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吴书》
第一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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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三年初，寒冬。
数九寒天，朔风暴雪，凌冽的冬风似乎要将这大地生生撕裂，雪花簌簌落下，不一会就把干涸的土地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绒毯，踩在脚下咯吱作响。
周瑜领着一行黑压压的军队，艰难地在雪中前行。他率部下从居巢出发，欲渡长江，前往吴郡，投奔旧友孙策。
他途径历阳，趁守将余范不备，一举攻破城池。却弃城而去，只是俘虏了几百兵士以充兵力，以及二三十个女眷充作军妓，此刻也在队伍中一起前行着。
时至中午，大军停下来扎营做饭，周瑜来到鲁肃的帐中，商议俘虏分配一事。回来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一旁窜出，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他脚下，条件反射下一秒周瑜的佩剑已经指向她的脖颈，也是在一瞬之后，待看清眼前这个瘦弱不堪如小兽的身体，那力道便尽数收敛在了指尖。脚下的女子颤抖着身子重重向他磕了一个头后，抬起小脸望着他的眼睛哀求道:“求将军不要将小女充妓，小女愿意为奴为俾，小女除了这个什么都愿意做！”
这张脸让周瑜的心漏跳了一拍，虽说这个女子模样尚且稚嫩不堪，却足以倾国倾城。
一旁的士兵冲上来大力推搡着她瘦小的肩膀，预备强行把她给拖下去，周瑜见她被士兵一推之后仰面栽倒在雪地上，衣衫不整，露出了胸前隐隐春光。连忙挥手喝道:“住手！”
小女孩闻言挣扎着虚弱的身躯爬跪起来，抬头满脸诚恳地望着这张冷峻而威严的脸庞，她的眼皮冻得发红，精致的小脸粘上了洁白的雪花，衬得如瓷娃一样晶莹。周瑜略一沉思，问道:“多大了？”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尚未满十五。”小女孩的声音不似刚才那般坚毅，微微颤抖着，尾声更是被撕碎在了风雪声中。
尚未及笄。
“可还有家人？”
“没有……都死了。”
“传我令，此女收入后勤干活，任何人不得无礼冒犯。”周瑜边说边起身离开。他并不是一个好女色之人，不出几日，便彻底忘记还有这么个人曾惊艳过他如古井一般波澜不起的心。
乔莞听到他的回答后，终于撑不住晕倒在地，她饥寒交迫，已经到了极限。再次醒来时是在马车上，天已经黑了，嗓子火辣辣的生疼，身上多了一件冬衣，比起之前薄而破烂的粗麻衣来说简直温暖无比，回想起中午那一幕，心里尚有余悸，自从她知道自己命运的那一刻，便做好了死的准备，可是这种临死的无畏，让她有勇气拦住了那个年轻的将军。
至少，她赌赢了。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父亲，母亲，兄长，姐姐，我会为了你们好好活下去……
“呀！你醒了啊，你怎么睡了这么久！”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原来浓浓的黑暗中还有人。
“抱歉，我……”乔莞使劲让自己火辣辣的嗓子发出声音。
“行啦行啦！小祖宗你醒了就快把这药吃了，将军可交代过，你不能有事情。”
乔莞从她刺耳的嗓音中感受到了讽刺，没再说话，端起案上的药一饮而尽。没有什么是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众人翘首以盼的年轻帅气的将军收了这个相貌绝艳的小姑娘，将军自从五年前妻子难产而死后，再没近过女色，此番也和寻常一样，并未再过问这个女孩的事宜，让大家八卦的心思落空了。
第二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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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两年韶光匆匆过去。昔日稚嫩的小女孩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人儿。
冰雪消融，虽是早春时节，万物已焕发着生机。乔莞在河边浣洗着衣物，军中除了做饭和做新衣，别的时候倒也清闲。
一只大黄狗蹦哒着跑到了她旁边。
“骨头！”她激动地叫它。生怕自己沾满冰水的手冻着它，忙把手上湿冷的河水用手帕擦拭干净，可是大黄狗却等不及，一个劲往她怀里蹭。
吕蒙骑着马走了过来，皱眉道:“天这么冷，还洗什么衣服。”
乔莞笑吟吟地跑到他跟前:“子明哥哥！”
吕蒙望着她冻得通红的小手，生气道:“以后这种活交给士兵们去做就好，谁这么没眼色，敢让你给他洗衣服？”
乔莞摇头，粲然一笑，“这些都是我自己的衣服，好不容易等到河冰化了，便拿出来洗一洗。”
她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到了吕蒙的马上挂了个笼子，里面装满了各种飞禽走兽，不觉嘟着小嘴道:“子明哥哥去打猎也不带上我，我可无聊死了。”
吕蒙习惯性揉了揉她的脑袋，及笄之后，小姑娘就把头发束了起来，这下一揉就乱了。
乔莞不悦，嗔道:“怎么还是喜欢揉我头发呀，我都长大了。”
吕蒙笑道:“我总以为你还是刚来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呢。”边说边比划着她的头到自己身上的位置，点头道:“确实长高了不少。”
乔莞扬起娇俏的小脸，撒娇道:“子明哥哥可以带莞儿上街玩么，莞儿好久都没有出去过了。”
吕蒙无奈地摇摇头，“明日我去城中置办军晌，你便陪我一同去吧。”
乔莞跳起来搂住他的手臂，呼道:“太好啦！谢谢子明哥哥！”
吕蒙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知道自己是大女孩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
乔莞是周瑜军中的第二个女子，还有一个是穆茈，那日与她一起坐马车那个女孩，比她年长几岁，是周瑜亲戚家的孤女，被他收养在了军中。可是她对于乔莞这个不速之客，却一直敌意重重。乔莞刚来时处处受到她和军妓们的欺负，第一年寒冬时，她的被褥被她们用冰冷的冷水浇了个彻底，她半夜跑到帐篷外面，独自哭得伤心，正好遇到了巡夜的吕蒙。吕蒙从那时候起，便开始照顾她，渐渐把她视作亲妹妹一般。后来便再没有人敢欺负她。军中的日子长日无聊，除了吕蒙外，乔莞在这里并没有朋友，只有吕蒙时不时送些话本子过来，让她打发无聊的时光。
巴丘城中，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正进出各家街铺，因为二人相貌太过出众，引起了不少人侧目。
吕蒙并不适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望着身旁这个粉妆玉琢的女孩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下次出门记得戴个面纱。”
乔莞正目不转睛地盯一个龙须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哪里听得到他说话。吕蒙见状，扔给小贩几个铜板，把糖拿了过来放到她手中。
她明亮的眼睛放出光芒，笑吟吟地对吕蒙说道:“莞儿都听子明哥哥的。”
二人在街上逛了许久，待吕蒙都置办完军晌后，来到了春熙堂吃饭。春熙堂是巴丘城中最大的一家餐馆，多是些名流世家子弟喜欢来此吃饭。
“小二，来间包厢！”
“哎哟！吕将军里面请！”油嘴滑舌的店小二迎了出来，看了看他旁边的女子后，眼珠再也没移开过。
吕蒙不悦，侧身把乔莞挡在身后，皱眉再次说道:“给我来个包厢。”
店小二回过神来，忙解释道:“包厢都客满了，不过二楼尚有雅座。”
吕蒙叹道:“也罢，给我找个清净的位置。”
二人刚坐下点完菜，乔莞从兜里掏出那块龙须糖，打开油纸，迫不及待地一小口一小口啃了起来。
没过多久，坐在对面的吕蒙突然站起身，恭敬地行礼说道:“吕蒙见过将军！见过先生！”
乔莞疑惑地回头望去，见身后一白一青两个身影，白衣男子长身玉立，眉目疏朗，正是他们玉树临风的周郎将军。与她对视的一瞬间，他眼里微微闪过诧异的神色。
乔莞囫囵吞下口中的糖，匆忙起身低头行礼:“参，参见将军。”
青衣男子率先开口道:“子明不在军中好好练兵，竟在此私会美人啊。”
吕蒙不语。乔莞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吕蒙将军是上街置办军晌。”
“置办军晌？那为何还要带着你呀？”青衣男子不依不饶。
“好了子敬，她是将军军中的人，你就别吓唬人家了。”吕蒙笑道。
乔莞偷偷打量着这二人，眼神从惊疑慢慢变成了然。
一旁的周瑜已收起了刚才惊鸿一瞥的失态，细细打量着这个已经有成年体高的女子，一身鹅黄的描花冬装长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眸含春水，肤若凝脂，一颦一笑动人心魂。他暗叹原来世上竟然有如此绝色的容貌。
青衣男子见周瑜不语，也不好再多说话，干咳了两声。
周瑜终于开口道:“不知这位姑娘可是两年前拦我路的那个小女孩？”
乔莞没想到他还记得有自己这么个人，不禁嫣然一笑道:“正是，一直没有机会谢过将军当年救命之恩。”
“原来都长这么大了。”周瑜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不知姑娘芳名？”
“小女子乔莞，莞尔一笑的莞。”
周瑜会心一笑，道:“此名用在你身上很是贴切。”
青衣的眼光深深落在了这女孩身上，陷入深思。
周瑜笑道:“如此，也都不是外人，你们就别在这外面吃了，来包厢与我和子敬一块用膳吧。”
乔莞一边思考方才店小二说的明明没有包厢，一边因为要和周瑜吃饭，十分紧张。
事实证明，她的紧张都是多余的，三人高谈阔论，都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局促不安，于是，她便安心地吃起了自己的饭，这家的菜真是一绝，她不一会就吃掉了半只鸭子。
鲁肃见这个女孩虽然饿极了，吃相却是极好的，背挺得笔直，一小口一小口快速咀嚼着食物，倒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这个女人，真真是个尤物……
他心中已生一妙计。
饭毕，吕蒙告辞了他们，带着乔莞回到军营，鲁肃非要拉着周瑜再去听个小曲。
梨花厅中。
“子敬可是有话要说？”周瑜开门见山。
鲁肃赞叹着摇了摇头，道“你帐下有此一人，胜过无数勇将。”
周瑜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面无表情缓缓道:“江东还不缺男人。”
鲁肃了然一笑，道:“连从不近女色的大都督也为之倾心，看来我还是低估了此女的魔力。”
周瑜并不接话，半躺在塌上，只是听着曲儿。
鲁肃沉着脸，道:“曹操旷世枭雄，挟天子以令诸侯，迟早一统北方，与我等早晚必有一战，其好女色，人尽皆知，你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必定死忠于你，有她这样一枚棋子在曹操身边，胜过千军万马。”
周瑜望着他道:“子敬方才也见到了，她性情恪纯，恐怕不是一个好细作。”
鲁肃道:“那就找人精心调教，就凭这样一副皮囊，足以祸国殃民。”
周瑜犹疑了很久，道:“两年前，她求我不要让她做军妓。”
鲁肃讽刺一笑，道:“公瑾还真想当一个救世主不成，一人的牺牲可减少多少江东子弟的折损，公瑾好好权衡。为将者，怎可有妇人之仁？”
周瑜不再说话，闷头自顾饮着酒。
第三章 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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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白天在江上操练的时候，乔莞便会拿着吕蒙给她的那些书简到竹林中阅读，等待着快日薄西山，便去给士兵做饭。这几日，吕蒙给她带了好几本新奇的话本子，她一时入迷，便忘了时辰，等到日头逐渐暗下来，她才惊觉过来，暗叫不好，一路小跑回军营。
到了伙房，穆茈吼道:“你跑哪儿去了！将军传你过去好久了！”
乔莞迷茫地看着她。
穆茈见她还呆在那里着急了，喊道:“还不快过去！将军等急了有你好看的！”说罢周围的军妓们都窃笑出声。
乔莞一向不愿和她们有多的接触，转身出门便往中军帐走去，心中惴惴不安。不一会便来到帐前，守卫向里头确认后才把她放了进去。
周瑜坐在案前，面前是一堆如小山高的竹简，听到动静，他抬起眸，直直凝视着眼前逐渐走近的女子。
乔莞从未见过他这般逼人的目光，心中如同小鹿乱撞，好不容易走到案前，跪下行了个礼。
周瑜道:“起来吧”又指了指一旁的垫子，“坐在那儿。”
乔莞依言做了。
周瑜把面前的竹简一收，低眉问道:“这两年在军中可还好？”
乔莞面上泛起片片红云，语气努力平静，道:“很好，吕蒙将军待我很好。”
周瑜挑眉望着她:“你和吕蒙是什么关系？”
乔莞诚恳答道:“他带我如同亲妹妹一般，我亦视他如兄长。”
周瑜揉了揉眉心，似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有一个忙，只有你能帮到我。”
乔莞天真地看着他，道:“小女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瑜一笑，凝视着她:“为何这么说？”
乔莞美目流盼，认真说道:“当初是将军救了我一命，小女子一直没有机会报答您，如今您既有所求，我真心实意愿意帮助将军。”
周瑜起身走向她，在她身旁来回踱步，终于开口说道:“我想让你成为我的细作。”
乔莞抬头迷茫地看着他。
周瑜解释道:“我想让你去曹操身边，做他的女人，帮我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与那边的细作一起，听从我的调令。”
乔莞觉得仿若晴天霹雳一般，心口生疼。
是自己不该心存妄念。
她低着头，声音微不可闻:“乔莞全听将军安排……”
周瑜暗暗叹了口气，半晌方道:“你心思恪纯，尚需要好好调教，明天起我会找人专门教导你。”
乔莞怔在那里，心凉梦碎，怔怔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将军怎敢让别人知道。”
周瑜挑眉:“那你待怎样？”
乔莞竟冲他婉转一笑，“自然是将军您亲自教我。”
周瑜不觉一怔，旋即会心笑道:“不错。”
乔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麻木地回到了帐篷，吵醒了穆茈，听见她尖锐的声音响起，可是乔莞一个字也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一头扎进了被窝里，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才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在抖。
那一晚上她做了很多很多梦，梦到了父母，哥哥姐姐，他们在教她读书做人，陪着她玩耍。还有那个长身玉立，无数次徘徊在她梦里的身影……
第二天傍晚，乔莞如约来到了周瑜帐中。
周瑜望了她一会，皱眉道:“从明天起你着男装扮作我的亲卫，我会给你单独安排一间帐篷，住在我旁边，也不用你来回跑。”
乔莞低眉:“全听将军安排。”
周瑜指了指一旁案上的古琴:“会弹么？”
乔莞没有回答，兀自走到案前坐下，略微调试了一番之后，一首高山流水便从纤纤玉手中流泻而出，琴声舒软，似丝丝细流染过心间，柔美恬静，静谧安逸，整个帐篷仿佛陇上了一层柔美的轻纱。
曲毕，周瑜摇头道:“太甜了。”
“啊？”
“还需加上几分洒脱奔逸。”
……
乔莞又弹了一遍。
“不够。”
……
周瑜走过来在她身旁落座，欲亲自示范一遍，明朗疏阔的琴声自修长的指间潺潺流动。一曲高山流水，仿若从深谷幽山而来，静静地流淌着，流淌过年轮的皱折，流淌过人世的颠沛，流淌过洞悉岁月的盲眼，最后化作清烟，纠缠在烽火狼烟的乱世，最终消散无痕。
乔莞不觉怔了。
“懂了么？”周瑜望向身旁呆若木鸡的美人儿。
乔莞有点疑惑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周瑜道:“要走进一个男人心里，必须懂得他的心。琴声便是最好的途径，以琴侵心，互为知己。再好的皮囊，也难敌一颗七窍玲珑的心。”
他的声音十分平淡，陈述着一个无关风月的事实。
乔莞心里黯然：原来他是如此这般珍爱他的亡妻么？所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周瑜见她神色微伤地神游着，便挥手轻轻在她眼前一晃，“想什么呢？刚才说的你可听进去了？”
乔莞又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周瑜从指法到力度，皆亲力亲为地教她，乔莞本身天资极高，进步飞快，不出半月，琴技已经到了能和周瑜相提并论的地步。
周瑜甚是满意她的聪慧，开始教她下棋。
一日晚上，她和周瑜正在对弈，周瑜见她思考良久，最后竟然落了一步死棋，白白葬送了半壁江山，不由得剑眉一皱，问道:“你这步又是何意？”
乔莞这才回过神来，懊恼地看着因为自己方才打盹而造成的局面，连忙作势要捡起刚落下的棋子，小手却被周瑜一把抓住。
周瑜沉着脸，语气严肃：“落下的每一步棋都不能反悔，这个规矩我一开始就跟你强调过。”
乔莞向来不敢忤逆他的意思，眨巴着大眼睛懦懦地说道：“乔莞知道错了……”，连忙要收回自己的小手，却被他紧紧的纂着。
周瑜见她眼里微微泛红，方想起此时已是三更时分，松开她的手，无奈摇头道：“罢了，今日就到这里，你且退下吧。”
乔莞如释重负，听闻此话立马提溜着身子连滚带跑地走了。
周瑜倒是并无睡意，坐在乔莞方才坐的位置上思考着怎么才能解开这步死棋。
突然守卫来禀告:“吕蒙将军他……”
话还没说话，吕蒙已经闯了进来，目光中满是愤懑。
周瑜挥手让守卫退下，起身道:“出了何事？”
吕蒙抱拳道:“属下有一事不明，大都督为何声称已经将乔莞赶离军中，却将她扮作侍卫留在身边？”
周瑜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件事闯进来责问的，冷冷道:“子明，你管的太多了。”
吕蒙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周瑜，道:“乔莞心地纯良，容貌绝世无双，将军若是喜欢她，收房就好，为何大费周章……”
吕蒙始终想不明白，可是这一点让他深深的，他必须要一个答案。
周瑜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你就退下吧。”
“将军！”
周瑜面色冷下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吕蒙道：“方才我收到急件，曹操在小沛击破刘备军主力，生擒夏侯博，随后攻占下邳，擒获关羽。”
周瑜面色更阴冷了。
吕蒙复又道：“我立马过来想向将军禀报，谁知周平说帐中有客人谁也不让进来，我便在帐外候着……看到了乔莞姑娘。”
半晌，周瑜道：“袁绍虽然兵力十倍于曹操，却刚愎自用，愚钝短智，恐怕这番生死决战，最终是曹操获胜。”
吕蒙道:“将军您希望谁赢？”
周瑜揉了揉太阳穴，悠悠道:“我希望他们两败俱伤。”
吕蒙兴奋道:“将军是否已经有了良策？”
周瑜目光深远，“到时你就知道了。”
吕蒙告退后，周瑜回到刚才的塌上，右手执起白子，微眯眼思考着，终于发现乔莞刚才落下的死棋，可以有另外一种解法，不觉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第四章 强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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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周瑜回来得更晚了些，有时候入夜了也不见他传见，但是他却勤谨得很，不管多晚，一日也不肯落下乔莞的功课。
这日，差不多到了戌时，周瑜的亲卫周平方过来传话：“乔姑娘，将军有请。”
乔莞一进门就看见衣架上那件绯红的舞衣，心里纳罕，大都督连舞蹈也要亲自教她，真是涉猎广泛，亲力亲为啊。
周瑜正在看着书，听见她来了，头也没抬地道：“把衣服换上，跳一支舞。”
乔莞应了一声，拿起那件舞衣就往外走。
被周瑜叫住：“你在这里换就好，那儿有个屏风。”
乔莞尴尬地看着那个屏风，侧立在帐篷的边缘，明明不能完全挡住周瑜的视线啊……
僵持了一小会，见周瑜没有要妥协的意思，乔莞只好拿着衣服走到屏风后面乖乖换上了，可是这衣服……
交领上衣，就盖到了肋弓，露出了整支纤纤细腰，领口开的极低，傲人的春光半露，一览无遗。
乔莞脸上越来越烫，这件衣服的布料着实少了些，难道这种穿法也是将军今天要教她的核心内容吗？
周瑜见她好久都没出来，催促道：“你好了没有？”
乔莞的声音略微发抖：“好了好了，这就出来。”
周瑜抬起头，看到她的那一刻，不觉怔住了……
只见她墨发如瀑，肌肤胜雪，红衣罩体，长袖飘飘，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半遮半露，傲然挺立，如凝脂如白玉，滑腻诱人。腰肢纤柔，不盈一握，她的一双媚眼含羞含俏含妖，小嘴微张又微微翘起，欲语还羞，虽是未着半点颜色也尽态极妍，说不尽的妩媚风流……
周瑜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她动心摄魄，对于她，他好像天生就没有抵抗力。这个该死的周平，竟然买了这样一件舞衣……
他只觉得胸中有一把情欲的火焰蒸腾而起，这到底是在调教谁？
乔莞害羞地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微微颔首顿在那里等待着他进一步的指示。
异样的气氛酝酿在安静的二人之中，周瑜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你这样穿很好看。”说完就觉得后悔。
乔莞印证了内心那个想法，原来男人喜欢这样的。
周瑜起身，走到一旁的琴桌前坐下，道：“你作舞，我给你配乐。”
悠扬的琴声自他指间倾泻而出，却只是散弹着节拍，未作明确曲名。乔莞略一沉思，跳起了《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还是姐姐将要出嫁的时候编的舞，那时候天天跳给她看，她也偷偷学会了，而今她擅自觉得很是应景。
周瑜跟随着她的舞步变换着乐曲，看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红袖，飘逸如漫天轻盈的雪花，优雅似步步生花的仙子。她用她的长眉，妙目，腰肢，手指；用她的墨染的青丝，轻盈的长袖，腰间的红裙；用她体态的柔媚，舞步的轻盈，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舞尽世间的离合悲欢。
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舞毕，周瑜眯着眼悠悠叹道：“莞儿的舞姿，世出无二。”
乔莞第一次听到他如此称呼自己，有点娇羞地眨巴着眼睛问他：“乔莞可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周瑜笑着摇头：“这样就很好。”
乔莞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复又问道：“那都督今日可还有别的安排？”不是她想偷懒早点走，是实在没有勇气在周瑜的灼灼目光下穿成这样再站下去。
周瑜并不答话，只是起身坐到了主位上，把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然后对她命令道：“过来。”
乔莞脸上腾地飞起两坨红云，艰难地挪着步子走到他跟前。
周瑜拉住她的手腕，一把把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乔莞不禁惊呼出声，失去平衡的身体被他盛于腿上，她一双忽闪的大眼睛迷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周瑜。
他温热的手掌揽住她不着寸缕的细腰，指上常年练剑磨起的薄茧轻轻地在她如玉般光滑的肌肤上厮磨着，他的眼中充满了危险的情欲信号，正灼灼地盯着她半露的酥胸。
乔莞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吓得手足无措，颤抖的声音软软劝道:“将军你别这样……”
她不知道她的娇声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勾引，他低头凑近，炽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玲珑剔透的耳畔，声音低哑：“你要学习的还多着呢。”
乔莞只觉得自己的脸庞烫得快要烧起来了，她小手抵在胸前，用力想推开这个身上这个丧失理智的将军，可是下一秒，一双柔软而炙热的唇覆了上来，吻上她娇艳欲滴的唇瓣，轻轻吮吸着她甜美的芳泽。
乔莞完全傻住了，呆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的人仿佛不满她的呆滞，捏了一把她的腰，用力加深这个吻，舌头甚至撬开她紧紧咬合的贝齿，一寸一寸攻城略地，寻找着甜腻的小舌与他缠绵。他另一只手伸进了她开得很低的领口，轻轻抚弄着那团滑腻的柔软。
乔莞觉得他简直疯了，他现在这样又是算什么？把她当什么了？她气得哭了，贝齿狠狠地在他舌头上咬了一口，血腥味迅速弥漫了两人的口腔。
周瑜停下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这个如绵羊一般温顺的女人，刚才竟然狠狠咬了他一口，但见她的眼里写满了委屈，晶莹的泪珠自眼角不停淌落，红肿的小嘴和凌乱的衣裳正无声地控诉着刚才自己的恶行。
周瑜有点局促不安，从身上抽出手帕，为她擦拭着泪水，柔声哄道：“方才是我不好。”
乔莞止住了抽泣，红着眼睛如精灵一般，幽幽望着他认真说道：“将军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又何必再来招惹我？”
周瑜读懂了她的情绪，既喜又忧，夹杂着更多复杂的感情涌了上来，理智逐渐回转，他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差点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
他把她凌乱的头发梳理到耳后，大手抚过她精致的脸庞，掩饰着刚才自己的忘情，正色道：“其实这个，也是我要教你的内容……”
乔莞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这张英俊的脸庞，他清冷疏离的目光，正告诉自己刚才的一切不过只是逢场作戏，他只是在亲手调教她这个情色细作，而她竟然愚蠢地以为他是情不自禁。
她不觉讽刺一笑，从来冷漠如他，只是自己在自作多情罢了。
她伸出纤细的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娇唇贴上，学着他刚才的动作。
周瑜别过头躲开她的吻，站起身子背到一旁，怔怔望着地图道：“今日就先到这里，你换下衣服出去吧。”
“乔莞遵命。”音线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
周瑜听着她匆匆换衣离开后，方才回到塌上坐下，这里还萦绕着她独有的体香，他的口中还回荡着血腥味，周瑜揉着眉心，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脑海中全是她，她刚才的话，她的心意，她的情绪，她凄然的一笑，每一个都像一把刀，一寸一寸把他的心割得生疼。
自己终究也是个凡夫俗子，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她已芳心暗许，他真的要亲手毁掉这份美好吗？莞儿，让我再想想，好吗？
第五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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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周瑜没有再传见过乔莞。
乔莞是从周平那里听到消息，周瑜向主公请了命令，要去鄱阳湖练兵。
想来，是他公事繁忙，没心思再用在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上面吧。
几日后，大军出发，去往几百里外的鄱阳湖。
大军日夜兼程行了二十余日，旅途颠簸，乔莞病倒了。
因她身份特殊，看护的士兵不敢擅自传军医诊断，只得去禀告周平，周平听闻后也未传军医，当下便去禀报了周瑜。
乔莞醒来时终于没再感受到马车的那种颠簸感，再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军帐里，身上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床旁还坐着一个面生的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正守着她打盹。
乔莞欲坐起身，却觉得头晕目眩，不禁轻呼出声。
“姑娘醒了！”小女孩睁开眼，开心地起身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哎等一下……”乔莞还想问问这是什么个情况，那丫头却早就跑得不见踪影。
不一会儿，周瑜便带着一个拿着药箱的军医进来了。
乔莞微微诧异，一个月不见他竟然消瘦了不少，暗自心疼。
周瑜温柔地看着她，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撑住她的后背缓缓把她躺平，柔声道：“先躺下，让军医诊治诊治。”
若不是早有防备，方才一定会被他的温存一击致命吧。
军医先是试了试她的额温，又把了脉，开始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乔莞见他那副表情，不禁起疑难道自己竟得了不治之症？
军医恭敬地对周瑜道：“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完了完了，自己真的要死了。
周瑜担心地看了乔莞一眼，点头跟着大夫出去了。
帐外，军医对周瑜说道：“姑娘身子无甚大碍，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周瑜眉头舒展开来:“如此便好。”复又问道：“大夫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军医踌躇道：“恕老夫多嘴，这位姑娘容貌太过出众，自古红颜多祸水，将军天纵英才，必定也知晓从来多少豪杰壮士，皆因女子而最终壮志难酬。”
周瑜沉思，道：“军医多虑了，周瑜自认并非色令智昏之人。”
军医道:“这几日将军对她的关心我等皆看在眼里，可见将军早已情根深种。在下今日再多一句嘴，如果有一天，江山和美人只能选一个，不知将军会做何选择呢？”
军医说罢收起药箱离开，只留下周瑜一个人怔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从前的他又何曾想到，会因为她的一颦一笑而牵魂动魄，会因为她的眼泪，她的伤心而停下所有计划，会因为她的晕倒而方寸大乱，停军多日。
周瑜啊周瑜，所有人都看得很明白，你怎会就不明白呢？
乔莞等了很久，也没见周瑜回来。她心中忐忑不安，决定起身出去找他。
中军帐外，周平见她走了过来，忙劝道:“姑娘先回去歇着吧，周将军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乔莞福了身子向他行了个礼，“小女子并非冒昧打扰，只是方才军医和将军谈及我的病症，这才过来想向将军询问清楚。”
周平不便再多说什么，“姑娘请容我进去禀报。”
不过一会他就出来了，侧身道:“姑娘请。”
乔莞一进去就看到了他一个人坐在案前喝着闷酒，想着他刚才还温柔如水的模样，心中已吓个半死，她扑通一声跪坐在案前，双眸垂垂欲泣地望着他，哭腔问道:“乔莞是不是得了绝症？”
周瑜放下酒杯，望着她淡淡道:“不是。”
乔莞还等待着接下来的话，可他又斟上了酒，不再理她。
乔莞觉得周平说得很对，他今天确实心情很差，既然已得到了自己没得绝症的消息，她还是识相地麻溜滚吧。
“如此，那就不打扰周将军了。”她起身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等一下。”
她回过头。
“到了鄱阳湖后，你便住到我府中来，再学习一些时日后，便去魏国吧。”他声音清冷，没有任何情感。
乔莞黯然垂下眼眸，“属下遵命。”
大军第二日重新出发，不出几日便到了鄱阳湖。乔莞按照周瑜的吩咐住进了他的宅子，这个宅子临江而建，规模不大，里面总共住了不到十个人。除了周瑜和她，以及周瑜七岁的独子周循，便只剩下从府中带来的几个丫鬟小厮了。
白天周瑜会在江上的点将台练兵，乔莞也尽量不去和周循见面多生事端，只是一个人在屋子练习琴棋书画，偶尔也会看看周瑜给她的兵法韬略。
晚上，周瑜便会来到房中，已不再继续教她琴棋书画，而是给她分析时局，谈论韬略，甚至会问她的看法。
乔莞并未了解过国事，从小，父亲和哥哥就不让她们姐妹俩参与任何政治，甚至当年父亲因政变被杀，到后来举家逃难，也未曾有人告诉她这其中的是非因果。
她认真地听着周瑜拿着地图给她分析:现如今天下大致分为哪几块，每一个豪强的实力，性格，谋略。她只听过一遍，竟能过目不忘地重复出来，甚至据此预料接下来的局势，周瑜不禁赞道：“姑娘实然聪慧过人。”
一日，周瑜问她道:“你可知曹操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乔莞想了想，认真说道:“曹操喜欢人妻。”
周瑜面色一顿，陷入沉思。
乔莞见他神色凝固，解释道：“这几日我细细分析了曹操的夫人们，发现受宠的，都是他从别人那里抢来的，他的二十八位夫人中，有二十位不是出身娼妓，就是曾经嫁过别人，曹操在私下里传幸的女子，皆是风情妖娆的娼妓。”
周瑜揉着眉心，问道：“你认为这是为何？”
乔莞思考片刻，认真道：“大概是因为她们精通男女之事。”
周瑜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挑眉问道:“不知姑娘可有经验？”
乔莞疑惑地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周瑜沉思良久后，迟疑说道:“姑娘是应该要学习一下。”
乔莞心中竟然升起一丝莫名的期待，默默点了点头。
周瑜沉默了更久，方道:“我虽然经验不多，尚且足以可以与你探讨一二。”
乔莞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表面还是努力维持一副镇定的模样，淡淡道:“乔莞全听都督安排。”
虽是例行公事，但她终究还是把第一次给了所爱之人。
第六章 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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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周瑜如约往乔莞房中走去，今日的任务只有一个，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他真的能做到无愧于心吗？他真的能做到对她无情吗？他明明本能地期待着，他真的害怕自己沦陷，害怕再一次缴械投降……
他在门外徘徊许久，终究走了进去。乔莞已经沐浴完毕，只着了一身素衣，墨发如瀑披在一侧，光着脚坐在床边，露出洁白玲珑的玉足，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温柔从容而干净，宛若谪仙。
周瑜不禁沉醉在这样美好的一幅画面里，如果他们能做一对平常的夫妻，其实也很好……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容忍不了自己对于此事的反复无常，更容忍不了自己贪恋美色，贻误大事。
他收起了多余的想法，信步走到床边，开始解下自己的衣带，乔莞站了起来，乖觉地替他宽衣解带。
他淡淡挪开她的手，“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乔莞颓丧地收回小手，呆呆看着他一件一件地脱下衣裳，露出了半身精壮结实的肌肉。
他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觉问道:“我有这么好看吗？”
乔莞脸上飞起红云，低下头坐在床畔，眼观鼻鼻观心。
他暗自舒了口气，三下五除二褪下了衣物。
两情缱绻间，她的媚眼染了情欲，正温柔而迷离地望着他，如诉如泣。
他略一出神，随后避开她的目光，缓缓进入……
殷红的血自交合处流下，狠狠灼了一下周瑜的眼睛。
他没有再看过她的眼睛，只顾温柔而小心地动作着，倒未曾让她觉得痛楚。
事毕，他甚至亲手为她拭去腿间的污迹，方才穿衣离开。
没有多余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他只是做到了他分内的温柔，别的奢望他一丝也不曾给她。
乔莞紧了紧身上的锦被，泪水无声地滑过脸庞。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丫鬟紫竹已经给她备好了洗澡水，还有一碗深色的汤药。
紫竹见她打量，便解释道:“这是避子汤，主上吩咐了请姑娘务必服下。”
她淡淡地点了点头，端起来一饮而尽，舒服地泡了个澡。
梳洗完毕后，已接近午膳时分，随意吃了点东西后，乔莞见今日的阳光很好，难得出来院子里晒晒太阳，树木葱郁的花园中，搭了一个秋千，她一时玩心大发，坐上去荡了起来。
春风和煦，阳光正好，乔莞闭上了眼睛，静静感受着这份岁月温和。
半晌，身旁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你是天上的仙子么？”
她睁开眼，一个面如冠玉的小男孩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他生的剑眉星目，模样像极了周瑜。
“为何这么说呢？”乔莞被阳光晒得睁不开眼，微微眯着眼对他笑道。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小孩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姐姐，你让我知道书中的洛神是真实存在的。”
乔莞不禁失笑，站起来蹲下身子摸了摸他虎头虎脑的小脑袋，笑道:“小嘴真甜，夸人都这么会夸，可是你爹爹成日里就给你看这些书么？”
周循笑着点了点头，复又摇头惊慌地说道:“这是子明叔叔给我的话本子上的诗，要是爹爹知道了非揍我不可。”
乔莞笑出了声，想起之前在军中，吕蒙怕她无聊，也是给她带各种话本子，不觉心中感慨万千。她轻声问道:“你最近有见过子明叔叔吗？”
周循点头笑道:“前几日爹爹带我去点将台练兵，子明叔叔带我玩了很久呢。”
乔莞心中淡淡神伤，他待她就像亲妹妹一般，他若是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会不会为她做些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在当今乱世，群雄并起，功名抱负充斥着每个男人的内心，女人只不过是附属品，从来不是首先考虑的要素。
“仙子姐姐，你怎么不开心了？”周循眨巴着眼睛拉着她的手。
乔莞温柔一笑:“姐姐并没有不开心……”
“小祖宗，可找着你了……”一个年长的姑姑小跑过来，冲她福神行了个礼，抱起周循匆匆离去，“我的小祖宗，快回去写文章去，主上一会回来了要检查的。”
周循还不忘给乔莞挥手道别:“仙子姐姐，我叫周循，还会在这里等你！”
乔莞笑着无奈地点了点头。
傍晚周瑜从军中归来，陪周循用罢晚膳后，正和他闲聊。
周循问道:“爹爹，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周瑜道:“没有，那只是书中的传说。”
“可是我今日真的见到了一个仙子，她就在后花园中荡着秋千。”
周瑜反应了片刻，道:“循儿为何说她是仙子？”
周循想了想，认真说道:“她长得好看极了，说话的样子很温柔，就像是书中描写的仙子那般。”
周瑜嘴角不觉扬起一丝微笑，眼神也变得温柔:“她是我们府中的宾客，并非是天上的仙女。”
周循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那这位姐姐现在也在府中吗？”
周瑜点了点头。
周循兴奋道:“那墨熙可以去和姐姐玩吗？”
周瑜摇头，“姐姐不喜欢外人。”
周循嘟着小嘴:“可是姐姐答应了要和循儿玩呢。”
“哦？她都和你聊了些什么？”周瑜好奇问道。
“姐姐说循儿的嘴甜，姐姐很是喜欢循儿呢”
“那循儿喜欢姐姐吗？”
周循用力地点了点头。
周瑜沉思了片刻，正色道:“姐姐有任务在身，循儿别再去打扰她好吗？”
周循见他阴沉着脸，不敢再多说，默默点了点头。
周瑜起身说道:“时辰不早了，墨熙应该睡了，爹爹也回房休息。”
周瑜远远就看到她房间里温暖的灯光，他其实很想见她。
他在门外站了许久，待调整好心境，方扣门道:“是我。”
她过来开了门，淡淡冲他一笑:“见过周将军。”
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问道:“身体可好些了？”
她难堪地抿了抿嘴唇，点头道:“已经无碍了。”
“今晚可以吗？”
乔莞顺从地点了点头。
……
第七章 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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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渐渐明白了他与她的房事无关情爱，是以学习为目的的亲身教学，他有着自己的尺度。他慢慢教会她各种情趣，她学得惟妙惟肖，却从未让他沉沦。
一夜，结束任务后，天下起了大雨，他听着滂沱的雨声，打消了回房的念头。
“今晚我在你房中睡吧。”他穿上里衣。
乔莞自觉地又拿出一床被子，给他铺在了里侧，“将军这样会舒服一些。”
周瑜无语，只当她嫌弃自己，由她去了。
乔莞靠着床边睡，尽量只占很少一部分，让他睡得好些。
两人泾渭分明，原本一夜无话。
半夜却炸起了雷，轰隆的闪电雷声一道接一道地劈下，就在窗边炸响。
乔莞自小便怕极了雷鸣电响的夜晚，她把头埋进被窝里，一道道的霹雳雷声吓得她浑身发抖。
周瑜被雷声吵醒了，借着闪电的光往乔莞那边看去，只见她用被子蒙着头，像只小兽一般在被子下面颤抖。
他睡意朦胧，一刻也没多想，掀开她的被子把她揽入了怀中，大手安抚着她颤抖的背。
“别怕，有我在。”他像哄着小孩一般柔声道。
这是他第一次抱她。乔莞把头埋进他的胸前，贪婪地感受着他的宽阔坚实的胸膛，与他独有的气息。
他见她一个劲往自己怀里钻，以为她还是怕，又生怕她不能呼吸，无奈搂着腰把她往上挪了挪，头倚着她的头，紧紧抱着她的身子。
“乖，睡吧。”他闭着眼睛，意识模糊。
带有他独特的清冽的气息就喷在她脸上，她突然魔怔了，蜻蜓点水般轻轻吻过他的嘴唇。
周瑜一愣，一下就清醒了。他知道这不是他们该有的亲密，可是她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他不忍苛责。身下却该死地起了反应。
他松开她，她却一把抱紧了自己，哭腔道:“不要，莞儿怕……”
“那你就别乱动。”
她很听话地一动不动。良久过后，他又再次抱住了她，把手臂给她枕着，就这样睡了一晚。
第二日乔莞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枕边早已人去床空，她起床循例喝了汤药后，也不吃饭，把自己关在房里画起了画。
一位白衣公子面如冠玉，眉宇间英气逼人，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他正舞着剑，风度翩翩，英姿宛若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间散发出的是傲视天地的气势。
她画了很久，终于满意地笑了笑。沉思片刻后，在一旁题上了一行娟丽的小楷：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她怔怔地望着这幅画，很久之后，她把它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
接连几日他都没有过来，乔莞后来也没再等，早早便洗漱睡下了。
一日，她刚睡下不久，便听见敲门声，她急忙过去开了门。
屋里已经灭了灯，籍着月光看清了眼前他的轮廓，她福身道:“乔莞见过将军。”
“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
“乔莞不知道您要过来。”
他不再说话，走进去点了灯，在塌上坐了下来，下定决心一般，道:“后天，你就去北方吧。”
乔莞闻言，捏紧了小拳头，怔怔跪下来行了个大礼，颤抖的声音恭敬说道:“属下遵命。”
周瑜把她扶了起来，眼中的歉意一闪而过，递给她一叠文书。
“这是我们具体的安排，以及你的新身份，明日好好看一下，后日便跟着周平，由他送你出城。”
乔莞接过密密麻麻的文书，无声地点了点头。
“乔莞一定不会让将军失望的。”她低着头呢喃道。
周瑜拉过她的手腕，给她戴上了一个血玉镯子，玉镯瑰丽明艳，更衬得她的肌肤如雪一般洁白。
她疑惑地看着这个血红的镯子。
“你若喜欢便戴着吧，嫌碍事的话扔了也可。”他淡淡说道。
乔莞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他送给她的，不觉淡然笑道:“乔莞喜欢。”
周瑜释然一笑:“如此甚好。”说罢起身离去。
复又驻足道:“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教会你。”
“什么？”
他正色道:“一些房事。”
乔莞一怔，方才的感动消失不见，只余下深深的怅惘。
她麻木地伸手开始解他的衣带，小手却抖得很厉害，平日里轻车熟路的操作，今天怎么也做不好。
周瑜见状，自己脱下衣物，欺身把她压倒在床……
他头脑发热地想要她，来不及思考就说出了口，哪里有什么别的任务……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尽情沉沦在她美好的身体里，胸中压抑已久的莫名的情欲喷涌而出……
乔莞见到窗外已经开始变白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这个人跟一只发情的野兽一般，一个晚上不停地疯狂索取，到最后她都快哭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放过她。
得到了殄足，周瑜如同饱食后的野兽一般满足地躺在一旁。乔莞终于得到了解脱，累到极至的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在一旁兀自睡得香甜。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听到他在耳畔低语:“莞儿，你还会原谅我吗？”
第八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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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已是下午，紫竹听到了里头的动静，便把洗澡水抬了进来。
乔莞沐浴着并没有见到药碗，便提醒她道:“今日的避子汤你怎么没有拿过来？”
紫竹答道:“主上交待了，以后姑娘不必再服这汤药了。”
自己明日便是要走之人了，丫鬟们想来是今日偷了懒，没有熬药。她不再接话，迅速洗干净身子想着赶快把昨日周瑜给她的文书看一遍。
她穿好衣服来到案前，见案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文书，吓了一跳，问紫竹道:“这里的文书呢？”
紫竹惶恐道:“奴婢也是刚刚才进来，并没有动过案上的东西。”
乔莞知道这份文书非同小可，若是泄露出去恐怕后患无穷，她当下写了一封信，交代了文书丢失的情况，让紫竹立马给周瑜送过去。
此时，周瑜帐内。
周瑜对周平说道:“传我令，取消安插细作的行动，相应人员一概撤离，等待别的调令。”
周平并不意外他的决定，他自始至终都看得很清楚，什么细作行动，不过是他家公子自欺欺人的借口，他跟随他二十余年，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子如此痴迷，他都替他感到解脱。
“公子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吗？”
周瑜没想到他会这么一问，不禁笑道:“是我太愚蠢，才会想把深爱的女人送入火坑。”
“将军和乔姑娘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乔姑娘其实也是心悦将军您的。”
在他看来，乔姑娘人美心善又温和，这哪是做细作的料啊，这分明是做夫人的料……
周瑜苦笑:“我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意，可是我却伤害了她。”
周平又问道:“乔姑娘那边，不知将军下一步作何打算呢？”
他当然希望他家公子迷途知返，赶快娶了乔姑娘，结束这么多年单身一人的生活。
“如果她愿意，我会娶她为妻。”
周平欣慰地看着他家将军，脸上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
这时候守卫来报，乔姑娘叫人送了信过来。
周瑜突然有些慌乱，她难道是突然不辞而别？
他急忙打开信件，大致看了一遍内容后舒了口气，他对一旁惊疑不定的周平说:“无妨，你先下去传令吧。”
紫竹很快就回来了，气喘吁吁递给乔莞一封回信。
她拆开信封，里面有一张折好的信纸，和一堆碎片。
她打开那张信纸，上面逎劲有力地写道: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乔莞仔细看着那行字，确实是他的笔迹，瞬间恍然大悟，心里仿若有一颗绵软的糖慢慢化开，甘甜四逸……
紫竹喘够了气，方说道:“这是主上刚才写的，让我速速交给姑娘，还有里面的那个，也是，主上撕的。”
她闻言，倒出那堆碎片，正是昨日他给她的那份文书，现在尽数成了碎片……
她怔在那里，其实有点难以置信。很久后，她的嘴角逐渐扬起一丝笑意，点头对她温柔道，“辛苦你了。”
紫竹第一次见她这般发自内心的开心，她的笑仿若春风一般，能让万物复生，紫竹心里暗暗感慨，连她都常常被乔莞迷住，更不要说年轻气盛的主上周郎了。
紫竹退下后，与好友青羽闲谈道:“我觉得主上可能要续弦了。”
青羽一脸八卦地好奇道:“娶谁啊？”
“乔姑娘。”
青羽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她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借着当细作的机会爬上了主上的床，你可别忘了我们之前每日熬的那是什么汤药。”
“可是主上今日说过不许再熬此药，而且，今日听周平说，主上并不打算让她当细作了。”
“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青羽吃了一惊，“难道主上想收她做小妾不成？”
紫竹沉思半晌，道:“主上素来心高气傲，就连先夫人在时两人也只是相敬如宾，可是今日我看得真真的，他听说乔姑娘送信来的时候，那慌乱的样子我从未曾见过。我认为，主上八成是要娶她。”
青羽抱头哀嚎道:“我不听我不听，为什么男人都喜欢狐狸精。”她心中主上完美的形象破灭了。
紫竹无情打断她:“好啦，其实你没发现乔姑娘和主上很般配吗？一个英俊帅气年轻有为，一个倾国之貌姿色无双。”
青羽倒在塌上装死，郁闷极了。
主上这次竟然玩真的！她不再喜欢他了！她才不要什么女主人！
第九章 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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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很快处理完公务便回来了，他直接就走去了乔莞的房间，在门外，缕缕琴声传来，悠悠扬扬、夹杂着徐徐清风轻轻送入他的耳朵，他止住了脚步，静静听着琴声如诉，所有最静好的时光，最凌冽的风霜，而或最初的模样，都缓缓流淌起来……
他看到了当初那个瘦弱如小兽一般的小女孩，竟然敢拦下他的路，哭着说她不要做军妓，他当时很欣赏她的勇气和果断。后来再见时，她美得不可方物，明媚而灵动，勾人心魄。他想把她变成一把利器，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却被她练成了绕指柔…
屋内曲毕，思绪缓缓停止，他整理好方才的荡气回肠，轻轻扣响了房门。
“请进。”
门没有锁，他推开门时正看到了她一袭白衣，素手轻轻抚过琴面，清冷出尘。
乔莞没想到是他进来了，因为往常这个时辰他还在军中。她婉婉起身，微微行礼。
他连忙伸手扶起她，愧疚道:“周瑜回来负荆请罪。”
“哦？什么罪名？”她眨巴着大眼睛调皮问道。
周瑜深深望着她，说道:“我占有了莞儿的身心，却不对此负责，我简直是罄竹难书。”他拉过她的手，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的眼睛，“莞儿能否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良久，乔莞认真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他明白她所指，亦认真地道:“我不想再骗自己。”
“那灭曹大计呢？”
“再想别的办法。”
他拉起她的手，低头抚着那个红玉镯子，“这是我们周家代代相传给夫人的信物，莞儿，戴上了就不要拿下来。”
乔莞着实吓了一跳，她还没忘记昨晚他是先给了她镯子，再让她去魏国，她惊疑地看着他，问道:“如果我去了魏国呢？”
他眸中微漾，“我便终生不会再娶。”
她微微诧异，低头再次抚过玉镯，缓缓说道:“我从未怪过你。”
他轻轻拥她入怀，心里满是感动与心疼。
“莞儿，我一定不负你。”
“我也是。”
少年得志，佳人在旁。周瑜此刻不禁想起了他的伯符兄长，那个与他志趣相投，情同手足的少年，他若是知道自己寻得了心中所爱，不知该高兴成什么样子。
“下个月末练完兵，我们便回吴郡成亲可好？”这样兄长也能参加我们的婚礼。
“好。”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松开怀抱，望着她笑道:“循儿一直很想念仙子姐姐呢。”
她一愣，随即笑道:“我也很想念他，只是身份尴尬，不方便与他来往过密。”
周瑜目光悠远:“循儿自幼丧母，我再怎么爱护他，也替代不了一个母亲的角色，以后你便是他的嫡母，还望莞儿好生照顾他。”
乔莞认真答道:“希望不负周郎所托。”
周瑜会心一笑，吻上她光洁的额头，“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傍晚，周循来周瑜房中用膳的时候，看到了仙子姐姐也在这里。
周循欣喜若狂，跑过来拉着她的手道:“仙子姐姐？真的是你！”
乔莞蹲下来抚摸他的小脑袋，温柔道:“循儿还记得姐姐吗？姐姐很开心。”
周瑜皱了皱眉，再这样下去叫顺口了这辈分怕是要乱了，他咳道:“墨熙，应该叫娘亲。”
乔莞的笑意略微僵滞了。
周循不可置信地回头望着他爹，又转过来怔怔地盯着乔莞，半晌小嘴里一字一句蹦出来:“原来你就是我娘亲吗？”
乔莞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公子的亲生娘亲，我……”
“她是爹爹新娶的夫人，以后，你须得唤她一声娘亲。”周瑜开口道。
周循的眸光透露着失落，还是恭敬地参拜道:“周循见过娘亲大人。”
乔莞不禁有些心疼，素手抚过他的脸蛋，望着他的眼睛柔声说道:“以后姐姐天天陪着墨熙玩，墨熙开心吗？”
周循闻言，凝重而稚嫩的脸上绽出了笑颜，冲乔莞重重点了一下头。
周瑜抚额，这个女人让他在孩子面前威望何在？
接下来的用膳更加印证了这种不祥的感觉。他只有周循一个独子，平日里教导与礼节都是十分严格，食不言寝不语这个道理早已贯彻落实得很到位。可是今日周循估摸是看出来他宠着乔莞，面上不会发作，便不顾礼节规矩，缠着乔莞一味地说个不停。看来这规范家规，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乔莞本身教养极好，并不习惯吃饭说话，于是便停下来和他聊上了。周瑜却不忍打断他们两人，只是默默地听着清脆悦耳的两个声音，心中感慨不已，原来莞儿也那么能说会道，怎么平时就不爱和自己说话呢？原来循儿也有顽劣调皮的一面，不似平时那不合时宜的懂事成熟……
周瑜默默享受着这种美好，他的功名抱负，宏图壮志，在此刻尽数化为这眼前二人脸上的循循笑意，镌刻在他心里。
他第一次领悟到幸福的意义。
周瑜把婚期定在了两个月后的六月初六，喜帖很快发到了大家手中。军营里顿时炸开了锅。
大家都在猜测他们英俊有为，玉树临风的大都督到底是被谁拐了去，传的最沸沸扬扬的，是军中曾经那个貌若天仙的乔姑娘。于是流言接踵而至，关于他俩的关系各种揣测都有，难听的话也不少。而周瑜对于这些传言既不去回应，也不去否定，仿若别人谈论的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吕蒙收到喜帖后，一直心里不安，既希望是她，又希望不是她。
她自从十五岁开始，每天都会跑到校场边上，偷偷看周瑜练剑，她的眼中星火般的爱慕之情皆被吕蒙看在眼里。从那时候他就知道，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女孩了，她已有了心上人。
吕蒙还是来到了点将台，周瑜见他神思恍惚，便问道:“子明今日可是有心事？”
吕蒙一怔，摇了摇头，二人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静默许久。
周瑜开口道:“我要娶妻了，这次，是我自己选的。”
吕蒙笑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周瑜望着远方，眼里浮出了一丝笑意，“乔莞。”
吕蒙不觉一笑，心里如释重负，原来他终究是为她开心的，“如此甚好。”
周瑜望着他，若有所思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吕蒙略一沉思，回道:“大将军能悬崖勒马，阿蒙很是欣慰。”
周瑜沉默，复又笑道:“莞儿跟我提起过，你这两年对她照顾有加，我很感激。”
吕蒙缓缓一笑，望向远处，“乔莞是个好姑娘，希望大将军不要轻负了她。”
周瑜星目微醺，“不会。”
周瑜开始吃起了儿子的醋，因为他的小娇妻陪着他的时间比自己都多，眼看他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好，甚至都要越过自己去了。
这日，已经入夜，周循还在缠着乔莞给他讲精卫填海的故事，急得周瑜如热锅上的蚂蚁，拿着一本兵书半晌也没看进去一行字。
“墨熙，已经酉时了，你该睡觉了。”周瑜喝了一口茶，严肃地向对案的二人说道。
周循打量了一会周瑜的神情，诺诺地告退，拉着乔莞准备走。
周瑜喝道:“你娘亲哪儿也不去，你自己回去睡觉。”
周循嘟囔着小嘴，委屈地走了。
乔莞诧异地望着周循离去的方向，走过来对周瑜嗔怪道:“你那么凶做什么？吓到他了。”
周瑜把她揽入怀里，吻着她的耳后呢喃道:“你白天陪着他还不够么？晚上还要霸占你。”
乔莞无语，望着他的眼睛确认道:“你不会是吃墨熙的醋吧？”
周瑜挑眉看着她，“莞儿很喜欢小孩么？”
乔莞认真地想了想，道:“墨熙聪明乖觉，我和他很是投缘。”
周瑜把她打了一个横抱走向塌上，“那莞儿自己生一个可好？”
自从那日纵情之后，周瑜便不再压抑自己的欲望，在床上开始对她索求无度。之前的那些的日子，他每次都例行公事一般，规划好每个动作，绝不逾越，以此来证明自己的理智，绝不沉沦。直到那日，他才明白这种感觉是多么的美妙，他只想尽情沦陷在她的温柔乡里。
第十章 国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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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一，吴郡发来急件——孙策在丹徒打猎遇刺，不治身亡。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周瑜没有相信，派了亲卫奔赴千里之外的吴郡确认消息。却一连好几日将信将疑，寝食难安。三日后，吴郡那边国太派出的人抵达鄱阳湖点将台亲传口谕，召周瑜速速回来赴丧。
周瑜整个人几欲站不稳，一时间如万箭穿心般，心肺俱裂，他颓然地跌坐在案前，神不附体地回道:“周瑜领命。”
兄长，上次匆匆话别，你说过等我回来再幽窗棋罢，彻夜长聊；兄长，你与我披荆斩棘，夙兴夜寐，江东才刚刚得以稳固；兄长，我还来不及告诉你，我即将要迎娶新妻……
苍天为何善妒？造化何以弄人？
周瑜匆忙安排好明日的行程，匆忙回了家，一个人独自锁在书房里，泣不成声。晚上，好几名副将登门造访，乔莞亲自去接待了他们。
吕蒙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她，这一眼，只觉得她眉宇间稚气尽脱，从容优雅，已然聘聘袅袅风情万种。几个副将更是震憾得半晌没回过神来，原来将军不是不喜欢女人，将军喜欢的女人是要美成这样才行。
乔莞略福身子对他们行了个礼，恭敬道:“不知各位将军深夜造访有何大事？”
吕蒙忧心忡忡地道:“属下们生怕将军一时恍惚做错了决定，这将兵赴丧乃是大忌，主公遇刺，江东现在群龙无首，吴郡本来兵力菲薄，将军此举，恐怕要引发不小非议啊。”
乔莞略一沉思，娓娓说道:“一来，主公尚未立褚，二来，吴郡并无德高望重之人，国太急召将军回去主持大局，想必此时吴郡已经乱如一盘散沙，将军亲率大军回吴郡，只是为了稳定现在的局面。”
吕蒙细细思考着她的话语，亦觉得合情合理，不过他还是问道:“这也是将军的意思吗？”
乔莞认真道:“是。”
吕蒙拱手道:“既是如此，那属下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乔莞关切地望着他:“将军保重。”
吕蒙冲她一笑，“夫人留步。”
打发了众人后，她端着刚煮好的燕窝粥和茶水来到门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周郎，莞儿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也不能不吃不喝的，熬坏了身子，这是莞儿亲手熬的燕窝粥，你多少吃一点吧……”
半晌，里头方传来窸窣动静，他打开了房门，端过她手里的吃食，呆呆站在那里。
屋子里并未点灯，他的轮廓也尽数吞没在黑暗里，乔莞暗自叹了口气，摸黑进去点了灯，又来到门前，把他手里的案板接过来，轻轻放在案桌上，替他斟满了茶。
周瑜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星空出神，他今晚不是什么将军，只是舒城的那个少年，只是他的贤弟。他喑哑问道:“有酒么？”
乔莞闻言，从厨房搬来一个酒坛，斟上一碗，复略一沉思，又斟上一个碗。她拿着酒坛，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心疼不已，轻轻说道:“吃食与酒都备好了，莞儿先去收拾行装，明日便要出发，夫君……还是早点休息吧……”
周瑜回头，见她不知所措地拿着酒坛站在那里，强行扯出一个微笑说道:“我知道，谢谢夫人。”
乔莞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悲恸落魄的模样。她看出了他的掩饰，忍住难过与心疼，走到门口与他擦身道:“我先下去收拾打点吧，你……记得吃饭。”周郎，我明白你的难过，亦不会打扰你。
“莞儿。”他叫住她，“不要为我担心。”过了今晚，他还是东吴的大将军。
她驻足，半晌方道:“我知道你的痛苦。”便快步离去。她亦是失去过至亲的人，又怎会不明白那是怎样一种痛，是多少个午夜梦回时的肝肠寸断，她唯一能做的，是好好活着，逝去的人才会安心。周郎，你可曾明白？
回去的马车上，周瑜在一旁打起了盹，周循见乔莞郁郁寡欢，便想法子逗她开心。
“娘亲，循儿给你讲一个笑话好吗？”他眨着眼睛小声地说道。
“好呀。”
“某人有两双鞋子。一天早晨，他穿了两只左脚的鞋子出了门。路上有人提醒他说：‘你穿错鞋子啦。’他听了这话，急急忙忙回家去换靴子。于是，他回到家，换了另外两只鞋子出了门，别人又奇怪道:‘你怎么又穿错鞋子了，’他说:‘甭换了，家里的两双鞋都是错的！’”
乔莞差点没笑出声来，看了眼熟睡的周瑜，揉着周循的小脸蛋笑道:“我们循儿小小年纪这么能说会道，长大了那还了得？”
周循跌入她怀里撒娇道:“等循儿长大了，也要娶一个像娘亲这么好看的媳妇。”
乔莞无奈道:“好好好，娘亲以后一定亲自帮你把关好不好？”
“好！”周循趴在了她怀里，不一会便惺忪说道:“娘亲，循儿也困了。”
她抚着他的小脑袋，眼神温柔:“睡吧，娘亲抱着你。”
第十一章 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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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日的长途跋涉，大军终于进了吴郡城。周瑜对妻儿说道:“我先去一趟吴王宫，你们跟着周平回府等我。”
乔莞恳求道:“让莞儿陪你一块去吧，也能照顾一下你。”她知道他这一去指不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周瑜担忧地望着她:“你身子本来就虚弱，长途跋涉了这么久，还是先回去休息几日吧，吴王宫那边，会安排人伺候的。”
乔莞想到自己还没有过门，身份毕竟尴尬，也不好再坚持，拉过他的手，心中的千言万语最终都只化作了五个字，她缓缓说道:“照顾好自己。”
周瑜坚定地冲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听闻他今日到吴郡，朝堂上早已候满了各方大臣。周瑜却先去了灵堂，因为已经过了停灵的日期，兄长已经入土为安，
此时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牌位，他怔怔地走过去跪下，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核对上面的字，终于泪流满面……
“公瑾。”国太缓缓而至。
周瑜连忙拭去泪水，起身欲行礼，却被国太一把拦住，她神色怆然，“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一起过来的孙权恭敬地参拜道:“仲谋见过将军。”
周瑜看着这个尚且稚嫩的孩子，目光微忧。
国太望着孙策的牌位，悠悠道:“你兄长临走的时候，把江东全权交给了仲谋，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他希望你能像辅佐他一样辅佐他的弟弟。”周瑜欲言，国太却接着说道:“这些天，我们一直在等你的到来，就是担心公布了这个遗诏后有人会趁着仲谋根基不稳，起兵谋反。”
周瑜沉思些许，方道:“既是兄长的意思，周瑜一定竭尽全力，辅佐少主。”
国太赞赏地看着他，“如此，伯符便安心了。”
孙权郑重地向他行了个礼，道:“仲谋拜谢周瑜将军。”
国太道:“现在朝堂上全是等候的文武大臣，希望你能够去安抚他们。”
周瑜会意，点头道:“国太请放心，周瑜誓死效忠少主，他们也会。”
说罢便告退了二人，往朝堂走去。
朝堂上满堂大臣，见他来了纷纷行礼参拜道:“见过大将军。”
周瑜悲痛地说道:“先主溘然离世，我同你们一样悲愤不已，只是现下四方不稳，各方诸侯虎视眈眈，江东不可内耗，不可一日无主。先主临终时，曾把江东大业全权交到了二弟孙权手中，希望各位能同我一样尽心竭力，辅佐少主，生死无悔，永固江东！”
堂下瞬时炸开了锅，孙坚旧部程普黄盖等人舒了一口气，他们并没有想到，带着大军回来的周瑜会是这个决定，互相满意地对望一眼。也有很多人不满这个决定，议论纷纷，他们心中的江东新主，能统领江东的人，只有周瑜。也有本欲趁两派相争而趁机夺权的人，此时暗暗咬紧了牙根。
“我等必尽心竭力，辅佐少主，生死无悔，永固江东！”程普黄盖等人带头抱拳说道。
“尽心竭力，辅佐少主，生死无悔，永固江东！”底下众人逐渐响应起来。最终合谐一致，响彻大殿。
忽然，有一个面生的大臣走上前来扑通一声跪下，众人见状皆停了下来，那人待大家安静后，哭声说道:“先主带着爱妾乔氏一起狩猎，乔氏里应外合与刺客一起杀害了先主，趁机逃走，请大都督为先主报仇！”
周瑜之前打听过兄长的死因，国太的回信确实提到，伯符临终时所说，自己是被最爱的女人背叛，乔氏勾结外人，里应外合刺杀了他。
周瑜回道:“乔氏杀害兄长，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她抓回来，给兄长一个交代。”
那人却愤愤道:“乔氏尚有同谋，希望大都督能秉公处理！”
周瑜疑道:“哦？你且说来。”
“大都督未婚的夫人，乃是乔氏一母同胞的胞妹，她二人本就是他国细作，费尽心思潜伏到先主与大都督身边，都是为了
有朝一日，伺机杀害先主与大都督！”
周瑜阴沉下脸，冷冷说道:“阁下莫要空口白牙污蔑旁人，说话得讲究证据才行。”
那人坚持道:“先主宠爱乔氏，衣食住行皆形影不离，在座的人人皆见过乔氏的模样，大都督可否让夫人过来让众人一见，看看她与乔氏到底是不是亲姐妹。”
周瑜逐渐明转过来，这就是布好的一个局，今日这个局面，乔莞若出面只怕凶多吉少，若自己压下来，正中了那人的圈套。不知那个蛰伏在暗中的人，目标是乔莞还是他。
周瑜沉思片刻，坚定地缓缓回道:“我身边的人，我查得很清楚，她确实有个胞姐，在战乱中走失，此后再无联系，此事也与她半分干系也没有，希望阁下就事论事，不要再牵扯旁人。”
话音刚落，引发一阵骚动，程普站出来愤愤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将军莫要一手遮天，难不成将军就是那个幕后主使不成？”
周瑜紧了紧拳头，依旧面不改色地道:“我与先主情同手足，众人皆晓，先主遇害后，我谨遵先主的遗愿，一心匡扶少主，弑君谋逆的罪名，周瑜万万不敢当，还望老将军耳清目明，莫中了小人挑拨离间之计。”
此语明白地把话锋挑开，浇醒了众人，有人开始点起了头。
这时，两个士兵把乔莞押解着扔到了堂前，周瑜瞬间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们好大的胆子！”
众人却兀自炸开了锅，这个女人不就是弑主谋逆的乔葳么！他们本就没见过乔葳几次，只把眼前与乔葳八九分相似的乔莞当作了乔葳。
大家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到了极点。
程普瞥了一眼堂下跪着的这个女子，一时也难以辩别究竟是不是乔葳。心道反正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红颜祸水，除一个少一个。
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地道:
“凶手就在眼前，请大将军为先主报仇！
“此女一日不除，江东一日不宁！”
“大将军若执意沉迷美色，那便趁早退位让贤，莫误了江东大业！”
……
周瑜冷笑了一声，厉色道:“两万大军此时就在宫门外候着，今日我倒想看看，有谁能对我夫人动手。”
“周瑜！你想逼宫不成？”程普厉色喝道。
“周瑜绝无此意，从一开始便说过，会全力辅佐少主，只是今日有人欲对我夫人不利，我也是万不得已，只好仗势脱身。”
那人道:“今日众目共睹，此女就是那妖女，望大将军清醒，莫被美色所迷惑！”
周瑜道:“这世上难免会存在容貌相似之人，更何况夫人与乔氏本就是同胞姐妹，诸位一时分不清也是常理。我夫人这半年与我寸步不离，周瑜可以作证，她与千里之外的先主宠妾半分联系也没有。”
“大将军！求大将军三思啊！”众人皆当周瑜被美色冲昏头脑，铁了心要包庇这个妖女。
吕蒙站出来道:“众将误会了，这位姑娘两年前被大将军所救，便一直在军中长大，我军多位士兵皆可作证。”
“你们都是周瑜的心腹，说的话怎可相信？”
“难道你也要看着周瑜被这个妖女所害么？”
众口难平。
周瑜正色道:“是非对错，周瑜日后定会查清，决不偏袒一人。”
吕蒙又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座的皆是江东的栋梁之才，应该明白这个道理，难道非要逼死一个什么都未曾做错的女子不成？！”
鲁肃亦走上前道:“如今明显是有小人在从中作梗，大家不如待大将军查清事实真相，再秉公处置。”
第十二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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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远处似有喧嚣声，愈演愈烈。一个卫兵跑了进来，跪在地上惶恐道:“宫门外的大军发生骚乱，都在喊着请大将军清理门户，诛杀妖女……”
周瑜纂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看来今日他们真是有备而来，就等着请君入瓮。他脑子飞速地转着，却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万全之策。
“大将军！先主猝然长逝，新主尚未登基，军心不可乱啊！”黄盖程普等老臣一起跪下求道。
乔莞抬起头，恐惧而哀求般凝望着周瑜，周瑜回望着她，眼中尽是无奈与心疼。
一边是挚爱的女子，一边是江东的大业。有人在逼他做一个选择。
堂中大声道:“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请大将军手刃此女，以安军心，我等今后必定誓死效忠大将军，效忠少主！”
“请大将军手刃此女，以安军心，我等今后必定誓死效忠大将军，效忠少主！”大家纷纷响应。
周瑜一言不发，缓慢地走了过来，乔莞满眼泪光，急切地望着他，拼命在说着些什么，却淹没在众人一浪高过一浪的声响中。
周瑜眼里闪过一丝歉意，下一秒利剑出鞘，坚决地刺进她的心口……剑锋偏了些许，剑气收了力道，锋利的长剑依然没入了她的胸膛。
自己终究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她本来想跟他说，自己已经怀了他的骨肉，腹中之子尚且无辜。然而，他来不及听她说清，便已经做了决定。乔莞低头看着那把再熟悉不过的佩剑，这剑穗的流苏还是她亲手所编，如今赫然插在了她的胸前。她无奈地摇头讽然一笑，血从嘴里喷涌而出。
堂上众人终于安静了，周瑜眸中微闪，拔出了剑，鲜血瞬间漫开了她洁白的衣裳，乔莞无力地瘫倒在地。
“你混蛋！”吕蒙怒吼道，冲过来拔剑指着周瑜的胸口，眼中全是愤怒与痛心。
“子明！你疯了！”鲁肃喝道。
周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最终无力一笑。
吕蒙不可置信地瞪着周瑜，最终愤怒地掷剑在地，俯身抱起奄奄一息的乔莞便往外冲去，留下满堂震惊不已的江东群臣。
堂中静默至极。半晌，周瑜面无表情地说道:“众将方才的承诺，今后请好好兑现吧。”说罢转身离去。
大家都看得很清楚，那一剑正中要害，任那妖女有天大的命，也不可能活得下来。
吕蒙很快跑到一处角落，把自己的衣裳撕成了碎片，紧紧塞住她胸前的伤口，做了个粗略的包扎，怀中的人意识却渐渐模糊。
“莞儿，撑住别睡，等我去找大夫！”他几欲哭腔，抱着她往马厩跑去。
“子明哥哥，”她忍住胸口的剧痛，用力说道。
“我在。”吕蒙并未停下脚步。
“我已经，有，身孕了。”她费劲地说着。可是这个孩子，马上就要随着她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她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心寒，无奈，而不甘。
一股怒火不由得从吕蒙的两肋窜了上来。他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随着粗粗的呼吸声一鼓一张。
“莞儿，别怕，你们母子都不会有事的。”他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照顾好，自己。”她用尽全力说完这五个字便失去了意识。他发了疯一样疯跑到马厩，抱着她骑上马疾驰出宫。
他飞驰在吴郡城中，迅速来到一家医馆前，把乔莞抱下马。
这时，窜出来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持着剑对他杀了过来。
他条件发射般瞬时拔出了佩剑，一手抱着乔莞，红着眼与他们厮打起来。
对面人多势众，他又要护着乔莞，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几个回合便被他们压制在地。两人抱起乔莞迅速上了马车飞驰而去，剩下的人拼命压制住发了疯的吕蒙，待马车疾驰出城，方松开他。
吕蒙的佩剑已经被他们夺去，他愤怒地挥着拳头一拳打倒一个劫匪，红着眼吼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帮劫匪显然不愿与他纠缠，匆匆甩开他上马离去，其中有个劫匪上马时不小心从身上掉出来一封书信，当着他的面落到了地上。
第十三章 嫁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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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把大军安置完毕后，已经入夜，他骑上马一家一家地寻遍吴郡所有医馆，也没有见到乔莞。
他的那一剑并未刺中她的心脏，只要血能止住，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就这样自我安慰着，却在找寻的过程中逐渐失去信心，找完最后一家医馆后，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心中浮起了可怕的念头……
不，不会的。他痛苦地捂着头，泪流不止……
他很快又跌站起来骑上马，胡乱拭了面，往吕蒙府飞奔而去。
周瑜疯狂地敲着府门，很快就有小厮过来打开，见是他，吓了一跳，连忙恭敬行礼。
“吕蒙在家吗？”他急切地问道。
“主子刚回来不久……”
话未说完，周瑜便冲了进去。
那小厮哪里见过周瑜这般急火冲天的模样，暗自捏了一把汗。
周瑜冲进了吕蒙的房间，只见他满身污垢，蓬头垢面，衣裳已成碎片，沾满了血与泥，正怔怔地坐在那里，魂不附体，呆若木鸡。
周瑜心底一凉，冷汗从背脊上一阵阵流下。
“子明，”他脸色惨白，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她呢？”
吕蒙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他，怒火一下子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来不及思考，起身一拳打在了周瑜脸上，周瑜猝不及防，一下子载倒在地。
他揪着他的领口把他拎了起来，眼里闪着凶光，整个声音都在颤抖:“你问我？！你选择了你的大权，你的江东大业！她怀了你的骨肉，现在生死未明，你还有功夫在这里问我？！”
周瑜脑海中“嗡”地一声，如五雷轰顶，整个人完全呆住，一动也不动地任他推揉，他背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而后，是撕心裂肺的凌迟。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她在殿上拼命说话的样子，原来那个唇形是……我有孕了。
我有孕了。
她已经怀了他的骨肉。
她拼命想要告诉他，可是他尚未听懂，就拔剑刺入了她的胸膛。
原来她最后那一笑，是多么无力，失望与凄然。
吕蒙松开了他，逼视着等待他的回答。而他像失音了一般，一言不发。脸上因为刚才的那一拳兀自泛起了青肿，失魂落魄得像个木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这么爱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她？”
周瑜怔惘地说道:“她人到底在哪里？我要见她。”
吕蒙像被一下抽离了脊髓一般，无力地瘫在地上，“我刚带她来到医馆，便冲出来十几个人，强行劫走了她。”
周瑜不可置地瞪大了眼睛，满眼通红，闪烁着怒火，像要吃了人一般，抓着他的衣领吼道:“你说什么？！”
“他们在西城门出的城，我已经派人去追了，”
周瑜匆忙往门外走去。
吕蒙叫住他，“你相信乔莞吗？”
周瑜回头，“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不是她的姐姐带走了她？”
他一愣，随后否定道:“不可能，若是她与此事真的有关，为何不在回城的途中逃走，为何还要回来跳入今日的陷阱。”
“要是她们本还有别的计划，却因为今日一事不得不撤离呢？”
周瑜不解他为何突然怀疑乔莞，还是思考了一下，接着答道:“若我杀了她，她们不必冒险多此一举接走她的尸体，若我没杀她，这步棋正能更好地进一步走下去，她们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带走她。”
吕蒙从胸前掏出那封信递给他，目光微忧，“这么说来，便是有人要蓄意陷害乔莞了。”
周瑜疑惑地打开那封信，上面写道：
情势有变，计划暂停，速接回吾妹。
信纸上印有一个花纹，似是特殊的暗号。
“这是那贼人翻身上马时从身上掉下来的，”吕蒙说道，“你信么？”
周瑜的眼神从惊疑慢慢变得惊恐至极，他突然大叫一声，“不好！莞儿有危险！”，便嗖地一声冲了出去。
吕蒙独自在原地思考刚才周瑜的反应，这时，一个士兵进来回话。
“将军，城西郊区，发现一辆马车，”
吕蒙腾的一下走了过来，绷紧了弦。
“马车旁边有两个黑衣人的尸体，是武器所伤，皆是一刀致命，已经死了好几个时辰了，”
“说重点！”吕蒙吼道。
那人战战兢兢，惶恐道:“车，车上空无一人，车的旁边，有一列隐约的马蹄印，朝往西边的方向。”
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吕蒙头痛欲裂，用力揉着眉心道:“赶快去，追上大将军，去告诉他！”
周瑜紧急调令了上百个武艺高强的兵将，星夜出城，往四面八方搜寻。
三日过去了，即使他不眠不休，除了那一行浅浅马蹄印，依然找不到任何有关乔莞的线索。
第十四章 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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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官渡。
浣姝望着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深深担忧着。她已经日夜不离守了她好几日，她还是一点要醒的迹象也没有。
这个女子那日被细作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命悬一线，主上一见到这张脸，当下就召集所有大夫进行诊治，用尽了最好的药材，费了好大劲才保住她的一条命，她却还是一直昏睡不醒。主上每日都会来看一下她，有时候甚至会坐上很久，絮絮叨叨地跟这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说着些什么。
浣姝吹温了汤药，把她扶了起来，一口一口地喂着。这个女人真的是很好看呢，这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和玲珑小巧的脸蛋，真是惹人生怜，她一直都是闭着眼，散发出一种清冷出尘的气质。
就在浣姝喂到一半的时候，这个女人突然醒了。
这是怎样一张绝美的容颜啊，她的眼睛一下子改变了整张脸的气质，明媚而多情，原来是这么妖冶的一个女人。
浣姝一时看呆了，还是那个女人先开的口，她沙哑着嗓子问道:“你是谁？”
浣姝回过神来，道:“我是伺候姑娘的奴婢。”这个女人欲再说些什么，浣姝抢道:“既然姑娘醒了，奴婢这就去禀告主上。”她匆匆退了出去，生怕说了不该说的被责罚。
乔莞仔细打量着这帐里的陈设，并不是江东常用之物，刚才那个丫鬟口音也很陌生，她脑海中逐渐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果然裹着一层纱布，被触碰到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原来，这可怕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里又是哪里？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约摸四十多岁，细眼长髯，身材并不是很高大，举手投足却洒脱张扬，气场强大，不怒而威。
乔莞并没有惊慌和害怕，她心中只想确认一件事情。
来人面色闪过一丝惊讶，“你醒了？”他缓缓行至床边。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她警惕问道。
“你足足昏迷了半个月，可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她当然记得，她最爱的人，她未婚的夫君，她腹中孩子的父亲，为了安抚军心，稳定朝局，亲手刺伤了她，几欲要了她的性命。她并不怪他，舍弃一个女人，来换取整个江东的安定，这才是他作为东吴的大将军、江东的顶梁柱应该做出的正确选择。可是她也清楚地知道，那一剑，终结了他与她所有的未来，他放弃了她，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她却不能怪他。
那人见她陷入了沉思，又说道:“半月前，我的眼线碰巧经过吴郡城郊的一片树林，看到了有两个黑衣人把昏迷的你从马车上抬下来，正准备取你性命。他见义勇为救下了你，把你带了回来。我倾尽全力，才救了你一命。”
乔莞隐下心中诸多疑问，略一沉思，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但若是您想用我来交换些什么的话，怕是行不通的，我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弃子。”
那人闻言，坦然笑道:“我曹孟德还不至于要向小小江东索求什么，我救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这张脸么。
等等，曹……孟德？
乔莞惊疑不已，认真打量着他，果真和画像上的曹操十分的相似。
她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归属感，原来命中注定，辗转几次，她还是来到了他身边，或许当初周瑜就该把她直接送走，也不至于到最后两败俱伤。
她不觉无力一笑，“久仰大名。”
曹操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复而笑道:“姑娘若能识时务，做我的女人，我会保你一世周全，不会像那周瑜一样，亲手捅你一刀。”
乔莞心里冷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可是我腹中尚且还有他的骨肉。”
曹操迟疑了一下，道:“姑娘之所以昏迷了这么久，除了胸前的剑伤外，还因为发生了小产，才会元气大伤至此。”
乔莞低头在那里怔怔的听着，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长长的睫羽上逐渐凝起繁重的泪滴，晃悠悠跌落下来。
如此也好，此生与他本不该再有任何牵扯。
曹操还以为她会崩溃不止，没想到她只是低着头静默不语，只有那一行清泪表露了情绪。
他踌躇了片刻，对外唤道:“浣姝。”
浣姝应声进来，“奴婢在。”
“好生照顾这位姑娘。”曹操说完便走了出去，对于这个女人，他还是很有兴趣的，如此，便不能太心急。
第十五章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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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收到密探回报，那封信上的花纹和孙策面部中的箭矢上的花纹一样，皆是前吴郡太守——许贡的门客标志。
另一封密探来信回报：乔莞的姐姐乔葳，曾经订过一门亲事，对方叫郭嘉，当年是乔府的门生，现为曹操的谋士。
桌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回信，周瑜仔细从头捋了一遍这几日陆续收到的乔府情报：
乔氏乃名门望族，乔莞的祖父乔玄，还是他的祖父周景的昔年旧友，官至太尉，乔莞的父亲乔弼，为前任会稽刺史，建安元年，孙策攻打会稽，时任会稽太守的王朗闻风而逃，乔弼亲率几百亲兵拼死顽抗，被孙策当即斩杀，家眷四下逃散，乔莞与母亲和哥哥乔藐一起逃到了历阳，靠哥哥教书挣钱以及贩卖女工维生度过了三年，乔葳被郭嘉带走，与三人失去联系。三年后，历阳县令余范打听到乔莞有国色天香之貌，派兵来劫，三人顽抗中，乔莞的母亲和哥哥被士兵所杀，乔莞被强行带走，正巧这时，周瑜率领几千士兵攻打历阳，余范弃城而逃，乔莞也是那时候被俘虏到了周瑜军中。
周瑜后背一阵阵地冒着冷汗，他以前只知道乔莞是历阳城中普通人家，母亲和哥哥被余范所杀，并不知道这背后竟还有这么多的恩怨纠葛，原来兄长杀了她的父亲，看来乔葳接近孙策，一心就是为了复仇，那么这个郭嘉又在其中起到多大作用呢？他们与前吴郡太守许贡又有什么关联呢？乔莞，你为何从来不与我说起这些往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鲁肃自从和周瑜在巴丘分别后，已经有半年未见，谁知他已经和那个女子在鄱阳湖订下婚约，谁知他一回来就面临这么个艰难的处境。这几日吴郡城流言四起，疯传着周瑜的新夫人是细作，潜伏失败后被周瑜所杀，尸体都被旧主派人当街抢了回去；还有吕蒙和乔莞的关系，更是传得难以入耳。鲁肃这几日心里着实很担忧周瑜，忍不住登门来看望。
见到周瑜的时候，鲁肃吓了一跳，才半月不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面色憔悴，眼下挂着一大块乌青。哪里像是以往那个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周郎。
“公瑾，你这又是何苦啊……”鲁肃好不心疼。
周瑜见是他，淡淡打了个招呼，“子敬，正好我就不用去跟你告别了。”
“你要去哪儿？”
“许昌。”
鲁肃拉住他，“这几日城中谣言四起，敌人来势汹汹况且身份不明，你可别中了他们的计。”
“伯符的死，乔葳背后的势力，乔莞的失踪，都可能和曹魏脱不了干系。”
他大致给鲁肃解释了一遍这些因果。
鲁肃瞠目结舌，惊道:“难道说乔莞通过吕蒙接近你，其实是他们布好的一步棋？”
周瑜沉思许久，摇头道:“我也不太确定，所以才亲去许昌，调查清楚。”
鲁肃沉默了片刻，正色道:“公瑾当时在堂上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何必又纠结不放，现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处理好吴郡的乱局。”他知道周瑜此去还是为了寻找那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但是现下新主孙权刚刚登基，朝中风云暗涌，更有一大堆繁琐的杂事需要处理，周瑜此去，只怕正中了敌人的下怀，回不回得来都是回事。
“朝中之事有张昭打理就好，我此去也是为了查清伯符遇害的真相，以绝后患。”这个组织不查清楚，只怕江东后患无穷。
鲁肃还是忧道:“我担心你的安全。”
“我会与十几名武艺高强的亲卫一起扮作商队前往许昌，至于周瑜，”他无奈一笑，“手刃夫人后，悲痛欲绝而卧床不起、谢门闭客。”
此时，官渡。
已经三日了，乔莞还是滴米不沾，滴水未尽，一心只求一死。
她也曾经拥有过美好而幸福的生活，父亲刚正不阿，敬老尊贤，深受会稽百姓爱戴；母亲温柔而慈爱，生怕她心里种下仇恨的种子，连父亲的死因和仇人也从未与她提起，教她善良与宽容；哥哥更是像保护伞一样，三年来撑起了整个家，至死也没有娶妻。可是这样如璞玉般三个人，一生从未做过坏事，却都惨死在了乱军之中，成为这个时代的牺牲品。
而她，从小便学会了父母教她的温和宽容，善良无私，即使家破人亡，朝不保夕，也从未心生怨怼，永远乐观向上，善良真诚。到头来，只不过被别人当做一颗棋子，凭着这副皮相得到了主人的欢心，也曾妄想与他一生一世长相厮守。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却三军大乱，万人相逼，一心要取她性命，而风雨当头，四面楚歌之际，他毫不手软弃她如敝履。大梦一场，到头来，只剩下满身的疲惫不堪与累累伤痕。
她真的好累，厌倦了这卑微而坎坷的一生，厌倦了这凉薄的人世，只想尽快与父母哥哥团聚。
“姑娘今日还是不肯吃喝，奴婢怎么劝都没有用。”浣姝跪在中军帐里忐忑说道。
“不吃就不吃吧，她若想死谁也救不了。”曹操正专心看着前线的战报，不耐烦地回道。
“那……奴婢就先退下了。”浣姝得到了明确的指示，赶快识相地告退。
“慢着！”
她心里咯噔一声，果然没那么简单。
“一个时辰后重新热好饭菜，我亲自过去喂。”曹操皱着眉，头也没抬地道。
帐内的几个将军互相意味深长地交换了眼神，都无奈地翻起了白眼。袁绍大兵压境，主公现下竟然还有心思去安抚一个女人，还真是头脑发昏。
曹操继续与他们讨论着前线的军事，约摸一个时辰过去了，商讨得七七八八，曹操遣退了众将，起身欲行。
曹仁上前说道:“眼下战事吃紧，主公还是莫要太分心罢。”玩女人无所谓，这么上心也不合适吧。
“这世间竟有此等尤物，实乃造物主之厚爱，我三生之有幸也。”曹操抚须笑道。
曹仁听得窝火，硬着头皮道:“主公莫要忘了当年的张绣之祸，若不是主公贪恋美色，曹昂公子和典韦将军怎会……”
“她不一样。”
“主公！袁绍大兵压境，大战在即，主公还有心思用在女人身上！”曹仁怒道。
“那你还不赶紧下去整军备战，跟我在这儿磨什么嘴皮子。”曹操话还没说完就匆匆离去，气得曹仁在那儿干瞪眼，只能砸了曹操的杯盏出气。
第十六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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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这些天忙着战事，已经几日没见过乔莞，这一眼，只觉得她像一具行尸走肉，形容枯瘦，脸色苍白，嘴唇因缺水裂出了一道道口子，眼里已经没有了光芒。
他不禁皱眉道:“姑娘真要这样作践自己吗？”
乔莞转过身去，怔怔地望着纱窗外的星空，一言不发，好像当他作空气一般。
曹操掀起了那层窗纱，清凉的晚风直直地灌进帐来。
“我的亲人也在那里。”他在她身后说道。
“我自幼丧母，从出身以来，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我母亲长的什么模样；初平四年，我族人二十余口，包括父亲弟兄，路经徐州，被陶谦全部杀害；今年年初，我唯一的嫡子曹昂，为了救我死于叛军之中。我曹操，其实是孤家寡人一个。”他的语气平和从容，不紧不慢，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无关自己的故事。
舒爽的晚风给闷热的夏夜送来阵阵清凉，远处传来士兵们说笑打闹的声音，有人在吹着埙，空灵的埙声飘荡在晚风里，显得寂寞而苍凉，夜空中悬挂着璀璨的星子，茫茫星海，不知所终。
乔莞望着星空喃喃说道:“丞相乃人中龙凤，心志怎可和寻常人作比。”
“自从董卓进京后，便天下大乱。我一生见过最多的就是颠沛流离的百姓，他们生离死别，白骨露野。群雄割据带来的后果是战乱不休，民不聊生。我揭竿而起，誓一统九州，不是为了建功立业，名垂青史，而是想竭尽自己所能，让天下早日实现大一统，结束这兵荒马乱的时代，让百姓安定，天下归心。”说道这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从那日起，我就不再是我曹操，我的肩上扛着匡扶天下的担子，不会再因一己哀痛而止步不前。曹操的痛，与乔姑娘的痛一样，不过是这个时代所有百姓的寻常之痛。”
乔莞并没有相信他的话，她忍不住开始回怼:“丞相若真的视天下子民为骨肉同胞，又怎会因为族人被陶谦所杀就屠了徐州满城？明明知道群雄割据让百姓罹苦，为何还要揭竿自立，加剧了天下的乱象？丞相正与袁绍打得不可开交，为何不趁早投降，也可免去数万士兵的伤亡？人命在你们眼里，不过如草芥一般，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们为了自己的功名抱负，踩多少尸骨于脚下。曹孟德乱世之奸雄，哪里为自己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曹操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姑娘如此见地，竟让我羞愧不已、无地自容。可是你可知道这平定天下的重任是谁交付于我的吗？”
乔莞不语。
“是你的祖父，乔玄。”
他接着说道:“我也是这两天才打听道，你是乔玄老先生的孙女。我年轻时候，偷鸡摸狗任性妄为，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没对我寄予什么期望。机缘巧合中偶尔结识了太傅乔玄乔老先生，他始终认为我天命不凡，对我说道：‘天下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那是我第一次认可自己，从那时起，我第一次有了平定天下的抱负。可以说我曹孟德能有今天，全拜乔老先生当初慧眼识我。”
乔莞深感震撼，她长呼一口气，“不知曹丞相还记得当初的初心吗？”
曹操走到她旁边，望着她望着的那片星河，道:“从未忘记。”
乔莞转过身，望着他的眼睛问道:“丞相为何救我？”
曹操亦直面她的目光，“我说过了，因为我喜欢你。”
“如果我其貌不扬呢？”
“不救。”
……
“如果我执意求死呢？”
“你死后，我会为你报仇。”
？？？
“是我自己不想活，与旁人何干？”
“好好的怎么会不想活，姑娘心上的那一剑，想必就是致命的伤口，你祖父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帮你报仇也是理所应当的。”
“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做你的女人。”
“你好好活着就行，身子养好了想去哪我就送你去哪，若是你想留在我身边，我永远开门相迎。”
乔莞没有理他，转过头独自望着星空。
曹操端起了热粥递到了她的手边，“难道还要我亲自喂你吗？”
“乔莞决意一死，怕是要辜负丞相的一番美意和心血了。”
“也罢，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活下去的。”曹操掷碗于案上，转身离去。
“乔莞不是不敢活下去，只是想早日和父母亲人团聚。”她大声说道。
“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见到他们了吗？你死了，不过腐烂成一具白骨，从这个世界消失，你死了，亲者痛丑者快，只会伤害到那些爱你的人。”
乔莞无奈地摇头一笑，“可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爱我的人。”
“你的世界里面，不应该只有周瑜。”
乔莞好似醍醐灌顶，她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很多画面，那天子明哥哥抱着她拼命地奔跑，他明明已经筋疲力尽，连气都喘不上来，却还要不停地安慰着她：“莞儿，你别睡，你等我……”。他的声音断续而无力，却能给她想要努力活下去的意念，他的眼泪滴到了她的脸上，滚烫的热泪都不忘温暖她逐渐冰凉的身体……
他是多么努力地想要她活下去。
“娘亲，你怎么不开心了，循儿给你讲一个笑话好不好。”
“娘亲，等循儿长大了，也要娶一个像你这么好看的媳妇。”
循儿，你若是知道姐姐不在了，会不会很伤心，姐姐真的好想陪你长大，看着你建功立业、娶妻生子……
她颓然地跌坐到地上，把头埋在膝上，嚎啕大哭……
她从来没有这么放肆地哭过，她一直认为哭泣是没有声音的，原来悲伤到了极致，会发出这么撕心裂肺的声响……
曹操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等到她终于哭不动了，他才递了一杯茶过去，“三日不吃不喝的，可还有眼泪么？没有的话喝点茶吧。”
乔莞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着，接过他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曹操直接把壶拎了过来，“拿着吧，还可以边喝边哭。”
乔莞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拿出手帕把眼泪鼻涕都擦了干净，接过壶直接扬头喝了起来。
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渴到极致，而这种久旱逢甘霖的满足，带有一种重获新生的甘甜。
第十七章 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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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与你们重逢的期待活着。
乔莞开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顿顿不落吃着补品养好身子，比谁都认真地生活。
这日，浣姝拿着一只鹦鹉进来了。
乔莞一看就觉得头疼，她实在是很讨厌这种叽叽喳喳的动物。
“主上说，这只鹦鹉很是能说会道，特意赏给姑娘开心的。”
“……放着吧。”
“莞儿，莞儿~”鹦鹉扑棱着翅膀叫道。
乔莞皱起了眉，这是什么神仙鹦鹉，竟然叫得出她的名字，可是，被一只鸟直呼闺名的感觉真的……有点憋屈。
浣姝笑出了声，道：“这只鹦鹉可是丞相命人特意从许昌送过来的，说是一只很有灵性的鸟儿，看一眼就能叫出新主人的名字呢。”
乔莞心里明白，八成是这只鹦鹉的以前的主人就叫莞儿，曹操特意寻了过来，逗她开心呢。
乔莞挤出个微笑，“真是个聪明的鹦鹉呢。浣姝，带下去好生养着。”
“是！”
浣姝心里对主上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澎湃不绝。主上武能征战四面八方，文能安抚伤心少女，能千金掷一笑，能热血暖金石，目测这是要一步步虏获佳人芳心的节奏啊。
那只叽叽喳喳的鹦鹉终于走了，乔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曹操三天两头的往她这里送东西，每次她都拒绝不收，然后曹操就自己亲自拿着再送过来，一直磨蹭到她收下为止。时间一长她就学聪明了，只要她乖乖收下，就不用再见到曹操了。
此时，周瑜一行人打扮成商队，正行驶在去往许昌的途中。
到了石亭地带，地势变得崎岖险要，因前几日大雨，山体发生了滑坡，堵住了官道。眼下要么便在城中暂住几日，等待官道的疏通，要么便只能走崎岖难行的小路。
周瑜打开地图，那条小路虽说只用走几里地便可绕回官道，可是小路四周重山环绕，恐怕会有山匪劫行。
他一心挂念着乔莞的安危，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命令留下一人守着这堆货物，等待官道开通后再在城中雇人运送过来。其余的人则策马轻行。
在小路上走了几里后，前面出现了一处夹子沟，这里原本没有开口，是一座完整的大山，随着地势的演变，大山中间劈开一条裂缝，仅能容一人通过，进了夹缝之后，豁然开朗，约有一里地左右空旷的盆地，四面环山，但是，出口竟然也是同样狭窄的山缝。
周瑜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感觉，此处真是埋伏的最佳地点。
仿佛是应了他这种猜想，接下来周围突然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与此同时，山上飞下无数落石与羽箭，他们反应极快，迅速从受惊的马儿身上跳下，一面闪避着落石，一面拔出佩剑扫打着头顶落下的箭矢。
亲卫周登迅速冲回了离得较近的入口，想从那里逃出去。可是敌人早就有所准备，两个出口迅速围上了弓箭手，他们狡猾至极，在夹缝的尽头放着箭矢，这样周登既打不到他们，在夹缝中就被他们射成了刺猬。
周瑜看到了这一幕，痛心无比，大叫道:“周登！回来！”他恍神的这一刻，一支箭矢飞入了他的左肩。
此时，周登已经被乱箭射死，倒在地上。其他人也陆续中箭，这样下去，任凭他们武功再高，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如今进退两难，敌人来势汹汹，一心想把他们射杀在这夹子沟里。
周瑜大脑飞转，迅速环扫着周围的地形，快速躲到了一处大石后面，背靠山壁，上有树荫，无论是落石还是箭矢都没法打中他。他用佩剑把左肩上箭尾削去以免碍事，隔着树叶悄悄观察着山上敌人的情势。
这些人的打扮像是山匪，置他们于死地应该是为了夺取钱财。他看到有好几个山匪正不停地给站在中间那个锦衣装束的肥头山匪扇着扇子，献着媚笑。另一个着锦衣的年轻山匪正仔细观望着山沟中的战况。
周瑜拿出自己的弓箭，拉满了弓，探出头一箭射入了山上那个肥头山匪的头中。
敌人一下子骚乱起来，纷纷从山沿边退回。周瑜趁着没有乱箭的空隙，顺着山壁迅速爬上了山头，又一箭射入了那个年轻锦衣匪的心脏。
这些山贼都是些无脑的悍匪，眼见着两个首领都被射杀，瞬间乱做一盘散沙，又见眼前这人箭法精准，武艺高强，一个人站在他们面前也从容不迫、面不改色，见他又拉起了弓，他们瞬间如蚂蚱一样炸开，纷纷四散逃命。
周瑜吓跑了山匪，很快退回沟里检查队伍伤亡的情况，除了三个人当场毙命，其余七人皆只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尚且还有得救治，可是马儿们目标大、反应慢，伤亡惨重，已经没有一匹还能骑的。
他决定先回城中，带来马车和人手把伤员驼回去医治。
一个时辰左右，周瑜再回来时，除了那三具尸体，其余的人皆已消失不见，一匹战马身上插着明晃晃一条锦带，他把锦带拿了下来，只见上面写着：
今夜亥时前，一个人来灰鹰山头换你的弟兄们。
官渡，中军帐中。
后勤管事在地上瑟瑟发抖道：“支援的粮草迟迟没有到来，军中的余粮最多只能再维持五日了。”
曹操砸了饭碗，怒道：“你早干嘛去了？！为何不来禀报！”
后勤管事哭道：“大军消耗极快，军中的存粮本来一贯就只有十日之多，现在过了五天，从青州运过来的粮草迟迟没有到来，就只剩下五日了。”
曹操沉默了很久，把桌上的饭又用箸赶回了碗里。
“今年大旱，粮食颗粒无收，青州、兖州百万石存粮几乎已经用耗尽，袁绍的兵马粮草十倍于我，再这样下去，他就是耗也能把我耗死。”曹操冰冷着语气说道。
曹仁匆匆跑了进来，急促而沉重道:“刚刚得到消息，青州运粮的车队被袁绍截获，粮草被袁军尽数夺走！”
曹操气急，不怒反笑道:“天要亡我曹操！”
第十八章 甘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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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仁匆忙说道:“主公，此时从徐州再调拨一路粮草，五日内可以到官渡。”
“徐州能有多少存粮？能支撑五万大军多久？！”
“至少可以解当下燃眉之急。”
曹操沉思了片刻，道:“传我令，速派两千精骑星夜去徐州调粮。”
曹仁道:“末将领命！”转身匆匆离去。
曹操又喝道:“让程昱去办！”
周瑜依言，来到了灰鹰山头，那里绵延着两里地的篝火。
周瑜走到贼窝门口，大声道:“你们要的人在此，还不速速开门相迎！”
门楼上的一个土匪拿着把长枪就准备掷下去:“我他妈……”
“阿牛！别冲动！”旁边的几个土匪急忙拦住他。
“狗贼！你杀了大王和大公子，还敢在这里嚣张？！”另外一个土匪指着他吼道。
“我不是你妈，还有，狗贼这个词，我不跟你们抢。”周瑜缓缓回道。
“别拦着我！老子飞下去砍下这小子狗头！”那个阿牛气急败坏道。
旁边的几个土匪松开了手，那阿牛飞了好久，也没见飞下来，乱骂着一堆不堪入耳的话。
这时，门楼上传来阵阵铃响，阿牛立马住了嘴。随着铃声愈响愈近，走过来一个身材高大、锦衣装束的男子，他虽生的神采英拔，却满脸阴沉，目露凶光，对上周瑜气定神闲的目光，他邪魅一笑，道:“你还真的敢来。”
周瑜亦一笑:“我既然敢来，你怎么不敢让我进去？”
他眼神依然凶狠，却也不输气势的挤出一个狠笑，一字一句道:“你进来，我煮了你祭家父和兄长。”
大门依言打开。
周瑜低头从容一笑，信步走了进去。
“来人，绑了。”锦衣男子边从楼梯上走下来边说道。
周瑜一脚踹倒过来绑他的土匪，望着锦衣男子警告道：“要想动我，也要让我先见到我的弟兄。”
锦衣男子挥手制止了土匪，定定望着周瑜道：“为何敢来？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没有。”周瑜道，“但这是我与你的恩怨，与我的弟兄们无关。所有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锦衣男子扬了扬头斜睨着他，“还挺讲义气，那就依我所言，杀了你，我放了你的弟兄。”
周瑜目光微炯，定定盯着他道：“那我死去的弟兄由谁负责？”
锦衣男子哈哈一笑，挑衅道：“死了就死了，我们一天杀这么多人，哪能每一个都负责。”
周瑜凌厉地盯着他，语气阴狠：“你们为非作歹，滥杀无辜，幸得今日我为民除害，你父兄死尚不足以赎其罪！”
锦衣男子闻言大怒，拔剑指着他的胸口道：“你信不信我立马就砍死你？！”
周瑜亦拔出自己的佩剑，冷笑道：“我给你一个砍死我的机会。”
两人打了起来。
锦衣男子的剑法有劲而狠厉，刀刀都想着攻其要害，取人性命，周瑜的身形更加灵活，敏捷地闪避过他的攻击，再用虚虚实实的剑风勾引，让锦衣男子仿若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劲使不出来，趁着他气急败坏、阵脚大乱之际，周瑜找准时机、一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输了。”周瑜冷冷说道。
“你到底是谁？”锦衣男子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周瑜迅速侧身来到他身后控制住他，剑依然横在他的脖子上，“我是一个商人，好好地路径此地，被你的父兄拦路截杀，他杀了我三个弟兄，我杀了他们两个人头，”说到此，周瑜眼中露出了杀意，“再加你一个正好。”
锦衣男子不得不对这个男人肃然起敬，他可以在乱箭之中一箭射死贼王，为了兄弟愿意舍身冒险，敢一个人气定神闲单刀赴会，有着那么卓越不凡的身手，能凭一己之力逆转局势。如此勇谋和心智实在令人赞叹。
第一次有一个人让他心服口服。
周瑜见他竟然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被自己吓到，又加大了恐吓的力度。
“放下剑，不然我立马杀了你。”周瑜瞪着眼睛，恨声道。
锦衣男子哈哈一笑，掷出了剑，朗声道“把人带上来！”
胆战心惊的土匪们不一会就抬着周瑜受伤的亲卫们走了过来。
周瑜仔细一个一个核对了，又对他说道：“给我备好车，你也跟着走。”
锦衣男子心中早已猜到他才不是什么简单的商人，八成是个豪强，他本来早已不甘心当个土匪混混于世，也想趁着大好时代建功立业，千古留名。却一直找不到值得他效忠的主公，如今他寻找已久的那个人赫然在眼前。
锦衣男子突然挣开他的禁锢，周瑜还来不及反应，他却已跪倒在他脚下，抱拳道：“甘宁愿意跟随先生左右，一起建功立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土匪们彻底惊呆了。
周瑜将信将疑，说道：“哦？可是我刚杀了阁下的父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父兄杀人如麻，落得如此下场是迟早的事，”甘宁虔诚说道，“先生凤表龙姿，有勇有谋，甘宁实在叹服不已！甘宁做此行，也是被生活所迫，实属无奈，望先生能不计前嫌，收下甘宁吧！”
“你还读过不少书。”
“甘宁早已不甘心当个臭名昭著的土匪，也想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却一直找不到一个德才兼备、值得甘宁誓死效忠的主公，而先生，就是甘宁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个人！”
周瑜神色微拗，沉默了很久很久。眼前这个人勇猛豪爽，敬才爱士，而且胸有大志、心胸宽广，实在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可是，他们一行人本就是秘密前往许昌，况且此人尚且根底不明，他不能冒这个险……
甘宁就那么一直低头跪拜着，等待着他的答复。
周瑜终于开口，失落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不能助公子一展抱负。”
甘宁满脸受伤地抬起头来，问道：“先生如此胆识和勇谋，为何不……”
“我家世代祖训，不许族人参于政治斗争。”
甘宁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但他神色坚决，不容置喙。
甘宁沉默了片刻，终究微微一叹，道：“罢了，你们走吧。”
周瑜沉思片刻，说道:“阁下既有雄心抱负，那就去建功立业吧，别再做一个杀人如麻的土匪了。”
甘宁不屑地一笑，“当今天下诸多豪杰，我还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周瑜迟疑了片刻，道:“江东地势优渥，新主又刚刚登基，或许正好能让阁下大显身手，一展抱负。”
甘宁抱拳，“兄台好意，我心领了。”
周瑜凝望着他，颇有深意一笑：“他日有缘，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第十九章 断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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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曹操军中谣言甚嚣，众口盛传着军中粮草已所剩无几，即将断粮。已经不少士兵悄悄流窜，跑到了对面袁绍的队伍，还有不少将领和谋士偷偷写信给袁绍，有投诚之意。
曹操站在中军帐前，望着颓丧的士气深深担忧着，横兵于官渡已经半年有余，粮草的问题一直让他焦头烂额。这次，他真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一个士兵跑过来递给他一封信，“主公，这是许昌发来的信件。”
主公亲启。
这是荀彧的字，一定是他给自己是否退兵的答复。曹操立马转身回到帐中，打开仔细研读起来。
荀彧在信上所说：袁绍将主力集结于官渡，想要与主公一决胜负。主公以弱对强，若不能赢，必被其所灭，这是决定天下大势的关键所在。当年楚、汉在荥阳、成皋之间，刘邦、项羽没有人肯先退一步，以为先退则势屈。现在主公以一当十，扼守要冲而使袁绍不能前进，已经半年了。情势已然明朗，绝无回旋的余地，不久就会发生重大的转变。这正是出奇制胜的时机，千万不可坐失。
曹操视如珍宝一般，仔细抚着信上的笔墨，幽幽叹道:“文若，你说得对极了，我曹操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能退兵。”
日头将要落山，绮霞满天，映得整个世界通红。他在帐前负手而立，霞光落进了他的眼睛，显得孤独而萧索。
“此战，我只有两个结局，一个是打败袁绍，一个是曝尸荒野。”他目光如烛，慨而叹道。
他踱着步子，不自觉就走到了乔莞的帐前。
门外的侍女看到他来，正准备进去通报，却被他伸手拦住了。
他径直走了进去。
乔莞正在案边坐着看书，整个人笼罩在窗外射进来的霞光中，温柔而恬静。见到他来，她微微惊岔。
“丞相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进来了？”她连忙起身行了个礼。
曹操怔了片刻，随即兀自走了过来，一把把她紧紧揽入了怀里。
“做我的女人吧。”他很认真地说道。
他实在支撑不住了，生死存亡之际，他满脑子想的，竟然是她。
乔莞惊吓不已，反应过来后拼命挣扎反抗，曹操却抱得很紧，她无力挣脱，只得冷声喝道:“丞相请自重！”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乔莞，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他把头埋在她的颈间，贪婪地吸取着她的体香，微叹道。
“可是我不喜欢你。”乔莞冷声冷句，说得无比坚决。
曹操心里升起一丝颓丧和烦躁的感觉，这么久了，他以为她已经放下过去，重新接受他了，可是为什么，连个顽石尚且可以感化，她却还是这般绝情。
“你还惦记着那个周瑜吗？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吗？”曹操松开她，冷嘲热讽道。
“我没有。”乔莞低眉道。
曹操讽然一笑，抓起了她的手臂，她的云袖褪到了腕下，那个红玉镯露了出来。如血般的鲜红在她洁白的皓腕上，异常显眼。
曹操眼神逼视着她，“那你还戴着它干嘛？！”
他听浣姝回报，她能对着这个镯子发一整天的呆；她素来崇尚素雅，不喜颜色，却整日戴着这么一个艳丽的血玉镯；她不尚奢华，不爱佩戴首饰，却把这个镯子视如瑰宝，片刻不离。
他知道，这是他们定情的信物。
乔莞被他戳中痛处，恼羞成怒地挣开他的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就算是不喜欢周瑜，我也不会喜欢你！”
曹操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失败和无力过，他无奈一笑，“我堂堂曹操，竟然还入不了你的眼吗？”
乔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片刻后，她平静地说道:“丞相乃旷世奇才，只是乔莞自己有问题，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亦不会再嫁人了。”
曹操闻言，一股无名火就从肋下窜了上来，“你是不是有毛病？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天对你的一片苦心都白费了！”
乔莞望着他的眼睛，虔诚说道:“丞相对乔莞的好，乔莞会永生铭记于心。”
“不必了。”他走近了两步，半真半假地试探道:“用你的身体来偿还吧。”
乔莞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迅速拔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横在了颈上，冷冷望着他说道:“你若再进一步，我便马上死在你面前。”
曹操顿在那里，心寒透骨。
我惜你如瑰宝，你糟践自己毫不手软；我一片真心付诸，你油盐不进毫不动容；我即将决战，生死未卜，你却连一丝温存也不肯给我。
原来她不是美玉，是一块不可塑刻的顽石。
两人僵持了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笑道:“你这是作甚？你既不愿意，我又怎会勉强你？”
说罢，自嘲地笑了一笑，转身离去。
乔莞一直怔怔地站在那里，目送着他落寞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帘后。
“对不起。”她扔下匕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一时间竟如鲠在喉，怅然若失。
她又怎还会心存希冀，不过是心不由己罢了。
给我一点时间。
曹操愤然回营，对卫兵说道:“把闵夫人和江夫人给我叫过来。”
两位夫人很快就到了，她们一个聪慧灵动，一个娴静可人，一个善琴，一个善舞，最是懂解人忧渴。
可是等到尽兴后，他却又是无限的空虚和怅惘。
他一直在寻找，却一直没能找到他想要的那个人。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她。她是他一直想要的那个唯一。他甚至觉得，对于那个女人，他都生不出非分的妄念，只要她心甘情愿的陪在自己身边，他就觉得此生足矣，再不追寻。他不怪她无情，他只怪自己没有早点找到她，让她先遇到了别人。
他想尽办法对她好，也知道要给她时间，可是当今天决定赌上自己的性命一战时，他又是多么地渴望得到她，哪怕是饮鸩止渴，他也算死而无憾，可是看到她把刀横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一刻，他退缩了。他承认他怕了，怕她做了傻事。
其实我也只想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也可以此生独宠你一人，再不阅世间风月。
第二十章 断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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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曹军中午放饭时，粥已经稀到清澈见底，每个碗里只有薄薄的一层米，连泡菜也只有平时分量的三分之一，更不用说肉，那已经是好几天前的食材了。
士兵们本就饿极，好不容易等到放饭可以大吃一顿，看到了这样一份伙食，瞬间怒火中烧。
“就这点饭，怎么吃得饱！吃不饱怎么打仗！”
“没有粮食还打什么仗，趁早退兵回许昌，还有得饭吃！”
“我们要吃肉！”
……
众人情绪越来越激动，有人带头动手反抗，他们一起砸了放粮的大锅。
后勤管事听到这边的动静后走了过来，喧嚣的众人略微安静了些。
“谁带头砸的？”管事沉着脸问道。
众人如都低着头畏首不前，谁也不敢出这个头。
半晌，一个黑壮的士兵往前迈了一大步，义愤填膺地拿着饭碗展示道：“我带头砸的！丞相就给我们吃这些？喂猪猪都不要，他却还要让我们去替他卖命！”
管事厉色道:“吃什么是上头的安排，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黑壮士兵把碗一砸，“老子不干了！连饭都吃不饱还打什么仗！”说罢转身冲着走了。
管事连忙跑上去揪着他的衣服拦道，“你要去哪儿？”
黑壮士兵头也不回地道:“哪儿有饭吃，我就去哪儿。”
管事拔出剑横在他的脖颈上，厉声说道:“你可知军中有令法，逃兵当诛？”
黑壮士兵停住了脚步，略微转头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最近往北边阵营逃了多少兄弟，你比我清楚。我等皆是念着丞相的旧恩，一直坚守在曹营。可如今他连军粮都没有了，难道要把我们活活饿死吗？”
没有待管事回话，他又兀自往前走去。
管事冷笑一声，喝到：“来人！把这个带头作乱的逃兵给我绑起来，杀了祭旗。”
立马就有两个士兵拦住了他的去路，预备把他扣押起来。
黑壮士兵仗着体型庞大，一个人打退了他们两个，他拔剑指着瑟瑟如缩头乌龟般的众人道：“我只是说了你们心中都不敢说的话，做了你们都不敢做的事，你们就吃着这么个打发叫花子的东西，还要为他卖命，我呸！”
众人闻言，开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蠢蠢欲动的意思。
管事见状，生怕情势失去控制，趁他喊话分神之际，举剑一刀割了他的脖子。
鲜血如注般喷涌着，他一边捂住自己的的伤口，一边举刀要砍后勤管事，还没走两步，就倒在了大家跟前，抽搐着逐渐失去意识。
“这就是逃兵的下场！”管事厉声说道，“今后，有谁再敢妄议军粮分配一事，统统格杀勿论。”
言罢，他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拂袖而去。
不一会，此事就传到了曹操耳朵里。
曹操气极，一剑劈了案桌，怒吼道：“这个管事是哪里派来的奸细！给我抓起来杀了！”
曹仁深深担忧着：“主公，军粮本来就所剩无几，刚得到消息徐州那边运出的军粮至少还要五日才能抵达，可现在大军怨声载道，军心大乱，这……恐怕要出大事啊！”
曹操跌坐在案前，无力地喘着粗气。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眼下没有粮草，进退两难，也没有士气，不能开战，还有一帮随时要造反的士兵将领，让他防不胜防。曹操的头风开始发作了，他只觉得像有人用束带把他的头缠上一圈又一圈，使劲地勒着，就快要把他的头勒爆了。他捂着头一下栽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曹仁吓得半死，对卫兵吼道：“传军医！快传军医啊！”
卫兵像支箭一样地飞了出去。
他匆忙过去扶起曹操，心急如焚，“丞相，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有事啊。”
曹操痛苦地闭着眼睛，咬着牙说道：“老毛病了，不碍事。”
军医很快就都过来了，一帮人忙着把脉、施针、开药，曹操的症状略微得到了好转，他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问曹仁道：“我军还剩几日军粮？”
曹仁叹了一口气，微微皱眉道：“还有三日。”
曹操目光望着远处，悠悠道：“传我令，拿出军中所有酒肉，今晚我要大宴三军。”
曹仁惊吓不已，跪下求道：“请主公三思！现在军中仅有三日之粮，今晚摆宴我们连明日之粮都没有了！”
“你即刻去整军，明日全军突袭袁绍。”曹操闭着眼说道。
曹仁明白了，主公这是要破釜沉舟，与袁绍决一死战了。其实，这也是现下唯一的出路了。
他坚定地抱拳望着曹操，斩钉截铁地说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誓与丞相同生共死！”
曹操微微颌目，缓慢而虔诚地说道：“愿天佑我曹操。”
夜幕降临时，曹操军中篝火通明，摆满了一地的酒宴。
曹操负手行至将台，朗声说道：“近日军中有不少风言风语，都说着我曹操粮草已尽，我还纳闷呢，我这百万石的军粮，怎么就那么快吃完了呢，今日一查，竟然是这个后勤管事从中作梗，”说到此，有人端上来一个匣子，曹操接过打开，把里面的那颗人头扔到地上，“今日，此人故意减少军中用粮，引起大家众怒，又擅用私刑，处置无辜士兵，罪该万死。”
底下一片哗然，纷纷拍手称快。
曹操又道：“后勤管事私扣我大军军粮几十万石，欲送往对面袁绍处，幸得我及时发现，拿回了全部粮食，故今日特意大宴全军！”
“好！好！好！”底下士兵们沸腾了，激动得红了眼睛。
曹操举起酒杯：“今日，我们吃肉为主，酒呢，大家尽量少喝一点。不是说不给大家喝，是黄历上说明日乃上上吉日，我已制定出一个绝妙的计策，就等着明日太阳出来之时，打袁绍一个措手不及，与他来一场生死决战！”说罢，撒酒祭天。
“好！”大家整齐喝到。
一时间，军中笙歌燕舞，众人喝酒吃肉，赏舞听曲，十分尽兴。
在这万人欢宴的时刻，乔莞只能待在自己的营帐中，听着远方传来阵阵欢歌笑语，好不热闹。
这时，浣姝进来通报:“许褚将军领了丞相命令，说有要事求见姑娘。”
“让他进来吧。”乔莞心里微岔。
许褚进来后抱拳说道:“主公有令，请乔姑娘收拾好行装随我来。”
第二十一章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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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心下起疑：“许褚将军此时为何不在全军宴中？”
许褚拿出了令牌给她展示一遍，再次说道:“主公给了我要务在身，请乔姑娘收拾行李随我来。”
乔莞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但他毕竟是曹操的心腹，又有曹操的令牌在手，想必也只是按吩咐办事。
乔莞应了一声，很快把行李收拾好跟着他走了。
帐外已经停着一辆马车，乔莞只身上去后，许褚亲自驾着车，越过正在欢宴的大军，直直往南边疾驰而去。
许褚在浓浓的黑夜中疾驰着，周围荒无人烟。乔莞心中的疑惑和惊慌越来越强烈，她掀起车帘，大声问道:“将军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许褚一边快速驾驶着马车，一边不耐烦地回道:“主公有令，让我把你送回江东。”
乔莞一瞬间呆住了，随后一颗心开始砰砰地狂跳起来。
她不得不承认，当她听到江东这两个字的时候，是多么的欣喜和期待，她的故人全都在那里，她的子明哥哥，她的循儿，以及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那个温柔而无情的男人。
她的心，无法撒谎，在那里跳跃着，颤抖着，为这即将来临的一切所兴奋不已，难以自持。明明还会心颤情动，明明是那么期待着能再见到那个人。
原来从未忘却。
她不再答话，兀自沉浸在重逢的期待和欢喜里。可是慢慢地，理智开始回转，她突然恍然大悟为何曹操会做这个决定……
他已经没有兵粮了。明日，便是生死一战。胜，则否极泰来，九转功成；败，则退无可退，草革裹尸。
在这生死关头，你却还思我安危，尚且自身难保，还要顾我周全。
我一生颠沛流离，何其有幸能被你捧于掌心，视若珍宝？我既不能得偿所爱，又为何要辜负你一片真心？我一心想回到江东，江东又岂能容得下一个乔莞？回去若还是同样的局面，他是否还会再刺我一剑？
万千种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最终，她慢慢地褪下腕上那个红玉镯。
江东，从此就当作一场旧梦吧。
她拉开车帘，坚定地说道：“许褚将军，请送我回官渡。”
跋涉多日，周瑜终于来到了许昌城。
曹操率领了大部分的兵力去了官渡，只留下荀彧和郭嘉带领几千兵马留守许昌，城中显得空旷无比，此时若是有人乘机偷袭，必定能一举端了曹操老窝。
可惜江东刚刚遭逢了动乱，旧主刚逝，新主根基不稳，朝中暗潮汹涌，不宜征战。不然他又怎会生生坐失这次良机……
周瑜带着周平他们先到客栈住下，让他们好好休养疗伤，大家都知道他心急如焚，也不敢耽误，带着伤便匆匆赶来许昌了。周瑜坐立不安，饭也没吃就来到许昌城中打探。
他直奔郭嘉府，打探那里的守卫情况，可郭嘉府府墙极高，守卫也很是森严，一时半会混不进去。
他知道越是此时越不能乱了阵脚，决定先到郭府对面的餐馆吃个饭，顺便找人打听打听。
他来到这附近最大的一家餐馆——天香楼，趁着点菜的空隙和小二闲聊了起来。
“我听说这郭府住着两个极漂亮的美人，不知道传闻是真是假啊？”他佯作轻佻地问道。
小二瞬时来了兴致，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手脚并用地给他讲解了起来。
“哎哟，您还真是问对人了，这郭府有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那还是我传出来的。三个月前，一辆马车停在了郭嘉府前，正好我上街拿菜路过门口，看到一个美艳至极的女子从那马车上下来，那相貌，真是惊为天人啊，”说到这里，他憧憬地咽着口水。周瑜咳了一声，他又接着说道:“她匆匆进了郭府，后来……后来其实我每天在对面偷偷观望着，她也再没出现过，依我看，八成是军师祭酒豢养的爱雏。”
周瑜兀自沉思着，三个月前，那应该是乔葳无疑了，可是听这伙计的意思，这三个月来，不管是乔葳还是乔莞，都没有进出这里。到底是她们深夜进出，还是乔莞真的就没有来过此地？如果她没有在这里，那她又会在哪里呢？还是说……
那个伙计见他愁眉不展，忙宽慰道:“客官您姿貌非凡，想来平时身边也是不缺美人的，这位是军师祭酒的爱雏，这来头有点大，您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往北走出了这条街，对面有一个红袖居，那里面的美人也是一绝的。”
周瑜急忙掩下面上的愁容，笑道:“如此，便多谢伙计提醒了，我真是色令智昏，竟不知道这对面竟然是堂堂军师祭酒的府邸。”
小二哈哈一笑，“听客官您的口音也不像本地人，不知道也不奇怪，这里是曹丞相的大本营，这军师祭酒郭嘉那是丞相面前一等一的红人啊。”
周瑜又试探道:“那这郭祭酒平时可在府中吗？”
小二听出来了他是刻意来打听的，当下便撂下了脸，意味深长地抿了抿嘴。
周瑜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他手中，笑道:“劳烦您说了这么多，过意不去，给您一点买茶喝的钱。”
那小二眼里立马放出了精光，一把抓住银子，笑得花枝乱颤，“客官您真是太客气了，那郭祭酒是个闲不住的，三天两头往外跑，不过倒也没什么规律，有时候几个时辰就回来了，有时候好几天也不回来，客官您只要找好时机，也不会撞到他的。”小二捂嘴偷笑。
周瑜知道他是个嘴碎的人，生怕他坏了自己的大事，又甩给了他一锭银子，厉色吓唬道:“此事若敢对第三个人说起，我一刀砍了你的头。”
小二激动得都快哭了，一个劲点头道:“不敢不敢，我把嘴缝死了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
周瑜随意吃了点东西，便匆匆赶回客栈筹划接下来的行动。无论怎样，不管里面的人是乔葳还是乔莞，他都必须一探郭府，弄个明白。
第二十二章 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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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褚听到乔莞说她要回官渡，心里瞬间欢喜若狂，不是因为丞相终于让千年铁树开了花，而是因为他终于可以不用干这个憋屈的活，而是去参加明日的大战了。
他想都没多想，立马调转了马头往回飞奔而去。
这个女人明明长得一副妖艳的模样，却装得一手好清纯，素来不识好歹，喜欢吊人胃口，虽然说他早已对这个祸水深恶痛绝，但她这次的决定却让他觉得甚是满意。
“姑娘英明，这是你做的最正确的决定。”许褚心情愉悦，甚至和她说起了话。
乔莞正低头兀自沉思，随意回道:“希望乔莞能给丞相带来好运。”
她选择了和他同生共死，更多的是希望他能因为自己的归来而斗志昂扬，赢得这场大战。
许褚立马不开心了，就她这个红颜祸水，能带来什么好运，他心中有话向来憋不住，立马变了脸，凶狠地说道:“得了吧，就你能带来什么好运，你可悠着点，别想着去蛊惑丞相的心志，不然我现在就用我的大刀剐了你。”
乔莞不自觉抖了一抖，不再说话。
他们本来就没有走出多远，不到一个时辰就回到了军营。此时，军中的酒席已经撤去，只剩下一些士兵在打扫满地的狼藉。
许褚把车停在了她的帐篷前，让她下了车，指着她警告道:“今晚你可别想着去找丞相，不然我——”
“不然你待怎样？！”
身后响起了曹操雄厚浑圆的声音。
曹操听侍卫禀报，许褚将军不到两个时辰就原路返回了，他忐忑不安，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冀。他站在帐前焦躁地等候着，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却远远地看到那辆马车往乔莞的营帐驶去，他急忙跑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她真的回来了。
许褚心想：这下完了。欺负丞相的心头肉被抓现行了。
他心虚地转过身去，满脸堆着笑，手却还指着乔莞，他灵机一动，嘻声说道:“丞相，你看，我给你带回来了。”
曹操正深深凝望着乔莞，语气出乎意料地温和:“滚下去。”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明日的大战！”许褚强调完后迅速退了下去。
看丞相痴迷成那个样子，这妖精真的是祸国殃民害人不浅啊，许褚满心忧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曹操就一直那么凝望着乔莞，看得她心里发毛。她微微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沉默不语。
“回来了？”曹操率先打破沉默。
乔莞点了点头，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坚定说道：“乔莞不回江东，乔莞要与丞相同生共死。”
曹操仿若听到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句话，他长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星空缓缓呼了出来，泪水不自觉涌上了眼帘。
“苍天待我不薄。”他深深叹道。
乔莞释然一笑，低眉道：“是乔莞三生有幸，方能得丞相如此厚爱。”
