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笑时双靥媚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蓝浅浅要气炸了! 今日是她八百岁的生辰,她望眼欲穿殷殷期盼了上百年的成人之礼! 千百万年来,深海龙宫里不成文的规矩,为了防止被陆地上的人类所发现,龙宫里无自制自保能力的幼崽们得乖乖待在深海直到成年,在成人礼那天方可被允许离开水面,去瞧瞧凡间世界。 蓝浅浅自幼便菜得不行,年幼时曾连条没有灵智的交鲨都打不过,被一口吞进鱼肚里,要不是那时候被一群虾兵蟹将及时发觉,估摸着早就被交鲨排出体外化作海底深处的一撮沃土了…… 蓝浅浅是谁? 海神之女,深海龙宫里最受娇宠的小公主,身负龙族血脉,尊贵无比。 她亲娘——海后殿下,生怕这小祖宗满大海乱游最后憋屈地葬身鱼腹,自幼便对她严防死守,所以她连离开龙宫的机会都少有。 可是龙宫再大再华丽,住了八百年蓝浅浅也早就腻了,她更向往阿龟叔给她讲述的人间世界。 山川平原,长江大河,城镇村落,街巷闹市,戏曲杂耍…… 蓝浅浅着迷般地向往。 她从三百岁懂事之日便板着手指头一天一天地熬着数着,终于让她等到了八百岁成人礼这天。 她阿娘也终于松了口,让流光领着她和蓝深深一同出水。 不管是鲛人一族还是深海龙宫中其它的精灵们,凡是初次出水前往人间都须有人间阅历且法力强大的长者所带领,以防刚长大的幼崽还太过生嫩单纯,被狡诈的人类骗了去,最后炖成了一锅海鲜。 流光是鲛人族的新一任的年轻族长,比她和蓝深深姐妹俩年长一百岁,百年前便开始时常出水去到凡间。 蓝浅浅兴奋地甩甩她绚烂漂亮的大尾巴,屁癫癫儿地拿出她准备已久的新鲛绡换上,满怀憧憬地出发了。 可偏偏就在去路上,她和蓝深深又吵架了…… 起因是蓝深深随口嫌弃一句她这身新鲛绡太难看。 鲛人所织鲛绡的好坏程度直接与鲛人们的法力所挂钩,法力越是强大的鲛人织出来的鲛绡就越美丽,反之道理亦然。 故此蓝深深看似轻飘飘的一句「不好看」,十分没有手足之情地戳中蓝浅浅脆弱的小心窝窝。 这身鲛绡可是蓝浅浅花了整十年心血织的,就是为了能在今天换上,即使再难看那也是小姑奶奶她亲手做的,启能容他鱼随意嘲笑! 就是亲姐姐也不行! 戳人痛处是吧,她也会呀…… 蓝浅浅不甘示弱,刷一下展开自己绚丽多姿、如深海极渊之光般美轮美奂的鲛尾,在蓝深深跟前甩甩,然后用挑衅瞥一眼蓝深深的,意味相当明显。 这个和蓝浅浅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姐,处处都比她强,唯有一处不如她,就是没她这么一条全海最美的鲛尾。 蓝深深的尾巴就跟海鲫鱼一个色儿,灰扑扑的,不但比不上蓝浅浅的「史上第一美尾」,连一般鲛人的尾巴都不如。 在龙宫里,大伙儿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关于尾巴的事,生怕伤了蓝深深的自尊心。 要是搁平日里,蓝浅浅也不至于拿这事来寒碜蓝深深,但谁让现在蓝深深欺鱼太甚! 于是姐妹俩边走边吵,你啐我一句,我呸你一口,到后来,要不是流光隔在中间拦着,姐妹俩说不定已经开始抓脸扯头发了。 吵架的最终结果便是蓝深深不准备出水去人间了,她要求流光随她一起返回深海。 和废柴一样的蓝浅浅不同,蓝深深自幼便展现出了极高的灵力术法天份,且她一向痴迷钻研各类灵术,虽才刚成年的岁数,但在深海之地已无多少敌手,姐妹俩在法力上有着将近四百年的距离。 因此蓝深深早早地随其他成年的精灵们出水去过人间不知多少回了,只是她修为高,又有人护着,海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于蓝浅浅来而言出水领略人间万象是她盼了八百年的盛事,但对于蓝深深是真没多少吸引力,纯粹是和妹妹一起走个有仪式感的过场,其实她更愿意回深海极渊修炼。 两人吵着吵着就拔了头发丝,进行姐妹俩自出生以来的第一万三千五百七十六次血亲关系决裂仪式。 得!现在好了,正中蓝深深下怀,这无聊的成年出水仪式也省了,她拉起流光的手作势就要回深海。 蓝浅浅不乐意了,开什么玩笑!流光还得给她领路出水呢,要回你自己回,流光怎么可以走?! 于是姐妹俩一人扯流光的一边胳膊,谁也不甘示弱。 流光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在两个膀子即将被扯脱臼之际不得不表明立场,他为难有带着歉意地对蓝浅浅说道:「浅浅反正你如今已经成年了,以后要出水去人间有的是机会,也不差这一回,不如……不如先随我们一同回去吧,以后我再找机会带你出去……」 蓝浅浅简直要气炸了,尾巴上的鲛鳞都一片片直立起来。 流光这个闷蛋子,整一条没原则的骚鱼!只要见到蓝深深就走不动道,蓝深深说什么他就是什么! 平日里左一声「浅浅」,右一声「妹妹」,瞧着对她很是亲切热络,只要她和蓝深深有分歧争执,流光肯定会举双手无条件维护蓝深深。 她就知道会这样! 看着满脸嘚瑟拿鼻孔瞧人的蓝深深,蓝浅浅气鼓了脸,胸膛剧烈起伏,咕噜噜地吐出一串泡泡…… 第2章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带她去那她便自己去!不就是个雄性伴侣嘛,等她去了人间,见了大世面后一定找个比骚鱼流光厉害千百倍、俊俏千百倍的雄性拉回来作夫婿,气死蓝深深! 带着满腹的怨念和宏伟的志向,蓝浅浅转身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待流光和蓝深深回过神来,周围一片幽暗无垠的深海水域,再不见蓝浅浅的半点影子…… ………… 蓝浅浅手托一粒硕大的夜明珠,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游着。 借着夜明珠散发的淡淡暖光,蓝浅浅极其仔细地辨认周围都环境,可令她气馁的是,这一带是个空旷区域,除了海水还是海水,偶尔有几条小海鱼从她身边欢快游过。 茫茫大海之中,除了深海龙宫昼夜华光、兵将守卫外,很多地方都是漆黑静谧一片,暗藏危机。 蓝浅浅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在哪呢?出水之地到底在哪呢? 海中之精灵们,要离开大海去往人间都必须在固定挑选过的出水之地出水,否则要是随便找个地儿昂头便往上冲,结果扎进人类的渔网里那就不怎么美妙了。 来时听流光说过,她们的这次出水之地在东方海岸处一个的小碎千岛海域上,那里僻静无人又紧靠海岸,是一个被使用最频繁的出水之地。 蓝浅浅朝着自己感官中的东方游着,累得尾巴都要抽筋了,却始终没有见到流光口中水面上一块一块黑影的小群岛屿。 没用的废柴实在游不动了,这就样停在水中,她随手捞过一条正为着她打转的小鱼放在掌中捏着玩,静静地思索着对策 —— 左右都找不到出水之地……蓝浅浅不得不承认她可能迷失了方向……既然横着游不行,那她直接竖着往上游得了! 若真碰上人类她扎进水里逃命便是,总之她游得快,想来没几个人类可以追上她! 这八百年来,蓝浅浅别的本事没学多少,逃跑时尾巴倒是甩得很溜,龙宫之中无人能及。 就这么愉快的做下决定后,艺高人胆大的蓝浅浅再次昂扬起斗志,甩着如丝散开的漂亮尾鳍,哗啦啦就往上冲…… 游了没多久,蓝浅浅就感觉到她应是离海面越来越近了,因为她已经渐渐感觉到了头顶似有若无的光亮。 按耐住激动的心情,蓝浅浅奋力向上游得更欢了,光亮也渐盛,慢慢地,蓝浅浅忽然就看见了一大片一大片异常显眼的漂浮在水面上…… 蓝浅浅心中一动,这……莫非就是流光所说的碎群岛屿的出水之地?! 越往上游去瞧着便越像,蓝浅浅心中狂喜,看来自己感知还是相当准的!她尾鳍绷直高高翘起,真为自己感到骄傲。 蓝浅浅怀着激动的心情,找了块最大阴影一鼓作气往上冲去,在挨着那大块阴影的边上憋住呼吸…… 而后「哗啦」一下钻出水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幕漆黑的夜空,与深海的幽暗不同,空中还挂着一轮明亮的圆月。 啊啊啊啊!想必这便是阿龟叔给她讲过的「海上生明月」之景,当真别有风情! 蓝浅浅睁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贪婪地打量这眼前的一切——空中皎皎圆月,海面滟滟随波,再往近了瞧,那是……是海船! 远远近近,好多的海船! 她曾在阿龟叔给她的水书上见过海船的模样,也在海底深处见过被腐蚀的沉船,大抵和眼前这些船只的模样差不多,但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瞧见人类的海船! 啊啊啊啊!好激动! …… 呃不过……流光不是说此地是无人群岛么,怎会有如此之多的海船在这里? 这么想着,蓝浅浅僵硬地扬起头朝她身边的「最大块岛屿」望去…… 这根本不是碎群岛,而是一艘艘海船!周围全部都是密布的海船! 她身旁这艘比旁的要大上许多,楼屋层叠,高约百尺,箭驽炮台整齐排列,海风之中帆旗猎猎,威武雄壮…… 所以对船上都有火把一字排开熊熊燃烧,照的这一片海域亮如白昼 就在蓝浅浅张嘴看傻之际,「轰隆——」一声巨响,在水面上炸起巨大的水花,惊得她一个哆嗦。 下意识回身,就见远处一颗硕大的火气直直朝她砸来…… 「啊啊啊啊——」 就在那火球离她面门还有几寸距离,蓝浅浅终于回过神来,哗啦缩回水中,那火球在她头顶险险擦过,最终砸进离她不远处水里,轰然炸起一片水花。 然后,周围接二连三地炸起水花,间或还有有一只只利箭嗖嗖乱飞,射入水中。 蓝浅浅左躲右闪,狼狈地逃窜,一支利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射入水中,虽然在水中减缓了近半的力道,但显然射箭之人是下了十分的力气,蓝浅浅一个不查躲避不及,那锐利的箭头挨着蓝浅浅的鲛尾狠狠擦过…… 然后,蓝浅浅便看到一片足有手掌大小的鳞片从自己尾端被蹭落,顺势带出来缕缕鲜红血丝,鲛鳞幽幽地飘在水中,在水上光线映照下光华莹莹,最终缓缓下沉。 「啊呜呜呜啊啊……」 蓝浅浅痛得吱哇乱叫,一连串泡泡自她口中吐出。 第3章 她的鳞片呀,她的精心养护八百年的宝贝鳞片啊!平日在深海里,谁若敢伤她半寸鳞片,她必派虾兵蟹将追击三千里与之不共戴天! 可是现在就这般轻易的被人削掉了一整片鲛鳞,连凶手是谁她都不知道! 呜呜呜,看来阿娘说得果然没错,凡间世人,皆凶残狡猾之辈! 「轰隆——」 「杀呀——」 海面上的动静越来越大,蓝浅浅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劲,这……这是在打架还是在打仗?! 四周围一片都是「杀呀、打呀、冲呀」的喊声,火光冲天,噼里啪啦的,有不少船只已经开始起火,蓝浅浅甚至还看到了不断掉入水中的人,有些在呼喊挣扎,而有的则已是血肉模糊的僵硬尸体,海水被晕染出一片淡红。 蓝浅浅有些害怕,她靠在那大船的船身旁,紧扒在船身上,一会沉入水中一会浮出水面,陷入了无线纠结中—— 凡人原来是这般凶残可怖,她好想回深海……可是,自己盼了八百年才盼来的机会,好不容易才冒出水面,世间的其他风光她还一眼都不曾瞧见过,就这般灰溜溜逃回深海,她着实心有不甘,回去后还指不定被蓝深深怎么看笑话呢! 