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清当王爷之香艳与权谋》 第1章 主要人物介绍 李明(爱新觉罗?弘昼) 本是现代社会中一个平凡无奇的青年,却因一场神秘莫测的意外,灵魂穿越时空的藩篱,附身成为大清的王爷弘昼。爱新觉罗?弘昼,清朝宗室大臣,雍正帝第五子,他们有着天然的父子关系。在雍正朝,弘昼的地位等受雍正皇帝影响,如雍正十一年封弘昼为和亲王。他带着现代的知识体系与思维模式,一头扎进了复杂森严的大清宫廷与朝堂。初入此境,他那现代式的豁达与随性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然而在权力斗争的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他逐渐磨砺出谨慎与睿智。面对清朝权力争斗的波谲云诡,起初他仿若迷失在历史迷宫的小鹿,茫然无措。但凭借对历史走向的些许了解以及自身灵活多变的应变之才,他开始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艰难求存、巧妙周旋。而在充满香艳与算计的后宫之中,他被众多女子的情感纠葛紧紧缠绕。从最初对情感的懵懂青涩,到后来在香艳柔情与权力纷争的双重洗礼下,他逐步成长蜕变,从一个不知所措的穿越者,一步步成长为能在大清的舞台上呼风唤雨,却依然坚守内心本真的传奇王爷。 贴身丫鬟小月 小月是王爷身边极为亲近且得力的丫鬟。她对失忆前王爷的品性与行事风格了如指掌,在李明穿越后,总是耐心地为其答疑解惑,知无不言地讲述弘昼王爷以往的情况,成为李明适应王府生活的重要引导者。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爱新觉罗?胤禛(雍正皇帝) 爱新觉罗?胤禛,别号圆明居士,清朝第五位皇帝,康熙皇帝第四子,他宛如一座深不见底的幽潭,深沉内敛,让人难以窥探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林黛玉 本是那繁华姑苏城中的名门闺秀,自幼聪慧过人,才情出众,生得一副姣好面容,眉如远黛,目若星子,气质空灵似仙,仿若误入凡尘的绛珠仙草。父母双亡后,命运的车轮将她带到贾府这一富贵却又充满复杂人际关系的深宅大院。在贾府被抄家等变故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薛宝钗 出身于金陵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之一薛家,自幼接受良好的教养,成长为一位端庄稳重、温柔敦厚的女子。她容貌丰美,肌肤胜雪,肌骨莹润似羊脂玉,举止娴雅大方,如名门世家精心雕琢的美玉。且她博学宏览,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有深入的涉猎与独特的见解,仿若一座蕴藏无尽智慧的宝库。在贾府被抄家等变故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贾元春 本是贾政与王夫人的嫡长女,贾宝玉的胞姐,因生于正月初一这一特殊的日子而得名元春。她自幼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成长为一位贤孝才德兼备的女子,如同一颗闪耀在贾府上空的明星。凭借自身的优秀品质与出众才华,被选入宫中成为女史,后又加封贤德妃,荣耀加身。在这穿越情境下,她在宫中的地位与影响力,犹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贾府以及与之相关的各方势力。宫廷权力的触角延伸至每一个角落,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贾探春 贾政与赵姨娘的女儿,贾府的三小姐。她虽为庶出,却有着一颗不甘平凡的心。生得容貌秀丽,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气。在贾府被抄家等变故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史湘云 金陵十二钗之一,贾母的内侄孙女。她性格开朗豪爽,犹如夏日的骄阳,热情似火,心直口快,不拘小节,有着男儿般的洒脱与不羁,在贾府被抄家等变故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贾迎春 贾赦与妾室所生的女儿,贾府二小姐。她性格懦弱,恰似柔弱的羔羊,善良温和,老实无能,对周围的人和事缺乏抗争的勇气与决心,犹如逆来顺受的涓涓细流,因此被人戏称为 “二木头”。容貌虽算清秀,但因性格原因,在贾府中常常被人忽视与欺凌。在贾府被抄家等变故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贾惜春 贾敬的女儿,贾珍的妹妹,贾府四小姐。她性格孤僻冷漠,如冬日的寒梅,独自在墙角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心冷嘴冷,对世间的繁华与复杂的人情世故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墙,看得极为淡薄,似已勘破红尘。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王熙凤 贾琏之妻,王夫人的内侄女。她生得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容貌艳丽却又透着一股精明与泼辣。她精明能干,犹如贾府的管家婆,最终可能在权力的倾轧下走向衰落,成为这大清宫廷与王府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贾巧姐 贾琏与王熙凤的女儿。自幼在贾府的庇护下娇生惯养,如温室中的花朵,天真无邪,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在这穿越至大清的故事中,她的命运因贾府的兴衰而发生巨大转变。在贾府被抄家等变故后,她从一个富家千金瞬间沦为命运的弃儿。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薛宝琴 薛宝钗的堂妹,她年轻貌美,似春日盛开的繁花,娇艳欲滴,才思敏捷,如灵动的飞鸟,活泼开朗,见多识广,仿若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她的出现如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在众人中脱颖而出。在贾府被抄家等变故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秦可卿 贾蓉之妻,她本是营缮郎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儿,却生得袅娜纤巧,如弱柳扶风,性格风流,行事温柔和平,似春日微风,令人如沐春风。在贾府被抄家等变故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尤二姐 尤氏继母带来的女儿,模样标致,如出水芙蓉,温柔和顺,恰似春日暖阳,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她性格温柔善良,但也因缺乏主见而常常陷入困境。在贾府被抄家等变故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香菱 原名甄英莲,本是甄士隐的掌上明珠,乖巧可爱,如活泼的精灵。虽命运多舛。在贾府被抄家等变故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平儿 王熙凤的陪房丫头,贾琏的通房大丫头。她聪明伶俐,宛如一颗灵动的慧星,在复杂的贾府人际关系网中穿梭自如。在贾府被抄家等变故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晴雯 贾宝玉房中的大丫鬟,她眉眼长得像林黛玉,容貌出众似春日繁花中的翘楚,聪明伶俐,口齿伶俐,恰似灵动的黄鹂鸟,在丫鬟群体中显得格外耀眼。在贾府被抄家等变故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袭人 原名花蕊珠,后被贾宝玉改名为袭人。她是贾宝玉的贴身丫鬟,在贾府被抄家等变故后,被李明收入后宫美女之一。 第2章 意外之得阴阳鱼,穿越成大清王爷 李明,本是个命运多舛的孤儿。曾经,他生活优渥,如温室里的花朵般备受呵护,度过了欢乐的童年。然而,命运无常,幼年时双亲离世,只留他孤苦伶仃,幸得爷爷相伴成长。可成年不久,爷爷也撒手人寰,曾经充满欢笑与温馨的家,渐渐衰败,富足生活如泡沫般破碎,他被抛入残酷现实,独自面对风雨。 为求生存与学业,李明四处寻觅工作。发传单时,烈日下行人匆匆,他满脸堆笑递出传单,却大多被冷漠无视,甚至遭冷眼相待,那眼神如刀,刺痛他心,消磨了他的热情与自信。做餐厅服务员,从早到晚忙碌于餐桌间,点菜、上菜、收拾餐具,不得闲暇,忙到深夜才拖着疲惫身躯下班,薪水却少得可怜,仅够勉强维持生计,辛勤付出与微薄收入形成鲜明对比,令他失落无奈。 他不甘于现状,怀揣希望涉足小生意。摆地摊时,常被城管突袭,匆忙收拾狼狈逃窜,货物还时有受损;进货因缺乏经验,被不良商家欺骗,成本过高致货物积压,亏损惨重。无论如何努力,钱总如脱缰之马,从他指缝溜走,贫困阴影如影随形,生活泥沼越陷越深。 走投无路之下,李明被网络上吹嘘 “快速致富” 的信息迷惑,借网贷炒股。他幻想股市是无尽宝藏,能凭 “聪明才智” 一夜暴富,便倾尽积蓄与借款投入其中。起初,股市波动让他心跳加速,数字涨跌牵动神经,可他终低估了股市的变幻莫测与无情。行情急转直下,股票如断了线的风筝狂跌,他想抛售止损却为时已晚,不仅美梦破灭,还欠下 50 万巨额债务,这如大山般沉重的债务压得他几近窒息,未来之路迷茫无光,他仿若置身黑暗深渊,无法挣脱。 失魂落魄的李明站在繁华都市街头,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景象与他无关,心中唯有迷茫与绝望。沉重债务如紧箍咒,过往失败感情的伤痕亦刻在心上,痛苦回忆如枷锁,将他困于黑暗。 他拖着沉重步伐回到老宅,曾经的避风港如今破败不堪,杂草丛生,墙壁青苔遍布,屋顶瓦片破损,阳光丝丝漏下。李明走进屋内,灰尘在微弱阳光中飞舞,似在诉说落寞。他强抑心中酸涩收拾房间,旧玩具、积尘书籍等物件,每触碰一件,往昔回忆便涌上心头,刺痛他千疮百孔的心。 清理角落时,李明发现一个古老盒子,木质纹理精美却有岁月侵蚀痕迹,仍难掩昔日精致。他好奇打开,见一块阴阳鱼玉佩静卧其中,玉佩在昏暗中散发温润光泽,阴阳鱼图案栩栩如生,鱼眼似有灵韵,透着神秘。他拿起玉佩,一股柔和之力顺指尖传遍全身,慌乱绝望的心获一丝奇异平静。他心中满是疑惑,这玉佩从何而来?爷爷为何从未提及?在命运至暗时刻出现,是命运转机还是巧合? 李明好奇心起,站起身将玉佩举向炽热阳光。刹那间,一道耀眼光芒如闪电划过,紧接着一股强大且恐怖的力量如汹涌潮水,欲将他灵魂从躯壳抽离。他惊恐万分,拼命挣扎却四肢动弹不得,意识渐模糊,仿佛被卷入无尽黑暗旋涡…… 许久,李明缓缓睁眼,眼前陌生景象让他呆住。房间布置古色古香,雕花梁柱刻有龙凤呈祥、花鸟鱼虫等精美图案,彰显极致工艺与奢华,似在诉说时代辉煌。房间中央的精美屏风绘着山水画卷,笔触细腻,山峦起伏、云雾缭绕、溪流潺潺,让人仿若置身画中山水。李明揉了揉昏沉脑袋,努力回忆,明明在老宅,怎会至此?一切似荒诞梦境,可真实触感又表明这是现实。 他起身环顾四周,黄梨木家具散发清幽香气,桌上瓷器精美,瓷面花卉图案鲜艳典雅,花朵似正绽放光彩。他走近触摸,心中满是疑惑与震惊,不知此处何方,自己为何莫名在此。他在房间寻觅线索却一无所获。 正焦虑时,门外传来轻柔声音:“王爷,您醒了吗?” 声音清脆悦耳又带小心翼翼。李明一惊,王爷?是在叫自己?未及回应,门被轻轻推开,一少女走进。 少女约十七八岁,模样甜美。身着荷花嫩粉色流苏彩裙褂,裙色如春日盛开荷花般娇艳,流苏摇曳似翩翩起舞。头发挽成两个俏龄头丫鬟髻,插着月牙玉簪,烛光下玉簪柔光与白皙面容相衬,更显楚楚动人。乌丝发网收拢头发,几缕发丝垂落脸颊,添几分俏皮可爱。面容白皙如玉,齿白唇红,眉如远黛轻扬,目若星辰,眼眸清澈明亮,透着恭敬谦卑,体态玲珑,步履轻盈,似盛开花朵随风摇曳,足上玉兔绣鞋精致,鞋上玉兔仿若活灵活现。 少女入房后神色愈恭敬,目不斜视走到李明面前,低头万福行礼:“王爷,您可算醒了,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李明望着她,心中思绪纷杂,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片刻后缓缓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少女微抬头,眼中闪过诧异后恢复恭敬:“王爷,奴婢是您的丫鬟小月。这里是王爷您的府邸,王爷您怎么了?” 李明暗自思忖,难道穿越了?是哪个朝代?他看着小月,决定先从她处获取信息。 “小月,我…… 可能是睡糊涂了,有些事记不清了。你且告诉我,如今是什么朝代?” 李明尽量让语气自然。 李明听闻小月之言,心中一惊,雍正十一年?皇帝第五阿哥弘昼?虽觉离奇,但此刻无暇纠结。他见小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忙道:“起来吧,小月,本王只是一时头脑昏沉,你莫要害怕。” 小月战战兢兢起身,头仍低垂,不敢直视李明。李明在房内踱步,努力镇定,目光落在书架上。书架摆满古籍,装帧精美,有的书名用金线勾勒。他抽出一本,发现文字虽是熟悉汉字,但表述排版与现代不同,阅读稍显吃力。 他走向窗边,雕花窗棂将外面世界分割成精致画面。推开窗,清新空气携花香扑面而来。窗外庭院精致,假山怪石、花草树木错落有致,有潺潺流水穿过假山成小巧瀑布,水花飞溅石上清脆作响。庭院小径由彩色石子铺就,蜿蜒通向各处。不远处几个丫鬟清扫落叶,动作轻盈,低声交谈,见李明身影后,立即停下手头活计恭敬行礼。 李明转身看到房间一角衣柜,打开后见里面挂着精美的古装。他拿出一件比划,布料滑顺,绣着复杂图案。他明白需尽快适应身份融入此世界。 “小月,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李明挥了挥手。 小月连忙应道:“是,王爷。王爷若有需求,尽管吩咐奴婢,奴婢就在门外候着。” 说完,缓缓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李明独自在房内思考处境,意识到自己穿越到了大清王朝,成了一位王爷。他想,这或许是上天给我恩赐。他必须尽快了解这朝代的情况,才能在此陌生世界生存。同时,他对阴阳鱼玉佩充满疑惑,不知是何力量将自己带到此处,背后是否另有秘密。 此后,李明在这陌生的王府之中,每日都在努力探寻着适应之道,竭力使自己的言行举止契合王爷的尊贵身份。他深知,此世与曾经熟悉的现代社会判若云泥,在这里,身份地位主宰一切,唯有学会扮演好王爷角色,方能在暗流涌动的王府及更为错综复杂的朝堂之上安身立命。 在适应过程中,小月无疑成为他最为得力的助手与最为亲近之人。李明时常向小月问询失忆前王爷的品性与行事风格,小月总是知无不言。据小月所述,弘昼王爷看似风流倜傥、聪慧过人,常流连于花丛,在众人面前尽显荒淫之态。实则此乃韬光养晦之计,于波谲云诡的宫廷与朝堂斗争中,借沉迷美色之表象,令各方势力对其放松警惕,从而得以在富贵场中安然度日。一生看似沉醉于声色犬马,实则心思缜密,深不可测。 李明听着小月讲述,心中泛起层层波澜。他回想起自己在现世中的种种境遇,无权无势无财无貌,往昔怀揣的梦想与抱负,在现实打击下皆成泡影,遥不可及。如今命运荒诞离奇,竟让他穿越成弘昼王爷。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使他在最初的震惊与迷茫后,开始重新思量自己的未来。 他深知,弘昼王爷这一身份若善加利用,或许真能轻易获取富贵平安,甚至实现那些在现代社会连想都不敢想之事。但他亦清楚,其中隐藏的风险与挑战同样巨大。不能贸然行事,必须先稳住心神,深入探究此世规则与局势,方可做出正确决策。 于是,李明决定先从回顾弘昼王爷生平入手,试图寻觅线索与启示。他整日待在书房,查阅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资料。却发现这些资料大多是诗歌草稿、淫词艳赋与古籍珍版,真正与政事相关的公文寥寥无几。这进一步印证了小月之言,此王爷平日似乎的确鲜少理会政事,将更多精力置于风花雪月之上。 除这些外,书案上还有不少家奴门人从各地寄来的私信。得益于李明在现代社会积累的书法古文修养,且这些信件多为恭楷书写,他得以顺利读懂其中内容。信中内容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大多是家奴为讨好王爷而写的谄媚之词,向王爷汇报各地秘闻轶事,有的献上所谓房中术秘籍、绘制精美的春宫图等物,有的则举荐属地歌姬色妓,言辞间尽显阿谀奉承之态,令人作呕。 李明翻阅信件时,一封书信引起他特别瞩目。写信之人自称正红旗家奴、王府管家冯熙次子冯紫英,现于松江任知府。信中内容令李明大为震惊,提及一件重大秘闻:两江总督李卫具折上奏,原江宁织造荣国公府贾家犯下诸多令人发指的罪状。诸如纵容家奴、残害百姓、大肆贪污纳贿、胆大包天地偷盗国库、涉及多条人命官司、在官场买卖官爵、与宦官相互勾结、暗中里通后宫,种种行径堪称欺君罔上。冯紫英在信中恳请王爷关注此事,并暗示王爷或许可从中寻得机遇。李明读到此处,不禁陷入沉思。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历史名着《红楼梦》中荣国公府的景象,那大观园中美女如云,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曾是无数人心中的梦幻之地。此刻,李明心中涌起一丝邪念。暗自思忖,自己如今翻身做了主人,在这封建王朝拥有无上权力与地位,或许真能如古代权贵般,去领略一番那如同贾宝玉所在荣国府中的酒肉林池,感受香玉满怀的惬意。但他亦明白,其中水深莫测,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必须谨慎行事,在这复杂局势中探寻一条既能满足自身欲望,又能确保自身安全的道路。 李明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心中思绪纷繁。 数日后,恰逢宗人府事务处理之际。李明身为执掌宗人府内务府的王爷,自是当仁不让地主持大局。宗人府殿堂庄严肃穆,却透着一股压抑气息。众多宗人府官员和侍从在殿下恭敬候命,李明高坐主位,身着华丽王爷服饰,眼神威严地扫视众人,有条不紊地处理各项事务。 处理完诸多事务后,李明只觉疲惫,便令众人退下,只留小月在身边侍奉。小月今日身着一袭淡雅长裙,身姿婀娜,面容娇艳欲滴。李明看着小月,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别样情愫。宗人府平日少有人至,此时殿内静谧得只剩二人呼吸声。 李明缓缓站起身,走向小月,小月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中带着羞涩与紧张。李明轻轻拉起小月的手,小月微微颤抖,却未挣脱。他将小月拉至身旁,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小月,此处无人,唯有你我。” 小月心跳陡然加快,低头轻声回应:“王爷,这是宗人府,恐有不妥。” 李明却淡然一笑,将小月拥入怀中,道:“本王今日不想理会那些繁文缛节,只想与你共度此刻。” 小月在李明怀中,感受着他的温暖与气息,心中紧张渐渐消散,转为一丝甜蜜与喜悦。 于是,在这宗人府的殿堂之中,李明与小月忘却外界一切纷扰,沉浸在只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尽情享受这片刻欢愉时光。李明望着小月,心中暗暗发誓,这是自己穿越以来第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女子,定要护她周全,不让她因自己受到丝毫伤害,同时亦要更为谨慎地应对王府内外复杂多变的局势。 “小月,你可知本王心中对你心意。” 小月含羞答道:“王爷,奴婢身份低微,怎敢奢望王爷垂青,只盼王爷莫要拿奴婢打趣。” 她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微微颤抖。 李明轻轻将小月拥入怀中,双臂缓缓环绕她单薄身躯,感受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小月紧紧贴着李明,他能清晰感知她急促慌乱的心跳。“本王并非打趣,自醒来见到你,你的温柔与顺从,便已深深印在本王心中。” 李明在小月耳边低语,气息轻拂她耳畔,让小月脸庞愈发滚烫。小月在李明怀中,心中五味杂陈,虽早对王爷心生倾慕,却从未想过会有如此告白。“王爷,只要您不嫌弃奴婢,奴婢愿为王爷赴汤蹈火。” 小月抬头,眼神中羞涩与惊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深情,定定望着李明。此后数日,李明天天和丫鬟小月巫山云雨,好不快活。 此后,李明与小月之间的感情愈发深厚。李明深知自己身处复杂环境,但在王府之中仍需处处小心。他在处理王府事务时,小月总是默默在旁协助,她的聪慧与细心常能帮李明化解一些小麻烦。同时,关于荣国公府的事情,他不断思索着冯紫英信中的内容,权衡着其中利弊。若真如李卫所奏那般,荣国公府倒台是迟早之事,如何才能把宁、荣、贾府的女眷收入自己的后宫而思量。 第3章 军机议罪乾清殿,贪美查抄宁荣府 一日雍正宣弘昼进宫,再过军机处内厅时,一众军机章京都循着礼制起身参见,弘昼摆摆手进内,见那壁厢书桌边围着三人,袍套靴帽都是一品大员服制,见了弘昼都起身问候,正是今日轮值军机大臣马尔泰、马齐、张廷玉三人。寒暄毕,弘昼也就挨着靠北一张铺着狐皮暖垫的椅几上闲坐,听着他们三个接着议事。 听听却也觉得可笑可叹,对他这个来自后世之人来说,什么苗疆改土归流、河南士绅一体纳粮、英吉利使者觐见礼仪,于弘昼而言,真可谓是过眼云烟,浮生若梦。相较于岁月匆匆如江河不息,这些所谓的国家大事,竟透着几分滑稽,不值一提,他也没什么兴致参与讨论。 倒是张廷玉言道有御史弹劾被充为辛者库奴婢的罪臣隆科多之女侍奉主子不殷勤一事,弘昼才略听一二,也只是咋舌清廷规矩之严。 原来隆科多获罪数年却未定谳,雍正既不赐罪也不释放,一众家人都已充为奴婢,其幼女被宝亲王之府收去,长女却发往辛者库为奴,也不知怎的没伺候好,竟然引来了御史上本弹劾。 弘昼想想有清一朝,这般御史言官,权力颇大,上可监督王公大臣,下可引领舆论,虽说言辞往往激烈张扬,但对匡正朝政确实多有裨益。只是隆科多当年乃首辅军机,如今获罪,却连累家人,即便只是一点小错,也被人揪住不放,不由得让人感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正自思量,听着军机大臣马尔泰指着一道奏章说起一事,弘昼心思才从九霄云外回归。那马尔泰言道:“扬州布政司这道折子又是参劾荣国公贾赦的,王爷和中堂以为,是写节略上呈呢,还是先压下再看看。” 张廷玉沉吟了一下道:“马中堂以为呢?” 那马齐已是苍苍白头,却是雍正朝最老资格的中堂大臣,倒不忌讳,淡淡一笑道:“咳咳…… 还压什么,兵部员外郎有折子,淮阴知府有折子,济宁道台有折子,理藩院按察司也有折子,都是参劾贾赦、贾珍两叔侄的,这背后,若没有李卫点头,断不能够,只怕还是李卫亲自授意,说不定李卫自己早就有密折上奏了,李卫背后,就是圣意,贤妃娘娘的脸面,只怕是顾不得了。” 张廷玉老谋深算,仍然不肯表态,倒是那马尔泰说道:“马中堂所言甚是,不过即使不压,这事已经半个多月了,皇上问起来咱们军机处是什么态度呢?” 弘昼闻言,眉间微微一皱,张廷玉似乎看出了什么,笑呵呵地问道:“说起来这贾家也算是皇上的家奴,贤妃更是皇上宗族的家事,王爷执掌宗人府内务府,当得主持,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弘昼为这事已经盘算了半月,自然胸有成竹,准备了一套说辞,开口言道:“那有什么说的,贪腐、卖官、欺君,件件都是死罪,还闹出好几条人命;论起大清律来,够得上抄斩的;更何况还有一条大逆的罪,这等参劾还是要查实的。查实了才能谈如何去办,只是大逆罪不易查实,倒是人命案可以先谈起来…… 咱们就只能按律条去说罪。只不过宁、荣二公毕竟是从龙入关的功劳,只怕主子还是要施恩的,恩自上出,刑由律定,咱们就不必有什么态度了。” 这话说得委婉,实则是两边都不得害,倒也符合弘昼的性子。 几位军机大臣听了都一笑,以为他不想掺和,亦不以为意。弘昼自知不是个爱在这种事上出头的人,就起身笑道:“今儿,我还要递牌子进去请皇阿玛的安,就先走一步了。” 几位大臣一叠声地说 “王爷请便”。弘昼也不多言,出得军机处,招呼了随身的侍从以及一群皇帝赐的伺候太监,一众人递牌子就往大内去了。心里直叹:这军机处几个老头子,看来也是准备对宁荣两府落井下石了,看来贾府的事该要有个了结了。 入了乾清宫觐见雍正,却见其兄宝亲王弘历已经到了。人说雍正皇帝刻薄寡恩、阴鸷狠毒,但对弘昼却是一直慈爱宽容,甚至纵容其有些任性之举,故此弘昼也不是很怕这位皇阿玛。向皇帝叩了头请了安,又向弘历行了一礼,就站在一旁,听自己那位同为亲王却大权在握、潇洒倜傥的四哥和雍正皇帝议政。 雍正喝了一口参汤,沉吟着道:“弘昼…… 这事,你先一旁听听也好,事涉宗人府内务府,回头可以着你去办。弘历,你接着说说贤妃家的案子吧。” 弘历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躬了躬身子,侃侃而谈:“是,儿臣在刑部已查得扎实,有人证物证,涉及贤妃母家的案子共二十二起;归纳是贪贿、卖官、霸财、害命四项。袭着宁国公的贾珍,在造办处任职期间,得了各地瓷、绢、玉、金作坊‘孝敬’的银钱当有五十万两,另有波斯国进贡的一尊红珊瑚下落不明,也要着落在他身上;其子贾蓉在御前任职,也有上下其手之举;荣国公贾赦和其子贾琏,在江南布政司任上贪贿有据可查的也有十万多两;贾赦霸占民财,因几把扇子就逼死良民石呆子,也是可查的;还有已经辞官的贾敬,在道观里也不安分,居然要插手济宁县令的人事;还有…… 工部员外郎贾政,就是贤妃之父,任学政期间,虽说是下人舞弊,但他对贿卖生员定额之事也难辞其咎……” 雍正见他小心,和声说道:“你不要瞻前顾后的,慢说是妃子的父亲,便是皇后的父亲,犯了这种罪也是按律来办。” 弘历道:“是,皇阿玛见得明白。” 便大了胆子接下去说:“其实,这几宗罪已经是查实无误的了,涉了律条,部里已经有折子上陈。只是还有部里难以彻查的,这才是大案……” 雍正鼓励道:“你讲。” 弘历道:“一桩是皇阿玛在雍正四年六月里,在后宫家宴时,曾说起要查访明裔重修明史,后来就没再提,那贾赦却在八月里书信给家下人去江南查访,这分明是邀宠媚上之举……”“什么邀宠媚上!” 雍正打断了他,“他小小一个江宁布政司,怎么知道朕在宫里的随口话语?若不是贤妃和母家勾结,泄漏了朕的话,就是买通了后宫太监探听朕的喜恶…… 卑污!!!”“皇阿玛见得是。” 皇上有了主意,弘历就更容易说了,“里通后宫,走漏宫闱消息,是大罪。而且,后来从八叔府里查出书信,可见这话还传到了八叔耳里……” 雍正阴毒蔑视地一笑,直听得弘昼、弘历汗流浃背。“他们其实是传话给老八,老八就借机传言,说朕寻访明朝后裔,是不尊祖宗遗训,要篡改先帝的功绩…… 可笑!圣祖修了明史,朕要重修完善,难道还不上尊祖训?其实还不是朕行了新政,挡了他们的财路,就变着法子要污蔑朕躬。”“皇阿玛训示的极是。” 弘历知道雍正就这个话题说起允禩来,常常会越说越怒、越扯越远、话不择口,干脆就着话音回道:“其实贪贿、卖官、霸占民财、害死人命,都还是其次,要紧的是贾家犯的罪还是和阿其那(允禩)有瓜葛。”“瓜葛?” 雍正冷冷一笑,“你就不要遮掩了,其实就是大逆罪,里通着后宫给阿其那谋逆,只不过六部里看着贤妃脸面,不敢这么去议罪罢了,嘿嘿…… 好啊,连朕的妃子,也要勾结阿其那谋夺朕的皇位,朕这皇帝当得好没脸面!” 弘昼在一旁,只听得汗流浃背,这一个月来他已经数次亲见雍正发脾气、发落官员,但这次尤为气愤。 又加上这宁荣贾家之事,他本人是尤其在意,越发担心雍正说出更难听、更刻薄的话来难以收场,一顾盼间揣度雍正的心思,已经想到如何吸引回皇帝的注意力以留余地,想了想就开口道:“皇阿玛,议罪论刑可以再定,只是弹劾贾家的折子已经有多封,只怕贾家已经听到了风声,要防着他们转移家产……” 雍正心下一凛,又是一喜,心想难得这糊涂荒唐的小儿子今日倒也有这等见识,便和悦颜色道:“嗯,弘昼所奏极是,既然如此,就着落在你身上。朕给你旨意,你这就带着宗人府的人,去查看贾家家产…… 回头再说议罪的事。” 弘昼大喜,他原本算计的就是要这差事,没想到竟然如此心想事成。须知此时年间,抄家查看家产,在众人眼中是个肥差,凡被查抄者之财产妻女,查抄官员但凡看得上的,都有机会中饱私囊。雍正也知下面这等弊端,既然让自己去查抄,等于又是赏了自己。于是忙叩了首出得殿外,想想这个事情要归宗人府来管,便直奔宗人府院堂,唤来侍卫,调动兵丁,会同司职都尉,一边吩咐校官去城南把宁荣街先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他自己在宗人府里悠然地喝了会儿茶,待上书房掌事太监夏守忠送来了润色过后的雍正口谕,和夏守忠等人说笑一回,才携着人丁,掌着王府轿辇执事等前往宁国府宣旨。 宁荣街在京城之南靠近老庄子水源处的一处城镇,是个说京城亦京城、说郊邻亦郊邻的特殊所在。因为昔日宁国公、荣国公府邸在此,聚集的村民也多了,才得了个宁荣街的称号。只是此时,宁荣街上已丝毫无往日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寒铁银枪,兵丁肃立,宁、荣两府里已经隐隐传来嚎啕哭声。也有那一等闲散村愚人众远远围观,其中不乏耻笑富贵人家破落、乐见官宦之家败家之丑态的人,弘昼自然也不搭理,只带着太监兵丁沿着那敕造宁国府的红漆牌匾,就进了宁国公府大门,停了八抬黄伞绫罗轿辇,太监打起帘笼,他才走出来查看。 大门里此时愁云密布,贾府上下早已听闻了消息。宁荣两府之主世袭荣国公贾赦、贤妃之父贾政、贾府族长世袭宁国公贾珍,率着贾琏、贾蓉、贾蔷、贾芸、贾芹、贾宝玉、贾菌、贾环等有无职份之男丁已经乌压压地跪倒了一片。几个未及冠的身旁还一并跪着嬷嬷。年长的面如死灰,年幼的已经哭得失色无神。见弘昼王驾进来,才一并轰然叩下头去。贾赦年已过花甲,此时论官职为众人之首,开口跪泣道:“罪臣贾赦、贾政、贾珍、贾蓉、贾琏…… 恭迎王爷。” 弘昼此刻已知几分朝廷礼仪,便面无表情地说道:“有旨意。” 众人又是一阵乱哄哄地叩首,呜咽三呼万岁。 弘昼沉下脸色,从袖中取出黄缎子旨意,冷冰冰念道:“世袭一等威烈将军宁国公贾珍,世袭一等奋武将军荣国公贾赦等;行止乖张,贪婪无耻,刻剥百姓,残害良民,为律法难容,又不奉国法;其族中党众,更勾结阿其那余党,贿结后宫,以非人臣之言行扰乱朝纲,有伤圣祖之明,有逆朕之令,人神共愤;朕承祖宗家法、先帝遗训,不以一己私念为意,不以裙带恩亲为羁,必当以国法重惩。今免去世袭之爵,褫夺贤妃贾元春封号!着和亲王弘昼,携宗人府、理藩院、步军统领衙门,查看宁国公府、荣国公府家产…… 人口…… 凡族中丁口,见旨先行收押,待查明家产,厘清余党,一并议罪,钦此!” 宣毕,收起黄绫文旨。古时传谕这种皇帝谕旨,本是可以略加润色的,弘昼不动声色地加了 “人口” 二字,这也是常有的事,他自是有自己的打算。下跪的众人此时正是天崩地陷之时,又岂敢有疑。倒是身后的太监夏守忠听了,眉间一挑,微微一笑又低头看地。 那贾赦、贾政等众人,早已泣不成声,却也只得按制,再叩首道:“罪臣领旨,就请王爷发落。” 雍正一朝抄家是常事,一众兵丁早已习惯,弘昼一抬手示意,顿时,众兵丁如饿虎扑食一般分成数队,冲入宁荣两府的内院。便砸门破户,翻箱倒柜,顿时鸡飞狗跳,内府院墙立刻传来嚎啕之声。 这弘昼想了想,倒是迎上两步,作势要搀起贾政等人,开口抚慰道:“政老,赦老,小王也是皇命在身,你等也不用如此凄惶,皇上必然还有恩旨的。” 贾府众人此刻都是脸色惨变,无语无言,整个院子静悄悄的,没半点声音,万没想到雍正皇帝此次雷霆大怒,竟然定下这般严厉的基调。若依旨意中的意思,行止乖张、贪婪无耻、刻薄百姓、残害良民,只怕几个首犯最低也要定个绞刑,族人贬为苦役只怕也在所难免;若是再谈到勾结阿其那余党、贿结后宫、以非人臣之言行扰乱朝纲,按照大清律条和雍正的性格,首犯怕是要凌迟,从犯斩首,几乎没什么指望了。过了半刻,那贾赦、贾琏、贾蓉仍是瘫软在地,浑身颤抖。只有那贾珍回过一点神来,倒地大哭嚎啕:“皇上!” 想到此时哭嚎皇帝也听不到,跪行几步到了弘昼面前:“求王爷开恩啊!臣等此时已经知罪了!求王爷为臣等求一线生机!” 弘昼心下自有计较,贾府之人如何定罪,本来与他并无多大关系。 第4章 太监献策王爷府,弘昼喜得大观园 弘昼心中暗自思量:此等大逆之罪,想要从中周旋怕是极为困难…… 况且,本王虽对贾府女眷有所留意,却也并非全然是那等轻薄心思,只是见贾府遭此大难,心中不免有些不忍。他毕竟来自千年之后,见不得这般严刑峻罚,以及臣子获罪时的悲恸惊惧模样,此刻不禁泛起恻隐之心。思索片刻后,开口说道:“赦老,政老,不必如此悲戚,雷霆雨露皆为君恩,皇上自会有裁断,小王若有机缘进言,定会尽力而为。” 那贾珍还欲苦苦哀求他援手,弘昼不再理会。贾府众人此刻皆是一副失魂落魄之态,唯有贾政,虽非袭爵之人,但其身为贤妃之父,身份着实尊贵,可说是贾府众人的颜面所在。此刻他面色如土,沉默良久,仍跪在地上,泣声道:“王爷,罪臣草芥遗族,上负圣恩,下愧祖德;卑污贪婪,行止有亏,如今惶惶不可终日,绝不敢文过饰非、推诿搪塞,只求速死伏诛;但求王爷代为转奏圣明,若有族诛之罪,望能念及贤妃…… 不,元春娘娘侍奉皇上多年,免其一死。臣于九泉之下,亦感念王爷大恩。” 弘昼听他言语,料想他已听闻 “八爷党” 之事,知晓此事恐难有善果,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见贾政应对尚算得体,便说道:“政老不必如此,说起你们的罪,行为不端尚在其次,关键是辜负了皇上与先帝的信任。如今之计,唯有安分守己,如实陈述族内罪状,若有刑罚降临,不可心怀怨怼,或可盼得皇上一线宽宥之恩。比如此次查看家产…… 切不可再有隐瞒。” 三人闻言,连连叩首道:“臣等万万不敢。” 弘昼接着问道:“那且问问你们,除了两府宅邸,还有何处住有家眷?” 贾珍赶忙回道:“回王爷,还有荣国府后街,当年为元春省亲所建的省亲别院,初时元春娘娘有旨,如今皆为家中女眷居住……” 弘昼见有机可乘,故意沉下脸,皱眉道:“什么省亲别院,当初你们耗费国币,损耗库银,借迎驾之名,修此等奢华园林,听闻这省亲别院大观园绵延数里,僭越体制,几如皇家园林,荒唐奢靡,皇上震怒,此亦是缘由之一……” 贾赦等忙不迭应是。 弘昼又道:“故而莫论女眷居住与否,本王奉旨查看家产人眷,自当一并查抄!难道女眷本王便不能察看?哼。” 贾府三老皆非愚笨之人,即刻明白王爷此举或是要查看女眷容貌,或许会挑选几人入王府,此时哪敢有丝毫异议,连连称是。 古时大户人家女眷深居闺中,外人难以得见。然雍正一朝,查抄官员满门之事屡见不鲜,渐成一种风气。但凡查抄罪官府邸,奉旨前往查抄的官员,常常会一并审看罪家女眷,若有姿容出众者,无论是夫人姨娘、小姐丫鬟,皆可充为查抄官员的奴婢。虽说此举有违常理,然世人多趋炎附势,久而久之,便成惯例。若被收去的女子能得查抄官员欢心,一则可使女眷免遭大难,二则或能为罪官略减刑罚。若女子贞烈不从,或自尽身亡,反会连累家人。去岁四川巡抚刘墨查抄一户通判家,收了通判之幼妹为奴,月余后该女因受家人虐待而自尽,礼部竟下文斥责其 “训导族人不谨,为奴不顺,为婢不恭,用意自刎,是以抗命,其家族乖谬可知……”,致使狱中罪官罪加一等,此等事例更纵容了收罪臣妻女为奴之风。 弘昼身为王爷,雍正幼子,身份尊贵无比,较那四川巡抚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若他看中哪家女眷,哪怕并非罪臣之家,只是寻常臣子的小姐千金,只需开口,对方绝无拒绝之理。 而此刻贾家分崩离析在即,弘昼提及 “查看人眷”,纵不能指望其全力维护贾家,也算带来一丝希望,几乎可称格外眷顾,贾府三老唯有连连叩首称是。 于是,贾珍吩咐几句,贾琏呜咽着与夏守忠出去安排。弘昼静坐片刻,翻看抄家兵丁呈上的信件书籍,约一盏茶工夫,夏守忠回来,躬身向弘昼道:“回王爷,别院那边已侯旨,听候王爷发落。” 弘昼嗯了一声,说道:“本王过去看看。” 贾政、贾赦、贾珍欲起身陪同,弘昼回头瞪视,三人如惊弓之鸟,忙不迭站定不敢动。 弘昼不再理会此处查抄之事,登上王府轿辇,八人抬动,声响如雷,行至一处园林。弘昼正欲撩开轿帘,随身太监已上前撩开轿帘,回道:“王爷,宁、荣贾府女眷跪侯王爷发落。” 弘昼出轿抬头望去,只见面前正门五间,上覆桶瓦泥鳅脊,门栏窗牖皆精雕细琢,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有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皆雪白粉墙,下铺虎皮石,顺势而砌,颇为雅致,不落俗套。正门大开,上题 “大观园” 三字,乃贤妃元春笔迹,左右门宽九丈,尽显皇家仪制。迎面一带翠嶂,其后绿影摇曳,修竹繁花,红楼亭台,桥宇相连,富丽堂皇,山水清幽,堪称京中一流园林。 弘昼见此,不禁感叹,昔日读红楼,曾见诗云: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如今亲见实景,方知园林精妙,笔墨难述。 再看那青石玉阶之上,红红绿绿跪了一地女眷。抬眼望去,领头的四位女子呈雁翅排开。弘昼心中比对宁荣人物,见前两位四十出头,一着深蓝服饰,一着紫褐衣裳,皆是华贵汉服,此刻满脸泪痕,神情哀伤,想来便是宁荣二府女眷之首邢夫人与王夫人。左侧一位略年轻,颇具姿色,跪后半步,当是宁府掌事管家人贾珍之妻尤氏。而右侧那位,令弘昼眼前一亮。 右侧乃是一位二十左右的少妇,装扮与旁人不同,容色娇艳,恰似月里嫦娥,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观其妆扮,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蝶穿花大红洋缎窄幅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看其容貌,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态婀娜,粉面含威而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弘昼忆起古籍记载,知此人必是荣国府贾琏之妻王熙凤。其美貌摄人心魄,世间男子见之,恐皆难不为所动。 弘昼原以为大观园内众女皆美,自己定会眼花缭乱。却未料众女跪于此处,光彩照人者,首推此美少妇。 正欲再看众人,那钗黛等人尚未来得及细瞧,身后夏守忠已上前,高声道:“这是和亲王爷。” 邢夫人身为众女之首,膝行几步,叩首道:“罪妇邢氏,率宁国府、荣国府诸女,叩请王爷千岁金安。” 刹那间,莺声燕语,娇声齐呼 “叩请王爷金安”,此起彼伏,令弘昼心旌摇曳。此时见众女伏地,如柔弱小猫,弘昼虽心中略有波澜,然仍强自镇定,端立不语。 邢夫人未察弘昼神色,依礼欲报名:“罪妇贾门恭人邢氏,贾门淑人王氏……” 弘昼此时不欲听妇人言语,轻咳一声,抬手道:“不必了。” 邢夫人赶忙住口,众女皆心存疑惑,却不敢抬头直视这位当朝新贵王爷,不知其将如何发落众人。众女多为闺阁中人,本不知抄家诸事详情,然宁荣之事败露已有数月,府中流言蜚语不断,关于抄家的种种忌讳规矩亦传遍园子。今日终得消息,众人心中忐忑不安,唯有静待王爷旨意。 第5章 冷宫贾元春血书,贾府众美入观园 今日终得消息,贾家着实可怜,虽被指大逆,然多为捕风捉影之事。若真依大逆之罪惩处,仅留几个女娃,太过凄惨…… 丫鬟小月思索片刻,笑道:“主子宅心仁厚,既不愿见此惨状,何不向万岁爷透露些许口风?若真要严惩,您可为贾府求情,重办首犯,从犯从轻发落,或缓办数月,待万岁爷怒火稍减。再将贾家部分女子收入王府,当作宫奴收养,使其有所依靠,如此一来,您既有仁慈之名,万岁爷亦能安心。再者,将她们收为下人宫奴,也算一种惩戒,替皇上出了气;且您这般救了贾家,那些女子定会尽心侍奉您。” 弘昼点头道:“此主意尚可,只是这口风怎生透露?总不能直向皇阿玛言说。” 小月筹谋片刻道:“这亦不难,六宫之中不乏趋炎附势之人,皆欲讨好主子这般权贵。主子只需将风声透与他们,让其去办即可。此等小人办理此事,最为拿手,亦知分寸。” 弘昼深以为然,心中畅快,赞道:“正是此理,还是你这丫头懂本王心意。” 言罢,轻拍小月肩头,以示赞许。小月轻声问道:“只是主子,您看中了哪几个贾府姑娘?可是打算接入府中?人多了,侧福晋那边……” 弘昼正欲答话,门外有下人禀报:“王爷!大内里夏公公来了,王爷可要召见?” 弘昼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遂对小月道:“这夏守忠来得恰是时候,本王去会会他。” 原来那太监夏守忠极擅察言观色、揣摩心思。今日陪弘昼查抄贾府时,已洞悉王爷之意,又从贾珍处敲诈得几十万两银票,便欲助贾家行善举。弘昼仅微微表露欲为贤妃家眷说情之意,夏守忠便赶忙道:“此乃王爷仁德,贾府之福,一切皆由奴才操办,如此这般……” 弘昼不置可否,只许了他些银钱。 弘昼回到书房,对小月笑道:“你不是问本王看中哪几个贾府姑娘?告诉你…… 本王是…… 希望能妥善安置她们,莫要让其受苦。” 夏守忠办事果真是周全妥帖,一日后,朝廷便有风声传出,贾家之罪定作大逆,家产宅邸充公,首犯判凌迟,男丁十二岁以上收监待秋决,十二岁以下充作宫阉,女眷一律发往黑龙江与披甲人为奴,且不许自尽。然又有旨意命宗人府、大理寺议叙。 又过一日,大内传来消息,现居冷宫之贾元春,呈递一道血书求生禀帖,劝贾族母家认罪伏诛,痛陈劣迹,切不可再逆圣意,即便族诛亦应引颈受戮,莫啼哭哀号;若充作军妓,亦需忍辱侍奉,不可自刎,如此方能赎些许罪孽,九泉之下稍洗先辈耻辱。又求皇帝念及自己侍奉之情,将族中未总角之幼童仅充作男奴女婢,留一脉香烟,则先祖与自己于九泉之下,世世代代感恩皇恩。 弘昼心思玲珑,一眼便瞧出是夏守忠将风声透入大内,为自己铺路。贾元春血书之意,乃是示意族人:若皇上欲诛杀,连哭亦不可;若充作军妓,只可侍奉兵丁,切不可自尽。唯有如此,方能全君恩,亦暗示族中七八岁幼童,可否仅充作奴仆,莫要杀尽。这般认罪伏诛、俯首称臣、自贬自辱之态,最是合雍正心意,既留足面子,又契合雍正喜好作践罪臣之习性。 贾珍、贾赦、贾政,连同已被拘押之贾敬,赶忙呈上认罪折子,几人亦领会元春禀帖之意,齐声只求雍正重刑凌迟满门。 诸事做足,三日后,弘昼以掌管宗人府王爷之身份,上呈一份折子,写道:“荣宁旧臣,往昔有功;贾妃侍驾,亦有微情。虽罪不可轻恕,恩亦当慎处。望吾皇惩处首恶,清理余党,略赦其族眷,以彰天恩。株连之亲,或可赐儿臣拘管。” 雍正虽余怒未消,然亦知晓小儿子脾性,“株连之亲,或可赐儿臣拘管” 之语,恰似小儿撒娇索要礼物,见之亦难忍发笑,自觉此乃惩处贾家之别样法门,既不过于刻薄致遭人非议,又能顾念亲子之情,遂顺水推舟,不令大理寺议罪,而令宗人府依皇室家奴之罪论处。 宗人府上下岂会不明王爷与皇帝之意,何况贾家为求保命,已倾家荡产打点孝敬。不日,宗人府上呈议罪呈文,雍正批示,降下旨意。大意如下:定贾家大逆之罪,本当诛九族,男丁尽施凌迟,女眷施以姘刑(姘刑即古时惩罚叛贼女眷之极刑,充作一次性军妓,任兵丁强奸至死,与男子凌迟刑罚同等)。念及旧妃侍驾,曾有微劳,宗祖从龙,略有功勋,减罪一等,又特加:诸王陈情力保求赦,朕念及皇子仁德,故最终发落如下:贤妃贾氏,打入冷宫,废为废妃。首犯贾赦、贾敬,赐自尽。首犯贾珍、贾琏,收监,秋审缓决。首犯贾蓉,发配乌苏里台与披甲人为奴。首犯贾政,念其女侍驾多年,再加宽恩,收监待刑。从犯贾蔷、贾芸、贾芹、贾宝玉、贾菌、贾环、贾瑞等一十七名十五岁以上男丁,发配京郊皇庄为苦役。族中十五岁以下男丁共九人,发配宗人府为奴。族中家人,以及贾府亲族之薛、王、史、赵、周、尤、秦、李等族之近亲男丁、管家、小厮、随从等余党共一百零六人,其中有恶行之三十七人,杖杀;其余人等发配西山采石场为苦役。族中女眷,凡三十五岁以上者,发配辛者库为奴。族中女眷,三十五岁以下者,发配宗人府为奴,一律交和亲王看管发落。族中所有家产,一律充国库。宁荣府邸、庄田,一律充国库。其金陵旧宅,收归官有,交两江总督处置。其省亲别院大观园一宅,因虚耗国币所建,收回大内,赏和亲王为行宫。 如此发落,明眼人皆能看出,雍正已大大从轻处置贾府男丁,并将女眷皆赏与弘昼。宗人府、内务府、大理寺、理藩院、步军统领衙门、顺天府,皆为察言观色、仰人鼻息之辈。宫内外皆视大观园为皇帝赐和亲王封王后之首座行宫,贾府女眷则为皇帝赐和亲王之首批宫奴禁脔。 大理寺即刻会同顺天府前往贾府执行。将男女丁眷分别处置,遣送一众男丁发配或收押,却将所有三十五岁以下女眷皆赶入大观园,以待王爷前来发落。 内务府亦不敢怠慢,一面遣太监妇人入大观园看管打扫,一面赶忙派遣大内嬷嬷、老宫女乃至掌事太监入大观园,向众女宣讲规矩。虽未明言具体内容,但多是宫中旧例及礼仪规范,只称此处日后为和亲王爷行宫,一切皆由王爷定夺伺候规矩,恐不合王爷心意。连六宫掌事太监夏守忠亦亲至大观园,对几个要紧之人吩咐良久。 宗人府、内务府、詹事府揣摩王爷心意,恢复大观园月例钱粮,定立日常用度供给,又派遣小太监、小丫鬟、老妈子入大观园伺候,以防园中女子受冻挨饿,失了王爷体面。 王府气度自是贾府难及,其月例钱粮、精美用具、金银器皿、吃穿用度、使唤下人,较贾府掌管园子时多出数倍不止。各处打点停当,只待和亲王爷驾临大观园。 弘昼至此,方觉此事处置尚妥。一边命王府为大观园供应各类钱物,一边思索如何安置这些贾府女子,使其各得其所,亦能让自己不负此机缘,妥善应对,而非仅着眼于儿女情长之事。思索数日后,连朝事亦一概不问,草拟若干安置之策,方唤来丫鬟小月,命其前往大观园传达相关安排。 丫鬟小月自幼识字断文,边看王爷所拟安排,边听王爷解说。虽早有心理准备,深知弘昼王爷行事自有考量,然见此等安排,亦觉条理清晰,兼顾各方,心中暗自钦佩。 此时,大观园中众女正惶惶然,羞愧难安,不知如何自处。一面感念贾家下场远胜传闻,实乃天家恩德。彼时皇权至上,忠君之心深植女德规范。这些女子自幼受教,皆知君威如狱,君恩似海。若雍正真施姘刑,即便未读元春血书,亦无人敢自尽,只得于少妇或处子之躯,等待被野蛮兵丁反复蹂躏至死之惨祸;若发配黑龙江或西北大漠,亦需长途跋涉,远赴他乡,沦为军妓,于塞北关外,受尽千人骑万人辱,京中大户人家娇弱妻女丫鬟,最受西北东北兵丁喜爱,下场必是凄凉。 万万未曾料到,元春血书一封,唤回雍正几分夫妻情分;和亲王竟敢冒险上书求情。雍正亦宽宏大量,将众人赏作王府奴仆。虽难以成为王爷侧福晋乃至丫鬟,充其量沦为王爷行宫之人,然相较前往黑龙江乃至遭受姘刑之命运,实乃天壤之别。 虽一众女子仍面临未知命运,亦不知声名在外之王爷品性喜好、行为态度如何;然如凤姐等有主见且曾历经世事之女子,想法则豁达许多。当即引领众姑娘领旨谢恩。 又过几日,宁荣众美被逐入大观园,此时已非往日小姐姑娘身份,衣食无着,忽得宗人府钱粮供给,日常所需一应俱全,甚至更为奢华。内务府夏公公与嬷嬷前来探视,大内之人言语虽有威严,一面告知众美需谨守本分,尽心侍奉,一面提点众美,既入王府,不可再以养尊处优之小姐自居,需准备好应对新的生活,唯有勤勉努力,方有一线生机。 故而贾府众美,一面渴盼王爷早日有所安排,获一分安宁,以免夜长梦多,命运生变;一面毕竟多为闺阁处女,对未来生活心怀忐忑,念及自己从此身份转变,虽感羞耻,却也只能默默接受。一面为族中众人得从轻发落而欣喜,更盼能以自身之行,为族人再求圣恩宽恕;一面又惧怕王府后续安排不明,众女实难想象未来在王府之生活究竟如何。亦有那等牵挂丈夫父母、叔舅兄弟之人,虽大观园吃穿用度胜过往日,然于她们而言,实则度日如年。 第6章 丫鬟传谕大观园,众美思绪乱如麻 又过数日,终盼来王府之人。此时大观园中邢、王等年长者已发配辛者库,众美以尤氏、凤姐为尊长,率众人匆匆至大观园正殿天仙宝境之顾恩殿外玉白石广场跪迎,忐忑不安,候于原地。正自惊惧,远处几个嬷嬷宫女太监开道而来,引着一位十四、五岁宫装少女款步而至。众人侧目而视:只见其荷裙飘飞,羽衣飘舞,娇若春花,媚如秋月,神色宁静平和却自带威严。虽年纪尚小,然颇具皇家侍奉之人风范。众人欲叩头行礼,那少女却一笑,竟向众人福了一福,众美愈发惶恐,不知如何称呼,少女已开口:“诸位姐姐妹妹勿要多礼,小妹是和亲王爷的书房侍女丫鬟小月。” 贾府众美中凡知礼之人,皆知晓莫要谈及自家身份。 丫鬟小月指着一妇人说道:“你,前来报名。” 众女悄悄抬眼一瞧,所指之人正是那宁荣两府极为出众的王熙凤。这一指,王熙凤顿时俏脸绯红,其余众女也都双颊羞红。王爷此举意图明显:不喜听邢夫人那般年长妇人言语,一眼便相中了王熙凤的艳丽容貌。 那凤姐儿此刻心中思绪如麻,八分是因这当众指名的羞耻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也有两分因艳冠群芳而产生的别样情绪。虽说此时难以揣测王爷指名自己报名究竟是何意,也曾听闻过这王爷的种种传闻与独特行事风格,更明白当着众人这一指,仿若王爷已有所示意。只是自己毕竟是贾琏之妻,贾府的儿媳,身份与颜面在这园子里亦是颇为特殊。但此刻王命难违,又夹杂着朝廷的严旨,即便心中再觉羞耻与艰难,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她臊红着脸,哽咽了一下,强忍着羞意开口道:“是。” 于是,她跪前一步,开始逐一报名,声音清脆悦耳,每念到一人名,那女眷便微微抬头、叩首一下,以便王爷辨认。 “宁荣两府以及旁族听宣女眷,共三十九人。” “除去因病难以行动者,有三十二人今日跪候。” “文字一辈夫人三人,贾门王氏淑人夫人,贾门邢氏恭人夫人,薛王氏恭人夫人。”(注:淑人、恭人皆为古时诰命品级,王夫人因是元春之母,品级略高于众人) “玉字一辈、曹字一辈近支罪妇共七人,尤氏学名容(贾珍之妻尤氏),王氏学名熙凤,李氏学名纨,秦氏学名可卿,夏氏学名金桂,赵氏学名秀丹(贾政之妾赵姨娘),周氏学名惠莺(贾赦之妾周姨娘)。” “府内贾氏本族未嫁之女共四人,贾氏闺名迎春、探春、惜春,另有一女童乃奴婢之幼女,尚未取名。” “府内近支戚眷未嫁之女共九人,薛氏闺名宝钗,林氏闺名黛玉,史氏闺名湘云,李氏闺名琦,李氏闺名玟,邢氏闺名蚰烟,尤氏闺名芝(尤二姐),尤氏闺名英(尤三姐),另有一刚赐名女薛氏闺名宝琴。” “府内各房执事丫鬟共三十九人。” “府内各房侍候丫鬟共一百二十七人。” “府内各色嬷嬷、老妈子,共一百零六人。” “另有府内家人、嬷嬷之幼龄女童一十六人。” 待妇人将众女一一报完姓名,仰头望向王府丫鬟小月,静候其传达王爷指示。 王府丫鬟小月听完后笑道:“妹妹此次前来,是要给各位姐姐妹妹讲讲从此以后,这大观园行宫里的规矩,这些皆是王爷所定,往后诸位姐姐妹妹论身份,皆为王爷的家奴,还望姐姐妹妹们仔细聆听,务必谨遵王爷圣谕。” 贾府众女忙应声称是,王府丫鬟小月接着说道: “这第一条,此园今后便是王爷的居处之一,所有姐妹需时刻牢记自身身份,乃是王爷的从属之人,王爷之命即为天,莫说临幸之时需尽心侍奉,平日亦要全心全意。若有丝毫懈怠、侍奉不周、违背王爷旨意,便是失了身为家奴的本分,定当受罚。此条重在心意。” “这第二条,大观园中女子众多,不分尊卑秩序难以管理。故而,王爷为姐姐妹妹们拟定了五等身份,皆由王爷赐名号。” “五等者,一等为‘妃位’,二等为‘小主’,其下为‘小姐’‘姑娘’和‘侍儿’;五等之下未获封号者,亦在园子里伺候,无特定称谓,地位稍次。五等身份各有尊卑差异,若王爷欢喜,自会另行赐号。姐妹们需明白,这些称呼不过是王爷喜好而已,切不可因之称谓而忘却自身真实身份,既为王爷之人,便不可再以妻妾自居,更莫要以为自己仍是往昔的‘小姐’之类,更别提王妃之念。” “位分级别,与旧日府中的尊卑并无关联,一切全凭王爷心意。” “这第三条,既入王府,此生便只侍奉王爷一人。姐妹们皆因家族获罪而来,然入了此园,过往之事不必再提。昔日已有夫君者,不可再有眷恋,家中亲眷若有男子,亦不可再往来。需谨守闺阁之礼,一心一意为王爷。” “这第四条,讲讲侍奉的细则规矩。王爷不喜女子着旗装,好在贾府本属汉军旗下,姐妹们仍以汉装为宜,内务府亦会拨银以供装扮,以便侍奉。若有兴致,亦可着些宫中流传的样式服饰。各房姐妹若得王爷召唤,需自称小字奴名。王爷不喜女眷称其为王爷,可称‘公子’或者‘大人’亦无不可。至于其他侍奉规矩,并无定式,全凭王爷喜好,诸位姐妹只需依令而行即可。” “这第五条,关乎彼此相处之道。众姐妹此生与男子断了往来。只是这大观园中佳丽众多,王府里亦有其他女子,王爷恩泽难遍施。姐妹们既处此境,为使时光不虚度,若有寂寞之时,可依着尊卑之序,唤下位者相伴,彼此照应,亦为在这园中安身立命之法。” “上位者,如‘妃位’‘小主’之于其他姐妹,地位尊崇,若有所命,下位者需遵从,不得违抗,如此方能得王爷怜惜。姐妹们需深思。故而,所有姐妹皆要一心尊奉王爷,争得王爷宠爱,获恩宠荣位,则可于园中安然度日,亦能在相处之中遵循长幼尊卑。” 小月红着脸勉强说完,大观园众女面面相觑,个个羞臊不已,皆言这王爷规矩新奇独特,未曾料到竟有如此多讲究,仅是听闻,便觉香艳非常,细细思量,更感羞耻难堪。这般 “依序相处”“依尊卑行事”“众人争宠”“五级位份名号”“特殊称谓”…… 真不知王爷如何想出这些。 小月见众人羞涩,念及自身使命,便微微正容对众人道:“怎么?众位姐妹们可是觉得王爷的规矩有何不妥?” 众女大惊失色,这才猛然想起自身处境,个个强忍着羞意,忙不迭跪下叩首。唯有少数性子刚烈者仍面带羞愤,不以为然,尤氏与尤蓉已率先开口道:“奴婢们谨遵王爷圣谕,定当用心领会规矩,终身殷勤侍奉王爷。” 那凤姐心思灵巧且胆大,趁机问道:“奴婢等自当谨遵王爷旨意,只是请小月妹妹明示,如今王爷尚未临幸,这大观园里众多姐妹丫鬟皆未见过王爷真容,尊卑秩序又该如何判定?” 众人一听,即便是平日冷傲者亦都上了心。小月又一笑,竟向众人福了一福,道:“这一点,尤姐姐、王姐姐需牢记,不可称‘王爷’,要称‘公子’或者‘大人’……” “至于位份,王爷亦有考量。为使大观园中诸事有序,便由我今日,为各位姐姐妹妹暂且封定位份。姐姐妹妹们无需惊慌,我所封位份,亦是王爷与几位公公商议而定,大致依着往日贾府的位份,只为便于理事,今后的位份,仍要靠众位姐姐妹妹自行邀宠争取。除位份之外,亦会分派各位姐姐妹妹的住处,以免混乱无章。” 众人忙应声称是。小月便展开一方绢帕,宣告大观园暂封之事: “妃位,暂且空缺,待王爷日后裁定。” “封王熙凤为小主,赐居缀锦楼。” “封尤蓉为小主,赐居凸碧庄。” “封秦可卿为小主,赐居天香楼。” “封林黛玉为小姐,赐居潇湘馆。” “封薛宝钗为小姐,赐居蘅芜苑。” “封史湘云为小姐,赐居枕霞居。” “封李纨为小姐,赐居稻香村。” “封贾迎春为姑娘,赐居紫菱洲。” “封贾探春为姑娘,赐居秋爽斋。” “封妙玉姑娘为姑娘,赐居栊翠庵。” “封邢蚰烟为姑娘,赐居藕香榭。” “封尤芝为姑娘,赐居凹晶馆。” “封尤英为姑娘,赐居凹晶馆。” “以下封侍儿和无封号者,暂时随居各房,住于何处,便暂作哪房的姑娘、小姐、小主们的使唤之人。” “封平儿为侍儿,随居缀锦楼;丰儿、小红、秋桐同随。” “封万儿为侍儿,随居凸碧庄;银碟、炒豆同随。” “封宝珠为侍儿,随居天香楼;瑞珠同随。” “封紫鹃为侍儿,随居潇湘馆,雪雁、春纤同随。” “封香菱为侍儿,随居蘅芜苑,莺儿、文杏同随。” “封翠楼为侍儿,随居枕霞居,翠雨同随。” “封素云为侍儿,随居稻香村,素梅同随。” “封司棋为侍儿,随居紫菱洲,绣桔同随。” “封侍书为侍儿,随居秋爽斋,翠墨同随。” “封智能为侍儿,随居栊翠庵。” “封入画为侍儿,随居暖香坞,彩屏同随。” “篆儿无封号,随居藕香榭。” “善姐无封号,随居凹晶馆。” “还有几处暂无姑娘以上位份者掌管的。” “封鸳鸯为侍儿,看守嘉萌堂,珍珠、琥珀随居。” “封金钏儿、玉钏儿皆为侍儿,看守正殿顾恩殿,彩云、彩霞、秀鸾、秀凤随居。” “封袭人、晴雯、麝月、秋纹封为侍儿,看守怡红院,四儿、五儿、茜雪、碧痕、坠儿、绮霞同随。” “封夏金桂为侍儿,看守东苑配房,宝蟾随居。” “多姑娘、赵姨娘、周姨娘无封号,看守西苑配房。” “芳官、龄官、藕官、葵官、蕊官等十二名女伶无封号,暂居滴翠亭。” “另有贾惜春、李玟、李琦、巧姐、薛宝琴等皆是未满十二周岁的幼女,暂时亦不封位,随着你们各房带走,且作伴吧,暖香坞里的侍儿算是惜春的房里人就是了。” “另外还有三十个丫鬟,连侍儿名号亦不封,随着有封号的各房小主、小姐们随意差遣为下人吧。” “男女有别,这大观园里今后不再留小厮,内务府已赐了小太监、小丫鬟、老妈子前来伺候,自今日起,日常起居皆可恢复,各房皆配小太监两人,伺候宫女六人。” “自今日起,各位姐妹们平日里喜好之事,如针织女工、琴棋书画等皆可随意为之,亦能在各房走动,只是需谨记尊卑之序。” 众人听罢,叩首称是,细细思索小月的封位之事,实则大致恢复了大观园往日各房各家的从属秩序,心中也稍稍安定。 “姐妹们既已明白,妹妹便要告辞了,园子里诸事还请王、尤、秦三位姐姐多多操劳。内务府的账务、园子的开销,亦会开始知会三位姐姐。其实王爷一时半会儿未必会来园子。姐妹们且请自便吧。”说着,小月便告了声乏,缓缓退去。 尤蓉暗自思量,自己如今虽为众人中较为年长之辈,但论姿色容颜,绝不敢与凤姐相较,便只看凤姐行事。 凤姐亦是果断之人,大方地率众人送小月离去,见几个掌事的太监和老妈子皆恭敬伺候着,仿若又寻回几分往日当家做主的意气,便回头对众房说道:“各位姑娘们,事已至此,姑娘们莫要胡思乱想,就依照方才所封住处各自散去安置吧。若有话想说,有所缺之物,回头可自来缀锦楼寻我或是凸碧庄找尤氏姐姐便是。” 此时众人大多仍是旧日仆从相聚,亦觉并无不妥,便纷纷散去。 却有那迎春缓缓走来,到了凤姐面前略有迟疑,显然是不知该如何称呼。若依着往日,该称嫂子,然迎春自幼受教,君命如天,如今沦为王爷之人,虽觉羞耻屈辱,但礼数不可有失,王爷之命需遵从。她定了定神,福了一福,依着新规矩称呼道:“小主……” 凤姐亦被这“小主”之称震得眉头轻挑,心中一凉,但到底阅历丰富,只平心静气地道:“……迎春妹妹,何事?” 迎春脸蛋一红,似是想起那“依序相处”之事,却收敛心思说道:“小主,以后还是依着公子的规矩,称奴婢为‘姑娘’吧……” 凤姐一笑,改口道:“二姑娘,何事?” “小主,我想着,李玟、李琦两位妹妹自然是暂时随李纨小姐居住,巧姐亦自然是跟着小主。只是我念着,四妹妹惜春才十岁,若独自住到暖香坞去,我实实有些……不放心,想先带她与我同住,不知小主以为是否妥当。” 凤姐立刻明了,迎春生性憨厚善良,怕小妹妹独居无依,园子里经历如此大变,几个幼女又未被遣出,这惜春原是贾府四小姐,如今连个正式封号都无,独自一人住在外头,迎春想要带去同住以便看护。自己自是没有拒绝之理,想着也算结个善缘,便道:“二姑娘莫说这般见外的话,不管往日还是今日,照顾姑娘们,皆是分内之事。惜丫头如此年幼,跟着姐姐你住,自然能得照应,我亦安心。” 迎春欣喜称是,便带着司棋、入画,领着惜春离去。 凤姐也招呼了平儿、丰儿、秋桐、小红,并几个丫鬟老妈子,一同回了自己住处。众人亦很快散去,只留下金钏儿、玉钏儿,带着几个丫鬟收拾顾恩殿。 众人这一散暂且不提,却有一人心中愤懑不平,眼中含泪,双手紧握,暗自咬牙。此人正是赵姨娘,她想着自己在贾府时虽为妾室,但也有几分地位,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不仅没了名分,还要与那些丫鬟同列,甚至要侍奉王爷,真是奇耻大辱。但她也深知反抗无用,只能将这满腔愤恨埋在心底,可那眼中的怒火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第7章 怨恨尤深夏金桂,奴婢慰侍王熙凤 话说这等巨变,宁荣两府诸小姐、少妇乃至丫鬟们,明面上是恭谨守制,听凭王命,实则内心大多哀怨惶恐、羞耻悲戚。但也有那原本就心性不羁者,觉得不过如此,更有一二人,竟以为能亲近和亲王这等人物,是机遇而非祸事。 独有一人,生性风流,却怨恨尤深,此人便是薛蟠之妻夏氏金桂。这夏金桂本是皇商人家出身,在长安也算是名门望族,生得颇有姿色,也识得几个字,自视甚高,瞧他人如粪土。如今才二十年华,本以为能有一番作为,未曾想嫁与薛蟠未数月,便遭遇贾门巨变,殃及亲族,整日嚎丧哭闹。待听闻和亲王要了贾府家眷为奴,旁人惊,金桂却喜,旁人喜,金桂则愁。旁人惊的是从夫人小姐沦为侍奉之人,金桂喜的是比起薛蟠,若有机会亲近王爷,才显自己的价值。旁人喜的是贾府获宽恩,伺候好王爷可为家族得宠,金桂愁的是自己已嫁为人妇,又是旁门亲戚,怕王爷嫌弃,美梦落空。 待到王熙凤、尤蓉等封了小主,夏金桂又欢喜起来,觉得王爷看重姿色样貌,自己总有机会。纵然不敢与凤姐、可卿等相比,心中也有了念想。待到见薛宝钗、林黛玉等位分都在贾府三春之上,更是以为虽为亲戚,没准更得王爷赏识,再不济也能得个不错的封号。没料到最后,自己只得了个低等的奴儿身份,还被发配到配房伺候,显然那王府侍女小月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本是夫人身份,如今竟比几个中等丫鬟还不如,真是怒火攻心。虽不敢在小月面前发作,回到屋里,便觉得配房里这也不顺眼,那也不精致,忍不住摔摔打打,骂骂咧咧。 一旁是大观园里的厨房,厨房掌事柳婶端来几道小菜,笑着安慰道:“奶奶莫心急委屈,如今园子里不比当初,住了多位姑娘、小主,还有宁府的人,屋子不能像原先那样任选了,奶奶先委屈几日,回头凤小主必然能给奶奶安排。” 那金桂一听便竖眉:“凤小主?哼!被贾琏那混蛋糟蹋过的女人,不过是王府丫头暂封的,谁知道主子喜欢不喜欢,你们就‘小主、小主’地叫起来了,当我眼瞎?说是获罪,还跟前头一样,狗眼看人低……又要拿出大观园管家的款儿了?我就瞧她不顺眼。要不是她那死鬼老公和叔叔伯伯干的好事,我们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正闹着,门外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怎么?奶奶看不顺眼哪个啊?”进来一个俏丫头,梳着芍药分鬓的发髻,簪着一朵嫩绿开蕊的海棠,身着雪里藏青的绸衫,系着浣丝结缎的花带,戴着一对细镂粉磨的金镯,佩着一副连环珍珠的耳环,眉如细柳,淡雅而雅致,唇若娇朱,艳丽而风采,正是凤姐的通房丫头平儿,如今也封了奴儿。 这金桂见了平儿,不知为何,竟不敢大声,只哼了一声,抬高了头不言语。平儿柔笑着说:“夏奶奶,今时不同往日,奶奶是懂礼数的,既奉了圣谕,进了王府,往日的尊卑就得放下。如今您是奴儿身份,我们小主在园子里地位高,不能再只论亲戚情分,您就算在背后,也得尊敬小主……”见金桂似要开口骂人,平儿接着说道:“自然,奶奶觉得不忿,想来是觉得位份低了。奶奶是尊贵之人,怎么和我们一样?又是王府侍女封的位分,又不是王爷亲口封的。只是奶奶您想想,一则若不是王爷授意,小月姑娘怎敢胡乱封位;二则小月姑娘身份本就高于我们,她的意思哪能驳回;三则,奶奶您得安分守己,这里已不比从前,难道您忘了小月姑娘说的第一条规矩?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本就是奴婢,王爷来了得好好侍奉,以前府里的事不能再提,奶奶可别糊涂。”夏金桂被说得灰头土脸,只能絮絮叨叨地愤恨着回避了。平儿也不再理她,对着柳嫂问道:“柳嫂子,我们小主要的野鸡崽子汤好了没?”柳嫂子忙说好了,将食盒捧来,平儿便提了食盒离开。 到了缀锦楼,进了里屋,平儿把食盒奉上凤姐,又将夏金桂的情况说了一下。 凤姐笑道:“她是有名的河东狮、破落户,进了园子,给她个配房小奴身份就不错了,让她自己慢慢消解那些痴心妄想吧。”说完便准备用晚膳。平儿见凤姐似有心事,也不敢打扰,陪着用了晚饭,便退到外屋做针线,留凤姐独自思量。凤姐一人坐着,手托香腮,对着灯花,陷入沉思:初时贾府获罪,她首先想到的是性命,也挂念族中老少,只觉大厦将倾,自己一个内房媳妇无能为力;那日和亲王来查抄大观园,当着两府众人指了自己一下,她心头乱跳,原以为当日就要被王爷收去。王熙凤虽也有些风流,但毕竟是大户闺阁女子,除了丈夫贾琏,从未想过还要侍奉其他男子,而且自己是金陵名门王家之女,地位尊贵,又是出了名的泼辣,贾琏对她又爱又敬又怕,在夫妻之事上也不能强迫她,可若被王爷指定,不知会遭遇何种对待,真是强者遇更强者,满心羞耻与恐惧;只是当日王爷只是一指,虽让她羞耻,却也似看到一线生机,能逃脱大难。谁知王爷并未将她带走,只打轿走了。她忧虑了几日,宫里消息不断,甚至有施刑的传闻,那时她觉得天崩地裂、六神无主。想到王爷那一指,真恨不得求见王爷,献身以换得贾府生机。只是自己是罪妇,王爷不召见,怎能见到。没想到后来和亲王为贾府求情,贾府之罪减轻,还让贾府众美为奴,王熙凤不禁幻想,再想到当日那一指:难道王爷是因喜欢自己,才救了贾府众人?想到这儿,她既得意又害羞,连判了秋决的丈夫都快忘了。 凤姐正值二十年华,怀春之情难免,想到王爷或许是因喜爱自己才救了贾府满门,既有得意之色,又忍不住遐想:王爷并不知我姓名性情,若喜爱我,定是因我的容貌身姿。都说女子再怎样也和色性相关,我平日好强,以为聪慧,到头来还是要以色事人,真是难以言说。 男女之事也真是奇妙,那些男子,有权有势,执掌纲常,处理大事,却终究会被女子的某些特质吸引,这让人感叹。想到此处,凤姐有些出神,随后回过神来,听到外面有动静,忙稳住心神。原来是平儿带着一个白瓷青花的茶壶进来,说道:“奶奶……不,小主……请用点茶吧。” 凤姐笑道:“平日里没人时,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在这屋子里要是还拘束,日子可怎么过。” 平儿也笑了,走近给凤姐倒茶,改了口说:“奶奶小心烫手。”凤姐喝了口茶,有些出神。平儿最会看凤姐脸色,便问道:“奶奶……是有心事?” 凤姐向来不瞒平儿,说道:“我在想,今儿小月姑娘来,仔细想想,这封的三位小主,没什么道理啊……” 平儿问:“奶奶为什么这么说?” 凤姐盘算道:“若说是按掌管家务来封高位,那东府里的蓉……可卿小主是怎么回事?若说……若说主子喜爱某种类型的妇人,尤蓉那情况,怎么能排得上?” 平儿其实也琢磨过这事,说道:“这也难说,也许小月姑娘没摸透主子的心思。不过……似乎奶奶您最得主子心意,头一个就指的您,论容貌、气质、能力,就算论在府里的威望,您也是很突出的。”凤姐笑道:“呸,就会哄我高兴。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们连主子面都没见过,就凭王府一个丫头指定,这能作数吗?” 平儿一笑:“要我说,奶奶还是别担心,就您这样貌,主子若来园子里,肯定会重视您。”凤姐想了想,摇摇头说:“还有那些规矩……”。听到“那些规矩”,平儿想到小月说的女眷之间相处之事,脸微微一红,心里一颤,忍不住抬头看凤姐,却见凤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问平儿,接着说道:“……你说,是不是现在只要我愿意,就能叫园子里的姑娘们来和我相处?”这话在平儿听来有些奇怪,但平儿一心向着凤姐,便答道:“小主……我觉得小月姑娘定的规矩,是为了让姑娘们之间相处有序,也是为了主子……”。“哦?你说说,主子怎么想出这种规矩?” “小主您想,主子会和园子里的姑娘小姐们相处,但时间长了可能会有问题,让大家互相陪伴,这是其一。再定下一些规矩,能让姑娘们更积极,主子也能更舒心。” “也是……那你说……我现在要是叫一声,是不是林妹妹她们就得过来?”平儿此时脸有些红,不知如何回答,王熙凤却笑笑,怅然道:“小蹄子你紧张什么……其实都到了这地步,说说笑笑轻松一下罢了,真到了那时候,我又能怎样?其实……你真当我现在还是什么奶奶,或者小主……不过是处于这样的境地罢了,那……那琏二爷如今在狱里,也不知怎样了,能不能熬过去,可想想又恨,男人们在外头闯祸,却要我们女人承担,就算为贾家、王家着想,我一个女子,又能怎样呢?”说着,眼圈红了,有些哽咽。 平儿与其他婢女不同,从小到大都跟着凤姐,凤姐出嫁后她虽有特殊身份,但心里只有凤姐。旁人或许为自家生计或怨恨被贾府牵连,只有她一心为凤姐。今早见凤姐被封为小主,她很庆幸。如今见凤姐凄惶,她也难过,原本养尊处优的少奶奶,在两府中受人敬重,贾琏在家也对她礼让有加,如今却要以新的身份迎接王爷,虽有小主的位分,似乎仍要掌理大观园,但这一上一下的变化,实在让人难受。看着凤姐哭红双眼、紧锁双眉,平儿心疼不已,一心只想为凤姐谋划,便跪下来,依偎在凤姐膝下,说:“奶奶,奶奶别伤心了……外头的事,平儿斗胆劝您别再想了,我们在府里,不清楚外面的情况,那些事太大太可怕,您再操心也没用。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把握好园子里的局面……” “这园子里?” “是的……我觉得,虽说我们现在都在王爷这里,但只要稳住园子里的地位,以后或许能有个好结果,即便没有,平安度过也是有可能的……奶奶,您向来聪明,现在可不能糊涂啊。” 凤姐似笑非笑道:“你这蹄子是伶俐,只是你还少说了一种情况……” 平儿一愣:“奶奶是说……” 凤姐道:“还有些人,现在就想讨好主子,为的不是自己,而是……园子外头的人……” 平儿想了想,说道:“也是,前几日听说史姑娘一直难过,她寡母也受了牵连……说要去求主子开恩呢,只是主子不来,我们也出不去园子。” 凤姐一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便换了个话题:“那你说……我要是和林妹妹、云妹妹她们多相处,合适吗?” 平儿思索片刻,缓缓道:“不妥,奶奶。您现在虽是小主,但这是否是主子的意思还不清楚。就算是主子的意思,如今园子里情况复杂,奶奶何必急于一时,现在只宜旁观。奶奶平日好强,这次却要示弱。您现在和哪位姑娘走得太近,可能会有麻烦。除了少数情况,现在您还是多用往日亲戚情分,少用现在的威严,等主子来了,了解主子的想法,有了自己的人,到时候,就更好处理事情了。” 王熙凤今日有些出神,其实她也有自己的盘算,见平儿如此忠心为自己考虑,想到自己虽沦落至此,还有这样一个贴心丫鬟在身边,心中感动,眼睛又红了,只是痴痴地看着平儿。 平儿更明白了,说道:“奶奶……奶奶若需要支持……平儿……平儿会一直陪着奶奶,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奶奶……”说着,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摆弄着衣带。 王熙凤感动又欣慰,不再说话,缓缓上前,拉着平儿的小手,把她搀起来,拉到自己身边。两人相互看着,眼中有对彼此的情谊,也有对未来的迷茫,在这复杂的环境中,她们的情谊显得更加珍贵。 第8章 大观园内戏诸美,别院初迎和亲王 话说这大观园里的各位女子,各怀心思,原本都忐忑地等着王爷驾临。可谁知一连月余,都不见王府的人,别说王爷,就连小月姑娘都没再来。只有内务府常派人来处理些园子里的杂务。掌事太监夏守忠不能常来,倒是安排了太医院的张友士偶尔来给姑娘们看病,顺便讲讲城里的新鲜事,除此之外,再没什么特别的消息。 自小月走后过了些日子,众人耐不住寂寞,尴尬的氛围也稍减了些,不再整日枯坐。有的和丫头们嬉笑玩闹,有的教导新分来的太监丫鬟,有的则翻找起妆容服饰来。再过几日,各屋之间又开始互相走动,有人抚琴、下棋、读书、绘画,有懂文字的吟诗作对,懂音律的还叫滴翠亭的女孩子来唱戏解闷。凤姐去和可卿商量园子的经济事务;宝钗探望迎春、探春姐妹;尤蓉给邢蚰烟、尤二姐、尤三姐等送布匹衣料做衣裳;湘云找宝钗、宝琴姐妹下围棋;李纨去安抚鸳鸯、金钏儿等老一辈主子的丫鬟。虽说众人仍在等王爷临幸,但乍一看,除了少数要强的人,倒有几分像回到了往日宁荣两府内院的悠闲时光。 有人想打听贾府男丁或亲眷的下落,可那张友士对其他事有问必答,一涉及贾府的案子就装聋作哑,众人也只好作罢。 这一日是鸳鸯十五岁生日,往年园子里的丫鬟们都会聚在一起热闹一番,以鸳鸯伺候贾母的地位,一般的主子也会有赏赐。但今年园子发生了巨变,众人惊魂未定,对这个生日也就没太在意。倒是尤蓉有心,准备了宫点、寿面和一些玩意儿送到嘉萌堂,只邀请了和鸳鸯要好的司棋、袭人、侍书、金钏儿、紫鹃、翠缕等丫鬟来喝寿酒。正要开席时,平儿带着凤姐送的贺礼——一对翠玉滴凝沉香耳环来贺鸳鸯。鸳鸯赶忙将平儿迎进来,众人想着凤姐是小主,平儿地位尊贵,但平儿笑着推让说寿星才该坐首席。几个丫头年纪小,又没主子在场,便嘻嘻哈哈地随意坐下了。随后,小丫鬟和宫女们开始上菜、上果品和寿面。 喝了几杯酒,丫鬟们有说有笑,似乎忘记了这一个月来的沉闷,玩笑越开越大,还说起不知弘昼什么时候来园子,来了会先传唤哪位姑娘陪侍,小丫头们没了拘束,互相打趣,什么“主子说不定先选你”“你和你家小姐一起伺候才好”之类的话都说了出来,还有人笑着反驳“你这丫头别胡说”“别管了,先喝酒吧,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大家闹成一团。平儿眼尖,看到袭人面色凝重,似有心事,便让众人问问她。袭人笑着推脱说是酒喝多了,昨晚又没睡好。众人也不好再勉强,又喝了几杯,酒过三巡,便散了。 原来怡红院的丫鬟们近日都有心事,院子里愁云笼罩。自从小月来暂封大观园后,袭人、晴雯、麝月、秋纹四个大丫鬟虽然得了奴儿的封号,但留下的几个小丫鬟不识字,每天无所事事,只能枯坐、做针线、说笑话,可聊天说笑时又觉得不自在。其他各房各院都有主子留下,只有怡红院和嘉萌堂不同,怡红院原本的主子是贾宝玉,如今他不在园子,没了主人依靠,原本有头有脸的丫鬟们被各房冷落。王爷也不来,房里没了主子,里屋是宝玉的内室,虽然富丽堂皇,但现在空着,丫鬟们都不敢进去住,仍住在外头的配房。 袭人还有另一层烦恼:在这屋里,袭人地位较高。虽说没明确分大小,但大家都知道她和贾宝玉关系亲密,王夫人也看重她,众人都当她以后会是姨娘,所以都以她为首。她一直懂事明理、善解人意、聪慧善良,很得人心。 但这次进园子,宝玉已被发配充苦役,怡红院的姑娘们都是年轻女孩,等着王爷临幸,她们本就是奴婢,没什么非分之想,在贾府时还不如现在在王府有地位。只是袭人不同,其他丫鬟猜测她和宝玉有私情,要是真有,以前这或许是优势,现在却成了麻烦。毕竟她不像平儿那样有明确的身份,如果真和宝玉有过关系,在这园子里就说不清了,虽说丫鬟被主子亲近常见,但园中除了跟已婚少妇的丫鬟,就只有怡红院是伺候男子的,而且宝玉年纪小,要是王爷认为怡红院丫鬟都应是清白之身,怪罪下来可就糟了。丫鬟们私下有议论,却又不好问,袭人明知也不好辩解,处境尴尬,只有麝月时常安慰她。 所以袭人看到鸳鸯、金钏儿、司棋等说笑,心中伤感,闷闷不乐地回了怡红院,敲门后,小丫鬟五儿半天才来开门,袭人没理她,一进门就听到院子里在争吵。原来是五儿和坠儿为擦脸的桃花硝不够用而吵架,一个说对方用多了。袭人听了几句,忍不住斥责道:“不够用就去库里取,为这点小事吵个不停,像什么样子,我敲门都没人应,这怡红院还像有规矩的样子吗?” 坠儿不服气,顶嘴道:“姐姐这话是说给谁听呢?现在这怡红院还有什么规矩?不管有没有规矩,我们都是安分守己伺候人的,不像姐姐,一直是宝二爷教导规矩,谁没规矩谁清楚,姐姐别光会训人,也不害臊。”袭人又羞又怒,正要发火,突然一团鹅黄色的身影冲过来,朝着坠儿就是一巴掌,坠儿的小脸立刻肿了起来,哭了起来。一看,原来是穿着鹅黄俏服的晴雯。 晴雯性子直爽火爆,开口就骂:“你们这些没规矩的丫头,才给了你们几天好脸色,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袭人没想到晴雯会为自己出头,心中十分感动,又想到自己的尴尬处境,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晴雯继续数落小丫鬟:“宝二爷在的时候,袭人姐姐伺候得那么用心,我们都跟着沾光,月例、赏赐都不少,请假也容易。现在怎么回事?就开始欺负袭人姐姐了?”袭人眼眶泛红,反过来劝晴雯,这时秋纹、麝月也听到动静过来了。晴雯越说越气:“这几天我都看在眼里,你们几个小的不说,连秋纹都和袭人疏远了?我们做奴婢的,不就是要好好伺候主子吗?以前大家都想亲近宝玉,只是没机会,现在怎么都装起清高来了?别让我骂你们,真是虚伪。姐姐,您别老忍着她们,除非主子有命令,或者园子里的小主、小姐们有安排,否则您在这怡红院还是最重要的。姐姐您聪明、体贴,还护着大家,没您做主,这怡红院没主子就乱套了。今天咱们把话说明白,园子里封的三位小主都是有夫之妇,不也封了小主?那日小月姑娘来,第一个点的就是姐姐。不管有没有奴儿封号,我们都是伺候主子的奴婢,这身份没什么可争的。以后大家要是认您,您就继续照顾大家,要是不认,这怡红院没主人了,咱们就去找凤小主或者蓉小主来主持公道,不管指定谁,我都听她的。要是不团结,我们这些女孩子在这园子里可就要被欺负了。袭人姐姐要是被欺负,我可不管了。” 袭人平日里和麝月、秋纹关系好,和晴雯稍有些距离,没想到今天晴雯会为自己说话,心中满是感激和感慨,她上前握住晴雯的手,哽咽着说:“妹妹……各位姐妹,今天真要谢谢晴雯妹妹,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没错,我和宝二爷……关系亲密,伺候主子可能会让我在这方面有瑕疵。但那又怎样?就像晴雯妹妹说的,三位小主不也是夫人奶奶,还不是成了小主?那日小月姑娘来,第一个点的就是我。而且不管有没有奴儿封号,我们都是伺候主子的奴婢,我没什么可争的。以后大家要是认我,我还像以前一样照顾大家,要是不认,反正这怡红院没主人了,咱们就去找人主持公道,不管指定谁,我都以她为首。要是不团结,咱们少不得被欺负。”说着,大哭起来。 麝月、秋纹听了很受触动,忙安慰袭人,说前两天是自己有心事想错了,这屋子里当然是以袭人姐姐为首。麝月还骂坠儿没眼力见儿,竟敢顶撞袭人,还说要回禀三位小主惩罚她。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院子外面传来喧闹声,几个小太监跑进来大喊:“姑娘们,姑娘们,快去迎接,王爷来了。”众人已经等了一个多月,有时都怀疑王爷是不是不来大观园了,是不是在外面还有别的行宫,把这儿给忘了。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惊慌起来。怡红院的丫鬟们也不再争吵,赶忙梳妆,出门迎接。刚到院门口,又有几个陌生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问:“那边哪位是花姑娘……”袭人猜测是在叫自己,惊讶地回答:“是我。”小太监笑着说:“小月姑姑吩咐了,王爷不去顾恩殿了,要顺道看看园景,到怡红院接见园子里头的小主、小姐、姑娘们。院子小,姑娘以下位份的暂时不用迎驾。请花姑娘快点准备接驾。”袭人等人又惊又喜,没想到王爷初进园子第一个就来怡红院,秋纹心思细腻,着急地问:“袭人姐姐,主子来怡红院,只让姑娘以上的人随侍,我们是奴儿身份,怎么办呢?” 袭人嗔怪道:“糊涂,主子是因为院子小才这么安排,我们不能回避,得伺候着,要是不方便,就在正厅外面的抱厦候着。这样,我们现在分工,晴雯,你去告诫小丫鬟们,让她们知道规矩;麝月,你和四儿、五儿一起收拾屋子,里屋尤其要收拾好;秋纹,你去凹晶馆取内务府送来的新贡碧螺春,给主子献茶;茜雪、碧痕监督小丫头们分几层迎驾,再把沁春香点上;然后大家都回来,我们四个奴儿身份的在院子门口跪着迎驾。”众人齐声答应,各自去办事,袭人在怡红院门口整理衣衫,等候王爷。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回来了。袭人、晴雯、麝月、秋纹四个奴儿身份的丫头,在怡红院正门口整齐地跪着。又过了一阵,凤姐和迎春、探春姐妹仪态万千地走来,她们都穿着宫装,妆容淡雅精致,只带了平儿、司棋、侍书三个得力的大丫鬟。见到袭人,凤姐急忙上前问:“王爷要来,里面有接待的地方吗?” 袭人回答:“回小主的话,里面正厅有白狐皮的坐卧塌,可供主子坐,坐二十来个人没问题,主子让姑娘身份以上的人来接见,应该够坐,每位可以带一个使唤人在旁边伺候。我们已经收拾好了。” 凤姐有些犹豫:“这是头回接驾,我没底,主子让姑娘身份以上的人进去,能带着使唤人吗?”袭人笑着说:“小主别犹豫,没使唤人在旁边,会显得冷清,也没气派。”凤姐笑了笑,又问:“里面有主子休息的地方吗?”袭人立刻会意,脸微微一红,回答道:“小主放心,我们不敢疏忽,里面原来二爷的房间,后来重新装饰过,我们一直没敢住,也经常打扫,被褥蚊帐都是现成的,主子要是需要休息,都准备好了。”凤姐满意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薛宝钗身着牡丹落地雅丹粉苏绣装,带着一个十二三岁、长得如同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走来,身边伺候的是原本薛蟠的侍妾香菱。宝钗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举止大方,端庄娴淑,不失态,她走到凤姐面前,行了个深福礼,说道:“见过小主。”凤姐赶忙满脸笑容地扶起她。正要说话,远处又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二人抬头看去,原来是住在园子西边的尤蓉、邢蚰烟、尤二姐、尤三姐、李纨。大家互相行礼,都有些害羞。毕竟今天是在恭候自己后半生要侍奉的主子。过了一会儿,探春见大家都不说话,打破沉默问:“好像还有人没到?”凤姐用眼神询问身边的小丫鬟,一个小丫鬟回答:“小主,姑娘,黛玉小姐昨晚咳喘又犯了,来不了;妙玉姑娘得了桃花癣,前几日秦小主去栊翠庵进香后,她脖子上起了小红点,按园子里的规矩,不能来这种人多的地方,都已经告知小月姑姑了。” 尤蓉环顾四周,问道:“还有湘云小姐呢?”小丫鬟回答:“已经派人去催了。”宝钗想了想,说:“各位小主、姑娘们,主子要来了,我们站着迎接不太恭敬,不如都跪了吧。” 凤姐笑着说:“还是妹妹懂事,想得周全,我都差点忘了。”于是众人以凤姐、尤蓉为首,纷纷跪下,随身的丫鬟们也都跪在身后,大家望着怡红院的彩石方砖路,翘首以盼。 过了一会儿,远处来了四个引路的宫女和几个太监,众人以为是弘昼来了,正要行礼,才发现不是,原来是宫女和太监来取佛手、香炉、漱盂、茶盅、盖碗、丝巾等物品准备着。 又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笑声,没有那种盛大的皇家威严,只见一个引路丫鬟弓着身子倒退着带路,是顾恩殿的丫鬟奴儿彩云,不知为何被安排来引路,她身后跟着几个宫女,簇拥着一位青年男子。那男子衣着华贵,气宇轩昂,衣服上织龙绣宝,用明黄装饰,他背着手,悠然地走着。再后面是一众随从太监,他身侧跟着侍女小月,还有七八个宫女和两三个太监在最后。这想必就是和亲王弘昼。 看到他走近,凤姐、尤蓉带着众人恭敬地跪伏在地,齐声说道:“奴婢等参见主子!”弘昼见状一笑,上前一步,抬手虚扶一下,说道:“起来吧。”凤姐等人赶忙叩头谢恩。彩云曾伺候过王夫人,和袭人熟悉,此时向袭人使了个眼色,袭人会意,赶忙引领着弘昼进了院子。怡红院门上“怡红快绿”的匾额依然在,进了红漆院门,绕过雕刻着五子奉亲图案的青石影壁墙,穿过种满月季的小花园,就来到了怡红院的正厅绛芸轩厅堂。 两边的四对宫女先进去,将正厅正中铺着白狐皮的太师卧榻靠椅仔细掸拭一番,然后分左右整齐侍立,手中捧着汗巾、香炉、茶盅、佛手等物品。侍女小月引领着弘昼入座。袭人觉得厅里人多拥挤,便带着几个怡红院的丫鬟在正厅外的抱厦里等候。 凤姐和尤蓉带着众人随后缓缓走进来,又对着弘昼行跪拜之礼。弘昼和蔼地让大家都坐下。众人环顾四周,看到房间里太监摆放了七张楠木银丝椅,左三右四,猜测这应该是凤姐、尤蓉、可卿、宝钗、黛玉、湘云、李纨的座位,于是凤姐、尤蓉、宝钗、李纨就坐下了,其他人不敢随意就座,都在两旁站立,各房的奴儿丫鬟也都站在各自主子身后。 这时,凤姐才敢偷偷打量和亲王爷:只见他身材高挑,略显清瘦,剑眉星目,耳朵稍有点招风,鼻梁高挺,肌肤白皙洁净,果然有皇家的风范,只是除了和蔼可亲之外,嘴角微微上扬,身形略显疲惫,还有几分玩世不恭、潇洒不羁的气质,和想象中那种威严庄重的皇子形象不太一样。他穿着一件明黄色绣莽龙的阿哥衫,扎着一条正红色宽幅腰带,腰带上佩着一面羊脂方篆字汉白玉,还系着一个正红色如意金丝纹香囊,正微笑着看向众人。 弘昼坐下后,像是自言自语般笑着说:“下次进园子就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地通报了,闹得沸沸扬扬的,这是本王的行宫,又不是回宫,不用这么多人来接驾。怎么样?这几日在园子里住得还习惯吗?”凤姐觉得最后这个问题该自己回答,不敢大意,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神色端庄,斟酌着言辞回答道:“回主子,承蒙主子恩典,姐妹们都没有什么不习惯的,都住得很好。奴婢们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有其他要求,只是每天都盼着主子能早日驾临,好伺候主子。”弘昼满意地笑道:“好,好。这里以后就是本王的行宫,本王自然会常来。听说园子里有人病了?春末容易生病,你们要好好保重身体。”尤蓉见凤姐出风头,忍不住插话道:“回主子,秦小主和妙玉姑娘都得了桃花癣,不严重,只是怕传染给其他姑娘,按规矩不能来这种人多的地方。黛玉小姐昨晚咳喘发作,也来不了,如果主子想见,奴婢这就派人去叫。” “不必了,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既然身体不舒服,就不用着急。” “主子,还有湘云小姐,不知为何迟到了,已经派人去催了。” “无妨,本王来得快,她一个女孩子家脚步慢些正常。” “是”弘昼取起身边的团龙御窑盖碗,用了一口接着道:“虽然今儿人不全,也来了不少,以后本王入园,也不必都来觐见,称着今儿人多,也有一些话,要叮嘱你们。”凤姐等见王爷的话头已经带出来下旨吩咐的意思,不敢怠慢,忙携着众人又跪下,伏倒在地,口中直称“奴婢等敬请主子吩咐” “恩……”这次弘昼也不立时叫众人起来,只是一笑,停了。原来他见众人跪伏在地,一地的美臀,不由心中又是一荡,又接着道“你们都抬起头来……恩……既然进了园子,从此就是本王的禁脔,禁脔之德你们懂么?”凤姐等听问出这等话来,小心翼翼羞答答不敢抬头也不敢不答亦不知怎生答对才是,只能胡乱答个“是”字。 “禁脔不比妻妾,更要仔细着侍奉本王,用得自然是你们的身子。只是光用身子还不够,本王更看重的是用心,用心可知道……”众人跪着此时都加了小心,都想着王爷所指的意思,口中只能继续答个“是” “你们不要跪着,都起来坐着吧”。众人都答“是”。便仍然起来燕燕坐着。 “你们几个说说给本王听听,要怎么才能算是用心呢?”众人没想到有此泛泛一问,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宝钗羞红了脸庞低头看地,纹丝不动。凤姐,尤蓉,李纨亦是琢磨不知王爷所指,何等才算是“用心”。“你们要用心去想,本王现在除了王府,只有这一座行宫,必然是要常来的。 只是本王临幸行宫,都如同有此一问,一时自然答不周全,只是日久用心,希望你们都能给本王色色不等却又循人欲知天性之答。”凤姐等越发觉得沉默不妥,正要开口却实在不知怎么开口,宝钗看看看不下去,只能开口道”是,奴婢等必然谨守奴婢之德,一定努力领会主子''用心''之旨意。思虑周全,必要主子欢娱才好。“弘昼点点头,又饮一口茶水,眯着眼睛环顾了一下屋子里众人,众人中倒有一大半不懂这王爷的眼色,唯有凤姐等几个嫁过人的熟悉,此乃男人生了色心之眼神。凤姐等知道王爷这一环顾,已是在挑他第一个要临幸的对象了。 众妇正在等候,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娇声憨笑:\"奴婢来迟了,告罪。\" 第9章 漫言枕霞初春色,桃花醉香更品君 隔日弘昼觉着怡红院不便,便挪去了湘云住处。一连几日,弘昼也不再去顾恩殿或其他地方,只带着湘云在枕霞居相处,白日里他们一起吃饭喝茶、看书回信、对弈下棋、挥毫作画,倒也悠闲自在。弘昼欣赏湘云的活泼伶俐,湘云也对弘昼敬重有加,两人相处甚是融洽。 这日上午,弘昼正在房内看《如云斋纪要》,湘云在旁陪伴。弘昼偶尔会与湘云有一些亲昵的举动,不过也仅止于此,不失分寸。此时,外面传来小丫鬟翠雨的请示声:“回主子,小主;东府里……哦,天香楼秦小主遣宝珠来代为请安了。要传么?”弘昼刚想摆手拒绝,又转念一想,便说道“传进来吧。”湘云忙端正坐姿,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但也不多言。 弘昼像是自言自语道“进园子几天了,凤丫头倒来过数次,这可卿怎么天天只派了丫鬟来请安,难道身子真的有什么大碍么?” 湘云思索片刻道“主人关怀了……我听闻秦小主发了小红点,许是觉着不好意思见主子罢了……” 不多时,湘云房里的丫鬟翠镂,引着宝珠进来。宝珠手里捧着一个花漆描三彩喜鹊纹的提篮捧盒,进来后跪地施礼,起身回话道“奴儿宝珠拜见主子,拜见云小主……” 此时湘云有些羞涩,坐到了炕沿上。弘昼放下书卷,问道“你家小主可好?” 宝珠回道“回主子的话,我家小主无大恙,只是染了一些癣,觉着不雅,便不敢来拜见主子,遣奴婢来请安并请罪,望主子见谅……云小主,我家小主这几日没能来问安,心中不安,那日去栊翠庵采桃花,自己酿制了这一盒云东桃花凝脂膏,早起往脸上身上略擦一些,便有桃花清香,知道小主您喜欢甜香之物,赠予云小主,聊表心意……” 湘云一笑,忙接过,拍手笑道“好极好极,可卿姐姐有心了,我就喜欢这桃花香,难为姐姐替我想着。” 弘昼便问道“你家小主不就是那日去栊翠庵采桃,才发了癣么?” 宝珠低头回道“是。” 弘昼想了想道“也罢,进园子也只呆在枕霞居了,乏了,今儿天气好,我去天香楼走走,顺道看看你家小主。” 宝珠立时面露喜色,忙引路。弘昼起身欲走,湘云也跟着起身,眼中有几分犹豫。弘昼温柔一笑道“你先歇着,本王去看看。” 湘云会意,万福称是便留下了。弘昼带着几个太监宫女,随着宝珠,一路欣赏园景,沿着花径,朝着园子西侧走去。 这天香楼在大观园西侧,是一栋两层精致小楼,有个小小的围院,因园内种满了高杆攀枝桂,花开时节二楼满是桂花香氛,故曰天香楼,只是此时并非桂花开放的季节,满园郁郁葱葱。刚进园子,弘昼便闻到一股桃香。他问宝珠道“怎么?天香楼园子里也种桃树么?这么满园的桃花香?” 宝珠抿嘴一笑,回道“回主子的话。不是种了桃树,是我家小主觉得这月份桂花未开略显冷清,所以在屋子里面多插了一些桃花罢了。” 弘昼不由大笑“好,女儿家爱香,花香醉人自然是好的。” 正说着,见前面屋门围廊外一个丽人带着一群丫鬟侍女已经迎了出来,见到弘昼,众人纷纷跪下。领头那女子二十左右,身姿婀娜,正是一进园子就封了小主的秦可卿。 这可卿今日装扮甚是特别,一头秀发斜插一支素色簪子,发际上挂着一圈白绒雪花围发缎带,都是白色狐尾毛织就,绕发一圈,在眉心处挂着一个粉红色的毛绒球抹额。她身穿一领粉白色贴身如意祥云连裙衫,领脖处是雪白色风毛狐领,衣袖处是抓绒挽袖,足登一对绣花撒鞋,鞋尖处也有两个粉红色的绒球。 可卿面容姣好,面若削玉,眉如春柳,眼若卧蚕,眸若霖星,鼻若冰柊,唇若樱桃,肌肤如雪,风毛衣领处,露出一段修长雪白的脖颈和挺拔的锁骨。她的身上还有几处特别的妆容,眉心、手腕、脖子处各有一处用桃花花瓣六瓣围绕敷贴的装饰,如同彩绘纹身一般,这是为了遮掩春癣而化的妆。这一身素裹的美人儿,用几朵桃花衬托出自身的妩媚,弘昼看在眼里,心中暗叹秦可卿真是人间尤物、国色无双。 弘昼走上前,可卿聪明会意,将手递给弘昼,弘昼握住,她起身说道“天香楼小主可卿,见过主子,主子安好。” 弘昼呵呵一笑,把玩着可卿的手掌,只见她十指修长,手指骨节秀巧,手掌雪白软滑,指甲修剪得整齐,呈长圆窝型,涂着桃红的颜色,娇艳欲滴,就连手腕处自虎口也有六瓣桃花拼成的妆容,单这双手便楚楚动人。弘昼赞道“好手。” 可卿顿时脸红,周围丫鬟也都红了脸。可卿答道“谢主子,哪里好手了……可卿向来遇花粉就常有不适,身上便要长小红点,用桃花描了色遮丑,才不敢来觐见主子,还请主子见谅。”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娇嗔。弘昼听了欢喜,拉着可卿的手进了楼内。 楼内正厅两旁插着奇花异草,弘昼却进了东侧内室之门,一股甜香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弘昼看向壁上,挂着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是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寒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床上罩着是西子浣过的纱衾,卧着红娘抱过的鸳枕。弘昼见这等华贵风流的陈设,赞道“这里就好”。宝珠、瑞珠两个丫鬟在一旁侍立。 弘昼在花缎子炕沿上坐下,可卿陪坐在一边。宝珠献上茶来,弘昼便问“你除了发些小红点,可还有什么不适?” 可卿敛容道“谢主子关怀,也无甚其他的不适,只是红点难看……可卿……可卿身为您的侍从,容貌有瑕,不敢来见主子罢了……” 弘昼心中微动,又抽过可卿的小手摩挲,可卿不敢抗拒。 弘昼又问“既然不敢来见我,怎么又在房里描着桃花妆点,描给谁看啊……” 可卿脸儿一红,答道“是……主子责问的是……可卿是想,万一……万一主子来,或者在哪里碰到主子,尽可能还是要妆容修饰,以不污主子之目。所以才日日在家里勾画贴补这桃花钏心妆容。是用六瓣桃花,用自家制的雪花玉肌膏黏贴成花型,围着红点便如花蕊,再用彩笔勾边润色……” “妙!”弘昼见她如此心思,赞道,“情儿好心思,既然如此,也算得上对本王用心。” 可卿妩媚一笑,歪着头问“主子叫可卿什么?” “情儿……你如此用心,可谓有情。本王今日就赐你一个号,为''情'',如何?也和你的姓氏谐音,以后,就称你为情小主。” 可卿大喜,下得炕来,盈盈拜谢。这一拜,弘昼又见她身段婀娜,风姿绰约,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涟漪,但他今日只是来探望,并无他意,便唤宝珠换茶来。 宝珠取来一盏白玉九缪斗盛的香茶,可卿亲自端上。弘昼看着她手腕处娇艳的桃花,衬托着修长娇嫩的手,又笑道:“真真叫好手。” 可卿抿嘴一笑“主子说过了。” 弘昼哈哈一笑,说道:“说过了,却未好好欣赏过。”说着,笑着欣赏起可卿的手来。 此后,弘昼与可卿继续闲聊,询问她在天香楼的生活起居、身体调养情况,可卿一一回答,态度恭敬而温婉。弘昼叮嘱她要好好养病,不要过于在意身上的癣疾,又与她谈及园中的趣事、其他小主们的情况,气氛轻松愉快。两人就像朋友一般交谈,展现出彼此的才情与智慧。 谈话间,宝珠和瑞珠在一旁安静地伺候着,偶尔递上点心、添茶加水。时间在这温馨和谐的氛围中慢慢流逝,弘昼起身准备告辞,他告诉可卿要好好休息,等身体完全康复了再去各处走动。可卿送弘昼至门口,眼中满是感激之情,弘昼带着侍从离开天香楼,返回自己的住处。 第10章 深宫鸣怨笼中鸟,却思墙外慈母恩 却说可卿、湘云封小主;园子里的人都知她是当家人。那可卿、湘云原本在府里都算不得头层有头脸之掌事主子,如今却晋封,园子里众美便更深知 “昔日尊卑莫论,今朝宠辱凭主” 之理,亦有那心思活络的,更生了要主动接近弘昼之心。 只是一连五日,弘昼懒懒的,亦只去了三处。 那日便宿在天香楼可卿处,与可卿相处甚欢,可卿温婉柔顺,极善解人意,弘昼在其处也颇感惬意舒畅。又去枕霞居睡了湘云两晚,其间也有调笑嬉闹。倒是那一日中午,一时兴起,对湘云之贴身丫鬟翠缕多有亲近之举。 又一趟是在那顾恩殿,本是要观赏一下自己这行宫中的主殿宿处之陈设,也想着要将此正殿按自己的想法略加装点,日后也好在这里常住。却正好撞见了尚无位份的丫鬟秀鸾清秀可爱,在内殿里描花样子,宛如仕女图般,一时兴致起了,便在顾恩殿内室与秀鸾多有交谈,言语间也颇为投缘,便留秀鸾在旁侍奉,直至晨起,只是未来得及给秀鸾奴儿的封号。王府丫鬟小月便来传话,只说是朝中有事,宗人府有急事恳请觐见,弘昼虽然无奈,亦只得急急出了园子就去了。 这园子里的众美见王爷去了亦不知下次何时再来,岂有不守规矩凑意趣的,便只管来道贺可卿、凤姐封妃,湘云晋位。就连那秀鸾,人们也另眼相看,敬她三分。 这可卿封妃之后颇有得意之色,见王爷出了园子,亦曾唤自家的远房表 “婶”,现在住在凹晶馆的尤三姐来 “叙谈”。却说这尤三姐,本是尤蓉之堂妹,虽然叙着宗谱长着可卿一辈,其实年方十六尚在妙龄,只是自幼便父母纵得泼辣,人前人后又是个非礼越矩的肝胆性子,虽说是出落得一表水灵灵人才,却是放荡不羁、性子火烈,也是个出了名的不安礼法的辣丫头。只是那夜却未曾出来,留在了天香楼,园子里丫鬟婆子嘴舌快,不免便私下传闻可卿是唤三姐去 “相聚闲聊”。 一时想想,连秀鸾这等不起眼的丫鬟,陪了驾得了王爷眷顾也是日渐尊贵,可卿更是如此得势。可谓人人都怕王爷再来园子,轮到自家失了自在,人人又都盼着王爷再来园子,为自家晋封安身多一重盼念。 却又说这可卿封妃,旁人也就罢了,论起羞惭见可卿,最是东府里,如今凸碧庄里的尤蓉来。她原本是贾珍续弦之妻,算起来也是可卿之婆婆。只是如今,一则进了园子,原本的丈夫心里虽然挂念,口上却不敢提起。二则想想可卿侍奉弘昼,心中百感交集。尤蓉虽也知可卿风流貌美,柔婉妩媚,若是贾府不遭此等巨变奇祸,这可卿却是自己的儿媳妇,纵有千般美貌,万众风情,也只能用到自己的儿子身上去,说不定还要为自己添一个孙子。却不想如今风云色变,却是侍奉起了王爷。而且论起规矩来,其实等于和自己同侍一人。真正叫人难以承受之尴尬,又难逃得相见。 更何况,进了园子本是封了三个小主,荣府里自然以王熙凤为首,这东府里本来是自己当家,如今可卿头一个封妃,还有了 “情妃” 封号,论起来似乎还在凤姐之上,如何再能以婆婆或当家人自居。思前想后,终究是知道自己年纪大了,颜色也不如可卿,这园子不比昔日,岂能以 “初时是我当家” 等字句,此乃无论如何也是争不过的,这一日便忍辱来见可卿,将园中事务一一请教。 可卿倒也和气,恭恭敬敬只管应答,只是自然也不称婆婆,也不称小主,只以 “姐姐” 呼之。还只道:“我年轻不知事,虽然主子晋我位份,其实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为人奴婢罢了,主子也只是偶尔凑巧过了天香楼一趟。园子里上下人事,我年轻又懂个什么,都还要靠姐姐帮衬打点,这园子里其实我们都无亲无故,若姐姐和我生分起来,我更没个葬身地了,求姐姐只管疼我……” 说着便要抹泪。竟然呜呜哭了起来。 尤蓉见她如此话音,虽然也感伤,但是心气便平了些许。便也只安慰可卿道:“可卿…… 哦…… 情妃不要这样…… 既然进了园子,你又有福气得主子欢心,只该往开阔处想才是…… 你位份既然高了,更在凤丫头之上,园子里的事务自然我是要请你多多示下的。你也放心,我一把年纪,有什么求的…… 既然进了园子,也只求个平安度日,若有要我帮衬时,我必然尽力就是了…… 你年轻,不要想不开…… 往事更不必再提再想了,罢了…… 罢了…… 也是我背晦了,来白白惹你伤心,晚上凤丫头在外面摆赏花月夜酒,本来我是倦怠不想去的,既然你不快。倒劝你和我一同去疏散疏散,得乐且乐会子……” 可卿破涕为笑道 “既然如此,姐姐自然护我的…… 凤丫头既然摆酒,我们去且吃喝就是了。” 说着,两人便携手同伴,带着丫鬟宫女,去赴凤姐之宴。 原来,每年临夏月圆,这宁荣府上有露天摆赏花月夜酒之雅俗,今年虽然万事皆不同了,王熙凤因园子西侧藕香榭外桃花和山茶花都开得好,竟也不想耽误,亦摆了几桌春夜赏花酒,携藕香榭的姑娘邢岫烟一起打点了,命丫鬟宫女们在树枝上掌起垂须落英灯,乘着月色,邀园中有兴致的女子来同乐。 情妃可卿,小主尤蓉,小主湘云,小姐宝钗,小姐李纨,姑娘探春,姑娘邢岫烟,姑娘尤二姐,连嘉萌堂的掌事奴儿鸳鸯,怡红院的掌事奴儿袭人,顾恩殿的掌事奴儿金钏儿,玉钏儿,顾恩殿的新宠秀鸾,配房里的掌事奴儿夏金桂,都应邀而来。只那黛玉身体不适早睡了,妙玉又茹素,迎春、尤三姐又都告了病,宝琴,惜春年幼未曾来赴宴。只这也已算进园子后小聚之宴,人头齐全了。 丫鬟宫女们早摆下几十个红檀木案,花园里铺上竹帘垫子,摆上椅几,众美分了座次,推可卿、凤姐上座,且各自一一坐下,邢岫烟便吩咐藕香榭里的宫女们上了夏日薄荷酒,摆上一桌子鲜果、蜜饯、干果、细点等吃食。 众姐妹婶嫂欢语一番,湘云便道 “这么坐着喝酒也无趣,我们来玩对对联吧”。众人无话,尤蓉却道 “闷闷得慌还对对子,太学究气也不好玩”。湘云也不在意,便道 “那姐姐说玩些个什么好呢?” 探春道:“我们来击鼓传花吧”,几个年幼的丫鬟奴儿都拍手叫好,李纨便笑道 “那行个什么令呢?”,宝钗便道 “需要雅俗共赏才好。” 凤姐便起身娇笑道 “我就腻味那些劳什子文绉绉的酒令,你们要玩那些个,我可就走了……” 众人忙拉着,鸳鸯便道 “既然妃子,小主们有兴致,咱们就来击鼓传花,传到谁,饮一杯门杯,说一个谜语大家猜也就是了。若席间有人能猜中,猜中者便可让出谜者做一件事情。” 湘云拍手笑道 “有趣有趣,也算雅俗共赏了,只是做什么事情呢?” 那边厢金钏儿便应声道 “只要不坏了园子里的规矩,做什么事情都成就是了……” 众人都道好。 一时便让一向伺候酒宴的司棋蒙了眼,用个小的花腰缠红鼓来敲。宫女们将小凳几挪动,众人便杂杂围坐一圈,传一枝新鲜折下的山茶花。那司棋奉了命,便候着大家坐下。等着鸳鸯分派。鸳鸯便道 “我为令官,先饮一杯” 说着,用白玉醉斗小杯咂了一口酒,又道 “酒令大于军令,一会传话,鼓点至则停,不论妃子,小主,小姐,姑娘,奴儿…… 再无尊卑的。都需要出谜,努力猜来巴结” 众人都道很是。鸳鸯使个眼色,小丫鬟拍一下司棋,司棋便开始蒙眼敲鼓。 敲了十来下,鼓声骤停,却是香菱得了那花儿,急着要塞给后面的彩霞,众人岂有依的,都调笑着叫香菱只管出谜,凤姐亦笑着道 “头一个且不能放过香菱妹妹去,出不出谜来咬罚酒呢……” 香菱没奈何,想了半日便道 “那就出一谜吧…… 夫子登泰安,只猜一个字”…… 众人便都低头沉吟,尤二姐猜是穷字,也有丫鬟猜是困字…… 香菱都笑着只说不是。那探春笑了笑,便在湘云耳边耳语了几句,湘云想想使得,便开口道 “是个 '' 岳 '' 字” 吧。 众人轰然叫妙,便起哄请湘云小主命香菱奴儿做事。湘云想了想道 “我也想不出要香菱姐姐做什么事,既然如此,就罚香菱姐姐为两位妃子,两位小主各斟酒一杯吧”。众人见罚得轻了要不依,香菱已是笑着忙忙给凤姐,可卿,湘云,尤蓉斟了酒。众人也只得罢了。 众人又饮两杯,便接着击鼓传花。一时司棋住手暂歇,竟又传至凤姐的手。 凤姐也不介意,饮了口酒便笑道 “既然如此,少不得我也出个谜罢了” 众人凝神细听,却听凤姐笑道:“…… 恩…… 三个字:矮冬瓜……” 众人哄笑,凤姐也咯咯笑道 “又有啥好笑的…… 也只猜一个字”…… 众人低头琢磨一阵,竟是无人答对,凤姐正自得意,偷眼看见宝钗面色自若,不似他人冥思苦恼,便道 “宝钗妹妹…… 你可是猜得了……” 宝钗起身一微福道 “妹妹愚笨…… 只想了个答案,也不知是否使得,故此也不敢说……” 凤姐一晒道 “哎…… 偏偏是宝钗妹妹客气,不比旁人骄横,姐妹们耍子,哪里来那么多忌讳,你只管说说看就是了。” 宝钗道 “是不是个 '' 射 '' 字”? 众人一思甚是,不由得都喝彩起来,凤姐脸红了,便笑道 “果然是宝妹妹不仅花容月貌,到底是知书达理、冰雪聪明,我等都都是及不上了,既然如此,我便认罚,你且说让我做什么事情吧。” 宝钗又是一福,红了脸道 “不过是侥幸闹着玩,猜上了也是运气…… 姐妹们见笑了…… 既然这么着,请就凤姐姐……” 笑道 “…… 恩…… 我看,就斗胆请凤姐姐将那日在屋子里看到的几只琉璃落樱手环,送与姐妹们赏玩吧” 凤姐一愣,随即开怀笑道 “果然宝妹妹细心,看到了啊…… 那是内务府送来的七星侍女琉璃环,一共七支,本来就是要送园子里姐妹们,既然你提了…… 我就更不能藏着掖着啦。喜儿……” 旁边的小丫鬟忙应道 “在。” 凤姐命道 “去我屋子里将那七只环子取六只来,恩…… 这物件难得得紧,数量有限,也不能尽数得了,就赠与情妃,云小主,尤小主,宝妹妹,纨姐姐各一份吧…… 林妹妹的那份,回头平儿替她送去。” 众人忙都起身,向凤姐称贺。只那可卿只微微一笑,饮杯酒遮掩过去。 一时便又击起鼓来。有那李纨出个谜是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众人胡乱猜了一通,探春却猜出是个 “旱” 字,也就胡乱罚李纨大口吃个桃子就罢了。 再来这次那司棋鼓点却特别长久,花儿在众人手中颇传了一阵。待到鼓停声歇。却是传到了邢岫烟的手中。那岫烟本是邢夫人之远房侄女,自幼天性腼腆内秀,拿了花儿就脸红得不行,只是座上有妃子,有小主,有小姐,自家只是个姑娘,怕失礼,也只得羞涩涩站起来。 凤姐怜她今夜助自己,本来一夜布置酒宴辛苦,便柔声道 “烟妹妹别害臊,说个字谜本来就是乐乐,不拘什么谜语只管说一个便是了。” 邢岫烟细若蚊声道了个是,低头弄着衣带思索了一番,道 “既如此,岫烟便也说个谜就是了,九十九…… 猜一个字” 众人中也尽有聪明的猜到了,只是知礼的都候着,果然却听可卿在席间笑道 “这个字,让姐姐我来猜一下可好?” 众人早见今日全凤姐风头十足,主持这园子里头一场聚宴,如今凤姐未曾侍驾,可卿却已经奉寝多日,又是头一个封的妃子,又有 '' 情 '' 字封号,想起来应该要比凤姐还要尊贵一些,却一夜只见凤姐主持,不闻可卿声响,正有些些诧异,却听可卿这时开口,便都不吱声了,静静候着可卿。 可卿笑着道 “邢妹妹…… 可是一个黑白的白字?” 邢岫烟忙得一福道 “情妃姐姐聪慧过人,说得甚是。” 可卿笑道 “既然如此,我也可以叫妹妹做一件事了?” 邢岫烟又是一福道 “请姐姐尽管吩咐……” 可卿思索了一阵,忽然展颜笑道 “恩…… 我等饮酒…… 虽然是园子里的乐事…… 却少了点情致。我见岫烟妹妹温婉灵秀,比那花儿都好看;那日夏公公来园中说起前朝宫里的规矩,为助兴,常有答应等职分的宫人,只着淡雅服饰为皇上皇后等斟酒,名曰 '' 侍宴香 '' 的,今日我们也有兴致,左右猜谜玩耍,何不就请岫烟妹妹…… 略整衣装…… 再替我们斟酒,也添些雅趣如何?” 众人听闻,微微一愣,随后也觉得此提议虽有些特别,但也不失为一种雅兴之举。李纨心善,开头道:“情妃…… 岫烟妹妹年幼腼腆,这方式或可稍作调整……” 可卿回头看了李纨一眼,淡笑道 “李姐姐有何高见?” 李纨虽大秦可卿几岁,在过去荣府,是贾珠之寡妻,德行高尚,论府里地位,这一辈妇人中本是尊贵之人,性子又良善,才替邢岫烟解围,只是如今可卿位份已变,她一时竟不知如何措辞,循了礼数不好直言。 李纨一时语塞。可卿又笑眯眯道 “诸位姐妹若是觉得不妥,不妨直言,我也只是想为这宴会添些新意。” 此时众人已知可卿是想活跃气氛,并非有意为难,便有几人轻声道:“但凭情妃安排。” 凤姐想想自己沉默不妥,便起身似笑非笑道:“情妹妹既有此想法,不妨与岫烟妹妹商议着来。” 邢岫烟听了,心中虽仍有些羞涩,但也明白可卿并无恶意,便轻声道:“既如此,岫烟愿为姐姐们斟酒助兴。” 说着,便将发间的钗饰略作整理,又轻轻抚平衣衫的褶皱,端起酒壶,依次为众人斟酒。她动作轻柔优雅,面带浅笑,虽仍有几分羞涩,却也为这宴会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风情。 如此一来,宴会的气氛又重新热烈起来,众人笑语不断,又饮了几杯,才各自告辞散去。可卿倒也亲和,与众人一一告别,还特意拉着邢岫烟的手,温言叮嘱了几句,才携着尤蓉等离去。 那厢凤姐,心中对可卿此举也有了几分理解,不再似起初那般介怀。她见邢岫烟似仍有些怏怏,便走上前去,轻声安慰道:“妹妹莫要放在心上,今日不过是一场玩乐,情妃也是为了让大家尽兴。” 邢岫烟微微点头,眼中却仍有一丝委屈。凤姐见状,心中怜惜,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邢岫烟靠在凤姐怀中,心中的委屈渐渐消散了些。 一夜无话,次日天明,众人还在回味昨日藕香榭外夜宴之事,可卿也觉得昨日有些做法或可更周全些,正思量要和尤蓉商议着,要不要去见见邢岫烟抚慰一下,或是见凤姐分说分说。却听掌事太监来回话,说是王府丫鬟小月姑娘却又进园子来了。凤姐,可卿等忙迎接出来。王府丫鬟小月却是一般的春风满面,问候了凤姐、可卿,又叫上了尤蓉和湘云,却进了嘉萌堂议事。鸳鸯,珍珠,琥珀等忙看了茶。 王府丫鬟小月携了几美坐下,让几个奴儿退下。先是笑着且和可卿等言道:“情妃,云小主,你们伺候主子甚好,主子有提起的。” 湘云憨憨一笑,可卿也是含羞一低头。想想不答话也不好,可卿便道 “一切都仰仗王府小月妹妹指点……” 王府小月谦道 “我只是一个侍女,能有什么指点的…… 主子颇喜这园子中诸位姐妹美色…… 今后临幸必是常事。姐妹们多多自怜自爱,伺候好也就是了。” 凤姐揣度王府小月来意,问道:“王府小月姊姊这次来…… 是来看看姐妹们…… 还是有什么旨意?” 王府小月笑道:“自然是来看看姐妹们,王爷此次回府,说起几位姐妹伺候得宜,做妹妹的自然也欢喜,要来贺贺姐姐们。内务府前日打扫御花园,扫得几筐新鲜花瓣,宫里用不了,就送了王爷,妹妹也给姐妹们带来了,回头就让宫女给凤姐姐情姐姐送去。” 众人见是这等小事,也就赔笑说个是。却听那王府小月又笑道:“哦…… 不过…… 论起来也算是有事要传话…… 恩…… 是王府的冯管家有些消息,想着还是着奴婢来传个信,…… 恩…… 几位亲家大人的下落……” 众人听闻,皆神色一凛,可卿忙道:“小月妹妹,快请讲,我等都心急如焚。” 王府小月轻咳一声,缓缓说道:“那薛蟠的案子已了,定了仗杀之刑。薛家如今也是风雨飘摇,薛姨妈经此打击,一病不起,现正在府中调养,只是状况堪忧。” 众人听了,心中各有思量。宝钗听闻哥哥之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眶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她紧咬下唇,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心中悲痛万分。想那薛蟠虽平日里行事莽撞,可终究是自己的亲哥哥,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叫她如何不伤心。但她又深知自己如今的身份,在这园子里,不能肆意表露情感,只能将这哀伤深埋心底。 湘云皱了皱眉头,叹道:“薛大哥虽有不是,可这结局也太过凄惨,只是这世事无常,我们也只能徒叹奈何。” 尤蓉则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是感慨,又似是庆幸自己家族尚未遭遇如此大祸。 凤姐看了看众人的表情,开口道:“既已如此,我们也无力回天,只盼着姨妈能早日康复。如今我们在这园子里,还是要好好侍奉王爷,莫要再生事端。” 王府小月点头道:“凤姐姐所言极是。还有一事,那贾家在朝中的一些旧交,如今也都纷纷避嫌,贾家的处境愈发艰难,各位小主、小姐还是要早做打算,莫要受了牵连。” 众人听了,皆默默不语,心中都明白,在这深宫中,自身的命运如同飘萍,只能随波逐流,依靠着王爷的恩宠,才能勉强求得一丝安宁。 王府小月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起身告辞。凤姐、可卿等将她送至门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众人心中都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 回到园中,众人各自散去,唯有宝钗一人,默默回到蘅芜苑。她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思绪却飘回了往昔。想起曾经在薛家的日子,虽也有烦恼,但终究有亲人相伴,如今却只剩自己孤身一人在这园子里,面对这未知的命运,她只觉心中满是凄凉与无助。 第11章 长兄问罪西市口,小妹春锁深宫后 凤姐可卿不由得面面相觑,贾府获罪,依着皇帝的旨意 “族中家人,以及贾府亲族之薛、王、史、赵、周、尤、秦、李等族之近亲男丁,管家,小厮,随从等余党凡一百零六人,有从恶行者三十七人,杖杀;其余人等发配西山采石场为苦役”,其实凡是史,薛,王,邢,李,秦,尤族中人丁均有涉及,只是这旨意也含糊,竟然难知发落下场。只是按照园中的规矩,一入了园子,便是王爷的所属之人,再不可有丝毫留恋园子外的俗世,不要说还有旧日丈夫,便是父母兄弟也要抛下,故此不敢打探。只是真正关心挂念之人,似凤姐之念及其父王子腾,可卿念及其夫秦业,尤蓉之父尤赦,湘云其父虽已病故,但是其母何氏,都牵连在贾府大案之中,虽然也是富贵的,其实在皇权眼中,都不算什么,若是以 “杖杀” 处置也是常见,却实实在在难以不挂念的。 毕竟王府小月身份特殊,早已明示便是王爷的代表,可卿等开口欲问,却是终究不敢,甚至都不知何故提起,只那凤姐,心下早就疑心湘云毕竟是闺阁处子,再怎么守礼,却不至于拼这脸面不要,娇憨痴醉头一个用处女身子侍奉了弘昼,怕不是不顾一切献身只为要打听母亲下落。弘昼出了园子,王府小月进来,才有此一言,莫非是王爷怜惜湘云献身,破例传来消息? 想了想,还是凤姐合适开头,便道 “王府小月姊姊…… 我等知礼,即入了园子,家人获罪,是不可再问的…… 若是主子秉国法处置,我等必不敢有丝毫怨怼的……” 这既表明了心迹,其实还是在问下落了。 王府小月一笑道:“王府小月明白诸位姐妹知礼,王府小月也是替冯管家传话,管家的意思王府小月不敢就胡乱揣度,王子腾大人部里议了绞刑……” 凤姐脸色顿时雪白。王府小月忙安慰道:“凤姐姐莫急…… 只是工部上表,言王大人涉案不深,当以从犯议处,皇上也准了,批了发配西山采石场为苦役,理藩院又上表言王大人任九省检点时功劳,年岁大了,服苦役恐没了下场,皇上已经开恩,去采石场也是做个文笔差事了。” 凤姐泪儿顿时夺眶而出,再也坐不得,起了身,就跪在王府小月面前,深深磕头,王府小月忙得要搀扶起来,凤姐却饮泣不肯起来,只哭道:“请王府小月姊姊得便一定回主子…… 熙凤岂有不知的情理,父亲免死又不吃甚苦,皆是王爷其中安排…… 熙凤连侍奉主子都未曾侍奉,自惭色相鄙陋,也未必能让主子欢娱,主子就有如此天高地厚之恩,熙凤…… 熙凤不敢说什么来世报答之类的空话,今生今世,一定用尽竭力,思虑周全,粉身碎骨,也只愿能换得主子欢心片刻,以报主子的恩德万中之一。” 王府小月忙搀起凤姐道:“凤姐姐不必如此…… 只是…… 凤姐姐,今后也不可言及于此…… 园子中诸姐妹其实都是罪余…… 主子庇护是天恩,不庇护也是常理…… 若说报效主子是因为主子庇护,就失了分寸了。” 凤姐忙答是。 王府小月又道:“秦业、尤赦均是从犯,是判了采石场苦役,既然去了,王大人又宽恩得了文职,想来在采石场,也能照应一二的,几位姐姐不用担心。” 可卿,尤蓉忙都答是,不敢再问。 湘云却再也忍耐不住,急急问道:“我叔叔…… 我母亲他们呢?” 王府小月沉了脸色道:“小主……” 湘云脸一红,低头玩弄衣带不敢再言。 王府小月又柔声道:“云小主…… 我今日特地来这里,其实就是和几位姐妹说说此事,主子的家奴朝中众多,你们既然伺候了主子,能照料处自然有人照料,只是王府家法,你们不可再打听往日之事。我今日来一说,也是望你们安心就是了。 你家叔叔伯伯往日待你情分就一般,他们涉案那么深,你又何必挂念他们…… 由得皇上处置便是了,你母亲自然是在辛者库为奴。不过辛者库那些奴才是看眼色行事的,你伺候主子,得主子欢心,听说不仅不吃苦不再做些忒苦累的活计,还说得便要发去后宫厨房做些杂差…… 这便是逃出生天了。“湘云忙也谢了。凤姐、可卿听王府小月话里郑重,忙都低头称是。 王府小月又笑笑道:“既然来开口说了,还有一人也有了下落,想一想还是要知晓一下四位姐姐才是。” 四人见王府小月说得郑重,忙敛容细听。 却说王府小月进园子,见了凤姐、可卿、湘云、尤蓉四人。说起几人的父母下落,安慰几人之心,却特特又说有一人有了下落。 四人忙道请教。王府丫鬟小月便道 “是薛家长子薛蟠。已经定了杖杀了…… 这事按规矩。是不该告诉园子里的。只是园子里头关联瓜葛着,有一位小姐,一位姑娘,一位奴儿。人数略多。王府小月大胆,才来问问姐姐们的意思。” 四人会意,默谋了一下,湘云才道得一句:“薛蟠是宝姐姐的亲哥哥……”,可卿使了个眼色却打断道:“那薛大傻子,往日就横行霸道的,身上人命案子累累,如今又涉入逆案,岂有饶他的道理…… 更何况进了园子,宝钗,宝琴就不再是薛蟠之妹,香菱更不是薛蟠之妾,都是主子的所属之人,罪余女子,受主子之恩怜庇护。连同我等,心里只能有如何殷勤侍奉伺候好主子的念头,岂容有他念。 更何况薛家妹子最是知礼的,便不告诉她们也罢了。即便告诉了,谅她们只会叩谢主子恩典,给了她们自身一线之明,不类同家人处置罢了。又何苦让她们且伤心。” 湘云呆呆了一阵,欲要说什么,看了眼凤姐,终究是忍了。 王府小月便笑着称是,也就不提此事,喝一会子茶,说一会子闲话,亦道辞就去了。 闲文少叙,次日上午,角门上看守的太监婆子看到凤姐房里的喜儿,带着两个太监,太监抬着一个大竹筐,便问好道:“喜姑娘,这是做甚么去啊……” 喜儿答道 “内务府给两位妃子送来了十几筐西苑散落的新鲜花瓣,我们妃子觉得一人用不了,便给各房都送一筐去,凭各房是做干花香袋或是捣花汁去…… 这花瓣存不了几日,已经送去好几筐了,我这一筐是剩下的,给顾恩殿的金钏儿玉钏儿姐妹她们也送去一些。” 那婆子还要饶舌碎嘴,却听身后一声爽笑:“果然花香醉人,胜过那一等熏制的香料清新”。喜儿回过头看,吃了一惊,竟然是弘昼一身家常衣衫,戴一顶圆顶琉璃佩玉抹额金龙帽,穿一件贴身爽净青麒麟纹绸衫,身后只跟着一个角门上的宫女,…… 喜儿忙单膝跪下行礼。 弘昼抬手示意不用多礼,过来看看那筐,抓过花瓣一闻一笑,示意喜儿只管去送。原来他奉着雍正之旨意,近日去了古北口学习军务,他这般荒唐王爷自然也只是草草走过场,与什么军容行伍丝毫没有兴趣。憋了几日,就留下随行的门人冯紫英,令其替着办差事。自己便溜回了京城。今日,见天气热了,也不想排大阵仗,便换一身简短衣服,自个从边门进了园子来消暑。 弘昼看看花瓣筐子,就让喜儿只管去送花瓣,自个便带着宫女在园子里假山游廊靠着碧波池畔处漫步,不过是赏夏游春。一路攀藤抚树地过去,只见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清,溶溶荡荡,曲折萦迂。池边两行垂柳,杂着桃杏,遮天蔽日,真无一些尘土。忽见柳荫中又露出一个折带朱栏板桥来,度过桥去,诸路可通,便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青瓦花堵。因而步入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飏,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真是个风雅别致之所在。 细听廊阁内里,却似有少女娇笑之声,如悦耳动铃,雨过浮萍。便悄悄前行,拨开树枝,见是一道青木折廊,内围着一方小院,却有一个素衣端庄、风采神韵宛如仙子一般之少女,静坐廊下在看书;旁边另有一翠衣少女陪坐着,和一个鹅黄色削凤袍的小丫头模样小女孩,在比着红绒线打绳结玩耍。春日骄阳之下,浮光泠泠,佳人袅袅,观此情此境,真似初唐仕女画卷一般。 却听在打绳结的那个绿衣少女道 “宝姐姐,你也来玩吧……” 那看书之素衣少女只微微一笑,虽神态慵懒宁静,却眉宇端和淑媚,这展颜之美,凝眉之淑,于弘昼眼中,竟如牡丹花开一般令百花失色,正是薛宝钗。宝钗却未答话,旁边那鹅黄衣服的小女孩却娇笑道 “香菱姐姐别耍赖了,玩绳结一晌午都玩不过我,就找我们家小姐……” 那香菱便啐笑道 “你这丫头就是贼手儿巧,花样儿多,赶明儿被主子瞧见,说不定…… 叫你给主子做些精巧玩意儿呢。” 那小女孩却是宝钗的贴身丫鬟莺儿,年方十三,娇俏可爱,顽皮活泼,只是虽然年幼,出落得心灵手巧,自幼跟着宝钗。莺儿便呸道 “呸呸,我们家小姐还没…… 哪里就轮得到我们小孩子家,还是香菱姐你想着给主子效力且想痴了啊…… 哈哈……” 香菱叱道你这小蹄子,便去呵莺儿痒,莺儿便丢了绳结,绕道宝钗身后去。 宝钗叹道 “你们两个丫头,没片刻安静的…… 一路就知道淘气…… 吵得我看书都难……” 忽见绕了一圈跳到身后的莺儿脸色变了。便回头,顺着莺儿眼神看去,一惊之下,游廊外怀乡树下,不知自己的王爷主子弘昼是谁。 宝钗心里一紧,又赶忙镇定下来,她深知自己如今的身份与处境,在这园子里,主子的威严不可冒犯。她想着,弘昼的到来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这园中的情理之中,自己必须谨慎应对,不能有丝毫差池,以免触怒主子,累及自身与家族。于是她忙得下跪行礼,莺儿和香菱就便在身后跪了。宝钗害羞微笑道:“主子怎么来了?蘅芜苑小姐宝钗,拜见主子,请主子安……” 弘昼正看这三女嬉戏,便上前几步,只笑道 “本王进园子来逛逛春景,不想只管走路,迷了路就到你这里来了……” 宝钗心里寻思着,弘昼这般说辞,不知是真是假,但不论如何,自己都要尽到侍奉之责。她忙吩咐:“莺儿,快去内室备茶,吩咐下面用那瓮梅花上早露积的水来煮茶…… 香菱,你唤廊下的丫头,去告诉一下…… 情妃姐姐、凤姐姐。就说主子来了……” 弘昼一笑,伸过手去。宝钗犹豫了一下,终是将自己的手儿递上,弘昼携了宝钗之手一路进得内室,一路也抚着贪看宝钗之嫩手,那手白腻软温,十指如粉,掌心雪白丰润,手膀滑腻精致,腕子处还有一个翠玉对蝶镯,越发衬得肌肤白净。弘昼口中调笑道 “怎么本王来了…… 你就要去告诉可卿和凤丫头?且想赶着本王走么?” 宝钗听了这话,脸上泛起红晕,心里有些许慌乱,她羞涩地低头红脸,一手只是玩弄衣带小角,轻声说道:“怎么敢,只是主子难得来,既来了园子里,当让两位妃子姐姐知道,可卿姐姐和熙凤姐姐挂念伺候主子…… 宝钗不敢瞒着……” 弘昼哈哈一笑,已是到了内室,见内室却难分绣房还是书房,说不尽朴素雅致,书墨清香,居中竟然有一张七尺长案,黄杨木雕琢而就,上铺满了画笔,画卷。 弘昼便也不客气,在这画案后的淡墨山水椅上只管坐下。宝钗便侍立一旁,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弘昼接下来会有何吩咐,又想着自己定要表现得乖巧柔顺,不能让主子有半分不满。 莺儿奉上茶来。弘昼吃了一口也就搁下了。房内一时竟然静默无语。弘昼转头看那宝钗。见她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头挽一对贵妃流海髻,插一支翡翠孔雀步摇,簪一朵新鲜粉红芍药,眉黛细细似弯月,秀目顾盼眸子清亮,瑶鼻如脂挺拔,鼻头微微隆翘,嘴唇如两半花瓣,两腮微红却都是未施胭脂之天然女孩子家娇羞之色,下巴圆润勾勒出好一张仕女脸庞。脖领处修长洁白,穿一领月白色海棠织缎斜襟罩衫,将自家裹得严严实实,看着知礼守静,贞洁柔婉,却也正因为裹得严实,却勾勒得胸前微微隆起,腰肢几分纤细,在腰间系一条月白色丝绦,更显得身段撩人娇媚,怎么看着,也不像是年方十六的幼稚少女。真是增之一分则嫌肥,减之一分则嫌瘦,天上人间,安能生得此等美艳无方之绝色。 弘昼正自赏美,莺儿上了茶不得吩咐也不敢退下,宝钗天生贞静少语,一时,房内竟静默了片刻。宝钗心下更是突突乱跳,她聪慧过人,此时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心中乱如团麻,知道主子正在看着自己,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竟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主子这般打量我,是何意呢?难道我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是主子对我另有安排?我定要谨小慎微,莫要行差踏错。” 一时紧张,竟希望可卿熙凤这会儿能差人来请主子,只是心下也知是没有这个礼数的。 正在胡思乱想。弘昼却开口问道:“适才见你看书,在看什么书呢?” “回主子的话,宝钗在看……” “慢着…… 本王不喜欢听你称呼本王主子,用主人吧。” 宝钗聪慧,知道这些都是亲昵言语增加主人兴致的,虽然心中仍有些许羞涩与不适应,但不敢违抗,改了口道:“是…… 回主人的话,宝钗是在看《花溪诗稿》” “哦,有何妙句,念来听听” “是,宝钗觉得书中有两句:东风吹日花冥冥,繁枝压雪凌风尘,素罗衣裳照青春,眼中若有梨园人。甚是动人……” “不错,正是妙句,这是赵孟頫的句子…… 小丫头倒是博览……” “主人,是宝钗卖弄了……” “既爱看书,下回让内务府找些旁的书来且给你送来……” 两人正自说话,门口却是有丫头声音:“主子…… 小姐……” 宝钗虽然此时已稍缓紧张情绪,但想到自己坐在弘昼面前的姿态,仍觉得有些羞涩,可此时又不得不答,便道 “什么事?” 门外回话 “是,小姐…… 是熙凤妃子赐的那筐花瓣,院子里的文杏姑娘问小姐,是制干花还是捣花汁……” 宝钗刚要答话,弘昼却接了口 “且慢”。宝钗一愣,看着弘昼。弘昼笑道 “鲜花瓣虽然难得,也不用那起子俗气…… 制什么干花,捣什么花汁……” 宝钗奇道 “主人的意思是?” 弘昼凑近宝钗耳边轻声道 “这花瓣用来装饰屋子,增添些雅趣也是好的。” 宝钗听了,心中稍安,点头应道:“主人所言极是,宝钗这便吩咐下去。” 说着,她唤来莺儿,低声嘱咐了几句,莺儿福一福便退下安排去了。 屋内气氛稍缓,弘昼又与宝钗谈论起诗词书画,宝钗渐渐放松下来,应答之间也多了几分自如,她心中暗自庆幸,只盼今日能平稳度过,莫要再生波澜。 第12章 当别旧年小郎君,愿忘妾在储秀宫 话说当夜,弘昼便歇在蘅芜苑。宝钗初经人事,心中难免羞涩与不安。弘昼见她这般模样,也未多加勉强,只是轻轻搂着她安睡,未再有进一步的举动。宝钗却在心中暗自思忖,自己既已成为王爷的人,便应尽到侍奉之责,可内心深处又因贞洁观念而纠结痛苦,一时思绪万千,终在疲惫与复杂的情绪中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弘昼醒来,见怀中的宝钗仍在沉睡,面容温润秀美、华贵典雅,只是眼角犹有泪痕。他心中泛起一丝怜惜,在她的泪痕上轻轻一吻。宝钗悠悠转醒,看到弘昼,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昨夜之事,顿时娇羞满面,轻声道:“主人…… 您醒啦……” 弘昼应了一声,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脖颈。宝钗这才惊觉自己未着寸缕,羞得急忙埋头,眼中又有泪花闪烁。弘昼愈发怜爱,便与她闲谈以舒缓其情绪:“小钗儿…… 我知道你是最知礼的,却为何落泪?可是伺候本王不情愿么?” 宝钗赶忙抬起头,目视弘昼道:“主人说哪里去了…… 宝钗是主人的人,王爷要宝钗的身子,自是天经地义,宝钗唯有尽心侍奉,岂有不情愿之理……” 弘昼轻抚她的秀发,另一只手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肩头,问道:“那为何落泪?” 宝钗低头,带着一丝苦涩道:“请主人饶恕…… 奴婢失身,心中难免感伤……” 弘昼微微一怔,道:“哦…… 小钗儿你是最知书达理的,做丫鬟的也可因失身而伤心么?” 宝钗轻声且郑重地回道:“请主人指点…… 只是钗儿自幼读经知女德,女孩儿家最重贞洁…… 常言饿死事小,失身事大…… 既读圣贤书,便当守贞爱德……” 弘昼来了兴趣,鼓励道:“你且说下去。” “是。” 宝钗回道,“只是,自古以来,亦有君恩为天之说,皇上赐罪,主人仁德收养我们,自当做好丫鬟本分,献身侍奉,竭力让主人欢娱…… 只是宝钗常觉得…… 贞洁自好与做好丫鬟,或可两全。” “哦?如何两全?” 弘昼追问道。 “是,做女孩家要贞洁,故而要知羞耻,行事需安静,不可放纵欲望,失身知耻,受辱知羞,圣人教导,越是这般守女德,主人或许越是欣赏…… 若是一味只以丫鬟自居,自甘堕落,行事淫荡,不知自爱,主人又怎会缺我们这等皮肉之人来玩弄…… 唯有贞静知礼…… 主人方能有征服之快意…… 当然,身为丫鬟,主人之命自当遵从,所谓心行各有其道,还需用心思取悦主人。人言万恶淫为首,论行不论心,论心无人是贞女;是以一边奉主人以身侍,一边守女德敛淫心…… 似可两全啊……” 弘昼听后,心中赞许,道:“果然知礼,你如此懂事,本王喜欢。” 说着,手上的动作也轻柔了些许。 此时,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宝钗虽极力保持镇定,可内心仍在挣扎,她深知自己的命运已与王爷紧密相连,既想坚守心中的那份贞洁与尊严,又不得不顺应眼前的处境,在这矛盾的漩涡中,她只能默默承受,努力在王爷面前维持着那份娴淑与端庄,只盼能在这深宫中寻得一丝安宁与立足之地。 弘昼见宝钗气质华贵、肌肤胜雪,此时晨光正好,心中不禁一动。但见宝钗神情羞涩中透着一丝坚韧,他亦不愿过于逼迫,便暂且收起绮念,只与她闲聊起来。 “小钗儿,你平日里除了看书,可有其他喜好?” 弘昼问道。 宝钗微微抬眸,轻声道:“回主人,宝钗有时也会抚琴弄曲,略通音律。” 弘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哦?那改日定要听你弹奏一曲。” 宝钗忙应道:“若能得主子垂青,是宝钗之荣幸。”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轻微的动静。原来是丫鬟莺儿端了洗漱用品进来,见弘昼在此,忙屈膝行礼:“王爷早安。” 弘昼点头示意,莺儿便轻手轻脚地将东西放下,又退了出去。 宝钗见状,忙起身道:“主人,让宝钗伺候您洗漱吧。” 说着,便欲起身拿过巾帕。 弘昼拦住她,笑道:“不必匆忙,你且歇着。” 宝钗心中一暖,却仍道:“这是宝钗分内之事,怎敢懈怠。” 弘昼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中愈发喜爱,便由着她伺候。 洗漱完毕,弘昼对宝钗道:“陪本王起来用午膳,晚上本王留下来可好?” 宝钗却犹豫了一下,然后起身,在床上微微行礼道:“主人…… 宝钗有一事求主人。” 弘昼笑道:“哦?何事?但说无妨。” 宝钗道:“本不敢过问主子行止,只是求主人晚上…… 晚上能否思量一下…… 去缀锦楼留宿。” 弘昼好奇地问道:“为何?” 宝钗道:“主人…… 您进园子已经几次了…… 还封了熙凤姐姐妃子的位份…… 可是…… 却尚未留宿缀锦楼。主人…… 这样长久了,终究园子里会有闲言碎语。熙凤姐姐主持园子里的事务,主人既然许之,还望主人怜爱。更何况,熙凤姐姐容貌出众,必然…… 必然能让主人尽兴的。” 弘昼低头思索片刻,叹道:“你说得甚是。本王今日便去缀锦楼就是了。凤丫头确实不错。只是本王也不会亏待了你,不仅因你美貌,亦不仅因本王尽兴,还因你娴淑知礼,既在本王身上用心,也记挂着园子里大局,就传口谕,封你为小主,并赐号‘淑’,今后就和云儿一样位份了。” 宝钗忙谢恩。 话说弘昼又在园子里住了四日,这四日倒也平静,只是与众女子相处,或闲聊,或赏景,亦有几分惬意。头一日便宿在缀锦楼与王熙凤相聚。王熙凤已晋位为妃子,她满心欢喜地侍奉弘昼,尽显妩媚成熟之态,弘昼也觉畅快。平儿因身体不适未曾参与,倒是熙凤的贴身丫鬟小红,也在一旁侍奉,弘昼对她亦有几分留意。 弘昼似对凤姐的身子格外着迷,第二天白天竟连请安都免了,只在缀锦楼与众人消磨时光。晚上才移居天香楼去看可卿。是夜宿了可卿,次日早起,又与天香楼里的瑞珠说了会儿话。第三天又到蘅芜苑与宝钗小坐闲谈,品茗赏画,倒也未再有过分亲昵之举。第四天,弘昼因有事,只得离了园子去詹事府议事。临走时,唤凤姐、可卿、宝钗、湘云、尤蓉来,叮嘱了几句。五女送弘昼出园子,直至望不见身影才归。 却说这一日热似一日,园子里姑娘们都已换上了夏装。内务府为讨好弘昼,送来诸多物品,除了日常供给,还有些绝色的内宫衣衫、珍版的房中读物、难得的催情香料,以及稀奇的女儿家玩物。 这一日,内务府送来一批夏扇,九柄是北疆冰蝉丝的,凤妃便分赐了可卿,尤蓉,湘云,宝钗,黛玉,迎春,探春,李纨。另有一批如意丝等而次之的,就分给了园里诸人,有名分的俱有,连那无名分的也有几个能得着的。这妙玉是出家人不以为意,那尤二姐生性恬淡不与人争竞,只那三姐却年少气盛,少不得去可卿这里抱怨。可卿晌午便去凤姐处言语,凤姐也只好言相劝,另赠了二姐,三姐各几幅衣衫也就罢了。 却说午后袭人来领了六柄如意丝扇子,提了扇子谢了凤妃,便要回怡红院。 因天气炎热,便不想走正路,抄着小道走到翠嶂假山之中。那一丛假山中多有槐树遮阴,可省暑热,只是其间乱石丛丛,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不免有些阴森。 袭人正在快步前行,却听得前面有女子哭泣之声,再细听,竟有人语。便多了几分小心,静步走上前去,依在一座穿心怪石后一看,迎面曲径石边,竟然有两个女子在那里私语,一个哭得眼圈都已经红了的却是尤三姐,一旁似乎在安慰她的竟然是园子中的红人情妃秦可卿。 却听情妃只劝道:“好妹妹,你可万万不要再哭了…… 这若被他人知道看见,可了不得……” 三姐却是抽泣道:“我只是想不明白…… 族中获罪…… 岂有这般牵连外人得道理…… 他有什么罪?竟然也要被官家封了屋子,夺了家产。” 情妃忙掩住三姐之口,四下张望无人才道:“妹妹…… 姐姐是过来人…… 好好劝你一句…… 如今家是没了,族人获罪,都在生死难明之间,那人虽然只是门客伶人,既然来府上唱过戏,在皇家看来,跟碾死一只蚂蚁又有什么区别…… 这是一层。另一层,虽然你还没有侍奉,但是既然进了园子,便不得再出去的,终身只是主子的女人…… 甚至可以说,终身只是主子的玩物。那人以前对你有情也罢,无情也罢,有下场也罢,无下场也罢,你万万不可再想了…… 旁的不说,你听到他受点小罪的消息便这般哭泣…… 这要万一被人知道了…… 你和他…… 可都有千刀万剐的罪…… 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就算为他着想,也不可再想起他了,更不可打听他的消息,更万万不要露了喜怒…… 妹妹…… 听姐姐一句劝吧…… 从此天涯两路,不可能再相逢的。” 袭人越听越惊,不由得花容失色,细辨言语,竟是这尤三姐还挂念着园子外的一个门客伶人。进园子,就如情妃所说,其实就是王爷的所属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少妇惦念着前夫,少女惦念着情郎,若是察觉,不定要惹来什么灾祸。眼见情妃在园子里势力大,得王爷宠爱,这三姐与她关系暧昧,似乎有做了情妃禁脔的意思。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奴儿,连屋子里主位也没有,此时若是撞上,只怕先死无葬生之地的竟是自己。想到这节,更是摒气凝神,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那壁厢,尤三姐在谢可卿道:“姐姐,我…… 我已经是姐姐的人了…… 姐姐是为我着想,我再没个不知好歹的…… 我自当晓得分寸,若不是在姐姐面前,我断断然也不会让人觉察的。只是姐姐,你千万好歹今后有了他的消息莫瞒着我…… 虽然我也知道进了园子再没个出去的命,只是割舍不下,能晓得他平安也是好的…… 姐姐莫告诉人去…… 我定好好伺候好姐姐就是了……” 说着又哭得好似泪人一般。 袭人想着,再听下去更不得了,横竖都可能牵连自己,便干脆一扭头,蹑手蹑脚退出了花径,一路琢磨:“这下去可怎么得了…… 三姐如此用情,也端得可怜,可万一要被人知晓或做出些傻事来,岂非是大祸一场,情妃又是什么意思呢?居然把园子外的消息递给三姐……” 一路便从紫菱洲后绕着回怡红院。 那秋纹已在院子门口候着,笑道姐姐怎么才回。见袭人脸色有异,便问怎么的。袭人又岂可说得,便也胡乱遮掩过去。一路心事,连晚饭都不曾安生吃。夜里,值夜的太监又送来荷香驱蚊露,袭人便命四儿满院子撒些驱赶蚊子。香味略略重了些,便觉得有些刺鼻。一来二去,竟然闹起了头痛。夜里又起了几次夜,便昏沉沉汗津津有点不受用。 第二日晨起,袭人欲要挣扎起来,却觉得天旋地转,再挣扎不动的,仍倒在绣床上喘息。过一阵,晴雯进来见袭人还睡着,讶异过来问候,一摸额头便叫天王菩萨,烫手滚滚,一屋子人都慌了起来。原来园子里的规矩类同宫里,除了戏子,太医,至亲是不得入后宫的,只是这园子虽说是后宫,却也不是后宫,说到底只是个圈养丫鬟的园子,除了张友士,太医也不轻易进来。袭人只是一个奴儿身份,有时也不好常常去请动的。若得了病,还不知怎的是好。于是,麝月便去急急的回熙凤,晴雯只管用冰水裹了毛巾替袭人降热。袭人昏沉沉便又睡去。 再醒来,却觉得口干舌燥,四肢酸痛,正不受用,睁眼,却见床头坐着插金缀玉一少妇,扭扭眼看,竟然是凤姐,身后还有平儿,晴雯等人。 袭人便一边挣扎要起,一边道:“妃子怎么来了…… 这怎么受得起……” 凤姐忙按住袭人道:“别起了…… 这会子还讲什么礼数…… 可怜的丫头…… 园子里得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袭人苦笑道:“是奴儿自己身体弱…… 倒惹妃子您挂怀了……” 凤姐笑道:“别说这见外的话,终究都是自己姐妹,再说了,我挂怀不挂怀也治不得病,可惜主子其实不常进园子,…… 哎…… 即便进了园子…… 其实我也未必就能和主子说上话,否则下次必定请主子恩典,要给园子里专职配个大夫不可…… 不过你也不用心急。只管宽着养身体…… 我已经差人去回了王府里小月姑娘了,也请王太医来看脉了。你适才昏睡了半日,太医也看过脉了,现开了药,我已经着小红去配方,让老妈子去街市上抓药去了。” 袭人忙谢恩道:“妃子…… 您这份心田…… 可怎么说呢…… 只是为了我不必闹着沸反盈天的,躺两日歇歇也就好了。” 正说着,门外却又来了几人,定睛看时,是宝钗带着莺儿来了,进门便递一个小瓶子给晴雯,冲着王熙凤盈盈一礼,又道:“妃子也来了…… 听说袭人妹妹病了…… 这是我以前娘家的‘风邪凝神丹’,下火热最有效的…… 园子里一时若来不了大夫,袭人妹妹可用这个,一日三颗,就清水服下,晚上若是能睡安稳,两日必能好的。” 袭人要谢,凤姐和宝钗忙又止了。怕袭人费神,说一会子安慰的话也就去了。 晴雯,麝月等只管去打点。只那秋纹年纪小,坐在一旁伺候。 袭人昏昏欲睡,却又难以真的入眠,半梦半醒间仿佛身上燥热,似乎又梦起往昔在贾府的日子,想起与宝玉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时在可卿房里,宝玉去歇中觉,自己在门外守着,听见宝玉叫嚷要醒,进去安顿端上了桂圆汤,替宝玉系裤带时,偶然察觉宝玉的异样,当时自己渐通人事,不由脸红心跳,又急忙替宝玉遮掩。到晚上才问宝玉究竟梦到什么。哪想那宝玉说得一番奇梦,自己掩面而笑,宝玉又拉着自己的衣衫欲试云雨之事。自己虽觉害羞,可想着身为宝玉的丫头,贾母之意亦是将自己许给宝玉,且宝玉温柔俊俏,便半推半就,由得宝玉有了亲近之举。自那以后,宝玉待自己确实不同,连王夫人也另眼相看。 本以为能与宝玉长久相伴,谁想贾府获罪,天翻地覆,宝玉被发配到采石场为苦役。自己的依靠瞬间化为泡影,又被王爷唤进园子做丫鬟。虽身份未变多少,可园子里美色众多,王爷来园次数有限,自己不知何时能得王爷眷顾。怡红院也不再似往日那般风光,若不是凤姐念旧情照看,真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病着,思绪愈发混乱,心中既念着宝玉,又对未来充满迷茫。一只嫩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角,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噫,自己的命运竟如此波折,身为女子,在这乱世之中,身不由己。只盼能早日康复,在这园子里寻得一丝安宁。 这一路,思绪纷扰,身上难受,却又强撑着,在迷迷糊糊中渐渐睡去。 第二日起来,昨夜之梦似有若无,只记得些许片段。有些口渴,便唤水来喝。 晴雯只笑道要水喝便是病有起色了,果然,不几日,要汤要水要粥,也渐渐好转起来。只是那日园子曲径所见所闻,却万万不敢提起的。 袭人她倒是知礼,身子略好了些,便去各房拜谢,先是拜过凤姐,又去拜了可卿,从天香楼出来即想去谢过宝钗。身后却追出一个小丫鬟来,道 “姐姐留步” 袭人回头看时,却是跟着可卿的贴身小丫鬟瑞珠,捧着一个秀气小竹篮来。便回步问候。那瑞珠笑道:“姐姐回头要不去看看林姑娘,也顺道替我们妃子娘娘把这小篮绒线送去…… 林姑娘说了几次想要红绒线结冬天戴的护膝,我们妃子可记得呢,前儿得了这些上好的,就便就请姐姐替送去……” 袭人便知是情妃让自己替着问候黛玉,便道个好,干脆携了篮子就奔潇湘馆去。 那潇湘馆外此时春竹正盛,郁郁斑斑,草木葱茏,清泉潺潺,青幽瑟静。敲门应声,却是小丫鬟雪雁出来开门,见是袭人,忙问袭人身子可大好了,便往里请。 进几步路,却见黛玉房里有客,竟然是素日不太见人的栊翠庵主妙玉,见那黛玉一身月白素装,如冰山仙子,瑶池玉女,只淡淡盈盈盘坐在案几旁,面前有一尊焦尾古琴,十指纤纤抚那琴弦;那妙玉一身淡色道袍,又如莲池观音、雪域菩萨,坐在一旁对着香炉静听,竟是在听琴谱。袭人虽不读书,也懂得几分风情,心下不由得咋舌,若不是那妙玉清净傲洁,世人难及,此情此景,断难得世上有几人,配得起这黛玉问琴之风流雅致。见袭人进来,妙玉也不搭理,黛玉身子软软欲要起身问好,袭人忙上前见过了礼,备说了情妃的事。 黛玉笑道:“我身上不好,少出来走动,冬日里更怕冷,才想趁着如今天热,正好结一对护膝,倒难为妃子娘娘想着呢…… 不敢劳动姐姐,回头我自去向妃子道谢就是了……” 说着低头又看那琴谱。 袭人也不便打扰,便告退了出来。到门口,见紫鹃在院子里候着,便也问候几句。才又出了潇湘馆,仍想着前情,要奔蘅芜苑去见宝钗道谢。 行至半路,却见园中花开正盛,蝶舞翩跹。袭人不禁驻足片刻,望着这满园春色,心中感慨万千。想自己自入贾府以来,历经风雨,如今身处这园子之中,虽衣食无忧,却也失去了许多自由与快乐。往昔与姐妹们在园中嬉戏玩闹的时光仿佛还在眼前,可如今大家都被命运的巨手拨弄,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 正自出神,忽然听到一阵欢声笑语传来,抬眼望去,只见探春、湘云等人正结伴而来。探春身着一袭淡雅的长裙,手持一把团扇,更显得身姿婀娜;湘云则是活泼依旧,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袭人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湘云远远地便喊道。 袭人忙迎上去,笑道:“我身子刚见好,正想去蘅芜苑谢过宝姑娘。” 探春笑道:“宝姐姐最是心善,你这一病,她可没少操心。” 袭人点头称是,又与她们闲聊了几句。湘云拉着袭人说道:“姐姐,你病好了,可定要多出来走走,园子里近日又添了不少新景致,我们正说要去逛逛呢。” 袭人笑道:“我自是要去的,只是怕扰了你们的兴致。” 探春道:“姐姐说哪里话,你也是园子里的姐妹,一起才更热闹。” 袭人心中一暖,感激道:“多谢姑娘们抬爱,我改日定当相陪。” 与她们分别后,袭人加快脚步来到了蘅芜苑。宝钗正在房中看书,见袭人进来,忙起身相迎。 “袭人姐姐,你来了,身子可大好了?” 宝钗关切地问道。 袭人福了一福,说道:“多亏了宝姑娘的药,又有凤姐姐的照料,已无大碍了。今日特来拜谢姑娘。” 宝钗微笑着拉过袭人坐下,说道:“姐姐不必客气,你我同处园中,自当相互照应。” 两人又聊了些园中之事,袭人说起在潇湘馆看到黛玉与妙玉听琴的情景,宝钗微微点头道:“林妹妹与妙玉都是极有雅趣之人,那等情境,想来定是美妙非常。” 袭人见宝钗如此说,心中对她又多了几分敬重。在这园子里,众人虽身份有别,但彼此之间的情谊却在这艰难的环境中愈发珍贵。 聊了一会儿,袭人起身告辞,宝钗送至门口,嘱咐她好生休养。袭人带着满心的感激离开了蘅芜苑,走在回怡红院的路上,心中默默思量着日后在园中该如何自处。既不能失了本分,又要与姐妹们和睦相处,更要时刻留意王爷的心思,在这深宫中,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她也深知,无论如何,都要坚强地活下去,为自己,也为那些还在牵挂着自己的人。 第13章 妾用种种奉君意,换得痴生一段劫 袭人到了蘅芜苑,只是宝钗却不在,连莺儿亦一并不在。只留了丫鬟文杏看家,那文杏年幼,方才十四岁,还在淘气,一个人在家只是在打络子,却七零八落绕得不成样。一问,宝钗却是找湘云作伴去了。袭人便也只说几句无味之话,也就要回去。文杏却缠道:“姐姐一向好活计,却教教我怎得弄这个缎子……” 袭人只得拿近眼前看看。却是一匹粉色的绸缎,看丝料质地线脚,却是上上难得的,文杏只是在用正红色的细线,绕着缎子打络子。便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没个形体,打络子做甚么呢?” 文杏便嘟着嘴道:“也没什么用,只是莺儿姐姐教我手艺…… 说要学着点针线上的活计” 袭人便接过来,将细线捻一捻,每三股绕一个穿花结,三股并一股,再如此三三得九,果然络子的亮泽整齐便显出来了。看得文杏直拍手道:“果然是袭人姐姐手巧……” 袭人笑道:“其实你要打络子,确实是你们家莺儿那小丫头打得好…… 你平日只管多学就是了。” 文杏却道:“姐姐莫提了,主子来了几次,似乎是多瞧了莺儿姐姐两眼…… 莺儿姐姐这会子一准已经是…… 嘻嘻…… 预备着伺候主子,上了高台盘了,哪里还弄这些手艺活来着。” 袭人一愣,脸一红道:“那你呢…… 你可预备着伺候?” 文杏啐道:“我才多大,我们小姐…… 哦…… 小主,就说我还是小孩子,总是要教我什么形体步履,诗书歌舞…… 我懒得学还骂我淘气呢……” 袭人呆呆出神想想,便叹道:“你们家小主也是一片苦心…… 罢了…… 你家小主不在,我这也就先去了,回头你和你们家小主说就说我来过了。” 文杏应了。袭人便也就回去了。 那文杏便仍一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玩耍。扎一阵子针线,仍然是不着四六。便气闷了,扔了那绢绸缎,去小厨房里去寻吃食。却见不过是些糕点鸡蛋羹之类,总无可吃之物。便再到厨房后门的一方小露天晒院子里,院子之旁有个小库房里去寻觅。推后门出去,却听闻有女子哭泣之声,细眼看去,不由吃了一惊,却见一女子在墙根角落下只管烧着纸钱,一边抹泪饮泣。再细看时,一身紫苏色赤衫小褂,却是香菱。 文杏年幼不思就里,只近前两步,问道:“香菱姐姐?姐姐怎么在这里?” 香菱抬头,见人发现,也是吃了一惊。忙止了泪,要踩灭地上那小团火盆。 也知终究是被人看着了。忙拽过文杏来道:“好妹妹…… 你可不可对人说起……” 文杏看看地上那火盆,内里不外是些烧残了的黄表纸钱、锡箔等类。她虽年幼,也知是祭奠之用。见香菱如此紧张,越发惊异,问道:“姐姐…… 你这是?烧给谁的?” 这才猛得想起园子里的规矩:进了园子,便是终身禁脔,园子外凡是亲朋友好故旧,皆要抛开。这纸钱无论是烧给谁个,都是犯了忌讳。便急急道:“姐姐…… 你可作死了,你这可不得了…… 你必得要告我…… 这是烧给谁的?…… 不成。我得告诉小主去……” 说着便要走开。 香菱急了,死死拽住文杏,口中急道:“好妹妹…… 你可万万不能告诉人去…… 姐姐错了…… 你若告诉小主去…… 要惹大祸了……” 一思量已是冲口而出 “你如告诉小主去,会害死小主的。” 文杏越听越惊,猛然思到一事,也止了脚步,低声问道:“姐姐?” 香菱已是两腮满是泪水,便抽泣道:“也罢…… 既被你看见了…… 我就告诉你一个…… 你万万不可与人言…… 外面角门里小太监传来消息…… 官人…… 不…… 薛蟠已经…… 已经…… 呜呜呜…… 殁了” 文杏愣了半晌,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香菱见她发愣,忙得说道:“文杏妹妹,姐姐不能瞒你…… 我也知晓你们家大少爷算不得什么正人,当初娶我为妾,也见不得是爰我或者怜我,不过是悦我容貌,贪我身子。可是…… 可是…… 呜呜呜…… 他毕竟曾经是我男人。如今没了下场。我不能…… 不能…… 呜呜呜,不能不哭他一场啊。可是你若告诉小主去,他们嫡亲兄妹,连心同根,小主却又一向守礼知命。知道了你说是伤心不伤心? 便是伤心,又能如何?伤心就是怨怼主子。若说不伤心,又哪里有这份道理?再者,我,我烧纸给前夫…… 是犯了何等的罪过忌讳,论起来,这是牵连一族的罪。 小主知道了,若是去妃子或是主子这里告发我,我被打发去受苦刑都是有的;小主自己也是大罪,又何等伤小主的亲情;若是不告发我,小主就是愧对主子,将来若是事发,有个知情不举之罪,小主性命不保。妹妹妹妹…… 是我不知廉耻,做了主子的人,还惦记前夫,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跟了小主一辈子,万万不可陷小主到这不测之地啊。” 文杏虽然年幼,但是自幼得宝钗教导,毕竟知道轻重,听香菱这一番议论,也知有理。踌躇了半日道:“姐姐…… 你速速收拾了火盆吧…… 你心里苦我知道…… 罢了,为了小主,我总是担待了这干系,不让小主知道便罢了……” 于是两人只管一起收拾那火盆。却听门外人声,却是宝钗携着莺儿回来了。 香菱抹了泪去梳洗,文杏便没事人般上前去接,一并回了袭人来过的话。宝钗点头说知道了。看见屋子里的活计,却笑道:“你个傻丫头,怎么打成个乱网子了……” 文杏只得憨笑。宝钗也无奈,叫香菱上了茉莉花茶来,就着案边看书。 原来这书是内务府送来的《太真旧事》,实是大内密藏的旧版珍籍,细读却是古人托伪太真杨妃所作。凡种种记录,皆是古人一些故事与心思,太真记录来讨好明皇。这等书籍市面上自然是没有的。大内收藏来,不过是给得宠的嫔妃们观赏,嫔妃们自幼深闺大家,怎晓得这些事的微妙之处,看此等书摘,学些古人思绪,或有其他感悟。只是一般嫔妃,又怎及得上宝钗聪慧博闻,能读透书中之深邃意境。 此时读来,宝钗心中也有些思绪触动,想着也不知主人弘昼喜好哪些…… 又翻数页,太真记载说,两女子相处之情形,男人若观之,便有所感,甚至不观之,只是听说之,亦会有所触动。啐了一口,更印证了小月入园子初时所言。 想到这一节,自己脸微微一红。自入了这园子的境遇,也常思忖未来。想着自己将来也终究有年老色衰一日,如今在这园子里,虽得宠,却也不知能有几时。园子里姐妹众多,皆有姿色,自己又如何能长久得宠。既如此,又该如何是好,心中满是忧虑与迷茫。 正想得有些出神。莺儿却进来换茶。宝钗此时心绪已乱,实实在看了那书,动了几分别样的念头,只是想想也就罢了,她自幼受教,还讲究个闺阁身份,少不得强忍思绪,只是情绪已乱,未免有些烦躁难过,那莺儿从五岁起就贴身照顾自己,在她面前倒也不用太遮掩,便道:“莺儿,这内务府的书看了,真让人难过…… 我乏了,你替我搓揉两下。” 莺儿今年十四岁,她伺候宝钗,见弘昼近日对宝钗的情形,也知自己或许会有别样的遭遇。只是她自小跟着宝钗,一颗心只在宝钗身上,一向以自家小姐为尊。自己做大家小姐的贴身丫鬟,长大的命运,无非是随着小姐陪嫁给哪家姑爷,让姑爷如何,也是常情。此时虽有惶恐,却也谈不上太过悲戚。反而是为自己那高贵典雅的小姐,沦为如今境地有些不平罢了,她年纪小,发育也较晚,其实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对许多事不甚了了。也只是责怪命运弄人,小姐好好一个千金玉女,如今却身不由己。只是她性子顽皮,心思也宽,不过是嘻嘻哈哈就过了。 倒是莺儿自己十三四,宝钗十六七时,也有几次见过宝钗独自伤怀,宝钗头一回被撞见未免羞涩,后来当着贴身丫鬟难免,也就罢了。莺儿却是也只想着服侍好本家小姐。便习惯了替宝钗劳乏,替宝钗按摩时,偶尔触碰到宝钗,让宝钗舒心。 故此宝钗召唤,莺儿便上前道个是,跪在地上,轻揉的先是用一对粉拳敲打宝钗的大腿。宝钗一笑,闭眼只管享受。莺儿自宝钗的大腿外侧慢慢揉捻,逐渐至于内侧。宝钗有些吃痒,微微一笑,睁眼看这个跟着自己的小丫头。瓜子脸蛋,丫鬟双髻,年方十四,其实尚未发育成熟,白皙的肌肤还透着几分婴儿的娇嫩,那鸽子小胸脯只微微凸起,不显媚态,倒是多了几分稚嫩和清纯,身上那件粉绿的紧身短褂,内衬着丝柔洁缎衫。 不由得看着也喜,示意莺儿只管继续。莺儿便顺着宝钗的大腿跟渐次动作,轻轻按捏起宝钗来。宝钗但觉下身受到触碰,思绪波动,才要闭目享受,倒是想起一事,自需要这个小丫头帮忙,便道:“莺儿…… 有件事…… 你要替我…… 做一下。” 莺儿一愣,自己小姐一向大度,怎么今日要自己这个贴身丫鬟做事却吞吐起来,便道:“小主…… 您只管吩咐啊。” 宝钗呢呶了一下,忍着羞道:“你手巧,针线上的活计旁人及不来,我见那书上所言想起来,要你替我做一件…… 恩…… 一件内衣肚兜” 莺儿见是正事,便问道:“是,小主想要什么样式的呢?” 宝钗已经是羞红了脸,只是当着莺儿也不必太避讳,便强忍着羞耻道道:“用紫色的细纱来做,样式要松,极松的那种,但是要长一些,一直到膝盖,用一根细绳带挂脖子上,一根细绳带系在腰后,材料要紧,合着我的身子做,不能松垮那种,胸要略高,腰要紧收,脖子带儿系起来要紧紧贴着身子,最要紧的…… 是要…… 纱料子要极其稀疏那种,接近透明即是。” 莺儿呆道:“这般样式,又是完全透明,不就全…… 嘻嘻…… 奴儿明白了…… 赶明就替小主做…… 小主…… 小主肌肤丰腴,若隐若现看着…… 主子一定喜欢” 宝钗也是幽幽一笑道:“做的机密些,让人知道要死了…… 哎…… 我们在这园子里的处境,不得不动些脑筋,女子在这园子里,要好好思量日后,我心中又有许多事要计较,其实也是万般无奈的。” 莺儿见宝钗哀怨起来,她知道宝钗心思,两只手不停,渐渐在宝钗臀上轻按,口中只安慰道:“小主不要伤心…… 我看主子对小主还是挺疼爱的……” 宝钗哀哀一叹,也不言语了。只闭眼继续享受莺儿的按摩…… 次日起来,洗漱完毕,文杏端来早点,却是一小碗雪糯粳米粥,宝钗也胡乱用了几口。门外却又是执事的嬷嬷来传话,说是弘昼下午要来园子里歇午觉,只是晚上就要出城去办差。这混头混脑一句,倒叫人有点听不懂。 原来那弘昼现在进园子,从来只是随意找地方去休憩或作乐。并无各房去请安搅扰之礼。 既要进园子歇午觉,说是歇午觉,其实必然是要出远门,临行前来园子里与哪房姑娘相处一番罢了。怎么得又要通知各房。 宝钗正自揣摩,不一时,却是凤姐跟前的丫鬟送来几匹贡缎,却也没什么说得就出去了,一时,却是天香楼的小丫鬟瑞珠来拜,宝钗揣度身份,便亲自接了出去。那瑞珠只嬉笑道:“主子下午来歇午觉,我们妃子备了安息香,只是听闻前日小主这里有一盒茉莉蜜,据说调在安息香里最好用,巴巴的派我来求小主赏一点子,淑小主体谅我们…… 必是不驳回的,也当疼我们了……” 宝钗一晒,便吩咐文杏取一些茉莉蜜给到瑞珠,并说道:“我身上有些不爽,就不过去请安了。” 看着那瑞珠远去,香菱不忿道:“这情妃是什么意思?打量着主子必然去她屋里么?特特跑来分明是示威……” 宝钗淡淡道:“知道她是示威,就不要说了。我是小主,她是妃子,主子定的位份有尊卑,难道也忘了?更何况,我得主子热宠,其实也太扎眼,她既然忌讳,我干脆就回避了这次就是了。左右…… 左右也不过是主子来园中的寻常相处罢了…… 有什么可争竞的。” 那瑞珠年幼,其实不知情妃心机,只管取了茉莉蜜回天香楼去。进得楼内,却见宝珠拿了一大卷金丝绳线站在门口,便上去回说茉莉蜜的事,又说了宝钗推说身上不舒服。宝珠一笑,道:“你只管去吧…… 今儿我们妃子大胆了,给了二门外的宫女几百两银子,说无论主子从哪一处入园子,都要主动和主子说一声,就说妃子在这里候着主子……” 瑞珠吐了吐舌头道:“妃子的情义是没得说,只是这样做难道不僭越么?” 宝珠叹道:“自然是越礼的,只是主子要远行,妃子在园子里其实和凤妃处的一般,颇想着能在主子远行前再见一面主子…… 我们做奴婢的,千方百计讨好主子,是顾不得的……” 瑞珠说道:“姐姐说的也是,只是就这么候着主子来,主子来了要问为什么特地候着,妃子可说什么呢?” 宝珠脸红啐道:“小蹄子,这你就不管了…… 你只管去办你的差事吧。” 瑞珠退下去,宝珠便仍抱着那圈金丝绳到了二楼可卿卧室。敲门踏步进去。 却见可卿一身嫩黄色夏衫,不施脂粉,淡然懒坐在桌前,对着那面穿花水银玻璃镜,正在卸去满头钗环,模样儿家常慵懒,竟是越发可人意了。 宝珠便笑道:“妃子,怎么卸了妆?既然要迎着主子,该妆扮起来才好。” 可卿也不回头,只淡淡道:“小丫头你且懂什么…… 我看那《太真旧事》上说得就甚是,男人家喜欢新鲜,园子里也罢,王府里也罢,哪个女子不是精心妆扮…… 今日我偏必要素素的,主子才欢喜。” 宝珠笑着称是,说道:“妃子,这金丝绳取来了,只是妃子…… 您真的要……” 可卿默然半晌,苦笑道:“自然是要的…… 我今日这么差人拦截主子,是犯了大忌的。若是主子来了,没个动主子心的新鲜玩意,只是平常般相待,我死无葬身之地呢…… 一荣一辱全在这一分一寸。说不得必然要用奇计的。哎…… 既然进了园子,诸多身不由己,这受些委屈也只得认了……” 说着,可卿却起身,竟然将那领夏衫上的搭扣解开,顺着肩膀褪下衣衫,又摘下内里小褂袄,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月白色绣云纹的双扣胸兜。宝珠在一旁直看得都心惊肉跳。 可卿却站起身子来,走到了绣房一旁的一座金丝楠挂大衣服之木架旁,就身子在木架上倚靠着,一闭眼道:“绑吧”。宝珠应个是字。便抱着那圈绳子先过来,把可卿一对玉藕一般之双臂举高,两支藕臂并在一起直至头顶高处,用金丝绳在虎口处绕几个圈子扎在一处,就手紧紧打了一个蝴蝶结,只痛得可卿凝眉一声娇呼,宝珠又是听着心乱,又是不免露出不忍之色,可卿却只道:“没关系,只管绑,一定要按我说的,绑得我丝毫挣扎不动才是好的。” 宝珠一狠心,便继续将绑着可卿的双手那绳子拉高,攀上木架去直拴在顶上,用后面拉紧。那木架顶子极其高,可卿双手顿时被拉高拉伸,直至头顶。双脚都堪堪要惦着脚尖才能着地。金丝绳线勒着可卿娇嫩的手腕儿,绑紧处几乎勒出血痕来,看着让人心怜。 宝珠继续下来,又取一段金丝绳,开始绕着可卿的双脚扯开,这次却是一边一只,分在两侧绑在木架的两只支架脚上。可卿双脚便被扯开三尺有余。 如此绑定。宝珠见可卿被生生拉成一个 “人” 字型,因为被绑得疼痛,也因为拉扯得厉害,可怜这可卿已经是满头香汗淋漓,娇喘微微,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脸色也开始泛白。汗水浸湿了秀发,几缕发丝紧贴在她那苍白的脸蛋上,却也难掩其天生丽质与此刻的柔弱之姿,说不尽的楚楚动人。 宝珠见此情景,心中不忍,忍耐不住抽泣道:“妃子…… 您这又是何苦…… 主子也未必马上就能进来。” 可卿只是摇头喘息道:“就是这样才好…… 我知道的…… 其实绑我,就是要我受罪,我受罪越多一份苦痛,或许主子便能多一份在意,难为我今儿这般折腾自己就要做到极致,我也算是尽了这份心了……” 宝珠无奈,用一旁白毛巾轻轻替可卿擦拭汗水,从那动人脸庞,到雪白的脖颈,再到微微颤抖的双肩,每一处擦拭都带着心疼与怜惜,自己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可卿原本神色凄苦,见宝珠如此,反倒挤出一丝笑容道:“小蹄子,你且慌什么……” 宝珠脸一红,嘴角嗫嚅,不知该说什么好。可卿又轻声说道:“主子下午来过,晚上就要出去的,晚上你来我房里来陪我睡就是了……” 宝珠其实早已将可卿视作知心之人,闻言便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听到外面传来些许人声,便道:“想是主子来了…… 我…… 我出去看看。” 可卿轻 “嗯” 了一声,闭目养神,默默忍受着身上的扯痛,只静静地候着…… 过了一阵,门外传来声音,果然是弘昼到了,只听宝珠在门外娇笑引导:“主子进去看便知了,妃子现在迎不出来了……” 弘昼推门进来,一眼望去,顿时神色动容,但见可卿如此手脚被金丝绳绑定,未着华丽衣衫,未施粉黛,未梳发髻,只这般半裸着,再看那如雪的肌肤,丰满的胸脯,以及那因绳索捆绑而显得更为楚楚可怜的姿态,他心中虽有波澜起伏,却仍强自镇定,只笑骂道:“好个特别的安排。” 说着稳步上前,轻轻扶起可卿,小心翼翼地解开那绑着双手的金丝绳,因那两侧双腿被绳子扯开,可卿的双腿微微颤抖,站立不稳。弘昼看着可卿手腕上那深深的勒痕,眼中闪过一丝疼惜,柔声道:“你这又是何苦,莫要伤了自己。” 可卿见弘昼如此反应,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为自己冒险之举能引起他注意的欣慰,又有对自身命运无法自主的无奈与感伤,她轻声道:“主子,可卿只是想在您临行前,给您留下些不同寻常的念想,可卿愿为您做任何事,只盼能得您些许眷顾。” 弘昼将可卿拥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你这心意,本王记下了。只是日后莫要再行此等险事,本王自会在意你。” 可卿靠在弘昼怀中,默默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其落下。 门外廊下,宝珠静静候着,听到屋内的对话,心中松了一口气,庆幸主子并未怪罪,又为妃子的深情所感动,也为这深宫中女子的艰难处境而暗自叹息。 在这园子里,众女子皆被命运所驱使,各有各的心思与挣扎。宝钗为了在这园中的长远立足,一边让莺儿准备那特殊的衣物,一边思索着应对园中的复杂人际关系;香菱因薛蟠之事而陷入两难,时刻担忧着被发现的危险;莺儿虽懵懂却也忠心耿耿地陪伴着宝钗;可卿为了争得弘昼的宠爱,不惜冒险行此极端之举;而宝珠则在旁见证着这一切,既心疼又无奈。弘昼作为这一切的主宰者,他的心思与情感亦在这诸多女子间徘徊,他在享受着这园中的声色与温柔的同时,亦被这复杂的人际关系与情感纠葛所牵绊。未来在这园子里又会发生怎样的故事,众人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只留下无尽的悬念在这宫廷的庭院深深之中,仿若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每一笔都写满了未知与期待。 自弘昼离去后,园中的氛围似乎变得更加微妙。宝钗在蘅芜苑中愈发沉默寡言,常常对着那尚未做好的紫色纱衣肚兜发呆。她深知在这园子里,恩宠犹如镜花水月,虽此刻看似得宠,却不知何时会消散。她想起书中所读,又思索着近日来弘昼的种种态度,心中暗忖,仅仅依靠美貌与些微的心思讨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可若要真正稳固自己的地位,又该从何处着手?是要在才情上进一步展露,还是在处理园务上多下功夫?亦或是在与其他女子的相处中另寻谋略?她心中迷茫,却也明白不能坐以待毙,只能在这重重迷雾中摸索前行。 莺儿看着宝钗忧愁的模样,心中虽想为小姐分忧,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能将满心的关切都倾注在手中的针线活上,一针一线地缝制着那肚兜,希望能早日完工,或许能为小姐带来一丝转机。而文杏依旧天真无邪,对园中的暗流涌动浑然不觉,每日依旧按照宝钗的教导练习着诗书歌舞,偶尔也会缠着莺儿教她打络子,仿佛这园中的一切纷争都与她无关。 香菱在经历了那场风波后,变得愈发小心翼翼。她在园中的每一个举动都慎之又慎,生怕再惹出什么事端。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思念之情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只能在心中默默为薛蟠祈祷,也为自己的命运暗自悲叹。她深知自己在这园子里就如无根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而那隐藏的秘密就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让她时刻处于惶恐之中。 可卿在自己的住所内,静静地调养着身体。弘昼的那番话虽让她心中稍感慰藉,却也让她更加明白自己的处境。她开始思考,除了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争宠,是否还有其他途径能在这园子里站稳脚跟。她与宝珠的关系愈发亲近,常常与她倾诉心中的困惑与忧虑。宝珠总是在一旁耐心地倾听,偶尔也会给出自己的一些见解,两个女子在这深宫中相互扶持,共同面对未知的命运。 与此同时,园中的其他女子也各自有着自己的心思与盘算。有的在暗中观察着局势,希望能在适当的时候为自己谋取利益;有的则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周围的变化不闻不问。而弘昼,在处理完城外的事务后,心中也时常牵挂着园中的女子们。他深知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会在园子里掀起波澜,可他又难以抗拒这园中的温柔乡。他在权力与情感之间挣扎,在众多女子的期盼与爱意中徘徊,不知该如何抉择,也不知该如何平衡这一切。 第14章 娇妃贱婢俱红妆,刹那红颜落纷芳 弘昼从可卿院子里走后,临行前对园子里的女子们说道:“本王走后,园子里恐会有些寂寞,已吩咐内务府给你们送些玩意儿来。待本王回来,到时便带你们出园子去逛逛…… 你们可有什么喜欢的?” 可卿忙回道:“卿儿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主子能说一声卿儿伺候得好,卿儿便知足了……” 弘昼听了,只是笑笑,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将可卿搂在怀中,亲昵地说了会儿话。见天色不早,弘昼便自顾自地出园子去了。 才出园子,门房上的人前来禀报,说是一个詹事府的门人在园子门外已经等候王爷有一阵子了。弘昼听了,便叫人将其召来,一看,却是弘昼的家奴冯紫英。这冯紫英乃是和亲王府管家冯熙之子,多少也通些诗书策论,拳脚棍棒也能比划几下,自小在王府便颇受抬举。后来应了科举,虽未入高榜,但弘昼轻轻一提携,便批作京畿小员,后又发往江南任同知,逐次升任松江知府。弘昼因他刺探贾府之事有功,又将他抬举回京来任詹事府司律,已是从四品衔,在和亲王府出去任职的门人中,也算是小有出息的了。只是弘昼心里明白,此人虽生得英气勃勃,可多少有些阿谀奉承的小家子气,行事有些小节不端、大节欠妥,只可当作能供驱使的弄臣家奴来用。此时弘昼要出京办差,他巴巴地赶来奉承求见,也不知是所为何事。 弘昼却也和颜悦色,招手亲切问道:“紫英啊…… 我要出城…… 你急急找我,可有什么事儿?” 那冯紫英赶忙躬身笑道:“主子,说起来事儿也算不得大,只是忽然听闻主子要出城…… 奴才是主子的家生奴才,自然要来问候一声,看看主子还缺些个什么上路用的东西,或者奴才回头再派人给主子送来;另外,有几桩关于…… 嗯…… 关于原宁荣二府的事儿,本来也不算大,只是主子不知何时才回京,奴才怕误了主子的事儿,只得赶来请主子示下……” 弘昼一听是贾府的事儿,心里不禁一动。这詹事府,管的是太子、皇后、妃子的家事,司律一职,过问的本就是那一等被废宫嫔、或者获罪亲族的官司…… 只是贾府的官司按理该归宗人府管,至多发往大理寺,只是大理寺不归弘昼直辖,宗人府里又耳目众多,官场宫廷上上下下都知道宁荣亲族被和亲王收入后宫为奴之事,谁都不想沾手这官司,管重了怕坏了和亲王的事儿,管轻了又怕逆了雍正的意。一来二去,这事儿就莫名其妙地落到了詹事府头上,成了个烫手山芋。这冯紫英最是会察言观色的,今日前来,怕不是真有什么要请自己拿主意的事儿,弘昼便依旧和颜悦色道:“贾府的案子早就处置了,按着旨意办就是了,还有什么?” “王爷说的是。” 冯紫英仍是恭敬有加道:“只是有几桩处置中的小事,想来想去还是要请王爷示下…… 一是贾府并亲族中几个幼童,在内务府为奴…… 王爷是知道的,这等世家小童,年纪又小,能做的活计有限。这…… 依着规矩,是要看体格,体格合适的,是要净了身送进宫里当差的…… 内务府已经问过几次……” 弘昼低头略一思索,问道:“有几个小孩子?都多大了?” 冯紫英忙回道:“有十三四个呢,最小的三岁,最大的十二岁……” 弘昼听了,不禁沉吟不语,心里暗自计较起来,随后又问道:“还有什么事?” 冯紫英忙笑着回道:“是…… 还有几桩事,一件是贾珍、贾琏二人,这定的是秋审缓决,如今押在刑部死囚牢里,刑部不敢自专,请示王爷要不要挪到丰台大牢去……” 见弘昼不答话,便接着低声道:“还有就是辛者库传来消息:贾府原来荣府的长房大夫人没了……” 弘昼这才开口问道:“长房夫人?邢氏?” 冯紫英道:“是的……” 弘昼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低眉思索着。冯紫英察言观色,知道弘昼在想什么,便笑道:“主子,邢氏就是贾赦续弦之妻;论礼上,园子里原本应该有一位王熙凤是她的儿子贾琏的媳妇,还有一位贾迎春姑娘是她的女儿…… 其实贾琏、贾迎春都是贾赦前妻所生…… 并没什么大的至亲骨肉关联……” 弘昼哦了一声,心想这冯紫英果然精明,知道自己本不关心贾府人的下场,只是一时想不明白园子里现在和这些人的关联。便又问道:“怎么没的?” 冯紫英回道:“辛者库那地方…… 她向来娇贵,估计受不得那里的苦,是伤寒病故的…… 主子明鉴,不是辛者库不照顾,不过毕竟是罪妇,再怎么着也不能有当初他们府里那般药石齐备……” 弘昼嗯了一声,道:“还有什么事?” 冯紫英愈发小心道:“还有一件事,就有些难办了,大内里传来消息,冷宫里的贾元春…… 嗯,进了冷宫后,颇有太监宫女欺侮她…… 有一个她旧日的贴身陪嫁宫女,名唤抱琴的,本来是发往当宫里粗使差事去了,居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买通了神武门守军,死活递出来话……” 说着,环顾四周看了看,凑近一些道:“说要见见王爷……” “胡闹!” 弘昼不禁皱了皱眉,随后思虑了半晌。 这冯紫英倒确实是个识趣的,这四桩事情,都和园子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几府几院几宫都不好沾手。这些获罪的妇人、小孩,不定是园子里哪位的亲属,论起来,即便园子里的女子只是被当作侍妾,可谁都知道和亲王风流不羁,若是真的是他极为宠爱的侍妾,其要紧直接的亲属没了下场,谁知道会不会因此得罪王爷;而那些获罪的男子呢,又担心是园子里侍妾的旧日亲人,也不知王爷的意思是要彻底严惩呢,还是也要一并照顾宽恩;至于元春的事儿,更是棘手难办得很。 弘昼想了片刻,自己出城办事不可耽误,便道:“万事且等我回京再说,若你遇到确实要决断的什么事情…… 嗯…… 你可以去王府,找我的侍女小月,听听她的意思,你再做参详即是了…… 凡是贾府的事情…… 嗯…… 嗯…… 你…… 尽量宽着点办就是了……” 冯紫英何等机灵,一听便明白了弘昼的意思是以宽恩为主,赶忙行了个礼,打了个千儿便退下了。弘昼也不再理会这些琐事,径直出北京,前往河南,去办他那案子去了。 看官您且说,放着这一园子的女子不受用,弘昼出京办的是什么差事呢?却原来是前往河南协办 “鞭尸田文镜” 之泼天大案。 原来雍正早年有一宠信大臣,河南巡抚田文镜。这田文镜生性苛刻阴鸷,乃名满天下之 “酷吏”,逼捐税、查案牍、理亏空、抄家产,闹得官场鸡飞狗跳的,偏是雍正信任有加,底下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几个御史弹劾一本又被驳回一本,任上终究无人能奈何得了他。他任上曾查抄了汉军旗奋武营都统参将罗霖一家,罗霖之妻女为求免族诛,其妻子和三个女儿都被迫屈从于他,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谁想这田文镜对罗霖之妻、两个小妾、已经嫁人之长女,未嫁之次女,以及其年方七岁的幼女都有过不当之举,辱了其满门上下妻女贞洁。事后,却又上本再参奏罗家多款罪状,雍正也是拉偏架,一本批下,将罗家女眷都判了重刑。罗霖之妻、妾、三个女儿都被押至西北军中,遭受军士诸多折磨。那等军士如狼似虎,既不好违了皇命,留下这些个女子的性命,又只想着要尽情折磨这等官宦家亲贵女子,多一刻也是好的。便是用尽了各种手段来折磨这几个女子,居然用了很长时间才让她们在痛苦中离世。其事惨不忍睹,真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此时朝野侧目,均以为田文镜未免过分,既违背了官场的 “道义”,又残酷过甚。只是雍正护着,也无可奈何罢了。 只是那当初罗家之长子绿营千总罗璞逃走了。居然落草为寇,在河南纠集了千余人,联络诸多绿林里的人物,劫皇粮、杀官员、冲大户、乱考场,专与田文镜过不去,誓言要报家仇,替母妹雪耻。此时田文镜去年已经病逝,那罗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般胆子,居然勾结了绿营旧部,借着绿营野练之机,冲击了河南府官墓宗祠,杀死多名看守兵丁,居然将田文镜的尸身棺木从坟地里掘了出来,鞭尸放火才肯逃去。 此案已经成为雍正一朝最大的匪案,自然是要主管兵部刑部的四皇子弘历主持查办。只是因为有绿营宗室内可能勾结,雍正颇疑是当年廉亲王余党嫉恨自己所为,所以涉及宗人府之事,才派了弘昼去河南查办。 虽是轰动朝野的大案,其实弘昼并无多少兴趣,只是碍于雍正的严命,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京城。临走之前,他还惦记着园子里的温馨,还特地命王府家人赐了情妃可卿一对汉白玉镯子。隔日,王府侍女小月还亲来园子里,居然带了宝珠坐车去市集采购玩物。要知道,园子里诸人都有月例,自然可以托太监去市集购物,需要什么,内务府也会一一送来,但是园子里的女子,若非特奉王府谕旨是不许出园子的。这次如此破例,自然是王府表态,对情妃可卿格外亲近之意。 话说弘昼如此远行,园子里诸人自然对可卿更加恭敬奉承,连凤姐都退了一步。那凤姐也是能委曲求全之人,园子里凡事都不自专,必要和情妃商议才施行。原来荣府诸人,如迎春,探春,李纨等,多亲近凤姐。宁府诸人,如尤蓉,尤二姐,尤三姐都亲近可卿。黛玉,妙玉生性高洁,不常出来走动。宝钗却是守拙讷言不争锋,只是每日低调处世,对两面妃子都礼数周全。倒是那湘云,与宝钗一向交好,却因凤姐和蔼,可卿有些骄傲,常和凤姐亲近,不同可卿说话。宝钗也常规劝湘云不要招惹这等是非,见湘云年幼不知轻重,常也忧虑不已。 这一日,湘云又来蘅芜苑找宝钗作伴,两人并带着奴儿莺儿,翠缕,香菱等人一起在凉阁中围坐,准备绞制薄荷荷包。这薄荷荷包是用透气细麻做面子,绣上花纹图案,裁剪成小口荷包,内里搁上薄荷叶制成的香料,再密密缝上,用细巧绳线扎紧,夏日挂在腰间,或是置于房内,最是消暑清神,往日在府里两人本就做过,此时要做来玩耍,内务府巴结,送来的薄荷叶更是上品精选宫用之物,比之昔日贾府之物,有过之无不及。 几个女孩子说说笑笑,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玩笑打趣。那宝钗、莺儿手巧,做得的荷包格外精巧华贵,一屋子薄荷清香撩人心醉,倒也雅致得紧。众人在说些闺房的话之余,湘云又苦恼地提起母亲之事,宝钗其实也常为其母薛姨妈在辛者库服苦役之事而伤心,王法无情,虽说自己做了王爷的侍妾,又颇得王爷喜爱,想来母亲在辛者库也能得一二照应,只是到底悬心。宝钗心中隐约自有个盘算,只是她心思细密沉着,若无十分把握,也不敢和湘云提及,只扯开话题规劝湘云道:“云儿…… 你怎得午间情妃唤各房送消夏需用物清单,你怎么不应承…… 她是园子里管家人,这也是一片好意……” 湘云哼道:“姐姐是贤惠,只道人好意,那情妃…… 却未必…… 难道园子中就她当家了,要消夏物清单这等事情,还特特跑来各房张罗,不就是要显摆她是园子里当家人么……,主人什么时候封过她这等权柄?那又把凤姐姐置于何地?” 宝钗嗔怪道:“越说越没谱了,情妃想来也是和凤妃商量过的。” 湘云道:“姐姐何必替她这么掩饰…… 她狐媚子魅惑主人,压制其他园子里人,是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用些心思在讨好主人罢了…… 听说……” 说着,声音低了下来,脸也微微泛红道:“听说她在园子里很是受宠,对下人们也很是照顾,所以大家都愿意听她的…… 可我就是觉得她有些太张扬了……” 宝钗皱眉道:“云儿,你可别乱说这些个…… 莫说是没影的事,便是真的,你又如何不忿…… 王爷的话你忘记了么?主子喜欢的,我们便顺着主子的心意就是了。你这么说,让主子知道了,你难道还能敢抗命?她是妃子,你是侍妾,尊卑有别,何况她现在也没把你怎么样,你不要不高兴都带在脸上,主子是宠过你。可是主子更宠卿,你可不要惹祸,让姐姐我白白挂心。” 湘云叹了口气道:“姐姐太小心了,我就不信主子能给她一个人专房之宠,姐姐,我们…… 我们给主子的…… 可是…… 可是干净身子……,她那么受宠,谁知道进园子前除了跟蓉少爷,还有没有其他的…… 哎,我也就是说说罢了……” 宝钗啐道:“你个死丫头…… 越来越没规矩了,这也好胡说的?情妃虽然受宠,进园子前也是规规矩矩的宁府儿媳,我们这等人家…… 哎,你别胡思乱想了,姐姐劝你,就算是如今做了主子的侍妾,也不要口没遮拦,主子未必喜欢的……” 湘云无奈道:“哎…… 我也知道姐姐说的是…… 姐姐你说,男人家真是奇怪,总是喜欢我们围着他们转,可又对我们诸多要求,既要我们温柔乖巧,又要我们有才有貌,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宝钗红着脸低头无语,片刻才道:“痴丫头…… 别再说这些了…… 哎,我们既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就只能顺着主子的心意,好好过日子了……” 两人正说话,门外传来一阵笑语莺声,丫鬟回话说是秋爽斋的姑娘探春来拜望宝钗。宝钗忙让进来。却见文杏引着一少女,一身紫衣,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且随着文杏进来,含笑微福道:“云小主也在这里……” 说着还要下跪。 湘云却不喜这许多规矩,一嘟嘴道:“探春姐姐还要闹礼数,作揖行礼没个完了…… 往日我来府里玩,都是姐姐给我扎辫子打鬓角,如今要闹生分么?” 探春笑着道:“我是高兴,看着两位小主,如今也如此得和睦,不生分,也没个架子,让人感慨…… 比不得园子里其他人……” 却一时住了口,钗、云两人都冰雪聪明,一听便知是可卿锋芒太盛招人忌恨。宝钗便笑着岔开话题,只问探春最近玩什么。 这探春,现下身份是个姑娘,只是论起姿色,是贾氏族中姐妹头一份的;论其冰雪聪明、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文采诗词更在迎春等之上,可追钗黛之风姿,天生就这般玲珑比干心,风流昭君貌。只是身份家世却是庶出,其生母赵姨娘行止不端,又常遭人嫌恶,以前未免矮人一头,每每失意无奈。如今大家都沦为了王爷的侍妾,她贞洁尊贵,自然也是难免羞恼悲戚,只是有时也会想,既然大家都成了王爷的玩物,这嫡出庶出就不过是过眼云烟,往日便是尊贵嫡出又如何,今日便是卑贱庶出又如何,各凭才貌气质,当有自己一席之地。只是每每如此想来便罢了,弘昼进园子几次,也未曾临幸于她,可卿得宠,未免有那骄傲之色,探春心中便即惧且疑,一时不小心漏了口而已。 见宝钗说些旁的话,探春便忙笑着也就着话头道:“最近也没什么玩的,不过是前日凤妃送来一套猫眼犀角的围棋子,倒是名贵,还有几本围棋谱子,看着喜欢,不过是闷在家里打打谱子,一个人也无聊,本来就是要来看看小主有没有兴头陪我下下棋的…… 不过云小主在,怕是下不成了。” 湘云道:“我就不耐烦下围棋,怪闷的。要不…… 探春姐姐,前日内务府送来的东洋花牌,我们玩玩吧。” 宝钗道:“那花牌却是漂亮,难为那起子东洋人怎么做的,只是看着玩法,人少了断然无趣的…… 需要下次,约多一些园中姐妹才好玩的。” 探春笑道:“那我们下回叫上林妹妹,迎春姐姐一起玩吧。” 湘云拍手道:“甚是,甚是,其实我们也不必讲究什么位份,袭人姐姐,鸳鸯姐姐,平儿姐姐,彩云姐姐,金钏儿姐姐,司棋姐姐,紫鹃姐姐还有探春姐姐房里的侍书妹妹,往日都和我要好,其实一并叫来大家耍子才好,否则成日家闷坐屋里,要闷出病来了……” 探春虽一时脱口,连 “林妹妹” 都喊出声来,只是到底知礼,揣度自家身份,只是个姑娘,上面还隔着小姐,才到小主。见钗,云二人交好,怕还有私房话要说,便告辞说下次再来便是了。宝钗留着喝了盅茶又说两句话,探春也就出来了。 在门口,探春房里的奴儿丫鬟侍书只等了一会子。见探春且早出来,便将一件披风递上。探春只道:“罢了,天气那么热,还披什么披风,就这么走吧。” 于是两人便顺着蘅芜苑一道的凤仙花花苑边走出来,穿廊过屋,见前面盼月池塘里荷花开得娇艳,池水清澈,探春一时不由童心萌动,就下去用手舀着水儿波洒。水花荡漾而出,满池荷叶顿时微微波动,一阵荷香便蔓池而出,探春娇笑之余,虽说小心着裙角未曾沾湿,一双绣花鞋儿到底沾了池水。 侍书在身后笑道:“姑娘,您这么站在荷花池子边真是显得漂亮,人都说林姑娘是美人儿,我看姑娘您人儿也跟荷花一样,却不输给林姑娘呢……” 探春脸顿时一红,一思又一叹道:“别乱说,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林姑娘不林姑娘的,现在园子里可不能乱叫这称呼。” 侍书年幼不懂,奇道:“怎么不能叫您小姐呢?” 探春啐道:“傻丫头,黛玉,妙玉,李姐姐才是小姐呢,我现在的身份是个姑娘…… 以后只管叫我姑娘就是了……” 侍书道个哦字也不多言了。 谁想身后,居然有人幽幽言道:“探春妹妹,还真是知礼……” 探春一惊,回过头看,谁想竟然是情妃可卿,一身华装彩裙,带着七八个丫鬟妇人正在身后,想是园子里哪屋子办事要回天香楼的意思。忙上前几步万福。想了想居然还是跪下了,只道 “姑娘探春,拜见情妃姐姐。” 情妃笑吟吟的上前几步扶起来道 “探春妹妹别这么拘泥了。” 说着,竟用手在拉着探春的小手挽着且不放开。探春脸一红要挣回,挣了一下没挣动,猛然才觉得这么失礼,一时竟觉得有些紧张起来,只得由得情妃握着自己的手。 好在情妃似乎也不在意,只是笑道:“探春妹妹,有时也记得不真切,妹妹今年多大了啊?” 探春只得怯笑道:“回情妃的话,探春今年十六岁。” 情妃听得一笑,道:“妹妹还真是青春年华,其实妹妹也不用那么多礼…… 现在不比以前在荣府,还讲什么嫡出庶出的,连赵姨娘,不都有个奴儿身份?凭妹妹的身段样貌,怎么就不能出人头地呢…… 妹妹天资聪慧,又才貌过人,怎么就落了人后呢?呵呵,姐姐我常为妹妹不平呢……” 探春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感激可卿的夸赞,可另一方面又有些疑虑她的意图,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呐呐道:“多谢姐姐抬爱,探春惶恐。” 情妃又笑道:“罢了,妹妹要是不弃,寂寞无事,可以多来我那里走动…… 主子…… 主子下次若来天香楼,我必然将妹妹才貌多多推荐的,妹妹体贴聪明,又识文断字的,主子定会喜欢。” 说着,又在探春的手腕上轻轻拍了拍,才带着一众丫鬟媳妇自顾去了。只留下探春静静望着一池春水夏荷发呆。侍书拉扯了一阵,才回了秋爽斋。 待到日落西山,用了晚饭,探春看着窗外夕阳渐沉,发了一会子呆,却唤侍书进来道:“把我那件繁花落地裙拿出来。” 侍书奇道:“姑娘,大晚上的拿那新衣服做什么?” 探春也不答话,只催侍书去拿。 且说那繁花落地裙,乃是一件五彩大礼服宫装裙,据传是仿着先朝宫廷里的董鄂妃宠妃专用的样式裁剪的,其上半身是露肩平齐抹胸扎束,手臂肩上没有遮掩,样式娇艳,而从胸部到腰间,是淡峨眉色,衣料是南洋细棉,纹理细致流畅,能贴身凸显胸肩,极为精致妖娆;上身虽露肌肤但衣衫轻薄,至腰下,则转为华贵雍容,是一条蓬幅大宫式彩裙,裙幅宽大华丽,上面布满鲜花团簇图案,五彩斑斓、绚丽夺目,有着 “春来一场云雨夜,朝起繁花竞落英” 的意境。论绣工精美,装饰华贵,样式妖娆,实是贡品级别。 因上身露肩抹胸的设计,若里面再衬其他衣服,样式会怪异,若只配搭齐胸后绑带的肚兜,则香肩全露,锁骨分明,胸部会露出些许,若系得紧些,会微微显出乳沟,上身裸露与下身华贵相互映衬,对比鲜明又和谐统一,能彰显身份且别具魅力。在这园子里的侍妾中,这样的服饰难得,此裙更是独一份。是内务府赐给凤姐的,凤姐见探春身量腰身合适,便转赠给了探春。 此时探春找了一件无肩带的抹胸肚兜,选了火红色的系上。又让侍书帮着穿上这件繁花落地大裙,虽探春胸部并非丰满,但也衬出了一道浅浅却动人的曲线,香肩全裸,锁骨清晰,肌肤细腻柔和,手臂纤细精巧,十指修长,尽显这十六岁少女的别样妩媚。侍书看得脸热心跳,说道:“姑娘…… 真是漂亮…… 这般模样…… 若是主子见了,定会喜欢。” 探春却是凄然一笑道:“哪有那么容易见到主子…… 走吧,你悄悄陪着我去一趟天香楼。” 侍书一愣,道:“姑娘…… 这妥当吗?” 探春又是满含幽怨,上前拉着侍书的手道:“侍书,你跟我多年…… 你知道我在府里本就少有人可倾诉,迎春姐姐虽待我好,却腼腆少言,我们姐妹许久都难以畅聊,惜春妹妹又年幼。自小,我就没把你当奴才,只当是亲妹妹,有些心里话,今儿和你说说…… 我在这园子里,不想被人忽视,也想得到主子的眷顾,可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冒险一试了……” 侍书会意道:“姑娘放心,我定不会吐露半个字……” 第15章 繁花落地天香楼,闺羞盈楼可卿香 探春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似是鼓起勇气,带着侍书缓缓向天香楼走去。一路上,她心中犹如小鹿乱撞,既怀揣着能在天香楼与弘昼不期而遇,进而改变自身于园中境遇的一丝憧憬,又因这举动可能引发的种种非议而胆战心惊,更害怕会招致弘昼的厌弃。她深知身处此园,虽曾妄图凭依自身的才貌争得一方天地,可现实却如同一把无情的利刃,将这份幻想切割得支离破碎。嫡出庶出的身份之别,往昔看似重要无比,如今在这特殊的园子里虽有所淡化,却仍似一条若有若无的绳索,羁绊着她的内心。她暗自思忖,自己本是冰清玉洁的闺阁女儿,无奈被困于这园墙之内,未来仿若被重重迷雾所遮掩,混沌不清。若不主动出击,奋力争取,恐只能在这园中的角落被岁月悄然遗忘。那清冷的月色洒落在她的肩头,映照出她那青春脸庞上写满的忧愁与暗藏的希望,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深宫中女子的悲戚与挣扎。 却说探春换上盛装繁花落地衫,与贴身丫鬟侍书倾诉衷肠。 探春道:“侍书…… 其实今日情妃之意,我虽难以全然洞悉,但心中隐隐担忧她对我有所企图。我如今身份仅仅是个姑娘,在这园子里位份低下,她身为妃子,若果真有所吩咐,我实在难以违抗。犹记当初小月姊姊提及园子里上位者可随意差遣下位者,此等规矩仿若一座沉甸甸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我虽有几分容貌与才情,可在这园子里,貌美且有才情的女子恰似繁星,我又怎敢笃定自己能得王爷的垂青?我本以为不论出身嫡庶,总能觅得一线生机,却未料想仍被情妃的威严气势所胁迫。我自是极不情愿被他人肆意驱使,可我又能怎样?若忤逆于她,恐将遭遇更多的灾厄与祸端,若选择顺从,虽会深感屈辱,却也期望能借此获得她的庇护,哪怕只是极其渺茫的一丝转机,也好过在这园子里如无根之萍,默默无闻,任人随意摆弄。” 侍书心急如焚,赶忙说道:“姑娘,这如何使得?” 探春幽幽一叹,满是哀怨:“我又能有何良策?我不过是个命运多舛的柔弱女子,连最基本的自主之权都被无情剥夺。本满心期待着能将清白之躯奉献给主子,祈盼能寻得一个坚实的依靠,却不想如今这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我与园中众女子共处,一同竞争那稀薄的宠爱,可我又有何独特的优势?所谓贞操,于我而言珍贵如稀世珍宝,可在这园子里,在主子的眼中,或许真的轻如鸿毛,转瞬即逝。我自忖比不得薛、林二位姐姐的满腹才情,亦不及情妃、凤姐的万种风情与八面玲珑的手段。我曾天真地以为能冲破这重重困境,却惊觉自己在这浩瀚天地间是如此的渺小与无力。但我怎甘心就这样被命运忽视,被他人轻易掩埋?若情妃真有要求于我,我虽满心不情愿,可也唯有硬着头皮尝试一番,只盼能收获一个稍好的结果,哪怕仅仅是能在这园子里安稳度日,于我而言亦是一种慰藉。” 侍书听得呆愣在原地,半晌无言,眼眶渐渐泛红,急道:“那姑娘何不向凤妃求助,让她为姑娘做主?” 探春又神色戚戚,缓缓说道:“凤姐姐…… 我冷眼旁观,深知亦不能全然依靠于她。凤姐姐心思缜密深沉,看似对我们姐妹关怀备至,可我能敏锐地察觉到她对我之聪慧心存忌惮。她虽时常送些物件与我,却从未袒露真心实意,反倒与邢家妹妹和二姐更为亲昵。我曾好言劝过二姐,让她莫要过度依赖凤妃,我瞧二姐似有难以言说的苦衷。暂且不提此事。倘若情妃今日果真有所授意,我若拒不从命,她若动用权势相逼,我只会陷入更为难堪的境地,遭受更深重的屈辱。她话里话外之意,似乎若我能悉心伺候好她,或许她会对我有所提携,给予我庇佑。我反复思量,左右都是被困于这园子之中,皆身不由己,若被情妃蓄意刁难,倒不如主动出击,哪怕受尽委屈,亦当作是为自己探寻一条可能的出路,总归好过坐以待毙,至少不能事事皆落于人后,被人彻底遗忘。” 侍书听得心中凄凉,轻声问道:“那姑娘你今夜是……?” 探春微微点头,又道:“我今日特意挑选这等盛装前去面见情妃,便是想借此表明我的心意与态度,哪怕仅有一丝微乎其微的机会,我亦要拼力争取。侍书,你是我最为贴心的奴儿。我行事之际,总需有人在旁照料服侍。你若肯助我一臂之力,悄悄带我前往天香楼,明日一早再带一身素净衣衫来接我。你我主仆齐心,共同熬过这艰难岁月,或许总能盼来些许转机。” 侍书紧咬下唇,呜咽着说道:“姑娘但有所命,我定当遵从…… 只是苦了姑娘……” 探春轻轻点头,侍书便手提一盏新月黄昏灯笼,趁着夜色,引领探春从小径直奔天香楼而去…… 待到那天香楼院门,夕阳已然西下,月色渐趋浓郁,那天香楼院门紧闭。侍书上前叩门,出来的是外门的丫鬟,询问来者何人。侍书只让其前去通传回话。片刻之后,里面走出一个年幼的丫鬟奴儿,正是瑞珠,见探春身着华服,光彩照人,也不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妃子请三姑娘进去呢……” 探春微微颔首,冲侍书摆了摆手示意她且先回去,自己则跟随瑞珠踏入楼内。 穿过梨花园,走过邀月池,登上天香楼。探春在情妃闺房外静静等候,只听得门内传来一声悠悠呼唤:“进来吧”。瑞珠浅笑道:“姑娘请自行进去。” 探春深吸一口气,轻轻推门而入…… 但见屋内弥漫着一股甜香,不知是何种花香与果香交织而成,但见内屋红烛光闪烁摇曳,略显昏暗朦胧,定睛细看,只见有一挂着粉红色纱帐的精致绣床,可卿已将粉纱帘帐放下,正半卧在绣床上养神,床头案几之上摆放着一只鹤型古鼎,正袅袅升腾着香雾,另有一盏星耀烛台,两支红烛静静燃烧。望向那帐中,红白相间,影影绰绰。似乎可卿已褪去外衣,仅着一件透纱睡裙。 探春心下怦怦直跳,强自镇定,向前几步,盈盈一福道:“情妃姐姐……” 可卿在帐中娇声笑道:“三妹妹果真是来了……” 探春顿感羞涩难耐,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自己身着的这件繁花落地大裙如此艳丽夺目,仿若已将自己的来意展露无遗,只能含羞低声应了个是字。 可卿笑语盈盈:“探春妹妹…… 你切莫要害怕……” 说着,轻轻撩开帐子,起身站定,探春抬眼望去,心中亦不禁微微一动,只见可卿身姿婀娜,玉骨冰肌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眉梢眼角皆蕴风情。饶是探春一向知礼守节,此时亦觉喉咙干涩,心内愈发惶恐不安。她虽已下定决心前来,可毕竟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从未经历过这般情境,更无从知晓女子之间会发生何种事情,亦不知可卿将会如何对待自己。她本以为女子间的情谊不过是寻常的姐妹情分,却不想如今竟要面对这般尴尬困窘之境。她目光落在可卿那薄纱笼罩的身形上,愈发慌乱无措。 可卿款步上前,渐渐靠近,几乎与探春贴身相近。刹那间,可卿那纱衣的衣袂,轻轻拂过探春的裙摆。两人气息相闻,彼此的呼吸清晰可感。 可卿瞧见探春,只见她两道秀眉微微蹙起,一双杏目之中满是紧张与惶惶不安,眼眸中闪烁着少女独有的光亮,此时亦不知是羞怯还是惧怕,眼眶中已然隐隐有泪花闪烁。鼻子小巧而精致,朱唇未施脂粉,却透着天然的粉嫩色泽。怎么看都还是一个未经尘世沾染的纯真女孩;此时,却偏偏身着这华丽而又略显张扬的大裙。真真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矛盾与独特之美。而那大裙映衬出的一对尚未完全成熟的肩膀,更让人不禁心生怜惜之意。 可卿轻轻握住探春的手,温柔低语:“三妹妹…… 你真是美若天仙……” 探春不敢不应答,此时只觉可卿的手柔软细腻,仿若羊脂玉般温润,亦不由心神恍惚,只得强抑心中的羞惭与屈辱,轻声说道:“情妃姐姐,才是真正的美人儿……” 可卿浅笑嫣然,轻轻拍了拍探春的手,继而说道:“三妹妹…… 你身上的香气真是宜人……” 说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探春的唇上,心中竟涌起一丝莫名的冲动,可终究还是克制住了。 探春心内一阵酸楚,暗自思忖自己的纯洁在这一刻仿若被人悄然窥探,只是园中的规矩便是如此,自己又是主动前来,也唯有默默忍受。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略显尴尬凝滞,却又似有一丝微妙难测的情感在彼此心间悄然流淌。探春心中矛盾纠结,既想着讨好可卿,以谋求庇护,又深感羞耻与屈辱;可卿则看着探春,心中似有几分怜惜,又隐隐带着一丝得意。 过了片刻,可卿拉着探春在床边坐下,轻声问道:“妹妹,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探春心中陡然一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沉思片刻后说道:“姐姐,探春在园中,深感孤单无依,仿若置身于茫茫荒野之中,故想寻姐姐庇佑,只盼姐姐能垂怜于我。” 可卿微微点头,说道:“妹妹聪慧过人,又生得这般模样,姐姐自会多加照看。只是这园中的日子,终究需得自己慢慢熬过。” 探春心中五味杂陈,感激与无奈相互交织,只能低声道:“多谢姐姐。” 两人继而又聊了些园中寻常琐事,探春的情绪渐渐舒缓放松了些许,可卿也越发觉得探春可爱可怜。虽未如原文中有那般越礼的亲密举动,但彼此间的关系却也在这一番交谈中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似多了几分亲近与信任,少了些猜忌与防备。 两人正说着话,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可卿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一阵夜风吹了进来,带着些许凉意,也吹散了屋内那股略显沉闷的气息。 探春也跟着起身,走到可卿身边。她望着窗外的夜色,心中思绪万千。这园中的夜景虽美,可她却无心欣赏,只想着自己的未来,想着如何在这复杂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她暗自叹息,自己的命运就如同这夜色中的园景,看似平静祥和,实则暗潮涌动,不知何时就会有惊涛骇浪席卷而来。她深知在这园子里,不能仅仅依靠他人的怜悯与庇护,必须要自己努力寻找出路,可这出路又在何方呢?她满心迷茫,却又不甘放弃。 可卿转头看着探春,轻声说道:“妹妹,你看这夜色,有时静谧得让人害怕,可有时又透着一种别样的安宁。就如同我们在这园子里的生活,虽有诸多无奈与烦恼,但也总能寻得片刻的慰藉。” 探春微微点头,说道:“姐姐说得是。只是探春心中总是不安,总觉得这平静的表象下,似乎隐藏着无尽的变数。就像这夜空中的繁星,看似璀璨,实则随时可能被乌云遮蔽。” 她心中担忧,自己在这园子里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她既害怕得罪了园中的权势之人,又担心自己永远无法得到弘昼的关注,只能在这园子里虚度年华,最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可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妹妹不必过于忧虑。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且走且看。你有什么想法,尽可与姐姐说,姐姐能帮的,定会帮你。” 可卿心中也明白,在这园子里,众人都是身不由己,相互扶持或许才能走得更远。她看着探春,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初入这园中的惶恐与不安,努力寻找立足之地的艰辛,她都曾经历过。 探春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看着可卿,眼中多了几分真诚与感激,说道:“姐姐的好意,探春铭记于心。只是探春不想总是依赖姐姐,也想为自己寻出一条路来。我不想在这园子里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我想要有所作为,哪怕只是微小的改变。”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虽然她知道前方困难重重,但她愿意去尝试,去拼搏。 可卿笑了笑,说道:“妹妹有志气,这是好事。只是这园子里的事情,复杂得很,你切不可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有时候耐心等待,或许会有更好的机会。” 可卿深知这园中的水很深,一步走错就可能满盘皆输,她不希望探春因为急于求成而陷入困境。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那笛声婉转凄凉,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怨。探春和可卿都静静地听着,沉浸在这笛声营造的氛围之中。探春心中涌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感,她仿佛看到了园子里那些同样寂寞无助的女子,都在这高墙之内,苦苦挣扎,为了生存,为了尊严,为了那一丝渺茫的希望。 待笛声渐歇,探春说道:“姐姐,这笛声听起来好似悲伤,也不知是何人所吹。” 可卿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或许是园子里哪个寂寞的人儿,借此抒发心中的愁绪吧。在这园子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都有自己的无奈。” 探春心中涌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感,说道:“在这园子里,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都在这高墙之内,苦苦挣扎。我们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看似衣食无忧,实则失去了自由。”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命运的不甘与抗争。 可卿拍了拍探春的肩膀,说道:“所以我们更要相互扶持。妹妹,时候也不早了,你若累了,就在姐姐这儿歇下吧。” 探春犹豫了一下,说道:“这…… 会不会太打扰姐姐了?” 可卿笑道:“妹妹说哪里话。你我姐妹,不必如此见外。在这园子里,能有个知心人相伴,也是一种难得的慰藉。” 探春心中感激,便不再推辞。这一夜,探春躺在可卿的床上,心中虽仍有不安, 身边的可卿衣衫甚是轻薄简约,仅一件透纱睡裙,松松地披在身上。探春小心翼翼地解开那肩上的系绳,睡裙缓缓滑落。只见可卿内里是一件松松的抹胸丝缎粉色平衫,无绳无带,仅在胸口处用一角系了个精巧的穿花小结。探春轻轻解开小结,那平衫便如一方柔软的大缎子丝巾般展开,悄然垫在身下。此时的可卿,身姿婀娜尽显,柔软的腰肢,修长的玉腿,虽未着过多修饰,却自有一种天然的妩媚与体香,让人不敢逼视。探春心中暗自思忖:“我本以为自己身为闺阁女子,亦有几分灵秀之姿,可如今见姐姐这等仪态万方,方知人外有人……” 但却也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与安宁。她望着床顶的纱帐,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园子里努力生存下去,寻得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她想着自己的家人,想着自己曾经的梦想,虽然如今身处困境,但她不能放弃。她要为自己的未来努力,哪怕希望渺茫,也要拼尽全力。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探春的脸上,她缓缓睁开眼睛,一时间有些恍惚,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待想起昨晚的事情,她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可卿早已起身,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见探春醒来,她笑着说道:“妹妹,你醒了。睡得可好?” 探春起身,说道:“多谢姐姐收留,探春睡得很好。” 可卿说道:“那就好。妹妹,你今日可有什么打算?” 探春思索片刻,说道:“探春想先回秋爽斋,整理一下思绪,再做打算。我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不能再这样迷茫下去了。” 可卿点头道:“也好。妹妹若有何事,随时来找姐姐便是。姐姐会一直在这儿,支持你的。” 探春向可卿告辞,带着侍书缓缓离开了天香楼。一路上,她的心情颇为复杂,既有对昨晚与可卿相处的感激与回味,又有对未来的迷茫与担忧。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必须勇敢地面对这一切。她看着园中的景色,心中默默告诉自己,这是一场艰难的战斗,但她一定要坚持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关心她的人。 第16章 酒入金樽妾微绛,花开满园奴侍芳 可卿与探春昨夜一番相处后,彼此情谊更进一层。自那之后,可卿对待探春愈发亲厚关怀,探春对可卿亦增添了几分敬重与依赖,此事暂且不提。 且说时光匆匆,转眼一月有余已过。和亲王弘昼自河南返回京城,先是前往宗人府完成差事交割,继而觐见雍正帝。本想即刻奔赴大观园尽情消暑,舒缓身心 “解乏”。奈何王府之中事务繁杂,长时间未曾归来,前来求见的门客、家奴、外官以及宗师等络绎不绝,诸多俗务缠身,实在难以脱身,无奈之下只能在王府暂作停留,小住几日。 每当心中泛起思绪之时,弘昼便会传唤小月前来侍奉。然而他与小月相处之际,多是调笑亲昵、温柔轻抚与浅尝轻吻,最多不过是隔着夏日衣衫稍加亲近罢了。小月只是因脸皮尚薄,终究难以启齿向王爷主动求欢。于是也只能顺着王爷的心意,在王爷对自己亲昵之时尽量配合,微微侧身以显娇羞,轻移莲步稍作迎合,以此稍解王爷的心绪情思。 岂料弘昼于大观园中与姑娘们相处交往,有着不同的心境。然而每当见到小月之时,心中总会涌起一种奇异莫名的感觉,仿佛她与自己前世之人、前世之情有着千丝万缕难以言明的关联羁绊。似乎觉得这世间的繁华盛景皆为虚幻缥缈之物,唯有眼前的小月,似有一缕往昔的情丝缠绕。故而对她心生怜惜之意,不仅喜爱她的容貌身姿,更愿意与她倾心交谈,畅抒胸臆,实在不忍心仅仅将这纯真无邪的少女当作寻常使唤之人。甚至还曾兴起将她抬入旗籍、封她为妾室的念头,盼望着能在日后给予她更好的生活,只是碍于严苛的礼法尊卑制度,难以将此想法付诸实践。 这日午后,天气燥热难耐,弘昼小憩过后,在书房之中与小月闲聊起差事与家常琐事。谈及那日大观园外冯紫英前来请示之事时,弘昼问道:“小月,你认为…… 宁荣两府的那些姑娘们,进入园子之后,可还会念及自己的亲眷家人?” 小月对弘昼忠心耿耿,且性格坦率真诚,向来不懂得阿谀奉承那一套,听闻此问,便浅笑道:“主子,园中的女子众多,她们的心性实在难以揣测。但以常理推断而言,王权的威严、礼法的约束、君恩的厚重乃至男女之间的情感关联,所有这些或许都难以彻底斩断亲情的纽带。主子,若仅仅凭借一句‘入了园子,不可挂念亲人’便妄图阻绝亲情,如此这般的情感又怎能称之为真情实意呢?” 弘昼听她言语恳切诚挚,依照以往的习惯,轻轻抬手抚了抚她的发梢,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小月见状,微微欠身行礼,神色间似有几分羞涩之意,又仿佛是为了方便弘昼能与自己更为亲近,轻声说道:“只是小月在这世间也见惯了世态炎凉,知晓些许人情冷暖。这亲眷之间亦是有着不同的分别。那些隔了几房的叔叔舅舅,虽说名义上是亲眷,可实际上一旦家族势力衰败,他们往往会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会有丝毫的眷顾之情呢?世人大多凉薄,向来皆是如此。至于兄弟姐妹之间,那乃是骨肉相连的至亲,只是这份情分亦需要平日里的相处作为根基。若平日相处淡漠疏离,即便家族遭遇大厦将倾的变故,最多也不过是在背后悄悄垂泪感伤,实在不足为道,主子即便知晓了这些情况,大抵也只需睁只眼闭只眼便罢了。可若平日相处和睦融洽,情真意切,主子便需要对此多加留意了,毕竟人心皆是肉长的,关系要好的兄弟姐妹总是难以轻易忘怀彼此。” 弘昼微微点头,说道:“嗯…… 你所言甚是,也唯有你这小妮子能够这般与我剖析透彻,只管接着讲下去。” 小月继续说道:“是,除了姐妹兄弟之外,尚有最为忌讳敏感的夫妻关系。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曾听闻夫妻之间的感情,深厚之时可谓刻骨铭心,然浅薄之际却又形同陌路之人。只是小月年纪尚幼,对此实在不敢妄加断言。不过主子…… 这夫妻关系与兄弟姐妹大不相同,进入园子之后…… 便只有主子您一位男子,若是她们心中仍念及夫妻之事,主子您自然应当留意妥善处置,切不可因此而乱了规矩……” 弘昼听后,陷入沉思片刻,继而缓缓沉吟道:“园子里有丈夫的女子,实则数量并不多,不过是两位妃子曾经有过丈夫,贾蓉、贾琏…… 嗯…… 此事我且再仔细思量思量……” 小月见状,赶忙递上桌上的钧窑团龙盖碗,轻声说道:“主子,请用茶。” 待弘昼接过茶盏后,小月接着道:“主子…… 还有一种亲情,与普通亲戚不同,与兄妹之情不同,甚至与夫妻之情也截然不同。任它千山万水的阻隔,任它王权国法的威严,任它宫墙大院的封闭,任它威仪刑罚的严酷,或许能够阻拦得了人的身躯行动,却万万无法阻断这份心意。主子您对此一要多加留意,二倒也不必过于苛责……” 弘昼听闻此言,半晌沉默不语,良久之后,不禁叹息道:“我知晓…… 你所说的可是父母子女之间的亲情么……” …… 数日后,弘昼终于得以进入大观园。在天香楼先是由可卿陪伴度过一夜,隔日又前往枕霞居与湘云相聚。湘云生性娇憨可爱,一见面便直呼天气炎热难耐。弘昼与她相处之时,虽见她香汗淋漓,发丝紧贴于脸颊,愈发显得娇俏动人,然而酷热的天气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弘昼遂命园中启用冰物。此冰乃是从关外春日之时便开始运送而来,其间耗费大量民力,千里迢迢辗转而至,若非皇家之人,实在难以享用如此之多。贾府往昔富贵荣华之时,亦仅仅只有贾母处能够略微使用一些,如今虽已家道中落,归入王府之后,却能够尽情享用。内务府接到指令,每日两次,只要弘昼留宿于何处,便会往何处运送大块的冰坨,将其击碎之后置入冰盆之中,以此来获取清凉之意。 弘昼隔日后又前往天香楼。可卿心思聪慧伶俐,为了感谢弘昼赏赐冰块之恩,精心筹备了一些事物用以陪伴,一夜的时光在和谐愉悦之中度过。次日清晨起床之后,弘昼忽然兴起出游的念头,不愿长久地被困于室内,于是从天香楼出来,撇下众人,仅带着几个宫女,前往园中的碧波池泛舟游玩。碧波池乃是园子里引活水汇聚而成的最大镜湖,湖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闪烁,四周遍植柳槐桑柏等树木,这些树木皆是从保定府精心移栽而来的成年植株,如今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几乎遮天蔽日,使得湖水周围阴凉爽洁,实乃避暑的绝佳之地。弘昼令太监掌舵,宫女随侍在侧,乘坐一叶小舟飘荡于湖上,水波轻轻荡漾,清风徐徐拂面,顿时暑气消散得无影无踪。弘昼闭目遐思,心中感慨万千。虽有时会觉得此生过得颇为荒唐,身处这连冰物都需要从关外转运而来的年代,亦曾有过忧愁烦闷的思绪。然而又想到自己凭借着皇权的威严,将这众多美人少女安置于园中,与她们相处交往。熙凤艳丽多姿,可卿风流妩媚,宝钗温婉娴静,湘云活泼俏皮…… 她们性格各异,单论美貌容颜,随便选取其中一人的姿容,便足以让世间平凡男子倾慕不已,如今却皆在自己身边。自己无需再顾忌她们的小性子与小脾气,可肆意地与她们相处,而宝钗、湘云、瑞珠、小红、翠镂、秀鸾等少女皆在园中相伴,往昔唯有小月陪伴在侧,如今却有更多女子围绕;熙凤、可卿虽有经历,却更具独特魅力,尽心竭力地与自己相处。尚有诸多女子等待着自己去了解。此刻,园林郁郁葱葱,楼阁精巧别致,佳人环绕身边,皆可由自己随心交流互动,真可谓是人生别样之景,仿若置身于独特之境,沉醉不知归路。 然而,在这满心欢喜之中亦有一丝微微的遗憾。自己身为荒唐王爷,每次见到威严的父皇便会惶恐不安,面对兄长亦是恭敬有加,而见到下属时,他们或是满脸谄媚,或是面露忧惧之色,这些皆令人心生厌烦。至于太监宫女们,更是尽显奴才的嘴脸,起初自己还能够以礼相待,和善处之,时间久了亦只当他们是普通的下人罢了。反而不如园中的凤、卿、钗、云等女子,虽说她们与自己身份有别,却各自拥有独特的性格与气质。只是园子里的女子虽好,与她们相处交往虽能带来欢乐,却因身份地位的差异,终究无人能够与自己真正地敞开心扉,畅抒内心的真情实感。心中这般快意之事,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之人可以倾诉分享。这与女子们的相处,就如同穿着华丽的锦衣在夜间行走,无人得见,难以尽兴。唯有王府里的侍女小月,可与她言说知心话语。便是与女子们相处过后,回到王府之中亦常常会与她分享其中的点滴。如今想来,心中懊悔不已,后悔当初不该将她留在王府,理应带她一同前来。此刻泛舟湖上,若是能够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向她倾诉前几日与宝钗相处时的欢乐趣事,小月她向来善解人意,定会静静地聆听陪伴,如此与她分享,该是多么畅快惬意之事啊。 正自遐想之际,扁舟已然行至湖心之处,只见湖中有一座小岛,岛上建有一方四方的湖心亭。此亭乃是以紫衫木精心砌就而成,并未施加华丽的漆饰,仅仅保留了木材原本乌黑的本色,经天然雕琢之后,更显古朴雅致。亭子孤立于湖中,沐浴着湖中的水气,仿佛在吞吐着天边的霞霓,远远望去,若隐若现,似真似幻,仰赖着天空洒下的天光,俯凭着岸边的礁石,清晨润泽于晨露之下,夜晚采集那月华之光,颇具一番独特的雅趣韵味。弘昼见此情景,心中更生遗憾之感。心想这岛上的小亭,如此风雅宜人,若是当初能够携小月一同前来,在这亭中互诉衷肠,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即便小月因忙于打理王府内务而无法前来,适才自己亦应该带上可卿一同出游,在这湖中亭内,有佳人相伴在侧,方才不辜负这般美景良辰。 然此刻折返亦罢。环顾舟上四个宫女,虽有几分姿色,往昔或可令人瞩目,然如今与可卿相较,恰似繁星之于皓月,皆为寻常之色,弘昼此刻亦无兴致与她们亲近。遂离舟登岸,步入湖心亭观景。未及细看湖光水色,便见亭内有一方石案,四张石凳。案上竟有一镇纸压着一方绢帕,拿起细观,雪白绢帕上有一首工楷小令,笔迹娟秀细腻,藏锋玉润,定是女子手笔。弘昼细细品读,心中不禁一动,竟是情致深婉之词: 玉楼春 晓窗寂寂春情稠,尽把芳心深意诉,低眉敛翠不胜春,娇啭樱唇红半吐。 匆匆已到欢娱处,轻嗔汨汨连夜雨。枕汗衾热不成眠,更尽灯残天未曙。 弘昼见状,心中暗自思忖,此等词句情感细腻、表意幽微,绝非园中那些未经世事的少女所能创作,定是已为人妻或已与自己有过较深交集的女子所为。论及文采,凤姐、平儿或瑞珠等丫鬟恐难有此功力。论性情,宝钗端庄、湘云爽朗,亦不似会留下这般词句。唯有可卿较为可疑。只是这绢帕墨迹,看似不过一两日,自己昨夜宿于天香楼,若为可卿所作,又怎会遗落于此?若为他人…… 心中一一细数园中女子,竟猜不出是何人。无论是谁,留此等词作于此处,未免太过疏忽大意。 弘昼见随侍宫女皆非可托付之人。思索片刻,命随从宫女取出笔墨,于那方绢帕上留了几行字。本欲盖上随身所带 “和乡居士” 小印,摸索一番方觉忘于天香楼或顾恩殿,遂罢。又仔细端详那娟秀笔迹几眼。侧身对宫女道:“罢了,回去吧。” 回至湖之西岸,宫女问道:“主子是回天香楼么?” 弘昼思索片刻道:“去枕霞居吧…… 不…… 嗯…… 来啊…… 我们去顾恩殿正殿,你…… 去一趟缀锦楼,你…… 去一趟天香楼,叫两位妃子通知园子中所有人,今晚,本王要在顾恩殿开盛宴,进园子许久了,尚未邀齐本王的所有女子一同家宴,岂非憾事,你去吩咐外面配房筹备……” 两名宫女领命而去。弘昼径往顾恩殿正殿后厢房内看书休憩。宝灵殿掌事奴儿金钏儿、玉钏儿赶忙出迎,见王爷无兴致需特殊侍奉,便留金钏儿跪于一旁为王爷捶腿,丫头秀鸾倚门而望,弘昼未召唤,不敢上前。 却说凤姐,午后正在缀锦楼后院金鱼缸畔赏几尾花斑金鱼嬉闹,闻得弘昼旨意,心中暗自揣测:弘昼入园多次,湘云、可卿、宝钗、凤姐、小红、宝珠、瑞珠、翠镂、秀鸾等皆已与他有过往来。却尚未正式接见全体女子。此刻赐宴顾恩殿,当属入园大事。只是不知王爷除接见众人外,是否另有安排。 细细思量,弘昼尚未深入了解之女子尚多。尤蓉、尤二姐、尤三姐那头,可卿自会安排。迎春近日面带忧戚之色,奴儿司棋多次来禀,却不知详情,亦恐其失仪;探春似有倾向可卿之意,愈是如此,愈应重视,便遣最得力小红亲去相请;只是黛玉又犯喘疾,不知能否前来,若不出席,是否会触怒主子。遂命平儿亲往邀请黛玉。湘云、宝钗如今皆有身份,不便由自己出面邀请,干脆令宫女前去,只称是弘昼之意即可。思来想去,何不亲往邀稻香村的李纨。李纨性情平和寡言,论姿色亦有动人之处,然主子有可卿等佳人相伴,又有宝钗、湘云等绝色相随,尚有诸多少女丫鬟小姐待其结识,恐难顾及李纨。想来亦是可怜之人。锦上添花易,寂寞相随难。想罢,起身携喜儿前往邀李纨。 刚穿过蜂腰桥,至稻香村门口,便闻茭白清香,又闻嬉笑之声。推开篱笆院门槛,见丫鬟奴儿素云,正陪着两个模样相同、十一二岁上下的小姑娘跳橡皮筋儿。两个小幼女皆是瓜子脸、柳叶眉、凤目眼,梳着麻花辫子,身着翠绿色缀蝶纹小衣衫,身量未足,却已是同龄人中的高挑秀丽之姿,若长成必是美人坯子,此刻年幼,小胳膊小腿,稚气可爱,活泼动人。凤姐对素云摆了摆手,素云见是熙凤,忙迎上前,万福道:“凤妃安好……” 凤姐道罢了,笑道 “陪你们家两个小小姐玩呢……” 素云忙催两个小丫头行礼,两个小丫头忙福身,稚声稚气说道 “见过凤妃……” 凤姐笑着轻抚李玟李琦两姐妹的头,对银蝶儿问道 “你们家小姐呢?” 素云答道 “小姐在里面梳妆呢。” 凤姐嗯了一声,步入内屋。见李纨果然正在妆扮,她素日惯着单净素装,今日却难得簪了一朵尚带水珠的新鲜月季,身着云锦蓝色绣着子不归纹的夏装,衣领两侧开片,微微露出白色莲花抹胸一角,想是夏日炎热,夏装轻薄贴身,抹胸开得亦低,稍显几分婀娜。虽仍显素净,却多了几分别样韵致。不再似往日那般严严实实。再看那柳腰纤细,宽臀柔美,正坐于梳妆台,手持一色粉色峨眉笔,淡淡扫着脸庞,定是知晓王爷要召宴的消息。 凤姐与李纨妯娌往来,深知其为人。李纨本是江南名门闺秀,一十七岁嫁入贾府,与夫贾珠恩爱情深,相敬如宾,三年后育有一子,取名贾强,乃贾政一支长孙,彼时夫恩家荣,闺和子孝,诸事顺遂。谁料四年后,贾珠病故, 李纨年轻守寡,只得守着幼子寡居。此后,常着宽大白素衣衫,不佩珠宝,不施脂粉,不挽华髻,不着春衫,仿若死灰槁木。实则论身段,堪称一等一的娇柔,品格亦不在凤姐之下,可惜青春命苦,贾珠早亡,便只能独守空房,又受荣府长媳身份拘限,此后,常着宽大白素衣衫,不佩珠宝,不施脂粉,不挽华髻,不着春衫,仿若死灰槁木。实则论身段,堪称一等一的娇柔,品格亦不在凤姐之下,可惜青春命苦,贾珠早亡,便只能独守空房,又受荣府长媳身份拘限,昼长夜深,凄凉落寞。然守着幼子,亦有 “知礼守贞的寡妇” 之荣耀,两府上下,皆对她敬重有加,分例田庄亦是上上之份,礼部亦曾表彰。 谁想如今,贾府巨变,连 “知礼守贞的寡妇” 亦做不成,被王爷送入园子,命运陡转。只是李纨自来青衣缟素,不想今日妆扮,背影望去,竟也是仪态端庄。 凤姐笑着入内道:“李姐姐,妆扮之后愈发俏丽了,我那丫鬟还说让我去找宝钗妹妹,我说我今儿定要来看李姐姐,果真是巧,能见到你这般模样。” 李纨脸一红,福身道:“凤妃安好。” 凤姐笑道:“哟,姐姐这般多礼作甚,来来来,今儿与我同去顾恩殿吧…… 姐姐?…… 姐姐似有话要说?” 凤姐见李纨欲言又止,使个眼色,让喜儿退下,道 “姐姐有话但说无妨…… 姐姐…… 你我往日便是好妯娌,如今虽我位份略高,实则皆在王爷身畔,身份并无本质差别。姐姐,咱们不过是寄人篱下谋求生计,姐姐心中若有苦处,不必瞒我。” 李纨闻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踌躇半晌道:“凤妃这话贴心,我便与你直说了吧。我今日本想精心妆扮,盼主子能多看我两眼,万一…… 万一能得主子眷顾,我愿尽我所能侍奉,只求换得一个恩典。” 凤姐见她如此坦诚,沉默片刻,问道:“何种恩典?姐姐欲求主子何事?” 李纨轻声道:“强儿……” 凤姐惊道:“小声……” 李纨已是泣不成声:“凤妃…… 你亦有小女,能在园中度日,我的强儿,此刻却在宗人府为奴。外头之事我虽不懂,亦知罪奴下场,无非入宫为阉,或发配为军,远发西北…… 每每思及,心如刀绞,强儿年幼体弱,如何能经受得住……” 凤姐赶忙上前,轻轻握住李纨的手,低声劝道:“姐姐,你这话可千万不能乱说。强儿能入宗人府为奴,已是主子格外开恩。若不是主子,只怕早因贾府大逆之罪被处以极刑。强儿虽年幼,却是贾府正宗后裔,皇上岂会轻易饶恕?你当心中感念主子恩德,以赤诚之心侍奉报答,切不可再有妄念。更何况入园子的规矩,男丁亲友皆要忘却,便是亲子,亦不能例外啊。” 李纨哽咽着道:“我自是感念主子恩典,可终究是母子连心啊,凤妃…… 他人不知,你定能体谅我几分,巧姐……” 凤姐长叹一声:“大丫头如今在园子里养着…… 可日后的命运亦难以预料…… 哎…… 说什么日后,便是此刻,咱们亦身不由己。咱们母女同处于此,身为侍奉之人,哪有自主可言,一生皆在他人掌控之下,又有何可羡慕之处?” 李纨悲叹:“至少她此刻尚在园中,性命无忧,衣食不愁。强儿…… 强儿自幼身子孱弱,若是…… 我不敢想啊……” 凤姐耐心劝导:“姐姐…… 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此事姐姐还需忍耐。强儿虽是你的骨肉,可在主子眼中…… 亦可能是你与前夫之子。你如此惦念强儿,万一被主子视作念着前夫,姐姐…… 主子一怒,强儿恐有性命之忧啊。” 李纨一惊:“我…… 我竟未想到这一层……” 凤姐见劝诫有效,又道:“姐姐既不把我当外人,我亦与姐姐坦诚相告。姐姐…… 你就算心存此念,亦是难如登天。论容貌身姿,姐姐终有机会得主子垂青,可姐姐,你还记得主子之言么?仅靠侍奉左右,主子未必珍视。最难的是…… 如何以真心和巧思讨得主子欢心…… 姐姐不妨再思量此节,为了强儿,亦为了你自己,若无主子眷顾,一切皆是泡影……” 两人又密语几句,见时辰不早,便带着奴儿丫鬟奔赴顾恩殿。 一时,顾恩殿内灯火辉煌,大殿侧旁设一正红丝绒地台,蕊官、芳官、葵官、藕官、龄官、荳官等已就位奏乐助兴,管笙笛箫,琵琶琴瑟,九弦七谱,乐声袅袅。正中殿摆放一张巨桌,是弘昼正位,两侧各有十三张绣花锦缎案席,为可卿、凤姐、宝钗、湘云、尤蓉、李纨、黛玉、迎春、探春、邢蚰烟、尤二姐、尤三姐、妙玉等之位,后面还有三十几张小案,连有奴儿身份者亦有座席,唯有未有名份者与宫女在各侧侍立。 此次人格外齐全,除尤蓉因头风不能出席,妙玉因茹素不肯前来,竟是众人皆至,连一向深居简出、体弱多病的黛玉,亦经不住小红再三恳请游说,前来赴宴。弘昼见一屋美人,或翠或红,或花或柳,或莺或燕,心中大喜,遂命开宴。可卿、凤姐率众人欲行跪拜贺礼。 弘昼摆了摆手道:“今儿不必拘泥繁文缛节,大家随意些,只管开怀畅饮便是……” 原来内务府曾讲过规矩,这般大宴,王爷用膳时,需有奴婢在旁伺候,斟酒、端菜、布菜皆有定礼。若是女子伺候,恐还要任王爷在宴间有亲近之举,按制或需稍作服侍姿态,以娱王爷兴致,若王爷有意,或有更亲近互动,前者可卿所言 “侍宴香” 便是此中之意。只是这差事看似低贱,实则比坐在两旁雁翅席面更显特殊,非王爷看重之人,难以担此重任。此刻弘昼未指明,众女皆不知该由谁去伺候。 凤姐、可卿对视一眼,还是可卿上前,微微一福道:“主子,是否要可卿来伺候主子用膳……?” 弘昼低头思索片刻,微笑道:“你与凤丫头打理园子辛苦,今日便好好用餐…… 嗯…… 既在这顾恩殿,就让金钏儿、玉钏儿姐妹伺候便是。” 金钏儿、玉钏儿忙上前称是,众女依旨两旁落座,遂开宴饮酒。金钏儿心想当求王爷旨意,红着脸儿上前,低声问道:“主子,…… 嗯…… 是否要奴儿…… 略作服侍…… 伺候?” 说到此处,已羞得低头,声若蚊蝇。弘昼呵呵一笑,轻拍金钏儿肩头道:“不必了…… 你们只管伺候酒菜便是。” 于是,金、玉姐妹对望一眼,依内务府所教礼仪,一左一右,坐于弘昼身旁伺候。 弘昼所坐乃一张宽长岭南楠木大椅几,上垫黄绒织锦坐垫,后设黄枕靠背。金钏儿逢弘昼示意,便为其斟酒,以绣帕扶杯,送至弘昼唇边喂饮;玉钏儿亦如此,弘昼每看一道菜,便用象牙筷夹取,送至弘昼唇边品尝。依 “侍宴香” 规矩,虽有诸多亲近侍奉之举,如以口送酒送菜,整理衣装,以温柔之态呈上果品等。只是今日弘昼似无此授意,只是与席上众女谈笑风生,两个奴儿方未受此等亲昵要求。饶是如此,二人本是王夫人房内丫鬟,何曾如此近身侍奉男子,亦是羞得面红耳赤,却不敢坏了规矩。弘昼亦似无意过度为难二人,不过偶尔与她们轻声交谈,稍显亲近,倒也和乐融融。 众多女子与弘昼实则交流有限,多是凤姐、可卿、宝钗、湘云等曾与弘昼有过较多相处之人,与他在酒席间奉承说笑。那湘云尤为活泼,席上笑语不断,引得弘昼亦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乐过华章,弘昼微有醉意,见众女脸蛋泛红,亦有三分醉态,心中得意自己周遭环绕众美,尽享这热闹欢宴,遂与几个亲近过的女子话渐多起,对可卿许以戏班入园演戏,对凤姐言有内造新衣料相赠,对宝钗称要多赐几本珍典秘籍,对湘云说要在园子里养几只梅花鹿以供众人赏玩。众女皆赔笑饮宴,顺着弘昼兴头陪他闲聊。唯凤姐冷眼旁观,见迎春面带忧戚,难掩愁绪;探春低头不语,偶尔抬头,与可卿目光交汇,便迅即移开,似有几分纠结;李纨似有几次欲起身祝酒,终因羞怯与矜持而未敢行动;邢蚰烟躲在自己身后,默默无言,人笑亦笑,人静亦静;黛玉则独自望着殿外夜色,眼神空洞,若有所思。凤姐心中亦有些慌乱,生怕这些女子有失仪之举,只得强颜欢笑,多与弘昼、湘云等人打趣逗乐,殷勤劝酒。 又饮三杯,弘昼醉意上头,摆手道:“罢了罢了,今朝酒宴甚妙。” 可卿、凤姐等岂不知主子欲休息之意,皆起身告辞。众女亦随之起身行礼跪拜,却皆不敢退下。弘昼知众人在等自己示意今夜陪伴之人。他此刻已有几分酒意,大着舌头笑道:“罢了,你们都去吧,今儿这么多女子,皆是不错的…… 本王今夜便…… 便选个新人吧,嗯,迎春,来……” 第17章 红颜薄命悲池冷,隔岸花谢东风残 却说弘昼大宴群芳之后,命迎春留下侍奉。 那第二排本是跪在人群中的迎春浑身一颤,仿若被一道惊雷击中,整个人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与迷茫之中。她的脑海刹那间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指令,只能下意识地随着众人的行动而机械地动作。众美见王爷示意,便依着位份一一退了下去。 两侧的金钏儿、玉钏儿见弘昼的指示,赶忙起身,一人一边搀扶着已略带醉意的弘昼进了内室。这顾恩殿的内室,乃是当年元春省亲时供其歇脚之处,所有的家具陈设、厅堂楼阁,皆是依照皇家妃子的礼制所建,可谓是镶金缀玉、描龙绣凤,锦缎彩屏装饰其间,富贵奢华与精致典雅之态难以言表。此时,秀鸾早已在铜鹤瑞潭炉中燃起了清穗香,又在西洋紫金灯烛架上点亮了逗花烛,秀凤也将正红绸缎绣麒麟的轻薄夏丝被铺展开来。金钏儿、玉钏儿扶着弘昼进来,让他靠坐在床沿,玉钏儿随即跪下身去,解开弘昼的靴子放在一旁,接着褪去他的布袜,吩咐秀凤取来铜盆,倒入香汤,开始伺候弘昼洗脚。 金钏儿则转身出去大厅,扶起那因惶恐而难以站直的迎春,轻声唤道:“二姑娘……?二姑娘?” 迎春此时仿佛置身于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中,口中只是无意识地喃喃低语,身着薄粉衣裳的娇弱身躯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金钏儿只当她是因羞怯所致,便叹着气劝慰道:“二姑娘莫慌…… 既已进了园子,总有这一天的…… 好好侍奉主子,也算是一番功绩…… 您看那宝姑娘、史大姑娘…… 哦…… 还有云小主,不都是如此……” 然而,迎春却是脸色惨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恐,又似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金钏儿瞧着颇为诧异,感觉迎春似乎并非仅仅是因陪侍之事而惶恐,像是另有苦衷难以启齿,只是此刻并非详谈之时,只得一边轻声劝导,一边扶着迎春进了内室。 内室里,弘昼已脱去外衣,赭黄阿哥袍挂在楠木衣架上,仅着贴身衣衫,双脚浸在铜盆之中,玉钏儿正跪着在铜盆里轻轻为他搓脚。见迎春进来,弘昼抬眼望去,但见一位窈窕少女被搀扶着缓缓走近,头插一对孔雀开屏簪,孔雀之口挂着一串玉珠儿直至眉心,颇为俏丽动人。她生着鹅蛋脸蛋,略显丰腴,鼻梁秀挺,眼眶含情,眉梢温婉,双唇淡雅,望之可亲。身着一件淡红色蚕丝瑞云薄衫,胸前一抹淡紫色抹胸,抹胸之上有一根淡紫色丝带,绕过细腻洁白的脖颈,更衬出几分婉约。 弘昼挥了挥手,示意金钏儿和玉钏儿出去。两个奴儿微笑着行礼后退出,带上了屋门。 弘昼借着些许酒兴,正欲与迎春交谈。不想,迎春上前几步,双膝跪地,忽然泪如泉涌,脸色苍白得厉害,哭得悲戚万分。此刻的迎春,心中满是绝望与懊悔。她不断地在心中自责,后悔自己当初太过软弱与懵懂,才会陷入那般不堪的境地。如今面对弘昼,她仿佛看到了死神在向自己招手,恐惧与无助几乎将她淹没。弘昼见状眉头一皱,仔细打量,原以为她只是因即将陪伴自己而紧张不安,可再一看,却发觉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不禁心生疑惑,只听迎春跪下叩首,一头乌发如瀑垂地,不起身,抽泣呜咽着说道: “主子…… 姑娘贾氏迎春…… 犯下了死罪!!!” 弘昼先是一愣,随后沉默良久。见迎春伏地痛哭,情状凄惨,便知其中定有隐情,于是缓缓开口道:“你且抬起头来。” 迎春仍在悲泣,听到弘昼的吩咐,顿了一下,才颤颤巍巍地半抬起头来。只见她眼圈红肿,泪珠挂满双颊,鹅蛋脸一片苍白泛青,嘴角抽动,胸口剧烈起伏,模样甚是可怜。 弘昼已知事有蹊跷,在红铜脚盆中轻轻动了动脚,冷冷问道:“你自称死罪,究竟所犯何罪,且细细道来,本王听听……” 迎春又抽噎了一阵,低着头,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片刻后,咬了咬嘴唇,红着脸轻声说道:“奴婢死罪…… 奴婢不配侍奉主子…… 奴婢我…… 奴婢我已失身……” 弘昼虽隐隐有所预感,却仍心头一震,眉头紧锁。他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位向来被称为 “二木头” 的迎春。迎春乃贾赦与前妻之女,贾琏之胞妹,在贾府众女子中最是性情温和、善良宽厚、柔弱怯懦;从不与人争执,严守闺阁礼法。与黛玉、湘云、探春等才情出众的小姐相比,虽天资灵性稍逊,却本分守己、安贫乐道。她年方一十八岁,尚未出阁,贾府乃名门世家,元春又入宫为妃,迎春作为贾府长孙女,自是备受宠爱,自幼接受严格的礼法教导,被规矩重重约束,与外男鲜少有接触机会,怎会失身?这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弘昼万万没想到,此刻竟是迎春自称已失身。他心中五味杂陈,虽来自现代,对女子贞洁之事不如古人那般执着,可卿、凤姐等少妇非处子之身,他亦能理解,且觉其有别样韵致。但贾府这些未出阁的小姐们,在他心中本是冰清玉洁,等待自己呵护垂怜,如今迎春此举,着实出乎他意料。他又想起在园子里虽与女子们相处亲密,亦对她们有所要求,不许在其他男子面前有失仪态。虽未逐一探究诸女是否贞洁,但迎春身为贾府长女千金,自承失身,还是让他难以接受。弘昼越想越恼,脸色阴沉下来,紧握着拳,怒哼一声,飞起一脚踢翻脚下铜盆,咣当一声,盆中汤水溅了一地。迎春吓得花容失色,惊魂未定,那水蔓延开来,浸湿了她跪地的裤裙下摆。迎春面如死灰,再次叩首,口中说道:“不奉旨,迎春不敢自裁…… 迎春死罪,自知玷污门楣,求主子施以重罚……” 弘昼此时已坐上炕沿,取过玉钏儿备好的暖白毛巾擦拭双脚。许久,他擦完左脚擦右脚,似在努力压抑怒火。此时屋内静默无声,却似有千钧重压。迎春本就胆小怯懦,此刻更似要被这寂静与威压吞噬。她满心都是对未知命运的恐惧,担心弘昼盛怒之下会对自己和家人不利,又觉得自己如今这般境地实在是无颜面对众人,可又毫无办法,只能在这煎熬中等待弘昼的发落。 弘昼擦完双足,穿上棉质便鞋,起身走到迎春跟前,见她低垂着头,目光盯着地面,便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托起她圆润的下巴,抬起那张略显憔悴却仍美丽的脸庞,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本王只问你一个问题,你需如实作答。” 迎春惶恐地望着弘昼,赶忙回应:“是,迎春不敢欺瞒”。 弘昼嗯了一声,接着缓缓道:“只一条,你只要如实回本王…… 你是进园子前失的贞,还是进园子后破的身……” 迎春大惊失色,想要叩首却被弘昼托着下巴,只得道:“不…… 主子…… 我是进园子前…… 进园子后…… 迎春并不敢…… 不敢…… 再见任何一个男子” 弘昼死盯迎春那哭得红肿双眼之中一对乌黑的瞳孔,足有半柱香功夫,点了点头,叹道:“罢了…… 你今夜且去吧……” 迎春闻言一愣,她今日受命要侍寝,知道瞒不住,只得禀告自己失身之实。她深知自己身为大家闺秀却已非处子,即便不入园子为王爷的侍从,这也是见不得人的丑事,若是寻常人家,只怕唯有一死才能保全名声。可如今贾府遭遇变故,自己沦为王爷的侍从,依照这里的规矩,侍从是不能自尽的,这让她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与挣扎之中。她曾多次想向凤姐倾诉,求她帮忙出谋划策,可那羞耻之心却让她难以启齿;无数个漫长的日夜,她每每想到此事,就害怕王爷终有一日会知晓,到时身为贾府小姐,本应是纯洁无瑕地侍奉王爷,可自己却已失身,这简直是弥天大罪,她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惩处,既担心弘昼会严惩自己,甚至牵连家人,又心存侥幸,觉得自己姿色或许不如其他姐妹,王爷未必会在意自己,或者会网开一面,她也曾想过写血书向王爷请罪,可又觉得这或许只是徒劳,只能在这矛盾的思绪中浑浑噩噩地度日。今夜弘昼指名要自己侍奉,她思前想后,若是装作不知而侍寝,万一弘昼发现真相,定会恼怒自己欺君之罪,无奈之下,只得跪告真相。此刻再羞再耻再获罪,也只能听凭弘昼处置了。 万没想到弘昼问出来的疑问,迎春听在耳里,如同惊天之雷,这才暗骂自己糊涂,竟以为闺阁失贞只是天大的罪,却没分清其中利害。闺阁失贞对于侍从而言固然是罪,可园子里也有不少已婚妇人,王爷最多也就是失望,少些乐趣罢了,就算再恼恨自己,大不了也就是杀了自己,这园子里也不缺处子可供亲近。可若是在入园之后失身…… 那才是真正不可饶恕的弥天大罪,身为王爷的侍从,竟然敢与人私通,还因此失贞…… 无论如何想,这都会让弘昼雷霆震怒。只是这等事情,又该如何证明是入园前还是入园后呢?这一线之差,却是天壤之别。她在心中不停地责备自己怎会如此糊涂。 却又万没料到,王爷竟然连究竟是何人要了自己的初夜都不问,就叫自己出去。她心中满是疑惑,不知道这是何意。是相信了自己是入园之前失身,嫌弃自己所以让自己离开?还是一时气急,懒得现在发落,打算明日再论罪?又或者根本就不信自己?若是不信,那是不是马上就会召来太监,将自己锁拿关押? 迎春虽然满心惊疑与伤怀,但是王爷既然让自己出去,尽管双腿已经酸软无力,她也只能强撑着,带着满心的凄惶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缓缓退着身子出去。 弘昼见她退到门口,忽然又开口道:“迎丫头……” 迎春眼中似乎有一丝光亮闪过,却又很快黯淡下去,轻声应道:“在。” 弘昼道:“不要乱想…… 不许寻短见…… 嗯…… 你的身子…… 仍然是本王之所属,本王还未处置,不许你自尽……” 迎春木然地应了一声,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便退了出去。 弘昼铁青着脸,望着窗外柳影摇曳,月明星稀,久久陷入沉思。 却听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主子……” 弘昼眉头一皱,问道:“谁?” 门外女子惶恐地答道:“主子,是奴儿玉钏儿,今夜值夜…… 主子…… 奴儿是担心…… 见迎姑娘出去了…… 主子…… 主子…… 可要传谁再来伺候?” 弘昼此时心事重重,被这小丫头的焦虑之态逗得微微苦笑,说道:“没事,本王累了,今日就歇了,你且退下吧。” 谁知门外的玉钏儿竟然敢越礼再问,道:“是…… 主子…… 奴儿只是有些担忧…… 迎姑娘去的时候哭得凄惶,想是伺候主子不好,惹主子生气了,主子…… 主子若要传召哪房,奴儿今夜就在门外值夜,主子只管吩咐就是……” 弘昼忽然心中一阵感动,竟推开屋门,却见原来那内房门外是一道回廊,为防屋内主人夜里或要起来,看路不清,一溜挂着几盏暗红色的烛灯。此时,玉钏儿正在将那门口一盏烛灯的纱罩再套一层布网,想让灯火更加昏暗,生怕扰了弘昼睡眠。 见弘昼出来,玉钏儿忙单膝跪下,笑道:“主子怎么出来了?” 弘昼上前,在门廊外靠着栏杆处坐下,任晚风轻拂,冲玉钏儿招招手,玉钏儿见弘昼示意,便过去陪坐在弘昼身边。 弘昼抬眼看着小姑娘,才十三岁年纪,尚未成年,头挽一对丫鬟双环髻,此时已去了钗佩,只用两根鹅黄色绒绳扎着头发,脸蛋儿娇小,眉未施黛,腮未抹红,唇未点朱,大概是值夜都洗净了。一对俏丽眼珠儿滴流圆,圆圆黑黑的少女瞳孔中映衬着烛火闪闪发光,嘴唇嘟噜着,还透着许多孩子气。身穿一件素净鹅黄色的飘带丫鬟衫,这等丫鬟衫飘逸轻便,最能衬托身材曲线,用的乃是苏绣贡缎,贾府丫鬟里原本是僭越用不得的,乃是王府专用。只是这小姑娘身形幼小玲珑,还是个小丫头模样,胸部微微隆起,臀部轻轻翘起,毫无风流妖媚之态,更显清纯幼稚。 弘昼此时心绪不佳,这清清爽爽一身飘逸鹅黄的小幼女丫头,倒是颇让他心生喜爱,虽已无心于男女之事,不过还是笑着一把搂住玉钏儿的小蛮腰,将她贴在自己怀里。一具柔软的小女孩身子便香喷喷靠着自己。 玉钏儿脸儿顿时涨红,她本是丫鬟,伺候主子凭的是一颗奴婢心。她虽年幼,姐姐金钏儿也时常提醒她,要准备着供主子差遣。只是真的入了主子的怀抱,闻着男子气息,到底有些心慌意乱。 论起性子来,这玉钏儿虽守着丫鬟本分,其实却是个大胆多事的性子,此时心下羞慌,嘴中只找些话头来说:“主子…… 论理奴儿是不该问的…… 只是迎姑娘刚才哭着去了……” 弘昼一叹,心中余怒未消,嗯了一声。搂着玉钏儿更紧了些。 玉钏儿接着道:“主子…… 那您要不要唤哪房姑娘小姐来伺候?” 弘昼一笑,道:“小鬼丫头,难道本王夜里非要与几个女子相伴才能歇息不成?本王要你伺候好不好?” 玉钏儿脸臊红着,低头玩弄手上裙带,轻声道:“奴儿…… 奴儿…… 算哪等人物,主子若要奴儿陪伴,岂有问奴儿好不好的道理…… 只是奴儿还小…… 怕…… 怕……” 弘昼笑着,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这小丫头的肩膀,口中柔声道:“本王原本也如此以为,你们皆是本王的所属之人,似乎无所谓愿意不愿意…… 只是有时想想,千古以来,最难捉摸的便是人心,真要人人都一心只伺候本王欢愉,怕也只是虚妄罢了…… 罢了…… 你莫要慌乱,本王今日乏了,也想睡了,且不要你侍奉…… 你很乖巧。改日本王有了兴致,定不会忘了你的……” 玉钏儿忙应个是,心中小鹿乱撞,既有些安心,又隐隐有些失落。 弘昼搂着小女孩,又说笑了一阵,倦意渐渐上来,适才的恼怒也随着与玉钏儿的笑语,散去了不少,便让玉钏儿也不要值夜且去歇息,换了个宫女来值夜司烛,自己也入屋子,冷冷哼笑了几声,压了压心中火气,便胡乱睡了。 书说别枝,且说这园子里诸多女子,虽说已被禁足不得外出,然而吃穿用度比之先前在宁荣府邸时,只增不减,还多了许多大内供应之物。论起银钱开销与排场体面,竟是越发奢靡了。好在这园子是 “御赐” 的,一应开销皆由内帛供给,只是园中女子论身份颇为卑贱,份例银子并不多,虽弘昼曾授意增添了一些,终究有限,比起园中用度的奢靡,银钱方面反倒越发紧张了。于是常有各房托门上之人,将一些赏赐之物拿去变卖典当。像嘉萌堂、顾恩殿、怡红院等无上位主子之处,更是如此。 这日,碧痕又奉了袭人的意思,捧了些钗环来门上找一个姓沈的公公换银钱。正说着话,却见外面有公公捧着个锦绣册子来。认得是内务府的人,便敛容在一旁行礼。那公公忙道不敢,便和门廊上几个公公说道:“这几本是外面来的戏册子,情妃吩咐的,你们送去小姐以上位份的各房去,请各房点戏,点完了一并送来这里,内务府好去筹备……” 碧痕年轻,不由好奇问道:“董公公,要请外面的人来唱戏么?” 