曹操一把把她拥入了怀里，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她美好的身体，她独有的气息。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真想时光永远停驻在这里。不用面对明日的决战，不用面对人世的烽烟，不用算计那么多的明争暗斗，不用追寻那些带不走的青史虚名。原来他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就可以如此知足。
“可是明日，我便要与袁绍决一死战，我不想让你跟我一起冒险。”他倚在她肩上，怔怔说道。
乔莞有片刻的失神，心底惘然若失。她喃喃地说道:“不管是生还是死，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有你这句话，我曹操真的死而无憾了。”
她连忙捂住他的嘴，“别这么说，丞相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否极泰来的。”
他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纤纤玉腕不盈一握，终于没有了那个碍事的红玉镯，光滑如同婴儿新生的肌肤。
他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微笑，你终于还是放下了。
乔莞呆呆地望着自己光洁的手腕，脑海中蓦然响起了那个男人的声音——莞儿，戴上了就不要摘下来。
她怔在那里，心如刀绞。
曹操牵着她的手，领着她一路走出了军营，路上全是侧目的士兵和将领们，乔莞能感受到他们落在她身上一道道凌厉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生生抽筋剥皮。
曹操无视众人的眼色，牵着她一直来到了一棵海棠树下，上面挂满了琳琅满目的红色布条。
“海棠花，又名断肠红，代表了人世间的相思之苦，我在此横兵半年，这棵树上的许愿条越挂越多，承载了很多在外征战的士兵们对爱人的苦苦思念。”他感叹道。
“自从乔姑娘昏迷不醒，来到我军中的第一天起，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来到此处，挂上我的许愿条。”
乔莞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惊讶得说不出话。
“我的许愿条和寻常士兵的一样，都系挂在海棠树上，遭受着世间最平凡的相思之苦。”说到此，曹操转头回望着她，一字一句说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乔莞深深震撼，望着他静默了很久很久，才缓缓问道:“为什么对我如此执着？”
“因为你，让这世间的万千颜色都失去了光彩。”他执起她的小手，目光如炬，认真地说道:“若我明日能凯旋归来，我便娶你做我的夫人，然后废黜六宫，一生一世独宠你一人。”
乔莞心里十分感动，亦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莞儿一定等你平安回来。”
他突然低头吻上她的唇，纵情地享受着这朝思暮想的一刻。
他陌生的气息夹然而至，让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错了。
正当情浓之际，一位士兵冒死跑过来禀报。
“禀丞相！袁绍帐下的谋士许攸前来投靠，说有重要的情报立马要与丞相汇报！”士兵把头埋在地上，视死如归地大声说道。
曹操立马从温柔乡里面惊醒过来，一下松开怀里的温香软玉。仰天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随后他如利箭一般冲了回去，哪里还顾得上乔莞。
乔莞被晾在那里，讪讪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第二十三章 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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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跌跌撞撞地匆匆跑了回来，一眼就看到了许攸正一个人站在中军帐前等候着，他冲上去扑在他身上，一把抱住了他，激动不已，“子远兄，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许攸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拉住他越来越用力的手臂，拼命干咳着。
曹操见状，急忙松开了手，赔笑道:“你瞧我真是一高兴过了头，失了分寸，还望子远兄见谅。”曹操一边说着，一边不忘把他往营帐里拉，“外面风大，子远兄请到里面说话吧。”
许攸被他一路扯着进来，奋力甩开他的手，不悦地抿了抿嘴唇，理了理衣领正色道:“孟德兄有话好好说，别拉拉扯扯的。”
曹操举起了双手，满脸堆笑地宠溺道:“好好好，都听子远的。”
许攸见堂堂曹操都对他这般低眉顺眼的，虚荣心得到了史无前例的满足，他禁不住膨胀起来，斜着眼嚣张地挑衅道:“贵军现在竟然还有军粮吗？”
曹操见他上来就敢往自己最痛的一处戳，心中开始狂喜起来。表面却依然不动声色，故而淡定地回道:“我军粮草充沛，尚可维持半年。”
许攸斜睨着他，冷笑一声道:“你是把我当傻子来着是吗？”
曹操尴尬地笑了一笑，沉思半晌后说道:“不瞒兄台，我其实只有一个月的军粮了。”
许攸冷冷地拂了拂袖子，悠哉叹道：“你不肯对我说实话，那我怎么帮你打败袁绍啊。”
曹操闻言大喜，不禁拍了拍他的背，被他眼神警告着收了手回去。曹操佯作忧伤地愁道：“真是一切都逃不过子远的慧眼呐，事实上我军中之粮只剩下十日的份量了。”
许攸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不悦道:“我顾念咱俩昔日同窗的情谊，背叛旧主，想救你于困顿之中，你却对我甚是堤防啊。”
曹操低头沉默，片刻后，悲痛欲绝地哭嚎起来：“子远啊！实不相瞒，我只有三日之粮了！”
许攸哈哈大笑起来，厉声喝道：“你曹孟德连明日之粮都没有了！”
曹操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意。
许攸抬头哀叹道：“这几日，我算准了你弹尽粮绝，再三上谏吾主要他乘此机会全军出击，一举把你歼灭。可惜啊，我那个昏庸的主公，竟然顾着照顾生病的小儿子，白白错失了这么好的良机啊！”
曹操掩起了眼底的杀意，幽幽叹道：“子远果然精于算计，足智多谋，实乃旷世奇才。可惜不得良主啊。若是子远兄看得上我曹操，我一定奉你为座上宾，定不会让你弹剑作歌，才高运蹇。”
许攸得意地一笑，长呼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是空手来的，我这就给你送粮草来了。”说及此，他转头看着曹操正色道:“袁绍的大部分粮草都屯在乌巢，虽然有士兵把守，但都是些老弱病残之辈，你只需派一支轻兵急袭乌巢，烧其粮草，不出三天，袁军自己就会溃败而亡！”
曹操闻言大喜，却立马又疑心起来这会不会是袁绍的一个陷阱，他很快权衡了利弊，若是陷阱，只是损失一支精锐；若他所言当真，则局势从此逆转，甚至大获全胜。他只思考了片刻，便掷下了这场豪赌。
“能得兄台如此相助，我何愁大事不成呐。”曹操真诚地望着许攸的眼睛。
说罢，他走向帐外，吩咐道:“给我即刻准备好五千精骑，以及柴草蜡烛火油，我要亲自率兵，夜袭乌巢！”
半个时辰后，曹操着好一身戎装，披挂上马，整装出发。
乔莞走了过来，她眉间微皱，神色微忧地望着他说道:“丞相一切小心。”
“等我回来娶你。”曹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淡定而自信地道。
说罢，他转身策马起行，与五千精骑一起在黑暗中绝尘而去。
许昌。
周平扮作小厮混入郭府，进行了几天的探查，终于绘制出了一份郭府地图交予周瑜。
客栈中，他向周瑜禀报道:“军师祭酒郭嘉这几日不在府中，属下在郭府的东厢房确实看到了一位极其像夫人的女子，今日只得以匆匆一瞥，没能找到机会接近，暂时也无法分辨她到底是不是夫人。属下心知公子着急，故先来向公子禀报，再继续回郭府潜伏，一查究竟。”
周瑜拿着茶杯的手几欲不稳，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要蹦出身体外来，久久也不能平息。
他迅速接过地图，匆匆转身就往门外走去：“不必了，我亲自去郭府潜伏。”
他多么希望府中那个人是她，他心急如焚，一刻也不能再等待。
周平急忙拦住他，苦劝道:“公子请三思，迈出这一步事态就不可控制了……”
周平知道，无论那个女子是夫人还是乔葳，周瑜都会和她正面对峙，若那人是夫人还好，以夫人温婉的心性，根本不会把他怎么样。但若那人是乔葳，她当初既然能谋杀孙策，如今又怎会放过与孙策情同手足的周瑜？他们只有八个人，郭府外却驻着几百护卫军，只要里头一声令下，郭府立马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到时候如同瓮中捉鳖，他根本逃无可逃。
周瑜低头深思了片刻，坚持道:“我必须去。”
“若那人根本不是夫人呢？！”周平不解，一向最是沉稳的周瑜为何会冒这么大的险。
“不管她是谁，此事都应该有一个了结。”周瑜薄唇轻吐，却坚定得不容置疑，径直往门外走去。
乔莞现在到底是否安好？她腹中之子是否安好？她为何对他隐瞒身世、隐瞒杀父之仇？当日劫走她的那帮人到底是谁？她和乔葳究竟有什么联系？兄长的死和曹魏到底有多少关联？乔莞、乔葳和曹魏又是什么关系？
不管里面的人是谁，都能给他一个答案。他与乔莞的恩怨，兄长和乔葳的情仇，就像一个错综复杂的巨网，早已把他深深禁锢其中，没办法置身事外。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第二十四章 乔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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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三更时分，郭府的警戒松散了下来，周瑜顺着云梯爬到了府墙头，借着东院内靠墙的一颗大树顺势而下，落到了院中。
据周平情报，郭府并没有巡夜的人员，但是每个院落的看管甚是严密，日夜更替着两班看管的护卫。只有直接从高高的外墙翻入，才能避开他们。
籍着月光，周瑜看到东厢房外还坐着一名值夜的丫鬟，正靠门打着盹。他观望了一会，见她睡得很是香甜，便蹑手蹑脚地从她身边经过，轻轻推门而入。
合上房门后，屋内一片漆黑，周瑜大气也不敢出，仔细辨别着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的方向，他循声摸索着来到床前，只在那里静静地站了一会，他就知道不是她。
她的呼吸，她的体香，他都太过熟悉，和面前这个人根本不一样。
容貌再相像的两个人，也不可能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差别。
他既失望又颓丧，虽然知道是她的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刻也等不及。如今这一丝微弱的希冀破灭了，他整个人仿若一只被抽了提线的木偶，无力而迷茫地怔在那里。
等脑子清醒后，他突然反应过来现下自己的这个行为是多么的龌龊无礼，他懊恼不已，匆忙转身离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女声：“你还知道回来？”
周瑜觉得自己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这一迟疑，床上的女子立刻反应过来这个人不是郭嘉，她瞬间惊恐不已，“来人——”
话还没喊出口，嘴便被周瑜一把捂住，周瑜一只手掏出匕首横在她颈间，厉声说道：“别出声，不然我立刻就杀了你。”
门外值夜的婢女被动静吵醒，轻轻唤了一句：“夫人？”
刀就横在脖子上，她不敢轻举妄动。
婢女等了半晌，见里头不再有动静，便接着打起了盹。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很久，直到门外传来微微鼾声后。周瑜索性直接问道：“乔莞在哪里？”
那女子示意他松开捂住自己嘴的手，他依意松开，同时把刀又逼紧了几分，以示警告。
女子轻声问道：“你是谁？”
“你不用管。”
“我不认识她。”
周瑜愣了一下，随即说道：“那就只能劳烦姑娘跟我走一趟了。”
他不想跟她纠缠这个话题，他只需见一见她的样子便能知道她是谁。
女子迟疑了一会，复又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不用你管。”
女子思忖了很久，方才轻声道：“你且随我来。”
周瑜不给她使诈的机会，再次强调道:“告诉我她在哪里，我自己去找。”
女子突然无力一笑，道:“周瑜，你就不想听我解释吗？”
周瑜脑中有片刻的空白，随即冷声说道:“别装，我知道你不是她。”
她又迟疑了片刻，说道:“明日午时，天香楼天字号包厢，我会给你你想要的所有答案。”
周瑜笑道:“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的脱身之计，或者，这就是你设下的一个陷阱？”
女子冷笑一声，“你都敢半夜私闯郭府了，还会怕人来人往的客栈么？再说，你以为我现在真的拿你没办法吗？我可以对你说先把门口的奴婢支走，再细细告诉你事实真相，然后对她说一句郭府的暗号，她立马会退下召兵包围这里。你觉得，我在郭祭酒心中的分量足以让你堂堂东吴大都督从这里脱身吗？”
周瑜斟酌了片刻，觉得她所言甚是合理。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妹妹。”她自嘲地笑了一笑，“是我欠她的。”
说完，乔葳朗声对门口说道:“小蝶，去红袖居问问郭祭酒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门口的侍女应了一声，匆匆起身离开了。
乔葳对周瑜道:“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明日午时，不见不散。”
周瑜微微震惊，没想到她一点也没有为难的意思，于是抱拳说道，“多谢了。”
其实，我们本来应该是一家人。她这样想着，心口又开始作痛了……
“不必了，明日所有的事情，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她捂着心口，痛苦地吐字道。
周瑜感受到了她的不适，忙问道:“姑娘可还要紧？”
“无妨，你快走吧。”
多少个午夜梦回痛彻心扉，她早已经习以为常。
周瑜告辞了她，爬上大树向府对面的客栈吹了几声鸟啼，周平他们几个便抬着云梯出来，接走了周瑜。
乔莞正在帐中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天已经快亮了，还是依然没有收到乌巢那边传来的半点消息。
这时候，浣姝跑了进来，喜极而泣道:“成了！丞相在乌巢火烧袁军百万石粮草，还运回来了好多呢！听说袁军现在已经溃不成军，丞相正亲率大军趁胜追击，这次真的要大获全胜了！”
乔莞由衷地为他开心，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起微笑，道：“丞相终于得偿所愿了。”
浣姝难得见她如此高兴，便趁机打趣道:“恭喜姑娘，马上就是丞相夫人了！”
乔莞微微一怔。
浣姝顾自说道：“丞相可是在三军面前亲口承诺，等胜利回来，就娶姑娘为妻呢。”
是了，自己曾经说过，此生与他同生共死；他亦承诺，要娶她为妻，一生一世独宠她一人。
乔莞低头浅浅一笑，这样的结局也很好，有一个人真心爱她的人，能一生一世对她好，她再不用颠沛流离，亦不用再被情所伤。
午时，周瑜准时来到了天香楼。
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有着片刻的恍神。
像，真的好像。
第一眼，他几乎就认成了莞儿，两人无论是相貌与气质，都出奇地相似，甚至连坐姿都一模一样。可是仔细再看一眼，她们还是有明显的区别，她的神色从容淡雅，眉宇间清冷无比，如兰般清新优雅而衿贵，是一种出尘之美。而莞儿眉目多情，顾盼生辉，更似芙蓉般娇俏艳丽，百媚丛生，美得极致。
第二十五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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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葳把主位留了出来，见他进来后，淡淡起身打了个招呼:“请坐吧。”
周瑜也只在她对案坐下，正欲开口，乔葳却先抢道:“等我说完莞儿的事情，会给你兄长之事一个交代。”
周瑜喝了一口面前的茶，低眉不语。
乔葳先兀自斟了一杯茶，缓缓喝了一口，方淡淡地说道:“三年前，孙策率兵攻打会稽，杀了我的父亲。”
周瑜抬眼看着她，但见她云淡风轻，彷佛早已放下。
乔葳见他并没有惊讶，便接着道:“这些想必你都已经查到了，当时我与郭嘉已经有婚约在身，出事后他便来接应我们。”
周瑜疑惑道:“为什么当时不带你的母亲兄妹一起走？”
乔葳低眉微微叹道:“当时在逃亡的途中，他们三人的马车掉下悬崖，那时我就以为他们已经都不在了。”
说到此，她讽然一笑，用酒壶倒了一盅酒，一饮而尽。
“从那时候起，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全家人报仇。”她喝得很急，几乎呛声而出。
待略微缓了一缓后，她接着说道:“我与郭嘉一路逃到许昌，千方百计结识了荀彧，他很是赏识郭嘉，很快就把
他推荐给了曹操，曹操很喜欢他，还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周瑜亦淡淡饮了一口酒，郭嘉的夫人，确实是曹操的小女儿。
她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说道：“他对我说，娶了曹操的女儿，就有机会替我报仇。可是三年过去了，他奔忙于自己的仕途，好像早就已经忘了这件事，去年冬天，他突然对我说让我去孙策身边做他的细作，伺机而动。”
说到此，她眼中难得泛起了一丝涟漪，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去年冬天，孙策攻破皖城，正在城中钦点物资。
不远处似乎起了争执。
“我家的鸡少了两只，是不是你们偷的？”一个中年妇女拉着一个士兵理论道。
“胡说，将军有令，进城后秋毫无犯，否则格杀勿论，谁还敢偷你家的鸡啊。”那士兵坚决否定。
“我刚才明明看到你们提走了我的鸡，就是他——”那个妇女眼尖地指着一个小士兵说道，“就是他提走的。”
那个小士兵心虚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孙策见状，连忙走了过来。
“子虎，这位大婶说的可是真的？”他直接问小士兵道。
子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说道:“我不知道那个鸡是大婶的，那个鸡在路中间闲逛，没有圈养起来，我就以为那是没人养的所以才……”
“我军军纪严明，进城后不得屠戮无辜百姓，也不得掠夺百姓财产，否则，军法处置。”孙策冷冷说道。
“我知道错了，求将军饶命，求将军饶命啊！”那士兵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闻言大哭起来，甚是可怜。
“子虎，军法严令，不讲人情。犯了错误就应该受到惩罚。”孙策微微叹道。
“娘亲，娘亲，鸡找到啦。”一个聘聘袅袅的身影从院内小跑了出来。
只看了她一眼，孙策再没有挪开过眼睛。
她一袭粉衣，墨发流云般散垂腰际，几缕垂在面庞的发丝，随着她的步履左右摇摆，灵动而娇俏。她的眉宇间天生着三分愁态，气质高雅出尘，疏冷不容亵渎，眸中却星光闪闪，熠熠生辉，有着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阳光之态。
“娘亲，笼中的鸡一只也不少，是你数错了，这位小哥没有偷我们的鸡。”她微微喘着气，急切地说道。
“你快给我回去——”那妇女见在场的所有男人都盯着她眼睛发直，着急得不得了。
她却毫不在意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直接对着这个首领一样的人物说道:“这位小哥并没有拿我们的东西，请将军不要杀他。”
孙策晃了晃神，回答她道:“就算拿的不是姑娘家的鸡，他也确实是拿走了路上的一只鸡。”
“既是路上捡的，又怎算偷拿？更算不得掠夺了。哪家的鸡自己没看好跑到了路上，被人捡了怪得着谁。”她嘟囔着小嘴，和孙策理论道。
“你给我闭嘴——”那位大婶呵斥了她，又急忙给孙策赔着笑脸，“小女不懂事，还望将军莫要见怪。”
她委屈极了，眸里闪烁着泪光，哀求般望着孙策。
明明是寒冬腊月，那一瞬间孙策却觉得春风拂过了大地，也拂过了他的心。
他对她温柔一笑，“姑娘说得对极了，既是别人不要的，自然也算不得偷拿。”
说罢，他转头对小士兵说道：“子虎，还不快谢谢姑娘。”。
子虎匆忙跑过来，跪在她的脚下泣不成声：“子虎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子虎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姑娘。”
她闻言嗤笑出声，低下身子搀扶起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士兵，柔声说道：“没事了，记住以后可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子虎震惊地抬头，她正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子虎拼命止住了哭泣，郑重地朝她磕了几个头。
这一切，都被孙策看在了眼里，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这个女孩触动，那一瞬间，他只想将她的美好，她的善良，轻轻地捧于掌心，用一生去呵护。
他抱拳道：“在下孙策，今日多有叨扰，还望姑娘见谅。”
她抬头对他明媚一笑，“久仰将军大名，将军治军严谨，对百姓秋毫无犯，小女子很是敬重将军您呢。”
孙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他不自然地挠了挠头，“姑娘谬赞了。”
说罢，他对她温柔地笑了一笑，告辞离去。
乔葳依然那么甜甜地笑着，胸中却早已弥漫了腾腾杀意，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孙策走回刚才钦点物资的地方，对亲卫说道：“刚才那个女孩，姓甚名谁，生辰八字，是否婚嫁，立马给我查清楚。”
亲卫见到他俩刚才那么眉来眼去的，心中早已明了，笑道：“属下这就去办！”
第二日，孙策的聘礼就送到了院中。
媒婆对大婶说道：“哎哟，天大的喜事！孙策将军昨日看上了你家姑娘，想纳你家姑娘为妾呢。”
大婶还装作不情愿地犹豫道：“我家姑娘当妾室，是不是太委屈了？”
媒婆赔笑道：“孙将军已经有正房了，再说，你家姑娘嫁给寻常人家做妻，还不如作孙将军的妾室呢，将来得了宠，一辈子享不尽用不完的荣华富贵啊。”
大婶也笑道：“你所言也有道理，只是我就葳儿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是有点舍不得。”
“这是哪里的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孙将军英俊潇洒，年轻有为。你女儿觅到了这么好的一个归宿，你应该高兴才对啊。”媒婆实在看不惯她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
大婶思忖了许久，方道：“既然如此，也不失为一件好姻缘。”
媒婆喜笑颜开：“这就对了，三日后，便是良辰吉日，请姑娘好好准备，到时候，将军的花轿便会来接走姑娘。”
大婶笑道：“我们知道，辛苦红娘了。”
媒婆走后，乔葳从里面走了出来，望着这整整十车聘礼，心中冷笑，看来这次他还是下了血本的。
大婶对她行了个礼：“恭喜姑娘，心愿达成。”
第二十六章 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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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愿达成？
是的，她恨之入骨的那个人，终于要一步一步走入她亲手为他编织好的陷阱里了。
按照郭嘉的计划，放长线钓大鱼，让她潜伏在孙策身边，她只负责传送江东的情报，杀人这类的事情，由郭嘉派人解决。
可是自从郭嘉娶了曹颜的那天起，她活着的目的就只为了报仇。这一生除了报仇，再无别的念想。你既背诺在先，这次，我亦不会遵守承诺，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我不能做他的女人。
出嫁那日，她在里衣中藏好了一把匕首，做好了和他同归于尽的打算。
花轿抬进了皖城孙策的府邸，府中正敲锣打鼓，欢欢喜喜地举办着宴会，因只是纳妾，并不需要她参与什么仪式，直接抬进洞房候着了。
乔葳一身火红的嫁衣披在身上，青丝绾起，以奢华而精致的首饰装扮，就连如玉的手指上也染上了火红的凤仙花汁，好似吸了鲜血一般饱满。一条丝绸织就的红盖头垂到了下巴以下，什么也看不见。
她坐在塌上焦虑地等待着，不时用手摸着胸前那硬邦邦的寒铁铸就的匕首，紧张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一颗心更是几乎快跳出了喉咙。
过了很久很久，门终于被推开，里头伺候的侍女们纷纷参拜道:“主上。”
孙策爽朗而愉悦的声音响起:“都退下吧。”
乔葳紧紧咬着嘴唇，拼命控制着不让自己太紧张，整个人却忍不住发抖。
孙策带着浓浓酒气缓缓走了过来，坐在了她的身旁。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不安，拉起了她的小手轻轻抚道:“别害怕。”
乔葳一言不发，脑海中全是把他五马分尸的情形。
孙策迫不及待地用喜秤挑起了她的红盖头，只见她一头墨发尽数盘起，绾做惊鸿发髻，发髻两侧插着长长的凤凰六珠长步摇，红色的宝石细密的镶嵌在金丝之上，随着他掀起红盖头的动作轻轻地摇摆着。他不小心碰到了她娇嫩的脸颊，指间满是眷恋却又似不忍碰触般快速的移开。她不再是当初不施粉黛的模样，黛眉轻染，如水波流转的眼睛旁贴着金色的花钿，两颊胭脂淡淡扫开，冰雕玉勾玄胆鼻，往生河上菱唇艳。华贵与艳丽交相辉映，全身散发出来的绝色光芒，看得他呼吸一窒，视线深深烙在她的身上，再也没法移开。
乔葳早已收起了眼底的杀意，亦娇羞地回望着他，朱唇轻抿，眼波含情。
孙策起身端来两杯合卺酒，一杯递与了她，他举杯望着她认真地道:“我孙策，此生愿与乔葳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乔葳疑惑地望着这杯酒，他们并非嫁娶，本不必喝这合卺酒。
仿若看出了她心里的疑问，孙策解释道:“礼法森严，不能用嫁娶的礼仪迎你进门，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独一无二的妻子，从今以后，我会把你当妻子一般敬重爱护。”
乔葳并未动容，甚至觉得刺耳无比，忍不住问道:“那将军的结发之妻呢？”
孙策迟疑了片刻，还是回答她道:“她早已不是我的妻子。”
乔葳心中暗自冷笑，连始乱终弃都可以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脸皮也是够厚的。
白头偕老是不可能的，共赴黄泉却是立马的事。
她随即亦举起酒杯，嫣然一笑道:“乔葳愿与郎君同生共死。”
两人交杯而饮。
红销帐内，正是情到浓时，乔葳伸手拦住了孙策正欲解开她里衣的手，羞怯地道:“让我自己来吧。”
说罢，起身坐到了床畔，背对他开始解开衣裳。她整双手都在发抖，根本没注意到匕首从胸前亮出来的那一刻，把灼灼烛光反射到了窗户上。
刺眼的亮光一下就引起了孙策的警觉，乔葳还来不及动手，双手便被他一把束缚在身后，摁倒在了床上。
孙策从她腹下拿出了那把匕首，插在了与她绝美的脸庞近在咫尺的床上。
“这是怎么回事？”孙策冷冷地说道。
一瞬间，乔葳只觉得五雷轰顶，她心里一阵阵发凉，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完了。
但她不甘心，她无法接受这样轻而易举的失败，事情一定还有转圜的空间。她脑子飞速地运转着，开始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孙策心一软，拔出匕首远远地扔到了地上，松开了她的桎梏。
她哭得更伤心了，趴在床上不停抽泣着，快把五脏六腑都快抽了出来。
“你……”孙策无语极了，明明拿刀子的是你，你怎么还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乔葳见孙策不再搭理她，拼命止住了哭泣，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抽搭着解释道:“乔葳之前已经许了人家，但娘亲害怕将军的威严，不敢违逆将军，又说一女不能侍二夫，便给了我这把匕首，放在里衣，说若是将军强迫我至此，便用它了结了自己的性命，保全清白。”
孙策眉头一皱:“你许了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乔葳红着眼委屈地望着他:“是两年前的事情，后来郎君被袁绍抓去充了军，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孙策细细思忖了一番，觉得她方才所言合情合理，便暂且相信了。原来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子，竟然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他心里开始嫉妒得发了狂。
孙策起身走到了窗边，微叹道:“我不会强迫你，如果你想继续为你的男人守着活寡，今天的一切就当做没发生过，你现在就穿好衣服回去。如果你选择了我，过去的一切我都不会追究，我还是会和之前说的那样，一生一世敬重你、呵护你。但你必须忘了你之前的那个男人。”
乔葳下了床，可怜巴巴地站在他身后，懦懦说道:“葳儿喜欢孙将军，想一生一世和孙将军在一起。”
孙策回过头，见她通红着眼睛，小嘴嘟着，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哪里还生得起气来。
他一把把她揽入了怀里，柔声说道:“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和我商量，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这样动刀动枪的又是几个意思？”
乔葳终于松了一口气，温顺地任他抱着。
可是现在的局面她又该怎样面对？
第二十七章 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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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乔葳呆呆地怔在那里，脑子发懵。
孙策轻笑一声，用手轻轻抚过她精致的面庞，刚才一番动作后，她精心盘好的发髻已经微微凌乱，散下几缕碎发挂在了如玉的脸庞边，红妆虽已经哭花，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反倒增添了一丝别样的妩媚风情。
“葳儿，你怎么可以那么好看？”他轻佻地笑道。
乔葳一双泪眼还未干，她恐惧地望着孙策，内心深深地无助和抗拒。
孙策哪里受得了她这般挑逗，一下子把她打起了横抱，扔到了床上……
已是深夜，红烛早已燃尽，身旁的男人也熟熟睡着，乔葳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无边的黑暗发呆。
她想起了很多往事。
那些单纯和幸福的旧日时光，那个白衣飘飘的书生少年。如果会稽没有沦陷，她将会嫁给郭嘉过着平凡的生活，与他琴瑟和鸣、碌碌一生。他不会为了给自己报仇而出仕，亦不会娶了别的女人，更不会在曹颜一次次的挑拨和欺压中消磨掉他们所有的感情，最后走到了他不得不把她送走的这一步。
而身旁的这个人，杀了她的父亲，害死了她全家，也葬送了她所有的幸福。她如今却不得不和他睡在一起，她既对不起自己，亦无颜面见家人。
父亲，您在天上看到会生气吗？女儿不孝，但女儿身不由己。有朝一日，女儿给您报仇后，绝不苟念人世，一定会立刻以死明志。
周瑜见她久久一言不发，正独自沉浸在回忆里，便轻微捂拳咳了一声。
乔葳回过神来，接着说道：“后来我成功接近了孙策，这半年一直暗中向魏国传送孙策的情报，他们本来没打算那么快动手，准备等时机成熟后，一举拿下江东。可是曹操率领大兵于官渡与袁绍交战，许昌城中空虚，孙策欲亲自率兵攻取许昌，他们便再也坐不住了，在他行经丹徒的时候动了手。”说到后面，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一行清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周瑜暗中捏紧了拳头，原来真的是她，一手导致了兄长的死。
可是随即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又席卷而来。就算他与伯符有总角之好，莫逆之交，但这一切本就互为因果，如果当年没有会稽一事，乔葳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兄长也不会早早就溘然长逝，到底孰是孰非，他也没办法判定。
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剑眉一蹙，问道：“你既是江东的卧底，为何今日又要背叛曹魏，告诉我这些？”
她意味深长地望着周瑜，无力地笑道：“我若不全部向你交代清楚，你又怎么相信莞儿的清白？我当初若是知道莞儿还活着，并且和你定下了婚约，我才不会戴罪脱逃，让她一个人去面对江东的千夫所指。”
“我从未怀疑过她，只是当时局势所迫，别无选择。”周瑜闷了一口酒，复又道，“这么说来，你也并不知道莞儿的下落。”
乔葳低眉，“我确实是来到许昌以后，才听说了江东发生的这些事。莞儿的失踪，我虽然并未参与……但我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周瑜一下子紧张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莞儿现在，应该是在曹营。”
“你说什么？”
他悬着的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极度的不安和恐惧充斥满内心。她一个人，在曹营会经历着些什么？他不敢去想……
“曹操的女儿也就是郭嘉的夫人曹颜，她的小字叫婉儿，她从小便有一只鹦鹉，因为会喊她的名字，故她爱不释手。半月前，曹操从官渡托人过来拿走了它，曹颜虽然极度不情愿，但来人禀报说，丞相为了哄他的新欢开心，必须拿走这只鸟儿。所以他的新欢，叫莞儿。”
周瑜虽然听得心惊肉跳，但还是不肯相信，他说道:“可是，这也不足以说明他的新欢就是乔莞。”
乔葳微微皱眉，“我当时也只是有所怀疑，所以便派人去官渡打听，那人回来说，曹操的新欢与我容貌相似，几为一人。”
那一瞬间，周瑜如置身冰窟，脑子一片空白。
她是情愿的吗？他真的希望她是愿意的，至少，她没有备受折磨。如果她不是情愿的……他只想把自己千刀万剐……
他自嘲地想着，自己当初还打算把她送到曹操身边当细作，原来当她真的陪在曹操身边的时候，他的心是会这么痛。
周瑜再也坐不住，站起了身子准备出门。
“等一下，”乔葳叫住了他，无力一笑道:“你就不替你的兄长报仇吗？”
周瑜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姑娘若早日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手刃挚爱，今日，也不会生不如死。”
说罢，他转身匆匆离去。
乔葳万万没想到他一针见血地戳中了她的痛处，她呆呆地怔在那里，仿若被抽离了脊髓，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周瑜很快回到了客栈收拾好了行装，召集了所有亲卫立马往官渡飞奔而去。
晚上乔葳回府的时候，郭嘉已经回来了，正在她的房内候着。
“你去哪里了？”他坐在案上饮着茶，音色冷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乔葳兀自走了进去，漫不经心地说道:“出去吃了个饭。”
郭嘉冷笑道:“我这才几天没回来，你就出去找男人了？”
乔葳并不理会他，叫丫鬟上来伺候了热水，兀自洗漱。
郭嘉本来等得就窝火，见她这幅爱理不理的模样怒火一下子窜到了天灵盖，他狠狠摔了茶杯，向众人喝道:“都给我滚下去。”
丫鬟们匆匆撤了下去，他愤愤地来到梳妆镜前，捏过她的脸逼她与自己对视，瞪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问你话呢。”
乔葳平静地望着他，眼里无波无澜，淡淡说道:“你既然都知道了，何必来问我。”
“那个男人是谁？”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斜睨着她。
乔葳知道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要是几年前她或许会立马服软，但如今她早已不在意，甚至还讽刺道:“郭祭酒难得从红袖招脱身，怎么一回来就要兴师问罪了么？”
第二十八章 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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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气得脸一下红到脖子根，青筋突突暴起，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他松开捏住她脸的手，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拎了起来，气红了眼，“你懂不懂什么叫作妇道？！”
“妇道？”乔葳冷笑道:“当初你把我送给孙策的时候怎么没教过我什么叫作妇道呢？”
啪——
郭嘉气极，忍不住一个耳光呼了上去。虽然打出去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手落到她脸上的时候几乎就已经尽数收了力道，但她的脸上还是泛起了几道红手印。
他竟然打了她……
他瞬间既后悔又心疼，立马松开了抓住她衣领的手，顺势想要抚上那轻微红肿的小脸，被她偏过头一下躲开，
乔葳仿佛不痛不痒一般面无表情，淡淡说道:“郭祭酒要是还没消气的话就接着打吧。”
郭嘉手讪讪地停在半空中，那种无力感又涌了上来，他无力地叹道:“葳儿，你到底要我怎样？”
你到底要我怎样，我们才能回到从前？
乔葳望着地面，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与郭祭酒，此生到此为止。”
这个女人总有一天要把他活活气死。
乔葳说完，独自转身回塌上，合衣而睡。
郭嘉僵滞在那里很久，而后无力笑道:“好……你好的很……”
摔门而去。
周瑜一行人行经汝南城时，与浩浩荡荡班师的曹操大军相遇了。
几万大军正在城中缓缓前行着，庞大的队伍横贯了城南和城北。汝南城的百姓听说是曹操的大军班师胜利归来，都激动不已，纷纷撂下手中的活围在道路两侧围观，围观着浩荡的大军，更想有机会能一睹曹操的尊容。
“丞相万岁！”有人开始带头吆喝。
“丞相万岁！丞相万岁！”不到一会，所有的围观市民都跟着他的节奏呼喊起来，宛若迎天子回朝的气势一般。
曹操本来生性多疑，从来不愿意在这种人多的场合抛头露面，怕被刺客寻了机会。但他今日实在高兴极了，一来打败了强敌袁绍，二来抱得美人归，他这四十多年来，从未觉得有哪一刻能像现在这般春风得意。他突然来了兴致，想回应一下这满城热情的百姓。
曹操与正乔莞同乘一车，他对身旁的乔莞说道:“没想到我在汝南竟有如此威望，余实在不忍辜负百姓的如此热情啊。”
乔莞虽然还未正式过门，如今的衣食住行皆已是按照正室的规格安排。
她长途跋涉累极了，并未睡过几个好觉，此时依偎在他怀里睡意正浓，便懒洋洋的回道:“那丞相的意思？”
他拍了拍她的脸，“别睡了，跟我一起出去答谢一下百姓。”
“我不去。”乔莞皱了皱眉。
“为何？”
“不然别人又要议论丞相贪慕女色了。”她认真说道。
“哈哈哈，等回了许昌正式娶你过门，他们就不会就再非议了，到时候，全天下都会知道我曹操有这么个貌若天仙的妻子。”曹操站起身把她拉了出来，“来吧，丞相夫人。”
一辆砖红色的马车中站出来两位璧人，男的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一双凌厉的鹰眼射着寒星，两弯眉浓烈如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气魄。而那个女人……把众人惊艳得目瞪口呆。
一双杏眼简直像浸在冰泉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纤细如勾，而显得妩媚至极。俏鼻高挺，薄唇清冷又似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妖媚的眼睛和纯净的五官奇妙的融合，竟然成为一道绝美的风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们携手而出，男人正冲着众人挥手致意，而那位女子只是浅浅地笑着，微微颔首。
“我的苍天啊，这女人是谁？”
“这个男人是丞相！我在许昌见过他一次。”
“那这是他的爱妾吗，丞相也太有艳福了吧！”
“救命啊，我活了这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
整个汝南城都沸腾了，原来世间真的有这样的美貌，可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周瑜淹没在人山人海中，怔怔地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而安宁的笑容，她的手正紧紧地被别人握在掌心，手臂光洁不着装饰，亦没有了他曾送给她的那个红玉镯。周瑜再也听不到周遭的喧闹声，天地万物亦已静止。
一眼沧海，原来他们已经错失了这么多。
周平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车上那个女人不就是乔莞吗？他急忙寻找着周瑜，却看到他正静静地望着那辆红色的马车，一双凌厉的剑眉下，修长的眼眸中含情默默，目光温柔得如同春风。
“公子，她……”周平不解，周瑜明明看到了乔莞，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但他竟然没有发火，而且还这般和颜悦色，这要是他的女人，他早就一箭就射到曹操头上去了。
周瑜并不理会周平，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乔莞，他们的车辆渐行渐近，而后又渐行渐远。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看到他。
“周平，我们走吧。”她的身影终于消失在眼前，他淡淡说道。
“走？去哪儿？”
“回吴郡。”周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星眸黯淡了下来。
看到你过得幸福，我也为你开心。
“公子，你就不去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问问她想不想跟你一起回去！”周平都要急死了，当时在吴郡的朝堂上，周瑜明明是为了保全乔莞才刺伤了她，而后她莫名其妙地失踪，周瑜为了找寻她连吴郡的大局都可以不管不顾，只身前往许昌，这一路上历经了多少千难万险，周瑜更是三番五次亲入险境，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在乎。而今乔莞为何出现在了曹操身边，她当初的失踪真的和曹魏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她又为何前尘尽弃，与曹操携手宛如璧人？而周瑜却连见她一面的打算都没有，说放弃就放弃，连个解释都可以不要。他都替他觉得不值。
“不必了。”
你既已经放下了过去，我便不会再去叨扰你，此生从此陌路，唯愿你永远都如此幸福。
第二十九章 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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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正在车前春风得意地和汝南城的百姓打着招呼，突然，曹仁策马来到他车前，眉头紧锁，似有紧急的事情要对他汇报。
“出了什么事？”曹操疑心发现了刺客踪迹，连忙拉着乔莞进到车里面来，一边对曹仁说道：“你也进里面来说话。”
马车内，曹仁望望他，又望望乔莞，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夫人不是外人。”他见他如此磨叽，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曹仁犹豫了很久，还是坚持向曹操轻声耳语道:“汝南城中发现周瑜。”
曹操立马变了脸色，“所言当真？”
“属下已经亲自确定过，千真万确。”
看来，他对乔莞还真是用情至深啊，追人追到他的地盘来了，来了正好，他就怕他不来。
曹操沉思片刻后，吩咐道：“即刻封锁城门，让大军先在城中休息几个时辰，你亲自安排捉拿，务必活捉。”
他心里明白，握住了周瑜，就握住了江东的命脉。
“是！属下即刻去办。”走时，曹仁还不忘向曹操使眼色，让他看住乔莞。
曹操心领神会。
乔莞只知道他们商量的事情不便让她知晓，也没再多问。
曹仁走后，曹操对她说道：“我打算在汝南城中多呆上几日，考察一下这里的民风民情，此处离许昌不过一日的路程，夫人旅途疲惫，我先让人把你送回许昌好好修养吧。”
乔莞心知，这里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人，而且是不能让她知道的人。不知怎的，她脑子里瞬时闪过一个惊愕的念头——难道是他来了？
她很快掩下惊诧的表情，借口道：“妾身这几日确实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再承受马车的颠簸，也想先在此地休息几天再走。”
曹操皱眉犹豫着，似是很不情愿。乔莞心中的怀疑又加深了几分……
“也罢，我和你一同回去吧，也免得你路上寂寞。”他真是糊涂，此事交给曹仁做就好，他一时心急恐怕乔莞已经看出了端倪。
“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她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质问道，开始有点失望。
“政治上的事，你就不要多过问了。”曹操神色淡漠。
乔莞不语，在那里和他僵持着。
马车停了下来。
曹操思索片刻，还是觉得把周瑜带回许昌太过大动干戈、夜长梦多，此事他不能让乔莞知道，他没有自信她不会对他旧情复燃。他还是决定在汝南解决了这件事。
曹操必须一边兀自下了车，一边对车夫说道：“送夫人回许昌。”
乔莞基本已经确定，是他来了。他看到了她，站在另外一个男人身边，做了别人的新娘。
车夫得了命令，绕过停滞不前的大军继续前行着。
乔莞止不住地全身都在发抖，她拨开车帘，一个一个地扫视着熙攘的人群。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她清楚地听到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随着砰砰砰乱跳的心一起微微颤抖着，她的胸口一道一道地泛着生疼，好似有人正拿着刀一刀一刀地割着一般。那一瞬间，心痛，无助，自责，愧疚如洪水一般袭来，混杂成一种前所未有的悲痛倾泄而下，她突然情绪崩溃，当着众人的面就那样哭了出来。她一边止不住地泪流不止，一边伸手胡乱地拭去眼里模糊视线的泪水，认真努力地在人群中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发了疯一样想见他，哪怕只能远远地望上他一眼。可是，老天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她根本找不到他。
他已经走了。
“咦，那个美人怎么哭了？”
“丞相下了车后，把她一个人丢在车上。”
“是被赶走了吗？哈哈哈……”
所有人都在笑着，看她一个人哭。
眼见着车就要开到城门口，她越来越着急，冲车夫吼道：“停车！”
车夫谨遵曹操的交代，哪里肯听她的话，径直往前开着，回她道：“得罪了夫人，丞相有令，需日夜不停地把您送回许昌。”他重重强调了日夜不停这四个字。
乔莞咬了咬嘴唇，厉色说道：“停车，我要更衣！”
车夫为难了，他并不知道曹操和乔莞这是什么个情况，怎么突然就分道扬镳了，怎么乔莞突然就哭成这个样子了。但她的这个要求……他实在不敢违抗。
他只好把车停在了一家客栈边，对她说道：“夫人稍等，我这就去跟他们打声招呼，给夫人您安排。”
不一会他就回来了，打开车门恭敬地跪在地上道：“夫人请下车。”
乔莞跟着他走进了客栈，他带她来到一个房间，里面已经准备好了马桶衣服毛巾等更衣用品。
乔莞进了房间后，迅速换上了准备的另外一套衣裳，把自己的头发束成男子发髻，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她知道她必须这么做。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掉入曹操的陷阱里。
周瑜正在客栈吃着饭，突然发现曹操的队伍停住了，城里一下子多了很多四处游散的士兵。
“公子，看来他们准备在这里稍作休息啊。”周季说道。
这里离许昌虽说只有一日的车程，但是大军前行缓慢，尚需三日才能抵达，况且曹操多疑，一向不在夜晚行军，故至少还需要五日的路程，所以曹操在此休整也是常理。
周瑜并未多想，只是说道：“此时人多马杂，大家还是尽快吃完早点出发的好。”
突然隔壁一桌客人抱怨道：“这大白天的怎么突然就封锁了城门，我还得出城采药呢，这下又不得去了。”
“哎哟，你那点药不采也罢，丞相突然让封的，我听人说是城中出现了重犯，正在挨家挨户地缉拿呢。”
“这光天白日的，哪有重犯往丞相眼皮底上撞啊，止不得是丞相故弄玄虚，偷偷自己班师回许昌了。”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
周瑜心生不好的感觉，难道他被人认出来了？
是了，今日回来的都是曹操身边的重臣，哪有不认识他的，他真是一时大意了……
周平他们见周瑜眉头紧锁，立刻警惕起来，看来现在局势不妙啊。
第三十章 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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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缓缓喝了一口茶后，低声吩咐周平道：“马上去城中抓几个曹操的士兵，想办法封口。把他们的衣服拿过来，我们立刻换上。”
认识他的人毕竟不多，曹操若要动用全军的力量搜寻也需要画好几百张画像，错失先机而且起效太慢。他只有可能派几个认识周瑜的将领亲自挨家挨户搜寻，只有如此才能打他个猝不及防。但弊端却是让他有了足够浑水摸鱼的空间。
比如现下最好的藏身之处，便是曹操五万大军之中。
周平应声而出，不到一会便办妥了，拿着一堆曹军的军服回来。他们一齐换上后，扮作在汝南城中四处游散的士兵，顺便打探一下情况。
周瑜发现，城中此时已经森严戒备起来，没有搜索过的片区和搜索过的片区有重兵把守，禁止任何人跨越。于是城中逐渐形成了一个越来越小的包围圈，直直地逼了近来。
“公子，我们现在是士兵装扮，硬闯应该问题不大。”周季说道。
“不妥，哪里起了冲突哪里就是焦点所在。”周瑜略微沉思道，“我们不用硬闯也能过去。”
他们听从周瑜的安排，回到了客栈。不一会儿，曹仁就带着浩浩荡荡的一行队伍抵达了这附近，开始大动干戈地搜寻了起来。
“给我好好搜，凡是身高超过八尺的统统抓起来让我亲自过目！”曹仁对众人交代道。
“得令！”
曹军立马分散涌入了马路两旁的各家客栈，开始搜索起来。
周瑜他们正在客栈二楼最末端的客房中，等到曹军蜂拥而上，进出二楼的各个房间大肆搜索时，他们便从房间出去，和士兵们一起在客栈搜索起来。
等到全部房间都搜寻完毕，士兵们在大堂中捆绑抓获的可疑人员之时，他们又趁此间隙偷偷藏进了之前的客房之中。
一帮客人被从客栈绑了出来。
“禀将军，以下是这间客栈所有身高超过八尺的人。”士兵禀报道。
曹仁一个一个亲自核查后，道:“都放了，去下一家。”
“是！”
警戒线又往城中拉近了一分，也拉过了周瑜身处的这家客栈。
周瑜道:“城门不可能封闭太久，我们先躲过这阵风头，等城门开了，再另外想法子出去。”
周平道:“那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去人多的地方找家酒楼接着喝酒，等到晚上曹军都集中回营后，我们再扮回商队。”
日头已经快要落山了，曹操正在客栈中歇息。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道:“丞相不好了，伍、伍车夫进来禀报，说是夫人中途逃跑了。”
曹操一下子惊坐了起来，瞠目结舌。倏而烦躁地怒吼了一声，把塌旁的花瓶尽数砸了个粉碎，对着士兵吼道:“让他滚进来进来回话！”
伍车夫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趴在地上颤抖个不停，抖声道:“夫人说她要更衣，奴才也不敢不听吩咐，只得找了个客栈的房间让夫人方便，谁知过了很久夫人也不见出来，叫人也没人应，奴才只得找了两个妇女帮忙进去查看，谁知里面空空如也，夫人、夫人从窗户跑了出去，可是那是二楼啊……”
“没用的东西！”曹操拍案而起，顺手拿起酒壶就往他头上砸去，车夫只能硬生生扛着，头瞬间被砸出了一个血窟窿。
前一秒还和我如胶似漆，后一秒听到周瑜的消息后立马撒蹄子走人，你以为曹营是哪里，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你把我曹操当什么，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吗？
曹操既恼怒又羞恨，在女人身上他何曾受过如此大辱，对士兵吼道:“给我搜！一个也不要放过，统统给我抓回来！”
“是！主公！”
曹操额上青筋暴起，眼睛瞪得滚圆，眼中尽是腾腾怒气，迸发着凶狠的杀意。
乔莞，是我抬举你了。
“报！曹仁将军有要事求见！”
“进来。”他重新坐了下来。
曹仁一进来，就看到满地的狼藉，可见曹操刚才发了多大的火。
他不明就里，心虚地禀报道:“主公，微臣已经全城搜索了一遍，并未发现周瑜的踪迹，微臣想，是不是我们封城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汝南。”
曹操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曹仁说道:“就在刚才，乔莞跑了。”
曹仁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地道:“会不会是周瑜……”
“她自己跑了。”曹操揉着眉心道。
曹仁思索了片刻，道:“他二人一定还在城中，微臣再去仔细搜查一遍。”
“你……”话还没说完，曹操突然头风发作，整个人失去控制倒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痛到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丞相！”所有人都惊慌了起来。
“丞相头风犯了，快去叫大夫！”
曹仁知道，他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此时，汝南城中，一个戴着头纱而身形瘦小的男子正进出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栈，逐家打听着。
周瑜正在一楼大厅中慢悠悠地喝着茶，突然神色一晃，惊疑不已。
“公子怎么了？”
片刻后，他面色又逐渐恢复了平静，“没事，可能是我眼花了。”
刚才门外匆匆闪过的那道白衣身影，像极了乔莞。
他们又接着若无其事地热闹喝起茶来，不一会，那道白衣身影又折了回来，直直走进了这家客栈。
“小二，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位身材高大，长相很出众的公子？”白衣男子一开口竟然是一口清脆婉约的女声。
“姑娘，我们有规矩，不能泄露客人的隐私……”小二头也没抬。
嘭——
白衣公子一锭银子砸到柜台。
听到了声响，小二方喜气洋洋地抬起头来，略微吃了一惊，没想到还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他笑道:“不瞒姑娘，今天吃饭的人多，住店的少，更不用说什么高大帅气的公子了。”
乔莞还没等他说完就扭头往外走。
“小二，还有空房吗？”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清朗男声在厅中响起，乔莞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愕然回首。
第三十一章 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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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他……
他们一帮人穿着曹军的军服，所以自己就没往那里多看，他隔着她的头纱与她对视了一眼，便起身走了过来。
乔莞本来一路就走得很急，这下子一颗心更是快要跳出体外，连气都喘不上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子颤抖得已经站都站不稳。
“有房，这里除了次房外还剩一间天字一号房。”小二答道。
“我要天字一号房。”他走到柜台和小二交涉起来，与她仅一步之遥。
“好嘞，一两银子。”
周瑜给了钱后，小二递给他一把钥匙，“二楼走廊的尽头右边的那间，客官您请自便。”
“好的，多谢。”周瑜这才给一旁傻站着的乔莞使了个眼色，转身上了楼。
乔莞迟疑了半晌后，跟了上去。
周平他们互相意味深长地交换了眼神，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走廊尽头的右边房门大开着，她径直走了进去后，关上了房门。
周瑜心中千万个疑问，却一个也问不出口。在那里站着，只言不发。
乔莞走到了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了，率先打破了沉默道：“曹操，正在派人抓你。”
“你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乔莞微微点了点头。
周瑜犹疑了片刻，问道:“你身体可好些了？”
乔莞想到了什么，心里一阵剧烈的抽痛，怔怔说道:“已经都恢复了。”
周瑜望了望她平坦的小腹，没有再接话。良久，他叹气道:“当初在吴郡的朝堂上，我没有别的办法，是我对不起你。”
乔莞低头释然一笑，“都过去了。”
“你爱他吗？”
乔莞淡淡点了点头，“当时我受伤后小产，命悬一线，是曹操费尽心力把我救活，他待我真的很好……”
她字字致命，一字一句皆往他最痛的地方戳去，把他的心割得支离破碎。
周瑜低头自嘲地笑了一笑，道：“此生终究是我负了你。”
他落寞地转过身望着窗外，眼中一阵酸涩后，两行清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乔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望着他受伤的背影，自己的心明明是那么疼。
她如鲠在喉，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还没走到门口，周瑜突然冲了过来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
“别走，莞儿……”他声音喑哑而破碎，在她耳旁轻轻颤抖。
乔莞伸手抚上禁锢自己的大手，怔怔说道:“我已经答应了曹操，回许昌后就和他完婚。”
说罢，她挣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夜幕已经降临，街上是一片热闹的万家灯火。她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死胡同的尽头无路可去后，蹲下抱膝大哭起来。
她为什么要那么说，她明明很想他，想跟他回去，她明明是那么的爱他，她为什么要那么说……
“小娘子，哭什么呢。”一个猥琐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同时咸猪手就覆上了她的肩。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这个男的已经被人一脚踹开，身后传来骨头碎裂的声响。
“啊！大侠我错了，大侠放过我吧！”猥琐男惨叫不已。他闻声而至，哪里知道这浓浓的黑暗中竟然还有别人。
又是骨碎的声响，然后他就惨叫着飞出了胡同。
乔莞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突然头纱被人一把掀掉，一双唇紧紧地覆了上来，欺身把她狠狠抵在了墙上。
乔莞觉得自己就快要和这个墙融为一体，或者要被他揉进身体里。
他吻得很用力，没有一丝技巧，单纯地像是在啃着一般，渴望到了极致。她只觉得胸中的气体都快被他吸干，快要不能呼吸了。他似是感觉到了她的不适，给她度了一口气，又放肆地吻了起来……
乔莞心中的万千委屈如山崩塌，为什么不肯听我说完就拿剑杀我？为什么没有选择我？我们的孩子没了，你为什么问都没问过我？你到底爱不爱我？她越想越气，最后狠狠地在他舌头上咬了一口，瞬间一股腥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
你就会欺负我。
这扫兴的一幕竟然又重演了，周瑜觉得，乔莞应该属狗才对。
他明明吃痛却不肯放开她，仍然和她唇齿纠缠着，来不及吸净的血与水从两人的唇边掉落，染上了她洁白的衣裳。
出了一口恶气，乔莞变得温顺起来，手臂甚至主动环上了他的腰。
一番火热的纠缠后，他终于念念不舍地离开她的唇，在她额上吻了一口，轻叹道:“莞儿，既然你肯来找我，那我就再也不会放开你。”
“可是，我、”她难堪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我不管你爱谁，只要你心里还有我，我就一定会带你回去。”
“回去？”
“各方豪强早就对许昌蠢蠢欲动，等明日城门打开，我会让周平去许昌制造暴乱，若是此时曹操不亲率领大兵
回去镇压，许昌注定失守。”
原来他早已有了应对的策略。
“其实……”
乔莞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是周平提着灯笼跑了过来，“公子，大量曹军出现在两条街以外，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搜索，这次他们的目标，是、乔姑娘。”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乔莞。
周瑜略一沉思，拉起乔莞就走，“跟我来。”
怡红院外，老鸨远远就看到两位极其俊俏的公子手拉着手过来了，一位高壮俊朗，一位娇滴滴梨花带雨，雌雄莫辨秀美至极。她虽然一把年纪了，也是看得春心涌动，心潮澎湃啊。
“哎哟两位小爷里面请，不知两位爷可有相好的姑娘啊？”她很敬业地回归岗位。
“上次的牡丹姑娘还不错，就她吧。”周瑜装成熟客的模样。
乔莞咬紧了嘴唇，上次的姑娘？
“牡丹！快出来接客了！”老鸨冲里面嚷道。
不到一会，一位妖艳美貌的女子妖娆地走了过来，看到这两个神仙一样的人物，眼睛都发直了。
“官人，里面请吧。”她羞涩牵上周瑜的手，娇滴滴地说道。比起旁边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兄弟，她还是比较喜欢这款。
乔莞银牙都已经快要咬碎，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肝火，停步不前。
看来她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
周瑜捏了一把她的手，连拖带拽地把她一路拉着过来。
第三十二章 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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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带他们来到一个厢房，直勾勾地盯着周瑜媚笑道:“不知两位公子想怎么玩啊？”
周瑜道:“我这位朋友喜欢女装，麻烦姑娘找身艳丽的衣服给他换上先。”
牡丹惊讶地看了看乔莞，这小哥看起来纤弱无比就算了，竟然还是个女装大佬。
“好说，我这里有的是俏丽的衣服，小哥哥请跟我过来。”她急忙掩起了脸上的异色，拉着乔莞往衣柜走去。
乔莞不明就里，看着这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一脸为难。
周瑜见时间不多了，便指着一件紫红色的华裳说：“就这件吧。”
牡丹立马拿了出来，笑嘻嘻地说道：“官人好眼光，这可是人家最喜欢的一件。”
周瑜递给她一锭银子：“劳烦姑娘去对面客栈买几个酒菜，待我小兄弟打扮好了，我们便在这里等姑娘。”
牡丹喜笑颜开，接过银子踮起来便往周瑜脸上亲了一个：“等我哦！”
她蹦蹦跳跳地拿着银子走了。
“你们很熟？”身后响起乔莞冷冰冰的声音。
周瑜急忙转身解释：“我不认识她——”
乔莞瞪了他一眼，没等他说完就兀自转身去屏风后换起衣服来。
周瑜怕她真的误会了，便隔着屏风低声下气地哄道：“莞儿，我你还不知道吗，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那就是你的老相好了？”
“我、我明明只有你一个老相好。”他眼巴巴地说道。
乔莞很快换好衣服出来，把换下的白衣往他怀里一塞，小脸通红嘟囔道：“你说什么呢？”
周瑜哑然失笑。
乔莞匆忙走到梳妆台下化起妆来，大厅中那么多装扮夸张的女子，随便找个女人涂脂抹粉装扮艳丽往那里一站，都能和她们融为一体。
谁知她还没有抹上粉，外头就传来阵阵骚动，有女人的尖叫声、官兵的脚步声以及叱喝声。
周瑜匆忙拉起乔莞就往床上走去。
老鸨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吓个半死：“官爷，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到处都在搜人哪！”
曹仁道：“打扰了，我们也是例行公事，不知今日这里可曾进入过一个容貌绝佳的女子？”
“我说官爷，这里是青楼！哪有女子会来这里的！”老鸨简直怀疑他的智商。
“那也得搜一搜。”
曹仁冷着脸，向里面挥了挥手。
士兵们立马冲了进去。
里头的姑娘们瞬间被吓得花颜失色，尖叫不已。
曹仁跟着进里盘查，这里光是大厅就站着几十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已经超过了他这一年见过的女子数量，他看得头晕眼花，最后感觉所有女人都长得一个样。
士兵们把外围都搜了一遍，回来依次禀报道都未曾见过乔莞。
曹仁望着一间间紧锁的包厢犹豫着，最后还是说道：“打开看看。”
士兵脸都绿了：“将军，这不太好吧。”
“打开！”曹仁喝道。
士兵们把所有门都踹开，一幅幅春宫现场暴露在了眼前。一时间尖叫声、叫骂声此起彼伏。
曹仁大致走了一圈，皆是些货真价实的现场直播。他失落地吩咐道：“收兵，去下一家。”
真是见了鬼，这是今天的第三遍搜城，却还是连一个都没找到，这几个人难道是长了翅膀飞出城了不成？
他办事如此不利，该怎么向曹操交代……
见士兵们都尽数撤走之后，周瑜才翻身从乔莞身上下来，迅速穿好衣服。
他只牺牲了自己，出卖自己的身躯尽数挡住了她，他也并不敢对他的莞儿怎么着。
“今夜他们肯定会去各个客栈再杀一次回马枪，因为明日必须开放城门了。”周瑜望着窗外幽幽说道。
乔莞还未从刚才的画面中跳脱出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讪讪回道：“那今晚哪里安全呢？”
“这里。”
“可是你的牡丹一会就会回来了。”乔莞起身嘟囔道。
周瑜挑眉看了她一眼，“她不会回来了。”
见她不解，接着又解释道：“周平会去处理。”
乔莞托腮坐在案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想什么呢？”周瑜走到她身旁拿了个蒲团坐下了。
“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她有点不安。
“莞儿，这种事情怎么能两全呢。”
她突然扭头过来，纯净的水眸定定望着他，“那你也会难过吗？”
周瑜一愣，认真地点了点头。
何止是难过，从她出事以来，他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一闭上眼全是血淋淋的那一幕，全是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
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锥心般的疼痛自手掌传来，直入内心。
他在江东运筹帷幄，叱咤风云，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好。
他自认此生谁都对得起，唯独辜负了她。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说道:“对不起……”
乔莞依偎在他怀里，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我醒来的时候，孩子就已经没了。”她含泪委屈地说道。
“等你身子养好了，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他忍住心里的剧痛，安慰她道。
“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想问我？”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准备。
周瑜怔了一怔，随即摇头道:“没有，只要你回来就好。”
他不想知道她在曹营都发生了什么。他不会怪她，却不能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他不在意。
乔莞顿了片刻，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
“我查到了你姐姐，去许昌见了她，她告诉我你在这里。”
乔莞长叹一声，“姐姐她，现在可还好？”
虽然这一切因她所起，但她却从未恨过她。她是和她一起长大的胞姐，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
周瑜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莞儿，当初你为什么会来到历阳？”
“我的父亲因为政变被杀了，所以我们也不能再在会稽待下去。”
“政变？”
“具体我不太清楚，母亲她们也从未和我说起过这件事。”她诚实说道。
她复又解释道:“当时逃亡途中，我和母亲哥哥一车，车子从悬崖掉下，卡在了大树上我们才得以活命，可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姐姐的消息了。”
第三十三章 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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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原来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周瑜突然想到了乔葳，知道仇恨会把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子，他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她的家人不愿把这种仇恨背负在乔莞身上，他也宁愿她永远也不要知道这些事，永远这般善良温和。
乔莞见他久久不语，便眨巴着眼睛问道:“姐姐她可还好？可有跟你说了什么了吗？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怎么一直都是她在说……
“她……”周瑜犹豫了一下，只说道:“她挺好的，和她之前的未婚夫在一起。”
乔莞反应了片刻，“郭嘉？”
“嗯，就是曹操身边的那个郭嘉。”
“不会是他接走姐姐的吧？”
“是的。”
她突然醒转过来，“难道姐姐去杀先主，也是他示意的吗？”
周瑜点了点头。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姐姐？！”乔莞杏目圆瞪，气得浑身发抖。
他在府中五六年，与姐姐青梅竹马，还曾经订下婚约。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姐姐去别人身边做细作，让姐姐给他干这种脏活。
周瑜甚少见她这么激动，拉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叹道:“他们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不想她再深究下去，连忙转移话题道:“折腾了一天，你可有好好吃饭？”
他这样一说，乔莞才想起自己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喝了，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周瑜轻叹一声，起身来到窗边，对着窗外吹了一个特殊的鸟哨后，来到书桌提笔在纸上写起了字。
不一会周平就闯了进来，“怎么了公子？”
“那个牡丹可处理好了？”
“放心吧，已经给她喂了安神药送到客栈了，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很好，夫人饿了，去容绛斋买几个饭菜回来吧。”他把刚写好的菜单递给了他。
周平见他俩这么快就重修旧好，稍稍吃了一惊，他家公子是真的厉害。
不一会，周平就拿着一大堆食盒进来了。
“都是你爱吃的。”周瑜依次打开。
酱板鸭，腌鲜鳜鱼，老鸭汤，茯苓糕，……
乔莞看呆了眼，她在曹营吃的皆是各种大肉，好久没见过这些她最爱的家乡美食。
“汝南怎么会有扬州菜？”她咽了咽口水，问周瑜道。
“对面的客栈老板是庐江人，烧得一手好扬州菜。”周瑜一边说着，一边给她盛了一碗老鸭汤，细细地撇去了上面的油，舀了一勺仔细吹温了送到她唇边，“来，先喝口汤暖胃。”
她怔怔地望着他，着实有点受宠若惊。他一向礼教严明，怎么还会喂人吃饭？
她很识相地把那口汤喝了，汤汁鲜暖，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
他又忙着给她盛饭夹菜，乔莞觉得他可能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了。
“趁热吃吧，一会凉了可就不好吃了。”他把碗递到了她手里。
乔莞点点头，接过碗筷开始快速吃了起来。
周瑜一直觉得她吃饭的样子像极了一种小动物，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着食物，咀嚼得飞快，像是很认真在吃饭的样子。
看着她吃饭真的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慢点，别噎着了。”
“喝口汤。”
“别一直吃饭，吃点菜。”
……
乔莞皱了皱眉，被他盯着她突然觉得自己不会吃饭了。
她夹起一块鸭，往他嘴里送去，眼巴巴地望着他柔声说道:“你也吃一点吧。”
闭嘴吧你。
周瑜心花怒放，还是他的莞儿知道疼他。果然莞儿喂的鸭子就是好吃。
乔莞见他快吃完了，又选了一块鱼肉，细细把刺都剔干净了塞他嘴里。
“莞儿我还要。”这口东西哪够他塞牙缝的，他嚼都没嚼就咽下去了。
乔莞又给他弄了一块。
喂下去不到一秒。
“莞儿我吃完了。”
乔莞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思考了片刻，拿起汤碗准备一饮而尽，被他眼疾手快拦住了。
“你做什么？这样不容易消化。”
“那你喝了它吧。”她又眼巴巴地望着他。
“我不想喝汤，只想吃鱼。”他亦学着她的样子，眼巴巴地回望她。
他还能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乔莞明白了，他根本不饿，他就是存心找事情。
她重新端起碗吃自己的饭，不再理他。
“莞儿，我想吃鱼。”
“莞儿？”
“你好狠心……”
他揉着眼睛，佯装伤心地哭了起来。
乔莞彻底惊呆了，这确定是她心目中那个玉树临风不苟言笑的周瑜都督吗？
一块鲜美的鱼肉送到嘴边，周瑜瞬间转悲为喜，一口吞下开心得在她小脸上亲了一下。
他终于不再烦她，起身去书桌写字，乔莞松了一口气，风卷残云般迅速把饭给吃完了。
她收拾完残局，便蹦哒着来到他旁边看他写的什么东西。
纸上是他苍劲有力的字迹，好像在写着什么计策，她报复心大起，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娇躯贴上，软声撒娇道:“不许写，陪人家玩嘛。”
周瑜笔一顿，胸中的欲火瞬间燃起。
她见他不理睬自己，只顾专心写自己的字，自觉没趣，吐了吐舌头转身走了。
身后传来笔扔落在地的声音，下一秒，自己突然脚下一空，被他悬空横抱起来，直接扔到了床上。
乔莞满眼恳乞求地望着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要。”
“我很想你。”他很认真地说道。
“我，”乔莞咬着嘴唇，很难为情地说道:“我月事来了。”
周瑜表情一滞，微微眯着星眸质问她道:“你故意的？”
“我没有。”她清纯的眸子眨巴着，一脸无辜。
周瑜轻笑一声，弹了弹她的小脸，“小妖精。”
他轻轻抚上她胸前的那道伤口。
“还疼吗？”
乔莞摇了摇头。
他把她的紫袍褪到胸下，狰狞的疤痕在光洁如玉的胸前绽放着，格外刺眼。
他吻了上去，这个印迹在她心上，亦在他的心上，一辈子都磨灭不了。
第二日，为了让城中百姓的正常生活，城门打开了，却挨个盘查着进出城门的人。
周平按照计划，出城赶往许昌，找机会制造城中暴动，以许昌之急解汝南之危，来个围魏救赵。
周瑜和乔莞暂时躲在青楼，倒是个让曹操万万想不到的地方，一时无事。
第三十四章 玉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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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起来的时候，曹操已经撤兵汝南，亲率五万大军直奔许昌。
周瑜望着空空如也的汝南，不知怎的有种隐隐的担忧，周平他们办事未免也太快了。
乔莞倒了一杯茶给他端了过来，“你都站了半天了，在担心什么呢？”
周瑜接过茶，目光微忧地望着远方，“曹操撤兵太快，许昌恐怕有什么变数。”
乔莞不解他为何如此多疑，分析道:“许昌城中本就兵力空虚，此时若有别的势力蠢蠢欲动也说不定。”
周瑜沉默良久，最终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对，或许是我太多心了。”他转身对她轻轻一笑，“我们回家吧，夫人。”
乔莞既喜悦又担心，喜悦可以和循儿吕蒙他们团聚，更多的却是担心，江东此时暗潮汹涌，不知多少凶恶的眼睛在暗中观望，上次的剑锋便是直直冲她指来。
周瑜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把她的小手紧紧握在掌心，认真地说道:“你放心，上次那样的事情我决不会再让它发生了。”
乔莞一把抱住他，“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再抛下我好不好。”
当日，周瑜乔莞一行五人便出了汝南，驾车往江东直奔而去。
曹操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夜策马赶回许昌丞相府。
前日，他收到乔莞的来信，若是他肯放过周瑜，她便在丞相府嫁衣相候。
那信上的笔迹确实是她所写，但是内容真伪就有待考察了。
他立刻派出许褚前往许昌一探究竟，许褚第二日夜晚赶回汝南回报，乔莞确实正站在丞相府门前等候着。
他突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几日，他一心想着把他们抓回来，杀了泄愤。当他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才开始反省自己，他明明马上就要和她完婚，为什么要贪心周瑜，把她也给气走了。
比起周瑜，我更愿意选择你。
当许褚回报她在丞相府等他，他一刻也没多想，连夜赶回了许昌。原来这一切都还来得及弥补，原来你只是想救周瑜。
我知道错了，我会好好弥补你的。
曹操等不及缓慢的大军，先带了一只精锐策马狂奔，第二日中午就赶到了许昌。
丞相府前，她果然信上所说，正着了一身火红的嫁衣在府前等他。
曹操隔着五十步的距离就下了马，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了过去。你终于要真正成为我的女人，成为这个丞相府的女主人，我戎马一生，建立了多少旷世功名，还有你这样的绝世佳人在旁，我曹操足以不负此生。
他慢慢走近，终于能清晰地看到她，她着了一身华丽的喜服，青丝尽绾，束成了柔媚的惊鸿发髻，发髻两侧的凤凰六珠长步摇在风中轻轻荡漾，她染上了粉黛，眼旁还贴着金色花钿，眉眼间却不如往日那般妩媚清纯，而是蜕变成一种超脱世俗的淡泊与清明。
她见到他来，瑰艳一笑道:“你终于来了。”
话音刚落，她不知道从哪里拔出一把匕首，准确而迅速地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在下孙策，今日多有叨扰，还望姑娘见谅。”
“你就是我独一无二的妻子，从今以后，我会把你当妻子一般敬重爱护。”
“葳儿，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这一切吗？你这个糊涂蛋，怎么连自己的生辰都记不清……”
心脏碎裂的刹那间，她脑海中充涌而出的，全是他的音容笑貌；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红衣公子，他就站在她的面前，面色平静，眼中无波无澜。
可她却知道，他等她很久了。
她无力地栽倒在地，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
对不起，伯符，这辈子欠你的，无论是碧落黄泉，还是来生来世，我这就来偿还……
对不起，父亲，女儿爱他，九泉之下女儿也只想随他而去……
对不起，莞儿周瑜，这下我终于不欠你们的了……
“莞儿！！”
曹操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嘶吼，踉跄着几步冲到她面前，把跌落在地的她抱入怀中。
鲜红的血液不停地从她口中汩汩流出，她只顾往外吐着血与气，已经没有吸气的动作，她用鲜血把嫁衣染得更加血红，如死亡般阴暗诡异。
“你这是做什么……”曹操只觉得胸前阵阵绞痛，心痛得快要让他窒息，他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他绝望而无力地望着这张绝美的容颜，昔日那个活泼水灵的少女现在在他怀里气若游丝，马上就要香消玉殒。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怔怔地望着天空，呼出了最后一口长气。
她终于就这样定格，就这样在他怀里渐渐冰冷。
为什么这一切会变成这样……
曹操只觉得五脏俱焚肝肠寸断，瞬间头又如车裂一般剧痛，蓦地呕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大醉三日，郭嘉终于醒了过来。
曹颜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见他醒转过来，立马转悲为喜，喜出望外地唤道:“夫君，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妾身了……”
郭嘉还有一种宿醉过后的头痛感，他用力地揉着睛明穴，问她道:“我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记得他是在和乔葳喝酒来着。
曹颜哭腔道:“三日前，乔葳非要拉着你喝酒，没想到她竟是为了把你灌醉，然后自己跑了。”
郭嘉一下子惊坐起来，一把捏住她的手臂，眼神凌厉得几乎要吃人，“你说什么？！”
曹颜一下子跪倒在地，惊慌无助地哭道:“你在乔葳的房中，妾身也不敢进去打扰，可是等到第二日傍晚，房中也没有人出来过，妾身担心出了什么事，才让下人进去看看什么情况，结果只看到了夫君您醉倒在地唤都唤不醒，哪里有乔葳的身影……”
郭嘉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目光冷漠，平淡的嗓音却坚定得不容置疑:“你若是敢加害于她，我一定让你血债血偿，决不会因为你是曹操的女儿就轻饶了你。”
说罢，他不再理会哭得梨花带雨的曹颜，兀自穿上鞋子匆忙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有小厮匆忙跑过来拦路，着急忙慌地说道:“我的祖宗祭酒您可算醒了，出大事了啊！前日丞相班师回许昌，非要追封一个未过门的亡女为夫人，厚葬曹陵。这朝中的大臣们为此吵得是头破血流啊，丞相一直来府中传话，问您的看法如何，我们也只能如实相告，说您喝多了，一醉不起……”
第三十五章 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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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不耐烦地揉着眉心:“知道了，我一会就过去。”
他哪里顾得上曹操的这些破事，满脑子只有乔葳，他一边匆忙往她房间走去，一边仔细回想着当晚和她喝酒的情景。
那晚，乔葳突然命人传话过来，说自己新酿了梅子酒，邀他一同品尝。
自从上次吵架以后，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理他了，他以为她终于想通了，想和自己重修旧好，把他给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当晚确实两人都喝了很多，到最后也都醉倒了。
乔葳除了主动找他，别的也并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难道……
他来到她的房中，她并没有留下什么信件，她的一切饰品用具都还在，她最常穿的几件衣服也在柜中挂着，怎么都不像是离家出走不辞而别的样子。
肯定是曹颜从中捣鬼。
他又着急忙慌地跑到曹颜的房间，质问道:“你到底把乔葳怎么了？！”
曹颜跪着哭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小厮禀告过，说她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衣出的门，她素来进出无阻，我哪里敢多问，谁知道这都三天了她都没回来……”
“你撒谎，她哪里有什么红衣。”
曹颜迟疑着，恐惧地说道:“那个小厮说，她穿的那个像是嫁衣……”
郭嘉如坠冰窟，好似连全身的毛发都僵硬到了极致，连脑子也一片空白。
她到底要干嘛？
正在这时，小厮进来禀告:“丞相口谕，请郭祭酒速速入府商议追封一事。”
这一句话好似醍醐灌顶，一瞬间郭嘉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疯了一般地向外跑去……
丞相府。
郭嘉冲进来的时候，曹操坐在案前黯自低着头，白发横生，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显得悲凉无比。
郭嘉抱拳躬身行礼:“微臣郭嘉参见丞相。”
曹操微微抬起头，殿外的晨光照在他的脸上，却照不出一丝生气。
“你来了。”他的声音微不可闻。
“臣贪杯误事，罪该万死，这就来向丞相请罪。”他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我找你，不是让你来替我出主意的，是让你帮我说服那帮迂腐的群臣，让莞儿的牌位正式迎入曹氏宗祠。”
郭嘉道:“臣定当竭尽所能，只是……不知道先夫人是什么身份亦或是有什么缘故，会让群臣反对丞相追封？”
“哪里有什么缘故，只是她尚未过门，膝下也没有子嗣，故而他们不同意罢了。”
“这个……”郭嘉一副为难的表情，“微臣斗胆问一句，不知先夫人所出哪个宗室？芳名几何？”
曹操望着远方，缓缓而道:“她是先太尉乔玄的小孙女，名莞。”
郭嘉闭了闭眼睛，心已凉透。
他怔怔地抱拳说道:“臣这就下去准备，明日上朝时臣定当力排众议，助丞相心愿达成。”
从丞相府出来的时候，已是中午，他弃了车，把自己扔进了热闹的街市烟火中。九月的阳光依旧灼得他皮肤生疼，街上行人熙攘，倥偬奔忙，把失魂落魄的他显得倒像是个碍事的异类。有谁家的小孩在唱着童谣:
灵山客，灵山客，独自去游天上月。本欲带上花一朵，无奈山上百花谢。
灵山客，灵山客，群仙为谁来鼓瑟？遥闻天上鼓瑟声，声声悲愤声声切。
灵山客，灵山客，舍身忘情情亦烈。不闻雄舟从君走，唯见潮起潮又落……
他回首望去，那唱歌的小孩满面天真笑颜，却在唱着这世间的肝肠寸断之曲……
他抬头望了望阳光如炽的晴空，那里一片碧蓝，连半朵云彩也无，你终究归于你的瑶池，此刻是不是正在笑我凡尘俗世，历经百般痴苦？呵，你连只言片语也不肯留给我，如今又怎会再来回顾，从始至终，都是我在多情自扰。
他终究被阳光刺得闭上了眼，泪水从清俊的脸庞流了下来。你在顾全些什么？你爱这世上的每一个人，甚至你的仇人，你就是不爱我。
周瑜他们这一路难得的畅通无阻，没出几日就出了曹操领地，进入了江东的庐江地界。
这里是周瑜的老家，自从他的父母几年前就因病去世后他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如今故地重游，未免心生感慨，他掀开帘子对驾车的周季说道:“先去舒县周宅住一宿吧，明日再赶路。”
乔莞睡眼惺忪地从他怀里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
周瑜见她嘴角还挂着一滴酣甜的口水，嗤笑一声，拿出随身的手帕替她擦了，一边回答她道:“带你去看望我的父母。”
乔莞呆在那里，倏而反应过来他的父母早就已经去世了，不觉有点神伤，她微叹一声点了点头，把他抱得更紧了。
周瑜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她说道:“莞儿，其实我们两家原本是世交。”
乔莞惊讶地抬起头来。
“你的祖父乔玄，和我的祖父周景，是很好的挚友。我六岁的时候，还去洛阳登门拜访过乔老先生。”他又笑道，“可是那时候，莞儿应该还没出生吧。”
他比她大了整整八岁。
乔莞道:“我出身不到两个月，祖父就去世了，我连他长的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
“他长得慈眉善目，虽然已过了古稀之年却依然神采飞扬，气度不凡。我尤其记得他老人家待人处事十分温和谦卑，让人如沐春风。后来遇到的莞儿也是如此，乔氏一族之风，真的是骨子里浑然天成的造就。”他感叹道。
乔莞怔怔说道:“其实我的父亲，才是一个真正能当的起周郎这般称赞的士人。父亲胸怀百姓，兼济天下，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会稽刺史，却让会稽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过着平凡而富足的生活。我们家中并没有多少钱财，全部都被父亲拿了出来去帮助那些穷苦的百姓。父亲经常对我们说，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他才是一个真正的无名义士。”
她的话让周瑜振聋发聩。他们争斗算计，割据着天下的地盘，皆是为了一展自己的雄心抱负，建立千古功名，然而却有着这样的人，不求名利，兼济苍生只求无愧于心，比他高了好几个层次。
他想到她父亲的死，心里不安起来，她若是知道他们当初为了占领江东，杀害了她的父亲，不知又会怎样……他不敢再想下去。
第三十六章 祭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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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坚定地说道:“岳父大人的这片侠肝义胆，周瑜会永生引为榜样。”
“周郎。”
“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抬头认真地望着他问道。
周瑜面色一忸，随即说道:“该告诉你的，我都已经知无不言。”
“那是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吗？”她不喜欢这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
“嗯……”周瑜迟疑地说道，“就像你母兄对你父亲的死讳莫如深一般，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连你也知道我父亲遇难的真相？！”她眼里刹时放出光芒，定定地望着他，恳求般期待着答案。
周瑜抚了抚额，她这不该聪明的时候又太聪明了。
“莞儿，你可知晓当初你母兄当初苦苦相瞒的一番苦心？”
“当年我才只有十二岁，所以母兄不愿告诉我这些。可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我只是想知道父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周瑜低下头，良久，方缓缓说道:“当年，王朗与你父亲在守卫会稽的问题上产生了争执，一怒之下杀害了他，为了永绝后患，他还丧心病狂地想杀你们全家灭口……”
乔莞明眸微闪，最终眼波慢慢归于平静后，说道:“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些。”
周瑜有点不安，说道:“王朗已经在战乱中死亡，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莞儿也不要太拘泥于此中恩怨了。”
他还是对她说了谎，他害怕她记恨孙策，记恨江东。如果说孙策是她的杀父仇人，那他就是变相的帮凶。
乔莞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就算是父亲天上有知，也不会希望我活在仇恨里。”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了舒县城，周瑜掀开车帘，观看着家乡的街景。
突然，周瑜说道:“停车。”
乔莞疑惑地看着他。
“你在车上稍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不一会，周瑜便带着一些香烛纸钱回来了。
“先去一趟墓园吧。”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就停了下来。
乔莞一下车，就看到偌大的牌坊上挂着的巨幅匾额，上面写着——周氏墓园。
这座墓园坐落在城郊，大概有几十亩地的大小，外墙用红砖砌成，没有门，入口处是一块巨大的牌坊。
周瑜对她说道:“这里便是周氏一族的陵园了。”
从牌坊走了进去，环境便不同于外面空旷的荒野一般，陵园里面种满了参天大树，几条道路延伸其中，走在上面，皆是荫凉的庇佑。
他们沿着一条路又往里步行了百余步，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平地而起的坟冢前，石碑上并排刻着两行隶书书写的纂文:显考周异大人之灵、显妣顾氏老孺人之灵。
坟前还摆着新鲜的瓜果，香炉里还燃着未尽的香烛，似有人先来祭拜过的样子。
周瑜欣慰一笑，“看来这世上除我之外还有人记挂着你们。”
他在坟前重新焚上香，带着乔莞一起跪拜道:“父亲母亲，儿子即将成家，今日特意带了乔氏来祭拜双亲的仙灵，你们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说罢，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乔莞亦跟着他一起跪拜，心中却暗自神伤起来，她的父母死后都没有人收尸，她想他们的时候连个祭拜的地方也没有。
周瑜拜完了父母，又走到旁边的一座单坟处，点上了香烛，又从袋子里拿出了荔枝整齐地摆作一盘，放在了坟前。
坟前的墓碑上写着:先室陆氏夫人之灵。
乔莞默默地走了出来，眼睛忽然有点酸胀，这么多年了，他依然还记得她喜欢吃荔枝。
她是在吃醋吗？可是她怎么能吃一个已经亡故的人的醋呢？
周季见乔莞一个人走了出来，上前问道:“夫人，您怎么自己出来了，公子呢？”。
乔莞一愣，轻轻摇了摇头，道:“让公子再陪先夫人一会吧。”
话音刚落，周瑜便匆忙走了出来，拉着乔莞道:“抱歉，莞儿是不是乏了？我们这就回去。”
乔莞摇着头，“莞儿没有乏，你回去接着祭拜，我在车上等你吧。”
她不想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善妒之人，虽然她的确吃醋了。
周瑜却把她拉着上了马车，“已经都祭拜完了，我们走吧。”
车上，周瑜对她讲解道:“原本我家和伯父家分住周宅的东西两院，后来我离家后父母也去世了，现在周宅只有伯父一家住在东院。”
乔莞道:“所以我们今日还要去东院拜访伯父伯母对吗？”
“这是自然，伯父伯母皆是很好相与的人，你不要紧张，他们所出的几个孩子皆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是很要好的朋友。”
乔莞点点头，“莞儿明白。”
不一会，马车就停在了周宅门口，周瑜下了马车，门口的小厮见是他来了，兴奋不已，冲里头唤道:“公瑾公子回来了！”然后笑嘻嘻地朝他跑了过来，待看到车上随即下来的乔莞后，他如同雷轰电掣一般，惊呆在了原地。
周瑜冲他笑道:“庆言，长个子了。”
庆言急忙回过神来，眉开眼笑地恭敬朝他行了个礼:“见过公子，”又向乔莞行了个礼:“见过姑娘。”
周瑜问道:“老爷可在府中？”
“老爷去赴宴了，夫人和小公子在呢。只是，此刻夫人应该还在午睡。”
周瑜道:“那我就先去西院了，等夫人睡醒了再来拜访她老人家。”
他向乔莞伸出了手，“来。”
乔莞乖乖地交出了手，任由他牵着进了周宅。
他们进去后，庆言拦住搬行李的周季他们，问道:“刚才那位姑娘是谁啊？”
周季白了他一眼，“这你都看不出来么，她是公子未过门的夫人。”
庆言惊道:“长这么好看都还没过门，公子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周季无语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公子对这位乔姑娘那可是放在心尖上疼的，哎呀，这具体的个中原委我也不太清楚。”他急忙搬着行李进去了。
周瑜和乔莞刚穿过回廊，便迎面撞上了一个从拐角处匆匆跑出来的粉衣女孩，粉衣女孩本身跑的匆忙，偏偏又是撞在高壮的周瑜身上，一下子重心不稳往后仰去。
第三十七章 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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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眼疾手快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朗声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粉衣女孩努力站稳了身子，笑吟吟地抬起头来，小脸飞红，待看到他牵着的这个女子后，脸上的笑意稍稍凝滞了几分。
她很快就收起了脸上的异色，拉着周瑜的手激动得跳了起来，“公瑾哥哥，真的是你回来了！”
周瑜浅浅一笑，“多年不见，练师长高了，也长大了。”见她打量，他便拉着乔莞给她介绍道:“这位是我即将过门的夫人，也就是你未来的嫂嫂。”
步练师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乔莞，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嫂嫂。
乔莞见这女孩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着了一件粉红的薄烟纱交领上衣，翠纱碎花百合裙，一头细致乌黑的长发半披于双肩之上，脸色娇艳眼似春水，蛾眉轻扫薄粉敷面，笑起来一对小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可爱又俏丽，叫人忍不住打心眼里喜欢。
她对她温柔一笑，说道:“原来这位就是练师小妹妹。”
周瑜在马车上对她提起过，伯父家只有两位公子，但是东院还住着伯母的一个小侄女，她的母亲为了避难带着她来到庐江投奔自己的姐姐，也就是周瑜的伯母，来东院已经有近十年了。
步练师惊羡地看着乔莞，喃喃说道:“公瑾哥哥可真有眼光，能娶到嫂嫂这么漂亮的媳妇。”
周瑜得意地挑了挑眉，打趣她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咱们练师除了长高了许多，这毛躁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啊。”
步练师不悦地嘟了嘟嘴，栽进了乔莞的怀里撒娇道:“嫂嫂，公瑾哥哥又欺负我，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乔莞嗔怪地看着周瑜，抱着这么大个人她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周瑜不着痕迹地把乔莞拉了过来，对步练师道:“好了，你就别闹你嫂子了，你姑母现在正在午睡，我们先去西院稍作歇息，晚上再去东院拜访老爷和夫人。”
步练师很知趣地说道:“那哥哥嫂嫂好好休息吧，练师就不打扰啦。”
说完，她福了福身子，轻轻告退。
周瑜带着乔莞进了西院，那里现在虽已无人居住，却有人精心打理着，院中芭蕉和海棠浓郁而茂密，连一丝杂草也无，窗明几净，一派安宁祥和，竟和旧时无二区别。
周瑜望着整洁如新的故宅，眸色微漾深深叹道:“没想到伯父伯母这么有心，日日换着坟前的香烛与瓜果，日日打理着这片荒芜的院落。”
他踱着步子缓缓穿过前厅，走到后院，走进了昔年那个少年周瑜住过十几年的房间。
那个小小的少年曾经在这里读书写字，弹琴练剑。在晨光熹微中便开始写字练剑，在烛光下一遍又一遍地诵读着诗文，人人都道他博学多才，通文达艺。却不知他在背后付渚的是百倍于常人的努力和心血。
乔莞见他今日似乎感慨颇多，也不去打扰，乖乖地找了个蒲团坐下，倚在案前闭目养神。
周瑜来到她身旁坐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莞儿这是困了么？要不要我把床给铺好，你躺下歇息一会？”
乔莞抱着他的腰，怅然若失道:“周郎的回忆里，都没有乔莞。”
周瑜轻轻把她两颊的碎发别到了耳后，心里暗暗好笑，她今日吃的都是什么飞醋。
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可是此后我的余生里，都是你。”
乔莞抬起了明眸，躺在他怀里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美目温柔地流盼着。他没忍住，低头吻了下去。
周季见门没有关便直接进来了，谁知撞到了正干柴烈火的一副场景，当场转身退了出去。
乔莞听到声响，立马从周瑜的怀中挣脱开来，匆忙整理好凌乱的衣裳，坐直了身子。
周瑜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微微皱了皱眉往门外说道:“进来吧。”
周季艰难地挪着步子回来，头已经快要低到地上去了，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公子夫人这大白天的亲热好歹也把门关一下啊。
他努力平声静气地说道:“东院夫人差人过来，请公子和少夫人过去一叙。”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周瑜懒懒地应了一声。
周季如释重负，立马连滚带跑地走了，走时还不忘把门给关了。
乔莞独自在一边懊恼着，自己怎么就由着周瑜大白天的乱来呢，这下自己祸水的名声更加坐实了……
周瑜见她小脸飞红，娥眉皱起，一副痛彻心扉的表情。淡淡一笑道:“无妨，周季不是多嘴的人。”说罢，他站起了身子，向她伸手道:“走吧夫人，我们去拜访一下伯母。”
此时东院上下早已炸开了锅，见过乔莞的几个人早就把她的美貌传得神乎其神，而公瑾公子在他们的心中一直都是完美的代言词，高大帅气年少有为，尤其是对先夫人的一片深情，先夫人走后公子可是独身了七八年啊。众人都在翘首以盼，到底是什么样的美貌能让清心寡欲的公瑾公子坠入了红尘。
东院的骚动很快就吵醒了步老夫人，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问丫鬟道:“外头是什么情况，怎么吵吵闹闹的。”
丫鬟回道:“是西院的公瑾公子回来了。”
步老夫人一下子坐了起来，激动不已:“原来是公瑾回来了……”
他们周宅的三个孩子中，就属公瑾最有出息，年纪轻轻就背井离乡一个人奔波在外建功立业，不过这也得吃多少苦啊……
丫鬟又笑道:“公瑾公子还带回来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呢。”
步夫人脸上的笑意凝固了，她原想趁此机会撮合一下公瑾和练师，没想到他已经有了新室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缘分这个东西，不是你的终究求不来。
她立马起身说道:“快给我换衣梳妆，让公瑾和少夫人过来吧。”不管怎样，她是打心眼里喜欢公瑾这个孩子，如今他终于放下过去，重新觅得了自己的佳偶，她心里是真的为他欣慰。
第三十八章 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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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众人翘首以盼的时候，一对白衣璧人携手从西院走了出来。
多年不见，周瑜公子依旧风采不减当年，英姿飒爽的身姿，举手投足间皆是不凡的气度，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剑眉星目，微微上扬的唇角含笑含情，散发出如玉般温润的气息。
而旁边的那位姑娘只着了简单的一袭白衣，未着以脂粉与装饰，却天生明媚至极，足以倾城绝艳，尤其是那一双勾人的媚眼，好似能摄人心魄。
众人皆被惊得目瞪口呆，这是怎样一对神仙般天作之合的眷侣啊。
周瑜自从有了乔莞之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处处都被人瞩目的待遇，牵着她一路淡定地走进了东院。
东院的正殿上端坐着一个双鬓微微泛白，却依然风姿绰约的中年女子。正是周瑜的伯母，步夫人。
她见到他俩时，稍稍地面露讶色。
“多年不见，公瑾是愈发成熟稳重了。”步夫人赞叹道。
周瑜抱拳躬身道:“周瑜携内室乔氏问过伯母安康。”
乔莞微微颔首一笑，服了服身子行了个礼。
步夫人第一眼并不喜欢乔莞这样的女子，妖艳逼人，太会蛊惑人心。
她却不失端庄姿态，和蔼地对他们笑道:“好孩子，你总算成了家，你父母若是知道也可含笑九泉了。”她指了指一旁的案桌，“你们两个先入座吧，别一直站着。”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寒暄，他们聊的虽然皆是无关自己的事情，乔莞却一直坐的笔直，认真地听着，认真地附和，不敢有丝毫怠慢。
聊了约么半盏茶的功夫后，便有下人端着饭菜摆了上来，皆是些家常之菜，虽然不甚奢华却最是合胃口，三人寂然饭毕。
这时，周大老爷回来了，他急匆匆对周瑜说道:“你来了正好，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给你说。”
周瑜不忘对乔莞说道:“你先回西院等我。”方才跟着他进了书房。
乔莞告辞了步夫人，独自回到西院，房中早已有丫鬟准备好了洗澡水，塌上也铺上了崭新的被褥。乔莞开心地洗了个热水澡，便把自己扔进了柔软的床上，一洗多日的疲惫后，这种轻松感和舒适感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满足，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大亮，她一整晚都睡得很熟，若不是身旁被褥的凹陷和余温表明周瑜曾经回来过，她根本一点印象也没有。
丫鬟听到里头动静后，很快端了热水进来给她梳洗，一边向她回道:“公瑾公子一大早便去了庐江城中，有要事处理，让夫人安心在此稍候。”
乔莞轻轻点了点头，暗暗叹道:一回到江东他就这么忙，她已经看到了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从官渡回来，她几乎每天都是在马车上度过，或者是躲避曹操的追捕，不管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透支到了极点，今日周瑜有事，她难得可以得闲好好睡上一天。
她随意吃了一点清粥，便又回到床上倒头大睡，决心要把这一阵子没睡好的觉都补回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夕阳的光热透过窗户洒了进来，整个房间一片暖融融的温馨景象，此时周瑜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案前兀自沉思。
乔莞有种很久没见到他的错觉，怎么感觉他一下消瘦了许多。
她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睡眼惺忪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庐江太守李术恐怕要造反。”他饮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那周郎打算怎么办？”乔莞一点也不担心，或许他早已想好了对策。
“兄长逝后，有很多不服新主的旧臣发生叛逃，皆被李术收纳，他们狼狈为奸，正意图谋反。我思来想去，此事的根源终究是少主根基不稳，若是让他亲自处理此事，一来，少主可以借此良机在朝中树立威望，杀鸡儆猴，给那些有二心的人一个下马威。二来也可以锻炼一下他处事的能力，毕竟，他还是太年幼了。”
“那若是少主不能处理好此事呢？”她心不在焉地听着，随意问道。
“还有我在呢。”
乔莞笑嘻嘻地抬起头来，却见他面色深深，还是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
“周郎还有什么心事吗？”她眨巴着眼睛问道。
周瑜一怔，却迟迟没有开口，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到底出了什么事？”乔莞心底陡生一种不好的感觉，他一向沉着淡定，甚少有过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把她抱进了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当日汝南城中曹操退兵，是因为你姐姐扮作了你，把曹操引到了许昌，然后……”
他迟疑了很久，却仍然没有再说下去。
乔莞猛然抬起头，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好似听到了极端恐怖的消息，见周瑜正满目担忧地望着她，那种可怕的想法得到了证实，她不可置信地疯狂摇着头，蓦然撑起了身子想要站起来。
周瑜一把把她紧紧搂入怀里，她却拼命想要挣开他的束缚，奋力地挣扎着。
“这是你姐姐自己的选择，她爱上了孙策，她早就不想活了！”周瑜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他生怕她弄伤了自己，厉声喝道。
乔莞直至挣扎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无力地瘫在他的怀里，她的全身都在颤抖，胸腔剧烈地抽动着，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这个样子让周瑜害怕极了，他不停顺着她的背，安抚道:“你姐姐早已生不如死，她这样做，既是成全你，也是成全她自己。”
乔莞抽搐得近乎不能呼吸，努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道:“姐姐都是为了我……”
都是她的任性，她玩弄了所有人的感情，还让姐姐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才应该是罪该万死……
周瑜一直在说着话，她却什么也听不懂，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阵感觉涌来后，嗓子里呕出一口腥甜。
“莞儿你别吓我……”周瑜心疼得都快碎了，几近哭腔。
第三十九章 归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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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出手帕替她拭去唇边的鲜血，心疼极了:“莞儿想哭就哭出来吧，别这样……”
乔莞捂住胸口，痛苦地皱紧了娥眉，却只能发出细碎的哭声。
周瑜既心疼又着急，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抚着她，只恨不能替她受了这些折磨。
“都怪我……”他早就应该料想到的，可是他却没办法阻止乔葳，周瑜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力过，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为什么一直都在让她受到伤害……
他就这样抱着她坐了一整夜，最终她都没有好好地哭一场，只是呆呆地怔在他的怀里，麻木而凝滞。
第二日，周瑜把乔莞哄睡后，亲自去庐江城中请回了最有名的大夫，来医治乔莞的病症。
回来时，却见乔莞好好地坐在案前弹琴，见他带着客人来了，她起身微微福身行礼，“见过先生。”
周瑜惊疑不已，拉着她重新坐下，柔声道:“让黎大夫给莞儿瞧一瞧可好？”
乔莞温顺地点了点头。
黎大夫给她把了很久的脉，也没诊断出个所以然来，又见她神色如常，最终说道:“夫人的确是曾经受到过重创，不过夫人心志非凡，如今已恢复如常，先生大可不必太担心。”
周瑜面色微忧，迟疑说道:“大夫请借一步说话。”
“周郎。”她唤道，“莞儿没事了，你不要太担心。”
说罢，她对他释然一笑。
周瑜心里最重的大石终于落地，而后感到无比欣慰，原来她是这般坚强。
他送走了大夫回来后，乔莞聘聘袅袅地走了过来，对他温柔一笑:“放心吧，我真的没事了。”
周瑜凝望着她的眼睛，还是如以前那般纯净澄澈，一点也不似昨晚那般木然的样子。
他一把把她抱进了怀里，心有余悸地叹道:“你昨晚真的吓死我了。”
“我们回吴郡吧。”
“我想等你休养几天——”
话还没说完，她搂住了他的腰，撒娇般恳求道:“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再因为我，耽误了你的正事。”
周瑜恍然大悟，她原来是害怕因为自己而耽误了他回去的行程，她原来还是这般的自责，他再次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在那如水的眸子中努力寻找着别的信息。
“莞儿真的没事了吗？”他星眸如炬，仿若质问一般。
乔莞低眉，幽幽叹道:“姐姐为我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我更是应该好好的活下去不是吗？”
他激动得重新搂住了她，“莞儿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欣慰。”
几日的车马劳顿，他们终于回到了吴郡。这几日，乔莞虽然正常地吃饭睡觉，但是她的寡言少语、神思恍惚还是被周瑜看在了眼里，周瑜开始不安起来。
马车停了下来，周瑜下了车，乔莞机械地也跟着下去，任他牵着她的手走进了这座府邸，府中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息，到处张灯结彩，悬挂着无数的红绸与灯笼，应该是要张罗着什么喜事。
有人见到了他们，喜极而泣地道:“主上，夫人，你们终于回来了！”
乔莞反应了片刻，原来这就是他的府邸，他们真的已经回家了。
她怔怔地望着这一派喜气洋洋的亭台楼阁，池馆水榭，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周瑜执起她的手，目光如炬，郑重说道:“我周瑜是真心心悦乔莞姑娘，若能娶得她为妻，定会一生爱护敬重，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此心无二，永不纳妾，只与她白头偕老，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嫁给周瑜？”
这是姐姐用生命给她换来的幸福，她有什么理由不珍惜。
乔莞眼睛一酸，轻轻点了点头淡淡道:“愿意。”
周瑜见她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隐隐作痛，怎么连结婚这种大事她也不在乎了吗？
他却仍然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说道:“明日十月初十，是上好的良辰吉日，我早已备好了聘礼和喜服，只等明日正式迎娶乔姑娘过门。”
乔莞还是怔怔地点了点头。
周瑜讪讪笑道:“姑娘从小在我军中长大，我也算是姑娘的半个娘家人，明日从我的府中出嫁也是合情合理。”
他不想她离开他身边，一天都不行。
乔莞抬起明眸望着他，认真地道:“将军所言甚是，乔莞全听您的安排。”
她这幅娇憨的模样，让周瑜忍俊不禁，朗然笑出了声，他好想捏一捏她那跟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光滑饱满的脸颊，却极力忍住了，毕竟老祖宗的忌讳，婚前最好连面都不要见，更不要说这些亲密的接触了。
乔莞见他已经高兴成这般模样，心中宽慰，这是天大的喜事，大家都应该开心才对，可是她为什么就是开心不起来呢？
她不太记得周瑜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她怎么突然就在这个房间里了，房里还有一个眼熟的丫鬟。
“夫人，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紫竹，之前在鄱阳湖服侍过您的。”小丫鬟怯怯地说道。
她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淡淡点了点头。
紫竹见她好像呆滞了许多，看来失踪的这段时间她过得并不好，她心中暗自惋惜，这么个漂亮的美人如今却好像没有了灵魂一般，跟个木头一样。
乔莞看到了衣架上的那件红嫁衣，电光火石间，她看到了姐姐穿上了它站在那里，她冲自己温柔一笑，再一眨眼，血从她的眼中流了出来，她却仍在笑着，凄艳而又绝望。
“姐姐。”她轻轻唤了一声，向嫁衣缓缓伸出了手。
你终于来看我了。
紫竹早已被她这幅诡异的模样吓得半死，她悄悄退了出来，往周瑜的房间飞奔而去。
吕蒙正在书房中给周瑜汇报这几个月江东的各种动乱，如今的江东早已不是几个月前的江东了，内臣叛逃，守将造反，山夷作乱，人心四散。如今的江东是一座饱经风沙的朽楼，岌岌可危，只要风一吹就散架了。
“吴王宫早已知晓都督离开了江东，倒也不曾问责，对外仍称都督伤心过度，闭门谢客。”
周瑜低头不语。
第四十章 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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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蒙叹道:“少主年幼，又不曾经事，朝中也无能臣辅佐，哪里应对得了现在的局面。这一阵子都督不在，众人更加起了二心，都督您若是再不回来，恐怕不出半月江东就……”
周瑜白了他一眼，“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不过是些猫狗作乱而已，江东的根基何曾动摇？”
吕蒙苦笑道:“都督您聪慧过人，在江东又颇具威望，只要您回来，自然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了。”
周瑜望了望他，低眉说道:“我把乔莞带回来了。”
吕蒙抱拳祝贺道:“恭喜都督和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周瑜眸色深深地望着他，道:“那日的事，真的是要好好谢谢你。”
吕蒙低眉一笑，“子明自认算是都督和夫人的朋友，只要是你们需要我做的，我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瑜起身，在房中缓缓踱步思考着。
“我一会便去吴王宫面见少主，江东的问题看似千头万绪，实则一击即破。”
这时，来人禀报：“主上，夫人的贴身丫鬟紫竹有要事求见。”
周瑜对吕蒙道:“你先回去吧。”
吕蒙有片刻的犹疑，最终欲言又止，抱拳退下了。
紫竹颤抖着把今日的所见给周瑜汇报了一遍，周瑜的剑眉逐渐拧紧，脸色越来越沉重。
“所以夫人现在是一个人待着吗？”听完后，他质问着紫竹。
见紫竹瞬间惶恐不已，他瞬间往门外冲去。
房中，乔莞枕着嫁衣，兀自睡得香甜。
若不是这几日已经有所察觉，他简直就要怀疑刚才紫竹所言的真实性。
他沉思了片刻，退出房间交待道：“你和青羽给我片刻不离地守着，别出了什么事。”
终是心病，完了婚之后会慢慢好起来的吧。
吴王宫。
高高的王位上，孙权和吴国太端坐在那里。
周瑜跪在殿下，朗声说道:“周瑜寻妻心切，擅离职位数月，今日特来向主公和国太请罪！”
“无妨，公瑾快起身说话。”国太终于如释重负。
周瑜重重磕了一个头，“臣不辞而别，置江东于水火之中，实在是枉为人臣，请主公依律责罚。”
“公瑾当日为了稳定江东的大局，做出了不得已的牺牲，如今你终于寻回了娇妻，我们也才得以安心啊。”国太喜极而泣道。
孙权道:“都督事出有因，孤特赦你无罪，请快起来，商议一下正事才是要紧。”
孙权匆匆把江东如今的局面跟他说了一遍，周瑜仔细地听着，这些和吕蒙早上跟他所说的并无差别。
他说完后，周瑜方道:“如今江东的问题有四，内臣叛逃、守将造反、山夷作乱、人心四散。周瑜请问主公，您认为应该从什么问题入手？”
孙权沉思片刻:“得人心者得天下，当从凝聚人心入手。”
周瑜欣慰一笑，“那该如何凝聚人心呢？”
“树立威望，身先律已，赏罚分明，刚柔并济。”
周瑜抬眸看了看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他的身上分明燃着明君的星星萤火。
“主公所言极是，眼下便是一个绝好的良机，让您扬名树威。”
孙权星眸一动，肯切说道:“江东的困局让我捉襟见肘，都督既有良策，还望指点一二。”
“守将反则内臣叛，朝局不安则山越造反，解江东的困局之所在只需平定反叛的将领，其余诸乱便可不解而解。”
孙权忧道:“暗中通敌自立者何其之多，还望将军明示。”
周瑜笑道:“先主逝世数月有余，若他们真敢起兵造反，也不会拖到现在，依我看，他们一直摆出蠢蠢欲动的姿态，不过是在观望试探。”
“试探什么？”
周瑜深深望着他，“试探您是否真的是一名值得他们效忠的主公。”
孙权面色一顿，低下了头。
“主公切莫妄自菲薄，在周瑜心中，您担得起明主这两个字。”
孙权霎时抬起了眼眸。
“您不过才十八岁，却已然有着高深独到的见地，只需再多加历练，他日，必定能独当一面，叱诧风云。”
他的目光充满赞赏与期待，正深深凝视着他。
孙权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谢谢都督。”
当日，在周瑜的指示下，孙权致书庐江太守李术，命他扣留亡叛。
周瑜刚走到吴王宫外，便看到了正站着等候他的鲁肃和吕蒙。
鲁肃一把抱住了他，“你走以后，我甚是想念你，今日一听子明说你回来了，我便一刻也坐不住上这里来截人来了，今日咱们哥几个必须得去好好喝一杯。”
周瑜不忍拒绝他的美意，但又挂念着乔莞，于是说道：“不如去我的府中好好喝上一宿，正好我明日成亲，你们也可做个见证。”
鲁肃惊吓道：“你可真够意思，明日成亲现在才告诉我。”
“我本来只打算和莞儿拜个天地把这礼给成了，江东的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我若大办，只怕再生事端。”
鲁肃不禁回想起当日的事来，长叹了一口气。
周瑜笑道：“你们若在，我想请的人便也都到齐了。”
乔莞睡醒之后呆呆地坐在窗边发着呆，紫竹禀报道：“墨熙公子求见夫人。”
循儿？
“快请进来。”
周循迈着小碎步跑了进来，与她对视了一眼后小眼瞬间就红了，一下栽进她的怀里，哭道：“他们都说娘亲死了，循儿也以为娘亲不在了，呜呜……”
乔莞难得心中微微泛起了情绪，把他搂紧，温柔哄着，“墨熙乖，别哭。”
“娘亲还会走吗？”
“不会。”
“娘亲以后会永远陪在墨熙身边吗？”
“在你成家之前都会。”
“那我永远也不要成家。”
“傻孩子，你胡说什么呢。”
……
周循缠着她整整一下午，终于得出了结论：“娘亲，你心情不好吗？”
乔莞微微摇了摇头。
“娘亲陪我去院中玩捉蹴鞠好不好？”
“……好吧。”
他们俩玩得正开心的时候，周瑜三人从门口进来了。
夕阳给她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光，听见动静，她缓缓转过头来……
“子明哥哥。”乔莞怔在那里，恍如隔世。
第四十一章 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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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蒙冲她会心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墨熙见过子敬叔叔，见过子明叔叔，见过爹爹。”周循亦步亦趋地走了过来，躬身抱拳行礼。
周瑜连忙叫周循起来，一个劲地爱抚着他的小脑袋，又笑着看了看乔莞，“你们在玩什么好玩的——难得见你这么开心。”
乔莞还怔在那里，连基本的行礼也忘了，听周瑜问道才回过神来，眼睛里笑了一笑，说道：“墨熙见我无聊，想法设法逗我开心呢。”
鲁肃咳了一声，一把抱起周循，满目慈爱：“几个月不见，小家伙又长高了不少，公瑾，这孩子真是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以后肯定像你一样，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
周瑜讪笑不语，见起风了，揽过乔莞的肩，替她挡住了风口，一边对二人说道：“别在这里站着了，先进屋，一会我拿出多年的窖藏，好好款待款待你们。”
“公瑾的酒量颇高，在藏酒方面也深有造诣。你的珍藏，那一定是绝品！”鲁肃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模样。
周瑜抬手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二人素来在他府中蹭吃蹭喝惯了，轻车熟路地就往老地方走去。
周瑜对一旁的周平说道：“去给厨房说一声，子明子敬来了，他们自会安排。”
待周平走后，他对怀里的乔莞说道：“今日你和墨熙一起用膳吧，他们两个都是旧友，也不用你出面招待了。”
乔莞知道他们有体己话要说，自己在那里终究不方便，点了点头带着周循告退了。
“等一下——”
听见周瑜叫她，她迷茫地回过头。
“好好准备，明日做我的新娘。”他竟轻佻地冲她挑眉道。
乔莞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匆忙离去。
她走在路上一直在反省，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害羞？
周瑜他们三人久别重聚，喝酒吃肉好不尽兴。
酒过三巡后，吕蒙举杯敬周瑜，正色道：“都督对我的知遇之恩，子明永不敢忘。”
周瑜抬起酒杯一饮而尽，算作回应。
吕蒙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子明对夫人，从来不曾有过半分非分之想。”此话若不挑明，只怕永远是横在他和周瑜的一个芥蒂。
周瑜和鲁肃皆是一愣，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
他接着顾自说道：“我与夫人相识于微时，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我与她兄妹相称，她早把我当作自己的亲哥哥一般——从她来到军中的第二年起，她每日黄昏时分都会跑到校场边上，看都督练剑，她精于刺绣却总是嫌弃绣花会刺伤手，故而我免了她刺绣的活计，但都督的每一件衣物她都要亲手所绣，全然不顾会弄伤眼睛弄伤手——”
周瑜怔在那里，这些事情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乔莞喜欢了他这么久。
吕蒙说累了，饮了一口酒，接着又道：“后来看到都督也那么喜欢她，还要和她成婚，我只有真心为你们高兴的份，”他举起酒杯，带着歉意的眼神望着周瑜，“那日在朝堂之上——”
“不必多说。”周瑜打断道，举起酒杯深深地望着他，“我与子明，从无芥蒂。”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吕蒙欣慰一笑，亦把杯中之酒饮了干净。
周瑜道：“莞儿九死一生地回来，肯定很想见你，只是碍于我的份上，不敢表露出来，今后，你可多来府中走动走动，陪她说话聊天，她也可开心些。”
“能带给她开心的人，不是我。”吕蒙淡淡说道。
周瑜一怔，笑着望了望他。
鲁肃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们三人以前那是什么关系，知无不言，同进同出，如果说周瑜和孙策是公认的江东双壁，那周瑜和他们就是江东的铁三角。但是因为乔莞的事情他俩多多少少还是生了些许嫌隙，如今终于把话给说明了，大家心里的结才能解得开。
三人开怀畅饮，谈论着这几个月来的八卦趣闻、诉说着愁肠悲苦，不觉东方已泛白。
而另一边，周循和乔莞用过晚膳后，非要撒娇和她一块睡，乔莞整日有这么个能说会道的开心果陪着，难得心情舒畅起来，满口答应着，两人又说了大半宿的故事，睡得都很迟。
第二日卯时刚过，紫竹便来叫醒乔莞，“夫人，该起来梳妆了，可别误了吉时。”
乔莞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痛苦地打着哈欠，埋头接着睡。
紫竹和青羽在一旁干着急，又催促道：“夫人，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快快起来梳妆打扮吧。”
乔莞挣扎着起来坐到梳妆台前，任由她们给自己化妆梳头，撑不住坐着睡着了。
一个激灵后，她从睡梦中坠醒，才发现紫竹她们已经给自己画好了妆，正在给她梳头。铜镜中那个人陌生而又熟悉，额前贴着棠梨的花瓣，娥眉仔细描绘成柳叶的形状，眼角扫过细腻的粉红色胭脂，与修长的睫毛和如水的杏眼交相呼应，更衬得双眸如月，颊间浅浅晕染了一层玫瑰花般的胭红，极尽妩媚动人。
乔莞不觉看呆了，这还是平时那个清汤寡面的她吗？
见她醒了，紫竹她们笑道：“夫人不化妆已经足够美艳了，这样打扮起来简直比那画上的美人还要好看三分呢。”
她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蓦地想到了她的新郎，他应该也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吧，不知怎的，她的脸颊又烧起来两朵红云。
到了午时，周瑜便过来接亲了，其实就是从这间房接到他们的婚房。
纵然如此，周瑜还是准备好了八抬大轿，郑重接她过门。
她盖上了红盖头，只能感觉到他牵着她的手引上了花轿，一路敲锣打鼓来到了新房，他把她背下了轿，执着同心锁的一端红绳交给了她，自己则牵着另一端的红绳，两人一起走进了新房后，周瑜按礼退了出去。
又是漫长的等待，等到黄昏时分，吉时来临，他们一起携手来到正殿，在司仪的指引下，拜天地，因为他们双亲皆亡，亦没有长辈在场，故略去了拜父母这一环节，拜完天地就对拜，然后听司仪说道：
周乔两姓联姻，一堂缔约，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此证，礼成！
第四十二章 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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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众人闻言回头，见孙权满面堆笑，信步走了过来。
周瑜正欲行礼，被他一手搀住，“听闻公瑾今日大婚，我也想来凑个热闹。”
周瑜讪讪一笑，解释道：“不是公瑾刻意隐瞒，只是现在时局不稳，公瑾不想再生事端。”
孙权抚住他的手，笑道，“有件事情正要和你说，这些日子，我彻查了兄长的死因，事实是许贡的门客为了报仇刺杀了兄长，而后强行掳走了乔氏。兄长的死与乔氏并无半分关联。”
吕蒙和鲁肃面面相觑，倏尔意味深长地交换了眼神后点了点头。
周瑜虽心领神会，但几度欲言又止，伯符的死因他比谁都清楚，刺杀这种事情何其下贱，许贡不过是郭嘉的一面挡箭牌，可他的确不想让乔莞永远背负着弑君之妹的身份。
孙权拿出了一把残余的箭矢，那上面有一个特殊的花纹，“这个印记是许贡之门客通用的暗号，我这几个月用此符号钓出了很多许贡余党，他们交待了谋杀兄长的计划与事实，但不好的消息是，乔氏的确不知所踪。不久之后，我就会写一封书信公于天下，还了乔氏的清白，也让你们夫妻了了这些顾虑。”
逝者已逝，事实即成，来而不往非礼也。
周瑜思忖片刻，行了个大礼，郑重说道：“主公的这份贺礼如同雪中送炭，周瑜收下了。”
孙权半跪着身子扶起了他，满目诚恳缓缓说道：“公瑾兄与我伯符兄长四岁就认识，如连体婴儿一样要好，兄长性子急率，对我们这帮小孩最是不耐烦，而公瑾哥哥温和又有耐心，每次你来我都欢喜不已，要你指导读书写字，带我下河捕鱼。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另一个亲哥哥。兄长死后，若不是你全力支持我承继父兄大业，朝中众臣怎会同意把江东这么大的担子交到我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身上。”
周瑜亦想起了那些往事，不觉笑道：“当初的权儿已经长大了，如今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孙权的碧色眼眸灼灼盯着他，话锋突转，“江东不仅是我父兄的遗业，也是公瑾兄的志业，你爱江东，胜过爱一切——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像哥哥与你那般，以兄弟相称，共同倾尽心力建造江东大业！”
吕蒙担忧地看了看乔莞，她蒙着盖头，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在心里暗暗骂道，这个主公，今日是来贺喜的吗？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而鲁肃却知道，他是把老底都给周瑜交了，信赖至此，当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又很会懂得利用自身优势笼络人心，看来之前还是小看这小子了。
周瑜深深回望着他，良久才说道：“周瑜定与仲谋同心同德、永固江东。”
孙权讪讪地笑了起来，拉过他的手，“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咱们好好痛饮一场!”