「殿下,刀剑无眼恐伤到殿下,不若末将先命人小船护送殿下离开回岸边营地,后续指挥之事便交由末将即可……」 蓝浅浅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听到头顶的甲板上传来交谈之声,吓得她急忙贴紧了船壁,以免被人发现。 「林将军所言甚是,此战我军早已胜券在握,剩下扫尾之事便交给林将军罢,殿下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为免东临寇贼们在最后狗急跳墙,殿下还是随小人先行离开得好。」 另一个鸭公嗓的声音附和道。 「不必,孤便在此亲自指挥督战,孤要亲眼看着……」 又一个男声响起,区别与方才两人一个粗犷一个尖细的声音,这是个年轻男人男的声音,低沉而浑厚,满是磁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感,如海浪撞击玉石,自从远处传来,神秘却格外动听。 蓝浅浅好奇,有这么这么好听声音对雄性凡人到底长什么样,她放轻了动作悄悄游到船头,藏身在桨叶后头,想抬头从正面看清那雄性的模样。 只见甲板上站着约莫二十来个人,皆是劲装铁甲,杀气肃然,站在船头的三人便是方才说话的三人,其中为首的青年犹为显眼—— 一身玄铁铠甲的青年金冠束发,猎猎海风中几簇发丝逃脱了束缚吹拂在如玉面上,轮廓如刀凿般锋利分明,剑眉星目,五官无一处不是陌上如玉的精致,舒朗如星月,宽肩细腰,身姿凛凛,飒飒修竹,举手投足间带着清贵气质浑然天成。 竟是俊得那般恰到好处,多一分便太过女气,少一分则略显粗犷。 青年双手紧紧窝在船栏上,举目望着前方战火腾起的艘艘战船,眉眼沉沉,深邃漆黑的眼眸中倒影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赵元衡俊眉微蹙,面色沉凝,他静静地眺着望不远处海面上战火交织,喊杀成片的景象,不易察觉之下,紧紧握在船栏上的手,骨节处已经泛起青白。 大梁之东以沿海岸线为境,临海千里之地有数座岛屿合而成国,名曰东临。 东临聚岛成国,地势险峻,物资匮乏,数百年来常有东临海寇行船而下,在大梁东境沿海之地烧杀抢掠,凶狠残暴,所过之处一片血腥狼藉。 东临海寇之难由来已久,自大梁立国起到如今两百余年,两国之纷争便从未断过,大梁也曾多次派兵追击海寇。 然东临人世代岛居,以渔而生,水性极佳,百姓野蛮彪悍,几乎是全民皆兵,这些海寇背后又有东临王庭撑腰,使其有恃无恐,梁兵屡战屡败,百年来只得封锁海岸边境,却仍是收效甚微。 原本肥沃丰饶应与京城同样富裕繁华的东海之境百余年来因为东临海寇的滋扰,却一直是民不聊生、凄凉荒芜的境地 东临海寇几乎成了大梁每一任帝王心病。 甚至在约莫一百二十年前趁着大梁内局不稳之时,东境沿海数千里沃土曾被东临人强占长达二十年之久,直到一百年前大梁出了一位强硬果敢的帝王——嘉和皇帝。 嘉和帝重武强悍,曾数次御驾亲征,用兵神武,最终击退东临人将其赶出大梁,可本该乘胜追击之际,嘉和帝却开始意外沉迷于修道之术,而后神秘失踪又不曾留下子嗣诏书,大梁一时间内乱四起,致使东临又卷土重来。 后帝位传到赵元衡祖父手里,东临这颗烫手的毒瘤也由此留给了赵元衡的皇祖父。 赵元衡的祖父面对的是一个内乱结束后的烂摊子,虽有心拔除这颗毒瘤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一面隐忍求和,一面恢复内政养精蓄锐。 而后赵元衡父亲继承先帝的遗志,此时大梁修养生息已经恢复了实力,今上登基到如今,花了近二十年底时间布置筹谋,建立了一只足矣与东临对抗的水师,便是在今日两军对垒,决一生死! 为了今日一战,大梁已经忍受了百年的屈辱,融入了近两代帝王的全部心血,赵元衡被他父皇派来督战,他明白今日一战只许胜不许败,必须要让东临在今后的五十年间都再无还手之力! 海风阵阵,带着特有的咸咸湿意,青年深吸一口气,再轻轻吐出,而后薄唇轻启,「传孤旨令,大梁将士,凡斩获一颗东临贼寇头颅,便得赏金十两,斩获东临军主帅之首级者,赏金千两,封邑万户之侯!」 第4章 声音不大,低哑而沉稳,随着海风飘进在场所以人耳里,明明是平缓而温和的音调,却不容置疑,使人自发心生敬畏。 船头下的蓝浅浅早已经看呆,好俊的雄性人类! 蓝浅浅绞尽脑汁地想适合青年的形容之词,嗯……这模样,就如同……如同她阿爹一般! 阿娘说过,她的海神爹爹有着这天上地下最俊俏的容貌,本就是天人之姿,能令四海为之倾倒,可傲世天地。 九天之上的天神们早已陨落,浅浅不知天人们究竟长什么模样,也没见过自己阿爹究竟有怎样迷倒天地的仙人之姿,可她来根深蒂固的想法便是,她阿爹就是这天上底下第一俊俏的美男子! 而眼前的男子是她八百年来亲眼所见过的最是好看的一个雄性! 既如此……便面前将其排在她阿爹同等级之中吧! 蓝浅浅无意识张着嘴,抬着脑袋,看得眼神迷离,嫩生的脸蛋不自觉一片绯红—— 啊……真的是俊呀,越瞧越是好看! 这么好看的雄性,真想拉回深海作夫婿,可比流光那条骚鱼俊上千百倍,若做了她的伴侣,带出去在深海溜上一圈,定是特别有面子,估计蓝深深能气出鼻血来! 「轰隆——啪——杀呀——」 就在蓝浅浅浮想联翩之际,一阵更加剧烈的喊打声在她耳边炸响,到处都是兵刃交接之声,四周围的海面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蓝浅浅被吓傻了,紧紧地抱着桨叶,尾巴尖都崩直了。 …… 「报——东临主帅首级被拿下!」 「报——东临贼寇拉转风帆开始溃逃!」 「好!再传孤旨令,截住溃逃东临兵,凡斩获一颗东临贼寇头颅者赏金十五两!」 船头的青年手掌在船栏上重重一抚,一直微蹙的锋眉终于舒展,嘴角漾起了一丝弧度,刹那芳华,灿若星汉。 于是原本抱着桨叶怂得耸肩缩脖、瑟瑟发抖的蓝浅浅又看呆了…… 眼馋……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像把这雄性凡人拖回深海去呀! 远远近近,传来高声呐喊,有接连不断的船只在燃烧沉没,在蓝浅浅愣神的空档—— 「报——我们赢了,殿下……我们赢了,剩余溃逃的三万东临军被悉数围剿,我们赢了!」 「好哈哈!」 「哈哈哈太好了!恭喜殿下大胜东临!」 「东临狗贼全灭,当真是痛快任性!」 「恭喜殿下,就此立下赫赫战功!」 …… 终于,大船上不复方才紧张肃然的氛围,那些原本紧绷着脸都人都纷纷露出了笑意。 站在青年身边那个被叫作林将军的中年男人,两手伸开交叠,躬身深深一礼,正好两只手臂将脸挡住,船上没人看清他的表情,可躲在下方且感官异于常人敏锐的蓝浅浅却扑捉到了此人一闪而逝的诡异笑容…… 这林将军道:「恭喜殿下,不负皇命大胜东临,以此次赫赫战功为仗殿下储君之位必更稳固,只是……」 男人停顿一下,抬起头来,原本忠厚正气的表情一瞬间撕裂,变得异常狠戾,「只是殿下命不好,怕是要葬身鱼腹再无回京登临帝位的机会了……来人!」 话音一落,就见船舱里如流水般一下涌出黑压压一群铠甲利刃的兵士,将原本甲板上的人围得密不透风。 原本甲板上的二十几人也很快反应过来,纷纷扒出兵器围拢过来,将赵元衡护在中央。 面对一群手持利刃满脸杀气的士兵们,青年只是初始时幽暗的眸中划过异色,很快便恢复平静,沉稳内敛依旧叫人看不出喜怒,完全看不出身临险境的急色之态,他只是轻嗤一声,「呵……好算计!没成想竟会是你!只是不知是老三还是老四的手笔?」 那被唤林将军的男人噌一下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剑直指青年,哈哈一笑面容微狞,「哈哈哈……究竟是三皇子的算计还是四皇子的,对即将横尸大海的太子殿下您来说都不重要,因为届时在世人眼中的便是太子殿下战死于东临人之手!本想在殿下做小船离开时动手,既然殿下不肯离开,那便只能在此得罪了!」 「林建虎!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殿下待你不薄,赏识你重用你,没有殿下哪来如今这般风光的你,叛主的狗东西合该千刀万剐!」 刚才鸭公嗓的男人张手挡在青年跟前,声音尖利叱骂名叫林建虎的男人。 林建虎面上有愧色闪现但很快便消失在他徒然狰狞的面色之中,「林某有愧于殿下厚爱,只是这幕后之人早已谋划好一切,殿下死则林某立功进爵,殿下活则林某阖族替死……殿下,对不住了……杀!」 于是林建虎猛然出剑朝着青年袭去,那些士兵们也朝着那包围圈一拥而上群起而攻之。 而护卫住赵元衡的这二十几个浑身散发骇人煞气侍卫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个个身形矫健出手凌厉。 很快甲板上兵刃交接,混乱成一团。 唉唉唉……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方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眨眼间就打成团了呢?!看来阿娘真没说错,人类不但狡猾凶残,还喜怒不定,就跟虾蛄子似的,脾气暴躁冷不丁就上手干架了,真真儿是一点点防备都没有! 第5章 蓝浅浅仰头看着船上乒乒乓乓打得你死我活的一群人,焦急地 甩动水中的尾巴—— 啊呀真是的,刚刚那一剑差点就戳到那「和她阿爹一样俊」的雄性凡人身上了!都削掉了人家都一束头发了,真是的! 青年不断遭受着凶猛的袭击,不但被削掉了一束头发,脸上身上也溅上了不知是谁的血迹,不复方才不染凡尘的仙人之姿,显得有些狼狈,但他剑眉微蹙持剑凌然,腾转挪移间,在胶着的一群人中杀出一片血路,悍然凌厉却俊逸飘洒。 蓝浅浅又有些看呆了……真的好想把他拖回海里去藏在她的珊瑚珍珠床上! 就在蓝浅浅犯痴之际,林建虎回身举刀,刀片正好映在火光下,刀锋的冷光骤然一闪,刺了一下赵元衡的眼,使他有一瞬的滞缓,也就是这眨眼的空档,林建虎便利用这个时机朝赵元衡心口处刺去,动作快如虚影。 一切皆在火光电石间,赵元衡反应也算迅速,急忙闪避,但终究是慢了半拍,只堪堪避过了心口要害处,锋利的刀剑竟划破铁甲噗嗤一下刺入他的左肩。 赵元衡痛苦闷哼一声,眸色骤然加深,一个发力挥剑向林建虎砍去,却被对方敏捷地回身闪开。 啊啊啊……太过分了!粗俗野蛮不讲理的凡人,竟敢伤她看中的雄性! 蓝浅浅鼻翼翕动气得呼哧呼哧,粉拳泄愤似的砸在水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方才她可是隐约听了个大概,约莫就是这个姓林的忒不要脸背叛了自己的主上,还想将人置于死地!这种背信弃义的东西要是在深海是可要拿去喂鱼的! 蓝浅浅还在义愤填膺的时候,从船舱里又涌出了一批手握利刃、凶神恶煞的士兵。 赵元衡心中清楚,这些都不是普通的士兵,应该是赵元衡某个兄弟为他精心准备的假扮成水师兵士的杀手! 这时赵元衡这边的人手已经折损了大半,应对得越来越吃力…… 五六个人将青年包围,一拥而上,同时举刀朝赵元衡砍去,原本保护在他周围的人已经被冲散,赵元衡以一敌四,挡住了正面袭击的四个杀手,却终究是无暇估计于他背后偷袭的那人…… 眼看那泛着幽幽冷光的利刃就要自青年的厚背心刺入,蓝浅浅终于是忍不住出手了。 