可是神明的代行者,你要帮助我的话,或许就是在和无所不能的神明为敌。这可不是可以称之为一场冒险的孩子式的游戏,被抓到的话,也许会被审判为渎神的罪过也说不定。” 骤然沉默,原本热情高涨的夏莉就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顿时失去了所有反驳的力气。或许她一开始并没有仔细思考,但是现在被卡尔提起这个后果,就算她再勇敢,也会感到本能的畏惧。更何况,这并非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如果被审判为渎神罪,恐怕她老爹也很难逃过责罚。 虽然索罗斯帝国的人从未见过真的有神明亲手进行审判,但是那些行走于帝国全境的神明的代行者可从来都不是一心行善无欲无求的善人。能够保障帝国全境的安危确保王都的统治地位,自然不仅仅只是凭借驻扎各地的骑士,更多的还是因为神明代行者的强大力量以及四季轮转没有多少停歇的巡视。 “神明永远注视着索罗斯。”这句流传很广的民间谚语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也正因为如此,索罗斯的王都才会被称之为“永恒之都”。 “可是···可是卡尔哥哥,你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害怕。”虽然感觉没有办法反驳,但是夏莉总算是找出了一个勉强说服自己的借口,“既然卡尔哥哥你一点儿都不怕,那么事情肯定就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所谓被审判为渎神罪,肯定也是你为了吓唬我,才这么说的。” “说什么不会说让我离开的话,你只不过是想让我自己选择离开吧!” 骤然被戳穿,卡尔却并没有直接了当地承认自己的想法,就算他确实有过不想要带一个累赘的想法,但是他肯定不会直接把这句话说出来。如果能够让夏莉自己知难而退的话,那肯定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对于逃离小镇这件事,他自己本身都没有多大的把握,更何况还要带一个战斗力也就比他高个5点的小丫头,怎么想也是很不方便的事情啊。 “我可不是不害怕,只不过我是觉得害怕并没有什么用处而已。”卡尔收拾好自己的木盒,然后将它塞进那个牛皮背囊里面,“本来就很绝望的事情,再加上自己的恐惧的话,那就真的一点儿希望也看不到了。” “虽然说神明的目光永远注视着索罗斯,但是这也表明了一个事实,索罗斯之外,神明的目光会稀薄一点。毕竟神明也是有着自己的极限的,他们这么长时间没有直接派人来把我抓走,证明我所拥有的宝物虽然很珍贵,但也绝非到了连神明也会心动的地步。那么向着索罗斯之外的地方逃跑的话,多少还是有点机会的。” “我不听,我不听,反正你就是想把我吓走。”夏莉恶狠狠地瞪着一本正经作着解释的卡尔,仿佛面前这个并非是自己的卡尔哥哥,而是一只她作为骑士必须要打倒的恶龙,“反正你肯定有办法的,我才不管那么多。既然答应了那个卡尔哥哥,那么我就一定要看住你。” “我才不会放任你像那个······消失。”低声喃喃了一句,夏莉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卡尔的身上,就好像是自己没有看住的话,他就会和云烟一样被风吹散,再也找不回来了。 卡尔并没有在意夏莉的话,或者说他就算听到了,其实也不好顺着她的话回答。有些事情,他确实会那么做,但是他绝对不会就这样去承认。自己去打自己的脸,还爽爽快快承认的家伙,究竟是有多蠢。 “你开心就好。”整理好背囊的卡尔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坐在床上,“就算你真的要和我一起逃离这里,你也多少做些合理的准备吧。” 打量一番夏莉现在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卡尔脸上的无奈愈发深重:“你穿这一身连衣裙,是打算去郊游么?” 卡尔的无奈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夏莉准备好了自己的背囊和大剑,做好了出行的准备,但是她唯独忘记了换掉自己这一身连衣裙。虽然光从搭配打扮上来看,魅力很高,然而对于魔物而言,其实魅力这种属性,是最没用的东西。 魔物可不会因为你长得漂亮,穿的可爱就放过你,要不然卡尔其实也可以丢掉自己的节操,换套女装,戴顶假发来伪装一下,也许连凛冬使徒也能骗过去也说不定。 虽然确实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了,但是卡尔怎么都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因为这个行动而感到自由,反而有一种落入了命运樊笼里的错觉。 第十四章 铁匠的锻铁锤 打发了夏莉回去换一身便利的衣服,顺便叮嘱了她几遍,需要携带的东西之后,卡尔才看着窗外依稀斑驳的落日的辉光,靠着床头叹息着,自己好像又忘记了要问夏莉,那个来自未来的自己究竟叮嘱了什么。 不过这些其实都不算多么重要的事情,毕竟,还有更加深邃的绝望在等待着他。他其实心里很清楚,秘密这种东西只要你开口告诉了第一个人,那么终究会有一天被所有人知晓。更何况,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卡兰小镇,实际上也并非只是一个边陲小镇那么简单。 “她已经走了,温斯顿大叔你还打算继续藏着么?”眺望着窗台上隐约可见的黑影,卡尔选择了先发制人,要是等到那只大猩猩自我脑补恼羞成怒的时候,恐怕再说什么都已经救不了他了。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声音确实从窗外传来,只不过听不出其中的悲喜,似乎这只视女儿为自己的一切的大猩猩,对于这个拐带自己女儿私奔的人并没有卡尔自己想象中那么愤怒。 不过卡尔倒是没有继续作死,他深知自己确实是理亏的那一方,而且凭借他如今的体格,也没有能够承担自己作死的后果的能力。 “当然是夏莉再来的时候,其实,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够说出私奔这样的话。以至于就算是能够在魔物之中也保持着平稳心绪的您竟然也会出现疏漏。”多多少少恭维了一下,卡尔虽然明白就算看在多鲁老爹的面子上,这只大猩猩也不会真的把自己怎么样,但是他如果真的动手,恐怕自己在七日的时限之内就真的走不出这个小镇了。 “你确实和多鲁说的一样聪明,或者说实际上我们所有人都小看你了,虽然顶着弱到不能再弱的身体,却有一颗属于强者的脑袋。”确确实实没有愤怒的情感,或许这个常年打铁锻铁的铁匠,对于事情,总有自己的一番看法。 不是任何不顺心意的事情,都必须用铁锤一路碾过去,这样迟早会把自己砸进炉子里面。虽然他确实不怎么看好卡尔,甚至觉得他的想法,其实和送死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人都是会做出自己的选择的。他们三个当初离开小镇前往自己一无所知的王都,然后又放弃了王都奢华的生活灰溜溜地逃回小镇,也都是他们自己所做出的选择。能够正视自己所做出的选择的人,才是可以应对生活中一切困难的强者,虽然卡尔在他眼中依旧是那个弱鸡一样的小屁孩,可是他确实是有一颗强者的脑子。 “你真的有把握么?”抛去了某些无用的情绪,铁匠攥紧了自己手中的锤子,他实在是不想问这个问题,但是他明白自己必须要问这个问题。哪怕问了也得不到什么安心之类的情绪,但是起码他可以说服自己,他已经选择了放手,不会再有什么后悔和懊恼的心情了。 “老实说,实际上没有。”卡尔当然明白温斯顿的意思,或者说就是因为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才可以肆意地不去压制自己作死的情绪,“虽然对于图斯兰的草原,许多书上面都描述过,但是那里毕竟是神弃之地,而且这么多年,卡兰也从未有人看到幸存者从那里出现过,我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准确的把握。” “那你还要选择去哪里!”似乎一记迅猛的重击,卡尔非常庆幸教堂的墙壁经受住了这样的考验,当然他更庆幸的是,这只大猩猩居然还能够有些理智,没有真的用尽全力挥动手中的锻铁锤。 “因为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啊。”卡尔越发的肆无忌惮,或者说这是对这只大猩猩临别的赠礼,“既然神明的代行者要对我出手,那么还能有谁给我庇护呢?在索罗斯,虽然神明不能直接出手,但是神明的意志却是一切的准则,我继续留在这里,结局一定不会是我所希望的那个。” “不一定。”出乎意料的,似乎已经冷静下来的铁匠说出了这样的话,“去王都吧,还有一个人能够庇护你的。世人都可以对神明低头,唯独他不会,也不可以。” “你是说索罗斯的王么?我们的耀星之光提恩特陛下?”卡尔的目光骤然深邃起来,笑意也别有意味,“没有想到啊,温斯顿大叔,你竟然还能和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搭上关系,看起来你也不仅仅是一个铁匠那么简单呢。” “我只是一个铁匠而已。”铁匠冷漠地否定了卡尔的猜测,或者说他只是想要给出自己的解释,“隶属于王都禁卫军的铁匠而已。” “听起来还蛮有趣的,温斯顿大叔,要不你和我说说,为何你一个王都禁卫军的铁匠,竟然会沦落到边陲小镇充当守夜人。这里面的故事,一定很有意思。”卡尔嬉笑着,然后平淡且欢快地避开了铁匠所给出的选择。 他并不信任索罗斯的王,或者说,因为来自文明社会,他其实除了那个被自己灌输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理论的夏莉之外,再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毕竟背叛这种事情,从来都只有代价足不足够而已,只要价码合适,谁都能卖出那根将自己吊死的绳子,更何况,现在要卖出去的,只是吊死别人的那根。 “你可以得到很多。”铁匠的话语冷漠,似乎是在规劝,又像是某种警告。 “可是我什么都不想失去。”卡尔的态度也无比鲜明,或者说他的心态,才是穿越者应该有的心态。作为可以被称作“奇迹”的代名词的人,究竟要混到多惨,才会无力守护住自己与旁人最与众不同的东西。 虽然没有摸清楚那块怀表的真正用途,但是他非常明白,那才是自己撬动命运的唯一途径。在这个横竖都要毁灭,就算投身神明也无法拯救自己的世界,他不紧握住自己与生俱来的那唯一的诺亚方舟的船票,那得有多蠢。 就算命运钦定他成为世界的救世主,也要看他自己究竟是不是愿意,他和这个世界可没有那么深邃的瓜葛,凭什么他就非得为了世界而牺牲自己。 “我希望你可以给夏莉美好的生活,她一直都在为能够成为保护你的那个人,而努力。”铁匠的语气很冷,或者说他就仿佛在敲打那些在他眼中顽固又冰冷的生铁,想要将其铸造成他所期待的模样。 然而卡尔似乎并不愿意领这个情,他手掌握着自己已经整理好的背囊上的绳索,语调越发轻松:“嗯,夏莉确实是个很努力的女孩,我也想好好地保护她。” “可是你已经没有了这样的能力,或者说你也不会拥有这样的能力。”铁匠已经给出了最后的通牒,他冰冷且生硬地给卡尔下达了最后的论断。或许多鲁会恨他,或许夏莉也会恨他,但是他确实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或许说起来很可笑,但是和多鲁以及温格那条老狗的所想的不同,他并非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放弃了王都所拥有的一切,在七年前和那两个人一同回到这个自己出生的小镇的。 这是他的使命,甚至如果不是卡尔自己暴露出来,也许他还会等到凛冬使徒到来之后很久,才会有所行动。不过,那个时候,大概已经什么都晚了吧。 要么卡尔已经逃离了小镇,要么他被凛冬使徒抓住,逼问出了宝物的下落,而这两件事都不是他所愿意见到的。 力量随着双臂上如同老树盘结的青筋而暴起,那柄黝黑的锻铁用的锤子带起了呼啸的狂风,丝毫没有顾忌自己会弄出多大的动静,毕竟他十分清楚,就凭卡尔那个小屁孩那人尽皆知的孱弱体质,只要他用的力量足够大,那么卡尔就绝对逃脱不了他的掌控。 至于多鲁,那个醉鬼早就已经瘫坐一团了,等他清醒过来,恐怕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嘣!” “嘣!嘣!嘣!” 犹如打铁一样的节奏,那柄和人脑袋一样大的锤子,在铁匠手里,证明了自己不仅可以完美地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也可以敲碎所有阻碍在他主人面前的墙壁。 烟尘喷薄,然后骤然被晚风吹散。卡兰小镇上的房子都是十分坚固的,教堂的材质更是如此,毕竟这里并没有那些大型城堡一样的坚固围墙,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居民对自己的居所更是花费了许多额外的力气。 可惜,这个名为温斯顿的铁匠确确实实不是一般的铁匠,王都禁卫军的名号的确不是白叫的。纵然不像是敲碎豆腐一样轻松,但是在他的猛烈敲击之下,还是砸出了一个可怕的坑洞。 最好是把那个臭小子砸死,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铁匠一步跨过了自己砸开的大洞,静静等待着那些烟尘飘散。 然而很可惜的是,命运并没有如同铁匠所祈祷的那样,让那个诱拐自家女儿的混蛋小子成为砖石之下的亡灵,而是留给了他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和残留的一句嬉笑的余音。 “很抱歉,但是时间确实不站在你那边。” 第十五章 时光的凝滞 “呼,还真是危险呢。” 突兀地从一片虚无之中显现出来,卡尔颇为紧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并非对于那只大猩猩的杀意全无所觉,但是谁能想到,对方竟然是这么莽的一个人。 明明自己都是众所周知的孱弱,竟然还直接砸碎墙壁突入,还真是一点儿情面也不留啊!那种场景,卡尔想想都觉得有些后怕。如果不是获得了那个未来的自己的馈赠,摸索出了自己的怀表的新的用法,恐怕他就得真的交代在那里了。 “不过这个用法,怎么看都有一种pad长的既视感,或者说我应该在那个时刻大叫一声,the word?”对于自己的臆想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卡尔觉得还是不要继续浪费自己的时间,比较好,“那只大猩猩,可不是什么轻易就会放弃的人啊!” 四周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卡尔从自己的记忆中摸索出了自己的位置。怀表的时刻指向了傍晚的七点钟,他确实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日星的光芒就快要落尽,虽然距离魔物扎堆出现的时间还有大概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但是他可不信那只大猩猩不会什么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自己的手段。 作为一个明显就是把他当成自己的目标的家伙,卡尔还是觉得自己不要抱有这样的侥幸心理比较好。虽然很明显他确实已经陷入了命运的樊笼,但是谁知道他的猜测是不是真的,万一命运真的就此舍弃了他,他连躲在角落自己哭的资格都不会拥有。 不过,当务之急,大概是找到夏莉吧。 怀揣着某种莫名的报复心理,卡尔很轻易地在前往铁匠铺的路上看到了按照自己吩咐换了一身秋冬日狩猎的皮衣的金发少女,虽然身上还背着一个颇为巨大的包裹和从不离身的双手剑,但是比起孱弱的自己,她还是走得非常轻松的。 “啊,卡尔哥哥!” “别说话,快走!” 没有继续延误时间,卡尔一把抓过了夏莉的手掌,然后开始了他最快速度的狂奔。当然到了后来,却是这个金发少女以拖拽的姿态把他带出了小镇的周围的护栏,然后来到了他们曾经的秘密基地。 镇外的那座小树林之中,卡尔终于看见了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的黑斗篷,虽然多少有点诧异,但是他还是发出了似曾相识的抱怨。 “他喵的,有嘲笑自己长不高的那种人么!混蛋!” 然而在遮蔽了日星最后的光芒的密林中,没有人会回答他的话,这里空荡荡的,除了一旁好奇地看着他的女孩,大概再没有哪个傻子会在这个时刻离开小镇。镇外黑夜的危险,已经被很多好奇的孩子所证明了,他当初也是其中之一。 “卡尔哥哥,出了什么事么?” 出于对卡尔的信任,夏莉一开始并没有询问卡尔那么焦急的缘由,但是她并非是个傻乎乎的女孩子,对于卡尔那分外明显的异常,她还是非常好奇的。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这个仿佛什么也不会令他动容的卡尔哥哥,变得这么焦急和忐忑呢? “唔······”然而回应夏莉的,却是短暂的沉默和卡尔莫名复杂的眼神,他确实在思考如何向这个女孩解释这事情。虽然他很不想去欺骗她,但是如果直接了当地告诉她的话,又会出现怎样的结果呢? 我现在这么狼狈,是因为你老爹在追杀我? 卡尔骤然用力地摇了摇头,然后反而跳过了夏莉的问题,转而向她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真的要和我一起逃亡?” 面对这个问题,夏莉的回答却是一记冷淡的白眼。她摇了摇自己还不算长只是将将拖到肩膀的金发,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卡尔:“卡尔哥哥,你教过我的,人类最自豪的地方,就是对于自己错误的坚持。虽然老爹他们常说要敬畏那些为索罗斯撑起天空的神明,但是就算再怎么说,我也只不过是个人类而已,而且不过是一个人类的小女孩,我就算坚持了自己的错误,也不过是出于人类的自豪而已。哪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人类的小女孩真可怕。”默默嘀咕了一句,卡尔终究是转过了头,放弃了与夏莉争辩的想法。他虽然并不清楚夏莉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坚持,但是既然她这样说了,那么对于和自己一起逃亡这件事情,就并不是一时的冲动而已了。 “我要你带的东西,都带齐了么?”卡尔看了看夏莉背上的包裹,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所描述的那些东西,会有这么多,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毕竟这也关系到他之后的计划,逃亡这件事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大规模的逃亡都可以当做一个传说来看待的。 “那当然,我可是准备得很充分的。”夏莉颇为得意,她并没有告诉过卡尔,其实她早就想过和卡尔哥哥一起逃出这个镇子了。那些卡尔曾经和她描述过的那些传奇英雄的冒险故事,无时无刻不在她的内心里面奔涌激荡,仿佛永不停歇的河流。 之前要不是为了防止卡尔自己偷跑了,她才不会着急到连裙子都没有换,就跑过去了。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夏莉满怀激动,她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小镇,这一次总算能够见识一下那被镇上的大家都列为禁地的神弃之地图斯兰的风光了,这简直就像那些英雄故事的开端一样,令人满心都是热血沸腾。 看着夏莉微红的脸庞和那几乎都要抖起来的金色头发,卡尔微微叹了口气,然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们去狮心堡。” “好啊,好啊。我们快走!”夏莉急不可耐,然后突然回过头,看着已经恢复淡然表情的卡尔,提高了声线,“你说什么,卡尔哥哥,我们不是要去图斯兰么!” “凛冬使徒那个坏家伙可是来自王都的人诶,难不成你还想去王都么?我可是答应了那个卡尔哥哥,绝对不会让你肆意妄为的!” “你不会是还想要去挑战那个神明大人的代行者吧。一定是的吧,一定是这样的吧!我就知道,假如我不好好看着你的话,你肯定不会轻易放弃那个想法的。我和你说,这绝对不可能!只要有我在,这件事就绝对不可能!” “我才不会放任你去作死的!我们马上走,我们现在就走,就去图斯兰,越快出发越好。哪怕你耍赖说走不动了,我都会扛着你过去的!” “安啦安啦。夏莉,不要着急好不好。”卡尔拽了拽已经扯住他那身祭祀礼服的袖子的夏莉,颇为平淡地规劝道,“我还没有指着一堵墙撞死的想法,我知道的啊,现在的我,肯定不是神明的代行者的对手。” “你老老实实听我说完就好,不要这么着急。” “我们的目的地当然是图斯兰,这个确实如同我所说的那样,我是被永远注视着索罗斯的神明盯上了,但是却并非是那么着急的事情。起码就算是神明,也并不清楚我能够从未来穿梭到过去,这么诡异的事情,要不然凛冬使徒也不会是七日后才会来,而是一路直奔卡兰把我抓起来了。” “唔,说的对。”狐疑地瞧了卡尔脸上的表情许久,终究没有找到对方欺骗自己的证据之后,夏莉只能承认他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但是早点离开的话,不是更加安全么?” “这可不一定,我现在还安全,大概是因为我还处在神明的目光之下,虽然我确信神明并不能准确地定位我所在的地点,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我贸然脱离了神明的注视,那么等待我的,大概就不只是一个凛冬使徒了。” “呃,卡尔哥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夏莉忽然问道,她的目光有些畏惧起来。 “没有啊,怎么了?”被这样一打断,卡尔暂时没有反应过来,并不清楚,这个满脑子冒险气息的女孩又有了什么奇怪的想法,“我又没有走出过小镇,能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那为什么那些神明大人在你的描述下,都好像看守囚犯的狱卒一样呢?只要你离开他们看守的牢笼,他们就要派人来逮捕你。”夏莉脑洞大开,思绪已经转到了卡尔所不能触及的远方。 “诶,想什么呢!”卡尔捂着自己的脸,莫名叹了口气,然后骤然挥手,“滚滚滚,别和我这个囚犯一起逃亡,我算是服了你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想到这种事情。” 然后他就看见满脸讨好的笑容的夏莉,犹如某种犬科动物一样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就差一条疯狂摇曳的尾巴了。 “算了,怕了你了。”卡尔只能无力地叹息,然后继续自己之前的分析,“所以我暂时不能离开神明的注视,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但是我需要冒险做个实验,来确定我的想法。当然,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冒险了。” “狮心堡到卡兰有九天的路程,如果是实力高的单人赶路的话,时间可能会缩短很多。但是凛冬使徒这边巡查边陲,必定会有七日左右的时间,因为狮子侯爵肯定会跟着他。