鲁肃和吕蒙头都大了，昨日友情局，喝了一宿，今天头还疼呢，这下看来又得大干一场，唉，官场不易啊。
乔莞先回了房中等候，刚坐下就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她以为是自己饿了一天，饿出幻觉来了。
耳旁传来紫竹的声音，“夫人，主上特意给您安排了吃食，让您不用等他，先自己吃点东西。”
乔莞都快饿死了，想到有孙权在这一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来，于是掀起了盖头，准备大快朵颐，这才发现这些鸡鸭都已经细细撕成了小块，糕点也做得十分小巧，吃起来既方便又不会弄脏嘴。
她心里暗暗赞叹一声，拿起了一个椰丝糕就塞进了嘴里，软糯香甜，感觉又重新活过来了。
吃饱了以后，她补了补妆，重新盖上盖头，开始了无聊又漫长的等待，从刚开始的激动不安，心里酝酿了一大堆柔情蜜语，等到逐渐失去耐心，最后开始打起了盹。
坠醒后，房中还是安安静静的，她不禁问道：“主上还有多久才回来啊？”
紫竹连忙回道：“刚才青羽过来传话，主上和主公喝得正在兴头上呢，一时半会估计还回不来。”
乔莞已经没脾气了，起身走到案前趴下，沉沉睡了过去。
周瑜见孙权酒量奇佳，兴致又好，这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去，心里开始急躁起来，脑子回转了一下之后，伏在案前，佯作醉倒的模样。
鲁肃捧腹笑道：“哈哈哈！我第一次见到公瑾喝醉，居然是在他的新婚之夜——”传出去多丢人。
吕蒙急忙扶起周瑜，又给一旁的周平周季使个眼色，让他们把人抬回去。
孙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嗯，那我就先回去了——”都怪他一喝酒就激动，拉着周瑜说起了很多童年旧事，喝个没完没了，把人家的洞房花烛夜也给毁了……
鲁肃起身晃晃悠悠了一会，迷糊道：“我是走不动了，我还去老地方睡……”说着就往一边倒去，一旁的小厮急忙扶住了，搀到客房去。
“子明，你也来啊！”他还不忘回头招呼道。
吕蒙也觉得头重脚轻的，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一晚得了，跟着他一起去客房睡了。
周平他们扶着周瑜，一路踉跄着来到灯火通明的卧房门口，周瑜突然站稳了身子，开始整理衣冠。
周平暗笑不已，本来他就觉得奇怪，怎么公子的酒量突然这么低了，原来是洞房心切，借机脱身。
周瑜笑着摆了摆手禀退了二人，从容地推门跨步进去。
乔莞本身睡得并不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就惊醒了，没注意手臂还压着红盖头，匆忙一抬头，脱离了盖头的束缚，就这样和周瑜四目对视。
他穿着一身大红的直襟婚服，头戴镶碧鎏金冠，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有几缕发丝垂散在了额前，难得不同于往日的一丝不苟，竟带有一种别样的风流。
周瑜拿着喜秤顿在半路，面色一僵，“你——”
乔莞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匆忙从案上捡起盖头重新盖好了，正襟危坐。
第四十三章 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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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看她那心虚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他倒没有生气，只是突然怔住了而已，原来这幅画面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美。
他用喜秤缓缓挑起她的红盖头，将里面那幅绝美的容颜尽展于眼前。
她眉若远山，长长飞入鬓角，眼角用胭脂扫开，似新月的光辉晕染在纯净的夜空，说不出的柔媚细腻，清冷的薄唇点上一抹朱砂，如樱桃般轻巧，眉心的几瓣棠梨似画龙点睛般恰到好处，越发彰显出她的明媚与楚楚动人。
他总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她，她到底还能美成什么样子。
乔莞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们之前有过肌肤之亲，可是那也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这整整一个月他都超乎寻常的克己，从未索求过。想到这里，她有一丝莫名地期待，脸上越来越烫。
周瑜递给她一杯半个葫芦乘着的合卺酒，“莞儿，这下我们是真的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她突然不适应这个新身份，以前没嫁人的时候，还可以无忧无虑地当小孩，被他捧在掌心，以后却要担起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了。
周瑜见她娥眉微蹙，也不接过酒，似是不情愿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想起了谁，心中突然有一丝失落。
乔莞只感伤了几秒，就接过酒杯，与他挽手而饮。
这杯酒也太满了吧，她酒量几乎为零，这一整盏下肚简直头晕眼花，如鲠在喉，忍不住咳起来。
周瑜饮得很慢，本是为了将就她，谁知他自己还没喝到一半，她就已经喝完了——
“你喝那么急做什么——”周瑜慌不迭给她顺气，嗔怪道。
乔莞呛红着一张小脸，委屈道：“喝酒不都是仰头一饮而尽的么？”
周瑜哭笑不得，刮了刮她秀挺的鼻梁，朗声笑道：“就你这酒量，还想学我。”
乔莞吐了吐舌头，讪讪低下头作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用过膳了吗？”他问道。
她酒意开始发作，感觉一股热浪从颈间涌了上来，头昏脑胀，只胡乱点了点头。
周瑜不知道她把头低成那样干嘛，只能看到她的镶金凤冠上下晃动，他牵着她的手，把她引到了梳妆台前坐下，轻轻摘下这些碍事的首饰，给她拿耳环时，发现她连脖子都红了。
他把她束发的缨绳解下，三千烦恼丝就这样洒落下来，如瀑般铺在她的背上。他不禁伸手抚了上去，光滑如丝绸一般。
他亦摘下头冠，长发披落下来，拿起剪刀剪下尚看得顺眼的一缕，又握过她一缕丝绸墨发，咔吱剪下，用同心绳把这两缕头发系在了一起。
“以后我们就像这两缕头发一样，相辅相成，融为一体。”他的声音如春风般柔和，沁人心脾。
乔莞接过那缕合二为一的头发，思忖片刻，从身上解下香囊，将它们装了进去。
“把它挂在床头吧，这样每天都能看到。”她抬眼说道。
周瑜看了看那香囊粉粉的颜色，打消了带在身上的念头，于是附和道：“都听夫人的。”
乔莞拿着便往床边走去，突然脚下一空，被他打横抱在了怀中。
周瑜抱起她往床上走去，“办正事要紧。”
乔莞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羞臊地埋进他的胸膛。
两人的衣服一件一件从床上甩落，他细细吻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想唤醒她身体尘封的记忆，可是视觉和触觉的冲击却让他的气息越来越急促炽热，情动不能自持。
乔莞亦觉得口干舌燥，胸中躁动异常，在他的温存挑逗下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逐渐转为细碎的呻吟。
房中的动静如天雷动地火一般，原来他们都渴望了那么久。
欲望爆发前的那一刻，他灼热的眸子深深望着她的眼眸，沙哑的声音说道：“莞儿，再给我生一个孩子——”
他抱住她久久不动，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以及情欲后的味道，持久不散。
第二日，还在美梦中的乔莞生生被周瑜拍醒。
“起来了起来了，快去灵堂祭拜一下你父母公婆。”
按照习俗，新婚后第二天就要携新妇参拜父母，虽然周瑜父母已逝，但他还是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好了祭品，想着带乔莞去祭拜一下也是应该的。
乔莞本来昨日就起得很早，昨晚又那么晚睡，哪里起得来。翻个身把头埋进了被窝里接着睡，大有反抗到底的意思。
周瑜皱眉，虽然于心不忍但是今日实在特殊，狠了狠心把她从被窝里拎了出来，“快点穿衣服！”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乔莞心中憋屈，却又不敢发作，只好强撑起来把衣服给穿好。
“你穿反了。”周瑜实在看不下去了，命她站起来，三下五除二地给她穿好。这才把门外的紫竹青羽叫了进来，给她梳洗。
周瑜怕误了时辰，见梳洗得差不多了就把她拽了出来，乔莞嘟着小嘴，一路上一直在碎碎念些什么，他只装听不到，一路拽着她来到灵堂。
祭拜完双亲，这个婚礼终于算是圆满完成了。回来的路上，旭日初升，大地焕发着灼灼光新。周瑜不觉身心舒畅，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她说道：“今天天气不错，等我上朝回来，带你去郊外骑骑马。”他记得她一直想学骑马来着。
乔莞闷头不语，只顾走自己的路，看样子像是生气了。
周瑜想到刚才自己太过着急，估计把她给逼急了，开始内疚起来。
他拉着她的袖子，低声下气地哄道：“莞儿，刚才是我不好……”
乔莞愣了愣，赶紧说道：“啊我没有生气——我是——”她不敢说她还想回去补觉。
周瑜见她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关切地凑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咳——”一旁传来咳嗽声。
两人皆诧异地转过头去，看到鲁肃和吕蒙正并肩走了过来，意味深长地似笑非笑。
周瑜知道昨日他们俩都没回去，没想到醉成那样也一大早起了，忙打招呼道，“你们早啊。”
鲁肃打趣道：“我们是雷打不动要去上朝的，倒是你，一大早把你的爱妻带到花园里来看日出呢。”
周瑜解释是带她来祭祖，一边说道：“正好，咱们一起过去吴王宫吧。”
乔莞扭头问道：“你不吃饭了？”
周瑜折腾了一早上连自己都忘了，不觉心里一暖，把她的手牵过来吻了一吻，语气温柔至极：“多谢夫人关怀，那我就先陪你用完早膳再过去。”
鲁肃和吕蒙早已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齐齐抖了一抖。
第四十四章 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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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早膳后，周瑜告辞了妻儿，出门上朝去了。
朝堂上，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众人对周瑜这种消极怠工的行为进行了大规模的声讨，周瑜皆照单全收，诚恳认错，顺便还给出了几套应对当今乱局的方案，众人才闭口不言。毕竟，他们整日勤勤勉勉地上朝，也想不出这么好的点子。
孙权当即授予周瑜中护军的职位，与长史张昭共同掌事。
接下来，孙权公布了兄长之死的调查结果，说明是由许贡门客刺杀，与后宫无关。
众人虽然纳罕不已，但这毕竟是孙家调查了这么久公布的官方结果，肯定比之前的传言更具可信度。他们突然间明白了为何周瑜现在才肯重新出山，原来是在等给他的未婚妻沉冤昭雪呢，可惜人早已经不在了。他们对周瑜投去的目光不禁又多了几分怜悯。
这么一场漫长的朝会结束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周瑜正准备回去，便被孙权叫住：“公瑾，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孙权带着他来到自己的书房，摆上了饭菜招待，笑道：“说来话长，咱们先吃完饭再说吧。”
周瑜看这架势，心知这一下午怕是都要折在这里了，暗叹一声，给一旁的周平交代了几句，让他回去给夫人传话，他中午不回去用膳了，下午也不能带她去骑马了。
乔莞收到了这个消息时，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满心的期待都落空了，望着案上的这一堆美味佳肴瞬间味同嚼蜡。她失落地回道：“知道了，让他好生照顾自己。”
她没有了胃口，屏退了众人，颓丧地把骑马装收了起来，趴在床上低声哀叹，“你怎么这么忙……”
难受了一会后，饭菜都凉了，她也懒得让人重热，就这样随意吃了几口应付了事。
她突发奇想道不如学学怎么做菜吧，这样可以每天亲自做给他吃。虽然她在军中后勤待了两年，但干的都是洗菜切菜这种打下手的活，并不会烧菜。
她瞬间兴致勃勃，蹦跶着来到厨房，要厨房的姑姑教她做菜。
现在不是准备膳食的时分，姑姑们正在小院中忙着腌制泡菜，听到夫人的这种想法，内心是崩溃的。
表面上却不失礼貌地微笑道：“好啊，不知夫人您想从什么菜开始学？”
乔莞想了片刻，灵光一现，“我想学蒸鲫鱼！”
姑姑们瞬间明了，这是周瑜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可是周瑜素来挑剔，所以对于食材、火候、调料等选控都要十分严格，这道菜要想做得让他满意，对于夫人这种小白来说，是地狱级别难度的。
李姑姑踟蹰道：“夫人，这道菜太难了，要不从简单的凉菜开始学吧。”
乔莞疑惑不已，“不就是蒸鱼吗？有什么难的啊？”她之前在家还做过糖醋鱼呢，看起来比这个难多了。
李姑姑给她细细阐述了一番周瑜从小对于鲫鱼的深深执念，以及对于此菜的挑剔程度。那可真是丧尽天良，哦不，令人发指啊。
乔莞咽了咽口水，下定决心一般咬牙道：“我就要学这个。”
姑姑们哭笑不得，转念一想这是人家小夫妻自己的情趣，指不定夫人做成什么样主上都吃得开心呢。于是满心好笑地答应了，反正受罪的又不是她们。
“正好，厨房里刚进了几条新鲜的鲫鱼，夫人跟我来吧。”
乔莞开心极了，亲切地挽着李姑姑的手兴高采烈往厨房走去。
李姑姑想了想，这道菜做好不易，做差也很难，不如就多做几条吧，选一条好的交差，剩下的她们自己吃了就行。
于是便把鱼都拿出来杀了。
剖干净内脏后，乔莞光是学划鱼都出了一身汗，这鱼太滑，又要翻来覆去每一刀都等长又均匀，实在太难了，太难了……
李姑姑没想到还没出师就遭遇不利，看着她化的那条鱼，刀纹歪歪扭扭，密度力道都不均匀，哪里符合周瑜的美学标准，想了想，还是劝她换一条重新化吧。
几条鱼化下来，乔莞觉得自己的志气也没一刀一刀化没了，都很丑。
李姑姑彻底对她不报希望了，选了一条损害尚轻的加工了几刀，让她往里面放调料。
乔莞看着她拿过来的这一堆酱醋葱姜不知所措，李姑姑拿了一条废鱼过来，手把手地依次教，最后抹上鱼身的酱油时，乔莞满身是汗、叹为观止，原来这么清淡的一道菜工序竟然这么复杂，同样的调料还要分几次加入、算准时机加入也就算了，怎么盐是一种调料，糖是一种调料，糖盐混合物又是一种调料了？加进去不就自己混匀了吗？这不折磨人吗这是！
李姑姑见她满头细汗气喘吁吁的样子，苦笑道：“夫人别见怪，主上就喜欢吃这样做的。”
乔莞闭着眼摆了摆手，“是我太自信了，后悔没听您老人家的话。”
李姑姑急忙宽慰道：“夫人您也不要气馁，只要是您做的，主上都会喜欢的。”
……
幸好蒸鱼就是寻常的蒸法，要不然她真的撂挑子走人了，刚这样想，李姑姑就过来关火道：“蒸到八分熟就好，闷半个时辰，让热气把鱼慢慢闷熟，这样的鱼肉才最是鲜嫩……”
乔莞长呼一口气，摘下围裙，头晕脑胀地退了出来。这才发现日落西山，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快到晚膳时分了。
周瑜一回来就心心念念地去找乔莞赔不是，刚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乔莞正在摆弄着餐具，见他回来，抬头笑着打了个招呼。
“幸好，还能赶上陪你们用晚膳。”周瑜心中庆幸不已。
“爹爹，娘亲等了你很久呢。”周循纠正道。
周瑜走到乔莞身旁落座，见周循在，也不好有太过亲密的举动，只能满眼歉意地对她说道：“下次就别等我了，饿坏了身子，我会心疼的。”
乔莞笑而不答，给他添了一碗饭，笑道：“先用膳吧，尝尝今天的菜合不合口味。”
周瑜一眼就瞧见了今天有他最喜欢吃的蒸鲫鱼，先给乔莞夹了一筷子，“这个好吃。”
乔莞也准备尝一尝自己的手艺，入口惊艳不已，肉质香醇，味道浓郁，不愧是李姑姑亲自监工做的，和平时的味道相差无二。暗自窃喜自己有做菜的天赋。
周瑜兴致勃勃地吃了一口，下一秒直接吐了出来，匆忙喝了一杯茶漱了漱口，方皱眉说道：“这肯定是新来的做的。”
乔莞冷冷地掷下了筷子，“明明就是平常的味道。”
周瑜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嫌弃道：“这个鱼做的，味道这么重，肉这么老、还有腥味，简直是白瞎了我这么好的鲫鱼，厨房的姑姑们越来越过分了，什么人都敢让他做这道菜——”
“我做的。”乔莞淡淡打断道，低头扒了一口饭。
周瑜面部肌肉抽了一抽，愣了好几秒，慌乱扯出来一个微笑，柔声道：“哦是吗？我刚才吃得太匆忙了，我再好好尝尝——”
他重新夹起一块鱼肉，视死如归地咽了下去，“好吃！”
乔莞委屈地瞪了他一眼，“你都没有嚼！”
“不是，我吃饭就这样——好好好，莞儿的手艺必须要细细品尝一下。”
他含着一块鱼肉，面容陶醉，认真说道：“肉质醇厚，入口即化，还有淡淡的葱香气息，好吃。”
乔莞识趣地点了点头道：“多谢夫君安慰。”
“只要是夫人做的，就是毒药我也吃。”他认真地说道。
嗯，看来自己做的菜在他心里是毒药级别的，乔莞尴尬一笑，“好啦，吃饭吃饭……”
强大的求生欲让周瑜自觉把那盘鱼吃了个干净。
第四十五章 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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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毕，周瑜循例检查了周循的功课后，带着乔莞回到了房中。
“我明日要出征了。”他执起她的手念念不舍地说道。
乔莞愣了一愣，黯然垂下了眼眸。
“李术违逆君令，公开收纳亡叛，主公要亲自带兵去讨伐，以立君威。”
“所以你也要去吗？”
“少主第一次出征，我自然是要随行的。”
乔莞低着头，千言万语凝噎在心，最后只说道：“那我等你回来。”
周瑜心一紧，一把把她揽入怀里，“等过一阵子朝局安定下来后，我再好好陪你。”他轻轻抚着她的背道。
乔莞想的不是这个，“你这样劳累，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她委屈巴巴地说道。
周瑜才刚回来没两天就要出征，江东就没有别的人了吗？
周瑜见她担心自己，心下一暖，淡淡笑道：“夫人放心，我的身体早就适应了这样东征西讨的生活，只是苦了你，要跟着我一起聚少离多。”
乔莞坚定地摇了摇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这些分别又算得了什么。
周瑜握了握她的手，接着说道：“我给你专门安排了四个武艺高强的护卫，由周平统领，这府中虽是铜墙铁壁，足够安全，但你若是闲的慌，想要出门的话，便由他们寸步不离地跟随，保你周全。”
乔莞想起了上次的事情，心有余悸，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我不出门，我就在府中监督循儿功课，陪他读书写字就好。”
周瑜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一去，快则一个月，慢则数月甚至半年，你怎么能闷在府中这么久——想去哪儿玩便去就行，但还是别往太过偏僻的地方去——”他既不忍心她憋在府中这么久，也不放心她独自出门，只能多找几个人好好保护了。
乔莞虽满口答应着，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坚决不出门生惹事端。
周瑜又给她交代了府中的事宜，周府只有三个人，并不难打理，但是他还是希望她能慢慢学起。
乔莞觉得他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杂乱的国事、稚嫩的少主、外忧内患不断、还有她。她觉得自己是应该学一点自保的武功，不说能打得过歹人，至少能跑，不至于轻易被人掳了去。
她暗暗下了决心，于是信誓旦旦地说道:“夫君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和循儿，不再让你有后顾之忧。”
周瑜哪能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心已经乱了，握住她的小手又亲又摸，叹道：“这么久你都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
乔莞望着他的眼睛担忧地说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许不吃饭，身体不舒服要及时传军医——”
他的唇覆了上来，吞没了她未尽的叮咛，在她柔嫩的唇瓣上温柔辗转。
乔莞突然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小脸飞红。
唇舌缱绻了一番之后，他停下动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声音喑哑，“莞儿你说呢？”
乔莞红着脸嗔道：“你骗人，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什么？”他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乔莞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说道：“我在军中的两年，他们说将军您连女人都没有要过，”
“胡说八道。”周瑜不屑道。
乔莞一怔，瞬间哑口无言。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得她心窝子阵阵难受。
周瑜挑眉欣赏着醋坛子翻飞的情景，半晌后，幽幽说道：“你不是女人吗？”
乔莞抬眸怔怔地望着他。
“我要你的时候不是在军中吗？”他肆无忌惮地挑逗着她。得意地看着那张小脸越来越红、头快要低到尘埃里，像一个熟透的红苹果垂垂欲落。
“害羞了？”他低沉着嗓音，凑到她耳旁吹了口气。
乔莞浑身一颤，终于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那点勾引人的本事还是他教的。
她咬着嘴唇幽怨地瞪着他，脑子飞速转着，思考怎样才能扳回一局，挽回些许颜面。
周瑜看出了她的心思，低笑出声，抱她来到床上，挑眉道：“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可见长了？”
……
第二天醒来又是天大亮了，枕边早已人去床空。乔莞一下子坐了起来，懊恼地揉着脑袋，昨晚说好了今天早上要起来送他的，怎么就睡得跟死猪一样！
她烦躁地拿过衣服穿上，发誓以后一定要养成早起的好习惯。突然发现床畔好像少了点什么，仔细一看，那个粉色的装有他们结发的香囊不见了，难道是他带走了？
与此同时，孙权亲率两万大军，以周瑜为副将，出征庐江。
孙权与周瑜皆着一身戎装，铁甲银盔红缨枪，骑马并排走在队伍中央。
粉红色的香囊从周瑜的甲片之间坠了出来，随着马的步伐一摇一摆着，额外显眼。
“公瑾，你这香囊好生别致啊——”孙权一路上早已被晃瞎了眼，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心想怕不是他不戴家里的小娇妻就哭闹着不让他出门吧。
“哦，这是夫人的爱物，被我拿过来带在身上，做个念想。”他神色自若地说道。
孙权努力忍住不笑出来，一本正经地附和道：“原来如此，难怪看起来像是女子的物什。”
周瑜淡淡点了点头。
孙权面部抽搐了一下，实在憋不住，别过脸去无声地笑了个痛快。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出奇的快，一晃半月过去，天气越来越寒冷，树叶已经尽数凋零，只余下枯朽的枝丫，不知不觉已是深冬时节了。
乔莞已经收到了周瑜的来信，说他一切安好，战况顺利，不出一个月就能凯旋。
她亦给他写了回信，无非也就是让他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也别逞能，还托人寄去了她亲手给他做的冬衣，聊表思念和慰藉。
一日，她收到吴王宫的请柬，吴国太即将要过生辰，邀她来吴王宫做客。
信上还强调了，孙权周瑜都不在，吴国太也不想兴师动众，只是举办一个小型的家宴，只邀请了自家的几个亲眷，小小庆贺一下。
乔莞并不想去，一来周瑜不在，她若出门怕被人利用，招惹事端；二来吴王宫那边有她不好的回忆，她尚不能确定那里面的人到底是善还是恶。
她沉思了片刻，提笔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回信，说自己身体抱恙，遗憾不能参加国太的寿宴。又从库房选出了一个金丝楠木雕花古松图屏风，预备寿宴当日派人送过去贺寿。
第四十六章 冲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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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的回信送到吴王宫的第二天，吴国太就亲临周府造访了。
乔莞亲自到府门迎接，“妾身乔氏见过国太夫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声名赫赫的国太，与想像中那个叱咤风云的威严形象不一样，国太慈眉善目，看起来很是面善和蔼。
“听闻你身体不好，我特意来看望看望。”吴国太拉过她的手亲切不已，眼神中满是慈爱。
乔莞忙把她往正殿请，一边说道：“妾身只是不小心感了风寒，没想到竟然惊扰了国太，妾身实在是罪该万死。”
屋内，乔莞亲手煮茶奉上，吴国太满意地看着她，叹道：“公瑾从小和伯符一块长大，就像我的另一个孩子一样，他那么喜欢你，你若是不好，我该怎么向他交代呢。”
乔莞连忙解释道：“让国太操心了，我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怕把风寒传染给了众人，所以擅自推辞了寿宴，还望国太恕罪。”
“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担心什么，你这般娴静懂事，是公瑾的福气。”国太意味深长地对她笑了一笑。
乔莞一怔，诚恳说道:“恳请国太体谅。”说罢伏身行了个大礼。
“快快起来吧。”吴国太急忙搀扶起她，又说道：“孩子，你和公瑾都没有了父母，我着实心疼，你们若不嫌弃，以后我们便以亲人相称，也免去你们无依无靠之苦。”乔莞欲说些什么，国太抚着她的背接着说道，“我一直跟权儿说，要他把公瑾当亲哥哥看待，其实在我心里早把你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了。”
乔莞自觉惭愧，看来姐姐的事情他们并没有迁怒于自己，反倒是自己草木皆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急忙谢道:“国太和主公深明厚慈、宽仁大度，乔莞感激不已。”
“当初公瑾这孩子连成亲也不告知一声，你都过门一个月了我才得见你一次，本来就是想借家宴的机会把你介绍给我的几个孩子认识认识，毕竟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是要来往的。”国太正色说道。
乔莞知道自己若是再拒绝，未免太过失礼，于是连忙答应下来，三日后的寿宴一定亲去给国太祝贺。
国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和她话了好一会的家常，这才告辞离去。
庐江城外，孙权军中。
几番较量后，李术皆败了下风，他本欲投降曹操，又被孙权一封书信抢了先机，孙权只是提醒了曹操李术曾经刺杀了他亲任的扬州刺史。曹操暂时没有心思掺和江东的浑水，拒绝了李术的来降。李术便闭城自守，死战不降。
周瑜正在军帐内紧锣密鼓地谋划着下一步攻城的计划，连午饭都快凉了也顾不上吃。
“将军，步小姐亲手给您烧了鱼送过来。”周季进来禀报道。
周瑜头也没抬，冷冷回道，“我吃过了，让她回去吧。”
在战事来临前，周瑜就致信给了伯父一家，让他们出城相候，免做李术的俘虏。于是他们便在军中住了下来。
得到了如此回复的步练师愣在了帐外，拿着的一盘佳肴也如烫手山芋一般，顿在那里不知所措。
“周季，你把菜端进去就好，我就不进去了。”她坚持道。
周季叹了一口气，“小姐，公子公事繁忙，恐怕是没心思在这些小事上的，小姐还是不要再费心力了。”
此意昭昭，步练师一下子羞红了脸，却依然强装淡定地笑道:“你瞧我这脑子，刚才你明明已经跟我说了公瑾哥哥用了午膳的，看来我来得不巧了。”
说罢，悠悠然退了下去。
周季无奈地摇了摇头。
步练师端着鱼走在路上，眼泪忍不住吧啦吧啦淌落下来，就任它们肆意吹散在风里。
突然，迎面撞上了一个高大的男子，一盘鱼全泼到了人家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迅速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口里不停地道着歉，慌不迭地拿出手帕往人家身上胡乱擦拭，却发现越擦越脏，愣了片刻，抬眼说道:“这位小哥，劳烦您找身干净的衣服换上，等我洗干净了给您送过来。”
孙权莫名被人冲撞，又泼了一身鱼，本欲发作，待见这女子长得颇有姿色，又梨花带雨，满面泪痕，好不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的怒气不觉烟消云散了。
他淡淡一笑:“无妨，叫下人洗了就好。”
步练师听他如此说，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装束并非是寻常士兵，像是一名将领。
“小女子冲撞了将军罪该万死。”她重重地鞠了一个躬。
“无妨，我瞧着你面生，应该不是军中的人吧？”
“我是周瑜将军的家眷，是从庐江城中迁徙出来的。”她如实答道。
竟然是周瑜的家眷。
“原来如此。”他关切地上前问道:“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吗？”
“并没有，只是沙子进了眼睛而已。”步练师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改日再登门赔罪。”说罢，告辞离去。
“哎！”孙权在后面叫她她也不理，他望着手里这方尚且看得出绣着的是桃花的手帕，轻笑出声。
孙权回去换了一身衣服后，便过来找周瑜。两人商定了下一步的行动后，开始闲聊起来。
孙权笑着说道:“没想到公瑾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啊。”
周瑜一愣，笑道:“我哪有什么妹妹，我只有一个远房的表妹，主公说的应该是她吧。”
“今日我来找你的路上，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还泼了我一身鱼，别是受了什么人欺负了吧？”
周瑜微眯着星眸摇了摇头，“竟有此事，吾妹唐突冒失，还望主公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孙权斜睨了他一眼，“诶，你这当哥哥的可不称职啊，妹妹被人欺负了也不管。”
周瑜沉吟片刻，笑道:“主公有所不知，她性子顽劣，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这次指不得是欺负别人不成自己受了一身气回来。”
孙权惊得目瞪口呆，怔怔说道:“不会吧，姑娘竟如此凶悍。”
周瑜挑眉道:“那可不是，小的时候凶起来连我都打。”
孙权长呼一口气摇了摇头，“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四十七章 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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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终止了这个话题，转而谈论起别的事情来。
吴王宫中，今日是国太的寿辰，宫中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乔莞在宫门口下了马车，让周平把贺礼单独抬了进去，自己只带了紫竹随行，步行前往玉安殿参加寿宴。
她换上一身喜庆的茜红色冬装，妆容精致，如一朵凌风盛开的红梅。她把时间掐得很准，到玉安殿的时候，正好离开宴还有一炷香的功夫。殿内摆设了十来个座位，确实是一个家宴的规模，现下只落座了一半的位置，多是一些女眷。已经到的宾客见到她，面上皆是难以掩饰的惊恐。乔莞由侍女引到了位置上，淡淡冲大家笑了一笑打个招呼后，便规矩地坐直了身子等候。
堂中瞬间骚动起来，众人皆知几月前血溅朝堂一事，最近又盛传着周瑜娶的就是这个女人，大家皆是半信半疑，今日得以亲眼所见，既震撼又恐惧，震撼周瑜的执念，恐惧更多一些，这女人确定不是先主宠妾乔氏吗？不过见她神色自若，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这些闲言碎语，一副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淡定模样，倒显得她们像个多嘴的长舌妇似的，于是自觉没趣，转而谈论起新奇的八卦事情起来。
宾客陆续而至，不一会儿，国太缓缓从后殿走了出来，堂中重新归于寂静。
国太很官方地寒暄了一番，大致是说天气寒冷，大家一路辛苦，感谢大家亲临为她贺寿之类的。
寒暄完之后，国太开始介绍到场的宾客，首先把乔莞介绍了一番。又指着一位两鬓微白，细眉凤眼的妇人说道：“这位是程普将军的夫人，李氏。”
依次介绍下来，还有黄盖、祖茂、韩当的夫人，以及国太的三个儿子孙翊、孙匡、孙朗，三个女儿孙荣、孙熳、孙仁，以及孙荣的夫君吴氏。
也就是说，除了国太自己的儿女们，便只有四位臣子的家眷，而其他三位皆是老臣的夫人，都已经年近半百，只有她年纪最轻，同国太的儿女们差不多年岁。
大家互相打了招呼之后便开始吃饭，几位公子公主还为母亲准备了节目，逗得国太开怀大笑，气氛很是轻松融洽。
饭毕便开始敬酒，除了敬国太之外，乔莞又去敬了几位夫人，因为自己酒量极差，几杯酒下肚已经有点头重脚轻，便悄悄离了席到门外的廊亭坐下，吹着冷风清醒一会。
“夫人可还要紧么？”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乔莞回头籍着宫灯看去，是方才宴上的一位公主带着丫鬟过来了，公主看着年纪稍长，应该是大公主孙荣。
于是微笑回道：“多谢公主关心，我只是不胜酒力，出来醒醒酒，让您见笑了。”
“原来如此，方才在席间瞧着你不是很对劲。”孙荣也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边拿手扇着风，“里面太闷了，我也出来透透气。”
乔莞略微往旁边让了一个位置，和她一起坐在亭子里面吹着风。
“你和乔氏真的很像。”孙荣乍然说道。
乔莞一怔，淡淡点了点头，“是。”
孙荣语气低沉，“你姐姐杀了我哥哥，而公瑾却要冒着整个江东之大不韪，执意娶你为妻。”
看来来者不善，乔莞略一沉吟，只说道：“我问心无愧。”
静默片刻，孙荣冷笑了一声，“也是，不知者无罪嘛，那为何公瑾当初还要给你一剑呢？”
乔莞不愿再和她纠缠下去，起身说道：“出来太久未免失礼，我就先进去了。”
孙荣拉住了她的袖子，笑道：“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公瑾痴迷至此。”
“不知公主得出结论了吗？”
她轻笑出声：“恕我直言，除了一张脸，你也不过如此。”心里想着若不是有这副皮囊，这么无聊的一个人，哪会博得周瑜的青睐。
“公主慧眼，所言甚是。”乔莞郑重地附和道，转身离去。她也确实是这么认为的，若不是这张脸，周瑜怎么当初会找上自己，也就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了。
孙荣没想到她恃着美貌猖狂至此，讽刺笑道：“像你们这种以色示人的女子，等到红颜老去，就知道什么叫郎君薄情了。”言罢，又低声恨恨骂了一句：“两个娼妇。”
乔莞长长呼了一口气，驻足回头说道：“我确实不知，希望公主多多赐教。”
孙荣本就长得普通，性子急怒又刻薄，自恃有一张利嘴，四处惹事生非，没想到被乔莞这么一呛，正说道了她的痛处，她一下子恼羞成怒，指着乔莞恨声道：“你这个卑贱的娼妇，也敢和我比？没有周瑜给你撑腰，你早被碎尸喂狗了！”说着就冲乔莞扑上来厮打起来。
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高大男子大力握住了手臂，强行拉扯开来，拽到一边去。
孙荣大声嚷着来人啊，有刺客。不一会儿便惊动了卫兵和众人，齐齐往这里跑来。
周平把她拉出了离乔莞有一段距离方松手，跪下请罪道：“请公主自重。”
孙荣一巴掌就呼了上去，“哪里来的贱种，本公主的手也是你能抓的？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众兵瞬间就涌了上来扣住了周平。
“怎么回事？”国太她们往这里走了过来。
“母后，你可要给女儿做主啊！”孙荣大声地哭着跑了过来，指着乔莞说道：“我见乔夫人退了出来，心想着怕她有什么不适，便跟过来看看，谁知道——谁知道竟然看到她和一个陌生男子行那苟且之事，我心想着乔夫人是公瑾的夫人，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便走过去喝到，想阻止二人，谁知那个奸夫竟然想要杀我灭口啊——”
众人一片哗然。
吴国太厉声说道：“荣儿，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
“女儿不敢说谎，一切都是女儿亲眼所见，那个奸夫就在那里，人赃俱获！”
第四十八章 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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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胡言！明明是公主你要动手打夫人，我才出来制止的！”周平喝道。
“把人押上来。”闻言，国太说道。
士兵们把周平押着扔了过来，国太籍着灯光看清了他的脸，面色一冷：“是周平吗？”
周平回道：“是我，奴才受主上命令，一直暗中保护夫人，方才公主对夫人言辞不敬、挑衅冒犯，夫人并未理会，公主竟还要动手打人，我这才出来拉住了公主，望国太明查。”
大家都在等待着乔莞的回应，她却隐在了黑暗中，只字不发。
半晌后，国太缓缓开口道：“公主与乔夫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实在是没有理由诬陷她，按理说这个事情本是你们府中的私事，我没有权力过问，但公瑾如我亲身儿子一般，有谁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我还是有权利处置的。”她迟疑片刻、厉声说道，“把乔夫人给我抓起来，细细审问，周平押入天牢。”
“等一下。”乔莞终于开口了。“公主喝了不少酒，说的胡话也可信吗？”
孙荣笑道：“我可没醉，看得真真的，你们在亭中行那苟且之事，况且，若不是为了偷情，你的贴身丫鬟怎么不在你身边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觉得又可信了几分，纷纷点头。
“我的丫鬟酒宴中途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她的下落。倒是公主与你的丫鬟一同前来，如果她没看到偷情的画面，那就证明你在说谎。”
“我看到了——分明是你们两个在行苟且之事，公主才上前喝止的。”丫鬟理直气壮地说道。
乔莞走到四位夫人身边：“乔莞想请夫人帮个忙，自证清白。”
“你说，我帮你。”黄盖夫人果断回道。
“请夫人把这个丫鬟带下去喝杯茶，中途不允许有任何人和她接触传话，到时候再带上来即可。”
黄盖夫人会意，赞赏地看着她，“好，交给我了。”说着就把孙荣的丫鬟带了下去。
待她们走远后，乔莞开口道：“亭中灯火通明，请公主解释一下我如果真要行苟且之事，为什么不在自己府中，还要选这么个亮堂的地方？”
孙荣开始有些心虚和后悔，这女人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她不是一只软柿子，但事已至此，怎可后退？就算构陷不成以她公主的身份和喝了酒脑子不清的缘由，也没有人能拿她怎么样啊。于是她咬牙说道：“你喝酒上了头，一时兴起，还以为这里是在自己府中呢，想在哪儿就在哪儿呢。”
“苟且之事？不知公主看到的是什么苟且之事，能让您一口咬定我们有奸情？烦请公主想好了再回答。”乔莞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睛若深渊好似能摄人魂魄，语气明明平淡，却字字充满了震慑和力量，令人振聋发聩。
孙荣开始有些慌乱，她发现自己正一步一步落入了乔莞的圈套里，于是沉思了片刻，偏偏不按照她预想的来说，说道：“我看到你们抱在了一起，这还不足以证明吗？”
“就只是抱吗？”
孙荣笑道，“是啊，我亲眼看到你们抱在了一起，难不成乔夫人认为和男子随意搂抱是很正常的行为吗？”
乔莞一笑不语，走到剩下三位夫人身边说道：“请夫人把公主带下去稍候片刻。”
孙荣终于恍然大悟，她原来是想分头审问，以此证明口供不一，她开始慌张失措，胡搅蛮缠道：“我不走，凭什么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孙熳走上前来，对乔莞行了个礼，道歉道：“家姐喝多了酒，多有冒犯，还望夫人海涵。”
“熳儿，没你的事，不要参和。”孙朗连忙把她拉过来。她这样说孙家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孙熳！我说的都是真的！”孙荣喝道。
众人见到二公主开始倒戈，心里多少也都明白了，就等着看孙家的好戏呢。
乔莞恭敬地对国太说道：“国太您认为呢？”
国太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厉声喝道：“来人，把公主给我押下去。”
孙荣的哭闹声渐行渐远，乔莞才让人把黄盖夫人请上来，问小丫鬟道：“你也看到了亭中发生的事吗？”
小丫鬟用力点头道：“亭中灯光那么亮，我看得真真的，乔夫人和一男子正在行苟且之事——”
“什么样的苟且之事呢？”程普夫人问道。
“就是男女之事啊！他们衣衫不整，气喘吁吁，我和公主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这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要看错或者记错了。”韩当夫人道。
“不会看错，衣服还是他们后来穿上的！”
众夫人皆讽刺一笑，原来堂堂吴王宫，连辱人清白这种龌蹉的事情也干得出来。
乔莞正色说道：“两人口供不一，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公主将这么大的脏水泼到我身上，乔莞万万受不起，不得已才自证清白。夫君担心我的安危，将他的心腹周平留在我身边，暗中保护我，公主今日喝多了酒，说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我只是回应了一句，公主便要扑上来打我，才会有周平的出现，至于公主为什么要栽赃我，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孩子，我这个女儿从来乖张刻薄，又喝醉了酒，让你受委屈了。”国太急忙安抚道。
乔莞心中已然明了。今日若不是她急中生智，恐怕下场颇为惨烈，等到周瑜回来，她们只需交待一句乔氏羞愤自尽即可。
看来这里终究是容不下自己。
她思忖片刻，回道：“搅了国太的寿宴，又惊扰诸位夫人，乔莞很抱歉。”
国太扶着她道：“孩子，快别这么说，荣公主素来喜欢惹事生非，今日差点酿成大错，我一定不会轻饶了她，还你一个公道！”
“多谢国太关怀，乔莞饮多了酒，有些不适，就先告退了。”说罢依次向众人行了礼告退。
几位夫人随即也一齐告退了，路上议论起来，都对乔莞赞叹不已，佩服她的冷静和聪慧。
乔莞回来之后，先泡了个澡，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抖，痛快地哭了一场。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淡定，今日离深渊只有一步之遥，她尚且心有余悸、毛骨悚然。
第四十九章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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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三更时分，乔莞仍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助和恐惧过，今后不知道还有多少明枪暗箭，她是否还能像这次这般平安度过。她选择了跟周瑜回来，也就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可是她真的能应对吗？周瑜会为了她跟吴王宫翻脸吗？她根本没有自信。
那一剑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地位，他既不可能为了自己放弃功名事业，亦不可能为了自己背叛国家。他从来都很清醒自己要的是什么，他之所以会去北方找她，大概是因为愧疚和亏欠吧。而这点温暖已经足以让她飞蛾扑火，不计后果。
她才发现她爱得好卑微，其实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是平等的，从一开始就不是。
第二日一大早，青羽禀报紫竹正跪在门外请罪。
“让她进来回话。”乔莞停下梳子，她正想找她问个清楚。
紫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磕得咚咚作响，口里说着:“奴婢有罪，奴婢愚钝，中了别人的奸计，致夫人于险地，请夫人治罪！”
“到底怎么回事？”乔莞冷声道。
“昨日席间，奴婢起身去小解，回来的途中遇到一个面生的小厮，他说夫人您吩咐让我和他去库房取给国太贺寿的那个屏风过来，我以为您有什么特殊的安排，便跟着他去了，谁知他带我经过的路是偏僻的小路，路上他突然转身重重敲了我的头一下，奴婢就失去了知觉，今天早上醒来后，发现自己被藏在了假山后面。”说到后面，已是夹带着几句哭腔。
乔莞心中一悸，忙把她扶了起来，关切问道:“他可有伤害你吗？”她害怕他们得手不成，拿紫竹出气。
紫竹没想到她第一句竟然是问自己的安危，心中感动不已，噙着眼泪摇了摇头，“没有，他打晕奴婢后并没有做别的伤害奴婢的事，只是，他们明显是冲着夫人来的，是奴婢没有保护好您……”
这一切和她预想的差不多，一步一步都是圈套。昨日连她自己都走了进去，更何况紫竹呢。
“没事，不怪你。”
她起身来到柜中，取出一个白色陶瓷的小瓶子递给她，“这是专门治跌打损伤的，拿去抹在头上伤处，肿消得快些。”
紫竹凝滞在那里怔怔望着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乔莞叹了一声:“委屈你跟着我，才会遭遇这些事情。”
“奴婢能跟着夫人，是前世修来的福气——”紫竹把那瓶药接了过来，哭着说道。
这时，青羽进来禀报，“夫人，孙熳公主带着礼物亲自登门赔礼道歉来了。”
紫竹哼道：“明明是大公主惹的事，叫二公主来赔礼道歉是什么意思？”
乔莞实在有些疲惫，微微皱眉说道:“你去回话，就说公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身体不适请恕不能见客，让她回去吧。”
“那礼物可要收下？”
她思忖片刻，“收下吧。”不然这事还没完了。
“诺。”
苦战多日，孙权和周瑜终于攻下了庐江城。
周瑜策马踏入这一片满目疮痍的土地，痛心不已。几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历经一次战乱后，满地都是尸首和残骸，半被淹没在雪地里，半已被兵马碾得面目全非。城中已被放火烧过，处处断壁残垣垂垂欲落，亦或只余下乌黑空洞，真可谓是寸草不生，生灵涂炭。
他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都督——”有士兵唤住了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勒住缰绳。
“哨兵来报，将军您在舒县的故宅已经被李术烧毁，还有您的祖坟也——”士兵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周瑜眸中怆然，怔在那里静默不语。
良久，他沙哑着声音问道:“陵园的尸骸还在吗？”
士兵垂首摇了摇头。
周瑜只觉得胸中涌上一股怒火，一口气几欲喘不上来，肝肠寸断，痛彻心扉，下一秒就策马就往舒县狂奔而去。
周瑜的伯父听闻故宅被毁，祖坟被掘后，一下子大病不起。
孙权得知此事后，又急又气，命人把李术的头砍下来要给周瑜一个交代，又亲去探望了周瑜伯父一家。
帐中，塌上躺着一个两鬓花白，苍老憔悴的老者，沧桑至极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只不过才过五旬而已。
步夫人坐在塌边垂着泪，而在一旁安抚着她的那个姑娘，看背影正是之前泼了他一身鱼的那个女孩。
两个年轻的公子发现了孙权进来，急忙起身行礼道：“参加主公！”
“赶快请起。”孙权口里回应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聘聘袅袅的背影。
那个女孩闻言转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又亮又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愕。
孙权走到周伯父的塌旁，痛心说道：“听闻此事，我也很难过，已经杀了李术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给你们泄气。希望伯父您别太伤心了，好好养好身子，我一定重新给你们重新建一幢大宅。”
周伯父挣扎着半撑起了身子，回道：“主公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病来如山倒，我这把老骨头怕是不中用了。”
步夫人哭道：“你胡说些什么呢，不过是一个宅子，你赶快把身子养好了，今后还有的是时日。”
孙权道：“我就在旧宅的地上给你们建一个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宅子，就当是重新修缮一番。至于周氏陵园，已经派人前去修理了，并安排了法事超度，必不使周氏英灵徘徊在外，无枝可依。”
众人闻言，皆深感欣慰。周伯父感恩涕零，作揖道：“多谢主公，主公能想得如此周全，真是费心了。”
“伯父不必见外，公瑾像我亲哥哥一样，公瑾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孙权眼睛有意无意扫过她的方向，见她正微微颔首目视着一处，看不出什么表情。
“主公抬爱了。”步夫人亦谢道。
孙权看着周伯父的两个儿子，和公瑾差不多年岁，皆是一表人才，本欲提拔，但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公瑾的势力岂不是太大了，便霎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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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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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后，见二老都有点乏了，于是说道：“那伯父好好休息，我就先告辞了。”
步练师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竟冲自己挑了一下眉，她仿若触电般又迅速低下头去。
孙权走后，步夫人把步练师拉到了帐外，问道:“你和主公之前认识吗？”
步练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步夫人颇有深意一笑，“看你们刚才的样子，竟像是认识呢。”
步练师踢着脚边的石子，淡淡说道：“上次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他一次，也再没有什么交集。”
步夫人拉她到人烟稀少的一处，欣喜若狂道:“孩子，我看他方才的样子竟像是对你有意思，他还尚未娶正室，这是天赐的好机会，你可一定要抓住啊！”
步练师条件反射地摇起了头：“姑母，我不喜欢他。”
步夫人着急地跺了跺脚，“傻孩子！他年纪轻轻就提领江东，长得又是一表人才，你凭什么不喜欢？他既对你有意，你公瑾哥哥的关系又在那里，只要你肯用点心，这夫人的位置可是触手可及啊！”
步练师还是摇头道：“可是我不喜欢他，也不稀罕什么夫人的位置，就算他对我有意，我也会让公瑾哥哥跟他说，让他死了这条心。”
她一向乖觉孝顺，从未如此忤逆过步夫人的意思。步夫人冷下脸色，“练师，你太任性了！婚姻大事岂可由得你做主？”
步练师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哀求道：“练师心里已经有人了，求姑母不要再为难练师了。”
“谁？”
她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步夫人面前，磕了一个头，“练师喜欢公瑾哥哥，哪怕是做妾我也愿意，求姑母成全！”
“你——”步夫人气得不轻，指着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公瑾眼里心里只有他的夫人一个，你何必自取其辱？！你父亲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就算不为你自己谋出路，你也该为他考虑，为家族考虑！”
步练师眸中褪下了光芒，面如死灰地望着步夫人怔怔说道：“对不起，练师让姑母失望了，如果姑母硬要把我嫁给他，便是亲手要了我的命。”
步夫人气到头一阵阵眩晕，直摇头道：“疯了疯了——”
步练师怔怔地望着远处，那一年，她十二岁，耐受不住府中的苦闷，趁着大家午休的时间换了便装偷偷从偏门溜了出去玩，不出几步就被周瑜拉住了，“练师？你干什么去？”
她暗叫不好，但见是公瑾哥哥，便哀求道：“我只是出去透透气，一会就回来，公瑾哥哥你就当没看到好不好——”
她寄人篱下，从小尝尽了白眼和委屈，哪敢那么多事，她从未出过府门，只想偷偷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热闹的。
周瑜摇了摇头，“不行，你一个小女孩，出了事怎么办？”说着便把她往里面拽。
“公瑾哥哥，你放开我——”挣扎不过他，哀求也没用，她突然“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我讨厌这里！这里又不是我家！”
这些年积攒的那些辛酸和苦楚，在此刻尽数崩塌。
自从来到这里，便天天看人脸色，小小的她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审时度势，她知道了只有装作大人们最喜欢的样子，成日哄得他们的欢心，丫鬟们的脸色才会友善一些，吃食才会好一些，冬日的炭火也会多一些。
东院的两个哥哥成天捉弄她，往她被窝里放蚂蚱，听着她的尖叫声和哭声在窗外哈哈大笑，姑父姑母并不以为意，认为那只是小孩子间的玩笑，略训斥几声便过去了，直到被窝里出现了蛇，她叫得撕心裂肺、像个疯子的一样乱跑，当晚便生病发了高烧，姑父才把他们两个痛打了一顿。以致很多年之后，她对掀被子都还有着深深的恐惧，会惊出一身冷汗。
只有公瑾哥哥待她极好，她才会在他面前哭得这么伤心。
突然，周瑜的大手覆上她的口鼻，湮没了她的哭声，“别哭了，一会把人都惊动了，该怎么出去呢？”
他的目光温柔如水，她的眼里一下子燃起了希冀。
周瑜“唉”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若想出去，我陪你出去便是，你一个人不安全。”
那日，正好是元宵，他带着她逛了庙会，看了舞狮与烟火，还放了河灯，街上人多马杂，他怕她走失，自始至终一直牵着她的手未放开过，她兴奋到连时辰都忘了，直到夜市散尽，宵禁开始，她才意识到有多晚，拉着他的大手匆忙往回跑。
回来后，周府已经乱做一团，小厮们见到周瑜在一旁，才难得给了她一个好脸色，着急说道：“步小姐，大夫人正派人满世界找你呢！”
她意识到这次祸闯大了，手心开始疯狂冒汗，周瑜捏了一下她的手，对小厮说道：“带我去见大夫人。”
后来周瑜揽下了所有的事情，二老爷狠狠打了他一顿板子，好几天没下来床。
她的心疼得要死，很多陌生的感觉涌了上来，五味陈杂，令她恐惧而又幸福，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原来那是爱的感觉。
“你别痴心妄想，也别给我犯贱。”步夫人冷声掷下这句话之后，拂袖离去。
傍晚，周瑜看望伯父回来后，见步练师在他的门外正等候着，“公瑾哥哥，我有急事要找你。”
“发生什么事了？”周瑜停下了脚步。
“说来话长，可以去里面说吗？”
周瑜把她带了进来，她关上门后从后面一把搂住了自己，周瑜如触电般迅速推开，“你干什么？”
“公瑾哥哥，让我做你的女人吧。”
她垂垂欲泣地望着他，好似望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周瑜一点都不为所动，只觉得心烦。
“练师，你给我自重一点！”他失望地瞪着她，无法理解这种话是从他的练师妹妹口中说出来的。
步练师直直地盯着他，“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我没办法再喜欢上别人。”
周瑜烦躁地揉着太阳穴，“我是你哥哥。”
“你又不是我亲哥哥。”
“但我一直把你当我亲妹妹！”周瑜喝道。
步练师低眉一笑，“我是该高兴，还是该绝望？”
周瑜冷冷说道：“我从未对你有别的想法，也请你从此死了这条心。”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但他的语气还是冰冷得令她打了一个寒战。
她扯过他的袖子，低头呢喃道：“公瑾哥哥，就给我一个晚上温暖的回忆吧——”
“你给我闭嘴。”周瑜甩开她的手，摔门而出。
第五十一章 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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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练师想也没想地追着他跑了出去，那些礼仪、教养、自尊都在此刻化为了乌有，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放下了一切去爱他，却不知道这种丧失理智的她有多么不堪和令人讨厌。
她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的手，着急忙慌地说道：“公瑾哥哥，姑母逼着我嫁人，我已经无路可去了。”
周瑜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她今天如此反常的原因，他心一软，停住脚步，依然冷冷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老大不小了，确实是该成家了。”
步练师跪了下来，“我此生非你不嫁，哪怕是做你的小妾也可以，公瑾哥哥，求求你就收我为妾吧……”
“练师，我不喜欢你，更不会纳你为妾。”周瑜痛苦地揉着眉心，纵然机智冷静如他遇到这种事情也是一筹莫展。
步练师凄惶一笑，“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嫂嫂一人，你就当成全我，把我当个摆设就好，我只要不嫁别人，只要能一生一世守在你身边，此生就满足了。”
周瑜淡淡拂开她的手，“你本应该拥有一个爱你的人，何必一片芳心错付在我身上，如此作践自己。”他何尝感知不道她的心意，他既不想伤害她，也不会给她希望，没想到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逃避，酿成了这样一个局面，若知如此，他早该给她说个明白。
步练师还跪坐在地上，雪地冰冷，膝上早已没了知觉。她不甘心，也不相信她的公瑾哥哥会对她一点情分都没有，她一把抱住他的腿，楚楚可怜地哀望着他：“求求你……”
“你别拉拉扯扯的！”周瑜皱起了眉，一把推开她。
她本来重心就全靠在他身上，这一推直接整个身子栽到了地上，她不可置信地仰头望着他，眼泪止不住一个劲淌落下来：“我那么爱你，到头来就换来你如此对待吗？！”
有路过的士兵好奇地盯着他们看，周瑜知道再纠缠下去肯定会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摇了摇头径直拂袖而去。
步练师全身冻的已经没有了知觉，但都比不过心里的彻骨寒冷，她心凉梦碎地怔在那里，知道一切都完了。
另一边，孙权把万余名俘虏收编后，亲自任命了新的庐江太守，同时拨出了万余两银子，重新修建庐江的周府。
“这一仗总算是打赢了。”孙权在窗边长呼了一口气，热气在风雪中迅速化为一阵白烟。
“恭喜主公，此仗得以大震威名，江东再无敢造反者。”周瑜满面春风，英姿飒爽地踏雪而来。
“公瑾，”孙权脸上绽开了笑颜，转身到门外迎接，一边亲手帮他扫去肩上的落雪，一边高兴说道：“你怎么来了。”
“主公立威扬名，必须要庆祝一番，我特意带来了佳酿，想同你一起你煮酒吟诗，赏雪作赋。”周瑜举着一斛别致的葫芦模样的酒壶，笑着说道。
孙权一下子来了兴致，满目期盼地望着他，“好！今日一定不醉不归！”
他拉着周瑜进屋里坐下，把酒接了过来倒入火炉上的铜壶中煨热，一时间屋里浓郁的酒香纷扬四溢。
周瑜饮了一口醇醪，抬眼问道：“不知主公打算什么时候回吴郡呐？”
“我也想回去，但这边还有一些闲事没有处理完——”孙权转头对旁边的侍女说道，“上两个下酒菜来。”
“这个酒好香！单喝有点晕腻，若配上点下酒菜那是正好。”孙权竖起了大拇指，一副期待表情正摩拳擦掌着。
周瑜无奈摇了摇头，只得再说一遍道：“庐江已经收回，主公若离开吴郡太久恐怕不好，还是尽快安排一下回去的行程吧。”
孙权贪恋地又饮了一口酒，点头缓缓道：“确实如此，那我尽快把这里的事情都处理清楚吧。”
周瑜点了点头，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公瑾，你的那个妹妹应该还没有许人家吧？”孙权突然问道。
周瑜一愣，姑母想给练师说的亲事不会就是孙权吧？他本来不希望练师嫁入宫中，一辈子活在勾心斗角的世界里，但前几日她的那番告白，竟让他再无立场劝阻这门婚事。
“还没。”他淡淡回道。
“其实，我挺喜欢她的，”孙权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你能不能把她也带回吴郡去？”
孙权第一次见到她，他便被她的泪水、慌乱、无助深深吸引了。周瑜说她彪悍，他确实也打消了多余的念头，直到那一日看望周伯父时再次见到她，她明明是一副娴静温良的模样，眼角眉梢散发着淡淡的愁态，令他忍不住想占有与保护。
她毕竟是周瑜的妹妹，虽说是远房的，但关系非同寻常，他不知道该给她个什么身份是好，做妾怕周瑜不肯把妹妹给他，做妻吧……母亲又不在身边，他也不能把终身大事擅自定下，于是就兀自斟酌了几天，也没得出个满意的想法来。这下周瑜催着要走，他一下子慌乱起来，突然想到不如带回去给母亲看看，若是她老人家满意那他就能娶她进门，岂不是两全其美。
周瑜沉吟了许久，才说道：“主公若有意，不妨问问我伯母的意思？”
“我，我怕她不同意把侄女嫁给我做妾。”孙权踌躇说道。
周瑜微微皱眉，“主公若是真心喜欢她，为何要让她做妾？”
孙权为难道：“我的亲事，恐怕要国太同意才行。”
周瑜了然，回想起前几日练师那般可怜的模样，到底于心不忍，他斟酌了片刻，说道：“若主公与吾妹情投意合，这些名分倒是虚名耳，只是周瑜不知主公是否确认过吾妹的心意？”
孙权一愣，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之前在吴郡那么多女人明里暗里勾引他，他还从没遇到过拿不下的女子，想当然地以为人家自然是心悦他的。
他有些慌乱，“公瑾，不瞒你说我还没问过，但女儿家家的脸皮薄，我不好过问，要不你帮我试探试探？”
周瑜拿出手帕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拒绝道：“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更不方便过问。”
“也是，”孙权转着酒杯，兀自沉思道，“我确实是得问清她的意思。”
这时，周季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公子，大夫人让我来找你，步小姐昨日晚饭后便不见踪影，刚才发现她带走几件常穿的衣服和所有银两首饰，应该是离家出走了！”
第五十二章 罹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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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孙权“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震惊地望着周季，难以置信。
“派人去寻了么？”周瑜皱眉问道。
周季摇了摇头，“还没，夫人先让我来告知公子。”他望了望一旁的孙权，给周瑜使了一个眼色，欲言又止。
周瑜了然，起身对孙权告退道：“主公见谅，我得亲自去安排一下人马寻人，先告辞了。”
“等等！”孙权唤住了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为何会离家出走？”
周瑜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孙权神色怆然道：“公瑾，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请务必把她找回来。”
周瑜应声而退后，孙权坐立难安，现在是严冬时节，外面大雪封山，她一个女孩子如何耐受得了这寒冷；她一个人，该有多危险……
廊外，周季对周瑜说道：“大老爷请公子过去，说有要事商量。”
周瑜见他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心中大概明白了几分，问道：“是关于步小姐的事情吗？”
周季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我在门外不小心听到几句大老爷和步夫人的谈话，步夫人说步小姐离家出走是因为你，大老爷的意思，是想让你纳步小姐为妾，步小姐自然也就会回来了。”
周瑜剑眉一拧，“咔擦”一声折下一枝红梅，一层一层地剥着枝干上的树皮，脸色黑得吓人。
周季怯怯说道：“其实公子也不必听从于他们，他们只是您的伯父伯母，于情于理，也不能来干涉您的婚事。”
周瑜把梅花瓣一片一片扯下，拢在了手心，掷地有声地道：“马上支出一只精锐，由我亲自带领，盘山涉水也要把她给找回来。”
“那现在大老爷那边？”
“等我把步小姐寻回来，再去向他说明白吧。”周瑜言罢转身离去，拂下了满手的花瓣，任它们落在了雪泥交构的尘埃里。
吴郡，周府。
这几日周循一直不太安好，感染了风寒加上反反复复地发着烧，乔莞日夜不停地亲自照顾，自己也病倒了。
紫竹端来了刚熬好的药，见乔莞闭目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半分血色也没有，揪心起来，不知主上回来见到她这幅病恹恹的模样，该有多心疼。
她把药碗放在一旁，悄悄挽起了青纱帐，让这床上的病气消散一些。
乔莞问到了药味，水眸微张，抬手示意紫竹把她拉起来吃药。
“公子今日可好些了？”乔莞半躺在床上，问紫竹道。
紫竹点了点头，“公子这几日都没再发过热，大夫说快要大好了，倒是夫人您——”她揪心说道，“您好像愈发严重了。”
乔莞一口饮下苦涩的药，又苦又腥的药气令她不觉打了一个寒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立马就尽数吐在了碗里。
紫竹连忙擦拭着她嘴边的污渍，着急说道：“这大夫开的什么药，好重的腥味，哪里咽得下去！夫人，要不我们重新再找个大夫吧！”
她眼睁睁瞧着夫人的病越来越严重，这个大夫多半是庸医无疑。
乔莞摇了摇头道：“循儿也是张大夫在治，已经快大好了，说明人家是正确的，你重新再去熬一碗药来，我先吃点糕点再服用，免得药味这么冲。”
紫竹坚持道：“夫人，您的脸色真的不太好，说不定您和公子的病根本不对因，怎么能按照公子的方法治呢，要不紫竹再多找一个大夫一起诊治下吧，以防万一啊。”
乔莞思忖片刻，她说的对极了，是自己病糊涂了。她欣慰地点点头，“你说得对，那就辛苦你再跑一趟了。”
“奴婢这就去！”紫竹动作麻利，大步流星地就跑了出去。
乔莞从枕下拿出周瑜最新寄回来的那封信，信上所说主公已经攻下了庐江城，他们不日便可凯旋。
她把信放在胸口，苍白的唇角扬起了一丝幸福的笑意……
没过多久，紫竹就带着一个两鬓花白的老者回来了。
“大夫，请您看看我家夫人——”
那个老者见到乔莞这幅气色，立马皱起了眉。
他把了好一阵子的脉，又试了额温，摇头说道：“这病症虽来得及，也确属寒症，但夫人本就体弱偏寒，应用人参，姜枣之类的滋补药品慢慢调理，实在不宜用之前那个大夫的虎狼之药，虽然起效快，但对身子伤害也大，夫人身子孱弱至极，恐怕是被这个药生生熬垮了啊！”
乔莞沉吟片刻问道：“府中的小公子不过八岁的年纪，为何能经受得住那味药呢？”
“每个人的体质从出身下来就已经决定，即使年纪再小，体质若属阳刚之性，与药性合拍，方能见效，不然就如夫人这般，适得其反。”
乔莞恍然大悟，原来世间万物皆有阴阳属性，相辅相成，亦会相刑相克。
她点头道：“原来如此，大夫果然精通医理，幸好有您及时止损，不然还不知道要误用到什么时候去，有劳您替我开一副新的方子吧。”
大夫欣慰地点了点头。
今年的冬天尤其的寒冷，大雪连下多日，淹没了吴郡城，固步难行。檐前结着短剑似的冰柱，持久不化，大家都瑟缩在家里烤火，街上是一片肃冷寂清的情形，只有少量的几个行人，也皆是行色匆匆冷得缩脖缩手的一副模样。
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挎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袱、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进了吴郡城。
年长的是一位穿着黑衣约莫五十余岁的老者，身板硬朗，精神抖擞，倒比一旁的那个单薄瘦削的年轻灰衣公子看起来更具活力。
他们来到街旁的酒肆，买了两碗酒暖身子，身上充满了风雪的气息。
黑衣男子望着死寂一般的吴郡城，幽幽说道：“这个冬天，吴郡必有一场瘟疫盛行。”
“师父，这是您说的第七十三遍了。”灰衣男子提醒他道。
黑衣男子一脚就踹了过去，“小兔崽子，平时学的那些你怎么没记得这么清楚呢！”
灰衣男子一个没坐稳栽倒了雪地上，碗里的热汤泼在地上，瞬间激起一阵白雾。
“诶，我说你碰瓷呢？”黑衣男子一把抓过他的手把他拽起来，却在感知到他的脉搏时，脸色逐渐凝滞。
“你这寒毒又有加重的趋势。”黑衣男子内疚地望着他的面纱下若隐若现的俊朗轮廓，“实在不该让你下雪天跟着我跋山涉水的。”。
灰衣男子“嗨”了一声，爬起来扫了扫身上的雪，“我这身体我心里有数，真挺不住绝不会勉强，再说了徒弟要是跟着您病死了，那您的一世英名可也就毁了呀！”
“臭小子，就知道贫，这寒毒要不了你的命，却能让你生不如死！”黑衣男子匆匆喝完了碗里的热汤，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拉起他就走“快快快，找间客栈住下我给你施针，不然一会有得你小子好受的。”
灰衣男子驻足，回头深深地望了望城门上的吴郡两个字一眼。
他终于到了。
第五十三章 别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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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几乎动用了所有兵力，在庐江城，以及城周的山林，村庄，临近的几个郡县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也没有找到步练师的踪影。
这日，周瑜和周季搜完了舒县，在城郊的酒肆点了一点吃食，稍作休息。
“公子，这都三日过去了，步小姐想必早已走远，不在这附近了，我们下一步可还要继续搜寻吗？”周季说得小心翼翼，其实是在提醒周瑜，失踪了这几日，八成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
“扩大搜寻范围，再寻几日吧，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练师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妹妹，此事又因他而起，他终究良心难安。
“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瑜看了他一眼，“你直说便是。”
周季望了望四周的士兵，凑过来对他耳语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大老爷和步夫人把步小姐藏了起来，要等到公子您松口纳妾，才肯……”
“伯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周瑜一口否定，他们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
周季讪讪坐下，“那这步小姐到底藏哪儿去了呢……”
周瑜夹了一口菜送到嘴里，感叹道：“主公听闻此事后，寝食难安，坚持要带兵亲自寻找，把回吴的行程生生搁置了下来，其实练师若肯跟他，也未尝不是好事。”
周季摇头喟叹道：“要是她肯想通这一点，早就回来了。”偏偏她要一心吊死在周瑜这棵铁树上，他家公子最是薄情，这些年伤过多少女人的心，他简直数不过来，怎么步小姐长大了也跟她们一个德行。
想到这里，他不禁愈发感叹起来，夫人到底是有多大的魔力，能把心冷似铁的周瑜迷得这般服帖，他们几个私下里也八卦过他俩的事情，皆说是周瑜愿者上钩，一开始就一心往乔莞身上扑上去的，不然他怎么可能会亲手调教一个细作？
但是周季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家公子实在是一个不好女色的人，这些年向他抛过橄榄枝的女子不胜枚举，并非没有绝色，但都被一视同仁地拒之千里，他知道夫人一定还有别的地方是让周瑜沉迷的，而且很有可能只有公子一个人知道。
“想什么呢？还不快吃？”周瑜已经几口快扒完了饭，抬眼提醒了他一眼。
“没什么，”周季迅速回过神来，两口把碗里的豆饭吃完，“走吧公子。”
傍晚，孙权搜完临近的须濡县，带着一行人返回庐江。
他们行经一片空旷的雪地，远远看到了一个颤颤巍巍的红衣身影正在雪地中艰难地挪着步子前行着。
孙权心下一震，陡生一种强烈的预感，挥鞭快马飞奔了过去。
红衣女子听到了马蹄声，回头望了过来，果然是她。
她清秀的脸庞冻得发红，眉眼里充满了浓浓的幽怨气息。她停住了脚步，站在雪地里怔怔望着他，神思恍惚如一具僵硬的稻草人。
孙权下了马，解下身上的貂绒大氅，紧紧裹住她冻得发抖的瘦小身体。
“听公瑾说你离家出走后，我一直在找你。”他深深望着她的眼睛，“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非要离家出走，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女孩子有多危险……”他越说越心惊肉跳，幸好她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真是谢天谢地……
步练师眸色深深，干涩的嗓子艰难地发出声音，却抓了一个奇怪的重点：“他还跟你说了什么吗？”
孙权疑惑地挠了挠头，“他说他什么也不知道。”
步练师心里的恨意和怒火腾然升起，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这么多年一腔深情荒唐地错付，到头来遍体鳞伤，还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她悄悄低下头，生怕眼里溢出异常的情绪，她用指尖一圈一圈地缠绕着手帕，调整好心绪后，委屈地嘟囔道：“这么多年，寄人篱下的日子我受够了——”说道后面已经泣不成声，两滴眼泪重重地砸了下来。
孙权心疼极了，大胆执起她如寒铁般冰冷的双手，放在掌心搓揉呵护着，她也没反抗，任他捏来揉去。
孙权狂喜，一颗心砰砰砰地狂跳着，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语气努力平静道：“你既不喜欢周府，不如换个地方住？”
步练师幽幽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父母尚且还要依靠别人而活，我一个弱女子更何以堪？可怜天地之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孙权挑眉说道：“你看吴王宫怎样？”
步练师一怔，继而答道：“多谢好意，可是练师不想再寄人篱下了。”
“傻子，”孙权朗声笑道，“给你一宫主位，你怎么算是寄人篱下？”
步练师蓦然恍然大悟，微抿着嘴唇，低头不语，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
孙权定定地望着她，“跟我回吴王宫吧，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
她低眉微微颔首，懦懦回道：“好——”
她冰冷的手在他的温暖下已经渐渐有了温度，孙权兴奋地吻了上去，是冰冷的风雪气息，还有她淡淡的清香。
他颇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轻佻挑逗道：“美人，明日，我就去向你父母提亲——这冰天雪地的，把人都冻坏了，我们现在先回去吧。”
孙权把她抱上马，自己也翻身骑了上去。
“驾！”他挥舞着缰绳，鲜衣怒马，心情好到极致，纵情驰骋在这苍茫的天地间。
冬日天黑得早，周瑜见孙权今日还不回来，心想他八成是在须濡歇下了，便早早洗漱完毕休息，准备明日早点起多寻一会。
“公瑾！”有人疯狂拍着门把他给吵醒了，门外响起了孙权独特的低沉浑圆的嗓音，正激动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匆忙披上一件大袄去开了门，“怎么了？”
“我找到练师了！她答应了要跟我回吴王宫！”屋内没有点灯，门内外都是一片浓浓的乌黑，孙权兀自喜悦着，没能看到周瑜由惊喜到惊愕的表情变化。
“你们？……”周瑜实在是受惊不轻，前几日还哭哭啼啼闹着要做他的女人，这么快就移情别恋，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第五十四章 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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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把他拉了进来，“你点上灯，我们慢慢说。”
外面冰天雪地，屋内却温暖如春。孙权脱下斗篷拍了拍上面的雪，叹道：“这屋里真是暖和，今天我的脚都快冻僵了！”
“主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瑜给他斟了一杯温茶端了过来。
孙权坐了下来，咕咚咚喝了几口，一边咽下，一边急忙给他复述了一遍白天的发生的事情。
“我刚把练师送了回去，已经向你伯父伯母表明了心迹，他们很满意这门亲事。”孙权接着雀跃说道。
周瑜听完后，愈发生出诸多疑问，步练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的搜索内圈，还是荒郊野外？如果她是从外面回来，他没理由发现不了她，如果不是，那她到底藏在了哪里？她答应孙权答应得这么爽快不得不让他怀疑她重新出现的动机。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道恐怕只有亲自去问练师，才能得到答案。
孙权奔波了一天，疲惫不已，在现下这个暖融融的环境下不觉困意大发，打了个呵欠便起身往周瑜床上走去，“公瑾，我实在困到不行了，你这床挺大的，一起睡吧。”
“哎——”周瑜面色顿时一黑，急忙伸手阻拦，可是孙权兀自麻溜地躺了上去，裹了裹被子翻身朝里边睡了，均匀的呼吸声渐渐传来。
周瑜傻傻杵在那里，被他的厚颜无耻深深震惊了。
他从来没有和男人睡在一张床上过，想想就觉得别扭，没想到噩梦才刚开始，他努力克服了心理障碍，拉过被子在一旁躺了下来，正当他重新进入梦乡时，孙权的鼾声震天动地响了起来，彻底让他抓狂，他实在忍不了了，披上大袄来到周季房中，和他凑合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丫鬟从房中端出步练师洗漱后的热水，便发现周瑜往这边走了过来。
“公子早。”丫鬟着实惊讶不已
“小姐起了吗？”
“刚起。”
“麻烦通传一下，我要见她。”
丫鬟应声而退，不一会，重新走了出来，躬身行礼，“公子里面请。”
周瑜几大步就走了进来，直接问道：“这几天你到底去哪里了？”
步练师赫然一笑，流转着眼波直直望向他，“你是在关心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周瑜觉得她整个人都变了，阴暗、幽怨、还有一种与她年纪不符的妩媚风情，与之前的那个她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步练师见状，一下子嗤笑出声。
周瑜整理一下情绪，心平气和地说道：“练师，主公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你做出这样明智的选择，我很为你开心。”
“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步练师重新坐回位置上梳头，冷声说道。
周瑜一下被噎得哑口无言，心中的诸多疑问也再难问出口。
“以后我的事你别管，管好你的夫人就行。”步练师掷下梳子，起身往里间走去，大有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周瑜心想再多说一句便是徒惹是非，讪讪抱拳告退了。
当日，孙权登门提了亲，带着步练师一起返回吴郡。
乔莞的病也一日一日逐渐好转起来，可是命运素来喜欢跟她开玩笑，一日半夜，紫竹把她唤醒，哭着说大公子怕是不行了。
她一下子惊坐起来，“你说什么？！”
紫竹哭道：“大公子明明是已经大好的样子，可是今日傍晚时分，又突然发起高热来，奴婢按之前大夫开的退烧药熬制了给公子服下，谁知道不仅烧没有退，公子服下之后情况愈发糟糕了……”
“公子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太医怎么说？！”乔莞冷汗已经湿透了里衣，手脚发颤，一边说着一边起来穿衣服。
“公子，现在已经唤不醒了——”紫竹一下子跪倒在地，“现在城中已经宵禁，奴婢们还没有去请太医。”
乔莞想起了周瑜走的那日放在她枕下的一个令牌，匆忙找了出来递给紫竹，“拿着这幅令牌，让周平骑马去城中请太医——”
紫竹瞠目结舌地望着这副令牌，不可置信周瑜竟然把自己唯一的令牌留给了她。
“快去啊……”乔莞心急如焚地催促道。
紫竹回过神来，匆匆说道：“周平已经去找吕蒙将军拿令牌了——奴婢也去找大夫。”她接过令牌准备走。
“不必了，周平去了就行。”乔莞收起令牌，匆匆往周循房中跑去，到了时，见他脸上半分血色也无，四肢抽搐，她伸手探了上去，尚且有微弱的鼻息，但是手脚已经冰凉。
她脑海瞬时如同电击一般，一片空白。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静静质问道。
地上静悄悄跪着一片的丫鬟婆子，皆噤声不发。
她颤抖着指向周循的贴身丫鬟，“向绫，你来回话。”
向绫头深埋在地上，小声回道：“公子傍晚贪玩，非要闹着去院中踢蹴鞠，奴婢们拗不过只得陪他去，可能受了一点风，回来后便发起了高热，我们都以为是上次的病症还没有了结，便接着把张大夫开的退烧药熬了给公子服下，以为能像以前那样，吃了药便能烧退，因为夫人正在病中，奴婢们不敢打扰夫人，没想到公子这几个时辰突然急剧恶化，成了这样了……”
乔莞气极，“药也是能随意乱用吗？当时为何不传太医？”
向绫跪着不敢再说话。
周循突然又剧烈抽搐了两下，呕出一口白沫。
乔莞一边把外衣解开，把他揽入了怀里，紧紧用衣服裹住，温暖他冰凉的身子，一边拿出手帕，拭去他嘴角的污迹。
“循儿，你是在跟娘亲开玩笑对吗？”她把头轻轻倚在他的头上，心里一酸，泪水夺眶而出，一种深深的无力和绝望感接涌而来。
堂中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空气凝滞到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
过了很久，终于响起了敲门声，周平说道：“快开门，神医请回来了！”
立马有人去开了门，乔莞回头望去，见周平后面还跟着吕蒙，一起带着一个面生的老医者进来了。
周平也顾不上解释，让她把周循放平了给大夫诊治。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半晌，大夫说道：“这是瘟疫，这个房里所有人都得隔离。”
众人一片哗然。
“那公子可还有救？！”周平问道。
“莫慌，既然你们找到了我，那自然是没问题的。”大夫自信地扶须，拿出一个红色的小药瓶，取了一粒药丸喂到了周循口里，“先吃这个吊着命，再慢慢治。”
“瘟疫？”乔莞咬了咬惨白的嘴唇，“公子怎会染上瘟疫呢？”
大夫闻言看了过来，这才发现这个女子容貌异常绝艳，一时晃了晃神。
“夫人有所不知，吴郡城中已经出现了十几起同样的病症，起病急，会传染，若不加以隔离控制，只怕这个疫情会迅速蔓延，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第五十五章 不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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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最近并未出过门，怎么会染上城中流行的瘟疫呢？”乔莞还是不解。
“可能是府中出去采办的人员接触过疫病患者，再传染给了公子，所以我才说这里所有人都要隔离。”大夫望着她解释道。
乔莞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公子是什么时候染上的瘟疫？”
“从脉象来看已经半月有余。”大夫一边说着，一边写好了一个方子，递给了周平，“药我都带来了，赶快去按方炮制服用，小公子病情严重，可千万耽误不得。”
周平匆忙去了。
“大夫，请您也给我诊治一下吧。”
众人闻言看了过来，乔莞接着说道：“我的病因照顾小公子而起，病症也很相似，也已经半月有余。”
大夫脸色一变，伸出手来示意乔莞让他把脉。
这次大夫把了很长时间的脉，才开口道：“夫人确实感染了瘟疫，目前看来并不是很严重，不过此病容易反复，还是需要按照我的药方治理。不过……”大夫为难了片刻，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夫人请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大夫郑重地望着她。
乔莞不明就里，依言把他带到了里间，关上门后，说道：“大夫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大夫开门见山：“夫人是否曾经服用极其阴寒之物？比如芒硝，寒水石这种药物。”
乔莞一愣，果断摇了摇头，“从未服过。”
大夫皱了皱眉：“可是你的身子有服用过这些药物的迹象，此类药物至阴至寒，对女子损害极大，可损伤机体致终身不孕。”
乔莞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后脊一阵一阵的冷汗淌落下来，怔怔说道：“我之前，服用过一段时间的避子汤，后来怀过一个孩子，受伤小产了，不知道这两者有没有关系……”
大夫思忖片刻，“既然停药后能怀孕，说明药性温和，机本未损，想来不是这个的缘故。”
乔莞冥思许久，摇了摇头，“那我再也没有接触过这种药物。”
电光火石间，大夫突然想到，“你刚才说之前的孩子是怎么小产的？受伤？”
“嗯，我胸口受了剑伤，流了很多血，醒来后孩子就没了。”
“也就是说你醒来之后孩子没了，但你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是怎么没的？”
乔莞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头皮发麻，怔怔说道：“是……”
“老夫多嘴问一句，后来你没有再怀过孕，对吗？”
乔莞点了点头。
大夫抚了抚须，眼里一亮，“如此，那便对得上了，你应该是受伤昏迷之后被人喂下了此药，才致落胎，但此人用心狠毒，竟是想永绝后患，让你永远不能生育。”
乔莞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到底还有多少人在害她，她感到强烈后怕和不安，头一阵阵发晕，却期盼地望着大夫的眼睛问道：“那我还能再有孩子吗？”
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寒气噬体，机本已损，恐怕无甚希望了。”他不觉叹了一口气，如此绝色，竟然此生注定无后，可惜了这么好的基因，真是红颜天妒啊！
乔莞心里一阵悲凉，原来他们不会再有孩子了。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为他生一个孩子，那一定是世间最好看的小孩。他教他读书写字，那她就教他琴棋书画，给他做各种好看的衣裳，陪伴他慢慢成长……
原来这个愿望再也不会实现了……
她眼睛一酸，眼泪止不住溢了出来，拿出手帕背过身去悄悄抹了一抹。
大夫见她肝肠寸断，怆然不已，识相地找了个借口退下了。
听到他走后，乔莞把头埋进手臂，无声地哭了起来。
大夫惋惜不已，摇着头叹息着走了出来。
吕蒙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他的手臂问道：“先生，夫人她到底怎么了？”
大夫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他急忙低眉掩下眸中的失态。
“这是关于她的隐私，我不能乱说。”大夫拒绝了众人好奇的目光，走到案前写了一张新的方子。
吕蒙望着那道门，里面没有丝毫动静，他的心却揪到了极致，他拼命攥紧拳头告诉自己要理智，却控制不住无数次想要推门而入的冲动。
他终究抑制住了这种想法，她已经是有夫之妇，他不能让她承受那些不堪的流言。
大夫晃荡着写好的两张方子，“这里谁负责啊？”
紫竹上前接过，“请大夫吩咐。”
“这张——依法熬药给夫人服用，这张——熬出来的药给你们府里所有人吃，还有，以后别让人进出这个府了，”他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吕蒙说道：“吕将军，你怎么办啊？”
吕蒙慢慢回过神来，“全听先生安排。”
“知道将军公事繁忙，但既然进了这个门，我看还是观察几天的好，免得把瘟疫带了回去，传染给了家人。”
“先生慈悲为怀，兼济苍生，今日之事，真是多谢先生了！”吕蒙跪下郑重行了个礼。
“将军请起，老夫实在是不忍心看着瘟疫满城，百姓惨死，医者仁心矣。”他打了个哈欠，望着一干丫鬟婆子问道：“我住哪儿？给安排下呗，我可是得留下来和你们一起打持久战的！”
青羽连忙请到：“先生请随我来——”
他走了几步，回头交代道，“等药熬好了记得马上给公子服下——”
过了很久，众人都已经退了下去，只有吕蒙和几个丫鬟还在这里，吕蒙正给周循喂着药，突然身旁传出了熟悉的柔柔女声，“吕将军，我来吧。”
他回头望去，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来，眼皮红红的，如一朵经过风雪洗礼的凤尾花。
“你——你还好吗？”他关切地望着那双红肿的眼睛。
乔莞拿过药碗，在他身旁坐下，细细吹冷了给周循喂了下去，方淡淡说道：“我没事。”
她心情不好，显然不想多说话。
屋里静到极致，静到他能清楚地听到她呼吸的声音。
“循儿和我皆是瘟疫，将军还是离这里远一些吧。”她突然开口说道，声音略略沙哑。
“我都已经进来了，远一点近一点的又有什么区别？”他讪讪笑了笑。
气氛又接着僵硬起来。
“子明哥哥，”她轻轻唤了一句。
他怔在那里，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第五十六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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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
吕蒙一笑，“周平来找我的时候我都吓坏了，幸好华神医这段时间正好在吴郡，也幸好他说循儿还有得治疗。”
华神医？乔莞一惊，“你是说刚才那个大夫就是华佗华神医吗？”
“是的，不过他老人家胸怀苍生，治病不论贵贱，神医这个名号对于他，应该只是一个累名吧。”
乔莞执着汤匙的手停滞了，连当世神医华佗都说她的身子没法治，看来她是真的没治了。
见她眸中黯然，吕蒙不禁问道：“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乔莞低眉搅着汤药，“难怪之前请了几个大夫都没诊断出来，当风寒治了那么久。”
“这个瘟疫尚且刚发，估计别的医者也不会往这方面想，不过华神医医技超群，想必循儿不会有事的。”他望了她一眼，“你先回去歇着吧，毕竟你也是个病人啊。”
她顿了一顿，却道：“子明哥哥陪我说一会话吧。”这些日子以来，她独自面对了很多风暴，身心俱疲，却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不是不委屈。
吕蒙一怔，“好。”
“你们都退下吧。”乔莞转头对屋里的几个丫鬟说道。
丫鬟们互相惊疑地对望了一眼后，缓缓退了下去。
吕蒙担忧地望着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乔莞给周循喂下了最后一口药，把他躺平盖好被子，才转头望着他，眸中满是委屈：“有人一直在加害于我。”
吕蒙陡然心惊，柔声问道：“此话怎讲？”
乔莞目视着一处，缓缓说道，“从我跟随周瑜从鄱阳湖来到吴郡起，那人便开始动手，不管是血溅朝堂，还是后来的当街劫人，都是他的杰作。”
吕蒙见她还是心有芥蒂，微叹一声，劝道：“你也别怪大都督，当时的局面很复杂，他也是逼不得已。”
乔莞摇了摇头，“我要说的是，我们至今都没有查清这是何人所为。”
吕蒙手托着腮沉思片刻，道：“按照大都督的性子，肯定会查个明明白白，如果至今都没有消息，那说明连他也还没有线索。”
乔莞静默了很久，低声道：“我有怀疑的对象。”
“谁？”
“吴王宫。”
吕蒙剑眉一拧，“此话怎讲？”
乔莞把上次寿宴一事跟他复述了一遍，“你不觉得奇怪吗？每次我去到那里，就暗潮汹涌，几陷死地。”
吕蒙思索道：“上次的事我也听说了，大公主历来就是个爱惹事生非的人，八成是她喝了酒，找你撒酒疯来着——再说了，少主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朝局动荡，吴王宫没有理由对大都督身边的人动手啊。”
乔莞摇了摇头，眸色深深望着某处，“有先主的前车之鉴，他们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他们一直想要除掉我。”
她说得不无道理，吕蒙表情逐渐凝重，“可是大都督对你深爱有加，整个江东都知道，若他们真要加害你，难道就不怕大都督会心寒吗？”
乔莞紧了紧拳头，一字一句说道：“当日我昏迷不醒被劫走之后，被灌下了极其阴寒的落胎药，此生再也不会有孕。”
“你说什么？！”吕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眸中的怒火逐渐升起。
“后来，我就莫名其妙到了曹操的手里。”她接着说道。
消息一个比一个震憾，吕蒙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半晌没反应过来。
她把到了曹营之后的事情大致给他说了一遍，唯独隐去了答应要嫁给曹操那一段。
吕蒙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难怪他之前旁敲侧击地问过周瑜，都被他不动声色绕了过去，原来她竟是落到了曹操的手里——
曹操嗜好女色，他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他心疼极了，心底最珍贵最柔软的一角被人肆意踩在地上践踏，痛心、失落、惋惜、愤怒如雨点一般砸落下来。
可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无关痛痒的模样，更让他心痛不已。她是他曾经捧在手心里疼的女孩啊！周瑜，你凭什么让她受尽这么多凌辱和委屈？
“这一切，他可曾知道？”他嗓子里发出几个喑哑的音节。
那一刻，他的理智也即将崩塌，他终于明白，向周瑜保证的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不过是可笑的笑话。
乔莞还以为他问的是下药一事，摇了摇头：“是刚才华神医告诉我，我才知道我曾经服下过这种药物。”
“他知不知道吴王宫想对你不利？”
乔莞一愣，还是摇了摇头，“他在前线作战，跟他说这些也没用，还让他担心。”
吕蒙心里无名火一窜，音调也不自觉高了起来，“他是你的夫君，他有义务保证你的安全！”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处境，还在为他着想。
乔莞疑惑地望了他一眼，“等他回来，我自是要告诉他的。”
“如果他不肯为了你跟吴王宫翻脸呢？”吕蒙句句紧逼。
乔莞不明白他是怎么了，语气阴沉得吓人，不禁有些慌乱，胡乱答了一句：“他回来就好了，就不会有人敢对我怎么样了——”
吕蒙气急，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生生吓个半死，迅速站了起来，如烫手山芋一般想要挣开。
吕蒙却死死拽住不放，阴沉着脸说道：“让我来告诉你，他决不会为你放弃江东，背叛吴王宫。他把功名看得比一切都重要，怎会为了一个女人背叛旧主，让自己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乔莞望着被他捏紧的手腕皱了皱眉，刚欲说些什么，又被他抢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你知不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你只有死路一条，才能成全了他！成全了所有人！”他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痛心不已。
乔莞手腕已被他捏得生疼，心却更寒几分，含着泪乞求道：“你现在这样，又是置我于何地？我才真的是罪该万死……”
她的温言软语让他的心都快化了，急忙松开了手。乔莞转身欲走，却被他唤住，“莞儿，跟我走吧，我们离开江东。他不能为你放弃的一切，我可以为了你放弃。”
乔莞停驻片刻，回头平静说道：“子明哥哥，谢谢你的好意，他是我的夫君，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不会离开他。”
吕蒙冷笑，“你还要让旧事重演一遍吗？你看看你现在，全身上下可有一处完肤？你到底还有什么可以为他牺牲的？命吗？”
“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
吕蒙轻叹一声，“你没有错，是造化弄人。”
第五十七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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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垂垂欲泣的眼眸暗了下去，她何尝不清楚，姐姐的事情是她和吴王宫永远的芥蒂，而周瑜和孙家关系非凡，年少相识，登堂拜母，又岂是她能相比的？
吕蒙不知道今日自己是怎么了，索性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那时候你还小，心思单纯，哪里懂得男女的感情，你把我当哥哥，我也心甘情愿地当哥哥照顾你，我一直以为，等你长大，你就会明白我对你——”
“子明哥哥，”乔莞捏紧的手心已经全是汗，急忙打断他，“我现在是你最好的朋友之妻，请不要说这些逾矩的话，让大家难堪了。”她惊恐又慌乱，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管是吕蒙对她的感情，还是他的告白，都让她措手不及，也无地自容。
“如果你过得好，这些话我永远都不会说。”吕蒙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乔莞眸中还闪烁着慌措，却郑重地申饬道：“我既然肯跟他回来，就做好了面对这些风暴的准备，这就是我的选择。”
说罢，她逃也似地跑了出去。她无法接受她一直当作亲哥哥的吕蒙对她会是这种感情，她失落失望透了，再也不想见到他。
紫竹见她满脸泪痕地跑回来，吓了一大跳。
“夫人——”她惊愕地张大嘴，彷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乔莞把斗篷一脱，疲惫地坐了下来，“我累了，去准备热水洗漱。”
紫竹倒吸了一口凉气，让房中另外两个小丫鬟出去办事，来到她跟前艰难开口问道：“吕将军他——是不是对您无礼了？”
乔莞手肘支撑在案上，正倚着头闭目养神，闻言摇了摇头。
紫竹皱起了眉，说道：“夫人今天实在不应该单独和吕将军待在一个房间，传到了主上耳朵里，主上该怎么想？”吴郡之前就疯传过一段时间他们两个的闲言碎语，怎么夫人一点都不知道避嫌呢？
乔莞一怔，她本来自认和吕蒙之间清白可鉴，但刚才他的一番告白，竟让她莫名心虚起来。
转念一想，众口难堵，何况有些事情欲盖弥彰，她只要问心无愧就行。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打断了她的思绪，是两个小丫鬟端着热水进来了。
她们伺候完乔莞更衣洗漱后，紫竹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
“这是刚才那位大夫给夫人开的药，请夫人服用。”
乔莞一饮而尽后，方想到了什么，抬眼问道：“大夫安顿在了哪里？”
“玉暖阁。”
“吕将军呢？他也要在府中长住吗？”
紫竹又皱起了眉，“听大夫的意思，好像是让他也在这里住下。”
乔莞眼波微转，略一思索：“那就把吕将军安排在临风阁吧，那里最是清雅。”主要是偏远，她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紫竹赞同地点了点头。
乔莞接着吩咐道：“给大夫安排几个机灵的人伺候，用具、吃食一律按府中最好的供给，府中虽然被隔离，但炭火吃食是足够的，传话下去让大家不必惶恐。”
“诺。”
折腾了整整一晚上，乔莞虽然疲惫不已，但心中盛着太多事，诸多情绪困扰心头，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依然一点睡意也没有，而天早已大亮，她索性穿上衣服，往周循房中去守着了。
下了多日的大雪终于停了，暖阳从云里钻了出来，洋洒洒地给大地铺上一层金光，百花落尽，只有红梅孕育在阳光下熠熠生姿，清透着淡红的幽香。
“哗啦”——
一盆热水泼到碎雪上，稀松的雪瞬间化作一汪软绵绵的清水，然后流没在青石板的缝隙之中。
华佗把铜盆往石阶上一放，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刺眼的阳光刺得她几欲睁不开眼。
“好一个艳阳天呐！”他不禁欢呼道。
可是他转而又发愁起来，现下已是腊月，这瘟疫虽说已被他扼杀在摇篮之中，没有大规模流行起来，但至少还是要留在吴郡观望个把月的，那这样算起来，这年怕是要在吴郡过了。
想到这里他就不开心了，今年过年原本计划着是去蜀中泡温池，可走到一半，他听说吴郡正散发着一种怪病，症状和他几年前遇到的瘟疫极其相似，那也是一个冬天，那场瘟疫大规模地爆发起来，天寒地冻，药尽粮绝，死了好几万人。
那惨烈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而他又是亲历过这场瘟疫为数不多的医者之一，精擅治疗，深深明白只要早防早治，正确用药，此病并不能取人性命。只怕误诊误治，和大规模流行起来，药不足供给，便会死伤惨重。所以当他听到吴郡有这个瘟疫的雏影，他就带着徒弟头也不回日夜兼程地往这里赶来。
“在吴郡过年也不错——”他突然想到吴郡的桂花酿最是一绝，不禁欢快地长啸一声，惊得梅枝上的鸟儿振翅飞走。
经过了几日的治疗，周循已经苏醒，脸色也大好起来，与之前在病中的样子判若两人。乔莞对华佗千恩万谢，略过不提。
这日，一大早就有人拍着府门，值班的守卫还在睡梦中就被人吵醒，没好气地回道:“别拍了！这里又不让放人进来！”
“我是来送药的，我师傅在里面！”门外是个浑厚的男子声音。
“你师父是谁啊？”
“华佗华大夫。”
守卫语气客气起来，“请先生把药放门口，我一会拿，这里进来可就出不去了。”
“我就是来和我师父一起治疗的。”
“这……”守卫斟酌片刻，回道，“先生稍等，这个我要先去向华大夫确认一下。”
他可不敢乱放人进来。
华佗正无聊地看着一本话本子，这周府真是贼无趣，吕蒙那小子这几天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整日喝酒买醉，谁都不理，而周平又是个不会聊天的，可难受死他了，只有一个美人十分养眼，也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焉，总而言之，他已经快崩溃了。
这下突然听到徒弟来了，一下子开怀起来，把话本子一扔，乐得跳了起来，“快让他进来！”
这小子，一直负责城郊寺庙的疫情，没想到这么快就搞定了。
第五十八章 苏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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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得到命令，便开门把那男子迎了进来。乍一看就愣住了，这个男子一身灰衣，头戴着一副黑色面纱，完全把容貌隐藏，而他身形异常消瘦，只有一副骨架撑着，风一吹就能倒了。
男子见门开了，兀自往里头走去。
“站住！”守卫拦道，“请先生把头纱取了。”
那男子身形一顿，驻足回道：“我体寒受不得风和光，不能离了这面纱。”
“那就得罪了，”守卫拔出剑拦在他的面前，目光凌厉，“府中规矩，不能放乱身份不明的人进来。”
男子轻笑一声，“你方才不是向里头确认过我的身份了吗？”
“你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如何知晓你的身份？”
男子停顿片刻后，扒开黑纱，让自己的脸完全展现在他面前。
守卫的表情跟见了鬼一般，差点没吓死，不觉往后退了几步，拿剑的手也颤抖起来，“你……你是谁？”
灰衣男子把面纱一合，淡定道：“我是华佗老先生唯一的弟子，这下你记得了吧？”
守卫战战兢兢点点头，侧身把路让出来，“多有得罪，先生您里面请。”
华佗见他终于走了进来，激动得一把抱了上去，哭喊着拍打他的背：“我的小邕儿终于回来了，你师傅都要闷死在这里了哟——”
“咳——”苏邕被他拍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咳了起来。
华佗警惕地放开他，“你寒毒又发作了？”
苏邕淡淡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前天受了点风，回去后便发作了一次。”
他虽说得云淡风轻，华佗却知道这寒毒发作起来有多么痛苦，四肢僵硬不能动，却清楚地感知到全身上下如车裂般冰冻撕裂之苦，多少患者经受不住这个折磨，在发作的时候选择了咬舌自尽。
华佗眉头揪成一个“川”字，叹道：“可怜你年纪轻轻就遭了这么大的罪，你放心，我穷尽毕生心力也要治好你的寒毒，还有——”他望着黑纱，深深叹了一口气。
苏邕挑眉一笑，“听到师傅说这么煽情的话，徒弟很不适应啊！”
“小兔崽子，”华佗好不容易酝酿的感性情绪刹时凝结，抬脚欲踹他，被他灵敏闪开，口里还嚷道：“上次您趁人之危偷袭我，以后可别想再踹到了！”
华佗拿起桌上的拂尘追着他打，“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敢跟我叫板了——”
乔莞听禀报说又来了一位医者，特意过来打个照面，谁知刚走到门外，便看到了华佗追着他打这副情景。