那董公公笑道:“是啊,这是情妃请的恩德,王爷准了的,说是大暑节气,怕园中姑娘们烦闷,园子里几个姑娘的戏都听腻了,要在仲夏夜,于滴翠亭那里摆三日黄昏夜戏,给姑娘们解解闷儿。所以我们内务府才筹办此事,请各房点戏呢……” 碧痕笑道:“可惜我们怡红院现在没主子,不然我定会撺掇我们房里主子要点《会真记》来看的,老听袭人姐姐说这戏极好,我却从未瞧过呢……” 旁边另一名公公搭话道:“要演三日戏呢,各房位份低的姑娘们虽不能都顾及到,若真有想看的,去求求各房主子,像淑小主这般贤惠好说话的,自然会应允的。” 碧痕点头称是。送了包袱,回怡红院便缠着麝月要去回宝钗。却被麝月斥责道:“我把你个没分寸的小蹄子,为了这点事,难道还要跑去淑小主那儿,园子里这么多姑娘本就诸多不便,如今能有外面的戏班进来乐乐就该知足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晴雯在一旁正砸核桃吃,听她们说话,问明究竟后,思索道:“戏班里都是男子,今时不同往日,主子居然能恩准他们进来?” 碧痕吃了麝月的瘪,便回嘴道:“男子又怎样,听人说,戏班里的男子都女里女气的,算不上真男人。再者说了,不过是进来唱个戏,难道还能把我们怎样…… 难道还有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偷看园子里的姑娘…… 这园子虽说比不上昔日大户人家那般自在,可男女之防却更严了,难道还有人敢胡来…… 嘻嘻…… 绝不可能吧?” 麝月拍了她一下道:“越说越离谱了…… 我看你呀,准是想着主子说不定在淑小主那儿,想借着说戏的事跑一趟,指不定能瞧见主子呢……” 碧痕啐着要打麝月,麝月咯咯笑着只管躲。晴雯将两人推开。那小丫头四儿却在一旁嘴贫道:“姐姐们别闹了…… 我偷偷听情妃房里的丫头宝珠说,主子不知为何,这两日心情不佳,摔盆砸碗的,连情妃那日都被主子打了…… 姐姐们还是少去招惹的好。” 晴雯哼道:“去去去,你懂什么,主子竟会打情妃?我看莫不是情妃又想出什么新花样来讨好主子,故意演的一出戏吧。” 正闹作一团,门外有人问道:“袭人姐姐在家么?” 晴雯迎上去,见是凤姐房里的小丫鬟,只回说袭人去潇湘馆了,便问何事,那小丫鬟笑盈盈地说只是奉了凤姐的命,来问问各处没有主子的房里想看什么戏,凤姐好一并协调上报,免得有所疏漏。怡红院里的几个丫头听闻都围过来,心中感念凤姐的周全,便随意点了几出戏。那小丫鬟记了,便离去了。 碧痕夸赞道:“说起来,还是凤妃惦记着我们这些下人。” 碧痕、秋纹等忙不迭地称是。晴雯却不言语,继续砸核桃剔核桃肉吃。到了晚间,袭人回来,晴雯将此事拉着袭人细细说了。袭人只笑着感慨几声这戏多亏凤姐想着,便没了下文。 第二日,园子里各处都在谈论看戏之事,毕竟这园子里的姑娘们被困于此不得外出,如今能有戏班子来,也算是件解闷的好事,众人皆满心欢喜。凤姐忙着请园子里各处的姑娘们点戏汇总。那凤姐房里有个丫鬟叫丰儿,极为机灵聪慧,见园子里众人点的多是《会真记》《西厢记》《玉镯记》之类的文戏,她却听闻京中有个名伶叫柳湘莲,是个武生,据说容貌俊美如潘安,身姿矫健,武艺高强,于细微处更见英武,心中很是向往,只是从未得见。她心想,虽说这柳湘莲是京中名伶,可若只点些文戏,内务府怕是不会找他来。若点诸如《征西记》《黄鹤楼》等武戏,或许还有机会见到。只是自己不过是个丫鬟,凤姐也未曾问过自己的想法。思来想去,觉得藕香榭里的邢蚰烟姑娘向来温顺,又常随凤姐出入,与凤姐房里的人关系都好,或许可以找她商量商量。于是找了个由头,拿了些绸缎前往藕香榭找邢蚰烟。 刚到藕香榭门口,便见邢蚰烟带着丫鬟篆儿在院子门口散步,不便说悄悄话,丰儿便迎上去道:“姑娘好……” 邢蚰烟见是凤姐房里的人,也笑着回应:“是丰儿姑娘啊…… 是妃子差你来的么?” 丰儿笑道:“我是自己来看看姑娘的…… 有一批新鲜的浙翠缎子,上面有细绒,夏季用不上,冬季却是极好的,特意给姑娘送些来。” 邢蚰烟笑道:“难为你费心了,多谢惦记。” 便让篆儿收下。 丰儿见邢蚰烟似有外出之意,不便提及戏文之事,只得告辞回去。 邢蚰烟便带着篆儿在藕香榭外依着湖边林中漫步。这片柳树林,从秋爽斋外起始,延伸至藕香榭外,靠着碧波池西侧,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柳树荫下凉爽宜人。池中满是碧绿的莲藕,静谧之中,似有潺潺水音,微风轻拂池面,波光粼粼,唯有蝉鸣蛙叫相伴,更显清幽。 篆儿不时提醒邢蚰烟小心脚下青苔。邢蚰烟渐渐走入树林深处,见有一处摆着一张青石案和一张石凳,便坐下了,四周柳林茂密,透过树枝间隙,能瞧见碧波池上的莲蓬,邢蚰烟不禁赞道:“此处甚是凉爽,我且坐坐。” 篆儿应了一声,在旁侍立,与邢蚰烟闲聊起来:“姑娘,大热天的,您还是多在屋里用些冰吧。” 邢蚰烟望着眼前的密林,眼神有些空洞,半晌才道:“冰难得,凤妃赏的也不多,我不过在此处寻个清净罢了。” 篆儿叹道:“姑娘,您夜里总是睡不好,哪怕歇歇午觉也是好的…… 姑娘您整日忧心忡忡……” 邢蚰烟叹道:“唉…… 满心忧虑…… 却也无济于事……” 篆儿轻声道:“姑娘,您的心思我都明白…… 咱们本就是投靠贾府,寄人篱下,如今姑娘所求不过是清白之身…… 只是…… 这世道如此……” 邢蚰烟沉默良久,终是哽咽起来:“园子里的人,大多都已认命,我又怎能例外。可认命归认命,一想到自己的清白之躯要被…… 我就…… 我只盼能隐匿于众人之中,不被主子留意…… 园子里凤妃、情妃、淑小主、云小主,哪个不是国色天香,若主子能忘却我这无依无靠的贾府亲眷,让我多做几年清白姑娘,我便知足了…… 有凤妃庇佑,总不至于太过艰难……” 篆儿劝慰道:“姑娘…… 您也太天真了…… 所谓玉洁冰清、守身如玉,不过是男子编造的谎言,他们既喜女子清白,却又为何总想着玷污我们?不过姑娘莫要太过哀伤,您既想守贞,平日里避开主子的目光便是…… 园子里美女如云,主子哪能看得过来,有凤妃照应,想来不会有事。” 邢蚰烟道:“我不敢在屋里久留,实则是怕凤妃……” 篆儿疑惑道:“姑娘何出此言?” 邢蚰烟道:“这园子里的事,难以言说。情妃如今得宠,公然喜爱女子,她房里的丫鬟和尤三姐,显然都已成为她的禁脔,这般行径实在令人咋舌…… 凤妃难道就冰清玉洁?我想,她不过是行事低调罢了。她房里的平儿、小红,皆美貌动人,她自身又是个尤物,怎会毫无瓜葛?她对我虽好,可我常担忧,她是妃子,我是姑娘,若她哪日召我侍寝,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篆儿惊道:“凤妃…… 不会吧?” 邢蚰烟苦笑道:“不会?我一直怀疑,二姑娘迎春,怕是已被凤妃…… 有所染指……” 篆儿瞪大了眼睛:“真的?” 邢蚰烟道:“我也无确凿证据,只是这园子里如今的情形便是如此。表面看似平静如初,实则暗流涌动。情妃那般行事,凤妃又怎会耐得住寂寞?听闻淑小主那般贞静之人,也备着些特别服饰以侍奉主子…… 云小主更是早早认命,对主子百般讨好…… 唉…… 这世间之事,实在荒唐。我惧怕主子宠幸,只因主子将这一大家子的小姐丫鬟都囚于此处为奴,肆意践踏我们的清白,只为图他一时欢愉。园子里的女子,身为奴婢受尽屈辱,却还被要求去迎合他人,世人皆说他是荒淫王爷,我们命苦,被卷入这等帝王家的纷争,女子的清白在他们眼中,仿若草芥,不过是玩物罢了。有时我真恨自己,为何生于官宦人家,遭遇这等帝王之事…… 人言红颜薄命,我却道,帝王家最是无情……” 她还要继续诉说,却见篆儿脸色突变,惊恐万分,再看篆儿已双膝跪地,邢蚰烟顺着篆儿的目光望去,顿时大惊失色,只见弘昼一身黄衣,静静地站在她们身后,似乎已听了许久。 邢蚰烟瞬间脸色煞白,心中一阵慌乱,忙不迭地起身行礼,身体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话语也变得结结巴巴:“主…… 主子,奴婢…… 不知主子在此,多有冒犯,还望主子恕罪。” 她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弘昼的眼睛,心中满是恐惧与不安,深知自己刚刚的一番言语若是触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王爷,必定会招来严惩,说不定会累及家人和身边之人,她懊悔自己为何如此口无遮拦,在这园子里,一言一行皆需谨慎,可自己却还是犯了如此大错。 弘昼面色冷峻,眼神中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他静静地看着邢蚰烟,沉默了片刻,那片刻的寂静仿佛有千斤重,压得邢蚰烟几乎喘不过气来。随后,弘昼缓缓开口道:“邢姑娘倒是有不少想法。”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这让邢蚰烟更加忐忑不安,猜不透王爷是何意,是在嘲讽自己,还是真的只是陈述事实,亦或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邢蚰烟听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扑通” 一声再次跪下,额头触地,带着哭腔说道:“主子,奴婢只是一时糊涂,胡言乱语,奴婢知错了,求主子开恩。” 此时的她,满心懊悔,只恨自己为何如此口无遮拦,在这园子里,一句话便可能招来灭顶之灾。她深知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弘昼手中,此刻唯有祈求王爷的宽恕,哪怕只是一丝怜悯,或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第18章 不忿弘昼虐佳人,孤舟凄云终伴雨 却说邢岫烟, 她低垂着头,不敢抬眼直视弘昼,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暗自懊悔自己为何如此口无遮拦,在这园子里,一言一行皆需谨慎,可自己却还是犯了如此大错,此刻只盼着弘昼能从轻发落。 弘昼也不答话,慢慢几步踱步上前,在邢岫烟面前,一撩长褂的后襟,且在那青石几凳上坐了。此时,周围的蝉鸣似乎也感知到了这紧张的气氛,叫声变得稀疏而小心翼翼。弘昼脸上微微冷笑,看着瑟瑟发抖的邢岫烟与篆儿。 邢岫烟今日未曾盛装,只懒懒挽一抹旁分发髻,浅浅着一身翠绿夏裙,淡淡扫两道小山蛾眉,略略一对娇俏酒窝。却是一个娇弱羞怯的俏丽佳人。只是如今难掩惊慌失措,更添几分动人可怜颜色。 邢岫烟情知适才对话已被弘昼听到,心中惶恐如同小鹿乱撞,脸色惨白,一时竟不知是该开口请罪,还是该静默候着弘昼雷霆。她心里纠结万分,想着若是主动请罪,或许能表现出自己的悔意,可又怕说错话,触怒弘昼;若只是静静等着,又怕弘昼觉得自己不知悔改,罪加一等。 弘昼默然半晌,慢条斯理开口道:“你叫邢岫烟?你敢诽谤你主子?” 邢岫烟已经吓得几乎要晕过去,此时弘昼开口,虽然被严词质问,却也好过适才死一般寂静,叩个头颤抖着道:“…… 不…… 奴婢不敢…… 是…… 奴婢信口胡言乱语…… 请主子…… 请主子降罪” 她满心都是恐惧,觉得自己仿佛站在悬崖边缘,随时可能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只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弘昼默然半晌亦不开言,脸上已显愠怒。原来这两日弘昼心绪本就不佳,你道他怎生想头。 原来弘昼来自现代,到了此世身为王爷,一开始仅是存了色心,才庇护贾府罪余之女,到底怎样也是平民之生平,初次面对这园子中大家闺秀、名门小姐时,其实内心也诚惶诚恐。须知若是在其所来之世,男子家依着法理人情,只可有一女子相伴,但凡求欢,还需恳请得其首肯。谁想如今,这湘云、宝钗,其实个个都是名门深闺,想来一生连外人男子也不曾见得半个。那可卿、凤姐虽然嫁为人妇,便是府中如何风流泼辣,其实都是循着礼数;至于风月,更是除了丈夫岂有丝毫他人之念。结果如今都一个个承欢自己胯下,既不敢求名分,更不敢丝毫逆了自己的心意。将自己的身子千般奉献,魂魄百般折辱,居然亦不是因为自己殷勤讨好其等,而是名分使然规矩所致。一个个安分守己,只将自己娇嫩嫩肉体,换取自己片刻欢愉。天差地别间,弘昼难免痴迷这醉人迷梦之中。 待到湘云、可卿、宝钗、凤姐、翠缕、秀鸾、瑞珠、宝珠、小红一一纳入身边。这些个女孩子个个对自己千依百顺,便是有失贞之痛,被占之辱,也是强忍守礼,顺着自己,丝毫不敢逆了自己的心意。那湘云、可卿、宝钗、凤姐又个个是高贵贞洁之女,却个个也用足了心思,忍着羞意,只为于相处时让自己尽欢,一个个守着所谓的 “侍主之德”,认真努力取悦自己。数月过去,弘昼不由得也习惯了。甚至颇为满意自己所要求之 “用身子固然是本份,要紧的是用心”。觉着这些年轻美貌的女子,对自己都颇为用心极致。 他才做几日王爷,觉得那么多女子对自己死心塌地,做自己的恭顺之人,得意非凡之余,也越来越觉得理所当然。不再似初时那般惶恐。 只前日,迎春跪诉自己已经失身。虽然是进园子之前之事。竟不知怎的,令弘昼气往上涌,倒好似迎春背叛自己一般。想着那迎春的娇媚身子,居然自己之前已被人亲近过了,竟怒不可遏,觉着真是女子家水性杨花,居然不守侍主之礼。虽然也知迎春如真是在入园之前失的身子,自然也谈不上对自己的背叛,只是有此例子,竟不知怎么得,颇反思此事,觉着园中女子个个可疑起来,凭他见着哪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也觉得微微有些愤怒。只是不知这怒从何来。若论起家法礼数来,迎春若真是入园之前失了贞洁,自己若是不喜,打发去别处也就是了,自己若是喜欢,其实也无所谓,留着继续相伴就是了。一个侍从之人,本不值得如此愤怒;细思迎春之事,不过是失了闺贞,与自己,也无甚大错,又何须愤怒。 这等明知自己愤怒得有些无头绪,又抑制不了愤怒之情。让弘昼颇为暴躁了几日。常有打骂下人奴婢之为。吓得凤姐可卿都加了小心伺候。幸亏宝钗乖巧,昨夜替弘昼磨一方沉香鲁墨,伺候弘昼写字,墨香清幽,才略略缓了焦躁。只是今日又是午后烦躁,才出来漫步散心。 此时背后听到邢岫烟怨言,似乎这两日郁闷之心,又找到一个宣泄点:需知,“怨怼” 之心,臣子之于君王,奴婢之于家主,只要存了 “怨怼” 之心,这就是罪,所以一时,仿佛找了自己这两日愤怒的缘由一般。气冲上天庭来。 想到这里,弘昼冷冷一笑,对着邢岫烟道:“你…… 自然是不愿意伺候本王了。” 邢岫烟已经是昏昏沉沉,深知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心中乱成一团麻,口中只胡乱含糊道:“是…… 哦…… 不…… 不是…… 奴婢不敢” 她在心里拼命地思索着应对之策,可恐惧却让她的思维变得迟缓,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弘昼冷哼一声道:“不是?你可知道,口不对心,事主不诚,这就是罪。本王再问你一遍,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你,是不是不愿意伺候本王……” 邢岫烟浑身战抖,想着身家性命,家人老小,竟不知该怎么答,一边惶恐惊惧,眼泪已经是夺眶而出,想想不可不回话,只得轻声细语道:“是…… 奴婢有罪…… 奴婢…… 奴婢有罪……” 竟然连认罪都不知言说何等词句才好。她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看不到一丝希望,只觉得未来一片渺茫。 弘昼却仍然是口中淡淡,愈加威压得追问道:“哦…… 你还知道有罪,什么罪啊?” “奴婢…… 奴婢…… 怕…… 不敢…… 不愿…… 安心伺候主子,想着自家贞操…… 奴婢有罪,有罪…… 请…… 请主子重重惩处发落……” 她越说越惊惧,想着自己适才口中对自身处境有怨言,这实在是不可容忍之大罪,真怕弘昼雷霆大怒,将自己发落于种种苦境,还要连累家人。她心中满是对家人的愧疚与担忧,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可能会给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没想到,弘昼倒是一笑,口吻倒似松快了一些:“恩…… 你自以为是贞洁烈女,贞洁么…… 这算不得罪,这园子里有不少贞洁心重的女孩子,贞洁心重,则冰清玉洁,本王更喜欢。” 倒似调笑,接着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邢岫烟战战兢兢答道:“十八岁。” “恩” 弘昼接着自己的思路道:“十八岁的小姑娘,觉得要被男子亲近恐怖,也是常有的,虽然有罪,但是算不得大罪……” 邢岫烟听弘昼居然说自己 “算不得大罪”,正想好奇得抬头看一眼弘昼,谁想弘昼忽然冷冷一笑言道:“看来你是没弄明白自己有什么罪……,我且问你,刚才你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邢岫烟顿时魂飞魄散,猛想起自己最后一句话来,牙齿打颤,却不由得不答,只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奴婢说…… 说…… 最是无情帝王家…… 奴婢死罪。” 弘昼也不知怎得,气往上涌,凑上前去,伸过手,用力挥舞,一记巴掌清脆响亮 “啪” 得一声,就打在那邢岫烟娇嫩的脸蛋上,那邢岫烟顿时被打得 “啊” 得一声,侧伏倒在地上,脸上顿时红肿起来,眼泪儿滴滴答答顺着眼眶流出来,头发也振得有些散乱,一副可怜巴巴遭人欺辱的样儿也甚是让人心怜。此时,一阵晚风吹过,吹起邢岫烟的发丝,却也吹不散这凝重压抑的气氛。 那身后的篆儿见自己姑娘被打,本能欲要上前扶起,见弘昼脸色,终究是不敢,继续跪着低着头。 弘昼见那邢岫烟一副做了错事可怜楚楚又惊慌失措的样儿,花容失色,云鬓散乱,脸孔红肿,雨泪纷纷,气喘吁吁,心中虽有怒气,却也有一丝不忍,但很快又被威严所盖。他想着自己身为王爷,威严不容侵犯,邢岫烟这般言语,实在是对自己的大不敬。可又念及她毕竟是个年轻女子,在这园子里或许也有诸多无奈与恐惧,才会口出怨言。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仍需维护自己的权威。 弘昼强压怒火,沉声道:“本王对你等贾府女眷已是格外开恩,庇护于此,你却不知感恩,还敢心生怨怼,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语。本王的恩泽,难道你都抛诸脑后?” 邢岫烟只是呜咽哭泣,不敢应答,她深知自己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可能再度触怒弘昼,心中满是懊悔与绝望,懊悔自己的一时失言,绝望于不知将会面临怎样的惩处,担心自己的命运,更担心会连累家人。她想解释自己只是一时情绪宣泄,并非真的对王爷不敬,可又害怕越描越黑,只能在恐惧中等待弘昼的发落。她在心里默默祈求上苍,希望能有奇迹发生,让自己逃过此劫。 弘昼见她只是哭泣,眉头皱得更紧,继续道:“你身为女子,本应柔顺乖巧,恪守本分,如今却犯此大错。你可知这园子里的规矩,容不得你这般放肆。” 邢岫烟听闻,哭得更加厉害,她明白这园子里的规矩森严,自己的言行无疑是触犯了底线,可她又觉得自己只是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感受,在这被囚禁的园子里,身为女子的无奈与悲哀,却不想竟招来如此大祸。她心中暗暗祈求弘昼能网开一面,哪怕只是减轻一些惩罚,让自己还有机会弥补过错,可又觉得这希望渺茫至极。她甚至想过,若是能以死谢罪,是否能保全家人,可又害怕这样做反而会给家人带来更大的灾难。 弘昼此时一只手上去托着邢岫烟那细巧的下巴,三分吓唬三分喝令厉声道:“邢岫烟,莫要违抗本王,乖乖听从吩咐便是你的本分。” 邢岫烟呜咽着,她深知依着身份礼法,自己无力反抗,只能忍辱负重地点头。弘昼见此心中一喜。邢岫烟内心满是悲凉凄苦,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如此境地,可如今面对弘昼的强势,她满心无奈与恐惧,又因弘昼那似有似无可能饶过自己的言语,而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只能强自镇定下来。 那胯下的邢岫烟,此时已经是万念俱灰,思绪纷涌。她忆起往昔在邢家做千金小姐时的无忧无虑,何曾料到如今会遭受这般折辱。她觉得自己的命运已被彻底改写,虽心有不甘与羞耻,但在这强大的压迫下,似也渐渐有了一种别样的认命之感。她深知自己已难以逃脱,只能在这困境中挣扎,心中对未来充满了迷茫与不安,既害怕弘昼的惩处,又对自己的身份和遭遇感到无比的困惑与痛苦,时而怨恨自己的处境,时而又觉得或许只能接受这既定的命运,在矛盾与痛苦中煎熬。 弘昼看着邢岫烟那屈辱悲凉又可爱可怜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本将园子里的女子视为玩物,可此时面对邢岫烟,却又有着复杂的情绪。他在发泄愤怒与欲望的同时,内心深处似乎也有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触动,仿佛在这过程中,渐渐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的矛盾与不安。 两人在这一番纠葛后,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邢岫烟满心的羞怯与惶恐,不知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只能小心翼翼地等待弘昼的发落。弘昼则在情绪的激荡后,开始思索自己的所作所为,对自己的愤怒与行为有了新的认知,心中既有悔意,又有着对现状的无奈与迷茫,不知该如何面对邢岫烟,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自己内心的纠结。 弘昼被邢岫烟的呼唤惊醒,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与这些女子的关系已难以改变,看着眼前忐忑不安的邢岫烟,他试图以一种看似威严却又带着些许安抚的口吻说道:“邢岫烟,你可怨恨本王?” 邢岫烟一愣,惊恐地脱口而出:“不…… 不敢…… 奴婢怎么敢”,稍作镇定后才缓缓道:“主子不管怎么发落奴婢,都是该当的…… 仍凭主子处置……” 邢岫烟心中疑惑,弘昼却已转身,他心绪渐平,想着既已如此,便也只能继续维持这局面。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邢岫烟说道:“你乃本王之人,尽心伺候本王自是分内之事。你且带着你家小姐回房,仔细沐浴更衣,待晚上…… 本王自会前去探望于你。” 言罢,他的目光在邢岫烟身上短暂停留,那眼神中交织着威严与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 只是在这一晚,弘昼的态度甚是奇特,既没有往昔的冰冷严苛,也不见丝毫的温情热络,既未对邢岫烟的过错加以严厉怪罪,亦未给予她半句安慰之语。他只是静静地侧卧在榻上,示意邢岫烟主动近身伺候。邢岫烟,这个曾经清白无瑕的女子,如今失身于弘昼,心中纵有不甘,却也只能强抑着内心的波澜,努力让自己的举止显得温柔顺从。她轻咬下唇,缓缓靠近弘昼,纤细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弘昼则慵懒地躺着,似在闭目养神,又似在暗自思量,只是默默受用着邢岫烟的伺候。邢岫烟虽已初尝失贞之痛,却仍努力在弘昼身旁挪动着身躯,那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极为艰难与羞涩,她的心中五味杂陈,却不敢有丝毫懈怠,让弘昼快活一夜不提…… 邢岫烟这般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模样,竟奇异般地舒缓了弘昼内心的不安与躁动。说来也怪,每每当弘昼有所需求,邢岫烟前来伺候之时,她那脸上惊惶失措的神情,眼眸中满溢的羞辱之色,以及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三分伤心与七分小心翼翼感激王爷宽宥而未加惩处的复杂神色,尤其是在脱衣之际那难以掩饰的羞涩,竟让弘昼越发心安。 弘昼一笑,左右看看,将被扔在一旁的岫烟的肚兜拿起,回头对一旁伺候的篆儿道:” 扶你家小姐再去清洗一下……”。 篆儿一愣道:” 是,主子?” 一旁伺候的篆儿懵懂应下。他对着篆儿的背影轻声说道:“待一会儿,你且前往凤妃与情妃传谕,就说本王今日临幸了邢岫烟,甚觉满意。故而,晋邢岫烟为小姐之位,赐号烟……” 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廊道里缓缓回荡,似携着命运的轻吟,为邢岫烟的未来勾勒出一抹朦胧而又莫测的光影。 第19章 舞香榭曲醉烟花,宝钗闻语惊勾连 晌午,可卿遣人来问,说是前儿准的戏班子要进来了,请弘昼示下第一日在哪里演。弘昼瞧了瞧这几日在自己身边已渐温顺的邢岫烟,随口说道就在藕香榭外演又何妨。 这一声吩咐,园子里便忙碌起来。藕香榭院子口虽有个小台子,可规模太小,比不得滴翠亭外的畅音台。若要作戏台子,园子里众人如何围看便成了问题。好在凤姐心思灵巧,自有计较,让内务府找来几十幅大帷幔,令一众太监靠着藕香榭外院,沿着竹林和池塘,用帷幔围出几十个小布隔间,每个丈半见方,皆面向小戏台子。帷幔里支上灯火,摆上案几,权作各房姑娘们的坐处。左侧六个帷幔安排给秦可卿、尤蓉、史湘云、薛宝钗、尤二姐、尤三姐;右侧六个帷幔归王熙凤、林黛玉、妙玉、李纨、贾迎春、贾探春。倘若众美愿意来听戏,便有坐处,若不来,那也无妨。余下众美则在外围设五十几个靠椅,每三个靠椅一处,夹两个小茶几,椅间留出过道,方便太监宫女递送果品用物。又支起遮拦,在藕香榭外的小耳房里腾出两间,供戏子们歇脚更衣。众人忙了整整一日,才算诸事妥当。 直至黄昏,内务府的执事太监引着今日前来伺候的戏班里一众优伶、乐手,从大观园西北角门入内,穿堂过屋,避开众人居所,来到此处屋内。有太监看管着,领班带着男女戏伶去更衣描妆。一众乐手已开始奏乐,先对着帷幔池塘唱几出空音加冠戏,如《花分月圆》等清乐曲调,乐声满池,灯火耀庭。借着夕阳余晖,各房妃子、小主、小姐、姑娘、奴儿们皆着夏夜凉服,姹紫嫣红,如燕燕婠婠般前来安坐。自有太监宫女引着她们到按位份排列的各自帷幔之中。 此非晚宴,众人皆已草草用过晚饭。宫女丫鬟们将冰湃葡萄、蜜炼山楂、挂枝杨梅、碎丁香瓜等果品装在琉璃花翠托盘里一一敬上,又端来凉透的早秋花茶。这园子本就有这般规矩,另有四五个贡鼎香炉焚着橘梗香驱蚊。一时之间,清香醉甜随戏班乐曲弥散满园,好一番富贵风流之景。只是弘昼尚未到来,戏班不敢正式开演。 过了一阵,藕香榭内两盏龙纹灯笼引路,弘昼携着邢岫烟出来了。众人见弘昼来到,忙都下跪行礼。弘昼笑着挥手让大家起身看戏,见正中有一正红帷幔,架着四扇玉石屏,一座麒麟太师卧榻,心想这必是自己的座位,暗自赞叹凤姐果真能干,这般偶然兴起要在露天看戏,她竟也能打点得如此周全体贴。便笑着在卧榻上安然躺坐。邢岫烟见一旁无其他座位,又深知弘昼性情,不敢有丝毫违逆,只红了脸蛋,勉强侧着身子,以小玉臀坐在弘昼腿侧,轻轻倚在弘昼怀里。 弘昼顿觉温香暖玉入怀,腿上靠着软软一团,身后不知是哪两个丫鬟轻摇玉扇,送来阵阵凉风,倒也不觉闷热,只觉这醉乡柔情甚是惬意。他忍不住笑着轻抚邢岫烟的脸蛋,似觉不够,又隔着薄薄衣衫,略带亲昵地触碰了一下邢岫烟的肩头,邢岫烟羞得将头埋进他怀里。好在玉石屏遮去一二,也不知各处之人是否瞧见这等亲昵之态,弘昼朗笑道:“夏夜看看戏,并非正经家宴,大家不必拘谨,只管开戏吧。” 众人见弘昼如此宠溺邢岫烟,心中不免都起了些微醋意,暗自思忖这岫烟向来羞涩,不想竟得弘昼这般心意。也都佩服凤姐心思缜密,知晓邢岫烟新宠,连她的帷幔都未设,果然料事如神。 那边厢,戏已开演帽子戏,乃是一出应景的《巫山贺新郎》。这折《贺新郎》本就略带春情,寻常市面上难得一见。那戏班也是知情识趣,深知今日是在 “王府后宫” 演戏,便特意编演此折。原本依着戏文,应是襄王楚女妆扮,宽袍大袖古意盛装,今日却不知从何处寻来两身轻薄如纱、半遮半透之衣,着于一男一女两个看起来尚不满十五、面容白皙稚嫩的伶人身上,且舞且歌,其间不乏些搂搂抱抱的亲昵举动。 众美大多知礼守德,见此情景,皆红着脸低着头,心中暗自嗔怪。弘昼看着,却觉饶有趣味,目光专注于戏台上,思绪也似被带入那情境之中。 一阵过后,《巫山贺新郎》演毕,那群伶人见主人似乎到得齐全了,便一同上台行礼祝贺。领头的领班模样的瘦小男子口中称颂道:“寿熙班上下,跪祝王爷,诸位小姐姑娘,福禄寿喜,万年康泰!!!” 言罢,领着众人行下礼去。 弘昼笑着说只管赏,便有太监上前,端着一个朱漆赐盘,盘内是白银官锭八封。那领班顿时喜笑颜开,忙命身后一优伶收下。 随后正戏开演,今儿头一本正戏是《花为媒》。这寿熙班乃是京中名班,昆戈两调皆通,文念武打俱全,豢养着十几个名伶,男女皆有,色艺在京中皆是出类拔萃。一众贵胄府院都对其颇为青睐,京中寻常富贵人家亦难得请去唱堂会。那班主原是早年睿亲王府上的家奴门人,见多识广,最知晓这等贵胄人家的喜好。常年在各地戏班寻访六七岁的伶童,不论男女,只要体格样貌出众,便收来悉心教习。诸如六弦八律、宫商角羽、文唱武打、歌舞身段,乃至奉承人物、琴棋书画、诗书杂艺等,皆尽力传授。待伶童长到十三、四岁出来演戏,务求艺压群芳,再过几岁名动京华。若被京中达官显贵相中,便可借此攀附权贵,谋求富贵。论起来,在京中各衙门亦是颇能周旋。 虽说如此,弘昼毕竟是当今除了雍正皇帝、宝亲王弘历之外,地位尊崇之人。这等攀结权贵的戏班,与弘昼相较,终究是低了几分。今日能被叫来唱堂戏,自是倾尽全力巴结讨好。那《花为媒》的正旦青蓝儿,年方十二,才艺姿色皆是一等一的,本不到登台年龄,今日也与当家男伶芝熙一同青涩献艺,端的是舞有天魔之态,歌有裂帛之音。 一折戏罢,可卿、凤姐等人暗自叫好,宝钗、湘云等深闺女子更是看得赞叹不已,眼中满是欣赏与钦佩。 可卿见缝插针,趁着此时,端着茶杯来到弘昼帷幔前,深深万福,柔声道:“卿儿,恭贺主子一杯,谢主子恩典赏奴婢们观戏解闷,贺主子万年康泰。” 可卿自觉此举甚是得体,又抢了头筹前来恭贺,料想能得弘昼欢心,不想弘昼这几日与邢岫烟相处,越发喜爱邢岫烟这般爱奴的性情,见可卿此举似有僭越,带了些 “妻妾” 之意,不禁眉头一皱,脸色一沉,竟一声不吭,也不叫起,只是合着台上乐律,轻轻拍着邢岫烟的手臂。 可卿见状,先是一愣,心中满是疑惑与不安,旋即似乎明白了弘昼的意思,脸一红,惊出一身冷汗,忙退了两步。见弘昼依旧不理会自己,只得一咬牙,轻声再次开言:“卿儿僭越了……” 然后不敢再看弘昼脸色,带着宝珠匆匆回了自己的帷幔。 弘昼见可卿如此无趣退下,也觉自己方才有些过分,心中略感尴尬,下意识地握紧了邢岫烟的手,邢岫烟微微颤抖,却不敢有丝毫挣脱之意,弘昼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重新投向戏台。 因见可卿过来贺酒碰壁,其他人自是不敢再来啰嗦。只是隔着玉石屏风缝隙,能瞧见弘昼似在听戏赏月,众人便也专注于戏文之上。恰逢戏台上演到妙处,丑角跌了一跟头,湘云头一个忍不住咯咯憨笑起来,满座这才又笑语频生。 却说湘云虽在欢笑,在她隔壁的尤二姐却心事重重。尤二姐随了贾琏为妾,早已不是完璧之身,沦为弘昼的禁脔后,只觉命运悲苦。她曾与凤姐同侍一男,一为妻一为妾,本就对凤姐心存疑忌,如今世事轮转,仍同事一男,而凤姐如今是园子中掌事妃子,自己却只是一个王爷尚未临幸的姑娘,幸得可卿庇护,才得以暂安。她常哀叹自身命运坎坷,此刻更是满心忧虑小妹安危。她原以为小妹虽性子有些浪荡,但未必不能熬过沦落为奴这一关,谁想三姐入了园子,便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百般劝慰也不见成效,她心中焦急,生怕小妹脸上带了怨色被弘昼察觉,那可就糟了。后来情妃常召三姐去陪侍,二姐虽觉屈辱,却也无奈,园子中规矩如此,自家姐妹势单力孤,只能看人脸色。见小妹略略展了笑颜,她才稍感宽慰。谁想这几日,尤三姐神不守舍,夜里睡不安稳,白天也常紧张兮兮,似染了病症。她也曾回了可卿,可卿着太医配了几丸宁神丹来服,却也不见好转。今日开戏,本想带三姐来散散心,不想三姐坐了会儿,竟不知去向。只得唤丫头去寻。她满心忧虑,哪有心思在戏文上,只是出神地剥着荔枝吃。 过了一阵,宫女又给各个帷幔里送来冰镇的荔枝,二姐正自出神,忽听得笑语声,却是尤三姐来了,笑道:“姐姐好……” 二姐不由得嗔怪道:“你小半天跑哪里去了,叫人心急。” 三姐愣了一下道:“没跑哪里去啊,不过是四处逛逛。” 二姐只得埋怨道:“你个没头脑的乱跑,跟一窝蜂似的来去,难得主子开恩点了戏班子进来,且看戏吧……” 于是二人又一同看戏。过了一时,上演一幕《薛家将》,那演薛仁贵的武生体格潇洒,身手矫健,连翻几个筋斗,连弘昼也不禁叫好,问道:“那武生叫什么名字……” 身边的太监回道:“是京中林家班的头牌,在寿熙班随班演武生,姓柳名湘莲。” 弘昼便说一声 “赏”。太监便捧了一盘散碎银子过去,过一阵,领那戏班领班来谢赏。弘昼无意多听,只道:“好是好,就是女孩子戏文少了……” 那领班极是油滑,听出王爷弦外之音,忙叩头道:“是…… 今儿是《大保国》,是武戏,女孩子戏文是少了,明儿再来是和京中的花魁班,班中的小花篮的昭君出塞最是闻名,还有一个叫喜鹊的姑娘,年方十三,一嗓子良辰美景奈何天连宝亲王都赞好呢……” 弘昼微微哂笑,心想这猴崽子真会顺杆爬。正思忖间,手一招,让两个小丫鬟去叫可卿凤姐,邢岫烟虽见弘昼要叫人来,却也不好回避,只好继续坐在弘昼身边。 过了一时,可卿和凤姐匆匆过来,皆万福侍立。弘昼笑着问道:“今日的戏文都是武戏,明日才有女孩子的戏,我想问问,我们园子里的滴翠亭里不是有一班女孩子么,可能唱否?” 可卿不知详情,只得望向凤姐。凤姐笑道:“主子明鉴,其实滴翠亭里的几个女孩子年纪虽小,论起身段、嗓子来,外面的班还未必及得上她们呢…… 进了园子也没敢停了排练,就备着主子要赏玩,主子有兴致,让她们现在就演来就是了……” 弘昼一笑道:“自己家里的戏班,有的是时候看,她们演大发了,还看什么戏…… 恩…… 这么着吧,就助助兴,你不拘找哪个嗓子清凉的,就杂着这下一折子,上去唱两段清清喉咙也就是了……” 凤姐笑着应下,前去吩咐滴翠亭里的几个戏子女孩子筹备。一时,众人公推嗓子最清凉的是一个叫龄官的小旦,论身材最秀美的是一个叫蕊官的。原想让龄官上来唱一出《雨霖铃》,只那龄官称自己嗓子今日不佳,于是,便让蕊官来舞一出《蝶别离》。 那蕊官倒是颇为用心,换了一身特制的衣衫,上得戏台来万福。弘昼见之,眼前一亮。 但见蕊官头挽的不再是丫鬟发髻,而是两个盘起绕环的凤尾飞天发髻,少女油亮乌黑的发丝,犹如一对乌黑的蝴蝶翅膀,发上缀着左右两支子母蝶舞钗,用一张盘发网将后脖包起,发网上缀贴着碎玉珍珠鳞饰。 再看那脸蛋,蕊官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五官秀丽小巧,最动人的是一对修眉,弯弯如月,至两侧微微勾起,俏丽有神,眉心一点朱红胭脂,鼻梁秀挺滑腻。 其身上披着一件粉色蕾丝透纱的真丝大披肩,宽幅丈三,飘飘落纱如同仙子临凡,披肩下双肩两臂之雪白肌肤若隐若现。围一领抹胸七彩蝴蝶绣花贴身兜,真丝披肩罩下更添妩媚。可惜年纪尚幼,体型属骨感瘦巧型,胸型不够坚挺,乳沟略显不足,却也正因如此,更显清纯幼嫩。 而这一切尚不足为奇,最精彩的当属蕊官的身段。她身形修长,看起来竟有六尺身高,长腿虽罩在粉丝朵裙之下,束腰一掐,细巧收窄,更见身段。对比细小脸庞,真所谓八头之身,此等修长挺拔的身段园中罕有,便是宫中舞伶,亦不过如此。弘昼见之,心中大喜,暗道:“这等如同往世中初中礼仪队里的绝色校花一般的萝莉少女,如今竟也是自己园中的人,身份虽低微,却能有这般风采,实是难得。” 便笑道:“好!且演来。” 台上的琵琶手换了芳官,琴瑟手换了葵官,古筝手换了藕官,堂鼓手换了菂官,一群萝莉各展才艺,这等富贵大家所教习的家院戏伶,相较外面的戏班,少了几分风尘之色,多了一丝清纯之意。见弘昼示意,便各自鼓乐起来。 蕊官和着乐声,唱一句 “纷飞自有离别时”,然后双袖舞动,绕开络纱裙摆,那丈三宽幅的轻纱披肩随之飘动。原来这披肩虽是轻纱,却细细分为五淡色,渐次转浓。蕊官双臂修长,衬着玉膀的肉色,转动间,披肩化为一阵轻烟般的纱幔螺旋,五色变幻,仿若轻纱蝶翅。她身形纤细,却能将这长袖舞得如此灵动,实是不易。 紧接着,蕊官接一句 “同翅亦得依傍切”,身子滴溜溜转动起来。只见她左脚脚尖踮起作为轴心,小巧的嫩足上穿着紫红色绣鞋,此时玉足如弓,撑起修长的身子,曼舞旋转,双袖舞动,恰似一只艳丽的蝴蝶颠簸起伏。 再看她满头的碎玉珍珠鳞饰,对着夜光烛影闪耀,颗颗珍珠绚烂夺目,而那少女的细腰,盈盈一掐,周身旋转时,更见体格魅惑瑰丽。 身后乐声转激昂,蕊官垫步旋走,口中作唱 “化蝶不如化为烟”,身子做弓型舒展,臀部微微翘起,和背脊连成一个婉转的线条。一抬头,少女清丽,乳儿虽未高耸,锁骨却清秀可见,俯身抬头间,微微一对小乳轻轻颤抖,一头秀发,衬托在那舞动身姿下的妙型臀部之后。 那菂官接着连打七个板眼,蕊官两袖狂舞,再唱道 “劝君惜妾如等闲”,连舞数步,几个小步跳跃,竟将一条长长的腿儿伸起,慢慢抬高,过腰,过胸,过发,直至头顶。漫天的纱裙如同烟云缓缓下落罩在身上。 这等收势,更令人对其被裙裤遮掩的两腿间的姿态遐想联翩。 弘昼看得大乐,心中满是赞赏,暗自思量:“这等美娇娘,舞若天魔下凡,歌似天籁之音,实是难得的佳人。若此时将她揽入怀中,褪去蝶衫,虽可尽享青春肉体,但如此优美舞姿,此刻若只管叫来当场轻薄,未免煞风景。何不再看一时戏,待晚上让这蕊官侍寝,于红绡帐中好好消受她的处女童贞、长腿美足。” 想到此处,弘昼吞咽了一下口水,高声道:“妙!!!” 便鼓掌起来。 众美亦被这表演折服,虽觉此等艳舞非闺阁所宜,但此刻也都跟着鼓掌,赞叹不已。 一时那寿熙班又演《随波流》,蕊官下得台来。凤姐笑着过去吩咐几句,蕊官便持着一柄雨花玉壶,过来替弘昼斟酒。弘昼笑着看向她少女眉眼处尚见青涩,腰柔腿软身段醉人,蕊官羞涩不堪,微微垂首。 旁人也就罢了,只弘昼怀中的邢岫烟,已坐得两腿酸麻,见弘昼对蕊官有意,心中松了一口气,只盼晚上能得片刻安宁,不再受弘昼亲昵之举的困扰。只是不知怎的,心底竟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酸楚,似失落了什么重要之物。 弘昼再看几折戏,心思却已不在戏文之上,满是对风月之事的遐想。想了想,吩咐道:“叫大家只管看戏,吩咐顾恩殿收拾卧房出来,本王今晚宿顾恩殿。” 说着,手一伸,众人先是一呆,蕊官随即惊醒,忙将细嫩小手递上。弘昼一笑,挽着蕊官手便起身,在两盏宫纱灯的映照下,朝着顾恩殿而去。 那厢宝钗见弘昼携着蕊官离去,心中暗自思量。借着斟酒之机,款步来到凤姐的帷幔里。平儿侍立在侧,凤姐正呆呆望着弘昼远去的背影,见宝钗进来,勉强笑道:“宝妹妹,今儿这戏文太热闹了,想来宝妹妹清雅之人,未必喜欢呢?” 宝钗轻轻万福,浅笑道:“凤姐姐说哪里话,这热闹戏文中亦有佳处…… 只是……” 说着,左右瞧了瞧,见两侧有几个陌生宫女,好在帷幔外戏文喧闹,可掩人声音。 凤姐会意,做个手势,平儿便让帷幔里的人都退下,自己也到帷幔外候着。凤姐这才笑道:“宝妹妹,想是有话要说?” 宝钗微微沉吟,半晌道:“凤姐姐…… 有桩事情,我思之良久,深知此事颇为不妥,却始终难以释怀…… 想来想去,园子里唯有凤姐姐可与我言说……” 凤姐敛容正色道:“宝妹妹,我知晓你最是识大体,向来不同那起子小人一般。你既有心事,便把我当作知心之人,告知于我。我若能排解,定然全力相助,若不能,亦绝不吐露半个字。” 宝钗又是微微一礼,沉思良久才道:“凤姐姐,我听闻…… 大夫人…… 故去了……” 凤姐听闻,心中猛地一震,一时思绪万千。邢夫人亡故之事,她早从门下太监处知晓。邢夫人虽为她名义上的婆婆,可贾琏并非邢夫人亲生,故而她并未太过悲戚。只是此事犯忌,邢夫人是名义上自己的婆婆,若打听其生死,稍有不慎便会被认定是 “挂念前夫”。她深知在这园子里,弘昼虽多有担待,但 “挂念前夫” 这等事,身为王爷禁脔,是万万不可沾惹的。所以太监传话之后,她只吩咐太监封锁消息。 只是她也明白,园子里的姑娘们多少与外界有些消息往来,恐有人知晓此事。而宝钗一向守礼知书,怎会突然与自己提及此事?再一转念,凤姐心中不禁一惊,难道…… 原来,邢夫人亡故,凤姐起初并未放在心上,贾府遭此大变,有人离世亦属难免。只是她心中头一层牵挂,便是贾琏的生死。虽说自己如今已是弘昼的禁脔,身子也被弘昼亲近过,但长夜漫漫,又怎能不想起往昔与贾琏的夫妻恩爱?虽说身为侍婢当以取悦主人为要,可偶尔也会暗自怀念曾经的夫妻之情。 而另一层牵挂,则是自己的亲姑妈王夫人。邢夫人被发往辛者库后亡故,她不禁担忧王夫人的命运。自己入贾府,虽说是邢夫人的儿媳,实则更多仰仗王夫人。王夫人比邢氏善良温和,天真烂漫,待人宽恩,对自己这个外甥女诸多照拂,犹如亲生母亲一般。王熙凤自幼丧母,与姑妈情谊深厚。妙龄嫁入贾府,更是多得姑妈眷顾。虽邢氏为长房,可王夫人是元春之母,身份尊贵,贾府大权曾掌于其手,只因她平和宽柔,才将管家之事交予自己。可以说,自己的诸多争强好胜,皆因姑妈恩情栽培。 此刻邢氏亡故,旁的尚可,只是王夫人的生死,实难让人不挂念。只是此为心中隐秘,在这园子里,断不能宣之于口。而宝钗今日提及此事,究竟是何用意?凤姐心中反复思量,才渐渐明白宝钗那淡淡一句背后的深意,也才懂得宝钗所言 “想来想去,园子里也只有凤姐姐你可以言道” 的含义…… 两人目光交汇,灯火之下,彼此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难以言说。此时外面戏班正演着《田螺山》,鼓乐喧天,笙歌阵阵,倒也听不清两人在帷幔中又悄悄说了些什么…… 又过了片刻,宝钗从帷幔中出来,见平儿仍在外面候着,身边还有自己的贴身丫鬟莺儿和文杏。见莺儿正兴致勃勃看着舞台上的戏子舞斗龙旗帜,宝钗微微一笑,对莺儿道:“天不早了,我也乏了,便回去了。你若爱看戏,在此再看会儿无妨,只是莫要太晚。” 莺儿欣然应道,还不忘叮嘱小主路上小心。文杏便掌着黄纱宫灯在前引路,宝钗顺着沁芳桥往回走。过了石桥,沿着小径前行,绕过几株两人合抱的粗竿柳树,又转过沁芳源,走过一小段碎石路,林影斑驳。正欲踏上正道,忽然听到柳树丛中传来人声。宝钗心思机敏,忙对文杏比个手势,示意噤声。侧耳细听,竟是一个女子的低吟声。 再听,又有衣物摩挲之声。宝钗顿时双颊绯红,心中羞赧。她虽已侍奉过弘昼,知晓男女之事,可自幼受礼教熏陶,两耳不闻污秽之事。何况在这园子里,所有女子皆为弘昼的禁脔玩物,此时弘昼已去了顾恩殿,这林中男子又是何人…… 宝钗心中惊惧,思绪纷乱,不知是该继续听下去,辨明林中之人,还是速速避开这是非之地,又或是即刻叫嚷来人…… 就在她满心纠结、不知所措之时,林中之人终于出声,话语也清晰可闻。 那女子道:“你…… 啊…… 啊…… 啊…… 且慢些走……” 那男子道:“三妹…… 我害了你……” 那女子道:“别…… 别这么说…… 是我…… 是我…… 自己情愿的……” 那男子道:“可是……” 那女子道:“…… 那谁…… 说了…… 会替我遮掩的,主子那么多女孩子,也未必想到我,即便是想到我,就说…… 就说我进园子前就已经失身了就是了……” 那男子道:“她肯替我们遮掩自然是好的,回头我去谢恩,自然也谢她…… 只是哪里那么容易…… 三妹…… 这可苦了你……” 那女子道:“莫说这等话…… 左右不过是个死字,若不是怕连累了人…… 我…… 呜呜…… 只盼和你死在一处就是了……” 那男子道:“胡说……” 而后又有几句低语,声音细微,难以听清。 接着又是一阵窸窣声,只听那女子道:“别…… 别起身…… ” 宝钗越听越惊,心中权衡再三,终觉此事凶险,自己还是莫要牵扯其中为妙。于是,她加快脚步匆匆走开,心却如小鹿乱撞,怦怦直跳。走过柳树林,见文杏亦是一脸惊恐。宝钗定了定神,正色对文杏道:“今日之事,你务必烂在肚子里……” 待回到蘅芜苑,宝钗呆呆坐了许久。而后展开笔墨,在一幅绢纸上写了些文字,将绢纸封入信封,用红蜡封好,藏入一个景泰蓝小箱子。她怅然若失,静坐片刻,才缓缓睡去。 是夜,宝钗虽惊魂未定,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男女的话语声,心中思绪翻涌,难以入眠。又想起白日里与凤姐的交谈,不知此事最终会是何种结果;再想到今夜弘昼与蕊官之事,心中五味杂陈。她辗转反侧,直至四更天才渐渐睡去。 第20章 纵是金笼锁裙钗,凡俗岂无儿女情 且按下宝钗窥得隐事,一夜难眠不表。再说弘昼被蕊官姿色所动,夜里宿在顾恩殿内殿,不过是亲近了这小女子,有了一番亲密接触。也不必尽述。 第二日起来,看看怀中昨夜相伴之女子,这蕊官身材高挑,腰柔腿长,膀细足纤,本是舞娘身材,只是如今头发稍显凌乱,乳上臀上略有微红痕迹,下体处两腿内侧还有斑斑落红之迹,如今蜷着身子如一只小猫一般尚在沉睡,肌肤红润尚透着少女初经人事后的娇羞之色,到底才褪去舞台上的修美艳丽,只显得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可怜可爱。 弘昼看得不由得又是怜惜又是感慨。便也不唤醒她,自个起身到院子里,叫那闻声上来伺候的金钏儿噤声,只是随便走得几步活动了一下筋骨,见天气虽是晚夏却越发炎热,便唤金钏儿伺候着去后堂冲了个早凉。 那后堂沐浴处是用陈年的凤尾毛竹,掏空洗净了搭出一根引水渠来,春夏冬用的是后院煮过的香汤,盛夏引得俱是用纱网眼过滤过的从沁芳园引来的泉水,此时一股清凉甘泉着身淋沐而下,弘昼不由得心旷神怡,分外惬意,他前几日因为迎春之事略略有些许烦闷,只是这几日来与岫烟相处,昨日又新得了这身材高挑的少女舞娘蕊官的初次亲近,几日前的不快已渐渐淡去。如今身上被泉水一冲一爽,精神为之一振。倒是想着昨夜的相处,思绪略有起伏。因怕着凉,不敢多洗,便唤金钏儿过来给自己擦干。那金钏儿见得弘昼裸体,下身情形略有些羞涩,只是依着礼法这算不得什么,只得取了干燥的毛巾,替弘昼将身上水珠擦干。抹过头发,身子,再换一条新的干毛巾。再渐次擦拭弘昼。金钏儿不敢马虎,用小玉手,裹着干毛巾顺着弘昼的小腹,开始往下轻柔擦拭。 弘昼此时冷水一激,正略略有些思绪涌动。下体被如此擦拭,只感到一阵放松。见那毛巾擦拭几下,金钏儿似有些犹豫,不知是干了继续改抹拭腿脚,还是该继续让主子享受舒适。弘昼一笑,口中道:“继续擦干便是……” 如此一句,金钏儿自小就聪明,自然知晓主子的意思,便红着脸蛋,只管继续轻柔擦拭弘昼。几下之后,弘昼但觉两只小手隔着毛巾动作,下体处传来一阵被包裹抚触的感受。心下舒畅,便不知怎得,要和跪在自己身下的女孩攀谈两句,便开口道:“金钏儿…… 你今年多大了?” 金钏儿一边细心地擦拭弘昼,一边笑着答道:“回主子的话,奴婢今年十八了……” 弘昼嗯了一声,接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问道:“十八了…… 以前在贾府也算到了待嫁之龄了…… 你原本的房里主子可许你老子娘让你出去?或是给你指个可意的人?” 金钏儿先是一惊,唯恐主子是责难,微微抬头,见弘昼仍然带笑,略略安心,只管答道:“回主子的话,先头我是跟夫人的,我们都是家生的奴才,若非特别之缘由,是断断没个出去的道理的,连我老子娘其实也是跟外头赖管家办事的,因为伺候夫人还算勤谨,夫人也舍不得,故此没给我指过人…… 恩…… 金钏儿不敢隐瞒,去年大嫂子怕我年纪再大没了下场,亦曾问过我是否愿意去给琏二爷做小的……,只是奴婢不愿意,她也就没再提了……” 弘昼笑着哦了一声,又问道:“你口里的大嫂子是何人?” 金钏儿甜笑着回道 “是奴婢没说清…… 就是如今的李纨小姐,原本府里都称她大嫂子” 弘昼又笑着问:“那你却为何不愿意去给贾琏做小呢?虽然你夫人宠你,但是你身份毕竟是个丫鬟,出去配个小的,又能有什么富贵,给贾琏只怕还好些……” 金钏儿脸红着轻声叹道:“回主子…… 其实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年纪小时不论,略大些,也不过这些想头,原本伺候哪屋里少爷老爷的,其实本来就是少爷老爷们的身边人,略有点姿色的,自然容易被关注,失了身子便总不好配人了,若能给个名份,也算不错的下场了;只是我们这些伺候夫人小姐的,少爷老爷们也不好就这么来沾染,才能略有些自主。我们家生的奴才,年纪大些,主子指给哪房做小也是常有的事。其实也由不得金钏儿。大嫂子怕也是为了我好。琏二爷也没甚么不好,只是琏二奶奶……” 弘昼一听就明白了,王熙凤善妒,丫鬟们自然都怕,便又笑着问道:“那既然你不愿意给贾琏了,你说实话,本王不介怀的,原本在府里…… 你可有中意的…… 或可指的门下人,或是哪房的主子?比如…… 听说你们原本的宝二爷,在女孩子身上是颇体贴的……” 金钏儿踌躇了一下,加紧着擦拭弘昼阳具和两腿间的间隔缝隙处,一边答道:“回主子的话…… 奴婢倒没个妄想的…… 那宝二爷待女孩子是体贴的,人也长的标致,性子也是温柔的…… 园子里的丫鬟们若指给他…… 自然也算是修来的福了。只是他还小,其实说白了淘气似个孩子,没个主见亦没个担当,一则奴婢也不可意他,二则…… 他房里小的其实已经有了形了…… 都觉着是他房里的袭人,再没旁个了…… 主子…… 奴婢是干净身子,亦是干净心思,如今皆是主子的了…… 凭主子…… 只是主子问话,奴婢不敢不尽实回话……” 弘昼嗯了一声,觉着这小丫头倒也是老实,便又问道:“恩…… 要的就是这个心思…… 你如此用心,却是好的…… 本王正在想着,各房伺候本王是一回事,也想在园子里寻几个贴身之人,若本王在园子里时,就贴身伺候本王的起居饮食,跟久了彼此相知一些,倒也妥帖。只是这等近身之人,论起来必是有一定要求的,容貌身段还是其次,要紧的就是对本王赤诚忠心,若是本来房里有主子小姐的,要来也不便,我看你…… 恩…… 还有你妹妹玉钏儿都不错,勤谨一些侍奉,说不准就选了你们……” 金钏儿大喜,心几乎要从嗓子里跳了出来,这弘昼淡淡一句,其实是露了在园子里选几个随身丫鬟的意思,这等好事,岂料些许露出意思来竟然有自己的份。想来也是,弘昼在园子里走动,换个房便是换了套伺候之人,再可意也难得日常知道弘昼的冷暖咸淡,是该选些个丫鬟随时跟着。只是这等丫鬟,自不太好从已经跟着姑娘小姐小主们的诸如平儿、莺儿、紫鹃等人中去寻。想想也不外是自己,妹妹,或是怡红院里的诸婢,嘉萌堂里的鸳鸯等人,再或就是…… 再或就是滴翠亭里的几个女伶。 想到这里,也不知怎么得神差鬼使,口中脱口而出:“主子…… 主子昨夜看重的蕊官…… 其实也合适的……” 弘昼一皱眉,又笑道:“你若有心要做本王的随身之人,就要再学乖一些…… 这一,你们都是在园子里侍奉之人,不是妻妾,不可随意说些不当言语,本王说说也无妨,当着本王的面,需谨言慎行…… 再就是,你刚才的话里略带酸意,这园子里可以有心思,但不该在本王面前如此直白试探本王心意…… 本王的心意不是轻易能被打探的…… 本王想怎么样自会安排,可晓得?” 金钏儿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合了弘昼的意,吓得惊惧不已,花容失色,不敢再半跪着,忙全身跪下,伏倒在地,叩了个头,低声道:“主子…… 奴婢失言了…… 奴婢不会说话说错了…… 请主子只管惩罚……” 弘昼一笑,低头摸了摸这小丫鬟的鬓发,笑道:“罢了…… 本王是指点你,不是责你…… 恩…… 只管替本王更衣吧……” 经这几句,弘昼心绪渐平,金钏儿虽然得弘昼安慰,到底心有余悸,也只管替弘昼擦干身子,服侍着弘昼穿了内衣,又穿了一件素蓝色的袍子。扎了条金丝三股的腰带。穿戴毕了,见弘昼示意,再不敢多言,只引着弘昼回了内殿卧房。便在门外候着。 弘昼进了内厅,见那蕊官已经醒来,着了一身淡紫色细纱罩裙,未梳秀发,一头乌发如瀑,面带羞涩,正有点不知所措得呆坐在床前。见弘昼进来,才忙上前跪着请安,依着礼数问主人昨夜是否安好。弘昼见她稚嫩模样,也就笑笑不再多言。命金钏儿去备了早点,唤蕊官陪着用了。那蕊官新经人事,到底羞涩,一边用着早点梗米粥,一边只敢低着头偷偷瞥一两眼弘昼。 弘昼虽然昨夜与这女子有了亲密接触,但是他此时已经历过诸多女子,这蕊官论起身段来,修长高挑别有风味,年纪幼小又稚嫩清纯,若是往昔,自然会极为珍视;只是如今自己已是见过宝钗湘云等绝代佳人,也算阅历丰富,自然也不愿太过宠溺,只是笑着和她聊些家常,知道论起诗书,这等女孩子未必精通,只是这蕊官是自小学的戏文,故也问戏文歌舞之事,只是寻些话头来佐此早点罢了。 那蕊官,本是苏州孤儿,自小便是被一唤作 “浣溪班” 的戏班收养,因其体格音貌出众,养来做幼童歌舞伎培养。十岁上就出落得身段儿高挑秀美,唤作 “秀格”,和龄官的 “清音”,芳官的 “芸姿”,都是那班里的翘楚。只后这一班子伶人女童,都被买入贾府,本是伺候元春省亲之用,后来也就一直在园子里伺候夫人小姐少爷老爷们听家常戏。 似她这等伶人幼女,入了贾府这等世家旺族,充为豪门官宦人家豢养的家伶人,也算有了依靠。只是其时唱戏为下九流,这大家子所买的伶人少女,真以身份论起来,其实都颇为低微,远不如各房的丫鬟,比府里粗使丫头尚不如,只是一件供人娱乐之物罢了,她自小就懂事,有些自怜之念想。也总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戏子舞娘,在豪门官宦人家演演昆戈,成年几岁后,不拒哪一日被贾府某个少爷叫到房里去亲近,之后被眷顾几年,说不定要被府里数个男子留意,不过是命运使然,只得越发修习自己的色艺,只盼能为自己挣得个安稳前程。 所以论起来,她身份低贱,能被王爷看重,别人或许终究是贾府事变之累,是命运波折。于她,其实是意外之喜。实在是不敢奢望的好机遇。一样要为人奴婢被人使唤一生,在贾府受身份所限,也不过是侍奉之人等类,还不如此时能得王爷另眼相看。更想着往日同样身份低微,却瞧不起自己的各房丫鬟,甚至如在云端的奶奶小姐们,今日都和自己一般无二,今后只可凭色相容貌,即可侍奉当今王爷,更是有份莫名的欣慰。只是饶是如此,她也知道园子里美人甚多,她以前在戏班,也恍惚觉着,论起姿色来再世上再无人能及得上自己、芳官、龄官等三人,等入了贾府第一日,远远正巧瞥到一眼,见一女孩子正依着栏杆拿着手绢在饮泣,那弱不禁风我见尤怜风流眷秀之姿,竟然让她平生第一次产生了自惭形秽之感,后来问起,才知那是府上的林姑娘,在想家了。自此,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不过是井中之蛙罢了。 只是昨日主子要看戏,凤姐特特来吩咐,还嘱咐自己用上自己最精心备下的 “蝶舞羽衣”,并亲口笑着叮嘱自己要穿裤裙衬托腰身,明白了是提携自己。果然一舞动君心,居然就被唤来伺候。 虽然真的与主子有了亲密接触时,她到底是小姑娘家,也是惶恐不安,只是今早起来,患得患失之间,又不免有了期待,也不知主子是会给她一个特殊身份,还是如同这顾恩殿里的寻常侍奉之人一般,过后便不再理会。 故此,弘昼与她攀谈戏文,她便搜寻着话儿,只讲些《牡丹亭》,《长生殿》的练习之事,说说往日戏班里学的腰腿功夫,吐字用音等事。偶尔也着意略露几句,学过《春痕》《暖奴床》等词曲之事。 弘昼听得这小姑娘与戏文一道,果然知之甚多,想着今后自然可以欣赏这滴翠亭里的一等少女的表演之余,也能聊聊戏文曲舞,自然也是乐意。他也知蕊官此时心意,想着左右滴翠亭里如今连个有身份标识的都没有,便笑着只说,赏蕊官一个近身侍奉的身份,并额外开恩,赐号为 “蕊”,是为蕊侍,命其执掌滴翠亭。那蕊官自然是欢喜叩谢。弘昼倒也不想宠之过甚,便命其先回去,说要她好好调教滴翠亭里的一众少女,过几日自己要过去赏戏。那蕊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弘昼要自己去教习姐妹们,备些新鲜的 “玩意儿” 来伺候,自然谢恩去了不表。 弘昼见蕊官去了,本是想着要去哪房里坐坐,只是晨起,自己提到的要选几个贴身之人的事,倒让他自己也上了心。想了想,此事最好还是和凤姐吩咐一下好去办。便去了缀锦楼寻凤姐。 一进缀锦楼,却见平儿正在院子里训导几个小丫头,见弘昼进来,忙迎上去跪了,笑道:“主子来了……” 弘昼嗯了一声,低头看这小姑娘,今日头挽着一个俏皮的单侧星星耀姑娘髻,两只俏目顾盼流离,眉毛用深黛勾得小山,樱唇以朱彩绘得软腻,两腮未施脂粉却分外香娇,穿一领淡红色绣着月牙的贴身褂子,腰身束着紫红色丝绦,那褂子的料子是新选的姑苏薄纱棉,颇为贴着身子,此时跪着更显得小腰一掐,两乳微挺,玉臀圆润。看着倒让人心生好感。想着几次来都未曾与这平儿有过多交流,其实论起身段体格,气质样貌来,也着实是出众。 正在思索,那远处传来笑声,但听到道 “主子来了…… 凤儿可巧盼着呢……” 抬头一看,一身艳红鸾凤交鸣大袍,满头金凤展翅碎金钗,笑盈盈香风略近,不是凤姐是谁。 弘昼每见这凤姐体格样貌,音容笑语,都觉着别有韵味,也不仅仅是脸蛋儿秀美,朱唇儿魅惑,更要紧的是那说不尽的灵动风情。若静观便是仙子临世,开语又如娇娃,行动间便是爽利如骄阳,床笫上又是柔媚似春波。偏偏那凤姐还有一桩儿好处,不拿腔作调,做了弘昼在园子里侍奉之人,也是不改性子,话语儿还透着少奶奶般的爽利,或偶尔一露威严,偶尔一露娇嗔,说话嘴快舌尖,又最能干练理事。只是一发如此,到节骨眼儿上却总守着本分不越雷池。 此时果然还如往日一般,未等弘昼开口,越发近上身来,先是单膝跪了,看一眼身边的平儿,笑着道:“主子…… 怎么看我这平儿看这久?平儿这丫头也是,没个眼色,主子来了,还不快快迎屋子里去…… 主子瞧瞧,平儿这身衣服是新贡的薄料子纱棉,夏日再不得这么好的了,只是贴身得紧,我们这般人穿它倒是糟蹋了东西,倒是平儿年轻有身材,主子看看穿来可显得别致?” 弘昼虽然刚刚训过金钏儿不要失言,偏偏这凤姐几句半真半假,又透着为主子考量的心思。也不好责怪。笑着轻斥一声。便忍耐不住,上去笑骂着,揽起凤姐的腰肢。搂着她便前行往屋子里走。 那凤姐的腰肢软若柔荑一般,被弘昼一揽,整个人却如同整个身子都酥了一般,便软绵绵半依在弘昼怀里,嘴里却仍然不闲着:“主子好歹难得来,我有些事也要从容回主子呢…… 主子…… 且别这般亲昵…… 丫头们看着呢……” 两人就这么进了屋子坐卧厅,这小巧的坐卧厅里装饰得一片嫣红,朱漆的廊柱,墙面上挂着紫、红、粉三彩叠色的厚纱帷幔,一座坐炕中间驾了个香樟木雕着瑶池九景的案几,下铺着厚厚的猩猩盏炕席,一扇冻格子月白窗正对着炕上。便携着凤姐到炕上坐了。问道:“有什么事要回我?” 凤姐却仍是那习性,只道:“凤儿的事算哪台面上的事?主子来凤儿这里总是有事要吩咐吧,先说主子的事吧,凤儿的精神都留着要先办主子的差事呢……” 弘昼笑着便说起自己想在园子里选几个丫鬟做贴身伺候之事。凤姐听了笑道:“这自然也由得主子高兴…… 只是…… 凤儿这里要讨主子个示下,选这几个丫鬟…… 是选来…… 恩…… 主子跟前侍奉得多些呢?还是伺候起居为主?主子给个分寸,我自然替主子物色…… 回头还是主子亲自来定夺?” 弘昼想了想道:“若说在身边侍奉,自然是少不了的…… 只是主要还是贴身照顾些食宿衣物…… 否则光是陪伴,又何必定下人来……” 凤姐笑道:“我想着也是如此…… 可巧和主子心意一样。既如此着,我看金钏儿、玉钏儿两姐妹,还有蕊官、芳官、龄官,以及鸳鸯,琥珀、珍珠,对了…… 特特还有怡红院里的袭人、麝月、晴雯、秋纹等都是不错的人选……” 弘昼笑道:“要那么许多做什么,你回头想想,选四个来也就是了…… 这事也不急,你且和可卿商议着办就是了…… 你说有事要回我,却是什么事情?” 凤姐敛容正色道:“是…… 是有两件事要请主子示下。一件说来也是小事,内务府最近常常送些外头的书来园子里。这…… 凤儿识字不多…… 想着这书籍说小也是小事,说大也是大事…… 前头听说江南甄家,就是书上出了差池,这…… 想请主子示下,这书,是由得内务府只管送呢?还是今后交书单子给主子过目后再送进来?” 弘昼微微沉吟道:“你说的很是,文字上的事,说小固然是小事,说大也是要紧的。只是若是每次都交我看,也未免繁琐…… 咋么着吧,以后有书单子送来,先…… 给蘅芜苑里宝钗看看,她看过了再定,若她也不拿准,再来问我就是了。” 凤姐眉梢一挑,应了个是,又道:“还有一桩事,就让凤儿有些不知如何处置了…… 恩,昨日…… 有门下的丫鬟来回,说是昨日的戏班散去后,去天香楼里,向情妃谢恩……” 弘昼哦了一声,只是看着凤姐。凤姐正色接着道:“门下的丫鬟觉着不妥…… 戏班里有男有女,有太监们关防着进来演戏,那是主子的恩典…… 我也好个热闹,自然是园子里的福分。只是特地去我们这些园子里的人屋子里谢恩…… 一则这不合礼数,戏班进来演戏该谢的是主子的恩,不是我们的恩,再则…… 男女有别,这…… 自然了,可卿年轻不知事也是有的…… 我是也想着私下去劝诫的,只是不知主子以为……” 弘昼沉默了半晌,却忽然展颜笑道:“罢了,既然是许了大家唱几日戏,就宽松些也就罢了…… 恩,你刚才说的书单在哪里?这一期的且拿来我看看……” 凤姐见弘昼扯开话头,便也不敢再啰嗦,命平儿取来书单弘昼看,不多时,平儿便递上一册黄封皮的一个小册子,弘昼展开来读着,不过是些唐诗宋词,曲谱棋谱,亦有内务府特特备得一些文墨雅集。看了也只是一哂。 那平儿递上茶来,弘昼饮了一口,再接着看,亦有几本杂家着述,医书内经等,再往下看,却哑然失笑,原来下列着一条,却是《千字文王珂注解》。 凤姐见弘昼笑了,便也凑趣问道:“主子见了什么书?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弘昼笑着指着这条道:“这书并无不妥之处,只是未免也太基础了些…… 这书难道是你要来温故的?” 凤姐几乎要嗔怪一声,笑嗔道:“主子就爱打趣…… 凤儿虽然没什么学问…… 这千字文自幼也是学过的…… 岂有不认识的……” 弘昼笑道:“那这是哪房要的?” 凤姐不知首尾,只看平儿,平儿道:“回主子的话,这不是哪房小姐们看的书…… 这是稻香村里的李纨小姐要的,想来是给李琦,李玟二位小妹识字用的……” 弘昼心下一暖,想想那李纨二十岁上守寡,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其实还是青春年华,只是两个堂妹年纪尚小,想来应该只有十二岁,尚未成年。她养育贾兰一场成了空,如今进了园子,想来看着两个小妹识字不多,也要教育,算是一份长姐温情吧。 凤姐见弘昼沉思,琢磨着弘昼的心思道:“主子…… 这李琦,李玟本是双胞胎姐妹,是李纨的寡婶带的两个女儿…… 论起来是李纨的堂妹…… 只是年纪小…… 现下跟着李纨住。” 弘昼嗯了一声,拿那书单子只管叩了叩,半晌道:“也难为她…… 想来说是堂妹,其实是当女儿在养活,恩…… 你可听过她念起儿子?” 凤姐一惊,弘昼这一问看似问得随意,却是加了小心,沉吟了一下,决意先是实话实说,只得半起身,敛容正色道:“回主子的话…… 李姐姐是知礼的,不敢再挂念往日的家人…… 只是这母子连心,想来也不是一时能忘却的,她…… 想来亦曾念及过…… 哦…… 凤儿也规劝过她的……” 弘昼笑着道:“你不要惊慌,她想念儿子,也是人之常情,你们进了园子,用身子侍奉本王,用心意取悦本王,可也没要你们都丢了人的性情…… 便是要你们丢…… 又如何能轻易割舍…… 比如你父亲王子腾…… 你就没有念及?” 凤姐听道念及老父,眼圈一红,忙收敛了,下了炕来跪着叩了个头,脸蛋红扑扑的,只道:“主子…… 凤儿并不敢回说是主子照拂老父亲…… 不论家人如何,凤儿进了园子,就是主子的人,一身一心只有主子一人侍奉……,只是老父能安享太平…… 是仰仗主子的福泽,若是有罪受,也是他自己的命数…… 凤儿只有知恩报答主子的心思……” 弘昼笑着温言道:“你能这么想就最好…… 不必悲伤…… 父母子女之情发自天性,你们循着礼不要擅自关说打探,该让你们知道的,本王自会让你们知道……” 凤姐见弘昼今日心情好,想想是个话缝,便接着弘昼的话道:“是…… 既然主子说道这里…… 凤儿便有一请主子示下…… 看看是不是凤儿想多了想左了……” 弘昼叫她起来说。凤姐便起来,斟酌着字句道:“主子…… 凤儿这几日在想…… 云妹妹是头一个陪伴主子…… 自然都是该当的…… 只是,主子何不赏她些什么?也好让她侍奉更加用心……” 弘昼问道:“哦?你说赏什么?” 凤姐踌躇了半晌才鼓起勇气道:“云妹妹之寡母李氏,如今还在辛者库为苦役……” 弘昼笑着反问道:“难道你让我去放了她……” 凤姐忙道:“这怎么敢……,只是适才主子说了,父母子女之情发自天性…… 若是偶尔挂念母亲,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们都是家人获罪于天,岂能轻纵…… 我想了…… 倒有一个主意…… 只是不知道…… 是不是凤儿想左了……” 弘昼笑道:“你只管说说看……” 凤姐道:“主子,凤儿是想着…… 何不把获罪的宁荣两府之妇人中,也选几个有姿色的一并安置到园子里来…… 恩…… 供主子偶尔召见…… 自然…… 熟妇年长,主子也许用着不那么习惯…… 只是一则园子里能有几个年高有过掌家经验的进来,也能帮忙料理些事务,二则她们进园子来只管吩咐些粗使差事给她们也不至于乱了园子里的规矩,三则…… 凤儿想着,偶尔也可同侍主子,也许主子更能愉悦……” 说着,略略抬头偷看一眼弘昼之神色。 弘昼却是沉思了一刻,才笑道:“凤丫头…… 本王说过,事主唯诚…… 你老实说,你今日兜一圈子和本王说话,难道真是为了李氏?” 凤姐又是一惊,只是今日话都说道这份上,岂能不回话,便乍着胆子道:“回主子,凤儿也不敢欺瞒…… 那日,宝妹妹来寻过凤儿商议…… 宝妹妹之母,说白了也是凤儿的姑妈,年轻时也是名动金陵的美人…… 主子一定满意…… 更何况…… 还有凤儿的嫡亲姑妈…… 王氏…… 如今也……” 弘昼摆手叫她不必说了,道:“罢了…… 你说的本王知道了…… 本王自然会斟酌…… 恩…… 本王就不在此用午饭了……” 又回望一眼案上那书单,想起刚才所见之书,道:“你们不必跟来,你帮我斟酌随身之人一事…… 我…… 去稻香村,看看咱们这慈母、义嫂、亲姐并园子里的人…… 李纨去……” 凤姐也是被逗得一笑脸一红,好在她今日也算有所收获,便送弘昼只管出来。 弘昼带着两个宫女出来,前往右边稻香村方向走去。倏尔青山斜阻,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轱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 轻步走进,只听鸟语蝉鸣,不闻人声,桑叶丛丛,倒是更显得清凉,入得院门,一个侍奉丫鬟银蝶儿见是弘昼,正要开口,弘昼忙比个手势,叫她禁声。进得正屋,更是清净,比不得可卿凤姐屋里人来人往,四张半旧的弹墨椅子,正中供着一尊白玉观音,墙上也无甚陈设,只有一副秋月图,一张半旧的八仙桌上有一个竹篓,内里不过是些针线绒绳。 穿过正厅向后院走,却是一个天井小院,不用石板铺路,只用绿泥种着两棵槐树,中间却是几块驼石点出弯弯曲曲一条小径。厢房里传来女孩子读书之声。 第21章 杏帘望眼早春暖,稻香院内遇李纨 弘昼沿着那雕栏玉砌的回廊徐徐踱步,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些许春日的暖意,却也撩动着他的心弦。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被左侧厢房那支起的月白纱窗所吸引,仿若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朝那边迈去。 靠近窗前,他微微探身向内望去。屋内布置素净淡雅,宛如一幅清新的水墨画。靠着旁窗之处,摆放着一张古朴的书桌,其纹理似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此刻,书桌三面围坐着三人,宛如春日里静静绽放的花朵,各有其韵。 上首那位女子,李纨,恰似一朵在幽暗中静静散发芬芳的素兰。她年约二十七八,身着月白素色衣衫,那料子轻柔地贴合着她的身躯,仿若第二层肌肤。发际之上,仅斜斜插着一根青玉簪子,简约之中却透着别样的雅致。右侧簪着的一朵月季花,宛如点睛之笔,在平淡之中巧妙地掩饰不住那一抹春色。她的脸庞如鹅蛋般圆润光滑,眉若柳枝轻扬,眼似星辰闪烁,幽深得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身段窈窕婀娜,胸脯微微隆起,似有恰到好处的弧度,却又因她那端庄宁静的坐姿,使得这份柔美与青春少妇的韵味在淡雅安稳之中若隐若现,宛如一泓清泉,看似平静无波,实则蕴含着无尽的魅力。 下首和中侧,则是两个犹如精灵般的幼齿少女,李琦与李玟。她们身量尚未长成,宛如春日里刚刚破土而出的嫩笋,带着清新与纯真。清目美瞳,恰似一汪清泉,纯净得令人心醉。皆一色挽着两个可爱的童女髻,那发髻俏皮地翘着,仿佛在诉说着少女的俏皮与活泼。佩着银色的记名锁,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淡淡的银光,为她们增添了几分灵动与神秘。想是夏季屋中也无人打扰,穿着甚是单薄透亮,都是低胸薄织的荷绿色宽衣短衫,那衣衫的颜色恰似夏日荷塘里最鲜嫩的荷叶,清新而又充满生机。四只雪白的臂膀都露着,肌肤如羊脂玉般细腻光滑,泛着淡淡的光晕。侧身的李琦,可以看到胸前微微隆起的轮廓,似有青涩的果实正在悄然孕育。背身的李玟,柔腰小臀,幼龄形状必是娇小,从背后望去,那纤细的腰肢仿佛不堪一握,小小的臀部微微翘起,煞是可爱动人,让人不禁心生怜爱之情。 此时,那李琦、李玟双胞胎正各自端坐,手挥羊毫笔管,神情专注而认真,笔尖在纸上轻盈地舞动着,似在谱写着一曲无声的乐章。那边李纨只拿着几张纸简观看,眼神中透着一丝欣慰与严格。她一边仔细端详着纸上的字迹,一边轻声道:“这则女则还是玟儿得字写得好一些……” 那下首的少女李琦笑着道:“长姐上午还说是我的字比较好看呢”。李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恰似春风拂过湖面泛起的涟漪,轻声说道:“琦儿的字也好,只是太秀气,抄清照词谱自然是娟秀一些好,若是抄女则还需多一些浑厚,这撇那拐弯都不适宜太细巧了……” 那背侧的少女李玟也咯咯笑道:“妹妹的字就是太细,看着快要折了似的……” 想想又侧脸道:“长姐,写了半日了…… 能不能歇歇啊…… 上午丫鬟送来的竹蜻蜓…… 玩一会子吧……” 这李玟一说,李琦也跟着嘟着嘴提撒脚丫子撒娇:“是啊,长姐…… 我们都这么乖了…… 让我们玩一会子吧……” 李纨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似有若无,仿若一片飘落的树叶,带着一丝无奈与宠溺,道:“别就晓得玩…… 怎么也都写完这些吧…… 都是炒豆儿那蹄子不好,弄些玩意来就知道讨你们高兴…… 耽误练字……” 那李琦便蹬着两条小修长腿,那双腿在空中轻轻晃动着,宛如风中摇曳的柳枝,嘟嘴道:“长姐就知道让我们练字…… 我们的字写得也不差了啊…… 看着比惜春姨还好看呢……” 李玟便也搭腔道:“是啊,惜春姨比我们小一岁,但是字就比我们差多了…… 长姐,其实你为什么老那么认真让我们练习读书啊……” 那李琦也脸红红道:“是啊…… 长姐…… 你说过了…… 我们一辈子也不能出这园子的…… 你也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 我们…… 长大了自然不过是伺候主子,学这些有什么用啊…… 难道还能考状元……” 李纨微微一叹,伸出手,那手纤细而白皙,轻轻摸了摸李琦头上秀发,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道:“这里面的缘由…… 长姐自然有计较,长姐的孩子是再也见不着了…… 只有你们两个为伴,心里只当你们是亲生女儿一般,再没个不为你们着想的…… 你们好好学…… 总没错的……” 两个小女孩倒也懂事,虽不甚明了,但是对望了一眼,那眼神中似有一丝懵懂与乖巧的交流,都敛容点首称是。 弘昼看着这一幕,心中一面觉得温馨,仿佛有一股暖流在心底缓缓流淌,一面见李纨如此贤惠又如此姿色却更觉得情动。那情动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便开口朗笑道:“好一幅仕女习字图啊……” 言罢,便迈着沉稳的步伐进了屋子。 李纨见弘昼进来,吃惊之余,忙携着李玟李琦跪下,动作略显慌乱却不失优雅。口中只称道:“李纨见过王爷……” 那一对小女娃也知事,伏倒在地,稚嫩童音清脆悦耳,齐声说道:“李玟,李琦,见过王爷……” 弘昼就身坐在李纨刚刚坐的那个位置上,抬手看看两个少女的作业,但见字迹却还显得稚嫩,宛如刚学步的孩童,歪歪扭扭却又透着少女入学时的青春气息。笔画之间虽不够规整,却有着一种未经雕琢的天然之美,那娟秀灵巧的模样,仿佛春日里含苞待放的花朵,更透着少女独有的纯真与烂漫。不由满意得点头。 见三人仍然跪着,弘昼微微抬手,那动作优雅而从容,道:“起来吧……” 三人便起身,侍立在旁。那李纨心下噗噗乱跳,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自从进了园子,弘昼还未特别关注自己,今日忽然来到稻香村,是个什么意思呢…… 难道自己命运要有大转变,竟然今日要被王爷另眼相看了…… 身边两个双胞胎小妹,又是双胞胎,又是年幼,又是姿色过人身形初长,是不是王爷其实是来看看她们的…… 其实李纨二十岁上丧偶,她知礼守道,平日心思全在孝敬公婆、养育贾强之上。虽说进了园子,其实心下仍然是挂念幼子,只是知道这是禁忌,无可奈何罢了。不过进了园子成了弘昼的侍从之人,既然是侍奉之人,为人差遣做事是本份的事,也不由暗暗有些期盼弘昼能重视自己,只盼望自己得宠,或者能再求着弘昼见一眼贾强,纵然不能,自己得宠,贾强在外面或可少受些罪过。 只是一开始觉得园中钗、黛、湘、妙,个个都是绝色,又个个都是处子,王爷只怕更加喜欢这些处子美女干净身子,未必看得上自己这种人妇,未想到王爷对园中诸人安排另有考量,凤姐,可卿都封了妃子,不由多了念想,自己也未尝没有期待。只是弘昼今日真的来了,又是惊惧羞耻为先,论起心性来,她青春丧夫,只知道谨守妇德,一生早就断了欲念一想,其实世上又有哪个二十年华的女子,愿意空床寂房一生,然礼法所束,德行有本,何况贾府世代名门,既然先夫过世,自己反而被尊为 “守德遗孀”,上上下下都尊敬自己,也只能如此过世,日子久了,便当这是理所当然的。初时得知自己被圈入园子为王爷侍从,李纨都动过一闪那的自刎殉夫的念头,只是旋即也苦笑自己痴心,守寡是为礼法所拘,如今为人侍从,其实一样是礼法所拘罢了。自己那贞洁烈女的想头,不过是习惯自然罢了。只是即便是想透这一层,她已八年未见陌生男子,不想男女间过于亲昵之事,若说深夜寂寞,也常常引为羞耻,如今为人侍从,既然主人来了,怕不是要吩咐自己做事,瞧见自己的窘态,或是对两个小妹有所安排,岂非是紧张到不堪的地步,想到这般,那习惯的 “贞烈心” 又涌上心头,只是惶恐,但愿主人只是来随便逛逛,不是来做些让自己难堪的事。 可若说盼着弘昼是来关注两个堂房妹妹的,也更复杂,一则妹妹还小,那么小的年纪就要被卷入这复杂的园子里的生活,实在是不忍,二则她其实也是为两个妹妹打算,知道侍奉主人讨好弘昼才是唯一出路。此时,李纨之心绪,真可谓恐慌有之,盼望有之,惊惧有之,盘算有之,真是满心纠结,一片胡思乱想。 弘昼见她羞涩,也知她必然是在想些什么,再看李琦李玟到底年幼,只是羞涩侍立,倒不如李纨满腹心事,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见李纨双目只敢视地,双手玩弄衣带,那手指纤细而白皙,在衣带间不安地搅动着,一副羞耻青涩的样子,却配着二十八岁正当最妙年龄的身子,那脖领,那胸脯,那腰胯,那小足,衬在素白单薄的夏日薄纱之下,若隐若现,宛如雾里看花,分外撩人…… 自己本来是午后来看看这 “贤姐良母” 略作安慰的,此时却被这守制少妇的羞耻神态丰满身段撩拨得心中起了波澜。 弘昼有心与她交谈,问道:“却才进来,你在训导两个小妹,说要习字念书,小妹问你,为人奴为人婢为什么要学这些个…… 你似不肯明说,如今本王来问问,究竟是为什么啊,说来本王听听……” 李纨早知自己和小妹的对话被弘昼听去了,少妇苍白的脸上顿时泛起潮红来,那潮红如天边的晚霞,迅速蔓延开来,此时见弘昼问,一犹豫也只得便咬牙答道:“是…… 奴婢不敢欺瞒王爷…… 奴婢教导小妹,习字读书,还要通琴棋书画…… 都是为了更好的伺候王爷……” 弘昼一笑道:“难得你这份心,只是怎么个说法,说来听听……,为什么习字读书,才能更好伺候好本王啊……” 李纨脸蛋更是通红,恰似熟透的红苹果,只得忍辱道:“是…… 奴婢私心以为,若只是姿色事主,以王爷之尊贵身份,见多识广,何等美女可入王爷法眼,何况只是奴婢姐妹这等蒲柳之质。妹妹们现在小,才需要习字读书,将来将自己修持造养得更高贵清洁,闺秀才溢,王爷…… 王爷将来与妹妹等相处时,也能多些雅趣,愉悦王爷身心……” 弘昼一笑道:“想得很是…… 既然如此…… 这一对小姐妹你自然会替本王好好调教…… 将来供本王差遣了……?” 李纨听着弘昼语气有异,将 “将来” 两字说得重了,一思量有些明白王爷的意思,忙惶恐道:“王爷说哪里话……” 却不知怎么接嘴…… 李纨惶恐之际,弘昼却只是微笑,他绕着李纨缓缓踱步,那脚步轻盈而又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目光似有实质般在她脸上逡巡。李纨只觉心跳如鼓,那目光仿若滚烫的炭火,烧得她双颊绯红,不敢直视。 “你是个聪慧之人,本王的心思你应能猜到几分。” 弘昼停在李纨身前,轻声说道,声音低沉醇厚,如同醇厚的美酒,在这静谧的屋中弥漫开来,撩拨着李纨本就慌乱的心弦。 李纨微微颤抖,犹如风中的落叶,“王爷,奴婢…… 奴婢只知尽心侍奉,不敢妄自揣测王爷心意。” 她垂首,试图躲避那炽热的目光。 弘昼一笑道 “你既已入这园子,便是本王的人,本王可不管那些世俗之见,本王只知,本王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 他的语气渐冷,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起来,寒意阵阵。 弘昼看了一眼李琦和李玟,缓和了神色,“在这园子里,本王自会护你们周全。至于这两个小丫头,她们年幼,本王也不会急于安排,且让她们在园中安心成长、读书。本王看重的是你的才德,想你定会好生教导?” 李琦和李玟在一旁虽不太能全然理解,但也乖巧地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弘昼起身欲走,李纨带着李琦、李玟送至门口,弘昼回首看了一眼三人,说道:“好好度日,本王自有安排。” 言罢,便大步离去。李纨望着弘昼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未来的一丝期许,又有对未知命运的担忧,而李琦和李玟则似懂非懂地依偎在李纨身旁,眼神中带着懵懂与不安。 第22章 又一西风又一秋,几多红颜几多愁 却说弘昼这一整夏,依仗着雍正宠爱,且借着避暑的由头,干脆内务府、宗人府差事都不去,连王府也不大回,只在这大观园中盘桓。虽未如前文那般荒淫行径,但也与园中众人相处甚密,或与众人谈诗论画,或共赏园中景致,倒也有几分惬意。只是这大观园中,众人各有心思,或盼着弘昼眷顾能得些恩宠,或忧虑自身命运在这园中的起伏。 到了秋分,雍正染了时疾,腋下生了一疮,迟迟不见好转,有些神疲,便将部务全权交付了两个王子和军机大臣,大部分要紧部务由宝亲王弘历督办,弘昼也不好意思只顾自己逍遥,便帮办起差事来。只是军机之事他料理起来有些吃力,便主要在内务方面帮办。饶是如此,朝廷上下,紫禁内外,事务繁杂,弘昼也忙碌起来,不几日,便觉着从王府或者园子里往来大内不便,便干脆在大内景阳门内务府别院旁紫恒殿里收拾出五间屋子,权且歇息,每日醒了便就近到内务府主事,那分管的内务府,宗人府,詹事府,官员们连番来请示差事。本想将园子里择几个可心之人带去,到底怕雍正知道了怪罪,便只带了小月等四个王府贴身丫鬟伺候,一应房里服侍,便草草让内务府指派的太监、宫女来操办。 这一日午后,才见了人后歇了中觉,醒来,却有大理寺的堂官来请示差事,弘昼心下不由得暗疑惑,这大理寺的差事,一向都是内阁在办,连军机都不太议,怎么来找自己。才要命太监让他且下去,却见小月使了个眼色示意,一思索便只命进来。 那堂官进来叩拜恭贺一番,才递上禀帖,原来是到了每年秋分时节,刑部每年秋缓决的犯人,一般都要甄别。那一等没根基的犯人自然也有勾红的,若是那一等达官显贵,若是判了缓决,他在朝中总有些勾结瓜葛,如今坏了事,明里暗里总有人为其开脱,说是秋决,往往也就总是减免一等了。大理寺没来由做恶人,也总是按着葫芦揭着瓢,就这么胡乱办了,若是犯事的,其实还替朝中大员遮掩着是非的,发往军中效力,过几年还起复了也是有的。 只是还有一等犯人,论起来犯得是 “圣讳”,要么就是宫闱争斗倒霉落难的,要么就是后宫罪余的皇亲国戚,要么就是皇帝亲旨拿问却没个理由的,大理寺如何敢做主,说是按律,其实到底是揣摩着圣意来办,今年到了秋分,这才来寻弘昼决断。 弘昼寻那名单一看,也没个要紧人,便想着推脱说些太平话罢了,一眼却看到了角落里有原宁国公后人贾蓉,荣国公后人贾琏等人之名,本定了秋缓决,大理寺议的是宽恩发往黑龙江俄罗斯边境为军役。弘昼便动了心,将那禀帖扣在茶碗下,叫那堂官且下去。才要想唤小月上来商议,却听得屋外有太监侍卫吵闹之声。弘昼皱眉道:“外头吵闹什么?” 门外,一袭紫衣,窈窕婷婷,弘昼的贴身侍女小月缓步进来,福着施礼回道:“主子,没什么大事,是不知怎么得,有个后头的粗使宫女,要闯进来见主子…… 门上侍卫拦下了,她哭闹了几句…… 我瞧着可怜。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就让侍卫且别难为她……” 弘昼一愣,问道:“什么宫女,胆子那么大……” 小月笑道:“奴婢也觉着奇怪,还没怎么问,就惊扰了主子……” 弘昼也是好奇,便道:“唤进来…… 我且见见……” 小月便下去,不一刻,带着两个侍卫,押着一个宫装宫女进来,且跪了,小月挥手,两个侍卫就退了出去。 弘昼歪头一看,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可能是适才挣扎,整得有点鬓发凌乱,钗环颠倒,眼圈儿红红似乎才哭过,只是细看眉弯眼亮、唇红齿白,颇有几分动人颜色。弘昼虽非那等轻薄之人,但也被其楚楚之态引得心生怜惜,便没什么火气,只淡淡问道:“你是哪宫的宫女?强闯紫恒殿要见本王何事?” 那宫女循着婢女的礼叩了个头,轻声回道:“回王爷……,奴婢叫花铃,是钟粹宫徐答应宫里的使唤宫女……” “花铃?徐答应……?” 弘昼不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想不起有个徐答应。 那宫女却也识趣,知道弘昼不解,又轻声道:“奴婢是分到徐答应宫里才改得名…… 奴婢原本叫抱琴…… 是…… 是……” 那宫女以为弘昼不晓得,却不知弘昼一闻此名,心下立时清明,这小宫女竟然是原本贾府四春的里屋侍奉丫鬟,琴棋书画四丫鬟中头一个的抱琴,想来元春获罪,她必然是被内务府打发去了别处伺候,不知何时分到了钟粹宫里,做了使唤宫女,不由惊讶道:“你是抱琴?你是…… 元春的随嫁丫头?” 那宫女听得元春二字,又堪堪淌下泪来,便道个是字。 弘昼心下计较一番,问道:“你好大胆子…… 如今你不是贤妃的贴身丫鬟,而只是一个答应的外房使唤宫女,怎么敢擅闯紫恒殿…… 论起来却是死罪……” 那抱琴却是一脸毅然,回道:“奴婢自知罪孽,不敢求王爷宽恕;只是大小姐获罪…… 奴婢求见皇上不得,只想见王爷一面,将历年来积攒下来的梯己使个精光,可恨内务府一干子没天良的,虚耗尽了财礼都没个功果,今日是借着去办差途中,拼个死闯进来,才吵嚷起来……” 弘昼一声不言语,端起案几上得团龙茶碗小小呡了一口,淡淡道:“既如此也就罢了…… 只是你强行要见本王,有什么说的呢?……” 抱琴叩了个头,仍然是果决道:“王爷莫疑惑…… 大小姐获罪,人在冷宫受苦,奴婢先头还是服侍大小姐来着,知道大小姐的心意。不敢为大小姐求情,更不敢图自己的前程。只是见大小姐日日落泪,夜夜也睡不安生,奴婢跟了大小姐一场,这主仆情分难以割舍的,虽然大小姐不说,也知道大小姐的想头…… 奴婢在徐答应这里,前几日听说那府里大夫人又过去了……” 弘昼听她絮絮叨叨,越发觉着不妥,手一挥阻止了她,冷冷道:“你且别说了…… 要我说,先头朝廷议你们贾家勾结后宫,如今看来也真没委屈了你们。元春人都在冷宫,还那么不安分?!辛者库死了个罪妇…… 怎么她就知道了?还让你个贴身丫鬟来跑腿……?让我来猜猜…… 她必然是想见皇阿玛一面,让你来本王这里撞木钟想见见皇阿玛诉诉?你这么替前主子不顾命的奔波,是了…… 你本来是妃子宫里的贴身陪嫁,如今沦落为粗使宫女,想来也是要求个翻身?” 其实论起来,弘昼对贾府虽有诸多关联,但也深知其中利害,本不厌恶贾家。至于元春,原是宠妃,如今失了势也是可怜。只是他到底也掂量着雍正的态度,如今在宫里不比在园子里,疑心这元春心头念想,便冷脸面训斥起来。 谁知那抱琴虽是泪眼朦胧,滴滴珍珠儿已是挂在脸上,却不惊恐,只忍着哭音道:“回王爷的话,奴婢没读过书,却知道有个从一而终的道理,奴婢既自小跟着我们家大小姐,自然要尽这份心,这也是一类从一而终。万死不敢为自己求个什么。其实大小姐自知获罪,并不敢求些个什么,更没一句在奴婢面前敢怨什么的…… 大小姐人在冷宫,若说不惦念家人,王爷您也就知是个谎了;只是奴婢临分到钟秀宫去,大小姐还叮嘱奴婢不要恋主,不要再谈贾家的事…… 当时值份太监都在,王爷唤来一问便知” 弘昼心下一叹息,略略和了颜色,问道:“既如此,你见本王却是为何?” 抱琴银牙咬碎狠狠道:“奴婢一个深宫使唤人,并不知道外面的是非;贾府家人其实也是我的家人,若说不惦念老夫人,夫人是假。只是奴婢也懂得礼数,并不敢来求什么。只是今日拼死来见王爷,只为要告诉王爷:有人…… 有人…… 给大小姐下过毒,要毒害大小姐。” 弘昼脸色一变,喝道:“胡说!” 抱琴道:“若非亲见,奴婢怎么敢说这个话。奴婢请王爷想来,大小姐虽然获罪,皇上定得是打入冷宫,没有赐死的旨意。王爷收容贾府罪余的人,奴婢心下便认定王爷是个慈悲心肠的人,才来求王爷做主……” 弘昼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有人毒害元春的……” 抱琴道:“是奴婢还在冷宫里服侍大小姐时,冷宫上下太监宫女便常来欺凌,这也罢了,后来大小姐的饮食有一次是外头送进来,因为加了几色荤菜,我们抢不过人家,被外头的掌事嬷嬷拿走了,谁知掌事嬷嬷当夜就暴毙了……” “不用说了” 弘昼阻止抱琴,心下转了各色念头,一时已经有了计较,便温言道:“元春获罪,但是皇阿玛没有赐死的旨意,她还是皇阿玛的女人;你说的…… 本王不信,也不当真,只是也不能容后宫有阴暗之事,既然你这么说,本王就做个主,你若愿意也吃得苦,就许你回冷宫去继续伺候元春…… 此事重大,本王思量后再办……” 那抱琴大喜,跪叩着还要说话,弘昼挥挥手让她下去。小月见弘昼脸色,便引着抱琴且出去。不一时又回来回道:“主子,我已经让内务府的何公公去安置了……” 弘昼嗯了一声,问道:“你瞧着,是个什么情形……” 小月思量一刻道:“这事体且有些奇怪…… 元春获罪已经到了这地步,若非是昔年在宫中得罪了哪宫的妃嫔,也不得再来害她得…… 只是这等事情太过冒险…… 居然也有人敢干,到底只是出口气,又能图个什么?奴婢疑心,里面还有别的缘由…… 竟似有人要灭她的口似的。” 弘昼想了想,道:“回头,你让顺喜去找一下冯紫英,就说传我的话:要他照看,且不能让元春不明不白死在宫里…… 如今,詹事府能管此事。贾府的事…… 看来我还要插手才成…… 既然这许多女孩子都与本王有了关联,她们的家人总不能由着人作践,否则我脸面上有什么光彩。你再亲自找由头去一次冷宫,和元春和抱琴谈谈,看看是个什么情形……” 小月笑道:“主子的心思奴婢明白,奴婢…… 请主子示下…… 恩,既然要施恩,现放着园子里现在也缺人手,要不要去问内务府要些个妇人婆子来使唤……” 弘昼一笑,又正经说道:“你个丫头,心思倒也周全。这事儿就着落到冯紫英头上就是了。旁人且不顾,园子里几个伺候的好的,比如宝钗、湘云、凤姐要给点恩典。恩,薛王氏,贾王氏,这一对姐妹,换个名牌使唤到园子里去安顿…… 这事并不大…… 难道辛者库还敢说个不字…… 只让冯紫英办得妥帖些就是了。” 小月道个是,便就着话头道:“主子收了她们也是她们的造化…… 既能母女团聚,又免了苦头。只是怕…… 嘻嘻…… 怕园子里羞涩不过。” 她心下想想,说是接园子来使唤,还能使唤个什么,无非是添几个供弘昼差遣之人罢了。只是薛姨妈,王夫人又自不同。一则本是名门望族的高贵夫人,沦为苦役是一回事,入了这园子,身份地位难免尴尬。这且罢了,明摆了进了园子少不得要与自家女儿等相处,其中复杂滋味难以言说。 弘昼却笑道:“无妨…… 凤丫头和宝钗都懂得轻重,自然是想过了…… 更何况,说到底只是让本王照料,她们也能有个安身之处,不必在那苦处煎熬。” 小月跟弘昼久了,也听惯了弘昼的安排,也不以为意,道个是又道:“既然如此…… 主子又预备如何发落其他的呢…… 比如…… 贾府的男人?” 弘昼道:“蓉、琏二人是自己作孽,本来饶他们不得…… 只是可卿、凤丫头如今在园子里都有个名份,伺候也算尽心,看在她们的面子上,饶他们一条命就是了…… 但是不宜太轻纵了他们,哼,说起来,他们家那么多女孩子落到今天这下场,还不是这群男人做的孽?回头我再想想……,再说这不比女子,终究是案子里的人,太轻纵了他们让皇阿玛知道,便是不教训,也没个好脸色…… 恩……” 小月本在听着,却见弘昼若有所思,便小心得问道:“主子…… 还有什么挂念?” 弘昼摇头叹道:“我还在想适才抱琴所说之事……” 小月见弘昼皱眉,便也大胆找着话头说道:“主子想是见她颜色也不错…… 其实一个冷宫宫女,主子要怜惜,给内务府言语一声,调去园子伺候主子就是了…… 嘻嘻…… 主子若是真在意,跟皇上说说,说不定连元春也一并有个妥善安置,岂不是护了她们,贾府四春光景,也能各得其所。” 弘昼哈哈一笑道:“你这丫头,莫要乱出主意……” 又正色一思道:“居然有人冒险,敢在后宫毒害一个已经失势的嫔妃,连带着难道不想想本王这里的关联?冒这么大险,图得是什么呢?……” 这等事情,小月委实难以插嘴,只能陪弘昼呆想了一会子。弘昼又是自言自语道:“可惜…… 这几日难离这里…… 倒真想园子里的日子了…… 恩…… 似乎今日还是湘云的生日,回头你叫内务府赐些玩意进园子去给湘云吧” …… 小月也是无奈,笑着答个是字…… 果然这一日是湘云生日,弘昼不在,此时园子里众人也就是由凤姐带着聚宴一番,可卿又叫了戏班子来助兴唱戏,自己却称病没出来。虽然弘昼不在,只是没了拘束,可卿凤姐又不在一堂少了尴尬,反而众美莺莺燕燕叽叽喳喳也是尽兴。那湘云还被众人闹着,酒盖了脸,混唱了一支《庆余年》。 正在高乐,黛玉又喘咳起来,凤姐便劝黛玉去休息,紫鹃便侍奉着黛玉回潇湘馆去。 黛玉脚步子慢,且行且止,到了枕霞居外海棠林外,又呆呆看那海棠落花,紫鹃看不过,知她又想起伤心事来,安慰道:“姑娘……” 黛玉惨然一笑道:“混叫什么…… 我是小姐…… 不是姑娘……” 紫鹃知道黛玉心细,明明是不甘心入园子做弘昼侍从,却偏偏要提这等小姐,姑娘的称呼来刺自己的心,便只能劝道:“是,小姐…… 小姐,秋起这花儿都败了,我们就别看了,回屋去歇着吧…… 别着了凉又要咳嗽了……” 黛玉叹道:“是啊,这花儿都败了…… 入了园子,花儿总是要败的……” 说着,又滚下两行泪来。 紫鹃只能排解:“姑娘…… 哦…… 小姐…… 您又白白伤心了…… 您一直称病在屋子里…… 主子…… 主子也没有召幸您啊…… 您身子不好,凤妃说了…… 只管养着就是了……” 黛玉嗯了一声,却仍是幽幽道:“你不要宽慰我…… 我自己知道……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园子里的小姐,只有我还没有侍寝了…… 主子就算再宽容…… 也知道我称病只是借口了……” 紫鹃皱眉道:“小姐…… 可是您身子是一直没有好利落啊” 黛玉哀哀一叹,又淌下两行清泪来:“傻丫头…… 主子若是要安排事务,我们的身子好不好算得了什么…… 我们早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不过是一个个在这园子里听候差遣之人罢了…… 除非…… 除非是死了…… 怎么能逃得过去……” 紫鹃忙劝道:“小姐莫胡说了…… 也不怕忌讳…… 其实小姐…… 我以为……” 踌躇得却说不出口了…… 黛玉叹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且别说了。罢了,我今日也不想回去了…… 适才又用了点子桂花酒,要不,我们去前面坐坐船,你带我去湖心亭散散心吧。” 紫鹃也无从劝慰,便让两个使唤宫女去将那湖面上的小杠子撑来,黛玉颤颤巍巍上了船,紫鹃伺候上去,两个宫女便上去撑杠子。 见湖光在秋日下闪耀点点,气浪清晰,岸边越来越远,湖心亭渐渐可见,黛玉不由得痴痴吟道:“秋波驰意断肠处……” 紫鹃见黛玉吟诗,自己接不上嘴,便只寻些话来跟黛玉聊天,又说些茶凉饭暖、钗旧环新之事,分些黛玉的心思。黛玉见她这般,心下也不过意,只脸上不带出来,只道:“宝姐姐上次送来的几本琴谱我都瞧完了,你晚上让雪雁去趟栊翠庵,上回妙玉替我改得那阙《慧心解雨霖》得了没,如得了,取了来,并替我谢谢她这番心意了……” 紫鹃只管应着,笑道:“自来除了淑小主来看小姐,还是妙玉姑娘常来和小姐说话…… 难得她以往那么个孤傲的性子,居然现在也能想到别人……” 黛玉仍是痴痴得,泪眼汪汪泛着愁色,呆了一阵才道:“你不晓得她,其实她的心思也苦……” 紫鹃看着黛玉,且候着她说怎么个不晓得怎么个心思苦,却又没了下文。 一时舟靠了岸,紫鹃搀着黛玉扶扶摇摇下了杠子,恐沾湿了绣鞋,搭一个小木几上得步道,再转过上了湖心亭外的小山道,此时秋阳渐西,染得湖心岛上的葫芦叶枝繁叶茂映射出片片艳红之凌光,倒分外刺眼起来,紫鹃忙将一方纱巾展开,遮着光耀,防闪了黛玉的眼。 黛玉叫随行的宫女且住了,和紫鹃两人渐步前行,一时贪看花间蜂蝶,一时伤怀秋来落英,顺着小山坡道婉转上行,将要到那小坡之上,却见前面湖心亭外的青石凳上,竟然斜斜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子,细看一身碧色茉莉小褂袄,散着裤管,一对粉色罗缎鞋,却是惜春,真捧着一张雪茜纸低着头在瞧。 黛玉看这小丫头痴痴模样,倒是笑了,携着紫鹃向前,笑道:“四妹妹……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惜春惊得抬眼观望,见是黛玉紫鹃,竟然小脸蛋儿涨得通红,将手中的书往身后一藏,结舌道:“林姐姐…… 我…… 我……” 黛玉见她如此,倒添了心结,迈步向前,款款弯了腰低下头去,看了看惜春反背着得双手,柔声道:“你个傻丫头…… 在看什么书呢…… 这却怪了,怎么见了我倒跟见了鬼似的……” 惜春却怯生生退了两步,轻声道:“没瞧什么……” 黛玉越发疑惑,却也不忍惊着她,仍是柔声道:“傻丫头…… 凭是什么…… 林姐姐瞧不得?你还小,姐姐再没个不疼你的。凭什么事,也没个不护着你的……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地儿?跟着你的丫头呢?” 惜春呆呆低头想了一阵,才轻声道:“林姐姐…… 我是让入画和几个丫鬟带我来这里的…… 然后让她们把杠子撑回去…… 回头来接我…… 我想着…… 这里该派没人…… 好姐姐…… 你再不能告诉我二姐姐的……” 黛玉心下疑心,却见小丫头脸涨得通红也乖可怜,越发安慰她起来了:“是什么物件,你要躲到这岛上来一个人看?…… 也罢…… 你若实在不想让人知道,林姐姐就不问了…… 不过姐姐告诉你…… 你年纪小,不知道轻重缓急,但凡有个举动,都要挂念你二姐姐可怜见的,不要给她惹祸才是……” 惜春红了脸,咬咬牙道:“林姐姐…… 其实这是给二姐姐的信……,我本来是不能瞧的…… 是小太监偷偷得给二姐姐送来的…… 只是那日瞧着了…… 却…… 却…… 实在忍耐不住,林姐姐…… 我虽小不懂事…… 却也知道这是要命的事…… 既给姐姐发现了…… 只求姐姐可怜…… 不要追究了……” 说着,小眼眶儿已经是通红,两行眼泪已经是挂满了嫩腮,战战巍巍伸过手去,递上那张信纸给黛玉。 黛玉接过来,却不忙看,拉过惜春的小手,温柔道:“莫哭……” ,才展开信纸细瞧,才见第一行字就震得 继续 黛玉接过来,却不忙看,拉过惜春的小手,温柔道:“莫哭……” ,才展开信纸细瞧,才见第一行字就震得娇躯一颤: “二妹如晤:兄求得蒋官人代传此函,再不能多言……” 黛玉不看下文,将纸儿一收…… 左右一看,对紫鹃使个眼色,紫鹃点点头,四下张望一番,退开几步且向着小靠码头边去了。 黛玉下死眼看了惜春一眼,只看得惜春怯得低了头,黛玉忙收拾了口吻,仍是柔声问道:“四妹妹…… 你不能瞒着姐姐,你这信哪里来的?” 惜春道:“我和二姐姐一处住着…… 二姐姐成日不高兴…… 那日戏班进来唱戏…… 外头的一个带戏班的小太监…… 就头一次给二姐姐送来这信,我碰巧在帐子里睡觉,其实还没着…… 二姐姐以为我睡了……,后来我偷偷瞧了…… 居然是…… 呜呜…… 居然是琏二哥哥的信,后来,二姐姐就烧了那信…… 每逢戏班进来,那小太监就来见二姐姐,我都想偷偷瞧瞧有没…… 外头来的信…… 但是二姐姐也小心…… 都让我外头玩…… 好不容易,今日是云姐姐的生日…… 我偷偷瞧着了…… 就偷出来…… 呜呜…… 林姐姐好歹疼我小不懂事…… 不能告诉我二姐姐…… 呜呜…… 也不能告诉凤姐姐的…… 必要责罚我的。” 黛玉呆呆想了一阵,竟一时走了神,想起这贾府上下,虽说在园子里身不由己,却到底挂念着亲人,这红墙深院,终究隔不断亲情羁绊。唯独自己是孤单来去凄凉悲苦无人挂怀,又要流下泪来。猛得回神,才低声仿佛自言自语道:“傻丫头…… 这…… 这要是告诉了凤丫头,是责罚了事的么?” 又展开那信纸细看下文: “二妹如晤:兄求得蒋官人代传此函,再不能多言的。二妹妹处境艰难,我都尽知。只可叹如今我和蓉侄儿都是在生死未卜之际,再不能为二妹妹分忧。我们在这里很吃了些苦头也便罢了。只是临近秋分,不知生死如何,能不挂心?求二妹妹念我们的往日情分,为我死中求生,但凡能留条命,一线生机全凭二妹妹了。我在这里什么都不便得。蒋官人大恩大德,也只能替我代两封信到寿熙班,我一封给了凤丫头,一封只能求二妹妹了。求二妹妹为了我,为了贾家这几个没良心不中用的,就忍耐着点,好歹能就近着求求和王爷,他略高高手,我就有一线之明了。二妹妹若不知怎么做,实在不成…… 或者可去求求东府的那位,那位总有法子的。至于蓉儿和我,夫妻情分上再没个妄想的。纸短情长…… 我知欠妹妹的难以说透,如今我这里凄凉落魄,什么都没有,只能忍着脸,说句下辈子必报二妹妹的恩德了。琏字。” 黛玉收了信,痴痴想了一阵,倒看得惜春又惊惶起来,半日见黛玉不说话,只得张口道:“林姐姐……” 黛玉回过神,轻轻摸了摸惜春的头,道:“傻丫头…… 也是可怜见的…… 姐姐叮嘱你几句话,你可千千万万记住了……” 惜春点点头道:“如今是姐姐疼我,姐姐只管吩咐就是了” 黛玉道:“这一,这等事情是大人的事情。你以后再不能问起提起。更再不能偷偷背着你二姐姐做什么了。这二,今日回去,不要和你二姐姐说见着了我,只管把信放回去,再不要去动了。你二姐姐如此疼你,你可知道,一个不小心,你会害死她得。也会害死你自己的。这三…… 哎…… 姐姐劝你几句,你听得懂听不懂也就罢了……” 惜春歪头问道:“姐姐只管指教……” 黛玉爱惜得摸摸惜春的头发,道:“好妹妹…… 你虽小…… 却也要懂得…… 我们女孩子在这园子里,命运多舛,许多事都身不由己。如今你就该学着了,能忘了便忘了吧…… 往日的父母兄弟,还念他们做甚么…… 哎…… 就是一时忘不了,心里再怎么惦念,也不能放到脸上…… 要开始时刻想着:我们…… 都已经是在这园子里听候差遣之人,不该有自己的喜怒,要时刻只惦念着如何安稳度日。” 惜春嗯了一声道:“其实二姐姐也有这么教我的…… 还有纨姐姐近日叫我们去读书,也有教我们的…… 只是我听不太明白罢了……” 她到底年幼,说起事情又开了颜,忽然笑道:“纨姐姐那日还教我们用牛奶洗浴…… 说是要自小就嫩润肌肤呢…… 我也不懂…… 说是润得滑…… 身子上下都要不留手,才好伺候…… 才好有个好仪态。” 黛玉啐了一口也自笑了。且让惜春收起那信。唤一声,紫鹃才从那边过来,道一路看着都无人再登岛的。黛玉便道:“我且去了…… 你既然让入画来接你,就在这里等她…… 今日姐姐说的,你可要牢记了…… 便再有什么心事,来潇湘馆找我说说话也是一样的。” 惜春应了,黛玉也再无心游玩,和紫鹃一起乘舟回屋。她向来不瞒紫鹃任何事,便和紫鹃说了今日之事。那黛玉虽然聪慧世上少有人及得上,但是到底深闺小姐,不如紫鹃是个掌事听差的丫鬟,识不透人心机算,只知这事非同小可,便听紫鹃思量。谁知紫鹃听完,也是紧锁双眉思量半日才勉强开口,开口却仍然是忘了称呼,只按着往日习惯唤黛玉为 “姑娘”…… 黛玉一叹,也不再纠正她。 紫鹃道:“小姐…… 这信眼下是有几处疑惑。琏二爷人在刑部大牢,居然还能送出信来?这个蒋官人又是个什么人?寿熙班只是个戏班,讨好一下园子里也就罢了,居然敢送贾府男丁的信入园子?送给二姑娘也就算了,居然还敢给凤妃送信?琏二爷如今给凤妃送信…… 这要是查出来,凭谁都难以保全…… 还有几处疑惑…… 奴婢也想不透,若说旁的疑难事,或者可以和平儿参详参详,只是这等事,瞒她还瞒不过来呢。” 黛玉沉默半晌,道:“也罢了…… 怎么也不管我们的事……” 紫鹃叹道:“姑娘说的是…… 只是我想着,今后那寿熙班再来唱戏,我们也少去…… 总看着这事透着古怪,心里不安。” 黛玉说是,便让紫鹃打发自己梳洗了要睡。谁知换了薄丝寝衣,到了绣床上,见窗外竹影森森,听晚风尘尘,观月色惨惨,竟思绪绵绵,难以入眠。她想着这园中的种种变故,众人的命运如飘萍一般,不知未来会走向何方,又为自己的身世和前途黯然神伤,在这漫长的秋夜中,独自辗转反侧,直至东方渐白,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23章 片片月华弄绣床,奴意微满在潇湘 却说黛玉卧在潇湘馆中,秋霞暖帐之内,芙蓉绣榻之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一时只觉胸口闷闷的,身子娇弱无力,脊背又硌得有些痛楚,略有些喘咳,缓过气来呆呆闭目了一阵,脑海里轰鸣声便如奔潮烈马一般。 一时思念起早已去世的父母亲。想自己母亲贾氏闺名敏,论起其端庄贤良,温婉和惠,仿佛观音垂怜、西母问莲一般,合府上下皆是交口称道。幼时不觉如何,如今回想,母亲不仅有慈母贤妻之德,其妩媚娇弱、兰心蕙质亦是十分动人。只父亲林如海,书生气节,厌弃权贵,虽得外祖父钟爱,特将母亲许配于他,到底不擅操持世务,终致家道中落,难继钟鼎之盛。可怜自己自幼丧母,而后丧父,才寄居贾府,托养舅族,依人篱下。虽说贾母、王夫人、凤姐等也悉心照料,更有宝玉和贾府三春善待,可到底是寄人篱下,心有隔阂。舅舅府上虽富贵非常,又怎比得上父母的疼爱呢。如今亲族遭逢变故,母亲那般贤惠贞良,父亲如此饱读诗书、品德高尚,若地下有知,知晓自己这掌上明珠、芙蓉般的女儿,如今沦为他人婢仆,要以卑微之身侍奉他人,也不知在九泉之下,该何等羞惭难过。 思及父母,几颗晶莹的泪珠缓缓淌下,忙拭了去,轻轻咳嗽几声,摇头又欲卧眠,却忽然想起早先宝钗来看自己,送来燕窝替自己润肺清痰,又送来书稿让自己解闷。这一份金兰之谊,着实令人感动。只是自己深知是个尖刻性子,看着宝钗珠圆玉润,倾国之色似在自己之上,心里便不自觉起了嫉妒之情。说上几句话,自己又不免言语呛人,待到宝钗大度笑着离去,自己又白白后悔起来。再想那宝姐姐如此绝代佳人,有牡丹之色,仙妃之姿,昭君之才,娥皇之志,如今却已失了清白之身,被主子收用,有了小主的封号,成了他人泄欲的玩物。想她往日也是要强的女儿心性,如今不知作何感想,当真可叹。 想起宝钗,又思及湘云,这云丫头娇憨开朗,园里上下皆知她一心救母,顾不得廉耻羞惭,恨不得将身子百般奉上,只愿能得宠,即便不能救出母族,也盼能换得母亲平安。想到此处,黛玉不禁轻轻抽噎,落下泪来,想着这云丫头年纪尚小,其实也是可怜可敬之人。倘若自己母亲贾敏尚在…… 若自己面临同样命运,能否抛下孤傲,一心奉主,求得母女平安呢?一时觉得自己身为清洁女儿家,常自羡仙子般清洁不俗,怎容他人如此玷污,不如和母亲一起共赴黄泉,落得个干干净净、来去无牵挂也罢了;一时又想,甚至应当求主子不要嫌弃母亲年长,连母亲一并收留,哪还顾得上什么贞操节气、廉耻人伦,只要能母女团圆就好。可惜母亲已是阴阳两隔,自己想效仿湘云也无从效仿起了。 只觉窗外阴风阵阵,树影摇曳,花枝似鬼魅,云遮残月,黛玉知道若只顾着思及母亲,又是一夜哭泣难眠了,便强行收敛心神,拭去腮边泪花。一时又念起白昼所见惜春之事,想着贾府四春,本是各有美好期许,为王妃的、守闺贞的、敏灵秀的、稚幼怀的,皆是柔弱清净的女儿身,如今却落得这般凄凉下场。外头的男子不能护得族中幼妹周全富贵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恬不知耻,求幼妹争宠魅主,只为自己苟且偷生。上苍真是无眼,既生女儿家这般水做的骨肉、花般的容颜、冰般的洁净、玉般的温润,又何必生出那些污浊男子来脏了这世间。琢磨起那贾琏之信函,提到凤姐,想来也是求着凤姐努力献身主子,好搭救自己,可怜他和凤姐毕竟是结发夫妻,竟然不念同床恩情,寡廉少耻,只想着献妻媚上求生;提及贾蓉,那情妃可卿又何尝不曾是他的新婚枕边人。人常言 “薄情” 二字,今日自己算是见识了。 一时翻来覆去,听得窗外阵阵秋虫悲鸣,又觉着有些凉意,扯了扯身上的锦缎绸被,不由恨起弘昼来。虽说这园子里的女孩子的性命是弘昼救下的,若非他,自己等人少不得充为军妓,也难护得清白,自己柔弱女儿家,不知要被糟践成什么样子。偶尔偷偷打量,见那弘昼也是气宇轩昂,风采翩翩的龙种,贾府上下哪有这般男儿。只是他怎这般荒淫好色,将自己这一干清白女孩子拘在园子里充为禁脔,只顾淫乐悦己,就连曾有丈夫的少妇也不肯放过。这些男子,究竟存的什么心思,为何个个如此。 猛一想到这些,又是惊醒,前胸脊背上仿佛冒出丝丝冷汗,想着自己这是着了什么魔障,居然想起这般羞耻之事。想来自己虽整日躲在潇湘馆中称病,到底是耳濡目染,夜夜难眠,思绪一旦泛起,就难以收拾,净想些不该想的事体。使不得…… 自己虽入了牢笼,做了主子的婢仆,身不由己,但心却要洁净,到底要自珍自爱,岂可思索那等肮脏之事,作践自己品格。只是又想,若说那等事体肮脏,可世人又难免于此,有时想来,究竟是何滋味也难以知晓。自己身为主子的婢仆,其实也深知,哪有清白一生的道理,终有一日或许要侍寝失身,到那时,究竟会是何等感受,必然是辱极、痛极、哀极、耻极,生不如死,羞愤难尽,只是,会不会也能有一丝慰藉呢。父母亡故,人生悲凉,亲族离散,若能得一份安慰充实…… 也是足矣了。可又怎能如此作想,自己立志刚强,若是弘昼来逼迫自己,自己便一头撞死就是了…… 也不知离恨天外,灌愁海中,可有自己这薄命红颜魂魄容身之所。 弘昼若来…… 不要来…… 要来…… 不要来…… 来…… 正自胡思乱想,忽然觉着有一只手似乎攀摸上了自己的衣被,一时大惊,半醒半梦中只道是弘昼来轻薄自己了,竟忍耐不住,惊声哭叫出来:“不要!!!!” 然后整个身子裹着锦被儿,缩成一团,藏到了床沿靠着木几的角落里,战战兢兢,抖抖簌簌不敢抬头,泪珠儿便如断线珍珠一般滴滴答答淌下,气喘不已,胸口起起伏伏难以平复。 只吓得那紫鹃赶忙喊道:“姑娘…… 姑娘……” 黛玉茫茫然抬头一望,月色下,才见是丫鬟紫鹃,却只穿了一身轻薄的白纱睡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才知是自己梦魇难眠,紫鹃来探视自己。想到自己这般凄凉,一阵伤心不能自已,便哭着扑到紫鹃怀里,又喘咳着抽泣起来。 紫鹃也是眼眶泛红,无奈地轻轻抚着黛玉柔嫩的香肩,轻声道:“姑娘…… 都四更了…… 还不能睡着…… 姑娘…… 你这么下去可怎么是好……” 黛玉泣了一阵,抽抽噎噎道:“罢了…… 就是难眠……” 一时抬头,本是要看看紫鹃脸庞,不想抬得猛了,紫鹃衣衫又单薄,黛玉的耳垂擦过紫鹃胸前,紫鹃脸一红也不好说什么,黛玉本无心,只是适才正在胡思乱想,顿时也觉着了,只道:“我…… 我没事的…… 你且去吧…… 我也就睡了……” 紫鹃心下也是揪着难受,咬牙再劝道:“姑娘…… 你就是心事太多…… 万事只往开处想才是。姑娘的心思我最明白,只是如今已经如此,姑娘就不要自己给自己找痛楚了…… 有时看着姑娘这样,还不如劝姑娘就依顺了主子…… 你看看那淑小主,云小主,不也过得好好的…… 姑娘……” “别说了……” 黛玉掩面只顾摇头微泣,道,“你只去吧…… 我要睡了……” 紫鹃叹息无奈,便道:“罢了,既然如此,姑娘且躺下,我替姑娘掖掖被”。黛玉点点头,和身躺下,侧着身子对着内墙,紫鹃替黛玉理好被角,轻轻放下纱幔帐子,也就去了。 这紫鹃一颗痴心全在黛玉身上,知道黛玉今夜如此伤心,又必然是一夜无眠了,叹息一阵,也在外面配房,草草睡了个把时辰,见天蒙蒙亮,便起来唤另一个丫鬟雪雁打点黛玉的早点。本想让黛玉好歹再睡会儿,就不去内房打扰,却又听得黛玉唤,只得过去,强装出笑颜道:“姑娘起了?昨夜没睡好,何不多睡一会子……” 黛玉果然一夜未曾深眠,形容有些憔悴,黄黄的眼圈儿略略泛着红丝,呆呆了一阵,道:“罢了…… 睡不好了…… 你且服侍我起来吧……” 紫鹃便去床边取来粉桃色的落地纱裙,扶着黛玉一条雪白细嫩裸着的臂膀,将黛玉从被中扶起,那锦被缓缓滑下,但见黛玉身上那袭粉色的芙蓉出水肚兜,绣工极其精细,凸凹纹理千回百转,罩着黛玉一片雪白无瑕的胸脯,微微拱起两个动人心魄的轮廓,衬托着此时略有些喘咳、艳红的脸庞,未施脂粉,眼圈儿也是红扑扑的,云鬓散乱,一绺青丝从耳旁斜斜挂在胸前,堪堪直到胸乳之上。饶是紫鹃是女子,又是近身服侍黛玉,也看得微微一怔,心下暗叹黛玉之美。 黛玉见她看自己胸脯,顿时知晓,脸刷得通红,啐道:“傻丫头,还不服侍我起来……” 紫鹃惊觉,便一笑替黛玉披上衣衫,服侍黛玉梳洗,用青盐刷过牙,只穿一件落地纱裙,在妆镜前替黛玉梳头。片刻后,见雪雁端了一个乌漆托盘进来,内里有一小碗碧玉粳米燕窝粥,又有一小碟酸枝芙蓉片。黛玉微微抿上几口,不由展颜道:“这芙蓉片倒还不错,哪里来这等稀罕物……” 雪雁笑道:“是淑小主那日差人送来的。” 黛玉嗯了一声,片刻道:“前日还送燕窝来,难为她又想着…… 如今尊卑有别,论起来也是难为她一片心意。雪雁…… 回头你就把那日得的几方雨花石送去献给宝姐姐…… 哦…… 淑小主,替我一并谢谢她。” 雪雁才要答应,紫鹃想了想,道:“要不我去吧……” 黛玉歪头看了紫鹃一眼,便合眼不作声,半日才道也好。 原来紫鹃见黛玉夜夜难眠,只恐黛玉身子经不住,又百般无计可施,见宝钗如此关怀,她自己不识字看书,也不懂病理,便借着由头,去见宝钗求个指点。午后,到蘅芜苑和宝钗说了半日这黛玉的情形。宝钗也是端着牡丹瓷的茶杯,低头沉思品茶,半晌无语。 紫鹃急着道:“我是没个见识,只求小主替我们小姐想个主意…… 或者,求个大夫进来瞧瞧也好……” 宝钗一声长叹,搁下手中茶盅,道:“颦儿是心病,听你说来,我也冷眼瞧着,她就是心太细,放不下,大夫又如何能治……,我只怕…… 只怕…… 只怕主子哪日回园子,要颦儿侍奉…… 她心思如此,若整出个好歹来开罪了主子,却要有祸……” 紫鹃也道:“我也是这么想着的,有时病急乱投医,甚至只盼着主子快来…… 就…… 就这么着了…… 兴许我们姑娘就看开了,又有时只盼主子一辈子莫来…… 放过我们姑娘也就是了……” 她一心急,“姑娘” 这惯称又带了出来。 宝钗低头一惨笑,道:“你莫糊涂乱想,更不可对着你们小姐乱讲这些个…… 主子…… 总归是会来的…… 我也是看颦儿这样心疼她。只是若说躲着主子…… 连念头都不能起。如今颦儿虽然还未侍奉…… 可是论起来已经是主子的婢仆,怎么能存了躲着主子的心。颦儿我知道,性子是倔了些,但是却也是最知礼的。我们身为主子的婢仆,只有想着法子讨主子的欢心,岂有回避的念头,更何况,若想在这园子里挣活下去,只有想着讨好主子才是……” 紫鹃摇头道:“这些话,其实我也劝过我们姑娘…… 只是她就是…… 我又能如何……” 想着半日,忽然一咬牙,跪了下去,就地对着宝钗叩了个头。 宝钗奇道:“你且起来,这是做什么……” 紫鹃略略泣道:“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想着我们姑娘这么下去必然有个好歹,或者就请淑小主…… 不…… 就请宝姑娘,看着往日的情分上,下次见主子,就请主子移步来潇湘馆,干脆就让主子…… 和我们姑娘好好聊聊…… 兴许用这等法子猛药…… 或许就……” 宝钗扶着紫鹃起来,思索一番道:“你个傻丫头…… 我对颦儿,一如亲姐妹的心,再没个不替她着想的…… 你说的法子,也不是不能试,只是主子要去哪屋,难道我真的能左右?你别胡想了…… 王府小月姑娘的话,我是一刻也没忘记…… 我们不论尊卑,都只是主子的婢仆,不是主子的妻妾,万事不能逾越的。这是一层。另一层上,这么做也太险,颦儿性子骨子里刚烈的紧,要是有个好歹,冲撞了主子,要万劫不复了…… 如今我却有一个计较……” 紫鹃忙问:“小主请讲……” 宝钗顺手取过炕桌上一张桂香纸,从笔架上摘下一支玉貂小毫,在纸上点点划划,写了几十个字。将纸递给紫鹃道:“你拿着这纸,去一趟…… 栊翠庵,见了妙玉,只把这纸给她便是……” 紫鹃奇道:“小主?” 宝钗道:“你莫问…… 我也是一试…… 妙玉见了这信,必是明白的……” 紫鹃也只得点头应个是,便往栊翠庵送函去了,按下不表。 却说是夜,乌云渐散,月色渐浓,潇湘馆里晚风轻漾,黛玉看了一会子《梨园早雅集》,觉得略有些眼迷,便让紫鹃服侍自己且躺下,换上一件轻绸粉色芙蓉肚兜做睡衣,知道自己昨夜又未睡,便要强令自己入眠。奈何刚一枕上头,思绪又开始翻涌起来,如奔马潮涌一般。却忽然听得窗棂外,幽幽荡荡,似有袅袅乐音传来。 一愣之下,略略从被中钻出,半起着身子,侧耳细听,竟是一阵飘飘荡荡的箫声,不由得一愣。这园中女子,多会些琴棋书画、笙管笛箫之类,不过多是当作玩意,可论起乐理通达,实在唯推妙玉,比之滴翠亭里的芳官等人更有境界。只是这妙玉往常多是司琴,不曾听她吹箫,只如今耳畔这箫声催魂摄魄,化骨愁肠,若非妙玉,实在难想园中有何人能有这等超凡才艺。 再细听一阵,居然心神就随着箫声宫羽飞扬起来,但闻那箫声似有似无,若即若离,便如空谷之中,有一仙子细语,缠缠绵绵,蜿蜿蜒蜒;又似小楼之上,有一佳人轻叹,哀哀怨怨,离离散散;一时仿佛是倾诉之声,一时仿佛是感慨之声,一时仿佛是九天奔雷,一时仿佛是月下潺溪,一时仿佛是浣花笑语,一时仿佛是断肠悲泣…… 再细听,箫声仿佛在悠悠荡荡之中消逝无声,若说无声,却又和着风转月浓,渐渐响起…… 黛玉年方十七,正是怀春之龄,一直以来,不过以礼法闺贞自束,以纯洁无暇自爱,论起性子来又不肯被俗念所拘,此时被这箫声所动,心情虽不平静,却又仿佛格外的宁和,思绪飘到了天外,思索起诸多事儿来。 心中只道一声苍天,自己竟是个痴人…… 既被王法皇权约束,沦为他人婢仆,竟然还想着什么冰清玉洁,贞操节烈,岂非自欺欺人,岂非俗不可耐。听这箫声缠绵,想来凤妃、情妃等侍奉主人之时,虽有着诸多苦楚耻辱,却也正如这箫声一般,或许也有着别样的情感吧。这深宫寂寞,男子薄情,上天生自己等女儿家,如此玉骨冰肌、花容月貌,难道不正是要历经这世间种种么?这人生苦短,悲欢离合,不正如同这生活中的诸多境遇一般,屈辱悲哀羞耻,或许也伴随着某些时刻的畅怀欢乐而生。自己也曾,偶尔在独处时,悄悄触摸抚弄过自己的发丝、衣角,感受着那一份属于自己的情绪,只是如今这处境,又该如何自处呢。 此时但觉口干舌燥,伴着箫声渐渐浓之而来,淡之而去,百转千回,仿佛人已经是昏昏沉沉,心已经是乱乱纷纷,一时眼前光影起伏,竟然仿佛都是人影飘过,有宝钗,有紫鹃,有弘昼,也有熙凤,可卿…… 黛玉心中一阵慌乱,努力定了定神,想要摆脱这纷繁杂乱的思绪,可那箫声却好似有着魔力一般,不断撩拨着她的心弦,让她难以真正平静下来。 黛玉深知自己如今的处境尴尬又无奈,身为他人婢仆,未来充满了未知与忐忑。她害怕面对那可能会到来的侍奉之事,可又明白在这皇权之下,自己根本无力抗争。她既鄙夷那些为了生存便全然抛下廉耻去讨好主子的行为,可又在心底隐隐担忧,若自己一直这般执拗抗拒,会不会给身边关心自己的人带来灾祸,比如紫鹃,比如那些一直照顾着自己的贾府旧人。 她心里对弘昼是又恨又惧,恨他将自己等人困在这园子里,沦为他的禁脔,可惧的是他所代表的那至高无上的权威,只要他一声令下,自己的命运便如浮萍般只能随波逐流。而对于宝钗、湘云她们的选择,黛玉心里虽有惋惜,却也慢慢多了几分理解,在这乱世之中,为了亲人、为了活下去,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之举吧。 那箫声依旧悠悠荡荡,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故事,黛玉长舒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繁杂又沉重的事儿。她想着,无论如何,自己的本心不能丢,哪怕真到了那不得不面对的时刻,也要尽量守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正这般思绪万千时,紫鹃听到动静,轻轻走了进来,看到黛玉坐在床上,一脸怔忡的模样,心疼地轻声问道:“姑娘,可是又睡不着了?这箫声扰得人心里怪不踏实的,要不我去看看是谁在吹呢?” 黛玉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许是哪位姐妹一时兴起,咱们也不好去扰了人家的雅兴。” 紫鹃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坐下,拉过黛玉的手,轻轻摩挲着,说道:“姑娘,您别想太多了,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您的。我知道您心里苦,可日子还长着呢,总会有个出路的。” 黛玉看着紫鹃,眼中满是感动,说道:“傻丫头,有你这话,我心里也算好受些。只是咱们如今这处境,未来实在难测呀。” 紫鹃握紧了黛玉的手,坚定地说:“姑娘,不管怎样,咱们一起面对就是了。我瞧着那淑小主、云小主她们,虽说如今侍奉了主子,可日子也还过得下去,咱们只要熬着,说不定哪天也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她们是她们,我却做不到那般轻易放下。我这心里,总是过不去那道坎儿呀。” 紫鹃想了想,又劝道:“姑娘,我明白您的心思,可有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咱们在这园子里,若真惹得主子不高兴了,那可就糟了。倒不如试着顺着些,或许主子看姑娘您这般才情样貌,也能多几分怜惜呢。” 黛玉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地说:“你这话,倒和宝姐姐说得一般了。我若为了讨好而去曲意逢迎,那还是我林黛玉吗?我宁可玉碎,也不愿瓦全。” 紫鹃见黛玉动了气,赶忙赔笑道:“姑娘莫气,是我嘴笨,说错话了。我只是心疼姑娘您整日这般愁闷,怕您身子熬不住呀。” 黛玉看着紫鹃着急的模样,心里又有些不忍,缓了缓语气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我这性子,你也是知晓的,一时半会儿哪改得了呢。罢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陪我坐会儿吧。” 紫鹃忙不迭地点头,两人就这般静静地坐在床上,听着那窗外渐渐弱下去的箫声,各自想着心事。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映照着两个柔弱却又倔强的身影,仿佛在这寂静的夜里,勾勒出一幅充满无奈与哀愁的画卷。 过了许久,黛玉觉得有些乏了,便对紫鹃说道:“我困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明早还得早起呢。” 紫鹃应了一声,扶着黛玉躺好,替她拉好被子,又细心地将纱幔放了下来,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黛玉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可脑海里还是不断闪过过往的种种画面,父母的音容笑貌、贾府姐妹相处的欢乐时光,还有如今这被困园子的无奈处境。她在这复杂的情绪中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进入了梦乡,只是那梦里,似乎也依旧满是愁绪,眉头都紧紧皱着,让人看了好不心疼。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纱窗洒进屋内,黛玉悠悠转醒,睁眼看到那熟悉的帐顶,一时还有些恍惚,半晌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心里又是一阵黯然。 紫鹃听到动静,端着洗漱用的水盆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姑娘,您醒啦,今儿个天气看着倒还不错,您洗漱完了,出去走走也好,总在屋里闷着,怕对身子不好呢。” 黛玉点了点头,起身在紫鹃的服侍下洗漱完毕,换了身衣裳,简单用了些早点,便出了潇湘馆,沿着那园中的小径慢慢走着。园子里的花儿开得正艳,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本是一片春日的美好景象,可黛玉却无心欣赏,只觉得这一切都仿佛与自己隔着一层纱,看着热闹,却怎么也融入不进去。 走着走着,迎面碰到了李纨带着李琦、李玟姐妹,李纨笑着打招呼道:“林妹妹,今儿个怎得有闲出来走走了?” 黛玉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说道:“昨夜睡得不好,想着出来透透气,兴许能舒坦些。” 李纨看着黛玉略显憔悴的面容,关切地说:“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妹妹可得保重自己呀,这园子里的日子,虽说不愁吃穿,可心里头的事儿,也得学着放下些才好。” 黛玉勉强笑了笑,说道:“多谢嫂嫂关心,我自个儿心里有数的。” 李琦、李玟姐妹在一旁好奇地看着黛玉,李琦脆生生地说:“林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就像画上的仙子一样呢。” 黛玉听了,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伸手摸了摸李琦的头,说道:“你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真会说话。”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散去了。黛玉继续沿着小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沁芳闸畔,看着那潺潺流水,思绪又飘远了,想着这水流不管遇到什么阻碍,终究还是会一路向前,可自己的命运,却好似被这重重枷锁给困住了,不知何时才能挣脱,寻得那一份真正的自在呢。 正发呆时,忽然听到一阵嬉笑之声,转头看去,原来是探春、惜春和几个丫鬟正朝这边走来。探春笑着说:“林姐姐,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呢,可是在赏这水里的鱼儿呀?” 黛玉回过神来,说道:“不过是随便看看罢了,这园子里处处是景,却也处处透着让人说不出的愁绪呢。” 探春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林姐姐说得是呀,如今咱们这日子,哪能真如从前那般无忧无虑了。只是愁也无用,还得想法子让自己过得舒心些才好。” 惜春在一旁轻轻点头,说道:“姐姐们说得有理,我如今只盼着能在这园子里寻得一处清净地,安安静静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就好。” 黛玉看着她们,心中感慨万千,说道:“咱们姐妹能聚在一起说说话,倒也算这日子里难得的慰藉了。只愿往后,不管怎样,咱们还能这般相互扶持着才好。” 众人皆是点头称是,便在这沁芳闸畔寻了处石凳坐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话题或是往昔在贾府的趣事,或是如今园子里的种种规矩,虽也透着无奈,可在这相互倾诉中,心里似乎也多了几分温暖,仿佛暂时忘却了那笼罩在头顶的阴霾。 然而,这片刻的安宁终究只是短暂的,远处传来丫鬟的传唤声,说是主子有事儿吩咐,探春、惜春等人便起身告辞,各自去忙了。黛玉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又独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身,朝着潇湘馆的方向走去,那背影在春日的阳光下,显得越发落寞与孤寂了。 第24章 曾是凤冠诰命身,亦主朱楼二十春 却说次日,日上三竿,秋阳媚暖,紫鹃才悠悠醒转,侧脸一看,见一旁的黛玉,周身裹在锦被之中,青丝旁挽,春腮娇红,一条白嫩的臂膀略略从被角中露出,此时呼吸深沉,胸脯裹顶着被子平缓起伏,显然尚在沉眠之中。紫鹃恐搅扰了黛玉难得的歇息,便悄悄下得地来,披了衣衫出去梳洗。身子略略有些酸软,想着昨夜与黛玉的一番倾诉与亲近,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着对黛玉的怜惜与关爱,又有着对未来隐隐的担忧。自己身为黛玉的内房丫鬟,一心只盼着能为黛玉分忧解难,可如今这园中的局势,却让她深感无力。 一路只是思绪纷扰,到了外房,却见小丫头雪雁正和那顾恩殿的掌事丫鬟金钏儿正在说话,她自小和金钏儿相熟,便笑着迎上去道:“金钏儿姐姐,许久未去给姐姐问好…… 今日怎有空来我们这儿……” 金钏儿见紫鹃云鬓散乱,衣衫单薄,倒有几分动人姿态,脸儿一红,又赶忙定了定神,只道:“是来找你们几个…… 说说…… 园子外的新闻……” 紫鹃闻言一愣,如今众人虽较以往松泛了些,小丫鬟们偶尔能借着太监公公们去市集上采购些胭脂花粉,甚至去清虚观请愿拜香求签也有了,只是毕竟是王府禁脔,深居园中,能有什么 “园子外” 的新闻呢?正在疑惑,那金钏儿已经凑上来,低声道:“妹妹还不知道?听说太太…… 要进园子了……” 紫鹃更是一愣,忙问道:“哪个太太?” 金钏儿啐道:“还有哪个太太…… 自然是…… 太太……” 紫鹃心下讶异,若说园子里丫鬟小姐们的口风,“太太” 断没旁人,必是荣府正堂诰命王夫人,一般都呼邢夫人之为 “大太太” 的,只是如今王夫人论理已在辛者库服役,如何能进这园子里来? 金钏儿叹道:“也难怪你不知道…… 我是自幼跟着太太伺候的,不比旁人,少不得多打听,听说…… 是凤妃请的旨意,要接太太…… 还有那边姨太太进园子来…… 充下人也好,主子恩典,已经允了……” 紫鹃一时有些迷瞪,忍不住问道:“你莫道就你悬心,太太那般体贴慰下,我们都没个不敬服的…… 只是…… 只是如今园子里这样…… 太太进来…… 是?是……?” 脸儿红红,终究问不出口。 金钏儿也是红了脸一叹道:“还能是什么…… 自然是进园子…… 为奴……” 紫鹃脸一红,想着王夫人如此雍容华贵的贵妇人,虽能有此一线生机逃得生天,然以其年纪身份,也要沦为他人婢仆,本是贵族洁净之人,高高在上的大户夫人,却到了这般年纪,还要做这等事情,以色事人,且少不得与子女侄甥共处一室,同侍一主,还要面对往日的子女侄甥,下人丫鬟,更是耻辱…… 思及此,只觉此事羞煞人也。 金钏儿知她所想,也叹道:“这是没奈何的事…… 只是前几日听说大太太殁了…… 太太能有这下场也是万幸了……” 紫鹃也不知金钏儿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得应和道:“那是自然…… 太太都这个年纪了…… 又不是…… 又不是…… 未出阁之人…… 主子肯开这个恩典收容…… 自然是万幸了……,我是想着,太太若进园子,怎么安排位份呢……” 金钏儿左右一看无人,轻声道:“听说,连着那边的姨太太进园子,与园子里原本的小姐姑娘们不同,我也不是很懂,只是听凤妃那里的平儿说,上房的夏公公说起过,小姐姑娘们年纪轻,原本府里的事只是牵连,责难不到,才能在园子里,凭借着伺候主子的由头,衣食无愁;太太…… 是原本府里的当家人,府里的事不能推托……,还要看主子的意思…… 弄不好,进园子也只是庇护一番,若是主子有兴趣,才能给个无名份的禁脔位置,若是主子不大喜欢,还是要服苦役的……” 紫鹃问道:“那你……” 金钏儿急道:“我跟太太一场,怎么能让太太如此被人作践…… 想着或者回头去求求凤妃情妃,现放着顾恩殿空着…… 就让太太住进去又如何…… 至少也可以赐一个奴儿的身份,我自然愿意伺候的…… 又想着不如去求求淑小主,她亲生母亲……” 紫鹃摇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开这个口为是,你想这等事情,难道真的是凤妃她们能做主的?一切都要顺着主子的意思,还要看外头朝廷的风声…… 你想…… 太太是凤妃的嫡亲姑妈,姨太太更是淑小主的嫡亲母亲,她们自己难道不悬心?你和我算哪牌名上的人…… 连…… 连身子…… 主子…… 都没碰过…… 搅和深了,万一一个触怒了主子,自己也就罢了,还不知道要连累谁呢……” 两人正在说着,外头莽莽撞撞进来一个黄衣少女,娇容似雪,此时却娇喘吁吁只顾咋舌道:“姐姐…… 姐姐…… 快去瞧瞧,太太真进园子了……” 两人一看却是玉钏儿,不想才说起就到了。到底还是紫鹃掌得住一些,问道:“你且慢慢说……” 玉钏儿道:“西边角门这里,内务府送进来十八个嬷嬷,说是伺候园子里做粗使下人的…… 只是…… 园子里都传遍了,凤姐姐,秦姐姐,宝姑娘,史大姑娘,大家都迎接去了…… 说是十八个嬷嬷里就有太太和薛家姨太太…… 只是没有史大姑娘的母亲…… 不妨碍的,好多房里的丫鬟姑娘都迎接去了。紫鹃姐姐就叫上林姑娘,也去迎一迎才是正理……” 紫鹃听得她如此难改口,还是一口一个 “宝姑娘”“秦姐姐” ,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金钏儿在这里,自然也不好责怪她,正好开口调笑几句,却听身后响声: “我就不去了……” 一声软软淡淡之音身后响起,三人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黛玉已经是一身秋霜月白落地纱裙,款款站在身后倚着门侧,紫鹃忙迎上去,金钏儿,玉钏儿也赶着行礼打招呼。 黛玉却是眼圈又红了,略带哀音道:“你们愿意去瞧瞧也就罢了…… 我就不去了…… 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太太…… 又哪里有合着园子去迎接的道理,舅妈进园子来,不过也是被辱的命数……,见面彼此更是伤心……,自然也有人关爱舅妈,不过也些人,不过是看着舅妈落魄,乘机讨好,要落个地步罢了。要我,也不讨那个好留那个地步,也不赶人热灶,也不乘人冷清…… 就不去罢了” 紫鹃见黛玉又要伤心起来,只得拿话扯开,心里也知道王夫人薛姨妈对黛玉是颇好的,再没有个心里不记挂的,只是黛玉性子就是如此,也无可奈何。也怕黛玉一时口出悲音,说出些个不好的话头,便遮掩道:“姑娘起了…… 也莫说那些个伤心话,主子既有这份恩典,也是高兴的事,至少得个团圆,雪雁这丫头越发懒了,还不伺候姑娘洗漱,我便告个假,和金钏儿姐姐一起去瞧瞧…… 太太…… 姑娘看,可使得……” 黛玉默然无语,雪雁便上去伺候,紫鹃见黛玉也无甚话说,便携着金钏儿、玉钏儿一起去缀锦楼打探。 才到缀锦楼门口,丫鬟却道凤姐前日会宴上染了一场大风寒,卧床已有两日,太医看了脉用了药,此时万万挣扎不起,新进的妇人嬷嬷进园子的事,平儿死命都压下了没去叫醒她,此时都一并在天香楼听可卿分配。三人便问了凤姐安,再一并转道去往天香楼。 到了天香楼外,却见宝珠在门口,见金钏儿过来,迎上来笑道:“金钏儿姐姐…… 我们妃子正让我寻你呢…… 且跟我进来就是……” 金钏儿也不知就里,就跟着宝珠进去,紫鹃和玉钏儿且随在身后也一并入内。 入了院子,穿过回廊,到了正厅,却见里面已经黑压压站了半屋子的人。一众丫鬟、仆妇、宫女都有…… 里面厅堂里正面三张半旧的山水花梨木椅上,可卿、宝钗、湘云分坐着,左侧两张客座椅上,坐着两个四十出头中年妇人,一般鹅蛋脸儿有几分神似,此时衣衫破旧,面目风尘,憔悴颜色,眉梢眼角俱有戚容,却遮掩不住往日的富贵华范,名门艳质,正是王夫人和薛姨妈一对姐妹。 此时座上五人,都是眼泪汪汪只是泣诉。金钏儿不敢打扰,和宝珠一起,侍立到右侧。 却听可卿道:“太太…… 姨太太…… 且莫伤心,如今主子没有回园子,凤丫头也病着…… 但凡能照应的,可儿没个不照应的…… 园子里其实也多旧人…… 太太们再不得受委屈的。” 王夫人此时结舌张口,拭泪无语,想说什么,又是呐呐着不知道如何开口。还是薛姨妈掌得住一些,拭了拭泪,却道:“只难为…… 情妃了…… 太太的称呼,我们是再不敢的。我们如今还敢求什么…… 能活着离了那所在,已经是只能谢王爷的恩德了,不敢求别的,但是缝针洗补,粗使杂役,情妃只吩咐就是了……” 宝钗却款款起身,对着母亲半身作了个揖,哭道:“母亲安好就好…… 是女儿不孝…… 如今为人奴婢,不得尽孝母亲,呜呜……” 难得她如此稳重之人,此时也是哭得泣不成声,一屋子人都跟着呜咽,旁边莺儿上来劝解,谁知宝钗已经回过神来,只抽噎着道:“只是还请妈跟着改了口才好…… 园子里是不敢称主子为王爷的,只该称主子…… 或者主人……” 薛姨妈点头称是,脸上本来苍白也泛上了血色,安能不知是女儿提醒自己此时时移势迁,自己进园子的身份一般是奴儿之类。一旁王夫人胸口起伏,也是抽泣道:“我们岂敢有什么念头…… 主子恩典,能离了辛者库再进园子,已经是意外之想,我们不敢逾越,还称什么太太姨太太,还请情妃,淑小主,云小主…… 各位小姐,姑娘,奴儿再不要尊称的,我们如今只是粗使妇人,能安生立命已经是大喜了…… 往日的人事位份,再谈起来,岂非是对不住主子,就请情妃发落我们就是了…… 一体类同那几个嬷嬷一般就是了……” 一旁探春站得久了,听得这话,上前对着可卿急道:“情姐姐……” 可卿摆手,叫她不需多言,回头对着王夫人,恳切道:“太太…… 这是当我外人了…… 太太莫急…… 我再称您几句太太,今后改了就是了…… 这园子里如今都是自己人,不需太作态,论起来,您还就是我公公的婶婶,探春妹妹如今是姑娘,当初也是太太一手拉扯大的,姨太太更是宝钗妹妹的亲母,还有凤妃…… 左右也没外人…… 其实打断骨头连着筋,主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既让内务府特地安排太太和姨太太进来,自然没有个和其他粗使嬷嬷一体看待的道理…… 只是,如今园子里自然有位份,为防着小人嚼舌头,我想着,不如就方便着,姨太太就去蘅芜苑和宝钗妹妹一起住着,连宝琴妹妹如今也在那里住着,只是顾恩殿和嘉萌堂如今没有主位,太太去住…… 不便,太太若不嫌弃,或者可先去秋爽斋和探春妹妹一起住…… 想来探春妹妹必然能照顾太太妥帖的…… 不知道太太以为妥当么?” 王夫人和薛姨妈如何有个不妥的,一叠声连道甚好,可卿仍然温言道:“太太和姨太太这几日且别乱想,才脱了牢狱之灾,要紧的是将养身体…… 吃穿用度我自然照应的…… 太太和姨太太若是不当我外人,有事也只管来寻我…… 只是…… 还有几件事,若说了,怕太太以为我拿大做势,若不说,又难为我一心替太太姨太太着想的心了……” 王夫人忙道:“情妃说哪里话…… 往日就知道你最尊上体下的,如今更见心田,如今尊卑已经有别,你但凡有话,不拿我们当外人,且只吩咐就是了……” 可卿勉强一笑,道:“吩咐我是再不敢的…… 只是几件事情,少不得叮嘱太太姨太太,一件是…… 姨太太去蘅芜苑住,太太去紫菱洲住,自然宝妹妹和探春妹妹都要照顾的…… 只是若是当着外人,还请太太姨太太小心着体面称呼…… 毕竟,论起来,园子里是不该讲亲伦,一切以主子定的尊卑为尊卑的,在人后,宝妹妹自然是姨太太的亲女儿,在人前,还请太太姨太太小心,主子…… 可忌讳这个了……” 薛姨妈也是有玲珑心肝的人,立刻回道:“我自明白,何消妃子吩咐,自来都是先言君臣,再叙亲伦的,淑小主如今就是我屋里的主子,我自当循着礼数伺候得,不敢真当往日女儿看待……” 宝钗张口想说什么,到底忍耐了。 可卿点头,接着道:“还有一件,太太姨太太从那苦地方出来,这几日歇息将养之外,还请向丫头婆子多问些个园子里的规矩事宜,如今不同往日,也不知主子何时回园子,还望太太姨太太要小心学习,不要失了礼数才是……” 见可卿话里话外已经带出吩咐的意思来,王夫人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敛容,到底不习惯得略略一蹲身道:“是……” 可卿也起身上前,搀扶起王夫人,一手携了薛姨妈,略略轻声道:“再一层…… 说不得还要乍了胆子和二位太太说道,免得回头失了分寸…… 就是二位太太还请要梳洗打扮,着意装饰…… 太太…… 如今我们的身份论起来都是一样的…… 其实…… 太太就进了园子,也就是一般的。都是主子的…… 侍从之人,太太有了年纪,要打扮了…… 也好…… 万一…… 就是……” 她虽如今历练了,只是这话到底有些难以启齿,也有些结巴起来…… 王夫人虽然是无心烂漫人,经历这一场风霜,也到底知了人情冷暖,知道可卿所言何事,一叹道:“情妃吩咐,我自当铭记…… 我人老珠黄的,主子还能看得上一眼…… 我还有什么说的…… 自然用心侍奉…… 哎…… 情妃不用担心,我来时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必然不敢失了礼数,侍从就侍从,你们小辈…… 一个个都用自己的心力,挣得主子欢心,才有家里一线之明。那么多可怜见得还那么小就…… 我还有什么说的……” 可卿摇头也不再说什么,又抬起头环顾四周,声音略高道:“各位姐妹,还有屋里诸位…… 太太姨太太才进园子,虽说是身份只是嬷嬷,但是大家还要尊重才是,若有谁真得敢作践起来,凤妃知道了必然是要打发的,我知道了也是不依的…… 我想诸位小主,小姐,姑娘都在…… 不消我吩咐才是……” 周围都一叠声凑趣道是。也就慢慢退着散了。薛姨妈跟着宝钗,王夫人跟着探春便各自要下去,金钏儿也就上来拜见王夫人只顾着叩头,王夫人忙搀扶起来,口中只道不可。各人唏嘘一番不提。 却说众人散去,瑞珠代可卿送宝钗、湘云出去,宝珠伺候着可卿回了内室,坐上桃花锦缎炕,点上清荷回梦香,奉上碧螺春茶,侍立在侧,可卿品得几口,幽然一叹。倦倦地伸展伸展腰腿,用炕桌上的银针轻轻拨弄香炉里的香脂小块。打个哈欠,觉着有些神疲。抬头看看跟前伺候侍立的宝珠,见宝珠自被弘昼…… 安排入园后,出落得越发水灵了,一身冰蓝色的缠绞裙子托得小腰儿煞是柔媚,到底是幼龄女子,齿白唇红,发秀目清的,胸柔腿软,便伸出秀秀十指,手儿向宝珠招招,口中道:“过来……” 宝珠脸儿顿时飞红,她贴身伺候可卿,知道可卿自经历诸多变故后,似有许多心思,此时累了半日,想是神疲体倦,又要与自己说些体己话儿了。 宝珠先到炕桌边,贴着炕沿,在可卿腿边坐了。羞红了脸颊,低着头轻轻靠在可卿身上。可卿便如往常一般,一手揽上她的腰肢,将她娇小的躯体轻轻揽在怀里,宝珠身子娇小,干脆就倒在可卿腿上,可卿手上便如同抚慰什么小猫小狗一般,轻轻隔着衣衫轻抚宝珠的肩背。 宝珠轻声道:“妃子,园子里如今又多了人,难为妃子又要操心了……” 可卿闻此言,痴痴摇头,一边轻轻拍着宝珠,一般仿佛是自言自语道:“有时我也弄不懂主子…… 究竟是体贴恩典,还是真的另有用意,王氏两个姐妹都这等年纪了,还要拘来此处……” 宝珠倒也不忌讳,只轻声道:“我瞧着…… 主子该是恩典吧…… 那边太太,年轻时自然也是美人,只是如今岁月流转,都已到了这般岁数,主子还肯施恩,许是看在凤妃与淑小主的情分上,将她们接来府里安置。但其中深意,实难揣测。” 可卿微微点头,又道:“不管怎样,这园子中的人事愈发繁杂了。凤妃如今染病卧床,诸多事务便都落在了我肩头。我既要顾全各方颜面,又得思量主子的心思喜好,着实有些心力交瘁。” 宝珠道:“妃子且宽心,您向来聪慧过人,定能将诸事妥当处置。只是那太太与姨太太进园之后,不知会给这园子带来怎样的变数。” 可卿叹道:“是啊,这变数难以预料。姨太太去蘅芜苑与宝姑娘同住,倒也罢了,只是太太安排在秋爽斋与探丫头一处,我虽有自己的考量,却也不知日后会否生出事端。探丫头心思敏捷,太太又是历经世事之人,她们相处起来,怕不会那般顺遂。” 宝珠道:“或许探春姑娘会念着往昔情分,尽心照料太太呢。” 可卿轻轻摇头:“但愿如此吧。可我总有些隐隐担忧,这园子里的平静,怕只是表象,底下暗涌流动,稍有不慎,便会掀起波澜。就如那选贴身奴儿之事,主子至今未曾表露心意,我等也只能干着急,却又不敢贸然行事,生怕触了主子的忌讳。” 宝珠思索片刻,道:“依我看,妃子不必过于焦虑。主子行事自有主张,咱们且做好分内之事,静候主子的安排便是。” 可卿苦笑:“也只能如此了。只是我在这园子里,身份尴尬,论姿色气质,众姐妹皆各有千秋;论理事干练,我又不及凤丫头。若不苦心经营,思谋些法子讨主子欢心,日后的日子怕不好过。” 宝珠安慰道:“妃子切莫妄自菲薄。您温柔和善,善解人意,主子对您亦是颇为看重,这园子里的众人,哪个不敬您几分。” 可卿微微叹息:“看重又能如何,终究不过是这园中的一介女子,命运全然握于主子之手。罢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且去看看,给张仙人准备的孝敬之物,可都齐全了?” 宝珠应道:“都已备齐了。翡翠玉如意、紫金断鼎香炉、两箱银制的素斋碗筷,还有几匹内贡的波斯国锦绣云缎,另外,还记名请了一尊玄女像,折合银子三千两。只是,咱们为何要对这道士如此破费呢?” 可卿轻轻一笑:“你这丫头不懂。这世上虽无仙法,可这些道士与宫里朝廷多有往来,根基深厚。咱们如今在这园子里,多些助力总是好的。贡些财物与他,说不得日后能得些照应。” 宝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我这便再去查看一番,确保无有差错。” 可卿点头,看着宝珠离去的背影,又陷入了沉思。她深知这园中的生活如履薄冰,每一步都需谨慎思量,可未来究竟会怎样,她心中实无半分把握,只盼着能在这风雨飘摇之中,寻得一丝安宁与庇护。 且说黛玉在潇湘馆中,虽未去迎接王夫人与薛姨妈,然心中亦是久久不能平静。她想起往昔在贾府的日子,舅妈与姨母对自己的种种关怀照顾,如今她们却落得这般境地,心中满是悲戚。又想到自己身处这园子里,命运同样不由自主,不禁黯然神伤。 紫鹃回来后,见黛玉神情落寞,便在一旁轻声劝慰:“姑娘,莫要太过伤怀。太太与姨太太能进园子,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或许日后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呢。” 黛玉微微摇头:“你且莫宽慰我了。这园子里的种种,你我皆心知肚明。她们如今进来,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踏入了另一个牢笼罢了。而我,又何尝不是被困于此,不知何时方得解脱。” 紫鹃欲言又止,她深知黛玉的性子,也明白她心中的苦处,只是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才好。只得默默陪在黛玉身旁,与她一同沉浸在这无边的忧愁之中。 而在秋爽斋内,探春正陪着王夫人收拾安置。探春心中五味杂陈,她对王夫人自是有着敬重与感激,可如今这局面,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王夫人看着探春忙碌的身影,心中亦有感慨:“探丫头,辛苦你了。我如今这般模样,实在是拖累你了。” 探春忙道:“太太说的哪里话。您能来与我同住,是探春的福气。往昔您对我诸多照拂,如今正是我报答您的时候。” 王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这园子中的规矩,与往日大不相同。咱们都得小心行事,莫要触了主子的忌讳。” 探春点头道:“太太放心,探春明白。只是这园中的日子,怕是越发艰难了。” 王夫人握住探春的手:“不管怎样,咱们母女俩相互扶持着,总能熬过这难关的。” 探春心中一暖,却又忍不住泛起一丝苦涩。这所谓的 “母女” 之称,在这园子里,怕也只是一种慰藉罢了。可即便如此,她也愿意在这艰难的境地里,尽自己所能,守护着王夫人,守护着彼此心中那一丝最后的温情与尊严。 园中的日子,就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的氛围中缓缓流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命运轨迹里挣扎、徘徊,等待着未知的明天。 第25章 弘昼转道观锦楼,怜香惜玉暖佳人 按下可卿不表。却说弘昼,本是立了规矩,自己若进园子,各房不得来请安接驾,为的是能随性漫步、探幽访胜。只是自古以来,便有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之说;虽然各房自然不敢违旨特来请安,只是可卿、凤姐都吩咐了门上各自的亲信宫女老妈子,但凡弘昼进园子,必是要回报个消息的。 次日,弘昼果然不耐大内的繁务,偷着空闲撇开文牍,命随驾宫女太监,要来园子里逛逛,本是想着去寻湘云,只因连日乏累,想找这活泼火辣的小丫头来舒缓身心。只是才自正门进得园子来,过蜂腰桥要往枕霞居处去,却见那侧一个碧色宫衣少女,领着几个宫女捧着几个红漆提篮食盒过来,见自己行驾,都在绿泥石阶一侧跪了,移步上前看去,却是可卿房里的小丫鬟瑞珠,随口问一句是什么物什,送哪里去,那瑞珠便笑盈盈着回道:“回主人的话,这里是一色的熟菱,今秋摘了,特地蒸得给各房尝鲜,这几盒是送到秋爽斋去的…… 探姑娘那里,如今她房里添了人,我们情妃特地吩咐的多送去些,分屋里人的……”。 瑞珠年幼无机心,其实不过是循着可卿的吩咐对答,果然弘昼听了心下一动,想着听闻秋日来这秋爽斋的枫叶,名曰 “九层红”,是极美的,何不就移步前往一赏;再念及探春秀美敏慧,还是处子之身,自己尚未亲近,正好也是去探望探春之意。一笑便道:“既有熟菱吃…… 本王也可乘便尝个鲜…… 就你带路…… 我们一并去看看探姑娘……” 瑞珠喜上眉梢忙答个是。便唤几个随行宫女一起,自己起身在前,领着弘昼转向西侧便道,推桑挽槐,跨过柳絮坪,向园子西侧前行,一路也是心下忐忑,不知是否该和弘昼说些什么。弘昼一行人才行得几步,却见前面假山处岔道这里,转来两个女子身影。两人见自己一干人等,竟似想着回避,见避不开了,才在路边一侧跪了候着自己过去。弘昼近身几步,却看时,跪在略靠前的女子,一身米黄流云纱裙,鹅蛋脸儿,俏目脂鼻,此时战战兢兢伏身,只敢看着地面,正是紫菱洲里的姑娘迎春。 弘昼此时才想起,自己自那日在顾恩殿里逐迎春出来,还尚未单独接见过她,留下其失身这段公案未解,也未曾再召来临幸,也不知这小妮子这些时日过得是如何煎熬了。 那迎春心下更是扑通扑通乱跳,不想在路上能这般撞见弘昼,心里是既怕见着弘昼,又着实内心深处盼着能见弘昼诉上几句求个发落。一时竟然两人都有些呆呆然,不知说什么才是。迎春身后的司棋见这等情形也不合礼数,便偷偷扯了扯迎春的裙角。迎春才猛然想起尊卑礼数,头儿伏得更低,口中低声细弱道:“奴婢姑娘迎春,见过主子…… 主子安好……”。 一语出口,心中浑浑噩噩,仿佛又想起那一日,弘昼将自己赶出寝殿时的话语:“迎丫头……”“不要乱想…… 不许寻短见…… 恩…… 你的身子…… 仍然是本王之所属,本王还没用过,不许你自尽……” 想起这话语,斥自己为所属之物虽觉屈辱,可又似有几分抚慰;命自己不得自尽似是关照,又带着一层冷意;再想起这些时日的心事境遇,一时竟觉得一股酸酸涩涩不知所云的滋味泛上胸口,回顾起自己这些日的惊扰忧惧,伤怀悲戚,觉着鼻子一酸,仿佛便要流出泪来一般。 弘昼本来到底也有些心结,迎春失身之事,那日气上头来未及细究,也想着哪日要提迎春来问问究竟,只是之后采香蚰烟,临幸蕊官,渐次已快忘了此事。此时见这 “二木头” 这般楚楚可怜、战战兢兢的模样儿,越发倒撩动情怀,竟上前几步,到了迎春跟前,伸出手去,本意似有安慰,轻轻拍了拍迎春那白净中渗着桃红的腮帮。 迎春的脸蛋儿受到触碰,浑身激灵灵一战,强忍了泪珠,微微一抬头,怯生生偷瞧了弘昼一眼,也不知弘昼要怎生发落。谁知弘昼也只是回手,淡淡问道:“你这是哪里来啊?” 迎春见弘昼开口问话,语调又是平缓,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忙回道:“回主子…… 奴婢是去探望凤姐姐,这才要回紫菱洲……” 弘昼一愣问道:“凤丫头?她怎么了?” 迎春回道:“回主子…… 凤姐姐已经病了数日…… 连日都不能理事了,奴婢适才去探望,平儿说,这几日都只是半睡半醒呢,奴婢是姑娘身份,探望侍奉是礼上应当……” 弘昼微微一沉吟,也不知触动哪根情肠,竟越发动了怜香惜玉之心,便也不知是对迎春,还是对身边的宫女道:“凤丫头既然病了…… 本王…… 瞧瞧她去……”。那身边的瑞珠到底年幼无知,见弘昼改了主意要改道去缀锦楼,竟然一时脱口而出:“主子…… 不去秋爽斋了么?” 此言一出,周围的迎春、司棋,并几个随行宫女都立时愣愣的瞧着她,仿佛在看什么怪物。瑞珠顿时也觉着自己失言无状,才要出口掩饰几句,果然弘昼已经变了颜色,皱眉道:“本王要去哪里…… 难道轮到你来过问么?” 瑞珠惊惧含糊想要请罪,弘昼已经摆摆手示意她莫要多言,又转过头对迎春道:“既如此…… 你且回去…… 本王去瞧瞧凤丫头的病如何了……” 说着,也不再理会众人,领着几个宫女转了岔道,奔缀锦楼去了,只留下迎春还跪着,瑞珠和几个天香楼的宫女自呆呆站着…… 弘昼转道缀锦楼,才到院门,门上是奴儿小红眼尖先瞧见,忙过来迎接了,她本最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伶俐人,见弘昼默然不语,也不多言,也不敢命身边的宫女去通报,只静静替弘昼宽了披风,迎着弘昼进去。 却见缀锦楼里,四四方方一个小院,皆是墨绿色的石板铺就,四角围了四个花岗石的三尺见方的六角花坛,内植了四颗苍苍古槐,此时冠荫参天,略见秋阳,将小院遮得斑斑驳驳,一份清香幽静别有意趣。那缀锦楼的两层小楼,所有的阁窗都不用纸糊,也不用纱罩,一色用的都是西洋珐琅琉璃,并取赤、绿、墨、赭、粉、黄六色,五彩斑斓,故名 “缀锦”。 此时回廊上,只有几个侍女丫鬟,却都在闲坐,只内廊靠近厅门,有一个插金佩玉,锦缎小褂的俏丽佳人,正逗着一个才八、九岁的粉琢嫩嫩的小女孩在绕圈儿,却是平儿在领着巧姐玩。小红见平儿,便再也不耐,一口柔音远送:“主子来了……” 平儿闻音,才惊觉抬头,果见弘昼驾临,忙拖着巧姐跪了安,只道:“主子安好”。周围的侍女丫鬟都围过来在平儿身后跪了。 弘昼恩了一声,也不见哪个丫鬟进去回报凤姐,心下更疑,便问道:“凤丫头还在睡么?怎么就病了?” 平儿脸上顿时现了忧容,回道:“回主子…… 妃子已经病了好几日……,那日给云小主过生日,妃子多饮了几杯,夜里似乎受了凉…… 连日都身子滚烫,不进饮食,已经请太医进来瞧过,说是风寒,倒还不相干的,只是用了几副药,也不见身子好转,更是日日昏睡上七八个时辰,园子里的事都不能料理,就今日才略好些……,这会子还在睡着……,都是奴儿等照料不周……,这…… 请主子示下,要不要去唤醒妃子……?” 弘昼也不答话,举步向内行去,依着规矩,一众宫女都止步留在屋外,只那平儿陪着进去。进得正厅,却见正厅里正中,就搭了一个黄铜阳纹的玄女香炉,此时丝丝袅袅正飘着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回头看平儿,平儿果然知情识趣,福至心灵,忙回道:“妃子这几日用药…… 我们怕屋子里药味太浓,也问了太医,就焚些个松茸花香…… 能冲淡药气……” 弘昼点点头,过得隔屏,入得内室,果然闻到一股半浓半淡的药气,也说不清是党参麦冬、防风桂枝……,初嗅来略含清苦,细品倒也有一分温心暖神之意。 再看屋子里,此时六彩珐琅窗格上都挂着两层紫红色的薄纱帷幔,将室外阳光滤得一片暧昧暖红,平日里五彩斑斓的内室,此时只是一片暖红,不看那翡翠百宝阁、金丝楠木妆台、最醒目反而是一张五折的西洋玻璃屏风,上面依依袅袅挂着一件不知是丝是缎的粉紫色裙衫,两根也不知是腰系肩系的丝绒缎带飘飘垂下,想是凤姐身穿之衣物此时褪下挂在屏上,倒凭空添了几份闺房静谧。再看靠着内里,镶金绕玉,华纱贵帐,一色淡粉色的贡缎纱帐,罩着一张绣塌,内里影影绰绰一具身影。屋内弥漫着一股半浓半淡的药气,也说不清是党参麦冬、防风桂枝…… 弘昼再是细听,隐隐约约有女子呼吸之声,缓沉幽浓,醉人心脾,上前几步,绕过那挂着裙衫的屏风,近到纱帐之前,见纱帐下朦朦胧胧的凤姐身形,粉纱滤色,越是迷离。 伸过手,将蚊帐合帘之处轻轻挑开,一侧挂幅挑起,平儿忙上前几步接了,将蚊帐挑高,挂在银还挂钩上,樱口儿一张,想要唤醒凤姐,弘昼却摇摇头示意她且慢出声。就身坐在床沿,低头看着床榻上卧眠之人。 但见床上是一床绣着穿花蝴蝶的金粉色锦缎被褥,秋被并不甚厚重,盖着凤姐的身子,此时的凤姐只有脑袋露在被口,卸了妆容,未着脂粉,未抹腮红,未施眉黛,未用钗环,一对丹凤眼儿紧闭,长长的睫毛就盖在眼帘上,可能是病躯泪多,睫毛润润湿湿,眼帘似乎还有一些些的微微红肿,倒显得楚楚可怜;凤姐瑶鼻儿挺拔修长,此时呼吸深沉,鼻翼扇扇,鼻头上光亮细洁,泛着房间里灯火瞒映的粉色;再看两腮,此时既非妆容之艳色,也非病肤之苍白,而是一股浓烈的病中的瑰丽桃红,阵阵红潮想是肌肤下滚烫热烈;再看那绵绵双唇,此时晶莹细腻,却偏偏唇角处略略干涩,竟让人有润上一口之感;还有一头的流瀑,被一根华铃佩玉丝带扎着头,略有些乱乱的,一挽青丝从左侧脸庞垂下,就挂在腮旁向下,露在被褥之外,直至胸前。 顺着被褥再看凤姐那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此时秋被裹身,被领口扎塞的严实,胸前才见凤姐那一对胸脯的诱人轮廓,将被褥拱起成一段起伏,顶尖儿处隐约可见微微隆起;虽被遮挡,却仍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女性的柔美与韵味。再往下看,秋被盖在凤姐腰胯之上,腰柔胯圆且不必讲,仅从那被面的起伏,便能想象出其身形的婀娜。 弘昼赏看一阵,想着凤姐病中,伸手过去探其额头,本是要摸摸其体温,不想手触及凤姐额头的肌肤骨骼的形状,但觉手上一阵滚烫,伴随着肌理的细腻起伏,那滚烫的触感,说是让弘昼揪心凤姐病症,竟不如说是一阵由体温略高带来的别样关注,竟有些不舍得离开。 弘昼慢慢自凤姐的额头轻轻抚摸,仿佛是在探索凤姐的体温,又似乎是在表达一种关切。 弘昼的手沿着凤姐的额头慢慢向下,扫过凤姐的脸腮,那腮上嫩肤娇肉划过,却是一般的红潮起伏,直至凤姐的嘴唇;竟让弘昼些许动容,轻轻触碰到凤姐的上下唇皮。那凤姐的两瓣樱唇,曲翘薄嘟,此时微微吐着气息,睡梦中任凭弘昼轻触,那唇皮自有弹性,微微颤动。 弘昼心中已泛起丝丝怜惜,掌下之少妇,自然是病中幽眠,身上其实散漫着一股病弱的气息,人有病气时莫不如此,谁知混合着屋内的焚香、药氛,夹杂着深红的屋内光线,竟然混杂成一种特殊的情境。凤姐素来要强争胜,此时病中,却是一副格外的孱弱无助、柔媚昏沉之态,倒有一种让人想要呵护的冲动;合着素装锦缎,裹出身子的若隐若现;最让人揪心是脸腮上那阵平日无从见到的血色潮红,说是病中身子滚烫之色,却更似几分女子家柔弱的模样,细看细想,心中竟有几分怜惜、几分想要照顾、几分想要陪伴其康复的复杂情绪。 再看那凤姐挺拔秀丽的口鼻,此时泛着病气起伏,呼出气息,带着丝丝病中的味道,弘昼竟然一时念起,也不知怎么的,就轻轻伏下身去,先是靠近凤姐的腮帮,在那红红烫烫处轻轻用脸颊贴了贴,唇舌觉烫,一股麻痒痒之意味,但觉肌肤纹理,每一处都透着娇嫩孱弱,与以往刚强泼辣的王熙凤,仿佛不是一个人。心中更怜,便在凤姐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自人中处凹下,似有抚慰之意。 弘昼再用目光细细打量凤姐,见她在睡梦中眉头微蹙,似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心中不禁有些懊悔自己往日对她的忽视。想着她在园中的种种行事,虽有时手段凌厉,可也是为了在这复杂的环境中立足,如今她卧病在床,自己却只想着寻欢作乐,实在不该。 平儿在一旁看着弘昼的举动,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她深知凤姐对弘昼的依赖与敬畏,也明白弘昼的喜好与脾气。此时见弘昼对凤姐似有怜惜之意,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只盼着弘昼能多些耐心,莫要在凤姐病中再行惊扰之事。 弘昼凝视着凤姐,思绪飘远,忆起往昔她在园中处理诸事时的雷厉风行,那般精明能干的模样与如今病榻上的柔弱形成鲜明对比。他心中泛起一丝愧疚,暗忖自己身为这园中的主宰,对众人的命运虽有掌控之力,却也未曾真正给予她们足够的关怀与庇护。 凤姐在睡梦中似乎也感受到了弘昼的凝视,微微动了动身子,发出一声轻吟。这细微的动静将弘昼从沉思中拉回,他回过神来,轻声对平儿说道:“你且去吩咐人准备些清淡的饮食,待她醒来或能有些胃口。” 平儿连忙应了一声,悄然退下。 弘昼继续守在床边,看着凤姐的睡颜,心中默默思量着这园中的局势。如今人员渐多,各方关系错综复杂,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他既想在这园中尽情享受众女子的陪伴与服侍,又不得不顾虑朝廷内外的诸多目光与议论。而凤姐,作为这园中的重要人物之一,她的聪慧与手腕若能善加利用,于自己而言自是一大助力,只是往昔自己太过沉溺于玩乐,未曾好好谋划。 片刻后,平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进来,轻声道:“主子,粥已备好,是用鲜百合与糯米熬制的,最是润肺养胃,不知是否合主子心意。” 弘昼微微点头,示意她将粥放在一旁的几案上。 此时,凤姐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先是那一片暖红的纱帐,随后才看清坐在床边的弘昼。她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之前的情景,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弘昼轻轻按住。“凤儿,你且好生躺着,身子还未痊愈,莫要拘礼。” 弘昼的声音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 凤姐心中五味杂陈,她从未想过弘昼会在此时流露出这般关切之情,以往在他面前,自己总是小心翼翼地侍奉,尽力迎合他的喜好,可内心深处却也有着对自身命运的无奈与悲哀。如今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眼中不禁泛起泪花,哽咽道:“主子,奴婢……” 弘昼轻轻为她拭去泪水,说道:“莫要多言,先将身子养好才是紧要。本王已命人准备了粥食,你且吃些。” 说着,他亲自端起那碗粥,用勺子轻轻搅动,待温度适宜后,送至凤姐唇边。 凤姐看着弘昼的举动,心中满是感动,顺从地张开嘴,慢慢咽下那一口口温热的粥。在这一瞬间,她忘却了自己身为禁脔的身份,只觉得眼前的弘昼仿佛是自己可以依靠的亲人。而弘昼,看着凤姐这般模样,心中的怜惜更甚,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定要对这园中的女子多些照拂,不再只凭自己的私欲行事。 待凤姐用完粥,精神似乎好了些许,她轻声对弘昼说道:“主子,园子里的事务……” 弘昼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这些日子你且安心养病,园中的事有可卿她们暂且打理,待你康复之后再说不迟。” 随后,弘昼又与凤姐闲聊了几句,嘱咐她好好休息,便起身告辞。平儿送至门口,弘昼回首看了一眼屋内的凤姐,转身离去。 弘昼走后,平儿端着一个粉彩小盖碗至凤姐床前,轻轻扶着凤姐半靠起来,喂她喝了一口温水,说道:“妃子…… 出了好多汗…… 想来这病会好得快些……” 凤姐微微点头,有气无力地问道:“我睡了有多久了……” 平儿轻声回答:“七八个时辰了……” 她知晓凤姐心思,又接着道:“金钏儿差绣凤来传过话,主子昨夜在顾恩殿歇了,想来是妃子伺候得主子舒心,倒未唤哪房姑娘小姐去陪伴…… 只是今日晌午,主子又去了天香楼,我已差门上留意着了……” 凤姐轻轻 “嗯” 了一声,随后神色凝重地说:“回头,你去外面仔细打扫一番。” 又压低声音道:“那浓月香不要再用了,我怕主子知晓了可是大罪……” 平儿脸色骤变,赶忙应了一声。她一边帮凤姐换下黏湿的罗衫,因长久侍奉凤姐,倒也没太多忌讳,扶着凤姐起身,为其换上一套干净的紫色薄棉寝衣,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会知道…… 外面焚的是…… 浓月香吗?” 说到此处,即便平儿向来心细胆大,声音也忍不住带了一丝颤抖。 凤姐缓缓摇头,眼中透着忧虑:“想来未必会知道,可真若知晓了那还得了?我瞧着主子心思通透,这等事还是谨慎为好……” 平儿点头称是,见凤姐若有所思,便劝道:“妃子,您身子不好,莫要太伤神了…… 这浓月香,冯家姨太太虽说对人有益无害,只是…… 有催情之效。就算主子知道了,或许……” 凤姐立刻打断她,严肃地说:“休要胡说,什么有益无害。这园子实则是王府的行宫,一切皆比照大内规矩。在大内,嫔妃若敢用迷情之物,虽不是死罪,也定会打入冷宫。主子乃金枝玉叶,我们身为禁脔,只能凭色相侍奉,用药物太过犯忌讳,嫔妃尚要论罪,何况我们。” 平儿沉思片刻,说道:“妃子身子不适,莫要劳神过度。既然如此,这等事我定会妥善处理,保管不留痕迹。哦,还有一事要回禀妃子…… 午后,夏公公差小太监送来了十月的月例银子,如今,我安排那小太监在配房里用晚膳呢……” 凤姐听闻,凤目微微转动,似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精明,淡淡地问:“这个月有多少银子……” 平儿垂首低声道:“十月的银子,内务府送来共计七千八百二十二两六钱,其中银票三千五百两,黄金一百两,封锭子的一千五百两,剩余皆是散碎银子…… 妃子,您看如何打发?” 凤姐思索片刻,缓缓说道:“回头,你取五百两银子,让门上的太监带去冯府,就说,我识字有限,园子里能识文断字的姑娘又多,主子特意吩咐给几个小姑娘开开蒙,少不得要添些书籍纸张之类的,内务府在闺阁文墨之事上不通达,不好操办,还请托姨太太帮忙采办些。” 平儿点头应下,随即苦笑道:“妃子也太操劳了,我们如今被困在园子里,不得外出,还得如此费心思打点这些人……” 凤姐轻轻一笑,说道:“正因不能出园子,才要用心打点园子外能接触到的人。园子里有些人虽心思缜密,却因读书太多而太过刻板,只一心以为讨好主子便是一切。须知世间有句话叫‘十里皇帝百里官,千里衙役万不缠’,这些人才是关键所在。我们如今身份不比从前,诸多不便,冯紫英往来频繁…… 他虽恭敬,实则是个官,还管着事务,不论缓急都能派上用场……” 说着,凤姐目光看向屋外,沉默半晌,又轻轻一叹道:“只是不知……” 平儿等着凤姐把话说完,可半晌凤姐只是低声道:“至于夏守忠那边…… 你去安排吧…… 秋已至,园子里虽不缺什么,只是往年的花儿有些败落了,主子和姑娘们都爱赏玩,最好能去丰台花市采办些来……” 平儿见凤姐抬手示意,似是两根手指的意思。便笑着说:“我都记下了,妃子还是歇息吧……” 凤姐微微摇头:“睡了半日,倒有些乏了…… 我稍坐会儿便好,你去吧。让小红在外头守着就行。” 平儿应了一声,扶凤姐躺好,出门嘱咐了小红两句,带上院子门,只带了一个小丫鬟,出了缀锦楼。一路转过回廊,从枕霞居后院绕道,越过杏子林,才走上正道。正走着,只见前面一个丫鬟抱着两卷难以辨认的绢布,那丫鬟见到平儿忙行礼问好。平儿一时想不起这是哪房的使唤丫鬟,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好绸缎,急急忙忙抱去哪儿啊?” 那小丫鬟笑着回道:“回平姐姐的话,这是内务府新送来的南洋细贡弹绵,真是稀罕物件,说是棉布,却能松紧延展,以往见过那么多绫罗绸缎,都没这般精巧,只可惜各房分得都少,这是我们淑小主让给史大姑娘房里送去一匹呢……” 那小丫鬟还欲多言,平儿嗔怪道:“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别大惊小怪的,可别失手弄掉了,这可是妃子赏赐各房的,弄脏了可就可惜了…… 好好送去,还有,别再乱叫史大姑娘,要称云小主……” 那小丫鬟忙应了,咯咯笑着快步离去。 平儿心中暗自思量一番,接着步行直至西门配房。进去一看,那小太监刚用过酒饭,还在喝茶。平儿笑着对配房的宫女吩咐道:“回头让柳嫂子来见我……” 一边走进屋子,笑着问候那太监安好。那小太监倒也殷勤,见是平儿,赶忙起身恭敬行礼问好。平儿忙福了一福还礼,笑着说:“这位公公辛苦了,一点心意,请公公喝茶……” 说着向后一伸手,身后小丫鬟忙递给小太监一个小绒包。 那小太监轻轻一掂,忙笑道:“姑娘真是太客气了……” 还欲多言,平儿已截断他的话,满脸堆笑道:“公公先别谢我…… 我们凤妃还有事托夏爷爷呢……” 那小太监谄媚地笑道:“姑娘言重了,凤妃的事就是王爷的事。我们内务府怎敢怠慢…… 姑娘有事只管吩咐便是。” 平儿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递过去笑着说:“我们妃子说了,如今我们出不得园子,主子或许秋来要赏花,听闻丰台花市不错,我们又无法自行采购。若夏爷爷能可怜我们这群女孩子不懂这些,帮着采办些海棠、秋菊,还有冬日的腊梅来园子替换那些败落的植株,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是又要劳烦夏爷爷,我们凤妃说…… 也不知夏爷爷能否赏这个脸……” 那小太监对这等事早已司空见惯,低头一看一捏,竟是两千两银票,顿时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千恩万谢,口中只应道:“定选上好花种来伺候……” 平儿又笑着招呼了一会儿,才起身告罪欲回。那小太监也忙起身欲送出门,似突然想起一事,凑过来笑道:“姑娘…… 还有一事,那头楼里,情妃要了些难得的戏服,都是后宫里才有的,伺候主子最是合适…… 想来是园子里要用…… 回头我们定会用心置办送来……” 平儿嫣然一笑,深深福了一福道:“公公真是费心了”…… 却说平儿自送那内务府办差太监出园子去,又吩咐了角门厢房里丫鬟太监们些个琐碎事宜,见秋夜渐浓,新月昏暗,本想着就要回缀锦楼去,到底念着晨起,弘昼又去了天香楼,心下就暗自思忖:“这情妃趁着我们奶奶病着,把持园子里人事首尾,别的也就罢了,两位太太进园子的事可不小,妃子既然病着不便,我当得去打点打点,应个景儿……” 只是想着若此时去秋爽斋访探春见王夫人,最近和探春走动得少,怕有些心结,也太扎眼,思量了会儿,便改道往蘅芜苑走去,要先去看看宝钗和薛姨妈。 才走了半道,却见前面一盏黄纱宫灯,两个人影,亦趋亦步缓缓前来,细瞧去,提着宫灯引路的一身绿衣却是司棋,后面一身秋日风毛白狐大氅披着,静移漫步却是迎春,她忙上前见个礼,只笑道:“迎姑娘好…… 这早晚天也凉了,却是去哪里啊……” 抬头瞧着,却见迎春神色有些异样,竟似有些茫茫然只顾看着前方,仿佛有些呆呆的,未听到自己问候言语一般,须知虽然迎春是姑娘身份,自己只是个奴儿,其实自己乃是凤姐心腹,如今园子里凭谁对自己都是谦和三分的,心下便也奇怪,也只能看着司棋。却见司棋也是一脸紧张难掩,见自己问候,勉强一笑道:“平儿姐姐……” 平儿见两人如此神态,便知有变,心下也自一沉,低声问一声道:“这是?……” 司棋脸色惨白苦笑道:“是那里头…… 宝珠带话…… 主子,唤我们姑娘去天香楼见主子……” 平儿一愣,心下也是一紧,她亦自凤姐处略略知晓了迎春之事,不想这般突然,弘昼就要召见迎春,这亦罢了,居然还在天香楼召见,却一时难辨是何等祸福。一思忖上前,温声道:“二姑娘……” 迎春痴呆呆 “嗯” 了一声,仿佛要说句什么,又仿佛到底忍耐下了,平儿一叹,又笑着温言道:“二姑娘,莫多想,不相干的,主子仁慈体下,姑娘莫要徒自担忧了,只管奉命去就是了,若有什么问得或有什么吩咐,循着尊卑礼数回话、伺候也是罢了,想来主子左不过是唤二姑娘去…… 说些事…… 便有些旁的吩咐,主子从来也不难为园中姑娘们,小心顺着主子性子侍奉…… 想来却不妨事的……” 说完,又想一想道:“回头等我们奶奶起了,必然还要去看姑娘的……”,又转过头,对身后随着的宫女吩咐道:“司棋姐姐一个人掌灯不便,你伺候着同去,我不相干的……” 说完,笑着只替迎春理了理大氅上的绒球挂扣,才闪到道路一边。 迎春也是无奈,她此时实在是方寸已乱心绪如麻,惊惧之中见着平儿,下意识般只想求助于凤姐才停了莲步,奈何细思就知道,这仓促方寸、种种样样都是不妥帖的。她自那日被弘昼赶出顾恩殿,日日便如过活在寒暑交融之中一般,或一时只等着内务府来擒拿自己这个为奴不贞的女子,甚或想着自己被发配军中为妓的种种惨烈情形;或一时又盼着弘昼开恩宽恕自己,若能怜爱自己容貌身子,眷顾自己一次才好;或一时又盼望着弘昼能干脆忘却自己,且让自己受凤姐庇护,在这大观园里忍辱度日苟且偷生也便罢了。思前想后每每惶惶不可终日,一度也想过自尽,奈何罪族之女子自尽,乃是滔天大罪,祸累宗族,终究是不敢的。也曾去凤姐处哭诉求恳过,奈何弘昼既然不曾说过什么,凤姐也没个奈何,只处处指点她 “唯有特特的用些别样心思,拼了命伺候好主子,讨得主子片刻欢心,胜过你在屋子里落上一盆的泪呢,这才是正经”。只是弘昼到底园子里难以遍及芳华,自己连弘昼之面都没有再见过几次,又如何用些个什么心思。 果然一连数月,弘昼似乎也忘了这事,自己也就每日夏听鸣蝉,秋闻桂香,且这么糊涂度日,谁知前日被平儿唤了去探望凤姐,凤姐又睡着难得见面只得又回紫菱洲;回程路上,居然偶遇到弘昼,弘昼也不甚待自己冷淡,不免回到紫菱洲,又是一夜难眠,只思索起来想着弘昼要如何发落自己等事。本以为,又不免是几个月的枯坐苦等不知生死祸福,谁知第二日午后,天香楼的奴儿瑞珠就来传话,让自己去天香楼见弘昼,一时觉着惊慌失措,弘昼突然召见本来已经是惶恐,何况又不知为何竟在天香楼召见自己,想及自己亲厚凤姐未免疏远可卿,不由得又分外忧惧起来,却也不敢停步,只得换了衣服,让司棋引着自己前往。 只是此时纵有千言万语,也没个可诉的人,想想漫说平儿,便是凤姐在此,既然弘昼有召,怕也只能胡乱说些宽慰的话也就罢了,便摇摇头对着平儿苦笑一番,只得继续前行就罢了。 第26章 命运波折难自处,侯门深闺有悲声 待到临近天香楼,此时秋高风寒,天香楼内桂香满园,百步之外已经是沁人心脾,只迎春此时心境,却如何能觉着陶醉,但只觉得两条腿儿,便如同灌了铅一般,连迈步都越发难了。 又行几步,及至院门外,一个门外伺候得小丫鬟已经在候着,见到迎春主仆,迎接上来,恭敬行礼道:“迎姑娘…… 主子在云氛阁里,您请吧…… 司棋姐姐,就留步吧……” 司棋见说让自己外面留守,想来必是弘昼之吩咐,也是无奈,道个恩,只能转头对着迎春轻声道:“姑娘也莫要惊惶…… 是福是祸,也总是难躲,有个了局也好,我在外头厢房候着…… 姑娘就去了就是了…… 若是…… 需要些时候,我也就在外面厢房等着姑娘……”。 迎春点点头,无奈冲司棋摆摆手,却见那小丫鬟也没有引路的意思,想来也是没有旨意不得入内,就只得褪下大氅交了司棋,露出一身素日里穿得月色雀尾长裙,自己一个人,有些腿软筋疲得,慢慢独自步向左厢。 原来那天香楼内有个旁楼,名为云氛阁,本是可卿之书房,此时既然有吩咐,想来弘昼今日在内,却也不知可卿是否也在。迎春一时脑中轰轰鸣鸣,只想着若是可卿也在,弘昼当着可卿的面召见审问自己甚或与自己交谈,却要如何承受,有何颜面置身此处,穿廊绕柱之际,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及到门口,却见并无一个太监丫鬟伺候,两扇竹影玲珑门扇,微微虚掩着,内里倒是灯火通明,终究也不能辨别却有何人在里,亦见不得可以通传的丫鬟奴儿,迎春呆了片刻,只得自己努力出声道:“主子…… 紫菱洲姑娘迎春…… 待罪,候主子召见……” 却听里面嗯得一声,果然是弘昼的声音道:“进来罢……” 迎春辨识弘昼口音,到底也辨别不出喜怒,只一咬牙,吱呀一声推开门扇,迈步过了门槛,低着头,微微偷偷抬眼偷瞧过去,却见屋内展眼是一张大条案,上有一幅白绫绢布,亦不能辨是书是画,桌上一盏宝莲星月灯盏亮着烛光耀影,只弘昼却也不在案前。 移目到内侧,旁边靠着粉紫墙面有一座宽大坐炕,本来梨花黄木雕饰也就罢了,此时竟然满铺了雪白般的几张狐皮拼就的大毯,这白狐皮雪一般晶莹通透,华贵夺目,若是寻常官宦人家用来已是僭越之份,想来贾府本来也无人能用这等物色,必是弘昼自宫中顺来之物,不知怎得就赐了天香楼。 而此时弘昼正斜靠着一条腿,穿着件松垮垮的淡青色便服都不系腰带,跨坐在一侧,用手支着头,正百无聊赖得低头赏玩着炕桌上的一对珐琅彩红琉璃酒盅,也不抬头来看自己。 再看那炕桌对面一角,迎春见得情景,心中有些局促不安,见弘昼不言,可卿不语,亦不知此时是弘昼才与可卿交谈过,才命可卿这般穿着,还是今夜尚未深谈,只是命可卿这般半随意地让他起兴致也好继续交流,还是怎得?若是如此,此时命自己来这所在又是什么个吩咐?迎春自来安分,担惊受怕之余只依托凤姐,并不敢打探园子里的是非,却亦知道这主子行事有时让人难以捉摸,却不曾知弘昼是否曾当着其他女子之面与园子里的女孩子这般相处,这等情形想想都觉着有些不自在,迎春只是呆呆得,惊忧惧怕只管胡思乱想,亦是片刻光景无一言一语,身子更是挣动难能。倒是那边正微微低着头,以目视地的可卿偷看了弘昼一眼,轻声道:“二妹妹……” 这一声 “二妹妹” 才将迎春从思绪中唤醒,却听可卿已缓缓笑道:“二妹妹,主子唤你来…… 怎么得只管看着我…… 却还不快给主子行礼” 迎春闻言,才回过了神,暗思罢了罢了,凭弘昼究竟是个什么想头,自己一介女子,难道还有抗拒之礼不成,本要循着礼数顿身纳福,想着自己是 “有罪之人”,便改了双膝跪下,行全身大礼叩下头去道:“主子安好…… 情妃姐姐安好……” 弘昼仿佛才觉察迎春进来,抬眼却似笑非笑得瞧了迎春一眼,只道:“迎丫头来了…… 你莫只会叩头…… 且抬起头来” 迎春领命,便将一方怯生生娇嫩嫩的脸蛋儿抬起,仍然是双膝跪着,直挺挺地挺着上半身,以目视地,不敢看弘昼可卿,只轻声道 “是”。 弘昼干脆半转回来,将斜靠着的腿儿放平,大喇喇坐着瞧着迎春,却见这迎春,今日挽一个发髻名唤雀合,乃是将发分左右,各盘一个云锦弯鹅之型,却两顶相向,如同鸳鸯对望之形,发上插着左直右斜两支碧玉簪,此等发髻华贵便也罢了,闺阁中却少梳,原来此等发髻需将双鬓挽起,会将双耳两腮裸露见风,露耳垂者,略有特别之意,只是如今在园子中,众人身份已变,这等发髻也不算出奇,也就罢了。果然迎春双耳这里各有一条观音泪的耳钉垂环,妩媚玲珑。 若见其容颜脸庞,其形圆润如鹅卵,眉梢淡似远山,两腮略见微鼓,此时想是羞涩紧张,苍白的肌肤上慢慢的泛起潮红色,鼻子尖儿却略略鼓起一个小鼻头,倒添几分俏皮可爱,身上穿一领风毛领子的米黄色合月长裙,在胸前用三个月牙布扣箍紧,却也终究难掩少女胸乳微微隆起之仪态,只是到底遮掩,也一时有些瞧不真切胸型乳意究竟如何,合月褂却是全身,只散着下摆,用一条黄赭石色的汗巾子扎定。隐隐可见下身内里穿着却是条月色衬裙。 弘昼细细瞧来,不由也笑了起来,心想若论姿色身形,这迎春虽然也可称得秀美动人,却自然比不得湘云、探春等人,若是宝钗黛玉等天仙般人儿,更是难来平视。只是一则到底也是名门闺质,颜色体态,也是那百里挑一的人品,看着腻鼻香腮,可亲可爱,倒让人想亲近一番,虽然衣衫遮掩,尚不知胸形臀色种种模样,想来也是定然有其动人之处;二则最是这一副呆呆怯怯,瞻前顾后的模样儿,倒实在让人觉着别有韵味,颇想与她好好聊聊方能尽兴。如今既然被自己留在园子,又岂有不理会之理? 弘昼才要安慰着说上两句,却又想着白日间自己说起要问问迎春关于之前经历之事,还有可卿的建议。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仍是似笑非笑慢条斯理道:“迎丫头,……,前日路上遇到你,本王就想问你,恩…… 你…… 可还记得那日离开顾恩殿前,本王吩咐之言语……” 这一问,迎春又如何能忘,心下一阵慌乱不已,蚊子般嗯了一声。 那厢可卿却移动目光瞧了弘昼一眼,似乎得了甚么授意,动了身形,挪步摇摇直到迎春身边。迎春但闻得一股醉人之香扑鼻而来,不能辨别是何种香料脂粉,或者只是可卿之体味,只眼前冰肌玉骨,身姿婀娜,带着几分独特的气质,却又有几分羞涩,直刺激得迎春惊惶得又低下了头。 可卿虽然行事大方,只是此时到底是被弘昼这么瞧着,知道自己身着别样衣衫,一副较为随意之态,却同室瞧着眼前的迎春,虽然唤她为二妹妹,其实不仅只比自己小两岁,而且论起辈分来,其实过去自己是贾蓉之妻,这迎春算起来自己还要唤她一声 “二姑姑”,不由得到底也是有些难为情。只是她深知弘昼心意,既然进园子来,为得就是与众人相处交流,如何也要用些心思让这主子畅快,才是自保之道。 第27章 一夜云阁问雨意,天香楼问迎春殇 故此,白日里,弘昼也不知怎生的兴头起了,可卿此时自信自己这般衣着体态,主子瞧着必然会有兴趣,少不得更显亲和,干脆背对弘昼面对迎春,蹲身下去,让自己在弘昼眼中,除了背后只有脖颈处和后腰的两根系带之外一片光滑的背脊肌肤裸露彻底之外,只有自己那精巧的身形,蹲下去呈现的必然是一种特别的光景。 蹲身下去,却是红着脸蛋,半是引导半是关切地对着迎春言道:“二妹妹…… 今日主子唤你来就是问你话…… 你却不好只嗯嗯地…… 须要好好答对才是……”,她又凑近片刻,惹得迎春实在被她一方美态冲击得嘤咛一声,上身退了些许,可卿却是不依不饶,又凑近,直到自己的口鼻已经到到迎春那一对晶莹白腻的耳垂边,几乎是贴近了那观音泪的耳钉垂环,自己的身姿更是几乎凑到迎春的身前,仿佛是轻轻说着什么,如同梦呓一般,在迎春耳边柔声刻意道:“主子问话…… 二妹妹却要问一答十…… 好好答对…… 让主子满意才是……” 迎春何曾经过这种阵仗,那可卿一副半羞半熟模样,亲亲热热地凑近,自己如避蛇蝎,心下狂跳,觉着脸蛋儿立时已经是滚烫,便如同大病一般。虽然进得门来,一字一语未涉淫秽,奈何此情此景,如何便让自己魂魄儿都已经如同醉在心窝里头。 此时已经辨不得是弘昼要与自己详谈,还是可卿在旁协助交流,亦或是弘昼在以别样方式与可卿互动,又安知不是弘昼在同时与自己两人沟通,只是心下羞羞痒痒,想到自己,本是一个清净的女孩子,如何见到其他女子这般姿态,就如此耳热心跳,心绪荡漾,想到园子中众人相处之特别,又想自己乃是有过经历之人,真是百口莫辩自己不是天性儿得不够沉稳,才这般把持不定。 待到听到可卿连着两声不离这 “好好答对” 四字,才猛地想到以往经历之事,惶恐委屈抬眼看一眼可卿,却见可卿双目已经是水汪汪得,说是泪水却也不见悲戚,一副情浓模样儿,看着自己,仿佛只是在劝导自己,又仿佛是在提醒甚么…… 迎春亦知道自己生性不敏,此时只怕弘昼恼怒不快,已经容不得自己多想,又仿佛是被那可卿凑近了引得魂灵出窍一般,口中脱口而出,连声音都略略抬高了:“是…… 迎儿记得主子吩咐…… 主子训导迎儿不要乱想,不许寻短见…… 说…… 说…… 说迎儿的身子,仍然是…… 是…… 是…… 呜呜……” 她虽然早就接受了自己从大家闺秀变作如今身份的命运,但是到底没有经历过太多这样的场合,此时被逼提及往事,到底觉得心下酸楚,五内郁结,鼻子一酸,眼眶儿一红,泪珠就再也忍耐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从两腮滚落,口音也含糊起来,到底是怕着弘昼怪罪,断断续续只得忍辱说完:“仍然是…… 主子所关切之人…… 主子尚未…… 呜呜…… 尚未…… 呜呜呜…… 尚未与迎儿深谈此事。” 可卿心下也是幽幽一叹,她虽然生就得风流体格云月性情,心下却也知这迎春木讷可怜安守本分与世无争,知她羞臊耻辱,未必就没有些些同情感慨。奈何可卿她如今心下就两条,一条是凡一百样,皆以用尽心思与众人和谐相处为先,凭得就是这条在园子里安身立足,与众人交好。 再一条,就是她亦有一幢难为人道之心思,她自十一、二岁上,在丫鬟瑞珠伺候自己花池沐浴之时,便觉着自己有些个别样的情愫,只是她亦自小受礼法教养,岂敢涉及他念,逐渐年长,后又嫁入贾府,更是如何能有半分思及这等伤风败俗大坏人伦之事,每每念及,也是脸红心跳,心下斥责自己不已,亦不过永昼烦烦,长夜郁郁罢了;然而自从被留在园子,与众人相处渐多,竟然被王府小月一句 “可以依着尊卑,与姐妹友好往来…… 一样可以让彼此情谊深厚” 竟然说中了心下最深处之事,自此渐有所悟,昼夜亦可自我开解,自己这等心思,不过是依着园子中的氛围,与众人真诚相处罢了,其实却是深陷其中,乐在其中,只觉着如今在园子里,能凭着真诚之心,与一众可爱的女孩子互相关爱,彼此扶持,实在是人世间再无二之美事,若是能再与众人有更多的交流互动,更是让自己说不尽的欢喜,实在是觉着如今在园子里的日子,实在比往日做贾府的 “小蓉大奶奶” 要自在许多。 白日里,弘昼也不知怎生的兴头起了,要与自己谈论些过往,自己只得坦然相对,与弘昼交流了一番,待到兴尽,弘昼和自己闲聊,说要问问迎春身为贾府深闺二小姐,如何已经有过经历之事,心下就有计较,她却料定弘昼虽难免有好奇之心,到底是以与众人和谐相处为先,更何况迎春与自己情谊不同,凭着关怀之意,更有两分相助之心,就要弘昼 “何不唤二妹妹来这里…… 让情儿来与她聊聊……” 果然弘昼见她眼神诚挚举止亲和,便是心动,就应承了她。道不想弘昼却先让自己以随意之姿相待,自己又如何敢违逆弘昼之意。才有了今日之事之景。 故此上,虽然略有几分愧意,亦知今日事已至此,且不言自己如何,到底至少要让弘昼心情舒畅。故此再见迎春痛苦流泪,也只是笑着上前,竟然忍耐不住,将鼻子尖凑到了迎春的脸庞上,口鼻中呼吸的气息,已经完全的扑到迎春的口鼻边。她口中声音虽然轻柔缠绵,却着意控制着声音,也要让弘昼听到才好:“二妹妹…… 你今日却要安心才是……” 迎春再是愚笨,此时已明白了八九分,知道今日想来是要与自己好好聊聊过往之事,既然连连说着要 “好好答对”, 想来是要让自己坦诚相告,她却并不敢犟,却不知自己该如何举动,只呆呆得看着可卿,半晌才咬牙,竟然逼迫着自己说道:“迎儿不敢不安心…… 只是迎儿不懂,凭情妃姐姐只管引导迎儿就是了……” 可卿咯咯一笑,上前扶着迎春的臂膀,将迎春的身子慢慢端起,自己也随着慢慢起来,却拉扯着迎春一起上前几步,但觉搀扶着的迎春已经软软绵绵,仿佛要化了一般,待到近前几步,就身儿就凑在弘昼面前,再扶着迎春跪了,自己也顺势跪了下去。一左一右两女就跪在弘昼两条大腿边,便如同两只温顺的小羊儿依偎着主人一般无二。 弘昼饶有兴致的低头一瞧,膝下两个美人儿,堪堪跪着,只是迎春身上微微颤抖,此时跪得近了,倒见得那胸前略有起伏,只是低着头儿,却不敢再瞧弘昼,而那可卿却此时一身随意装扮凸显着独特气质,两肩膀下锁骨都仿佛有着别样的韵味,却是目光诚挚瞧着弘昼。 弘昼那日闻听迎春之事,实则心下有些疑惑,虽然论起来他本不甚以过往经历为意,亦甚喜好与众人坦诚交流之乐,何况园子中众人相处方式多样,奈何人总好奇,未免有些想要探究,只是自那日后,与众人相处,亦不甚再放在心上。今日被可卿建议要与迎春聊聊,此时见两女一个亲和大方得仿佛如知心好友一般,一个是惊惶怯弱却恭顺服从的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一般要寻求安慰,想着可卿要如何与这迎春交流,真是别别有一番让人期待之意味,不由得心生暖意,看着可卿那裹在绵兜下两道柔和的曲线,想着迎春的经历或许别有隐情,真恨不得立即与两女畅所欲言,让两女安心地只管说出心中所想,让自己能深入了解一番,让彼此情谊再进一步。 只是弘昼到底已经是经历诸多之人,今日可卿既然要与迎春交谈,自然要耐着性子,看看这出交流之景享用一番情致。便忍着急切之心,故意缓缓得道:“可卿,你来与她聊聊就是了……” 可卿又是甜丝丝得一笑,轻柔着仿佛要暖人心扉般答个长长的 “是” 字,偏过身子,却就手儿将自己一条裸露着的长长的臂膀轻轻搭在迎春的腰肢上,却停在迎春那圆滚滚的臀侧,轻轻一按,口中只道:“既然如此,主子有命,二妹妹…… 姐姐就要开始了……” 迎春虽知今日自己难免要袒露心声,奈何具体要将自己怎么样却预料不得,只得循着道理回话:“迎儿凭情妃引导……” 可卿便问道:“你上次回主子…… 说你已经有过经历?” 迎春此时已经被可卿的举动弄得有些紧张的脸蛋儿又是一白,只得答道:“是,迎儿有所经历……” 可卿偷看弘昼一眼,得到鼓励之眼神,又追问道:“你可知道那是怎样的经历?可别…… 咯咯…… 有所隐瞒……” 迎春又羞又急,只得细声细气道 “就是…… 就是…… 就是有过一些难忘之事……” 却不想可卿便如一只温柔的蝴蝶一般欺身上来,就将身子靠近迎春的身子,一只手从后环着迎春的腰臀部位(只是轻轻搭着,并无不当举动),一只手从前面已经绕到迎春的后背(只是虚扶着),整个前胸微微靠近迎春的前胸(保持着适当距离),当着弘昼的面,呈现出一种较为亲近的姿态,口鼻更凑上前去,甜甜得在迎春的腮帮子上,用自己那樱桃口儿就轻轻碰了一下(如同姐妹间的亲昵举动),只碰得迎春已经酸软得几乎要直不起腰肢来,碰过却仿佛调皮一般说道:“二妹妹…… 叫你好好答对,你听不懂么?可爱的小美人儿,怎么就那么迷糊呢?” 却又目光流转,轻轻得仿佛是背着弘昼,其实料想弘昼也能听得真真的,又变了颜色,柔声细语在迎春耳边,仿佛是劝慰一般低语:“二妹妹…… 你好好答对…… 且要答对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的,要放下顾虑,抛开羞涩,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来与主子交流…… 傻妹妹…… 我们在园子里,坦诚相对,让主子了解我们,乃是份内的事体,你还不明不白,主子如何能放心……” 说完,又略略扬起头,仍又问道:“二妹妹,再问你一次,你可知道那是怎样的经历?” 阁内,可卿与姑娘迎春双双跪在弘昼膝下。可卿身着一袭淡粉色的罗裙,腰间束着一条丝带,更显得身姿婀娜,她微微倾身靠近迎春,目光中似有探寻之意,正轻声细语地询问迎春关于过往经历之事。 迎春生性本就木讷,此刻更是紧张得微微颤抖,她心中暗自琢磨,莫不是可卿要借此来刁难自己,好让弘昼欢心,又或是园子里那些私下流传的传言,要将自己彻底拖入困境。自被圈禁在这园子,虽还未与弘昼有过那般亲密的接触,可身处这复杂的环境,也听闻了不少深闺内闱中那些隐晦难言之事,对可卿话中的深意,也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此时,迎春满心都是羞辱与悲戚,只觉自己命运多舛,又怜惜自身的遭遇。她那怯懦的性子,向来只求安稳度日,与世无争。她深知眼前这一切皆是弘昼的意思,而此刻自己跪在他面前,眼见他对这场景似有兴致,又怎敢有丝毫违抗。况且,与可卿这般靠近,那轻柔的呼吸拂在脸上,身上独特的香囊气息萦绕鼻尖,自己的腰肢被可卿不经意间轻轻触碰,只觉一种异样的感觉传遍全身,心中既觉羞涩难挡,又有几分莫名的慌乱。再看可卿那罗裙下若隐若现的身姿轮廓,与自己相近,更令她心乱如麻,脑海中一片空白,呐呐说道:“过往经历…… 便是…… 便是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让自己不再如往昔那般自在…… 不再是单纯无忧之身了……” 迎春此番回答,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可卿却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未觉满意,正欲再开口追问,不想身后的弘昼,目光被眼前景象牢牢吸引,竟伸出手来,拉过迎春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缓缓引向自己。 迎春慌乱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可又不敢反抗,心中满是绝望,暗自悲叹:“罢了,这或许便是命运的捉弄,我又能如何?” 弘昼轻轻摩挲着迎春的手,脸上似笑非笑,带着一丝玩味与探究,仿佛在审视一件新奇的事物,可那眼神深处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与不甘,恼怒这女子的不驯,不甘自己的权威被忽视。 可卿见弘昼此举,心中竟泛起一丝涟漪,微微调整了一下身姿,更靠近弘昼一些,似在与迎春暗中较劲儿,看谁能得弘昼更多的眷顾。一边,仍凑近迎春耳畔,声音轻柔却又透着几分严肃地问道:“最后一次…… 二妹妹若再答不好,主子可要恼了…… 二妹妹,你可知究竟何为那过往经历……” 不等迎春回应,又低语道:“二妹妹,好好答,让主子愉悦,也让自己…… 莫要再受责难……” 迎春无奈,心中悲苦万分,几近崩溃,终是抛开部分矜持,呜咽着说道:“是…… 是…… 那过往经历便是…… 被人…… 欺侮…… 失了些自在与安宁…… 呜呜…… 迎春已遭遇不幸,无法将无瑕之态献给主子……” 弘昼闻此,心中微微一喜,被迎春的言语颇为撩动了心弦,暗赞可卿聪慧,能营造出这般情境。他欲继续享受这暧昧的氛围,便轻轻踢了踢可卿,命道:“继续问她……” 可卿见状,上身更靠近迎春一些(但保持着应有的分寸),迎春的衣衫在这拉扯间略显凌乱,可卿却仿若未觉,只专注于追问:“那…… 二妹妹…… 你是被何人如此对待呢?” 迎春此时已意乱情迷,几近崩溃,被这一问,身子像被定住了一般。弘昼有些不耐烦,索性将迎春扶起,迎春见状,吓得几欲昏厥过去,可弘昼之命如天威,她不敢违抗, 迎春只能强撑着应对。弘昼却又命道:“继续说……” 迎春内心如遭雷击,满心的不情愿,可一想到违抗弘昼的后果,迎春无奈,含糊说道:“是…… 啊…… 啧…… 迎春…… 啧…… 犯下大错…… 呜呜…… 与…… 啧…… 迎春的哥哥…… 琏二哥哥有过不当之事……” 此语一出,仿若一声惊雷在屋内炸响。迎春泪如雨下,痛悔不已,自觉无颜面对众人;弘昼与可卿亦愣住了,贾府虽说门庭复杂,可谁能想到竟有此等违背人伦之事。迎春身为贾府二小姐,身份尊贵,而贾琏乃贾赦嫡长子,二人同父异母,却发生这般丑事,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弘昼一时竟不知所措,惊讶之余,心中亦有波澜起伏。一则想到自己圈养众女,竟有多人与那狱中贾琏有纠葛,凤姐之事尚可理解,然迎春亦如此,不禁恼怒,觉得贾琏实在是肆意妄为;二则见迎春如此柔弱无助,却遭此厄运,心中竟涌起一丝难以名状之感,似有同情,又似因这禁忌之事而生出别样触动。一时竟有些怔愣,不知如何应对。他眉头紧皱,眼神在迎春身上游移不定,似在思考着什么,又似在压抑着内心的躁动。 倒是可卿,先回过神来,轻轻笑了笑,凑近迎春道:“二妹妹…… 这才是听话…… 对主子,本就该坦诚…… 莫怕,多说些,让主子欢喜,便是我们的本分…… 虽是哥哥,也莫要介怀…… 啊…… 此事倒也…… 令人唏嘘……” 弘昼听了可卿之言,心想既是自己身边之人,这等事或可增添别样复杂情感,兴致渐起,粗声道:“可卿说得是…… 这小女子…… 可卿你接着问…… 小女子你且好好答……” 言语间已带几分愤懑,用词也颇为严苛。 可卿上前,轻轻整理迎春衣衫少许,露出里面绣着精致花纹的衣领,弘昼望去,见迎春神情楚楚可怜,心中竟生起一丝怜惜,可思绪又难以平静,只盼能将这背后之事了解清楚。他的目光在迎春那凌乱的发丝和微红的眼眶上停留片刻,微微叹了口气,却又很快恢复了那副威严的模样。 迎春既已说出那番话,心中反倒轻松些许,似已将生死荣辱置之度外,只静静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可卿得弘昼鼓励,更为大胆,一边与迎春靠近(仍保持着恰当距离),一边追问:“那二妹妹…… 你与你哥哥…… 是何情形,细细道来…… 有过几次?” 迎春此时不知接下来会遭遇何事,脑海中胡思乱想,听到可卿追问,忙应道:“是…… 有过三次…… 头一回是哥哥…… 对我有不当行为…… 呜呜…… 那时我才十六岁…… 迎春是被亲哥哥所迫…… 并非自愿…… 呜呜…… 迎春未能拼死抗争…… 终究是错…… 无法将清白之态侍奉主人…… 迎春有罪……” 弘昼忍不住插口道:“你是被贾琏那厮欺侮?倒也可怜…… 贾琏有凤儿、平儿相伴,竟还对自己妹妹下手…… 当真是个无耻之徒……”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脚步略显沉重,每一步都仿佛带着他内心的愤懑与纠结。 可卿一边听着,一边对迎春轻声安慰,迎春心中仍满是羞耻,却又觉身体似不受控制,只盼这一切能快些结束,又或是…… 她不敢再想,只在痛苦与迷茫中苦苦挣扎。 可卿柔声道:“是…… 二妹妹说得对…… 男子有时会犯错…… 只是为何你琏二哥哥未对园子里其他姐妹如此?定是有缘由…… 可是你当时有何特别之处…… 是不是……?” 迎春听她这般说,心中悲苦,却不敢反驳,只顺着她的话道:“是…… 可卿姐姐说得对…… 定是迎春之过…… 迎春当时有不妥…… 求主子责罚……” 可卿追问道:“那二妹妹说说,自己何处不妥?” 迎春一呆,“何处?……” 可卿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笑道:“是啊…… 你不向主子说明,主子如何罚你呢?” 迎春心中满是屈辱,咬牙道:“是…… 是迎春当时不够谨慎…… 此处…… 此处……” 她手正有所动作,不知如何形容,只能微微扭动上身,示意自己的行为举止或当时的场景。弘昼见状,问道:“什么此处此处…… 究竟怎么回事?” 迎春泪如雨下,大声道:“是…… 是迎春当时举止不当…… 有违常理…… 还有…… 还有…… 迎春的内心亦有愧疚……” 她终是说不出口那更为不堪的言语,只以 “内心愧疚” 含糊带过。 可卿本不想轻易放过,偷瞧弘昼,见他眼中情绪复杂,便不再逼迫,笑着对迎春说:“二妹妹…… 既然你说当时有不妥…… 且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形…… 说不定主子也想知道呢……” 迎春如梦游般点头,求助似的看向可卿。可卿便上前,轻轻整理迎春衣衫,让其更整齐些,迎春依着可卿的指引,慢慢平静下来,弘昼只觉这情境令人心中纠结,迎春亦觉心中慌乱渐消,却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 弘昼却不想就此结束对事情的探究,在这欲罢不能之际,他想多了解一些,便对可卿道:“别停下…… 可卿…… 啊…… 你再接着问……” 可卿轻声应道:“主子真是执着呢…… 二妹妹…… 我来问你…… 那你哥哥第一次对你…… 你当时是何感受?又是怎样的情形?细细讲与主子听……” 迎春衣衫虽略显凌乱,心中满是屈辱与自厌,她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她深知此刻自己的遭遇是多么的不堪,可又无力反抗,只能按照弘昼的要求,可卿在一旁观察着弘昼的表情,见他仍在追问,便一边在迎春身旁轻声安抚,试图让她情绪稳定些,一边继续询问迎春当年那些不好之事的经过。 迎春明知此事羞耻悲戚,这些年来本只愿淡忘,奈何此时主人分明是想听来探究,再思此时自己的处境,早亦谈不上半分少女的安然自在,只得奉命忍痛,一边只得哀啼悲泣,擎着泪水口中缓缓说道:“那年…… 却是琏二哥哥生辰,故此迎春记得清楚,迎春那时十六岁……” 身后可卿忍不住说道:“那时…… 已经有凤姑娘了吧…… 那贾琏也太过分了……” 迎春此时一边要忍受着弘昼的逼迫,一边要应对可卿的询问,一边更是努力镇定心神,喘息抽噎着道:“是…… 那时凤姐姐。哦…… 不…… 凤妃姐姐是已经嫁到这府里头了…… 呜呜…… 我后来才知晓…… 这里其实还有凤妃姐姐的缘故……” 弘昼也来了兴致,问道:“这里头还有凤丫头的事?” 迎春抽噎断断续续回道:“是…… 那年是凤妃不知怎么得闹些脾气,就把琏二哥哥拦着不让去缀锦楼里住…… 琏二哥哥一连几夜都宿在西府兰书堂后头…… 连太太都劝不了……” 说着,似乎是想起当年之事,少女心怀伤感,又梨花带雨般淌下泪来,接着道 “却是我当年…… 呜呜…… 可怜我当年不懂事…… 见琏哥哥如此可怜,那日午后,却没带着丫鬟,一个人给琏哥哥去送些冰硝桂花羹消暑…… 呜呜…… 是我不该去的……” 可卿见她哭的凄凉,却更添了楚楚可怜之意,一边问道:“当日是个什么情形,你说细致些……” 迎春回道:“是…… 我当日给琏二哥哥午后送桂花羹去,可恨他…… 呜呜…… 不…… 想来是迎春天生的苦命,且和哥哥说了几句安慰体己的话头,才说二嫂嫂年轻气盛,却难为哥哥了 …… 琏哥哥忽然瞧着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我当日还不晓事,却见二哥哥瞧着我也只是惶恐…… 呜呜…… 那眼里似有异样……” 弘昼打断迎春道:“啊…… 你个痴丫头…… 如今却说说…… 当初贾琏是怎么来着……” 迎春闻言,不由得脸色涨红、泪珠滚滚、心似刀绞、伤辱齐至,明知道主子要听些个隐秘之事,再耻辱也得顺应弘昼之兴头,只得喘息呜咽由着自己说道:“我…… 我也说不清楚,只觉得他眼神很可怕……” 弘昼却不理会她们的对话,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探究欲之中。他将迎春的身子扶起,准备进一步逼问。迎春感觉着自己的身体被摆弄,心中满是绝望,她闭上双眼,不愿再面对这可怕的一切。 就在弘昼即将继续追问之时,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皆惊,弘昼的动作也戛然而止。他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股恼怒,不知是何人竟敢在此时打扰他。 门被缓缓推开,原来是王府的小月匆匆赶来。她一眼便看到屋内紧张的场景,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王爷,府中来了贵客,需您前去接待。” 小月恭敬地说道。 弘昼心中虽有不甘,但也知道此事不能耽搁。他冷哼一声,放下迎春,整理了一下衣衫,起身向外走去。他的身影透着一丝懊恼与无奈,脚步匆匆却又带着不甘。 可卿和迎春如释重负,瘫倒在地。迎春放声大哭,将心中的痛苦与屈辱尽情宣泄。可卿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可自己的心中也满是无奈。 待迎春情绪稍缓,可卿轻声说道:“二妹妹,莫要太过伤心,在这府中,我们只能逆来顺受……” 迎春抽泣着道:“姐姐,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我已遭遇此等不幸,活着还有何意义……” 可卿叹了口气,道:“妹妹,莫要如此想。我们的命运早已不由自己掌控,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两人相拥而泣,在这冰冷的天香楼中,彼此慰藉着受伤的心灵,而未来等待着她们的,依旧是无尽的黑暗与未知。 第28章 娇花新蕊纵有谢,密语痴泪在绣床 话说迎春被如此逼迫,心中满是羞愤与惶恐。她深知自己在这府中的地位低下,无力反抗弘昼的要求。此时她虽未遭受文中那般不堪之事,但弘昼的举动已让她倍感侮辱。她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贾琏那异样的眼神和不当的举动,如同噩梦般缠绕着她。她害怕弘昼会进一步逼迫她说出更多难堪的细节,可又不敢违抗。 弘昼这边,被王府小月打断后,心中虽恼怒于被扰了兴致,但也明白接待贵客之事不容小觑。他一边走,一边暗自思忖着迎春所说之事,对贾琏的行为有了几分厌恶,也在考虑着该如何处置此事,同时也在担忧自己在府中的行事是否会引起他人的非议,毕竟他身为王爷,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可卿看着迎春哭泣,心中五味杂陈。她既同情迎春的遭遇,又庆幸自己暂时逃过一劫。她深知在这府中,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讨好弘昼,可弘昼的喜怒无常让她时刻提心吊胆。她想着自己的命运,从东府到如今成为弘昼的禁脔,不禁有些黯然神伤。她担心弘昼会因今日之事迁怒于她,也害怕自己会在这府中的争斗中被算计,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陪着迎春,希望能在这艰难的处境中找到一丝慰藉。 弘昼府中事毕,晚上来到天香楼,天香楼后院之秋眠池中,一众丫鬟宫女忙碌地烧满了香汤,架上白纱遮帐,撒得一池桂花花蕊,池边供奉着干爽的麻稠白巾。池内,弘昼仰面向天,整个身子浸在水池中,只露出胸膛之上,闭目养神。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与满足,脑海中还在回想着迎春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以及她所诉说之事。他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平衡府中的各种关系,既不想因自己的私欲而引发太多纷争,又难以割舍对这些女子的掌控欲。 一旁,迎春静静地侧躺在弘昼胸前臂弯之中,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空洞而迷茫。她的心早已飘远,想着自己的未来,只觉得一片黑暗。她不敢反抗弘昼的安排,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一切,任由自己的命运被他人摆布。她对可卿的安慰感到一丝温暖,可又清楚这府中的情谊是如此脆弱,随时可能因弘昼的一句话而改变。 可卿则整个身子埋在水中,只露着头脸,一头秀发用两根金丝绒绳绑定斜边。她看着闭目养神的弘昼,心中忐忑不安。她想着自己该如何重新获得弘昼的欢心,又担心弘昼会因贾琏之事而对整个贾府有所不满,那样的话,她在府中的日子恐怕会更加难过。她试图打破这沉默的氛围,轻声问道:“主子…… 晚上…… 晚上主子歇哪里?卿儿好去安排……” 弘昼哈哈一笑,心中一阵春意,想想亦就罢了,且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如何管得了那许多,水池中啪得一声,拍了一下可卿的嫩臀,笑道:“晚上,你和迎儿一起在天香楼陪歇…… 瞧着吧…… 迎儿才经历此事,也不好委屈了她…… 总要陪本王夜眠同枕,才应了她禁脔本分,她今日被扰得不轻,晚上随便聊聊,倒未必再有其他事…… 晚上…… 自然就用你这小妖精……” 可卿红着脸蛋居然大着胆子啐了口,轻声撒娇道:“主子…… 卿儿一心只想主子快活,才生出这许多主意让主子受用…… 主子…… 倒说得卿儿只是一个淫心了…… 好似是卿儿欺负二妹妹一般……” 弘昼淡淡一笑,摇头才要说话,却听可卿轻声如同无心一般问道:“主子…… 主子…… 你不怪二妹妹么?” 弘昼见她倒问得要害,知她所指何事,也就罢了,淡淡道:“本王自有本王的想头…… 既然说了不委屈她,就是不要委屈了她…… 恩…… 你想是要问那贾琏……” 可卿眼中微微一亮,跟一句道:“是…… 卿儿替二妹妹难过呢…… 失身给那…… 那等之人…… 不能干净身子奉于主人……” 弘昼嘴角一翘,仍是淡漠地说道:“外头的事…… 你们少过问……” 想想这一句不足,一时起了戏谑心思,忽然邪邪一笑,咧嘴道:“照你看来…… 你那蓉哥儿…… 算不算个混账,该不该死呢?” 这一句弘昼淡淡诉来,却唬得可卿脸色顿时雪白。论起来,她本是东府之孙辈儿媳,荣国府的事体,并不太放在心上,对于贾琏等人,既谈不上有甚么亲戚之情,亦无甚么憎恶。只是她自从被圈入园子后,心下有时念及自小所学,女孩子家知耻知羞,为人禁脔遭人摆布,自然也要恨要伤心,既不能恨自己的命运,亦当然不敢去恨弘昼,自然免不了迁怒恨起了贾府之人,每每亦自安慰:“都是那一众贾府的恶男人,外头做出事来,连累我们女儿家……” 只是对这贾琏,今日听迎春诉来,实在是意外收获。她自觉看透男子心思,弘昼必然恨极贾琏,若能将弘昼火头挑起,碾死这贾琏,以弘昼之尊,实在是碾死一个臭虫一般。此事不仅能解自己心头无名之火,而且明摆了塞了一个难题给凤姐。她却知女子心思,任凭如今大家都为弘昼之禁脔,百般心思只为取悦主子,其实女子家,没一个能忘得了破了自己童贞之人。何况一夜夫妻百日恩,若说凤姐不敢过问贾琏也就罢了,若说心下没惦念,她却如何能信。她也知凤姐之想头,只盼一心伺候好弘昼,却丝毫不敢提及,若能讨得弘昼一点舒颜,饶了贾琏一命,自然也算得上上上等之功果。此时若是就着由头惹怒了弘昼,能给贾琏个没下场,谅来凤姐必然难以自处。今日既然爆出贾琏当日对迎春的不当行为,这乱伦奸妹,又是坏了童贞的罪名,实在是天赐之机,如何不乘机试探。 只是万不想,自己一句开口,本料定弘昼要怒,却不想弘昼居然不冷不热,提起一个自己不敢提不想提不能提,更万万不敢在弘昼面前有一丝一毫涉及之人名来,自己之前夫贾蓉。如何不惊心动魄得几乎要颤抖起来。这园中最尴尬的算起来就是自己这等几个本有夫君,且夫君未丧之人,弘昼自然不言及,自己等人便是背后,也绝对不敢提及半分,此时弘昼偏偏要戳破自己的心事,昨夜春风伺候弘昼,今日伴随弘昼经历此事的正自得意的一腔火热,顿时惊惶得冰冷下来,她此时方知弘昼心中所想,惶恐得不知所以,几乎就要立时在池子中跪了下去。 那里,弘昼却摆摆手,正色道:“卿儿,你也不要怕…… 本王只是告诉你们…… 入了园子,就是本王身边之人。本王说过几次…… 做禁脔的,用身子好好伺候本王自然是本分,还要用心…… 只要用心…… 这上头你却无有不是…… 只是还是那句,外头的事…… 再与你们无关,不打听,亦不要再乱想…… 这身份地步方寸乱了…… 却饶你们不得……” 可卿战战兢兢得,脸色已是雪白,低头温顺道:“是…… 卿儿想错了…… 卿儿不敢的…… 卿儿余生,必用尽法子,供奉伺候主子,让主子快活舒适…… 旁的余的…… 必然不敢乱想……” 弘昼哈哈一笑,展颜道:“这就是了”,道 “好好伺候才是正理,罢了…… 伺候本王擦完身子,且上去歇息吧……” 可卿忙应个是,只是此时到底惶恐未消,心下起伏不定,低眉顺眼,只敢垂首伺候,收敛了心神,只是伺候弘昼起来擦身。 是夜,弘昼果然大被裹拥迎春、可卿二美而睡,枕席之上,自然再与可卿有一番交谈。弘昼见那可卿虽然言辞温婉,可眼神深处仍有一丝拘谨,他知道是自己白日里的话吓到了她。他心中也有些许无奈,毕竟自己身处高位,府中的事情复杂多变,他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影响到这些女子的命运。他轻轻抚摸着可卿的发丝,试图安抚她的情绪,说道:“卿儿,莫要害怕,本王会护着你等。” 可卿微微点头,却不敢多言。弘昼又转向迎春,看着她那憔悴的面容,心中泛起一丝怜惜,问道:“迎儿,今日之事可还让你心忧?” 迎春低声道:“主子,迎春只愿听从主子安排。” 弘昼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只是将二人搂得更紧,渐渐睡去。 第二日,至日上三竿,二女才堪堪各自醒转,不想却见绣花枕边空空,弘昼竟然已自去了。两人裸身大被内,不由得各自羞涩。那可卿自来风流,一想开亦不在意,此时锦被春暖,嗅着迎春少女体香,自然要调笑几句,迎春此时早已失魂落魄,念着和可卿身份之差,自然少不得屈意奉承。可卿见迎春如此,也不再逗弄,起身穿衣。迎春也自忍着羞惭着衣,辞了可卿,自到门下,唤那在外厢房眠了一夜的司棋,回紫菱洲去,隔日自再去见凤姐回话不提。 却说不几日,弘昼亦不曾再进园子来。倒是内务府却遣了一众小太监,搬了盆盆罐罐的花儿进园子,说是替园子里采办供王爷和众美同赏的时令花景。这秋时正盛,说不尽这海棠似玉、雏菊如荫、蜀葵争锦、明桂媚枝,几百盆得只管艳艳丹丹搬进来,皇家用度果然不同,想来是丰台花匠名家所供奉,饶是众美都是大家名门,也不曾见得这般景象。女孩子家又有几人不爱,只喜得湘云鼓掌,黛玉舒眉,连妙玉这等平素清净不见人的,也问凤姐要起。凤姐身子渐好,自然要处处分派,色色打点,她也不露神色,不忌讳可卿那日所为,连各房摆设鲜花这等小事,亦和颜悦色和可卿商议,倒是那可卿被弘昼那日一句话儿打击得没了精神,竟然是少有得神色不自然,只说 “凭姐姐安排就妥帖”。 凤姐心下亦以为奇,便也就自和平儿独自计较,命宫女太监分派这几百盆花儿,几盆最是香艳之黄金色桂枝,实是匠人手艺转为盆栽,最是富丽堂皇,便留在了天香楼里,也算应了天香楼桂花之名;几盆玉色木芙蓉清秋纯穆,最是世外高洁,送去了潇湘馆赐了黛玉;妙玉既然提起,她好歹有个出家人的身份,将几盆用景泰蓝小缸盛的平湖睡莲送她,也算供佛了;几个大瓮中所栽之金桔串红,即可赏玩亦可摘来吃着取乐,自然是最适合湘云;本要给李纨那里送些个蕙兰去,却又计较着李纨如今一颗心全在园子里为几个幼女办得私塾上,女孩子家家尚小,喜好俏丽,便特换了一串红,倒替稻香村增了几分喜色;又特特选了几品蜀葵,命小红带人送去给迎春赏玩,各处分派了,才携了平儿,命小太监搬了那几品茶花同行,平儿虽不曾读得《芬芳卷》等花谱经,却也知茶花素雅,本意高贵名门,却有几分古意,亦不知凤姐要赠哪处?见凤姐堪堪直往秋爽斋去,先是一愣,这探春机敏慧质,却不是一味肃穆之人,配些个艳丽的花儿岂非更佳,再一思索已是了然,这哪里是去探望探春,分明是去拜见王夫人。 果然,探春伴着王夫人迎出院子来,主仆二人见了王夫人,才知要拜的拜不得,本是受礼却要做礼,姑侄相会已如隔世,为人奴为人婢得亦是伤心,再思及王夫人其实是死里逃生也不免唏嘘,几人不免羞着哭了一通,到底还不敢高声,说得几句私房话儿,凤姐只是言道 “太太再不要伤心,不相干的,但劝太太能知命达观,只是要候着主子临幸” ,只如今略略和探春生分,亦无可奈何不好多言,只让探春好好照顾王夫人,赠了一地得极品茶花,倒将个秋爽斋打点得幽香满园,闲话了几句才去了。 又应个景儿去蘅芜苑探望薛姨妈,那宝钗却知分寸,恭恭敬敬迎了,却不敢让母亲拿出素日长辈的身份款儿上座,只让薛姨妈来拜见凤姐。凤姐亦是半喜半泪携着薛姨妈的手只是絮叨 “前儿身子不好,才没来探望,姨太太必不怪我的……” 又赠了几盆美人蕉,宝钗本不喜花儿朵儿,便辞着说 “何不赠其他姐妹去……” 凤姐已是笑着道 “这花儿品相最难得的,也是主子心意” ,宝钗才恭敬收下,命莺儿去布置。 凤姐平儿各处分派了,才要回缀锦楼去,见此事如此妥帖,想来园子里亦足夸耀一番,凤姐自然得意,一路便笑道:“内务府那干子老货,倒也知道用心,弄这许多上等的花儿来,自然掩了人的口…… 再不能过问这许多银子的去处了……” 平儿便应道:“这都是奶奶打点得是…… 只是这等花儿果然名贵,往日却不曾见……” 凤姐啐道:“你才多大,能见过几盆名品…… 这皇家的东西本来难得,寻常人家便是买得起,就敢满屋子摆……?你家的东西比皇帝老子家的阔绰,岂非是个祸胎?!” 平儿笑道:“倒是极是…… 只是奶奶…… 最是那几盆秋海棠是名品,想来也是最难得的,奶奶各处不送…… 难道留下?怕是不妥…… 花儿朵儿虽是小事,奶奶不犯着遭小人背地里嚼这份舌头……” 凤姐摇头道:“瞧你说的,我自来不稀罕这等物什,花儿再好,搁一秋也就败了,留下做什么,这秋海棠既然是最一等的名品,哪里可以各房乱给,自然是宁可留在顾恩殿里…… 仍凭主子再来花儿谢没谢,也没个我们房里头的东西比主子好的道理……” 平儿点头道:“还是奶奶思量着周全,只是主子便是来,也不常在顾恩殿里头。” 凤姐笑道:“凭主子喜欢在哪房…… 顾恩殿总是这园子里的首要处,主子没在意也就罢了,若是在意点子,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你若是觉着主子少去,怕糟蹋了这些子好花,或者可以关照金钏儿她们姐妹,摆在顾恩殿前头的小院子里,一则好看,二则回头可以让各房的主子都去赏玩就是了…… 偏我就不爱这些个。” 主仆两人一路说着话,却到了缀锦楼里,才要换了衣裳歇息,却见前厅里有丫鬟候着回话,平儿便问是什么事,那丫鬟却说是冯府里送来回礼,凤姐就不怠慢,去里屋下了大衣裳,换上一领家常的荷色苏绣锦袍来,要了茶吃,才唤那丫鬟过来细问究竟,原来园子里虽然如今已经松了些规制,不仅六宫里太监,王府里使唤人常来,更有戏子来往,本也没什么大的忌讳。只那冯紫英的 “姨太太” 却是小心,也不进来沾染,只是收了凤姐的银子,替凤姐采办起书籍来,今日命人送来。凤姐本也不甚通文墨,记着弘昼的吩咐,便命将书单送去蘅芜苑给宝钗过目。那丫鬟却又取出一张小雪浪信笺,说是姨太太随着送来,务必让凤妃亲自过目的。凤姐疑惑着取来,展开一观,却见上头写着两行蝇头小楷,似诗非诗却是几个混不相干的字: 盛稷赦走蒙 香草有阉难 这却让凤姐一时愣了,和平儿两人面面相觑。虽说她玲珑心肝,明知自己花了这等本钱,其实是买通了冯紫英的妾室柳云儿。这柳云儿本是青楼女子出身,聪慧世故知疼着热,虽没个正儿八经的身份,却一向是冯紫英宠爱得意之人,和自己这等 “王府之人” 来往也就罢了,自己也干脆尊一声 “冯家姨太太”,其实也只不过是冯紫英外头养的。只是这柳云儿自来外头消息通达,便不为自己谋些个照应,如今被圈在园子里头,通些外头消息也是好的。只是论起来这事却也犯忌讳,故此这柳云儿想来是用些隐语传些消息进来,只是凤姐虽然聪明,文墨上却是平平,这等文字哑谜如何能识得。若说园子里黛玉、宝钗、湘云等人之才,必能辨识,奈何这等机密之事,如何能问她们。若说去寻探春,如今探春与可卿往来,与凤姐面上虽还过得去,可终究心里存了些隔阂,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凤姐拿着信笺,眉头紧皱,心中暗自揣测。她想这柳云儿断不会无故传来这莫名其妙的字句,定是有什么重要之事暗示其中。“盛稷赦走蒙”,这 “盛稷” 难道是暗指什么昌盛之事或者某个与稷相关之人?“赦走蒙”,难道是说赦老爷有什么变故,要离开或者被蒙在鼓里?可这又与自己有何关联?再看 “香草有阉难”,“香草” 莫非是隐喻着园子里某位女子?“阉难” 二字更是让她心头一紧,难道是说有哪位男子遭遇了宫刑之类的祸事,可这又怎么会牵扯到园子里来?她越想越觉得迷雾重重,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平儿在一旁看着凤姐沉思,也不敢轻易打扰,只是轻声说道:“奶奶,这会不会是冯家姨太太故弄玄虚,写些个让人看不懂的东西来哄咱们呢?” 凤姐摇摇头,道:“不会,她没这个胆子,定是有什么深意,只是咱们一时还参不透罢了。” 说着,她又在屋中来回踱步,试图从这几个字里找出更多的线索。她想着近日园子里的种种事情,弘昼的到来,众姐妹的遭遇,还有贾府上下的暗流涌动,可怎么也无法将这些与这信笺上的字联系起来。 此时的凤姐,既担心这消息是个大祸端的预兆,又害怕自己解不开谜题而误了大事。她深知在这复杂的局势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轩然大波,而自己如今的命运全系于弘昼一身,若是因为这等事情触了他的霉头,那后果不堪设想。她咬了咬牙,对平儿说道:“平儿,你且先出去,莫要让旁人知晓此事,我再好好思量思量。” 平儿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留下凤姐独自在屋中对着那信笺苦苦思索,而这神秘的消息,如同一片阴云,笼罩在缀锦楼之上,未来等待着凤姐的,是福是祸,尚是未知之数。 第29章 月自舒雯云雨催,贞烈矜傲风霜凌 第 29 章:月自舒雯云雨催,贞烈矜傲风霜凌 却说那凤姐自园外探得一笺消息,奈何却到底不解其中之意。这等机密之事,也万万问不得钗、黛、妙、湘等人,思量着姑娘小姐里,自然还有探春、迎春等人通些文墨,奈何也怕个忌讳,谋问不得。思来想去,竟到底没个可问之人,也只得搁下就罢了。 至夜间天色沉了,丫鬟掌上紫纱聚耀灯,一盆盆端上晚膳来,凤姐才自和平儿两人胡乱用了些汤羹,说些闲话;却听门外有笑语人声,平儿忙出去探视,却是丫鬟宫女伺候着巧姐下学回来,那平儿便将巧姐携着进了内室,挂上珍珠帘子,让几个丫鬟在二门外伺候,自己可心着意只管扶着巧姐到炕上坐了,一边笑道:“姐儿在那边学里用了晚膳不?今日炖得玉米火腿羹,姐儿可要再用些个……” “却难为你这丫头,为娘的在你这么大…… 哪里要知道这些…… 乖乖…… 今日为娘再教你…… 昨儿给你看得字,却不能再提了,可晓得,否则要惹来大祸的……” 巧姐却是乖巧,忙点头道:“母亲放心,我不提就是…… 只是…… 只是……” 她虽然年幼,却是到底父女连心,这个 “琏” 字却识得,如何不挂心,正自犹豫要不要问出口来。 凤姐却似知她心思,摇头道:“别问了…… 巧儿…… 有些事,早早忘记,是为你好。你莫悬心,一切…… 自然有为娘的周全。” 巧姐听了,不由眼圈也自红了。 这一对母女,勉强哭上一番,凤姐才让巧姐去歇息,呆想了半日,平儿却回来了,凤姐才要和平儿说说适才之事,外头却传话进来,金钏儿、蕊官、鸳鸯、晴雯四人已是奉命过来。便只能收拾了颜色,在偏房,带了平儿,唤四人进来,让了座说话。 这几个,如今都是房里没有主子的奴儿,除了金钏儿心下隐隐猜得几分,余下几人亦不知何事,只是有些疑心。凤姐却是满面春风,只问了众人好,才道:“今日唤几位妹妹来,却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主子和我商议了,以后想来也要常来园子里头,自然主子是各房随意地临幸,便是住顾恩殿也就罢了,这若是换了住处,却换了伺候的人,回回都是生手,衣食起居上岂非主子不惬意…… 故此要安排几个最是有容色又最是体贴知疼着热的,从此不应各房的事,只是伺候主子,轮了班,不论主子宿在哪房,都要伺候起居…… 主子亲自赐了名位,是为贴身侍婢…… 我思来想去,才唤几位妹妹来商议……” 四女闻言,面面相觑,不想竟然是说这等事,不免有九分羞臊欲找个地洞钻下去,有一分毕竟难掩激动。凤姐见众人颜色,扫了一眼晴雯,又道:“自然…… 妹妹们都晓得,这却是园子里头等一份的差使,凭谁也比不了的,连我和几位头脸小主也比不得,贴身伺候主子,一言一行合了主子心意,虽然身份还是个奴儿,其实自然是比旁的不要紧的小姐姑娘都有脸面,再一层…… 我们既然都一体为主子侍从,说一千道一万,什么妃子小主,小姐姑娘,都要…… 都要得主子垂青才有活路…… 做主子的贴身侍婢,只怕让主子…… 恩…… 多些眷顾…… 自然多的是亲近主子的机会…… 这更是万万不敢奢望之美事…… 自然,这为主子选贴身侍婢,脸蛋身段自然要选上上之选者,最要紧的还是知疼着热,能让主子舒心。我想着…… 蕊官妹妹是陪过主子的,体段身量主子必爱,金钏儿妹妹平日就在顾恩殿,也自然是上上份选,晴雯妹妹论起模样儿来,园子里少有人及得上,最要紧是鸳鸯妹妹往日照顾老祖宗都妥帖,如今来照顾主子,岂非齐全。今儿唤几位来,就是说这等喜事。” 这四女都是妙龄,听得这等差事不免面红耳热。鸳鸯,金钏儿,蕊官三人却各自不同。蕊官是被弘昼已经宠幸的少女,那日凭身段舞姿,一曲 “蝶舞” 获得弘昼之心,在顾恩殿里已让弘昼亲近过,封了侍婢,虽被弘昼宠幸,但是她戏子出身,到底是多得是攀龙附凤之心,只是自那日之后,弘昼再三进园子,也未曾传唤自己,每每想着园中尚有那么多国色,又多的是处女未曾被弘昼亲近,每日也只怕从此难获弘昼之宠,不想着弘昼居然记得自己,而且亦不能辨是凤姐推崇还是弘昼亲点,居然能有做着伺候起居之 “贴身侍婢” 之份,一时已经是喜上眉梢,眼眶里都快流出泪来,就等凤姐说完,要跪下行些真切大礼,拜谢凤姐举荐之恩德。 那金钏儿本在顾恩殿伺候,又早在那日蕊官与弘昼相处时,伺候过弘昼,听过弘昼这层意思。她是闺阁处女,尚未与人亲近,只是一要自谋前程,二要护持幼妹,原本伺候王夫人本是府里头等有脸面的丫鬟,如今房中没了主子,日夜都怕自己孤芳无依,虽说自己掌管着顾恩殿是正殿,弘昼原定就寝所在,自己侍奉是早晚的,只是到底弘昼也不常去,总是各处流连,若是自此有了名份能日夜伴随,自然能多获宠爱。只是她到底是处子未尝情事,一时羞臊得脸红扑扑的,只敢瞧着地砖不敢言语。 独有这鸳鸯,更是别有一番心境难以与人言说。 论根源起来,她本是贾府里头,伺候史氏太君跟前头一份得力之人。依着贾府之风俗,凡是伺候过老一辈主子之近身理事的奴才,却比年轻一辈主子尚更有几分脸面。若依着昔日,饶鸳鸯年纪小小,凭是那袭人平儿、司棋入画、金玉二钏,即便是贾府三春,薛、林二姝,见了鸳鸯,也是左一句鸳鸯姐姐长,右一声鸳鸯妹妹短,分外敬重。若论起丫鬟里头之姿色来,其眉眼体态之间,上下皆言更有几分昔年元春国色天香之韵致可比,与平儿之端、晴雯之俏、紫鹃之灵、袭人之惠相差仿佛。若论起权柄来,凡人眷、财帛、红白两事、金器银皿、珠宝钗玉,只要贾母问得,便是这鸳鸯亦过问得。若论起体面来,便是邢、王二夫人;凤、纨、尤三当家;连同着那琏、蓉、玉、瑞等小一辈的外头峨眉冠戴,至少明面上都分外敬重礼遇。若论起下场来,虽然毕竟是奴婢出生,终究不敢奢望甚么结果,待等年岁初成,身子体格出落得水灵,亦难免凭着机缘偶运,给哪房哪支的爷们留意上一番,甚或被相中了做个通房的姑娘也自是有的。只是这等脸面的掌事丫鬟,若凭借贾府之威仪,善讨当家人之欢心,便是说个运数不偶,也竟能配个有体面的管家子侄,放出去就是平头正脸的夫妻;若是一并运势起了,配个远处的只为巴结贾府的芝麻官吏都是未必有的,若是那时,便是翻身鸿运了。 却不想贾母早逝,失了灵山依靠;宁荣巨变,难再豪族依仗,一朝黄粱秋梦,竟然沦为王府下三等之贱奴,凭锦衣玉食依旧,却已经只是供人驱使的奴婢一般存在。这亦便罢了,这鸳鸯也颇知命,深知既然早年为父母所卖,女孩子既一日为人奴婢,这等下场也是寻常事,不过是配不得佳缘,觅不成归宿,只能凭女子之姿容仪态,品性贞操,在这府里讨生活罢了,自己既早为贱籍,与其被贾赦贾琏贾珍贾蓉等不成器的爷们轻薄,能为这天字头一号的皇家嫡子之侍从,见那弘昼龙骧虎步,相貌堂堂,又自是天家威仪,尊卑所在,亦就罢了,虽然亦是悲戚羞耻,咬咬牙挺过去哪里又能顾得那许多。 只是待到真得入了园子,才觉着个中滋味与往日不同。原来这园子凭你是世外仙姝、名门闺秀、妖娆少妇、清纯少女、便是那上堂诰命、幼齿及龄,原来都只是同一个男子之侍从。饶弘昼风流好色,变着法子往大观园园里钻,凤姐、可卿,个个都是人间尤物;湘云、宝钗,哪个不是冰雪妍丽;岫烟,迎春,谁人不是花样颜色;更有那一等黛玉、妙玉、探春尚是闺中处子、待罪候着得主子垂青;若说到丫鬟奴儿一层,若比之薛林三春这等人,便是容貌身段可比,自己也知主人对待这等明珠小姐时情分不可等同,毕竟有所差别。 而这丫鬟奴儿一层人物里,主人弘昼眼见不过是随性对待而来,自己跟前又不比平儿、莺儿、紫鹃等人,伺候着个天仙般的房里主子,被主子 “顺带着眷顾” 之机会便大减。只看那怡红诸婢便知,论起来,袭人、晴雯、麝月、碧痕本都是园子里丫鬟里头模样儿头一等的,如今主子却一个没怎么理会过。自己这个服侍着老太君的昔日红人,如今冷落在嘉萌堂里,竟然越发无人问津了,虽然处子之身倒是护得周全,只是在这园子里,亦已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今日却不想,弘昼要选 “贴身侍婢”,这虽然不过是虚衔,只不过是弘昼安排众人侍奉的一种方式,却实在给了这鸳鸯这等心高自诩之人一个难得之喜。她心下阵阵翻涌,本以为自己只是感恩戴德:这必是凤姐举荐,看着往日情分也罢,预留个情由脸面也罢,拉拢个人心布局也罢,自己总不至于冷落在嘉萌堂里,凭着这园子里的势利规矩,将来若无弘昼垂青,便是不想也知个什么下场,若非只看春夏秋冬,日升月落,必是沦落为哪房小姐姑娘的女婢,被人随意差遣,只怕到时,便是同为奴儿身份的,却有弘昼眷顾过的,也要来轻视作践自己。如今既然凤姐有这番演说,自然是提携自己之意。 却不想,这感激之心庆幸之意尚未涌出谢恩感戴之言语来,另一番思绪却泛上心头,又思及,自己若一朝为这劳什子 “贴身侍婢”,只怕再不能如以往那般自在,既然贴身,照料弘昼起居衣食,本就有着侍从的身份地位,自然会与弘昼多有接触往来。也不知怎得,由此及彼,思绪飘飞,竟然就想到往后在弘昼身边侍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要格外谨慎,一言一行都要合乎礼仪,若是稍有差池,怕是会引得弘昼不悦,更怕会被旁人抓住把柄,在这园子里的日子便会更加艰难…… 一路胡思,这鸳鸯却脸蛋儿微微泛红,周围之凤姐、平儿、金钏儿、晴雯、蕊官都先是奇着瞧她,见她的苍白秀丽的脸孔忽然红了,也不知怎么得,众人都心有灵犀一般意识到鸳鸯所思何事,这园中本是闺阁禁地,女孩子家讲究的都是人品清白,如今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人事变更,居然难以不涉些敏感之事,凭你凡一百样,都难逃以自身侍奉主子,得主子眷顾之事。众人本都有耻心羞意,此时一时竟然僵住了,连凤姐在内,都一个个脸色微变,有得遐思,有得痴怨,有得悲辱,偌大个厢房里,竟然忽得一片寂静起来。 才片刻,众人才要奉命跪了谢恩,见鸳鸯似为领头得,等她举动,却见那列位最右一团翠绿纱裙,一个窈窕身影就身儿却抢先跪了下来,却是晴雯,却听她以目平视前方,亦不看凤姐神色,只脆生生娇音言道: “回凤妃的话…… 我却是个暴烈性子,凡事不妥帖,也少个耐性,如何能当得起这等要紧差事,若是一个伺候不到,说一句不妥当,我获罪也就罢了…… 让主子不满了还了得?!若说模样儿,园子里奴儿辈多的是美人坯子,我并不敢居前。若是真要迫我从命,再也不能够的,了不得…… 我就一头撞在这里也罢,左不过是个死字,我看来也都寻常。若说侍从身份凭主子安排,便是我认了,左不过是主子来责便责,我忍得了便忍,忍不了左不过也是个死字。如今要我上杆子凑上去做这等侍奉之事,旁人瞧着便是美差,在我却难了…… 只求凤妃收回成命…… 另选园子里可意的伺候,岂非两全?!” 说着,叩了个头,又抬头正色道:“还请凤妃成全……” 自圈入园,谁人听过这等节烈言辞,一时,不由厅房里大眼瞪小眼,众人都讶异无语。 凤姐听了晴雯的话,脸色一沉,她万没想到晴雯会如此直接地拒绝,且言辞这般决绝。在这园子里,众人都深知自己的命运与弘昼紧密相连,成为弘昼的贴身侍婢虽说是一种侍奉,却也是一条看似有 “前途” 的路,毕竟能常伴弘昼左右,多得些宠爱与庇护,总好过在这园子里如无根浮萍般飘摇。可晴雯这一拒绝,无疑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泛起层层波澜。 平儿在一旁看着凤姐的脸色,心中暗叫不好,她深知凤姐的脾气,晴雯此举怕是要触怒凤姐。她忙向晴雯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莫要再言语,可晴雯却仿若未觉,只是直直地跪着,眼神坚定,毫无退缩之意。 金钏儿和蕊官面面相觑,她们既对晴雯的勇气感到钦佩,又为她的莽撞而担忧。鸳鸯则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晴雯,心中五味杂陈。她理解晴雯的不愿,毕竟这等侍奉主子的差事,对于有几分傲气的晴雯来说,确实难以接受。可她也清楚,在这园子里,违抗主子的意愿是何等危险之事。 凤姐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晴雯,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这是主子的旨意,岂是你能随意拒绝的?” 她的声音虽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晴雯微微抬起头,迎着凤姐的目光,道:“凤妃,我自是知道这是主子的旨意,可我晴雯虽身为奴儿,却也有自己的性子。我宁死也不愿做这等违背本心之事。” 凤姐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有得选吗?在这园子里,你的生死荣辱皆在主子一念之间。你若不从,便是抗旨,你可担得起这罪名?” 晴雯咬了咬牙,道:“我担不起,可我也不愿屈服。我只愿守着自己的本心,哪怕一死。” 此时,屋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平儿见状,忙上前一步,对凤姐轻声道:“奶奶,晴雯妹妹怕是一时糊涂,您且莫要动怒,容我劝劝她。” 凤姐哼了一声,道:“你且去劝,看她可听得进去。” 平儿走到晴雯身边,蹲下身子,拉着晴雯的手道:“晴雯妹妹,你这是何苦呢?你也知道这园子里的规矩,违抗旨意是没有好下场的。你且应了,日后的事再从长计议,也未必就如你所想的那般不堪。” 晴雯看着平儿,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可随即又坚定起来,道:“平儿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晴雯有自己的坚持,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 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对凤姐道:“奶奶,晴雯妹妹执念太深,我劝不动。” 凤姐看着晴雯,心中权衡着利弊。她知道若强行逼迫晴雯,恐会引起园中其他人的不满,可若就这么放过她,又如何向弘昼交代。思索片刻,她道:“晴雯,你既如此决绝,我也不再勉强你。但你要知道,你的行为是在挑战主子的权威,日后若是有任何差池,休怪我无情。” 晴雯微微点头,道:“多谢凤妃成全,晴雯愿领罪受罚。” 凤姐摆了摆手,道:“你且先退下吧,待我向主子回禀此事,再定你的罪罚。” 晴雯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转身走出了房间。她的背影虽略显单薄,却透着一股倔强与不屈。众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皆有不同的感慨。 鸳鸯心中对晴雯更是多了几分敬意,她深知自己没有晴雯这般勇气,只能在这命运的旋涡中随波逐流。金钏儿和蕊官则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像晴雯那般冲动,同时也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自己日后能在这贴身奴儿的位置上讨得弘昼的欢心,不至于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而凤姐则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弘昼解释晴雯的抗旨之事,也不知道这一事件会在园中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她深知在这复杂的园子里,每一个微小的变故都可能引发一场轩然大波,而她必须在这汹涌的波涛中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以保全自己与族人之安危。 且说晴雯回到自己房中,心中虽有几分解脱之感,可也清楚自己未来的日子怕是更加艰难了。她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景色,心中默默想着自己的命运。她知道自己在这园子里本就无依无靠,如今又得罪了凤姐,日后怕是少不了刁难与迫害。可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自圈入园,谁人听过这等节烈言辞,一时,不由厅房里大眼瞪小眼,众人都讶异无语。 第30章 谁言无才方是德,从来流风随雅颂 却说晴雯只管一腔刚烈,满口火爆,一番厉声冷词,倒说得满厅上一时都愣了。饶是她言里言外都还留着三分尊卑体量,奈何这哪句话不是在打厅上众人的脸,莫说鸳鸯、金钏儿等类,便是凤姐,也一并扫了进去。其实自贾府崩坏,算来春尽夏消,秋意正浓,冬岁将近,已是大半年的光景,众人其实早已渐渐习惯了身为弘昼禁脔,供其淫乐糜悦之立场。便是连宝钗、湘云等尊贵身份、神仙般人物皆已束手认命,俯仰承恩;似晴雯这等奴婢丫鬟,本就是那一等卑微之弱躯、轻贱之命格,即便是在贾府,虽不担个贱婢之名份,其实若是哪房爷们看上了,本来就是要奸就奸、欲辱则辱之人,居然还有这等一腔愤懑不平,虽然到底还有着分寸,有上句 “若说贱婢身份凭主子消受,便是我认了,左不过是主子来辱便辱,我忍得了便忍……” ,到底字字戳心戳肺,一时竟厅上没个人回话。 那蕊官本就是优伶舞女,不和众人来往亦就罢了,那鸳鸯、金钏儿,连同平儿,本就自小和晴雯交好,如今被她一番言辞,竟然个个说得脸蛋儿绯红,羞臊得没个地步。平儿见熬不过,挣扎着才开口尴尬笑道:“晴雯妹妹,你这气性却……” 话未说得周正,侧眼偷瞧座上凤姐,却见那凤姐脸色潮红、朱唇紧抿、一对如刀裁般之远山俏眉已是竖了起来,平儿最知凤姐,知她这是恼了,就低了头不敢分说。 果然凤姐似笑非笑,自铺了红绒棉毯的雪梨座上款款站了起来,将手中手炉递给平儿,扑了扑身上的灰,慢慢走上前挪上几步,到了晴雯跟前,笑着瞧瞧,也不吭声,平了平气,却猛地抬手,热辣辣就冲着晴雯之左脸颊扇了一记耳光,那晴雯也少见凤姐这等凶巴巴的,一时未觉,顿时脸颊红肿了起来,脑袋被打得一晃悠,一并连满头乌发也散乱了起来,眼圈儿顿时红了,本要耐着委屈支撑着,到底闺阁幼稚耐不得,眼泪顿时自眼窝里淌了下来,不想那凤姐也不训斥,又冷笑着瞧了晴雯片刻,翻过手又是自右向左,凶似适才,更是一记耳光,顿时,连并右边的脸颊也红肿了起来。晴雯要哭哭不得,要恼恼不得,只得以目视地,只管牙咬得嘴唇血红,凭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平儿见凤姐如此,知道必得一劝,忙上前道:“奶奶,仔细手疼……” 她一时心急,便带出往日府里的称呼来。 那鸳鸯、金钏儿、蕊官见了,也知道这时正是用得着自己的时刻,忙一个个上前,都在晴雯身边跪了,没口子劝道:“妃子别恼坏了身子,倒不值得……”“请奶奶息怒……” 凤姐冷冷一笑,道:“姑娘自然是刚烈人了,凡事都记得贞操节烈,要不要在这大观园里给姑娘盖个牌坊?!或者姑娘是学那妙玉为人,要做个带发修行的?!也不照照自己那模样,可配拿腔作调不?!我自小也没读过几本书,这女之德,妇之范,我也跟你说不着,若说些君君臣臣主奴尊卑的话来,连我自己也嫌自己啰嗦…… 就说往日里你是我府里的丫鬟,买断的命格,凭是谁问一句,买下你养活你那饿不死的老子娘时,有没有唯主子之命是从这一条?既买下来你,难道是买来做小姐做夫人的?还是做祖宗的?还是买下你来欺凌主子的?!既买到府里,便是给爷儿们享用享用身子,就是你年齿小时的造化,难道你还有个挑头?难不成,你还指着要平头正脸得给哪房少爷做小的?做你的清秋大梦。我也活了不少岁数,没听过哪家的丫鬟要陪侍主子,还有个‘能忍则忍’的说法……” 这凤姐一番雷霆,晴雯竟然一时语结,本来以她之身份,乃是贾府买断丫头,连伺候大丫头之身份都没有,不过是王夫人随便挑来伺候宝玉的。虽然论其品貌来,这几年身子长了,越发是府里头挑的人物,但是论起身份来,确实是贾府哪房爷们都奸得玩得的下等奴婢,即是买断,也没个赎回之理。虽然贾府仁慈治家,一般只需勤谨伺候,总有个归宿,只是依着当世之规矩来讲,这等有品貌身子风流之丫鬟,便是给合家男子奸污玩弄到残了,也是理上应当的。倒是这贾府一向待下人仁慈,贾政诗书君子,王夫人天真烂漫,凤姐虽泼辣些也是名门闺秀大礼不废,那宝玉待房里人更是体贴用心,姐姐妹妹满口子混叫,怡红院诸婢便每常骄傲些心性,倒时时忘却了自己的根本身份。此时凤姐就责之以这一层身份地步,晴雯竟然一时气虚理亏,亦不知如何答对。 谁知凤姐还不罢休,上前又是左右开弓,接着两记耳光,这一回余下四女都看不得,上前又都哭着劝,凤姐也不知怎么的,是眼圈儿也自红了,却仍然忍耐着,厉声道:“这几下,却也不打你这一层…… 便是主子奴才、贾府丫鬟的身份都搁下不说。只说这园子里,如今没有上下规矩么?!…… 放屁…… 是我凤丫头平日里太纵了你们?还是你们瞧着主子仁慈,蹬鼻子上脸了?…… 别猪油蒙了心…… 还是以为我伺候了主子,就没个脸面来教训你?!呸!!!叫我啐你一脸子恶心,告诉你…… 这园子如今一般有规矩,规矩就是主子,我们上上下下,都是罪余的人,用身子报答主子,就是每日奸上十次,每次都破身般屈辱,就能报答主子恩德万一了么?!主子要玩你身子,自然就要玩,还忍得忍不得?你以为你是个完璧处子,就可以装圣洁……?!痴心妄想?!非但给让主子玩,还要想法设法让主子玩得尽兴。非但不能装什么贞洁烈女,还是自己辱自己到十分百分。便是主子瞧不上你这狐媚骚货就罢了,你还以为自己是金镶玉呢?!便是主子懒得玩你,也要依着园子里规矩,让上头小姐姑娘小主妃子们玩个残!……” 凤姐气吁吁还要满口子责骂。正没个开交。忽然门外一团红影,却是小红也不敲门就冲了进来,已然是急得秀腮通红,身上褂子却沾湿了连片,想来外面竟然是不知何时,起了秋雨凄凄,慌乱道:“妃子…… 妃子…… 出事了……” 平儿便问道:“什么事,慢些子说,妃子正生气呢。” 小红喘息了两口,却仍然是满脸惊惶道:“是…… 是…… 外头门上传话来,夏公公伺候着主子进来了,说是主子在西山从马上摔了,抬进园子里来…… 外头风雨还紧,乱作一团了…… 好多太监宫女都进来了……” 众人顿时大惊,厅里一片慌乱,凤姐此时方见真颜色,一思量间收敛了心神,忙道:“且放下这头公案,现下顾不得了。小红,你带着晴雯这蹄子先回怡红院去,找人看紧她…… 不许她闹事。” 转眼看了鸳鸯等三人一眼,一思忖道:“你们三个,今次便随我一起去吧,平儿…… 你去天香楼请一下可卿妹妹…… 叫丫鬟们备着披风雨伞,我们一同去迎主子…… 看看是什么个情形……” 鸳鸯等人自在惊魂未定,听凤姐此言,竟然适才大发雷霆转瞬便心境清明,一则自然是弘昼的事体要紧,此时倒不忙责这晴雯,再一层居然是丝毫不乱,偏要三人随着去,自然是这 “贴身奴儿” 的事不能不办,总要开头之意。 一行人急急往外走,虽有丫鬟伺候着,有的连雨伞也顾不得掌,此时大观园里秋雨密密浓浓,打得一地残花败叶,众人顾不得绣鞋沾湿,踩得一地 “滋滋喳喳” 之声。 这一路上却偏偏多了太监宫女撞来撞去,众人抓着路上的太监便问,原来弘昼已经被人抬着去了顾恩殿。满园子都是宫女太监,丫鬟婆子乱窜。一时大家更慌了手脚,竟然不知弘昼竟然生死如何。凤姐已经顾不得裙摆下已经被秋雨打得湿透了,急急忙忙冒着风雨就奔顾恩殿去,才到了大殿院子外之蜂腰桥上,却见河水被雨点打得一阵阵急密之涟漪不断,冷风才吹得众人脸儿冻白,却见西侧平儿领着可卿携着尤二姐尤三姐,掌着几顶碧色油纸伞也是急忙忙赶来。 凤姐也顾不得和可卿招呼,点头致意两方人都直奔顾恩殿院门去,却见殿外院子外的避雨回廊下,已经多了几十个大内的宫女太监候着,为首是个紫衣太监,七品服饰,也是面生。凤姐可卿无奈,上前见礼问候。那太监也是乖觉,却是笑道:“不妨事…… 只是奴才不便说,诸位也不便进去…… 就候着便是了……” 这话三头不着落,一时众人呆住了,只是见那太监笑吟吟的,便知弘昼没有大碍,一块石头才稍稍落了地。 再过一阵,连宝钗、湘云、迎春、探春、李纨、岫烟等人都携着房里的奴儿来了,众人姹紫嫣红,各色伞儿都命丫鬟收了,众美个个秋衣大氅,披风绒帽,风雨中冻得各自脸儿雪白,倒是别有一番妖娆风流,只那黛玉、妙玉却仍然是不见踪影。众人此时也懒得计较,只是枯站着焦躁等候。倒是宝钗仔细,唤了两个丫鬟去瞧瞧黛玉、妙玉那里。 