大队人马虽然不怕应对危险的情况,但是相对而言,也会拖慢一点行进的速度。毕竟以未来的那个我的情况来看,确实是七天,哦不,现在来说应该是六天之后。” “那么如果神明真的是实时关注着我的话,那么我一离开卡兰镇,就一定会被发现。而凛冬使徒通过和神明的联系,也一定会察觉,从而改变行程,然后在我们到达狮心堡的时候追上我们。” “如果他们并没有追上我们的话,那么我也就能够确定,神明并非时刻关注着我了。那么我们借用这个时间差,就可以在狮心堡准备充分以后,再从这条路离开,前往图斯兰。” “你这还不是想要冒险么!不行,我不同意!” 面对骤然炸毛的夏莉,卡尔却并没有什么反驳的话语,只是轻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掌,然后让她看了看自己怀表。 “怎么回事,卡尔哥哥,你的怀表坏了么?” “不,是时间于此刻停滞了,而我所能停滞的时间,是一分钟。” 第十六章 凛冬的决断 原本寂静悄无声息的夜色之中,一行车队正在缓缓前进,犹如一条在夜里蜿蜒前行的蛇。 位于开头的并排而行的两辆马车,车前都悬挂着照亮一片的萤火灯,就像是这条前行的蛇于夜色中闪着微芒的眼睛。 “克莱恩,停一下。”声音从左侧排头的车厢里传来,清冷且带着莫名的寒意。 “是的,凛冬大人。”赶车的马夫向着车厢弯腰敬礼,然后向着后续的车队高呼,“都停下!” “有什么问题么?库德。”位于右边排头车厢的狮子侯爵似乎连思索的时间都不曾有,就直接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贵族应有的华丽长衣,长衣内只是隐约可以见得内甲的痕迹,虽然手掌依旧停留在佩剑之上,但是他的眼神却并没有刚刚准备远行时那么紧张了。 “呵,问题?确实很有问题啊!”发出了莫名的感叹,名为库德的使徒打量了一下自己原本的目的地的方向,“卡兰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回去吧。” 肆意地更改了原先的目标,似乎心情并不好的凛冬使徒径直回到了自己的车厢之中,连一句简单的解释也没有给予一旁的狮子侯爵。 这无疑是一种非常无礼的举动,虽然昨日这个凛冬使徒确确实实显露了自己的力量,但是这并非是他能够做出这样无礼举动的资本。 强烈的羞辱感在还未到中年的狮子侯爵心中翻涌着,虽然此刻他确实不想和这个神明垂青的代行者闹翻,但是无疑,这位神恩的眷顾者给他的印象又重新从友善跌落到了厌恶的深谷之中。 “侯爵大人!”全身着甲的侍卫长带着询问的意味呼唤了一声自己侍奉的主人,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复。 “虽然拥有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但终究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啊。”五指按紧了腰间的佩剑,狮子侯爵突然释然地笑了笑,“不过嘛,孩子终究是有着任性的权利,听他的,我们回去。” 对于狮子侯爵故意高声说出的那些嘲弄,端坐于车厢中的凛冬使徒确确实实听见了,但是他却全然没有去在意。这些于世界终末之时还在想着地位与权力的人,终究和他不是一条道路上的朋友,他也无需在意这些人那种浅薄而愚蠢的感受。 镶嵌着纯净蓝宝石的冠冕就已经说明了他的地位,而那一身半神之下最荣耀的祭祀礼服也已经说明了他的权力,但是他清楚这一切并非由于他的出身,而是由于他如今所拥有的力量。以太的欢欣在他耳边细微吟唱,就算在以太这么稀薄的地方,他依旧能够驾驭以太做出许多常人眼中堪称奇迹的事情。 作为神眷之人,他生来就知晓了许多常人不会知晓的东西,也更加能够看清,力量在这个即将陷入终末的世界之中,有着多么令人倾倒的权重。 所以,当他知晓了那个预言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舍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以换取那份可能性的决断。就算他现在已经是超越了过往所有人的最年轻的最强使徒,就算他已经接近了离神明最近的那个阶梯,就算无数金钱财富与权力都处在他唾手可得的前方,也无法与那个能够超越神明的可能性相提并论。 毕竟,成为了神明又能怎么样?他现在所处的世代,可是连神明也只能束手无策苟延残喘的终末之时啊! 虽然他并不是第一个知晓那个关于超越神明可能的预言的人,但是他却是第一个直接了当地做出行动的人,因为相比于那些已经苍老到快要变成墓室里面长出菌类的腐朽土木的老顽固们,他有着牺牲一切的勇气与决心。 放弃了半神康斯坦丁的教导,也放弃了王都悠闲轻松的生活,以凛冬为名的使徒选择了一条不能回头的道路。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这次失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是既然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也就全然不会后悔。 就好比当并不属于任何派系的他选择了巡视北地边陲这项职责的时候,各个派系对于他的警告与拉拢。王室派系的康斯坦丁准备收他为弟子,而神学院则是给出了名誉教授的职位,有意思的是,法师工坊的那群家伙还警告他不要肆意妄为地乱来。 不过想来,那些家伙一直没有动手,大概也都是害怕出现如他一样的失败。抓住一个少年非常容易,但是想要不被这个少年察觉而获得他手中的宝物,怎么想也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像是他真的控制住了那个家伙,其实他也不能真的对他做什么事情,只能够用威胁和利诱来说服对方交换。 毕竟谁知道那件宝物究竟是什么,会不会轻易就被人破坏了。 但是他与那些家伙不同的一点是,他明白,如果你真的想要得到什么的话,什么都不做才是最愚蠢的事情。哪怕现在结果告诉他做错了,他也十分明白,他的所作所为依旧在宿命的范畴之中,只不过是暂时走入了宿命的岔道口而已。 时光与宿命,位于所有神明的王座之上。 这是所有神学院的学生以及神明的代行者都要时刻谨记的一句话,因为它不仅诉说了这个世界究竟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警告了他们时光以及宿命的可怕之处。 因为宿命操纵着所有人的争斗,包括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不能例外。而从未停滞过的时光,则推动着宿命的车轮不断前行,碾压一切,从未有所止步。 尽管有神明可以于时光的长河之中看到关于某些未来的只言片语,然而他们所能够做的,也只是给予自己所眷顾的人以警示,却从来都无法逃脱这些未来对于祂们的束缚。 “时光的眷顾者已然逃离了卡兰的小镇,他即将会成为图斯兰翱翔的孤鹰么?”凛冬使徒于车厢之中低声重复着神明所赐予他的预示,嘴角扬起,显露出了说不出是复杂,还是惊喜的笑容,“还真是敏锐的家伙啊!知晓自己已经成为了神明眼中的猎物么?所以才会选择了神弃之地作为自己前进的方向。” “虽然感觉很讨厌,但是能够有这样的玩具存在,于我而言,也的确是这段枯燥路途之上难得的消遣了。下一次,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再来的,毕竟相比于那些苍老得不知存在了多久的家伙,我现在还有不少时间。” 并不想在无意义的事情上耗费太多时间,所以对于原本既定的巡视工作,凛冬使徒也只是果断地选择了放弃。与其去追逐那个家伙还没有离开索罗斯的可能性,不如回去研究一下图斯兰的情况,至于抛弃了原定的巡视工作的责任,就像狮子侯爵所说的那样,他也不过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而已,而孩子本身就有着任性的权利。 更何况,他还是神明的宠儿。 “侯爵大人!”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隔着身后的车门,老老实实驾车的侍卫长又抱怨了一声。然而他还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就被车内的侯爵大人给训斥了。 “混蛋,别把特蕾莎吵醒了!”怀揣着某种莫名的无奈的心情的训斥,就算是跟随侯爵多年的侍卫长也没有感受过自家主人这份复杂到了极点的情绪,只不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察觉到其中隐藏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问题。 “二小姐偷偷跟上来了?”忠心耿耿的侍卫长感觉整个夜色的天空都充斥着无法明说的绝望,就算是曾经深陷数以千计的魔物围攻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深邃绝望。 “所以说,那位使徒说的很对,卡兰镇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们是应该先回去再说。”侯爵大人的声音轻微且疲惫,显然他事先其实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会藏身于他的车厢座位之中,如果不是刚才因为愤怒才猛然锤击了一下座位,他都没有发现熟睡在其中的自己的女儿。 “格微夫人究竟传授了什么给您的女儿啊!”侍卫长显然是分外熟悉侯爵大人的家事,他显然是很清楚为什么这位二小姐可以瞒过那么多的守卫和检查,对此他其实也只能表示自己的惋惜和哀叹。 “哼,别说了。你这个家伙也跑不了,那些小混蛋竟然连一个小女孩都看不住,你是怎么教导他们的。”虽然对于自己的下属没办法说什么重话,但是显然侯爵大人也是很会包庇自己的妻子与女儿的人。他才不管自己的女儿做了多么危险的事情,反正没有保护好她,就是那些小混蛋的责任。 “好吧,确实是我的责任。侯爵大人,下次我一定会更加注意的。”在这份不像谴责的谴责中,忠心耿耿的侍卫长选择了低头,不过他还是朝着对面的车厢看了一眼,那眼神中全然是厌恶的目光。 “所有人!转向,回狮心堡!” 第十七章 狮心堡的初遇 卡尔所预料的计划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顺利,倒不是说因为夜里出现的四处侵扰的魔物。经过那么长时间的草药学研究,如何利用地形和草药驱散魔物他可是十分清楚的,这也是他敢于离开小镇的依仗。 再加上一直给那只身为守夜人的大猩猩打下手的缘故,对付魔物,夏莉所发挥的作用也一点儿都不比他的草药要差,所以虽然都还是十岁上下的少年少女,但是前往狮心堡的这段路途,他们没有遇上什么不能应对的麻烦。 不,与其是说,麻烦什么的,倒不如说他们在这几日的野外生活中,不仅加深了彼此的默契,还得到了某些微妙的野营经验的增长。 可是,阻碍卡尔原本的计划的,却是离狮心堡大约两三日路程时,路上所出现的大队人马行至半道又骤然折返的痕迹。 “我说,夏莉,你不用这样盯着我啦。”面对夏莉毫不放松的凝视,就算是卡尔此刻都有些莫名的心虚。虽然他清楚自己所描述的计划,归根到底,其实还是想要冒险探查一下那个凛冬使徒的底细。 但是面对凛冬使徒已经如此干脆利落的结果,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再执行原本的计划,就真的会有一种自投罗网的可能。虽然他并不愿意相信,神明真的可以这么仔细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但是这种可能性确实是占了很大的比重了。 不过,他还是想要看看小镇之外的世界,究竟是怎样一个模样。一直被局限于小镇和教堂的意念文献里的卡尔,多半还是没有忘却自己是来自文明世界的“游星尖兵”的职责。 平坦却粗糙的大路笔直地朝向了南边,越过了身前拦着的夏莉,卡尔的目光依稀可以望见狮心堡那远远的瞭望塔的黑色塔尖,在日星璀璨的光芒之下,闪耀着从未蒙尘的翩然光华。那道光芒隐约可见,就像是一颗勾动着人心的黑曜石,然而卡尔明白,这大概只不过是他自己的感受。对于身边的夏莉而言,更想去看的,反而是与索罗斯截然不同的图斯兰大草原的风光。 “其实吧,我觉得假如我只是去看一眼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讨好的笑容浮现在卡尔的面庞上,他捻动着自己因为仓促涂抹而有些发痒的金色头发,黑色的斗篷的掩盖下,这动作稍微有些难以言说的滑稽。 然而本身就是金发的少女没有做出什么反驳,只是将原本横挂在腰后的双手骑士剑抽出,插在一旁,明明白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那一双精致却很有力量的手掌有条不紊地做着热身活动,虽然看起来很有美感也没有什么威胁性,但是卡尔却十分清楚,面前这个女孩,认真起来,究竟有多么强大的实力。 难不成,那只大猩猩真的有高地大猩猩的血统?卡尔满怀恶意地揣测着。可是看了看面前女孩白净可爱的面容和那比自己还要矮半个头的身躯,总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莫名的不科学。不过有着神明存在的世界,怎么说也不能算是个科学的世界。 “唔,我不是想去冒险的啦。”面对越来越靠近的威胁,卡尔还是选择了用道理来说服,毕竟对于他而言,以文明世界的知识来愚弄那些还处于中世纪的落后人民的脑子,不是一件印刻在了他身上的身为人类的本能么? 不知为何,卡尔突然有些微妙的罪恶感。 凝视了喋喋不休的卡尔许久,似乎夏莉有了种说不出来的感触,面前这个过去一直教导自己的那个少年,真的有资格被自己称为卡尔哥哥么?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坏小孩吧,她就像是那个为了坏小孩的稀奇古怪的想法而苦恼的大姐姐。 “好了,别说了。”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夏莉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毕竟不管怎么说,无论是哥哥还是弟弟,她都做出了自己的承诺和誓言了。作为一个想要成为骑士的女孩,遵守自己的承诺和誓言,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和你一起去,就像你说的那样,只去看一眼。至于补给什么,我去买,你不许进去,就在外面的镇子里等我。”夏莉做出了决断,并且用眼神和气势再三警告了那个看上去已经完全不靠谱了的卡尔哥哥。 “好啊好啊!”卡尔欣然同意,并且乖巧地表示自己肯定会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绝对不会私自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不过就算是能够看见狮心堡远远的不甚清晰的影子,但是他们距离这个北地边陲的掌权者狮子侯爵的领地还有起码两三天的路程,这个日程计算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卡尔那孱弱身躯的拖累。 尽管大多数行李都在夏莉的身上,而且他们前进的速度也不是很快,但是这种行程对于卡尔来说,也算是一种无形的折磨了。经常是夏莉已经前进了大半之后,还要回身来等待那个喘息好似狂奔野狗的少年,然而实际上他连夏莉的一半路程都没有完成。 就在这样不断走走停停的纠结之中,卡尔和夏莉两个人终于在两日后日星将要西沉的时候到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大路到此绵延而止,四周是比卡兰小镇高了许多的黑曜石的围墙,熙熙攘攘的人群多数已经从那座正对着大路的厚重铁门向着各自的居所前去,从其他村镇前来的旅人也都在急匆匆进入这个高大并且雄伟的庇护所中。 看守在门口的卫兵正在彼此闲聊着最近的趣事,面对那些稀疏的三三两两而过的旅人们,大多只是瞥两眼,然后就任由他们进入他们所看守的铁门之后。 “我们进去吧。”看到了希望所在,原本疲惫得如同死狗一样的卡尔又重新充满了朝气,他确实迫不及待地想要观察一下,这个北地边陲的人类聚居地的中心,究竟是什么样貌了。隔着围墙就可以远远望见的那座伫立在山峦上的古堡,显得十分神秘而且充满了中世纪的粗犷风格。 “嗯?”夏莉一把拽住了像是触及了水的死鱼一样活蹦乱跳的卡尔,面对他的欢脱,金发的少女只是皱了皱眉,“你答应过我的,你在外面等着。” “可是·······”眼珠微微转了一下,卡尔顿时就有了主意,他指了指头顶上即将降落的日星,“可是现在都快要到晚上了,不管怎么说,就算狮心堡已经强大到无视那些魔物,到了晚上,也肯定会禁止出入的吧。难道说,你打算让我一个人在外面和那些魔物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么?” “而且,那些卫兵似乎也并没有多少戒备的样子,证明想要抓我,不过是凛冬使徒个人的行为而已啦。对于索罗斯而言,大概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北地边陲卡兰镇的普普通通的居民而已,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的。” 面对卡尔的诡辩,夏莉虽然很想反驳,但是看了看天色,她也确实知道不能把卡尔一个人放在狮心堡的外面。颇为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夏莉只能放开拽住卡尔袖子的手,跟着他一起向狮心堡的大门走去。 走在路上,环顾了一下那两边看不到边际的围墙,夏莉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被这狮心堡的规模给震撼到了,相比于她从出生就一直生活到现在的卡兰小镇,这狮心堡真的不知道要比卡兰大上多少倍了。 一如卡尔所说的那样,面对两个明显没有多少武力值的小孩,卫兵们只是惊奇地询问了一下他们是从哪里来的,然后就挥挥手,放他们进去了。 站在右边握着一杆长战矛的年轻卫兵还颇为关切地叮嘱了两句,让他们小心狮心堡里面的那些陌生人,不要随便就被哪个心怀鬼胎的坏人给骗了。 然而当他们进入这被重重围护的狮心堡之中,还没有来得及观察周围的情况的时候,一阵风一样迅捷的身影就撞上了卡尔,在他不幸摔倒之后,一溜烟就消失了。 揉弄了两下自己颇为疼痛的胸口,卡尔的表情有些微妙。看着那道身影远去的方向,他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做什么深究。虽然刚进大门就被人撞倒了,怎么看都有些倒霉,但是他摊开自己的右手手掌,看了看手上那柄装饰精美的匕首和原本应该在他怀里的钱袋,也不打算继续深究下去。 “卡尔哥哥,没事吧。”夏莉恨恨地盯着那道身影远去的方向,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上还背着行李,她肯定要把那个冒失鬼给教训一顿的。 “我当然没事,不过她有没有事,我就不知道了。”狡黠地笑笑,卡尔借着夏莉手掌的力量起身,然后对着夏莉眨了眨眼睛,他左手上的银链闪烁着轻巧的光芒。 夏莉骤然醒悟,然后她就被卡尔拽向了朝向日星西落方向的店铺,而窃笑着的少年看了看狮心堡那伫立在山峦之上的城堡的静默模样,似乎是放下了心中大半沉重的枷锁,终于露出了欢乐的笑容。 “看来,确实是我自己担心过头了啊。” 第十八章 特蕾莎的怨念 “妈妈!妈妈!我回来了!” 悄无声息地躲过了卧房门口尽忠职守的卫兵,那个小不点儿的身影一溜烟地钻进了侯爵大人的卧房,就算此刻的声响已经被卫兵察觉了,可是发现自己疏漏的卫兵们也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然后继续在那道不算多华丽的房门口继续尽忠职守着。 “特蕾莎最棒了!” 丝毫没有一个侯爵夫人的威严,端坐在卧房的年轻女子一把抱住冲到了自己怀里的小可爱,然后用自己的脸颊狠狠地展示了自己和女儿之间的亲昵。 “怎么样,今天有什么收获吗?”作为暴风之神的神官,这位格微·安洁莉特的侯爵夫人,可全然不是一个遵守世俗法度的人,对于她而言,只要是想要的东西,能够偷回来或者抢回来都是十分不错的选择。 所以在她的教导下,她的特蕾莎堪称狮心堡最杰出的窃贼,戏弄他人的水平仅仅在她之下。而看着特蕾莎手上提着的满当当的布袋,她就知道今天她的小特蕾莎肯定又是收获匪浅。 “超成功的呢!”酒红色长发的小窃贼自信满满地说道,她可不仅仅继承了自己母亲那一头魅惑的酒红色长发,连盗窃的天赋也是一并继承了的。 “桑德斯大叔的骨头链子、米德最心爱的羽毛帽子、罗琳姐姐的玩偶熊······还有还有,当当当当······诶!” 将手中布袋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炫耀地拿了出来,正当她要拿出她今天最得意的两件战利品的时候,却发现她的布袋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了。 “怎么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将布袋翻来覆去抖动了许多遍,酒红色头发的特蕾莎顿时急得失去了心爱食物的无尾熊,一双璀璨的大眼睛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希望得到一丝帮助。 “好了,好了。我可爱的特蕾莎,你记得吗?妈妈和你说过,无论得到和失去,都不要为此伤心。得到永远都是暂时的,而终有一天,我们终将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抱住自己的小可爱,格微夫人的目光淡然且平静,她传授自己女儿盗窃的技能并不是要她成为一个令所有人都厌恶的窃贼,而是让她亲身体会得到与失去的过程,在其中明了人生的道理。 每次特蕾莎所获得的战利品,其实她都会在之后悄悄地还给那些失主,只不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她的特蕾莎竟然失手了,而且还不单单是失手了!轻轻拍着自家女儿的脊背安慰她的格微夫人,很敏锐地发觉了自己送给女儿的那柄随身的匕首也悄然消失了。 特蕾莎答应过她,绝对不会丢失那柄匕首的,然而现在,却已经没有了踪影。 “而且特蕾莎,你似乎还没有发现呢,其实妈妈送给你的那柄匕首,也不见了哦。”没有顾及自己女儿现在的心情,面容安宁的格微夫人轻巧地揭开了这个她还未曾注意到的伤疤,丝毫不留余地。 “诶!怎么会!骗人的吧!”原本就压抑在眼框里的泪光终于滴落,一直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的侯爵的小公主终于体味到了真正的失去的感觉。她现在只想好好哭一场,哭完之后也许那件饱含了她曾经荣耀与快乐和母亲的爱的礼物,就能够凭空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很可惜的是,这一切并没有成真。 格微夫人只是很安静地等待自家小可爱哭得累了,然后自己慢慢抹干眼泪,再淡淡地和她叙说了一遍这个可怜的事实。 “我可没有骗你哦,特蕾莎,那柄匕首,你的的确确弄丢了呢。” “可是···可是···” “特蕾莎,你要明白哦。这个世界上可从来都不存在只得到,却从不失去的人哦。”虽然很心疼带着哭腔的小可爱,但是格微夫人却并没有展现出曾经那些溺爱的一面来,反而给出了和她表面上所做的那些的完全不同的答案。 “所以,好好思考吧。究竟是什么时候,你失去了你心爱的礼物。而你此时失去这件礼物时的心情,是否和那些被你偷走了财物的人的心情是一样的呢?