她还以为两人发生了争执，急忙劝道：“先生不要激动——”
他二人闻言停了下来，往声音的来源望去——见乔莞端着一盘糕点亭亭站立在门口，正满脸不知所措。
华佗急忙解释道：“夫人莫要误会，这是我的爱徒，我方才只是小小教训一下他！”
乔莞舒了一口气，把糕点放下后冲苏邕款款行了个礼，微微笑道:“乔氏见过先生。”
苏邕连呼吸都快停滞了，眼中一热，隔着黑纱定定望着她……
乔莞疑惑地望了一眼他的面纱，随即很快收下眼中的异色，人家不愿意展示真容，也是人家的自由。
华佗见他傻愣在那里，还以为他见到美人魂都丢了，替他感到丢人，忙用手肘拐了一下他，眼神警告。
苏邕回过神来，干哑的嗓子里发出几个晦涩的音节，“苏邕见过夫人。”
乔莞微微一笑，“多谢先生舍身相助。”
她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不知为何，这个苏邕的身形和音色明明很陌生，举手投足间却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像谁。
她开始陪他们寒暄起来。
苏邕隔着面纱，仔细打量着乔莞，三年不见，她变化颇大，眉宇间散发着成熟淡然的气质，早已不是之前那个稚嫩的小女孩了。
他有无数次想要和她相认的冲动，却又一次次忍了下来，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怕她每晚都会做噩梦……
乔莞听华佗提起想喝桂花酿，一拍手道:“我们府中别的倒没有，藏酒那可是一绝，吴郡最好的桂花酿可都在这里！”
华佗痛苦地捂着心口，“你不早说！”
乔莞连声道歉，“我，我以为大夫是不喝酒的……”喝了酒还怎么看病啊？
“诶~吃喝玩乐，及时行乐，此乃人生治理格言矣。”他扶须眯着眼叹道。
乔莞蓦然瞪大了黑眼珠子，一副惊恐的表情。华神医在她心里一直是一位悬壶济世，高风亮节之人，怎么会说出如此浅薄之语。
华佗见她那副惊恐状，笑道，“小姑娘你还年轻，不明白此中真意。等你活到我这把岁数就明白咯。”
乔莞似懂非懂从善如流地点着头，“大夫所言甚是。”
“快把佳酿呈上来吧！”
于是，乔莞把周瑜所有顶级的藏酒都拿了出来，祭献给了华佗的五脏府，华佗尝了第一罐桂花酿，啧啧称道，“果然好酒！”
又打开第二罐，甘甜纯郁，入口生津，刚入口就让味蕾达到了巅峰，惊叹不已，“这又是什么酒？”
乔莞看了看酒坛上的字，“这是酸梅酒。”
“这可太好喝了！”
他更加满怀期待地打开第三坛，酒气浓烈，与唇舌一相遇就是干柴烈火一般热烈缠绕，却在入喉处化作甘甜的良饮，炙热不入胃里。
华佗惊叹地享受着这奇妙的感觉，冲乔莞伸出了大拇指，“你这府中可是有一座宝藏啊……”
“这些都是夫君的珍藏，想来都是上好的酒。”乔莞其实一直不明白酒能有什么不同的，她觉得都一个味道——难喝。
“这可是人间极品啊，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也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心想周瑜这家伙不简单啊，收藏的什么都是绝品，这美人是、美酒也是。
“大夫您若喜欢，我带您去酒窖，里面的藏酒随便您挑了带走。”乔莞大方地说道。
她可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不知道周瑜的这些佳酿都价值连城。
华佗简直快感动哭了，当下就把乔莞引为了知己，“夫人您可真够意思！就冲您这句话，以后有什么大病小病的，就包在老夫身上了！”他拍了拍胸脯自豪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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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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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明眸一亮：“真的可以吗？”
甘醇的酒香让华佗享受地眯着眼，回她道：“当然，以后只要我在吴郡，你随时来找我。”
乔莞抿了抿唇酝酿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华佗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可他也只装作不知道，毕竟他是真没把握能治好她的宿疾。
纵然他医术再高超，也有太多束手无策的情况，比如徒弟的寒毒和脸，这三年来已让他绞尽了心力，依然无所好转。
他急忙转移了话题，“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怎么你的夫君还不回来？”
乔莞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她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下，眼底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微红。
一旁静静喝酒的苏邕终于接了一句，“他连书信也没一封吗？”
上次收到他的信是一个月前，他在信里说不日即可凯旋，然后再没消息。若不是吴郡还风平浪静的，乔莞简直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虽然心里幽怨，表面上却极力维护他：“我们时常有书信往来，只是战事吃紧，夫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班师。”
华佗鄙夷地撇了撇嘴角，“这些枭雄搞得战火纷起，乌烟瘴气，全天下的黎民百姓都不得安生！”
乔莞拿起一个椰丝糕慢慢吃了起来，不作言语。
华佗心里暗叹一声，小姑娘如此绝色，却被放在府中生生守着活寡，周瑜真是暴殄天物啊。
他酒量不好，几杯酒下肚便上了头，竟拿乔莞开涮道：“小姑娘，你怕不是被他抢来的吧？”
乔莞一怔，摇了摇头，“不是。”
“那他是怎么把你拐到手的？”华佗饶有兴致地八卦道。
乔莞面上霎时一红，微微难堪。思忖片刻后诺诺说道：“他救了我。”
“啧啧，英雄救美，这么老套的情节。”华佗失望地摇了摇头，转头对苏邕说道，“这种剧情我们这一路上听过的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
他心想还不如抢来得刺激呢。
苏邕知道他师父一喝酒就上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吓到乔莞，于是开口道：“师父醉了，夫人莫要和他老人家一般计较。”
乔莞顺势说道：“既然如此，那妾身就先告退，不叨扰先生了。”
说罢起身向二人行礼告退。
她走后，华佗对苏邕说道:“刚才那个姑娘，真是红颜薄命啊。”
“师父此言何意？”
华佗摇了摇头，喟叹道：“她体内寒气颇深，不能生育，寿命也会大大折损。”
苏邕似有重锤锤了一下心口，砸得他闷疼。难道她和自己一样，也在承受着这非人的折磨？
华佗兀自接着说道：“她和你的寒毒不一样，她应该是服用了毒物，损坏了机体，而你是遍体鳞伤坠入冰河，寒毒侵入肌骨。”
“既是药物所致，自然也能用药物而解啊！”苏邕脱口而出。
“话虽如此，但若要解此寒毒，须得摘取那生长在极寒华山之巅的千年华山参，当即炼制解药。但是，其一，华山苦寒艰险，又要寒冬时节登巅摘取，恐怕是要出人命的。其二，这千年山参可遇不可求，又深埋在冰雪之中，找不找得到都是回事。其三，千年华山参只能把她体内的寒气解了，机体所受的损伤也无法逆转。如此看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苏邕皱眉，“如果不解开她体内的寒气，会怎样？”
华佗想了想，“其实这毒性在一开始便大量释放了出来，损体伤元后，能量殆尽。如今残余在体内的也没多少，顶多就是身体差一些，比常人更容易生病罢了。”
“那她还能有多少年的寿命？”
“只要好好保养，活到四十岁还是有希望的，此女容貌太过出色，难免遭天妒啊。”华佗不禁叹了一口气，深感惋惜。
苏邕的呼吸渐渐沉重，沉默了许久后，一字一句地说道：“她是我妹妹。”
华佗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苏邕又说了一次，“她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乔莞。”
华佗满脸狐疑，“可是她姓乔你姓苏啊？”
“当我看到自己的脸，就决定让乔藐从人世间就此消失，于是化名苏邕，苟延残喘着。”
“你……你竟然骗我……”华佗捂着心口，一脸受伤的表情。
“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苏邕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头重重磕在地上。
华佗静默，惊讶和愤怒还没来得及发作，转而就理解了。他亲妹妹长得这般绝色，想必他以前也是个翩翩少年郎，而他如今容貌尽毁，他宁愿从前的自己就此死去，也不甘让别人嘲笑议论。
苏邕还跪在地上，等待着他的责罚。
华佗冷声说道：“你把你之前的家世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得有半点隐瞒。”他之前跟自己说他是个孤家寡人，看来是假的。
“徒儿遵命！”苏邕不敢有半点隐瞒，详细交代了当初父亲如何被杀，他和母亲妹妹如何逃难，以及在丹阳妹妹如何被人掳去，他被士兵打成重伤，被当做死尸扔在了乱葬岗，后来顺着冰河漂下，再次醒来便看到了师父。
华佗听完，啧啧称叹，“也是你命大，这样都死不了。”
“幸得当初师父碰巧路过那个乱石滩，还用珍贵的千年人参救了我的性命，不然苏邕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
华佗抬眼看了看他，“既然妹妹都遇到了，你还叫自己苏邕吗？”
“妹妹她、应该也不愿意看到我这个样子，所以我不会和她相认。”他宁愿自己留在她心里永远是美好的形象，如今的痛苦，他一人承受就好。
“其实只要你活着，她就会很开心了。”
苏邕笑了一笑，“看到她过得好就行了。”他现在不过是孤魂野鬼一个，不想有任何羁绊。
华佗无奈一摊手，“随便你吧。”他也不喜欢操心这些家长里短的闲事，他孑然一身，不知道有多自在。
乔莞回去以后，看到周瑜的什么都不顺眼，一会嫌他的杯子碍事，一会嫌他的字画碍眼，还有他挂在屋里的铁甲，真是越看越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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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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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烦躁地把他的东西都收了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紫竹见她这般举动，连忙问道怎么了。
乔莞一边收一边回道：“既然他不在，就先把这些用具收起来吧，也免得占地方。”
紫竹疑惑，这屋里处处都宽敞，哪里就占地方了？
她随即反应过来，八成是夫人对主上心有怨念，拿这些不能说话的东西撒气呢。主上也真是的，这一个多月音信全无，竟像是完全把夫人放在脑后的样子，明明早就胜利了为何迟迟不归，难不成是在外面逍遥快活去了？
“夫人我帮你一起。”紫竹说道，她自然是站在乔莞这边的。
乔莞看着这屋子周瑜所有的痕迹都消失殆尽，终于觉得解了一口气，整个人也神清气爽起来。
晚间循儿过来了，带来两只蝈蝈儿要乔莞陪他一起玩。
乔莞心想着周瑜不在的这几个月，也没人管他的功课，不知道学业都荒废成什么样子了。
于是冷下脸来，严肃地说：“墨熙，先把这几个月夫子教的文章都默写一遍。”
周循一听就不乐意了，小嘴一嘟，拽着她的袖子撒娇道：“娘亲，循儿才刚刚生了一场大病，差点连命都没了……”
乔莞并不吃他这套，冷声说道：“你爹爹回来迟早要检查你功课，你现在不好好温习，到时他若生起气来，连我也护不了你了。”
周循想到之前贪玩，落下了一天的功课，被爹爹用戒尺狠狠打了掌心，他从未吃过这般疼痛，小手高高肿起像个馒头，握都握不拢。想到此，他瞬间抖了一抖，垂丧着低下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在他心里，爹爹永远只会教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却不会在乎他的喜怒哀乐，爹爹跟他说，男孩子就该顶天立地的，那些婆婆妈妈的都是女人的情绪。一直到乔莞出现，他才终于体会到被宠爱是什么样的感觉，才知道有个娘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可当初那个温柔的娘亲，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凶……
乔莞已经拿过来了笔墨纸砚摆在案上，见他耷拉着脑袋，好不失落的模样，心还是软了下来，俯下身子抚着他的头，“今晚就写一篇吧，写完了娘亲就陪你玩。”
周循闻言，瞬间欢呼起来，缠着她要抱抱。
乔莞无奈只好抱着他举了起来，已经觉得吃力，不觉叹道：“等再过两年我可抱不动你了！”
周循咯咯笑道：“娘亲太瘦啦，要多吃肉肉才能行。”
乔莞郁闷不已，嘟嘴道：“我吃肉可厉害了，却没自己屯点下来。”
她把他放了下来，笑道：“快写文章去吧。”
周循满口答应着，只要乔莞能陪他玩，他自是开心极了……
已是深夜，府中众人早已熟熟睡去，府门外却响起了震天动地的敲门声。
值班的守卫急忙爬起来，若不是重大的急事，谁敢三更半夜敲周府的门。
守卫开门后，籍着灯笼的光，看到了站在门外满身风霜的周瑜。
“主……主上！”他激动地唤道，“您怎么半夜三更回来了？”
周瑜把包袱往他身上一扔，行色匆匆走了进去，“夫人公子可安好？”
他走到半路听说吴郡瘟疫一事，寝食难安，星夜策马独自狂奔了回来。
守卫忙回道：“现在都挺好的。”
“什么意思？”周瑜脚步一滞，皱眉质问道：“之前不好吗？”
守卫惊讶极了，没想到公子夫人大病一场，他竟然一点风声也不知道。
于是赶紧把他们患了瘟疫一事跟他汇报了，特别是公子，当时病得很重差点就没命了。
周瑜听得那是一个心惊肉跳，没待他说完就往周循房中冲去。
直到看到儿子好好地躺在那里，脸色红润、呼吸均匀，他恐惧的心情才稍稍平复，又伸手试了一下他的额温，肌肤的热度是正常的。
他双手捧着他伸出被窝外的小手，如同捧着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多谢苍天垂怜。”他闭眼虔诚地祈祷着。
生怕他着凉，他很快把儿子的手放回被窝里去，给他重新掖好了被子。走到门口又念念不舍地回头望了一望，才关门离开。
冬日寒冷，乔莞便不让丫鬟们在门外值夜，于是周瑜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进来。
屋里很暖，萦绕着一种淡淡的甜香，令他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丝笑意。他生怕吵醒了乔莞，落脚极轻，缓缓走到床畔，静静感知着她轻浅平稳的呼吸声。
她独有的甜香气息萦绕在他鼻尖，似是在跟他亲切地打着招呼，他心头一动，循着呼吸声的来源，低头吻了下去。
愈是漆黑一片，她的体香和唇上的触觉愈是强烈，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个角落终于得到了填满，这种感觉让他魂牵梦萦了很久，夜夜想到发狂。
乔莞半梦半醒间与他缠绵起来，委委屈屈嘟囔了一句，“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周瑜一顿，内疚和心疼的感觉阵阵袭来，轻声哄道：“对不起，我该早点回来的……”
乔莞却再也没回应，他等了很久，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回荡在黑暗中，才知道她刚才说的是梦话。
他不觉怔了，好似被她柔柔的一拳打在心头，酸酸痒痒的。
他把床旁的红烛点燃，再也顾不上别的，现在就想见到他的小美人。屋里瞬间明亮起来，她竟消瘦了许多，一张小脸还没有他的巴掌大，正可怜巴巴地窝在床头，连睡觉都皱着眉，好不委屈的模样。
他心疼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她的脸庞，温热的肌肤在他冰凉的指尖滑过，如玉般滑腻。
她毫无反应，兀自睡得香甜。
“这都不醒——”周瑜嗤笑一声，索性在床旁坐下，手指轻轻扫过她修长而浓密的睫毛，好似把玩着幼鸟的绒毛。
乔莞惺忪睁开了眼，蓦地一惊，不可置信地定定望着他。
周瑜微微一笑，“不认识我了？”
乔莞咬着嘴唇，幽怨地望着他，眼里愈发红了，慢慢蒙上了一层水雾，在烛光下晶莹地闪烁着，悬悬欲落。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她小嘴委屈地一撇，说到后面，已经呜咽不成声。
她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让周瑜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早知如此，他才不会管别人，早该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妙书屋
第六十一章 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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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遇到了一些麻烦事，耽搁了几天，却让你受苦了。”
他指腹轻轻摩梭着她眼角那颗细小的泪痣，目光温柔得如同春水。
这些日子的压抑和恐惧在这一刻终于放下，心中堆叠如山的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崩塌，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周瑜心中一酸，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少离开她的身边。
她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也不怕他的玄甲冰冷，一个劲往他怀里钻，他冷冰冰的铁甲上还沾满了冰雪的气息，怕把她冻着，往外轻轻一推把她推离了自己。她却立马又扑了上来，死死搂住他的脖子不放，哭得更大声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乖等我换件衣服”他无奈道，双手悬在空中，想抱又不忍心抱。
这时，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紫竹急匆匆地跑进来，“夫人您怎”。
她看到了眼前的景象，后面的话被生生卡了回去，一张嘴大大张着，下巴都快惊掉了下来。
周瑜回头对她使了个眼色，她方才回过神来，匆忙福了福身子，随即跟脚下抹了油一样，头也不回地转身匆匆退了出去。
这门一开一关的，屋里又进了一阵寒气，周瑜想到她才刚刚大病初愈，不能由着她性子胡来，狠了狠心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拎进了被窝里。
他把她拽疼了，娇嫩的手腕瞬间火辣辣的一片潮红，她委屈地瞪着红红的大眼睛质问他。
他不作解释，腰带一解，铠甲和外衣一件件被胡乱扔在地上，横七竖八地散了一地。他掀起被子钻进了被窝来，一把把她圈进了怀里。
终于温香软玉填满怀，他的心也不禁柔软欲化，满足得几欲叹了一口气。
“莞儿”他轻轻唤道，“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乔莞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着，小脸在他的里衣上蹭来蹭去想揩掉自己的眼泪鼻涕，他索性把里衣一解，松松展展地任她拿去当了手帕使。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委屈巴巴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怪我，我早该回来的。”他是真的恨不得抽死自己。
乔莞想告诉他有人要害她，想告诉他吴王宫居心叵测，想告诉他自己不会再有孩子了……一时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怔怔呆在他的怀里。
他用手把她泪水粘在脸上的发丝梳落下来，又将她头发整整齐齐绾在耳后，“这一个月都没有收到你的回信，怎么连染上瘟疫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呢？”他忍不住轻声责怪道。
乔莞惊愕地抬起头，“我可写了好几封的，你都没收到吗？”
周瑜疑惑地摇了摇头。
乔莞蹙眉道：“我也已经一个月没有收到你的来信了。”
周瑜剑眉渐渐拧起，“原来我们的联系被掐断了”
他陷入了沉思。
乔莞低下头嘟嘟囔囔的：“原来是这样，人家还以为你在外面有了新欢，连信也不给我写一封了。”
“你这是什么话，就这么不放心我？”
乔莞轻轻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周瑜想了想，还是老实交待道：“练师失踪了，我找了她好久。这些本都是在信上给你说的，谁知晓你都没有收到。”
乔莞便随口问道：“她为什么会失踪呢？”
周瑜知道她爱胡思乱想，把没的都想成有的，于是便只说一半：“主公要纳她为妃，我姑父姑母也都同意了，谁知她不愿意，便闹了这么一出”
“她肯定心里有人了。”乔莞一阵见血地点出。
她这归纳总结的能力让周瑜有点感到害怕，他胡乱摇了摇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乔莞想到他就这么一个妹妹，自然是疼爱有加的，心里开始吃起醋来，也不说话，双手环上他的腰，像抱着一棵大树一样紧紧抱着他，随即腿也缠了上去，勾住了他的腰身。
“你是蛇吗？”
周瑜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这个动作的，他只知道自己的**之火已经熊熊燃起，伸手在她臀上重重捏了一把，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她幽幽地叹了一句。
周瑜心早已乱了，哪里听得清她的话，头埋进她胸前的软香，“莞儿，想你”
她娇呼一声扭身欲躲，被他牢牢地按住了背……
一番温存后，他抬头望去，见她湿湿的眼睫闭了起来，贝齿轻咬着嘴唇，两腮飞红，沾上泪水的几缕头发粘腻地贴在颈间，完全一副勾人的妖精模样。
他眸中的火焰一绽，一个翻身重重把她压在了身下……
……
红烛早已燃尽，乔莞迷迷糊糊地看到窗外天似乎蒙蒙亮了，瞬间打了一个激灵，软绵绵地伸手推阻他，“一会循儿过来了。”
周瑜并不理她。
乔莞急得都快哭了，推着他的手，“循儿每日是要过来用早膳的。”
他见她泪珠子湿嗒嗒挂在眼睫上，很快被一晃一摆地坠落下来，终究不忍为难她，翻身下来兀自郁闷地躺在一旁。
片刻后又觉得哪里不对，转头问道，“你什么时候起这么早了？”
乔莞迟迟没有回应，籍着熹微的晨光仔细一看，原来她已经沉沉坠入了梦河。
周瑜无奈又好笑，转身搂着她睡了，他奔波多日，精疲力尽，这一觉睡得极沉。
他回府的消息早已传遍，眼见着都大中午了，他们两个都没有要起的迹象，紫竹她们也不敢进去打扰，守在门外心知肚明地相视而笑。
“你们杵在这里做什么？府中还有客人，快去帮忙干活去。”管家吴姑姑气势汹汹走了过来，小声训斥道。
“姑姑，一会里头醒了找不到人伺候，谁担责啊？”紫竹怨怨地瞪了她一眼。
“那用得着这么多人伺候吗？留你和青羽两个，其余的跟着我到厨房帮忙去。”吴姑姑一边说着，一边望着紧闭的门摇了摇头，就算是小别胜新婚，也注意节制点啊，这样像什么话！府中还有客人，也不怕人家传扬出去，夫人不懂事就算了，连周瑜也跟着胡闹！
第六十二章 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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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热的阳光从窗户倾泻进来，洒满一床的光辉。
乔莞被这光晒得朦胧睁开了眼，见日头都快挂到梢头了，暗叫不好，“蹭”地一下坐起身来，动静颇大把一旁的周瑜也给吵醒了。
“怎么了——”他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
乔莞一边慌忙到处找衣服，一边说道：“家里还有客人呢！”
周瑜一愣，“谁？”
“华佗老先生。”
周瑜惊得不轻。
乔莞边穿衣服边解释道：“当初循儿与我同时染病，吴郡的大夫皆当作是风寒，误治了很久，后来一个晚上循儿突然高热抽搐，命垂一线，多亏了华大夫连夜赶来救了循儿一命。自此之后他就住了下来，以观望府中的疫情。”
周瑜立马翻身坐起来，“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我哪有机会讲——”乔莞顿时泛起雾蒙蒙的眼睛委屈地望着他，她现在浑身都疼。
周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倏尔会意，脸和耳朵“唰”地一红，捂着拳头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这时，听到里头动静的紫竹轻轻敲着房门，“主上，夫人，热水已经备好了，要端进来吗？”
“进来吧。”
两人迅速梳洗完毕后，便前去华佗的房中登门道谢。
苏邕正在院中晒着草药，远远就看到了乔莞和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看来这是周瑜回来了。
他见周瑜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与莞儿看起来的确是十分般配。
他们似是在说些什么好笑的事情，乔莞笑得花枝乱颤的，明眸皓齿格外明媚，不时还往周瑜的怀里蹭上一蹭，来回几次后应该是被微微呵斥了，便嘟着小嘴乖乖地走起路来。
见她这样天真自在，仿佛跟几年前的那个小孩模样似的，他不觉欣慰而满意地笑了一笑。
直到快走近时，他们才注意到了苏邕。周瑜看着他的面纱微微一愣，竟忘了开口打招呼，乔莞先对他福身朗朗一笑，“见过苏先生。”
“夫人有礼了。”苏邕微笑着说道。
周瑜只听乔莞说起过华佗还有一个弟子也住在府中，却不知他这个弟子还戴着一个黑色面纱，面纱下什么也看不到，十分可疑。
“周瑜见过苏先生。”他很快收起眼底的异色，抱拳打了个招呼。
他亦冲他抱了个拳，“你好。”
怎么这句明显比刚才那句冷淡许多？周瑜不觉又多看了他一眼。
乔莞微笑着对苏邕说道：“今日夫君和我特意来感谢华大夫对爱子的救命之恩，不知现在他老人家可在房中？”
“在，”他侧身让了让路，“二位里面请。”
华佗在里头已经听到了外面的谈话，懒懒地从半躺的动作爬起来。
周瑜郑重地行了个大礼，“周瑜多谢华神医对妻儿的救命之恩！”
华佗也不是倨傲之人，连忙把他搀扶了起来，懒懒说道:“不用，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本分。”
周瑜挥了挥手，后面跟着的两个小厮便抬着两个沉甸甸的箱子呈了上来，周瑜打开其中一个盖子，满满金灿灿的黄金在阳光下异常耀眼。
周瑜对华佗道:“这些只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请先生笑纳，今后先生有什么需要周瑜效劳的，但凡吩咐。周瑜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华佗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他这一路上给不少达官贵人看过病，他们给自己的赏赐也不少，他皆回绝了，他孑然一身无家无室，实在不需要这么多黄白之物，没甚用处，还平白增加被贼惦记的风险。
周瑜笑了一笑，把第二个盖子打开，满满一箱子佳酿呈现在了眼前。
“听夫人说起，先生很喜欢我府中的藏酒，这些皆是我珍藏多年的绝品佳酿，特意挑选出来赠与先生，希望您能喜欢。”
华佗念念不舍地望了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不忍心拒绝，便笑着说道：“这个我就收下了！”
心里美滋滋，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以后干脆把周府作为吴郡的落脚地得了。
周瑜与他攀谈了起来，发现他虽怀有一身旷世的医术，但竟是个十分随性的人，与那些一丝不苟的医者有很大区别。
两人也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一个是入世之强者，一个是出世之智者，聊不了几句就三观碰撞，开始互相嫌弃。
气氛逐渐僵硬。
苏邕晒完了草药，折回房里来，在一旁静静站着。
周瑜不禁开口问道：“苏先生为何面纱覆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呢？”
苏邕道：“在下面目狰狞丑陋，恐吓坏旁人，故而戴着此物。”
“他脸上有伤，每日需敷草药治疗，见不得光。”华佗纠正道。
周瑜便不再多问。
乔莞微微颔首装作认真听二人谈话的模样，其实早已在神游，目光无意识落在对面站着的苏邕身上，蓦地注意到他腰上玉佩的结十分眼熟。
这个结……是璃珑结。
她背上惊出一身冷汗，这种结，是娘亲发明的，系法十分复杂，亦极其牢靠。娘亲曾说这个结就算放在瀑布底下让大水冲刷个几十年也不会散掉。因他外表是一条小龙的形状，故而娘亲称之为璃珑结。
她女工自认做得极好，却也学不会这个结极其复杂的系法，因而她很确定，天下只有娘亲一个人会系这种结。
怎么他身上会有？
苏邕见她神色突然惊恐，不觉低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最终呆呆望着自己环佩上的那个璃珑结。
乔莞心中惊疑难安，难道这个人是乔家的旧人，害怕被她认出才会戴着头纱？可是既是旧人，为何不愿相见呢？
“苏先生，可以借一步说话吗？”乔莞突然开口，隔着头纱定定地盯着苏邕的眼睛。
苏邕怔了怔，点头道：“夫人请便。”
“莞儿？”周瑜惊疑地看了乔莞一眼，牢牢抓着她的手腕不松手。
他才不放心她和这个身份不明的男子单独待在一起。
乔莞抚上他的手示意他放心，作势要站起来。
周瑜并不松手，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乔莞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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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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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不知夫人找我徒弟有什么事啊？”华佗警惕地看着乔莞。
“我有几句话想问一问苏先生。”乔莞诚恳地说道。
“你们三个有什么话不能当着老夫的面说啊？把我单独撇在一旁作甚？”
额，乔莞环顾四周，这间房里原来只有他们四人。
她思忖片刻，开口说道，“我见苏先生玉佩上的这个结好生别致，所以想请问先生此物是从何处而来？”
苏邕一顿，回道，“这是我在街上买来的，夫人若喜欢，苏邕可赠与夫人。”
乔莞道：“小女子怎可夺人所爱，先生不妨告知我这是在哪个州县，哪条街哪家店，几时买的？”
苏邕沉默了片刻，方回道：“我跟随师父游历天下多年，走过的地方多不胜数，如今竟不太记得了，请夫人莫要见怪。”
乔莞心中渐渐失落起来，望着他恳求说道：“那个——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苏邕点了点头，解下环佩一起呈于了她。
乔莞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仔细观摩后，一颗心猛的跳得飞快，几欲迸了出来。
这就是娘亲亲手若编的璃珑结，她绝不可能认错。
“你、你骗人，这根本不是你买的。”乔莞举起玉佩，定定地说道：“这个结是你单独接上去的，请问有谁会单独卖一个结？”
“哦，那个结与玉交接的部位被我不小心割断了，我便重新接了起来，有什么问题吗？”苏邕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心里却开始慌乱起来。
“那为什么不换条绳子？”乔莞定定望着他，“说明，这个结对你很重要。”
苏邕沉默了片刻，说道：“这倒不是，只是这个结很是别致罕见，故而我就一直留着。就像夫人您对它也很感兴趣一样。”
乔莞明明感觉到真相已经触手可及，却找不到揭开的方向。她索性恳切地望着他问道：“先生您认识我，对吗？”
周瑜好奇地看着他们。
苏邕心头一颤，他几乎就要告诉她，我就是你的哥哥啊。但是强烈的自卑感让他立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至少在自己的脸恢复之前，他是不会和她相认的。
“在下，之前并不认识夫人。”他长舒了一口气，淡淡说道。
乔莞起身走了过来，苏邕警惕地护着自己的面纱。
她在他耳畔小声说道：“先生可否摘下面纱一见？”
苏邕一顿，“抱歉。”
言罢转身走了出去。
从华佗处回来的路上，周瑜问她道：“那个苏邕你之前认识？”
乔莞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没有听到他的话。
周瑜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她这才一脸迷茫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周瑜又问了一遍，“你认识那个苏邕？”
乔莞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他很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哪里熟悉。”
“那你方才为何突然那样一问？”
“因为他玉佩上的那个结，只有我娘亲会打。”
周瑜思忖片刻，道：“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就算是你娘亲所做，流传到了市场，被他买了也未可知。”
“话虽如此——可是我还是觉得他很熟悉。”
周瑜看了她一眼，“难不成他戴着面纱，竟是为了躲避你？”
乔莞拼命点了点头，“我觉得就是这样的。”
周瑜停下了脚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干嘛啊……”乔莞甚少见他这么逼人的目光，声音也变得懦懦起来。
周瑜微眯着眼，幽幽地说道：“我竟不知道原来夫人还有这些过往。”
乔莞点了点头，“之前在历阳的时候，我们一家生活不易，娘亲确实做了不少女工出去贩卖。”想了想，那个结可能也确实是苏邕买的。
“那你呢？”周瑜咽了咽喉中的口水，练师一事让他知道了少女的情丝是多么坚固和可怕，而只要稍微往那方面一想，他就嫉妒得发狂。
看这样他这是生气了？乔莞挠了挠头，怯怯地望着他，“我？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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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章节会晚一点发布，大概晚上10点左右。
车里的清让觉得一阵冷，身上都起了毛。若不是外头没有旁人，她真不相信这样的话竟也出自虞子琛之口。
楚傲天也不再多问，他只是给南宫冥提个醒，既然他有自己的想法，自然就不用他多操心了。
“萧萧，你没事吧？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程暖关切地去扶颜萧萧的胳膊。
这就意味着，不会再出现原著里的侥幸，长门是绝对不可能再被说服，去发动“轮回天生之术”了。
“高翁，在下准备的东西，是用来听的，而不是看的。不过，素叶县主未至，高翁暂时还听不得。”王霨故意卖了个关子。
让她难以掌控方位，再加上基地很多通道都设有各种机关，一旦触发，会造成致命的伤害。
“猛油火瓶！”想到高云溪随时可能遇险，阿史那霁昂不再犹豫，率先从马鞍右侧摘下玻璃瓶抛向前方，护在他身侧的河中牙兵从腰间摸出火石，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把。
“霨弟，方才车阵大挫曳落河，素叶军此战必胜。”阿史那雯霞的双眸从来没有离开过王霨，见他神色有点忐忑，急忙出言安慰。
许翼只是摇头，他很想安慰林墨，他没事的，但此刻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远处，叶仓仿佛看到对方被蒸干的样子了……一名天才，就这样陨落了吗？
商路把长裤脱下，也搭在一边，现在身上只剩一件大裤衩，好早没人多看他一眼，似乎习以为常，看来在这地方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在何巷激发红鳞神力的时候，他们，除过余霏，一个个因为渴，或其他原因，全都瘫坐在沙地上。
我觉得看照片还行。都没多想。准备同意了。车我也要坐的嘛。一家人都要用，也算个大物件对吧，当然是大家都要发表下意见。
作为一个没有饥饿折磨的怪物，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等待，等待猎物越陷越深，等待猎物无法自拔，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下手的机会。
“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头野牛的痕迹到这里就消失了。”蓝尼也给自己的连发步枪上好了子弹。
“嚯，不认识我？你在这里闹腾了半个月，花费了上亿的资金，居然不知道你最后的成果要由谁来验收？”赵权居高临下看着林百川，不屑一顾。
听到老莫吉的声音，青年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他握着船桨把子，跟着老人划了起来。
这位战争的神看着自己的姐姐不断的用哀求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可她，连哪怕一句话都不想说。
所以当波塞冬背叛的时候，许多神明纵然是不支持波塞冬、为波塞冬而战，也不会出手阻拦波塞冬。
“你还打算夜游到什么时候？”路安扶着她的肩。夜深风凉。穿得这样单薄。
长公主带回的消息是皇后要与皇上商议，所以一切都未有定论，若是皇上不同意，那么就算他与柔嘉互明心迹也是无法在一起的。
，董占云脸色微变，伴随着这一下精神波动，董占云只觉得身体一抖被灰衣人拽了出来。
第六十四章 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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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我哪有什么字画——”她忙不迭谦让道。
周瑜突然想到了什么，低眉温柔一笑，起身从衣柜里翻了半天，找了个卷筒出来，重新坐回案上对乔莞说道：“我看这幅就不错。”
乔莞便起身坐到了他身旁去，好奇地看着案上的这个东西。
他看着她笑，“打开看看。”
乔莞满面疑惑地打开盖子，见卷筒里面装着一幅裱好的字画。她把字画拿了出来放在案上舒展开，待看到上面的内容后，脸“唰”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
这是她的画，画的是周瑜舞剑的样子。他一身白衣手持利剑，衣袖随着挥剑的动作在风中翻飞，眼神定定盯着某处，眉宇间英气逼人。旁边留白处是一行娟丽的小楷：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她记得这是当初自己被他当细作调教时候所画，那时她的一片痴心深藏于心，只敢悄悄地画着这副早已镌刻在心里的容颜，画完也只能扔掉。却不知这幅画是何时被他精心装裱珍藏，现在安然无恙地躺在衣柜里。
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是你爱的那个人恰好也在爱着你。
她的眼泪很不争气地掉了出来，啪嗒一声砸到了画上。
“这是怎么了？”周瑜一副心疼无比的样子，慌忙拿出手帕往画上擦拭，小心翼翼地吸干上面的泪水后，嫌弃看了乔莞一眼：“别弄脏我的宝贝。”
乔莞霎时收住眼泪，抡着小拳头就往他身上打去，口里嚷道：“你的宝贝在这里！”
周循已经完全呆住了。揉了揉眼睛，我看到了什么？娘亲竟然在打爹爹？他急忙捂着眼睛，心道我什么也没看到，爹爹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不要灭我的口。
“干什么呢！没大没小的。”周瑜喝斥了她一句，抓住她张牙舞爪的手捏了一把，示意她循儿还在这里呢。
这到底是今天第几次了，怎么他觉得乔莞越来越跟个小孩似的，一点也没有当初那个娴静稳重的样子呢。
乔莞循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周循，恍然大悟，懊恼地捂着小嘴。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挽回他一家之主的颜面和威严，思考了片刻后，伤心地哭道：“呜呜，妾身知道错了，夫君您可别跟人家一般计较，别气坏了身子……”
周循小小的身体抖了一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原来爹爹和娘亲之间是这么腻歪的。
周瑜无奈地扶额，乔莞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坐直了身子，严肃的凶了她一顿：“在孩子面前打打闹闹成何体统，再有下次，家法伺候！”
乔莞点头如捣蒜，诺诺连声：“妾身知道了。”
“知道错了就行，把这画给我好好收起来，明日挂到墙上去。”周瑜表面上严肃地申斥着，手却在案桌下面摸着她的小手温柔地抚了又抚。
“是，妾身遵命。”乔莞低眉顺眼地应道，仔细把画卷了起来收好，放进了衣柜里。
周循不禁好奇，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幅画，地位甚至比娘亲还高，能让爹爹如此视若珍宝。
周瑜和周循亲切地闲聊起来，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儿子，儿子又刚刚大病初愈，故而当下异常疼爱，之字不过问他的学业的事，只问了他可有想玩的去处，他带他出去玩。
周循欢呼起来，思考了片刻后说道：“爹爹，我想骑马了。”
周瑜想了想，答应下来，“趁这几日天气暖和起来，正好带你去郊外转悠转悠。”
乔莞当即打断道：“恐怕不行，华大夫说了，府中有疫情，里面的人最好不要出去，以免疫情扩散。”
“这都一个多月了，府中没有新的疫情，说明疫情早就控制住了。”周瑜不以为然。
“可是——”乔莞还是忧心不已，“循儿身体才刚好，你还是别带他去吹风了。”
周循心里担忧起来，恳切地望着周瑜，委屈巴巴地说道：“爹爹，你走以后循儿就没有出过门了。”
周瑜不禁看了乔莞一眼，周循以为他要责备乔莞，慌忙说道：“您别怪娘亲，娘亲上次去吴王宫给国太贺寿，被人陷害差点回不来了，娘亲害怕生事，就不再出门了。”
周瑜脸上的笑意瞬时一僵，询问的眼神望着乔莞，“循儿此言何意？”
乔莞愣道：“此事说来话长，等晚上我再细细跟你说吧。”
她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他说。
周瑜却满目关切问她道：“你可安好？”
乔莞一怔，竟不知如何作答。
周瑜立马转头对周循说道：“循儿，你先退下吧，我和你娘亲有话要讲。”
周循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赶了出去，委屈地问道：“那骑马的事？”
“爹爹一定带你去。”周瑜语气坚决。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墨熙先告退了。”周循蹦蹦跳跳地退了出去。
他刚关上门，周瑜就抓起乔莞的手急切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乔莞知道，这些问题终究是逃避不了的。
她把这件事情的始末给他详细说了一遍，从之前自己的回信拒绝，国太的上门邀请，到后来寿宴那日大公主的言语辱骂，恶意诬陷。她始终认为这是一个整体的事件。
周瑜眉头逐渐拧紧，手肘支在案上撑着头陷入沉思，只言不发。
乔莞抿了抿嘴唇，“还有一件事——”她把头深深低下，“华大夫说我曾经服下过极其阴寒的药物，寒气噬体，恐怕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屋里安静得可怕，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过了很久，他低声颤抖着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对不起，这两天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些。”她委屈地呜咽着。
他一把扳过她的肩膀，逼她与自己对视，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嗓音而喑哑低沉地响起：“谁干的？”
“我不知道——”乔莞满眼泪光，无助地望着他直摇头，“我们的孩子，应该是这样才没的——”
他眼里的怒火霎时变成了凶狠的杀意，脸色阴沉至极。乔莞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模样，吓得直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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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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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案上的茶具被他猛然尽数扫到了地上，散落一地叮当作响。
他红着眼盯着前方某处，恨声说道：“我周瑜定让他血债血偿！”
乔莞犹疑着，还是望着他怯怯问道：“如果，是吴王宫所为呢？”
周瑜摇了摇头，星眸如炽燃烧着，声音却清冷极了:“不是吴王宫，是曹操。”
乔莞乍然听到他提起这个名字，差点没坐稳，脸上一烫，心虚地低下了头。
她不是不曾怀疑过，但是她始终认为曹操是一个正人君子，不会做这么卑劣的事情。可是这些话她哪里敢跟周瑜说。
周瑜捏紧了拳头，这件事原本就是他心中的一个结，有谁能够容忍别的男人曾经占有过自己的女人？这个男人为了杀她腹中的胎儿，不惜伤及她的体元让她终身不能再有孕。他只觉得莫大的羞辱感和怒火一阵阵往天灵盖上窜，已经快让他失去理智。
“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待。”他冷冷说道。
“什么交待？”
他转过头来冷冷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周瑜定让曹操、血债血偿。”
乔莞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讽然一笑，“无论事实的真相怎么指向吴王宫，你都不肯疑心他们吗？”
“吴王宫没有要杀我孩儿的理由，但曹操有。”
“那当初我又是怎么莫名其妙到曹操身边的？！”乔莞颤抖着声音大声质问道，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她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不仅是生气，是愤怒，失望，和垂死挣扎的无力感。
周瑜似是不忍地皱了一下眉，声音也缓和下来：“莞儿，当年的事情可能就是曹操设的一个局——”
乔莞不想再听下去，起身推门跑了出去。
她找了个角落伤心地环着手臂哭了起来，整个周府都是他的，跑出了房间她连可以去的地方都没有。
子明哥哥你说得对，他根本不可能为了我和吴王宫翻脸，他连怀疑都做不到。
周瑜没有追出来，曾经，她亲口告诉他，她喜欢曹操，还差点嫁给了他。如今，她宁愿相信曹操，也不相信他的判断。
一种奇怪的男人自尊心在作祟，让他心里的芥蒂和嫉妒如同藤蔓一般在疯长。曹操就那么好，值得你如此信任和维护吗？
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间，打开了一坛酒仰头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难受和烦躁过。
吕蒙一早就听侍女议论周瑜回来了，他想去见他，却因为那日对乔莞的失礼觉得无颜面对周瑜，正在房中郁闷不已。
突然听到敲门声，他以为周瑜来了，整理了一下情绪后去打开了房门。
却看到乔莞满面泪痕，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不停地哆嗦着身子，嘴唇已经冻得青紫。
他心中一惊，她这是和周瑜吵架了？
“子明哥哥——”她艰难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不可闻，不知道在这严寒冬日里站了多久。
吕蒙想也没多想就把她拉了进来，让她靠着火炉坐下，斟了一杯热茶放在她的跟前。
乔莞欲说些什么，嗓子晦涩发不出声音，连忙端起热茶仰头喝下——
“小心烫——”吕蒙还来不及说出口，她已经吃痛叫了一声，热茶洒得满身都是。
吕蒙急忙拿出手帕给她擦拭，她的手腕洒上了热茶，刹时烫起了片片潮红。他不着痕迹地把她手腕上的热水抹去，动作极其小心，尽量不和她肢体接触。
“这是怎么了？”他皱眉问道。
乔莞难受地捂着喉咙，刚才在寒风中哭了太久伤到了嗓子，她现在连话都说不了。
“你和公瑾吵架了？”吕蒙接着问道。
乔莞微微点了点头，瞪着红红的大眼睛定定望着他，努力发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他……不相信。”
吕蒙已经了然，只叹了一口气。这个结果他早就料到了。
乔莞待嗓子略略恢复后，委屈地说道:“无论我说了什么，他都不肯怀疑吴王宫。”
吕蒙想了一想，迟疑着道:“其实我觉得，吴王宫就算看在公瑾的份上，也不会对你腹中的孩子下手。”
他不知道该怎么让她理解吴王宫和周瑜非同一般的关系。
乔莞闻言胡乱抹了抹眼泪，冷声说道：“可能你们说的都对，是我错了。”
“莞儿，你冷静一点。”吕蒙无奈地说道，“公瑾聪慧，又不是愚忠的人，他不疑心一定有他的道理。”
乔莞这才仔细想想周瑜今天说的话，心里越来越怵得慌，如果这一切都是曹操干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搅乱江东还是掳走她？她值得曹操这样大费周章吗？
她心里越来越没底，抬头望着吕蒙，怔怔说道：“你们这些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吕蒙满头雾水地看着她，目光稍稍往下移，便被她手腕上那个烫伤的水疱吸引，不觉皱起了眉。
“这里——”他指着她的手腕，“都起疱了。”
乔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淡淡说道：“没事，过几天就好了。”说罢轻轻把袖子拂了下来挡住了那片水疱。
吕蒙皱着眉，“万一留疤了怎么办？”一边说一边起身去柜子里拿个一个小药瓶过来。
“这是华大夫前几日给我的药粉，专门治疗烫伤的，消炎止痛，还可以防止以后留疤痕。”
乔莞接过了药瓶，抬眼问道：“你前几日烫伤了吗？”
吕蒙一怔，随即笑道：“和你一样啊，只是我是不小心把开水洒到了脚上。”
“你，没事吧？”乔莞关切地望着他。即使知道了他对自己不一样的感情，她还是忍不住来找他，她在最难受的时候，想的人是她的子明哥哥。
“没事啊，都好了，你看——”他活蹦乱跳地上下蹦了几下。
“好啦好啦，一会伤口裂开了怎么办。”乔莞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把瓶口打开，右手拿起瓶身便欲往左手手腕倒去，被吕蒙一下子抓住了右手。
“这个药粉很疼的，你别这样倒！”吕蒙着急地说道。
乔莞吐了吐舌头，“好的——”
“算了，我来吧。”
吕蒙拿过药瓶，把她的袖子轻轻挽到手腕上面，雪白的皓腕上有一段红红的肌肤，带有几个晶莹水疱。
他把药粉倒在了自己的掌心里，然后右手捏起一小撮，细细往她伤口那个洒上去。
“嘶——好疼！”乔莞痛得龇牙咧嘴地叫唤，这个药粉洒在伤口上，真不是一般地疼。
“忍一忍，一会就好了——”
吕蒙话音刚落，门“哐”地一声被人推开，周瑜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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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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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蒙如触电一般，刹时把手收回来背在身后似要掩藏些什么，药粉洒得满地都是。
“你们在干什么？”周瑜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我的手烫伤了，他在帮我敷药——”乔莞连忙解释道。
周瑜把门一关，向他们走了过来，带着满身的酒气和风雪的气息。
“烫伤了？”他一把抓起她的左手腕举了起来，刚好抓在她烫伤的地方。
水疱被他捏破了，方才洒在上面的药粉更加渗进了嫩肉里面，霎时疼得乔莞出了一身冷汗。而他分明看到了她的疼痛，手上的力度却更加深了几分，生生捏得她掉出了眼泪。
乔莞一声不吭，咬着嘴唇死死瞪着他。
周瑜面无表情看着她道：“现在不疼了吗？”
“公瑾，你听我说——”一旁的吕蒙看得心急如焚。
周瑜转过头去望着他，似笑非笑：“我竟不知道，子明在我府上住了这么久，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夫人没少受到你照顾啊。”
吕蒙一顿，他从未说过如此尖酸刻薄的话，看来是真气极了。他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你别误会，当时循儿病重，周平便来找我求助，我带着华大夫一起过来，华大夫因为担心疫情扩散便让我在府中住了下来——”
周瑜冷笑了一声不作回应，转过头眯着眼眸看着乔莞，“是这样吗，夫人？”
乔莞定定地瞪着他，一字一句说道：“我和吕将军，天地可鉴。”
“天地可鉴？”周瑜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扬了起来，好似在打量着一件珍品，“这般倾国绝色，天下又有几个男人能抵挡住你的诱惑？”
“公瑾，你真的误会了，这段时间我与夫人连面都没有见过，府中众人皆可作证。”吕蒙说道。
“看来是我来得太巧了，”周瑜眯着眼睛打量着乔莞，“你说是吗？”
乔莞冷冷看着他，“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你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乔莞心里生出一阵无力感，奋力挣脱他的桎梏，口里说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他今天实在很难说话。
周瑜根本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任凭她怎么挣扎，他就是死死抓住她不放，星眸定定地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看穿一样。
吕蒙见他捏乔莞的手劲非同一般，暗道不好，连忙去拉开他，却被他一个甩身甩到了地上。
周瑜拉着乔莞就往外走。
吕蒙跟着追了出去，周瑜回头警告道：“我与夫人的私事，容不得旁人插手。”
“公瑾，你冷静一点——”
吕蒙话还没说完，周瑜已经把乔莞连拖带拽地拉着走了。
乔莞手腕早已经痛到失去知觉，麻木地任他拉扯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了回来。
路上丫鬟们见到这个架势，都吓个半死，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周瑜一脚踹开房门，手往下一甩，把乔莞重重地扔在地上。
紫竹听到动静从里间出来，却见乔莞低着头跌坐在地上，头发松散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边的脸，而一旁的周瑜脸色黑得吓人，她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出去。”周瑜口中沉沉吐出两个字。
紫竹从来没见过周瑜动这么大的肝火，她担忧地看了一眼乔莞，咬了咬牙跪下说道：“夫人照顾公子辛苦，又刚刚大病初愈，求主上就算看在循公子的份上——”
“出去。”周瑜打断了她，再次重复了一遍。
紫竹见他的眼神可怕得吓人，不敢再说话，应声退了出去。
房中气氛瞬时凝结至极，乔莞呆呆怔在那里，心中阵阵悲凉袭来，这就是她选择的生活吗？这就是曾经那个温柔体贴的周郎吗？
周瑜只觉得手上黏糊糊的，低头一看，上面竟然全都是血。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血液一下子灌了进来，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
乔莞不想让自己太过狼狈，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衫。
周瑜看到了她手腕上那片血肉模糊，心似被狠狠扎了一下，怔怔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理智逐渐回复。
乔莞还在等待着他的爆发，见他迟迟不说话，便撑起身子站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如释重负地说道：“周郎现在休妻还来得及。”
周瑜讽然一笑，“你乔莞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
乔莞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在了那里。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说道：“乔莞，你现在是有夫之妇，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可以吗？”
乔莞仔细地打量了一会他的脸色，蓦地眼睛一红，呜咽道：“我没有——”
周瑜最受不了她这般可怜巴巴的模样，总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可惜这份温柔不止给了他一个人。
想到这里，刚才回复的理智又渐渐消退下去，他控制不住地说道：“不知道你又是怎样迎合别人的呢？”
乔莞呆呆怔在那里，反应了好一会。然后眸中逐渐凝起晶莹的水滴，盈满后低下头，不让他看到泪滴砸落的样子。
“既然你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她已经呜咽不成声。
“因为你太过美好。”周瑜脱口而出。
他把她的小脸抬了起来，眯着眼睛欣赏道：“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乔莞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悲哀过，原来他爱的终究只是这副皮囊而已。
他用力地吻了下来，带着浓浓的酒气。没有了往日的温柔缱绻，更像是在发泄一般，在她的唇舌上咬出了一个又一个伤口，几乎吸干了她胸中所有的空气。
乔莞感觉到了不适，用力一推，幽怨地直望着他。
他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邪魅一笑，“我比曹操怎样？”
乔莞还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被打了一个横抱，扔到了床上。
这一夜，那个温柔的周郎不见了，他疯狂地要她，似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乔莞只觉得痛，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疼痛，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搁浅的鱼，奄奄一息却又无处可逃。别开脸，不想让他看见脸上的泪痕，十指却死死抓着床上的锦被……
周瑜，就算我身微命卑，你也不能这般作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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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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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时紫竹进来时，看到乔莞满身的吻痕大为心疼，不敢相信主上是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夫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夫人沐浴更衣。”紫竹把床帘拉上，门外的几个小侍女便抬着热水进来了。
看这架势，应该是周瑜一早吩咐的。乔莞整个脑子还在发懵，拖着满身的疼痛把自己扔进了浴桶里。
“夫人，主上说今日主公的大军凯旋班师，所以他一早就去了城门口迎接。”紫竹一边给她擦洗身子，一边解释道。
“知道了。”乔莞并不想知道他去了哪里，淡淡应了一句，手捧起热水就往身上泼洗，紫竹连忙递过来毛巾，她也不接，拼命搓洗着好似要把皮都搓下来，最后洗了面后，仰头任满脸的水渍慢慢风干。
穿上衣服，紫竹递过来一个药瓶，“夫人，这是主上特别吩咐给您的药，说是您的手腕上有伤……”
乔莞抓起那瓶膏药，狠狠摔在了墙角，精致的琉璃瓷瓶瞬间裂成碎片。
“夫人——”房中所有人都吓得跪在地上，紫竹不安地看着她：“夫人……那伤……？”
“一点小伤，自己会好的。”乔莞的冷冷的说道，紫竹知道，这下夫人是真的生气了。
此刻，吴郡城
城中人潮爆满，街旁的茶楼酒肆全都挤满了人，大家都在翘首以待，等待着凯旋归来的孙权队伍，期盼着能看上一眼他们江东的少年英杰。
吴郡的少女们好似都出动了，莺莺燕燕一片，朱颜粉黛一个赛一个漂亮，更有甚者在严严冬日也只着了一件单薄修身的羽衣，细长的身形更加凸显出来，在寒风中更加美丽冻人。
等了多时，跑过来几十个士兵，横着架起了长枪首尾相连围成了一条警戒线，疏通出一条宽敞的道路，然后黑压压一排整齐的伍终于出现在了视野里，队伍前一排排巨大的鲜黄“孙”字旗正迎风招展着。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主公万岁！江东万岁！”，有人开始带头吆喝。
随即大家整齐地响应道：“主公万岁，江东万岁！”
孙权骑着白色的骏马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身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鲜红的披风迎风招展着，愈发衬得整个人挺拔俊郎，雄姿英发。
见有这么多人热情迎接自己，他清俊的脸上不自觉扬起了一丝得意而欣慰的微笑。
“主公好帅——”少女们眼里一个个放着精光，激动地捂着嘴。
“没想到主公比先主还帅！”一个黄衫少女激动地嚷道。
另外一旁孙策的坚实拥护者不乐意了，立马尖声反驳道：“你瞎了吗？明明先主帅多了！”
“诶——你凭什么骂人——”
“好啦好啦，要吵到一边吵去，别影响我们看帅哥！”一帮女子嫌恶地看着她们。
那两女子闻言止住了口，还不忘鄙视地瞪了对方一眼。
等到队伍中央的周瑜缓缓行来时，人潮的沸腾达到了最高潮。
“那人是谁啊？这一排中央穿银色明光铠那个！”一个少女尖叫道。
立马有人回她道：“那是周瑜啊！你连周瑜都不认识吗？”
“好帅啊——”少女的眼里瞬间蹦出了粉色的小星星。
“是啊，好久不见，周郎越来越帅了！”
“可惜人家已经再娶了。”
“那又怎样，他不娶别人也不会娶我啊。”
“听说周瑜这次娶的，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
一帮女子叽叽喳喳地议论道。
周瑜骑着马兀自神游着，对这些女子的热情置若罔闻，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行至吴王宫。
下午时分，紫竹进来向乔莞汇报道：“今日主公在吴王宫大宴群臣及其家眷，主上派人来通传让您稍稍准备一下，傍晚派周平来接夫人。”
“必须要去吗？”乔莞低头绣着花，头也没抬。
紫竹犹犹豫豫地说道：“主上的意思，您不想去可以不去……”
乔莞手中的动作一顿，合着他只是意思意思地邀请一下，压根就没指望着她会去。
她思忖片刻，把针线一撂，站起身说道：“给我更衣梳妆。”
紫竹似是没想到她会答应，稍微愣了一下，懦懦问道：“夫人——您——不生主上的气了？”
乔莞眸色深深，“既是大宴众臣及家眷，我岂有不去之理？”
紫竹开心一笑忙应道：“好，奴婢这就给您准备！”她冲门口唤了一声，立马进来了几个丫鬟给乔莞梳妆打扮。
黛眉轻染，媚眼朦胧。素日半披在身后的如瀑长发被雕花梅簪绾起，发髻一侧配以一支珠花流苏的金步摇，玲珑有致，摇曳生姿。
连乔莞都不觉看呆了。
“夫人这样打扮可真好看——”大家争相观摩着。
紫竹找来了一件纯白貂毛围领的淡黄色织花冬袄，配上墨绿的百褶散花裙，“这一套素雅而且别致，颜色也是夫人喜欢的。夫人您看怎么样？”
乔莞摇了摇头，“既是宴会，那也得喜庆些才好。”
她起身打开衣柜，里面还有许多大婚时周瑜给她定做的各式各样的衣服，什么颜色都有，一大半都从未穿过。
她指着一件茜红色烫金绣花冬装礼服，腰间是金丝软烟罗系成的一个大大蝴蝶结。
“就这个吧。”
紫竹立马把衣服拎了出来，“夫人慧眼，这件衣服喜庆而又别致——奴婢这就给您换上。”
乔莞目光落在了某处，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夜幕降临后，盛大的晚宴也就开场了，整个吴王宫灯红酒绿，热闹非凡，空中回荡的都是悠扬的丝竹和轻曼的歌声。
来宾纷纷从正阳门外踏着红毯而至，却也不着急落座，只站在路中央互相寒暄打着照面，忙着结交新的朋友。
周瑜坐在案上一杯一杯饮着闷酒，心中和身旁的座位一样空落落的，他抬眼望着满目的繁华，只感到格格不入，更觉孤寂和冷清。
“公瑾——”
鲁肃携着内室走了过来，亲切地和他打着招呼。
周瑜起身冲他们抱拳，“子敬兄安好，夫人安好。”
鲁肃好奇地往他四周望了望，“就你一个？你夫人呢？”
周瑜低眉掩了眸中的黯然，说道：“夫人身子不适，便在家休养。”
“原来是这样，问过夫人安好——”他抱了抱拳。心道今日不知有多少人是为了一睹乔莞而来，看来都要抱憾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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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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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肃突然想到什么，问周瑜道：“怎么子明没和你一起来？他不是在你府上吗？”
周瑜一愣，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我还没来得及回府就直接过来了，怎么子明什么时候跑到我府上去了？”
鲁肃“唉”了一声，眯着眼回想道：“说起来，你还真得好好谢谢子明——”他把事情的始末细细给周瑜说了一遍后，周瑜低头怔在那里，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好不是滋味。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感激不已，可惜这个人是子明，他没办法相信他留在府中半点私心也没有。
子明对乔莞有不一样的感情，从当年第一次见到他们他就看出来了。后来，子明在朝堂上为了乔莞不惜和他针锋相对，这份感情昭然若揭。但在他带着乔莞重新回来时，这刚显山露水的深情又被他再次藏匿于心，波澜不惊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瑜还以为他是真的放下了，可是昨晚他分明看到了他眼里的款款深情，看到了他惊慌无措的双手，他知道他对乔莞的感情根本没有变过。
平静的火山下面是奔涌的暗流，就算乔莞迟钝，意识不到危险，可是在一个多月来她的温柔相对下，他不相信这个火山会从来没有爆发过。
可是乔莞，你为什么还是过去找了他。
“在想什么呢?”鲁肃手在他眼前挥了一挥，打断他的思绪。
周瑜抬眸，“没什么——”话还没说完，目光已经越过鲁肃，落在了远处熙攘的人群中。
鲁肃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所在，兀自问道：“我听说主公这次去庐江，竟然把你妹妹给带回来了？”
周瑜还在盯着远方某处，淡淡点了点头。
鲁肃抚着须笑了起来：“如此甚好啊，这下主公和你那可不就是亲上加亲了——对了，你妹妹嫁给主公是——”话还没说完，周瑜眸中霎时一亮，径直往他身后走了过去。
鲁肃疑惑地回头望，见他直直往拥挤的人潮走去了，然后停在了一个红衣的女人身边，怔怔看着人家。
“有点意思。”鲁肃笑道，“公瑾最近这桃花开得着实有点旺啊。”
身旁的燕夫人皱了皱眉，“你想多了，现在来赴宴的都是各位大臣的家眷，公瑾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去勾搭别的女人？很明显那是他夫人来了。”
鲁肃直摇头，“乔夫人我见过多次，绝对不是长这个模样的——”
“不信咱俩打个赌？”燕夫人直接打断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还不信周瑜新婚燕尔佳人在侧会去勾搭别的女人。
鲁肃有点犹豫，只说道：“这有什么好打赌的，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傻傻和夫人浪费唇舌。
乔莞跟着门口引路的侍女一路从正阳门过来，一路上皆是熙攘的人群，她本就引人注目，走到哪里都惹得众人驻足围观，这一路走的甚是艰难。
好不容易穿过人山人海走到宽阔的广场来，才舒了一口气，抬头便看到周瑜正站在她的前方定定望着她。
小侍女眼尖，见周瑜过来了，连忙躬了躬身子行礼：“大都督，夫人带到。”
“多谢。”周瑜客气地对她点了点头。
小侍女又躬身退了一步：“那奴婢先告退了。”暗中抹了一把汗，带着这么个大美人她也跟着尝到了万众瞩目举步维艰的滋味。
周瑜上下打量着乔莞，只觉得她像一颗熠熠明珠，傲然璀璨于天地之间，亦能驱散人心里的烟霾。之前他心里多少的烦闷与苦涩，在看到她的这一刻都尽数化为了乌有。
他突然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我……”
乔莞不着痕迹躲开了，低眉福了福身子，客气而生疏地说道：“妾身来迟了。”
周瑜一怔，黯然失落起来，讪讪收住手，“来了就好。”
“公瑾啊，这位——”鲁肃随后走了过来，待看清红衣女子的长相时，眼睛一下睁得老大，不可置信地说着：“乔……乔夫人……？”
“见过子敬大人。”乔莞微微行礼。
鲁肃诧异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也会这般盛妆打扮，和以前素雅的气质完全大相径庭，他差点没认出来。
燕夫人并不讶异，冲乔莞打着招呼：“在下是鲁肃的内室燕氏，见过乔夫人。”心中不禁赞叹，盛传已久的江东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乔莞立马福身也回了个礼，“燕夫人有礼了，还请多多关照则个。”
周瑜打量了一下乔莞和缓的神色，待人接物也尽到了该尽的礼仪，原来她只是和自己一个人怄气而已。
鲁肃清了清嗓子，问候道：“听公瑾说你身子不适，不知现在可大好了吗？”
周瑜脸色瞬间一僵。
乔莞怔了一怔，仍微微笑道：“多谢大人关心，妾身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鲁肃摇头叹了一句，“你们小两口刚刚新婚燕尔的，公瑾就出征了，你还遇上瘟疫这么大的事——不过，这虽然几个月没见，公瑾定是时刻把你放在心尖上的，方才隔老远就在人群中把认出你来了——”他冲周瑜挑了挑眉，颇有邀功的意思，但周瑜脸色怪怪的，好似并不承他这份情。
乔莞只是敷衍一笑，也不做回应。
鲁肃诧异地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人，但见他们皆神色淡淡，一点也没有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不禁疑惑地挠了挠头。
燕夫人却一下子了然于心，这两小口是闹别扭了。
周瑜怔怔地看着乔莞的手腕，却只能看到层层衣物的遮挡。
此时来宾越来越多，人潮逐渐往他们这边拥挤过来，不少大臣已经看到了周瑜，争相过来打着招呼。
“大都督！哎哟好久不见，听闻都督在庐江一战中智计频出，多少次扭转局势，化险为夷。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
“大都督，您还记得我吗？上次在柴桑……”
“这位想必就是都督夫人吧，属下见过夫人！”
……
一时间众人皆往这边涌了过来，有些小臣平日里本就没机会和周瑜接触，见此机会连忙往上涌，横冲直撞地只顾扫开眼前的人。乔莞被人重重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几乎站不稳，却立马被周瑜一把扶住，顺势把她牢牢圈进了怀里。
周瑜冲众人朗声说道：“列位的热情，周瑜心领了，但是请各位切莫冲撞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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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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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目光刹时聚焦在他胸前的红衣女人身上，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倾国倾城的江东二乔之一——小乔！
今日之前并没有几个人见过她，但她和乔葳的美貌在江东却早已传的神乎其神，人们把这对双生姐妹花唤作二乔，她们配上先主和周瑜这两个少年英杰，美人配英雄传为一时的佳话。可叹先主逝后，大乔便再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现在可得以见的，也只有周瑜身边这个小乔美人了。
方才这个红衣女子已经引发了不小骚动，很多人都被惊艳到目瞪口呆，大家纷纷交头接耳，都在感叹名震江东的二乔果然不是徒有虚名。而刚才没看到了那些人就只能干着急了，因为……周瑜牢牢把她护在胸前，又用广袖遮挡，根本看不见她的容貌。
坚实的胸膛让乔莞微微一恍神，还是会生出一种可靠而温暖的安全感，连忙迅速低下头，彷佛这是一件羞愧的事情。
大家的议论声传到了周瑜的耳朵里，他微微皱了皱眉，没想到乔莞的名声比他还大。有这么个倾国倾城的夫人太过瞩目，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劳烦让一让——”周瑜执起乔莞的手越过围观的众人，穿过广场往大殿走去。乔莞轻轻挣扎了一下见没用，也就乖乖任他牵着了，她还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周瑜闹起来。
因着朝廷官员众多，大殿左右都密密麻麻皆铺上了很多层案桌，才勉强放下这么多人。他们进来后，大家也都开始纷纷落座，可能也是为了更好地打量。周瑜和乔莞共用一桌，位置是最靠前的上座，此刻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所在。
坐下后，周瑜还是在案桌下抓着她不放，乔莞嫌弃地皱了皱眉，另一只手抚上他的手，把他的指头一个一个地扳开。
周瑜没有再坚持，“对不起——”他低着头哑声说道。
乔莞抽回手，只当作没听到，兀自斟上一杯茶。
他顺着她的手往上看去，隐隐还能看到暗红的结痂，心似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了一下，悔恨不已。自己昨晚真是禽兽不如……
他压低了音量小声说道：“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
“夫君客气了，夫君不管对妾身做什么，都是妾身应该承受的。”乔莞冷冷打断了他，低头吹着杯子里的热茶。周围虽有不少人在偷偷打量他们，但人群嘈杂，并不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周瑜知道，她这一句话包含了太多怨念，自己的确一直在伤害她，连道歉都显得苍白。
“昨晚你一直没有回来，我把整个周府都翻了一遍，可是最后却听仆人说你和子明在一起……我真的头皮发麻，一想到这一个月来你们朝夕相处，脑子就开始胡思乱想——”他小心翼翼凑近了她的耳根，诚恳道着歉：“莞儿，昨晚真的对不起。”
乔莞把茶往桌上一放，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一件你珍藏的玩物吗？开心了哄一哄，不开心就可以肆意作践？”
“我没有把你当玩物，你是我的妻子，我很爱你。”周瑜深深望着她的眼眸。
“可是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
周瑜哑然，低着头沉默。
乔莞说道：“我虽然是你的女人，可也不愿受到你如此对待，况且我乔莞，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是我多心了——我知道自己昨晚做了很过分的事，不求能得到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给我机会弥补——”周瑜目光中满是歉意。
一旁的人们都偷偷在议论道：“哎——你看大都督看夫人的眼神，好温柔——”
“是啊，他们一进来就一直在说着体己话，感情好得很呢！”
“哇，这两个人真的是东吴的最般配的神仙眷侣了……”
乔莞幽幽叹了一口气：“有些伤口就算愈合了，疤痕也会永远存在的。”
周瑜眸中霎时黯然，连忙转移了话题，“昨天你说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你放心，只要你有所怀疑，我一定都给你查个明明白白。”
乔莞摇着头，“不用了，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把事情的真相送到你眼前。”
周瑜疑惑地望着她。
查清我尚未成形的孩子的死因，是我这个母亲应该做的事。乔莞心道。
开口却说着：“我的意思是，只要是真相，总会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她不想周瑜干涉她的调查。
说话间，一声礼炮的轰鸣响彻了夜空，原来已经到了开宴时分。
“主公驾到！国太驾到！”礼官浑厚响亮的声音传入大殿，人们的目光纷纷从周乔二人身上移开，转而望向大殿的门口，只见孙权挽着吴国太在前，还有一个着淡蓝色锦云绣花纹礼服的女子在后，缓缓走了进来。
孙权刚打了胜仗，立稳了根基，正是春风得意，眸中散发着光彩的自信；吴国太虽然年近五十，华发横生，眼中却是超然的自若从容，有一种凝聚年岁的智慧；而身后那个淡蓝色礼服的女子，看样子应该是孙权的宠妾，相貌自是不必说，那是一等一的美人，只是看起来怯生生的，大概是年纪太小的缘故。
众人皆站起身躬身行礼道：“参见主公，参见国太。”
孙权只行至大殿中央，就连忙朗声说了一句：“众卿平身。”倒是懂得体贴臣子，不是那骄纵狂妄之人。
“谢主公。”
高高的十几层台阶之上，是两个并排放置的金碧辉煌的主座。孙权把国太扶到了其中一个位置，然后和淡蓝色衣衫的女子一起坐到了另一个位置上。
步练师刚坐下，抬眼一看，右手边第一个座位便是周瑜和他的夫人。周瑜也看到了她，两人的目光有片刻的相撞，然后皆如触电一般迅速移到了别处去。
“众位爱卿能百忙之中抽空参加这场宴会，孙权不胜感激……”孙权很官方地寒暄一通，然后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我新纳的步夫人，此番是第一次见过大家。”
众人心知肚明，能让主公带到这种场合来，说明了这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看来这后宫又是重新洗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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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酒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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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惊讶地看着她，又看看周瑜，周瑜冲她颔首点了点头。
乔莞却深觉惋惜，练师如此青春年少，就要和这么多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往后的时光都要耗在这争宠夺爱和勾心斗角的寂寂深宫里了。
她不禁想到，如果有一天周瑜要纳妾的话，自己又该当如何呢？她不敢想。即使周瑜对她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即使她现在还在生他的气，但她仍然无法接受和别的女人共享他，一想到他如果像欺负自己这样欺负别的女人，她的心就好疼好疼。
可是周瑜是答应过自己永远不会纳妾的，这样对比起来，心里的气也不觉消了一大半。
孙权举杯对大家说道：“此次大战，我亲率大军出征，一个月之内便打败叛将李术，收复庐江及其各郡，收编其部下万余人，大振了我军军威。此役之后，其他意欲谋反之辈接连投诚，再无二心，江东现在可谓上下齐心，如一股拧紧的绳，孙权在这里敬诸位爱卿一杯，感谢诸位对我一直以来的支持，今后孙权与定与诸位荣辱与共，一起共谋大业！”
“臣等定与主公荣辱与共，共谋大业！”殿内众人皆举杯回敬。
孙权仰头饮下一杯酒，又接着说道：“还有十余天就要过年了，举办此宴除了庆祝此番庐江大胜外，也是趁此机会年终犒劳大家一番，聊表我对众卿的慰藉之情。”
大家心里一下恍然大悟，合着这是庆功宴和年宴算在一起办了，主公到是会打算，这办一次宴会得流水一样的花钱，省下一次不知道能节省下多少银子。
“这番幸好有公瑾，公瑾他，真是我江东的栋梁之材——”孙权声音顿了一下，向周瑜投来感激的目光。周瑜微微颔首一笑，举杯回道：“主公抬举，周瑜得以施展腹中之才，全靠主公慧眼识珠，给与周瑜足够的机会和信任，得主公此等明主方是周瑜三生有幸。”
孙权深深看了他一眼，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吉时已到，歌舞上场，正式开宴。一时间觥筹交错绕耳，美酒珍馐入喉。
殿中一派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之景，吴侬软语的歌声在殿内回荡：“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中央是十几个杨柳细腰的舞女的纤纤作舞，不可谓不是视觉的一大享受，舞女们眉目含情，朦胧地对在场的男人们暗送秋波。
周瑜只觉得无趣，她们的舞艺远不及他家莞儿的十分之一，他不禁憧憬起来，好想再次看到莞儿作舞给他看。便时不时去打量乔莞，却见乔莞正连杯喝着酒，小脸都泛红了，不禁皱起了眉。
乔莞无心欣赏着这歌舞，抬手饮酒之余目光悄悄扫视着在座的人群，只见除了大公主孙荣和驸马缺席之外，别的公主和公子都在他们对面赫然在座。心里不禁好笑，竟然心虚至此么？
正在她思索之余，手中的酒杯被身旁的人夺了，她疑惑地看了过去。
“少喝点，你酒量不好。”周瑜见她面上已经泛起了一层微红，夺杯制止道。
乔莞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又不会撒酒疯。”颇有讽刺之意。虽如此说，还是弃酒换了茶。
周瑜面上一滞，讪讪地怔在那里。乔莞一句话便可以把他活活噎死。
一曲舞毕，堂上响起了响亮浑厚的男声：“众位爱卿，光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来行个酒令助乐吧。”人们纷纷朝开口的孙权望去。
其实这个环节很是盛行，可以说凡是宴会，必少不了行酒令一说，所以多少人此番前来，早已私下往肚子里面塞了不少笔墨，摩拳擦掌，就等着这个时候大展文采，一出风头。
孙权见大家的目光颇有兴致，便一挥手，堂中候在一旁的侍女便端着一个托盘上来，上呈着一个巴掌大的竹球，孙权接过竹球，朗声说道：“先定个规矩，这是个首尾接头行酒令，上家对完便把这个竹球抛出去，抢到球的人以最后一个字为首字往下接，诗词歌赋皆可。如果没有人抢，那落在谁的身上或周围，谁就接着来对，最后按照每个人对出来的次数排名给予奖励，但若是对不出来，当即就得按上家的要求接受惩罚，不知各位认为这个规矩如何？”
程普站起来说道：“臣认为不妥，在场这么多女眷，并不是每个都饱读诗书，这个规矩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话，实在是有失公正。”
众人皆纷纷点头，尤其是诸位女眷，更是如释重负。
孙权思忖片刻，笑道：“程爱卿所言极是，那为了公平起见，在场的女眷接到球皆由她们的家属作答，奖惩也由家属承担，不知众卿以为如何啊？”
“臣不以为然。”突然有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只见韩当站了起来，抱拳道：“虽有女眷不识文墨，但我江东的才女也不少，在座者恐怕更是藏龙卧虎，再说了，众位女眷既然都出席了此次盛宴，又岂有不能同乐之理啊？”他的夫人出身书香世家，但他并非是想让夫人出这个风头，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举动实在太小家子气，传扬出去有失江东风范。
众位女眷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不是她们不想同乐，她们确实是不通文墨啊。
孙权略一沉思，开口说道：“不如这样吧，若轮到女眷，则由女眷先答，若是答不出或是答得不好，可由家属再次补充，若家属也答不上来，那就只能接受惩罚了。”
众人都觉得他这样一平均，很是合情合理，纷纷点头同意。
“事先说好，酒令如同军令，答不上来是必要接受惩罚的。”程普冷声强调了一遍。在场这么多妇孺，连大字都识不得几个，还要参加什么行酒令，这是不趁早把规矩说明白，到时候对不上来可别耍赖不认。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一个行酒令而已，至于搞得这么严肃吗？
周瑜并不担心，乔莞的笔墨深厚，区区行酒令还难不倒她，况且球往他们这边抛过来，他只需都接住就是，乔莞连回答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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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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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见众人没有别的意见，便接着说道：“那便由我当令官。”他拿起酒令签筹桶，大力抖了几下，便掉出一只木签来，拾起来给大家亮了一亮，宣布道：“这第一个字，便是从‘南’开始。”说罢，他给周瑜使了个眼色，把竹球往那儿抛了过去。
周瑜牢牢接住了球，只一思索，便说道：“南有樛木，葛藟累之。”言罢把球往对面抛了出去。
眼疾手快的鲁肃接住，“之子于归，宜室宜家。”说完直接把球塞到了一旁的武将周泰手上，周泰哪里通什么文墨，红着脸在那里直挠头，这边鲁肃已经笑得前俯后仰。
周泰嗔怪地看着鲁肃，你是故意给我难堪是吧？鲁肃本就有意拿他取笑，笑道：“既然答不上来，愿赌服输，你就给大家表演一个舞剑助兴吧。”
这个倒不为难，好歹比让他当众吟歌一首好。他们这些武将，文墨不通，剑术却都是一绝，虽然冲锋陷阵时剑派不上用场，但剑术就像是文人骚客们的词藻功底一样，却是半分耽误不得。周泰喉咙里不爽地闷哼一声，提着剑走了出来，在殿中央卖力地耍弄一番。
“好！周将军果然骁勇非凡！”舞罢，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响起。
周泰挑了挑眉走回位置上，紧接着下一场开始，这次大家都答得都比较顺利，多次球传来传去也没有输家。这次，对面有人接了一句：冰萝琼雪似玉霰。然后把球往这边一抛，直接扔到了周瑜他们桌上。
这个“霰”字并不好对，周瑜虽然也读过不少书，但他主要还是专攻武术兵法这方面为多，对于文学其实并不是特别精通，一时没有思路，低头冥想。
乔莞拾起球，娓娓说道：“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
众人还在惊愕之余，她已把球往对面随意一抛，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二公主孙熳的面前。
孙熳虽自恃文采斐然，本想趁此机会出一出风头，却也乔莞被这个“宇”字难住，噎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两颊难堪地飞红。
众人一看，此局竟是二公主落了下风，大气也不敢出，怎么小乔竟然这么没眼色，往二公主那儿抛什么球，但小乔她薄唇轻抿，紧张而懊恼地看着二公主，一副着急而后悔的模样。原来这只是场无心之失。
这一回合的沙漏已经走到了尽头，孙熳还是没能答上，众位公子虽极想替她圆场，奈何才疏学浅，他们也对答不上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公主要接受乔莞的惩罚。
周瑜给乔莞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太过火，乔莞回了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站起来冲孙熳福了福身子，清了嗓子说道：“久闻二公主善书，写得一手好字，妾身冒昧想讨教一份二公主的墨宝。”
周瑜暗暗舒了一口气，看来她还算是懂得分寸。众人则一副失望的表情，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给二公主一个展示的机会嘛。
孙熳也知道她没有为难自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也福身回了个礼，“孙熳甘愿接受惩罚，不知夫人想要什么样的一份墨宝？”
乔莞道：“二公主墨宝珍贵，妾身还没有想好这个问题，不如改日妾身登门拜访，再向公主讨教则个。”
“好，一言为定。”
游戏接着又进行了几轮，这下大家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有意无意地都把球往他们这边抛，而乔莞没有再抢答，若是周瑜答不上来她也不管，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想在这种场合出风头。
这下周瑜又输了，在那里等着受罚。
把球扔给他的孙瑜略一思索，开口说道：“公瑾，久闻你琴音高妙，不知可否愿意当场给我们弹奏一首啊，得以你抚琴助乐，我等也是三生有幸了。”
孙瑜是太主孙坚的侄子，也就是孙权的堂兄，性情直爽，胆大敢言。周瑜只略迟疑了一下，便站起了身，“周瑜愿赌服输。”
有侍女迅速在堂中央摆好了一张琴桌，孙权给一旁的侍女低语了几句，侍女便去取了名琴“鹤鸣”过来，此琴音色疏朗，声音洪亮，为十大名琴之一。
周瑜盘腿坐在软垫上，背挺得笔直，脸色微微绷紧，薄唇轻抿，修长的手指覆上琴面，熟练而灵活地开始捻抹轻挑，清朗的琴声随着指尖的动作流出，悠悠回荡在殿中。
人们只知他多谋善战，杀伐决断，却不知他还抚得一手好琴，褪去了一身戎装，白衣素指，宛如一个翩翩少年郎……
多少人心中都在感叹，这对夫妻真是神仙眷侣。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即使相聚再欢，酒过三巡，便到了该散场的时候，众人一齐告辞过主公与国太，踩着昏暗的月色四散而归。
周瑜先上了车，回头对乔莞伸出了手，乔莞只装作没看到，踩着矶凳晃悠着一步跨了上去，周瑜剑眉一拧，揪着她的袖子便把她拽进了马车，抱她在腿上坐好，双臂禁锢着。
乔莞冷声说道：“公瑾就这么喜欢强迫别人吗？”
周瑜颇无赖地一笑：“我就喜欢强迫你。”
他这么厚颜无耻，倒让她一时语噎，说道：“随便。”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能输了气势。
周瑜凑近她的耳根，亲密地吐气呢喃：“你今天故意把球扔到二公主那儿，到底有什么目的？”她的体香已经让他意乱情迷，手开始不安分地乱摸。
乔莞抚住他的手，正襟危坐，“你再碰我试试？”
她这副张牙舞爪的气势竟让他意外兴奋不已，身体一下起了反应，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轻笑道：“怎么？我的小绵羊长利爪了不成？”
乔莞气极，抬起他的手往虎口上狠狠咬去，血腥味瞬间弥漫了口腔，疼得他“嘶——”地一声。
她咬得深入筋肉，方满意地收住口，舔了舔唇边的鲜血扬眉得意地看着他：“酒醒了？”
他死死咬着牙，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紧密的汗珠，眯着地看着她，声音嘶缓：“乔莞，你就这点出息？”
“对啊，我就是眦睚必报小肚鸡肠的女人。”她心情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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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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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看去，手上赫然一排牙洞，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不禁皱眉：“下这么狠的口，乔莞你想当寡妇吗？”
乔莞这边已掏出手帕，仔细在他手上缠了一圈包扎，手帕瞬间染上了一片血红，她突然心虚起来，连忙委屈地嘟囔着：“对不起，你就原谅人家这一次好不好……”
他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悬悬欲泣的眼眸，借着烛光眯着眼打量着她：“刚才咬我的那股子狠劲哪去了？”
她怔怔望着他，“人家的手好疼……”
周瑜心头一酥，哪里还忍心斥责，轻轻挽起她的广袖，见那腕口处赫然一圈血痂，周围又青又紫。他额头轻轻倚着她的，痛苦地闭着眼睫，哑声道：“莞儿，你咬死我吧——”
“舍不得。”她娇声酥软。
他亦温柔地“嗯？”了一声。
她突然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才不要当寡妇——”
“你——”周瑜面目一滞，贴着她小腰的手一用力，她就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倚在了他身上。他大手托起她的头，俯身吻了下去，却轻轻舔舐着她唇舌上那些伤口，她似是不满他这般轻柔，想要的更多。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回吻他，香舌主动探入他的齿关，与他的唇舌缠绵。
她的反应让他又惊又喜，从她的纠缠中抽气问道：“不生我的气了——？”
乔莞闻言蓦地推离了他，他大手抬起她的头再次把唇舌贴了上来，却又被奋力一推，不觉抬眸疑惑地望着她，一副“又怎么了”的表情。
“我现在问你，江山和美人你选哪个？”这么空泛的一个问题，她却问得很认真。周瑜正是欲火高涨，恨不得当下就把她办了，一把拉下她的衣领往肩窝里亲吻着，意乱情迷胡乱说道：“选你——”
“你当真的吗？”她认真地再次确认一遍，身体僵滞在那里，似乎一瞬间就抽脱出来，完全不像刚才与他鱼水纠缠的模样。周瑜不知道她从哪里学的这些招数，不觉好笑，抬眸挑眉道：“你知不知道，男人在床上的话都不可信。”
乔莞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仿佛所有的小心思被他看穿了一样莫名失落。
他笑笑，“其实你不用这样，我的答案都会是一样的。”
“是什么？”
他亲亲地啄了她一口，喉咙中发出铿锵坚定的两个字：“选你。”
乔莞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美妙的两个字，眼眶一下子湿润，闭上眼热情地回应他的狂热，好似要和他纵情迷失在这狭小的天地里。
情况好像越来越失控，乔莞头脑逐渐清醒，没忘记这层帘子外面就是周季和周平两个大男人在架着车。
“不，不要在这里——”最后关头，她小手抗拒地抵在胸前，满目恳求地望着他。
他难耐地皱着眉，向帘外大声问道：“周平，怎么还没到吗？”
“回公子，马上到了！”
周平擦了擦汗，刚才那动静让他以为里面正发生着些什么，连马车到了府门口也不敢停，绕着街又走了一圈，看来这竟是弄巧成拙了。
马车很快就停下了，乔莞连忙一件一件地整理衣裳，这件礼服本就繁重，来来回回穿了好久也没穿好，周瑜索性把斗篷往她身上一裹，抱着就下了车。
“啊——”乔莞惊呼一声，捶打着他的胸口，“你放我下来——”
“你确定吗？”他意味深长地挑眉看她。
乔莞难堪地咬着嘴唇，羞臊死了，里面的衣衫凌乱不整，她不确定走两步那衣服不会从斗篷里滑了出来，于是咬牙不语，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前，掩耳盗铃般躲避着众人的目光。
府中众人却早已见怪不怪，他俩一天天的不是拉拉扯扯就是打打闹闹，昨天还闹得不可开交，今天就亲亲抱抱，好似真的没有隔夜仇似的。
周瑜抱着她走了很远，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吃力，就像抱着一只温顺的大动物，他上下掂量了一下，确实很瘦，可是这该有肉的地方却不含糊，丰软而盈满……
第七十三章 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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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只动容了一刹那，立马就否定了她这种想法，要是和她慢慢走过去，冰雪早化了。那华山参若没了冰雪的浸没保留其寒性，药效也会大损。
于是摇头说道：“不行，这个山参需要在冬日里去取，过了年之后就要开春了，所以，我得趁现在快马加鞭地赶过去。”
乔莞懦懦说道：“我不耽误你行程，我可以和你骑一匹马——”
“不行，你身子受不了，快马加鞭不是开玩笑的，可以把你这身小骨头都给抖散架了。”
乔莞见他神色坚决，心中已凉了一大半，还是扯了扯他的衣领，满含期盼地望着他：“求求你了……”
“莞儿，别任性。”他神色冷冷。
她乖觉地闭了嘴，转过身子不再理他，心里想到嫁过来就没几天相聚的日子，这下连年都不能在一块过了，眼睛一酸，两行泪水就顺着脸侧滑落下来。
周瑜知道她在生气，但此事重大，不能随着她的性子来。不再给她希望，合上眼兀自睡了。
一闭上眼，诸多纷繁的情绪却如泉水一般涌入脑海，想到成亲以来几个月，总共才陪了她三天的时间；想到自己没能好好照顾她，让她受了这么多伤害；想到以后一生戎马，注定和她聚少离多……他只觉得烦躁而苦闷，蜡烛已经燃尽许久，也迟迟未能入眠。
正当他郁闷之际，身旁的人突然猛烈地抖了一抖，嗓子里发出破碎坚涩的嘤咛，他愣了一下，轻轻拍打着她的脸，“莞儿？醒醒？”
乔莞喘息声越来越急促，他一试她的额头，手上冰凉一片冷汗，暗道不好，把她抱坐了起来，不停地抚背顺气，一边大声唤醒她：“别怕，只是噩梦——”
“唔……”她难受地呻吟着，似醒非醒，胸口拼命抽搐，到了口中却只有极其细小的哭声，一边哭一边不停念叨着些什么，他把耳朵往她唇边凑了过去，终于听清原来她只是一直在重复着两个字——
别走。
他好似被雷劈中一样傻傻怔在那里，深深震惊，心疼，和不舍。就那么电光火石的一刻，他就做了人生中最冲动的一个决定。
“莞儿，我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也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只感觉她神志似乎慢慢清明，蓦地一把紧紧搂住了他，往他怀里蹭了又蹭。
“我快不能呼吸了。”周瑜无奈又好笑。
乔莞声音哑哑的：“我一松手，你就又要离开我了——”
“傻子，我这次不会离开你了。”
乔莞迷糊“嗯？”了一声，抬头怔怔地望着黑暗中的他。
“我带你一起去华山吧。”
这下她足足愣了好长的一会，反应过来之后，满心欢喜地捧起他的脸，“真的吗？！”
“真的。”他在她手中认真地点了点头。
乔莞欢呼了一声，甜甜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拉起青纱帐就欲下床。
周瑜拉住了她，“你做什么去？”
“收拾行李啊，”她兴高采烈地说道，“如果明天就要去的话，我还有好多行李要收拾呢——对了，你的行李也没收拾啊。”
周瑜先点起了灯，一边说道：“我的行李很少，主要是登山要用的雪山铠，银子和换洗的衣物，周平他们已经给我准备好——”话还没说完，看着她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大堆乱七八糟东西往桌上摊开的行李布上放，不觉皱眉道：“你带这些玩意儿作甚？”
乔莞一边整理这些用品，一边给他解释道：“这是的羽墨坊的宣纸，云碧斋的籇笔，写生用最合适了，这是——”
周瑜头都大了，忙不迭打断她：“夫人，我们此行是去办正事，不是出去玩的，你只需带几套换洗的衣物就好。”还想着写生，还想干什么呢？
“可是……”
“带能骑马的厚衣服，之前都给你做好了的。”之前她总闹着想学骑马，他一下子给她做了一年四季二十多套骑马服，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可是这是我们第一次出去玩啊。乔莞把这话生生憋在了心里，只低声失落地道：“好……吧。”打开了旁边一个大箱子，把那些骑马服给找出来。
周瑜往衣柜里瞄了几眼，拿了一件大红色的杏花纹烫金厚斗篷出来，“你穿这个颜色好看。”
乔莞抬眸直摇头，“太扎眼了——”她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审美。
周瑜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算了，你还是穿件素雅些的吧。”复又皱了皱眉，“记得带个头纱。”
有一个太漂亮的女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哦。”乔莞拿了几件骑马服心不甘情不愿地往行李里塞了进去，趴在那里委屈地嘟着小嘴。周瑜摇头叹了一声，转身去衣柜去拿她的里衣，肚兜……
待他把这堆粉嫩的东西递给她时，乔莞脸上“刷”地一红，艰难地伸手接了过来，口里还不忘向他道着谢谢。
周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欲调戏几句，却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梳妆台，拿起她的那些小瓶子一个个研究起来。
“把这个带上。”他拿着一个小瓷瓶过来递到了她的手中，“冬日风大，可别把小脸给冻裂了。”
乔莞低头一看，原来是一罐桃花霜面脂，皱眉犹豫嫌弃的样子。
“知道你平时不爱涂这些，给你买了这么久一点没动过，但是外面不比家里，风霜不认人的。”
她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好，带着就带着吧。”反正也不重。
周瑜见都差不多带齐了，便把她的行李一扎，乔莞看到这个鼓鼓囊囊的东西静静地摆在眼前时，还觉得很不真实，竟生出一种要跟着他一人一马浪迹天涯的错觉。
“这下可以睡了吧。”周瑜已经打起了哈欠。
“好。”
周瑜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反而觉得安心，一沾床就睡着了，而乔莞太过兴奋，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等到黎明时分才渐渐睡去，可是才刚睡着没多久，就被周瑜拍醒了。
“夫人，起床赶路了。”
乔莞一个激灵就爬了起来，“我这就起——”
周瑜见她这火急火燎的模样不禁失笑，“别着急，我又不会偷偷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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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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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把一件叠得方方正正的骑马服递给她，“今日便穿这个吧。”
乔莞欢喜地应了一声，拿起那件藏青色的厚厚衣服正欲穿，展开却发现这堆层层叠叠，又是衣服又是裤子的，根本无从下手。周瑜见状，把紫竹叫了进来，自己整理了一下衣冠后，对她说道：“你先洗漱，我去跟华老先生告个别，一会回来一起用早膳。”
乔莞叫住了他，“循儿那边，你可跟他说了？”
周瑜一怔，摇摇头，“那孩子念你，若知道你也要走，估计得闹上一阵子。”言罢，怅然推门离去，曾几何时，自己早已经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乔莞想到循儿若是一觉醒来发现爹娘都走了，该有多伤心。心中内疚，提笔留了一封书信给他，在信里尽力做了一通解释和安慰。
写完待笔墨风干后，才把信纸一折，塞进信封，抬头吩咐道：“紫竹，等公子醒后，记得把这封书信交给他。”
“诺。”紫竹接下却迟迟不肯离去，踌躇在那里。
乔莞还是比较了解她的，挑眉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跟我不需要讲究这些。”
“吕将军……昨日一早就已经回府了。”说罢也不敢看乔莞的神情，匆匆退下了。
乔莞怔怔看着某处，心中百感交集，最终释然一笑。
周瑜是许久之后才回来的，后面还跟着那个戴着头纱的苏邕。
乔莞一惊，疑惑地看向他们，周瑜向她解释道：“华先生说，山参取下来需要当即炼制入药，否则药效便会大减，他老人家身体条件不允许，便劳驾苏先生陪我们跑一趟华山。”
乔莞正欲感谢，苏邕便道：“在下虽然能够炼制入药，但有一事不想瞒夫人，苏邕此番前去亦是有私心在里面，在下寒毒缠体多年，亦需要用此物去解，若能有余，也想向先生和夫人分一杯羹。”
其实他的寒毒药石无解，只是他们非亲非故，他必须需要一个理由来让周瑜相信——他为什么愿意陪他们跑这一趟。
“苏先生愿意一起同行，乔莞感激不已，若能取得那山参，愿意与先生一起共享——”
“这倒不必，我只需山参做药引，一根须足矣。”
于是，他们三个加上周平周季一行五人，即将踏上北上去华山的路。
临行前，周府马厩
乔莞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许多的棕红色高头大马，好奇不已，伸出手想抚上它的鬃毛，那马却不乐意，转过头来冲她龇牙咧嘴，乔莞尖叫一声，吓得缩手就跑。
“追风！”周瑜正在不远处挑选着同行的马匹，听见这边的动静连忙喝止了一声。
那匹叫追风的马儿仿佛听得懂他的话似的，立马垂下眼眸耷拉着头，方才的气势荡然无存，一副认错服软的模样。
周瑜走过去抚摸着它的头，好好安抚了一番，这才对乔莞示意，“过来摸吧。”
乔莞还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摸了——不摸了，”
周瑜笑笑：“追风性子温顺，甚少凶人，它方才可能是不认识你——你看，现在多乖。”
“我们是要骑它吗?”