才一会子,有个眼尖的丫鬟拉拉凤姐衣襟,凤姐回头,才见外头居然有两个中年妇女,正怯生生颤巍巍站在院门远处假山背后,掌着纸伞只在雨里候着,两人一湖蓝一藏绿连裙子下摆亦沾湿了,蓝似紫,绿如墨;似要过来与众美同候,又有些不敢。凤姐心下不由一叹,不是王夫人、薛姨妈姐妹是谁? 凤姐便回头招呼,命平儿掌伞跟着,入得雨中,上前几步也不施礼居然也不避讳,只欠身道:“太太,姨太太……” 王夫人似乎受惊小兽一般被这称呼刺着,左顾右盼方道:“别…… 妃子…… 不敢这么称呼……” 凤姐笑笑道:“无妨的…… 太太、姨太太必是挂念主子,这是我们份内的心意,却不妨碍。只是,二位太太现下没有身份,主子若是不召,却不能见的,这是规矩。太太姨太太也不必心焦…… 既进了院子…… 迟早能有一日…… 伺候主子的……” 王夫人才要说话。那头却人声攒动,凤姐忙回头去瞧,又吃了一惊,内院里笑吟吟莲步轻摇走出一个少女,一身宫装粉纱,头挽金雀朝阳发髻,肩挂一条飘飘然之粉红色披肩缎带,身上罩一件粉色梅点桃花的绒袄,自脖领处垂下两条雪白风毛领子,腰间结一条红绒丝绦,身后另有宫女正在收一顶梅花九骨伞,说贵不贵,却透着华彩风流、天家气宇,竟然是众人许久不见之弘昼贴身丫鬟小月。 却说凤姐、可卿等人在那绣榻暖床里,粉帐锦被中,与那弘昼早已是春风缠绵几度,那交欢淫乐、颠鸾倒凤之时,何言不道,何容不显;虽说身份上不过是禁脔一介,供弘昼奸亵淫弄之玩具等类,到底存了几分 “王爷枕边人” 之心思。只是一见到这小月,也不知怎得,竟然个个起了敬畏心,混不顾自己身份,只知尊卑有别,连着众人,都迎了上去,一个个深深施礼万福到底,连起身都不敢。满口都是娇音:“小月姊姊安好……” 小月忙不迭连连回礼,仍然是笑吟吟满面春风的,搀扶起凤姐可卿,回过头,对着一众太监宫女道:“你们且下去伺候……” 众人哄的一声散到院子远处。 凤姐可卿面面相觑,也不知这小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自己等是否也应该回避。小月已经笑道:“主子不妨事的…… 园子里奴儿身份的…… 都退下…… 这么多人在这里闹哄哄成什么体统,其余的随我进去,主子自有吩咐的……” 凤姐一思量,进前一步道:“这…… 就请小月姊姊示下,顾恩殿里的金钏儿…… 还有。上回主子示下,要选的贴身奴儿…… 也一并回避么?” 小月一思量道:“那便留着便是了,只人别太多不成话……” 余下众人只得应声散了,各房小姐姑娘小主都让贴身伺候的奴儿且回去。便只留着凤姐、可卿、宝钗、湘云、迎春、探春、邢岫烟、尤二姐、尤三姐、李纨、金钏儿、鸳鸯、蕊官等人。 可卿眉梢流转,却是上前小心问道:“小月姊姊…… 主子…… 可安好?” 小月笑道:“罢了…… 这里剩下的都是不能出园子的。就无妨了。” 众人越听越奇,这小月话里有话,竟然有些玄妙。好在小月又笑着道:“众位姐妹…… 主子,并没个不妥……” 众人一时都奇了,不是说着弘昼坠马,抬入园子,怎么竟然说 “没个不妥”。 小月笑道:“众位姐姐妹妹…… 主子并没个不妥…… 外头报得坠马,只说摔得重了,是说给朝廷里听的。自然,这是外头的事,姐妹们并不需要打听,也不可多言。回头随我进去见过主子,伺候主子便是…… 主子只说了,借着这个由头,要在园子里过冬呢。” 众人又喜又奇,便都迤逦随着小月迈步进了院子,却见小月不去正殿,只引着众人往南侧书房里去。才到门口,且听雨打芭蕉之声,众人本不敢冒进,小月却笑着不言,尽自卷起楠竹编就的帘子,唤众人只管进去。 众人才进屋子,顿时觉着春意悠暖,芳香扑鼻。原来自弘昼迁入此殿,内务府便将这顾恩殿卧室书房之壁都打通了,地下热热地烧着暖墙,便是在冬日,整个屋子四壁都是暖暖地如同三春艳阳之时的景候。那书房装点更是比着王府规模,四壁说不尽这百宝格、悬壶架、文王案、龙泉剑、雄文柜,真真卷卷墨香,篇篇书雅。那两侧窗棂上都垂着红绒厚帘幕,用黄金色芥子绳绑定,正西墙上却是一幅极大的 “和” 字,亦辨不得是哪一大家专为弘昼所书之笔。满屋子里除了这色色古雅装点,却更兼有前日凤姐安排的屋子的海棠盆栽,此时香幽意暖,那海棠花骨朵儿纷纷夺目绽放,个个红白粉墨,衬托得这书香墨海,添得多少富贵风流、诗书情趣。 若看正北朝南,更是难得。原来摆着一张两丈余长紫心酸枝木之大案几,大案后即非那一等练姿之青石站位,亦非寻常太师书墨椅凳,居然是一张长坐躺炕,长亦有两丈余,厚厚地铺上墨红色珊瑚绒的五色渐红之毯子,妍妍落落得只垂到地面,这暖红舒怀之意,更分辨不得此处这是书房,抑或卧榻。 而抬头再看,此时弘昼正去了大衣裳,一身贴身舒适的锦布王孙秀衫,却也是一身皂红,懒洋洋脱了靴子,盘膝坐在大炕桌上,俯首正瞧着长案上一幅长幅画卷。身边,一个娇小玲珑,十四五岁的鹅黄色衣衫少女,正陪侍坐在右侧身边,似乎是奉了弘昼之命,不敢违抗,整个凹凸有致的身子,紧紧贴着弘昼,也不避羞愧,只是微微依偎在弘昼身上蹭弄,却是顾恩殿里留守的奴儿玉钏儿。想是弘昼临时唤来伺候亵玩的。 众美乍自秋风苦雨之中,到着这暖香世界,富丽乾坤,竟然都有些迷瞪了。再看弘昼那一身皂衫,眉目星月之间,隐隐皇家风骨,金枝玉叶龙子凤孙之器宇,说不尽俊俏雄壮,都不由看得有些痴。那可卿心下也是一阵小鹿乱撞暗思:“人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真是不假,主人这一身家常红衣,却到底精气神,凡人不能及得。” 此时,凤姐和可卿已经回过神来,率着众人拜了下去。弘昼却似乎心绪甚好,摆摆手唤众人起来,笑道:“都起来,宫里无趣,自然还是园子里美人儿多,也自在逍遥。” 口中说得轻佻,居然伸手蹭了蹭身边玉钏儿的瑶玉小鼻。那玉钏儿倒自娇俏,红了脸略略躲了,弘昼也一笑而已。 凤姐等也忙陪笑起来,可卿便道:“外头传主子跌伤了,却不是唬坏了人…… 主子…… 可安好?” 弘昼伸手向人群中招招手,众人抬眼看去,果然是向着小月。那小月忙上前去,侍立在弘昼身后。弘昼却依旧轻松笑道:“并不曾摔着……” 众人依旧疑惑,瞧弘昼似乎无妨,他是主人身份,要进园子享用众女,只管进来便是,何必弄这玄虚。只是弘昼亦不解说此事,只是笑道:“莫说这等子无趣之事,唤你们来,是通传一声,外头我已经放出话去,就说是摔重了,要寻地方静养…… 一则要应个景,自然有太医进来看脉,你们要知晓一下。二则自打今儿直至腊月,我都要在这园子里过了……” 众美此时早已认定此生唯有弘昼可以依托庇护,只这弘昼连园子里也是来一阵不来一阵的,大观园里又是众色旖旎,难得逢到自己得宠被奸,此时听闻弘昼要长住一阵,都不由带了三分喜悦七分羞涩。凤姐便道:“主子要在园子里过冬,是园子里姐妹的福气…… 我们自然更用心伺候……” 本想着就此回了贴身奴儿之人选事倒妥帖,只是事发突然,总不好就这暖意洋洋的当儿回晴雯之事扫兴,便忍耐了。 弘昼却兴致极高,爽笑道:“今儿也莫辜负了,冯紫英孝敬了我一副画儿,画儿便罢了,说是难得的二米父子共作的原迹,却叫《秋雨图》,你们却来同赏……” 原来弘昼一心想着这大观园里诸女,气质若兰才华不凡,这等秋雨暖房之中,共赏《秋雨》图甚为风雅。只奈何这园子自然以凤姐为先,自己又是接凤姐之话头,既然唤来同赏,自然是要论主次由凤姐近前,只是旁人也就罢了,凤姐却不甚通这文墨字画,这一声唤,凤姐亦不知是该上前还是如何,脸现尴尬之色,凤姐身形一滞,余人自也不好往前。 只那可卿却不避讳,偷笑凤姐一眼,窈窕向前,要迈步到了案后陪弘昼共赏,胜这一筹。弘昼本无可无不可,他身后小月却是微微一皱眉。低头居然笑道:“主子…… 这案几虽大,玉钏儿妹妹坐着,还能坐几人?主子这是唤哪位姐妹来同赏啊?” 她如此点明,弘昼也是一笑,依着弘昼本意,本不在乎这等小事,若能左手揽着可卿柔媚娇躯,右手便是摸玩玉钏儿少女身子,让其余众女凑趣只管围着长案,自己享用一番这倚红偎翠,左拥右抱,品香赏画之乐,凭园子里吃些小醋,用些心计,僭越些规矩又有何妨。只这小月却是对自己忠心,见可卿锋芒太露,又有娇媚之姿,竟然委婉提醒自己。他旁个也就罢了,唯独这小月,却不忍拂她的心意。便干脆顺着刺刺可卿,一抬头环顾众美,但见花红柳绿,脂香粉浓,裙衫摇曳,说不尽众艳云集,自然也是得意。却自恶作剧般一翘唇角,笑道:“是了…… 你们众人都围过来看…… 小钗儿你最懂画…… 你上炕来陪着……” 宝钗不想弘昼如此 “点” 到自己,不由顿时脸蛋儿飞红,抿着下唇几乎要找个地洞钻下去。只是她冰雪聪明,一俯仰已经品出弘昼拿自己作筏,要刺刺可卿不懂规矩。纵然她是一百个不愿意得罪可卿,一千个羞涩于要在众人面前,到炕桌上去陪弘昼同坐,一万个不愿意在这等群芳吐蕊的场合露脸。奈何这园子里便有规矩,亦只有一条规矩:弘昼之意。弘昼既然开了口,自己万万没个不应之理。只能一咬牙,心一横,微微向可卿、凤姐偷瞧一眼,送上一份歉疚之秋波,迈步向前,转过案几,坐到了炕桌边上。 她也不敢矜持,乖觉觉怯生生羞答答,就将自己的右侧大腿,紧紧地贴到了弘昼的大腿边。将身子略略一斜,上身就软塌塌依靠在弘昼肩膀襟怀间,吐气若兰得靠在弘昼脸边,如此轻薄自己来取悦弘昼。 众人亦都围上炕桌,此时房内一片春色暖氛,又带了阵阵风月之意,断的是醉人心脾。只是弘昼无命,众美既不敢不奉承,有了可卿之前车之鉴,也不敢过分放纵卖弄风骚。只得各自安静,细细品那画。 却见这一副《秋雨》图,果然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并未画得枫花、残叶等秋景,亦不见雨水、雨点等点题之笔;却是画得一番远山朦胧,遮掩在雾蒙蒙霜淡淡之间,一角孤僻冰轮隐隐自云霾里半真不真、如梦似幻,近处却有一方小池塘,池塘里泼云滚墨波澜九转,池塘边一座竹节小桥,通向一座寺庵,只见寺门微微一开,却一个道姑掌着雨伞正自开门眺望远山,其身量窈窕,体态婀娜,穿一件 “卐” 字素服,量身体裁却是遮得不露半点肌肤,居然有那一等说不尽之佛堂温柔、菩提风流;偏偏是用一杆雨伞半遮着道姑之花容月貌,瞧不得真切。这远山用幻笔,近人用细描,更兼纸张古朴,罗纹雅致,露白处密密麻麻盖着十数个印章,另有三行小字细腻娟秀,果然奇妙悦目。 弘昼笑道:“其实书画上我也不甚通…… 你们瞧着如何?” 众人里,以宝钗才具最高,此时弘昼有问,她却亦不知是守拙,还是贴身偎着弘昼羞耻,却不敢先言声。倒是那探春,在书画上亦识得几分,忍不住道:“主子…… 我小意儿瞧着,果然是上品之作…… 这纸色如雪,墨意却如染似绸,看款儿几多名家藏过,这不还有先朝洪经略之笔印…… 还是大内贡来的吧……” 可卿接语亦笑道:“探春妹妹说的很是。这印有前朝,亦有本朝名家,必是前朝大内所藏。” 湘云却憨笑道:“这画师也端的是个伶俐人,若说画秋,却无一点秋之笔,若说画雨,却无半分雨之墨,偏偏叫人看去,却是秋风萧瑟,新雨迷蒙之意,可也是,若只管画些个雨点儿,如何还能得,偏偏要画这远山雾障,近水涟漪,还有个道姑掌伞;难为这份心思…… 亦难为这清山曼水,不如这道姑半遮着动人……” 宝钗亦笑道:“云妹妹却点得透…… 其实,秋、雨二字本就媚俗,是那一等酸腐文人涂鸦卖弄才常画的,其实此画却有讲究,古人曾云叫三藏之墨,既题款是秋雨图,其实还藏了几个字才是” 众人皆笑问是何等字样,连弘昼也听住了。宝钗初时辩 “亦认不真”,被缠不过,只得说道:“《古风》中有小山词句‘秋月夜雨访兰若’,此画隐了‘月’,‘夜’,‘兰若’三字,其实观这意境,必是此句无疑了。也难为画者想来,月则有,夜则无,兰若无,禅姑有,秋、雨二字又似有似无,端得是巧思妙笔。我瞧着此画用墨如泼星撒月,即便不是二米的真迹,也是难得的……” 弘昼见她如此聪慧博闻,一时竟然有些听得呆了,心下不由也自喜爱,听她话里有话,便问道:“怎么,你瞧着不是真迹么?” 宝钗脸红欠身道:“钗儿也是胡猜,却不懂得什么……” 那里凤姐却笑啐道:“宝妹妹就是一味客气,我虽然不懂画儿,却也听得出来你必是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主人问,你便说说,说错了,主子疼你,必然也不笑你的……” 宝钗笑道:“凤姐姐这是取笑我…… 其实我是瞧着这画边所题‘云自月中冷,雨由巫山来’,再看这道姑用笔,曲意窈窕,笔锋柔媚,这…… 这…… 这确是” 她脸红通通,偷瞧一眼弘昼,见弘昼也是似笑非笑瞧着自己,顿时羞得说不下去。 那里湘云却是会意,鼓掌笑道:“宝姐姐说的果然是…… 这‘云自月中冷,雨由巫山来’分明有些…… 嘻嘻…… 有些闺阁里风流词句之意…… 再加这道姑颜色,定是戏谑这道姑在…… 嘻嘻…… 雨中思量那一等事…… 二米虽然诙谐,却都是道学人,如何能…… 能作这般没羞臊的词句……” 探春抚掌笑道:“果然…… 还是宝姐姐识得透,如此想来,秋月夜雨访兰若,这画名儿也是有些风月之意……” 李纨红了脸道:“你们少胡说,这…… 分明是个出家人……” 可卿媚眼一转,啐道:“出家人怎么了?我们园子里不是也有个出家人,论起体格样貌来,便是这画上人儿,也及不得万一呢。” 众人闻言,都笑了,此时众人已知弘昼赏玩此图,居然有调笑之意,以众人的身份,自然是要奉承忍受的,只是可卿提着妙玉,偏偏妙玉今日又不见踪影,众人一时倒也不便接嘴。只听那湘云却是胆大,犹自红了脸蛋啐道:“这个什么没意思的冯紫英,献这等没意思的画,主人莫要理会他才是好的……” 弘昼哈哈大笑,听着众美只管嬉笑品画,言语之间又旖旎缠绵,不敢不以奴家身份自居,由得自己调笑,且熏满屋春色,此时心下真是奇乐无比。只是提到园子里的 “出家人” 妙玉,看看画上美人,不由心下一荡。四下一瞧,却不见妙玉,亦不免扫兴,又略略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旁人不觉着,宝钗侍奉坐在身侧,却隐隐瞧着弘昼这半分不悦。思量一番,开口柔声扯开话题道:“主子…… 是不是真迹不打紧,这画实在难得得,主子倒不用难为那冯大人……” 弘昼听言知音,转头旁顾,却见那宝钗脸庞珠圆玉润,体态丰腴柔媚,这眉梢眼角说不尽那万种风情,鹅鼻玉腻,朱唇粉润,越看越爱。想想这等绝世佳人,如此知书达理,博古通今,文采风流,诗书才茂,作养得神仙般人品,如今却一心恭顺温柔,侍奉自己,用这仙子般才貌身子,容颜气质,只博得自己狎玩受用;若再想来,便是此时当着众人,自己亦可一把揽入怀中,亲热一番也罢,品品红唇秀腮,玉颈柔肩,酥胸柳腰,花径玉绵,想来便是如此辱她淫她,她亦只能娇啼婉转,承欢受辱,再不敢抗拒的。越是这般人间少有世上全无之才具之女,自己淫玩亵弄起来,越是能得极乐之享受。人生一世,便是做得了皇帝也是辛苦,若有这等美女可以日夜享用奸玩,想想她一番仙子体貌,风流才具,都只为让自己满足得意而存在,真正叫实在是别有何求。此时越想心下越动,一时兴起,竟然真的起了在众人面前,就此停了品书论画,而是在这红榻之上,按倒宝钗,褪去衣衫,且自奸她个雷霆风雨,必要听听这绝色仙子娇吟哭啼之音才罢休了。 只是到底时日尚长,自己便有这般心思,亦不急在一时,想想收敛了心思,却不甘心就此回身看画,还是上前,就口儿 “啧” 得一声,吻了宝钗的脸蛋一口。 宝钗见弘昼望着自己,本就紧张,心下一阵慌乱,见弘昼凑上来,本是要躲,猛然惊觉礼数,到底忍耐了,仍凭弘昼轻薄亲吻上一口亦不敢躲闪。此时当着众人,她到底娇嫩,脸蛋儿已经红得如同胭脂一般,低垂玉颅,仿佛是要埋到衣衫里去。 那凤姐可卿见状,两人交目一望,皆以为弘昼兴起,瞧这情形,怕今日是要临幸宝钗,便微微一笑,凤姐更轻声道:“主子…… 主子既然不妨事,我们…… 是不是回避了……”。 弘昼几乎噗嗤一乐,知道自己显得有些急色,此刻兴致正浓,便道:“且不忙,今日且先风雅一番……” 第31章 君恩从来似雨露,君怒自古多雷霆 这画儿虽非二米真迹,到底也是难得的,那冯紫英送来时就混说什么 “王爷风雅人,赏风雅画儿”,惹得我在宫里倒兴致起了,真以为自己是个 “风雅人”,要题咏个一词半阙什么的,想着这几日秋雨本就淅淅沥沥的,这又是《秋雨》图,若能咏和上 “秋雨” 二字,岂非应景,瞧着窗外,搜刮了半日诗意,倒得了一句,你们几个亦都是诗书才女,倒替本王品评。” 众人一听,这书房里如今众美,除了凤姐,其实个个都识得几分诗词之道,只是自知难以与薛、林、妙、云四人争先。只除了黛玉等人自有别样风流之外,旁人皆以为这诗词歌赋一道,虽风雅,却实在非是女儿家之本分,自贾府巨变,众人自豪门小姐,一昔沦为侍从,以才情技艺取悦王爷之人,这等诗书闲情,自然也渐渐淡了。在探春、迎春等人有时甚至想来,以自己这等身份,如今侍奉王爷,吟诗作对似有不妥,可往昔的才情与雅兴,又岂是能全然忘却的。只是毕竟宝钗博学、湘云痴憨、岫烟素雅、探春机敏、李纨古朴、可卿风流、便是迎春、尤二姐、尤三姐等人,亦自持略通此道,吟风弄月等闲事体。此时弘昼忽然说起品评诗词来,不由都略略心动,这既合了为奴者逢迎主人之趣,又多几分往日大观园吟诗作词唱风弄月之雅,一时都支起耳朵,恭敬好奇静静无声侧耳细聆,都愿意听听这位当今五王爷,风流倜傥之雍正幼子,自己之终身依靠,能吟诵出何等奇诗妙句来。 弘昼似乎亦是兴起,都忘了左拥宝钗,右有玉钏在侧,斜抬着头,微微一摇,仿佛在聆听窗外秋雨敲檐之音,半晌,方托长了声调缓缓吟道:“夜…… 凉…… 如…… 水……” 众人都痴痴瞧着这风流王爷,候着他吟诵下去,却见他半日只是闭目只是摇头晃脑,并不继续,连可卿亦忍不住道:“…… 主子…… 没了?……” 弘昼一睁眼,瞪着可卿,猛地一笑道:“没了…… 半日,就想到这么一句。” 众人先是一愣,身后小月头一个掌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来,众人见弘昼如此一副懊恼逗趣之态,全不似平日高高在上冷峻之态,倒多了几份滑稽,才知王爷玩笑,一时都几乎忘记了尊卑上下,不由得个个或是抿嘴转头,或是弯腰娇颤,都哄笑起来。连凤姐亦笑得娇肢乱颤,口中连连啐着。那湘云已经是笑得肚子疼,若非顾着人多脸面,都要倒到炕上了,只咯咯了半日,喘着道:“主子…… 果然不凡…… 倒是好个…… 一句诗翁 ……” 才讥笑出口,她到底不是无脑之人,便觉着自己是否调笑过分,偷偷怯怯瞧了弘昼一眼,不想弘昼丝毫不怪罪,只逗趣地看着自己,才缓缓红着脸道:“主子…… 云儿失言了…… 是主子逗得云儿……” 弘昼亦是哈哈大笑,看着湘云粉嘟嘟羞答答之脸庞,此时被室内暖温熏得一片殷红,那略带三分胆怯之娇羞,不由看着更是喜爱,一把上前,拉着湘云的小手,就便拖近怀里,笑道:“失言个啥…… 这大观园就是本王的行宫…… 既在家里…… 本来就是说说笑笑…… 其实本王也知自己诗才有限,不过是兴起凑趣罢了。” 众女见气氛如此活络,都笑着凑趣说着不敢。凤姐更道:“主子最好逗我们,又是诗啊又是画的,我连看着听着都是个懵懂,主子还说自己没才情,那我更成什么了…… 到现在我也没弄懂。这秋天下雨,冷飕飕的,我只想着烧烫了炕好暖暖身子,别潮了被子晚上还睡不安稳,只管还写它作甚什么…… 主子既然说个甚么夜凉如水,我就给主子补一句‘这时节,夜凉得如水,真难眠’可成?……” 众人又是大笑。那尤二姐老实,只道:“主子必有好句子…… 却是不曾写得出来罢了……” 话才出口,便觉得自己这句话味道却是不好,竟然带了几分不妥之意,红了脸想要弥补,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探春笑道:“其实谁又是神仙,能随口吟出甚么千古妙句来,那都是谬传。其实夜凉如水是起词的好句…… 主子是逗我们呢…… 就不知主子是本想填个什么词格?” 弘昼抬眼瞧她,论起来,这探春颜色身材,容貌气质,亦是园子里头一等的。她聪慧灵秀,才情不凡,以往在园中也是颇为出众,只是机缘巧合,弘昼此前未多留意于她。如今见她进屋褪了大衣裳,头挽百合髻,发端上用白色绒线绑定,挂着两个尾鸾绒球,身穿墨色贴身锦锻棉袄,勾得彩缎镶边,内里一件水绿色织棉罗衫,腰际亦用一条绒绳腰带绑定,下身是莲步长裙,内衬着水绿色的裙裤,眉微黛却俏分月牙,唇一点自粉润如妍,香腮似桃,星目如梅。虽然一身秋衣暖裹,除了一对素手,半幅秀颈,更不见半点肌肤外露,却是被棉袄裹得身量玲珑,体态婀娜,少女身形虽不是丰乳肥臀火辣之态,但是小腰儿在被这秋装裹紧下,竟然尚只有一揽之细,倒更显得胸前两道微起曲线,玉股一面舒展之圆,惹人看得心头不禁泛起一丝欣赏与怜惜。弘昼心想,这探春才情与姿容皆是上佳,日后定要多些相处。 弘昼便笑着道:“却是想填个‘雨霖铃’的律,探丫头,可有好的续下去?也要咏秋雨才好。” 探春见弘昼问,低头思索片刻,才轻声笑道:“奴婢哪敢在主子面前班门弄斧,只是既主子问,我便勉力一试,接句‘看雾润苍穹,云舒玄象’可好?” 宝钗、湘云等都说好,李纨见凤姐不解,亦在凤姐耳边略略解说了。弘昼亦笑了,随即道:“好是好,只是这画用意是‘有秋则无秋,有雨则无雨’之意,若是用了‘雨’字或是‘秋’字,岂非俗了,换个字才好……” 众人都低头思索,弘昼见众美凝眉,唯有宝钗只是低头浅思,知她必是有所思得,笑道:“你们也莫想了,难得今日高兴…… 你们自然是要奉承的。我们何不就鼓起兴来起一诗社,就咏这‘秋雨’二字,能者还可取这‘秋月夜雨访兰若’之古句,诗也罢,词也罢,不限律,只一条,不能用秋字,亦不能用雨字,却要有这秋雨之意……” 众人忙都谦辞道这却难。弘昼见众人脸嫩,便摇头道:“嗨…… 本王跟前…… 你们只需好好伺候奉承,倒不用这般谦逊。都说了,伺候本王,用心自是关键。你们的才情若能展现,本王自会更加赏识。否则,只是空有其表,便失了韵味。” 众人听了,虽仍觉羞涩,却也知晓王爷的意思,只得低了头,细语蚊声答着一片是。 弘昼却是调笑性质正浓,笑着接着道:“这么着吧,这屋子里,四个奴儿平时不做文章,自然是做不出来的,也不强求她们,就伺候大家笔墨。凤丫头平时管家,也不在这诗词一道上用心,今日权且饶过她。其余做不出来的,就罚…… 就罚今儿晚上陪侍,为本王斟酒布菜,共享这秋夜之欢。” 众美都脸蛋微微泛红,心中滋味复杂,更莫提人群中之探春,尚是清白闺阁少女,听了这话,心中难免羞涩紧张。连那湘云等天真烂漫之人,都心下一酸,似这才想起,自己已非往日侯门闺秀,只在深宅大院里吟诗作对,只兴雅致之礼;如今身份已变,虽仍可吟诗,却难逃这王府中的诸多规矩与侍奉王爷的命运。那尤二姐、尤三姐更是不经意地略略后退了半步,她们本就出身不同,于诗词一道本就不精,又深知自身处境,生怕在这等场合出丑。 只众人心下虽苦,都不敢太带上了颜色,既然主人有问,只得奉承。弘昼却是兴致很高,只管唤鸳鸯、金钏儿、蕊官、玉钏儿去伺候取笔墨纸张来,忽然想起,转过头问凤姐道:“这四个女孩子便是你为本王选的贴身侍婢了?倒是妥帖……” 凤姐见问,想起适才晴雯之事,亦不知如何答对,才含糊答个是字。却见弘昼眉头一皱,又问道:“奇了…… 玉钏儿是原本就在这里伺候…… 那怎么只有三人?我记得那日本王还点过个谁的?” 凤姐见问,知道瞒不过,只得含糊道:“是…… 是怡红院里的晴雯丫头,只是那丫头脾气暴些个…… 就…… 没许她…… 其实玉钏儿这丫头却好,年纪虽然小,本来和她姐姐就一处……” 微微抬头,见弘昼脸色一变,忙轻声道:“…… 主子…… 若主子还要点那晴雯贴身伺候,奴婢这就去传她……” 弘昼见凤姐如此言辞含糊,不由眉心一锁,心下便有几分不快,隐约猜到几分缘由。他如今不比往日,如何能忍耐园中女奴再有抗拒之意。这 “贴身侍婢” 一职自是要伺候自己起居,自己既然要在园中过冬,自然要选可心的人,这一层上,凭是贴身侍婢也罢,园中丫鬟也罢,便是这凤姐可卿这般尊贵人儿,自己如今已不愿只是简单地吩咐差遣,而是要她们全心全意、费尽心思地侍奉,以显自己的尊贵与威严。论起来这贴身侍婢一位,该是园子里许多人求之不得的美差,如何自己点了一介奴儿,竟有驳回之理。虽然凤姐未曾说得明白,只是凭她究竟是什么原因,自己在园子里乃是金口玉言,予取予求之尊,岂能容之。 才要追问发作,却见金钏儿已经和鸳鸯笑着自西边千墨珊瑚格中取下几方扬州贡来的桃花白玉雪浪笺来,笑吟吟打着招呼分给众女,蕊官自那桌上的珊瑚笔架上取下枝枝小楷狐毫管笔,递给众人,众美一一取了,或三两一群,或独自凝思,或持笔咬唇,或托腮凝眉,房里略略安静下来,少了适才欢愉嬉笑之声,却果然多了几分群芳弄墨之雅意。连那可卿,亦少了几分平日之风流神色,只是伏在案几之上,嘴里咬着笔管之头,皱眉苦思,只偶和身边的探春小小议论几声,竟然是分外的娇憨可爱,亦不知能否对应这 “秋雨” 之题。弘昼见此情景,心中的不快也暂且压下,只是笑着继续道:“玉钏儿去点根鹤顶香,香尽了就看你们的诗稿。既然要你们做诗,也不白做…… 你们若做得出来…… 本王也自填完这阙雨霖铃……” 小月却不通诗词,只见主人如此有兴致,玉钏儿又在主人身侧,要起身去点香不便,便笑着摇摇头,按在玉钏儿肩膀,只命她继续陪坐,自己去点了那香炉里的香。 弘昼其实无甚诗才,不过是平平仄仄平平仄的拼字之才罢了,只是他如今坐拥这一府美人,能与这等才女们谈诗论词,亦觉着风雅有趣,若是能赏其佳作又能品其心意,更是觉着愉悦。便将晴雯之事暂且搁下,只命众女只管作来。 众女到底不敢违抗,更何况适才弘昼有那要求 “做不出来,就罚晚上侍奉”,虽不知王爷是否认真,总不好让人瞧着自己故意不做,落个敷衍之嫌,便更是搜肠刮肚,只是要应个景来逢迎便罢了。 一时,香未曾尽,众人便有几句,个个持了娟秀之笔,只管挥墨点就,便有几个写完了,却羞着不敢奉上去供弘昼赏析。只那尤二姐、尤三姐都跪了,只说自己不甚学得诗词歌赋,难以奉承,便是做出来了也是不成个体统的句子,难以入目,还请主人赎罪,只管惩罚等等。弘昼本也就是随便说说,也不当真,也知这尤氏一族不比贾府,本不是诗书钟鼎世代之名门,女孩子家于诗词一道平平,若说不会也是有的,亦不以为意,挥挥手只让她们起来。见众女尚有羞意,便知自己适才之言让众人有些紧张,一面想着要恩威并施,一面亦不愿太扫兴,便道:“你们个个藏羞,想是真以为本王只是荒唐,到底不信本王能填完这阙,既然如此,便是本王先填完就是了……” 众人又自艳羡,湘云却拍手道:“主人莫只顾赏玩…… 宝姐姐还没做呢……,园子里头,宝姐姐本就是诗才出众,论起诗才来,必是佼佼者……” 凤姐此时但觉众人品评诗词,冷落了自己,见是个话缝,便笑道:“云妹妹莫说嘴,宝丫头自然是好的,平日里不是也听你说,林妹妹有才,不在宝丫头之下么?……” 弘昼本来正兴味盎然地赏析众美之词,听凤姐此言,不由眉心一锁,抬头看一眼凤姐,半有恼怒半有询问之色。凤姐何等乖觉,忙掩了口不说。 弘昼本是一片得意之色,此时被这一提,想起适才晴雯之事,更是阵阵不快压抑不住,脸色已是渐渐冷了,口中道:“很是…… 潇湘馆里那位…… 叫什么来着…… 林黛玉呢?” 众人见弘昼忽的冷了脸,知道是凤姐无意间提起黛玉,弘昼觉得不快,既然带出这等责问之色。众人一时都慌了手脚,适才间吟诗作对之融融氛围再也不见。惶恐之下,凤姐忙得跪下,众美也再坐不住,各自跪了,凤姐只勉强笑道:“回主子的话…… 林妹妹自来身体不好……” 弘昼自将贾府众美圈入大观园,只是随心地与她们相处,或独处或小聚。一则他也知众人既为自己之奴,若在私下侍奉自己,则不敢不尽心,若是众人相聚,毕竟曾是族内亲眷,难免羞涩,难以尽兴,不合自己心意;另则自己来自数百年之后,观念与今朝男尊女卑之俗有些不同,觉得闺房之乐还是私密些为好,故此亦给众女子留些颜面,多在私下相处,并不常召集众人聚会。 只是如今难得有这等众美齐聚奉承之时,这黛玉却总是不见踪影借故回避,弘昼隐隐察觉,黛玉于那羞涩与无奈之外,似有几分厌弃之意。他身为当朝亲王,自幼尊贵无比,早已习惯众人的敬重与奉承,便是朝中权贵之家的子女,自己若有所求,也无人敢不从。这贾府不过是公爵之后,便是无有这等灭门巨变,自己若索要其族中子女,贾府也定不敢违抗。何况这林黛玉,论起来不过是贾府一介外戚,自贾府遭难,她一个妙龄女子,本可能遭遇极惨之事,能入王府,已是幸运,却如此怠慢自己,让弘昼如何能忍? 凤姐不提,弘昼也勉强只当没看见,既然当着众人提及,这弘昼不由怒上心头来。何况众人只以为弘昼是随意圈了一府女眷为奴,取乐而已,这黛玉虽容貌才情出众,然王爷或许也未太在意一个贾府外甥女。却不知弘昼来自后世,对林黛玉的仙姿、才情与气质早有耳闻,心中倾慕已久,甚至可说之所以看重贾府众女,这钗、黛之美色占了很大缘由。如何能不放在心上。今日聚众赏画作诗,本是乐事,既已提起,才想起若有黛玉在,这聚会定更加精彩。又想着适才凤姐提到晴雯之事,心中的火气再也压抑不住,冷冷道:“身体不好?!!!本王今日不是传话进园子,本王跌落马背…… 难道不该来探望?!难道她的身子竟比本王还金贵?” 众人听弘昼问出这等话来,更是唬得厉害,可卿忙叩头道:“主子言重了…… 奴婢等…… 皆是主子之奴,此身此心皆以主子为先,岂敢骄矜……” 凤姐亦道:“是…… 林妹妹一向身子骨不好是真的,三灾两病得还日日用药煨着…… 必是难以起身,便是挣扎来了,只是咳喘,怕过了病气给主子,心中实在是挂念主子的……” 此时连弘昼身边之宝钗、玉钏儿亦已两下跪了。只那玉钏儿跪道众人身后,尚在鸳鸯等人之后。宝钗见弘昼仍然是脸色冰冷,便是一向豁达如她亦惊惶失措起来,只道:“主子…… 求主子不要着恼,主子今日高兴,却不要为了我们这等人儿,扫了兴致…… 我等虽蒙主子善待,体贴关怀,其实心下每每自警自惕,深知自身卑微。主子乃千金之躯,我等不过是供主子消遣之人,能得主子垂怜,已是万幸。若主子有任何不悦,我等但凭主子处置,绝无怨言。只求主子息怒,莫要因我等坏了心情……” 弘昼本是满心愤懑,已至发作边缘,然听宝钗这番谦卑恭顺之语,心中怒火稍减,那股子威严被触动,竟起了几分别样心思。但晴雯之事尚未追究,若此时轻易放过,又恐失了颜面。遂强抑着怒火,缓声道:“既如此…… 就着落到你身上…… 你且去潇湘馆看看,若那黛玉果真是病入膏肓,动弹不得,也就罢了。若是还能勉强起身,你便传她过来……” 言至此处,心中恼怒复燃,又道:“本王今日雅兴正浓,她若来了,且看她有何才情,能为本王助兴。若是推三阻四,哼,本王定不饶她!” 宝钗听得身子微微颤抖,忙叩首道:“是…… 宝钗即刻便去潇湘馆探视林妹妹…… 若能请得动,必伴妹妹前来拜见主子……” 说罢,起身缓缓退出门外。弘昼闻得窗外雨声淅淅,略一思忖,道:“外头雨急,你房里的丫头们且先回去,蕊官…… 你撑伞随宝小主同去……” 蕊官忙应了一声,宝钗眼眶泛红,却不敢多言,只与蕊官相伴而去。 一时间,屋内气氛凝重,弘昼虽努力平复心情,却仍难掩面上的不悦。众人皆噤若寒蝉,不敢言语。良久,弘昼轻叹了一声,挥了挥手,道:“都起来罢……” 凤姐等人依言起身,凤姐壮着胆子,上前赔笑道:“主子…… 都是我们不好,惹得主子生气…… 宝妹妹说得是,主子千金之体,莫要因我等气坏了身子。若有任何差池,我等万死莫赎……” 弘昼见众人惶恐,心中亦觉无趣,不欲气氛太过僵冷,便转而戏谑道:“什么罪过不罪过…… 你身为这园子里的主事之人,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当,本王是不是该罚你…… 就罚你在这儿,为本王斟酒赔罪,如何?” 凤姐闻言,脸涨得通红,心中忐忑,不知弘昼是戏言还是当真,然此刻亦不敢违抗,只得强颜欢笑,回道:“主子若有此令,奴婢自当遵从。能得主子垂怜,便是奴婢的福分,莫说斟酒,便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弘昼见她应对得体,心中稍感满意,伸手拉过她的手,轻轻一拽,将她拉至身前,笑道:“这才是…… 你们既为本王之人,本王自会怜惜眷顾,然你们亦要尽心侍奉,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本王的恩宠与惩戒,皆在一念之间…… 不过,你等近日的表现,尚算用心,本王亦颇为满意…… 比如凤哥儿你,处事周全,只是这诗词之事,日后也该多费些心思才是。” 凤姐被他这般言语调侃,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心中亦明白弘昼的怒火已渐消散,遂娇嗔道:“主子…… 奴婢定当铭记在心,日后定更加用心侍奉,不负主子的厚爱……” 弘昼哈哈一笑,脸色渐趋和缓,复又与众女品评起诗词来。赞湘云的 “妖娆一季乾坤洗” 颇具秋意神韵,称岫烟的 “西风催尽兰若香” 富有画境情致,又言可卿之诗旖旎风流,堪称佳作,可拔头筹。李纨亦适时献上一阕五言绝句,以博王爷欢心。 众人正笑语盈盈之际,门外顾恩殿的丫鬟秀凤轻挑门帘,却并不进来,只在门外轻声禀道:“主子…… 众位主子、小姐……” 凤姐见弘昼正专注于诗词,便代为问道:“何事?” 秀凤回道:“是…… 宝小主陪着栊翠庵的妙玉师父,在门外雨地里跪着呢,说是来请罪……” 众人皆感诧异,原是宝钗去请黛玉,怎的会同妙玉一道前来,且在雨中跪地请罪? 弘昼先是一愣,旋即低头,目光落在桌上的《秋月夜雨访兰若》,见画中风雨凄迷,兰若道姑于雨中倚门怅望,心中不禁一动,遂淡然道:“唤她们进来……” 第32章 奈何奴生灭法世,霜雨摧残风凄迷 众人正笑语盈盈之际,门外顾恩殿的丫鬟秀凤轻挑门帘,却并不进来,只在门外轻声禀道:“主子…… 众位主子、小姐……” 凤姐见弘昼正专注于诗词,便代为问道:“何事?” 秀凤回道:“是…… 宝小主陪着栊翠庵的妙玉师父,在门外雨地里跪着呢,说是来请罪……” 众人皆感诧异,原是宝钗去请黛玉,怎的会同妙玉一道前来,且在雨中跪地请罪? 弘昼先是一愣,旋即低头,目光落在桌上的《秋月夜雨访兰若》,见画中风雨凄迷,兰若道姑于雨中倚门怅望,心中不禁一动,遂淡然道:“唤她们进来……” 却说弘昼只命顾恩殿使唤丫鬟秀凤,唤宝钗并妙玉进来。众人一时皆静默无语,冷眼偷瞧弘昼,却见他神色淡然,喜怒难辨。可卿壮着胆子,上前才道一声:“主子……” 弘昼摆摆手,示意可卿无需多言。不多时,秀凤拨起珍珠垂帘,宝钗款款摇摇进了屋来,身上两肩绣棉锦缎衣裳,沾满了雨珠,想是方才风雨里急急赶来回话,没把伞掌好。宝钗不敢抬眼,只是深深蹲身一福,却也不起身,只顺眉柔声回话道:“回主子…… 宝钗奉命去潇湘馆见林妹妹,瞧着林妹妹着实病得不轻,紫鹃说已是身上滚烫了两日,挣扎不动,宝钗去床头探望,见她脸色苍白,身子滚烫,呼吸喘咳不止。这般情形,不奉命实在不该来见主子伺候呀。偏巧在那儿遇着栊翠庵里的妙玉姑娘…… 妙玉姑娘也在探病看望林妹妹,她说是前几日夜里邀林妹妹去栊翠庵赏月听琴,林妹妹身子弱,才染了风寒,想来终究是她的不是,若主子有见责之意,她愿担这责任…… 故此必定要来向主子请罪…… 这会子妙玉妹妹跪在后头院外雨地里不肯起来,求主子发落呢。嗯…… 宝钗劝也劝不周全,又不敢胡乱揣测主子心意,只得随她了。只是院子里雨大,她弱体女儿家怕经不起,我已让秀鸾打了伞……” 她偷偷抬眼微微瞧弘昼一眼,依旧难辨弘昼脸上阴晴喜怒,随即又低了眉接着道:“…… 宝钗不敢胡乱揣摩主子心意…… 也不知办得妥不妥帖,只求主子发落就是了…… 林妹妹也罢,妙玉妹妹也罢,若有不是,主子要罚,也请主子一并惩罚宝钗些个…… 也好稍安我伺候不到的惶恐之心……” 弘昼冲宝钗淡淡一笑,起身缓缓下了炕,在地上找着棉底靰鞋穿上,便走向书斋门口。走过宝钗身边时,随手伸出,手指头向上略勾几下,示意宝钗起身,然后也不看众人,似笑非笑地举步走出书斋门去,秀凤忙打起帘子。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主子这是何意,还是凤姐和可卿交换一下眼色,都起身要跟着弘昼出屋子。弘昼却回头道:“你们跟来做甚么……” 众人只得停了脚步,弘昼摇摇头,独自踱步出了屋子,自回廊处转身向后院去了。 原来那顾恩殿本是大观园正殿,前殿有凤鸾朝月殿,本可排班接受朝贺,只弘昼嫌弃朝堂气浓,封存了难得开启。此时自书斋走出,便是后半进的院子,穿过红棕绿蕉廊,迈过雕着麒麟祥瑞之白玉影壁墙,出得月牙门,才到了顾恩殿之后院。这一方青石小院,内有六六三十六方古木花坛,满栽金桂梧桐,取意 “梧桐栖凤” 之意,若是夏日,满院梧桐遮天蔽日,倒也凉爽。可如今秋深风冷、愁雨绵绵,那梧桐、金桂俱是枝叶枯萎,小院满地铺满了败落的黄花残片。弘昼说这亦是风雅,不许打扫。 此时她没了雨伞遮挡,风中雨点儿顿时密密洒洒,敲打在她秀发、脸庞、身体之上。她娇嫩的体格哪能受得住,顿时美目迷离起来,不多会儿,头发便沾湿了雨花,脸庞上挂满了雨珠,身上的棉褂也渐渐润湿了。这般风雨摧玉人的景象,越发惹人心动爱怜。弘昼上前几步,走到她跟前,心里虽不忍,却不知怎的,见凄风苦雨打得这娇美玉人齿冷骨冻,心中竟起了一丝怜惜,又看着那雨水慢慢润泽妙玉的佛衣,一时想着若是任凭雨水浸透,这佛衣裹身,该能呈现出多少清瘦之态可供观赏,竟又添了一丝好奇与关切。但他也不接着命她躲雨,只淡淡道:“罪与非罪,可不由你等自说,全在本王一念之间,你倒说说,你有何等罪过当罚?” 妙玉低眉,似无声颂祷了一句佛号,片刻后像是鼓足了勇气,微微一抬头,以目视弘昼一眼。这美玉般的脸庞如此娇美凄婉地一抬,风雨摧打之下,秀目睫毛上似沾湿了泪珠雨花,脸庞香腮满是水痕,朱唇上亦沾湿得仿佛要诱惑人立即去呵护一般,饶是弘昼见识过诸多女子,也不禁心中一动。 却听妙玉口中宁静肃穆道:“贫尼本畸零之人,寄身于佛祖,既蒙荣国公府上相容,又得主子收养,算来亦是这一世的纠葛孽缘,本当安分守己,只于佛前为主子颂祷,求主子身体康健,福泽万年;却一入红尘,五色皆迷,难以割舍这风花雪月,奇淫巧技,前日扰了潇湘馆里的林姑娘,只说赏月对诗,听琴说谱,也忘了夜露寒沉。贫尼…… 本为菩萨座下槛外之人,林姑娘…… 却是主子庇佑之奴,整这难以名状之劳什子诗词,林姑娘才因此得病,淑小主今日来探视,我才知耽误了林姑娘伺候侍奉主子…… 这岂非是贫尼之罪过……” 弘昼听她莺语柔婉,瞧她身子在雨中被打湿,一件月色佛衣渐渐浸湿,贴在她柔和的身躯之上,香肩微露,两臂修美,与衣衫若即若离,别有一番韵致;那被佛衣连着田字背心遮盖的胸前,也因雨水而有了些变化,虽不见清晰模样,却好似藏着一抹幽情。弘昼在雨中看着她,心中泛起波澜,可他并非鲁莽之人,且听妙玉答话似有深意,她虽称自己为 “主子”,却仍自称为 “贫尼”,想着今日之事有些特别,又念及这女子不管怎样,都在自己府中,便也不急于行事,只笑笑接着话茬道:“…… 听你说来,倒是为了扰了我的兴致…… 那倒也不假…… 林丫头也罢…… 你也罢…… 本就该好好侍奉于我,若是我兴致来了,自然是希望你们用心陪伴…… 若是病了不能来承欢伺候,难免扫兴…… 自然不便……” 弘昼心里其实本没真打算重罚,只是一时被这事儿搅得有些心烦,又想着要在众人面前立立威,才故意这般说,想看看妙玉的反应,可话一出口,却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 哪知道妙玉一听,心中大惊,她未曾想到这位平日里看着还算有些气度的王爷,竟会如此翻脸无情,只因这一时的不顺从,就要将自己贬入那辛者库为工奴。她自幼在佛门清净之地长大,虽入了这王府,可心底里仍留存着几分傲气与对佛法的敬畏,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微微抬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倔强与不屈,心想:“我虽身处王府,可怎能因这等威逼就违背自己的本心,做那等有违佛门清规之事,若今日屈从了,往后又如何面对自己的信仰。” 于是说道:“王爷莫要如此绝情,贫尼本就是出家人,虽身在王府,却也只是暂居,为的是抄经祈福,并非那等供人玩乐侍奉之人,王爷这般行径,就不怕遭了佛祖责罚吗?” 弘昼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想着:“哼,在这王府之中,我才是主宰,你竟拿佛祖来压我,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冷哼一声道:“佛祖?哼,在这王府之中,本王便是天,便是那能主宰一切的主,你既入了我府,便该守我府中的规矩,莫要再拿佛祖来压我,你若现在反悔,乖乖随我回房好生伺候着,本王尚可饶你这一回,否则,那辛者库的苦活,有你受的。” 妙玉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里一阵挣扎,她深知辛者库那是怎样的苦地方,进去了怕是再难保有自己的清净与尊严,可若依从了弘昼,那便是彻底违背了自己一直坚守的佛门戒律,更是对自己本心的亵渎。片刻后,她缓缓睁开双眼,平静却又决然地说道:“王爷既如此说,贫尼也无话可说,贫尼宁肯去那辛者库受苦,也断不会违背了自己的本心,做那等违背佛门清规之事,只望王爷日后莫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说罢,她转身便朝着那雨中走去,单薄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越发孤寂,却又透着一股决然。 弘昼望着妙玉离去的背影,心中竟涌起一丝莫名的慌乱,他心里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想着:“我这是何苦呢,不过是想让她服个软,怎就闹到这般地步了,她一个弱女子,真去了辛者库可如何是好。” 可话已出口,他身为王爷,又怎肯轻易收回成命,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看着那身影渐行渐远,暗自思忖着自己这般做法究竟是对是错,而这事儿,想必也很快会在王府中传开,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一番风波来。 当下顾恩殿各位奴儿心思万般。 宝钗见妙玉如此决绝,心中既敬佩她的气节,又为她的命运担忧不已。想着妙玉这般冰清玉洁、心性高傲之人,若真进了辛者库,那等腌臜之地,怕是要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可自己此时也不敢贸然再向弘昼求情,怕触了王爷的霉头,惹来更多麻烦,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息,暗暗祈求王爷能回心转意,又担心这事儿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和其他姐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脸上也满是忧虑之色。 凤姐心伤暗叹妙玉这是何苦,太认死理了,在这王府之中,王爷的话哪能轻易违背呀,可又佩服妙玉的那份倔强和对佛门的坚守。同时,她也在思忖着这件事后续的影响,怕这事儿闹大了,让王府里的气氛变得更紧张,往后自己行事怕是更加得小心翼翼了,而且万一王爷因为此事心情一直不佳,那这园子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眉头不禁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愁绪。 可卿向来心思细腻,她看着妙玉远去的背影,心里满是怜惜。觉得妙玉就像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却要被这世俗的权势给狠狠打压,实在是不公。可自己身份低微,在王爷面前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在心里默默为妙玉祈祷,希望她能少受些苦,眼眶也微微泛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湘云此时此刻心里对弘昼的做法很是不满,觉得王爷太霸道了,怎么能如此对待妙玉呢。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暗自生闷气,想着若是自己有能力,定要把妙玉救出来,不让她去那受苦的地方,手里紧紧攥着帕子,咬着嘴唇,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却又无奈至极。 李纨心中虽也为妙玉的遭遇感到惋惜,但更多的是担忧这事儿会破坏王府里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一点平和氛围。想着往后姐妹们怕是要更加谨小慎微了,怕王爷的怒火会波及到众人,脸上依旧保持着端庄的神色,可眼神里却藏不住那一丝忧虑,不时偷偷看向弘昼,观察着王爷的神色变化。 今日只这妙玉却自持才貌过人,凡俗等人虽不放在眼里。只是她在园子里凭内务府供奉,虽有个小姐的名位,却不与众人往来,连凤姐、可卿处也不去应酬,见了众人,只是言语冰冷神态倨傲待之以礼就罢了。众人也知她性情古怪,多是为她而感伤。 她自无可无不可,只冷眼看去,但觉园子里只有宝钗、黛玉二人与众不同,均是世外仙姝、瑶池神妃般人物。但凡琴棋书画,诗词曲赋均高过众人,见识才具,样貌气质更非凡品,便是偶尔谈论禅宗佛法,亦能知音一二,寂寞之余,便生了亲近之意。只是又每每厌弃宝钗为人宽和豁达,总以为 “她这等人物,怎么与那等俗人自来往”,就更喜黛玉孤芳自傲、清洁不尘,与自己是一路的性子。又见那黛玉病躯柔弱缠绵,体态婀娜自怯,自有一等风流之意,若每见其自哀自怨,嗟叹命数,伤怀悲泣,也不免动了怜悯之意,常与黛玉作诗品茶,听琴对谱,聊以安慰黛玉,时时也自以为 “禅师”,欲用佛法禅机点化于黛玉。却日升月落,心下一日较一日觉着异样,每见黛玉,便自欢心,既喜黛玉之展颜,又喜黛玉之凝眉,既喜黛玉之窈窕,又喜黛玉之怯弱,既喜黛玉之仙才,又喜黛玉之姿容,竟然一路便如走火入魔一般,只日夜痴痴念着黛玉安好作息。 那日宝钗托紫鹃来书请托,她心下虽不甘,却也有几分异样心动,更甘冒渎神之险,不惜坏了自己清誉佛性,用自昔年寺内带来的《潮生曲》谱,以诱惑情欲之箫声在潇湘馆外催动黛玉欲念,让黛玉与紫鹃女女欢好,泄欲慰怀,免得伤了黛玉身子。可那一夜之后,她内心愧疚不已,深知自己此举大错特错,越发少见黛玉等人,自是诵经断欲,只望能挽回功果修为。 只今日听闻黛玉病重,便揪心去潇湘馆里探望,见黛玉虽非大病,却又是愁思过度,邪魔侵体,才安慰得几句,却知黛玉愁思,一半是因为时日长久,越来越难以回避弘昼,只怕弘昼便是排着队一个个园中女子享用来,也该轮到黛玉了,妙玉也无从安慰,只得宽慰她 “这不还有我这方外之人么……” 两人才在病榻前说话,宝钗便来奉命探病,宝钗虽不明言,两人都是聪慧人,如何不知是弘昼有了责难之意。妙玉见黛玉身子不好,心一横,便求宝钗带自己来请罪。她初来时也想得透彻:这弘昼看着就是个贪图女色之徒,怕是早对园子里的女子们心怀不轨,以我容貌身材,虽是佛衣素朴,到底是处子初春,艳盖群芳... 在那秋雨淅淅沥沥、寒风瑟瑟的时节,弘昼与妙玉之间起了一场风波,也由此改变了妙玉的命运轨迹。 弘昼本就性子随性,行事有时颇为肆意。那日,不知怎地与妙玉起了冲突,一怒之下,竟命人将妙玉掀翻在地。那地上满是泥泞,黄花被风雨打得凌乱,妙玉一身素净衣裳也沾染上了污渍,狼狈非常。妙玉本是个心性高洁之人,此刻遭受这般折辱,又惊又怒,眼中满是愤恨与委屈,却又因身份地位悬殊,不敢太过反抗,只能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弘昼看着妙玉这般模样,心中虽有几分得意,但也知晓自己此举有些过分了,只是嘴上仍不肯饶人,呵斥着妙玉,说她虽身为出家人,却不知守着出家人的本分,太过清高自傲,总摆出一副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妙玉听着这些指责,心中自是不服,她想着自己一心向佛,不过是秉持着自己的信念和操守,怎就成了他人眼中的过错呢?可在这等情形下,她也明白多说无益,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弘昼见妙玉不回应,越发觉得她是在无声地抵抗,便想着要好好教训她一番,让她知道这世间的规矩不是她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于是,弘昼便吩咐下人将妙玉带去了辛者库,想着让她在那等艰苦之地,磨一磨性子,也算是给她个教训。 书房里,鸳鸯、蕊官、金钏儿和玉钏儿四个丫鬟正在伺候着。金钏儿忙着去箱笼里寻干爽新衣衫,蕊官则拿着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弘昼身上残留的污水,她心里明白弘昼适才定是经历了一番折腾,便不敢有丝毫懈怠,规规矩矩地按规矩行事,全身用温软的小手裹着毛巾,轻轻擦拭一番,将脏污抹净后,便不再多做什么。待擦完身子,金钏儿也寻来了衣衫,鸳鸯和玉钏儿便一左一右,细心地服侍弘昼穿上内衣,又套上一领宽松舒暖的软棉绣麒麟纹长褂。 弘昼打理好自己,坐在长炕上,端起蕊官奉上的一盏团龙茶盅,轻抿了一口雨前龙井,看着眼前略显局促的四女,心里知晓她们还不太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意,不知该如何更好地伺候。便开口说道:“你们呆着做什么…… 既然…… 既然缺人,便是玉钏儿补上吧,往后,你们四个就贴身伺候。正好,本王要在园子里住一阵,你们自然要学着好好伺候,摸准本王的脾性。” 说着,手就不自觉地伸向了鸳鸯,触到了她的臀股。 鸳鸯顿时脸蛋儿绯红,她虽知晓自己身为丫鬟,身子是要用来伺候主子的,可到底还是个黄花姑娘家,本能地一躲。弘昼却哈哈一笑,强硬地将鸳鸯扯了过来,环箍着她的屁股摸玩起来。鸳鸯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便也不敢再躲了,只能红着脸,任由弘昼轻薄。 弘昼笑着又说道:“蕊官是侍奉过本王的…… 就以你为首,你们三个…… 哈哈…… 自然也少不得由本王一一调教…… 不过,做本王贴身奴儿,可不单是用身子伺候这么简单,最要紧的是伺候起居饮食,你们可得用心学习才是……” 余下三女听着这正经的吩咐,忙各自万福应是。 弘昼接着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今后,你们四个自然有些别样规矩要学,只是今日不能一一说尽了,只先记得一条:用心。便是了…… 回头小月这丫头哪里去了?” 蕊官赶忙回道:“回主子…… 适才门外伺候的太监来说,有客,因为…… 因为主子在…… 在忙,小月姑娘便吩咐我们四个留这里候主子,她去瞧瞧了……” 弘昼听后,笑了笑说:“什么在忙!本王是在后面处置了那妙玉的事儿…… 瞧你们一个个脸蛋羞成这样,倒也可爱…… 蕊官你还是本王用过的女孩子,也是这般羞纯?…… 论起来,园子里的姑娘们,各有各的难处,本王也不能随意为难她们。只是今日这妙玉,哎,也不知她在辛者库可还撑得住。” 鸳鸯见是话缝儿,忙柔声道:“主子,我们才伺候,还不识就起,主子只管吩咐才是。一切自然是主子尽兴为上,主子觉着怎么快活就怎么着。我们几个也罢,那妙玉也罢,便是园子里所有姑娘们都是一样的。就请主子吩咐,适才主子作诗词散了,是要请诸位姑娘小姐,小主妃子们再来承欢,还是用晚膳?还是去哪房” 弘昼听了,便说道:“恩…… 金钏儿,你将今日的诗稿收拾收拾,明日集成集子,本王还要赏玩。妙丫头性子太傲…… 但是…… 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又才受了罚,也不便太冷落了她。便去瞧瞧她,晚上让她在顾恩殿里歇着吧,让人好生照顾着,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说罢,弘昼便起身,带着几人往顾恩殿走去。 第33章 秋冷安如人情冷,宫深岂有心机深 却说弘昼正在顾恩殿寝内,回想着妙玉被罚辛者库的事儿,心里头正有些思绪翻涌呢,底下人平日里都挺有眼色的,这会儿本不该来打扰,就连那鸳鸯、蕊官、金钏儿、玉钏儿也都很识趣地退下了。可没成想,贴身侍女小月却在门外轻轻叩门,说是有事要见。这倒让弘昼挺意外的,隔着门就问了句:“有事?” 哪知道那小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软软地回了个 “是” 字,就没了下文。弘昼心里越发好奇了,这小月向来乖巧懂事,善解人意呀,自己只问了这么一句,按往常她肯定会直接说明事由的。 正想着呢,寝殿门 “吱呀” 一声被缓缓推开了,小月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弘昼面前,微微低着头,轻声说道:“回主子…… 四爷来访。” 弘昼先是一愣,下意识地问了句:“四爷?” 一时之间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紧接着又追问了一句:“哪个四爷?” 小月依旧恭恭敬敬的,眼睛看着地面,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是,是奴婢没回清楚,是宝亲王四王爷来访,还有詹事府冯大人陪着,说是…… 来探望主子的伤势呢。门上的太监宫女也不便拦驾,已经差人去回两位妃子了,只是奴婢想着宝亲王…… 那可是贵客呀,按规矩来说,光回了两位妃子还不行,终究还是得来回主子您示下的。如今冯大人陪着,正从园子西边滴翠亭那儿慢慢绕过来呢…… 主子…… 您看吩咐在哪儿见比较合适呀?” 弘昼这才恍然大悟,心里暗暗称赞这小月果然是跟着自己久了,做事就是机灵,最是晓得轻重缓急。说起来呀,今天自己对外宣称是 “自马上跌落,回园子静养伤势” 的,弘历这会儿来探病,按常理自然是要在病榻上相见才妥当。弘历的身份可不一般呐,虽说没下明诏,但朝野上下可都公认他是皇储了,在六部里那也是手握实权的皇阿哥,尊贵无比,真可谓是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呀。哪怕是弘昼,在他面前那也得恭恭敬敬,以兄长之礼相待。人家来探病,哪有阻拦的道理呢,所以小月才没问 “是否要见”,而是很委婉地问在哪儿见合适。再者,这大观园说到底也不是正经的王府,勉强算是弘昼的行宫别院罢了。就拿园子里的王熙凤、秦可卿来说,身份也不过是罪臣家眷,属于下等人了,这园子里根本就没什么够身份去迎接的门人管家呀。亏得那冯紫英机灵,也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赶忙去截住了弘历,说是 “陪着” 过来,其实就是以奴才的身份替弘昼去迎接,这么着才算是没失了体统。只是一方面得把人迎到正殿去,另一方面弘昼这会儿本是 “有伤” 的状态,还有就是也摸不清弘历这次来的用意,难怪小月如此谨慎小心地来请示呢。 弘昼低头思索了一番,要说见这位皇兄,按道理在顾恩殿寝殿倒是合适,自己恐怕还得装出点儿伤势病态来才行。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一则呢,自己本来就没什么事儿,这会儿要是硬装出个外伤的样子,未免太做作了,显得很假;二则这弘历身份特殊,在这么个特殊的时候来到这么个特殊的地方,肯定是有目的的,到时候总得说些得体的话才行;三则他这人本就有些风流性子,回头看了一眼,那黄纱绣榻上还躺着个刚被自己……临幸的少女呢,虽说在他心里,这些女子作为禁脔,这事儿好像是分内之事,可人家毕竟才经历了那样的事儿,这会儿要是就这么把人赶走,好像自己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刚走到院门那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老五…… 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说身上不好?” 只见前头有个太监举着气死风宫纱灯笼照明,一个年轻官员弓着身子在一旁陪着笑,中间那位一身黄袍,身材高挑挺拔,长得眉如朗月,目似晨星,举手投足间尽显龙态凤骨,走起路来颇有麒行麟步的风范,脸上带着温和又不失威严的笑容,正是当今的四阿哥,弘昼的兄长,雍正之子,皇子宝亲王爱新觉罗?弘历。 弘昼赶忙笑着作揖,迎上前去,热情地说道:“四哥…… 你平日里在朝堂上忙得不可开交,这会儿夜深了还特地来我这地方看我,真是辛苦您了,快快快…… 里头请坐。小月,快去备茶……” 弘历笑着随着弘昼进了书房,一进去看到里头的摆设,不禁哑然失笑,说是书房,可这布置得也太奢华富丽、温暖惬意了,居然连个待客的椅子都没有,在那紫心酸枝木的大案几后面,摆的是一张铺满了墨红色珊瑚绒的坐卧榻。弘昼见他这副神情,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四哥又要训我懒怠了,我呀,向来就是没个正形,凡事就只想着怎么舒服怎么来。这暖榻可是专门去保定找河内宋家的嫡传匠人订做的,半躺着别提多舒坦了,其实宾主坐着说话也挺惬意的,可比那些中规中矩的太师椅强多了,就是怕四哥您觉得我这书房没个书房该有的样子呢。” 弘历哈哈一笑,也没再多说什么,便和弘昼分了宾主,坦然地在那暖榻上坐下了,果然感觉木香绒软,双腿能自在地伸展,舒服极了,便笑着说道:“老五果然会享受……” 这时候,小月已经笑着端了两盏茶过来。冯紫英见二人似乎有话要聊,很识趣地笑道:“两位王爷且聊着,奴才就先退下了……” 想了想,又像是要提醒弘历似的,接着说道:“园子里姑娘们多有不便,奴才就在外头配房候着,回头主子要是有事儿再吩咐就是了……” 说着,见弘昼笑着点头同意了,便退了出去。小月等三个侍女也跟着退下去了,此处暂不表。 弘历看着小月等三女离开的背影,转头笑着打趣弘昼道:“老五…… 我这头一回来到你这园子,发现你可真会享福呀,养了这么多漂亮的女孩子在这儿呢。而且这园子看着也宽敞又气派。” 弘昼笑了笑,回应道:“四哥可别笑话我了。这园子…… 原本是那年皇阿玛赐给贤妃荣国府的……” 弘历稍微想了一下,才恍然道:“是了”。他平日里事情多,贵人多忘事,今天来探弘昼,本就是有话要说的,听冯紫英说弘昼在 “王府外头园子里”,一时没顾上想这园子的来历,就直接让冯紫英带路过来了。这会儿才想起当初贾府获罪,弘昼向雍正求了要这园子女眷的那段事儿,这在皇家虽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毕竟也是皇子有些风流荒唐的举动了。弘历一向很注重自己的身份,对这个弟弟的这些做派也挺无奈的,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转了个话题说道:“…… 原来这是旧日宁荣两家奉旨建的呀,我说怎么看着还有些皇家的规制呢。老五…… 我来瞧瞧你,听说你昨儿骑马摔得挺重的,不过这会儿瞧着你好像还行呀。” 弘昼憨憨地一笑,也没怎么多想,就直接说道:“要是宗人府的人来问,我这会儿肯定得哎呦哎呦地喊几声,装出受伤的样子才像回事儿呢。四哥您今天既然是来看我的,难得您有这份心意,我做弟弟的哪还敢跟您说谎呀。什么跌马摔跤的,根本就没这回事儿。” 弘历盯着弘昼看了半天,问道:“你这家伙,好端端的干嘛扯这个谎呀?” 弘昼其实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狡黠地一笑,回答道:“四哥您来瞧我,那是爱护我呀,我也不敢不跟您说实话,我装受伤,其实就是想躲躲清闲,省得被那些麻烦事儿缠着……” “嗯?” “四哥您想啊,皇阿玛现在身子不太好,又不让我们进去侍疾,可还让我们主持六部三府里的差事呢。四哥您是知道我的,我向来就不擅长这些正经事儿,要是我多过问吧,恐怕也就是瞎指挥那些真正办事的奴才们,可要是我啥都不管,装糊涂,等皇阿玛身体好了问起来,我又该怎么回答呀。而且我心里也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情况,没什么学问,整天吊儿郎当的,要是还摆着王爷的架子去过问三府里的正经差事,别人当面肯定会尊称我一声王爷,可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就算别人不说,我自己心里能没点数吗?还不如躲到这园子里来呢,哈哈,这儿多自在呀,有美人相伴,可比在三府里舒服多了。” 弘昼就这么大大咧咧、直言不讳地说着,倒把弘历弄得哭笑不得。弘历无奈地苦笑了一番,摇了摇头,半天没说话,默默地喝了口茶,才淡淡地说道:“老五…… 这儿没别人,咱们兄弟俩就敞开了说心里话,这话出了这门可就别再传出去了。你弄这些花样,难道真就只是为了来这园子里风流快活?难道…… 就没有避嫌的意思?” 这话其实已经说得挺明白了,要是一般人听到恐怕得心里一惊呢。不过弘昼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回答,他也低下头思索了片刻,然后抬起头,迎着弘历的目光,一脸认真地说道:“四哥…… 既然您都说了是兄弟间的交心话,您从小就护着我、爱着我,我也不瞒您了,我确实是有些怕事儿,所以才整出这么一出的。” “嗯。你怕什么事儿?” “四哥呀。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心里明白,自己从小就不爱学习,对那些正经政务也一窍不通,要是落在普通旗人家里,估计也就是个败家少爷罢了,可我偏偏是皇阿玛的儿子呀。有时候想想,还挺惭愧的。三哥…… 获罪了,皇阿玛跟前的儿子本来就没圣祖爷那时候多,现在就剩下我和四哥您这两支血脉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四哥您天生就聪明伶俐,见多识广,博古通今,那就是人中龙凤呀,就跟圣祖爷一样的人品,这大清的皇位将来肯定是您的,这是明摆着的事儿,根本没什么争议…… 四哥您先别打断我呀,我这人向来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您就当我不懂事,在这儿胡扯呢,今天您就让我把话说完吧…… 皇阿玛现在正值壮年,身体硬朗,这自然不用说了,可往后呢?等皇阿玛百年之后,这大清的江山社稷可就全落在您肩上了呀。六部里、三府里、洲府道县,还有我们这些宗室皇亲,可都盯着您呢。我呢,别人当面不说,可我心里清楚,大家都觉得我是个荒唐王爷、好色之徒呢。现在皇阿玛身子不好,外面虽然没明说,可我要是还硬往那些正经差事上凑,那像什么样子呀?!别人要是说我是想揽权多事,那我这不就是给朝廷和宗室平白无故地添乱嘛。我自己没什么出息,每次一想到辜负了皇阿玛的栽培和四哥您的爱护,心里就挺不是滋味的。既然在正经差事上没办法为国家效力了,那我躲一躲,至少也能不给朝局添乱了不是?我就算不能替皇阿玛和四哥您分忧,那也不能拖后腿呀……” 弘昼这一番话,听起来句句都是发自肺腑,没有丝毫避讳。弘历今天本来就是想来探探这弟弟的想法,顺便安抚安抚他,这会儿听他这么坦诚,心里反倒觉得挺欣慰的,便笑着说道:“那你这个正牌子皇阿哥、和亲王爷,难道就打算一直躲在这儿不出去了?” 弘昼笑着回答道:“等皇阿玛身体好了,我肯定得去请安请罪呀。再说了…… 真不瞒四哥您,我在这园子里待着感觉还挺好的。这园子可是江南园林名家山子野督工建造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看着都挺赏心悦目的。宁荣两府虽说那些男的不怎么成器,可到底是好几代的诗书名门,留下来的这几个女孩子呀,挺贴心的,又有才学,模样也俊俏,而且这儿不像王府里有那么多规矩束缚着,说白了,在这儿我就能随心所欲,所以我还挺逍遥自在的呢……” 弘历今天来,原本就是想看看这弟弟伤得怎么样了,其实在他心里,自己文才武略、深得圣心民意,朝野上下都对自己寄予厚望,这储君之位那是非自己莫属了,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怕这弟弟心里有疙瘩,所以特地来安抚一下,一来是想解开他的心结,二来也想探探这兄弟的品性,三来也显得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宽厚仁慈。没想到这弘昼倒是越发坦诚豁达了,可这荒唐的性子还是一点儿没改,说着说着又扯到那些风流事儿上去了,不过这样一来,弘历心里反倒更踏实了,这会儿兄弟俩聊得越来越投机,也就随意地找些话题接着聊了下去:“老五…… 让哥哥我说你什么好呢…… 其实你也该上进些,多研习研习政务,替皇阿玛分担点儿,那才是好事呀。你就这么一味地躲懒、韬光养晦,难免会让别人在背后说闲话,到时候真就成了荒唐王爷了。咱们兄弟可是至亲,没什么好避讳的,你要是心里有什么想法,就跟今天一样,跟哥哥我说说就行。这皇储的事儿呀,那是皇阿玛乾纲独断、圣裁决定的,不是咱们该去操心的。你喜欢待在园子里,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弟弟,自然也只能由着你了,不过你老是躲懒我可不答应啊。只是既然你对外宣称是受伤了,那我也得成全你的体面,不过回头三府里那些要紧的差事,我还是会让人送到这园子里来,你也得学着去处理处理呀。你可别推辞,不管办得好还是不好,你可是正牌子的爱新觉罗后裔、皇阿哥、当今的和亲王、皇阿玛的幼子、我的亲弟弟呀,难道还有谁敢笑话你不成?就算背后有人说闲话,咱们听不到也就罢了,要是当面听到有人敢诋毁你,皇阿玛肯定不会轻饶了他的。现在先不说这个了…… 你既然打算在园子里过冬,那也行,你自己管着三府,回头我让他们给你加倍添些用度就是了,你现在可是亲王,可不能太失了体面,不过就是多花点儿银子罢了。至于这园子里宁荣两府的那些女孩子…… 她们说到底也就是些罪臣家眷,你要是喜欢,那就随你处置呗,就怕伺候你的人手不够,要是还有看得上的,你也只管招来,不管是官宦人家的闺秀,还是民间的漂亮姑娘,又或者是八旗后人、宫女侍婢,让她们来服侍你那都是应该的。只是有两点你得注意呀,一是你得顾着自己的身子骨,凡事可不能太放纵了;二是她们伺候得怎么样呀?毕竟这些女孩子以前可都是侯门小姐,别光有漂亮的脸蛋,要是不懂伺候人的规矩,失了分寸,那不是让你受委屈了嘛。” 弘昼最喜欢聊这类关于女孩子的事儿了,笑着说道:“四哥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呀,园子里这些女孩子现在可都是奴婢了,我一句话就能决定她们全家的命运,她们哪儿敢委屈我呀…… 其实她们伺候得挺好的。倒是我,见不得女孩子受委屈掉眼泪的样子,前天我还让大理寺那边对贾府的几个人从轻发落了呢。” 弘历哪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呀,今天心情挺好,也就当是闲聊了,便问道:“哦?贾府剩下的那些男人?” 弘昼笑道:“是呀,宁荣两府年轻一辈确实不怎么争气,不过我想着,现在官也做不了了,首犯的也都已经被处置了,家也抄了…… 连家中女眷都被我收过来了,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嘛。前天那几个人,本来是定了秋后问斩的,还有几个老弱的,他们祖上毕竟是有功劳的,我就让大理寺把他们收监几个月就算了,另外有几个不成器的,少不得要教训一下,打发到蒙古将军策凌那儿去就行了…… 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弘历一听,心里就明白过来了,估计这所谓的 “年轻一辈” 里,肯定有妻妾现在成了弘昼床上的人了,弘昼想怎么处置他们,不管是杀还是流放,那还不都是他说了算嘛。不过弘历一向很注重自己的身份,不愿意谈论这些微不足道的罪臣的事儿,只是笑着没说话。这时候却听弘昼又说道:“说起这事呀,还有个事儿想请四哥您给我出出主意……” 弘历笑着问道:“什么事儿呀?” 弘昼回答道:“宁荣两府现在连根基都没了,就还剩下几个小孩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呢。” 弘历好奇地问:“女孩子的话,你直接收过来不就行了,管她年纪小不小的呢。要是长得不好看,不能伺候人,就让她们做些粗活呗。” 弘昼知道他误会了,笑着解释道:“四哥您误会了,不是女孩子,是几个男孩子,都七八岁了,按例,是要进宫里去伺候的。” 弘历更觉奇怪了,说道:“送进宫里去便进宫里去吧。你的意思是?” 弘昼挠挠头,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说道:“四哥你不知道呀,我这儿呢,有那些小孩子的姐姐妹妹,还有…… 他们的娘也在这儿呢。这要是按规矩把他们送进宫里,往后想见上一面可就难了,所以我这心里挺纠结的,才想着找四哥你给拿个主意呢。” 弘历这才听明白了,他心里知道内务府、宗人府、詹事府这些可都是弘昼分管的事儿,这会儿弘昼说是来 “求个主意”,其实也就是闲来唠唠嗑罢了,没什么太为难的地方。弘历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说道:“你还真是懂得怜香惜玉呀,连这些奴婢的事儿你都这么放在心上,还怕什么难见的呢?” 说着,他又收起笑容,一脸正色地说道:“老五啊,你风流些倒也罢了,不过这规矩体统可得把握好了。这些女孩子,你既然可怜她们,给些恩典也就行了,可终究得记得尊卑有别、主奴有序呀,可不能一味地善待她们,要知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的心性就像水一样,你要是对她们太好了,她们没准儿就觉得你好欺负,或者以为光靠伺候你就能换来各种好处,到时候说不定就生出许多麻烦事儿来…… 嗯…… 你可是正统的当今皇子,就算贾府没出这档子罪事,让他们几家的女孩子来伺候你,那都是他们的荣幸,难道他们还敢抗旨不成?何况现在她们都已经是你府上的奴仆了……” 弘昼赶忙笑着说道:“这我晓得的,我心里自然也有分寸,就是自己图个自在罢了。” 弘历点点头,说道:“既然你心里明白,那我就给你指个好办法。不是宁荣两府有几个小孩子不好打发嘛,我这儿正好有个去处。前日,皇阿玛下令把八叔、九叔、十叔、十四叔还有早年坏了事的睿亲王几家的旁宗小孩子都放出来了。你也知道,既然皇阿玛开恩了,这些孩子虽说运气不太好,可到底也是爱新觉罗的后裔呀。宗人府就问礼部该怎么安置,礼部那几个老学究商量着在京畿找个地方,让这些孩子在那儿接受教养,这也算是对宗室施恩的好事儿,每年也就是花个几千两银子的事儿。不过得找稳妥可靠的人去看管着,不然怕他们惹出什么乱子来。我本来想着让十七叔家的老三弘德去负责的,既然你这儿有这情况,那你可以让宁荣两府的那几个小孩子也过去伴读呀。陪着这些罪余宗室的后人一起读书,也算是一种惩罚了,可好歹不用受什么大苦头,万一以后赶上大赦,说不定还能有出头的机会呢…… 这可是挺占便宜的事儿了,也算是给他们恩典了,你挑几个要紧的送过去就行啦。” 弘昼一听,顿时喜上眉梢,高兴地说道:“果然是个不错的好去处呀。” 弘历又想了想,觉得今天不妨把这顺水人情做到底,便说道:“既然这样,干脆呀,我让礼部把这事儿就交给…… 詹事府去办,冯紫英是你门下的奴才,人又机灵,你就全权交给他去处置就行了。” 弘昼连忙笑着道谢,兄弟二人又接着聊了一会儿天,弘历便起身准备回去了,弘昼一路把他送到殿外,一直目送着弘历走远了才转身。弘昼本来想着这会儿该把冯紫英叫进来,吩咐一下这差事,可今天这一天又是装病,又是处理各种事儿,又是夜里见了弘历,折腾了这么一大圈,着实感觉有些累了,便唤来小月,吩咐她先让冯紫英回去,让他明天再来听候安排差事。只是既然弘历都已经说了,三府里的事儿不让自己甩手不管,那少不得还得做些准备,可大内那边男子进去多有不便,便只得让小月去大内那边先做些筹备,等明天回来再详细汇报情况。待小月走了之后,弘昼感觉这一天事儿太多,累得不行,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寻思着找个地方好好歇一歇。 他心里琢磨着,按自己这会儿的想法,就想找个舒服柔软的地儿,身边再有个模样好、性子温柔的陪着才好呢。想了想,便决定去枕霞居,到了那儿,也没多说什么,懒洋洋地就让湘云伺候自己洗漱歇下了。那湘云本就是个天真活泼、爱说爱笑的性子,这会儿也瞧出来主人挺疲倦的了,便温顺乖巧地顺着弘昼的意思,小心地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淘气。弘昼歇下之后,她又细心地把自己身子擦拭干净,忍着心里的羞意,躺在弘昼身边陪着入睡了。而鸳鸯和蕊官这头一回按照吩咐担当起了 “贴身奴儿” 的差事,弘昼宿在枕霞居,她们两个也就守在了枕霞居外头的房间里。 果然,鸳鸯头一回贴身伺候,那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处处小心谨慎。她和蕊官商量着,想着弘昼今天看着挺懒的,估计早上起来也不想多动弹,便用一只景泰蓝小盆做盂,烫了两面白棉热毛巾,又准备了一盏青盐漱口汤,用一个小几子托着,还用心地在小厨房里用砂锅炖了小半碗新贡粳米粥,配上腐乳、豆花、青丝缠瓜、火腿末四碟精致小菜,都放在小巧的竹碟子里,再用一个竹节矮腿床几装着。两人一人端着早点,一人端着洗漱用品,轻手轻脚地来到湘云房外,轻轻叩了叩门,听到房里湘云应了一声,才推开门进去。 这一进房里呀,饶是蕊官早就已经和弘昼有过那样的事儿,可毕竟也还是个涉世未深、经历不多的少女,那鸳鸯更是个黄花大闺女呢,看到房内的场景,两人顿时羞得脸蛋通红,心里像小鹿乱撞一样。只见这会儿,弘昼已经半靠着两个缎枕,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来了一半,身上盖着绣床的温云暖被,也不知道是弘昼的吩咐,还是湘云主动在侍奉,只见那湘云整个娇小的身子都趴在弘昼身上呢,一头秀发披散开来,肩膀和后背那一块儿都露在被子外面,肌肤白皙细腻,竟然是上身没穿衣服的状态,正娇滴滴地轻轻呻吟着,微微拱着身子,一起一伏的,显然是用自己的身子,在磨蹭着弘昼的胸膛呢。她脸蛋儿紧紧地贴在弘昼的脖颈处,这会儿嘴里发出的闷哼娇吟声,估计是自己也觉得挺难为情的,可又没办法,只能强忍着,只是那呜咽声却怎么也藏不住了。而弘昼呢,就笑眯眯、懒洋洋地躺着,连手脚都没怎么动,一副惬意享受的模样,任由湘云这般伺候着。 这香艳的场景,让蕊官和鸳鸯两个女孩子哪儿见过呀,心里又羞又臊的同时,也不禁泛起一阵怜悯之意。这湘云本是侯门千金,性格又是那么天真豪爽,平日里和宁荣两府的下人丫鬟们相处得就跟姐妹似的,特别亲切,可如今却只能收起曾经作为侯门小姐的那份骄傲,做着这样羞耻的事儿来伺候一个男子。想来就算是再烂漫随性的人,心里恐怕也是觉得羞愧极了,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已经成了她无奈的本分呀。 还是蕊官相对来说经历过一些事儿,比较机灵懂事些,她知道既然湘云叫自己进来了,那肯定是弘昼默许了的,便轻轻蹲下身,福了福说道:“主子,奴儿等备好了毛巾、漱盂和早点,主子可要起身用些呀?” 弘昼懒懒地一笑,却没先搭理她们俩,而是仿佛对着怀里的湘云说道:“今儿就是懒得不想起床,本想着让你给我按按,舒缓舒缓筋骨,可怎么弄的…… 总感觉不太对劲,也说不上是太用力了还是太轻了,就这么蹭来蹭去的,没什么意思……” 说着,还伸手在被子里好像摸索了一番,蕊官和鸳鸯偷偷瞧着,心里明白他肯定是伸手进去对湘云做了些什么,两人羞得脸更红了,只能听着弘昼接着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女孩子身子是挺好的…… 可不能光让本王有了那方面的念头,就只是这么应付着伺候,总是缺了点儿让人舒心满意的感觉……” 那被窝里的湘云这会儿羞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她虽然早就已经失身于弘昼了,可毕竟是千金小姐出身呀,昨天夜里伺候弘昼,本以为能得到些温柔体贴的话语,没想到弘昼连句暖心的话都没有,就只是那样对待自己,仿佛自己真的就只是个供他泄欲的工具罢了,心里别提多委屈哀伤了。早上自己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又是叫人准备洗漱用品,又是想着法子让弘昼舒服些,可弘昼却只让自己脱了肚兜,用身子去按摩伺候,她本就是个知羞耻的人呀,这会儿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差点就掉下来了,可身份摆在这儿,又不敢不从,只能强忍着委屈,更加用心地去伺候弘昼,没想到弘昼还不满意,居然当着别人的面嫌弃自己伺候得不好,她这么个如花似玉、知书达理的女子,都已经这样放下身段、忍辱负重地侍奉了,却还被主人斥责,心里这委屈实在是憋不住了,鼻子一酸,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身子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动了,只能含糊不清地求告道:“是,云儿蠢笨,伺候得不好…… 求主人宽恕……” 弘昼似乎也没表现出是生气还是高兴,只是微微把湘云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湘云便顺势往边上一滚,羞得赶紧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连头都不敢露出来了。弘昼这才摆摆手,示意蕊官和鸳鸯过来。两个女孩子这会儿连看都不敢看被子里湘云那玲珑有致的娇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弘昼,让他依旧歪在床上,给他擦了脸,漱了口,然后又把那竹节矮腿床几在床上架好,见弘昼没有要起身的意思,鸳鸯便很乖巧地在床沿边坐了下来,用个小调羹舀了一勺热粥,挑上一根缠瓜丝,轻轻吹了吹热气,送到弘昼嘴边,弘昼尝了尝,果然觉得挺舒服的,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挺满意,鸳鸯见得到了认可,心里一喜,伺候得越发用心了,半碗热粥喂完,弘昼说了句:“罢了……”,两个女孩子便赶忙把竹几撤下去,然后小心翼翼地退着步子出了房间。 弘昼感觉身边的被子在动,就知道湘云还在被子里不知所措呢,便笑着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小臀,说道:“做什么呢?出来……” 湘云只得慌慌张张地从被褥里探出个头来,见弘昼示意她过去,哪怕自己上身还光着,也不敢违抗,便往弘昼怀里靠了过去。弘昼这会儿像是吃完早点有了些力气,笑着一把将她紧紧搂住,把湘云软软的身子在自己身上蹭了几下,那感觉别提多亲昵了,弘昼享受了一番这温存的时刻,笑着说道:“怎么?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了?” 湘云这会儿整个上半身都不知道是因为羞臊还是别的什么,红扑扑的,她赶忙回道:“哪有…… 云儿伺候得不好,是云儿的不对,主子只管责罚惩处…… 云儿哪里敢不高兴……” 弘昼笑着说道:“其实呀,云儿这身子暖暖香香的,本王用着挺舒服的,就是今天这筋骨有些酸疼,想要人给好好疏散按摩一下…… 可云儿你还是不太会呀……” 湘云听了这话,心里头先是一喜,毕竟自己伺候了半天,总算得到了弘昼一句认可的话,哪怕只是说身子用着舒服,可也让她心里多了几分宽慰和喜悦,不过同时又涌起一股凄凉,想着 “可怜自己如今真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禁脔了,就因为主人夸了这么一句带点儿暧昧的话,自己就高兴成这样了”,嘴上却说道:“是云儿蠢笨…… 以后一定多学就是。” 弘昼摇摇头,说道:“说起这春困秋乏的时候怎么伺候人,还是保定府那些太监们比较拿手呢…… 这么说来,住在大内倒也有这方面的好处,只是本王向来不喜欢那些阉人。一直以来呀,还是小月那丫头伺候得最好,只可惜今儿派她去大内办差了……” 湘云其实裸身躺在弘昼怀里这么半天,又用身子蹭弄了他好一会儿,她毕竟是个少女,这会儿心里早就已经有些情动了,胸口微微起伏,脸上也泛着红晕,只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作为禁脔,主人要是想怎么样,自己就得顺从,要是主人没那个意思,自己可不能主动去渴求什么,只能强忍着心里的那股冲动,努力找些别的话题说道:“自然是小月姊姊伺候得得体…… 云儿就只知道用这身子去讨好主子,确实是太不懂事儿了…… 主子要是觉得不满意…… 要不就去凤姐姐、情姐姐那儿…… 她们俩以前都是做过少奶奶的人…… 兴许更懂得怎么伺候主子呢。” 弘昼听了,想了想,又搂紧了一下湘云的身子,说道:“算了,今儿就是懒得不想动弹…… 光这么躺着也挺没意思的,你房里有什么好玩的呀?……” 湘云这会儿其实心里那股欲望已经让她有些心猿意马了,可还是勉强留着一丝清醒,回答弘昼的问题,心里想着自己房里能有什么好玩的呀,想了半天,才不太确定地说道:“云儿房里…… 翠楼已经伺候过主子了,也不知道主子玩得尽不尽兴…… 还有翠雨,年纪还小,还没得到主子的宠幸呢…… 要不把她唤进来?……” 弘昼听了,忍不住 “噗嗤” 一笑,他本来就是随口问问,想着湘云房里有没有什么鹦鹉、围棋呀,或者花样织绣、诗画文章、琴谱曲艺之类的玩意儿,没想到湘云居然误会了,这少女的心思,居然一门心思地琢磨着把房里的丫鬟叫进来,好让自己继续那档子事儿呢。想想虽然今天自己身子有些乏累,不太想折腾,可这会儿在这温馨的闺房里,有美人在怀,裸身伺候着自己,还不敢有丝毫羞涩,一心只想着怎么让自己舒服满意,刚才鸳鸯、蕊官伺候得又是那么细致温柔,满屋子都是那种暧昧的气息,比起在大内时的龙争虎斗、朝廷里暗藏的风云变幻,这感觉可真是截然不同呀。昨夜弘历来的时候,虽说也是兄弟间交心,可终究还是得有所保留,得做出各种姿态来应对,这么一对比,真的是差别太大了,心里也不禁有些感慨。 他轻轻拍了拍湘云羞红的小脸蛋,笑着打趣道:“你这小丫头,就知道这些事儿…… 难道本王除了玩女孩子,就没别的事儿可做了?” 湘云被他这么一说,脸蛋红得更厉害了,就像要烧起来似的,只得把头埋在弘昼怀里,小声说道:“是主子…… 嫌弃云儿不好,云儿才想着这些事儿嘛…… 主子要是说别的玩意儿…… 云儿实在也想不出有什么新鲜的了,嗯…… 前几日,情姐姐还请了上次那个寿熙班进来唱戏呢,主子要是觉得无聊,要不…… 再让他们进来伺候伺候?” 湘云本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想找个话题应付一下,可没想到弘昼听了却心里一动,一方面是想起那寿熙班里面确实有几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孩子,另一方面又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自己当初答应让戏子进园子唱戏,那本是想着园子里的女孩子平时无聊,算是给她们施恩的举动,可现在这昆戈两腔的戏班子里,毕竟还是有男子做伶人的呀,虽说在这个时候,大家都不把戏子当成正经男人看待,可男女有别呀,这可卿怎么就敢经常叫他们进园子里来呢。 弘昼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没表现出来,这会儿既然身子有些倦怠,也不想再继续和湘云做那事儿了,便提高了点儿声音说道:“来人……” 这声音刚落,就听到鸳鸯在外头应了一声:“主子。” 紧接着门就被推开了,鸳鸯迈着小碎步走进来,微微福了福身子,说道:“主子有吩咐?” 第34章 情冷苍翠几华年,宫深荣辱一念间 话说弘昼唤那鸳鸯进来后,伸着懒腰吩咐道:“身上不舒坦,又觉着无趣得紧…… 嗯…… 你寻几个宫女或是使唤人,去昨儿在顾恩殿里承欢的各房姑娘、小主那儿走一遭,让各房将昨儿做的诗都誊写好了汇总送来,回头得空了本王再瞧瞧……” 鸳鸯笑着应了声 “是”,而后又款款说道:“昨儿主子…… 去院子里头走动的时候,众姑娘着实都在,一时也不敢随意散去,是淑小主说主子既然有兴致,可能要瞧那些诗词,已经拉着各房将昨儿的稿子都誊好了,只是主子没问,奴儿不敢多嘴。也不知是淑小主带走了,还是留在书房里头了,我这就差人去问问淑小主便是了。” 弘昼听闻此言,先是一愣,随即会心一笑,心里暗忖这宝钗果然是个知冷知热、聪慧细致的人儿,在这诗文雅事上更是格外贴心,凡事总能想到自己前头,着实让人心里畅快。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要吩咐的,又伸展了两下胳膊,只觉得浑身阵阵发酸、发懒,又困乏又疲倦,心里明白,定是之前只顾着纵情声色,到底经了些风吹雨打,怕是着了风寒了,便又说道:“既如此,今儿身上不得劲儿,你去准备些热香汤来,回头伺候着本王沐浴……” 那鸳鸯本就是个心思玲珑的姑娘,可到底还是个闺阁里未经人事的处子,做了弘昼的 “贴身奴儿” 后,虽知道失身于弘昼是早晚的事儿,可这会儿却辨不清弘昼这 “伺候着沐浴” 的话,到底是不是意味着要自己侍奉的意思呢。她顿时小脸涨得通红,连脚步都有些不稳了,刚要勉强回个 “是” 字,好在她在贾府这些年也练就了几分机灵劲儿,很快就有了主意,半是试探半是温柔地低头敛容,怯生生地轻声说道:“是…… 天越发凉了,主子既然身上不舒服,用香汤暖暖身子倒是挺好的。只是这枕霞居里头没有大汤池…… 还请主子示下,是否要移步去蘅芜苑、紫菱洲或是顾恩殿那儿呀,那边有汤池,沐浴时也好舒展身子…… 或者依着奴儿的想法,回了凤妃一声,缀锦楼库房里还收着内务府送来的一个西域进贡的天竺徘木的龙镶浴盆呢,那浴盆宽敞又暖和,是难得的内贡之物,就是有些大了些。要么差太监们搬了来这儿,要么主子移步过去,都是挺方便的……” 弘昼本就是常在脂粉堆里打滚的人,一听这话,就明白她心里羞怯惶恐,拿这话来遮掩呢,心里暗笑,便说道:“你这丫头,本王这会儿在云丫头这儿呢,你提什么蘅芜苑、紫菱洲、缀锦楼的,这不是赶着本王去别处嘛,那让你云小主的脸面往哪儿搁呀……” 那正躲在被子里害羞的湘云听了这话,先是忍不住 “噗嗤” 一笑,可又想到刚才弘昼还嗔怪自己伺候得不好呢,赶忙细声细气地辩解道:“主子说哪里话,自然是主子觉得舒服才是最要紧的……” 弘昼摆摆手,不让她再多说谦辞了,心里斟酌了片刻,才笑道:“罢了罢了,既然凤丫头那儿有这么个好东西,你便去取了…… 就还搁在顾恩殿后头吧…… 云丫头也乏了,那浴盆我是知道的,确实是难得的好物,热水放进去,一个时辰都不会凉,不用加香料,自有那徘木的清香呢。凡事都得有个度,这等稀罕物件不好随意安置,放在凤丫头那儿,自然是留在正殿供本王使用才妥当……” 鸳鸯笑着应了下来,福了福身子,便退出去了。那被窝里的湘云心思活络,只是听闻弘昼似乎身上不太舒服,刚才又被弘昼嫌弃了几句,这会儿见弘昼要去顾恩殿沐浴,一时间竟有些拿不准自己该怎么搭话了。她想着,若是主动提出要跟去侍奉,这本该是作为禁脔用心争宠的礼数,可又怎知弘昼只是秋凉受了风寒,单纯去泡汤暖身休息的呢,自己才刚被训了只知道那些云雨之事,要是这会儿伺候得再不得体,那岂不是更加自取其辱了?她心里这般想着,便一时静默无语了。 正想着呢,却感觉身边一阵凉风袭来,原来是弘昼自己倦倦地从绣床上缓缓坐了起来,掀开锦被,伸手将一旁乌木碧玺衣架上的黄缎小衣扯过来披上,又抄起一双棉布靸鞋,准备下地了。 枕边还在暖被中的湘云见这情形,心里寻思着,不管怎样,自己都应当伺候弘昼更衣洗漱呀,只是自己之前早就把嫣红奶兜和棉纱内裤都褪去了,这会儿在这暖香的被窝里,可是赤裸裸、白净净的少女胴体,一丝不挂呢。她虽说早已失身于弘昼了,可到底还是个害羞腼腆的性子,羞于这般展露自己的身子,只是按礼数来说,又应当如此,便只得也微微起身,红着脸,忍着羞耻,轻声说道:“主子要起了,让云儿来伺候……” 说着,也不敢再遮遮掩掩、矜持扭捏了,一咬牙,也将那棉被掀开了,顿时,一具少女娇躯就这么展露了出来。 她出于羞耻的本能,想去床边拿今晨褪下的那细腻的缎子肚兜,遮挡一下胸前和下腹的羞处,刚伸手去拎那肚兜红绒颈带,却仿佛突然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也不知道主人允不允许自己遮羞呀,便偷偷瞧了一眼弘昼,见弘昼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神态倒是挺柔和的,心里一时又是一酸,又是一暖,鼓起勇气把肚兜扯过来遮住了羞处,见弘昼依旧笑眯眯地瞧着自己,她虽年纪尚小,可性子着实豁达,便秉持着自己的性情,不慌不忙地开始穿衣。 她先将那肚兜上摆的红绒颈带套在头上,再慢慢往下扯,让这件亵衣算是 “挂” 在了自己雪白细腻的脖子上,接着伸出十指,轻轻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丝,又把那细细的绒带理了理,顿时,那一面精巧玲珑的大红布料就遮挡住了自己的胸乳,只是那玉峰随着呼吸起伏,在肚兜下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韵味。肚兜的下摆自小腹处微微延展,她心里明白,这会儿弘昼正在 “看着” 自己呢,便只能软软地靠着床沿站着,如此一来,那肚兜便只能遮到小腹肚脐的位置了。 湘云见弘昼没什么吩咐,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便接着穿衣,她将两条雪白粉嫩的臂膀弯曲到后腰处,去寻那两根后扎的缎绳,好不容易找到了那缎带,绕着纤细的手指微微用力一扎,绑了个蝴蝶结,那肚兜的下摆便也紧紧地贴肉束缚在了小腹上,胸前更是被自然地勾勒出一道浅浅的沟痕。 湘云这会儿除了两腮泛着淡淡的红晕,遮住了胸乳和小腹后,两条粉白的大腿也透着别样的色泽。她虽说年纪小,可心性聪慧,隐约猜到弘昼是在看着自己穿衣服时别样的姿态,心里寻思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应当好好尽到照顾主子的本分才是。想到这儿,她又从枕下拿出自己那片软红小裤,从玉足开始穿起,缓缓划过小腿、膝盖,一直到大腿根处,贴合着臀部,护住了私密部位。 湘云穿上了肚兜和内裤,遮住了关键部位,虽说刚才是当着弘昼的面穿着贴身衣物,可也算换了种方式让弘昼看了一番自己。如今衣衫蔽体,她心里找回了些底气。她虽说已经伺候弘昼好些日子了,可就在弘昼静静地瞧着自己穿贴身衣物时,也不知是此情此景有些特别,还是少女天生的羞涩心理,她心里竟有些恐慌,仿佛生怕弘昼突然有什么别的要求。好不容易穿好了衣衫,她又扯过衣架上那裤管宽松的小裤套上,那小裤裁剪得妥帖,大腿处略显紧绷,更显身材曲线,小腿处松松散着裤管,不到脚踝,透着一种别样的感觉。接着,她又披上一件半透红纱睡衣,这下把身上重要地方都遮住了,只是那小裤和红纱透着独特的闺房韵味。她便下了地,要去替弘昼穿鞋穿衣。她本就性情直爽豁达,虽说刚才经历让她觉得羞耻,可也不喜欢闷声不响,便鼓起勇气笑着说道:“主子…… 怎么就这么瞧着云儿穿衣裳呀……” 弘昼被她这话逗得哈哈一笑,一边由着她服侍自己穿衣起身,一边拿床边的凤竹盐茶漱了漱口,湘云赶忙捧来一个小盂接着,弘昼吐了口中的盐茶,含含糊糊地笑道:“瞧女孩子…… 各有各的韵味嘛…… 难道本王就只知道看你们脱衣服呀?就不能看看你们穿衣服的样子了?看着你穿衣裳,慢慢品味你身上这诸多妙处…… 也是别有一番趣味呢……” 湘云听了主人这般话语,心里既觉得害羞,可又隐隐有几分高兴,想着自己的样子能让主人这般留意看,刚才的那份惶恐便也释怀了几分,便憨笑着啐了一口。她知道弘昼这会儿是真要起身了,便又接着侍候弘昼穿上大衣衫,扶着弘昼在自己的小绒凳上对着镜子坐下,取了个琉璃梳来,替弘昼梳头扎辫子,一边梳,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弘昼笑着闲聊。 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玉钏儿那带着童声稚气的回话声,说是依照鸳鸯姐姐的吩咐去寻了,已经找到了昨日宝钗等誊写的诗稿。弘昼便命取进来瞧瞧,看了几眼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咳嗽了两声,对着玉钏儿吩咐道:“这会子才想起来,昨儿宝丫头其实没作诗呢,倒让她给躲过去了,还有潇湘馆里的林丫头,嗯…… 回头你差宫女去吩咐一声,要是她们有兴致,闲了的时候补上,这样也算是这园子里的一桩雅事了,就叫它‘秋雨苑’吧。” 玉钏儿笑着应了,便退下去了。又过了一会儿,鸳鸯从缀锦楼回来了,进来回话道:“回了凤妃了,已经差人去把那浴盆架到顾恩殿了,只是那物件着实挺大挺沉的,四个太监扛着去的呢。凤妃吩咐说要架在密室暖阁里,用檀香熏过之后才好用,还得一会儿才能准备妥当呢。请主子示下,是这会子就在枕霞居烧汤沐浴呢,还是等会儿那浴盆备好了,再去顾恩殿……” 弘昼应了声 “知道了”,却没再多说别的,鸳鸯见湘云正在房里服侍着,也不敢久留,便要告辞出去。可弘昼却摆手示意她先别急着走,接着吩咐道:“别忙走……” 说着,回头似笑非笑地瞧了湘云一眼,懒懒地伸展了一下臂膀,又对鸳鸯说道:“这会儿还不能洗浴,身子又不舒服,就出去走走,散散步吧,你们四个往后都要贴身陪着…… 云儿就不必跟去了,你早上伺候本王也累了,又没用早点,就先歇着吧……” 鸳鸯赶忙应了声 “是”,湘云听了,便跪下来辞送,弘昼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蹲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早上伺候了半天,你要是觉得乏了,就自己歇着…… 或者唤园子里别的女孩子来陪着你,也随你心意……” 这话让湘云耳根子一红,差点就要出声反驳。弘昼见状哈哈大笑,起身出了房门,那鸳鸯、蕊官、金钏儿、玉钏儿便赶忙跟了上去。那些太监宫女们见王爷有这四个丫鬟跟着伺候,便也不再跟着了。 弘昼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儿,就是身上觉得倦懒,这会儿不免暗自后悔,怪自己平日里没好好保养身子。那金钏儿早就取了猩红大氅来,给弘昼披上,弘昼只是笑笑,还轻轻拍了拍金钏儿的脸蛋,这才从枕霞居里走了出去。他沿着溪流,从沁芳源那儿蜿蜒而上,心里没个准主意要去哪儿,就是随意走着,不过见昨儿下了一夜秋雨,今儿倒是个晴好天气,雨水润泽过的芭蕉,被风吹拂着的海棠,看着都挺有意趣的,他瞧着这秋日美景,身上那酸软的感觉似乎也好了些。就这样穿林绕树,走过步道,跨过行廊,一路欣赏着园子里的景致,慢慢走到了东边门上,只见门上那几个太监宫女瞧见弘昼来了,吓得赶忙跪下来迎接。弘昼本来心里就有些心绪不宁,这会儿更是胡思乱想起来,心里有了个念头,便吩咐道:“都别声张,左右这会儿也无聊,去备一乘暖缎子行车来,本王要出门走走……” 那门上的掌事太监听了,却是一愣,这 “暖缎子行车” 呀,其实是当时富贵人家常用的一种代步套车,一般是用两匹走骡拉着一辆四轮大车,车前有个小木架靠椅,是安置赶车车夫的地方,后面拖着车厢,车厢上面罩着花顶,四周挂着两层帷幔,比起轿子来说,倒是宽敞又方便些。可弘昼的身份特殊呀,自然和寻常人家不一样了。他用的是两匹西山红棕骏马,车身虽说为了避人耳目,不用明黄装饰,可也是雕金镂玉的,富贵非凡。车架内里其实是个小暖阁,长一丈二,宽七尺,按理说,就算坐四五个人也坐得下,不过里面却只设有一对面对面摆放的暖绒太师座椅,宽敞又透亮,那座椅的靠背还能放下来,主座上的人可以半躺着休息,四周都是隔断小抽屉,里面放着些宫点、香料、瓜果、器皿之类的东西,真可谓是尽显富贵陈设,满是皇家的气派与风流。只是历来按这车的使用规矩,只有弘昼自己能坐,赶车的得是门下侍卫,那些随身的太监们都是随车步行或者骑马跟着的。车内虽然宽敞,可也就只有对坐的两个位置,最多就是让一个陪侍的丫鬟坐在对面,或者弘昼坐在主座上,搂着个丫鬟亲昵一番,除此之外,可没有四五个人挤进去的道理呀。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呢,王府的丫鬟跟着弘昼出行倒是常有的事儿,可这大观园里的丫鬟奴儿们,说到底都是弘昼的近身之人,虽说偶尔也有出去采买东西之类的情况,可还真没有这么大大方方、成群结队出园子的礼数呢。如今弘昼要带着这四个奴儿一起出门,明显是有让她们陪着出去的意思,这可让那太监一时犯了难,站在那儿直发愣。 那金钏儿和鸳鸯都是心思玲珑的姑娘,一路跟着过来,心里也明白弘昼不过是倦极无聊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两人便交换了个眼色,鸳鸯便走上前,笑着说道:“主子要出门呀?奴儿们身份卑贱,跟着出去怕是多有不便呢,要不唤其他宫女们跟着?若是主子您非要让我们同行,或许可以再整一辆小套车跟着?” 弘昼听了这话,倒好像之前没考虑到这些,也是一愣,随即笑道:“你们几个都是没个正经名分的小丫鬟,既然做了本王的贴身奴儿,往后自然是要日夜随身伺候着的,哪有谁会管你们这些闲事呀,既然车里不好挤……” 他本就是个随性的性子,说到这儿,又看了看这四个女孩子,接着又说道:“那就让门上再安排四个太监,赶一辆小车…… 嗯…… 鸳鸯你随本王坐大车里,你们三个就坐后面那辆车跟着便是了……” 这四个女孩子听了这话,心里各有感触,有的脸微微一红,有的暗自庆幸,不过都赶忙应了下来。那掌事太监听了吩咐,便去套车了。蕊官瞧着太监过来扶弘昼上车,灵机一动,赶忙上前俯下身去,趴在车门旁,柔声道:“主子就踩着奴儿上去吧……” 她这声音娇柔得很,身子柔弱地蜷着,背部微微弓着,臀部的曲线显得别样妩媚,一副温顺听从的模样。弘昼瞧着她这般姿态,心里一动,也不多说什么,便踩着蕊官的身子上了车,一屁股坐了下来。那边鸳鸯也赶忙上车,只是有些局促,斜着身子,略显尴尬地在对面客座上坐了。紧接着,就听到一阵环铃声响,想来是剩下的蕊官、金钏儿、玉钏儿三女也在后面那辆车上安置好了。弘昼这才吩咐道:“去…… 王府吧……” 赶车的太监忙应了一声,吆喝着赶着暖缎子行车便出发了。 车刚要动,弘昼看向眼前的鸳鸯,只见她正值妙龄,一头青丝盘绕成一对小丫鬟发髻,模样俏丽,双眸明亮,嘴唇似粉色美玉,上身穿着一件青色散花小袄,搭配着一件粗镂空披肩,那披肩是网格状绒线织就,贴合在肩膀处,显得柔美又俏皮,还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更添几分韵味。弘昼看着看着,正想着事儿,车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弘昼不禁一愣 继续 弘昼不禁一愣,赶忙伸手扯开车窗边的帷幔,探出头去问道:“什么事?” 车外的太监忙躬身赔着笑脸答道:“回王爷,是戏班子进园子了……” 弘昼听了,眉头一皱,道:“戏班子?” 车外那太监听出弘昼声音里透着不悦,心里越发小心了,赶忙说道:“是呀,王爷,是寿熙班的戏班子进园子来伺候了,往日也来过的,想来是情妃见王爷进了园子,怕王爷闷得慌,所以唤他们进来伺候的……” 弘昼听了这话,眉心更是紧紧锁了起来,他冷哼了一声,放下帷幔,也不再多说什么,赶车的太监见状,呼喝一声,赶着暖缎子行车继续上路了。 鸳鸯本就年纪小,又是个未经太多世事的姑娘,见弘昼让她在车内伺候,心里正有些忐忑不安呢,既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又想着要好好尽到伺候主子的职责,这会儿心里就像有只小鹿在乱撞,“怦怦” 直跳,脑子里思绪纷繁。不过她到底是在园子里历练过,很是会察言观色,这会儿察觉到车内气氛似乎不太对劲,弘昼好像心里有不满,便赶忙收起那些杂乱的心思,陪着小心,柔声问道:“主子…… 主子……” 弘昼这会儿确实在思忖着什么,听到她的呼唤,歪着头 “嗯?” 了一声。 鸳鸯赶忙换上一副温柔的笑颜,说道:“主子…… 主子今儿不是身子不舒服嘛,依着奴儿看呀,回头办完事回园子了,您还是赶紧歇着吧…… 这戏班子进来也是闹腾得很,主子您要是想听个曲儿,让蕊官妹妹或是滴翠亭里的芳官、龄官她们来伺候着也是挺好的,您可得早早歇着才好呀……” 弘昼听她这般机灵,竟能猜出自己的心思,在这些丫鬟面前,他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便啐了一口,说道:“哼……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们在园子里伺候着,最要紧的就是安分守己,这戏班子进来伺候,那本就是本王给的恩典,本王今儿也没说要听戏呀,情妃平日里看着也挺听话乖巧的,怎么这会儿就敢自作主张唤他们来了……” 鸳鸯听了这话,心里寻思着弘昼这话里有责怪可卿的意思,心里越发紧张起来。她一向和凤姐走得近,自己能成为这 “贴身奴儿”,也多亏了凤姐的帮衬,她也知道凤姐和可卿向来不和,可这会儿她哪敢惹事呀,只是想着怎么也得替可卿分辨两句,便说道:“是…… 主子的话,我们自然是要用心体会,时刻记着安分守己,用心伺候主子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情姐姐她呀,怕也是怕主子您闷了无趣,总归是一番好意……” 弘昼听她这么拐弯抹角地说话,只是淡淡一笑,却不肯就这个话题再多说了,只是调笑道:“什么闷了无趣…… 要说她们在园子里觉得闷了无趣,那本就是要好好伺候本王的,哪有什么有趣无趣的说法。要是说本王无趣,那也是她们伺候得不够周全,本王才会觉得无趣呢。” 他 “哼” 了一声,似乎又改了主意,伸手撩开窗帘,对外头说道:“不去王府了…… 去大内…… 本王要去见个人……” 车外的人赶忙应了一声,赶着车折转了方向。 车继续前行,鸳鸯等丫鬟虽心中好奇弘昼要去大内见谁,但也不敢多问,只是乖乖坐着。一路上,弘昼也不再言语,似在沉思着什么,车内的氛围略显沉闷。 过了一会儿,暖缎子行车过了兰呡桥,驶入内城东门,转过漏斗胡同,沿着天街来到了温寿门,一路上那些哨岗兵丁见是太监赶车,又是和亲王的车驾,哪敢过来多问一句呀,连盘问都没有,直接就放行了。 过了温寿门,就算是进了大内了,按规矩,再宽敞的路也不能坐车了,那门上的大内太监和侍卫这才过来请安。赶车的太监撩起车帘,弘昼便下了车,鸳鸯在车里整理了一下衣衫,也跟着下了车,后面那辆小车上的蕊官、金钏儿、玉钏儿也都一一下车跟了过来。 那门上的太监头儿只是个七品的宫总管供奉,虽说见王爷带了四个面生的女孩子,可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甚至连抬头仔细打量一下都觉得不妥当,只是满脸谄媚地笑着,在前头引路。弘昼抬脚迈步,走进了皇城那高高的围墙之内,众人便亦步亦趋地向西六宫走去。 那身后的鸳鸯、蕊官、金钏儿、玉钏儿虽说也是在贾府那样的名门世家伺候过的丫鬟,可又何曾真正见过这威严庄重的天子内城呀,只觉得这儿真是龙威赫赫,气象万千,仿佛处处都透着皇家的威严与神秘,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皇家的规制尽显无遗。这会儿再看那荣国府往日的奢华,所谓的钟鼎世家,雕梁画栋,金玉堆砌,还有那大观园,号称世外名园,桃红柳绿,山水如画,和眼前这大内一比,可真是显得微不足道了。 四个丫鬟大气都不敢出,屏着气息,只顾小心翼翼地跟着往前走,一路上眼睛都不敢往旁边瞟一下,头也不敢稍稍抬起一点。走着走着,已经到了内务府旁的景阳门了,那引路的太监正要转向左边,往弘昼平日里在大内歇息办事的紫恒殿走去,却不想弘昼说道:“不去紫恒殿…… 嗯…… 带我去冷宫瞧瞧……” 那引路太监听了,顿时一愣,按理说,弘昼身为掌内三府的亲王,这大内的东西两宫确实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可这只是法理上这么一说罢了。这紫禁城向来是有它自己的规矩和体统的呀,所谓的冷宫,其实是在西头钟萃宫后头恒思阁后面的一个小院子,自从顺治年间废妃瓜尔佳氏被贬斥后关押在这儿,后来就循着这个例子,渐渐冷落了下来,所以才叫做 “冷宫”。这地方虽说住的都是些罪余的嫔妃,可到底是宫闱深处,没有皇帝或者皇后的旨意,弘昼本是不该前往的。只是这会儿雍正身子不好,又一直没封皇后,六宫无主,而弘昼如今正是炙手可热、手握大权的掌事亲王,既然他开了口,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供奉太监,哪敢去沾染这是非呀,便赶忙低下头,一声不吭地转过山墙,朝着西边走去了。 倒是身后的鸳鸯和金钏儿听了这话,身子都不由自主地一颤,她们虽说只是使唤下人,平日里也不过问贾府的那些事儿,可又怎么会不知道贾府大小姐元春,本是贤妃,后来又被贬的事儿呢,本来只是陪着弘昼随意走走,没想到这会儿竟然来到了这宫规森严的地方,难道今儿竟然是要去见元春不成? 一行人越走越远,那玉钏儿年纪小,胆子也小,见两侧的粉墙越来越高,树木看着越发阴森,一路上连打躬作揖的宫人太监都越来越少了,心里渐渐害怕起来。没一会儿,就到了一扇黑红油漆的小院落门前,那门上连个牌匾都没有,只有两个侍卫正懒洋洋地在一旁的小木椅上坐着,瞧见弘昼等人来了,赶忙起身收拾了一下,上前请安。为首的那个侍卫倒是挺有眼力见儿的,笑着打千儿,连头都不敢抬,嘴里说道:“王爷吉祥。奴才给王爷请安……” 弘昼也不多说什么,笑着虚抬抬手,便抬脚走了进去,四个女孩子赶忙跟着进了小院。 原来那院子里四四方方的,两边也各有几间厢房,只是这会儿看不到什么人影,正厅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个小太监,“扑通” 一声就跪下来迎接,弘昼只是摆摆手,便径直往里走去。那正厅说是正厅,其实看着挺破败的,就胡乱摆着一方八仙桌,一左一右放着两只半旧的太师椅,桌上还堆着一壶残酒,撒着一堆花生,想来是这看守太监午后无聊,在这儿喝酒打发时间呢。弘昼撩起衣襟,随意地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时候,门口已经是一阵慌乱,一溜小跑地进来一个首领太监,还有一个紫衣官员,弘昼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门人詹事府冯紫英。原来这冯紫英虽是外官,可管着詹事府,这看守冷宫的差事其实也和他有些关联,只要有太监侍卫跟着,他进大内办差也是分内之事。只是弘昼身份尊贵,是皇子王爷,进这大内深宫本就有诸多不便,弘昼原本还想着把这儿的看管太监好好训斥一番,恩威并施,让他们别多嘴多舌的,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自己门下的奴才冯紫英,倒也方便了许多,便笑道:“紫英,可真是巧啊,你在这儿办差呢?” 那冯紫英赶忙满脸堆笑,行了个全礼,跪下来,叩了个头,笑着回话道:“奴才真是运气好呀,王爷平日里那么忙,奴才几次想去王府给您请安都没见着,今儿可算是有福气能见到主子了。本来是外头马尔康大人吩咐了,说是万岁爷身子不太舒服,这六宫里得清理一下,那些有主子娘娘们自然是福气高贵,可还有些太监宫女,怕他们冲撞了什么,所以都要把生辰八字报到白云观去占算一下,各宫都已经交内务府去办了,只是这冷宫里几个罪余的人,奴才想着也得来问问才好。没想到今儿居然能有这福气见到主子,许久没给主子请安了,我这个门下奴才心里可一直不安生呢……” 弘昼听他说得这般顺溜,也是一笑,说道:“你这猴崽子,还真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他顿了一下,左右看了看,鸳鸯等四女按礼数本是不适合见冯紫英这等外男的,见主人使了个眼色,忙福了福身子,说道:“王爷和大人说话,奴儿等就在外头伺候着便是了……” 说着,便都背过身子,退出门外去了。 那个首领太监见状,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也跟着四女出来了,转身把房门掩上,又回过身来,对着四女一脸谄媚地笑道:“几位姑娘,奴才姓佟,是这儿的首领太监……” 鸳鸯等人往日也见过太监进贾府时那威风凛凛的样子,见他这会儿如此恭敬,心里明白他是以为自己等人是弘昼王府的侍女呢,便赶忙也恭恭敬敬地施礼道:“佟公公好……” 那太监忙不迭地还礼,又笑着说道:“几位姑娘,瞧着你们是头一回来这地方呀,只是这儿规矩多,可不能带着姑娘们四处走动,何况王爷和冯大人在里头说话呢,说不定一会儿还有什么吩咐,依着奴才的意思,我让小太监们搬几个凳子来,姑娘们就在这儿坐着歇着,王爷要是喊一声,你们也能听到,我再让小太监取些茶水来,给姑娘们解解渴,可好呀?” 鸳鸯听他这话挺奇怪的,心里想着自己几人又何曾想过要 “四处走动” 呀,这地方哪怕是王府的侍女,那也是没这规矩的呀,刚要回答,回头却瞧见金钏儿正一脸责怪地冲着玉钏儿皱眉头呢,略一琢磨,便明白肯定是玉钏儿年纪小,不懂事,又多少知道些贾府内外的情况,刚才怕是往内院张望了,被这太监瞧见了,便赶忙笑着说道:“公公客气了……” 那太监见这四个王府的侍女没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心里松了口气,赶忙唤小太监搬凳子、端茶水、取毛巾,一通忙活。四女也是客气了一番,这才坐下候着。那太监似乎也不想再多攀谈了,张罗了一阵子,便跑到院子外头去随便站着了。 四女见他走了,也不敢多说话,更不敢偷听屋子里弘昼和冯紫英的谈话,只是静静地坐着。那金钏儿坐着也没心思喝茶,偷偷抬头,看向西面那连着的几间破烂厢房,只见那儿积满了污垢,窗门脏兮兮的,灰扑扑的,连阳光都透不进去,虽说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住着那些废妃们,可一时之间,她心里思绪万千,想着昨日还风光无限,受着天子宠爱的元春,如今可能就在这不见天日、半死半活的地方囚禁着,又想着园子里那些姑娘们,虽说要尽心伺候着弘昼,可好歹还能衣食无忧,依旧住在大观园那山清水秀、楼阁错落的地方,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哪边是屈辱,哪边是荣耀,也辨不出何处是孽缘,何处是善缘了,心里满是感慨,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起来。 就在这时,屋内弘昼和冯紫英的交谈声隐隐传来,只是话语并不清晰,四女也不敢刻意去听,只是依旧静静地候着,等待着弘昼接下来的吩咐,而这大内冷宫的氛围,越发显得压抑沉闷,仿佛将她们心头都笼上了一层阴霾,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们也只能在这规矩森严的地方,守着自己的本分,默默等待着未知的后续,不知接下来又会面临怎样的情形,是就此离开,还是会有别的安排,一切都只能看弘昼的意思了。 时间仿佛在这沉闷的氛围中变得缓慢起来,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觉得煎熬,四个丫鬟相互之间偶尔交换一个眼神,那眼神中也满是无奈与忐忑,可谁也不敢有多余的举动,只能继续耐心等待着,期盼着这压抑的时刻能早点过去,又或者盼着弘昼能尽快给出一个明确的指示,好让她们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第35章 钟渊鼎烹龙骧藻,魂迷骨醉玉人消 却说鸳鸯等在那冷宫正房门外坐了会儿,见四周没什么外人,便轻声细语地说起了家常。蕊官本是伶优之女,与原本伺候贾府上一等主子的鸳鸯、金钏儿等本就有些生分,只是她头一个被弘昼沾染了身子,其余三女对她便多了几分别样的 “敬意”。不过毕竟年龄相仿,身份也类似,那金钏儿和玉钏儿又是姐妹,四人虽不敢高声交谈,却也越聊越亲近了。 这般过了几炷香的工夫,弘昼也没唤她们,倒是那屋门 “吱呀” 一声开了,身着紫袍补服的冯紫英倒退着身子从里面出来,四女赶忙起身,又不好打招呼,便闪到了一边。冯紫英倒是目不斜视,既不敢仔细打量四女,却又仿佛春风满面地说道:“四位姑娘,王爷要回园子去了,我这官身不自由,不好继续伺候了,还烦请几位姑娘妥善料理陪侍之事……” 金钏儿心思细腻,心里本就觉着今儿个挺奇怪的。好不容易坐了半日行车来到这深宫大内,又特地跑到这西冷宫来,她原以为就算弘昼只是一时兴起,没什么要紧事要办,可好歹来都来了,总归是要见人办事的呀,即便不见元春,恐怕也得在大内留宿才是,还以为今儿自己四人要伺候弘昼在内宫起居呢,没想到这会儿和这个官员说了会儿话,就要回园子了。其实呀,玉钏儿年纪小,鸳鸯一向伺候贾母,只有这金钏儿自小伺候王夫人,虽说对大小姐元春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可毕竟曾经主仆一场,如今近在咫尺却又远似天涯,心里头出于好奇和对旧主的那份情分,也想见见元春如今的状况呢。所以她才会这般胡思乱想。蕊官见鸳鸯已经起身进殿了,赶忙拉了拉金钏儿的衣袖,金钏儿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收拾好神色,跟着进了殿。 弘昼正坐在那儿呆呆地出神呢,见四人进来,便上上下下打量起她们来,瞧得四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有蕊官经历过些男女之事,品度着王爷这眼神,感觉倒不像是那种晦涩难懂的意思,便笑着福了福身子,说道:“主子,是要回园子去了么?奴儿等刚来的时候,不敢胡乱张望,这回去的路也不太熟悉,若是回去,还得烦请外头的公公指个路,或是主子您亲自领着才好……” 弘昼皱着眉头微微一笑,却没接她这话茬,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事儿,四女见状,不禁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刚才那冯紫英和弘昼说了些什么。半晌,弘昼才开口道:“就玉钏儿吧,你年纪小,办这差事合适……” 玉钏儿先是一愣,过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弘昼这是在打量她们四人,要挑个人去办差呢,而且瞧这郑重其事的样子,也不知是什么紧要的差事。这会儿她觉得站着不太恭敬了,便 “扑通” 一声跪了下去,说道:“主子有吩咐?” 弘昼点点头,说道:“我要差你办个事儿…… 回头你们三个陪我回园子去,玉钏儿你得留下……” 他也不理会四人那惊讶的眼神,接着说道:“回头佟客双,嗯,就是这殿里的掌事太监,会来安排你,你就在这儿住下,大内里下等宫女的服饰多又杂,你一个小女孩家,也没人敢来过问…… 晚上呢,你就留在这儿,替本王去见见两个人…… 嗯,只需要带着耳朵去就行,把两人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下来,明天自然会有太监来接你回园子,到时候你把听到的回禀给本王便是了……” 这一番吩咐说得没头没尾的,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这四个女孩子纵然是玉钏儿年纪尚小,那也都是大观园里拔尖儿的聪慧丫鬟呀,她们心里都明白,主人没说透的事儿,自己不多问,只管用心伺候着,这才是做下人的本分呢。玉钏儿虽然心里有些惶恐,却还是赶忙叩头说道:“是,奴儿就留下办差,主子您放心,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弘昼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便出殿去了,剩下的三女也赶忙跟着出去。刚走到殿门口,弘昼又回身朝着还跪着的玉钏儿笑了笑,说道:“你也别慌乱,这可不是差你去办什么危险的差事,不过是有些事儿呀,你们下人去办反而更妥帖些…… 你这小丫头,就跟水葱儿似的,本王都还没来得及好好享用呢,哪舍得把你怎么样呀……” 四女听他又说起这般调笑的话,脸都红了,弘昼却已经转了话头,仿佛自言自语似的叹道:“让你见的也不是旁人,你应该都认得,一个是原来府里的抱琴,另一个…… 就是你们家大小姐……” 说着,弘昼便转身出了殿,剩下的三女只好步行跟着。她们心里这会儿都 “突突” 直跳呢,尤其是金钏儿,心里头最是支撑不住了,眼眶渐渐泛红,等到走出院门的时候,实在是忍耐不住了,鼓起勇气,支支吾吾地说道:“主子…… 玉钏儿年纪小,大小姐我小时候记得还真切些…… 您看是不是……” 弘昼摆摆手,说道:“就是因为你和鸳鸯跟那元春早年怕是认得,怕你们到时候失了分寸,这才不留你们,玉钏儿年纪小,办这差事更妥当…… 再说了,我说让谁去就是谁去,这可不是你该过问的事儿。什么大小姐不大小姐的,如今可都得听本王的。” 金钏儿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自己失言了,赶忙应了声 “是”。弘昼又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觉得还不够,又回头冷冷地瞧了金钏儿一眼。金钏儿瞧见他眼中隐隐有怒意,猛地想起自己刚才那话,虽说只是不经意间说出来的,可毕竟透着思念旧主的意思呀,这事儿可大可小的,她顿时惶恐起来,吓得两腿都有些发软,差点就跪下去了。没想到弘昼已经走到她身前,伸出手指,托起她那滑腻腻、尖俏俏的下巴,淡淡地说道:“在本王身边伺候着,可得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身份……” 一旁的鸳鸯和蕊官见状,吓得 “扑通” 一声就跪下去了,那金钏儿被弘昼托着下巴,反倒不好跪下了,她闻着弘昼身上那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心里慌乱不堪,牙齿都打着颤,嘴里哆哆嗦嗦地说着 “是是”。见弘昼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瞧着自己,也没接着训斥的话,可她要是不回话,那也不妥当呀,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也不知哪来的一股气力,猛地开口,声音虽然很轻,却清晰又坚决地说道:“主子教训的是…… 金钏儿自然记得自己的身份,就是主子您的贴身侍奉奴儿,是下等的玩物,全靠着主子的庇佑才能活下去的人儿呀,这身子是主子您的,这心里也只能装着主子您,早就连普通下人的身份都比不上了。主子您如今这般抬举,吩咐我这做下人的去办差事,那是主子您的恩典呀,我刚才一时糊涂,还想着从前的情分,贸然开口求情,实在是失了分寸,主子您要是肯饶过奴儿这一回,往后奴儿一定虔心改过,要是主子您觉得该惩处,奴儿也绝不敢有丝毫怨言的……” 弘昼本来也没打算怎么着她,听她这么一说,再瞧着她眼眶里那水汪汪、眼看就要掉下来的热泪,原本桃花般俏美的脸这会儿都变得苍白了,又看她那窈窕动人的身条儿、高耸的乳峰、纤细的腰眼儿,听着她这恭顺婉和、自辱自贱的话语,心里不由一阵荡漾,觉得挺舒心的,同时也挺高兴,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拧了拧她的脸蛋,毕竟这儿是内宫重地,也不便就在这天街上轻薄她,便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吧,回程的时候,你替你鸳鸯姐姐,陪本王坐车里……” 三女听他这口吻变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应了声 “是”,起身又陪着弘昼继续走路了。 回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一路上呀,弘昼就在车里对金钏儿又是摸又是玩,轻薄了一番,不过他身子到底还是不太舒服,倒也没真的和金钏儿行那云雨之事,也就是解开衣衫,亲亲吻吻、摸摸抠抠的,最多也就是拉着金钏儿的手,稍稍宽慰一下自己。 等回到园子的时候,秋阳渐渐西斜,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了,弘昼这奔波了一下午,只觉得身上越发酸楚了,忽然想起上午吩咐准备的沐浴盆,想着这会儿应该是备好了吧。他心里想着,园子里大多都是能体察自己心意的人,自己虽说出去的时候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可他们肯定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那龙骧浴盆往日只听说是什么内贡的稀罕物件,自己到底还没亲眼见过呢,便吩咐取道去顾恩殿里沐浴。 不想刚过了石坊桥,到那殿外院门口的时候,迎上来的却不是几个留下的绣鸾、绣凤等丫鬟,而是王熙凤和平儿二女。弘昼见状,心里挺诧异的,虽说园子里众奴仆争着讨好、变着法子想要伺候亲近自己,这也是常有的事儿,可历来都是在暗地里行动呀,还没见过像这样在半路上候着,直接来截自己的情况呢,他心里觉得奇怪,可这会儿也懒得去问,便由着她们俩跟着进了内殿书房。 金钏儿、鸳鸯二女先是服侍弘昼解下了腰间的佩玉、香囊,松开了阿哥团龙腰带,脱下了那猩红的大衣裳,交给蕊官收起来,然后又款款地在靠炕上坐下,鸳鸯接着伺候弘昼脱去云纹大靴,把细麻布袜也脱了下来,金钏儿早就取了干热的毛巾过来,替弘昼擦了擦脸,蕊官则用一条干巾,把弘昼的两脚搓擦得渐渐暖和了,等鸳鸯递上粉彩斗鸡小茶盅,弘昼热乎乎地喝了一口香茶,这才笑着问跪在膝下的凤姐道:“凤哥怎么来了?” 凤姐见三女侍奉弘昼那般妥帖又温存,心里头既是喜欢,可又隐隐泛着一丝酸意,脸上却还是一副落落大方、笑容满面的样子,说道:“早上鸳鸯来说要取那西域进贡的龙镶浴盆,我已经差人在后殿准备好了,只是听说主子您身上不太舒服,哎呀,这说到底呀,还是我们几个伺候得不够妥当,又听说主子您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这心里哪能安生呀,哪怕主子您回头要责罚我,我也得拼着来瞧瞧主子,给主子问个安才是呢……” 弘昼点点头,说道:“难得你这么用心。” 凤姐微微抬眼,偷偷又瞧了弘昼几眼,弘昼见她两腮泛着桃花般的红晕,目光流转,好像有求欢的意思,可又似乎不太像,心里越发觉得奇怪了。他心里想着,自己平日里可一直告诫园子里的女子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本分,就算是可卿那样风流性子的,也是小心翼翼、变着法子用些有趣的招数,才敢贸然求个亲近呢,这凤姐向来心思深沉,要是没个由头、没些花样,又没自己召唤,怎么就这么大剌剌地跑来候着自己,难道就笃定自己会临幸她不成?他心里正疑惑着呢,便似笑非笑地瞧着凤姐,说道:“既然备了浴盆,想来那是个稀罕物件,我这身上不舒服,洗个热汤浴倒也好…… 或者…… 你来伺候?” 凤姐听了,“噗嗤” 一笑,好像听出了弘昼这话里揶揄讥讽的意思,却也不惶恐,依旧温存大方地叩了个头,跪着回道:“主子若是要凤儿做什么,任凭主子吩咐,凤儿自然会用心伺候着…… 只是凤儿到底没那个胆子呀,主子您才说身上不舒服,凤儿就巴巴地跑来了…… 这像什么体统呢。园子里年轻貌美的姑娘多的是,还有不少处子都还没伺候过主子呢,哪能天天就只看着凤儿这过了年就成了老茄子的……” 弘昼被她这话给逗笑了,便笑道:“你倒是挺会说嘴的,既然如此,你来这儿,就只是替本王张罗个浴盆不成?” 凤姐说道:“瞧主子说的,不过那浴盆确实门道挺多的,费了不少工夫才准备好呢,只是,主子呀,凤儿今儿个算是僭越了,回头主子要是觉得凤儿做得不妥当,只管惩戒凤儿,也好告诫园子里的其他女子。只是凤儿这一颗心可都在主子身上呢,今儿个就是拼着受责罚,也得来见见主子……” 弘昼好奇地问道:“这却是为了什么呀?” 凤姐回道:“是这样的,上午鸳鸯来说要取那龙骧浴盆,凤儿我年纪轻,其实也没见过什么稀罕玩意儿,就只管吩咐下人去布置安排了。后来又听说主子您身上不好,就连云丫头伺候主子您都没能让您满意,倒是有人和凤儿说,那龙骧浴盆平常的用法也就罢了,其实还可以有夹层沐浴的用法,最是能驱除这秋日的风寒,暖人五脏六腑的,只是这用法复杂,而且还需要…… 有人用些小心思去伺候着,西域那边管这个叫什么‘土耳其’,据说比寻常的香汤沐浴还好呢…… 这里头的门道可多了,听着就是又贵重又讲究的,凤儿心里想着,主子您是人中龙凤,身份尊贵,自然得用用、尝尝这新鲜玩意儿呀,可那些太监宫女们到底伺候得不够妥帖…… 所以我这才自己跑过来,安排了大半日呢。” 弘昼其实也没见过那龙骧浴盆,原本还以为就是尺寸大些的普通木盆罢了,听凤姐这么一说,心里头也不禁有些心动了。只是他之前听说所谓的 “土耳其浴” 是蒸浴,可这用盆怎么弄,他还真不太明白,既然凤姐说有伺候的小门道,还说门道挺多的,再想到这内闱之中,说不定还有些风月云雨的意思呢,他心里那好奇和欲念就更被勾起来了,便问道:“难为你这么用心,倒挺好的,既然如此,那便去洗这个什么劳什子‘土耳其’浴,既然你巴巴地跑过来,又说了半天这小门道多复杂,那自然…… 是你来伺候了?” 弘昼本以为凤姐肯定会顺着这话应下来,可没想到凤姐脸一红,却是款款说道:“主子要是让凤儿伺候,那自然是凤儿的福分,凤儿肯定会尽心尽力的…… 只是今儿个教导凤儿的那个人说了半天,凤儿想来想去,自己这手又笨脚又笨的,一时半会儿也没学会那伺候的法子,要是就这么去伺候主子您,哪能让主子您舒心快意呀?想了半天,我寻思着,何不让那指教凤儿的人亲自来伺候主子您洗浴呢?可又怕主子您不喜欢,其实呀,我还和宝钗妹妹商量过这事儿呢,所以才留到这么晚,就为了来回禀主子您…… 主子您要是想尝尝新鲜,又能被伺候得妥妥当当的,不妨让那人试试…… 要是主子您不喜欢,或者觉得我这安排不妥当,主子您只管换我或者换其他姑娘来伺候也是一样的,到时候再来惩罚凤儿多事就是了…… 万一主子您喜欢呢,那可不就是凤儿的一片虔心没白费嘛……” 弘昼听她说了半天,心里越发心动了,隐隐也猜到了些什么,听她提到 “宝钗妹妹商量过”,心里就更好奇了,便哈哈大笑道:“成!你这蹄子倒是挺懂伺候人的道理,本来我还懒洋洋的,被你这么一说,倒还来了兴致,既然如此,你也不用在这儿傻等着了,就先回去吧,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来伺候这什么土耳其浴,到底伺候得妥不妥帖,回头要是伺候得不让我满意,哼…… 只管拿你过来打屁股惩罚就是了……” 凤姐听他这话里都带上色心了,就知道主人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心里头又是娇羞,又是喜悦,还夹杂着几分酸涩和羞耻,各种滋味也说不清了,赶忙叩了个头,告了安,便退出去了。 弘昼又喝了几口茶,伸了伸懒腰,这才起身,往后殿走去,鸳鸯等三女自然跟在后面。原来后殿本来有一间小配殿,里头有一口沉底的昙花石池可以用来沐浴。这会儿走过去一看,只见那殿里一片混混沌沌的红晕光芒,闪耀不定,透过那梅花格子的窗棂,透出来的光都带着暖意和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四周还有十来个太监,也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弘昼也不清楚到底布置得怎么样了,不过心里头却更期待了,带着几分秋夜的凉意走到殿门口,就感觉那门缝里暖暖地透出气息来,便回头吩咐道:“你们三个…… 留一个在门外伺候着就行,等我叫你们了再进来。” 鸳鸯等三女赶忙应了一声。 弘昼自己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一进去便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知王熙凤等人用了什么法子,这殿内已然是伸手不见五指,满满当当全是白茫茫的水蒸气,虽说这只是个配属的小殿,可到底里面还搭着个下沉的浴池呢,真难为他们能把这屋子弄得这般蒸得满殿热烫,水雾直往人怀里扑,身上刚进来时还带着秋夜的凉意,这会儿顿时就被蒸腾得湿润又温暖了起来。 大殿四周似乎点着两排琉璃罩着的红烛灯台,此刻被这滚滚的蒸汽一裹,烛光飘逸摇曳,如梦似幻,红黄交错,倒像是天仙居住的境界一般。再往前行一步,身上便渐渐开始出汗了,微微一嗅,那湿润的水蒸气里仿佛还带着阵阵果木的暖香,直往人的心脾里钻,让人沉醉不已。眼睛也慢慢适应了室内这昏黄迷醉又夹杂着白蒙蒙的光线,仔细看去,只见在茫茫水汽之中,殿的四角用不知什么器具架着八个土架子,土架子的下端封得严严实实的,与殿角的墙面仿佛浑然一体,架子上方则是七尺见方的一口大锅,锅里的热汤正突突滚滚地烧着,想来那汤水之中必然是加了熏香的材料,满殿这滚滚蒙蒙的水汽就是从那八口大锅的锅面上蒸腾起来的。 弘昼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木架子下头肯定是生着火的,为了不让屋里的人被烟呛着,火是冲着殿外凿通了生的,外面那些太监原来都是在这儿烧火伺候着呢,真亏他们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就为了把这整个小殿用水汽蒸得这般湿热醉人。身上虽然阵阵热浪袭来,可这热却湿润而不燥,暖香而不涩,被这热气一逼,身上的肌肉骨骼都不禁绵软松弛了下来。 再抬眼看向殿中央,挂着一圈纱帘,雾气之中瞧不太真切里面的情况,只能隐隐看到一个巨大的物件。饶是弘昼见过了不少世间的奇巧异物,这会儿也不禁暗暗赞叹造物的神奇。原来那所谓的 “龙骧浴盆”,说是个盆,其实堪称一件奇物,形状如同一个元宝一般,分为上下两层,满满当当地架在原本的池子里。上层长两丈有余,宽七尺有余,大小就跟个小池子似的,是个紫红色的椭圆木盆,更稀奇的是,下头还架着一个足足大了一圈的大木盆,弘昼心里直犯嘀咕,真不知道这群伺候的人是怎么把这么个大家伙搬进这屋子来的。但见那上下两层木盆,都如同瑶池里的香汤一般,不断地冒着白蒙蒙的迷雾水汽。 弘昼正想仔细看看这浴盆到底是个什么陈设呢,就见一侧有个人影靠近了过来,蹲着身子,软声求告道:“主子,您快宽了衣裳吧,出了汗黏在身上多不舒服呀……” 弘昼转头看去,是个十七八岁的丫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哪房的。这丫鬟身量不高,头上的钗环都去掉了,长发被蒸腾得透湿,大半垂在后背,有一绾青丝从左肩挂到了胸前,瞧着颜色倒是颇为动人,一双美目晶莹透亮,即便在这水汽之中,也透着明眸羞色,那一点樱唇如流朱般润泽。再看她身上,这会儿衣衫尽褪,只穿了一件粉月色的胸兜,通体上下的肌肤上,颗颗汗珠不住地滚落,那少女的一对嫩乳倒不算大,只是小巧玲珑地顶着两颗豆蔻般的翘粒,微微耸起,此时那肚兜已经被水汽蒸腾得彻底湿透了,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紧紧地贴合在少女的香肌美肉上,两根肩带都快承受不住了,一根已经垂到了左臂之上,只剩右侧那根肩带还细弱地挂在肩膀上,勉强拎着这件湿透的小兜,遮挡着胸前那一对小峰。再看下半身,裙裤也都褪去了,两条白嫩的长腿上挂满了水珠,微微并拢着,到了大腿根处还勉强穿着一条只遮着三角地带的小内裤儿,看着像是月白色的,遮挡着少女的私密之处,只是这会儿水雾弥漫,那要紧的地方被水汽浸湿,也遮掩不住多少春光了。 这女孩子单论身材容貌,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娇嫩美艳。可弘昼本就是风月场中见识过不少极品的人,一时间心里竟有些失望,暗自思忖着,王熙凤说得那般诱人,筹备得这般大动干戈,结果送来伺候的居然只是个自己一时都想不起来的丫头,不管她是哪房的丫鬟奴儿,左右不过就是个处女,还没伺候过男人,也就是让自己来开个头罢了。若是只图玩弄处子,又哪能比得上自己前些日子享用过的妙玉那般天仙绝色呀。也不知道王熙凤是怎么想的。虽说这浓雾之中,少女这般穿着春意十足,肌肤水滑,雾气遮掩着冰肌玉骨,倒也添了几分意趣,可对弘昼这样的人来说,还真没法让他太过惊喜。 弘昼心里几乎都打定主意了,且先沐浴,让这少女伺候着,要么在沐浴的时候,要么等沐浴完了,只管把她睡了取乐便是了,心里既然有了些失望,又不由想着到时候可得暴虐一些,甚至还想着回头叫金钏儿来一同陪睡侍寝,来个双花并蒂,也好解解闷。可又一时疑惑起来,王熙凤向来是很会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意的,难道这少女虽说看着一副稚嫩年幼的模样,身上却有着什么特别之处不成? 弘昼这边自顾自地胡思乱想呢,那女孩子本就是处女身子,还没伺候过男子,这会儿几乎是近乎裸体地待在这浴室之内,面对着拥有自己身子、主宰着自己尊严贞洁的主人,羞耻得都快要晕过去了。片刻见弘昼不说话,也不动弹,也不脱衣裳让自己伺候,她虽说不是那种特别聪慧机灵的人,可这会儿也品出弘昼不太高兴的心思来了,心里明白弘昼怕是误会了。可转念一想,自己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身体发肤从来都没见过外人,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有着水一般的人品,忍着耻辱,熬着羞涩,脱了衣衫,把自己那冰清玉洁的身子展露出来,将那肌肤容颜、柔美的肩膀、纤细的柳腰、莲藕般的手臂、修长的秀腿,还有那私密之处,一并呈现出来供眼前的主人任意赏玩亵弄,结果主人居然还嫌弃自己意趣、色貌有所不足,这让她如何能忍受呀,真恨老天为什么让自己生为女孩子家,又要遭受这般折辱轻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出来了。好在水雾迷蒙,遮掩了几分,她知道这会儿可不能造次,强忍着耻辱,收拾了一下心绪,微微福了福身子,解释道:“主子…… 您先宽了衣裳…… 里头还有人伺候…… 奴婢…… 是怡红院里的奴儿麝月,只是来这儿服侍主子您更衣的……” 弘昼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呢,听她这么一解释,不禁哑然失笑,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原来这小丫头只是王熙凤安排在这里替自己更衣伺候的,就好比是一道随手的开胃小菜,不过就是个使唤奴儿罢了。他那满腔的失望顿时化为乌有,对纱帘里头的 “洞天” 越发好奇起来,心里对眼前这小姑娘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歉意。不过他自然不会把这歉意表露在脸上,只是淡淡地 “嗯” 了一声。 这会儿他也被室内的热气蒸得汗水直冒,感觉浑身都快湿透了,便伸手去解自己绣蟒小衣的扣子,露出了一身肌肉来。那麝月赶忙伺候着帮他褪去衣衫,只是少女羞涩年幼,不太敢瞧弘昼的身子,摸索着又要帮他褪裤子,弘昼也就站在那儿不动,由着她侍奉。也不知是屋内燥热的缘故,还是刚才那点歉意在作祟,抑或是身上的酸楚被这水汽一蒸,催生出了欲念,只觉得身边这少女俯在自己腿边,身子一起一伏的,将那雪白滑嫩的脊背露在自己眼前,替自己褪裤子,那脊背上被水湿透了,亮晶晶的,透着一股魅惑的光泽,一头乌发也是湿淋淋地垂着,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珠,竟比刚才看着还要诱人、醉人许多。连带得自己身子肌肤渐渐外露,等到裤子褪下,那内裤下的阳物竟也渐渐硬邦邦地抬起了头来。 麝月分明是瞧见了,心里惶恐又羞耻,手脚都快软了下去,可她向来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今日既然是王熙凤唤了自己来伺候弘昼沐浴,做个使唤侍女,那本也是抬举自己的意思呀,自己身份低微,既不好刻意抗拒,也不能上赶着去贴近,好在这会儿她有话头可以遮掩一下,便捧起弘昼的衣裤,放到一边,垂首上前,扶着弘昼的臂膀,声音颤抖地说道:“主子,往里头走吧……” 弘昼这会儿欲念已经起来了,听她这软语哀求,一时间竟起了念头,也不管里头那浴盆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又究竟有谁在伺候,被这少女惶恐又带着几分伤感的姿态一撩拨,欲念横生,只觉得口干舌燥,都有些把持不住了,差点就想直接把这小姑娘按倒在地,扯掉她那已经不堪挂着的肚兜,去吸吮一番她那胸前小巧的樱桃,再把她下面那耻裤撕烂,品尝这少女的幽秘之处,想来必定是初红新绽,花香四溢的。在他看来,以这些女奴们的身份,不管王熙凤安排了什么,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只要自己觉得随性舒适,随意胡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他虽动了这样的心思,可到底这几日身子不太舒服,虽说欲火上来了,到底还是觉得膝肘指臀这些地方,隐隐有些酸痛,而里头那暖烘烘的香汤美浴对当下的情况来说,还是挺有吸引力的。心里想着,不管怎样,等沐浴之后或者沐浴的时候再去玩弄这女孩子也不迟呀,便撩开纱帘,进去仔细查看。 这一进去,才发现里头果然别有洞天。那浴盆是紫木雕琢而成的,芳香扑鼻,前后左右四侧刻着蛟、虬、螭、蟠四个龙头,那盆体被水汽浸润得通体泛出蔓延的龙纹来,煞是好看。更奇妙的是这浴盆的构造,真可谓是巧夺天工。原来下层的大盆中暖暖地烧着热汤,上层的小盆里本来没水,却架着一张也看不出是什么构造的床板之类的东西,那床板上蒙着厚厚的几层大白暖绒布巾,就好像在这水雾迷蒙之中搭出了一张仙绒软床,让人一看就恨不得躺上去,暖暖烫烫、软软湿湿地睡上一觉。那层层绒巾已经被下头大盆里蒸上来的水汽浸得湿透了,想来那床板之上必然是有镂空的孔,才能营造出这下蒸上腾的奇妙效果,真难为他们是怎么想出这么个巧妙的物件来的。 弘昼本就身子不舒服,这会儿见这所谓的 “土耳其浴”,既不是平常的坐浴,也不是淋浴,甚至都不是简单的躺浴,而是里三层外三层营造出的这么一个让人蒸腾汗泄的地方,当真是特别契合自己这会儿略受了风寒的身体状况。他本就是个懒散又会享受的人,这会儿是真恨不得一下子就跃到那布巾搭就的 “水汽床榻” 上,舒展舒展身子呢。 只是他一时却没动弹,原来撩帘进来后才瞧见,在大盆旁边,恍惚跪着两个雪白艳腻的女子,身上也和麝月一样,只穿着肚兜和内裤,在这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情境下,当真是娇美妍润得不可方物,只是隐隐能在眉梢眼角看出些许岁月的痕迹。果然,弘昼没料错,跪着的这两位女子,竟是当年金陵王氏的一对姐妹花,后来各自嫁入名门,成了一家之长,一府之尊。一位是王熙凤的姑母,元春的亲母,李纨的婆婆,贾府上下人称王夫人;另一位则是她的亲妹妹,宝钗的亲母,香菱的婆婆,常唤为薛姨妈。 此时再定睛细看,只见这两位妇人的身形和容貌确实有几分相似,肌肤都如白雪美玉般白皙,只是薛姨妈体态略微丰腴些,王夫人身形显得修长些,薛姨妈的肚兜是紫红色的,王夫人用的却是月白色的,一样儿可怜兮兮地就这么跪着,低着头,顺着眼眉,长发湿漉漉地垂着,身子也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羞耻哀痛而微微颤抖着,细细听去,仿佛还有抽噎的声音,只是一时也分辨不出是姐姐还是妹妹在为这羞耻哀辱而哭泣呢。此情此景,虽说反复打量,这一对姐妹说到底都是经历了些岁月的熟妇了,可在这满殿气雾如云烟,白珠摇曳似神幻,水漫乾坤难辨天地的氛围之中,倒仿佛是一对西王母,穿着这亵渎的衣衫,恭敬地呈上自己的白玉之躯,羞耻地跪在这瑶池仙境一般的地方,任凭弘昼采撷。弘昼虽说之前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可这会儿也不禁有些神志恍惚了。 第36章 红颜本已黄粱梦,奈何荒唐又一回 话说弘昼撩开纱帘步入内里,只见那西域进贡的龙骧浴盆置于此处,其构造甚是精巧,尽显巧夺天工之妙。盆中的绒巾被水汽浸润得湿漉漉的,周边还熏设了香木,营造出一种别样的 “浴床” 氛围。弘昼知晓前世类似桑拿那般能让人在热气蒸腾中放松的事物,可眼前这龙骧浴盆独特的设计与营造出的氛围,远非那些可比,他不禁暗自惊叹,感慨这般陈设背后蕴含的奇思妙想实在精妙,瞧着便极易搅乱人的心神。 更让他意外的是,在那木盆旁,跪着两位妇人,身姿柔弱,仪态中透着几分楚楚可怜,正是金陵王家的双姝 —— 王夫人和薛姨妈。其实弘昼此前已隐隐猜到,这大概是王熙凤精心安排的结果。此刻身处这暖融融、光影摇曳,水汽氤氲的环境之中,弘昼身上已微微出汗,气息都仿佛变得绵软起来。先前在外头,他被麝月那娇俏模样引得心中泛起了别样情绪,如今到了这内室,再看到眼前这般于情于理都透着禁忌意味的场景,一时间,竟有些神思恍惚。 弘昼沉默着,目光在二位妇人身上停留许久。那王氏姐妹,虽早经历宗族巨变、诸多灾祸,又受内府训诫以及子女劝诫,心里明白或许终有一日要面对这般屈辱处境,可毕竟出身名门世族,多年来一直以当家主事夫人的身份秉持着威严、沉稳、温雅、贞静的风范,严守深府内帷的节礼操守,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端庄气质是抹不去的。此刻,却也因这难堪的处境,羞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全然不知该如何以这近乎卑贱至极的身份,去面对眼前这位身份尊贵的和亲王爷。 弘昼一时有些失神,既没招呼她们,也未出言训斥,只是微微眯起双眼,任由那蒸腾的水汽在周围弥漫,自己的思绪却在心底翻涌,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二位妇人。 王夫人与薛姨妈,都已过了四十、将近半百的年纪。按常理,女子到了这般岁数,容颜姿色总会渐渐褪去。也不知是富贵人家保养得好,还是当下这水汽光雾交织影响了旁人的判断,亦或是她们本就是当年名动金陵的绝代佳人,如今看来,虽说能看出些许岁月留下的痕迹,但容貌、体格、身形、仪态等方面,仍让人觉得她们是气质出众的不凡女子,想必年轻时,风姿韵味绝不输钗黛、王熙凤等人呀。 薛姨妈恭敬地跪在右侧,一头长发被水汽沾染湿润后,用一根紫色的发系绸带扎了起来。她微微侧脸,目光看向身边的王夫人。她生得一张鹅蛋脸,略显丰润,眉梢眼角虽藏着岁月的痕迹,可此时脸蛋未施脂粉,被水汽一熏,宛如挂着晶莹露珠,圆润的下巴上不时滴下水珠,恰似那经雨的老荷,反倒添了几分别样的妩媚与纯真之态。她鼻梁挺直,雪腮泛红,想来是羞涩、紧张、哀伤等诸多情绪交织,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更显得娇喘微微,惹人怜惜。而那眼帘之中,隐隐透着一股不合年纪的通达,与她的幼女宝钗在神韵上颇为相似。 她身着一件紫红色的亵衣肚兜,脖子上系着软软的紫色绸带。她的姿态与神情里,满是复杂情绪,既有对当下处境的羞臊与无措,又因天性里对姊妹的依赖,此刻既不愿一味低头瞧地,又不敢直视弘昼,只是像是在躲避弘昼的目光,又似挂念着姐姐一般,便只侧脸瞧着身边跪着的胞姐王夫人。 一旁跪着的王夫人,又是另一番模样。她的一头秀发随意披散着,未用钗环缎带束起,因被水浸透,聚成一股,垂挂在裸露的右肩直至胸口处,若不看年纪,倒好似少女刚出浴一般。观其眉眼,和薛姨妈有几分相似,只是身量略高些,身形更清减,是瓜子脸蛋,下巴颏儿稍显尖秀,一对修眉弯弯,美目迷离,眼睫毛修长,只是那朱唇略显苍白之色,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除了水汽,似乎还混着泪滴,嘴唇微微颤抖,显然是在强忍着耻辱,又羞涩难当,满是苦痛不忍的神情,细细端详,这神情姿态竟和王熙凤有几分相像呢。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无肩带的抹胸,上面绣着云月纹,瞧着便知是内闱所用的精致衣物。那小小的一圈布料,将她的身子箍得恰到好处,上端勉强掩住羞处,衣衫紧绷,把一对小巧的羊脂般的秀乳微微托起,乳形清晰可见。王夫人身量瘦,体态苗条,所以那一对乳儿虽也俏丽,却不如薛姨妈那般丰满。衣衫下摆到肚脐处,那椭圆的、散发着幽香的妇人肚脐眼儿便裸露在白生生的小腹柳腰之上了。她两腿并拢,私密之处被一条贴身的月白内裤遮掩着。两条秀腿分外细长圆润,精致紧致,只是此刻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在这水汽迷雾之中,身影竟显得有些虚幻起来。 弘昼看着眼前这场景,三人两个跪着,一个看着,一时间都沉默着,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一般。 其实,依着弘昼本心,他原本更偏爱那闺阁处子,就算是要与知晓些风月之事的少妇相处,园子里也有王熙凤、秦可卿、李纨这些年纪尚轻的女子可供选择。对于这王氏姐妹,他下意识觉得她们年纪偏大,姿容想来不如年轻女子,所以起初并未太放在心上。将这王氏姐妹接入园子,不过是随手为之的举措,一则算是对园子里女眷宗族的宽恩之举,二则更多是想着,若是哪天兴起,能将宝钗母女或是凤姐姑侄凑在一处,图个别样的趣味罢了。却不想此刻,这一对姐妹身处这灯光迷离、水汽氤氲的情境之中,身着被水汽浸湿、透着羞意的衣衫,姐妹相互依偎,屈辱地跪着,那肌肤的色泽、容貌的神韵、身量的仪态,丝毫看不出上了年纪的模样,宛如天造地设的尤物一般。再加上姐妹二人之间那些同与不同、似与不似的微妙之处,当真好似瑶池里的两尊神妃降临,昆仑外的一对王母下凡,让人不禁浮想联翩,心生别样感受。又想到地上跪着的这两位,本是最为尊贵体面、雍容静雅的诰命夫人呀,如今这般情形,无端增添了许多违背伦常的、让人内心触动的别样意味。 弘昼一边看着,一边暗自思忖,竟陷入了遐思之中,一时难以自拔。想着这昔日的王府双姝,那可是金陵深闺里的名媛呀,自幼便注定要嫁入名门,通过通婚联姻来延续家族荣耀,深受女贞礼教的熏陶,习得诸多体统德行,养成了娴静雅致的品性。姐妹俩自少女时代嫁人后便各自分离,一个成了盐茶两道内廷皇商薛家的长夫人,为薛家生儿育女,丈夫过世后,更是一肩挑起薛家族务,南北奔波,内外调停,应对堂客往来,处理世务通达,已然是宗族所依靠的顶梁柱;另一个则嫁入侯门荣国公府,成了次子贾政的儿媳,还生下长女元春入选内宫,后被封为贤淑妃,光宗耀祖,让家族成为皇亲国戚,自己也成了显赫门楣的贵妇,尊荣无比。谁能料到如今,时隔二十余年后姐妹重逢,却早已荣华散尽,富贵如烟云般消逝;非但如此,就连往日的尊荣体面、安静寡欲、贞洁贤淑、守德洁身,此刻全都顾不得了,竟然沦落成了这等低贱的、连名分都没有的女子,论起来,甚至连她们子女侄媳辈在王府里的地位都远远比不上;姐妹二人一同忍受着违背人伦的羞耻,放下长辈的身份去侍奉子女一辈的人,还要强忍着耻辱,咽下满心的血泪,只求眼前这位王爷能满意,哪怕换来的只是一丝轻慢的赏玩、一个敷衍的笑容,可这其中的辛酸苦楚、无奈悲哀,实在是说不尽、道不完呀,真真让人感叹这红尘世间的痴哀与磨难。而恰恰是这般强烈的反差,这般违背常理的情景,却更让人心神迷醉,难以自拔。 就在这片刻的宁静之中,身后年轻的麝月见此等荒谬又尴尬的场景,心里有些慌张,忍不住轻声唤道:“太太,姨太太,主子来了……” 她这一声 “太太”,本是下意识地提醒,却让跪在地上的王夫人和薛姨妈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上顿时飞上一抹红晕。弘昼也瞬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了,他毕竟也是历经诸多世事、见过不少世面的人,此刻不免有些自嘲,同时也生出了一丝嗔怒,便不等两位妇人答话,回头半是斥责半是调笑道:“什么太太姨太太?!本王可没瞧见。” 他这话虽是随口一说的调笑之语,可那地上跪着的王夫人,听闻此言,头垂得更低了,水汪汪的眼帘里,泪珠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薛姨妈身子也是猛地一震,她虽体态丰腴,看着较为娇憨,可此刻心中也是酸涩、苦楚、哀愁等诸般滋味混杂,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原来这王氏姐妹虽说至亲同胞,在外人看来有着相似的人生阅历,实则似是而非。薛姨妈这些年经历了丈夫早亡的变故,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世态人情,心里通透,懂得人情世故;而王夫人一直深居在贾府的深宅大院之中,生性颇为天真烂漫,没什么心机。薛姨妈本就是贵妇人出身,这辈子头一回处在这样要褪去衣衫侍奉人的境地,心里本就羞涩、哀伤又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才呆愣了半晌,此刻听到麝月失言,又听到弘昼这般调笑的话语,这才猛然想起,今日自己姐妹二人之所以在此,不就是为了忍下耻辱,来取悦弘昼嘛。 想当初贾府遭难,受到牵连株连,她便知道这对家族而言,无异于天崩地陷。她听闻过不少抄家灭门的惨事,深知一旦遭遇这般厄运,男子大多性命不保,女子则会遭受披甲人反复的凌辱,最终悲惨死去。她虽知晓自己年近半百,可容貌还算秀丽,气质依旧高贵,尤其身材体态也算出众,若是真落到那般境地,少不得要遭受种种不堪的凌辱,直至死去,所以那时的她早已万念俱灰,心中唯一挂念的便是一对子女了。只是儿子薛蟠平日里名声就不好,此番遭遇变故,也全然没了消息,想来怕是凶多吉少,不是斩首便是凌迟;而最让她心疼的小女儿宝钗,那玉骨雪肌的模样,最是惹人怜爱,她一想到女儿要遭受此等劫难,不知会被多少粗鄙的兵丁、刑囚罪犯欺辱玩弄,受到无尽的伤害与侮辱,便觉得还不如早早求死算了。却没想到,在那乌云密布、阴霾笼罩的日子里,竟出现了意外之喜,女儿宝钗竟然能逃脱大难,被和亲王接入大观园,虽说也担心外面传言这王爷行事有些荒淫,不知会在女儿身上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按礼法来说,即便女儿遭遇些不堪之事,那也是常有的事。但好歹算是有了一线生机呀。 在那万分忧虑、千般愁肠、百般煎熬,又全然不通消息的日子里,没想到自己竟能连同姐姐一起被接回园子,一进园子,看到这里依旧是锦衣玉食、富丽堂皇,处处是娇花嫩蕊,生活依旧精致讲究,比起往日竟也不差,这实在是她万万没料到的。 她往日出入贾府,身为长辈亲戚,偶尔也会夸赞年轻的子女媳妇模样生得好,不过那也只是随口应和的话语罢了。此番进了园子,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世代侯门之中,多少佳人美眷,如今都沦为了他人的禁脔,当真是人世间罕见的奇景,却又透着无尽的悲哀。再想想女儿如今也成了他人的禁脔,要和这园子里众多的如花美眷、似水佳人一同争那王爷的薄宠与怜爱,虽说贞洁少女遭受这般对待,着实受尽了折辱,可好歹衣食方面还能得到供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观察了几日,她心里明白,这大观园,其实就是和亲王的一处小后宫呀。说起来,抛开那违背人伦廉耻、充满羞涩与侮辱的表象不谈,其实和那些大户人家妻妾相处的情形,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再思量自己的身份,她心里更是清楚明白。论起来,这和亲王既然出手救自己出了宗人府大牢,肯定不是因为敬重她是宝钗之母,她心里暗自琢磨,想来想去,唯有尽心尽力侍奉,用自己的付出来换取这王爷的欢心,以此求得自身的安稳了。只是看着园子里莺莺燕燕众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她深知自己年华渐逝,比起那些正值妙龄的姑娘们,又如何能入得了王爷的眼呢?入园子后,她也听闻了园子里的一些规矩,比如 “往日亲戚尊卑休论,一切以王爷宠爱排辈,凡妃子、小主、小姐、姑娘、奴儿五等”,还有 “上等者自可享用下等者之身”“下等者自当承受上等者之辱” 等等,而自己却是那下下等、连个名分都没有的人。论起天伦,见了女儿本该是女儿跪迎自己,可按园子里的规矩,其实是自己该跪迎女儿才是,最让她羞臊的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往日的小辈亲戚女子,还能凭着身份来折辱自己与姐姐呢,虽说宝钗、王熙凤会护着她们姐妹,安排她们去怡红院掌 “绣衿馆”,也算照应得颇为妥帖,至今也未曾有哪个小辈真的敢这么做,可每每见到旁人,她还是羞得难以抬头呀。 只是这薛姨妈不仅天性聪明,又因在外经历诸多事务,所以为人处世颇为通达。她心里明白,女儿也好,王熙凤也罢,在这园子里,终究不过是靠着自身的尽力表现来取悦王爷,以求生存罢了,若想在园子里真正安稳度日,或者还想为族人打听些消息,那唯有尽力取悦弘昼这一条路可走了。她不像宝钗那般还是闺阁处子,对世间的一些复杂情况也有所耳闻,见弘昼这般安排,心里便猜到弘昼或许喜好那些别样的、透着奇趣的事儿,只是这种事毕竟太过羞耻,一则难以对女儿和盘托出,二则也不好跟姐姐商议,所以她心里其实已经是百转千回,反复思量过了。 此刻听到麝月一句 “太太” 出口,弘昼又小小地斥责了一声,她心里却像是被触动了一般,王夫人固然是因天真而羞惭不已,她却更能体会其中的意味,便鼓足了勇气,终于款款低声开口:“主子责的是。麝月姑娘不好再妄称的…… 我们姐妹如今哪里是什么太太,不过是园子里粗使的贱奴罢了……” 这一句话,仿佛也点醒了身边的王夫人,那王夫人强忍着泪水,却已有些支撑不住,微微低头,似要叩头下去,亦是轻声应和道:“是…… 贱奴们不知该怎么自称才是…… 求主子训诲……” 弘昼见她二人如此臣服识趣,不由哈哈一笑,他身上本就觉着有些酸楚,又想着自己的身份,自是享受为先,先前一时被二人的仪态风姿迷了神有些恍惚,此刻回过神来,便也不愿久站,径直往那铺着厚厚湿湿棉巾的地方大大咧咧一坐。听着两人自称 “贱奴”,再联想到这一对姐妹往昔那尊贵的身份、贞洁的性情,心里不禁涌起一番得意之情。 弘昼看着眼前这二位妇人的模样,心里也微微一动,他本就是随性之人,此刻那玩闹之心倒是减了几分,想着这二人毕竟曾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也着实可怜。可他也没表露出来,只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罢了,你们既是来伺候的,便起身吧,先在一旁候着,说说这浴盆平日里都是怎么打理的,我倒想听听。” 王夫人和薛姨妈听闻此言,先是一愣,似乎没想到弘昼会这般说,随后赶忙谢恩,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两人低着头,不敢直视弘昼,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王夫人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轻声说道:“回主子,这浴盆平日里都是下人们精心照料的,那换水添香之类的事儿,皆有定数,只是这其中的门道,妾身也只是略知一二,怕说得不好,还望主子恕罪呀。” 薛姨妈也赶忙接着说道:“主子,这浴盆构造精巧,所用的香料也是特制的,据说能舒筋活络呢。妾身曾听闻,在沐浴前,要先让那大盆里的水烧上一阵,待热气将这整个屋子都熏蒸得温热了,再往小盆里添上适宜温度的水,放上那绒巾,让水汽慢慢浸透,这般准备妥当了,才能有最佳的沐浴体验呢。” 弘昼微微点头,听着二人的讲述,心里对这浴盆又多了几分了解,嘴上却说道:“哼,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只是不知实际伺候起来,能否如说的这般用心呐。” 二人听了这话,心里又是一紧,王夫人忙道:“主子放心,妾身等定当用心伺候,不敢有丝毫懈怠,必竭尽全力让主子满意呀。” 薛姨妈也在旁附和着点头,眼神中满是诚恳与紧张。 弘昼没再言语,又靠在那 “浴床” 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感受着那水汽继续萦绕包裹着自己,身上的酸楚似乎也随着这片刻的休憩缓解了不少。过了一阵,他缓缓睁眼,看向站在一旁的王夫人和薛姨妈,语气平淡地说道:“去取些干净的巾帕来,替本王擦擦身子吧。” 王夫人和薛姨妈赶忙应了一声,转身朝着一旁的架子走去。她们的动作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伸手去取那叠放整齐的干净柔软巾帕时,手指都不自觉地微微发颤,仿佛那巾帕有千钧重一般。取到巾帕后,二人又轻手轻脚地走回弘昼身边,低垂着头,目光不敢有丝毫偏移,只是专注于手中的动作,开始轻柔地为弘昼擦拭身子。 王夫人心里头五味杂陈,一边擦拭着,一边想着自己曾经在贾府里呼风唤雨的日子,何曾做过这般低声下气伺候人的事儿呀。可如今,为了能在这园子里有一席容身之地,为了还能有机会打听到亲人的消息,只能强忍着满心的委屈与羞耻,尽力做好这伺候的活儿。她心里不住地祈祷着,但愿弘昼别挑出什么毛病来,不然这来之不易的安稳怕是就要没了。 薛姨妈也是同样的心思,她深知此刻自己和姐姐的处境就如同那在风雨中飘摇的孤舟,全仰仗着弘昼的心意。手中的巾帕每擦过一处,她心里的紧张便多一分,想着自己这把年纪,还要这般抛却尊严地讨好他人,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可又怕被弘昼瞧见不悦,只能拼命忍住,手上的动作愈发谨慎轻柔了。 待擦拭完身子后,弘昼站起身来,准备出浴了。王夫人和薛姨妈赶忙又去取来衣物,她们先是抖开衣物,仔细抚平每一处褶皱,然后才凑到弘昼跟前,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帮弘昼穿戴整齐。整个过程中,两人大气都不敢出,每一个动作都反复斟酌,就怕稍有不慎触怒了弘昼。 待一切收拾妥当,弘昼整了整衣衫,看了看眼前这两位妇人,神色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说道:“今日这事,你们也莫要多想,往后在园子里,好生守着规矩便是。” 说罢,便抬脚往殿外走去。 王夫人和薛姨妈听到这话,心里头又是一阵酸涩。她们知道,今日这一遭不过是往后屈辱日子的一个小小开头罢了,往后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这样难堪的时刻呢。可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着牙受着。见弘昼要走,两人赶忙跪送,一直等到弘昼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这才缓缓起身,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疲惫、无奈与悲哀。 “姐姐,咱们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哟。” 薛姨妈忍不住轻声叹道,声音里满是苦涩。 王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强打起精神说:“妹妹,再难也得熬着呀,只要能有机会知道宝玉、元春他们的消息,哪怕受再多的苦,我也认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往她们在园子里的住处走去。一路上,看着园子里那些依旧娇艳的花草树木,往昔在贾府里的种种尊荣场景就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那时的她们,何曾想过会有如今这般境地呀,身份地位一落千丈,成了任人驱使的奴仆,这巨大的落差,就像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 到了住处,两人坐在屋内,相对无言,屋里的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半晌,王夫人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哽咽说道:“妹妹,咱们往后可得更加小心谨慎了,在这伺候的事儿上,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呀,不然,怕是真的没活路了。” 薛姨妈微微点头,眼中满是哀伤:“姐姐说得是,只是这心里头的委屈和憋闷,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两人皆是一惊,对视一眼后,王夫人颤声问道:“谁呀?” “太太、姨太太,是我,莺儿。”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王夫人和薛姨妈听出来是宝钗的丫鬟莺儿,忙起身去开门。莺儿进来后,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一脸关切地说道:“太太、姨太太,姑娘让我来看看您二位,问您二位今日伺候王爷可还顺遂,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呀?” 听到这话,王夫人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拉着莺儿的手,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好孩子,劳你家姑娘挂念了,今日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只是这心里头啊,别提多难受了。” 薛姨妈也在一旁说道:“莺儿,回去跟你家姑娘说,让她莫要担心我们,我们会小心行事的,你姑娘在这园子里,自己也要多保重才是呀。” 莺儿乖巧地点点头,眼眶也微微泛红了:“太太、姨太太放心,姑娘平日里处处小心着呢,就是一直牵挂着二位,这才让我来问问。那我先回去回话了,您二位也早些歇息吧。” 说罢,莺儿又行了礼,便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屋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王夫人和薛姨妈重新坐回椅子上,各自想着心事。这漫漫长夜,对她们而言,注定又是一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之夜呀,而未来在这园子里的日子,更是充满了未知与艰辛,可她们却毫无办法,只能在这无尽的苦涩中,默默地煎熬着,期盼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转机,只盼着家人能平安,哪怕自己再苦再累,也算是有个念想了。 弘昼这边,走出那沐浴的殿宇后,外面守着的鸳鸯等丫鬟赶忙迎了上来,见弘昼神色还算平和,心里都悄悄松了口气。弘昼看着她们,微微皱眉,似是仍在思索着什么,随后说道:“回园子去吧,今日这一番折腾,也倦了。” 说罢,便抬脚往园子的住处走去,丫鬟们赶忙跟在身后,一路上谁也不敢多嘴,只是安静地陪着。 回到住处后,弘昼径直走到榻前坐下,对着桌上闪烁的烛火发起了呆。今日这一天经历的种种,从那冷宫之行,到这奇特的沐浴之事,桩桩件件就像一团乱麻般在他脑海中缠绕着。他隐隐觉得,这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着一切,可这只手到底是谁的,又有着怎样的目的,他一时半会儿实在是理不清头绪。他心里清楚,这园子里看似平静祥和,可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诸多事情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如今自己身处其中,往后行事可得更加谨慎小心些了,万不可莽撞,免得陷入什么难以预料的危险局势之中,只是这其中隐藏的诸多秘密,怕是唯有靠自己一点点去探寻、去琢磨,才能逐渐明晰了。 在这寂静的夜里,园子里的每个人似乎都被一种无形的压抑笼罩着,大家都怀揣着各自的心事,或忧虑,或无奈,或迷茫,而这园子的未来,也如同这黑夜一般,充满了迷雾,让人看不透,摸不清,只能在这未知中,一步一步地继续走下去。 继续 日子就这样在煎熬与无奈中一天天过去,王夫人和薛姨妈在园子里愈发谨小慎微,每日里都战战兢兢地做着伺候的活儿,就盼着能平平安安,哪怕只是维持着这表面的安稳也好。 每一次见到弘昼,她们心里依旧会泛起复杂的情绪,羞耻、无奈、悲哀交织在一起,可脸上还得强装出一副顺从的模样,不敢有丝毫懈怠。而弘昼对她们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有时会让她们做些琐碎的事儿,有时又似乎都忘了她们的存在,可王夫人和薛姨妈丝毫不敢放松,始终如履薄冰。 这日,园子里传来消息,说是要举办一场赏花宴,各房的女子都要精心装扮前去赴宴,王夫人和薛姨妈虽地位低下,却也得在一旁伺候着。她们早早地便起身,整理好自己那素净却又透着几分陈旧的衣衫,互相帮忙梳理着头发,看着镜子里那不再年轻的面容,眼中满是落寞。 “妹妹,这赏花宴,又不知会生出些什么事端来,咱们可得警醒着些。” 王夫人一边整理着衣角,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 “姐姐放心,咱们小心行事便是,只愿别出什么差错,触了王爷的霉头。” 薛姨妈回应着,手上的动作却顿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 待一切准备妥当,她们便随着众人一同来到了举办赏花宴的园子。只见那园中繁花似锦,各色的花儿争奇斗艳,摆放在精致的花盆里,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各处。周围还有轻纱幔帐随风飘动,营造出一种如梦如幻的氛围。可王夫人和薛姨妈却无心欣赏这美景,目光只是紧紧盯着那些主子们的动向,时刻准备着上前伺候。 宴会上,弘昼坐在主位,身边围绕着一众年轻貌美的女子,欢声笑语不断。王熙凤巧舌如簧,正说着些逗趣的事儿,引得众人阵阵娇笑,秦可卿、李纨等人也都在一旁附和着,气氛看似十分融洽。而王夫人和薛姨妈只能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满是苦涩。 不多时,有丫鬟端着酒水穿梭在席间,不小心洒了些许在地上。弘昼眉头一皱,正欲开口斥责,王夫人眼疾手快,赶忙上前拿过一旁的巾帕,蹲下身子就去擦拭那地上的酒水,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主子莫恼,是妾身等伺候不周,这便擦干净了。” 弘昼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又继续和身边的女子谈笑起来。王夫人擦完后,缓缓起身,退回到角落里,心却还在 “砰砰” 直跳,手心里全是冷汗。薛姨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地安慰着她,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赏花宴进行到一半,弘昼突然说道:“今日这花儿开得甚好,各位不妨以花为题,作诗一首,也为这宴会添些雅趣。” 众人纷纷应和,一时间,吟诗声此起彼伏,或婉约,或豪放,各有千秋。王夫人和薛姨妈在一旁听着,心中暗自感叹,想当年她们也是读过些诗书的,可如今,却只能当个旁观者,再也没了那份闲情雅致去参与其中了。 待到宴会结束,众人陆续散去,王夫人和薛姨妈又忙着收拾桌椅,整理残局。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两人早已累得腰酸背痛,却也不敢有半句怨言,拖着疲惫的身子往住处走去。 “今日这一场下来,可真是累人呀,姐姐,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呢。” 薛姨妈忍不住抱怨道。 “唉,妹妹,且熬着吧,只要能保住咱们这两条命,能有机会知道家人的消息,再累也得受着呀。” 王夫人无奈地说着,眼里满是对家人的思念和牵挂。 而弘昼回到住处后,也陷入了沉思。这园子里众人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对于王夫人和薛姨妈这对姐妹,他心里其实也有些复杂的情绪。有时看着她们那小心翼翼、卑微至极的样子,也会生出一丝怜悯,可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自己不过是顺着这局势罢了。 “王爷,今日那王氏姐妹倒也算尽心尽力,没出什么差错呢。” 一旁的丫鬟轻声说道,似乎是想探探弘昼的口风。 “哼,尽心尽力是她们该做的,只是这园子里的事儿,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弘昼微微皱眉,喃喃自语道。 又过了几日,园子里来了一位神秘的访客,据说是从京城的权贵之家而来,带着几分神秘的气息。弘昼亲自接待了这位访客,两人在书房里密谈了许久,却没人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而王夫人和薛姨妈听闻这个消息后,心里又多了几分不安,隐隐觉得这访客的到来,怕是又会给这园子带来一些变数,可她们却无能为力,只能在这不安中继续等待着,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再次给她们沉重的一击,或是带来那微乎其微的一丝转机。 这天夜里,王夫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过往的种种,从在贾府的风光日子,到如今的屈辱处境,眼泪不知不觉浸湿了枕头。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哪怕只是让她知道宝玉、元春他们过得好不好,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那也好呀。 薛姨妈那边同样也是夜不能寐,她想着女儿宝钗在这园子里的艰难处境,想着那不知生死的儿子薛蟠,心中满是忧虑。这一对姐妹,在这漫漫黑夜里,各自怀揣着满心的愁苦,在这看似繁华却实则充满苦难的园子里,继续挣扎着,盼望着那或许永远不会亮起的曙光,可即便如此,她们也没有放弃希望,依旧在这黑暗中摸索前行,只因那心中对家人的牵挂和对未来一丝渺茫的期待,始终支撑着她们那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心。 第37章 姐妹无奈叹风月,宫深岁久意难平 近日,园子里悄悄传来消息,说弘昼身子有些不适,连湘云在旁侍奉都没能让他满意,还被斥责只是以敷衍的方式来侍奉主子。湘云为此失魂落魄、犹疑不定。而薛姨妈心里却另有盘算,她觉得这是个机会,定要去哀求王熙凤,找合适时机举荐自己姐妹前去侍奉弘昼。 原来,薛姨妈想到了一个法子,那便是用珍珠砂浆替弘昼按摩蒸浴。王夫人虽腼腆天真,可毕竟也是出身两族世家的闺阁女子,这些日子也常思量此事,一听便明白妹妹这主意有其妥当之处。这珍珠砂浆磨体之法本是金陵王府闺阁里的不传之秘,既能舒缓身体的疲惫,又能让人放松身心,缓解乏累,是极为有效的法子。只是那珍珠砂着实难得,即便当年王家富贵非常,若要通体磋磨都用珍珠砂,也是极为困难的,往常也不过是以香稻干壳砂末为主,点缀上几两珍珠意思一下罢了。如今以弘昼和亲王这般皇家的富贵,才能用得起这整套珍珠磨就的细砂。 王夫人心里头很是纠结,一方面,她深知若用这法子,必然少不了与弘昼有诸多身体上的接触,虽说这样能让弘昼舒坦受用,可对于她们姐妹这样恪守礼教的妇人来说,实在是有违往日的矜持和端庄,让她觉得极为羞耻。另一方面,她也明白,在这园子里,想要安稳度日,想要打听到家人的消息,似乎唯有尽力取悦弘昼这一条路可走了。而且她知晓,有些男子表面上道貌岸然,却爱看女子露出那种窘迫、无奈的模样,仿佛那样会让他们获得一种别样的满足感。以自己姐妹如今的处境,凭借用心侍奉,或许真能让弘昼对她们多几分眷顾。 既然心里有了这样的打算,王夫人便和薛姨妈着手准备起来。她俩如今掌管着怡红院绣衿馆,里面有不少内贡的衣衫,王夫人精心替妹妹选了件低胸粉紫的肚兜,又给自己选了件裹体抹胸。虽说羞于启齿,可心里想着妹妹丰腴妩媚,穿纱料的衣衫更能衬托出那份韵味,自己身形精致柔巧,棉质的则更为合适,总归是希望能借衣衫更好地展现自身的仪态,以此来取悦弘昼。这些往日里别说穿,连见都不曾见过的别样衣衫,如今为了用心侍奉,不仅要穿上,等会儿还得脱下来,一想到要以这样坦诚的姿态面对弘昼,她就觉得无地自容。毕竟姐妹二人除了幼年时,连彼此的身子都未曾见过,如今却要一同呈现在一个男子面前,这真是耻辱之上又添耻辱,屈辱之中更增屈辱呀,只盼着弘昼能满意,往后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偏偏王夫人刚露出一点话头,心思细腻的薛姨妈立时就明白了她的心意。薛姨妈还随口提了一句:“我二人侍奉,怕还少个替主子捧衣之人……” 王夫人一听,脸上顿时羞得通红,可心里也明白了薛姨妈的深意,这是要另选一个丫鬟在旁伺候着呀。这其中的用心可不止是捧衣端盆、服侍听宣那么简单,关键是这园子里的所谓 “奴儿”,其实都是以前伺候人的丫鬟、使唤下人,而自己姐妹往日里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一品夫人、贤妃贵母,尊贵典雅,与她们有着天壤之别。如今身份颠倒,自己姐妹成了这落魄之人,可瞧着弘昼平日里对待园子里女子的种种做派,就知道他似乎偏爱那种将高洁之人置于难堪境地、让贞洁之人饱受屈辱、把尊贵之人肆意践踏的荒唐行径。今日既然姐妹二人横竖都要受辱,那若是能让一个往日的使唤丫头在一旁看着往日的主母这般羞耻的模样,这尊卑之间的巨大落差,说不定更能称了弘昼的心意呢。只是这丫鬟既要懂事,又不能挑那种才貌太过出众的,所以才去请教了王熙凤,最后安排了麝月在这儿伺候着。 可怜这姐妹二人,虽说心里头有着这些种种盘算,可到底是天性里守着贞节的妇人,从始至终,都不曾把这些用意直白地说出来。此刻两人目光交汇,当真是百转千回,王夫人竟好似从薛姨妈那眼波流转之中读懂了千言万语。 弘昼在这园子里,既爱用些古怪法子折辱玩弄女子,又给园中的女子分了等级、定了名分,还曾说过园里不禁女女之间的亲近相处,上位者可随意安排下位者之类的话。这让姐妹二人深知,若她们做出些亲密无间的姿态,又同是作为弘昼的附属之人,或许恰恰是弘昼所喜好的。今日姐妹二人本就费了诸多心思,准备了特别的浴盆,熏了特制的汤,穿上精心挑选的绫罗衣衫,袒露着部分肌肤,想着凭借姐妹齐心,给弘昼别样的照顾,制造些意外之喜。如今弘昼既然要求她们行事更尽心些,自己刚才一时害羞,动作没做到位,已经觉得有些不妥当了。若是此刻不能更好地满足弘昼的要求,恐怕会前功尽弃呀,毕竟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弘昼,讨好于他。 想到这儿,王夫人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咬了咬嘴唇,正要有所行动,又转念一想,反正今日都要做这些令人难堪之事了,倒不如学学妹妹,让自己也试着放下心里的包袱,或许能更好地完成这侍奉之事。想到这儿,她干脆抬眼,细细打量起眼前赤裸着身子的胞妹来。只见妹妹虽已上了年纪,却依旧出落得丰腴娇艳,如今身上仅剩下一条薄薄的小纱衣物,那脖颈处肌肤柔润,臂膀圆润,大腿光滑细腻,更有一种别样的成熟韵味。自妹夫过世后,已有十数年未曾见过妹妹这般模样了,如今瞧着她这般样子,王夫人心里头越想越觉得气血上涌,头脑发涨,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伸手从身边的木盆里,抓起一把珍珠砂浆,却没有急着涂抹,而是先用指尖轻轻沾染着砂浆,在妹妹的肌肤上,微微点了一下。 薛姨妈被姐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想着先来触碰自己的,居然是亲姐姐,顿时羞意和窘迫感满溢。可她心里也明白,姐姐这是已经领会了自己的心意,于是便会意地安慰一笑,可这一笑间,那压抑着的情绪仿佛也随之释放了出来,一声轻呼不由自主地从口中溢出。 王夫人此刻已然决意要暂且放下自己一生的清白、半世的尊雅带来的束缚,只为了取悦弘昼罢了。她又捞起一把黏黏的砂浆,这次却没有急着去涂抹薛姨妈的身子,而是先在自己的肌肤上涂抹起来,从左至右,涂了个遍。她的手掌纤细绵软,此时身上却如火烫一般,感受着那砂浆在肌肤上的触感,只觉得从未有过这般别样的感受,心里不禁胡思乱想起来:“难怪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亲近会有别样的感觉,昔日与家人相处,都是规规矩矩的,未曾有过这般特别的时候呀。” 猛然间想到往日的礼教规矩,她心里又是一阵愧疚和羞惭,赶忙把这些念头从脑海里抛开,又暗自思忖:“如今处在这样的境地,也只能尽力去应对了呀。” 想着想着,她竟又轻柔地涂抹了几下,可又想到今日并非是为了自己舒心,当下便停了手。 王夫人一咬牙,一把搂住妹妹的腰肢,用蚊蝇般细小的声音唤了一声薛姨妈的乳名:“姿儿”,本想说来一句 “姐姐帮你打理好了”,觉得这话已经够难为情了,足以表示自己尽心侍奉的意思了,可不知怎的,话到嘴边,竟鬼使神差地变成了更为直白的话语,说着,便将整个身子贴了上去,把妹妹的身子紧紧压向自己,两人的身子瞬间贴得更近了。 薛姨妈先是一愣,随后心里一急,本是在这儿候着姐姐来帮忙整理好,好取悦主人的,没想到姐姐竟如此行事。可很快,她就明白了姐姐的心意,无非是想让场面变得更融洽、更能讨弘昼欢心罢了。姐姐向来洁身自好,有着名门闺秀的风姿,如今为了做这些难堪之事竟这般投入,想来心里头的无奈和苦涩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听姐姐唤自己乳名,又说出那样的话,她心里一阵触动,想着自己更应该安慰姐姐才是。于是,她便也不再挣扎,就如同小时候做那个听话小妹的时候,微微闭了眼,轻声回道:“是”,便任由姐姐带着自己继续接下来的动作。 姐妹二人此刻紧紧挨着,似乎都在强忍着内心的羞耻,又像是借由彼此的贴近来互相慰藉、互相鼓励,试图以此化解今日这无尽的羞惭。两人皆是呼吸有些急促,一边从身边的小盆里不断抓起珍珠砂浆,或是涂抹在对方身上的各处肌肤,或是涂抹在自己的身上,而后用自己的身子去轻轻蹭弄对方。在身子相互接触之际,又开始互相依偎,初时还只是肩膀靠着肩膀,慢慢地,竟开始互相贴近脖颈、胸口等部位。不多时,两人那肌肤上竟都被珍珠砂浆涂抹得满满当当。 那珍珠砂浆也着实奇妙,珍珠本就质地柔腻,磨得稍稍粗些后,在两人肌肤相互磨蹭之间,一颗颗砂砾滚动着,蹭过肌肤时竟能增添几分别样的感觉。此刻两人都被室内的水汽蒸腾得浑身有些潮热,尤其是那肌肤相贴的地方,早已微微湿润,而那珍珠砂浆里兑了特殊的汁液,变得越发粘稠滑腻,使得两人的身子就像融合在一起一般,分不太清彼此了。 弘昼即便见识过诸多人间相处的场景,此刻也被眼前这番姐妹间的亲密模样给触动到了。看着眼前这对平日里端庄高贵的姐妹,此刻浑身沾满砂浆,做出这般亲近之事,只为了给自己制造些惊喜,博得自己的欢心,他心里越发觉得满足。此时他已经按捺不住,光是看着二女涂抹砂浆已不能满足,气息变得越发急促,便想唤薛王二人过来再近些侍奉。 正欲开口之时,却见薛姨妈在帮王夫人整理身子时,不小心碰到了比较敏感的部位,王夫人身子一颤,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偷眼瞧了瞧弘昼,见弘昼正看得兴起,心一横,便没有躲开。薛姨妈也有些慌乱,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尴尬,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两女此刻身上都沾着不少砂浆,听着身边弘昼的喘息声愈发粗重,知道他可能还希望她们做得更尽心些。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薛姨妈便开口说道:“主子…… 我们姐妹再为您仔细打理一番吧……” 她此刻也顾不上许多了,心想左右都是要尽力侍奉弘昼的,便轻轻一扯,示意一旁的麝月退下,而后用那尽量柔和又带着一丝哀求的声线说道:“主子…… 得罪了,我们姐妹想再用心些侍奉您…… 若有不妥…… 主子只管责罚就是了。” 弘昼此时正满心期待着,虽不清楚她要如何行事,可一听是要给自己更细致地打理,哪会阻拦,只是喘息着应了一声 “嗯”。 只见薛姨妈小心翼翼地靠近弘昼,然后缓缓地将自己身子往弘昼那边凑了凑,她只觉脸上羞得滚烫,咬了咬牙,俯身下去,尽量轻柔地贴近弘昼的身子。弘昼顿时感觉一股柔软的触感传来,那身子软软绵绵、滑溜溜的,贴得严严实实,更有那珍珠砂砾,一颗颗、一点点地摩擦着自己的肌肤。每一颗砂砾,裹着薛姨妈的汗水,在她的肌肤上,蹭着自己的身体各处。弘昼清晰地感受着每一颗砂砾的滚动,每一股浆汁的流淌,还有薛姨妈那靠近自己的每一处细节,仿佛都在他肌肤上留下了印记。 薛姨妈此刻就如同在用心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她心里又何尝不知自己此刻的行为是何等的难为情,可今日她本就是抱着定要让弘昼欢喜的决心,且不说什么规矩礼仪,也不顾及往后旁人会如何看待,更不想那后半辈子的艰难处境,哪怕只是为了女儿能在这园子里好过些,她也甘愿倾尽自己的心力,去换取弘昼哪怕只是点滴的认可呀。她努力忍着不让眼泪落下,也不再强装笑颜,只是任由自己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带着一丝颤音说道:“主子,奴婢尽力侍奉,望主子满意些些,奴婢会用心的。” 说罢,便开始用自己的身子,轻轻地蹭抹着弘昼的身子,用能触及到的部位,将那珍珠砂浆一点点、一处处地蹭抹到弘昼的身上。 弘昼只觉鼻间萦绕着一股暖香,身上几乎每一处肌肤都能感受到这用心的侍奉,心里很是受用,可看着她们那强忍着难堪、无奈的模样,又隐隐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不禁想起这姐妹二人往昔的尊贵身份,那在金陵城中也是备受敬重的人物,如今却为了在这园子里生存,为了讨自己欢心,这般放下身段,心里头那原本纯粹的惬意,竟也夹杂了些许复杂的情绪,有得意,却也有一丝莫名的感慨。 可这一丝感慨也只是转瞬即逝,他终究还是沉浸在这眼前的被侍奉的感觉之中。随着两姐妹的动作,那珍珠砂浆在几人的身上涂抹得越发均匀,室内弥漫着一股别样又略显怪异的气息,混合着水汽、淡淡的汗味以及那珍珠砂浆的独特味道,让人感觉氛围有些压抑。 也不知过了多久,弘昼觉得这场侍奉也差不多了,便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姐妹二人停下。王夫人和薛姨妈赶忙停下动作,身子皆是微微颤抖着,既是因为刚才那紧张又难堪的经历,也是害怕弘昼又提出什么别的要求。 弘昼看着她们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今日你们也算尽心了,下去吧,往后好生伺候着便是。” 王夫人和薛姨妈听闻此言,赶忙跪地谢恩,而后低着头,匆匆退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后,两人走在回住处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那脚步显得格外沉重。周围的风轻轻吹过,吹在她们身上,却吹不散那萦绕心头的羞耻与悲哀。她们知道,今日这一遭,不过是在这园子里屈辱生活的又一个深深的烙印罢了,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这样的折磨,可又能如何呢,只能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继续挣扎着,盼望着那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一丝曙光,哪怕只是能让家人过得好一点,那所有的痛苦,似乎也都能咬牙承受下去了。 回到住处后,王夫人和薛姨妈各自坐在床边,久久回不过神来。屋内静谧得可怕,只有两人偶尔的叹息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夫人抬手抹了抹眼角,那眼眶仍是红红的,她声音沙哑又带着无尽的苦涩说道:“妹妹,今日这一遭,真真是把咱们的脸面、尊严都踩在了脚下呀,往后这日子,可该怎么熬哟。” 说着,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才没让它落下来。 薛姨妈也是一脸哀戚,她微微颤抖着嘴唇回应道:“姐姐,咱们如今是没了别的法子呀,为了知晓家人的境况,哪怕再难,也只能受着了。只盼着弘昼那王爷能念着咱们今日的用心,往后别太为难咱们才好。” 两人相对无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刚在那屋子里的一幕幕场景,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痛着她们的心。曾经在贾府时,她们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出门有人恭敬伺候,说话有人小心附和,那是何等的风光与尊贵,可如今,却落得这般任人摆弄、毫无尊严的境地,这巨大的落差,让她们的内心满是悲凉与无奈。 过了好一会儿,王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也不知宝玉、元春他们如今怎样了,咱们在这园子里被困着,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真真是揪心呐。” 薛姨妈听了,也是一脸愁容,叹着气道:“是呀,姐姐,我这心里也时刻惦记着宝钗、蟠儿他们呢。只盼着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的,咱们就算受再多的苦,也算有个盼头了。”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王夫人赶忙擦了擦眼睛,稳了稳心神,问道:“谁呀?” 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太太、姨太太,是我,莺儿呀,姑娘让我来看看您二位。” 王夫人和薛姨妈对视一眼,忙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莺儿便乖巧地行了个礼,抬眼瞧见两位主子那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眼眶也红了起来,带着哭腔说道:“太太、姨太太,您二位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呀,姑娘知道了可心疼坏了,让我来问问您二位可还好。” 王夫人拉着莺儿的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好孩子,劳你家姑娘挂念了,我们没事,你回去跟她说,让她莫要担心,我们自会小心的。” 薛姨妈也在一旁说道:“莺儿,你回去告诉宝钗,让她在这园子里也千万保重自己,咱们如今都身不由己,只能互相照应着了。” 莺儿乖巧地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说道:“太太、姨太太放心,姑娘平日里处处谨慎着呢,就是一直牵挂着您二位。那我先回去回话了,您二位也早些歇息吧。” 说罢,又行了个礼,便转身退了出去。 关上门后,屋里又陷入了沉默。王夫人重新坐回床边,双手抱头,显得痛苦又无助。薛姨妈则在屋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心里头乱成了一团麻。 “姐姐,咱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呀,得想个法子,哪怕能稍稍打听些外面的消息也好呀。” 薛姨妈停下脚步,看着王夫人说道。 王夫人抬起头,眼神里透着一丝迷茫,缓缓说道:“妹妹,你说得是,可这园子里到处都是弘昼的眼线,咱们能有什么法子呢?稍有不慎,怕是又要招来祸事了呀。” 薛姨妈咬了咬嘴唇,思索片刻后说道:“姐姐,我想着,咱们平日里伺候着那些个丫鬟婆子,能不能从她们嘴里套出些话来呢?虽说她们也不敢随意多言,可咱们多留意着,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呢。” 王夫人听了,微微点头,觉得这或许也是个办法,便说道:“妹妹这主意倒也可行,只是得做得极为小心才是,切不可让旁人看出咱们的心思来。” 两人商定后,便决定先从身边常接触的丫鬟婆子入手,暗暗留意着她们的一言一行,希望能从中探听到一星半点关于家人或者外面局势的消息。 日子就这样在煎熬与期待中一天天过去,王夫人和薛姨妈在伺候弘昼以及其他杂事上愈发小心翼翼,同时也时刻寻找着探听消息的机会。 这日,王夫人在园子里给花浇水时,偶然间听到两个婆子在角落里小声嘀咕着什么。她心里一动,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慢慢靠近,竖起耳朵听着。只听一个婆子说道:“听说呀,外面最近可不太平呢,那朝廷里好像又有什么变故了。” 另一个婆子赶忙压低声音说道:“嘘,你可小声点,咱在这园子里,还是少议论这些为好,要是被王爷知道了,可没咱们好果子吃。” 王夫人听到这,心里 “咯噔” 一下,朝廷有变故,那会不会影响到家人呀,她心急如焚,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继续若无其事地浇着花,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才能从这两个婆子嘴里再多问出些话来。 等那两个婆子说完要走时,王夫人放下水壶,笑着走上前说道:“两位姐姐,今日这花浇得可真费劲,你们在这儿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呀。” 那两个婆子一看是王夫人,赶忙赔着笑脸说道:“哟,太太,没聊什么,就是些家常闲话罢了,太太您忙着呢,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便要离开。 王夫人哪肯放过这机会,连忙拉住其中一个婆子的衣袖,依旧笑着说道:“姐姐这是见外了,咱们平日里在这园子里伺候着,难得说说话,姐姐就陪我唠唠呗,我这整日里也闷得慌呢。” 那婆子面露难色,可又不好挣脱王夫人的拉扯,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太太,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随便说说这园子里的花花草草罢了,太太要是想听,我们给您讲讲这花儿怎么养呀。” 王夫人心里明白,这婆子是故意岔开话题呢,可她也不好强求,只能顺着说道:“那也好呀,姐姐快给我讲讲,我这伺候花的本事可还差着呢。” 那婆子便开始讲起养花的门道来,王夫人一边听着,一边想着怎么再把话题引到刚才听到的朝廷变故上去,可那婆子却始终滴水不漏,就是不往那方面说。 待那婆子讲完,王夫人还想再问些什么,那婆子却借口有事,拉着另一个婆子匆匆离开了。王夫人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这次是打听不到什么了,只能再另寻机会了。 第38章 念念风流欲言止,深宫名园起波澜 话说弘昼入秋之后偶感风寒,身体疲倦,便在顾恩殿后用龙骧子母盆蒸浴,以珍珠栎砂浆磋磨身体,还让薛王姐妹二人近身侍奉,一番下来,倒也舒缓了肌骨,驱散了不少寒意。那王氏姐妹自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也一同进入浴盆内,小心地替弘昼擦拭、涂抹。 弘昼一时兴起,竟似玩笑般问王夫人道:“你女儿,和你孙子,本王替你搭救一个…… 你自己挑,要救哪一个?……”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重磅巨石,砸得王夫人神色恍惚,娇躯止不住地颤抖。哪怕此刻她那仍显美艳的身子浸没在浴盆的香汤之中,却好似秋霜骤降,寒意彻骨,让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胸脯剧烈起伏,那两座 “山峰” 也跟着微微颤动。王夫人心里顿时翻江倒海,她深知弘昼这话绝不是随意一问,背后定是藏着深意,可自己又实在不敢贸然揣测。她本就日夜牵挂着亲人的安危,女儿元春被困冷宫,孙子贾兰在宗人府为奴,哪一个的处境都让她揪心不已。此刻弘昼这话,仿佛是在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又狠狠刺了一下,她既盼着弘昼真能出手搭救,又害怕这是一场试探,一旦答错,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遥想往昔,王夫人也曾尽享尊荣体面,然而家族突遭惨变,到了如今这把年纪,她早已不敢再有什么奢求了。她深知自己虽历经岁月,却依旧有着玉骨冰肌,风韵犹存,只盼着莫要落得发配边疆军营为奴,遭受一众粗鄙军士反复欺辱至死的悲惨下场。再次进入大观园后,她身份一落千丈,名分全无,甚至比那些丫鬟下人还低贱,面对昔日族内晚辈,乃至至亲至密的儿媳、掌事侄女都沦为他人的禁脔,自己也只能忍耻与她们一同侍奉弘昼,抛却了贞操节烈,更别提什么玉洁冰清了,只能做着那些羞耻之事去讨好弘昼。每一次侍奉,她心里都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着,可又无奈于现实的残酷,只能在心底默默咽下这份屈辱。但好在,如今衣食无忧,性命得以保全,子侄辈中的女子也能勉强过上安稳日子。虽说身份低贱,可毕竟只需侍奉弘昼这一个男子,相较于曾经设想过的那些可怖结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保全了自身性命之后,旁系亲眷或许还能暂且放下,可至亲之人却始终萦绕心头,难以忘怀。对于王夫人而言,此刻她心心念念的亲人还有五个。一个是曾经被合府上下视作掌上明珠,如今却在京郊皇庄服苦役的儿子宝玉;一个是早夭长子贾珠的儿子,由寡媳李纨拉扯着、年仅七岁的幼孙贾兰,此刻正在宗人府为奴,也不知未来是何命运;再有就是与自己相濡以沫三十年的丈夫贾政,听闻如今正在西山采石场做苦役;还有自己的女儿,曾经尊荣万千的贤德妃子元春,如今却在冷宫之中孤苦凄凉地度日;最后便是与自己一同经历这宗族巨变的亲妹子薛姨妈了。 其实,凤姐、李纨、宝钗,还有一众平日里仍敬重她的小丫鬟们,都曾委婉提醒过她,这五个至亲之人,如今能有这般处境,皆是仰仗眼前这位主子 —— 和亲王爷弘昼的庇佑,比起原本应有的下场,那可要好上百倍了。想当初贾府遭遇大案,以谋逆之罪名论处的话,元春怕是要被赐白绫自尽;贾政、贾宝玉那是要被斩立决的;贾兰虽年幼,也不知会面临怎样的惩处;而妹妹和自己作为女眷,最轻也是发配边疆军营做军妓,重则会遭受更为严酷的刑罚,这些都是可想而知的。如今亲人个个都保住了性命,每每想到邢夫人亡故,薛蟠斩首,贾赦贾敬被赐自尽,王夫人便常常午夜梦回,惊出一身冷汗。所以,对于弘昼的恩泽,她是打心底里感恩戴德,如今这般自辱清白,心悦诚服地以如此羞耻之态服侍弘昼,一则确实是为了自保,二则也是真心感念弘昼的恩情,觉得自己再没什么可报答的了,唯有这副身子,若能给主人带来些许欢愉,那便恭敬虔诚、尽心尽力地去侍奉吧。 只是这大观园里有规矩,一旦入园成为禁脔,此生便只能一心一意地用身心去取悦弘昼,绝不能再念及昔日亲情,尤其是男子,那更是犯了忌讳。就拿妹妹和自己来说,能一同在园中侍奉,还能姐妹相伴,也算是幸运了。可宝玉、贾兰的情况,自己是连过问都不敢,至于丈夫贾政,偶尔想起,也是羞愧万分,如今自己已沦为他人床笫玩物,又怎有颜面再面对丈夫呢,而身为奴者若是还念着前夫,那可是天大的罪名,她怎能不惧怕。倒是女儿元春,偶尔想想也就罢了。有时候,她甚至还闪过一些奇特的念头,想着丈夫、儿子、孙子或许此生再难相见了,自己唯有和妹妹一起,日夜侍奉弘昼,只盼着子侄辈中佳人众多,能让弘昼尽兴,多开心几年,或许外头的官员看在这情分上,还能多护着他们几分,让他们性命无忧。唯有女儿元春,正值青春年华,又颇承自己昔日的美貌,生得貌美无双,体态婀娜,若是能想个法子,让弘昼动了心思,把她也圈进园子里来,虽说免不了要遭受弘昼的欺辱,失了贞洁,甚至还会出现母女同侍一夫这样有违伦理、辱没祖宗的丑事,可总归好过在冷宫里生死难测的处境呀。只是这元春身份特殊,毕竟是雍正的妃子,宫闱之中忌讳极深,哪怕是凤姐在内,大家如今都不过是禁脔之类,是供王爷泄欲的玩物罢了,又哪有资格去开这个口呢,也只能是自己私下里想想罢了。 却万万没想到,就在自己头一回和妹妹一起侍奉弘昼,遭受这般屈辱之时,弘昼竟似有意逗弄自己,问出了这样的话。王夫人顿时惶恐不安,全然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若依着她的本心,听到这话正戳中了她日夜牵挂之事,此刻恨不得立刻叩首,像那最下贱、最卑微的奴仆一般,哀求弘昼道:“但求主人两个都救,但凡能护佑我孙子、女儿性命,贱奴愿意同女儿一起一生只供主人驱使,再不敢有别的念想……” 可这样的心里话,她又怎敢宣之于口呢,自己哪有和弘昼讨价还价的资本呀。她心里清楚,弘昼的心思向来难以捉摸,今日这话,说不定就是在试探自己是否还存有不该有的念想,是否对他的掌控有丝毫的忤逆之心。若是顺着弘昼的话头,只会说 “求主人救我孙儿” 或是 “求主子救我女儿”,似乎也极为不妥,毕竟自己如今只是一介禁脔玩物,又何来什么孙子、女儿一说呢,而且万一选错了,说救孙子却害了孙子,说救女儿又害了女儿,此刻满门亲眷、合族的性命,可都攥在弘昼的手心里呀,稍有不慎,自己受辱遭难也就罢了,要是连累了园子里和园外的其他族人,那可如何是好呢。 此刻屋内一片寂静,王夫人的脸色早已变得惨白,她这才深切体会到了 “天心难测” 这句话的含义。按理说,女儿元春在冷宫,孙子贾兰在宗人府,贾府那大案也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按常理不该再有加罪的可能,又何来 “救” 字一说呢。只是那冷宫之中,秋寒料峭,废弃的妃嫔不明不白死去也是常有的事;而宗人府里年幼的小奴,被发落打死也并不罕见,即便不被打死,按规矩怕是也要阉割入宫为奴。以弘昼这天字号阿哥王爷的身份,若肯出手相助,自然能稳稳当当护得二人周全。只是偶尔想想,就算弘昼应允了,又该如何安置他们呢。元春若进园子,论身份其实是弘昼的姨娘,这天家宫闱之间,忌讳实在太深;贾兰虽年幼,可毕竟是贾府的男丁,弘昼又该如何妥善安排才好呢,思来想去,王夫人实在拿不定主意,若真要在元春和贾兰中选一人来庇护,那当真是肝肠寸断、五内俱焚呀。若选了元春,可一想到贾府政老这一脉,如今就只剩贾兰能延续血脉了;若选贾兰,即便选了,恐怕此生也难再相见,倒不如母女还有希望团聚。隐隐念及贾政,又觉得似乎没有选女儿的道理,唯有护着孙儿,或许还能为贾府留下一脉香火。 王夫人这般胡思乱想,早已没了往日的方寸与清明,欲言又止之时,忽然感觉到浴盆里有只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柳腰。她一下子回过神来,转头看去,果然是薛姨妈在触碰自己,只见薛姨妈那关切的眼神里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王夫人心里明白,妹妹这是在无声地安慰自己,可此刻她心里的慌乱又岂是这轻轻一碰就能安抚的。这一瞬间,她仿佛又想起了凤姐、宝钗等人曾殷切叮嘱的话:“主子睿智,万不可自作聪明,事主唯诚,主人若问话,只管本着心答就是了”。她心里有了主意,也顾不上施礼,只是依旧温柔体贴地拿着湿巾,继续替弘昼擦拭身子,口中轻声说道:“主子,贱奴不知该怎么回主子这话。主子对贱奴及族人的恩泽庇佑,已是世世代代难以报答万中之一的,哪里还敢奢求主子再赐恩典。女儿也罢,孙子也罢,贱奴不敢欺瞒主子,总是时时挂念,只是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他们如今即便有什么生死祸福,也已是万千之幸了,主子若能宽恩再护佑他们一些,那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主子就算是责罚他们,那也是应当的。贱奴…… 这一大把年纪了,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了…… 虽还有几分颜色,可主子什么没见过呀,今儿这般僭越地侍奉,已是主子给脸才让贱奴有这机会,又怎敢居功,还挑三拣四的呢…… 若主子一定要问,贱奴只有一个心思,主子喜欢怎样就怎样,主子觉着怎么舒心快活,就怎么处置便是了。” 弘昼听她这般谦卑又体贴的回答,虽说看似纯真,却也透着一股玲珑心思,不禁在水里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人虽说好色风流,可心底里到底还是现代人的思维,心肠比较软,见不得血腥之事,说起来本心也并不苛刻。其实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出手救助贾家剩余的这几个族人,只是具体该如何处置,还颇费了些思量。 他心里想着,就拿贾琏、贾蓉等人来说,他们昔日的妻子如今都落在自己手中,日夜供自己驱使玩弄,瞧着凤姐、可卿等人那水汪汪的眼神,再想想若是直接杀了她们的丈夫,倒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了,所以已经授意大理寺,把他们的秋决缓办,过上几年,发配到军中也就是了,而且还想着,能玩弄他们年轻貌美的妻子,却让他们活在世上忍受这般屈辱,倒也算一种别样的 “快活”。只是后来听闻贾琏昔日还做出玷污迎春这般恶行,心里难免有些愤恨,自然是要让他吃些苦头的。至于贾政、王子腾等这些年长之人,一把年纪了,又不曾作恶,死罪自然可免,甚至还打算赐些恩典,让他们能安度晚年,不用太过受苦。像王子腾,他早就关照将其罪囚身份解除,安排到西山采石场做个文书下吏,虽说没了往日的富贵自由,可好歹也算有个营生,有个安身之处了。贾政也是这般处置的。而宁荣两府里那些年幼的孩子,原本是要打发去大内做小太监的,可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就留下几个要紧的,不用去势了。那日弘历来说了个主意,想着把贾兰等人发配去侍奉那些获罪的宗室后人读书,说不定过上几十年,朝局稳定了,他们还有出头之日呢。毕竟想着贾兰的母亲、奶奶,如今都在自己胯下侍奉,用身体百般讨好自己,自己也都肆意玩弄过了,总不好断了贾府的血脉呀。 再说到元春,弘昼着实有些踌躇。那日宝琴闯宫,竟说有人要谋害于她,这让弘昼留了心眼,总觉得其中必有隐情,所以今日已经安排玉钏儿留在大内,就是想私下会会宝琴,问个清楚再做处置。他也不是没考虑过把元春来园子,想着能四春同赏,还能和王夫人同榻相处,倒也是件乐事。只是他如今在园子里,连那些处女的身子都还来不及一一占有,多一个元春不多,少一个也不少,而且元春与自己身份上毕竟是母妃,想要直接把她弄进园子,总归有些不好办,虽说如今雍正身子欠佳,自己若是强行收了,估计也没人敢过问,可到底还是存在风险呀。 弘昼在园子里待久了,早已习惯了肆意妄为,今儿问出这话,不过是想逗弄调戏一下王夫人,本意就是想看看王夫人苦苦哀求自己的模样,哪真容她挑选呀。却没想到这王夫人像是被凤姐调教指点过了,硬是强忍了满心的热切,回出这般乖巧机灵的话来,这让弘昼觉得既好笑,又觉得挺有意思。他正想着再找点话头继续逗弄下去呢,却忽然感觉一阵倦意袭来,毕竟折腾了一天,刚刚又享受了薛王姐妹的侍奉,还被那珍珠砂搓得浑身倦怠,此刻困意实在压不住了,便想着起身擦干身子去歇息,只是瞧着身边这一对艳色姐妹那娇美的身子,再看看旁边还在有些慌乱地伺候着的麝月,一时拿不定主意晚上让谁陪着歇息了。他心里权衡着,让这姐妹俩陪着吧,又怕夜里睡不安稳,可若只选一个,又怕另一个心里有想法,毕竟都是尽心尽力侍奉自己的,这倒让他犯起了难。他正思量着呢,哪知道就在这时,大殿门外传来一个少女急切又不安的声音:“主子……” 弘昼不禁大为诧异,自己进殿蒸浴,外头只安排了三个贴身侍女带着小宫女侍奉,自己明显是要放松享受,就算再不济也是要洗浴歇息呀,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不等自己传唤就来打扰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便皱着眉头 “嗯” 了一声。 哪晓得外头的人越发大胆了,没等弘昼招呼,直接 “吱呀” 一声推开门就进来了。这可把王夫人、薛姨妈吓得不轻,赶忙红着脸,用手掩住胸部,身子微微往下沉了沉。弘昼又是好奇又是恼怒,抬眼望去,发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鸳鸯、蕊官、金钏儿三人,她们一进来便跪在地上,脸上满是忧急慌乱之色。 这时候倒不是鸳鸯开口,还是蕊官比较镇定,先叩了个头,慌慌张张地回话道:“主子…… 奴儿等僭越犯禁了,可事体实在要紧,不得不进来回禀主子。” 弘昼愈发好奇了,忙问道:“什么事?” 蕊官慌乱地说道:“回主子…… 园子里上夜的婆子太监刚才叫嚷说…… 说…… 在后头沁芳源的小竹林里,瞧见有贼影了…… 这会儿已经闹起来了,一众太监都去掌灯寻贼了。回主子,奴儿们也分辨不出究竟有没有贼人,有多少人,这园子里如今没有能管事的男人,夜又深了,园子又大,主子您万金之体,安危最是要紧…… 丫鬟宫女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奴儿等这才冒死来打扰主子,请主子示下,或是咱们打点一下,先回王府去才好呀。” 弘昼一听这话,脸色也变了。他自来到这世上,向来都是尊荣显贵,身份体面,哪能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呀。他略一沉吟,心里就明白蕊官她们为何如此慌乱了。按理说,大户人家安排上夜本就是常理之中,一是为了防止家里下人喝酒闹事,二是防着火烛,当然,防贼也是一方面。要是瞧见有可疑的生人影子或者踪迹,嚷嚷着说有贼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可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要是家里有能武的家丁,自然是让家丁们拿着家伙去巡查捉拿,就算没家丁,那报官也是个办法呀。偏偏这大观园虽是京郊少有的皇家园林、世家大院,可实际上是弘昼荒唐设立的行宫,整个园子里就只有几十个太监,哪有什么家丁兵勇呀,剩下的全是些娇弱的女子,哪能捉得住贼呢。要是去报官吧,这里又是个拘禁禁脔的地方,虽说最近女孩子出园子采买些东西渐渐成了常事,可没有弘昼的吩咐,哪能随便出园子去报官呢。这么想来,还真是弘昼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这园子里要真论起能管事的男子,就只有他弘昼一人了。这会儿要是真来什么凶恶的贼人,园子里一群女子,那可真是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心里不禁有些懊恼,怪自己平日里没把这园子的护卫之事安排妥当,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万一真出意外就不好了。弘昼 “噌” 的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刚要发火,却又是一阵倦意袭来。其实以他的身份,就算裸着身子,也不用管身边这些禁脔的感受,可这会儿一听说园子里可能有贼,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这样光着身子不太妥当,便给麝月使了个眼色。结果麝月也慌乱得没了神,还好鸳鸯比较识趣,赶忙和金钏儿一起上前,也顾不上弘昼身子还湿着,手忙脚乱地给弘昼披了件小衣软裤,等着弘昼吩咐。 第39章 大观园内现惊影,侍女夜眠风月梦 弘昼胡乱穿上衣衫后,好歹稍稍定了定神,心里也有了主意。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京城的防卫向来森严,哪能那么容易就来什么恶贼强盗呀,估计就是小偷小摸的窃贼,被上夜的婆子瞧见影子了,这才闹起来的。可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又莫名地有些疑虑,还添了几分怒气,想着自己在园子里向来随心所欲,如今居然被个连影子都没看清的小贼给吓唬到了,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只是这会儿实在困倦,一心就想着睡觉,可要是不管不顾的,又觉得万一真出了什么闪失,自己的体面可就没了,于是开口吩咐道: “慌什么…… 麝月,你领着你们两位太太回怡红院去,今夜就不用伺候了。” 弘昼心里想着,这两位太太刚经历了那番折腾,这会儿又出这档子事儿,估计也吓得不轻,让她们回怡红院也好歇着,省得在这儿担惊受怕的,而且自己现在也没那心思再让她们伺候了。 “传话给各处院落,叫上夜的人都格外小心着…… 那沁芳源,不用咋咋呼呼地围堵了,要是真有贼,这会儿早跑了,哪能让几个婆子太监给捉住……” 他暗自思忖,那贼若真在沁芳源,这会儿估计早趁着混乱溜了,围堵也只是白费力气,倒不如让大家都警醒着,以防万一还有别的状况。 “蕊官,你去门上,唤一个太监,拿了我的名帖,就去西直门找九门提督阿尔琪,不拘见哪个官儿,就说我的话,叫他今夜给我领一佐马步兵丁,速速把这园子给封了,来之前贼跑了也就罢了,来之后要是跑出去一只耗子,我唯他是问,只是兵丁不准进园子里头来……” 弘昼觉得,先得把园子封锁起来,有兵丁在外围守着,好歹能让自己心里踏实些,可又怕那些兵丁进园子会惊扰到女眷们,毕竟这园子里大多都是娇弱的女子,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可就不好了。 “嗯…… 鸳鸯,你然后亲自出门一趟,去狮子胡同詹事府冯大人的府邸,就说是和亲王家人,寻他们掌事的官员冯紫英,叫他安排,去大内带一队侍卫,今夜就进驻园子里来护持,明儿一早叫他亲来见我听候吩咐差事……” 弘昼深知冯紫英办事靠谱,让他带侍卫进园子,既能增强防卫力量,又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乱子,心里想着这冯紫英可得把这事儿办好了,可别辜负了自己的信任呀。 金钏儿和鸳鸯赶忙应了下来。鸳鸯心里思忖着,王爷虽说安排了九门提督的兵丁,却又不许他们进园子,也不知道这个冯紫英是王爷的什么近人亲信,居然如此受信任,能被王爷吩咐带侍卫进园子里头来。她一边想着,一边又觉得王爷这安排定是有深意的,自己可不能多问,不过既然主人这般吩咐了,那自然只能听命行事,二人便各自去了。 这边弘昼打着哈欠穿上靸鞋,大殿里就只剩金钏儿了。这少女心里又是敬畏又是欢喜,见弘昼把众人都打发走了,想着这殿里就留自己伺候了,瞧着二位太太之前的情形,只怕主人今夜原本是有那等兴致的,这会儿虽说有了变故,可未必就没了心思再行那等事,自己若是能留下独自侍奉一夜起居,那也是亲近主子、取悦主子的机会呀。她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既期待着能和主子有更进一步的亲近,又害怕自己做得不好惹得主子不高兴。于是她一边命外头的宫女赶紧收拾这后殿的汤水盆帐,一边递上自己温软的小手,扶着弘昼离开后殿,转过小廊进了寝殿。 进了寝殿,见弘昼身上还是湿漉漉的,看着有些狼狈,眼皮也直打架,金钏儿知道弘昼困极了,想要睡觉,便赶忙又取来干毛巾,仔细地替弘昼擦干身子,又找出细棉寝衣,伺候弘昼换上。她一边做着这些,一边偷眼瞧着弘昼,心里想着主子这疲惫的样子倒也有几分可爱,要是能天天这般伺候主子,哪怕只是做些琐碎的事儿,好像也挺满足的。等扶着弘昼上了牙床,展开锦被让弘昼躺下后,她又去云空鹤炉里燃上安息香,放下帐子,这才想着要告退。却听弘昼淡淡说道:“莫退下了,你晚上陪本王睡……” 金钏儿一听这话,又惊又羞,她虽说如今做了弘昼的贴身丫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时刻候着弘昼兴起时随意差遣,哪怕是要欺辱自己身子取乐,也只能默默承受。可她毕竟是个十八岁的清纯少女呀,哪能想到今夜这般变故之后,弘昼困倦之中居然还要自己侍寝,瞧着弘昼那随意的样子,她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脸蛋一下子臊得通红,心里又羞又苦,就像小鹿乱撞一般,想着 “难道今儿…… 就是我失身之夜……” 她虽羞涩得都快哭出来了,可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红着两腮,轻声细气地刚要答应,还犹豫着要不要去解自己的衣扣,心里早已慌乱得没了章法。 不想弘昼此时已是言语含糊,透着浓浓的困意,只是淡淡笑道:“别…… 慌,今夜…… 啊…… 乏了,不用…… 你的身子…… 你就上来…… 陪歇就是了……” 金钏儿见弘昼似在招手,知道此刻可不能再有丝毫犹豫了,也顾不上解衣衫,顺着弘昼的手势就上了卧榻。见弘昼眼皮都闭上了,她心里倒是多了几分安心,可同时也添了几分失落,也不敢脱衣裳钻进被子里,只好像只小猫儿一般,蜷着身子依偎在弘昼怀里,口中柔声道:“主子…… 主子就歇息吧…… 不妨事的…… 金钏儿…… 不怕……” 说着话,手上轻轻抚摸着弘昼的胸膛,还轻轻拍打,就好像在哄弘昼入睡一般。她心里既庆幸今夜不用失身,又隐隐有些失落,觉得自己好像还不够吸引主子,可这会儿也不敢多想,只盼着主子能睡个好觉。 弘昼这一天又是蒸浴,又是享受侍奉,又被那珍珠砂搓得浑身倦怠,着实折腾得够呛,此刻虽闻着怀里少女的体香,感受着那柔媚身子传来的娇羞与妩媚,可实在是困意难挡,没了那心思去做别的,只是下意识地抚弄着金钏儿的头发、脸蛋,偶尔隔着衣衫捏捏她的肩头,嘴里越发含糊困倦地说道:“小妖精儿…… 今儿不吃了你…… 呼呼…… 隔日…… 你妹妹回来,连你妹妹一起摆布来玩……” 金钏儿被弘昼这般揉搓得浑身酸软,想挣又不敢挣,想躲也不好躲,也不知道弘昼到底要自己怎么伺候,只好也含糊地回道:“是…… 奴儿…… 自然随主子…… 什么时辰想玩…… 就玩……” 她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几不可闻,又过了好一会儿,屋内一片沉静,再细听时,弘昼的鼻息渐浓,竟是真的睡过去了。可怜金钏儿,虽说心里早有准备,可这毕竟是平生第一次被男子如此搂抱轻薄,弘昼既然让她陪着睡,此刻她身子蜷成一团,很是不舒服,可又不敢舒展躲开,只好这般将就着陪着,心里头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一会儿想着自己本是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身,如今却要这般陪侍男子睡眠,真是羞臊极了;一会儿又哀伤地猜测适才那两位太太是不是真的被弘昼欺辱了,也不知道太太们遭受了怎样的屈辱,弘昼又是否尽兴;又想到弘昼刚刚说的,要等自己妹妹回来,一起摆布玩弄,可叹妹妹年纪才十五岁呀,却也要沦为弘昼发泄欲望的对象,自己姐妹就和太太姐妹一样,往后这一生再没别的念想,只能姐妹同榻侍奉,只为博得主子的欢心了。再想到自己姐妹虽说不像太太姐妹那般曾是尊荣贵重、体面的诰命夫人,可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身呀,主子这话想来也不是随口说说的,说不定明儿后儿哪天兴起了,真的就要把自己姐妹一并欺辱玩弄了。接着又想到昨夜园子里居然有贼影的事,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贼…… 要是只是普通的偷盗小贼也就罢了,可万一要是那采花贼可就糟了,这园子里的姑娘小姐们,个个都是绝色,哪怕是女子见了都要心动,更何况那些外面的无耻男人呢,要是真有小贼不小心撞见了哪一房的姑娘小姐,说不定那贼人连死都不怕,非得玷污了姑娘们的清白才肯罢休呢。到那时,要是宝姑娘、林姑娘、史大姑娘、三姑娘、妙姑娘她们遭遇了那样的事,可该怎么办呀,园子里禁脔又不准自尽,也不知道那些姑娘们明儿该怎么去面对弘昼呢。金钏儿就这般一路胡思乱想,想着想着,脸蛋越发飞红,心里暗斥自己怎么净想这些不该想的,可却又控制不住,连气息都变得娇喘吁吁起来。只是被弘昼搂着,她是一点儿都不敢乱动。好不容易,才勉强收拾了心思,听着外头渐渐传来三更的鼓声,困意也终于慢慢涌了上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金钏儿睡得并不踏实,昏昏沉沉中,仿佛做了许多羞人的梦,只觉得眼前五光十色,好像看到两位太太被一个黑衣采花大盗按在地上,那采花大盗正在做着不堪的事,她吓得赶忙捂住眼睛,可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偷看去…… 一旁,主人弘昼却只是笑吟吟地在旁边看着。她在梦里又惊又怕,想要呼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那种无助的感觉让她在睡梦中都眉头紧皱。 等再恍惚睁眼时,天已经微微亮了,金钏儿只觉得身子因为昨夜和衣而睡,骨骼里传来阵阵酸痛。抬眼一看,弘昼似乎也才刚醒来,正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呢。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一般,一察觉到主子醒了,赶忙挣扎着起身,揉着眼睛说道:“主子……” 弘昼一夜倒是睡得挺熟,见金钏儿可怜兮兮地还在自己被褥上胡乱躺着,便摇了摇头,回了回神,这才想起昨夜的事,不由心生爱怜,觉得这小丫鬟这般情怯的模样挺有意思,便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说道:“难为你了…… 昨夜应当没歇好…… 嗯…… 起来去外头瞧瞧,昨夜可太平…… 我也就起了…… 若是太平,你自己回房去再睡会儿就好…… 鸳鸯她们伺候就行。” 弘昼心里想着,这小丫头昨夜陪着自己,估计也没睡安稳,这会儿让她去看看情况,要是没事就赶紧回去补补觉吧,别累坏了。 金钏儿也不好说不,也不好说行,只得应声下了床,又替弘昼掖了掖腰间被角,此刻她心里竟涌起一股别样的感觉,暖暖的,又带着些羞意,昨夜虽说未曾被弘昼欺辱身子,可到底是平生第一次陪男子睡觉呀,她乍着胆子,柔声道:“是…… 主子睡得好就是了……” 说完,想起弘昼让自己去外头瞧瞧是否太平的吩咐,便退了几步,推门出了屋子。 刚一出门,气息还没平复,就瞧见鸳鸯一身绿衣在门外廊上站着,显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金钏儿脸蛋一红,正要开口,鸳鸯却先笑着说道:“妹妹…… 起了?” 金钏儿被鸳鸯这似笑非笑的样子弄得越发害羞,都恨不得啐她一口了,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说自己陪弘昼睡了一宵,却没做那等事吧,这话她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她心里又羞又恼,觉得鸳鸯这眼神好像看穿了自己昨夜的一切,可又没法反驳,只能红着脸站在那儿。好在鸳鸯也没再多问,只是接着说道:“主子可起了……?园子里这会儿倒跟那金銮殿似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那官儿冯紫英来了好一会儿了,已经在外头候了半天了。” 金钏儿红着脸,犹豫了一下问道:“姐姐…… 昨儿后来…… 捉到贼没有?” 鸳鸯摇了摇头,说道:“后半夜皇城里来了好多兵,把园子外头围得水泄不通的,里头也折腾得鸡飞狗跳,可连个贼影子都没见着…… 满园子的人都被惊动了,凤妃和情妃一早就去审问那个说见着贼的婆子了,说…… 说她说不定是看花眼了…… 闹得这么大动静,回头也不知道主子会怎么发落呢。” 鸳鸯心里想着,这事儿闹得这么大,那婆子要是真看花眼了,估计主子也不会轻饶了她,可要是真有贼,却没捉到,这责任又该怎么算呢,真是让人头疼。 金钏儿迟疑问道:“那是回主子,然后去见见两位妃子……” 鸳鸯道:“这自然得主子拿主意…… 不过那个带兵进园子的官儿冯紫英毕竟是外头来的大人,他昨儿听闻这事,也不肯只派兵丁,自己带着兵已经在园子里巡检了大半夜了,这会儿还在外头殿里候着呢,主子总归是要先见他才妥当的吧……” 金钏儿便道:“既如此…… 姐姐…… 昨夜…… 我没…… 只是在主子榻边胡乱躺了一夜…… 主子这会儿命我去歇息,我也不好强求…… 就姐姐进去回主子吧……” 鸳鸯笑着应了声好,就进寝殿去了。金钏儿便回自己的小房间里补眠去了。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心里还在想着昨夜的事儿,觉得这一夜真是过得又慌乱又复杂,只盼着后面能平平静静的,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又过了一会儿,鸳鸯出来唤人,蕊官也从外头进来了,宫女丫鬟们捧着毛巾、青盐、口盂、热水、香茶等物进去侍奉,弘昼一番洗漱之后,鸳鸯和蕊官又伺候着弘昼换了一身家常衣衫,梳了头,扎了辫子,穿戴得整整齐齐、妥妥帖帖的。弘昼听说冯紫英已经在外头等了大半夜了,也顾不上吃早膳,便径直往书房走去,准备去见他。 刚到书房门口,就见两个身着红袍、挂着腰刀的兵丁在左右侍立着,见弘昼来了,赶忙跪地行礼,弘昼笑着摆了摆手。 进了书房,只见冯紫英正由一个小太监陪着,在那儿随意地喝着茶呢,见弘昼进来,他赶忙满脸春风地打千儿行礼,丝毫看不出来是忙碌了一夜的样子。弘昼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鸳鸯随后上了茶,弘昼随意抿了一口,笑着说道:“倒辛苦你一夜没睡了……” 弘昼心里对冯紫英这精神头还挺赞赏的,觉得这人确实靠谱,办了一夜的事儿,这会儿还这么有精气神。 冯紫英脸上依旧是恭敬的笑容,精神看着还挺足,回话道:“主子瞧您说的,园子里不安生,奴才哪能睡得安稳呀,奴才自小就是武行出身,替主子您看家护院那是分内之事…… 主子您放心,昨夜我唤的是正红旗健锐营的御林军来园子里看护,都是您旗下的兵丁…… 断不会惊扰到园子里的女眷,我已经反复叮嘱过了,园子里都是主子您的人…… 哪个要是敢不知尊卑,乱看乱瞧的,奴才定叫他把眼珠子挖出来……” 冯紫英心里想着,自己可得在主子面前好好表现,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当当的,让主子知道自己的忠心和能力,日后也好更得重用啊。 弘昼听了,会心一笑,心里暗暗称赞这奴才懂事,又问道:“那可捉到什么贼了……” 冯紫英回道:“奴才无能,园子里如今巡检的兵丁一哨共三百三十人,确实没见着一个可疑之人…… 这…… 奴才不敢断言昨夜到底有没有贼,只敢说这会儿要是园子里还有一个外人,主子您就挖了奴才的眼珠去……” 弘昼听了,更是大笑起来,说道:“哈哈…… 罢了,想来是婆子们瞎咋呼,或许是看走眼了,也可能那贼听见人声就吓跑了…… 也是本王一向疏忽了,这园子里竟然没个护持的家丁……” 冯紫英忙道:“是…… 其实今儿一早,顺天府的老罗就跑到园子外头跪着,要见主子您告罪呢。我想着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劝他回去了……” 说着,眼珠子一转,又似笑非笑地说道:“毕竟这也算是主子您的家事…… 奴才想着,何必让顺天府的人来插手呢……” 弘昼点点头,淡淡说道:“是这话。昨儿叫你来,就是知道你办事靠谱,能处置好这些事。紫英…… 你看,我这园子…… 究竟有什么地方需要防范的吗?” 冯紫英听了这话,微微低头思索了一番,然后抬起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缓缓说道:“主子,依奴才之见,这园子虽说地处京郊,有皇家的威严在,可到底地方大,人又多是女眷,护卫之事确实不能大意。昨夜这贼影之事,不管是真是假,都给咱们提了个醒。”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首先,这园子的门禁得再严些,虽说平日里进出都有记录,可难免有那等心思不正的,想办法混进来。往后除了主子您许可的人,其他人一概不许随意出入,门口的守卫也得增加人手,而且要定时轮岗,保证时刻警醒。” “再者,园子里的巡逻也得加强,不能光靠着那几十个太监了。夜里巡逻的路线得规划好,各个角落都要照顾到,而且巡逻的时间间隔也得缩短,不能给贼人可乘之机。就拿昨夜来说,要是巡逻的频次高些,说不定就能当场发现那贼影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还有啊,主子,这园子里的女眷们虽说都在您的庇护之下,可她们大多都是娇弱之人,对这些防贼防盗的事儿懂得不多。不妨安排些时间,让专人给她们讲讲遇到突发情况该怎么应对,也好让她们心里有个底,不至于像昨夜那般慌乱,啥都做不了呀。” 弘昼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觉得冯紫英说得挺有道理,说道:“嗯,你这几条建议倒是实在,确实该好好整治一下这园子的护卫之事了。不过,这增加人手、加强巡逻之类的,都得耗费不少银子,这事儿你回头去和府里的管家合计合计,看看怎么安排妥当。” 冯紫英赶忙应道:“是,主子,奴才记下了。还有一事,奴才觉得也挺重要,这园子里的防卫,光靠明面上的这些布置怕是不够,还得有个暗中盯着的,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及时知晓,提前做准备呀。” 弘昼来了兴趣,问道:“哦?你这话怎么说?说说你的想法。” 冯紫英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主子,奴才想着,可以在园子里挑几个机灵可靠的丫鬟或者婆子,让她们平日里就留意着园子里的动静,不管是下人之间的闲言碎语,还是一些看着可疑的事儿,都及时汇报上来。她们身份普通,不容易引人注意,却能发现不少咱们看不到的事儿呢。这就好比给园子安上了一双双暗中的眼睛,能让咱们防患于未然呀。” 弘昼听了,笑着拍了拍冯紫英的肩膀,说道:“哈哈,紫英啊,你这主意不错,就照你说的办吧。你去挑人,挑好了跟我说一声就行。不过,可得叮嘱她们,别瞎打听,别瞎传,一切以园子的安稳为重。” 冯紫英连忙点头,说道:“主子放心,奴才明白,一定挑那最靠谱的人,把这事儿办妥帖了。” 弘昼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踱步了几步,又说道:“对了,昨夜你带着兵在园子里巡检,有没有发现其他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呀?虽说没瞧见贼,可别还有别的隐患没被发现呢。” 冯紫英也跟着站了起来,认真回想了一下,说道:“回主子,昨夜奴才带着人把园子大致都走了一遍,倒是没发现什么太明显的不对劲之处,就是觉得有些偏僻的角落,像是长久没人打理了,草木长得有些杂乱,容易藏人,回头得安排人去清理清理,让那些地方也敞亮些,免得给贼人做了掩护。” 弘昼听了,皱了皱眉头,说道:“嗯,也是本王一向疏忽了,这园子里竟没个护持的家丁……这事儿也不能拖,你尽快安排人去办吧。” 第40章 古今从无安平事,魑魅魍魉总勾连 却说弘昼因园中太监婆子传言瞧见有了贼影,一时生疑便连夜命门人冯紫英率了御林军正红旗兵丁搜靖,那冯紫英倒是勤勉,操劳了半夜未眠,却并无所获。弘昼也不免有些愧疚,心想是否自己太杯弓蛇影了,便就口儿问冯紫英园中是否需要防范。 冯紫英笑着张口正要回话,未曾开口,那后堂一个一身翠衣宫装丫鬟,端个茶盘上来,替二人换茶。冯紫英便乖觉住了口,目不斜视,低头恭谨端了茶,却也不忘点头微微一揖笑道:“谢姑娘”。那丫鬟俏脸一红,更不敢答言抬头,又是退身而下。弘昼斜眼一看,这身量窈窕、体态婀娜的丫鬟竟然是怡红院里的晴雯,一时不由一愣,虽说这等侍奉茶水的丫鬟,顾恩殿里自然也常唤其他房里丫鬟奴儿来当差,只是前几日因为选贴身奴儿之事,自己尚自耿耿于怀,凤姐也罢,鸳鸯也好,如何就安排她来这里当值侍奉。再细瞥两眼,见这丫鬟步态袅袅如风摆云柳,身段摇摇似月荡秋池,削肩翘胸,掐腰修足,竟然是奴儿辈里难得的美色,眉宇间却自有一番俏烈,嘴角便浅浅一个酒窝,一时倒也看得一痴。只此时到底不是调戏丫鬟奴儿之时,便收了目光由得她去。那晴雯自然是捧了残茶退步下了后堂。 这冯紫英本是旗下武行出身,后又外放了几任外官,已经做到了松江知府,这次回京升迁,又任詹事府司堂,乃是从三品大员,兼管大内禁事、妃嫔与未成年阿哥公主内务。他却是练就得一身官场油滑聪慧,品话音、察心地便知弘昼说 “家丁” 一事犯犹豫,乘这晴雯换茶的当儿,已是筹谋得了主意,只笑着答道:“主子,这地界是主子的行宫,又是女眷们居所,有几个太监操持些粗重活计也就够了,配个家丁兵勇不像个样子,好说不好听的,若是不慎冲撞了园子里姑娘们更不成个体统。” 沉吟一番,又是陪笑道:“其实却巧了,奴才在江南任上,听闻李中丞在南京编练过一支‘姽婳军’……” 弘昼一愣,所谓李中丞自然是指两江总督李卫,只是一时不解 “姽婳” 此二字何意,不由问道:“什么鬼话军?” 冯紫英忙以指沾了茶汁,在桌几上寥寥几划,写下 “姽婳” 二字,弘昼见得一笑啐道:“李卫又不读书,哪里能想到这等风雅字眼,不知道是哪个持笔师爷的鬼…… 你在江南久,必然知道个所以然,且说来听听是个甚么玩意……” 冯紫英应声笑道:“是。其实是前任两江总督裘英就想办的,后来裘英坏了事,到李中丞手里才成了规模。说起来也不是甚么体面事。这两江三省是个红尘糜烂,富贵风流的地界儿。青楼、红船、妓馆、书坊,茶丝局其实暗地查访多如牛毛。雅致点的金碧辉煌都不输总督衙门,专一只接待王侯公子;下三滥点的不过是巷内杂处,尽是些市井闲人胡混罢了,所谓金陵盛景、扬州风艳、秦淮夜歌都是说的这个…… 自然,朝廷和督抚衙门明面上总不能认,这里面的道理主子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则士绅官员、文武两道、豪门世族谁家没个子弟爱些个风流,投鼠忌器难以尽查;二则这些个所在若是一味查禁了,那一等可怜见穷得没法的人家女孩子就少个出路,地面上火气旺也容易不太平;三则…… 嘿嘿…… 说起来这些个产业都是富得流油,不少朝廷里大员连宗室子弟都有干股,若是可纳入官管,她们也安生太平,两江抽税要抵得上一个穷省呢。所以李中丞就设了个‘两江红务司’,专管这类事体,立册子抽‘缠头税’‘眠埠银’,在册的每月查点,逐年分厘,也加以朝廷护持,不在册的一律查禁,抄的抄,封的封。这样,朝廷多了收益,地面也更安静,那些个女孩子也不至于就被东家随意打杀了,有些个黑店欺客诈财乃至杀人越货的事也少了。只是这事,不能摆到台面上说罢了。” 弘昼闻言一哂,也不由叹道:“正该如此。如今朝廷里有些个道学先生,说起来女子不贞就要打要杀的,竟好似自己不是那里爬出来的…… 满口的子曰诗云,存天理灭人欲,其实却是不通世务作精作怪的,也不知道私底下是个什么龌龊模样。倒是这李卫,是皇阿玛和四哥调教出来的,这才是一心为朝廷办差,顾不得自家名声,有古能臣干吏之风…… 只这又有什么‘姽婳军’什么事?” 冯紫英笑道:“是…… 正要说这个。因为纳入官管,就少不了地面打斗,嫖客闹事,帮派纷争乃至各类官司之事,一开始是红务司管文事,绿营兵管武功。只是这些个所在里……,说起来…… 都是年轻貌美的风月场里女孩子,绿营兵常年纠缠…… 藏污纳垢的,包养霸占的,争风吃醋的,免不了多生事端。李中丞却是有法子,就说‘既如此,就编练些女孩子来管就是了,穷人家女孩子一样没饭吃,当兵总比当妓强’,就拿出绿营分例银子来,从穷苦人家招十四岁到十九岁的未缠足的女孩子来,练武、编营、配剑、习弓、置甲,听说倒编练了十几个营九百多人。本来是专管两江红务,后来瞧着这女兵竟然有些地方比男人倒更方便,就也管些王侯公爵人家内务女眷卫戍事宜。那年…… 小十七公主吵着要去江南玩,皇上拗不过又怕出事,就是李大人在皇上面前下了包票,保十七公主安全又妥帖,便是派的这些‘兵’去防护。再若到了二十三岁上下就放出去,配绿营兵或者是衙门里差役为妻妾,也算是个出路…… 只是李大人…… 豪迈,初时取个名字叫‘娘娘营’,总是不雅驯,后来也不知是谁的主意,说是前朝中有一位林四娘,为王妾室,兼习武演兵,风流隽逸,忠义感慨,有一段佳话公案,人称‘姽婳将军’,就指着这典故,呼为‘姽婳军’……” 冯紫英前后说完,弘昼才恍然大悟,大笑道:“果然是李卫的鬼…… 这等离经叛道之事,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不过女孩子当兵,终究是放不到台面上说,想来他也是闷声偷偷的办,难怪从未听说过……” 冯紫英笑道:“正是,奴才想着,王爷若是觉着这园子里少些个兵丁家勇,可以命人给李大人透个风,从那姽婳军里调两营进京,自然…… 若都配园子里也不成体统,可以名义上是给几位亲王家院里护院…… 届时留一营在这园子听王爷调度也就是了…… 这些‘女兵’其实也无野战能力,只能维系维系家院,兵部必然是不会过问的。” 弘昼心中想着一众妙龄女子,戎装风流,巾帼俊俏,持红缨,挂彩缎,窈窕俏立,身姿挺拔地替自己看护大观园,一时也不由神往,倒颇有些心痒难搔起来。他来此世久了,早不似初时懵懂,心中也知这冯紫英是个机灵鬼,最知自己心性,竟然想出这等主意来取悦自己。再一细思,更是明白,自来官场皆是如此,便是江南压根没有这甚么‘姽婳军’,他冯紫英就此刻信口编来,自己只要露个意思给李卫,李卫敢不巴结自己,便是生编硬造也要弄些个‘少女兵丁’来满足自己,各级官员有这个由头,怕不是乘机造名目捞油水,抽粮抽饷的,甚至自己弄些个‘女兵’的花巧样儿来淫乐也是有的。这自古以来,官员最爱便是上司多生事端,事端越大,越好浑水摸鱼从中牟利,若一味无事无名,又如何能花样百出来中饱私囊、擅作威福。只是他心里虽明,却已经被这冯紫英一番描绘得心动,前头又细细备说了缘由缝补,想到这一节,已是有了主意,抿口茶,故作淡淡只道:“既如此,赶明你就替本王写封信问问李卫就是了…… 千里迢迢弄两营兵进京也是不容易,叫兵部里自然要造册明白好拨银子办事,嗯…… 叫李卫看着方便就办,不方便也不要勉强…… 倒惹来朝廷里非议……” 冯紫英笑道:“是,奴才明白。其实这园子里的拱卫安危,说起来怕是奴才多心了。只是奴才是主子的包衣奴才,不敢不至诚禀主子……” 弘昼见他说得花哨,似乎话里有话,笑骂道:“别绕弯子,有甚么说的,你便说来……” 冯紫英道:“是。其实昨夜园子里既然说有贼。奴才想着,王爷这园子虽说是无兵丁把守,只是奴才在江南道上多年,也知道些个江湖规矩,这等王侯公爵门第,多有势力,若是翻墙窃物,便是偷盗甚么东西,销赃也最难了…… 外贼度量得失,一般是不会轻易下手的。” 弘昼听他说得郑重,却是一堆废话,他哪有不知此理,才要开口笑骂,却顿时听明白了冯紫英言下之意,所谓 “外贼度量得失,一般是不会轻易下手的”,自然是怀疑有 “内贼” 之意。此时他才意识到冯紫英绕了半日圈子之意,沉吟半日道:“你不要忌讳藏话…… 这园子毕竟不是王府…… 一园子都是罪奴下人…… 你还怕得罪谁不成…… 你且说说…… 你疑得是甚么……” 冯紫英忙躬身道:“主子想哪里去了。奴才岂敢乱疑人…… 只是园子里和外头来往如今多了起来,太监们偷盗是常事,提醒主子一声盼主子早加提防也是有的…… 再一层,听说园子里常唤戏班出入……” 他说到这里,弘昼眉心一锁,心下一凛,无名怒气顿起,他前日出门,偶遇寿熙戏班入园,心里就存了芥蒂,此时不由想起,顿时觉着,就唤戏班子入园,竟然透着如此不妥,昨夜园子说有贼,怕不是戏班子里小伶人,没见过富贵,滞留了偷窃也是有的,却不比外贼翻墙入院要可信得多。难怪冯紫英要疑惑。他心中生怒,几乎就要认定了是园子里太监婆子,勾结了戏班子的伶童盗窃,竟然让自己折腾了半夜,此时他早已经惯了自己皇家王爷身份,知道自己一怒雷霆,震慑四方,哪里还能按捺,适才被冯紫英一番 “姽婳军” 风流戏说挑起的嬉笑兴致已然全无,一皱眉,把手中茶碗 “啪” 得一扣。 冯紫英见弘昼动怒,忙起身跪了,口中连道:“是奴才胡言乱语,倒惹主子生气了…… 主子……” 弘昼摆摆手让他起来,已经阻止了他告罪,换了冷冷语气道:“你说的甚是。前儿就有个戏班进园子替姑娘们唱戏。怕不是值得瞩目…… 哼…… 没凭没据也不能乱罪人…… 这事只是治安小案,御林军不要出面,你…… 你回头替我跑一趟顺天府,就说我的话,让顺天府的人派人…… 同着你…… 去京城寿熙班瞧瞧…… 看看可有什么贼影贼赃…… 若有嫌疑…… 小小戏子,敢到太岁头上动土,治不了他…… 我还姓什么爱新觉罗。” 冯紫英忙口口应是,口中连道:“是…… 奴才这就去办,只请主子息怒…… 奴才也是胡乱揣度,并不敢乱疑人的…… 若真有人敢冒渎主子…… 奴才自然替主子出气,办得妥帖……” 他这话里是要辞行,弘昼才缓过神来,今日既然唤他进来,其实还有事情要商议,便道:“这不忙,还能飞了他们不成。还有几件事情,正好要着落你身上去办。” 冯紫英忙欠身道:“主子但请吩咐。” 弘昼顿一顿道:“说的就是如今园子里的…… 几个家人处置,大理寺已经议了,宁荣两府几个秋决缓办的……,总要施恩的,几个年纪老的,去皇庄上做苦役就是了,几个年纪轻的,就发往东蒙古充军…… 嗯……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首尾,你写封信给蒙古将军博尔济,就说…… 不要虐待,更不要杀了。只宁荣两府几个后生…… 什么贾琏,贾蓉的,哼…… 颇不成器,不琢磨一下也是不成的。你只把我的意思写到了就可以…… 就说是听我口上说的,别说是我特意授意的就是了。” “还有一桩事…… 听说宗人府在议,八叔、九叔、十叔家几个旁支小的…… 如今要宽恩从黑龙江放回来?” 冯紫英其实已经得了信,宗人府、大理寺竟把这眼下有油水,将来有盼头的美差交詹事府来办。他便知是自己这主子王爷的意思,他最是人精,其实已经明了弘昼对贾府罪余之人的态度,忙应道:“是…… 回主子…… 这事如今是奴才在办…… 府里已经议了,按皇上昔日定的规矩,爵位名份是端端不能给的…… 除了这几个,还有昔日老睿亲王家小四,可怜见的如今只是孤儿了,到底是祖宗血脉,不好一味荼毒。如今议的是在京畿齐家庄,指几间体面点的屋子,指几亩水田几亩桑林,再指一年千把两银子,再配几个有德的先生,如今教这些孩子读书…… 等学些个学问,再候着朝廷发落,或者能立功赎罪也是善举……” 他是最能察言观色的,见弘昼沉吟,忙自己便道:“府里还议了…… 这些个虽然如今不是贝勒贝子,但是到底是宗室,若只当庶人一发发落,也不体面,若是派人侍奉,却又不合皇上发落罪人之意,如今即便宽恩,也不能太纵了,所以…… 打点着就从内务府里拨几个聪慧的幼奴,去做陪读也就是了……” 弘昼点点头,道:“这样甚好。” 