而你所伤心的,到底是失去了承载在这件礼物之上的美好回忆和情感,还是失去这件事本身呢?” “好好想清楚哦,特蕾莎。”狡黠的眼眸半开半闭,还保持着少女一般美貌的格微夫人在自己的小可爱面前俏皮竖起了自己的右手食指,“这是对于你的考验,那么长时间的授课,也是时候来一场考试了。特蕾莎,你只有一天的时间哦,等到明天,你要告诉我你的答案,否则,我只能放弃在那只蠢蠢的狮子那里争取来的教导权,让那些凶神恶煞的家庭教师来教授你贵族的规矩喽。” “努力吧,我的小可爱,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凭借自己得到答案的。” 没有留给特蕾莎辩驳和祈求的时间,格微夫人就将自己满是迟疑和迷惑的女儿推出了门外,毫不理会她那可怜的哭声。 “格微,这样真的好么?”从联通卧室与书房的门后走出来的侯爵看着自己的妻子,有些难言的为难。他一直以为她对于特蕾莎只有溺爱而已,却没有想到在特蕾莎第一次经受挫折的时候,她竟然能够将自己的心肠硬到这种程度。 “奥德,我好伤心怎么办?”满脸哀怨地抱住了自己的丈夫,格微夫人的那些坚强和生硬似乎都只是为了教育女儿而伪装出来的。面对自己的依靠,她终于显露了一个母亲的软弱与无助,抱住了狮子侯爵宽阔的脊背,开始撒起娇来。 “要不我派人调查一下,最近狮心堡里来了什么不识好歹的陌生人?”对于这件事,狮子侯爵当然清楚会是哪些人做的,狮心堡的居民大多都已经认识了自家这个小女贼,他们多半都知道失窃的东西会在之后再回到自己手上,根本就不会做出这种欺负小女孩的事情。 只有那些从来都不清楚狮心堡情况的外乡人,才会像是愣头青一样给予自家这个小公主惩罚,所以只要他下令调查一下今天那些被特蕾莎下手的人,就能够很清楚锁定目标,找回那柄匕首。 “不要!你这只蠢狮子,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你还来动摇我!”狠狠地给了自己的丈夫一个白眼,格微夫人气鼓鼓地松开了抱住他的那双无暇的手臂。 “这件事你不许主动插手,只要派人暗中保护特蕾莎就可以了。”格微夫人显然还是做出了早就想好的决断,“对方既然能够在特蕾莎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拿到她的匕首,那么他肯定也可以在特蕾莎动手的时候直接伤害她,然而这个人没有这么做,如果他并不知道特蕾莎是你的女儿的话,证明他并非想和一个小女孩一般见识,只是对这种偷盗的行为稍作惩戒而已。” “那么这就是特蕾莎最好的考题,我可从来没有想过把自己的女儿培养成一个只会偷东西的女贼。我要教她的,只不过是如何保护好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轻易失去而已。” “暴风之神的传承都是这样的么?”侯爵大人摸了摸自己英挺的鼻梁,颇为无奈地说道,“而且真的有那个必要么?作为狮心堡的小公主,她想要的东西,还能得不到吗?” “你又能庇护她多久?蠢狮子。”格微夫人皱了皱自己好看的琼鼻,然后一脸嫌弃地说道,“耀星之劫已经临近,就算是神明,都不知道是否能够在这灾难中保全自己,更何况你只不过是一个驻守北疆的领主,你能够保护她一辈子么?” “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我美丽的夫人,那么看在我这么蠢的情况下,能不能请夫人你教一教我怎么做一些快乐的事情呢?”虽然被嘲讽了,但是狮子侯爵却依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只不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凝重,却说明格微夫人所说的那些话,确确实实刺痛了他,也提醒了他。 不过,对于侯爵的邀约,格微夫人所给予的回应却是挥手一道肆意暴风。 “哼,自己女儿都被欺负了,你还有心情想那些事情,今晚,你就给我在书房待着吧!” 风暴犹如格微夫人的手掌,不但把侯爵送出了卧室,还随手狠狠地关上了卧室的房门,发出了一阵巨响。 被送出卧房的侯爵显然是很生气,但是面对自己心爱的妻子,他又没有办法真的做些什么。只能在嘟囔了两句后,从书房的角落里翻找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被褥,老老实实地在这个自己第二个卧室,凑合一个晚上。 而和他一样被赶出了卧室的泪眼朦胧的特蕾莎,却在纠结了许久之后,终于狠狠地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她终于猜到了自己匕首失窃的缘由,虽然她确实知道自己肆意偷盗别人的东西,并非是一件好事。可是那些她偷来的东西,都会在第二天由她的母亲还给那些失主,所以她心中其实并没有多少负罪感。 她拿到那些东西时所产生的快乐和满足,也不过是源自自己对于那些新奇事物的好奇而已。就好比她之前所注视到的那个缠在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外乡人手腕上的怀表,她从未见过那么精巧的东西,所以才会选择了这个狮心堡之外的人作为目标。 可是没有想到,怀表没有到手不说,她自己的匕首也因此失去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怨愤的情绪在特蕾莎心中升腾,对于那个讨厌的家伙,她一定会让他吃尽苦头。 至于母亲给她的考验,只要她把匕首夺回来了,肯定也能算是过关了吧。 第十九章 夜晚的商谈 由于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的预兆,卡尔和夏莉愉快地在这个比卡兰镇大的多的城市里待到了耀星开始闪烁的夜晚。出于节省经费的目的,两个人以兄妹的名义在一间小旅店中,租了一个晚上的房间。 “呼,真舒服!”披着大块浴巾的夏莉坐在干净整洁的大床上擦拭着自己湿润的金发,在野外夜晚赶路的日子,也确实是让她十分苦恼。好长时间只能借着巴恩河冰冷的河水洗澡,哪里有温暖的热水更能缓解身体的疲惫。 卡尔抱着自己的草药学笔记,虽然他所在的这个世界的的确确只是一个发展到了中世纪时代的社会,可是那些生活设施在法术的帮助下,一点儿也不逊色于他曾经所在的文明社会。之前在卡兰的时候,还不太能够发觉,可是在狮心堡这个以太还算活跃的地方,他却充分体会了人类的文明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虽然享受这样的文明,的的确确需要付出一些金钱上的代价。但他又不是一个贫穷的人,作为小镇上唯一的医师,他所积攒的收入足够他在狮心堡安安稳稳地过上十几年。当然,这一点也要感谢多鲁老爹对于他的放任。 不过,其实现在那些金钱对于他而言,除了能够让自己过得稍微舒适一点和置办一些充足的给养以外,并没有多少其余的作用。他即将前往图斯兰的草原,鬼知道那里,还有没有人类文明所建立的财富与货币的交易体系。 而不能够作为等价物的货币,其实和累赘并没有多少分别。 “啊,卡尔哥哥。”身心都得到了放松之后,夏莉的表情忽然开始落寞了起来,虽然她的的确确满心都是想要去冒险之类的诡异想法,但是她在这个时候,也开始怀念起了自己的父亲和家里那种温暖的生活了。 “你说老爹会不会想我了?”凑近了靠在床头看书的少年,看着他被水汽浸染的那一头藏着金色斑点的黑发,夏莉的眼神里面藏着许多担忧和畏惧,“我只是给老爹留了张纸条就离开了,他会不会真的跑到图斯兰去找我们啊!虽然我真的是很想去冒险,但是如果老爹遇到危险的话,这肯定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看着眼前终于显露出了少女的柔弱的夏莉,卡尔却似乎是没有多少感触。或者说,他也不应有什么感触,才明白了对方的老爹竟然是关注自己多年的卧底,如果不是他自己太过弱鸡了一点,也不用非要绑着夏莉一起走了。 其实,不管怎么说,他自己孤身一人上路,才是对谁都好的选择。 可是呢,可是啊! 孤独,真的是一种可以致人死亡的疾病呢! 就算是高高在上受人供奉的神明,就算是魍魉媚行驱使恐惧的鬼怪,都需要渲染出自己的存在,以防止被整个世界所遗忘,所以更何况他这个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人类呢。 手中抱着的草药学笔记被用力的按下,被无视的少女死死盯着卡尔的眼眸,那双翡翠一般的瞳孔之中不仅仅倒映着卡尔失神的影子,也折射着浓烈的不满。 “在别人说话的时候走神可是很没有礼貌的事情啊!” “哦。”简单地回应了一声,然后思考着自己是否真的要从神明的目光中消失,脱离这种其实还算蛮闲暇舒适的生活的卡尔,再一次地无视了面前已经满心愤怒的少女。 卡尔倒是很清楚,如果他真的把怀表交给那位皇帝陛下,他确确实实可以生活得很不错,在这个休闲娱乐设施不算发达也不算落后的世界,安然地等待时光流逝,静怡得生活直到苍老。犹如床头燃烧着的油灯,烧完这一个安然寂静的夜晚,就可以等待下一次的重生。 大概,也不一定会有下一次的重生来着。 莫名有些疲惫,这条失去了动力的咸鱼努力纠正着自己的想法,然后竟然在不经意间又忘却了正死死盯他的那个人,以及对方阴沉的脸色和逐渐靠近他的脖颈的双手。 “啊···要死啦!要死啦!” “真的,放手···放手!我快喘不过气了!” “我错了!放过我吧!我不会再走神了!” 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再一次穿过世界的壁障,看到三途川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的时候,卡尔终于才又感受了到甜美而清新的空气,这宛如酒心巧克力一样美妙的生命的感觉。 “哼!再有下次的话,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少女重重地坐在卡尔的双腿上,双手抱臂,显然怒火还没有彻底消解。 “好吧,好吧,不会有下次了。”卡尔揉搓着已经勒出青紫的痕迹的脖子,颇为郁闷地思考为何自己竟然这么弱鸡,明明他还是奇迹的代名词来着,也许他不应该把头发染成金色,而是应该染成绿色才对。 打断了自己又要偏转神游到不知何处的思绪,卡尔终于正视了面前的少女,虽然说起来感觉有些难为情,但是似乎刚才一番激烈的动作之后,少女包裹身体的浴巾有了很明显的松动,大概是因为对方虽然身高不行,但是其他部位发育得出奇的好吧。 似乎又要深陷入某种桃红色的氛围了,赶紧掐断了自己不由自主的联想,有时候来自文明社会的庞杂知识,也并非全然都是博学的好事来着。 “你在担心温斯顿大叔么?”为了防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卡尔觉得他还是主动一点比较好,“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 “是啊,是啊,没有我天天给他烦心的话,老爹他大概不知道生活得有多么好呢。”狠狠地瞪了卡尔一眼之后,少女气鼓鼓的样子,很像一只可口的包子,当然这个世界并没有这样的美食,而很不幸的是,卡尔也并不会做。 “你对于他而言,当然很重要。但是人生不总是只有欢聚啊,短暂的分离之后的相聚才显得更有意义。当然,这全都是安慰人的话。”卡尔眨了眨眼睛,然后一本正经地安慰着面前的少女,“别打我,别打我,其实我只是觉得和父母分离的话,人才能更好地成长来着。” “就好比草原上的鹰,他们会将儿女推下悬崖,逼迫他们学会自己去飞行。如果因为恐惧或者眷恋而止步不前,大概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就算折断了翅膀,骨头也会因为这挫折而加速生长,自我愈合,变得更加坚韧。而不会飞行,那么就只能饿死在巢穴里面。” “这是来自图斯兰大草原的知识么?”夏莉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她的确觉得卡尔并不是一个会去安慰别人的人,但是怎么说呢,这种说法反而让她觉得可以从自己心底生长出一股力量,一份由自我意志而衍生出来的力量。 选择和卡尔哥哥同行,她并不全然是为了之前答应那个卡尔哥哥的那个承诺,或者说也不全是为了保护面前的这个少年。她心中其实也充斥着对于广袤的未知世界的向往,仅仅只是待在一个已经了如指掌的小镇,虽然安全也很欢乐,但是更多的还是枯燥无聊和某种仅仅能够察觉到不断累积的厌烦。 那是一条名为温暖的锁链,虽然眼睛无法看见,但是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能够察觉得到。为了挣脱这条锁链,或者说为了她自己不至于成长成为小镇里的那些阿姨的那种样子,她觉得她完全无法拒绝未知世界的邀请。 哪怕那里再怎么危险,哪怕那个地方再怎么孤独,或许只有经历了这些以后,她才能够真切地明白自己所希望得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吧。 至于她所宣扬的那个梦想和她所遵守的那个承诺,大概都只是这份意志之后所顺带的东西。所以,其实她也明白自己问卡尔的那个问题,只是一个不必要的问题,是一份源自对于未知的恐惧而产生的不必要的担心。 她不是早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了吗? “唔,姑且可以算是,虽然应该并非是源自图斯兰的知识,但同样是广袤无垠的大草原,同样的景色所感悟到的知识应该也是大体相同的。这是环境对于人类而言,最显著的影响。恶劣的环境会逼迫人变得更加强大,或许这样,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残酷。但是正如翱翔于天际的鹰对于自己的爱一样,这也是自然对于人类的一份无比残酷的爱。” “因为我们和这世间所有的生灵都是等同,所以这份爱也是一般无二。” “听不懂。”少女冷冷地看着又在陷入自我臆想之中然后胡言乱语的卡尔,冰冷地嘲弄着他所炫耀的知识,“反正我就是听不懂啦。整天就知道用一些似是而非的知识来糊弄别人,我都很怀疑,那些人生的道理,是不是都是你随口乱编的。反正我也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随便糊弄两句高深一点的知识就可以糊弄过去了是不是?” “哼,我要睡了。明天我们必须离开,就算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的!”就在目瞪口呆的卡尔面前换上了早就准备好了的丝绸睡衣,夏莉直接躺在了那张大床的另一边,就如她所说的那样,安然睡去。 我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怀着这份疑问,卡尔放下了手中的草药学笔记,然后熄灭了一旁床头的油灯。在寂静深邃的夜幕中,轻轻对着身边的那个似乎有着超越了年龄的成熟心理的少女道了一声。 “晚安。” “晚安。” 第二十章 晨光中的围捕 日星如约升起,在依稀的晨光之中,卡尔却听见了不一样的响动,那是许多人细碎而又整齐的喧嚣脚步,其中还掺杂了清脆与沉稳的呼喊。 “围起来,别让他们跑了!” 骤然警醒,卡尔虽然并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于这些奇异而莫名的响动做出应对。 “夏莉,起来了。我想我们可能要有麻烦了。”说着这样的话,可是卡尔的语调却一点儿也不显得焦急,他的手掌紧握着那块操纵时光的怀表,就像是握住了所有的希望。 夏莉的反应显然比他迅捷的多,似乎对于有麻烦找上门是早有预料的。或者说,从前往狮心堡这个决定出现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只是片刻之后,夏莉就穿戴整齐,卡尔甚至来不及仔细观察一下那稍纵即逝的美景,虽然这样说,未免有些变态。 但是对于美丽的向往,不是镌刻在每个男人的灵魂里么,只不过有的人喜欢的是躯体,有的人喜欢的是衣装而已。 这间不算简陋的旅店是分为上下两层的,当时为了避免意外,他们选择了租住上面的那一层,而此时他们也都听到了那直奔楼上的脚步声。 “还真是冲着我来的么?”虽然并不清楚来者是谁,但是卡尔还是决定选择避让,毕竟就算他想稍微观察一下,一旁死死盯着他的夏莉也明显是不会允许的。 行李已经收拾整齐,卡尔随即停滞了此刻的时光,而一旁的夏莉熟练地将手中提着的大件行李和双手剑扔出窗外,然后拖拽着不太情愿的卡尔纵身一跃。 外面果然已经被手持战矛的卫兵围得水泄不通,然而此刻凝滞于时光中的他们却与不会说话和动弹的人偶没有多少分别。 落地,抬眼看了一眼依旧悬于半空中的行李和双手剑,卡尔所能停滞的时光也到了极限了。然而当一切死寂刚恢复生机的时候,卡尔却对着那些眼神里骤然绽放惊讶这种情绪的卫兵们露出了戏谑的笑容。虽然,他此刻的面容笼罩在斗篷之下,而且这笑容也有些许力竭一般的苍白。 夏莉轻巧地从触手可及的半空中拾取了行李和武器,然后继续像拖拽着货物一样,将明显已经不管是透支了体力还是精力,反正就是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死咸鱼拖离了这个陷阱。 “呼,还真是好危险呢。”虽然语调很是有气无力,但是显然他们的确是暂时脱离了这场意料之外的危机。 “这不是凛冬使徒吧?”夏莉皱了皱眉,有些心疼地等待卡尔喘息着恢复。她看着那边远方依旧被围堵着的旅店,“如果是那位使徒的话,半夜来人显然更加稳妥一点。毕竟有着和魔物战斗的声响掩盖,我们也不太可能及时发现。” “是的啊,是的呢。”卡尔敷衍地表示赞同,他并非不想认真一些,只不过此时脑袋里面好像零件过热一样的灼烧痛感,让他此刻实在有些不能思考。 这可不仅仅是身体被掏空,更像是中了一招精神系的神技——思维窃取。看样子,他驱动怀表所耗费的能量可不仅仅是某种他并不清楚的物质能量,还有他的精神力。 “虽然你还在等我恢复,让我真的很感动。但是夏莉,我觉得我们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决定应该是立即离开。” 感觉疼痛稍微有些减退,卡尔带着有些茫然的笑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这说明他也并非是全然没有一点点危机感,唔,大概吧。 没有反驳,夏莉也很清楚如果那些人真的要找的是他们,那么在搜寻完这间旅馆之后,那些人肯定会立刻开始全城戒严。 虽然她确实有着不错的武技基础,但是狮心堡周围那些将近两三个人高的黑曜石围墙,她也很难翻越过去,更不要说还带着一个只能在一旁鼓掌喝彩的咸鱼了。 卡尔和她说过许许多多英雄的传奇故事,虽然里面大多数反派都会抱有某种侥幸心理,以至于在十拿九稳的围杀中放主角一条生路。 但是他们又不是某个英雄传说故事中的主角,就算有那么十万分之一的可能,夏莉也不会相信所谓侥幸的宿命。 当然,这是卡尔一直和她强调的道理,但实际上,他自己的行为大多都可以当成反面教材来描述。就好比一个人偷偷夜晚溜出小镇,然后遇上了一大群魔物这种事情。 如果不是她跟着自家老爹出来巡夜的时候刚好赶上,大概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麻烦了。 虽然心中还是碎碎念着,但是夏莉的行动力显然远比一般的成年人还要强上许多,没有片刻的拖延,他们就已经径直从之前那个雄伟高大的城门口离开了。 只不过,离开之前,夏莉还是装作乖巧地询问了一下守门的卫兵。 “大哥哥,你知道那边为什么会围着那么多人吗?” “哦,那里啊。我们也是刚知道,据说昨天夜里,侯爵大人的二小姐就跑去找了侍卫长阁下,说是自己的东西被窃贼偷了,要侍卫长阁下抓捕所有来自外乡的陌生人呢。” 说着,那个年轻的卫兵还露出了某些难为情的苦笑,一旁年长一点的卫兵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嘲弄这个年轻人的矫情。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在狮心堡,有谁不知道,侯爵大人家的二小姐才是这里唯一的窃贼,有谁没有栽倒这个小魔鬼的手里过。” “不能这么说,二小姐每次都会把东西还回来的。”年轻的卫兵大抵还想为那个小魔鬼保留一点尊严,迅速反驳着。 “那是她还的么?那是格薇夫人还的。”年长的卫兵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他可没有看出来那个小魔鬼有丝毫的悔过之情。 不过毕竟是侯爵大人的家事,他也不好多做什么批判,于是就将话题转到了面前那两个小孩身上。 “不过说起来,你们这个年纪就敢穿过那么远的路到狮心堡来,看样子也是吃了不少苦吧。” 笑着将那个年轻的卫兵不好意思开口的话说了出来,这个年长一点的卫兵颇为赞许地夸奖了一下这两个和他儿子一般大的小孩。 “没有啦,我可是很厉害的。”夏莉依旧保持着乖巧的笑容,她顺手指了指自己搀扶着的卡尔,“只不过是因为哥哥生病了,所以得带他到这里看病而已。现在已经买完了药,我们也得早点回去了,要不然老爹会担心的。” “嘿,真是个懂事的小丫头。不过说的也对,早点回去吧,夜里赶路可是很不安全的。” 两个卫兵一同挥挥手,以示告别,夏莉也笑着挥手,然后搀扶着卡尔离开。 只不过刚走出两个卫兵视线之外的距离,夏莉的俏脸上就已经没有了笑容。 “卡尔哥哥,又是你干的好事吧。”她的语气笃定,此时她已经联想到了昨天撞到卡尔身上的那个身影。 然而卡尔此刻没有回答,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无力。当然这个时候就算他已经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也得装作没有恢复的样子。 再说他的的确确没有主动去做什么坏事,只不过是给那个偷东西的小贼一个自食恶果的惩戒而已。谁能想到,一个偷东西的小贼还能是侯爵大人家的二小姐吗? 有钱有权的人,癖好都这么独特的么? 此刻的卡尔深深地感觉到了命运的枷锁,他随随便便做出什么事情,都能引起这么大的麻烦,如果不是他们早就做好了遭遇危险的准备,恐怕肯定会栽到这个意想不到的意外之上吧。 如果此时那位凛冬使徒还没有离开狮心堡,回到王都的话,他都觉得自己可能还得再删档重来一次了。 哦,连删档都删不了,毕竟算起来从他离开卡兰的那天开始算起,到现在也仅仅是过了五天而已,离充能七日的时限还有两天的距离。 “呼,算了。”夏莉颇为无奈地盯着身边依旧在走神中的卡尔,她伸出手掌,“拿出来吧。” “拿什么?”看着夏莉的脸色,知道她已经不再追究这件事情了之后,卡尔总算从神游中清醒过来,然后又在她渐渐变冷的目光中,双手一摊。 “既然正主找过来来了,我也不可能把东西带走啊!我把东西留在旅店的房间里了,要不然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直接戒严怎么办?” “真的?”夏莉有点迟疑,虽然她确实承认卡尔的脑子因为博学的缘故比她聪明很多,但是那么紧急的情况,他真的能够将前因后果全都想清楚,然后做好应对吗? 面对这迟疑,卡尔直截了当地打开了自己的背囊,因为体质的原因,他本来就没有带多少东西,而背囊里面也的的确确只有一个木盒和他的草药学笔记而已。 而身上……显然卡尔身上除了那块怀表也确实没有其他东西了。 “啊,对不起。”夏莉觉得有些羞愧,或许是因为之前一直盯着卡尔不让他冒险,她确实有点神经过敏了。 其实她一直都很清楚的,她的卡尔哥哥不想要去冒险的时候,都是很值得依靠的人。 而夏莉所不清楚的是,卡尔此时所想的,是另外一种情况的想法。 没有把那两样东西带上,真是太好了。他并非是出于自己所说的那种考虑,而是对于他而言,尽量减少身上的负重才是最优先考虑的事情。 他也没有想到围堵旅馆的,就是昨天所遇上的窃贼,但是对于他而言,那把匕首和钱袋都是不必要的累赘,带上显然只能拖慢他的行动力而已。 