“嗯。”
……
乔莞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艰难地往那里挪着步子走过去，周瑜的手按在追风的头上控制住它，但它的眼神却警告般地盯着逐渐靠近的乔莞。
“公瑾，它在瞪我。”乔莞停下了脚步。
“追风，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她——”周瑜指了指乔莞，“可是你的女主人。”
追风的气势这下终于消了下去，深深耷拉着头似是低到尘埃里，周瑜拉过乔莞的手放在了它的头上，牵着她顺着鬃毛抚摸了下去，“怎么样，什么感觉？”
乔莞认真地想了想，“硬硬的湿湿的，和想象中有一点不一样。”
“上去骑一下试试？”
“嗯……”乔莞还在犹疑，脚下突然一空，身体被周瑜一下举了起来，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趴在了马的身上。
冰冷的触感和高度让她感到陌生而恐惧，呜咽道“我害怕——”
周瑜一只手倚住她，一只手紧紧拽住缰绳，声音低哑沉稳：“把腿分开，跨坐在马鞍上。”
“我使不上劲，”乔莞觉得要不是周瑜托住，自己能贴着马背滑下去。
“你的右脚旁边有一个马镫，踩住它，支撑着站起来。”
乔莞用脚摸索了好久，才摸索到一个重重的铁一样的东西，勾了半天死活勾不上去，急得出了一身冷汗。
“别急，慢慢来，”他的声音仿若一颗定心丸，“缰绳在我手里，追风动不了的。”
折腾了好久，乔莞终于翻坐到了追风身上，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见她坐稳后，周瑜踩着马镫一步跨了上去，坐在了她的后面。
“公子，可以出发了吗？”一旁的三人早已整装待发，默默地看完了刚才这糟心的过程。
周瑜看了他们一眼，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出了城后，骏马开始飞速驰骋，箭一样地往官道上射了出去。乔莞就像一只刚放出笼子的鸟儿，只差没在马背上跳起来，不时欢呼道：“周郎，骑马好好玩啊——”
“给我坐好了！”周瑜喝了一声，他一手拉着铁环，一手拉着缰绳，没第三只手拉住她，真怕她一不小心从飞驰的马上摔了下去。
她哦了一声，立刻乖乖猫在他身前一动不动，却渐渐觉得寒风刮在脸上很疼……
“你的头纱呢？”风里传来周瑜的声音。
乔莞心一惊，哼哼唧唧说道忘带了，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到。
周瑜差不多明白过来，本来就对她的记性不抱以什么希望，都懒得训斥，等到下一个郡县再给她买一个就是了。
极速的奔跑还是让苏邕渐渐觉得不适，看来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他回想起自己决心要跟随周瑜来华山时，师父给他说的那些话：你执意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也无可奈何，这一袋子的续命丹是为师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寒毒发作的时候服用，能保住你的性命，希望你身体争气点，能让它们足够支撑你回来。
他摸了摸怀里那个装着续命药丸的锦囊，沉甸甸的，师父用他毕生的心血，来祭奠这一场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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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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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刚开始的新鲜劲褪下之后，只觉得真如周瑜所说，骨头都快散架了，而且寒风如刀子一般割在脸上，疼痛而僵硬，一双耳朵也已冻得失去知觉。周瑜顾忌她的身子，时不时地停下来休息，但她还是不适应，很难受，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黄昏时分，他们抵达了一座临近吴郡的城池。周瑜在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客栈前勒住了缰绳，对众人道：“今晚先在此处休息，明日再接着赶路吧。”
三人应道：“遵命。”
乔莞被周瑜抱下了马，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之后，捂着嘴跑到路边呕了起来。
“莞儿——”周瑜忙追了过去，她中午本就没下吃多少东西，这下都尽数呕了出来，吐到后面已经全是清亮的胃液，还不停地干呕着，似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呕出来一样。
周瑜不停拍抚着她的背，直到她一波波浪潮褪尽，才拿出手帕给她擦拭唇边的污物，她却偏了偏头，“脏。”
“别胡说。”周瑜一只手把她的头扳了过来，另一只手拿着手帕一点一点把污秽抹拭干净，直到满意地打量了一下，这才把手帕反折起来揣进衣袖。
“一会去客栈泡个热水澡，会舒服很多。”
“抱歉，我还是拖累了你——”乔莞把头深深埋进臂弯，对自己的不争气感到失望。
周瑜摇了摇头，“是我要带你出来的，该说抱歉的人也应该是我才对。”
“公瑾，”她猛然抬头，咬了咬牙说道：“你让周平把我送回去吧……”
他说得对，自己不该任性，不该耽误大家。
周瑜足足愣了半晌，慌不择言：“我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后面语气低微彷佛恳求一般，“我们再走慢一些，你别回去，好不好？”他不想让她回去，很不想。
乔莞的脸色缓和下来，终于慢慢绽放出一个微笑，“好，我不回去。”
那边周平已经在客栈订好了房间，过来叫他们进房中休息。
两人跟随着周平来到客栈，小二见到这两个神仙一样的人物，眼睛都直了，怔怔叹道：“刚才在门口匆匆一眼还以为看花了，没想到真有这样画中走下来的一样——”
“好了，带我们去房间吧。”周瑜适时打断了他。
那小二忙回过神来，把毛巾往肩上一撂，“二位跟我来——”
顺着蜿蜒的楼梯走到了二楼，随着小二一直来到走廊尽头的那间房，推开门，温暖舒适的气息扑面而来，房中提前烧着炭炉预暖，香炉里还焚着悠悠檀香，一张紫檀木雕花的床立在窗畔的仕女屏风下，大床宽敞而整洁，而一旁的黑檀案桌则擦得明晃锃亮。
“公子，这是客栈的天字一号房，专门为公子和夫人准备的。”一旁周平恭声说道。
周瑜点点头，“还算不错，那你们住的的房间如何，苏先生呢？”
“单独给苏先生安排了天字二号房，我和周季同住了一间。”
苏邕是客，周瑜觉得不妥，但此时再换回来更显无礼，只看着周平说道：“下一次记得先安排苏先生。”
周平应了一声，在那里垂头懊恼不已。周瑜接着吩咐小二：“劳驾准备好热水，让我夫人沐浴。”
“好嘞。”小二拍了拍胸脯。周平见无事也退下了。
才过了没一会儿，就有人抬着浴桶和热水进来了，还准备了一篮子玫瑰花的花瓣。
乔莞见周瑜坐在案前认真研究着地图，神色专注，薄唇轻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难堪地僵在那里，这个房间连个多余的屏风都没有，周瑜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难道自己要当着他的面沐浴不成？
不是她矫情，她实在做不到气定神闲地在一个男人面前裸身沐浴，更何况这个人是她如狼似虎的丈夫。
乔莞踌躇了许久，还是鼓足勇气轻轻唤了他一声：“周郎——”
“嗯？”周瑜还在计算着行程，心不在焉应了一句头都没抬。
乔莞见状，反倒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于是唇边的话也生生咽了下去。索性大方地把腰带一解，脱得光溜溜的钻进了洒满玫瑰花瓣的浴桶中。
热水很舒服，慰藉着她疲惫的身心。
周瑜提笔蘸了些许墨汁，在宣纸上边记边算，过长江要弃马，蜀中又多山难行，若一直按照今日的脚速来走，到华山至少还需一个半月的时间，那时候都开春了……他不禁抬头揉了揉眉心，这个时间实在是……
思绪生生被眼前的香艳景象打断，她竟然就在他的面前沐浴。
一头青丝被她绾在了脑后，有几缕松散垂了下来粘腻在颈间，雪白的背一览无遗，温水淋下，水波潋滟成细密的水珠顺着背沟滑到了未知的区域。
乔莞身上的疲乏已经得到了舒缓，却贪恋热水的舒适，迟迟不愿意起身，在里面揪扯着玫瑰花瓣玩弄。
“需要帮忙吗？”身后突然传来周瑜的声音，嗓音带着一丝低哑。
她惊愕地回头，见他目光已经沾染了情欲，正灼灼盯着她若隐若现的酥胸。
“我——”她为难地咬着唇，如果此时告诉他她今天真的很累，是不是很扫兴？
而且，他已经开始解自己的衣服……哪里是跟她商量的样子……
她还在迟疑酝酿着该怎么婉拒，他已经脱光衣服跳进了浴桶，浴桶里面的水霎时漫得满地都是，在木板上溅起夹杂着玫瑰花瓣的阵阵水花。
乔莞不自觉地缩到了桶的边缘，可怜巴巴望着他，他眸中欲火昭然若揭，欺身压上，牢牢把她抵在了边上。
感受到那危险的炽热后，她突然明白过来，惊慌道：“要在这里做吗？”
“你说呢。”他抬起她的腿。
“不——唔……”唇边的话生生变成了娇喘。
……
乔莞湿着身子瘫倒在床上时，满脑子感慨的都是，原来出游真的很需要体力。
而周瑜已经正襟危坐在案前，重新拾起思路计算着盘缠与行程，哪里有刚才那放纵形骸的模样。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是周平的声音，“公子，夫人，需不需要送饭菜进来？”
周瑜看了一眼床上衣不蔽体的乔莞，沉声应道：“放在门口，我一会去拿。”
“诺。”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下了楼，他才起身开门去把放在门口案几上的餐盘端了进来。
“夫人，吃饭了。”
“嗯……”乔莞有气无力。
周瑜摇了摇头，亲自过去给她穿衣服，心里暗叹，他这辈子这样子伺候过谁了，也只有这么个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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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忆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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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晕马的缘故，乔莞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敷衍扒拉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连平素最爱吃的酱鸭也没动几筷子。
周瑜心叹一声，温声劝道：“长途跋涉辛苦，还是尽量多吃一些吧。”
“我吃不下——”乔莞捂着胸口，痛苦地皱着眉，“一吃东西我就想吐。”
周瑜怔了一怔，旋即闪过某个念头，“要不，让苏先生过来给你把个脉？”
“不用了不用了，我想休息，睡一觉就好了。”乔莞忙不迭拒绝，一头栽进了被窝里。
周瑜没有再说话。
大床柔软安逸，一晚上睡得很是安稳。第二天，乔莞是被粥的香味给唤醒的，这是红枣和着糯米一起煮得软糯的味道，甜而不腻，清香诱人。
她不觉爬坐起来，见案上两个精致的瓷碗盛着热粥，正氤氲着美味的蒸汽，旁边还有几碟雕刻得精致的糕点。但是周瑜却不知所踪，她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胡乱穿好衣服就开门冲出去，却和刚好推门而入的周瑜撞了个满怀。
她的头重重撞在周瑜的胸前，顿时一阵疼痛传来，下一秒，强大的冲击力让她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向后仰去，周瑜迅速伸手拦腰抱住她，心口处传来被撞后的阵阵剧痛。
他这么耐痛的人也疼得不禁深嘶一口气，一时语塞。
乔莞吓傻了眼，诺诺连声地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半晌后，周瑜忍住剧痛，哑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乔莞心虚而声微，“没、没什么事，我只是找不到你——”
“我方才出去方便了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
……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周瑜胸痛缓和过来后，揽过她的肩勉强扯了一个微笑，“知道你胃口不好，特意给你准备了八宝粥和山楂糕，来尝一尝吧。”
“好啊。”
清粥温糯，山楂爽口，的确十分开胃，乔莞难得把碗里的粥都吃完了。
周瑜倒并不是很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但见她吃得香，心里也快活，不觉嘴角一扬，“厨房里还有很多，我再去给你添一碗可好？”
乔莞摇了摇头，“撑不下了。”
周瑜知道她也就这么点猫儿饭量，也不相劝，低头两口把自己碗里的吃完了，其实他很早起来就吃过了，只是怕她一个人吃饭寂寞，又陪着她吃了一顿。
才吃完没一会儿，周瑜就催着上路，还特意给她说道：“莞儿，从明天起要早起哦，不然我们两个月都走到不华山的。”
乔莞迅速甩锅：“你要叫我起床嘛。”
“今天不忍心，想让你先适应适应，从明天起，卯时准时起床出发。”
……
接下来就是每日几乎日夜不分的赶路，乔莞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倒是连一句叫苦的话都没说过。
那日，荆州城郊
天气晴朗，云淡风轻，众人在河畔的草地上稍作休整。周瑜亲自生了个火给大家烤河鱼吃。其实他们的盘缠还有很多，但是周瑜为了抄近路没有进城，故而这顿午饭只能这样凑合了。
乔莞在一旁帮周平他们张罗着碗筷，不一会儿，烤鱼的香味便从一旁的大树后面传了过来。
“好香啊！”她寻着味跑了过来，望着周瑜手中那些一串一串的美味，惊羡得咽着口水。
周瑜见她那馋猫一样的模样，哭笑不得，“这鱼不比家里的，也没有什么佐料，先凑合吃吧，”他把这堆烤鱼翻来覆去，最后挑出来了一条递给她，“这条已经好了，给你吃。”
乔莞接过，就这样啃了起来，这十多天风餐露宿惯了，倒没那么多讲究，只觉得口中的鱼烤得皮焦肉嫩刚刚好，完全释放出天然的本位鲜腥，反倒极尽鲜美。
她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周郎你怎么什么都会，好厉害。”
周瑜扬眉微笑望向她，“我行兵打仗多年，这点生存的本领还是有的。”
可是他现在也才二十六岁啊，多少像他一样出身世家的官宦子弟，到了这个年纪会的也只有贪图享乐，寻花问柳罢了，而他出来招兵买马的时候，还不到她现在这个年纪。
乔莞开始有一丝心疼，掀起裙摆在他身旁蹲了下来，温声问道：“周郎，你招兵的时候一定吃过很多苦吧？”
周瑜看了她一眼，眸色闪过些许诧异，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一问。
他望着霹雳作响的火堆，悠悠回想道：“兴平二年，父母去世后，我变卖了除祖宅以外的所有家产，招了一千五百个兵，”他笑了一笑，“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带兵是一件多么耗费钱粮的事情，银子很快就跟流水一样用了出去，我带着近两千个人，一无军粮、二无兵器，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那时候，茹毛饮血，草根树皮，就这样挺了过来。”
乔莞心疼极了，扔掉手中叉鱼的签子，紧紧抱住了他，“那后来呢？”
周瑜眼里全是温柔的笑意，“后来呀，我来到临淮，听说鲁子敬为人豁达、乐善好施，便抱着一试的心态，上门求助，希望他赠与我些许钱粮——莞儿你猜，他给了我多少？”
乔莞想了想他和鲁肃的关系，猜道：“一千两银子？”
周瑜摇了摇头，叹息道：“鲁子敬家境殷实，存粮两囷，各有万斤之数，待我说明来意之后，他领着我来到粮仓，指着其中一囷对我说道：‘卿有天纵之才，我愿意此囷相助，助卿大展抱负。’”
乔莞不可思议地睁着大眼睛，惊呼道：“你是说，他把一半家当给了你？！”
周瑜星眸微漾，缓缓点了点头。
乔莞难以置信摇头叹道：“你们平生素未谋面，他竟然如此信任和帮助你……”
“不止如此，他还雇工为我打造了5000口单刀，担心我中途艰难，轻易放弃——若没有鲁子敬的雪中送炭，或许周瑜就不会有今天了。”
乔莞深深震惊在那里不作言语，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侠肝义胆。
周瑜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鱼串，“差不多都烤好了，拿过去给大家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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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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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啦——”
周平和周季都快要拿着树皮啃起来时，只见公子夫人拿着一大堆烤鱼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俩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匆忙地迎了上去，看着烤得流油的鱼那是一个心花怒放。
“给！”周瑜见他们饿成那样，整个都递了出去，笑道：“你们先吃吧，我再去烤一点。”
他俩倒是一点也不客气，接过鱼道：“多谢公子！”
苏邕好奇地看着这主仆反置的场面，周瑜解释道：“他俩饿极，让苏兄见笑了。请苏兄也过来一起吃吧。”
苏邕一笑，捡起几条烤鱼，“苏某不在人前吃饭，失陪了。”大家都知道他的习惯，也已见怪不怪，随他去了。
苏邕独自在河边吃着烤鱼，却味如嚼蜡，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中，自从奔波开始，他的寒毒几乎每天都在发作，师父给的药丸已经见底，若是吃完，除了要忍受噬心唑骨的寒毒折磨外，可能也性命也保不住，他一条孤魂野鬼死倒不惧，只是，身体这样恶化下去，他还怎么给妹妹炼制解毒的药丸？
“苏先生，给您拿鱼过来了。”周平站在五步之外低头恭声说道。
“我够了，谢谢。”
周平知他性子怪僻，也不好多劝，只好回去复命了。当他把苏邕的反应告诉周瑜时，周瑜略一思忖，苏邕反常的行为和心事重重的样子告诉他，这个人一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而且恐怕是难以解决之事。
“苏先生就吃这么点，怎么足以饱腹呢？”身后响起周瑜的声音。
苏邕把面纱放了下来，转过头回他道:“多谢将军关心，只是苏某今日无甚胃口，所以吃不下多少东西。”
周瑜沉吟片刻，说道:“苏先生若有什么难处，不妨与周瑜商议一二，或许在下能帮上什么忙。”
苏邕无奈一笑，“多谢好意，只是我的难处，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到的。”言罢，抱拳告退，留下周瑜在原地细细思索着他话中的深意。
他们于黄昏时分抵达了南郡的一座小城，进了城门之后发现，城中荒芜诡异，光秃秃的草木不生，路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死寂如一个鬼城。
“公子，这座城好生诡异。”周平开始警惕起来。
周瑜不答，一直在回想着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到底在哪里闻到过，突然全身一栗，鸡皮疙瘩起了满脸，这是死人堆里发出来的酸臭味道。
再仔细打量了一下街道两旁的房屋皆闭门关户，密布蛛网，周遭草木不生。他重重咽了咽喉中的口水，沉声说道：“这恐怕是一座空城。”
众人恍然大悟过来，这里的确不像是有人气的样子。周季疑惑道：“南郡乃刘表所辖之地，近年来少经战事，群臣悦服，怎么会有这样一座空城呢？”
周瑜缓缓说道：“这座城的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夜之间突然暴毙，虽然死了很长时间，但是看这个情况，消息应该还没有传扬出去。”
气氛瞬间僵滞得凝噎。
“周郎……你别吓我……”乔莞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往他那边更靠近了几分，声音颤抖。
周瑜连忙把她抱进了怀里，轻轻抚背。众人视而不见，早已麻木。
苏邕明白他为何出此言论，这种极其腐败的味道至少发酵了一个月，何况现在是寒冬，说明极有可能这些尸体已经发酵了数月不止，但为何几个月来没有人来收拾，没有人把消息带出去，外面的人也没有进来发现过？
他看见街的尽头有一处水井，于是指着那里对周瑜说道:“城中的情况到底如何，看一看水质便知。”
周瑜会意地冲他点了点头，便要往那边走去，乔莞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别过去……”不知怎么，她一颗心跳得飞快，极度不安，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周瑜知道她害怕，抚住她的手道:“乖，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就回来，”他看了一眼周平和周季，“在这里好生照看夫人。”
“属下遵命！”
乔莞见他心意坚决，只好松开了手，似是叹道：“快去快回。”
周瑜和苏邕一起往那口井走了过去，越往前走，那种刺鼻的味道就愈发清晰，他们心中已经确定了刚才那种气味是从何而来，互相心领神会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走到井边，已是恶臭熏天，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低头一看时，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里面是各种残缺的肢体，连一个完整的尸身都看不到，这些残骸几乎都已经腐化，散发着剧烈的恶臭，上面爬满了蛆虫……
任凭他俩是见惯死人场面的，看到这幅情景，胃里竟都有些招架不住，泛起了阵阵酸意。
苏邕仔细地打量着这些残骸，目光越来越惊恐，这些肢体断口处模糊纠缠，并非像是锐器所切割，而更像是被人生生撕扯下来的一样，他惊恐地看向周瑜，见他神色惊诧，看来应该是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苏邕连忙说道：“将军，恐怕此地不宜久留。”
周瑜点点头，立马拉着他往回走，一回头却发现来处已空无一人，乔莞他们就这样不声不息地在他们身后消失了……
两人不觉顿住脚步，周瑜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之后，刹时一片空白。
“该死！”苏邕愣了片刻后，怒吼一声就往那边冲了过去。
地上光洁，没有任何血迹或遗留的信物，他们要么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瞬间消失，要么是在失去知觉的情况下被人带走了，前者显然不太可能，没有人有这么高的武功能做到，如果是后者，那……难道他们是中了迷药？
正想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开始发晕，意识过来想要叫喊时，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只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力气一点一点地被抽走……
最后一刻，模糊感觉到有人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然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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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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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邕醒过来时，籍着微弱的暮光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密布蛛网和灰尘的房间里，天光还未黑尽，看来他并没有昏迷多久。
感觉到迷药的药效已经褪去，他挣扎着爬坐起来，却疑惑为何自己并未被捆绑或束缚，身上的佩剑尚在，连头上的面纱也还完好，难道自己并未落进敌人手里？
他站起来仔细观察着周遭的情景，这里看起来荒废许久，周围极度安静，安静得死寂，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格外明显，他甚至不禁怀疑，自己已经命赴黄泉，坠入了虚空之中。
正当他困惑之际，却终于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尤其急促，越响越近，最后他房间的门“哐”的一声被推开了——
看清来人之后，苏邕拔出的剑又收了回去，原来是周瑜进来了，捂着满是血的手臂。
见他已经醒来，周瑜眼里的急虑稍微缓和了几分，闷声急促道:“快给我包扎！”
苏邕并未多问，二话不说，“咔嚓”一声撕下自己衣摆干净的一角，把它当作绷带。他挽起周瑜的衣袖，简单清理了一下他左臂那块血肉模糊，待看清那伤口的形状时，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这是……咬伤？”
周瑜微微眯着眼点了点头，急促说道:“那东西凶残狡诈，我需要你做我的帮手。”
苏邕也急道:“你说清楚一点，什么叫那东西？”
周瑜一边示意他赶快包扎，一边解释道:“带走夫人他们的那个东西不是人，是个长满青毛獠牙的怪物——那怪物狡猾无比，懂得用迷魂香把他们给迷倒，再拖进自己的巢穴。我把你背到这里来之后，耳附于地循着细微的声响找到了夫人他们——他把他们关在铁笼里，在一旁生火。”
苏邕全身汗毛都已经竖起来了，重重系上了绷带的结，咬牙质问道：“那你回来干嘛？”
周瑜很着急地拉着他就走，一边快速说道:“我和它肉搏不占上风，手臂被他咬了一口，失血过多，久战无宜，所以便先撤回来找你。”
“那快走吧——”
“苏先生，”周瑜突然顿住脚步，“我们的行李还在楼下，请问先生可带了一些特殊的药物？”
苏邕一怔，“你是说，迷药？”
周瑜点了点头。
苏邕思忖良久，回道:“我虽没有，不过我有曼陀罗花粉所制的麻沸散，少则止痛，多致昏迷。”
“带上它。”周瑜眼神一亮，拉着他便往门外冲去。
乔莞刚醒过来，就看到一张巨大无比的脸，上面长满了绿毛，而那唯一没有被绿毛覆盖的黄色眼睛，正定定地盯着自己。
“啊！”乔莞像见到鬼一般，刹时触电般弹跳开，这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了铁笼，她缩在离它最远的那个角落，不受控制地凄厉地叫了起来。
这乍然的动静吓到了那怪物，它顿时变得狂躁起来，隔着铁笼冲她张嘴大吼，一口獠牙凶狠地展现出来，口水喷溅得到处都是，乔莞这才注意到，原来它不只是脸上有绿毛，它全身都是绿色的长毛，体型庞大，倒像是一个猩猩。
乔莞紧紧地抓着栏杆，脑子逐渐清醒过来，回想起当时自己正在街角等周瑜，可是却渐渐发晕，刚意识到不对的时候马上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便是现在这般情形了。
而现在，这个铁笼的外面，正在生着一堆篝火，上面放着一个巨大的青铜鼎，借着火光往周围一看，亭台轩宇，像是在某个大富人家的后花园中。
那个长满绿毛的怪物，拿起了一个类似钥匙的东西，打开了铁笼……
乔莞一颗心砰砰砰地狂跳着，手心全是汗，理智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再激怒它。她死死抓住栏杆，眼睁睁看着它钻了进来，死命咬着牙齿不让它们发出颤栗的声音。
那怪物见她这副害怕而安静的模样，应该甚是满意，目光温和了下来，还伸出长满绿毛的前爪抚上了她的脸。
一股浓烈的腥味和酸臭味瞬时充斥满她的鼻腔，乔莞浑身颤抖，忍着内心的巨吐哭腔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怪物见她流出了眼泪，明显愣了一下之后，凑着巨脸贴了上来。
“啊！走开！走开啊！”乔莞崩溃地大吼大叫，内心的抗拒和身体的不适已经超脱了自己的理智，全然顾不上会惹恼这个怪物。
“眸！——”那怪物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吼，痛苦得在那里捶胸顿足，然后拎起乔莞的头发就往笼子外面拽。
乔莞还来不及后悔自己的举措，就一下子仰面跌倒在地，被它拖着头发挣扎不得，感觉头皮都快要被掀下来，同样疼的还有背，在粗糙的地上磨得火辣辣地疼。
不知道拖了多长，她感觉到一阵温热感和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火声，突然惊恐至极，那个怪物把她拖到了火堆这里！难道那口大鼎是用来——
“等一下！”她急切而慌乱。
那怪物没有了耐心，停下动作“啪”地一巴掌就冲她的头呼了过来，它力气极大，打得她死死栽倒在地上，眼直冒金星，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见她这奄奄一息的样子，那怪物大概是觉得过瘾，叉着腰发出了“吭吭吭——”的笑声。
只听见“嗖”的一声，下一秒，一支长箭便没入了这个怪物的头中，它不可思议地瞪大澄黄的眼珠，伸手摸着后脑勺那支箭，怒吼了一下之后把它狠狠抽了出来。
瞬间绿色的脑浆喷溅得满地都是，显然，那箭上带了倒钩。
那怪物反应过来，发出了嘶声力竭的惨叫，眸中怒火熊熊，使出最后的力气抬起青铜巨鼎往乔莞身上砸去——
乔莞已经吓傻，眼睁睁看着那巨物砸落下来，连挣扎都忘了。感觉到有人扑了上来，抱着她滚了又滚，然后便听到铜鼎砸到青石板地面发出的震天巨响，伴随着一个巨物倒地的声响后，天地又刹时归于寂静。
面纱随着滚动落下，乔莞借着火光只看了一眼那张布满伤痕的脸，便认出了那是谁。
不管那张脸变成了什么样子，他的眉眼永远也不会变。
苏邕迅速放开了她，起身拾起自己的面纱戴上，乔莞深深地怔在那里，痛断肝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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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怪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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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儿，你没事吧！”周瑜扔下弓箭，从不远处假山那里跑了过来，却见乔莞满脸都是血，只觉得心如刀割一般，把她轻轻抱了起来，“莞儿，你没事吧？别吓我……”
“周郎，我看到我哥哥了。”乔莞怔如呓语。
周瑜以为她生死一线出现了幻觉，心疼不已：“没事了，没事了莞儿——”一边匆忙用手帕拭去她脸上的血渍。
乔莞却挣扎着作势要站起来，周瑜忙拉了她一把，才发现她背上的衣物已经被血浸透。惊道:“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严不严重？”
“没事的，就是搓破了一点皮。”乔莞淡声回道，站直了身子直直望着那个瘦高的身影。
一点也不像，哥哥不会是这种奇瘦无比的体态，不会是这般沟壑纵横的脸，而且，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可能是刚才恍惚之中，自己真的看错了。
苏邕正蹲在那里研究那个绿毛怪物的尸体，霎时，一个惊愕念头闪过，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脑子却如炸开了什么东西一样彻底懵了。
“苏先生——”周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邕来不及听他说完，站起来拉着他俩就跑，“快走！”
他俩不明所以，跟着他借着月光跑到了这座府宅的门口时，苏邕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乔莞抽空喘着气大声说道:“周平他们还在里面！”
周瑜回她道：“他们没事，那怪物把他们扔了出来——”
“别说话！”苏邕厉声警告道。
三人顿时寂静，而周瑜面色一紧，因为他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苏邕捂住嘴，示意他们噤声悄悄往房中躲去，刚关上门，就听见那个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愈来愈清晰，看来它正往这边走来……
乔莞都快哭了，这到底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周瑜紧紧抱着她把她护在怀里，自己却肠子都快悔青了——刚才不该把弓箭给轻易丢了，没想到这里的怪物竟然不止一个，之前领教过它们的威力，肉搏根本不可能是它们的对手。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它粗重的喘息，它正在门口徘徊逗留……
乔莞连大气也不敢出，死死抓住周瑜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心也全是汗，原来他也会紧张，看来这次是真的玩完了……
突然，那怪物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声响还是嗅到了什么气息，用力一脚踹开了他们的房门……
乔莞只觉得连呼吸都停止了，紧紧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一支飞镖直直飞入了怪物的眉心，瞬间让它僵滞倒地。
苏邕迅速站起来，探了一探倒地怪物的鼻息，果然气息全无。
“苏先生，这是什么情况——”周瑜疑惑地望向他。
“医书古籍记载，很久以前的夏商时期，中原曾出现过一种叫殁疫的怪疾，感染者全身骨骼都会发生变化，致使体型变得巨大，最奇怪的是，他们的身体会长满绿毛，畏声畏光，只食生肉，尤喜人肉。”
“你是说，他们都是人？——”乔莞惊恐地捂着张大的嘴。
“是，古籍还记载，感染殁疫之人会变得六亲不认，刀枪不惧，一般的兵器根本伤不到他们，只有眉心一处是致命之穴，若被利器插入，一击毙命。当年，商王雍己就是发现了他们这个弱点，才能彻底缴灭了此疫，只是没想到，已经消失了快两千年的殁疫，如今竟然重现在了南郡。”
周瑜也震惊不已，深吸了一口气道：“看来，这里并非是没有人居住，只是他们畏声畏光，故而都于夜晚出来活动，半天才会寂静如死城。”
苏邕道：“正是，恐怕现在，街上全是这种力大无穷的绿毛怪。”
乔莞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刚才说，这个什么殁疫是可以传染的？”
苏邕淡淡说了一句“嗯”。
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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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明星们吃的方面讲究，特别是讲究健康，没有农药，无公害，纯天然绿色蔬菜是明星们的最爱，所以呢，陈洛看到了这个商机，于是就回家里种起了蔬菜瓜果。
夕阳沿着河道下沉，将天空和河水染得一片火红，偶尔有几只水鸟飞起飞落，伴随着阵阵清风，给人一种十分宁静祥和的感觉。
便是见到，那些闪电人影齐齐出手，秩序神链神光大作，盘旋着飞出，化作了最强大的秩序力量，封闭了时空，凝固空间，朝着金色长河封锁而下。
陈洛这么介绍，饭桌上好几个流口水了，这一热腾腾的美味佳肴单是闻着香味就好吃。
卡莲眼神定定地看着夏莉，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她也知道夏莉和她一样，都对王有着感情。
这种活动这段时间在两人之间已经较为寻常了，两人的关系已经越来越近，差不多到了心照不宣的地步了，许默在寻思着，是否要找个时间确定一下关系。
将闾浑身汗毛乍起，不由自主的吸了口冷气，刚才可是被自己抽了一剑，跌落地上后果可想而知。
星辰和龙马一组的第一个对手是桃城和大石，而不二和乾贞治的对手是菊丸和海棠，手冢和河村直接抽到白签，所以轮空。
虽然这么说，不过凯蒂眼中的凄楚却怎么也隐瞒不过众人的目光。
这并不是雷备看不起奔雷掌，而是此掌听起来好像很牛，很高大上，实则就是一门粗浅之极的掌法而已。
根据记载，会在梦中被脑王控制住，并不断吸食被打败者的智慧，直至为零。
一般来说，已经有主人的空间法器在没有主人的允许之前是无法查看里面的东西的。
只是带走阿川的人很聪明，似乎早就摸透了季氏医院，他一直躲避着监控，从未露面。
指尖上下滑动了一下，见没有新消息弹出，他烦躁的将手机扔在茶几上。
这是……魂兽中的顶级强者……暗金恐爪熊，也难怪它能够单挑三只三眼纹狼不落下风，甚至还有一只三眼纹狼肚子直接被它的巨爪撕裂，惨叫着躺在地上。
但乔梁一时没有表态，看着庄家铭，县里的筹备一直是他在抓，现在让他担任自己的副手，同为副处，不知他会怎么想。
姜柚柠和洛眠两人虽然没有动手，但暗地里却一直在提防顾承安。
我们在海上就分道扬镳，我将船都留给他们，自己找海神要了一头海兽，押着半死不活的光明教皇登上吉莱姆大陆的乌丰港。
琼林宴之后，赵望晋便找人打听了赵宛宁的事情，也知道了长公主苛待她的事情。
“水天华府吧，那家挺不错。”沈折枝靠在椅背上，淡声回应着。
然后便是周兵猛然间的，歇斯底里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向着大营逃窜。
“不，这是一种误解，如果认真查看查克拉的流动，写轮眼是能够分辨变身术，可在大部分并不警惕，或者注意力被其他事情吸引的时候，仍很容易被变身术糊弄过去。
众人答道：“好！”他们立刻朝着音乐学院的方向飞奔而去，然而，到了学院后，他们发现，学院里似乎一切如常，并没有任何令人担忧的情况存在。
周槽蜂拥而至的尸骨向着自己冲来，再次闪动身形，手中水月挥动，再次将周围的尸骨给砍成两半，而有九霄海蓝炎的帮助，对于这些在尸骨，完全就是一种天敌般的压制。
直接将这个内核安了上去，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傀儡的眼中浮现亮光，随即化为两个瞳孔，竟出现了活人的气息。
队伍继续前进，迦陀莎又看了那个方向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神色还是那么凝重。
到了七点十分，门铃还是没有响，我甚至怀疑我家门铃坏了。于是跑到外面亲自试了一下门铃，没有问题呀，能正常响的。
大雨磅礴而下，雨水滴滴答答的溅在地面，却打湿不了三人的衣服，白白的蒙雾缓缓荡起，天边的云儿仿佛就在眼前，陡峻的山峰冲天而立，就像是一柄锋锐长剑一般。
那虎休可是真正意义上的达到了天将之境，而那少年，却不过是天师，如此一个境界的差距，越级挑战就算了，竟然还斩杀了对方，这简直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这是余焰干掉的第六名血族了，红龙转动眼珠寻找着下一个对手，不过没有找到。因为周围的血兽又开始四散逃离，逐渐消失在了远方，这次看起来是不会回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叶子新的手机来电，叶子新暂时和初音未来松开手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
辰琳琳像野兽警戒危险一样盯着罗昭远，足足过去了半分钟时间。
拓跋慎微微抬眼看了一下，殿中并无他人，皇帝身穿素服，坐在御床上，殿中也只有皇帝一人在此。
君一笑的身上除了两块碎仙石那是一清二白，因此购买显然是不现实的，君一笑唯一的选择就是加入宗门。
约翰闪电般地将摘下的护甲扣回原位，然后在店老板一个眨眼的时间内就窜出了十多米外的店门口。
李庭芝听得瞠目结舌，连连道：“不愧是天运者，”便不再阻拦。
因为和初音未来第一次一起上台表演激动地无法自拔，在选手休息区和初音未来表白更是无以言表。
“终于走了！”林辰如释负重，虽说林辰表现强硬，但面对魔仙境强者的威严，林辰内心还是顶着万般巨压。
两股强能激碰爆震，连着龙芒剑虹，惨嚎破碎，宛若绚丽的烟火瞬间绽放开来。
第八十章 误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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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漆黑一片，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片刻后，苏邕重新戴好了面纱，“夫人，在下已经如您所愿，希望夫人也体恤体恤在下，在下脸上有伤，容貌是见不得光的，以后，这面纱可不能再轻易摘下了。”
“苏先生，我方才什么也没有看到。”乔莞说道。
“嗯，苏某相貌丑陋，夫人能及时忘了更好。”
“我是说，太黑了我什么都没看到，苏先生您应该还欠我一次。”
苏邕摊了摊手，“那就抱歉了，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夫人刚才已经用完了。”
“你……”乔莞气结，又不是我让你掀的，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周瑜见她情绪越来越激动，皱眉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注意分寸。而且对于她的这个想法，他却深深不以为然，就算当年乔藐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活了下来，今日也没有理由不和乔莞相认，况且，他除了这趟带有个人目的的同行，对于乔莞也并没有额外的热情和关心。
“苏先生，我们藏在这里安全吗？”周瑜转移了话题。
“这可不好说，但我想总比在外面强吧。”苏邕不冷不热地应道，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递给周瑜，“把这个药粉涂在她的伤口，免得发炎，我在门口稍候。”言毕，推门退了出去。
周瑜一怔，他对乔莞看似冷漠也很注意分寸，但暗地里却是打心眼里关心，而这份关心坦坦荡荡，倒让人生不出别的猜忌。
至少，苏邕的确是一个正人君子。
他温声说道：“莞儿，你的背受了伤，让我看看。”
“嗯？啊不用了不用了，我没事的，我衣服厚——”乔莞连声抗拒道，还紧了紧自己的衣领。
周瑜还以为她是害羞，挑眉笑道：“我还看不得了么？这破了皮可不是小事，若是发了炎，可是会留疤的。”
“我不要，”乔莞还是连连摇头，“这里还有个怪物，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万一他突然——那怎么办？”
“傻瓜，刚才苏先生检查过，他已经死了，”周瑜连哄带骗，“乖，上个药很快的——”
“我的背真的没事，其实我觉得脸比较疼……”她拿起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红肿的小脸。
周瑜一怔，终究妥协道：“你既不愿，那就算了吧。”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这些不是皮外伤，无甚大碍。”
他转身信步去开了门把苏邕给叫回来。
苏邕疑惑地看着开门的周瑜：“这就上完药了？”
“嗯，”周瑜点点头。
“这么快？”苏邕半信半疑地走了进来，没接着深究乔莞到底有没有上药，而是转而言道：“我方才仔细听了，这附近极其安静，看来除了刚才那两个，这里原本就没有别的怪物居住。”
周瑜忧道：“周平他们还在客栈，也不知道那里的怪物多不多。”
苏邕笑了一笑，“也或许，这座城里的怪物都已经互相残杀完了，就剩这两个独苗了呢。”
“不管怎样，今晚还是在这里躲一晚吧。”周瑜道。有乔莞在身边，他不会轻易涉险。
苏邕“嗯”了一声，蹲在那具怪物的尸体旁仔细研究着，这种久远的怪病连古书上也只提了只言片语，没想到真正的殁疫患者是这般触目惊心，完全没有人样。这种疫疾已经消失了两千年，如今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
三人在这样陌生而恐惧的环境下，一晚上都高度紧张，乔莞紧紧抱着周瑜，苏邕也很识相地找了个角度蹲着打盹，而周瑜为了保持警惕，至始至终都完全没有闭过眼。
后半夜时分，一阵透心彻骨的冷意袭来，苏邕知道，自己的寒毒又发作了。
他颤抖着手在胸前摸索着那个装有药丸的锦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怎么也摸索不到。他的牙齿疯狂打着冷战，手也已经快要不听使唤，感觉到身体渐渐僵硬，他快要急疯了，他必须在身体冻僵前找到他的锦囊，他的药丸！不然身体一会就不能动弹，只剩下噬骨锉心的寒冷。
周瑜听到了他粗重的喘息和颤栗的关节咯咯作响，心下惊疑不已，难道苏邕这是已经感染上了疫疾，正在发病吗？
“苏先生？”他警惕地唤了一声，可是回应他的只有苏邕的骨骼和牙关发出的咯咯声，一种很诡异很奇怪的声响。
他警惕地拔出长剑，如果苏邕真的染病，药石无医。那他必须在他变成难以对付的绿毛怪前，把苏邕给解决掉。
苏邕还是没有找到他的锦囊，但他听到了周瑜利剑出鞘的声音。
他脑子刹时反应过来，周瑜不知道自己有寒毒，他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了感染了殁疫的怪物！他暗道不好，张着嘴极力想要解释，唇角却紧紧闭着，已经僵硬得无法打开，而喉咙还拼命呜呜啊啊地解释着，却更显得自己像一个异常的怪物……
感觉到周瑜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他的内心从极度的恐惧，无奈，到最后很快释然。
如此也好，他这个丑陋的孤魂也许早就该回到那个属于他的世界。
在丧失力气的最后一刻，他没有再去摸索那个锦囊，而是拼尽全力掏出了兜里那块绣着合欢花的手帕，紧紧握在了掌心……
“苏先生？您没事吧？”周瑜再次唤了一句，可是苏邕没有答复，他紧闭双眼，在刺骨的寒冷种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周瑜暗叹了一口气，持剑的手渐渐蓄起了力，电光火石间，乔莞冲了过来，用身体挡在苏邕的面前，冷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周瑜一愣，解释道：“苏先生已经染上了殁疫，我必须杀了他。若是再拖下去，你我都会死在他手里。”
“你要杀他，请先杀了我吧。”
周瑜微眯着眼，摇头道：“莞儿，你真把他当你哥哥了？”
“就算他不是我哥，他也是为了我，才会跟着我们来到这里，遇到这些怪事，变成这个样子，你、怎么可以下得了手？”乔莞愤声质疑道。
周瑜眸色渐暗，哑声说道：“我很抱歉，但事到如今我也很遗憾，我没法挽救，只能止损。”
乔莞讽然一笑，“如果现在染上殁疫的人是我，你也会一剑杀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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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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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
“你会。反正我也不能活了，你还会害怕我变成妖怪杀了你。”乔莞平静地说着，“在你的眼里只有利弊，根本就没有感情。”
周瑜眸色怆然，纵然他们现在关系再怎么好，怎么亲密无间，她心头的那道疤到底永远芥蒂在那里。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乔莞，我对你的感情苍天可鉴，如果你真的染上了殁疫，我就跟着你一起死。”
“真的吗？那乔莞何其幸运？”乔莞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却半分没有信进心里。
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籍着微弱的晨光，诚恳地望着他的眼睛说道：“妾身恳求夫君，不要伤害苏先生，苏先生无辜遭罪已是不幸，更不应该被您杀害……”
周瑜愣在那里，上一次她这么求他的时候，是多年前他们的初初相见，那时的她还是一个小女孩，而他却很无耻地心动了。今日，她再一次跪地求他，是求他不要杀害他们的恩人，更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无情且可耻。
手中一阵无力感传来，剑“哐当”掉落在地，他抿了抿紧闭的唇角，艰难笑道：“夫人这是做什么？夫人的一番话醍醐灌顶，周瑜也并非是那不懂恩信的人，方才，的确是周瑜冒失了。”
乔莞终于松了一口气，认真说了一句“谢谢。”
周瑜没说话，转身迈步走了出去，推开门站在那里驻足等待着，天色已经见亮，晨光霎时洒进屋来，映照得屋内一派通明，也将他颀长的身影在门框里勾勒成一个孤独的剪影。
乔莞踉跄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周瑜那边走去，快走到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苏邕，却再也迈不动步伐，不知怎的，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似迈出了这一步，就会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电光火石间，她脑中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强烈得她不想经过大脑去思考，就毅然决然地转身往回走，她径直走到苏邕面前，深吸一口气把他的头纱掀了起来
头纱掩盖的是一张千疮百孔、沟壑纵横的面孔，清秀而温润的眉眼轻闭，躺在几无完肤的脸上，显得干净而突兀。乔莞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已经停止了，因为她清楚地看见，那就是他的眉，他的眼，他眼睛旁那颗和她一模一样的小泪痣，他唇角边上因为打架磕破的一个小口……
乔莞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如天雷一般炸开了，又悲又喜，呜声哭道：“哥哥，你为什么不认莞儿”
苏邕极力想睁开自己的眼睛，最终却只有长长的睫毛动了一动，然后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淌落下来。
“哥哥！”乔莞再也抑制不住如山洪般崩塌的情绪，扑进他的怀里“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她哭得撕心裂肺，极其凄厉，她从来没觉得这么悲伤过。她的哥哥，她那么英俊那么骄傲的哥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染上殁疫的人是他？为什么他那么艰难地活了下来，如今又要离开这个人世？苍天，你何其刻薄，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周瑜呆在那里瞠目结舌，什么？哥哥？原来他真的是乔莞的哥哥……他只觉得背脊上满身的冷汗，自己刚才，差点就犯下了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大错……
“哥哥，我不要你死，我不要离开你，你带我走吧，呜呜”乔莞嚎啕大哭着，眼泪鼻涕糊得乔藐满身都是，他心里却暖暖的，又心疼又好笑，连满身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好想告诉她他还没那么快死，又有点庆幸此刻的不能动弹，可以静静享受着她的眼泪，她的伤心开心与在意。早知道，一早就该和她相认的，哪怕自己形同恶鬼，哪怕只有几天短暂的相聚时光，她这份灿如朝霞的喜怒哀乐，足以让他回味余生。
“哥哥，你听得到对不对？你和莞儿说说话啊……”乔莞嗓子都哭哑了，抱着他摇来摇去，他却还是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只有层层叠叠的泪痕表露着此时内心的情绪。
周瑜此时心里颇为感慨，既为他们的久别重逢而高兴，又暗叹造化弄人，到底还是要天不遂人愿。
他走了过来，向乔藐拱手恭声说道：“周瑜见过兄长大人，周瑜自知自己方才对兄长大不敬，险些酿成大错，周瑜愿意自罚一剑，以示自己认错的决心”
乔莞连忙拉住他，“周郎若要认错也不急在这一时，哥哥昏迷不行，没人给你医治，你再万一下手没个轻重，到头来把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了，可如何是好？”
这一番话极尽讽刺之能事，周瑜知道她还在气头上，只当没听懂，温声说道：“莞儿你说得对，现下当务之急是先医治好兄长，此时已经天亮了，我们带着先兄长离开这里，等到了下一个城，再给他找大夫好生医治，如何？”
刚才哥哥差点就死在他手里，乔莞心里到底有些窝火，此时却也不敢拿哥哥的性命赌气，思忖片刻后，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周瑜把僵硬的乔藐背在背上，带着乔莞一起离开这里。他之前知道乔藐瘦，可是背到背上才发现，他实在是瘦得有点惊人，除了一身硌人的骨架外，几乎没有任何肌肉，轻到让他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完全是一副病态的体格。周瑜心里转过一个念头，难道是他还身患了什么别的绝症，所以才不肯跟乔莞相认吗？
街上还是一如昨日那般寂静，冷冷的晨风中依然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出了这个府门没走几步，就来到了他们昨日消失的那个街角。
“咦，我们的行李和马还在那里。”乔莞惊讶地指道。
与此同时，两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街旁二楼的窗户跳下，周平周季走了过来，重重地磕头谢罪，“奴才没有保护好夫人，实在罪该万死”
周瑜打断道：“好了，以后再找你们算账，此地不宜久留，现在还是抓紧离开的好。”
他俩这才发现周瑜的背上还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苏先生，也不好多问什么，伸手连忙接过来。
这时，乔藐的手指动了一动，接着手臂也传来反应，然后全身如化冰一般渐渐舒散开，重新恢复了正常。
第八十一章 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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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
“你会。反正我也不能活了，你还会害怕我变成妖怪杀了你。”乔莞平静地说着，“在你的眼里只有利弊，根本就没有感情。”
周瑜眸色怆然，纵然他们现在关系再怎么好，怎么亲密无间，她心头的那道疤到底永远芥蒂在那里。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乔莞，我对你的感情苍天可鉴，如果你真的染上了殁疫，我就跟着你一起死。”
“真的吗？那乔莞何其幸运？”乔莞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却半分没有信进心里。
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籍着微弱的晨光，诚恳地望着他的眼睛说道：“妾身恳求夫君，不要伤害苏先生，苏先生无辜遭罪已是不幸，更不应该被您杀害……”
周瑜愣在那里，上一次她这么求他的时候，是多年前他们的初初相见，那时的她还是一个小女孩，而他却很无耻地心动了。今日，她再一次跪地求他，是求他不要杀害他们的恩人，更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无情且可耻。
手中一阵无力感传来，剑“哐当”掉落在地，他抿了抿紧闭的唇角，艰难笑道：“夫人这是做什么？夫人的一番话醍醐灌顶，周瑜也并非是那不懂恩信的人，方才，的确是周瑜冒失了。”
乔莞终于松了一口气，认真说了一句“谢谢。”
周瑜没说话，转身迈步走了出去，推开门站在那里驻足等待着，天色已经见亮，晨光霎时洒进屋来，映照得屋内一派通明，也将他颀长的身影在门框里勾勒成一个孤独的剪影。
乔莞踉跄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周瑜那边走去，快走到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苏邕，却再也迈不动步伐，不知怎的，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似迈出了这一步，就会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电光火石间，她脑中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强烈得她不想经过大脑去思考，就毅然决然地转身往回走，她径直走到苏邕面前，深吸一口气把他的头纱掀了起来——
头纱掩盖的是一张千疮百孔、沟壑纵横的面孔，清秀而温润的眉眼轻闭，躺在几无完肤的脸上，显得干净而突兀。乔莞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已经停止了，因为她清楚地看见，那就是他的眉，他的眼，他眼睛旁那颗和她一模一样的小泪痣，他唇角边上因为打架磕破的一个小口……
乔莞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如天雷一般炸开了，又悲又喜，呜声哭道：“哥哥，你为什么不认莞儿——”
苏邕极力想睁开自己的眼睛，最终却只有长长的睫毛动了一动，然后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淌落下来。
“哥哥！”乔莞再也抑制不住如山洪般崩塌的情绪，扑进他的怀里“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她哭得撕心裂肺，极其凄厉，她从来没觉得这么悲伤过。她的哥哥，她那么英俊那么骄傲的哥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染上殁疫的人是他？为什么他那么艰难地活了下来，如今又要离开这个人世？苍天，你何其刻薄，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周瑜呆在那里瞠目结舌，什么？哥哥？原来他真的是乔莞的哥哥……他只觉得背脊上满身的冷汗，自己刚才，差点就犯下了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大错……
“哥哥，我不要你死，我不要离开你，你带我走吧，呜呜——”乔莞嚎啕大哭着，眼泪鼻涕糊得乔藐满身都是，他心里却暖暖的，又心疼又好笑，连满身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好想告诉她他还没那么快死，又有点庆幸此刻的不能动弹，可以静静享受着她的眼泪，她的伤心开心与在意。早知道，一早就该和她相认的，哪怕自己形同恶鬼，哪怕只有几天短暂的相聚时光，她这份灿如朝霞的喜怒哀乐，足以让他回味余生。
“哥哥，你听得到对不对？你和莞儿说说话啊……”乔莞嗓子都哭哑了，抱着他摇来摇去，他却还是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只有层层叠叠的泪痕表露着此时内心的情绪。
周瑜此时心里颇为感慨，既为他们的久别重逢而高兴，又暗叹造化弄人，到底还是要天不遂人愿。
他走了过来，向乔藐拱手恭声说道：“周瑜见过兄长大人，周瑜自知自己方才对兄长大不敬，险些酿成大错，周瑜愿意自罚一剑，以示自己认错的决心——”
乔莞连忙拉住他，“周郎若要认错也不急在这一时，哥哥昏迷不行，没人给你医治，你再万一下手没个轻重，到头来把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了，可如何是好？”
这一番话极尽讽刺之能事，周瑜知道她还在气头上，只当没听懂，温声说道：“莞儿你说得对，现下当务之急是先医治好兄长，此时已经天亮了，我们带着先兄长离开这里，等到了下一个城，再给他找大夫好生医治，如何？”
刚才哥哥差点就死在他手里，乔莞心里到底有些窝火，此时却也不敢拿哥哥的性命赌气，思忖片刻后，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周瑜把僵硬的乔藐背在背上，带着乔莞一起离开这里。他之前知道乔藐瘦，可是背到背上才发现，他实在是瘦得有点惊人，除了一身硌人的骨架外，几乎没有任何肌肉，轻到让他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完全是一副病态的体格。周瑜心里转过一个念头，难道是他还身患了什么别的绝症，所以才不肯跟乔莞相认吗？
街上还是一如昨日那般寂静，冷冷的晨风中依然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出了这个府门没走几步，就来到了他们昨日消失的那个街角。
“咦，我们的行李和马还在那里。”乔莞惊讶地指道。
与此同时，两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街旁二楼的窗户跳下，周平周季走了过来，重重地磕头谢罪，“奴才没有保护好夫人，实在罪该万死——”
周瑜打断道：“好了，以后再找你们算账，此地不宜久留，现在还是抓紧离开的好。”
他俩这才发现周瑜的背上还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苏先生，也不好多问什么，伸手连忙接过来。
这时，乔藐的手指动了一动，接着手臂也传来反应，然后全身如化冰一般渐渐舒散开，重新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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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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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先生醒了！”周平背着他，故而最先发现他的动静，兴奋地叫了一句。
乔莞才刚上了马，闻言回头看去，见乔藐果然已经醒转，撑着周平努力要站起来。
“哥哥——”她呜咽一声，慌忙踩着马镫就要下去。
“慢点，别摔着了。”周瑜在下面伸手接住她，抱了下来。
乔莞撑了撑身子，站都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跌跌撞撞地直往乔藐那里跑去。
乔藐把头纱扔掉，微微一笑张开了双臂，任她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乔莞知道他刚刚苏醒，已经努力控制好自己的力度，冲过来抱着他的时候却还是让他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周平和周季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惊疑地望向周瑜，却见周瑜正微笑看着他们两个，满目温柔。
他俩尴尬地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今天这又是唱的哪出？
乔莞嘟囔着小嘴，忿忿地轻拍了一下他的背:“你坏，逗我玩很好玩是吗？”
乔藐搂着她，笑叹了一口气，“……怪哥哥不好，哥哥觉得自己变成这样没脸见你——”
“你胡说什么呢！你知不知道你能活着我有多开心……”
“哥哥好后悔，早该和你相认的，是我不好。”乔藐连声赔礼道歉，叹道，“方才，让你们误会了，我并非感染了殁疫，只是寒毒发作了而已。”
“你是说？你没有染上那个怪病？！”乔莞只听到了前半句，心中就一阵狂喜，亮着眼惊喜望着他。
“对啊，”乔藐深深看了周瑜一眼，“可是有些人，特别喜欢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
周瑜意会过来他似乎深有所指，讪讪低下了头。
乔莞只知道抱着哥哥的手臂欢呼：“太好了！哥哥你没事就好，你吓死莞儿了——”这才渐渐反应过来他刚才的话，“对了，你方才说的那个寒毒，又是什么病症？”
“说来话长。”乔藐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你们在此稍等我一下，我回去找个东西。”
“哎，哥哥你等等我——”乔莞现在满眼只有她的哥哥，提着裙摆蹦跶着就跟了上去。
周瑜摇摇头，对周平二人说道:“看好行李。”也跟着过去了。
乔藐带着他们来到方才那个院中，在火堆周围的地上，果然看到了那个蓝色的小瓷瓶，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把它给拾了起来。
“这是何物？”乔莞问道。
“这是师父给我治寒毒的药，昨日掉在了这里。”
“寒毒？发作起来就是你昨日那样吗？”乔莞隐隐有些担忧，昨日的情景看来，此病也不是什么轻症。
“嗯，”乔藐打开了瓶口的木塞，看着里面五六颗棕黑色的药丸，心里的石头稍稍落了地，“师父的医术天下无双，有他的神药，哥哥是不会有事的。”
“真好——”
周瑜很不合时宜地“咳”了一声，他不是介意自己被他们兄妹俩当作了一个透明人，而是他担心再不走，就要乐极而生悲。
“我说兄长，夫人，咱们先去到安全的地方，再好好叙旧可好？”
乔藐亦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莞儿。”
“好。”
三人回来和周平他们会合后，骑上马火速出了城。
他们不敢往北门出城，只敢走来时的南门，这样，要么是又退回到上一座城中，要么就绕城前行，走崎岖危险的山路。
想起来上一次北去许昌遇到山匪的事情，周瑜心有余悸，不敢轻易带乔莞走山路，思忖再三后，还是决定退至上一个官道口，弃道宜都，而往北边的江陵城走去，这样的话，虽然会多出两天的路程，但至少相对安全。
乔莞非要和她哥哥同骑一马，这就罢了，他二人一路上说个不停，时而欢笑时而悲戚，音量却把握得很到位，牢牢控制在只有他们双方能听见的范畴内，周瑜听起来就只有零落在簌簌寒风里的断续残音，更生出一种根本走不进他俩世界的感觉，难免有些许的失落和怅然。
周平看出来了他的不开心，想并排过来和他聊几句，他却不领情似的，用力策了策马鞭飞奔出去老远，来个眼不见、耳不闻、心不烦。
傍晚，江陵城中
与昨日惊魂的苍南城不一样，这座城人烟熙攘，正是黄昏时分，大家纷纷开始掌灯做饭，万家灯火，正是一副烟火气十足的情景。
闻到饭香味，众人都饿了，于是决定先找个客栈一起好好大吃一顿。一日折腾下来，众人都精疲力尽，盼不得赶快吃上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只有乔莞和乔藐还在意犹未尽的聊个不停。
周瑜把餐牌递到了乔莞手里，“夫人，想吃点什么？”
“啊？哦，随意、随意。”
周瑜剑眉微拧，无奈摇了摇头，拿回餐牌自己研究起来。
“那后来呢？后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吴郡的呢？”只听乔莞问道。
乔藐看了看周瑜，他的眼睛盯着餐牌上的那行字已经许久没有挪动过，于是笑道：“莞儿，我们先吃饭，等以后我再慢慢给你说这些。”
“好吧。”乔莞意犹未尽地托着腮沉思，今日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太震惊了，她确实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一个锦衣纶巾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用荆州话说着：“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尽管吩咐，我家馆子的味道那可是江陵第一绝。”
周瑜客气回道：“多谢老板，那就麻烦上几个最拿手的招牌菜，让我们尝一尝贵店的风味如何。”
“小二！把几个招牌菜都上上来！”老板顿时朗声吩咐道，动作很是麻利。
那边很快就有人应了一声，往厨房忙活去了。
老板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嬉笑攀谈道：“听客官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不知此番来江陵是徙家还是过路呢？”
“哦，过路而已。”
“客官可是从江东而来？”
他的话实在有点多，周瑜警觉起来，冷冷看了他一眼，“不知老板问这些有何贵干呐？”
老板一笑，“您别紧张，我只是好心提醒一句，如果您这番是要往南走，可千万别进那苍南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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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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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刹时心中一悸，微微眯着眼问道：“哦？这是为何啊？”
“这您就别多问了，您若是肯听我所言，可保一路平安。”
周瑜沉吟片刻，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掌柜的手里，笑说道：“不瞒掌柜，我等此行的目的地是武陵，这苍南乃是必经之地，绕不开的，恳请老板详细告诉我苍南的情况，我等也好提前做好应对之策呀。”
那掌柜并非是个见钱眼开之人，把银子塞回到他手中，神色如常淡淡道：“具体因由在下无可奉告，也奉劝客官最好不要去打听，毕竟咱们都是寻常百姓，这贱命如草芥一般，可随意任人割弃。”说到此，他神色微伤，长叹了一声，“客官您若肯听我的话最好，若是执意孤行，也请自便——我还有事，先忙去了。”
乔藐却唤住了掌柜，“老板所说的，可是苍南城中有怪物一事吗？”
掌柜惊讶地回过头，“你……”
乔藐不顾周瑜警告的眼光，站起身说道：“方才我的同伴并未说了实话，我代他向老板您道个歉。不瞒您，我们今日，刚从苍南城中逃了出来。”
掌柜惊恐地环顾着四周，跑上前来捂着他的嘴：“客官大人！你不要命了我还要呢，请您小点声吧！”
乔藐点了点头，挪开了他的手，低声道：“唉，我们也是被那些怪物吓死了，这不，都被他们打得挂了彩，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掌柜抚着胸口：“万幸、万幸，没事就好。”
乔藐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色，看样子他不是在万幸他们几个没事。
掌柜收起了眼里的异色，冲他们抱了抱拳，叹道：“各位福大命大，在下佩服——”
乔藐“啧啧”了一声，笑道：“没想到那怪物远在几十里外的苍南，就让你们如此闻风丧胆，吓成这个样子。怎么，荆州牧刘表也不管管吗？”
掌柜脸色微变，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听到后，冷冷说道：“我还有事，先告退了。”也不顾在后面唤他的乔藐，兀自快步离开了。
他的反应太过奇怪，周瑜和乔藐都陷入了沉思。
“公瑾，看来这苍南城的水不浅啊。”乔藐说道。
周瑜揉了揉眉心，“不管怎样，我们有我们的正事，还是不要掺和了吧。”
“然也，”乔藐神秘一笑，“有天大的好事在眼前，或许我们连华山都可以不用去了。”
周瑜深深一惊，“兄长此言何意？”
“我有要紧事跟你说。”乔藐站了起来，“我们去楼上房间说话。”
“哥哥，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呢？”乔莞睁着大眼睛，满面疑惑。
“你也过来。”乔藐边说边匆匆往楼上走去。
……
房中，乔藐拿出一个白色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颗暗红色像黄豆一般大小的东西。
他兴奋地冲二人说道：“当时我用飞镖射中第二只怪物的眉心，过去检查时，看见他的伤口处流出一个夜明珠一般的东西，便拾了起来，然后这荧光霎时就消失了，那个东西就变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这是何物？”乔莞问道。
“这是那个怪物的眉心血，当时我没有全部告诉你们，古籍上还有记载，这种物种的眉心血为其全部的精元所在，仅此一颗，流出必死，此血为至阴至纯的宝物，可滋补天元，修复机理，而且那怪物吃的人越多，眉心血的药效就越强。”
周瑜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这种奇门邪术，也可信么？”
“你也不是没亲眼见过那怪物。”乔藐怼道。
周瑜还是不以为然：“就算那怪物的确存在，这眉心血的药效虚幻，又有何人证实过呢？”
“商王雍己。”乔藐回道，“他就是用今日同样的办法，用一千多百姓的性命炼制了一个怪王，获得一颗至纯之血，治好了自己几十年的痨病。”
周瑜还是觉得不可置信，“这太疯狂了，若是此法真的奏效，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种记载在奇门古书中的邪术，本就没有几个人知晓，况且，就算有人知道有这么个法子，没有这殁疫，一切也是妄谈，但这奇疾消失了两千多年，今日的这个，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乔藐百思不得其解。
周瑜沉思了片刻，质问道：“你既知晓这眉心血的奇效，为何不连另外一颗一起拿了？为何拿了这颗之后不当即炼制入药，还要任我继续北上江陵？”
乔藐道：“今天我们过去的时候，另外一个的眉心被人剖开，血已经被取走，而这两个怪物尚未决出高下，都只能算半个怪王，如今只能用他们的眉心血一起炼制入药，方能有奇效，我叫你来，就是要和你商量，用这颗血，引出另外一颗血。”
周瑜眸色深深望着他：“你不是已经开始动手了么？”
乔藐一笑，“正是，方才那掌柜一定知晓其中奥秘，所以我故意交待了行踪，让他知道我们就是拿了另外一颗血的人，如果不出我所料，今晚肯定不是一个安生的夜晚，剩下的事，就是公瑾所擅长的了。”
周瑜片刻后会意，激动得朗然笑出了声：“舅兄，你这番智谋不去带兵打仗真的屈才了，回江东之后，不妨来我麾下效力吧。”
乔藐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冒了起来，眼里杀气腾腾，若不是有乔莞在旁，他真想立刻质问他，知不知道江东的伟业踩着多少人的鲜血，其中有一份就是乔莞父亲的。
他终究顾忌着妹妹，压下怒火，只淡淡说了一句，“公瑾抬举了，可惜我对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没什么兴趣。”
乔藐见乔莞正独自在一旁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我们先下去吃饭吧，不然掌柜会看出端倪来的。”
乔莞不答，只深深地看着他。
周瑜开口说道：“那饭，恐怕吃不得。”
乔藐回头，“那也得吃，不是吗？”
三人重新回到楼下大厅，见饭菜已经摆好，而周平周季见他们没在，也不敢先动筷子，在那里饿着肚子等他们。
这饭若一点没动，反倒坏事，于是周瑜冲乔氏兄妹使了眼色，三人很有默契都只是佯装吃着，而周平周季饿过头了，都没注意到这饭菜有一大部分是被他二人吃完的。
周瑜在观察着他二人的状态，可是他二人却精神抖擞得很，看来这饭里并未下药。
吃完了饭，便应该回到各自的房中睡觉，周瑜对周平说道：“过来帮我整理一下行李。”把他叫了进去交待今晚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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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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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知道他们有正事要商议，便先跟着哥哥回到了他的房间。
两人对案而坐，秉烛夜聊。
乔莞双手托着腮，神伤地望着他的脸：“哥哥，你脸上的伤会好吗？”
“怎么？嫌弃哥哥了是不是。”
她连忙摇了摇头，“不嫌弃，但是莞儿还是希望哥哥能回到以前的样子。”
乔藐低头，眉眼湮没在烛火的暗影里，他轻轻吹着碗里的热茶，“如果回不到呢？你会不会害怕哥哥这副狰狞可怖的样子？”
乔莞心里何尝不明白，华神医乃当今第一圣手，连他也拿哥哥的脸没有办法，可能哥哥的脸是真的没法恢复了。
但是，如果能拿到那两个血滴，如果它们真的有奇效，这就是唯一一个让哥哥的脸复原的机会……
“哥哥，你不会想永远独身一人吧？”乔莞突然问道。
乔藐挑眉：“怎么？你这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还替我着急起来了？”
乔莞心里深深愧疚，低头自责道：“当年出事，就是因为我，不然你和喻姐姐……”
“当年的事不怪你，你才多大？要怪就怪这乱世，屠夫当道，无法无纲。”乔藐目光的那丝恨意渐渐隐去，浅浅一笑道，“或许你嫁给周瑜是对的，你这副容貌，若是嫁给寻常人，恐怕终究难逃被劫辱的命运。周瑜，能护你周全。”
乔莞不觉一怔，随即脸上泛起了桃花般的微笑，低眉娇娇说道：“当年若不是他恰好攻打历阳，恐怕我就要落入那个余范手里了，有些事情，真的像命中注定一样。”
乔藐无奈摇了摇头：“你是没有落入余范手里，但你不是落入周瑜手里了么？”
“他不是那种人，”乔莞脸上一红，咬着唇说道：“我们，是互相心悦对方的……”
“哎哟，这么维护他呢？”乔藐笑笑，“看来那小子把你哄得不错啊。”
乔莞彻底羞红了脸，低眉绞着手帕，不肯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她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议及周瑜的，那是她心里最珍藏的一角，容不得别人妄议，即使这个人是哥哥也不行。
乔藐见她这娇羞的样子，觉得好笑，打趣道：“哎呀，看来乔家的桃花都被你和葳儿两个占光了，我怕不是个孤独终老的命格啊——”
乔莞一怔，笑意瞬间凝结在脸上。
乔藐还在一边兀自回想道：“当年葳儿也是闹得惊天动地的，非要跟着那个门生郭嘉，娘不同意，她就跟着他跑了，你说这——”
“哥哥，姐姐她已经不在了。”
乔藐有点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乔莞双肘倚在案上，痛苦地捂着面，却迟迟不肯说话。
“到底出了什么事？”乔藐皱眉问道。
乔莞尽力平复了自己的心境后，才把之前的事都详尽跟他说了一遍，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道：“姐姐为了保全我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乔藐又惊又怒，用力捶了一下桌面，恨恨道：“葳儿，你为什么这么傻——”
他知道，骄傲如葳儿，怎么能忍受身侍两个男人的耻辱，在她决定动手的那一刻，也替自己做了决定，若不是为了莞儿，可能她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都怪我……”
“怪你？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放弃她和郭嘉一切，拼死也要杀了孙策？”
乔藐就快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他的眼里冒着火焰，他强烈想告诉她，孙策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东吴的每一份基业，每一寸土地，都沾染了父亲的鲜血。
但他的理智拼命在拉回自己，乔莞和周瑜的感情很好，她现在很幸福，他不能毁了她的生活，再毁了她。
“为什么？”乔莞定定望着他，迫切想知道答案。
乔藐唇角抽动着，有些话差点就要说出了口，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夫人，公子请您回房。”是周平的声音。
“知道了，我一会就回去。”乔莞朗声说道，眼睛却定定望着乔藐，“为什么？”
乔藐抽动的唇角最终扯成了一个苦笑，“因为葳儿傻，跟了郭嘉，这个不折手段的东西。”
乔莞黯然垂下眼眸，这个答案她早就猜到了。
“夫人？”门外的周平又催了一声，看来是周瑜等不及了。
“你快去吧。”
“嗯，那我先走了，你一切小心。”
“希望周瑜能保护好你。”
“他会的。”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危险已然逼近。周瑜在房内急得团团转，他望着那半支香，心道要是这香燃尽了人还不回来，他就亲自过去请。
正当他烦躁的时候，门发出悦耳的“嘎吱”一声，乔莞推开门走了进来。
周瑜松了一口气，迎了上去，“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乔莞揉了揉眼睛，疲惫地说道：“我想洗个澡。”
周瑜这才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心里一紧，“这是怎么了？哭过？”
乔莞“嗯”了一声，“刚才说到姐姐了。”
周瑜一怔，没再说话，把她抱进了怀里。
“今晚你是不是有安排？”她问道。
“是，等今晚大功告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周瑜紧绷的唇角洋溢起了一丝幸福的浅笑，“莞儿，我们终于可以有孩子了。”
“孩子？”乔莞喃喃说道。
“对啊，属于我们的小孩，一半像你，一半像我。”他头抵着她的额头憧憬笑道：“莞儿你多给我生几个可以吗？我想要好多好多——”
乔莞的眼角渐渐凝聚起泪珠，怔怔砸落下来。
“傻丫头，”周瑜吻去她的眼泪，然后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一天天的就知道哭，伤心哭，开心了也哭。”
乔莞突然踮起脚尖，芳唇贴了上去。
周瑜立马揽过她的脖子搂在臂弯，躬下身子开始反客为主。
乔莞不甘示弱，小舌滑入他的口腔，绕过前来勾缠的舌，缓缓舔舐着他的每一寸领地，好似要深深铭记着他的一切，他受不了这痒，舌头席卷过来，狠狠吸榨着。
她是铁了心要挑逗他，唇舌移了开去，亲吻舔舐着他的耳根，他的脖子，他的喉结……
他欲火高涨，先抓住那团狠狠捏了一通，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她，眼中极力隐忍，哑声道：“乖，别坏事，等过了今晚，你要多少我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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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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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复又靠了近来，像根菟丝子一样缠抱着他的腰，安安静静地贴在他的胸前。
周瑜重重咽了咽口水，“今日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很想你。”
他有些无奈，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等今晚大功告成、治好了你的身子，以后你想不要都不行——”
“周郎，如果我真的不能为你开枝散叶，你就纳个妾吧。”她喃喃说着。
“你这是什么话？”他有些无语，皱眉道：“我只和我爱的女人生孩子，我只会让你怀上我的种。”
“可是……”她目光忧忧。
“我已经有循儿了，周家不会断后。莞儿你以后不许再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尽人事、听天命。”
乔莞用力点了点头，静静抱着他。
周瑜望了一眼窗外，眼中不禁有几分焦虑，拍拍她的背道：“时辰不早了，跟我来。”
“好。”
墨色沉沉的黑夜里，一行几十个黑衣人如潜藻般悄然而至，包围了他们住的这家客栈。
“主公，就是这里了。”为首的黑衣人恭声向马车内禀报道。
车帘掀开，立马有亲卫给他点亮了几个火把，然后一个甚是伟壮的中年男子踩着矶凳跨步下来。
这中年男子明明看着健硕，却连下个马车都有些气喘，甚是吃力。
“给我搜，哪怕把这里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几个人给我活捉到手！”中年男子眼里写满了杀意，紧紧攥着拳头，咯咯作响。
“是！”为首的黑衣人作了个手势，几十个黑衣人分工明确，一半人把这栋楼包围得严严实实，一半人悄悄破窗潜入，沿着楼梯分布到里面每一个房间口。
嘘——
一声响亮的口哨划破夜空，然后所有人立即开始行动，同时气势汹汹地杀进每一个房间。
刹时尖叫声，厮打声混成一片。
“你们是什么人！还有没有王法了！”一个老妇捂着自己的行囊。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那些黑衣人张扬离去，看都没看她的行李，显然不是为了劫财而来。
带头的黑衣人已经把里面的人都抓了齐，却没看到那几个健硕的年轻男子，转身出去禀告。
中年男子正在烦躁地剥着草根，就是因为夫人生病，他才会在这最后几天疏于防范，竟然在最后关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如果不能追回这颗血滴，那么所有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正当他懊恼之际，没注意到一个行踪鬼祟的黑衣人悄悄接近，乍然一把锋利的匕首就横在了他的脖上。
“来、来人啊——”
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客栈之内，他身边的防范并不严实，几名亲卫也早已不知道去向，带头的黑衣人刚走到一半，便听到了主公的尖叫声，才反应过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暗道不好，匆忙跑了过去。
蒙面黑衣人正是周瑜，正死死钳制住他，匕首是上好的陨铁所铸就，在黑夜里散发着耸人的寒光。
“放下武器，不然他立马就死。”周瑜冲往这边跑过来的一干黑衣人说道。
“给我放下武器！”带头的黑衣人命令大家。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依次扔掉了手中的刀剑。
“把另一颗眉心血交出来，饶你不死。”周瑜冷声对手里的男子说着，这男子体型颇高，他钳制起来着实有点吃力。
那男子怒急交加，恨声问道：“我苦苦经营了这么久，养出了两只兽王，尚未一决高下，就被你轻易所杀，如此便罢了，你还要来抢夺我的果实吗？”
“你丧尽天良，做了多少令人发指的事，你不配得到这眉心血。”
他哈哈笑道：“若不是为了活命，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反正你拿走了这血滴，我也是死路一条，干脆请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周瑜抿唇一笑，“好啊，杀你跟杀鸡一般，你以为你的这帮酒囊饭袋能奈我何？”手上用上了力，那匕首便割进了他的皮肉，鲜血涌了出来。
“住手！放开他，我把眉心血给你！”一个黑衣人叫道。
周瑜回头望去，一支箭矢直直冲他飞了过来，他条件反射侧身一躲，虽然避开了要害，那箭还是深深插入了心肺。
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禁一晃神，手里的男子便趁机要逃脱，刚跑出两步却又被周瑜再次牢牢抓住，周瑜拿起匕首就往那个男子胸前也捅上一刀。
他冷笑一声，拔出匕首，鲜血从男子的伤口处汩汩往外流。
“啊！”男子发出了一声惨叫，浑身就像卸了线的木偶，瘫软作一汪站不起来的水，完全靠周瑜把他给提了起来。
周瑜嘴唇抿紧，隐下疼痛，开口气定神闲地说着：“你还有半炷香考虑的时间。”
“飞鹰，给他！”男子吼了一句。
疼痛和死亡让他清醒，自己何必今日鱼死网破，反正种子在手，他还可以养很多个兽王……
刚才那个射箭的男子愣了一下，然后从胸口摸出一个棕褐色圆口瓷瓶，举了起来，“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扔过来。”周瑜道。
那男子狞笑着，冲他脸上扔了过来，心里盘算着不管他用哪只手去接，主公都能逃拖他的桎梏，到时候，再把他射成刺猬……
瓶子飞到半空，却被另外一个黑衣蒙面人拦空劫走，他借着火把的光打开瓶子检查了一下，摇头道：“这里面不是眉心血。”
飞鹰心中唯一的一丝希冀落空了，这里面竟然还混有他们的人。
周瑜冷笑一声，用匕首在男子肩上又狠狠戳了一刀，刹时疼得他嗷嗷直叫。
“飞鹰！你疯了！给他们，给他们啊！我们还会再有的！”他直叫道。
飞鹰听懂了他的意思，再在胸口一摸，一个玉色瓷瓶拿了出来，再次往他们这里一抛，也被乔藐牢牢接住，他检查了一下，“是另一滴眉心血无疑。”
“很好。”周瑜提着那个男子，和乔藐两个人往岔路口退去。
“你们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为何不放了我家主公？！”
那个叫飞鹰的黑衣人唤住他们，他家主公还在流血啊！
“想要他活命就别追过来，一刻钟后，烽梧路口过来接人。”
黑暗中，那个叫飞鹰的男子眼光阴冷，好似要用眼神在他们身上生生挖出一个洞一样。
周瑜和乔藐拐进一个隐秘的胡同，里面栓着一匹马，他在男子脖子上打了一个手刀，把他打晕过去，然后捆在马上，狠狠策了一下马鞭，那马瞬间飞奔出去老远——
他俩则沿着凹凸不平的墙壁攀上了屋顶，静静观望着下面的情况。
“给我追！”那个叫飞鹰的吼了一句，但他们此行是悄然出动，除了主公那辆马车之外都无别的马匹，飞鹰心里着急，卸下了马车上的马，亲自循声追去。
周瑜和乔藐则在房屋的另一处落下，来到了另一条街，然后跑了几步进入了一个房间，那是他们后来转移的落脚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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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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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二人负责守护着乔莞呆在这里，度秒如日，终于，听到门外传来动静，然后见周瑜乔藐二人破门而入。
“回来了？”乔莞一个箭步就站了起来，却看到周瑜的胸前赫然插着一支长箭。
“你受伤了——”她惊讶地捂着嘴，心瞬间揪了起来。
“无妨，没伤到要害。”周瑜兴奋地看着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色瓷瓶，“莞儿，我拿到了。”
乔莞一下子红了眼，眼里却担忧地看着他已被血染透的冬衣，“你的伤势要紧吗？快让哥哥给你看看——”
周瑜笑了笑，“得到这个，受伤也值了。”
乔藐轻轻拍了拍他，“公瑾，到里间让我给你处理一下。”他的伤势并不轻。
周瑜应声往里间走，一边回头望着乔莞，眼里全是毫无掩饰的激动，他想让她知道此刻自己有多开心。
乔莞冲他轻轻一笑，手里却握着那玉瓶百般不是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乔藐才从里间走了出来，端着满是血污的盆子，和一堆带血的纱布，几截破碎的箭矢。
“他伤得重吗？”乔莞望着他手里的那堆东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乔藐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箭贯穿了右肋，伤到了心肺，恐怕要修养好一段时日——”
话还没说完，乔莞就像一阵风一样，越过他跑了开去，匆匆推门进了屋。
她看到周瑜半躺在塌上，因为受了伤的缘故，连平日里那挺拔的气势也弱了三分，脸色有点苍白，见到她来，他轻抿着唇角笑了一笑。
“莞——”
“别说话，”她指尖覆上他的唇，柔声说着：“你伤到了心肺，要少说话，才能快快好起来。”
他不禁失笑，继续说道：“你放心，这点小伤还不能把我怎么样。”他征战沙场多年，受伤挂彩乃是家常便饭，身上刀伤箭伤不在少数。
他抓过她的手，握在掌心：“我已经跟你哥哥说了，让他立即把两颗血滴炼制入药，希望这次能治好你的身子。”
乔莞低眉掩下目中的情绪，咧嘴笑道：“好呀，希望这个药真的能有传说中那般奇效。”
他静静看着她笑。
“你的伤口，疼吗？”乔莞伸着指头轻抚上那缠绕胸前的绷带，层层叠叠，看着就让人心疼。
“疼。”他如实回答。
乔莞皱着眉，担忧地望向那伤口处，“要不要紧，我去让哥哥给你开些止疼的药来——”
他扯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一本正经地说着：“不用，你给我吹一吹就好了。”
乔莞的表情凝滞在脸上，懵懵的有些惊讶，认真问着他“要怎么吹？”
他假装思考了一会，伸出另一只手来揉着她的小脸，把她的嘴揉成一个“o”形，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就这样吹。”
乔莞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玩呢，无语地拨开他的手，“疼死你算了。”
“嘶——”她的动作扯到了他的伤口，他瞬间捂着胸疼得说不出话。
乔莞慌了起来，连忙手忙脚乱地揉着他的胸口，“对不起对不起——”
“莞儿，我是真的疼……”他皱着眉，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好好好，我给你吹吹——”乔莞连声说着。
她蹲下身子，把腮帮吹得鼓鼓囊囊的，轻轻缓缓地吹着那厚厚的纱布。
周瑜单肘撑着身子，满眼含笑地望着她，莫名感觉她这个样子像极了一只金鱼。
她吹得两腮完全没了力气，口水一不小心没兜住，顺着唇边就淌了下来。
周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扯出手帕给她拭去，一边笑道：“好了好了，今日就先到这里，明日再吹吧。”
乔莞讪红了脸，乍然一听，委屈巴巴望着他，“明日，还要吹吗？”
“嗯，这样好得快些。”周瑜正色说道。
“好——”她耷拉着头，无比抗拒地答应了。
这里是一间民宅，只有一个老翁居住，给了他几两银子，老翁便让他们暂住在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没有周瑜料想的满城搜捕，虽然从那日的情况来看，这件事的确像是称霸一方的军阀所为，但是此人为什么就能吃得下这个亏，不乘机搜捕，而是完全隐下此事，周瑜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八十六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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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乍然低头吻过她的唇，说道:“委屈你了。”
动作自然纯熟，如行云流水，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愣。
乔莞一下臊红了脸，头仿佛灌了铅一般，低着再也抬不起来。
周瑜接着面不改色地说到:“今日是除夕，我让周平在碧远楼定了年夜饭送过来，辛苦你们陪我折腾在这里，也不能陪家人一起守岁，咱们几个今日就凑合凑合，吃个团圆饭吧。”
几人连声答应了，特别是对于乔莞来说，除了周循不在身边以外，有哥哥和周瑜，这顿饭已经很圆满了。
根据旧俗，团圆饭总是吃得特别的早，申时不到，碧远楼的小二就把菜品端着给他们送了过来，有一个精致的小火锅，底下燃着热碳，沸得滚烫，寓意着旺旺腾腾、除旧迎新，还有一些别的菜品，鸡鸭鱼肉样样齐全。
周瑜和乔莞坐在主桌，左右分别坐着乔藐和周平周季他们，菜品也相应分成了三份。
周瑜举起酒杯，冲大家说道：“今年的年过得比较特殊，感谢诸位和我同甘共苦，”他深深看了乔莞一眼，“尤其是我的夫人。”说罢，仰头把酒一饮而尽，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年，没想到是在旅途异乡过的。
乔莞亦斟满了酒杯，却不知该作何言语，这一年实在是大起大落，惊心动魄，从年初在酒馆遇见周瑜到现在，竟然也才过了一年的时间，可她觉得她彷佛把这辈子该经历的事都已经经历了一遍。
“少喝点。”周瑜冷冷看着她斟满的酒杯道。
乔莞只啄了一小口，就皱起了眉：“酒并不好喝。”
“是的。”
“那你为什么喜欢？”
周瑜手里转着酒杯，沉沉思考了一会，“大概是为了把情绪消化下去。”
乔莞摇了摇头，把他的酒杯收了过来，放在案下，然后涮了一块羊肉放进他的碗里，“你身上还有伤，多吃点肉，少喝酒。”
周瑜挑眉看着她笑道：“其实我早已大好了。”
乔莞坚决摇了摇头：“昨天给你换药，伤口都还没结痂。”
周瑜无奈又好笑：“好，那我都听你的。”
乔莞吃了几口肉，看着香炉里的香差不多快燃尽了，便找了个借口起身，到厨房把下的饺子端了上来。
周瑜今日原本还继续卧床休息，而周平和周季忙着去订年夜饭，他们都不知道乔莞还特意包了饺子。
乔莞把三盘饺子分桌摆上，一边说道：“我也是循例图个彩头，厨艺不是很好，让大家见笑了。”
乔藐望着这像模像样的饺子，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几年过去，你还学会厨艺了。”
乔莞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对啊，这几年军中的饭都是我做的，你问问他们好不好吃？”
周平周季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
周瑜打了打她的头：“也不害臊，就你那打下手的厨艺，也只有我能吃下你做的菜。”
乔莞嘟囔着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那边乔藐已经夹起一个浑圆硕大的饺子，一口气塞进了嘴里，立马一股奇腥无比的怪味传来。
众人见他脸色都变绿了，暗自捏了一把汗。
乔莞还满眼期待地望着他，他忍着内心的巨吐强行咽了下去，马上端起茶大口喝了几口，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这是什么陷——”他元气大伤，有气无力地问着。
“韭菜猪肉啊。”乔莞一脸无辜地解释着。
“什么？”乔藐难受地捂着胸口，“我简直怀疑你是不是给我下了毒——”
乔莞轻哼了一声，低头夹起面前的饺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周平周季见气氛尴尬，视死如归地夹起饺子一口气咽了下去，还不忘夸着夫人做的真好吃。
只有周瑜在认真地咀嚼品尝，好像，也没有特别难吃？
舅兄戏真多。
“不错，有进步。”他冲乔莞竖了个大拇指。
乔莞立马甜甜对他一笑，“对吧，哪里就有那么难吃了。”
不管他们怎么说，乔藐都死活都不肯再吃第二个，他只觉得周瑜的口味是真的重。
周瑜见他不吃，端过来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饭后，才刚到黄昏时分，根据上古的传说，这时候开始有妖怪出没，一家人要聚在一起守岁，一起等到子时的来临，除旧迎新。
乔莞喝了点酒，有点发晕，到二楼的阳台上来透透气。
此时天空开始飘起了细雨，万家灯火迷蒙在黄晕晕的雨光中，洋洒着温暖的气息，照得人心里也是暖暖的。
周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静静地陪在她旁边看她所看。
“在想些什么呢？”他见她久久不说话，便先开了口。
乔莞倚在栏上手托着腮，沉思道：“很久很久之前，真的有年这个怪物吗？”
“有啊，可凶了，一口能把你吃掉。”
乔莞沉吟片刻，突然甜甜笑道：“我今天可开心了。”
她都没听自己说话。
周瑜却饶有兴致，“哦？为何呢？”
“因为——我们的第一年过去了呀。”
周瑜想起这一年，自己几乎都折腾在她手里了，也颇感慨。
“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欢我了？”他突然问道。
乔莞霎时红了脸，连忙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主动接近我呢？”他显然已经明确了上一个答案，而这一个，却问得很认真。
这几年明示暗示过他的女人很多，却并没有乔莞这一个。
乔莞深深低了下头，思考很久：“因为没有自信能得到你的喜欢。”
周瑜不禁朗然生笑，摇头道：“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啊？”
“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唇角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乔莞惊讶不已，“可是您并没有——”
“那时候总觉得，不该对这么小的女孩心生歪念，便强行把这感觉压了下去。”