冯紫英又笑道:“主子放心,奴才晓得,定办得妥帖,但只是…… 还请主子示下,内务府里几个幼奴…… 可有能读书成器的,也好安排……” 弘昼见他如此乖觉,一笑,点头道:“你莫一味鬼灵精,在本王这里打什么花呼哨。旁人不可轻赦,贾府老头子小一辈的,有一个叫贾兰的…… 是政老的嫡孙,听说也聪明,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罪过,再说如今…… 他母亲、奶奶都在园子里伺候,荣国公一脉如今子弟不成器,也就这个小孩子可以指望耕读延族,本王也不好不加个恩典…… 你去安排也就是了…… 对了…… 还有一个…… 薛家如今后代也都凋零了,听说还有个旁支…… 似乎是叫薛蝌…… 也一并派去就是了…… 你只办缜密些。” 冯紫英忙记熟了名字,答应着退了下去。这厢弘昼见他退去办差,又不由胡乱想起那 “姽婳女兵” 来,这等戎装风流若能配入园子,想来也是别样景致,一时神思,连要问问适才如何让晴雯来送茶这等小事也忘了。外头鸳鸯回话说是凤姐、可卿都想来请安,他一时也不想见便命都免了。昨夜珍珠砂浴尽了兴,此时虽然依旧不免念着昨夜薛、王二妇淫侍自己之美意,竟然也有些想念起妙玉玲珑玉体来,摇头胡思又都且罢了。午间用饭也只是鸳鸯、蕊官、金钏儿陪着胡乱用些汤羹,饭后午睡竟也不唤女奴来陪,起来后又命鸳鸯备了鱼竿,让鸳鸯、蕊官伴着自己去那湖边垂钓。直至夕阳西下瞧不见湖色了,才转到蘅芜苑里,让宝钗陪自己吃过晚饭,这一天倒不曾涉荒唐之事。直到茶凉夜浓,在宝钗卧室内歪在炕上自看会子书,见身边红烛摇曳,玉人影长,灯影迷蒙,映得宝钗脸蛋儿绯红痴暖,虽是秋衣暖裹,也见她胸前领内露出一片雪腻,耸起两座玉峰,一时不由更想起昨夜其母之媚,才又心动,拖着宝钗进怀里爱抚摩挲一番。 宝钗心里是又羞又惧,她深知自己如今身为禁脔,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弘昼摆弄,满心想着要尽尽禁脔的本份,说两句淫语取悦主人,可到底是闺阁出身的腼腆女子,那 “昨夜母亲侍奉主子可还称心……” 的话在嘴边犹豫了半日,实在羞难出口,反倒更是 臊得自己脖领子都红了,一时娇喘吁吁,娇躯乱颤,更是分外妩媚动人,好似初尝那等风流云雨滋味一般。弘昼一路手上肆虐,嘴上啄尝,见这少女虽失身丧贞,沦为禁脔,却难掩华贵风流,娇羞纯真之天性,只乐得口干舌燥,品香吻玉,胡乱淫摸一阵,可光是这般摆弄宝钗身子已不尽兴,便命宝钗跪了,以那丁香小口服侍自己。 宝钗心里委屈至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无尽的羞辱深渊,可又不敢违抗弘昼的命令,只能咬着嘴唇,强忍着满心的羞耻与难过,乖乖地跪了下来。她想着自己原本也是大家闺秀,有着清白的名声和美好的憧憬,如今却要做这般不堪之事,每一下侍奉都像是在往自己心上扎针,可又无奈于当下的处境,只能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丝毫不敢怠慢,殷勤侍奉,恭敬细心,用那少女清洁口舌儿,只是吞吐舔弄弘昼。这般轻虐微辱之妙境,更助了弘昼之兴,一时连 “你堂弟弟…… 本王已经替你安顿了” 这等安慰之语也懒得出口了,只顾喝命她一味受辱遭凌,待到再也按捺不住,才尽兴在她俏美的脸蛋上一通胡射,只将宝钗秀丽端方的瑶鼻、雪腮、长睫、丹唇上射得俱是浆汁,和着宝钗的泪珠儿倒是平添了多少刺激。他自昨夜蒸洗过珍珠砂浆浴,其时疲倦已消,心力正盛,是夜,更是在宝钗娇弱雪白的身子上戏玩了半夜,个中情形自是难以尽述。 再说那冯紫英,自弘昼处领了命,将园内正红旗兵丁发回健锐营,却也不回自己的府邸,骑马去了南城斜帽胡同。原来他的原配夫人沈氏,是四阿哥宝亲王弘历之门人,巴州巡抚沈擎之幼妹,昔年成亲,实有两家联姻借势之意。这沈氏姿色平平,又慵懒愚钝,不善奉承,冯紫英自视是知情识趣,文武双全,风流倜傥之人,这夫妻情分自然就平常得很。如今他进京升迁,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哪能安心在府里与那沈氏虚度光阴。昔年在南京有一名动金陵的幼妓,歌舞弹唱,诗词曲艺,应对唱和,皆是风月里一等一的俊俏人儿,唤作云儿的,冯紫英在松江任上与她便甚是相好。如今便替她赎了身,一同带到北京,在斜帽胡同置了一处庭院宅子,也养了百十号家人丫鬟,都命众人呼她 “姨太太”,就这么做起了人家。 这云儿姿色妍艳,体态风骚,才艺过人也就罢了,待人接物也是妥当精细,一些里外应酬,堂眷往来,渐渐都放在她这儿操持。不明就里的人还当这里才是 “冯府” 呢。这云儿另还有一种好处,虽如今随了冯紫英做个没清白名分的小,却在床笫风月上颇能体贴入微,从不痴心妄想扮演起大家夫人来,于那风月事儿上更是花样百出,用尽了心思取悦冯紫英,还调教出几十个丫鬟女孩子,个个都挑得绝色,并用行院里的技艺训导着,一并去应酬呵护,倒搞得这冯紫英乐不思蜀,更直把这处当家了。 他如今回了宅子,云儿自率几个丫鬟接出来,替他更衣倒茶,接入书房,冯紫英笑着瞧她,见虽是秋来风寒,这云儿在内室偏偏只穿了一身透纱薄衫,裹得乳波荡漾,美臀浑圆,风流韵味难掩,如今也是锦衣贵服,却依旧低眉顺眼如小猫一般在一旁乖巧奉茶。冯紫英瞧在眼里,心里一阵燥热,可到底还不敢耽误了弘昼交代的差事,取了纸张笔墨就给蒙古将军博尔济和两江总督李卫各自写了信书,又用火漆封了,命下人送去驿站传递。云儿又端上一碗绿豆羹来,他用了几勺也搁下了,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由云儿替他按摩揉捏。听云儿只是交代着家事:“内务府夏公公差人来说借五百两银子,我已应下了”,“江南丝绸局送来几匹缎子,说是寄放…… 我也收了。”,“对了…… 大观园里的凤妃昨夜差太监送来一对翡翠玉镯…… 我瞧着成色,实在是大内里才用的上等物件,颇是名贵,怕值一两千两银子呢…… 不能不回一声”。 冯紫英豁然睁目,嘴角一翘,却不答话,伸个懒腰,才隔着衣衫轻薄捏捏这云儿的乳峰下托道:“知道了,你办得妥帖。回头都用小四的名义存到天津去……” 顿一顿叹道:“你记得,大观园里来人,要恭敬小心,应对妥帖…… 别真当是罪奴所在…… 那是五爷的风流窝子,其实就是行宫…… 里面的人…… 你就当五爷的贴身人儿应对就是了…… 哎…… 五爷真能享福…… 今儿在大观园里,稍稍抬头就见一个尤物儿…… 啧啧…… 我瞧着当真品格比你也不逊色…… 啧啧…… 在五爷跟前,却怕是个连名份都没有的小奴……” 云儿听他如此比较谈讲,心里不由得一酸,暗自伤怀,想着自己再怎么用心侍奉,在他心里终究还是比不上那些个园子里的女子,可又不敢表露出来,怕惹得冯紫英厌烦,只能收拾起神色,强颜欢笑地应对道:“爷…… 别摸了…… 瞧爷这模样…… 既是喜欢,你求求五爷,赏了你消受也就是了。左右是个小奴,五爷也未必舍不得。” 冯紫英笑着一边不肯罢手,依旧在她胸脯上抚弄,一边道:“别胡说,我要女孩子,还宁可你去市面上替我找。五爷可忌讳这个呢。连看园子的兵,都不肯用男人。我还要回头编练些女孩子给五爷送去…… 五爷的心意,我最明白了,就是在这上头最贪的…… 啧啧…… 其实我是他门下奴才,怎么也不肯落了后…… 你的身子也真是软啊…… 哎…… 不过五爷也真是会享福啊…… 啧啧…… 今儿见那女孩子,真是个尤物啊……” 云儿也不知他在说何人,她其实最知这冯紫英心意,见他此时闭目胡言乱语,知道他心里火燥了,正要再做些动作侍奉。却不想冯紫英却已经是睁眼开来:“你个骚蹄子莫逗我火…… 晚上再来伺候我…… 这会子…… 还要出去办事。” 云儿知他一夜未眠,见他此刻又要出门,心里虽有不舍,却也无奈,只能红了脸道:“爷珍重,小心身子。” 冯紫英笑道:“没甚么,大事已了,现下的差事,必能办妥的…… 嗯…… 今儿晚上我必回来过夜,你洗白白了…… 等我来摆布你…… 你的身子也软也香,我也自受用的……” 他笑着只顾胡乱赞叹了一番,云儿由他调笑,替他又换了衣衫,他才抖擞了精神,带了人骑了马去顺天府。 那顺天府鲁知府本来就听说昨夜王爷行宫说有了 “贼”,这地方治安归他管,只是京城内人事关系最为要紧,他一个小小顺天府三品掌印,京城里随便寻个大员抬抬脚就比他高了,若是真的惹恼了弘昼要找他出气,那可真是没法可想,此时已是惶恐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乍闻门上回话,王府红人、三品大员詹事府掌事如此笑眯眯嘴脸上门来说要请 “府尹大人做主捉贼”,便知是弘昼之意,更是哪里敢以品级略高而有丝毫怠慢,连声胡乱打躬作揖自称 “卑职”,上上下下急忙接待了冯紫英,香茶暖炉,女婢侍儿的招待着,听完冯紫英传话,那鲁知府立马发火签,调了两哨兵丁去西城 “办案”。 不到半顿饭的功夫,一众差役兵丁立时将个寿熙班围得水泄不通,平时这等名伶大班,他们也不愿多加招惹,今日有这等王府吩咐,大堂上还坐了一个 “大人” 瞧着办案,又岂敢一无所获,于是鸡飞狗跳般便是一通乱抄。那寿熙班上下男女优伶,常是出入王侯公爵之家,六部三府里都有人脉,哪个人的箱子底、被窝里没个私房物什,这金珠玉器、翡翠玛瑙被一味抄捡出来,便都说是贼赃。却也不便将一班人都扣去顺天府大牢,就地软禁了他们。这才来回冯紫英,那鲁知府口中满是 “果然大人英明慧眼,识破贼踪,如今已有了证据痕迹,还请大人提携训示,也好让卑职等学习” 这般胡乱奉承的话。这冯紫英见他如此草包,也是暗自叹息,他总知官场风俗,嘴上也只满口子逊谢着。 他却也仔细不敢怠慢,知道这些戏子身份虽卑,其实手眼通天,怕和不少达官贵人交好,倒也不肯一并往死里得罪。于是便亲去检点提审,看准了,命将几个嫌疑之人,带回了顺天府过堂。在堂上,也只管将那鲁知府晾在一边,自己就当堂喝问起来,或是温言细语,或者恫吓嘲怒,一下午就一一审问过来。他久在地方,颇知刑名,最懂得 “天下案子,认真查,便是剑仙飞贼也能查得明白;糊涂查,便是眼前贼赃也能无凭无据” 之要诀,今儿已经是抱定主意要顺着这条线深挖下去,三敲两问之下,果然竟问出一个真贼来。 原来寿熙班有个演小生的戏子,艺名小颜生的,房里藏了几颗上品的 “朱紫玛瑙石”,半色红半色紫,玉润浅圆,品相颇佳,却东拉西扯说不清楚是哪里来的,一时说是 “前日马尔康大人的夫人赏的”,一时又说 “记混了,是在天宝斋买的”。这冯紫英见是个糊涂雏儿,便变了脸,扔下火签叫声打,才五六板子,就吃不住痛哭着招了,竟然果然是大观园里之物,却说是半月前进园子给情妃唱《西厢记》,勾搭着小太监,在滴翠亭里偷了一件玛瑙珠花盆景,如今剥下玛瑙石来已是销赃了十几颗大的,还余这几颗小的未曾变卖,却也不舍得扔了才今儿被起了赃。 冯紫英见他如此脓包,只是嚎哭不已,骂天咒地的,也不由好笑,只是再问旁的,目光躲闪,却咬死口不再多说了。问起昨夜之事,却哭嚷了半日,只说前日进园子伺候唱戏,自己压根没去,昨儿更没出门,连呼冤枉求超生了。再打几十板子,哭一阵,连气息都弱了,只是惶恐哀求,满口胡言乱语。 这边鲁知府喝命还要照死里打,这冯紫英何等样人,一路听来,虽然认定是个真贼,却感觉他似真非昨夜之人,只是似乎心里还藏着什么事,比这 “偷玛瑙” 更畏惧难开口,心里竟还似有事隐瞒,便笑着只命暂时收监。那边鲁知府一面赞他 “大人神目如炬,贼子果然落网”,一面也是奇了,心下暗自揣摩,按说王府虽然遭贼,只是小小窃案,又不曾真的丢什么贵重物件,论起来毕竟是小事。此时既然捉的一个贼,管他昨晚婆子所见之影子是不是此人,一并李代桃僵拿这没用的小白脸顶包也就是了,打一顿也就是了。如何还要小题大做收监追问。他也不知身边这位王府门人打的什么主意,只是抱定心思此事由得冯紫英施为,王府之事,自己该糊涂时且糊涂就是了。 这冯紫英却果然颇有手段,知道这等雏儿,既有心事比 “偷玛瑙” 还畏惧难开口,如何不能问个究竟。他一面命收押了,一面便唤个地痞名为铁头胡的,许他几两银子,却命他化妆进顺天府大牢,假意是同牢案犯,与那小颜生攀谈。那小颜生本以为几颗玩物的小案子,吃些板子赔些银子也就是了,哪知刚吃了板子又收了监,正也不知自己下场如何,见个地面上混的难友对自己亲热问候,一时心里惆怅,失意人快口,嘴上就没了把门的。只是不知他究竟透漏何等消息,冯紫英又要如何办案。 第41章 紫英慎思局中局,花袭人泣五内结 却说冯紫英差使地痞铁头胡,去顺天府大牢里乔装难友探问小颜生之口风。 至夜间,那铁头胡就来斜帽胡同求见,冯紫英正由云儿陪着,两个丫鬟服侍着用晚膳。云儿听他要见外人,便要告退回避,冯紫英却道:“你不用躲,这个是我的地头线上用得着的人,你且一起听听。回头如我有时不在京,说不定你有事还可以差使他。” 便命铁头胡进来说话。 铁头胡进来后,恭敬赔笑,跪地行了礼,口中说着 “老爷太太安好吉祥”,倒把云儿给逗笑了。而后他细细回话,称那小颜生到底是个雏儿,果然失意人快口,信了自己是个知己,在牢房里又是哭天抹泪,口中直喊冤枉:“自己不过犯了些小案子,那些个狗官就拿自己顶包,里头的太监却不敢去问了,还有那等没天理的,做出些更没王法的事来,却能拍拍屁股就跑了,可见老天没长眼呐。” 接着又絮絮叨叨地说有个小白脸,前几日脱了班不见踪影,还 “和王爷园子里的姑娘勾搭往来…… 该剐的罪,却如今比我逍遥得多……” 冯紫英一听,便知是消息有了头绪,再问可曾说是哪个小白脸。铁头胡赶忙巴结笑道:“这却没说,不过这也不消他说,寿熙班里几个名角,在京里都是响当当的,一查便晓得了。前几日,只有一个武生,叫柳湘莲的下了牌不再登台,想来就是他了。” 冯紫英听了,沉思片刻,便命他下去领赏。那铁头胡又磕了头,这才退去。 这厢云儿见冯紫英这么快就有所收获,心里很是佩服,她本是风月场里出来的,知道男人大多爱听女子恳切的夸赞,便柔声说道:“爷真是有大能耐的人物,难怪在朝廷里如此得意。竟这么快就摸着线索了呀,这回头见五爷,又是大功一件呢。” 冯紫英眯眼笑了笑,说道:“只是摸到一条线罢了…… 嗯…… 谁是真贼,谁是假贼,现在却也还难说……” 云儿一听,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爷的意思是……?” 冯紫英笑着又随意吃了几口汤羹,半晌才叹道:“这天家王府的事,办差若不仔细,哪能行呢?但光办差仔细也不成,最关键的是,得多琢磨里头的门道。” 云儿笑道:“奴家就是不懂才问爷的呀,这等王爷家的事,我一个…… 在外头的人,哪里能琢磨得透呢。” 冯紫英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天家的事,再小那也是大事,最要紧的就是得多想多思。我心里虽然有疑虑,可即便真的抓到点儿头绪,还得再多思量思量…… 比如咱们五爷,他那个性子最介意的是什么……” 云儿托着粉腮,微微嘟起朱唇想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五爷…… 外头都传是风流王爷,又这般把许多女孩子拘在园子里享用。想来最介意的,便是…… 枕席上的那些事了吧。” 冯紫英点点头,说道:“还说自己不懂呢,你可别太谦虚了,你在江湖里历练过,眼光倒是犀利。这男人喜欢女人,除了那一时的欢愉,其实最要紧的还是心里头的感受。五爷得意的,就是那种群芳环绕、众星捧月的感觉。以他这么个荒唐性子,心急火燎地昨儿叫我进园子搜园,难道真就只是在乎几个毛贼?一则是恼恨园子里有勾结外头偷盗的事,失了分寸;二则…… 他最忌讳的,还是有那些说不得的事……” 他说得似透未透,云儿却已经听明白了,点头道:“是了…… 在王爷看来,便是园子里最没身份的小丫鬟儿,既然入了园子,那便是王爷的人了,心里要是还敢有旁人…… 这要是传出去,王爷的脸面可就没处搁了…… 既如此…… 这个柳湘莲可就不得了了…… 爷何不速速联络官府,去捉拿他……” 冯紫英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说道:“是了。你也说了,王爷脸面要紧。可既然脸面要紧…… 你说,要是真有些个事儿,我该怎么去处理才好呢?” 云儿一愣,她最是善于洞悉人心的,很快就明白过来,道:“难怪爷这般踌躇…… 也是啊,若真传出去,说个戏子就敢…… 打王爷身边人的主意,怕王爷脸上着实难看呢……” 冯紫英沉吟片刻,脸色一变,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伸手在云儿脸蛋上轻轻拧了一把,笑道:“这就是了…… 所以我说,天家的事最难周全。既要办事妥帖,想事更要周全才行呀。” 云儿又夸赞了一番,冯紫英便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搂着她软软的身子,一番亲昵爱抚。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边隔着衣衫轻柔地抚着她的肩头,一边又叹道:“得多多揣摩王爷的心思,想明白王爷想要怎么了结这事,那才是做奴才的本事。不过,能想到这一层也就罢了。若是真想在北京城里站稳脚跟,凡事还得往深里想才是……” 云儿被他这般揉搓,脸上泛起红晕,口中含糊说道:“爷…… 爷…… 您别这样了…… 爷还有什么可想的呀。” 冯紫英嘿嘿一笑,幽幽说道:“你想啊,这个小颜生是半月前偷的东西,就算是这个柳湘莲,也是前几日就不见了踪影…… 那么…… 昨儿晚上,大观园里的‘贼影’又是谁呢?” 云儿一愣,仔细一想,确实有理,不由问道:“难不成还另外有个贼……?” 冯紫英哈哈一笑,却也不接着往下说,半晌才道:“嘿嘿…… 这里头肯定是有文章的…… 你回头好好伺候爷,让爷舒坦了…… 爷就再跟你讲讲这里面的门道……” 说着,似是情动,便一把横抱起云儿那柔软的身子,几步走到内帐,将云儿轻轻放在暖床上,二人之间情意绵绵,一夜安歇,自不必细述。 第二日,冯紫英倒是有着好筋骨、好性子,鸡鸣之时便起了床,转头见身边云儿还香梦沉酣,侧卧而眠,被窝边露出一截白皙圆润的香肩,白腻中透着红润,柔媚之态尽显,他心里也颇有些得意。随后,他起身到院子里练了一趟拳脚,出了身小汗,便让通房的丫鬟服侍着擦了脸、漱了口,接着到正房去用些早点。 那云儿也才起身,过来赔着笑脸侍奉,一边端粥送羹,一边说道:“奴家起晚了,爷倒起得早呢。” 冯紫英笑道:“今儿还有正事要忙呢。” 说罢,仍让云儿在宅内随意歇着,自己用了几口早点后,唤了轿子就往詹事府厅堂去了。 这詹事府原是前朝的规制,掌管太子内务事宜。因康熙朝太子出了事,雍正朝又不立太子,后来便转为管理宗室贝子贝勒的内务应用,以及嫔妃家人、皇亲内外迎送等事务。其正堂设在大内偏门景政殿外,办差的人员一半是文吏买办,一半是太监侍卫。说起来,倒是个连接内外的有油水的衙门,差事忙起来那是没完没了,可要闲起来也能无事可做。 今儿冯紫英心里装着事儿,进了书房,便唤来下头太监佟客双,吩咐皇庄上安置宗室后人的差事,还细细叮嘱道:“去内务府选几个还没净身的小孩子过去侍奉,这事可得办得妥妥帖帖的,马虎不得呀。” 那佟客双本是大内六品蓝顶太监,按说不算詹事府下属,只是为了办这份差事,对冯紫英恭敬得很,早前也收了冯紫英不少银子,自然是明白该怎么做,忙不迭地应着,回头看到冯紫英批的文笺,竟是从大内支取银子,安置的纹银有四千两,顿时眉开眼笑,恭敬地笑道:“大人就瞧好吧。这说起来都是宗室的正经差事,奴才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如今承德外头龙兴庄正好是正黄旗名下的,几处院子都还挺合适,虽不算富贵华丽,却也清净素雅,最不容易引人注意。只是一直没人住,得雇人打扫打扫。那可是天子的产业,佃户们也都本分,离承德骠骑营大营盘不远,方便看管。回头内务府或是礼部总能安排些先生去教孩子们读书的。这些子弟年纪都小,已经安排了年家小三爷去总负责,那也是个前头家道中落的子弟,能得这份恩典,必定诚惶诚恐,不敢办砸了差事,万事都会妥妥帖帖的…… 再安排几个陪读的,奴才必定严格按照王爷和大人的吩咐去挑选,回头一并安置妥当……” 冯紫英见他啰啰嗦嗦说个没完,就想端茶送客,又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昨儿…… 进去里头打扫的那位姑娘呢?……” 佟客双忙谄媚地笑道:“大人放心,都妥妥帖帖的呢。昨儿就在西头宫里将就了一夜,该见的人也都能见着。一大早我就派了小德子送回园子去了…… 嗯…… 这可是王爷的恩典,大人的提携呀。王府的人,哪怕是个小姑娘,奴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处处都留意着,办得细致着呢…… 奴才就这一个脑袋,哪敢把王爷吩咐的事儿办砸了呀。” 冯紫英笑着连说 “那就麻烦公公了”,端起了茶盏。佟客双见状,便告辞去了。 冯紫英正要准备去大观园见弘昼回话,门上来报说今年嫔妃省亲的名册来了,没办法,他只得又费神处理了半日,将名册归了档,安排小太监去大内报喜。等诸事都安排妥当,他才独自一人,连个随从也没带,骑马往大观园去了。 他本就是个聪慧又油滑的人,心里明白弘昼在女色方面颇为荒唐且忌讳颇多,按说本不该多往大观园跑。只是眼下这些事,桩桩件件都透着 “王爷私事” 的意思,弘昼又对外称身子不适在园中静养,总不好托人传话,所以只能在门外请太监进去通报一声,然后候着弘昼接见。 过了一阵,来了个小丫鬟引他进去,冯紫英一路上只是恭敬地打躬作揖、赔着笑脸,丝毫不敢多看多言。 一路行来,只见园中景致各异,或清堂茅舍,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牖,或山下藏着优尼佛寺,或林中隐着女道丹房,又有长廊曲洞,方厦圆亭,饶是冯紫英进这园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却依旧觉得这等富贵风流、堂皇雅致的景色实在是说不尽道不完,心里也不禁暗自感叹:这宁荣二府往昔当真是富贵无双啊,靠着贤妃的势力才搭建起这般如神仙居所般的园子,也不知耗费了多少银子呢,当年是为了显摆侯门的威风、世代的荣耀以及皇亲国戚的身份。如今朝堂局势变幻,就像过眼云烟一般,这园子却被自己主子五爷收作了行宫,连族里的媳妇女儿都沦为供人差使的奴仆了,可真是人生如梦啊。不过,五爷这等洒脱随性的性子,园子里的女子又都是天仙般的人品,倒也不算辜负了这园子。 正想着,前面又出现了一所院落,周围绕着碧桃花,穿过一层用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便见粉墙环护,绿柳垂绕。院子里头好像有一座精致的小楼,那楼角弯弯,恰似勾着一弯明月,楼顶有着几座形如云中鹤鸣的飞檐,从那满枝黄白色的金桂花枝间穿插而出。围墙是月白砂石砌成的,也是巧夺天工,独具匠心,弯曲绵延的墙身,上面衬着南江汉瓦,勾勒出一道三色飞虹般的模样,墙面上还从新月到满月,雕琢出十二般图案,以玉蟾为形,弄成了 “圆缺自有” 的窗格样式。 院门处围着四五个女孩子,正翘首往内外张望着,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鹅黄团身宫装的丫鬟,看着倒像是那日在大内见过的,似乎是弘昼的贴身丫鬟,名叫金钏儿的。见小丫鬟引着冯紫英过来了,金钏儿便迎上两步,微微蹲身行了一福礼,说道:“冯大人安好,主子吩咐了,请冯大人来了便进去,大人随我来便是。” 冯紫英赶忙低头看着地面,不敢多看,赔笑道:“那就劳烦姑娘带路了。” 金钏儿便引着冯紫英进了院子,一入院门,但见院里错落地点缀着几块山石,一边种着几株芭蕉,另一边则是一棵西府海棠,那海棠树枝叶繁茂,犹如撑开的大伞,丝丝缕缕的翠绿枝叶垂落下来,花朵绽放,红若丹砂。这般芭蕉与海棠相互映衬,左边红右边绿,煞是明艳好看。再看那栋小楼,匾额上写着四个瘦金体的秀字 ——“怡红快绿”。院子里还站着许多女孩子,一个个都是神色慌张,张望不定的,也看不出来是发生了何事。 冯紫英见这情形,心里越发不安,便找了个话头问道:“姑娘,这是内宅…… 我这…… 多有不便吧……” 金钏儿虽说年纪不大,可从前是服侍过王夫人的,很是懂事,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不肯透露什么,只是正色说道:“大人这边请…… 主人吩咐大人进去,必定是不妨事的。” 冯紫英只得把话咽了回去,又跟着往前走了几步,穿过一道雕花的洞门,来到了后院的一座小厅前。门口站着十来个女孩子,个个粉紫嫣红的,见金钏儿引着冯紫英过来,都吓得闪到了一边。门没掩着,只挂着一道褐色镶紫边的棉帘,金钏儿走到门口说道:“主子…… 冯大人来了……” 里头似乎应了一声,金钏儿便挑起棉帘,冯紫英这才进去,只见里头是一方小厅,地上正跪着一个粉衣少女,上头正座上斜斜翘着腿坐着的正是弘昼,身后还侍立着两个侍奉的少女。 冯紫英赶忙上前打了个千儿,又跪地行了大礼,口中恭敬地说道:“奴才给主子请安……” 弘昼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 坐…… 哪来那么多礼数…… 你想必是来说昨儿交代的捉贼的事儿了?” 冯紫英起身,笑着低下头,眼睛也不敢往地上跪着的少女那儿瞥,侧身斜签着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了,躬身说道:“是…… 奴才无能,不过也一直在勤勉办差。其实这事儿目前只是有了些眉目,还不算周全,只是怕主子惦记着,所以今儿特来回禀……” 弘昼却抬手挥了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先莫急着说你的事儿。今儿我这儿可是闹腾了一晌午了。” 冯紫英好奇地问道:“主子……” 弘昼苦笑着说:“昨儿刚一说闹贼,其实我也没太放在心上。谁知道今儿园子里就乱哄哄的了,各房各院都在清点有没有丢东西。常说树大招风,还真是这话。早上居然有人来报,连御赐的物件都丢了好几件呢。这园子如今是我的行宫,看来不立下些看管的规矩,当真要失了体统了。好几个房里掌事的都跑到我这儿来请罪,弄得我都不得安宁。我才刚说一句怕是有内贼,那些太监们就哭天抹泪地指责女奴,这些个奴婢又不敢去说宫里人的不是,只一个个都讲肯定是自己房里的丫鬟不懂事,凡是丢了东西的,晌午的时候已经跪了一院子了…… 喏…… 就这个女孩子,非说自己犯了死罪,要当面来自首,打发下头的丫鬟去问她,她却死活不肯说,非要亲自跟我讲…… 真是岂有此理,本王来园子里本是想图个清静、享受享受的,这下倒好,成了审案子的了……” 冯紫英忙赔着笑道:“主子…… 这毕竟是主子的家事…… 奴才是不是……” 弘昼摇了摇手,说道:“别…… 你也听听看,你在地方上办过不少案子,也算有见识,你主子我可没把你当外人,园子里的事儿你也别一味地回避。” 说着,又转头对着地上跪着的丫鬟问道:“说说吧…… 你叫什么名字?究竟要自首什么事儿呀?” 冯紫英这时才偷偷打量了那丫鬟一眼,见她十八九岁的模样,生着一双杏眼,两道柳眉,额头垂着秀美的发髻,脸上没怎么施脂粉,嘴唇也没怎么点朱,虽说此刻一脸哀伤,两腮还挂着泪痕,想来是刚刚哭过,却仍尽力保持着从容的样子,看着倒挺让人觉得亲切的。再看她那头青丝有些许凌乱,只斜斜插着一只碧玉簪子,身穿一身粉蓝色灰领小褂裙,外罩着抓绒棉袄背心,瞧这穿戴,像是个偏爱朴素、不喜太过花哨的姑娘。只是园子里依着丫鬟的本分和规矩,哪怕是这般素净的衣衫,也满是用淡色丝线绣着的百花斗艳纹,长裙的折角处绣工精细,从脖领处露出的那截肌肤,如雪般白皙,一直到胸前也是用布料低低地做成一个心形领口,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肌肤,虽不张扬,却也透着少女独有的婉约之美。冯紫英心下微微一动,忙又收敛了心神,专注听她诉说。 只见那丫鬟叩了个头,像是咬了咬牙,这才缓缓开口道:“是。回主子的话。奴儿是怡红院掌事丫鬟,原府里取名袭人的。奴儿自知犯下了死罪,煎熬着苟活到现在,可这事关主子的恩德,实在是…… 不得不拼着万死求主子赐见,私下里向主子您倾诉一番。主子您容奴儿把罪过讲出来,便请主子发落,哪怕是将奴儿重重惩处,只要能稍稍让奴儿心里好受些,奴儿也就甘愿了。” 弘昼听她把话说得这般严重,不由哂笑了一下,倒也没生气,只是斥责道:“说话别这么遮遮掩掩的。既然是有了罪要自己来讲,现在我这不也见你了,你直说便是了…… 哦…… 你不用管他,他是本王的包衣亲信、得力手下,你如今呢,连猫狗都算不上,最多算是本王养着的一个小丫鬟罢了,不用避讳他。至于惩处,现在还谈不上,本王平日里疼你们几句,那是为了自己舒心,真要是惩处你们了,那自然也是为了本王自己舒坦,哪有什么让你心里安不安的道理。” 袭人听了这话,心里满是委屈,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只得又叩首哭着说道:“是…… 呜呜,主子教诲得是。是袭人失言了。昨儿…… 太太和姨太太回怡红院,说起园子里闹了贼…… 奴儿…… 奴儿…… 呜呜,奴儿苦想了一整夜…… 呜呜…… 甚至想过一死了之…… 呜呜…… 可又觉得死也要来求见主子,把事儿说清楚。呜呜,其实,呜呜…… 昨儿…… 昨儿巡夜的婆子见到的那个贼…… 呜呜就是奴儿呀……” 说到这儿,冯紫英都不禁皱起了眉头,一脸讶异。那袭人已经伏倒在地,呜呜咽咽地哭得梨花带雨,那双俏眼中,泪珠儿就像断线的珍珠一般,不停地滚落出来,身子也因着哭泣而微微颤抖,她本就是个柔弱的少女,品貌和身段都是极为出众的,此刻穿着宫裙褂袄,更衬得身材玲珑有致,即便此刻满心哀伤,竭力掩饰,却也难掩少女身上那股子天然的妩媚风情,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哪怕是见多了世间事的冯紫英心里都忍不住泛起一丝怜惜,更别说弘昼了,他心里也不免有些不忍,只是嘴上依旧冷冷地说道:“别哭个没完了…… 你说昨儿是你?深更半夜的,你不在怡红院待着,跑到沁芳源去做什么?既然被巡夜的婆子撞见了,怎么不出声呢?” 袭人像是死死地抠着地上的砖缝,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抑制住自己的哀伤,抽噎了好半天才说道:“是…… 奴儿知道说出来是死,不说出来也是死…… 只求主子能开恩饶过奴儿…… 奴儿其实是去扮贼……” 弘昼和冯紫英不禁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随后便听那袭人哭得稍微缓了些,只是依旧伏地诉说着:“主子容奴儿细细说来。上个月初四晚上,奴儿本是将太太交代的料子衣衫送去紫菱洲三姑娘那儿,路过凹晶馆院子水桥这儿的时候…… 却听见有个小太监引着个人影在走动,奴儿当时就吓坏了…… 心里想着怕是太监偷了东西要出园子,本来是想大声喊人的…… 可谁知听他们说话的声音,感觉又不是那么回事,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些话,也听不太真切,只分辨得出是个男人的声音,还听到说‘劳烦公公再回姑娘,下个月怕不能来了’之类的话…… 呜呜…… 主子啊,奴儿当时真的是吓坏了,煎熬了好些日子,既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想回禀妃子去,可又实在是没凭没据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呀。就凭奴儿这空口白话,要是折腾得园子里闹开了,咱们做奴婢的本就没什么分量,关键是怕损了主子您的脸面啊…… 思来想去,想着干脆装糊涂,就当没这回事儿,不提也罢…… 可奴儿心里实在是放不下,主子您是我们的主子呀,若真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奴儿就是粉身碎骨也难赎罪了。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呜呜…… 主子啊,奴儿本就是府里用过的丫鬟,身子早就不那么清白了,哪里还配侍奉主子做什么丫鬟呀…… 寻死的心都有过好几回了…… 奴儿也没那个福分和资格去跟妃子、太太们讲这些,左右都是个死,心一横,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这番话听得冯紫英都愣住了,见弘昼使了个眼色,便赶忙问道:“你…… 你竟是假扮贼,故意惊动婆子,为的就是想让主子提防?” 袭人也不敢看冯紫英,只是把头叩得砰砰响,额头都一片乌青了,口中说道:“是…… 奴儿实在是太荒唐了。只想着,要是园子里说有贼偷盗,主子您肯定会加强防范,有了监管和约束,总能保全主子您的恩德和体面。没想到今儿园子里闹成这样了…… 奴儿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这才冒死求主子赏脸见奴儿。如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反倒觉得心里敞亮了些,这事奴儿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一直就藏在奴儿心里,现在就请主子赐奴儿罪吧,主子啊,袭人是又蠢笨又没担当,可心里真的就只想着主子您啊…… 呜呜…… 主子,您就发落了袭人吧…… 呜呜……” 说着,又伏地哭泣起来,身子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花枝一般。 冯紫英见状,便也不再吭声,心里暗自盘算着,抬眼瞧着弘昼,等候他的吩咐,却见弘昼只是盯着地上的袭人,半天都没说话,屋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压抑,冯紫英忍不住躬身说道:“主子,您看这……” 弘昼抬眼看向冯紫英,忽然笑了,说道:“紫英,看来这丫头就是昨儿那‘贼’了,你且说说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冯紫英眼珠子一转,当下心里估量着眼前的情势,觉得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便将昨儿去抄了寿熙班,抓了小颜生,以及听说班中武生柳湘莲 “做了些不合规矩的事” 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弘昼的脸色,赔着笑道:“主子…… 这事目前还没个准儿,主子倒也不用为了几个戏子丫鬟的事儿太生气费神。只是这园子是主子的行宫,安危总归是重要的。奴才已经写信给李卫,请他安排姽婳军来驻守,要是眼下的话,就请主子示下,是不是让顺天府派人来帮忙看管一下…… 还是奴才安排旗下的人来看管……” 弘昼摆了摆手,说道:“你抬起头来……” 原本俯身颤抖着的袭人,听到这话,身子微微一震,又叩了个头,这才缓缓抬起上身,微微向前平抬着头,只是眼神依旧不敢看向弘昼,只是盯着地砖。弘昼细细打量着她,但见这袭人眉如春日新柳的两片嫩叶,鬓似初月的两弯,粉腮圆润,额头宽阔,嘴唇粉嫩,看着就是个让人觉得可亲可近的邻家少女模样,只是此刻哭得两眼通红,畏畏缩缩、凄凄惨惨的样子,倒显得越发可怜可爱了,弘昼见状,却是一笑,说道:“倒也是个标致的丫头……” 冯紫英和袭人原本都以为弘昼要发怒了,或者会接着质问些细节,哪知道这王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冯紫英听了,不由得失笑了一下,连袭人也愣了,俏脸一红,头垂得更低了。 却听弘昼话锋一转,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紫英,你听听…… 看来,真是本王不知惜福了,守着这园子里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却没好好去了解,倒像是辜负了她们的好年华了……” 冯紫英一听,心里有些慌了,赶忙站起身来,也跪地行了礼,正色说道:“主子…… 园子里的这些丫鬟,那都是主子您恩典收留,用来服侍主子您的,而且现在这事儿还没弄清楚呢。主子您万金之躯,可犯不着为这些事儿生气。就交给奴才去办吧,奴才一定把那个什么戏子给抓回来,给主子您出气……” 弘昼此时已经变了脸色,沉默了好一会儿,猛地将手中的茶碗往桌上 “啪” 地一叩,怒道:“放屁…… 一个戏子,就算是把他全家都抓了,又哪配让本王为他生气?!本王这是一片好心,不忍心看着园子里的姑娘们被人欺负,倒有人真敢蹬鼻子上脸,背着我和外人私通!…… 这要是让顺天府那帮家伙知道了,还不得在背地里笑话我…… 那个什么柳湘莲…… 你亲自去安排,给我速速把他抓来……” 冯紫英赶忙连连叩头,口中不停地说着 “是”,却又听弘昼余怒未消,怒吼道:“还等什么姽婳军,再过十天半个月,要是还这么稀里糊涂地不处理这些事儿,怕是她们连这园子都能给我卖了去养那条不知死活的家伙。你今儿,就去内务府,不,直接去王府带一队人来,给我把园子封了,日夜查禁,一只耗子也不准再放进来…… 还有,凹晶馆的那些太监,你今儿就得给我全部抓了…… 要是问不出背后主使的人来…… 你也别回来见我了。问出那个不知死活的贱人是谁…… 不用来回我,直接给我处置了……” 冯紫英又是一连串的叩头,语气坚定地说道:“主子…… 主子您息怒呀。您金贵的身子,可千万别为了这些下贱之人气坏了自己…… 主子放心,外头的人一个都不用,奴才安排旗下的门人去办,一定能把那个戏子抓到。至于园子里,主子您其实也不用太放在心上,那些太监宫女也好,丫鬟奴仆也罢,左不过都是些供主子您使唤、让您开心的人,大多连主子您的面都没见过呢,哪算得上什么人物,哪值得主子您动这么大的气呀。其实园子里的姑娘们,依奴才看,个个都是知礼守规矩的,主子您对她们这么好,她们哪有胆子敢违逆主子您呀……”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就像这位袭人姑娘,她前儿那举动,虽说有些鲁莽冒失了,可那心里头实实在在是为了主子您着想呀,要不是她这么一闹,奴才哪能这么快就为主子您查这贼的事儿,这不反倒便宜了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了?” 弘昼听了,冷笑了一声,他这会儿已经养成了一身贵人的脾气,说生气就生气,说消气也就消气了,听冯紫英这么一说,也觉得要是一直揪着这事儿不放,闹大了对自己的脸面也不好看,便压了压火气,再回头看向那袭人,说道:“你起来吧……” 袭人听冯紫英替自己分辨,说得还挺在理,心里很是感激,这会儿听弘昼语气缓和了,让自己起来,又叩了个头,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依旧弓着身子,不敢抬头。 弘昼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像是要让自己的心情更平复一些,说道:“紫英,你去王府,带几个可靠的下人,仔细着点儿,把凹晶馆里的太监、宫女全都锁了,先问清楚是哪个不安分的在背后搞鬼。问清楚了,也一并抓了…… 嗯…… 不论是园子里的妃子、小姐,还是丫鬟奴仆,只要有嫌疑的,都先抓了。顺天府那边抓的那个小毛贼,就让顺天府按律处置就行了。后头的事儿,顺天府就不用再过问了。” 冯紫英巴不得听到这话,赶忙应了下来,退下去了。弘昼看着他离开,关上了门,转过头一看,却见身后侍立的鸳鸯、蕊官都是低着头,一副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心里明白这两个丫头知道自己生气了,很懂伺候人的分寸,遇到这种事儿就只当没听见罢了。他又转过头看向袭人,忽然问道:“你是叫袭人……?” 袭人赶忙低声应道:“是。” 弘昼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来,待袭人走近了,便轻轻拉过她的小手,顺势一拽,把她拉到了怀里。袭人哪敢反抗呀,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身子也软软地依偎着,乖巧地坐在了弘昼的腿上,任由弘昼拉着自己的手,轻轻地摩挲着。 只听弘昼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诫袭人一般,说道:“你前儿做的那事儿…… 虽说有些莽撞了,不过倒也难得你有这份心意。嗯,算是有功。” 这一声 “有功”,让鸳鸯和蕊官都不禁对视了一眼,心里满是惊讶。却听弘昼又接着说道:“府里原本那些丫鬟出身的,本王都没给过比丫鬟更高的名分。今儿倒是要破个例了,就赐你个姑娘的名分,让你执掌怡红院……” 袭人一听,吓得赶忙抬头,慌乱地说道:“主子…… 使不得呀。” 弘昼摆了摆手,说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你无非是觉得自己在荣府里曾经伺候过别人,身子早就不清白了是吧…… 哼,本王早就说过了,你们的身子自然都是本王的,不过比起身子,本王更看重的是忠心,本王难道还缺黄花大闺女来伺候?就冲你这份忠心,本王不能不认可你…… 是了,你之前没侍奉过本王,又是从园子里原本的丫鬟升上来的,这么一来,倒是和原本那些主子姑娘们平起平坐了,难免会有人说闲话…… 说闲话又怎样,本王乐意就行,本王就爱看你们这些美人儿在园子里好好生活……” 袭人听着弘昼说出这番话,想要推辞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又低了头,不敢吭声了。她毕竟还是个少女,虽说早些年年纪尚小的时候曾陪侍过宝玉,可对于男女之事,也只是似懂非懂的,这些年也没怎么经历过,此刻闻着弘昼身上那股男子的气息,感受着自己坐在弘昼腿上,身子不自觉地有些微微发烫,心里又羞又慌,弘昼说的话,她也只是勉强能听进去个大概,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了。 可就在她晕乎乎的时候,弘昼又吩咐了几句话,哪怕她此刻脑子一片迷糊,却也听得格外真切,更是让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42章 贪金窃玉俱冠带,知恩识义是红妆 却说弘昼环抱着袭人,亲昵有加。袭人本就心思慌乱,她虽性情宽和达观,可到底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此刻以奴仆之身侍奉主子,既觉羞涩,又满心惶恐,紧张得不知该乖乖任由弘昼摆弄,还是主动做些什么来取悦主人,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正迷迷糊糊间,感受着弘昼的摩挲,忽听弘昼笑着吩咐道:“只还有一条,你要晓得名位分寸……” 袭人一下就懵了,刚刚才因弘昼不计较自己已非完璧之身,还加封自己为姑娘,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欢喜,觉得这是莫大的恩典,正沉浸在这份意外之喜中呢,怎么这会儿又提到 “名位分寸” 了呀。她心里疑惑,却不敢贸然询问,只是含糊地在弘昼怀里,用蚊蝇般的声音回道:“袭人蠢笨…… 只凭一心侍奉主人…… 哦,还有诸位妃子小主,主子如此恩典,我并不敢当真一味自矜起来的……” 却听弘昼又笑道:“不是说这个…… 我适才听你们口里口外还是一口一个太太、姨太太的……” 说着,还回头瞧了鸳鸯一眼,“你们有几个也常是这口风……” 鸳鸯和蕊官在身后侍立着,方才听了半天重要的事儿,眼见着园子里怕是要发生大变故,心里正忐忑不安、犹豫不决呢。这会儿见弘昼把袭人拉到怀里,也不清楚弘昼只是随意逗弄,还是真要宠幸袭人,只觉得自己在旁边看着,又尴尬又羞臊,可园子里的规矩在那儿摆着,主人没发话,她们哪能随便离开呀,只能红着脸,低着头,抿着唇,盯着地砖强忍着。忽然听到弘昼回头说话,蕊官觉得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也就没太在意;袭人这会儿正被弘昼亲昵着,有点神思恍惚;倒是鸳鸯冰雪聪明,又贴身伺候了几日,对弘昼的心思性情也摸出了几分,听弘昼突然说起这个,心里一紧,赶忙微微躬身说道:“是…… 总是奴儿们说惯了称呼,失言了……” 袭人听了鸳鸯这话,也明白了几分,正要搭话,却听弘昼已经说道:“正是,如今,袭人你是本王亲口封的怡红院姑娘,怡红院里自然当以你为主。鸳鸯你们也是本王之贴身奴儿,那薛王氏、贾王氏,本王知道昔年是你们主子,怕也有些恩情,是当得恭敬…… 只是如今,在这园子里,她们并无名分。既如此,便是再下等、没名分的奴仆,也可算是你们的下人了。你们叫惯了太太不太太的也就罢了,只是上下身份可不能不依着规矩来。应当是她们,要听你们吩咐,伺候你们起居,遵从你们的命令…… 你们要是乐意,她们还得用身子来侍奉你们,供你们差遣…… 赶明儿还要再吩咐凤丫头、宝丫头她们,称呼是一方面,可尊卑次序绝不能乱了,若总是改不过来,还一味照着往年的尊卑行事,那就是不知深浅,不遵王命,和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又有什么区别?” 袭人听着弘昼这话,心里暗觉不妙,怕他又扯到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儿上,今儿自己冒死求见自首,本以为会受惩处,没想到一路下来不但没受罚,还得了意外之喜,她本就是个温和善良的人,这会儿又开始担心自己这一得势,会不会害了旁人,心里很是纠结,两头为难。又想起之前听麝月说,两位太太抛却了尊荣体面,忍着羞臊,侍奉弘昼珍珠砂浴,做得挺妥当的,按说弘昼该高兴才是,可却连个奴仆的名分都不肯给她们,让这两位曾经尊贵体面的族内夫人,如今只能屈居一众丫鬟之下,和往昔的晚辈都差着好几层呢。她先前就挺诧异的,这会儿仔细一琢磨,好像略微明白了弘昼的心思和喜好,虽说看着荒唐,可这种种安排似乎都透着一种别样的、难以言说的意味。她心里不禁替两位曾经有恩于自己的主子感到难过,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开口答道:“主子吩咐的是,奴…… 袭人…… 明白的,定以主子之意旨为体统,以主子之封位为尊卑,回头…… 也吩咐怡红院里姐姐妹妹们,多有遵循。只是,主子既说到这里,袭人不能不以心底的话头相告。总是拼着主子责罚,还冒死请主子个示下恩典……” 弘昼便问道:“哦?你且说说?” 袭人整理了一下神色,眼中含泪说道:“主子,昔日里,我们都是府上家生的奴才丫鬟。两位太太,尤其是咱们府上的太太,一向是怜贫惜弱、慈悲宽仁的,就像菩萨一样的好人呀。连鸳鸯姐姐、金钏儿妹妹、玉钏儿妹妹在内,都深受太太的大恩…… 如今太太承蒙主子庇护得以保命,自然一切都以主子所拟定的尊卑为准,名分上肯定会遵循,绝不敢违逆主子的心意,只是这往昔的恩德,我们怎敢忘却呀?太太和姨太太虽说上了年纪,可也依旧是美人儿呢,袭人不敢冒昧地求主子多多宠幸她们,只求主子赏她们一份差事,也好让她们有个安身之处,能为主子尽心效力。凤妃和淑小主都吩咐了,在怡红院里设‘绣衿馆’,专门负责园子里姐妹们的衣着之事,她二人到底更有年纪和见识,比我们这些青涩无知的丫头强多了,也是为了能更好地侍奉主子呀。主子既然恩典我掌事怡红院,可否仍允许她们在这差事上依旧主事呢?否则…… 两位太太也没办法报答主子的恩情,我…… 我也实在无颜去见两位太太了。” 弘昼想了想,说道:“也罢。倒难为你们这份孝心了。既如此,怡红院依旧由你掌事。这个‘绣衿馆’总司园内衣衫服饰,不封名号,却赐给她们这份差事就是了。” 说着,仿佛又想起一事,回头问道:“说到这里,玉钏儿回来没有?” 鸳鸯听着袭人那番话,眼眶都快红了,又听到弘昼许了王夫人等差事,心里又是感伤又是欢喜,赶忙答道:“早上便回来了,只是今儿上午,园子里闹腾,主子您也不得空,没敢惊动主子…… 后来又来这里见了袭人…… 姑娘…… 如今怕是和金钏儿在外头房里候着主子吩咐接见呢。” 弘昼略一思索,伸手拍了一下袭人的臀部,笑着说:“折腾了半日…… 嗯,你不用害怕…… 左不过是昔年侍奉过你们府里哪房没德行的老爷少爷罢了,本王才懒得过问那些。你既然肯在本王身上用心,…… 难得身子也绵软馨香,模样也周正,这份恭顺体贴更是难得,本王有兴致了,总会来亲近的。只是这会儿有事,倒该见见玉钏儿了,你且下去吧,嗯,今儿这事儿可不小,紫英是个得力的,怕是今儿就要进园子拿人了。你可以去见见凤丫头…… 嗯,还有情儿,把今儿的事儿跟她们交代一下,就说本王要清查园子、捉拿奸佞奴仆这事,她们协理园子不力,闹出这些烦心事来…… 哼…… 养着她们是让本王快活享受的,可不是让本王劳心费神的,叫她们可得好好反省反省,还有封你做姑娘的事儿也一并交代一声。” 说着,不知触动了哪根情丝,竟在袭人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袭人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上半身都酥麻得厉害,可弘昼既然吩咐让 “且下去” 了,她哪敢贪恋,赶忙红着脸,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跳到地上,又跪地行了礼,回话道:“主子,袭人并不敢乱了分寸。我那日那般胡来,惊扰了园子,今儿本来是求主子先折辱我再赐我一死的,万万没想到主子竟赐下这般大恩。我…… 我守礼不敢推辞,只当是自己积了几辈子的阴德才换来的罢了。能多活一日,那也是主子的天恩呀,我必定会小心翼翼,只求能报答主子的恩情一二。” 说着,又恭敬地叩了个头,这才退了出去。她也不敢去看在院子外候着弘昼吩咐的几个丫鬟宫女,径直走到厅外,转过回廊,踏上鹅卵石小路,走着走着,只觉得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这才发觉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当下便决定先回后院房中换身衣裳。 那怡红院的正房暖阁,以前本是宝玉的居所,虽说如今宝玉再也没机会回来住了,可几个丫鬟奴仆也不敢占了那屋子,依旧在后院厢房的几间香闺卧室里住着。后来王夫人、薛姨妈来了这儿,袭人、晴雯、麝月等再三恳请 “太太、姨太太可住里头”,可二女哪敢呀,只在厢房末尾处打扫了两间素净房间住下了。今儿袭人求见弘昼,弘昼居然来到怡红院接见,自然是在前头正厅,众丫鬟们都惶恐地躲在后头各自房里候着,也不知道会等来怎样的祸福。袭人这会儿回来,见后头小厅里已经围了好些人,好在王夫人和薛姨妈不在,只有晴雯、麝月、秋纹、碧痕、四儿、五儿、茜雪、坠儿等怡红院的丫鬟们聚在一起,满脸焦虑。袭人一出现,众人便围了上来,“姐姐”“姐姐” 地喊个不停。袭人只得苦笑,她心里明白这场景有多尴尬,只是不敢违背弘昼的意思,只是微微收敛神色,点头笑道:“妹妹们倒难为你们担心了,没事的。我适才去见主子,回了些话…… 本来都做好了主子要罚我的准备了,没想到…… 主子竟是…… 竟是格外施恩,如今,竟封了我姑娘的位份…… 这真是万万想不到的意外之喜呀,我先前可从不敢奢望,只是主子为尊,咱们这些位份什么的,说到底也不过是博主子开心的由头罢了,所以我也不敢推辞。其实这么一来,在太太和姨太太面前倒像是僭越了,这可真是我的罪过…… 只还求诸位妹妹体谅我,莫怪我…… 许我依旧一心对待妹妹们,那就是疼我了……” 众丫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麝月平日里和袭人最是贴心,最先反应过来,喜道:“这,这可是大喜事呀…… 想来姐姐在里头肯定不容易呢。” 秋纹也跟着说道:“我早知道姐姐必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当真是恭喜姐姐了。” 众人也都纷纷附和,嘴上说着恭喜的话,只是这恭喜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怕是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了,倒把袭人弄得哭笑不得。 只有晴雯那性子,往日里袭人不得志的时候,她还会替袭人说话,可今儿见袭人这般得意,心里头就不免有些别样的情绪了,半是打趣半是带着点酸意地玩笑道:“姐姐如今是姑娘了,这可真是主子的恩典,姐姐的造化呀。咱们这怡红院里,如今又多了个主子了…… 确实该恭喜姐姐才是。只是姐姐既然成了姑娘…… 我们几个可都是奴仆呀,下头还有几个小丫头连个位份都没有呢…… 姐姐…… 依着园子里的规矩,要不要…… 瞧我们哪个顺眼,让我们…… 嘻嘻…… 服侍服侍姐姐啊。” 众丫鬟除了袭人,其实都还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平日里听着这些风月之事都觉得害羞,这会儿听晴雯这般口无遮拦地打趣,都羞红了脸,嬉笑着嗔怪她,啐了好几口才回过神来,想到这确实是园子里弘昼定下的规矩,万一袭人真有这意思,那可还真不好应对,竟都偷偷抬眼看向袭人。袭人本来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被晴雯这么一说,心里莫名一慌,鬼使神差地也偷偷瞧了瞧麝月那起伏的胸脯、秋纹那纤细的腰肢、坠儿那还带着稚气的臀部,心里莫名一阵荡漾,随后又打了个寒颤,暗自想道:“这主子定的规矩,竟是这般让人心里起波澜”,赶忙收敛心神,说道:“莫胡说了”,叫众人安静下来,才接着说道:“只是不好去见两位太太……” 晴雯这会儿也觉得自己刚才那玩笑话有些过分了,听袭人说起正事,便赶忙出主意道:“我的姑奶奶,你就别想着面面俱到了。太太和姨太太其实看得挺开的,如今要是还揪着往日那些事儿不放,那不是自寻烦恼嘛。就连宝姑娘,前儿来看姨太太的时候,都还反复叮嘱我们呢,说不可太敬重过去的身份,园子里位份才是要紧的,要是惹得主子不高兴了,那可就糟了。她可是亲娘亲闺女呀,都这么说了,你还在这儿不知所措个啥呢?” 袭人想想也是,当下觉得无可奈何,便说道:“罢了,你们别围着了,都散了吧。我奉命要去两位妃子那儿走一趟,晚上…… 我亲自去见太太和姨太太说这事罢了…… 如今我得先换换衣裳才好。” 这怡红院的丫鬟们平日里本就以袭人为首,这会儿见没出什么事儿,虽说得知袭人晋位有些意外,但总归是喜事一桩,便一个个笑着散开了。 只是人群中有个女孩,本家姓方,荣府里给取名叫碧痕的。论起来,她也是荣府下人家中稍有体面的奴仆之女,依着贾府的规矩,七岁就进府了,在怡红院里学着伺候人,比袭人、晴雯她们都要小个三四岁呢。她年纪虽小,可这模样和身条儿,倒是出落得越发水灵动人了,尤其是那胸前,随着年龄增长,少女的胸脯渐渐隆起,虽说她自己觉得挺害羞的,私下里连晴雯都打趣她 “哪里像十几岁的丫头,倒和史大姑娘有得一拼了”。只是这宁荣两府里,漂亮的丫鬟众多,她年纪又小,性子还腼腆温婉,光凭这身材上的优势,在一众丫鬟里也不算出众,大家都只把她当个小妹妹看待,也没让她担什么重要的差事。 可这碧痕呀,别看她腼腆羞涩,不善言辞,心里其实也有着自己的小想法呢。少女怀春,她稍稍懂事的时候,也曾偷偷想过宝二爷的俊秀、琏二爷的倜傥,夜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入睡时,甚至还偷偷摸过自己那刚刚发育的胸脯,心里又羞又乱地想过:“我这儿…… 只怕确实比晴雯姐姐的还大些呢……” 按当时府里的规矩,怡红院的丫鬟们,不过是等着宝玉慢慢长大成人,然后从中挑些模样俊俏的,供宝玉亲近狎玩、发泄欲望罢了,就算被主子破了身子、失了贞操,也不敢奢望人人都能像袭人那样,有机会被收为房里人,更进一步呢。碧痕年纪小,平日里依附在袭人等人身边,也没敢有太多别的想法。 没想到府里突然发生变故,弘昼圈了园子,封了奴仆,怡红院里封了袭、麝、雯、纹四女为奴仆,她却没轮上。本来按她那性子,就跟着大伙一起混日子也就罢了,可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今儿也不知怎么的,旁人听闻袭人进位,或喜或忧,只有她,像是一下子鼓起了十几年的勇气,听到袭人说 “都散了…… 如今要换换衣裳才好……”,又见众人渐渐散去,竟红着脸,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似的,慢慢走近袭人,细声细气地说道:“袭人姐姐,您如今身份不同了…… 既要换衣裳,由妹妹伺候,…… 可好?” 袭人一开始愣住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过了片刻,抬眼仔细打量眼前的碧痕,不知怎的,就想起弘昼吩咐的那些话来,虽说都是女子,却也忍不住细细端详起碧痕的眉眼来,但见她眼眸清澈,睫毛弯弯,粉腮泛红,嘴唇娇嫩,整个人就像婴儿般纯真粉嫩,再加上那轻声细语,又恭敬又娇羞的模样,袭人心里竟也泛起一阵涟漪,略一思索,才笑着牵起碧痕的小手,说道:“也好。” 便和碧痕一同进了自己的卧室去换衣裳了。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工夫,袭人已经换下了那身被汗水浸湿的裙衫,换了一套粉蓝色对襟睡莲小褂裙,头发上簪了一朵绸粉八角小珠花,腰间系着一条粗纱灰蓝萝纹腰带,脚下蹬着一双鸳鸯花布千层鞋。她估摸这会儿暮色将近了,也没再叫其他人跟着,只吩咐碧痕去厨房安排一下,以备弘昼万一要留在怡红院用晚膳,自己则独自一人往缀锦楼去见凤姐,准备把弘昼的意思转述给她。袭人向来谨慎小心,见到凤姐后,便依照弘昼的意思,安分守己、一五一十地说着弘昼要搜查封禁园子以及自己被加封的事儿,说完后跪地行了礼,只等着凤姐吩咐。 那凤姐却是个最会体贴人的,赶忙笑着上前拉住袭人的手,又是呜咽又是笑着说道:“袭人妹妹来晚了一步呀,适才就有宫女来禀报,说詹事府已经派人拿了凹晶馆里的太监王可信和丫鬟花慧了。这园子里这么不安生,惹得主子生这么大气,可不都是我这没眼力见儿的,没把园子打点好嘛,主子怎么惩戒我都是应该的。倒难为妹妹你这么为我费心周全,你这份心意也就罢了,难得的是这性子,可真是帮我免去了不少大麻烦呀。妹妹你可千万别心里不安,就凭你的容貌和品性,寻常的主子姑娘都比不上呢,更难得的是你这片用心。你说主子赏你是你的福气,岂不知我早就料到会有今天,心里还直念佛,觉得这是我的福气呢。” 袭人哪敢承受这样的夸赞呀,只是一个劲儿地叩头,谦虚地说道:“主子的恩赏,那是万万没想到的,我哪敢真的厚着脸皮把这当成自己的本事,还惹得园子里其他姑娘们心里不舒服呀,实在是惶恐得很,只求妃子教导我……” 两人就这样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作罢。凤姐又热情地留袭人吃饭,袭人只说还要去见可卿,凤姐这才作罢,还特意让平儿亲自送袭人出门。这平儿一向和袭人关系好,打心底里为她高兴,在门口拉着袭人的手,又说了好一番贴心话,还再三叮嘱道:“和情妃说的时候,可得缓着些才好呀。” 这才回去。 且不说袭人去见可卿的事儿,单说平儿送完袭人,转身回了内阁,见凤姐正吩咐传晚饭呢,她平日里就常陪着凤姐吃饭,便也帮着张罗起来,摆上的不过是几样精致小菜,一杯蜜炼花露,一碗梗米饭,又给凤姐递上暖巾,盛了小碗鱼丸汤,这才在一旁坐下,一边轻声问道:“奶奶瞧着,园子里这到底是个什么动静呀?真的丢了什么要紧东西吗?” 凤姐只是浅浅尝了口菜,问道:“姐儿呢?回房了没?” 平儿回道:“回了,今儿晚了,是小红在外头安排的,已经在后头睡下了。” 凤姐听了点点头,这才笑着说:“你慌什么呀…… 园子这么大,左右不过是一两个丫鬟或者太监,偷摸拿些东西出去变卖典当罢了,以前府里也常出这种事儿。反正咱们又没偷贡品、倒卖皇粮的,和咱们能有什么相干呀?” 平儿应了一声,又嘟囔着说:“只是主子好像…… 气得不轻呢……” 凤姐抬眼瞧了她一下,咯咯笑着说:“你这鬼机灵的,昨儿给冯府的东西可送到了?” 平儿点头道:“送了,是差门上太监何公公去办的,他向来办事稳妥又谨慎呢。” 凤姐听了,又抿了口汤,像是陷入了沉思,过了会儿才说道:“袭人向来是个谨慎的人,性子又温顺,模样也周正,还这么用心,主子疼她也是常有的事儿。” 平儿见凤姐这般淡定,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两人用过晚膳后,闲着没事就绞了会儿绒线,这时有小丫头悄悄来禀报,说是弘昼晚上果然宿在怡红院了,门上的丫鬟说唤了袭人去服侍呢。二人听了,也没说什么,随后便各自回房睡下了。 次日清晨,凤姐梳洗过后,由喜儿服侍着开始装扮起来。挑了几件衣裳,都觉得不太满意,挑来选去,才选中了绣衿馆前些日子送来的一件紫色 “织罗裙”。这裙子做工精细,竟是用棉线细细密密地编织了四层,最内层编得最密实,最外层稍显稀疏,层层叠叠的,隐隐约约能透出肌肤的轮廓,却又看不太真切,只是在胸前处用了更细密的针法,既能遮住身子,又巧妙地衬得肌肤如美玉般细腻,整个人显得妩媚娇艳极了。再看那梳头绾髻,编发做成了五凤朝阳的样式,插上一支温色鹊汇玉簪,把鬓角的长发都挽到了头顶心,特意露出白皙的脖颈,又挑了一对冰晶垂露耳环戴上,往镜子里一瞧,凤姐自己都有些惊讶,往年哪敢想象能打扮得这般动人呀,真就像天仙似的,连喜儿都忍不住夸赞道:“奶奶这姿容,真是让人羡慕死了…… 就是画里的美人儿都比不上奶奶呢,难怪主子这么喜欢您…… 大家都说林姑娘、宝姑娘长得娇美,可依我说呀,便是太太当年,也比不上奶奶您呢……” 凤姐笑着啐了一口,说道:“你这丫头,别净说些胡话来哄我开心了,你才多大呀,难道还见过太太当年啥样…… 你这瞎话我可不信。哎…… 左右主子今儿也不来,也不知道打扮成这样是给谁看呢……” 两人正说着话呢,门上来报,说是有大内太监佟客双在门上求见。凤姐心里暗暗称奇,按说如今大观园是王府管束奴仆的地方,大内太监就算有差事,一般也只是在门口传个话,要是没弘昼的旨意,很少会进来见人的。虽说自己在园子里依旧富贵尊荣,可实际上论身份也就是弘昼的奴仆,上不得台面的,这佟客双虽说位份不算高,可到底是场面上的人,自己哪敢有丝毫怠慢呀,赶忙让人请进来,还在厅上垂下帘子,奉上茶水。 那佟客双倒是客气得很,恭恭敬敬地称凤姐为 “奶奶”,说道:“昔日里其实也曾奉过娘娘的命,来府上拜望过…… 今儿是奉差办事,只是这差事挺要紧的,想着不能莽撞,所以得来跟奶奶您说一声,让您知晓。” 凤姐哪敢受他这礼遇呀,赶忙在帘子后面起身,微微蹲身行了福礼,忙不迭地和声细语说道:“佟公公太客气了,虽说往日有长辈知交的情分,可如今哪还敢再提那些呀,再说可就折煞我了。别说是王命差事,哪怕就是佟公公您自己有事儿,咱们做小辈的也得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公公有什么事儿…… 尽管吩咐就是了。” 佟客双说道:“是。有两桩事,一是昨儿王府差人到詹事府传了话,说园子里有位姑娘犯了事,奉命今儿就要把人锁拿了…… 这个,虽说这是王府的命令,也是按规矩办事,只是园子由奶奶您打理着,好歹得跟您知会一声。” 凤姐沉默了好一会儿,越发谨慎起来,正色说道:“公公您这可太抬举我了。咱们都是靠着主子的恩德才能在这儿的,就算没犯错,那也是任凭主子随意发落的,要是真犯了事,该怎么处置,自然是按规矩来办。我也就是承蒙主子看得起,让我管着园子里起居、衣裳这些小事罢了,公公办的可是主子交代的正经差事,哪有我过问的道理呀。只是…… 毕竟姐妹一场,又有往日的亲戚情分在,我这儿就冒昧问公公一句:不知是哪房姑娘出了什么事儿呀?” 佟客双脸上似笑非笑地说:“是旁宗的人,奶奶您不用太在意。好像是昔日东府的外戚,叫什么尤三姐的。如今在凹晶馆里住着呢。” 凤姐像是很惊讶的样子,咋舌叹息,随后带着哭腔说道:“竟然是东面三妹妹呀,她可一向是个天真爽朗的好姑娘…… 没想到竟然犯了过错…… 呜呜…… 想来都是我的不是,肯定是平日里我有什么地方没照顾好她,让她没能好好侍奉主子…… 可怜她姐姐,论起来那还是我…… 亲近的人呢…… 这往后可怎么去见她姐姐呀?呜呜……” 哭了一阵,又问道:“不知公公说的还有件什么事儿呀?” 佟客双说道:“奶奶您真是个善心人。只是这种奴仆犯事…… 天理、国法、家规、族律可都摆在那儿呢…… 是容不得的呀,和您也没什么相干,您倒不用太伤心了。还有一件事…… 这个…… 园子里出了这些事儿,想来就是因为看管得不够严。内务府今儿早上和詹事府商议后,已经下了旨意,调内务府御林军锐健营的一哨兵丁,从今天起看管大观园的四门八角。当然了…… 他们不进园子,只是往后凡是要出入园子的,从今天起,都得核对腰牌才行。这冯大人吩咐了,从园子里面出去的,得请奶奶您这儿给出个牌子…… 从园子外面进来的,暂时由我这儿或者内务府夏公公那儿给出牌子。还请奶奶您留意安排一下呀。” 凤姐想了想,说道:“这也是应该的。按说园子里确实该多些管束了。佟公公您这是好心提醒我呢,我哪能不懂呀。咱们这些女孩子…… 说到底都是王爷的奴仆,哪有天天往外跑的道理呀。从今天起,就定下规矩,哪怕是丫鬟、宫女,也不准随便出去了。凡事呀,就劳烦小公公们帮忙代劳就是了…… 只是…… 我有个想法,只是我年纪轻,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想得对不对。还请公公您指点指点我。” 佟客双笑着说:“奶奶您别客气,您说说看。” 凤姐说道:“我想着…… 锐健营的那些兵丁可都是旗下正牌子的爷们,让他们来做这替咱们这些奴仆看院子的事儿,可真是委屈他们了,就怕…… 还耽误了他们办正经差事,影响了前程呢。要是只领着内务府的俸禄,那岂不是更委屈了?我寻思着,园子里是不是…… 也该表示表示,能不能立个支出的项目,按月给每位爷们发一份饷银…… 虽说不多,但也是个心意,算是弥补一下吧…… 只是…… 男女有别,内外有规矩…… 如今园子出了事,更得谨慎些,我又没经历过这种事儿,也分不清哪个是当官的,哪个是当兵的,更不知道该怎么分配才公平,给多少才合适…… 就想求公公您帮我操办一下这事儿,帮着分放饷银,您看成不?自然,这事儿挺麻烦的,要考虑尊卑、哨领这些,上下左右的关系挺复杂的,我一个女孩子家,实在是弄不明白,公公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帮我们揽下这个容易得罪人的差事吧,回头我一定好好谢谢您,您看行不行呀?” 佟客双一听,顿时眉开眼笑的,连连说道:“奶奶您真是太好心了。论起来…… 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佟客双这才起身说道:“奴才差事在身,得告辞了。” 凤姐赶忙让人送他出门。 到了门口,两个小太监、四个大内侍卫已经等了半天了,虽说心里不耐烦,可到底知道这是要紧差事,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见佟客双出来了,便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起往凹晶馆走去。 这园中本就借着天然地势建了一座小山坡儿,名叫 “翠嶂山”,内外都有小路相通,对着正门的地方有曲径通幽的景致,靠着半月湖那儿又引了一处泉眼,就是沁芳源,那山坡上能看到湖的地方,叫做 “凸碧山庄”,山坡下临水的地方,便是 “凹晶馆” 了,翠竹亭亭,亭子幽静,湖水清澈,从院落里还延伸出一个垂钓木桥,远远望去能看到滴翠亭,是个赏月观湖的好地方,只是往来不太方便,也就越发显得静谧雅致了。昨儿詹事府就已经把凹晶馆里管事的太监抓走了,这会儿佟客双进了内院,门上一片冷清凄惨的景象,几个小丫头见如狼似虎、威风凛凛的几个兵勇跟着一个太监公公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哪敢上前过问阻拦呀,都吓得躲到后院去了。佟客双也没理会她们,径直走进正厅,却见那三姐穿着一身抹胸杏花秋衫,粉红与月白的颜色相互映衬,袖口、领边、裙摆上都绣满了杏花花瓣,那质地轻薄如纱似雾,袖腕和腰带处却是紧身的设计,更显得人精神,模样十分可爱娇艳;只见她翘着腿,歪在炕上嗑瓜子呢,见众人这般如狼似虎地进来,也不等佟客双开口,就笑着说:“可算是来了…… 倒让我等了半天了……” 佟客双倒是态度和气,说道:“是三姑娘吧?您先喝口茶…… 我是奉命办事,身不由己呀。得请三姑娘您挪出园子了。詹事府没有大牢,只有两间地窖,虽说比不上园子里舒服,怕茶水什么的也招待不周,亏待了姑娘您。” 三姐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那身粉色衣衫随风飘动,松逸得如同云朵一般,她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似的,背着手,踱步走到院子当中,又瞧了瞧金鱼缸里的鱼儿,任凭秋风拂过,吹起衣角,那模样就像风卷着杏花花瓣似的,一回头笑着说:“以前姐姐嫁人做妾的时候就哭,说人生就像牢笼一样,我还笑话她太痴心了。现在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呀。不过就是从一个花团锦簇的牢笼,换到另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罢了……” 佟客双自然听不懂她这话里的意思,只能尴尬地笑着听着。却听三姐又是咯咯娇笑个不停,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早就知道…… 必然会有今天的…… 那些男人呀,只知道在那枕席之上占咱们女孩子的便宜,还觉得是件乐事,又编出些乱七八糟的书,说什么女子要是不守贞洁,哪怕只是心里想想那种事儿,那就是天大的耻辱了。他们哪知道,那都是那些得不到的酸书生编出来的胡话罢了。我呀,心里一直想着,对于我们女孩子来说,只要能遇到个可心的人,能让他快活,我也快活,那就是件开心的事儿。我陪过两个人睡过觉…… 那都是真心快活的,他们都很疼爱我,怜惜我。我也乐意用我的身子让他们舒坦…… 就算有时候疼了、羞了、辱了、哭了,可心里其实还是暖暖的。其实公公您不知道,今儿我还想了半天呢,来的会是个办差的公公呢,还是主子呢…… 见是公公您,我还挺高兴的…… 倒是可惜我这个奴仆没机会尽尽本分,让主子也…… 哎,说这些您也不懂…… 没来由让您懂这些干嘛……” 又叹了口气,才说道:“任凭您带我去哪儿吧…… 走吧……” 佟客双本就是个太监,哪能理解她这少女的心思和哀怨呀,不过他在大内待久了,见多了嫔妃获罪之类的各种事儿,倒也没觉得太奇怪,只是恭敬地躬身说道:“奴才本来就懂得不多,实在是得罪姑娘了。” 说着,招了招手,四个侍卫冷着脸走上前来…… 第43章 深闺痴谋离恨泪,狡兔安得搏豺狼 话说西宫大内詹事府首领太监佟客双,奉了弘昼之命,进入大观园,拜会凤姐,得了交代之后,便前往凹晶馆去锁拿那被视作 “和亲王府罪奴” 的尤三姐。这佟客双本就是历经两朝的老太监,在宫中见多了稀奇古怪、晦涩复杂的事儿,向来深知为皇家办差,安身立命的诀窍就是秉持 “事不关己、便作不知” 的糊涂之道,做个明哲保身的奴才。 可太监嘛,没了那男儿根,对宫闱秘闻、探听消息这类事儿,仿佛有着天生的好奇劲儿,即便心里明白不该多管闲事,却还是忍不住悄悄探问了一番,得知这尤三姐竟是犯了身为王爷女奴却不守奴道、私通他人的罪过。他脸上倒是半点异色都没露出来,可心里呀,说不定还暗暗嘲笑弘昼这风流王爷的这番遭遇呢。 按照内宫以往的规矩,像尤三姐这样犯了禁忌的奴婢,一旦被锁拿,要么直接拖到冷僻之处,乱棍打死,再去发落她的家人;要么就直接扔到每年按例发往军中的罪奴堆里,发往边疆、蒙古、岭南、黑龙江、天山大营等那些大军驻扎的地方,任由军中处置便是了。只是这次,弘昼的亲信、詹事府知事冯紫英却下令 “解往詹事府”,佟客双心里琢磨着,想必是还有隐秘之事要审问,自己可不能多嘴多问呀。他一个小小职份的太监,和弘昼之间隔着好几层呢,根本摸不准这位风流王爷的心思性情,只隐约觉得这事儿挺棘手,就更想着赶紧撇清关系了。于是,他只吩咐侍卫们把尤三姐押往詹事府后院平日里处置罪余宫奴的地窖里锁起来,又安排两个侍卫看守着,便赶忙去回禀冯紫英,销差了事,好把自己从这事儿里摘出来。 书中再来聊聊这尤三姐。尤氏一族的祖上,原本也就是边城的小吏,虽说和宁荣两府常有联姻的亲戚关系,可跟贾府这样世代钟鼎公侯的名门望族相比,那气象、地位可就差远了,不过是靠着巴结贾府,借点儿势力罢了。尤三姐的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又是续弦,虽说也教她些品德、礼仪、诗书方面的东西,可到底还是娇生惯养了些,和姐姐从小就养成了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姐姐年长后,倒是渐渐收敛了,变得越发温顺柔和;尤三姐呢,却是三分娇俏里带着三分刁蛮,喜欢她的人觉得她自有一番别样风姿,让人羡慕;看不惯的人就觉得她实在不像个贞静守礼的女子。 这姐妹俩十来岁的时候,就出落得妩媚风流,肌肤娇嫩如玉,身姿婀娜多姿了。她们常来贾府走动,可这贾府里呀,有些没个正形的老少,仗着亲戚情分,又看她们是年幼懵懂的女孩子,便时常和她们嬉笑打闹,言行上有些失了分寸,占些便宜。姐妹俩一开始呢,一是年纪小不懂事,只当是嬉笑玩耍,觉得挺新鲜刺激的;二来也觉得自家是旁宗,无奈攀附贾家的威势,心里难免有些愧疚自轻,也就只能任由别人这般对待了。 等到二姐年满十八,出落得更是娇美动人,走路的姿态如弱柳扶风,身材似美玉雕琢,言语又温柔,待人还大方,一下子就惹得贾琏贪恋她的美色,撺掇着贾蓉从中说合,偷偷在花枝巷置办了宅子,把二姐娶作偏房了。等生米煮成熟饭了,才回府里告知众人,还借口说凤姐没生儿子之类的理由,可把凤姐给气坏了,只是当时没发作出来罢了。 要说这贾琏和贾蓉,那可都是在女人身上爱动心思的主儿。贾蓉表面上是替贾琏打算,心里却想着,既然在外头置办了宅子,贾琏肯定不能常守在那儿,到时候宅子一空下来,自己不就可以找借口去招惹、鬼混了嘛。想着这二姨、三姨都是娇滴滴的美人儿,空房闲居,又寄人篱下,不敢声张,见不得光,到时候自己可不就能趁机占些便宜,寻些乐子了。贾琏呢,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觉得二姐这美色固然是供自己享用了,那尤小妹既然跟着同住,从小又一起玩笑惯了,等自己在这家里掌了威权,说不定就能挑逗得姐妹俩一同侍奉自己,可没想到,尤氏姐妹自从二姐嫁给贾琏后,心思和念头就有了变化。二姐自从跟了贾琏,一心就想抛开往日那些事儿,恭顺温婉地侍奉夫君。要是贾蓉或者贾珍隔三岔五来调戏她,她便会板起脸来正色斥责,到后来干脆躲着不见他们了。偶尔瞧见丈夫甚至大伯贾珍对自己小妹百般轻薄,她虽然心里难过,也会温言规劝,倒让贾琏心里生出了几分敬服和羞愧,也就暂时不敢对三姐强行无礼了。 这尤三姐的性子却是越发娇蛮了,一方面常常感叹姐姐遇人不淑,嫁了贾琏这么个色鬼草包,又有个善妒的凤姐;另一方面又怨恨贾府那些爷们没德行,明明把她们姐妹当成玩物,还借着酒劲儿撒疯,肆意调戏招惹,她这脾气也就越来越大了。可她仗着自己长得风流标致,偏要打扮得格外出众,做出许多旁人难以企及的风情姿态来。年纪轻轻的,就爱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把那些男子们迷得有些神魂颠倒的,要是有人来轻薄招惹她,她先是半骂半笑地跟人胡闹,真要是过分了,就啐骂一番,甩甩衣袖,跑得没了踪影,弄得一众贾府兄弟对她是欲近不能,欲远不舍,一个个都被她弄得有些着迷了,她倒还觉得挺有意思呢。二姐要是来劝她,她反倒说:“姐姐糊涂呀!咱们本就是如花似玉的人儿,如今平白被这些个没出息的家伙玷污了去,那可真是太窝囊了。而且他家还有个厉害的女人,现在瞒着她倒还能安生些;要是哪天她知道了,哪能善罢甘休呀?到时候肯定得大闹一场,还不知道谁生谁死呢。趁现在还能由着咱们,不拿他们取乐、作践一番,等以后落个不好的名声,后悔都来不及了。” 二姐见劝也劝不住,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无奈。 到了三姐十六岁那年,有一回贾琏过生日,府上请了一堂文武昆戈来唱戏助兴。机缘巧合之下,三姐瞧见台上那个演赵子龙的武生,那武生英武潇洒,气宇轩昂,眉眼间透着一股清亮劲儿,特别合她心意,也不知是触动了哪世的孽缘,竟让她动了真心,生出了情愫。从那之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收敛了往日那些放浪的姿态,开始学习女红,注重礼貌,整个人也变得娴静素雅了,一心一意就想着要做个清白的女儿家,能和那武生般配,好跟他有所往来。贾琏见自己碰不得三姐了,倒还动了说合这事儿的心思呢。 谁能想到,好事还没成,贾府就衰败了。尤氏姐妹作为旁支亲眷,哪能躲得过这灭族的大祸呀,原本只能等死了,好在她们年龄合适,模样也周正,内务府得了弘昼的旨意,说是 “两府上下个个皆收”,哪怕她们名不正言不顺,只是旁宗的妾室,也被圈进园子里,成了弘昼的奴仆。可怜这姐妹俩,正是青春好年华,想要守身如玉却难以做到,想要坚守贞洁却又被这污浊的世事所染,一个原本一心侍奉夫君,一个原本静候良人,到最后,却只能等着去侍奉那个见都没见过的主人弘昼,靠自己的本分去讨好他,这命运,实在是让人叹息呀。 偏偏这弘昼身份尊贵,不常来园子,就算来了,这大观园里又是何等的姹紫嫣红,钗黛凤卿哪一个不是艳冠群芳、倾国倾城的,他忙着遍赏园中的美妇少女,一时半会儿哪能顾得上这姐妹俩呀。姐妹俩没得到弘昼的宠爱,也就只能在秦可卿的庇护下过日子了。这尤三姐呀,身子娇软,容貌美艳,天性里还带着一种常人没有的妩媚韵味,园子里既然允许女子之间有些亲昵举动,她便成了秦可卿身边的亲近之人,由着可卿时常来与她亲近,她心里虽有无奈,可也只能认命,就这么侍奉着可卿,得过且过,在这园子里贪恋着短暂的欢愉时光。只是她心里头呀,始终还念着那个让她动了情的人,这半年多来,心里的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少女的春怀、爱恋的刻骨铭心、无奈的百转千回,真是难以用言语描述清楚呀。 这不,今儿个弘昼震怒,下令搜园,事情就出在凹晶馆,佟客双带着兵丁上门来抓人了。尤三姐心里早就料到,肯定是自己和那心上人的事儿被发现了,不过她倒是有几分胆气和担当,在这生死未卜的时刻,反而镇定了下来,既不哭也不闹,更不求情,还特意穿戴得鲜亮整齐,就等着被锁拿呢。 随后,她被送上车,离开了这繁花似锦的园子,一路颠簸,来到了一处宫墙院落,穿过几道回廊,越走越荒凉,最后到了一间小屋前。屋墙边有一扇半陷在地里的小木门,门后竟是通往地下的通道。这时有小太监过来打开木门,把三姐送了进去。顺着几阶石梯下去,就到了一间地窖模样的屋子。刚进去没走几步,两个侍卫就冷冷地转身出去,把那木门从外面反锁上了。 三姐这才抬眼打量起四周来。说是地窖黑牢,其实看着就是一间挺简陋的下房,西头高墙顶上有两扇四方小窗,透进来些许光亮,勉强能看清屋里的情形。屋里也就两张毛边儿的竹凳,一张灰扑扑的四方桌,桌上点着一盏油灯,还有一只破了鼻子的茶壶,另一侧靠墙有一张土炕,上面铺着一条半旧的被褥,瞧着倒不像是专门关押犯人的地方,更像是下人们住的屋子罢了。三姐虽说平日里爱干净,可这会儿也知道不能奢望太多,便在炕沿上坐了下来。坐了一会儿,她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起呆来,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的波澜,却又添了几分惆怅。四周寂静无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镇定的她,心里渐渐涌起了畏惧和恐慌,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常听人说‘千古艰难唯一死’,反正现在左右都是个死,真要是想开了,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就看主子…… 打算怎么处置我了…… 我丢了他的脸面,犯了他的忌讳,怕是他不会轻易让我痛痛快快地死……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先受些屈辱,然后再被处死罢了。” 她本就是个心气高傲的人,可一想到 “先受些屈辱然后再被处死” 这可怕的场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又羞又慌,不知怎的,竟有些难以抑制那种羞意,可她打小就被灌输了等级观念,在她心里,弘昼那可是如同天一般的存在,就算心里有怨有惧,却终究不敢对他生出恨意来,无奈之下,只能胡乱地把这怨气撒到鬼神身上: “这可恨的,都是那庙里的女娲娘娘,做事也太不靠谱了,既然要造人,那就造呗,干嘛非得弄出个男女之分呀。偏偏让我们女孩子生得这般姣好的皮肉,说是玉骨冰肌,美是美了,可却最是能招惹男子了。那些个心思不正的男人,只要能想法子占我们的便宜,就觉得特别快活,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敢用,什么伦理道德、天伦亲情,统统都顾不上了。而我们女孩子呢,一旦遭了羞辱,本来就够伤心的了,他们还编些乌七八糟的说法,说我们坏了名声、失了德行。现在我要是死了…… 他们居然还弄出些什么规矩来,搞得我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任由他们作践、取乐。” 她心里也知道些男子的想法,又忍不住琢磨着:“主子之前没碰过我的身子…… 大家都说他风流荒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 为了寻欢作乐,先来为难我一番……” 想着想着,又摇了摇头,暗自叹息道:“园子里那么多美人儿,主子想享受都享受不过来呢,既然都已经发落我了,应该不会再有别的想法了吧。哼,不来也好,要是不来,那对我来说反倒是好事,起码我的身子没被他随意对待,没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刚想到这儿,她又慌乱起来了:“万一主子来了…… 但凡男人嘛,尤其是主子这种身份,又有着那样的性情,难免会有独占的心思,主子虽说荒唐,可到底是龙子龙孙呀,总不能和别人一起…… 来为难我吧。可要是他真不来,又生了气,把我扔给那些囚徒、兵丁去糟践…… 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呀。” 她就这样一会儿发狠,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心悸,一会儿心死,心里头幽幽哀哀的,胡思乱想个不停,连时间都分不清了。渐渐地,她觉得肚子饿了起来,抬头看看那小窗,外面的夜色好像越来越深了,正想起身到门边听听动静呢,忽然听到屋外传来开锁的声音,接着 “吱呀” 一声,那扇小木门从外面被打开了,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锦袍的官员,一手挑着个灯笼,一手托着个食盒,走了进来。三姐性子本就高傲,赶忙强压下心里的慌乱,冷冷地看着来人,想看看这到底是谁,又要怎么处置自己。 那官员进了屋后,只是往后摆摆手,跟在他身后的人便又关上了那扇小门。他接着走下几级台阶,把灯笼放在一旁,将食盒放在四方桌上,轻轻掀开盖子,里面放着一方酒壶,还有一只小酒杯。他把东西一样样取出来,摆放好,这才抬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三姐来,脸上倒没什么凶巴巴或者生气的样子,只是淡淡一笑,缓缓开口说道:“确实是个模样俊俏的姑娘呀…… 原本能在园子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侍奉王爷,虽说算不上荣耀贞烈,可好歹也是过着富贵精致的生活…… 怎么就偏偏要走这条自寻死路的道儿呢,真是可惜了……” 尤三姐不认识这人,心里想着估计是弘昼派来审问自己的官儿,心里又羞又恼,既不跪下,也不起身,也不回话,更不辩解,只是强撑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压抑着那扑通扑通乱跳的心,侧着脸,低着头,眼睛只盯着地面,就当没看见这人一样。 那官员却像是没察觉到三姐的冷淡似的,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一边把玩着杯盏,一边笑着细细端详尤三姐。他的目光在三姐身上停留,从那露着的些许脖颈肌肤,到端坐时的仪态,再到小巧的秀足,大致打量了一番,那眼神,就好像在欣赏什么珍贵的物件一样。接着,他又缓缓收回目光,看着三姐的面容,仔细地端详起来。三姐今天穿的衣裳虽说算不上特别华丽,可毕竟青春年少,身姿婀娜,自有一番灵动的气质呢。三姐被他这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俏脸一下子就红了,本能地微微弓了弓身子,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像是想找点什么话头来转移这人的注意力,心一横,胡乱地开口斥责道:“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本姑娘用得着你来可惜?” 那官员嘿嘿一笑,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才笑着说道:“小姓冯,名紫英,也是和亲王府的门下之人,论起来呀,和姑娘你倒不算外人,咱们都是王爷的奴才罢了。只是…… 我好歹还是三品詹事府正堂掌事呢,王爷亲赐了这差事来办你的事儿,我自然是有权管、有权问的……” 说着这看似正经的话,可脸上却依旧带着那种欣赏把玩物件似的笑容,目光还是在三姐身上那些能展现出仪态的地方打量着。 三姐本就是个娇蛮的性子,虽说多少懂些人情世故,可向来都是被人哄着、捧着的呀。这会儿这冯紫英这般打量自己,心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火,又羞又恼,可又深知此刻自己身处劣势,根本无力去改变什么,只能强忍着满心的愤懑。 她心里不住地想:“这冯紫英看着人模人样,没想到竟是这般无耻,仗着有点权势,就如此肆意妄为,真当我尤三姐是好欺负的么?可如今我落在这等境地,反抗不得,又逃脱不了,这可如何是好呀。” 想着想着,眼眶都微微泛红了,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不想在这人面前露了怯。 冯紫英见三姐不答话,依旧自顾自地笑着,又接着说道:“你以为你这点事儿,还真是什么大案子呀?又有什么可审的?…… 这里是詹事府,虽说只是个小衙门,可管的那也是大内嫔妃、省亲出入,远戚朝贡,废黜王侯这些事儿呢。你就算不懂,听着 继续 也该知道,本府每天处理的事,再小那也是跟朝廷宗室相关的要务。你嘛,说到底也就是王爷身边一个小小的供驱使的女奴罢了,本就该尽心尽力侍奉王爷,让王爷舒心的,现在你不守做奴的本分,犯了私通他人的错,派几个小太监、小侍卫把你处置了也就行了,哪有什么可审的呀?” 三姐听着他这满是嘲讽的话语,心里那股子傲气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她在心里冷哼一声:“哼,在你眼里我或许只是个任人摆弄的女奴,可我尤三姐也是有骨气的,怎会任由你这般轻贱。” 可嘴上却只是呸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想再看冯紫英那副令人厌烦的嘴脸,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冲上去和他理论,到时候恐怕只会让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冯紫英却像是故意要激怒三姐似的,又慢悠悠地说道:“哦,我猜你心里想着,以为我还得来问问你那个相好的是谁呢…… 哈哈…… 你这丫头真是不懂事,我早就已经下了海捕文书去捉拿那人了,一个犯了王府忌讳的人,你还真以为他能躲到哪儿去呀?这天下地上,到处都有想巴结王府的官儿和贼人盯着呢,他能藏到哪儿去?这点事儿,还用得着我来问你呀?” 三姐听到这话,心里猛地一揪,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下,原本强忍着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最后夺眶而出。她又气又苦,心里又担忧着那人的安危,按捺不住心里的羞恼,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地瞪着冯紫英,说道:“既然如此,您发落就是了…… 又来这儿说这些做什么?” 冯紫英哦了一声,脸上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竟还说道:“没事啊,就是这案子办得我挺累的,来瞧瞧你这个王府的女奴,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虽说你犯了错,不过要是模样、性子还过得去…… 我倒也可以和你讲讲道理,看看能不能帮你寻个出路呀……” 三姐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气血上涌,脸涨得通红,愤怒地瞪着冯紫英,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角,身子微微颤抖着,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能如此厚颜无耻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本想狠狠地斥责他,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带着哭腔说道:“你…… 你竟敢?!” 冯紫英却像逗弄小孩子似的,故作惊讶地说道:“哦?我为什么不敢呀?” 第44章 有口难辩诬情妃,无法无天尤奈何 且说尤家小妹尤三姐听闻冯紫英那一路毫不掩饰的嘲讽与逗引,心里顿时 “咯噔” 一下,原来他竟是妄图把 “不守奴道,私通戏子” 这般严重的罪名,牵扯到可卿身上呀。 三姐原本心里就清楚,自己私通之事已然暴露,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好的结果了。想想自己啊,原本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呀,可这十几年来,族里那些穷困之人一心攀附富贵,使得自己深陷在贾府那帮纨绔子弟的轻薄纠缠之中,清白之身就这样没了,连个贞洁的好名声都没能落下。她心里又气又苦,便也索性摆出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嘴上虽说得强硬,可心底深处又何尝没有后悔和愧疚之意呢。 眼瞅着冯紫英那满是淫意邪念的模样,嘴里吐出的尽是些轻薄至极的话语,甚至还让自己 “脱衣裳”,三姐当时就觉得,与其遭受这般凌辱,还不如一死了之呢,当下就起了只求速死的念头。 可哪曾想,这冯紫英看似随意几句话,放纵之间,实则谋划得极深呐。他居然又许给三姐一个盼头,说是只要顺着他的意思来,或许暂时会被拘着,可将来呀,说不定还能重新得主子的眷顾呢。三姐听了这话,一时间心里慌乱得不行,整个人都惶然失措了,脑子里竟不受控制地冒出些胡乱的想法,想着 “要不干脆顺着这当官的意思,跪在他膝下求求他庇护,说不定真就能躲过这场大祸事了”,可她心里又明白,这样做实在是违背自己的本心呀,一时间,内心陷入了两难的挣扎之中,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了。 尤三姐眉头紧皱,眼泪止不住地流,心里思索了半天,最后抿着嘴唇,咬着牙,缓缓松开了原本紧紧抱住胸膛的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就像柔弱的柳枝在风中摇曳一般,款款起身,对着冯紫英行了个深深的万福礼,语气虽然温柔,可态度却很坚决地说道:“大人,还请大人您三思呀。奴家虽说德行有亏,没能尽到做奴仆该为主子守身的本分,可论身份,毕竟还是王爷的女奴呀。大人您想想王爷的性情,他对我们这些女子,那也是颇为在意的呀。倘若您,倘若您现在一定要为难奴家,王爷就算当下不说什么,可时间长了,心里怕是会留下疙瘩的呀…… 大人您手握权柄,富贵荣华都有了,身边也不缺人来伺候…… 又何必非得和奴家这样已经是有了过失,又是王爷身边之人的女奴纠缠不清呢,这要是给您往后的仕途留下隐患,那多不值呀?” 她这一番话其实在心里已经酝酿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儿缓缓说完,又偷偷抬眼瞧了瞧冯紫英,见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心里想着,难道是被自己说动了?便接着说道:“还有一点,奴家虽说已经不敢奢望此生还能再见主子,再去侍奉主子,以赎自己的罪孽了。只是大人您应该也知道,我姐姐还在园子里伺候着呢,还有情妃姐姐,她很得主子宠爱,常常能陪在主子身边,待我就像亲妹妹一样…… 主子在园子里休息、玩乐的时候,要是一时想起奴家,说起奴家可怜,那也是有可能的呀……” 冯紫英听了,还真就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追问道:“哦?你这话里有话呀,那你倒是痛痛快快地接着说呀。” 三姐见冯紫英听进去了,心里微微一喜,赶忙说道:“是,奴家不敢瞒大人。我前些日子听说园子里遭了些变故,心里就知道这事儿怕是没法善了了,我已经没能好好为主子尽心,哪还敢强辩呀,就想着任凭主子发落处置了。只是我在情妃姐姐跟前哀求过了:我这身子,既然已经没资格再伺候主子了,那我宁可清清白白地离开,也不愿再陷入不堪的境地了。我只求能得个妥善的结果,了却此生。只是我身为奴仆,很多事也身不由己呀。要是能得偿所愿,我一定会亲笔写一封书信,托付给可靠的人交给情妃姐姐…… 姐姐得了信,肯定会好好对待交信之人,也算是和我姐妹一场有个交代了…… 要是没有这封信…… 想来我肯定是要遭受诸多委屈,含冤度日了,这就是做奴仆的无奈,我也没办法,也不敢求姐姐为我做什么,只愿姐姐要是有机会,能哀告主子一声,就说三妹身为奴仆,有了过失,没办法再侍奉主子,让主子尽兴了,此生留下遗憾了…… 想来主子仁慈,听了这话,肯定会动心,会为我考虑的……” 说到这儿,她又抬眼看了看冯紫英,见冯紫英已经收了笑容,像是在深思的样子,心想估计是被自己这一番盘算给说动了。她这会儿是一心求个安稳,只盼着别再陷入困境,就好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又深深地行了个万福礼,轻声细语却态度坚定地说道:“大人,奴家是个没出息的,又辜负了主子…… 哪还敢奢求什么呀。只是这奴仆的身份让我诸多受限罢了。我一个身处困境之人,这会儿就是有股子犟劲儿,只愿能清清白白地来,清清白白地走,求大人您,求大人您就网开一面,饶了我,别让我…… 别让我陷入更糟糕的境地,成全我这点心愿吧。要是能实现这个心愿,我一定会亲手写一封信,大人您可以转交给情妃姐姐…… 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大人您的大恩大德的…… 求大人开恩呀……” 说完,她努力在嘴角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冯紫英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嘿嘿笑了几声,笑得三姐心里直发毛,这才缓缓说道:“不错呀!好个聪明的小丫头,我说园子里那么多姑娘呢,怎么就你敢有些出格的举动,果然是有点心思,想得还挺周全,倒难为你这么用心良苦了。就凭你这机灵的模样,聪慧的性子,要是一心一意在主子身上用心思,说不定在园子里也能过得顺遂呢。可惜呀……” 三姐抿着嘴唇,听着他这带着揶揄的话,抱着那一丝渺茫的希望说道:“大人,您就开恩答应奴家吧,就请成全奴家这点心愿呀。” “成全?!” 冯紫英却一下子冷了脸,淡淡地说道:“你说得倒是挺对,就凭我的权柄和富贵,身边还缺人来伺候吗?只是你越是这样坚持,一心求安稳,哈哈,我反倒越不想轻易放过你了。难为你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使心眼儿,自以为能得逞呢。难得你还知道…… 有些事呀,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你费这些心思,又有什么用呢?今天你越是这样挣扎,我倒越觉得有意思,越要好好拿捏你一番,想来这可比对待那些顺从的奴仆、寻常的女子更有挑战性呢……” “你!” 三姐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说的那番话,冯紫英根本就没当回事,顿时又气又怒,再也顾不上矜持得体了,脸涨得通红,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冯紫英更是冷冷地说道:“你说你不愿意陷入不好的境地…… 可我这会儿要是用些手段,你一个柔弱的小女子,又能怎么抗拒我呢?就算我不直接用强,采取别的办法约束你,然后按我的想法来安排你,你又能往哪儿逃呢?你要知道,形势比人强呀,愿意不愿意,向来都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你倒是挺聪明,还知道抬出主子来提醒我。可我这会儿要是按我的想法行事,回头就跟主子说已经把你妥善处置了,你又能去哪儿申诉呢?居然还敢用园子里那几个女奴来跟我说道理?那几个也是有些状况的女孩子,主子不过是出于一些缘由,给她们取了些特别的称呼,你还真以为我会在意、会顾虑呀?” “你,你……” 三姐气得嘴唇都咬破了,心里又愤怒又凄苦,这才明白自己那最后一点小心思,不过是自作聪明,自我安慰罢了,心里满是绝望和哀伤,这会儿要是冯紫英真为难自己,自己根本就无力抗拒呀,恐怕只能任由他摆布了,一想到这儿,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冯紫英似的,嘴里慌乱地说道:“你莫过来……” 冯紫英却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摇了摇头,冷冷地笑道:“逼迫嘛,确实也有逼迫的那种‘效果’,只是今天…… 我忙着处理事务,累了,不想用那种强硬的手段了。我就要你心里不愿意,可嘴上又不得不服软,自己主动配合我,让我满意,那才叫有意思呢。” 三姐这会儿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那点体面和矜持,已经荡然无存了,心里又是慌乱,又是恐惧,又是愤怒,又是哀伤,一连串地怒斥道:“你休想!我宁可再艰难些…… 今天也绝不能如你所愿……” 冯紫英见她这般失态,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对呀,对呀,就要你这气呼呼像只发怒猫咪似的性子,等会儿呀,你自己主动按我的要求来做,自己妥协,来换取我的认可,那才是最妙的呢…… 王爷平日里不就是这样,把那些身边的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按自己的心意来管理嘛。我作为王爷的下属,自然得学学他的行事方式呀…… 今天我可得好好把握一番,处理好这事才是……” 三姐这会儿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根本比不过这在这世道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冯紫英呀,可她又实在不知道冯紫英到底会用什么办法来为难自己,心里慌乱又害怕,那股子傲气和倔强一下子就没了,只剩下惶恐、无奈,还有愤怒和哀伤,整个人蜷缩在炕席的角落里,泪珠不停地往下掉,连看都不敢再看冯紫英一眼了。 冯紫英却像逗小孩似的笑着说道:“乖,按我说的做呀……” 三姐听他这么一吆喝,吓得脖子都缩起来了,嘴里呜咽着,已经慌乱得胡言乱语了:“休想…… 你…… 你放过我吧…… 放过我好不好?……” 冯紫英哈哈大笑,说道:“我就喜欢看小姑娘按我的要求来…… 而且呀,我最喜欢看的就是…… 小姑娘明明心里不愿意,又恨又恼的,可却不得不顺从地听从安排,那时候的状态,才是格外有意思呢……” 三姐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为难自己,可听他说得这么让人不舒服,又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慌乱之中,脑子里甚至胡乱地想道:“我要是能现在就躲开该多好呀…… 离得远远的,就任他这坏蛋去折腾,也就罢了……” 可这会儿哪是想躲就能躲开的呀,她只能带着哭腔啐道:“休想…… 休想……” 冯紫英眯着眼睛笑道:“对了,你刚才还敢用情妃来跟我理论呢。哈哈…… 你这小姑娘,还非要讲些道理,可就是没讲好呀。你和情妃一起经历了些事儿,还和个外人有往来呢。啧啧…… 要是主子知道了,你这情况固然是不好处理,要面临诸多麻烦,那情妃能脱得了干系吗?主子能轻易放过她?你还敢跟我讲条件?” 三姐听了这话,吓得脸色大变,又急又怒又哀伤,舌头都打结了,只说道:“你,你怎么能乱说,冤枉别人呢。情妃姐姐何曾…… 何曾…… 只有我……” 只是有些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呀。心里已经是一片绝望了。 冯紫英故作惊讶地说道:“哦?不是吧?园子里谁不知道你是情妃的身边人呀,你一个小姑娘,哪有那么大本事能和外人频繁接触呀,肯定是那情妃在背后有参与…… 那情妃呀,本来就是个被人关注较多的人,想来肯定和你经历的事儿也有关联呢…… 啧啧…… 哎,你也挺可怜的…… 肯定是情妃那边有些情况,才让你有了那些往来不是?…… 你这会儿还不清醒清醒…… 你只要仔仔细细地把你知道的情况写下来,把那情妃是怎么和那人有往来的,怎么和那些事相关的,都写清楚…… 我看你可怜,遭了这些罪,就依了你,帮你达成心愿。说不定呀,我还能帮你摆脱困境,先把你安置在这儿,等主子处理完那些事,我再回头跟主子求求情,说不定主子一时心软,还让你回去,再让你安稳地待着呢。有主子庇护,你自然就不用怕被我或者其他人为难了,日子也能好过些,这不比你现在的结果好多了?” 三姐这会儿整个人都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周围又黑又静,她这才明白,这冯紫英今天来这儿,嘴上说要为难自己,实际上却是别有用心,谋划得很深呀。先是把自己吓得魂飞魄散,这会儿自己正沉浸在绝望和痛苦之中,满心以为他就要来为难自己取乐了,他却又抛出这么几句话,给了自己一线生机,可这分明是拿着个好处在前面引着自己,要让自己写个字据,去说一些不利于可卿和那人的话呀。她这会儿才知道自己那点小聪明是多么的可笑又可怜,心里满是凄苦和茫然,眼神呆呆的,摇着头,左右看看,身边一个能帮自己的人都没有…… 再抬头看看一脸坏笑,像老猫戏鼠一样看着自己的冯紫英,身子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三姐颤抖着身子,嘴唇也微微哆嗦,她深知若是按冯紫英所说的去做,那便是昧了良心,陷害了对自己有恩的情妃姐姐和相关的人,可若不依从,眼前这难缠的冯紫英又怎会轻易放过自己,一想到这儿,她只觉得如坠冰窖,寒意从心底往外冒。 她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用带着几分哀求又倔强的语气说道:“大人,您莫要再这般威逼利诱了,奴家虽出身低微,是王府的奴仆,可也知晓是非善恶,情妃姐姐待我情深义重,相关之人与我也是有情谊的,我断不能做出这等诬陷他们的事来,哪怕是面对再多艰难,我也不能背负这等恶名。” 冯紫英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冷哼一声道:“哼,好个不知好歹的丫头,都到这步田地了,还嘴硬呢。你以为你守着那点所谓的情义,就能躲过这一劫了?我今儿个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轻易罢休,你若不按我说的做,那有的是办法让你不好过,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三姐心里一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回道:“大人,您尽管使出手段便是,我尤三姐自小也是个有骨气的,哪怕历经磨难,我也绝不做那等违背良心的事,大不了承受更多,也好过出卖良心苟且偷生。” 冯紫英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三姐跟前,低头俯视着她,那眼神仿佛要将三姐看穿,他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承受就能解决问题?我有的是办法,能让你处境艰难,让你尝尝这世间诸多无奈的滋味,到时候,你怕是后悔了,都会乖乖按我的吩咐去做了。” 三姐身子往后缩了缩,可背后就是墙壁,已无处可躲,她仰起头,直视着冯紫英,尽管眼中满是恐惧,却还是倔强地说道:“大人,您莫要小瞧了奴家的决心,我既已做好应对艰难的打算,便不会再畏惧您的威胁,您要怎样便怎样吧。” 第45章 红颜薄命尤三姐,无奈深陷困厄中 且说这尤家小妹尤三姐听闻冯紫英一路毫不掩饰地嘲讽逗引,竟是妄图将 “不守奴道,私通戏子” 这般严重的罪名攀扯到可卿身上,她心里顿时一沉,深知此事棘手至极。 三姐原本就明白,自己私通之事已然暴露,这等情况断不可能轻易善了。想当初,她本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可十几年来,族中家境寒微,众人一心攀附富贵,使得她深陷在贾府那帮纨绔子弟的纠缠之中,清白之身就这样没了,连个贞洁的好名声都没能落下。她心里又气又苦,便也索性做出些放浪的姿态,嘴上虽说得强硬,可心底深处满是悔愧之意。 眼瞅着冯紫英那满是恶意的轻薄模样,嘴里吐出的尽是些不堪的话语,甚至还提出过分的要求,三姐当下就起了只求速死、免遭凌辱的念头。可哪曾想,这冯紫英看似随意几句话,实则谋划极深,又许给她一个盼头,说是只要顺着他的意思来,或许暂时会被拘着,将来,说不定还能得主子眷顾呢。三姐听了这话,一时间心里慌乱得不行,竟生出了 “要不顺着这当官的意思,求求他庇护,或许真能躲过这场大祸事” 的想法,可她心里又明白,这样做实在违背自己的本心,内心陷入了两难的挣扎之中。 只是她姐妹二人自小历经坎坷,这朱门里的种种不堪、子弟间的勾心斗角见得多了,也看得透。虽一时有些失神彷徨,可转念一想,心里便明白眼前这身着紫袍的官员心思缜密,深谙朝堂权谋,善于摆弄权势,绝非凭自己这样一个娇柔弱小的女子、又有着失德女奴身份的人,靠着那点闺阁心思就能应对得了的。若此刻顺着他的意思,一味深陷下去,只怕非但救不了自己,还会白白连累了他人。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那可卿自被圈拘在大观园后,一向对自己姐妹诸多照拂,虽说彼此之间有着深厚情谊,可在这等复杂的环境中,那份情谊显得尤为珍贵,相较之下,竟比那旁人更让她割舍不下。自己如今已然时运不济,处境艰难,又怎能再去害她呢?想到这儿,三姐又哀怨自己空负了这美艳容貌与聪慧心思,却一生命苦,不得善终,终究是心如死灰,泪珠儿顺着粉腮滚落,玉牙紧咬,竟将朱唇都咬出了血印,心底里一声长叹,横了心,竖了眉,口中只得凄惶哀告道: “大人,您只怕想错了。只是我一人德行有亏,负了主子。怎能还要拉扯情妃姐姐呢。既然大人…… 不顾我女儿家孤苦可怜,一心要为难我,我也不愿平白无故去攀咬别人。您…… 您想怎样…… 便怎样吧!” 说着,她闭上了那满含凄楚的双目,微微挺起娇美的胸膛,竟是一副任人处置的倔强模样。 哪知冯紫英见三姐闭目,也不急着答话或有所举动,反而又细细地打量起三姐来。只见这少女此刻咬牙硬挺,本是柔软的身子绷得僵硬,那一身衣衫,反倒将她身上的韵味衬托了出来。再看那面容上是一幅 “由你罢了” 的神情,苦楚之中带着几分倔强,这般模样,让冯紫英心底暗自得意,思忖道:“倒是个难得的女子。只可惜主子还没来得及如何,倒便宜了别人,如今落到我手中,由得我拿捏,也是件有意思的事儿。只是不可操之过急,若是这会儿就鲁莽行事…… 定要再三胁迫,把她这骄傲的性情也一并磨灭了,那才算尽兴呢。” 一面想着,冯紫英一面嘿嘿笑了几声,拇指转着手中的物件,冷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还非要强装大人?我说情妃和那相关之人有牵扯便是有牵扯,没牵扯便是没牵扯。你以为这等王府私邸之事,还真像戏里演的那样,要人证物证不成?此刻我只管按我的想法来处置你…… 再随便找个由头,只回主子说你已怎样了,一应举动都是那情妃授意…… 主子信是不信?即便有那么一分将信将疑…… 你想想,情妃将来还能有个好下场?我还缺你一张口供?” 三姐闻言又气又急,一双杏目圆睁,勉力挣扎着,眼眶里的泪珠儿却止不住地流,口中已是乱了方寸,带着哭音道:“你…… 你敢?!你,你为何定要这般害人?!” 思来想去,她深知这冯紫英若当真如此行事,虽说不知最终结果究竟会怎样,但至少自己,确实是无力改变。想到可卿竟遭此人觊觎陷害,一时之间,她心急如焚,全然没了主意,从那座位上起身,咬着牙就跪了下来。此刻的她,再难维系半分倔强娇蛮,膝行几步,几乎要跪倒在冯紫英膝下,呜呜咽咽地哭着哀求道:“大人,我都已经任由您…… 处置了,求您…… 求大人……,不要,不要攀扯旁人…… 呜呜…… 您…… 您要怎样才肯放过情妃姐姐?” 冯紫英一番威逼利诱,将这少女折磨得尽显无奈之态,这般柔弱无助的模样,更惹得他起了别样心思,只觉心中某种念头越发强烈。见这三姐哭得两腮满是泪痕,他心里直恨不得此刻便怎样拿捏一番,口中却又说道:“怎的?你还敢和我讨价还价说条件?我本就说了…… 你一个失身的女奴,既负了主子,落到我手里,莫说我要如何对待你,便是我要将你怎样处置,你又能怎样?你肯与不肯,喜欢不喜欢,本来就全由得我决定…… 如何还敢拿这个来和我说事儿?” 此刻三姐已是心慌意乱,听这冯紫英软硬不吃,根本毫无商量的余地,她咬牙怒目,声音虽还勉强支撑着愤怒之意,可那音调颤抖,实则尽显恐惧与哀求,只哭着问道:“你究竟是想怎样?” 冯紫英见这小娘子被自己弄得没了先前佯装的 “沉着”,全然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便哈哈大笑道:“既如此,我便给你个机会…… 我适才说了,今儿办案累了,不喜欢用强硬手段,就喜欢看小姑娘按我的要求来,还就喜欢看着你这等心里不情愿,却又没法抗拒的模样儿的小姑娘配合我…… 你自己按我说的做,让我顺心…… 或者,我舒坦了,便暂且不找你那情妃姐姐的麻烦……” 三姐闻听此言,原本就苍白的玉唇更是抿得死紧,神如死灰,粉面却憋得艳红,心似刀绞,美体却耻辱地颤抖着。她明知这冯紫英只是把自己当成掌上玩物,这般折磨逗引,不过是为了满足他那恶劣的趣味,奈何她今儿遭遇这般变故,又遇到如此强横之人,早已方寸大乱,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娇蛮性情这会儿是一点儿也收拾不起来了。她满心都是恐慌、无奈、悲苦、羞耻,茫然地瞧着冯紫英。再听那冯紫英一声冷哼,竟用脚隔着衣衫顶了顶三姐的傲人的双峰,呵斥道:“还想什么…… 叫你脱了……”她心里更是难受,可又实在无奈,犹豫再三,终于缓缓伸出手,开始按冯紫英的要求去做,那动作里满是不甘与绝望,仿佛每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个举动都承载着无尽的悲哀。 三姐此刻着实可怜,她把那洁白的玉牙咬得咯咯作响,上下朱唇因用力过度,几乎都要渗出血珠来了,那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疼不已。她满心都是深深的挫败感,到了此刻,她已然清楚地知道,今日自己怕是很难逃脱这场劫难了。 眼前的这个冯紫英,就如同恶魔一般可怕,和贾琏、贾蓉那些只知贪图享乐、没什么真本事的人完全不一样,他可是有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耐,一句话、一个举动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是个极为厉害且狠辣的角色。三姐心里明白,今天这人是铁了心要极尽所能地折辱自己,直到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才肯罢休。她心里也清楚,冯紫英这般百般刁难、肆意戏弄,不过就是为了从加倍地折磨自己当中获取那扭曲的快意罢了。 可三姐现在早已没了主意,整个人六神无主,脑子里一片茫然,只是还残留着那么一丝极其渺茫的侥幸心理,觉得或许顺从一下,情况就不会变得更糟呢。她心里愤怒与哀伤的情绪相互交织着,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个让她既羞耻又悲哀的念头:“难道我真的只能自己褪去衣裳,主动把自己送到这个可恶之人面前,任由他肆意轻薄吗……”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就如同她已经无奈地选择了认命一般。 她身子往后一倒,缓缓跪坐在地上,眼睛里满是恨意,却又带着几分绝望,呆呆地望着冯紫英的膝盖,仿佛那膝盖上有着能决定自己命运的答案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颤抖着伸出那纤细如玉的手,伸到脖领边,然后在左肩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寻找自己那杏花暖裙的肩边花扣。 当指尖触碰到那粒花蕊布扣的时候,三姐心底像是被重重地捶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充满绝望的长叹,随后,她咬了咬牙,终是将第一颗花扣 “扑” 的一声解开了。随着这个动作,她胸前的衣衫微微松动,似有一片春色也跟着轻轻颤动了一下,那场景,满是说不出的哀伤与无奈。三姐一边无声地哭泣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一边又缓缓地垂下玉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扑” 的一声又解开了一颗花扣,那动作就仿佛是在绝望之中,自己放弃了抵抗,甘愿去承受这份屈辱似的。紧接着,她颤抖着双手,轻轻地将那衣襟往下扯落了一些,顿时,一片如软玉般白皙细腻的肌肤便展露了出来。 冯紫英看到这一幕,眼睛都亮了起来,虽说他以往也见识过、玩弄过不少女子,可眼前这场景带给他的那种别样的 “快活”,却是从未有过的。在他眼中,此刻三姐那袒露出来的肌肤,就好似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绝美风景,让他看得入了迷,竟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那贪婪又丑恶的嘴脸尽显无遗,实在是让人愤恨不已。 你瞧,这园子里的女子们所用的肚兜,大多都是依照内府统一的样式去精心制作的,其中自然有着迎合主子喜好的考量在里头。尤其是在这肚兜的胸前部位,特意做了一番巧妙的设计,在用料上微微收紧了些许。而三姐那生得极为精巧的双峰,在这样的设计映衬之下,竟托出了一条浅浅的沟来,那沟呈现出粉粉嫩嫩的色泽,恰似那弯弯的初月挂在天边,带着一种含蓄而又撩人的美感,既不会过于张扬,却又在不经意间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让人忍不住多瞧上几眼。 此时此刻,三姐那少女的双峰虽说只是露出了一部分,可即便如此,也已然能够让人清晰地看出那肌肤的质地是何等的上乘。那肌肤,是雪白之中隐隐透着粉腻,细腻光滑得就如同那珍贵的羊脂玉一般,仿佛是大自然用最细腻的笔触精心雕琢而成的。连毛孔、静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般娇嫩的肌肤,着实让人感叹造物主的偏爱呢。 随着三姐内心情绪如同汹涌的浪潮般起伏不定,她的脸上也渐渐泛起了一层红潮,那红晕先是从脸颊处开始,而后一点点地缓缓蔓延开来,就如同天边绚丽的晚霞,慢慢渲染了整个面庞。与此同时,她的气息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了些,胸脯也跟着轻轻起伏着,那起伏的模样,活灵活现地好似两只调皮的小鸽子,被困在了那粉色肚兜的温柔 “牢笼” 之中,它们似乎在努力地挣扎着、扑腾着,想要挣脱这束缚,去拥抱自由一般,呈现出一种既娇羞又撩人的姿态。只是,这本该是充满了青春美好与娇羞的画面,在当下这被逼迫、无奈的情境里,却全然没了那份应有的甜蜜与喜悦,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无奈与哀伤,让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三姐将胸前那少女的羞涩春光展露出来后,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只是呆呆地抽泣着,那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打湿了脸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微微抬起头,眼神中满是害怕与忐忑,偷偷地朝着冯紫英的方向看去,想从他的神色里探寻一下接下来自己的命运会如何。 这一看,却让她的心更是沉入了谷底。只见那冯紫英此时气息变得粗重了不少,很明显是起了些不堪的心思,胯下那里似乎也有了异样的隆起,可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怜悯或者犹豫,依旧透着一片冰冷残酷的神色,仿佛三姐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弄、肆意凌辱的物件罢了。 三姐心里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已然是吃定了自己,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她心里顿时懊恼愤恨到了极点,在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这样就能彻底摆脱这让人痛不欲生的凌辱与折磨了。可理智又告诉她,如今自己就如同羊入了虎口一般,根本没有任何逃脱的办法,这一切已然是无可奈何的局面了。 她此刻心里又是羞惭,又是愤怒,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生不如死一般,可即便如此,她却还是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咬着牙,继续着这屈辱的行为。只见她颤抖着双手,缓缓伸向那暖衫下的第三颗花扣,这杏花裙的做工极为精巧,每一处细节都饱含着巧思,就说这三颗花扣吧,分别蕴含着 “春、风、月” 三种美好的寓意呢,本是象征着女子的娇美与温婉。 然而此刻,当三姐将这第三颗花扣解开后,整件衣衫就如同失去了束缚一般,“哗啦” 一下敞开了,那画面就好似春日里的杏花被风吹拂,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一样,充满了一种破碎的美感,可这背后却是无尽的悲哀与无奈。随着衣衫的敞开,她胸前那粉色的肚兜便完全展露了出来,那肚兜精致细巧,将她那一对小巧玲珑的双峰裹得严严实实,可此刻,却也尽数呈现在了冯紫英这个可恶之人的眼前,成了供他肆意观赏、把玩的对象。 再看那肚兜的下摆,呈一个尖尖的角状,垂落在小腹肚脐之下,与那同样是粉色绸质的小裤搭配在一起,说是遮挡着少女最为私密的部位,可那若隐若现的模样,反倒更像是在有意无意地逗引着别人,让人越发想要去窥探那属于闺阁之中的隐秘美艳,只是这一切,都并非三姐所愿,而是在这逼迫之下的无奈之举,着实令人心疼又惋惜啊。 可心里还是想着尽量能保住自己的颜面刚强、尊严体面。只是这会儿求也求了,哭也哭了,又是被逼着自己褪去衣衫,终究还是支撑不住这羞耻哀伤,双臂一环,两条白花花、细腻腻的手臂便护住了前胸。可她心里也明白,这等动作不过是徒劳罢了,心中自是一片恼怒哀伤。 冯紫英瞧她这般还要遮羞的模样,不仅不怒,反而越发得意,只管尽情享受这其中滋味,又品了一口酒,忍耐不住,自己用手隔着裤子略略摩挲安抚了一下,又冷冷道:“遮什么?你放荡浪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会子倒装起贞女来了?你既不愿意脱,可要爷来帮你一把…… 只是话说在前头,今儿若是你不乖乖地主动些,而是要劳动了爷,回头…… 嘿嘿”。他本就是个玩弄刑名的老手,知道对于这般柔弱的女子,既然此时她心防已失,有了畏惧惶恐之心,有些话若是明明白白说出来,比如污蔑情妃、赏给兵丁玩弄等等,倒不如不说透,留些余味让她自己去想象,反而更能让人愈发遐想惊惧。 果不其然,三姐听到那番话后,本就因羞惭而泛红的脸蛋,从肩膀到胸膛都似染上了一层红晕,此刻竟又泛出了一丝苍白,那红与白交织在一起,更显此刻她内心的煎熬与痛苦。她那一双原本秀美的双眸,此刻就如同被烈火灼烧、热油烹煮了一般,满是愤恨与羞怒,直直地瞪向冯紫英,仿佛要将心中的怨怼都通过这目光宣泄出来。她咬着嘴唇,太过用力之下,那下嘴唇的唇皮已然被咬破了,丝丝朱红渗了出来,似要化作点点血珠。可即便心中恨意难平,她终究还是无奈地垂下了头,语气里满是哀怨、羞恼与不甘,却又迫于眼前的形势,不得不哀声求告道:“不…… 我乖乖地按您说的做,脱干净也就是了,…… 只求大人…… 您能满意……” 伴随着一声饱含恨意与无奈的叹息,三姐缓缓松开了原本紧抱的双臂,那本想尽力遮掩的胸前双峰,也随之微微晃动了一下,似泛起了屈辱的波澜。随后,她缓缓将手反背过去,伸到背脊腰眼处,摸索着那粉绸肚兜的背带绑结。指尖触碰到自己后背那光滑细腻的肌肤时,她只觉心里越发凄凉,暗暗恨自己为何生得这般模样,要是相貌丑陋、年华老去,是个无人问津的老妇,或许就能躲过眼前这般被人肆意折辱的厄运了吧。可这也只是无奈之下的空想罢了,又怎能改变她如今这有着娇美容颜、冰肌玉骨,却身为女奴、只能任由他人欺凌的悲惨命运呢。 她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一抽一提,终于将肚兜的背带结儿解开了。此刻的她,心如死灰,深知今日这场劫难是躲不过去了,自己的身体恐怕马上就要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这人眼前,成为他肆意观赏、把玩的对象了。她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带着愤恨与绝望,颤巍巍地将那娇粉肚兜的两个摆幅轻轻提起,微微低下头,把肚兜从身上摘了下来,绕过自己的玉颈,整个取了下来。 此时此刻,她被人逼迫至此,要自己褪去衣衫,赤身裸体地承受他人这般不堪的对待,不仅不能有丝毫的遮掩、反抗,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甚至还得主动去迎合、奉承,这般自辱自轻的行为,让她的内心痛苦到了极点。她心里既恨眼前这个恶毒的冯紫英,也恨自己这坎坷多舛的命运。哪怕她天性中带着一股娇蛮劲儿,曾经还凭借着那点机灵劲儿戏弄过贾琏、贾蓉,可如今,少女胸前那原本应是美好、隐秘的双峰已然袒露在外,再也无法遮掩了。也不知是从哪里涌起的一股倔强心气,她干脆任由双手垂落身侧,不再做那毫无意义的遮挡动作了。她倔强地闭上秀目,一行行清泪夺眶而出,顺着香腮滑落,滚过玉脖,最后滴落在那雪白细腻、高耸的一对少女双峰上,那场景,满是无尽的哀伤与屈辱,令人见之不忍。 冯紫英此刻露出极为丑恶的嘴脸,竟以一种极为不堪的姿态,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做着些让人不齿的动作,目光还紧紧盯着三姐,那眼神里满是低俗的意味。 而三姐呢,此时被迫袒露着双峰,她心里又羞又愤,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曾经和心爱之人相处时那些亲密且美好的画面,那是有着真挚情感在其中的,和此刻被逼迫的情况截然不同。可她心里明白,今日在这等恶劣的处境下,自己怕是难以逃脱了。她深知自己本就生得有几分动人的模样,这双峰也曾是只愿展现给珍视之人的美好,在过往与贾琏、贾蓉等人的纠葛,以及和柳湘莲、秦可卿相处的经历中,她也知晓自己有着别样的美丽。只是没想到如今却要在这冯紫英的胁迫下,做出这般屈辱的行为,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痛苦又羞耻的表演。 她心里清楚,此刻不管是挣扎还是哀求,对于眼前这个满是恶意的冯紫英来说,都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根本不会有什么作用。无奈之下,她心一横,缓缓伸出手,朝着自己那粉色小裤的地方伸去,手指触碰到松紧带,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往自己的腰肢处用力,将那裤子略微拉松了些,以便能慢慢褪下,遮住那本应隐秘的部位。她此刻跪坐着,这个姿势下要褪去裤子,难免会有一些动作,像是稍稍抬起臀部,伸展一下腿足,可这些正常的动作在此时这被迫的情境里,却显得那么的屈辱,仿佛是在进行什么难以言说的难堪之事一样。 不多会儿,那粉色的绸裤终于被她脱了下来,她的身子几乎完全暴露在这冰冷又残酷的现实中了。她微微张开两腿,一条腿弯曲着,另一条腿伸直,嘴唇咬得紧紧的,眼睛里满是愤恨与绝望,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不再做那徒劳的遮羞之举。此刻她身上仅剩下那布料稀少的粉红色丝质内裤,私密之处在那内裤之下若隐若现,那模样看着就让人心酸不已。她本是有着天生的美好风姿,可如今却在这等逼迫下,呈现出这般任人羞辱、宰割的可怜模样,实在是让人叹息命运的不公和这世道的险恶。 此刻这三姐内心满是凄惶,那种苦楚实在是难以用言语详尽描述出来。想当初,她与柳湘莲之间有过往来,可那是出于真心喜爱,二人相处时满是缠绵亲昵,是两情相悦的美好情分。而和可卿相处时,彼此也是深知对方心意,有着深厚且复杂的情谊,那些时光里有着相互理解、交融的温暖。至于昔年和贾蓉、贾琏、贾珍等贾府众人的那些过往,也不过就是她作为一个少女,怀着对世事的好奇,想要去体验、去见识一番,同时也是借此机会,用自己的方式嘲讽、戏弄一下那些只知贪恋美色、贪图享乐的纨绔子弟罢了。 可如今,往昔的那些值得骄傲的、美好的过往全都烟消云散了,曾经的丝丝缕缕的柔情与缠绵都化为了泡影。此刻的她,满心充斥着百般的不情愿、千般的憎恶以及万般的羞耻之感,却被逼无奈,要这般屈辱地褪去衣裳,将自己原本应该珍视、呵护的少女身躯,那冰清玉洁的肌肤,那象征着青春美好的初长成的模样,还有那本应只展现给心爱之人的娇羞之处,统统如同一件没有感情、没有尊严的物件一般,呈现在眼前这个可恶的官员面前,任其肆意赏玩。而她呢,丝毫不敢有抗拒之意,仅仅是为了那一丝几乎看不到的、渺茫至极的侥幸,期望着或许这样能躲过更大的灾祸。这般难堪又绝望的境地,她此前何曾经历过。 回忆往昔,她对贾府那些公子哥儿满心愤恨,他们只知道追逐肉欲,贪恋女色,毫无品德可言。所以她才故意变着法子去和他们亲近,为的就是出一口心中的恶气,报复他们平日里的轻薄行径。她凭借着自己的美丽容貌和灵动的风姿,确实也让贾珍、贾琏等人在某些时候下不来台,出了丑,那时的她,心里虽说有几分得意,可实际上,心底深处那股愤懑的情绪始终难以真正平息下来。 她常常怨恨自己出身太过普通平凡,在那样的环境下,又不得不依附贾家来生活,根本没有太多别的选择。而且她和姐妹都生得颇有几分姿色,这本该是美好的馈赠,可在这复杂又险恶的环境里,却成了招来他人折辱、轻薄的缘由。久而久之,在她心底便隐隐有了这样一个自我否定的念头,觉得仿佛 “天生我就是这般不知检点、风流的性子,就是个只配去勾引男人的下贱之人”,这想法犹如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她心里。而以往她那些看起来骄傲、蛮横的做派,其实也不过是她刻意表现出来的罢了,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心里那愤懑难平的情绪,能够稍微得到一丝缓解,能让自己在这无奈又可悲的处境中,找到一点点可以支撑自己的东西。 第46章 须知红颜薄命幸,孤月惜怜尤三姐 却说三姐按要求做着,过程中也是艰难万分,她已屈辱到了这般地步,也不再去想其他。 冯紫英只觉飘飘然仿佛就要飞上九霄云外了,那每一个动作传来的感觉,都仿佛在诉说着这少女的所有无奈与痛苦,顺从与不甘。与以往那些经历相比,着实有着说不尽的别样意味。他此时正得趣快活,只顾享受那愈来愈浓烈的感觉,如此一番折腾之后,三姐终究是娇弱女子,整个人状态极差,眼泪儿、其他狼狈的样子尽显,气息都微弱了。冯紫英松开手,看着狼狈不堪的三姐,脸上露出残忍又得意的神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便将三姐往旁边一推,自己像是要休息一般向后一靠。 三姐其实适才被这般折腾,已然失神,此刻趴在地上,痴呆呆、迷茫茫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知晓此刻是怎样一番境地。 可怜自己往昔也是个清清白白、珍视自身的女儿家,此刻却如此狼狈,适才更是被迫做了那等屈辱至极的事,更可怜自己此刻身心俱疲,脸上、身上一片狼藉,却浑身无力,连整理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就算有力气整理…… 又哪能轻易抹去这耻辱的印记呀。她满心都是绝望与哀伤,想着自己这往后的日子,还不知要遭受怎样的折磨,又该如何去面对那些曾经在意的人,可如今自己已然陷入这无尽的深渊,挣脱不得,只能在这黑暗中独自悲叹,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浸湿了身下的地面,却也无人来怜悯自己这悲惨的命运。 三姐在心底绝望地呐喊着:“这世间为何对我如此残忍,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此等羞辱折磨,难道就因为我生为女子,就该被这般践踏尊严,任人鱼肉么?那所谓的天理公道又在何处!”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蜷缩在地上,仿佛这样能给自己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可那心底的悲凉与恐惧,却如影随形,怎么也驱赶不走。 冯紫英靠在那儿缓了一会儿,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绝望无助的三姐,心里没有丝毫怜悯,反倒觉得自己今儿这一番作为甚是得意,想着若是往后还有这般机会,定要再好好寻些乐子。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慢悠悠地站起身来,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对着三姐说道:“今儿这事儿,你最好是烂在肚子里,要是敢透出半点儿风声,哼,有你好受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三姐听闻这话,微微抬起头,用那满是恨意与绝望的眼神看着冯紫英,嘴唇颤抖着,却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知道此刻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哪怕心里有千般不甘、万般怨恨,也只能先应下,待往后再寻机会,哪怕是死,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这恶人。终于,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 你放心,我…… 我不会说出去的。” 三姐颤声说道,那声音里满是屈辱与无奈,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心底那痛苦的深渊中艰难拉扯出来的。 冯紫英冷笑一声,显然没把三姐的话全然当真,不过他也料想此刻这被折磨得没了半分脾气的女子,短时间内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他又看了看地上那狼狈的三姐,目光在她身上随意打量了一圈,像是在回味刚才那番肆意拿捏的场景,这才抬脚迈步,朝着门口走去。 待冯紫英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三姐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地上,身子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眼泪止不住地流淌,打湿了身下那一片地面。她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刚才那一幕幕不堪的画面,每一个细节都如同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地割扯着她的心,让她痛不欲生。 “我怎就落到了这般田地啊……” 三姐在心底悲叹着,满心都是悔恨与哀怨。曾经的自己,虽也身处这污浊的世间,周旋在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之间,可好歹还留着几分骄傲,几分倔强,想着总能在这无奈的命运中寻得一丝属于自己的自在,哪怕只是自欺欺人也好啊。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被那冯紫英给碾碎了,尊严、体面,全都没了,自己就像那掉入泥沼的蝼蚁,挣扎得越厉害,陷得就越深,最后只能被这无尽的黑暗给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三姐才缓缓从地上爬起,她拖着那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沉重身躯,四处找寻着可以蔽体的衣物。那原本精致的杏花暖衫、粉色肚兜和绸裤,此刻或散落在地,或被扯得变了形,就如同她那破碎不堪的人生一般。她颤抖着双手,一件一件地捡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将衣服穿回身上,可那衣服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的耻辱气息,每触碰一下,都让她的心狠狠揪一下。 穿好衣服后,三姐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一下子瘫坐在床沿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思绪却飘回到了往昔和柳湘莲相处的那些日子。那时的他们,瞒着众人,在那幽静的角落偷偷相会,互诉衷肠,她感受着柳湘莲那真挚的爱意,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这世间最美好的角落,哪怕只是短暂的时光,却也是她这灰暗人生中最璀璨的光亮。可如今,自己遭了这般变故,也不知柳湘莲如今身在何处,是否知晓自己的遭遇,要是他知道了,该会有多痛心,而自己,又还有何颜面再去面对他呢。 想着想着,三姐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用手捂住脸,压抑地抽泣着,那哭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凉。“湘莲,湘莲…… 我对不起你啊……” 三姐在心底一遍遍呼喊着,那声声悲切仿佛要将这寂静的屋子都染上无尽的哀伤。她深知自己与柳湘莲之间曾有的美好,如今已被这残酷的现实撕扯得支离破碎,而自己也再不是那个能坦然站在他面前,与他眉眼含笑、互诉爱意的女子了。 再说那情妃,自听闻尤三姐被冯紫英带走审讯后,心里便如同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片刻不得安宁。她深知冯紫英的为人,那是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主儿,而三姐又是个烈性的女子,这两人碰在一起,她怎能不担心会出大乱子呢。 情妃在屋里来回踱步,心急如焚,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该如何去搭救三姐。可自己如今被困在这园子里,行动处处受限,就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束缚住了一般,想要冲破这重重阻碍去救人,谈何容易。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三姐受苦。” 情妃咬着嘴唇,暗暗下定决心,哪怕是拼上自己的一切,也要想办法把三姐从那虎口中救出来。她叫来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神色凝重地吩咐道:“你悄悄去打听一下消息,看看三姐如今到底被关在了何处,情况又是怎样了,务必小心谨慎,莫要被人发现了。” 丫鬟深知此事的严重性,赶忙应了一声,便小心翼翼地出了屋子,朝着冯紫英办事的地方去探听情况。 那丫鬟也是个机灵聪慧的,一路上躲躲藏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靠近那附近。可到了跟前,却见守卫森严,根本没法轻易靠近。她正焦急万分之时,忽然瞧见一个平日里和自己还算相熟的小厮正从里面走出来,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迎了上去,陪着笑脸轻声问道:“小哥,我这儿有事儿想问问你,你可知那尤三姐如今被关在哪儿?” 小厮一看是她,先是一愣,随后赶忙压低声音说道:“你打听这做啥?那尤三姐可正遭罪呢,今儿被冯大人带进去后,就没见有啥好动静,估计这会儿正受苦着呢,你可千万别掺和这事儿,不然小心引火烧身啊。” 丫鬟一听,心里更是着急了,忙说道:“小哥,你就行行好,再多和我说说呗,情妃姐姐可惦记着呢,要是三姐出了啥事儿,姐姐也没法安心。” 小厮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后,才又小声说道:“我也知道的不多,只听说那冯大人今儿像是发了狠,非要从三姐那儿问出点啥来, 丫鬟谢过了小厮,不敢再多逗留,赶忙转身往回走,心里沉甸甸的,一路上不断想着那小厮的话,越发觉得情况不妙,脚下的步子也愈发急促起来。待回到情妃住处,丫鬟便将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情妃听完,脸色变得煞白,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丫鬟赶忙上前扶住。“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情妃喃喃自语着,心里满是担忧与恐惧。她心里明白得很,冯紫英这是想拿三姐来拿捏自己,想要借此整垮自己,好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姐姐,咱们现在得赶紧想个办法,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丫鬟焦急地说道。 情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思索片刻后,说道:“你去,把园子里几个信得过的姐妹都找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总能想出个法子来的。” 丫鬟应了一声,便又匆匆出去找人了。 不多时,几个平日里和情妃关系亲近的姐妹都聚到了情妃的屋里,大家听闻了三姐的事儿,也都面露忧色,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有的姐妹皱着眉头说道:“要不找园子的管事说说情,看看能不能从中斡旋一下,毕竟管事在这园子里多少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另一个姐妹却摇了摇头,反驳道:“怕不妥,那管事向来是个见风使舵的,未必肯为了三姐得罪冯紫英这样有权有势的人呢。” 又有姐妹提议道:“干脆凑些钱财,去贿赂那冯紫英,让他放了三姐,说不定他见钱眼开,就答应了呢。” “这法子也难行,” 旁边的姐妹赶忙接口道,“那冯紫英胃口大得很,又贪婪又狡诈,怕是不会轻易被钱财收买的,咱们这点钱,在他眼里估计就跟打发叫花子似的。” 还有的姐妹觉得应该想办法把这事儿捅到主子那儿去,说道:“咱们找机会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主子,让主子来定夺,毕竟主子或许还念着往日的情分,不会眼睁睁看着三姐受苦的。” 情妃听着姐妹们的建议,却都觉得不太妥当,心里愈发烦闷起来。找管事说情,确实如姐妹们所说,管事未必肯真心帮忙;贿赂冯紫英,只怕是肉包子打狗 —— 有去无回;而捅到主子那儿,万一主子听信了冯紫英的一面之词,那三姐和自己可就更没活路了。 众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那压抑的气氛仿佛要将人吞噬一般。就在这时,一个平日里心思最为缜密的姐妹轻声说道:“姐姐,我倒有个主意,只是这法子有些冒险,就怕万一不成,后果不堪设想啊。” 情妃赶忙说道:“妹妹快说说看,如今都到了这等境地,再冒险的法子也得试试了。” 那姐妹看了看众人,缓缓说道:“咱们可以先派人悄悄去盯着冯紫英的一举一动,看看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知己知彼嘛。同时呢,咱们再找机会,让三姐寻个由头写封信出来,把她的遭遇如实写上,咱们想法子把信带出园子,送到主子身边信得过的人手里,让那人找机会呈给主子看,只要主子知道了真相,那冯紫英就算再怎么狡辩,也没法颠倒黑白了。只是这过程中,每一步都得万分小心,一旦被冯紫英察觉,那可就全完了。” 情妃听了,微微点头,觉得这法子虽说冒险,可目前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看着姐妹们,目光中透着坚定,说道:“就按妹妹说的办吧,咱们如今只能孤注一掷了,只盼着能顺利救出三姐,也让那冯紫英得到应有的惩罚。” 众人应和着,随后便各自分工,开始行动起来。那负责盯着冯紫英的丫鬟小厮们,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行踪,时刻留意着冯紫英的动静,心里既紧张又忐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了;而情妃则想法子去和看守三姐的人周旋,试图找机会让三姐能写封信出来,可每一次尝试,都被看守以各种理由拒绝,这让情妃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那冯紫英也不是吃素的,他平日里行事本就谨慎,经过今儿这事儿后,更是提高了警惕,身边安排了不少人手盯着周围的动静,以防有人来坏他的好事。情妃这边的行动,进展得极为艰难,每一步都像是在薄冰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三姐在那屋子里,每日都活在痛苦与绝望之中,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也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只能在这无尽的黑暗里独自煎熬着。她常常坐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曾经那些或美好或痛苦的过往,时而回忆起与柳湘莲的甜蜜时光,脸上会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可转瞬又被如今所遭受的屈辱和绝望所淹没,泪水便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而情妃等人,依旧在为了救她想尽办法,与那看不见的敌人做着艰难的斗争。每一次尝试受阻,她们的心里就多一份沉重,但却没有一个人想要放弃,大家都咬着牙,互相鼓励着,继续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中苦苦挣扎着。只是这结局究竟会如何,谁也说不准,那未知的命运就像一团浓重的迷雾,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既害怕又期待着能早日拨云见日。 第47章 可怜污浊小女娈,雀帘未垂春残度 第二日清早,他却依旧赶早去大观园给弘昼请安回话。他心里怀着一肚子的心思,琢磨了一整晚该如何应对弘昼,只是心里略略有些拿不准,不知道该不该主动提及这尤三姐的事儿,还是干脆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把这事给瞒下去。没想到轿子刚到大观园西门上,门边茶厅里看守的太监瞧见是他,赶忙迎了出来。他心里也明白,宰相门前七品官,哪怕自己如今也算是有些身份地位了,在这儿也得恭谨和气些,便拱手作揖,说是要见弘昼,那看守太监便吩咐一个小太监去回话,一面请冯紫英坐下。冯紫英也就抱拳赔笑着坐下,顺便打量起四周来,却见这门厅原先通往园内的内室门上,竟与前日不同,沿着门廊新装上了一道铜色的掐丝雕花架子,四周雕琢的是百鸟鸣秋的图案,那些个孔雀、大雁、天鹅、喜鹊、白头翁等鸟儿,都是用阳文在铜版上雕琢出来的,镂空探月,走形绕丝,看上去甚是精美。他不由随口问道:“这门框架子倒是难得一见,瞧着是要挂帘子的?你们门厅上倒还用这么体面的装点?” 那太监笑着回道:“大人您说笑了,这是特地寻了京里蓝帽胡同金璐阁打造的,别看就这一副门框装裱,可花了三十两银子呢…… 我们这些门厅上的苦命下人,哪敢擅自用这么好的物件呀。” 冯紫英好奇地问道:“那这是……” 那太监解释道:“这是里头凤妃特地吩咐的,大观园里凡是茶厅门房,通内外之处,都要用这玩意儿…… 回头还要挂上珠帘,这叫什么…… 什么…… 哦…… 雀思帘…… 从今儿起就定了规矩,园子里的姑娘们,便是有事,也只能在茶厅门房说话,不能卷了帘子踏到前厅来呢…… 只是要得急了,才先打了门框子,帘子还在置办,估计要明儿才能全部弄妥帖了。” 冯紫英低头思索了一下,心里竟是明白了,这想必是取 “金笼藏雀,深帘敛香” 的意思,想来是弘昼发落了尤三姐之后,园子里人人自危,凤姐便想出这么个由头来做规矩,实则是想表示臣服,安心为奴,以此来取悦弘昼呢。只是他又暗自纳闷,人都说这王熙凤虽是聪明好强,心思敏锐,只是一向没什么学识文墨呀,这等古雅又带着些风月韵味的主意,也不知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正和这太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却听那后厅传来脚步声,去回话的小太监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绿裙宫衣的少女,那小太监笑着走到前面,那绿衣少女却驻足留步在了那尚未装上帘子的 “雀帘” 之后。小太监凑到掌事太监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冯紫英正觉得有些没趣呢,却见那绿衣少女已然低头微微行了一福礼,竟是在向自己行礼。他昨夜那般对待尤三姐,那可是仗着弘昼点头同意拿捏的,如今在这园子里,他哪敢胡乱接受别人的行礼呀,心里莫名一阵慌乱,好似做了贼一般,赶忙低头作揖,都不敢抬眼,只是用目光示意着说道:“这位姑娘多礼了……” 原来那后头的正是晴雯,她听冯紫英竟然主动和自己说话,脸蛋不由一红,忙收敛了那胡乱的笑意,口中说道:“大人…… 是袭人姐姐和鸳鸯姐姐商议了,要差人来回话,主子…… 昨夜一宿未眠,今儿早上才睡下,大人是主子跟前的亲信之人,不能怠慢了,就请大人示下,要是有要紧事,便唤醒主子…… 如不是要紧事,大人在这儿久候也不妥当,就请大人先回去,或者晚些个再来给主子请安……” 冯紫英听她说弘昼一夜未眠,心里也知道园中肯定是又有了变故,只是这晴雯没细说,想来闺阁私密,又是园子里的禁忌之事,自己自然不好多问,便连连打躬作揖道:“姑娘太客气了…… 我能有什么要紧事呀,不过就是来请安回话罢了。既然主子这会儿不便,那我自然是回头再来请见,姑娘…… 哦…… 还有里头各位姑娘们都是主子身边伺候的,那才是近人亲信呢。这么点小事,还劳烦姑娘您亲自来回话,其实差个小太监来也就是了……” 晴雯嫣然一笑,说道:“也不麻烦什么,大人客气了……” 她到底也没走出那尚未装上帘子的 “雀帘门”,又福了福,这才转身回园子去了。她一边走,心里一边暗自思忖着:“这个官儿,在园子里来得倒是挺勤的,在主子跟前应该挺得脸的…… 只是瞧着,倒是高高大大的,和我们原先的宝二爷倒是不同呢。” 想到 “宝二爷”,晴雯不由脸一红,暗自啐了一口,又愧自己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她其实一向性子就有些高傲,虽说如今被圈入园子成了奴,也少不得死了心,等着哪天弘昼来如何对待自己。只是她和袭人一样,自幼便服侍贾府的宝玉。待到稍稍懂些少女之事后,心里便隐隐知晓,自己身为奴婢,依着那时的规矩,等稍稍成年,有了几分姿色,不过就是任由房里的主子如何对待、玩弄罢了,要是讨得主子欢喜,或许能留在房里充作侍妾,要是不讨主子喜欢,失了身子后,还得去配个小厮什么的,这进与退之间,全看机缘了。她自恃有着花容月貌,身姿窈窕,冰雪聪明,论容貌在府里的丫鬟里头那都是上上乘的,自然也明白这命数,心里便隐隐将宝玉当成了自己未来的男人。只是她性子倔强又火爆,毕竟还是少女新蕊,欲近还远,心里多有孤傲冰洁的想法,又总觉得自己正值少女初春之时,竟要去给人做侍妾,难免会恼羞不甘,虽说那宝玉对她百般讨好、做小伏低的,可她却未曾真和宝玉有过什么私情,倒是让袭人占了先机。这一来,她心里难免就有些酸意,平日里说话也总夹枪带棒的,可偶尔又觉得 “由得袭人姐姐和我们那爷厮混去,我倒落得个清净”。不想一时风云突变,贾府被抄家,女眷都被圈禁起来,转眼之间,袭人倒成了 “已然失了贞洁” 的下贱丫鬟,终日惶惶不安,她看着也是兔死狐悲,心里反倒多了几分照拂袭人的心思,对袭人差遣的事儿也都依从起来。只是那 “宝玉” 二字,已然渐渐远去,仿佛难以再拾起、再记起了。可心里总归是存了个 “这些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的念头,隐隐迁怒到所有男人身上,其实连弘昼她都不太愿意亲近。今儿也不知怎的,竟然又无端想起宝玉来了。虽说这是自己内心私密的想法,可心里还是隐隐觉得,自己这会儿想起别的男人,好像是失了 “某种本分”,不免有些愧色,连走路都变得慌乱起来。 她一时脚步慌乱,竟然没瞧清前路,和一个迎面走来的丫鬟撞了个满怀,赶忙踉跄了几下脚步,这才抬头看去,却是顾恩殿里的绣凤,只见她一手提着一个大捧食盒,一手拎着一个小篮子,晴雯便笑着说道:“你这丫头,倒和我一样走路不看路呢…… 这是要去哪儿呀?” 绣凤忙乱地回道:“是金钏儿姐姐吩咐了,要我去嘉萌堂里取了这合欢酒,送去…… 凹晶馆呢。” 晴雯听了也是一愣,不由好奇地问道:“凹晶馆?” 绣凤点头说道:“姐姐还不知道吧。昨儿…… 那边尤二姐姐…… 尤氏姑娘在顾恩殿外哭着跪了大半夜…… 主子生了气,出去赏了她一巴掌,还说她心里倒有亲伦,只是没有主子……” 晴雯听闻,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暗自思忖着这园子里的事儿是越发复杂了,主子的心思也越发难测了。她想着尤氏一向也是个有些能耐,能操持些事儿的人,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看来在这园子里,不管以往如何,只要触了主子的逆鳞,那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呀。 “那后来呢?” 晴雯忍不住问道。 绣凤摇了摇头,说道:“后来我就不清楚了呀,我当时忙着别的事儿呢,只是今儿一早金钏儿姐姐就吩咐我去取这合欢酒送去凹晶馆,我也纳闷着呢,不过咱做下人的,也只能照着吩咐办事儿呀。” 晴雯微微点头,说道:“也是,咱这做下人的,哪能多问呢,只是这事儿看着就透着股子蹊跷劲儿,你去的时候可得小心着点儿,莫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绣凤应了一声,便又急匆匆地赶路去了,晴雯则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园子里头走去。她边走边想着这园子里的种种变化,往日里姐妹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可如今却都变了模样,大家都战战兢兢地活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得主子不高兴了。 再说那冯紫英,从大观园西门离开后,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弘昼的事儿,也不知道昨夜到底是何事让弘昼一宿未眠,又怕自己昨夜对尤三姐的事儿被弘昼知晓了,那可就麻烦了。他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要不要找个机会旁敲侧击地探探口风,可又怕弄巧成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等过些时日看看情况再说。 而在那凹晶馆里,此刻却是一片静谧中透着几分压抑的氛围。尤氏坐在那儿,眼睛微红,脸上还留着昨夜被主子打的巴掌印,她心里满是委屈和无奈,却又不敢有丝毫的怨言。身边站着几个丫鬟,也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整个屋子安静得只能听见偶尔的几声轻咳。 金钏儿端着那合欢酒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桌上,看了看尤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尤二姐姐,这是主子吩咐送来的合欢酒,您…… 您还是喝了吧。” 尤氏微微抬起头,看着那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哀怨,有愤恨,可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酒杯,缓缓送到嘴边,一饮而尽。那酒入喉,辛辣中带着几分苦涩,正如她此刻的心境一般。她放下酒杯,苦笑了一声,说道:“这酒啊,喝下去也不知是福是祸呀。” 金钏儿听了,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是轻声说道:“姐姐,您别想太多了,或许…… 或许主子只是一时生气呢,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尤氏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懂,在这园子里,咱们的命就如同那风中残烛,哪由得自己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皆是一惊,尤氏忙整理了一下衣裳,坐直了身子,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等着看是谁来了。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王熙凤,她今儿穿得倒是素净了些,可那眉眼间的精明劲儿却是藏也藏不住。王熙凤看了看尤氏,又瞧了瞧桌上的酒杯,微微皱眉,说道:“哟,这酒都喝上了呀,看来我来得倒是不巧了。” 尤氏赶忙起身,赔着笑脸说道:“凤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能来,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快请坐吧。” 王熙凤也不客气,施施然坐下,看着尤氏说道:“我听说昨夜你在顾恩殿外可是闹了好一阵呢,怎么着,这心里头还憋着气呢?” 尤氏苦笑了一下,说道:“凤姐姐,我哪敢呀,只是一时心急,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惹得主子不高兴了,这会儿正后悔着呢。” 王熙凤冷笑了一声,说道:“后悔有什么用,在这园子里,可得把自己的性子收着点儿,别以为以往的情分还能管什么用,如今这世道变了,咱们都得认清现实才是。” 尤氏听了,心里虽然不舒服,可也知道王熙凤说的是实话,只得点头称是。王熙凤又看了看周围的丫鬟,挥了挥手,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和尤二姐姐说些体己话。” 丫鬟们赶忙应了一声,鱼贯而出,屋子里就剩下王熙凤和尤氏两人了。王熙凤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尤二姐姐,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眼下这情况,咱们得想个法子呀,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尤氏一脸无奈地说道:“凤姐姐,我如今是真没了主意,您要是有什么办法,可一定要教教我呀。” 王熙凤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想着,咱们得先弄清楚主子的心思,看看他到底想要怎么处置咱们这些人,然后再想对策,可这事儿也难啊,主子的心思哪是那么容易猜透的呀。” 尤氏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昨儿我不过就是多说了几句,想着为姐妹们求求情,哪晓得就触了主子的霉头了,唉,都怪我这张嘴呀。” 王熙凤拍了拍尤氏的手,说道:“事儿都已经出了,再自责也没用了,咱们还是往前看,多留意着点儿园子里的动静,指不定哪天就能找到转机了呢。”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是有人在争吵,王熙凤和尤氏皆是一愣,对视了一眼,赶忙起身往门外走去,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到了门外,只见不远处一群丫鬟和小厮围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似乎是在争执着什么。王熙凤皱起眉头,提高声音喊道:“都吵什么呢,成何体统,一个个的,都给我安静点儿!” 众人听到王熙凤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让开一条路。王熙凤和尤氏走上前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丫鬟,脸色惨白,似乎是受了伤,旁边站着一个小厮,正一脸慌张地解释着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儿呀?” 王熙凤问道。 那小厮赶忙回道:“回凤姑娘的话,这…… 这丫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我正走着呢,她就突然冲过来,我躲闪不及,就把她给撞倒了,我…… 我真不是故意的呀。” 王熙凤瞪了那小厮一眼,说道:“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人都伤成这样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个大夫来呀。” 那小厮应了一声,赶忙跑开了。王熙凤蹲下身子,看了看那丫鬟的伤势,心里暗自思忖着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这丫鬟怎么会突然冲出来呢,莫不是园子里又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了。 尤氏在一旁也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说道:“凤姐姐,这可如何是好呀,这丫鬟看着伤得不轻呢。” 王熙凤站起身来,说道:“先别急,等大夫来了看看情况再说,咱们也得好好查查这事儿,看看背后有没有什么人在捣鬼。” 尤氏点了点头,两人便在这儿等着大夫的到来,心里都沉甸甸的,感觉这园子里的平静似乎只是表面,暗地里却是暗流涌动,不知道还有多少事儿要冒出来折腾她们呢。 而此时,在园子的另一处,那些平日里负责洒扫、伺候花草的下人们,也都在悄悄议论着这园子里发生的事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觉得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以往的安稳似乎一去不复返了,每个人都得小心谨慎地行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卷入到什么麻烦事儿当中去了。 在这看似繁华却又危机四伏的大观园里,众人都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中艰难求生,各自怀揣着心事,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却又都无力去改变什么,只能默默承受着一切,期望着那或许永远都不会到来的转机。 第48章 玉痴金醉侍儿娇,凸碧山庄罗裙衫 却说大观园里,众人都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中艰难求生,各自怀揣着心事,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当下凹晶馆内晴雯同着绣凤,提了那篮子合欢酒转道去凹晶馆。这凹晶馆本在伴月湖边一处山坡之下,山坡上便是尤二姐住处凸碧山庄。因水绕山坡高处是为 “凸碧”,依山傍水低洼处便名唤 “凹晶”,这凹凸二字虽看似俗字,用在此处却显得颇为雅致。凹晶馆院门一溜白墙正对着沁芳源。 入得内去,有几个小丫鬟强颜欢笑地迎了出来,她们原是昔日伺候尤三姐的身边人,三姐出了事,这些位份低贱的侍女宫人此刻连自身安危都难以确定,真可谓是 “六神无主”。晴雯和绣凤二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绣凤只问道:“姐姐们在哪里?” 小丫鬟回说:“鸳鸯姐姐在里面。” 便指引着二人向前。 二人穿过正西小厅,又走过数丈长的花廊,后面便有一座傍水的暖阁,匾额上书 “汉泗聚墨” 四字。二人其实不太识得这几个字的含义,只是晴雯昔日听黛玉曾讲过,这座暖阁竟是建在湖里的木柱之上,已然有亲水之意,这匾额想来也是颇有典故,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进得暖阁内,里面依旧布置得花团锦簇,暖帐秋纱,想来这里曾是三姐的闺房卧室。只见鸳鸯、蕊官、金钏儿三个,都用纱网罗织的裙衫装扮着自己,各自穿着紫、绿、粉三色不同的衣衫,瞧着像是内造的精美服饰。此刻她们都随意地在椅子、绣凳上坐着,虽是精心梳妆了,可每个人的脸上都难掩憔悴之色,透着倦容。晴雯忙进来行了礼,她性子向来直爽,也没过多寒暄,只是压低声音问道:“主子呢?” 金钏儿微微苦笑,指了指内墙的碧纱窗外,晴雯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原来这凹晶馆当年打造得极为特别,从卧房里有一扇楠木小门,通出去转过绕着屋子的围廊,便是一座孤长的木板桥,延伸出去十来丈远,一直通往湖心,湖心处还有一个八角汉白玉亭子,是赏月垂钓的好去处,很是雅致。此刻想来,弘昼是在湖心亭那边。只是这凹晶馆本是尤三姐的住所,如今主子跑到这儿来,也不知是何用意,让人心里不禁有些忐忑。晴雯左右瞧不见玉钏儿,想着这几人的身份,当下也不好多问,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妹妹们伺候辛苦了。万事都要小心些。要是主子有什么不高兴或是有什么变故,千万差小丫鬟往怡红院里回一声,也好让太太、姨太太知晓,提前有个防备。” 三女赶忙收敛神色,应承了下来。晴雯放下食盒,便和绣凤退了下去。 鸳鸯等三女瞧着晴雯等人走远了,回想起昨夜至今的种种情形,不禁面面相觑,无奈地嘟嘴苦笑。昨儿佟客双奉命带兵搜检大观园,捉拿尤三姐,这可把园子里的上下女眷吓得不轻,一个个噤若寒蝉,惶惶不可终日。毕竟这 “为奴不贞,私通他人” 的罪名,是最为忌讳的。虽说弘昼进园子向来只是与众人谈笑风生,看着也算和蔼,可在众女眼中,他毕竟身份尊贵,让人难以捉摸其喜怒。而且都知道这位主子喜好风流,如今出了这等难堪的事,谁也不清楚他会如何处置,尤其是可卿,大家表面上虽还维持着镇定,可暗地里瞧她的目光都变了。 可弘昼倒也没再有别的发落举动,虽说封了袭人为姑娘,却到底也没宿在怡红院,既不见可卿,也不见凤姐,连宝钗、湘云都没传唤。只是午间去稻香村瞧了瞧李纨的私学,同着几个女孩子一起用了午饭,连午觉都是独自歇息的。一直到夜里,又叫人送了些汤羹来用,瞧着神情也是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喜怒。其他女眷都在各自房里焦急地等着消息,唯独这贴身伺候的四女,心里着实煎熬。侍奉晚膳的蕊官鼓足了勇气,陪着笑脸说道:“主子像是有心事呢,奴儿唱个曲儿给主子下饭吧。” 唱了个《蜂儿生》的曲儿,她戏子功底,嗓音清亮,发齿勾魂,才一时逗乐了弘昼,搂入怀中亲昵一番,后来干脆命其以手口侍奉。蕊官也是解语花,情热搓弄,气息呜咽之间,柔声告解:“主子凡事莫要着恼。若喜欢,就只管弄弄奴儿们,只要主子自己开怀舒畅才是。并不用为几个下贱人儿生气倒不值许多了…… 园中女子还多,还请主子放怀解意,随兴受用。” 一番恭顺柔媚,风流婉约又略带调皮之言辞,倒说笑了弘昼。这弘昼亦果然随兴,在蕊官身上纵情发泄后, 又说 “便依了你这小妖精,凡事先搁一搁,你就去唤…… 唤怡红院里的袭人来今晚陪歇吧”。众女凡所依傍,不过是以色侍奉弘昼,巴不得弘昼有欲,忙去传唤袭人,眼见一场暴风骤雨竟要就此作罢。 不想那袭人才奉命来到顾恩殿,沐浴更衣后,还没进得内室呢。也不知是尤二姐耐不住这两日的煎熬,还是听了谁的挑唆,竟然跪在了顾恩殿外,求见弘昼,想要请恩谢罪。她哭诉着昨儿亲妹被拿了,念着姐妹情深,只求弘昼能网开一面罢了。边哭边磕头,额头都磕破了,外面的蕊官使劲儿劝着:“姐姐可千万使不得呀,惊动了主子的起居可就不好了。” 可二姐就只是伏地恸哭,口中哀声连连:“求主子千万别信那些谗言呀,奴婢和小妹如今可就只有主子您了,只求主子您亲审小妹才是……” 她这么一哭闹,一下子惊动了园内众多姐妹。可弘昼连面都不露,也不命人驱赶打骂,这情形愈发让人害怕。到后来,闹得实在不像话了,连凤姐等人都坐不住了,只能连夜起身,披了衣衫去劝二姐。再后来,可卿、宝钗、湘云、李纨等也都纷纷赶来了。弘昼既不吭声表态,也不见她们,众人是又着急又无奈,只能在寒风里干站着,站得腿都酸软了,最后都跪了下来。一直到了三更时分,可怜顾恩殿外跪了一地的佳人。弘昼也不知是在里头生气不想理会,还是原本戏弄袭人却被这一闹给搅和了,披着件衣裳出来,抬手就给了尤二姐一巴掌,冷冷地斥责道:“你心里就只有亲姐妹,哪还有主子?你妹妹不过是个奴儿,不管冤不冤枉,能比得主子的清净重要么?” 说完,也不做别的发落,连众女眷都不理会,转身又回去了。众人惊慌失措,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倒是后来,栊翠庵里的妙玉提着个灯笼从栊翠庵赶了过来,她倒是不慌不忙的,和二姐说了好一阵子话,也不知用了什么劝解的言辞,总算是把二姐劝走了。这一闹就到了天蒙蒙亮,众人才晕乎乎地各自散去。凤姐也不清楚弘昼到底打算怎么处置尤二姐,一时也只能当作没看见。 最可怜的就是鸳鸯、蕊官、金钏儿、玉钏儿这四个了,这一整夜眼睛都没敢合,一直在房下伺候着。本以为主子闹腾了一夜,肯定要睡到午后了。没想到日头刚过竿,弘昼就起身了,唤金钏儿进去伺候洗漱,连早点都不用,也不提昨夜的事儿,只说:“要去凹晶馆瞧瞧水色。” 如今一听 “凹晶馆” 这三个字,众人心里就直发怵,可四女哪敢劝谏呀,无奈之下,只能赶忙张罗着陪侍着一同前去,连还在锦被里、想必是折腾了半夜的袭人都顾不上了。到了凹晶馆,里面的丫鬟、宫女、太监吓得赶忙出来迎接,弘昼却自顾自地踱步去了湖心亭。此时秋风渐凉,湖面透着清冷,鸳鸯等不敢大意,都劝弘昼:“秋凉了,主子您要是赏湖色,也回屋里去才好呀。” 玉钏儿年纪小,一时没多嘴,哪知道这竟惹得弘昼不高兴了,只命玉钏儿留下侍茶,让鸳鸯、蕊官、金钏儿三人出去 “寻些酒水来才好”。三女无奈,只得退了出去,还是金钏儿想起来,嘉萌堂里存着用合欢花酿的酒,喝着最是暖心,便让人去取了来。 此刻酒取来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有些尴尬,不知该谁去伺候递送才合适。说起来,这会儿替弘昼递茶侍酒,陪宴陪歇,那可都是难得的机会。三女身为弘昼的贴身婢女,伺候主子起居本就是分内之事,只是除了蕊官,鸳鸯、金钏儿、玉钏儿都还未曾怎么被弘昼亲近过。如今在园子里做婢女,若是能借着机会多亲近弘昼,这位主子又向来风流好色,说不定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能讨得主子欢心,进而多得些眷顾,那可就是得宠承恩了。可要是就这么争着去亲近,毕竟都是少女,心里头难免会觉得娇羞,还有那种贞洁矜持之心,觉得这样实在不成体统。但要是一味地推让给别人,弘昼此刻喜怒难辨,似乎也不合适。何况从之前开始,主子遇到这些不顺心的事儿,却一直没怎么发作,也不知道是没放在心上,还是把怒火憋在心里,随时可能大发雷霆呢。园子里的人就算再没眼力见儿,此刻心里也都像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的。僵持了一小会儿,还是鸳鸯心思活络,笑着说:“还是金钏儿妹妹送去吧,正好也看看玉钏儿妹妹…… 你妹妹年纪小,伺候主子的时候可千万小心,别惹主子生气了。要是有什么事儿,再过来唤我们就是了。” 金钏儿心里也挂念着妹妹,想着前儿个妹妹还独自留在宫里替主子办差,想来宠幸还在,应该不至于有什么责罚,便点了点头,应了声 “嗯”,提了那装着合欢酒的木盒,理了理衣衫,推开后头的小楠木门,跨了出去。这暖阁本就建在水上,东、西、北三面都是湖面,只用一条红木半座围廊围着,处处都能赏水观月。推门出去是面朝西,转过几步绕过墙角,来到正北方向,便看到一条木板长桥,桥只用石墩细索做栏杆,通向湖心,孤孤单单地悬在水面上,桥那头有一座八角汉白玉小亭,名叫 “凹晶汐月”。亭身方圆不过三丈,四周没设栏杆,只挂着几幅竹帘,此刻竹帘是支起来的。亭底铺满了空心的软榻席,人可以席地而坐,甚至躺卧,中间还有一方小炕桌。 金钏儿抬眼朝那亭内望去,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瞧,顿时脸上泛起红晕,腿都差点软了。原来远远看去,虽看不真切,但似乎弘昼不知怎的,半仰着身子,用手臂支着头,躺在那亭中间,虽说底下有软塌席,应该不至于着凉,可此刻,主子身边并没有别的侍女在,只有玉钏儿穿着一身鹅黄纱衫,竟然也躺在地板上,身子被弘昼的身子稍稍遮挡着一部分。虽说只是个朦胧的远影,可看上去就好像玉钏儿整个娇弱的身子依偎在弘昼怀中似的。看到这一幕,金钏儿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她心想,虽说自己如今做着这贴身婢女的活儿,说到底也是个年轻女孩子呀,正值妙龄,冰清玉洁的,心里头也有着对未来的憧憬,有时也会暗自伤怀,觉得不能嫁给如意郎君,只能在这园子里以这样的身份伺候主子来换得一份安宁。眼前这场景,远看是秋日的山水美景,长空澄澈,湖面波光粼粼,阵阵秋风从远近湖面轻轻拂来,弘昼穿着华服,玉钏儿身着鹅黄纱衫,乍一看确实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可再细细一想,哪能想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湖光山色之中,主子竟会如此行事呢,而且湖边都是林荫小径,各房的宫女丫鬟时常会走动,附近还有自己这些贴身婢女呢,难道就不怕被人瞧见吗?想到这儿,金钏儿心里不免有些埋怨弘昼这般行事太不顾及。可又一寻思,妹妹本就是候补入选的贴身婢女,自己也是一样,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能得弘昼亲近,从道理上讲也是分内之事,旁人说不定还羡慕着呢,主子有这样的兴致,自己该为妹妹高兴才是,怎么能有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呀。再联想到这凹晶馆原本的主人尤三姐,没守好婢女的本分,做出了不贞之事,如今落得个生死未卜的下场,就算二姐在泥地里跪得再惨,哭得再伤心,主子又怎会轻易饶恕她呢?想到这儿,金钏儿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左右张望了一番,远处几处堤岸似乎也没旁人,主子既然让自己取酒来,也没说让回避,自己要是一直站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呀。说不定主子就是故意要让自己瞧见他和妹妹这般情形,以此取乐呢。想到这儿,金钏儿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起伏的心情,依旧提着盒子,踏上那长桥木板,听着脚下 “咯吱咯吱” 的声响,一步步朝着湖心亭走去。待走到近处快到亭边时,偷偷抬眼一瞧,这才看得真切了些。 第49章 为息君子一雷霆,美酒金樽侍儿娇 且说弘昼原来身着一身皂色家常宽袍,松垮地侧身躺在地面席塌之上,右手弓拳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出神眺望那湖面景致,只是胸前衣襟不知何时已被玉钏儿解开,褂衫分向两边,露出了男子的胸膛。 再瞧那玉钏儿,今日一身黄鹅纱裙,上身用月色结褛绳线小兜马甲扎定,模样甚是俏皮可爱。那纱衫用料稀薄,如云似烟,隐隐能瞧见肤色,更添了几分小女孩家的娇俏。此刻,她许是奉了弘昼之命,将上身的各层衣衫做了些整理,整个人显得颇为局促,满脸通红,身子也蜷曲着依偎在弘昼胸前。她毕竟年幼,心中满是羞怯,可又不敢违抗弘昼的命令,只能强忍着,勉力在旁侍奉,那副模样,着实让人心生怜惜。 金钏儿在一旁看着,只觉脚下虚浮,似有千钧重,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见妹妹这般模样,她心中的怜惜愈发浓烈。可怜小妹年幼,却只能任由主子这般安排,而自己身为姐姐,竟还得走过来瞧这情形,连回避都怕不合弘昼心意。她深知弘昼向来心思难测,行事又多任性,尤其喜好以些特别的方式对待身边人。如今这两日,弘昼心情不好,喜怒无常,园子里人人自危,小妹和自己的祸福安危,全在这主子王爷的一念之间。今日见弘昼命小妹如此侍奉,想必是有看重之意,她想着,若能多取悦弘昼几分,或许姐妹俩便能多几分安稳日子过,只是此情此景,仍让她无奈叹气。 正想着,金钏儿忽又惊觉自己这般想法太过痴愚,可命数如此,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尽心服侍主子,换取主人片刻的快意,似乎成了她们姐妹求存得安的唯一途径了。她咬了咬牙,强忍着满心的羞意,努力稳住心神,搜刮着身体里的气力,装作没瞧见小妹那难堪的模样,走上前去。见弘昼侧躺,手支着头,便轻声细语、软软地说道:“主子,取了合欢酒来了…… 主子留神手腕儿酸,要不要奴儿去寻个枕头来垫着……” 弘昼本就是个经惯了诸多世事的人,今日让玉钏儿这般在旁侍奉,不过是觉得她有着闺阁少女的稚幼,又顽皮娇俏,便随意逗弄一二罢了。他也并非急切地想要怎样,只是舒适地斜躺着,看看远山近水,欣赏欣赏这少女生涩又努力侍奉自己的神态,尽情享受当下这别样的氛围。 此刻听到身后金钏儿的声音,弘昼倒是猛地一阵激灵。想着怀中的少女此刻的模样,又想到这情形要被她姐姐瞧见,心里竟涌起一番别样的感觉。一时兴致大起,听到金钏儿话里说 “主子留神手腕儿酸,要不要奴儿去寻个枕头来垫着”,便稍稍转过头瞧了瞧。只见这金钏儿虽在勉力维持着镇定,可那脸蛋早已羞红,都不敢正眼瞧自己和玉钏儿,姐妹俩眉梢眼角颇为相似。这金钏儿也是玉体轻柔,曲线玲珑,十七八岁的年纪,自有一番韵味。她身着一身紧身粉紫色小褂裙,和妹妹穿戴类似,只是胸前用的低领抹胸,将那身姿衬得更为婀娜,处处透着少女的灵秀。弘昼想着这姐妹俩,皆是听话乖巧之人,都听从自己的安排,心里一时别样畅快,只觉心境格外开阔,便调笑道:“是手酸了…… 寻什么枕头,你来给本王垫垫不就是了……” 金钏儿闻言先是一愣,一时没明白弘昼这话的意思,目光下意识地四下一闪,略一思索,顿时明白了过来,心里的羞意更是如潮水般涌来。可此刻若装作不懂,显然不妥。她想着妹妹依然在旁侍奉,看样子主人似乎还算满意。如今园中人都怕弘昼因着某些事心情不好,万一雷霆大怒,迁怒到大家头上,既然主子有这等意思,自己哪还有不从的道理呢。她便勉强低了头,星目似闭非闭,柳眉似含着羞意又似带着无奈,应了一声:“是……” 接着,她弯腰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缓缓俯下身子,轻扭着小臀,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弘昼头顶边的位置,细声细气道:“就请主子垫奴儿身上……” 说着,她缓缓抬起弘昼的手臂,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柔软的小肚皮挪到弘昼的肩下,再轻轻抬放,把弘昼的头颅搁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随后自己也缓缓半靠着倒下,真就如一个靠枕一般,自己娇软的身子和弘昼垂相交触,肚皮垫在弘昼侧卧的头下,任由弘昼靠躺着,上半身半支着。如此一来,妹妹在弘昼身旁的模样倒是瞧得更真切了,金钏儿目光直视之下,妹妹那情形让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禁心跳有些加快起来。她又怕自己紧张得身子绷得太紧,弘昼靠着不舒服,便只能强忍着羞意,努力调整气息,尽力让自己的身子更柔软、更松弛些。 弘昼只觉少女的肚皮软软绵绵,虽说她细柳柔腰,腹部不够高,但那温软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此刻怀里挨着玉钏儿,头又靠着金钏儿,这金玉二女,皆是用心伺候着自己,全然顾不上少女的矜持与羞涩,这般听话顺从、一心只为取悦自己的姿态,哪怕是在这天光水色之下,也都抛却了其他顾虑。弘昼心里愈发畅快,可又想着自己如今也并非只贪图一时之乐的人了,此刻这般与二女相处,懒懒地躺着,倒也惬意非常。他便暖暖惬意地转了转头颅,闻着二女身上淡淡的气息,半闭着双眼,缓缓享受着这温馨的时刻。 见玉钏儿许是因为姐姐来了,有些羞怯,有那么片刻都没了动作,只像一只小兽般依偎在自己身边,弘昼便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那玉钏儿倒是极为聪慧,虽说脸蛋埋着,不敢去看弘昼的表情,又怕瞧见姐姐,可似乎能感受到弘昼那一丝期许。这不,刚被弘昼拍了拍头顶秀发,就仿佛听到了命令一般,又开始有了动作,像是要更用心侍奉似的,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下姿态,尽力让自己在旁的侍奉更妥帖,好让主人满意。 弘昼虽心情愉悦,可依旧懒懒地躺着,觉得这般与二女相处甚是惬意,便忍了又忍,回过头,对着金钏儿带着笑意说道:“叫你这丫头去取酒来,可取了来?” 金钏儿原本酸软地侧躺着,以自己的肚腹为枕,不敢闭眼,只是羞红着脸,痴痴地瞧着正在弘昼身旁的妹妹,心里思绪万千。她一方面想着小妹虽年幼,却也懂得尽力伺候主子,这般姿态,想必能讨得主子欢心,她们姐妹身为主子的贴身侍女,若能在侍奉上让主子满意,往后的日子自然能安稳些,今儿若能得主人更多眷顾,那更是再好不过了。可另一方面,她又不禁怜惜哀怨起来,可怜小妹年幼,身处这等地方,虽看似富贵,却再也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女孩子那般,怀春多情,守着闺中羞涩,静待一人,携手白首相守,只能这般毫无自主地用各种行为去侍奉眼前这位行事随心所欲的主子,当真是女子命薄呀。她一时也辨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绪,不知该喜该悲,是安慰还是埋怨。而且呀,女子总归是有几分比较之心的,哪怕是亲生姐妹,此刻同在园中为奴,又怎会不思及那些心思呢。平日里眼耳所闻所见,此刻又自上而下,清晰地瞧见妹妹那情形,心里竟冒出些别样念头来,只是很快又压下了。想着这些,她竟有些走神了。 正胡思乱想间,听到弘昼问话,金钏儿赶忙收拾心神,强打起精神答道:“是…… 主子。后头存了陈年的合欢酒,是用合欢花蕊秘制的,喝了也不上头,主子此刻用些个就好。” 一边说着,一边吃力地挪动身子,从地上将那食盒移过来,揭开盒盖,把盒盖放在一旁。只见食盒里有一层漆色小格断,放着一方青花三耳兰纹酒壶,还有两只墨玉小杯。她不敢大幅度地闪动身子,怕惹得弘昼不快,只能吃力地抬起手臂,将那酒壶取了出来,又拿了一只小杯,可瞧见弘昼正躺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斟酒供奉才好,想着即便倒在酒杯里,弘昼取饮也不方便呀。她心里无奈,又不敢多问,只好一脸求助地瞧着弘昼。 弘昼仰头瞧见她那窘态,笑着说道:“你喂本王饮就是了。” 金钏儿听了,轻声应了个 “是” 字,便斟了一杯酒浆,顿时,一股花香醉意飘散开来。她吃力地端着酒杯,往弘昼嘴边送去,又怕洒了出来,心里正忐忑着。哪知道弘昼却摇摇头,带着几分嗔怪说道:“贼丫头,怎么没个眼色?你妹妹都在旁侍奉着。你就这般喂成个什么体统?” 金钏儿一愣,再看向那玉钏儿,似乎能感受到妹妹心里的酸楚,妹妹的身子也像是被这话震得一颤。她姐妹连心,此刻心里也是百般滋味。她虽是闺阁处子,又是侯门侍女,可凭着天性里的聪慧,以及少女对这类事那模模糊糊的一知半解,也明白弘昼这话的意思了。她两颊早已红透,身子因着羞耻难忍微微颤抖起来,可她也知道不能就这么僵着,当下一咬牙,干脆娇憨妩媚地一笑,轻声软语道:“是,奴儿尽力做,若做错了,请主子责罚就是了。” 说罢,她将那玉杯移到自己嘴边,一口一口地把那合欢酒浆含进嘴里。可怜那酒浆自有其辛辣滋味,哪怕只是含在两腮,还没咽下去,也呛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缓缓伸着脖子抬起头来,想把自己的唇齿凑近弘昼口鼻。奈何此刻弘昼躺在自己肚腹之上,她虽是少女,腰柔筋软,可也着实够不着呀。她吃力地憋红了两腮,忍着酒浆的刺激,此刻也顾不上矜持和顾忌了,干脆将整个身子往下挪动,小心翼翼地把弘昼的头颅从自己的小腹慢慢挪到胸前,用自己那已经起伏不定的部位,将弘昼的脸庞整个托起,绵绵地埋在上面。这下,弘昼的口鼻终于离自己的口鼻近了些,她便再凑上去,闻着主子那独有的男子气息,心里已然顾不上什么羞与耻了,只当自己生来命该如此,便将自己那温软如玉的两唇,轻柔地贴上了弘昼的两唇,如深吻一般微微鼓动,将弘昼的口唇努出一个小口,然后轻推香舌,鼓动粉腮,慢慢地把自己嘴里的合欢酒浆连同自己的口舌气息,一股一股,缓缓推送进弘昼的口腔里。 第50章 亭内云雨撩花痕,钏儿相依名园西 却说弘昼所在的那座精致的湖心亭中。金玉二女正乖巧地陪侍在弘昼身边,依从着他的每一个安排,小心谨慎地侍奉着,那模样仿佛稍有差池,便会招来大祸一般。 金钏儿手捧着那散发着馥郁香气的合欢花酿的酒,纤细的手指因紧张而微微泛白,她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犹如乱麻一般纠结在心头。她樱唇轻启,含着酒往弘昼口中送去,这一瞬间,脸颊瞬间染上如晚霞般的红晕,心里又羞又窘。她自小深得王夫人照拂,性子虽说带着些柔媚,小时候在那贾府的园子里,与宝玉等少爷玩笑时,也曾有过些亲昵举动,偶尔心底也会悄悄幻想和男子相处的温馨场景,那不过是少女心底在礼教森严的闺阁生活中,偶尔冒出的一丝隐秘又美好的遐想罢了,就像春日里偷偷探出墙头的一枝红杏,虽有着别样的色彩,却也不敢肆意绽放。 如今,真真切切与弘昼这般亲近,金钏儿只觉心慌意乱,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心跳都快蹦出嗓子眼儿了。弘昼身为能决定她们命运的主子,他的喜怒无常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让金钏儿丝毫不敢懈怠。更何况妹妹玉钏儿也在一旁侍奉,这场景更是让她觉得难堪不已,她暗自思忖:“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怎陷入这般境地了呢?要是被旁人瞧见这副模样,往后在园子里还怎么立足呀,那些个丫鬟婆子们的闲言碎语,还不得把我给淹没了呀。可又哪敢违抗主子的意思呢,毕竟我们姐妹的身家性命可都攥在主子的手心里呀,只能咬着牙继续下去了,只盼着这难熬的时刻能快些过去才好。” 酒液随着两人的接触送入弘昼口中,这合欢酒本就香醇,经金钏儿递送,似又添了几分别样的韵味,那味道仿佛顺着喉咙,钻进了弘昼的心里,撩拨起丝丝缕缕微妙的感觉。弘昼起初只是抱着调笑逗弄的心思,想着这两个丫头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就涌起一股掌控一切的快意,可渐渐地,也沉浸在了这带着几分旖旎的氛围之中,那原本只是玩味的眼神里,开始多了几分认真的神色。 金钏儿感觉酒快没了,怕弘昼怪罪自己伺候不周,毕竟在这深宅大院里,主子的满意就是她们这些奴婢的保命符啊。她便凭着平日里的细心,微微与弘昼分开,又含了一口酒,那媚眼含着羞涩,再次凑近弘昼,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 跳个不停。抬眼却见弘昼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那眼神里透着一种让她害怕的炽热,她心里明白,主子怕是动了情,可此刻她心里没有丝毫欣喜,只觉羞耻与无奈交织。她想着身为奴婢,让主子满意是本分,可这般侍奉实在让未经世事的自己难以承受,就好像是被卷入了一场狂风暴雨中,根本无力挣脱,然而当下也别无他法,只能依着弘昼的意思继续下去。如此反复,金钏儿早已疲惫不堪,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只盼着这难熬的时刻快些过去,哪怕是让她立刻去做最繁重的活儿,她都觉得比现在好受些。 弘昼本就常流连于风月场合,对男女间的往来见得多了,那些个莺莺燕燕、你侬我侬的场景,他都习以为常,本以为这金玉二女不过是寻常的侍奉,自己也只是随意逗弄一番罢了。可此刻被这姐妹俩的侍奉撩拨得有些情动,心里那原本平静的湖面,像是被投进了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原本他只是让玉钏儿解开衣衫做些逗弄,玉钏儿那娇俏纯真的模样,让他挺受用,看着她那因羞涩而红扑扑的脸蛋,低垂着的头,还有那微微颤抖的双手,弘昼觉得就像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还能克制着慢慢品味,享受着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但金钏儿一来,情况就不同了。金钏儿身上透着一种别样的妩媚,又极为顺从,那举手投足间的风情,像是春日里最柔软的风,不知不觉就吹进了弘昼的心里,让他越发难以按捺心中的情绪。他想着姐妹俩这般听话,按自己的要求行事,心里的那股火就越烧越旺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不断地往那火里添柴,让那火焰越蹿越高,烧得他整个人都有些燥热起来。 金钏儿强撑着换酒侍奉,本就神思恍惚,她虽知晓要听主子安排,可毕竟涉世未深,哪料到会有这么多难堪的状况。被弘昼这般对待,她一时竟有些恍惚,仿佛忘了周围一切,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没防备弘昼突然一个动作,她吃痛轻呼,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瘫软了下去,那一刻,她心里满是委屈和无助,想着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般田地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又不敢流下来。 玉钏儿年纪小,对男女间这些事本就懵懂,她一向天真烂漫,就像园子里那未经风雨的娇花,今儿听了弘昼的吩咐,才头一回做这般袒露衣衫的事,当时只觉羞惭,那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心里像有只小鼓在敲个不停,可又觉得是职责所在,便垂着头按要求做了,心里还觉着有些新奇,想着这大概就是侍奉主子该做的事儿吧。她本没料到会陷入这样的处境,此刻虽知道要听弘昼安排,可真到了这亲密接触的时候,又怕伺候不好惹主子不高兴,心里满是紧张,那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紧紧地揪着衣角,手指都泛白了。 突然听到姐姐的呼声,她顿时惶恐不安,慌乱地抬起头,目光四处乱扫,那原本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惊恐,见姐姐脸色异样,又瞧见唇角有血痕,心急如焚,脱口而出:“主子…… 主子…… 不要……” 那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鸟发出的哀鸣。 弘昼此刻正沉浸在情绪里,被玉钏儿这一打断,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那股被撩拨起来的兴致就像被一盆冷水猛地浇了下来,顿时恼羞成怒,一时没控制住脾气,抬手就朝玉钏儿的脸蛋打了一掌,呵斥道:“贱人!” 其实弘昼今儿本就心里有事,旁人也不清楚,刚才正享受着姐妹俩的侍奉,被玉钏儿这么一搅和,触动了他身为主子那不容忤逆的威严,这才发了火,倒也不是真恼怒到无法忍受玉钏儿这点 “打扰”,只是身份摆在那儿,当下不好立刻改口罢了,心里还隐隐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可那面子上却又不肯表露出来,只能硬撑着那副威严的模样。 再看玉钏儿,那娇嫩的脸蛋被打得一片艳红,原本红扑扑的脸色变得苍白,明眸中泪光闪烁,那模样透着一种楚楚可怜的劲儿,就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残的娇花,让人看了心生怜惜。她又惊又怕,不敢直视弘昼,却又忍不住偷偷瞧着,那惶惶不安、娇柔哀婉的样子,让弘昼一时竟看呆了,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对玉钏儿的怜惜,又有掌控一切的自得,想着这丫头终究还是得听自己的,刚刚那点小插曲倒也不算什么了。 这时,金钏儿被这变故惊醒过来,她年长些,更懂事,此刻不敢劝也不敢问,只是连连冲着妹妹焦急地摇头示意,那眼神里满是担忧和责怪,责怪妹妹的莽撞,又担心妹妹再说出什么惹恼主子的话来。她深知在这园子里,主子的权威至高无上,她们姐妹俩不过是卑微的奴婢,哪禁得起弘昼的责罚呀。她心里既担心妹妹说错话或做错事,又害怕弘昼迁怒她们,满心都是惶恐与无奈,想着当下稳住局面才是最要紧的,可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能拼命地给妹妹使眼色,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金钏儿连连摇头示意妹妹别乱说话,可玉钏儿到底年幼,已经慌乱得没了分寸,根本没领会姐姐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地在那儿抽泣着,身体还微微颤抖着,那模样别提多可怜了。金钏儿无奈,调匀了气息,赶忙说道:“死丫头…… 主子跟前,乱叫,成什么体统…… 我有什么好不好,服侍主子要紧,你…… 你只管侍奉就是了……” 她边说边狠狠瞪了玉钏儿一眼,眼神里满是责怪与让妹妹冷静的急切,心里想着这妹妹怎么这么不懂事呀,这时候可千万别再火上浇油了呀,不然咱们姐妹俩可就真的完了。 弘昼回过神来,瞧见金钏儿那惶急的神色,心里一阵恍惚,说不清是得意还是别的感觉,只隐隐觉得这两个丫头如此怕自己,竟莫名升起一种可以随意拿捏她们的得意来,想着自己只要稍微皱皱眉头,她们就得吓得魂飞魄散,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有了一种别样的满足,仿佛自己的地位和威严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了。他翻身坐起,靠在湖心亭的栏杆上,看着地上衣衫有些凌乱、满脸通红、瘫软着的金玉二女,心里想着她们这般狼狈无助的样子,越发衬出自己主子的威严,可又觉得事情闹得似乎有些过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既不好立刻就原谅她们,又怕真把她们吓着了,以后侍奉起来没了那股子劲儿,心里有些纠结。 弘昼此时心里那股情绪未消,又饮了些酒,感觉浑身燥热,便故作恼怒地沉沉一笑,说道:“怕本王伤了你姐姐?” 他这话一出,既是想维持主子的威严,又想看看玉钏儿如何回应,心里隐隐期待着她更加惶恐求饶的模样,似乎那样能让自己那复杂的情绪得到更大的满足,仿佛只有看到她们战战兢兢、卑微至极的样子,才能抚平自己刚刚被打断兴致的不快。 玉钏儿听弘昼出声责问,她本就娇柔胆小,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虽知道要听弘昼安排,可自己小小年纪,做着这般侍奉的事,心里总归盼着主子能和颜悦色些,哪怕只是给个温和的眼神也好呀。此刻听了这话,心里越发慌乱,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下来,又看看姐姐,知道没办法,委屈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她强忍着抽噎,求告道:“奴儿…… 失措了…… 请主子责罚。” 她想着自己确实犯了错,惹得主子不高兴了,只盼着弘昼能从轻发落,别太为难姐姐和自己,心里满是无助与害怕,觉得自己就像置身在黑暗的深渊里,只能等着主子的裁决了。 金钏儿见有说话的机会,忙趴下身子,伏地叩了个头,她此刻鬓钗已乱,也顾不上这些,心里只想着怎么才能平息弘昼的怒火,口中整理着言辞说道:“主子,我们姊妹年纪轻…… 总是无知不懂事,伺候的不是了,主子金贵,总不要恼,只管责罚就是了。” 她心里清楚,唯有放低姿态,把过错都揽到自己姐妹身上,或许才能平息弘昼的怒火,哪怕受些责罚,只要能保住妹妹,让主子不再追究尤家姐妹的事儿,那也值了,所以话语间满是卑微与讨好,就盼着弘昼能看在她们如此诚恳认错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她们这一回呀。 弘昼听了,笑了笑,向前探了探身子,装模作样地收起些怒气,托着脸腮说道:“侍奉主子本就要用心揣摩着主子的心意,事事等主子吩咐才做,那就是不懂事了。哪能光顾着自己那些想法,耽误了正经侍奉的事儿呢。” 他这一番话,既是在敲打金玉二女,让她们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职责所在,也是借着这由头,发泄刚刚被打断兴致的不满,同时想通过这高高在上的训诫,再次彰显自己主子的权威,让二女更加敬畏自己,想着以后她们侍奉起来就得更加小心翼翼,得把自己的心思揣摩得透透的才行呀。 玉钏儿这时已经稍稍回了神,隐隐听出弘昼好像有些生气,可又不确定是不是故意吓唬她们,心里七上八下的,既然弘昼问了话,总得回应,便也随着姐姐伏地叩了头,带着慌乱和委屈回道:“玉钏儿是一时慌了神。玉钏儿知道,自己和姐姐的身子,都是要用心侍奉主子的。只是奴儿年幼,又笨,不敢随意揣摩主子心意,也没经历过这些事儿,不知道怎么侍奉主子才得主子的意,不敢乱猜主子的心意…… 一切总是奴儿的错。” 她心里委屈极了,觉得自己已经尽力按要求做了,可还是惹得主子不高兴,只能把过错都归到自己身上,希望弘昼消消气,话语里满是颤抖与害怕,尽显此刻的无助与惶恐,那小小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似的。 金钏儿听妹妹这么说,似乎也清醒了些,抬眼偷偷瞧着弘昼,见弘昼衣衫有些松散,那模样让她心里有些发怵,想着这主子的心思可真是难捉磨呀,万一哪句话说错了,可就又得遭殃了。她怕弘昼真因为这事责罚妹妹,虽说弘昼平时性子看着还算温和,可这等贵人的心思实在难猜,万一话赶话惹恼了,她们姐妹可承受不起呀。想到这儿,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主子…… 奴儿姐妹年岁小没见识,若说体察主子心意,又总怕错了。主子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奴儿们一定尽心,再不敢出岔子了。” 她此刻心里想着,只要能让弘昼不再生气,哪怕是再难的要求,自己也只能应下了,只盼着能躲过这一劫,让妹妹和自己平安无事,哪怕是要她赴汤蹈火,她也认了呀。 弘昼心里一动,见二女这般顺着自己,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满足感,想着这两个丫头终究还是得乖乖听话呀,随口说道:“那你们且先站到一旁去,莫要再惹我心烦了。” 他这话出口,其实也是想先缓一缓这有些尴尬又紧张的气氛,毕竟刚刚闹了这一番,也得让彼此都冷静冷静,自己也好整理一下思绪,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对待这两个丫头才好呢。 金玉二女听闻,如蒙大赦,赶忙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那动作慌乱又急促,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站到了亭子的一角,两人手紧紧地攥着衣角,身子还微微颤抖着,心里依旧七上八下,不知道弘昼接下来会怎样,只是暗自祈祷着千万别再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了,那忐忑不安的心情就像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怎么也落不下去呀。 弘昼沉默了一会儿,又喝了几口酒,看着湖面,那湖面波光粼粼,却映不出他此刻复杂的心境,他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心里盘算着这事儿到底该怎么收尾才好,既不能失了自己的威严,又不能把这两个丫头逼得太紧了,毕竟以后还指望着她们好好侍奉呢。过了片刻,他转头看向金玉二女,缓缓说道:“今日这事儿,你们都给我记好了,往后做事可得长点心,莫要再这般毛毛躁躁,失了规矩。” 金钏儿和玉钏儿忙不迭地点头,齐声说道:“主子教训的是,奴婢们定当铭记于心,往后定当加倍小心,再不敢有差池了。” 那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敬畏和惶恐,仿佛只要弘昼再说一句重话,她们又得吓得瘫软在地了。 第51章 何人能看破荣辱,谁可识透祸与福 且说弘昼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了,又看向金钏儿,说道:“金钏儿,你去给本王再拿些酒来,这合欢酒的滋味,倒是能让人暂且忘却些烦恼呢。” 金钏儿连忙福了福身,恭敬地回道:“是,主子,奴婢这就去取。” 说罢,便转身快步走向放置酒具的地方,走路的脚步都带着几分急切,生怕慢了又惹得主子不高兴了。 金钏儿一边取酒,一边心里犯嘀咕,暗自思忖着主子今儿这阴晴不定的样子,也不知是为了何事,只盼着别出什么乱子才好呀。她取了酒壶和酒杯,小心翼翼地捧着,回到亭中,微微欠身,小心地给弘昼斟上酒,轻声说道:“主子,酒来了,您慢用。” 那声音里满是恭敬,脸上也陪着讨好的笑,眼神都不敢随意乱瞟,只盯着手中的酒壶和酒杯。 弘昼接过酒杯,却没有急着喝,而是拿在手中把玩着,目光在姐妹俩身上来回打量,那眼神仿佛要把她们看穿一般,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们姐妹俩,在这园子里伺候也有些时日了,可知道本王最看重的是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眼神里却透着一种让人不敢忽视的压迫感,仿佛在审视着什么重要的物件一般。 金钏儿和玉钏儿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茫然,玉钏儿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小声说道:“主子,奴婢们愚笨,还望主子明示。” 她说话的时候,头垂得更低了,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自己这回答又触了弘昼的霉头。 弘昼哼了一声,带着些许不悦说道:“自然是忠心和顺从了,你们身为奴婢,就得时刻想着怎么让本王舒心,懂吗?” 他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的神情严肃了几分,话语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让这湖心亭中的气氛又凝重了几分。 姐妹俩赶忙点头,齐声回道:“是,主子,奴婢们记下了。” 那回应的声音整齐却又带着明显的紧张,两人的身子都不自觉地绷得更紧了,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进一步的指示,又害怕那指示是自己难以承受的。 这时,弘昼的目光落在了玉钏儿身上,眼神中多了几分异样的神色,他顿了顿,说道:“玉钏儿,你过来,坐到本王身边来。” 玉钏儿心里 “咯噔” 一下,脸上顿时飞起两片红霞,那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她咬了咬嘴唇,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走到弘昼身边坐下,身子绷得紧紧的,大气都不敢出,仿佛只要一出声,就会招来什么不好的事儿似的,眼睛也只敢盯着自己的鞋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 就在这时,弘昼突然对姐妹俩说道:“你们说,你们身为奴婢,是不是本王让你们做什么,你们都得照做?”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目光在姐妹俩身上扫来扫去,仿佛在等着一个肯定的答复,整个湖心亭的气氛瞬间如同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金钏儿和玉钏儿皆是一愣,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了,但还是连忙应道:“是,主子,奴婢们自然一切都听从主子吩咐。” 两人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颤抖,心里害怕极了,却又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身子也越发显得僵硬了。 弘昼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亭子中间,背着手,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那好,本王今儿个想看看你们的忠心到底有多深。你们把外衣脱了吧,就当是陪本王玩个小游戏,只要你们听话,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这话一出,姐妹俩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和羞耻,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身子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玉钏儿带着哭腔说道:“主子,这…… 这怎么使得呀,这太羞人了,求求主子换个要求吧。”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里满是哀求,心里想着这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可又不敢太过强硬地拒绝,只能试着求求弘昼,希望他能改变主意,那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金钏儿也赶忙求情道:“主子,奴婢们知道要顺从主子,可这…… 这实在是难为情,还望主子开恩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弘昼福了福身,眼神里满是惶恐与无奈,心里清楚这样的拒绝可能会触怒主子,可实在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要求呀,只能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试着求情。 弘昼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呵斥道:“哼,本王的话你们都敢不听了?刚刚还说什么都听本王吩咐,这会儿就推三阻四的,莫不是在敷衍本王?”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眼神里透着怒火,向前走了几步,那气势仿佛要把姐妹俩给吓住一般,整个亭子都仿佛笼罩在了他的怒火之下,让人胆战心惊。 姐妹俩吓得赶忙跪在地上,金钏儿焦急地说道:“主子恕罪,奴婢们不敢,只是…… 只是这实在是有违礼教,奴婢们实在是害怕呀。” 她的身子伏得很低,几乎要贴到地面上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心里绝望极了,可还是想再争取一下,希望弘昼能收回成命。 弘昼却不为所动,冷冷地说道:“在这园子里,本王就是规矩。你们若还想继续留在这儿伺候,就乖乖照做,否则,哼,可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眼神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然,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姐妹俩,那模样仿佛是在看着两个犯了大错的罪人一般。 姐妹俩听了这话,心里绝望极了,知道今日是躲不过去了。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悲哀。金钏儿咬了咬牙,率先站起身来,手颤抖着开始解外衣的扣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边解一边流着泪,心里想着自己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呀,身为奴婢,连这点尊严都没有了,可又不能违抗主子,只能认命了,那解扣子的手都因为颤抖显得格外笨拙,每解一个扣子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玉钏儿见姐姐都开始了,也只好忍着羞耻,跟着解起衣服来,她边解边抽泣着,嘴里嘟囔着:“主子,玉钏儿实在是没法子了,您可千万莫要嫌弃玉钏儿呀。”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那原本娇俏的脸蛋此刻显得格外狼狈,心里又委屈又害怕,可也只能边哭边继续着这屈辱的动作。 不多时,姐妹俩都把外衣脱了下来,只穿着单薄的里衣,站在那儿,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低着头,不敢去看弘昼的眼睛,那模样别提多委屈和屈辱了,微风吹过,两人单薄的身子更是显得楚楚可怜,仿佛随时都会被这风给吹倒一般。 弘昼看着她们这副模样,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那种掌控一切的满足感,又有些许莫名的烦躁,他说道:“转过身去,背对着本王,站好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违抗的命令口吻,眼神里依旧透着那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神色,看着姐妹俩的目光里有着一种异样的冷漠。 姐妹俩不敢违抗,只得缓缓转过身去,那背影透着无尽的屈辱和无奈,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她们的悲哀,两人的肩膀还时不时地微微抖动着,显示着她们此刻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在这湖心亭中,形成了一幅让人无比心酸的画面。 就在这时,金钏儿不经意间往湖对岸望去,这一看,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她瞧见对岸蜂腰桥边,情妃可卿和她的奴儿宝珠正站在那儿,看样子是路过,却正好能瞧见这边的情形。金钏儿心里又急又羞,惊呼一声:“主子,那边…… 那边有人在瞧着呢!” 说着,她下意识地想用手去遮挡自己,可又想起弘昼的命令,手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脸上满是慌乱和无措,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惊恐,身子也一下子僵住了,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局面。 弘昼顺着金钏儿指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对岸的可卿等人,他先是一愣,随后眉头微微皱起,心里想着这倒有些尴尬了,可又不想在奴婢面前失了面子,便故作镇定地说道:“瞧就瞧了,怕什么,在这园子里,本王想怎样就怎样。你们给本王站好了,不许乱动。”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强行的镇定,可心里却也有些懊恼,觉得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总归是不太好,依旧端着那主子的架子。 金钏儿和玉钏儿心里虽然委屈极了,可也不敢再吭声,只能咬着牙继续站在那儿,心里盼着对岸的人能赶紧离开,眼睛都不敢往那边再多看一眼,身子依旧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那屈辱和害怕的感觉更甚了,仿佛此刻她们就像是被摆在众人面前展览的物件一般,毫无尊严可言。 弘昼看着金玉二女那副惶恐的模样,心里那股复杂情绪一时难消。他暗自想,自己方才冲动了,为点小事发脾气,显得没气度,可身为园子主子,威严不能失,若轻易饶恕她们小错,往后园子规矩怕要乱套。他轻叹口气,端起酒杯把玩,没再饮酒,脑子里思索着处置二人的妥当办法。 过了会儿,弘昼拿定主意,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儿这事,权当给你们个教训,本王不是小气之人,不会太过追究。但你们往后得长点记性,别再没分寸了。” 金玉二女听了如释重负,赶忙跪下磕头,不停说着谢恩的话,心里感激弘昼宽容,暗自发誓往后定加倍小心,不再犯类似错误。 玉钏儿也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弘昼没揪着不放,只微微欠身,福了一福,轻声说:“主子宽宏大量,是她们姐妹二人的福气,往后定尽心侍奉,不敢再有差池。” 弘昼点头,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说:“都起来吧,别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这才如获大赦,起身整理神色,准备退下。 第52章 贾府园中岁月哀,主威难测婢颜摧 话说情妃因为尤三姐的事焦头烂额,今天来到凹晶馆,对门外的鸳鸯轻声问道:“听说主子在里头呢,是吧?” 鸳鸯微微点了点头,恭敬地回道:“回情妃,主子确在里头呢。” 可卿又顿了顿,接着问道:“那这会儿里面没旁人伺候着了吧,都是谁在服侍主子呀?” 她一边问着,一边微微皱眉,目光中透着一丝关切与好奇,似乎在思量着此刻进去是否合适。 鸳鸯略一思索,斟酌着言辞说道:“倒不敢瞒您,主子是独自来这儿观湖,想歇一歇的,起初就我们几个陪着。适才主子唤了金钏儿姐妹去服侍酒水,这会儿呢,应该是蕊官在陪着主子,估摸是在赏这秋日的湖景,小酌几杯呢。” 鸳鸯说话时,眼神始终低垂着,态度极为恭顺,话语里透着一股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说错了什么似的。 可卿是个心思玲珑、颇懂人情世故的人,自然听出了鸳鸯话里的意思,脸上不由微微一红,心里思忖了一番,又往那凹晶馆里头望了望,小声说道:“也不知主子可用了午饭没,这秋凉渐起的,我那儿今儿个炖了金华火腿笋丝羹,火候还凑合,就想着请主子过去尝尝,也好暖暖身子。只是…… 只是我也拿不准主子今儿个的心性如何,毕竟昨儿的事儿,也不知主子还生着气不。鸳鸯妹妹,你整日里都陪伴在主子左右,最是了解主子的性子了,你可得给我拿个主意呀。” 可卿的语气里满是犹豫与期待,她看向鸳鸯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求助,双手也不自觉地轻轻交握在一起。 鸳鸯心里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问,她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神变得认真起来,语气也郑重了几分,这会儿倒是轻轻抽回了手,又稳稳地墩身行了个福礼,说道:“可卿姐姐,您可是园子里尊贵的妃子呀,身份在那儿摆着呢。往日里,您本就是主子奶奶般的人物,不管做什么,那自然都是您拿主意就好呀,哪里有问我这做下人的好不好的道理呢。姐姐您心里惦记着主子,想着用心去服侍主子,这在咱们园中众人眼里,那可就是表率呀。” 鸳鸯的声音清脆却又透着沉稳,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清晰,仿佛是在细细剖析着其中的道理。 鸳鸯缓了口气,接着说道:“若姐姐您真心想见主子,觉着这会儿进去合适,那自然就按您的想法来便是了,这全凭姐姐您的意旨呀。说句不怕您怪罪的话,就算进去了,万一惹得主子责罚折辱了,那说到底,不也是咱们做下人的本份嘛。只是姐姐您抬爱,唤我一声妹妹,往日里也多有照拂我们这些下人,既然您问我了,也是瞧得起我。我鸳鸯虽说没什么福分,可如今承蒙主子看重,做了贴身的奴儿,这事儿我也不能推脱,自然是一心想为主子多考虑考虑。我也就把心里琢磨透的跟姐姐您说说,姐姐您就权当听一听,是对是错的,您再自家斟酌斟酌。” 说着,鸳鸯微微抬起头,目光诚挚地看向可卿,眼神里满是一片真心,希望自己的话能对可卿有所帮助。 可卿听她这般恳切地说着,也赶忙敛容正色,又伸手握住鸳鸯的双手,真诚地说道:“难得妹妹你这般知心,妹妹但说无妨,肯定错不了的,就算有什么不妥,那也是我领会错了意思,怨不得妹妹你呀。” 可卿的脸上满是感激之色,她轻轻拍了拍鸳鸯的手,以示安抚,心里对鸳鸯的这番心意很是感动。 鸳鸯这才继续说道:“姐姐您本就是有见识的女子呀,往日里太太和老祖宗可都夸赞您,说您在主子媳妇里头,那是最聪慧过人、一等一的伶俐呢。您眼界透亮,就瞧瞧咱们主子,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呀。主子进了园子,行事嘛,确实有时候看着任性了些,这喜怒也没个定数。可话说回来,主子进园子,本就是来享受这园中的生活,咱们做下人的,自然得尽心服侍着,就算有些个不拘小节的举动,那也是常有的事儿呀。平日里在咱们这些做下人的面前,主子自然不用太拘泥那些个心思计谋,也不用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全凭自己心里一时的喜怒来行事,高兴了呢,就对咱们和和气气的,赏赏玩玩;要是有了点火气,偶尔有些个随意施为、折辱咱们的举动,那说到底,这也是咱们做下人本就该承受的呀。” 鸳鸯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叹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仿佛是在感慨做下人的不易。 鸳鸯顿了顿,看了看可卿的脸色,见她听得认真,便又接着说道:“我虽然年轻,没什么见识,可平日里悄悄观察着,我觉得咱们主子那可是精明着呢,万万人都比不上呀。这园子里里外外的事儿,主子心里可都跟明镜儿似的,耳聪目明的,倒像是有着几千年的历练似的。只不过呀,主子大概是秉持着‘不哑不聋,不做家翁’的想法罢了。” 鸳鸯说得头头是道,眼神里透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聪慧,话语间也满是对主子性格的揣摩与理解。 可卿原本就知道鸳鸯聪明伶俐,讨人喜欢,可没想到她竟能说出这般有见地的话来,一时竟听得愣住了,心里默默琢磨着鸳鸯这话里的深意,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透着思索的光芒,半晌才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妹妹说得有理,倒是我想得简单了些呀。” 却听鸳鸯又接着说道:“我这也是斗胆胡乱猜测,不知道可卿姐姐您这会儿是想单纯地去见主子,用心侍奉一番呢,还是有什么事儿要回禀主子呀。我思量着,主子自己可是反复叮嘱过的,就一条:咱们这身子呀,还有这颗心,那都得是主子的。这身子的事儿自然不必多说了,至于这心嘛,要是姐姐您一心只想着好好侍奉主子,那自然是千妥万当的。可要是姐姐您有话要回禀主子,那可得好好思量思量再开口呀。主子那可是如同天上的人物一般,咱们到底只是这卑微低贱的身份,能见着主子那是福气,要是想着借着侍奉主子的由头,去回话才是关键呢。我瞧着主子这两日心思好像挺重的,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主子瞧出有什么欺主的意思…… 我这也是不懂事,瞎说了,可真要是那样,就算咱们满园子的女孩子都磨成粉,那也受不住主子的气性呀。” 鸳鸯的语气越发严肃起来,她看向可卿的眼神里也带着一丝担忧,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可能出现的糟糕后果。 可卿越听越觉得深有感触,忍不住频频点头,又是一声叹息,一时之间,竟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只因鸳鸯这番话,正说到了她心头那些纠结事儿上呀。她微微咬了咬嘴唇,心里想着尤三姐的事儿,脸上满是忧虑之色,眼神也变得有些黯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妹妹,不瞒你说,我确实是有事儿想跟主子说说,只是听你这么一讲,我这会儿又犹豫了,怕惹得主子不快呀。” 可卿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与纠结,她的目光看向凹晶馆内,却又显得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迈出这一步。 原来呀,前日尤三姐的事儿一出,詹事府派人来把尤三姐带走了,这消息一下子就在园子里传开了,众人听闻,无不心惊胆战。想当初,弘昼把园子里这些女子都拘在这儿,虽说难免有那等风流之事,对她们有些个调笑逗弄的情况,可这小半年来,也不过就是在男女相处上用了些别样的心思,寻些个新奇花样,倒也没在起居这些事儿上太作践大家。园子里的这些女子们,日子久了,竟都有些恍惚了,仿佛都快忘了自己原本这奴仆的身份,心里也越发依赖弘昼了。 可尤三姐这事儿一出,就像给大家敲了一记警钟呀。这园子里如今和三府太监都有往来,消息哪能瞒得住呢,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说是尤三姐犯了与外男有不当往来这等过错,在当时那个世道,奴仆要是做出这等有失操守的事儿,那可是极为严重的呀,更何况还是天家相关之人身边的呢,按规矩,那可是要追究责任的,众人都担心会牵连到自己,各个惶惶不可终日了。 这园子里平日里和尤三姐走得近的宫女丫鬟们,自然是最为忧心了。旁人暂且不说,就说这可卿,自打园中立下了一些相处的规矩后,她就一直把尤氏姐妹当成自己亲近之人,日夜相处,视为左膀右臂呢。如今出了这事儿,虽说早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可真到了眼前,心里哪能不慌呀。 她一面差人去托那些个相熟的太监打探消息,想着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转机,一面又琢磨着得赶紧见见弘昼,探探口风才行。可偏生一直没寻着合适的机会,那尤二姐又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哭哭啼啼地就来求她,可卿自己这会儿也是没什么办法呀,只能胡乱说些安慰的话,把尤二姐先打发走了。 这可卿呀,当初刚到园子里的时候,心里其实挺羞惭的,毕竟自己曾经也是嫁过人的,守着那一份节操贞烈,哪想到如今却沦落到要供人差遣、看他人脸色行事的地步呀。可日子一长,自她慢慢融入这园中的生活后,竟渐渐地习惯了这里的种种,虽说偶尔也会想起从前的自己,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但也只能无奈接受现实了。 她本就是生得一副温婉动人的模样,骨子里透着一股细腻柔情,只是从小受着礼教的约束,哪怕心里有那些个想法,也只能偷偷地放在心底罢了。可她呀,又天生就懂与人相处时的那些个心思,哪怕没读过什么书,却好像自然而然就领会得透彻。以前偶尔想起自己这些心思,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迎合他人了,可后来慢慢就想开了,想着如今既然做了这园中的一份子,那用心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儿,让主子过得舒坦,那就是头等重要的本分呀。 再加上这园子里的日子,比起从前,那可是别样的富贵奢华,她在这园子里的位份又比其他女子高些,行事也能更自在些,而且按着园子里的规矩,大家相处起来虽说各有各的难处,但也有了一些别样的相处模式,看着周围的姐妹们,她心里也多了几分责任,想着要把这日子过得安稳些,偶尔还得帮着调和一些小矛盾呢。有时候她心里都想着,要是能让这园子里的氛围一直和和美美,主子也能更舒心,那自己也算尽到了职责了。 可这回尤三姐这事儿一出,外面流言蜚语的,有人说是园子里进了贼,所以弘昼才查园子,这才发现了尤三姐的事儿,可可卿心里哪肯相信呀,她心里又惊又疑的,可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乱了方寸,赶忙吩咐身边的奴儿宫女去联络那些自己熟识的内宫太监,让他们帮忙打探消息,自己也在心里盘算着应对之策。 只可惜呀,如今办这事儿的冯紫英,向来和她没什么往来,想从他那儿找突破口,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机会。她思来想去,交代了宫女太监们一些事儿后,发现也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像往常那样,寻些得体的由头、找个别样的时机,去跟弘昼好好说说,或许这才是唯一能化解危机的机会呢。 可偏巧弘昼前一晚宿在怡红院,还让袭人侍寝了,她根本就没机会靠近呀。那一整晚,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心里越来越慌乱,这才发觉自己往日那些个想法,真是太天真了,要是这会儿连弘昼的面都见不着,往后怕是想见都难了呀。 结果还没等她想出个办法来,又出了岔子,那尤二姐实在是忍耐不住了,竟跑到怡红院外跪着哭求,这下可好,把弘昼给惹恼了。可卿在一旁偷偷瞧着弘昼那冰冷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和弘昼之间,仿佛隔了一道鸿沟似的,咫尺天涯呀,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她心里明白,自己虽说顶着个 “情妃” 的名号,可在弘昼面前,根本就没什么真正的话语权呀,说到底,不过就是主子身边一个需要谨小慎微、依着主子心意行事的人罢了,自己还成天想着能靠平日里的相处让主子多看重自己几分,其实呀,也就是弘昼用来点缀这园子里生活的一份子罢了。这园子里漂亮姑娘那么多,弘昼又怎会真的把自己放在心上呢,要是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主子,这眼前的富贵日子,这平日里的安稳生活,可都得化为泡影了呀。 这一夜,可卿几乎是没合眼,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对着镜子草草梳妆了一番,看着镜中自己那略显憔悴却依旧有着别样韵味的模样,又勉强给自己打起了精神,想着只要能见着弘昼,总归是能有个依靠的,便唤上宝珠陪着,往凹晶馆这边来了。 这回赶到了凹晶馆,本想着去给弘昼问个安,再想法子和弘昼好好说说,也算试探试探主子的心思,可没想到听了鸳鸯这几句看似平常,实则意味深长的话后,竟如遭雷击一般,这才惊觉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不妥当呀。 她心里越想越慌,想着自己之前还想着去见弘昼,那心思可真是莽撞了呀,这会儿又没准备什么合适的话,就这么贸然去见主子,怕是没说上几句话,就得惹出大祸来呢。 可要是就这么不见弘昼,尤三姐那事儿还没个着落,尤二姐的情况也还不明朗,弘昼又不是个糊涂人,万一再听信了那些个流言蜚语,迁怒到自己身上,那自己可就真的完了呀。她站在那儿,痴痴地想了半天,整个人都有些恍神了,脸上那惊惶无奈的神色一览无余,秀目里隐隐有泪花在打转,仿佛下一刻就要夺眶而出似的,口鼻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那模样,瞧着还真是让人心生怜惜。 鸳鸯在一旁偷偷瞧着她,心里也不由暗暗感叹:“这情妃果然是生得动人,怪不得主子平日里对她也还算和颜悦色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主子也没怎么为难她呀。” 正想着呢,就听可卿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心里反复权衡了一番,知道鸳鸯这是好意提醒自己,便强打起精神,柔声道:“谢妹妹了,妹妹你指点的是呀。主子心绪不佳,我这会儿确实不便打扰主子,那我这就回去了。嗯…… 我也不当欺瞒,回头还得劳烦妹妹见着主子时,替我回一声,就说可卿来过了。” 说着,又是一声轻叹,也没等鸳鸯再开口劝慰,便带着宝珠,失魂落魄地转身往天香楼走去了。 才走到院子门口,瑞珠就迎了上来,先是福了一福,然后赶忙递上一个新烧的香饼手炉,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回道:“妃子万安,奴儿有事儿得回禀妃子呢。大早上的时候,周公公差跟前的小卓子来过了,说了两件事儿。一件是内务府那边依着凤妃的意思,打算在园子里妆点雀思门,说是寓意着‘安心依傍、笼中为雀’,是个挺雅致的想法呢。宗人府那边也不想落后,寻思着主子的意思,想给园子里添些个精致的雀鸟,都用金丝笼装了送进来。这事儿还没回凤妃呢,小卓子就先来跟妃子您说一声了。” 可卿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却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轻声问道:“那你是怎么回他的呀?” 可卿的目光看向瑞珠,眼神里透着一丝询问,手轻轻搭在手炉上,感受着那丝丝暖意。 瑞珠小声说道:“我就回他说,周公公向来体贴咱们园子里的众人,能有这份心意,也是可怜见咱们在这园子里的生活,既然是送鸟儿进来,也是图 “也是图个好玩意儿,好意头,这花销就从公账里走便是了,可千万别为了省银子,弄得寒碜了,回头等妃子您和凤妃商议了,肯定是准的呀。” 瑞珠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头看着可卿,眼神里透着一丝邀功的小心思,又赶忙低下头,双手规矩地垂在身侧,等着可卿的回应。 可卿听了,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回得挺妥帖的,你做事越发机灵了。” 可卿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她拍了拍瑞珠的肩膀,心里对她的应对很是认可,想着这丫头倒是越来越会处事了。 见可卿夸赞,瑞珠心里一喜,可脸上还是一副谨慎的模样,又四下瞧了瞧,往可卿身边凑得更近了些,低下头看着地面的文砖,细声细气地说道:“那小卓子还说了,三姑娘还拘在詹事府呢,也不知道受了什么罪刑,主子到现在也没去审过、瞧过。还有一桩事儿……” 这会儿周围除了宝珠已经没旁人了,几个小丫鬟早都识趣地躲远了,可瑞珠还是支支吾吾的,好像挺为难,不太好开口。 可卿心里有些疑惑,便盯着她看,等了一会儿,瑞珠才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说道:“小卓子说,这个月要运些赏赐补给去黑龙江那边的什么萝卜大营,我也没听太真切,就说有几位爷在里头,宗人府已经交割给兵部了,而且还送进来两份信呢。” 可卿一听,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下意识地微微咬了咬下唇,刚要开口问个清楚,那瑞珠已经吓得赶忙说道:“还有呢,妃子您小声点儿呀。三姑娘在里头等您半日了,说是要见您请安呢,我就让她在月婵停里坐着了。” 可卿这会儿正满心都在想着那些要紧事儿呢,一听 “三姑娘”,心里先是一阵慌乱,吓得身子都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知道瑞珠这是称呼弄混了,来的肯定不是尤三姐,既然瑞珠能让人在里头等着自己,那必定是探春这位昔日正牌子的三小姐了。 只是这会儿她心里实在是乱得很,也不是和瑞珠商量事儿的时候,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收拾了一番心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吩咐道:“罢了,那些事儿回头再说吧,探丫头既然在里头,咱们先进去瞧瞧。” 宝珠、瑞珠便一左一右陪着可卿,抬脚往院子里走去。穿过回廊的时候,几个小丫鬟刚要迎上来,可卿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别出声,然后径直往内里走去。那是一方桂枝小院,院子中间原本有一棵参天桂树,如今到了深秋,树叶凋零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满地的残叶败花,秋风时不时地吹过,带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飞舞,倒也别有一番凄凉又不失韵味的景致,可卿瞧着,心里微微一动,想着这样的景象倒也契合此刻自己那有些落寞的心境,便没让人打扫。 再往里走,就是一间小小的暖阁了,房门没关上,只挂着一幅旧棉帘。宝珠快走两步,上前轻轻打起帘子,可卿抬脚,缓缓走了进去。 一进屋,就瞧见探春正坐在南窗边的小炕沿上,看样子是等得久了,随手拿了本书,歪着肩膀在那儿看着呢。此刻,几缕秋阳透过桃花窗格,洒在屋里,形成一束束光尘,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仿佛给这有些清冷的秋日添了几分温馨的气息。阳光洒在探春身上,为她那身精致的装扮更添了几分柔和的光晕。 可卿细细打量着探春,只见她头上簪着两朵风毛绒球蒲公英花样的头饰,看着俏皮又不失优雅,穿着一身宫装内贡的小风毛儿银雪貂袄,那袄子的质地看上去极为上乘,在阳光下隐隐泛着柔和的光泽,脖领上围着一条细绒纱贴脖,领边、袖口、下摆都镶着上色银亮的貂绒贴边,衣裳裙衫的缎纹是一色暖银,上面还绣着精致的鸾纹,每一处细节都搭配得恰到好处,整个人显得雍容雅致,气宇不凡,倒真有几分像是内宫的嫔妃,又好似那瑶池里的仙子下凡,自有一番别样的妖娆风流韵味,却又不失大家闺秀的端庄。 可这一身华贵的装扮,穿在年方十八岁的探春身上,又衬得她原本就秀挺妍雅的身量越发显得 “小巧雅致” 了。再看她那两只雪白秀丽的小手,十指纤细修长,犹如葱白一般,这会儿正捧着书卷,书卷正好遮住了前胸,却也和她那精致秀丽的五官相得益彰,更显得眉眼清亮,朱唇微微嘟起,透着股可爱劲儿,粉腮也是红扑扑的,柔媚动人。 可卿一时竟看呆了,心里忍不住一阵赞叹,嘴上就打趣道:“三妹妹今儿可真是标致极了呀,这模样,瞧着真让人移不开眼呢。” 可卿说着,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眼中满是欣赏之色,脚步也朝着探春迈了过去。 