在来之前,她阿娘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使用灵术插手人间之事,否则一不小心便会引来无穷的麻烦。 可是,这么一个俊如她阿爹的雄性若是就这么死了蓝浅浅觉得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于是她伸出右手,中指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捻起一个最简单的控水诀,一道水流腾空而起,幻成一支水箭,随着蓝浅浅手指的方向嗖一下射出。 那背后偷袭者正想一刀捅穿赵元衡的后背心,却被迎面而来的一道水柱滋了一脸,一下便打乱了他接下去的动作。 水箭有一部分射入了偷袭者的眼睛,虽然蓝浅浅控制了力道不至于让人血溅当场,但细小水柱极速而来产生的巨大冲力已经足够那家伙捂脸惨叫了。 赵元衡解决了正面袭击的四个杀手后听到了身后的惨叫这才转过身去看捂脸满地打滚的家伙,没来得及弄明白这人怎么回事,又一波人迎面袭来,赵元衡只得咬牙运气再次提刀迎战。 之后,赵元衡感觉甚是神奇,每每这些人靠近他,都还没来得及举刀就都会被突然出现的水柱狠狠滋一脸,然后捂脸满地打滚。 显然不止赵元衡发现了,旁边其他都那些杀手们也都注意到了这邪门儿的一幕,一时间没人再敢上前…… 趁着这个空档赵元衡抬头望望黑黢黢的夜空,想着莫不是老天相助,趁他不注意时下了刀子雨?! 正想着,忽然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赵元衡失力跪倒在地,他以刀撑地,借力勉强撑住不至于摔倒。 视线一阵模糊,他闭眼用力甩了甩头再睁开才保持清醒。 赵元衡身边的护卫死伤得已经差不多了,他悄悄摸了摸肩上的伤口,视线忽明忽暗,脑中开始嗡嗡作响,心中明白过来,方才林建虎的刀刃上抹了毒! 他剧烈喘息紧盯着不断试探着包围过来的剩下所有的杀手们,却已经失去了最后反击的力气……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一群人举刀围拢朝不断缩小包围圈,蓝浅浅急得哗啦啦甩尾溅起一大片水花。 这么多人同时攻击,要想救人可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控水诀就能解决的事,先不说她动用大灵术干预凡人之事究竟会惹来什么后果,就是想出手,关键是那些厉害点的灵术她……她也不会呀! 眼看着那边一群人包围圈越缩越小,刀都明晃晃地举起来了,蓝浅浅急得拍动尾鳍在水里转团团转,水面都被她转出了个漩涡。 忽然蓝浅浅感觉体内有水气涌动…… 于是她赶紧放开灵识探出去—— 嗯?水灵回旋,这片海域马上就要起暴风雨了! 蓝浅浅看看船上的人,再仰头看看已经疾风鼓起的船帆,忽然灵机一动,一个倒回身甩尾扎进水中,如离弦之箭般朝大船的船底冲去。 她冲到大船船底,张开双臂,运转体内灵力,呈波浪样甩动双臂,一阵阵肉眼可见的水波纹自她柔软摆动的双臂处一圈圈荡漾扩散开去。 第6章 蓝浅浅不禁得意自夸一句,厉害些的灵术她是不会,但在海里打个浪把船浪翻什么的,好歹海神之女,这个实力她还是有的。 反正这地儿马上就要起暴风巨浪了,鬼知道她干过些什么! 灵力加速运转,体内水气翻涌,蓝浅浅豪情万丈,内心一阵阵激荡—— 美人儿雄性,你再坚持会儿,小姑奶奶救你来了! 赵元衡眼前一片漆黑,他双眼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一阵一阵的眩晕让他所有的感官都开始模糊,浑身脱力,狼狈地跌倒在甲板上。 这时候,他带的那些护卫暗卫俱已战死,只剩下他一人。 迷糊间,赵元衡感觉到了四周围渐渐逼近的脚步声,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死亡气息,可他再也无力反抗…… 赵元衡自嘲一笑,做临死前最后的自我反思,比起他的那几个心狠手辣半分不留情面的兄弟,看来他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些。 杀手们已包围至近前,为首的林建虎眼珠暴突,狰狞着面孔将锋利的屠刀高高举起,「殿下,末将送你上路吧……」 就在赵元衡感觉冰凉的刀剑贴到他胸口的一瞬间,「哗啦——」一声巨响,一个巨浪冲上甲板,将举刀围着赵元衡的那些人一下子冲了个七零八落。 而后便是巨浪起伏,船身开始剧烈颠簸,船上的所有人包括赵元衡在内都犹如浮萍,随着波涛的起伏一会儿撞到这儿一会儿冲到那儿。 在大海面前,人的力量便显得那么微弱而渺小,这时候再也没谁有空去管赵元衡的死活,所有人都在滔天巨浪下做着奋力却无畏的挣扎。 赵元衡已经眼前一片漆黑,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不再有过多的力气去挣扎平衡身体,随着波浪在甲板上滚来滚去,期间不知撞到了什么硬物再是支撑不住,一下便晕厥了过去。 不知何时,乌云已经悄悄遮蔽了夜空中的明月,海风呼啸着渐渐强劲以来。 「咔擦——」 一道弯曲的闪电伴着震耳欲聋的一声惊雷撕裂了静谧的夜空。豆大的雨点密密砸下,这附近的整片海域都开始波涛起伏。 那一艘艘战船在风浪中摇曳颠簸,船上人惊恐的呼喊声在风雨雷电巨浪翻滚之下被完全淹没,有些已经受不住巨浪的侵袭而翻覆解体。 等蓝浅浅觉得差不多了钻出水面时,海面上已经起来狂风暴雨,那些船只在滔天巨浪的摧残下已经一片狼藉。 蓝浅浅双目如炬,盯住在风浪中大肆颠簸的那艘大船,寻找那个她看中的身影,随时做好了准备…… 风暴愈演愈烈,海浪也越掀越高,那艘原本瞧着宏伟阔气的大船此时在滔天巨浪中显得可怜兮兮,终于一个大浪涌起,船只再也支撑不住慢慢倾斜,最终翻覆入还,开始缓缓下沉,原本船上挣扎翻滚的人都如下饺子般噗通噗通全部被倾倒入海中。 船身已经折断倾覆渐渐下沉,此时海面上一片狼藉,乌云已将明月完全遮蔽,方才还远远近近燃烧的火把也被雨浇灭了,谁也看不清谁,一片漆黑混乱中蓝浅浅已经失去了目标。 她急得团团转圈,蹿水入水地找人,美人儿雄性,为了你我费了老大大劲儿了,你若死了可就不划算了! 好在蓝浅浅运气一向都不算太差,横冲直撞间竟被她歪打正着碰上了闭眼昏迷缓缓下沉的青年。 啊啊啊啊找到了!美人儿雄性我来了,凡间太凶险,你还是随我去深海吧! 蓝浅浅激动地冲过去,手臂一把圈架住青年的脖子,想都不想拖起人干脆利落地就往下冲。 越往下便越静默幽深,已经看不清前路了,蓝浅浅无法,只好停下来掏出袖袋里的夜明珠照明。 海洋给凡人带来的压迫是无法想象的,越往下这样的压迫便越大,蓝浅浅是丝毫不察,她太过兴奋压根忘了还有这茬。 直到昏迷中的青年在海水越来越大的压迫下凭着身体趋利避害的本能竟微微醒转过来,开始有气无力地挣扎…… 蓝浅浅感觉到手里揽着的雄性在动,她举着夜明珠转过头,在幽明的光线下,只见大团大团鲜血自青年口中鼻中涌出,在水中化作丝缕血丝飘散开来,肩膀上的伤口也在散着殷红,面色万分痛苦,那张宛如天人的俊颜此刻苍白如鬼。 蓝浅浅拿夜明珠拍拍脑门,她怎么给忘了! 凡间人类即使水性再好也到不了到深海,凡人若想入深海须得以鲛绡覆身,否则便会爆体而亡。 她不禁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穿这身自己织的鲛绡了,她自己织的鲛绡穿着蔽体尚可,但不得不承认,以她那半吊子灵力织出来的鲛绡还没本事给凡人作覆身之用…… 看着已经离爆体不远的青年,蓝浅浅认命地叹口气,掉转头拽着青年的衣领往水上冲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再次冲出水面时,暴雨已经渐停,风浪却还在继续,蓝浅浅费了九牛二虎才冲到了海滩边。 她炫丽华美的鲛尾此刻沾满了沙滩上的细沙,流光溢彩的鳞片已经变得脏兮兮的,蓝浅浅嫌弃极了,甩甩尾巴抖下一些沙子,运起全身的灵力灌入尾部…… 然后,鲛尾渐渐分裂、蜕变,最后变成了两条白皙修长的人腿。 她抖开裹在上身的鲛绡,拍拍腿上沾着的细沙,将腿也给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阿娘说了,人腿形态时得注意可不能漏了不该漏的。 第7章 嘿嘿!现在她灵力已经够自由切换鲛尾和人腿两种形态了。 骄傲! 蓝浅浅蹬蹬腿,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转头四顾,发现美人儿雄性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如一滩烂泥般趴在海滩上一动不动,下半身还浸在水中被卷上来的浪花一阵阵冲打着。 蓝浅浅试着朝青年方向走了几步,结果左脚绊了右脚差点摔倒,这是她第一次出水上岸以全人形态走路,还不甚熟练。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昏迷地青年身旁,跪坐下来,使出了她和蓝深深打架揪头发时的劲儿才将人翻过来正面朝上。 这人方才远远瞧着颀长挺拔,没想到居然死沉死沉的! 青年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轮廓五官却依旧锋利俊挺。 蓝浅浅伸手,下手根本没个轻重,巴掌啪啪啪拍在那张俊脸上,「嗨嗨嗨……那谁,醒醒……醒醒……」 原本苍白无血色的半边脸都被拍红了,却依旧没反应。 蓝浅浅坐在那儿盯着人抓耳挠腮半天,最终还是觉得这美人儿雄性就这么魂归大海着实可惜了些! 阿龟叔不都说了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用法力救人也是能说得过去的事。 蓝浅浅抬起手伸开手掌手心朝下覆在里青年身体上方,催动灵力。 有莹白的光自她掌下若隐若现,蓝浅浅皱眉咬牙加速了体内灵力的运转。 然后,肉眼依稀可见有一层薄薄的水雾自青年体内慢慢蒸腾而出,又在蓝浅浅掌下渐渐消失…… 「咳……咳咳咳咳……咳咳……」 昏迷中的青年突然浑身痉挛抽搐一下,蓦地咳出一大口混着血的水,胸膛剧烈起伏,随后便是一阵惊天动的咳嗽。 蓝浅浅见此便停了手,她兴奋地凑近男人的脸,「哎哎哎醒了醒了!太好了!」 这隔物探水的灵术当初学的时候她不留神睡着了,听了个一知半解,如今第一次真正使用,没想到居然这么成功! 骄傲! 只见男人艰难而急促地喘息着,眼皮下的眼珠来回滚动几下,浓密纤长的睫毛扑闪,眼睛慢慢睁开了一条小缝…… 蓝浅浅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期待着美人儿雄性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便是她,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青年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微微睁开的眼又合上了,再次昏死过去。 