“那后来呢，后来我们在酒楼遇到的时候？”
周瑜认真想了想，说道：“还是喜欢。”
乔莞无语，别过头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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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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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在想，我既然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让你去别的男人身边当细作？”
乔莞低头揪扯着袖子，“对啊。”
周瑜沉思道：“因为当时我的心里，并没有这么多儿女情长。”
“你看，就算你喜欢我，那结果也是一样的啊。”她颇无奈地摊了摊手。
他深深望着远方：“如果我没有中途反悔，或许现在天下的局势就不是这样子了。”
乔莞嘟囔着小嘴：“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周瑜低眉笑道：“你有。”
“那你后悔吗？”
他摇了摇头，“不后悔。”
乔莞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在一旁小声嘀咕着“谁知道呢？”
“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周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
乔莞立马摇起了头，“不要，外面还下着雨呢。”再说了，现在都在吃年夜饭，街市都关门了，有什么好逛的？
周瑜却一把执起她的手转身牵下楼：“那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
昏黄的街上零星无人，只有周瑜撑着一把硕大的油纸伞，身旁是乔莞安静地跟着，两人一起并肩向前走着。
空气中时不时传来别人家的阵阵欢声笑语，一路走过，彷佛也感染上了这世间的天伦之乐。
他走得极缓，一条路好像要走完这一辈子似的。
乔莞也只能跟着慢悠悠地走，两人都默契地不言不语，静静享受着此刻。
没有烽烟缭绕，没有阴谋算计，没有恩怨纠葛，只有身旁的这个人，在静静陪你走完一世。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乔莞不禁打了个喷嚏。
“冷吗？”他扭头望去，却看到她斗篷的扣子都没系紧，不禁皱起了眉。
“还好——”
“拿着，”周瑜把伞柄塞到了她手里，双手把她那合欢结做的扣子两个都给扣了起来，嗔道：“你连衣服也穿不好么？”
“不用系上面的这两个，我会热……”话音逐渐消失在他的眼神警告下。
身旁突然响起了一个老叟的笑声：“哈哈，公子和夫人真是伉俪情深啊——”
两人齐齐往声音来源望去，是一个挑着糖人摊的老者，想来这是收了摊，回家吃年夜饭去呢。
周瑜微微颔首一笑，“让老人家见笑了。”
老者很是慈眉善目，惊羡地看着他们：“公子和夫人真是神仙眷侣、佳偶天成呐，老夫我活了这么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二位这么标致的模样。”
乔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睛却盯着人家的锅里的糖浆，咽了咽口水：“老爷爷，您的糖人还有么？”
“有！”老者喜笑颜开地放下摊子，“等着啊，我这就给夫人您做一个。”
周瑜无奈地笑了笑，到底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老者点燃了炭火，把锅里的糖浆热了一热，然后用木勺舀起，倾倒在光滑的石面上，一边比划着什么图案，不一会儿，一对鸳鸯便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看——”乔莞拉了拉周瑜，“好漂亮呀！”
周瑜笑着看她：“这么漂亮，那还吃吗？”
“吃啊——”乔莞欢快地从老者手中接了过来，细细赏玩了一番，才恋恋不舍地在那只看起来比较大只的鸳鸯头上舔了一舔。
周瑜连忙付了钱，向人家道谢：“多谢老人家特意驻足，请快些回去吧，莫耽误了您吃团圆饭。”
“诶，我不着急回去，夫人若喜欢，我还可以给你做好些种花样呢。”反正他是孤家寡人一个，也并没有人做好温热的团圆饭等他。
“是吗，太好啦——”乔莞欢呼一声。
却被周瑜拦住：“一次吃太多糖不好，你若喜欢，明日我们再来向老爷爷买好不好？”
乔莞解释道：“我不是想吃，我只是想看看老爷爷是怎么做的。”
周瑜眼珠一转，“那你自己做可好？”
“可以吗？”
周瑜笑道；“这有何难。”
他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老人，说道：“在下冒昧有个不情之请，想借老人您的摊子几日，给我夫人过过做糖人的瘾，等几日后我们离开了江陵，再给您把摊子送回去，可好？”
这钱买下十个糖人摊子都足够了，但毕竟这是人家吃饭的家伙，意义重大，况且他也不会把这笨重的摊子带回江东。
老者接过银子，心知肚明地笑道：“公子豪掷千金为搏佳人一笑，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只是这钱足够买下摊子，你们拿去就是，不必还回来了。”
周瑜却坚持要了人家的地址记下，答应着等过几日还回来。
……
可想而知，当周平他们看到周瑜挑着个摊子回来的时候，下巴都快惊掉的样子。
他们很快跑到一旁欢快地做着糖人，屋子里面整个都变成了粘腻的气氛。
“这个是你，这个是我——”
“我哪有这么丑？”
“就是你，把你吃掉！”
乔藐已经受不了了，告辞了他们回屋睡觉，不知怎的，今日他的身体着实有些不太舒服。
周平却感慨颇多，就算是公子之前和陆夫人在一起，两人也是循规蹈矩，相敬如宾，根本不可能腻歪成现在他和乔夫人这个样子。甚至，从前的他简直不敢想像，公子会有这样柔情的一面……
自从遇到乔莞后，他真的整个人都变了。
这个除夕夜，周瑜陪着乔莞做了一晚上的糖人，枯燥的守夜似乎也不再那么难捱，不知不觉就等到了新一年的更声敲响。
一时间，鞭炮齐鸣，烟花漫天，大家在极端热闹的氛围中互相恭祝着新的一年来临。
乔莞拉着他来到二楼的阳台，兴奋地看着烟花烂漫的天空，“新年新气象！”她欢快地呼了一句，却淹没在了鞭炮锣声震天的声响中。
周瑜则虔诚地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许下心愿。
“你方才许了什么愿？”乔莞好奇地问道。
周瑜摇了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
他们就这样过了第一个年，在漫天璀璨的烟火中，在刻骨铭心的誓言里。
直到多年之后，周瑜每一次过年，都还是会想起今日，奈何早已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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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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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暗中跟随在他们身边的吴王宫亲卫传来急报——黄祖部下张硕率兵偷袭柴桑，连攻数城，我军接连战败，损失惨重，主公命周瑜速速回柴桑应战。
周瑜收到来信，一刻也没多想，当下就命周平整理行装，准备立刻往柴桑出发……
乔藐是看到乔莞哭着跑进来的，她着急忙慌地说道：“哥哥，你快劝劝公瑾，他连自己的身子也不顾了，非要现在就去柴桑！”
乔藐缓缓翻了一页医书，眼睛都没抬，“连你都劝不住，我去劝又有什么用？身体是他自己的，他自己做得了主。”
乔莞还是急道：“可是他的伤口都还没有愈合，这几日又反反复复地迸裂发炎，哪能经得起车马的颠簸呢？”
“这些话你已经跟他说过了吧？”
乔莞瞬间无言。
乔藐已然明了，说道：“既然他意下已决，那就由他去。你也莫要太担心，我尽力保他周全便是。”
乔莞莫名有些失落，走到他身旁坐下，怔怔说道：“看来在他心里，没有什么事比得上吴国的国事重要。”
连他自己的身子都不管了。
乔藐知道妹妹在担心什么，正要开口劝道：“公瑾他——”
话还没说完，周季已经慌忙过来催人了：“夫人，乔公子，将军有令请你们快快准备出发，军情十万火急，耽搁不得！”
“知道了，这就来。”两人皆应道。
他们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就赶到了柴桑，下马时，乔莞身形虚浮，胃里不适，一下子就忍不住吐了。
周瑜此刻顾不上照顾她，匆忙往前走着，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眼就走进了军帐，与守将孙瑜商议军事去了。
乔莞摸出手帕把唇边清理干净，去马上摘下自己的包袱，立马就有这边的小侍女接了过来，恭声行礼：“乔夫人，我们都是伺候您的婢女。”
乔藐过来扶了扶她，“可还要紧？”
“没事，就是有点晕。”
“先去房中休息一会吧。”
乔莞点了点头。
直到跟着侍女们来到一个装饰得颇华丽的房中，躺下来休息了一会。乔莞才觉得有一点落地的真实感，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周瑜每日都早出晚归，不是去城门率兵督战，就是与众臣商议抗敌对策，除了每日醒来时，身旁尚带有余温的床褥提醒着这里曾经有人回来过，乔莞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过周瑜。
她担心他的身子，便让哥哥准备好换的和吃的药，每晚坐在案前开始漫长的等候，等着他回来给他处理伤口。
可是他后来连回都没有回来过，彻夜不归。
乔莞只好白天端着药到处找他，却被告知他已经亲自上了前线，还托人嘱咐乔莞要好生照顾自己。
乔莞无奈把药一放，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很快，军中捷报频传——张硕连番败退，周瑜乘胜追击，一举收复了柴桑的各个失地。
被打得溃不成军的张硕终于得到消息，原来是周瑜亲自前来柴桑作战，他暗恨恨地骂了一句“至于吗？”，便率兵退到江夏老窝去了。
而周瑜并不打算收手，继续率兵攻打，一举拿下了江夏的好几座郡县，把兵力全部都转移到这里驻守。
黄祖这下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在家计算着这次损失的兵力、钱财、城池，肠子都悔青了。
而周瑜这次正是要给他一个惨痛的教训，算准了大军作战的极限，狠狠收拾了他一番，只为了让柴桑多得几日安宁。
等战事都安定下来之后，周瑜终于回来了。
他先去找到了乔藐，急匆匆问他道：“舅兄，莞儿是否有身孕了？”
乔藐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一副“你自己不知道吗？”的表情。
周瑜低眉，只好解释道：“莞儿向来迟钝，恐怕自己不会察觉，恳请舅兄替她把一把脉看看是否有喜。”
乔藐点了点头，“走吧。”
乔莞刚用完膳，便看到他俩一起进来了。
她眼光全停留在周瑜身上，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眼下乌黑，疲惫到了极限。
“你还好吗？”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问了一句。
周瑜冲她微微一笑：“我很好，一点事没有。”
乔藐说明来意，乔莞便侧身让了一个位置给他，自己把袖口挽起手伸了出来，让他替自己把着脉。
她仔细打量着乔藐的脸，真是好了很多，那几块最崎岖的瘢痕已经变浅，整体也平滑了，都只有淡淡拿的疤痕痕迹，俊朗的眉眼愈加突出……
乔藐把了很久，遗憾地摇了摇头：“莞儿并没有身孕。”
周瑜剑眉拧起：“那个药真的有用吗？”
乔藐看了他一眼，道：“莞儿身子复原也需要一定的时日，再说了，你这段时间不是挺忙的吗？”这种事肯定很难几次就成功的啊。
乔莞咬紧了唇，心中强烈的愧疚和不安。
她并没有吃那个药，她给了哥哥，在除夕夜的那个饺子里。可是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面对不了周瑜……
周瑜叹了一句：“也对，是我太心急了。”
乔藐“咳”了一声：“别着急，要不我开几剂药方给你也补一补？”
周瑜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沉声说道：“不用了。”
乔藐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道：“正好这段时间你空闲下来，这，应该是你的头等大事。”
“周瑜明白。”
乔藐见他俩都有点局促不安地样子，便告辞退了出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渐渐恢复，自从毁容之后，他再也没有照过镜子，他只注意到自己的寒毒已经许久没有发作过了，连身子也渐渐壮实起来，还甚是诧异。
渐渐的，他发现贴身伺候的侍女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娇羞，时不时还栽倒在他身上，也时常听到侍女们议论起他的容貌来，那日他留神一听，却发现和以前所听到的内容大相径庭。
“你们有没有发现，其实乔公子真的好帅。”
“对啊，乔公子的脸慢慢好起来了，我这下真的相信他是夫人的亲生哥哥。”
“我觉得乔公子比周郎还好看呢！”
“这倒不见得，周郎英气逼人，乔公子是秀美型的，两人没什么好比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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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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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藐怔怔抚上自己的脸庞，光滑的手感告诉自己，这已经不再是原来遍布瘢痕、崎岖不平的那张脸……
他冲了出去，一口气跑到湖边，喘着气低头望去，湖里面映出的那张脸轮廓分明、神形秀美，几乎看不到明显的疤痕，这差不多就是回道了自己原来的样子……
他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一下子怔坐在草地上，似是被抽了魂一般……
自从那日回来之后，周瑜把全部心力都用在了和乔莞造小人这件事上，可她的肚子还是迟迟不见动静，渐渐地，连周瑜自己也不抱希望了，已经在计划着下一年重新去华山采集山参的事情。
那日，恩爱过后，她怔怔躺在他的臂弯里，口里说道：“周郎，说真的，你纳一个妾吧。”
周瑜一听这句话就头大，皱眉道：“怎么又说这种话？别着急，我们慢慢来。”
她却突然流泪了，扎进他的怀里，呜咽道：“我不会再有身孕了……”
周瑜知道她心里难受，紧了紧怀抱，安慰道：“不会的，等这一年冬天，我再去一趟华山，给你采千年山参——”
“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
周瑜此刻心如刀绞。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终究是因为他那一剑才失去的，所以上天就要给他这样的惩罚。
……
第二天周瑜回来的时候，房里坐着一个浅黄色衣衫面容姣好的少女，而乔莞则不知所终。
那女子见他进来后，娇滴滴地站了起来，福身行礼道：“玉竹见过大都督。”
周瑜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的脸霎时红了，低头艰难说道：“是夫人、让我来伺候大都督的……”
周瑜脸色铁青，冷声道：“你出去吧。”
玉竹泪眸抬头，咬着唇满含期盼地望着他。
她这副表情跟乔莞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周瑜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煞费苦心找来的，可他毫无所动，只觉得火大。
“滚。”周瑜铿锵的一个字，湮灭了她所有希冀。
玉竹低下头不敢再言语，匆匆离开了。
“乔莞，你好样的。”周瑜心中的火气腾地飞起，摔门而出，满世界找她。
乔莞正在湖心亭中喂鱼，掐着鱼食一点一点往池塘里投去，麻木地看着那些鱼儿蜂拥争抢，心如置身于万丈深海，沉重压抑。
她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宠幸那个女人，还是拒绝，连她也认识不清自己此刻的内心。
周瑜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她也一点没有察觉，他站在她身后兜着满肚子的火，一脚就踹翻了亭中的矶凳。
乔莞终于回过头，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
周瑜冷冷看着她，讽刺道：“怎么？夫人看到我好像很惊讶，是不是认为我应该在别的女人温柔乡里？”
“你，生气了？”乔莞怯怯地看着他。
周瑜眸中还闪着火，语气也有点急躁：“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才娶的你！你这样做是在侮辱谁？难道我睡了别的女人，你真的就一点不介意吗？”
他从来没有这样凶过自己，乔莞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她说到后面，眼泪如潮水一般涌来，转身趴在亭中的栏杆上，呜咽不成声。
又是这样，每次做错了事，比谁都委屈，搞得他感觉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她哭得极其隐忍，只有很小只的背在剧烈抽动着，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周瑜急火渐渐平息下来，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急躁了，是了，不管怎样，都不该凶她的，应该好好给她讲。
“莞儿，我……”周瑜走上前来，把哭泣的她抱进怀里，像诓抚着一只小动物一般，柔声哄道：“别哭了，是我不好，才让你生出这种想法……”
他真的是无奈了，暗道下次一定要在她情绪崩溃之前，把道理都讲清楚……
乔莞呜呜咽咽的，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这时，乔藐的身影出现在了湖边，见到他俩在亭中，他便往这边走了过来。
周瑜趁机对乔莞说道：“别哭了别哭了，你哥哥过来了。”
乔莞瞬间止住了抽泣，从他怀里老地方熟练地摸出手帕，胡乱把脸擦拭了一通。
“莞儿，你这是怎么了？”乔藐见妹妹满脸泪痕，惊讶地看着他们。
周瑜和乔莞却都处在深深的震惊之中……
因为乔藐的脸，几乎已经看不到瘢痕的印迹，平整光洁，映得温润俊秀的五官愈发出挑，当真宛如谪仙一般。
“哥哥，你的脸好了？！”乔莞从震惊中回转过来，兴奋地问道。
乔藐沉下眼眸，只回答了一个“是”。
周瑜是何等聪明的人，脑中错乱纷杂的信息此刻迅速一个个对上了号，蓦地明白过来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兄妹二人。
乔莞见他已经明了，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索性咬了咬牙说道：“是的，我没吃那个药，我悄悄给了哥哥。”
周瑜不悲不喜，只觉得有一阵无力感袭来，他无奈笑了一笑：“如此也好。”
乔藐神色有些难堪，担忧地望着他：“公瑾，莞儿的事，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不必了。”他颓然一笑，越过乔氏兄妹二人，独自离开了。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那种无论做了多少努力，到头来发现仍在原地打转的累。
所以这就是她塞别的女人给他的原因，他只觉得悲凉而可笑，原来她早就已经放弃了，自己为什么还像个傻子一样在苦苦坚持？
乔莞望着他失落的背影渐行渐远，肝肠寸断，哭都哭不出来。
“莞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乔藐见他们闹成这步田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乔莞摇了摇头，边哭边笑：“哥哥，只要你能好起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是愿意的。”
“我只怕公瑾会心寒。”
她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流，却还是笑道：“我知道，我也早做好了准备。”
乔藐心痛无比，抱着她安抚道：“傻丫头，想哭就好好哭吧……”
她为他做这么大的牺牲，他既感激又愧疚，更多的却是为她和周瑜的关系深深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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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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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不想你一直孤身一人……”乔莞低声哽咽。
他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她看着实在好难受。她只希望哥哥回道以前那样，那个开朗乐观的模样。
乔藐会意，却似笑非笑地说道：“傻丫头，怎么老是操心哥哥的事情呢。”
乔莞抬头认真地道：“看不到你成亲生子，爹爹和娘亲在九泉之下亦不会安心的。”
毕竟，乔家也不能无后。
乔藐如醍醐灌顶一般，片刻后却是叹了一口气，“莞儿，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她以为自己一直不娶妻生子，是因为这张脸吗？
他永远记得那天，自己遍体鳞伤的身子才刚好了一些，就谢别了华老先生，匆忙跑了回去。
他一心惦记着那个陪他一起卖书惟生的女人，那个宁愿自己饿着，也要给他多留一个包子的女人，他只想冲回去告诉她，他没有死，不管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他依然会用尽毕生心力去守护她。
可是等他赶回去的时候，屋里早已人去楼空，他心爱的那个女人，在得知他的死讯后，已经另嫁了他人，对方是历阳城中出了名的贵公子。
他在他们府门口一直等，直到终于见到了她，她脱下一身荆钗布裙，打扮得比仙女还好看，她挽着那个男人的手，甚至都没有认出他。因为她眼里心里，全是她身旁的那个男人。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风很大，把他的头纱也给掀掉了，周围的人都在像看什么恐怖的怪物一样看着他，他掉转头，怔怔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远，一直走到悬崖边上，无路可去。
“不管怎样，只要你开心就好。”乔莞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谢你。”他终于说了一句。
“哥哥能为我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如今，是该到妹妹结草衔环的时候了。”
“你和公瑾——”他隐隐担忧道：“别生出什么嫌隙。”
乔莞摇了摇头，长舒一口气：“放心好了。”
但她自己心里清楚，有些事情是不能两全的。
她回来的时候，周瑜并不在房内，她在梳妆镜前，把衣容细细整理了一番，然后临案正襟危坐，做好了面对一场风暴的准备。
可是她等了一整晚，周瑜都没有回来过。
第二天，是周平过来传话，请她收拾行李，回吴郡。
她只觉得如晴天霹雳一般，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那公子呢？他现在在哪里？”
周平很是为难，斟酌片刻后只回道:“公子还有一点正事要处理，所以请夫人先回去。”这个理由太过敷衍，偏偏是周瑜交待他要如此说的。
乔莞一怔，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了。”
周平抱歉地看了她一眼，“对不起，夫人，但这都是公子的命令。”
她没有再问为什么，默默转身去收拾行李，打开衣柜，看到他和她的衣物还明明还紧紧相依偎在一起，蓦地眼睛一酸，赶快合上了衣柜，只在行李袋里随意捡了两件衣服包起来，便跟周平说“走吧。”
周平引她一直来到一个马车旁，周围还有十几个策马随行的护卫。他到底还是重视她的安全，看来，自己还没有沦落到被随意扔弃的地步。
“夫人，请上车吧。”一旁的周平恭身道。
乔莞心下明白，他八成是一时气极，非要想个法子出气，那自己让他出了这口气便是。这样想着，应了周平一声，便头也不回地钻进车去。
待她坐稳后，周平上去架着车，和亲卫一起护送她回了吴郡。
乔藐是几天以后才听说乔莞已经回去的事，他心里不安，连饭也没吃完就撂下筷子去找周瑜了。
此时，周瑜和孙瑜正在房中赏舞听曲，喝着小酒，周季进来禀报道“乔公子求见”。
“哟，你的大舅子来找你了。”孙瑜打趣他道。
周瑜却低头不言语，沉思片刻后，方道：“请他进来。”
第九十二章 亲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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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舞女是何等身经百战的人，见此架势，心中一喜，便婀婀娜娜地扭身靠近，下一秒就被周瑜揽进了怀里。
“啊——”她惊讶地娇娇呼了一声，听得人骨头都能酥了。
周瑜搂过她，在耳后悠悠说了一句：“你跳得最是卖力。”
“大都督……”她娇羞地低下头，身子如水一般瘫在他的怀里。
周瑜唇角勾起了一丝暧昧的笑意，伸手直接开始解她的衣服。
乔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难道今日周瑜留他下来，就是为了让他欣赏这出活春宫吗？
孙瑜则捂拳“咳”了一声，讪讪起身道：“乔公子，我看……不如我们先告退吧。”
乔藐愣了有好一会，才回他道：“也好，”他冷冷看了周瑜一眼，“难得公瑾如此有雅兴。”
他们走后，堂中其他各种歌女舞女很快也都退了个干干净净，眼看着即将擦枪走火之际，周瑜却松了手，把她扔在了地上。
“大都督——”舞女委屈地爬跪了过来，挽上他的手臂：“奴家有什么地方让您不满意的吗？”
“滚一边去。”周瑜烦躁地甩开了她。
那女子莫名其妙，却不甘心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斗着胆子往他裆部探去，“官人，这是怎……”
周瑜条件反射般推开了她，脸上愠怒于色，“叫你滚没听到吗？！”
舞女见他脸色铁青得吓人，再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穿上衣服哭哭啼啼地跑了。
周瑜烦躁地站了起来，那股邪火还是憋在体内，无论如何都发泄不出。没错，他是应该睡了这些女人，让乔莞“称心如意”，可是他做不到，他一点也不满意，就是觉得她们不够美，腰不够细，胸也不够软翘，不像她，不如她。
但是，他还是无论如何要让乔莞知道，他周瑜不是非她不可，不是可以肆意任她欺骗、利用。
可他如此做了，却一点也不舒心，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颓然地在房里来回踱着步，长叹一声之后，推门走了出去。
他终究回到了他们的房间。自从送走了乔莞，他每日在孙瑜那里喝得烂醉，再也没有回来过。是不想，还是不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是他发现案上、梳妆台上都是她的东西，一点未动，就像她还在这里一样。
她最喜欢的那支银质点翠梅花簪都没带走，是不要了吗？
他怔怔打开衣柜，她的衣服几乎都在里面，一件也没有带走，还紧紧贴着他的，不觉让人生出一种宇宙洪荒、天荒地老的感觉。
他要她走，她就真真孑然一身地走了……
周瑜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炸开一样，他就知道自己不能进这间房，他就是那么没出息，就是会难受得死去活来，就是会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混蛋。
他受不了这种煎熬，冲到院子里去找到周季。
周季正在喂马，见他匆忙就过来了，忙迎上去问道怎么了。
周瑜急匆匆地说道：“收拾行装，今日回程。”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愣在那里。
要是周平，就从来不会问这些。因为周瑜根本不会回答，跟没听到一样，转身就走了。
他摸不着头脑，只好回到房里依言去收拾行李，好一会才想起来，他们应该还要带上乔公子一起回去才对，他又急匆匆地跑过来通知乔藐。
乔藐饶有兴趣地问道：“公瑾不是玩得正开心吗，怎么突然又要回去了？”
周季挠着头：“具体我也不知道，问了公子他也不说，就是急匆匆地说要走，先生您还是快些收拾吧。”
乔藐明白过来什么，无奈地一笑：“好，我会很快的。”
吴郡，周瑜府
经过了好几日的颠簸，乔莞总算是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但紫竹她们见到只有乔莞一个人回来，都吓得不轻，却也不敢多问。
“给我烧水，我要洗澡。”她一进门就疲惫地趴在案上，跟没了半条命一样。
“诺。”一屋子人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整个人置身温暖舒适的热水中，她才觉得全身的筋络又重新疏通，身心才舒缓了一些。
“循儿还好吧？”她问一旁伺候的紫竹道。
紫竹回道：“国太见公子一个人可怜，便把他接到吴王宫过年去了，现在也还没有回来。不过听随去伺候的丫鬟说，公子和王宫里几个小公子挺玩得来的，倒是很开心呢。”
乔莞欣慰一笑，“那就好。”幸好还有人陪他过年。
“夫人——”紫竹还是犹疑问道：“主上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呢？”
“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乔莞神色微怆。
紫竹敏感察觉到了什么，不再多问，只默默伺候着。
这一觉睡得也不安好，不知是太累了还是这张床太过熟悉，惊扰了她的思绪。总之，乔莞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索性天一亮就起来了。
丫鬟她们都没想到乔莞会起来这么早，早早的就看到她在院中侍弄花草，把那株许久不曾精心打理的常春藤修剪得玲珑有致。
“夫人……”
乔莞回过头来对她们一笑：“早啊，今天阳光真好呢。”
是很好，夫人绽放在春光里的笑容，足以让天地万物都失去光辉。
可是她们渐渐发现，这明朗的夫人现在整个人都沉默了许多，也不爱笑，整日就拿着一本书发呆，却半天都没翻过一页。
紫竹忧心忡忡，只好过来找周平。
“夫人和主上到底是怎么了？”她问道。
周平摇了摇头：“还能怎么，又吵架了呗。”
紫竹呛道：“再怎么吵，主上也不能让夫人一个人回来啊！”这不是给她难堪吗？
“主上你还不了解么？又不是那狭隘之人，想来这次，是真的气得不轻。”
紫竹叹了一句：“他们这对欢喜冤家，不知道究竟谁是谁的克星呢？”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欢呼道：“要不，你去吴王宫把循公子接回来吧！”
周平疑惑地看着她。
“夫人这两天一直郁郁寡欢，要是有循公子热热闹闹地陪在身边，她整个人也会开心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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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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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觉得甚妥，点头答应道:“行，那你先去给夫人求个口谕，我午间去把公子接回来便是。”
紫竹依言禀告给了乔莞，她自然是同意了，于是周平便带着她的口谕求见了吴王宫。
傍晚时分，乔莞准备好饭菜等周循回来吃饭，却听来人禀报“二公主亲自把公子送回来了。”
她赶忙迎了出去，只见孙熳牵着周循的手，一蹦一跳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见到她，孙熳满面灿烂地笑着打招呼:“嫂嫂！”
周循看到她的那一刻，眼里闪过片刻的激动，霎时又隐藏下去，赌气般只装作没看到她一样。
“循儿……”乔莞心头酸酸的，顾不得失礼连招呼都没跟孙熳打，就跑上去拉着周循的手，蹲下身子满眼歉意道：“娘亲对不起你。”
“娘亲，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走了呢？”周循认真看着她问道，星眸微伤，可不是不委屈。
乔莞一把抱住了他，呜咽道:“循儿原谅娘亲好不好，娘亲下次不会了……”可怜巴巴的，感觉她比周循还伤心。
周循一愣，自责自己言语不妥让乔莞伤心了，连忙抱着她哄道：“娘亲不哭、不哭，循儿没有生您的气，循儿跟您闹着玩呢。”
乔莞紧紧抱着他，好似抱着什么宝贝一样。
一旁的孙熳轻笑一声：“你们娘儿俩感情可真好。”就算是亲生母子也没见过能腻歪成这样的。
乔莞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起身赔了个礼：“妾身方才言行激动，有失礼仪，还请公主见谅。”
孙熳还是笑着，两个梨涡浅浅绽放在脸颊上，原本略显平庸的脸蛋因为这一点缀，倒显得有几分明艳动人。
“嫂嫂不要听他胡说，循公子可想你了。若不是听见你回来，他在王宫玩得可开心了，才不肯回府呢！”她低头看着周循：“小公子，你说是吗？”
周循有些羞恼，甩开她的手，跑到乔莞旁边去了。
“循儿，不得无礼！”乔莞微微喝道，一边跟孙熳陪着不是:“劳烦公主还亲自送他回来，妾身实在惭愧。”
“嫂嫂，”孙熳忙把她扶住，接着说道：“上次行酒令我答不上来，多亏有你给了我个台阶下，今日熳儿是特意来道谢的。”
想起那日，还是自己是故意把球抛给她的，当时想着接近她，伺机查出吴王宫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公主客气了。”
孙熳却兴高采烈地说道:“我可还记得我欠你一份墨宝。”
正中下怀。乔莞顺势说道:“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斗胆相邀公主移驾内阁，赐予妾身一份佳作可好？”
“愧不敢当。”孙熳道，“那日行酒令，嫂嫂的才学可是折服了在场所有人，熳儿还想向嫂嫂讨学一二呢。”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后，往书房走了去。
和大公主的张扬跋扈不同，二公主孙熳为人随和，聪慧机警，颇会投其所好。她和乔莞两人相谈甚欢，竟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
乔莞甚至留她下来一起用了晚膳，直到天色黑尽，孙熳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她回吴王宫去了。
走之前还拉着乔莞的手说“过几天再过来陪嫂嫂聊天。”
晚间，乔莞准备睡觉的时候，紫竹犹疑了很久还是开口道：“夫人，吴王宫那边的人，还是提防一些吧。”
夫人对二公主也太亲密了一些，她思来想去，心中不安。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乔莞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这时拍门的声音响起，两人俱是一惊。
“娘亲，娘亲！”是周循急促的声音。
紫竹忙去开了门：“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直往里间跑去，见到乔莞气喘吁吁地喘气说道：“娘亲，我的弓箭落在吴王宫了，请您给我拿回来吧。”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乔莞抚着他的背笑：“你别急，明天让周平叔叔给你拿回来便是。”
“可是我落在永禄宫了。”
乔莞笑容一滞，那是吴国太的宫殿，怕是得自己亲自跑一趟才比较合适。
她犹豫了一会：“要不，等过一阵子等爹爹回来，让他去给你带回来？”
周循着急地摇着头：“可是后日就是春猎大会了，循儿需要那把弓。”
乔莞这才想起来，后天是正月十六，是先主孙策在世时定下的春猎之日。
往年这个时候，军中凡是有点品阶的，皆会受邀去灵山参加春猎，周瑜历年也确实都是带着周循一起出席的。就算今年周瑜不来，周循也会受邀在列，跟着别的将军一起参加春猎。
无论如何，她不能扫了孩子这么高昂的兴致。
“好，娘亲明日就去给你把弓箭取来。”
周循感激地望着她：“谢谢娘亲。”
她温柔一笑：“那我们的循儿后天可要好好表现啊。”
周循认真地“嗯”了一声。
乔莞有一瞬间的晃神，这孩子当真是周瑜所出，模样越来越像他了，连神韵也极其相似，总会不时让她想起那个男人，心里霎时变得空落落的。
周循见她似乎有点乏了，很识相地说道：“那娘亲您好好休息，循儿先告退了。”
“好，去吧。”
第二天，乔莞带着两支上好的人参，前来拜访国太。
吴国太听说她来了，很是惊喜，连忙亲自到门口迎了进来。
乔莞献上礼物寒暄了一番，便说明了今日的来意。
国太有些歉意地道：“本来今日要让人给你们送过去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倒让你跑一趟。”
乔莞十分谨慎客气，忙说着“不要紧”。
国太见她终究不是很自在，暗叹一声，叫人把弓拿上来很快放她回去了。
走出吴王宫，乔莞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连宫外的空气都清新几分。不管怎样，她对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寸土地都厌恶至极，已经深入内心。
回去的途中，她嘴馋，惦记着温康巷那家糕点铺卖的栗米糕，便要周平把车开到那里去买。
新做出来的栗米糕还带着热气，香香软软的，乔莞刚从人家手里接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莞儿，别来无恙。”身后传来熟悉的浑厚男声。
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冷汗瞬间就湿透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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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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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这里是吴郡，是江东的首府，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回过头，刚才那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眼前这个人，细眼长髯，眉宇生威，不是曹操又是谁。
乔莞跟个傻子一样呆呆站在那里，身后排队买糕点的人不悦地提醒她挡道了。
“来，过来点。”曹操揽过她瘦削的肩，大手清楚感受到她娇小的身体正在微微发抖。
乔莞终于反应过来，触电般猛然挣脱他的怀抱，推开他“唰”地一声往回冲去。
她很快停下脚步愣在那里，因为周平已然不知所终，只有那辆马车空空停在原地。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曹操负手信步跟了过来，“只是我觉得，你始终欠我一个交代。”
乔莞努力保持声线的平静:“我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心里在拼命思考着该怎么脱身，额头上不觉已是细密一层冷汗。
曹操走到她的面前，眼神凌掠过，不带一点温度:“我千里迢迢过来，自然是要和你好好聊一聊的。”
她再次扭头就走:“实在抱歉，我和丞相没有什么好聊的。”
曹操伸手拦住她的去路，笑道:“你再和我这样当街僵持下去，恐怕不一会全江东都会传遍，貌美如花的大都督夫人和一个陌生男子在街头纠缠不清呢。”
乔莞闻言抬头望去，四周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往这里看，甚至有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她皱眉看了一眼拦住她去路的手，警告般看着他:“你就不怕我叫人吗？”
他厚颜无耻地笑道：“你叫啊，如果你不怕全江东都知道你和我曹孟德曾有旧情的话。”
“你到底想怎样？”乔莞银牙咬紧。
“跟我上车，我只是想和你说会话，马车不会开动。”他连哄带骗。
“我不。”
她还不会傻到去上曹操的车。大不了，就拼个鱼死网破，她才不信，在江东的地盘上，到处都是周瑜和孙权的眼线，自己还能被他强行掳走不成？
曹操从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在她眼前只一晃，她瞬间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跟我上车。”他再次重申，语气已经软了几分，“我曹操的为人，你不应该信不过。”
乔莞只犹豫了一下，就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上了那辆陌生的马车。
车上，曹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胆子还真不小。”
乔莞虚坐在最边缘的角落，那里离车帘最近，她的身体只稍稍沾了一点位置，随时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她语气十分隐忍：“丞相到底把我哥哥怎么样了？”
“莞儿，还是你先给我说清楚当年的事吧。”曹操随意脱了鞋，顺势在柔软的垫上躺了下来，眯着眼不急不缓地打量着她。
乔莞思忖了片刻，便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
曹操听完，平静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个世上还真的有一模一样的双生花，你姐姐成功骗过了所有人，”他轻轻一笑：“可是你们却在江东很高调啊。”
若非亲眼所见，他根本不会相信乔莞还活在这个世上，也根本不会相信周瑜娶的人是她，他们如一对神仙眷侣般生活在一起。这半年来自己的悲痛欲绝，就像是一个笑话。
“当年的事是乔莞鲁莽，请丞相原谅。”
“鲁莽？”
乔莞沉吟片刻，索性跟他说了清楚：“乔莞不该答应丞相的，因为乔莞心中，自始至终都只有周瑜一人。”
他沉默了很久，才淡淡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那个玉佩，是我哥哥的，怎么会在丞相手里？”
“你这算是有求于我吗？”
“是。”
曹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陪我一晚，我就告诉你。”
乔莞涨红了脸，一瞬间站了起来就要下车。
“你知道我现在在后悔什么吗？”曹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停步回眸，“什么？”
曹操缓缓从胸前掏出了那块玉佩悬空晃荡着，懒洋洋地说道：“物归原主。”
乔莞心中本来对那玉佩的真假就有疑惑，那一刻也没多想，伸手就去接，曹操却突然抓紧她的手，一把把她扯了过来压在身下。
“啊——”乔莞惊呼声刚呼出口，小嘴就被他的大手死死捂住，他扯了块衣料下来塞进她的嘴里。
曹操低哑着嗓音道：“我在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睡了你。”欺身压上，力气极大，她丝毫动弹不得。
乔莞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已经盈上一层水雾的眼里全是震惊与哀求。
“我把你当国宝一样供着，碰都舍不得碰，到头来你竟然跟着别人跑了。”他此刻的眼神冰冷似铁，毫不留情就扯开她的衣裳。
乔莞拼命地摇头挣扎，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遭遇什么，极度的恐惧和绝望如潮水一般袭来。
曹操一只手就足以钳制住她，另一只手扒开她的衣服，在她雪白的胸上狠狠咬了一口。一种报复与毁灭的快感汹涌而至，“这是你欠我的。”
乔莞反手往自己的外袍摸索着，自从上次出了事后，周瑜在她每一件外袍上都缝制了一个小暗格，里面都装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给她防身以往万一。
匕首很坚硬，一下就摸到了，她按下一个圆形的机关，那鞘就自己褪了出去，她紧握把手用尽全身的气力狠狠往曹操背上扎去。
曹操吃痛，手劲不觉一软，乔莞抓住这唯一的间隙奋力推开他跳下了车，霎时钻进周围的人潮内。
此时天色已经见晚，再加上今日是元宵佳节，街上行人尤其的多，乔莞快速整理了一下衣物，便往那最热闹之处扎去。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但她知道，她必须在曹操找到她之前找到江东的将领或士兵，保护她的安全。
她隐在致密的人海中，心如擂鼓，脑子却在飞速转着——今日人潮众多，街上肯定会派出卫兵戍卫，维持秩序，自己肯定可以找到江东的士兵。
她往道路边上挤了过去，沿街疯狂跑着寻找穿戎装的卫兵将领。
蓦然感觉身后被人大力扯了一把，她霎时发了疯一样大叫着挣扎，宛如一只惊弓之鸟，可是身后的人力气极大，又岂是她能挣脱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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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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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是我！”
那人连声叫了好几句，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周平的声音，回头一看，确实是那张令人安心的面孔。
“周平……”乔莞整个人霎时松懈下来，浑身像被抽去了力气一般，软软蹲下，埋头蜷在膝上哭了。
周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悲声道:“夫人，属下失职！属下没有保护好您——”
乔莞去买栗米糕的时候，后面的人叫他挪了挪车，耽搁了片刻，没想到回过头来乔莞就不见了踪影，他差点没吓死，在周围找了一圈都不见她的踪影，便回府去叫了人来寻。
看这样，别是出了什么事，那他当真没有颜面活着见周瑜……
乔莞越哭越大声，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盯着他们看，还以为他是把自己的媳妇惹哭了，周平站在那里有些难堪。
“夫人，是出什么事了吗？”他低下身子问道。
乔莞使劲摇了摇头，掏出手帕抹了抹鼻涕眼泪，声音哑哑，“没有，我们回去吧。”
真如曹操所说，若此事闹大，那她和曹操的旧情也会人尽皆知。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她不能不顾及周瑜的名声。
而关于曹操出现在吴郡这件事，她也只能缄口不言。周瑜毕竟还没有回来，若是知道他们曾经相会，她还差点被他欺辱，难保不会多想，和周瑜的关系现在已经很僵硬了，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夫人，那您刚才去哪儿了？”周平小心翼翼地问道。
乔莞站了起来，疲惫地捏着睛明穴，“我见马车旁没人，便到周围看了看，谁知道被人群冲散了，找不到路了。”
“……是属下失职，差点酿成大错，请夫人责罚！”周平有些无语，还是躬身抱拳说道。
乔莞无奈一笑，“我们回去吧。”
周瑜府内
因为今日是元宵，管家特意把府内装饰了一番，树梢水榭、亭台楼阁皆挂满了一串串的小灯笼，暖暖的烛光如星火致密璀璨，映得府中亮堂堂宛若白日。
乔莞不觉一怔，然后无限的悲凉接踵而至。今日本应是情人相聚的日子，却只有她孤身一人，还差点出了那么大的事，却连个诉说的人都没有。
她的夫君，此刻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说不定身旁已经有了新人相陪。
眼里一酸，她连忙仰起头忍住泪意。乔莞，这是你自己选的，你怪不着别人。
回到房间，贴心的紫竹已经给她备好了热水。
“夫人，我都听周平说了，今日您受惊了——”
她摇了摇头，“没事，你先退下吧。”
“让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不用。”
周瑜回来得很不是时候，今日恰是元宵，街上没有宵禁，人山人海，车马难行。最后他索性弃了马，艰难地拨开人海走回来的。
“主上？您回来了？！”紫竹在门口激动得都快哭了。
周瑜“嗯”了一声，望着黑暗的窗户，停步不前。“夫人她，睡下了吗？”
“已经睡下了。”
他点了点头，却站在门口久久没有推开那道门，到底是近乡情怯了。
紫竹却突然“咚”的一声跪下，头深伏在地，口里说着：“奴婢们没有照顾好夫人，罪该万死……”
他一怔，“出了何事？！”
紫竹把今日乔莞走失一事告诉了他，才刚说了个开头，只见周瑜整个脸色都变了，也不待她说完，匆匆推门就进了里面去……
此时，乔莞正在睡梦中痛苦地挣扎着，白天的遭遇又化作梦魇在折磨着她。她揪紧了被子，眉头紧锁，冷汗涔涔，口里是细碎不成声的嘤咛，“丞相……不，不要……”
周瑜知道她这是做噩梦了，刚准备叫醒她，听到这句话，动作不觉一滞，然后却是无穷无尽的寂静。
第九十六章 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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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一愣，轻轻戳了戳她的头，嗤笑出声：“我说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呢？”
乔莞脸红得可以滴血，连忙一头钻进被窝里：“睡了睡了……”
周瑜摇了摇头，想把她揪出来好好拷问一下，她却死扯着被子不撒手，他只好作罢。
“憋死你算了。”
……
周瑜脱下外衣上了床，却撑肘倚着身子侧躺着，饶有兴趣地看她还能坚持多久。
感觉到身旁凹陷下来，乔莞也有点支撑不住，便裹着被子滚到了最角落，侧身背对着他探出头大口大口喘着气。
蓦然一阵凉意袭来，身上的锦被一下就被掀开，他钻了进来在后面紧紧贴着她。
他的气息已经变粗，挑逗般喷在她的耳后，双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乔莞只觉得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近乎哀求般道：“我没骗你，我是真的不舒服。”
“我知道，让我亲亲就好……”他已经欺身压了下来，头直往她胸前探去。
乔莞长呼一口气，做好了把今天的一切都告诉他的准备。
刚欲开口，那床旁的烛火却一下子灭了，屋里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周瑜正在兴头上，这香艳的视觉就被剥夺了，不觉烦躁，“这帮人一天天的都在作甚，灯没油了也不知道添——”边说着边从她身上爬起来，应是准备下床点另一个火。
乔莞忙一把搂住他：“别走——”
“我先点个灯。”
她咬紧了唇，娇滴滴媚声软语：“人家现在就要。”
她第一次说这种露骨的话，周瑜宛如被点了穴一般，欲火顿时燃裂，一下子重重把她压在身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点灯不点灯……
……
“莞儿，你没来月事吧……”
“嗯……”
……
次日，终于等到天光微亮，周瑜还在熟睡中，乔莞俯首检查了一下自己这满身的吻痕，青紫交错，和胸前的咬痕完美融为一体。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不枉她昨晚绞尽心力与他痴缠了那么久。
“你醒了？”身后响起周瑜懒洋洋的声音。
她不妨吓了一大跳，回头嗔道：“你吓死我了！”
周瑜淡淡笑了笑，“在看什么呢？”
她佯装怨念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
周瑜心知肚明地掀开被子，见这一道道青紫遍布在洁白的玉体上，触目惊心。他满眼歉意：“对不起，昨晚是我失控了。”
她铁了心要勾引他，他哪里招架得住。
乔莞有些心虚，盖好被子连忙转移话题道：“没事啦，今日是春猎大会，你是不是要陪循儿一起去？”
他点了点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我是没多大兴趣的，奈何循儿喜欢，就当陪着他玩玩便是。”
乔莞推了推他：“那你快起来吧，一会赶不上了。”
周瑜又闭上了眼，笑道：“哪有那么早了？让我再睡会，昨晚都快被你这小妖精榨干了。”
……
事情当然不会就这样轻易过去。
周瑜带着周循出门的时候，府门口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见他打量自己，慌忙转身就跑，周瑜一个眼神，立马就有护卫把他抓住拎了过来。
周瑜冷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在此？”
“大……大人饶命，我只是路过的。”
这个人操着一口北方的口音？
“哦？”周瑜顿时来了兴致，眯着星眸质问道：“你主子是谁？”
“没、没有……”
一旁的亲卫顿时拔出了剑，“快说！不然立马砍了你！”
那人立马吓瘫在地，从怀里掉出一个木盒子，咕咚咕咚在地上滚了又滚。
那人脸色霎时变了，忙跪地求饶道：“大、大人饶命啊！小的只是个跑腿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周平走了几步去把那个木盒子拾起来，打开一看，整个人都僵滞了。
“拿过来。”周瑜冷声说道。
周平只好硬着头皮呈给了他，深深低下头不敢去看周瑜的脸色。
瑰丽的血玉镯子映照在清晨的阳光下格外亮眼，周瑜顿了片刻后，拿起来细细观摩，确实是周家祖传的那个玉镯，当年跟着乔莞一起落在了曹营。
里面还有一封信，一瓶小小的膏药。
周瑜愣在那里很久很久，终究没有打开那封信，只往回走了去，口里说道：“周平，把人绑到密室，我亲自审。”
周循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爹爹的脸色才会阴沉得如此吓人，他提都不敢再提去春猎的事，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等候着。
时间过去了很久，他都打了好几个盹，里面才有人出来，却不是爹爹，是周平叔叔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
周平叔叔出了一身的汗，“小公子，我先带你去春猎大会吧，你去找子明叔叔，让他带你。”
“爹爹呢？他不去了吗？”
周平满脸愁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说道：“小公子，这几天你别回来了，去子明叔叔府中待几日吧。”
周循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哀声问他道：“平叔叔，到底出了什么事？是和娘亲有关吗？”
“小公子，您就别问了——”
周循霎时飞快往回冲去。
乔莞听到了门外紫竹的声音——“主上，您怎么又回来了？”
下一秒，门就被用力推开，周瑜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
乔莞心下一惊，心虚地看着他道：“怎么啦？”
“你们都退下，我有话单独问夫人。”
见这架势，他八成是知道了曹操出现在吴郡一事，乔莞万般后悔自己昨日不该有所隐瞒，现在把自己置身于什么处境了？……
“你昨天去见了谁？”他面无表情，声音却冰冷似铁。
她恳切地望着他，两行清泪已经掉落下来，“对不起，我昨天不敢跟你说实话……”
“为什么？”
她深深低下头，“他差点羞辱了我……我，说不出口……”
“羞辱？”周瑜却是半个字也不相信一样，讽然一笑道：“你们昨日不是玩得挺开心的？”
乔莞霎时抬头，瞪大眼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他掷了一封信在她脸上，“若非我及时发现，你今日还想去赴约？去找他重温旧梦，再续前缘？”
乔莞疑惑地拾起那封信，只看了几句，就气得浑身发抖，狠狠扔在地上，“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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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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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信上满是曹操的胡说八道，大致意思是昨日心急，无意弄伤了你的玉体，连镯子也忘记还给你了，今日给你送来了膏药，如果可以的话，老地方不见不散。
乔莞又气又急，盈着满眼泪光拼命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他在挑拨离间，你听我说——”
“好，你说。”
她一边哭一边说道:“昨日我从吴王宫回来，去温康巷买栗米糕，突然就被他叫住，我连忙跑回马车去找周平，可是周平也不在那里，他就拦着不让我走，还拿出哥哥的玉佩给我看，让我跟他上车——”
“所以，你就跟他上了车？”
她点点头，复又匆忙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
话还未尽，身上的白色睡袍已经碎裂，周瑜一道一道打量着她胸前那些青紫的吻痕，眼里渐渐是透骨彻心的失望。
他突然无力一笑，伸手抚上那道狰狞的牙印，笑道：“乔莞，你是把我当傻子是么？”
乔莞仿若被惊雷所劈，脑子一片空白，浑噩地怔在那里，嘴里只知道喃喃重复着三个字“我没有”。
周瑜嘴角抽了一抽，最终什么也没说，痛心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去。
他的眼神冰冷而绝望，仿若一把锋利的刀，在凌迟着自己的心。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是故意要骗他的，一次小小的隐瞒到头来却要用一万个谎来圆，是她亲手把自己置身于这百口莫辩、万劫不复的境地。
乔莞无力地跌坐在地，掩面痛哭起来。
“娘亲——”周循轻轻敲了敲房门，却听不到一点回应。
他直接推门进去，看到乔莞伏在案上，胸膛剧烈起伏，却只有细微的呜咽声，哭得极其伤心而隐忍。
“娘亲，”周循跑过去抱着她，见她如此伤心，他也觉得自己的心口疼疼酸酸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都是爹爹不好，总是惹娘亲伤心。”
“不许……胡说。”乔莞艰难抽声道。
他吐了吐舌头，抱住她道：“娘亲别伤心，还有循儿，循儿陪着你……”
与此同时，灵山正在举行着一年一度的春猎大会，江东众将齐聚，却唯独不见周瑜。
孙权知道他昨晚已经回府，至于今日为何不来，也不给个说法，却也不明所以。
见时辰已经到了，便对众将道：“公瑾在柴桑大破黄祖，此刻正在赶回来的途中，怕是无缘此次春猎了，真是遗憾啊。”
程普黄盖等几个将领也已得到消息，周瑜是昨夜进的吴郡城，今日不来，他们只当他旅程劳累，没心力参加春猎，也不作多想。
“看来，这次我们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啊。”韩当打趣道，众人皆纷纷附和。
“公瑾天纵之才，能文能武，才几日就收复了柴桑，还反攻了黄祖好几座城池，真真是我江东的顶梁柱啊！”
“公瑾之才不得不服，要是没有他，你我哪还能在这里春猎，都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
……
太史慈看了看孙权略微难堪的脸色，连忙“咳”了一声，冷声提醒道:“诸位，这些马屁还是当着公瑾的面拍比较好。”
众人醒悟过来，立马住了口，方才嘈杂的七嘴八舌顿时安静下来。
孙权很快掩下眸中的异色，朗然笑道:“众位爱卿所言极是，有公瑾这样的奇才，实乃我江东之幸也。”
此言一出，众人不知是该接话呢还是不该接话，气氛一度很僵硬。
鲁肃没想到周瑜的威望已经如此之高，功高盖主乃为将者大忌，并非什么好事。
他略思考了片刻，抚须说道：“谋士将领再怎么有才，也要有明主知人善用，才能发挥他的才干。齐桓公赏识管仲，二人才能互相成就，就像今天的主公和公瑾。”
一番话顿时缓解了尴尬的气氛，众人皆道“子敬所言极是。”
孙权微微笑着颔首，转而说道：“太阳已经升起，正是猎物出来觅食的好时候，不如现在就开始吧。”
第九十八章 招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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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话间，步练师端着糕点聘聘袅袅地走了上来，满脸笑意望着他俩道：“夫君，公瑾哥哥，你们商量国事劳累，这是练师亲手做的桂花糕，吃一点解解乏吧。”
孙权亲密地揽她到身旁坐下，柔声道：“还是你最懂体贴人。”
周瑜见她来了，难免有些局促，起身说着：“时辰不早了，周瑜先行告退。”
“公瑾，”孙权忙唤住他，：“练师又不是外人，何必如此见外？”
周瑜抱拳道:“主公误会了，是周瑜的确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不妨改日再品尝练师妹妹的手艺。”
言罢也不待孙权答话，信步而退。
步练师眸中的失望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孙权捻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连声赞叹道:“清甜可口，爱妃的手艺见长啊。”
步练师温柔笑道:“只要主公喜欢，妾身可以每天都给您做。”
“诶，整日吃，那不得腻啊。”
她瞬间敛眉不语，目光也不觉落到了旁边地上的箱子上，那里盛了一大堆书信，件件都写着“公瑾亲启”。
“这是何物？”步练师佯装好奇地指着问道。
“哦，都是乔夫人写给公瑾的家书。”
她脸上满是惊讶，倏尔失笑道：“写了这么多？这都快堆成山了！”
孙权摇了摇头：“不过说来奇怪，公瑾一封也没看过。”
“……为何呢？”
“我猜，这些家书八成都是催他回府的，公瑾可能也知道，就懒得看了。”
步练师却不这么想，敏锐的她已经捕捉到了什么信息，却也避过不再提此事。
几个时辰后，梓华宫
一个丫鬟悄悄呈上来一封信件，“步夫人，东西拿到了。”
步练师接过那封写着“公瑾亲启”的家书，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没被人发现吧？”
“是禄公公亲自拿过来的，夫人放心。”
她点了点头，“退下吧。”
屏退左右后，步练师撕下封头，打开那几张用小楷书写得工工整整的信纸，看罢，内容的劲爆震得她半天没缓过神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周瑜忙着为孙权招揽贤士，先行招揽了诸葛瑾、陆逊、徐盛等人；而孙权派出吕蒙前往会稽剿灭山越，大获全胜，一举缴获其部众六千，收编万余。
书信一封封如石沉大海，自己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周瑜，乔莞渐渐的也就不给他写信了，连他的名字也闭口不提。
乔藐不放心自己的妹妹，倒是每日都来看望，也想尽了法子哄她开心，她表面上也会和他嬉笑打闹，但他看得出来，她心里其实一点儿也不高兴。
那日，她突然提起：“哥哥，你也教我些许医术吧。”
“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我只是觉得，这乱世之中有太多可怜的人，他们亲人离散，穷困潦倒，有病无医，我想为他们做一点什么。”
“你想多了，公瑾怎么可能会同意你抛头露面去难民窟行医？”
乔莞低头，有些心酸地说道：“他早已不在乎了。”
乔藐沉吟片刻，问道：“妹妹，你和公瑾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他不敢问，想着终究是他们两夫妻之间的事，但看这个情势下去，这两人的关系只怕会越来越疏远。
她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有一个问题，哥哥要问你。”
“什么？”
“周瑜如此对你，你还爱他吗？”
乔莞沉默很久，却答非所问：“是我犯了错。”
“什么样的错？”
她摇了摇头：“哥哥，我不想说。”
……
乔藐叹了一口气，“好吧，你们的事我也不多管了，明日我给你带几本医书过来，你先看看，打发一下时光。”
向他学医这个事情非同小可，他师从华佗，教她必须也得问过师傅他老人家同意才行。但他全当她一时兴起，提都没多提，用几本简单的医书打发了便是。
此时的江东，多少人想趁着孙权广纳贤士这个机会，到处找门路，以求登上政治舞台，但是孙权主张唯才是举，对于那些关系户都一概回绝了。
这日，天朗风清，惠风和畅的梓华宫又收到了步骘的来信，还是和以往一样，让女儿帮忙张罗张罗他仕途的事情。
步练师才看了几行，就重重扔下茶杯，磕到案上“咚”的一声。
孙权已经明摆着已经很讨厌关系户了，爹爹却还要自己去撞这个枪口，愚蠢又鲁莽，还要把自己也拖下水。
一旁的丫鬟们忙劝道：“夫人，千万别动怒，小心腹中的龙子！”
步练师不觉抚上自己微凸的小腹，是了，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但孙权对她的宠爱早已明显不如刚来的时候，而后宫里那么多女人，美艳有王夫人，聪慧有徐夫人，娇憨有谢夫人，趁着她怀孕的机会，个个都卯足了劲争宠，自己的宠爱更是日渐下降。
“夫人，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开口的是那日送信的那个丫鬟。
“你且说便是。”
丫鬟冲她使了个眼色，她便把周围的人都屏退了下去。
丫鬟这才说道：“夫人，自古后宫和前朝利益挂钩，其实替老爷张罗仕途一事，也事关您自己的荣辱，您可千万不要轻视。”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现在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主公的枪口撞不得，公瑾那边爹爹也是求过的，看来并没有下文，“她有些神伤，”我在公瑾哥哥面前更说不上什么话。”
丫鬟神秘地摇头一笑：“除了主公和大都督外，还有一人，可操控东吴国事、举贤任能。”
她思考片刻，“你是说，国太？”
“正是，夫人只要能讨得她老人家欢心，给老爷封个官职也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步练师笑了，“你这丫鬟胃口可真大，国太威严刚正，无欲无求，可比前两个人都难讨好。”
“非也非也，”丫鬟胸有成竹：“只是不会投其所好的人，没有无欲无求的人，夫人您手中的那张王牌，正是国太需要的大礼。”
步练师细细品味了她话中的深意，恍然大悟道：“难道是，乔夫人的家书？！”
第九十九章 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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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步练师沉默了很久，终于点头同意了她的建议：“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乔莞，我本不想如此对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命薄，受不起他全部的爱。
鲁肃又应周瑜的邀来酒楼陪他喝酒了。
他不知道周瑜是怎么了，这一个月拼了命一样操劳，一天恨不得挤成好几天来用，而等这一阵子终于忙完之后，他也不让自己安生，整天醉倒在酒楼里，浑噩度日。
这不，他刚一进来，就看到周瑜案前已经摆了好几个空酒坛子，而他一杯接着一杯仰喉就灌，哪里像是饮酒作乐，分明就是借酒消愁。
见到他来，周瑜晃悠悠地站起身，想揽过他，却已经脚下不稳，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了他身上，顿时一阵浓浓的酒气冲他袭来。
周瑜醉悠悠地说着：“子敬，你来晚了，可得罚酒。”
“公瑾啊，你这是何苦呢？酒不能这样喝的。”他每次见到周瑜失态，都觉得心疼，他明明是那么风流倜傥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忙扶着周瑜重新坐下，周瑜刚坐好就拿起斟满的酒杯灌下，他急忙拦住，气急不已：“我就不明白了，为了一个女人，你至于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吗？”
迷迷糊糊的周瑜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摇头直否认道；“我才不是因为她。”
“你瞧瞧你，我都还没说是谁，你这就不打自招了。”鲁肃摇了摇头，接着叹道：“这一阵子，我瞧着你不对劲，于是都逼着周平说了，”
周瑜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死结。
可是鲁肃好像并不知道什么内情，只说道：“周平说，你们俩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我就不明白了，你堂堂周公瑾，怎么就栽在一个女人身上了？我可提醒你，别把红颜祸水养到自己家来了。”
他冷笑一声：“子敬，你想多了。她没那么重要。”
“既如此，我看你们俩实在八字不合，不如撂开手，世上女人这么多，漂亮温柔的多得是，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周瑜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酒杯，似是自嘲地说着：“我也想。”
鲁肃目瞪口呆，一副“没救了”的表情，“公瑾，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该被情爱所困。”
周瑜失笑，“总要有段时间。”
“什么？”
“不说这个了，咱们哥俩好好喝上几杯。”周瑜笑着冲他举起了酒杯。
鲁肃只好舍命陪君子，俩人那晚喝得昏天黑地，皆醉宿在了酒楼。
第二天，因为连着一个多月的茶饭不思、夜不安寝，乔莞到底还是撑不住，病倒了。
紫竹刚开始只当她恹恹地不想下床，等到傍晚也没见房内有动静的时候，她才觉得不对，进去一看，乔莞不到巴掌大的小脸深陷在枕中，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唤都唤不醒。一摸，额温烫得吓人。
她吓坏了，连忙跑出去通知乔藐，想了想，又冲到了周季的房中去。
“周季，主上到底在哪里？！”
周季见她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先是一惊，后来瞬间了然，摊了摊手：“抱歉，公子是周平一直跟着伺候，我也不知道啊。”
“你别给我装！”紫竹冷声喝道：“夫人突然大病，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和我都担待不起。”
周季疑惑地打量着她，“夫人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的话带到了，传不传由你。”紫竹警告般看了他一眼。
他毫无所动，“要传你自己去传，现在没人敢在公子面前提夫人。再说了，夫人写的那些信公子一封都没看，也一个多月没回府，谁敢在这个当头触霉头啊！”
紫竹无语地直摇着头，“你傻吗？公子要是真一点不在意，何必要躲呢？他心里肯定——”
“不怕死的就自己去，别找我。”周季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
“好啊，告诉我公子在哪儿？！”
……
紫竹是一路飞奔到了酒楼包厢，推门一看，周瑜和鲁肃横七竖八地躺在塌上，满身酒气，睡得正死。
第一百章 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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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进来的时候，乔莞依然在昏睡，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昔日饱满的脸颊已经深深凹陷下去，容色大减，倒像是个久病之人。
他一怔，到底还是心疼极了，呵斥众人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夫人的！”
房中丫鬟顿时跪了一地，一个个屏气敛声，大气也不敢出。
乔藐正坐在床边给她喂着药，见到他来，送药的手不觉一顿，起身让了个位置。
周瑜顺势接过药碗，亲自喂了起来，可他却不怎么会喂药，那药汁多半都顺着她唇边淌了下来，他忙用勺子兜住重喂，来回几次之后，没了耐性，也顾不上还有旁人在，索性把药喂到自己嘴里，撑开她的唇给她渡了进去。
屋里的丫鬟一个个目瞪口呆，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画面，赶忙都退了个干干净净。
乔藐现在总算明白了，这二人心里明明都有对方，却非要互相折磨，把对方折腾得死去活来。
他摇了摇头退了出去，感情这种事情，或许从来就分不出个对错吧。
喂完一碗药之后，周瑜把她搂在怀里，心疼地爱抚着。这一阵子心里的那种虚空感终于得到了填满，原来这竟是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满足。
可是突然之间，他就觉得自己贱。不管她再怎么背叛欺骗，他也做不到对她怎样，只敢逃避，而努力了这么久，连他都觉得自己已经放下的时候，这一刻却发现根本还兜转在原地。他的心分明还是被她纠得死死的，半分逃脱不得。
周瑜，你连最基本的尊严都不要了吗？莫名的烦躁感袭来，他如烫手山芋一般推开怀里的人，“唰”地一下就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却又折回来不耐烦地把她放平躺好，掖好被子，才推门而去。
后来的几日，周瑜整日待在书房，倒是哪里也不去了，却也没有再进过这间房来看望她。
烧了几日，乔莞终于迷迷糊糊醒转过来，一时间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无力。
“我这是怎么了？”她恍惚问了一句。
一旁的紫竹又惊又喜：“夫人，您终于醒了！您烧了好几日，可吓坏奴婢了。”
发烧了？原来自己竟是这么不争气。
“哦，我知道了。”她淡淡应了一句。
紫竹见她神情冷漠，目光涣散，连忙蹲下轻声哄道:“夫人，您昏睡的时候，主上来看过您好几次，还亲手喂您吃药，其实他心里还是很在乎您的”
乔莞好像根本就不相信一样，目光毫无波澜，只问道：“你可知他现在人在何处？”
“……在书房，有公事要处理。”
大概是因为这一阵子已经慢慢想通，又或许是因为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缘故，乔莞此刻倒是澈净明通，并不在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想把这件事彻底做一个了断。
她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毅然说道:“给我更衣，我要去见他。”
“夫人，您身子虚弱，不能”
“给我更衣。”她定定重复了一遍，声音虽然微弱，语气却十分坚决，不容置喙。
紫竹妥协了，不管怎样，她希望他们两个能见上面。
书房中，周瑜正半躺在案上，无聊地看着闲书打发时间，只见周平匆忙跑进来说道“夫人求见。”
他沉思了片刻，“让她进来。”
周平应声而去后，他坐直了身子，整理衣冠，又拿着书继续看了起来。
乔莞在门外得到答允后，执意挣开紫竹的搀扶，一个人艰难地虚浮着脚步走了进去。
“妾身见过夫君大人。”她跪在案前重重行了个大礼。
周瑜这才抬眼看她，只一眼就皱起了眉，只见她身形瘦得如一张薄纸，风一吹就能倒，一张脸还没有巴掌大，苍白连唇色都无。明明虚弱至极，她却紧抿着唇，眸色定定望着他，颇有一番风雨无谓的倔强。
“起来吧。”他暗叹了一口气。见她这样，心里到底颇不是滋味。
“妾身只有一些话想交代清楚，当时”
“先起来说话。”周瑜皱眉喝道，她不防一愣。他忙指了指身旁的蒲垫，语气柔了许多，“你坐到这里来。”
乔莞敛眉缄口，只好强撑起身子站起来，可她到底还在病中，头重脚轻，脚步虚浮，刚一站起来就软软栽在地上，再也使不上力。
周瑜忙起身过来扶，但她轻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提起，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他只觉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急声呛道:“身子这么烫，给我回去躺着。”
“让我说完，好吗？”她微微使着力，倔强地反抗着，像一个决心要申辩的小孩。
周瑜二话不说把她打了个横抱，“给我躺着慢慢说。”
她僵硬极了，一动也不动，周瑜怕她掉下去，往上又搂了搂，乔莞被这一抖，自然而然搂上他的脖子，又如触电般立马松开。
周瑜心里怔怔然有点失落，把她就近抱到了书房的床上，亲自给她脱了鞋，拿过被子盖上，又仔细掩好，才退到床边站着说道，“有什么事，说吧。”
乔莞略思考了一下，却先从在曹营的日子讲起，然后再说到那日的事。总之，她是把和曹操的所有纠葛，都跟他老老实实地交待了清楚。
他这次没有打断她，站在那里认真地听着。
乔莞说了很久很久，说到后面几乎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微弱断续，在那里艰难地喘着气，周瑜连忙转身倒了一杯热茶过来，满目温柔地看着她：“别着急，慢慢说。”
她别过头不喝，望着天花板平心静气把最后几句话说完：“我乔莞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男人，自认对你问心无愧。”终于说完，与预想的情绪崩溃不同，她的心里不悲也不喜，只觉得如释重负。
而周瑜拿着茶杯，怔怔地僵在那里，呆若木鸡。
或许是大病未愈说了太多话伤到了心力，又或许是心中紧绷的弦突然松懈，乔莞又失去了意识，昏死过去，而记忆的最后一刻，她清楚地听到他撕心裂肺地唤了一句“莞儿”。
第一〇一章 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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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练师把乔莞的家书献给国太后，一直没有得到意象中的回应，不觉纳闷，据她所知，国太因为孙策之死的缘故，一直对乔夫人心有芥蒂，意欲除之，怎么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反倒畏手畏脚，踌躇不前了呢？
她苦思不得其解，还是找了个机会，借着送桂花糕之名，前来永禄宫打探一下国太的口风。
国太一听禀报说她求见，便已知她的目的，推脱说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丫鬟应声而退后，国太还是觉得不安，把乔莞的那封家书取了出来，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火焰如缠绕的蛇，深深映入了她的眼瞳。
伯符死后，不管是迁怒还是忌惮，她对乔莞的确不止一次动过手，只是，她到底还是忌惮周瑜。据他所知，周瑜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些事情，本已经眉目渐清，只是当他就快查到永禄宫时，突然撤掉了所有人手，将此事无疾而终。
她不傻，周瑜查到这里乍然收手，不仅是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给自己和孙氏各留了一点余地；也是在警告他们，他已经洞悉一切，若是孙氏再对乔莞动手，事情绝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
乔莞和曹操的旧情她早就知道了，但如果周瑜自己都不在意，还把乔莞当宝贝似的宠着，那这件事便是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她若是大做文章，还白白污了周瑜的名声。
国太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个步夫人，连自己娘家那边的人也下得去手，真真是唯利是图，心狠手辣，她心里不禁对她生出了几分厌恶。
而步练师事先对这些缘由毫不知情，直到吃了国太的闭门羹后，才明转过来这张牌八成已经被自己打废了，恨恨地跺了跺脚，心里又气又悔。
“步夫人？”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
她连忙恢复了标志性的和颜悦色，转身笑脸相迎。
原来是二公主孙熳，看起来应该是来找国太的。
“妾身见过二公主。”她盈盈福身，不敢失礼。
二公主应了一声，越过她往里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相邀道：“步夫人想必是来看望国太的吧，何不一起进去啊？”
“嗯——妾身已经看望结束了，“步练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二公主，我先行告退了。”
孙熳点点头继续往前走，看都没多看她一眼。对于她来说，步夫人和后宫里那些妃子没什么两样，算不上多么得宠。
里间，孙熳陪国太唠了一会家常后，提到了步夫人的事，她心知肚明地问道：“母后为何不愿意见她？”
国太对这个女儿最是喜欢，向来知无不言，便直接把事情因由都跟她说了。
孙熳听完后，细细分析道：“乔夫人和曹操八成是旧情复燃，惹恼了公瑾，我听周府那边传来消息，这次情况非同小可，公瑾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回过府。”
国太点点头表示知情，又说道:“那妖女既已失宠，我也就放心了。俗话说的好，穷寇莫追，我们也没必要再多此一举，惹公瑾生气。”
孙熳却不以为然，缓缓摇了摇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乔夫人就算失宠，公瑾身边也没有别人，她还是一家独大，而且我看公瑾迟迟不肯处置她，八成是心有余情，很有可能哪天他气消了，便又把乔夫人给拾了起来……”
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国太问道：“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孙熳深吸了一口气，覆手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国太瞬间大怒：“不可！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第一〇二章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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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的深情没有得到半分回应，她沉沉睡着，一张素雅的绝世容颜干净纯粹，仿若未经世事，依然是当初他们初初相见时那个美如精灵一般的少女。
周瑜不知喝了多少，终于渐渐神思模糊，脱下鞋子钻进了被窝里，抱着她胡言乱语：“莞儿，别怕……只是打雷而已……”
又接连几天过去，乔莞依然昏睡不醒，周瑜也跟丢了半条命一样，如今整个周府的气氛都沉重到了极点。
最后乔藐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在乔莞的药里加了一味有醒神奇效的秘药，强迫她醒过来。
看到乔莞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周瑜觉得他整个世界都亮了。
“莞儿？你醒了……”他明明欣喜若狂，却说话声音极微，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用力就把她给吹化了一样。
乔莞见是他，方才灵动的眸子瞬间失去了生机，沉沉如死灰一般。
“嗯……”她淡淡应了一句后，又重新闭上了眼。
周瑜没想到她竟厌恶自己至此，震惊在那里呆若木鸡，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醒了就好……”他沙哑的嗓音里全是难以掩饰的失落，倏尔无奈笑道：“我知道你恨我，应该的，是我对不起你。”
她跟没听到一样，理都不理，只捏着自己的睛明穴，娥眉微皱：“我这是怎么了？”
“你发了高热，昏迷不醒，已经有许多天了。”见她似是头疼，周瑜手一抬，自然而然就想去给她揉，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触电般收了回去背在身后。
她如此厌恶自己，自己怎么可以再去碰她……
他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头疼吗？严不严重？要不要我先扶你坐起来？”
乔莞又不理他了，捏了一会，微微睁眼看着天花板问道：“哥哥还在这里吗？”
“嗯，还在，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想见他，可以吗？”
“好，”周瑜低眉掩下失落的情绪，“那我去叫舅兄过来。”
不一会儿，他便带着乔藐折了回来。
“妹妹！”乔藐激动地跑了过来，拉起她的手腕把着脉，一边问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她目光柔和了许多，温言软语：“哥哥，我头疼……”
“你气血不足，故而才会头疼，等我再开几味补药给你补补。”
乔莞微微点了点头，看着他说道：“哥哥，我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
周瑜闻言会意，讪讪一笑道：“那你们兄妹俩好好说，我去门外候着。”
言罢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乔藐叹了一口气，劝道：“妹妹，公瑾对你是真心的，你何苦这样对他。”
“真心？”她无力笑了一笑：“可是我领教得更多的，是他的狠心。”
“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到底有什么误会，但我看他这次是真的知错了。其实你昏迷的时候，是他一直在照顾你，你看看他现在，邋遢憔悴，不成人样，不也是因为你吗？”
“我和他，只有两败俱伤。”
“你们两个都如此深爱对方，又有多少仇怨是化解不了的呢？何苦如此，难道你非要像哥哥一样，走到这步田地，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才后悔莫及吗？”
“你又说你要孤独终老。”
“我的重点不是这个，”乔藐无奈白了她一眼，“妹妹，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我实在看不下去你们再这样互相折磨，既然心里都有对方，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乔莞一怔，突然就哭道：“是他不要和我好好过日子！他这个样子做给谁看呢！不要我就直接休了我好了！把我一个人晾在这里算什么！凭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喜欢我的时候就哄，讨厌的时候就随意作践，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夫人！我只不过是一个玩物！呜呜呜——”
乔藐从没见她这么激动，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安抚道：“你刚大病初愈，别激动、别激动……”
周瑜在门外都听到了，她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深深剜在他的心上。
他径直推门走了进去，把哭得一塌糊涂的乔莞从乔藐那里搂了过来，“莞儿，对不起……”
乔莞挣扎道：“你放开我！”
他立马松开，一分也不敢强行逼迫，退了几步歉疚说道：“周瑜自知有罪，你不理我，也是应该的，周瑜不求能得到夫人的原谅，自会用行动证明。”
乔莞躺了下去，转过身背对着他，对这些话充耳未闻。
乔藐摇了摇头，同情地看了周瑜一眼，退下去给她熬药了。
周瑜搬了个矶凳过来，坐在床边，望着她的背影歉疚说道：“对不起，不管怎样，我都该听听你的解释，当时我也是气昏头了，看到你胸前的咬痕，我就失去理智了——”
“别吵，我头疼。”
……
“好。”他立马缄口，坐在那里默默守护着。
几个时辰后，紫竹敲门道：“主上，药熬好了。”
周瑜起身开门接了过来，端回床边轻轻问道：“莞儿？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答。
他把药碗放到一旁，又担心她任性不吃药，于是隔着被子轻轻摸了摸她的手臂，没有挣扎，而且呼吸声均匀，想来是睡着了。
他又退到矶凳上坐着，继续面床思过。
天渐渐黑了，她还是一点动静没有，周瑜点起了灯，让紫竹把药重新温过后，轻轻推了推她，“莞儿，起来吃药。”
还是没有回应，但这药再不吃，恐怕不利于身体的恢复，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周瑜想了想，扯了一根头发在她小耳朵上轻轻搔挠着，乔莞本来开始是装睡，现在是真睡着了，被这痒痒的感觉一扰，不觉翻了个身，面朝他这边来了。
周瑜一看这是真睡着了，心想若是现在再骚扰她被她发现，肯定又会生气，到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思考了一会，索性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啊！”他重重惊呼了一声。
乔莞被这一动静惊醒，睡眼朦胧睁开了眼，看见周瑜瘫倒在地，捂着腿表情十分痛苦。
她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周瑜不好意思地望着她道：“我刚才打了个盹，没想到一不小心从凳子上掉了下去。”
他撑起身子要站起来，却踉跄着腿，根本使不上劲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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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三章 强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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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儿，我的脚踝扭伤了——”他痛苦地皱着眉，额头上已是蓄了豆大的汗滴。
乔莞见他那样不像是开玩笑，脑海中第一反应是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谁来照顾循儿。
于是赶快清了清嗓子，大声冲门外叫道：“紫竹，进来伺候公子。”
周瑜的脸色绿了绿。
门很快就被推开，紫竹一进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主上，您这是怎么了？！”她忙跑过来扶。
“我没事……”周瑜不着痕迹避开她的手，自己撑着矶凳站了起来，眼睛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乔莞，满眼嗔怨。
乔莞不觉鸡皮疙瘩抖了一抖，忙避开他的目光，转而吩咐紫竹道：“主上从凳上摔了下去，脚踝扭伤了，你去叫哥哥过来看看要不要紧？”
“……诺。”
不一会儿，他二人一起推门进来了，乔藐在路上已经听紫竹大概说了一下，觉得十分匪夷所思，从凳上掉下去又不是脚踝先着地，怎么可能会扭伤脚踝？他心里想着这八成是周瑜的苦肉计。
于是一进门就疑惑地看了周瑜一眼，周瑜使劲冲他使着眼色。
他立马会意，假模假样给他检查了一下腿之后，一脸严肃地说道：“公瑾，你这脚踝伤得可不轻，已经脱臼了，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好。”
乔莞一脸迷茫，哥哥已经一本正经地指挥她道：“妹妹，你往里面去一点，给公瑾挪个位。”
“哥哥！”她终于反应过来，嘟着小嘴，嗔怪地看着他。
乔藐神色十分急促，“快点，我得给他正个骨。”
“你骗人！从凳子上掉下去，怎么可能脚踝脱臼！”
“是真的……若不及时处理，后果不堪设想……妹妹，你和公瑾毕竟夫妻一场——”
乔莞无语死了，噤声滚到了床的最角落去，恨不得拿个隔板来，和他划清界限、泾渭分明。
一阵咯咯作响的骨骼摩擦声，伴随着周瑜沉重的喘息声后，只听乔藐说道：“接好了，公瑾，你这几日就先卧床休息，哪儿也不要去。”
“好。”
乔莞闻言一下子忿忿坐了起来，乔藐立马眼神警告她道：“你也别乱动，你病尚未痊愈，给我好好躺着。”
她瞪了他一眼，不答他话，转过头满脸狐疑地看着身旁的周瑜：“你真的扭伤了？”
周瑜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点了点头，一脸受伤的样子。
“让我看看。”
他迅速搂起裤脚，只见左脚脚腕那里肿得老高，当然这都是刚才乔藐的杰作。
乔莞这下无话可说了。
乔藐得意地看了周瑜一眼，一副“我早已猜到一切”的表情，挑眉邀功似的说道：“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转身却看到一旁的案上还放着他给乔莞熬的那碗药，冒着热气尚有余温，便拿过来递给了周瑜：“这个药怎么还在这里，赶紧喂莞儿吃下。”
言罢他也不敢看妹妹可以杀人的眼神，慌忙退了出去。
周瑜手捧着药碗，舀了一勺子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唤她道：“莞——”
刚开口就被乔莞打断，“我自己来吧。”
乔莞把那药碗从他手里拿了过来，仰起头一口气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好在哥哥开的药一向不怎么难喝。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戴上了他家祖传的那个红玉镯，嫌弃地皱了皱眉。
“把碗给我吧。”他指了指一旁的矶凳，示意放在那里。
乔莞递给了他，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镯子也给褪下来，想想算了，懒得和他多费口舌。
躺下转过身冷冷闭着眼。
“莞儿，你不会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我了吧……”周瑜在后面可怜巴巴地说道。
“嗯。”
他一愣，突然失笑，“小傻瓜，你这不是理我了吗。”
……
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这下子不管他说什么他的莞儿都再不理他了。
他絮絮叨叨哄了好久，把乔莞给哄睡着了，听到她呼吸声渐渐均匀，他欣慰笑了一笑，吹熄了蜡烛也准备睡觉。
半夜乔莞被尿憋醒了，望着阻碍去路的这硕大障碍物陷入沉思，以前都是她睡外面，他是怎么起夜的呢？想了想，他只能是从自己身上跨过的，但她睡得那么死，轻易也不会醒。
她不愿意从他身上跨过，想着还是捱到明天再解决好了，但又憋了一会后，到底有点兜不住。
第一〇四章 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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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等了好久也没见人回来，心里觉得不安，她别是出什么事了。他披上外衣起身去寻，虽然脚踝处被乔藐弄肿了，但只是迷惑性的皮外伤，并不影响行动。
走到路上遇到折回来的紫竹，她禀报说夫人已经去书房睡了，周瑜心里顿时一阵失落涌来，“我知道了。”他一个人循着月色走到书房门口徘徊许久，终究还是打消了进去的念头。
周瑜“唉”了一声，慢慢来吧，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第二天一早，熹微的晨光中着还氤氲着桃花的香气，阵阵清脆的鸟啼声飘荡入耳，正是大好的人间四月天，大地重新焕发着鲜活生机。
周瑜起了个大早，却无心欣赏这春日美妙的景象，直奔书房而来。
悄悄推门进去，朦胧的青纱帐内，他的小美人趴着睡得正香，樱桃小口微微张着，口水躺得半个枕头都是。
他唇角扬起一丝笑意，不觉回想起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睡相还是极好的，一个晚上几乎动也不曾动，后来胆子大了，开始往他身上缠，再后来简直就是放飞自我，一个床也不够她滚的，这不，不知道她又找到了什么奇怪的姿势，这都能睡得跟死猪一样。
他摇了摇头，转身拿了本书过来，坐在床上看着……却是一点也看不进去，枯燥的兵书并没有活色生香的美人好看……
一会儿乔莞就往他这边滚了过来，感觉到有障碍物挡住了运动，还伸出小蹄子踹了一脚。
这力道不痛不痒，对于周瑜来说等于在给他挠痒痒，他微微笑了一笑，继续坐着，不动如山。
到底是感觉到有人在旁边，乔莞很快就醒了，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个阴魂不散的身影。
“你干嘛啊……”她皱眉软绵绵地说着，一大清早的，她真是服气他纠缠人的毅力和本领。
周瑜回过头浅浅一笑，手里举着兵书示意道，“大好时光不可辜负，当然是要早起读书咯。”
乔莞顺势看了看那本书，目光渐渐变得惊恐，“你是不是拿反了……”
“……无妨，”周瑜低眉看了一看，淡定地转了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道：“正反都看得懂的。”
乔莞哑言，心中啧啧叫好。她狐疑地打量着他，质问道：“你脚好了？”
他挑眉，“你是在关心我吗？”
乔莞才懒得理他，移开目光，撑起身子伸手去够床旁衣架上的外衣。
他连忙把那浅紫色的衣裳一把拽了过来，疑惑问道：“你想干嘛？”
乔莞一脸莫名其妙，拽着自己衣裳的一角就往外拖，“我要起床！”
“不行！你身子尚未康复，给我好好躺着休息，哪儿也不许去！”
昨天半夜放她出去方便一下人就跑没了，今天说什么也不会再让她走。
乔莞那点猫儿似的力气哪能拽得过周瑜，拽了半天那衣服一动也不动，反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的。
“周瑜！你作甚非要缠着我！你很闲么？！……”她盈着满眼泪光嗔怪地看着他，真真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周瑜满眼歉意望着她：“前一阵子为夫公务缠身，冷落了夫人，这几日下定决心要好好陪陪夫人，以赎己过。”
“你想陪，我就非得理你么？！”
“理不理看夫人的心情，比如夫人今天心情好，已经理我很久了。”
“好，你好样的，我说不过你，把衣裳还给我！”
“抱歉，为了夫人的身体着想，为夫有权利限制你的自由。”
……
乔莞就这样被他一直缠了好几日，刚开始反感至极，可当她发现怎么反抗也没用的时候，为了正常生活，索性当他不存在，但渐渐地，却觉得这种把他呼来喝去的感觉竟然有一点……爽？
现在的她，每日三餐都有人喂，出去走累了就有人背，想给他脸色瞧就给他脸色瞧，不仅爽，还有一点上瘾？
她这点小心思哪能逃过周瑜的眼睛，他心里明镜似的，瞧着是时候改变作战方略了。
当晚，乔莞洗完澡撤掉屏风后发现他已经躺在了床上，不悦地皱起了眉，“你怎么进来了？”
“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宣示主权。
已经一连好多天他都被赶去睡了书房，敢怒不敢言，忍辱负重。
但这几日瞧着乔莞对他的态度渐好，只是特别喜欢呼来唤去，他还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这不，准备来治治她了。
“也是，”她点点头，“那我去书房睡。”
“站住！”身后的人突然喝道。
她惊讶地转过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衣不蔽体的就这样出去？”他微眯着星眸，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乔莞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件里衣是新换的，也没破洞，哪里就衣不蔽体了？
“你胡说什么呢？”她不悦地嗔道，这人今天吃错药了吧?