第二十一章 徒劳的训诫 阳光明媚的城堡书房,端坐在天鹅绒坐垫铺着的鎏金座椅上格微夫人目光微冷地扫视着单膝跪地的侍卫长和因为母亲的目光而显得拘束的特蕾莎。 “这么说,你们到了那里的时候,那两个来自外乡的人就已经不见了?” 听着侍卫长描述了他清晨时分所展开的那场围堵的具体情况,格微夫人那张精致无暇的脸庞上不曾显露半点情绪,她似乎对此并不是十分关心。原本所踌蹴的训诫却被自己的女儿轻巧地化解了,反而让她有些郁闷,满心说不出的烦恼。 为什么我当初就没有想到过这种办法?藏在那张不动声色的精致容颜下的,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自怨自艾的少女的心思,虽然说现在的她,除了自己保养得不错的容颜,其他都和少女这个名词没有一点点关联。 环顾了一周这书房中的精致装饰和充满贵气的氛围,格微夫人才恍然惊觉,好像她当初也不过只是一个小镇神官的女儿而已。原来,她现在与当初的身份已经截然不同了么? 沉默的氛围愈发压抑,依旧没有在格微夫人的脸庞上发现任何表情的侍卫长只能内心苦笑着继续阐述着这场行动的细则。 虽然昨夜二小姐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他,但是因为夜晚一般是魔物活动的时间,担负守护狮心堡安全的他也就没有立刻行动。只是在守夜的卫兵之中抽出了一部分人手,让他们早点休息,第二天清晨再进行围堵。 可是谁能想到,在这个很多人都应该于睡梦中将醒的怠惰时刻,那两个普普通通的外乡人竟然还能那么警觉,一场准备充分谋划细致的行动就这样无疾而终了。不过幸好他们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那两个外乡人并没有带走不属于他们的任何东西,这多少让这位忠心耿耿的侍卫长对那两个外乡人有了一点微末的好感。 “特蕾莎,我和你的父亲好像都没有下过命令,让怀德给你帮助吧?”略过了面带苦笑的侍卫长,格微夫人从神游之中清醒,她那双皎洁的明眸之中眼光直刺自己的女儿。她当然清楚这并非是这位忠心耿耿的侍卫长的责任,他不过是尽到了一位家臣的义务而已。 但是这位侍卫长并没有明察自己女儿的胆大妄为,也没有及时汇报自己的行动,这让她还是有些莫名的生气。 当然,这也的的确确是某种不言自明的迁怒,但是她本身就是有着这种任性权力的女人,不是么? “我也没有说你们下过命令啊,我只是找到怀德叔叔,告诉他,有人偷走了我的东西而已。”特蕾莎有些颤栗地辩驳,她的确没有见过自己母亲生气的样子,但是她也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错。 通过考核的办法从来都不应该只有一条,这还是自己母亲告诉自己的道理。现在,她凭借自己的本事让怀德叔叔帮她把东西找回来了,这么做又有什么不对! 然而在莫名的理直气壮之后,特蕾莎的小脸还是有些瑟瑟发抖,她还是觉得此刻的母亲,真的,真的,好可怕。 “特蕾莎!”格微夫人嗔怒地轻喝了一声,但是随即她就暂时放弃了看上去毫无作用的训诫,因为此刻,一阵清风从白纱帘后的窗口吹来,萦绕在她微红的耳际。 “珍贵的时光于你掌中逃逸。” 那是神明的低语,被清风于目光无法触及的孤高之地带来,预示着她原本于宿命之中的某种可能。而聪慧的侯爵夫人恍然惊觉,似乎那两个外乡人的的确确有着特殊的身份。 “怀德,那两个外乡人是两个小孩么?”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侍卫长,格微夫人觉得自己应该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她有了一些颇为奇异的联想,结合凛冬使徒前几日的异常行为,她觉得她所想的,或许离事实无比接近。 “对,我仔细询问过旅店的主人,他说是两个自称兄妹的小孩,来这里是为了治疗兄长的一种名为懒癌的奇怪疾病。”侍卫长依旧单膝跪着,虽然此刻格微夫人并没有之前那么严肃了,但是他也不能逾越家臣的本分。 这件事,他确实有自己失职的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一个金发的小哥哥和一个金发的小姐姐,虽然他们长得并不是很像,原来是兄妹啊!”似乎察觉到了自己母亲态度的转变,特蕾莎活跃的性格立即故态复萌,急匆匆地显露着自己的情报。 她可是观察了好久,那个金发的小哥哥虽然看起来很文弱,但是真的比自己老爹还要帅上好几倍呢。原本她看到那块怀表可不仅仅是因为喜欢那样新奇的物品,更想通过之后归还怀表的举动,和这位帅气的小哥哥好好认识一下。 “特蕾莎,我还没有问你呢!”格微夫人的俏脸再次霜寒,虽然此刻的她这佯装的严肃已经无法镇压自己女儿活跃起来的个性了,只能稍微给一点小小的威慑。 “金发吗?”让自己女儿暂时住嘴之后,格微夫人咀嚼着这个特征,如果真的是金发,那么和她所知道的那则预言就没有多少关联了,也就是说她只不过是做了一次失败的联想而已,虽然还存在着其他的可能性,但是看起来北地确实没有多少捡漏的可能了。 “格微夫人,其实当时围堵的卫兵也说了一个诡异的现象,当时在我们搜查旅店的房间的时候,有好几个人看到两个凭空出现的穿着黑斗篷的身影,虽然他们自己觉得可能是眼花了,看到了幻象。但是不只是一个人看见了这个场景,而且还有一个眼尖的卫兵说是看见了其中一个黑斗篷下,是一个黑发的男孩对他微笑。” “黑发的男孩么?”格微夫人眼前一亮,她突然想到了某个可能,也许她的联想并不是什么虚妄的事情,“你确定是黑发的男孩?” “的确是这样,那并不是我们索罗斯人的特征,所以那个卫兵印象很深刻。他说那个男孩不仅有着黑发还有着一双黑色的眼睛,就像是曾经传说中的图斯兰帝国的人。” 侍卫长做了详尽的补充,他其实也对于这件事感到很奇怪,而且他也询问过看守大门的卫兵们,确实有两个披着黑斗篷的小孩在他们围堵旅店的时候离开了狮心堡,不过,毕竟对方没有把二小姐的东西带走,他也就没有带人将那两个外乡人追回来了。 毕竟就算是他也很清楚,这件事肯定不是对方先招惹自家二小姐的,所以他也就索性放过了那两个小孩。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他似乎应该先把那两个小孩抓到手再说,才是正确的选择。 沉吟了好一会儿,格微夫人才放弃了内心的纠结,她其实也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因为一时的疏忽而放弃了神明预言中的那个无比珍贵的机遇,但是她更加明白,就像她所告诫自己女儿的那样,得到和失去都是人生的一部分。 我们总要失去很多东西,这也是人生珍贵的一部分,如果从来都没有失去过,那么就永远也谈不上珍惜。而不懂珍惜的人,所错过的,可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她很庆幸自己的神官父亲教会了她这些道理,以至于她能够认清自己如今的生活是多么的可贵,不至于肆意挥霍宿命所赐予自己的恩惠。 所以,就算那份无比珍贵的机遇从她手中悄然溜走了,她也不觉得太过可惜和懊悔。只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她再想要找机会训诫自己的女儿,可能就得换一种更加聪明的方式了。 毕竟,遇到这么机智的女儿,她也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的幸运还是自己的不幸。 “夫人,现在的话,那两个小孩应该还没有走多远,如果现在派人来追的话,通过痕迹还能够找到。”侍卫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身为家臣的他,本身就是为了给侯爵大人排忧解难而存在的,而且他也想通过将功补过的方式把自己之前的不完美给弥补过去。 然而不等自己女儿兴奋地拍手,赞成这个提议,格微夫人就直接了当地表示了反对的决定。 “不用了,怀德。你去休息吧,今天一天确实是辛苦你了。侯爵等会儿还有要事要找你商谈,你就先回去吧。” 迟疑地瞟了一眼身旁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盯着他的二小姐,侍卫长只能撇过头去,硬了硬自己心肠,然后起身离开了。他身为侍卫长,夫人的命令他也必须听从,这才是一个忠心的家臣该做的事情。至于二小姐,格微夫人应该不会有多么严重的责罚吧,缓缓离去的忠心耿耿的侍卫长这样宽慰着自己。 “行了,不要装可怜了。”格微夫人揉了揉自己发胀的额角,她对于自己这个鬼精鬼精的女儿也是无话可说了。不过她们相处的时光还有很多,她可以慢慢地再找别的机会,就算这一次的训诫只是徒劳,总有一天她肯定是能成功的。 第二十二章 孤独的旅人 将醒未醒前的黎明,独身的旅者于一片草色的苍茫之中独自前行着。 风刮过过膝深的翠色海洋,只要停步远眺,就能望见一片无穷无尽的草原,深邃如墨的大草原。可是远行的旅者不能停步,他的身后隐约浮动着的,是来自死亡的追逐。 零星的黑点隐藏在这片翠色深邃的草原之中,呈现出一片扇形的截面,而它们所包围的圆心,正是一直在一瘸一拐不断前进的旅人。危险如同跗骨之蛆一样不停催促,但是依旧前进的旅人却不曾有半点动摇和畏惧。 他是有所依仗才如此沉稳的么?也许这个问题并不算是一个问题,而答案,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是。 按捺不住的墨色黑影终于有几个显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它们轮番跃起,向着旅人的背后扑去,带起的风声是如斯迅猛。和那些于耀星微弱的光芒笼罩下的同类不同,这些黑影的动作更加迅捷,也更加突然,充斥着与生俱来的野性。 然而很可惜,这样完美的捕猎模式所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高举火把的旅人于那一个危险的瞬间,径直消失,然后才在不远处再次出现。 他轻轻喘息着,似乎这番诡异的闪避消耗了他本来就没剩多少的力气,但是那张藏于黑色斗篷自带的兜帽之下的面容,却依旧展露着轻松的微笑。 “虽然还想陪你们玩一会儿,可是很对不起,时间到了。” 一直前进的旅人终于停滞了自己的脚步,他面对着那些几乎追逐了他一整个夜晚的魔物们,一手高举着火把,一手轻轻挥手,以示告别。 日星的光芒于此时在那极尽远眺的地平线之下一跃而出,投射出无尽的辉煌色彩,原本深邃如墨的草原似乎一瞬间就有了自己的颜色,这份无穷无尽的翠色充斥着所有人的目光。 当然这里所说的所有人的目光,其实所对应的也只有这位疲惫至极的旅人一个。他看着那些于日星的光芒中一瞬消失的追猎者,终于瘫倒,大口大口地品尝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生命的喜悦和疲惫。 顺手扫下笼罩着自己面容的兜帽,他清秀的面容才得以显现,不过那张少年人的脸庞上却有着一道划过左眼的触目惊心的伤痕,粉色的新皮证明着这道伤痕的出现的时间也不过是最近而已。 “还真是危险呢,peng友。”对着悬挂于左手手腕的怀表,这位年纪轻轻的旅人开始了每天必要的自言自语。这当然是必要的,毕竟有时候,一段旅途压垮你的,并非是疲惫,而是永无止尽的孤独。 尤其是,当你明白,或许当自己走完面前所有的路途之后,也不一定能够看到第二个可以交流的人的时候,你大概也就不由自主地学会了和自己说话,这项莫名其妙的技能。 “像狼一样的魔物,虽然我是从来没有见过狼啦。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吗?这种放你一条生路,然后紧随其后压迫你消耗完所有体力的捕猎行为,简直就和电视里那种狼群的捕猎行为没有什么差别好吗?” “幸好有你在啊,peng友。” “要不然像我这样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的废人,肯定早就沦为了那些魔物口中的猎物了吧。说起来,这些魔物也真奇怪呢,明明这里也不是说没有其他生物了嘛,偏偏追着一个人类到处跑干什么。难道说,人类的肉因为充满智慧的缘故比别的生物好吃么?” “真是挺扯淡的事呢。” 默然长叹了好久,这位年轻而又伤痕累累的旅人继续碎碎念道着:“说起来,那个家伙应该已经把夏莉忽悠到手了吧。啧啧,真不愧是卑鄙的我啊,知道自己独自逃生究竟有多么辛苦之后,就把魔爪伸向了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这份罪孽,可不是好偿还的呢。放在过去的我的世界,这可是要被叫到警局喝凉茶的。不过想来这世界也没有警局,诶,肆意妄为的感觉,真令人愉悦。” “不过就算是那些精通预言的神明也无法分辨吧,一个人同时存在于一条时间线上的两个点,就好比薛定谔的那只半生不死的猫,你所能够观测到的,究竟是死,还是生呢?” “这么看来,其实我也是蛮聪明的一个人啊,聪明得真是让我自己好想找个人来夸一下,大部分时候我可是属于机智得一比的存在。” 瘫倒,将火把插在身旁的泥土上,疲惫的旅人看着与翠色的草原一同在风中狂舞的火苗,他的左手依旧高举着,虽然有着悬挂在手腕上的怀表作为累赘,但是那只手却仿佛要伸到面前那高深莫测的天空,将那些驱使他逃亡的神明一个个从高高在上的王座上拽下来,挨个教训一番。 然而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藏于脑海之中孤独的臆想而已,作为一个独眼瘸腿的旅人,他除了逃亡之外,其余的事情什么都做不到。他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弱者,虽然拥有着所有人都不曾拥有,所有人都挖空了心思想要得到的金手指,但是,他依旧只是一个只能逃亡的弱者而已。 这其实是挺令人绝望的一件事,但是幸好,他最擅长的就是应对这样的绝望,起码,不会轻易屈服。 清晨的湿润露气抚慰着他疲惫的脸庞,当魔物从这个世界所闪耀的光芒中彻底褪去之后,仿佛就在一瞬间,所有的生命都从寂静转为了欢悦。小虫于秋日的尽头的哀鸣,说不清是鹿还是马的蹄子踏动地面的声音,还有许许多多的代表了最寻常的生命的迹象,都在温暖一切的日光中显露着。 终于精疲力竭,再也无力支撑的旅者终于可以安心陷入独自的安眠之中了,于夜幕之中无数的恐慌、博弈、危机和机敏都积压着他心头的疲惫,至于那些于臆想的猜测中的旁人的事情,他无力去管,也确确实实管不了。 不过,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放他安眠,或者说除了人以外的其他东西。 浓重的湿气喷涂在他的脸庞上,然而不等这位已经疲惫至极的旅人反应过来,他就察觉到一股带着草腥味的大舌头干脆利落地舔过了他的脸庞,然后留下了一脸粘稠的带着草渣的口水。 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开启了自己的保命特技,旅人这才有闲暇观望一眼,究竟是什么东西袭击了自己。然而当他看清了那东西的面容之后,就骤然呆立,几乎凝固成了一尊只会动动眼睛的泥塑。 “我怕不是又穿越了吧?”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旅人用自己的独眼打量着面前的生物。 毫无疑问,如果他曾经学习过的生物课程确实没有全然忘却的话,那么他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面前所出现的这个巨型生物,就是他的母星那个所谓地球的地方,生活在远古时代中生代的角龙或者说角面恐龙。 那是鸟臀草目食性恐龙缘头龙类的一支。活跃于后白垩纪(1.44亿~6,640万年前),被称为恐龙家族的“末代骄子”,它们体长可达9米,成群生活,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在啃食植物。 “来来来,看蓝猫,学蓝猫,我有知识我自豪。让我们一起来探秘恐龙时代吧,喂,肥仔······”仿佛神经病一样胡言乱语了一番,独眼的旅人才勉强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虽然他很想吐槽这个明明文明看起来是处在类似他过去所处的文明社会的中世纪时期,为啥还会有恐龙这种在文明社会基本上已经消声灭迹,除了可以供舔屏的骨头化石以外再无存在迹象的远古生物。 明明在卡兰的小镇,他也只是见过那些和他过去那个世界相似的近代生物和家畜,怎么一到了这个被所有人和书籍记载的神弃之地,就有这么奇怪的展开。 但是穿越这么扯的事情都会出现,就算有这样的生物存在,恐怕也不算是最奇怪的事情吧。他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似乎应该被称为角龙的生物,发觉确实和他那在脑海中还没有还给第一歌姬葛平叔的知识差不太多。 它的头大而长,占身体长度的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前部窄而低,形成一个喙状的嘴。颈部较短,尾也粗短。有短而宽的脚,前脚有五指,后脚有四趾,趾末端有蹄状的构造。而且那一面最显著的特征,也就是那面由头骨延伸出来的巨大的颈盾,也让旅者确信,自己绝对没有认错。 当惊讶的感觉好不容易褪去之后,旅者才壮着胆子一瘸一拐地靠近那个明明应该生活在另一个时代的生物,他盯着那双看不清什么情绪的眼睛,既然这只角龙一开始没有攻击自己,那么证明这种食草系的生物,应该是不那么具有攻击性的吧。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这位曾经感到无比孤独的旅者,迈出了奔向新世界的第一步,或许也是重新认识这个奇怪世界的第一步。 第二十三章 两难的抉择 临近清晨的光辉闪耀着,卡尔和夏莉风尘仆仆地到达了通往图斯兰大草原的最后一站,也是他们之前出发的地方,也是他们的故乡——卡兰镇。 巴恩河就在一旁静静流淌着,而这条河周围除了丛生的杂草以外,并没有多少遮蔽物。一眼望过去,可以一览无余地望见那条从卡兰镇的镇口穿过通往图斯兰的大路。 然而之后却如同身在梦中,卡尔并不清楚为何那位手持铁锤的大猩猩会那么准确地在卡兰镇的镇口等着他,所以当他看见了那个坚定且沉默的身影的时候,嘴角理所当然地露出了对于宿命的嘲弄。 宿命你这女表子养的,你就真的那么想搞我? 怀揣着某种对于宿命的强烈恶意,卡尔此时却忽然觉得心中轻松了很多,他甚至还有闲暇眺望一下身旁那个女孩的表情,起码现在他确实不用再遮掩那个不曾言说的事实了。 然而很可惜,现在的夏莉似乎并没有出现卡尔心中所期待的那种表情,面对犹如拦路石一样的老爹,她的脸色非常平静,甚至都没有一点点做了坏事被抓到之后的羞愧。 自己似乎是真的把这个好女孩给带坏了……卡尔颇为惋惜地想着,然后又向前走近了几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那个依旧凝神望着他的大猩猩。 似乎是守了好几个日夜,近处的卡尔可以很清晰地看见那张形似大猩猩的脸庞上的浓重疲惫。连黝黑的肤色都遮掩不住的黑眼圈和那双泛白的眼睛里面密布的血丝,哦,或许这血丝是气出来的也说不定。 “夏莉,跟我回去吧。”无视了面前那个令他非常渴望挥动手中紧握的铁锤,像砸碎魔物脑瓜一样给那颗讨厌的脑瓜开花的想法,形似大猩猩的铁匠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似乎只要自己的女儿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回去,他就能暂时充当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忘却自己所应当坚守的使命。 温斯顿很轻易地在女儿和使命之间做出了抉择,很显然,虽然这位大猩猩忠于自己禁卫军的身份,但是他更加钟爱自己的女儿。 然而很可惜,他的女儿似乎并不愿意这么想。夏莉双手紧握着,微微抿了抿自己的红润的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害怕显露出某种不应该显露的软弱。 年轻人啊,总是臆想着和某种不存在的事物进行抗争。仿佛将一切看穿,卡尔却并没有站在夏莉身边,反而向外撤了两步,似乎是在撇清自己的干扰。 人都应该做出自己的选择才是,就算是他也不应该对此时的夏莉做出什么影响,这是她自己命运的转折,应当全然由她自己抉择。 当然更加深入的想法,还是那份嫌弃累赘的孤独,有个养眼的妹子陪伴一起旅行,确实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古往今来,大家都这么做,就好比他就曾经看到过一个名为劳伦斯的商人和一只名为赫萝的母狼一起结伴旅行的故事。 额,愿悲风护佑着你,劳伦斯。 但是啊,但是呢,陪伴什么的,太过麻烦了啊。旅行最大的乐趣,不正是其中无时无刻不与你的热情、体力以及那份探寻世界的好奇做抗争的孤独么? 抛却了孤独的旅行,就失去了旅行本身的意义了,那多没意思。 可惜,夏莉却不曾让卡尔如愿,她看了一眼似乎是想要和自己撇清关系的混蛋,然后露出了嫌弃和鄙夷的表情。 “我想去那边看看,和卡尔哥哥无关,我只是想去那边看看。” 面对这样的发言,似乎温斯顿也是始料未及,但是当他再次抬头扫视了一会儿自己的女儿之后,却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好啊,我尊重的你的选择,就像过去我曾给出的答案一样。但是卡尔必须留下,夺取他手中的宝物,是陛下赋予我的职责。” 对于自己女儿的任性似乎从来都不会拒绝的大猩猩,再一次坚定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的目光凝视着那个依旧面带笑容的少年。 “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个夜晚你是如何逃脱的,但是我并不会放任你再次从我手中逃走。然而作为你的长辈,我可以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交出那件宝物,我保证你不会死。” 目光冷冽得好像淬过锋的刀,温斯顿的声音是那么坚定沉稳,他虽然知晓自己女儿的想法,但是他也并非会全然放任自己女儿的任性。 世界总会逼迫你做出选择,两全其美的事情,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啧,真过分。”面对这种威胁,卡尔却只是戏谑地笑笑,然后对着依旧处在晕乎乎的迷惑中的夏莉解释道,“看到了吧,其实你老爹想要抓的根本就不是你,而是我来着。” “为什么?”夏莉虽然还没有彻底理清这件事的头绪,但是卡尔和她老爹的话,却让她认清了现在的局面,“难道就因为那件宝物?” “对啊对啊,超珍贵的宝物呢!”卡尔嬉笑着扳动自己的手指数着,“凛冬之神的使徒想要,伟大的索罗斯的皇帝陛下也想要,甚至还有很多神明的使徒,如果知道在我手上,大概也会渴望得到。” “这可真是举世无双的宝物呢!” “卡尔,你应该明白,陛下想要得到这件宝物,只是为了拯救索罗斯,耀星之劫已经不远了。”面对自己女儿质疑的目光,虽然心如铁石,但是温斯顿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解释一下。 作为被刻意安排的密探,他多少了解一些关于这件宝物的预言始末,更何况作为多鲁的挚友,他对于耀星即将熄灭的事情也是知之甚详。 所以他才不能理解为何卡尔会如此自私,不愿意将这件宝物交出来,拯救这个世界。 “啊嘞,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卡尔的笑容无比真实,他盯着大猩猩那双已经接近赤红色的愤怒眼瞳,“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希望拯救这个世界的那些神明,为何不亲自拿走我手中的宝物呢?