「呃……这……这怎么又晕过去了?!喂!那谁,醒一醒……醒醒!」 蓝浅浅推着赵元衡的胳膊,大力摇晃,在他耳边大声喊着。 可男人就这么闭眼躺着,昏死得彻底,让最后喊到嗓子疼的蓝浅浅不禁有些气馁。 她坐在沙滩上,将面前躺着的人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男人左肩的伤口上。 蓝浅浅将赵元衡的胸镜护甲解下,撕开他左肩处的衣裳,那处伤口这才原原本本呈现在她眼前—— 伤口很深,一个乌洞洞的血窟窿,皮肉外翻深可见骨,因着在海水里泡了许久,周边已经开始泛白,还在往外淌血水。 蓝浅浅伸出手指轻沾了一点未凝固的血迹,发现竟是黑色的,伤口也是隐隐发黑,男人的嘴唇也有些发紫。 这是……中毒了?! 蓝浅浅烦躁地抓抓自己那头已经乱糟糟的水波纹浓密长发,算了,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就送佛送到西吧! 她先是起身朝四周眺望观察一番,而后站到青年脚前,抓住他的两只脚的脚踝,如拖一只破麻袋般将人往远处林间深处走去,男人大头朝下在沙地里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拖痕,期间脑袋数次撞到石块。 可惜他们一个专心致志地拖人,一个一心一意地昏迷,谁都没去在意这种「小事」…… —— 赵元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浑身不得动弹的剧痛,肩膀和处尤甚,头痛欲裂,微微一呼吸,胸口便是一阵入骨的刺痛,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干草堆里。 蓦地扯动了肩膀的伤,赵元衡倒吸一口气,想开口说话,却发现 嗓子如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干疼。 「啊你醒了,唉唉……别动别动,小心撕扯了伤口!」 突然一道清脆如流水的女声活泼地撞入赵元衡耳中。 赵元衡听到身边有陌生女子的说话声,便努力地眨眨眼睛,依旧是一片漆黑,远处隐隐有海浪潮水的声音,应是在海边……却没有办法确定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然他自幼习的便是帝王之术,惯于不露喜怒,不动声色。 赵元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润喉,用嘶哑的嗓音虚弱地挤出声音问道:「敢问姑娘,在下这是身在何处?」 蓝浅浅已经无聊地等了许久了,这会儿人终于醒了,她兴奋之余嘴巴一张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叽里咕噜地往外倒了一堆,「我们现在在海边海涯上的一个山洞里,是我救了你哦!哎……对了你到底是吃什么长这么大的?可沉了,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你从水里捞起来又拖到这山洞里,可真是累坏我了!」 「算你命大遇到了我……」 「看你受伤了我还给你找草药敷了呢!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可算是醒了,若不是我救你你可早就没命了!」 第8章 「这叫什么来着……哦对了,阿龟叔说救命之恩应当……应当嚼草衔花来报答,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报恩要让人嚼着草衔着花,但总之你记着报我的救命之恩就没错了……」 叽叽喳喳,喳喳叽叽…… 赵元衡初初醒来本就头痛欲裂,身边的女人不见其人,其声音却嗡嗡嗡地如同一根棍子直将他的脑子翻搅成一团浆糊。 强忍住头晕恶心欲吐感,「不是……不是嚼草衔花……」 「呃?」蓝浅浅戛然而止表示疑惑。 赵元衡咬牙忍痛,「是结草衔环,以喻报恩……」 赵元衡绝对无法容忍这种低级错误,即使头疼得似要炸裂他觉得他也必须得纠正,不然他就是死都得死得不爽快! 是这样吗!? 蓝浅浅歪头回想以前阿龟叔授课时说的话,难道她那时又正好瞌睡,所以听岔了? 唉……算了!结草衔环就结草衔环吧! 蓝浅浅才懒得在这种事情上费神计较,「那就是结草衔环吧,嗯……总之你牢牢记住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就对了!」 她救了这雄性凡人的性命,水书上不是说这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相许么,她救了他,他便是她的鱼……哦不她的人了。 说完话还犹不满意的又补充了一句,语含威胁,「不能忘记哦,知恩不报,癞头生疮!」 身处陌生不明的环境中,身旁之人是敌是友尚且不明,自小养成的本能让赵元衡心生警惕,自不可能在自己毫无自保之力的情况下去和这个有些聒噪的女人唱反调,他顺着蓝浅浅的话,「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记住了,定当竭力报答。」 这雄性很上道,不枉她费心劳力救他一命,蓝浅浅非常满意,于是对待这个被救之人更加卖力了。 她摸摸赵元衡肩头伤口处抹着的草药,算了算时辰觉得差不多该换药了,于是她用手指扒掉了糊在伤口处那坨草糊糊。 由于手指生疏导致动作稍微粗鲁了些,刮疼了赵元衡的伤口。 赵元衡痛得一激灵,这才察觉到自己的上半身是光裸着的,他身体微微有些僵硬,语气有些不太自然,「伤口有毒,不知是何种毒性,姑娘且小心……若真不行也不必勉强……」 听这女孩话里的信息,离当日海战也过去了一日一夜,这一日一夜的光景,没等到他靠岸回去,他的人马应是已经开始撒下落网搜寻他的踪迹了,或许用不了多久便能找到他…… 「多大点事呀!你伤口上的毒就是海里一种叫伽罗鱼的胆汁之毒,其毒性足可使人晕厥乃至死亡,但适量可入药,听阿龟叔说海边的人常用呢,你放心,别的我不知,但只要海里的东西还难不倒我呢!」 蓝浅浅很是感动,没想到这雄性不但长得美还很会关心体贴惹呢。 而赵元衡听这话却只以为女孩是自小在海边长大的渔家女,水性好,熟悉海洋,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便也信了大半。 是了……他在海边,想要他死的人总得给他准备些应景的,比如弄些海边特有的毒物才更能洗脱嫌疑不是! 正想着,只听得耳旁叽叽咕咕的清脆女声还在继续,「要解毒其实很容易,我潜入附近的浅海捞了一些海荇草上来给你敷伤口……」 赵元衡表示自己长了见识,「原来如此,这海荇草能解伽罗鱼胆汁之毒?」 「不是……」蓝浅浅边说话边将几根海荇草团成团塞进嘴里咀嚼着,口齿含糊道:「海荇草互冷脚毒,几冷消炎镇痛,晃几伤口溃烂……」 「呸——」 蓝浅浅嚼吧嚼吧后将混着口水的一坨海荇草糊糊吐在自己的手掌心里,然后「啪」一下将其糊在了青年肩头的伤口上,顺手用手掌轻轻抹均匀了。 「海荇草不能解伽罗鱼胆汁的毒,但我的口水可以呀!」 海神乃四海万水之神,掌管天下水泽,一切水中之物皆受其号令。 海神之女承父之血脉,灵通汪洋水泽,即使她再是法力不济,但与生俱来的能力,一切来自海中的毒物都难不倒她,以水为介,她的血液、眼泪包括口水等,皆能解那伽罗鱼之毒。 鲛人的血液和眼泪太过珍贵,这雄性再美这会儿终究还是个陌生人,八字一撇都没有,蓝浅浅又一向胆怂怕疼,自不会无私到拿自己的血和鲛泪随便去救一个陌生人,所以剩下的便是口水了…… 虽然口水解毒的效果可能会稍次些,但口水她有的是,随便都能吐出来还不会疼,效果不佳多涂几次便是。 于是她想了个绝妙的法子——「把海荇草放嘴里嚼烂了吐出来,再敷到伤口上,这不,解毒、镇痛、消炎、防溃烂一步到位,我聪明不?」 骄傲! 蓝浅浅得意洋洋,为自己能想到这般两全其美的法子心中狠狠地表扬了自己。 口水解毒…… 嚼烂了吐出来敷在伤口上…… 赵元衡身体绷直发僵,突然感觉肩头的伤口如有千万蚁虫在噬咬,浑身汗毛轰然炸起直立,呼吸都开始有些困难。 他僵硬地试着抬了抬尚能活动的右臂,下意识就想将糊在左肩那一坨湿答答触感的东西从自己身上抹掉,可他一想到这玩意儿是旁边这女人放嘴里嚼烂了再吐出来的,在右手碰到左肩之前硬生生挺住了,无论如何都没勇气下手去触碰…… 第9章 赵元衡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在突突直跳,头疼欲裂,挣扎着想起身,想找个棍啊棒啊的把肩上那坨玩意儿扒拉下来再说! 他倒是听说过民间有拿口水涂至蚊虫叮咬处止痒一说,但他这是中毒不是虫咬,这女人是把她自己当成了神仙还是把他当成了神仙? 「啊呀……你这是做甚,快躺好快躺好……」 赵元衡只堪堪直起了背,就被蓝浅浅摁住肩膀「咚」一下重重按回了草堆。 一阵天旋地转,赵元衡被震得头脑嗡嗡作响,颅内如有利器翻搅,眩晕呕吐感再次席卷而来…… 「你瞧瞧你!伤得很重你可晓得?暂时不可挪动半寸,好好的你瞎激动做甚,给我老实躺好了!」 蓝浅浅用一种「这孩子忒不懂事了」的口吻强烈谴责青年的不理智行为,一只手强擒住赵元衡无伤的右肩,将其死死摁在干草堆里。 赵元衡根本就没听进去蓝浅浅在说些什么,他满脑子都是—— 口水……口水!口水!口水!口水……嚼烂了再吐出来!嚼烂了再吐出来!嚼烂了再吐出来…… 赵元衡虽然被摁在干草堆里动弹不得……不!他必须得做些什么,不然会窒息的! 「姑娘……在下的里衣可还在?」 「里衣?在呀,在洞口凉着呢,你可是冷了?」 蓝浅浅谨记母上大人的教诲不可擅动他人之物,所以她在将赵元衡上半身剥个精光后倒真留了意没有将衣裳随手扔了,而是串了根木棍在外头晾晒着。 赵元衡嗓音暗哑:「烦请姑娘将在下衣物拿进来,里衣的内袋里有油皮纸密封的火折子,再劳烦姑娘拾些干柴,将火折引燃……这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待柴火点燃照明了,更方便些……」 方便他解决口水的事。 而蓝浅浅想的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她疑惑地伸长脖子朝山洞口张望去,再转头觑觑躺在干草堆里满脸淤青、呲牙咧嘴的男人…… 现在正直正午时分,又是盛夏时节,外面的毒日头是一天中最劲之时,日光正盛,即使他们现在身在山洞内,也有不少光线探进来,虽不至于如外头那般亮堂,但洞穴里的事物却能看得清楚,行动尚能自如,怎么着也不可能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呀! 蓝浅浅仔细打量着青年,心中思量着悄悄伸出一只手在赵元衡眼前晃了晃。 却见青年一双幽深的眸子空洞无神,即使蓝浅浅的手指在他眼前晃动,也是眼皮都不曾闪一下。 这是……看不见了?! 蓝浅浅搔搔头,不应该呀……莫不是她那时在阿龟叔授课时又瞌睡听茬了? 