口里虽然这样说着，还是乖乖走过来床畔拿她的外衣。
周瑜抓住她的手，一把就把她扯到床上来，翻身压在身下。
她不觉惊呼了一声，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拼命捶着他的胸口，“你个混蛋！放开我！”
“衣不蔽体——是因为这件衣服太薄了，遮不住你胸前的丰韵。”他吐字轻沉，带着男人特有的磁性，明明诱惑力十足，却眸色深深看着她的眼睛，似是下一秒就要发怒的前奏。
乔莞被他震慑住，弱弱应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啊呸，自己真是怂得要死。
周瑜满意地勾了勾唇，目光下移到她的胸前，打量片刻：“好像小了？”
乔莞瞬间羞红了脸，彻底明确了他的目的，挣扎道：“你想都别想！”
周瑜“哦？”了一声，哑声挑逗着：“看来夫人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又挣扎了一会，身上的男人还是无动于衷，没有半分要退却的意思。她无力地躺在床上，手轻轻抵在胸前，算作最后的倔强。
周瑜不敢来强的，一直在观望着，见她半推半就到底还是答应了，心下一喜，唇覆了上来，深深吻在她的唇上，他的吻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歉疚、感激、狂喜，还有抵死相缠的誓言。
这一刻，竟像是等了好几个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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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五章 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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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舌缱绻了一会，他移开唇，在她的耳边吐气呢喃道：“莞儿，我很想你。”
乔莞整个人被热流熏得轻飘飘的，脸上泛起诱人的潮红。她的怨念，她的理智，此刻似乎都消失殆尽，只知道紧紧搂着他的背，让他与自己更紧密相贴，随着他的步调一起疯狂……
……
顶峰时，她搂着他的脖子，撑起头狠狠吸了一口，而他正销魂蚀骨，连推开她的空隙都无，就这样被她狠狠暗算了一遭。
“你咬我哪儿了？”狂潮褪尽，他低着头到处寻找，却不能够看到脖子的伤痕。
乔莞翻身趴上他的身子，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种下的杰作。
“在这儿——”她伸手指了上去，笑吟吟地看着他：“没有个十天八天的，怕是消不下去。”
他把手臂举过头顶枕着，星眸微眯看着她的脸，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乔莞见不得他这淡定的模样，没好气地问道。
“你想吸就吸吧，记得对我负责就好。”他满眼宠溺看着她笑。
乔莞吐了吐舌头，翻身下来找衣服穿，口里喃喃念着：“我可不负这个责……”搞得好像她把他怎么地了一样，明明是他把自己连哄带骗吃干抹尽的好不好！
可是自己怎么就如此轻易就被他哄好了呢，真是越想越气。
才不能让他轻易得逞！
周瑜也穿好了里衣，从后面抱住了她，柔声笑道：“我对你负责也是一样的——”
“放开我。”她骤然变脸，声音冰冷。
“……又怎么了？”他有点没反应过来，动作不觉也僵滞在那里，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掰开他的手，也不回话，也不理他，闭上眼睛兀自睡了。
周瑜在那里一头雾水，脑海中全是刚才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娇柔之态，这下怎么翻脸跟翻书似的，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半天不解其意，还在那里等她的回答，却听到了渐渐均匀的呼吸声，霎时心态就崩了。孔子他老人家的话果然没说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不孙远之怨。
摇了摇头也翻过身睡了。
第二天，府里的人看周瑜的眼光都怪怪的，没办法，只怪他脖子上那个吻痕太扎眼，周瑜虽然心知肚明，也不加以掩饰，神色自若地顶着这硕大的草莓印招摇过市，不仅如此，他还拿此事打趣乔莞，天天指着这吻痕死皮赖脸地要她对自己负责，乔莞拿手一哄，“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他直接把她抵在了墙上，眯着眼道：“你这小蹄子还真是忘恩负义，你忘了昨日是谁带给你快乐——”
乔莞的脸顿时红得可以滴血，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只听见他在后面朗声失笑。
几日之后，是孙策的生辰，周瑜起了个大早，带上了孙策最爱吃的锅烧肉和梅花酒，去他的坟前祭拜。
还未到清明，天却也已经飞起了小雨，灰沉沉一片，压得人心里也透不过气。
孙氏墓园里，海棠树下的青冢孤坟静默而立着，花飘了一地，也覆盖着他的坟头。那个红衣少年好似就躺在漫天飞舞海棠花瓣中，对他挥了挥手，说着好久不见。
周瑜舒颜一笑，取出那罐梅花酒，洋洒洒在坟头洒了一地，开口声音却是涩涩的，缓缓说道：“你走以后，这酒便再没人喝了，也不知是否还是原来的味道。”
言罢，他又从袋子里掏出锅烧肉摆上，点上香烛，跪坐在地，怔怔望着石碑上“孙策”两个字出神……良久以后，才打开另一坛桃花酿仰头痛饮。
“公瑾……”身后传来国太的声音。
周瑜连忙掩下眸中失态的情绪，收起酒站起身子行礼道：“周瑜见过国太。”
“孩子，难为你还记着……”国太欣慰地看着他，眼底深处却尽是悲绝的痛意。
第一〇六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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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心里陡生不安，转身就往周瑜的房间跑去。
砰砰砰——
他用力砸了几下门，等了几秒后见里面没回应，便直接推门冲了进去。
“公子！”吼了一声没人应。
里面没点灯，漆黑一片，他循着记忆的方位来到床前，刚欲伸手摸去，只听见面前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是周平吗？”
原来周瑜在床上清醒地坐着，任自己淹没在黑暗中。
“正是！“见周瑜无恙，他心里的石头稍稍落了地，”公子……您醒了？”
“嗯。”
“出了什么事了吗？”敏锐的周平感受到了他异常的气压。
一阵很长的沉默后，黑暗中传来周瑜低沉的嗓音：“周平，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孙熳睡在我旁边。”
……
周平惊得差点没站稳，愣了一愣，“二公主？！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中午我喝多了，她过来送解酒药，而我把她当成了乔莞……”周瑜烦躁地掩着面，“可是我根本什么也不记得。”
“你们……发生了吗？”
“好像是的。”
这消息太过惊悚，周平深深震在那里，头脑发懵。二公主尚未出阁，公子把人家给睡了，不可能不给个交待，但夫人那里又该怎么办……
可是随即铺天盖地的困惑袭来，他也顾不上其他，径直问道：“公子，这一切也太过巧合了吧？您怎么会轻易喝醉？为什么送醒酒汤的人偏偏就是二公主？”
周瑜轻笑一声，“我何尝不知这是他们精心设计好的圈套——只是没想到江东之大，竟然容不下一个乔莞。”
今天中午，他是喝了很多，可远远没到醉的地步。当他开始头脑发晕，神志不清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酒里一定加了什么东西，可随即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身旁躺着的就是一丝不挂的孙熳……
国太此举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在他身边强塞一个孙熳，打压乔莞，没想到都这么久过去了，她还是忌惮乔莞，死揪着不放。
只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用如此拙劣且龌蹉的手法，不怕他看破，甚至连自己女儿的清白都可以不顾。
他到底还是高估了她的底线。只是她到底是有什么自信，自信他对江东的死忠？还是自信他一定会对孙熳负责？
周平连忙“嘘”了一声，提醒他噤声，毕竟隔墙有耳。
周瑜蔑然一笑，国太此番真是大错特错了，他周瑜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她想怎样操控就怎样操控。他看得透透的，既然今日这里容不下乔莞，将来也不可能会容得下他。
他起身朗然说道：“周平，回府。”
到府中之后，周平胆战心惊的，总觉得这里一会要发生什么大事，但周瑜神色自若，一直胸有成竹地信步走着。
直到目送他的背影进了房门，周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能默默祈祷着天下太平……
“你怎么才回来？”见到他来，乔莞哀怨地呜咽了一句，站起身来。
周瑜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缄默不语。
乔莞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背，“发生什么事了？”
他埋头在她颈间，深深地吸着气，静静享受着那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莞儿，我们离开江东吧。”他突然开口说道。
“离开？去哪儿？”
“去一个战火峰烟到达不了的田间野外，隐世而居，我与你两个人，男耕女织，白头偕老。”
第一〇七章 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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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华宫中，丫鬟行色匆匆地跑来向步练师禀报道：“夫人，禄公公那边传来消息，说昨日大都督酒后乱性，强占了二公主。”
“你说什么？！”步练师杯中的茶水顿时洒了一地，却半个字都不相信。周瑜的人品她清楚得很，绝不可能是乱来的人，喝了酒也不会。
丫鬟接着说道：“此事千真万确，据说二公主昨日哭闹了一晚上，今天一大早就去求见国太，看样子是要大都督给一个交待呢……”
交待？一瞬间步练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暗恨恨地骂了一句“贱人”。
“不管其中手段如何，现在是木已成舟，既成事实，大都督也只能认下这个帐了——”丫鬟分析道：“以二公主的身份，过去做妾，好像不太可能……”
“不然那又能怎样？”步练师冷笑一声，“公瑾哥哥已经娶了乔氏，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出手慢了些，非要这个时候去自取其辱——对了，乔夫人那边知道了吗？”
丫鬟摇了摇头，“周府那边还没有传出消息，可能一切还风平浪静。其实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她自己的那些丑事还摆在那里，恐怕没有什么资格来过问大都督的事。”
步练师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你说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天地崩塌的那一刻会是什么感觉呢……”
丫鬟讽刺地笑了一笑，低头不语。
这时，外面又有人来送信，丫鬟拿过来看了看信件之后，脸色大变，连忙交给了步练师。
步练师打开一看，瞬间如被抽筋剥骨一般，怔怔然跌坐在地……
与此同时，周平忙得焦头烂额，这么一大家子人，也不是说遣散就能立即遣散的，再加上还要把诸多物品当卖成钱财带走，又要暗中进行不能声张，他和周季两个人不吃不喝，也得忙上两三天才能弄完。
而周瑜则气定神闲地拉着乔莞下棋。
哪怕就今天一天的时间，他就收到了国太的四五道诏令，最后一道更是下了红色诏令，为诏令中最高等级，表示十万火急。
可他都统统置之不理。
吴王宫这阵仗和周瑜淡定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乔莞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应诏？”
他手执棋子迅速落下，“都是要走的人了，管这么多干嘛？”
“……”她霎时一身冷汗，满脸惊愕：“你昨晚不会是说真的吧？！”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周瑜头也没抬，一门心思仍然在棋局之中。
乔莞深深怔在那里……
她不傻，看今日这情形，已猜着周瑜这次八成是和吴王宫那边闹掰了。
两人一阵沉默后，周瑜突然“哈哈”笑道：“莞儿，你还下得下去吗？要不跟我换吧，把黑子给你。”
“好啊——”乔莞笑吟吟地起身和他换了个位置继续下棋，别的什么也没问，若是他想告诉自己早就说了，若是他不想那问了也没用。。
晚上，周瑜让她收拾常穿的衣服和首饰，明天出发。
乔莞到此为止还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自己真的要和他浪迹天涯，相依为命了吗？
“还愣着干什么？”他乍然出声，把她吓了一大跳，身子明显抖了一抖。
周瑜有些内疚，连忙抱住了她，“对不起，是不是有点太匆忙了？”
她“嗯”了一声，第一反应是：“那哥哥怎么办？”
华佗是个呆不住的人，却也不忍心在乔藐刚找着自己妹妹的时候就把他带走，于是早早留下信走了，说自己出去游历一年，等一年后再回来找乔藐，那时再让他重归师门。
可是现在他们两个若走了，那哥哥又该何去何从呢？
“他是你的哥哥，自然是要带上他一起走的，想必他也不想和你分开。”周瑜答道。
乔莞松了一口气，这才欢呼了一声，抱着他的腰不肯撒手。
周瑜轻轻环着她，憧憬道：“此后我们就做一对神仙眷侣，我要带着你游历万水千山，阅尽这世间的美景——带你去看夏日清荷，冬日漠雪，我想看你在樱花树下跳舞，我给你弹琴伴奏，想与你在月下花间对酌——等到我们都老了，走不动了，就在深山之中搭建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屋，亘古寒峰，安葬此生。”
乔莞深深震惊在他所描述的美好之中，跟个傻子似的怔在那里，半天才回道一个“好。”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一点苦，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宝贝。”
乔莞顿时红了眼睛，埋头进他怀里，任眼泪幸福地肆意流淌。
“乔莞此生何其有幸，能得遇公子……”
……
黑夜和危险一起降临，而沉浸在幸福中的两人，丝毫没有察觉。
此时的周府，府内人员已经遣散无几，根本就没剩几个人，而府周已被王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典当的周平折回来时，见到这情景吓了一大跳，可怀中的信号弹还没来得及抽出来，就被人扣到在地，嘴里立马被塞了一大团布，噤住了声。
又过了很久，周季才打开府门把人放了进去，走到门口停着的马车处跪下行了个礼：“禀小姐，人我都已经处理好了。”
步练师掀开车帘，满意地对他笑道：“不错。”
车帘深处，是国太一脸震惊的面孔，她还在惊愕地摇着头：“没想到公瑾真的想弃江东而去，也没想到他的亲信竟然是你的人……”
步练师轻笑一声：“我和周季的出发点都是为公瑾哥哥着想，不想看着他受那妖女迷惑，自断前程，国太，接下来的事情您若听我安排，保准除去您心头大患，留下公瑾。”
国太疑惑地打量着她：“可是你为何要帮我啊？”
“为了爹爹的仕途，”她毫不避讳，直言说道：“此番练师若助国太心愿达成，恳请国太给予爹爹一个合适的官位。”
“你只不过想要一个官位，去求公瑾不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她无奈道：“国太有所不知，公瑾哥哥为人太过刚正不阿，这种事情是万万行不通的，练师也是迫不得已，才走了此路，不过，出发点也是为公瑾哥哥着想。”
“好说，若你能除去乔莞，让熳儿嫁给周瑜，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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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八章 挟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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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禄宫，冷冰冰的大理石地面上，躺着一个绝美的女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手脚皆被绳索缚住，昏迷不醒。
国太坐在一旁的案上，喝着茶慢慢等她醒来，偌大的屋子里面就她们两人。
过了很久，地上的美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她眼里霎时流露出片刻的害怕和惊恐。
“你醒了。”国太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
乔莞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低头一看，自己竟然穿着的还是睡衣，就这样双手双脚都被绑住扔在地上，像是砧板上的鱼肉，等待着被宰割。
意识逐渐回转，最后的记忆是昨晚她和周瑜一起安寝，等待着今日一起离开江东，为什么一觉醒来后就变成了这样？那周瑜又在哪里？他会不会有危险？
她咬着牙，拼命用双腿站了起来，不愿如彘狗一般躺着任人羞辱，抬起杏眸迎上国太戏谑的眼神，不卑不亢地说道：“国太，您这是做什么？”
国太稍稍有一点惊诧，没想到她平时看起来温文柔弱，骨子里却有几分硬气。
她随即冷笑出声：“你们姐妹两个真是天大的本事，都能把男人迷得七荤八素、死心塌地的，一个谋杀了东吴的主君，一个要拐走东吴的大都督。”
看来只是冲着自己来的。
乔莞沉思片刻，回话道：“国太，您所说这两件事皆和乔莞没有半分干系。想来你今日抓我的目的，是想用我来要挟公瑾留下，恕乔莞冒昧提醒，就算您留下公瑾的人，也留不下他的心，不如大家好聚好散，还能彼此留下些许美好的印象。”
“哼，你怎么知道公瑾心不在江东？江东是他和伯符共同建立的基业，是他的命！却因为你放弃掉他的全部，你于心何忍？”
“额，虽说我与您之间有过些许摩擦，但还不至于水火不容的地步，所以这绝不是公瑾离开的理由，”说到此，她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离开的原因，想必国太心知肚明。”
“放肆！”国太恼羞成怒，一巴掌就甩了上去，乔莞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头磕在地上“咚”地一大声。
国太蹲下身子揪住她的衣领，在她耳边恨声低语道：“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强硬，你信不信我让你死之前再经受一番非人的折磨？”
“死？”乔莞强忍住眩晕和剧痛，嘴角勾起一丝讽刺轻蔑的笑意，悠悠然说道：“你杀了我，看看公瑾会不会屠了你孙氏全族。”
她清冷的语气和妖冶诡异的眼神让国太不禁一愣，鸡皮疙瘩瞬时就弥漫了全身，她突然想起书中描绘的那些摄人心魄的狐狸精，大概就是这么个模样。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眯着眼戏谑地打量着她：“屠门灭族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有体会吧？只是你知不知道，当年是伯符在会稽城门下，亲手砍下你父亲的头。”
乔莞面目僵滞，有些发懵。
见她好像一点也不知道的样子，国太更兴奋了，接着往下说道：“当年伯符攻打会稽，你父亲率领几千会稽百姓拼死抵抗，几次三番让伯符陷入绝境，差点就要放弃之时，是周瑜，千里奔袭，从居巢赶来亲自解了会稽困局，你父亲才会一败涂地，被伯符斩于城门之下——乔莞，你屠门灭族的根源，是你的夫君啊——”
眼前这个人宛若一个疯魔的巫婆，正给自己施加着恐怖的咒语，乔莞的冷汗从背脊不断流下，脑子里只不断告诫自己，她只是为了挑拨离间，说些话一个字都不要相信……
见她那强装镇定的样子，国太不屑笑道：“你别不相信——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姐姐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处心积虑勾结敌国，甚至亲自卧底，不惜身侍仇人也要杀了伯符？可笑你们姐妹，都成为了杀父仇人床上的女人，不知道你父亲泉下有知，该作何感想呢……”
乔莞颓然瘫在那里，脑海中的千丝万缕瞬间交结成网，窟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会稽，确实是在建安元年，落入了孙策的手里，以父亲的脾气，确实会负隅顽抗，与会稽共存亡；难怪心高气傲的姐姐会答应郭嘉，身侍孙策千芳百计杀了他；难怪哥哥不愿为孙吴效劳，难怪他和周瑜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
只有自己是一个傻子。
见她这个反应，国太终于满意地笑了一笑，神秘问道：“你又知不知道公瑾为何突然要离开江东啊？”
她怔怔然摇了摇头。
“因为他睡了我的女儿，却不想负责，竟然想来个一走了之，你说我怎么可能让我的熳儿吃这么大的暗亏呢？”
乔莞脑子“嗡”的一声，又是一片空白，怔怔看着她的嘴唇在动，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看着她越来越呆滞，仿若如雷当头的样子，国太不觉好笑，接着说道：“前日他在王宫中喝醉了酒，硬是把好心送解酒汤的熳儿拉上了床——哎呀，可是我们熳儿还是黄花大闺女啊，这下平白没了清白，你说我这个做母亲的，该不该替女儿做主呢？”
她微微点了点头。
国太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乔莞，要是没有你，公瑾和熳儿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本就不该属于这里——这是一包毒药，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就了结自己的性命，要么就用它，杀了周瑜。”
乔莞努力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也只是无力一笑，“你要我死也就罢了，可是你为什么连公瑾也要杀？”
“若是你不肯放手，公瑾的心就不在江东，那样的他我要来又有何用？只有你死，才能成全我们大家，成全公瑾。”
她抬起头，鲜红的眼睛恨恨看着她：“为什么要我动手？”
国太有些害怕她的目光，垂眼躲避开来，笑道：“因为他对你不设防，你一出手必定成功，更何况，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全家悲剧的来源，由你动手最合适不过了。”
乔莞咬了咬牙，她并不怕死，只是在没有弄清事实真相之前，她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至少，她要一个当面亲口问周瑜的机会。
“我选择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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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九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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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国太的眼睛霎时一亮，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是，我劝你不要想着用缓兵之计糊弄我，因为——”她眼睛看向门口，朗声说道：“把人带上来。”
门很快就被打开，乔藐双手被反缚在身后，被几个宫人推押着走了上来。
“哥哥……”乔莞额头上全是冷汗，青筋突突暴起，不可置信地盯着来人的方向。
国太饶有兴致地缓缓开口：“乔莞，你既已做了决定，就没有反悔的余地，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若是周瑜的死讯传来，我便放了你哥哥和你，若是明天这个时候还没有消息，那么你哥哥的人头便会落地。”
乔莞捏紧了拳沉默不语。一直望到他们走上前来，望着乔藐的眼睛定定问道：“是孙策杀了爹爹，是也不是？”
“……是。”
“你知道，姐姐也知道，是吗？”
“是。”
乔莞突然冷笑了一声，周瑜，你也知道，对吗？还编出一个父亲是被王朗所害的借口来欺骗我。
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临了。乔藐叹了一口气，其实周瑜参与了多少，他并不清楚，但是他不能说，否则妹妹就会被国太当场杀死……
乔莞沉默片刻后，转头望向国太，目光已经冷彻如冰霜：“希望国太言出必践。”
国太微笑着点头，“你放心，我以一国之母的身份向你担保，只要你杀了周瑜，我保你和你哥哥无虞。”
“好。”
“来人，给她松绑。”国太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把药递了过去：“记住，你只有一天的时间。”
乔莞彷佛嚼蜡般面无表情地说道：“必定让国太如愿。”
……
当殿内的人都退干净之后，重重帷帐被拉开，原来这大殿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正是周瑜。
国太望向他，微微叹息：“公瑾，你都听到了吧，此女忘恩且薄情，枉你对她那么好，可她却一点也不会手软。”
周瑜一直低垂着眼眸，眉眼都隐在了阴影之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不怪她，情势所迫，她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她聪慧，才不会傻傻当即吃下那包毒粉，也不会相信国太这些的挑拨离间的话，她一定会等自己亲口告诉她真相，她正等着自己回来，一起商量对策……
可是开口，他却装作心灰意冷的语调：“多谢国太，让周瑜及时看清了乔氏的真面目。”
国太站了起来，亲切地抚上他的肩：“好孩子，你不要怪我用这么强硬的手段，我只是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自废前程。熳儿那边，你酒醉误事，我们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吧……但是江东，不能没有你啊。”
好一个自我开脱，以退为进。
周瑜忍不住讽然一笑，却还是一副痛心的样子，“是周瑜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会为了她放弃前途，”他站起身子告退，“请给我几日的时间，周瑜自会处理好自己的家务事，熳儿那边，也一定会给个交待。”
国太眼里放着精光，霎时收了回去，微笑点头道：“迷途知返，还是好孩子。”
周瑜和她周旋了一番后，得以脱身回了府。
推开房门，乔莞已经在里面坐着，面前是一堆吃食，就像是平日里等他回来吃饭一样。
见他来了，她冲他甜甜一笑，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
周瑜怔在那里，想过她会哭，会惊吓，会质问，会跑到自己的怀里来哭诉着刚才的生死一刻，会像个野猫似的凶凶质问他国太所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可是他从没想过她会真的想下手杀自己。
心中的万语千言霎时凝噎住，望着眼前这一堆美味珍馐，头皮发麻。
“你去哪里了？”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纯纯望着他。
第一一〇章 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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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闻言，眼里浮现出一抹寒意，紧抿薄唇深深望着她。
可她低着头，躲开他的目光，端着碗给他添了一碗饭，柔柔说着：“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清蒸鲫鱼，尝尝看，这次做的合不合胃口。”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回想起了一些往事，嘴角勾起了一丝无奈的笑意，说道：“夫人做的，就算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他拾起箸，径直夹了一块蒸鱼塞进了嘴里，半分犹疑的动作也没有。
乔莞低着头已经泣不成声，他却一直温柔地望着她，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她为自己准备的饭菜，不出一会一碗饭就已经吃得干干净净。
放下碗，他暗自舒了一口气，心情格外愉悦。挑眉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乔莞，悠悠说道：“莞儿，你的手艺精进了很多。”
乔莞张开眸子，一双红红的眼睛湿润润带着雾气，慢慢抬头看着他，“你就不怕我下毒吗……”
周瑜轻淡一笑，“我的莞儿不会的。”
其实他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吃了，方才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毒，那也是乔莞给他下的毒，他死而无憾。
这种疯狂的想法不禁让他后怕。
可是，她没有，他的莞儿没有对他下毒，他的莞儿不会对他下毒。
乔莞红着眼睛，感激而虔诚地深深望了他一眼，“谢谢你。”
下一秒，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纸包打开，电光火石间，仰面就往嘴里送去——
“莞儿！”周瑜反应飞快，“啪”的一声重重打在她的小手上，那包毒粉霎时化作白灰，纷纷扬洒了漫空。
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疯了，也不知道她吃进去了多少，一只手掰开她的嘴，一只手伸进去用力抠她的喉咙，逼她吐出来——
“咳——”乔莞痛苦地干呕着，呕出了一瘫清水。
“你犯什么傻！”他又心疼又心急，紧紧抱住她，“我有吴王宫的眼线相助，你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等他一回来我们就走，你放心，这次一定万无一失——”
“走？”乔莞怔怔问道。
“对，我们离开江东，去游历世间山水，然后隐居田园——”
她眼里的笑意随着泪水一起流出。
如果是昨天，她会毫不犹豫跟他走，可是这短短的一天，历经生死，也得以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他们互相都看得比生命更重的爱情，此生足矣，何须再用漫长的几十年去证明。
她也突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她爱他，应该让他活成他应该成为的模样，而不是拘泥他、束缚他，让他为了爱情牺牲掉一切。
他是一方雄鹰，应该在九万里苍穹驰骋，而不应该留连田园山水，泯然为芸芸麻雀。
月亏而盈，盈满则亏，能在最圆满的时候戛然而止，也是她的一份私心，她在他心中留下的，永远都是此时自己最美好的模样，这就够了。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和她的思绪。
周瑜连忙过去开了门，只见周平领着完好无伤的乔藐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帘，周平刚欲开口说话，就被周瑜噤声，示意他们进来说话。
关上门，周平匆忙解释道：“公子，是林公公把我们送了出来，说是领了你的令，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周瑜当机立断道：“带上循儿，即刻出发。”
“诺！”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黄金时刻，他们的马车已经飞速出了吴郡城。
他们三个大男人轮换着班，连续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直到出了江东地界，又来到了荆州，周瑜才决定好好歇上一歇。
他们找了一家客栈暂作休整，几人都奔波了几日，身体都已经撑到了极限，尤其是周循，他已经察觉到了他们此行的逃离本质，又小小年纪，身体从未受过这般劳苦，路上一直恹恹地不愿说话。
周瑜乔莞来到客房内，里面只备好了一桶洗澡水，周瑜示意让她去洗，她却径直开始解他的腰带。
“干什么？”他挑眉看了看她。
但是此刻的他实在是有心也无力，恐怕她的小心思要落空了。
可是乔莞似乎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完全俨然一副端庄体贴的贤妻模样，温柔说道：“这一路辛苦你了，你先洗吧。”
他有些受宠若惊，心里暖暖的，他的莞儿好像长大了。
周瑜美滋滋，说道：“多谢夫人体贴，那为夫就欣然领了你的情。”
她在一旁耐心服饰他沐浴，躬下身给他擦洗身子，又给他洗头，忙前忙后的。
他有些过意不去，拦住她的手，柔声道：“别累着了。”
乔莞笑笑，“就让妾身伺候夫君沐浴吧。”
他拉住她的小手，抬头似笑非笑望着她：“你怎么这么乖？”
看到了他眼里欲望的荧荧星火，她的娇唇当即就贴了上去，辗转与他厮磨。
周瑜身子已经起了反应，奈何精力体力都已经透支到了极限，还是依依不舍地推开她：“改日吧，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个小妖精却置若罔闻，跟个癞皮狗一样钻了进来，衣服都湿透了也不管。
她坐在他身上，吻着他的每一寸肌肤，热情得几乎亢奋，他忍不住笑着逗她：“你这是怎么了？想要把我生吞活剥了是吗？”
乔莞闻言，动作僵滞了一下，凑到他耳边娇声喘道：“可是好想要……”
他哪里禁得起她这样的挑逗，猛然翻身，死死把她抵在浴桶边上，声音低哑：“我都给你。”
她在他的怀中战栗，尖叫，哭泣着求饶，最后，在魂飞魄散的那一刻，她发了十足的狠力狠狠咬上他的锁骨，他即使身处极乐也禁不住深嘶了一声，鲜血淋漓地流了下来。
“你！”周瑜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刚要发作，她却哭了起来，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往下流。
“好了好了，”他无奈抱住她哄，“你想咬就咬吧。”
别哭就行。
乔莞依偎在他怀里，哭着哭着就笑了。
我要你一辈子永远记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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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阔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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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是四更天，天空还没泛起鱼肚白，众人都在沉沉的美梦中。
乔藐睡意浅，又比较警觉，听到门外两声微弱的敲门声后，一个激灵就惊醒过来。
这个点来敲他的门，不是强盗就是追兵。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他屏住呼吸，悄悄起身拿起床旁那把佩剑……
“砰砰砰——”又是三声敲门声，比刚才更洪亮了一些。
他蹑手蹑脚来到门后，把利剑褪出鞘高高举起，等着那人破门而入——
“哥哥，是我。”
……
清晨的阳光唤醒了周瑜，迷迷糊糊中，习惯性翻身往身旁搂去，却没有熟悉的温香暖玉。
睁开眼，身旁空无一人。
他整个人一下懵了，“蹭”的一声坐了起来，穿衣下床。
转而又突然想到，她可能是只是出去方便了，不觉好笑，自己未免太大惊小怪了些。
看了一下日头，已经快到辰时了，还是穿上衣服起来梳洗，这才想起她走的时候匆忙，没带几件衣服，不如等一会街市开了，带她上街买一些新衣和首饰。
想着想着，他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笑意，自从与她在一起，他整个人也年轻了许多，而这样舒适与惬意的生活，正是他内心深处一直向往的。
见她迟迟不回，他还是有一点不安，匆忙起身出去寻，经过案桌时，无意中瞥到了那上面留了一封信——公瑾亲启。
是她的笔迹。
突然间，他心中陡升一种不好的预感……颤抖着手打开一看，简直是晴天霹雳一般，他整个人直接傻掉了……
她在信上告诉他，她走了，让他不要找她，回到江东去，好好过自己的生活，等到他功垂千古、大业达成的那一天，她才会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她言辞恳切，娓娓相劝，写了好多好多，厚厚的一沓纸，承载了她对他所有的希冀，她要他永远活成她当初倾慕的那个周瑜……
她走了。
她终究用这种方式，终结了一切矛盾与纠葛……
周瑜胸前阵阵疼痛传来，一呼一吸都撕心裂肺，怔怔抚上信上已经干掉的笔墨，“莞儿”那两个字凝结在嗓子里，却是再也唤不出口。
一个大男人，彷佛被抽骨剥髓一般，仰面躺在地上痛哭起来。
泪光中，他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为了做一个的凤凰纸鸢，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的周瑜，就因为他的过度着迷，第二天这个纸鸢就被爹爹给毁了，他们都说这是毁人心志的玩意，他们都说这样是不对的，可是没有人在意这是不是他想要的……
他失去了他的凤凰纸鸢，也失去了他一生的所爱。
他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哭到抽尽了肺里最后一丝空气，最后万念俱灰地躺在那里，胸口轻飘飘空落落的，有什么东西也一起失去了，原来他的心里全是她。
南郡城郊山林
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在骏马上飞驰而过，最终在一处农家小院门口停了下来。
乔藐把她扶下马来，哭诉道：“妹妹，我真的受不了了，今晚我们在这个农家借宿一晚，好好吃个饭吧。”
唉，一个月前她来找自己，非说要离开周瑜，他还以为他们又吵架了，只是劝了几句，谁知道她竟以性命相要挟。
他无奈，只好带她走，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他们该到哪里去。
而她从来没有哭过，只是沉默少言，关于周瑜更是只字不提，好像真的要让那个男人自此从她生命中消失一样。
第一一二章 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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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懂了男人眼中异样的情绪，乔莞缓缓低下了头。
她捏着拳心里懊恼，从今以后一定要买个面纱戴上。
“子益，这二位客人想在我们这里借宿一宿，你去安排一下。”大婶冲他说道。
乔藐见这叫子益的男人看着妹妹的眼神，简直放着精光，不乐意地“咳”了一声，一个侧身把乔莞挡住了。
要不是看他这单薄瘦弱的样子打不过自己，他可能直接拉妹妹转身就走，这毫不掩饰的虎狼一般的眼光实在太可怕了。
那人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唰”地一下红透，低头局部不安地赔着礼道歉:“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姑娘容貌实在太过惊艳，我……”
“你们别理他，他读书读傻了，”大婶重重拍了他的背一巴掌，“快把客人带进去吧。”
一边跟着他走，乔藐一边客气地提醒道：“多谢公子方才对夫人的谬赞。”
子益闻言一怔，此后看乔莞的眼神收敛了很多。
不一会儿，又进来了一个年纪更长的男子，三十多岁，一脸的络腮胡子，方才已经听到他俩是来蹭饭的，冷漠地打了个招呼，往后院去了。
接下来大婶出去忙着做饭，屋子里只剩下子益招待他们两个，乔藐趁机向他打听此处的方位，才知道这里是南郡的郊野……
提到南郡，他不禁想起上次他们在南郡的苍南县遭遇的那些怪物怪事，至今都不清楚幕后主使是谁，风声也锁得死死的，一点儿也没传出来。怎么如今因缘巧合又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不过不同于苍南县，南郡城地广富庶，近年来又少经战事，倒是个不错的安家之地。
于是他向子益打听清楚了去南郡的路，准备明日带乔莞去那里安家度日。
“吃饭啦——”，说话间，大婶已经端着喷香的饭菜上来，又把络腮胡子的男人和门口几个小孩叫了进来，一大堆人热热闹闹地吃起了饭。
即使是在陌生的人家吃饭，乔藐也吃得猴急极了，大口大口地扒着米饭，从来没觉得米饭是这么香，正常人的生活是这么幸福。
大婶见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对自己的手艺颇有成就感，又有点心疼这人是多少天没吃过饭了？她热情地给他们盛了两碗肉汤，笑道：“小兄弟，你慢慢吃，别噎着了。”
而与之相反，乔莞却一口都吃不下，闻着这油腻腻的肉腥味，她只觉得一阵阵反胃想吐。
于是找了个借口出来透气，院子里幽竹冥冥，清幽寂静，她望着昏黄的天空，喃喃自语：“整整一个月了，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心口又开始疼了，又有人拿着刀子在剜她的心，不知道剜她心的那个人是她自己还是周瑜。
她已经尽力了，还是一刻都没忘记过，每一天，她都要经受着这种折磨，就连梦里也不会放过她。
她软软蹲在地上，抱着膝，强忍着等这阵剧痛过去……
“妹妹，你怎么了？！”乔藐不放心，跟出来看看，却看到她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地抱膝蹲在那里，不觉吓了一大跳。
“没事，一会就好了。”她有气无力地应道。
瞧她那样，多半是生病了。
乔藐伸手试了试她的额温，没有发热，又抓过她的手腕，覆指往脉上按去，“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按着按着，他心里突然“咯噔”一声……这是，喜脉？
这也太不可置信了——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又再把了一遍，最后确信无疑，就算乔莞身子虚弱，可这个胎儿却很健康。
下一秒，喜悦和担忧同时涌上心头，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若是早一个月，那该有多好啊！
他还是轻声告诉她：“妹妹，你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乔莞猛然转过头来，眼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与难以掩饰的狂喜。
她的小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彷佛连说话都锊不清了，最后终于组装出几个字，“怎么可能……”
华先生明明说过，她寒气损体，这一生永远也不可能怀孕的吗？
看懂了她的疑问，乔藐思索片刻，回道：“要么是你的身体自己慢慢修复好了，要么是你不知不觉中已经吃下了解药，总之，你现在确实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她嘴角渐渐扬起幸福的笑意，低头抚上自己的小腹，目光温柔似水，呢喃道：“我有孩子了……我和他的宝宝……”
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自从把药给了哥哥，她心里对怀孕这事再无希冀，甚至想都不敢想，可是这个孩子现在真实存在着，他跟着自己颠沛流离，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可是他还是如此坚强地生根发芽着……
这是他留给她的孩子，是他们两个人共同孕育的骨肉，现在真实在她的身体里悄悄成长……
她眼睛一酸，然后放任眼泪幸福地流淌下来。
乔藐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但还是忍不住说开了口，“妹妹，公瑾要是知道你有了他的骨肉，不知该有多高兴。”
乔莞笑意瞬间就凝结在脸上，缄默不语。
以前的她一个人流浪也就罢了，可是她怎么让孩子从小就没有父亲？
但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她的离开，苍天垂怜，才会赐予她这个孩子，她真的已经很感激，很满足了，不敢再有所奢求。
所以，她坚决摇了摇头，“不，我不要去打扰他的生活。”
乔藐沉思片刻，决然说道：“妹妹，明天一早我们去南郡城打听消息，如果周瑜没有回江东，那我们就去找他，好吗？”
她一怔，随即平静说了一句，“他会回去的。”
……乔藐低头叹息了一声，也蹲坐下来，陪她在夕阳下一起沉默。
二人离席太久，热情的大婶追了出来，见他们俩蹲在那里，诧异道：“二位怎么在这里蹲着啊，菜都快被吃完了，我给你们留了一点，进去吃吧。”
“多谢大姐！”
只见那女子甜甜一笑，瞬间兴高采烈地往里面走去，看起来心情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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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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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开心地小跑回去，端起碗一口气把剩下的肉和饭全都吃了，她要多吃一点，肚子里的宝宝才能长大。
谁知道刚咽下去没多久，又是一阵急冲冲的反胃顶上来，根本控制不住，急忙跑到外面把刚才吃下去的食物都吐了个一干二净。
她急得直掉眼泪，这样什么都吃不下去怎么行呢……
“夫人，您这是……有喜了？”一旁洗碗的大婶惊讶道，她可是过来人，见乔莞这反应，心里一下就明白了。
乔莞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嗯，已经有一个月了。”
“哎呀！原来竟是有身子的人！当年我怀小臻的时候，和你一样孕吐也挺严重的，后来吃了我二婶给我独家秘汤，就再也没吐过了，我一会给你也熬一碗！”大婶很是热情。
“不劳烦大姐了，”乔藐从里面跟了出来，扶起乔莞，接着说道：“我略懂一些医理，明日给她开个药膳调理调理就好了。”
大婶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女人怀孕很是艰难的，你们这些男人啊，哪里体会得了个中艰辛。”她突然又一愣，惊道：“你方才说，你会医术？那可否劳烦帮忙诊治一下我家公公？”
“大姐尽管吩咐。”这么多年，但凡有人知道他会医术，必定要让他替自己或者家人诊治一番，他早已经习惯了。
大婶把他带到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那里四面无窗，潮湿阴暗，散发出一股发霉和粪便的臭味。
她点上了蜡烛，这才看清床上躺着一个极其消瘦的老者，五十来岁，面颊深深凹陷，脸色蜡黄，微微睁着眼打量他们。
大婶“唉”了一声：“这就是我家公公，已经不能走路五六年了，前后请了几个医生，都说治不好，先生帮忙看一下吧。”
乔藐在床边坐了下来开始望闻问切，心里渐渐有了答案，其实这原本不是什么难治之症，只是前面的医者没有正确诊治，耽误了最佳治疗的时间，如今虽然能根治，但他卧床多年，四肢肌肉退化，复原才是难事。
于是他退了出来给大婶解释了具体的病因起源，开了几副药方，说先按此方服用七天，七日后再扶着他下地行走，恢复还是有可能的事。
那大婶听他的推测基本都是正确的，又说得有理有据，看样子是个高手。
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千恩万谢道：“先生若能治好我公公多年的顽疾，那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吩咐就是……”
“不敢，医生仁心，这都是我的本分。”
乔莞看着这一幕，深深震撼。
第二天，他们告辞了乡野人家，临走的时候不忘留下了一些钱财，算作他们这两日的伙食费，出发去往南郡城。
到了南郡第一件事，乔藐就租了一个店铺，不大不小两间屋子，外间用来开设医馆，里间隔成两个屋子，他和乔莞两个人住。与此同时，他暗中托人去吴郡，打听周瑜的消息。
经过几日的调理，乔莞的孕吐减轻了很多，哥哥让她好好养胎，医馆的活什么都舍不得让她干，简直把她当宝贝一样供了起来。她也安然受着，毕竟她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孕育腹中的孩子，等待瓜熟蒂落。
半个月之后，那人从吴郡回来，带来消息，现在东吴的大都督仍然是周瑜，他说他还亲自去过周瑜的府门前蹲守，确实看到了别人称呼“大都督”的那个高大男子出入。
乔藐不禁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乔莞了解他。其实他原本也知道，乔莞是下定了决心，再难回头。而就算没有肚子里这个孩子，她也不会另嫁他人，如今有了个孩子下半生能陪她做个伴也好。
其实这样的结局对她对周瑜，未尝不是两全其美。
以后，关于乔莞和周瑜之间，他再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好好打理着自己的医馆，渐渐的也有一些微薄的收入，够养得活他和妹妹，还有他即将到来的外甥。
乔莞唯恐再招惹什么祸端，除了睡觉，整日面纱不离，而哥哥又不让她打理医馆的事，常日里，她就给孩子做肚兜，做衣服。哥哥说了，肚子里面是一个小女孩，是周瑜和她的女儿，会一半像他，一半像自己。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偶尔还是会想起他，会想念曾经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但她心里很清楚，那些都已是云尘往事，虚无缥缈。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平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她长大成人……
在这样幸福的等待中，时间过得飞快，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鼓鼓囊囊的，轻轻按下去，还能摸到孩子柔软的四肢，直到她清楚地感受到宝宝在肚子里面活动之后，乔莞既激动又紧张，她真的马上就要做一个妈妈了……
但是与此同时，远在吴郡的周瑜却并没有她想像中过得那么好。
周瑜按照她的交待，回到了江东，吴国太那边并没有追究此次他离开的事，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不是别的，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如今战火连绵，江东还需要他，他还有一点作用。
回来后，他拼了命似的四处征战，建立了不少功勋，这半年来所有大大小小的战役几乎都有他的身影，真的是身先士卒，死而后已，不征战的时候就去江上操练水军，反正一刻也没闲着。
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乔莞，就算如此，大家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变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温文儒雅的翩翩君子，一些小事都会让他变得很急躁，这半年来他发过的火比他这二十多年来发过的火都多。
其实他时常不禁在想，自己是否一开始就错了，他牺牲掉一切守护的江东，到底值不值得他这样做？年少一诺，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了……
他派出了很多人去找她，他不明白她为何非要和自己断得一干二净，这边容不下她，江东那么大，他把她安置到别的郡县就是，她为何做事如此决绝，他真的搞不懂。
可是很快他就懂了。
那日，正在江上练水军的他收到一封国太的来信，他看了之后差点没把点将台给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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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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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出了何事？”一旁的周平小心翼翼问道。
周瑜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重重把信摔在地上，拂袖离去。
周平忙拾起来，忍不住看了一看，直接傻掉了……
信上所说，二公主怀了周瑜的孩子，一直瞒着没有告诉任何人，如今显怀了才被国太发现，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国太说，请周瑜敢做敢当，负起这个责来。
他心里暗暗“呸”了一声，敢做敢当？此话送给二公主还差不多。
……
那天晚上，周瑜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封一封地读着乔莞给他写的那些书信，都是当初曹操来找她时，自己误会了她，躲在吴王宫不理她，她就给自己每天托紫竹给自己送的那些信。
她走之前，他一封也没有看过，她走了以后，他几乎都能倒背如流。
她清秀的字迹，婉转的措辞，都仿若美酒一般，让他沉醉留恋。
越是到后面的信，她的字里行间就越卑微，甚至只是乞求自己能看一眼……他都能想到她写这些信的时候可能都是哭着写的，委屈而又仓皇无措。
心口又开始疼了。
周瑜，你真是个混蛋，你当初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
“莞儿，对不起。”他如鲠在喉一般，轻轻吻上她的笔墨，那些曾经沾满她柔柔香味的信纸，现在也只余下淡淡的墨香。
半年了，她的衣物和用具都未曾动过，摆在原地，但那上面她的气息和痕迹终究已经消失殆尽。
就连这张床，这半年来他连床单被褥都不让换，才能够入眠的床，现在也早已没有了她的体香，只有自己腌臜的汗味和污渍。
她是真的完全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
周瑜烦闷困苦难堪，又从床下掏出酒来借酒消愁，一坛一坛狂饮下去，终于有了些许醉意。
他跌坐在地，目光迷离地望着墙上那幅她的画像，“莞儿，孙熳怀了我的孩子，我该怎么办？”
她走了之后，他曾经无数次提笔，想画下她的画像寄托思念，可是一幅也没有他满意的。她的美他画不出来，那是一言一息，一颦一笑，而不是这画纸上苍白的空壳。
但是最终，他还是画出了一幅她翩翩作舞的绝美姿容，画上的女子穿着魅惑的舞衣，勾勒出完美的身形曲线，眉眼自带万种风情，舞姿柔美融人心骨，和她竟有八九分相似。他视若瑰宝，亲自装裱好挂到墙上，每日对着她倾诉寄情。
可是今日，若不是借着酒意，他的愁他没脸说出口。
“她有了我的骨肉，我必须对周氏的子孙负责——“他沉声说着，突然一把拉下衣领，指着自己锁骨上那道疤，笑道：“不过你放心，我是你亲口盖章印证的，永远只会是你的男人……”
“我已经有了妻子，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谁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只能纳她为妾，好吃好喝供着，别的什么也给不了。”
“这是她费尽心力图谋来的，她甘之如饴也好，自取其辱也好，都与我没有半分干系。”
“莞儿，我到底要做成什么样子，你才会满意，才会重新回到我身边……”
……
地上一遍狼藉，东倒西歪全是空酒坛子，酒渍一大片一大片洒得他身上地上到处都是。
其实喝得越醉，他心里就越是清楚明白——他若纳了孙熳为妾，以乔莞的心性，此生再也不可能会回来了，他这一生和乔莞，再无可能了。
终究只是大梦一场罢了。
七日后，国太嫁女，周瑜纳妾，又成为江东广为传笑的一段姻缘。
国太刚开始收到周瑜给的答复时，气得差点没晕过去，她嫡出的宝贝女儿，给周瑜做妾？简直天大的笑话！
可是孙熳却大着肚子哭着跑出来求她，说只要做妾就好，她心满意足了。
国太当着众丫鬟的面，一巴掌就呼了上去，恨恨骂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们孙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母后！”孙熳脸上瞬间肿起了五个红指印，可是还是跪着低声下气地求她，“欲速则不达啊！乔莞刚走，他伤心欲绝，怎么可能休妻再娶？！我进了门，乔莞就不会再回来了，以后我就会是他唯一的女人，还怕没有扶正的机会吗？”
国太听她说得有几分道理，到底同意了这桩不合理矩的亲事。
一时间，整个江东流言四起，都在笑话因为二公主怀了周瑜的孩子，乔氏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而周瑜还把正室的位置给她留着，让大着肚子的二公主进了偏房做妾，一时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虽然有人纠正说他听到的版本不是这样的，乔氏很早就离开周瑜了，但到底不符合人们喜欢的八卦性，于是更广为传道的，还是之前那个版本。
纳妾的那天，周瑜连吉服都没有换，草草出席了个仪式，就当此事成了。
而孙熳则激动得泪流满面，牵着周瑜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不枉她筹谋了那么久，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可是从那日之后，大着肚子的孙熳住进了西厢房，周瑜一步也没有再踏足进那里。
孙熳不仅成了全江东的笑柄，渐渐也成了周府的笑柄，大家都知道，周瑜的卧房中有美若天仙的乔夫人画像，而周瑜宁愿每日对着这画像说话，也不会问过孙夫人一句冷暖。
大家都知道周瑜之前有多宠爱乔夫人，这对比简直不要太鲜明。
于是都在揣测二公主是怎么怀上这个孩子的，都在笑她肯定是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自己上赶着去的。
更有人说，她腹中根本就不是周瑜的孩子，没过几日，说这话的人莫名其妙就死于了非命，大家才稍稍噤住了口。
碍着她二公主的身份，倒没有人敢懈怠，给她脸色瞧，只是不冷不热地伺候着。
随着时间一长，流言渐渐飘杳无音，而丫鬟们发现，孙熳对她们都是客客气气，从来不会乱发脾气，还经常打发赏赐，没办法，谁让人家娘家有钱。
渐渐的，大家也都接受了她，甚至还有人为她鸣不平，说周瑜这样做实在有点不太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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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早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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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周瑜仍旧对她冷淡淡的，永远保持着距离，不过问只言片语，更是能不理就不理，只请了个大夫在府中给她安胎。而他很多时候练兵结束后索性就宿在军帐，连府都不会回。
那些难听的谣言孙熳都知道，她不是不在意，她的理智支撑着告诉自己要忍住，要坚持，即使如此，她也渐渐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这就是她这么多年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三年前的某一天，听说伯符哥哥把他最好的朋友带回了府，即江东盛名远扬的周郎——不仅能文能武，还长得一表人才，高大英俊，不知迷倒了多少小姑娘。
出于好奇，她躲在抱柱后面偷偷看，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周瑜。与那些长相俊美但柔柔弱弱的世家公子不同，他举手投足间皆是自信，正和兄长侃侃而谈，眉宇间意气风发，她觉得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英气逼人这个词。那一眼，她就认定，这就是她孙熳应该嫁的男人。
当时她十七岁，母后还到处忙着替她物色驸马，她趁机就把心悦周瑜这个想法告诉了母后，母后当即拍掌叫好，直夸她有眼光，随后找了个机会把这个提议告诉了周瑜。
可是他的回复却是，亡妻陆氏为生周循难产而死，他已下定决心要为她守丧，并无续弦的想法，请国太尊重他。
听到这个答复时，她简直快要嫉妒恨死那个死去的女人了，霸占了周瑜全部的爱，死了这么多年还阴魂不散，可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接下来这两年，也没听说有任何女人能得到他的青睐，甚至连露水之欢都无。大概他真的是不喜欢女人吧，这样想着，心里好受了几分。
可她一个也瞧不上母后给她物色的那些驸马，宁愿不嫁，一来二去，自己的亲事便耽搁了下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口口声声说着要为亡妻守丧的周瑜，竟然豢养了一个卑贱的战俘，与她夜夜交欢不说，还头脑发热下了喜帖，要娶这个战俘为妻……
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但是无巧不成书，这个战俘却正是勾结敌国，祸害了大哥的那个绝美的女人——乔葳的亲妹妹。
那一瞬间，她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冲到铜镜前看着相貌平庸的自己，并不白皙的肤色，平平无奇的五官，即使多么名贵的珠宝装扮，也始终是普通的一张脸。
她开始注意兄长后宫中那些妃子，那些她之前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们的低贱女人，却才发现受宠的各个都是相貌出众的，尤其是那个细作——乔夫人，更是风华一时无双。
她的亲妹妹，想必也美得惊人。
为什么男人喜欢的都只是这副皮囊呢……哥哥也就罢了，连周瑜也是……
从那一刻起，自卑，嫉妒，仇恨，充斥了她的内心，周瑜回来后，她利用母亲对乔氏的仇恨，做了很多很多疯狂的事……到最后，她早已不认识她自己……
可是，就算如今赶走了他身边那个碍眼的乔莞，她还是得不到他的心，嫁过来之前早已有心理准备，可是他的冷漠却依旧让她心寒透骨，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不知不觉已经秋风起，南郡的梧桐叶变得枯黄，簌簌卷落在劲风中，盘旋缠绕如旷野里惊飞的群鸟。
半年多来，乔藐凭着精湛的医术渐渐在南郡城享有名气，现在已是一方名医，每日医馆的病患爆满，全是慕名而来看病的人，而城中别的医馆皆苍凉得门可罗雀。
他便把旁边的店面也租了下来，扩大规模，同时请了更多人手打理，即使如此也是捉襟见肘，每天忙都忙不过来。
这强劲的势头不知道红了谁的眼，那晚，乘着秋高物燥，有人一把火点了他的医馆……
乔莞是被烟呛醒的，片刻后乍然惊醒这是着了火，匆忙腆着大肚子翻身起来准备逃跑，此时的她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连起床都绝非易事。
“砰砰砰——”屋外响起震天动地的拍门声。
“莞儿！着火了！快跟我走！”乔藐在门外着急唤道。
她鞋都是胡乱穿的，慌忙去打开门，“哥哥……”话还没说完，眼里霎时全是恐惧和绝望……
门外，目之所及全是红红的火光和乌黑的浓烟，四周的温度骤然上升，整个人仿佛瞬间就能被烤熟。
乔藐一把把她拉回了房里，把房门关上，来到窗边用力一脚踹开窗户，幸好这窗够大，能让他们得以从此逃脱……
“莞儿，过来！”他匆忙唤了一声。浓烟已经开始不断从门缝中漫入，进的烟比出的烟快多了，渐渐要吞噬了这间屋子。
乔莞回过神来，摸黑护着肚子跑到窗前，乔藐已经跳到了窗外，让她踩着个凳子，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出来。
落地后，他匆匆把她拉到了一处街角，“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街坊邻居帮忙灭火——”
她却拉住了他，皱眉痛苦说道:“哥哥，我肚子好疼……”
乔藐闻言一愣，手上温热湿润的感觉传来，是刚才抱她的时候弄到的。
他借着火光往她的裙下看去，那里果然已经湿透了。
胎儿还尚未足月，可是乔莞被这场火灾一吓，却出现了早产的征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天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给他出这种难题。
“妹妹，你马上就要生了……先在这里稍等我一下，我去找隔壁王大娘让她给你挪个屋子生产。”不待她回答，乔藐就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小腹撕裂般的剧痛阵阵传来，乔莞已经疼得没有力气站立，无力栽倒在栏杆上。
疼，撕心裂肺的疼，除了疼还是疼。
火光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很快周围的人家都醒了过来帮忙灭火，可是到底杯水车薪，还是眼睁睁看着那栋房子烧成了灰烬，除了凝晖医馆，还有周围的几家店铺都被一把大火通通都化为了乌有。
好在热心的邻居腾出了屋子先给乔莞分娩，乔藐请来了稳婆，自己则在旁边坐镇，他虽然医术高超，但对于接生这项技术，却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可是乔莞疼了一夜，天都大亮了，胎儿还是一点要出来的迹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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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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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痛越来越频繁剧烈，乔莞早已痛累到筋疲力竭，奄奄一息垂在那里。
“夫人，求求你使劲啊——”稳婆抹了抹汗，明显已经开始慌了。
“莞儿——”乔藐看着都快着急死了，他之前早就给她分娩准备好的上好人参和补药都被大火烧成了灰烬，此刻自己除了封住她几个出血的穴位，什么也做不了。
乔莞脸色惨白如纸，意识渐渐模糊，最后轻唤了一声“公瑾”，眼里全是不甘，晕死过去。
“这位相公，你家夫人情况你也看到了，她没有力气，胎儿一直出不来，在这样下去两个都会有危险……”她叹了一口气，“保大还是保小，你选一个吧。”
“她们两个都不能有事！”乔藐怒吼了一句。“刷”地一下冲了出去，在路上疯狂跑着，拿身上唯一值钱的佩玉去别家医馆换了两棵上好的人参，做成汤给她吊着精神。
参汤起了些许作用，乔莞重新回过了神，期盼的眼神望着他示意他凑近过来。
“哥哥……保孩子……给公瑾……”她的声音几乎微弱不可闻。
乔藐心下狠狠一痛，口里却温声安抚她道：“傻妹妹，你们不会有事的，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他忽然就做了决定，再也顾不上其他，出门借笔墨匆忙写了一封信，托人十万火急送到吴郡周瑜府。
以他们现在的境况，就算她们母女暂逃此劫，她们也无家可归，身无分文，走投无路。
在生死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恩公？”身后响起耳熟的声音。
转过身，原来是半年前山林中一饭之恩的那个大姐。
大姐自从按他的药方治疗后，不到半年，公公竟然能恢复如常了，她一直想好好答谢他，只愁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但她最近听说南郡城有一个新晋的名医，医术精湛，妙手回春，一想便知道是他。于是今日特意来城中登门感谢，没想到看到了竟然是这医馆火灾后的残貌。她都转身往回走了，没想到在路上碰到了他。
见他回头，大姐激动上前，拉住他的手，“没想到真的是你！上次——”
乔藐却神色匆匆，急忙打断道：“抱歉，吾妹难产，我先失陪了。”说完着急脱了身。
大姐只知道他夫人有孕，没有想到他妹妹也要分娩了，又听他说道难产，忙跟过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乔藐心急妹妹，连身后跟着个人进屋来也没注意到，可是大姐一看，这不就是半年多前见过的，美若天仙的他夫人么，怎么现在又成了他妹妹？
不过紧要关头她也顾不上这些，见这女人满面苍白，有气无力躺在那里，浑身的力气已经耗尽，这个样子孩子哪里生得下来。她拉着乔藐说道：“大兄弟你听我说，当年我生小臻的时候也难产，我二婶用蓖麻油炒鸡蛋给我吃，孩子立马就出来了。”
乔藐闻言，眼里蓦然一亮，“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大姐眼疾手快，挡住他的去路，说道：“厨房在哪里？我去做就行，你是神医，好好在这里看着你妹妹。”
乔莞吃下蓖麻油炒鸡蛋后，大姐又帮忙给她按压肚子，一边对她说道：“大妹子，你听着我的指挥使劲，不要一直使，没用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阵痛心彻骨的剧痛后，乔莞听到了悦耳的婴儿呱呱哭声。
心里一松，苍白的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喃喃说了一句：“公瑾，我生下来了……”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重新醒来，哥哥正坐在床边守着自己，怀里还抱着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那正是她的孩子。
“妹妹，”见她醒了，乔藐把被子一掀，小女婴轻轻放进了她的怀里，笑道：“这孩子很漂亮，也很乖，和你一样。”
她低头看去，宝宝的脸蛋小小的，粉粉嫩嫩，还没有她的手掌大，樱桃小嘴一张一合，似是嗷嗷待哺的雏鸟。
她不觉惊道：“好小啊。”
没想到只有这么大的孩子，竟然在她肚子里折腾了这么久。
乔藐说：“是啊，孩子尚不足月，或许早产也是好事，若是再大些，恐怕你都生不下来。”
乔莞依旧好奇地打量着怀里的小宝宝，指尖轻轻抚上她吹弹可破的脸颊，柔软得像花瓣一样，孩子对母亲到底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她竟然睁开了小眼睛，此刻也好奇地打量着她。
乔莞不觉温柔一笑，说道：“就唤她相沫吧。”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读懂了她的意思，乔藐不觉一怔，看来她是笃定决心一条路走到黑了。
不管了，反正信已经送出去了，她们娘儿俩摆在这里，让周瑜自己看着办吧。
“好啊，周相沫，这个名字挺好的。”他点头称道。
孩子当然姓周。乔莞却愣了好一会儿，开始发愁以后该怎么给孩子解释父亲的事情……
两人皆沉默了一会，乔藐刚准备给她坦白中午情急之下送信的事情，相沫却开始哭了，哇哇直叫，乔莞手足无措，只能迷茫地望着他。
乔藐顿时起身说道：“孩子这是饿了，我去找何大嫂来让她教你。”
不一会，中午那位江湖救急的大姐便进了屋来，热情地开始教授她如何哺乳。
这个孩子极乖，吃饱了就不哭不闹的，也不会晚上闹她，原来带宝宝并没有她想像中那么累。
可是乔藐却发愁得紧，王大娘本就是寡居，家里也没有什么好的吃食，每日只能清汤素饭，乔莞的身体正是需要大补的时候，吃这些母女俩都不会有什么营养。可是他们毕竟寄人篱下，又身无分文的，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呢。
好在何大嫂是个极其热心的人，知道他们的难处，回家里给他们取来了腊肉和冬衣，还说要把他们请到家里去住。
乔藐推脱说乔莞还在月子里，外面天寒不方便挪动，其实他唯一担心的，是周瑜过来找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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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 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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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辛苦等了一个月，没有等来周瑜，却等来了一场灾祸。
那晚，相沫一反常态，大哭大闹了一晚上，不仅他们兄妹俩，就连街坊邻居也都得不了安生。
乔藐辗转难眠，担心湘沫是不是生病了，匆忙穿上衣服出去看看。
刚推开门，便见院子里有一个黑影，正趴在的乔莞窗前偷看，这身形明显是个陌生男子。
他顿时火冒三丈，拿起墙角的镰刀就走了过去……
那男子警惕性很差，正看得出神，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眼见着乔藐拿着刀越走越近，屋顶上的同伙暗叫不好，立即吹了声特殊的口哨示意，霎时周围涌出来好几个黑衣人，举剑和乔藐打了起来。
乔莞还在诓抚着湘沫，就听到门外传来打斗的动静，吓得浑身抖了一个激灵，赶匆忙下床把门别死，一边开始惊喊道：“救命啊！有劫匪——”
黑衣人听到这声惊呼，转移了目标，开始猛踹她的门，“咚咚——”几声巨响，门框都差不多快直接掉了下来。
乔莞把哭泣的湘沫抱进了衣柜，颤抖的手则掏出贴身携带的匕首，站在震天动地的门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脑子飞速思考着，究竟是什么人要对她和女儿痛下狠手，图财是不可能的，他们已经身无分文，不是图色就是寻仇，看这嚣张的架势，却倒像是旧仇寻上门来了。
难道国太知道她了生孩子？可是她已对她构不成威胁，她有这个必要痛下杀手吗？
她望着紧闭的柜门，深深闭了闭眼，不管怎样，她们总不会对这么小的孩子动手，而只要能护下女儿的性命，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就在门框欲坠、千钧一发之际，院内突然涌入大量的脚步声，随即一声铿锵有力的男声呵斥道：“什么人？！竟敢深夜强闯民宅！”
踹门声戛然而止，只听“嗖嗖”几声，那几人迅速窜上屋顶，落荒而逃。
“给我追！”刚才那个铿锵的男声大声命令道。
危险暂时解除，乔莞连忙把湘沫从柜中抱了出来，小孩哪里受过这么大的惊闹，吓得直哭直叫。
“宝宝不哭，不哭了——没事了——”乔莞语无伦次地诓抚着女儿，自己却整个身子都在抖，眼泪刷刷直往下淌。
刚才又是生死一刻，她怎么就这么命途多舛，老天就喜欢惊吓她吗？她到底是不幸还是万幸？
砰砰砰——
又是几声敲门声轻轻响起，把她吓了个激灵。
却是那个领头的男子在说道：“夫人，你家相公受伤了，快出来看看吧。”
闻言，她忙擦了擦眼泪，抱着湘沫过去开了门。
在生活的层层重压面前，连害怕都显得奢侈。
门开后，只见一个满面泪痕，纤弱而凄艳的绝美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了出来。
院内喧嚣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个个惊若木鸡。
只一眼，甘宁便愣在那里，如被人点穴了一般，全身血液都往头上涌。
他突然明白了方才为什么这么多男子明目张胆地强闯这女子的房间，这样绝美的一个女人，彷佛与这世间的女人都不是一个品种，更像是那传说中的妖精一族，确实是会让人兽性大发，失去理智。
他长呼了一口气，人家还在哺乳，自己怎么能动那种心，怕不是也和那帮畜生一样，猪狗不如。
于是他正气凛然地走了过去，帮她扶起身中数刀的乔藐，道：“放心，你夫君的伤口都没有伤己要害，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她只微微颔首表示感谢，担忧地望着脸色苍白的乔藐，“你要不要紧？”
乔藐摇了摇头，示意她安心，“都是砍在手臂的皮外伤，不碍事。”
甘宁渐渐回过神来，开始盘问她道：“你们怎么招惹上那帮歹徒的？今日若不是我巡夜恰好经过这里，这门——”他回首指了指那摇摇欲坠的房门，笑道：“可是只差一脚可就没了。”
乔莞知道他是刘表的将领，不愿多说什么，淡淡回道：“可能是土匪吧。”
“……也罢，那你们好好注意安全。”甘宁收起了笑意，起身挥手道：“我们走！”
简直没道理。自己救了她，她还这么高冷，试问南郡哪个女人敢这么冷漠回应他甘兴霸？要不是她楚楚可怜的那副样子自己实在生不起气来，他才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折腾了一晚上，天都快亮了，乔藐也顾不上身上有伤，拉着她们母女俩就走，“此地不宜久留，趁那帮歹徒没有反应过来，我们马上出城离开这里！”
吴郡
孙熳已是焦头烂额。
一个月前，截获了乔藐的来信，得知乔莞生了个女儿，还要周瑜过去找他们，她简直晴天霹雳一般，差点没当场气死。然后立即派出了杀手，严令大的小的通通斩草除根。
乔莞，你可真是野草一般，顽强不屈，夹缝中都能生存。
而另一边，国太突患急症，命垂一线，她挺着个大肚子即将临盆，连看都看望不了母后，每日除了焦虑的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可今日传回的消息是——乔莞又跑了，不知所踪。
她怒火攻心，只觉得下腹一阵剧痛，惊喊出声——
周瑜正在书房拟定攻打荆州的计划，听周平过来禀报说孙夫人要生了，在那里哭喊着求他过去看一眼。
他笔微微一顿，皱起了眉，“孩子生下来了么？”
“还没有——”
他一动不动，“让她安心生产。”
“诺！”周平忙领命退了出去，他当然跟周瑜一条心，对这个狡猾阴险的女人从来没什么好感。
听到这个回复，孙熳的情绪崩得天崩地裂，再也装不下去，直哭着叫唤：“让他来见我！我命令他来见我！我堂堂公主给他生孩子，他凭什么看都不来看一眼！”
“夫人，省点力气吧……”稳婆好心劝道。
她立马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吓得稳婆低头噤声，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听着远处刺耳的尖叫声，周瑜觉得心烦，把起草的计划往案上一扔，出门找吕蒙聊天喝酒去了。
自从乔莞走后，他和吕蒙僵硬至极的关系渐渐缓和，甚至回到了从前那么要好，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从来不提乔莞，可是吕蒙知道，他来找自己，是因为江东只有自己能懂他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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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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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时，刚好吕蒙在用午膳，便正好相邀他一起吃了。
吕蒙给他拿来了他最喜欢的桃花酿，却也没见他喝几口，只低着头失魂落魄的。
于是他开口问道：“怎么了？今日可是有什么心事？”
周瑜从方才的失神中回过神来，扒了一口饭，“没什么。”
吕蒙也不好再问什么，接着吃饭。
怔了一会，周瑜无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在没遇到她之前，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娶妻生子，建功立业，其他别无所求——”说到此，他突然苦笑不已，举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痛苦皱着眉道：“可是她偏偏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吕蒙一愣，没想到他竟然在自己面前说乔莞。他开口准备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之间谈论这个话题，到底还是有几分尴尬。
周瑜紧接着叹了一口气，自嘲般笑道：“孙熳今日分娩，可是我却半分也高兴不起来。”
孙熳明明是为他生孩子，他却只觉得担忧和厌烦，担忧乔莞知道伤心欲绝，厌烦这个孩子为什么不是乔莞所生。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是被她下了蛊药了吗？为什么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妄想着，妄想着她会回来……
吕蒙下巴都差点没惊掉掉下来。
孙熳生产，他不在旁边陪着，竟然跑来这里鬼混。
“公瑾，她已经离开很久了。”他小心翼翼说了一句。
“是啊，”周瑜苦笑，“她已经离开我了。”
……
吕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暗暗唏嘘，他们两个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他也在感叹，现在的周瑜哪里像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周瑜，现在的他沉郁颓丧，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他发自内心的笑过了。
可是乔莞，你现在又过得好吗？
只稍稍想一想，他就充满了罪恶感，彷佛为她担心也只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权利，他什么也不能做，不能想，都是逾矩。
饭局变成了酒局，吕蒙举起酒杯陪他痛喝了起来。
过了一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说是周府的丫鬟求见，有要事禀报周瑜。
周瑜的眉头紧锁，却还是隐忍着面色开口道：“让她进来。”
来人是孙熳的贴身丫鬟知玥，“扑通”一声跪下，喜极而泣道：“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周瑜只淡淡点了点头，“好。”
知玥笃定了决心一般，进一步苦苦恳求道：“夫人为了生二公子，差点连命都没了，可是她一直在念叨您的名字，她连生死都顾不上，心里全都是您啊，求求您过去看看她吧……”
周瑜也点了点头，无论怎样，孙熳始终是为自己生了孩子，他的道德和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要去看看他们。
此时，却听见“咚——咚——”，一道又一道沉闷的丧钟声自吴王宫方向传来，恰好响彻一十三下后，戛然而止。
是国太薨逝了。
吕蒙惊谔不已，下意识就往周瑜那里瞥去。只见他俊朗的脸上却无波无澜，好似这本是他意料之内的事。
周瑜随即低下头，和众人一起站立默哀，眸中隐忍的恨意和如释重负的痛快交相闪过。
听到母后噩耗，孙熳正哭得一塌糊涂的时候，知玥从门外跑了进来，激动说道：“大都督过来了——”
她闻言，心砰砰直跳，却依然头也没抬地伤心地哭着，伤心得直抽搐。
周瑜见状，脚步一顿，长舒一口气忍下心中的嫌恶和烦躁感，信步走了进来。
奶妈忙把小公子抱过来给他看，白白胖胖的，模样倒是可爱，到底是骨肉至亲，周瑜眼里渐渐涌上了笑意，接了过来抱着。
沉思片刻后，他还是来到孙熳旁边，淡淡说了一句：“节哀。”
孙熳忍住了抽噎，抬起眸子欣喜而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谢谢。”
丫鬟们连忙识相地告退，却被周瑜拦住，“留下来好生伺候着。”
他只略坐了一会，与孙熳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找个借口走了。
而孙熳却欣喜若狂，果然，情势是在一步一步变好的。还有血肉亲情在这里，这一生都会把他们牢牢牵系着……
可是她心里随即开始担忧起来，外面还有一个乔莞，还有一个小孽障，她们还想找上门来……
她捏紧了拳头，看来必须尽快斩草除根了。
那晚劫匪的事情过后，乔藐便带着乔莞和湘沫逃到了之前那个偏僻的山林，暂住在了何大婶家。
因他们有恩于自己，一大家子人都对他们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给他们提供最好的吃食，最厚的冬衣。
而他俩若是闲下来，也会帮衬着做点活，毕竟农家不养闲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可乔莞心里却一直有个疑问，那晚的劫匪像是国太所为，可是她不明白国太怎么会找到他们的住所，百思不得其解，便向哥哥说明了内心所惑。
乔藐沉默了很久，把自己曾经送信到周瑜府的事情给她说了。
……
乔莞气得浑身发抖，瞪着水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怎么能出卖我？！”
他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我没想到信没到周瑜手里，落在别人的手里了——反正南郡，我们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吴国太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知不知道我这么久的坚持，差点就因为你功亏一篑了！”
从城中回来的何子益隔老远就听到他们在吵架，他听到了只言片语，于是过来插话道：“你们方才说的吴国太，可是江东的主君孙权的母后啊？”
二人立即闭口不语。
他接着说道：“我刚从南郡听到消息，江东的国太已经薨逝月余了，”
乔莞呆若木鸡，国太死了，她和周瑜的阻碍也就没有了。
刹那间，又惊又喜，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一个很强烈的念头……
何子益从里屋折了回来为她拿来了一件斗篷，柔声道：“外面天冷，别在这里站着，回屋吧。”
这一个月来，她已经知道乔藐只是她的哥哥，而她是一个人……哪怕她生了孩子，她也是单身一人，身旁没有别的男人……
乔莞却理都没理他，捂着面激动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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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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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可以回去了！她要回去找他，带着他们的女儿……
乔藐见她这么开心，心中无比宽慰。原来她一直深爱着周瑜，平日里满不在乎的样子都是装的。
他欣慰一笑，这两人如今终于无所顾忌，无所阻拦，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二天，他们两个婉拒了何家的挽留，顶着严寒和风雪日夜兼程赶往吴郡。
刚走到江东地界，客栈中吃饭时，却听见人们口口疯传的全是周瑜的八卦。
“你们听说了吗？二公主为大都督生下一个男孩。”
“是啊，这下周瑜可谓是如日中天，风头无二了。”
“他不是已经有小乔了吗？怎么又勾搭上二公主？她们俩谁是大谁是小啊？”
“听说小乔都气回娘家了，还分什么大小？二公主一家独大！况且，就算二公主是妾，那她也比小乔的身份尊贵一百倍！”
……
那一瞬间，乔莞如坠冰窟，只觉得冷，整个人透心彻骨地冷，连抱着湘沫的手都在发抖。
原来他早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
他已经娶了孙熳……是啊，孙熳毕竟是公主，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怎么是露水情缘……自己走了，自己要他回去继续他的功业，他娶孙熳，也是正确之举……
乔莞，是你自己先放弃的，是你自己先离开他的……现在他已经不再属于你了，他属于另一个女人，他们有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孩子……当初放手了，就再也不可能回得去……你们再也不可能回得去……
“妹妹，妹妹！”乔藐连唤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回应，只是口里一直喃喃念叨着什么，长长的眼睫掩映下，一颗颗豆大的泪珠顺着清秀的脸庞滚了下来，掉落进了面纱里。
“莞儿——”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他也没有想到周瑜这么快就新妻再娶。
乔莞终于有回应了，开口却是，“哥哥，我不回去了。”
乔藐急忙劝道：“傻丫头，你心里明明有他，何苦为难了自己，再说了，你还带着湘沫——”
“可是他心里已经没有我了，不然，也就不会娶孙熳了，他已经娶了孙熳，我过去，又算什么。”她讽笑着直摇头。
自己才离开不到一年，他就和她生了孩子。
乔藐知道她介怀什么，叹了一口气，“妹妹，男人三妻四妾难免的，特别是像公瑾这样的人。”
可是她还是摇了摇头，面色坚决。她没法想像和别的女人共同享有他，没法面对他们两个在自己眼前卿卿我我，她不愿意和另一个女人争朝夕之长短，她满脑子想的只有逃避。
她双肘撑在案上，无奈掩着面，“哥哥，当初是我太冲动，也太天真了……”
短短一年不到，江东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地，还妄想着周瑜会在原地等她。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够容忍一个女人的背弃，他早已经放下过往，向前走了。
他的薄情，自己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自己还妄想着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回头。
……
乔莞掏出手帕把眼泪擦干，抬起碗一口一口艰难地咽着饭，现在不比往昔，他们一饭一食皆来之不易，她不能浪费，自己更有女儿要喂养，没有资格因为难过就不吃饭。
乔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妹妹，难过就好好哭一场吧，别这样……”
她机械地咽下口里的饭菜，冲他咧出了一个笑容，“我没事。”
第一二零章 云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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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她刚刚好是哥哥喜欢的类型，或许哥哥终于开了窍想要成家，于是便大胆去江夏许府上门提了亲。
许掌柜是什么人，那妥妥是一个人精，看人的眼光精准毒辣——虽然眼前这个小子穷是真的穷，但是却颇有自信，一无所有敢上门来提亲，如此，也能站得笔直，风度翩翩，言谈间不卑不亢。再加上之前对他有所调查，这人的医术、人品、才干俱是一品。
他非常非常满意，当即同意了这门亲事。
于是，哥哥便娶了许瑶，入赘进了江夏许家。乔莞没有跟着一起过来，住在了哥哥之前在何家旁边搭建的一座小院子里，除了不想哥哥更难做人外，也是因为她和何家的关系很好，他们对她和相沫都很照顾，有这么一个好邻居，平时实在能帮衬不少。
尤其是何子益，这么多年对她和相沫是真心的好。哪怕乔莞不止一次告诉过他，自己不喜欢他，只是把他当朋友看待。他笑笑表示知道，“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
大家早已把话说得很明白，乔莞自认问心无愧，也管不了别人。
等到三四岁的时候，相沫开始疑问道：“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爹爹，就是我没有。”
她告诉她，爹爹很早就离开她们母女了。
相沫又眨巴着懵懂的眼睛，接着问道：“爹爹是姓周吗？爹爹叫什么名字？”
别的小朋友都是跟着爹爹姓，她叫周相沫，爹爹肯定姓周了。
乔莞低头不语。
江东周瑜名震四海，放眼天下又有几个人不认识这个名字？而她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乡野村妇，粗茶素饭，荆钗布裙。
昔日细腻柔软的手因为干农活早已变得粗糙，就连这张备受上天宠爱的脸，如今也难免沾染了岁月的痕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他和她，现在一个天上万人敬仰的云，一个是地底任人践踏的泥，不，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云泥之别。
相沫见娘亲暗暗神伤，便不再问。于是很小她就知道，爹爹是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轻易不要再提。
可是乔莞一直都知道，相沫很想要一个父亲。
很多时候，她也想说服自己去接受何子益，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合适。何子益知书达理，一表人才，对她们母女都极好，最重要的是，这能给相沫一个完整的家。
可是努力了很久，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若是答应了他，便是对自己和对何子益的不负责，只会给更多人带来痛苦。
于是，她选择了遵循自己的内心，带着相沫两个人住在这个山野小院，虽是过着农家的生活，却也不落下对女儿的教导，亲授她诗书礼仪，规教十分严格，完全就是按照她自己小时候受到的教育模式。
可相沫才不像她那么文静顺从，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的野性，六岁的她根本静不下来，又满脑子鬼精，天天变着法地偷跑出去玩，和何大婶家的几个小孩不是去山里捕猎，就是去河边摸鱼，每次都能把乔莞急哭，回来后又不忍心打，耐着性子一遍一遍给她讲道理，可是根本没用，下一次又跑出去了。直到后来何子益自告奋勇当起了这帮小孩的监工，她才稍稍得到了安心。
而今日，相沫倒是难得乖乖在院子里洗菜，也正好哥哥带着容瑄过来。
乔莞忙把他们父子招呼进来坐，倒茶奉上。
他俩才刚坐下，相沫便拉着容瑄去院子里玩去了，乔莞急忙在身后唤道：“不许带弟弟走远！”
“知道了知道了——”相沫匆匆应付了几句，拉着容瑄便跑。
乔藐见她着急的样子，笑道：“小孩子家的贪玩正常，由他们去就是。”
“哥哥，”乔莞无奈只摇头，“你都不知道相沫这孩子有多野，我可管不住她了！”
“管不住？那再多一个人管？”
“没用的没用的，这孩子野得很，十个人都管不住——”乔莞急忙讪讪收住口，“哥哥最近不是正在忙着分店的事，怎么有空过来了？”
他挑眉道：“你这整天足不出户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我也是听子益说起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乡野村妇，唯一能知晓外面世事的途径，只有子益了。”
乔藐抿了一口茶，笑道：“子益子益的，叫得倒是亲热，你们俩的喜事到底什么时候办啊。”
真是防不胜防。乔莞不觉手一滑，茶杯“咚”地一声掉到了地上，急忙弯腰去捡。
“开个玩笑而已，你看你这么大反应——”
乔莞匆忙拾起了杯子，没好气地呛道：“哥哥，你也太口无遮拦了，哪有整天这样乱说的！”
乔藐连忙举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口无遮拦——”他连声诺诺道歉，一会见乔莞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又试探性说道：“不过我说，何子益这个人还是真的挺不错的。”
她终于知道哥哥今日过来的目的。没有再接话，低着头轻轻晃着茶杯，看里面的茶叶慢慢舒展开来，只装作听不到。
乔藐叹了一口气。沉默很久，还是犹疑着开了口：“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一件天大的事？”
乔莞摇了摇头。
他接着说道：“曹操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攻伐江东。”
“哦。”
“……”乔藐面色微微一僵，若无其事喝了口茶缓解尴尬，又说道：“曹操势如破竹，江东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乔莞摇着头淡淡出神，江东，遥远得好像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时隔久远，如今再听到这个词，想到那些人，哪怕事关存亡生死，内心竟也再掀不起波澜。
只是开头难而已。乔藐索性接着一口气说完了，“周瑜亲率大军迎敌，横兵赤壁，与曹操隔江对峙——没错，就在离这里几十里开外的赤壁。”
乔莞还是没什么表情，沉吟许久，淡淡说道：“不管怎样，还是祝他好运吧。”
“……你倒是心宽。”
“本就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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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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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相沫带着容瑄蹦蹦跳跳跑了进来，拉着乔藐的手缠道：“舅舅舅舅，你带我们去河边玩好不好，我想教容瑄捉鱼，可是娘亲说了，没有大人陪着相沫就不能去河边！”
乔藐立马站起来，牵着她的小手就走，“好说，舅舅带你们去。”
他们两个小孩欢呼了一声，引着乔藐便往外走，相沫还一边回头对乔莞说道：“娘亲，我尽快回来！”
幸好娘亲没有拦着说河水太冷不让去。趁她没反应过来，相沫赶快拉着舅舅跑了。
乔莞没太听得清女儿说了什么，她有一点点走神。
若不是今日哥哥提起这个名字，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他了。
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桃木匣子，匣子没有上锁，轻轻掀开中心虚扣着的铜片，那只晶莹瑰丽的红玉镯安安静静呈现在眼前，温柔地沐浴了多少年的时光。
“你若喜欢便戴着吧，嫌碍事的话扔了也可。”
“莞儿，这是我们周家代代相传给夫人的信物，戴上了就不要拿下来。”
“你若离开，我便终身不会再娶。”
……
他的音容笑貌不停在脑海中回闪，她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甜甜的笑意，彷佛正置身于当年那段暧昧而幸福的时光中。而掐指一算，这些竟已经是整整八年前的事了。
冬日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落进来，天地间一片寂静，彷佛连时间也静止了。乔莞捧着玉镯出了一会神，又把它放进匣子锁好，藏在了衣柜的最角落，把那段最美好的时光和回忆也一起封存起来。
七年了，世事沧海，身边的佳人不知道都换了几个，他与她又怎会是几十里地的距离。
她不再多想，来到厨房劈柴，生火，煮饭，双手在腌臜的尘堆与冰冷的水里浸了又浸，戴任何首饰都是糟蹋和碍事。
乔藐吃了晚饭后，便告辞回了江夏，“妹妹，我先赶回江夏打点新店的事宜了，最近南郡战事频起，你和相沫千万小心。”
她十分淡定，“哥哥放心好了，打仗是城里的事，怎么也不会打到这个偏僻的山村来，倒是哥哥，在江夏城要注意安全。”
乔藐点了点头，站在院门口迟疑了一会，还是欲言又止，什么都不再说，带着容瑄骑马走了。
乔莞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怔了很久，才重新折回院里来腌制过冬的泡菜。
赤壁，中军帐
大都督已经看了半个时辰的地图了，还是一言不发，眉头紧锁，在场的诸位将领见状，大气也不敢出，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终于，周瑜用毫笔在地图上圈了一个小圈，起身把它挂到了架子上，指给众将看，“此处江面地形复杂，湖汊沟通，众多湖沼间零星大小几百座山丘，呈鱼刺状排列，江流迂回婉转，而水流湍急，遇此地形多生漩涡。我们只需要驻兵于此，在此地扼住曹操咽喉，他既不能顺江东进，也不能渡江南下，可暂时牵制住他。”
程普“哼”了一声：“我还以为大都督想出了什么良策。曹操席卷了整个北方，又刚收服荆州，粮草源源供应不绝，大都督想与曹操耗在这里，怕先耗死的是自己吧。”
此时已经投靠东吴的甘宁心中火气腾起，他最见不得这个老头整天怼周瑜。
半年前，他作为黄祖的部下，在番阳与周瑜交手，即使隔着重重大军，即使距离当初石亭一面已经八年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苦笑道：“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周瑜也诧异不已，感叹道：“没想到经年一别，你我会以这种形势相见。”
他当即鸣金收兵，“还打个屁！我跟你走！”
周瑜有点没反应过来，还怀疑他是不是诈降。
谁知道他当即就把几千部众尽数送给了周瑜，只求能跟着他建功立业。
于是，周瑜便把他力荐给了孙权，周瑜威望极高，孙权也不会说什么，当即授予甘宁副将的职位，收编在了周瑜部下。
他和周瑜多年旧友，干柴烈火，两人关系简直好得跟连体婴一样。
而这个程普，天天看周瑜不顺眼，逮着机会就怼，好像怼大都督能抬高他自己一样，甘宁维护周瑜，自然也和他不对眼。
他此时听闻程普此言，怒目而瞪，站起身子就要开火，被周瑜一个眼神警告，话活生生咽了回去。
周瑜依旧面如春风，不急不缓回应程普道：“将军此言差矣，曹操率众南下，车马劳顿，又水土不服，早已坚持到了极限。他只会比我们更着急，只要他一急，必然出错，我们就可抓住机会，给他致命一击。”
“……说得倒是有道理，那我等就拭目以待。”程普不屑撇嘴道。
甘宁白了他一眼，抱拳对周瑜说道：“大都督机敏决断，我等皆唯大都督是命！”
“我等皆唯大都督是命！”众将也附和道。
“还有一事——”周瑜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提起另外一只朱红色的笔在不远处南郡城边一个山地画了圆圈，说道：“此处地势开阔高拔，又有树荫作为掩盖，可以派出一支哨兵先行占领，居高临下，给我盯住西面南郡的动静。”
他沉稳的眸子微微一转，思考着南郡城已经被曹操占领，他必须防着曹操从南郡派兵西进，两面夹击。
“甘宁，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属下遵命！”
接下来没有什么事，很快散了会，大家按照周瑜的要求，把浩浩荡荡几万水军移到了那个险恶的江口，堵住曹操顺流东进的水路。
十一月的赤壁，已经很冷了，又吹起了江风，周瑜站在甲板上瞭望，披风迎风招展，除了眉眼间平添了几分坚毅和沉稳，江东周郎的风姿依旧不减当年。
父亲这几日感染了风寒，身体不是很好。周循拿起衣架上那个貂绒大氅，信步走到甲板上，递给父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尽是一望无际的船舸，从东吴的，到曹魏的。
周瑜接了过来披上，“谢谢。”
“父亲，您在看什么？”
周瑜沉吟片刻，移眼看着身旁这个已经和他一样高的儿子，“墨熙，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破敌？”
。m.
第一二二章 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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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循略一思考，回他道：“曹军声势浩荡，又与我军兵力悬殊，不宜正面对抗，宜用计智取。”
“用什么计？怎么个智取法？”
“这个……孩儿愚钝，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暂时还没有想到具体的法子。”
周瑜摇头笑道：“如此问是父亲为难你了，连为父这个三军统帅，如今也没有破敌的良策。”
“至少父亲在之前的遭遇战大胜，把曹操赶到了北岸，而对峙江上，在父亲最熟悉的长江水域作战，其实胜算还是在父亲您这边。”
周瑜不语。
一会儿转而问道：“我叫你一直盯着的刘备那边，情况如何？”
“刘备虽说与我们结盟共同抗曹，其所出兵力尚不及我们四分之一，我看，与其是说他与我们联盟，不如说他带着残兵暂避江东，以求庇护。此人心思缜密，极善伪装，毅力惊人，绝非池中之物。依我看，他想着曹操输了，可得喘息的机会，东山再起；我们输了，他会在两败俱伤之际伺机夺取江东，争得一地与曹操对抗到底。”
周瑜点了点头，赞赏地看着他，“不愧是我的儿子，目光深远，见地深刻。”
“是父亲教导有方。”周循低眉答道。
“好了，既然有了答案，就不要再把时间费在刘备那边了，这里有别的任务交给你去完成——之前我原本让甘宁去南郡城郊安插哨兵，但他军中阵型有点问题，得去调整一二。这任务，还是你去做吧。”
安插哨兵听起来容易，却最是考验将领对地形的判断、形势的捕捉还有侦察和伪装能力，儿子是第一次上战场，觉悟倒是没有问题，是时候看看军事才能怎么样了。
“儿子领命！”周循抱拳退下。
知道父亲要考察自己，周循也想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于是动作很是麻利，很快就调拨几十个随从，便装悄悄前往地图上那个小山村。
夜幕降临，江上的连绵战船点燃了烛火，周瑜负手而立，透过窗外望去，映入眼帘是一片无尽的火红。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大都督，甘将军求见。”守卫禀报道。
“传。”
甘宁快步走了进来，却一眼就被架子上那幅女人的画像吸引了——那女子一袭红衣，翩翩作舞，相貌身材皆是绝品，更难得的是眉眼间那股独特的缱绻风流。
啧啧啧，看来大都督这是想女人了。
周瑜顺着他目光所在看去，脑子一下子炸了，不悦地把乔莞的画像收了起来，皱眉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甘宁见他竟然有点恼羞成怒，不明所以，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军中寂寞，想女人也是常理。
他颇不怕死地调侃了一句，“哟，这小妞真是人间极品啊，搞到手了么……”
话音渐渐湮没至无，他从没见过周瑜那么恐怖的眼神，好像要把他生撕了一样。
“额……抱歉。”终于意识到触碰了人家的雷区，甘宁连忙低头认错。
周瑜长呼了一口气，“你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是关于上次那个军阵的事，我按照你的要求，加强了阵周盾卫的防御，并在其中增派了五百骑兵以搅乱敌人视野，有空的话，前来看看。”
甘宁说罢，再一抬眼，周瑜已经隐下了方才的愠色，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和煦。
“知道了，我明日一早就过去，还有别的事吗？”
甘宁抿了抿嘴，“公瑾，你别生气，我不知道那是——”
“如果没别的事你就先退下吧。”周瑜面容冷冷的。
他讪讪闭了嘴，没想到周瑜第一次跟他上脸，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可他也没说什么啊，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历？
“没有，那我告辞了。”他忿忿抱拳离去。
因为受了气，甘宁有点闷闷不乐，回来喝了几口闷酒，心底的好奇却更甚了，那女人到底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好奇心作祟，辗转难眠，想到鲁肃和周瑜十几年的交情，必然知晓其中隐情，于是他深夜造访鲁肃帐中，想探听一二。
鲁肃本来都睡下了，还以为他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连忙穿鞋出来迎接，一听他的来意，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大敌当前，你心思不用在带兵打仗上，研究公瑾的八卦作甚？”
甘宁嘿嘿一笑，“我也只是好奇、好奇嘛——你不知道，公瑾今天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的画像，跟我急眼，而那女人我见都没见过。”
鲁肃望着远方兴叹了一声，“你说的那个女人，八成是乔氏乔夫人。”
“乔氏？”
“乔氏是公瑾最喜欢的女人，倾国倾城，美艳无双。但是七年前因为一些事情离他而去，从此后音讯全无——唉，没想到七年了，公瑾还是放不下。”
甘宁撇了撇嘴，“你就说这些？”
“那你要听什么？”鲁肃奇怪看了他一眼。
“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这么漂亮，不会是公瑾抢来的吧？乔氏为什么离开他？难道是贞洁烈女，心有所属，誓死不从，偷偷跑掉了？留公瑾一个人暗自神伤七年，啧啧啧——”
鲁肃鄙视地摇了摇头，“你想象力还真丰富，可是你错了，她和公瑾很恩爱，两人佳偶天成，伉俪情深。”
甘宁两手一摊，“呵呵，那我就看不懂了。”
“不管你看不看得懂，以后你别在公瑾面前提她，那是公瑾的雷区。”鲁肃郑重警告道。
“啧啧，没想到公瑾还是个情种。”甘宁直摇头。
鲁肃打了个哈欠，“这下我可以回去睡了吗？”
“打扰了。”甘宁抱拳状，转身告退。
鲁肃直摇头，这个人，看来真是太闲了。
南郡城郊的山林中，周循选了几个制高点，每日带着哨兵过来盯哨，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可是方圆十里，除了附近的几户村野人家，少有人迹，目前一片风平浪静。
不远处传来孩子们银铃般的打闹声。
亲卫道：“公子，又是那几个小孩。”
周循掩身在灌木丛中，轻轻点了点头，“不要惊扰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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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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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几人继续在悬崖边上的灌木丛中蛰伏着，只留意着崖下的动静。
“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好呀好呀！”一大帮孩子欢呼道。
开口的那个男孩说，“好，第一回我来找，你们先去藏吧。”
“好！”
亲卫看着一帮小孩欢呼着往他们这个方向跑来，愁道：“公子，他们往我们这边过来了。”
周循也看到了，只说道：“……我们不主动招惹他们就行了。”
一阵灌木簌簌的响动声后，旁边多了一个小女孩，那女孩显然没注意到旁边作了伪装，和灌木丛融为一体的周循，悄悄猫在他身旁。而对面亲卫栖身的灌木丛，也猫了一个小男孩。
周循整日在这里守着无聊，这帮小孩经常来此玩耍，也算是增添了几分乐趣，他不禁移眼往身旁看去，却狠狠惊了一着。
这个小女孩蹲在他身旁，他只能看到一个侧颜，可这个侧颜……怎么那么像……那个女人……
那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泪痣，一模一样娇挺的俏鼻，清冷的薄唇……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这不是幻觉。
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被人不小心触到了，他不禁想起了他的娘亲，最疼爱他的那个女人。
七年前，父亲带着她和自己举家离开，可是她却在中途弃他们父子而去，就这样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父亲回来后大变了一个人，从前温和如春风的父亲，变得急躁易怒，猜忌多疑，连对他也不再温和耐心。一年后，父亲纳了二公主为新的夫人，孙夫人很快生下一个弟弟，从此，他的日子变得难过，孙夫人明里对他客客气气，暗中处处打压欺负，可是父亲也不怎么关心他，整日只醉心国事军事，三天两头就出征，这么多年，回来的日子不超过半个月。
你走了以后，我真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了。
他无数次对着她的画像哭，如果你还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和父亲都知道，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相沫，相沫！你出来吧，我找不到你，我认输了！”孩子的呼声把他从思绪里抽离出来。
身旁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跑了开去，冲面前比她高许多的男孩朗声大笑道：“我在这里呀！”
“你厉害行了吧，那再让你多躲一次。”
“好了好了，别耽误时间了，赶快下一回吧。”另一个男孩催促道。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清瘦高挑的男子走了过来，厉声喝道：“以泽，你怎么带着弟弟妹妹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一会我再收拾你——相沫，给我回去，你娘亲叫你吃饭了。”
小女孩闻言反抗道：“我再玩一会嘛……”
男子冷下脸来：“不行，你娘亲找不到你，已经生气了——”
“哦。”小女孩冷哼了一声打断他，不耐烦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头。
男子无奈一把抱起了她往回走，“给我乖乖的啊。”
看样子这是小女孩的父亲了。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出了视野，周循还怔怔念着她的名字，相沫。
到底是相濡以沫，还是不如相忘于江湖？
晚上回到营地，他整个人都有些神思恍惚，白天那个小女孩和乔莞，会不会有什么关联？他辗转了一晚上也没有睡着，翻来覆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明日一定要偷偷跟着小女孩回家去看看，她娘亲到底是谁。
第二天，他又多增派了几十个人手，回到老地方一起勘察着小女孩的出现。可是，没能等到小女孩，等来了脚下树林中整整齐齐的脚步声。
这是部队行进的声音……周循一个激灵，急忙敛声息气，认真观望着下面的情况。
脚下树林中大约有几百个步兵，穿着曹军的军服，自西而东往赤壁方向行进，看样子这只是一个先头部队，后面还有多少兵力尚不清楚。
周循低声说道：“追云，速速赶回赤壁，告诉大都督曹军已经从南郡起兵，正往赤壁方向而去。”
“诺。”身旁的随从应了一声，从另一个方向绕过曹军，骑马飞速赶回赤壁大营。
这时，一声男人的暴喝打破了树林的宁静。
“没长眼的小东西！冲撞你爷爷作甚！”
位于前方的曹军中传来一声异动，然后紧接着响起了女孩的惊呼声。周循暗道不好，循声往那边跟了过去。
只见昨日那个叫相沫的小女孩正低声下气给那军爷道歉：“对不起叔叔，我不是故意撞到您的。”小女孩估计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吓得直掉眼泪。
“哎哟，好俊的小雏啊——”
身后几个士兵开始起哄，发出了猥琐淫亵的笑声。
为首的那个军爷闻言，眼神开始变得玩味，拍了拍相沫的脸，满脸淫笑：“小妹妹，这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相沫感觉到了危险，拔腿就跑，却被他从后面一把抱住，扛起就往更近周循这边的林子走来，“还想跑，今天爷爷几个弄不死你丫的……”
“你放开我！放开我！呜呜呜——娘亲，娘亲救我啊……”脚下传来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呐喊声。
千钧一发之际，周循什么也顾不上了，拔出弓箭一箭准确无误射入了那个军官的心脏。
小女孩见面前这个男人倒下了，挣扎着爬起来就跑，周循一看，不好，她这一跑出去肯定又会落入那帮贼军手中。
他冲身后埋伏着的哨兵们一挥手，“给我上！”
顿时，山上响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乌泱泱一百来个哨兵冲了出来，和曹操的先锋部队就这样交起手来。
周循于混战中抱起相沫躲到了一个角落，才转身冲进乱军中厮杀起来。
“妈的，竟然还有埋伏！”先锋军的副将注意到主将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这才反应过来中了敌人的奸计，红着眼厮杀起来。
哨兵本不善作战，更不是骁勇善战的曹军先锋军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一百多人很快被杀得溃不成军。
副将见敌方剩下几个残卒拼命护着一个受伤的年轻将领，想要逃离，他连忙指着他们吼道：“把那个头儿给我活捉，千万别让他跑了！”
敌人如狂潮一般涌了上来，几个亲卫拼了命替周循挡着那些刀子，还是抵挡不住曹军的凶悍，眼见着即将覆灭之际，远方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紧接着漫山遍野的“周”字战旗涌入眼帘。
是周瑜带着援兵赶到了。
“妈的，真是见鬼了，撤！”副将啐骂了一句，当机立断，带着剩下的部众火速往南郡撤了回去。
。m.
第一二四章 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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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本欲率兵追去，可他看到了山下那满地的血污和尸体，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是跌下了马，跌跌撞撞冲进树林里寻找儿子。
几个围在周循身旁的亲卫见到周瑜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四散开来，把里面受伤的周循扶了起来。
周瑜见他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可是满地的尸体，这一百多个江东子弟都因为他的莽撞行事而丧命，周瑜勃然大怒，一个巴掌就呼了上去，“逆子！你怎可如此冲动？！”
周循刚从鬼门关逃脱，整个人还晕乎乎的，这结结实实一巴掌下去，直接打蒙了，耷拉着头一言不发。
一旁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跪在他面前直哭，“叔叔叔叔，你不要怪哥哥，哥哥是为了救我——呜呜呜——”
这平白窜出个人来，周瑜不妨吓了一跳，低头看去，那女孩正抬起头满目乞求地望着他，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噙满了泪水，泫然欲泣……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当年的乔莞，整个人如被电鸣雷掣一般怔在那里，脑子里只剩下血管砰砰狂跳的声音。
周循暗叫不好，悄悄看了看父亲的神色，见他整张脸已经惨白，惊恐地瞪着眼睛，彷佛被人点了穴，半分动弹不得。
“叔叔——”小女孩竟然拉起了他的手，恳求道：“你要怪就怪相沫吧，是相沫不小心撞到了刚才那位军爷，那位军爷就要脱我的衣服，是哥哥出手相救的……”
闻言，周瑜终于回过神来，缓缓蹲下身子，目光温柔而怜爱，轻声问道：“刚才可有伤着了？”
小女孩摇了摇头，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了看周循，又恳求地看了看他。
“相沫放心，我不怪哥哥了。”周瑜学着她的样子轻轻唤了唤她的名字，柔声说道。
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没有恶意，相沫怔怔地打量着这个高大英俊的叔叔，除了娘亲以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忍不住一直看一直看。不知怎的，这个叔叔对她和善极了，让她止不住想要亲近。
“你方才说，你叫相沫，不知怎么个写法？”
她眨巴着眼睛，冲他笑道：“相濡以沫啊。”
相濡以沫？
是你吗乔莞？你要和谁相濡以沫？
这时，跑过来一个士兵禀报道：“大都督，有一个男子在寻找他的女儿，说他的女儿被士兵抓去了，见我们陈兵于此就非说是我们干的，现在已经和几个士兵起了冲突，还说不把女儿还给他，就要和我们拼命呢。”
周瑜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跳，倏尔轻笑一声：“带他进来。”
很快，几个士兵就把一个清瘦的男子架了过来，男子约莫二十多岁，一看就知道是读书人，满身迂腐的书卷气。
周瑜目光凌掠，从头到脚冷冷扫视了他一遍，方指着相沫问道：“这是你的女儿？”
见相沫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何子益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要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估计乔莞也不会活了。
他低着头低声下气地说道：“是的，军爷。小女调皮顽劣，惊扰了军爷，万分抱歉，希望军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她这一次吧……”
没有人理他。
何子益缓缓抬起头，却迎上周瑜打量着猎物一样的目光正打量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他再次恳求了一遍，“军爷……小女若是做错了什么，我们可以赔钱……赔多少都行的，只要您放过她……求您了……”
相沫不明白何叔叔为什么称自己是他的女儿，不过她也能感受到现在情势很诡异，也不敢说什么。
气氛僵滞了很久，周瑜终于开口了，却是问相沫道：“他是你爹爹？”
相沫乖乖点了点头。她明显感觉到这个很威风的军官叔叔不喜欢何叔叔，要是知道何叔叔骗了他，会不会把他杀掉？
毕竟，周瑜方才流露出的杀心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既然是你的女儿，带回去便是。”周瑜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架着何子益的士兵闻言，松开了手。
“多谢军爷。”何子益终于长舒一口气，抱了个拳以示感谢，才过来牵相沫。
相沫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念念不舍地回头往周瑜这里望，何子益连忙扯了扯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静默着，在场的只有周循和几个老兵知道其中内情，皆摒气敛息，大气也不敢出。
待他们渐渐走远，周瑜跟了上去，几个亲卫随即也跟了过来，被他摆手劝退。
周瑜悄悄跟在他们后面，大概走了一两里山地，步入了一片略为广阔的平地，顺着路线的尽头，是一个农家小院，而院门口站着的那个女人，化成灰周瑜都认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容色不减分毫，即使荆钗布裙，依旧美得让他惊心动魄。
因为地势开阔，周瑜不便紧跟着，只能站在远处的密林中看，隐约听到小女孩唤了一句“娘亲”，然后她哭着蹲了下来，一把把小女孩搂进了怀里，她哭得那么伤心，方才一定着急坏了吧，而那个男人，他的相公，匆忙把她们娘儿俩搂了起来往里面走去，关上了院门。
那一瞬间，周瑜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往头上涌，羞恼愤怒到了极点。
她竟然嫁给了一个平庸的男人，隐居山野，躲了他七年！她身子好了，竟然为别的男人生了孩子！她怎么能？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用她矜贵的身子孕育别的男人的种？凭什么他费尽心血也得不到的，那个男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
疯狂的嫉妒如毒草一般在心里肆意疯长，在发疯之前，他努力压抑下了心中的怒火和异样的情绪，转身离开。
如今大敌当前，他自己都还胜败未卜，更肩负着整个江东的生死存亡，他不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失去了自己的理智。
哪怕是乔莞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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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章 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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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循见父亲失魂落魄地回来了，什么也不敢问，跪在那里等待着这次莽然行动的处罚。可是他一个字也没说，摆了摆手收兵回赤壁。
这里离赤壁大营不是很远，骑马不一会儿就到了，回来后，黄盖他们几个将领早已在中军帐外候着，等着与他商量军事。
周瑜微微颔首，示意他们进来。
军帐中，几个将领关于水军调配一事激烈争辩着，几人意见不一，各说各有理，所以便要过来让周瑜来下个定论。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吵，周瑜都低着头面色淡淡的，一副状态开外的样子，好像根本就没在听。
“大都督，您怎么看？！”有人大声唤了一句，把他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恩……就依黄将军所言吧。”
“大都督三思啊！”
周瑜揉了揉眉心，“行了，诸位散了吧，我这里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这么仓促就做了决定？在场哄声一片，似是很不满他这种随意草率的姿态。而周瑜视若无睹，抬起茶碗喝了一口，再下了一道逐客令。众将这才闭了嘴，不敢多做逗留，忿忿不平地告辞离去了。
世界终于清净了。周瑜长呼一口气，站起身来想活动活动，却感觉到有阻力走不开步子，低头一看，披风的一脚被案腿牢牢压住，扯了几下也扯不出来，他烦躁至极，伸脚一脚踹了过去，把那个案桌踹翻了，飞出去好远，弹在中军帐中央的屏风上，“咚”地一大声，那翠玉屏风瞬间支离破碎。
帘外迅速跑来一个卫兵，见这满地的狼藉，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刚才火力有多旺，跪地小心翼翼问道：“将军，您怎么了……”
周瑜三两步就冲下了台阶，急匆匆绕过他往外走去，一边说道：“还不快打扫一下。”
路上全是士兵，他一路过来就撞到了好几个，他不禁恼怒就这么乱的军容，还打什么仗？心里全是火却懒得理这些破事，径直一口气冲到江边，阴冷的江风一吹，那股子呼之欲出的怪念总算消退了下去……
把乔莞她们母女带到屋里后，何子益也不管哭得稀里哗啦的相沫，厉声说道：“相沫，我可告诉你你别再乱跑了！最近曹操和周瑜大战，南郡到处都是乱军，今日若不是遇到是个好说话的军爷，只怕你没这么容易脱身！”
若是普通的小女孩也就罢了，他也不用操那个心，可是谁让她和她娘亲一样，生得这副出挑的模子，在这个没有天理王法的乱世，她们娘儿俩简直不要太危险！
相沫第一次见何叔叔这么凶，吓得紧紧抱住乔莞，不敢看他，憋着不敢哭大气都不敢出。
乔莞心疼地抚了抚女儿的头发，转头对何子益说道：“何大哥，你别这样对她说话，今日的事都怪我，是我这个做娘亲的没有看护好她——不过，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哪有你这样宠溺的！不舍得打也不舍得骂？小孩子不教育怎么行？！”何子益连她也一起吼了，他到现在都觉得后怕。今日要不是他拦着，乔莞就要自己冲出去找那帮乱军要女儿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乔莞不再理他，只是一个劲地抚着相沫说别怕。
何子益想到今天那个高高在上的军官恐怖的眼神，还心有余悸。可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成就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肩负起保护她们的重担。
他脑子一热，下定了决心一般，郑重说道：“莞儿，就让我来照顾你们母女一生一世吧——”
又说这种话。乔莞无奈抬起头望他，“何大哥，你——”
“今日相沫叫我爹爹，其实在她心里，早已经把我当成了她爹爹了吧。”何子益意味深长地看着乔莞。
乔莞疑惑地看向女儿。
相沫愣了一下，然后诺诺点了点头。啊，只有等有空再细细给娘亲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了。
“莞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勉强你。只是这段时间情况特殊，你想一想，要是哪支乱军经过，看到这户人家连个男主人也没有，会不会起歹心？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你也应该在乎相沫，今日若我再晚一步，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乔莞被他句句戳到痛处，哑口无言，只低头胡乱绞着手里的手帕，“何大哥，你想说什么？”
“这段时间特殊情况，我搬过来，和你们娘儿俩一起生活，也好照顾保护你们，不过你放心，我睡书房就好。”
乔莞被他这个想法着实吓了一跳，可是转念一想，今日若不是何子益出面，自己和女儿只怕都会凶多吉少，家里有个男人的作用，确实不可小视，就算她不为自己，也应该为女儿着想……
想到最后，她缓缓点了点头。
何子益激动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害怕自己多留一秒就会失态，连忙起身说道：“好，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明早搬过来，也劳烦你把书房那张床腾挪出来。”
“好。”
他走了之后，乔莞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去书房收拾。
相沫跟在了后面，小心翼翼说了一句：“娘亲，对不起。”
她能感觉到娘亲很难受，很不开心。
乔莞一怔，回过头把她举起来抱到了怀里，柔声问道：“相沫很喜欢何叔叔吗？”
相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知道娘亲问她这个问题的深意。她是喜欢何叔叔，可是娘亲不喜欢，她不要娘亲因为她委曲求全。
她依偎着乔莞的头，“娘亲，我今天叫他爹爹，是因为如果不那样说，何叔叔就会被那个军官杀掉了。”
“此话怎讲？”
“因为何叔叔去接我的时候，自称是我爹爹，而那个军官叔叔很不喜欢他，还问了我求证，我担心拆穿了何叔叔，那个军官会生气……”
乔莞知道女儿这是在解释称谓一事，女儿不想让她勉强了自己。乔莞不觉欣慰一笑：“傻孩子。”
这时，相沫肚子突然咕咕一声，乔莞才注意到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顿时懊恼不已，一下午的惊魂和折腾，她连晚饭都忘记做了。
她忙说道：“你等着，娘亲这就去给你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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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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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沫今天很乖，乖乖跟着过来厨房打杂。有了女儿的帮忙，再加上乔莞的本身动作飞快，很快一顿简单的晚饭就做好了。
望着这寒酸的一盘炒蛋，一碗素菜汤，乔莞有些愧疚。可是厨房已经亏空，没有什么像样的食材了，还要等着过几天用绣品去何子益家换些鸡鸭来开开荤。
“相沫，今晚就先凑合吃吧，明天娘亲再给你做烧鸡吃好不好？”
女儿摇了摇头，“娘亲不用，您太辛苦了，以后让相沫来给娘亲做饭好不好？”
乔莞摸着她的小脑袋，“乖孩子，只要你听话，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娘亲比什么都开心。”辛苦点又算得了什么。
“娘亲，相沫知道错了，相沫以后再也不乱跑了——不过，今天那个军官叔叔真的好帅啊！”说到这里，她的大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好像有星星。
乔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孩子懂什么呢，吃饭吃饭。”
“哦。”
虽然只有一菜一汤，连个肉都没有，娘儿俩却都吃得香极了，彷佛是什么珍馐美味一般。日子虽然穷苦，可她们都过得很幸福，彼此就是对方最好的慰藉。
吃完饭，相沫还自告奋勇要去洗碗，乔莞哪里舍得让她娇嫩的小手去受罪，忙把她抱到床上睡了。
她钻进被窝，笑嘻嘻地滚了又滚：“娘亲，我给你先暖暖。”
乔莞急忙拦道：“被窝凉，你别乱动，等我洗个碗就回来——”
可是等她收拾完毕回来后，女儿已经睡得很香了，到底是小孩子，不管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一沾床就能睡得着。
屋里冷，乔莞连忙钻进被窝抱着女儿的身子取暖，没了她叽叽喳喳的声音，乔莞还有点不太习惯。怔怔想着，从明天开始，她们就要和何子益一起生活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坐实了夫妻之名，世俗的眼光比一切都来得有力量。
心里乱得很，乱七八糟繁杂情绪交结其中，好不是滋味，乔莞匆忙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快快睡去，可是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青石板上，吵得她一直睡不着，又担心翻来覆去吵着女儿，一动也不敢动，听窗外的风雨急一阵缓一阵，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浅浅睡过去了。
她睡眠很浅，第二天一早就醒了，起来一看，雨已经停了，山里本就清新的空气被雨洗了一遭，更如甘泉般沁人心脾。
相沫还在睡，乔莞先出来院中打水烧来洗脸，听到院门传来几声敲门声，打开一看，是何子益一大早就守在了院门口，身下堆着大大小小几个箱子，见到她出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打了个招呼，“早啊。”
这么快就过来了？
乔莞勉强咧开嘴笑了一笑，帮他把行李拎进来，他连忙拂开她的手，说我自己来就好，碰到她手的一瞬间，她触电般收了回去。
何子益讪讪收回了手，把东西搬进书房后，也不忙着收拾，里里外外四处打量着家里都还缺什么，认真地记在了竹简上，“一会我就去南郡城中采办，把这些都添置齐全，别的倒也不着急，只是这炭火和肉，可是一天也缺不得的。”
“麻烦你了，这些帐就先记下来，等——”
“不用，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何子益说完，匆匆拿着竹简走了，连回话的机会都不给她。看这样子，他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当这个家的男主人了？乔莞心里很不舒服，摇了摇头，不愿再想，去厨房生火熬粥做早饭去了。
因为昨天下了雨的缘故，柴火有点湿，不容易点着，乔莞又扇又吹的，废了好大劲才把火生起来，先把米和水下进锅里，才准备去洗脸洗手，走到一半，又听到院门传来“怦怦”几声轻微的敲门声。
怎么何子益又折回来了？她有些烦躁，看来还是一个人的生活清净。也懒得洗脸了，就这样过去给他开了院门。
可是门外的人不是何子益，是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是她七年不见的夫君——周瑜。
乔莞被击得半晌没反应过来，呆站在那里，整个人跟傻了一样。
而他明显也惊得不轻，不可置信唤了一句，“乔莞？！”
七年不见，他唇上已经蓄起了胡须，看起来老了许多，她差点没认出来。
而自己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灰头土脸的，连身上这件衣裳也好几个补丁，难堪到了极点。
岁月如山河，无情地横亘在他们之间，提醒着她这已经不是七年前了。她微微低下了头，换了一句“将军。”
“我过来这片山地勘察地貌，看到这里有处人家，便想来讨杯水喝，没想到竟然是你。”他似是解释道。
隔这么近，她都能看到他白色冬衣下的胸膛一起一伏，他熟悉的男性气息随着说话声喷薄在她的头上，明知道他所说的八成是借口，她还是侧身让他进来了，“请进吧。”
他止步不前，疑惑往院里张望了一下，“你夫君不在吗？”
“啊……没、没有啊……”乔莞有点发蒙。
他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越过她走进院子，往屋子里走去。
和用花草精心装点过的院子不同，这个屋里可谓是家徒四壁，只有简单的一张几，两个蒲垫，几卷竹简，没有任何摆件装饰，更可怕的是，寒冬腊月的，屋里竟和外面一样冷。
他无法想象她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七年。
乔莞随后跟了进来，端着一个茶壶，两个木杯，招呼他在蒲垫坐下。
两个蒲垫平时都是她和女儿用，因而是挨在一起的，乔莞犹豫了一下，觉得现在拿开反倒刻意，于是就在他身旁坐下了。
她给他倒水，感觉到他侧着头正打量着自己，也不知道刚才洗的脸干净了没有。缓缓说道：“早上还没来得及烧热水，将军将就着喝吧。”
她一直叫自己将军，是生分还是避嫌？她明明是她明媒正娶的夫人，怎么现在却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别人孩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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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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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的火又窜起来了，但很快又被理智压抑了下去，他不能乱了分寸，他不知道乔莞现在是怎么想的，毕竟那个男的陪了她七年，想想就觉得可怕。
乔莞很快斟了大半杯水，双手捧着茶杯，侧了侧身递给了他，“请喝水吧。”
周瑜欲接过来，目光却落在了她粗糙粗大的指节上，心头狠狠痛了一痛。
她可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女人啊，怎么可以被别的男人糟蹋成这样？
感觉到他的停顿，乔莞不禁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自己粗糙变形的手，脸上唰地一烫。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以这种难堪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为什么他要找到她？
她匆匆把水杯掷在他的面前，一双手忙不迭藏到案桌下，躲开他逼人的注视。
周瑜连忙收回了不礼貌的目光，拿起水杯，双手抚上她刚才拿过的地方，有意无意轻轻摩挲着，“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乔莞依旧低着头，“挺好的。”
“真的吗？”
“嗯。”
他很想咄咄逼问她，不是在信上说好了等他功成名就她就回来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嫁生孩子了？但话到嘴边终究不忍心。