祂们不会没有这个能力吧?” “就算神明因为某些缘故无法对人类出手,那么索罗斯的陛下呢?为了拯救这个国家,他为何没有亲自出现,找我来拿呢?为了拯救这个国家,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行为吧。” 带着笑容的卡尔却抛出了冰冷如凛冬寒风的疑惑,或许夺取宝物的缘由是正义的,但是这正义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为了拯救,所以就可以肆意夺取他的东西么?那么这份正义,或许就廉价得有些过分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被像是丧家犬一样肆意驱赶,然后像是被放在案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他很不爽啊。 凭什么你们就认为身为这件宝物的拥有者的我,不能拯救这个世界呢? 凭什么我就一定要把自己的东西,交给你们,还要为你们肆意欺压我的行为感恩戴德呢? 我可是身为奇迹的代名词的穿越者来着,这么看轻我,怕不是要被宿命这个抖s把你们的苟头都给锤个稀烂呦! 气氛逐渐凝重,卡尔当然不是因为被气晕了头,所以才会头铁得失了智一样,这样肆意妄为地和武力值超过自己几十倍的大猩猩这样对峙。 他所倚仗的自然是他cd已经冷却完毕了两项技能,讲真,虽然对方确实能够一锤子就打爆他的苟头。但是在时间凝滞之后,依旧能够活动的卡尔就算连锤子都提不动,但是也能够满血反杀的。 虽然这样一来,他和夏莉之间的好感度恐怕就要瞬间清零,降至负数,但是他现在是真的很不爽啊。 明明身为穿越者,这样所谓的“杀伐果断”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吧。 然而很可惜,在这份氛围逐渐凝重的时刻,夏莉替他做出了选择,强硬得不容拒绝的选择。 金发的少女上前扣住了正在不动声色悄悄挪动脚步靠近自己老爹的卡尔,给了他一个“别废话,赶快走”的强硬眼神。 她才不管自己老爹说的那些什么拯救世界的正义之类的胡话,如果连神明都无法拯救这个世界的话,那么他们还去信奉那些神明做什么,不如相信他们自己呢。 再说了,她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明明离耀星熄灭还有几十年的时光,拿耀星熄灭作为借口的,通通不是什么好人。 原本可以延伸出无数哲学伦理道德之类的思辨的问题,全在夏莉自我而强硬的举动中化作了泡影,对于那些可以让人脑袋都炸裂的问题,她才不去思考呢。 现在她只想和卡尔一起去图斯兰的大草原见识那些只存在言语和文字中的异域风光,至于其他的问题,留给老爹他们这样的成年人去想就好了。 面对卡尔诧异的目光,夏莉的眼神里全然显示出了“我是小孩子,所以我的良心一点儿也不会痛,我现在很膨胀,我就想出去玩”等一系列的强硬回应。 以至于原本在宿命的影响下几乎失了智,打算走向“以杀证道”的卡尔,也不由自主地顺应夏莉的动作,开启了时停,然后继续被夏莉拖拽着,欢脱地奔向了大猩猩身后那充溢着光与希望的远方。 第二十四章 全新的世界 奔跑的脚步不曾停止,就算卡尔的脸庞已经被自己的粗重喘息憋到了紫红色,夏莉依旧不曾放开她的手掌,虽然这样强硬的抉择,确实避免了两难的麻烦,但是对于卡尔而言,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算是一种几乎拼命的为难。 虽然,卡尔自我感觉,并不算厌恶就是了。 而那只身为反派,放完狠话的大猩猩,却只是望了一眼那两个穿过了自己的防线的身影,然后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别处。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动一下。 “这样没问题么?温斯顿。”提着酒壶的骑士老爷温格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似乎已经在一旁待了很久了,目睹了所发生的一切,“虽然我很清楚你是故意要放那两个小家伙一马,但是这样未免也太敷衍了吧,陛下那里可是交不了差的。” “刚才有人过去了吗?”没有回答对方问题的意思,眼神静谧的铁匠只是平静地反问着自己曾经的挚友,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这位身为贵族的挚友的酒后臆想而已。 被通缉的卡尔·李林早就离开了卡兰镇,前往了图斯兰的大草原,从来都不曾回到卡兰过。神明眼中是这样的,格微夫人眼中也是这样的,当然,现在正在镇口和自己的挚友交谈的铁匠眼中,自然更是这样的。 从图斯兰吹来的风带着某种名为自由的气息,当然其中也有无法言明的危险,可是这一切都与这个重新恢复了原先身份的男人无关。他不再是某个女孩的父亲,也不再是某个男孩口中讨厌的大猩猩,他是王都禁卫军的誓言铁卫的统领——温斯顿·萨罗。 面对着已经恢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不苟言笑的猩猩脸的挚友,温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好,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切的一切,那个沉迷于传教和饮酒的多鲁,应该是全然不知道的吧。 他不应当知道这些。 他的养子卡尔·李林被漂泊而来的旅法师看中带到王都去了,而与之随行的,还有他万分信任的挚友,原本王都禁卫军的铁匠温斯顿。至于他的另一个朋友,名为温格的老狗,还是一如既往地沉沦在了曾经失去挚爱的悲痛之中,颓唐哀愁,无法自拔。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缺少了谁就无法运转,所以那个小混蛋的不告而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温格说服了自己接受了这样的记忆,或者说他所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事实,哪怕他寻常只不过是只喝醉了酒就四处闲逛的老狗,但是他也是管辖这个小镇的骑士老爷。 他的话,自然就是这件事最真实的解释。 “好了,好了,停下吧。”远远望着那个已经渺小到无法望见的小镇的缩影,卡尔在呼啸的塞满了他满嘴冰霜寒意的狂风中终于喊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他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个头还没有他高的女孩子,在这个时刻竟然可以爆发出这么恐怖的速度。 或许,他确实该锻炼一下自己的体魄了,明明一开始,他只是打算做个法爷来着。 “诶,老爹没有追来么?”似乎是听到了卡尔近乎哀求的呼喊,夏莉终于缓缓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她的面颊红润,汗水如同溪流一样不停地流淌。就算是天赋出众的她,这一段与疾风并行的奔跑也确实逼近她的极限,甚至于掏空了她所有的体力了。 作为被拖拽的那个累赘,卡尔多半要比面前这个女孩的情形要好上那么一点,但是本来就孱弱的身躯,让他也只能爬了两步之后,就瘫倒在了一旁逐渐升高的还带着晨曦的露水的草丛里。 日星的光芒照耀着周围的一切,几缕清风不时调皮地掠过两条傻了吧唧地平白耗干了自己的体力的咸鱼,虽然卡尔觉得自己不应该为这种脑残行为背锅,但是毕竟现在,他们真的是只能互相依靠的伙伴了。 明明若是他一个人的话,就不会干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来着。 大脑一片空白,疲惫的感觉压迫着神经,然而只是稍微躺了一会儿,卡尔就猛然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被他的举动惊吓到了的女孩,然后叹息着摆摆手。 “放心啦,你老爹应该是放弃了。” 看着似乎是因为自己的话而放松下来的夏莉,卡尔也只能无奈地撇了撇嘴:“其实,温斯顿那家伙是真的很溺爱你。要不然,夏莉·····” 话还没有说完,一块棱角分明的小石子就被精准地丢了过来,看见夏莉满是怒意的眼神,卡尔很明智地闭上了自己的嘴。虽然他是真的不想带上一个“累赘”,而且现在的夏莉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么大的足以利用的价值了,但是他明白一件事,如果他真的把这番话说出口的话,大概,可能,也许,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日星了。 有时候,明哲保身的行为是聪慧的做法,而不仅仅只是因为鶸和怂。 不再提起那些令人不快的话题,卡尔却明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说起野外生存,还有什么能够比生起一堆温暖人心的火焰更加重要的事情呢。更何况,在这个世界上,火焰的光芒对于那些择人欲噬的魔物而言,也算是一个微妙的弱点。 魔物不会主动靠近火焰,但是他们并不会因为火焰而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明明按照文明社会里科学的说法,日星本质上也只不过是一个可以燃烧许多许多年的大火球而已。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存在本身,就不被科学所定义吧。 就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虽然那些高过人腰身的不知名的杂草证明了他们确确实实进入了图斯兰大草原的范围,但是草原的地形也不一定全都是毫无起伏的平原。找到了一个背阴的小坡,卡尔皱着眉看一眼即将陷入沉睡的夏莉,终究还是开口叫醒了她。 “夏莉,先不要睡,现在睡着的话,你可能会着凉生病的。” 虽然很困很累,但是卡尔的威信在夏莉的举动上还是有所体现的,毕竟作为她的人生导师,卡尔虽然并不是多么靠谱,但是他从文明社会里面汲取的那么多杂乱无章的经验,在应对野外生存和哲学命题上,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 拖着疲惫的身躯,夏莉慢慢挪动到了卡尔的身边,她将身后的行李都卸下来,然后抽出了自己的那柄亲自锻造的骑士双手剑。 卡尔倒是很少看见她拔出过这柄剑,毕竟在应对夜晚魔物的袭击的时候,利用时停的能力和草药的威慑来逃跑远比干掉那些魔物要轻松的多,但是现在盯着那柄剑锋上明晃晃的闪光,卡尔觉得自己没有故意把夏莉骂跑果然是个智慧的抉择。 这么锋利的剑刃不单单割草很便捷,开膛破肚割下头颅这些事情,肯定也是不在话下的。 并没有一直盯着夏莉割草清理空地的行为,卡尔现在也有自己的任务,他从卸下的行李里面翻出了在狮心堡采购的火晶石和炊具,虽然这些看上去无比简陋,但是凭借这些做一个暂时度过一晚的营地,也还是勉强可以完成的。 蕴含了法术的火晶石在卡尔手中闪动着迅猛的火光,这种简便的生火用具是这个世界的魔法造物,一般可以由法师学徒的精神力来催动,但是对于没有学过任何冥想和法术的卡尔而言,也不算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毕竟,虽然他一直没有开口解释过,但是时停的能力就是消耗他的精神力来实现的。正如那句名言,世界上从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那么强大的能力自然也不会是全无消耗的,更何况老实说,他本身也不算是个毫无经历的普通人。 就算真的是个毫无神秘经历的普通人,历经了穿越世界这么神奇的事情之后,也一定会变得不再普通。 所以其实卡尔对于自己成为法师的可能性,还是非常看好的。纵然不会是那种天赋卓绝的天才,但是绝对也会比一般人进步神速的多。毕竟,你见过哪个没有学过法术的麻瓜可以自主操纵自己的精神力么?这本身就已经算是一种独特的天赋了。 生火,架锅,煮饭,一口气把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做完之后,卡尔就开始找出背囊里面的支架和毛毡,开始为他们今夜的居所架起一个遮风挡雨的顶棚。他有一个不知道对不对的预感,或许今晚他们将不会被魔物所惊扰。 虽然这种说法其实算是很无稽之谈的一件事,但是卡尔就是这么觉得的,他看了看已经快要拄着剑睡着的夏莉,心里想的却是很奇怪的一些问题。 “为什么神明没有发现我回到了狮心堡呢?” “夏莉,你闻到了自由的味道吗?这就是你所期盼见到的图斯兰大草原呢。”还不想夏莉现在就睡着的卡尔没话找话地问道,他暂时抛开了自己心头所萦绕的疑惑。 “怎么样都好啦。我现在可没有闻到什么自由的味道,我只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啊!我是真的快要饿死了!” 第二十五章 平静的夜晚 炊烟袅袅,席地而坐的卡尔百无聊赖地搅动着于火焰之上炙烤着的坩埚。买下这个坩埚的时候,小店的商贩说明了这是法师学徒用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北地已经没有了法师,这口坩埚也许多年都没有人用过了,但是里面也许还残留着某些未知魔药的成分也说不定。 身为草药学的精英人士,卡尔当然义正言辞地否决了这个可能性,他心里当然清楚,这不过是那个商贩提价的借口而已。实际上,这口坩埚有可能不过是哪个旅法师来不及收拾的累赘行李而已。 唯一还存在的价值,也只是作用于生火做饭,就好比他现在做的这样。 剔出了温斯顿那只大猩猩追杀到图斯兰草原的可能之后,他们仿佛一瞬间就从紧张的氛围中解脱出来了一样,尽管之后所要面对的,是名为神弃之地的充斥着未知危险和不知道具体数量的魔物的图斯兰大草原。 但还是提不起半点精神。 哦,不单单是提不起半点精神,看着已经裹着厚厚的毛毯睡着的夏莉,卡尔翻动了一下那几件还在坩埚不远处晾晒的衣物。嗯,包括湿透了之后在巴恩河边洗换下的里衣。 现在周围的温度还不算很低,在火堆旁裹着毛毯果睡的夏莉显然不会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但是卡尔多少就有点难言的郁闷来着。虽然说起来,对方不避嫌对他而言是件蛮不错的好事,但是某种源自价值取向的道德观还是在束缚着卡尔的行为。 他是一个文明人,不喜欢做一个有着恋童癖的变态。 女孩子当然很好,漂亮的女孩子当然更好,喜欢着你而且漂亮的女孩子,那一定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但是对于卡尔而言,某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发现或者说猜想,让他全然无心去欣赏面前的福利和温馨。 站在一个看客的角度,学习了那么久这个世界神明的历史之后,他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作为一个神明都能够公开自己的争斗史的世界,这些人尽皆知的历史上竟然从未存在过一个统一的神明。 或者准确的来说,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所有神话的源流。 神话都应该有源流,就像一件事总会有开始,有终结一样,一定会有一个创造一切的存在牺牲了自己,才换取了这个欣欣向荣的世界。 譬如华夏的盘古,希腊的提坦神,希伯来人的耶和华。 可是这里没有,而且不单单是没有开始,也没有提到终结,确切的来说是世界的终结。虽然的的确确有些神话是并不存在终结的,毕竟文明的社会,人的价值远远大过了信仰的神明,被遗忘的神明大多都自我消亡了,也不存在像这个世界一样以代行者的方式牧守世界的行为模式。 这种没有源头的感觉,就好像这些神明和他一样,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他们从遥远的不可知之地而来,用自己的力量掌控了这个世界,然而这个世界却不曾对这些异乡人表示欢迎,因为这个地方并非是他们的归宿。 不过想到这里,卡尔又有些自嘲地笑笑,他得承认,自己就是在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作为一名学习过了神明的历史的见习祭祀,他本来就不应该这么想,因为他非常了解,这个世界的神明是具现化了自然现象的自然神。 通过那些指代自然现象的神名,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这些神明的权能和在自然现象中的划分,就好比凛冬使徒,他所信奉的神明便是由人们对于自然界中万物肃杀的寒冬的畏惧和崇拜而催生出来的神明。这些神明在所记载的历史中的性格,也的的确确符合他们所占据的权能的性格。 所以,神明和人类的关系,正如这个世界的文明所展现的那样,是相互交融的。 思维所延伸的高度有点冷,卡尔也就收回了自己无处安放的目光。夏莉是已经进食完毕,安稳睡着了,可是他的那一份,可能还要等不少时间。作为背负行李的主要劳动力和应对危险的主要战力,首先保证夏莉的精力充足是十分必要的事情。 虽然,卡尔现在多半感觉自己这一趟图斯兰的草原之行并不会遇到什么危及生死的危险来着。对于前方的那个名为神弃之地的未知世界,他可是比对索伦斯的感觉,还要亲切许多。当然这都是他主观的感觉而已,实际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准。 手腕微微向下抖了一下,卡尔懒散地打开了怀表的翻盖,他瞄了一眼上面的时针。按照正常的一天来推算,从现在到傍晚天黑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他和夏莉之间的守夜安排,是轮班制的,作为对于他孱弱体质的照顾,夏莉强硬地安排了他轮白班,也就是在白天日星照耀的时候守着睡着补充精力的她,然后到了夜晚,夏莉再来守夜。 当然,夏莉其实并不清楚,作为一名精神天赋远超普通人的穿越者,对于卡尔而言,其实无论白夜,在他的精神所触及的地方,都是一样的景象。就算自己因为疲惫而陷入了暂时的沉眠,那些触须也能是毫无停歇地探索着周围的环境,自主地认知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所以,卡尔一直都觉得,相比于两个人同行所带来的便利,其实他一个人,反而要方便很多。起码,不用对于自己那无处不在好像触手怪一样的精神触须遮遮掩掩的。 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法师的理论,但是经历了文明社会信息爆炸的卡尔自然明白,自己的那些精神触须是多么便利的天赋。所以他对于成为一个世界宠爱的法爷,其实是有极端的自信的,但是很可惜,他并没有接触到能够学习法术的途径。 也许是因为整个世界都在针对他这个外乡人,所以就算他冒着被神明的目光所注视的危险,执意前往狮心堡之后,也没有找到什么和能够学习到法术相关的东西。 大部分都是无用的废物,就好比面前那个法师学徒曾经用过的坩埚,已经一系列寻常可见的明明是草药却非要说是魔药材料的东西。唯一一个还能有点用处的,就是那块被填充了点燃这个法术的火晶石。 但是这个世界的法术却和这个世界的文明一样,大多数都属于粗制滥造的模式,就好比毛熊的重工军备一样,讲求一个暴力粗犷有效。对于卡尔而言,几乎不到五六分钟他就通过精神触须完全解构了那个名为点燃的法术,可是,完全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真正的好东西都藏在王都的那群人手中,卡尔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出于现在的阵营选择,他完全想不出自己为了这块可以看见但是不一定能够吃到的奶酪,做一回勇闯王都龙潭虎穴的英雄的理由。 而且,看着面前越来越小的火焰,卡尔皱着眉头打了个响指,然后就看见一点点苟延残喘的火星一闪而过。在这个以太稀薄到几乎感受不到的神弃之地,就算掌握了法术又能怎么样,连点个篝火都够呛。 如果不是那块火晶石作为优良的施法介质还存储着不少以太,他之前能不能点的着面前这堆火都是一个很难说的问题。 天色渐渐阴沉,就算已经是以太稀薄到这种地步的神弃之地,日夜的更替也并没有多少奇怪的变化。而当日星彻底西沉之后,没有光芒照耀的世界,仅剩的温暖也就只有卡尔面前的篝火而已了。 一切都暗了下来,按理说这时候就到了换班的时候,卡尔应该赶紧吃完自己粗制滥造的肉汤,然后趁着还没有魔物出现,然后叫醒夏莉。可是他只是呆呆地注视着越来越黑的夜色,淡然且安详地喝着坩埚里,味道并不怎么好的肉汤,全然没有一点点危机感。 风声依旧一往无前地掠过那些高过腰身的不知名的杂草,卡尔在这个临时搭建的营地里,注视着那些安静且深邃的黑暗。耳边回荡的不仅仅有风的声音,还有火焰舔舐着还有不少水分的杂草的声音,可是唯独没有在索伦斯的地界,那些无处不在的魔物的低沉嘶吼和奔跑追逐的脚步声。 这个夜晚,平静得有些过分。 可是在卡尔眼中这不过是验证了他的猜测的意料之中的景象,神弃之地却没有危及人类生存的魔物,这真的是很令人觉得嘲讽的一件事。他并不清楚那些巡查边疆的代行者是否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他很清楚,那些位于边疆的城镇基本上应该都不清楚这些事情。 或者说,也许就算有人知道,也会被巡视的代行者灭口? 摸了摸自己还没有长出胡子的下巴,卡尔满怀恶意地揣测着。虽然他一直都想到图斯兰来看一看来着,毕竟他对于那些神明所记录的历史,其实也并不是十分相信的。但是他自己孱弱的身躯和每天夜晚必定出现,不将眼前所见的所有活人不咬死活剥吞下肚不罢休的魔物一并打消了他天真的想法。 如今看来,似乎这个世界确实不是那么简单。所谓的耀星之劫和世界末日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东西,也许他还要进一步地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才能了解清楚。 第二十六章 结伴的旅人 将醒未醒前的黎明,金发的少女揉了揉自己还有些疲惫的眼眸,她从未经历过这么纷繁复杂的冒险,对于她而言,前段时间的奔波着实是让她累坏了。 从小生长在边陲小镇的姑娘,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提心吊胆的人生,前往狮心堡的那几天,她没有一刻不是在恐惧中度过的。害怕老爹发现,害怕卡尔所谓的敌人的到来,害怕那些每天夜里不厌其烦的魔物····· 骤然想到了什么,少女猛然起身,连因为毫无遮挡而外泄的春光都不顾,焦急而忐忑地四处张望着,直到她看到了一双熟悉且戏谑的眼眸。 随手拾起身边地上椭圆的鹅卵石,少女愤然朝着那个满脸微笑的少年砸了过去。 “混蛋!为什么不叫醒我!” 飞驰的石头正中手臂,原本还挂着戏谑的笑容的卡尔这下子确实很难笑出来了,他捂住自己被砸中的手臂,夸张地痛呼起来,仿佛这一下正中要害。 看着这么浮夸的表演,原本因为沉眠而暂时消解的疲惫,以及这么多天的担忧与苦恼就于此时一并爆发了出来,少女的泪如同倾泻而下的暴雨,难以停驻。 收起笑容,卡尔不再痛呼,面对泪落如雨的少女,他默然上前,张开双手环抱住了她,像是安慰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着她光洁的脊背。 “哭吧,哭吧,哭出来的话,会好受一点。” 卡尔当然知道夏莉为何而哭泣,索罗斯人本来就是向往安定的那种人,他们最多也只会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冒险,至于向往着全新世界的夏莉,只不过是被他带坏了的产物。 