可她八百年来也从未听说过伽罗鱼之毒能致人失明的,这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赵元衡察觉身边忽然安静下来,以为人是帮他摸黑出去找火折子,耐着性子等了好久都不见动静。 他几乎都感觉自己左肩的伤口要长毛发霉了,再也忍不住了,高声询问:「姑娘,可是找到了?若是……若是找不着了能先帮在下随意找跟树枝之类的吗?」 蓝浅浅正在沉思,被这一嗓子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回身神,再望望青年深邃漂亮如夜空的眼眸,蓝浅浅不禁感叹,这么好看的眼睛就这么瞎了,真真儿是可惜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怎么就会失明呢?!伽罗鱼之毒确实没听说过会使人失明,这没道理呀?! 「咳咳……」蓝浅浅清清嗓子,「那什么……你……」 身边蓦地传来声音,吓了赵元衡一跳,心里还在道这人神出鬼没的,走路不出声。 就听得这清脆的女声继续道:「你……真的一点儿光亮都不曾看见吗?」 赵元衡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 一轮火红大圆日于西边缓缓沉入海里,煮红了蔚蓝的海水,金黄撒满了沙滩。 蓝浅浅哗啦一下钻出水面,甩甩炫丽的鲛尾朝着沙滩奋力游去。 一个海浪顺利将她冲上浅滩,蓝浅浅啪啪甩几下尾巴,慢慢变成白皙修长的人腿,她解开上身的鲛绡再次裹了全身。 而后拎起刚刚放在手边的用海草串着的一串鱼虾,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朝深处的山洞走去,还时不时用脚丫子在湿软的滩涂上用力踩几个不规则脚印、画个圈圈。 现在她学人用脚走路也顺当了,脚丫子皮又比凡人的要皮实不少,也不怕被硌伤脚,因此走路的姿势嚣张的不得了。 一路蹦哒,蓝浅浅到了山洞口先探头朝里张头探脑——跳跃闪烁的火光下,男人静静地躺在干草堆里,嘴角依旧淤青未褪。 方才蓝浅浅在觅食离开前,瞧着因眼瞎了而震惊到怀疑人生的男人着实有些可怜,便按男人之前所说的,在他里衣的内袋里找到了用油皮纸密封的火折子,便捡了些干柴一番惊天动地、鸡飞狗跳后替他燃了个火堆。 由于燃着火堆,洞里较之外边要干燥些。 蓝浅浅走进洞穴,海一样水汪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噼啪燃烧的火堆满脸新奇。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明火,虽是好奇,但许是骨子里的水火不相容的天性,让她对明亮的火堆有着天生的排斥感,所以她走进山洞时是绕道远着火堆走的。 第10章 听见有脚步声进来,赵元衡先生机警地心中一凛,一下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但随后听到了那熟悉的女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渐渐近了。 他才微不可见地松懈下来,继续一动不动地躺尸中…… 蓝浅浅哼着曲儿蹲在赵元衡边上将那海草串着的一大串海货一个个撸下来,有活蹦乱跳的虾子,也有已经翻白眼的死鱼,杂七杂八的一大堆。 海货特有的咸腥味儿让躺尸中的男人万分嫌弃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微微挪了挪身体。 蓝浅浅撸完所有的海货,挑挑拣拣地翻看着,然后抬头看看生无可恋、面无表情地男人,也来不及体会人家低落的心情,依旧叽叽喳喳:「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定是要饿坏了,我潜海捞了好些好货,一、二、三……有九个大红虾呢,还有一只珍宝蟹,还有还有……你猜我捕了一条什么鱼?」 说到兴头上,蓝浅浅用中指塞入一条足有成人大腿粗细的大鱼的嘴里,勾起这条死不瞑目的鱼递到赵元衡头边上。 一股粘腻的海腥味扑鼻而来,甚至还有水滴溅到了他的脸上。 赵元衡抓起已经穿在身上的里衣,强忍住内心翻涌的不适感,用袖子用力擦脸,而后有气无力地向右侧过身背对着蓝浅浅。 可怜被失明的事实重创的男人正沉浸在自己黑暗而悲伤的世界里,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致去猜面前这条鱼腥味浓重的鱼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对于男人冷淡的态度蓝浅浅丝毫不感失落,她收回手将鱼放回原位得意洋洋,自说自话:「居然是条大黄鱼!哈哈好大的一条大黄鱼!我在深海……在家里那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黄鱼!今天居然让我抓到一条,怎么样,我厉害吧……」 说着,她又兴致勃勃地去扒拉那一堆海货,从中挑出几只还在蠕动的大海参,又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锋利的鱼骨刀,撸起袖子,动作熟练利索地化开那几个海参开始清理内脏,继续叽喳着自说自话—— 「这附近的浅海海底都是岩礁,那里有好多的海参,又大又肥,我阿龟叔说了,你们男人吃海参大补!嗯……所以我捉了好多呢,现在就把它们都去了内脏清理干净,给你补补身子,不定对治疗失明有好处……」 赵元衡一直闭着眼无精打采地听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没说,张合几下就又把嘴闭上继续躺尸假寐。 蓝浅浅手上动作不停,麻利地将几只海参都收拾完,拿一只在手中掂了掂,个头粗长、肥厚饱满,蓝浅浅相当满意。 她拿着那只海参颠颠儿地绕到赵元衡跟前,蹲在他脑袋边上,用鱼骨刀将手里的那只海参切下一截,趁青年无意识薄唇微启时掰开他的嘴,一把将那半截海参塞进了赵元衡口中。 边塞还边一本正经道:「既然说海参能给你补身子那你便多食一些,你现在不可动弹那便让我为你吧,别客气,多吃点,还有许多……」 赵元衡眼睛看不见,所以惯常的戒备警惕被削弱不少,他没有一点点防备,突然之间就被人掰开了嘴。 然后猝不及防之下,一截湿滑粘腻、软趴趴的东西一下塞了他满嘴,一股咸湿的海腥直冲鼻腔而去。 蓝浅浅将这串海货带上岸时一路拽着拖过沙滩拖进山洞,上头沾满了沙石泥土,刚才她在处理裹满泥沙的海参时也不过是随手抹了一把,所以赵元衡吃了满嘴沙,甚至还有一小截类似枯枝之物。 然后…… 「唔……呕呕唔……呕……呕呕呸呸……」 「咳咳咳……唔呕……咳咳呸呸……呕呕…」 不大的山洞里满满回荡着男人痛苦的呕吐声和咳嗽声。 赵元衡再顾不得身上的伤,一骨碌爬起身,吐掉了嘴里那截沾满泥沙的海参后扣着嗓子眼差点没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呕出来。 嘴里的触感和海腥味犹在,赵元衡额头青筋暴起,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要知道,曾经东宫有个从小贴身伺候赵元衡的太监,有次被人举报抠完脚后没洗手就去伺候赵元衡用膳了,赵元衡调查得知确有其事后,怒火差点掀翻了东宫屋顶,他罚了那太监六十大板,那太监倒也算命大,六十大板也没被打死,奄奄一息地活下来后被赵元衡扔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偏远庄子上扫猪圈去了。 在东宫太子宫殿里伺候的人每日都需沐浴焚香,时时刻刻保证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免得戳到太子殿下的命门,整个东宫从上到下都须牢记一则真理—— 若想殿下心情好,整齐爱洁要记牢! 眼前的这个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女人,若是放在东宫,不是被打死就是去庄子上陪抠脚太监扫猪圈。 看在此女救了他又不知情的份上,赵元衡捏紧了拳头艰难地决定还是要大度地原谅她。 偏生这个女人还在边上一个劲儿地瞎咧咧—— 蓝浅浅蹲在边上,用一只过剖海参后粘腻的脏爪子啪啪啪殷切地替赵元衡顺背,边拍还边语重心长地教育人家,「慢点慢点!知道你饿坏了,但也总不能这般猴急,看……呛着了吧!还有许多,我又一向不爱吃海参,都是你的,别急别急,慢慢吃昂!」 赵元衡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背上被拍过的地方,里衣已经贴身他的背上,赵元衡甚至能感觉到衣衫黏贴处同样湿滑粘腻的触感。 第11章 一阵鸡皮疙瘩不可抑制地冒了起来,赵元衡勉强让自己保持平静,他拼命吸气再吐气,胸口一阵阵生疼。 他喘着粗气,使尽全力抬手隔开了那只在他背上拍的爪子,口里的津液已经快被他吐完了,咽嗓干涩,「劳烦……劳烦姑娘去……去外头弄点清水给我漱漱口,实在找不着海水也行……」 蓝浅浅呆了呆,颇有些费解,这些凡间的人还真是穷讲究,这都饿成什么样儿了,吃进嘴里的还非得再吐出来先漱了口,哪像在她们深海,每日晨起用海坚草做的小把刷将牙齿细细梳刷干净即可,什么漱口不漱口的,瞧她长这么大什么时候漱过口,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 「麻烦姑娘了,快快去替我去想法子取些水来,来日……在下定回报姑娘之恩……」 嘴里仍旧是一股粘腻沙砾的海腥味,赵元衡觉得要是再忍下去他就要溃烂而亡了! 「哦……哦哦哦……我这就去!」 蓝浅浅回神,抬腿便歪歪扭扭地往外冲去,这人欠了自己恩情,总归是要相许报答做她的伴侣夫婿的,既是她的伴侣,对自己的夫婿当然要好一点,这点小要求她自是得答应了! 咋咋呼呼的声音出了洞口,山洞里又只剩下赵元衡一人,一下便安静了下来。 赵元衡手指搭在上衣的系带上……究竟是脱还是不脱? 不脱,他难受; 脱了,在一个陌生女子面前赤膊总归不雅…… 赵元衡脑仁又是一阵生疼,背上被女人拍过的地方有粘腻濡湿之感让他如被万蚁噬咬。 最后他想,之前他昏迷之时是这女人脱了他的衣衫,总归该看的不该看的对方如果想看早就看完了,他也不必在这儿自我矫情了。 于是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赵元衡微动身体,艰难地将身上里衣给脱了下来。 在节操和整洁舒坦之间,青年最终还是屈服选择了后者…… 没一会儿,蓝浅浅便打了水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她压根就没去注意青年纠结了半天才毅然决然光着的膀子……她是在外头的沙滩上捡了个海螺壳,将水盛在螺壳里,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以免水洒出来。 「来来来,水来了,快漱口罢!」蓝浅浅捧着螺壳蹲下来递到赵元衡唇边作势就要殷勤地喂他入口。 