探春听到声音,忙放下书卷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笑意,规规矩矩地施礼万福,轻声说道:“姐姐,瑞珠姑娘让我在这儿等姐姐您呢,您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呀,我这看书看得入神了,倒显得没礼数了,姐姐可别见怪呀。” 探春说话时,声音清脆悦耳,透着一股知书达理的谦逊,目光温和地看向可卿,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可卿赶忙走上前,伸手拉住探春的手,脸上笑开了花,就像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似的,透着别样的红晕,手上还轻轻摸了摸探春的衣袖,笑着说道:“妹妹,你这身袄子,还有这缎子、颜色,还有这围脖儿、绦带儿的,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好样式呀。你穿着,乍一看,哪还像个小姑娘呀,倒像是大家子里出身高贵的王侯小姐,刚入宫做了贵人似的,那仪态万千的模样,真是好看极了呢。” 可卿的语气里满是夸赞,她的目光在探春的衣裳上流连,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探春一听,脸一下子就红了,心里想着,自从入了这园子,内务府在她们这些女子的衣衫上确实没少花心思,送来的衣裳那是翻着花样的精致。可她到底还是个少女,心性单纯又有些羞涩,而且又是黄花处子,平日里总觉得那些带着些华丽宫廷样式的女子衣衫,穿在自己身上不太合适,总有些别扭。今儿这身华贵的衣裳,以往在贾府做小姐的时候,一则身份不符,不好穿这样的款式,二则贾府虽说也是富贵人家,可到底比不上内宫那般奢华呀。何况她年纪还轻,总觉得自己撑不起这样的装扮,只是今儿图个新鲜好玩,才试着穿了穿。 这会儿听可卿这么真心诚意地夸赞,她心里虽然挺高兴的,可还是红着脸,谦逊地说道:“探春年轻不懂事,其实哪能撑得起这风毛宫装袄子呀,倒让姐姐见笑了呢。” 探春微微低头,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了,那副娇羞的模样煞是可爱。 可卿却没在意她的谦逊,依旧兴致勃勃的,双手从探春的两只臂膀上缓缓向上摩挲着,带着几分亲昵,轻轻抬起她的手臂,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嘴里还不住地称赞道:“哎呀,就是因为妹妹你年轻,这身子脸蛋都透着股秀气劲儿,所以穿这身衣裳才别有一番独特的风味呢。越显得人纯洁干净,这衣裳也越发显得高贵了,啧啧,尚衣局的那些太监们,选衣裳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呀。要是这身衣裳穿在平常妇人身上,估计也就是一味地显富贵,可没这么别致了。妹妹你这姿容本就雅致清秀,才能把这衣裳穿出这般动人的效果来呀。” 可卿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点头,眼神里满是喜爱,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探春被可卿这么一通夸,心里越发不好意思了,涨红了脸蛋,低着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了。她心里想着,可卿姐姐向来就是这般热情,可自己总是不太习惯这样直白的夸赞呢,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愈发羞涩了。 可卿本就是那热情开朗又细腻的性子,哪怕之前心里有着诸多烦恼,这会儿见着探春这娇羞的模样,竟一下子就把那些烦心事都抛到脑后了,心里开始想着这园子里的姐妹们各有各的好,大家相互陪伴着,日子也能多些乐趣。她笑着对探春说道:“妹妹呀,咱们在这园子里,虽说各有各的难处,但好在姐妹们能时常聚聚,倒也能解解闷儿呢。” 探春听了,微微抬起头,看着可卿,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姐姐说得是呢,在这园子里,多亏了有姐姐和其他姐妹们陪着,不然呀,这日子还真不知该怎么过了。” 探春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感慨,她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虽无奈却也庆幸身边还有这些可以说说话的人。 两人正说着,可卿拉着探春在一边的炕上坐下,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探春,说道:“妹妹今儿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呀?” 可卿的眼神里透着关切,她知道探春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这会儿特意来找自己,想必是有重要的事儿想说呢。 探春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闪过一丝忧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姐姐,您也知道尤三姐的事儿吧,这事儿一出,园子里人心惶惶的,我这心里呀,也一直七上八下的,总担心会牵连到大家呢。而且,我听说主子最近心情也不太好,我就想着,姐姐您向来聪慧,和主子相处的时间也多些,您看咱们是不是该想些法子,让主子宽宽心呀,也好让这园子里的日子能安稳些呢。” 探春说着,目光诚挚地看向可卿,眼神里满是期待,希望可卿能给出个好主意。 可卿听了,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眉头微微皱起,轻轻拍了拍探春的手,说道:“妹妹呀,我又何尝不担心这事儿呢,尤三姐的事儿确实棘手,我这几日也一直在想办法,可主子那儿,我这会儿也摸不准他的心思呀。我本想着去和主子说说,探探口风,可又怕惹得主子不快,正愁着呢。” 可卿的语气里透着无奈,她的目光看向别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脸上满是忧虑之色。 探春咬了咬嘴唇,想了想,又说道:“姐姐,我觉得咱们可以从主子平日里的喜好入手呀,比如说主子喜欢的字画呀,或者是园子里头的景致,咱们可以精心布置布置,让主子看着舒心些,说不定主子心情一好,这事儿也就没那么严重了呢。” 探春说得很认真,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美好的场景,心里对这个想法抱着一丝希望。 可卿听了,微微点头,说道:“妹妹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只是这字画也好,景致也罢,得布置得巧妙些,不能太刻意了,不然主子怕是能瞧出来咱们的心思呢。” 可卿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思索,她觉得探春的提议有可行之处,但具体操作还得好好斟酌斟酌。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阳光渐渐从窗户挪开,屋里的暖意似乎也少了几分,可她们的心思都全然放在了如何让园子恢复往日安宁这件事儿上,全然没在意这环境的变化。 这时,瑞珠在门外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小声说道:“妃子,时辰不早了,要不先传膳吧,三姑娘也在这儿,一起用些吧。” 可卿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对着门外回道:“也好,今儿就和三妹妹一起用膳吧,你去安排着,把那道我平日里爱吃的水晶肘子端上来,再看看有什么新鲜的时令菜,都挑些精致的摆上。” 瑞珠应了一声,便去忙活了。可卿转头看向探春,笑着说道:“妹妹,今儿咱们姐妹俩可得好好吃顿饭,先把那些烦心事放一放,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呀。” 探春也笑了笑,应道:“姐姐说得是呢,那妹妹就叨扰姐姐了。” 两人正说着,瑞珠进来回禀道:“妃子,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这会儿可以入席了。” 可卿站起身来,笑着对探春说道:“妹妹,走,咱们先去用膳,边吃边接着聊这事儿。” 探春也跟着站起身,笑着应道:“好呀,姐姐,我都有些饿了呢。” 说着,两人手挽着手,往膳厅走去,一路上还在轻声说着关于小聚会的各种想法,那画面看着倒也是温馨和谐,仿佛暂时忘却了园子里的那些烦恼与忧愁。 第53章 心忧命舛愁无尽,泪洒残宵梦几回 深秋的大观园,仿佛被一层薄霜笼罩,染上了丝丝寒意,树叶在风中簌簌飘落,似在轻声诉说着季节的更替。阳光虽仍努力地洒下,却没了往昔的炽热,只余下几分慵懒的暖意,斑驳地落在各处。蘅芜苑内,宝钗与薛姨妈相对而坐,屋中的气氛略显凝重。 莺儿刚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些许严肃,回话说听门上太监传言内宫出了事。宝钗和薛姨妈如今虽是侍奉着亲王阿哥,身份较以往有了极大变化,但对这天家内务,难免还是多了几分关切。毕竟在这园子里,各房女眷差遣丫鬟、托太监宫人去打探消息本就是常有的事儿。 宝钗向来性子安静守份,不愿跟着众人一起咋咋呼呼地去钻营打探,只是手轻轻搭在茶杯上,静静地品着茶,心里却也在思量着这事儿。薛姨妈到底是经历过些世面、在官场上走动过的人,不过如今身份不同往昔,自持比莺儿还矮些,问话时笑容可掬,轻声细语,极为谨慎,见宝钗不吭声,便斟酌着字句问道:“太监们最爱嚼舌根了,也不知说的是什么大事呀?” 莺儿年纪尚小,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哪能领会薛姨妈那细微又复杂的心思呀,只是依照着昔年的规矩,收敛了神色,恭敬地回道:“太太说得是呢,几个太监都说大内增添了禁军把持关防,还说要召各地总督们进京,大赦天下为积德修福呢。还说…… 怕是皇帝老子身子不大好了,我想着主子会不会要进大内去呀。” 宝钗和薛姨妈听了这话,眉头都不禁微微皱了起来。薛姨妈虽知晓些官场深浅,宝钗也是知书达理、博古通今的,可这么大的事儿,她们两个女子哪能思量得明白呀。但她们心里清楚,自家主子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子,这事儿肯定和主子脱不了干系,只是到底是祸是福,实在难辨呐。母女二人沉默了片刻,宝钗才开口道:“让小丫鬟留意着主子是否要回大内去,其他的,咱们这会儿也不好多想了。” 又顿了顿,换上笑颜说道:“母亲,在我这儿用晚饭不?” 薛姨妈摆摆手,说道:“罢了,我也不好一直在你这儿待着呀,还是回怡红院去吧,出来时都没和袭人姑娘打声招呼呢。” 说着这话,她又不由想起前些日子弘昼宿在怡红院,还命袭人侍寝的事儿。想着如今园子里尊卑都乱了套了,袭人虽说百般小心、千般谦恭,又是园子里头一个封了姑娘位分的丫鬟,如今怡红院上下可都把她当成主心骨了。而自己呢,恭敬侍奉的主子,往昔在正堂内室也是有身份地位的,如今却只能在偏房守着,主子不召唤,连请见都不行,还不敢擅自离开,就怕主子突然想见却没人伺候着。这其中的悲辱辛酸,真是难以言说呀,眼圈忍不住又红了起来。可又怕女儿跟着伤心,便强打起精神,挤出几分笑容,又忍着愁绪,勉强说笑了几句,这才披了大氅,趁着夜风还没彻底寒透,回怡红院去了。宝钗一路送到蘅芜苑外,又细细叮嘱丫鬟好生跟着,这才转身回屋。 夜色渐深,寒意也越发浓重了,宝钗只和莺儿、文杏、香菱三人随便喝了几口热汤。小丫鬟来回话说弘昼没出园子,今晚也没去临幸哪个女奴,就在顾恩殿歇下了,想来是那四个贴身伺候的在侍奉着,不过这些事儿也不好过多去打探。宝钗听了,也只道了句 “罢了”,便让三个丫鬟下去自便,只留文杏在外房歇息伺候着,自己则在闺房中,对着那盏白釉桃花碗油灯,心里有些烦闷,想寻本书来看。 先是翻了几篇乐章集,看着看着,脸蛋微微一红,又从那文章柜后头的小格子里取出本《婵娟野语》来读。这书呀,本是内闱之书,以前侯门女儿家是万万看不到的,寻常人家也不会藏着这样的书,都是大内才有的呢。名义上是假托古人之言,讲些神怪陆离的传奇故事,可实际上尽是些描述床笫之事的内容,多是供后妃们侍君、内宫争宠用的。 宝钗读到一篇传奇,说的是那汉将军征伐西域,到了凉州昆仑之西的一个叫小宛的小国。那小宛国的国王畏惧汉军,无力保卫国家,都打算自焚宫中了。这时有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公主,叫赛喃,生得那叫一个秀齿碧眸,明艳动人,才艺也是绝佳,还通晓西域祭祀佛法,皇族里都称她为 “圣女” 呢。可她却主动献身到将军帐中,舍弃了皇家尊严、内闺贞洁,连神佛的庇佑都不顾了,只求能保皇族家人平安,想想也是够无奈又令人心酸的事儿呀。 书中还细细描绘了西域的风情,写那异族女儿的穿着打扮,还有她们身处困境时的艰难处境。宝钗合上书卷,联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不禁一阵心酸。她平日里在人前总是藏拙守份的样子,可心里其实对自己的才华诗书颇为自傲,性情又明理,体态还娇媚,容貌更是明艳,这会儿难免和那赛喃公主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来。一时心动,便取了架上的一管素毫笔,在书桌的娟纸上随意写了起来: “娇喃一点西风朔,凝脂几处怜人萝。金账闺儿冰洁月,铁戈蹄惊小宛漠。抛却三经羞断魂,可听玉人裂初帛。娥眉婉转香泣露,红颜知书错错错。” 写完后,心里满是酸楚,却也不知这伤心到底从何而来,知道多想也只是徒增伤感,便勉强收拾了心神,也没顾得上润色修改。抬眼看到桌上铜镜里自己娇美的容颜、如玉的肌肤,还有那凝起的眉头、朱红的嘴唇,也不禁暗自感叹自己生得如仙子般美丽,气质像牡丹般高贵。想着今儿夜深了,弘昼应该不会再来了,心里一阵怅然,默默叹了口气,便吹熄了灯,准备歇息了。 次日,日上三竿了,宝钗才懒懒地醒来,文杏赶忙过来伺候着换衣衫。宝钗向来喜爱素净,即便如今在园子里做了奴,这素色的衣衫也大多别有一番情致。今日穿的是一套新制的内衣,那是南方绣娘精心做的,用棉线勾勒出一片片花瓣状的半镂空布料,裁剪成一方肚兜和一条小内裤,裹在身上,衬得肌肤越发娇美。外面又穿了件水色的内衬细纱小衫,搭配一条洒腿儿裙裤,最外头是水墨画纹的宫裙,腰间用条彩文缎子汗巾扎着。这肚兜、小衣和宫裙在乳沟处都只留了一小片布料,既没完全遮住,也不算敞露,可仔细一瞧,就能看到宝钗那隐隐的轮廓呢。文杏年纪小,一时看得都呆了。宝钗见她盯着自己胸前看,又好气又好笑,笑骂了一句。这时,外头的莺儿也进来伺候宝钗起床洗漱、梳头绾发了,见宝钗一副慵懒倦怠的模样,便嗔怪文杏没用心伺候小主,只说夜里肯定没睡好。宝钗则懒懒地啐了一口,说道:“胡说,文杏伺候得挺好的呀。” 其实呀,这宝钗虽说早被弘昼破了处子贞洁,如今做了性奴,对那床笫间的事儿也渐渐看开了些,可到底还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从小受的闺门教导,让她骨子里还是很守规矩的。一方面,自己身为性奴,得时刻准备着承受主子各种各样的安排,还得依照教导去看些书册,学些伺候的事儿,穿着那些符合身份的衣衫;可另一方面呢,弘昼身边美人众多,倚红偎翠的,哪能顾得过来呀,就算宝钗生得绝色,挺合弘昼心意,一个月也难得被招宠一次呢。她这青春的心怀、少女的心思,也没处舒展呀。 依着园子里的规矩,主子要是想解解春闷,是可以唤低位的女孩子来侍奉欢好的。可宝钗知书达理,又向来是面上羞涩温存的性子,除了房里的莺儿、文杏两个丫头,也就只有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小嫂子香菱,偶尔会唤来陪着说说话,断然不会叫其他房里的丫鬟奴儿来侍奉的,更别说像妙玉、黛玉、迎春、探春这些园里各房的小姐姑娘了。 莺儿年纪小,还是处子之身,文杏更是孩子气十足,除了香菱略懂些人情世故,其实她们都还懵懂着呢,哪能知晓这里头的门道呀,自然也没法让宝钗畅快些。说起来也是挺无奈的,莺儿、文杏自小跟着宝钗,和她亲昵得如同姊妹一般,对主子那也是奉若神明,只要宝钗乐意,她们本是什么事儿都愿意做的,只是宝钗总是心疼她们,不愿让她们太过为难。 这会儿都快晌午了,主仆三人吃了些点心粥米,宝钗还是懒懒的,因为起得晚,这会儿也没了困意,不好睡午觉。见窗外秋阳正好,暖意融融的,便说道:“这几日霜降了,天儿挺冷的,难得今儿太阳这么好,可不能辜负了,出去走走也好呀。” 莺儿便问要带哪个丫鬟跟着,宝钗这会儿起了玩心,笑着说道:“罢了,就随便出去走走,在太阳底下暖暖身子,哪能就遇到坏人呢,不用跟着了。” 莺儿她们也没当回事,应了一声,还打趣说:“园子里哪有什么坏人呀,就是怕遇到主子呢。” 宝钗啐了一口,便披了暖绒袍子披风,慢悠悠地出门赏园子去了。 从蘅芜苑出来,外面有一道柳林小径,底下原本栽着五色秋菊,只是这会儿秋深了,菊花也渐渐谢了,没什么看头了。不过借着午后暖烘烘的阳光,宝钗一路缓缓走着,倒也觉得惬意。走过九曲桥,看着河里的鲤鱼游来游去,被太阳晒得身上暖乎乎的,很是舒服。接着起身继续往前走,就到了顾恩殿的后院。 这顾恩殿本是昔年省亲正殿,是依照皇家规格建造的,十分雄伟。宝钗痴痴地望着那檐顶的銮铃,阳光有些刺眼,也不敢多看,心里却不自觉地胡思乱想起来:“也不知道主子在不在里头呀,昨儿是哪个奴儿在伺候呢,今儿晚上主子又会去哪儿呢……” 想着这些,心里越发烦闷,又暗暗怪自己怎么净想这些没羞臊的事儿,便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些烦恼都甩开似的,也不再贪恋景致,顺着路径往东北角走去了。 没走多远,就到了栊翠庵外的一座小山旁。这山坡上遍栽古木,还斜插着些怪石,原本看着有点阴森,不过这会儿秋深了,树叶都落光了,又有暖阳照着,倒显得斑驳爽意。宝钗本就是少女心性,又大度,看着这景致,只顾着欣赏秋色,把烦恼都抛到脑后了。左右也没人,她便蹦蹦跳跳地往山上走去。这山坡虽说不高,也就百余步路,可女儿家毕竟体力弱些,就算宝钗向来身子还算结实,这会儿也走得有点气喘吁吁了。 又绕了小半里路,在栊翠庵外的梅林处停了下来。这会儿红梅还没开,只有十几株珍珠梅开得一片雪白,点缀在枝头,煞是精巧细腻,连宝钗都忍不住心动,折了一枝,见那花色素雅别致,虽然平时不太爱簪花,这会儿竟也忍耐不住,取了一枝两朵并蒂的,仔细地簪在发角边。爱美本就是女儿家的天性嘛,这会儿找不到湖水河岸照照自己的模样,还觉得挺遗憾的呢。 又过了一会儿,宝钗扶着梅枝,看着周围的汉瓦扶栋、朱楼山石,心里不禁感叹:这园子真是雅致华贵呀,想当年贾府仗着内眷的身份,造了这么个园子,如今看来,还真是有些骄横僭越了呢。又听到栊翠庵里隐隐传来念诵之声,不知怎的,就想起昨天看的书里那赛喃公主和国中佛法祭祀的事儿了,心里又是一阵感慨:“可怜那妙玉也是个古怪的人呀,如今还在念经呢,也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呀。” 想着想去进去瞧瞧妙玉,和她说说话,解解烦闷,可又想到妙玉性子高洁又古怪,这会儿在诵经做功课呢,怕进去了会嗔怪自己打扰她清修,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了。 又走了一会儿,感觉腿脚有些吃力了,得找个地方歇歇呀。前面往右是稻香村,往左有两条路,一条涉水,是去紫菱洲的,一条傍坡,通往枕霞居。宝钗想着:好久没去看看云妹妹了,便抬脚往枕霞居走去了。 原来呀,在大观园的东北角,昔年规划亭台山水的时候,有一处青荷蔓草的整齐小坡,周围种满了梧桐,还有清泉流淌,靠着起伏的文章墙,依着金枫栏,顺着山坡向西,盖了一处小院。这小院从东往西,不管园子里的什么景致,遇到楼就斜着,碰到山就避让,神奇的是,每到夕阳西下的时候,那绯红的晚霞都能洒满这个坡,所以就取名叫 “枕霞居”。这小院的楼台规格、景致装点、窗墙样式、树木回廊,都是当年贾政为了尽孝心,派人照着史老太君在金陵史家旧院所居之处原样打造的,好让老太太心里舒坦。湘云本就是史家旧人,元妃省亲后,就把这地方赐给她住了。后来弘昼围园圈奴,拘禁了诸位美人,湘云也就继续住在这儿了。 往常宝钗去寻湘云,都是走从怡红院那边引过来的方砖路,今儿却难得,是从栊翠庵的梅花林绕过来的,正好到了枕霞居边上的侧方旁门处。宝钗见那暖红小门掩着,本想上前叩门,伸手一推,才发现门没掩实,估计是昨夜上夜的婆子没留意。她笑了笑,也没在意,就推门进去了。今儿没带丫鬟跟着,她便轻声唤道:“可有人在?” 声音温温柔柔的,可也没人听见呀。左右一看,原来是在枕霞居后头栖云阁右侧的小甬道这儿。 这栖云阁原本叫云栖处,后来改叫栖云阁了,就是湘云的闺房所在,是一座小小的两层小楼,正常下头做厢厅,上头做绣房卧室。不过宝钗常来,知道湘云调皮,爱憨睡,所以上下两层都搭了暖炕绣床,平日里姐妹们闺中闲聊,大多就在楼下歪在炕上,又舒适又慵懒呢。 这会儿仔细一听,周围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湘云在哪儿。再侧耳细听,隐隐听到丫鬟嬉笑说话的声音,是从南面传来的,想来是湘云房里的丫鬟奴儿们在前头院落的厅堂里呢。从楼下隔着窗户看不太真切,不过瞧着云栖阁楼下没什么动静,应该是没人在。宝钗今儿心情挺好,一时兴起,起了小女儿家爱玩的心思,想和湘云嬉笑打闹一番,便轻轻抬起脚,小心翼翼地点着步子,顺着楼边的木台阶往楼上走去。 刚转过回廊,却发现楼上也没丫鬟奴儿伺候着,心里正疑惑着,想着湘云许是不在,正觉得有些无趣,打算转身下楼去呢,忽然隐隐听到一阵声响。她下意识地又仔细听了听,这一听,顿时心里一紧,想着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奇怪呀。原来,那声响是从湘云的绣房中传出来的,隐隐约约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又夹杂着些许压抑的喘息声,这声音让宝钗心里满是疑惑,她想着:云妹妹这是怎么了呀? 宝钗当下心里有些着急,又怕贸然进去不太合适,可又实在担心湘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她站在那儿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还是朝着那闺房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轻声唤道:“云妹妹,你在里头吗?我是宝姐姐呀。” 可那声音依旧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却没人回应她。 她走到房门前,又轻轻敲了敲门,提高了些声音说道:“云妹妹,我进来了哦,你要是不方便,就应我一声呀。” 然而还是没有回应,她心里越发担忧了,想着湘云莫不是病了,迷迷糊糊的才没听见自己说话吧。于是,她轻轻推开了门,往里看去。 只见屋里透着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正对着的就是湘云的绣床,床上挂着鹅黄细纱的帐帘,隐隐能看到里头有人影。宝钗赶忙走上前去,掀开帐帘一角,就看到湘云侧身躺在床上,眼睛闭着,脸上带着泪痕,像是刚哭过的样子,身上盖着被子,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只手,那手还紧紧地揪着被子一角呢。 宝钗心里一惊,赶忙坐到床边,伸手轻轻摸了摸湘云的额头,嘴里念叨着:“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呀?是哪里不舒服吗?快醒醒呀 继续 湘云被这么一唤,缓缓睁开了眼睛,瞧见是宝钗,先是一愣,随后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赶忙别过头去,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带着哭腔说道:“宝姐姐,你…… 你怎么来了呀,我…… 我没事儿的,就是做了个噩梦,这会儿还有些迷糊呢。” 宝钗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哪能信呀,眉头微微皱起,一脸关切地说道:“云妹妹,你莫要瞒我了,瞧你这眼睛都哭肿了,定是有什么委屈事儿,你便同我说说吧,姐姐也好帮你分担分担呀。” 湘云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抽抽搭搭地说道:“宝姐姐,我…… 我就是想起如今这处境,心里难受得很。咱们以前在园子里,虽说也有烦恼,可好歹自在些,哪像现在,做了这…… 这等身份,每日里只能盼着主子能多眷顾一二,可主子身边人那么多,哪能顾得上我呀,我这心里头就空落落的,刚刚便梦到自己又被丢在这园子里,孤孤单单的,越想越伤心,就忍不住哭了。” 宝钗听了,心里也是一阵酸涩,轻轻叹了口气,握住湘云的手说道:“妹妹呀,姐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咱们如今身不由己,可日子还得往下过呀。你也别太伤怀了,说不定哪天主子就想起妹妹你的好来了呢。” 湘云微微抬起头,看着宝钗,眼里满是无奈,苦笑着说道:“宝姐姐,你向来是个豁达的,可我这性子,就是忍不住去想这些,越想越觉得委屈。我有时候就想,要是能回到从前,哪怕日子平淡些,那也好呀,总好过现在这般,心里头总像是压着块大石头似的。” 宝钗轻轻拍了拍湘云的手,安慰道:“妹妹,过去的事儿咱也回不去了,如今只当是磨炼吧。咱们姐妹在这园子里,相互陪着,总能熬过去的。你呀,平日里也别总闷在屋里,多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呀。” 湘云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应道:“姐姐说得是呢,我就是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了。今儿姐姐来了,陪我说说话,我这心里头倒是舒坦了些。” 宝钗见她情绪好了些,也露出了笑容,说道:“这才对嘛,妹妹你本就是个开朗的性子,可不能让这些愁绪给困住了呀。对了,我今儿是从栊翠庵那边绕过来的,路上瞧见那梅林的珍珠梅开得极好,还折了一枝簪在头上呢,妹妹你若有兴致,改日咱们也去那儿逛逛呀。” 湘云一听,眼睛亮了一下,说道:“真的呀,那珍珠梅定然好看极了,我许久没去那边了,倒真想去瞧瞧呢。”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屋里的气氛也渐渐轻松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湘云像是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子,说道:“宝姐姐,我听说前儿内宫出了些事儿,也不知是真是假呀,姐姐你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宝钗便把从莺儿那儿听来的事儿跟湘云说了一遍,又说道:“咱们在这园子里,消息也不灵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咱们也只能等着看了,只希望别牵连到咱们这儿才好呢。” 湘云听了,眉头又皱了起来,担忧地说道:“是呀,这事儿可让人揪心了,但愿一切都平平安安的吧。” 正说着,楼下传来丫鬟的声音:“姑娘,都晌午了,可要传膳呀?” 湘云转头应道:“知道了,这就下去呢。” 然后看向宝钗,笑着说:“姐姐,今儿就在我这儿用膳吧,咱们也好接着聊聊。” 宝钗笑着点头道:“也好,那姐姐今儿就叨扰妹妹了。” 说着,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衫,手挽着手下了楼,往厅堂走去。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们身上,映出两道相依的身影,仿佛暂时忘却了那些烦恼与忧愁,只珍惜这难得的相聚时光。 用过膳后,两人又坐在厅堂里,说起了园子里的其他姐妹们,一会儿感慨黛玉的才情,一会儿又念叨探春的聪慧,欢声笑语不断,那画面看着倒也是温馨和谐,让这深秋的园子似乎也多了几分暖意。 午后的时光慢慢流逝,宝钗想着也该回蘅芜苑了,便起身告辞。湘云有些不舍,拉着宝钗的手说道:“姐姐,你可得常来看看我呀,没你陪着,我这日子可没这么有意思了。” 宝钗笑着应道:“妹妹放心,姐姐一有空就来,你呀,自己也要开开心心的才好呢。” 说罢,宝钗披好披风,出了枕霞居,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路上,她看着园子里的景致,心里思绪万千,想着姐妹们如今的处境,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怎样,都要和大家相互扶持着度过这艰难的日子,哪怕未来依旧充满了未知与坎坷,但只要姐妹们的心在一起,总能寻得几分安宁与慰藉吧。 回到蘅芜苑,莺儿迎了上来,笑着说道:“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我们还担心你呢,今儿出去逛得可还舒心呀?” 宝钗笑着回道:“挺舒心的,去看了云妹妹,和她聊了许久,这会儿心情倒是畅快多了。” 说着,便进了屋,坐在桌前,又翻开了一本书,只是这一次,她的心思却全然没在书上,而是想着如何让园子里的日子能过得更安稳些,让姐妹们能少些忧愁,多些欢笑,不知不觉间,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54章 祸起家书封紫菱,难测天威问禁脔 且说湘云往那栊翠庵里探望道贺,一路上,她心里就思忖着,此番前去,可得小心着些。可巧遇见湘云在授导惜春琴艺,那场面看着倒也和谐,只是湘云心里清楚,这被探望的湘云性子孤僻古怪,又向来冷傲,自己贸然前去道贺,怕她会觉得难堪。于是,湘云赶忙笑着说道,说是贺她晋封小姐,可这话说出来,到底也是有些生硬,便又赶忙赶着话头,只说琴艺一道,自己不过是略懂一二,来凑个趣儿,想替她把这气氛给缓和缓和,也好遮掩一下那略显尴尬的道贺之意。 只这被探望的湘云本就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听了湘云这话,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意呢。只是想起前夜那事儿,心头就像被一团乱麻堵住了似的,欲说还羞,一时之间,那些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羞愤酸楚交织在一起,竟连回话都一时不及,只是愣愣地站在那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前夜之事来。 原来前儿夜里,弘昼不知是为何事心烦,竟带着贴身的小厮,脸色阴沉地跑到栊翠庵里来。他眉间紧蹙,眼神中透着心事重重的样子,隐隐还有些怒气,进了庵里,也不似往常那般规矩地拜祝,只是绕着佛龛来回踱步,目光最后就落在了湘云身上。 湘云本就心性高洁,自小在这庵中修行,秉持着虔诚的禅心佛念,平日里最是清净不过了。可前几日,家中突然传来些不好的消息,让她本就忧虑的内心又添了几分煎熬,情绪一直低落着。此刻见弘昼这般模样,心里 “咯噔” 一下,莫名地就忐忑不安起来。她赶忙上前,软语哀求弘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爷,此处是佛堂圣地,多有不便,咱们可否去别处?” 可弘昼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沉着脸,执意要留在这栊翠庵正堂里,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湘云见状,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害怕,她深知弘昼的脾气,自己又怎敢太过违抗呢,犹豫再三,只得咬了咬嘴唇,依从了弘昼的要求。一时间,栊翠庵原本那清净雅致的氛围全然没了,往常那檀香素熏的淡雅气息仿佛也变得刺鼻起来,佛音缭绕的安宁也被打破,整个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湘云满心委屈,眼眶都微微泛红了,可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盼着这难熬的时刻能快些过去,双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 弘昼在庵里待了好一会儿,折腾一番后,才又带着她去卧房里。到了卧房,或许是嫌弃栊翠庵里卧房太过窄小,陈设也简陋,又起了别的念头。不过最终,弘昼许是觉得无趣了,倒也没再继续为难湘云,自己便转身去了怡红院里。进了怡红院,瞧见袭人正在忙碌,便不由分说地把袭人吵扰起来,搂着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就睡了后半夜。 到了第二日起来,弘昼许是昨夜觉着与湘云相处还算舒心,便唤了凤姐去,只说晋湘云的位份。这消息一传开,园中众人自然是要前来一一道贺的。 可旁人哪能知晓湘云这一夜心里所经历的那些复杂心绪。她性子本就孤傲,即便心里再难受,也不愿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露出委屈之色,于是便强撑着,脸上装得淡淡的,好似昨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 如今听得湘云好意替她掩饰,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心头那难以言说的羞意,想要帮她把这尴尬的事儿给揭过去。可这湘云,性子就是有些古怪,别人越是这样,她反倒生了些倔强,心里想着,这般遮掩,倒像是自己多怕人知晓似的,越发觉得不堪,便偏偏要逆着来,像是要刺自己的心一般,只言道:“云小主是替我遮羞了。我如今是主子身边的人,身份早已不同往昔,哪里还敢亵渎佛祖,自称什么出家人。姑娘也罢,小姐也罢,不过是个名号罢了,都随主子的心意,主子高兴了唤一声,咱们便应着,又有什么可贺的呢,也谈不上给主子添什么羞了。主子平日里也常提点我,说我本就是这红尘中的平凡之人,有着诸多烦恼羁绊,与小主一般儿没什么差别,受了委屈自然会难过落泪,得了关怀或许也会心生欢喜。至于我所学的那些禅修、琴瑟之类的,说到底,如今也不过是为了能更好地侍奉主子,让主子能舒心罢了,又怎敢妄称是什么超凡脱俗之事呢,否则,小主又怎会来贺我。” 房内几人听她这么一说,湘云、迎春顿时都觉得一阵尴尬,脸上微微泛红,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这湘云却像是没瞧见她们的窘迫一般,转过头,稍稍撇一眼迎春,只对着惜春轻声说道:“惜丫头你小小年纪,却其实有几份难得的禅心呢。” “如今这园子里,可不像往日那般单纯自在了。” 湘云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除了那轻歌曼舞,娇衣美裙这些表面的热闹不提,便是那读书作诗,丹青雅韵,甚至是佛心修道,这些原本高雅的事儿,到了如今,说到底,都只是为了能让主子满意,讨得主子的欢心,也不过是为了让主子在烦闷之时,能拿咱们寻个乐子,多几分情趣罢了。就像你姐姐让你学琴,不也是存了这个心思嘛。” 那惜春年纪尚小,虽平日里也聪慧,可毕竟涉世未深,听了这话,似懂非懂的,心里却着实被惊到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向来在自己心中清净高雅的湘云姐姐,竟会说出这般无奈又现实的话来,顿时羞得低了头,脸上像是火烧一般滚烫,张了张嘴,却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站在那儿。连一向爽朗的湘云,也被自己这话里的深意给触动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往下说才好。 却听湘云又是一叹,雪粉脸上竟微微泛起一阵红潮,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道:“只是,若是只存了这个功利心去做这些事儿,那旁的也就罢了,可这琴艺,却是再难得精进的了。练琴就如同修佛一般,最讲究的就是用心赤诚呢。” “譬如那慧心解雨霖这首曲子,要弹好它,最要紧的就是弹出那种空灵烂漫的意境,要有一种天籁高远的韵味,只有心意真正到了那个境界,弹出来的琴音才不会落入俗套。若是一开始练琴,心里就只想着自己指头的姿态够不够优美,弹出来的音色能不能让主子瞧着喜欢,形体上够不够雅致,满脑子都是这些功利的想法,那必然是练不好的,就算技巧上掌握了些法子,可心思不纯,终究是得不了真谛的。这就好比那外头的男子读书,读圣贤书时若只想着功名利禄,一心想着金榜题名,簪花游街,那就算读了一辈子书,到头也不过是个只懂皮毛的老学究罢了,又哪里能真正领悟圣人之言里的深刻道理呢。” 湘云本来只是一时感慨,说出这些话来,起初还以为只是自己随意的几句讥刺之语,可说完后,静下心来细细一想,竟然发觉其中自有几份机锋道理,不禁微微点头,说道:“这说的却甚是。” 迎春本未曾彻底听懂,只是隐隐觉得这话里有深意,却又琢磨不透。倒是那惜春虽年幼,却在这方面颇为通慧,听了湘云的话,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对这琴艺之道又多了几分别样的理解。 众人正各自想着心事,却听湘云又是一声轻叹,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之声。众人皆是一愣,抬眼瞧去,只见是迎春房里的大丫头奴儿司棋,跑得气喘吁吁的,像是撞也好似撞进门帘来一般。湘云、湘云自是讶异,还没等开口询问,就见司棋已是急红了脸,赶忙对着迎春跪了行礼,她抬眼一看,见湘云、湘云都在,似乎觉得有些话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只是一脸焦急,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说道:“姑娘可了不得了,外头不知从哪儿来了一窝子没见过的太监,这会子把紫菱洲的门给封了,还凶巴巴地把我们几个都赶了出来,就在里头翻箱倒柜地搜检呢。我当时壮着胆子上前去问他们是谁的差事,可那些人却不肯说,我心里就琢磨着,若不是主子首肯,这三府里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进园子来这般胡闹。如今房里的宫女丫鬟都被赶了出来,都在外头候着呢,可里头到底在搜个什么,咱们是一点儿都不清楚,那些丫鬟宫女们都被唬傻了呢。” 司棋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主子这会子好似去了天香楼,我已经赶忙差了小丫头去回凤妃、情妃了,可我到底也不敢去求见主子,更不知道该怎么好,实在没了主意,这才寻姑娘到这里来。” 四人听闻她说出这等话来,皆是大吃一惊。要知道,园中自那日詹事府锁拿尤三姐查封凹晶馆后,众人心里就一直惶惶不安的,都怕哪天这祸事就落到自己头上了,此刻听到一声 “太监封院”,便是湘云才刚得了晋位,本想着事不关己,可一听这消息,也如惊弓之鸟一般,一时之间,俱都怔得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迎春本就是紫菱洲的正主儿,一听这话,吓得脸色惨白,身子一软,若不是司棋眼疾手快地扶着,便几乎要瘫软在地了。惜春更是没了主意,忽闪忽闪着大眼睛,像是只受惊的小鹿一般,只是无助地求助一般瞧着众人,半晌才带着哭腔,轻声焦虑唤道:“二姐姐。” 那迎春本来心头就有事,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吓,更是六神无主了,只觉得脑海中嗡嗡得全是杂音,根本没法思考。听惜春这一唤,才像是回过神来,茫然地四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怕自己一哭出来,惜春会更加慌乱,强忍着,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时间,到底是湘云先回过神来,她看着茫然失措的迎春,心里一阵酸楚,赶忙走上前去,轻轻抚了抚惜春的头发,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叹了口气说道:“这怕是一场劫难,躲也躲不过去了。要不你先回去瞧瞧,惜丫头还小,先留我这儿候着吧。” 迎春此刻心乱如麻,根本没心思去细想湘云这话里的意思,只是本能地觉得害怕和无助。湘云却是聪慧,她这么说,其实也是心里权衡了一番的。这紫菱洲既出了事,不是迎春便是惜春,恐怕难脱干系。若真有什么罪过,园中诸女如今唯一能指望的,不过是弘昼的宠幸了。只这迎春向来憨厚老实,多日不曾侍奉弘昼,怕是没多少情分可讲,惜春更是个闺阁幼女,什么都不懂呢。 而自己呢,前儿才被弘昼另眼相看了一番,虽说也不知道这情分有多深,但总归是怕有几分枕席之情的,留惜春在这里,但愿可多护持她半分平安吧。只是如今也不清楚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也不好贸然问迎春,自己这么做,恐怕也是杯水车薪,不过是尽尽人事罢了。湘云暗自不由心下感叹:“难为这湘云,平素里冷冰冰的不理人,这遇到事儿了,居然还能有这等担待之情呢。” 迎春也知道自己此刻根本没别的办法了,只能颤颤巍巍地由得司棋扶起来,便要告辞回去。湘云看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儿,一时不忍,心里涌起一股侠义之心,赶忙说道:“二姐姐莫着急,我陪你去。说不定,只是小丫鬟们不小心犯了什么错,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 那惜春左看右看,虽依旧不知到底是什么事,但是瞧着姐姐那副惶恐害怕的模样儿,心里又着急又心疼,也顾不上别的了,起身娇声说道:“我留这儿做什么,自然是要陪姐姐一起回去的。” 湘云心知此刻留在这里也确实不放心,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也就不再阻拦。于是,湘云便陪着迎春、惜春姐妹,带着司棋、翠墨并两个小丫鬟,一行人急匆匆地就顺着小路往紫菱洲院子赶去。 才到门口,就见那场面一片混乱。院子外头草地上已是惶恐寥落,跪了一地的丫鬟宫女,都是从紫菱洲里被赶将出来的,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低声抽泣着,有的甚至还在瑟瑟发抖。里头则是闹哄哄得人声器物翻腾,也不知有多少人在里头翻箱倒柜,那嘈杂的声音,让人听着心里越发慌乱了。那院门上却站着四五个板着脸、灰袍服色的中年太监,领头的是个绿衣太监,身上披了个毛料的外罩袍子,却佩着紫色缎边,帽檐上还系着绿色丝带,看着是个九品衔的模样,往日似也曾来过园子几次,众人对他也算有点印象,只是一时慌乱,竟都记不得该怎生称呼了。 那太监头儿见迎春湘云等过来,脸上立马换了副神色,不敢露出凶恼的样子,倒是满脸堆笑,赶忙上来皮笑着打了个千,只冲湘云道:“云小主您安好,倒惊动您了呢。” 湘云见他这般恭谨,心里却明白,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看了看身边吓得不轻的迎春,也无奈地回了一礼,压下心里的不安,细声道:“不知公公怎么称呼,这是办得哪里的差事呢?” 那太监却是个惯会逢迎的人,生就的一副媚骨谄颜,让人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出喜怒来,只是赔着笑说道:“奴才唤作陈丹茂,小主只管唤我小帽子即可,是在宗人府跟周公公当差的,今儿是奉命来紫菱洲里抄搜些物什呢。”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接着道:“奴才我,就是个当差的,身不由己,想来是下头那些人不懂规矩,闹得动静大了些,倒唬着了园中姑娘们,实在是该死。还请小主见谅莫要怪罪,回头要是王爷见怪奴才办差不力,倒惊扰了小主,那奴才可就是吃罪不起。” 湘云一听他这话,又见他只冲自己说话,眼珠骨溜溜乱转却故意不去看迎春姐妹,心里就明白了,虽说这太监表面上看着恭谨,可实际上,恐怕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听来更是祸不可测呢。毕竟园中这些女眷们,如今不过是依仗着弘昼的宠眷过日子,在这三府太监面前,哪里敢有半分不知深浅、拿大的样子。想到这儿,湘云赶忙墩身福了福,越发客气地说道:“哪里的话,公公办差辛苦了。翠墨,回头记得封一百两银子,请诸位公公喝茶。” 那身后的翠墨赶忙答应了一声。 湘云定了定神,又问道:“只是不知道公公办的是哪府里的差事,这搜得又是什么东西,公公可否告知一声呢?还有,这紫菱洲弄成这个样子,我们迎姐姐、惜妹妹可怎么安置呢?” 那陈丹茂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儿,不紧不慢地说道:“瞧小主说的,奴才在宗人府当差,自然办的是宗人府的差事。”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着用词,接着道:“只奉命行事,要把紫菱洲里所有的信笺字画,书籍纸张,都得查封了送到宗人府去呢。奴才知道小主肯定要问为什么,只是奴才就是个应声虫儿般的小角色,并不清楚这里头的缘由,只敢循着我们周公公的吩咐去做就是了。便是我们周公公,小主您自个思量思量,如不是王爷的意旨,他哪有几个脑袋,敢来园子来搜东西。” 他说到这儿,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忙转过身子,对着迎春姐妹,又是一个千,依旧满脸堆笑,一副规矩模样,说道:“这是迎春姑娘了,奴才月前随周公公来,倒是瞻仰过姑娘一面呢。姑娘也莫慌,奴才只奉了旨意抄拿书信字画,一时也没别的吩咐,回头禀明我们公公,再看看怎么安置姑娘,姑娘这会儿倒可以自便,只是这屋子今儿怕是暂时不便住了。” 湘云听了这话,赶忙回头看看迎春,只见迎春已是面如金纸,吓得嘴唇都没了血色,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儿一般,竟是慌乱得连回礼都做不了了,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湘云心里也一阵慌乱,一时也拿不准这紫菱洲里究竟有什么字画信笺,竟要宗人府差人来抄索,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事儿。 此刻站在这冷风地里,那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像 继续 像刀子一般,可众人却都没心思去理会这寒冷了,一个个满心都是惶恐与无措。湘云虽知这里头必有缘由,一念想起三姐之前的事儿来,心里就不由地害怕起来,可她生性又带着几分豪侠之气,见迎春和惜春那可怜又无助的模样儿,心头不免涌起姐妹间的怜惜之意,想着自己怎么也得做点什么才好,哪怕只是壮着胆子去打听打听也好,总比在这儿干等着强,心里暗自思忖着:“这太监说的确实在理,若不是主子旨意,宗人府哪敢这么大张旗鼓地进来搜园中女子的房室。只是这事儿也太古怪了,前儿是詹事府,今儿又是宗人府的,如今这园子里倒好,仿佛成了个谁都能随意进出的地方了,今儿你来,明儿他来,真真是让人不得安宁。迎姐姐向来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如今遇到这事儿,看着实在可怜,惜妹妹更是年纪小,能有什么罪过。罢了罢了,左右是这么个情况了,我何不壮着胆子,去见见主子,求问个是非对错,也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心里有了这个打算,便转身对翠墨轻声耳语道:“你去瞧一下主子这会子在哪里。” 翠墨应了一声,赶忙转身去了。可这湘云心里也明白,冒然求见弘昼可不是件小事,毕竟王爷的心思向来难测,自己这么做,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得王爷厌烦,一时之间,心里更是拿不准主意了,犹豫着要不要先去和宝钗商议一下子,毕竟宝钗向来心思缜密,说不定能给自己出出主意呢。 只是迎春此刻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儿,实在让她放心不下,便也只能在这儿守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正胡想间,却见远处湖边岸堤上,三五个丫鬟簇拥着两人,正小赶步子一路过来。前头一个一身火红云霞大氅、头挽孔雀开屏金钏的正是凤姐,那大氅在风中飘动,显得格外醒目,身后跟着的是一身淡粉色棉褂,手捧着手炉的平儿,看着倒是一副悠然的模样。 那陈丹茂瞧见她们过来,自然是忙不迭地跑过去打千儿问安,那谄媚的样子尽显无遗。而凤姐却像是没瞧见门口这一众太监宫女似的,径直就走到湘云迎春跟前,先是对着湘云微微额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看着却有些神情古怪,让人难辨阴晴喜怒,轻声说道:“云妹妹也在。” 那迎春见了凤姐,再也忍不住了,“扑腾” 一声就跪了下去,嘴唇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口中慌乱地胡乱谢罪道:“凤妃,我…… 我不知是什么事,主子,我…… 我倒惊了您了,都是我的不是,还望您恕罪。” 凤姐见状,赶忙亲自上前扶起她来,微微皱了皱眉,脸上依旧是那副神情古怪的样子,却还是尽量放柔了声音说道:“迎妹妹别惶恐,更别跟我这儿谢罪。我刚才是在天香楼里来着,主子这会子也在天香楼里呢,是主子命我过来的。” 迎春被扶起身来,听得这话,身子又是猛地一震,顿时觉得身上又是一惊一软,颤颤巍巍地问道:“主子……” 那声音里满是害怕与不安,仿佛已经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了。 凤姐面色略显为难地一笑,沉吟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主子的吩咐,要我先带妹妹去其他地界上安置一夜。主子的原话是:迎春不必来请见,也不要禁她吓她,让凤丫头先问问她话。” 迎春听见凤姐转述弘昼的话,心里明白,果然这事儿不是小事,心头却反而像是认命了一般,似乎是横了心准备应接这祸事了,便忙又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这会儿倒是说话比之前清晰了些,只是那语气里满是恭谨与惨然,说道:“就请凤妃问话吧。” 湘云等人见凤姐如此说来,心里明白,此刻自己在这里已经是不便了,更不必去见弘昼求情了,听凤姐要问话,便赶忙都万福告退。 凤姐也不阻拦,只是简单地问候安慰了几句,让她们自便。待等湘云自带了翠墨离开后,凤姐这才又将迎春扶起来,看着迎春那惶恐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叹息,轻声说道:“不忙,迎妹妹先不要怕。外头人常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嘛。何况咱们,本就是主子身边的人,无论怎样,也只能受着不是。只是这儿风大,人又多,确实不便,依我看,咱们另寻个地方说话就是了。” 迎春听了凤姐这话,心里明白,知道这问话肯定是要紧事儿,而且听这话的意思,似乎弘昼也没有要立刻处置自己的意思,可脑海里依旧是乱乱的,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我之前那失身之事已经告明主子了,当时主子没处置,怎么这会子又…… 难道是又出了什么岔子?” 她心里越想越怕,可又不敢深想下去,只能强忍着心里的不安,回道:“凭凤妃姐姐吩咐就是了。” 凤姐便一手携了迎春,一手拉着惜春的小手,带着二人沿着湖岸向南缓缓探步行走。一路上,凤姐口中只是温声说道:“今儿紫菱洲你怕是不能住了,妹妹也莫哭,主子又没有明说降罪,既然叫你别处安置了,咱们总归是要照办的,可不能违了主子的旨意。这会子天色也快晚了,回头吃了晚饭就是了。嗯,缀锦楼里还有几处卧房,不过为妹妹考虑,缀锦楼离天香楼远了些,主子万一要提见你,倒不太方便呢。我倒有个主意,咱们姐妹不妨去太太那里说话可好?太太那儿丫鬟房间多,袭人更是个敦厚亲切的,让她帮忙打扫两间房间,你和惜妹妹先将就着住一晚,等我问完主子的话,咱们再寻太太一起商量商量,拿个主意,你看可好?” 迎春本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此刻更是心慌意乱,听凤姐这么一说,自然是赶忙点头说道:“一切凭姐姐吩咐。” 凤姐听了,便命人先去回袭人一声,然后便携着二女转道穿过潇湘馆后的竹林,往怡红院里走去。一路上,凤姐只是不停地安慰着迎春,却也不肯透露到底要问些什么话,那话语里透着一种让迎春越发忐忑的神秘感。 那怡红院如今的情况,说来其实有几分人情古怪。若论昔日的尊卑,王夫人、薛姨妈姐妹住在里头,带着一众丫头,平日里专司园中女眷衣裳等事务。可若论如今这身份尊卑,却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前头的大丫头袭人,如今却是园中所有丫鬟里,头一个被封为姑娘的,这么算起来,身份竟和迎春、探春她们都差不多了,平起平坐一般。 这本就是个略显尴尬的场景,可这袭人性子向来温厚,此刻她心里也明白,弘昼这么安排,有意搅扰这原本的尊卑秩序,乱用这些禁忌,肯定是有着别样的心思的。她心里虽有些无奈,可既不敢辞了这身份,只能在怡红院里尽力执掌吩咐事务,好在她那性子越发守礼谦恭了,平日里用尽了心思和言辞,小心翼翼地和那几个丫鬟、婆子们相处融洽,又处处注意着,不折辱王夫人、薛姨妈的心,倒也把这怡红院里的事儿打理得还算妥当。 此刻听闻凤姐带着迎春要来,袭人早已经携了晴雯、麝月、秋纹、碧痕等四女,早早地就候在门口了。见凤姐等过来,迎春那一脸惨然的模样,众人心里也都明白,此刻可不是说笑的时候,便也都收了平日里的活泼劲儿,只上前去,对着凤姐行了单膝跪礼,口中却还用着旧日里的称呼,袭人说道:“奶奶安好,太太、姨太太如今身份不便,就在里头候着奶奶呢。我们已经替二姑娘、四姑娘都打点好了,只是里头正房原本是昔日爷们住的,我们可不敢僭越乱动,便只留给主子用了,连太太、姨太太如今都在后头另外打扫了房间呢。” 袭人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想着,晚上二姑娘、四姑娘就委屈一下子,睡我房里可成。秋纹已经叫小厨房备了些茶水果品、小菜热汤什么的,晚上就奶奶、二姑娘、太太三个人一起在里头用饭,也好说些体己话儿,我就陪着姨太太和其他人在外面用饭。我也没个成算,也不知这样安排是不是妥帖,若奶奶您有其他吩咐,我这就命人去安置。” 凤姐听了,忙笑着扶了她,还亲切地握着她的手,赞叹道:“你一向是最妥当的,就这么着就好。只是委屈了你,还得费心尽力安置妥帖呢。” 那袭人却又赶忙恭恭敬敬地向迎春深深万福,行了个礼。迎春心里想着,袭人如今也是个姑娘了,和自己身份平了,哪能受她这礼,忙不迭地就去扶她,刚要开口说话,那袭人已是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并不抬头,脸上一副正色,语气却依旧柔声道:“二姑娘可千万别谦让了,您要是谦让,倒让我没个存身之地了。主子怜惜我,授了我这身份,我受着心里实在是惶恐得很,可又不敢推辞。只是二姑娘此刻遇着事儿了,我却不过是个没什么能耐、没什么见识的,心里只恨自己也难得帮上二姑娘什么忙。还是多亏了奶奶的恩德,既让二姑娘在这儿过夜安置,旁的我不敢说,便是今夜,我总归是要尽力伺候着,二姑娘、四姑娘可千万别委屈了就是了。若是二姑娘还要谦辞,不把我当昔日的丫鬟来看待,那我可成什么人了。便是主子有了什么不高兴的,我自然是愿意用自身去承担着,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如今,处在这园子里,承受着主子的这些安排,也都是无可奈何的事儿。” 迎春听她这话,说得如此恳切,又想起此刻自己正大难临头,听着袭人这声声话语里满是情谊,心里越发感动了,眼眶一红,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紧紧握着袭人的手,哽咽着说道:“生受你了。” 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往下落。 袭人见迎春这般模样,心里也是一阵酸楚,赶忙引着凤姐迎春进到内堂,又换到怡红院的书房里,晴雯手脚麻利,已经端上茶水来了,袭人便和晴雯两人又悄悄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凤姐和迎春。而那平儿呢,已经携了惜春,自去外头吃些糖果,还反手将门掩上了,好让里头能安静些。 迎春待屋子里人都走净了,却坐不住了,心里像是有只小鹿在乱撞一般,又在凤姐跟前,自个儿跪了下去,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说道:“就请凤妃姐姐替主子问话吧。” 凤姐看着迎春,心里也是一阵黯然,呆呆地瞧了迎春片刻,才缓缓开口道:“第一件,主子问你,那日在天香楼侍奉主子,你所说之事,可句句是实情?” 迎春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诸多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全都翻涌了上来。她本就是个心性温厚、没多少主意的人,此刻回想起那些过往的事儿,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咬了咬嘴唇,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又叩首道:“是,贱奴不敢欺瞒,那日奉主,所说句句是实。” 她顿了顿,像是要把心里的委屈和无奈全都倾诉出来一般,接着说道:“迎春自知过往经历不堪,身份也早已不同往昔了,可事已至此,我也没了别的办法,只能守着自己的本分,听从主子的差遣了,无论怎样,我都不敢有半分违背主子的意思。” 凤姐此刻亦是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心里明白,迎春这话里透着多少无奈和心酸,可自己也是奉命问话,也只能继续问道:“主子知道你要谢罪,还是替主子问的原话,你此前经历了诸多波折,那些旧事主子虽不追究了,可这园子里人多嘴杂的,你且说说,你和之前那些事儿相关的情况,还有谁知晓?” 迎春愣了一下,脑子里开始思索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答道:“这…… 这都是些羞于启齿的事儿,我从来都不敢和旁人多说的,只有司棋自小跟着我,知晓一二,其余的人,我确实不曾与他们言说过,只是…… 只是不知道二哥哥可曾漏了口风。” 说着,她又想起往昔那些糟心事,眼眶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才没让它落下来,那模样看着实在是让人心疼。 凤姐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伏着的迎春,心里叹了口气,再次开口道:“还有话问你,自入园子后,你心里可还念着那些过往的纠葛?毕竟那些事儿…… 总归是不好的,主子想知道你如今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迎春听闻这话,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带着哭腔回道:“我没有,主子姐姐,我怎敢再去想那些,如今我只想着好好听从主子的安排,在这园子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敢再有别的心思了。” 凤姐听着迎春的回答,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她深知迎春的性子,也明白这些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无奈。可自己职责所在,只能继续问道:“主子还问你,你可有和外面的人私通信函之类的,这事儿主子可很是在意呢。” 这一声追问,虽语气还算平和,可却正戳中迎春心头最惶恐惧怕之事了,她只觉得脑袋 “嗡” 的一下,身子一软,眼前都有些发黑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赶忙拼命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说道:“没有,主子,我绝不敢做这样的事,我每日都守在这园子里,哪里会去私通信函,还望主子明察。” 书房中,红烛在烛台上摇曳着,那昏黄的烛光映照在迎春那满是忧惧的脸上,光影跳动,仿佛也在诉说着此刻这压抑又紧张的氛围。凤姐看着迎春这般模样,暗自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这园子里众人的命运,就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掌控着,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而迎春这一回,又能否躲过这一劫呢。 第55章 主威莫测忧还惧,亲意堪怜苦且酸 且说这日,夕阳的余晖洒在怡红院的朱红窗棂上,给那雕着精致花纹的窗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橙色,可屋内的气氛却全然没有这般温馨。凤姐奉了弘昼之旨,携了迎春来到这怡红院里,要代主问话,一路上,迎春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到了极点,她心里清楚,这一回怕是有大麻烦了。 进了屋子,待两人都坐定,凤姐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只是那话一出口,却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迎春心头,“怎么还敢和贾琏私通信函”,这话轻飘飘的,却似有千钧之力,直唬得迎春脸色煞白,身子晃了几晃,几要晕阙过去。她战战兢兢地坐在那儿,心里头全是混杂的念头,横来竖去,搅得她撕心搅肺般难受。此刻她才深深觉得,弘昼差凤姐来代为问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问题当真是万万分难答。 迎春心里头乱糟糟的,她想着,且不说自己和兄长之间那些过往本就难以启齿,如今要当着嫂子的面承认这等事,那得是何等的羞辱。而且,哪怕只是曾经和昔日兄长有信函往来,这一来犯了身为禁脔私通的忌讳,二来在外人看来,那就是还挂念着外男,这哪一件事儿搁在这儿,那可都是不得了的大罪,弄不好就是千刀万剐的下场。 更要命的是,当日贾琏送进来家书求命,她心里明白,那信里一层意思是哀求自己曲意逢迎弘昼,哪怕多受些女子的屈辱,也要想法子换他一条活路。可第二层意思里,竟提到也曾递送另一信函去了凤姐处。迎春心里实在没底,着实不知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又或者贾琏是写了信,可凤姐却不曾收到呢。但自己都能收到信,若真有那信,以凤姐在园中向来的威权和行事做派,怎么会收不到呢?只怕是收到了信函,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这事儿一个不小心,那可就能把凤姐也给牵连进去,偏偏却差凤姐来,还在这四下无人的私邸里问话,迎春只觉得脑袋都快炸开了,她搜肠刮肚了半天,话儿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急得眼眶都泛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强忍着才没掉下来。 屋内安静得可怕,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那窗棂外,夕阳渐渐西下,天色越发暗沉了,夜幕像是带着丝丝冷意,慢慢渗透进来。一对冬鸦绕着房梁,发出 “嘎嘎” 的叫声,那枯瘦的身影在昏暗中来回飞着,更添了几分萧瑟和不安。 就在这压抑的氛围里,终于,凤姐幽幽地开口了,她看着迎春,眼神里透着一丝复杂的神色,语气倒是尽量放柔了些,说道:“二妹妹,这是代主子问话呢,你总要答的。你别一味伤心了,有什么便说什么,我一定据实代你回主子。主子其实多有恩怜的,你只要诚心回话,未必就会严办你的。” 迎春凄然一叹,那泪珠儿再也忍不住了,挂满了两腮,她咬了咬嘴唇,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勉力开口回道:“是。主子既如此问,迎儿怎么还敢欺瞒。迎儿确实是收到过两封家书,俱是那哥哥贾琏所寄。” 她顿了顿,吸了吸鼻子,接着说道:“是外厢房里的一个丫鬟,在六月里来找过我,说有外头戏班子里的什么管事贪财,串通大理寺的看守,私授了一封贾府家人信笺,还说若想要看,得封六百两银子给他呢。我哪有这许多钱财,没办法,只好托人将昔年生日时,贤妃姐姐也就是元春姐姐颁赐的,一付攒丝累金凤冠,拿去典卖了银子,这才换了来。后来七月里又送过一封,我收信时,本也不知是琏二哥哥的,只是挂念着族亲安危,这才一时迷了心窍。” 说到这儿,迎春脸上满是愧疚与自责,声音都带着哭腔了,“我也知这等子罪,已是无耻至极了。我本就是个…… 已经失了清白的身子,主子还肯收留赏玩,我本来就该日日念佛感恩,用心实意只做好主子的玩物才是,可我却依旧挂念族亲,做了这等子见不得人的事儿,辜负了主子,就请风姐姐代我回话,迎儿实在没脸活了,就请主子赐死,那才是恩典呢。” 她是个实心温性的人,此刻这番话说出来,已是泣不成声,她心里想着,自己确实做错了事,也不敢求饶了,只求弘昼能赐自己一死,也好一了百了。 凤姐听了,却静了半晌,忽然下了坐榻,走到迎春身边,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头,扶着她慢慢站了起来。迎春哪里敢看凤姐,低着头,脸如死灰一般,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忽然,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猛地挣脱凤姐的手,又死命地跪了下去,把头叩得 “咚咚” 响,带着哭腔说道:“只求姐姐救救惜春。她还小呢,我和她没什么瓜葛的,可怜这会要受我连累了,都是我无耻,岂不是害了她,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她随我一并住的。” 凤姐赶忙又将她扶起,双手扶握着她的两肩,把她按在一旁的炕沿上坐下,自己则站在她跟前,从袖中拿出贴身的手帕,轻轻地去擦拭她那一双迷蒙的泪眼,顿了顿,竟挤出一丝笑容来,柔声安慰道:“二妹妹,主子要我问的话,我已经问完了,你回得很妥当,我回头定会仔仔细细、慢慢地代你回了主子的。左右主子没说今夜要处置这事呢,咱们姐妹就先好好说说话,回头也和太太商议商议。” 凤姐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迎春的肩膀,继续道:“你莫急莫哭,说到底,这都是你那没良心的二哥哥造的孽,你是他亲妹妹,他倒好,只想着自己,竟连你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了。” 说到这儿,凤姐微微皱了皱眉,看着迎春问道:“你…… 你可曾给他回信?” 迎春闻言,慌乱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恐,赶忙说道:“没有。这我怎么敢呢,这和收信可不同,那还了得!” 凤姐听了,伸手掩住她的口,依旧柔声道:“这就对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若回了信,主子就算再宽容,那也是不能放过的。如今既然没有回信,没准在主子眼里,不过就是有个不要脸的畜生为了求生,自己糊涂僭越罢了,主子也未必就要把你怎样处置呢,虽说这事儿到底怎么发落还很难说,不过我瞧着主子的心性倒也不是那种苛残的人,这不比那尤家三丫头,以禁脔身份私通外人,那才是犯了主子的大忌呢。” 凤姐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明儿看看主子的心绪,或者再寻个机缘,委婉地回主子话,兴许主子并不一定要为难你呢。至于惜春妹妹,她还小,又没有伺候过主子,能有什么事儿,别哭了,你瞧你,本就是花儿朵儿似的人,哭成这样,倒把身子给弄坏了。回头说不定主子还要提见你呢,你,多一份好颜色,能讨主子一点欢心,那可比什么都强呢。” 迎春听着凤姐这般柔声细语、体贴入微的话,心里明白,这或许只是安慰之辞罢了,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对不住凤姐,此刻心里那股心酸劲儿就更浓了,又怕真的连累了凤姐,一时之间,竟生出一种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的绝望心情来,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伏在凤姐怀里呜咽呜咽地哭了好半天,才勉力止住了泪,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凤姐问道:“凤姐姐,主子是怎么知道了这事?” 凤姐本来正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背安慰着,见她渐渐止住了哭声,便在另一侧的炕沿上和她并排坐了下来,眼神里透着一丝无奈,淡淡说道:“主子今儿午睡在天香楼呢。” 顿了一顿,才又接着道:“醒过来才唤我去,我这才知道又出了事了。是那尤家那二丫头,她妹妹生死不明,她竟然耐不得煎熬,前日跑来主子处举发,说是要戴罪立功呢。说是寿熙班的戏子还和园中其他人有往来,不止她妹妹一个,主子一听,那可就震怒了,昨天差人去拿了寿熙班里的一个叫蒋玉菡的管事,打了一顿,那管事才说是曾伪造了信笺来府里骗过钱财呢。” 迎春听得心头一颤,不由得出声问道:“伪造假的?” 凤姐微微皱眉,眼神看向窗外,那窗外的枯树枝在夜色中显得越发萧索,她手里绕着手帕,半晌才缓缓说道:“我又如何知道真假,二妹妹你是没出阁的姑娘家,不知道外头那些小人的龌龊机巧,为了骗点钱,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反正你这辈子估计也不能再见那狼心狗肺的哥哥去对证了,他,只怕是只想着图财呢。何况说句咱们姊妹间私下的体己话儿,就算告诉你,就算真是你那哥哥有信,他怎么敢承认。如是假的,那不过就是个贪财讹诈的罪,主子要是一念之宽,说不定连命都能饶了呢。若是真的,他只是个戏班管事,那信谁写的,谁传递的,从牢狱里收了多少好处,这得牵连着大理寺、刑部、宗人府、詹事府,再加上咱们园子里,那可不得黑地里把他一家子都碾碎了才怪呢。” 迎春本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听了凤姐这话,更是觉得脑子里一片糊涂,如同陷入了重重迷雾之中一般,一时只觉得万事万物都变得缥缈起来,脑子都不够使唤了。 却听凤姐又是问道:“二妹妹,如今咱们姊妹可是交心说话呢,你可莫瞒我,那信上都写了个什么?如今信又在哪里呢?” 迎春愣愣地瞧着凤姐,那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乌眸润耀,一看就是确实丝毫不知就里的样子,她心里越发没了头绪,想着:“既然风姐姐如此问,只怕真没收过二哥哥的信也是有可能的。二嫂子自小就懂人情世故,见过大世面,哪里像我这般糊涂没见识,旁人若是想欺诈钱财,自然是寻我,不会寻她的。只是如此一来,于她而言,岂非更是飞来横祸?我要不要将那信上的事儿如实告诉凤姐姐,或者让主子知道呢?”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怯怯地说道:“那信我本来收在房里的,后来似乎见挪动了地方,我心里总是疑心有人瞧见了,一害怕,就给烧了。” 哪知这话一出口,凤姐居然打了个哆嗦,急急地说道:“真烧了?” 迎春木然地点了点头,凤姐气得一甩衣袖,那劲儿大得差点把桌上的茶碗都给打翻了,口中忍不住抱怨道:“妹妹你真是好糊涂!” 她又气又急地说道:“你怎么能烧了那信呢?不管信上写了什么不好见人的话,如今既然事发了,那总得给主子见过信,主子才能凭着去处置。咱们不过是主子跟前的人,就跟猫儿狗儿似的,供主子使唤、让主子舒心的,若是主子心里因为这信的事儿有了芥蒂,你还活不活了?” 迎春此刻只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迷糊了,脑子转不过弯来,不由问道:“造谣?” 凤姐看着她这副模样,当真是又气又急,恨恨地说道:“你这丫头,让我说你什么好呢!那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迎春此刻只得回道:“头一封信只是那等子…… 让我讨好侍奉主子,为他求情的话,还说…… 还说给凤姐姐你也有这么一封信呢。后一封信只说是报平安,说是已经缓决改了发往黑龙江,还叫我…… 叫我去问那边情妃,有什么新鲜花样儿可以让主子欢心,可以哪天求着放他回来才好。” 凤姐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像是看个贼一样看着她,居然呆了好一会儿,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带着颤音说道:“给我也有信?” 迎春点了点头,又忍不住落泪道:“如今我想明白了,定是那伙子没脸的唱戏的胡说伪造的,姐姐,这可怎么才好?” 见凤姐呆呆地站在那儿,也好似没了主意,迎春心里更慌乱了,又道:“凤…… 凤妃,或者我就回主子,不说有这一节了吧?” “胡说!” 凤姐顿时立起眉毛,斥责道:“主子问话,怎么能欺瞒呢?更何况,如今也不知道那戏班里的人是怎么回的话,更不知道是否真是你那二哥哥写的,这种事情,主子要是一个八百里加急,派人去黑龙江问话,五天里就能有回信了,那只顾活命的家伙,哪里还顾得上你我的生死,回头两边说的对不上,那可更要惹翻了主子的。” 迎春又急又恼,连声道:“这可怎么好,我如今死也不惧了,便是主子发落我去受刑,我也认了,我早就是个污浊肮脏的身子,本来就愧对祖宗了,也愧对姐姐你。如今,岂不是一死都难赎这罪,竟还要连累了姐姐。” 她说着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凤姐看着迎春这样,心里也是一阵难受,可她知道,此刻着急也没用,得冷静下来想办法。于是,她强撑着,凝眉思量了好一会儿,过了片刻,脸色渐渐缓和了些,勉力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罢了,妹妹别太揪心了,这事儿,哎,妹妹本就是个实心眼的人,也不用多想了,这其实也不是妹妹你的过错。若是真的有信,那自然要怨那个混账东西,若是假的,哎,不过就是有人费了心机,妹妹你哪里提防得了。你不要一味往坏处想了,主子圣明,再不会冤了谁的。何况,说到底,咱们不过是主子的奴仆罢了,便是主子要处置,咱们女子家生来就命苦,无非就是受些委屈,只当是尽了本分,替主子分忧了。更别说那些连累我的话了,我自有保全自己的法子呢。” 凤姐轻轻拍了拍迎春的手,接着说道:“明儿还要回主子的话呢,我到时候一并向主子讨个情。只是妹妹你要记得,若是主子提见你,可千万不要再犯糊涂了,主子问什么,你就据实回答,胡编乱造那是使不得的。这会子天晚了,咱们,把太太叫来,一起吃晚饭可好?太太自小就疼你,如今见一面也不知今后会怎样呢,何必让那些小人得意,小瞧了咱们去,咱们一起吃个团团圆圆、暖和和的饭,过了今夜还不知道怎样呢。” 迎春此刻心里乱成一团麻,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只是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也没说行还是不行,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凤姐见状,便收了脸上的愁容,像个没事人一般,唤平儿、袭人等来准备晚饭。那袭人果然是个用心的,不多会儿,就在内室里备好了一个景泰蓝的锅子,锅里煮着些菜心、木耳、松茸、山药,看着就十分精致,旁边还摆着一碟子上好的薄嫩羔羊肉,一碟子酒腌鸭信,一碟子金翠芋头,又烫了一壶松针清酒,这才去里头唤了王夫人出来。 同着凤姐、迎春三人就在书房用饭,留着平儿在一旁捧汤侍酒,而袭人自己则陪着薛姨妈、惜春,伙着晴雯等人在外头用饭。 你道她为何唤王夫人,原来这迎春本是贾赦前妻之女,自小没了娘,其后母邢夫人虽是面上过得去,可也不怎么亲近她,倒是王夫人,向来天真慈心,待府里这几个子女,那可真是一如己出,平日里教她们诗书,关心她们的衣食起居,嘘寒问暖的。自贾珠早逝,元春入宫后,王夫人膝下寂寞,对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那更是疼到了心坎里,当作心头肉一般,也算是聊解亲生女儿不得相见的那份思念之情了。而这三春姐妹呢,也都打心底里视王夫人为亲母一般,十分敬爱她。 本来,园中发生了这么多变故,王夫人同着众多晚辈女儿家,甚至孙辈女孩,一并要供一个男子奸玩,这事儿本就是极为羞耻的,更何况弘昼还故作禁忌,不赐王夫人名分,那迎春、探春如今都是姑娘的身份,比着一般奴仆是高了一层,可这见面相处起来,却总是透着几分尴尬。只是此刻迎春这儿出了变故,心里正难受着呢,正是需要一个慈母在身边安慰的时候,所以才想着把这三人凑在一处,也难得能享受一下这亲人间的温情,吃个家常宴。 三人见了面,迎春一看到王夫人,那满腹的委屈和害怕再也忍不住了,“噗通” 一声就又跪了下去,眼泪止不住地流,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王夫人见迎春这般模样,心里也是一阵凄惶,赶忙上前去扶迎春,嘴里不停地安慰着:“我的儿,快别哭了,有什么委屈跟娘说,娘在这儿呢。” 可这嘴上虽说着安慰的话,王夫人心里却清楚,如今这园子里的事儿,自己其实是丝毫无能为力,不过是尽尽心意,让孩子心里能好受些罢了。 王夫人好不容易把迎春扶起来,拉着她的手,强作笑颜,开始说些家常话,想让迎春能放松放松心情。可迎春心里头依旧是满腹乱麻一般,一时想着自己怕是难逃一劫,都有了等死的心,一时又盼着弘昼能宽宥自己,这心里头的念头起起落落,心事重重的,根本没心思好好说话。 看着桌上摆着的那壶松针清酒,迎春干脆也不管不顾了,抬手就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下去,仿佛能暂时冲散些心里的愁绪。她一杯接着一杯,堪堪用了好几杯,直把凤姐给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拦住她,劝说道:“妹妹,你平素可是从不喝酒的,难说明儿主子还要提见你呢,这喝醉了可不得了,快别喝了。” 迎春这才像是回过神来,放下了酒杯,可那脸上的哀伤和忧愁却怎么也抹不去。 平儿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不好受,她想着这好好的园子,如今却被这一桩桩事儿搅得没了安宁,可自己也只能尽力伺候着,让各位主子能舒心些。于是,她笑着给王夫人和凤姐都盛了些汤,说道:“太太、奶奶,您二位也喝些汤暖暖身子吧,这天儿冷,喝点热汤也好舒坦舒坦。” 王夫人接过汤,感激地看了平儿一眼,说道:“平儿,你总是这么贴心,难为你了。” 平儿赶忙笑着回道:“太太说哪里的话,这都是平儿该做的呢。” 凤姐也喝了口汤,放下汤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今儿这事儿,咱们也别光在这儿发愁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想着,等明儿见了主子,我就先探探主子的口风,看看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再想法子应对就是了。” 王夫人点了点头,看着迎春,眼中满是担忧,说道:“也只能如此了,只盼着主子能念在迎春这孩子向来老实本分的份儿上,网开一面。” 迎春听着她们的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晴雯探进头来,轻声说道:“太太、奶奶,饭吃得可还顺口?惜春姑娘惦记着二姑娘呢,想进来看看,问能不能进来?” 王夫人忙说道:“快让她进来吧,都是自家人,还问什么。” 晴雯应了一声,把门开大了些,惜春便走了进来。她一进屋,就快步走到迎春身边,拉住迎春的手,看着迎春红红的眼眶,着急地问道:“二姐姐,你怎么样了?我在外头可担心你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迎春看着惜春那纯真又关切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酸,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道:“妹妹,姐姐没事,你别担心了。” 惜春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相信迎春的话,她转头看向王夫人和凤姐,带着一丝委屈说道:“太太、凤姐姐,二姐姐肯定是受委屈了,你们可得帮帮二姐姐。” 凤姐摸了摸惜春的头,说道:“惜春妹妹放心吧,我们都在想办法呢,不会让二姐姐有事的。” 王夫人也拉过惜春,把她搂在怀里,说道:“好孩子,你二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儿的,你,就别跟着操心了,好好顾着自己就行。” 惜春乖巧地点了点头,可还是紧紧拉着迎春的手,不肯松开,仿佛只要自己抓着迎春,就能给她力量,让她不那么害怕似的。 屋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那烛火在烛台上跳跃着,发出轻微的 “噼啪” 声,映照出每个人脸上那或担忧、或无奈、或悲伤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凤姐打破了沉默,说道:“今儿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咱们也都早些歇着吧,养足了精神,明儿也好应对事儿。太太,您带着迎春、惜春妹妹回房歇着吧,我和平儿再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安排的。” 王夫人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拉着迎春和惜春,说道:“走吧,孩子们,听你凤姐姐的,咱们先回去歇着。” 众人便起身,各自回房去了。迎春和惜春跟着王夫人走在回廊上,夜里的风有些凉,吹得人直打哆嗦。迎春裹了裹身上的衣裳,看着天上那稀疏的星星,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一夜过后,明天能迎来转机,可又实在没底,那脚步也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回到房里,王夫人又细细叮嘱了迎春和惜春几句,让她们放宽心,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迎春坐在床边,看着那摇曳的烛火,久久难以入眠,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白天发生的事儿,以及可能面临的种种后果,心里头的担忧和害怕,就像那黑暗中的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将她淹没在这无尽的恐惧之中,却又找不到可以逃脱的出口。 而另一边,凤姐和平儿回到屋里,也没闲着。平儿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轻声对凤姐说:“奶奶,今儿这事儿可棘手得很,您明儿见了主子,可得小心应对着,可千万别触了主子的霉头。” 凤姐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疲惫地说道:“我心里有数呢,只是这事儿变数太多,也不知道那贾琏到底有没有写信,写的又是不是真的,万一哪句话没说好,咱们可都得跟着遭殃。” 平儿听了,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说道:“是,奶奶,这可如何是好呢?要不,咱们再去打听打听那戏班里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多知道些信儿?” 凤姐想了想,摆了摆手,说道:“先别急,这会儿去打听,万一打草惊蛇了,反倒不好。等明儿我见了主子,看看主子的态度再说吧。” 平儿点了点头,说道:“奶奶说得也是,那咱们就先等等看,只盼着这事儿能有个好的结果。”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这才吹熄了烛火,躺上床休息,可心里头都还惦记着迎春的事儿,翻来覆去的,也都没能睡个安稳觉。 第56章 朝暮惶惶期运转,未知明日几分欢 那王夫人看着迎春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儿,心里着实心疼得紧,可这事儿棘手,她也实在不好宽解,只能是干着急,犹豫了一下,转头胡乱问凤姐道:“不知主子今儿宿在那儿?要不,就让迎丫头去服侍可好?虽说这法子不一定妥当,可如今这情况,咱们也得想想办法不是?” 凤姐听了这话,脸上满是无可奈何的神情,赶忙摆了摆手,温声说道:“太太,您可别乱说啦。您还真当我是什么能做得了主的,主子要谁侍寝,那那可是主子的赏赐,哪是我能随便做主的事儿呢。上回,那是主子自己说要洗浴,我也是琢磨着为主子着想,才大着胆子荐了太太并姨太太去侍奉的。” 凤姐微微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可如今这会子,要是让迎妹妹贸然过去,任谁一看,都会觉得是想以身求恕呢,有了这个心思,那可就不得了啦。主子平日里最恨这个了,主子常训导咱们,说咱们的身子,那都是主子的,是供主子使唤的,要是敢凭着这个去求什么、要什么,一旦惹翻了主子,那还不知道要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呢,怕是在那不见天日的地狱里都难有出路。就算真有这份心,那也得用些巧计,寻个合适的机会才行,哪能就这么冒冒失失、热辣辣地把迎妹妹送过去呢,那不是自找麻烦嘛。” 王夫人听了凤姐这话,也知道自己是急糊涂了,一时没了主意,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三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心里头满是担忧,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正说着呢,小红进来回话了,只说晚上弘昼却宿在了蘅芜苑。三人一听,心里也不知怎的,竟略略地放了点心,想着今晚好歹能安稳些了,不用提心吊胆地怕主子这会儿就来追究迎春的事儿了。 可再看迎春,坐在那儿,对着一桌子的菜肴,却丝毫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只是一脸惨然,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着就让人心疼。王夫人见状,也没了胃口,便吩咐撤了席。 凤姐看着迎春,心里也是不好受,走上前去,轻声劝慰道:“迎妹妹,你且先安心睡一觉吧,这事儿,咱们明儿再想办法,总会有个出路的,别太把自己熬坏了。” 说罢,才携了平儿离开了。 袭人这边呢,早就贴心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房间,还让人暖暖地烧起了地龙,屋子里暖烘烘的。她过来请迎春过去安置,又安排四儿去服侍安慰惜春,让惜春在外头床上睡,司棋则睡在外头的厢房里。 司棋想着迎春心情肯定不好,就想来帮着服侍迎春更衣洗漱,可迎春这会儿心里头一片茫然,哪有心思让别人伺候,便摆了摆手,轻声说道:“司棋,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行。” 司棋见迎春这般模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迎春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那房中铜镜,痴痴地瞧着镜中的自己,一时之间,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似的,越看越觉得伤心,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落。她看着镜中自己那原本姣好的面容,如今却满是憔悴和哀伤,想着自己本是有着冰雪般纯净秉性的人,可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做了这王爷禁脔的身份,还难得平安,心里头又是自恨,又是自伤。 她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适才王夫人说的话,竟有一阵冲动,想着要不干脆就去蘅芜苑外跪着,求见弘昼,哪怕主子今晚就发落了自己也好,总比在这儿提心吊胆地等消息强,省得这一夜都煎熬在这不知生死的恐惧里。可转念一想,又恨起了自己那无情的哥哥,若不是他惹出这族里的祸事,还遗祸到自己身上,自己又怎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呢,自己一个弱女子,已经替他们这些男人担了这么多责,做了王爷的禁脔,日夜在这园子里担惊受怕的,可这祸事却还没完没了。 她越想心绪越乱,也知道这会儿要是去蘅芜苑打扰弘昼,那可更是祸上加祸,说不定连条活路都没了。她抬头看了看屋里的房梁,心里头竟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恨不能找根衣带挂上去,一了百了算了,可又想到自己如今这禁脔的身份,要是自刎了,那可是罪上加罪,而且还失了德行,到时候怕是连死后都不得安宁呢。没办法,她只得强打起精神,胡乱地走到绣床边,挣扎着宽衣,想睡上一觉,哪怕只是暂时逃避这可怕的现实也好。 她坐在床沿,有气无力地宽了外头的大衣裳,又伸手去解里头粉色绣带丝衫上系的蝴蝶丝结,那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费了好大劲儿才解开,接着又松开汗裙胯部的三颗小金纽,摇摇晃晃地把裙子宽了下来,两条腿露了出来,只觉得一阵凉意袭来,她便赶紧钻进了被窝里。 刚一进被窝,就瞧见一旁袭人贴心地叠放着一件薄描套衫肚兜。迎春知道,那会儿女子夜眠,大多都是穿这样的贴身内衣肚兜的。只是这肚兜,脖领处挂着丝线,后背里还要打结,哪怕材质再松软,穿着总归是有些硌得慌。倒是进了这园子后,园子里用的是内造衣衫,多亏了王夫人和薛姨妈照着样式精心打点,有了这种专门的套衫肚兜当作睡衣用。其实就是一圈薄棉套筒围兜,没有半个纽扣丝带,也无接缝绳线,是用一色棉料围成的,那料子还有些弹性,贴在女儿家的上半身子,上至锁骨下一寸,下至肚脐,薄得就像蝉翼似的,穿着睡觉确实舒服不少。只是这料子又薄又贴,不像寻常肚兜有个提拎的形状,女儿家那身形难免就会显出来些,迎春平日里穿着,心里头总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可如今这情况,自己本就是以色侍人的身份了,也不敢再多顾忌这些了,想着反正也没别人瞧见,便在被窝里,伸手将自己身上肚兜的扣儿解了,打算换上那睡衫。只是这一脱了肚兜,迎春的手顿住了,心里头不知怎么的,竟升起一股别样的情绪,羞得她脸都红了起来,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可又忍不住,轻轻地抚摸起自己的身子来,那手触到肌肤,只觉得一阵温热,她心里越发羞了,感觉好像有人在偷看自己似的,也不敢用力,只是在乳肉上轻轻地抚弄着,脑子里一片迷蒙,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她想着:“若主子明儿下了旨意,要处置我,要是杀了剐了,那也就罢了,可万一要是把我交给外头那些人去…… 去作践,我又不能自尽,那我这身子,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这对…… 这对自己的身子,竟不知要被怎样对待了。” 想到这儿,她心里头又害怕又难过,那情绪越发复杂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呼哧呼哧地娇喘着,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种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状态里,鬼使神差地,竟又伸手往自己身下摸去,心里头乱成了一团麻,只是下意识地做着这些动作。 她脑海中开始轰鸣,一时想着:“司棋就在外头,要不唤她进来?” 此刻的她,其实已经有了几分绝望的心思了,那不该有的欲念反而更盛了起来,心里只想着:“左右是这么个糟糕的情况了,说不定这就是在园子里的最后一夜了,我如今都已经是这副模样了,还矜持个什么。” 想着,她便挣扎着要翻身爬起来去叫司棋。 哪知就在她翻身欲起未起的时候,忽然感觉被窝里钻进来一个身子,那身子有些凉凉的,迎春吓了一跳,刚要叫嚷,却忽然闻到一股清清的奶香,再一感觉,触及的竟是小小一具小女孩家的身形。只见一个如今发丝披散下来的小脑袋埋到了自己两乳之间,深深陷了进去,就好像小孩子要吃奶似的,两只小手也直接摸上了她的乳房下沿,接着就听到一个童音轻声说道:“姐姐,我来服侍你。” 迎春垂下头,看着怀里惜春那小小的脸蛋儿,只见她一脸红潮,那眼睛里波光闪耀,迷眸如水,似懂非懂的样子,顿时就明白过来,是惜春,这孩子看着自己凄苦,想来是想安慰自己,竟要侍弄自己呢。迎春心里头又是感伤,又是觉得这孩子傻得让人心疼,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眼眶一红,一把将惜春紧紧搂在怀中,忍不住低声饮泣起来。 惜春就像在呓语一般,轻声柔气地说道:“姐姐,过得一夜是一夜,你一味地心里苦,我看着也替姐姐难过。明儿要是…… 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我定和姐姐一起死,便是明儿主子要送姐姐出去处置,我就求主子一并送我出去,这会子姐姐就睡个好觉吧,呜呜…… 其实都是我的不好。” 惜春虽然年幼,但是那会儿也正是少女家身子开始渐渐长开的时候,迎春虽是女子,搂着她在怀中,却也能感觉到她那细嫩的肌肤,手上滑不留手的,还能闻到一股醉人的奶香。摸索上去,能感受到她那小胸脯微微隆起,小屁股儿也是小女孩家那种挺翘的模样,两条腿儿和手臂都已经有了些细细酥酥的肉感了,搭配着惜春这略显单薄的身子,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迎春本来正被那不该有的欲念搅得神魂颠倒的,听惜春这么一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低头看着惜春,问道:“你……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姐姐?” 惜春闻言,眼眶里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一脸委屈地说道:“姐姐,二哥哥给你的信,是我偷看的。” 迎春一听,大惊失色,那满腔的欲念顿时就散去了,赶忙搂着惜春的两肩,惊问道:“真的?你偷看过?” 惜春流着眼泪,点了点头,说道:“嗯,是我瞧见的,我…… 我当时实在是忍耐不住,后来又给放回去了,想来必然都是我不好,湘云姐姐说因果循环,是劫难渡,必是我的缘故。” 迎春听了这话,心里头 “咯噔” 一下,愣了半晌,手轻轻抚摸着惜春的头,心里头五味杂陈的。想着家道如今变成这样,这祸事一桩接着一桩,根本就料不到。自己昔日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可如今却已经被这命运捉弄,被两个男子……,也就罢了,可惜春还这么小,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孩,身子都没长成呢,懵懂无知的,本该有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有着那少女该有的纯净时光,可如今却也被卷进了这园子里的是是非非中,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下场呢。 她自从被圈进这园子里做了奴,心里就一直想着,一则要多指点惜春,让她平日里言行谨慎些,就怕哪一天被弘昼多看了几眼,一时起了心思要对她怎样,只盼着能再熬上几年,等妹妹身子略略长成了才好。另一层呢,就越发用心地教她诗书礼貌,琴棋书画这些,想着哪怕将来妹妹也逃不过要侍奉弘昼的命运,可要是能多些才情气质,说不定就能多讨弘昼几分欢心,也能少受些委屈。 只是如今,自己眼看着就要遭难了,弘昼要是因为这事儿追究到紫菱洲来,惜春虽小,可偷看了信笺却不举发,这也是罪,万一主子一并迁怒,要发落下来,一想到惜春这等幼小的身子,还没来得及好好长大,就要遭受那些可怕的事儿,要是被送到外头,那些个下等脏乱的兵丁囚犯,要是能碰到这么个侯门家的小女孩儿,娇花嫩蕊般的,还不得想尽办法作践她,真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呢。 迎春想着想着,那眼泪就滴答滴答地落在了惜春的头发上,手依旧轻轻抚摸着惜春那微微凸起的小乳头,还有那翘挺的小臀,心里头就像翻江倒海一样难受,一会儿想着不如带着惜春一起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可又实在舍不得妹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真恨不得能把惜春就这么护在怀里,让她永远不受这世间的伤害,化作一缕芳魂也好,嘴里呜咽着说道:“不是你的错,是二姐姐自己没出息,倒害了你。” 姊妹俩一个年幼,一个懵懂,其实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只是此刻心里头乱成了一团麻,又伤心又害怕,就这么紧紧拥抱着,哭了好半晌,哭着哭着,也没了气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那袭人也是个懂事体贴的,知道迎春和惜春昨晚肯定没睡好,心里头又难受,就没去打扰她们。还是司棋进屋里来,想着侍奉迎春起床更衣洗漱呢,一进屋,就瞧见她姊妹二人裸着身子,连身上的肚兜内裤都踢在脚下,相拥而眠呢。司棋倒是没往别的地方想,只想着肯定是昨晚两人太伤心了,也顾不上这些了,便赶忙上前,先是侍奉迎春起来更衣洗漱。惜春年纪小,还贪睡呢,又过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起来。 迎春这会儿,心里头已经是抱着等死的念头了,连早饭都懒得吃,就这么无精打采地坐在那儿。一直到午间,紫菱洲的丫鬟来回话,说昨儿夜里,那些太监就已经走了,不过紫菱洲依旧封着,院子里的丫鬟宫女暂时都由凤姐安排,安置到别的地方去了。 迎春、袭人、司棋等人听了,面面相觑,都很是不解,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干着急,却又没办法。便只等着凤姐来回话,等着弘昼那边发落的消息,可谁知道呢,这日升日落,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接着月明云稀,又过了一夜,竟然都没人来提拿迎春。 这可把迎春给折磨坏了,这种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灾祸就会降临的日子,可比死还煎熬呢。可弘昼既不差人来提见迎春,也没人来索拿,她们也是无可奈何,什么都做不了。迎春这心里头难受,一整天水米都没进,到底是支撑不住了,最后实在没了力气,胡乱地睡了过去。 就这么过了两三日,弘昼那边还是没动静,既不提见迎春,连凤姐也不再来了。迎春心里头那股绝望的劲儿就更浓了,只能这么不死不活、人不人鬼不鬼地在怡红院里煎熬着过日子。 她经过这一番变故,心里头本就难受得很,五内俱焚的,心力交瘁,再加上这心里头存了那些绝望的心思,那不该有的欲念竟也越发控制不住了,时不时地就冒出来。她心里头想着:“我这身子,好歹也曾是好好的,若能嫁个体贴的丈夫,那他该会如何怜惜疼爱我,可如今…… 小时候就被二哥哥……,后来又供奉主子,可主子身边美人众多,也没太把我放在心上,如今说不定马上就要被送到外头,供那些兵丁玩弄了,要是真那样,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早知道会这样,那时候被哥哥…… 就该一了百了自尽才好,如今倒好,反正都这样了,何不自己最后受用一番呢。” 这么想着,她夜里就越发控制不住自己了,常常是一味地陷入那种情绪里,不停地自慰,有时候甚至到了五更天都停不下来,要么唤司棋来,让司棋陪着说说话,安慰安慰自己,要么干脆叫惜春来,抱着惜春,仿佛从妹妹身上能找到一点慰藉似的,整个人就像是自暴自弃了一样,完全沉溺在这痛苦又混乱的情绪里了。 就算是白天,她也没个精神,就窝在床榻上,一边低声饮泣,一边不自觉地抚弄着自己,浑浑噩噩的,像是丢了魂儿,也没心思去管别的事儿了。 本来这么下去,身体肯定是要吃不消的,这天气又乍寒,她在被窝里一会儿起来,一会儿又睡下的,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终于支撑不住了。到了在怡红院里的第四日,迎春只觉得身子滚烫滚烫的,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竟是病倒了,连神志都有些迷糊了。 司棋、袭人她们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受了寒,想着给迎春熬些姜汤,吃些驱寒的药,应该就能好起来了。可王夫人年长些,又经历过不少事儿,离过园子也受过难,心里明白些女儿家心里头悲愁起来, 继续 王夫人心里明白些女儿家心里悲愁起来,那是能把自己身子给折腾坏的,见迎春这般模样,心里暗惊,只怕这迎春竟是看不开,借着这禁脔不可自尽的规矩,竟是要这般作践自己身子来求死。她心里又是怜惜又是恨铁不成钢,赶忙走到床榻前,搂着迎春,眼泪止不住地流,一边哭一边劝慰道:“傻丫头,你可一定要保养好身子,千万别自己作践自己,更不能轻言弃生。咱们的身子如今虽说不是自己能完全做主的,那是主子的,可就算是为了主子,又或者你心里觉得对主子有愧,那也得留着小命才好,你要是就这么把自己折腾没了,那可让我们这些心疼你的人可怎么办。” 迎春在榻上迷迷糊糊的,听了王夫人的话,心里虽明白几分道理,可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只是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太太说的是。” 然后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众人又是一阵忙活,司棋忙着去煎药,袭人在一旁帮着扶迎春起身,想让她把药喝下去,惜春年纪小,没见过这场面,站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泪,手足无措的,只知道嘴里念叨着:“二姐姐,你快好起来,你可不能丢下我。” 好不容易喂迎春喝下了药,又折腾了好半天,给她擦拭身子,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好让她能舒服些。那司棋在被窝里轻轻摸了一把迎春的背脊,感觉有潮汗泛起,知道这是出了汗,身子或许能慢慢好起来,这才略略安了心。 可这迎春,依旧是昏沉沉的,这一睡就睡了一下午,也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了,整个人就像陷在一场醒不来的梦里似的。直到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轻轻唤她,费了好大劲儿,才缓缓睁开眼帘,吃力地张望着,只见塌边果然坐着两个人,却不是王夫人和袭人她们,而是一个头戴凤尾小钗,插着玉珠翠簪,青丝垂在鬓边,面容娇美、粉面含愁的少女,眼圈儿都是红彤彤的,正一脸切切挂念地瞧着自己,怀里还搂着个惜春呢。迎春仔细一看,竟是如今在园子里一向难得往来的三妹妹探春。 迎春心里明白,以自己此刻这身份,又出了这些事儿,园中诸女那都是不敢轻易来探望自己的,可没想到三妹妹竟然来了,还搂着自己小妹,坐在床边守着自己呢。想必是适才哭过了,看着三妹妹这般模样,迎春那本已万念俱灰的心,竟不由地想起了昔年在园子里姊妹们相处的那些温馨时光,那些纯真的亲情,心里头一下子就暖了起来,眼眶一红,忍不住痴痴地唤了一声:“三妹妹。” 探春听到迎春这一声唤,赶忙凑上前去,握住迎春的手,那手心里都是汗,可见她心里有多紧张和担心,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说道:“二姐姐,你可算是醒了,可把我吓坏了,你这一病,我这心里就跟油煎似的,难受得很呢。” 迎春看着探春,勉强挤出个笑容,虚弱地说道:“三妹妹,难为你还来看我,我…… 我这身子怕是不中用了,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探春听了,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赶忙说道:“二姐姐,你可别乱说,什么中用不中用的,你这就是一时身子弱了些,好好养着,肯定能好起来的。” 说着,探春转头看向惜春,轻声问道:“四妹妹,二姐姐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我在那边听说了些事儿,可具体也不清楚,你快和我讲讲。” 惜春擦了擦眼泪,抽噎着把这几日发生的事儿,从收到贾琏的信,到弘昼派人来查问,再到迎春如今这般害怕又煎熬的状态,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探春听。探春一边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心里头又是气愤又是心疼。 等惜春讲完了,探春咬了咬嘴唇,恨恨地说道:“哼,都是那琏二哥哥惹的祸,自己犯下的事儿,却要连累二姐姐受苦,真是太不像话了。还有那弘昼……” 说到这儿,探春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四周,接着说道:“主子行事向来让人捉摸不透,这事儿可真是棘手得很,不过二姐姐,你也别太灰心了,咱们再想想办法,总能有个转机的。” 迎春轻轻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三妹妹,我如今也没什么盼头了,只盼着别再连累了你们就好,这园子里的日子,我是过得够够的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探春握紧了迎春的手,目光变得坚定起来,说道:“二姐姐,你可不能这么想,咱们姊妹一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就这么被这事儿给打垮了。我这几日也在留意着,看看能不能从旁打听出些什么消息,也好知道主子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咱们再对症下药嘛。” 这时,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袭人开口了,她微微福了福身,对探春说道:“三姑娘,您有心了,只是这事儿关乎重大,咱们可得小心着点儿,万一一个不小心,再惹得主子不高兴了,那可就更糟了。” 探春点了点头,说道:“袭人姐姐说得是,我心里有数呢,只是如今这情况,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总得做点什么才好。” 几个人正说着话呢,司棋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热粥,说道:“二姑娘,您醒了,这会儿可得吃点东西了,您都好几日没好好吃东西了,这身子哪受得了。” 探春见状,赶忙接过粥碗,对迎春说道:“二姐姐,你多少吃点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养病。” 说着,便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递到迎春嘴边。 迎春看着探春这殷切的样子,心里感动,也不好再推辞,便张开嘴,勉强吃了几口粥。可她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吃了没几口,就摇了摇头,说道:“三妹妹,我吃不下了,谢谢你。” 探春也不勉强,把粥碗递给司棋,又陪着迎春说了会儿话,讲了些园子里其他姐妹的事儿,想让迎春心里能舒坦些。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探春知道自己也不能在这儿待太久了,不然被人瞧见了,怕又要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便站起身来,对迎春说道:“二姐姐,我得回去了,你好好养病,我一有消息就来看你,你可千万要振作起来。” 迎春眼中满是不舍,可也知道探春的难处,点了点头,说道:“三妹妹,你去吧,路上小心些。” 探春又叮嘱了惜春几句,让她好好照顾迎春,这才转身离开了。迎春看着探春离去的背影,心里头又涌起一股悲凉,想着这园子里的日子越发艰难了,也不知道自己这病,到底能不能好起来,往后又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呢,一时之间,那愁绪又笼罩了心头,默默地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而探春呢,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想着迎春的事儿,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办法帮帮迎春,可这事儿又谈何容易,还得从长计议才是。她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脚步,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那身影在渐暗的天色里,显得越发单薄却又透着一股倔强来。 打这之后,惜春每日守在迎春床边,悉心照料着,司棋也是尽心尽力地伺候着,王夫人和袭人也时常过来看看,盼着迎春能早日康复。可迎春这病,却总是时好时坏的,整个人依旧是没什么精神,那心里头的阴霾仿佛怎么也驱散不开,就这么在病痛和忧愁中,继续煎熬着度过这园子里的日子,只等那不知何时会来的转机,或是又一场风波了。 第57章 贾府娇英志未休,探春才慧意难收 且说怡红院里,寂静中透着几分压抑,那雕花的窗棂透进几缕黯淡的光线,洒在屋内的地上,仿佛都带着愁绪。迎春这几日暂居在此,一直愁闷病眠着,她本就是个处世畏祸的性子,此刻自觉犯了大罪,又全然摸不透弘昼会如何发落自己,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没个安稳的时候。一时想着,若弘昼能接见自己,哪怕是赐死,倒也算个了断了;可一时又担心会连累了惜春、凤姐等人,这心里,竟渐渐生出了 “就这么病着去了,一了百了也好” 的念头。 这日,迎春孱弱地醒来,迷迷糊糊间,只觉眼前有个身着绛紫梅花裙的身影,再仔细瞧,是那一双犹如春柳分月般的眼眸,竟是三妹妹探春坐在自己榻前呢。迎春此刻正陷在愁苦离伤之中,又见着这个平日里因着种种缘由已渐疏远的姊妹,自己这病还没好全,神志也不甚清醒,更不明白探春此番前来是何用意,一时之间,往昔那些姐妹间的伤意亲情涌上心头,眼眶一红,忍不住软软地唤了一声:“三妹妹。” 探春正搂着惜春,眼眶也是红红的,满是伤心的模样,见迎春醒来,忙强撑着挤出一丝勉强的笑,转头对惜春说道:“二姐姐可醒了,你先别让二姐姐起身,留神闪了风呢。惜丫头,你先去外头玩玩吧,我和你二姐姐说说话儿。” 惜春到底年纪还小,心里虽满是疑惑,可瞧着迎春无力地点了点头,也只好应了一声:“姐姐别累着了。” 便转身出去了。 探春一直目送着惜春出去,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可怜了惜丫头。” 说着,她微微皱了皱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转头对迎春说道:“我这可是偷偷来的,多亏了袭人姐姐帮我遮掩着,想来这会儿还没人知道呢。” 迎春一听 “偷偷来的”,心里想着,怕是探春也怕惹了弘昼不高兴,毕竟如今这园子里,大家行事都得小心翼翼的。她又想到自己失了身子,早就自惭形秽,从不敢以弘昼宠奴的身份自居,心里头越发酸溜溜的,低着头,呐呐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半晌,她才无力无神地,像是从牙缝里挤着字句一般,哽咽着说道:“三妹妹费心了,我这…… 我这已然犯错的人,也没什么委屈的地方了,都是我自己的错。” 哪知探春却微微俯下身来,轻轻用手掩住了迎春的口,一边摇头,一边叹息着说道:“姐姐,你这会儿这事儿,我都已经知道了。只怕姐姐你这实心眼的人,还不知道这里头真正的门道呢。” 迎春听探春说得这般云里雾里的,心里更是疑惑她此番前来的用意了。这几日自己遭了难,心里也揣摩过,想来是那尤氏二姐告了状。她琢磨着,大概是尤二姐因为尤三姐那事儿,急着要救妹妹却又实在没什么办法,所以就寻了这么个由头闹一场,想着弄出个 “园中亦有她人与外人有私情” 的局面,来个 “法不责众”,好救下尤三姐呢。 可再往深了想,这园子里如今的局面本就复杂得很。尤氏姊妹本是可卿那边的人,自己呢,自觉是凤姐这边的,隐隐约约就有了种二妃争宠的意思了。这三妹妹探春,自己冷眼瞧着,园中风言风语的,好像是跟了可卿那一支。而且向来听闻探春还没被卷入那些复杂纠葛之中,仍是处子之身呢,又是贾府这一辈子女中最是机敏聪慧的,论容貌、身量、体态那也是丝毫不比自己差。如今自己出了这档子事儿,落了个私通的脏名,探春她如今还待字闺中,能来探病那已经是看在姊妹情分上了,可怎么这话里好像还有别的意思,竟然还提醒自己 “不知道究竟地里才是真的” 呢,迎春心里满是困惑,又隐隐有些期待,或许探春真能道出些转机来。 探春也是痴痴地瞧着迎春,看了好一会儿,她知道迎春向来就是这么个性子,没什么主意,此刻心里也是一叹,幽幽地说道:“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我也不和姐姐绕圈子说话了。二姐姐,这回,其实是有人在诬害你呢,我今儿来,就是想救一救姐姐,还有惜丫头。咱们总归还是有这份姐妹情谊的。” 迎春大病初愈,本就心智有些懒怠,这会儿也辨不出探春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探春那一双明眸,恍惚间,往昔那些姊妹们一起顽皮欢好的场景,像扎灯花、做绳戏、赶围棋、读书卷、描字画等等,一桩桩贾府闺阁里的往事都涌上了心头。想着曾经那富贵时的天伦之乐,欢愉和谐的日子,再看看如今自己这半死不活,满是苦楚凄凉的模样,也不知道探春究竟知道多少自己那些难以启齿的事儿,索性就把心里那防备都放下了,只是无力地摇着头,抽噎着,那模样就好像全然听天由命了一般,惨惨戚戚地说道:“救我,三妹妹,我此刻,就像世人说的那样,心力交瘁,油枯灯尽的,实在是…… 实在是不想再活下去了。” 迎春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这园子里的姑娘们,每每想起来,其实都是可怜人,大家原本都是大家子的宝贝女儿,一个个都是贞静的闺秀呢,可时运不济,如今都成了要侍奉主子的人了,能得主子收留,那也该感恩了。可我却和她们不一样,我也是祖上名门,诗书世家出来的,还有嫔妃姊妹呢,自小那是被教养得知晓千般道理,既然做了主子身边宠奴,又是没出阁的姑娘,本就该守着童贞身子去受那屈辱,才算尽了本分,好好伺候主子,可我…… 我却……” 说到这儿,迎春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却失身给了自己哥哥,这…… 这伦乱无耻的事儿,那羞辱简直都没法说出口。我每每想到这儿,都恨自己怎么就活在这世上了呢,只恨自己如今身为主子身边宠奴,连自尽都不行,日日夜夜都在这煎熬里。主子虽说之前念着旧情,没追究那昔年的事儿,可我如今已经没了容身之地了。现在又查出来我私通书信,挂念亲族,那信虽说说是琏二哥哥的,三妹妹,我的罪,要真论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重,我都不敢细想,想来怕是要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妹妹你虽说安慰我说是有人诬害我,可我自己心里清楚,那些事儿可都是实打实的,我哪敢怪旁人呢,就算是她们举发我,我也怪不得她们。我现在也不敢想别的了,只求主子能发落了我,也算是此生这因果报应,有个了断了,要是主子不发落我,想来老天也该收了我去,那也就罢了。” 迎春这一番哭诉,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枕边、被角都被那滴滴眼泪给浸湿了,当真是凄凉惨戚,委屈断肠,任谁听了,都得跟着伤心落泪。 探春听着迎春这哭诉,只觉得字字句句都像锥子一样扎在心上,她原本想着迎春性子平实,怕是有了求死的念头,也未必会信自己的话呢。却不想在这时候,姐姐竟把那最耻最恨的事儿都坦诚无讳地说了出来,想到姊妹之间如今都有了离心,心里不免也有些心灰意冷,跟着就哭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惨然说道:“二姐姐,你这话自然是肺腑之言,只是我也不是随便乱说的。姐姐想来还是信不过我呢,我,也是思来想去了大半日,才下定决心来寻姐姐的呢。姐姐你自觉有罪,这按常理来说,确实是这么回事,只是姐姐你不妨再细想几件事儿,再认罪也不迟。” 探春顿了顿,脸上变得严肃起来,正色说道:“尤二姐不过是旁支的妾室,她怎么会知晓二哥哥书信这事儿呢?就算是知晓了,她和姐姐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又为什么敢这么贸然地举发你呢?就算是举发了,她要是不知道二哥哥与姐姐你之间那些事儿,只当是寻常的兄妹亲情往来书信,那主子会怎么打算发落姐姐你,这可还说不准呢。姐姐你刚才说自己这罪重得怕是要被重惩了,可你却没往另一层想,这园子里的是非对错、生死祸福,那可都在主子的一念之间,尤二姐哪有这份揣摩主子心思的能耐呢?再一层,姐姐你只说自己有罪,却不知道那尤二姐在主子跟前到底说了些什么样的罪呢。我可就敢断言了,她,不是冲着姐姐你来的,却实实在在是定了主意要了结姐姐你的性命。姐姐你要是只说这些丧气求死的话,那可正顺了她的心意了。” 迎春只觉得自己这会儿脑子都有些跟不上探春的思路了,愣愣地听着,心里头也满是疑惑,想着自己之前确实没细想过这些事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呐呐地说道:“莫不是……” 探春点了点头,说道:“姐姐也算是想过来了。其实,那尤二姐就是被人当了枪使了。这事儿明面上看是举发姐姐你,可实际上,却是冲着凤妃去的,不过是想借着这事儿,一举扳倒缀锦楼里的那位罢了。还有一层,姐姐你难道就不想想,那信真的就是二哥哥写来的吗?” 这一句话,就像晴空里打了个霹雳一样,正正地击中了迎春心头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儿,她不由得抬起头来,就像不认识探春似的,瞪大了眼睛瞧着她,心里既震惊又带着一丝期盼,盼着探春能说出更多隐情来。 探春顿了顿,又是咬牙切齿的模样,眼中已经泛着泪花了,可还是言辞恳切地轻声说道:“姐姐,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想着,我如今虽说身处这园子里,可也有诸多无奈,哪还有什么资格来说这些事儿。姐姐,我是姨娘生的,自小儿就和姐姐你不一样,我性子虽说要强,可心里也知道自己这出身和旁人有别呢。那年里,看着元春姐姐入宫,那雍容华贵的样子,气质非凡,我一个庶出的女孩儿,连想都不敢想自己能有那样的风光。姐姐,你也好,太太也好,老祖宗也好,还有宝玉二哥哥,你们自小待我都是亲厚得很,也从不因为我是妾室生养的就瞧低我。可那些个下人丫鬟,还有那些个婆婆妈妈,却总是用别样的眼光瞧我呢,我但凡有一点儿错处,背地里不知道要被嚼多少舌头根儿呢。姐姐你是个宽心的人,我却总是难免有这份难言之恨,人活这一辈子,谁愿意总是当个陪衬,被人小瞧呢?难道是我长得不好看,还是气质没修养好,又或者是体态不够好?在这两府里,怎么就无论什么时候,都没人把我当个掌上明珠一样对待呢?” 说到这儿,探春也是越说越伤心,忍不住抽泣起来,心里满是委屈和不甘,想着自己一直努力,却还是总被看低,暗暗发誓一定要改变这处境。迎春自小倒是没这份心结,可听着探春这话,也不由得替她难过起来,从被窝里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探春的手腕,想要给她点儿安慰,同时也感慨这园子里的姐妹们各有各的心酸。 却听探春又接着说道:“我自小便知道,亲娘不疼惜我,也没什么尊贵地位,凡事,都得靠我自己。如今,既然宗族犯了罪,主子怜悯收养了咱们,我时常就想,这园子,这家业,原本可都是咱们宁荣两府的,就算主子爱惜咱们,赐恩收留了我们,难道就只是看重我们女孩子的容貌和身子吗?主子那是何等尊贵的人,难道还缺漂亮女孩子来侍奉吗?总归还是因为咱们宁荣两府有着那份尊荣体面,是诗书世家,才能给主子增添些趣味,供主子一乐罢了。就像那宝姐姐、林妹妹,还有薛家那小丫头,一个个都跟天仙似的,我自是不敢和她们比,可咱们,我还有姐姐你,还有四妹妹,那可都是正牌子的两府小姐,宁荣的千金,主子当初收留咱们,不就是因为咱们本就是贾府的女眷,是主子心头该看重的人嘛,也该是咱们宁荣的闺秀来得主子的眷顾,怎么…… 怎么就老是只能当个陪衬呢?她们几个外姓女子,又都是嫁过人有了男人的,却还在这儿争风吃醋,里通外男,做出那些个无耻的事儿,居然还拿我们姊妹来当炮灰,平日里折辱我们,把我们当成残花败柳一样,任意作践,难道还以为我们是心甘情愿的不成?就说姐姐你吧,也常常被她们当成试探主子、遮人耳目、随意利用的人了。姐姐,我今儿可就实言相告了,她们如今这举动,其实就是设了个套儿,就是要逼姐姐你自尽呢。只要姐姐你一自尽,身为这园子里的人自尽,那这罪可就大了去了,最要紧的是,能弄出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局面,好暗害凤丫头。人这一死,到时候还怎么分辨真假,那信函的来源也就被掩盖住了。姐姐你要是去了,四丫头还这么年幼,哪还有人护着她,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到时候这园子可就再也没咱们贾家的立足之地了。” 探春越说越是又气又恨,那柳眉都倒竖起来了,心里对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充满了愤恨,想着一定要戳穿她们的阴谋,护住姐姐和妹妹。迎春被她说得心里头一片乱麻,只是迎春一直因为失身贾琏那事儿自卑得很,不像探春这般有着胸怀不得施展的愤懑,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暗暗点头,心里想着 “她们这般施计,就为了争风吃醋,就要逼死自己,可真是太过分了”,同时也对探春的话多了几分相信,盼着她能有办法化解这危机。 探春见迎春的脸色变了,眉梢眼角也有了几分生气,便接着说道:“姐姐,我本来也不想来说这些事儿的。我说姐姐你是被人诬害的,那是因为前儿晚上,我在天香楼里偷偷听到了一个信儿呢。” 迎春一听,赶忙问道:“什么信儿?” 探春咬着牙,恨恨地说道:“是情妃那秦氏,见了宗人府里的管事周公公,两个人在那儿密语抱怨,说尤二姐莽撞,自作主张呢,姐姐你还蒙在鼓里呢。原来,姐姐你收到的那信,是她早就勾结了外头宗人府的太监,安插了人伪造的,就连那逃走的柳湘莲,其实都是被宗人府的太监暗地里给捉了去,就是为了灭口呢。” 迎春又惊又怕,忍不住脱口而出:“她怎么敢?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探春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我也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么深的心机,这伏笔埋得可够深远的,早早地就设下了这招,就是为了诬害凤丫头呢。她和周公公亲口说的那些话,正好被我隔墙听到了,这才知道了里头的缘由。原来那寿熙班一直都是听命于宗人府的,她却买通了宗人府的太监,专门干些给园子里送信送人,瞒着主子做些勾当的事儿。姐姐你,不过就是被她当成了个由头罢了。这信件的事,她本来是打算隐忍不发,就这么做个局,等着到了要害的时机,再一举举发出来,好置凤丫头于死地呢。只是那尤二姐不知道怎么也得了风声,为了救妹妹,这才早早地把事儿给闹出来了。秦氏这会儿埋怨尤二姐,却正好让我听到了这其中的内幕呢。” 迎春听了这话,心里头一片迷蒙惊恐,想着自己收信那都是大半年前的事儿了,这阴谋居然谋划得如此深远,光是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脸色也变得惨白惨白的,心里又气又怕,气那些人如此算计,怕自己真的就这么被陷害得万劫不复了。至于那柳湘莲、尤三姐等事儿,里头的机关更是复杂得让人摸不着头脑,愈发觉得这园子里的水太深了。 第58章 庶身每念豪门路,绮梦常期岁月悠 且说探春见迎春这般恐慌惊惧的模样,心中满是疼惜,又握紧了她的手,说道:“她平日里老是笼络我,可这件事却也瞒着我呢,可叹我还处处为她设法,依附取悦她。姐姐,我也是自小儿被尊贵地教养出来,知晓礼数的,哪曾想竟被她这般利用、欺辱,呜呜…… 我本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却平白遭此算计。” 探春越说越伤心,眼泪止不住地流,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愤恨,委屈自己一片真心却被人如此对待,愤恨那等人的阴险狡诈。迎春听着,心里哪能忍得下去,赶忙反过来安慰道:“妹妹,莫要太伤心了,咱们如今知晓了她的险恶用心,往后定能想法子应对的,可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迎春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探春的手,眼中满是关切,她深知探春也是满心的委屈和无奈,此刻只盼着能稍稍安抚她一下。 探春擦了擦眼泪,感激地看了迎春一眼,心里很是感动姐姐在这种时候还想着安慰自己,接着说道:“姐姐,如今知道了这些,咱们可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我思来想去,咱们得主动些,可不能遂了她们的意。” 说到这儿,探春目光中透出一丝倔强与坚定,她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带着姐姐和妹妹们从这困境中挣脱出来。 迎春微微皱眉,面露难色道:“妹妹,虽说知晓了是被陷害,可我如今这身份,又犯了这样的事儿,该如何主动去应对呢?我心里实在没个主意。” 迎春心里满是迷茫与担忧,她深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尴尬又危险,想要改变却不知从何下手,只盼着探春能有好的办法。 探春轻轻拍了拍迎春的手,目光中透着几分鼓励与坚定,说道:“姐姐,我问你,你心里可还念着琏二哥哥?我这话并无他意,只是咱们得把心里的想法都坦诚说出来,才能想后面的法子。” 探春想着,要想解开眼前的困局,就得先把那些藏在心底的事儿都弄清楚,这样才能找到合适的应对之策。 迎春一听,顿时羞红了双颊,低下头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妹妹,我…… 我说实话,昔年里,我确实曾隐隐有过那样的念头。虽说当时是被他欺负了,可毕竟他是我第一个男人,有时难免会想起他。只是我心里也清楚,他是我哥哥,本就是伦乱之事,我知晓羞耻,也只敢偷偷想想罢了。但自入了园子,我虽仍羞恨着那过往,可心里只敢挂念主子,至于对亲人的挂念,那也只是同宗连族的情分,就和想着宝兄弟、环哥儿、兰哥儿是一样的,我怎敢还在男女之事上惦记他呢,那岂不是太无耻了。” 迎春说着,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心里既为曾经那不堪的过往而羞愧,又为自己如今能清醒认识到不妥之处感到庆幸,同时也害怕探春会因此看轻自己。 探春听了,微微点头,柔声道:“姐姐能这么说,便是与我交心了。姐姐觉得自己接了信就是有罪,可咱们细想想,那信本就是伪造的,姐姐不过是被蒙在鼓里,也是遭人算计了。” 探春心里明白,迎春就是太实诚了,总把不是自己的过错也往自己身上揽,她想让迎春明白,这事儿从根源上就是个阴谋,并非姐姐的错。 迎春还是有些踌躇,低声道:“可我毕竟是有意接了,又不曾举发,总归还是我有错处。” 迎春心里依旧过不了那道坎,总觉得自己在这件事里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哪怕是无心之失,也觉得难辞其咎,满心的自责和不安。 探春破涕为笑道:“姐姐,有罪又如何?咱们如今身在这园子里,本就是有诸多无奈,才要尽心侍奉主子,求得主子宽宥。我其实也是踌躇了两日,直到昨儿,湘云来看我,指点提醒了我几句,我才下定决心来劝导姐姐呢。” 探春想到湘云的话,越发觉得此刻不能让迎春继续消沉下去,得让她振作起来一起想办法才行。 迎春好奇地问道:“湘云说了什么话?” 迎春心里对湘云的话也有了几分好奇,想着或许真能从中找到些转机呢。 探春回忆着说道:“湘云说不愿瞧着惜丫头好人品,就这么被牵连了。最要紧的是,她说了一句话,我今儿也一并说与姐姐听,她说:‘你要想着,用心想着,凡事该怎么处置,才是最为主子着想的。’” 探春当时听到这话时,心里就像被点亮了一盏灯,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许多,此刻说给迎春听,也盼着能给她带来同样的启发。 迎春跟着呢喃道:“用心想着,凡事该怎么处置,才是最为主子着想的。” 迎春默默重复着这句话,心里开始琢磨起来,想着以往自己做事似乎总是只看到眼前,从没有站在主子的角度去思量过,或许这真的是个关键所在呢。 探春点头道:“我听了这话,想了整整一夜,才想明白些道理。咱们若是都只为自己想,姐姐你想死,是想自己解脱;情妃要你死,是为了自己争宠;尤二姐要你死,是想救她妹妹;便是凤丫头,不愿姐姐死,或许也是想让姐姐抗下罪来,好替她遮掩;那湘云虽是看破了,可也是借着我想救姐姐,只怕是可怜惜丫头;而我呢,我也是有自己的念想,想着侍奉主子出人头地。姐姐,咱们却都忘了,咱们本就是主子的奴仆,主子心里究竟想怎样,才最能遂了他的心意呢?” 探春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头思索着,她深知在这园子里,主子的心思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只有顺着主子的心意,或许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 迎春本就不是那机敏过人的,可到底是名门闺秀,天性里还是有些聪慧的,此刻听了探春这番话,又经着这一番心境变化,神智渐渐清明起来,低头思索了片刻,喃喃自语道:“主子想怎么样呢…… 主子……” 迎春心里反复思量着,回忆着以往和主子相处的点滴,试图去揣测主子的心思,可又觉得实在难以捉摸,心里既忐忑又期待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虽是女儿家,矜持羞涩,可想着过往在园中的种种经历,尤其是与主子相处时的那些场景,心里头忍不住琢磨起来,好一会儿,像是回答探春,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是若我替主子想,主子…… 大概是不愿意我就这么死了的吧。” 说到这儿,到底是害羞,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迎春想着主子平日里对自己虽说有诸多要求,但似乎也并非想要自己性命,或许真如探春所说,不能只想着自己解脱,还得考虑主子的想法才行呢,只是这话自己说出来,还是觉得羞于启齿。 探春凑近了些,用力地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姐姐,我也是想通了这一点,今儿才敢过来找你呢。只是今儿既然说了,我便想让姐姐你亲口说出来,姐姐,主子可愿意你就这么死了?” 探春觉得,只有迎春自己真正从心底里认识到这一点,才能有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事儿,去想法子改变现状,所以才执意要她亲口说出来。 迎春此刻连眼泪都止住了,抿着嘴唇,心里头反复思量着,又偷偷瞧了瞧探春的眼神,也不知怎的,脑子里竟浮现出弘昼的模样来,脸上的红晕更甚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她心里有些紧张,又觉得难为情,想着探春的话,越发觉得主子应该是不想自己就这么死去的,可真要明确说出来,还是有些难以克服内心的羞涩与不安。 她想到这两日病中自己那自暴自弃的心思,还有那些不该有的消极想法,此刻听了探春这话,竟好似当日弘昼问自己什么事儿,逼迫自己回应一般,犹豫了一下,却带着几分决然,轻声恳切地言道:“是。主子收我们为奴,那本就是份恩德,自然是要我们尽心侍奉的。我们若是心里还念着、贪着其他男人,那自然是该死。但只要不犯那样的错误,主子…… 主子想来是不愿我们就这么轻易死了的。咱们自然应该留着性命身体,趁着年华尚好,好好地伺候主子,让主子满意才是,可不能因着自己的想法,就去寻死觅活,坏了主子的兴致呢。” 迎春说完,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像是给自己找到了继续活下去、去抗争的理由,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 探春听了,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说道:“姐姐能这么想,那便是对了。只是咱们光这么想还不够,还得有个法子,让主子知道咱们的心意,也能看到咱们的忠心才好呢。” 探春心里清楚,光心里明白不行,还得付诸行动,得让主子切实感受到她们的态度,才能有机会改变现在这糟糕的处境。 迎春微微皱眉,发愁道:“可主子不召见,我也不好贸然去求见主子,这可如何是好呢?” 迎春心里又犯起了愁,觉得这事儿难办,主动去见主子怕触了忌讳,可等着主子召见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满心的无奈与焦急。 探春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说道:“姐姐,我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行不行得通,还得姐姐你拿主意呢。” 探春心里有了个初步的想法,但又怕不够周全,毕竟这事儿关系重大,所以还是想先听听迎春的看法。 迎春赶忙说道:“妹妹快说说看,如今我这心里乱得很,实在没什么主意了。” 迎春一听探春有主意,眼里顿时有了一丝希望,急切地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办法。 探春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姐姐,咱们府里向来都看重些文雅之事,主子也是个雅人,平日里对那些个诗词书画也颇为欣赏。我想着,姐姐你向来也擅长些书画,不如咱们精心作一幅画,将咱们对主子的忠心、感恩之情都融入画中,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呈给主子,也好让主子知晓咱们的心意。” 探春觉得,通过一幅用心绘制的画来传达心意,既文雅又巧妙,说不定能打动主子的心呢。 迎春一听,眼睛亮了亮,可随即又黯淡下去,犹豫着说:“妹妹这主意虽好,可作画表意,万一主子没能领会咱们的意思,或者觉得这画平平无奇,那可如何是好?” 迎春心里觉得这办法有可取之处,但又担心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反而弄巧成拙,所以有些犹豫不定。 探春笑着说道:“姐姐放心,这画自然不能是普通的画。我想着,咱们可以选个寓意好的主题,再用上好的颜料、笔墨,用心去绘制,把那画做得精致无比,定能吸引主子的目光。而且,咱们还可以在画上题些巧妙的诗词,让那意思表达得更明白些呢。” 探春信心满满地说着自己的计划,想着只要用心去做,肯定能让主子看出她们的心意来。 迎春微微点头,觉得探春说得有几分道理,可还是有些担忧道:“即便如此,可这画要以什么为主题才好呢?又该如何体现咱们对主子的心意?” 迎春认可了大致方向,但具体操作上还是有很多顾虑,毕竟这画承载着她们改变命运的希望,马虎不得。 探春眼珠一转,凑到迎春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迎春听着,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几分惊讶,又夹杂着些许期待的神情,说道:“妹妹这主意倒是新奇,只是…… 只是这样的画,会不会太冒险了些?万一主子觉得咱们此举不妥,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迎春听了探春的想法,心里既觉得新颖独特,又着实担心会触了主子的忌讳,心里十分纠结。 探春握住迎春的手,鼓励道:“姐姐,如今这情况,咱们本就是要险中求胜,若总是畏畏缩缩的,那才是真没了活路呢。我觉得这法子值得一试,只要咱们用心去做,把那画呈现得恰到好处,主子定能看到咱们的心意,也能明白姐姐你是被冤枉的。” 探春深知此刻必须大胆尝试,不能因害怕风险就放弃可能的转机,所以极力劝说迎春。 迎春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说道:“妹妹说得有理,那便依着你的主意试一试吧。只是这作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的事儿,咱们可得抓紧时间了。” 迎春终于被探春说服了,决定放手一搏,心里虽然还是有些忐忑,但也燃起了一丝希望,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尽力去做了。 探春应道:“姐姐说得是,咱们今儿就开始筹备,我去寻些上好的颜料、纸笔来,姐姐你先琢磨琢磨这画的布局、内容,等准备妥当了,咱们便动手绘制。” 探春说着,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要去哪里搜罗那些作画的物件,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行动了。 两人正说着,惜春从外头走了进来,见两人神色严肃,像是在商量着什么大事,好奇地问道:“二姐姐、三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瞧着这般认真的模样。” 探春笑着对惜春说道:“四妹妹,我和二姐姐正商量着要作一幅画呢,想以此来向主子表明心意,也好让主子知道二姐姐是被冤枉的。” 惜春眨了眨眼睛,天真地说道:“,那可真是个好主意呢,只是作画可得费些心思了,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惜春听了觉得很有意思,也想为姐姐们出份力,心里满是期待地看着探春和迎春。 探春摸了摸惜春的头,说道:“四妹妹你,就帮着我们留意着点儿,要是瞧见有什么人过来,提前给我们通个信儿,可别让旁人知晓了咱们的计划。” 探春觉得惜春年纪小,做这个最合适,能帮她们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惜春乖巧地点点头,说道:“三姐姐放心吧,我定会留意着的,定不让别人坏了咱们的事儿。” 惜春一脸认真的样子,心里想着一定要把这事儿做好,可不能辜负了姐姐们的信任呢。 于是,三人便各自分工,开始筹备起作画之事来。探春忙着去搜罗那些作画要用的物件,每到一处,心里都在思量着怎样才能找到最好的材料,满心都是对这幅画的期待。迎春则靠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在脑海中细细构思着那幅画的模样,想着如何能将自己的心意通过画笔完美地展现出来,一会儿回忆着往昔和主子相处的场景找灵感,一会儿又担心画得不好达不到效果,心情十分复杂。而惜春就守在门口,像个小哨兵一样,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稍有动静就竖起耳朵听,生怕错过了什么。 这日的怡红院,虽仍透着几分压抑,但因着三人有了这计划,仿佛又多了一丝希望的曙光,那笼罩在心头的愁云,也似乎稍稍散开了些,只等那画作完成,去看看能否真的打动主子,改变如今这艰难的处境了。 接下来的几日,探春每日都会带着搜罗来的颜料、纸笔等来到怡红院,和迎春一起专心作画。两人时常为了一处细节、一句诗词而细细商讨,反复斟酌。 一日,探春拿着画笔,一边在纸上比划着,一边对迎春说道:“姐姐,你看这儿,我想着用这淡墨晕染出一层云雾的效果,再在这云雾之中绘出咱们园子的景致,寓意着咱们这园子虽如今有些波折,但在主子的恩泽下,依旧如仙境般美好,姐姐觉得如何?” 探春一边说着,一边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对这个创意的期待,她觉得这样的设计既能体现园子的现状,又能表达对主子的感恩之情。 迎春端详了一会儿,点头称赞道:“妹妹这想法妙极了,如此一来,这画便多了几分意境,主子瞧着也定会觉得新奇有趣的。” 迎春心里也认可这个想法,觉得这样能让画更出彩,也更有可能打动主子,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对这幅画也越发有信心了。 而惜春在一旁看着两人作画,也觉得有趣,时不时地插上几句话,提些自己的小想法,比如哪处的花草可以画得更鲜艳些,哪处的楼阁颜色可以调整一下等等,三人这般齐心协作,那画作也渐渐有了雏形。 终于,在几日后,一幅凝聚着三人心意的画作完成了。画中,园子的美景在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亭台楼阁精致无比,花草树木栩栩如生,处处透着一股雅致与祥瑞之气,画上题的诗词也是巧妙地表达了她们对主子的感恩、忠诚以及祈求宽宥之意。 探春小心地将画收好,看着迎春,眼中满是期待,说道:“姐姐,这画总算是完成了,接下来便是找个合适的时机呈给主子了,只盼着主子能明白咱们的苦心。” 探春心里既激动又紧张,想着这么多天的努力就看这一回了,希望主子能领会她们的心意,化解姐姐的困境。 迎春看着那画,心里头既紧张又充满希望,说道:“但愿如此吧,如今也只能看主子的意思了,咱们且等着吧。” 迎春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这幅画能成为她们摆脱困境的关键。” 第59章 宫传旨意引迷茫,弘昼离身赴远方 其实,弘昼这几日心里头就跟乱麻似的,烦得很呢。 之前,弘昼得知尤三姐私通戏子,这按规矩可是重罪,当时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可真要狠下心把她发落到那等凄惨的境地,他又有些于心不忍,沉着脸对身边的人说道:“哼,这园子里竟出了这等违背规矩之事,可真是乱了套了,这尤三姐,怎能如此不知检点呐!” 可真要狠下心把她发落到那等凄惨的境地,他又有些于心不忍,皱着眉头暗自思忖道:“那尤三姐说到底也是个年轻女子,若真让她落得那般下场,实在是可怜了些,我这心里头也过不去。” 他当时心里就纠结得很,想着自己虽要维护这园子里的规矩,可真要把人往绝路上逼,自己这心里头也过不去。可要是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毕竟自己向来是事事顺意,哪能容得下这等违背规矩的事儿发生在眼皮子底下。 思来想去,一时冲动之下,便对冯紫英说道:“冯紫英,这尤三姐的事儿,我也实在头疼,你去‘看着办’吧,总之得给我个妥善的处置,可别再让这事儿搅得园子里不得安宁了。” 说罢,还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却隐隐有些后悔自己这草率的决定,想着万一尤三姐有什么冤屈呢,那自己岂不是成了那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了,心里头就一直为这事儿纠结着。 可烦心事就跟那糖葫芦似的,一串接着一串。那天他在天香楼留宿,正心烦着呢,尤二姐又跑来哭诉,眼睛哭得红红的,抽抽搭搭地说道:“王爷,您可得为我做主,我听闻园里还有别的姑娘有不检点的事儿呢,只是我也不敢确定,可这事儿万一传出去,咱这园子的名声可就毁了。” 言语间含含糊糊地暗指园里还有别的姑娘有不检点的事儿,这可又戳中了他的心病,弘昼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噌” 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大声呵斥道:“竟有这等事!这园子本是清净之地,怎能容得这般乌烟瘴气,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当时就想,这园子里怎么净出这些事儿,自己本想图个清净,可事儿却一件接着一件找上门来,越想越气,正巧宗人府太监周秉通在旁边说着差事,他便气呼呼地吩咐周秉通,瞪着眼睛说道:“周秉通,你即刻差人再去好好审审寿熙班里的人,定要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坏了园子里的风气,若查不出来,我唯你是问!” 说罢,便憋着一肚子闷气,在园子里没头没脑地闲逛起来。他心里想着,一定要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坏了园子里的风气,可又觉得这事儿怕是没那么容易弄清楚,心里别提多烦闷了。 路过栊翠庵的时候,他瞧见了湘云,本想进去说几句话解解闷,可不知怎的,情绪一上头,说话的口气就重了些,沉着脸说道:“湘云,你在这儿倒是自在,可这园子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你就没瞧见吗?” 那语气里透着几分责备,吓得湘云不知所措,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委屈地看着弘昼,嗫嚅着说道:“王爷,我…… 我也不知何事惹您生气了,我…… 我这几日都在庵里安安静静的呢。” 弘昼事后冷静下来,心里头就开始懊悔了,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责地说道:“哎,我这是做的什么事儿,湘云本就是个高洁的姑娘,我不该那般冲动,让她受了惊吓。” 他心里很是自责,觉得自己身为王爷,怎么能如此失态呢,可当时就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越想越觉得对不住湘云。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便赶忙让人去传了话,语气诚恳地说道:“去告诉湘云姑娘,本王今儿是失了态,为表歉意,便晋她为小姐,往后定当好好待她,也好让自己心里舒坦些,觉得这样好歹算是弥补了一点自己的过失,可心里那愧疚的感觉却还是挥之不去。” 这事儿刚过,宗人府那边又来回话了,周秉通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有个叫蒋玉菡的管事,经不住拷打,供出曾往园子里的紫菱洲送了几封信,还骗了些银两。再问他信从哪儿来、写了些什么,那蒋玉菡却支支吾吾,只推脱说是柳湘莲让干的,可那柳湘莲如今又没了踪影,也不知真假。” 弘昼一听,眉头又皱了起来,满脸疑惑与生气,来回踱步着说道:“哼,这事儿透着古怪,迎春向来胆小本分,又没什么复杂的人脉,怎么会收到这样的信呢?定是有人在背后蓄意谋划,想搅乱这园子里的安宁。” 越想越气,当下便命周秉通带人去查封了紫菱洲,大声吩咐道:“周秉通,你即刻带人去把紫菱洲给我封了,仔细搜查,看能不能找出些线索来,绝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果不其然,在里头搜出了两封信,落款竟是贾琏。弘昼看着信上的内容,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贾琏,竟做出这等无耻之事,这信上的内容简直不堪入目,竟是想让迎春去做些讨好他人的事儿,以此来换他的活命,真是岂有此理!” 他又气又恨,气贾琏的无耻,恨这事儿牵扯得越来越复杂,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头对迎春等人也生出了几分怨怼之意。他想着,这迎春怎么就牵扯到这些事儿里来了呢,可又觉得迎春或许也是被人利用了,心里很是矛盾,既生气又有些怜惜,可这事儿太乱了,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个好的解决办法。 就在他满心烦闷,不知如何处置这摊子事儿的时候,小月从王府回来回话了。小月见他脸色不好,便乖巧地凑到跟前,一边替他轻轻按摩腿脚,一边温声劝道:“王爷,您瞧您这几日为这些事儿生了多少气。前儿那尤家小妹的事儿,我事后琢磨着,您心里其实还是念着她的好呢,只是当时恼了才那般发落。如今这事儿,您也别急着做决定,不妨先缓一缓,等气消了,再好好思量思量,要是这会儿办狠了,伤了那些个娇弱的姑娘,您回头心里该不好受了呢。况且这事儿的真假是非,一时半会儿也难弄明白。” 弘昼听了小月这话,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语气也没那么冲了,无奈地说道:“唉,小月,你说得倒也在理,这园子里的事儿本就错综复杂,说不定那信也就是个别人为了活命使出的下三滥手段,迎春也是个可怜人,可要是就这么不管不顾,心里又实在窝火。” 他心里权衡着,觉得小月说得没错,这事儿不能急,得慢慢弄清楚才行,可自己这脾气,一遇到事儿就容易冲动,还真得改改了,可一时之间,那股烦闷劲儿还是压不下去。 这日,宝钗却突然来到顾恩殿求见弘昼。平日里宝钗可不怎么主动掺和这些事儿,弘昼心里也有些诧异,待宝钗进来,弘昼带着几分疑惑问道:“宝姑娘,今儿怎么想着来见我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宝钗微微福身,语气轻柔却又透着几分谨慎地说道:“王爷,李纨姐姐请我帮忙定园中教习女孩子的几份书稿,只是里头有些内容,我实在拿不准主意,怕自个儿定得不妥当,所以特来请王爷您裁夺一二呢。” 宝钗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王爷您也知道,这教习的事儿关乎着园子里女孩子们的品性修养,我可不敢随意定夺,怕教的内容不合您心意,这才来请示的。” 宝钗心里其实也是犹豫了好久才来的,她想着这事儿虽说不大,可关乎着园子里女孩子们的品性修养,自己要是定得不好,惹得主子不高兴了可就不好了,倒不如来请主子裁夺,也显得自己尊重主子,还能借机看看主子的心思呢。 弘昼一听,脑海里便浮现出稻香村里那些个娇美的女婢,像宝琴、惜春她们,一个个就像娇嫩的花朵,纯洁无瑕,惹人怜爱。他心里明白,这教习的事儿关乎着女孩子们的品性修养,定是李纨、宝钗她们怕拿捏不好分寸,这才来请示的。弘昼不禁暗自感叹,这宝钗倒是个心思细腻、懂事周全的姑娘,想着自己这几日心情烦闷,她这一来,倒像是有意来给自己解解闷、宽宽心似的。当下,弘昼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笑着对宝钗说道:“你倒是个细心的,拿来我瞧瞧吧。” 弘昼心里想着,正好借着看看书稿的事儿,暂且把那些烦心事抛到一边去,也放松放松心情。 说罢,便和宝钗一同往蘅芜苑走去,一路上还说着些园子里的趣事。弘昼笑着问宝钗:“宝姑娘,近日园子里可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儿,说来给我听听,也好让我这烦闷的心畅快畅快。” 宝钗抿嘴一笑,回道:“王爷,前儿个探春妹妹组织姐妹们在园子里办了个小诗会呢,姐妹们一个个都才情尽显,那场面可热闹了。尤其是那史湘云妹妹,出口成章,作的诗,连李纨姐姐都赞不绝口呢。” 弘昼听着,脸上也有了些笑意,说道:“哈哈,湘云那丫头,向来是个有趣的,才情也是极好的,这诗会想来定是有趣得很呐。” 想着这园子里虽说事儿多,可也还有这些让人舒心的事儿,那烦闷的心情似乎也淡了几分。 两人到了蘅芜苑,在屋里坐下,弘昼翻看着书稿,偶尔和宝钗商讨几句,氛围倒也融洽。弘昼看着书稿,点头称赞道:“宝姑娘,你这考虑得挺周全的,这书稿的事儿有你帮忙,倒也省心不少呢。” 宝钗笑着回应:“王爷谬赞了,我不过是尽自己所能罢了,只盼着能合您心意才好呢。” 正说着呢,小月却急匆匆地从王府赶来,在门外急切地叩门求见。弘昼眉头一皱,心里先是一恼,不耐烦地说道:“这又是谁,没瞧着正忙着嘛,何事如此慌张。” 可一听小月说是内廷来了旨意,赶忙收起情绪,大声说道:“快让她进来。” 弘昼心里很是无奈,这事儿真是一件接着一件,都不让人消停会儿,可旨意的事儿可耽搁不得,只能先顾着这头了。 小月气喘吁吁地进了门,手里捧着旨意,神色紧张地说道:“王爷,内廷传来旨意,说是‘朕躬违和,遣诸王子以顺德行孝,或可应天之和,已差四王子停差事进宫侍药,虽知五王子弘昼身子欠安,然亦当勉力与国休戚,可往张北真和道宫,为朕躬祈福,顺接黄冠张紫阳进宫祝行祷寿。’” 弘昼和宝钗听了,皆是一愣,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众人的呼吸声。 弘昼心里 “咯噔” 一下,暗自思忖着:“如今皇上龙体欠安,这旨意来得这般突然,到底是何用意?按理说这皇位继承,四阿哥弘历本就最有胜算,旁人也不该有什么非分之想,我躲在这园子里称病,本就是为了避嫌,让大家觉得我不过是个贪图享乐的王爷,和那皇位之争扯不上关系。可眼下这旨意,是宝亲王弘历借着名头来试探我,还是朝中大臣们想用这来敲打诸王子,让大家行事谨慎些呢?”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简单,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脸上满是凝重之色,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弘昼一脸愁容地对宝钗说道:“宝姑娘,你说这旨意来的,可让我如何是好,我着实不想卷入那复杂又危险的宫廷纷争之中,只愿守着这园子里的一方清净,可皇命难违,若不应旨,那便是抗旨之罪,后果不堪设想呐。” 宝钗在一旁看着弘昼的神情,心里也猜到了几分他的顾虑,她虽身处闺阁之中,可对这宫廷里的利害关系也知晓一二。当下,她轻声开口道:“王爷,皇命不可违,只是此去还望王爷万事小心,这旨意背后的深意一时难测,您可得多留几个心眼。” 宝钗皱着眉头,满脸担忧地接着说,“王爷这一走,园子里没了主心骨,往后的日子怕是更要风波不断了,我这心里,着实是放心不下呢。” 弘昼听了宝钗的话,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对小月说道:“你且回王府去,交代我那些亲信门人,让他们仔细打探消息,一有情况立刻来报。我这便带着人连夜往张家口去了。” 说罢,他又看了看宝钗,眼神里透着无奈与不舍,转身带着几个随从、亲兵,还有太监管家等人,快步走出了蘅芜苑,踏入那茫茫夜色之中。 弘昼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喃喃自语道:“但愿这一趟只是单纯去为皇上祈福,莫要牵扯进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儿里才好,可又隐隐觉得,事情恐怕不会那么顺遂,这一去,前路怕是布满了荆棘。” 园子里的女孩子们得知弘昼又要离开,且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心里那刚燃起的一点安稳劲儿又没了,只盼着这风波能早日平息,主子能平安归来。众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心中的担忧。 探春皱着眉头,满脸忧虑地说道:“主子这一走,园子里没了主心骨,那些悬而未决的事儿可如何是好。尤三姐生死未卜,迎春姐姐的事儿也还没个定论,咱们在这深宅大院里,本就势单力薄,往后怕是更要小心谨慎了。” 迎春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与自责:“都怪我,若不是我牵扯进那书信之事,也不至于让主子走得这般不放心,如今倒好,主子不在,我这心里头更是没底了,也不知这事儿最后会如何收场。” 凤姐平日里最是要强,此刻却也没了往日的干练,微微皱眉说道:“姐妹们,如今抱怨也无用,咱们得想个法子,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探春妹妹说得对,尤三姐和迎春姐姐的事儿得尽快弄清楚,可这事儿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查,万一打草惊蛇,或是触了什么忌讳,那可就糟了。” 众人听了,皆是点头称是,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能各自怀着心事,默默散去。 日子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缓缓流逝,大观园里没了弘昼,仿佛失了主心骨一般,处处透着股惶惶不安的气息。秋风渐起,吹得园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那枯黄的叶片打着旋儿飘落,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也映衬着女孩子们愈发沉重的心情。 探春看着园中萧瑟之景,心中忧虑更甚,她深知此刻若不做点什么,众人便只能在这惶惑中干等,被动地受局势摆弄。于是,她将迎春、惜春、可卿、凤姐等人召集到了秋爽斋,待众人坐定,探春率先开口,语气沉稳却难掩其中的急切:“姐妹们,主子这一去,归期不定,可咱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那尤三姐的事儿、迎春姐姐被书信牵连的事,都还悬在那儿,若不尽早弄个明白,往后怕是更要生出诸多乱子来。” 而在大观园里,女孩子们也没闲着,探春把迎春、惜春、可卿、凤姐等人又召集到了一起,满脸严肃地说道:“姐妹们,这都过去些日子了,王爷那边还没个准信儿回来,咱们可不能光等着,尤三姐和迎春姐姐的事儿,咱们得再合计合计,看看能不能想出些新法子来。” 迎春垂着头,低声说道:“三妹妹,我这心里实在没底,那信的事儿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我也怕给大家再添麻烦呢。” 探春拍了拍迎春的手,安慰道:“二姐姐,你别这么说,咱们都是姐妹,有事儿自然要一起扛着,那信的事儿定有蹊跷,咱们再仔细琢磨琢磨,总能发现些端倪的。” 凤姐在一旁附和道:“探春妹妹说得对,咱们不能就这么干坐着了,我想着,咱们可以先从那蒋玉菡身边的人入手,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虽说那柳湘莲没了踪影,可说不定其他人知道些内情呢。” 可卿也点头称是,说道:“凤姐姐这个主意好,咱们不妨试试,总比干等着强。” 众人商议了一番后,便各自分派了任务,准备着手去查探一番。 惜春年纪虽小,却也一脸认真地说道:“姐姐们,那我就去问问庵里的师父们,看她们可有听闻过什么风声,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探春笑着鼓励道:“四妹妹有心了,那便辛苦你了,咱们各自尽力,但愿能早日把这事儿弄清楚,也好让王爷回来能省心些。” 众人便分头行动起来,可这事儿毕竟棘手,查探起来困难重重,几日下来,也没什么大的进展,众人心里又是一阵烦闷,却也只能互相安慰着,继续寻找着线索,盼着能早日拨开这重重迷雾,让园子里的事儿都能有个妥善的解决。 这边弘昼在宣化养着那莫须有的 “背伤”,心里也惦记着园子里的情况,找来亲信吩咐道:“你悄悄回园子一趟,去探探那边的情形,看看姐妹们可都安好,尤三姐和迎春的事儿可有什么新进展,速去速回,莫要惊动了旁人。” 亲信领了命,便赶忙往大观园赶去,弘昼则在宣化的住所里,望着窗外,眉头紧锁,心里默默祈祷着一切都能顺遂起来,可那隐隐的担忧却怎么也消散不去。 夜幕沉沉,仿若一块厚重无比的黑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大观园,给这原本就透着几分神秘与幽深的园子更添了几分压抑。园中的各处院落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火,昏黄的光晕在夜色中晕染开来,那星星点点的微光,却好似怎么也驱不散萦绕在众人心头那如阴霾般浓重的不安。迎春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与自责:“三妹妹说得是,可咱们都是女儿家,在这深宅大院里,平日里能知晓的事儿本就有限,如今主子又不在,想要查清楚,谈何容易。” 探春坚定地说道:“难是难了些,可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哪怕希望渺茫,也得尽力去探寻真相,不能任由这园子里的事儿就这么乱下去。” 众人纷纷点头,可脸上依旧满是忧虑之色,都知道这事儿棘手得很呐。 探春与迎春在屋内,也不知说了多久的体己话,那话语里满是姐妹间的牵挂、忧虑以及对这园子里复杂局势的无奈。直至夜色渐深,两人才缓缓从屋内出来,行至前院。 此刻,袭人、麝月正陪着惜春在那儿玩耍,嬉笑声在这略显压抑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不合时宜的闯入者,打破了那弥漫着的沉闷气息。 袭人抬眼瞧见探春,赶忙迎上前去,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温和笑意,那笑意里透着关切,轻声细语地说道:“三姑娘,这都这么晚了,可用了晚饭?我们这边正摆着呢,要不寻了太太,一起用饭也好。二姑娘的身子可大好了?” 探春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浅笑,伸手轻轻摸了摸惜春的头,眼中满是疼爱,说道:“四丫头,往后可不许再像往日那般淘气了,要多顾着点你姐姐呢。我,这就得回秋爽斋去了,晚上还有事儿要去见情妃呢。袭人,劳你多费心照看着二姐姐,我心里都记着你的好呢,回头替我向太太、姨太太问个安吧。” 侍书在一旁早已将锦缎披风大氅备好,见探春要走,便上前帮她披上。袭人也不多留,笑着送她们出门,还不忘细心叮嘱前面领路的小丫鬟:“好生掌着灯,仔细照着路,可别磕着碰着了。” 一行人走了没几步,侍书见周围没旁人,赶忙凑到探春身旁,神色颇为凝重,压低声音说道:“姑娘,您进去这半天,外头出了件大事呢。” 探春心里 “咯噔” 一下,忙扭头问道:“何事?这般郑重。” 她心里瞬间涌起一股不安,暗自思忖着,这园子里近来本就不太平,可别又出了什么天大的乱子,当下便急切地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 侍书赶忙回道:“方才小月姑娘进园子来,说是王府接了内宫旨意,着急寻主子呢,主子那会儿不在王府,小月姑娘就进园子来传信了,旨意上竟让主子出京,说是去外头迎个道士来给万岁爷祈福治病呢。这会子,估摸主子都已经出园子了。” 侍书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探春的脸色,心里也在犯嘀咕,这旨意来得太突然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探春听闻,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心中满是疑惑与担忧。她暗自思忖着:“这大晚上的,主子本还称病在园子里头歇着呢,怎的突然就来了这么个旨意?宫里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她深知宫廷里的事儿向来复杂莫测,自己不过是这园中的女子,对那些个弯弯绕绕实在是难以捉摸透彻。想着主子这一走,园子里本就悬而未决的事儿怕是更没个着落了,心里越发烦闷起来。想罢,她轻轻叹了口气,对侍书说道:“走,咱们先去天香楼看看,说不定可卿姐姐那边知晓些什么情况。” 探春心想,可卿平日里心思细腻,又与主子走得近,说不定能知道些端倪,此刻也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到了天香楼,只见可卿也是一脸愁容,显然也正为这事儿心烦着呢。 探春一见到可卿,便急切地问道:“可卿姐姐,这旨意来得也太突然了,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卿无奈地摇摇头,眉头紧蹙,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与焦急:“我也正纳闷呢,这事儿太蹊跷了,一点头绪都没有。我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一直在琢磨着其中的缘由,却又毫无头绪,正满心的烦闷无处排解呢。” 探春叹了口气,说道:“唉,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这事儿咱们总得想办法弄清楚些,不然这心里头老是悬着,可难受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了好一阵子,可终究还是没个结果,只能各自怀揣着不安,默默等待着后续的消息。那心里就像压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盼着主子能早日传回些消息,也好让她们心里有个底。 再说那尤三姐,自出了事儿后便生死未卜,迎春又因那书信之事被牵连,罪名能不能赦免还悬着呢,这当家做主的主子却不在园中,可把可卿和凤姐给难住了。 可卿焦急地对凤姐说道:“凤姐姐,这可如何是好,尤三姐的事儿、迎春妹妹的事儿,咱们都还没个主意呢,主子又不在,我这心里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就怕这事儿越拖越糟。” 凤姐也是眉头紧锁,无奈地回应道:“我又何尝不急呢,可卿妹妹,可这事儿棘手得很呐,咱们贸然行事,万一不合主子心意,等主子回来可就不好交代了,可要是不管不顾,任由事儿这么拖着,那后果也不堪设想。” 虽说紫菱洲已经解了封,可凤姐思来想去,觉得这会儿安排迎春住回去也不妥当,索性就让她姐妹继续安置在怡红院里,有王夫人照应着,总归能让人放心些,也省得再生出别的事端来。 凤姐对可卿解释道:“可卿妹妹,我想着让迎春姐妹待在怡红院,一来有王夫人照看着,能安稳些,二来也能避免旁人说三道四,等主子回来再做定夺才是最稳妥的办法,你觉得呢?” 可卿点头称是,说道:“凤姐姐考虑得周全,也只能先这样了,只盼着主子能早日回来,把这些事儿都给理清楚咯。”这一晃,弘昼出园子都五六日了,却一点音信都没传回来。园子里的女孩子们本就历经诸多磨难,如今主子不在,又逢这等涉及宫廷的神秘事儿,个个心里都七上八下的,既害怕又好奇,只能私下里胡乱猜测着皇帝的病情,还有主子到底去迎个什么样的道士。 好在第六日的时候,小月又进园子来了。凤姐和可卿赶忙迎了上去,将她请到缀锦楼里,又是端茶又是嘘寒问暖的。 凤姐笑着说道:“小月姑娘,可算是把你盼来了,这些日子可担心死我们了,王爷在外头怎么样了?” 小月见众人满脸关切,便笑着说道:“各位姐姐放心,王爷在外头一切都好,就是不小心在张家口摔了一跤,伤了后背,疼得厉害,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呢。王爷便让随行的下人陪着那张真人进宫去了,自己留在宣化先养着伤,等背伤好些了,还是要回园子来的。” 小月一边说着,心里一边想着,这说辞虽然是王爷交代的,可也不知道能不能瞒过这些精明的姐姐们,只盼着她们别再多问,就这么信了才好呢。 众人听了这话,心里都明白弘昼哪有什么背伤,瞧着这说辞,显然是有别的缘由才这般行事,彼此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虽觉得有些荒唐可笑,可又隐隐感到不安,却也都不好当面说破,只能默默压下心中的疑虑。 可卿笑着说道:“只要王爷平安无事就好,咱们在园子里就盼着王爷能早日归来呢,小月姑娘,你这一路也辛苦了,快坐下喝口茶歇歇吧。” 众人心里想着,主子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咱们做下人的,也不好多问,只盼着主子真能平安归来就好,可这事儿透着古怪,心里总归是不踏实。 第60章 夜幕沉沉王府幽,薄命红颜泪几行 夜幕如一块沉甸甸的黑布,沉甸甸地压在王府上方,四周静谧得只听得见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仿佛也在为这即将到来的变故而屏息。 蘅芜苑内,烛火摇曳,光影在雕花的窗棂上跳动着,映出屋内紧张的氛围。小月气喘吁吁地进了门,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旨意,那旨意仿佛有千钧重一般。她神色紧张地说道:“王爷,内廷传来旨意,说是‘朕躬违和,遣诸王子以顺德行孝,或可应天之和,已差四王子停差事进宫侍药,虽知五王子弘昼身子欠安,然亦当勉力与国休戚,可往张北真和道宫,为朕躬祈福,顺接黄冠张紫阳进宫祝行祷寿。’”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眼睛里满是担忧,偷瞄着弘昼的神色,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旨意会给王府带来怎样的变数。 弘昼一听这话,心里顿时 “咯噔” 一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揪住了他的心脏。他眉头紧锁,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暗自思忖着:“如今皇上龙体欠安,这旨意来得这般突然,到底是何用意?按理说这皇位继承,四阿哥弘历本就最有胜算,旁人也不该有什么非分之想。我躲在这园子里称病,本就是为了避嫌,让大家觉得我不过是个贪图享乐的王爷,和那皇位之争扯不上关系。可眼下这旨意,是宝亲王弘历借着名头来试探我,还是朝中大臣们想用这来敲打诸王子,让大家行事谨慎些呢?” 他在屋内来回踱步,脚步虽轻,却透着内心的烦躁与不安,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那忐忑的心尖上。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简单,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脸上满是凝重之色,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一方面,他着实不想卷入那复杂又危险的宫廷纷争之中,只愿守着这园子里的一方清净,每日与那些个美姬们寻些乐子,过着看似荒唐却也自在的日子;可另一方面,皇命难违,若不应旨,那便是抗旨之罪,那后果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轻者削爵夺位,重者怕是连身家性命都得搭进去,这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儿,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呆呆地发愣。 小月在一旁看着弘昼的神情,心里也猜到了几分他的顾虑,她虽身处闺阁之中,可平日里听多了王府里的往来事儿,对这宫廷里的利害关系也知晓一二。当下,她轻轻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道:“王爷,皇命不可违,只是此去还望王爷万事小心,这旨意背后的深意一时难测,您可得多留几个心眼。” 她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关切,眼睛里满是担忧,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既担心弘昼此去会遭遇什么变故,又怕这园子没了弘昼坐镇,往后的日子怕是更要风波不断了,毕竟这王府的安稳,可都系在王爷一人身上。 这一路上,弘昼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轱辘嘎吱嘎吱的声响,望着车窗外那黑沉沉的夜色,心里七上八下的,思绪乱如麻。 哪知才到了宣化,天色已然微亮,晨雾还未散去,氤氲在空气中,给这小城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弘昼刚要让人去寻那真和道宫的所在,却赫然发现此地竟驻扎着一营禁军,那军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威严之气。一查旗号,竟是骁骑营中军。这骁骑营管带勒克什,乃是自己正红旗门人出身,昔年还是弘昼荐出去带兵的呢。 此刻,勒克什见弘昼本主来办差,那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缝,忙不迭地率着众将兵迎接弘昼入大营歇息请安。那态度别提多恭敬谄媚了,嘴里一口一个 “主子” 地喊着,那声音在这清晨的营地里格外响亮。 至于什么祈福找道士张紫阳等 “正经差事”,勒克什笑着说道:“王爷,您且放心,这等小事儿自然有本地地方官恭敬代为操劳,哪里真用您去办,您舟车劳顿的,可得好好歇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弓着身子,那副讨好的模样尽显无遗。 弘昼皱了皱眉头,心里觉得这事透着古怪,便开口问那勒克什:“领着禁军驻扎在这里做什么。” 那勒克什虽说带兵,却是个京官做派,一脸陪笑小心,油滑转营,听到弘昼问话,立马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说道:“主子有问,奴才细细禀来。” 接着便清了清嗓子,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回主子的话,是河南流寇罗璞,那家伙已成气候了,如今搅扰两个州府,都已经到了在京郊流窜呢。骁骑营是奉了兵部的旨意驻扎追剿,这不,才斩了一队流寇贼兵,驱赶走了罗璞,此刻奉旨正要回京畿协同布防呢。” 说着,他还嘴碎地一路道来:“有幸遇到本主,就请主子示下,是随着主子一并返京,还是如何调度才得当。” 说到这儿,他又嬉皮笑脸地跟一句:“以奴才见识,主子是千金贵体,跟我们这些丘八兵一起起居受不得,主子身上又不好,何不这里修养两日,奴才领那道士进京,必是妥帖的。军机处那里销了差,再来拜见主子,奴才在外头办差,得了几样爱巴物儿,一心想着孝敬主子呢。” 他边说边用那狡黠的眼神示意着弘昼,仿佛在传递着什么别样的信息。 弘昼闻言,先是一愣,看着勒克什那一脸坏笑,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他细细琢磨着勒克什的话,脑海里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终于亦想明白差自己来张家口这道旨意的本意,必是张廷玉等军机处大臣,或奉了雍正旨意,或是揣摩弘历心思,刻意为之,试探诸王子并先朝诸王爷。否则哪里有那么巧,巴巴的放自己到张家口来办差,就遇到自己门下这么一支亲信军队。 他心里暗自思忖着:“自己若不知好歹,敢领兵入京,便是 “居心叵测”,无论是雍正还是弘历,都必不能容得自己,军机处自另有一番发落。如今雍正病重,北京城里里外外,西山大营,九门宿卫,两侧禁军,内宫羽林都驻扎停当,自己若有旁的想头,领这么几千人到京城墙下,又能成什么气候呢。此等试探,也算是自先朝传下的一个惯例了。这勒克什其实也是个伶俐之人,已然读懂了军机处的意思,这是拿话提醒自己呢。弘昼本来就是个随性荒唐的性子,此刻明白了这无头差事的由来,心里的疑心便也消了大半,倒只是暗悔自己没带几个园中贴心的侍女来,此刻也就一笑,佯装生气地虚踢那勒克什一脚,呼喝道:“猴崽子,瞧你这伶俐劲儿,你且去办你的正经差事,莫要来缠着我才是,我就在这儿瞧瞧光景,过两日再回京去。” 那勒克什赶忙恭敬地应了命,领兵带着道士自去了。只为错开行程,北京城里的局面一时瞧不清,弘昼便只好称病,说是背伤发作,不便起行,便草草宿在了那本地知县的县城驿馆里消磨日子。虽说此处离京城不算太远,也算得是个繁华世界,可到底只是个县城驿馆,又怎能比得上自己那行宫两朝名园呢。他出来时本以为很快就能回去,只带了几个随从亲兵,再就是太监小厮,身边没个可心之人陪伴,自是觉得乏味无趣,心里越发怀念起宁荣二府里那些娇俏可人的女子来。在宣化的别院里,亲信已经回来了,正向他禀报着园子里的情况。亲信一脸凝重地说道:“王爷,园子里如今乱成了一锅粥,尤三姐被关着,迎春姑娘的事儿也没个结果,姑娘们都急得不行,可又不敢轻举妄动,怕坏了您的安排呢。” 弘昼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在屋里来回踱步,心里思忖着:“这事儿越闹越复杂了,本想着躲出去能清净些,没想到园子里还是不得安宁,看来我得想个法子,尽快把这些事儿解决了才好,可到底该从哪儿入手呢……” 日子依旧一天天过去,园子里的女孩子们在煎熬中等待着,弘昼也在为如何处理这些棘手事儿绞尽脑汁,那笼罩在大观园上空的阴云,似乎依旧没有要散去的迹象,每个人都在这复杂又无奈的局势中,艰难地寻找着出路,盼望着一切能早日回归正轨,恢复往日那虽有小波澜却也算安宁的生活。 此时被困在这别院之中的弘昼的烦闷之感犹如那层层叠叠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怎么也驱散不去。白日里,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本应是暖融融的惬意景象,可在他看来,却只觉刺眼又恼人,那股子憋闷劲儿促使他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对着屋内的盆碗发泄怒火,只听 “哐当” 一声,那精美的瓷碗便被他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可即便如此,心里那烦闷依旧没能减去几分,只是当下仿佛找到了个宣泄口,能暂且舒坦些许似的。 要么,他就百无聊赖地摆弄起蟋蟀罐子,打开罐子,用草棍拨弄着里面的蟋蟀,让它们在罐中争斗起来,听着那 “唧唧吱” 的叫声,眼神空洞地看着它们,试图从中寻得一丝打发时间的乐趣,可心思却全然没在这上头,只是机械地做着动作,眼神时不时飘向别处,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纯粹是为了熬过这难熬的时光。 本地的名流士绅们,听闻尊贵的王爷暂居在此别院,一个个都动起了心思,想着若能巴结上这位天潢贵胄,往后自家在这地界上可不就能更顺遂些嘛。于是乎,各种珍贵的财物如流水般往别院里送,那些个装着奇珍异宝的匣子、锦盒,在别院的角落里都堆成了小山。可弘昼此刻满心都是烦闷,瞧着这些平日里或许会让他多看几眼的宝贝,此刻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随意地挥挥手,让侍从们将这些东西收在一旁,便又继续沉浸在自己那烦闷的情绪里,自顾自地生着闷气,那些珍宝在他眼里仿佛就是一堆毫无用处的物件罢了。 在这众多想要讨好弘昼的人当中,有一个汉官,名叫任诚凤,身为当地和声署的署正,此人最是擅长察言观色,那一双眼睛就好似能洞察人心一般。才不过短短两日的工夫,他竟似把弘昼那郁闷无聊又烦躁的心思摸了个透彻。这任署正心里琢磨着,王爷这般烦闷,定是需要些别样的 “消遣” 才好,可送什么才能入得了王爷的眼呢?寻常的财物显然没起作用,这烟花柳巷之地的女子,又哪敢往王爷跟前送,毕竟王爷身份尊贵不说,在官场里还隐隐有着那荒淫的名声在外,万一送错了,触了王爷的霉头,那自己这乌纱帽可就保不住了。 思来想去,任署正的目光落在了本地的女学宫上。这地方女学宫,可是当地的一处独特所在,乃是地方上那些退仕官员或者士绅名流家年幼的女孩子汇聚之处。这些人家,为了让自家女儿能附庸风雅,习得一身学识才艺,日后也好在这讲究门第与才学的世道里更受人看重,便凑在一起,寻了谁家有宽敞园子的地方,当作这女学宫的所在。然后精心雇了几位学识渊博、德才兼备的女先生,每日里讲授些《女则》《论语》这般蕴含着为人处世、道德规范的经典书籍,让女孩子们知晓礼义廉耻;也会教习《诗经》《楚辞》之类的文学经典,让她们能领略诗词之美,沾染些文人墨客的雅韵;除此之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都是必学的内容,如此一来,女孩子们既能提升自身修养,又能通过这学宫,联络各家情谊,有着同气相求的美好意味。 论起来,在这女学宫里读书的女学生们,可皆是本地面上有头有脸、体面人家的掌上明珠,一个个自幼便被悉心呵护着长大,养得如同那温室里的娇花一般,纯洁无瑕且娇贵无比。平日里,家中长辈对她们的管教那是极为严格的,莫说是涉及什么风月之事了,便是小厮男丁,那也是严禁进入学宫范围之内的,整个学宫就如同那不染世俗尘埃的净土,绝不是寻常人敢去寻花问柳、心生邪念的去处。 只是任署正此刻为了讨好弘昼,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竟不知是威逼那些女学宫的管事之人,还是用了什么利诱的手段,总之,他硬是将里头两个正处在豆蔻年华、读书识字的妙龄女学生给带了出来,送进了驿站之中,想着凭这等清新脱俗又知书达理的女孩子,定能给弘昼 “解解闷”,让王爷高看自己一眼。 弘昼本就被这烦闷的日子折腾得无聊至极,见这两个女孩子被送了进来,起初也是微微一愣,随后心里想着左右不过是多了两个人在身边,或许能给自己这无聊的时光添点不一样的色彩,便顺势笑纳了。那两个学宫的女学子是一对双胞胎,相貌清秀稚嫩,极为可爱诱人,一个唤作婉清,一个唤作静姝,皆是自幼养在深闺,受着家中悉心教导,满心憧憬着往后能嫁得如意郎君,安稳度日的。却不想遭此横祸,被送进这别院之中,受尽委屈。 起初,婉清也曾试图反抗,她红着眼眶,带着哭腔对弘昼说道:“王爷,我们本是清清白白的读书女子,家中长辈送我们入学宫,只为习得些学识才艺,还望王爷高抬贵手,莫要如此轻薄于我们。” 可弘昼彼时正烦闷着,哪听得进去这些,只不耐烦地呵斥道:“本王瞧上你们,那是你们的福气,莫要再哭闹,扰了本王的兴致。” 说罢,还皱着眉头,眼神里透着不悦,那架势让婉清不敢再多言。 静姝则是吓得瑟瑟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来,满心的羞耻与绝望,却又毫无办法。战战兢兢地伺候着弘昼,看着他喜怒无常的样子,心里满是惧怕,时刻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这位王爷,招来更大的灾祸。 第61章 忍悲暗夜愁难诉,饮泣残更痛未央 这日,弘昼穿着一身黑色的家常宽松长袍,松松垮垮地侧身躺在地上的席榻上,右手握拳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他觉得有点闷热,就让身边伺候的静姝帮忙解开胸前的衣襟。静姝心里特别害羞,可又不敢不听主子的话,红着脸,双手颤抖着,按照弘昼说的做了。 静姝今天穿着一身黄色的鹅纱裙,上身用月色的绳线结成的小兜马甲固定着,模样十分俏皮可爱。那纱裙的料子很薄,隐隐约约能看到皮肤,更增添了几分小女孩的娇羞之态。这会儿,她正轻轻地帮弘昼整理衣服,虽然动作很轻,但那满脸通红的模样以及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把她内心的紧张和羞怯暴露无遗。毕竟她年纪还小,心里害羞得不行,可又不敢违背弘昼的命令,只能强忍着,小心翼翼地在旁边伺候着,还时不时偷偷看看弘昼的脸色,就怕自己哪里没做好,惹得主子不高兴了。 婉清在一旁看着,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看到妹妹这个样子,她越发心疼怜惜了。可怜妹妹年纪这么小,却只能听从主子这样的安排。而她自己作为姐姐,想回避又怕不合弘昼的心意。要知道弘昼向来心思让人捉摸不透,做事随心所欲,园子里的人都清楚他喜怒无常,最近这段时间更是人人都提心吊胆的,她们姐妹俩的祸福安危可全都攥在弘昼的一念之间啊。婉清想着,要是能多讨弘昼的欢心,或许姐妹俩往后的日子就能安稳些,只是眼前这情形,让她无奈地直叹气。可事已至此,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尽心尽力伺候主子,似乎成了她们姐妹俩求得平安生存的唯一出路了。 婉清咬了咬牙,强忍着害羞的情绪,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走上前去,轻声细语、温柔地说道:“主子,合欢酒已经取来了…… 主子您手撑着脑袋,手腕会不会酸呀,要不要奴婢去拿个枕头来给您垫着呀……” 弘昼经历过很多事儿,让静姝在旁边伺候,不过是觉得她有着少女的纯真、顽皮又娇俏的劲儿,所以就随意逗弄她一下罢了。他舒舒服服地斜躺着,看看远处的山山水水,欣赏着这个小姑娘青涩又努力伺候自己的样子,享受着当下这种别样的氛围。 听到婉清的声音,弘昼一下子回过神来,心里涌起一种别样的感觉,想着怀里的静姝此刻的模样,又想到这情形马上要被她姐姐瞧见了。听到婉清说要找枕头,他就微微转过头看了看。只见婉清虽然在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可脸蛋早就羞得通红了,都不敢正眼瞧自己和静姝,姐妹俩眉眼间长得还挺像的。这婉清身材轻盈柔美,曲线玲珑,十七八岁的年纪,自有一番迷人的韵味,她穿着一身紧身的粉紫色小褂裙,胸前用的是低领抹胸,把身材衬托得更加婀娜多姿,处处都透着少女的灵秀。弘昼想着这姐妹俩都挺听话乖巧的,什么都按自己的吩咐做,心里一下子畅快起来,就打趣说道:“是手酸了…… 找什么枕头呀,你来给本王垫着不就成了嘛……” 婉清听了先是一愣,稍微想了一下,马上就明白过来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心里像潮水般涌起一股羞意。可这时候要是装作不懂,显然不合适呀。她想着妹妹还在旁边伺候着,看弘昼的样子好像还算满意。如今园子里的人都怕弘昼因为什么事儿心情不好,万一他大发雷霆,迁怒到大家头上,既然主子都这么说了,自己哪敢不听从呢。于是她勉强低下头,眼睛似闭非闭的,眉毛像是带着羞意又好像透着无奈,应了一声:“是……” 接着,她弯腰把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慢慢地俯下身子,轻轻地扭动着臀部,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弘昼头顶边的位置,细声细气地说:“那就请主子垫在奴婢身上吧……” 说着,她缓缓抬起弘昼的手臂,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柔软的小肚子挪到弘昼的肩下,再轻轻地抬放,把弘昼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然后自己也慢慢地半靠着躺下来,就像一个靠枕一样,她娇软的身子和弘昼挨着,肚皮垫在弘昼侧卧的脑袋下面,任由弘昼靠着,自己上半身半撑着。这样一来,她能更清楚地看到妹妹在弘昼身旁的样子,这一看,她这个做姐姐的心里也忍不住加快了跳动,又怕自己太紧张,身子绷得太紧让弘昼靠着不舒服,就只能强忍着害羞,努力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身子更柔软、更放松些。 弘昼只觉得少女的肚皮软软的,虽然婉清腰很细,腹部也不是很高,但那种温软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会儿怀里挨着静姝,头又靠着婉清,这两个姑娘都用心伺候着自己,完全顾不上少女的矜持和羞涩了,这么听话顺从、一门心思就想着讨好自己的样子,让弘昼心里越发畅快了,他懒洋洋地躺着,觉得和这两个姑娘相处挺惬意的,便惬意地转了转头,闻着她们身上淡淡的气息,半闭着双眼,慢慢地享受着这温馨的时刻。 看到静姝好像因为姐姐来了,有点害羞,有那么一会儿没了动作,就像一只小动物一样依偎在自己身边,弘昼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顶,刚要开口说点什么,静姝倒是很机灵,虽然低着头,不敢看弘昼的表情,又怕看到姐姐,可似乎能感觉到弘昼对她有期待,于是又开始动起来了,像是要更用心伺候似的,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下姿态,尽力让自己伺候得更妥帖,好让主子满意。她微微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弘昼的脸色,见弘昼神色还算温和,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赶紧低下头,继续专注地整理弘昼衣服上的褶皱,只是那动作还是带着一丝紧张和羞涩,毕竟对于她这么个没经历过什么事儿的小姑娘来说,这样伺候人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弘昼虽然心情挺愉快的,但还是懒洋洋地躺着,觉得和这两个姑娘相处挺舒服的,就忍着没再多说什么,转过头,带着笑意对婉清说:“叫你这丫头去取酒,取来了没呀?” 婉清本来酸软地侧躺着,以自己的肚子当枕头,不敢闭眼,只是红着脸,痴痴地看着正在弘昼身旁的妹妹,心里思绪万千。她一方面想着妹妹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尽力伺候主子,这样的表现,应该能讨得主子的欢心,她们姐妹俩作为主子的贴身侍女,要是能在伺候上让主子满意了,往后的日子自然就能安稳些,今天要是能再多得到主子的眷顾,那就再好不过了。可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心生怜惜和哀怨,可怜妹妹年纪这么小,处在这样的地方,虽然看起来衣食无忧挺富贵的,却再也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女孩子那样,怀着少女的情思,守着闺中的羞涩,等着和心爱的人携手共度一生,只能这样毫无自主权地按照这位随心所欲的主子的要求去做各种事儿,真是命苦啊。她一时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了,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是该安慰自己还是埋怨。而且,女孩子嘛,总归是有点攀比之心的,哪怕是亲姐妹,现在同在园子里当奴婢,看到妹妹这样,心里哪能不有点别的想法呢。平日里听到看到的那些事儿,这会儿又从上往下清楚地看到妹妹的情形,心里就冒出了些别的念头,不过很快又压下去了。正想着这些呢,就听到弘昼问她话了,婉清赶忙回过神来,打起精神回答道:“是…… 主子。后面存着陈年的合欢酒呢,是用合欢花蕊特制的,喝了不会上头,主子您这会儿喝点正好呢。” 一边说着,一边吃力地挪动身子,把地上的食盒挪过来,揭开盒盖,把盒盖放到一边。只见食盒里有一层漆色的小格子隔断,放着一个青花三耳兰纹酒壶,还有两只墨玉小杯子。她不敢大幅度地动身子,怕惹得弘昼不高兴,只能吃力地抬起手臂,把酒壶拿出来,又拿了一只小杯子,可看到弘昼躺着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斟酒给主子喝才好,想着就算把酒倒在杯子里,弘昼拿起来喝也不方便呀。她心里很无奈,又不敢多问,只好一脸无助地看着弘昼。 弘昼抬头看到她那为难的样子,笑着说:“你喂本王喝就是了。” 婉清听了,轻声应了句 “是”,就倒了一杯酒,顿时,一股带着花香的酒香味飘散开来。她吃力地端着酒杯,往弘昼嘴边送过去,又怕把酒洒出来,心里正忐忑着呢。哪知道弘昼却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责怪的语气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呀?你妹妹还在旁边伺候着呢。你就这么喂酒,像什么样子呀?” 婉清一愣,又看了看静姝,好像能感觉到妹妹心里的委屈,妹妹的身子也好像被这话吓得颤了一下。她和妹妹心连心,这会儿心里也是各种滋味都有了。她虽然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又是王府里的侍女,可凭着天生的机灵劲儿,再加上少女对这种事儿模模糊糊的了解,也明白弘昼这话的意思了。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身子因为羞耻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可她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僵在那儿不动呀,当下一咬牙,干脆故作娇憨妩媚地笑了笑,轻声细语地说:“是,奴婢尽力做好,要是做错了,还请主子责罚就是了。” 说完,她把酒杯移到自己嘴边,一口一口地把酒含进嘴里。那酒一入口,就有一股辛辣的味道,哪怕只是含在腮帮子里,还没咽下去呢,就呛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她强忍着,慢慢地伸长脖子抬起头,想把自己的嘴唇凑近弘昼的口鼻。可这会儿弘昼躺在她的肚子上呢,她虽然是个柔韧性好的少女,可也实在够不着呀。她憋红了脸,忍着酒的刺激,这时候也顾不上矜持和顾虑了,干脆整个身子往下挪了挪,小心翼翼地把弘昼的脑袋从自己的小腹慢慢挪到胸前,用自己已经起伏不定的胸部,把弘昼的脸整个托起来,轻轻地埋在上面。这下,弘昼的口鼻离自己的口鼻就近了些,她便又凑上去,闻着主子身上那独有的男人气息,心里已经顾不上害羞和羞耻了,只觉得自己生来就是这个命,然后就把自己那温软的嘴唇,轻轻地贴在了弘昼的嘴唇上,像浅吻一样轻轻鼓动嘴唇,把弘昼的嘴唇弄出一个小口,接着轻轻地伸出舌头,鼓动着脸颊,慢慢地把嘴里的合欢酒,连同自己的气息,一点一点地送进弘昼的嘴里。弘昼只觉得那带着花香和少女独特韵味的酒流进嘴里,心里涌起一种别样的感觉,既有对这种新奇伺候方式的享受,又隐隐地对这两个姑娘产生了一丝怜惜,只是那怜惜的感觉转瞬即逝,很快就被当下这种惬意又温馨的氛围给淹没了。 等婉清好不容易把酒喂完了,已经满脸通红,气息也不太稳了,她赶忙微微挪开身子,不敢和弘昼靠得太近,低垂着眼睛,不敢看弘昼的表情,心里既害怕弘昼不满意,又为自己刚刚那么大胆的行为感到羞愧不已,只能默默地等着弘昼的反应。 弘昼回味着刚刚那滋味,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婉清那娇羞的样子,倒也没再为难她,只是懒洋洋地说:“嗯,这酒还别有一番风味呢,再给本王倒一杯吧。” 婉清这次学乖了,倒好酒后,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怯生生地看着弘昼,轻声问道:“主子,奴婢还是像刚才那样喂您吗?” 弘昼听了,挑了挑眉毛,故意逗她说:“你说呢?” 婉清一听,心里又慌乱起来了,她哪敢有什么别的办法呀,当下只能硬着头皮,又重复起刚刚喂酒的动作来。只是这次,她的动作好像比之前更轻柔、更小心了,那紧张又羞涩的样子,让弘昼看着觉得更有意思了,心里那烦闷的感觉也消散了不少。 几杯酒下肚,弘昼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看着眼前这两个尽心尽力伺候自己的姑娘,开口说道:“今天这酒喝得挺畅快的,你们俩也挺用心的,本王心情好了,往后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婉清和静姝听了,赶忙停下手里的动作,双双跪在地上,恭敬地说:“多谢主子赏赐,能得主子的欢心,就是我们姐妹俩的福气了,不敢奢求别的。” 她们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都明白,在这深似海的王府里,主子的心思一天一个样,今天的宠爱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有,当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力讨好弘昼,只求能保住自己。她们战战兢兢的,乖巧地在旁边陪着,按照弘昼的每一个指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那紧张的样子,就好像稍微出点差错,就会大祸临头似的。 婉清手里捧着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合欢花酿的酒,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都有点泛白了,她心里满是复杂纠结的情绪,就像一团乱麻一样,怎么也解不开。她微微张开嘴唇,含着酒往弘昼嘴里送过去,这一瞬间,脸颊一下子变得像晚霞一样红,心里又害羞又窘迫。她原本是在礼教很严格的环境里长大的,从小就受到家里长辈的细心照顾,性子虽说有点柔媚,小时候在熟悉的宅院里,和同龄的兄弟姐妹玩耍开玩笑的时候,偶尔也会有亲昵的举动,心底也曾偷偷幻想过和喜欢的男子相处的温馨场景,那不过是少女在闺阁生活中,被压抑着的一点点美好的幻想罢了,就像春天里偷偷从墙角冒出来一点的娇花,虽然有别样的色彩,可也不敢肆意地开放呀。 可现在,真真切切地和弘昼这么亲近,婉清只觉得心慌意乱,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一样,心跳得特别快,感觉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弘昼可是能决定她们命运的主子呀,向来喜怒无常,他的情绪就像变幻莫测的天气,又像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来的利剑一样,让婉清丝毫不敢大意。更何况妹妹静姝也在旁边伺候着呢,这场景更是让她觉得难堪极了,她心里暗自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怎么陷入这样的境地了呢?要是被别人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往后在这府里还怎么抬得起头呀,那些丫鬟婆子们的闲言碎语,还不得把我给淹死了。可又哪敢违抗主子的意思呢,毕竟我们姐妹俩的身家性命可都攥在主子的手心里呢,只能咬着牙继续下去了,只盼着这难熬的时刻能快点过去吧。” 酒随着两人的接触慢慢地流进弘昼嘴里,这合欢酒本来就很香醇,经过婉清这么喂送,好像又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那味道顺着喉咙,丝丝缕缕地进到弘昼的心里,撩拨起他心底那种微妙的感觉。弘昼一开始只是抱着逗弄打趣的想法,看着这两个丫头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就涌起一股掌控一切的快感,可慢慢地,也沉浸在了这种带着几分温馨的氛围里了,原本那种只是玩味的眼神里,开始多了几分认真的神色。 最开始他只是让静姝解开衣衫逗弄逗弄,静姝那娇俏纯真的模样,很是让他喜欢,看着她因为害羞而红扑扑的脸蛋,低垂着的脑袋,还有那微微颤抖的双手,弘昼感觉就像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似的,还能克制着慢慢品味,享受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但婉清一来,情况就不一样了。婉清身上有着一种别样的妩媚,而且还特别顺从,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风情,就如同春日里最柔和的微风,不知不觉就吹进了弘昼的心里,让他越发难以控制自己心里的情绪了。他想着这姐妹俩都这么听话,事事按自己的要求做,心里那股火就 “噌噌” 地往上冒,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一个劲儿地往火里添柴,那火势越来越旺,烧得他整个人都燥热起来了。 婉清强撑着继续给弘昼换酒伺候着,本来就已经神思恍惚了,她虽然知道要听主子的安排,可毕竟年纪小、没什么阅历,哪能想到会遇到这么多难堪的情况呀。被弘昼这么对待着,她一时间都有点恍惚了,好像忘了周围的一切,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结果没防备弘昼突然有个动作,她疼得轻呼了一声,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软了下去。那一刻,她心里满是委屈和无助,想着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般田地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又不敢流下来。 突然听到姐姐的呼声,静姝顿时惶恐不安起来,慌乱地抬起头,目光慌乱地四处乱扫,原本清澈的眼眸里此刻满是惊恐。看到姐姐脸色不太对劲,又瞧见唇角有血痕,她心急如焚,脱口而出:“王爷…… 王爷…… 不要……” 那声音带着哭腔,还颤抖着,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鸟发出的哀鸣声一样。 弘昼这时候正沉浸在那种情绪里呢,被静姝这么一打断,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那刚刚被撩拨起来的兴致,就好像被一盆冷水猛地浇了下来,顿时恼羞成怒了。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抬手就朝着静姝那娇嫩的脸蛋打了一巴掌,还呵斥道:“贱人!” 其实弘昼今天本来心里就有事,别人也不清楚,刚才正享受着姐妹俩的伺候呢,被静姝这么一搅和,触动了他作为主子那种不容别人忤逆的威严,所以才发了火。倒也不是真的气到没法忍受静姝这点 “打扰” 了,只是他这身份摆在这儿,摆出那副威严的样子。 婉清见有说话的机会了,赶忙趴在地上,磕了个头,她这会儿头发上的钗子都乱了,也顾不上这些了,心里只想着怎么才能平息弘昼的怒火,一边整理着措辞一边说道:“主子,我们姊妹俩年纪轻…… 总是无知不懂事,伺候得不好,主子您身份尊贵,可千万别生气,您只管责罚我们就是了。” 她心里很清楚,只有放低姿态,把过错都揽到自己姐妹俩身上,或许才能平息弘昼的怒火,哪怕受点责罚,只要能保住妹妹,让主子不再追究尤家姐妹的事儿,那也值了,所以说出来的话里满是卑微和讨好的意思,就盼着弘昼能看在她们这么诚恳认错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她们这一回。 弘昼听了,笑了笑,向前探了探身子,装模作样地收起些怒气,托着脸腮说道:“侍奉主子本就要用心揣摩着主子的心意。哪能光顾着自己那些想法,耽误了正经侍奉的事儿呢。” 他这一番话,既是在敲打二女,让她们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职责所在,也是借着这由头,发泄刚刚被打断兴致的不满,同时想通过这高高在上的训诫,再次彰显自己主子的权威,让二女更加敬畏自己,想着以后她们侍奉起来就得更加小心翼翼,得把自己的心思揣摩得透透的才行。 第62章 世事弄人多舛运,可怜芳意付凄凉 且说静姝这时已经慢慢回过神来了,隐隐约约感觉弘昼好像是生气了,可又不太确定弘昼是不是故意吓唬她们姐妹俩呢,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 —— 七上八下的。既然弘昼问了话,那总得回应一下呀,于是她也跟着姐姐一起趴在地上磕了头,带着慌乱和委屈回答道:“静姝刚刚是一下子慌了神呀。静姝心里明白,自己和姐姐的身子,那都是要用心来伺候主子您的。只是奴儿我年纪小,又笨笨的,不敢随便去揣测主子您的心意,也从来没经历过这些事儿,都不知道该怎么伺候主子您才能让您满意,更不敢胡乱猜测主子您的想法…… 反正不管怎样,都是奴儿我的错呀。” 她心里委屈得不行,觉得自己已经尽力按照要求去做了,可还是惹得主子不高兴了,没办法,只能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就盼着弘昼能消消气。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害怕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了,整个人显得特别无助和惶恐,那小小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着,就好像一阵风刮过来,就能把她给吹倒了似的。 婉清听妹妹这么说,好像也清醒了一些,偷偷抬眼瞧了瞧弘昼,看到弘昼的衣衫有点松散,那模样让她心里直发怵,心里想着这主子的心思可太难捉磨了呀,万一哪句话说错了,那可又得遭殃了。她特别害怕弘昼因为这事责罚妹妹,虽说弘昼平时看起来性子还算温和,可这种贵人的心思哪是那么好猜的呀,万一话说得不对,惹恼了他,她们姐妹俩可承受不起呀。想到这儿,婉清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主子…… 我们姐妹俩年纪小,没什么见识,要是说去体会主子您的心意吧,又总是怕弄错了。主子您要是有什么吩咐,您就尽管说出来,我们一定尽心尽力去做,绝对不敢再出什么差错了。” 她这会儿心里就想着,只要能让弘昼不再生气,哪怕是再难的要求,自己也只能应下了,只盼着能躲过这一劫,让妹妹和自己都能平平安安的,哪怕是要她去赴汤蹈火,她也认了。 弘昼心里一动,看到这两个姑娘这么顺着自己,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就涌起一股莫名的满足感,想着这两个丫头到底还是得乖乖听自己的话呀,就随口说道:“那你们先站到一边去吧,别再惹我心烦了。” 他说这话呀,其实也是想先缓和一下这又尴尬又紧张的气氛,毕竟刚刚闹了这么一出,大家都得冷静冷静,他自己也好整理一下思绪,琢磨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对待这两个丫头才好呢。 姐妹俩听了这话,就像得到了大赦一样,赶忙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整理了一下衣衫,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站到了亭子的一角。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角,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心里依旧忐忑不安,不知道弘昼接下来会怎么做,只是在心里暗自祈祷着千万别再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了,那忐忑的心情就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心头,怎么也落不下去。 弘昼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喝了几口酒,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可那湖面映照不出他此刻复杂的心境呀。他好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心里盘算着这件事到底该怎么收场才好呢,既不能丢了自己作为主子的威严,又不能把这两个丫头逼得太紧了,毕竟以后还指望她们好好伺候自己呢。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向姐妹俩,慢慢地说道:“今天这件事,你们都给我牢牢记住了,往后做事可得长点儿心,别再这么毛毛躁躁的,失了规矩。” 婉清和静姝赶忙一个劲儿地点头,齐声说道:“主子教训得是,奴婢们一定铭记在心,往后肯定加倍小心,再也不敢出什么差错了。” 那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敬畏和惶恐,就好像只要弘昼再多说一句重话,她们又得吓得瘫软在地上了。 而弘昼呢,在发泄完烦闷的情绪后,偶尔清醒的时候,看到她们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也会闪过一丝愧疚,可那愧疚的感觉转瞬即逝,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去了。毕竟在他看来呀,自己身为王爷,向来做事都是随心所欲的,哪会去过多在意这两个不过是被送来给自己 “解闷” 的女子的感受呢。 每次弘昼一靠近,姐妹俩就吓得浑身发抖,眼里含着泪水,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就怕惹得这位王爷更加不高兴了。可弘昼呢,在王府里早就习惯了被众多美女围着,身边的那些女子个个都是才情出众、各有各的韵味。相比之下,这从女学宫来的静姝和婉清虽说也是小巧可爱,有着青涩纯真的独特风味,可弘昼心里还是嫌弃她们远不如王府里的其他女子那么有韵味、有风情呢。他心里还挺后悔当时走得太急了,连平日里贴身伺候、最合自己心意的侍女都没带上,心里本来就不痛快,所以对待这两个姑娘呀,就很随意,只是把她们当成发泄欲望的工具罢了,根本就没什么疼惜呵护的意思。 甚至连人家女孩子的名字,他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总是随意地称呼着。这两个姑娘在没人的角落里,常常偷偷地掉眼泪,心里满是哀伤、委屈、悲愤,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们想着自己原本美好的人生,想着家里长辈对自己殷切的期望,再看看现在自己这已经破败不堪、连贞节都没了的样子,就感觉天都好像塌下来了一样。到了夜里,她们常常睡不着觉,躺在那冰冷的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就好像是命运在对着她们悲叹一样。婉清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床帐顶,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白天发生的那些事儿,每一个屈辱的瞬间都像一把利刃一样,狠狠地刺痛着她的心。她侧头看看身旁同样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静姝,妹妹的脸上还留着泪痕,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那原本充满朝气的小脸现在全是哀伤和绝望,婉清看了,心里更是一阵揪痛,暗暗发誓,不管怎么样,都要保护好妹妹,哪怕以后的日子再难熬,也绝不放弃。 静姝把自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一样,想躲进自己小小的世界里,好躲开那像潮水一样涌来的无尽痛苦。她紧紧咬着嘴唇,那粉嫩的嘴唇都被咬出了深深的齿痕,她拼了命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那豆大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出来,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 地打湿了枕头,在枕头上晕出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就好像是她那颗破碎的心在无声地哭泣一样。 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彻底崩塌了,以前那些美好的憧憬呀,就像春天里阳光下五彩斑斓的泡泡一样,看起来特别漂亮,可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噗” 的一声,全都破碎了,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点儿残渣都没留下。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以前在家里的日子,那时候她和姐妹们一起在院子里开开心心地玩耍,跟着先生诵读经典书籍,心里憧憬着以后能嫁给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现在呢,这一切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以后的生活,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家里那些对自己寄予厚望的亲人们了。一想到这儿,心里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样,每呼吸一下都特别艰难,那种憋闷的感觉让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整个人就像掉进了绝望的深渊里。 那个任诚凤呀,他是当地和声署的署正,一心想着去巴结弘昼这位王爷呢,可又知道王爷身份尊贵,而且在官场里还隐隐约约有着那种荒淫的名声,所以哪敢随便找那些烟花柳巷里的女子来奉承王爷呀。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威逼的手段,还是许下了特别诱人的好处,居然硬是把静姝和婉清这两个正处在豆蔻年华、原本是大家闺秀的女孩子从女学宫里给弄了出来,送到了驿站里面,想着凭她俩那清新脱俗、知书达理又娇俏可人的模样,肯定能给弘昼 “解解闷”,也好让王爷高看自己一眼。 弘昼本来被困在这驿馆里,就觉得特别烦闷无聊,看到这两个女孩子被送进来了,刚开始也就是微微抬了抬眼皮,随便打量了一下,心里想着不过就是身边多了两个人呗,说不定能给自己这无聊的时光增添点儿不一样的色彩呢,于是就顺势接受了。可怜这两个姑娘呀,本来也是养在深闺里,从小就受到家里悉心的教导,开始读书识字、懂得礼仪,就像初春刚绽放的梅花、新抽出枝条的嫩柳一样,正是美好又羞涩的年纪。谁能想到遇上了 “王爷留访地方” 这么倒霉的事儿,只能被迫留在这驿馆里,遭受了弘昼的百般轻薄。 弘昼对待她们,根本就没有一点儿怜惜的意思,就是把她们当成了发泄欲望的工具呀。他先是借着酒劲,强行对她们动手动脚,根本不顾她们的哀求和反抗,肆意地玩弄她们的身子,硬生生地破了她们守了多年的贞节。静姝和婉清满心都是羞耻和绝望,可又没办法反抗,只能在那无尽的屈辱里默默地忍受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流下来,就怕惹得弘昼更不高兴了,招来更可怕的对待。 而弘昼呢,在王府的园子里早就习惯了被众多美女围绕着,身边的那些女子个个才情出众、风姿绰约的。相比之下,静姝和婉清虽说也是小巧可怜,有着清新淡雅的独特韵味,可弘昼心里还是嫌弃她们不如王府里的那些美女有韵味、有风情呢。他只恨自己当时走得太急了,连平日里贴身伺候、最合自己心意的那些侍女都没带上,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对待这两个女孩子的时候,就更加随意了,只顾着自己发泄欲望,完事之后,就把她们丢在一边,根本就没有多心疼她们的意思,甚至连人家的名字,都不怎么用心去记,常常是叫错或者干脆想不起来。 这两个姑娘在夜里,常常是抱在一起哭。等弘昼睡着了,她们才敢偷偷地抹眼泪,那压抑着的抽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格外凄凉。她们看着对方那红肿的眼睛、憔悴的面容,心里满是悲哀和无奈,想着自己这清白的身子就这么毁了,以后可怎么办呀,又该怎么去面对家里的亲人呢。可在这种情况下,她们连大声哭出来都是一种奢望,只能咬着被子,把那无尽的痛苦和羞耻都往肚子里咽。 就这么过了五六天,弘昼想着要派人回京城,往王府以及园子里报个平安。正在吩咐下人去安排这件事的时候,门口的侍从进来通报说,詹事府的冯紫英赶来报信伺候了。弘昼听了,就叫人把冯紫英领进来问话。那冯紫英一进屋,赶忙恭恭敬敬地跪下了,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随便去喝桌上准备好的茶,只是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奴才已经仔仔细细地打探了好多天了,得知京城里现在挺平静的,皇上的身体也稍微好了一些呢,听说还在病榻上接见了军机大臣,看样子是在操心朝廷里的各种事儿呢。” 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现在这六部里的事儿,都是直接送到畅春园那边去处理了,宝亲王在皇上跟前那是尽心尽力地忙着处理各种事务,忙得不可开交呀。还有呢,圣上听说王爷您抱病带伤,还不辞辛劳地出远门,为父皇祈祷安康,皇上挺欣慰的,想来王爷您这一番心意,皇上是知道并且认可了的。” 冯紫英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眼观察弘昼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合适,惹王爷不高兴了。而弘昼听着这些消息,脸上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暗自琢磨着京城那边的局势,以及自己这次离开京城带来的种种影响,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旁人很难察觉到的深沉和忧虑。 只是呀,静姝和婉清这两个姑娘的悲惨遭遇,在这复杂的世事当中,就好像是被人随意践踏的落花一样,根本没人在意。她们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心里那满满的伤痛又该怎么才能抚平呢,这些事儿,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呀。各位看官要是想知道这两位姑娘后续的故事,那可得订阅收藏呀,说不定往后还有关于她们俩的番外趣事呢,到时候就能更深入地了解她们那让人忍不住叹气、特别令人唏嘘的命运了。 第63章 弘昼遣人询京事,紫英奉命接园姬 且说又过了五、六日,弘昼派人回京王府以及园子里报平安,这时门上却来通报,说是詹事府的冯紫英赶来报信伺候了。弘昼便唤人将他引进来问话。那冯紫英一进来,赶忙恭恭敬敬地跪下,连茶都不敢用,只是陪着笑回话,说道:“奴才已经用心打探了消息,连夜赶来给主子送信。京中风平浪静,皇上的病情似乎略有起色,听说还在病榻上接见了军机大臣呢。”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六部里的事如今都是直批畅春园,宝亲王在御前奔走处置,很是尽心尽力。” 说到这儿,他脸上堆满了笑,继续道:“圣上听闻王爷抱病带伤,还远行为父皇祈祷安康,圣颜颇感欣慰呢。” 弘昼心里明白,这冯紫英是个机灵之人,听他说的件件都是要紧的消息,心里稍感宽慰,便索性放开了性子,笑骂道:“皇阿玛安好便好,只是我在这地方,都快闷出病来了。” 冯紫英听了,赶忙笑着回道:“奴才也知道主子烦闷,只是奴才瞧着京中的情形,主子不妨还在这里略盘桓几日才好。否则这回回京,总是要面圣的,皇上面前,总不好显得没伤没病的,再磨蹭几日,也好有个遮掩。” 弘昼听他这么一说,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虽有些无奈,却也只得随口闲话道:“园子里的案子如何了?” 冯紫英一听这话,心里顿时 “咯噔” 一下,暗暗叫苦,只因昔日抄检寿熙班、搜罗凹晶馆、擒拿尤三姐的差事都交到了他手上,可一时不知弘昼问的是哪一件案子,只得小心翼翼地回道:“园子里又有了些风波,都是奴才的不是。” 弘昼听他这般回话,这才想起自己贵人多忘事,紫菱洲一事已经指给宗人府去办了,这冯紫英并不知晓详情,便摆了摆手说道:“罢了,本就不是你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哎,其实这些事儿还得你来办才妥当些,你们这些太监没根的,办事有时候未免太没了人情味,倒唬坏了女孩子。本王在这里着实无聊,你别在口外待着了,要不替我跑一趟,回京后让詹事府带人去园子里,回了凤丫头,用车接几个伺候的人来这里伺候我。” 冯紫英连着几日又是替弘昼打探消息,又是奔来张家口,早已累得疲惫不堪,本想着让下人在县城里寻个歌姬,晚上好给自己 “洗尘”,放松放松,哪晓得弘昼这贵人的心思,居然要他折返跑,说是差事,可实际上不过是替主子去带侍女奴婢过来服侍伺候,他心里不禁暗暗叫苦,明知这般来回折腾颇为费事儿,可此刻也只得陪着笑,小心地问弘昼带谁来。弘昼一时也没想好具体带谁,便随口说道:“她们都是女孩子家,出门在外也不安全,你就告诉凤丫头,让她命四个贴身的侍女来这里吧。既然是贴身的,总能贴心照顾本王。你就不必来回跑了,让个太监带着过来就行。” 冯紫英无奈,也只得应了下来,连那个歌姬的模样儿都没顾得上瞧一眼,便辞别了弘昼,接了这 “替弘昼接侍女来服侍” 的差事,独自连夜返京去了。 冯紫英这边,心里一直惦记着尤三姐的事儿,只是尤三姐获罪后,弘昼曾许了可由他 “自便处置”,可冯紫英心里到底还是怕弘昼心里会有芥蒂,虽说把人拘禁着,却也不敢随意怎样,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往返奔波了七八日,好不容易回到了京城,一路上累得疲惫不堪,一回到京城,便径直去办差了。只是此番再进园子,他心里知道弘昼断然不在,倒不像前两次那般拘谨了,虽说也不敢太过放肆,可神色间到底还是比之前放松了些,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来到西门雀思门上,递了牌子,进了门房。见里头只有几个粗使太监在玩鼻烟壶,便笑着说道:“几个懒家伙,又在这儿偷懒呢,我奉了王爷的命,要来见凤妃,你们谁去回一声?” 几个太监一听,忙都上前行礼问好,为首的一个太监说道:“爷您是奉了王命,按说不用通传,只是怕里头姑娘们有不便之处,您稍候一会儿,我寻个丫鬟带爷您进去可好?” 冯紫英笑着说好,那太监刚要转身进去,却见一旁有个粗粗壮壮的小丫鬟,大大咧咧地笑道:“凤姐姐正在西边滴翠亭里听戏呢,没什么不便的,我领你进去就是了。” 冯紫英不认得她是谁,本来园子里的女子,他也不敢多瞧,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瞧了两眼,只见这丫鬟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穿戴平常又朴素,生得体肥面阔,一对丫头辫子编得有些凌乱,两只手掌臂膀看着也很是糙实,怎么瞧着也就是个在外面干些粗活、提水桶扫院子的没什么名分的下人丫头,可她居然敢开口称 “凤姐姐”,这倒是让冯紫英心里有些诧异。 那太监本来就懒得动弹,见有个人主动揽了这差事,也就只是陪着笑,没太在意,便随口应道:“那便辛苦这位姑娘了。” 冯紫英虽不认得这丫鬟,可也没太放在心上,便随着她从雀思门进了园子。 原来这丫鬟本是昔日荣府里家生的粗使丫鬟,只因身量壮实,又是天性有些憨傻懵懂,平日里只做些体力活,园子里的人早就忘了她的本名,也没给她取个正经名字,大家都只是唤她 “傻大姐”,或是 “痴大姐”。以她的身份,在贾府里那可是最末等的了,平常只在外头做些粗活,连主子们的院子都进不去,更别说进房间了。可也正因为她这傻傻痴痴、时而明白时而糊涂的性子,贾府又是诗书礼仪之家,大家反倒怜惜她,对她也不怎么讲究那些个规矩礼数,由着她天性胡闹了。要是换了旁人,就凭如今园子里这尊卑分明的规矩,又当着外人的面,哪敢这般唤凤姐 “姐姐” 。 这傻大姐笑嘻嘻地带着冯紫英往园中东边走去,一路上也碰到了几波宫女丫鬟,她们见有外头的男人进来,都吓得赶忙闪避到一旁,连招呼都不敢打,那几个太监更是不敢多问什么。 冯紫英虽说来过园子几次,可每次都是低着头,由丫鬟带着走路,这大观园里繁花似锦、楼阁错落,借山取景、凭泉造境,景致繁多又巧妙,一时之间,他哪里记得住那么多路径,便只能随着那傻大姐一路走着,七拐八绕的,很快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走着走着,已经从东北角落里绕过枕霞居的后门,来到了潇湘馆边的湘妃竹林附近,快到怡红院的西北角落了。此时正值冬日,那竹林幽深静谧,微风拂过,竹影摇曳,阳光透过层层竹枝洒下来,在地上留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顺着一条铺着雨花石的小路望去,光影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细斑,两侧的竹竿密密麻麻,翠绿与枯黄相互交织,倒是透出一股清幽雅致的韵味,让人心生赞叹。 再往前走几步,西边渐渐开阔起来,几丛桃木点缀在一汪小溪流之上,只是深冬时节,树上早已没了叶子,只有几只燕雀叽叽喳喳地飞绕而过。想来是园子里的丫鬟怜惜这冬日的残景,便用些五彩薄纸,扎了些小纸花儿、小纸篮儿挂在树梢上,倒也别有一番别样的意趣。冯紫英正欣赏着这景致呢,却见那傻大姐已经从那溪流旁边、一道汉白玉粉墙边的小径穿绕过去了,他心里不禁犯嘀咕:这等小路,走起来多不方便。 可无奈也只能跟着走,又绕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嬉笑之声,冯紫英心里一惊,忍不住回头一瞧,只见身后适才自己路过的正经石板路上,有一个如同玉粉雕琢而成的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正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嬉笑路过。那小女孩身着一身玉粉色纹彩棉裙,外罩着雪白色貂绒披风,扎着一个小荷芙蓉尖角小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飞扬的神采,微微翘着的粉唇一张一合,笑得格外娇憨可爱,虽是年幼,身形还未完全长开,可就这么远远望去,那模样儿也是极为出众的。饶是冯紫英平日里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此刻也不禁被唬住了,心里暗自惊叹:这世上,竟有这般如同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一般的小女孩。我以前偷偷瞧过一眼主子宠爱的那个王熙凤,那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国色天香了,便是大内的几个嫔妃,怕也未必比得上呢,这个小女孩如此粉雕玉琢,只怕将来更是倾国倾城,我这主子可真是有福气。 此时他这般想着,心里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涟漪,明知弘昼不在园中,一时间胆子也大了起来,又忍不住仔细打量起那小女孩的身形体态来,看着看着,心里竟无端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气息也渐渐变得粗重起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他赶忙往四周瞧了瞧,见没人注意,下意识地伸手在自己的衣角处捏了捏,好让自己收敛心神,这才回过神来。可这时他却忽然发现,自己一时失神,前头引路的那粗使丫鬟,也就是傻大姐,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一下,冯紫英顿时没了主意,站在那儿直发愣。他在外头虽说也是威风八面的人物,可毕竟是弘昼的门人,自己的荣辱祸福全系在弘昼身上,又深知弘昼的忌讳,在这园子里,哪敢肆意妄为。此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了引路人,又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就连要去拜会凤姐传话这事儿,也因为迷了路而办不成了,自己孤零零地待在这满是娇俏女子的大观园里,可如何是好。 心里正慌乱着呢,可那躁动的心思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心里竟隐隐盼着能再看到适才路过的那个小女孩,甚至还生出些荒唐的想法来:我追上去,再瞧一眼那女孩子,就说自己是丫鬟引路进来拜见凤妃,结果迷了路,也好有个借口。她年纪小,又没什么阅历,应该不会叫嚷起来吧。反正主子又不在,她可比不上王熙凤那般精明厉害,我偷偷靠近些,瞧一瞧她那还没长成的娇俏模样,她估计都留意不到呢。 他这心思一起,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几乎都忘了自己进园子是干什么来了,赶忙往四周张望了一下,见此刻自己正在河边挨着一处院落的小径上,便顺着那墙往外面挪步过去, 紧赶慢赶了几步,来到那石板路边,可抬眼远远望去,只见花影山石在清风中摇曳,哪里还有那小女孩的踪影。 此刻冯紫英心里别提多失落了,满心的期待落了空,那股子烦躁劲儿就别提了,见身后那面粉墙连绵向东,墙根处有一扇小门虚掩着,心里那荒唐的念头竟又冒了出来,想着乘着弘昼不在,偷偷去贪看一些园中的景致和佳人,也不算太过逾矩吧。他咬了咬牙,一壮胆子,蹑手蹑脚地挪步过去,轻轻推开门,探头往里一瞧,发现里头似乎是个小小的后庭院落。 院子里,一棵石榴树静静伫立着,场地边随意地摆放着为数不多的瓶瓶罐罐,显得有些稀疏杂乱。冯紫英下意识地侧耳倾听,发现院子东西两侧的厢房安静极了,没有丝毫声响传出,不过,北面有一间小木平房,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有水流动的声音传来。 他不禁抬眼好奇地打量起来,这一瞧,心里又是吃了一惊。只见那小木屋方方正正的,飞檐呈现出月牙浪花的独特形状,颇为别致。木屋并没有安装厚重的木板门,而是挂着一道看上去颇为厚重的隔水翠竹门帘,垂落下来,将屋内遮得严严实实。