可是就算怀抱里的女孩向往着新奇的世界,面对这些未知而产生的恐惧却一点儿也不会因此而减少,更何况,那个来自未来的自己为了将她绑上自己的贼船,还赋予了她本不应该在这个年纪承担的责任。 要知道,就算拥有再多力量和意志,她也不过只是一个九岁的少女,又不是卡尔这种拥有了两份人生的怪物。 她稚嫩的肩膀承担了太多不必要的磨难,包括面对自己老爹时的那个强硬选择,这或许是必要的磨难,但是也是不必要的折磨。 人,理所当然地要经过磨砺才能够成长,但是那些磨砺所造成的伤痛可不会轻易就随着时间而淡忘,它会伴随着那些通过磨砺而得到的经验一起深深刻印在你的人生里,和那些经验一起左右你以后的选择。 这是祖先适者生存之后所馈赠给后代的礼物,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弱点。 毕竟,就算是钢铁,经过过多的磨砺也会产生疲劳,然后在某个到达了极限的时刻,“砰”的一声就骤然断裂,再无修复的可能。 人类自然也是这样,伤痛积累得太多就会坏掉,更何况身为生物的人类还没有钢铁坚韧。 既然明白这样的道理,那么就算是为了自己,卡尔也要找办法,让这个看似坚强的女孩把心里郁结的那些恐慌哀愁都给宣泄出来,而不是任凭其积存着,然后在某个时刻达到临界值,看着她坏掉而无能为力。 那位败给六祖慧能的神秀法师,那段佛偈就是最好的提示,不单单是持戒修行,也应对着人们普普通通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人生。 “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然而很可惜,身为这个世界本地人的夏莉大概是无法像卡尔这样肆意联想的,就算是卡尔已经借着那些杜撰出来的英雄史诗给她描述了太多太多,她也很难有什么比较深刻的感悟。而她却很清楚一点,自己现在最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泪水在脸上挂着还来不及擦干,金发少女的鼻尖就在离自己最近的那块肩胛骨上不动声色地左右嗅了嗅,好像一只金毛在探查自己的目标是否有什么奇怪的味道。然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亮出了自己已经发育完整的带着两个锋利尖刃的虎牙的武器,狠狠地攻击了自己所选定好了的目标。 卡尔当然是猝不及防,但是看着夏莉那双依旧红肿着的眼眸,他索性就咬着牙没有吭声。这毕竟是他的罪孽,也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作为一个一直向往着成为英雄的人,他觉得他并不应该对这份责任有所逃避。 当然,哪怕只是一个人的英雄,那也是英雄。卡尔可从来都不会被那种虚伪的道德感而束缚,否则当那只大猩猩抛出拯救世界的筹码的时候,他大概也应该会犹豫一下的。 尖锐的虎牙刺破了皮肉,夏莉在这个用力的瞬间也察觉到了铁锈的味道,她当然清楚这是什么味道,但是就此放开的话,心里多少又有些难言的不甘。但是谁能想到卡尔竟然依旧一声不吭,只是面无表情地忍着痛。 夏莉能够察觉到那具抱着自己的躯体因为疼痛而不停地轻微颤动着,于是冷漠地哼了一声,然后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 微微察觉到有点凉意,夏莉把裹住自己身体的毛毯往上拉了拉,然后继续冷漠地叱问着。这当然是为了掩盖自己刚才的失态,她又不是真的性格比男人还要粗犷,为了掩盖自己自己不想被察觉的羞耻心,只能用冷漠的态度来转移话题和责任。 “啧啧,真疼。” 卡尔盯着自己留着血迹的肩膀,熟练地给自己的伤口抹着自制的草药。面对夏莉的叱问,卡尔当然明白对方这么做的缘由,所以只是眺望了一下远方初生的日星。然后做出了答非所问的回答。 “夏莉,我想我们大概是不会再遇到魔物了。” “为什么?” 盘腿坐好,用毛毯把自己紧紧包裹着,夏莉顺着卡尔的目光望去,却根本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她此时也是充满了迷惑,为什么卡尔哥哥会说出这样的话呢,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些不厌其烦的魔物是为何出现的,但是它们在夜里会一直出现,这才是生活的常态吧。 作为守夜人候补的夏莉对于这一点,可是无比肯定的。 “因为以太。”卡尔随手打了个响指,燎出一团微末的火星,“我和你说过的吧,以太是法师施法最基础的元素,是所有法术的根本。可是作为神弃之地的图斯兰大草原正是因为缺少以太而被称为神弃之地的。” “那和那些魔物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所谓的魔物,正是因为缺失以太而陷入癫狂的生物啊。所以它们会无止尽地追逐人类,汲取人类血肉中存在的那些它们可以吸收的以太元素。那么如果有连以太都不存在的地方,魔物大概也很难生存下去吧。” “所以,图斯兰大草原就是这样的地方喽。” 正如卡尔想的那样,夏莉确实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女孩,她很快就理解了卡尔的意思。虽然这套理论只不过是卡尔拿出来忽悠她的,但是在没有证实卡尔自己的那个猜测之前,这就是最好也最恰当的解释。 卡尔觉得,在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之前,还是不要把夏莉也拖进那么悲哀的猜想之中的比较好。毕竟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不过,我们这就算是真的到了图斯兰了?”夏莉想了半天,在自己有限的认知之中并没有发现什么漏洞,于是她索性也就顺着卡尔的话,放过了他的自作主张。毕竟她也十分清楚,自己是很难彻底阻止这位教授了她许多知识的卡尔哥哥奔向作死的道路的,如果不是为了不被他在旅途中丢下,她才不会变成那么喜爱冒险的人呢。 “当然。”卡尔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他们确确实实已经越过了索罗斯的边境,到达了他们此行的起点,被称作“神弃之地”的图斯兰大草原。 日星的光芒在他们的远方辉煌地照耀着这个世界,无止尽的风刮过越过腰身的杂草,吹拂起真正如同汪洋一般的青色浪潮。而他们正在这浪潮的席卷之中,裹挟着露水的气息,青草的气息,以及泥土的气息,一并包裹在漫卷的风中。 “那么你是不会再丢下我的吧?”裹着毛毯的夏莉凑近了卡尔,那颗好似金毛犬的小脑袋死死盯着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的少年,似乎只要卡尔给出了不好的答案,她就会再给他一点永远铭记的教训。 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右肩,卡尔点了点头,表示夏莉的说法是非常正确的:“当然不会,肯定不会。我们现在已经是结伴同行的伙伴了。” “啊,冒险的伙伴,未知的世界,那么现在还缺什么呢?”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夏莉一下子缩了回去,然后按照卡尔曾经和她描述的那些英雄冒险故事开始将他们的处境来对号入座,然后猛然发现了不同之处。 “对啊,宠物。”仿佛灵光一闪,夏莉的眼眸骤然闪亮了起来,她兴致冲冲地又凑了过来,“卡尔哥哥,我们去抓一只会说话的宠物吧!” “啊?!” 第二十七章 来自远方的信 安静且华丽的书房里,斜照着几缕日星璀璨的光。完成巡查了一遍狮心堡的黑石墙的例行任务的侯爵正闲适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趁着早晨温暖的光,审阅着自己的书记官和税务官所递交上来的报告。 作为北地现任的狮子侯爵,他可比他那个只知道贪图享乐,好好的封疆大吏不做,偏要到王都混日子的混蛋老爹要称职敬业多了。自从他十六岁成年礼之后接手了狮子侯爵的封号之后,后面的十五年,他都在为北地的安危而奋斗着。 这大抵并不是出于什么利益的考量,而是一种为了寻找某种伟大使命的成就感。他当然知晓,耀星之劫迫在眉睫,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所维持的一切秩序都只是空中楼阁一样的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毕竟他身边的那些人,他手下那么多勤勤恳恳生活着的领民,都是活生生的,真实存在的生命。他们和他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吃着同样的食物,喝着同样的水,在同样的土地上生存,那么自然就应该享有同等生存的权利。 严谨地穿着贵族的侯爵叹了口气,他明白,大概只要他还活着,就永远都无法卸下这份沉重却温暖的枷锁。 “桑切斯又记错了日期!卡德还把卡兰镇和韦德镇的领民数量写错了。你们这两个家伙,我迟早要让你们知道教训。”咒骂着自己的书记官和税务官,认真审阅和计算着自己领地的税收和支出情况的侯爵觉得自己迟早得换两个更加得力的手下。这两个老爹留给他的人,全都沾染了自己老爹一样的毛病。 他的剑术老师卡维教过他的,只有自己选拔的人,才是足以赋予信任的人。只不过那个混蛋老爹在王都的支出都是从领地里的税收中来的,所以那两个喜欢偷懒摸鱼的手下,就是他老爹捞钱的手足和监视他的眼线。 当然,也可能是王都派来的眼线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侯爵不免有些头疼,正准备伸手揉一揉,结果却被别人抢了先。那双柔软白净的手掌妥帖且熟练地按压着他胀痛的脑袋,让那颗一直处于勤勉工作中的大脑的疲惫暂时得以舒缓。 “格微,你来了?”侯爵当然清楚来者是谁,他熟悉自己的这位妻子正如他熟悉他自己一样,当他在狮心堡的神殿里中看到这位女祭司的第一眼,他就明白自己再也离不开她了。事实证明,也的的确确是这样。 她的温柔,她的聪慧,在每个他焦虑疲惫的时候,都能够给予他足够继续支撑下去的勇气和希望。正如卡维老师说的那样,“人要为自己所爱的一切而挥剑,人生的道路也是由此劈开一切荆棘而斩出来的”。 摊开自己的手掌,格微夫人从侯爵的身后拥抱住他,那张美丽而年轻的脸庞贴着侯爵英挺的面容,她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自己放弃侍奉神明的重任而选择了眼前的这个凡人,因为他的灵魂是如此高贵纯洁,值得一切嘉许和赞美。 “狮子,狮子,可爱而英勇的狮子,你找到所爱的人了吗?”清甜的声线在狮子侯爵耳边回荡着,年轻的夫人唱着曾经他们见面时她所唱的那首歌谣。那时候的侯爵,还没有如今那些如同狮子脖领上装饰的鬃毛一样扎人的黑硬胡须,那张面容充满了年轻人对于理想的向往和执着到死的朝气。 “找到了,找到了,我最亲爱的人啊,她不在别处,她就在我的眼前。”狮子侯爵心领神会地用自己低沉的嗓音哼唱着他的回应,俏皮得一如他曾经那段年轻时的岁月。虽然他经历了许多现实的无奈的冲刷,甚至有些至今依旧纠缠在他的身边,但是他却依旧保持着那颗永不衰老的心以及不曾减退半分的爱。 “那么格微,你现在该回答我,你为何而来了吧。”知道自己的妻子一般不会在自己工作的时候出来打扰的侯爵撇过头,用他那双纯净得蓝天一样的湛蓝眼眸映照着自己的妻子。 “是卡维老师的信,莉莉替我将它送来了,我想你一定非常期待吧。”格微夫人给予自己的回应,她给了他一个热情得过分的吻,然后将手中的那封纯白的信笺递到侯爵面前的书桌之后,就如同风一样悄然离开,好似从未出现过。 侯爵讪笑着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似乎在回味自己妻子的热情,然后他收敛了自己逸散的心思,转而将眼光投射到那封他期待许久的信笺上。 那是一封经历风霜的信笺,侯爵甚至能够在上面闻到铁与血的气息,但是这封信笺既然已经送达到了他的手中,那么他所委托自己老师所探查的东西,自然而然就有了答案。 用银制的小剃刀轻巧地挑开了信笺上火红的圆形封泥,那上面清楚地烙印着卡维老师一人所独有的剑影徽记,那是象征着帝国第一剑圣的徽记。从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徽记到现在,大概也有将近十个年头了。 信的内容很短,一如卡维老师那寡言少语的性格,但是侯爵的灼热目光所注视的地方,正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句话。 “和你想的一样。” 没有具体说明什么,也没有写出什么详细的情况,侯爵的剑术老师卡维只是以闲聊的口吻叙述了一个他们之间拥有默契的事实。就好比当初他托付老师去探查那个问题的答案的时候,那位剑圣大人所凝视他的那双洞彻一切的目光。 之前那位凛冬使徒到来的时候,狮子侯爵一度非常紧张,倒不是担心自己的猜测被人发觉,而是担心自己那位冒着极大风险的老师的安危。毕竟,那是和他朝夕相处了十年的老师,而且对方是为了他的理想才去冒险的。 不过当他刻意在那位凛冬使徒面前提到了自己的老师的名字之后,对方没有半点反应的表情也让他暂时放下心中的担忧。虽然曾经自己的那位剑圣老师确实陷入过被魔物围困的危机之中,但是那是在他受了重伤之后的事情,否则一个能够被魔物轻易围困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被称为帝国第一剑圣呢。 所以只要那些神明的代行者并没有察觉到他老师的举动,那么卡维老师的处境就一定会是安全的。事实证明,他想的确实没有错。 虽然这封信的内容很少,总共也没有超过五行字,而且说的都是一些没什么来由的闲聊,但是这也证明自己的这位老师起码现在处境并不算差,而且也确确实实找到了他所疑惑的答案。 那个被王都的权贵和神明的代行者所联手掩盖的答案,一个一旦被揭开就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答案。 “桑切斯,卡德,看来你们两个还得辛苦一段时间啊。”狮子侯爵的目光由热烈转为刺骨的冷彻,虽然他确实得到了想要的那个答案,但是他暂时并不打算有什么动作。甚至原本想要把那两个错漏百出的副手换掉的心思也暂时压抑了下来。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真正的难题才刚刚开始,就算真的如他所想的一样,但是这也不表示他能够轻轻松松地就完成自己的理想。这其中的曲折,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两句话就能够描述清楚的,也并非只是砍掉一两个人的脑袋,就能够彻底完成的。 “北地的的确确该找几个能干的法师了,虽然以太的存在确实是很稀薄,但是终究还是有的嘛。”侯爵大人又想起了之前所见的凛冬使徒的威能,法术这条通往神明的阶梯确实不愧这样的名头,只要北地多几个和凛冬使徒差不多的人才,他的理想的实施也会方便很多。 “这种麻烦的事情就交给那个混蛋老爹吧,反正他也享受了那么久的奢靡生活,稍微答应一点自己儿子的任性要求,应该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愉快地甩锅给了自己万分厌弃的老爹,侯爵大人的心情都舒畅了许多,毕竟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混蛋老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大概早就不会再管对方的死活了。 这个家伙在王都维持他自己奢靡生活的开支都足够年轻的侯爵大人在狮心堡再练出一个军团的精锐卫队了,虽然侯爵多少也清楚这些钱并非全给自家老爹花掉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自己这个甩锅给儿子的老爹产生某种莫名的迁怒。 大不了,互相伤害就是了。 打定了主意,侯爵就开始继续自己的工作了,至于那张来自远方的信,则被他装回了信封之中,然后随意地放进了自己书桌的抽屉里。如果他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被监视着的话,那么这封信,大概总会有人需要的。 虽然暂时他还不能开始自己的行动,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进行一下对于那个监视着自己的人的试探,如果不能彻底把身边的人所处的阵营确定下来,大概他连睡觉都难以安心呢。 第二十八章 龙的世界 夏莉那不切实际的臆想自然而然地被卡尔否定了,虽然此时的他们暂时是安全的,但是总有很多未知的危险会在前路之上等待着,这个时候去抓一只不知道养不养的熟的生物作为宠物?这是多奢侈的想法。 “我们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面对夏莉可怜巴巴的眼神,卡尔丝毫没有动摇。虽然他也有想要体验一番主角待遇的冲动,但是终究这么多年的在这里生活的经历让他明白,命运并不曾全然眷顾着他。 “可是,你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到哪里去?不是么?”利落地穿好已经被烘干了的衣物的夏莉这样说着,她当然清楚前往图斯兰可不是她这位卡尔哥哥酝酿已久的计划,而是临时做出的决定。 被揭穿了底细的卡尔骤然有点语塞,然而他当然不会就这样轻易认输。作为夏莉的人生导师,他有一连串充分而且条理清晰的理论来反驳她。可是,很显然,这个被卡尔拐骗上了贼船的少女却意外地摸清了他的弱点,并且能够轻易实施。 柔嫩而坚定的手掌已经紧紧握住了卡尔的手臂,抛下了一切辎重行李,仅仅于腰间横叉着那柄双手骑士剑,夏莉脚步轻快地带着卡尔奔向那片象征着未知的茫茫草原。 假如卡尔反对的话,只要硬拽着他去就好了。 夏莉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去做的。她理所当然地清楚,在那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上,只要强硬地给予他一个既定的答案,那么这个瞻前顾后的家伙就总是难以反对。 在夏莉眼中,原本一直被神秘氛围所笼罩的卡尔哥哥,也是有着和寻常人一样的真实情感的。他或许拥有很多闻所未闻的传奇故事,以及从这些传奇故事之中所感悟到的人生哲理,他或许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许多她永远也无法察觉到的危险,但是他却依旧无法彻底抉择自己的道路。 沉浸在无穷无尽曲折蜿蜒的道路里迷茫且犹豫着,始终难以抉择。 “诶诶···诶,别拽我啊,我自己能走的。” “我们的时间可是非常宝贵的!”嬉笑着用卡尔之前的话反驳着他,夏莉的心情显然是非常不错的。一切的冒险都将从这一刻开始,她做出了最符合自己意愿的决定,像那些传奇故事中的英雄一样。所以,她从这一刻起,所书写的每一个故事,都将是她未来传记中的传奇。 她可是下定决心要成为声名煊赫的英雄的人! 奔跑的脚步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卡尔和夏莉都发现了周围那些奇特的景象,那些蔓延过腰身甚至触及的草丛,仿佛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开始,就显露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 虽然同样是有着长长的叶子的草木,但是他们前方的那些显然是不一样的植属。夏莉抬头望向身后的卡尔,她觉得精通草药学的他应该比较清楚,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嘿,真有意思。”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卡尔蹲下身子,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其中一株草木。那并非是寻常所见那种有着长条如剑的茎叶的杂草,延展至他腰身高度的这种草木,一根叶脉上生长呈现出分裂阶梯式的叶子。 翻弄了几下这颗熟悉而又陌生的草木,卡尔就如同他之前所预料到的那样,看见了叶子背面的那一行行排列整齐的小小的颗粒孢子。 就算他不曾刻苦钻研过这个世界的草药学,他也不会认错面前这一大片植物的科属,在他曾经所在的那个世界,这些植物应该被称为蕨类植物,存在的时限甚至要超过人类出现的时间。那可是和恐龙生活在同一时代的古老生命,而且生命极其顽强,苟延残喘到人类的文明时代的建立之后都不曾灭绝。 当然,这里会出现蕨类植物,本来也不算是什么令人奇怪的事情。 但是要知道,除了人类以外,大多数生物都只能顺应环境的发展而存在。蕨类植物所生存的环境绝非在这个湿度并不算高,甚至应该算是处于高原气候的地方,这里竟然会违反自然规律出现这么一大片,这才是不合常理的事情。 顺应自然规律的植物和人类可不一样,虽然它们也拥有着改造自然的能力,甚至为了生存它们将自己融入了整个生态的范围,与自然同生共死。但是正因为是这样,它们对于生存环境的选择大多只能顺应,而并非改变。 而人类因何而伟大,正是因为他们有着强硬地改造自身所处环境的能力、勇气和智慧,这才是人类有别于其他生物,敢于自称高等生物的由来。 虽然,这的确也算是一种无法摆脱的罪孽。 因何而生,自然因何而死,这既是宿命,也是足以贯彻世界的哲理。 卡尔长时间的沉默让夏莉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她也觉得出现这么泾渭分明的差异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是从来不曾在植物的分类上下过功夫的她可不清楚这种奇怪的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努力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夏莉的手掌搭在了腰间的那柄双手剑上,不管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做好警戒的工作总不是一件错误的事。 “有什么危险么?”看着夏莉摆出了戒备的态势,卡尔终于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但是那些无形的精神触手所传递回来的感觉却并没有说明周围存在这足以威胁他们生存的存在。 很显然,摆出戒备态势的夏莉要比卡尔更疑惑,如果什么危险都没有,你刚才想那么久的究竟是什么问题?今天中午我们吃什么吗? “啊,没什么啦。我只是在想这些东西能不能吃而已。”敏锐地察觉出了夏莉戒备的原因,卡尔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虽然这里会出现这么多蕨类植物,确实挺奇怪的,但是怎么看,这种异常也不想是有危险的样子。 只不过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虽然卡尔并不赞同夏莉想要抓个宠物的奇思妙想,但是他却发现,从他们出发到现在,竟然没有看见半点生物的踪迹。这显然是比面前这一大片蕨类植物更加不正常的地方。 “这就是神弃之地的奇特之处么?”卡尔喃喃自语着,不过他显然也没有深究的意图。虽然夏莉确实帮他强硬地做出了决定,但是如果他们今天上午不能找到夏莉心目中理想的宠物,那么他也不会放任夏莉继续任性下去。