这回赵元衡可算是有经验了,他早防着这姑娘会这么来,在海螺递到他嘴边就要碰到他嘴唇边沿的一瞬间,赵元衡凭着多年来功夫训练出来的敏捷动作,头往后一仰,避开了那螺壳。 他伸手摸索着发现是只海螺,于是他暂时挡住了那只正在往他跟前递到螺壳,又一次提出了在蓝浅浅看来匪夷所思的要求,「再劳烦姑娘一次,我张嘴仰头,你把水倒进我嘴里,别让这螺壳碰到我的唇。」 蓝浅浅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个微抬起身,闭眼仰头张嘴撑在干草堆里的男人。 喝口水而已,不就着边沿喝,身上带着伤还非得摆个高难度的姿势,这人……莫不是个头脑有疾的傻子? 若真是个傻愣子……那还要不要把人拉回深海做她的伴侣夫婿,可真得好好想想,虽然他有惊为仙人的俊容,但她不想做傻子他媳妇儿呀! 蓝浅浅捧着螺壳看着张嘴一副「嗷嗷待哺」状的男人,纠结得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姑娘?劳烦姑娘了……」那边满嘴海腥味、口干舌燥的男人忍不住催促。 蓝浅浅回神,好吧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这副蠢样,这人个类雄性做出来的姿态也是蠢俊蠢俊的。 她叹口气,谁让人长了这么张脸呢……认命地蹲到青年身边,将海螺置于青年薄唇上方,将螺壳中的水流缓缓倾倒入他的口中。 水流入赵元衡嘴中时他才发觉这并非他预想中咸涩的海水,居然是甘洌清甜的淡水! 赵元衡从醒转到现在都还滴水未进,本是口渴至极,方才吐海参时又差不多吐干了口中所有的唾液,此时嗓子眼快冒烟了,在匆匆漱完口后便急切的将剩余的那些水饮了个干净。 青年急不可耐地喝尽了最后一滴水却还是在舔干裂起皮的嘴唇,蓝浅浅顿时同情心泛滥了—— 「还渴吗?若是还渴我再去为你打些来,这山洞西面小坡的岩层下有一道暗溪,我知道你们是只喝淡水不喝海水的,特意为你寻的。」 快两日未进水了,方才那点清冽甘甜的水远不能解渴,却彻底燃起了他的焦渴。 赵元衡点点头,总觉得这姑娘说的话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他实在是渴极了便也不再细想,嗓音沙哑,「有劳了。」 就这样,蓝浅浅进进出出跑了约七八趟赵元衡才算喝到满足。 蓝浅浅靠坐在石壁旁,吐着舌头喘粗气,她才刚学会用腿走路,这么来来回回地跑了近一个时辰,可不是要累趴下了! 蓝浅浅怨念中,要不是怕这雄性察觉她使用灵术,她早就储了那溪水在掌中直接滋进他嘴里,何必这般累瘫成一只八爪鱼…… 青年本就是沉静寡言的性子,蓝浅浅懒得吐舌头喘气,山洞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只听得篝火堆燃烧的哔剥声。 外头霞光不再,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隐隐能听到海浪潮水的声响。 「咕咕——」 第12章 声音震响不大的山洞,引出一串回音。手捂着腹部青年谪仙般的脸上晕开一层薄红,长长的睫羽扑扇扇的,即使嘴角淤青,脸颊上也有擦伤碰结痂的伤口,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天人之姿…… 蓝浅浅馋得咽口唾沫,心中暗暗发誓,这个雄性她必定要带回深海,拖上她的珍珠贝床,盖起来谁都休想与她抢! 这么想着蓝浅浅越发殷勤了,爬起身屁颠颠挪过去,「可是饿了?你的海参还没吃呢,来~」 说着随手抓过一个扔在地上的海参就要往赵元衡嘴边送。 闻言,下一瞬,原本还半死不活躺在草堆里动一下都嫌费劲的青年,忽然如同屁股被针扎了一般蹭一下坐起身,踢蹬着腿拼命往后退,「不不不!且慢……且慢!!」 蓝浅浅着实被吓了一跳,抓着海参的手僵在半空中,讷讷道:「这……海参没毒的……」 睥睨天下、众星拱月的太子殿下用生平最大的耐心一字一句真诚恳切道:「烦请姑娘将这些海货吃食同那盛水的螺壳一并拿出去清洗干净了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来日必定重谢!」 蓝浅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洗?为何要洗?我都替你把该清理的都清理了,你饿了直接吃便是为何要洗?」 赵元衡崩溃:「姑奶奶你平日里进膳前那些吃食从来不洗的吗?你潜海捞上来的这些海物本身便带有脏污,你又一路带回来满地乱扔,上头沾满了沙石尘土,不洗洗干净便吃我生不如死啊!」 这么一说,蓝浅浅总算是转过弯来,一拍脑门,对呀,她怎把这茬给忘了! 在她们深海,四围都是水,压根没有「洗」这一必要,什么物什脏了搓揉着撸两把便干净了,可岸上的凡间世界就不一样了。 那次阿龟叔授课时她听得可仔细了,凡人需要专门打了水来洗浴、洗头、洗手,洗衣裳、洗果子、洗餐具…… 感情这雄性方才喝水时不愿让螺壳碰到他的唇,是觉得螺壳没洗净嫌脏呀! 蓝浅浅搔搔头,想提醒这人那螺壳他是没碰到嘴,但他方才喝的所有水都是用那个没洗过的螺壳盛的…… 看着这个整个人快贴到石壁上的雄性,她默默地把话又咽了回去。 蹲下身将一堆海货收罗到一起用青年方才脱下的里衣兜住,「那……我这便去洗,借你衣裳兜用一下,不过你放心,你的衣裳我也会一道洗干净的。」暗松口气,这么说来这人就是过度爱洁了些,倒也不算是个傻子,最好不过! 于是蓝浅浅劲头更足了,兜起那对海货便要往外冲,却被赵元衡喊住了,「且慢……」 赵元衡靠在石壁旁把接下来可能会触到他霉头的事一次性嘱咐了清楚,「我……我如今正重伤之中,吃熟食较为妥当,一会儿还得劳烦姑娘把这些海货洗净后用跟削尖的枝条串起来放在火上炙烤熟了,所以……烦请姑娘捡根合适的枝条也一并洗净了……」 蓝浅浅:「……」 天儿已经全黑了,海面之上悄悄浮起一轮明月,那银光洒向幽蓝的海面、细软的沙滩,夜色之下,万籁俱寂。 唯有远处山崖下灌草遮掩下的一处山洞中,明明灭灭透出些光亮来,再近些便能闻到一股似有如无的鲜香在勾人馋虫。 蓝浅浅手里拿了个蟹钳埋头奋斗着剥壳儿,吃得满嘴满手都是。 在深海,蓝浅浅一直以深海凝露为食,偶尔捕些无灵智的普通海鱼虾蟹调剂调剂口味,但也皆是生食。流光往返人间深海,也曾给她和蓝深深带过不少人间的吃食,但一入了深海便统统没了滋味。 是以,这是蓝浅浅活了八百年生平第一次吃到人间热乎的事物,她没想到这些她吃了八百年的鱼虾用这些和她不对盘的明火一烤,居然能呈现如此之前所未有的美味! 咸香鲜嫩,那美味简直想让蓝浅浅想流鲛珠。 捉上来的那些海货,除了海参,其他的都进了蓝浅浅的肚子…… 干掉最后一只梭子蟹,蓝浅浅吐掉嘴里的蟹壳,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摸摸自己吃得微凸的小腹,打个嗝幸福地喟叹道:「真是美味!我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真是饱餐一顿呀……」 另一边,赵元衡病恹恹地轻靠在石壁旁,双目空虚无神,拿着一只烤得有些炭焦的海参撮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仪态万千,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气势。 蓝浅浅第一次炙烤手艺显然不怎样,海参被烤得有些炭焦生硬,但鱼虾都是发物,赵元衡身上有伤,这堆海货里惟有海参尚能入口,青年费力咀嚼几下,逼迫自己梗着脖子才将海参咽下去,口腔里一股海腥焦糊味。 他也明白这些海物是直接被丢入火堆烤熟了便直接扒拉出来,粗糙简单,滋味自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自己连下咽都嫌费劲,身边的女子却狼吞虎咽吃得满足欣慰。 心中一动,一直沉静的青年冷不丁开口:「你……平日里连这种……这种吃食都很难吃到吗?」 蓝浅浅一愣,见这人第一次主动与自己搭话,自是兴奋得不得了,她屁颠颠凑到青年身边点头,「是呢,平日里这样的海味甚少吃到。」 海味不过是来调剂口味的,也不是经常吃,这般热食更是第一次吃。 赵元衡:「那你们平日里都以何为食?」 「饿了便喝水呀,偶尔才吃些海货。」 第13章 深海凝露乃天地间至纯至净之水,甘甜清冽,只深海才有,乃水中万灵渴慕的珍馐圣品,有助于修行,却不是什么精灵们都能吃到的,除了龙宫里几位尊贵的主子,其余海灵们能得一盏凝露便是幸甚至哉。 赵元衡无神的眸子渐渐变得幽深……东境临海之地,因着东临贼海寇之祸,本该丰饶肥沃之地却落得民不聊生,朝堂东征伐寇前,据传有人甚至已经到了卖儿换食的地步! 这女子应也是东境之地的渔家女,水性极佳,以海为生,本可以海为食生活富足,却因着海寇的骚乱,家园一片荒凉颓败,只能饱水充饥,一顿于他而言寡淡粗糙难以下咽的野火烤制之食,在她眼中竟是难得才能吃上一次的美味珍馐,只不过饱腹,便让她满足幸叹。 幸而如今大梁海战已胜,大挫东临军,他虽在战时被自己人暗算,重伤落难,但东临海寇在未来五十年内应是再无进犯之力,不论下一任帝王会是谁,至少东镜临海的百姓接下来应该能过上几年休养生息的安稳日子。 冷硬心肠的赵元衡忽然就觉得这个救了自己竭力照顾自己的姑娘甚是贫苦可怜,只是太子殿下一贯高高在上从不曾安慰人,只是柔和了声线有些自我别扭道:「你……以后的日子定会变得安稳富足,想吃这些海味也总能吃到,且你还是孤……我的救命恩人,我若能回去自是要报恩的。」 蓝浅浅的注意力全在后半句话上,她一听,要报恩,那便是以身相许没错了,于是兴奋地凑近青年,「恩恩恩,记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要记得报恩哦!」 好开心,她的雄心伴侣总算是有着落了! 这已经不是此女第一次提醒她记得报恩了,不到两日的光景,这女人便在他耳边将「报恩」二字强调了不下十回,救命恩人总是耳提面命念叨着要他报恩让赵元衡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但转念一想即使这女人救他便是为了荣华富贵,然只要他能回京,这些都不是问题。 于是他淡淡应下,「嗯,我且记着,姑娘大可放心,定不会相忘,我应下的事便不会反悔。」 再一次得到对方明确的保证,蓝浅浅认为这个伴侣夫婿应是板上钉钉跑不了了,顿时开心地起身原地转了几个圈圈。 她想她可得快快想法子往深海传个信儿,告诉她阿娘,她如今可是能干了呢!都会自己找伴侣夫婿了,且比流光的皮囊还有俊俏,待他养好了伤就带回深海,顺道让阿娘给二女婿治治眼睛。 虽然这雄性是个凡人,但深海不是没有凡人常年居住的先例,深海极渊不就有一个,阿娘定不会太过反对的。 蓝深深和流光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就等蓝深深八百岁成年礼一过,没多久便是要祭海行婚仪,待蓝深深的事了,可不立马就能轮到她了嘛! 啊呀呀,看来她得早做打算! 