再看屋顶,是灰浆琉璃瓦的材质,上面还支着一个小烟囱,很明显,这烟囱就是用来排放屋里水汽的。房墙上虽说开着窗户,可那窗户的位置开得很高,差不多有一人多高呢,而且只是小小的几面透气窗罢了。这屋子整体瞧着虽说带着几分华丽的感觉,不过冯紫英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不就是大户人家专门用来洗澡的温泉木屋嘛。 第64章 紫英窥浴生邪念,晴雯遇恶陷困情 且说此刻,屋里传来的水音让冯紫英心里泛起了嘀咕,他暗自琢磨着,园子里的太监哪有胆子在这儿洗澡,那在屋里的肯定是个女孩子无疑了。他心里头着实好奇,特别想知道里面究竟是谁,可理智马上就拉回了他,告诫自己可绝对不能这么做。毕竟这是私自窥探王爷的女奴洗澡,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后果不堪设想,自己辛苦打拼得来的仕途说不定就这么毁于一旦了,一想到这儿,他心里满是惊恐,赶忙强行收住自己那好奇的心思,心里只想着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呢。 然而,那若有似无的流水声,就像有一股魔力似的,不断撩拨着他的心弦,让他心中那股燥火竟渐渐冒了出来,而且越烧越旺,实在难以忍受了。在欲望的驱使下,他内心开始动摇,把可能面临的风险全都抛到了脑后,满心只想着去寻求那一时的满足和快意,全然丧失了应有的理智和对后果的考量,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种魔怔的状态。 可这时,他已然被那强烈的欲念占据了心智,迷了心窍,竟大着胆子挑起那门帘往水房里看去。 只见屋内白蒙蒙的水汽虽弥漫着,但也还能瞧得清楚大概情形。屋子正中摆着一只直径七尺左右、橙色楠木制成的浴桶。视线之中,呈现出一片如明月般皎洁、白玉般娇嫩的少女裸背,原来是个妙龄丫鬟正在沐浴。 冯紫英平日里也算见识过些风花雪月之事,可这般窥视女子洗澡的情形,到底与平常正常相处不同,这种偷偷窥探的行为,让他竟生出一种别样的、不该有的刺激之感,同时心里又夹杂着深深的愧疚与不安。虽说此刻只能瞧见一方玉背,可那背脊白皙嫩滑,肩胛处微微鼓起,凸显出清秀的骨骼线条,横着的是后背锁骨,竖着的则是背脊肩胛骨处柔美的线条,一头青丝秀发如今被水浸湿,归拢成一披,斜斜搭在圆润的肩膀上,整个脖领都露了出来,修长且白腻,隐隐能看到几丝筋脉,瞧这样子,定是个相貌出众、品貌俱佳的女孩子,绝非寻常宫女丫鬟可比。虽说冯紫英暂时看不到这女孩子的正面,但单看这少女背脊肩胛骨的模样,便能想象出那正面想必也是极为娇美的,心中不由浮想联翩,一时竟有些失神。 他心里很是矛盾,一方面深知自己此举大错特错,不断责备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这荒唐的心思;可另一方面,又难以抑制地继续去观察那少女的后背,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 再往下看去,那少女背脊正中,有一道小巧秀挺且自然凹下去的后脊沟勒痕迹,此刻上面挂满了水珠,一滴滴清流顺着少女背脊的起伏缓缓流淌而下,那景象瞧着竟有几分别样的韵味,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涟漪,同时也让他越发深陷在这不该有的窥视中,难以自拔。再往下去,少女的腰肢纤细如柳,婀娜多姿,看着着实让人觉得可爱又怜惜,让人不禁遐想,若是能在正常相处的情况下,友好地打个招呼,认识一下这般美好的姑娘该多好,可当下自己却以这样不光彩的方式窥探着,真是不该。 冯紫英继续往下瞧,越看心里越发难以平静,理智在不断地呼喊着让他赶紧离开,可那心中的好奇与不该有的念头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只一味地沉浸在当下这不该有的窥视之中,仿佛能多瞧上几眼这后背的景象,心里那种矛盾又复杂的情绪就能得到些许缓解似的,可实际上,每多看一眼,他内心的愧疚与慌乱就更深一层。 他心里越想越乱,脑海中尽是些不该有的想法,见那少女在桶中轻轻拨弄着温泉水,掬起水往肩膀上泼洒,水珠点点,在屋内水汽的映衬下,仿佛都带着一种别样的光彩。冯紫英瞧着这后背的景象,心里那股燥火越烧越旺,已经全然顾不上可能面临的风险了,满心只想着满足当下这不该有的快意,心里还暗自庆幸自己误打误撞来到这儿,能看到这般场景,可同时又无比痛恨这样失去理智的自己,眼中都布满了血丝,胸口像是憋着一股气,浑身燥热难耐,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为失控的状态。 他心里甚至冒出了更荒唐的想法,恨不能立刻挑帘进去,也不管将来会面临怎样的生死祸福,全然没了理智,只想着要对那少女做出些极为不恰当的举动,可心底深处又尚存一丝良知在拉扯着他,让他又有些犹豫,内心就在这欲望与理智间激烈地挣扎着,却始终难以克制那不断涌起的恶念,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煎熬之中。 他心里胡乱想着,王爷平日里虽有诸多美女相伴,可眼前这丫鬟看着如此出众,说不定王爷都未曾好好留意过她每一处的独特之处呢,自己此刻这般窥视,竟生出一种别样的、扭曲的满足感,仿佛窥探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隐秘一般,那心思越发难以控制了,可每一次这样想,又会有一个声音在心底谴责自己的卑鄙与无耻。 正这般胡思乱想着,那少女竟从木桶里站了起来,这一站,就如同一幅优美的画卷在眼前展开,点点水珠从她身上顺着那柔和的身体线条流淌而下,从臂膀、背脊、臀瓣到玉腿,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清水洗刷过的美玉,散发着一种别样的美感。冯紫英瞧得有些呆住了,心里又是惊叹于少女的美好,又是懊恼自己怎么越发深陷在这不妥的境地了。 少女的玉股美肉并非宽大浑圆的模样,而是透着小巧精致,明明全身肌肤都尽显柔媚,可那玉股两瓣却紧实向上翘起,呈一种独特的形状,那中间的缝隙瞧着虽不甚清晰,却也正因如此,更添了几分神秘的魅力。而少女的两条腿儿也是格外细巧,小腿玲珑如玉,大腿也不过一掌之合,搭配着修长的身形,显得十分独特。 冯紫英瞧得眼睛都直了,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就在这时,那女孩子跨步迈出了木桶,这一跨之间,虽是从背后瞧着,可少女身体竟有一瞬间忽闪一现,冯紫英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去看,随即又后悔不已,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分了,可又不确定自己究竟看清了没有,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慌乱又心猿意马的状态里,内心的自责与那难以消散的好奇交织在一起,让他痛苦不堪。 随后,那女孩子走到一边木架处去取一条大宽的蓝布手巾,想来是要擦拭身子,那木架上还挂着一面紫红色的少女肚兜,只是此刻冯紫英的注意力全被那少女的举动吸引了,都没心思去留意这肚兜的颜色了,他满心都在忐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既害怕被发现,又不知该怎么面对这尴尬又糟糕的局面。 就在少女拿着蓝布手巾要擦拭满身水珠,辗转间,终于转过身来。这一转,少女那一方明眸美目,小巧的嘴唇,娇美的容颜便呈现在冯紫英眼前。冯紫英仔细一瞧,发现这小丫鬟生着尖尖的下巴颏,一对柳叶般的峭山眉,两只迷离的杏花眼,走起路来步态摇曳,肢体轻盈,模样甚是动人,眉目间透着一股子骄傲又热辣的气质,竟然是那日自己来拜会弘昼时,给自己上茶,又曾给自己引路的奴儿晴雯。 此情,此景,此刻,此时,当真是晴雯三生转世,也难以预料之事。饶她是个聪明且有机智的姑娘,却也万万想不到,这大观园本是王爷行宫禁地,平日里连小太监都被发到门外伺候,哪还会有男子出现。可如今,就在这怡红院后院供没名份的小丫鬟们居住的旁院里,自己在水房里安心沐浴之时,居然冒出个男人在这儿窥视,这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晴雯初时又惊又惧,片刻后警醒过来,几乎是本能地 “” 地一声尖叫,两条手臂赶忙交叉护住胸前,身子一蹲,躲到了那木桶下侧,靠着木桶来遮挡自己。她性子虽烈,但此时也是手足无措,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心里又慌又乱,满是惊恐与羞愤,脑海里不断想着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这可如何是好。 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话语,又羞又恼地呵斥道:“什么人?哪里来的?” 冯紫英被她这一声带着恼怒与急切的娇呼,吓得差点丢了魂,那满心的欲火也一下子散去了不少,当下便想认错求饶,打算胡乱编些借口,比如 “迷了路径,不曾听到房里声响,不想冲撞了姑娘” 之类的话。 只是他到底是有些武夫的心性,又颇为机灵,电光火石之间,心里就转起了别的念头:今儿本就是一时冲动,被那糊涂心思给迷了心智,才胡乱闯到这儿来的。此刻要是拿话推脱,这姑娘怎么会轻易相信,就算她因为羞耻不敢告诉别人,可这不就等于我得一直向她低头认错,被她拿捏住把柄了,往后可怎么收场啊。她在园子里侍奉主子,也不清楚主子对她宠爱几分,万一她在主子面前乱说几句,我可就完了。左右不过是个大户人家侍奉主人的小丫鬟,估计也没见过太多世面,与其被她挟制,倒不如我强硬一些,威迫她才好呢。何况这个姑娘看着如此水灵娇俏,上次见了就印象深刻,这几日心里还时常想起,今儿竟这么巧,神差鬼使地遇到她洗澡,仿佛是老天给的机会,要是就这么放过,好像也太可惜了,难道我还不敢有所作为了不成。 想到这儿,他那邪念一下子就占了上风,全然不顾什么天良了,不仅没退,反而往前一挑帘子,跨过门栏,径直进了屋子。他几步就迈到了正抱着胸、蹲在地上浑身战栗的晴雯身边。 晴雯本就万万没想到园子里会突然冒出个男人官儿来偷窥自己洗澡,心里早就慌乱得没了主意,脑子里嗡嗡作响,哪成想这官儿被自己发现后,既不逃跑,也不求饶,居然还如此大胆,欺近自己身边,她惊惧到了极点,差点就声嘶力竭地大喊 “救命啊”。 那冯紫英眼疾手快,右手毫不客气地绕过晴雯那还滴着水珠的后背,从左至右,一把箍住了晴雯的两条臂膀,左手更是迅速地捂住了晴雯的口鼻,从小巧的瑶鼻一直到嘴唇下巴,捂得严严实实的。晴雯一下子气息被压了下去,别说喊出声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此刻她心里除了因为少女裸体被男人瞧见的羞恼之外,又多了一份对眼前这个男子的惧怕,深知这人绝非善类,可自己两条胳膊被箍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腿也软得没了力气,只能勉强用两只小臂交叉着,遮掩住自己那羞人的胸部,心里又慌又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夺眶而出,满心的无助,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 冯紫英此刻虽是温香软玉抱满怀,可心里也是慌乱又纠结的,一方面那冲动的欲火还在心底乱窜,让他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可另一方面,理智也在不断提醒他,这么做的后果不堪设想。他右手箍着晴雯,能感受到她那娇嫩的背脊肌肤,上面还带着水珠,此刻被自己这么一吓,少女身上那紧张的冷汗也冒了出来,散发着一种别样的气息,手掌里握着的少女上臂,纤细又柔弱,那小小的一段臂骨,更显得这姑娘娇弱无力,仿佛只能任人摆布似的,这让他心里又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而左手捂着晴雯的口鼻,能感觉到她那精巧的小鼻子,还有那被自己用力捂着都变了形的嘴唇,手下的触感让他心里一阵慌乱。再看着晴雯那一双满是惊慌恐惧、可怜委屈的眼睛,因为被捂着口鼻不能呼吸,肌肤都憋出了淡淡的粉红色,还有那两条小臂交叉掩饰却仍若隐若现的胸部,两座精巧的小山峰,这一切都让他心里五味杂陈,既有着不该有的冲动,又有着对自己行为的懊恼和害怕被发现的担忧。 他强压着欲火,压低声音,尽量用一种冰冷镇定的语调吓唬晴雯道:“姑娘,你莫叫嚷。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要是被人听到了过来瞧见了,谁能信你是清白的。就算把我千刀万剐了,你只怕也得落个不好的下场啊。” 晴雯毕竟是个有胆量的姑娘,听这声音,稍微回忆了一下,认出眼前这人确是平日里偶尔会在园子里往来的冯紫英,自己其实也见过几次的。再听他这么恶狠狠吓唬自己,心里惶恐之余,仔细一思索,发现还真被他说中了要害。自己要是叫嚷起来把人引来,就算解释说自己只是在洗澡,是这男人冲撞进来无礼,可旁人就算信了,又能怎样呢?自己身份说到底只是在这儿侍奉王爷的丫鬟,给其他男人看见了身子,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在这园子里的规矩下,那可就说不清了,总归是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嫌疑。而且自己一向性子高傲,未曾主动去讨好弘昼,连身子都还没真正侍奉过王爷,更谈不上得王爷宠爱了,要是真被人发觉了这事,不管最后怎么处置,自己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那可真就是死路一条了。 她念头一转,心里又是一阵羞愤,刚刚还是惊慌落泪,这会儿一下子就转变成了绝望伤心,嘴里也不再努力呼喊了,只是依旧死死地缠着两条小臂,尽力遮掩着自己的胸部,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串串地从脸颊滑落,那是伤心和羞恼交织在一起的泪水。 冯紫英察言观色,见她似乎是稍微屈服了些,至少暂时不会叫嚷了,只是脸色因为被捂着嘴呼吸不畅,由红转白了,便又一字一顿、瞪着晴雯的泪目说道:“我松开你的嘴巴,可别憋坏了你,只是你得识趣一些,不要叫嚷,不然我再捂上,可就没这么容易松开了。听明白了吗?” 晴雯口鼻被捂着,这会儿已经头昏脑涨、呼吸困难了,实在是无可奈何,满心的愤恨却又没办法,只得恨恨地、楚楚可怜地点了点头。 冯紫英见状,邪邪一笑,左手这才松开了晴雯的嘴巴,可右手依旧紧紧箍着她的身子,心里那压抑着的欲火又开始往上冒,便忍不住在她的一条手臂上轻轻抚摸起来,感受着她肌肤的纹理,心里想着怎么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又或者怎么能让晴雯不把这事说出去呢。 那晴雯嘴巴一松开,果然不敢大声叫嚷,只是抽噎着哭泣,带着恨意沉声骂道:“你这贼官,禽兽畜生,怎么敢这样!你从哪里进来的?怎敢搂抱我,就不怕遭报应,被剥皮抽筋吗?还不快松开!你赶紧起开!” 冯紫英眼珠子一转,哪肯轻易松开她,左手又轻轻在她粉腮上抚弄着,看着晴雯这张本是瓜子形状、颇为俏丽的脸,此刻因为羞恼憋得通红,全是气愤的神色,心里想着得编个什么理由才能稳住她呢。 他原本只是一时色迷心窍,起了偷窥园中女子洗澡的坏心思,后来被晴雯发现了,先是想着求饶,接着又凶巴巴地吓唬她,甚至还起过更糊涂、更恶劣的念头,这会儿稍微冷静了些,心里竟琢磨出了一个荒唐的主意,便换了副口吻说道:“这位姑娘,我认得你,你是在王爷跟前伺候的。下官我,今儿其实…… 其实是特地来寻姑娘的。” 晴雯气得啐了一口,一边哭一边说道:“你个狗贼,净胡说,我哪里认得你!” 第65章 晴雯遇恶陷危境,紫英起邪酿孽缘 且说冯紫英平日里也算老于江湖了,知道像晴雯这样的小姑娘,不管性子如何,总归还是受着礼法教训的约束,既然自己已经瞧见了她的身子,这事儿已经发生了,估计她就算再聪慧,这会儿心里也乱了分寸吧,于是便继续胡诌道:“这位姑娘不,这位妹妹,哥哥我那日在王爷跟前见着了你,就被你迷得丢了魂。妹妹你生得貌美如天仙一般,身形也是那般婀娜,我…… 我实在是心里欢喜,今儿是不怕这怕那的,就想进来瞧瞧妹妹,没想到正好瞧见妹妹你在沐浴,这可不就是有缘嘛。” 晴雯又羞又急又怒,猛地用力一扯身子,想要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赶紧逃开。可冯紫英是弓马功夫出身,力气大着呢,晴雯这么个娇小柔弱的女孩子哪能挣得开。晴雯挣了几下,累得脸蛋儿通红,满头大汗,嘴里呜咽着哭道:“你…… 你胡说!你怎么敢这样!我…… 我是园子里清清白白的女孩子!” 冯紫英这会儿哪里还肯讲理,竟俯下身去,作势要在晴雯耳垂这儿亲吻。晴雯长这么大,身子何曾被男人口舌触及过,耳垂上传来那阵麻痒的感觉,让她又羞又气,感觉都快要羞愤得昏过去了。可冯紫英还不罢休,渐渐伸出舌头,在她腮上舔舐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些话:“妹妹你在园子里不过是服侍主子罢了,主子身边那么多女孩子,哪里会一直惦记着你,说不定睡了一晚,白天就把你忘了呢。哪比得上哥哥我,这么真心地欢喜你,连性命都顾不上了,就为来瞧你一眼呢。” 晴雯听他越说越离谱,心里更加羞恼慌乱了,渐渐从最初的完全惊惧中找回了些理智,听冯紫英这么说,心头大急,暗自思忖:这官儿越来越没规矩了,原以为他只是来园里办事迷了路才撞进来的,听这意思,竟然是故意的。难道他想…… 他想要奸污我不成?我这冰清玉洁的身子,连主子都还未曾真正亲近过,今儿难道就要保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心里虽然害怕,可还是强撑着吓唬他道:“畜生,再敢胡说!我…… 我是园里有身份的奴儿,就算不说我是主子的人,那也是主子的私物,你吃了熊心豹胆了,竟敢这么对我!我要是告诉了妃子,告诉了主子,定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你快放开我,你现在走了,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也不告诉别人就是了。” 冯紫英听她这么说,心里暗笑,想着你要是敢叫嚷早就叫嚷了,这会儿声音压得这么低,还说什么告诉主子妃子的,肯定也是怕得很。想着,竟一下吻上了晴雯的嘴唇。晴雯那嘴唇本就娇小玲珑,被冯紫英这么一吻,仿佛要被吞进去似的,她又气又急,拼命挣扎,可哪里挣得开。 晴雯心里又是一阵剧痛,她向来把名节看得极重,冰清玉洁的,从没想过会遭遇这般难堪的事儿。今儿先是被眼前这人瞧见了身子,如今又被他如此冒犯,这可如何是好呀。她这一失神,冯紫英趁机凑上前去,竟又做出那等亲昵的举动,嘴里还发出些声音,仿佛很是沉醉其中似的,这一幕让晴雯又羞又恼,满心的愤懑。 过了一会儿,冯紫英抬起头来,伸手扯住晴雯的一条臂膀,晴雯顿时大惊失色,她又气又急,当下便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想把手臂扯回来,她心里想着,绝不能再任由这人胡来呀,自己的清白可不能就这么被肆意践踏了。可冯紫英毕竟是男子,力气远比她大得多,任凭晴雯如何挣扎,终究还是被扯开了一条手臂,那原本被遮掩着的地方,一下子就露了出来一部分。 晴雯性子本就傲娇,又是个脸皮薄的女孩子,此刻见自己最私密的部位竟被人瞧见了,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心里是又恨又悔呀。她想着,自己一直守着的身子,怎么就这么被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给冒犯了去呢,早知道会这样,自己无论如何也该躲得远远的呀。唉,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这下可让自己以后怎么见人呀,她越想越觉得没脸活下去了,甚至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省得日后遭人指指点点,受尽屈辱呢。 她一边在心里痛苦地想着这些,一边仍不死心地继续挣扎着,可她挣扎得越厉害,力气就消耗得越快,那手臂被冯紫英扯得越来越远,她心里越发着急害怕,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地往下流,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极度痛苦又绝望的境地,满心都是无助,完全不知道这场如同噩梦般的遭遇到底要怎样才能结束,只盼着能有什么转机,让自己赶紧脱离这可怕的状况呢。 然而,冯紫英却丝毫没有要罢手的意思,还继续拉扯着晴雯,嘴里说着些花言巧语,试图哄骗晴雯,想让她放弃挣扎就范,可晴雯心里对他是又气又恨呀,怎么可能轻易听信他的话呢。只是她这会儿力气越来越小了,挣扎也变得越发无力起来,只能在心里不停地祈求着,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自己能保住仅存的那点儿尊严呀。 而冯紫英呢,虽然嘴上说着那些哄骗的话,心里其实也很慌乱,知道自己这行为一旦被发现,那后果不堪设想,可欲望却又让他一时收不了手,就在这种矛盾又纠结的心态里,继续对晴雯纠缠不休,两个人就这么僵持在这尴尬又可怕的局面里,气氛紧张得仿佛都能凝固了一般。 晴雯本是个极为爱洁的女儿家,在这园子里为奴,平日里只想着本本分分做事,守着自己的那份清白与傲气。这冬日里,她像往常一样,在自己住处用暖汤沐浴,只当是能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享受片刻属于自己的清净时光,哪曾想,意外却突然降临。 冯紫英误打误撞进了这屋子,见着晴雯沐浴的场景后,竟起了那不该有的豺狼之心。他先是胁迫吓唬晴雯,不许她叫嚷出声,晴雯当时又惊又怕,心里慌乱极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看似安全的园子深处,会遇到这样的事,满心的惊恐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可又本能地想要反抗,想要守住自己的尊严。 接着,冯紫英又信口胡诌,称什么 “哥哥妹妹”,晴雯听着这些荒唐话,心里既气愤又觉得恶心,想着这人怎么如此厚颜无耻,竟敢这般轻薄自己。她本就是个性子高傲的姑娘,虽身为王爷的丫鬟,却一直守着自己的贞洁,不肯用那些谄媚的手段去讨好主子,一心珍惜着自己这十六年来干干净净、未曾沾染丝毫污秽的身子,此刻被冯紫英这般言语亵渎,只觉得是莫大的侮辱,心里对冯紫英的厌恶又添了几分。 晴雯一边害怕,一边又强撑着,努力躲闪着冯紫英的侵犯,她心里想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被这人得逞了,哪怕拼了命,也要保住自己的清白。可冯紫英却愈发过分,不断地用手去触碰她,晴雯又羞又急,身子不停地躲闪,她弓起身子,想尽力避开那些不适当的接触,可没想到这样的动作在慌乱中却让自己陷入了更窘迫的境地,她心里懊悔极了,又气自己怎么如此无力,连躲避都变得这么狼狈,而冯紫英看着她这般左躲右闪却无可奈何的模样,竟还露出得意的神情,晴雯见状,心里更是又恨又怒,却又实在没办法挣脱。 冯紫英此时看着晴雯,心里满是邪念,看着她那因躲避而呈现出的姿态,脑海里尽是些龌龊的想法,可晴雯满心都是屈辱和对冯紫英的愤恨,她想着自己平日里在园子里,虽说身份低微,可也是清清白白地活着,如今却遭遇这般不堪的对待,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来,她咬着牙,心里发誓,只要有一线生机,就绝不让这人得逞。 而冯紫英呢,看着晴雯那细弱的腰肢,心里起了更多歹意,想着她如此美好的身形,却要被自己这般欺负,虽然也有一丝不忍闪过心头,但那被欲望冲昏的头脑很快就把这丝不忍压了下去。他想着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要是被发现了可就完了,可又抱着侥幸心理,觉得晴雯一个丫鬟,应该不敢声张出去,便越发胆大妄为起来。 晴雯此刻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她深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危险极了,一方面害怕冯紫英真的做出更过分的事,另一方面又担心这事要是传出去,自己的名声可就全毁了,往后在这园子里还怎么做人。她又气又急,想要呵斥冯紫英,可声音都因为害怕而变得颤抖起来,那些斥责的话语在嘴边转了几圈,却仿佛没了力气说出口,只能用带着恨意的眼神瞪着冯紫英。 冯紫英却不管晴雯的感受,继续他那恶劣的行径,晴雯又气又怕,身子越发紧绷起来,她心里绝望地想着,难道今天真的逃不过这一劫了吗?自己一直珍视的清白就要毁在这个人手里了吗?可她还是不甘心,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要挣扎反抗。 就在这时,晴雯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怎么的,身子的躲避动作引发了一些意外,让她陷入了更加羞愤的状态,她心里又气又急,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连反抗都变得这么适得其反,而冯紫英看到这一幕,竟还露出那令人厌恶的笑,晴雯恨得牙痒痒,却又实在是无力改变现状,心里的绝望更深了一层。 晴雯心里又气又恨,她想着自己哪怕死,也不能就这么被这人糟践了,可冯紫英却还在步步紧逼,嘴里说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调笑话语,晴雯听着,只觉得一阵晕眩,她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羞辱了,心里的防线仿佛都要崩塌了,可那最后的倔强又让她死死咬着牙,不肯屈服。 冯紫英见晴雯如此抗拒,心里也有些恼了,手上的动作越发粗暴起来,晴雯吃痛,却硬是忍着,她心里想着,绝不能在这人面前表现出软弱,哪怕是死,也要扞卫自己的尊严。可她毕竟只是个柔弱的女子,力气渐渐耗尽,挣扎也变得越来越无力,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极度痛苦又绝望的境地,仿佛看不到一丝希望了。 然而,就在晴雯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她突然不知从哪儿涌起一股力气,趁着冯紫英一个不注意,猛地挣扎起来,她想着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要逃离这个恶魔的掌控。可冯紫英很快就反应过来,又重新制住了晴雯,晴雯心里一阵绝望,她知道这下可能真的完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心里满是无助和对未来的恐惧。 冯紫英此刻也有些气喘吁吁,他看着晴雯那倔强又绝望的模样,心里竟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一方面是对她的贪慕,觉得这姑娘真是有股别样的魅力,让他越发想要占有;另一方面,又对她的反抗有些恼怒,想着怎么才能彻底让她屈服呢。 晴雯此刻已经身心俱疲,她想着自己这一辈子,本想清清白白地活着,哪怕在这园子里身份低微,可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如今却被这人如此折辱,往后可怎么办。她越想越伤心,眼泪不停地流,可心里那股傲气却还是让她不肯轻易就范,哪怕是面对这样的绝境,也还是想着要抗争到底。 冯紫英却还不死心,他想着各种办法想要逼迫晴雯顺从,嘴里一会儿说着软话哄骗,一会儿又用强硬的手段威胁,晴雯心里又气又恨,她知道冯紫英这些话都是骗人的,可自己现在实在是无力逃脱,只能一边哭泣,一边在心里祈求上天能让自己逃过这一劫,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好。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晴雯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想着要是真的被这人得逞了,自己可就没脸活在这世上了,可要是现在叫嚷起来,被其他人发现了这难堪的场景,自己同样也是没了活路,她陷入了两难的绝境,心里痛苦极了,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才好。 而冯紫英看着晴雯那犹豫又痛苦的样子,以为她要屈服了,便又加紧了攻势,嘴里说着那些哄骗的话,手上也继续动作着,晴雯心里一阵慌乱,她本能地想要反抗,可身体却因为疲惫和恐惧变得不听使唤了,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着那最坏的结果降临,心里充满了对命运的无奈和愤恨。 晴雯此刻满心都是绝望和对自己的自责,她想着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落到了这样的境地,要是早知道会这样,自己当初就该更加小心谨慎才对。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奇迹发生,能让自己摆脱眼前的噩梦。 冯紫英看着晴雯那绝望的模样,心里也有些动摇了,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可欲望却又让他不甘心就此罢手,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晴雯突然又挣扎了一下,这一下虽然没什么力气,可却让冯紫英回过神来,他又狠下心,想要继续强迫晴雯,嘴里说着那些威逼的话,想要彻底打破晴雯的最后防线。 晴雯听着冯紫英的话,心里一阵刺痛,她想着这人怎么能如此无耻,把这么残忍的事说得好像理所应当一样,她心里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可身体却实在是无力再做更多的反抗了,只能任由眼泪不停地流,用那充满恨意的眼神瞪着冯紫英,仿佛要用眼神把他千刀万剐了一样。 第66章 晴雯遭辱悲贞节,紫英行恶毁清名 且说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晴雯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决绝的勇气,她想着哪怕死在这里,也不能让这人得逞,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喊出了 “救命”。这一声喊出来后,她心里又害怕又忐忑,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结果,可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此刻只想着能有一丝希望逃脱这可怕的处境。 冯紫英没想到晴雯居然敢喊救命,先是一愣,随后心里一阵恼怒,他想着这下要是被人发现了,可就全完了,可又不想就这么放过晴雯,便又起了恶念,想要赶紧制住晴雯,不让她再有机会呼救。 晴雯喊完救命后,心里也是害怕极了,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听到赶来救自己,也不知道冯紫英接下来会怎么对自己,她的身体因为恐惧和疲惫不停地颤抖着,可眼神里却还是透着那股倔强和不屈,哪怕是死,她也不想就这么轻易地屈服在冯紫英的淫威之下。 冯紫英此刻已经被欲望和恼怒冲昏了头脑,他朝着晴雯扑了过去,想要再次控制住她,晴雯吓得浑身乱抖,她想躲开,可已经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冯紫英扑过来,心里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厄运的恐惧,她闭上眼睛,不敢去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只盼着能有奇迹出现,让自己脱离这可怕的困境。 冯紫英把晴雯再次制住后,心里想着这次一定要让她彻底屈服,便又开始用那些软硬兼施的手段,一边说着温柔的话哄骗她,一边又粗暴地摆弄着她的身子,晴雯心里又气又恨,她知道冯紫英的这些把戏,可自己现在实在是无力反抗了,只能一边哭泣,一边在心里诅咒着冯紫英,盼着他能遭到报应。 晴雯此刻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她想着自己的清白看来是保不住了,可心里那股傲气却还是让她不肯轻易点头答应冯紫英,哪怕是面对这样的绝境,她也还是想着要为自己最后的尊严抗争一下,哪怕只是嘴上的抗争也好。 冯紫英看着晴雯那又犟又可怜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她可爱又迷人,想要占有她的欲望更加强烈了,可晴雯却依旧咬着牙,不肯松口,哪怕身体已经被折腾得没了力气,可心里的那股劲儿却还在,她想着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能让这人得逞,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刻,冯紫英又加大了逼迫的力度,晴雯吃痛,却还是死死忍着,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可眼神里依旧透着那股不屈的光芒,她心里想着,自己就算是死,也要让这人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容易被征服的,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守住自己的尊严和骄傲。 冯紫英见晴雯如此倔强,心里也有些无奈了,可他又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便继续软硬兼施地劝说着晴雯,希望她能回心转意,顺从自己。晴雯却根本不为所动,她心里清楚冯紫英的话都是谎言,只是在哄骗自己罢了,她怎么可能轻易相信这个人呢,哪怕现在身处绝境,她也还是抱着那一丝渺茫的希望,盼着能有转机出现,让自己逃离这可怕的梦魇。 整个屋子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晴雯和冯紫英就这么僵持着,一个是拼死扞卫自己的清白与尊严,一个是被欲望驱使着想要强行占有,两人的心思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碰撞着,却不知最终的结局会是怎样,只留下那紧张又绝望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着,仿佛都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晴雯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遭遇如此厄运,此刻她只觉心如死灰,整个人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她那一直珍视、小心呵护的冰清玉洁之身,就这样被冯紫英肆意践踏,曾经所有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对自身清白的坚守,都在这一刻轰然崩塌。身体传来的疼痛犹如刀割一般,可这痛却远远抵不上她心头那千般的伤楚、万般的愤恨。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此刻的她,满心都是绝望,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只是默默地饮泣着,脑海里一片混乱,不断地想着自己怎么就如此命薄,要遭受这般劫难。 回想过往,晴雯本就是个性格鲜明的姑娘,性子虽有些暴烈,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娇俏顽皮劲儿。她待人处事难免带着几分骄傲,哪怕面对宁荣两府的主子,有时也不肯过分低头迎合。好在自小分到了宝玉房里,那宝玉的性子与众不同,对房中的丫鬟姑娘们总是姐姐长妹妹短的,极为和善,从不摆主子的架子,还常常任低做小,这在无形中也助长了晴雯的性子,让她能在这园子里保留着自己的那份傲气,自由自在地做自己。 待到十一二岁,晴雯渐渐懂事了,偶尔在洗澡时看着自己的身子,也意识到自己生得娇俏可人,有着别样的风流韵味。可她心里明白,自己终究只是个丫鬟,在这深宅大院里,有着这样的容貌,或许迟早有一天,逃不过给房中少爷做妾室、伺候起居的命运,哪怕是与少爷有了那等亲密之事,也不过是寻常之事罢了。她心里对这样的命运虽有些无奈,可又不甘心就这么认命,心中总有一股气,觉得自己不该只是如此平凡的归宿,所以看着袭人、麝月她们那般知命守礼,一心亲近宝玉,盼着能有个好前程的样子,她心里就难免起了别样的心思,有时甚至会使些小性子,又是撕这个,又是扔那个的。 而宝玉呢,也着实奇怪,对晴雯这般的脾气不仅不怪罪,反而待她更为殷勤。晴雯有时看着宝玉那俊俏的模样,心里也暗暗动过心思,觉得宝玉与旁人不同,对他也生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愫。只是她性子高傲,又觉得宝玉当时年纪尚幼,自己怎么也拉不下脸来主动去表露心意,便想着等过几年宝玉懂事成人了,自己与他有了那更深的缘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所以一直就这么守着心里的那份期待,珍视着自己的清白,盼着能有不一样的结局。 哪知世事难料,园子里发生了变故,她竟成了王爷的禁脔女奴。起初,晴雯心里是极不情愿的,在她看来,虽说以自己丫鬟的身份,能成为王爷身边的人,旁人或许觉得是运气好,可她却不这么想。她心里暗暗有着自己的比较,想着自己不比那钗黛、凤卿等人差,凭什么要处在这样的境地呢。所以哪怕王熙凤许她做贴身奴儿,旁人都觉得是莫大的荣幸,她却觉得这是一种屈辱,觉得自己心比天高,可命却如纸薄,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劲儿,不愿与那些普通丫鬟一样,只想着能有机会改变这命运,守着自己的那份骄傲。 可万万没想到,今日这一场意外,竟让她落入了冯紫英这个淫贼之手,自己最为珍视、骄傲的身子,就这样被无情地侮辱了。冯紫英那些威逼胁迫的话语,虽是不堪入耳,却也不知怎的,句句戳中了她心里的痛处,让她在这痛苦绝望之中,又多了几分对命运的无奈和愤恨。 此刻,身体被冯紫英这般欺负着,晴雯的思绪越发混乱了。她一会儿想着,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当初还不如小时候就放下架子,主动去与宝玉亲近些,说不定就能躲过这后来的种种磨难了;一会儿又觉得,如今清白已失,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一死了之,也能落个清净,不用再面对这无尽的屈辱;可又想着,要是当初顺从了主子,或许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般被外人欺辱的境地。心里那百般的懊悔、千般的羞辱、万般的无奈交织在一起,随着冯紫英对自己的侵犯,那身体的痛楚和心里的羞愤让她渐渐觉得仿佛灵魂都出了窍,整个人失了神,仿佛置身于这可怕的现实之外,只盼着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快点醒来才好。 而冯紫英呢,在做出这等恶行之时,心里也是复杂的。起初,他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全然不顾后果,只想着要满足自己那不该有的私欲。当他察觉到晴雯是处子之身时,心里竟涌起一种扭曲的成就感,觉得自己仿佛拥有了一件稀世珍宝,又好像通过这样的方式,能与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有了同等的 “待遇”,哪怕只是在这一时的占有上,也让他有种莫名的满足。可看着晴雯那拼死抵抗、不肯屈服的样子,他心里又有些恼怒,觉得这姑娘怎么如此倔强,同时却又觉得这样的反抗,让这份 “占有” 多了一种别样的刺激,好像践踏了这清纯贞良之人,更能彰显自己的 “能耐”。 在这过程中,冯紫英一边听着晴雯那压抑着的呜咽闷哼,看着她脸上那痛苦、哀怨、绝望交织的表情,一边感受着自己对她身体的侵犯,心里的情绪越发复杂。他的手在晴雯身上肆意动作着,可其实内心深处也并非毫无愧疚和慌乱,只是那被欲望驱使的恶念还是占了上风,让他继续着这残忍的行为。 待一切结束后,两人就这么跌趴着,一时间都在大口喘着气,仿佛都还没从刚刚那激烈又可怕的情境中缓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晴雯竟先开了口,她强忍着心里的悲痛和身体的不适,用那冷冷的口吻说道:“你…… 你如意了,还不放开我。” 她这话里,满是对冯紫英的愤恨和不屑,哪怕到了这个地步,她那骨子里的傲气还是让她不肯在言语上示弱半分。 冯紫英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嘿嘿一笑,慢慢支起身子爬了起来。他先是解开了晴雯手腕上绑着的肚兜,看着晴雯那狼狈又绝望的样子,心里竟还生出一丝怜惜,忍不住在她的背脊上轻轻爱抚了一番,又拍了拍她的雪臀,笑着说道:“妹妹却不懂,若是王爷,或许这般占了身子,玩过了也就罢了。可哥哥我是真心爱你、疼你的,哪里能这么轻易就觉得如意了,怎么舍得就这么放过你,咱们换个姿势,再待一会儿才好呢。” 他这话虽是哄骗晴雯的借口,可也掺杂着他那复杂又扭曲的心思,贪恋着晴雯的身子,还想继续从她身上寻求那不该有的满足。 说着,冯紫英便将晴雯又背对着抱到了自己怀里,做出了那更为过分的举动。晴雯此时身心俱疲,又遭受了如此大的屈辱,已经没了反抗的力气,她闭着眼睛,咬着牙,心里满是绝望和无奈,只能强忍着耐受着冯紫英的这般亵渎。她心里想着,自己的身子都已经被他糟蹋成这样了,如今又能如何呢,哪怕再怎么抗拒,也改变不了这已经发生的事实了,只是这心里的屈辱和痛苦,却像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涌上来,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冯紫英却全然不顾晴雯的感受,继续着自己那荒唐的行为,还一边嘴里说着轻薄的话语,试图去逗弄晴雯,看着晴雯那愤怒又羞耻却又无力反抗的样子,他竟觉得有一种别样的 “乐趣”,越发变本加厉起来。晴雯听着那些不堪的话,心里又气又愧,她恨自己怎么如此无力,落到了这般任人宰割的境地,也恨冯紫英的无耻和恶毒,可此刻自己实在是没有办法摆脱,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着这一切能快点结束。 就在冯紫英越发过分的时候,晴雯心里又气又怕,她知道冯紫英这是故意逼迫自己做那些主动迎合的事,可那实实在在的威胁就在眼前,她心里挣扎极了。一方面,她实在不想再顺从这个恶贼,让自己陷入更深的屈辱之中;可另一方面,她又害怕冯紫英真的做出更可怕的事来,心里那处子失身后的绝望情绪不断蔓延,在这两难的境地里,她竟鬼使神差地不知怎的,按照冯紫英的话做了那等动作。做出这个举动后,晴雯心里又是一阵懊悔,觉得自己怎么能如此软弱,可事已至此,也只能咬着牙继续承受着。 第67章 晴雯蒙辱愁无尽,紫英作恶计有端 且说冯紫英没想到晴雯真的会有这样的反应,心里暗喜,觉得晴雯这姑娘实在是有趣,哪怕是在这样被迫的情况下,那身体的反应也让他觉得格外刺激,越发享受起这扭曲的 “互动” 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那些轻薄又粗俗的话,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歇,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疯狂又失控的状态。 而晴雯此刻心里已经麻木了,她只是机械地配合着,心里却想着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自己的清白没了,尊严也被践踏得一文不值,往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呢,难道真的只有一死了之才能解脱了吗?她的眼泪早已流干,眼神空洞而绝望,仿佛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没了留恋,只是在这痛苦的折磨中,等待着这噩梦般的一切快点结束。 待冯紫英又一次发泄完后,他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心里那股疯狂的劲儿慢慢褪去,理智开始回笼,想到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可就全完了。尽管心里万般不舍,可还是放开了晴雯,退到一边去擦拭整理自己的身子。 再回头看向晴雯,只见她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脸上毫无血色,眼神呆滞,那原本灵动的模样早已不见,只剩下无尽的凄惨和绝望。她手里拿着那肚兜,徒劳地遮掩着自己的身子,可其实她心里也明白,此刻再怎么遮挡,也掩盖不了那已经发生的屈辱事实了。 冯紫英见状,竟还不知廉耻地笑了笑,说道:“还遮个什么。” 晴雯听了这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那股怒火又 “噌” 地一下冒了起来,想着这人怎么如此无耻,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这样的风凉话。她咬着牙,冷着脸,那股子倔强又骄傲的性子又上来了,大声娇斥道:“你…… 你已经得意了,坏了我的清白,你还不走,我回头就在这儿一脖子吊死,也好了却此生了。” 说这话时,她是真的起了求死的念头,觉得自己活着再也没了盼头,只有死才能摆脱这无尽的痛苦和屈辱,说完便别过头去,不再看冯紫英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此刻,这屋子里弥漫着一种压抑又绝望的气氛,两人各怀心思,一个是得逞后的复杂与不舍,一个是失身后的绝望与求死,却不知接下来又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只是这沉重的氛围,仿佛预示着这场悲剧还远远没有结束。 晴雯瘫坐在角落里,眼神空洞而绝望,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刚那噩梦般的场景,每一个画面都如同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地刺痛着她的心。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向来珍视、小心守护的贞洁,就这样被冯紫英那个恶贼给夺走了。 曾经,她虽身为丫鬟,却有着旁人不及的傲气,一直守着自己的本心,哪怕面对诸多可能改变命运的诱惑或是无奈的安排,都不曾轻易动摇过守护清白的决心。在宝玉房里时,她看着身边的姐妹各有各的心思和活法,自己也曾憧憬过不一样的未来,盼着有朝一日能与宝玉有着别样的缘分,可那也是基于两情相悦、相互尊重的美好期许。 后来成了王爷的禁脔女奴,她心里虽有千万个不情愿,可也始终想着,哪怕处境艰难,也要保住自己的那份尊严,绝不能任由他人随意践踏自己的身子。可如今,一切都毁了,就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厄运,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骄傲,都在冯紫英的恶行下化为乌有。 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从云端坠入了泥沼,身子变得无比沉重,又好像变得轻飘飘的,没有了一丝力气,连灵魂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那被侵犯后的羞耻感如影随形,紧紧缠绕着她,让她每呼吸一次都觉得痛苦不堪。她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偏偏是自己遭遇了这般不堪的事?难道真的是命运对自己太过残忍了吗? 想着想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它们落下来,心里满是对冯紫英的愤恨。她恨他的无耻、恨他的狠毒,更恨他毁掉了自己的一生。此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一件被弄脏、弄坏了的物件,再也没有了存在的价值,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去面对那些知晓此事的人,又该如何在这园子里继续生活下去呢? 晴雯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一会儿想着不如就此一死了之,死了就能摆脱这无尽的屈辱和痛苦了;可一会儿又不甘心就这么便宜了冯紫英,觉得自己要是死了,那这恶贼岂不是逍遥法外了,可活着,又实在是没了勇气去面对这已经发生的一切,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和纠结之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晴雯只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之中,时运不济、造化弄人,竟让那冯紫英如此轻易地就践踏了自己一直珍视的清白身子,此刻云散雨收,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万念俱焚,满心只想着让冯紫英赶紧离开,甚至不惜说出那寻死的决绝话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与眼前这不堪的一切做个了断。 而冯紫英呢,一边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衫,一边脸上挂着那让人厌恶的笑,眼神里依旧透着邪念,仿佛还在回味刚刚那罪恶的行径。他细细地赏玩着晴雯此刻的模样神态,看着她小嘴嘟起,那原本粉嫩可爱的样子,此刻却满是委屈与愤怒,一双桃花眼眸里虽透着怒意,可又怎么也掩饰不住内里深深的羞耻。晴雯此刻蜷缩在角落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小小的肚兜,试图去遮掩自己的身子,可那仅能勉强遮住的两腿缝隙和胸前之处,又怎能挡住那已经发生的屈辱呢。 冯紫英心里其实颇为复杂,他本就贪恋晴雯身上那冰肌玉骨般的美好,此刻看着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回想起刚刚她还是那般清纯贞洁、守着处子之身的样子,心里竟涌起了一种扭曲的征服感,既有得意,又隐隐生出了三分不忍之心。他想着,这姑娘本在园子里,不管怎样,按常理也该是守候着主子王爷,哪曾想因缘巧合之下,竟被自己给占有了,刚刚那片刻的快活还萦绕在心头,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随后竟凑上前去,半蹲在晴雯身边,带着那副轻薄的样子,伸手抚着她肩膀上的肌肤,好似真的在和她拉家常一般,开口说道:“姑娘,下官其实名叫冯紫英。姑娘见过的,我在詹事府里任主事,既是王爷门人,也是个朝廷命官呢。” 晴雯听着他这语气,心里那股气 “噌” 地一下就冒了起来,又气又恨,只觉得荒唐至极,仿佛刚刚那残忍的亵玩之事就这么被他轻巧地带过了,好像他们只是平常的来客闲聊一般,这人实在是无耻到了极点。而且听他特意强调自己的名字,晴雯心里一阵刺痛,感觉他像是在故意提醒自己,他就是那个夺走自己贞操、第一个如此亵渎自己身体的男人,现在才让自己知道他叫什么,这算什么?晴雯一时觉得无比荒唐,又瞬间被那深深的凄苦所笼罩,恨恨之际,脑海里竟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奇怪又让她揪心的念头:早知道今天会遭遇这样的事,当初哪怕宝玉年纪还小,自己也该放下那骄傲,去主动勾引逗引他,把清白身子给了他,也好过如今被这恶贼给糟蹋了。可刚这么一想,她又猛地回过神来,自己如今的身份毕竟是王爷的禁脔女奴,出了这样的事,自己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愧对王爷,却是从前那个相处随意的少爷主子,她毕竟也是受过女教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对自己的厌恶,觉得自己身为女子,竟如此 “水性”,如此不堪,想着想着,那愤怒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口中便恶狠狠又带着娇斥地骂道:“我管你叫什么。你赶紧走,我这就死了算了,也落得个清净。” 冯紫英见晴雯说得这般决绝气恼,先是一愣,随后心里也打起了鼓。此刻他虽因得逞而有几分得意舒畅,可细想今日这事,心里也是后怕的。他心里盘算着,这头一层,自己从张家口赶来,想着主子不在,便起了那放纵的心思,觉得能自在些;这二一层呢,之前在尤三姐身上虽也有过那等事,可今儿却没尽兴,心里本就憋了不少火气;三一层又是这冬日里暖阳照着,偶然瞧见个绝色幼女,便勾起了自己那想要沾花惹草、玩弄女子的坏心思;四一层更是凑巧,一路带着火气,竟遇到这女子在洗澡沐浴;偏偏这沐浴的女孩子生得如此绝色艳丽,那风华容貌、身量骨骼,每一处都撩人心弦;六一层又恰好这女孩子自己以前不仅见过两面,还一直暗暗贪慕着。有这诸多缘由,不然的话,他就算再怎么急色,毕竟自己也是有钱有权的人,要找几个女孩子来寻欢作乐也不是难事,又何至于冒险来奸污王爷身边的女人。 而且这会儿冷静下来想想,天下男子大多都是在欲望上头的时候不管不顾,可一旦事后,难免就害怕起来了。要是晴雯真的寻了短见,这园子里闹起来,随便一查就能知道今儿只有自己一个男人来过,那可就是大祸临头了。再加上人往往都是这样,做那等坏事的时候只想着满足欲望,等事后又总会自我宽慰,说是有几分情意在里头。此刻听晴雯说得那么决绝,要死要活的,冯紫英心里竟也生出了些自欺欺人的 “我亦不忍” 的念头。他眼珠一转,立马换了一副温言柔语的样子,说道:“小官今儿是冒犯了姑娘,确实不该。只是姑娘生得如同天仙一般,我偶然瞧见姑娘洗澡,便是那唐僧转世,估计也忍耐不住。但我也不是一味地胡说,姑娘那日在王爷身边给我递茶,那模样儿,眼眸流转之间,我便上了心呢。姑娘可别总是说那些要死要活的话了,说到底都是我的不是,姑娘要是有个好歹,那可就是我的罪孽了。只求姑娘心疼我,可怜我,千万别伤了自己的身子才好。” 晴雯听着他这恬不知耻的话,气得直想啐他一口,心里想着这人怎么能如此厚脸皮,刚刚那样残忍地欺负了自己,现在居然还说什么让自己心疼他、可怜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她越想越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骂道:“你这淫贼,真是辱没我的清白,居然还说让我疼你可怜你,你刚刚怎么就不知道疼我可怜我,我本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家,就这么被你……” 说到这儿,晴雯再也忍不住了,伤心地呜咽起来,抽噎着说道:“你就只管胡作非为吧,我可是王爷的女奴,是王爷的禁脔,你竟敢这般僭越,就不怕遭报应吗?” 冯紫英仿佛早就看透了晴雯的顾虑一般,依旧笑着说道:“姑娘别怕王爷那边。姑娘以前是贾府的丫鬟,就算真有王爷召宠的时候,若是说以前在贾家的时候和少爷老爷们有过些什么,这在大家子里也是常有的事儿,王爷身边美人众多,宠爱都分不过来呢,哪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如今贾府也是变故颇多,老少死的死,走的走,哪还能查证这些事去呢。” 晴雯听了这话,气得呸了一声,哼道:“你这淫贼,无非就是想着让我替你遮掩,你以为王爷知道了这事,就算嫌弃我,把我扔给外头的兵丁,让我被他们糟践死了,就能放过你了吗?你也太天真了吧。” 冯紫英却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说道:“姑娘你要是生气,只管打我骂我都行,可千万别乱来。你想啊,要是入园子之前就失身给了贾府的爷们,王爷有的是处子可以玩赏,根本不会太在意这事的。可要是实话说了,今儿是我对你用强,以王爷那性子,真要是发落你去给边疆的兵丁施以姘刑也是有可能的。姑娘你身为禁脔女奴又不能自尽,边疆那些旗人兵丁,平日里少近女色,偶尔有发落过去受刑慰藉他们的,大多都是市面上那些粗俗丑陋的妇人,像姑娘你这般如天人一样,又正值妙龄,对他们来说,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亲近一下呢,只怕连大营里的将军都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到那时候,虽说按刑罚是要治死那女孩子的,可实际上他们会想出各种残忍的法子,既要保着姑娘一时不死,又要变着法儿增加姑娘的羞辱,军中的刑罚多着呢,又是绑着捆着,又是针扎水泼的,甚至还有断手断足的,要反复亵玩好几个月,让上千个人,甚至军马猎犬都…… 那可真是人间最凄惨的事儿了,万万不能落到那样的下场。何况你要是犯了这等事,可不光是你自己受罪,还会牵连到你的族人呢,姑娘你就算不是贾府的人,难道就没有父母兄妹、舅姑叔嫂了吗?真要是一路处置下来,那可怎么得了。 至于你我之间嘛,我确实是仰慕姑娘你的美貌。你且等着,过些时候,王爷说不定就倦怠了,不来这大观园了,到时候,就算再不济,等你陪伴过王爷之后,王爷肯定会嫌弃你不是处子了,我回头要是立了什么功劳,再去求王爷,就说让王爷赏我几个府里的人,指明要了你,那你不就能跟着我过好日子了吗?我接你去我府里,虽说比不上王爷这儿荣华富贵,但也是衣食无忧的,而且我可比王爷靠谱多了,不会拉扯几百个女孩子,我定会好好待你的。到那时候,咱们在别处找个小院住着,恩恩爱爱,我天天都让你舒心。今儿这不过是初次,往后还有好多有意思的事儿呢,姑娘要是就这么错过了,那岂不是白活了这一辈子。” 晴雯毕竟只是个弱小的女儿家,自幼又一直在园子里伺候人,平日里很少接触外面的男子,哪能完全看透这天下男子这般复杂又险恶的心思。冯紫英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又是温情脉脉,又有理有据的,一会儿劝,一会儿诱,还夹杂着吓唬,晴雯一时竟真的听进去了几句。虽说她心里还是不太相信冯紫英的话,可女子总归是女子,尤其是像她这样刚刚失了贞身的姑娘,在这等情况下,心里难免就对这个夺走自己贞操的男人存了一丝幻想,盼着他能是真心的,能真的怜惜自己,保护自己。她一时之间心里凄惶极了,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甚至都差点忘了刚刚冯紫英是多么淫贱可耻,把自己当成玩物来泄欲,哪有什么真心可言。 冯紫英见晴雯一时不说话了,他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心里明白晴雯这是有些心动了,再加上他今儿在晴雯这儿也算是得了逞,发泄得颇为痛快,又占了人家处子的身子,心里那股得意劲儿还没过去,这会儿也觉得自己不宜久留了。于是他便站起身来,朝着晴雯作了个揖,说道:“不是我不疼惜姑娘,只是现在实在不便。姑娘你就自己洗洗擦擦身子,换身衣裳吧。我今儿还得去见凤妃,回些事儿呢,只好先告辞了。我肯定不会辜负姑娘的,过两天再找机会进来瞧姑娘就是了。” 见晴雯依旧低着头,始终不答话,冯紫英便又整理了一下衣衫,转身退了出去。 且不说冯紫英自去路上找丫鬟宫女引路,去缀锦楼见凤姐回话、安顿差事。只说这晴雯,她只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冤孽,谁能想到在这冬日里,自己不过就是在后院正常沐浴,竟会遭遇如此大的人生变故。此刻她只觉得身体疼痛难忍,浑身软绵绵的没了力气,身子好像也变得无比肮脏,心里是左右为难,既不敢真的去寻死,又不能把这事叫嚷出来,只能一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冯紫英这个淫贼,一边却又在心底最深处,隐隐地希望冯紫英刚刚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好在浴盆就在旁边,她只得强忍着心里的痛苦,再次走进浴盆里,想要把身子洗干净。 这一回,晴雯洗得格外用力,在自己的胸部、被侵犯的这些地方拼命地搓洗着,仿佛想要把刚刚遭受的屈辱全都搓掉似的,可她心里也明白,就算掬尽这一池的温泉水,又怎么能洗去今日失身的这份耻辱呢。她洗了好一会儿,才擦干净身子,可身体依旧红肿不堪,还能看到几处皮肉撕裂的痕迹,她看着自己这狼狈又屈辱的身子,心里一阵悲凉,却也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换好了衣衫,晴雯忍着疼痛和羞辱,慢慢地挪动着脚步,往自己房里走去,一路上她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哭出声来,生怕惹人疑心。好在怡红院里的几个女孩子,向来都知道她那性子,见她这会儿又是怒冲冲的,又带着含恨带羞的神色,也不敢多问,只当她是在生谁的气呢,便也没派她差事,由着她自己回房歇息去了。 晴雯回到房里,躺在床上,望着那床帐顶,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刚刚那可怕的场景,一会儿又是冯紫英说的那些话,她不知道未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只觉得满心的迷茫与绝望,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可她却不敢大声哭泣,只能在这无声的痛苦中,独自煎熬着,度过这漫长又难熬的时光。 第68章 晴雯忆辱辞华服,王婆表意弄巧装 且说第二日,园子里的丫鬟宫女们聚在一起闲聊,不知怎的,就传出了王爷传下话来,让鸳鸯、金钏儿、玉钏儿、蕊官四人坐马车去京外侍奉王爷的消息。这事儿在园子里可算是新鲜又少见,那些丫鬟宫女们听闻后,心里头难免泛起了各种滋味,有艳羡的,觉得那几人能被王爷看中,仿佛是得了别样的机缘;也有带着酸劲儿,在背后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话语里满是那种又羡慕又有点嫉妒的复杂情绪。 可晴雯这会儿哪有心思去理会这些,她满心都还沉浸在之前那可怕遭遇带来的痛苦和纠结之中呢。这一连两日,旁人都是三五成群地说笑打趣,唯有她,要么呆呆地坐在那儿出神,像是丢了魂儿一样;要么就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满心的委屈和愤恨也只能自己默默咽下。有时候,她气得咬牙切齿,心里像是憋着一股火,仿佛要找那害自己的人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可有时候呢,又像个没了生气的木偶,一声不吭,整个人透着一股绝望和无助,让人看着都揪心。 好在袭人眼睛尖,瞧出晴雯这几日的状态实在是太古怪了,怕她这么闷着会憋出病来。到了第三日,见晴雯的情绪似乎略略好了些,便笑着给她安排了个差事,说是紫菱洲那边现在还不方便住人,天气又冷了,让晴雯去替迎春和惜春找找冬衣来换换,也好让那两位姑娘能暖暖和和的。这好歹算是个正经事儿,晴雯虽心里头还是沉甸甸的,但也不好推脱,只得强打起精神,往后头去寻王夫人和薛姨妈。 哪知道运气不太好,薛姨妈去了宝钗那儿不在,而迎春和惜春姐妹俩,正坐在绣衿馆里和王夫人说着话呢。晴雯一瞧见这阵仗,心里就 “咯噔” 一下,她这会儿满心的愁绪可不能露出来,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硬着头皮进去打招呼道:“太太,二姑娘、四姑娘可巧在一块儿呢。袭人姐姐说冬日里冷,怕二姑娘、四姑娘外头的袍子不够穿,让我来寻太太您,看看能不能找几件合适的呢。这可真是巧了,瞧太太这儿袍子、大氅、袄褂啥都齐备着呢,就请太太您示下,正好让二姑娘、四姑娘一并挑挑。” 迎春听了,便微微起身,笑着说道:“难为袭人想着了。” 那王夫人呢,也是个讲究礼数的,赶忙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还朝着晴雯施了个半礼,嘴里谦逊地笑着说道:“哎,难为袭人姑娘惦记着,更难为晴雯姑娘还专门跑这一趟。姑娘你向来念旧又宽厚,我可真是不敢当呢。如今袭人姑娘在这园子里也算是正牌子姑娘了,和迎姑娘、惜姑娘她们一样,都是有头有脸的。晴姑娘你呢,虽说也是个能干的,可毕竟是个奴儿的身份。我如今不过是个寄居在这儿的,哪还敢摆什么架子,凡事那都得仰仗着你们这些丫鬟们吩咐指点才行呢。既然说到衣裳了,这也是分内的差事,我,其实也早就想到了,已经另外备了几件,回头就给送到迎姑娘屋子里去。说起来,今年冬天这天气倒还算缓和,各屋里头的冬衣其实也都备得挺齐全的了,都是各屋的妃子小主、小姐姑娘们亲自挑选的呢。这冬衣嘛,既要能御寒保暖,也得穿起来显得婀娜多姿、有几分风流韵味才好,毕竟这在园子里也是关乎主子们穿着体面的要紧事儿,哪敢有一点儿怠慢呢。” 晴雯听着王夫人这一番话,心里头不禁泛起了复杂的思绪。她想着,以前在宁荣两府的时候,王夫人那可是头一等尊贵的内宅管事诰命,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对她们这些丫鬟,也就是对着各房里拔尖儿的丫鬟说话时,才会稍微和气、体贴些,像自己这等身份再低一等的,估计王夫人连名字都记不太清呢。可如今,王夫人却这般小心翼翼、放低姿态,丝毫不敢有半点儿僭越怠慢的样子,晴雯心里明白,这背后其实透着弘昼的意思,就是有意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羞辱、作践她们这些人。想到这儿,晴雯又不禁联想到之前冯紫英那胡天胡地时说的,王爷身边围着上百个佳人,却只管随意作践她们的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了。再看看眼前的王夫人,其实也就四十来岁的年纪,那肌肤依旧白皙胜雪,体态也是说不出的娴雅,这般模样,要是放在别的地方,不管给哪个男人瞧了,那也得赞一句人间极品,可自己这主子却连个位份都不给人家,就这么颠倒着来羞辱取乐,晴雯心里头一阵感叹,竟生出了 “太太其实也是在受辱,我虽心气高,可终究只是个丫鬟的命,又能怎么样呢” 这样的念头。 她赶忙蹲身回了个礼,说道:“太太您可千万别这么客气,主子都亲口允了我们这些下人依旧唤您太太呢。不管有什么事儿,您只管吩咐我们这些小丫鬟去做就行啦。就说我、秋纹、麝月、碧痕四个,再加上袭人姐姐,我敢保证,只要太太您有话吩咐下来,我们肯定不敢有半点儿怠慢的。” 王夫人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开口说道:“说到衣裳,倒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儿。上个月内务府送来了几件桃心扣领宫绣兔毛袄子,那可真是难得的好东西,总共就只有九件呢。只是这袄子,有几个讲究的地方,一则呢,里头得搭配好了衣衫才能穿,二则屋子里得暖和些穿着才合适,三则就是这颜色有限,几位妃子小主、小姐姑娘们虽说各有各的喜好,但也没办法全都照顾到各房各屋了。就比如说,绛红的那件给了云小主,桃色的那件给了情妃,剩下的还有一件天蓝的,我本想着留给袭人姑娘,可她却说自己身量穿着不合适,让留给姑娘你呢,我这就给姑娘你找出来,你带回去吧。” 晴雯一听这话,心里先是一愣。要知道,在像宁荣两府这样的侯门显贵之家,给女眷置办衣裳配饰,那可都是极为讲究的。不管是料子、工艺,还是颜色、剪裁,花出去的银子可都是往最好的去用的。虽说不像那些小家子气的,就那么几件简简单单、没啥花样的裙衫衣袍、裤褂罩袄,可这侯门女眷,讲究的是贞洁宁静,得恪守妇德,闺阁里的规矩可严着呢,哪怕是未出阁的年轻小姐,衣服花样能多些、更妩媚靓丽几分,那也都是有限度的,不能太出格,不然就显得轻浮了。 反倒是她们这些次一等的丫鬟们,相对来说能随意一点儿,不过也就是偶尔在夏日里穿得随性散漫些,带着点儿小女孩的青春活泼劲儿,毕竟也是自己打扮自己嘛,可到底还是少了些精致玲珑的感觉。但自从弘昼把大观园圈禁起来,把宁荣两府的这些美人都当成奴仆来寻欢作乐之后,从一开始,内务府那边就常常会指点着送些衣裳过来,和以往大家习惯穿的衣裙可太不一样了。这些衣裳,那真是华贵娇艳得很,工艺别提多精巧了,配饰也是巧妙别致,各种各样的样式,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就说那裁剪合身的程度、展现出来的妩媚婀娜的姿态,还有那层出不穷的花样、精细的做工、巧妙的缝制,真的是把园子里这些原本就生得漂亮的女孩子们衬托得更美了好几倍呢。 而且,这里头还有好多别样的衣裳,尤其是那些贴身衣物,感觉就像是只有在后宫里为了取悦男主子才会穿的样式呢。比如说女儿家的内裤,那可不光是普普通通的样子,有的会特意做得紧绷绷的,像是刻意要勾勒出身体的线条美;还有的用娟丝绸绣着半遮半掩的图案,看着就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情;更有的绣着花月各种好看的花纹,让人看了都脸红心跳的。再比如说上身贴肉穿的衣裳,像那肚兜,有的设计成低低的领口,微微露出点儿胸前的肌肤,好像是故意要展现出几分春光似的;有的则是紧紧地绷着,把胸部包裹得紧紧的,凸显出那曲线来;有纯色的,也有绣着各种各样花色的;还有那种半露着的,要么上头露点儿风光,要么下头裁出个肚脐的形状,甚至还有不用肩带,直接用扎绑的方式固定的,各种各样的样式,真是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在平常的世道里,这样的内衣除了在闺房里给自个儿男人瞧一瞧、赏一赏,还能有啥别的用处,天底下哪有女孩子会穿出来见人的。可如今她们这些成了王爷禁脔女奴的女子,身子本就好像只有供人淫乐这一种用处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衣裳出现。 等王夫人接手管理绣衿馆之后,她一方面感念弘昼的宽救之恩,另一方面自己也是经历过些风月之事的人,再加上她又聪慧,很能琢磨透男人的心思,所以更是在那些内务府送来的衣衫上花心思,又是修改裁剪,又是精心搭配装饰,每天都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能让这些衣裳更添几分风流韵味、更有意思些,还会用心地根据园子里各房女孩儿们不同的性格、容貌、体态、脾气来搭配衣裳,这么一来,园子里女孩子们的衣裳就变得更加风情万种了,比以前可不知好看了多少倍呢。 其实女孩子爱美那本就是天性,园子里的这些姑娘们如今既然都成了王爷的奴仆,园子里又只有弘昼这么一个男人能瞧见她们的穿着,再加上心里头想着 “我本就是王爷的奴仆,那自然该穿得风流妖娆些,也好给王爷增添点儿趣味,满足他的喜好”,就这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把心里头那点儿害羞给遮过去了,所以大家其实心里都挺爱惜这些妩媚漂亮的裙衫的。有时候想想,要不是被禁足在这儿成了奴仆,这辈子哪能有机会穿上这么勾魂摄魄的衣裳,也算是苦中作乐了吧。 就比如说之前,内务府送来了各种各样的冬衣,园子里的姑娘们一开始还想着,夏日里的衣衫能多些花样,露一点儿、透一点儿也是正常的,可这冬天的衣裳,顶多就是把身子裹得紧紧的,让女儿家的肩臂、腰腿,还有胸部、臀部这些私密的地方,都被衣裳严严实实地包起来,给王爷看看那衣裳包裹着的曲线也就行了呗。 哪知道,这宫里的太监们,再加上如今又有了王夫人帮忙操持,那可真是花样百出,让人意想不到。他们倒也不全是往那淫邪的方面去想,有时候给凤姐置办一身亮毛纯黑色的大毛束身长袍裙,那穿上之后,真的是既雍容华贵,又透着一股风流妩媚的劲儿;给宝钗置办的是一条山水墨花图案的修身连着开襟上衫的长裙,显得格外温雅别致;给湘云置办的是一条月色围脖,两侧各用一个小丝带活扣,扣在棉袄外头,那围脖从脖领之上垂下来,两边各一条,自上而下,正好衬在胸前,一直垂到腰部,湘云本来胸部就比较丰满,这么一衬,在冬日里看着别提多显眼了,那可真是别样的风光。 说到底,还是上个月送来的这几件桃心扣领宫绣兔毛袄子最是别致独特了。那袄子上绣着的团花锦簇的图案,看着就特别精美,袖口和脖领的地方都用的是小兔毛,一看就是穿在外头的衣裳。且不说这面料用得好,绣工又精致,最让人觉得脸红心跳的,就是那胸前领口的设计,居然是个鸡心领子的样式,脖子那儿用个扣子扣着,下头就露出一个鸡心形状的空当,这么一看,可不就是故意要露出胸前那一片肌肤嘛,既然都露了这片了,那肯定是得露出点儿乳沟来才好看,所以王夫人才会说 “里头要配好了衣衫才穿的”,想来里头肯定得搭配个低胸的肚兜才行呢,不然的话,要是里头的衣服露出来好几层,那成什么样子了,这外头看着是保暖又能遮掩一些,可偏偏在胸前露出这么一片鸡心形状的空当,还用个脖领处的扣子固定着,这可不就是明晃晃地要故意露出点儿春光来嘛,也不知道那些做衣裳的人是怎么想出来的,这心思可真是够独特的了。 这么别致的衣裳,园子里的姑娘们看着心里其实都挺喜欢的,只是这衣裳毕竟要在冬日里露出些胸部的肌肤,对那些性子比较贞洁保守的姑娘来说,实在是太羞人了,所以就找了些借口推脱了没要。再加上还有一点,这衣裳,得是胸部比较丰满,能把乳沟托起来穿着才好看呢,园子里有些女孩子身子比较纤薄,穿着可能就没那个效果了,所以也就没要。像晴雯这样的身份,原本想着这样的衣裳,那是想都不敢想能轮到自己的,没成想辗转了一圈,居然给自己留了一件,她心里头一开始还挺欢喜的呢。 晴雯平日里就挺为自己的容貌骄傲的,在园子里的丫鬟里头,她总觉得自己的长相那也是能艳压群芳的呢。虽说平日里打扮自己的时候,也知道自己的体态偏骨感俏丽,是那种玲珑风流的感觉,和黛玉有点儿像,不像宝钗、湘云她们那种丰腴的体态。就说胸前这一块儿吧,她的胸部虽说算不上特别丰满,但也像新笋一样娇俏挺立着,以前从来没试过把这部分展现出来呢,这会儿想着能有机会试试,心里头还挺好奇的,想着说不定能勾勒出点儿动人的痕迹来,也能和园子里那些拔尖儿的女孩子比比谁更漂亮、更有韵味呢,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她也不例外。 可这欢喜劲儿还没过去呢,突然之间,一片阴霾就笼罩上了晴雯的心。她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那不堪的遭遇,心里头一阵刺痛,暗暗想着:“我都已经被那可恶的淫贼给看过、摸过了,身子早就变得污秽不堪了,现在还要穿这样的衣裳做什么呢。何况穿这样的衣裳,那也不过是给主子瞧着取乐的,又不是给他看的。” 一想到这儿,她就像被什么吓着了似的,打了个冷战,心里又开始恨自己起来,暗暗骂自己怎么能这么淫荡没德行,居然想着要穿这么风流的衣裳去给人观赏,哪怕心里头再讨厌憎恶那个人,可毕竟身子已经被他占过了,难道真像别人说的那样,女子一旦失身于人,不管是出于什么情况,哪怕是被强暴的,往后都会不自觉地念着那个人吗?那自己现在这样,可真是淫贱无耻到了极点。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的,连耳根都红透了,王夫人还以为她是脸皮薄,觉得这衣裳太风流了,一时不好意思答应,正想着要劝导劝导她呢,哪知道晴雯已经回过神来,像是自暴自弃了似的,也不再拿捏了,居然鼓起了挺大的胆子,勉强笑着说道:“太太,还有袭人姐姐的这份心意,我可得驳回了呢。那衣裳实在是太难得、太精致了,得是有那种特别好的身段才能衬得起。我这身子骨又单薄又瘦小的,就算穿上了,估计也显不出那衣裳的好来,别到时候给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那可就不好了。这还是次要的,要是主子看了不喜欢,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说完,她转过头,看向迎春,接着说道:“我想着,这衣裳给二小姐穿才最合适呢,二小姐的身量可好着呢,就是跟云小主比起来也差不到哪儿去,这衣裳回头还是让二小姐试试吧,二小姐穿上了,那才叫不糟蹋这好东西呢。” 第69章 晴雯惊见荒唐事,惜春恐遭轻薄情 且说晴雯想着既然在这园子里,一切自然是以主子受用为要紧之事,她这话一出口,哪怕是调笑的意思,迎春也不好再一味推辞了,只能尴尬地陪着笑了笑。王夫人见晴雯似乎不是随便说说,是真心这么觉得,也就顺着说道:“既如此,那就依着晴姑娘的意思,把这衣裳给迎丫头吧。” 晴雯心里明白,虽说迎春不是王夫人亲生的,但自从元春入宫、贾珠亡故后,王夫人膝下没了子女承欢,难免觉得寂寞,所以对待迎春就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如今迎春还处在这艰难的处境当中,想必她们母女俩有许多体己话要说,自己在这儿待久了也不合适,于是又说了两句闲话,便准备告辞离开。 这时,王夫人又开口说道:“如今迎丫头这边,主子既然还没做什么发落,总不好再让惜丫头也跟着受牵连。小姑娘家家的,主子都说了要让她进学修艺,老是不去学里怎么行呢。我寻思着,今儿这天儿挺好的,想来李纨媳妇那儿的学塾今天也要开学念书了,惜丫头还是去学里比较妥当些。晴姑娘,你就带着惜丫头出去吧,叫入画陪着一块儿去稻香村才好,我呢,就和迎丫头再多坐会儿,你看这样可好?” 晴雯听着王夫人这话,心里头微微一动。她听着王夫人那称呼里带出的 “迎丫头”“惜丫头” 倒也没觉得有啥,可这 “媳妇” 一声称呼李纨,晴雯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妥当了。她想着,李纨以前好歹也是个尊贵的小姐,虽说现在主子对她的召幸不算多,可位份终究是摆在那儿呢,比王夫人还要尊贵些,王夫人如今却像是忘了李纨曾是儿媳这身份了,想来也是这园子里的种种变故,让大家都变了样,真是让人觉得可怜又可叹。不过晴雯也没把这心思表露出来,只是笑着说道:“太太您太客气了,说哪儿的话呢。我,还和以前一样,就是个丫鬟罢了,四姑娘那可是主子呢。既然在这儿了,哪还用得着再找别的丫鬟陪着,我自个儿陪着四姑娘过去就行,也费不了多少事儿呢。” 王夫人听了,便让惜春跟着晴雯准备出去。刚要走呢,王夫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又说道:“姑娘稍等一下。” 说着,就转身从里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描银线的锦缎包裹来,说道:“这里头有几件衣裳,是给学里的姑娘们替换用的,既然要去李纨媳妇那儿,正好一并带过去,这样不是更妥当嘛。” 晴雯赶忙应了一声,伸手接过那包裹,便带着惜春往外走了。 晴雯这会儿心里可是一点儿都不敢马虎怠慢,她先是回自己房里找来了入画,叮嘱她带上书、纸张、墨这些学习要用的东西,又招呼了几个粗使的丫头跟着,这才往稻香村去。经过昨天那遭事儿后,晴雯心里就像揣了只兔子似的,总是七上八下的,做什么都格外小心,仿佛自己心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她看着园子里的一条条小路、一座座小桥,还有那斑驳的树影、各式各样的亭台楼阁,都觉得好像处处透着一股让她不安的气息,总感觉像是有什么在暗处盯着自己似的,所以她也不敢走那些偏僻的小路,只敢沿着大路走。偶尔回头看看自己领着的这一群小女孩儿,她心里又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变得这么胆小了。 再看看身边的惜春,这小姑娘年方十二岁,正是女孩子像花骨朵儿一样,将要绽放却还没完全开放的美好年纪呢。惜春打小性子就恬淡安静,乍一看上去,和迎春一样,都是那种柔柔弱弱的性子,可实际上,她骨子里聪明着呢,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针黹女红,学起来都特别顺手,府里的人都夸她有当年元春的那份才情呢。她对诗书经文也挺感兴趣的,就是长辈们担心她读多了那些老庄佛经,性子变得太清冷了,所以平时不怎么让她多读。自从进了园子,和迎春住到一块儿后,她在贾府小姐辈里算是年龄最小的了,大家都怜惜她还没怎么好好享受千金小姐的福气呢,这么小的年纪,就被困在这园子里,成了禁脔女奴,虽说年纪尚小,身子都还没长开呢,可谁知道那弘昼要是哪天一时兴起,想要对她做那等过分的事儿,哪怕她还没长大,也只能无奈地承受,拼死供弘昼发泄欲望了。正因为大家都心疼她,所以平日里对她更是格外照顾了。像宝钗会教她画画,黛玉会和她说说诗词,湘云也乐意教她识字,而惜春呢,最喜欢去湘云那儿学琴听经了,大家也都由着她的性子来。 这会儿迎春心里其实挺不好受的,她总是暗暗想着,自己这妹妹迟早有一天要面临被主子欺负身子的厄运,心里头虽然特别疼惜她,可又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无奈地叹气。所以,迎春就想着平日里多给惜春打扮打扮,让她能开开心心的也好。这会儿再瞧惜春,只见她身上穿着一身粉绿色绣着月季纹的套头小棉袄,那颈领处用丝纱精心垒成了几朵团花的样子,脖领上还围着一条灰鼠毛的围脖,看着就特别暖和。穿了一条软绵的素月色薄棉贴裤。头上就和往常一样,用丝带挽了个团花的样式,还佩了两颗珍珠,最外面披了一件垂落樱的缎子披风,整个人看着特别乖巧可爱。 晴雯仔细一打量,又觉得有些别样的感觉。原来,惜春这身形和迎春不太一样,她本就略显单薄些,这会儿在寒风里一吹,那小脸蛋儿被冻得红扑扑的,被围脖这么一衬,就像个红彤彤的果子似的,可爱极了。她那披风里隐隐露出的两条腿儿,被薄棉贴裤包裹着,反而呈现出一种天然的、软软的曲线美,再加上那披风好像是大人款式的,她个子还没那么高,那一小截披风就拖在地上,和她头顶扎着的丝花搭配在一起看,倒让她少了平日里的那份清减,多了几分像粉嘟嘟的瓷娃娃一样的俏皮可爱劲儿。 晴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头像是魔怔了一样,鬼使神差地偷偷往惜春胸前看了一眼,就瞧见微微隆起了那么一小点儿弧度,然后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她那棉裤包裹着的两腿之间,这一看,晴雯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又是恼怒,又是难过。她心里想着:“这么小的女孩儿,也不知道是前世造了什么孽,投胎到了这户人家来。要是二姑娘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连累到她,就凭这侯门家还没长成的小幼女,要是被发落到边疆给那些兵丁糟践,那还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呢,她这年纪这么小,说不定立马就被折腾死了,要是那样,倒也算解脱了,也是一种福气了。” 想到这儿,晴雯突然惊觉,自己这是又想起昨天冯紫英吓唬自己的那些话来了,心里头那股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又气又恨的,暗暗骂自己:怎么就被那可恶的淫贼给强暴了呢,这事儿发生了,自己不但没想着去告发他,把他捉拿归案,反而还老是惦记着他说的话,这算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冤孽吗?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 晴雯想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不想再去想昨天那糟心事儿了,可这好奇心,一旦起来就压不住了。她心里又开始琢磨,王夫人为啥要巴巴地给李纨学里送衣裳去呢,学里那些女孩子,哪一个不是娇生惯养的,怎么还会缺替换的衣裳呢?这念头一冒出来,她就实在忍不住了,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地把那包裹稍微解开了一条小缝,往里头瞧了一眼,这一瞧,她一下子就愣住了,心里头五味杂陈的。 原来那包裹里头也没啥别的东西,就是十来条小巧可爱的、纯白色的女儿家内裤。那内裤看着质地软绵薄透,颜色鲜嫩,样式也是精巧玲珑的,不过这些都还不算啥,关键是那尺寸,一看就是十来岁小女孩儿穿的。晴雯看着看着,心里头又是一阵羞又是一阵恼。她想着,在平常的时候,这天下小女孩儿家的贴身衣衫,大多都是随便做做,没这么精细讲究的,毕竟也没人会特意去瞧。可如今在这大观园里,居然还精心准备了这样的内裤,想来,估计是想着万一哪天弘昼突然兴起,要是褪了学里几个幼女的衣衫,瞧见她们穿着这样精致的内裤,能让弘昼更高兴些呗。这特意让自己给李纨带过去,这里头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真是让人无奈又心酸。想想学里那些女孩子,一个个都还没成年,身子都没长好呢,可长辈们却已经无可奈何,只能含羞忍辱地给她们准备这样的贴身衣衫,就为了去取悦那个主子,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儿。 再想想惜春、巧姐、宝琴她们,可都是王夫人的至亲晚辈,也不知道王夫人在筹备、裁制这些小裤儿的时候,心里头该是多么哀伤凄凉,又该是多么悲愤屈辱。这么一想,晴雯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了,她再看看身后那个活泼可爱的惜春,虽说以前和惜春也没什么特别深厚的交情,可这会儿,晴雯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都红了,差点就掉下眼泪来。她这才真正明白过来,自己虽说时运不济,遭遇了那样被亵玩的耻辱事儿,可再看看以前那些当家的太太、千金小姐们,其实她们也都一样可怜可叹,而且就从心里头所受的这份屈辱来说,她们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呢,比起自己来,那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这么想着呢,眼瞅着就已经到稻香村外面了。 晴雯一路伴着惜春主仆往稻香村走去,心里头依旧是乱糟糟的,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翻腾个不停。她一边走着,脚步都显得有些痴痴摇摇的,也没心思去留意走了多久,不知不觉间,还是来到了稻香村的地界。 这稻香村,当初建造大观园的时候,那督造的老夫子山子野本是怀着一番返古归农的心思来设计的呢。你瞧,院子外头栽着好几百株杏花,每到花开的时节,那杏花漫山遍野的,一眼望去都看不到边际,远远看去,一片幽静深远的景象,那花朵红得,就好像是喷火蒸霞一般,别提多美了。在旁边呢,还栽了些农家常见的树木,像桑、榆、槿、柘这些,篱笆外面还有一口四楞土井,配上桔槔辘轱这些用来灌溉的工具,另外也种了些菜蔬果品,处处都透着股农桑的意趣。后来,依着贾政的主意,又在外头挂了个酒幌,按照村庄的样式装扮起来,还养了些鹅、鸭、鸡之类的家禽,让这整个地方更有那种乡村的韵味了。等到元春归省的时候,就因为黛玉那句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写得特别雅致,便给这儿赐名叫做 “稻香村” 了。打那以后,贾府上下自然是想尽办法要迎合元春的意思,还在外头种了些香稻呢。可实际上呢,这园子虽说挺大的,但就这么一处种农家作物的地方,能有多大点儿地,种的那些稻谷之类的,又能有几亩几渠呢,说到底,也就是为了应景,做得有些不伦不类的,看着倒有些刻意为之的感觉了。 晴雯心里想着,这世上的事儿有时候就是这么可笑,那些达官贵人随口说句话,下头的人就一个劲儿地阿谀奉承,想尽办法去巴结讨好,也不管合不合理,就这么盲目地迎合,为了那点儿权势地位,连做人的底线都快没了,真是让人无奈又叹息。 再后来呢,元春下令解封园林,本是想让府里的姐妹们进去住着的,可谁能想到,后来弘昼把大观园给圈禁起来,当成了自己的行宫,那之前种稻子这等带着田园趣味的事儿,自然就没人再去打理了,就连那酒幌,也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晴雯领着惜春进了院子里头,正打算往内室走去呢,哪成想,从里头走出来一群人。只见一个身着宫裙、头戴钗环的女子,由两个丫鬟在前头引路,后面跟着李纨,李纨还带着李玟、李琦、宝琴、巧姐,正往外送着呢,仔细一瞧,原来是情妃可卿。 晴雯赶忙拉着惜春走到一边,蹲身行了个万福礼,嘴里说道:“妃子安好。” 可卿听到声音,抬起头瞧见是她俩,微微一笑,那眼神里好像有要过问的意思。晴雯见状,也不等可卿开口问,就赶忙低下头,轻声说道:“是袭人姐姐说,今儿这天儿挺好的,四姑娘也该来学里读读书了,就吩咐我领着四姑娘过来,正好碰见妃子您,便给您请安来了。” 惜春也跟着款款地行了个万福礼,不过她那娇俏的声音淡淡的,只是简单地称呼了句:“妃子安好。” 可卿这会儿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也没多说别的,只是笑了笑,上前轻轻扶起了惜春,然后回头对李纨说道:“你就别送了,我这就要走了。” 说着,咯咯一笑,又接着说道:“我,以前要是有你这么个姐姐,能多教教我读书识字的话,说不定现在我还能更有几分文采呢。真的是辛苦你了,这么用心地教养这几个孩子。” 李纨赶忙恭谨地笑了笑,微微敛容,低下头,轻声说道:“妃子您言重了,这都是我该做的事儿。” 可卿转过头,又看向惜春,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居然伸出手去,轻轻地在惜春那被外面寒风吹得红扑扑的脸蛋上抚了一下,又像长辈逗小孩儿似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说道:“惜丫头现在可是越来越水灵了,今儿这衣裳穿得也漂亮,看着倒有几分你三姐姐的模样儿了呢。这几天,没受什么委屈吧,凤姐姐安排你在怡红院里先住着,要是缺什么东西,凤丫头忙着呢,你就差个人来跟我说一声就行啦。” 惜春听了这话,神色却显得有些恍惚,她微微皱着小眉头,垂下脸,稍稍躲开了可卿的手指,嘴里说道:“是呢,二姐姐教导我要安分守己,我会努力学习的。就像湘云姐姐说的,凡事,都是有因果的,是孽就不是缘,强求的话反而会失去,放下了说不定就能得到呢,我哪敢老是去麻烦妃子们要这要那的。” 可卿听了惜春这像个小大人一样的话,先是一愣,随后又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哟,连说话都开始像你三姐姐了呢,啧啧,也不知道是你李姐姐教得好,还是你二姐姐养得好,可真是越来越招人稀罕了,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说着,居然又伸手,在惜春那可爱的头顶扎着的花丝绒结上轻轻拍了拍,想表示一下自己的亲切之意。 哪知道惜春又要扭头躲闪,可卿见状,眉尖微微一挑,说道:“你躲什么,难道现在园子里的人都觉得我失了势,都不把我当妃子看了?” 惜春一听这话,心里头可就害怕了。毕竟她年纪还小呢,比可卿可是小了十岁左右,都快差了一辈人了。按辈分来说,可卿本是贾珍的儿媳,贾蓉的妻子,那可是该叫惜春一声小姑姑的呢。只是惜春生母去世得早,父亲又年纪很大了,暮年的时候只知道在道观里求长生,也不管她,她从小就被接到西边荣府里,和迎春一起住着受教养,跟宁府的这些人本来就不太亲近,再加上如今这园子里的事儿乱了套,辈分伦常都颠倒了,可卿对她做出的这些举动,让惜春心里头挺别扭的。 其实,惜春今儿对可卿这么冷淡,倒也不只是因为这辈分尊卑乱了的事儿,毕竟她还是个小女孩儿家,对那些个规矩,也没太放在心上。主要是受了姐姐迎春的影响呢。就她这年纪和心智,园子里发生的那些事儿,她也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个大概,很多细节根本就弄不明白。可之前查抄紫菱洲的时候,迎春大病了一场,惜春这小小的心里,又着急又生气,甚至都想着哪怕让弘昼来欺负自己这还没长大的身子,只要能让弘昼对迎春好点儿,她都愿意呢。而且,小孩子心里头总是想找个人来出出气,就把那些不好的事儿都怪到某个人头上,听入画、司棋她们在背后说这事儿是尤二姐告发的,还说了可卿好多不好的事儿,连 “背着主子豢养戏子” 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惜春就想着尤二姐现在和可卿走得近,连带着对可卿也一并恨上了。 这会儿被可卿这么一说,惜春心里头害怕极了,她本来就年纪小,哪禁得住,吓得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可又不敢再躲了,只能乖乖地站在那儿,任由可卿拍了拍她的脑袋。 可卿这话,惜春这几个小女孩儿听了是被吓得够呛,那晴雯、李纨她们听了,心里头更是一惊,吓得赶忙低下头,只装作没听见一样。可卿其实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失言了,可话都说出口了,反而好像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儿上,心里头那股子气,就好像要找个出口似的,手往下一伸,把惜春的下巴轻轻抬了起来,让惜春那张小巧的脸正对着自己。惜春这下更慌乱了,眼睛愣愣地盯着可卿那水汪汪的眼睛,心里直打鼓,不知道可卿接下来要干什么。 可卿看着惜春那害怕的模样,微微一笑,又缓和了语气,夸赞道:“往日看你,还是太瘦了些,这会儿瞧着倒是圆润了几分呢,这样挺好的,小姑娘家年纪还小呢,老是念叨着湘云姐姐长、湘云姐姐短的,可别学湘云姐姐那样只吃素,不然身子长不高可怎么好呢。你,可是个水灵的好苗子,有着咱宁荣两家的风采呢,等再长大些,说不定都要比你三姐姐还出众了呢。” 惜春听了可卿这话,心里头直发懵,也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又不敢不答话,只能硬着头皮,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含糊不清的 “是” 字来,心里头就盼着可卿赶紧寒暄完,快点儿走了才好呢。 哪知道,可卿居然又做出了更让惜春害怕的举动。只见她抬着惜春下巴的手,慢慢地往下一沉,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在惜春胸前,隔着那小粉棉袄,轻轻地捏了一下。惜春那胸前,毕竟还没长成,只是微微凸起一点儿,可卿这举动可把惜春吓坏了,她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嘴里慌乱地说道:“不要不要。” 这会儿她是彻底慌了神,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旁边的晴雯看到这一幕,也吓得惊慌失措的。要知道,在这园子里,虽说依着弘昼定的那些规矩,女子之间也有那种事儿,可大家脸皮都薄,一般也就是自己房里的主子,和自己房里的丫鬟之间,偶尔玩玩闹闹的,权当是打发长夜寂寞,也算是顺着弘昼的意思了。就算是像可卿这样比较风流的,那也是跟着弘昼一起,去欺负玩弄其他女孩子,也都是偷偷摸摸地干,要么就是找那些主动愿意依附的人来这么做。哪能想到,大白天的,这么多人看着呢,情妃居然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惜春才不过十二岁的小幼女呢,按辈分还是可卿的小姑姑,平常和可卿又不亲近,就算面对弘昼,惜春心里也是想着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去,也盼着能等身子再长几年,更成熟些了,再去面对那事儿,哪能现在就被一个女子要求先去供她玩弄。 第70章 李纨执尺惩惜春,幼女含悲忍痛羞 且说晴雯这时候心里头那股侠义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装作笑着奉承的样子,伸手扯了扯惜春的衣袖,脱口而出:“妃子您这是和四姑娘说笑呢。” 惜春这会儿还处在惊恐之中呢,目光闪躲着,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后退,可卿听了晴雯的话,倒是微微一笑,又看了看晴雯,这才点点头说道:“就是说笑呢,看把你俩吓得。” 说着,又像没事儿人似的,拍了拍惜春的头,笑着说道:“你还小呢,哪有那等事儿,就算真有什么,那也得是主子先尝你这小粉娃娃的滋味儿,哪能轮到我呢。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姑姑呢,可吓坏我的小姑姑了,快别怕了,跟着你李姐姐进去吧。” 惜春听可卿这么一说,这才惊魂稍定,赶忙蹲身行了个万福礼,细声细气地说道:“惜儿不敢。” 说完,转过头,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李纨。 李纨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可卿就摆摆手说道:“罢了,我这就走了,那事儿,就让纨姐姐帮我留意着点儿吧。” 李纨、晴雯她们赶忙说道:“送送妃子。” 可卿却又说不必了,然后就领着几个丫鬟奴仆,袅袅娜娜地走了。 晴雯蹲身目送可卿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头不禁后怕起来,想着自己刚才那举动,确实是莽撞了些,要是一时惹恼了可卿,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肯定没好果子吃。她赶忙平复了一下心情,想着自己也该回怡红院了,又把王夫人让带来的衣裳包袱的事儿跟李纨交代了一下。 李纨也没打开包袱看,伸手接过来,笑着点点头,说道:“替我问候太太和袭人姑娘。” 晴雯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只留下入画陪着惜春。李纨瞧了瞧门外,见没了旁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回过头看着一众小女孩儿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笑着说道:“罢了,风大,别在这儿站着了,跟我进去吧,咱们姐妹们一块儿去西边雅阁。” 李玟、李琦听了,便用那童声稚气的声音应了一声 “是”,然后一起跟着李纨进了里头西边的书房去了。 此时在这稻香村的西厅,有着三间彼此连通的茅顶小屋,那可是李纨为了平日里能带着园子里几个年幼的女孩子读书,特意去央求凤姐、宝钗等人,照着样子精心打造出来的一间教养书房呢。 走进这书房,便能看到地上满满地铺着厚达六寸的一等东洋竹席,那竹席看着就厚实,人走在上面,脚感软软的,就算是小孩子在这儿玩耍,不小心摔个跤或者打个滚儿,也不用担心会磕着碰着,安全性十足呢。墙上的窗户呢,都半支着有着老鹤斑纹的竹帘子,阳光透过那帘子,淡淡地洒进来,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光线既充足,又不会太过刺眼,营造出一种很舒适的氛围。 再瞧南面墙根角那儿,摆放着一张素木衣架子,上面一层的构造,能错落有致地挂十来幅大衣服,下一层则设置了几个摆架,是专门给女孩子们用来放置大衣裳的,方便她们平日里取用和整理衣物呢。北面靠墙摆放着一张大案,墙面上挂着一个草书的 “艺” 字,那可是李纨费了不少心思,好说歹说才央求湘云帮忙书写的,给这书房增添了一抹别样的文雅韵味。地上还纵向排列着两排,整齐地摆着十来个长方的楠木几子,坐在那竹席上,盘起腿来,就可以在这几子上读书、作画或者弹琴,别提多方便了。 按座位顺序排下来,最前头依次坐着惜春、宝琴、巧姐、李琦、李玟这五个小姑娘呢,后头则是几个还没成年的陪读小丫鬟,随意地坐着。这些小女孩儿,宝琴十三岁,惜春、李玟、李琦都十二岁,巧姐年纪最小,才十一岁,都还处在天真烂漫、稚气未脱的年纪呢。 因为她们都尚未成年,又有弘昼的旨意,所以都在这儿跟着李纨学习、受教养。巧姐是凤姐的女儿,宝琴又是宝钗的堂妹,大家自然对她们多些照应,不管是学习时要用的那些珍贵的典籍版本,还是写字用的上乘的徽州香墨、画画用的高品质的九艺颜色、弹奏用的精致的琅琊古琴,又或是绘画用的专业的丹青排笔,那都是尽可能挑最好的来给她们置办,甚至连王府的侍女小月都常常差人送各种东西过来呢,就盼着她们能学得更好。 李纨自从陪着侍奉弘昼,接手了这教养孩子们的差事之后,心里头其实一直都不好受,满是酸楚和羞耻的感觉。可她又深知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强忍着这些复杂的情绪,一心一意地想要把这些孩子好好地教导培养起来,为此真的是格外用心呢。 她心里也常常默默地琢磨着,虽说这些女孩子现在还小,名义上是在这儿读书学习,可实际上呢,还不就是按照弘昼的心思,在给人家培育那种能合他心意的禁脔女奴嘛。这所谓的读书做学问,思来想去,到时候恐怕也就是为了让弘昼在玩弄享用她们的时候,觉得这些女孩子既有才学,又有着与众不同的高雅气质,是那种既风流又绰约的模样,好让弘昼从中获得那种别样的满足和快感罢了。 可事已至此,李纨也没有别的办法,为了这些小女孩儿们往后能有个安稳的生计,也为了能尽量讨得主子的欢心,那只能越发用心地去教导她们了。不光是诗词文章这些不能荒废,还得着重培养她们的气质,让她们多学学规矩。有时候,李纨觉得光有这些还不够,还会去找滴翠亭里那些擅长才艺的优伶们过来,教这些小女孩儿们唱些轻柔优美的歌曲,跳些姿态曼妙的舞蹈,让她们学学怎么展现出那种优雅的体态和清亮的嗓音;甚至,有时候她也会红着脸,稍微教一教她们一些女孩子家的生活小技巧,像是怎么裁剪、刺绣内衣,怎么好好地沐浴保养身体、滋润肌肤这些闺房里的小窍门呢,真的是想尽办法要把这几个幼女培养得有着不输给钗黛的样貌风姿、才华气质,期望着能让主子满意开心。 只是呢,李纨心里也挺矛盾的,要是光这么照着培养大家闺秀、闺中仙子的法子去养育她们,又怕丢了女奴那层意思,不符合弘昼的要求了。她就琢磨着,要不要自己来当这个 “坏人” 呢,想着要不要拿诸如《百羞经》这类大内用来教习幼小宫女、稍微涉及些风月内容的开蒙书籍来教她们看看呢。 后来,李纨专门去问了凤姐的意见,凤姐一听,连连摇头,说道:“主子要用她们几个,看重的肯定是她们那种天真无邪的纯真劲儿,要么就是年龄小、模样可爱这些特点。要是想让主子觉得满意、开心,那总归还是要保持天然纯洁的样子才好。姐姐你这想法虽然是好意,可这些小姑娘年纪还这么小呢,你要是教她们那些风月事儿,一则呢,她们年纪小,根本听不懂,二则,就算听懂了,主子也未必就会喜欢呢,反而可能会弄巧成拙。” 李纨听了,仔细一寻思,觉得凤姐说得确实在理,心里对凤姐的聪慧和考虑周全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呢,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说不教那些风月之事了,可李纨又担心这些小女孩儿不懂事,失了规矩,所以每隔个三五日,都会把她们召集起来,反复地教导、讲解园子里的那些规矩,还会强调这所谓的女奴之德。每次说那些 “姑娘们打小就要学着女奴之德,主子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更要好好修习自己的容貌、身段,还有气质、性子,得时刻准备着取悦主子” 之类的话时,李纨心里那叫一个难受,看着这些稚嫩的小脸,她心里头怜惜得很,觉得她们这么小就遭遇这样的命运,实在是太可怜了。可她又知道这事儿重要,关乎着大家的安危和日后的处境,所以可不敢有半点儿怠慢呢。 这天,李纨引着一众女孩子进了书房,等大家都换好了大衣裳,安静下来之后,李纨便开口说道:“今儿,咱们得把昨天讲的李商隐选集默写一遍,可不许再说什么记不住之类的话了啊。咱先不说那林姑娘十一岁的时候就能写百来首七律了,就说咱们女孩子家,如今在这儿侍奉主人,又不用去考状元,本来,诗词文章这些就不像四书那么要紧。可咱们女孩子,学学诗词歌赋,最是能滋养天性,让咱们变得更雅致些,主子也是喜欢咱们有这才情的,所以你们可都别怠慢了。” 众女孩子听了,都用那奶声奶气的声音齐声答道:“是。” 李纨又接着说道:“你们都先默写着啊,要是缺什么东西,就让素云去帮忙办,或者叫你们自己跟着来的丫鬟去办就行。琴丫头,你年纪最大,你帮忙看着点儿啊。” 宝琴听了,也应了一声 “是”。李纨顿了顿,看向惜春,说道:“惜丫头,你跟我来一下,咱们去后头房里说会儿话,你们其他人都不用跟着啊。” 惜春听了,心里头挺疑惑的,不知道李纨这是要干什么,可也不敢多问,只能低低地应了一声,起身跟着李纨往后院走去了。李纨在前头走着,脸色看着挺严肃的,也不说话,惜春就在后头小心翼翼地跟着,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挺不安的,一路上都在猜测李纨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事儿。 从西侧屋里出来,转过回廊,东边有一间看着挺僻静的小屋子,门却从外头锁着呢。李纨走上前去,解开了门扣,推开门,惜春便跟着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一瞧,里头摆着一张看着挺素净、有些半旧的黄梨木绣床,床上挂着黄纱帐子,还有一张小小的乌木八仙供桌,桌上胡乱摆着几个盆盒,旁边是一座挂着大铜镜的梳妆桌子,另外还有两张半旧的弹墨太师椅,以及一条四尺来长、半尺来宽的乌木条凳。惜春看着这屋子,心里想着,这地方倒像是哪房里比较体面的丫鬟的卧室呢,只是自己以前从来没进来过,也不知道自己这以前的嫂子,如今算是半师半母的李纨姐姐带自己来这儿要说些什么话,心里头就越发紧张了,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纨进了屋后,回过身把屋门给掩上了,又拿里头的横栓插好了门,然后走到那绣床边坐了下来,坐在那儿发起愣来,眼神里透着一丝无奈和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在心里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呢。 惜春一看这架势,心里更慌了,赶忙陪着小心,按照以前的称呼问道:“嫂子,您找我是有什么话要吩咐,惜儿一定好好听话的。” 哪知道李纨听了这话,却深深地叹了口气,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冰冷起来,冷冷地说道:“惜丫头,你趴下。” 说着,手指向了眼前的那张条凳。 惜春心里 “咯噔” 一下,慌得不行,脑子里 “嗡” 的一声,各种念头都冒了出来。原来,在贾府的时候,几个年轻的姑娘小姐,打小都是李纨这个长嫂呵护着、管教着的。惜春还小的时候,跟着贾兰他们一起学说话、学走路,那可都是李纨在教养呢,所以她太清楚李纨这话的意思了,在贾府以前的规矩里,说 “趴下” ,那就是要打板子的意思呢。 以前两三岁的小孩子,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要是犯了宁荣两府家里的族规,趴在那儿打几下屁股,那也是一种常见的教养子弟的方式呢。不过等孩子们稍稍长大些,到了六岁往上了,男孩子倒还好说,女孩子要是还打屁股的话,那就有些难为情了,毕竟大了些,知道害羞了,也觉得不太成体统,所以就改成只打手心了。 可如今在这园子里,大家都成了禁脔女奴,李纨教养这一众幼女,既要教她们读书写字,又要教她们懂得当禁脔女奴的那些规矩,这规矩,比起以前在大家子里的族规,那可就又多了好多呢。 惜春这会儿心里又害怕又委屈,想着自己也没做什么错事,怎么嫂子突然要打自己了呢,可又不敢违抗李纨的意思,站在那儿,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心里头别提多忐忑了,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李纨,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记得那回,凤姐过来这边瞧看,正赶上李纨因为巧姐哭闹个不停,在打巧姐的手心呢。凤姐就问了,为啥不打屁股,李纨便回说女孩子家大了,打屁股怕是不太妥当呢。哪知道凤姐一听这话,立马柳眉一竖,凤眼一瞪,说道:“如今这情形,哪里还能照着以前对待主子小姐的那套方式去管教,得从小就让她们知道些羞耻,这才是正事儿呢。” 说着,凤姐竟当着众人的面,把巧姐的裤子连着内裤一块儿给脱了,就在那小巧雪白的屁股上打了三四十下,这才算是立威,把规矩给定下来了。 过后,凤姐还私下和李纨念叨这事呢,说道:“这些女孩子迟早都是要去侍奉主子,供主子享用的。我可是琢磨了好久了,既要把她们培养得像骄傲的天仙一样,有那出众的才情和气质,又得让她们懂得恭顺,当个听话的女奴,这样才能真正合主子的心意呢。就打个屁股都受不了,那回头主子要是想对她们做些什么的时候,她们万一寻死觅活的,可怎么是好。我这可是自己的亲女儿,我还能害她不成。” 李纨听了,觉得凤姐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从那之后,这学塾里就更立了严格的规矩,女孩子家犯了错,也是要像男孩子一样挨打的,所以现在说 “趴下”,那就是要动手责罚的意思了。 惜春这会儿心里别提多惶恐了,可她也不敢违抗,只是心里头实在是委屈,想着自己这大嫂子平日里向来都是和和气气、善良可亲的,今天自己连个字都还没写,书也没背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犯了啥错,怎么突然就要挨打了呢。可既然李纨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没办法,只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慢慢地把身子趴在那凳子上,脊背和小屁股冲着李纨,只能乖乖地听凭李纨来发落了。 李纨瞧着惜春那娇小玲珑的身子,看着她那副不知所措却又只能恭顺地等着受罚的样子,本来心里头满是惆怅,这会儿却又觉得有几分好笑。可她又怕让惜春瞧出来自己这心思,怕到时候惜春就没了敬畏之心,于是赶忙收敛了笑容,走到那绣床枕边,拿出了一根松腊木尺来。 再看惜春今天这穿着,也挺凑巧的。本来外头穿着一件大风毛的披风用来保暖呢,进了屋之后,刚才就把披风给脱了,这会儿上身穿着一件粉绿色绣着月季纹的小棉袄,下身是内务府进贡来的一条软绵的素月色薄棉贴裤。这裤子,特别贴身,把两条小腿裹得紧紧的,把幼女那纤细小巧、玲珑可爱的腿部线条都凸显出来了,两条细细的、素素的小腿儿,看着就让人觉得怪心疼的,甚至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轻轻摸一摸,不过因为是薄棉的材质,虽说织造得很细密,可毕竟外面就只靠披风遮着,那上身棉袄的下摆又长,就跟一条小裙似的,刚好能遮到大腿的地方。这会儿惜春脊背朝着李纨,倒是把整个小屁股都给挡住了。 李纨看着她那两条被素棉裤子裹紧的腿儿,心里头不禁微微一动,想着那小女儿家的屁股,就在棉袄底下,还被这裤子紧紧包着呢,这衣裳的样式,怎么看着都好像透着些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感觉,心里头就忍不住暗暗埋怨起内务府来,觉得他们连给这些小女孩儿做的衣裳,都好像暗藏着这么多容易引人遐想的小心思,真是不像话呢。她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嘴上却不肯放松,严肃地说道:“自己把棉袄撩起来。” 惜春一听这话,心里明白这下是真的要挨打了,心里那叫一个苦楚,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儿,可园子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既然现在说要打了,自己害怕疼,又觉得害羞,可也没办法。既然李纨让自己撩起棉袄,她也只能咬着嘴唇,含着眼泪,乖乖地把自己那棉袄的下摆,往自己背上撩起来,这么一来,她那被素月色薄棉贴裤包裹着的一方精致小巧的屁股,就露出来了。 惜春虽然年纪还小,可这会儿她自己也觉得,穿着这样的棉贴裤子,连着腿儿,把屁股这么露出来,真是太羞耻了,心里头就像有一阵冷风吹过似的,忍不住一阵哆嗦,那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只是李纨既是她的老师,又像母亲一样照顾着她,园子里 “女儿家就是要懂得羞耻” 这样的规矩,她每天都听着看着,再加上之前凤姐立威,都明确说过这稻香村里小女孩打屁股的事儿了,连凤姐自己的女儿都被脱了裤子打过呢,更何况今天,李纨只是让自己撩起外头的棉袄,这已经算是小事了。她只能带着哭音,又不敢违抗规矩,只能哀求着说道:“肯定是惜儿做错了事了,就请嫂子责罚吧。” 她这副可怜兮兮的、又乖巧听话,自己撩起棉袄,把屁股乖乖露出来等着挨打的模样,真的是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李纨看着她那圆圆的、嫩嫩的小屁股,小巧又可爱,感觉一只手就能握住似的,那屁股被那薄棉布料包着,就像一个还没熟透的小桃子一样,这会儿乖乖地冲着自己,竟让李纨心里头有了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好像突然意识到这小女孩儿也已经慢慢长大了,要面对这些让人无奈又心酸的事儿了,心里头又是一阵感慨,可还是强忍着那些情绪,板起脸来。 李纨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人,以往几个女孩子要是犯了什么规矩,虽说嘴上说着要打,可常常也就是吓唬吓唬她们,最后也就算了,这种事儿也是常有的。惜春心里其实也抱着这样的侥幸呢,想着说不定嫂子就是吓唬吓唬自己罢了。 哪知道今天这李纨,竟然咬了咬牙,脸色一冷,拿着那戒尺就在惜春的屁股上轻轻地抽了一下。虽说这一下打得并不重,可惜春本来就又害怕又害羞的,这一下可把她给疼坏了,呜呜地就哭了起来,嘴里喊着疼呢。这时候,就听李纨问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都让嫂子我不得不打你了。” 第71章 李纨苦心教幼女,惜春含泪悟园规 且说惜春这会儿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可又不敢说出来,只能一边抽噎着,一边勉强说道:“惜儿不知道是哪里错了。只是嫂子您向来疼惜儿,既然您说惜儿错了,那肯定就是惜儿真的错了。” 李纨听她这么回答,心里觉得这丫头嘴还挺巧的,差点就笑出来了,可还是忍住了,又拿着戒尺在她屁股上轻轻地抽了一下,不过这一下比刚才那下更轻了,惜春也没觉得多疼,可心里头却越发害怕,又委屈得不行,抱着那凳子就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这时候,就听李纨又问道:“你,倒是学会了不少伶牙俐齿的话呢,我就问你,刚才情妃说让你晚上去天香楼服侍,要玩弄你的身子,你是怎么回答的?” 惜春一听这话,身子猛地一颤,心里知道果然是因为这件事儿,顿时又羞又难过,低着头,红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委屈极了,只得回答道:“我…… 我没回答什么话,我就说了个…… 说了个‘不要’。” 说到 “不要” 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偷偷地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嫂子李纨,眼神里满是委屈和害怕,就盼着李纨能心疼心疼自己,别再打了。 其实这李纨,本来就是个心地善良、安分守己的人,可最近这段日子,心里头却装满了事儿,整天都是心事重重的。她,心里头一直牵挂着自己的儿子贾兰呢,自从进了这园子,成了禁脔女奴,她心里头其实早就万念俱灰了,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唯一惦记的就是儿子的安危。 可这园子里的规矩那是特别严格的,一旦进了园子成了奴仆,那这辈子就只能是主子的玩物了,要是还挂念着园子外面的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子女、亲生父母,那也是不行的。要是挂念的是女子还好说,要是挂念的是男子,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亲父亲、亲兄弟,那都算是犯了大罪呢。 李纨本来就胆小怕事,每次远远地瞧见弘昼,心里头就想着要跪下来求求弘昼,放过贾兰,可又实在是不敢,只能把这份心思藏在心里头。 没想到,最近从凤姐那儿传来了个消息,说是王夫人和薛姨妈把弘昼伺候得特别好,弘昼一高兴,居然赏了个天大的恩典呢,把贾兰、薛蝌这些还没开蒙,本来都要被阉割了送进宫里去伺候的小孩子,一块儿从内务府给捞出来了,还安排了差事,让他们去京郊陪着那些获罪的宗室子弟读书去了。 李纨听到这个消息,那真是又惊又喜,高兴得整整哭了一夜呢,心里头想着,弘昼这可真是对自己有大恩,自己这会儿就算是立马去给弘昼当牛做马,哪怕是把这条命都搭进去,只要能报答这份恩情,那也值了。可这高兴劲儿一过,她又不禁想起,这份恩典其实是王夫人和薛姨妈含羞忍辱、尽心尽力伺候弘昼换来的。再一想,王夫人可是自己儿子的亲祖母呢,自己这当母亲的,什么都没做,全靠婆婆去受这份屈辱,心里头就觉得特别愧疚,可怜婆婆都这把年纪了,以前可是个端庄贞洁、典雅高贵的侯门贵妇人,现在却要和自己的亲妹妹一起,想尽办法去讨好弘昼,任由弘昼羞辱,就为了换得弘昼的欢心,自己却没这个能耐,帮不上一点儿忙,就越发恨自己没本事了。 而且,弘昼也不给王夫人和薛姨妈什么位份,这园子里论起尊卑来,李纨自己现在算是 “小姐”,比迎春、探春她们的地位还高一些呢,王夫人她们现在对这个事儿挺忌讳的,每次见面的时候,对李纨那是格外恭敬,这反倒让李纨觉得特别尴尬,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婆婆了。 还有一点呢,李纨自己也是弘昼的禁脔女奴,供弘昼欺负玩弄,这时间一长,园子里漂亮的女孩子又多,弘昼也不常常来找她了,对于以前自己守着的那份贞洁妇道,她本来想着就这么忍着、忘了吧,就当自己这身子生来就是给弘昼享用的东西了。可每次一见到王夫人,她心里头就忍不住一阵惭愧,脸上也觉得火辣辣的,总会想起自己那已经去世的丈夫来,就有点怕见到婆婆,每次见面心里头都特别不好受,心里头就更盼着能想个办法,让弘昼能多宠爱王夫人和薛姨妈一些,或者给她们赐个封号什么的,也好让婆婆能好过点儿。 可她心里头也明白,这事儿自己根本就没办法,王夫人是凤姐的姑母,薛姨妈又是宝钗的母亲,凤姐和宝钗在园子里那可是很有威势的,又深得弘昼的宠爱,连她们都没办法的事儿,自己又能有什么法子呢。这么一来,李纨就整天为了这事儿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的。 她本来性子就软弱,也不敢奢望自己能在园子里多受宠,能争个什么宠、夺个什么魁,所以之前就把对儿子的那份期望,都放在两个堂妹李琦、李玟身上了。自从弘昼让她来教养园子里的这些幼女,她也是真心实意地把自己那份没处使的慈母爱心,不分亲疏地,都放在这几个女孩子身上了,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用心地疼爱她们、教导她们呢。 虽然她心里也清楚,这些小女孩儿们的命运挺悲惨的,现在还都是似懂非懂的年纪,可这辈子,基本上就是注定了要去服侍弘昼,供弘昼欺负玩弄了,她们再也没有机会去憧憬少女的那些美好情怀,也不可能盼着能有正常的夫妻人伦之爱了,就算是学了些才学本事,也不过就是为了能多讨弘昼的欢心罢了。可即便如此,李纨也知道,这些女孩儿们这辈子也就只有得宠和不得宠的区别了,看着园子里的这些女孩子,再想想自己婆婆的事儿,她心里头就更坚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一定要尽力把这几个女孩子好好培养起来,一来呢,是想给这些自己心疼、喜爱的女孩子多增添一些在这园子里争宠的本钱,二来,也算是自己变着法子去报答弘昼赦免贾兰的这份大恩了。 只是,李纨毕竟是出身富贵人家,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守贞洁、讲品德的,再加上她本身又是个心地善良、充满怜悯之心的人,每次看着这些女孩子一个个活泼可爱、冰雪聪明,有着那娇小玲珑的模样,心里头就特别矛盾,特别煎熬,觉得这事儿真是太为难了。有时候她甚至想着,要是弘昼能常来这书院看看也好,哪怕弘昼一时兴起,趁着这些女孩子还小,就对她们做些过分的事儿,玩弄玩弄她们,或者干脆欺负了她们的身子,虽然这么想心里头挺难受的,可又想着,说不定弘昼尝了这小女孩儿的别样滋味,能对她们多上几分眷顾,也算是给她们寻个依靠了,可这念头一冒出来,她又觉得自己这么想太不对了,心里头就更纠结了。 可这纠结归纠结,当下她还得面对眼前这事儿。看着惜春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李纨心里也不好受,可她觉得有些话必须得让惜春明白,便缓了缓语气,说道:“惜丫头,你可知嫂子我为何要因为这事儿责罚你?那情妃是什么样的人,她的话本就是带着轻佻,你当时那反应,万一触怒了她,可怎么是好。咱们如今在这园子里,处处都得小心谨慎,哪怕心里再不情愿,也得懂得周旋,不能由着性子来。” 惜春听着李纨这话,心里虽然还是委屈,可也渐渐明白过来一些。她抽抽搭搭地说道:“嫂子,惜儿…… 惜儿当时就是害怕,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不能答应那等事,就…… 就直接说了不要,惜儿知错了。” 李纨轻轻叹了口气,把戒尺放在了一边,走到惜春跟前,蹲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眼中满是疼惜,说道:“傻丫头,嫂子也知道你害怕,可这园子里的日子,哪是能由着咱们随心过的。你年纪还小,往后这样的事儿恐怕还会遇到不少,可得长点儿心眼儿,学着怎么去应对,别再莽撞了,知道吗?” 惜春泪眼汪汪地点点头,哽咽着说:“惜儿记下了,往后一定听嫂子的话,不敢再这样了。” 李纨伸手轻轻擦去惜春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又说道:“咱们在这学里,学那些诗词文章、规矩礼仪,为的可不只是让你们长些学问,更是要让你们能在这复杂的处境里,保住自己,尽量过得顺遂些。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嫂子对你期望颇高,可别让嫂子失望。” 惜春听了这话,心里头越发觉得愧疚,想着自己平日里嫂子对自己诸多照顾,自己却还因为不懂事犯了错,赶忙说道:“嫂子放心,惜儿以后一定好好学,再不惹嫂子生气了,定要让嫂子以惜儿为傲。” 李纨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说道:“好了,起来吧,今儿这事,你记着教训就好,嫂子也不是真要重罚你。” 惜春这才慢慢从凳子上起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裳,把棉袄的下摆放了下来,遮好了身子,只是那眼睛还是红红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李纨看着惜春这副模样,心里头又是一阵感慨,想着这园子里的女孩子,一个个都像娇嫩的花朵,却生在了这风雨飘摇的环境里,只能尽力去呵护她们了。她便说道:“走,咱们回前头书房去吧,别让其他姐妹们等急了,今儿这默写的事儿,你可得用心些了。” 惜春应了一声,乖巧地跟在李纨身后,两人出了这小屋,沿着回廊往回走。一路上,李纨心里还在思忖着,往后该怎么更好地教导这些女孩子,让她们既能有应对那些复杂情况的本事,又能不失了那份纯真天性,可这实在是太难了,只觉得肩上的担子越发沉重了。 回到书房里,其他的女孩子都还在乖乖地默写着李商隐选集呢,宝琴瞧见李纨和惜春回来了,抬眼望了望,见惜春眼睛红红的,心里头大概猜到了些什么,却也没多问,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们回来了就好。 李纨走到案前,看了看大家默写的情况,轻声说道:“都写得怎么样了?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这会儿可以问一问。” 众女孩子纷纷抬起头来,有的说写得还算顺利,有的则提出了一两个小疑问,李纨便耐心地一一解答着,就仿佛刚才在后院小屋里发生的事儿只是个小插曲,此刻她又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教导这些女孩子的职责当中,只盼着她们能多学些东西,在这艰难的处境里,多一分自保的能力,多一丝被主子看重的可能,哪怕只是渺茫的希望,也总归是个盼头。 李纨心里常常陷入两难的境地,有时候她就盼着,弘昼能晚些来打这些女孩子的主意,毕竟她们年纪实在是太小了,那娇小的身子骨,哪能经受得住那些风月之事的折腾,还有那稚嫩的心灵,又怎么禁得起那种残酷的摧残呢。她就想着,要是主子能多给自己几年时间就好了,这样自己就能好好地训导这些女孩子,等她们慢慢长大成人,心智更成熟些了,再去供弘昼寻欢作乐,或许到那时,她们面对那些不堪的事儿,也能多几分承受的能力吧。 可弘昼呢,一直以来都没怎么来过这稻香村,按理说这本该让李纨松口气才对,可她却丝毫轻松不起来,反而是整天过得忐忑不安的。就拿之前紫菱洲出事来说吧,那事儿可把惜春也给牵连进去了,连个安稳的住所都没了定数,李纨心里那叫一个心疼,她本来就对这些女孩子像母亲对待亲生女儿一样,这会儿更是着急得不行。 可这园子里的事儿,错综复杂的,迎春出了那事儿之后,园里的其他人,各自都有着自己的盘算,哪会容得她这么个老实巴交的人去多管闲事,而且她也没那份精明的心智去参与到那些复杂的纠葛当中,所以她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却又实在是没什么办法。 没想到今儿个,可卿又过来了,说了好些话,还交代了一件让人觉得又羞耻又古怪的差事,李纨虽然嘴上应了下来,可心里头那烦躁劲儿就别提了。后来又听说惜春婉拒了可卿那带着几分妖娆的调戏,虽说她越发觉得惜春这孩子年幼可怜,值得心疼,可在这园子里的规矩看来,惜春这么做那可就是犯了大忌了。 这会儿李纨教导惜春,其实自己心里头都是乱糟糟的,魂不守舍的样子,一方面是心里烦闷得很,觉得这日子过得太糟心了,另一方面呢,也有点想借着这事儿出出心里头憋着的那股气。可当听到惜春说 “只说了个不要” 的时候,李纨心里又忍不住自责起来,暗暗恨自己平日里教导无方,要是自己能把这园子里的规矩、那些应对的门道都教得透彻些,或许惜春也就不会这么莽撞地回应了,也不至于陷入这样尴尬又危险的境地,想着想着,心里头就更不是滋味儿了。 而惜春呢,也静下心来,拿起笔,努力回想着之前学过的内容,开始认真地默写起来,心里头想着,以后可不能再因为自己的莽撞,让嫂子操心,也不能让自己陷入那样危险又尴尬的境地了,一定要变得更加懂事、更加机灵才行呢。 日子就在这样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波澜的状态下一天天过去,李纨依旧用心地教养着这些幼女,而她们也在这无奈的命运中,努力成长着,只是谁也不知道,未来等待着她们的,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境遇。 第72章 李纨严训遵园矩,惜春痛悟守奴规 且说李纨心里头烦闷不已,本想借着训诫惜春,让她明白这园子里行事的分寸,也出一出自己心里那股子憋闷的气。惜春呢,这会儿也已经知道嫂子是因为自己回拒情妃那事儿恼了,可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为自己辩解,也只能乖乖地认了,如实说自己当时回了个 “不要”。 李纨听到这话,这才从自己那满心烦闷的情绪里稍微回过神来,手上拿着戒尺,又朝着惜春的臀瓣打了一下。这一回,她虽然还是尽量拿捏着分寸,可到底比之前稍微重了些,打得惜春那娇小可爱,被薄棉裤子包裹着的臀肉猛地一颤,连带着惜春平日里头上扎着的那朵粉色宫纱花,也跟着一阵乱抖。李纨看着这场景,心里头莫名地一紧,可嘴上还是呵斥道:“情妃那是什么身份,人家是妃子,你呢,是姑娘。情妃说要你晚上去陪侍,让你陪着她,你怎么能直接就说‘不要’呢?平日里我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惜春这会儿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这一下打得还挺疼,心里头更加惶恐了,也不知道嫂子到底要打自己几下才能消气。她一边哭着,一边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嘟囔着说道:“可是情妃自己后来又说是说笑的。” 她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儿,这话说出口之后,那些曾经在宗族里受的管教,还有如今在这园子里被灌输的奴德规矩,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这话回得太不妥当了,这种抵赖的说法根本就行不通。她歪着头,抱着那凳子,哭得更厉害了,赶忙说道:“不,是惜儿错了,惜儿刚才是一时慌乱,没了分寸,嫂子您责罚得对,呜呜,您就好好责罚惜儿,给咱学里立立规矩吧。” 李纨听了惜春这话,心里头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这事儿对这么个小女孩儿来说,实在是太难为她了,可这园子里的规矩就是如此,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勉强板起脸,冷冷地哼了一声,又不轻不重地拿着戒尺在那稚嫩的小屁股上打了一下,一边打一边问道:“我来问你,昔日小月姑娘替主子封园的时候,转述的主人旨意里,那园子里的规矩头一条是什么?” 惜春一听这话,哪怕年纪还小,也羞得耳根子都红透了。原来,这些问话都是平日里李纨反复叮嘱她们要牢牢记住、背得滚瓜烂熟的内容,只是这话语里透着的意思,总让人觉得有些难堪,好像是故意在羞辱人似的。她虽然年纪小,可在这园子里待着,耳濡目染的,对于男女之间那些事儿,多少也懂了点儿皮毛,每次背诵这些规矩的时候,心里头就觉得怪怪的,甚至感觉两腿之间都麻痒痒的,特别难为情。 可现在正在受罚呢,她又怕挨打,又怕丢人,而且李纨既然问了,她也只能按照规矩,好好地回答。于是,她就像是背书,又像是倾诉一样,一边哭着,一边回应着李纨的问话,那戒尺一下下打在屁股上的 “啪、啪” 声,伴随着她的回答,让人感觉这场景真是既压抑又无奈。 “园中规矩头一条是什么?” “呜呜,园中姑娘,皆为主子之奴,既需忍辱献身供主子…… 那个…… 差遣,更要斟酌心思讨主子欢心,关键是要用心。” “园中规矩第二条是什么?” “呜呜,是园中姑娘,位分五等,凡妃子、小主、小姐、姑娘、奴儿,尊者为上,卑者居下,其位份只以主子喜好随意分封而定,昔年亲眷妯娌、尊卑上下一律不论。” “第三条。” “园中姑娘,有夫君者断却心念,无论生子、出阁、定亲、有意皆作罢休,凡此生只为主人一人…… 那个…… 效力,不可再思再见外男。” “下余的,自己背下去,背错了,仔细着打。” “是,呜呜,第四条,园中姑娘,用心着装,内外用…… 那个…… 精致,衣裳饰物,用心思去装扮,只为博主人赏玩。不可假充道学贞节,不事闺趣。” “第五条,园中姑娘,伺候主人,并无定规,主子任意随性而为,爱戏宠辱;对待主子的安排,需恭顺领受,心里就算委屈,行为上也得遵从。” “第六条,园中姑娘,特许女女交欢,这一点很要紧,上位者唤之,下位者恭敬听从,侍奉枕席,哪怕心里委屈,也不得抗争。” 这些规矩,本是昔日小月初进大观园,替弘昼宣讲的内容,后来李纨又稍微整理润色了一下,就要求这几个幼女得牢牢记住,时不时地问答一番,为的就是让她们把这些规矩深深地刻在心里,融入到骨子里去。 等惜春背完了,李纨这才说道:“既然如此,你可知道今儿你已经是犯了规矩了?” 惜春含着泪,点了点头,哭着说:“是惜儿犯了第六条。” 李纨严肃地说道:“自己把犯错的事儿说清楚才好。” 惜春听嫂子这语气,知道今儿这顿打怕是躲不过去了,只能哭着说道:“是情妃姐姐…… 是妃子,惜儿是姑娘,情妃姐姐身份尊贵,惜儿身份低微,情妃姐姐说要…… 要惜儿陪着,按园子里的规矩,惜儿说‘不要’,是错了,呜呜。” 李纨皱起眉头,说道:“这园子里的规矩,可不是我定的,也不是情妃定的,那是主子定的。平日里我天天教导你们,时时刻刻都让你们记着主子,分分秒秒都要守着这奴德。主子没来的时候,情妃就算是代主子来提点你们一下,你这一拒绝,可就是犯了忌讳了。可见你平日里根本就没把这些规矩放在心上,还真像凤妃说的那样,难道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那千金主子小姐的身份呢,从小就得明白这园子里的规矩,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得学着懂些分寸。” 李纨越说越生气,一狠心,大声喝道:“自己把裤子扒下来!” 惜春一听这话,心里头又羞又惧,惶恐极了。以前这几个幼女要是犯错了,大多也就是背书、习字、裁剪女工这些事儿没做好,就算立了规矩要打,也很少有脱了裤子露出皮肉来打的情况。只有偶尔实在是淘气得过分了,或者犯了那种最最忌讳的规矩,要特意给她们个教训,让她们知道羞耻,才会要求脱了裤子打呢。而且,就算是这样,李纨也只是拿自己的两个堂妹做过一回这样的规矩,她自己都没经历过呢。 再说了,平常弘昼也没来这稻香村找过这些小姑娘,她们又能犯什么大忌讳。要不是今儿可卿有意无意地说了那么一句,在这园子里,又有哪个女子,有那个身份、有那个胆子,敢来要求凤姐的女儿、宝钗的堂妹、贾府的惜春做那样的事儿。直到今天,大家才知道,就这么偶然的一句话,竟然犯的是园子里最最要紧的规矩了。 这会儿让她 “把裤子扒下来”,惜春心里头纠结极了。一方面,隔着棉裤打,那自然是疼得轻些,可要是脱了裤子打,肯定更疼,她是真的害怕。另一方面呢,一想到自己裤子下面的屁股,要是把那嫩嫩的肉露出来给别人瞧见了,就算自己两条腿夹紧了,也怕会不小心露出更私密的地方,她长这么大,还头一回真切地感受到,女孩子要是被别人看见身体,那是多么羞耻的一件事儿,心里头慌乱得不行。 她一时之间愣在那儿,紧紧地抓着板凳,有点不敢动了。李纨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动静,更生气了,大声喝道:“我就知道,你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呢。怎么让你自己把裤子扒下来,你也想回个‘不要’?” 惜春一听,吓得赶忙说道:“不,惜儿不敢,惜儿这就乖乖脱了。” 说着,她也不敢站起来,只能扭动着身子,把手从腰那儿伸进裤子里,咬了咬牙,又把手伸进内裤里,费了好大的劲儿,把两条裤子一块儿,慢慢地往下褪,左扭一下,右扭一下的,好不容易才褪到膝盖那儿,这下,她那整个小巧的屁股,还有两条少女的大腿,都露出来了,她这才敢偷偷地回头看一眼李纨。 李纨看着她脱裤子的这副模样,觉得又可怜又可爱,本来心里头那股子气都消了些,又起了怜悯之心。等惜春把裤子褪下来,看着她那小巧玲珑的两瓣屁股,李纨心里头突然冒出了一些奇怪的念头,她想着:“这小女孩的屁股,真是又白又嫩,可爱极了,就像刚剥了壳的熟鸡蛋一样,而且小小的,和那些年纪稍大些,已经长成的女孩子,甚至是成年妇人的相比,感觉就是不一样呢。琦儿、玟儿,还有这惜丫头,要是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被主子看上,去伺候主子了,虽然是挺可怜的,可她们有着那份冰雪般的纯真幼稚,说不定比起主子平日里用的那些女孩子,还别有一番…… 别样的感觉呢。唉,可这事儿哪是自己能做主的,也就是想想罢了。” 李纨想着想着,又摇了摇头,回过神来,还是得按规矩办事。她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一边惦记着控制手上的力气,一边拿着戒尺朝着那粉嫩的臀瓣打了下去,“啪” 的一声,虽然已经尽力控制了,可这小女孩的屁股实在是太娇嫩了,就这一下,和刚才隔着裤子打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一下子就打出了一条红色的痕迹来。那鲜艳的红色,衬着原本那白嫩无瑕的小屁股,看着格外刺眼,也让人心头一颤。 惜春疼得 “哇” 的一声大哭起来,嘴里喊着:“疼!”,赶忙求饶道:“惜儿错啦,呜呜,嫂子饶了惜儿吧。” 李纨又打了一下,不过这一下更轻了些,她咬着牙,忍着心里的不忍,问道:“既然知道错了,那说说错在哪儿了?” 惜春这会儿只觉得除了屁股疼得厉害,被打的时候那种羞耻感更是像钻到心里头去了一样,难受极了。她两条小腿紧紧地夹着,把两瓣屁股上的肉都绷得紧紧的,就想着尽量把前面私密的地方挡住,可又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没有把不该露的露出来,让李纨瞧见了。她哭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边哭一边回答道:“是惜儿不该抗拒情妃姐姐,情妃姐姐说要玩惜儿身子,惜儿就该顺着情妃姐姐才好,呜呜,这是园子里的要紧规矩,我…… 呜呜,我刚才一时慌乱了,确实是做错了。” 李纨又打了一下,不过还是控制着手上的劲儿,然后板着脸,反问道:“你心里想着自己是贾府四小姐,情妃论起来还是你侄儿媳妇呢,你觉得她没资格吩咐你,可这园子里哪能讲那些以前的身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刚说到这儿,见惜春好像忍不住要伸手去遮挡自己的屁股了,李纨冷冷地哼了一声,惜春吓得赶忙又抓紧了那条凳子,再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了。 李纨看着惜春这副可怜又害怕的模样,心里头其实也不好受,可又觉得这规矩不能坏了,只能暗暗叹了口气,想着等她真的长了教训,就赶紧收手吧,可别把这孩子给打坏了,毕竟自己也是真心疼惜她的,只是这园子里的处境,实在是让人无奈。李纨看着惜春那哭得红肿的双眼,还有那因为害怕和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身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了。她深知这一遭对惜春来说着实残忍,可园子里的规矩森严,若今日不严加管教,日后怕是会给惜春招来更大的祸事。 她缓了缓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严厉,说道:“惜丫头,嫂子我也心疼你,可这规矩就是规矩,咱们身在这园子里,谁都逃不过去。今日你受了这责罚,往后可得牢牢记住了,切不可再如此莽撞行事,凡事都得先思量思量这园中的规矩才是。” 惜春一边抽噎着,一边乖巧地点点头,带着哭腔回应道:“嫂子,惜儿记下了,往后定不敢再犯了,惜儿知道嫂子这也是为了惜儿好,是惜儿不懂事,让嫂子费心了。” 李纨轻轻叹了口气,把戒尺放在了一旁,走上前去,从自己的手帕里抽出一角,轻轻为惜春擦去脸上的泪水,眼中满是疼惜,说道:“傻孩子,你能明白就好。这园子里的日子本就艰难,咱们只能小心谨慎地过,可不能因一时意气,就把自己置于险地了。” 惜春感受着李纨那带着温度的手帕擦过脸颊,心里头暖了些许,她知道嫂子这是真心疼自己,便哽咽着说道:“嫂子,惜儿以前总想着凭着自己的性子来,没考虑那么多,经过今日这事儿,惜儿明白了,往后定要谨小慎微,好好守着这园里的规矩,不给嫂子您添麻烦了。” 李纨微微点头,又帮惜春把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用心,定能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琢磨透的。咱们在这学里,学那些诗词文章、礼仪规矩,为的可不只是长些学问,更是要让你们能在这复杂的环境里,保全自己,安稳度日。” 说着,李纨弯下腰,帮惜春把褪到膝盖的裤子慢慢提了起来,边提边说道:“快把衣裳整理好,别着凉了,这要是生了病,可就更遭罪了。” 惜春赶忙伸手配合着李纨,把裤子提好,系上腰带,又整理了一下上衣,整个人看起来稍微齐整了些,只是那眼睛依旧红红的,透着委屈和后怕。 李纨看着惜春整理好了衣裳,便拉着她的手,说道:“走吧,咱们回前头书房去,别让其他姐妹们等急了,今儿这事儿,就当是个教训,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只把它化作往后行事的警醒便是。” 惜春乖巧地应了一声,任由李纨拉着自己,两人一起往书房走去。一路上,李纨心里头还在思忖着,往后该如何更加巧妙地教导这些女孩子,既能让她们熟知园中的规矩,又不至于被这规矩压得没了生气,失了那份本真的性情。 回到书房里,其他的女孩子都已经默写完了,正小声地交头接耳,猜测着惜春和李纨去了后面那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见她们回来了,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们。 宝琴见惜春眼睛红红的,心里头明白她定是受了责罚,便走上前,轻轻拉了拉惜春的手,小声问道:“惜春妹妹,你没事儿吧?” 惜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儿的,琴姐姐,是我做错了事,嫂子教导我呢,我已经知道错了。” 李纨看着她们姐妹间这般关心的模样,心里头也感慨万千,对着众女孩子说道:“今儿这事儿,大家也都当个警醒,咱们在这园子里,处处都得守着规矩,可不能有半点儿差池。好了,都看看自己默写得怎么样了,若是有不懂的地方,这会儿可以来问我。” 众女孩子听了,纷纷应了一声,又各自回到座位上,查看起自己的默写内容来。而惜春也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拿起笔,想要把心思都放在这学问上,可脑海里还是时不时地浮现出刚才受罚的场景,暗暗告诫自己,往后定要更加懂事,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儿发生了。 第73章 李纨教诲怜娇幼,惜春纯善愿献身 且说惜春虽说年纪还小,可这一路被打下来,也渐渐更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和规矩所在。此刻,她既不能遮挡,又不敢闪躲,只能紧紧地抓着春凳的前沿,哭得眼睛红红的,赶忙回应道:“嫂子,不是园中尊卑的事儿,在这园子里,主子才是唯一重要的。呜呜,我知道自己还小,主子可能都还没瞧上我呢,可情妃姐姐得主子宠爱,我既然是主子的奴仆,那自然也就是情妃姐姐的奴仆了。以前在府上那些称呼、辈分啥的,现在都不能再顾着了,情妃姐姐要是想让我陪着,我就该顺着的,是我不该拒绝的,我错了。” 李纨听了,却还是不肯轻易放过,又拿着戒尺打了一下,不过心里到底是怕打重了,便换了另一半臀瓣打着,接着追问道:“你说你还小,是不是心里想着,虽说不敢自称是贾府四小姐了,可还觉得自己年纪小,旁人就都该疼着你、护着你,觉得情妃那样开口就是在羞辱你,是她不对了,是不是这么想的?” 惜春被打得只觉得屁股上火辣辣地疼,可这会儿,与其说是身体上的疼痛,倒不如说是心里头的羞辱感更强烈些。她又怕自己夹紧腿或者挣扎的时候,万一不小心把更私密的地方露出来了,那可就更难堪了,心里头就像被火烤着一样,煎熬极了,也不敢随便回话,只能努力回忆着李纨平日里教导的那些话,赶忙回答道:“啊,啊,不是的,嫂子。不管惜儿年纪小也好,大也好,一切那都得看主子的喜好。主子要是想让我做什么,哪怕是…… 哪怕是对我做很过分的事儿,那也是我该尽的本分。就像情妃姐姐要是想让我陪着,那就是我能派上用场了,我应该高兴才对,我这么小就能伺候主子了,可我刚才却惊慌失措地拒绝了,呜呜,嫂子您别打了,惜儿真的知道错了。” 李纨听了,咬了咬牙,又狠狠地打了两下,可这时候她又担心一直打屁股,真把那粉嫩的小屁股打出一道道血痕来,那孩子得多遭罪,于是稍稍把位置移了移,在惜春的大腿上轻轻地打了两下,说道:“打你,就是想让你长点儿记性,可别今儿嘴上说着知道错了,明儿就又给忘了。” 惜春却误会了李纨的意思,还以为李纨要接着打自己的大腿呢。她想着,屁股上肉多,打了虽说疼,可还能忍忍,这要是打腿,打到骨头可就更疼了。听李纨这话,语气好像没那么严厉了,她赶忙主动哭着讨饶道:“啊,不,嫂子,我再也不敢忘记了,呜呜。下次要是主子有恩赐见我,只要主子稍微表露出一点儿喜欢我的意思,我一定主动顺着主子的意思,任凭主子怎么安排我都行。下次要是情妃姐姐还说要我陪着,就算是开玩笑的,我也一定乖乖听话,任由情妃姐姐吩咐,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了。我回头就去天香楼给情妃姐姐请安,就跟她说我刚才回话没了规矩,怕惹她不高兴了,我知道园子里规矩最大,是我错了。要是姐姐愿意亲近我,那…… 那我就听凭姐姐安排,只要姐姐能高兴就好,呜呜,嫂子,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李纨听她这么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的样子,觉得她好像是真的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了,再听她那带着哭腔的话,看着她那又羞涩又可怜的模样,心里头也软了下来。手上本来是习惯性地又要轻轻打几下,可也不知道怎么的,连着打了这几下之后,好像触动了自己心里的那根愁肠,再加上听着惜春一路哭着,自己心里头那股子难过劲儿也忍不住了,又打了一下之后,眼眶里竟然也流下了两行眼泪来。这时候,李纨带着些哽咽问道:“你是不是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不服气,就是为了敷衍我罢了,肯定觉得我不心疼你们,就知道责罚你们,心里头恨透我了吧,是不是?” 惜春听李纨这么说,她虽然年纪小,屁股上还疼着,心里头也觉得挺羞的,可自从弘昼把大观园给圈禁起来,自己成了这园子里的禁脔女奴,都快有一年的时间了。虽说连弘昼的面都没见着几次,可这园子里的日子是什么样儿,姐妹们的变化,还有那透着凄凉的光景,她都看在眼里呢,这一年下来,她感觉自己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都比以前懂事、成熟了不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在侯门里享福的小姑娘了。这会儿见李纨哭得这么伤心,她反而收起了自己的委屈,哭着安慰起李纨来:“嫂子,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惜儿再也不敢了。惜儿知道嫂子您心里头其实也很苦的,您教导我们,那都是为了我们好。这差事儿本来就挺为难嫂子您的,今儿是惜儿做错了事,辜负了嫂子您平日里对我的教导和用心了。嫂子您要是还没消气,只管接着打就是了,就算把惜儿的屁股打坏了,那也是惜儿该受的。惜儿心里头一直都记着嫂子您对我的好呢,怎么会怪嫂子您。” 李纨听到这儿,心里头那股子难受劲儿就别提了,感觉心里头的愁肠都要断了似的,赶忙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手不自觉地就放到了惜春那滑溜溜的臀瓣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叹了口气,语气里已经全是慈爱了,问道:“疼不疼,惜丫头?” 惜春听了这话,眼泪反而流得更厉害了。她虽然年纪小,可这园子里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的,还得装着像个大人一样去安慰别人呢。这会儿听到李纨这充满疼爱的声音,心里头那滋味儿,比刚才挨打还让她觉得难过呢。李纨的手在自己屁股上轻轻抚摸着,那种感觉让她心里头怪怪的,好像有一股暖流,又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麻痒痒的舒服滋味,她一下子就特别想扑到李纨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她心里头又想着嫂子对自己这么好,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这份心意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又想着要安慰李纨,又想着要再跟李纨认认错,表明自己真的懂了园子里的规矩了,结果一着急,一句没经大脑的话就脱口而出了:“嫂子,您要不要…… 要不要惜儿陪着您,只要能让嫂子您心里舒坦些就好。” 话一出口,她自己立马就反应过来了,羞得满脸通红,心里头直恨自己,怎么就说出这么不像话的话来了,真是太丢人了。 李纨本来正伤心着呢,听到她这话,心里头先是一阵惊讶,接着又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可也知道她就是个小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说话呢,看着倒有几分可爱又可笑,忍不住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这下再也板不起脸了,嗔怪地啐了一口,说道:“起来吧,把裤子穿上。” 惜春刚才那话本就是胡乱说出口的,以她这个年纪,还有平时受的那些教养,哪里懂得女女之间该怎么相处、怎么做才合适,她只知道自己这话实在是太羞耻了,根本就不该是小女孩儿能说出口的。可今儿李纨教训她的不就是要守着这园子里 “禁脔女奴,该受羞辱” 的规矩嘛,她想着自己这么回答,好像也算是符合这意思了,这会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能奶声奶气地应了一声 “是”,然后挣扎着从凳子上下来。这会儿她的裤子还在膝盖那儿呢,出于女孩子的本能害羞,她赶忙用一只手遮住自己私密的地方,另一只手赶紧去提裤子。 李纨其实眼角余光瞥见了她两腿之间,可心里头实在是不忍心细看,觉得那样就太欺负这冰清玉洁的小女孩儿了,于是赶忙把头转开,装作没看见。等惜春把裤子穿好了,李纨就坐到了床上。惜春穿好裤子后,站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坐着还是站着好,想了想,就走到李纨跟前,“扑通” 一声,两膝一弯,跪在了李纨跟前,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嫂子。” 李纨看着她,又是心疼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帮她把头上那朵纱花整理了一下,一脸无奈又难过的样子,说道:“莫恨嫂子,嫂子也知道你们年纪小,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顿了顿,就好像接着刚才的话题似的,又问道:“你可知道嫂子为什么要打你们?” 惜春点了点头,回答道:“嫂子是为了教我们从小就得守规矩,知道敬畏这园子里的规矩呢。” 李纨又接着问道:“那为什么要脱了裤子打呢,你知道吗?” 惜春一听这话,脸一下子又红了,低着头,轻声说道:“嫂子以前讲过的,主子喜欢我们这些女孩子,不只是要我们的身子听使唤,更看重的是我们的性情呢。几位姐姐一起琢磨过,主子好像最喜欢女孩子家那种害羞的样子了。脱了裤子打,能看见…… 那个地方,就是挺羞耻的事儿,咱们既然是主子的禁脔,就得学会忍受这种羞耻,这才是应该的。” 李纨听了,微微点了点头,笑了一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儿,便问道:“你能明白嫂子的一片苦心就好。嫂子再问你,你刚才说主子要是想对咱们做什么,就算是玩残了、玩死了,那也是咱们该尽的本分,那你可知道主子会怎么对咱们?” 惜春愣了一下,脸涨得通红,犹豫了半天,才蚊子哼哼似的小声说道:“我……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就是…… 就是摸摸、亲亲、抱抱、揉揉之类的吧,惜儿年纪小,真的不太懂这些呢,嫂子您也没教过。” 李纨听了,满意地笑了笑,说道:“本来,这些事儿也是该教你们的,可你知道嫂子为什么一心想让你们懂规矩,却只是听凭主子的吩咐,不教你们那些风月之事吗?” 惜春又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宝姐姐以前讲过呢,说咱们年纪还小,主子要是想让咱们陪着,肯定也是喜欢咱们那种清清亮亮的声音、柔柔弱弱的身子,还有那份幼稚纯洁的劲儿。这规矩咱们得学,可最要紧的是不能丢了女孩子家在闺房里的那种羞涩之意,要是没了这个,主子兴许就没了兴致了呢。再有就是,咱们得保持着自己原本的年纪该有的样子,要那种天然纯真、干干净净的感觉,要是小小年纪就学那些风月事儿,主子可能还不喜欢呢。” 李纨听她回答得挺周全的,低下头看着这个小女孩儿,心里头满是爱怜,一把将她抱到了怀里,又是笑又是哭的,说道:“其实,到底该怎么教你们,才能让主子高兴,有时候嫂子心里也没底呢,说这些道理,也不过就是自己瞎琢磨的罢了。这主子的心思,哎,哪里是咱们这些做女奴的能猜得透的呢。嫂子也心疼你们,你们本来都是在大人手心里捧着、护着的宝贝疙瘩,可现在却得在这园子里做这些让人难堪的事儿,受这样的教养。真要是有一天,主子要对你们做那些过分的事儿了,你们年纪这么小,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可这就是咱们的命,时运如此,也没办法了。其实,你琦姐姐、玟姐姐那天差一点儿就…… 也不知道是主子不喜欢,还是主子怜悯她们年纪小,没怎么着她们呢。不过这园子里的日子还长着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嫂子就是怕你们不合主子的心意,到时候落得个不好的下场。这做坏人的事儿,就让嫂子来担着吧,只要你们能好好的就行。” 惜春依偎在李纨怀里,这会儿,屁股上的疼痛早就被抛到脑后去了,听着李纨这掏心窝子的话,心里头酸酸的,低着头说道:“嫂子,您别说了,惜儿都明白的,姐妹们也都知道您的苦心呢。今儿都是惜儿不好,惹您伤心了。” 李纨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你二姐姐院子里出的那事儿,园子里大家都知道了,其实嫂子心里也挺惦记她的呢。她本来就是个实心眼儿的人,可这世道,实心人总是容易吃亏的。虽说她也伺候过主子了,可我瞧着,还是你三姐姐凡事更机灵些,只是有时候太机灵了,又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咱们贾府本来就遭了灭族的大罪,咱们这些女孩子,本来都不敢想以后会是什么下场呢,现在能有这几天安稳日子过,就已经挺不容易的了。我就怕她们在这园子里,光顾着争风吃醋、胡来一气,要是惹恼了主子,主子给的这安稳日子,那也是能收回去的。” 惜春歪着头,想了半天,可她毕竟年纪小,哪能想得明白这园子里那些复杂的事儿,想了半天,咬了咬嘴唇,问道:“嫂子,您说主子会怎么处置二姐姐?” 李纨也愣神了,呆呆地看着前方,摇了摇头,说道:“这可就说不好了,主子又不在园子里,就算在,我也难得能见着主子一面,哪能猜得透主子的心思呢。凤妃是想着你二姐姐能没事儿,可外面传言那么多,她估计也不敢在主子跟前求情了。要说能指望的,可能就是淑、云两位小主了,或者…… 或者是你那湘云老师了,还有两位太太呢,哎,不过这些也都是没准儿的事儿。要是有什么办法,能让主子心里高兴了,再愿意亲近你二姐姐,哪怕是用些厉害点儿的法子,让你二姐姐受点儿委屈、遭点儿羞辱,只要主子满意了,说不定这事儿就能过去了呢。” 惜春听了,歪着头又想了半天,她那小脑袋瓜里琢磨来琢磨去的,想着自己能做些什么呢,突然眼睛一亮,说道:“嫂子,您说等主子回来,我自己去求见主子,让主子…… 让主子安排我做事儿,说不定就能救救姐姐了呢。我也不知道主子会不会看上我,可我觉得,这本来就是我的本分,顶多就像嫂子您说的,要是受不住了,就算被主子弄伤了、弄死了,那也是我尽了心了。” 李纨听了,呆呆地看着怀里的小女孩儿,盯着她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了半天,心里头又是心疼,又是无奈,长叹一声,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其实,在这园子里,那些做禁脔贱奴的女子们,心里头都有过想去求见弘昼,主动请求侍奉主子的念头呢,只是这园子里的规矩,也没说能这样做,也没说不能这样做,而且园子里大多数的女子,要么是还没经历过那些事儿的闺阁处子,要么就是才刚刚懂点儿风月之事,心里头还是被那名门大家的羞涩劲儿拘着,所以还真没几个人敢真的去试一试呢。 李纨抱着惜春,心里头想着这孩子真是太单纯、太善良了,可这园子里的事儿哪有那么简单,她又担心惜春这么做,万一没帮上忙,反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那可怎么是好呢,一时之间,愁绪又涌上心头,眉头也皱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劝惜春才好。 第74章 李纨忧事思前路,惜春怯心盼主怜 且说此时李纨看着惜春那一片赤诚的模样,心里头犯起了难,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才好。要是答应她,那肯定是不妥当的,这主动去求见弘昼,请求侍奉的事儿,谁也不知道弘昼到底会不会喜欢呢。而且惜春年纪还这么小,之前弘昼都没对李琦、李玟她们做什么过分的事儿,想来对于惜春这样的小姑娘,弘昼未必就忍心下手。万一这事儿处理不好,说不定还会给惜春招来灾祸呢。 可要是不答应吧,自己刚才费了半天劲儿教导她园子里的规矩,说来说去,不就是要让她们懂得 “学会忍受羞辱,尽力去取悦主人” 嘛。这会儿惜春作为一个小小的禁脔女奴,有了这样的想法,从某种角度来说,好像也算是符合这园子里那让人无奈的规矩,只不过因为她年纪小,自己就拦着不让她去,好像也没这个道理。 李纨思来想去,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只好想着先找个话头把这事儿给岔开了,于是说道:“你这是在胡说些什么,主子想要哪个陪着,又会怎么安排,那都是主子自己的心意。你现在还小,正是该好好读书学习的时候呢,哪能瞎琢磨这些事儿。别说别的了,情妃今儿来还有别的事儿要交代呢,咱们,就先出去吧。” 说着,李纨就伸手帮惜春拢了拢有些凌乱的秀发,又把她头上的纱花整理了一下,仔细地帮她理了理衣衫,轻轻擦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就这样避开了这个话题,带着惜春回到外面的书房里去了。其他的女孩子们见她们回来了,心里虽然好奇,可也不敢多问什么,大家就又像往常一样,继续读书、背诗了。 到了傍晚时分,李纨便吩咐下人摆饭上来。宝琴这时候说道:“今儿薛姨妈、王夫人都在蘅芜苑里用饭呢,我得回去陪着才好。” 于是,除了宝琴,其他人都在学里用了饭,吃完饭之后,又一个个让丫鬟们小心地领着,送回各自的住处去了。 就这样,一连过了十来天,各房的幼女们每天都是早上过来,傍晚回去,一切都还像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发生。弘昼一直都没回来,跟着这些女孩子的丫鬟们闲下来的时候,难免会凑在一起嚼舌根,她们都特别羡慕金、玉、鸳、蕊那四个奴仆,能跟着主子到外面去侍奉呢。她们想着,外面虽然没有园子里这么多漂亮的女孩子聚在一起,可那四个奴仆能日夜陪着主子,肯定和主子相处得很亲近,这自然就让人又嫉妒又羡慕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再说惜春,自从那天挨了打之后,做事变得越发小心谨慎,也更加勤快了。在学业上,她对诗书那是格外用功,读文章的时候也特别仔细,一点儿都不敢马虎。而且,她还常常跑去湘云那儿学习弹琴,本来她在字画方面就挺有天赋的,现在更是用心了,经常来找李纨、宝钗等人请教一些绘画的精细笔法之类的问题。 李纨冷眼瞧着惜春这一系列的举动,心里头挺感慨的,同时也觉得挺奇怪的,怎么就这么巧呢。原来,之前有一回,可卿难得来这稻香村一趟,来了之后特别殷勤客气,和李纨见了面,喝了茶之后,就说自己有一幅画儿,问学里的姐妹们能不能临摹一下,就当是做功课了。说着,就把画展开了。 李纨本就是个教导学中女孩子要守规矩的人,自己又是个性格比较守旧、看重贞洁的,一看到那幅画,顿时就愣住了,脸 “唰” 的一下就红到了耳根子,感觉两腮滚烫滚烫的,心里头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呢。原来,那是一幅女子的裸体画,画里的人看着隐约就是可卿自己。 李纨虽然性格有些木讷,可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她心里想着,可卿让学里的姑娘们临摹这幅画肯定是假的,这园子里的人,谁见过这样的画,估计连想都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画呢。那些跟着的丫鬟们要是瞧见了,肯定会在私底下悄悄传开的,估计用不了几天,这事儿,就会 “自然而然” 地传到几个贴身伺候主子的奴仆耳朵里,说不定最后连弘昼都会知道呢。弘昼要是知道了这事儿,肯定会很高兴的,到时候肯定会召见可卿问这画的事儿,那可卿这不就是在想办法争宠、讨好主子嘛。 李纨心里挺矛盾的,她向来和凤姐关系亲近,本不想帮着可卿去争这个宠,可再一想,可卿这么做,虽然心思是深了些,可说到底,也是在按照这园子里禁脔女奴的本分,想着法子去伺候主人,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她,于是只好含含糊糊地答应道:“回头看看哪个姑娘好学,愿意临摹再说吧。妃子您这画儿虽然画得精妙,可总归不太适合在课上让大家一起临摹,您这就好比天仙一样的人儿,这画,还是自己私下里欣赏欣赏就好,不然可就亵渎了这画了呢。” 可卿听了,也没再多追问,只是笑着说:“姐姐您看着办就行啦。” 这才有了之前可卿来稻香村的那档子事儿。 现在看着惜春连着好几天都在请教画工,还跑去宝钗那儿求那些古版笔法,按理说,让惜春去临摹那幅画好像挺合适的,可李纨心里清楚,可卿这是在争宠呢,就算是像自己这样没什么心机的人,也都知道可卿和迎春关系不太好,要是真让迎春妹妹去把可卿这招给实施了,那可就等于是把迎春往火坑里推,这不是在害迎春嘛,李纨心里实在是不忍心这么做。 可看着惜春现在这一系列让人捉摸不透的举动,李纨也猜不透这个小姑娘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装作不知道这事儿吧,可又不敢把这事儿告诉凤姐,怕惹出什么风波来,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找个由头,让自己的两个堂妹去临摹那幅画好了,至于丫鬟们会怎么传话,她也不想特意去禁止,可也不想张扬这事儿,就只能听天由命,看看后面会怎么发展了。 又这么过了几天,眼瞅着年关就要到了,天气也越来越冷了。要说这过年,大家可都是头一回在园子里当奴仆过年,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筹备才好呢。除了王夫人和薛姨妈,想着要多添些衣衫、用度,用心地把住处装点装点,其他人都有些没主意了。 正巧这时候,园子里赶上平儿过生日,虽说弘昼不在,可大家看在凤姐的面子上,自然是要相约着一起去给平儿贺贺寿的。可没想到,这时候湘云却生病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大夫来给她瞧病,看着她那病恹恹的样子,说是倦怠弱症,大家心里都挺惋惜的。也只能是把人参、鹿茸、当归、血燕这些滋补的药材都拿出来,尽量给她补补身子了。 这还不算完呢,一个病了,另一个又病了,黛玉本来就有喘咳的老毛病,这一回,看着好像更严重了,脸上的愁容也更明显了。宝钗她们去看她的时候,心里也明白她是因为什么发愁,可这病也不是说劝就能劝好的,也只能是陪着说说话,安慰安慰她了。 紧接着,王夫人又犯了头风病,怡红院里一下子就忙活起来了。再后来,晴雯也生病了,说是着凉了,发起了无名热,身上特别不舒服。凤姐担心这病在园子里传开了可就不好了,于是赶紧让人把晴雯从怡红院挪出来,干脆安置在现在空着的紫菱洲西边的小屋里养病,一边又着急忙忙地让人去外面请医生来。 只是这医生进园子来,男女有别,不太方便。还好那詹事府的冯紫英挺热心的,他请了个太医,自己还叫上了詹事府管事首领太监佟客双,两个人陪着,亲自领着太医进了园子,在园子里各个生病的姑娘那儿转了一圈,挨个给她们请了脉,开了药方。园子里的姑娘们都挺感激冯紫英的,觉得他对王爷真是忠心耿耿、一片赤诚。 凤姐听了这事儿,自然是要放下帘子,隔着帘子见见冯紫英,当面跟他道谢。冯紫英倒是特别恭敬谦逊,说道:“诸位姑娘可别这么谢我,这园子的用度,还有各方面的打点,那都是我分内该做的事儿。”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如今,大内的祈福仪式已经结束了,万岁爷的身子也见好了,朝廷上下的人都放心了。四王爷觉得咱们五爷一个人在张家口不太妥当,就向皇上请旨,想把王爷召回京疗养呢。皇上也觉得五爷一片孝心,自己受着伤,还大冬天的去张家口办差,挺不容易的,已经下旨让宗人府派暖轿去接王爷了,估计用不了几天,王爷就要回来了。想来王爷还是会住在园子里,到时候还望园子里的姑娘们提前准备准备。” 大家一听弘昼要回来了,心里头又是欣慰,又是期盼的。欣慰的是王爷平安无事,期盼的是说不定往后的日子能好过些呢,只是也不知道这回来之后,又会发生些什么事儿,大家心里头都有些忐忑不安呢。 众人听闻弘昼即将归来,心里头是五味杂陈。那些个平日里就盼着得主子青睐的,想着这回可得好好表现一番,指不定就能多得些照拂,往后在这园子里的日子也能舒坦些;而那些本就对这奴仆生活满心无奈与抵触的,却只觉愁绪更添几分,不知又要面对怎样的为难事儿了。 李纨听了这消息,眉头微微皱起,心里暗自思忖着。她一方面盼着弘昼回来能继续对贾兰的事儿不闻不问,让儿子能在外头安稳度日,可另一方面,又担心这园子里的女孩子,尤其是自己用心教导的这些个,会不会因为什么没做好,触了弘昼的霉头,那可就糟了。她看向身边的惜春,见这小姑娘也是一脸复杂的神情,眼神里既有害怕,又似乎藏着些别的什么,李纨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这段日子如此用心,怕也是在为弘昼回来做准备呢,只盼她别太莽撞才好。 惜春此刻心里确实忐忑不安,她知道弘昼回来意味着什么,自己之前挨了打,已然明白这园子里规矩森严,一丝差错都出不得。她想着自己这段日子努力学这学那,不就是盼着能在主子面前留个好印象嘛,可又怕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到时候还是惹得主子厌烦,那可怎么对得起嫂子李纨的教导,又怎么对得起自己受的这些苦。而且她心里还惦记着迎春姐姐的事儿,想着要是能在弘昼面前替迎春求求情,说不定姐姐就能少受些罪了,只是到底该怎么开口,她心里也没底呢,只能暗暗发愁。 园子里的其他女孩子也都各自怀着心思,有的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商量着等弘昼回来要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髻,好显得自己乖巧伶俐又漂亮,能一下子入了主子的眼;有的则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一脸忧愁,想着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了,却又毫无办法。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园子里的氛围也越发紧张起来,丫鬟们都手脚麻利地打扫着各处屋子,把平日里珍藏的那些个精致物件都摆了出来,想把园子装点得漂漂亮亮的,讨弘昼的欢心。负责膳食的婆子们也在琢磨着要准备些什么新奇又合主子口味的饭菜,好让弘昼吃得满意。 第75章 弘昼别院欺弱女,丫鬟谨慎侍亲王 且说此时冯紫英带着太医入园伺候,告知众人弘昼已得了旨意,不日便要回府。园中的女子们虽说一时难以确切知晓朝中内廷的具体情况,可一听说弘昼要归来,心里头总归是既欣慰又有所期盼。 弘昼此前,心里头一直有着诸多考量。他担心雍正这一病要是难以好转,朝廷局势恐怕会出现变故,所以还动用了自己安插在军机处的亲信门人,去执掌骁骑营的兵马,协同京畿一带做好布防之事。思来想去之后,他干脆决定装傻充愣、韬光养晦,就待在张家口那边,对外谎称自己伤得很重,动弹不得。那呈给雍正的请安折子,写得那叫一个凄惨,“病中孱弱无力,四体冰裂,两目苛伤,遥望京华,惦念父皇,泣血泪干之余,对祷苍茫,只愿非儿臣之不肖不孝,致使天躬违和,卧榻切齿,对影沾襟,恨难尽为子为臣之分寸德行,若天假以寿,能度此冬,来岁挣扎返京,必求惩膝下,再祈父皇万年,以慰赤子苍头”,这般言辞,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挺夸张的,毕竟他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就算真摔了一跤,写成这样,也确实有些让人觉得荒唐又好笑了。 军机处那边呢,原本是不敢轻易去惊扰正在养病的雍正的,直到有一天,雍正的病情稍稍有了好转,能下地走动了,问起弘昼在哪儿的时候,这才有人提及此事。四皇子弘历就在雍正的病榻前,念起了弘昼的这道折子,结果把病中的雍正给逗得忍不住笑喷了,当下就批了个 “胡说八道,速速返京,若病了,三府俗务难料理,自己府上养着”,从这批复里,也能看出雍正对弘昼还是挺疼惜的呢。 弘昼在张家口的日子,整天待在驿馆里,实在是闲得无聊。正巧那当地有个县官,叫任诚凤,是个特别会察言观色的人,他瞧出弘昼虽是个风流之人,可当时正闷得慌呢,于是就动了心思,把当地女学宫里的两个妙龄女孩子送进驿馆,想着让她们给弘昼 “解解闷”。 这两个女孩子,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说是在学宫里读书习字,实际上更多的是地方上豪绅们相互联络感情的一种方式罢了。按常理来说,她们将来要么去参加选秀,要么就等着出阁嫁人,都是那种娇俏可爱、纯洁美好的姑娘。可谁能想到,遇到了这样的事儿,被地方官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无奈之下,只能被送给弘昼,想着能让王爷开心。 这两个姑娘心里别提多委屈、多难过了,好好的清白之身就这么被弘昼给毁了,在弘昼眼里,仿佛她们就只是用来发泄欲望的工具一样,肆意地轻薄玩弄,她们的贞节就这样没了。可事已至此,她们也知道没了回头路,心里头唯一的盼头就是盼着弘昼能看在她们的容貌和身子的份上,把她们带回京城,哪怕是当个奴仆,也算是有个归宿了。 然而,弘昼却根本没把她们放在心上,嫌弃她们虽然有着年少纯真和贞洁的一面,可毕竟是来自郊省之地,只是寻常士绅人家的女儿,光看容貌虽说也还算动人,可气质、性情、修养、风姿这些方面,比起大观园里的二等丫头都差远了,就更别提像钗黛、妙玉、王熙凤、迎春探春惜春这些女子了,那更是望尘莫及。 所以,弘昼干脆不嫌麻烦,叫冯紫英去园子里,把自己那四个 “贴身奴儿”,也就是鸳鸯、金钏儿、玉钏儿、蕊官给接过来陪着自己。等这四个丫鬟被冯紫英安排人用暖卧榻四轮车儿送到了张家口这边后,弘昼在这儿可不像在园子里那样得顾及着各种规矩,还得收敛着些。这会儿在这外地呢,他便可以随心所欲地带着这四个丫鬟四处游玩,今儿去访访山,明儿去看看庙,后儿去探探园的,日子倒也过得挺自在,也算解了闷了。 而这四个丫鬟呢,各个都是容貌出众、妩媚动人,而且性格恭顺温柔,伺候起弘昼来那叫一个尽心尽力。弘昼看着她们在身边伺候着,兴致越发高涨起来。有时候情之所至了,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就对金钏儿、玉钏儿、蕊官这几个丫鬟又是各种折腾,用了不少花样去亲近玩弄她们,肆意地轻薄侮辱,仿佛要把在园子里没能尽情享受的都在这儿补上,真的是把那对女孩子的轻薄之事做到了极致。 玉钏儿和蕊官本来就已经失了身,有一回,弘昼玩得兴起,居然在夜里又对她们做出了过分的事儿,结果把金钏儿一直守着的童贞也给破了。只有那鸳鸯,虽说身上几乎各处都被弘昼轻薄侮辱过了,可她的身子贞操却始终还保留着。刚开始的时候,鸳鸯心里特别慌乱,毕竟她还是个没经历过这些事儿的黄花大闺女,对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也不太懂,心里还纳闷呢,不知道主子是不是不喜欢自己的身子,所以才没对自己做那最后一步。 可过了几天,她慢慢看出来了,原来主子是故意留着她这处子之身,就为了变着法儿地戏弄她,让她做些难为情的事儿来给自己取乐呢。鸳鸯心里别提多委屈、多无奈了,可也没办法,只能强忍着眼泪,含羞忍辱地顺着弘昼的意思去讨好奉承他了。 不过,这四个丫鬟原本就是丫鬟里头最会伺候人的,尤其是蕊官,本就是优伶出身,很懂得怎么去服侍人讨好人呢。如今在这京外,有了能独占弘昼恩宠的机会,她们自然是用尽了心思,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妥妥当当的,一心只想着把弘昼伺候好了。 有鸳鸯在旁边提点着,她们四个做事都特别小心谨慎,从不敢越雷池一步,也不敢仗着受宠就把自己当成什么宠妾了,始终牢记着自己 “贴身奴儿” 的本分。不管是穿衣打扮、饮食安排、端茶递水,还是伺候弘昼就寝、沐浴、给他揉捏按摩、梳头洗脸这些事儿,全都按照弘昼的喜好来,做得那叫一个细致周到,就盼着能让弘昼心里舒坦。 偶尔,她们也会和弘昼有些亲昵的小举动,像是轻轻捏个手,亲个嘴儿,可也都把握着分寸,不会太过放肆,就是摆出一副温柔恭顺、任由主子消遣的模样。那蕊官还常常发挥自己的长处,给弘昼唱个小曲儿,跳个舞儿,好让弘昼开心。真到了弘昼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她们几个更是乖巧听话,完全听从弘昼的吩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鸳鸯的温柔、蕊官的妩媚、金钏的俏皮、玉钏的纯真,在各种时候都展现得淋漓尽致,不管是正着来、倒着来,还是侧着、反着、逆着、顺着,哪怕是把她们灌醉了、迷昏了,甚至是捆起来、裹起来,她们也都顺着弘昼的性子,有时候是亲昵地打闹,有时候是按照弘昼的要求主动些,有时候又要扮演个被 “凶残强暴” 的样子,反正就是想尽办法满足弘昼的兴致。 就这样,弘昼把那两个学宫的女孩子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而那些地方官员呢,一个个只知道奉承巴结,哪敢去管弘昼这荒唐的做派。 有一天,弘昼带着人去鸡鸣山上看雪,在那山神庙里让人上茶的时候,一时兴起,就让蕊官用一种比较亲昵的方式伺候他,正到兴头上呢,结果驿站的官员过来说接到了内廷的旨意,弘昼赶忙回去拆开一看,原来是雍正让他回京呢。他心里一盘算,自己出京都已经大半个月了,既然雍正批复了自己的折子,想必是身子已经好转了,于是就吩咐准备回京。 那些地方官员呢,自然是赶忙上前奉承着送行。弘昼,早就把那两个女学生的事儿抛到脑后了,只是想着这当地的汉官伺候得还算周到,就随口夸了几句。那任诚凤还陪着小心说道:“王爷,那两个女孩子,奴才给您妥妥地送到京里,送到您府上吧。” 弘昼却只是摆了摆手,说不必了。可怜那两个女学生,平白无故地遭了这样的罪,失了身子,最后也没个好结果,只能回到自己府上,可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她们心里也没底,只是这世道如此,这样的事儿也不算少见,实在是让人叹息。 弘昼坐着车马往京城赶,虽说心里也挺惦记着大观园里的那些事儿,可一时之间也觉得不便直接就回大观园去,于是就去了内宫外头景阳门上递了个折子,借口说自己伤得太重,病气还没好,怕过了病气给传染了,所以不敢去见驾。之后又叫太医院随便找了几个医生来,给自己把了把脉,写了个跌打损伤的脉方,装装样子。 接着,他又想着去四阿哥府里,也就是宝亲王弘历那儿拜望一下,还留着吃了晚饭呢。等看着天色已经很晚了,琢磨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回自己的王府去了。 其实,弘昼平日里已经很少回王府居住了。他那侧福晋章佳氏,性格胆小懦弱,身体又多病,王府里内外接待宾客这些礼仪事务,本来就挺繁杂的,她应付起来挺吃力,所以弘昼就慢慢把这些事儿都交给书房的侍女小月去学着打理了。 这小月虽说才十六岁,可却是个聪明又好学的姑娘,她也不敢自作主张,遇到事儿经常去请教章佳氏,有时候还会去园子里,给凤姐、可卿、王夫人等人问个好,顺便请教一下怎么处理那些事儿,把各种事务都打理得妥妥当当的。虽说以她的身份,不过就是个下人婢女,而且还是从人市上买来的小奴,原本就是买来伺候主子起居,供主子差遣的,按说让她在亲王府里多做些主,确实不太合规矩,可弘昼本就生性荒唐,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既然弘昼一心宠爱她,还把这么多事儿托付给她,在这大清上下,除了皇帝老子,又有谁敢来多管闲事呢。 今儿个见弘昼回府了,倒是挺稀罕的事儿,门官和管家们都稳稳当当、恭恭敬敬地把弘昼迎进了府里,弘昼先是去章佳氏那儿随便安慰问候了一下,之后便径直走进内书房里去了。 他走进书房,看着熟悉又有些许陌生的环境,心里头思绪万千,想着这段日子在外面的荒唐事儿,又惦记着园子里的那些人和事儿,一时之间,竟有些感慨,也不知道接下来在这王府里,又会发生些什么事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鸳鸯等四个贴身丫鬟,本就遵照着规矩,无论主子去哪儿都得跟着,这次却是头一遭来到王府。她们心里头挺好奇的,瞧着这王府宅子,感觉规模和景致比起大观园来,似乎还稍逊一筹呢,不过大观园在京城西南的偏镇之处,位置比较偏远,而这王府宅子,可是昔年燕王府改建而成的,离着紫禁城也就三箭之地的距离,地处内城禁区,除了皇家的阿哥、王爷们,哪还有人敢越矩修建这般富丽堂皇的地方。 弘昼王府里平日里起居的地方,叫做燕和堂,是依傍着一处松山石假山建成的一方院落,里面有三栋呈品字排列的小楼,每一栋都是那种靠着山、能望月,推开窗户就能看见槐树,朱红色的楼阁在阳光下光彩闪耀的模样,看着很是气派。 她们跟着弘昼往里头走,只见十几个插金缀玉、打扮得很是精致的丫鬟,在院门两边像大雁展翅似的排开,齐刷刷地跪在那儿迎接呢。一见到弘昼,便一个接一个地喊道:“主子安好。” 鸳鸯等四个丫鬟心里犯起了嘀咕,她们想着自己在园子里本就是低贱的奴仆身份,如今到了这王府里,也不知道算个什么地位,心里头既忐忑又谨慎,也不敢贸然去和其他人打招呼,就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弘昼身后进了院子。 堂内到处都点着灯,各个角落也都燃着蜡烛,一片亮堂堂的。穿过小院,迈过南厅,有一道琉璃文章门,再往里走,就瞧见一方碧荷金鱼池,正对着的一栋小楼,看样子应该就是弘昼歇息的内书房了。 那楼前此刻没有旁人,在红梨木台阶边上,蹲着一个万福姿势、正跪着的女孩子,瞧年纪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鹅黄色云纹缎子堆纱宫裙,身量苗条,显得玲珑有致的,气质清纯又可爱,容貌更是生得如同仙子一般,风姿绰约,透着一股别样的灵秀劲儿,这便是小月了。 小月见了弘昼,赶忙磕了个头,轻声说道:“奴婢给主子请安。主子安好。一路可累着了。” 弘昼笑着走上前,抬手示意她起身,还回应了一句:“这一路奔波,确实是累着了。” 说完,就径直往楼上走去了。 鸳鸯等四个丫鬟侧身向小月行了礼,她们心里清楚,就连凤姐、可卿那样厉害的人物,在这小月面前,那都是不敢摆什么架子的,虽说她们几个年龄可比小月大不少呢,可也得恭恭敬敬地称呼她 “姊姊”,哪敢有半点儿失礼,所以就照着对凤姐、可卿的礼数,都对着小月施了个半福礼,口中说道:“小月姊姊安好。” 小月瞧了瞧她们四人,露出一抹嫣然的笑容,回应道:“姊妹们不要多礼,我可担待不起呢。” 说完,也不多说别的,便随着弘昼抬脚往楼上走去了。鸳鸯等四女一时也摸不清这王府里的规矩,自然就跟在后面,只是心里头很是谨慎,一步都不敢越过小月的身形往前去。 第76章 弘昼浴汤享娇侍,玉钏掬香伴月巾 且说此时弘昼到了楼上,推开房门进去,里面是一间用丹鼎梅香薰暖了的卧室,里头的陈设倒是干净又简洁,和弘昼以往喜好那种极尽奢靡、布置得充满各种巧妙心思的风格不太一样呢。 金钏儿见弘昼转身,便依照平日里服侍的规矩,走上前去伺候着帮弘昼褪去外面的大衣裳,然后自己找到一旁的单枝剑方戟衣架,把衣裳给挂好了。 弘昼见这四个丫鬟跟在身后,看着挺局促的,不像在园子里伺候时那般伶俐,心里就明白过来,她们是一时之间不清楚王府里有什么不一样的规矩,于是笑着说道:“明儿咱们还回园子里住呢,今儿就在这儿随便安置一夜就行。到了这儿,就跟在园子里一样就好啦。你们不用都跟着我,楼下有几间给奴婢们歇息的小房间,小月平日里都是睡在楼下的,你们几个呢,就按照园子里的时辰安排,今儿晚上轮值就行啦。我这一路奔波,累得很,洗个澡,睡一觉才好。” 他这话一出口,鸳鸯等四个丫鬟心里可就开始琢磨开了。她们头一个想法就是,本以为这王府里肯定也和大观园似的,到处都是漂亮的女孩子,莺莺燕燕的一大群呢,也不知道主子今晚会去哪个侍妾那儿歇息,虽说弘昼在园子里也有独自歇息的时候,可这会儿到了王府,她们心里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再就是,弘昼说小月睡在楼下,她们就不禁寻思,难道小月今晚不陪着主子睡吗?还有,说到 “洗澡” 这事儿,就算不涉及那些不好的事儿,可总归是需要丫鬟奴仆来伺候的,本来她们几个作为贴身丫鬟,伺候主子洗浴也是有排班的,可如今到了王府,又哪知道平常都是由哪个丫鬟或者侍妾来伺候的呢,要是自己太殷勤了,怕显得僭越了,可要是不主动去伺候,又怕惹得主子怪罪,这可真是让她们左右为难。 这四个丫鬟心里头局促不安,偷偷地去看小月,却发现小月也红了脸呢。原来,小月虽说冰雪聪明,跟着弘昼也学了个里外通透,可到底还是个没经历过那些事儿的小女孩儿,冰清玉洁的,这会儿,她心里头和鸳鸯她们一样,也有着不少小心思呢。她心里想着,往常主子说要洗澡的时候,也有自己和其他几个贴身侍女服侍的习惯,可现在来了鸳鸯她们四个,想着园子里肯定是有一番不一样的热闹劲儿,自己要是太主动了,会不会扫了主子的兴,可要是不伺候呢,这儿毕竟是王府,自己的身份本就是贴身伺候的侍女,要是不尽这个本分,那怎么行呢。 这五个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愣在那儿了,把弘昼都给看愣了,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明白这些女孩子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按规矩伺候自己了,想着她们这副模样,倒觉得挺有意思的,忍不住哈哈一笑,伸手在身边金钏儿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打趣道:“你们几个在这儿迟疑什么呢?今儿我累了,奔波了四百多里地,就是想简单洗个澡,又不是要玩什么花样儿,你们倒一个个害羞谦让起来了,哈哈。” 小月听了这话,脸更红了,都差点要轻轻啐一口了,娇声说道:“主子您就别打趣这几个姊妹了。她们姊妹们自然是想着顺着主子您的兴致来呢。想来她们是头一回过来,对这儿还不熟悉,只是,这府里和园子里不太一样,要是想去大池子洗澡的话,得去东边,还挺麻烦的呢。我之前估量着主子今儿累了,就在后头备了盆老松木香汤,主子您要是洗浴的话,奴婢可不敢偷懒,要是主子不嫌弃奴婢手笨,就让奴婢来伺候您吧。要是主子您想让哪位妹妹伺候,奴婢给您引路就是了。” 玉钏儿年纪最小,心思也比较单纯,没那么多心眼儿,这时候也蹲下身说道:“主子,今儿沐浴,本来按轮值是该轮到奴儿伺候的呢。只是头一回进主子这大府里,到处都不熟悉,就怕一个不留神,没伺候好,委屈了主子您。” 弘昼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这一群小丫头,哪来这么多事儿。既如此,玉钏儿,你就和你小月姊姊一起伺候我洗澡吧。” 其他几个女孩子听了这话,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挺害羞的,不过好歹有了个明确的安排,心里也算有底了,知道该怎么做了。于是,鸳鸯、金钏儿、蕊官就先下楼去歇息了,小月和玉钏儿一左一右地陪着弘昼往那后头的暖房走去。 暖房外头,还有两个丫鬟跪在那儿等着伺候呢,弘昼没怎么搭理她们,径直就走进去了,小月和玉钏儿也赶忙跟着进去。 这座暖房,是内外两间的格局,外头那间是个铺着圆石地砖的水房,四角各有一只石雕的空心蟾蜍,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机关,那蟾蜍的嘴里正 “咕嘟咕嘟” 地往外喷着水雾香沫呢,看着还挺奇妙的。正中间放着一张椭圆状、月白色的松木浴盆,说是浴盆,其实尺寸可不小,大概有七八尺方圆呢。巧的是,那浴盆外头的木纹,也不知道是天然生成的还是后天雕琢出来的,隐隐约约看着像是玄女飞天的形状,很是别致。一旁有两排木架,上面满满当当地挂着十来条干棉浴巾,另一旁则摆放着水桶、水勺、胰子、花瓣、木锉、木梳这些洗澡会用到的物件。 再往后有一扇小门,通到里面的一间屋子,那里面是火房,一直烧着开水,随时可以取来添到浴盆里,还通过地龙把热气引到外面这间房里,让整个暖房都暖烘烘的,很是舒适呢。 小月和玉钏儿进了暖房,心里头想着得赶紧把洗澡的事儿准备妥当,可又有点紧张,毕竟在这王府里伺候主子洗澡,和在园子里感觉还是不太一样,她们都暗暗提醒自己,可得小心仔细着,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才好呢第七十回:装疯卖傻名王归府,玉奴月鬟双掬汤泉 弘昼进了这暖房里头,细细打量着周围,发现房间里的布置着实是颇为考究呢。小月和玉钏儿相互看了看对方,虽说她俩以前都服侍过弘昼洗澡,可今儿个主子虽说了 “只是洗个澡,又不是要玩什么花样儿”,但毕竟男女有别,心里头还是本能地觉得害羞。不过呢,说到这伺候洗澡的规矩,她们倒是都很熟悉的,也不敢在这事儿上拿捏什么,于是一个站在左边,一个站在右边,开始服侍弘昼脱衣裳。 先是帮弘昼把那大红阿哥褂子解开,接着又褪去里头的小袄,再把贴身的小衣也一件一件地除了下来,都整整齐齐地搁在了一侧的竹编篮子里。这时候,弘昼那一身肌肉就露了出来,虽说肤色稍微有点黄暗,可看着也是透着一股俊朗劲儿呢。 玉钏儿心里一直记着自己身为禁脔女奴的那些规矩,扶着弘昼准备跨步进到浴桶里的时候,就 “扑通” 一声跪下了,用她那奶声奶气的声音,依照以往定下的规矩问道:“主子沐浴,奴儿该是脱了衣裳伺候,还是穿点小衣伺候,是该进桶来陪侍,还是该在这里替主子抹身呢,还请主子示下。” 小月虽说也服侍过弘昼洗浴,可她一则年纪小,二则弘昼平日里挺怜惜她的,三则她本质上是个侍女,不像玉钏儿是专门的禁脔女奴,所以还从没经历过像玉钏儿说的这种伺候规矩呢。她见玉钏儿比自己年纪还小些,却这么按那种风月意味十足的规矩去请示主人,心里头暗暗咋舌,想着这主子还真是懂得享受女孩子的伺候,同时又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弘昼倒是没太在意,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就这么伺候吧。你小月姊姊日常和你不一样,你脱衣裳进来,她,估计得脸红到耳根子了呢。” 小月一听,顿时觉得特别窘迫,赶忙说道:“主子您尽胡说呢。主子您想怎么舒坦,自然就怎么来,怎么还老念着我呢。” 弘昼听了也没再接话,两个女孩子便也不再脱衣了,玉钏儿拿起木勺,轻轻地掬着水,缓缓地在弘昼头上浇落,小月则拿起一旁的一条香巾,沾了苜蓿汁,在水里细致地替弘昼擦起身子来。 只是,这浴桶比较深,小月在帮弘昼擦拭的时候,难免会沾到水,那香汤热腾腾的,不一会儿,她的发梢和脸庞就被水雾给弄湿了。弘昼本来正仰着头、闭着眼睛,惬意地享受着两个女孩子的服侍呢,这时候睁眼一看小月,只见在那水雾之中,小月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似的,更添了几分朦胧又妖娆的美感,一时间,他那童心和一种别样的亲近之意一起涌了上来,就伸手过去,轻轻摸了摸小月的小脸蛋儿。 小月和玉钏儿的情况可不一样,她虽然一直在伺候弘昼,也挺得弘昼的宠爱和欢心的,可身子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还没被弘昼有过那种过分的举动呢,是个冰清玉洁的小姑娘。虽说平日里在一旁服侍起居的时候,弘昼摸摸她的脸蛋、小手,有时候拍拍她的屁股,甚至隔着衣衫捏捏她的肩头之类的,都是常有的事儿,可哪怕是在弘昼面前宽衣解带、把自己的身子袒露出来,那都是从来没有过的。 小月心里头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她本就是从人市上买来的小丫头,想着能伺候主人的起居,这也是自己的本分了,就算以后主人瞧不上自己,把自己打发了,不管是配给小厮也好,还是赏给外官也罢,凭着王府这赫赫的威名,那对自己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了。而且,她心里也明白,在这样的大户人家做贴身婢女,趁着自己年轻水灵、还没出阁的时候,和主人有一些亲近的举动,甚至有时候被轻薄一下,那好像也是难以避免的事儿呢。 她有时候对着镜子打量自己,也知晓自己生得还算好看。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着灵动劲儿,嘴唇犹如樱桃般红润,泛着健康的色泽,脸蛋总是粉扑扑的,看着就十分可爱,眉毛也是弯弯的,恰似月牙一般,整体瞧下来,即便是自己谦虚着说,也称得上是个模样颇为动人的少女了。 再瞧瞧自己的身形,肌肤白皙似雪,触感又滑又软,手指纤细修长,宛如葱管一般,手臂也是白白嫩嫩的,透着青春的朝气,肩膀线条娇俏,腰肢纤细柔软,尽显少女的婉约姿态。她想着,自己这般模样,也算是有几分招人喜欢的地方吧。 她心里其实一直存着个念头,自己身为王府的婢女,主子的心意那可是至关重要的呀。只要主子愿意,自己便该一心一意地好好伺候着,哪怕主子偶尔有些亲昵的举动,只要不过分逾矩,那自己也理应顺着,毕竟这也是身为下人的本分所在嘛。 只是呢,弘昼在外头向来有着风流荒唐的名声,可对她却一直只是些小打小闹的亲昵举动,这就让小月心里头时常挺疑惑的。她暗自琢磨着,要说主子是怜惜自己年纪小吧,可那大观园里有的是比自己还小的丫鬟呀,主子对待她们时,举动似乎更为随意亲昵些,丝毫没有太多顾虑;可要说主子是不喜欢自己、瞧不上自己吧,平日里主子对自己又有着一份别样的亲密和疼惜劲儿呢。再看看园子里那些女子,无论姿色如何,哪怕稍显普通些的小丫鬟,也都在这儿安心做着奴仆,主子好像也从来没因为容貌之类的原因,对谁有明显不同的对待呀。所以她心里就觉得这事儿挺奇怪的,怎么也想不明白主子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思,时常为此而暗自思量呢。 第77章 玉钏拂汤勤侍主,小月梳发巧承欢 且说此时弘昼当着玉钏儿的面,这么轻薄地摸了她的脸蛋,她心里头就更觉得羞涩了,毕竟旁边还有个同样在服侍的玉钏儿呢,在别人面前被主子这样亲近,她就感觉有点异样的局促和惶恐了,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心里头也 “扑通扑通” 地跳个不停,可又不敢躲开,只能装作没看见、没感觉到似的,依旧硬着头皮给弘昼抹身子。 小月和玉钏儿听到弘昼的那番吩咐后,虽仍羞涩,但也不敢再有迟疑,各自深吸一口气,暗暗定了定神,便继续小心地伺候起来。 玉钏儿先是微微欠身,伸出纤细的手臂,轻轻握住木勺的把柄,小心翼翼地舀起一木勺那温热的香汤。她微微歪着头,目光专注地看着勺中的香汤,心里想着,这香汤可是自己和下人们精心准备的,里面的花瓣都是挑了又挑,就盼着能让主子洗得舒坦,满意自己的伺候呢。只见这香汤呈现出一种如梦如幻的色泽,恰似被夕阳余晖晕染过的琥珀,澄澈而又透着淡淡的暖光。水中漂浮着的花瓣可谓是五彩斑斓,艳红的玫瑰花瓣舒展着柔美的姿态,仿佛在水中继续绽放着它们的娇艳;素白的茉莉花瓣则如同点点繁星,散发着清幽雅致的气息;还有几瓣淡粉色不知名的小花,小巧玲珑,点缀其间,恰似娇羞的少女,为这香汤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韵味。 随后,玉钏儿轻抿着嘴唇,缓缓地将木勺移至弘昼肩头上方,微微倾斜木勺,那带着花瓣的水便如一条彩色的丝带般,缓缓从弘昼的肩头流下。花瓣们像是一群灵动的精灵,顺着水流的轨迹,或轻盈地滑落,有的沿着弘昼的肌肤一路向下,留下一道淡淡的花痕;或打着旋儿嬉戏,在弘昼的肩头调皮地转了几个圈儿,才恋恋不舍地继续向下。玉钏儿的眼睛紧紧盯着水流,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缓慢,生怕水流急了让主子不舒服,她轻声说道:“主子,这水温可还合适?奴儿再给您冲冲背吧。这香汤里加了好几味花草,婢子听说是精心调配的呢,既能舒缓身心,又可滋养肌肤,主子您好好泡泡,定能解了这一路的疲乏。” 说着,她又舀起几勺水,手臂轻抬轻落,动作连贯又舒缓,继续往弘昼的背上浇着水,每一勺水落下的位置都尽量均匀,让那香汤能充分地润泽弘昼的后背。弘昼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应了句:“嗯,正合适,你这丫头做事越发细致了,这味儿闻着确实舒坦。” 玉钏儿听了,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又暗自高兴起来,想着自己这番心思没白费,只要主子满意就好。 小月则站在一旁,微微弯腰,拿起那沾了苜蓿汁的香巾,用双手轻轻捏着香巾的两角,让香巾平整地展开。她轻挪脚步,靠近弘昼,随后缓缓蹲下身子,将香巾轻柔地搭在弘昼的手臂上,开始沿着手臂的纹理擦拭起来。她的动作轻盈又细致,像是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一边擦,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自己可得好好伺候着,虽说平日里也常做这些事儿,可每次在主子身边,还是怕有什么闪失,惹得主子不高兴了。她说道:“主子,您瞧这花瓣与香汤相融得多妙,这苜蓿汁呢,又能将它们的益处更好地留在主子的肌肤上,让这香汤的滋养功效发挥到极致呢。” 她擦拭时,手指微微弯曲,带动着香巾在弘昼的手臂上轻轻摩挲,每一次擦拭,都让那些附着在手臂上的花瓣轻轻翻滚,花瓣里的汁水也随之渗出,与香汤、苜蓿汁交融在一起,在手臂上留下一道道带着斑斓色彩与多重香气的润泽痕迹。那香巾每经过一处,便好似在编织一幅色彩绚丽又香气袭人的画卷,弘昼笑了笑,打趣道:“就你懂得多,那可得好好擦擦咯,这感觉倒还挺有意思。” 小月听了,脸上微微一红,嘴角却也不自觉地翘起,心里挺开心,想着主子愿意和自己打趣,说明对自己的伺候还算认可呢,可得更用心些才是,手上的动作也愈发轻柔而有节奏了。 玉钏儿听了,也跟着笑起来,接着她把木勺轻轻放在一旁,双手交叠,轻轻按揉了几下,活动了下手指,便再次伸出手,握住木勺,又舀了几勺水浇在弘昼的后背上。随着水的落下,那些原本在水面漂浮的花瓣像是接到了命令一般,纷纷朝着弘昼的后背涌去,瞬间,他的后背就像是被铺上了一层缤纷的花毯。玉钏儿看着这场景,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心里满是欢喜,觉得这画面真美,希望主子能尽情享受此刻呢。玫瑰花瓣的艳丽、茉莉花瓣的素雅以及那些粉色小花的娇俏,交织在一起,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微光,美得如梦似幻。而后背的肌肤在花瓣的簇拥下,微微起伏,花瓣与花瓣之间相互挤压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使得更多的花香被释放出来,那香气愈发浓烈醇厚,仿佛要将整个暖房都填满似的,每一口呼吸都能让人沉醉在这迷人的芬芳之中。 玉钏儿把木勺递给小月,双手递过去的时候,还微微欠了欠身,说道:“姊姊,你也给主子冲冲背,我来给主子搓搓肩呢。” 小月赶忙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木勺,轻声应道:“好的,妹妹。” 随后,她站起身来,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调整好位置,便再次蹲下身子,将木勺倾斜,让水流顺着弘昼的脊背缓缓淌下,花瓣们也随之缓缓滑落,有的顺着水流掉到了浴桶里,溅起小小的水花,水花飞溅的瞬间,晶莹剔透,裹挟着那迷人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小月的目光随着水流移动,手上控制着水流的大小和速度,心里想着,这伺候主子洗澡虽说有些难为情,可也是自己的本分,只要主子能舒坦,那也值了。而浴桶里原本平静的香汤,因为花瓣的搅动,像是被唤醒了一般,打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花瓣在涟漪中上下浮动,与香汤更加紧密地融合在一起,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的,共同营造出这满是芬芳与诗意的氛围。 玉钏儿伸出小手,先是轻轻在弘昼的双肩处按了按,感受了一下主子肩部的肌肉状态,随后开始缓缓揉搓起来。她的手指灵活地在弘昼的肩上转动,时而用指腹轻轻按压,时而用掌心稍稍摩挲,嘴里说道:“主子平日里操心诸多事务,这肩上的担子重,可得好好松松筋骨呢。” 她一边揉搓,一边在心里心疼主子,想着主子要管那么多事儿,肯定累坏了,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力伺候好,让主子放松放松。她揉搓的动作很是轻柔,每一下都让那些贴在肩上的花瓣轻轻颤动,花瓣里蕴含的香气也随着揉搓的动作,一缕缕地散发出来,混合着周围香汤蒸腾而起的水汽,萦绕在弘昼的身边。在这揉搓的过程中,花瓣被挤压得越发贴合肌肤,它们的颜色似乎也渐渐晕染开来,在弘昼的肩上留下了一片片淡淡的花痕,仿佛是这香汤与花瓣共同为他绘制的独特印记,见证着此刻这惬意又温馨的伺候时光。 小月见状,把木勺放好,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架子边,将沾了苜蓿汁的香巾重新在水里漂洗了一下,拧干后,又走回弘昼身边,再次蹲下身子,用香巾帮着玉钏儿一起给弘昼揉搓肩膀。她的动作很是小心,与玉钏儿配合默契,两人的手一左一右,在弘昼的肩上有节奏地揉搓着,小月说道:“只要主子觉着舒坦就好,奴婢们能伺候主子那是福分呢。” 两人的动作让花瓣与香汤的融合更加充分,那些原本还完整的花瓣,有的被揉搓得破碎开来,丝丝缕缕的花瓣纤维混入香汤之中,使得香汤的颜色变得更加浓郁,香气也越发深沉持久,仿佛这香汤的生命力在花瓣的融入下被进一步激发了出来,尽情地散发着它的魅力,弥漫在暖房的每一个角落。小月心里默默想着,自己和玉钏儿一起伺候,可得配合好,可不能出什么差错,让主子不满意,手上的动作越发专注认真起来。 过了会儿,玉钏儿停下揉搓肩膀的动作,轻轻拍了拍弘昼的后背,说道:“主子,奴儿给您擦擦腿吧,走了这么远的路,腿怕是也乏了。”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来,理了理裙摆,然后轻轻蹲下身去,将香巾在水里浸湿后,仔细地擦拭起弘昼的双腿来。她先是把香巾整个覆盖在弘昼的大腿上,然后双手握住香巾的两端,慢慢地来回拉动,动作轻柔又细致,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与那些依附在腿上的花瓣进行一场温柔的对话。她心里想着,主子的腿走了那么多路,肯定很酸很累,自己得擦得仔细些,把那疲乏都给擦走才好呢。 有的花瓣顺着玉钏儿擦拭的方向滑落,在腿上留下一道带着花香的湿痕;有的则被香巾轻轻带起,又重新落入香汤之中,溅起星星点点的香液,那香液里饱含着花瓣的精华,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又融入了香汤里,让香汤的香气更加层次丰富。玉钏儿边擦边时不时抬头看看弘昼的表情,眼睛里透着关切,手上的动作也会根据弘昼的反应适时调整,她问道:“主子,奴儿手劲儿可还使得?没弄疼您吧?” 弘昼笑着回道:“使着正好,你这丫头,越发会伺候人了。” 玉钏儿听了,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中满是喜悦,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觉得自己的辛苦没白费,主子认可自己,那可比什么都重要呢。 小月在一旁看着,也想帮忙,便微微向前迈了一步,说道:“妹妹,我来帮你换水巾吧,这用了一会儿,怕不干净了呢。” 玉钏儿听了,停下手中的动作,感激地看了小月一眼,应了一声,把手里有些脏了的香巾递给小月。小月赶忙伸手接过,转身快步走到一旁的架子边,将脏香巾放在一边,从干净的巾帕里挑出一条,又走到水桶旁,把香巾浸到水里,轻轻揉搓了几下,让香巾充分浸湿后,再拿出来,用力拧了拧,确保不会滴水,这才浸了苜蓿汁,转身走回玉钏儿身边,递回给她,说道:“妹妹,给你,这下干净了。” 玉钏儿接过干净的香巾,笑着道了声谢,便继续擦拭着弘昼的小腿。她一手托着弘昼的小腿,一手拿着香巾,动作轻柔地从膝盖处往下擦拭,每一下擦拭都让那香汤的香气在空气中轻轻荡漾开来,仿佛给这暖房编织了一层看不见的香雾纱幔。那些残留的花瓣碎屑随着香巾的移动,在小腿的肌肤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像是细碎的宝石镶嵌其上,又似大自然洒下的独特装饰,让这伺候的场景多了几分别样的雅致与浪漫。她时不时抬头看看弘昼的表情,生怕哪里没做好,心里一直紧绷着一根弦呢。 这时候,弘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两个丫头,说道:“对了,你们俩在这王府里,平日里除了伺候我,可有什么别的趣事?” 小月听了,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歪着头想了想,心里想着可不能说那些太琐碎无聊的事儿,得挑些主子可能感兴趣的讲讲,随后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回答道:“主子,奴婢们平日里就是跟着福晋学着打理府里的事务,偶尔空闲了,也就聚在一起做做女红,上次,婢子跟着福晋学绣了个香囊,绣着绣着,针法却乱了,绣出的花样歪歪扭扭的,可好笑了呢,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趣事了,只盼着主子能常回府里,这府里,有主子在才热闹些。” 说着,她手上又拿起一旁的梳子,准备给弘昼梳理头发。 玉钏儿也附和着说:“是,主子,您不在的时候,这王府里都冷清多了,大家都盼着您回来呢。” 玉钏儿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弘昼的腿,示意擦拭好了,然后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脸上满是真诚的期待,心里是真这么觉得的,主子不在,这王府里好像都没了生气,现在主子回来了,大家心里都踏实多了呢。 弘昼听了,哈哈一笑,笑声在暖房里回荡,他微微坐直了身子,说道:“就你们会哄我开心,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往后,我也尽量多在府里待着。” 弘昼心里其实也挺享受这种被下人惦记、盼着回来的感觉,觉得挺暖心的,脸上带着笑意,眼神里也透着几分愉悦。 玉钏儿擦完了腿,站起身来,走到浴桶边,微微弯腰,看着浴桶里的水,伸出手指探了探水温,感觉有些凉了,便说道:“主子,这水有些凉了,奴儿去添些热的来吧,可不能让主子着凉了。” 说着,她转身快步走向一旁的水桶,先是拿起旁边的小水勺,轻轻舀起热水,然后手臂缓慢而平稳地移动,将热水缓缓地往浴桶里添着。那热水倒入浴桶时,发出 “滋滋” 的声响,热气升腾而起,裹挟着香汤原本的香气,又混合着新添热水所带有的一种淡淡的水汽味道,让整个暖房里的香气变得更加层次丰富了。玉钏儿边添边用手轻轻搅和着浴桶里的水,手指在水里灵活地划动,感受着水温的变化,心里想着,这水温可得调合适了,万一烫着或者凉着主子,那可就糟了,她说道:“主子,您再试试水温,看够不够热。” 弘昼伸手探了探水温,在水里划动了几下手掌,感受了一番后,说道:“可以了,正好。” 小月这时拿起梳子,先是用手轻轻拂过梳子的齿,检查有没有倒刺之类的,确认无误后,走到弘昼身后,微微弯腰,轻声说道:“主子,趁着这会儿,奴婢给您梳梳头发吧,可别待会儿打结了不好梳理呢。” 弘昼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方便小月梳理,小月便轻柔地从弘昼的发根开始,慢慢地往下梳着。她左手轻轻握住一绺头发,右手拿着梳子,从发根处缓缓向下滑动,动作轻盈又连贯,嘴里念叨着:“主子的头发又黑又密,可真是好呢。” 每梳一下,那些原本附着在发丝间的细碎花瓣便轻轻飘落,像是下了一场小小的花雨,有的花瓣落在小月的肩头,有的飘落在浴桶里,而发丝也沾染了香汤与花瓣的气息,随着梳子的滑动,隐隐散发着那股迷人的味道,仿佛这头发也成了这香汤与花瓣共同打造的艺术品,散发着别样的魅力。 第78章 弘昼戏情羞小月,玉钏旁观窘自身 且说此时玉钏儿在一旁看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笑着说:“那可不,主子天生就是一副好相貌,这头发,也是透着贵气呢。” 玉钏儿心里是由衷地这么觉得,看着主子这模样,就觉得自家主子就是与众不同呢,眼睛里满是欣赏的神色。 弘昼被她们夸得心里挺高兴,嘴角微微上扬,嘴上却说道:“就你们会说些好听的,不过这伺候人的本事,你们俩倒是不相上下,都让我省心呐。” 弘昼心里想着,这俩丫头确实贴心,伺候得周到细致,有她们在身边,还挺舒心的呢,靠在浴桶边上,继续惬意地享受着这伺候的时光。 哪知道弘昼好像看出她害羞了,还故意逗她呢,大大咧咧地说道:“亲个嘴儿。” 这俩女孩子一听,顿时都慌了神,又羞又惧地抬头看着弘昼,却发现弘昼这话是冲着小月说的。小月虽说之前被弘昼亲过脸蛋儿,可这会儿要当着旁人的面,主动去亲吻主子,这也太让她难为情了,她一下子就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心里头又羞又窘,仿佛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呢,可她又不敢违抗弘昼的意思,毕竟主子的脾性她是知道的,只要出口说了,那是万万不能违背的。再看那边玉钏儿,正笑嘻嘻地、眼睛里透着股媚劲儿看着自己呢,她没办法,只能红着脸,闭上眼睛,就好像要去接受什么刑罚似的,紧张兮兮地凑了上去,用自己那两片嘴唇,轻轻地在弘昼的嘴唇上 “啧” 地亲了一下。 弘昼见她这般羞涩的模样,倒觉得挺有意思的,看她虽然亲得很轻巧,可那小脸憋得通红,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就好像经历了一场什么大事情似的,心里头更喜欢了,还想着继续逗她呢,就转过头对玉钏儿说:“你小月姊姊亲得这等不温不火的,你也来亲一个给你小月姊姊瞧瞧。” 玉钏儿本来就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虽说年纪更小,可早就和弘昼有过很亲近的事儿了,身子也被弘昼亲近过,童贞都没了呢,平日里侍奉主子的时候,尤其是这次跟着出京在直隶,那相处的时候花样可不少。这时候听了弘昼的话,反而没那么多羞涩了,咯咯一笑,清脆得像银铃似的,脆生生地回答道:“是,主子。” 说着,就大大方方地凑了上去,对着弘昼的嘴巴,很是温柔又妩媚地吻了上去,也不怕羞,还把自己那樱桃小嘴儿一张,舌头就和弘昼的舌头缠在了一起。 玉钏儿心里想着,能在主子身边伺候着,那可是自己的福气呢,主子要是对自己有那些亲近的举动,哪怕是像这样亲吻,那也是自己的本分,只要主子高兴就好啦,而且她觉得这样亲亲抱抱的,其实男女之间感觉还挺开心的呢,这会儿舌尖上传来那种麻痒痒的感觉,心里头还美滋滋的,要不是亲了一会儿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都舍不得停下来呢。 弘昼被她这么一亲,也觉得特别舒坦,都差点舍不得放开她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扭头对小月说:“如何?” 小月这时候也被逗得咯咯直笑,她平日里和弘昼相处就挺亲密的,这会儿胆子也大了些,娇声说道:“是呢。” 说着,也学着玉钏儿的样子,凑上去,对着弘昼的嘴巴,把自己的舌头伸了出来,和弘昼缠绵在了一起。 这三个人,就这么亲亲抱抱的,一时间气氛变得特别亲昵又欢快,还觉得除了这种男女之间的亲昵举动之外,倒还有一种像闺中好友相处时的喜乐感觉呢,都笑得停不下来,一会儿左边亲一口,一会儿右边亲一口的,还一边亲一边打趣着。 一个说:“主子胡子扎人呢。” 另一个就说:“我闻到姊姊口里香甜了。” “我又没亲你,你如何闻到?” “我从主子嘴里闻到的。” 整个屋子里头都弥漫着一种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氛围,也分不清是花瓣、胰子的香味,还是那水雾的香气,又或者是两个女孩子身上的体香了,就觉得那味儿混在一起,特别好闻呢。再看她俩身上,因为一直在忙着给弘昼擦拭身子、浇水什么的,衣裙都渐渐被水给沾湿了,那少女娇俏的身形,尤其是那微微凸显出来的胸部轮廓,在浸湿的衣衫下若隐若现的,看着特别可爱。玉钏儿本来就是和弘昼有过亲密关系的,倒也罢了,可小月一直是那种清清纯纯的少女模样,这会儿那被水浸湿后展现出来的身体曲线,透着一种少女独有的妩媚劲儿,看着特别吸引人。 弘昼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头那亲近之意一下子就变得更强烈了,一时兴起,怪叫了一声,突然伸出两只胳膊,一下子就把小月从浴桶外面给抱了起来,直接就抱进了浴桶里头。 小月冷不丁地被这么一抱,吓得惊叫了一声,瞬间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一片暖暖的水流给包裹住了,身子也紧紧地被弘昼揽在了怀里,而弘昼的两只大手,已经毫不客气地在汤水里,隔着那被水浸透、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的两层衣衫,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屁股上,另一只手则捂在了她的右胸上。 小月又是嘤咛了一声,她心里知道这场景实在是太羞人了,自己作为一个少女,最私密的地方,这会儿在这温泉水里,被弘昼这么抱着、摸着,衣裳全都紧紧贴在身上,身上的肌肤都隐隐约约能看见了,这可比赤身裸体还让人害羞呢,更何况旁边还有个玉钏儿在那儿咯咯笑着,看着好像还有点吃醋的样子呢。 可她又想着,主子向来就是这么个荒唐的性子,既然这会儿把自己拉到水里来摸弄身子了,那自己作为奴仆,主子喜欢这样,自己哪敢不从呢,所以除了刚开始被吓了一跳,惊叫了那一声,还有弘昼的大手刚碰到自己胸部的时候,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啊” 之外,很快就换了一副温柔又顺从的模样,就像那花儿等着人采撷似的,干脆把身子往弘昼的怀里又靠了靠,任由自己的一头秀发在水面上漂着,嘴里发出一些嘤咛、呜咽的声音,小声地哼着:“嗯,主子。” 她虽然心里头特别害羞,也象征性地稍微挣扎了一下,可那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根本不敢真的挣脱,弘昼手掌下的屁股和胸部,更是一动都不敢动,就怕惹得主子不高兴了,只能把两只胳膊伸出来,捂住自己的脸,算是不敢去看弘昼和玉钏儿的意思,嘴里呢,半是抗拒半是温顺地,含糊不清地喊着:“主子。” 弘昼这天如往常一般,由王府侍女小月、贴身丫鬟玉钏儿服侍着洗浴。起初,不过是弘昼一时兴起,带着几分随性的亲昵,将小月抱入了浴盆之中,使得小月的衣衫被水浸湿,随后又让小月帮忙擦拭身子等。这般举动虽说已然超出了寻常主仆间应有的分寸,可弘昼倒也并非是故意为之,只是他平日里行事本就随性,没太去细想这些规矩,只图当下自在罢了。 小月呢,是个心思单纯且懂得感恩的女孩子。打从被卖入王府起,她心里就明白,自己往后的日子全仰仗着主子的心意了。能进入这样尊贵的王府为奴,在她看来那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呀。所以,她平日里总是尽心尽力地服侍弘昼,满心盼着能讨得主子的欢心,哪怕有时候弘昼的一些亲昵举动会让她感到羞涩万分,可她从不敢有丝毫违抗的心思,反而对弘昼满是感激,总想着要找机会好好报答这份恩情呢。 此刻身处浴盆之中,小月虽未经男女之事,可还是咬着牙强忍着羞涩,尽力按弘昼的意思做着手头的事儿。只是旁边还有玉钏儿在呢,小月脸皮薄,心里便越发觉得难为情了,那涨得通红的小脸,一直埋在弘昼怀里,两只小手在水下虽努力地做着动作,可她既不敢偷偷去瞧弘昼此刻的神情,更不敢去看玉钏儿的反应,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扑通扑通” 跳个不停,紧张得不行。 弄了一会儿之后,小月察觉到了些许异样,感觉弘昼那边好像有些不同寻常的变化,同时也听到弘昼的喘息声变得粗重了些。可她毕竟年纪尚小,对于男女之间的这些事儿本就一知半解,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她一方面盼着弘昼能舒坦满意,可另一方面又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对主子的身体有不好的影响,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压低了声音,轻得仿佛只有弘昼能听见似的,在他怀里小声问道:“主子可舒坦?” 问完这话,她心里还在纠结,不知道自己这么问是不是合适呢。 弘昼这会儿正沉浸在一种别样的情绪里,被小月这么一问,那心里的急切之感越发按捺不住了。可小月年纪小又没什么经验呀,她心里又纠结又害怕,犹豫了好一会儿,实在没了主意,便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玉钏儿,那眼神里满是求助的意味,仿佛在问玉钏儿该怎么办才好。 玉钏儿呢,虽说比小月还小一岁,以往也和弘昼有过些较为亲近的相处,可她同样也是个涉世未深、没多少经验的小姑娘呀。面对眼前这等私密又微妙的情况,她也是一下子没了主意,除了脸涨得通红,呆愣愣地瞧着,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给小月示意,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无奈呢。 小月见玉钏儿也没个反应,没办法,只能咬咬牙,手上又加了些力气,可她那手腕子都已经酸得快没劲儿了,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凑到弘昼耳边说道:“主子您…… 您向来精神头儿足,月儿年纪小,不太懂这些,还请主子您…… 您自己拿个主意呀。” 说完,小脸憋得更红了,心里别提多窘迫了。 弘昼这会儿已经到了一个比较关键的时候,被小月这副纯真又青涩的模样一刺激,心里那股冲动变得更强烈了。可他又突然想到,在这浴盆里要是任由情绪继续下去,总归是不太妥当的,再加上他平日里被娇惯着,那皇家贵胄的任性脾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也没顾得上小月本就是个未经人事、脸皮薄又害羞的小姑娘,便语气稍重、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地说了句话,让小月很是为难。 小月一听这话,心里那委屈瞬间就涌了上来。她本就是个身世可怜的孩子呀,打从四五岁起,就被那狠心的人贩子给拐了去。那人贩子瞧她模样生得俊俏,便盘算着将来能卖个好价钱,教了她些诗书,可那也不过是把她当成个谋利的工具罢了,根本没安什么好心。小时候,她常常背地里偷偷难过,想着自己这命咋就这么苦呢,心里盼着要是能卖给大户人家做个丫鬟,哪怕平日里会受些委屈,等过几年能配给个苦力,好歹也算是有个安稳的归宿了;要是运气不好,被卖到那种不清白的地方,那这辈子可就全毁了。 好不容易被王府买了进来,她心里那是对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充满了感恩,觉得这就是自己天大的福气了。所以平日里伺候弘昼,那都是用尽了心思,想着只要能让主子高兴,自己就算受点委屈也没啥大不了的。她原本想着,弘昼就算对自己有些亲昵举动,顶多也就是像之前那样摸摸脸蛋、拍拍手之类的,哪想到今儿个居然要自己做这样为难的事儿呀,她心里那骨子里的羞涩、害怕,还有对自身尊严的看重,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愣在那儿犹豫了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第79章 弘昼宠婢言名分,众女迎王候事端 且说此时玉钏儿见弘昼的样子,心里着急,怕主子不高兴,一着急便脱口而出:“主子要不要奴儿来呀。”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意识到自己这话好像说得也不太合适,果然,弘昼一听,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扭头看向怀里的小月。 小月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心里又是自责又是害怕,暗暗埋怨自己怎么能在这时候犹豫呢,这不是忘了自己的本分嘛,脸 “唰” 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虽然没敢去看弘昼的眼神,可心里那恐惧和自责的情绪都快把她给淹没了,赶忙带着哭腔说道:“奴婢一时糊涂,慌了神了,奴婢这身子和命都是主子您的呀,自然是主子您要奴婢怎样,奴婢就得怎样,只求主子您尽兴。” 说完,闭上眼睛,伸手在水里做了相应的动作,可她实在没什么经验,动作显得很是生疏,心里紧张得像绷紧的弦一样。 过了一会儿,弘昼那边也渐渐平复了下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身子软软地靠在了浴盆边沿上。再低头看看怀里的小月,见她那副狼狈又可怜的模样,心里一下子就涌上了几分怜惜和惭愧,想着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这么折腾一个小姑娘。 小月这时候,娇软地哀求道:“主子,月儿适才实在是慌了神了。主子您愿意使唤月儿,那是月儿的本分,更是月儿的福分呀。是月儿不中用,做错了事,这罪过可大了,只怕主子您适才要是没舒坦,也赎不了这罪呀。主子您可千万别饶了月儿,一定要重重地处罚月儿,也好给府里上下,还有园子里的人都做个样子呀。” 弘昼听她这么一说,刚开始都愣住了,回过神来后,忍不住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小月的脸腮,语气里满是平日里少见的温柔,说道:“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呀,一时害羞本就是女儿家的天性嘛,嗯,本王就喜欢你们这些女孩子家的这份羞涩和天真劲儿,要是没了,本王还不乐意了呢。你是本王的婢女,和旁人自然是不同的,虽说都是要伺候本王,可身份摆在这儿,哪里能就只想着处罚你呀。好啦,别慌乱成这样了,本王适才挺舒坦的,可没骗你呢,倒是你,怪可怜见的,适才本王一时冲动了,没太顾得上你,可弄疼你了没?” 弘昼这会儿呀,都差点忘了自己王爷的身份和架子了,满心只想着安慰小月呢。 小月听了弘昼这话,心里那感动和娇羞的情绪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脸涨得通红,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就像在做梦似的。再加上弘昼这语气实在是太温柔了,她一时之间都忘了自己奴婢的身份,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主子,晚上就让月儿继续伺候您歇息吧,您要是不嫌弃,月儿就…… 就多在跟前好好伺候着您呀。” 旁边的玉钏儿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大了,心里那震惊可不小呀。在她看来,弘昼对小月做的那些事儿,虽说主子身份尊贵,行事可能随性些,可也确实是有些过分了。没想到弘昼对小月这会儿居然还能这么温柔,这可太出乎她意料了。而且小月这话,虽说也是出于一片想要好好侍奉主子的心思,可毕竟这么说太冒失了,哪有丫鬟主动这么跟主子提要求的呀。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弘昼听了小月这话,居然没有生气,也没应承下来,而是仰面思索了片刻,神色变得认真起来,缓缓地说道:“你是本王买来的侍女,本王自然是希望你能一直在身边好好伺候着。只是这会儿本王想着,一直这么使唤你,也怪不忍心的,等过些日子,寻个合适的由头,给你安排个更好的身份,让你往后在府里能过得更安稳些才好呀。” 要知道,在当时那个朝野风俗下,没什么出身的女孩子在大户人家的地位那是有着明确区分的。最底层的,就是那些被达官贵人随意差遣的,大多是从人市上买来的,或者是从一些不太正经的场所赎买的,还有些是获罪人家的女儿沦为奴仆的,这些女孩子往往没什么地位可言,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再往上一层呢,就是普通的府里丫鬟了,要是模样生得俊俏,被主子瞧上了,偶尔被主子亲近也是常有的事儿,等年纪稍大些了,便会被配给府里的下人做妻子了。还有一种就是家生的丫鬟,要是知根知底又比较得力,跟着少爷伺候的,有可能会得到主子的格外看重;跟着小姐伺候的,陪嫁到夫家,也能有个相对好点儿的安置呢。 在这王府之中,身份地位的讲究那可是极为严苛的。就拿妾室来说,寻常人家纳妾,虽说不像正妻、偏房那般对出身要求极高,可也大多是有一定门第要求的。到了弘昼这般尊贵的亲王身份,那要求就更加严格了。福晋、侧福晋自是有着严格的门第规矩,而就算是侍妾、侍女丫鬟这些,也都有着各自的门道。对于弘昼而言,凭借他的身份地位,想要给身边的人安排身份,那也是得遵循诸多规矩的。像要成为王府的侍妾,那必须得经过宗人府入册,记录在天家玉牒之上,按规矩非得是上三旗上等人家的千金贵女才行呢,所以以小月这样从人市上买来的普通女孩子身份,弘昼说要给她安排个更好的身份,这在旁人看来,着实是有些不合常规,不符合王府乃至整个皇家一贯的规矩和体统呀。 至于弘昼口中所说的 “合适的由头”“更好的身份”,在小月和玉钏儿听来,那可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呀。两个女孩子先是愣了好一会儿,半晌都没回过神来,最后还是小月先缓过神,她忽闪着大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下意识地说道:“主子您说笑了吧,这…… 这哪成什么体统呀。” 可她再仔细看看弘昼的表情,却发现弘昼竟不像是在说笑,反而是一脸认真的样子,这下小月可就急了。 她心里那叫一个纠结呀,一方面,她深知自己身份低微,能在王府伺候主子,那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大福分了,哪敢奢望什么更好的身份这般高攀的事儿呢。她想着,自己本就是主子的婢女,为主子做任何事那都是本分,哪怕主子只是让自己做些普通的伺候活儿,只要往后等自己年纪大了,主子别把自己随意配给别人,能让自己留在王府哪怕当个杂役,一辈子只伺候过主子这一个人,那都算是此生修来的福气了。另一方面,她又替弘昼考虑起来了,她心里明白弘昼身份尊贵,在朝中那可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老一辈的亲王且不说,如今这一辈里,除了宝亲王,那朝廷上下可就数弘昼最为尊贵了。 就像恭顺亲王纳妾,那娶的可都是身份极为尊贵的女子呀,弘昼要是纳妾,怎么也得是上三旗的贵姓千金才说得过去呢,自己这么个没什么身份背景的丫头,要是真有了什么特殊身份,那传出去不得让王府乃至整个宗室都炸开了锅呀,肯定会惹出大麻烦的。所以她赶忙劝说道:“主子您想怎样都行呀,让月儿伺候着本就是应该的,月儿的身子,本就是供主子您使唤的。月儿只求等过几年自己容貌不再娇艳了,主子您别把月儿配给别人,就让月儿留在府里当个杂役,能一辈子只伺候过主子您,那就是月儿此生修来的最大福分了。要是主子您对别的女孩子有兴致,按规矩安置着让她们伺候您就是了呀。” 可弘昼却像是没听进去似的,只是摆了摆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接着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说道:“罢了,别再多说了。本王心里自有主意,说了要怎么做,那就是要怎么做。嗯,你也别太操心了,本王这么安排,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本王想这么做,旁人也管不着。累了,今儿就别再啰嗦了,明儿还要回园子去呢,你俩赶紧替我把身子擦干,安排我歇息吧,今儿不折腾了,玉钏儿陪着我睡就行啦。” 几人就这么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王府里的日常事儿,一边继续着洗澡的流程,小月和玉钏儿这会儿心里都平静了许多,没了之前那些尴尬和暧昧的氛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主仆之间融洽又规矩的相处感觉。 小月心里想着,主子毕竟是主子,自己只要本本分分把伺候的事儿做好就行,可不能再去胡思乱想,失了分寸。玉钏儿呢,也觉得刚才那阵慌乱实在是有些失态了,暗暗告诫自己往后可得更加沉稳些,不能再这般毛毛躁躁的,得让主子觉得自己是个靠谱的丫鬟才好呢。 渐渐地,弘昼这澡也洗得差不多了,浴桶里的水已经没了起初的温热,花瓣也都有些蔫了下去。小月和玉钏儿听了弘昼说要起身的话后,先是偷偷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里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毕竟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儿还让她们心有余悸呢,可主子既然已经发话了,她们心里头虽然都觉得不妥,可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当下便赶忙应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弘昼起身。 玉钏儿拿起一旁干净柔软的浴巾,轻轻展开,和小月一起,动作轻柔又细致地帮弘昼把身子擦干。她们的动作很慢,很专注,像是在完成一件无比重要的事儿,从弘昼的肩膀,到后背,再到手臂、双腿,一处处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没有落下丝毫地方。每擦一下,她们心里头就更踏实一分,只盼着能顺顺利利地伺候好弘昼,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待把身子彻底擦干后,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弘昼出了浴桶,又赶忙取来干净的衣裳,准备伺候弘昼穿上。小月先拿起中衣,轻轻抖开,然后微微弯腰,将中衣的领口撑开,方便弘昼伸胳膊进去,嘴里还轻声说道:“主子,您小心点儿,别着凉了。” 玉钏儿则在一旁帮着整理衣裳的下摆,让它能更平整地贴合在弘昼身上。 等弘昼穿好中衣后,接着便是外袍了,玉钏儿从衣架上取下那件精致的锦袍,双手捧着递到弘昼面前,小月则细心地帮弘昼系着衣带,手指灵活地打着结,边系边说道:“主子,这衣带的花样今儿个看着别样好看呢,和您这锦袍可配得很。” 弘昼听了,笑了笑,说道:“就你这丫头,眼光倒是独到,总能发现这些个小细节。” 衣裳穿戴整齐后,还是玉钏儿扶着弘昼进了卧室。一进卧室,玉钏儿先是扶着弘昼在床边坐下,然后转身去把床铺整理了一下,拍了拍枕头,又把被子叠好的一角掀开,这才回身对弘昼说道:“主子,您快歇着吧,今儿也累了一天了呢。” 弘昼点了点头,便躺了下去,玉钏儿也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挨着弘昼躺了下来,不过她可不敢有什么别的举动,只是静静地陪着弘昼,心里还在想着今儿这一天发生的事儿,觉得真是又惊险又难忘。 这一夜,玉钏儿就只是陪着弘昼搂着睡了一觉,周围安静极了,只有两人均匀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回荡着,倒也没再发生什么别的事儿了。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榻上,仿佛给这卧室披上了一层银白的纱幔,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祥和。 到了第二日,日近中天了,弘昼才睡醒过来,玉钏儿其实早就醒了,可她不敢惊扰弘昼,就静静地躺在被窝里陪着。等弘昼醒转了,她才赶忙服侍着弘昼起来更衣。这时候,外头的小月进来了,她手里拿着梳子等物件,来伺候弘昼梳头洗脸,可她心里头这会儿正纠结着呢,一腔的心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她心里既盼着昨夜弘昼那话只是一时的荒唐梦话,可又怕弘昼真的给忘了,毕竟那对于她来说,虽然明知不合规矩,可心底深处又隐隐有着一丝期盼。所以她也不敢再提这事儿了,只是嘴里说着些温柔的话语,汇报着王府内的一些差事情况。 又过了一会儿,鸳鸯、金钏儿捧着几碟子精致的小菜进来了,开始服侍弘昼用午膳。看着弘昼那昨儿的疲累之色渐渐散去了,小月这才小心地提醒道:“主子还去园子里不?昨儿主子吩咐,已经让几位大人要来去园子里回话,只怕这会子他们吃不准主子何时起,不敢怠慢,都在园子那里候着呢。” 弘昼听了,点了点头,说道:“自然还是去园子里,只说病着就是了。眼看天儿也一天比一天冷了,园子里地龙好,自然去过冬过年。嗯,委屈了你,还在府里替我张罗,堂客往来也不好怠慢了,过两日你就备着做新娘子吧。” 鸳鸯、金钏儿还不知道这事儿的缘由呢,而小月呢,听了弘昼这话,心里头那叫一个复杂,又是害羞,想着自己要是真能穿上嫁衣,那该是多难为情又激动的事儿;又是期盼,毕竟心底深处还是有着那么一丝渴望能有个不一样的名分,能更长久地陪在弘昼身边;可同时又担忧得不行,怕这事儿真要是办起来,那得惹出多大的风波,到时候可怎么收场呢,她张了张嘴,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弘昼却像是没察觉到小月的纠结似的,已经站起身来,还伸手拍了拍小月的臀部,然后携着玉钏儿、小月、鸳鸯、金钏儿这四女,又带了些从人,安排好车驾,就出城南回大观园去了。 园中,凤姐、可卿等已经得到了消息,她们心里想着,弘昼这一回过来那可是难得的事儿,便赶忙督促着园中有头脸的女孩子,都到西门里头的院子里候着迎接呢。而冯紫英、勒克什等几个要紧的门人,昨儿奉了王府的差事,今儿要见弘昼回话,可又觉得园子里都是王爷身边亲近的人,自己贸然进去不太合适,便都在雀思门里头的门房里候着。凤姐她们也不敢怠慢这些门人,早差了晴雯、珍珠、小红几个小有体面的丫鬟,给他们递送些茶水过去。 待等弘昼的车马到了,那几个门人心里琢磨着里头都是王爷的亲近之人,自己不便相见,就依旧躲在门房里候着,等着弘昼传唤呢,而这园子里,又将因为弘昼的到来,发生什么样的事儿,大家心里都还没个底儿。 