抬起水杯一口饮下，唇舌鼻尖不觉萦上了那股熟悉的幽香，似是饮了醇醪一般，心里酥酥痒痒的。
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坐着，静静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天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愈发显得这屋里温暖静谧，哪怕这屋里明明很冷，连个炭火也没有。
突然，周瑜闻到了奇怪的味道，“什么东西糊了？”
乔莞惊呼了一声，“厨房还煮着粥呢！”匆匆起身跑了出去。
“哎！你拿伞啊”周瑜见她急坏了，也不管还下着雨，一股脑就冲进了院里，摇了摇头，怎么七年过去了还是毛毛躁躁的？他连忙拿起门口的油纸伞也跟着冲了出去，可她动作飞快，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顶着雨跑进了厨房。
跟了进来，见她也没拿个垫子，就这样赤着手把锅端了下来，他吓得不轻，“小心烫！”
而乔莞置若罔闻，慌忙把锅盖掀开，见只是焦了点，还能吃。不觉长舒一口气。
周瑜可心疼坏了，一锅粥而已，她却宝贝成这样，比自己的身体还金贵吗？
“烫着了吗？”他连忙过去拉她的手，刚握住，她就乍然收了回来，瑟缩在身后。这双手早已不是昔日软如柔荑的纤纤玉手，这双手又粗又糙的，她不想他摸。
周瑜不妨一愣，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转移话题道：“粥没事了，先放着吧，回去换身衣裳。”
她的衣裳都打湿了，头发上也挂着晶莹的水滴，寒冬腊月的，他看得那是一个胆战心惊。
乔莞点了点头。他走了出去，撑起伞，示意她过来。
两人并肩走着，伞不大，雨有点漂，顺着风漂到了伞下两人身上，他很想把她搂进怀里，紧紧圈抱着，想肆意拥有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可是又一次次忍住了这种冲动，方才已经吃了一次闭门羹了，她对自己是抗拒的，她毕竟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孩子。
他不觉讽笑一声，自己反倒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了。
乔莞湿着的身子被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往他身上靠了一靠，而他没什么反应，甚至又走开了去，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乔莞只觉得晴天霹雳一般，瞬间从方才的温柔港湾中清醒过来。
是因为孙熳吗？怕她会伤心，会介意？是啊，她在他身边七年，而自己算什么，只不过是七年前一个短暂的旧人罢了。
心凉透骨。
走到门外，乔莞转身冷冷看着他，“将军水也喝过了，可还有别的事吗？”
周瑜有点没反应过来，脚步一顿。这是不让进屋了吗？是自觉要避嫌？还是她相公要回来了？他心里又开始火大，这次再也压不下去了，恼羞成怒道:“好，我走，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
说着就把伞递给她，她不接，他索性就扔在地上，转身冒雨而去。
乔莞呆在那里，一直在回味他那句“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越想越气，气得抱着膝伤心地哭了起来。
相沫起来后，感觉娘亲一整天都怪怪的，神思恍惚，恹恹地不爱说话，气压低到了谷底。她也不敢招惹她，乖乖去默读诗书去了。
傍晚时分何子益从南郡城回来，带着大包小包满怀期待地走进院里去，却看到乔莞把他的行李都放在了门口，满脸歉意：“对不起，何大哥，男女授受不亲，如此实在不合乎礼法，还是请您搬回去住吧。”
他诧异不已，“怎么了？昨天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
可乔莞又再次正色道：“对不起，请您搬回去。”面色十分坚决，不容置疑。
何子益心理落差有点大，一时气极，把东西全都扔在了地上，指着她语无伦次，“乔莞，你凭什么？！”耍着他好玩是吧。
乔莞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何子益快气疯了，嘲讽般说了一句：“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了。”摔门而去。
他走了，乔莞如释重负，蹲下身子把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捡起来整理好，想着明天让何大嫂家的几个孩子给他送过去。
周瑜当天是冒着雨骑马回去的，又心气郁结，回去灌了好几坛子酒，又跑到江上点将台去看水师阵型，这一来二去的折腾，再强壮的身子也扛不住，突然一病如山倒。
诸位将领可都急坏了，这正是针尖对麦芒的紧要关头，他们的总指挥官怎么能倒下呢？所有军医绞尽脑汁，轮番医治，大都督终于醒了过来。他强撑起身子就要起来，被军医劝止，“大都督，您感染风寒发了高热，需要好好卧床休息几日，有什么军事不如先交给程右都督去处理”
话没说完，周瑜就不耐烦地坐了起来，一把掀开被子就要起床。
他周瑜竟也会被风霜所欺，可笑。
第一二八章 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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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督！”军医严厉地瞪了他一眼，“还请大都督为江东百万臣民百姓保重身子！”意思很明确，身子不是他一个人的，不要随意作践。
周循一直在旁边侍疾，见这情况不对，也忙过来劝道:“父亲，您身子未愈，就先休养几日吧。”
周瑜本想起来接着去练兵的，因为一个女人沦落到这般田地，简直丢死人了，可到底还是头晕目眩，到底他不再年轻了。
烦躁地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重新躺下。
见父亲这副莫名其妙和谁都过不去的样子，周循心里已经确定他找到了乔莞，只有她才能让沉着稳重的父亲大人方寸大乱。
心里暗暗做了打算，瞥开父亲和她的旧情不谈，他真的很想见见她。
趁着这几日父亲卧床，周循悄悄来到了那片山林，顺着那日父亲跟过去的路，找到了一座农家小院。
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这里，忐忑地敲响了院门。
“谁呀”
声音柔柔缓缓的，这就是她的声音。
“是我，”他紧张地捏了捏拳，“周循。”
门很快就打开了，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出现在了眼前，周循激动得掌心全是汗，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一笑，硬着头皮叫了一句“娘亲。”
乔莞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许多的大男孩，惊讶地捂住了嘴，没想到昔日那个跟在自己后面的小跟屁虫，突然就长成大人了。她激动地拉着他的袖子，几乎语无伦次，“墨熙！快、快进来坐。”
周循朗朗“哎”了一声，跟着她进了屋子，她亲切地招呼他坐下，眼睛却忍不住一直打量他，温柔笑道：“我们墨熙真的成大人了。”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还没加冠，我还是个孩子呢。”
乔莞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也不害臊！都这么高了！”
“娘亲”他学着小时候的语气，开始撒娇。乔莞不自觉抖了一抖，推开了他，“走开走开，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哈哈哈，”他也捧腹大笑起来，“可是我习惯了和你这么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正常交流了。”
说得都是开心的事，乔莞却不禁有些伤感，“你长大了，我也变老了，真的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着你。”
“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周循如实答道。
可是她已经改嫁，开始了另一种生活，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相沫从院子里跑了进来，见到周循，满脸震惊，“你是那天救我的那个哥哥？”
乔莞听她这样说，不觉疑惑道：“你们，见过？”
周循点了点头，把那日的事情详细给她说了一遍，然后终于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没想到你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了，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娘亲。”
乔莞恍然大悟，原来周瑜以为何子益是……原来他以为相沫是……
错了、都错了。
相沫听见周循这么说，还以为他是娘亲的另一个孩子，激动地拉着他的手，“你是我的亲生哥哥吗？”
周循知道她误会了，摇了摇头，“如果相沫愿意，以后就把我当亲生哥哥看待吧。”
“好啊好啊！”相沫是个自来熟，立马跳到了他的怀里，眨巴着眼睛问道：“哥哥，那天那个叔叔怎么没有过来？”
“哪个？”周循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叫爹爹的那个呀。”
周循看了看乔莞，“那个叔叔生了病，已经卧床不起很多日了。”
相沫忧伤地嘟起了小嘴，“怎么会这样，哥哥带相沫去看看叔叔吧。”
带她去？周循真怕丧失理智的父亲迁怒到无辜的她身上，连忙摇了摇头，“怕传染相沫，还是不要去了吧。”
相沫失落地点了点头。
乔莞还处在深深的震惊中，脑子里不停闪回过那天他的话“你夫君不在吗？”，“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们了”，想起他牵着自己的手，想起他最后心如死灰的眼神……
心口好疼。
“他病得很重吗？”乔莞问了一句。
周循见她心碎神伤的那样，知道她对父亲还心有余情，于是顺水推舟道：“恩，父亲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像这一次这样病过。只怕是心病还需心药医。”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他才不管她有了家室，管不了这么多世理人伦，也不管他们当初到底是因何分开，他只要他们两个进一步，自己和她也就更近一分。
乔莞低下头去，有点发蒙，这么多年了，他还爱着自己？
周循见时候不早了，起身告退道：“出来久了不太好，我就先回去了，这是我的令牌，拿着这个，军中畅通无阻。”言罢，也不待她回答，把令牌放在案桌上就走了。
乔莞拿起那块沉甸甸的金属令牌，怔怔抚着那个凸起来的“周”字，心里百感交集。
而女儿又一直在缠着她，要让她带自己去看望那个军官叔叔。
她不觉问道：“你为何这么喜欢他啊？”
因为叔叔帅啊，她当然不会这么说，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说道：“因为叔叔很喜欢相沫，对相沫好。”
乔莞深深怔住了，这么强烈的亲情感应，或许自己没有权利阻止。
第二天，她到底还是带着相沫，过来赤壁探望周瑜。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代表着什么、意味着什么，她甚至什么都没考虑过，什么都没多想，只是想见见他，看看他病得严不严重。
乔莞来到了军前，见庄严的军容一如当年她还在军中的时候那样，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不觉会心一笑，拉了一个百夫长装束的人，亮出了令牌，只说要找周循。
那百夫长也不知道她什么来历，竟然拿着周循的令牌，忙去通传了。不一会儿，周循就迎了出来，把她们母女接了进去。
相沫第一次见到这么浩荡的军营，一眼都看不到头，不觉看呆了，可是被娘亲快速拉着走，都来不及细细看方才那个巨大的长长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
来到中军帐前，周循忐忑地让她们在此稍候，先进去通传了。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得很，要是父亲因为他的乔莞私下联系勃然大怒怎么办，毕竟，乔莞算是背叛了他……他昨天真是太冲动了，可是乔莞已经来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第一二九章 护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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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循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走了进来，可是父亲却在睡觉，他也不敢打扰，只好退了出去，把乔莞她们母女带到自己的营帐，暂时歇息，而自己又跑到中军帐中去守着，等父亲醒来。
周循的帐篷就在中军帐旁边，很快就有士兵给乔莞她们送点心上来，虽然士兵受过严格训练，但是还是禁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她们几眼，乔莞一看这人并不眼熟，暗暗松了一口气，要是碰到以前相识的老兵，多少还是有几分尴尬。
那点心是椰丝糕，尝了尝，还是多年前熟悉的味道，乔莞不觉会心一笑。帐篷里面很暖和，母女俩安安静静地坐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外面有好大的动静，一大堆人声簇拥中，也能听到一个女子朗朗的笑声和小孩说话的声音。
只听一个士兵热情参拜的声音，“见过夫人！见过二公子！”
女子说道:“大都督在里面吗？”
“启禀夫人，大都督还在午休，请夫人稍候则个。”
“我在路上就听说大都督生病了，是怎么回事啊？”
……
乔莞知道，是孙熳带着他们的儿子过来了。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瞬间清醒过来，他的夫人是孙熳，不是她了，她现在什么也不是，连亲生女儿也被他当做是和别人的野孩子……
自己就不该过来的。
待门口安静了之后，乔莞逃也似地，牵着相沫头也不回地走了。
帐篷门口阵仗颇大，把周瑜也给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见儿子杵在一旁，不觉问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周循回他道:“是孙夫人带着二弟过来赤壁，见父亲在午休，便先回帐中等候。”
周瑜皱起了眉，“她来做什么？”一边伸手让儿子拉自己一把，说道:“扶我起来，我去江边检阅一下水师。”
“可是您的身体……”
“放心吧，我今日感觉好多了。”
周循给他拿外衣过来，犹疑了一会，突然跪下，像是做了重大决定般，一口气说道:“父亲，乔莞她过来探望您，现在在儿子的帐中。”
“什么？”周瑜有点没反应过来，周循只好再说了一遍，还没说完呢，只见周瑜脸色一震，胡乱拉上衣服就往外冲去……
周瑜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可是周循的帐中空空如也，哪里有她的半个身影。一旁的士兵见他打量，连忙回道:“方才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姑娘在这里等了很久，后来又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已经有两柱香的功夫了……”
周瑜心里又变得空落落。然后不禁开始思考道，她带着女儿来找他，是找他重修旧好？还是有什么相求的吗？可是既然来都来了，为什么又要走？
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懂她。
周瑜烦躁地长吐一口气，往江边走去。
走到半路，感觉到天色不对，抬头看了看，东边有一朵硕大的乌云，看样子即将会有一场大雨。他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拉了匹马就骑着冲了出去。
乔莞和女儿正沿着山路往回走，感觉到天色越来越暗，而她连把伞都没带，开始担忧，“相沫，我们走快点，一会要下大雨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地，大树也都光秃秃的，要是下起雨来，真真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好。”相沫忙应了一声，拽着她就往前跑。
正跑着，听到身后一阵疾驰的马蹄声，越响越近。乔莞不觉回头望去，竟然是周瑜骑着高头大马直奔她们这里而来。
吃惊之余，他已经来到了她们母女面前，勒缰下马，高高地站在她旁边。
乔莞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点手足无措，呆呆冲他打了个招呼：“将军。”
“军官叔叔！”相沫认出了他，兴高采烈地喊道。
周瑜低头神色复杂看了相沫一眼，咧开嘴笑了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又转而看着乔莞，疑惑问道：“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乔莞一大堆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低头不语。
周瑜叹了一口气，听得出很是失望。他蹲下身子对她女儿柔声说道：“要下雨了，叔叔送你们回去吧。”
“好呀！”
小姑娘笑得可真甜，周瑜内心的柔软又一不小心被触动，暖流四溢。不知为何，这明明是她和别人的孩子，他对这个小女孩却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大概，是因为她很像乔莞吧。他这样想着，把她抱上了马。
见乔莞在那里还呆站着，他不禁调侃道：“也要我抱你上来吗？”心里想着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当着她女儿的面，恐怕不太合适。
乔莞看了看越来越阴沉的天色，不再多言，蹬着马鞍跨坐了上去。
周瑜随即上了马，坐在她后面，马鞭轻轻在马屁股上一挥，一声脆喝，骏马立刻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因为马鞍坐了三个人，位置有限，他和她没有一丝间隙，紧密相贴，他简直无处安放，她的发丝随着疾驰的风吹拂在他的脸上，酥酥痒痒的，带着她独特的幽香，挠得他心里也直发痒，渐渐地竟然有些失控……急忙深吸一口气压下该死的**，然后腾出一只手，把她的头发通通拂到了一侧去。
感觉到了自己的头发侵扰了他，乔莞连忙说着“抱歉”，乖乖顺到了一边用手抓住，不让它们随着风飘到后面。心里嘀咕的却是之前他们驾马同行，他都没有嫌弃过自己，心里有点难受。
离开了头发的遮挡，她玲珑的小耳朵和修长的脖颈露了出来，结白细长而柔软，唤起了他尘封多年的一些记忆，周瑜脑子一下子炸了，哪里还忍得住，低头往她的耳后吻了上去……
乔莞全身触电般一颤，差点没坐稳，他急忙用一只手扶稳了她，唇随即离开了她的玉颈。心里暗暗懊恼自己这样跟占她便宜有什么区别，实非君子所为也。
可是不听话的身子却在暴露着自己对她的渴望。
第一三零章 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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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见她整个耳朵脖颈全红了，知道她已经感觉到了，他也懒得掩饰下去了，反正她早也已知根知底，反正自己也就这点出息了。
被乔莞抱在怀里的相沫浑然不知身后的状况，兀自沉浸在被军官叔叔送回家的喜悦里。
明明都快到她家了，雨点却开始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周瑜又用力抽了抽马鞭，加快了速度，纵然如此，瓢泼大雨还是在离家一里地的地方落下了。
周瑜本不想她们淋雨，可扫视了一下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平地，没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于是对乔莞说道：“我直接送你们回去吧。”乔莞见状点了点头。
很快就到了她家院子门口，周瑜只在此停下了，冒着大雨把两人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急匆匆对乔莞说道：“你赶快回去烧个热水洗澡，再喝碗姜汤，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刚转过身，乔莞却在身后拉住了他的袖子，“进来躲会雨吧。”
周瑜明白她的好意，却摇了摇头表示拒绝，“我就不进去了。”他不想让她难做人。
乔莞还是执意拉住他的袖子不放，低着头轻轻嘀咕了一句，“家里没有别的人……”
周瑜微微一怔，还以为她的意思是她相公今天不在家，犹豫了一下，跟了进来。
三个人彷佛落汤鸡一般，浑身上下都在滴水。周瑜看有了新的炭火，忙让她和女儿进卧房去换干净衣裳，说自己在这里生火。
乔莞想着周瑜感染了风寒，只怕不能再穿身上的湿衣服，可是这里并没有男子的衣服可以换，斟酌片刻，还是从衣柜里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出来递给了他。
周瑜打量了一下那衣服的尺寸，挑眉道：“你的？”
乔莞一本正经地点头回道，“家里没有男子的衣服，你就先将就穿吧，你受了风寒，不能再这样湿湿的了。”她的声音越来越缓，越来越温柔，差点没把他魂给勾去了。他只知道点头，“好，我去换。”
乔莞打着伞去厨房生火烧水煮姜汤，今天他们三个都得洗个热水澡才行。煮汤的时候，又想起来还要做晚饭，看了看厨房的食材，还好，勉强能做上一顿像样的饭菜。
周瑜拿着她的衣服去她的卧房换，一看，这傻女人，竟然把里衣都给了他，他拎起那件还没自己身子一半宽的衣服，哭笑不得，简直怀疑她的脑子是不是刚才进水了。他拿了那件比较宽大的外衣，却也是差点穿不上，那衣服拉都很难拉拢，废了好大劲才把自己这个浑然大物塞了进去。
穿好后，他不禁开始打量起这里来，却越来越疑惑，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别的男人的痕迹存在啊，这里只有她的用具，她的味道。
看了看角落的那个衣柜，忍不住还是打开了，却见里面清一色全是女人的衣服……难道她是一个人住？可是那天他明明看到了那个男人搂着她进的院子……
又想起刚才她那句“家里没有别的人”，“家里没有男子的衣服”，到底是什么意思？脑子越来越乱，他受不了这种折磨，冲出去一定要找她问个清楚明白。
相沫一个人乖乖在主室烤着头发，见军官叔叔从卧房出来了，还穿着娘亲的衣服，不觉失笑，“叔叔，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啊？”
周瑜本欲给她解释，但一想小孩子总不会说谎，不如来套套她的话。于是走过去帮她烤着头发，细声细气地说道：“叔叔衣裳湿了，请相沫去找你爹爹的衣裳给我换上可好？”
相沫突然一愣，随即低着头难过地道：“叔叔，我骗了您，那天那个不是……其实相沫没有爹爹……”
周瑜傻傻怔在那里，突然一种强烈而奇怪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他突然发现这个小女孩的轮廓很像自己，突然发现她那双耳朵和自己的一模一样，难道是……他颤声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相沫掰着指头算了一算，“六岁！”
“你的全名是什么？你姓什么？”周瑜语气越来越急促。
相沫奇怪地看着他，怔怔答道：“周，我叫周相沫。”
乔莞在厨房又是烧水又是做饭的，忙得手忙脚乱，一条鱼更是存心和她作对一样，一直苟延残喘着，她明明都废了好大劲，拍了好久，那鱼还是一挣一扎的，顽强得很。
“求你了”乔莞哭声呜咽了一句。求求你快点死吧。
厨房的门突然被踹开，她吓得一个激灵，尖叫一声刀都砸落在地，一看是周瑜穿着她的衣服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她没好气地说道：“你做什么？吓死我了你！”还以为那鱼找她报仇来了。
周瑜反手把门一关，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两眼瞪着她直喘粗气。
“你怎么了？”乔莞有些莫名其妙。
他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眼神几乎可以杀人，“相沫她是我的女儿？！”
乔莞整个人都快被他提溜起来，她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吓得发蒙，只敢懦懦点了点头。
“……乔莞你！”周瑜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只有胸膛剧烈起伏着，瞪着她似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一般。
乔莞一双大眼睛瞬间盈满了泪水，可怜巴巴地质问起来：“怎么你到来兴师问罪了？我带着相沫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娶了孙熳啊！”说完后，眼泪如断了线的主子，哗啦啦往下淌，委屈死了。
周瑜一怔，原来是因为这个？想起她这么多年带女儿的艰难，方才的怒火早散到九霄云外去了，急忙松开她，伸手想要揽住。
可她却一个劲把自己往外推，哭声道：“你走，你去找你的夫人……”
他用力把她圈进怀里，任凭她哭闹反抗，也死活不肯松开，乔莞哭累了，无力瘫在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抽泣着。周瑜眼泪无声地流了一脸，在一阵很长的沉默后，终于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我？”
第一三一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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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不回他的话，伸出拳头拼命拍着他的胸口，跟个泼妇似的，气得直哭嚷:“你为什么要娶她！你这个负心汉！”
周瑜无奈地搂紧了几分，不让她张牙舞爪，又叹着解释道:“那一次她使了计，怀了我的孩子，莞儿，我是周氏的子孙，不能不对周氏的血脉负责。但是我没有娶她，我的夫人是你啊。”
她打得更用力了，“你骗人！她怎么可能会做你的小妾！”
周瑜一把抓住她的手，有点无奈，“别打了，手会疼的，”她闻言停下来，手确实很疼，他多年练武的一身肌肉，跟铁一样硬邦邦的。
见她红着眼睛直瞪着自己，周瑜又解释道，“我没骗你，你尽管去打听，看她是妻还是妾。”
“是妻是妾又如何，她在你身边七年”乔莞说着说着呜咽不成声，突然就自卑，就不自信，时间的力量多么可怕，她不自信能和一个侍候了他七年的女人相较。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不带着女儿回来找我？”周瑜抚着她的头发，有点生气，也有些无奈。
“你这个骗子！骗子！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呜呜呜”
乔莞开始呜哇大哭，再也无法交流。周瑜皱眉，明明是她先离开他的，此刻却贼喊捉贼一样，劈头盖脸一通痛骂，也不解释，也不讲道理，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脑袋都大了，索性低头吻了上去，一口堵住她哭闹的嘴……
吻上去的那一刻，才知道渴望了多久。柔软的芳唇带着香香咸咸的眼泪味道，他轻轻触碰，细细噬咬，最后含住吮吸起来，怎么着都觉得不够。
乔莞完全愣在那里，所有反应都忘记了，只觉得为了这一刻，再多的等待也值得……
“娘亲”
这时，厨房的门突然应声推开，乔莞顿时慌乱无措推开眼前的男人，可是还是太晚了，相沫已经看到了他们又亲又抱的，惊得目瞪口呆。心想娘亲明明教育过她，男女之间只有夫妻才能触碰对方的身子，可是军官叔叔和娘亲这岂止是触碰啊……
乔莞甩开周瑜，向门口走去，蹲下身子抚着女儿的头：“相沫，怎么了？”
“娘亲，你们在干什么啊。”相沫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我们……”乔莞咬唇，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周瑜见状，走过来替她解围。他举起相沫抱在怀里，满脸堆笑，“不愧是我的女儿，长得真漂亮。”
乔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什么？军官叔叔说我是他的女儿？相沫一脸震惊地看向娘亲，乔莞轻轻点了点头。
她怔怔望着面前这个帅气威严的叔叔，疑惑道：“可是，我没有爹爹啊……”
周瑜一怔，心疼坏了，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傻孩子，你怎么会没有爹爹，这些年，爹爹亏欠你们母女太多了……”
相沫完全懵住了，她是很喜欢这个帅气的军官叔叔，可是她没想到他竟然是自己的爹爹。原来自己也有爹爹。
“爹爹。”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句。
周瑜心都快化了，望着这张瓷娃一样精致的脸蛋，连声应道爹爹在呢。
锅上的水都快烧干，鱼也一动不动了，厨房整个乱成一团。
乔莞懊恼得直挠头，不忍心打扰他们父女的温存，走过去把烧水的锅端下来，周瑜见了，连忙放下相沫，从她手里接了过去，“我来吧。”
乔莞转身对女儿说道：“相沫，你先去洗个澡吧，今天淋雨受了凉，可能会生病的哦。”
相沫拉着她，“娘亲陪我一块洗吧。”乔莞看了眼乱七八糟的厨房，摇了摇头，“娘亲还要做饭。”
周瑜走了过来，对她说道：“我来做就好，你也去洗洗吧，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你会做饭？”乔莞很是狐疑。
他笑答道：“乔莞，你真是太小瞧你夫君了。”
很久没听到他在自己面前自称夫君了，乔莞有些不好意思，听见雨已经停了，便带着相沫回了房。
周瑜在后面把热水提了过来，给她们倒在了浴桶里，又去院里的水缸舀了些凉水调和水温，见差不多合适了，才让她们娘儿俩去洗，自己去厨房生火做饭。
其实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做过饭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毕竟过得太久，但是方才在乔莞面前夸下海口，怎么着也不能丢这个人，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厨房大干一场。
乔莞她们洗完出来，又要把头发烤干，来回折腾很久，周瑜也已经把饭菜做好端了上来。
他就着厨房里的食材，煮了一锅酱肉汤，一条蒸鲤鱼，一盘炒芥菜，竟然都色香味俱全，乔莞和相沫都惊呆了，尤其是乔莞，看他的眼神突然崇拜至极，她完全没想到大将军竟然还烧得一手好菜，真是什么都比自己强，自叹弗如。
相沫已经馋出了口水，却也耐心等着，不敢先行动手，待乔莞一声示下之后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鲤鱼吃……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烧鲤鱼娘亲也经常做，为什么完全没有这个味道？！她满口惊赞道：“爹爹，你做的鱼好好吃啊！”
周瑜一笑，却是看着乔莞说道：“你娘亲的手艺也很不错，只是你吃腻了而已。”
乔莞低头，自己的手艺有几斤几两她清楚得很，但是周瑜竟然会在孩子面前给她挽尊，有点感动。她连忙照单全收，应声附和，脸皮厚得可以。
可是忧思接踵而至，乔莞一整顿饭简直食不知味。而周瑜和相沫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兀自沉浸在喜悦中，两人是笑笑闹闹地吃完了饭。
一顿饭下来，天早已经黑尽了，乔莞起身收拾，周瑜连忙拦住，“乖乖坐着就好。”他不舍得让她做这些粗活，她的那双手，他看着实在心疼。
乔莞也不和他争，任他自告奋勇地去洗碗，她陪着女儿略坐了一会，女儿就说困得不行要睡觉。其实平时这个时候她睡觉时间早过了，乔莞把她抱上了床，不一会儿，女儿就沉沉睡去。
第一三二章 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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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坐在床边发呆，想到周瑜还在病中，又淋了雨，还忙前忙后的，想了想，还是去院里打了一桶水，提着去厨房去烧，给他洗澡。
此时周瑜早已经洗完了碗，正在收拾厨房的地面，见乔莞拎了一大桶水进来，吓坏了，把笤帚一扔忙去接过来，嗔道：“你做什么？要打水叫我啊。”
乔莞任他接了过去，说道：“你病也没好，烧水洗个澡吧。”
周瑜一愣，转头笑着调侃道：“你很关心我嘛。”
“是。”她义正言辞地说了一个字，转身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谈论着什么正事。
周瑜这才觉得她情绪不对，忙把那桶水倒在了锅里烧着，回房找她。
只有卧房的灯亮着，他推门一看，女儿都已经睡着了，烛光下，乔莞坐在床旁，拿着一个半成品小孩的肚兜，一针一线在缝制着，见他回来，便起身退了出来，把他拉到一旁说话。
“你今晚要在这里住吗？”她轻声问道。
周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女装，又看了看她，意思很明确。
乔莞低头有些为难，“可是家里只有一张床。”
她也是方才才想起来，前几天为了彻底打消何子益的心思，她把以前哥哥睡的书房里那张床也给拆了，没想到现在有点尴尬。
“怎么我不能和你们一起睡吗？”周瑜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乔莞却面色冷冷的，不理会他的挑逗，半晌后似是下定决心一般，点头说道“好吧。”
周瑜拽住了她欲离开的手，眯着眼问道：“乔莞，你为何对我一直淡淡的？”
除了之前在厨房中她情绪有片刻的失控，然后一直都是这么清冷的模样，清冷得他们像是两个陌生的人，可是他明明是他名正言顺的夫，而现在她连和自己睡都不愿意？
乔莞低着头心事重重，只说道：“没什么，你快去洗澡吧。”
“莞儿，你不会想跟我说你要带着女儿在这个地方受罪吧？”周瑜多少还是猜到了她的心思。
她微微一怔，然后懦懦点了点头。
周瑜摇头叹气，“孙熳那边，我只是把她好吃好喝养着，这么多年她也知道，你就当她不存在好了”
乔莞却奋力摇了摇头，坚决说道：“我不要跟你回去，相沫也不要！”
“为什么？”周瑜皱起了眉。
“我带着女儿住在这里，能保她一世平安。”
“你这是什么话？我不能保你们周全？我周瑜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人动你们一根手指头，更何况，你们孤儿寡母住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只有跟我回去，才能保得女儿安全。”他神色严肃，没有半分和她开玩笑的意思。
乔莞一直摇头，“我不要！我们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吗？哪里就不安全了？”
“乔莞，我不是跟你商量。”他突然语气冷下来，不容置喙。
乔莞有些绝望，泪光涟涟地抬头望着他：“曹操大敌当头，主公和大都督的关系都系在二公主身上，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个时候出现，还带着一个女儿，会给他们造成多大的威胁？如果又发生当年那样的兵谏，大都督真能护我们母女周全吗？外患当头，江东能禁得起多少内耗？”
江东生死存亡她不在乎，但她在乎他的成败，他破釜沉舟的生死大战。
一番话说得周瑜哑口无言。他竟然差点忘了，此刻正大敌当头，忘了他是三军统帅，还以为自己只是她们娘儿俩平凡的依靠。不知不觉在此偏远小村流连了半日，忘记了尘世烽烟是非，差点连现实也认不清了，乔莞说的都在理，是他自己高兴过了头。
他如晴天霹雳一般，陷入了愁思，都没注意到乔莞已经回房熄灯睡了。
乔莞裹紧被子，叹了一口气，其实她方才很想接着问他，打算把她们母女怎么办，但见他方寸大乱的样子，知道他也没有主意，想了想，还是给他一点时间，所以自己默默退了回来。
可是她有一种预感，他无论如何不会把自己和相沫留在这里。但是她不会同意，她自私，不想为了自己的幸福把女儿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曹操、孙熳，每一个敌人都那么可怕，她只想带着女儿继续平安地在这里生活，可是她害怕他不会答应。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烦恼了很久，周瑜已经洗完澡推门进来了，乔莞早已经把女儿和自己挪到了角落，好大的空间都留给他。
感觉到身旁一凹，知道他钻了进来，乔莞翻了个身，抱着女儿背对着他，佯装睡着。周瑜却出其地老实，老老实实地躺着，也不过来骚扰她，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两人都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维持一个姿势身子都僵硬到不行，乔莞才睡了过去。
可是第二天，天蒙蒙亮时乔莞醒了，却发现自己被牢牢圈在一个炽热温暖的胸膛中，枕着的也不是枕头，是他的手臂，他另一只手圈着自己的背，把她紧紧贴在他身上，他的头抵着她的，和她呼吸相闻。
他穿着她的衣服，已经睡散了，领口露了出来，乔莞看到了他锁骨上那一排凸起的牙印疤痕，有一些发蒙……
她往他颈间又钻了几分，贪婪地享受着他的气息，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却假装还在睡。
这一个动作，周瑜大概是醒了，见状又把自己搂紧了几分，恨不得揉进身体里。他似是自言自语说道：“莞儿，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呢？”
乔莞继续装睡，只有这时，她才能遵从本心，肆无忌惮地贪恋他。
可是突然，炽热的气息袭来，他的唇覆了上来，吻在她的唇间，耳后，晕热的暖流喷薄而出，乔莞的脸不觉飞起潮红。他嗤笑一声：“还装？”
原来他已经发现了。
乔莞顿时翻了个身滚到了女儿那边。他在后面朗笑出声，身子又贴上来，无赖地道：“你是不是想我了？”
第一三三章 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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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怀里的女人脸和耳朵瞬间都红了，一边推着他不安分的手，一边胡乱嘀咕着道:“我不要跟你回去，相沫也不要。”
“好好好，不回去就不回去……”他考虑了一个晚上，到底还是妥协了。轻轻靠在她的肩上，喃喃叹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别再跑了，这一走不知道又是多少年。”
他竟然同意了？乔莞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却一点开心不起来，听到他酸酸的话，心里也酸酸的。
“莞儿”周瑜涩涩着嗓音，又喊了一句。
“嗯？”她回过神，转过身子看着他。
他望了她很久，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低头吻了吻她如画般的眉目，“没事，就想叫叫你。”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
乔莞伸手捏了捏他的胡子，问道：“为什么要留这个？”她不喜欢。
“莞儿，我已经不年轻了。”他轻叹了一句，自己已经三十又四，年少轻狂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已经没有多少个七年再禁得起她这般折腾。
乔莞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指，横在他唇上挡住，舒舒笑道：“这样不就好啦？”
“你若不喜欢，明日我就拿刀剃了。”
“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再说了，大都督还是沉稳些比较合适。”她认真分析着。
他温柔地看着她笑，“都听你的。”
她笑而不语，又伸手抚上他锁骨上那两道月牙状突起的疤痕，“唉”了一声，“没想到留了这么深的引子。”
他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乔莞狡黠地笑了一笑。
他忍不住低头吻了下去，碰到那柔软的一瞬间，禁不住心满意足嗟叹一声，趁着她吃惊之际，舌头顺势滑了进去，勾动着天雷地火。
乔莞脑子一下子炸了，女儿还在旁边，他怎么可以……
她发不出声，只能拼命推阻着他，他索性一个翻身压上，牢牢把她压制住，她哪里抵得过男人巨大的力气，只能生生受着他的霸道与疯狂。
乔莞很快没了力气，无力瘫在床上，任他采撷，狭小的房内渐渐充斥着急促的气喘声，也不知道是谁的，局势似乎越来越失控。
这**的滋味让周瑜理智全无，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狠狠把这个女人压在身下，用力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甚至恨不能与她合二为一，让她再也不能离开自己身边。
乔莞还有一丝理智，趁着他的唇舌转移阵地的空隙，无力说道：“别在这里，别在女儿面前……”
他一怔，似是才想起来这事，扭头看了看旁边兀自睡得香甜的小女儿，懊恼不已。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把床上软如一滩水的乔莞捞了起来，打了个横抱往主室走了出去……
连绵多日的阴雨天气终于在昨日尽数爆发，今天的阳光格外地好。
相沫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唤醒，睁开眼，娘亲不在自己身边。
娘亲从来都起得比她早，要忙着做家务，做早膳，她也乖乖地自己穿好衣服，起来打水梳洗。
来到主室，见娘亲和军官叔叔并排而坐，娘亲微微低着头，正在竹简上写着什么，军官叔叔，哦不，是爹爹就在一旁温柔地一直看着她，他们都十分专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她踢踏着小碎步跑了过去，冲进爹爹怀里，甜甜笑道：“爹爹早！”
“相沫，醒了？”周瑜笑着冲她打招呼，接过她抱进怀里，在空中抛了一抛又牢牢接住，把她逗得咯咯直笑。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相沫才想起娘亲的存在，好奇地往桌上看去，“娘亲，你在写些什么呀？”
乔莞收起了最后一道笔画，回答道：“写的都是接下来相沫要学习的功课哟。”
相沫笑容瞬间消失，抱着周瑜做哭状：“爹爹，相沫不想读书，相沫想出去玩儿”
“好好好，不读书，去玩，爹爹带你去玩”这两个女人他都拿她们没办法。
相沫转悲为喜，想了一会，认真说道：“我想去爹爹的军营。”昨日匆匆一见，她幼小的心灵深深被震撼，她想知道军营到底有多大，那些气派的器械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乔莞面色顿时一冷“相沫，不许去。”
“为什么？”
“那里太危险了。”
又是这句话。相沫想起那日闯的大祸，心虚地耷拉着头，可是又想到若没有那日的祸，爹爹也找不到她们！她嘟着小嘴，和乔莞瞪眼较量着，颇不服气。
乔莞正欲开口教训，却被周瑜抢声道：“好了好了，相沫若想去，让循儿带着她去玩就好，只说是军中后厨的小姑娘，晚上再给你平安无恙送回来。”他站在女儿这边。
乔莞忧虑极了，孙熳还在那里……她不想让她发现她们母女的存在……
“娘亲，就玩一天好不好……求你了……”相沫可怜巴巴地拉着乔莞的衣袖，满目恳求。
乔莞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对周瑜说要让相沫换成小男孩的装束，不可太引人注目，尽快送回来。
听到娘亲答应，相沫欢呼了一声，拉着爹爹说我们现在走吧，又被乔莞喝道吃了早饭再去。
周瑜本来也想带着相沫现在就走，自己昨日失踪了一夜，那里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但不忍心让莞儿一个人吃早饭，便留下来陪她用了早膳。
粥是他一早就下锅的，乔莞去厨房端了过来，就着泡菜，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完了这清粥小菜后，相沫已经迫不及待地来到院里拉着爹爹的马，“爹爹走吧走吧！”
周瑜回头望了望乔莞，“等我。”
乔莞点了点头，并未细细思考他这句话中的真意，只叮嘱他快点送女儿回来。说了几句，周瑜就抱着女儿骑马出发了，她倚在院门口，望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嘴角扬起了一丝幸福的微笑。
不知道何子益从哪里窜了出来，额头上青筋暴起，指着她就骂：“乔莞，你怎么这么贱？”
第一三四章 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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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何子益指着她，恨恨说道：“我认识了你七年，守了你七年，可结果呢，你才认识他几天？！”
他看到了那个男人送她们母女回来，看到了她把人家拉进了家门，看到了那个男人第二天才出来。她留宿了他，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原来他爱了七年的女人，当作仙女一样仰承了七年的女人，也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而已。
“何子益，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乔莞脸色霎时冷到极致，冷喝一声。本欲解释一二，见他这恼羞成怒的样子也懒得解释了，更何况，自己并没有跟他解释的必要。
她转身走了回去，“咚”地一声关上了院门，懒得管门后的男人是怎么想的，她也从来都没想过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何子益被这一声震得清醒过来，血脉喷张，拳头捏紧，从气极到恨极，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如别人，如果自己也像那个军爷那般有本事，这个女人早就投怀送抱了吧。
呵！乔莞，你真以为我何子益是个没本领的乡野村夫吗？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追悔莫及的……
听说大都督回来了，程普他们几个老将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对这种动不动就玩失踪的行为极其愤慨，齐齐上门声讨，中军帐中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瑜！你要是担当不了统帅的职位，趁早撂挑子，别乱了我军军心！”程普带头申饬道，他本就对周瑜颇不屑，认为他不过徒有虚名罢了，年纪轻轻的走的路还没他过的桥多，这下更是认定了这小子极其不负责，不靠谱！唉，此仗难打啊。
“大都督，敢问您昨天下午不声不响地消失，到底去了哪里啊？”黄盖也问道。
“大都督，麻烦您给个交代！”
……
早就知道是这个局面。周瑜暗叹了一声，等他们都发泄完，才解释道自己昨日去了周边勘察地形，怎料被大雨所困，找了个山洞避雨，雨停后一时天黑找不到路，所以今日才回来。
众将似信非信地互相对视一眼。
“周瑜在这里向大家赔不是了，不过大敌当前，我希望众将万众一心，同仇敌忾。”此话姿态颇低，既给了众人台阶下，又提醒他们当务之急是什么，没事赶紧散了吧。
这时，孙熳端着托盘，聘聘袅袅地走了进来，众将连忙起身行礼，“二公主！”
她满面带笑，“诸位将军好，公瑾风寒未愈，我给他送药过来，不知道你们正在商议军事，打扰了。”说着放下端盘就要走。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么多年，二公主虽然甘愿以妾室的身份自居，可所有人都把她当做了夫人看待。听她此言，是在提醒他们大都督还在病中，没重大的事情就别再叨扰了。
黄盖于是连忙神手，“二公主请留步我等的事情几乎都已商议完毕，请侍候大都督用药吧。”
孙熳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黄盖说完，带着众人散了。
等中军帐中的人尽数退下，孙熳方把药端了过来，也不问他昨日去了哪里，只温声说道：“你身子还没好，昨日雨那么大，想来是雪上加霜了妾身给你熬了点药，你趁热喝吧。”
周瑜接了过来，“多谢你了。”
趁他喝药的间隙，孙熳小心翼翼问道：“夫君，你不会怪我擅自做主，过来赤壁吧？”
“不会。”他又管不了她。
她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公瑾，你有好几个月没看到胤儿了吧，要不要我叫他陪你聊会天？”
“不必了，我公事繁忙，实在没空陪孩子。”他语气不冷不热的。
“好吧，”孙熳失落地叹了一声，又问道：“那我会不会打扰到你呀？”
“会。”
……
孙熳有些后悔。
在那里怔怔杵了一会，周瑜早已经喝完了药，开始打开兵书翻阅起来。
她自觉无趣，“那你好生歇着吧，我去陪胤儿啦！”说着就往外走，虽然脸上还是笑着，步子却掩饰不住地失落。
走到帐外，望着湛蓝天空中高挂的冬日暖阳，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么多年，他对她还算不错，衣食用具都是最好的，也足够尊重，可是她想要的却一直没有得到，她从来没有得到他的心，就算是骗来的几次温存，也只是草草了事，他的身上全是那个女人肆意留下的印迹，那女人简直丧心病狂，阴魂不散，竟然用这种方式诅咒他们。
想了想，又觉得解气，不管乔莞本事再怎么厉害，还不过是狼狈而逃，而自己是他的唯一，这就够了。
当父亲今天告诉他相沫是他亲生妹妹的时候，周循直接懵掉了。父亲抱着相沫，脸上满是洋溢的幸福：“莞儿当年离开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妹妹。”
周循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只知道点头，心里阵阵狂喜涌来。
相沫笑嘻嘻地拉着他直唤道：“哥哥哥哥。”
哇，这也太幸福了吧，一夜之间多了一个亲爹爹，又多了一个亲哥哥！
周循拉起她的小手轻握着，心中极其感慨，没想到那日一时冲动救下的孩子，竟然就是自己的亲妹妹，想到那日那么危险的局面，后背一阵冷汗。
父亲把相沫交给了他，“好生带你妹妹玩去玩，别暴露她的身份，就说是后厨打杂的小男孩。”
“小男孩？”
“你娘亲交代了，要让妹妹做男孩的装束。”
周循会意，毕竟相沫这张脸，和她娘亲一样太引人注目，“是，儿子知道了。”
于是他找了一身男孩装束给相沫换上，依她的意带着她参观军营。
“哥哥，这个是什么呀？”相沫好奇地指着炮车问他道。
“这个是炮车，把燃着的酒壶放到凹槽中，掷杠杆投出，就可以砸到敌人中央攻击他们。”
燃着的酒壶？砸到敌人中央？啊，听进来就好吓人啊……
周循见她眼神流露出害怕，想了想，道：“不看这些打打杀杀的了，哥哥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吧。”
第一三五章 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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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循带她来到高高筑立在江边的点将台，瞭望东吴浩浩荡荡的水师和战船，巍峨的战船鳞次栉比，横亘了整个长江江面，一望无际。
相沫惊讶地捂着小嘴，眼里全是惊叹和感慨，怔怔问道：“哥哥——这到底有多少只船啊？”
“几千多只，都是一路逆江从吴郡开过来的。”
“吴郡？在哪里？有多远呢？是你和爹爹生活的地方吗？”相沫问题连连，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周循点点头：“是的，离这里得有上千里吧。”
这么远？相沫心里开始嘀咕，娘亲为什么要跑到离爹爹这么远的地方来？
她打量了一眼周瑜，小心翼翼问道：“哥哥？当初为什么娘亲为什么离开爹爹？”
之前娘亲跟她说是爹爹离开她们的，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周循一愣，只说道：“相沫，你长大就会明白了。”
她便不再问，拉着他的手指着战船问道：“我们一会可以去船上坐坐吗？”
周循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啊。”
反正爹爹说了，相沫要做什么都行。
“胤儿，慢一点，别摔着了——”突然，身后传来孙夫人朗朗的笑音，周循暗道不好，这点将台没有遮拦，一览无遗，这下得结结实实地撞上了。
先行跑来的周胤脚步一顿，“诶，哥哥也在这里……”
周循迅速对相沫耳语了几句，才走过去相迎道：“弟弟。”
两人皆望向楼梯处，只见孙熳缓缓从那里上来，笑着对他打招呼，“墨熙，你在这里正好，带你弟弟好好转转这军营，看看行军打仗是什么样子的。”
她并没有留意到另一边低着头的小男孩。
周循忙应道：“好，等墨熙先行向父亲复个命，就带弟弟去。”
“好，看你方便。”
“阿柴，走吧。”周循冲一旁的相沫喊道。
相沫低着头，懦懦躬着身子绕道了周循身边去……
他们已经走了很久，孙熳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周循既然要复命，为什么带着一个小孩在点将台闲逛，而且这点将台是什么地方，普通的小孩怎么可能上得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胤儿，回想方才的小孩和他确实是差不多的体量，为什么不敢抬头，真的只是畏惧吗……不知为何，她心里渐渐升起一种强烈的感觉……
周瑜昨日的失踪……这个小孩的年纪……当年的那一封信……
孙熳脚步发虚，无力地栽倒在栏杆上，冷汗涔涔浸了满身。
她知道，那个女人又回来了。
周循把相沫交还给了父亲，同时老实交代了方才撞上孙夫人一事，周瑜低着头若有所思。
周循隐隐担忧：“孙夫人心思缜密，只怕已经有所察觉，乔夫人孤儿寡母住在那个小山村，实在是太过危险，父亲不能不做打算。”
周瑜有点火大。
他今日才答应乔莞答应得好好的，被儿子这么一搞，搞得他很难做啊。又不能直说，只能找个由头训斥道：“什么乔夫人，怎么称呼你嫡母的？！”
周循忙低头认错，“儿子口误，娘亲她、可能会有危险”
周瑜摆了摆手，“行了，我自会安排，你忙你的去，莫要走漏了风声。”
“是。”周循会意他所指，退了出来重回点将台。
相沫是刚刚才知道爹爹还有一个夫人，她替娘亲难受，恹恹地耷拉着头。
周瑜浑然不觉，把她抱了起来，凑近她的小脸问道：“相沫饿不饿？陪爹爹一起用午膳吧？”
她摇头：“相沫出来太久，想娘亲了。”
“乖，用完膳爹爹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相沫只犹豫了一刻，回道：“好。”
肚子好像真的饿了。
周瑜一声令下，很快就有士兵端了饭菜上来，除了肉和菜，还有很多小巧精致的糕点，相沫看得忍不住直咽口水。
见她那馋样，周瑜忍不住笑，递了一个椰丝糕给她：“吃吧。”
相沫摇了摇头，“爹爹，我不喜欢吃这个。”那天她在军营吃了，不好吃。
周瑜一愣，笑道：“还以为相沫也会喜欢呢。”
当年乔莞对这个东西爱不释手，没想到口味这种东西真不会遗传。
相沫捻起了一团红豆酥，小小咬了一口，眼睛瞬时绽放出光芒，“这个好好吃呀！”
周瑜温柔地看着她笑，“好，爹爹记住了。”
“爹爹，你也尝尝——”相沫小小的手托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嘴边，周瑜本不喜欢这些甜甜的东西，奈何不忍拒绝女儿的美意，一口吞下，也连声赞道好吃。
一顿热热闹闹的饭吃完，周瑜便让亲信把相沫送了回去，然后紧急召了甘宁过来，说有要事商议。
何家搬走了，里面驻扎了一支护卫军，是周瑜派来保护乔莞她们娘儿俩的。
乔莞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何家是她们母女的恩人，世代居住于此，肯定不愿意离开祖宅，可是周瑜此事根本没和她商量，等她发现时，何家的大大小小房屋内已经全是周瑜的护卫军，早已没有昔日故人们的身影。
她一直等到周瑜过来，问他道：“何家的人去了哪里？”
周瑜已经好几天都没得空来见她了，没想到她第一句竟然是问这个。他回道：“我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去别地安家去了。”
果然是这样。
周瑜把披风解了，挂在架子上，见她还是低着头闷闷不乐，就又解释道：“莞儿，你和相沫孤儿寡母住在这儿，我是真的不放心，何家屋子宽敞，又是此地的旧宅，我安扎护卫于此，才可不引人注目。”
她给他倒了一杯水，“公瑾，我没怪你，只是我心里有愧，觉得对不起他们。”
周瑜知道她舍不得他们，把她揽了过来，叹道：“我知道，何家这七年肯定对你们帮扶不少，你放心，我给的钱足够他们一大家子人下半辈子的生活，等他们落脚之后，我给你打听地址，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去串门叙叙旧。”
乔莞怔怔点了点头，犹疑很久后，还是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公瑾，你打算和曹操僵持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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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 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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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缄默了片刻，方缓缓说道：“我只是在等一个时机而已。”
“时机？”
他点点头，深深的眸色望着某处，“虽然天时不利，但它总会来的。”
“天时？”乔莞嘴里喃喃念叨着，想了一会还是没有参悟明白。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事关军事的顶级机密，不能再多问了。
于是赶快转移了话题，嘴里念叨道：“相沫怎么睡了那么久？我去把她叫醒陪陪你吧。”一边说，一边起身。
还没站起来，周瑜就又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让孩子睡吧，她不在，我正好和你好好说会话。”
乔莞只好作罢，可是也想不到什么好说的，低头在那里用手指绞着头发，一时语塞。
而周瑜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是揽过她静静抱着。
乔莞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沉默，他最近好像很忙，每次过来都疲惫不已，她知道这个时候静静陪着他就好，无需多问。可是在他怀里躺了一会，困意袭来，索性趴在他膝上睡了起来。
睡了一会，因为姿势不对，被脖子酸疼给弄醒了，乔莞一边痛苦地捏揉脖子，一边抬起迷蒙的睡眼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周瑜问道。
“没事，脖子有点疼。”乔莞嘀咕着。
周瑜“唉”了一声，大手伸到她颈后揉了起来，他手劲大又很会使力，很快就给她舒缓下来，乔莞抱着他直叹道：“公瑾，你怎么什么都会，好厉害。”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却话锋突转，问道：“莞儿，还记得从前我教你的那些吗？”
乔莞一懵，“哪些？”
周瑜期待地眼神看向她，“说来你也算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学徒了，不知道当年的功课，莞儿还记得多少？”
乔莞莫名有些心虚，不知道他指的具体是什么，希望不要是枯燥乏味的兵法韬略，那些她早不知忘到哪个九霄云外去了。
如此，还厚着脸皮答道：“嗯……尚且记得一二。”
周瑜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当初正逢曹操和袁绍大战，我让你分析局势，发表见论，我记得你答得很好。”
啊？自己答了什么？怎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夫君过奖了。”乔莞一本正经地说道，心里却暗自捏了一把汗。
果然周瑜声音一沉，问道，“那如今我和曹操的对峙，你怎么看?”
……
乔莞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问自己这个，她虽然有几分聪明，可是以前他也从不让她过问这些政事军事，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思忖良久，脑汁都快榨干了，才拼凑出一个回答，无非也就是说曹操兵多，但是南行莽撞，横兵江上也占不到便宜，他们两个其实势均力敌。
周瑜点了点头，又缓缓与她说道：“曹操兵卒多为北方士兵，不熟悉水战，此处江面水流迂回湍急，漩涡滋生，故而晕船者众多，长此以往，他到底撑不住了，便用铁索把几千战船依此首尾缚住，如此，虽然能增加船面的稳定，却给了我一个大好的可趁之机。”
乔莞顺着他的思路想去，很快就明白了，“你是想用火攻？”
周瑜欣慰地点了点头。
她拼命点头，却不解道：“机会稍纵即逝，既然已经有良策，为何还要拖着？”
他摇头叹道：“可是现在是寒冬，风向不对。”
乔莞顿时明白了，曹操的船在北面，东吴的船在南面，若是点火，劲朔的北风会把火势吹到江东自己的战船堆里，烧了自家的战船。
“罢了，”周瑜抬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你瞧我，怎么跟你说这些，实在是难为你了。”
乔莞低头沉思。
他却起身往卧房走去，“我去看看女儿。”
阳光从纱窗中透落进来，洒在沉沉睡着的相沫身上，宁静安详。
周瑜指尖轻轻抚上女儿的小脸蛋，粉粉嫩嫩的，如剥了皮的熟鸡蛋一样，他心里也柔软起来，暗暗想道，能有她们母女陪在身边，再大的难关他也要挺过去……
大都督金屋藏娇一事，军中渐渐有所传闻，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大都督时常去探望的那个女人，就是多年前的小乔。
此事渐渐闹得沸沸扬扬，就连身居山野的乔莞，也时常听到周瑜派过来伺候的丫鬟议论，说大都督大战在即，怎么还有闲功夫经常过来陪她们母女俩闲坐，乔莞皆被人们当成一个祸乱君心的红颜祸水。
难道当年的戏码又要上演了吗？乔莞心道，孙熳，你也太黔驴技穷了吧。
不过她没有闲工夫管这些，如今，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另一件事身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感觉到附近除了周瑜的护卫军，还有另一队人马的存在。他们就潜伏在距这个小院不远处的山林中。
可是，为什么连她都感觉到了那队人马，周瑜训练有素的护卫军却一直没有察觉，亦或是按兵不动？
虽然有敌人蛰伏，她和女儿却一直还是安全的，但是周瑜最近都没有再过来过。
这么多反常的事整日困扰着她，她苦思冥想，把近期所有的事情又重新再过了一遍，终于恍然大悟……
那日黄昏，她和相沫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荡着，因为最近天气一直比较好，即使暖阳已经落山，晚风渐起，却依然不觉得冷。
相沫笑笑闹闹地在旁边陪着，乔莞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院中葡萄藤上晾挂的那件衣服，正迎风招展着。
她漆黑的眸子一亮，如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激动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风越来越大，直到那衣服径直被大风掀了出去，她才缓过神来，泪水不觉已经满面……
相沫见状拉着她问道：“娘亲娘亲，你怎么哭了？”
她擦干眼泪，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说道：“相沫，去何大婶家找常令叔叔，告诉他葡萄藤被风吹倒了，请他过来帮帮忙。”
相沫看了一眼安然无恙的葡萄藤，疑惑道：“可是葡萄藤不是好好的吗？”
第一三七章 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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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说道：“可是已经有点歪了，请他过来扶一下吧。”
“好吧。”相沫跳下了秋千，踢踏着小步子往何家跑去。
乔莞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回屋拿了一把匕首藏在里衣，踏着黄昏的余晖一个人步入了那片山林……
黄昏后天气回暖，霞光漫天。
周瑜站在江边整整一下午了，连晚膳都没用，一直在望着高高伫立的东吴战旗，只见那旗帜随着风向的变化回旋打转，最后的最后，终于定格，随着呼呼愈烈的东风，往西北江面招展着，翻如滚浪。
周瑜的袍襟在劲急狂风中飞扬，如炽般的眼眸似燃着星火，紧紧望着江面黑压压的战船，一字一句说道：“我周瑜，定让曹操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
“大都督大都督不好了”身后，一个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随后“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惶恐说道：“夫人，夫人被曹操的眼线抓走了！”
“你说什么？！”周瑜倒吸了一口凉气，方才所有的喜悦兴奋皆僵滞在脸上，仿若晴天霹雳一般，呆滞如木头。
“这是夫人、夫人给您的信……”士兵忐忑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件呈给他。周瑜颤抖着手打开，上面却只有四个字勿负天时。
“乔莞你这个傻女人！”周瑜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把那信狠狠一摔，匆忙掉头就往回走，“速召所有将领，中军帐急事商议！”
“属下遵命！”
曹营
士兵们推着双手被反缚在身后的乔莞扔到曹操面前，“主公，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女人。”
曹操乍见这女人的身形，心中已经确定了**分，却还是走过来蹲下身子，大手抬起她深深低着的头，果然是那张祸国倾城的脸。
他哈哈笑道：“乔莞，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乔莞冷着一张脸，定定迎上他的目光，一言不发，又看到一旁站着的何子益，着实惊讶不已，还以为是孙熳通风透的信，没想到是他。
何子益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转而看着别处，彷佛当她是个不足挂齿的空气。
曹操满目带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乔莞，轻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你依然风华正茂，而我却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乔莞瞪着他，“丞相为何一直对小女死追不放？”
见她这幅明明怕得要死却强装镇定的模样，曹操心里快活极了，大手一挥，把船舱内所有人屏退下去。
四周瞬间静默至极，只能听到曹操平稳的呼吸声和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乔莞捏紧拳头，掌心已经全是汗，额前的冷汗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淌落下来。
曹操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汗滴，轻蔑一笑，“怎么你竟怕我至此吗？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乔莞还是冷着脸，倔强地摇了摇头，身子却止不住微微发颤。
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胆小如鼠的女人。曹操心里的戒备渐渐放松下来，竟然亲手给她松了绑，扶了起来。
他起身走到案前一坐，舀起茶放在炭火上烫了起来，见那女人还是低头站着，便命令道：“过来喝杯茶。”
乔莞依言走过去坐下，曹操把第一杯烤好的茶倒在了她面前的杯里，说道：“这六安瓜片，是你最喜欢的，尝一尝，还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味道。”
乔莞抬起茶吹了很久，饮了一口，答道：“是。”
曹操重重叹息一声，“当年我与袁绍大战的时候，你还陪在我身边，誓与我同生共死，就凭这一点，如今我是真的不愿意动你。”
乔莞目光失焦，明显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却摇头道：“可是丞相如果真是这么想，就不会把我绑到这里来了。”
曹操冷冷看着她：“既然要走就走得彻底一点，七年了，怎么又和周瑜旧情复燃？给自己惹来祸端？”
乔莞一摊手，颇无奈，“我带着女儿住得好好的，是你们打仗打到这里来，我们才被他寻到。你以为我是自愿的吗？当初我铁了心离开，早就情丝斩绝，没有任何念想，要怪，只能怪天意弄人。”
她虽然拼命维持冷静和曹操周旋着，其实一颗心已经快要止不住跳出了嗓子眼。心道，天色已经黑了很久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没有动静？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真的吗？”曹操将信将疑地看向她，“你不会想着使诈假意迎合与我，让我放弃用你去和周瑜交涉的念头，然后再伺机逃跑吧？”
乔莞抬起茶杯，吹了又吹，然后才轻轻抿了一小口，“迎合你有用吗？我才不会认为你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掉这么好的一个筹码。”
“哈哈哈看来你竟然有几分了解我，”曹操失笑，“江山和美人，我肯定选择前者，但不妨我们来猜猜，周瑜小儿会选什么呢？”
乔莞耷拉着头，一副很绝望的样子，“丞相或许要失望了。”
“我看未必。”
彷佛应了他这种猜想，舱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禀丞相，周瑜差人送信来了！”
乔莞一颗心差点没蹦出来，拿着茶杯的手疯狂颤抖，急忙放下茶杯，把手掩在身后。
“进来！”曹操朗喝一声，目光却一直胸有成竹地看着乔莞，方才她的惊慌无措都落入了他眼里。
门被推开，一个士兵跪下，手托着一封信。
曹操打开一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周瑜啊周瑜，你也配当三军统帅？”看向面前惊恐不已的女人，“乔莞，你说你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乔莞心咯噔一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听他念道：“我周瑜愿意撤兵吴郡，把吴郡以西江东一十八郡拱手相送，只要夫人能毫发无伤，安然无恙地回来哈哈哈，周瑜这小子还真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多情种，握住了你，也就握住了他的死穴啊”
乔莞摇了摇头，看来并没有如预期所料帮他赢得了突袭的时间，反而变成了拖累他的后患，她闭了闭眼，刚准备拔出匕首自尽，又听门外探子回报：“报！周瑜麾下大将黄盖，差信使过来传话，周瑜色令智昏，人心尽失，他愿率麾下所有步卒来降，效忠丞相！”
第一三八章 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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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听到这个消息，不觉展眉笑道:“人心尽失，四散逃离，为了一个女人沦落到如此结局，真是令人喟叹不已——”
他缓缓踱步来到报信的士兵身旁，沉沉说道：“传我令，同意黄盖的归降，以此鼓励江东众将，但凡生有二心着，尽管来投，我曹操唯才是举，不计前嫌。”
“得令！”士兵应声退下。
率部来投……
乔莞瞬间恍悟，周瑜层层叠叠的连环计，最终都是为了即将到来的这一刻……
她深知曹操最是多疑，即使一时不查，不一会也能反应过来。想了一想，还是从怀里掏出匕首，横在了自己脖上。
曹操转身过来，便看到这样一副情景，当即愣住。
乔莞冷冷看着他，摆出一副万念俱灰视死如归的模样，“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说完，凄然一笑，闭上眼睛，作势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曹操迅速窜上前来，一掌打掉了她手里的匕首，即便如此，锋利的刀刃还是划破了她白嫩的肌肤，玉颈上赫然一道鲜红，正往外渗血。
曹操大手缚住了她的双手，眼睛泛着红光，逼视着她：“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你这条命还是我救的，想死也要问过我同意！”
乔莞存了心要激怒他，故意讽笑道：“丞相还好意思说？当年救我不过见色起意，为了得到我，甚至不惜给我喂了落胎药，残害我腹中尚未成形的胎儿！”
曹操脸色登时大变，闪烁而过从未有过的慌乱，倏尔否认道：“一派胡言！”
他脸色的变化没能逃过乔莞的眼睛。
乔莞没想到这么似真似假的一试，竟然解开了心中多年疑惑，心中那仅余的一丝歉意和愧疚顿时烟消云散，捏着拳头尽量隐忍着眼中的恨意。
“我曹操光明磊落，行得端坐得直，不屑使那阴毒的手段。”他底气十足，又欲盖弥彰地开解了一通。
乔莞忍下怒意，一双幽黑的眸子幽幽盯着他问道，“是吗？那丞相不余千里造访吴郡，为何以卑劣的法子骗我上了贼车？”
“那是你欠我的！”曹操受不了她的逼问，恼羞成怒，拽着她的衣领一把扔到了地上，“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亏我曹孟德把你当掌中宝一样，怕你想不开，怕你出事，天天想了法子哄你开心，日日呵护，碰都不舍得碰，早知你是这么一块捂不热的顽石，当初就应该把你当作我胯下的奴！至少得一时舒爽！”
说着，就扑上来要脱她衣服，乔莞吓得尖叫连连，绕着并不宽敞的船舱拼命躲着，一边哭嚷道：“你不是答应了周瑜，要把我完好无损地送回去么？你怎可食言？！”
“那又如何？他对你这么迷恋，就算是被我玩弄过，也是吃了哑巴亏，不舍得抛开的……”
曹操很快就捉住了她，牢牢压制在地，劈头盖脸地吻了下来，乔莞拼命挣扎，他一个巴掌就甩了上去，“给我老实点，把你伺候周瑜的那点本事全都拿出来，伺候我开心了，你才能少受点苦楚……”
黑夜，长江上星星点点的战船如一条星河，铺满了黑暗的江面，只有几个人知道，这静谧的夜即将被打破。
十几艘轻艇自南面东吴水师阵营出发，接着风势，如划破两条星河交汇处的流星，如离弦的箭，往北面曹操阵营直直冲了过来。
当头的那一艘船，甲板上立着两鬓斑白，身板却挺得梆硬的黄盖，望着越来越近的曹营，目光杀气腾腾。
周瑜登上战船，整军待发，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他望着那十几艘满载火油和干柴的轻艇，心纠得紧紧，拼命念叨着“快些、再快些。”
因为得到曹操的许可，曹营这边的人渐那是黄盖的军旗，也不阻拦，生生看着那十几艘船越来越近……
东风助势，在那十几艘只飞羽般的轻艇即将靠岸的那一刻，船突然变成了火船，下一秒，直接冲进了曹操的战船堆，同时，另外轻艇上密密麻麻的火箭射了下来，火势顿时燃了起来。
仿佛天雷惊动了地火，沉默了数月的长江如苏醒的雄狮，在这一刻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
“丞相！丞相不好了！着火了！”
听到了门外轰然的慌乱和惊恐的声音，曹操和这个女人的纠葛不觉一滞，警觉问道：“怎么了？！”
只听门外回道：“黄盖诈降，带着十几艘满载火油和轻柴的轻艇，点燃后撞进了我们的战船，因为我们连着铁索，火势蔓延得飞快……”
曹操脑子里“嗡”的一声，知道自己中计，什么都完了，蓦地一刻，他明白了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是故意的，故意落入他手里，故意和他在这里纠缠，这所有的所有，都是周瑜的一步棋。
周瑜没有色令智昏，他甚至不惜下了血本，色令智昏的那个人是自己……
一时间，羞耻、愤怒、恼恨顿时涌入心头，他气急了眼，指着乔莞恨恨道：“我定当着周瑜的面杀了你！”
乔莞长舒一口气，大计终于得逞，自己是什么下场其实她并不在乎。
她甚至缓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冲他瑰然一笑，“随便。”
曹操又受到了刺激，不过理智催促他一刻都别再和这个女人纠缠，他冲门外唤道：“把这个女人给我绑了！”匆忙跑了出去。
刚冲到甲板上，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火海，他的上万只战船，二十万大军，尽数变成了火海……
曹操脑子有点发蒙，呆呆站在那里，如被人当头棒喝一样，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思考，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几个亲卫迅速冲了上来，推攘着他，“丞相！快走吧！火势要烧过来了！”
曹操还是懵掉的状态，任人驾着自己，退到了江北的岸上。
周瑜见第一把火已经点燃，伸手发号，“给我杀！”
顿时，数不清的江东战船迅速排列成阵，借着东风势如破竹一般冲了过去。
不到一会，数以万计的江东士兵杀上了曹魏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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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章 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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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曹军被这场猝不及防的大火一烧，死伤万数，剩下的早已被吓破了胆，纷纷弃船而逃。
又是几百艘江东战船乘风追来，黑压压的士兵蜂拥登上了乌林北岸，对仓皇而逃的曹军围追堵截，乌林顿时血溅满地。
几个卫兵把乔莞绑了起来，丞相却没有了下一步的指令，他们只能在原地干等着，可是不一会儿又听说，丞相已经撤去了乌林。
“老大，这火很快就要烧过来了，我们不能陪她在这里等死啊！”
“不如，我们把她一起带去北岸，看丞相如何发落。”
几个士兵急得不行，等待着他们首领的指示。
为首的那个士兵想了想，“不行！火势这么大，我们自己能不能逃掉都还是个问题，带个累赘更别想跑了！”
“那您的意思是……”
他狠狠看了地上的乔莞一眼，“这个贱女人，勾引丞相，我们才遭此大祸，我看，就让她被她夫君亲手烧死好了。”
说完，他带着那几个人匆忙离舱而去，把手脚被缚住的乔莞扔在原地，等着烧死。
乔莞蜷在地上，挣扎了几次还是站不起来，这个时候，身旁已经越来越热，温度越来越高，抬头一看，发现窗外已经全是橙红的火光，自己已经被大火包围，浓烟漫了进来，迅速席卷了狭小的船舱，如巨兽般渐渐吞噬着自己。
周围全是尖叫声和逃跑的脚步声，而她躺在地上，只能静静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极度绝望和恐惧过后，乔莞反而十分平静，怔怔想着，如果相沫没有遇到周瑜，或许她们母女可以安稳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她却不觉得后悔。她脑海中闪过的，是那天下午，大雨将至，他穿过高山峻岭，驾着高头骏马飞奔到她身边，他穿过了这么多年的流光，终于走到了她们母女身边。
她觉得值得。
周瑜没有去北岸堵截曹操，他的帅船径直冲进了江上的火海，在漫天的火光中辨认寻找着曹操的中军战船。火势蔓延飞快，几乎所有战船都已经着了火，这个时候，船里的人根本逃无可逃。
周瑜凭着情报描绘的方位，在大概位置命令停船，孤身冲入了燃烧着的战船。
“大都督！”亲卫们见周瑜直直往火海冲，急得在后面大喊，可是周瑜没有回头，跟不要命似的扎进火海，他们也只好冒死跟了上去。
曹操的战船都用铁链缚着，他搜寻起来飞快，可是一间一间的船舱里不是大火就是尸体，根本就没有活人。
“乔莞！”周瑜无助而发疯似的一声一声呼喊着，可是除了噼里啪啦的火堆炸裂声，并没有任何回应。
一个亲卫劝道：“大都督，要不去北岸找找？”
周瑜摇了摇头，“万一她还在这里呢？”说完，低身捧着江水把自己浇了一遍，降了降火，然后又冲入船舱里找了起来。
终于，在不知翻找了多少间船舱之后，推开门，他隔着火光和浓烟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火势包围了整个船舱，因为舱门密闭，还没来得及烧进来，可是舱内浓烟滚滚，足以要了人命。
“莞儿！”周瑜痛吼一声，冲进去抱起她就往外跑，来不及看她是否还有呼吸，来不及替她松解身上的绳索，只知道要快点带着她脱离这片苦海。
亲卫们见周瑜抱着一个女人出来了，连忙挥手呼应一声，帅船便往这边开了过来，迅速把他们接了上去。
她的脸上被烟熏得黑一条白一条的，周瑜心疼地用手帕把她的脸擦拭干净，抱着她发软的身子，他全身都在颤抖。
他仿佛失声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从来没觉得这么害怕过，不敢去试她的鼻息，只敢当作她现在还活着，还会重新活蹦乱跳地站立在他面前。
“大都督，要不要回去传军医？”一个亲卫见这样乱跑总不是办法，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周瑜蓦然惊醒过来，几乎急不成声，“对！快回去，传军医——”
得到了命令，桨手卯足了劲，帅船很快就开回了南岸大营，周瑜抱着乔莞冲进了军帐，抱着她坐在塌上，一动也不动，不到一会，所有军医匆忙赶了过来，在帐中立了满地。
资历最高的李军医跪在魂不守舍的大都督面前，小心翼翼地道：“大都督，可否让老臣替夫人把把脉？”
周瑜机械地点头，把乔莞的手臂轻轻抽了出来，然后依然紧紧抱着她，片刻也不肯撒手。
大家见大都督这幅模样，都在祈祷这女子还是活的，不然，真的觉得自己的项上人头也不会保得住。
李军医感觉到她还有微弱的生命迹象，心中谢天谢地，冲周瑜说道：“大都督，夫人尚还有一丝微脉，须得立马进行救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周瑜终于有了反应，眼里放着精光，“怎么救？”
“请大都督把夫人放平，让她更好地呼吸，我现在立马就去熬药，让夫人尽早服下！”
“好，你快去吧——”周瑜激动地应了一句，手上却不为所动。
李军医着急先去熬药了，给帐中的一堆太医示意，让他们提醒一下大都督。
于是其他人小心翼翼嘀咕劝道：“大都督，请把夫人放平吧……”
周瑜顿时惊跳了一下，“好”，轻轻把她平放在了塌上。
众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无奈地摇头叹了一口气。
李军医还没熬药回来，已经有多个将领在帐外求见，亲卫楚宁却不敢去通传，自从周平五年前回家娶妻生子后，他受到周瑜赏识，提拔他做了亲卫，可是他从来没见过周瑜像今天这样，跟丢了魂一样。
甘宁在帐外都快急死了，吼道：“你想死啊！军情十万火急，我立刻要求求见大都督！”
楚宁还是坚持拦道：“夫人危在旦夕，大都督恐怕没有心情——”
“让开！”甘宁一脚踹开了他，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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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零章 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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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宁也不管里面是什么情况，大概看了一下周瑜坐在塌前，于是径直冲过去低头抱拳道：“大都督！曹操如您所料，率领残军往华容道逃去，可是刘备派出的是关羽镇守华容道，这曹操对关羽曾有旧恩，刘备此举，分明想故意放走曹操！”
半晌，才传来低低沉沉的一声回应，“我知道了。”
甘宁急声道：“大都督，若是被刘备坏事，良机难再寻啊！请大都督立即增兵北上，杀了曹贼！”
片刻之后，周瑜才缓缓回道：“不可，曹操不能死在东吴手里，他北方的根基仍未动摇，若我们杀了他，北方的曹魏势力必定视东吴为第一死敌，我原本想着让刘备揽下这口黑锅，既让被他识破，那也只能就这么算了吧。”
就这么算了吧？
甘宁不敢相信这是周瑜说出来的话，抬头不可置信看了他一眼，却只能看到个背影，周瑜一直守着塌上躺着的的那个女人。
这肯定就是最近军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绝世美人。甘宁不禁好奇地往那塌上多看了一眼，但她的脸大半部分被周瑜挡着，只能看到苍白的下半张脸，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看样子倒像是死了。
“公瑾，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禁问道。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甘宁瞬间会意，叹了一口气，“人死不能复生，请大都督节哀吧——”
周瑜没有理他。
甘宁小心翼翼地退下了，刚转身，却撞上了端着药碗而来的李军医，他行色匆匆跑到塌前：“大都督，药煎好了，快喂夫人喝下吧！”
……
甘宁恨不得抽自己的贱嘴两个大嘴巴子，心里挣扎了一会，走上前来，低声道：“公瑾，方才是我说错话了，你别介意——”
周瑜淡淡说了一句“无妨”，把塌上的女人扶了起来喂药，甘宁终于看清了这张脸，虽然闭着眼睛，依然美艳绝伦，的确是个尤物，难怪把公瑾迷得这么神魂颠倒的，可是他又觉得还有那么一丝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可是这女人衣裳怎么破破烂烂，全身脏兮兮，脖子上还有血迹？他不敢多作逗留，怕知道的太多惹公瑾介意，匆匆忙忙告退了。
喂完了药，乔莞的脸色渐渐红润，手掌也有了温度，李军医又把了把脉，比方才好了许多。
“恭喜大都督，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只需调养几日，便可苏醒过来。”
周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感激地对他拜道：“军医妙手回春，周瑜感激不尽！”
李军医叹了一口气，他当然认得乔莞，很多年之前，他奉命给还在军中的乔莞诊治过，当时他就看了出来，这个女人会是周瑜一生的死穴。
“既然夫人没有危险，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周瑜起身相送，“军医慢走。”
此时帐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看着乔莞安安静静躺在那里，脸色渐渐红润，周瑜觉得比什么都安心。
见她的衣裳已经扯坏了，稀碎地挂在身上，不知道她遭受了什么，但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介意，只有无尽的愧疚和心疼。
他命人打来了热水，亲自替她换洗衣物，清洗身上的污痕。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身上干干净净，并没有任何被凌辱的痕迹，受伤的只有脸上赫然一排掌印，和脖子上那条触目惊心的刀痕。
周瑜心更疼了，轻轻唤了一句“傻丫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她去迷惑曹操，可是她擅作主张地去了，今夜才得以这么顺利，他一直以为她是柔弱到极致的一个女人，万万没想到她骨子里是这么刚毅和勇敢，他总以为自己对她早已了如指掌，她却一次次地颠覆他的认知。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帐外人声鼎沸，越来越吵，周瑜锊了锊情绪后，踱步走了出去。
“大都督！”门外齐齐一排将领，正在开怀议论着方才过瘾的激战，脸上全是不可抑制的喜悦激动，只有自己低沉着脸。
周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诸位辛苦了。”
“大都督神机妙算，智计无双，此番大胜，多亏了大都督！”众将跟商量好了一样，齐声祝贺道。
周瑜深觉此言不妥，略一沉吟，朗声说道：“是主公志气非凡，孤注一掷决心抗曹，才能有今日大胜，若无主公，东吴早就完了。”
“恭喜主公，恭喜大都督！”
“现在就等着刘备的好消息，相信不出片刻，曹操人头就会落地！”
“大都督，今日大胜，大家兴致都高昂得很，请摆宴庆功吧！”
众将都十分激动，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说着，周瑜思索了片刻，“现在已经五更天了，我看不如大家回去稍作休息，睡一觉醒来，再好好开宴庆功吧。”
乔莞还没醒来，他没心情。
“好！就这么定了，大都督英明！”
周瑜笑笑，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打发了众人。
才刚进去没多久，就听帘外楚宁慌张说道：“夫人，您不能进去——”
话音未落，军帐已经被掀开，孙熳闯了进来，满身酒气，满脸泪痕。
周瑜不禁皱起了眉，迅速替乔莞盖上被子，起身问道：“你有何事？”
孙熳无视他，直直往塌前冲了过去，却被他伸手拦住，喝道：“你到底要作甚？！”
她只是想看清塌上那女子的面孔，可是待看清了之后，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原来真的是她，原来传言都是真的，心中绝望横生。
周瑜伸手横在她面前，冷冷看着她，好像生怕她把她心爱的女人怎么着了一样。孙熳绝望地看着他笑了一笑，“周瑜，这么多年了，你心里可曾有一点点我的位置？”
“孙熳，当初胤儿是怎么怀上的，你我心里都明白。”
孙熳一言不发，冷冷看着他，心里只觉得无尽的悲凉和绝望，扭开头，看到塌上的乔莞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半睁着眼睛看着他们，想到这个女人对他们的诅咒和报复，她瞬间也想效仿一番，哈哈笑道：“是吗？那这七年来的缠绵和温存是我求你的吗？我现在腹中的孩子，是我强迫你得来的吗？”
周瑜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对上她冷笑的目光，嘲讽的嘴角，摇了摇头，心道这女人疯了，满口疯言疯语。
孙熳看好戏般嘲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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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 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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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公开
“公瑾。”看见孙熳走了，乔莞轻轻唤了他一句。
周瑜惊喜回头，“莞儿？你醒了”
乔莞对孙熳的挑拨置若罔闻，只冲他微微一笑，哑声说道：“乔莞没有让将军失望。”
周瑜闻言差点没气死，又不忍心斥责她，只能低声下气哄道，“莞儿我求你了，下次别再这样，有什么事先和我商量，好吗？”
她每次擅作主张的都是大事，每次都能把他吓死。
乔莞委屈地望着他，“难道这不是你的意思吗？”
周瑜一懵，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莞儿，我就算是自己孤身入敌营，也不会把你算计进去，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你要我怎么活？”
乔莞不禁扑哧一笑，怎么感觉他这句话跟个怨妇似的。
周瑜没想到她还笑得出来，忍不住厉声喝道：“还笑？！你知不知道此举有多危险？你能不能拿自己性命好好当回事？！”
可是乔莞到底长大了，并没有被他震慑住，甚至冲他调皮地眨巴着眼睛，说道：“唉，谁让小女子曾经答应过将军，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呢。”
周瑜的表情僵在了脸上，这些都是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没想到她倒是君子一诺，记得很清楚。
想起自己曾经许诺过她的那些，却是一件也没做到，心中很是惭愧。
见她脸色还是不太好，周瑜便说还是让军医进来瞧瞧吧，乔莞点点头，她确实感觉呼吸腥甜，不是很舒服。
李军医诊断后，只说能醒过来就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好。而脖子上那道刀痕很浅，不会留下疤痕。
虽然如此，周瑜还是亲自精心照料，寸步不离，就让她住在中军帐中养伤，任何人不许前来打扰，还把相沫接了过来陪着。
入夜，军营中灯火辉煌，觥筹交错，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庆功宴，众将们从未打过如此胜仗，皆开怀纵饮，朗声谈笑，乘兴作歌，好不热闹。
周瑜随着大家一起畅饮，看着这喧闹的宴席，不知不觉却想到了伯符，如果今天他还在，必定比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开心吧，仰头望了望天上的繁星，如果他还在那里，是否也看到今日这场盛世之火，烧彻了整个长江？
“大都督。”
身后有人唤了一声，拉回了他的思绪。转头一看，却是程普老将军，端着一杯酒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
“程将军？”
程普挠了挠头，“今日公瑾这把火烧得痛快！老夫心服口服！”
周瑜微微一笑：“能得将军如此赞赏，便是对周瑜最大的肯定。”
程普慨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公瑾，昔日我处处与你作对，只不过我见你年轻，心里有点不服气罢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出色的将领，是我格局太小了。”说着，竟要向他跪拜赔礼。
周瑜连忙拦道：“程公万莫如此，周瑜实在担当不起！”
“公瑾，平时我处处欺压你，言语上更是非要胜一筹，可是你从未与我计较，我还以为你是怕我，现在想想，你只是为了江东大局的稳固，为了上下齐心，老夫真的、无地自容……”
周瑜见他头发都花白了，向自己这个晚辈低头可知有多困难，不觉有点心酸，“程老将军，谢谢您能肯定我。”
程普望着这个英气逼人的年轻将领，真真是英雄出少年，他不禁喟叹道：“与公瑾相交，如饮美酒一般，让人不自觉就沉醉了。”
说着，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周瑜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周瑜低头一看，目光顿时变得温柔起来。
“你怎么跑过来了？”周瑜把小女孩举到怀里抱着，满目怜爱。
小女孩偷偷看了看一旁的程普，摇头不说话。
周瑜开口介绍道：“相沫乖，叫程伯伯。”
“程伯伯。”小女孩搂着周瑜的脖子，怯生生地叫了一句，大眼睛滴溜溜直打量他。
这小女孩可爱精致得很，跟画里面走出来的一样，程普不禁目光也变得慈爱起来，“公瑾，想必这是你的女儿吧。”
“正是。”
程普慨叹一声，“恭喜大都督，有情人终成眷属。”
“多谢程公。”事到如今，周瑜并不想瞒着谁，乔莞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相沫是他亲生的嫡女，她们的身份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也不会有人动得了她们。
相沫见爹爹都承认了自己是他女儿，才敢叫他道：“爹爹，我听见外面好生热闹，想出来看看”
周瑜把她抱着坐在了身旁，理了理她额边的碎发，温声说道：“爹爹们这是在开宴会呢。”
相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指着舞剑的甘宁问道：“那个叔叔是在跳舞吗？”
周瑜失笑，“他是在舞剑。”
“噢。”她点点头。
周瑜又问她饿不饿，指了指自己案上这么多吃的，“想吃什么跟爹爹说，爹爹喂你。”
相沫揉着圆滚滚的肚子说不饿，才刚吃了饭。不过却有点渴了，见案上杯中有白水，便端起来喝了
哇，这是什么东西，好难喝啊
相沫脸色大变，立马把刚才喝的都吐了出来，又一个劲地咳着，还是觉得嗓子里面辣辣的，好痛好痛。
周瑜一看不妙，女儿这是把酒给喝下去了，忙给她抚背顺气，一边解释道这个东西是酒，小孩子不可以喝的。
众人都在猜测议论大都督怀里的小女孩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很多人都说大都督这么疼爱，怕不是他自己的女儿，可是随即有人否认道，大都督只有两个儿子，没有什么女儿。可是包括吕蒙鲁肃在内的很多老将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女孩和乔莞极其相似，这个女孩绝对是周瑜和乔莞的孩子。原来如传言所说，乔莞是真的回来了。
彷佛是应了他们这种猜想，只见远处一个女人穿着件单薄的外衣往这边跑了过来，行色匆匆，满眼泪光，不是乔莞又是谁。
第一四二章 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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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匆匆跑到周瑜面前，刚欲说话，看到一旁的女孩，嘴边的话生生又咽了回去。
“莞儿？你怎么了？”周瑜见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赶忙问道。
乔莞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女儿严肃说道：“相沫，你想吓死我是吗？”
她只是小小打了个盹，醒来相沫就不见了，外面正在设宴，乱成一团，又有一个不安好心的孙熳，她担心坏了，也顾不上别的，匆匆就跑出来找周瑜。
宴会的气氛瞬间凝结，所有人都朝向他们这里看了过来，不管认不认识她的，全都惊愕不已，呆若木鸡。
周瑜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气氛的变化，疑惑地看了女儿一眼，质问道：“你出来也没跟你娘亲说一声吗？”
！！！
果然是！
乔莞气结，他声音这么大，存心让所有人听到吗？
可是，周瑜又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女儿不懂事，你别着急。”
咦~众人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齐齐抖了一抖。
乔莞脸颊飞红，转身就往回走，周瑜连忙抱着女儿追了上去，走到一半拽住了她，放下女儿，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亲密地搂着她走着，也不管身后无数双异样的目光，也不管场上还未尽的酒局。
直到三人渐渐走出了视野，安静如鸡的众人顿时炸开了锅，有起哄的，也有吹口哨的，反正今日不分高低，大家也都喝过了头，于是开始铺天盖地地议论起他们两个的八卦来。众人互相交换着所知道的情报，终于拼凑成了一出完整的大戏，皆啧啧称道，唏嘘不已。
甘宁觉得自己是最震惊的，因为他方才终于想起来了，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六年前，他还是刘表的部下，有一天夜里巡视南郡城，遇见强盗强窗民宅，闯的就是这个女人的家，看看她女儿的年纪，确实对的上，可是她当时的丈夫明明是别的男人啊！
虽然大家都以为这个女孩是周瑜的女儿，他却不这么认为，不过也不会当下说出来坏了公瑾的名声，想了想，改日必须得单独告诉公瑾，不能让他被人骗了！
回到帐中，乔莞用力推开了他的怀抱，恨恨盯着他：“周瑜，你故意的是吧！”
周瑜伸手想要抱她，又被她推了回去，只好垂头丧气哄道：“莞儿，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育有一个女儿，你想隐居山野我也不能再让你隐居了，不然，全天下的人都会骂我周瑜，我受不了的……”
乔莞气得直哭，拍着他的胸脯嚷道：“你就是故意的！你欺负我，你和你的女儿都欺负我！”
相沫第一次见娘亲发飙，吓死了，抱紧爹爹的大腿瑟瑟发抖。
周瑜顺势搂住了她，牢牢窟在怀里，“相沫这孩子的确需要好好教育一下，以后就交给我吧，要是她再惹你生气，我就用鞭子抽她”
相沫吓得“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松开爹爹就跑，这个家她是呆不下去了……
周瑜一只手拽住了她，捏着她肉嘟嘟的小手拼命给她使眼色。
相沫读懂了爹爹的意思，暂时噤住了哭声，静静看爹爹哄娘亲……
后来她慢慢发现，爹爹在外人面前和在娘亲面前完全就是两个人，在外面威风凛凛，叱诧风云的爹爹，在娘亲面前永远低声下气，逆来顺受的，她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娘亲真是太凶了，连爹爹都怕她，可是当她给周循哥哥这样说的时候，周循笑道，“爹爹不是怕娘亲，是宠她。”
“那爹爹宠我吗？”
“当然。”
“可是爹爹才不会这样和我说话！”相沫生气地跑了。
周循愁道，看来得找个机会跟父亲说，在相沫面前还是注意点吧……
几日后，孙权听闻大胜的喜讯，特意从吴郡赶了过来，加入了庆祝的阵营。
孙熳出来迎接他，被孙权发现了她面色憔悴，眼下一大团乌青，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无奈摇了摇头，“乔莞回来了，还带着她和公瑾的女儿。”
孙权方才已经有所耳闻，惊讶过了。只是现在见妹妹这样，心里还是心疼，“他们给你气受了？”
孙熳苦笑了一声：“他说乔夫人病中，任何人不让求见，不就是防着我吗，他让乔莞住进了中军帐，日夜亲自照顾，而我，连见他一面都难……”
此话颇酸。孙权不由得皱起了眉，但也只能安慰道，“妹妹，你和公瑾毕竟七年的夫妻，想来他也不会因为乔夫人的回来，太过冷落你。”
她摇了摇头，“还要怎么才叫不冷落呢？”
孙权见她这幅哀怨的样子，也只想敬而远之了。于是随意安慰几句，赶着脱身走了，其实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她和周瑜的这段姻缘，他们都说周瑜深情，其实那只是对乔莞的，对旁人，他比任何人都薄情。
周瑜听说孙权要来，早已带着江东诸将列阵相候，不一会儿就见他走了过来，连忙抱拳行礼：“见过主公！”
“诸位爱卿请起。”孙权知道自己来了他们拘束，于是先进行赏赐，挥一挥手，后面的一大长排士兵就端着封赏走了上来。
大家心里都暗暗叫好。
孙权朗声说道：“诸位将军辛苦了，此仗赶退了曹操，在场诸人皆功不可没，人人皆赏，尤其是公瑾！”
周瑜忙回道，“是主公英勇无畏，决意抗曹，才能有此大胜，主公抬举周瑜了。”
孙权笑了一笑，“公瑾何必谦虚，赤壁一战，必定名垂千古。”
周瑜低眉笑笑，“多谢主公。”
为了欢迎孙权，中午又开了一宴，欢庆过后，孙权把周瑜拉到帐中议事。
他开门见山，问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公瑾，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周瑜先不回答，拿出了地图，一边用笔比划着，一边分析，“此番赤壁大胜后，士气最佳，应乘胜追击，夺取荆州，然后西取巴蜀，占领整个南方，与曹操二分天下。”
二分天下？真是一个诱人的宏图。
第一四三章 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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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两眼放出兴奋的光芒，八年前，当他不得已挑起江东这个担子的时候，心里只想着能够守住父兄的基业就不错了，何曾想过会有今天？
“天下”，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话题，现在被公瑾一步一步分剖规划之后，似乎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他激动地执起周瑜的手，“公瑾，我能有你真是太好了——”
周瑜微微一笑，“臣向主公请命，不日由我亲自率兵出征，夺取荆州！”
“好。”
“主公，周瑜还有一言，请主公务必重视。”
“公瑾请直说。”
周瑜神色微忧，“主公有所不知，曹操此番能够顺利逃脱，实乃刘备故意纵走，其意，欲继续让我们与曹操两虎相争，以坐收渔翁之利，此人刚强不屈，阴险狡诈，养之有如养虎，主公应趁早除之！”
孙权沉吟了一会，面露难色，“公瑾啊，刘备是我们的盟友，我们共同的敌人是曹操，劲敌未除之前，孙刘联盟不能瓦解。”
“主公此言差矣，孙刘双方实力本就悬殊，刘备更是连立足之地都无，说是联盟，倒不如说是他们依附于我们，趁此人现在羽翼尚未丰满，我们——”
“公瑾，”孙权打断了他，“此事以后再议吧。”
周瑜嘴边的话生生噎了回去，也不再多说什么，暗暗叹了一口气。
“对了，我听说小乔回来了？”
周瑜点了点头。
孙权笑道：“公瑾真是双喜临门啊，恭喜恭喜！”
“多谢主公。”
“不过，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得不多说一句，即使有佳人在旁，公瑾还是莫要冷落了为你生儿育女的熳儿。”
“周瑜明白。”
傍晚时分，周瑜和孙权议完军事，回到帐中。乔莞正在给相沫辫头发，昏黄的夕阳透过纱窗洒落进来，给她们母女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影。
因为帐中暖和，乔莞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淡红色外衫，腰间别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青丝随意挽在脑后，这般打扮，倒是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明媚活泼，一如多年前的样子，一点没变。
“你回来了。”见他来了，她笑吟吟地冲他打了个招呼，又继续专注于手下的动作。
“爹爹。”女儿甜甜的嗓音叫了一句。
两人一个比一个甜，周瑜心都快化了，忍不住幸福地叹了一口气。有她们在身边，自己的人生才是完整的。
他见她身旁有一块蒲垫，便走过去坐下了，认真地看她认真地给女儿辫头发，她似是刚沐浴完毕，头发还半湿着，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你和主公怎么谈了那么久？”她随意问道。
周瑜拦腰抱住她的身子，叹了一声，“我们在商议攻打荆州的事。”
“这么急？”她微微讶异，“赤壁之战才刚刚结束，怎么又要出征了？”
“嗯，”他埋头在她发上蹭来蹭去，“这次你陪着我一起吧。”
“开什么玩笑？你也不怕别人议论。”
“随他们说去，只要你们在我身边，别的我都不在乎。”周瑜被这幽香萦得意乱情迷，手开始不安分起来，看了看她手上的进程，好像在辫一个极其复杂的发髻，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乔莞“唉”了一声，用发簪把女儿的头发一簪，“辫好啦！”
相沫疑惑地拿着铜镜看了又看，指着另一边问道：“那这一半呢？”
“这一半不用辫，散下来更好看一些。”乔莞一本正经地说着。
相沫转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娘亲，是不是爹爹来了你就不给我好好辫头发了？”
……
周瑜哈哈笑了起来，抱她进怀里哄了一哄，“相沫乖，去找墨熙哥哥玩去吧，我和你娘亲有话要说。”
相沫眼睛瞪大，盈盈全是委屈，“爹爹是要赶我走？”
周瑜心头一酥，直投降道：“好好好，爹爹错了，不走不走——”
相沫终于转悲为喜，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直叫饿，周瑜立马让人传膳上来，先夹了块女儿最喜欢的红豆酥喂给她垫垫肚子，又给乔莞夹了块椰丝糕，唉，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专门伺候她们娘儿俩的，忙都忙不过来。
吃完饭，看着一旁的乔莞，周瑜心里还是痒痒的，暗自发愁，女儿整天黏在他们之间，他想和她亲热的机会都没有。
果然，吃完饭后相沫就拉着乔莞说要休息去了。乔莞看了看周瑜，周瑜把她拉了过来，耳语了几句，她的脸一下子飞红。
“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看会儿兵书。”周瑜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乔莞红着脸点头会意，才带着相沫往屏风后面的床榻去了。
周瑜等了很久她也没有出来，心烦气燥，忍不住走到后面看看情况，一看，好家伙，这女人刚才答应自己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哄女儿顺带把自己也给哄睡着了。
见她睡得酣甜，周瑜踌躇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里火气正旺，又怕她累着有点不忍心，原地纠结了很久，还是作罢，走出去清心寡欲地谋划荆州去了。
周瑜一个人在烛光下看着地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过了过久，感觉到身边悉窣动静，侧身一看，乔莞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穿着里衣睡眼惺忪地趴在他身旁。
“对不起……我，”她为难地咬着唇，欲言又止。
周瑜浅浅笑了一笑，“说呀，你怎么了？”
乔莞懊恼地揉了揉脑袋，“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就这般不上心吗？”他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着地图，淡淡道。
“我这不是来了吗？”
周瑜觉得有哪里不对，抬头看着她，“夫人，你是在传幸我？”
乔莞一愣，慌忙摇了摇头。
周瑜也不逗她了，伸手把她拧了过来，圈在怀里。他本来想到一个计策正想得出神，见她来了，也没什么心思继续想下去了，只想和她好好温存一番。
意乱情迷间，他吻着她说道，“莞儿，以后让相沫住到别的帐去。”
“不行，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里全都是我的人。”
“那我和她一起搬出去。”
“……算了，当我没说。”
半个月后，周瑜与程普进军南郡，乔莞随行。南郡郡守曹仁坚守不退，几番交锋过后，仍然难以攻下，渐渐僵持呈持久战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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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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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五年，正月
经过了一年的苦战，周瑜终于拿下了南郡城，其中的千辛万苦可想而知。
其中有一役，他甚至被流矢射没入了右胸，伤及心肺，加上箭上抹有毒药，即使他早已身经百战，大大小小的伤也已经受过无数次，竟也一时没抗住，重伤昏迷不醒。
把乔莞吓个半死，连夜让人去江陵把乔藐请了过来，哭得稀里哗啦，对他说周瑜出了事自己也不活了。
乔藐也不敢有片刻耽误，立马把床上昏迷不醒的周瑜衣衫解开，查看伤口的情况。
见伤口红肿异常，周瑜又高热不醒，他断定里面有脓液淤积，幸好多年前曾经见师父处理过类似的情况，于是依照师父当时的做法，给他把伤口重新切开，脓液拔了出来后，周瑜的身子才终于一天天地见好了。
他醒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人把自己病死这个假消息给传出去。
听到这个消息，曹仁如释重负，放松了警惕，这下终于可以好好睡个安稳觉了，可是没想到正当他笙歌燕舞之际，突然得知噩耗——周瑜率军出现在南郡城下，来势汹汹，而城中守卫疏松，城门迅速失守。
曹仁如当头棒喝，迅速从温柔乡中清醒，大骂一句“无耻！”，不得已带着剩下的士兵弃城北逃。
进了南郡城后，周瑜舍马步行，信步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心中百感交集。一年了，终于才得以大功告成，自己也搞得狼狈不堪，没想到二分天下的第一步，就走得这么艰难。
甘宁本欲将乔莞的旧事告诉周瑜，但见公瑾难得这么开心，又听旁人说他们两个甚是恩爱，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许当初那只是照顾她们母女的一个邻居吧，他这样想着，便把这事默默压在了心里。
谁知道这几天乔藐给周瑜看病，又被他撞见过几次，听旁人说，那男子与乔莞兄妹相称。虽然如此，甘宁心中还是疑惑难信，于是某日壮了壮胆，向周瑜道出了昔年旧事。
没想到周瑜哈哈一笑，给他解释说那人的确就是乔莞的亲哥哥无疑，不过他倒是很有兴趣当年有人追杀乔莞一事，向甘宁问了个明明白白。
晚上周瑜回房的时候，没想到周循也在这里，正和乔莞母女笑笑闹闹地说着话，他隐约听到了“婚约”二字，便问他们在说些什么呢。
乔莞笑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竟然已经给循儿定下亲事了！”
周瑜点点头，答道：“八年前，步夫人生下女儿，主公十分珍爱，硬是说让她和循儿订下娃娃亲，孙周两家再结秦晋之好。”
说到最后一句，自悔失言，看了看乔莞，但见她脸色依然笑吟吟的，根本未往深处想，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从她回来后，他们两人都选择性遗忘了孙熳的存在，他把所有的爱全部的自己都给了乔莞，对孙熳只剩下抱歉和亏欠。
“公瑾，你是怎么想的，”乔莞捧腹笑道，“他们两个孩子相差了八岁，你是要我们墨熙等多少年啊？”
周瑜无奈摇了摇头，周循是他的长子，婚姻大事肯定牵涉政治。孙权年幼且尚未立后，孙鲁班算是他比较大的女儿了，步练师又是他的表亲，她的荣宠也算得上和周氏利益挂钩，想来想去，这桩亲事也合适，便同意了下来。
“年纪大一些无妨，我和你不也相差了八岁吗？”他觉得正好。
乔莞撇了撇嘴，心中暗暗不屑道，勾搭我的时候你孩子都多大了？
“莞儿，到里间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你。”周瑜若有所思冲乔莞说道，他非得问清楚当年在南郡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出自何人之手不可。
“哦。”乔莞也不知道他又找自己什么事，只知道乖乖跟着走了进来。
周瑜表明了心中所惑后，乔莞略一沉思，把当年在南郡的大火、难产、信件、追杀等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
周瑜听得心惊肉跳，拳头捏紧，没想到她经历了这么多的凶险苦难，可是全都是自己带来的，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在她身边，甚至她都走投无路了，自己却还是一无所知，跟个傻子一样，任人加害于她。
“这些事你为何从来都不曾告诉我？”
乔莞淡淡一笑，“都是些陈年旧事了，逝者已逝，又何必说出来徒增烦恼呢？”
周瑜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心疼地揽过她来，“你倒是大度，胆子也真不小。”
乔莞闷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其实我还是怕极了……”
“啊！！！”
突然，门外响起了相沫极度恐慌的尖叫声，周瑜条件反射就冲了出去，却在看清现况的那一秒，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乔莞随后跟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况，惊恐地捂住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见周循倒在地上，眼神涣散，面色青紫，在微弱地抽搐着。
“爹爹！”只有相沫在边哭边尖叫着，语无伦次地说道：“墨熙哥哥——突然就这样了——”
“我去叫哥哥。”乔莞哑哑说了一句，踉跄着身子往外跑去。
周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儿子渐渐衰弱的抽搐，渐渐微弱的呼吸，彷佛自己的心跳也快停止了。
他蹲了下去，颤手想要扶着儿子僵直的身子，泪流满面，“墨熙，站起来。”
可是儿子不听使唤，安安静静地闭着眼，像是十几年前，还在襁褓中的那个婴孩。
乔藐很快来了，看周循这样子大叫不妙，伸手探了探鼻息，气息全无。
“是砒霜。”他颤声说道，“下了极重的剂量，公子已经……”
周瑜闭了闭眼，怆然跌坐在地。
“相沫，墨熙哥哥最后吃了什么？”乔莞眼睛红红的，一字一句腾满了杀意。
相沫指着案上那堆糕点，抽噎着断断续续说道：“墨熙哥哥——只吃了一口——红豆酥。”
乔藐脸色大变，拿起银针把那堆糕点一个一个全都试了一遍，五六种糕点，二三十个，银针只有在插入红豆酥和椰丝糕的时候，泛起了深深的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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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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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平静而幽深的眸子中，藏着黑暗无尽的深渊。
乔莞知道，他的平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江东即将会大雨倾盆。
那个人原本是冲着她们母女来的。
她纵然心中悲痛欲绝，却因此连哭都不敢哭，强打起精神来为循儿操办后事，装点停棺，护送回庐江故土。
晚上一闭上眼睛，全是循儿的音容笑貌，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呆呆站在秋千旁叫她“姐姐”，他小小的身体笼罩在阳光下，一如他本应该光明灿烂的人生。
眼泪如决堤的河，无声地淌了满脸，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倾泻心中的悲痛，不敢惊扰到身旁的人，她知道他也没睡着，夜夜就这么睁眼到天亮，她不敢再用自己的伤心去加诸他的伤痛。
一直到把棺冢封土之后，周瑜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儿子是真的走了，和他阴阳永隔。他怔怔站在那儿，心里麻麻木木的，早已感觉不到痛，只觉得眼睛干涩，喉咙堵得难受，胸中有一股强烈的驱使感，在命令自己必须给地下的儿子一个交代。
率兵归吴，周瑜带着五万大军直奔吴王宫，带着这些天收集的所有人证物证，誓要清理门户。
当那天孙熳哭着跑回来求他的时候，孙权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杀人偿命，于理他并不想包庇孙熳，可是他只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长公主前几年难产而死，小妹孙仁去年又被他嫁给了刘备，算来算去，就只有孙熳这么个姐妹还在身边，就算她一时糊涂，大罪难赎，无论如何他也想求周瑜能留她一条性命。
“公瑾，有话好好说。”望着宫外这黑压压的士兵，孙权到底有一丝不舒服。
周瑜二话不说，把人证物证往堂上一呈，决然说道：“什么事主公想必已经很清楚，我这个做父亲的若不能替自己的儿子报仇，也再无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孙权说道：“公瑾，熳儿她只是一时糊涂，也从未想过要杀循儿啊”
周瑜的眼神寒冷似冰，“那主公以为，若死的人是我夫人和女儿，这事就能轻易了了？”
孙权近乎哀求，“我不是这个意思，熳儿她是我唯一的妹妹了，就算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也请看在伯符先兄的份上，饶她一条性命吧！”
周瑜重重咽了咽喉中的口水，“杀人偿命，这是她必须承担的后果。”
孙权沉默很久，终于掩下眸中异色，抬头朗声说道，“来人，去梓华宫把二公主给我押上来！”
周瑜面无表情地抱拳谢道：“多谢主公铁面无私。”
孙权捏紧了拳头，心中百味陈杂。
从他十年前登基开始，就是周瑜教他怎么立稳根基，如何扫除外忧内患，周瑜对他恩重如山，亦兄亦师亦友。这么多年，他为江东四处征战，屡战屡胜，而自己三败合肥，败得一无是处，论政治手段、军事能力、笼络人心，自己哪里都不如他。江东诸将早已惟周瑜是命，把周瑜当作他们的主公，说他一点不介意，那是假的。而今日，周瑜要杀他的同胞妹妹，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个江东早已经不姓孙了。
不一会，几个宦官推攘着战战兢兢的孙熳来到堂前，孙熳早已吓破了胆，看到周瑜只会尖叫叫唤。
“孙熳，我不会滥杀无辜。”周瑜喉咙里冷冷发出一句声响，大手一挥，立马有人推攘了一下地上跪着的老妈子，老妈子立刻交待了下毒的始末，把孙熳如何威逼利诱她在吴王宫当差的女儿，如何叫人给她送毒，下毒的过程等等，交代得一清二楚。
而相应的人员物证，此刻也都呈供在了堂前。
孙熳百口莫辩，渐渐地也停止了哭闹，呆呆望着周瑜，眼里无波无澜。
“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一定不要在十五岁那年见到你。”
她平静地说完，挣开身旁宦官的束缚，用尽了全力冲向抱柱，大殿“咚”地一声巨响，地面甚至一震，然后天地万物重归于寂静。
孙权望着妹妹头破血流的尸身，禁不住涕泗横流，“这下你满意了吧？！”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周瑜吼道。
周瑜移开眼，没有看地上她血肉模糊的样子，怔怔然转身走出了阴冷的大殿。殿外阳光正好，他不觉驻足仰望，可是却半分照不澈心底的阴霾。
半年后，孙权同意了之前周瑜起草的伐蜀计划，命他亲自率兵出征；与此同时，他把周瑜奋战一年夺下的荆州，“借”给了刘备暂时打理，以此巩固孙刘联盟。
周瑜在拿到这份出征令的时候，忍不住讽然大笑。
“二分天下，征伐巴蜀”的这个观点他很早就跟孙权提议过了，孙权一直以路途遥远，军饷匮乏为借口拒绝，而今，他早不同意晚不同意，偏偏在这个时候同意了，在把他千辛万苦甚至拼了命夺来的荆州，“借”给刘备的时候同意了。
孙权根本没有采纳他的看法，他执意扶持刘备势力，共同对抗曹操，却答应了让他率兵西出伐蜀。
周瑜已然看穿，这二条相互矛盾的线，必有一条中途会被斩断，而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不会是被选择的那一个了。
一个政见不一却羽翼颇丰的能臣，绝无可能有什么好结局。
可是孙权却不怕他堪破，竟然还敢把虎符交给他。大军在手，不管是篡位或是自立，对于他来说都易如反掌。
他在赌什么？
“公瑾，这次的行装都打点好了。”身边软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乔莞满面微笑走了过来，踮起脚尖理了理他稍显凌乱的领口，“此去巴蜀之地遥远，路上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你不陪我去吗？”他神色微怅。
乔莞娇羞地低着头，为难了一会，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语几句。
“几个月了？!”周瑜又惊又喜。
“大夫说了，刚一个多月，胎象还不稳，巴蜀之地艰险难行，我还是不要去了，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话还没说完，脚下一轻，被他举了起来抱着，兴奋地转着圈。
“放我下来”她不停捶打着他的胸膛，“晕死了！”
他激动地紧紧搂住她，“莞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乔莞笑意吟吟，甜甜的水眸望着他说道：“我在家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腹中的宝宝……”
“收拾行李，带着孩子跟我一起出发。”他突然冷声说道。
她面色一滞，不觉皱眉：“去打仗，拖家带口地做什么？”
周瑜望着她，神色颇为严肃，“我会找两个同龄的小孩扮作胤儿和相沫住在府上，你悄悄带着他们跟在我身边，具体原因我自会给你解释。”
乔莞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匆忙点了点头。
大都督率领两万士兵出征，浩浩荡荡的队伍横贯了整个吴郡城，他依旧带着乔莞随军，他们夫妻自赤壁大战之后历来如此，大家也都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主公，你真的要冒这个险吗？”丞相步骘望着这黑压压如山一般的大军，忧心忡忡。
“开弓没有回头箭。”孙权站在他身旁，淡淡说了一句，复又说道：“如果他不是公瑾，我何须如此麻烦？”
“你就不怕他……”
孙权微微一笑，“他不会的。”
不久，周瑜在征伐巴蜀的路上，箭伤复发，病逝于巴丘，其妻小乔不知所终。
结局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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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有空的时候会补上几篇番外。此刻心情有些复杂，不舍，感激，如释重负，还有几分忐忑。
谢谢大家这几个月的陪伴，谢谢你们的每一票，每一个订阅，希望这个故事，能有那么一刻曾经触动过你的心，那我也就心满意足啦～
推荐一首玄觞的《不老梦》，在这个故事结局的这一刻，你我共赏。
《旧时吴书》结局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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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周瑜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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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刚过，天慢慢热了起来。中午时分的日头很是毒辣，烤得院内翠绿的芭蕉叶有气无力地垂下了头。犹带着热气的微风轻轻拂过，树荫下斑驳的光影如碎银般随波荡漾，洒落在荫下空无一人的秋千架上。
“嘎吱”一声，桐木院门开关的声响打破了这午后的宁静，着一身青衣长衫的高大男子推门而入。见他来了，院中两只热得半死不活、吐着舌头直喘气的小狗儿，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冲过来冲他拼命摇着尾巴。
周瑜望了一眼那紧闭的厢门，顿时会意，俊朗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无奈的笑意，不觉叹了一口气。
不知是听到了院内的动静还是估摸着时辰到了，厢门缓缓被打开，眉目依旧的美人站在那里浅浅一笑，“今日回来得早了些。”
周瑜冲她颔首笑笑，伸手把两只小狗儿抱在怀里，往清凉的屋内走了进去，“既然今日的功课教完了，便让孩子们早点回去，也好让他们帮衬家里干点农活——对了，天愈发热了，别让两只小狗儿在院里烤着，还是放到屋里来吧。”
乔莞见那两只小狗哀怨的眼神，懊恼地吐了吐舌头，轻声回道“知道了。”
小屋不大，住他们一家人刚好，四周修竹幽篁，郁郁葱葱，院中又有溪水穿流而过，自然凉快至极。
小狗儿们进了屋，不吵也不闹，迅速找了个舒服的角落瘫着去了，屋内寂静非常，看来孩子们都在午睡。
周瑜执起案上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他已经刚过了不惑之年，坚毅的眸中，是万事沉于胸壑的自信与超然世事的淡泊。
春来秋去，年复一载，没想到与妻儿在益州这个山野小院，已经度过了五年的光阴。
五年前，功成身退后，前尘往事也已经尽数丢弃，世上再无周瑜，只多了一个闲闲于山野，淡看日升月落的山野村夫。闲暇时，便去给书院的孩子们教学，以一身之才匡扶济世。
每日看着胸怀抱负、前程似锦的学子，就像是看到了当年满腔热血的自己，就像是一个轮回。
战乱纷争永无休止，奈何年华匆匆，红颜易逝。
“外面暑气旺盛，喝一点绿豆汤吧。”乔莞端上来一碗玲珑剔透的羹汤，温言软语地说着。
周瑜舀了一口那盛在精致瓷碗中的浅绿色汤汁，清甜可口，凉郁浸人，是她早早就放在溪水中浸凉的，他不觉会心一笑。
乔莞在他身旁坐下，身上幽幽脉脉的清香沁人心鼻，“几个孩子今日都睡得这样迟，没有他们吵吵闹闹的在身边，还有点不习惯呢。”
“如此正好。”周瑜一哂，大手揽过美人入怀，舀起一勺凉爽的绿豆汤，递在了她唇边：“我早上走时听见曜儿咳了几声，没什么大碍吧？”
曜儿是她后来为他生下的儿子，日出而曜，正如自己另一番人生的开始。
乔莞颔首把那汤喝了，才道：“无妨，曜儿今天精神好得很，中午还吃了两碗饭。”
他“嗯”了一声，又舀了绿豆汤过来，一口一口地喂着。
乔莞扬起脸嗔怪地看着他笑：“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也不害臊。”
周瑜笑而不语。
乔莞又叹了一声，“没想到最后是刘备收复了益州，公瑾，你说孙权会后悔吗？”她倚在他怀里，喃喃念叨道。
“都与我们无关了，”周瑜慨叹一句，眯起了眼。
数十年征伐生涯，如今还记在脑海里的也不过那么几个画面，是与伯符打了小小胜仗后的酒酣痛饮；是颤抖着声音在他灵前立誓，誓要替他守护好江东；是拿着出征益州的军令，跪在他坟前磕下的最后一个响头。
他终究未曾背诺，也幸好没有辜负了她。
“蜉蝣一世，不过须臾光阴，殚精竭虑算尽一生，不若与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周瑜笑笑，把她揽得更紧了。
乔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倚在他怀里，困意袭来，就这么靠着睡了。
午后渐渐起了风，窗没有别稳，大风贯了进来，吹得她墨发如飞舞的丝带，轻拂缠绕在他手上。周瑜突然觉得恍惚，仿佛自己还年轻，正在鄱阳湖的府邸中弹琴为她伴舞，而春风温柔，吹散她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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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乔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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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一个月了，来到后勤的日子并没有那么好过。没有任何缘由，这帮女人都对她莫名很仇视，乔莞每日度日如年，有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骂。
她性子是柔弱，可也不是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这不，一连多日的抑郁憋屈，那日终于爆发了。
那天下午，穆茨让她去溪边打水回来烧饭，回来的路上不妨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这样俯面摔进了泥坑里，又脏又黄的泥水刹时溅了满身，连同脸上和头上也全都是，还呛了一大口脏水。
她呜声吐出了口里的泥水，慢慢爬了起来，摊着脏手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脏兮兮湿漉漉的身体，愣了好久，直到一阵寒风吹过，才觉得冷嗖嗖冰凉透骨。
乔莞心里既烦躁又憋屈，把打水一事忘得干干净净，空桶扔在那里，就跑回来拿干净衣服去河边洗个身子，也顾不上寒冬腊月的河水寒冷。
“你怎么搞这么久？！锅都烧干了！”大概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穆茨在伙房里面就开始叫嚷，乔莞暗道不好，匆忙绕开伙房，直奔自己的房间而去，可是取衣服出来时却和穆茨撞了个满怀：“乔莞，水呢？”
乔莞示意般看了看自己脏脏的身子一眼，软软说道:“我摔了一跤，水全洒了。”
“啪”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就打了过来，打得她头脑发蒙，随即怒骂劈头盖脸而来：“水洒了不知道再去打一桶回来吗？厨房还等着烧饭呢！耽误了时辰你负得起责吗？！”
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被她扇耳光了，可是她今天本就倒霉至极，再加上已经忍到了极限，心一横索性反手狠狠打了回去
又是清脆的一声“啪！”，响在穆茨的脸上。
穆茨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指着她抖声说道:“反了你了小畜生！看来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说着，就过来撕扯她的头发。
乔莞也不甘示弱，死死窟住她的手臂，一只手抽出空隙，又是一巴掌打了下去。
这么大的动静立马就引来了后勤们围观，却无一人上去拉架，只是不痛不痒劝上几句。
“住手！”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厉喝后，立马就有几个士兵冲了上来，强行把二人分开。
“参见大都督”方才一直在看戏的众人反应过来，齐声迎道。
乔莞被士兵驾到了一边，垂着头心里暗道，原来是他来了。
听见那人迈步逐渐走近，她深深低头不敢抬起，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愿意让那人看到自己这般披头散发、腌不堪的狼狈模样。
又湿又脏的头发被扯得凌乱，散散垂了下来，挡住了大半部分的视野，剩下唯一一点余光的空间，看到了他走到了自己跟前，白衣长衫上绣着墨蓝祥云的花纹，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摆。
他静静站了片刻，声音清冷，一字一句说道：“军中不比菜市场，你二人如此厮打成何体统？”
乔莞低头不语。
“回大都督，她没有按时打水回来，耽误了做饭的时辰，我便教训了她一下，谁知道她凶得很，反手打了我好几巴掌。”穆茨急忙抢着解释。
“既是违反军规，军中自有责罚，谁给了你动用私刑的权利？”周瑜的声音冷冰至极，使气氛又僵滞了几分。
穆茨闻言一惊，慌忙跪下直磕头：“属下僭越，请大都督治罪……”
周瑜不禁冷笑出声：“后勤诸多强壮士兵，却要这么小的女孩去拧那满载的水桶，我看你们不仅会偷懒，还会欺凌弱小。”
话锋突转，看戏的后勤管事连忙跪下，直说自己职责疏漏，管教不严，今后一定严加整改。
他默然立在那里不作回答，乔莞离他这样近，都能闻到他身上有淡淡好闻的白芷熏香，在凌冽的寒风中愈加清透。除了那日拦路一见，这是自己第二次见到他，真是见了鬼，每次她都是以这般狼狈不堪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出神间，他又向前走近了一步，然后一阵暖意包裹了自己他竟然脱下了自己的披风，亲手给她围上，也不嫌弃自己满身泥垢。
披风带着他炙热的体温与好闻的熏香味道，乔莞只觉得心跳得飞快，一种奇怪而陌生的感觉自心底升起，她头低得更甚了，只觉得难堪和自卑。
“给她烧桶热水洗澡。”周瑜如此交代了一句，算是表明了态度，然后才转身离去。
他走后，众人顿时炸开了锅，乔莞愣在那里，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受宠若惊，一时没缓过神来。
后勤管事立马冲了上来把穆茨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一边低声下气不停给乔莞赔礼道歉，生怕得罪了她一样。
乔莞脑子里纠结的却是，也不知道这披风他还要不要，自己还要不要洗了还回去……
几日后，她已经把那厚厚的披风洗了晾干，亲自送还回去。
一路上意外地畅通无阻，层层士兵一听说她是来送披风的，立马恍然大悟，然后就开始细细打量她，面色无一例外的惊讶至极。
乔莞自然不知道，那日一事已经在军中盛传：一向爱干净，又对女色敬而远之的大都督，竟然把披风解给了一个满身肮脏的小女孩，实在难以不引人遐思啊……最最主要的是，听说这个小女孩长得颇有姿色。
今日得见，岂止是有姿色，简直是人间绝色，难怪连大都督这般冷淡的人也刮目相看。
乔莞来到了中军帐，却听他的亲卫说大都督去了练武场，她一怔，然后点了点头，把披风交给了他：“这是大都督的披风，属下已经洗干净了，还请将军代为收下。”
那人犹豫了一会：“放这里吧。”
乔莞暗暗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放下披风就走。
回来时，却鬼使神差地往练武场方向走去，练武场是一块巨大的圆形空地，四周环树，故而防卫疏松，她身形小巧，轻易就溜了过去。
看到他正在夕阳下舞剑，一挥一收皆遒劲非凡，剑锋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辉，如此气贯长虹的气势，执剑者却是那样温润如玉的一张脸庞，眉如浓墨雕刻，星目清朗，唇角淡淡上扬，孤傲冷峻。
初见时匆匆一瞥，她只记得他很是俊朗，却从未如此细细端详过他，原来他长得是这样好看……
她只觉得埋藏在心底的某种异样情愫被撞开了，然后止不住生芽、滋长，心中好似有小鹿撞了满怀，说不清道不明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乔莞逃也似的跑离了那里，害怕这种感情被人知道，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他是高高在上的将军，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战俘，她想都不敢想……
经过上次一事之后，穆茨和那帮军妓对她稍有敬畏，可是只维持了半个月，后来，她们变本加厉，甚至用冷水泼了她被褥，让她无处安睡。
她深夜蹲在帐篷外面哭，却遇到了另外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她后来叫他子明哥哥，他对她很是照顾，时常给她送吃的，送玩的，送衣服，关怀无微不至，就像自己的亲哥哥一样。
他们关系甚好，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昔日沉默寡言的女孩终于重新变得活泼开朗，如黑夜中的夜明珠一般璀璨，在吕蒙的庇护下肆意耀眼着，无人敢动歪心思。
这样一个绝美的女子，在感情方面却天生迟钝，别说是不明白吕蒙对她的心思，甚至她对周瑜的感情，她也不是看得很明白，只知道溜去练武场边上看他练武，只喜欢静静地看着他，心中那块柔柔的地方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幸福而安心。她甚至想着，能在军中安然一生，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随着军队四处征战，不知不觉两年就匆匆过去了，若不是那日巴丘城中酒馆一聚，她不知还要多少年，才能走到他身边。
好在该遇到的都遇到的，命中注定该拥有的，迟早都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