嗯……向四海万水之生灵昭告婚讯、盛海筵席这类事自用不着她操心,祭海阿龟叔会准备,唯一需要她亲自操心的约莫只有祭天婚仪上穿什么式样的鲛绡了,她自己织的鲛绡虽然自己不嫌弃,但婚仪上终究是不好意思穿出去的。 灵犀阿婆法力高强,编织鲛绡的手艺乃深海一绝,到时候,她少不得要去灵犀阿婆跟前撒娇卖乖,求人家织一套美美的鲛绡…… 还有还有,祭天仪式后便是要去深海极渊镇海三生碑上相互刻伴侣的名字,她的字一向不能看,为免到时刻在三生碑上出丑她也得现在便提前多练习练习…… 哦,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蓝浅浅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连未来伴侣夫婿叫什么都还不知道,于是她连忙蹲下来贴面凑到青年跟前,「我叫蓝浅浅,蓝海的蓝,浅嘛,嗯……便是石濑兮浅浅的浅浅。」 蓝浅浅绞尽脑汁回想阿龟叔授课时她没打瞌睡时听到的,想再未来伴侣面前努力显示自己半吊子才情。 赵元衡因着眼睛看不见,猝不及防下感觉有气息突然正面接近,他下意识便警惕防备朝后猛仰,然后…… 「咚」一下后脑勺装在嶙峋的石壁上,一片漆黑的眼前居然冒了金星,脑中嗡嗡作响,只觉天旋地转,赵元衡又想吐了…… 「你唤我浅浅便可,我阿娘他们都是这么叫的,你呢,该如何称呼你?」 赵元衡手紧紧握成拳,吸气吐气,过了许久耳中鸣响才渐渐弱了下去,他犹豫片刻才言简意赅道:「……孟执,孔孟之孟,执着为执……」 「孟执……那我便唤你阿执……阿执,阿执,孟执……孟执……」 得了人名字蓝浅浅很是开心,她喜不胜收地一遍遍念叨着,挨着赵元衡蹲下来捡了跟细枝就在地上划拉起来,一笔一划,认真地演写着「孟执」二字。 赵元衡也不知道身边这人是在干什么,他惨白着脸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喘着粗气以此来平缓脑中一阵阵翻江倒海的钝痛。 一时间山洞里再无人说话,安静之时外头的动静便更加容易被察觉了…… 赵元衡的呼吸已经渐渐缓了下来,正当他准备躺下歇息时,耳朵一动,习武之人的敏锐五感和警惕慎然的天性让他浑身骤然紧绷。 赵元衡倏地皱起了眉头,捡起就放在手边的匕首,凌厉肃然,蓄势待发。 原本低头划字的蓝浅浅也察觉到了异样,纵使她再是法力弱,但毕竟不是凡人,五感的敏锐度天生便高于凡人,何况现在身边的人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凌厉的杀气! 第14章 她赶紧扔了手中的树枝靠到赵元衡耳边紧张地询问:「怎么了,我瞧着外头好像有……」 话还未完,便被一只指节修长的大手一把捂住了鼻子和双眼。 男人面沉如水,声线紧绷,「别说话,外边有人,来意不明!」 蓝浅浅眨巴眨巴眼睛,不再说话,还非常配合地将男人的手掰扯下移纠正地捂在自己的嘴上。 两人都侧耳倾听着,蓝浅浅更是悄悄放开了灵识,只听得原本寂静无人的海滩有一行约莫七八人的响动,个个身轻气敛,气息精悍,应俱是不可多得的练家子好手! 赵元衡是普通人,但他感官敏锐,相距甚远虽不知这些人具情况,但也是察觉到了这一行人往这边越走越近的动静。 这一行人的身份不外乎三种可能,此地的渔民、他手下寻找他的人……亦或想要他性命的人! 赵元衡心念电转对蓝浅浅道:「快,快将火灭掉!」 「灭火?怎么灭?为何要灭火?」蓝浅浅不解,拔下捂嘴的大手好奇问道。 难为她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明火,之前为了引燃火堆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她哪知道这活该怎么灭。 「把火堆踢散,而后用脚踩灭,快!要快!」 外头那一行的脚步越来越近,青年无光空洞的漂亮眸子一下暗沉了下来。 看着噼啪燃烧火焰跳跃的篝火,蓝浅浅有些傻眼,本就对明火有着天生的排斥感,这会儿还要她踢散了用脚踩,她可是还赤着脚呢! 要是变成了烤鱼又如何是好,就算你长得再是好看俊俏也不能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蓝浅浅撅着嘴满脸不高兴不情愿,反而悄悄离那火堆挪远几寸。 外头的动静越发近了,赵元衡根本无暇顾及单方面闹小脾气中的女人,他也没空再与蓝浅浅多费口舌,凝精聚神,侧耳感知哔剥燃烧的火堆的方位,而后突然直起身扫腿飞起一脚。 篝火堆被精准地踢散,火星四溅,大部分火焰开始慢慢熄灭,只余几根粗枝还在跳跃着小火苗。 洞里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这时外头沙沙走动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耳边…… 蓝浅浅这才反应过来男人要灭火的原因,亮晶晶的星星眼一眨不眨盯着赵元衡,不愧是她看中的雄性,不但长得俊,双目失明却还能赤脚扫灭这可怖的明火。 这神态,这气势,蓝浅浅觉得可比当初流光在鲨群之中鲨口夺食为蓝深深搏斗捕鱼时的模样还要威风! 蓝浅浅骄傲呀!果然,不愧是她看上的,就是这么有个性,这么有气概! 这时,外头传来的说话声打断了蓝浅浅的浮想联翩—— 「头儿,这地儿荒无人烟,离最近的渔村也有十里地远,咱们搜寻了这么久都没结果,那便说明人是不在此处的,咱们还是别在这儿做无用功了。」 「依我看,当时海上起了风暴,所有船都被打翻,那可不是什么小湖小泊,那人入了海又无救援哪还能活,必是葬身鱼腹,死无对证,主上也是多虑了……」 「休得多嘴,上头怎么吩咐,我们便怎么办事,那位的本事可不小,若他真能侥幸活下来……这几日那位自己的人马也在疯狂搜寻他的踪迹,主上这番顾虑自道理,咱们听命行事便是,你们都听着,给老子把眼睛瞪大了仔细地找,一寸也不能放过,若是真让咱们碰着了,死的便把尸身带回去复命,活着就把他变成死的带回去,主上有厚赏!」 「是!」 …… 一行人约莫就在山洞附近了,探话声顺着海风隐隐飘进到了洞里,蓝浅浅听得一清二楚,赵元衡也能听个大概。 回想起当初在船上的情形,蓝浅浅同情地抬头瞥一眼紧绷着脸握紧匕首蓄势待发的青年,眼珠子骨碌一转,她悄悄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翻手捻了一个诀。 于是,山洞口无声无息地弥漫开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将山洞遮挡了严实,此时若有人从远处朝这边往来,所见的便是海边山崖,薄雾之中一片黑夜…… 「这边没有,再往西边去找找。」 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一直过了许久许久,久到赵元衡确认那帮人不会再回头后他再也支撑不住了,浑身骤然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沿着石壁慢慢下滑,肩头的伤口因紧张时肌肉紧绷又裂开了, 蓝浅浅见状,赶紧撸撸袖子上前殷勤地搀扶住赵元衡,搀着他让他慢慢躺回到地上的草堆里,义愤填膺地问道:「方才外头那些人是来杀你的吗?」 赵元衡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淡淡地回应了一个「嗯」字。 蓝浅浅回想起当时在船下听到的对话,再结合方才那行人所说的,觉得还是有必要认真探听一下自己未来伴侣「不为鱼知」的过往,以便加深双方的互相了解,「那他们为何要追杀你,是你的仇人吗,你与谁结的仇呀,那人竟如此凶残?」 是谁?除了他那几个近些年越发不安分的兄弟还能有谁!至于为什么,为的便是太和殿正中央高高在上的那把龙椅! 只不过赵元衡是不会与一个刚认识两天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女人说这些,他仰面躺在草堆里,手背贴在额头,自嘲一下,半真半假道:「因为家中一些家产与兄弟生了口角起了龃龉,是我太过大意心软,我那几个兄弟倒比我果断狠绝多了,所以便成了如今这番局面害了自己……」 第15章 蓝浅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自家兄弟还能下这般死手?! 要知道她和蓝深深,三天小吵五天大吵,十天就能来一回绝交,可即便如此,蓝深深法力再高于她,也从有过真正伤害她的地方,两人动真格了也不过是蓝深深剪她鲛绡,她刮蓝深深鱼鳞,然后她阿娘无差别对待,将两人一齐摁到在她阿爹龙冢前跪个十天半个月的,再出来便又手拉手的孪生亲姐妹了。 啧啧啧,阿娘说的果然没错,凡人真的是复杂而凶残的种族! 蓝浅浅对于赵元衡的遭遇深表不幸与同情,她用怜惜的目光望着赵元衡,柔声安慰道:「以后一切都会好的,你那些可恶的兄弟都将不再是问题,不必在意他们!」 待你随我回了深海,不但你那些凶残的兄弟们便再也找不到你了,我会带你感受感受来自深海大家庭的温暖与和谐! 赵元衡空洞的目光变得幽深,「是呀,若我能就此活着离开这儿,后头的一切问题必不会再是问题!」 若能等他回宫后,一切也该有个了断了,这几年或许是他的手段柔和了些,才让老三老四他们心思活跃了,是时候让他们认清现实了…… 蓝浅浅以为是自己的安慰起效了,激动得热泪盈眶,能听进去她的去劝慰这就对了,想想将来,他们的小日子定能过的和和美美! 这日一早,天将将擦亮,蓝浅浅便收好鱼骨刀,系紧小腰包,活动活动全身筋骨,跃跃欲试地要往山洞外走。 今日她可不是去下海捕食,而是要打算去离这儿最近的村镇上瞧一瞧逛一逛。 自蓝浅浅出水上岸也有七个日头了,可这七日里,除了在山洞里陪受伤的男人以及入水潜海给他捞些吃的以外,唯一做过的便只是满沙滩溜达消遣了。 这片儿海滩山头早被她踩了个遍,已经让她失去了最初的新鲜感。 这与她未出水前所盘算的凡间游历计划有很大的差别,伴侣夫婿她要,难得的凡间游历她也照样不能放弃! 更何况,这几日蓝浅浅也发觉了,这个雄性能不说话他就绝不会多张一下嘴,她一个人从早说到晚,嘴皮子都快说秃噜了,这人也未必能回应她一两句。 蓝浅浅有些气馁,本就在洞里无聊得紧,本想从他嘴里听些关于人间的轶事打发打发时间,可偏生这雄性的嘴比蚌哥的壳还紧实,不爱说时就是撬都撬不开一个字儿来! 既如此,她就更想去附近的村镇上瞧瞧新鲜了,不然她的骨头都要发霉了。 这两日赵元衡身上的伤好了不少,所中的伽罗鱼之毒虽霸道,也在蓝浅浅口水的细心关爱和养护下也渐渐消退了不少,只是双眼依旧看不见,也无法活动。 蓝浅浅将自己想去附近村镇溜达的想法告诉了赵元衡。 她倒还算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记得她娘的嘱咐切不可在凡人面前露出鲛人真身,在最后生米煮成熟饭前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相告之,也没说自己其实是闲得发慌想出去见见世面,随手拈了个谎说是她这几日与家中姐妹拌嘴,负气离家散心途中遇到了他,为了救他已离家多日,恐家中惦记担忧,想先回去一趟,过后再回来。 