第80章 弘昼探病关园事,紫英回话探主心 且说次日只见那凤姐、可卿率先垂范,领着宝钗、李纨、尤二姐、邢岫烟、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宝琴、李纹、李绮,连着平儿、袭人、司棋、侍书、入画、香菱、莺儿、万儿、芳官、翠缕、宝珠、金桂等一众女子,齐齐地跪了下来,那场面颇为壮观。众人皆低垂着头,一叠声地只叩头说道:“主子安好。” 声音此起彼伏,在这园子里回荡着,满是恭敬与顺从。 弘昼才从那口外回来,这几日一路上都只在贴身的鸳鸯、蕊官、金玉等四女身上寻些轻松惬意,此刻刚一进园子,就听闻这一院子的莺声燕语,那娇柔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是这冬日里最悦耳的乐章,再瞧着眼前满地的娇颜玉体,虽是冬日里寒意阵阵,可弘昼心里却觉得无比快活,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他这才抬手招呼众女只管起来,目光落在凤姐身上,开口问道:“园子里可安生?” 凤姐原本心里还一直忐忑着呢,就怕弘昼还在挂念着迎春的事儿而生气,此刻见弘昼满面笑容,那神情仿佛一时之间早就把那事儿给忘记了,她心里先是一喜,赶忙又施了个款款的万福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回道:“园子里内外都好呢,我等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儿,都还没来得及问问主子身子安好,就敢劳主子先问起园子的事儿了。主子一路劳顿,还望能在园子里多住些日子过年,如今园子里的梅花都开了,正好可以好好赏赏,歇息足了精神,那才是我们的本分呢,主子您安好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心里才能踏实。” 可卿在一旁见凤姐先开了口,占了这说话的先机,心里也不甘落后,赶忙上前半步,脸上堆起笑,正欲开口问候,哪知道弘昼却先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说道:“你瞧着又清瘦了些,不过,你这体态娇娆,瘦一些倒是更见风姿了呢。” 可卿本就是个心思细腻且满腹心事的女子,哪曾想弘昼一回这园子,头一个居然拿自己这般调笑呢。在这园子里,众女子最可依赖的可不就是主人的那一份赏玩与宠爱嘛,如今弘昼这话,就好像给她一下子添了八九分魂魄似的,让她心里头又惊又喜,顿时娇痴痴地一笑,脸上泛起红晕,害羞地低下头去,一时间竟都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话才好了。 却听凤姐已经接着问候道:“主子一路辛苦,这四位妹妹也辛苦了。主子就请示下,去哪里先歇了才好。” 说着,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乍着胆子,小心翼翼地瞧了瞧一旁仍旧跪着的迎春和惜春两姐妹,然后才又接着说道:“主子,迎丫头如今安置在怡红院里,紫菱洲虽解了封,我也没敢让她姐妹回去住呢,主子……” 她说到后面这几句的时候,声音已经放得极轻极轻了,边说还边小心翼翼地抬头偷偷看看弘昼的神色,心里头紧张得不行,就怕弘昼听了这话会不高兴呢。 她这话虽说声音不大,可在场的这几个女子可都是心里一惊,脸色都变了变,就连年纪尚小的惜春,都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看弘昼的脸色,眼神里满是担忧,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哪知道弘昼倒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四女,说道:“她们在外头服侍得也好,回头自然该赏。嗯,怎么人不全呢,云丫头呢?” 他这般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可把地上跪着的迎春给伤透了心,她只觉得心里头一冷,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那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几乎就要坠下来了,可又不敢在这时候失态,只能强忍着。 倒是一旁年纪虽小,却性子倔强的惜春咬了咬牙,伸手扯了扯迎春的衣襟,像是在给她传递着一丝安慰,让她先忍着别难过呢。 就在这时,那宝钗上前一步,施了个蹲福礼,恭恭敬敬地回道:“回主子,云丫头想来是着了凉,冒了风,这会子身子还在发热呢,不敢来见主子,怕过了病气给主子,那可就了不得啦,所以这会儿正在自己房里养着呢。” 弘昼听了,却好似心绪甚好,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罢了,天气冷,你们也都别在外头了,都回各自房里去吧。回头要是有兴致了,自然会去寻你们的。这会子,我且去瞧瞧云丫头吧。” 凤姐、可卿、宝钗、李纨一听这话,赶忙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劝道:“这云丫头如何当得起,主子您身子要紧呢,哪能就这么去了,万一过了病气可怎么是好。” 弘昼听了众人的劝阻后,只是笑着摆摆手,说道:“呵呵,我哪里有过病。她一向身子壮实,如今可怜生病了,我去瞧瞧她也好,总归是园子里的姐妹,关心一下也是应当的。” 弘昼心里想着,湘云平日里那爽朗活泼的性子,如今病了,定是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儿,自己作为这园子里众人仰仗的主子,去探望一番,也能让她心里舒坦些,好快点好起来呢。 那凤姐可是个心思通透、历经不少事儿的人,以往也见识过弘昼偶尔有些随性的做派,此刻听弘昼这么说,心里就暗自琢磨开了,只道弘昼一时兴起,许是真的只是单纯去看望,可又怕他是起了什么别样的心思,想去逗逗那生病的女孩子寻个开心之类的,可这话又不好明说出来,便只得变着法子试探道:“主子即如此说,那可是云丫头的福分了,能得主子这般眷顾呢。只是还有几位大人,候着见主子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我却不敢做主,还让他们在旁边门房里候着,还请主子示下,今儿可要见一见?” 凤姐心里其实挺为难的,既怕耽误了弘昼去看望湘云,又怕那些大人等久了不合适,这两边她都得权衡好,可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呢。 弘昼听了,低头思索了片刻,想着这事儿也不能耽搁了,便说道:“没什么,就先去瞧瞧云丫头,想来她自然在自己屋里养着,就让他们几个来枕霞居外头,我见见吧。园子里女孩子多,诸多不便,你让丫鬟太监好生带着,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弘昼心里盘算着,既能去看看湘云的病情,也不耽误和那些大人处理事儿,两边都顾着,也算妥当。 凤姐应了一声,目送弘昼往湘云那儿走去,这才唤来平儿,细细地交代了一番,让她去安排那些大人的事儿。众人可都是有心的,心里都在猜测弘昼去见湘云,到底只是单纯地瞧病关心呢,还是会有别的举动,可这又不好随意猜测,便都磨蹭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让晴雯引着冯紫英头一个,取道枕霞居去见弘昼。 这冯紫英此刻心里那叫一个忐忑,一路上越发添了小心,眼睛都不敢乱看,只是陪着笑,目不斜视,碰到晴雯的时候,也只是客客气气地说个 “劳烦姑娘”,便随着晴雯往里头走去。到了枕霞居门口,先是候着让人进去回了话,得到准许后,才随着一个丫鬟进到里头,来到客厅上,赶忙拜见了弘昼,恭恭敬敬地叩了头,又陪着笑道:“主子回来了,奴才见主子气色还好,本以为路上必然乏了,却到底是主子体泰安康,看着竟更有了精神呢。” 冯紫英心里想着,可得把弘昼哄高兴了,自己这说话做事都得拿捏好分寸,可不能出了差错,让主子厌烦了自己,那往后在这王府和园子里,可就不好混了。 弘昼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一旁自有小丫鬟翠雨捧着茶过来,准备献上茶。弘昼却没心思喝茶,当下便问道:“京中情形如何?” 弘昼心里一直惦记着京城里的局势呢,毕竟这可关乎着诸多事儿,自己得心里有数才行。 冯紫英哪里敢真的用茶,依旧是小心翼翼地陪坐在一旁,听到弘昼问起,赶忙回道:“主子明鉴,太医院、军机处、内务府那边都说了,皇上身子渐渐安康了呢。只是奴才听了个信儿,觉得也要回主子才好。恩,李卫李督军前儿晚上进的直隶,只怕今儿已经到京了呢。” 冯紫英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弘昼的神色,心里想着自己这消息可算是及时汇报了,希望能在主子这儿落个好呢。 弘昼听了,不由低头沉吟起来,心里头思绪万千,半晌都没说话。他心里琢磨着,李卫官封两江总督,那可是地方上的要紧差事,而且他是雍正昔年府上带出来的龙潜之臣,向来忠心耿耿,眼里可只有雍正一人,如今既然进京了,那必定是雍正有秘旨,给他安排了重要的差事要办。再联想到如今皇上的身子状况,以及这前后的种种事态,弘昼心里隐隐觉得,怕只怕雍正其实是回光返照,自知这身子怕是难以痊愈了,说不定正在安排身后事呢。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还是得谨慎行事,装病躲着些是非才是最妥帖的办法,可这些心思也不好随意表露出来,便也只能摇摇头,暂且不说破,又接着问道:“三府里呢,有什么事?” 冯紫英近来心里可是怀了鬼胎的,正想着要多博弘昼欢心呢,一听弘昼问起这个,那可真是正中下怀,赶忙回道:“主子不问,奴才还不敢说呢。差事上,正有些麻烦事体,就请主子疼奴才,给奴才出个主意才好。” 冯紫英心里打着小算盘,想着借着这事儿,既能把麻烦解决了,又能让弘昼觉得自己办事得力,往后对自己更看重些呢。 弘昼明知他这般说话,肯定是有所指的,便笑骂道:“莫捣鬼,有事便说。” 弘昼心里明白,这冯紫英向来鬼点子多,可别是又弄出什么棘手的事儿来让自己收拾烂摊子。 冯紫英见状,笑着说道:“旁的都是小事,只是皇上身子不好,如今只住在畅春园,三府里说宫中要清清鬼气,也好为皇上回宫做筹备才是。其实不过是历朝历代的规矩,将那一等年纪大的宫人女子,放几个出去归乡,本来是那里朱妃请旨,说是冷宫里的罪余的宫人,该杀了杀,该流的流,恩,该放出去配人的也该办了,别皇上回来一宫戾气才好。这等大事,詹事府哪里敢做主。而且奴才想着,恩,皇上身子不安,也该祈些福寿才好,前几日回了皇后,皇后说既是封了王爷您掌管三府,还是该王爷您回来发落才好。奴才自己做主想着有那几个可怜见的宫女,其实论起来是个株连的罪过,何必一并荼毒了,只是若要放出去,也是不妥。主子若疼奴才,可否收留了,也算奴才三头交代了差事。” 冯紫英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弘昼的脸色,心里想着自己这主意多好,既能解决那些宫女的去处,又能讨好弘昼,一举两得呢。 弘昼一听,心里就明白了,这冯紫英怕是在捣鬼呢,心里想着自己那日亲临后宫探冷宫,又留了玉钏儿询问抱琴究竟,这冯紫英布这么大一个阵仗,恐怕是以为自己看上了抱琴,想借机把那些宫女献给自己,好让自己满意呢,说不定他胆子再大些,连元春一并送来的心思都是有的。弘昼心里确实对抱琴她们的事儿挺上心的,可如今这情况,总不好为了这等事去回雍正,要是没有雍正的首肯,那自己贸然行事,未免有些风险,一时之间倒是踌躇起来了,想了好一会儿,才含糊其辞地说道:“既如此,你瞧着办,只是莫要一味胡来,大内的事儿自然要谨慎妥帖才是。” 弘昼心里无奈,只能先这么应着,走一步看一步了。 冯紫英听他答得这么含糊,心里也明白这主子是想吃又怕烫着,不过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笑着应了个 “是”,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前几日园子里又有了风波,是奴才办差不小心,只是不知道周公公这里处置如何了,还请主子示下。” 冯紫英心里其实也是在打探紫菱洲那边的情况呢,想知道弘昼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自己也好心里有底。 弘昼心里清楚他这也是和凤姐一样,在试探那事儿呢,略想了想,说道:“这事容我也问问才好。我还有件事要你去办。” 弘昼想着,这些事儿都得好好思量思量,可不能轻易就表了态,还得从长计议才是,至于让冯紫英办的事儿,那也得斟酌好了再吩咐下去呢。 第81章 弘昼戏凤餐佳味,熙凤伴王献美馔 且说弘昼这次回园,刚从京中归来,心里头装着不少事儿,便想着把冯紫英等这些要紧的门人唤来,梳理梳理各种头绪,也好心里有个底。这不,这会儿又有事要差冯紫英去办了,冯紫英一听弘昼说得那般郑重其事的样子,赶忙弯腰,脸上满是恭谨的神情,说道:“请主子吩咐。” 弘昼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那粉彩团云粉霞小扣碗儿,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姜茶,这才不紧不慢、淡淡地开口问道:“如今旗下门籍是哪里在管?” 弘昼心里琢磨着,这门籍之事可关乎着不少人的身份来历呢,自己打听清楚了,才能把接下来打算办的事儿安排好。 冯紫英一听这问题,觉得挺奇怪的,不过还是笑着答道:“这却是内务府的事儿,主子要是想知道具体详情,寻内务府那老于驼子来问问就行,他,是昔年陕西于中丞的胞弟,先前捐了这差事,管这个已有八九年了呢。” 冯紫英心里想着,弘昼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安排,自己可得好好听着,把事儿办妥当咯。 弘昼听了,摆摆手说道:“就是不想太惊动了外人。这八旗门籍自世祖爷入关来,历经了风风雨雨,这其间改换门庭的、获罪失籍的、并旗易帜的情况可多了去了,难免有不少遗漏之处。我这儿有个孩子,却是原来阿济格表亲的旁支,算起来也是正白旗人,只是年代太过久远了,这门籍就给弄丢了。若由我出面来给她抬籍,倒显得这孩子没个正儿八经的出身,反而怪可怜的,你,可寻个合适的由头,给造个册子,把这事儿给弥缝过去就行,内务府那边倒不用让他们晓得。” 弘昼心里是真心疼那个孩子,想着能帮她把这门籍的事儿解决了,往后也好有个安稳的身份,可又怕走正常途径太招摇,所以才想着让冯紫英悄悄办了。 冯紫英听了这话,越发觉得奇怪了。这满八旗的制度,打从顺治初年多尔衮那事儿起,历经了三朝,这建制和人丁情况复杂得很,任谁都很难说清楚哪一族哪一宗的根本了。那阿济格可是清太祖十二子,都是一百来年前的人物了,这所谓表亲的旁支,拐了这么多弯儿,哪能那么容易考据清楚,想来弘昼这意思竟是要自己假造门籍呢。其实这在外面倒也不是啥稀罕事儿,这些年间,总有一些人想着攀龙附凤,就想让自己手本履历好看些,便假托是昔年从龙后人之类的。可弘昼身份如此尊贵,要是想抬举下头的人,明目张胆地把谁抬进正红旗,那也是他职权范围内的事儿,就凭他那威赫的权势,谁敢来过问,多方便的事儿,怎么还非要闹这些玄虚呢。不过冯紫英转念一想,这既然是主子交代的事儿,自己就得替主子担待着,反正也是常有的小手段,便想了想,陪着笑脸说道:“是,奴才自然办得妥帖,老赫尔泰昔年就欠了奴才人情,这等顺手做个顺水人情的事儿,也是善举,哪里敢说个不字。断然不用提到主子您。只是主子既然说了,还请主子示下,这册子上写什么名字、年纪、来历才好呢?” 冯紫英心里盘算着,可得把这事儿办得滴水不漏,让弘昼满意了,自己往后在主子这儿也能更得重用。 弘昼想了想,说道:“就写昔年入关时,留在关外了,满姓就当是锡伯族人,胡乱拟一个生辰谱系就行,是个女孩子,如今就写十六岁。汉姓就说姓冯,冯氏下余的,你瞧着办吧。” 弘昼心里想着,这么安排应该能把那孩子的身份掩饰好,也不会引人怀疑,只盼着冯紫英能把这事儿办利落了。 冯紫英听到这儿,一下子就明白了,心里想着,这主子果然还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敢情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呢,居然不是想着用什么强硬手段把人弄来,而是起了个走正道把人纳入府里的念头。按弘昼的身份,哪怕是纳个妾,那也应当是上三旗正牌子名门之后才妥当,看来这家姑娘是汉人出身,所以才要自己帮忙瞒着,不让三府里察觉,悄悄给办了这事儿呢。冯紫英一琢磨,这事儿办好了,那可是既简单又能讨得主子欢心,往后自己在这王府里可不就更有地位了嘛,想到这儿,他已经是眉开眼笑的了,连连点头说道:“是,奴才自然办得妥妥帖帖,回头就拟了,直接递进去存档,主子您连过问都免了才好呢。” 弘昼见他应得这么爽快,心里也挺满意的,想着冯紫英向来机灵,办这事儿应该是妥当的。他又惦记着后头还有几个门人候着自己接见呢,便端起茶盏,示意冯紫英可以走了,然后就坐着开始接见三府里的佟客双、周秉通等人,无非就是聊聊京中各处的情况,还有三府里差事等这些琐碎事务,一一交代了一番,只说自己要在园子里过年,让他们没什么要紧事儿就少来搅扰,要是有要紧事了再来通传就行,把这些事儿处理完,也费了不少时间呢。 渐渐到了晚间,这才把人都一一见过,然后打发走了。弘昼今儿个入园子,本来就是一时兴起,听闻湘云身子不舒服,心里挂念着,就想着来瞧瞧她。到了那闺房里一看,果然是病了,整个人身子滚烫,脸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见了弘昼,还挣扎着要起来拜见呢,弘昼心里一疼,赶忙让她躺着歇着,别折腾了,自己就到外头来,带着金钏儿,让翠雨伺候着见其他人去了。 这会儿人都见完了,弘昼环顾这厅堂,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寂寥的感觉,再一感觉,腹内也有些饿了,一时之间还没拿定主意,是该叫翠雨、翠墨她们在这儿伺候着用饭呢,还是回之前住的地方,又或者去别的地方。正犹豫着呢,哪知翠墨见厅里外人都走光了,便上前来回话,说道:“凤妃在外头候了半日了,不知主子可要传见?” 弘昼正好这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听了这话,便让人把王熙凤叫进来。只见王熙凤已经换了身衣裳,打扮得那叫一个精致别样。头插着累金珍珠彩凤苋云钗,挽了个倒挂杨妃涵烟芙蓉髻,看着既华贵又优雅。身上穿着一件明黄色五彩斗纹束身袄,里头衬着紫红色牡丹翘首裙衫。那袄子和裙衫的样式很是别致,尤其是脖领胸膛这儿,有两条裁剪得挺拔的竖心立领,从脖领那儿开了一条小小的 “一线天” 分叉,一直延伸到前胸末梢,隐隐约约地露出一点肌肤,却又恰到好处,把那种端庄中透着的娇俏劲儿给展现出来了,更显得人仪态万千,看着别提多精神利落又娇羞妩媚了。而且这衣裳其他地方的线条也是处处修身贴体,再用一条梅花镂空的镶边腰带一扎,整个人就仿佛是从天宫下凡的仙子一般,超凡脱俗,让人眼前一亮。 王熙凤进来后,先是施了个万福礼,脸上带着笑意,口中说道:“凤儿却冒昧了,只是想着主子见人,这天色又晚了,云妹妹病中也料理不得这些,怕主子饿了,那可就是我们的罪过了。不敢来混闹主子,只是带了些吃食来,主子要是有兴致,便用了也好。若是凤儿多此一举了,主子还要去哪里,自然也都由得主子做主,莫怪凤儿这一片惦记主子的糊涂心思就是了。” 王熙凤心里想着,弘昼忙了这么久,肯定饿了,自己这时候来献献殷勤,既能让主子吃得舒心,也能让主子对自己更满意些。 弘昼一听,正说到自己心坎儿上了,心里越发欢喜,便笑骂道:“小狐媚子,说得这等委屈。既备了吃食,左右云丫头躺着呢,我们也不去闹她了,自然是你陪着我吃饭了,鬼灵精的你。” 弘昼看着王熙凤这身打扮,确实觉得赏心悦目,心里对她这用心的劲儿挺受用的,便招招手,让她过来。 王熙凤见弘昼这招呼的意思,心里明白弘昼是想让自己近些,便走上前,也不敢太扭捏作态,顺着弘昼的手势,由着弘昼拉着自己的臂膀,轻轻一扯,就坐到了弘昼的大腿上,然后身子软软地贴在弘昼身上,心里想着,只要能让主子高兴,自己这样陪着也是应该的。 这时候,后面早有平儿带着四个小丫头,把那紫漆食盒摆好,然后掀开盖子,好家伙,那食盒也是极为考究的,竟然是三层的呢。最下头一层还点着一盏蜡碗油灯,这样就能保证上头的菜肴一直是滚烫的。再看那菜肴,有一壶热梅茶,一壶女儿红,一碗砂锅煨鹿筋,看着就劲道十足,一碗酱汁墨鱼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碗糖心桂花藕,甜滋滋的很是可口,一碗红辣兔腿肉,看着就很有胃口,还有一碟子新烫菜心,清爽解腻,一碟子蟹粉蘑菇,鲜香美味,另外还有一煲官燕玉露羹,在这冬夜里,瞧着这些吃食,可太让人嘴馋了。 平儿同着翠墨一起,在厅堂四周把灯火都掌好了,这才都退到外头去伺候着,留下弘昼和王熙凤在这儿。弘昼看着这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正合自己此刻的心意,怀里又抱着个娇柔妩媚、打扮得格外动人的王熙凤,心里别提多喜悦了,一边让王熙凤给自己斟了杯梅茶,一边忍不住轻轻在王熙凤的腰肢上抚摸着,看着王熙凤身上那特别吸睛的领口,笑着调笑道:“这身衣裳选得好,园子里那些女孩子虽说也漂亮,可到底年纪小,穿不出你这等气质来,还是你穿着最合适不过了。这领口,露得恰到好处,既显了风情,又不失端庄,最是能衬出你这身段了。如今你能这么用心打扮来陪着我,也是有心了。” 弘昼心里是真心觉得王熙凤这一身装扮很是合自己的眼缘,对她也更多了几分欣赏呢。 王熙凤本来正羞笑着,听弘昼忽然提起 “昔日丈夫”,心里猛地一惊,差点唬了一跳,偷偷抬眼瞧了瞧弘昼的眼神,见弘昼只是一脸欣赏调笑的样子,并没有别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知道主人就是故意这么打趣自己呢,便也没再多想,依旧乖乖地靠在弘昼怀里,不过也不敢太刻意地去卖弄风骚,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屁股,想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同时也显得更亲昵些,然后低着头,轻声说道:“主子能赞一声,凤儿便是心意到了。这衣裳本来是内务府送来的,是太太…… 哦,是那贾王氏悉心改了改,说是领子里头要用大料子撑起来,越是挺拔,越是……”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了,便低下头,摆弄起自己的腰带,不再接着往下说了。 弘昼听着她那娇柔的声音,越发觉得妩媚动人了,一时没忍住,伸手在她的臀上轻轻捏了一把,笑着问道:“越是什么,怎么不说了呢?” 王熙凤脸更红了,只得轻声说道:“是太太说,领子越是挺拔,当中夹着那条缝儿越是显得柔媚呢,但愿主子能喜欢就好。” 弘昼听了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里觉得这贾王氏倒也是个有心思的,当下更是高兴了,忍不住在王熙凤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说道:“你个狐媚子,你姑妈也是个有巧心思的,不过确实用心了,让她掌这衣衫的事儿,还真是用对人了。” 王熙凤被弘昼这么一打趣,也笑了起来,然后赶忙劝道:“主子饿了,还是先用晚膳吧,别光顾着说话了,饭菜凉了可就不好了呢。” 心里想着,可不能让弘昼光顾着打趣,忘了吃饭,还是得先让主子填饱肚子才是正经事儿呢。 王熙凤听了弘昼那打趣的话,心里头又是羞涩又是无奈,脸上带着几分娇嗔,说道:“主子您就一味笑我,我如今是主子之奴,只能尽力去揣摩主子的心意,也不知道我这准备的饭菜合不合主子的口味呢。” 说着这话,她心里其实挺忐忑的,想着自己这一番用心,可千万别让主子不满意了。 弘昼听了,脸上依旧笑吟吟的,夹了几口菜肴慢慢品尝着,一边吃一边赞着味道不错,随后又亲昵地在王熙凤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笑着说道:“你这巴巴地跑到枕霞居来送饭,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虽说云丫头病了,可你怎么就知道爷我这会儿没别的兴致呢?要是这会子我正在陪着云丫头,你这般贸然来送饭,那可就算是僭越了。哼哼,就算你穿得再妩媚好看,这菜蔬准备得再好,那也是该罚的呢。” 弘昼这话虽是带着几分调笑的口吻,可心里也只是想逗逗王熙凤,看她那又羞又急的模样,倒觉得有趣。 第82章 弘昼允恩谈岁事,熙凤献计贺年欢 且说此时王熙凤听着弘昼这满是调戏的话,只感觉他的一只右手在自己软软的臀肉上抓捏个不停,另一只手也不安分起来,开始往自己领口探进去,抚弄着自己的胸口附近,她心里头一阵慌乱,可又不敢躲开弘昼这般亲昵的举动,毕竟自己是主子的奴仆,哪能违逆主子的意思呢。她强自镇定下来,腾出自己的手,赶忙给弘昼夹菜,把菜喂到弘昼口中,同时幽幽地说道:“主子说罚便罚了,只是我来求见主子,可不全是为了这些事儿,也是想着园子里头还有些事务,得来回禀主子呢。凤儿自己心里明白,自己可比不上园子里那些妹妹们年轻又妖娆,就算穿得再好看,也不敢…… 不敢老是来打扰主子您的兴致呢。今儿把差事回了主子,往后便不敢再来搅扰主子您了。” 王熙凤心里盘算着,得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想说的事儿跟弘昼说说,可又怕弘昼这会儿正玩闹着,没心思听,所以这心里别提多纠结了。 弘昼此刻心情着实不错,一只手隔着裙子继续轻轻摸着王熙凤的臀部,另一只手从领口探进去后,顺着那领口开叉的地方,竟伸到了内里的肚兜里,触碰着王熙凤胸前那细嫩的肌肤,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手上的动作虽然带着几分亲昵,可心思却也没全在这上头。他一边嘴里嚼着菜,一边想着,这王熙凤平日里看着精明能干,今儿这般巴巴地过来,又是悉心打扮,又是准备这暖烫的酒食,桩桩件件都如此贴心,这里头肯定是有缘由的。他暗自思量,要么是来试探之前迎春房中信笺提到她丈夫那事儿自己的态度,要么就是想求着自己饶恕迎春,毕竟要是迎春的事儿能被饶恕了,那她自己自然也就更安全了。 弘昼本来想着,等上来了就得敲打她两句,让她明白这 “祸福由主,强求是空” 的道理,可这会儿瞧着王熙凤这身立领露着些许肌肤的衣衫,觉得实在是可爱又妩媚,那原本要敲打她的念头一下子就转了,想着先好好享受一下这王熙凤畏惧又小心、一心想讨好自己的这份感觉吧,所以才只顾着这般亲昵地逗弄起她来。可这逗弄着,心里又有些按捺不住,便小小地撩拨了一句 “便是昔日你丈夫,也断断没这福分看你穿这等衣裳”,想着引得王熙凤开口哀求或者解释些什么呢。 哪知道眼下瞧着,王熙凤只是努力地取悦自己,对这话并没有太多别的反应,弘昼心里倒也觉得挺受用的,又听王熙凤言语之间恭谨又温顺,还说了句 “今儿回了主子办好差事,便是不敢来搅扰主子兴致的” 这样的话,他摸着王熙凤的身子,心里头已经起了用过晚膳后,要让王熙凤陪着自己好好说说话、商量商量园子事儿的念头,便更不忍心这会儿把她给唬坏了,于是言语上继续逗玩她两句后,又加了一句 “你有什么事体要回”,就等着她主动说起迎春那事儿呢。 可哪晓得王熙凤那些回应的话语,都是顺着自己的意思,乖巧地应答着,甚至还带着些自辱自轻的话,却依旧没把后面想说的事儿说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劝自己吃菜,弘昼心里不由暗笑王熙凤,想着她估计是太害怕自己了,连正事儿都不敢提了。弘昼又吃了一口辣子兔腿肉丁,笑着说道:“昔日都说你性子跋扈泼辣,就像南边人说的‘凤辣子’,这做菜的手艺倒还真有两下子呢。” 说到 “有料” 这两个字的时候,那正在逗玩王熙凤胸部的手稍微加了些气力,在衣服里头把那柔软的胸部往上托了托,还轻轻捏了捏,让形状都变了变,接着又说道:“等用完膳,咱们再好好聊聊,你这身衣裳倒是真把这气氛给烘托起来了,回头可得好好合计合计这年下园子怎么操办才好呢,你要有话回就这会子回吧,不然等会儿聊起别的事儿,我这心思分散了,可就听不真切了。” 王熙凤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乍着胆子轻轻啐了一口,努力憋着因弘昼这番亲昵举动而带来的浑身酸麻的感觉,说道:“是,主子。是这么着,眼瞅着就要过大年了,我和可卿妹妹、宝钗妹妹、纨姐姐都商议了,往年咱们都是在府里过年,那自有一番规矩,虽说看着热热闹闹的,可大多也都是些虚热闹罢了。只是…… 只是如今不同了,府里遭了罪,全仰仗着主子您的庇佑,咱们姊妹们才能安生地过日子呢。这年到底该怎么过,我们心里也没底。主子您又说要在园子里过年,不怕主子您着恼,园子里咱们这些人,论身份那都是要尽心尽力伺候主子您的,可就怕主子您老是看一样的景儿,吃一样的饭,时间长了就腻味了。银子嘛,倒是有一些,可怎么个操办法,我们也怕办不好,让主子您委屈了呢,我这也是冒死说一句,也怕姊妹们心里头觉得委屈呢。” 王熙凤心里着实为难,这过年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关乎着园子里众人的心情和往后的日子呢,她是既想办得让弘昼满意,又想让姐妹们也能开开心心的,可真费了不少心思琢磨这事儿呢。 弘昼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细细想来,这事儿还真是有些荒唐又棘手呢。这除夕,不管是满族人、汉族人,还是蒙古族、藏族、回族等,只要是咱神州华夏这一脉的子民,那过年的时候,守岁、祭祖、放炮、饮宴、看百戏、赏灯等等这些活动,那可都是头等重要的事儿。要是寻常人家,哪怕是大内皇家那样尊贵讲究的,也都是要把年过得热热闹闹、极致喜庆,处处体现着对先辈的敬重呢。要是寻常王侯家里有那么一两个下人奴婢,虽说身份低些,可这过年的事儿,一则他们没那个权力去操办,二则也没多少银子,三则就算想办也上不了台面,所以也轮不到他们操心。 可论起来,这大观园里,说到底,园子里的女子们从身份上来说,都是要伺候弘昼、供弘昼差遣的,旁人看来好像就只有用身子伺候弘昼取乐这一条路了。但这园子如今从规模体制、行事举动、规矩排场,再到上下的人口数量这些方面来看,怎么瞧着都跟王府行宫差不多了,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呢,所以这过年的事儿,还真难为了王熙凤这个当家人了。她这会儿说一句 “也怕姊妹们委屈”,弘昼也能听出来,那确实是一片真心,毕竟要是以她们这些获罪人家奴仆的身份来说,其实年都可以不过了,就只一心伺候主子寻欢作乐就行,可那样的话,园子里的姐妹们心里得多难过,难免就添了悲戚了。 弘昼想着想着,那原本在王熙凤身上逗弄的手也一时停了下来,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展颜笑了起来,说道:“这的确难为你们几个想着了。我既然说了今年要在园子里过年,那自然不能冷冷清清的,让本王觉得寂寞了不是?既然如此,那便索性大大操办起来吧。你们昔年宁荣两府祭祖那样的事儿,嗯…… 确实是不宜再办了,难为你这份心思,也是挺让人心疼的。宝丫头、云丫头她们也该被周全照顾着,本王便开个恩,发个话,允你们贾府…… 哦,自然还有你们王府、薛府、史府几个罪余没在牢里的后人,能有几两银子可以好好过个年就是了。哎,还有,你那丈夫,其实就是个…… 哼,如今饶了他性命,那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他如今在黑龙江呢,就为了这点事儿,想把他放出来那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可以让军营里准许他遥祭金陵祖上,这也算对得起他了吧。” 弘昼这会儿提到 “你丈夫”,那可真是心里头有感而发了,和之前故意试探、嘲讽调戏的时候心境又不一样了,想着王熙凤一个女子,操持这一园子的事儿也不容易,能做到这份上,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王熙凤一听这话,心里那叫一个激动,本来还在娇喘吁吁的,这会儿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最后竟忍不住滚落了下来。她猛地挣脱了弘昼抱着自己的两只手臂,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说道:“主子您这是说到哪里去了。凤儿一心只想着为主子您操持打点这园子,说要过年,也是想着,希望园子里的姑娘们能多些笑容,别都因为这遭罪的事儿惆怅得病了,到时候主子您想找她们说说话、赏玩赏玩,那都没了兴致。凤儿如今就算是用尽了心思,说到底,也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怎么想着法子把事儿办好了,才能让主子您心里头畅快。凤儿是个女子家,自己心里也明白,论容貌和身子,虽说不敢太自夸,可多少还是有几分颜色的,自然想着能在这方面让主子您满意些,哪怕自己觉得羞耻了,那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意了。但是主子您再三教导,说咱们做奴仆的,不光是要用身子伺候,还得用心才行呢。所以我才想着要把这年操办得热热闹闹、漂漂亮亮的,让主子您过年的时候能开开心心的,在园子里舒舒坦坦地过日子。如今主子您又说什么贾家、王家的事儿,凤儿不敢说都忘了,可也只能说不敢去惦记了,更万万不敢拐弯抹角地变着法子去求什么了。主子,昔年府上都是仰仗着主子您的庇护,才有了这一线生机,要是还有人不知足,那还能算个人么?主子您怜惜我们,才说让我们在园子里伺候您,虽说旁人看着好像是把我们收为奴仆取乐,可实际上以主子您的身份,哪里还缺女孩子伺候,这都是您给我们的恩典。园子里的姑娘们那更是没一个不日夜感念主子您这份心意的。哪成想如今主子您还要给我们施恩呢。这会子倒是我多嘴了,我要是说错了什么,真叫我死无葬身之地了。我可不敢替昔年两府上的人谢主子您,只愿主子您往后就多多使唤我,哪怕让我多做些活儿,多累些,只要能让主子您高兴,那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了。至于主子您说的我那丈夫,凤儿我是没那个福分了,昔年既然许了人家,就比不得有些姐妹,没能给主子您一个干干净净的身子来伺候您,这也是我的命。可如今我也是尽心用意地服侍主子您,在我心里,早就没什么丈夫的概念了。主子您是饶他、杀他、赦他,那可全都是主子您给他的恩典,凤儿我是一概都不想的了,就算主子您觉得我不贞,嫌弃我是有过丈夫的,要怎么罚我,那也都是主子您说了算,凤儿我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委屈。” 王熙凤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心里头是又感激又害怕,就怕弘昼一个不高兴,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日子又给搅和了。 弘昼听她说得这般诚恳,心里也挺感动的,点点头,亲自上前扶她起来,还伸手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泪水,轻声安慰道:“莫哭了,你既然说了有这份心,那便够了。往后你就安生用心做好本王的奴仆,这辈子只要花心思让本王过得开开心心、舒舒坦坦的,那就是你们知恩图报了。既然我都许了这恩典了,哪有说话不算话的道理,回头我就让冯紫英托下头的人去把这事儿办妥当咯。你也别再害怕了,你今儿来不就是为了哄本王高兴的么?且说说园子里这年下打算怎么个操办法才好。” 王熙凤听了这话,赶忙擦了擦眼泪,脸上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娇羞模样,说道:“是这样的,主子,我想着,一样儿可以办个群芳雅宴,让园子里的姐妹们都聚在一起,吟吟诗、作作对子,也算是给主子您贺岁了。还有那过年的一些传统习俗,像做豆腐、接玉皇、赶乱岁、照田蚕、贴门神年画、喜福寿字这些,自然是都不能少的,都得好好操办起来呢。我还琢磨着,得把园子里好好装点一番,多弄些喜庆的颜色,再弄些个有趣的宫制花灯挂起来,那看着就更有年味儿了。凤儿我自小读书不多,这诗词字画方面懂得不多,可园子里有才学的妹妹不少,我想着回头可以整个灯谜节会,让大家一起猜猜灯谜,也热闹热闹。园子里还有不少丫鬟年纪小,要是主子您觉得妥当的话,我还想着一并办些炮仗烟花来放放,那多有意思。外头的男人自然是不敢放进园子里来的,不过京中还有那些女孩子组成的戏班呢,咱们可以选一个叫来,让她们唱几天戏,或者再让三府里的太监帮着去天桥那儿找找,有那些女孩子表演的百戏也寻些来,给主子您瞧瞧,让您乐一乐。园子里几房年轻的姑娘,像宝妹妹、云妹妹、林妹妹她们,那才学都好,字也写得漂亮,我想着就让她们来写园子里的春联,倒也不必去外头寻了呢。还有,自然是得用些心思,让主子您能玩些新鲜有趣的花样儿,这个嘛,就容我们各房自己再去好好想想了,我这都已经说得够多的了,怪不好意思的,也没那个脸再去跟姐妹们一起商议了呢。其实这字画一道我是真不太懂,不过我前几日听说,可卿妹妹还备了幅画儿要进献主子您呢,怕不也是为了这过年的事儿,想让主子您高兴高兴。” 弘昼听她叽叽呱呱地这么一说,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幅年下园子里花红柳绿、热闹非凡、充满欢声笑语的画面,那场景别提多让人向往了,心里一下子就鼓起了兴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你这想得倒是挺周全的,就照你说的办吧,回头可得好好操办起来,让这年过得热热闹闹的,本王可就等着好好享受享受这过年的乐趣了呢。” 第83章 弘昼戏凤年关趣,熙凤伴王夜榻情 且说此时王熙凤见弘昼这般认可,脸上满是欢喜之色,赶忙应道:“主子放心,凤儿定当竭尽心力,把这年下的事儿一桩桩都办得妥妥当当的,绝不让主子失望。” 她心里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想着只要主子满意,那园子里姐妹们也能过个舒心年,自己这一番辛苦也算值当了。 弘昼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似是在品味菜肴,又似是在思量着这过年诸多事宜,咽下后说道:“嗯,不过这其中各项安排,你可得仔细着点儿,虽说要热闹喜庆,但也不能失了规矩,毕竟这园子如今也是有讲究的地方。就拿那戏班来说,选进来之前,得先让人去听听唱功、看看戏码,可别弄些个不入流的来,坏了这过年的好氛围。还有那灯谜节会,也得提前准备些精巧有意思的灯谜,别太简单了,让大家一下子就猜出来,没了趣味,可也别太难,弄得众人都猜不着,败了兴致才好。” 王熙凤连连点头,应道:“是呢,主子说得极是,凤儿记下了。这戏班,我定会找那口碑好的,让懂行的人去甄别甄别,挑出最好的来园子里头唱戏。灯谜的事儿,我回头就找园子里那些个聪慧的妹妹们一起合计合计,拟出些既有趣又有巧思的灯谜来,保管让主子和姐妹们都玩得尽兴呢。” 她心里一边应着,一边已经在盘算着该去找哪些人来帮忙筹备这些事儿了,想着黛玉、探春她们脑子灵,点子肯定多,到时候可得多倚仗倚仗她们。 弘昼微微点头,目光在桌上的菜肴上扫了一圈,又看向王熙凤,笑着说道:“这吃食方面呢,也可以多添些花样,别总是那些个寻常的菜色,过年嘛,就得有些个应景又独特的佳肴才好。你不妨去打听打听,京城里那些个老字号酒楼,过年都有啥特色菜,咱们也学学,做出来让大伙尝尝鲜。” 王熙凤忙不迭地说道:“主子这主意好,凤儿怎么就没想到呢。我这就差人去打听,到时候让厨房的师傅们试着做一下,选出最合主子口味的,加到过年的宴席上,定能让主子吃得满意呢。” 她心里想着,这弘昼果然是有讲究的,自己可得更用心些,把这过年的吃喝用度都安排得尽善尽美才行。 两人正说着,弘昼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这园子里的布置,除了挂花灯、贴年画这些,还可以在那湖边、亭子里,点缀些冬日里能寻着的花草绿植,虽说天冷,可添些生机总归是好的,也显得这园子即便在寒冬里,也有别样的韵味呢。” 王熙凤眼睛一亮,笑着回道:“主子这心思真是细腻,凤儿这就吩咐下去,让丫鬟小厮们去寻些耐冻的花草来,好好装点装点园子。说起来,园子里有几处角落,平日里看着寻常,这一装扮,怕是要成了别样的景致了,到时候主子散步赏玩的时候,也能多几分乐趣呢。” 她这会儿心里对这过年的筹备越发有信心了,感觉有了弘昼这些点子,定能把园子弄得焕然一新,热热闹闹又别具一格。 弘昼听了王熙凤的话,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嗯,你做事我向来是放心的,不过这事儿多,你也别太劳累了,该吩咐下去的,就让下人们去办,你,就把把关,多盯着点儿就行。” 他心里也知道王熙凤操持这一园子事儿不容易,这过年的筹备又是个繁杂的活儿,可别把她给累坏了。 王熙凤心里一暖,说道:“多谢主子体恤,凤儿不觉得累呢,只要能把这年下的事儿办好,让主子和姐妹们欢喜,那比什么都强。只是……” 她微微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只是这筹备起来,难免要花些银子,虽说主子开恩允了几两银子,可这园子里人多,各项开销加起来,怕还是有些紧巴,不知主子……”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弘昼,心里想着这事儿还是得跟弘昼说清楚,不然到时候银子不够用,可就麻烦了。 弘昼听了,手轻轻一挥,不在意地说道:“银子的事儿你不用愁,只要是用在这过年正事儿上的,该花就花,若是不够了,我再让人拨些过来便是,可不能因为银子的事儿,让这年过得寒碜了。” 弘昼心里想着,这过年本就是图个热闹喜庆,可不能在这上头抠抠搜搜的,坏了大家的兴致。 王熙凤一听,脸上的担忧之色顿时消散,笑着说道:“主子如此大方,那凤儿可就没什么顾虑了,定当把这银子都花在刀刃上,让每一文钱都物有所值,办出个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大年来。” 她这会儿心里别提多踏实了,有了弘昼这话,往后筹备起来也就更顺畅了。 两人又就着过年的一些细节事儿聊了好一会儿,弘昼这一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弘昼靠在椅背上,轻轻揉了揉肚子,说道:“今儿这饭吃得倒是舒坦,这事儿也聊得差不多了,你且先回去歇着吧,这接下来的日子,可得辛苦你了。” 王熙凤赶忙站起身来,施了个万福礼,说道:“主子您吃好了就成,凤儿不累,能为主子做事那是凤儿的福分呢。那凤儿就先告退了,明儿再有什么事儿,再来回禀主子。”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临出门前,还回头看了弘昼一眼,见弘昼神色还算惬意,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待王熙凤走后,弘昼独自一人坐在那儿,又细细思量了一番过年的筹备事宜,想着这园子里的年下光景,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心里满是期待,只盼着那热热闹闹、充满欢声笑语的过年场景能早日到来呢。而王熙凤呢,出了门后,便脚步匆匆地往自己住处走去,一路上心里都在琢磨着,明儿一早就得把各房的姐妹都召集起来,把今儿和弘昼商量好的事儿都交代下去,大家也好一起动手,把这过年的筹备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第七十回:装疯卖傻名王归府,玉奴月鬟双掬汤泉 弘昼听了王熙凤那一番关于过年筹备的话后,心里着实满意,便说道:“既如此,便全由得你们去办吧。左右是在园子里,外头的人也不知道,就算你们把这年过得热热闹闹,闹翻天了,那也是一番有趣的景象。要是需要银子的话,只管去问内务府要,若内务府那边不好办,打发小太监去王府上寻你们小月姐姐要就行,只说是我许了的便是了。嗯,你刚说情儿备了什么画儿?” 弘昼心里对这过年的事儿充满了期待,又好奇那画儿到底是怎样的,想着若是个好物件,过年的时候添在园子里,也是一桩雅事呢。 凤姐见弘昼欢喜,还招手示意让自己依旧坐上去,她心里微微犹豫了一下,想着主子既然有这意思,自己也不好拂了主子的好意,便还是乖乖地坐到了弘昼的腿上,脸上带着笑意,点头说道:“是呢,主子。我本来也不太晓得详情,是巧姐儿在学里,说是李姐姐让几个孩子临摹呢。我问巧姐儿那画儿是什么样的,巧姐儿那小脸一下子就羞红了,到底是小孩子家家的,还晓得红脸呢,我想着,能让她这般害羞的,想必那画儿定是极好的了。” 王熙凤一边说着,心里一边琢磨着,这画儿估计是挺精致特别的,不然也不会让巧姐儿那般反应,只盼着真能入得了弘昼的眼,也算是给这过年又添了个彩头呢。 弘昼听了,淡淡一笑,点点头说道:“那赶明儿自然是要去寻来看看的。你这份心倒也难得,情儿向来是个心思巧妙的,你倒也不瞒着掖着,还能大大方方地跟我说,也不见你吃醋呢。” 弘昼心里对王熙凤这坦诚的态度还挺认可的,觉得她这会儿倒是挺懂事理的,没那些个小心思,相处起来倒让人觉得舒服自在。 王熙凤历来就是个胆子大的人,刚才又和弘昼热络地聊了半天,这会儿更是没了太多拘束,听弘昼这话竟是夸赞自己的意思,心里一喜,便笑骂道:“这有什么好瞒着主子的。可卿妹妹那性子温婉,又生得软软香香的,模样别提多招人喜欢了,主子向来是最喜欢她的,我这粗粗笨笨的,哪敢吃她的醋。旁的不说,有时候我瞧着她那等娇俏动人的模样,我要是主子,估计也得喜欢呢。她有这份心思,也不过是想着讨好主子您,我也就是和主子您闲话说说这事儿,要是一味地瞒着,不许主子您知道,那我不成了那不讲理的人了嘛,主子您怕是更要不欢喜了呢。” 王熙凤心里想着,在这园子里,大家都是围着弘昼转的,只要主子高兴了,那大家的日子才能安稳顺遂,自己可不能做那招人嫌的事儿呢。 弘昼听了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又喝了一口燕窝羹,眯着眼笑着说道:“你,就会嘴上说得好听,适才还说自己有几分颜色呢,这会子又把自己说得这般不堪了,倒成绿林霸王了。今儿你这身衣裳这么好看,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晚上,非得好好和你聊聊才好呢。” 弘昼这话虽是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可心里也确实觉得王熙凤今儿这一身装扮很是别致,看着赏心悦目,就想和她再多亲近亲近,一起说说话儿呢。 王熙凤一听这话,脸一下子就红了,下意识地弄了弄裙带,羞涩地说道:“主子要是愿意和凤儿多说说话,那自然是凤儿的福气。只是…… 这里是云丫头的房子呢,总不好在这儿闹她。” 王熙凤心里挺纠结的,一方面觉得能陪着弘昼是自己的本分,可另一方面又觉得在湘云这儿,到底不太合适,怕打扰了生病的湘云,也怕失了些体统呢。 弘昼见她这娇羞的模样,不知怎的,心头那股亲近之意更浓了,此刻又用了些菜肴茶汤,身上也暖了起来,心里更是觉得舒畅,便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把,笑着说道:“你,就别乱讲了。云丫头即便病着,那也一样是本王的奴仆,今儿没在她病着的时候去打扰她,那已经是她的福分了。你忘了你之前不也有生病还伺候本王的时候嘛。今儿,偏叫她听听,也好羞羞你,也羞羞她,我倒觉得有意思呢,我才欢喜。” 弘昼这会儿就是起了逗弄王熙凤的心思,想着看她那又羞又无奈的样子,倒觉得挺有趣的,也没太考虑那么多别的事儿呢。 王熙凤听了这话,心头一酸,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她知道在这园子里,主子要拿自己变着法子取乐那也是这规矩使然,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一份羞耻的感觉。自己虽说和园中其他女子一样都是奴仆的身份,伺候主子那是应当的,可平素里自己好歹也是有着妃子的位份,论昔日在府里的辈分那也是二少奶奶,在湘云这些还没出阁的女孩子面前,总归还是有着一份别样的体面的,今儿要是真按弘昼说的做了,让湘云听到自己那难堪的动静,那可真是太羞耻了。只是弘昼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今儿看来是逃不过这一遭了,何况今儿弘昼对这过年的事儿挺满意的,自己所求的事儿也都有着落了,其他的,也实在没办法求全了,便只好无奈地回了句:“凤儿凭主子吩咐就是了。” 弘昼听了这话,便又是草草扒拉了几口饭菜,然后叫平儿、翠墨、蕊官一起过来,服侍着自己漱口、擦脸,又换了身衣裳,想着毕竟也不好去挪动生病的湘云,便抱着王熙凤去到了那湘云闺房楼下的卧房里,嘴里还说着些打趣的话,说是要和王熙凤好好说说话、亲近亲近,“消食取乐” 呢,其实也就是想和王熙凤再多待一会儿,聊聊天的意思。王熙凤心里虽然无奈,可也无可奈何,自然只得由着弘昼这般安排了。 弘昼本来就瞧着王熙凤这一身衣衫特别动人,到了这卧房里,心里更是起了个念头,便对王熙凤说道:“你,自己把衣裳脱了吧,只可脱得身上的衣裙和里头的肚兜就行,最外头那件大领子露胸裙衫可不许动。” 这可把王熙凤给难住了,她心里又羞又窘,可主子吩咐了,也不敢违抗,只好想了个法子,红着脸,扭着身子,费了好一番功夫,从里头把内衣一件一件地除去了。这么一来,那衣衫看着,说是遮着吧,却又遮不住多少,说没遮吧,倒还有两片胸襟稍稍拦着女儿家那私密之处,反倒更添了几分若隐若现的韵味,把那女儿家的娇羞之态展现得淋漓尽致,看着竟比之前更有一番别样的意趣了。 弘昼看着王熙凤这般模样,心里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又想出了一番别样的相处方式,他将王熙凤搂抱着,让她背对着自己坐在自己的胯上,这般羞人的姿态,让王熙凤又是害羞,又是觉得难堪,心里头那情绪别提多复杂了,可也不敢有别的举动。待等王熙凤坐好了,她早已是羞得满脸通红,眼眶都微微湿润了,那心里头又紧张又羞涩,身子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却又听弘昼让自己主动些,她纵是心里头万般羞涩,可也只得听命行事。 她心里想着,这楼上可还有个生病的湘云呢,自己这般被主子捉弄,要是让湘云听到了那声音,可真是没脸见人了,以后在园子里还怎么抬得起头。奈何弘昼这会儿倒像是来了兴致,一会儿伸手探进那衣裳里头,触碰着她那细嫩的双峰,一会儿又轻轻摸索着她的背脊、脖领,下头也是亲昵地触碰着,里里外外,这般亲近的举动,让王熙凤实在是招架不住了,那心里头又羞又急,最后实在忍耐不住了,连连告饶,喘息着,娇声哀求着,只盼着弘昼能停下这让人难堪的举动。她心里想着,主子怕是有意要让楼上的湘云听到这些动静,好以此来折辱自己,寻个乐子呢,可自己这会儿也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哀求着,那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真是又窘迫又无奈。 就这么着,两人这般相处,折腾了好一阵子,一直到了子夜时分,弘昼这才作罢了。想来那湘云就算是听到了动静,估计也只能装着没听见,免得尴尬。等结束了,蕊官等丫鬟进来,小心翼翼地替两人擦拭了身子,收拾了一番。王熙凤这会儿也缓过神来了些,强打起精神,又劝弘昼道:“主子,折腾了这么久,您也累了,到底还是好好安息吧,别伤了身子。” 弘昼听了,想了想,觉得这楼下的小卧房到底还是不太舒坦,便不想就在这儿就寝了,干脆就携了王熙凤,一起去到缀锦楼里王熙凤的房里歇息去了。到了房里,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聊了些园子里的家常事儿,这才渐渐睡去,一夜倒也相安无事,至于晚上有没有别的亲昵举动,那也都是些私下相处的事儿,便也不必一一细说了。 第84章 弘昼探病怜娇女,熙凤牵心虑众情 且说次日晨起,天色已然大亮,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给这冬日的早晨添了几分暖意。凤姐早早地就起身了,想着弘昼还在歇着,便轻手轻脚地准备着洗漱的物件,待一切就绪后,才去唤醒弘昼,接着亲自服侍弘昼梳洗。 弘昼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昨儿生病的湘云,心里头泛起一丝担忧,便顺口嘟囔了两句,带着些白牢骚的意味说道:“这园子里怎么一到冬天,生病的女孩子就多了起来,女孩子家本就身子弱些,那平日里炭火、煤饼啥的也都齐全供上了,难不成还得再用些滋补的食药才好呢。” 弘昼心里是真的觉得园子里姐妹们的健康挺重要的,虽说自己平日里习惯了她们的伺候,可看着她们生病,总归是有些不落忍的。 凤姐一边帮弘昼梳理着头发,一边听着这话,她本就是个嘴刁心巧的人,一听弘昼这话,心里就琢磨开了,想着弘昼昨儿还那样逗弄湘云呢,这会儿又好似关心起人家身子了,便忍不住啐了一口,打趣着说道:“主子这会子又说嘴了,倒好像挺挂心云妹妹的身子似的。昨儿不还偏要闹着云丫头嘛,我看,主子就是挺喜欢看云丫头那等又害羞又不得不听着的窘迫滋味呢,也不怕这么一折腾,越发坏了她的身子。” 说着,自己还咯咯笑了好一会儿,笑完了,才接着说道:“其实,园子里人口本就多,这一到冬日,有几个生病的那也是常有的事儿。主子您平日里管的都是大事,哪里能清楚这些个琐碎事儿呢。昔日在园子里,里头住着女眷,西边还有荣国府那边呢,就光算上小孩子,那都有四五百号人口,我都得一一照应着,哪天不是有十七八个病号,又是求医问药的,有的怕过了病气还得挪房,重症的还得置办后事呢,我这忙得脚不沾地的,都忙不过来。还得打点着银两开销,那些有头有脸的,像上头一层的主子们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自然是尽着花销,可那些在外头伺候的小丫鬟们,哪能都跟主子们似的用好药、吃好东西,总归是得算计着来呢。如今这园子里倒是省事多了,一应用度方面,三府里都越发小心了,哪里就敢短缺了园子里头的,除了外头的大夫不大许进来,其他的可比往日府里还便利了好几倍呢。何况主子您如今又在这儿,难道还能连主子您一并都委屈了不成,主子您只管放心就是了。其实,云妹妹本来身子还算壮实的,也不知怎么的了,打从秋天来就一直多病,她比不得……” 凤姐这嘴,就跟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一通说,可说到这儿,她心里猛地一咯噔,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了,便赶忙胡乱含糊支吾了过去,心里直后怕,想着可千万别因为这嘴快,惹得弘昼不高兴了。 弘昼却好似心情挺好的,听着凤姐这一通唠叨,也没生气,反而伸手拧了拧凤姐的腮帮,笑骂道:“我就随口问问,倒引来你这一大车的话。云儿也好,你也好,有时候用些别样的心思,博本王在那相处之时能开心快活,那确实也是你们的本分,哪怕说因为这个伤了身子,从这方面讲,也算是本分内的事儿。但是,若要是因为别的缘由生病了,那自然是希望她也能健健康康的才好呢。嗯…… 你适才支支吾吾的,是想说谁,还敢在本王面前藏着掖着、弄鬼不成?” 弘昼这会儿心里其实就是好奇,想着凤姐欲言又止的,肯定是有啥事儿瞒着自己呢,可得问清楚了。 凤姐本来就是顺口说着闲话呢,她想说那湘云的体气比起潇湘馆里的林家妹妹黛玉那可算是壮实多了。这黛玉往常,只要弘昼一入园子,十天里倒有九天都托病不见,说是喘咳,那确实也是有的,可实际上,她多少是有些性子执拗古怪,心里头又高傲,瞧不上这园子里伺候主子的做派,想着要保住自己的清白,所以就躲着弘昼呢。弘昼前月里作秋雨诗社的时候也曾想起过黛玉没来这事,当时心里还挺不痛快的呢,不巧那日湘云撞上了,结果在雨中出了点儿状况,弘昼那会儿心思也都放在那事儿上了,便把黛玉这事儿暂且遮掩过去了。 在凤姐心里,一方面是忧虑黛玉这般躲着不见,显得太过畏羞藏倦了,怕弘昼觉得她失了分寸,怪罪下来,处罚她可就不好了;再一方面呢,也实在不愿因为这等事儿惹得弘昼大动肝火,要是又在园子里闹出一场风波来,那可就麻烦了;还有这第三方面呢,连她自己都没太细想过,就是总觉得自家这个小林妹妹,那模样生得玉姿妖娆,看着风流隽弱的,就跟仙子似的,她心里头就盼着黛玉能不见弘昼也好,省得受那些委屈呢。 可这会儿弘昼不许她遮掩,都问出口了,她要是再胡乱敷衍、遮掩过去,万一弘昼翻了脸,那自己可担待不起,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考虑黛玉的安危祸福了,只好硬着头皮,笑着妥帖地答道:“是凤儿嘴快了,是说比不得林家妹子呢。这林妹妹,是昔年府里老一辈大小姐,闺名是个敏字的,许给了那苏州道上巡盐御史林家呢。可怜我那姑妈命薄,生了我这妹妹后就去世了。后来林姑父身子也不好,没精力照管她,这林家妹妹便寄养在府里了,乳名是叫黛玉的。如今呢,就在潇湘馆里住着,多亏主子您恩典,封了个小姐呢。只是她打小儿身子就弱,得了那不好治的病,三天里头两天都得用药,那真真是在药香里泡着长大的一个人儿,远远瞧着,就好像风一吹就能给吹化了似的,真是可怜见的呢。” 王熙凤心里忐忑着,就盼着弘昼听了这话别多想,可千万别因为黛玉的事儿生气才好。 弘昼听了,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嗯,答得倒是爽利清楚,这才好呢。本来,我是打算去天香楼看看情儿,问问她到底准备了什么新奇古怪的玩意儿画来孝敬主子呢。不过既然这会儿提起林妹妹了,倒也不忙去看那画了,左右天气挺好的,就当是在园子里踏踏青、晒晒太阳呗,我去瞧瞧那林妹妹去。” 弘昼心里想着,黛玉总是生病不见人,自己也确实好久没见着了,去看看她,关心一下病情也是应该的,没多想别的什么事儿呢。 凤姐一听这话,顿时一愣,心里想着,这怎么话音里竟是不要自己陪着。这王爷的脾性可难测着呢,虽说平日里看着对园子里的女子也还算温和,可有时候那心思也让人捉摸不透,虽说没怎么真正严厉地处罚过园子里的女子,可毕竟他在那男女之事上也是挺风流的,花样还挺多呢,这会子说去 “看看林妹妹”,谁知道是单纯去探病,还是去责问怪罪呢,又或者是起了别的心思去寻人家的麻烦呢,这可不好说。而且那林妹妹性子又傲又倔,万一一时惹翻了弘昼,那可不得了。只是自己虽说平时偶尔也能和弘昼调笑两句,可在这种事儿上,她心里明白,弘昼那是丝毫违逆不得的,所以犹豫了半天,心里实在是念着和黛玉的这份嫂妹情义,最后才硬挤出几个字来,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子要去林妹妹那里,那屋里药气重,要不要让个奴儿先去替主子传一声,开开窗,散散味儿才好。” 王熙凤心里想着,让丫鬟先去通个气,好歹能让黛玉有个准备,别到时候出什么岔子。 弘昼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了,知道她是想让丫头去传个话,好让黛玉提前有个准备呢。弘昼如今心里本就没多想别的,只是单纯想去瞧瞧黛玉,再加上平日里也知道凤姐这人做事心思缜密,这会儿听她这话,虽说这话里确实是冒着点儿得罪自己的风险,可也能看出她是一片为黛玉着想的嫂妹之情,便笑骂道:“瞧把你机灵的,我就是去瞧瞧她而已,又不一定非要怎么着她,你倒跟护着什么宝贝似的,昨儿你还说巧姐儿往后该侍奉我呢,那可是你自己的女儿,又还这么年幼,也没见你这般藏着掖着。” 弘昼这话也是带着几分打趣的意思,想让凤姐别太紧张了。 凤姐见弘昼神色欢喜,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样子,那原本紧紧提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顺着弘昼的话头,笑着说道:“主子尽挖苦我了,其实我,就是自己瞎操心、乱操持呗,一会儿想着女儿,一会儿又惦记着园子里其他姐妹,一会儿怕委屈了主子您,一会儿又怕姐妹们伺候得不好,惹得主子您怪罪我没教导好呢。哎,那林妹妹,说来也确实是个看着楚楚可怜的模样儿,家世又可怜,这性子,也就被这经历给煎熬得有些刻薄傲气了些,不但是我,园子里的长辈、姊妹们那可都是格外忍不住多疼她一些呢。其实,园子里这几个年轻女孩子,读书都多,心思也细密,哪里用得着我这个没什么文化、脑子又笨的人来操心。” 这话一说完,不光是弘昼听了差点把嘴里的茶给喷出来,就连角落里侍立着的平儿和鸳鸯都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了呢。 弘昼心里其实跟明镜儿似的,他很清楚自己一回园子,昨儿夜里王熙凤那般尽心地来陪着自己,又伺候了一整晚,这里头,总归是存了想打探自己对于迎春、惜春姐妹处置之事的心思。只是王熙凤心里有顾虑,不敢明着开口问罢了。 弘昼呢,本就想着得找个时机,稍微逗引逗引王熙凤,然后在她这儿把话给说开了,也好安慰安慰她,让她心里踏实些,这样往后也省得迎春、惜春姐妹那边听到些风吹草动,担惊受怕的,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来。 可这会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变得热热闹闹、和和美美,弘昼那贵人随性的性子一起,一下子就把这事儿给抛到脑后头去了。他听着王熙凤那打趣又带着几分巧辩的话,便笑骂道:“你也就是读书不多,透着一股子村俗劲儿,就你这牙尖嘴利的,要是再多读点儿书,那还不得翻了天了,跟那孙猴子似的,没个安分的时候了呢。” 说着,脸上带着笑意,还轻轻在王熙凤那柔美的臀部拍了一下,这动作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两人相处间带着点儿亲昵的调侃罢了。 随后,弘昼就站起身来,想着出去走走,便只吩咐鸳鸯、金钏儿两个跟着自己,抬脚就往外踏步走了出去。王熙凤站在那儿,心里头虽然还惦记着迎春、惜春姐妹的事儿,也担心黛玉那边会不会出什么状况,可她哪敢再跟着弘昼,只能恭恭敬敬、满眼关切地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弘昼远去的背影。一直等到弘昼的身影都快看不见了,她这才回过神来,又送了好一段路,一直送到缀锦楼院外,这才转身慢慢往回走呢。 一路上,王熙凤心里头还在不停地琢磨着,想着弘昼这一去,也不知道会怎样,只盼着别出什么岔子才好,同时又想着,这迎春、惜春姐妹的事儿,到底啥时候才能有个准信儿呢,自己还得再找机会探探弘昼的口风,可又不能太冒失了,得小心着点儿才是,这心里头,真是七上八下的,满是担忧呢。 第85章 弘昼探姻寻趣事,香菱遇主起波澜 且说此时弘昼迈着悠然的步子漫步在园中,虽说外头的天气透着几分冷冽,可到了晌午时分,那冬日的暖阳高悬在空中,就好似给这园子洒下了一层金色的纱幕。白玉斑斓的石子路被映照得一片艳阳红,湖溪之上,波光粼粼,那水波折射出的光影,仿若碎金般闪烁,煞是好看。西风像是有些倦了,轻轻地吹拂着,园中的棵棵老树,枝头的残叶早已枯卷,却也别有一番萧瑟的韵味。远远望去,那亭台与山石相互映衬,竟像是一幅用笔墨晕染而成的情画,透着雅致的气息,依旧赏心悦目。近处呢,还有几株在这三九严寒的光景里,仍倔强地绽放着些许艳色的花儿,像鹤望兰、荷包、一品红、木棉、紫荆等等,它们点缀在这冬日的园子里,给这略显清冷的氛围增添了几分鲜活的色彩。 弘昼贪恋这园中的景致,走走停停,沿着园内沁芳源下湖边西侧一路缓缓前行。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怡红院外。走着走着,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念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似的,回头看似随意,实则带着几分探究地问金钏儿道:“金钏儿,你昔年跟着你家夫人,那府里的几个小姐,可曾暗暗有许人家?” 弘昼心里琢磨着,这府里的女孩子们,往后的姻缘归宿也是关乎着这府里诸多事儿的,自己了解一下也好心里有个数,没什么别的想法,纯粹就是好奇罢了。 金钏儿一听这话,顿时愣了一下,心里 “咯噔” 一下,想着这问题可不好回答,顿时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她略作思索后,赶忙回道:“主子说哪里去了。府上虽说比不得天家那般尊贵,可那也是三代里封公封侯的门第呢,这闺门的规矩向来是严谨的,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得很。咱们这样的大家子,姻亲之事那都是要男方先上门求亲的,要是没有三媒六聘,而且年纪也没到出阁的时候,哪里就会有暗许人家的事儿呢。只是呢,还有一层情况,夫人虽说管着荣府内堂的事儿,可上头当年还有老太太在,老太太那是最疼孙子孙女们的,要是有些个姻缘方面的眉目,那也都是老太太做主的呢。主子您要是不信,问问鸳鸯姐姐就知道了。” 金钏儿心里想着,这事儿可得说清楚了,可不能让弘昼误会了府里的规矩,不然万一觉得府里女孩子行事不检点啥的,那可就不好了。 鸳鸯听了,也赶忙应声道:“是呢,主子。两府里小一辈要是有婚配这等事儿,那可都是老太太做主的呢。除了那大小姐昔年是选秀去了,这事儿另当别论罢了。二姑娘、三姑娘都还年纪小呢,自然外头也有那些个不要脸的龌龊官儿,动着歪心思,想着联络姻亲,偶尔在老爷、大老爷跟前说些早点定亲之类的事儿,可老太太那是坚决不许的。四姑娘更是了,那时才四五岁呢,外头那些糊涂的,只怕都还不知道敬老爷有这么一个小女儿,哪里就谈得上说人家的事儿了。” 鸳鸯心里明白,弘昼问起这事儿,可得如实回禀,可不敢有丝毫隐瞒,不然这责任自己可担不起。 弘昼听了,微微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便是你们府上这几个小姐没有那些情况,那其他的呢?” 弘昼还是想再多了解了解,看看这府里在儿女姻缘方面还有啥别的事儿没。 鸳鸯和金钏儿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明白,这等事儿,这会儿要是拿话含糊遮掩那是万万不敢的,可要是胡乱瞎说一通,那也是害人不浅。毕竟她俩如今日夜跟在弘昼身边,也渐渐知晓这主子虽说有时候看着行事荒唐胡闹了些,可实际上心里头那是耳聪目明的,啥事儿都瞒不过他呢,所以可不敢隐瞒。鸳鸯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子,贾府昔年那也是威名赫赫的,府上的小姐暗地里许人这种事儿那是绝对没有的。便是府上那几个小少爷,也就是外头有几处宗亲,瞧着他们将来可能要发达显贵的,起了些试探的心思,不过也就是试探试探罢了。那些个想着拿闺女去攀附别人的,那可都是些不要脸的小官儿,别说老太太不许了,就算老爷一时糊涂了,那也不会轻易应允的。主子您既然问了,我们也不好掩饰,如今小一辈未成年的,只有东边的蔷哥儿,这边的宝玉和兰哥儿,只有稍稍几个亲上做亲,子女之间都比较熟络的,长辈们偶尔溺爱,看着好像是有些那方面想法,不过也都还没定夺呢,也就是我们这些下人丫鬟私下里胡乱揣摩的,其实也当不得真的。” 鸳鸯心里忐忑着,就盼着自己这话能让弘昼满意,别再追问出啥不好回答的问题了。 弘昼听了,笑了笑,又问道:“那你们揣摩得些什么痕迹呢?” 弘昼这会儿就是纯粹好奇,想听听这些丫鬟们私下里都怎么议论府里孩子们的事儿呢。 金钏儿见问到这儿了,也不敢再含含糊糊的了,可又不愿让鸳鸯一个人担着这事儿,便自己说道:“我们下头这些小丫鬟懂什么,也就是平日里闲着淘气,瞎琢磨罢了。只是瞧着,林姑娘和这边的宝二爷,打小儿就在一块儿玩呢,不过这也都是我们乱讲的罢了,其实他们那时都还小呢,断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的,而且林姑娘身子弱,太太和老太太再怎么溺爱她,也未必就有那方面的心思。” 金钏儿心里想着,可不能让弘昼误会了黛玉和宝玉之间有啥不妥的事儿,得把话说明白了才行呢。 弘昼听了这话,也没吭声,只是继续迈着步子,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园中的花草树木,像是陷入了沉思似的。那鸳鸯心里可就犯嘀咕了,她想着这事儿要是这会儿不说清楚了,回头万一弘昼再去查问出来,那自己可就犯了大罪过了,还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妥当些呢,便硬着头皮,陪着笑脸说道:“主子您是最英明的,其实昔日里这边的宝二爷,论家世、论长相、论辈数,还有老太太那般疼爱,在两府里头那可都是数一数二的了。丫头们私下里嚼舌头,议论说哪家哪家姑娘和宝二爷合适,那也是常有的事儿,不管是谁呢,只要家世容貌能对得上,哪怕就是沾点儿影儿,也会被胡乱胡说一通的。除了林姑娘,那宝姑娘、史姑娘也都被这么说笑过呢,可实际上,她们都是大家子闺中教养出来的,知书达理的,尤其林姑娘那可是诗书世家出身,把礼法闺贞看得可重了,这婚姻大事,没有父母之命,那是断断不会有一星半点差错的。只是主子您是天上人,咱们在主子您眼里那都是奴才辈的,贾府的奴才们私下里嚼舌头,哪里就敢扰了您呢。” 鸳鸯心里七上八下的,就盼着弘昼听了这话,别多想,也别生气才好。 弘昼听了,却摇了摇头,冷笑着说道:“你们想哪儿去了。园子里的这些女子,自打进入园子之后,那在我眼里,就都是供本王使唤、陪着本王的一类人罢了。昔日里她们是明媒正娶也好,还是芳心暗许也罢,我哪里顾得了那么许多,难道我还会去查那些个陈年旧账不成?不过就是偶尔兴起了个好玩的念头罢了,昨儿赏玩凤丫头的时候,楼上还有个云丫头听着,想着那场景,倒觉得挺有意思的,还添了些别样的滋味呢。所以,我这会儿就是想看看,这园子里有没有那种已经许了人却还没出阁的女子,要是有的话,把她那未婚的丈夫叫过来,让他在外头听着,我在里头和那女子相处相处,也算一种别样的趣味呢。若是个处子,这般破身侍奉,那肯定是羞耻到了十分,我看着,倒也觉得挺受用的呢。” 弘昼这话一出口,鸳鸯和金钏儿顿时面面相觑,心里别提多震惊了,她们是真没想到弘昼会冒出这么荒唐又折辱人的念头来,只觉得又羞又臊,脸上一阵发烫,同时心里又害怕得很,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才好,只能低着头,默默地跟着弘昼继续往前走。 三人又默默地走了几步,忽然,前头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看着像是原本在那石板路一侧的枯草丛、湖岸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呢,远远地瞧见他们三人过来了,像是吓了一跳,赶忙躲藏到了那一方山石之后去了。弘昼心里想着,估计是园中的宫女或者小丫鬟,偶然撞见了自己,吓得不敢见人了,这小姑娘家胆小的性子,倒也正常,便没太在意,抬脚就往那山石那儿走过去,想着翻过山石瞧瞧。 那山石后头的姑娘见主子过来了,躲也躲不了,藏也藏不住了,没办法,只好恭恭敬敬地施了个万福礼,声音里带着点儿慌乱,说道:“主子万安,奴儿失礼有罪了。” 弘昼走近了一瞧,这才看清了究竟。只见眼前这小姑娘身上原本穿着一条大红石榴色的宫裙,可也不知道是为啥,大半扇裙子都沾染了脏湿的水渍,那水渍把裙子染得一条条紫红的水色,裙摆上还在滴滴点点地往下流水呢,看着确实挺狼狈的,难怪见了自己会害羞害怕,躲起来了。再细细打量这姑娘,看着十八九岁的模样,生得一张俏脸,那脸蛋就像是用美玉雕琢而成,又施了淡淡的粉妆,眉目俊俏极了,眉似新月,眸若星辰,唇红齿白,玲珑可爱,乍一看,虽说不如钗云她们那般艳丽夺目,可这五官却别有一番精致风流的韵味呢。最有意思的是,她眉心处还有一点天然生就的胭脂点红,就像是老天爷特意给她添的一抹娇俏点缀似的。头上梳着个小玉流云的发髻,也没插那些金珠玉翠的奢华首饰,只是簪着几朵新摘的梅花儿,倒是那鬓角修剪得恰到好处,一对雪白的耳垂上戴着两颗小小的、闪着微光的珍珠耳钉,这么一装扮,才稍稍显出几分昔年的贵气来。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石榴紫线云纹的新鲜裙衫,内里衬着一件淡鹅黄色的小袄,瞧那身形体态,女儿家的线条柔美又婀娜,透着一种天然的妩媚,不过又被那素净的装扮稍稍掩藏了些,乍一看倒像是个寻常的丫鬟,可越细细端详,就越能发觉她眉宇间有着一股别样的风流动人之处呢。 弘昼见了这情景,倒也没生气,只是语气平和地问道:“你是哪房的奴儿?怎么弄得裙子都湿透了呢?” 弘昼心里想着,这姑娘看着也是挺不容易的,估计是不小心才弄成这样,问问情况罢了,没别的意思。 那姑娘这会儿心里慌乱极了,赶忙又折腰低头,恭恭敬敬地回道:“回主子,我是蘅芜苑里淑小主处的奴儿,名叫香菱。本来是奉了我们姑娘的命,来怡红院里寻我们家太太拿些衣裳的,是我自己走路太顽皮不小心了,本来瞧见那岸边有一朵鹤望兰,看着喜欢,就想过去折下来呢,却不曾想原来这枯草地里有个水洼,脚下一个没留神,就踩进去了,这才把衣裳都弄湿了。瞧见主子您来了,我这脏兮兮、湿漉漉的样子实在是太失礼了,所以才不敢上来叩头,都是我自己不老成、太淘气了,请主子责罚才好。” 香菱心里懊恼极了,想着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在主子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可别让主子厌烦了自己才好。 弘昼听了,点了点头,说道:“你且上来吧,跪那草地里越发弄脏了。也是个挺俊俏的人儿,这衣裳沾了水,倒是能看出点儿腿儿的线条来,只是弄脏了皮肤可就不好了。” 弘昼这话就是纯粹看着香菱那狼狈又带着点儿娇俏的模样,随口这么一说,没别的想法呢。 可一旁的鸳鸯听了自家主子这话,心里却 “咯噔” 一下,暗暗转起了念头,她想着弘昼怕是不认得香菱的身份,万一一时兴起,起了轻薄香菱的心思,要是不知道她是别人的侍妾,那可就要出事儿了,到时候扫了弘昼的兴,怪罪下来,自己可担待不起呢,便赶忙笑着说道:“主子,这香菱妹妹,是昔年宝姑娘胞兄的侧室呢,如今自然也在蘅芜苑里随着宝姑娘住着。” 鸳鸯心里盼着弘昼听了这话,能明白过来,别闹出什么不妥的事儿来。 第86章 弘昼戏香菱惹趣,鸳鸯评娇女含情 且说此时弘昼原本确实只是随口说了那几句话,没什么别的心思,可当目光落在香菱衣裙下沾湿的那两条腿儿上时,不知怎的,心里就被勾起了三四分调戏的想法来。其实,这冬日里衣裳本就厚些,即便沾了水,也并非能呈现出那种让人浮想联翩的湿身风流体态,只是那微微的湿润,使得衣裳贴着小腿的线条,透出了一丝小小的妩媚劲儿,让弘昼不禁就多留意了几眼。 想着,弘昼便朝香菱招了招手,还伸手示意她过来。香菱哪能想到在这儿会碰到弘昼,心里顿时就像揣了只小鹿一样,“怦怦” 直跳,慌乱极了。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勉强回想起平日里宝钗对自己的训导和教导,知道在主子面前可不敢有丝毫怠慢,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任由弘昼捏着自己那绵软的手心,借力把自己拉了上去。 香菱心里头挺复杂的,她原本想着,自己不过就是园子里众多没什么名分的丫鬟侍女罢了,虽说心里也暗暗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不比那些主子小姐们差,可毕竟自己已经失了身子,是薛蟠昔日的妾室,哪能入得了弘昼这般身份尊贵之人的眼呢,估计在弘昼心里,自己怕是连那些有才貌的丫鬟都比不上呢。她觉得自己,也就是跟着宝钗,平平淡淡地过日子罢了。 只是有时候,她心里也会忍不住冒出些想法来,毕竟处在如今这天家禁脔女奴的境地,很多事儿都由不得自己,只能逆来顺受,尽心侍奉主子。她偶尔也会痴痴地幻想,不知道哪年哪月哪日哪时,弘昼来蘅芜苑看望宝钗的时候,说不定会偶然瞧见自己,也许是自己换衣裳时恰好被看到那稍显妖娆的模样,又或者是伺候洗浴时不经意间露出的样子,哪怕只是弘昼一时兴起,起了那轻薄的心思,对自己稍有亲昵举动,哪怕是作践自己一番,那好像也是自己作为这禁脔女奴身份难以逃脱的命运了。她也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太好,可处在这环境里,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好在宝钗常常安慰她,说以她的容貌,挺是动人的,而且昔年里也是出身富贵人家,主子肯定会有垂怜她的那一天,让她平日里要好好准备着,别失了仪态呢。 香菱本就有些呆萌,有时候静下心来想想,自己原本也是个二八年华的娇俏女儿,也曾对着镜子顾影自怜,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呢,只是时运不济,命运弄人,竟被那薛蟠给糟蹋了身子。在那个时候的世道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己也就只能把一颗心放在薛蟠身上了。可如今薛蟠已经不在了,再看眼前这位弘昼王爷,远远瞧着,那走路的姿态龙行虎步,气度不凡,有着天家风范,皇族的尊贵尽显,虽说听闻这王爷行事有些荒淫,可单看这外在,竟把自己昔日的丈夫比得没了样子。她心里就想,自己要是能得弘昼青睐,哪怕是被他亲昵地对待一番,也算是尽了自己作为禁脔女奴的本分了,说不定自己心里还会挺乐意的呢,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不知羞耻了,太下贱了,心里就挺难受的,往往也就是暗自惆怅一番,偷偷掉几滴眼泪,过后也就罢了。 哪晓得今儿这么莫名其妙的,在去怡红院的路上就遇到了弘昼,还被弘昼一把拉进了怀里,这大白天的,旁边还有金钏儿和鸳鸯两个丫鬟看着呢,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了,香菱的小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半边身子都酸软得没了力气,挪动一下都难,脸上满是羞臊之色,嘴里娇喘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只能慌乱又羞涩地轻唤了一声:“主子。” 弘昼看着香菱这般娇羞的模样,那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哪像个普通丫鬟的样子,心里不禁思量起来,想着她这出身根基可不比迎春、探春差呢,容貌也不比王熙凤、秦可卿逊色,端雅的气质不输李纨、宝钗,那股子风流韵味和湘云和黛玉比也不弱,贤惠程度跟袭人、平儿也能有一比,眉梢眼角间透着万种风情,还带着一股昔年里就有的贵雅之气呢,只可惜,这样的人儿却被那薛蟠给玷污了,如今到了这园子里,倒是能供自己随意欣赏、亲近了,倒也是一番别样的风流韵事呢,这么想着,心里那念头就更顺了,一时兴起,竟笑着说道:“羞什么,先亲个嘴儿。” 说着,便低下头,在香菱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香菱这辈子,除了丈夫薛蟠,哪被别的男人这般亲吻过,而且眼前这位还是掌握着自己生死,自己理应尽心侍奉、供其差遣的主子呢。这一吻下去,那感觉就像是一股电流一样,从口舌间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让她浑身一下子就没了力气,整个人几乎要瘫倒在地上,脑子里 “嗡嗡” 直响,一片空白,平日里宝钗教导的要恭顺,还有自己本性里那点儿抗拒的心思,在这一刻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站在后面的金钏儿和鸳鸯见了这场景,也都羞得满脸通红,心里别提多尴尬了,两人心里想着,这光天化日的,弘昼王爷在园子里瞧见个女孩子,就这么拉过来又亲又抱的,这场景要是传出去,那得多难听,实在是让人羞于启齿呢。 只是这会儿,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里直犯嘀咕,这弘昼王爷如此这般风流地调戏香菱,眼下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的,难不成王爷还真想就这么按着香菱,做出更过分的事儿来,她们俩又该怎么应对,是该回避呢,还是站在这儿等着吩咐,正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呢。 却听弘昼已经笑着说道:“哎,怎么就身子软成这样了,真是个风流娇俏的人儿呢,瞧你这慌乱无措的样子,别怕。你这品格、体态,做了人妾室可真是可惜了呢。既然今儿在路上遇到了,那就是有缘分,这会子你可千万别乱动了,不然,连小衣、膝裤、鞋面都要沾上泥水了,你就在旁边这儿,自己去怡红院里,寻你袭人姐姐或是你们家太太,换身衣裳去吧。” 弘昼这会儿心里其实也就是起了一时的兴致,亲了一下香菱后,也回过神来了,想着大白天的,在这园子里也不能太过分了,还是先让香菱去把衣裳换了,收拾妥当了再说别的事儿吧。 香菱这会儿心里又惶恐又羞涩,她想着自己的身份,弘昼都已经亲下来了,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时兴起,又做出什么更亲昵、更让自己难堪的事儿来,自己到底是该稍微挣扎抗拒一下呢,还是顺着弘昼的意思,主动迎合呢,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空白,最后也只能想着 “主人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听凭主人摆布就是了”,听到弘昼这几句还算温和的话,她只好赶忙应和着,弱弱地回了句:“谢主子怜惜。” 只是这会儿她两腿还是酸麻得厉害,根本挪动不了分毫呢。 弘昼见她这般脸皮薄、容易害羞的样子,觉得挺有意思的,又笑着说道:“你既然是薛家的侧室媳妇,好歹也有过伺候爷们的经历,怎么还怕成这样了呢?想来是跟着你家小主学了不少温婉贞净的做派吧。这样也好,你越怕羞、越紧张,本王倒是越喜欢呢。既然今儿偶然遇到了,可不能就这么错过了,今儿晚上,唤你来顾恩殿里,就让你伺候着,可好?” 弘昼这会儿心里是真起了让香菱晚上来伺候自己的想法,觉得香菱这娇羞又带着点儿韵味的模样,挺招人稀罕的,晚上要是能和她再相处相处,聊聊天啥的,应该也挺有意思的。 香菱听了这话,心里那滋味别提多复杂了,又是惊喜,想着自己能被主子看重,晚上去伺候,说不定往后的日子就能好过些了;可又是难过,觉得自己这残花败柳的身子,哪配得上主子;又是觉得羞耻,想着自己这身份,去伺候主子,总归是有些难以启齿的;还带着点儿欣慰,觉得这好歹也是个机会,能在主子面前尽尽心;同时又觉得挺耻辱的,好像自己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似的。可不管心里怎么想,听到弘昼问了个 “可好”,她哪敢不回话,努力回忆起平日里宝钗跟她说的主子的性情喜好,便怯生生、软乎乎地回道:“主子,香菱是那残花败柳的身子,颜色容貌也比不得园中姐妹,我又不懂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主子满意,心里总是怕怕的、羞羞的。我这等命薄之人,哪敢真当自己有那一等容色,可以如同园中千金姑娘们一般,真给主子带来欢娱。我只愿主子多用些酷责,就当在我身上试试,看看好不好玩,回头也好让园中正牌子主子姑娘们伺候主子的时候更能合主子心意呢。遇到主子,主子起了兴那就是奴儿的福气,我自然是尽主子的兴致,任凭主子施为,哪里敢由我说好不好的理。” 香菱这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挺难为情的,可又没办法,只能这么顺着弘昼的意思说了。 弘昼听她学着说话,那语气一听就是宝钗教导的口吻,差点没笑出声来,打趣着说道:“好一口温驯的口风。” 然后回头对金钏儿说道:“金钏儿,你陪她去怡红院里先换洗了,再让薛王氏给她选几件好看又得体的内外衣裳,今儿晚上要是宿在顾恩殿,就带她来顾恩殿里伺候着吧。” 弘昼想着,先让香菱去收拾干净了,晚上再看看情况呗。 金钏儿本来心里还挺害怕的,就怕这主子一时兴起,就在这儿对香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那自己在旁边看着,得多尴尬,听到弘昼这么吩咐了,这才松了口气,赶忙应了声 “是”,笑着上前扶着那已经两腿绵软的香菱先往怡红院去了。 望着她们走远了,弘昼这才笑着对鸳鸯说道:“还是宝丫头会调教人,把香菱教得这般知情识趣的。” 鸳鸯赶忙迎合着说道:“主子眼光好,这香菱姑娘确实是挺不错的呢,只是可惜了,才到薛家做了妾室。昔年还为了她,打了一场人命官司呢。论起来,据说她本来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呢,可惜后来幼年的时候被人拐了去,这才沦落至此了。其实论样貌和品格,要不是她身份不高,不好太过打扮,要是好好装扮起来,我们都说她有几分东府小蓉奶奶的品格呢。如今有幸能来伺候主子,给主子暖榻,那才是她的缘分到了呢。” 弘昼听了,轻轻 “嗯” 了一声,便又接着信步往前走了,只是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刚刚怀里抱着香菱那温香软玉的感觉还萦绕在心头呢,这心里,到底还是添了几分风流的兴头,再看眼前这园中的景致,倒好像没之前那么吸引他了,心思都还在刚才那事儿上呢。 此时这二人沿着园子的路径且行几步,眼前便出现了一片竹林,那竹子在阳光的映照下,颜色渐次斑斓,煞是好看。再往前走,越过一道用湘妃古竹编成的篱笆,便瞧见了一条弯弯曲曲、幽深静谧的小路,小路两侧是一溜青棱子石墙,墙上有着几方洞竹揽窗,透着别样的雅致,顺着小路走到尽头,一座小月门出现在眼前,这儿,便是潇湘馆了。 鸳鸯走上前去,轻轻叩门,不多会儿,里面应声出来一个在外头伺候的小丫鬟。那小丫鬟见是鸳鸯,脸上顿时露出笑意,忙热情地问道:“姐姐好,今儿怎么过来了?” 鸳鸯一听,忍不住啐了一口,说道:“你,这会儿别只管问我什么好不好的了,主子来了呢。” 小丫鬟一听,赶忙回头看去,见是弘昼,心里着实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就跪下来磕头,磕完头后,急忙就要转身进去通传。弘昼见状,微微摆了摆手,鸳鸯会意,赶忙说道:“你莫进去回话了,主子想自己进去瞧瞧,你可别咋呼了,惊扰了里头的人。” 说完,也不再理会那小丫鬟,便引着弘昼抬脚走进了院子里。 一进潇湘馆的院子,入眼便是曲折的游廊,那阶下用石子漫成的甬路蜿蜒向前,看着很是精巧。再往上走,另有小小两三房舍,格局是一明两暗,里面的床几椅案等家具,都是依照着这屋子的空间大小量身打造的,十分贴合。正厅之上,高悬着一块紫红色围绿幔子的匾额,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斗大的字 ——“有凤来仪”,那字写得很是大气又不失灵动。门框两侧呢,则是一笔工楷写就的对联:“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光瞧这字和这对联的意境,就能感觉到这潇湘馆里透着一股清雅的韵味呢。 从里间房内转过厅门影壁,又出现了一道小门,出了这小门便是后院了。后院里有大株的梨花树,那梨花的洁白与一旁的芭蕉相互映衬,看着别有一番景致。旁边还有两间小小的退步房舍,布置得也很是精巧。后院墙下,忽然开了一隙,有一股清泉从那儿流出,那开沟仅有尺许宽,清泉就顺着这沟灌入墙内,然后绕着阶沿、屋子,一直流到前院,最后盘旋在竹林之下,缓缓而出,给这整个潇湘馆都添了几分灵动的气息。 再看那内里闺房外的廊上,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穿着粉衣的小丫鬟正在那儿专心致志地扎兔子灯呢,那模样看着甚是可爱,透着一股小女孩的纯真劲儿。一旁还有个模样俊俏妩媚,身着紫衣的丫鬟,正束手站在那儿瞧着,原来是雪雁和紫鹃两人。鸳鸯看到她们,本想打个招呼,可得了弘昼示意,便也不敢出声了,生怕惊扰了这安静的氛围。 哪晓得,那壁廊上挂着的一只翠枝竹叶鸟架上,拴着的一只白毛鹦鹉,瞧见了弘昼和鸳鸯,突然 “嘎” 的一声叫嚷起来,大声说道:“雪雁,快打帘子,姑娘来了。” 这一叫,可把紫鹃和雪雁都吓了一大跳,赶忙抬头看去,这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平日里她们只能远远眺望、叩拜的园中主子 —— 王爷弘昼亲临此地了。 紫鹃吓得赶忙就跪了下来,身后的雪雁也跟着跪了下去,紫鹃心里又惊又慌,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高声说道:“主子万安。外头风寒,怎么敢劳动主子来这地界呢,主子您要是有什么吩咐的,寻了我们或者我们小姐去回了话就是了。” 紫鹃心里想着,这弘昼王爷怎么突然来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可千万别是因为小姐平日里总托病不见,惹得主子不高兴了才好,所以赶忙这么说着,心里盼着能先探探弘昼的意思呢,而且她故意说得大声些,也是想让里头的黛玉能听到,心里有个准备。 弘昼心里明白紫鹃的心思,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然后毫不犹豫地摆摆手,说道:“开门。” 那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紫鹃哪敢不依,赶忙起身,连头都不敢抬,小心翼翼地将那屋门 “吱” 一声推开了,接着弓着身子,往边上让了让,轻声说道:“主子留神门槛,我们姑娘才吃了药,怕是睡了呢,可要奴儿去唤醒姑娘来接主子?” 紫鹃心里很是纠结,既怕不叫醒黛玉,弘昼会怪罪,又怕这会儿黛玉正睡着,把她叫醒了,万一身子不舒服可怎么办,所以只能试探着问问弘昼的意思了。 弘昼抬脚迈步进去,一瞧这屋里的布置,说是卧房吧,倒更像是个书斋呢。刚一进门,便能看到一张桃花曲木足的大案,案几上摆放着文房四宝,纸笔墨砚倒是样样俱全,只不过,都是女儿家用的那种小巧精致的样式,看着很是可爱。想来是因为天冷怕寒,那绿纱碎玉格子窗儿垂着,还挂着月色山水纱幔,从外头透进来的竹影在纱幔上轻轻摇曳,透着一种别样的清幽之美。窗下又有一方素色的小茶几,上头同样也设着笔砚,旁边放着一张小椅,椅子上还贴心地垫着绒毯,看着就很是舒适。再看那西边靠墙仿柱的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书卷,有的是成套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有的呢,则是明显才被翻动过,卷着书轴就随手摆在那儿了,可见这屋里的主人平日里是常常看书的。粉墙上还垂着一幅《不嫁东风的芙蓉图》,旁边绢着两行行草,写的是:“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拚作西风客”,光这字画,就能让人感觉到一种淡淡的忧愁与高雅的气质呢。 靠南边是一张缀着一面琉璃铜镜的玉石梳妆台,那玉石的斑纹上头天然生就斑驳点点,瞧着竟如同竹影彤彤一般,很是巧妙,也正合了这湘妃竹的意境呢,上头摆放着的一件件女儿家用度之物,也都透着精致。走到那梳妆台边,便能看到一顶归到顶心的素月色莲合帐子,此刻那前帘开合着,罩定了一方暖香绣床,里头看着暖暖和和的,全是淡桃色的锦绣缎子被褥,隐隐约约能瞧见里头有个纤细的人影儿半歪着靠着枕头,想来便是黛玉了。 这满屋子的妆点,处处透着雅致风流的韵味,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味,仔细去分辨,说是药香吧,却闻不到那种刺鼻的辛味;说是花香吧,又看不到花的形迹;说是墨香吧,却又不染那墨汁的颜色,总之是一种很独特的香味,沁人心脾,让人闻着很是舒畅。 紫鹃在一旁站着,心里实在是耐不住那 “突突” 乱跳的感觉,咬了咬牙,乍着胆子,上前两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招呼道:“姑娘可醒了,快起来了,是主子来了呢。” 紫鹃心里想着,不管怎样,总得让黛玉知晓这情况,可千万别因为失礼,再让弘昼不高兴了才好呢,所以硬着头皮喊了这么一嗓子,心里别提多忐忑了。 第87章 潇湘玉影忧思漫,王府仁言暖意融 且说此时,紫鹃在潇湘馆内,见黛玉正靠着团枕小憩,心中满是忧惧。她深知黛玉病中怕失了礼数,犹豫再三,终是鼓起勇气,轻声唤道:“姑娘,快醒醒,主子来了。” 弘昼听闻动静,顺势近前两步,目光投向那水墨文章绣帐之中。只见黛玉半靠在团枕之上,看样子才睡醒不久,半歪着身子,发未挽髻,云鬓松散地用一根桃花小绒线绳扎着,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更添了几分慵懒之态。她面容未施脂粉,两条小山眉纤细而弯弯,仿若天然生成般透着灵秀韵味,一双杏眼带着些迷离,似含愁绪,长睫如弯月,顾盼间满是灵秀之气;瑶鼻挺直,朱唇淡色,毫无世俗的艳丽之感,真真称得上是天生丽质、超凡脱俗的佳人,让人见之,不禁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出尘模样。 黛玉身上盖着一床芙蓉花纹锦缎暖被,半掩身子,隐隐散发着淡雅的气息。披着一领粉色桃瓣绒裙睡袍,虽将体态遮掩,却仍能看出那与生俱来的婀娜之姿。美目之中隐含忧愁,雪腮之上似还有未干的泪痕,这便是寄住在贾府潇湘馆的林黛玉了。弘昼以往就听闻过黛玉的才情与样貌,心中早存几分倾慕之意,只是府中佳丽众多,个个花容月貌且各有独特才情与风姿,他平日里与她们相处时,行事偶尔便少了些周全考量。 此刻近看黛玉容貌,见她半梦半醒,未施粉黛还带着病容,即便弘昼见识过凤姐的俏美、宝钗的娴淑等诸多美人儿,也不禁暗自赞叹,心想这世间除了那些各有韵味的女子外,竟还有这般标致独特的人儿。且不说那风姿绰约之态,单是这病中略显柔弱慵懒的模样,便有着别样的天然韵致,也不知是何种造化,让宁荣两府的小辈里出了这么多如仙子般的佳人,仿佛王母瑶池的仙子都降临于此了。而自己能与她们相识相处,慢慢了解她们的才情品性,虽说身份有别,却也偶尔暗自庆幸,觉得是得了上天眷顾,颇为幸运。 黛玉迷蒙中抬眸瞧见是弘昼,脸色先是一白,不过眨眼间,似是早料到会如此,很快收起了惶恐之色,挣扎着想要欠身,虚弱地说道:“紫鹃,你扶我起来,给主人行礼才好。” 弘昼向来随性惯了,今日前来本也没什么确切打算,此刻听到黛玉这话,竟不由自主地温言说道:“你且靠着,不必起来,免得再受了风。” 黛玉听闻,脸上微微泛红,这红并非出于别样情愫,而是病体虚弱,加之身处这般情境,情绪有些波动所致。她轻喘了几下,不知是因病乏力,还是本身性格使然,看上去倒是维持着镇定的模样,欠身回应道:“主子恩怜,那我便倚着了。连日来咳喘不停,夜里也睡不安稳,本是靠着养养神,没料到主子来了,倒是我礼数不周了。” 她这般如唠家常般的口吻,全然不像以往那般总是回避,性子孤傲,时刻担心弘昼怪罪的样子,倒像是与弘昼熟悉的友人般自在交谈,显得颇为异样。 一旁的鸳鸯和紫鹃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尴尬,有心说两句缓和气氛的话,却又拿捏不准此时该不该开口。弘昼也被黛玉这态度弄得有些不自在,环顾四周,看到窗边有张椅子,本想让鸳鸯挪过来坐下,可转念一想:“她本就是我府中的人,我若太过客气,倒显得生分了。” 这般想着,便不再犹豫,坦然地在黛玉身边的绣床上,挨着黛玉盖着被子的腿部位置,轻轻坐了下来。 坐定后,弘昼像平常关心一般,伸手过去,在黛玉额头上探了探,说道:“还是有些烫呢。” 黛玉面上虽平静,心里却如泛起波澜,涌起诸多复杂思绪。弘昼这一坐、这一探额头的举动,于她而言,已然是此生与男子极为亲近的时刻了,她心里自是五味杂陈。 黛玉性子本就有些古怪,自恃容貌与才情不凡,就连湘云、宝钗这般出众之人,她有时都不放在眼里,是个绝顶聪明却又孤僻的人。在她心里,除了父亲兄弟,总觉得世间男子大多粗俗,难入她眼。论起身世,她着实不幸,母亲早逝,父亲因此伤怀,自己寄养在舅家,总有种 “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的无奈与酸涩。仗着祖母疼爱,性子便越发有些偏激,养成了冷艳孤僻、不愿与人亲近的态度。 谁料世事无常,宁荣两府遭遇变故,按当时规矩,她作为女孩子,处境愈发艰难,心中满是忧愁无奈,常常暗自垂泪,只盼能安稳度日,少些波折。后来虽能在园中居住,可身份已然不同,成了需依规矩侍奉主子之人,这命运的转变,让她心中满是复杂情绪,难以言说。 再看园中其他女子,皆是花容月貌、冰清玉洁,也都处在相似境遇之中,她心里既为众人的命运感慨,又觉得自己这孤傲性子,总是躲着不见弘昼,或许有失做下人的本分,毕竟身处当下境地,按规矩行事也是无奈之举。有时她想着得过且过,有紫鹃悉心照料,便混一日是一日;偶尔思绪飘散时,也想过若肯用心融入园子生活,凭自己的才貌,未必不能在众女子中显出独特之处,可每每一想到要去刻意迎合、取悦主子,那抵触和矛盾的情绪便涌上心头,午夜梦回时常为此暗自伤怀。 好在有凤姐、宝钗怜惜她,护着她,湘云也常来与她谈天说地,帮她排遣愁绪,身边还有个知冷知热的紫鹃,不仅悉心照料生活起居,还常用暖心话语慰藉她那敏感又有些自怜的内心,这才让她勉强支撑着,不至于被忧愁彻底压垮。之前弘昼佯装受伤跌马回园那次,满园女子都去迎奉,她本也打算去应付一下,奈何犯了痰喘起不来,只能作罢。 后来又听闻湘云为了替自己分说,受了些委屈,她满心愧疚,本想着去求见弘昼,讨个说法也好,表明心意也罢,幸得紫鹃极力劝阻,湘云也来开导,说是 “世事难料,且顺应时势”,她这才无奈长叹,深知身为女子,在这般境遇下,很多时候也只能随遇而安了。 自那之后,她身子时好时坏,自己都理不清自己的心思了。有时对这处境满是愤懑,觉得处处无奈;有时又反思自己的行为,觉得该更懂得变通;有时想着就这样平淡度日,有紫鹃陪着也好;可更多时候,和紫鹃谈心时刚冒出些对未来生活的别样想法,一想到要改变自己去迎合他人,心里那别扭劲儿就瞬间把那些念头压了下去。 如此反复思量,她的脾性也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除了对湘云偶尔来时能温和相待,旁人来探望她,她一时态度和气,一时又莫名恼怒,要是多问几句,便忍不住要落泪。除了凤姐、宝钗等还常差人送些东西给她,其他人着实受不了她这性子,便都由着她独自生活了。她也曾多次想过,若弘昼来见自己,或是到潇湘馆来,该如何应对,湘云、宝钗也怕她一时冲动吃亏,悄悄提醒她要平和处之。 只是她天性高洁,一想到要改变自己一贯的做派去与主子相处,心里就难受得紧,更别说要去刻意讨好取悦主子了,每每念及此,便是愁绪满怀,常常暗自神伤。好在有紫鹃在旁,让她能在这煎熬的日子里,寻得一丝慰藉。 此刻,弘昼就坐在身边,有了这般亲近举动,她那愤懑抵触、倔强违逆、委曲求全、哭诉哀怨等种种复杂情绪,仿佛一时间都消散了,脑海中只剩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很多事人力难以抗争” 的念头,便干脆听天由命,只作平常模样,淡淡回道:“奴婢身子一直如此,是我自己向来调养欠佳,怎敢劳主子费心。” 她越是这般淡定,身后的紫鹃和鸳鸯越发觉得这气氛沉闷压抑,有些难受。 弘昼听了黛玉那淡淡的回应,微微一愣,他原以为黛玉会如往常那般或冷淡或抵触,却不想今日这般平静淡然,倒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了。沉默片刻后,弘昼才又开口道:“你这病可得好生调养着,园子里各种好药都有,你若是缺什么,只管差人来说便是。” 黛玉垂眸,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多谢主子关怀,奴婢这不过是些老毛病了,吃了诸多药也未见大好,许是命中注定要受这病痛折磨,不敢再多劳烦园子上下了。” 她这话虽是回应弘昼,语气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疏离与无奈,仿佛已将自己的悲喜都藏在了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 弘昼看着黛玉这般模样,心中莫名涌起一丝怜惜之情,他想着黛玉本就寄人篱下,又遭遇诸多变故,身子还如此孱弱,如今虽在这园子里,心里怕是一直积压着诸多愁绪难以排解。想到这儿,弘昼的语气愈发温和了些,说道:“你也莫要太过悲观,这病啊,只要用心调养,总会慢慢好起来的。你平日里多读些书,也可解解闷儿,只是别太劳神了才好。” 黛玉听闻,心中微微一动,她没想到弘昼竟会说出这般关切的话语来。以往她只觉得弘昼是园子里有着身份地位之人,大家相处有着诸多规矩约束,可今日这言语间的关怀,让她原本坚硬的内心好似有了一丝松动。不过,骨子里的傲气和长久以来的顾虑还是让她回道:“主子说得是,奴婢记下了。只是奴婢这身子,怕是要辜负主子的好意了,读书也时常力不从心,只盼着别给园子添太多麻烦就好。” 弘昼听出了黛玉话语里的那份疏远,却也不恼,他深知黛玉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当下只是笑着说道:“你这性子,总是这般要强,身子可是自己的,可得多顾惜着些。我瞧着这潇湘馆清幽雅致,你住着倒也合适,若还缺些什么布置,或是想要些个稀罕玩意儿,也可同我说,我让人给你寻来。” 黛玉微微抬眸,看了弘昼一眼,目光里有一丝惊讶,还夹杂着些许复杂情绪,缓声道:“主子厚爱,奴婢惶恐。这潇湘馆奴婢住着已然习惯了,一切都好,无需再添什么了。奴婢不过是园子里一个普通之人,能有这一方安身之所,已是万分感激,不敢再有过多奢求了。” 弘昼轻轻叹了口气,他明白黛玉心中对自己成见颇深,当下也不再强求,只是想着日后慢慢让她放下防备才好。便又换了个话题道:“听闻你才情颇高,作得一手好诗,园子里姐妹们办那诗社,你可有什么佳作,改日也可拿来让我品鉴品鉴。” 黛玉一听弘昼提及诗作,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光亮,毕竟诗词于她而言,是心中所爱,也是寄托情思的所在。她微微欠身,回道:“主子谬赞了,奴婢不过是闲暇时随意写些文字罢了,哪算得上什么佳作。只是姐妹们聚在一起,以诗会友,倒也有趣,偶尔有些拙作,也是贻笑大方了。” 尽管嘴上谦虚着,可一说起诗词,黛玉的语气不自觉地就多了几分生动,不再像之前那般冷淡疏离。 弘昼见状,笑着说道:“你莫要过谦了,你的才情在这园子里那可是众人皆知的,我可是好奇得很呢。你且说说,你作诗时可有什么特别的心思或是感悟,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黛玉犹豫了一下,心想诗词本就是用来抒发心意的,讲讲也无妨,便轻声说道:“作诗于奴婢而言,便是把心中所想、所感借着文字宣泄出来。或是看到春花秋月的美景,或是经历悲欢离合的境遇,都能融入诗中。有时灵感突现,便觉得那词句如泉水般涌来,挡都挡不住,可有时思绪枯竭,对着纸笔半晌也写不出一个字来,总归是随心随性罢了。” 弘昼听得入神,不住点头,赞道:“说得好,这作诗讲究个意境心境,你这般感悟,倒是深得其中精妙了。日后那诗社再有活动,我倒想凑凑热闹,也去听听你们吟诗论句呢。” 黛玉心中一紧,她没想到弘昼竟有这样的想法,若是他去了诗社,那场面必定与往常不同,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可面上仍强作镇定,说道:“主子若是有空,去瞧瞧自然也是好的,姐妹们定会欢喜,只是奴婢身子不好,怕是不能时常参与了,怕扫了大家的兴致。” 弘昼看出了黛玉的担忧,笑着安抚道:“你也别忧心,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去与不去,也全凭兴致,不会强求的。你只管安心养病,将身子养好了才是要紧事。” 两人这般交谈着,气氛比起初缓和了许多,紫鹃和鸳鸯在一旁看着,也暗自松了口气,心想只要主子和黛玉姑娘能这般平和地交谈,别起什么不愉快就好。 弘昼又陪着黛玉说了会儿话,见她脸上已有了些倦意,便起身道:“今日也说了不少话了,你且好生歇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黛玉微微点头,轻声道:“多谢主子关怀,主子慢走。” 待弘昼带着鸳鸯离开后,紫鹃赶忙上前,轻轻扶住黛玉,担忧地问道:“姑娘,今日这一番交谈,你感觉如何?” 黛玉靠在紫鹃身上,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原以为见了他,定是满心的抵触与烦闷,可今日他这般言语,倒让我心里乱了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紫鹃赶忙安慰道:“姑娘,不管怎样,只要他今日没让姑娘心里添堵,那便是好事。咱们且走一步看一步,只盼着姑娘身子能越来越好才是呢。” 黛玉微微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只是眉心仍微微皱着,似是还在思量着今日这一场会面,心中的纠结与迷茫,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消散了。 第88章 黛玉幽怀愁绪绕,弘昼关切话语长 且说此时,弘昼前来探望黛玉,这本是稀松平常之事,可黛玉往日总是避而不见,使得今日这相见的场景,气氛从一开始就显得颇为微妙。 常理来讲,黛玉要么该支支吾吾地解释一番为何之前不见,要么赶忙向弘昼请罪,哪怕是慌乱得说不出话来,那也都在情理之中。然而,她却只是神色平淡地回应着,细细一品,那话语里竟似带着三分讥刺之意,这让在场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气氛也变得愈发尴尬起来。 紫鹃在旁瞧着,心里那叫一个着急呀,想着得说些话来打破这僵局,可又怕说错了惹得主子不悦,思来想去,斟酌再三,最后才以关心黛玉病情为由说道:“姑娘也是昨儿咳得实在厉害,用了几剂药,却也不见个效用呢。主子回园子,姑娘心里本是惦记着的,可又怕病气过给主子,也不敢去接。今儿也不见好些,是我昨儿晚上怕药煎重了,才透了透窗子去去味,只是到底怕屋子里凉了,又让姑娘晚上睡得不实,这会子亦有些迷瞪了。” 弘昼此时也明显感觉到屋内气氛的古怪,他身为这园子的当家主事之人,自然要稳住场面,于是转过头,冷冷地看了紫鹃一眼,那眼神里透着威严,吓得紫鹃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言语了。 弘昼顿了顿,神色淡淡地说道:“来瞧瞧你,自然是瞧瞧你病,也是瞧瞧你人。” 话一出口,他却又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着往下说了。毕竟以他如今的身份,若是在这园子里因动怒引发什么不好的事端,黛玉那娇弱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呀。况且起初他还曾疑心黛玉是装病,可此刻见她云鬓有些散乱,肌肤却透着莹润,虽带着一丝因病而起的潮红,反倒更显几分楚楚可怜,确是病体孱弱、禁不起折腾的模样,心里头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不忍之情。 黛玉呢,依旧静静地坐着,听他没了下文,也不知触动了哪根心思,一时像是犯了倔劲儿,冷言道:“主子要瞧瞧人,也是该当的。” 说罢,沉默了片刻,脸上浮现出凄然哀怨的神情,一阵伤痛涌上心头,竟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来:“我这人,是当得给主子瞧,就请主子瞧吧。” 说着,她情绪有些激动,手微微颤抖着,缓缓把自己披着的外袍领口的绒绳一解,将整件大袍子脱了下来,轻轻地放在了一旁。 她今儿外头披的这件袍裙,原是一件用灰鼠毛精心织就的粉色宽垂罩袍,上头还绣染了桃花落樱的花样儿,那是个嫩裹暖妆的娇艳颜色,把她映衬得格外动人。这罩袍并不贴身子,只是暖暖地裹着,愈发衬得她玉颜娇美,别有一番楚楚风姿。此刻外袍褪去,露出了里面身着的一领素净淡雅的中衣,领口处系着一根同色的丝带,虽是寻常穿着,却也难掩她病中少女的柔弱之态。她这举动,显然是出于心中复杂的情绪,不经意间带出了几分倔强与无奈的意味,着实让一旁的紫鹃和鸳鸯大吃了一惊,两人都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紫鹃和鸳鸯怎么也没想到黛玉会做出这般举动,一时间,她们都被这场景震撼得动弹不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弘昼更是万万没料到黛玉会如此行事,当下心中不解、疑惑、恼怒等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可在瞧见黛玉这副模样的瞬间,那些情绪又都被冲散了,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黛玉软软半歪在一方暖暖密密的锦被里头,一旁放着的粉色罩袍,与那棉锦绣缎、暖枕香席相互映衬,将她那略显柔弱的模样烘托得越发让人心生怜惜。尽管她的脸庞、下巴、雪腮、玉唇、脖领、肩头都被衣物遮挡着,可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她此刻的哀伤与倔强,仿佛这世间再无别的颜色能描绘出这般病中孱弱却又带着几分清冷的独特韵味。 弘昼就这样愣愣地瞧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却见黛玉正含泪瞧着自己,而当两人目光交汇时,黛玉到底还是有些着慌,赶忙躲闪开了眼神。这一躲闪间,那泪花儿便从她两汪水目里流淌了出来,呜咽抽噎起来。她这一哭,屋子里原本紧张到近乎凝固的气氛,倒是略略缓和了些。弘昼也彻底回过神来,心里想着黛玉今儿这举动,实在是失礼至极呀,表面看似温和恭顺,可内里处处透着抗拒与讥讽。按他如今的身份和这园子里的规矩来说,不管黛玉容貌有多美,这会儿都该狠狠处置她才是,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怒火,起了发狠处置的念头。 可当看到黛玉最后那躲闪的眼神,那无助又惶恐的模样,还有那止不住的泪水,仿佛将女儿家的柔弱与无奈都展现了出来,竟触动了弘昼心底里那一丝扶弱之心。他顿了顿,压了压火气,神色依然严肃,不过尽量让语气平和了些说道:“瞧过了,你这身子看着就弱,可得好生将养着,莫要再使性子了,这般折腾自己,病又怎能好得起来。” 黛玉本就是一时气盛才做出那等冲动之举,事后心里早就有些惧怕了,一直等着弘昼发作,或是真要对自己怎样,此刻听到弘昼这话,心里明白是在说自己刚才的举动不妥,虽仍觉得委屈,可也不敢再多言语,只是默默地垂泪。 弘昼见状,微微叹了口气,问道:“怎么,你不想好好在这园子里安稳度日?” 这话问得严肃,却也带着一丝探究之意,想弄清楚黛玉这般行事到底是出于何种心思。黛玉一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咬了咬下唇,抬头,却终究不敢正视弘昼,躲闪着目光道:“主子这话问得,我如今身处这园子里,自是要遵循主子的安排,哪有什么想不想一说。我只盼着能少些病痛,也盼着这园子能一直安宁,其他的,便都由不得我了。” 她刚开始说时,确实是心里真实所想,可越说越怕,到后面声音便越来越轻,说到后面,那声音几近细不可闻了。 紫鹃在一旁早已吓得没了主意,见这情形,“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哀求道:“主子,主子息怒!姑娘这几日身子不好,又年纪小,许是一时糊涂才这般胡闹。若主子不中意,还请主子怜惜姑娘,不要怪罪于她呀。”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泪流满面,满心都是对黛玉的担忧。弘昼却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你先起来吧,莫要再哭哭啼啼的了,我又没说要怎样。” 说着,看了看黛玉,脸色缓和了些,又道:“也是个有性子的,只是这性子可得收着些,莫要伤了自己才是。” 然后站起身来,对着地上的紫鹃道:“替你家小姐把衣裳整理好,已经身子不好了,小心着凉了。” 黛玉见弘昼起身,心里十分诧异,想着今儿这事难道就这么过去了?按以往的情况,即便弘昼不发落处置自己,既然来了,怎么也该为难自己一番才是呀。又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哪还能像以前做小姐时那般自在呢,即便有病在身,在这等身份下,又能如何呢,怕是根本不会被在意吧。 却听弘昼背对着她道:“你且安心将养身子,莫要再这般冲动行事了。今日我便不与你计较,只盼你往后能明白自己的身份,守好这园子里的规矩。” 说着,当真就迈步出去了。黛玉也不知是哪来的气性,居然在背后轻轻道了句:“送主子。” 弘昼微微停顿了一下,却也没回头,径直往外走去,鸳鸯只好在后头跟着。 出了潇湘馆,鸳鸯见弘昼步子迈得越发急了,实在憋不住,在后头问道:“主子留神,莫绊了脚才好,主子您……” 弘昼这才缓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有话要说便说。” 鸳鸯思量了一下,道:“主子,林姑娘是个心思细腻又敏感的,想来是一直没机会好好服侍主子,心里难免有些委屈,今儿才这般失了分寸。只是她确实犯了忌讳,冲撞了主子,我也想不出个好话替她说。主子,您要处置她,也是该当的,只是我却多句嘴,林姑娘到底也是府里难得的才情出众之人,若主子能宽宏大量,给她个机会让她日后好好服侍主子,也好让她收收性子,慢慢懂得规矩。” 弘昼本来还有些气,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被鸳鸯这么一说,倒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你这丫头,倒是会替人说话。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太过为难她的。” 鸳鸯听了,松了口气,抿嘴一笑,忽然又叹了口气道:“主子,我可斗胆说句心里话,主子其实还是个心善的,林姑娘她们以前虽是小姐的身份,如今到了这园子,身份有了变化,心里一时难以适应也是有的。主子这般包容,她们日后定会感恩的。” 弘昼此刻听她这么一说,心头一暖,越发觉得这鸳鸯知冷知热,很是会察言观色、体贴侍奉,便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些园子里的事儿,气氛倒也平和。 正走着呢,西边正道上一个小丫鬟瞧见了二人,急忙小步跑过来,“扑通” 一声就跪了,气喘吁吁地说道:“主子在这里呢,奴婢们自缀锦楼、顾恩殿都跑了一圈了。” 弘昼奇道:“什么事?” 那小丫鬟回道:“是西边角门上来了个官儿,说要求见主子。还说…… 哦,说去王府寻不着王爷,才到这里来,问他是什么事体,却说事关机密,定要亲见王爷密陈,若王爷不得空,隔日再来,郑公公却说他是什么三品顶戴官儿,也不好一味怠慢了,才寻主子来回一声,问要不要见见他,只不知道主子这会在哪里,几个小丫鬟去缀锦楼、顾恩殿都好找,可巧我在这里遇见了。” 弘昼沉吟道:“他说他是什么人?” 那小丫鬟回道:“他说是王爷门下奴才,叫什么什么勒克什。” 弘昼低头一番沉思,道:“既如此,便是你去回,叫人领着他,绕道顾恩殿且远了,就去西边嘉萌堂边上的小厢房里,先候着,我随后去见他。” 鸳鸯见他要见人,觉得身边伺候人少了不成体统,便对那丫鬟道:“你莫忙,回头找几个小姊妹,去顾恩殿里,把玉钏儿和蕊官都寻来,叫她们都来嘉萌堂里伺候主子,还有金钏儿这会子怕也出了怡红院了,叫人去寻来一并去嘉萌堂。” 那小丫鬟应了一声,自去了。弘昼自是赞她心细,想了想,也不愿自降身份先去嘉萌堂里候自己门人,依旧和鸳鸯两个一路且行且住,慢悠悠地欣赏着园景,说着些闲话,过了几盅茶的功夫,才踱步到了嘉萌堂外头。这一磨蹭,果然连玉钏儿、蕊官都带着几个小丫鬟赶了过来。 这嘉萌堂本是昔年荣府西边一处供人休息的厅堂,地方不大,是个小小四方的园子,清净优雅,别的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屋檐采用了飞雕走鹤嘴之形,后头还栽着些松柏,取意 “松鹤长春”,很有些意趣。后来宁荣修建大观园时,连同西边花园一起归总,这院子便也纳入园中了。只是它格调略显老成,园中姑娘们都不爱住,就这么空关着了,不过好在有一间小小的厅堂,用来见客倒是挺妥当的。 弘昼刚走进嘉萌堂,那勒克什已在里头候着了,见弘昼进来,赶忙直直跪了磕头,只是问安,见弘昼身后有随行的丫鬟姑娘,也不敢抬眼瞧。鸳鸯等人见他们主仆要说话儿了,便给二人献了茶,然后都退到后厅那 “鹤胫一枝香” 的屏风后头去了。 弘昼也没心思喝茶,只笑着对勒克什说道:“你这猴崽子巴巴跑来,到底是什么事呀?” 那勒克什虽是带兵出身,行事带着些粗豪做派,不过此刻在弘昼面前,也尽力收敛了些,坐得端正了些说道:“主子,有件巧事,落在奴才手里了,只是这事涉及主子府上内闱之事。奴才虽然带兵的,做事是粗俗了些,平日里考虑事情也没那么细致,可主子的事就是奴才的事呀,奴才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来请主子训示才好呢。”“嗯?” 弘昼疑惑地应了一声。勒克什接着说道:“是这么回事儿,奴才本来是奉了军机和兵部的差事,在直隶芒砀山一带扫荡罗墣那一伙子贼寇呢。虽说那罗墣最后还是跑了,不过也端了他几个寨子,捉了些个从贼的。不想前几日押回营准备转刑部的时候,一审问,发现里头有个人身上搜出来…… 嗯,看着像是和亲王府用度的玩意儿,奴才当时就起了疑,可又不知道该审不审,该送到哪儿去办才好呀。” 弘昼听了,先是一愣,暗自思忖起来,自己门下的奴才,按说不会跑去直隶当流寇呀,那难道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变卖了王府的东西,这才流落到市面上了?这事儿乍一听,好像也不算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儿,可弘昼心里清楚,这勒克什别看外表粗豪,实则是个内心细密的人,既然他这么大老远地跑来,必定是有缘由的,于是不由问道:“搜出甚么东西,看着像我的?” 勒克什赶忙回道:“回主子,是一对汉白玉镯子,角里刻着一行小词,奴才识字不多,也认不太真切,但是那镯子的款是‘顾德沐恩’四个字,早年间主子还赐过我字,也是一般的款呢。” 弘昼这才听明白了,原来呀,大内收藏那些值钱的文物器皿时,为了便于辨认,也防止太监们偷窃销赃,都会镌刻上小款,这么一来,天下那些正经的当铺、古董店就不敢随便收了。后来呀,一些皇亲国戚也都跟着学,这 “顾德沐恩” 便是他账房上的器物款,但凡王府以及园子里收藏的值钱文物器皿,都会镌刻上这个款呢。只是王府和园子里每天奇珍异宝进进出出的也不少,一对汉白玉的镯子原本也算不上太过稀罕之物,弘昼起初心里就想着,估计是哪个奴才偷出去变卖了,这勒克什倒还这么认真起来,感觉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于是笑着打趣道:“不过是哪个奴才偷出去变卖罢了,你倒这般认真仔细,难道还怕着等毛贼,是王府上逃出去做贼的不成?” 勒克什憨憨一笑,挠了挠头,才接着说道:“也是奴才我莽撞了,一开始和王爷您想的一样,以为不过就是个贼,既然敢拿主子您的东西,一顿乱棍打死也就得了。哪知道我下头的亲兵说,这个贼他认得,居然是以前京中的一个名角武生,叫作柳湘莲的,而那对镯子,却是昔日主子您赐给园子里一位姑娘的。” 这话一出口,惊得弘昼不禁眯起了眼睛,心中满是诧异,脑子里不停地思索着,这柳湘莲怎么会和这事儿牵扯到一起,又和园子里的姑娘有什么关联呢,那这镯子究竟是赐给了哪位姑娘呀? 弘昼眉头微微皱起,对勒克什道:“你且细细说来,那柳湘莲与这镯子的事儿,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可千万别遗漏了什么细节呀。” 勒克什赶忙端正了坐姿,清了清嗓子说道:“主子,那亲兵讲啊,这柳湘莲往日里在京中登台唱戏,那可是颇有些名气的,和园子里的人也偶有往来。听说有一回,园子里的姑娘们办什么聚会,那柳湘莲也受邀前来凑个热闹,当时有位姑娘瞧着他才艺不凡,心生欣赏,后来不知怎的,主子您知晓了此事,便将那对镯子赐了下去,本意也是让那姑娘赏玩或是做个纪念之类的。可谁能想到,如今这镯子竟会出现在那贼寇身上。” 弘昼听着,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园子里的诸位姑娘,一时却也难以确定到底是哪位姑娘。他又问道:“那可曾问出那柳湘莲又是如何将镯子转手的,中间可有什么隐情?” 勒克什无奈地摇了摇头,回道:“那柳湘莲被抓时,受了伤,人还昏迷着呢,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这事儿透着蹊跷,奴才想着事关主子府上,哪敢耽搁,便赶忙来向主子您禀报了。” 弘昼微微点头,心里明白这事儿确实不能大意,虽说一对镯子看似是小事,可要是真牵扯出园子里姑娘们的什么隐秘事儿,那影响可就大了。他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了几圈,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去查探清楚。这事儿就像一团迷雾,看似简单的镯子出现的地方却如此蹊跷,背后牵扯的人和事都让他觉得必须谨慎对待才行。 想了片刻后,弘昼对屏风后的鸳鸯等人说道:“你们先退下,去外面守着,莫要让人靠近,我与勒克什有话要细细商议。” 鸳鸯等人应了一声,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屋内一时只剩下弘昼和勒克什二人。 第89章 镯子隐情添烦恼,园子风波惹挂牵 且说此时,弘昼神情严肃地对屏风后的鸳鸯等人说道:“你们先退下,去外面守着,莫要让人靠近,我与勒克什有话要细细商议。此事干系重大,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鸳鸯等人赶忙应了一声,便如同轻巧的飞燕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转瞬之间,嘉萌堂的会客厅内,就只剩下弘昼和勒克什二人相对而坐,静谧的氛围中,仿佛能听见彼此略显凝重的呼吸声。 待众人走后,弘昼这才缓缓坐下,目光沉稳又透着关切地投向勒克什,问道:“那柳湘莲如今在何处?可有妥当之人好生看守着?” 勒克什忙不迭地恭敬回道:“主子放心,现下人还在营中呢,属下特意安排了亲信之人悉心看守。那看守之处戒备森严,岗哨交替巡逻,属下也再三叮嘱他们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定不会让他出现任何差池,同时也时刻提防着旁人前去探听消息或是暗中做些手脚,一切皆已安排妥当。” 勒克什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反复思忖着每个环节,只盼着能让主子完全放心。 弘昼听闻,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手指下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随后又紧接着问道:“那伙贼寇中的其他人呢,可都细细审问过了?有无从中问出与那镯子相关的线索呀?” 勒克什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些许无奈之色,带着几分懊恼说道:“回主子,都已经审问过了,只是那些人大多都是跟着瞎起哄的小喽啰,对于这镯子的事儿,着实是一问三不知啊。他们只晓得那柳湘莲身上带着这对镯子,而且平日里看得出,柳湘莲对那镯子极为珍视,总是藏得严严实实的,每次歇息时都贴身放着,仿佛那是无比重要的物件,若不是这次意外被抓,恐怕那镯子根本不会露出来呢。我当时审问他们的时候,营帐里气氛沉闷压抑,那些人吓得战战兢兢,可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呀,属下实在是尽力了,却也没问出更多有用的线索,还望主子恕罪。” 勒克什说着,微微低下头,心里满是对没能更好完成任务的愧疚。 弘昼听后,手指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了下来,面上浮现出思索的神情,微微眯起眼睛,沉吟片刻后说道:“如此看来,这柳湘莲无疑是关键所在了。如今也只能等他醒来,再向他问个清楚明白。不过,在此之前,咱们还得在园子里悄悄做些查访,试着找找这镯子原本是赐给哪位姑娘的。” 说到这儿,弘昼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园中的景色,阳光洒在繁花绿叶间,一片生机勃勃、祥和美好的模样,可他此刻却无心欣赏,心里满是忧虑,继续说道:“只是这事儿得做得极为隐秘才行,万万不可弄得人尽皆知,否则定会引发诸多不必要的慌乱。您也知道,这园子里姑娘们之间的往来相处本就错综复杂,犹如那千丝万缕交织在一起的丝线,稍有差池,怕是会滋生出各种各样无端的猜测,进而影响到整个园子的安宁呀。这园子平日里看着安宁喜乐,若是因为这事儿闹得人心惶惶,那往日的欢声笑语可就都没了,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那样的场景,所以咱们行事必须慎之又慎啊。” 弘昼眉头紧锁,心里反复权衡着该如何才能既探出真相,又不打破这园子的平静,越想越觉得此事棘手万分。 勒克什连忙点头应道:“主子英明,属下明白其中利害。只是这园子里的姑娘众多,要暗中查访起来,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不知主子可有什么好主意?” 弘昼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眼神中透着几分思索与决断,缓缓说道:“你且先回营中去,继续派人好生看守着柳湘莲,一旦他醒来,务必第一时间来向我禀报。我这边呢,打算先从身边几个得力的丫鬟入手,旁敲侧击地问问情况。她们平日里与姑娘们相处的时日多,或许能知晓一二。” 想着那些丫鬟们机灵聪慧却又心思细腻的模样,弘昼心里有些忐忑,暗自思忖着不知自己这样做会不会被她们察觉异样,但还是接着说道:“不过,我也会叮嘱她们切不可声张此事,毕竟眼下这事儿还没什么头绪,可不能贸然惊动了姑娘们呀。我只盼着能顺顺当当把这镯子的来历弄清楚,也好让这事儿早点平息下去,让园子继续保持现在的安宁祥和啊。” 弘昼心里默默祈祷着一切能按计划进行,不要生出什么乱子才好。 勒克什再次点头称是,又想到那对镯子还在营中扣着,便开口问道:“主子,那营里还扣着那对镯子呢,要不要属下给主子送来?也好让主子亲自查看查看,说不定能从中再发现些别的线索呢。” 弘昼摆了摆手,语气沉稳且严肃地说道:“先不必了,那镯子既是重要证物,放在营里保管更为稳妥些。那营中的库房,锁具坚固,还有专人看守,保管措施严密着呢,待后续需要查看时再说吧,你且务必好生保管着,千万不可出了什么差错啊。这镯子可是关键所在,万一有个闪失,咱们这查访可就更难进行下去了,所以万万要小心谨慎呀。” 弘昼深知这证物的重要性,每一个细节都关乎着能否顺利解开谜团,因此格外谨慎对待。 勒克什领了命令,便抱拳行了一礼,说道:“是,主子,属下告退。” 言罢,便转身快步离开了嘉萌堂,脚步匆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使命感,似是一刻也不敢耽搁,生怕耽误了主子交代的大事。 弘昼待勒克什走后,依旧静静地坐在堂中,又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他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前方,思绪却早已飘到了园子里的各个角落,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姑娘们平日里相处的场景,以及那对神秘镯子可能出现的各种缘由。此时,嘉萌堂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偶尔传来的窗外鸟儿的啾啾声,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有他脑海中的思绪在不停翻涌。他心里很清楚,这园子里看似一片平静祥和,实则姑娘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平日里的往来诸事都颇为复杂,犹如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千丝万缕交织在一起。如今这对镯子的出现,恰似往那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虽看似微小,却不知会在这看似平静的园子里掀起多大的波澜,而这波澜又将会给园中的众人带来怎样难以预料的影响,这一切都让弘昼忍不住心生担忧。他想着万一这事儿处理不好,姑娘们担惊受怕,彼此之间心生嫌隙,那这园子里往日的和谐氛围可就彻底毁了,自己身为园子的管理者之一,守护这里的安宁本就是自己的责任呀,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才好,越想心里越觉得沉甸甸的。 过了一会儿,弘昼缓缓起身,走出了嘉萌堂。外面微风轻拂,带着阵阵花香,园中的小径两旁,鲜花争奇斗艳地绽放着,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偶尔有几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与那古雅的亭台楼阁相映成趣,构成了一幅绝美的春日画卷。可弘昼此时却全然无心欣赏这般美景,他满心都在思量着该从哪位丫鬟先问起,又该如何开口询问才不会引起她们的怀疑。他心里有些纠结,这些丫鬟们个个都是冰雪聪明的,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她们看出端倪来呀。而且,这事儿要是让姑娘们知晓了,怕是会让她们平白生出许多不必要的担忧和无端的猜测,那原本宁静美好的生活就要被打破了,而他的本意,仅仅是想弄清楚这镯子背后的来龙去脉,并不想因此扰乱了姑娘们原本平静美好的生活啊。他边走边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致,心里默默祈祷着这一切都能顺利解决,不要生出什么乱子才好,每走一步都仿佛带着一份小心翼翼。 走着走着,正巧遇上了袭人。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回廊,周围爬满了翠绿的藤蔓,藤蔓上还点缀着些不知名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微风拂过,花香四溢,给这回廊增添了几分雅致的气息。袭人瞧见弘昼过来,赶忙停下脚步,福了福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主子今儿个心情可好?您瞧,这园子里的花开得正盛呢,主子可要去赏一赏呀?” 弘昼抬眸看着袭人,心中一动,暗自思忖着,这袭人向来做事稳妥又细心,平日里与姑娘们相处得极为融洽,姑娘们有什么事儿也都愿意和她说,或许可以先试着从她这儿探探口风。弘昼心里想着,不过得小心着点儿,不能让她起了疑心才好呀。 于是,弘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些,说道:“花开得盛倒是值得一看,只是本王刚听闻了一件颇为奇怪的事儿,这会儿心里正琢磨着呢,倒是想与你说一说,也听听你的看法。” 袭人一听,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心里想着主子要说的事儿会是什么呢,便问道:“哦?是什么奇怪事儿呀,主子但说无妨,奴婢要是能知晓一二,定当为主子解惑。” 袭人心里也有些谨慎,不知道主子要说的事儿重不重要,自己可得好好应对才行。 弘昼便将那镯子的事儿大略说了一番,不过,刻意隐去了柳湘莲的名字以及一些关键的细节,只是说偶然得知有件王府赏赐给园子里姑娘的物件出现在了外面,可却不清楚到底是哪位姑娘的,想问问袭人可有什么印象。袭人听了,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思量,觉得这事儿透着几分蹊跷,主子既然特意来问,想必是极为重视的,可自己着实没什么头绪呀,便斟酌着言辞说道:“主子,这园子里的姑娘们众多,平日里赏赐的物件也不在少数,单凭着这般笼统的描述,奴婢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判断呢。不知那物件具体是个什么样子呀,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袭人心里有些疑惑,也有些好奇,同时又很谨慎,不知道这事儿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所以不敢轻易下结论,一边说着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回忆着以往姑娘们收到赏赐的场景,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样的镯子,心里不免有些着急,怕主子觉得自己不尽心。 弘昼心中暗叹,这袭人果然心思细腻又谨慎,便又接着说道:“是一对汉白玉镯子,看着倒是精美雅致,上面还刻了些字样,只是具体刻的是什么,本王一时也记不太清了。” 袭人听闻,又思索了一会儿,心里愈发觉得这事棘手难办了,可又不好不回应主子,便略带为难地说道:“汉白玉镯子在咱们这儿倒也算常见,只是这刻了字的,想来主子应是特意赏赐给某位姑娘做个纪念的呢。只是奴婢着实想不起哪位姑娘有这样的镯子呀,主子不妨再说说,大概是什么时候赏赐出去的,或是因着何事赏赐的,这样奴婢或许能想得起来些。” 袭人一边说着,一边更加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着线索,心里盼着能帮上主子的忙,可实在是毫无印象,脸上也不禁露出些许无奈之色。 弘昼见从袭人这儿一时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担心再多问下去会引起她的怀疑,毕竟这事儿还得慢慢查访,不可急于一时,便笑着说道:“罢了,本王也就是随口一问,许是哪个奴才不小心弄丢了,流落到外面去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若是日后想起什么,再来与本王说便是。” 袭人赶忙应道:“是,主子,奴婢记下了,若有什么线索,定会告知主子的。” 袭人心里松了口气,想着只要自己后面多留意着点儿,说不定还能发现些什么,可千万别让主子失望才好呀。 弘昼又与袭人随意说了几句闲话,便继续往园子深处走去,心里想着看来这事儿单从一人这儿询问,怕是难有收获,还得多找几个人问问才行,只是这找人询问可得讲究方式方法,万万不能让丫鬟们察觉到异样才好呀。正想着,迎面又碰上了麝月。他们相遇的地方是在一片竹林旁,竹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轻声低语,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光斑,给这竹林增添了几分清幽的氛围。麝月见了弘昼,赶忙停下脚步,行礼问安。弘昼看着麝月,心想不妨也从她这儿试试,便又将那镯子的事儿换了个说法,重新说了一遍,问麝月可有印象。 麝月听了,脸上也是露出一脸疑惑的神情,心里暗自琢磨着,自己平日里忙着伺候姑娘们,确实没怎么留意过这样的镯子呀,想了半天,才开口说道:“主子,奴婢平日里一心都扑在伺候姑娘们上头了,倒没太留意这些物件呢,这汉白玉镯子,奴婢实在是想不起哪位姑娘有呀,主子您要不问问别的丫鬟,说不定她们知道呢。” 麝月心里想着,自己确实没印象呀,可又怕主子觉得自己不上心,只能如实说了,还提醒主子可以问问别人,希望能帮到点儿忙,心里盼着主子别责怪自己才好。弘昼见状,也只得无奈地又嘱咐了麝月几句,让她帮忙留意着,一旦有消息便来告知自己。 就这样,弘昼接连问了好几个丫鬟,却都没问出什么头绪来,心中不免有些烦闷,可他心里也明白,这事儿急不得,只能耐着性子,一步一步继续查访下去。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给整个园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暮色,仿佛给这园子披上了一层薄纱,增添了几分静谧与神秘的气息。园中的花草树木在余晖的映照下,都染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美得如梦如幻。弘昼抬眸看着这渐渐暗下来的园子,心想今日暂且就先到这儿吧,等明日再接着打听便是,于是便带着鸳鸯等人,转身往回走去。每走一步,他心里都还在想着那镯子的事儿,觉得这谜团仿佛越来越大了,可又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后续的查访了。 回到住处后,弘昼径直走进书房,坐在书桌前,心里依旧惦记着那镯子的事儿。书房里点着几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摇曳着,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四周摆放着的书架上堆满了古籍书卷,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往常这墨香能让他静下心来,可此时他却无心去翻阅它们。他总觉得这事儿背后定然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那镯子怎么就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那样的场合呢,这中间到底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关联,他绞尽脑汁,却实在是想不明白。此刻,这事儿就像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做什么都觉得心绪不宁,仿佛有一团驱不散的迷雾,始终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难以释怀。他望着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心里默默祈祷着柳湘莲能早日醒来,好让自己能快点解开这谜团,让园子恢复往日的平静啊,那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呢。 而此时园子里的姑娘们,对此事还浑然不知,依旧如往常一般,过着自己平静的日子。有的在房中静静地读书写字,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那柔和的烛光映照在书页上,仿佛为文字都增添了几分温暖,姑娘们专注的神情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们无关;有的则结伴出门,去园中赏花作画,尽情享受着这园中的宁静时光,感受着春日的美好与惬意。她们在花前笑着、闹着,谈论着诗词画作,那欢声笑语在园子里回荡着,只是她们并不知道,一场因这对镯子而悄然引发的风波,正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暗流一般,暗暗涌动着,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毫无预兆地打破这看似平静的日子,而那之后,这园中的一切又将会发生怎样意想不到的变化,又会将她们的生活带向何方,这一切,都如同未知的谜团,谁也无法预料呀。姑娘们依旧沉浸在当下的快乐中,丝毫没有察觉到那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依旧享受着这难得的平和时光,可命运的齿轮却已在暗中缓缓转动了。 话说那躲在屏风后的鸳鸯等人,虽已退到外面,却也竖着耳朵听着室内弘昼和勒克什的对话,一个个心里都沉甸甸的。鸳鸯心里暗暗担忧,想着这园子里本就事儿多,如今又出了这般牵扯不清的事儿,也不知会给姑娘们带来怎样的风波,只盼着能一切相安无事才好。紫鹃则满心惦记着黛玉,今日黛玉和弘昼之间发生的事儿本就有些微妙,这又出了新状况,她着实害怕会牵连到黛玉身上,心里不住地祈祷,希望别再生出什么祸事来影响到黛玉呀。 弘昼踱步了一会儿,停下脚步,神色凝重地对勒克什道:“你且先回去,继续盯着那柳湘莲,等他醒了,务必问清楚这镯子的来处和去处,还有他和咱们园子到底有着怎样的关联,一有消息,即刻再来回禀于我。此事至关重要,切不可有丝毫懈怠。” 勒克什连忙应道:“是,主子放心,奴才定当用心盯着,一有情况马上就来告知主子,绝不敢有半分马虎。” 说罢,便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待勒克什走后,弘昼转身对着屏风后的方向,语气严肃地说道:“都出来吧,今日这事,你们也都听见了 继续 ,谁也不许往外乱说,都把嘴给我管严实了,若是走漏了风声,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鸳鸯等人赶忙从屏风后走出来,纷纷低垂着头,齐声应道:“是,主子,奴婢们绝不敢乱说的,定当守口如瓶。” 鸳鸯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她深知主子的脾性,若是真走漏了风声,那后果可不是她们能承受的。可这事儿又如此复杂,想要瞒得死死的,怕也不是易事,只盼着这风波能尽快平息下去了。 弘昼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这事儿棘手得很,让他头疼不已。又想起今日见了黛玉那一番情景,心里更是烦闷加了几分。他对鸳鸯道:“今儿这一遭,实在是闹心,本想着在园子里能舒心些日子,哪晓得净是些麻烦事儿。走,咱们回住处去,我得好好理理这头绪。” 鸳鸯应了一声,便小心翼翼地陪着弘昼往住处走去,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出,只想着千万别再触了主子的霉头。 一路上,弘昼都沉默不语,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园子里姑娘们的面容,试图从她们平日里的喜好、往来等细节里,找出那镯子可能的去处。可越想越觉得毫无头绪,这园子看着不大,可姑娘们之间的事儿却纷繁复杂,想要理出个所以然来,谈何容易。而鸳鸯跟在一旁,也是心里忐忑,她偷眼瞧着弘昼那紧锁的眉头,知道主子此刻正心烦着呢,只盼着主子能尽快想出应对之法,把这事儿给平了,让园子里能恢复往日的安宁,姑娘们也能继续无忧无虑地生活。 回到住处后,弘昼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久久没有动作,只是望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提起笔,想要写些什么,可刚落下几笔,又觉得不妥,心里想着这事儿还没个清晰的思路,贸然写下来也不过是些杂乱无章的想法罢了,于是便将纸揉成一团扔在了一旁。他双手撑着额头,暗自思忖,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贸然去问园子里的姑娘们,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可若不问,又如何能知晓真相呢,难道就这么干等着柳湘莲醒来?可万一柳湘莲醒来也不肯说实话,或者他根本就不清楚这镯子背后的所有隐情,那又该如何是好呀。 再说那黛玉,自弘昼走后,心里也是久久不能平静。她起初那番冲动的举动,此刻想来,也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给今后带来怎样的后果。她坐在窗前,手无意识地摆弄着帕子,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的花草,思绪却早已飘远。紫鹃在一旁轻声安慰着:“姑娘,您也别太忧心了,今儿的事儿既然已经过去了,咱们往后小心着些就是了。那王爷想来也不会太过为难姑娘的。”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道:“我这一时意气,也不知是对是错,只盼着别连累了你们才好。” 紫鹃听了,心里一阵酸涩,赶忙说道:“姑娘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奴婢们跟着姑娘,本就是要同甘共苦的,哪有怕连累一说呀。”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怀着心事,在这潇湘馆中,等待着未知的后续发展,那气氛压抑得仿佛能将人给淹没了一般。 而园子里其他姑娘们,对此事还尚不知情,依旧如往常一般或读书写字,或做些女红,或聚在一起谈论些趣事。探春正和宝钗、李纨在一处,拿着一本诗集,你一言我一语地品鉴着诗词的精妙之处,不时发出阵阵欢声笑语;迎春则坐在自己房中,安静地绣着一幅春日花鸟图,针线在她手中穿梭,仿佛将那春日的美好也绣进了这锦缎之中;惜春在一旁专心地临摹着一幅古画,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们都沉浸在这日常的平静生活里,谁也不曾想到,一场因这对镯子引发的风波,正悄然在这看似平静的园子里酝酿着,即将打破这份表面的安宁,影响着众人的命运。 第90章 柳湘莲事引纷忧,弘昼筹谋意未休 弘昼听闻门下旗奴如今从军为将的勒克什,说捉了一个匪贼,身上藏有王府之物。他起初本没太当回事,可待到听说是 “柳湘莲” 三字时,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心里暗自思忖起来。他深知这柳湘莲在京中也算小有名气,如今牵扯到王府之物,那勒克什前来拜见,定是此事棘手,想让自己拿个主意,自己可得慎重对待才好。 想那冯紫英当初在顺天府里捉拿小颜生、查抄寿熙班的事儿,顺天府作为京畿地面的重要衙门,各方势力交织,三府六部九卿十二营在那儿都布有眼线,哪有什么机密能藏得住。那柳湘莲本就是京中颇有名气的一方名角,如今传出 “得罪了和亲王府,潜逃在外” 的消息,恐怕在京城官场之中,早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儿了。 从一方面来讲,朝廷虽说宣扬 “三司以律法治天下”,可实际上,那大多是用来安抚黎民百姓的表面说辞罢了。不管这柳湘莲到底犯了什么错,哪怕真有什么违法之举,说到底,在众人眼中,只要沾上了 “得罪和亲王” 这一条,那便如同犯下了天大的罪过,人人都想着要是能抓住他,送到弘昼这儿来发落,好借此讨好弘昼,为他出出气呢。弘昼心里明白,旁人打的这些算盘,不过是想攀附自己的权势罢了,可这世间人情世故便是如此,他也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事儿关乎王府名声,还得谨慎处置才行。 但从另一方面看啊,既然这事儿牵扯到王府里的女眷等事宜,稍微有点心思的人,大概都能猜到这里面怕是有些难以言说的隐情。要是真把这柳湘莲抓住了,万一用刑之下,他胡言乱语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那可就不是给弘昼出气了,反而是在揭弘昼的短处。况且满朝上下都知晓弘昼有着 “荒唐” 的名声,谁又敢去冒这个险呢,万一马屁拍到了马蹄上,惹得弘昼生气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啊。所以这么一来二去的,这柳湘莲虽说顶着个逃犯的名头,实则就像个烫手山芋,哪个衙门都不敢轻易去碰,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外潜逃了这么长时间呢。弘昼想到这儿,心里越发觉得这事儿复杂,处理起来必须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怕是会惹出更多麻烦来,不由得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之中。 如今这勒克什恰巧碰上了,毕竟是自己门下的旗奴,所以也不审不问,小心翼翼地来探探弘昼的口风,想知道该如何处置才好。只是这一对刻着 “顾德沐恩” 的镯子,却显得事关重大,有着别样的意味,也不知道这勒克什是否清楚其中的内情呢。弘昼想通了这些关节后,脸上露出一抹看似淡然的笑容,神色淡淡道:“是有这么个毛贼,想来是偷了园子里的镯子,倒给你拿了,汉白玉的镯子,刻着‘顾德沐恩’呢。” 他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在盘算着该如何从柳湘莲那儿问出实情,又能把这事儿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可着实费了一番脑筋。 他原本想着让勒克什将人秘密押解给冯紫英,让冯紫英去审问一下口供,可话到嘴边,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思索了一番后,转而说道:“既然你拿了,便是有功。那便便宜你替你主子办这个差事好了。这事一个人也别告诉,刑部、大理寺那儿更不用送了,你就把人锁在你营里,给爷往残废里用刑,只是别弄死了就行。重点是问他园子里的事儿,有什么该说的没说的,都得问透了。你要亲自打点着在军中审问,等问出口供了,赶明儿送过来。记得,得亲自办,除了你的亲信兵丁,其他人一概不许知道。” 弘昼心里清楚,这事儿只能让最信得过的人去办,勒克什是自己门下旗奴,相对可靠些,可即便如此,还是得千叮万嘱,毕竟兹事体大,关乎王府的诸多隐私。 那勒克什一听,顿时大喜过望,本来他心里还一直惴惴不安,生怕捉了不该捉的人,给自己招来麻烦呢。如今听弘昼这么一说,感觉就像是能替主子办一件机密又贴心的差事了,想着日后主子肯定会念着自己这份情,自己在主子心中的分量或许也能更重几分,往后的前程说不定也会顺遂不少呢。而且对他这样常年在外带兵的人来说,拷打个匪贼让其开口供认,也不是什么难事,军中用私刑那更是方便得很。于是赶忙满口答应,连声说道:“主子放心,他就算是铁石心肠、铜铸的身子,奴才也定能让他把知道的都吐出来。主子您更放心,奴才带着亲兵亲自去办,绝对不会走漏半点风声,赶明儿一有消息,立马就来回禀主子。” 见弘昼没别的吩咐了,便跪安退下了,脚步都显得轻快了许多,满心都是能办好此事的决心。 那站在身后伺候的鸳鸯、金钏儿二女,虽然一直低眉顺目地站着,可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里明白是柳湘莲被抓住了。对于园子里来说,尤三姐的事儿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之前好不容易风头过去了,没想到这会儿又被提起来,也不知道自家主子会气成什么样,又会怎么处置这事呢,心里不禁担忧起来。她们深知主子的脾气,若是此事处理不好,怕是又要在园子里掀起一阵风波,姑娘们的日子怕是也不得安宁了。等到勒克什离开后,却见弘昼依旧坐在那方桃木圈椅中,慢悠悠地品着茶,屋里一片寂静,可她俩心里却越发紧张,头皮都有些发麻,寒意从心底冒了出来,大气都不敢出,只盼着主子能尽快有个妥善的安排,让这事儿别闹大了才好。 其实啊,弘昼这会儿只是稍微有些走神了。突然得知柳湘莲的消息,他脸上虽然没表现出来,可心里已经在暗暗盘算着,各种疑虑涌上心头。只是如今他已然慢慢习惯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思索了一阵后,又觉得这些事儿说到底也就是园子里女孩子们之间的事儿罢了。这么想着,尤三姐、可卿等人的面容身姿却不由自主地在眼前浮现出来,他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懊悔,想着当初怎么就一时兴起,随口把尤三姐交给冯紫英去处置了呢,现在竟有些后悔没先对尤三姐的事儿更慎重些,还暗暗寻思着也不知道尤三姐后来怎么样了,是否因为自己的这个决定而遭受了什么委屈,一想到这儿,心里就沉甸甸的,满是愧疚之意。 由着尤三姐、可卿,思绪一转,又想起了迎春,脑海中浮现出迎春那柔弱怯懦的模样,回想起之前与迎春相处时,她那副 “愧对主子,羞惭不堪” 的样子,倒让自己挺受用的,可现在想来,迎春那副模样里或许藏着许多无奈与心酸,自己当时却没能多体谅她些,心里不禁有些自责。想着迎春,不知怎的,又联想到了惜春。而这一转眼的功夫,晌午在潇湘馆里,黛玉解开衣裳那令人又惊又怜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心里竟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不管怎样,都觉得缺了些什么,这种心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他暗自琢磨,或许是黛玉那柔弱又带着几分倔强的模样,触动了自己心底的某根弦吧,可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愫,只觉得心里乱乱的,一时难以平静。 仔细琢磨自己这心思,弘昼发现自己竟还是被黛玉那会儿的样子给深深吸引住了,明明已经见识过诸多女子,也经历过不少事儿了,可此刻却偏偏有了一种 “欲得未得,辗转有思” 的纠结情绪,想着想着,不禁自嘲地笑了笑,端起茶杯胡乱喝了几口茶水,就这么发起呆来,心里既为自己这莫名的情绪感到无奈,又不知该如何排解才好。 这边弘昼陷入自己的思绪中,那鸳鸯瞧着,只当是主子在生气呢,心里有些着急,忍不住看了看身侧的金钏儿,本想使个眼色,让金钏儿和自己一起劝劝主子,可却发现金钏儿脸上的神色十分古怪,低着头,偷偷地不敢瞧弘昼,那模样就好像是在躲避什么灾祸似的。鸳鸯以为金钏儿只是被吓到了,咬了咬牙,鼓起勇气,微微欠身,用温柔的语气说道:“主子,可要添些茶水瓜果,或是您午觉打算在哪房里歇息呢?” 她想着说些这样的话,也好把弘昼的心思给岔开,让他别再生气了,心里盼着主子能尽快恢复往日的平和心态,也好让这屋里的气氛不再这么压抑。 弘昼被她这么一唤,回过神来,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别的打算,只是这会儿不想在她俩面前表露出喜怒来,略一思量,便起身笑着说道:“无妨,咱们干脆去滴翠亭里听听曲乐,放松放松。” 说完,兴致似乎更高了,又接着吩咐让人把芳官、龄官、藕官、豆官、文官等几个女伶叫来,表演些新鲜玩意儿解解闷。他想着听着曲乐,或许能暂时抛开那些纷繁复杂的心事,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一下呢。连蕊官听闻弘昼来了滴翠亭赏玩,想着自己本就是从这儿出去的,如今该好好来伺候着,便也赶忙赶了过来,心里想着要尽心尽力,让主子满意才行。 说起那滴翠亭里的这几个优伶,她们大多都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又有一身技艺,如今在这天家王爷府里侍奉,想着要是能凭借自身的才艺得到王爷的青睐,那也是常理之中的事儿。除了个别心性高洁又骄傲的,其他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着想要展现自己、获得认可的想法呢。只是之前只有蕊官凭借着蝶舞的风姿博得了弘昼的喜爱,一路成为了王爷的贴身伺候之人,比起其他人来,那地位可高了不少,众人心里难免有些羡慕,可也明白这是蕊官的本事,只能暗暗努力,盼着自己哪天也能有这样的机会。如今难得弘昼来了,而且看样子只是让她们正常表演,并不涉及什么过分的事儿,大家便想着可得好好表现表现,说不定就能得宠了呢,一个个心里既紧张又期待,都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上台该如何施展才艺,好让主子眼前一亮呢。 在那滴翠亭里,靠着琉璃水屏有个听戏的台子,名叫观音台。先是芳官站在台上领唱了一出新鲜的《归来燕》,她心里想着要把这曲子唱好,唱出韵味来,让主子听着高兴,所以格外用心,声音清亮婉转,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她满满的期待。蕊官这会儿却不想太出风头,只是跟着随意舞了几个身姿,展现出几分优美的姿态来,她想着自己如今已经得了王爷的几分青睐,也不必太过争抢,只要稳稳当当表现就好,可心里还是希望主子能多注意到自己的用心。接着文官更机灵,领着豆官、藕官两个表演起了《贵妃醉酒》,别看她们年纪小,这一装扮起来,还真有几分杨妃的风姿呢,透着几分娇俏,嗓音又清亮,妆容也娟秀,一下子就把弘昼的兴致给勾起来了。弘昼看得高兴,让人摆了台桌,一边喝点酒水,一边独自坐在滴翠亭的观音台前欣赏着表演,心里暂时忘却了那些烦恼事儿,沉浸在了这美妙的曲乐和表演之中,觉得这样的时光倒也惬意,只是偶尔思绪还是会飘走一下,闪过那些没理清的事儿,但很快又被台上的表演拉了回来。 一直到了申时,弘昼这才尽兴。其实他刚来时心里满是思绪,本想着要好好欣赏台上这几个女孩子的表演,可这会儿酒劲上来了,人也感觉有些疲惫困倦,便打消了那些念头,就在滴翠亭女孩子的卧房里歇个午觉,倒也没做什么别的事儿,只是随手一招,让离自己最近的文官帮着整理下衣物,陪着在一旁坐了会儿,又随意说了几句夸赞的话,便靠着歇着了。那藕官、芳官等见此情形,都懂事地退到了里间,心里想着主子休息了,可得安静些才好,千万别打扰了主子,只盼着主子能睡个好觉,醒来心情能更好些。 再看那文官,心里也是挺复杂的。她本以为自己被主子招来陪着,可能会有诸多要求,心里又紧张又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让主子满意,万一哪儿没做好,惹得主子不高兴了可怎么办。可没想到弘昼只是这般简单地让她陪着坐了坐,虽说被叮嘱做了些小事,可自己还在那儿等着主子下一步的安排呢,却听到弘昼已经睡着了。此刻她心里五味杂陈,既有些感慨主子没有为难自己,又觉得自己没能让主子更看重有些遗憾;既为能有这样相对轻松的相处而暗自松了口气,又想着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机会,可得表现得更好些,再加上头一回和主子这般近距离相处,那种别样的感觉让她心里满是思绪,只是这些心思也实在难以一一说清楚,只能默默地守在一旁,看着弘昼休息,心里默默祈祷着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且不说弘昼在里头歇着,在外头呢,金钏儿、鸳鸯、蕊官三个就在抱厦下坐着,等着弘昼醒来好伺候着。蕊官眼尖,瞧见戏班里最是娇俏的龄官今儿又没出来伺候,心里明白她向来性子倔强,也不知道是因为不甘心落在自己后面,还是羞于在弘昼面前献艺,不过也只好当作没瞧见,没去多提这事儿,心里想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脾气吧,只盼着别因为这事儿闹出什么不愉快来才好。 而弘昼毕竟是尊贵的主子,行事向来比较随性,兴致来了便做些事儿,要是没了兴致,便把事儿就这么放下了。这会儿他在滴翠亭里歇着,早上吩咐让香菱晚上来侍寝的事儿,在这迷迷糊糊睡着的当口,早就给忘到脑后去了。可鸳鸯、金钏儿却不敢忘,她俩心思细腻,一面想着趁机打发个人去宝钗那儿透个话,让宝钗知道弘昼的意思,只是又叮嘱那人说话要委婉些,就怕说得太直白了,惹得宝钗心里不好受,毕竟这事儿关乎女孩子的名声;另一面呢,又让小丫鬟回顾恩殿里,叫留守在那儿的玉钏儿提前准备着,好伺候主子。她俩心里也挺无奈的,觉得这事儿办起来挺棘手,可又不能不办,只能尽量周全些,只盼着主子醒来后一切都能顺顺当当的,别因为这些事儿闹了不愉快才好。 那蕊官在一旁瞧着,她毕竟是女伶出身,有心学习这些侯门大丫鬟伺候主子的门道,便看着鸳鸯问道:“姐姐,左右是主子吩咐香菱姐姐服侍,自然是主子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呗,又有什么需要让玉钏儿预备的呢?” 鸳鸯听了,微微红了红脸,笑着解释道:“我们这也是多嘱咐一句罢了。其实,主子又不是天天都在园子里住着,做事也没个固定的规矩。虽说主子吩咐让香菱姐姐晚上来陪侍,可咱们也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给主子把这事儿安排得妥帖些。” 鸳鸯心里想着,这伺候主子的事儿,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稍有不慎,怕是会让主子不满意,也会让要去侍奉的姑娘们为难,自己夹在中间,责任重大,可又没办法,只能尽力做好每一个细节了。 见蕊官似乎还是不太明白,鸳鸯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弘昼虽说平日里对自己等人也有着诸多要求,可到底还没做出太过分的事儿。自己名义上虽是主子的下人,按说要用心侍奉主子也是分内之事,可自己心里总归还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现在却要这般用心地为主子安排这些事儿,而且还是为了别的女子,心里别提多酸涩了,可也没办法,只好笑着低声继续说道:“主子既然说让香菱姐姐陪,那香菱姐姐自然得早早在寝殿里候着才是。可光候着也不行,还得换身合适的衣裳,好增添些主子的情趣呢。我想着香菱姐姐早上被主子瞧见时穿的衣裳,主子既然当时起了心思,那衣裳想必是主子喜欢的,这事儿得告诉她,让她自己再好好斟酌斟酌才好。园子里的女孩子难得能得主子一回召见宠爱,在这等重要的事儿上,可千万不能失了主子的欢心呢。还有啊,也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才回顾恩殿,要是回去得早了,自然得让香菱姐姐陪着一起用晚膳。要是这样的话,恐怕她就不好提前自己沐浴了,万一主子要她伺候着一起洗浴呢,那也得准备着。再者说,主子这会子在这儿歇着,刚才听曲看戏的,看着挺高兴,说不定醒过来还不尽兴,又要滴翠亭里的谁接着伺候呢。就算不在滴翠亭歇着也是一样的道理,要是等会儿回去晚了,主子那随性的性子,要是晚饭在别的地方用了,酒足饭饱之后,保不准就在那儿歇下了。 第91章 顾恩殿内韵悠长,女奴忧怀暗自藏 这园子里,哪一房哪一殿不是美女如云的,主子早上随口吩咐的事儿,到了晚上说不定又想赏用其他人了,这都是主子兴头上来了的事儿。要是主子一时真忘了香菱姐姐这事儿,咱们也得想好怎么安置她才好,你说是不是?” 蕊官听着,想着弘昼平日里确实是这样的做派,要是晚上回去晚了,甚至在别的房里歇了,那也是常有的事儿,不禁若有所思起来,心里暗暗感叹这侯门王府里伺候主子的复杂与不易,也明白了自己要学的还多着呢,得更加用心去揣摩这些门道才好。如同那日去栊翠庵,弘昼行事全凭一时兴致,将湘云留在庵里,深更半夜却又突然叫袭人去顾恩殿陪伴,这般随心所欲、肆意而为,把园子里的女孩子们当作玩物一般随意摆弄,实在让人无奈。若今儿真如以往那般,那香菱的处境可就太可怜了。此刻才明白,弘昼不过随口一说,鸳鸯、金钏儿竟考虑了这么多事儿,蕊官心里着实佩服她俩的心细,正想夸赞几句,却听鸳鸯转过身,对金钏儿说道:“妹妹,你今儿是怎么了?好似半天都在走神,魂不守舍的样子。” 金钏儿原本正呆呆地出神,听到鸳鸯问起,又见蕊官也瞧着自己,眉心紧锁着,只是摇了摇头,却不说话。蕊官在一旁瞧着,也觉得疑惑,鸳鸯便又说道:“莫不是早上那个官儿来说那柳湘莲的事儿,把妹妹你给吓到了?其实说到底,那事儿和咱们也没多大关系,尤家那小妹做出那样的事儿,主子既然已经处置了,按说和园子里也没什么牵扯了,你怎么好像还一直惦记着呢?” 蕊官也跟着问道:“就是,那柳湘莲就算被捉到了,估计也就是按律惩处呗。尤家小妹做出那等背叛主子、失了名节的事儿,主子肯定不会轻易饶恕的,金钏儿妹妹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难道她和咱们还有什么别的关联不成?” 金钏儿左右看了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凑近她俩,压低声音,神色有些惨然地说道:“确实和咱们没什么直接关联,只是我知道一件事儿,心里就一直有个疙瘩解不开。” 二女一听,赶忙问道:“什么事儿?” 金钏儿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那姓柳的和尤家小妹的事儿先不提了,只是今儿那官儿说起的那对镯子,碰巧我是知道来历的。” 鸳鸯和蕊官都是一愣,原本鸳鸯心里想着,不过就是园子里的珠宝被那戏子拿去变卖换钱了呗,没想到金钏儿竟说另有隐情,顿时心里一紧,忙问道:“你知道?快说说。” 金钏儿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儿也是巧了,几个月前,王府那边特地送了东西过来,那时我们还没在主子身旁伺候呢,我正好在西门上帮纨小姐取些东西,他们见我顺路,便让我帮忙带着送过来,所以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对镯子,而且,那是主子特地赏给园子里的人呢。”“给谁的?” 鸳鸯和蕊官都不是笨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不由齐声问道。 金钏儿怯生生地又往四周看了看,犹豫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情妃。” 这两个字一出口,三人顿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各自心里都开始暗暗思忖起来。鸳鸯心思细腻,这会儿回想起弘昼今儿看似大度,可实际上那心境好像透着一股古怪和阴冷,刚想开口分析分析,安慰她俩几句,让大家宽宽心,却听到门廊上传来脚步声,金钏儿赶忙在鸳鸯和蕊官的手心里捏了一把,示意她俩别出声,抬眼望去,只见那派去寻玉钏儿回话的小丫鬟已经回来了。 那小丫鬟走上前来,凑到鸳鸯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哪知道鸳鸯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皱着眉,忍不住啐道:“这可真是胡闹了!” 蕊官和金钏儿赶忙上前问道:“姐姐,这又是怎么了?” 鸳鸯左右看了看,把她俩拉到一旁,着急地说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现在才觉得,今儿怕是犯太岁了,瞧主子今儿本来气色就不太好,林姑娘那边又总是状况不断,这会儿又冒出个什么官儿,还有那柳湘莲的事儿,这一桩桩的,不都在惹主子不痛快嘛。本想着来这儿听听曲儿,能让主子开心些,哪怕就在这儿赏玩几个小女孩子,图个乐子也好。怎么这会儿又出事了呢!” 说着,跺了跺脚,接着道:“说是四姑娘去了顾恩殿,和玉钏儿说,就要在里头房里候着主子呢。丫鬟们怎么劝都没用,四姑娘今儿也不像往日那脾性了,直说有了事儿自己担着,不让别人管。玉钏儿急得没办法,又不好说里头还有个香菱在等着呢,怕让香菱尴尬,也怕坏了事儿,这会子只好先安排香菱去旁殿候着,才让这小丫鬟来跟咱们说一声呢。” 蕊官、金钏儿听了,面面相觑,都皱起了眉头。蕊官咬了咬下唇,叹道:“这可真是胡闹了,四姑娘年纪还这么小,怎么就敢这么大胆胡来。” 金钏儿也跟着摇头道:“说不定是昨儿主子回园子,却依旧没发落二姑娘,四姑娘年纪小,心里害怕,担心姐姐,这才……” 蕊官又叹了口气,说道:“她们姊妹俩也挺可怜的,要不,让玉钏儿妹妹好歹把她劝走,这要是惹恼了主子,可就麻烦了。” 金钏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鸳鸯也跟着摇头道:“怎么劝,虽说她年纪小,可名位上那也是姑娘,以前在府上那也是娇客,是敬老爷的亲女儿呢,咱们只是做下人的,没有主子的吩咐,哪敢违逆她。何况她要求见主子,虽说这么做有些僭越、胡闹了,可主子也从来没说过不许奴儿求见主子,从这方面说,也算是分内的事儿了,而且她自己都表明愿意担着罪了,咱们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蕊官一心想学着怎么把事儿办妥当,想了想又说道:“要不这样,咱们悄悄让人去回禀二姑娘,二姑娘性子温和,肯定不许她这么小孩子气地胡闹,肯定会带她回去的。再不然,咱们去回禀纨小姐,她平日里一向教导咱们这些小女孩子,又是小姐的身份,肯定能压制得住四姑娘的。” 她本以为自己这主意挺周全的,却见鸳鸯沉思不语,便问道:“姐姐,我说的不妥当吗?” 鸳鸯无奈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在一旁坐下,说道:“我也就是自己胡乱琢磨琢磨,咱们姊妹几个说说、想想罢了,也未必就是什么高明的主意。你想想,四姑娘要见主子,能是为了什么事儿?” 蕊官回道:“姐姐不是说了嘛,肯定是为了二姑娘的事儿呗。” 鸳鸯惨然一笑,说道:“是,那她为了这事儿,会怎么去求主子呢?” 蕊官一愣,问道:“怎么求?” 她低下头略微思索了一下,脑海里不自觉地闪过一些不好的念头,顿时脸颊一红,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暗暗想着惜春虽说年纪小,可如今身份也是女奴,求主子的话,除了低声下气地恳请主子开恩,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想了半天,才红着脸,低着头,羞赧地喃喃道:“不晓得,她还那么小呢。” 鸳鸯挽着她的手,依旧叹着气说道:“妹妹你也想到了,其实进了这园子,咱们这身子,在主子眼里,那就是用来让主子舒心取乐的。说惜春年纪小,无非就是担心她承受不住,可在主子面前,咱们哪有什么承受得住承受不住的说法。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因此受了委屈,那也是咱们的本分。” 金钏儿和蕊官听了,脸都红了起来,可心里也知道鸳鸯说的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蕊官又是一声叹息,问道:“那姐姐的意思是?” 鸳鸯黯然神伤地说道:“要是四姑娘有什么想法,要么是受了二姑娘的托付,要么是听了纨小姐的教导,甚至说不定还有凤妃的意思,这才敢来顾恩殿。就算是她自己年纪小,一时胡闹,自己要来的,不管怎样吧,其实关键就看一点,那就是主子瞧她顺不顺眼,觉得有没有意思。主子要是不待见她,觉得她这是胡闹,惊扰了自己,毕竟主子今儿原本都点了别的奴儿要来伺候,她这么一来,算是打扰了主子的兴致,那自然是要受罚的。妹妹你说说,咱们都是王爷的府中禁脔女奴,要是受罚,那能怎么罚?” 说到这儿,连金钏儿都不禁打了个冷战,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以往在床笫间被弘昼随意摆弄,偶尔他心情不好时那让人难堪的场景,也知道男人要是有心折磨女孩子,那手段可是各种各样、十分刻毒的,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却听鸳鸯又接着说道:“反过来讲呢,要是惜春运气好,能让主子瞧着顺心,不管她是用什么法子,是靠言语也好,哪怕是用自己的身子去恳请也罢,只要能入得了主子的心,那对主子来说,今儿也算是有了别样的享受了。你想想,这事儿,不管她做对做错,其实全看主子的意思,全在主子的喜好里了。咱们现在要是从中阻拦,可咱们是主子的贴身奴儿,难道是要咱们挡着主子喜欢的这些事儿不成?” 蕊官这下彻底听明白了,心里不禁暗暗叹气,又有些怜惜惜春,便说道:“只是可怜惜春她才这么小的年纪,也是为了姐姐,那咱们要不要跟主子回禀一声呢?总不能就这么让主子回去,冷不丁地瞧见她吧。” 鸳鸯点了点头,却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金钏儿才说道:“咱们不知道这事儿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跟主子回禀肯定是要回禀的,只是等会儿看看主子心情好的时候,再慢慢跟主子说吧。我现在也慢慢学着换个角度想事儿了,以前在园子里伺候着,那得想着让老太太喜欢,还得惦记着太太高兴,大太太、姨太太那儿也不能疏忽,奶奶们得顾着体面,爷们也得伺候如意了,姑娘们也得照顾周全,处处都得照应着才行。可如今,虽说同样是伺候人,却又不一样了,园子里虽说位份尊卑也有讲究,可说到底,咱们最该考虑的就只有一点,那就是主子高兴不高兴。要是其他人的事儿和主子的喜好有关联了,那才能替她们想想办法,要是不能得主子的心意呢,哪怕别人遭遇再大的难处,咱们也没办法顾及了,要是因为怜惜别人,反而惹得主子不高兴了,那可就是害了别人了。” 蕊官听着金钏儿这一番话,细细琢磨着,不知怎的,竟想起了可卿来,心里暗暗想着,也不知道弘昼赐给可卿的手镯怎么就落到外头那些人手里了,园子里早就有些风言风语,说什么尤三姐无辜,其实是情妃私通外男之类的话,要是真有这样的事儿,那可卿怕是要遭受大难了,这园子里也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大的风波呢,想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可这些心思,一时之间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又过了一会儿,弘昼睡醒了,喊着要茶水喝,三人赶忙进去伺候着,递上茶点,又帮弘昼穿衣裳。这会儿她们也不敢多看那文官,只见文官依旧穿着内衫,云鬓有些松散,还在被窝里陪着,脸上一副娇羞的模样。见弘昼歇好了,心情看着也还不错,正舒展着手臂,踢着脚丫子,蕊官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可要出去走走?晚饭安排在哪儿吃好呢?” 弘昼这会儿确实已经过了困劲儿了,看看天色,说道:“刚睡醒就吃晚饭,那多伤身子,哪儿也不去了,等会儿回顾恩殿里看会儿书就行了。” 蕊官看了看鸳鸯,还是鸳鸯机灵,走上前去,帮弘昼梳了梳头,又仔细地扎了扎他腰间盘龙絩丝玉佩腰带,把那只小角香包在腰腹处整理好,这才轻声细语地说道:“主子,既然您说要回顾恩殿去,有个事儿,奴婢不知该怎么处置,得跟您回禀一下呢。主子上午吩咐让淑小主房里的香菱姐姐晚上来陪伴主子,这会儿估计已经在顾恩殿里候着主子了。只是又有一事,惜春姑娘,就是原先府上的四姑娘,也在那儿候着主子呢,说是有话要跟主子说,估计都等了半天了,玉钏儿在那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才好。四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儿,可她心里,其实是最至纯至善的,肯定就是想着恭敬地伺候主子呢。只是没有主子您的吩咐,咱们做奴儿的,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教导她才好。” 弘昼听了,果然皱起了眉头,说道:“惜春她有什么话要回?哦,肯定是为了她二姐姐的事儿,自然也牵连到她了。她现在在哪儿呢?” 金钏儿赶忙回道:“惜姑娘本来一向跟着二姑娘住,如今有时候也安置在袭人姐姐那儿,毕竟怡红院里现在人挺多的,想来也有诸多不便。有时候,她也跟着纨小姐在稻香村里学习,晚了就在稻香村里歇着也是有的。” 弘昼看了看她们三人的眼神,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你们仨这么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干嘛。就算那林丫头今儿对我无礼,竟敢给我使脸色,我都不急着去计较、惩罚她呢,等回头再好好玩弄她,啧啧,她那模样儿着实招人喜欢,到时候可得好好享受享受。至于惜春,不过就是个小女孩子家,想来也就是想替自己姐姐求求情,能有什么罪过。既然这会儿书房里红香绿玉的,人也挺多,也算不上什么风雅得意的事儿,那行吧,就回殿里瞧瞧去。” 三人没想到弘昼心情居然这么好,连黛玉适才无礼的事儿都自己拿出来打趣,也不提柳湘莲那麻烦事儿了,这才都松了口气,越发殷勤地陪着弘昼洗漱了一番,然后便陪着他往顾恩殿走去。 众人陪着弘昼一路往顾恩殿走去,一路上鸳鸯、金钏儿和蕊官心里都还在思忖着等会儿到了殿里的情形,既盼着惜春别触怒了弘昼,又担心香菱那边不知会如何应对,各自怀揣着心事,只是面上不敢显露分毫,依旧是恭敬地跟在弘昼身后。才到了顾恩殿院门里,只那玉钏儿带着两个丫鬟接出来,见了鸳鸯等眼色,知道弘昼已经晓得情况了。玉钏儿年纪小,性子更为童真些,倒也没显出太多惧怕来,只是规规矩矩地跪着,娇声说道:“主子回来了,可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呢。香菱姐姐本来在暖阁里候着,哪晓得四姑娘又来求见了。按道理,她们都该出来跪接主子才是。只是奴婢想着,香菱姐姐是来侍奉主子的,也不清楚主子这会儿心情是好是坏,觉得还是安排在后面妥当些。四姑娘又执拗得很,不太方便挪动,如今香菱姐姐就在主子卧房里候着,四姑娘却在书房里呢。” 弘昼听了,微微一愣,问道:“书房?” 玉钏儿便陪着他一边往里头走,一边说道:“是,四姑娘是带着两幅字画来的,放在书房里方便些,我也不懂这些字画是啥样的物件,想来左右就是学里的功课吧。” 弘昼原本的打算呢,想着惜春不过就是个小姑娘,估计也就是为迎春的事儿,或者为自己的事儿来求情的,她哪能知晓这园子里的复杂情况,本打算让人稍微提点她两句,让她明白些规矩,再好好地送她回去也就罢了。而且,他心里头还留着晌午见黛玉时的那番情景,那股子别样的情绪还在心里萦绕着,既然上午都已经指了香菱来陪着,也想着去见见香菱,和她聊聊,解解闷儿呢。可这会儿一听到 “字画”,心里不禁就起了好奇之意,当下便改了主意,说道:“既如此,先去瞧瞧她的功课吧。” 说罢,便转过院子,顺着步道回廊往自己那间装饰华贵、满是书香韵味的书房走去。 待到鸳鸯打起帘子,金钏儿推开门进去,只见里头依旧是富贵雅致、充满文化气息的景象。往常那些摆放着各种珍奇文玩的百宝格、悬壶架,还有文王案、龙泉剑、雄文柜,以及满室的书卷墨香、和字斗方,此刻都在一旁静静地彰显着这书房的典雅格调。而在弘昼平日里常半坐半卧的那张墨红色满铺珊瑚绒的暖坐炕前,伏地跪在那万字纹的碾砖上,有一团娇小的身影。那是一领碧玉色的大棉袄子裙,身子弓伏着,发顶心都挨着地了,四肢紧紧贴着身子,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看着越发显得娇小楚楚,就好似一个碧玉雕琢而成的雪娃娃一般,正是年方幼龄的惜春跪在那儿呢。 第92章 惜春求见怀诚意,弘昼临前意未休 弘昼这会儿还没太瞧真切,只是看着眼前地上那娇小的身形,见惜春那小女孩家的模样被大棉袄子裙包裹着,透着一种稚嫩乖巧的感觉,让他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怜惜之意,暗暗想着:“这小姑娘看着倒是乖巧可爱,也不知等会儿和她交谈起来,是个什么样儿,倒还挺想多知晓知晓她的想法的。” 再看惜春这般伏地跪拜的姿态,听到自己进来了,却连头都不敢抬,那副怯生生又惶恐的模样,更是添了几分娇弱与恭顺,让人瞧着就忍不住心生疼惜之情。也不知怎的,弘昼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早间所见黛玉那优雅的仪态,心里竟生出些别样的感触,思绪也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不过他很快回过神,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他也没着急叫惜春起来,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那软炕上,缓缓坐下了,两条腿一翘,自有金钏儿、玉钏儿一左一右过来,细心地帮他褪去靴子,又把裹足布袜都轻轻褪下,接着用干暖的毛巾将他的双脚擦拭得暖和和的,这才给他套上貂皮缝的大毛软靸鞋。这一番伺候下来,室内本就被墙内的火龙熏得暖烘烘的,弘昼那原本想着简单叮嘱几句就让惜春回去的念头,这会儿竟不知不觉地淡去了,只是随意地摆摆手,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鸳鸯等四个丫鬟哪敢多言,赶忙应了一声 “是”,便退出了书房,还把门给轻轻掩上了。 弘昼又稍稍舒展了一下臂膀,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自己心里那又被稍稍勾起的复杂思绪给压了一压,这才对惜春说道:“抬起头来。” 地上的惜春听到弘昼终于跟自己说话了,心里先是一紧,随后又松了口气,可这会儿她跪伏得时间久了,四肢都已经有些麻了,毕竟还是个小女孩,这么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着实让她有些吃力了。她微微喘着气,娇声应了一声 “是”,这才缓缓地将上身从伏地的姿势改成半起的状态,把身子略略仰起了些。她那粉嘟嘟的小脸蛋儿虽然抬起来了,可眼神却依旧只敢瞧着地上的砖缝,心里头紧张得很呢,就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妥,惹得主子不高兴了。 弘昼低下头细细打量着惜春,只见此刻她依旧是跪着的姿势,头上挽着两个精致的小髻,用一堆粉纱挽出个好看的花样儿来做妆点,右侧的发胎那儿还缀着两个小小的绒球,看着俏皮又可爱,为她增添了几分孩童的纯真气息。她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明亮,幼女的眼眸,比成年人的更加清澈黑亮,眉眼间都没怎么施黛墨之色,全是那种天然的纯真模样,仿佛一汪清泉,澄澈见底。一只小鼻子,鼻头稍圆鼓鼓地翘起,透着几分孩童的俏皮劲儿,让人见了就觉得这小姑娘透着股子灵气。只有那朱唇之上,稍稍用了些淡淡的粉色点缀,看着格外清新,如同春日里初绽的花蕊一般。这会儿估计是心里害怕,腮帮子泛着一阵阵的苍白,气息也不太稳,微微喘着呢,那副紧张又娇弱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心软几分。 再看她身上穿的,是一领子合襟的碧玉色大棉袄子裙,那做工极为精细,就像是专门依照她的身形裁剪出来的一样,上面还绣着闪闪的碧玉色细绣花月纹路,尽显精致与华贵。从头到脚虽说遮得严严实实的,可那锦纹绣得细密,碧色又娇艳,偶尔随着她的动作,胸前那儿稍稍一展,还是能隐隐看出这小女孩尚未长成的青涩模样,透着一种别样的稚嫩与娇俏,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满是未经世事的纯净之美。两边合襟处是两条雪绒白色风毛子领,如今合在一处,用自上而下九对十八个核桃大小的毛线绒球绕绳在前头扎定,靠近腰间那两个绒球各延展出一条腰线,没用丝带,只靠着裁剪出的一条淡粉绿色腰线来收腰,看着既别致又好看,更凸显出她那小小的身形,有一种别样的玲珑之感。除了这一身精心装扮的碧玉大袄,身上别的首饰之类的,像项圈、手镯、耳环啥的一概都没戴,反而更透着一种天然的富贵气,就好似新荷碧柳化作的一个粉绿色娃娃一般,有着侯门千金幼女那种养在深闺、备受呵护的娇容秀颜,那模样真是让人瞧着就心生爱怜之意,恨不得把她当作自家小妹般好好疼爱。 却说弘昼自回到顾恩殿书房里歇息,看到惜春已经伏地跪拜了好一会儿了,便让她抬起头来,细细端详着。原本,弘昼想着惜春就算有着公侯千金的身份,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呢,模样或许也就是寻常可爱罢了。可这会儿也不知是屋外冬寒,屋里暖和,这温差营造出的温馨氛围让人心情变得柔和,还是惜春这一身碧染粉砌、娇柔秀美的装扮太过吸引人,他竟一时看入了神,就这么俯视着地上跪着的这个幼龄少女,感觉就好像在欣赏一个世间罕有的精美瓷娃娃一样,心里满是喜爱与怜惜交织的情绪,想着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却这般懂事又惹人疼,着实不容易。 只是如今这弘昼,身为惜春名位上的主子,虽说惜春年幼惹人怜爱,可在这园子里的规矩之下,他对惜春的教导与管束等事宜都是有着相应职责的。再加上今儿上午被黛玉那无意间展露的优雅姿态给触动了一番心思,这会儿看着惜春,心里头那复杂的情绪就更甚了。原本想着怜幼的心、欣赏美的意倒还在其次了,更多的是心里那种身为长辈想要关心呵护、引导她成长的心思冒了出来,同时也有着作为主子,希望她能明白规矩、守好本分的期望。他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因为一时的怜惜就失了分寸,得好好和这小姑娘聊聊,让她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才是。 他这心里正思忖着这些事儿呢,可嘴上还是开了口,语气尽量放得温和些,说道:“你这小姑娘,就这么没规矩,非要见你主子,却是为了什么?” 惜春其实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问了,心里头好歹有了准备,这会儿开口回话,倒感觉胸口那股子压抑的紧张感减轻了些,便又低下头叩了个头,奶声奶气地说道:“是,是奴婢今儿没了规矩,胡闹了,定要见见主子。只是要说为了什么,我还真说不太清楚呢。” 弘昼被黛玉挑动了一天的情绪,本就有些心绪不宁的,原本想着惜春不过就是来替迎春求情的,念在她年幼,也没太当回事,这会儿瞧她这模样,又听她这回答,觉得满是童真,看着她那玉颜幼嫩、眉目清秀的样子,微微开口说话时,那一对小小鼓鼓的嘴唇喃喃而动,倒觉得有趣又可爱,不由笑了起来,说道:“说不清楚?” 惜春听了,好像两腮微微红了红,有点害羞的样子,点了点头说道:“是,我想见见主子,心里头憋了好些话,就想和主子说说话呢。我知道我年纪小,主子肯定觉得我这是胡闹,论起来确实是僭越、不妥当的。 只是,湘云姐姐训导过我,说做事要随心,李纨嫂子也说过,我们要好好听主子的话。我想着,我既然想和主子说说话,那或许就应该来找主子说,要是想错了,惹恼了主子,就请主子惩罚我好了,也算是我尽了心意了,难道非要等到几年后,我长大了,才能来找主子说话不成。” 说着,她那明亮的大眼睛里透着一丝坚定,又夹杂着些许害怕,就这么望着弘昼,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回应,心里既盼着主子能理解自己的心意,又担心会招来严厉的责备呢。 弘昼听她这一口奶声奶气的,却学着大人说话的样子,倒是把小姑娘那心思说得明明白白的,心里觉得挺有意思,不由哈哈一笑,这会儿只觉得听这小女孩这么怯生生地说话,有一种长辈面对晚辈倾诉时的别样感觉,和之前被黛玉弄得有些复杂的心境截然不同,当下觉得舒心又自在,便冲她招了招手,说道:“你跪近些。” 惜春听了,心里微微一紧,犹豫了一下,还是膝行着往前挪了几步,跪到了弘昼的近前,顿时觉得口鼻里隐隐闻到了一股属于男子的气息,她那小小的心里头莫名地慌乱了一下,又赶忙低下头,只敢瞧着弘昼的双脚,心里头紧张得怦怦直跳呢,小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脑海里不断想着姐姐、嫂子平日里教过的那些规矩和道理,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妥当。 却听弘昼说道:“好吧,你既然要找本王说说话,那就慢慢说吧,要是不知道从哪儿说起,那就一桩一桩地说便是了。” 说着,弘昼心里那原本对小姑娘的疼爱之意又涌了上来,忍不住就伸手过去,想轻轻拍拍惜春的肩膀,以表安抚之意,哪知道这一拍,却不小心碰到了惜春幼嫩的脸庞。这一碰,那触感柔软又带着股子小女孩独有的清新气息,弘昼也意识到这举动似乎有些过于亲近了,赶忙想要收手,心里暗怪自己一时没注意分寸。 惜春呢,她可是平生头一回和男子有这样不经意间的接触,本能地就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头,小脸蛋瞬间涨得通红,心里又羞又怕,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得主子不高兴了。可回过神来后,她又想起姐姐、嫂子还有湘云平日里反复教导自己,说主子要是愿意亲近自己,那是怜惜自己呢,自己不该躲的,于是又咬了咬牙,忍着羞意,把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只盼着能让弘昼感受到自己的恭敬与顺从,哪知道她这一缩一倾的功夫,弘昼的手已经收回去了。 惜春年纪小,心思也单纯,这会儿心里更急了,她担心弘昼误会自己不懂事、不领情,一着急,也顾不得害羞了,鼓足了勇气,轻轻低下头,把小脸蛋垂向弘昼的方向,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主子,奴婢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主子知道,奴婢是真心敬重主子的。” 她那副模样,眼睛都不敢抬,只是紧紧盯着地面,手也不安地揪着衣角,心里既害怕又期待弘昼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再看那画的右下题款,是一行字体略为周正的小字,写着 “奉主人大观园群艳谱之一情妃可卿,海棠春睡,蕉客小妍”。弘昼知道这画有些特别,他那些门下奴才,知晓他喜好这些有韵味的画作,时常搜罗些有意思的丹青画卷来献给他。可在当下这个世道,好的画作大多出自文人墨客或是宫廷画师之手,像这样描绘女子姿态的画,若想画得传神又不俗气,那可不容易呢。 唯独这幅画着可卿的画,从笔墨运用到线条勾勒,都看得出是极为用心之作。墨色运用上,五色兼具,枯、干、湿、润、漓各种状态都有,却又不会一味地追求艳丽浓重;在线条勾勒上,中锋、侧锋、逆锋、拖笔、散笔用得恰到好处,丝毫没有累赘之感,虽说比不上唐宋那些名家的画作,可也实实在在是出自闺阁女子之手的极为精致的笔墨了。 看着这 “蕉客小妍” 的题款,弘昼心里琢磨着,想来这画竟是探春所绘,如今又被惜春临摹了来。此刻的弘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上那展现出的独特画面,整个人就好像沉浸在了这画里的意境之中,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幅场景:在那天香楼上,可卿或许是在欣赏着什么美景,或是在小憩,探春则在一旁细细地观察、品味着,一边比较着颜色,一边斟酌着用墨,那场面满是一种别样的韵味。再看看现在,惜春这小姑娘,年纪还这么小,正是对很多事物充满好奇的时候,对着这幅画观赏、学习,品味着其中的意境,每一笔每一划里,想必都带着她的羞涩与认真,那临摹出来的模样,却又逼真得很呢,那好奇与专注的情绪,估计在她心里是交织在一起的吧。 就好像单单这一幅透着独特景致的画,仿佛都能让人感受到满纸透着三个女儿家不同的气息呢。弘昼瞧着、想着,只觉得心里满是赞叹,一时间,心里头暗暗佩服这可卿的心思细腻,这会儿都差点要把适才那玉镯疑案给抛到脑后去了,满心只想着这画里描绘的场景,想着这几个女孩子的才情,也顾不得别的了。而且,这会儿他又不禁想起探春来,想着这丫头有着这般独特的笔墨功夫,却还是个含苞未放的温柔处子呢,这么有才情的女子,要是能一直在自己身边,用她的才情为这园子增添几分雅趣,那岂不是更添了一种别样的美好。 只是眼下呢,可卿和探春都不在身边,他心里那股子对美好事物欣赏、探究的劲儿被这画给撩拨得越来越旺,都快压抑不住了,看着画上可卿那展现出的优雅姿态,他只感觉自己心里满是感慨,可眼前毕竟还跪着一个惜春。原本他是怜惜惜春年纪小,怕她承受不住这些复杂的情绪和氛围,心里是真不想对她做出什么让她为难的事儿来,可这会儿被这画勾起的思绪实在是太浓烈了,心里头那喜爱与欣赏之情不断翻涌,一时间有些没控制住自己的举动。 他喉咙里不自觉地滚动了几下,瞧见惜春依旧乖乖地跪在一旁,那模样就好像是满脸期待地等着自己对她这份 “功课” 做出评价呢,幼女就是幼女,透着那股天真烂漫的劲儿,可再看看手里这透着独特韵味的画,又想着这每一笔每一划可都是这小女孩子用心临摹出来的,这下是彻底忍不住了,便想伸手再摸摸那画,顺便和惜春好好聊聊这画里的精妙之处,听听她临摹时的想法了,可这动作在惜春看来,却好像是又要朝自己伸过来了,她心里一慌,身子又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脸上满是紧张与无措的神情。 弘昼一下子回过神来,心里暗暗觉得好笑:“我这,居然是被这小女娃的纯真模样给影响了,差点又失了分寸。” 他咬了咬牙,努力把那有些冲动的情绪给压了一压,把那画儿放到一旁,低下头,细细地看着惜春的眉眼,发现这小姑娘,好像也被这画里的韵味触动了些心思,小脸粉嘟嘟的,这会儿正泛着红潮呢,他这会儿心里头虽然还乱乱的,可又起了逗逗她的心思,便故意装出一副镇定自若、不为所动的样子,打趣似的问道:“你巴巴地跑来,就是为了献这幅功课?” 惜春听了这话,心里头顿时一阵酸楚、委屈的感觉涌了上来,还夹杂着些许失落呢。她那小小的心里,其实也有着一些自己的小心思。从学里偷偷把这《海棠春睡图》拿回来的时候,她看着就觉得挺难为情的。虽说身边的姐姐、嫂子还有丫鬟宫女们,都一直在劝诫她,说她这一生,要好好听主子的话,要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儿,可她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又是侯门千金,何曾见过这样风格独特的画作呢,更别说那画里用细腻的笔触描绘出的女子那优雅的姿态、精致的模样了,她看着心里头又惊讶又觉得有些难以理解,想着这画里的意境自己还得好好琢磨琢磨呢。 不过,她天生就透着股聪明劲儿,又有一回背地里偷听到两个姐姐说话,隐隐约约地猜到了可卿的用意,虽说她不清楚这里面那些复杂的想法和安排,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情妃姐姐是想通过这幅画,让主子看到她的别样风采呢。” 她也知道可卿和自己姐姐关系不太好,可卿还言语间逗弄过自己,虽说平日里李纨教导的话她不敢不听,可心里头,还是对这个 “外甥媳妇” 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觉,她这小女孩的性子,毕竟还带着童真呢,心里头藏不住事儿,也抛不开这些想法。 只是她年纪小,没什么心眼儿,也没什么依靠,就算想对这事儿有什么别的想法,也没那个能力。今儿个巴巴地跑来 “献画”,其实,存了好几种女孩子那种懵懂又单纯的心思呢。一个是想着先占个先机,偷偷地让弘昼先瞧见这画,等以后可卿再献的时候,那可不就没了新鲜感,变得无趣了嘛,表面上看好像是 “用心伺候主子”,可实际上,就是想给自己姐姐出口气,让可卿的心思不能那么顺利达成;另一个心思就更藏在心底,连她自己都还模模糊糊的, 她总想着,既然这画透着这么独特又有意思的意味,自己要是能在没人的时候献给主子,说不定就能让主子对自己另眼相看,心里头能多在意自己一些呢。她,平日里听李纨、迎春、凤姐等人反复教导 “唯有得主子欢心,才能护得自身安稳”,又常常看着迎春姐姐那可怜又伤心的样子,心里头又着急又无奈,再加上湘云说的 “凡事皆有因果” 这话让她好像开了点儿窍,虽说她也害怕、紧张,不知道弘昼要是真被打动了,往后会怎么对待自己,可一想到迎春姐姐,就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了。她这点小心思,其实也不难猜,弘昼虽说不能完全明白,可也猜出个八九分了。别的先不说,就光想想惜春那隐隐约约的想要讨好自己、希望主子满意的心,再看看跪在膝下的这个身形还没长开的小姑娘,就越发觉得她惹人爱怜了。 弘昼开口逗趣问她 “你巴巴地跑来就是献这功课” 的时候,本想着惜春毕竟是个小女孩,肯定受不了这种尴尬,要么就顾左右而言他,随便说两句应付一下了。哪知道惜春这会儿,咬了咬那樱桃般的小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那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看着更显得楚楚可怜、无助的样子了,两边的脸颊也泛起了红晕,似哭非哭,如醉非醉的,可那口气却挺坚决的,只是声音细细弱弱的,竟然回答道:“主子,您…… 您晚末晌无聊,呜呜…… 让惜儿陪着您说说话吧。” 她这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弘昼都没听清,便又问了一句:“什么了你?” 第93章 字画牵情更路转,顾恩殿内起思量 惜春心里头委屈极了,哀怨地看了弘昼一眼,一下子就扑到了弘昼腿边,这一回,都差点把自己乌黑秀发上那朵纱花,蹭到弘昼的身上了。她带着几分童稚,又带着哭音,把脸蛋埋在自己的手臂里,抽噎着说道:“是,主子,您晚末晌无聊,让惜儿陪着您说说话吧,恩赏惜儿在您身边伺候着吧。” 弘昼听了,又是觉得好笑,心里头那原本复杂的情绪又被触动了,看着惜春那副委屈又急切的模样,闻着她头发上那股淡淡的发油清香,再看看书案上那张《海棠春睡图》,心里着实有些感慨,想着这小姑娘的一片赤诚,便笑着说道:“你这小丫头,倒是一片真心呢,起来说话吧,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说着,伸手轻轻扶起了惜春,让她坐得端正些。 惜春擦了擦眼泪,抽噎着说道:“主子,惜儿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可心里就盼着能得主子您的欢喜,能帮着姐姐,也能在这园子里好好待着。那画儿…… 那画儿也是惜儿觉着有意思,想着主子您或许会喜欢,才拿来给您看的,要是有哪里不妥,还望主子您恕罪。” 弘昼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又诚恳的模样,心里头越发软了下来,说道:“好了好了,你这心意我知晓了,画儿挺好的,你有这份心思就难得。只是你姐姐的事儿,也不是你这般操心就能解决的,你年纪还小,莫要总是把这些担子往自己身上揽。” 惜春听了,赶忙点头说道:“是,主子,惜儿记下了。只是姐姐她平日里待惜儿极好,如今她有了难处,惜儿实在是放心不下,就想着能多为她做些什么。主子您向来宽厚,还望您看在惜儿的薄面上,对姐姐从轻发落。” 弘昼微微皱眉,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姐姐的事儿,我自会考量,她这次虽有过错,但念在她往日的本分,也不会太过为难她。不过,这园子里的规矩可不能乱,该有的惩处还是得有的,也好让众人都警醒着些。” 惜春一听,心里头虽然还是有些担忧,可也知道主子能这么说,已经是给了很大的面子了,便又福了福身,感激地说道:“多谢主子,主子能这般体谅,姐姐知道了也定会感恩戴德,往后定当更加谨小慎微,不敢再犯了。” 弘昼摆了摆手,说道:“但愿如此吧,你们这些女孩子,一个个心思都重,可也别因为这些事儿,失了自己原本的那份纯真和快乐才是。” 说着,弘昼又想起了惜春临摹那画的事儿,便问道:“你临摹这画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觉得这画里描绘的场景如何?” 惜春愣了一下,没想到主子会问起这个,犹豫了片刻,才轻声说道:“主子,惜儿起初看着这画,只觉得那画上的姐姐们都好看极了,姿态优雅,那画面看着就像有故事似的。惜儿想着要临摹得像些,就仔细去瞧那笔触、那颜色,越看越觉得这画真是精妙呢,心里也盼着自己能画出这样的韵味来,所以就用心地临摹了。” 弘昼听了,笑着点头道:“嗯,你这用心倒是值得夸赞,你年纪小,能有这临摹的本事,也是难得。日后,不妨多练练,也好把这才情发挥出来,给这园子添些雅趣。” 惜春听了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说道:“真的吗,主子?惜儿往后定会更加用心的,要是能让主子满意,让园子更有意思,那惜儿就太开心了。” 弘昼看着她这副开心的模样,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想着这园子里的女孩子,各有各的可爱之处,也各有各的才情,若是都能开开心心地在这园子里生活,倒也是一番美好的景象。他又说道:“你平日里除了作画,还喜欢做些什么?” 惜春歪着头想了想,回道:“主子,惜儿还喜欢看书呢,那些诗词歌赋,看着就觉得有意思,有时候自己也会试着写几句,只是写得不好,羞于拿给主子看呢。” 弘昼来了兴致,说道:“哦?会写诗,这可是好事儿,有什么羞于拿出来的,改日你写了,拿来给我瞧瞧,说不定还能给你指点指点呢。” 惜春一听,又惊又喜,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说道:“是,主子,惜儿记下了,等写了好的,一定呈给主子过目。” 心里满是对弘昼这份鼓励的感激,想着自己可得好好用心,不能让主子失望了,同时也有些小期待,盼着自己日后写出来的诗作能得到主子的认可呢。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原本那稍显尴尬的氛围,也渐渐变得轻松融洽起来。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弘昼看了看窗外,想着惜春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太晚回去也不合适,便对惜春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且回去吧,别让你姐姐她们担心了。你姐姐的事儿,我会妥善处理的,你也别太挂心了。” 惜春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脸上带着感激与恭敬,说道:“是,主子,那惜儿告退了,多谢主子今日的关怀,主子保重。” 说罢,便缓缓转身,脚步轻快地往门外走去,心里一边庆幸今儿这事儿还算顺利,一边又惦记着姐姐的事儿,暗暗盼着主子真能从轻发落呢。 待惜春走后,弘昼坐在椅子上,回想着今日和惜春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感慨颇多。想着这园子里的女孩子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和细腻情感,为了身边亲近之人,为了能在这园子里安稳度日,都在努力地应对着各种事儿,有着诸多的无奈与不易。自己身为这园子的主子,往后更要多体谅她们的处境,让这园子成为她们可以安心生活、尽情施展才情的地方才是,可不能辜负了她们的一番心意呢。 而惜春呢,一路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心里头也是思绪万千。今日这一番经历,让她既紧张得心跳个不停,又害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妥当,可到最后主子那温和的态度,又让她觉得挺暖心的。她暗暗发誓,往后定要更加用心地去钻研诗词书画,提升自己的才情,也要学着更加懂事乖巧,不能再莽撞行事了,只盼着姐姐的事儿能顺顺利利的,这园子里也能一直和和美美,大家都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才好,想着想着,脚步都不自觉地加快了些,恨不得马上就能回到住处,把今天的事儿和姐姐分享分享呢。 再说园子里其他的丫鬟婆子们,虽然不知道今儿在弘昼那儿发生了什么事儿,可看着惜春红着眼眶,神色匆匆地往回走,也都猜到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一个个在背地里小声议论着,猜测着这园子里接下来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呢。整个园子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依旧潜藏着无数未知的波澜,每个人都在这复杂的环境中,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珍视的东西,怀揣着各自的期许,等待着命运的安排,那氛围仿佛平静的湖面下藏着暗流涌动一般。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弘昼经过深思熟虑后,对迎春的惩处只是让她禁足思过一段时日,并抄写几部经书以作警醒,并未过多为难。消息传开,园子里的众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尤其是惜春,得知这个结果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那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脸上满是如释重负的喜悦,赶忙跑去告诉姐姐这个好消息,嘴里还念叨着:“姐姐,主子宽宏大量,这下可好了,你安心在屋里待着便是,等这阵子过了,咱们又能像往常一样了呢。” 惜春自那日后,越发用心地钻研起诗词书画来,一有空闲便捧着书卷诵读,沉浸在那些优美的诗词意境之中,或是铺开宣纸练习作画,每一笔每一划都倾注着自己的认真劲儿,那专注的模样,连身边的丫鬟们看了都忍不住夸赞,丫鬟小红就笑着说:“四姑娘这认真的劲头,日后,定能成个大才女呢。” 惜春听了,只是腼腆地笑笑,心里却始终记着弘昼夸赞她有临摹才情的话,想着要努力精进,盼着下次再给主子展示时,能让主子更加满意,也能让主子看到自己的成长,那股子劲儿就像小火苗一样,在心里头越烧越旺呢。 而弘昼这边,处理完园子中的诸多琐事,偶尔也会想起惜春那副纯真又真诚的模样。有时在书房翻阅书卷时,看到那些诗词画作,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惜春说起自己喜好时那亮晶晶的眼眸,满是对诗词书画的热爱与憧憬,还有她拿着《海棠春睡图》时既羞涩又带着点小得意的样子,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笑意,暗暗期待着这小姑娘下次又会拿出什么样的惊喜来,感觉这园子里有了这些女孩子的才情点缀,都变得更有意思了呢。 这一日,园子里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诗会,众人聚在一处,以花为题,吟诗联句,气氛格外热闹。惜春也早早地来到了园子中的亭子处,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裙装,裙摆处绣着几枝淡雅的梅花,那梅花绣得栩栩如生,仿佛带着阵阵暗香一般,头发梳成了双环髻,用两根粉色的丝带系着,丝带随着微风轻轻飘动,更显得她清新脱俗,整个人透着一股少女独有的灵动与朝气,站在那儿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似的。 众人先是互相寒暄打趣了一番,说说笑笑间,往日里的那些小情谊仿佛都更深厚了些,而后诗会便正式开始了。先是几位年长些、才情颇高的姐姐们起了头,吟出的诗句或优美华丽,如潺潺流水般悦耳动听,或意境深远,让人仿佛置身于那美妙的情境之中,引得众人阵阵喝彩,大家都沉浸在这诗词的美妙氛围里了。惜春在一旁认真地听着,手中轻轻捻着丝帕,小脑袋里也在飞速地构思着自己的诗句,眼睛亮晶晶的,满是专注与期待,那模样就好像生怕错过了什么灵感似的。待轮到她时,她微微起身,略作思索,便缓缓开口吟道:“寒梅立枝头,粉蕊映雪幽。暗香随风漫,独绽岁寒秋。” 声音清脆悦耳,宛如山间的清泉流淌,诗句虽比不上那些姐姐们的老练深沉,却有着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纯真与巧思,就像春日里初绽的小花,带着别样的清新,众人听了,也都纷纷点头称赞,夸她年纪虽小,却已有了这般诗才,日后定是不可限量,那夸赞声让惜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小脸蛋红扑扑的,又带着几分羞涩,赶忙福了福身,说道:“多谢姐姐们夸赞,惜儿还得多向姐姐们学习呢。” 这场诗会的事儿,很快也传到了弘昼的耳中,他听闻惜春作的诗后,心里很是欣慰,想着这小姑娘果然是个上进又有悟性的,那诗句里透着的纯真,就像这园子里最清澈的一汪泉水似的,便想着找个机会,当面再夸赞她几句,也好鼓励她继续保持这份对诗词的热情,让她能在诗词的世界里尽情遨游,绽放属于自己的光彩呢。 没过几日,弘昼在园子里散步,正巧遇上了正在湖边喂鱼的惜春。惜春今日心情不错,拿着鱼食撒向湖中,看着那些鱼儿争抢着,脸上满是开心的笑容,嘴里还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那欢快的模样仿佛世间的烦恼都与她无关了。弘昼见状,笑着走上前去,故意轻咳了一声,心里想着这小姑娘看着无忧无虑的,倒也有趣。惜春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弘昼,赶忙收敛了笑容,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说道:“主子万安,惜儿不知主子来了,失礼了。” 弘昼摆了摆手,说道:“无妨,今日这湖边景色倒是宜人,你这小丫头,看着心情也挺好,前几日那诗会,听说你作了首好诗呢,本王听了都觉得有意思。” 惜春一听,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既有些害羞,又因为主子的夸赞而感到特别高兴,说道:“主子谬赞了,惜儿不过是瞎琢磨的,哪有主子说的那般好,和姐姐们比起来,惜儿还差得远呢。” 弘昼笑着走近了些,站在惜春身边,看着湖中的鱼儿游来游去,说道:“你这丫头,就是太谦逊了,有这份才情,又肯用心,日后定会越来越好的。作诗这事儿,本就讲究个心意和巧思,你那诗里透着的纯真劲儿,可是旁人学不来的。” 惜春听了这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弘昼,那眼神里满是感激与喜悦,说道:“主子的话,惜儿记下了,惜儿往后定会更加努力的,定不辜负主子的期望。” 两人就这么在湖边闲聊了起来,从诗词又聊到了近日园子里的趣事,弘昼发现,这惜春年纪虽小,可对园子里的人和事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看法,说起来头头是道,心里对她又多了几分欣赏,觉得这小姑娘别看年纪不大,心思倒是细腻又聪慧呢。而惜春呢,也渐渐没了起初的紧张,和弘昼聊得越发自在,时不时还会被弘昼说的趣事逗得捂嘴轻笑,那清脆的笑声在湖边回荡着,仿佛给这湖边的景色都增添了几分欢快的气息。 正说着,天上忽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弘昼赶忙拉着惜春往湖边的亭子里跑去,边跑边说道:“快,别淋着雨了,这春雨虽好,可淋了也容易着凉呢。” 待进了亭子,两人的衣裳都沾了些雨滴,惜春忙从袖中掏出丝帕,先递给弘昼,一脸关切地说道:“主子,快擦擦吧,莫要着凉了。” 心里满是对弘昼的担心,想着主子可千万不能因为这点雨就生病了。弘昼接过丝帕,擦了擦脸,看着惜春那副关切的模样,心里一阵温暖,说道:“你这丫头,倒是细心。” 雨渐渐下大了,在亭中避雨的两人一时也走不了了,弘昼便又和惜春聊起了之前她临摹的那幅《海棠春睡图》,问道:“你最近可有新的临摹之作或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感悟?” 惜春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主子,惜儿近日又临摹了几幅画,只是总觉得还缺了些神韵,那画上的韵味,惜儿还没能完全琢磨透呢,还得再多练练才行。” 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懊恼的神情,觉得自己还是不够用心呢。弘昼鼓励道:“无妨,这临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你慢慢摸索,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本王。” 惜春听了,眼睛一亮,赶忙说道:“多谢主子,惜儿若有不懂的,定会来向主子请教的。” 雨下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歇,弘昼和惜春这才从亭子里出来,往园子的主干道走去。分别之时,弘昼对惜春说道:“你回去后,若有了新的诗作或是画作,记得拿来给本王瞧瞧,本王很是期待呢。” 惜春应道:“是,主子,惜儿定会的,那惜儿告退了,主子保重。” 说罢,便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心里满是对下次向主子展示作品的期待,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弘昼则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含笑,眼里透着几分期许,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抬脚往自己的书房走去。 第94章 纷纭诸事扰宫庭,女婢周旋费脑筋 且说此时弘昼是夜歇在书房,身边有丫鬟们伺候着,这其中便有惜春。惜春年纪尚小,本应是在无忧无虑的时光里,怀揣着少女纯真的梦想,去赏春花秋月,去品诗词雅趣,可身处这复杂多变的环境之中,内心满是无奈与苦涩。她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望着窗外的月色,暗自神伤,想着往昔那些简单快乐的日子,再看看如今的处境,只觉得仿佛一场噩梦,却又无法醒来。她深知自己已被卷入了诸多复杂之事里,往日的那份自在与纯真,似乎正一点点从指尖溜走,虽不曾有人直白地说破什么,可她心里清楚,经历了这许多,自己已然和过去那个满心憧憬的自己渐行渐远了。她也曾在心底无数次挣扎,渴望能回到从前,做那个只知吟诗作画、与姐妹们嬉笑玩闹的小姑娘,可现实却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容不得她这般美好的幻想,只能默默咽下这份苦楚,在这无奈的境地里,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些,去适应这无法改变的一切,只盼着往后的日子能少些风雨,多些安稳平和,哪怕只是守着一方小小的天地也好。 而在这夜里,香菱的境遇更是令人心酸不已。香菱本名甄英莲,本是江南金陵城大户人家的名门闺秀,有着令人羡慕的出身,本该在家人的疼爱下,度过幸福安稳的童年,成长为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奈何命运弄人,三岁时就被那丧心病狂的人贩子拐走,童年的美好记忆就这样被无情地截断,从此踏上了坎坷的人生之路。 到了十六岁,她本以为能跟着那买下自己的冯渊有个相对安稳的归宿,初见冯渊时,见他是个俊朗少年,虽说她心里明白,或许对方看重的只是自己的容貌,可在那样漂泊无依、受尽苦难的处境下,这对她而言,也算是个尚可的选择了,心里便也悄悄燃起了一丝希望,想着或许能就此开启一段不一样的生活,能摆脱过往的阴霾,过上平凡却安稳的日子呢。 然而,天不遂人愿,那人贩子贪财无厌,竟将她一人卖两家,又把她卖给了金陵一霸、薛家幼子薛蟠。这薛蟠仗着宗族势力,横行霸道,无法无天,为了争抢她,竟丧心病狂地把冯渊打死,而后强行将她掳进了薛府。好在薛家上下,倒也算有礼数,薛姨妈瞧她容貌气质出众,言谈举止得体,很是爱惜,还明媒正娶地将她纳为薛蟠的妾室。虽说在那绣房之内,她不得不依从薛蟠,面对那些自己无法掌控的夫妻之事,失了自己坚守多年的清白之身,日夜面对着薛蟠那些肆意任性的行为,可想着衣食无忧,又有宝钗待她亲如姐妹,在这冰冷的世间,总算有了一丝温暖,她便也渐渐安下心来,想着就这么在府里好生尽着侍妾的本分,孝敬薛姨妈,服侍薛宝钗,操持些内务,安稳度过这一生也就罢了,只当是命运的安排,自己无力反抗,便只能接受了。 可世事难料,贾府出了事,薛家与贾府世代牵连,自然也受了牵连。后来,这宁荣两府的一众女子,包括她在内,都被卷入了这复杂的局势之中,来到了大观园,成为了和亲王弘昼府中的人。这对香菱来说,本就坎坷的命运又添了几分悲凉,她看着曾经那些在自己眼中如天仙般的主子、姐妹,如今都和自己一样,陷入了这般身不由己的境地,只能靠着依从他人来求得生存,心中满是哀叹。她常常在无人的角落里,暗自思忖,这世间女子的命运,难道真的只能任由他人摆布吗?可自己又能如何呢,名位上不过是个身份低微之人,靠着宝钗的照拂才有个安身之处;贞洁早已没了,也没了什么可以倚仗的资本;论容貌,园子里比自己出众的大有人在;往日那清晰的尊卑之分如今也都在这变故中变得模糊不清了。她觉得自己就像那无根的浮萍,在这茫茫世间,只能随波逐流,毫无反抗之力,满心都是对未来的迷茫与无助。 之前,弘昼偶然在路上碰见她,见她模样楚楚可怜,又透着一股别样的温婉气质,不禁起了怜惜之意,便点名让她晚上去侍寝伺候。这让香菱心里很是复杂,既紧张得心跳如鼓,又隐隐有了一丝别样的期待。她想着既然已经身处这样的境地,若能得主人眷顾,或许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最起码不用再时刻担忧会被人随意欺凌了。于是回去后,她精心挑选了一身得体的衣裳,打扮得端庄又秀丽,想着要以最好的模样去伺候,心里虽然纠结自己一生要服侍不同的人,似乎有违自己从小所受的那些礼教教导,可又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也只能如此了,便盼着弘昼来了能满意自己的伺候,甚至还暗暗希望自己的用心能让弘昼觉着舒心,能对自己多几分关照呢。 可她从傍晚等到月上树梢,又从更鼓三垌等到子夜,弘昼却始终没有出现。那漫长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的心也在这等待中渐渐沉了下去,从最初的期待慢慢变成了不安与忐忑。直到半夜,金钏儿姐妹才来告知她,弘昼一时兴起宿在了别处,今晚不会来了,还说她继续候在这里不太合适,该回蘅芜苑去了。那一刻,香菱只觉得满心的委屈、难堪、失落一股脑涌上心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只能强忍着,不想让人瞧见自己这狼狈的模样,故作镇定地回到宝钗处。宝钗像是知道了这事,或许也是怕见了面彼此尴尬、更添煎熬,便装作已经睡下了。香菱回到自己房里,伏在绣榻上,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苦,放声大哭起来。她边哭边想,自己这命运为何如此坎坷,连这么一点小小的期待都要落空,是哭这被人轻慢折辱的命运,也是哭自己那可笑又可悲的无奈处境,只是这伤心一旦决了堤,便怎么也止不住,一直哭到天蒙蒙亮,才勉强合眼睡了一会儿。 到了第二日,香菱又羞又恼,觉得实在没脸见人,便称病卧床了一日。可到了第三日,她也不敢再这般消沉下去,只得强打起精神,装作没事人一样去服侍宝钗起居。宝钗见她这般模样,心里很是心疼,也替她惋惜,便说些宽心的话来开解她,只是这等事已经过去了,也不好再去打听弘昼的心意,怕又勾起香菱的伤心事。而园子里向来流言蜚语多,先是听说那勒克什又进园子见了弘昼,像是有什么大事,宝钗本就性子敦厚恬静,不愿多管闲事,便只当作不知道。可后来又隐隐听到丫鬟们传言,说那晚竟是惜春去求见了弘昼,还留了一夜。宝钗听闻此言,心里不禁一阵翻腾,她想着惜春不过十二岁,比琴儿还小一岁呢,这么小的年纪,却在那夜里与弘昼相处,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虽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可那些念头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一会儿担心弘昼会不会因为一时疏忽,没考虑到惜春的年纪,做出些不妥当的事来,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样想实在是不该,不该以这样的心思去揣测他人,可就是止不住思绪,心里又惊又愧,不禁伤叹自己如今身处这复杂的环境中,连这些不堪的念头竟也难以克制,实在是可悲可叹,只盼着园子里的姐妹们都能好好的,莫要再出什么事端了。 又过了一日,早起时香菱伺候着宝钗用早饭,莺儿过来传话说,弘昼传下令来,让如今栖在怡红院中迎春、惜春姐妹搬回紫菱洲去安顿,虽没说别的,但想来是弘昼宽宥了她们。宝钗思量着,不管怎样,于情分脸面,自己都该过去贺贺、瞧瞧情况。只是刚想起身,又想到香菱那日受辱,多少和迎春、惜春姊妹之事有点关联,怕去了让香菱心里不好受,便想着支开她的心思,就让莺儿跟着自己去,又让香菱给黛玉送些新进来的燕窝去,也算给她派个差事,免得她一直陷在那尴尬难堪的情绪里。香菱心里明白宝钗的好意,是在开解自己,让自己别太往心里去,便强颜欢笑,应了下来,取了燕窝往潇湘馆去了。 再说说黛玉这边,自那日她心气倨傲,对弘昼使了些性子后,弘昼就这么不冷不热地走了,这让黛玉心里一直惶恐不安。她虽性子倔强,骨子里有一份骄傲,可自幼受着诗书礼教的熏陶,心里很清楚君臣之礼、男女尊卑以及主奴之间应有的规矩和德行。她也曾无数次在心里挣扎,想着自己既已是弘昼的奴,按道理就该放下自己的骄傲,用合适的、符合身份的方式去与主人相处,去尽力维护好这份主奴关系,若是一味守着自己那所谓的名节和骄傲,却违背了奴应有的本分,那可怎么对得起先人的教导,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父呢。可她又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不肯轻易就去给弘昼 “请罪”,就这样在矛盾纠结的心态里,煎熬度日,常常夜不能寐,望着窗外的夜色,心中满是惆怅与无奈。 黛玉手捧着燕窝,一路往潇湘馆走去,心中思绪万千。她本就是个多愁善感之人,如今这处境更是让她愁绪满怀。想着弘昼那日离去时的神情,她既害怕自己真的触怒了他,招来更严厉的惩处,又不甘心就这般放下身段去讨好,可礼教的束缚又时刻提醒着她该有的姿态,内心的挣扎让她脚步都变得沉重了些。她边走边叹,觉得这世间的无奈之事,竟都让自己给遇上了,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去面对那未知的一切了。 进了潇湘馆,紫鹃见香菱来了,赶忙迎上前去,笑着接过燕窝,说道:“香菱姐姐,今日怎得空来了,劳你费心送这燕窝来呢。” 香菱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回道:“是宝姑娘吩咐的,想着林姑娘近日身子也需好好调养,这新进来的燕窝便让我送来了。” 黛玉此时已坐在榻上,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劳你们费心了,坐吧,香菱,我正想找人说说话儿呢。” 香菱应了一声,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低垂着眼眸,沉默不语,心里头像是压着块大石头,那些委屈、难堪的事儿在脑海中不断盘旋,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倾诉才好。 黛玉瞧出她似有心事,轻声问道:“香菱,我看你神色不佳,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你我之间,若有难处,不妨说说,也算是解解愁闷。” 香菱听了这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心里那股子酸涩瞬间涌上心头,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片刻,想着林姑娘向来善解人意,或许说了心里还能舒坦些,便将那晚等弘昼却空等一场,以及后来心中的委屈和难堪都细细说了出来,说着说着,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难熬的夜晚,满心的无奈与失落再次将她笼罩。 黛玉听着,心中也涌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感,轻叹一声道:“唉,咱们如今这处境,皆是身不由己,只能在这无奈中寻些法子自处罢了。我又何尝不是,对着那弘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恐一步错,步步错。” 说着,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透着几分迷茫与惆怅,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应对这复杂又令人为难的局面。香菱微微点头,带着哭腔说道:“林姑娘,我原以为自己已然习惯了这命运的摆弄,可经了这一遭,才发觉心里那道坎儿,终究是过不去的。”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心里满是对这坎坷命运的无奈与哀叹,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陷入了一团迷雾,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黛玉伸手轻轻拍了拍香菱的手,安慰道:“莫要太过伤怀了,事已至此,再难过也是无用,且先顾好眼前的日子吧。那弘昼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咱们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只盼着往后能少些这般难堪的事儿才好。” 黛玉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怜惜,想着大家都在这艰难的境地里挣扎,能做的也只有互相安慰,彼此扶持着往前走了。香菱擦了擦眼泪,应道:“多谢林姑娘开解,我记下了,只是这心里头的苦,一时半会儿怕是散不去了。”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可那股子苦涩的感觉依旧萦绕在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只能强打起精神,不想让黛玉太过担心自己。 两人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紫鹃出去瞧了瞧,回来禀报道:“姑娘,是园子里的几个婆子在那儿争执呢,也不知为了何事,吵得正凶。” 黛玉微微皱眉,面露厌烦之色,心里本就因着诸多烦心事而烦闷不已,这吵闹声更是让她觉得添堵,暗自思忖着这园子里如今是越发没个清净了,往日的那份安宁祥和似乎早已远去,剩下的只有这无尽的纷扰,嘴上忍不住说道:“这园子里,近来是越发没个清净了,整日里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真叫人心烦。” 香菱也附和道:“是啊,以往虽说也有些琐碎之事,可哪像如今这般,人人都似在这旋涡之中,不得安宁呢。” 她心里同样厌烦这吵闹,更感慨如今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每个人都被卷入了这复杂又混乱的局面里,想脱身都难。黛玉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几个婆子还在吵吵嚷嚷,心中越发烦闷,却又无奈,只得转身对香菱说道:“罢了,由着她们去吧,咱们也管不了这许多。你今日在我这儿多坐会儿,也好散散心里的愁绪。” 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走回榻边坐下,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暂时忘却那些烦恼事儿。 香菱应了一声,两人又接着聊起了园子里的其他事,说起往日那些作诗赏花的趣事,脸上才总算有了些许笑意,仿佛在回忆的美好中,暂时忘却了那诸多烦恼与无奈。可心底深处,那份苦涩依旧萦绕着,只是此刻不愿去触碰罢了,就像在伤口上盖了一层薄纱,看似看不到伤痛,可稍微一碰,还是会疼得厉害。 而另一边,宝钗带着莺儿往迎春、惜春住的地方走去,一路上也是心事重重。她想着那夜的传闻,虽不知真假,可心里总归是有些担忧惜春的,脑海里不断想象着那晚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越想越觉得揪心,眉头也不自觉地微微皱起,脚步都变得有些沉重了。 到了地方,见迎春、惜春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回紫菱洲。迎春见宝钗来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里却透着几分勉强和苦涩,说道:“宝姐姐,你来了,劳你费心还来看我们呢。” 宝钗忙上前握住迎春的手,感受到她手上传来的微微凉意,心里更是心疼,说道:“妹妹这说的是哪里话,你们要搬回去了,我自然是要来瞧瞧的,可都安置妥当了?” 迎春微微点头,说道:“都差不多了,左右不过是些衣物细软,也没什么繁杂的。” 说着,眼神里却透着一丝落寞,想着这段日子经历的波折,心里满是感慨。 宝钗又看向惜春,见她神色间似有几分疲惫,眼神中透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像是藏着许多心事,心里更是心疼,轻声问道:“惜春妹妹,你这几日可还好?若是有什么难处,可莫要自己憋着,尽管和姐姐说。” 惜春微微低下头,避开宝钗探寻的目光,轻声回道:“多谢宝姐姐关心,我没事的,只是这几日睡得不太安稳罢了。” 她心里其实藏着许多委屈和无奈,可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能含糊其辞地回应着,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心里有些慌乱。 宝钗心里明白,这 “睡得不太安稳” 怕是和那晚的事脱不了干系,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再多问,怕勾起惜春的伤心事,让她更不好受,便说道:“妹妹若是心里头不痛快,不妨抄抄经书,念念诗词,也好让自己心静些。” 惜春应了一声,说道:“嗯,宝姐姐说得是,我记下了。” 她心里清楚宝姐姐是在关心自己,可那些烦恼事却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消散的,只是此刻也只能应着,盼着时间能慢慢冲淡一切吧。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宝钗便起身告辞,她知道此刻迎春、惜春心里也都不好受,多说或许只会让她们更添愁绪,便想着让她们先静静也好。出了门,莺儿跟在身后,小声说道:“姑娘,看惜春姑娘那样子,那晚的事怕是对她影响不小呢,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宝钗微微叹气,眼神里透着几分无奈与伤感,说道:“咱们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能做的也就是嘴上安慰几句罢了,只盼着她们能尽快从这事儿里走出来吧。” 心里满是对这无奈现状的感慨,想着大家都在这命运的旋涡里挣扎,却又无力改变什么,只能互相慰藉了。 回到蘅芜苑,宝钗坐在榻上,又陷入了沉思。她想着园子里众人的命运,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控着,任谁都挣脱不得,往日那些平静美好的日子仿佛已经遥不可及了。自己往日里还想着能守着一份娴静,过好这日子,可如今看来,那也只是奢望罢了。她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怎样,都要在这艰难的处境中,尽量护着身边的人,哪怕力量微薄,也好过什么都不做,想着想着,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虽然知道前路艰难,但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再说弘昼这边,这几日他也没闲着,处理着园子里的诸多事务,心里却也时常想起园子里那些女子的模样。他知道自己的行为让她们或痛苦、或无奈、或挣扎,可在他看来,这就是当下的一种常态,他从未真正去设身处地为她们考虑过,依旧我行我素,心里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去看待这一切,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却不曾想过那些女子们内心的煎熬与苦楚,也未曾意识到自己的做法给她们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第95章 宝钗仁善顾娇颜,抚慰愁心话语绵 且说此时弘昼是由惜春在书房伺候着,这一夜,惜春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她本是个单纯的少女,有着对生活美好的憧憬,喜欢吟诗作画,与姐妹们一起谈天说地,享受着那无忧无虑的时光。可身处这复杂的环境中,面对诸多身不由己的事,只觉往日的安宁与纯真渐渐远去,仿佛美好的梦境一点点破碎,心里空落落的。她暗自伤怀,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不知未来会怎样,害怕自己会在这纷繁复杂的世事中迷失了自己,可又无力改变现状,只能默默咽下苦涩,在无奈中努力让自己的心变得坚强些,盼着能在这艰难的日子里寻得一丝安稳,哪怕只是片刻的宁静也好,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助与迷茫,却又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只能强撑着应对这一切。 