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他们的时间非常宝贵。虽然温斯顿放弃了追捕他们,给他们留出了充裕的时间逃跑,但是这也是建立在他们不继续停留在这个图斯兰草原的边境的基础上,如果他们肆意挥霍自己的时间的话,卡尔可不相信,一个禁卫军的不知道什么级别的统领能够一直强硬地违抗索罗斯陛下的命令。 而那些一直监视着他的神明也一定会做出应对的,现在还没有动手,大概也是觉得他没有办法跑到太远的地方而已。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卡尔却察觉到了一阵不太对劲的震颤,这股震颤从不算太远的地方传递而来,虽然夏莉并没有察觉,可是卡尔的精神触手可比一般的感官要敏锐许多。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了那股震颤的方位,正好是在他们正前方被那些已经高过他们头顶的草木所遮蔽的地方。那一片青绿色的海洋之中隐约可以见到斑驳的褐色的阴影,卡尔原本以为那应该是蕨类植物的叶背的颜色,但是现在看来,显然事实并不是这样。 风声浮动,紧接着是更加剧烈的震颤,犹如一场微乎其微的地震正在紧锣密鼓地发生着。这回,就算是夏莉也明显察觉到了,这股异动。 他们的目光都注视着前方那片不同寻常的颜色,卡尔的手掌轻轻合拢,握住了左手上悬挂着的怀表,而夏莉的手掌也默契地递了过来。只要稍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随时都能够及时应对。 那是一阵呼啸的风,仿佛什么巨大的生物移动时硬生生将空气挤了过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悠长而奇异的宛如鸭子一般的粗犷鸣叫。而那些异动的本尊也在这一刻于卡尔和夏莉的面前显露,修长的直刺天穹的脖颈,犹如蛇类一般三角形的头颅,以及那比一般的巨兽还要大上许多倍的厚重身躯。 “梁龙?”卡尔的目光全然被这只巨兽所吸引了,毫无察觉地呢喃着在记忆中,属于这只巨兽的族名。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就算是他,也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生物,竟然真的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甚至,就好像书本里面图像的复刻,一丝一毫都不曾有所不同。 “龙么?”夏莉听见了卡尔的呢喃,但是与卡尔的迷茫不同的是,少女的眼神里却充斥着某种未知的狂热。她也曾在卡尔所诉说的故事听说过“龙”这样的角色,那是英雄们最绝佳的陪衬,只要是英雄的存在,必定会有龙的角色予以衬托。 “呐,卡尔哥哥,我们·····把它抓回去当宠物吧!” 第二十九章 怪物猎人的世界(伪) 对于夏莉的“豪言壮语”,卡尔在从追忆中清醒过来之后所回应的只有一道凝视着她的目光,打心眼里对着这种螳臂当车的行为感到异常的“钦佩”。 然而那种夹杂着震惊以及莫名滑稽的目光让萌发了磅礴愿景的夏莉骤然炸了毛,她用手中的骑士剑直指着前方那个前所未见的巨兽。 “龙···龙这种生物,不就是应该被英雄打···打倒么!” 显然,虽然话说的很狂妄,但是这位誓约成为女骑士的“英雄”也并非和她的那份野望一样毫无畏惧。 “是啊,是啊,无论哪个故事里,恶龙都是应该被英雄打倒的。”敷衍地附和着这样的说辞,卡尔却没有直接给予这种说法反驳的答案。其实,就算是久经考验的他,也很难以接受面前所出现这条熟悉又陌生的龙。 或者,更加确切的说,是名为恐龙的爬行动物,是类似他遥远的不可企及的故乡的远古生物,是不被时代所接受,应该于久远的时光之前灭绝的庞大生物。 “梁龙的话,是在侏罗纪晚期咯。”确定了某些夏莉决然不会清楚的知识点,卡尔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那只明显落单了的巨型生物。这当然是一只落单了的梁龙,虽然按照他脑海里面那些还不算是多么准确的知识,以及一般自然规律中的“食草生物成群结队”来说,这只巨型生物必定会有它的同伴,它的亲属,以及它的父母和子女。 但是如果真的这些都存在的话,他们自然也不可能安安稳稳地站在一旁了。成群结队的巨型生物,移动的态势简直就堪比一场小规模的地震了好不好。那可不是随随便便活着就能看到的场景,一般近距离观察的,大多死相都会比较难看。 “那我们怎么抓住它?如果能够打败这么庞大的一条龙的话···” 大概无论哪个少女都会陷入某种浪漫主义的臆想当中吧,就算是被卡尔带歪了三观的夏莉似乎也不能例外,或者说正因为卡尔扭曲了她的三观,才会导致她萌生出这么不切实际的臆想。然而当她真的想要将这臆想付诸于实践的时候,却被卡尔死死拽住,阻止了这无知且不知所谓的行为。 “这可不是我们能够打倒捕捉的龙,我想我们大可以换一个目标。”带着某种莫名的笑意,卡尔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并且隐没了这种巨型爬行类的真名。或者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这种生物或许才更符合所谓龙的概念。 而且既然这种生活在他故乡远古时代的生物出现在了这里,那么说不定,这也并非是像他一样的个例。哦不,既然出现了这种情况的话,就算是他,也许也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特例。不过,这一切的推论,也需要找到一个足以站得住脚的证据才对。 “换一个目标?卡尔哥哥,你发现了什么吗?”夏莉满脸写着不情愿的纠结,虽然她很清楚卡尔说的是正确的,但是这就好比在她面前放着最好看的裙子,结果老爹却说钱不够,只能买一条普通一点的一样,实在令人懊恼。 然而并没有夏莉却并没有等到卡尔的回答,因为下一刻,如同那只巨兽一般无二的怪异嘶鸣声就从远方开始了狂欢曲一样的鸣奏。而伴随着这此起彼伏的曲调的,是一阵让人战栗的磅礴震动。 那是千军万马突袭一般的喧嚣声浪,卡尔已经来不及再和夏莉解释什么,他的反应远比他的言语要果断太多了。时光再一次在他的指尖凝滞,而一切的喧嚣也在此刻有由那种不顾一切的急切躁动转化悄然无声的寂然。 就算没有卡尔提醒,与他有着深刻默契的夏莉也明白了此时自己该做些什么。尽管她的卡尔哥哥在大多数时候有着无法应对抉择的所谓选择障碍,但是一旦做出了决定,那么肯定是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和错误的。 几乎又是一次万分狼狈的逃亡,但是和上一次不同的是,那份不明所以的威胁并没有让夏莉竭尽自己的全力,在逃离了那片骇人的震动范围之后,她甚至还有闲暇去询问卡尔这么做的缘由所在。 “该怎么说呢?”卡尔凝望着刚才那片震动的方向,然后面对满脸疑惑的金发少女,“你刚才也看见了吧,那只龙的体型。” “当然,超大的。”夏莉点点头,给了一个她觉得十分恰当的形容词。 然后卡尔就苦笑着提出了下一个问题,当然,他的这份笑容更像是一种恶意的戏谑。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那一只还只不过是幼年而已呢?确切地来说,只能说是未成年的状态。” 几乎是以一种吓呆了的表情面对说出这个事实的卡尔,夏莉从未想过,像那种几乎只能够在传说里面有所描述的巨兽,竟然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这到底是多么无稽之谈的事实啊! “虽然我一开始确实没有反应过来来着,但是实际上,传说里啊,这种龙单纯以身长来算,可是能够长到27米以上啊。而我们见到的这一只,虽然确实很大,但是却并没有传说里面的体型来着。” “而且啊,正因为是孩子,所以被欺负了大多都会叫家长来着。就像小德里斯被教育了之后总会回家告诉提亚大婶一样,害怕的孩子呼唤家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来着。” 嬉笑着将这些看似无稽之谈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全都告诉了夏莉,卡尔也不再理会这位金发少女此时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表情,径直向着他们之前所在的营地走去。 这些胡言乱语一样的东西,大概应该打消一部分夏莉不切实际的臆想吧,卡尔大体上是这么想的。虽然确实是省略了恐龙这个物种的前一个字,但是卡尔也确实不会将其当做某种类似故乡那种猛汉游戏一样的东西。 的的确确都是荒野里的“龙”,也是拥有法术和武技,以狩猎为生,但是没有随行猫的世界,完完全全和猛汉游戏一点儿也没有关联好不好。 然而在卡尔未曾注视的地方,那位满脑子冒险狩猎的金发少女却似乎觉醒了某种奇怪的兴趣,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里面全是亮晶晶的一片兴奋的光芒。 “也就是说,那种龙,是一大群么?”用略带颤抖的声线发出了询问,背对着她的卡尔却并没有察觉,这份不自然的颤抖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对于未知的向往和情不自禁的兴奋。 “可以这么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来着。没有看到的东西都不能妄下定论,万一它们没有传说中所说的那么大怎么办呢?但是啊,就现在而言,我们也不可能直接了当地站在那里观察。要知道那种体型的巨兽,哪怕只是从我们旁边走过,所造成的声响都可能把我们震晕,然后毫无所觉地碾压过去。” “况且大概我们所能见到的,也并非只有这一种的龙,我大概是这么想的。既然有了这一种,那么说不定传说之中的其他种类的龙,其实也是能够见到的。食草类的还算好说,毕竟我们并不算是那些龙类的食物,它们也不会刻意来追逐我们。但是万一碰上食肉类的,那就不太好说了。” “所以夏莉你一定要跟紧我,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也好带你逃离危险。” 絮絮叨叨地做着嘱咐,卡尔手脚明快地收拾着他们之前所铺设的营地,他对于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龙类也是抱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的。或许那份源自同一世界的熟悉感可以给他带来一点点孤独之后的安慰,但是更多的还是来自于生物本能的威胁感。 毕竟,就算是同一个世界的物种,但也不是可以直接交流的那种物种来着。食物链上所处的位置,卡尔他这种人类可不是居于顶端的优先级。 “夏莉,夏莉?”发觉了身后的静默,卡尔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不过庆幸的是,这位金发少女虽然看起来有点处于思索中的呆滞,但是并没有玩闹一般地四处乱跑。这倒是卡尔觉得两人同行,唯一幸运的地方,这毕竟是个聪明听话的女孩。 “啊,没事,没事。卡尔哥哥,我过来帮你。”被卡尔呼唤给唤醒之后,夏莉俏皮地吐了吐自己的小舌头,然后颇为心虚地凑到卡尔跟前,开始帮他收拾营地。 只不过,此时的夏莉眼中被那份好奇所点燃的火焰却从未熄灭,反而越来越旺盛了起来。当自己所置身的世界,出现了这种传说中的生物之后,之前所有的违逆老爹的后悔和对于未知的恐惧,都化作一种不可言说的斗志。 如果说,弱小是他们不能直面这些令人心神向往的巨兽的缘由的话,那么无论用什么办法,她也一定要变得更加强大。 嗯,强大到足以成为英雄狩猎这个世界! 第三十章 不期而至的相遇 远方晨起的微风拂过,些许的颠簸却颠不醒少年人的美梦,远方山脉丘陵起伏,宛如蜿蜒不绝悄然沉眠的巨蛇。恍惚间睁开自己孤独的眼眸,怅有所失的少年抚摸了一下自己蒙着眼罩的左眼,突然肆意地笑了出来。 “以前总是幻想着自己是左眼里面藏着魔龙火焰的漆黑烈焰使,这算是完成了一半么?”自言自语的调侃大抵并不能消解此时孤身一人的伤感,但是却悄然缓解了因为自己的自大而身陷残疾的尴尬。 他不愿去想,自己之前所经历的那些伤痛和悔恨。因为那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事,那也不过只是未来的某一种可能而已。毕竟最主要的那条支线上的未来,已经因为这份无法触及的伤痛回忆而猛然改变了。 借助某种无形的助力,他在自己身下这只不期而遇的巨兽的脊背上安稳坐着,哪怕行进的路途确实颠簸,哪怕他的一条腿已经形如枯木,却丝毫没有摔落的担忧。 这是没有目的的穷游,权当自己是寄宿在身下这只巨兽身上的房客,他也不知道这只同样孤身的巨兽究竟是从何处而来,又要前往何处去。 然而远方山脉之下,一个瘦长的身影却倒映在了少年完好无损的黝黑的右眼之中,哪怕只是一个不甚清晰的背影,他也能够察觉到那个类人的生物身上肃杀的氛围。 “是图斯兰的土著么?”轻笑着摇了摇头,转瞬就否决了自己的猜想,“金发啊,这明显是索罗斯人的特征吧,而且那一身精巧的衣着,怎么看也不像是生活于被神遗弃后的原始文明的土著吧。” “那么就是追捕者喽,诸神的反应竟然会这么迅捷,这和那些传说里的故事都不太一样啊。反派不总是应该给予主角成长的时间么?还是说因为我自己的懒散,所以是我自己把这时间消磨了?” “懒癌还真是一种难以治愈的顽疾呢!” 悠然地自说自话,虽然怀疑那个明显武力值超过自己的身影是神明派来的追兵,但是骑在巨兽身上的少年依旧没有半点恐惧与惊慌。或者说,他所自言自语的猜测,也不过是自己所认为的可能性最低的那一个,说出来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调剂自己此时孤寂的氛围而已。 在这个以太如此稀薄的神弃之地中,只要不是那种纯粹的武力达到极致的骑士,少年觉得应该没有谁能够真的对他造成什么威胁。虽然这种说法多半像是竖起了某种旗子,给予了宿命玩弄他的借口。 但是啊,如果不去接触一下,他又怎么能够清楚,神明的目光到底能不能穿越过这份所谓遗弃之地的屏障,时刻关注到他的动向呢。缩在自我的世界中的臆想,可是和现实最不搭调的组合了。 大概也是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那个身影改变了自己前行的方向,遵循着直线的路径向这边赶来。独眼的少年可以观察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别着骑士佩剑的中年男人,衣着虽然很精致,但是似乎是因为没有找到水源,所以那头耀眼的金发都已经缠络盘结了起来,显得有些不搭调的狼狈。 说是没有找到水源,大概是因为少年可以越来越清晰地望见那个中年男人干渴到皲裂的嘴唇和脸颊上沾坠在胡须眉毛上的脏污。 “有水吗?”略带沙哑的嗓音非常沉稳,虽然确实身处困境,但是这个男人依旧保持着某种从容和优雅。但是少年看着对方盯着自己身下巨兽的那份渴切的目光,多半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如果没有水的话,野兽的血也不是不可以。 “我现在倒是没有水,但是如果你不是太着急的话,我可以带你找到水源。”从身下那只举止已经有点僵硬的巨兽身上一跃而下,少年很同情这只感官敏锐的角龙。大概动物对于危机的预感都比人类的感觉要敏锐,面前这个手上一定沾染了许多人的血的男人,他的杀意一定也比一般人要浓重许多。 不过少年倒是并不想这只给自己代了几天步的角龙死在这里,他直面了对方眼中的渴切,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如果有能够找到水源的途径的话,大概对方就不会动手了吧。如果这个中年男人真的是如他所想属于秩序善良的那种阵营的话,当然,就算不是,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 毕竟,关乎到自己生死的问题上,一般自私的选择都是很正常的。 “你是图斯兰的德鲁伊?”那个中年男人看了看少年的动作,然后打量了一番这个披着破旧黑斗篷,只有一只黑色眼睛的黑发少年,大概是想到了千年之前存在于传说中的图斯兰的某种神秘职业。 少年并不喜欢冒充别人的身份,更何况说谎这种事情在这种人生阅历一看就是非常充足的中年男人面前特别容易拆穿,那么原本可以建立信任关系的机会就会轰然破碎。 所以他选择了实话实说:“很抱歉,并不是。” 然后凌冽的剑光就从他的面前划过,就如同少年之前所猜测的那样,这个中年男人的武力值大概要比全副武装,浑身除了坚硬的骨质颈盾和锐利的尖角,还有一身厚重天然皮甲的角龙高上十几倍的样子。 那些在自然界中无人能及的防御,在这个中年人的那柄骑士佩剑的剑光之下只是支撑了半刻,就轻易地支离破碎了。然后少年就这样淡漠地注视着那个男人以一种毫无风度的姿势,撅着屁股渴饮着那只可怜的角龙的颈部的腥味浓重的热血。 或者说,那其实并不能算热血来着,相比于恒温动物,爬行动物的血液温度显然要低上许多。 交涉理所当然地失败了,少年大概认清了面前这个狼狈的中年男人的性格,不拘小节并且果断,思路清晰且不择手段,粗糙的面容下有着某种冷血的特质,而且就像自己之前竖起的旗子一样,这的确是个武力值超高的男人。 就算没有驱使以太的法术加成,对方也能够轻易碾压自己的反抗。 “因为你不是德鲁伊,那么杀死它应该对你是没有什么影响的。”似乎是喝饱了,中年男人这才给予了少年一个不算是解释的解释。或者说,他觉得身边这个处变不惊的少年,应该足以理解他话语里的含义。 少年当然明白,就像他十分清楚那个男人口中所谓的图斯兰的德鲁伊究竟是怎样一种职业一样,他也很清楚为何对方会给出这样一种解释。 因为他并非是德鲁伊,所以对他而言,杀死那只角龙并不会给他造成任何伤害。 因为他并非是德鲁伊,所以对他而言,那只角龙也不会是他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的野兽伙伴。 因为他并非是德鲁伊,所以他所说的那句带这个男人找到水源,也可能只不过是为了防止对方杀死这只角龙而编造的谎言而已。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似乎并没有怀有什么怨恨之类的情感,对于少年而言,就算是给自己代步了几天,这只可怜的食草类恐龙也并非升格到了自己伙伴的地步。由此,也不会产生出什么“恐龙真他喵可爱,你怎么可以喝它的血”之类的颇为温情的感慨。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那个中年男人原本对于少年所固有的第一印象骤然间被打破了。正如少年所想的那样,他一开始也是认为这个少年所说的“带他去水源”,只是为了避免他对这只不知名的巨兽出手的借口而已。 见惯了人情冷暖的他,早就习惯了在各种谎言之中被欺骗,就好像他这次来到图斯兰草原所见识到的这一番真相一样。这里虽然以太元素稀薄到近乎没有的地步,但是决然不像那些神明和神明的代行者所言的那样,是一片被神明所遗弃的死地。 当然就算这少年是骗他的也无所谓,对于能够被冠以帝国第一剑圣的他而言,很少能够有骗了他还可以全身而退的人,这个神秘的少年显然不会是那个少数。 “那么认识一下,我是卡维·塞恩,索伦斯的第一剑圣。”伸出了自己宽厚的手掌,剑圣大人并没有吐露出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也没有叙述自己如此狼狈的缘由。他只是带着那种深藏于骨子里的骄傲,描述着自己的身份。 少年掀开自己黑斗篷的兜帽,那一头还夹杂着些许金色的黑发之下,是一张左眼带着自制的黑色眼罩的年轻的有些过分的面容。 “我叫卡尔·李林,来自卡兰镇。现在大概算是一个流浪的旅者吧。” “卡兰么?”剑圣大人咀嚼着这个略显熟悉的地名,这似乎正是他的弟子北地的狮子侯爵所管理的小镇当中的一个。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这个这么年轻的少年会离开自己的家,到这个所谓的神弃之地的地方流浪,但是正如他不曾说出过自己的目的一样,他也不会探究别人无法言明的缘由。 这也是一个贵族应该秉承的骄傲,是在生命不被威胁的时候所应该做的体面的事情。 只是可惜这个少年不仅残疾,而且体质也有点弱的过分了,否则作为第一剑圣的大人物,对于这个和自己有着同样深刻在骨子的冷漠的家伙,也是萌生过收徒的心思。 可惜了,这一番不期而至的相遇。 第三十一章 徘徊的鹰 虽然对于瘸腿独眼的孤独旅者少年卡兰的印象有所改观,可是面对对方那好似漫无目的的行进路线,跟在他那踟蹰的脚步后面的剑圣大人也不禁打心眼里生出了一股难言的烦躁来。这种心情就好像明明不应该欺骗他的人,却对他说了谎言。 虽然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弟子托付给自己的使命,我们的剑圣大人现在正处于无所事事的闲暇之中。跟随着这个神秘的少年寻找他口中所说的水源,也只不过是顺带地将自己已经完成的使命,完成得更加圆满而已。 单单只是证明了所谓神弃之地的图斯兰并非是毫无生命的死地这一点,当然是算不上完美的。如果能够找到适合人们移居生存的地方,那么他的那位弟子恐怕也能够轻松不少吧。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剑圣大人才在对于再收一个弟子不抱有什么期望的情况下,继续跟随着这个神秘的少年。 但是这并非是对于这个少年不抱有什么期望,如果对方真的拥有寻找水源的才能的话,那么无论他是因为什么而被卡兰放逐的,自己的那位弟子都能够拥有赦免他的罪责的权力,这并非是某种补偿,而是一种期许。 名为卡维的剑圣就是这么想的,可惜这个依旧在徘徊的少年似乎已经辜负了他的期许。 仿佛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失望,一直踟蹰而行的卡尔停驻了自己的脚步,撇过脑袋向后望去。他没有说谎,凭借着自己的精神触须,他可以敏锐地感知到地下十几米范围的震动,而一般藏在地下流淌的暗河,大多都在这个范围之内。 只不过,图斯兰的土地像是被某种灾难性的冲击掀起的泥土的浪潮掩盖过一次一样,许多明明充满着空隙和裂缝的地下,却丝毫察觉不到任何液体的流动。 “你等的很着急么?”卡尔似乎并不打算将自己所察觉到的那份失望深埋下去,毕竟身后那个人明显武力值已经爆表,而且卡尔之后的想法其实也需要这个人的帮助。 面对卡尔的问题,卡维剑圣有点惊讶,虽然他心中确实怀着对于这个少年是在撒谎的想法,却并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有勇气将这份怀疑挑明。因为这种做法相当于是不给自己留下余地的做法,一旦惹怒了他,卡维剑圣想不出来这个少年有什么办法能够脱身。 然而,就算是这样,剑圣也没有怜悯对方的意思,而是一样直截了当地表示了自己的怀疑。他当然会怀疑,虽然这么年轻又是残疾却能够独自一人在野外生存这一点,显示出这个少年并非是那种无能的庸碌之人。 但是这并不代表剑圣就会相信对方,拥有能够轻易找到水源的能力。要知道,就算是人生阅历丰富如他,也差点在这片荒芜的草原中渴死。 那些生长在周围无比茂盛且怪异的草木把所有的水分都锁死在自己的根须之中,哪怕他切开了那些草木的根须,也只能得到一些富含毒性的汁液,并不能补充自己所缺失的水分。 一般的野外求生技巧在这片草原根本没有什么用,这也是剑圣肯耐着性子跟随在这个所谓能够找到水源的少年的身后的原因之一。 得到了剑圣肯定的答复之后,卡尔伸手拨开面前的几株异常茂盛的蕨类植物,用力地用自己那只完好的脚跺出了一个浅浅的坑。 “把这里斩开。” 旁若无人地给出了命令之后,卡尔就退开了一段距离。似乎对方所谓的帝国第一剑圣的身份,对他而言,根本就没有什么压迫感。面前的这个满脸脏污的中年男人,也只不过是一个寻求他帮助寻找的水源的劳工而已。 “你说什么?”剑圣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对待,纵然他自己也没有依仗过自己的武力和身份做出过什么欺压别人的事情,但是像这种被人当成劳工呼来喝去的经历,在他的不算短暂也不算漫长的生命中也还是第一次。 然而剑圣的怒视只换来卡尔的白眼,他颇为嫌弃地看着这位自称是帝国第一剑圣的中年男人:“你难道指望一个瘸腿瞎眼的瘦弱小孩,干这种事情么?快点动手,也许我们还能早一点找到水源。” 热血犹如怒涨的火焰一下子涌上了头顶,然而转瞬之后,剑圣就按捺住了自己的愤怒。如果他随意就会被人激怒的话,他也配不上帝国第一剑圣的称号了,任何轻易就会被自己怒火所支配的人,根本走不到超凡入圣这条路的尽头。 他们大多都会死在与人争执的半路上。 拔出自己的佩剑,虽然剑圣并非是爱剑如命的那种人,但是用自己的剑来做挖土这种丢脸的事情,就算是他也是满心都是憋屈。然而心里再怎么憋屈,在并没有验证对方是欺骗自己的时候,该忍耐还是得忍耐的。 有意再次炫耀一下自己的力量,以挽回颜面,顺便震慑一下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蛋小孩。剑圣的这一次挥剑并不算是多么轻巧,而是头一次开始蓄力。 “别用太大的力气,破坏了下面的地形,找不到水源可不管我的事情。” 很可惜,这份积蓄的气势,转瞬被卡尔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打破。剑圣本来的示威的举动全然像是表演给了瞎子观看,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卡尔当然不是真的目中无人,如果不是忌惮对方的武力,他又怎么可能这么乖巧地带着对方寻找水源。毕竟要是真的有什么危险,一次删档重来自然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他所忌惮的的确是对方的武力值,但是他所觊觎的也是对方那超凡入圣的武力值。在这个以太稀薄至极的草原里,他的精神触须和怀表也只不过能够帮他渡过一些小危险,但是对于他所想要寻找的那些东西,并没有多少帮助。 他又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悠闲的观赏草原风光的旅者,他的身后还有无数犹如饿狼一般的目光在等待着追逐的机会。按照时间来推算,那个拐骗了夏莉的自己也应该进入这片草原了,那么失去了侥幸的神明们会做出怎样的应对呢。 卡尔并不清楚,但是这份危机感并不会因为未知而消散,反而愈发凝重,像是跗骨之蛆一样紧紧缠绕在他的心中。 挑衅这位剑圣一方面是为了排解心中的郁结,另一方面也是在试探对方的耐性,毕竟如果他的计划真的顺利的话,那么这位剑圣恐怕还得跟随他一段时间。那么他们彼此之间的性格肯定是需要磨合的,万一真的起了争执,多少也能够有些缓冲的余地。 然而不知道是看破了卡尔的想法,还是彻底放弃了示威这种不靠谱的幼稚行为,剑圣没有继续蓄势,而是精准地一剑挥出。一如当初所见的凌冽剑风,那道寒光一闪而过之后,卡尔所标记的地方就如同豆腐一样轻易被切开了。 确实是令人惊叹的武技,光以剑技论,这种程度的精准和锋芒确实无愧于对方剑圣的身份。但是对于卡尔而言,他更在意的,还是那片被剑风切开之下的地貌。 不用卡尔提示,一旁的剑圣自然也看到了那片被切开的地面之下,那几条虽然还残留着些许泥水的干涸暗河。那种夹杂着泥沙的支离破碎的河道,显示了这片草原之前的地貌究竟经历了多么大的变动。 有这样的证明,对于卡尔能够寻找水源的才能,剑圣终于打消了自己的怀疑。其中几条暗河前后的延伸,也说明了卡尔之前漫无目的的行进路线也并非全然是混乱无序的,只不过是因为这些暗河的走向太过曲折了而已。 踉跄地俯身,卡尔用手掌感受了一下那几条交错着的暗河的湿润程度,他的精神触须虽然可以代替感官做很多事情,但是实际上和人类本身的感官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而且为了藏好自己的这一手底牌,他也不可能直接了当地在那位剑圣面前显露出来。 毕竟谁知道,对方如果真的知晓了他的身份之后,会不会也做出和那些使徒一样的事情来,留些东西在手中,总是没有错的。 不过,很快卡尔就暂时无暇去放飞自己的思绪了,因为远方澄澈的天空中,一声凄厉的鸣叫唤醒了他的沉思。 仅剩的眼眸可以清晰地望见,那是一只正在天空中不断徘徊的鹰,但是卡尔大体上是清楚的,历经了耀星之劫之后的图斯兰草原应该是不存在鹰这个物种的。因为如果他的推断没有错的话,这短暂的将近一千年的时光,在图斯兰这片神弃之地繁衍生息的,应该是重新占领了生态系统的来自他那个世界远古时代的老乡——恐龙。 而取代了鹰在天空中生态圈食物链的顶端位置的生物,应该是如鸟类一样的展翅飞翔于天空,追逐和捕食猎物,唯一发展呈具有强劲飞行能力的爬行动物——翼手龙。 那么,那只哀鸣着的鹰,又为何在此处徘徊呢? 第三十二章 剑光下的龙与鹰 远方的哀鸣尖锐而急促,仿佛是某种受伤之后渴望着拯救的呼唤,只是还不等卡尔扭头询问身旁的剑圣,这只可怜的鹰究竟需不需要救援的时候,那个一直很高冷的中年男人就已经铁青着脸冲了过去。 然后,气急败坏地仰视着天空中生死竞速的血战。 “原来你认识啊。”呆呆地叹息了一声,卡尔心中却并没有什么同情怜悯的情绪,他只是感叹宿命的轮转如此迅猛。 你才杀了一只角龙,人家翱翔在天空中的亲戚就要咬死你的鹰。这就是六月的债,还得还真够快的。 不过,自然界嘛,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经历过了文明洗礼的卡尔自然明白这样的道理,所以他并不会为那只角龙的死而感到伤心,自然也不会因为这只鹰的挣扎而产生怜悯的心情。 就好比看到狮子吃掉了角马,鳄鱼啃食了羚羊一样,这都是基于自然界的选择,都是为了生存而产生的规则和挣扎。 虽然说实话,其实他现在心里微妙得有些暗爽,但是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就好比喜欢看动物世界的人,总不是为了看动物们一片和谐,繁衍生息的。 不过,卡尔倒是觉得,在这种旷野中现场看一场生物间的生死追逐,远比那些泛着五颜六色的光的荧幕上所展示出光影要真切,生动得多。 飘散到鼻尖的血的腥味,因为大片隔膜所组成蝠翼煽动而掀起的强劲的风,以及那于眼前来回穿梭的迅捷阴影,全方位立体式地将这份渴求生命的紧张感全然呈现在了卡尔面前。 孤身的鹰不住盘旋,而那一大片紧随其后的翼手龙却和狼群一般只是死死咬住它们之间那不算近也不算远的距离,偶尔窜出一两只突袭而至,撕下一道伤痕,扯掉几根尾羽之后便回归捕猎的大队,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时机。 这是最稳妥的群体捕猎方式,是经过了自然选择淘汰之后被动物们深刻进遗传因子里的本能。 面对这样的单方面的凌虐,卡尔也只能赞叹,这只鹰真的很凶猛,毕竟如果猎物太过弱小的话,也不至于让捕猎者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消耗猎物体能,以防止自己阴沟里翻船了。 那位大概算是鹰的主人的剑圣自然是万分急切,然而很可惜的是,虽然他是帝国第一剑圣,但是他也没有违反人类的生理特征,长出一对可以翱翔天际的翅膀来。 而且就算他的剑技足以惊艳世人,凌冽的剑风可以将手中近乎一米多长的佩剑的攻击范围延展到近乎十米左右的距离,可是那只鹰和那群翼手龙的战场却在百米以上的寒冷天空。 “真可怜。”卡尔做出了评价,然而他也大概了解了这个世界武技所能够触摸到的力量的天花板,于是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成为法爷的决心。 但是,随即而来的问题,又是令人苦恼的。他自己所选择的这个与神明博弈的战场,是个施法元素以太稀薄到近乎于没有的地方,那他追求成为一个法爷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现实的时间并不会因为卡尔的思索而停滞,也不会因为剑圣的无奈而扭转,翼手龙们的消耗战术已经起了作用,就算那只鹰再凶猛,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了。 然而正当卡尔已经挪动脚步,打算做好给那只鹰收尸的准备的时候,那位铁青着脸一直九十度角凝望天空的剑圣突然回头,问了卡尔一个令人错愕的问题。 “我可以信任你么?卡尔·李林?” “哦,大丈夫,萌大奶!”虽然满脸愕然,但是面对这个仿佛教科书一样的问题,卡尔做出了他最熟悉的回答,虽然那位剑圣大人应该并不会听的懂才对。 但是听不懂的是语言,看得懂的却是手势,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的剑圣自然决绝地做出了他自己早就下定了决心的选择,只是希望身后的那个死小孩不要辜负他的期望吧。 下一刻,卡尔就见到了。 血色的火焰骤然在那柄本来就带着锐利寒芒的骑士佩剑上燃起,而那个魁梧却狼狈的身影也在这一刻猛然腾空,带着燃烧着的血色焰火冲进了那片遮蔽了小半天空的翼手龙群里。 那是一颗直冲天际的赤色流星,撞击上了由蝠翼所组成的阴影天幕,而那一刻虽然只是短暂到不能再短暂的冲击,也是在瞬间将阴影天幕撕扯得支离破碎。 赤色的火焰在燃烧,无比迅猛地燃烧,就好像从文明世界的特效电影里面走出来的超级英雄,这位剑圣用一种卡尔所不能理解的方式点燃了火焰,并且似乎在这火焰的加持下强大了数十倍。 百米的距离仅仅是一个一鼓作气的腾越,而那随着骑士佩剑的剑风所挥洒的血色火焰则是在顷刻间就将那些挡路的翼手龙们烧成了焦炭和灰烬。 天空中弥漫着烟灰的气味,半熟或者熟透了的残骸纷纷落下,这些都足以证明,那些血色的火焰并非是虚构的特效,而是实实在在迅猛燃烧的火焰。 卡尔伫立在原地,仰望着这令人震撼并且心生向往的一幕,心里大概思索的是,原来这个世界的武技的天花板其实也并不算太低嘛,以及这个状态怎么看怎么像阿拉德大陆上鼎鼎有名的血之狂暴。 虽然,这位剑圣大人并没有那一只被鬼神寄宿着的鲜红鬼手。 这还真是有够鬼扯的事情。 虽然对于卡尔而言,能够站在一旁成为英雄传奇上演的观众,只需要装成什么都不懂的萌新大声喝彩拍手顺便喊出几个那位英雄并不理解的六六六,这样的顺风躺赢实在异常愉快。 但是按照一般剧本而言,作为穿越者的他才应该是那个一言不合就上天的传奇英雄才对吧。 看着天空之上已经互换角色的鹰与龙,虽然怀揣着某种莫名的不爽,但是卡尔还是萌生了一些不用明说的冲动。 到了此刻,他很清楚,自己所做出的抉择确实是正确的,这个所谓帝国第一剑圣的家伙就如同他的称号一样,是一个超凶猛的打手。 但是一想到,这份凶猛的代价大概是需要独眼瘸腿的他来照顾一个魁梧壮汉应该不算短的一段时间。 卡尔就觉得,要不等会儿这位剑圣从天上下来以后,他就把他丢在这里算了。 然而令人猝不及防的是,那位大发神威的剑圣还没有从天上掉下来,那只生死竞速了许久后来又狗仗人势了好一会儿的鹰就先一步坠落下来了。 先用自己无形的精神触须做了一次缓冲,卡尔才踉跄地接住了这只狼狈凄惨的雄鹰。 看着它身上凌乱的羽毛和斑驳血迹,卡尔思索了一下,然后用以后还要拿那位剑圣大人做打手的理由,打消了自己今晚加餐的念头。 然后随即映入眼帘的,就是那颗怎么上去就怎么下来的赤色流星。打量了一番自己的瘦弱的身躯,然后又揣测了一番那位剑圣大人的体质,卡尔终究选择了离那颗流星的落点稍微远一点点。 几乎是掀起了尘浪的猛烈冲击,看着前方那仿佛经历了大当量导弹打击的深坑,卡尔对剑圣抗造的体质默默在心中点了一万个赞。 不用再掩盖自己的精神触须,卡尔也就不用再装作真的瘸子那样踟蹰而行,他虽然察觉到那位剑圣还存在生命的迹象,但是多半也要亲自过去看一眼,才能了解对方到底是昏迷还是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了。 站在深坑的边沿,卡尔仔细地打量一番经过爆种之后的剑圣,虽然看起来身体上下都还算是完好,但是轻微的烧伤和撞击的淤青也都还是很明显的。 显然,这位剑圣的爆种状态并没有一直撑到自己坠落之后的末尾,所以扛不住冲击的威力因此昏迷也算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抱着那只同样伤痕累累的鹰的卡尔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xiongdei!” 刺耳的尖声就在卡尔身旁的不远处鸣响,这种凄厉的叫声毫无疑问证明了,这位剑圣不仅仅是没有把爆种状态维持到结束,而且还给他留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说实话,爬行动物的思考回路和哺乳动物的思考回路是真的很不相同,这主要是源于爬行动物的脑容量真的要比同样体型的哺乳动物小很多。 所以这也就导致了爬行动物对于危险的判断十分不敏感。就好比如果是一群狼像刚才那样被大杀特杀,那么残存的狼就会在记住敌人气味之后四散奔逃,然后等待敌人虚弱的时候,再召集族群,想办法干他一炮。 但是身为爬行动物的翼手龙,显然没有那么有脑子,或者其实在他们眼中抱着那只受伤的鹰的卡尔,显然很好欺负,危险性低到令人发指,正好可以作为刚才损失的赔偿。 且不论这几只残存的翼手龙是怎么想的,但是对于卡尔而言,这倒是个宣泄自己心中积蓄的不爽的好机会。 作为穿越者,不能一路碾压顺风顺水,敌人倒头便拜,美女宝物蜂拥而至,他真的很不爽的好伐。 一个个敌人都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几乎都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好伐。 明明都能操纵时间,浑身遍布精神触须这么牛掰了,却还要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搞个狡兔三窟到处打洞,他也很难受的好伐。 握着剑圣身旁所遗留的剑鞘,卡尔凭借自己如驱臂使的精神触须和自己绝佳的被文明熏陶出来的武学天赋,使出了江湖流传已久的“夏姬八打”,把那几只不自量力的翼手龙彻底打成了今晚除了那些半熟或者熟透了的焦炭以外还算能吃的晚餐。 至于为什么不把剑圣手里的骑士佩剑扒下来,卡尔表示看着那柄佩剑上依旧亮红的色泽,他不想今晚的晚餐是吃自己的手。 第三十三章 探索遗迹前的漫长准备 我该挥手与每一个认识的人作别 我该思索就此离去 此生是否过于短暂 请原谅一个心神俱疲的旅者 以后的路再也不能与你们同行 虽然羞愧于这样的软弱 但其实更多的也只是无可奈何 困惑与烦恼一步步紧逼 直至毫无退路的死角 如果当我已经绝望 永无成为自我期望的可能 那么你们认识的 拥有这姓名以作标识的那个人 其实早已经死掉了 用笔,用笑容,用勇气 所做的所有抗争 这些在大家眼中或许好笑 或许微小的抗争 也都是我为了对抗这份绝望 而付出的所有了 所以请再三地允许我告别 原谅这份或许是不告而别的辞行 我原是打算悄悄地走 然而某种无法言明的心情 让我迫切地想要告诉所有人 在你们生命中曾经做过点缀的 那个懦弱的我 已经下定决心与这世界告别了 这大概可以算是最后的任性 别了,朋友们 这就是最后的辞行 第三十四章 恍惚间的时空交错 日复一日的清晨,当失去了魔物每天夜里情不自禁的奔涌追逐之后,无论是夏莉还是卡尔多少都有些难言的寂寞。渺无人烟的旷野之中,就算不再是踟蹰而行的孤身一人,依旧会觉得疲惫和孤独。 也许是太过安逸的孤独吧。 不过这也许只是卡尔自己一个人的想法,看着似乎依旧保持着莫名活力的金毛女孩,他的眼神里面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无奈。好不容易找到一些逃亡的感觉,却轻易被对方的欢脱所打破,所以说,还是那个想法啊,不是孤身一人的逃亡,真是太麻烦了啊。 眯着眼睛,抬头望天,那颗璀璨的日星依旧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无论是索伦斯还是图斯兰,都是一般无二地照耀着。可是当卡尔为了避免日星的辉煌刺伤自己的眼眸,用自己的左手微微遮挡的时候,他却在恍然间看到了无比诡异的一幕。 手掌之外全是触目惊心的红。 在那一瞬,周围的一切都是红,就算是日星投射之下永远辉煌的光芒,也好似被浓重如墨的血色浸染,仿佛随意用鲜血涂抹的狼藉。 一份全然陌生的恐惧在一瞬间灌入,然后又骤然剥离,就像是只是在那个瞬间偶然做了一个短暂且难以察觉的噩梦一般。 “那究竟是什么,是来自宿命的催促么?”怀揣着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心情,卡尔目光锐利地喃喃自语,“又或者,此时我该给自己检定一下san值?” 他的眼中看到了无比悲惨的场景,那是一切都被鲜血浸染之后所显露的浓重如墨色的红,就像那些恐怖小说里所描述的场景一样,到处是人们残缺不全的肢体,被肆意地抛弃在地面上。而他的面前,则是依稀可以分辨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俏丽面容。 纵然血污也无法浸染那头如同绸缎一样披散的金色长发,它依旧如他们初见时那么光鲜亮丽,然而它所连接的却有且仅仅只有一张悲哀呼嚎着面容,那张面容他自然不会忘却,那正是他面前正欢脱奔跑着的金发少女夏莉的面容。 卡尔希望这只是他思绪飞逸时所臆想的无法掌控的幻象,这绝非是真实的事,绝没有成为真相的可能。他是这样肯定着的,也必须这样肯定着的。 “卡尔哥哥,你又在想什么呢?”似乎是察觉到了卡尔此时的迟疑,夏莉骤然回过头来,干劲十足地拽住他的手掌,“真是拿你没办法,握紧了,千万别松手哦!” 似乎是怀揣着某种戏弄卡尔的心思,那只柔软的握紧了的手掌骤然发力,拖拽着猝不及防的卡尔一瞬间跃起,然后他就感受到了耳边呼啸着的无比强烈的风。 然而纵使身处肆意咆哮的风中,卡尔却似乎并未停止自己的思索。他深知自己并不全然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但是相比于自己的境遇,之前浮现于眼前的场景才是他想要忘却又无法忘却的烦恼。 那究竟是未来,还是过去?当我肆意穿梭于自己已知的时空中的时候,是否有这样一双眼睛也在注视着我?那些或许曾经发生过或者将要发生的东西,究竟存在于哪一条藏诸于未知时刻的时间线之中呢? 然而,这一切的思索却毫无所得,或者说这大概才是正常的事情吧。他并非是学者,也不是博士,更不是专精于某一学科废寝忘食的求学者,虽然身为穿梭了时空的奇迹,但是这也并不代表着他会是一个全能的人。 就算是神明,也并非全知全能,更何况他这般渺小又不完整的人呢? “告诉我,你究竟为何物?” 细密的呢喃被呼啸的风所隔绝,并非传达到面前欢脱的少女耳边,但是卡尔也并非是在询问那个已经知根知底的女孩,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自己被握住的那只左手上,那块被银链所悬挂的怀表。 那是驱动时光的瑰宝,纵然有着诸多限制,但是这并没有减损它的价值,反而更加凸显了它的珍贵。银灰色的表盖在日星的照耀下闪烁着和那些旧物一般无二的暗淡光辉,但是卡尔的思绪却从未如此清晰过。 这块无声的怀表,决然不像它的外表那么简单,甚至有可能其中也藏着一个充满了思想深度的活物。只是卡尔并不清楚对方是在无止尽的沉眠之中,还是说等待一个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间中将它唤醒,又或者,它其实早就清醒了,只是一直作为一个旁观者,冷眼注视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嗤笑他的愚蠢与执着。 “果然是因为太闲了吗?”甩开了自己脑子里面庞杂的思绪,卡尔多少有些难言的无奈。他其实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从原有的平静生活之中剥离,他竟然也会出现因为无所适从的惶恐而胡思乱想的行为。 他其实早就清楚的,纠缠于这些问题上,实际是很没有意义的行为。因为无论他探索论证出了何种真相,他都没有去验证真相的力量,或者说去改变这些真相的力量。所以并不是这些问题的答案没有意义,而是他此刻去想的这种行为本身,并不存在意义,只能说明他的惶恐。 因为只有在人下意识去避免正面的危险的时候,才会用更深邃的恐惧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大概也不会是那种违反了一般思维模式的例外。 而所谓正面的危险,大概就是他所清楚明白,不用思考也能得出结论的事实。 那些在那个瞬间所浮现在他眼前的画面,实际上并非是某个可能的时间线上存在着改变可能的未来,而是已经发生,无从更改的过去。 为何他能够确定这是存在于某条时间线上的过去,因为他曾经不止一次地以同样的方式接收到当他迁跃七日时光之后的记忆,而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细数之前时光迁跃回溯的次数,实际上也只有五次而已,但是这看似稀少的计数其实并不包括,那些因为他的回溯而呈现了扭曲闭合状态的时间线。那些将自己的可能性扼杀在了无限次的死循环中的时间线,其实在他故乡的文明之中有一个不算太生僻的词汇可以形容,就好比,永无止境的莫比乌斯环。 扭曲纸条,首尾相连,放一只只能察觉二维世界的蚂蚁,那么这一条除了死亡以外不会有终点的莫比乌斯环就骤然形成了。 虽然并不想把自己和蚂蚁进行类比,但是卡尔清楚,与时间线上回溯的自己,其实和那只蚂蚁也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其实都只能够看到比自己低一个维度的世界,这是生物本身的特性,起码在他故乡的文明中,并没有多少例外。 而将这种扭曲的不自然传达到他的意识中的,并非是别的什么东西,按照他自己的推论,大概就是那些惨死在这些闭合时空中的他自己的扭曲灵魂的残余怨念。 经历了一次又一次令人绝望的轮回,却始终无法逃离,然后只能期待漫长的时光自行消磨掉自己的灵魂,直至彻底的死亡之后,才能以残余怨念的形态回归,这无疑是一件怎么想都非常可怕的事情了。 不过说实话,其实所谓灵魂什么的,卡尔并没有什么实质的理论,但是既然身处一个连神明都存在的世界里,自己又是穿越了时空而来,那么就算有灵魂的说法,其实也并不算是多奇怪的事情,反而显得更加理所应当。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些更加深远的事情了,之所以认定之前那副充满血腥的画面是已经发生无从改变的过去。是因为那份画面实际上是主动传递过来的,而并非当莫比乌斯环内他的扭曲灵魂经受不住折磨死亡后,于时空中自行寻觅本体的残存怨念留下的。 因为一般怨念所传递的画面,远比他之前所见的深邃恐怖许多,而且当那些怨念消散之后,会自行填充进他现在的精神体中,成为他不断增长的精神触须的一部分。而这份画面却只有一瞬,之后他也不曾有自己又变强了的感觉。 所以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后,真实的情况其实只有一种,就是这幅时空交错的幻梦,是由某个并未死亡的处于不知名时空的某个自己所传递的,而他应该摸索出了这块怀表的新的应用。而那副画面大概就是摸索应用而衍生出的实验品吧。 “竟然经历了这么悲惨的事情吗?真是可怜啊,那个还没有死去的我。” “不过,这样说起来,那么这幅人形的外表之下掩藏的自我······”卡尔的声音依旧细微,好似幻梦中不自觉的呓语,“究竟是何种形态的怪物呢?” 然而前面虽然不辨方向依旧执着于带路的欢脱少女,却完全没有察觉身后那个人藏在呼啸而过的风中的呓语,依旧向着日星西落的方向,尽力奔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