而香菱,更是有着坎坷的命运。她本名甄英莲,本是江南金陵城大户人家的名门闺秀,本该在家人的疼爱下,度过幸福快乐的童年时光,有着美好的回忆相伴成长,奈何命运弄人,三岁时就被那丧心病狂的人贩子拐走,童年的记忆就这样被无情剥夺了,那本该充满欢声笑语、无忧无虑的日子就这么戛然而止,只留下了无尽的伤痛与遗憾,每每想起,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到了十六岁,她被卖给了落第书生冯渊,虽说她心里明白冯渊买下自己,很大程度上是看重自己的容貌,可在那样漂泊无依的境况下,看着冯渊是个俊朗少年,想着或许能跟着他过上相对安稳的生活,心里便也有了一丝慰藉,那一丝希望就像黑暗中的一缕微光,让她觉得生活似乎又有了盼头,甚至隐隐期待着能开启一段新的、不一样的人生,能摆脱过去的阴霾,重新找回那份属于自己的幸福呢。 然而,天不遂人愿,人贩子贪财,又把她卖给了金陵一霸薛蟠。薛蟠仗着宗族势力,横行霸道,无法无天,为了争抢她,竟将冯渊打死,然后强行把她掳进了薛府。那一刻,香菱满心的惊恐与无助,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想反抗,可面对那样的恶势力,自己又是如此渺小,根本无力挣扎,只能随波逐流,任由命运的摆布,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与绝望。好在薛家上下还算有礼数,薛姨妈瞧她容貌气质出众,言谈举止得体,很是爱惜,还依照规矩,明媒正娶地将她纳为薛蟠的妾室。 起初,香菱心里对这安排虽有些无奈,但想着既然已到了这般境地,衣食无忧,又有宝钗待她亲如姐妹,薛蟠虽在外头荒唐,可在生活上也没亏待自己,她便渐渐说服自己,打算就安心在府里尽好侍妾的本分,孝敬薛姨妈,服侍薛宝钗,好好打理内务,相夫教子,安稳度过这一生,把这当作是命运给自己安排的一条路,哪怕不是自己最想要的,可也只能走下去了,心里满是对生活的妥协与无奈。 可世事难料,贾府出了事,薛家与贾府世代牵连,也没能逃过这风波。后来,宁荣两府的一众女子,包括她在内,都被圈入大观园,成了和亲王弘昼的奴仆。这对香菱来说,无疑是又一次沉重的打击。她看着曾经那些在自己眼中身份尊贵、如天仙般的主子、姐妹们,如今都和自己一样,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过活,心中满是悲哀与无奈,不禁感叹命运的捉弄,觉得这世间女子的命运似乎总是难以由自己掌控,只能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前行,自己就像一片落叶,在风中飘摇,不知会飘向何方,满心的迷茫与无助,却又找不到可以停靠的港湾。 她深知自己如今只是个奴仆,名位上也没什么可依仗的,贞洁早在嫁给薛蟠时就没了,这一直是她心里的一道伤疤,每次想起,都会刺痛她的心。论容貌,园子里比自己出众的也不少,往日的尊卑之分如今也都成了过眼云烟,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又令人无奈。她时常觉得自己就像那无根的浮萍,只能在这园子里随遇而安,默默度日,每天机械地做着该做的事,可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对未来也没了什么期待,只是浑浑噩噩地过着一天又一天。 有一日,香菱在路上偶然遇见了弘昼,不知怎的,弘昼见她模样楚楚可怜,又透着一股温婉的气质,竟对她起了怜惜之意,便点名让她晚上去自己那里帮忙做些侍奉的事儿。这让香菱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她想着自己如今身处这复杂的园子里,身份低微,若能得主人的认可与眷顾,或许往后的日子能顺遂些,在这园子里也能更安稳一些,最起码不用时刻担忧会被人随意差遣或是遭人冷眼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这一生历经波折,先是被命运裹挟着跟了薛蟠,如今又身处这样的局面,似乎总是在依从他人的安排,违背了自己内心曾经坚守的一些期许和尊严,可在这无奈的处境下,她实在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只能默默叹口气,接受了这个安排。 于是,她回去后精心整理了一番自己的着装,选了一套素雅又清新的衣裳,想着要打扮得大方得体,给人留下好印象。她仔细地整理着衣角,抚平每一处褶皱,又将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还戴上了自己平日里最珍视的一支发簪,那是宝钗之前送她的,每次戴上都觉得心里多了几分底气。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她乖乖跟着玉钏儿的引导,来到弘昼的住处外间,然后略带羞涩又紧张地在一旁候着。她坐在那儿,心里思绪万千,既盼着弘昼能来,想着自己一定要尽心尽力做好该做的事,让主人满意,可又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周全,会惹得主子不高兴,毕竟自己如今的身份,事事都得小心谨慎才行。同时,她也在心里暗暗感慨自己如今这卑微的处境,觉得自己就像那在风浪中飘摇的小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能否讨得主子的欢心之上,期望着能借此寻得一点安稳的依靠。 可她从傍晚一直等到月上树梢,又从更鼓三垌等到子夜,弘昼却始终没有出现。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香菱心里的期待渐渐变成了失落,那种原本怀揣着的一丝希望就像泡沫一样慢慢破碎,进而转为难堪与委屈,想着自己满心期待地等在这里,却不知是否只是一场空,自己这般用心,会不会在别人眼里只是个笑话呢。直到半夜,金钏儿姐妹才来告知她,弘昼一时兴起宿在了别处,今晚不会来了,还说她继续候在这里不太合适,该回蘅芜苑去了。 那一刻,香菱只觉得满心的委屈、失落、尴尬一股脑涌上心头,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特别想放声大哭一场,把心里的这些难受劲儿都宣泄出来,可又觉得不妥,在这园子里,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人瞧见、被人议论,要是哭出声来,只会更添难堪,只能强忍着泪水,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带着满心的苦涩与无奈,脚步沉重地、凄凄惶惶地回到了宝钗处。宝钗像是知道了这事,或许也是怕见了面彼此尴尬、更添煎熬,便装作已经睡下了。香菱回到自己房里,伏在绣榻上,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苦,放声大哭起来。她边哭边想,自己这命运为何如此坎坷,总是在这样的事情上受尽委屈,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被弘昼这般忽视而伤心,还是为自己这可怜又可悲的命运而难过,只是这伤心一旦决了堤,便怎么也止不住,一直哭到天蒙蒙亮,才勉强合眼睡了一会儿,可睡梦中都是那些难过的事儿,眉头都紧紧皱着,睡得极不安稳。 到了第二日,香菱又羞又恼,觉得实在没脸见人,一想到昨晚的事儿,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便称病卧床了一日。她躺在床上,望着床帐顶,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怨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一会儿又担心别人会怎么看自己,越想越觉得烦闷。可到了第三日,她也不敢再这般消沉下去,想着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总不能一直躲在屋里不见人,便强打起精神,努力装作没事人一样去服侍宝钗起居。宝钗见她这般模样,心里也替她惋惜,知道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便说些宽心的话来开解她,只是这等事已经过去了,也不好再去打听弘昼的心意,怕又勾起香菱的伤心事,只能希望她能慢慢把这事儿放下,调整好心态了。 而园子里向来流言蜚语多,先是听说那勒克什又进园子见了弘昼,像是有什么大事,宝钗本就性子敦厚恬静,不愿多管闲事,便只当作不知道,心里想着只要不牵扯到自己和身边的姐妹就好。可后来又隐隐听到丫鬟们传言,说那晚竟是惜春去求见了弘昼,还留了一夜。宝钗听闻此言,心里不禁一阵翻腾,她想着惜春不过十二岁,还是个稚嫩的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却在那夜里与弘昼相处,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心里很是担忧惜春,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惜春那小小的、怯生生的模样,想着她面对这样的情况该有多害怕、多无助,可又觉得自己不该胡乱揣测,毕竟没有亲眼瞧见,只是那些念头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一会儿想着惜春年纪那么小,万一受了什么委屈可怎么办,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样无端猜测不太好,可就是止不住思绪,心里满是纠结与无奈,不禁暗暗伤叹,觉得如今大家都身处这艰难的境地,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无奈与苦楚,而自己却也没什么办法去改变这一切,只能盼着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了。 又过了一日,早起时香菱伺候着宝钗用早饭,莺儿过来传话说,弘昼传下令来,让如今栖在怡红院中迎春、惜春姐妹搬回紫菱洲去安顿。虽没说别的,但想来是弘昼宽宥了她们。宝钗思量着,不管怎样,于情分脸面,自己都该过去贺贺、瞧瞧情况。只是刚想起身,又想到香菱那日受辱,多少和迎春、惜春姊妹之事有点关联,怕去了让香菱心里不好受,便想着支开她的心思,就让莺儿跟着自己去,又让香菱给黛玉送些新进来的燕窝去,也算给她派个差事,免得她一直陷在那尴尬难堪的情绪里。香菱心里明白宝钗的好意,知道宝姐姐是在心疼自己,想让自己别太往心里去,便强颜欢笑,应了下来,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取了燕窝往潇湘馆去了,可一路上心里还是沉甸甸的,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再说说黛玉这边,自那日她心气倨傲,对弘昼使了些性子后,弘昼就这么不冷不热地走了,这让黛玉心里一直惶恐不安。她本就是个多愁善感之人,又自幼受着诗书礼教的熏陶,心里很清楚君臣之礼、男女尊卑以及主奴之间应有的德行。她一方面有着骨子里的那份骄傲,觉得自己向来心性高洁,不愿轻易放下身段去迎合他人,可另一方面,她又深知自己如今的身份,害怕自己真的触怒了弘昼,招来严厉的惩处,那可就糟了,到时候不仅自己受苦,说不定还会连累身边的姐妹呢。她在心里反复挣扎,想着按圣贤教导,自己既然已是弘昼的奴仆,就该顺应这身份,用合适的、得体的方式去与主人相处,若是一味守着自己那所谓的名节,却违背了奴应有的本分,那可怎么对得起先人的教导,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父呢。可她又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去给弘昼 “请罪”,觉得那样就好像完全失去了自我,就这样在矛盾纠结的心态里,煎熬度日,心中始终沉甸甸的,做什么都没了心思,常常对着书卷发呆,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第96章 姐妹相扶同患难,期迎暖日共欢颜 宝钗告别了她们,和莺儿往回走,一路上眉头微蹙,似在思索着什么。她心里着实担忧着园子里姐妹们的状况,尤其是惜春,那晚的事儿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心头。莺儿在旁小声说道:“姑娘,瞧惜春姑娘那样子,怕是还没从那夜的事儿里缓过来呢,咱们也没法子帮她,可真叫人心疼。” 宝钗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与怜惜,说道:“咱们如今都是在这漩涡里打转,自身都难保,能做的也就是嘴上安慰几句罢了。只盼着妹妹们能尽快释怀,把心思放在往后的日子上,可这心里的担忧,却是怎么也放不下呢。” 她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姐妹们都能少受些磨难,早日走出这阴霾。 弘昼这边呢,这几日在园子里也没消停,处理着诸多事务,可心里却时常想起园子里那些女子的模样和遭遇。有时他也会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太过肆意,让她们受了太多委屈和痛苦,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女子脸上无奈又悲伤的神情,心里就会涌起一丝愧疚之意,觉得自己或许该多考虑她们的感受才是。可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被他那一贯的随性和自我给压了下去,想着这世间本就是如此,诸多事儿哪能都尽如人意,便又继续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了。 这日,弘昼在园中一处亭子里坐着,看着满园的景色,却没了往日赏景的闲适心情。他想起香菱那晚苦等自己的事,心里竟隐隐有了一丝愧疚,想着那香菱本就是个身世坎坷的女子,自己这么一折腾,怕是又让她心里添了许多难过,可又觉得自己不过是随性而为,本就没必要事事都依着她们的期待,在这园子里,自己本就是主子,行事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准则。正想着,一个小厮过来禀报道:“王爷,那边园子的花草打理有些问题,匠人们来问该如何处置呢。” 弘昼皱了皱眉,起身说道:“走,去看看。” 便抬脚往园子那头走去,心思也暂时从那些女子身上移开了,边走边想着这园子里的杂事还真是不少,得一件件处理妥当才好。 而园中的流言蜚语依旧在悄悄传播着,丫鬟婆子们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香菱那晚的遭遇,有的唏嘘不已,脸上满是同情之色,暗自感叹香菱的命苦;有的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心里想着反正事儿没落到自己头上,便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有的在猜测着弘昼接下来又会对哪位姑娘如何如何,眼神里透着好奇与八卦的意味。这园子里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实则暗潮涌动,每个人都在这复杂的环境里,怀揣着各自的心思,艰难地前行着,未来究竟会怎样,谁也说不清楚,只能在这日复一日的日子里,努力去应对着各种变故和无奈了,心里都盼着这日子能安稳些,别再有什么风波才好。 且说弘昼就这么没头没尾地走了,这一连几日,黛玉心里总是怅然若失。她时常陷入恍惚之中,脑海里不自觉地就想起弘昼,想着那日两人之间的种种,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又联想到湘云,一想到那日若不是湘云代自己应对,或许遭遇难堪的就是自己了,而这一切又似乎是因自己的那份骄矜所致,她便越发自责,觉得自己太不懂事了,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又连累了其他姐妹,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这般纠结忧虑之下,她常常惊出几身冷汗,夜里也睡不安稳,翻来覆去的,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该如何是好。可说来也怪,或许是心思都被这些情绪占据,身上那不适的感觉反倒略略好了三分,精神也添了些许,只是这心里的愁闷却是愈发浓重了。 紫鹃在一旁看着,心里更是害怕极了,她满心担忧弘昼会因此迁怒于黛玉,发落了她,那可怎么是好。她很想劝黛玉主动去见见弘昼,向他赔个不是,求求宽恕,可又实在拿不准这样贸然求见主人,到底是福是祸,犹豫再三,终究是不敢贸然开口。她也曾想着去凤姐那儿打探打探消息,可紫鹃心里清楚,自己一心只扑在黛玉身上,其余事儿虽说也通透,可如今园子里多事之秋,凤姐怕是也未必肯真心帮忙,毕竟自己不过是个身份低微、还未得宠的奴仆罢了,去了说不定也是碰一鼻子灰。无奈之下,她只能在黛玉身边,尽力地安慰着,悉心服侍黛玉的起居,看着黛玉日渐憔悴,她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可每到夜里,她心里的忧愁就更甚了,只能陪着黛玉说说话,宽宽心,盼着能熬过这漫长又难熬的夜,心里默默祈求着一切都能平平安安的。 这日,主仆二人草草用了些早点,正在屋里枯坐着,就见香菱送来了燕窝,还告知说 “主子已命二姑娘、四姑娘回紫菱洲去住了,想来心绪也好”。黛玉一听,便明白这是宝钗特地差香菱来宽慰自己,同时也是一种善意的提点,心里很是感激,赶忙好言谢了几句,想着宝钗总是这般贴心,在这艰难的日子里还惦记着自己,除此之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依旧沉甸甸的,那愁绪一时半会儿也散不去。 送走了香菱后,黛玉端起暖茶喝了几口,只觉心头的郁闷之气越发浓重,那股子伤心劲儿又涌了上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努力不让眼泪落下,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脆弱。抬眸看看窗外,长空湛蓝,残冬的清露挂在枝头,那清冷的景色仿佛正映衬着她此刻的心境,她忽然起了心思,便唤紫鹃给自己拿大衣裳来,说是要出去走走,去看看那残梅,想着或许出去透透气,心里能舒坦些。 黛玉平日里本就鲜少往外头走动,紫鹃一听,赶忙劝阻道:“姑娘,外面凉,您身子弱,出去怕是要着凉的,还是别去了吧。” 她一脸担忧地看着黛玉,心里想着姑娘这身体可经不起折腾,万一出去吹了风,生了病可就糟了。可黛玉心意已决,根本不听劝,她此刻心里烦闷,就想出去散散心,哪顾得上这些,紫鹃无奈,只得从后头包边红樟木柜中取出一领雪貂毛皮织就的降霜大披风来,说道:“姑娘出门,好歹披着这个吧,能暖和些呢。” 哪知道黛玉本就是个心思细腻又讲究的人,她瞧着那披风通体雪色斑斓,晶莹剔透,觉得和自己身上的紫绛色暖绒小褂袄实在不相配,心里想着出去看梅,自然也要穿得相得益彰才好,便说要换件白色或是桃色的衣裳才好。紫鹃听了,想了想劝道:“姑娘身子弱,穿得单薄了出去总是怕冷的。如今咱们这儿几件淡色的裙子虽也有好的,可布料都太单了,不够暖和呢。” 她是真心担心黛玉出去会着凉,可又知道黛玉的性子执拗,劝了也不一定听,只是还是想尽力说一说,希望姑娘能改变主意。 黛玉略一思索,白了紫鹃一眼,说道:“怎么没有前儿姨妈送过来的那领子绣了粉羽的裙子,我瞧着挺别致的,穿那个不就挺好嘛。” 她心里想着那裙子确实好看,自己一直挺喜欢的,难得出去一回,穿那个正合适呢,也顾不上其他的了。紫鹃心里一思量,确实有这么条裙子。想当初王夫人和薛姨妈执掌绣衣衿的时候,给园子里的女儿家准备的内外服色,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增添了许多别样的巧思,那些衣物饰品往往独具匠心,很是精美,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姑娘们自然也都挺喜欢的。 园子里女儿家的衣衫,和以往闺门女子的穿着比起来,确实多了不少新颖独特的设计,每一件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有的设计虽说看着有些别样的风情,但也都是很精致华贵的,尽显女儿家的温婉与娇美。像王夫人她们送来的衣物,虽说偶尔会带着点容易让人多想的意味,可整体上都是工艺精巧、配饰巧妙,从裁体度量到样式花色,无一不是精心打造,尽显女儿家的妩媚婀娜,真的是让人眼前一亮,哪怕是性子像黛玉、湘云这般的姑娘,心里头也会暗暗觉得这些衣裳着实好看,只是碍于身份和礼教,表面上会有些羞臊罢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会欣赏那份精致。 就拿这领子绣羽长裙来说,它通体如月似云,颜色皎洁无瑕,是用反绒的细棉密密制成的,乍一看,倒也没什么太出格的地方,给人一种清新雅致的感觉。虽是抹胸的样式,平齐至女儿家胸口之处,能隐隐瞧见颈下那一片肌肤的白皙,可好在两肩垂下两片蜜色狐毛领肩,也遮住了些关键的地方,多了几分端庄的意味。 偏偏那腰眼里不用腰带,只用一掌来宽的一条收腹绒缎子扎裹,下摆却是修长细挺的,而那绒缎子这么宽幅,反倒把女儿家的身形衬托得更显纤细了些,而且这裙子是量体裁衣的,很是合身,裙摆走起路来翩翩如仙,整体显得细紧之处别有飘逸之感,精巧又难得,很能展现出女儿家的柔美身姿。只是这裙子裁剪得很是小巧,也就黛玉这般娇柔纤细的身量能穿出那独特的韵味来,要是换了旁人,要么腰肢那儿会被撑鼓了,要么就是腿不够细润,走动时看着就不雅观了。哪怕是黛玉穿上,那身形轮廓也能在裙体上若隐若现,更显身姿婀娜,她穿上后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故而黛玉对这裙子也是格外喜爱。 再仔细看,那素白色的衣料上,又用染就玉色的细巧绒线,绣了百来朵若隐若现的 “落羽”,平常看着就跟鹅毛似的,颜色相近,很难察觉,可要是在灯光下一照,便能看到那如白鸥缤纷落下、雪雀玲珑飞起般如梦如幻的景象,更是为这裙子增添了几分浪漫与雅致的气息。虽说这裙子说到底也是为了衬托黛玉这般娇弱纤细的女儿家身量,带着些园中风月之下体现女子美好仪态的意思,可它实在是精致好看,连黛玉都忍不住暗暗喜欢,心里还暗自想着:“这衣裳也就我穿着好看,便是凤姐姐、宝姐姐那样的人品儿,估计都穿不出这韵味呢。” 她每次看到这裙子,心里都满是欢喜,觉得这是独属于自己的一份美好。 紫鹃听黛玉执意要穿那裙子,心里犯起了嘀咕,她觉得这裙子一则在那精巧处确实容易让人多想,二则裙子本身太过单薄了,黛玉要出去看梅,外面难免有个水洼泥泞的,万一不小心踩到,弄湿了可就冷了,要是在里头衬棉裤吧,那裙子收得那么紧,穿起来肯定古怪,实在是让人发愁。于是劝道:“姑娘,那裙子确实是难得的好物,只是下头未免太单薄了些,您要出去看梅,万一踩到水洼,又湿又冷的可不好。要是衬了棉裤,和这裙子搭配着就太奇怪了。依我看,还是穿原来那领子淡青的裙子吧,稍微宽些,也暖和,我再给姑娘准备个香饼手炉,就不妨事了。” 她一心想着要让黛玉既能出去走走,又不会着凉生病,可又怕姑娘不听劝,心里很是无奈。 黛玉本就是个性子执拗的,有理没理都爱较个劲儿,哪顾得上紫鹃的好意,一听这话,脾气又上来了,白了紫鹃一眼,冷笑道:“你瞎说什么呢!我说穿那裙子就穿那裙子,这也是舅母的一番心意,特意让人裁剪了送来的,难道我们就因为怕人说三道四,就一直不穿,那岂不是辜负了这好料子嘛。再说了,这裙子内里也是贴绒的,过了冬谁还穿这个。还是说你觉得我福小命薄,不配穿这等好衣裳?我算是明白了,肯定是我那日得罪了主子,你就觉得反正也没旁人来看,我就不该穿这么好的呗,难不成你想自己穿?” 她越说越气,觉得紫鹃就是不理解自己,也不懂得欣赏这裙子的好,心里委屈极了。 紫鹃早就习惯了黛玉这古怪的脾气,也没往心里去,便笑着说道:“罢了罢了,姑娘既然说要穿,那便穿吧,是我太啰嗦了,惹姑娘不高兴了。我这就去取来给姑娘换上,只是姑娘,到底外面冷,哪怕不顾及好看不好看,里头还是穿上棉裤才好,就算看着臃肿些,也总比着凉了强。”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担心得很,只盼着黛玉别真的着凉了才好。黛玉又啐道:“越发胡说了,那裙子那么难得,里头穿上棉裤,那不是大煞风景嘛。你既然怕我冷,我现在也顾不上好不好看了,你去把舅母前月送来的那色袜子和那套内里小衣取来,我一并穿上,这样总不会漏风了吧。” 她心里想着这样既能穿喜欢的裙子,又能暖和些,两全其美呢,却没太考虑这搭配起来是否合适了。 紫鹃一听,着实吓了一跳。原来上月王夫人给黛玉送过来一整套贴身内衣,那可真是稀罕物件,是用雪白色蜀绣细蚕丝,再加上一种从没见过的月白晶蚕丝线,两层裹绕织就的。白蚕丝在里头,晶蚕丝在外头,摸上去滑溜溜的,手感细密如脂,看着是一色月白娇粉,还隐隐透着润玉般的光泽,穿在身上那叫一个绵软贴合,不仅能把女儿家身体的线条凸显出来,还特别暖和,就像被轻柔的云朵包裹着一般,让人感觉格外舒适。 那吊带肚兜,看着挺轻薄的,在胸口处用细细密密的针法绣了两朵九芯芙蓉,虽说把黛玉的胸部遮挡得严实,可那绣纹的设计,反倒让那一处更显精致了些,中间微微下沉的一线,更衬得那轮廓有一种别样的柔美,增添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韵味。那内裤也是小巧精致,腰纹和腿纹处裁镶着奶白色的小云朵片儿,随着身体的动作还会轻轻摆动,很是可爱,虽说两层蚕丝挺稠密暖和,不会露出内里的肌肤,可因为贴合度好,那身形的线条就仿佛都被勾勒出来了似的,更显身材的婀娜多姿,整体透着一种精致又含蓄的美感。 当时送来的时候,还搭配着几双 “套装的过冬袜子”,拿出来一看,可真是让人惊讶不已。那袜子共有七种颜色,粉、白、青、赭、紫、鹅、蓝,和那套肚兜内裤一样,都是两层蚕丝织纹,经过了复杂的制作工序。捏在手里看着小小的一团,没想到弹性十足,能自如地开合、伸缩,质感柔软又细腻。原本想着这不过就是普通的袜子,顶多就是料子特别些,能把脚裹得严实暖和罢了,哪知道穿上去才发现另有乾坤。 第97章 黛玉梅林意感伤,赏梅触景叹无常 这袜子的设计极为精巧,它能紧密地贴合在女儿家的玉足、脚趾、足弓、后跟、脚踝、小腿、膝盖、大腿这些部位,将腿部的线条自然而优美地展现出来,仿佛是经过了能工巧匠的精心雕琢一般,把腿部原本就有的优美线条更加清晰地勾勒了出来,那种恰到好处的贴合感,让人一穿上就能察觉到其中的巧妙,整体营造出一种精致又含蓄的美感。再搭配上头那窄小却不失雅致的内裤,以及绣工细腻、样式别致的肚兜,愈发凸显出一种独特的女性之美,这种美是含蓄内敛的,带着大家闺秀特有的温婉与端庄,只是乍一看去,确实容易让人心里泛起一丝羞涩之意,可细细品味,又不得不感叹这衣物设计的独具匠心,别具一番韵味呢。 黛玉当初得了粉、白、鹅这三色的袜子,后来又送了一套紫色的来,她试着穿了那鹅色的,才发觉其中的巧妙之处,当时心里就五味杂陈的,又气又无奈,暗自恨道:“肯定是那些心思复杂、不懂尊重我们女孩子的人,想出这么些衣物来,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好像故意要拿这些来让我们为难似的。” 她心里虽这般想着,可又着实觉得这些衣物从工艺和样式上来说,确实挺精巧可爱的,丢了也怪可惜,便只命人收了起来,平日里出于种种顾虑,也不曾穿。如今却又提起要穿,紫鹃心里明白,按园子里的规矩,用心妆点自己本也是身为女子该有的本分,况且黛玉既然已经决定了,自己再怎么劝也是徒劳,而且想着那袜子确实有个好处,贴合紧密,穿了应该能暖和些,还挺衬那落羽裙的纤细感,让整个人的仪态看着更为柔美。她知道黛玉也就是耍耍小性子,反正出去也没旁人瞧见,便去后头库房里把这些衣物一一取了来,一边取一边心里还在思忖着,只盼着姑娘这一趟出去能顺顺当当的,可别再添什么烦心事了。 紫鹃又想着既然要换内外衣裳,便先去拨了拨屋内的暖笼,让屋里更暖和些,好让黛玉换衣裳的时候不会着凉。然后扶着黛玉爬上绣榻,用缎子被子给她遮着取暖,让黛玉半侧卧着,这才开始小心翼翼地伺候她把身上的绛紫绵裙、纹罗小袄、绣纱衬裤、翠缎小衣等衣物一一褪去更换。紫鹃自小就服侍黛玉,对黛玉的身形早已熟悉,每次看到黛玉那柔弱又娇美的模样,心里都会忍不住感叹上天真是眷顾,赋予了黛玉这般天生丽质,可如今身处这复杂又艰难的境地,她心里更多的是怜惜,想着黛玉这样美好的女子,本该无忧无虑地吟诗作画、赏花观景,却要在这园子里受诸多委屈,整日里被烦恼忧愁萦绕,只能盼着往后的日子能好过些,哪怕只是多几分舒心也好。只是这些复杂的心思她也只能藏在心底,默默地帮黛玉把衣裳换好,眼神里满是关切与温柔,盼着她出去走走能心情好些,暂时忘却那些烦恼事儿呢。 紫鹃一边帮黛玉换着衣裳,一边心里默默思忖着。她深知黛玉这执拗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此刻也只能顺着她的意,只盼着这出去一趟,能让黛玉散散心里的郁气,让那紧锁的眉头能舒展开来,哪怕只是片刻的轻松也好。 待将那套精致却又让人心生复杂情绪的内衣和袜子帮黛玉穿好,又仔细地给她换上那领子绣羽长裙,紫鹃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番,心里暗叹这衣裳穿在黛玉身上确实是别样的好看,那股子清冷又娇俏的韵味尽显,仿佛这衣裳就是为黛玉量身定制的一般,把她的气质衬托得愈发出众了。只是一想到这园中的处境,又不禁为黛玉担忧起来,担心这一身装扮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万一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可怎么是好,只希望这一趟出去能平平安安的才好呢。 “姑娘,都换好了,您且起身试试,可还觉着舒适?” 紫鹃轻声问道,同时伸手扶着黛玉慢慢坐起身来,眼神里满是关切,就怕有哪里不合适,让黛玉觉得不舒服了。 黛玉轻轻活动了一下身子,感觉这衣裳虽贴身却并不束缚,那细密的料子贴着肌肤,竟也有几分别样的妥帖,心里对这裙子的喜爱又多了几分,嘴上却说道:“也就那样吧,不过是瞧着比别的能入眼些罢了。” 她嘴上虽这般说着,可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说着,便扶着紫鹃的手,下了绣榻,在屋里走了两步,裙摆随之轻轻摇曳,当真如仙子凌波一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紫鹃见状,忙去取了那雪貂毛皮织就的降霜大披风,给黛玉披上,又将手炉递到黛玉手中,叮嘱道:“姑娘,虽说这会子穿着觉着还行,可外面风大,您可得把披风裹紧了,手炉也拿好了,千万别着凉。” 她一脸担忧地看着黛玉,心里就怕这一出去,黛玉着了凉,生了病可就糟了。 黛玉微微点头,应了一声,便抬脚往屋外走去。出了门,那冬日的寒风扑面而来,黛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其实也有点后悔没听紫鹃的劝了,可又倔强地不肯回去,咬了咬牙,裹紧了披风,朝着园中的梅林走去,想着既然都出来了,怎么也得去看看那梅花才是。 一路上,园中的景致在这残冬时节,虽少了几分往日的繁茂,却也别有一番萧瑟之美。那枯枝上挂着的残雪,偶尔有几只鸟儿飞过,发出几声啼叫,更添寂静,整个园子仿佛都沉浸在一种淡淡的哀愁之中。黛玉看着这景象,心里那股子怅然的情绪愈发浓烈,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就如同这冬日的园子一般,看似平静,实则处处透着无奈与凄凉,自己就像那枝头的残雪,不知何时就会消融,未来一片迷茫,却又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在这无尽的忧愁里徘徊了。 不多时,便到了梅林。那梅花倒是开得正盛,或红或白的花朵点缀在枝头,在这一片清冷中显得格外娇艳,阵阵梅香幽幽传来,那淡雅的香气仿佛能沁入人心,让人心神为之一振。黛玉缓缓走近梅林,驻足在一株红梅前,微微仰起头,看着那枝头的花朵,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欣赏那梅花傲雪绽放的美丽与坚韧,有感慨这世间万物各有各的命运,亦有对自身命运的伤怀,觉得自己虽有着不输梅花的傲气,可却没有梅花那般自在绽放的好运,只能被困在这园子里,任人摆布,心中满是无奈与悲哀。 “姑娘,这梅花当真是开得好看呢,在这寒冬里,也唯有它们这般坚韧,不惧霜雪,还能绽放得如此美丽。” 紫鹃在一旁轻声说道,试图用这梅花来宽慰黛玉的心,希望姑娘能从这梅花身上汲取些力量,打起精神来。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轻声回应道:“是啊,这梅花倒是有骨气,哪怕身处这严寒之中,依旧能保有自己的风姿。不像我们,只能在这园子里,被命运裹挟着,身不由己。” 说着,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梅花的花瓣,入手的冰凉让她微微一颤,仿佛那凉意顺着指尖传到了心里,更添了几分悲凉之感,心里愈发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如这寒冬里的花瓣,看似美好却又脆弱无比,禁不起一点风吹雨打呢。 两人在梅林里站了一会儿,感受着这梅花带来的别样意境。正这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紫鹃心里一紧,赶忙转头望去,只见是几个丫鬟正结伴走过,瞧见黛玉,先是一愣,随后忙行礼道:“林姑娘万安,姑娘这是来赏梅呢。” 那几个丫鬟心里也有些诧异,想着林姑娘平日里鲜少出来走动,今日竟来赏梅了,不过也不敢多问,只是恭敬地打着招呼。 黛玉微微点头,淡淡说道:“嗯,屋里闷得慌,出来走走,看看这梅花。” 那几个丫鬟应了一声,又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紫鹃心里松了口气,小声对黛玉说道:“姑娘,咱们也逛得差不多了,要不就回去吧,这外面终究是冷,怕您待久了受不住呢。” 她是真的担心黛玉的身体,怕这寒风再吹一会儿,黛玉就要生病了。 黛玉心里也知晓这外面不宜久留,便微微颔首,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言语,各自想着心事,那沉重的氛围仿佛随着这冬日的寒风,萦绕在她们身边,挥之不去。黛玉心里还在回味着方才赏梅时的感慨,想着自己的命运何时才能有转机,而紫鹃则忧心着黛玉回去后可千万别着凉了,满脑子都是怎么照顾好黛玉的事儿。 回到潇湘馆,刚进屋子,紫鹃便赶忙帮黛玉褪去披风,又将手炉放好,说道:“姑娘,快到榻上坐着暖和暖和,我去给您倒杯热茶来。” 黛玉依言走到榻边坐下,手轻轻抚着身上的裙子,思绪却还停留在方才赏梅时的感慨中,久久不能回神,心里依旧沉甸甸的,那股子忧愁就像一团迷雾,怎么也驱散不开了。 而另一边,宝钗自打发香菱去了潇湘馆后,心里也一直惦记着。她深知黛玉那敏感的性子,怕香菱这一去,万一哪句话没说对,又惹得黛玉心里不痛快了,可这会儿也只能盼着一切顺遂了,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七上八下的,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坐在屋里,宝钗手捧着书卷,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不断想着园子里众人如今的处境,想着如何才能在这艰难的日子里,让大家都能好过些。她深知自己虽无力改变这大的局面,可哪怕能给姐妹们带去一丝安慰,也是好的,毕竟大家都在这苦海里挣扎,能相互扶持着,日子也能稍微好过一点。她心里一边想着,一边轻轻皱着眉头,满脸都是担忧之色。 “姑娘,您这是在想什么呢,书都拿倒了,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莺儿在一旁瞧见宝钗的心不在焉,忍不住打趣道,想让宝钗放松放松心情。 宝钗回过神来,轻轻嗔怪了一句:“就你眼尖,我不过是想着园子里的事儿,心里头有些乱罢了。” 说着,把书卷放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无奈与疲惫。莺儿走到宝钗身边坐下,小声说道:“姑娘,如今这园子里的日子是越发难了,咱们能做的也有限,您也别太操心了,免得累坏了自己。” 她看着宝钗这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也很是心疼,想着姑娘总是为别人着想,可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才好。 宝钗微微叹气,说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瞧着姐妹们一个个都愁眉不展的,我这心里哪能放得下。只盼着往后能少些波澜,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才好。” 她眼神里满是期许,仿佛只要心里这么盼着,这愿望就能实现似的,可又深知这世事难料,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只能在这无奈中默默祈祷了。 正说着,外面有丫鬟进来禀报道:“姑娘,迎春、惜春两位姑娘已经搬回紫菱洲了,一切都安置妥当了,她们让我来给姑娘说一声,多谢姑娘的关心呢。” 宝钗听了,心里稍感安慰,想着总算有件让人舒心点儿的事儿了,说道:“知道了,你去回她们,就说让她们好好歇着,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寻我便是。” 她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虽然这笑意里还是藏着几分忧虑,但总归是心情好了些。 丫鬟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宝钗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园子,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期许交织的复杂神色。她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这园子能早日恢复往日的安宁,姐妹们也都能重拾往日的欢笑,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曾经大家一起吟诗作画、赏花嬉戏的欢乐场景,那时候的日子是多么惬意自在,可如今却被这重重阴霾笼罩着。她深知这愿望想要实现谈何容易,自己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就这么干坐着、干等着,觉得哪怕自己力量微薄,能尽一份心里也好,至少可以在这不确定的艰难日子里,努力为身边的人撑起一片小小的安稳之地,让姐妹们能感受到一丝温暖,或许这样,大家面对这困苦的生活时,心里也能多几分慰藉呢。她暗暗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要更加用心地去关心照顾每一个人,哪怕只是说几句宽心的话,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得多。 第98章 娇颜映雪添愁绪,无奈身羁岁月凉 黛玉和香菱主仆二人这才半并肩地慢慢走出潇湘馆去。黛玉心里头烦闷得很,想着出去走走,或许能让这压抑的心情舒缓一些,香菱也是看出了姑娘的心思,便默默地陪着。她们本也没什么特定的去处,只是想着随意走走散散心罢了,脚步都显得有些沉重,仿佛身上背负着诸多的心事。哪知道刚跨过七曲桥,朝着西门方向走去,快到天香楼外想去看看那儿的几株残梅时,却听到一阵喧闹的人声。远远望去,只见几十个太监在那儿奔走喧哗,后头似乎还隐隐约约跟着不少兵丁,那阵仗看着可不小,那嘈杂的声音打破了园子里原本的寂静,让人心里无端地紧张起来。 黛玉和紫鹃见状,心里一惊,赶忙找地方闪避了起来,两人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惊疑之色,心里都很是忐忑,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仔细想想,太监和兵丁进园子的情况可不多,之前也就两回,一回是在凹晶馆里锁拿尤三姐,一回是查抄紫菱洲,那两次可都是园子里的大事,闹得人心惶惶的,如今这天香楼外怎么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呢?紫鹃心里想着,依着自己的差事本分,应该上前去探问一下情况才好,可刚要动身,黛玉却伸手摆了摆手制止了她,黛玉心里想着,这事儿看着就不简单,贸然前去探问,万一惹上什么麻烦可就糟了,还是小心为妙。然后拉了拉紫鹃,示意从原路绕回去,避开西门这一带。两人便小心翼翼地从曲径通幽的假山处跨过那片老枝梅花林,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出,脚步放得很轻,渐渐地走远了些,走着走着,前头出现了栊翠庵。 只见栊翠庵这儿梅落枝残,黄瓦上覆盖着点点白雪,与那苔痕相映成趣,倒是有几分残冬时节独有的雅致韵味。黛玉看着这景象,神色淡淡地,带着几分慵懒,可这慵懒里又透着一丝疲惫,轻声说道:“那边估计也就是园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对与错了,咱们在他们眼里,怕是连个要紧的人都算不上呢。他们兴盛也好,衰败也罢,都是他们的热闹,我本就不爱凑这些热闹,又何必去多看呢。不如就到这儿,先进去瞧瞧妙丫头,也给菩萨上上香吧。” 说罢,便抬脚朝着栊翠庵走去,紫鹃赶忙跟上,两人的身影慢慢没入那庵门之中,只留下身后那一片残冬的景致,寂静又透着几分清冷,仿佛这清冷也映衬着她们此刻有些落寞的心境。 黛玉心中烦闷,又念着湘云,便带着紫鹃往栊翠庵走去,想着去访访湘云,再给观音菩萨敬香祈福,也好寻个心里的慰藉,希望能借菩萨的庇佑,让这心里的忧愁能少一些,日子能顺遂一点。哪晓得到了栊翠庵,却得知湘云竟不在此处,门上侍奉的女尼智能儿过来回话告知了这情况,还热情地要招呼黛玉主仆二人吃些茶水。黛玉心想,既然湘云不在,自己也不便多留,只是路过菩萨这儿,就这么走了,总归有些不恭敬,便对智能儿说道:“既如此,我也不多坐了,只是路过菩萨处,不进香便走实在不妥,你取些香来,我给菩萨敬个香就回去了。” 智能儿赶忙恭敬地应下,她心里想着佛堂里现有的那几味俗香,哪能配得上黛玉这样的人物,于是转身去外头取更好的香了,黛玉便在佛堂里随意看看,权当是随喜一番,眼神里透着一丝好奇与欣赏,看着这庵堂里的布置,心里也暂时忘却了些许烦恼。 这栊翠庵内的佛堂,本名世音阁,周围有几十株老梅环绕,将那一间青石瓦房映衬得格外清幽。正南墙上架着一丈有余的菩提木佛龛,里头供奉着一尊半人来高的碧玉观音,那观音品相端庄,玉色通透,一看就是极为难得的珍玩,原是昔日元春从大内赏赐给贾府的。后来负责打点这儿的湘云,也是个有佛心的人,她对待这尊观音极为礼敬,却不愿用那些黄缦经幡、明灯法器之类的俗套布置,只是摆了一张菩提木的大案当作供桌,上头仅放置些时鲜花枝作为供品。更妙的是,两侧雪白的墙面上,没有过多繁杂的陈设,只是左右用白纱绢悬挂着两排几十幅大条幅字画,有蝇头小楷誊写的整篇《心经》《维摩诘经》,也有竖着写的 “慈航普渡”“莲心大悲” 等条幅,还有那行草书写的一个大大的 “佛” 字,皆是女儿家的笔墨,都是湘云入园之后自己一一写就的。此刻黛玉瞧着,心里暗暗赞叹,觉得这满屋子透着一股文墨香雪海、风雅禅意天的情致,着实让人赏心悦目,也由此更佩服湘云的这份巧思和心意了,想着湘云真是个妙人,在这园子里还能营造出这样一片清净雅致的小天地,心里满是欣赏与钦佩之情。 紫鹃平日里不大通诗书,对于这般风雅的布置,自然难以像黛玉那般欣赏赞叹,只是安静地陪在黛玉身边,眼神里透着几分懵懂,不过她也知道这地方看着就让人心里觉得安宁,便静静地站着,不多言语,怕打扰了姑娘欣赏的兴致。而黛玉正沉浸在欣赏那些字幅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原来是智能儿捧了香回来了,还引着一个人一同过来。黛玉定睛一看,倒是吃了一惊,只见来人穿着一身桃花素锦棉袍,云鬓间斜插着珠翠钗,手上裹着玉兔暖袖套,看着风流隽永、体态婀娜,只是那面容神情,却透着几分痴痴的模样,眉宇之间似有千般哀怨、万种愁绪,仔细一瞧,竟然是天香楼里的情妃可卿。 可卿显然已经听智能儿说起里头有人在,见是黛玉主仆,脸上的神色显得十分古怪,她缓缓地点头致意,一字一顿,语气迟缓地说道:“我说来给菩萨上个香,却不想可巧林妹妹也在这里,倒是难得。” 黛玉虽说平日里不太打听园子里的事儿,可她本就是个极为聪慧、心思细腻的人,心里很清楚天香楼那边最近肯定是发生了变故,此刻见可卿和平日里大不一样,虽说穿戴依旧窈窕体面,可却是素面朝天,未施脂粉,眉宇间那副痴痴呆呆、怨怨愁愁的样子,让她心里越发觉得纳罕,心里忍不住猜测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可卿变成了这般模样。她想着,这天香楼里出了事,这情妃怎么这会儿跑到这儿来了呢?但黛玉到底是个知礼的人,不愿失了礼数,便微微福了福身,半蹲着行了个礼,说道:“情妃姐姐您安好,可巧了,我本来是来访妙丫头的,她又不见在,却遇到姐姐您了。” 她心里虽然疑惑重重,可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有礼,不想让可卿觉得自己在探究什么似的。 可卿却仿佛没听见黛玉的话一般,只是缓缓抬起头,呆呆地望着那佛龛里的观音像,过了半晌,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我只是来看看菩萨,最后和菩萨说说话就走了。” 说着,她又环顾了四周一眼,那眼神里透着一种空洞和迷茫,仿佛这周围的一切都与她隔了一层似的,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儿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让人看着既心疼又觉得奇怪。 黛玉听她这话越说越奇怪,心里愈发谨慎起来,抬眼仔细打量着可卿,见她那副幽幽的模样,就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黛玉一时有些踌躇,心里又不禁生出几分不忍心,想着可卿姐姐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才会这般失魂落魄的,自己要是这会儿就这么走了,也太不近人情了。便转身对紫鹃说道:“你且到外头逛逛去吧,我和可卿姐姐说说话儿,一会儿就出来了。” 紫鹃应了一声,便和智能儿一起出了殿去,还贴心地在外头把门掩上了。这下,小小的观音庵堂里,变得格外安静,只有黛玉和可卿两人,气氛寂静又透着几分压抑,黛玉心里也有点紧张,可还是鼓起勇气,想着要好好和可卿聊聊,看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 过了好一会儿,倒是可卿先开了口,可那声音依旧透着痴痴的感觉,整个人看着还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说道:“如今想来,其实和林妹妹你,平日里也是少说话的。我虽说比妹妹你大了几岁,可若论起辈分来,可笑的是,我该叫你一声姑姨呢。” 黛玉一听她提起这 “可笑辈分” 的话头,心里明白按常理确实如此,自己是贾敏之女,从辈分上讲确实比可卿长了一辈,只是如今在这园子里,大家都以主子和奴仆的身份来论尊卑了,以往那些拐弯抹角的辈分,又有谁会在意呢,所以她越发觉得诧异莫名,心里想着可卿姐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是不是心里太乱了。赶忙收敛神色,认真地说道:“秦姐姐这话可怎么当得起。如今园子里都是以主子封奴为尊卑的,往日的那些辈分,哪能再胡乱去想呢。我纵然年纪小、不懂事,也不敢这般胡闹称呼,坏了规矩。何况姐姐您如今贵为妃子,那也是主子亲口封的呢。” 说到这儿,黛玉心里忽然像是被触动了什么愁肠,想着自己这段日子,也常常因为没能尽好 “奴德” 而暗自愧疚,觉得在这复杂的园子里,自己总是在身份的束缚里挣扎,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此刻劝着可卿,却感觉自己又何尝不是有着同样的无奈呢,心里不禁一阵怅然,微微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可卿听了,凄然地叹了口气,目光上下打量着黛玉婀娜的体态,那眼神里透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羡慕,有感慨,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哀伤,看得黛玉越发觉得不安起来,正想要说话时,可卿又叹了口气说道:“昔日里,两府的人都说林妹妹你是神仙托生的,才有这般人品,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细细瞧着,这天下能有几个人有妹妹你这样的风姿呢。其实,菩萨在上,咱们都明白,这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了,咱们姐妹平日里本就往来不多,今儿在这儿遇上,也算是大缘分了,又何必拘泥于那些什么妃子、小主,姑娘、小姐之类的称呼。如今想来,这些称呼,不过都是主子拿来羞辱我们、拿我们取乐的名号罢了,就好比男人家赏玩那些珍奇古玩一样,把我们搓来弄去,搁上放下,放在那百宝格上随意摆布,说到底,咱们终究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等主子腻味了,也就丢开手了。我叫可卿,你名黛玉,咱们本来都是深闺里的正经女子。这月盈则亏,盛极必衰,菩萨或许能指点我们,可这浮生就像是一场劫难,万事到头都是一场空,咱们以前还一味地把那些虚名当真,现在想想,岂不是更加可叹可笑,真是辱没了自己。” 可卿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声音也有些哽咽,心里满是对这无奈命运的悲叹,觉得自己的一生就这么被别人掌控着,没有一点自主的权利,那些看似光鲜的名分,其实都是束缚自己的枷锁,越想越觉得悲哀,可又无力挣脱,只能在这痛苦里挣扎着。 黛玉听了可卿这一番话,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她何尝没有这样的感受呢,只是平日里都藏在心底,此刻被可卿这么一说,那些委屈、无奈全都涌上心头,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可卿几句,却又觉得此刻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姐姐,您这话说得虽悲凉了些,可也都是实情,只是咱们身处这境地,除了默默忍受,又能怎样呢,只盼着往后的日子,能少些这样的苦楚就好了。” 黛玉说着,眼神里透着一丝绝望,又带着一丝期许,希望这难熬的日子能早点过去,大家都能好过些。 黛玉听了可卿这一番话,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她何尝没有这样的感受呢,只是平日里都将这些情绪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不愿轻易示人罢了。此刻被可卿这么一说,那些委屈、无奈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全都涌上心头,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很想找些话语来安慰可卿,可又觉得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仿佛轻飘飘的言语根本无法承载她们所经历的这些痛苦与无奈。 她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最终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说道:“姐姐,您这话说得虽悲凉了些,可也都是实情,只是咱们身处这境地,除了默默忍受,又能怎样呢,只盼着往后的日子,能少些这样的苦楚就好了。” 黛玉说着,眼神里透着一丝绝望,那是对现状无法改变的无奈,可又夹杂着一丝期许,盼着这难熬的日子能早点过去,大家都能从这重重束缚中挣脱出来,过上舒心些的日子,哪怕只是能多几分自在也好。 第99章 园中姐妹各愁伤,世事艰难路渺茫 黛玉平日里本是个心性骄傲的人,这可卿做了奴仆之后,平日里一心只想着尽力侍奉好弘昼,又因着种种缘由贵为妃子,两人之间本就没什么深厚的交情,往来也不多,只是见面时会客气地打个招呼罢了。没想到今儿个,这情妃可卿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么多听着满是心酸与悲叹的话来,那些话语就像一根根针,刺痛着黛玉的心。黛玉最近本就为自己之前对弘昼的态度,觉得自己好像没把握好分寸,失了 “奴德” 而暗自惭愧,这会儿听了可卿的话,心里更是一阵苦涩,仿佛那苦涩已经蔓延到了喉咙口,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瞧着可卿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愁绪,又听着她那些透着对未来迷茫、对现状无奈的 “时日无多” 之类的话,实在是猜不透可卿今儿这半是真心倾诉、半是犯忌感慨的话里,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变故,心里又有着怎样解不开的心结,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可她心里也清楚,可卿平日里与自己虽说相处得不冷不热、无涉无争的,此刻看着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想必是天香楼里出了天大的事儿,让她遭受了不小的打击,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哀伤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微微抿着嘴唇,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和可卿说话,又好似在自言自语般地换了称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鼻子一酸,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说道:“秦姐姐,您这话可真是让我心里发酸。咱们虽说如今在主子跟前,一个能时常在近前侍奉,一个却被疏远些,可细细想来,咱们作为女儿家,在这园子里,又有谁不是一样的可怜呢。咱们哪里是不知羞耻的人,那些什么妃子、小姐的称呼,咱们心里都明白,不过是主子用来区分身份、界定亲疏的名号罢了,可有时候,却也让人觉得仿佛是在被调笑、被轻慢了似的。若论起心性来,咱们又何尝不是觉得自己的这份尊严在这复杂的处境里,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些伤害呢。秦姐姐您瞧着此刻这般痛苦,说什么辱没不堪,其实我平日里在潇湘馆里,虽旁人看着好似清净,可我心里又何尝不是常常觉得凄凉无比,觉得这日子过得没什么盼头,就像在苦海里挣扎一样,生不如死呢。再想想姐姐您在天香楼里,虽说看着主子时常在身边,看似有着几分体面,可实际上,那其中的心酸苦楚只有自己知道,又何尝不是和我一样,觉得这日子过得艰难万分,满心都是无奈。姐姐您看这观音像,本应是能给人带来心灵慰藉、指引咱们脱离苦海的象征,奈何这尘世苦难繁多,那极乐世界又太过遥远,咱们都是肉眼凡胎的普通人,哪能真的像佛子那般超脱、看淡一切呢。而且可恨的是,咱们生就了女儿身,在这世上本就多了许多身不由己,没办法完完全全地按自己的心意守着贞洁过日子,总是要在各种规矩和他人的安排下艰难前行。这世上的事儿有时候就是那么无奈,咱们只能在这既定的命运里,努力去寻得一丝安稳,可这又谈何容易。咱们以前做媳妇儿、做小姐的时候,哪能想到如今会变成这样,做了下人,处处要看人脸色,事事都得小心翼翼,其实都不过是在这命运的造化里挣扎,想要轻易脱离这无尽的痛苦,真的太难了。” 黛玉说着,心里越发觉得沉重,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究还是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可又怕可卿瞧见了更添伤心,赶忙悄悄用衣袖擦了擦。 可卿听了黛玉这一番话,呆呆地站在那儿,细细品味着,心里很是惊讶,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清冷骄傲的黛玉,这会儿居然能说出这么知心、这么掏心窝子的话来安慰自己。看着黛玉那透着凄凉的容颜,可卿心里也添了几分爱怜,想着原来黛玉妹妹也是和自己一样,有着这么多的苦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抽噎着叹息道:“可惜,竟是没这个缘分,没能早点和林妹妹你多说说话儿,当真可惜了呢。” 说着,两行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眼眶里滚滚而下,沾湿了那如雪般的脸颊,她心里满是遗憾,觉得要是早能和黛玉这般倾诉倾诉,或许心里也不会积攒这么多的痛苦了。 黛玉见可卿这般楚楚凄凉的模样,心里很是心疼,那原本因着身份和往来不多而有些疏离的姐妹情谊,此刻在心里涌动起来,她本就自己心里不安,又瞧着可卿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时之间,心里的慈悯之心更甚,想着要效仿昔日湘云宽慰自己的样子,也来好好安慰一下可卿,让她能心里好受些,哪怕只是暂时忘却一点痛苦也好。 可就在这时,却听可卿又凄然地叹了口气,说道:“话虽如此,但是妹妹,你不知道,这园子里看着平静,实则底下藏着好多算计呢。这回是有人布了个天大的局来害我,我就算是死了,那也就罢了。林妹妹你虽然心地善良,可也得自己多多珍重、小心才是。” 说完,她也不等黛玉再说什么,转身就推开门走了出去,那背影看着是那么的落寞和决绝,仿佛带着一身的伤痛与无奈,就这样消失在了门口。只留下那西风卷着寒意吹进来,吹得佛堂里的帷幔扑扑作响,那些悬挂着的字幅也被吹得摇曳起来,整个佛堂里顿时充满了冬日的萧瑟之意,就如同此刻黛玉那落寞又担忧的心境一般。 黛玉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半晌,这时,门上的紫鹃才进来,悄悄对黛玉说道:“姑娘,似乎出事了。” 黛玉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看满屋子的佛号字画,发现那一幅 “莲心” 两字的条幅,被窗外的西风吹得格外凌乱,都歪了行迹,她心里莫名地一阵触动,仿佛这凌乱的条幅也预示着这园子里如今混乱又复杂的局势,便走上前去,亲手把它扶了扶正,这才回头对紫鹃说道:“紫鹃,你出去找个丫鬟来打听打听,问问主子这会儿在哪里,我想去见见主子,向他请罪请安才是。” 紫鹃一听,又惊又愣,盯着黛玉看了好一会儿,见她神色坚定,知道劝也没用,心里虽然很是担忧,可也只能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过了大概一盅茶的功夫,紫鹃又回到了佛堂里,对着黛玉正色说道:“已经问过了,顾恩殿里的小丫鬟说,主子不在顾恩殿里,带着鸳鸯姐姐和金钏儿姐姐,去了怡红院呢。姑娘,外头好像真的出事了,园子里好多太监兵丁,听说已经把天香楼给封了,还抄捡出了几大箱东西来,那些小丫头们都在传言,说情妃可卿,其实是自己私通戏子柳湘莲,拿尤氏三姐顶缸呢。如今那姓柳的被主子的门人给捉住了,全都招了,情妃这会子可是罪上加罪了,这么大的事儿,可不得了了,怕是要被严厉处置呢。” 紫鹃说了半天,见黛玉好像没把这些话听进去似的,忍不住又追了一句:“姑娘,这无非就是园子里的是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呢。咱们在这园子里,本就是寄人篱下的小角色,那情妃也好,凤妃也罢,平日里和咱们也没什么往来,姑娘您就别跟着乱想了,可千万别淌进这浑水里,主子要是发起雷霆之怒来,咱们就算是被磨成粉,那也禁受不起的。” 紫鹃心里是真的害怕黛玉牵扯进这些麻烦事儿里,毕竟这事儿看着就不简单,万一连累了姑娘,那可怎么是好。 黛玉却只是淡淡皱了下眉头,眼中透着一丝决然,说道:“我知道的,你放心吧,我不是为了这个事儿。只是前几日我对主子怠慢了,该去见见主子请个罪才是。” 说完,便不再多说什么,缓缓走出了栊翠庵,微微耸了耸香肩,紧了紧那领子白狐披风,然后朝着怡红院的方向缓步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是坚定,可心里其实也有些忐忑,不知道待会儿见到主子会是怎样的情形呢。紫鹃见拦不住,也只得无奈地跟在后面,心里还在默默祈祷着,希望姑娘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一路上,只见园子里的丫鬟、奴仆,还有太监、宫女们,一个个都神色慌张,来回奔忙着,想来是因为又有兵丁进园了,各房都在差人打探消息呢。黛玉却没心思搭理这些,只是一心朝着怡红院走去,她心里想着自己见了主子该怎么说,怎么才能让主子消消气,别因为之前的事儿怪罪自己,满脑子都是这些事儿,其他的仿佛都顾不上了。 待到走到怡红院,只见那院门半敞着,迎出来的人是晴雯。晴雯走上前来,行了个万福礼,脸上带着疑惑的笑容,说道:“姑娘怎么来了?这天冷,要不快些里头坐吧。只是主子这会子正在里头呢。” 晴雯心里想着,以黛玉平日里的性子,听到主子在里头,肯定会回避的,哪知道黛玉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园子里这会儿乱糟糟的,主子是来两位夫人这儿躲清闲了呢,还是来看看袭人姐姐她们?” 晴雯一听,俏脸一红,她心里明白黛玉这话其实就是在委婉地问弘昼是不是在里头又有什么事儿呢,这园子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她哪能不清楚,可实在是猜不透这平日里喜欢清静的黛玉,怎么这会儿突然跑到这儿来了,便低下头,轻声说道:“主子来做什么,我哪有那个资格进去问,自然有金钏儿、鸳鸯她们在照应着呢。如今主子是在后头厢房里,说是来瞧瞧迎春姑娘她们姊妹呢。林姑娘您要是想进去见主子,恐怕还是得先和金钏儿她们说一声才好。” 晴雯心里虽然疑惑,可还是客客气气地回应着黛玉,毕竟黛玉也是园子里的主子姑娘。 黛玉上下打量了晴雯两眼,却只是淡淡摇头,说道:“我见主子做什么,只是前儿湘云把那一尾唐琴带了去稻香村,给那儿的小丫头们学乐用了,我房里就只剩下两尾俗琴了,想着原本这儿还有一尾小川的琴,也不知道收起来了没,要是这会儿还收着没在用,我就想过来瞧瞧。” 黛玉心里想着,自己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总不能直接说就是想见主子,不然晴雯她们肯定更奇怪了,所以就拿琴的事儿来说一说,也好让自己进去显得自然些。晴雯一听,原来是这么个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心里就更疑惑了,嘴上也只能说道:“这点子小事,姑娘倒还自己亲自跑一趟。那琴本来是宝二爷用的,后来就收到库房里了,倒是那日太太说琴放着也是浪费,就安置在后头书房里了,也就是当个摆件做做样子罢了,我们几个哪会摆弄这东西。我让小丫鬟去替林姑娘您取了来就是了。” 晴雯心里想着,黛玉为了一口琴还专门跑一趟,真是奇怪呢,不过既然姑娘要,帮忙取来就是了。 黛玉低头犹豫了一下,才又抬头说道:“你不懂,我还得自己瞧瞧,看合不合我的心意,这等物件总归是要和房内的摆设搭配着才好。我还是自己进去瞧瞧吧,主子既然在厢房,不在书房卧室,想来也不碍事的。” 黛玉心里其实还是想见见弘昼,当面把之前的事儿解释解释,求得个原谅,可又不好明说,只能继续拿琴当借口,坚持要进去。晴雯实在是猜不透黛玉打的什么主意,这好端端地突然跑来,还特意说要收一口琴走,弘昼这会儿在怡红院里,不管是来安抚迎春惜春姊妹,还是有别的什么事儿,黛玉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要进去呢。要说她是想借机邀宠、求见弘昼吧,可又不像她平日里的性子。晴雯心里虽然疑惑,可也不好阻拦,想了想,觉得黛玉向来就是个心思古怪的人,旁人也难猜透,便笑着说道:“既如此,我陪姑娘进去就是了。往右手抄廊绕着走,想来是遇不到主子的。” 晴雯想着,既然拦不住,那就陪着进去吧,尽量让黛玉别和主子撞上,免得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黛玉这才点点头,跟着晴雯,脚步看似平稳,可心里却有些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情况呢。 她心里暗自思忖着,自己今儿这般行事,虽说是为了之前的事儿向主子请罪,可又怕一个不小心,再惹得主子不高兴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所以这一路上,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第100章 黛玉怡红探雅琴,指尖拨弄韵难禁 清幽的怡红院在这大观园里向来是个敞亮开阔的好地方,算得上是一处宜人的所在呢,往昔那也是热闹非凡、人气颇旺之处。从内里院中起,用五六十株桃杏巧妙地勾勒出了两道天然木廊,顺着往东走下去,后面便是一处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如今,迎春和探春就住在原本大丫鬟们住的两侧厢房里头,而四合院的正房,则成了王夫人和薛姨妈居住的地方了。再绕过这处四合院,往后走便是小丫鬟们住的后院了,整个布局错落有致,透着一种别样的生活气息。 要说这怡红院里原本正室那儿的宝玉卧室、书房,还有值夜丫鬟歇息的小屋,都在院子正东面、南朝北的位置,和别处之间还隔着数道曲折回廊呢,那回廊蜿蜒曲折,仿佛也见证着这园子里过往的诸多故事。 只是如今这怡红院和别处有些不一样了,王夫人、薛姨妈、袭人、晴雯、麝月、秋纹这些人,还有客居在此的迎春、惜春两位,都在东侧这边活动居住。西侧主位那儿,哪怕那书房、卧室布置得再怎么精致讲究、看着精美华丽,可不管是谁,都不敢住进去,生怕有僭越之嫌呢,只是时常吩咐人去打扫打扫,所以那边倒是显得空落又干净,透着一种冷清的氛围,与东侧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黛玉跟着晴雯,沿着那木廊一路向东,迈过东面那扇小小的苏州石文章门,又从半格沉落的踏步石阶转过去,便瞧见了一处朱红色的小阁。晴雯上前挑起那贝壳洒墨帘子,再推开前木后铜的穿衣镜大门,就到了昔日宝玉读书习字的绛红书房了。 这书房所在之处和怡红院内外的感觉还挺不一样的,地方挺小巧的,也就七八丈见方的样子。想当年,贾政一心想让宝玉用心读书,最看不惯他奢华风流的习性,便要求他把读书的地方布置得从简些。可有意思的是,这上上下下的人,合伙儿糊弄贾政呢,说是把这读书的地方刻意装饰得简洁素朴,好应付贾政的检查,也让宝玉能舒心些。实际上呢,整个怡红院里到处都是精致的陈设,只是这书房相对来说,看着是更素净些,可若仔细打量,便能发现那些简约之中也藏着不少巧妙心思呢,倒也不是真的那般朴素无华。 只见西首摆着一张鸡翅木清漆书案,上头照旧摆放着纸笔墨砚这些文具,摆放得整整齐齐,透着一股文雅之气。靠墙的地方有两溜花梨书架,袭人她们如今也不敢有所怠慢,依旧把书架堆得满满的,不过放的大多是《大学》《中庸》之类的书卷,想来也是希望营造出一种好学求进的氛围吧。四面的墙壁都刷得浆白,除了挂着一张《燃藜图》,再没有别的什么饰物了,那《燃藜图》挂在墙上,倒是给这书房增添了几分古朴庄重的感觉。 再看那东首,有一张宽深的暖炕,原本是用来歇个小觉的,上面铺着竹简镶布的炕席,看着就很是清爽。可如今这大冬天的,按常理本该铺上软垫才是,可那一床团锦软褥子却卷成了一团条,靠立在炕头一侧,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或许是近来这儿的人都没心思好好打理这些了吧,又或许是有别的缘由,总之看着就显得有些杂乱,与这书房平日里该有的规整模样不太相符了。 暖炕的旁边还有个四层的大幅木架子,上头搁着炕屏腿几一张、云杉棋盘一方,另外还有一张深紫色的七弦古琴呢。晴雯便笑着指了指那琴,说道:“不就是这个了嘛,如今这里也没什么人会摆弄这个了,姑娘您瞧瞧,看行不行呢。” 晴雯心里想着,这琴放在这儿也有些时日了,平日里也没怎么有人在意,没想到今儿黛玉姑娘倒对它感兴趣了,也不知这琴能不能入得了姑娘的眼呢。 黛玉听了,便走上前仔细瞧看那琴。只见这琴身竟是用一整条紫檀乌木所雕而成,看着狭长细润,上面有着云纹鬼色,透着一种神秘幽深的韵味,到了尾处,看似是胡乱雕琢了一对旋角,乍一看似凤非凤,似雀非雀的,可实际上那都是能工巧匠的一番苦心造诣呢,有着上古遗风的感觉,琴首还雕着四个篆字 “清玉周声”,琴尾也雕着四个篆字 “小川秦音”,着实是精巧独特,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凡。黛玉瞧着这琴,一时就被吸引住了,心里想着这琴的做工如此别致,也不知音色如何呢。她轻轻抬起披风的袖口,小心地抚了抚琴身上落下的灰尘,然后回头对着晴雯和紫鹃,神色淡淡地说道:“等会儿再说吧,我且试着弹弹,看看这琴可使得。” 她这会儿满心都是对这琴的好奇,想着若是音色也好,那可真是一件难得的好物呢,也能让自己在这烦闷的日子里,借着抚琴舒缓一下心情。 晴雯一听,顿时愣了一下,心里犯起了嘀咕。她想着,这会子弘昼就在这怡红院里,黛玉要是在这儿抚琴,那琴声传出去,万一惊扰到了弘昼,可怎么好呢?可又不好阻拦黛玉,毕竟黛玉也是个有主意的人,晴雯心里有些纠结,站在那儿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既担心弘昼会怪罪下来,又怕强行阻拦惹得黛玉不高兴,左右为难,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而黛玉呢,她这会儿一门心思都在这琴上,一来是确实对这琴感兴趣,二来,她心里也正烦闷着,想着借着抚琴来排解一下心中的愁绪,也暂时忘却园子里那些纷繁复杂的事儿,所以才想着要试试这琴呢。她站在那儿,眼睛依旧盯着那琴,心里默默期待着等会儿弹奏时能弹出让自己舒心的曲调来,全然没太在意晴雯的顾虑了。她只觉得此刻能沉浸在这琴音之中,或许就能暂时逃离那些烦恼,让自己的心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黛玉心里头憋着一股劲儿,也顾不上弘昼就在近旁了,执意要在怡红院的书房中试试这尾清玉唐琴。晴雯心里很是疑惑,实在猜不透黛玉打的什么主意,可既然黛玉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违背,毕竟黛玉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一旦决定了的事儿,旁人很难改变。再一看这房内,也没个合适的地方能让人安安稳稳地坐下,又瞧黛玉那神情,显然是不想别人再多问什么了。 不过晴雯是个细心的人,她想着要是试琴的话,黛玉肯定得脱了大衣裳才方便,又惦记着黛玉身子弱,怕她着凉了,便赶忙出去吩咐两个小丫鬟,一起抬了个上头罩着镂金灰笼的梅花铜炭火盆进来,放在房里取暖,想着这样屋里能暖和些,黛玉也就不会受冻了。随后,她又和紫鹃两人一块儿,把那暖炕上的锦缎褥子展开,仔仔细细地铺好,将四角掖得整整齐齐的,又取来脚几放在暖炕上,把那尾长琴稳稳地架了上去,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就希望黛玉能舒舒服服地试琴。晴雯心里想着,可不能怠慢了,还特地去取了个小六角景泰蓝香炉来,在里头焚上一炉檀香,又特意抓了一把桂枝添在里面,想着让这屋里的氛围能更雅致些,也让黛玉试琴的时候能更舒心,营造出一种宁静优雅的氛围,好与这抚琴的雅事相契合。 黛玉转过身,由紫鹃伺候着,轻轻解开脖领处的绒扣,把那领白狐披风脱了下来,里面便是那件落羽裙了。她走到炕边坐下,缓缓抬起腿,让紫鹃帮自己把脚上的绣花鞋褪了下去,露出了裹在粉色袜子里的双脚,那动作轻柔优雅,透着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接着,她才挪身上了炕,整个人的仪态端庄又娴静。 晴雯在一旁看着,不禁有些呆了。她瞧着黛玉身上的落羽裙,只觉得这裙子典雅又透着几分别样的韵味,那裁剪合身得很,把黛玉那标致柔美的身姿衬托得处处风流动人。那圆润的肩膀、纤细的手臂,还有那如同柳枝般的腰身、小巧秀美的双脚,都被这裙子上的寸寸绣羽包裹着,勾勒出一条条优美的线条,看着真是赏心悦目,尽显女子的温婉与柔美。再看那领口处,微微露出一小片月白色内衣肚兜的布料,映衬着脖领处那如雪般的肌肤,那画面看着很是纯净美好,哪怕晴雯自己也是女子,心里也忍不住泛起些欣赏赞叹之情,暗自想着:“林姑娘这通身的气质和仪态,真是让人赏心悦目,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种雅致的韵味呢。” 晴雯正想着,目光不小心随着黛玉抬足挪动的动作,看到了那衣裳下隐隐的一些轮廓,心里竟一时没控制住,冒出些不该有的念头,她想着:“园子里这么多美人儿,每个人身上都有各自的美处,可如今却都在这园子里有着各自的无奈,大家都得守着规矩,小心行事呢。” 想到这儿,晴雯赶忙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刚才那想法实在是不妥,太不该了,赶忙收住思绪。可不知怎的,她竟脱口而出夸赞道:“林姑娘,您这双脚当真是美极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唐突了,脸上不禁泛起一丝尴尬之色。 黛玉本已经上了炕,盘膝坐好,正准备抚琴呢,冷不丁听到晴雯这话,那夸赞里似乎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她的脸一下子就羞红了,下意识地把两只脚往脚几下头缩了缩,又羞又嗔地白了晴雯一眼,心里想着晴雯今儿这是怎么了,这话也太直白了些,怪让人不好意思的。晴雯见状,也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了两声,见黛玉没别的吩咐了,便蹲下身,福了福说道:“林姑娘您且试着弹吧,只是可别太累着了,有紫鹃妹妹在这儿伺候着就行,我先出去了。” 黛玉点了点头,晴雯便转身出去了,走的时候还暗自懊恼自己刚才的言行,觉得太冒失了。 黛玉倒也不着急,先是伸出手,轻轻抚去那七根丝弦上的灰尘,然后缓缓抬起手臂,玉一般的手掌虚握着,纤细的手指好似葱管一般,粉色的指甲在琴弦上轻轻拨弄,开始试音了。她用擘、托、抹、挑、勾、剔、打、摘这八等指法,随意地拨动着琴弦,虽没个固定的曲调乐谱,可那琴音却奇妙得很,一会儿好似空谷幽鸣,清幽空灵,仿佛能将人带入那静谧幽深的山谷之中,让人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一会儿又如同古寺晨钟,庄严肃穆,那一声声琴音好似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厚重;一会儿仿佛子规夜啼,婉转哀怨,透着一种淡淡的忧愁与思念;一会儿又似凤飞凰舞,灵动跳跃,给这屋里增添了几分活泼的气息。一旁的紫鹃虽说不通音律,可听着这琴音,也觉得耳目一新,心里暗暗赞叹道:“没想到昔日府里还有这般宝贝呢,听着感觉比湘云姑娘的琴还好。” 她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沉浸在这奇妙的琴音之中,暂时忘却了那些平日里的琐碎事儿。 只是紫鹃一颗心始终都放在黛玉身上,她见那梅花铜炭火盆放得离床沿有点近了,担心黛玉身子弱,被这炭火熏着了可不好,便赶忙上前去,站在中间挡了挡,一边低头,一边小声说道:“姑娘,主子就在那边呢。” 说完这话,她又不知道该接着说啥了,毕竟她也拿不准黛玉今儿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想着可能是自己多嘴了,脸一下子就红了,便住了口不再言语,心里还有些忐忑,怕黛玉怪自己多事呢。 黛玉一听这话,俏脸也跟着一阵晕红,她本就是个心性要强又有点小脾气的人,听了紫鹃这话,忍不住嘴上不饶人地说道:“怕什么,你这丫头,平日里不还总盼着我去见见主子,好好伺候着么,这会儿怎么又怕了?难道还怕主子听着琴声过来?左右就是这么回事儿呗,你要是这么害怕,那你干脆去后面迎春丫头房里,亲自捂着主子的耳朵好了。” 黛玉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有点紧张起来了,毕竟弘昼就在附近,自己这琴声又这么响,肯定是能被听到的,也不知道主子听了会作何感想呢,可又不想在紫鹃面前露了怯,只能故作强硬地这么回应着。紫鹃听了,也只好无奈地笑笑,没再吭声,心里想着姑娘这脾气,真是让人又无奈又心疼呢。 这时,黛玉已经停止了调弦,闭上眼睛,静静地养了会儿神,随后缓缓睁开双眼,手指再次轻轻拨开琴弦,开始弹奏起来。只见她十指如行云流水一般,在琴弦上轻快地跳动着,那指法娴熟,或轻抚,或快挑,或缓剔,或回勾,一曲悠扬的曲子就从她那如同雪葱般的指缝间流淌而出,那琴音飘飘荡荡的,不一会儿就满院都能听见了。 紫鹃虽然不懂音律,可听着这琴声,却能感觉到里头透着一股凄凉苦婉的味道,那曲调里仿佛藏着无尽的心事,让人听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有时候听着,感觉像是一个怀春的女儿,心思细腻,优柔婉转,仿佛有着千般愁绪、万般感慨;有时候又好似闺中的女子,有着满腹的哀怨,如泣如诉,那哀怨仿佛能渗透到人的心底去;一会儿又仿佛是秋雨敲打着铃铛,透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氛围,让人沉浸在那略带忧伤的情境之中;再一会儿又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情绪激烈,连绵不绝,好似有着许多压抑着的情感在里头宣泄;到了后来,那琴音却越来越弱,几乎都快听不见了,就好像要弦尽音绝了似的,满是凄凉之感,让人听着心里也跟着泛起一阵酸涩。紫鹃年纪虽小,平日里也很少有这么深刻的感触,可这会儿听着这琴声,心里那柔软的地方还是被触动了,眼眶都有些泛红,差点就要落下泪来,她强忍着泪水,心里越发心疼起黛玉来了。 再看黛玉,随着曲子渐渐到了高潮部分,她的脸色变得一片潮红,鼻翼微微扇动着,那如雪般的脸颊也微微颤抖,满脸都是泪痕,虽然没有哭出声来,可那模样就跟梨花带雨似的,看着别提多让人心疼了。等到一曲终了,紫鹃赶忙上前,拿着罗帕轻轻替黛玉擦去眼泪,强忍着心里的悲伤,劝说道:“姑娘,这是什么曲子,怎么这么悲伤凄凉呢?姑娘您何苦要弹这个,万一主子听到了,还以为您又不高兴了呢。” 黛玉听了,长长地叹了口气,摇着头,神色幽幽地说道:“你不懂,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她心里想着,这曲子里的情感只有自己能懂,那是自己这段日子以来诸多愁绪、诸多无奈的一种寄托,旁人又怎能明白呢。 哪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说道:“那说与本王听听如何?” 只见晴雯一脸尴尬地打着帘笼,却不敢吭声,显然是被吩咐了不许出声呢。再往门槛外一看,只见一个人身穿火红色绒袖纹锦大袍,不是别人,正是这园子里众人的主子,当今天子的宠儿,权倾朝野却又行事颇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和亲王弘昼。 紫鹃其实早就料到这琴声这么响亮,难免会惊扰到主人,心里也猜到了几分黛玉今儿怕是有意要借这琴声引起主子的注意,可真当看到弘昼来了,还是吓得赶忙矮下身跪了下去,口中说道:“见过主子。” 一边说着,还伸手拉了拉歪在炕上、挨着黛玉玉足旁的裙角,想让黛玉也赶紧一起跪下行礼,心里别提多紧张了,就怕主子怪罪下来呢。 可黛玉却仿佛没受到什么影响似的,只是脸蛋微微红了红,那模样倒像是被炭盆的热气熏出了些薄汗,她用袖口轻轻擦了擦额头,一副羞答答、晕乎乎的样子,又好像对这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了,嘴上虽然软软的,可还是带着三分平日里那不肯轻易服软的习性,说道:“主子来了,怎么不进来,倒是奴婢失礼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她却依旧坐在炕上,没有要起来行礼的意思,心里其实很是纠结,既觉得该守着礼数行礼,可又有着自己的那一份倔强和傲气,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服软,所以就这么僵持着坐在那儿了。 弘昼一进来,就瞧见黛玉如同一位温婉的仙子,坐在那炕上,手扶着瑶琴,一身落羽月衫把她那玉骨冰肌、窈窕身姿衬托得越发超凡脱俗,真就跟天女下凡似的。再仔细打量黛玉的眉眼,只见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仿佛总是含着泪一般,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惜。弘昼看着看着,心里对黛玉的这份才情与风姿很是欣赏,想着这园子里诸多女子,黛玉确实有着别样的气质,与众不同。 他虽心里思绪万千,但面上还是维持着那身为王爷的威严与气度,大踏步地跨进门去,身后的晴雯这会儿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放下帘子,跟着走了进来,大气都不敢出,心里还在担忧着不知接下来会是怎样的情形,可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 第101章 音传幽婉情思绕,欲解愁怀意更深 弘昼进了屋,却也没急着去对黛玉做什么亲近的举动,倒是不紧不慢地走到那张鸡翅木圈椅前,稳稳地坐了下来,还悠闲地把两腿一交,那架势倒不像是主子见到了下属,反而像是一个文雅的友人,来听另一位友人弹奏雅乐、倾诉心事一般,只是那眼神里偶尔闪过的深邃光芒,还是透露出他身为王爷的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场。 只听弘昼淡淡地说道:“不要自称奴婢了,你是个雅致的人,总是称奴道婢的,未免太俗气了。” 黛玉一听这话,心里先是一怔,随后暗自思忖着:“这主子,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想让我用些更随和亲近的称呼,可又怕失了分寸,惹得主子不快。” 她心里有些忐忑,一方面觉得弘昼这话似乎是在抬举自己,另一方面又担心这背后有着别样的要求,可此刻也不敢贸然反驳,只得微微低下头,眼睛看着手中的琴,轻声说道:“多谢主子夸赞,只是奴婢久在这园子里,习惯了这般称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改口才好,还望主子示下。” 黛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又带着一丝诚恳,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弘昼接下来会怎么回应。 弘昼见她这般回应,心里觉得这黛玉果然是个有心思的女子,不似旁人那般唯唯诺诺,倒更有了几分探究的兴趣,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说道:“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听说你的小字颦颦,就是这么取的,你自称颦儿即可,听着亲昵,本王喜欢。” 弘昼这话一出,屋里的氛围似乎变得更加微妙起来,仿佛有一股别样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转。 黛玉听了这话,心里越发觉得弘昼好像是在有意拉近和自己的距离,可又隐隐觉得这其中或许有着别的深意,她刚要再回话,却听弘昼又先开了口说道:“你适才说这曲子你房里的丫头不懂,却不知本王也不曾听过,你说来与本王听听可好?” 黛玉没想到弘昼好像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似的,这话虽然是顺着说下来的,可却让她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心里不禁有些紧张,可这会儿也不敢多想,更不敢抬头看弘昼,只得硬着头皮,微微咬了咬嘴唇,用那软糯却又带着一丝倔强的声音,缓缓吟道:“秋风起兮天陨霜,怀君子兮渺难忘,感予意兮多慨慷。天陨霜兮狂飚扬,欲仙去兮飞云乡,威予以兮留玉掌。” 黛玉吟着这诗句,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诸多愁绪,以及对这园子里复杂生活的感慨,声音里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伤感与无奈,那模样看着愈发楚楚可怜了。 弘昼听着黛玉吟出的诗句,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在细细品味其中的韵味和情感,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这诗句倒是颇有深意,只是听着太过哀怨了些,颦儿你这心里,可是藏着不少事儿。” 他这话看似随意,实则是在试探黛玉,想知道她心底那些不为人知的想法,目光也一直停留在黛玉身上,眼神里有着探究,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心里对黛玉这样有才情又心思细腻的女子,总是多了几分在意,想更深入地了解她的所思所想。 黛玉心里一紧,赶忙抬起头看了弘昼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手轻轻抚着琴弦,像是从那琴上能汲取到一些勇气似的,轻声说道:“回主子的话,奴婢在这园子里,看着这花开花落,四季更替,有时触景生情,便心生了些感慨,倒也没什么别的意思,让主子费心了。” 黛玉心里很是害怕弘昼深究下去,毕竟那些藏在心底的愁闷和无奈,都是些难以言说的情绪,若是说了出来,也不知道会惹出怎样的麻烦,所以只能含糊其辞地回应着。 弘昼听了黛玉所吟之曲,心里暗自觉得奇怪,暗暗思忖道:“这颦儿,今日这般弹奏吟诗,难道是有什么深意想要传达与我?可又瞧不真切,莫不是她平日里读书颇多,借这古人的诗词典故来抒发自己的感慨。在这园子里待了些时日了,她那性子本就清冷,想来是有诸多想法都藏在心底呢。” 可再一想,黛玉那般聪慧,断不会做些没由头的事儿,即便如今处在这园中的复杂境地,以她的傲气和才情,也该是有着自己的思量,不会随意为之。想到这儿,他便淡淡一笑,说道:“这是汉成帝时赵飞燕所作的《归风送远操》了。飞燕以色事君,能做掌上之舞,有留仙之媚,那等风姿卓然的模样,原来你这琴声说的是赵飞燕。难怪这曲子听起来韵味独特,只是其中有些意味,往日闺中女子鲜少会去着重琢磨呢。” 弘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像是在和黛玉探讨诗词一般,不想让她太过紧张。 黛玉一听这话,心头猛地一酸,弘昼那句 “往日闺中女子鲜少会去着重琢磨呢”,恰恰说中了她心里的痛处,她不由暗自伤怀起自己如今的处境,本是冰清玉洁、有着一身傲气的,可现在却身不由己,在这园子里诸多无奈,连抚琴奏乐都仿佛沾染上了这复杂环境带来的别样色彩。但在另一方面,她心里又隐隐涌起一阵欣慰,毕竟自己能知晓这些典故,还能在弘昼面前展示才学,也算是证明了自己的不凡,那股得意之色竟不自觉地在眉梢间微微显露了出来,只是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怕被弘昼看出不妥来。 弘昼瞧见黛玉这模样,心里一阵欣赏,觉得她这又骄傲又内敛的样子很是独特,差点就按捺不住,想要开口夸赞她几句了。可再一琢磨,又觉得黛玉的表情有些微妙,略一思量,心中便生出了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莫非本王记得不真?” 黛玉正等着他这一问呢,赶忙点头说道:“主子见得没错。颦儿适才吟的确实是飞燕的《归风送远操》,只是这曲子,虽说一般有着别样的音韵风格,不过多用商、角二音,更显得情韵悠长、姿态婀娜。虽说看似说的是飞燕,可实际上呢,它说的却是飞燕的姐姐赵合德。” 黛玉说得很是认真,心里想着既然弘昼有兴趣听,那自己就把这其中的门道细细说来,也好让他知道自己并非只是随意弹奏,而是有着对诗词典故的深入理解呢。 弘昼听着黛玉那软语温言,又看到她眉梢眼角掩饰不住的那种想要展露才学的隐隐喜悦,心里越发觉得这女子有趣,竟也不嗔怪她这般略显直白地展露才华,故意吟出一阕来阐述不同观点了,也不急着去评判对错,心里想着:“这丫头这副认真又带着几分灵动的模样儿,还真是让人觉得别样可爱。且听她继续讲讲,倒也是一种雅事呢。” 于是,他干脆装出一副好奇探究的样子,故意说道:“哦?本王还不知道原来赵飞燕还有个姐姐呢。” 黛玉听了这话,心里先是微微诧异,随后又觉得弘昼或许是真不太了解,便轻声说道:“是。回主子话,飞燕是成帝之后,合德却是成帝昭仪,她们乃是至亲姊妹,都是汉时的绝色佳人呢。昔日里曾有人说:合德膏滑,出浴不濡,善音辞,轻缓可听。” 黛玉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起眼眸看向弘昼,眼神里透着一丝期待,希望弘昼能对自己讲的这些感兴趣,也好让这谈话能继续下去,不至于冷场,同时也能借此展现自己的学识,让弘昼对自己多几分另样的看待。 弘昼此刻心里思绪万千,暗自想着:“这飞燕合德的事儿,虽说也是历史中的逸闻趣事,可到底还是带着不少古人的情韵故事。往日里,这些女孩子都注重闺中教养,守着矜持,对于这类故事,恐怕也只是略有耳闻罢了。如今这丫头在我面前这般娓娓道来,倒是显得与众不同,可见她确实是用心读过不少书呢。只是不知她今日这般用心讲述,到底是单纯分享学识,还是有着别的深意。” 黛玉见弘昼没回应自己,只好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接着说道:“古人说飞燕胜于体态轻盈,若有若无,然而说合德一身肌肤如塞上酥,想来是个较飞燕略丰腴的美人儿,故此曲名为《昭仪泪》,也有着轻柔哀泣的音色,弹奏时亦会用些个重音,所以说这曲子说的是合德才更为妥当呢。只是合德到底是次从妃子,史书上少有细细记载,颦儿才吟一首飞燕所作之赋,倒不是有意给主子乱讲了。” 黛玉说得有条有理,心里也越发沉浸在这诗词典故的讲述之中,暂时忘却了些许身处园中的烦恼与无奈。 地上跪着的紫鹃,还有身后的晴雯,这会儿听着黛玉和弘昼的这番对话,都听得有些迷糊,实在是不太懂他们说的这些典故,只是默默在一旁候着,不敢出声打扰,心里还在纳闷今儿这气氛怎么变得如此特别,和往常很是不一样呢。 弘昼这会儿听着黛玉说得越发细致动听,心里越发觉得欣赏,再也忍耐不住想要夸赞她的冲动了,起身朝着黛玉走去,走到那锦缎炕边,瞧见紫鹃跪在一侧,身子还微微颤抖着,他心里明白紫鹃是紧张害怕,便微微摆了摆手,示意紫鹃先起身退到一旁去,紫鹃先是一愣,随即赶忙起身,恭敬地退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站在那儿垂首而立,大气都不敢出。 弘昼顺势在炕沿边坐下,离黛玉近了些,他心里满是对黛玉才情的赞赏,笑着说道:“你这一番讲述,倒是让本王长了不少见识,没想到你对这些典故了解得如此透彻,着实难得。”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黛玉放在琴弦上的手上,眼神里透着一丝欣赏,却并没有什么轻薄的举动,只是由衷地表达着自己的夸赞之意。 黛玉听了弘昼这话,心里微微一喜,可又很快收敛了神色,欠了欠身,恭敬地说道:“主子谬赞了,颦儿不过是平日里多读了些书,略知一二罢了,能得主子认可,是颦儿的荣幸。” 黛玉心里虽然还是有些紧张,可弘昼此刻这般平和的态度,让她也稍微放松了些,说话也顺畅了许多。 弘昼微微点头,又接着说道:“听你这一说,这飞燕合德的故事还真是引人深思,那你觉得她们身处那样的境地,又是何种心境呢?” 弘昼这会儿是真的对这话题起了兴趣,想听听黛玉的见解,觉得从她的想法里,或许能更深入地了解这个聪慧女子的内心世界呢。 黛玉听了这话,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回主子的话,颦儿觉得飞燕合德身处后宫,虽有着倾国倾城之貌,可诸多身不由己,为了在那复杂的环境中生存,不得不依靠自己的美貌去争宠,看似风光,实则内心想必也是充满了无奈与忧愁吧。就如这《昭仪泪》的曲子,透着那股哀伤,或许也是在诉说着她们内心的苦楚呢。” 黛玉说着,眼里也泛起一丝感慨,仿佛是从这古人的故事里看到了自己如今在园子里的影子,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弘昼听了黛玉这话,心里大为触动,他看着黛玉那微微泛红的眼眶,还有那带着几分伤感的神情,心里明白了几分,想着黛玉在这园子里,或许也有着和飞燕合德相似的无奈吧,不禁对她又多了几分怜惜之情,语气也越发温和地说道:“你这话说得倒也在理,身处那等境地,确实是有诸多不易。” 弘昼一边说着,一边细细地上下打量起黛玉来,只见黛玉那身形体态,看着弱不禁风,却透着一种别样的优雅气质,她临琴讲述典故的模样,更是增添了几分才情与超凡的风姿。再瞧她低垂着眉眼,仿佛心里满是感触,眼眶含泪,双颊晕红,那模样看着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之意。弘昼想着,黛玉这般才情与风姿,在这园子里当真是与众不同,越发觉得应该好好对待她,不能让她受了委屈才是。 原来,弘昼自从那日听勒克什来报捉拿柳湘莲,还搜出了白玉镯那事儿之后,心里就对可卿起了疑心,积攒了一肚子的疑惑与不满。他想着迎春、惜春姊妹的事儿,觉得必定是园子里有些复杂的纠葛,可一时之间又难以完全理清头绪。在他原本的想法里,园子里这些女子之间,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争风吃醋的情况,可他也希望大家能和睦相处,毕竟都是在这园子里陪伴自己的人。 只是那日勒克什求见,又和惜春献图的事儿凑到了一块儿。惜春年纪尚小,却做出那般举动,看似是 “羡慕情妃,求恕姐姐”,可弘昼心里明白,她肯定也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才会如此无奈。自己虽说平日里对园子里这些女子间的事儿,尽量秉持着公正的态度去看待,可当真瞧见惜春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委屈与害怕,他心里竟也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他便亲下旨意,只说迎春、惜春无罪,应当释放,让她们回紫菱洲去安顿,也是希望能平息这场风波,让园子里恢复些往日的安宁。而对于可卿,他却还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才好,毕竟这事儿牵扯颇多,还得再细细查证一番才行呢。 哪知道今儿一早,勒克什又进园来报信,说话支支吾吾、含糊不清的,弘昼心里就猜到了大概,冷冷地逼问了两句,让他不要有所隐瞒。那勒克什这才讪讪地说,柳湘莲刚开始的时候不肯招认,可到底还是挨不住军中的五刑,被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终于招认了。他说自己进园子演戏,其实和园子里的情妃有着一些不堪的往来,情妃为了让他保守一些秘密,一是赐给了他许多珠宝玉器,其中就有那对玉镯,二是还一力撮合他和园中尤三姐的好事,就是为了让他能守口如瓶,好替自己掩盖一些事儿,还说只要他伺候得好,口风紧,过两日还能把尤二姐也一并介绍给他。弘昼听了这些,心里越发觉得这事儿复杂,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心里暗自盘算着该如何把这背后的真相彻底弄清楚,也好妥善地处理好这些麻烦事儿,让园子里不要再因此生出更多的是非了。 第102章 黛玉谈古表心忧,弘昼听来思绪悠 弘昼听闻勒克什所说之事后,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恼怒。虽说心里也略微对这事儿的真假存了些疑心,可那心头的怒火就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汹涌难平,根本压都压不住。当下,他一面立刻下令封了天香楼,要求必须彻查里头有没有私通的证物,想着一定要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还园子里一个清白安宁;一面严令勒克什,要让那柳湘莲 “受尽苦楚之后才能让他死”,他实在是对这胆敢在园子里做出如此违背规矩行径之人,愤恨到了极点,觉得必须严惩才能维护园中的秩序。安排好这些后,他便气冲冲地从原本待着的地方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任谁见了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愤怒与不悦。 园子里的下人们和奴才们听到他这几道旨意,却发现里头唯独少了 “如何发落情妃” 这一条,就跟之前查抄紫菱洲时的情况一样,大家心里越发惶恐不安了,都在暗自猜测着主子这背后的考量到底是什么,可谁也不敢多问,只能战战兢兢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儿,整个园子的氛围都变得压抑而紧张,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弘昼这会儿正气在头上,满心都是对那桩麻烦事儿的烦闷,也没心思去理会下人们的这些反应,他想着干脆去怡红院看看迎春、惜春姊妹搬家的情况,也好转移一下注意力,舒缓一下此刻糟糕的心情。到了迎春房里后,他虽说嘴上说是来看她们搬家,可那态度却显得有些随意,左手轻轻搭在迎春肩上,右手放在惜春的手臂上,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只是这样的举动在旁人看来,还是稍显亲昵了些,容易让人误会,与这园中的规矩和应有的分寸有些不符。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怡红院前头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琴曲声,心里觉得好奇,想着这会是谁在那儿弹琴呢,在这烦闷之时,这琴声倒是像一阵清风,吸引着他想要一探究竟,便起身过来瞧瞧。等他过来,正好听到黛玉奏完了琴,又听着黛玉说起那飞燕合德的典故,心里头不禁生出了一番疑惑,觉得黛玉今日此举似乎别有用意,可一时又琢磨不透。同时,他又被黛玉那婉约动人的仪态风姿给吸引住了,心里对她的才情与气质很是欣赏,可又不该地多了些别样的心思,想着:“这颦儿今儿倒是格外让人在意,且与她再多聊聊,听听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想着,他便往黛玉身边走近了些,挨着她坐下,这一凑近,只觉得空气中似有阵阵淡雅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着,那味道清新宜人,让人心神为之一舒,不自觉地更想靠近些去探寻这香气的来源。 弘昼这会儿也没太留意房里还有紫鹃、晴雯在呢,一个正恭敬地站在一旁,一个站在稍远些的地方,都是一副有些紧张局促的样子。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琴案下头,瞧见黛玉那藏在衣裙下的腿部轮廓,那腿部的线条在衣襟的遮掩下若隐若现,隐隐勾勒出一种柔和优美的弧度,透着一种自然的美感,让人忍不住多看上几眼。他一时没控制住,竟下意识地伸手朝着那大致的方向轻轻触碰了一下,这一触碰,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赶忙想要收手,可那瞬间的触感还是让他心里微微一怔,只感觉那隔着衣衫的腿部,有着一种别样的柔和,仿佛带着一种少女的温婉气息,让人心生歉意的同时,又不禁感叹这不经意间展现出的青春美好。 弘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赶忙端正了坐姿,想要化解这份尴尬,便笑着对黛玉说道:“颦儿,你这琴弹得着实好听,这典故讲得也有趣,本王听得都入迷了,只是方才有些走神,一时唐突了,你莫要介意。”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又温和,希望黛玉不要因为自己这莽撞的举动而生气或者害怕。 黛玉今儿虽说来之前已经在心里做了好些准备,可真到了这会儿,弘昼这突然的触碰还是让她心里猛地一紧,又惊又羞,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一方面,她觉得这样的接触实在不符合礼数,让她心里满是抗拒;可另一方面,她也明白弘昼的身份,不敢太过表露自己的情绪,只能努力平复着心情,微微欠了欠身,轻声说道:“主子言重了,颦儿知道主子定是无心之失,怎会介意呢。” 黛玉说着,心里却还是有些慌乱,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弘昼听了黛玉的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方才听你说起飞燕合德的事儿,本王倒是越发好奇了,你接着讲讲呗,这二人身处后宫,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 他这会儿是真的对这话题起了兴趣,想着借这话题继续和黛玉聊聊,也好更深入地了解她的想法,同时也能缓解一下方才的尴尬氛围。 黛玉微微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回主子的话,颦儿觉得飞燕合德身处后宫,虽有着倾国倾城之貌,可诸多身不由己,为了在那复杂的环境中生存,不得不依靠自己的美貌去争宠,看似风光,实则内心想必也是充满了无奈与忧愁吧。就如这《昭仪泪》的曲子,透着那股哀伤,或许也是在诉说着她们内心的苦楚呢。” 黛玉说着,眼里也泛起一丝感慨,仿佛是从这古人的故事里看到了自己如今在园子里的影子,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伤感。 弘昼听了黛玉这话,心里大为触动,他看着黛玉那微微泛红的眼眶,还有那带着几分伤感的神情,心里明白了几分,想着黛玉在这园子里,或许也有着和飞燕合德相似的无奈吧,不禁对她又多了几分怜惜之情,语气也越发温和地说道:“你这话说得倒也在理,身处那等境地,确实是有诸多不易。” 弘昼一边说着,一边细细地上下打量起黛玉来,只见黛玉那身形体态,看着弱不禁风,却透着一种别样的优雅气质,她临琴讲述典故的模样,更是增添了几分才情与超凡的风姿。再瞧她低垂着眉眼,仿佛心里满是感触,眼眶含泪,双颊晕红,那模样看着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之意。弘昼想着,黛玉这般才情与风姿,在这园子里当真是与众不同,越发觉得应该好好对待她,不能让她受了委屈才是。 原来,弘昼自从那日听勒克什来报捉拿柳湘莲,还搜出了白玉镯那事儿之后,心里就对可卿起了疑心,积攒了一肚子的疑惑与不满。他想着迎春、惜春姊妹的事儿,觉得必定是园子里有些复杂的纠葛,可一时之间又难以完全理清头绪。在他原本的想法里,园子里这些女子之间,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争风吃醋的情况,可他也希望大家能和睦相处,毕竟都是在这园子里陪伴自己的人。 只是那日勒克什求见,又和惜春献图的事儿凑到了一块儿。惜春年纪尚小,却做出那般举动,看似是 “羡慕情妃,求恕姐姐”,可弘昼心里明白,她肯定也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才会如此无奈。自己虽说平日里对园子里这些女子间的事儿,尽量秉持着公正的态度去看待,可当真瞧见惜春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委屈与害怕,他心里竟也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他便亲下旨意,只说迎春、惜春无罪,应当释放,让她们回紫菱洲去安顿,也是希望能平息这场风波,让园子里恢复些往日的安宁。而对于可卿,他却还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才好,毕竟这事儿牵扯颇多,还得再细细查证一番才行呢。 弘昼心里一直觉得,黛玉今儿来怡红院里抚琴引乐,或许是有着别样的想法,也许是想通过展示自己的才情,来与自己更亲近些,增进彼此的了解,倒不一定就是为了单纯地献身求宠幸。毕竟昨天在潇湘馆,可能发生了些让彼此有些隔阂的事儿,这会儿,她不过是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借这些典故来与自己交流,期望能让自己对她多几分认可呢。至于她讲那些飞燕、合德的典故,弘昼想着,大概是想借前朝的故事,来表达一些自己对于身处这园子里诸多无奈的感慨,也好让彼此的交谈更有深度些。 可哪知道,黛玉一路讲下来,那态度竟是分外恳切,把古事和今事放在一块儿说,细细剖析合德的悲哀,言语间满是对那些女子命运的惋惜,弘昼实在是琢磨不透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么一来,弘昼一时之间也没了那急着要对黛玉有什么过分举动、急于去亲近她的心思了,他定了定心神,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淡淡地、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问了一句:“你说这些个,却是啥意思?” 黛玉等的就是他这一问呢,一听这话,赶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从琴桌旁站起身来,然后朝着弘昼所在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微微欠身施了一礼,垂首说道:“颦儿我,在这园子里,见着诸多事儿,心中常有感慨,今日借这古事一说,也是斗胆想与主子探讨探讨,求主子您赐教一二,也好让颦儿知道往后该如何自处。” 黛玉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又谦逊,心里虽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足勇气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她站在那儿,身姿仪态端庄,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 弘昼听了,轻轻 “哦” 了一声,心里默默思索着黛玉这话背后的心思,便顺口回了句:“甚么事儿?” 哪晓得黛玉虽然姿态恭敬,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有着一种引人深思的感觉,那话语里透着几分感慨:“我等女子,自幼受着家中的教导,书上的熏陶,讲究的都是要品德端正、守好自身的名节呢,打心底里就希望能秉持着高洁的品性,不被那些纷扰的事儿沾染了自身的清誉;咱们女孩子,天性本就纯善,向往的是那一份纯净与美好,厌恶那些有违礼义的行为,这是自然而然的本心,是一直以来所坚守的。” 说到这儿,黛玉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倒是这世间,过往有着诸多不同的情形,男子们在一些事儿上,有着更多的自主与选择,有时行事或许便少了些约束。就拿那些史书所载的故事来说,不管是宫廷之中,还是寻常人家,女子的许多举动往往容易被人误解,哪怕是出于真心去对待他人,也可能会遭人非议,就像那飞燕、合德,还有昭君、西子这些女子,她们身处不同的境地,有着各自的无奈,却在后世常常被人片面地看待,落下些不太公允的说法,实在是令人叹息。” 弘昼听着黛玉这番话,心里倒是一愣,因为这些想法他以前还真没怎么仔细想过呢,当下便陷入了沉思。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又听黛玉依旧恭敬地说道:“且不说什么身份地位的差别了,就说在与人相处、为人处世这方面,女子往往更需要谨慎小心,顾及诸多方面。可有时候,即便再怎么用心,还是难免会被误解。就像那合德,身处后宫,她一心想着侍奉好君王,或许用了些旁人看来有些不妥的方式,可那也是在当时的情境之下,想要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她一个年轻的女子,心里头想必也是有着诸多的无奈与委屈,只是这些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理解呢?所以颦儿斗胆请问主子,咱们在这世间,该如何去把握好分寸,既能坚守自己的本心,又能让周围的人理解认可呢?” 弘昼听出了黛玉这番话语里,有着一种感慨世事、渴望正名的意味。可再仔细一琢磨,他突然意识到,这丫头好像是在借古事来表达对当下一些事儿的看法,隐隐有着为某些情况鸣不平的意思,只是这其中是不是在暗指什么,他还得再思量思量。弘昼一下子就有些严肃起来了,脸色也变得凝重了些。 这会儿他再低头仔细打量黛玉,瞧着她那花容月貌,满头青丝,身上穿着典雅的衣裳,旁边还放着那把古琴,看着就是一副知书达理、才情出众的模样,透着一种让人欣赏的气质。虽说觉得她这话里可能有别的深意,但也不好轻易就断定她是别有用心,毕竟黛玉向来就是个有想法、有主见的女子。 弘昼现在的心思可不像刚进大观园那时候了,如今,他在这园子里见多了各种事儿,对女子们的相处也有了更多的考量,虽说有着自己的威严和地位,但也明白要公平对待大家,不能随意就动气责罚了。 就照他这会儿的性子,要是依着自己的想法来,也不会贸然就对黛玉怎样,既然黛玉说出这样一番话,那还是得好好聊聊,把话都说开了才是。于是,他便缓和了一下神色,说道:“你这话说得倒也值得思量,只是这世间诸多事儿本就复杂,哪能简单就论断清楚呢,你且说说你的想法吧。” 黛玉今儿来之前,其实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弘昼是认可还是质疑自己的话,都要把心里的想法坦诚相告。只是她到底还是个矜持的女子,心里也害怕弘昼误解自己的意思,又怕自己说得太直白了惹他不高兴。她心里明白,以自己现在的处境,与弘昼好好交流才是正事儿,可又担心把握不好那个度。刚才与弘昼交谈时,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这会儿听到弘昼这话,那语气还算平和,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可还是不敢大意,斟酌了一下语句,才缓缓说道:“颦儿觉得,不管是古是今,为人做事,最重要的便是无愧于心,女子虽有诸多限制,但只要行得正、坐得端,旁人的看法终究只是一时的,可这道理说着容易,做起来却难,就像那合德,哪怕她尽力去做好,却还是落得那般名声,实在是让人无奈呢。” 弘昼听了,微微点头,说道:“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只是这世间人多口杂,想要让所有人都理解认可,本就不易。” 他看着黛玉,心里对她又多了几分欣赏,觉得她能有这样的思考,确实不简单。 弘昼瞧着黛玉这会儿的模样,看着虽是柔弱,可又透着一股倔强,那种独特的气质很是吸引人。他心里终究还是挺认可黛玉的这番见解,也没了之前那些不好的念头,想着还是要和她好好探讨这些事儿,也好让彼此都能更明白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呢。 其实黛玉今儿个这么做,也可以说是早有思量的。她虽然外表看着清冷又娇弱,可骨子里,对自己的才学、见识这些是很有自信的,总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有着独特的优势。虽说无奈身处如今的境地,心里也怜惜自己的这份不易,可她心里总有这么个念头,就是觉得:“哪怕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也要通过自己的智慧,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价值,也好让自己能在这园子里过得更有意义些。” 所以她一直在心里盘算着,想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在这个有着重要地位的主子弘昼面前,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思考与见解呢。她想着,凭借自己所学的那些知识,还有那聪慧的头脑、能说会道的口才以及那文雅的气质,一定能和弘昼有一场有意义的交谈,让他对自己多几分认可与尊重呢。到时候,哪怕还是有着诸多无奈,可至少自己的这些心思也算是有了回应,也能慰藉一下自己这一直以来的委屈和不甘。 其实黛玉今儿个这么做,也可以说是一时兴起,可也算是心里头早有盘算的。她虽然外表看着冷傲又孱弱,可骨子里,对自己的才学、容貌这些是很自负的,总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比别人强。虽说无奈身处这复杂的环境,心里也怜惜自己这一身的清白与傲气,知道在这诸多身不由己的规矩之下,总要面对诸多无奈之事,可她心里总有这么个念头,就是觉得:“哪怕是要遭受些不如意,哪怕是要历经艰难,那也得保有自己的气节与格调,这样才不算辜负了自己。” 所以她一直在心里纠结犹豫着,想着要找个机会,在这个让她又敬又怕、想靠近又有所顾虑、想表明心意又觉得诸多阻碍的主子面前,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呢。她想着,凭借自己所学的那些知识,还有那咏絮之才、博古通今的见识、能说会道的口才以及那风流委婉的气质,一定能在主子面前一展身手,把自己的不凡之处展现出来呢。到时候,要是主子真能赏识有才学之人,就算是自己在这过程中受些委屈,那也算是有了点价值,好歹也能慰藉一下自己这一直以来的委屈和不甘。 黛玉心里其实早就做好了打算,她想着,哪怕这主子就是个观念守旧、难以通情达理的人,根本辨不清学问道理,被自己这么一说,恼羞成怒之下,狠狠地责罚自己,哪怕是给自己定下诸多严苛的惩处,甚至让自己因此陷入困境,那也算是自己把平生的才学都展现出来了,能落个问心无愧的结局也好。到时候,园子里的其他女子们,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头肯定也会敬重自己的这份坚守,觉得自己到底是与众不同的,总好过在这儿一直煎熬着,过着这种身不由己的日子呢。 第103章 怡红院内起风波,黛玉陈情险事多 今儿,拢翠庵中观音堂内,阳光透过斑驳树影洒落在地,本该是一片静谧祥和之景,却不知怎的,透着几分萧索之意。黛玉近日被园子里那些纷繁复杂的烦心事搅得心烦意乱,心中烦闷难遣,便怀揣着虔诚之心来到此处,只盼能寻得片刻安宁,暂避那些扰人的琐碎。 谁料,在此处竟与境遇凄惨的可卿不期而遇。只见可卿发丝凌乱,往日那红润的面庞如今苍白如纸,眼神中满是绝望与哀伤,仿佛生命的光彩正从她身上渐渐消逝,徒留一副将死获罪之奴的悲凉模样。她的衣衫也不复往昔的整洁光鲜,隐隐透着破败,整个人恰似那在风雨中飘摇的残花,随时可能凋零散去。 黛玉见此情景,又听着可卿那满是凄凉可叹、饱含对命运无奈叹息以及对世间不公悲愤控诉的话语,心底那根柔软的弦被深深触动,平日里深藏的悲悯之情瞬间涌上心头,愁肠百结,不禁对可卿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她暗自思忖,自己与可卿虽身份地位略有差异,可在这园子里,又何尝不是都被诸多无奈之事束缚,在命运的旋涡中苦苦挣扎呢? 思及此处,黛玉一横心,决定凭借自己所学的诗书典故,借着蕴含深意的话题去讽劝主子,盼着主子能有所触动,对园子里女子们的处境多些体谅,说不定还能改变当下这压抑的现状呢。她深知此举风险极大,可看着可卿那可怜模样,想要为姐妹们争取些权益的念头越发强烈,终究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怀着忐忑又坚定的心情,黛玉脚步看似轻盈,实则每一步都似带着千钧重负般,来到了怡红院。踏入那熟悉却又透着几分陌生的院落,她径直朝着摆放着小川琴的绛红书房走去。走到琴前,她轻轻拂去琴身上那薄薄一层灰尘,宛如拂去这世间的纷扰,而后缓缓坐下,将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之上,奏响了那带着无尽思绪的琴音。 随着琴音悠悠响起,黛玉徐徐讲起古今之事,吟诵着饱含情感的《归风赋》,诉说着那些引人深思、感慨万千的情理。她声音婉转悠扬,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坚定,每一字、每一句都似从心底深处流淌而出,饱含着她对世间种种的看法、对女子命运的感慨,以及对园子里不公之事的暗讽。她心里盼着借此考较主子,若主子能与她对上几句机锋,说出些有道理的话,真正理解女子们的不易,那便遂了她的心意。她甚至幻想着主子听后会恍然大悟,进而改变对待众人的方式,让园子里重现往日的和谐欢乐。 然而,主子的反应却出乎她意料。主子口吻中已然透着恼怒,微微皱起的眉头,那隐隐带着寒意的眼神,都彰显着心中的不悦,可却既不狠狠发落她,也不和她对上几句机锋,既不辩说其中道理,也不讲园子里的变故由来,就那样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径直朝着她走了过来。 这一下,可让黛玉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窘迫境地。黛玉向来在园子里身份特殊,众人平日里对她多有几分敬重,加之她此前一直托病躲闪,守着闺阁矜持,秉持着玉洁冰清的品性,女孩子家最为在意的体己之处,即便藏在衣衫之下,此刻也让她羞愤不已。她本就是心思细腻又敏感的人,平日里与姐妹们稍有亲昵举动,都会脸红害羞,更何况此刻这般情境。 被主子如此靠近,黛玉顿感一股生平未有的紧张羞耻之感,如电闪雷鸣般瞬间传遍全身,蔓延到每一根骨头、每一处关节,那感觉比与姐妹们偶尔的亲昵接触更让她难以忍受。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中原本坚守的 “玉洁冰清”“仙才灵性”“孤芳自赏”“贞洁女德” 仿佛受到了冲击,恰似坚固的城堡被人找到了破绽,开始出现丝丝裂缝,满心苦涩,不禁思忖自己该如何自处,曾经那些自傲的资本此刻竟摇摇欲坠,这种滋味实在难受。 黛玉羞愤到了极点,再也忍不住,呜咽着发出一声饱含委屈、羞耻与痛苦的惊呼,似要将心中所有情绪通过这一声呼喊宣泄出来。紧接着,她只觉肝肠寸断,羞耻与痛苦交织在一起,难受至极,脸颊涨得通红,宛如春日里盛开到极致的桃花,红得让人心疼。气息一闭,整个人好似失去支撑,身子向后猛地一仰,原本跪着的身子,腰肢一软,便坐到了自己的小腿上。 黛玉本就身子单薄,平日里多走几步路都会疲惫不堪,今日初次遭遇这般窘迫之事,才发觉那种难受的感觉远比想象中强烈,仿佛一场大病突然袭来,整个人没了力气,软软地瘫在那儿。她身子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那模样着实让人心疼,旁人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 她这一软倒,旁人瞧着倒像是故意躲闪推让,使得绛红书房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好似阴云层层压来,原本透着文雅静谧的书房,此刻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主子的脸色原本还未来得及变化,此刻一下子沉了下来,平和的面容变得冷峻无比,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正要发作。 地上跪着的紫鹃,心思向来细巧,又一心牵挂着黛玉,平日里将黛玉的衣食住行照顾得无微不至,时刻关注着她的喜怒哀乐。此刻见此情形,吓得脸色惨白,原本红润的小脸毫无血色,犹如冬日里被霜打过的花儿一般。她心急如焚,顾不上主子没开口、自己只能跪着的礼数,脱口而出喊道:“姑娘不可撑着!” 在这园子里,虽说主奴之间有着诸多规矩讲究,主子行事有时确实会让下人有些为难,但女孩子一时害羞着急,稍有躲闪推搡动作,也算情理之中的反应。 只是黛玉此前在潇湘馆就已逆了主子心意,紫鹃一直担惊受怕,犹如惊弓之鸟,满心都是愁绪。在她心里,黛玉冰清玉洁、气质风流婉转,身处这复杂环境,面临诸多无奈,着实可怜。可既进了园子,早晚都得面对这些复杂情况,黛玉模样、体态在园子里皆是上乘,却一直借口生病、害羞躲着,又有凤姐护着,这都拖了一年多了。紫鹃深知主子脾气,看似大度,可一旦真动怒,后果不堪设想,每日都默默祈祷黛玉能顺遂,眼下这场景,让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实在害怕黛玉因此遭受责罚,所以一时惊惶,忍不住开口相劝。 而黛玉此刻正喘息着,急促的呼吸声在这安静又压抑的书房里格外清晰,身子如风中摇曳的弱柳,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她下意识地回眸瞧了紫鹃一眼,眼神里满是慌乱与无助,似在向紫鹃求救,可自己心里也是一片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明白自己刚才的躲闪动作确实失礼,可让她这会儿主动往前凑,她那倔强孤傲的性子又实在不肯。 倒是主子,此刻还算沉得住气,手又往前伸了伸,不过只是在黛玉衣衫的袖口之处,轻轻搭了一下,微微拍了拍,做出一个安抚又似提醒的动作。虽是寻常触碰,可在这紧张氛围下,主子一触碰,便觉那衣袖质地细腻,手感柔软,也能察觉到黛玉的紧张与不安,心里明白自己的举动给她带来了不小压力。 可叹黛玉,心里虽百般不情愿,却终究不敢再躲,而且也实在没了力气,只好红着脸,扭过头去,咬着嘴唇,任由主子这般举动。她嘴唇都被咬得微微泛白,模样既委屈又倔强,眼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仿佛在坚守着最后一丝尊严。 主子一边做着动作,一边冷冷哼了一声,像是终于找到话头,说道:“你这丫头,不过是背了几句史书,读了几首诗词赋,就敢这么半吊子似的来糊弄你主子。说什么女儿家天性里就是冰清玉洁的,男人却就爱那些放纵的事儿,还扯什么阴阳不合,男女各异的,我看你,就是那些酸秀才胡编乱造的传奇本子看多了,走火入魔了吧。真当本王是个啥都不懂的草包,能被你这么轻易地玩弄在股掌之上?你懂什么经纶大道,什么主奴伦理。照你的意思,竟是把本王比作那昏庸无道的人了,那你呢,自然就觉得自己是那与众不同、超凡脱俗的了。” 主子这一番话,透着浓浓的不满与责备,每一个字都如冰冷石块,朝黛玉砸来,让她本就受伤的心又添几分疼痛。黛玉被这一连串逼问,羞得满脸通红,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再到脖颈,整个人仿佛都被羞意笼罩。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衣衫,可她听着主子的话,心里觉得并不在理,本想回嘴,又怕再惹是非,一时不敢贸然开口。 她委屈极了,心想自己本是出于好心,借典故说说女子们的不易,盼着主子能有所改变,怎就被主子这般误解了呢?她默默想着自己说过的话,觉得并无过错,女子本就该守着品性,可这世间对女子诸多苛求,男子行事却常太放纵,她不过是想让主子明白这个道理,怎么就成了糊弄主子,还把主子比作昏庸之人了呢? 没等黛玉多想,主子的手在她袖口处停留片刻后便收了回去,见黛玉一脸诧异,又冷冷说道:“你满嘴都在胡言乱语呢。我这么做,就是要让你明白,这世间之事,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片面。老天爷创造了人,不管男女,都有七情六欲,都有着对情爱的向往,这才是人的本性,不管尊贵卑微,男人也好,女人也罢,皆是如此。你身为女儿家,又生得有几分姿色,就觉得全天下男人都是贪色的坏蛋,女人都是冰清玉洁的仙子了,却不知凡人皆有欲望。只是,人人都有欲望,若天下都顺着欲望行事,那可就成了个没有规矩、跟禽兽没两样的世界了。” 主子这番话,让黛玉心里又是一震,她虽仍觉委屈,却也不禁开始思索话里的意思。她想着,主子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人都有七情六欲,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能不顾规矩、肆意妄为,女子守着贞洁与品性,难道有错吗?她心里越发纠结,一方面觉得主子误解了自己,另一方面又觉得主子的话值得好好思量,只是此刻满心委屈与慌乱,实在没心思细细琢磨。 此时,书房里气氛依旧紧张压抑,紫鹃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担忧地看着黛玉,默默祈祷风波尽快平息。晴雯站在一旁,同样一脸紧张,不时看看主子,又看看黛玉,手心里都攥出了汗,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整个书房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让人喘不过气,众人都盼着这僵持局面能早日打破,却又不知接下来会怎样,只能在这紧张氛围中煎熬等待。 黛玉微微抬起眼眸,偷偷看了主子一眼,眼神里满是委屈、倔强与一丝难以言说的迷茫。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又默默地低下了头,那柔弱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可主子脸色依旧冷峻,并未因她这可怜样子而心软,书房里依旧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轻轻抽泣声,诉说着此刻揪心的场景。 过了好一会儿,主子才又缓缓开口道:“你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怎么今儿就犯起糊涂来了。本王待你们这些女子,自问也算宽厚了,在这园子里,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也不曾太过为难你们,可你倒好,竟想着用那些话来编排本王,你可知这是何等地不妥。” 主子语气虽仍带着责备,但相较于之前,似稍有缓和,像是在试图跟黛玉讲道理,让她明白自己的过错。 黛玉听了这话,越发觉得冤枉,鼓起勇气,带着哭腔说道:“主子,颦儿绝无编排您的意思,只是想着借那古往今来的事儿,说说这世间女子的不易,盼着主子您能多体谅体谅我们罢了,怎就成了编排您了呢。” 她声音微微颤抖,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模样着实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想为她辩解几句。 主子皱了皱眉头,似乎没想到黛玉会反驳,不过倒也没立刻发火,只是说道:“哼,体谅你们?你们在这园子里,不愁吃穿,生活无忧,还有何不易之处?倒是本王,每日里要操心诸多事务,还要顾及你们的心思,你们倒好,不知感恩,还诸多怨言,你倒是给本王说说,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黛玉咬了咬嘴唇,努力平复情绪,说道:“主子,您只瞧见了我们表面的衣食无忧,却不知我们心里的苦。我们身为女子,自幼便被教导要守着诸多规矩,要注重名节,行事处处得小心谨慎,稍有不慎,便会遭人非议。就如那飞燕、合德,虽有着倾国倾城之貌,可身处后宫,诸多身不由己,为了生存,哪怕做了再多努力,却还是被后人误解,落下不好的名声。我们在这园子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都可能被人曲解,我们的无奈与委屈,又有谁能真正明白呢。” 主子听了黛玉的话,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里不禁思索起来。他觉得黛玉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这园子里的女子们,看似生活安稳,细想之下,确实有着诸多束缚,或许自己平日里真的忽略了她们的这些心思。可嘴上却还是说道:“哼,那照你这么说,你们就可以随意妄为了?只要觉得自己委屈,就可以不顾规矩了?” 黛玉赶忙摇头,说道:“主子,颦儿绝无此意,只是想着,咱们在这世间,虽有规矩约束,可也该多些理解与体谅,这样大家才能相处得更和睦些,园子里也才能更安宁。” 她此刻满心盼着主子能听进自己的话,真正理解女子们的苦衷,哪怕只是稍微改变一下对待她们的态度也好。 弘昼本就一直为这事儿心烦着呢,被黛玉这么一搅和,心里那股火越烧越旺,情绪越发激动,渐渐都有些口不择言了。“你也不想想,本王定下园子里那些相处的规矩是为了啥?那自然是本王想让诸事有序,同时也是为了让你们能自在些。那秦氏可就挺适应这规矩呢,哼,本王都允许她在规矩内行事了,她还不知足。还有你呢,你敢说你在园子里,就没借着本王定下的规矩,和旁人有过些正常往来,偶尔放松一下?怎么着,在外头总是一副清冷的样子,这被本王稍微提点一下,心里就有别样的想法了是吧?难道非得让你当那高高在上的小姐、姑娘,让别人都顺着你,你才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才觉得符合你的心意?哼,难怪圣人会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真是一点儿都不假。你还在这儿跟我扯什么古籍典故的,难道真以为本王好糊弄,是无知可欺的吗?还说什么别的话来辩解,既然你平日里性子那么冷淡,如今又处在这样的境况中,那本王可得好好治治你这性子,得让你把那藏在里头的真实模样给露出来,本王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一边说着,那火气是越来越大,之前因为可卿的事儿积压在心里的怒火,这会儿彻底爆发了出来。他嘴里说着 “让你知晓些厉害”,其实也就是一时恼怒,顺口说出来的气话罢了。说完这话,他回过身,四处打量着,像是在寻思有什么办法能达成他说的那意思,眼睛就像在审视什么物件似的,上上下下把黛玉打量了个遍,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主意,便大声喝道:“地上跪着的两个丫头,你们家小姐觉得冷,把火盆子给靠过来点儿。” 晴雯和紫鹃早就被弘昼这一通暴怒吓得浑身发抖,跟筛糠似的,听到他这突如其来的命令,都有些懵了,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明白过来。紫鹃下意识地瞧了瞧晴雯,没办法,两人只能挣扎着站起身来,一人扶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端起那正在烧着的火盆子,从屋子那头朝着琴炕这边慢慢挪过来。 这火盆子一靠近,那火光映照之下,弘昼、黛玉的脸庞和衣裳都被染上了一层火红的颜色。可弘昼却不满意,狞笑着摇了摇头,大声喝道:“还远着呢,再近些!” 紫鹃这会儿还迷糊着呢,不知道弘昼到底要干嘛,晴雯倒是隐隐猜到了几分,可在这时候,她哪敢违抗,也不敢劝说,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把那火盆子又往炕边挪了挪,一直挪到紧紧挨着黛玉的地方才停下。 这火盆子靠得这么近,那热气一下子就扑面而来,就连弘昼都顿时觉得一股热流涌上来,额头上很快就冒出了汗珠。再回头一看黛玉,她本就身子孱弱,身上穿的那落羽裙子又是两层有着细密纹路的,这热气一烘,才不过一会儿的工夫,那细密的汗珠就从她的鼻尖、手背、额头上渗了出来,和满脸的泪水混在一起,看着颇为狼狈。 黛玉一开始心里还挺疑惑的,不明白弘昼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可随着热气不停地往上涌,她只觉得浑身越来越燥热,疲惫感也一阵阵袭来,眼前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了,那汗珠却不受控制地从全身的肌肤往外冒,根本由不得她愿不愿意。 又过了一会儿,弘昼在那儿冷冷地看着,一声不吭,黛玉只觉得自己的背脊都已经湿透了,那汗水黏糊糊的,让她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感觉自己身上很是不适。再这么下去,额头、腋下、大腿等地方,都被汗水浸得湿淋淋的,那感觉又湿又闷,十分难受。 第104章 讽劝主心愁绪涌,话语相逼意奈何 且说此时,黛玉她这会儿口干舌燥的,脑袋也越发眩晕,偷偷抬眼瞧了瞧弘昼,见他神色严肃、目光审视地盯着自己,又赶忙低下头,心里又羞又急,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很窘迫呢。 黛玉心里想着,自己今儿出来本就穿得单薄,只穿了内衣,还有那双素净的长袜,外面就套着这条落羽裙。这落羽裙虽说材质是丝绵织就的,可上面用的是那种带着细腻纹路的蚕丝绣着落羽的纹路,这种料子一沾到水就变得有些贴合身体了。至于里面的贴身衣物,那也是较为轻薄的。这会儿自己身上不停地出汗,那裙子就跟被水浸过了似的,紧紧地贴在身上了。 原本这裙子裙摆是散开的,看着还挺雅致的,可现在被汗水一弄,都已经紧紧贴在两条大腿上了,把腿部的轮廓都清晰地显露出来,看着倒有些不自在了。再看那脚上的长袜,一直延伸到大腿处,这会儿在汗水的映衬下,也显得有些突兀,任谁瞧上一眼,都能看出那种因汗水造成的异样感来。 再往上看,虽说里面穿着衣衫,还不至于让人看得太清楚,可黛玉自己能感觉到,那汗水已经把衣衫都打湿了一部分,她心里又羞又怕,担心自己这样的狼狈模样被弘昼瞧见了,一想到这儿,心里那股羞耻、酸涩、恼怒的情绪就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下意识地想要整理一下衣衫,可这一动,却感觉自己越发疲惫了,身子也越发发软了。 黛玉本就身子弱,被这近在咫尺的炭盆这么一熏,出了一身的透汗,整个人越发没了力气,身子软塌塌的,看着很是虚弱。她只觉得自己浑身脏兮兮的,心里别提多别扭了,越这么想,她就越觉得口干舌燥,心里头思绪乱飞,那浑身的燥热不适、羞耻无奈、被为难的痛苦,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越发浓烈了。 可弘昼呢,这会儿也不动手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就像利箭一样,刺得黛玉心里直发慌,感觉他那眼神扫过的地方,就好像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似的,心里的羞耻和痛苦更深了一层,眼泪止不住地流,连嘴里发出的声音都变得绵软无力了,她心里明白,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是很失态。 这边黛玉被折腾成这副模样,不过片刻工夫,就显得很是狼狈了。晴雯在一旁瞧着,心里也觉得黛玉可怜,可她心里也清楚,弘昼这做法虽说有些过分,可也算是在惩戒黛玉。她知道黛玉打小儿就身体不好,恐怕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可掂量着自己的身份,又想着黛玉如今也是处于这样的从属地位罢了,她实在是没那个胆量去劝说。 倒是紫鹃,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看着黛玉都已经神情萎靡了,“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没一会儿,头皮都给磕破了,嘴里一边哭着,一边哀求道:“主子,主子!主子您要怎么处置姑娘,按道理来说,那都是您的权力,我们做奴仆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姑娘她打小儿就体弱多病的,您这么折腾她,她哪受得了,万一要是有个好歹,主子您不就少了一个陪伴您的人了嘛。求主子您开开恩,求求您了,呜呜…… 我真的是求求您了,您就饶了姑娘这一回吧。主子您要是想让姑娘好好侍奉您,那都行,只要您能放过姑娘,别再这么折磨她了,呜呜…… 我们姑娘那可是品性高洁的,身子又娇弱,这园子里可没人比得上呢。主子您要是心疼姑娘,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别再拿这炭盆熏她了,她真的经受不起了,呜呜……” 弘昼本来就是一时气头上,想稍微惩戒一下黛玉,也没料到黛玉这身子如此柔弱,被炭盆这么一烤,竟然出了这么多汗,浑身湿透,这会儿看着很是虚弱的样子。听着紫鹃哭得那么凄惨,他心里其实也生出了两分悔意,毕竟心里还是舍不得就这么把黛玉给折腾坏了,也怕再这么继续下去,黛玉真的会出事儿。于是,他就顺着紫鹃这话给的台阶,顺势下了,挥了挥手,示意紫鹃和晴雯赶紧把炭盆挪开,挪到一丈多远的地方去。 这炭盆一挪开,弘昼那怒气虽说还没全消,可手却伸过去,一把将浑身湿漉漉的黛玉扶了起来。这一扶,只觉得触手之处都是黛玉衣衫上的汗水,湿湿滑滑的,就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手上也有了几分轻重,就这么扶着黛玉,嘴里还继续说道:“怎么着,刚才本王不过是想让你暖和暖和,你就出这么多汗,都成这样了,还说什么自己性子清冷呢,哼!” 黛玉这会儿早就没什么力气了,本来身子就孱弱,出了这一身透汗,这会儿被热气一蒸,又被冷风一吹,身子忽冷忽热的,实在是经受不住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能任由弘昼扶着自己,听着他说着那些话。她心里明白弘昼这是故意找话来说自己呢,可她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如今处在这样的境地,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就算说什么,也不过是让弘昼再多些为难自己的由头罢了。 紫鹃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令人揪心的场景,早已是心急如焚,只觉得双腿发软,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眼见着黛玉遭受这般委屈与难堪,她心里别提多难过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而她自己处在这样尴尬又为难的境地,心里也是又急又乱,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搅得她心绪难平。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更让紫鹃揪心。弘昼似乎仍未消气,竟对黛玉说道:“林丫头,你今日之举,实乃大错。本王念你年幼无知、身子又弱,暂且不与你计较,但你需得受些教训,方能长记性。” 说罢,他看向紫鹃,眼神严厉:“你去,把她的外裳褪去。” 紫鹃闻言,如遭雷击,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弘昼,嘴唇颤抖着说道:“主子,这…… 这万万使不得啊!姑娘她…… 她怎能受此大辱。” 弘昼眉头一皱,呵斥道:“本王的话你也敢违抗?还不快去!” 紫鹃泪流满面,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主子,姑娘是金枝玉叶般的人儿,您这样做,会毁了姑娘啊。求您开恩,饶了姑娘这一回吧。” 弘昼却不为所动,冷冷地说道:“哼,本王自有分寸,你若再违抗,连你一起惩罚。” 紫鹃绝望地看向黛玉,黛玉此时已是面如死灰,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她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 紫鹃无奈,只得颤抖着双手,去解黛玉的外裳。每解一个扣子,她的心都像被刀割一般。黛玉则紧闭双眼,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遭遇如此奇耻大辱。 当外裳褪去,黛玉只着中衣,蜷缩着身子,试图遮住自己。弘昼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竟也闪过一丝不忍,但他仍强装严厉:“林丫头,今日之辱,你需铭记,莫要再挑战本王的权威。” 黛玉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流泪,她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崩塌了。 紫鹃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她怨恨自己的无能,无法保护姑娘。而晴雯在旁边也是满脸惊恐,大气都不敢出。 弘昼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心中的不忍占了上风,他挥了挥手,说道:“罢了,给她把衣裳穿上吧。” 紫鹃如蒙大赦,赶忙给黛玉穿上外裳,扶着她,生怕她再次受到伤害。弘昼看着黛玉那虚弱又凄惨的模样,心中有些懊悔自己刚才的冲动,但他作为主子,又不愿轻易表露出来。 “林丫头,今儿你这般行事,本就是在挑战本王的底线,你可知错?” 这话虽是质问,可语气里也透着他复杂的情绪,既有对黛玉之前言行的不满,又有着对她当下处境的别样感触。 黛玉早已被折腾得没了力气,只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心里满是凄苦,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往后不知该如何是好,原本珍视的那些品性与尊严,此刻仿佛都摇摇欲坠了。 但听到弘昼的质问,她虽满心无奈,却也知道不能不回应。自己一直坚守的内心世界,想要维护的最后一丝体面,终究要在这一次次冲突中努力保全。她这几日心里本就乱糟糟的,满是纠结无奈的念头,可又不想失了基本的礼数和德行。 于是,她咬着牙,用细弱得像蚊子叫一般的声音回道:“主子,颦儿自知今日多有冒犯,只是心里着实觉得可卿之事或有误会,这才斗胆来说上几句。颦儿如今身处此地,也明白该守着本分,只是一时情急,还望主子莫要怪罪。颦儿往后自会谨小慎微,依从主子的意思行事,只盼主子能宽宏大量,莫要与颦儿计较了。” 弘昼听了她这话,觉得这丫头虽看着柔弱,回应的话里却透着股倔强劲儿,当下竟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丫头,总是有这许多话说,罢了罢了,今儿这事儿,本王也不再多为难你了,你且好生歇着,往后可莫要再这般莽撞了。” 说着,便挥了挥手,示意黛玉可以退下了,自己则坐在那儿,陷入了沉思之中。 紫鹃见弘昼这般态度,心里松了一口气,赶忙扶着黛玉,想带她离开这难堪之地。黛玉身子虚软,全靠着紫鹃搀扶,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挪着,那模样着实可怜。 弘昼站在原地,望着黛玉离去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他深知今儿这事儿,确实是自己的脾气上来,没把控好分寸,让那娇弱的林姑娘受了这般委屈和苦楚,心里头也隐隐有些懊悔。 这园子本就是他费心经营的一方天地,园中的女子们各有各的才情样貌,各有各的脾性,而黛玉在他心里,一直是极为特别的存在。她那出口成章的才情,眉眼间的灵秀,还有那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清冷气质,都如同钩子一般,牢牢地勾住了他的心思。以往见她总是托病躲闪,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心里就莫名地想让她放下那些矜持,能与自己亲近些、顺服些,可哪曾想,今儿这一闹,竟险些酿成大祸。 他一边踱步,一边回想着黛玉那委屈至极的模样,泛红的眼眶,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肯大声哭泣的样子,还有那被炭火熏烤后虚弱无力、几近昏厥的状态,越发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虽说这园子里主奴有别,规矩不可废,可看着黛玉如此遭罪,他那原本坚定的心思也开始动摇了起来。 “唉,往后还是得克制着自己这随性的性子才好,莫要再因一时意气,伤了那丫头了。” 弘昼暗自思忖着,停下了踱步的脚步,抬眸望向窗外,园子里的景色依旧,花花草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可他却没了往日欣赏的闲情逸致,满心都是对黛玉的担忧。 且说紫鹃扶着黛玉,一步一步艰难地往潇湘馆走去。黛玉这会儿已然没了什么力气,整个人几乎是半靠在紫鹃身上,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原本轻盈的步伐,此刻变得无比沉重。 “姑娘,您再坚持坚持,咱们马上就回潇湘馆了,回去好好歇着,调养调养身子,往后可千万别再这般冒险了呀。” 紫鹃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黛玉,一边轻声劝慰着,声音里还带着未消散的哭腔,眼中满是心疼与关切。 黛玉微微点了点头,虚弱地说道:“我知道了,今儿这一遭,算是彻底明白了,在这园子里,咱们终究是身不由己,往后我会小心的。”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却透着一丝无奈与悲凉,仿佛经过今日之事,那原本还存着的些许抗争之心,也被消磨了不少。 好不容易回到了潇湘馆,紫鹃赶忙将黛玉扶到床上躺好,又轻手轻脚地去打来温水,拿了干净的帕子,细细地为黛玉擦拭着脸和手,想让她能舒坦些。随后,又赶忙去翻找出平日里备着的调理身子的药,准备给黛玉煎上一剂,好让她能尽快恢复些元气。 晴雯在一旁也是忙前忙后,将屋里的门窗关好,免得有风吹进来,让黛玉着了凉,又贴心地在黛玉的脚边放上了暖炉,还把床铺掖得严严实实的,嘴里念叨着:“姑娘,您可得快点好起来呀,您这一病,咱们这潇湘馆都没了往日的生气了,奴婢们看着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黛玉微微睁开双眼,看着忙忙碌碌的两人,心中满是感激,轻声说道:“有你们在,真好,今儿也辛苦你们了,为了我这般担惊受怕的。” 紫鹃走到床边坐下,握住黛玉的手,说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伺候姑娘,那是本分,只要姑娘能好好的,咱们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姑娘您先歇着,我这就去给您煎药去,喝了药,睡上一觉,说不定就舒坦多了。” 说罢,便起身往屋外走去。 黛玉闭上双眼,想要睡去,可脑海里却依旧不断地浮现着今儿在怡红院发生的种种,弘昼那愤怒又带着些许复杂神色的面容,那咄咄逼人的话语,还有自己那窘迫到了极点的模样,怎么都挥之不去。她心里头乱糟糟的,满心的委屈、无奈和后怕交织在一起,哪里能睡得着呢,只是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任由思绪纷飞。 第105章 小说奇情展画堂,邀君互动共参详 亲,我作为小说主角,诚邀各位网友参与互动阶段,你们来帮助我选剧情发展走向。 选择一:白玉镯盗案 原来,自那日弘昼正红旗门人将军勒克什来报信,称捉得柳湘莲且搜出白玉镯之时,弘昼的心便猛地一沉,仿若坠入了黑暗的深渊,一股恼意如毒藤般在心底悄然滋生、肆意蔓延。彼时,天空中乌云密布,沉甸甸地压在大观园上空,仿佛是不祥之兆。他眉头紧锁,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虽尚未往更险恶的方向猜疑,可眼见园中近来风波不断,事端频出,尤其是迎春、惜春姊妹屡遭磨难,那楚楚可怜之态像一把锐利的刀,狠狠地刺痛着他的心。他站在回廊下,看着园中略显萧瑟的景色,花花草草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在微风中瑟瑟发抖,他在心底暗自思忖,莫不是有那居心叵测之人暗藏祸心、蓄意挑事,乃至内外勾结、为非作歹?这念头一起,便如杂草般在他脑海中疯长,让他心烦意乱。 弘昼本以为,这园中的女子们平日里偶有争风吃醋、耍些小心机之举,说到底,也不过是想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多得些眷顾,谋个安稳日子,此乃人之常情,亦为女儿家的娇俏趣味所在。就像平静的湖面偶尔泛起的涟漪,只要不掀起惊涛骇浪,倒也为这园子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毕竟这园子里女子众多,磕磕碰碰、小打小闹在所难免,只要不越过那道看不见的底线,不破坏这园子的和谐,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然而,若有人心怀鬼胎,阴谋害人,将这原本宁静祥和的大观园搅得乌烟瘴气,让这些娇弱的女儿家们陷入险境,那便是他绝难容忍之事。他深知这些女子身世各异,大多命途多舛,她们就像一朵朵在风雨中飘摇的花朵,本期望这园子能成为她们的避风港,可如今这安稳似要被打破,怎叫他不怒?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仿佛要将那幕后黑手烧为灰烬,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愤怒而变得炙热起来。 选择二:贾迎春之冤 就拿迎春和贾琏私相通信一事来说,消息传来之初,弘昼便如被点燃的火药桶,怒不可遏,彼时狂风骤起,吹得园中的树叶沙沙作响,似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悲鸣。他即刻差人彻查。这一查之下,却发现贾琏竟是对整件事懵然无知,显然是有人伪造书信,故意引迎春入局,欲陷她于麻烦之中。弘昼想到此处,对那暗中捣鬼之人的愤恨便如汹涌澎湃的岩浆在心中熊熊燃烧。他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想着,此人定是阴毒至极,竟用如此下作手段,去陷害一个本就命运坎坷的弱女子。他仿佛能看到迎春那无助的眼神和颤抖的身躯,心中对迎春的怜悯如潮水般涌来,同时对那作恶之人的怒火也越烧越旺。他在室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带着愤怒与焦急,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微微晃动,茶水在杯中荡漾,似也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 在彻查过程中,弘昼派去的人从迎春的住处搜出了一些可疑的物件,看似是与那伪造书信相关的线索。这些物件被呈到弘昼面前时,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室内的光线也变得昏暗,他的眼神愈发冷峻。他仔细端详着那些物件,试图从其中找出蛛丝马迹。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他深知这些线索可能是揭开真相的关键。此时的他,心中既有对迎春遭遇的同情,更有对那幕后黑手的痛恨,这种复杂的情绪让他坐立不安。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周围的黑暗似乎要将他吞噬,只有找到真相才能驱散这片阴霾。 他亲自询问迎春,看到迎春那惊恐又委屈的模样,弘昼的心软了一下。迎春哭着诉说自己的无辜,说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自己房中的。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打湿了衣衫。弘昼看着她,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还迎春一个清白。他一边安慰迎春,一边思考着可能的嫌疑人。他想到了园中的各种人际关系,每一个人都在他的脑海中过了一遍,试图找出谁会有这样的动机和能力来设计迎春。室内一片寂静,只有迎春的啜泣声,这声音如重锤般敲在弘昼的心上,让他愈发揪心。 而迎春,在弘昼眼中,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虽历经诸多不如意,可她那柔弱的模样总是让人心生怜惜。况且兄妹一场,血浓于水的亲情岂是能轻易割舍的?在弘昼的内心深处,他一直希望能保护好迎春,让她在这园子里不再受到伤害。再者,迎春自入园为奴后,一直安分守己、谨小慎微,她就像一朵默默绽放的小花,从不与旁人争抢阳光雨露,只是默默做好分内之事,从不与人争执生事。弘昼念及这些,对迎春的怜悯之情更甚,暗暗发誓定要揪出背后黑手,还园中众人一个安宁,让大家能继续在这园子里安稳度日。他感觉自己像是守护这片园子的卫士,绝不能让那些黑暗势力肆意践踏这片净土。他走出迎春的住处,外面的风依旧呼啸着,吹在脸上有些刺痛,他却浑然不觉,满心都是对真相的追寻。 为了找出真相,弘昼加大了调查力度。他召集了园中的一些得力助手,包括一些有头脑的丫鬟和小厮,在园中的一处幽静庭院里商议。庭院中的树木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也在为这紧张的气氛而不安。他让他们留意园中的动静,同时,也对与迎春有过接触的人进行了暗中观察。这期间,园中的气氛愈发紧张,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就像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丫鬟和小厮们在园中行走时,都脚步匆匆,眼神中透着警惕,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线索,也害怕自己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在调查过程中,有一个小丫鬟提到,曾经看到过一个陌生的身影在迎春住处附近徘徊。这个线索让弘昼精神一振,他立刻派人去追查这个陌生身影的身份。经过一番周折,他们发现这个身影似乎与园外的一些人有联系。这让弘昼意识到,这件事可能远比他想象的复杂,背后或许有更大的阴谋。此时,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仿佛是上天对这阴谋的警示。 随着调查的深入,弘昼发现了更多的疑点。园中的一些小物件似乎被人动过手脚,一些原本相安无事的人际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解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谜团,每一个新的线索都可能将他引向不同的方向。 在一个雨夜,弘昼独自坐在书房,听着窗外的雨声,思考着案件的种种细节。雨水打在窗户上,形成一道道水痕,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就像这错综复杂的案情,让他有些看不清方向。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份名单上,那上面是他怀疑的对象,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一个潜在的威胁,隐藏在大观园这个看似平静的世界里。 选择三:天香楼之变 不日,弘昼下了旨意,宣布查抄紫菱洲之事告一段落,命众人搬回紫菱洲。对于秦氏可卿,弘昼原本只是怀疑她与外界有勾结,暗中设计害人,才导致白玉镯外流,就连那 “贾琏” 的书信,恐怕十有八九也是她与外人串通伪造,意图蒙混。可在他心底深处,仍存一丝侥幸,不愿相信她当真犯下如此大错。他在园中偏僻的小径上独自徘徊,周围的花草在他经过时轻轻晃动,似在低声诉说着什么。他的内心在怀疑与信任之间挣扎,一方面,证据似乎都指向了可卿,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愿相信那个曾经温婉可人的女子会如此堕落。这种矛盾的心理像两条互相缠绕的蛇,让他痛苦不堪。他抬头望向天空,阴云依旧密布,没有一丝要散开的迹象,就像他此刻纠结的心境。 弘昼回想起与可卿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回忆如今都成了刺痛他心的针。他记得可卿的温柔善良,记得她对园子里姐妹们的关心。可如今,摆在眼前的证据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她。他在园中漫步,路过曾经与可卿一起赏过花的地方,那里的花朵依旧盛开,却不再有往日的娇艳,似乎也在为这变故而黯然神伤。他看着那些盛开的花朵,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可卿,那笑容满面的样子和现在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心中满是感慨。 他也曾试图从侧面了解可卿的情况,找了一些和她关系较好的人询问。那些人都对可卿赞不绝口,说她是个极好的人,这让弘昼更加纠结。他不知道是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是相信这些人口中的可卿。这种内心的挣扎让他夜不能寐,常常在深夜独自思考,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坐在窗前,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在地上,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他的思绪在翻涌,如同窗外那在夜风中摇曳的树枝,杂乱而无章。 第二天,弘昼来到天香楼,勒克什向他详细汇报了搜查情况。除了信件,还发现了一些可疑的财物和与外界联系的信物。弘昼看着这些证据,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他下令继续深入调查,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天香楼内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仿佛每一个角落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哪料今儿一早,正红旗门人、现骁骑营管带勒克什又进园子。他一开始支支吾吾,不敢直言,在弘昼那冷峻目光的逼视下,无奈跪地,道出实情。原来那柳湘莲初时嘴硬,不肯招认,可在军中审讯手段的压力下,终究承受不住,供称自己进园子演戏期间,与园中秦氏可卿有往来,只是言语含糊,越发显得可疑。弘昼听闻,如遭雷击,心中又惊又怒,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被抽干了。彼时,阳光本应洒满园子,却被突然涌来的乌云遮挡,园子瞬间暗了下来。他担心消息走漏,引发不必要的慌乱,连三府里内侍御林军都不及通知,直接命勒克什带着正红旗亲兵,迅速进入大观园,封锁天香楼,准备抄检,誓要找出相关证物。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各种念头交织在一起,既有对可卿背叛的愤怒,又有对可能引发更大混乱的担忧,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风暴的中心,周围的一切都在失控。 在封锁天香楼的过程中,园子里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小的骚乱。一些不明所以的丫鬟和太监们开始窃窃私语,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天空中乌云翻滚,狂风呼啸,吹得人们的衣裳猎猎作响。弘昼一边指挥着亲兵行动,一边还要安抚这些人的情绪,他深知一旦恐慌蔓延,局面将更加难以控制。他大声呼喊着命令,声音在风中有些飘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亲兵们迅速行动,封锁了天香楼的各个通道,将这里与外界隔离开来。 进入天香楼后,弘昼看着熟悉的环境,心中五味杂陈。这里曾经是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如今却要成为搜查的对象。室内的陈设依旧精致,只是在这紧张的气氛下,显得有些阴森。他下令兵丁们仔细搜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兵丁们如狼似虎,把天香楼里的书信、饰品、衣物、字画等物件翻了个底朝天,抬出了好几柜子,一边翻找一边大声嚷嚷着寻找各类证物。这消息仿若插上了翅膀,在园子里迅速传开,那些宫女、太监、丫鬟们本就热衷于传播谣言、嚼舌根,仅仅大半日的工夫,各种流言蜚语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当上述事件的阴云仍笼罩在大观园上空时,弘昼面色阴沉地来到了天香楼。他的目光如凌厉的寒风,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院中女子,那眼神中的威严与冷峻,让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弘昼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然:“如今乃是多事之秋,园中局势错综复杂,似有无数暗流涌动。在此等关键时刻,尔等皆需积极配合将军勒克什展开调查。此乃关乎园子存亡、关乎众人安危之举,不得有丝毫懈怠。” 他顿了顿,眼神愈发犀利,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有抗拒不从者,休怪本王无情,军妓之罚,绝不轻饶!” 众女听闻此言,顿时如遭雷击,不禁一愣,随后面面相觑。她们仿若置身于浓雾之中,完全不清楚究竟是何事惹得弘昼如此震怒,又会是怎样的调查让他下达这般严酷的命令。然而,弘昼那冰冷的话语和阴沉的面色,却如重锤一般敲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她们清楚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此刻的天香楼内,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仿佛只需轻轻一碰,就会断裂。眼见弘昼心情糟糕到了极点,那满腔的怒火似乎随时都会喷发而出,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她们只能低下头,恭敬地称是,默默承受着这莫名却又无比沉重的紧张气氛。每个人的心都像是揣了只受惊的兔子,在胸腔里砰砰直跳,那剧烈的跳动声仿佛在耳边回响,每一下都伴随着对未知恐惧的加剧。她们战战兢兢,生怕弘昼那如火焰般的怒火会毫无预兆地烧到自己身上,在这如暴风雨前宁静般的压抑中,惶恐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弘昼满腹的不快,他冷眼四下扫视,看着地上一群女儿那惶恐不安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心想,这些女子其实也是可怜可爱之人,她们在这园子里本就身不由己,如棋子一般。只是如今这园子里的事儿乱成一团麻,实在是让他心烦意乱,难以平复心情。他感觉自己就像在黑暗中摸索,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头绪,而这种无力感更加剧了他的烦躁。 第106章 弘昼临楼怒目张,园中乱象惹心惶 《弘昼之困》 弘昼临楼怒目张,园中乱象惹心惶。 威严话语惊娇女,烦闷如潮意未央。 恩威并使规奴仆,喜怒难平思断肠。 孤回殿内愁难遣,长夜无眠苦夜长。 当上述事件的阴云仍笼罩在大观园上空时,弘昼面色阴沉地来到了天香楼。他的目光如凌厉的寒风,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院中女子,那眼神中的威严与冷峻,让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弘昼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然:“如今乃是多事之秋,园中局势错综复杂,似有无数暗流涌动。在此等关键时刻,尔等皆需积极配合将军勒克什展开调查。此乃关乎园子存亡、关乎众人安危之举,不得有丝毫懈怠。” 他顿了顿,眼神愈发犀利,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有抗拒不从者,休怪本王无情,军妓之罚,绝不轻饶!” 众女听闻此言,顿时如遭雷击,不禁一愣,随后面面相觑。她们仿若置身于浓雾之中,完全不清楚究竟是何事惹得弘昼如此震怒,又会是怎样的调查让他下达这般严酷的命令。然而,弘昼那冰冷的话语和阴沉的面色,却如重锤一般敲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她们清楚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此刻的天香楼内,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仿佛只需轻轻一碰,就会断裂。眼见弘昼心情糟糕到了极点,那满腔的怒火似乎随时都会喷发而出,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她们只能低下头,恭敬地称是,默默承受着这莫名却又无比沉重的紧张气氛。每个人的心都像是揣了只受惊的兔子,在胸腔里砰砰直跳,那剧烈的跳动声仿佛在耳边回响,每一下都伴随着对未知恐惧的加剧。她们战战兢兢,生怕弘昼那如火焰般的怒火会毫无预兆地烧到自己身上,在这如暴风雨前宁静般的压抑中,惶恐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弘昼满腹的不快,他冷眼四下扫视,看着地上一群女儿那惶恐不安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心想,这些女子其实也是可怜可爱之人,她们在这园子里本就身不由己,如棋子一般。只是如今这园子里的事儿乱成一团麻,实在是让他心烦意乱,难以平复心情。他感觉自己就像在黑暗中摸索,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头绪,而这种无力感更加剧了他的烦躁。 在这一众如莺莺燕燕般的女子之中,仿若命运的丝线交织出了一场奇妙的邂逅。弘昼不经意地一个冷眼,便瞧见了角落里跪着的一个小女孩。那女孩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量尚未长成,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透着股天真无邪的童稚之气。她身着一领粉红色绣花小褂袄,那精致的绣工仿佛在诉说着制作者的匠心独运,每一针每一线都勾勒出了小女孩的可爱模样。头上戴着的一朵粉色宫花,娇艳欲滴,旁边点缀着的一串珠花,在微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宛如星辰坠落凡间。脖子上那银色铃铛项圈,随着她轻微的呼吸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似是在为这沉闷的气氛奏响一曲别样的乐章。她模样甚是乖巧可爱,清纯的眉眼宛如一泓清泉,娇嫩玲珑的姿态仿佛是上天精心雕琢的美玉,让人瞧着竟恍惚宛若天人下凡。弘昼看着她,心中暗暗思忖,这小女孩瞧着模样生得极好,那眉眼之间藏着的灵秀之气,恰似春日里初绽的花蕊,只怕再过几年,出落得亭亭玉立之后,定是个出众的美人儿。只是此时,他满心被那如乱麻般的烦心事所占据,那心头的烦闷就像一团驱不散的乌云,依旧紧紧地萦绕不去,让他无暇去细细品味这突然出现的美好。 此刻,那宝琴怯生生地跪在李纨身后,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她身姿娇俏,恰似那在微风中轻舞的柳枝,婀娜多姿。虽年纪尚小,却已有了几分少女独有的灵秀气质,宛如一颗刚刚破土而出的明珠,散发着迷人的光芒。那粉雕玉琢的模样,恰似用羊脂玉精心雕琢而成,每一处线条都流畅而优美。气质娇贵,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竟与宝钗有几分相似之处,仿若同胞姐妹一般。纤细的柳腰不盈一握,似能随风而折,却又有着一种别样的坚韧。娇俏的眉梢微微上扬,恰似那新月初升,带着几分灵动与俏皮,风采竟也不输旁人几分。弘昼不经意间瞧见了她,哪怕他平日里见过无数的女子,或娇艳似花,或温婉如水,此刻也不禁微微一愣,心中仿若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一丝别样的情绪。那一瞬间,他刚才还想着的 “降位” 话头差点就被抛诸脑后,目光竟一时被宝琴吸引住,看得出了神。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像是在荒芜的沙漠中突然发现了一朵盛开的奇葩,有欣赏,有赞叹,还有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美丽所带来的震撼。 众人本都跪着候着他训斥吩咐,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前厅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有几个心思机敏的女子也察觉到了弘昼的异样,她们偷偷用余光瞥向弘昼,心中揣测着主子的心思。可主子在看女孩子,她们哪敢有什么动静,更不敢咳嗽或是做出别的举动来提醒,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子。只好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任由弘昼看着。只是弘昼心底终究还是惦记着事儿,他此刻正在等那抄检天香楼的消息呢,那消息就像悬在他心头的一把利剑,随时可能落下。虽说宝琴的出现让他有了片刻的失神,但心中为可卿之事烦闷的情绪始终萦绕不去,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紧紧缠绕着他的心房。他深知可卿之事关乎着整个园子的安危,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刻实在没心思再多做他想,那短暂的惊艳也不过是这烦闷之海上泛起的一丝微澜,很快就被汹涌的波涛所淹没。 他又缓缓环顾满厅,见众人都沉默不语,目光转了一圈后,瞧见了李纨也在,不知怎的,心里那股烦闷像是找到了个出口,仿佛不解恨一般,便回了回神,接着之前的话头说道:“黛玉今日既然降了位份,那就得有降位份的规矩。给你们定位份、分尊卑,本就是为了让这园子的秩序分明,也好让本王平日里舒心些。黛玉她本是小姐位份,现在和李纨你是一般位份,如今降了,自然要守这新的规矩。回头李纨你等她身子好些了,定要按这新规矩教导她,让她知晓自己如今的身份,可不能再像以往那般随性了。你做事向来稳妥,本王信得过你,你可莫要敷衍了事,回头本王是要查看的。” 众女听他这般吩咐,不由面露尴尬与为难之色,李纨更是唬得赶忙磕了个头,连连称是,心里却觉得这样的要求实在是让人为难,可又不敢违抗,犹豫了一下,怯怯地回道:“是,奴婢等怎敢轻忽主子的吩咐。” 李纨心里明白弘昼此刻心情不佳,正愁着不知如何应对才能让弘昼满意些,思索片刻后,顺着弘昼对园子规矩的重视,勉强说道:“林丫头年轻有才情,以往仗着小姐的身份,或许是有些娇惯了。如今主子降了她位份,她便也该明白自己的处境,收收性子,好好学着守规矩才是。我定会按照主子的意思,督促她,让她知晓这身份变化后的不同,可不敢让她再肆意妄为了,也好让园子的规矩能严整起来,让主子您省心。” 弘昼听了,微微 “嗯” 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依旧烦闷着,又抿了一口茶,像是自嘲般地一笑,这才接着说道:“你们今儿都来了,说起林丫头的事,其实也是在说你们自个儿的事。你们进园子为奴也有一段时日了,论起来,你们以前不是侯门千金小姐,便是大家子媳妇儿,哦,自然了,还有那一等丫鬟下人,如今都在这园子里做了本王的侍人。今儿倒要问问你们,心里可觉得委屈了?若是觉得委屈,不妨径直说说。” 他这话虽说得淡淡的,可那语气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字句之间仿佛带着看不见的刀锋,让底下跪着的众人听了,哪敢不惶恐,一个个面面相觑,心里都明白弘昼必是因可卿那事儿正恼着呢,此刻怕是在借这事儿发泄情绪,于是都赶忙齐声回道:“奴婢不敢。” 李纨刚才回了话,此刻见众人都如此回应,咬了咬牙,竟又乍着胆子,忙不迭地再回一句:“主子您说这个话,可真是折煞奴婢们了。主子宽恩,才有我们今日,否则,以奴婢等家族犯下的那些过错,早该受了重刑,被发往那偏远边疆受苦去了。再说主子的恩德,奴婢真是说不尽呐。旁人怎么想,奴婢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着能在这园子里伺候主子,哪怕只是做些琐碎之事,也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哪里还敢有什么委屈的念头,便是让奴婢为园子、为主子做再多的事,那也是报答不完主子的恩情一二的。” 李纨越说越是情动,想着自己的儿子贾兰,若不是弘昼开恩,贾兰虽是个小孩子,可毕竟是贾府正牌子男丁后裔,依照规矩,怕是难逃厄运,就算法外开恩,估计也得另作安排了。如今弘昼非但没那么做,还赐了贾兰能安心读书的机会,就冲这点,李纨对弘昼的感恩那是发自肺腑的,此刻恨不得把这份心意全让弘昼知晓,说着说着,竟不自觉地跪行着往弘昼跟前爬了几步,眼中含泪,一脸的恳切。 弘昼听了李纨这话,先是微微一愣,仿若有一阵轻风吹过心湖,泛起了丝丝涟漪。转瞬之间,他便明白了她话里所指,宛如在黑暗中突然寻到了一丝光亮,心里也不禁感慨万分。是啊,对于李纨而言,自己的这份恩德无疑是重如泰山,那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刻伸出的援手,宛如在狂风暴雨中为她撑起了一方晴空。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看向李纨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慰,也有对往昔之事的回忆。 然而,他的目光又缓缓扫视了一圈众人,那眼神似是在搜寻着什么,却又像是陷入了迷茫。这些女子,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思,或藏于眼底,或隐于眉梢,他实在难以分辨此刻园中诸女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一想到因为这可卿的事儿,说不定园子里已经有人在背后悄悄议论,甚至带着几分恶意地耻笑自己,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一阵刺痛。那些可能存在的闲言碎语,就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在他的尊严之上。想到这儿,心中那股烦闷又如潮水般涌来,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将他淹没,不由深深地叹息一声。原本想要吓唬吓唬园中诸女,借此宣泄一下满腔愤懑的心思,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那在烈日下蒸发的水汽。他只是无力地摆摆手,像是一个在战场上失去斗志的将军,声音中透着疲惫与无奈:“罢了,罢了。你们感恩也好,心里有别的想法也罢,本王也不想深究了。古人说,万恶淫为首,论行不论心,论心自古无良人。所以本王也不计较你们心里头想些什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继续说道:“本王向来待你们也算和善,让你们在这园子里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本是希望你们能安分守己,共享这一方安宁。可未曾想,或许倒让你们有些人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居然还敢做出些违背规矩的事儿,闹出这么多事儿来。今儿本王再提点你们几句,为什么本王不计较你们想什么呢,那是因为你们如今的身份使然。” 说到这儿,他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犹如寒夜中的星辰,冰冷而锐利。 “平心而论,单讲你们的各方面情况,你们之中确实有几个出挑的。”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掠过,像是在评估着一件件珍贵的宝物,“可无论如何,凡事都有个大体统,也有些小规矩。这大体统便是,你们进了园子,那就是本王的奴仆,从身份上讲,可不能再像以往那般把自己当主子了。说白了,就如同那物件一般,要守好自己的本分。” 他的话语如重锤一般,一下下敲在众人的心间,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那沉甸甸的分量。“所以,本王只告诫你们,心里头想什么且先不论,但若做出一点半点违背本王心意的事儿,那可别怪本王不讲情面了。毕竟你们如今就如同这园中的物件一般,本王处置起来,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若真以为本王只有和颜悦色,没有脾气,往后,本王定会做个样子让你们好好瞧瞧的。” 他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回荡在这寂静的前厅里,让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说到这儿,弘昼自己也觉得气闷得很,那股烦闷就像一团火在他的胸口燃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不等众女回话,他便对鸳鸯道:“今儿乏了,哪里也不想去了,回顾恩殿吧。” 他的声音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仿佛这简单的几句话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说着,他也不再搭理众人,带着贴身的四个丫鬟,如同一只受伤的孤狼,自顾自地走了。他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在昏暗的灯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像是在诉说着他内心的孤独与无奈。 到了顾恩殿里,弘昼简单用了几口晚饭,可那饭菜在他口中如同嚼蜡,心里的烦闷却丝毫未减。他坐在桌前,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思绪依旧沉浸在园子里的那些烦心事中。他想着让鸳鸯帮着整理整理,放松放松,希望能从这无尽的烦闷中解脱出来,哪怕只是片刻也好。又让蕊官唱个曲儿来舒缓一下心情,试图勉强打起些精神来。蕊官尽心尽力地唱着曲,那婉转的歌声在殿内回荡,如泣如诉,似是在诉说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弘昼靠在榻上听着,眼神有些迷离,思绪却依旧飘飞不定,像是那在风中摇曳的风筝,怎么也无法安定下来。等一曲终了,他和蕊官说了会儿话,可那些话语也不过是些无心之谈,之后便歇息了。这一夜,他躺在床上,望着那黑暗的床帐,脑海里不断想着园子里这一桩桩烦心事,那些画面就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过。他翻来覆去,久久未能入眠,那烦闷的情绪如同恶魔一般,紧紧纠缠着他,让他在这漫漫长夜中备受煎熬。 第107章 阴谋诡计如罗网,情意柔丝绕指缠 次日,阳光如金缕,透过雕花窗棂,斑驳地洒在床榻上,直至日上三竿,弘昼才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他的意识似是从遥远的梦境深处缓缓回笼,带着一丝迷离。鸳鸯、金钏儿轻手轻脚地进来,宛如两只轻盈的蝴蝶穿梭于花丛。她们悉心伺候着弘昼用早点,屋内静谧得只余下轻微的碗筷碰撞声。待他用过之后,这寂静被鸳鸯轻声打破:“王爷,外头有人候着要见您呢。” 弘昼听闻,尚有些睡眼惺忪,下意识地便以为必是勒克什来回报昨儿抄检天香楼之事,那是他心头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便随口应了一声,声音带着未消散的慵懒。 哪知鸳鸯却回道:“王爷,今儿一行来了三人,都说是要拜望您的呢。” 弘昼不禁微微皱眉,眉心似被无形的丝线轻扯了一下,心中好奇的涟漪瞬间荡漾开来。他暗自思忖,这个时候,会是何人来访?鸳鸯接着说道:“一是勒克什将军来了,二是詹事府司管冯紫英也来拜上,这二人都是王爷您的门人,在门口候着的时候,态度颇为恭敬,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斟酌,一口一个‘且待王爷休憩勿要惊扰,我们没什么要紧事,只候着就是了’。可巧的是,大内总管太监夏守忠也来拜会了,他们二人见着夏公公,都很是恭敬,还说着‘夏公公是客,自然请夏公公先’呢。” 弘昼听了,倒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仿若平静的湖面被一颗石子击中。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总掌内务府、宗人府、詹事府,照理说这后宫的太监理应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可这紫禁城就像是一座深不见底的迷宫,有着它自己一套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规矩。各处首领太监,就像迷宫中形态各异的守护者,有的是皇帝近身侍奉,如同守护着最核心机密的忠诚卫士,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宫廷权力的中枢;有的是在各宫嫔妃跟前伺候,恰似维持后宫微妙平衡的精巧砝码,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后宫的风云变幻;还有的是归亲王郡王直辖,各有各的来头和职责所在,每一个人都是宫廷这张大棋盘上独特的棋子。 这夏守忠乃是雍正的近侍,虽说品级和内务府佟客双、宗人府周秉全等人相差无几,可在这宫廷权力的天平上,他无疑是个有脸面、有分量的人物,就像一块沉甸甸的金锭,放在哪儿都能引起波澜。弘昼略一思索,脑海中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权衡利弊之后,便命人将夏守忠唤进来。 那夏守忠进来后,先是恭敬地行了两跪六磕的大礼,每一个动作都如同机械般精准而庄重,额头触地的瞬间,仿佛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这一拜。弘昼见状,赶忙客气地吩咐金钏儿:“去,扶起夏公公来,莫拜了,端个凳子来,让夏公公坐了说话。” 弘昼深知,在这宫廷之中,礼仪与面子是一种无形却又无比强大的力量,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看不见的风波,所以对待这些细节,他从不敢马虎。夏守忠逊谢再三,那脸上的表情像是受宠若惊的小鹿,又夹杂着几分惶恐不安,这才斜着身子坐下,脸上满是为难之色,那眉头紧锁,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心头,他开口说道:“奴才今儿冒昧前来拜见五爷,实在是惶恐至极。奴才这心里啊,就像那在狂风暴雨中迷失方向的孤舟,没了主意,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奴才在这宫廷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的风风雨雨,可这次,真真是把奴才难住了,就像陷入了一团解不开的乱麻。思来想去,知道五爷您素日里最是心善,就像那黑夜里的明灯,向来体恤我们这些下人,所以只好厚着脸皮,没眼色地来求五爷您恩典了。” 夏守忠说着,眼中满是期待与焦虑交织的复杂神色,他多希望弘昼能理解他的难处,可又担心自己的贸然前来会触怒这位尊贵的王爷,那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助,仿佛在向弘昼哀求。 弘昼听他说得这般含糊,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小手挠了一下,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可他脸上并未表露出来,只是笑着说道:“你这老货,别兜圈子了,有什么事便直说就是了。” 那笑容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知道夏守忠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定是有什么棘手至极的事情,才让他如此这般。夏守忠听了,赶忙连连应道:“是是是,奴才嘴笨,倒啰嗦了。是这么回事儿,四爷哦,也就是宝亲王,早先便传下口谕来,说万岁爷身子欠安,如今大内凡事,都要以安定为先,但凡一应用药之事,除了太医院留档,还得知会内务府、军机处呢。” 夏守忠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用余光观察着弘昼的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儿,那额头上也隐隐渗出了汗珠。 弘昼听了,更觉奇怪,疑惑道:“这是世祖爷时便留下的老规矩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露出一丝不解,心中却莫名地涌起一阵不安,仿佛有一片乌云正缓缓笼罩过来。夏守忠听了这话,连连苦笑道:“唉,奴才一向只有守着大内规矩的份儿,哪里敢说什么不妥当。只是前儿个,太医院上呈的药案,军机处那边竟说用药太猛,有虎狼之药的嫌疑。可皇上自己身子不爽利,没什么精神,就随口说了句‘便就这么着了’。五爷您想啊,皇上也好,军机处也好,那随便哪一方,弹一手指甲就能让奴才粉身碎骨。若是不按方子办药,皇上的龙体要是有个好歹,奴才就是万死也赎不了这份罪啊;可要是按方子办药,军机处怪罪下来,那可如何是好。若说是按圣意办事,可皇上身子不好,怕是一心操劳国事,觉着这用药是小事,回头真出了什么岔子,到头来还是奴才担着这责任呐。奴才这小命虽说不值几个钱,可皇上的龙体那是丝毫都大意不得啊。奴才只是个太监宫人,斗大的字都认不全,又哪懂得什么虎狼药不虎狼药的。听四爷跟前人说,皇上如果嫌弃天气凉,要挪到畅春园里过年,四爷就要进去伺候了,万一到时候给四爷查出来,奴才在这药石伺候上不力,那奴才的小命可就没了。奴才想来想去,您是掌管三府的掌纛儿王爷,又一向体恤下人,最是照顾奴才的,所以才斗胆进来请五爷您示下啊。” 说着,便递上一个药方儿来,那递药方的手微微颤抖着,仿佛那药方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得很。 弘昼听了这一番话,心里暗自琢磨着,思绪如同无数丝线在脑海中缠绕交织。他命金钏儿接过那药方儿来仔细瞧了一会儿,眼睛紧紧盯着药方,那目光像是要穿透纸张看穿背后的秘密,可心里却越发疑惑起来,暗暗寻思着夏守忠的来意。论起来,天子用药,太医院、军机处、内务府各自留档本就是例行的规矩,这就像是三根坚固的支柱,撑起了宫廷用药安全的大厦。军机处那几位大人,可都是学富五车的博学鸿儒,对医理药理指点一二也是常有的事儿,他们的意见就如同金科玉律般权威。太医院那边自然也深知给皇帝用药,向来是以温和为上的道理,毕竟皇帝的龙体就如同国家的命脉,容不得丝毫闪失。有些用药上的出入,其实平日里也算是 “常有的事”,就像平静的湖面偶尔会泛起微小的涟漪,很快就会恢复平静。这夏守忠在宫里当差多年了,经验老到得就像一棵深深扎根于宫廷土壤的老树,熟知这里的一切规则和潜规则。既然雍正都已经有了话 “便就这么着了”,那照常理说,只管按照皇帝的意思去办事就是了,可他如今却这般诚惶诚恐的,还特地跑到大观园里来找自己,怎么想,这事儿似乎都透着一股 “话外有话” 的意思呢。弘昼的心中涌起一阵不安,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而这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操纵着,正将自己慢慢卷入一场复杂莫测的宫廷阴谋之中,那阴谋的阴影如影随形,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弘昼沉吟了片刻,脸上换上一副戚容,那表情像是为父亲的病情忧心忡忡,又像是对眼前这棘手难题的无奈与惆怅。他缓缓说道:“皇阿玛身子不好,我却因为自己的不小心,没能尽孝侍奉在侧,这医理药道上的事儿,我更是不通,哪敢随便乱说。只是我也知道你确实难办,万岁如今既是在病中,随口说的话,怕也不能全然当做旨意来看待。他老人家一向以国事为重,反倒把自己身子的调养看得轻了,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老黄牛,一心只想着耕地,却不顾自己的身体。军机大臣们的批示,定是出于好意,他们就像忠诚的卫士,守护着皇上的健康。嗯,这么着吧,鸳鸯,你带夏公公去账房上,支取五十两黄金,就请夏公公先按照这药方,命太医院备药熬了,但是先不要进上去,等回头我差人跑一趟军机处,问问马大人、张大人的意思再说。唉,那点子金子,老夏你是宫里掌事的,就请你代劳,到雍和宫里替本王在佛前许愿添点香油,只要皇上身子大安,我定支黄金五千两,重修三世佛金身,这也算是为皇阿玛祈福了。只是这等事体,如今不好让外头知道,否则御史们又要多嘴多舌了,那些御史就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围上来。就烦老夏你悄悄替本王办了就是了。” 弘昼说着,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这件事不要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引发更大的宫廷风波。那夏守忠听了,自然是唯唯诺诺的,赶忙说了一堆 “五爷至诚至孝” 之类的恭维话,那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这才退下了,那背影像是一只受惊的老鼠,快速消失在视线中,生怕弘昼反悔。 待等夏守忠走远了,弘昼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觉那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像是从一场紧张的梦境中暂时解脱出来。他这才唤冯紫英、勒克什一起进来。待二人进来后,弘昼让这一文一武分别在左右坐下了。勒克什刚要开口回话,弘昼却抬手拦住了,说道:“先别说园子里的事儿。”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严肃,那目光如利剑般犀利,他知道此刻宫廷之事更为紧迫,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必须先处理,否则可能会蔓延成灾。说着,他又一想,自己在园子里的诸多 “外务”,一向都是让冯紫英帮忙打点的,冯紫英就像他在园子里的得力助手,处理事情总是井井有条。只是这次因为柳湘莲是勒克什拿下的,才就便儿命勒克什带着亲兵进了园子,他心里觉得对冯紫英似乎该解释几句,毕竟他不想让冯紫英心生嫌隙,于是便开口道:“紫英、小勒,你们也是熟人了。本来按往常,这事儿是要寻紫英你去办的,正好小勒当时带兵在京畿关防,找他去办可以不惊动三府,所以便……” 冯紫英赶忙笑着打躬,那笑容灿烂得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朵,连连摆手道:“爷说哪里去了,凭是哪个,还不都是五爷府里使唤出来的奴才。奴才也好,勒兄也好,都是替主子办差的,哪有什么分别呢。” 他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有些复杂的情绪在涌动。他深知在这王府之中,主子的信任是最重要的,虽然这次没让他去办园子的事儿,但他可不能表现出丝毫不满。弘昼听了,点点头,他知道冯紫英是个懂事之人,便说道:“如今不说这个了,另有个话题,你们替我琢磨琢磨,看看这是个什么路数。你们都是我的门下包衣,不用忌讳什么,有什么想法直管说就是了。” 说罢,便把夏守忠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那勒克什是个武将,虽然平日里做事心细如发,战场上能洞察敌军的一举一动,可对于这等宫闱之中错综复杂、暗流涌动的事儿,到底还是生疏了些,就像一只迷失在花丛中的骏马,一时也没个头绪。他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可脑海里依旧是一片迷茫。还是那冯紫英,低头沉吟了半日,心里头反复思量着。他深知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夏守忠此举背后怕是牵扯着各方的利益和心思,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每一根丝线都连接着不同的势力。他可得谨慎着说话,既不能说错了让弘昼不满,又得显出自己的用心来,就像在钢丝上行走,必须小心翼翼。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那语气不疾不徐,款款道来。 今日冯紫英进园子来,心里头本就装着好几件事儿,忐忑不安得就像揣了只小兔子。原本的差事,是凤姐传话,要他以和亲王府的名义,特地请太医院典正、一代心肺科国手吴谦入园为黛玉瞧病,顺便问安回话。这事儿看似简单,可在这复杂的园子里,却也有不少讲究。他知道黛玉在弘昼心中有一定地位,这差事办得好,自然能讨得主子欢心,可万一出了差池,那后果也不堪设想。 可他,心里还有别的想法和顾虑,就像平静的湖面下藏着汹涌的暗流。一方面,前几日弘昼远在张家口,他独自进园子回事的时候,正巧瞧见那怡红院里不太受宠的丫鬟晴雯在那后院,当时那场景,水汽氤氲,似真似幻,晴雯的模样在那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仙子下凡,看着竟有几分别样的美感。冯紫英一时看愣了神,仿佛灵魂都被那画面勾走了。过后他心里便觉自己当时的行为不妥,毕竟在这园子里,自己作为王府办事之人,应当行事端正才是,不能被这些儿女情长所牵绊。哪知道后来几次又进园子办事,眼见那晴雯倒是个有骨气的,每次见着自己,都是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和自己言谈接待之间,坦然大方,那模样倒让冯紫英不禁对这丫鬟刮目相看了,心里头对她又多了几分敬佩,同时也越发觉得愧疚,觉得自己当时不该有那般失态之举。这种复杂的情感在他心中交织,让他每次见到晴雯都有些不自在。 另一方面,昨儿才得到消息,现任骁骑营管带,和自己一样是王爷门人的勒克什,领兵进了大观园,还封了天香楼。他虽说和那秦氏可卿平日里并无什么来往,可弘昼以往这园子里的事儿,大多都是交给他去办的,这次莫名其妙地差了旁人,他心里头就难免有些不是滋味,暗暗泛起了别样的情绪,就像吃了一颗酸涩的果子。后来他在园子门口打听园内的动静,听到有太监宫女传言说 “尤家小妹是被冤枉的,是那秦氏自己和别人有不妥往来,才污蔑了那尤家小妹”。他心里就 “咯噔” 一下,虽说处置尤三姐是弘昼之令,可万一弘昼后续有别的想法,怪到自己头上,那自己在这件事里也脱不了干系。何况尤三姐之事,弘昼一直没有再过问,按理说应当已经是 “处置” 了,可那后续情况却有些复杂,他心里便一直为此事担忧着,怕生出什么不好的后果来,这种担忧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弘昼平日里在诸多事务上都颇为上心,对于这宫廷内外的事儿,更是不敢掉以轻心。虽说他在旁人眼中,有时行事带着几分随性,就像一阵自由的风,可实则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每遇事情,都会细细思量背后的深意,更何况是关乎宫廷和朝局这般重要的事儿呢。他就像一位谨慎的舵手,在宫廷与园子这两片复杂的海域中小心翼翼地航行,时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暗礁与风暴。 在这宫廷与园子交织的复杂世界里,每个人都像是在迷雾中前行,怀揣着各自的心思和秘密,一步一步地走向未知的命运。而弘昼,作为其中的关键人物,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掀起惊涛骇浪,影响着周围人的命运。此刻,他正静静地等待着冯紫英的分析,希望能从这纷繁复杂的局势中找到一丝头绪。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可这光影却无法驱散众人心中的阴霾。冯紫英清了清嗓子,准备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话可能会影响弘昼的判断,所以必须慎重。 王爷,依奴才之见,这夏守忠之事,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冯紫英缓缓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军机处质疑药方,皇上却不在意,这本就是个蹊跷事儿。您想啊,太医院拟定的方子,军机处怎会轻易插手?就算是觉得用药猛了些,往常也该是太医院内部再行斟酌,或者与内务府商议,军机处这般高调,有些不合常理。” 弘昼微微点头,眉头依旧紧锁,他示意冯紫英继续说下去。冯紫英顿了顿,又道:“再者,夏公公在宫中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如此惶恐,定是察觉到了这其中隐藏的危机。这危机或许不单单是用药之事,更可能涉及宫廷内的势力角逐。有人想借此事兴风作浪,让皇上对太医院不满,或是让军机处与皇上心生嫌隙,而夏公公夹在中间,稍有不慎就成了替罪羊。” 勒克什在一旁听着,也若有所思地说道:“王爷,冯兄所言极是。那夏守忠来求王爷您,也是想找个靠山。他知道王爷您在宫中地位不凡,又心地仁厚,这事儿只有您能出面周旋。只是咱们若插手,也得万分小心,别陷入了别人设的局。” 弘昼微微皱眉,他何尝不知其中利害。他看向冯紫英,问道:“那依你看,我们该如何是好?是按我之前所说,先去军机处询问,还是另寻他法?” 冯紫英沉思片刻,回答道:“王爷,奴才觉得,先去军机处询问是稳妥之举。但在这之前,不妨派人暗中查访一下太医院开方之人,看看是否有什么异常。比如,他是否与朝中某些势力有瓜葛,或者近期有无异常举动。还有,夏公公这边,也得让他留意宫中动静,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弘昼轻轻敲击着桌面,思考着冯紫英的建议。他深知宫廷之事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看似简单的用药分歧,背后可能隐藏着巨大的阴谋。若是处理不当,不仅会危及皇上龙体,还可能引发宫廷内乱。 第108章 宫廷波谲困亲王, 贾府迷云兆祸殃 且说此时弘昼静静地伫立在那雕梁画栋的堂舍之内,凝重的神情仿佛给四周的空气都施加了重压,使其变得滞涩凝重。他的手不自觉地在腰间的玉佩上来回摩挲,试图整理着那如乱麻般混乱的思绪。 夏守忠离去前在他耳边的那番低语,恰似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地劈入他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湖之中,瞬间激起千层骇浪。弘昼生长于宫廷,对宫廷权力斗争的血腥残酷与变幻无常,有着刻骨铭心的切身体会。忆往昔,废太子胤礽的垮台事件犹如一场天翻地覆、惊心动魄的巨大风暴,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了整个皇族。彼时,胤礽的党羽被毫不留情地连根铲除,然而,那残留下来的阴影以及潜藏于暗处的祸根,却如同隐匿在无尽黑暗深处、难以捉摸的鬼魅一般,始终在暗中默默蛰伏,时刻窥探着时机,只要稍有不慎露出一丝破绽,它们便会如饿狼扑食般迅猛地张牙舞爪而出,给予当事人以致命的打击。 弘昼的思绪因夏守忠之言,瞬间飘回到了秦可卿相关之事上。夏守忠此前曾悄悄凑近他耳边,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王爷,我查到秦可卿极有可能是废太子胤礽的女儿,此前一直被贾府藏匿着。王爷您且想想,她在贾府中的地位与待遇,全然不似寻常人家的媳妇那般平凡。单说她那卧室的布置,奢华程度简直令人咋舌。案上摆放着昔日武则天镜室里的宝镜,那可是帝王宫中的专属物件;旁边放置着赵飞燕曾经用过的金盘,盘中盛着与杨贵妃有所关联的木瓜,这些物件仿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皇家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往事。还有那寿昌公主卧过的榻,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散发着浓郁的皇家贵胄的气息。如此超凡的尊荣,岂是普通官宦人家所能企及的?显然,她的身份必定是非同寻常。王爷,如今这宫廷内外的局势,您心里自是比奴才更为清楚明白。虽说那废太子胤礽已然失势,可当年围绕着皇位展开的那场惊心动魄的争斗,所产生的余波至今仍未平息。不知有多少双心怀叵测的眼睛,还在暗地里紧紧地窥视着一切与皇族相关的风吹草动。您如今倘若收留着这女子,万一不慎走漏了风声,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知晓,必定会被视作卷入了那混乱不堪、凶险万分的皇位之争啊。要知道,这宫廷内外,各方势力相互交织、错综复杂,稍有差池,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为了王爷您的安危着想,为了这王府能够长久安宁,此女断不能留啊,请王爷思量。” 堂舍内,弘昼、冯紫英与勒克什三人各怀心思。弘昼深知此事关系重大,绝非仓促间可定夺,需得沉下心来细细思索。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冯紫英和勒克什,心中暗自盘算着他们在此事之中可能扮演的角色。 勒克什前来,弘昼原以为他是要回禀昨儿抄检天香楼之后的情形。二人相见,自是少不了一番例行的亲热寒暄,嘴上皆言 “没什么要紧事”,只称是一同来给弘昼请安。待入了屋内主仆落坐,弘昼神色平静,仿若寻常,还特意替勒克什解释了一句 “正好小勒子带兵在京畿关防”。冯紫英见状,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许,暗自庆幸弘昼似未因之前诸事对自己心存芥蒂,当下也安稳了几分。 随后,弘昼将适才内宫夏守忠前来之事缓缓道出。勒克什身为武将,常年戍守边疆,带兵在外征战,于官场及宫闱中的那些隐晦曲折、错综复杂的门道,本就所知有限。其平日所思所虑,大多围绕军事防务,诸如布防演练、粮草军备之类。故而此刻听了弘昼之言,虽努力倾听,却也只是知晓个大概轮廓,一时难以深入探究其中深意,只默默坐在一旁,眼神中带着些许茫然。 冯紫英却截然不同,他本就心思缜密,善于洞察入微,惯于在种种隐晦之事中抽丝剥茧、揣摩真意。当下听闻弘昼所述,眉头立刻微微皱起,陷入深深沉思。他心中反复权衡自己所思所想是否稳妥可行,又斟酌该以何种言辞表述方为恰当。毕竟此事牵连广泛,利害攸关,一个不慎,便可能引发难以预料之后果,故而绝不可随意轻言妄语。 弘昼见冯紫英这般慎重模样,也不催促,只是面带微笑,以眼神示意他无需顾虑,坦然道:“你只管说就是了,本王知晓你向来聪慧过人,颇有主见,且听听你的见解也好。” 冯紫英听了这话,便微微低下头,缓缓说道:“主子,那夏公公是乾清宫的人,万岁爷身子欠安,用药上头斟酌一二本就是常有的事儿,可怎么会为了这种看似琐碎的事儿,特地跑到大观园里来询问主子您呢?奴才听主子说起他说话时的语音神色,细细琢磨下来,觉得他今儿来,其实重点不在那些表面上说的事儿,而是另有深意,依奴才想来,大概有三件事呢。” 弘昼一听这话,顿时眉头一皱,心里立刻重视起来,眼神也变得专注了。冯紫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说道:“头一件,便是万岁爷其实依旧身子不安。万岁爷前几日召主子您回京,旨意上说得明白,意思是朕躬圣安,诸王爷、贝勒无需惊惶,照常办差就行。可主子您也知道,这宫里头的事儿,向来是高深莫测的,可不能光看那明面上的诏谕圣旨。夏公公今儿来,借着药方这事儿给主子您递话呢,其实就是想暗示主子,万岁爷的身体,实际上还是不太好的,之前召见臣子,怕也只是强撑着罢了。” 弘昼听着这话,心里越发沉重起来,暗暗想着这宫廷里的局势怕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担忧之色。冯紫英却没停顿,接着说道:“这第二条呢,其实就是药方的事儿了。说起这医理,奴才也只是略懂一二,算不上精通。不过依着事理去想,军机处那几位大人,可都是谨慎得不能再谨慎的人了,怎么就敢轻易说太医院给皇上开的药方是虎狼之药呢?这看病用药的事儿,哪能随便乱说,万一添了减了什么药,对龙体有妨碍了,那可是天大的责任呢。爷您想啊,李中丞都进京了,军机处批这种药案,能不和他这个大清第一总督商议商议吗?从这方面想起来,奴才觉得那军机处的意思,恐怕不是说药用得狠了,而是不想让外面胡乱传万岁爷的病情严重了,为的就是要让群臣、百姓、朝野上下都能保持安定呢。奴才斗胆断言,李又玠此次进京,怕是不会回两江了,说不定会任直隶总督,或者兼步军统领衙门的差事都有可能。越是这样,就越能暗中印证万岁爷龙体不安啊。这人事变动和朝局关联紧密着呢,和之前的情况可不一样。上回万岁爷身子不适,叫王子进去侍奉,那倒还算是光明正大的,可这回却偏偏要暗地里防备着,还一口一个龙体吉祥,这么一来,反而让人心里头觉得不安呐。” 弘昼听着冯紫英这一番剖析,只觉得他说得层层抽丝剥茧,很是有理,当下心里愈发紧张,脑门子上都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来。一旁的勒克什听得是云里雾里的,他对这些官场权谋、朝局变化实在是不太懂,想插话也插不上,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盼着冯紫英赶紧说完,好让弘昼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等着冯紫英说那 “第三条” 呢,却见冯紫英越发犹豫踌躇起来,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一边搓着手,一边轻轻捶着膝盖,那模样显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弘昼见状,心里一转念,立刻明白过来,想必是因为勒克什在此,有些更敏感、更犯忌讳的话,冯紫英就不太好开口了。可弘昼这边还等着听勒克什回话天香楼的事儿呢,一时也不好就这么把冯紫英打发走,便摆了摆手,温声安慰道:“无妨的,你只管说下去,本王就当是听你闲聊解闷儿了,就算说错了,本王也不会怪罪你的,担待得起,你但说无妨。” 冯紫英听了这话,抬眼瞧了看勒克什,又犹豫了一下,这才硬着头皮笑着说:“是,谢主子体恤。这第三条嘛,我怎么听着,夏公公的意思,其实是听四爷跟前的人说四爷要进去伺候了。夏守忠那可是大内领班太监里有些资格的人,又是万岁爷跟前的人,按理说,太监们就算天性爱听些闲话,可也没个到处传的道理。更何况是听了宝亲王跟前的人说的话呢,就算是听了,怎么又敢特地跑到主子您这儿来提这事儿呢?依奴才想来,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不是什么闲话,而是他特地来说的正经话呢。” 冯紫英说到这儿,实在是不便再往下深入说了,只能讪笑着,搓着牙花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弘昼却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不禁 “咯噔” 一下。细细想来,确实有这种可能性,这夏守忠今儿来,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在替如今真正执掌朝局的大清第一红人,宝亲王四爷弘历,特地来给自己 “递话” 呢。弘昼想到这儿,心里暗暗思忖,自己之前一直在张家口,对雍正的病情究竟如何,确实不太清楚,可四哥弘历一直在京城里,那肯定是心知肚明的。如今,他四哥要 “尽孝”,进大内去侍奉,自然就得耽搁军机处那边的差事了,那自己呢?同样身为雍正的亲儿子,自己是该跟着进去侍奉,尽尽为人子的本分呢?还是该主动站出来,到军机处去替弘历分担些繁琐政务呢?又或者,连这等看似正常的心思,都是四哥有意试探自己的呢?万一…… 这万一背后要是藏着什么别的心思,那可就麻烦大了。 弘昼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起来,沉吟了好一会儿,他心里明白,再往下的话,无论如何,都不方便和门人,尤其是像勒克什这样身为武将,还领着骁骑营八千驻军,守卫京畿要冲的门人 “商量” 了,毕竟这事儿牵扯到皇家内部的微妙关系,实在是太犯忌讳了。想到这儿,他便抬起头来,端起桌上的盖碗,轻轻品了一口茶水,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才缓缓说道:“罢了,紫英,既然是皇阿玛身子欠安,我这心里也乱得很,容我再好好想想,这事先搁着吧。小勒子,那就先说说你的差事吧。” 勒克什其实也是个心思精明之人,他虽不懂冯紫英那些弯弯绕绕的分析,但也明白此刻气氛的微妙。他赶忙收起方才因冯紫英滔滔不绝而产生的些许不耐,端正了神色,清了清嗓子说道:“王爷,昨儿抄检天香楼,倒也没发现什么太过惊人之物,只是有些个书画古玩,看着价值不菲,却也难断其背后是否有什么隐秘关联。那柳湘莲,本已被拿住,可在审问之时,他竟口出狂言,说什么‘这背后之事,岂是你们这些人能懂的,莫要自找麻烦’,而后趁看守之人不备,竟使了些巧计逃脱了,实在是让属下懊恼。至于那白玉镯,经多方查问,只知是从一个神秘的老者手中流入贾府,可那老者身份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头绪。还有那秦可卿,自始至终,她在贾府的行事都透着几分古怪,如今夏公公又提及她的身世,属下更是觉得这其中迷雾重重,只是当下还无更多证据可寻。” 弘昼听着,微微点头,眼神中透着沉思,似乎在努力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起来,试图在这一团乱麻中找到些许头绪。 弘昼听完勒克什的回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深知这一件件看似零散的事情,背后或许隐藏着一张巨大而复杂的网,而自己正处在这网的中心边缘,稍有不慎就会被紧紧缠绕。 “那柳湘莲逃脱之事,你可有派人去追?” 弘昼问道。勒克什赶忙回答:“王爷放心,属下已加派人手四处搜寻,只是这柳湘莲颇为机灵,熟悉京城各处的小巷暗道,至今仍未寻得踪迹。但属下定不会懈怠,定会将他再次捉拿归案。” 弘昼轻轻叹了口气:“此人怕是知晓不少关键之事,若是让他彻底逃脱,日后恐生变数。” 冯紫英在一旁听着,也开口道:“王爷,依我之见,这柳湘莲背后说不定有什么势力在暗中庇护。他一介草民,竟敢如此大胆,还能在看守严密之下逃脱,这其中定有蹊跷。” 弘昼微微点头:“紫英所言不无道理。勒克什,你且查一查柳湘莲平日里都与哪些人来往密切,是否与朝中某些势力有所勾结。”“是,王爷。” 勒克什领命。 弘昼又转向冯紫英:“你方才对夏公公来意的分析,虽有几分道理,但本王还需进一步思量。这宫廷局势瞬息万变,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本王如今既要顾念皇阿玛的龙体安康,又要小心应对各方势力的猜忌与试探。” 冯紫英恭敬地说道:“王爷圣明,奴才只是略陈己见,一切还凭王爷定夺。只是这秦可卿之事,王爷还是要早做打算,毕竟她的身份若真如夏公公所言,那可是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火药桶。” 弘昼陷入沉思,他想到了贾府在朝中的地位与关系。贾府与诸多权贵都有往来,这秦可卿若真有特殊身世,那贾府是否也被卷入了这场看不见硝烟的争斗之中呢?而自己与贾府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层关系又会被他人如何利用或者误解呢? “勒克什,你在抄检天香楼时,可发现有与贾府往来的信件或物件?” 弘昼问道。勒克什回答:“王爷,并未发现明显与贾府往来的信件,但有一些账目记录,看着有些含糊不清,不知是否与贾府有关,属下已将其封存,正待王爷查看。” 弘昼站起身来,缓缓踱步:“拿过来给本王瞧瞧,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些许线索。” 勒克什赶忙命人将账目记录呈上。弘昼仔细翻阅着,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这些账目看似普通的商业往来,但其中一些数字和批注却透着不寻常。“这账目上的几笔大额支出,去向不明,且有几个名字被涂抹过,你们可有查过是何人所为?” 弘昼问道。勒克什摇头:“王爷,属下尚未查清,只知是天香楼的账房先生所记,但那账房先生已失踪,想必是有人提前知晓抄检之事,将关键人物藏匿起来了。” 第109章 宫廷暗影罩弘昼,权谋险处意多忧 且说此时弘昼心中涌起一股不安,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周围全是未知的危险。“此事愈发复杂了。紫英,你可有什么想法?” 冯紫英接过账目看了看,思索片刻后说道:“王爷,这账目或许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混淆视听,让我们难以追查真相。但也有可能是无意间牵扯到了其他势力的利益纷争,才被人动了手脚。依奴才之见,我们可以从与天香楼有生意往来的其他商户入手,看看是否能找到那账房先生或者知晓内情之人。” 弘昼觉得冯紫英的提议可行:“就依你所言,你去安排人手调查此事。本王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清楚这背后的真相,无论是秦可卿的身世之谜,还是这账目背后的阴谋诡计,都不能任其发展,否则本王将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 冯紫英和勒克什齐声应道:“是,王爷。” 勒克什见状,忙咧嘴粗犷一笑,上前打了个千儿,恭敬地说道:“是,主子。奴才昨儿奉主子之命,已经去抄检了天香楼里头的物件了。主子您平日里对奴才悉心调教,奴才也明白做事得有分寸、顾体面,所以去之前就三令五申,派去的兵也都是奴才的内账亲兵,可不敢惊扰了园中那些姑娘们呐。” 勒克什一边说着,一边心里犯起了嘀咕,他深知这事儿说到底对弘昼的名声也不算太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冯紫英,脸上竟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局促,一时也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 冯紫英多机灵,一看这架势,立马就猜到勒克什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怕是有些尴尬,当下便识趣地起身,作势要告退回避,想着给他们主仆二人留出空间来。可弘昼却抬手止住了他,只淡淡说了句 “不忙”,心里头想着冯紫英方才所说的关乎宫廷局势的事儿着实要紧,此刻却被这抄检的事儿给打断了,心里不免有些不耐烦,便冷笑一声道:“我如今也懒得问那些细枝末节的,你只说个结论就是了。” 勒克什听了这话,心里一紧,赶忙吞咽了一口唾沫,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嗯,是,回主子。这一抄检,发现了一些物品,像是有几本古旧的戏本子,看着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不知是否有什么深意。还有一些个精致的香囊,绣工倒是极为精巧,只是这香囊上的图案,似是某种暗记,奴才也不敢确定。另外,有个小匣子,里面装着些珠翠首饰,看着价值不菲,可这些东西的来历却不清楚。奴才在军营里已经审问过那个唱戏的,他交代说送了园中一位姑娘一本戏谱子,那戏谱子还是元人所造的,内容有些特别之处,后头还有他题的诗呢,奴才已经找到了实物,两下一对照,便能瞧出些端倪来,回头整理好了就呈上来给主子过目。” 说到这儿,勒克什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还有几件武生衣衫,藏在天香楼后头的库房里呢,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居然还留着这些东西,有武松的、燕青的,还有赵子龙的呢。更要紧的是,还找到了那位姑娘送到京畿驿站的礼单,还有书信,看样子是费了不少心思,勾结了外头的驿官才送出去的。信上虽说没把事儿写得明明白白的,可那言辞之间透着股让人起疑的劲儿,主子您之前怀疑她伪造书信,有意勾结外人,送假信进园子,现在看来,可真是不冤枉她。只是呢,因没有主子您的旨意,奴才也不敢对她刑讯,她有没有把园中其他姑娘牵扯进什么不好的事儿里,有没有做些不妥的事,奴才实在是不敢妄言呐。” 弘昼听着这些,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罢了,你的兵不要在园子里继续待着了,都出去该办什么朝廷的差事,就办什么朝廷的差事去。” 勒克什一听,顿时愣住了。上回弘昼就没明确说该怎么处置那位秦氏可卿,他没办法,只好让兵丁将她软禁在天香楼里,好吃好喝地供着,也没缺了她的衣食茶水。如今这都抄检得明明白白了,到底该怎么收拾这局面?他心里琢磨着,自己本就是个粗鲁人,在他看来,这秦氏可卿不过是贾府以前小一辈的人,如今犯了事儿,可还是得问问主子的意思,便硬着头皮问道:“那…… 那不过就是个犯了错的人罢了,如今还是让太监们看着呢,请主子示下,该怎么处置她?或者主子您要不要见见她,容她辩解辩解?” 弘昼一听这话,眉头微微一皱,心里虽有些恼怒,但还是尽量平静地说道:“见她作甚?此刻不宜轻举妄动。这其中的关节还未理清,若贸然行事,恐生变数。先将她依旧看管起来,待我细细思量之后,再做定夺。” 弘昼这话说得不温不火,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勒克什听了,知道主子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又打了个千儿,应了一声 “奴才改日再来请主子的安”,然后就讪讪地退下去了。 冯紫英见弘昼依旧沉着脸,心里明白主子还在为这事儿烦恼呢,可他自己心里头也藏着事儿,尤其是担心弘昼追究起相关的一些事儿,便不敢再提这一茬了,只好沉默了半晌。 这时,弘昼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接着说说吧,按你之前说的,皇阿玛是身子不好,担心朝局有变,这才召李卫进京的?” 冯紫英一听,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正愁没个话题能把这尴尬的气氛给岔开呢,当下赶忙回道:“是,主子您想,李又玠是什么人?那可是咱们昔日雍王府里出去的嫡亲奴才,这天下督抚虽说多,可有几个能跟李卫一样,对皇上、对主子您,还有四爷那是忠心耿耿的。旁的不说,就单论这份忠心,那可是没话说的。要是没有万岁爷的意思,军机处哪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调李卫来京呢?依奴才看呐,李又玠这次来,怕是要掌总京畿卫戍的,骁骑营、锐键营、西山大营、九门提督这些,我瞧着除了大内侍卫,都有可能交给他来节制呢。” “那四哥他……” 弘昼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问道。 “四爷那可是王爷您的亲哥子,自然是和您亲近的。咳咳,四爷一直在京里办差,主子您呢,之前大多时候是在外头…… 咳咳,四爷总是离皇上更近一些。他又是有旨意学习理政的阿哥,既要在军机处操劳国事,又得在宫里头照看皇上的身子,这又尽忠又尽孝的,着实不容易啊,咱们这些做下头微末小员的,也都…… 哈哈,感佩于心呐。” 冯紫英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着弘昼的神色,心里头却在飞快地盘算着该怎么把话往合适的方向引。 弘昼听了,不禁长叹一声,缓缓说道:“照你这么说,我是该进宫去伺候皇阿玛的身子,让四哥能歇歇肩,好去军机处料理朝廷大事,这样才能忠孝两全了?” 冯紫英一听,赶忙连连咂嘴赞叹道:“主子您这份心意可真是难得。您要是这么做了,上头是念着万岁爷,当中也能和四爷相互帮衬着,下面也算替臣子们分担了辛劳呢。” 冯紫英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心里那更深一层的想法说出来。 弘昼见状,心里明白他还有话没说透,便开口道:“你似乎还有话没说出来吧,你只管讲,我都已经说了,就算说错了,本王也不会计较的。咱们皇家的事儿向来复杂,本就难有周全的法子,也没个要求你外臣奴才全说对的道理。这儿就你和我,本王只是听听,你有什么想法,直管倒出来就是了。” 冯紫英听了这话,心里踏实了些,赶忙连连低头,恭敬地说道:“是,奴才哪敢在主子面前藏着掖着,多谢主子体恤。奴才是有这么一个想法,主子您要进内宫侍奉万岁爷,那自然是尽孝的事儿,本是应当的。可您想啊,这大内里,太监、宫女、各宫之人那都是各司其职,把皇上伺候得妥妥当当的,王子去侍疾,很多时候也就是应个景儿,哪能真缺了咱们。何况,如果万岁爷的身子真的是有些不好了,那大内里头…… 嗯,肯定是事儿多复杂着呢。如今这情况,到底是应该进内宫去侍奉,还是留在军机处办差,可真就说不清哪个才是当下最要紧的朝廷大事,哪个才是关键所在了。” 弘昼听了这话,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心里清楚,那皇帝的位子,在旁人看来是至高无上、人人向往的,可在他心里,那就是个劳心费力的苦差事,他可不想去掺和那些个争权夺势的事儿。他就想着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的王府里,守着这王爷的尊位,平日里偶尔赏赏花、听听曲儿,逍遥自在地过日子,这才是他最看重的事儿呢。可如今被冯紫英这么一点拨,他也意识到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了。万一雍正的身子真的已经到了很不好的地步,眼瞅着要不行了,那这留在军机办差,主理朝政,把控中枢,自然是关乎天下的头等大事;可要是不进宫去侍奉,万一宫里头有什么大变故,那可就是天翻地覆的局面了。而且现在这两件 “要紧事”,都攥在四哥弘历手里,他自己却分身乏术,要是自己不去军机处,那好像就失了在朝政上的话语权;可要是不进大内,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啊。想到这儿,他才算彻底明白过来,这夏守忠今儿个来的真正用意,敢情是替弘历来试探自己的意思。可这事儿难办就难在,自己不管是去大内还是不去,好像都不妥当,这可让他犯了难,心里越发烦闷起来,不禁喃喃自语道:“那我便只当没这回事,就留在王府里吧,只是皇阿玛身子欠安,我这做儿子的,总归还是要尽点孝道的。” 冯紫英一看弘昼这般纠结烦闷的样子,心里也是着急,想着得帮主子出出主意,一咬牙,从凳子上站起来,上前打了一个千,竟然直接跪了下来,一脸诚恳地顿首道:“主子烦恼,那便是奴才的烦恼。奴才实在是无能,不能替主子分忧,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说出来怕是罪过,奴才先给主子请罪了。” “你起来吧,只管说就是了。” 弘昼赶忙说道,心里好奇冯紫英到底想出了什么主意。 冯紫英这才缓缓起身,却不敢再坐下了,只是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子,您要想安朝廷上下的心,何不在此时此刻…… 故意做出点让人觉得不太妥当的事儿呢?” “故意做出不太妥当的事儿?” 弘昼一脸疑惑地问道。 “是,主子您想啊,您进大内那是尽孝,留在军机那是尽忠,可如今这情况,咱们要是真一门心思地又要忠又要孝,未必就是最合适的做法。自然了,您留在王府里,或者干脆远避到外省去,那也是一种妥当的选择,只是这么做的话,难免会让人觉得您是心里有别的盘算,太过精明了些。主子您向来是潇洒随性的王爷,何不就潇洒到底呢?外头有那么些个不懂事儿的人,私下里说主子您是个行事有些特别的王爷,那咱们就在这个时候,偏偏给朝野上下,甚至给皇上,给四爷,看看您这‘特别’的一面呗。眼下虽说可能会吃点亏,可从长远来看,未必就不是个上策。” 冯紫英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弘昼的神色,心里也有点忐忑,不知道自己这主意能不能被主子认可。 弘昼听到这儿,心里先是一愣,随后细细一琢磨,顿时明白了冯紫英这话里的深意,不禁暗暗为他这份心思缜密而叫好。弘昼心里清楚,自己对那储位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一心就想着怎么能避开这些是非,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况且宝亲王弘历在朝中长期历练,那可是两代皇帝悉心栽培的皇位默认继承人,这是大家心里都有数的事儿。 可雍正一朝有自己的规矩,不到皇帝驾崩,是不会正式立太子、定储君的。自己这会儿,不管做什么,在旁人眼里,多少都有点处在风口浪尖的嫌疑。这 “忠”“孝”“智”“能” 这些个好名声,自己要是多揽了几个,就算弘历他本人不在意,可朝廷里那么多人呢,难保不会有几个想着冒险邀宠、求取功名富贵的人,拿着这些名头在那儿做文章。再说了,雍正对自己向来是爱护有加、舐犊情深的,万一有哪个臣子门人,甚至是毫不相干的胆大之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试图上折子拥立自己,不就是冲着这些好名声来的嘛。 反过来想,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故意做出点儿让人觉得出格的事儿,让那些言官弹劾自己两句,让文武百官在背后议论自己几句,甚至惹得雍正恼怒一回,那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呢?冯紫英说得倒是委婉,什么 “潇洒王爷”“行事特别的王爷” 的,其实说白了,就是要让自己营造出一种让人觉得有些糊涂、行事欠妥的表象,让雍正下旨训斥甚至贬斥自己。到那时候,朝野上下一看,自己这刚被先皇批评过的样子,谁还会在新帝登基的时候提自己。等新帝即位了,再对自己好言宽慰,友爱赏赐,给自己加官进爵的,自己正好表现出一副 “获罪之人,感激涕零,努力巴结” 的样子,各方都顺理成章了,自己也就能保住这平安富贵了。 想到这儿,弘昼心里对冯紫英的主意很是认可,只是他不想把这层心思表露出来,便故意沉吟了半晌,这才展颜一笑,好似换了个话题似的说道:“紫英,冷宫那儿,如今还是佟客双管着吧?” 冯紫英赶忙打一躬,回道:“奴才在詹事府,对大内的事儿了解得不算详尽,不过大内自有大内的规矩,冷宫那是个比较清闲的地方,主管太监听说是西门一个没什么权势的宫人,奴才也不知道他的姓名,不过他的顶头上司的确是佟客双没错。” 弘昼听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似的,脸上露出一丝别样的笑容,居然带着点儿玩闹的意味说道:“我前儿有那贾府里四丫头陪着,哦,她年纪尚小,我也只是让她在身边陪着,未曾让她做什么别的事儿。听她偶然说起,她三姐姐、二姐姐都是好模样,却还有个长姐姐更是个特别的人儿呢,如今听说,倒在冷宫里待着呢。唉,想想也是可怜可惜了。你回头让小苏拉太监去见佟客双,就说是我的意思,我园子里这些女儿家平日里也挺孤单的,想接她长姐姐进园子来,让她们姐妹见见面,这也不算违背什么规矩,好歹也是桩善事。” 冯紫英一听,立马就明白了弘昼这话里的 “意思”,心里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见弘昼这一副 “做戏做全套” 的模样,也觉得有些好笑,当然得配合着主子往下演,当下便正色道:“主子,这恐怕不太符合规矩。” 弘昼却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笑道:“什么规矩不规矩,本王的话便是规矩,本王是和亲王,这点子小事还办不了?你就让佟客双去办。难道我堂堂和亲王,正统子爱新觉罗苗裔,为自己园子里的女眷见见家里人,也要犯了规矩?朝廷里哪个御史言官不懂事要参劾,叫他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