蓝浅浅因为对未来的伴侣夫婿撒了这个暂时的谎言而感到愧疚不已,决定以后要加倍努力对他好,于是她潜海捞了满满一堆的海参上来,仔仔细细地处理干净再烘烤制熟后,贴心地整齐码放在赵元衡脑袋边上,让他随时可以取来吃,想吃多少便有多少。 赵元衡只略略一思索便赞同了……因为一来,以他现在的这幅模样,人家决心要走,他也拦不住。 二来,他心中自有更重要的考量,外头有布下天罗地网搜捕追杀他的人,但也必有全力搜寻找他的自己人,他如今看不见动不得,却也必不能一直待在这个荒郊野地的山洞中坐以待毙…… 故此他也就没去戳破她的话,东境战事初定,却尚处在兵荒马乱之中,一个姑娘家赌气离家出走七日,这中间从未听她提起过,也不曾有家人来寻找,她在他身边整日里嘻嘻哈哈、蹦进蹦出的,今日却突然想起来说要回家一趟,这种借口根本经不起推敲,但赵元衡却缄口不说破。 但若没有这个聒噪的蓝浅浅赵元衡明白自己怕是真的要横尸荒野了,他疑心虽重,但如今也只能相信她对他并无恶意,不然那日那些人搜山找他时她只要稍微弄出点声响便可置他于死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暂且不去探究这女人身上的古怪,且利用此次大好时机赌上一把! 至于这第三嘛…… 赵元衡有点不想承认,他其实是想蓝浅浅去村镇时顺道帮他捎点别的吃食,就算是个窝头也成! 他一日三餐,已经吃了整整七日的「碳烤」海参了,就在昨日,他吃太多的海参导致大补过头流了两管鼻血。 现在,闻到那码放在他边上的海参存货,他极力忍耐着胃部酸意上涌欲作呕的冲动……赵元衡觉得在他回去后,接下来的人生中永远也不会再出现「海参」二字了! 蓝浅浅临出洞前还颇为不放心地再次回身,煞有其事地叮嘱仰面躺着的青年道:「我出去了哦,海参我已经都给你备好了,阿执你记得吃,千万别饿着昂,我很快便回的。」 赵元衡自动忽略「海参」二字,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路上且小心。」 第16章 说完犹不放心地再一次强调补充了一句:「我交托给蓝姑娘的事还需小心行事,切不可太过打人眼……」 「晓得了晓得了,我会注意的,保证不会让人察觉,你乖乖躺好等我回来便是!」 蓝浅浅打断赵元衡的话,声音还飘在洞中,人却早已兴高采烈地跑远了。 她乐颠颠地跑在沙滩上,赤着脚时不时踢一脚细沙,转动脑筋在心中思量着——那日听那几个追杀阿执的那几人说了,离此地最近的村庄在向北十里开外的地方,那便先去那儿瞧瞧新鲜吧! 一路往北,蓝浅浅体力本高于常人,又处于极度亢奋之中,浑身充满干劲,不到半个时辰她便远远瞧见了一片农家屋舍静静地隐在清晨的薄雾之中,有袅袅青烟自屋顶升起,蓝浅浅耳力好,还能听见那「汪汪」「喔喔」的声响。 她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如海般幽深墨蓝的水眸中溢满了新意。 屋舍俨然,阡陌纵横,原来这便是真正的人间,人类生活的地方! 此时天还是蒙蒙亮的,这小村子里的人们大都还未出门,村道上也没什么人,蓝浅浅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好奇地东张西望。 一路走来,屋舍都是破败的,在蓝浅浅这般住惯了深海富丽堂皇的龙宫的人眼里,还不如她家的一个茅厕来的豪华,但却是让她第一次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水书上所描写过的人间烟火的气息。 家家户户都在院前扎了篱笆,蓝浅浅挑了一家看起来算是比较整齐宽敞的人家朝院里张望进去,里头有散养着清晨早起便满地乱跑的的鸡鸭,菜畦里有绿油油的小青菜,屋檐下挂着几条腌鱼干,还有一条土黄的大狗懒洋洋地趴在鸡窝边,这一切皆在水书中见到过,如今却真真实实地展现在眼前,蓝浅浅有点目不暇接。 院子中央还架着几根竹竿,上头搭晾着这几件衣裳,应是晾晒在院中一个晚上忘记收进屋中,这几件打着补丁的衣衫都沾了露水的湿痕。 蓝浅浅盯着那几件衣衫细细研究中……记得阿龟叔说过,鲛人所穿之鲛绡乃是为了方便在海中穿梭游曳,其是斜肩贴臂袖,上下连成一体,且只着一层鲛绡。 而凡间的人类则不然,他们的服饰纷繁复杂,从头到尾分为冠帽、上襟、下裙、鞋袜,从里到外还能分为里衣、外衫等,便是不同身份的人穿着也是不同的,衫、襦、袄、褙子、裙、袍、褂……式样繁多。 这竿子上晾晒的应是几件女子服饰,与蓝浅浅身上的这身鲛绡显然不尽相同,蓝浅浅想幸亏她来得早,方才一路走来也没什么人,她身上这一件若是就这么穿出去到凡人之中,用鱼尾巴想便知道要被人当成异类的。 纠结了一会儿后,蓝浅浅利索翻过矮篱笆进了这家的院子,蹑手蹑脚地拿下了挂在竹竿上的那几件衣物,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胡乱套试了好久才终于将衣裳穿好了。 她兴奋地原地转了几个圈圈,这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对襟窄袖短褙子长裤裙穿在蓝浅浅身上稍显宽大,料子自是远不如鲛绡舒适,但胜在新鲜呀! 这就对了,她在水书上也见过描绘凡人女子穿着,其中便有这样的! 由于太过嘚瑟,蓝浅浅忘记了这是在别人家门前偷穿别人家的衣裳,原本趴在地上的黄毛土狗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黑鼻子一耸便嗅到了陌生人的气息,立马起来绷直了尾巴尖朝她狂吠不止。 蓝浅浅第一次见到传说中凡间的狗,被这畜生呲牙咧嘴冲着她狂吼叫的凶悍模样吓了一跳,提留着衣角利索地又翻出了院子,然后回才身来,见黄狗出不来院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大狗滴答着涎水呲着锋利的狗牙对着她唔汪吼叫的凶恶模样还是让蓝浅浅小心肝咚咚直跳。 于是处于自保的本能,蓝浅浅抬起一只手,伸出食指,运转灵力,一道细小的水流自她指尖射出,朝那大黄狗滋去。 大黄狗被滋了一脸,狗毛耷拉湿贴在狗头上,大黄狗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后显然是被激怒了,狗也是有作为狗的尊严的! 大黄狗狗眼珠子都红了,汪汪汪叫得越发响亮了,前爪抓在篱笆上,企图翻越院子在这用水滋它的女人的腿上咬一口,蓝浅浅有点害怕,指尖的水流更加急速粗壮朝黄狗滋去。 于是,隔着一道篱笆,一鱼一狗就这样杠上了…… 院子里这番动静,屋子里的人除非是聋子,不然肯定是被惊醒了。 这家的媳妇本是刚起,还没来得及穿好衣裳便听到院子里的狗疯了一般一下狂叫起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匆套了外衫急忙开门出去查看,「谁呀?这大早上……」 一抬头,一下子便怔楞住了,后头的话全卡在了喉咙口,微张着嘴和篱笆外的蓝浅浅大眼瞪小眼,那只被欺负得毛毛全湿搭在一起的黄狗,见有人出来撑场子了,委屈地咽呜一声跑到到女主人身边寻求安慰去了。 「虎子他娘,咋回事,谁来了?」 屋里有出来一个皮肤黝黑、精瘦结实的汉子,这男人也是刚起身,见自己媳妇开门出去久久不见动静,出来瞧瞧,然后在看到蓝浅浅的一瞬间也呆愣住了。 这夫妻俩如看天外来客一样盯着站他们家院子外的年轻女子瞧,夫妻俩活了这些岁数还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姑娘,比他们之前在县城里有幸得见过一面的县太爷家的千金小姐还要美上百倍。 第17章 东境靠海,这里的人不论男女都是皮肤黝黑,这姑娘却肤白如雪,娇艳的唇乌黑的发,还有如那海水般幽深但灵动的眸子,仿佛是九天之上下凡而来误落在他们家门前的仙子。 只是,这仙子身上那套打着补丁的短褙子貌似是他家的吧?!人也不绾发梳髻,浓密微卷如波浪的满头青丝就这么披散着,腰间缠了个鼓鼓囊囊的腰带,里头的东西约莫是没放整齐,依稀可见像是……有把刀?! 这么一来,夫妻俩的惊艳瞬间转化成了警惕。 东镜长期受海寇滋扰,他们村子虽未被洗劫过但也深受其扰,如今战事才刚刚平定,听说是大梁水师将海寇给打跑了,但谁也没底那些海寇会不会掉转头在跑回来复仇洗劫,乍一见到这么个带着刀还偷穿他家衣服的美人儿,夫妻二人心肝都拎起来了—— 这漂亮的姑娘该不会是个女海贼吧,进村打劫探路来了? 蓝浅浅也眨巴眨巴眼睛,也在同时细细打量观察对方,她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是主人家来了,自己还偷穿了他们的衣服。 「你……你你来此有何事?」汉子警惕地打量着蓝浅浅,悄悄将自己媳妇掩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拿过靠在墙边上的铁铲子,颤颤发问。 蓝浅浅也敏锐地瞧出了这两人眼中的警惕和敌意,她脑筋一向灵活,眼珠子骨碌一转就抓住了一个好主意,她调动五官,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再挤上几滴眼泪,「大哥哥大嫂嫂,我……我是在探亲的途中和父母家人走散了,一晚上又累又渴,想讨点水喝讨些吃食,衣裳也破破烂烂的,为了蔽体不得已才未经允许偷穿了你们院中的衣裳。」 美丽耀眼的失误总能一定程度地降低人的戒心,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姑娘看起来实在不太像十恶不赦的海寇…… 只是终究对陌生人还是有所顾忌,夫妻俩迟疑地互相对视一眼,犹豫着并没有开口答应。 蓝浅浅见二人依旧没有声响,歪头思索一会儿,从腰包里掏出了那颗她在海里用来照明的夜明珠递过去,「我身上没钱,只有这颗珠子,能否用它换点吃食?」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中颇为忧虑,唉……都怪她她离开深海是太过亢奋,竟忘了带上人间使用的金银铜钱,除了这枚夜明珠和刚刚换下的那身鲛绡便只剩下一把鱼骨刀了,也不知这珠子在人间值不值钱,能不能换一个阿执想吃的窝窝头。 硕大的夜明珠在晨起的耀眼日光下依旧能瞧见莹莹润光,夫妻二人在看着这颗比自己十岁儿子拳头还要大的夜明珠,整齐划一张大嘴,眼睛瞪成了铜铃。 东境以盛产海东珠闻名,这夜明珠便是海东珠里最为珍稀的一种,太过罕见,十万粒海东珠里也很难产一粒夜明珠,黑脸汉子记得,上一次有幸见到过一粒夜明珠还是在他六岁的时候。 那时,村里有个采珠人撞了大运,采了一粒夜明珠,个头却也只有龙眼果大小,远不及眼前这颗,可那时却还是轰动了全村乃至整个县城,县太爷都亲自来了他们村,将那粒夜明珠在严密保护下带走了,听说是送去了皇宫,上贡给了天家老爷。 而这几十年来由于长期受东临海寇滋扰,整个东境都在荒凉颓败之中,采珠人下海采珠次数在逐年减少,东境产出的东珠也一年比一年少,别说是稀世珍宝的夜明珠,就是普通的海东珠也是越发稀少,东珠的价格越来越高,市面上一串普通的东珠所值的银钱就够他们一家人过活一辈子了,更遑论这般举世无双的夜明珠,黑脸汉子估摸着就是天家老爷也没见过这样的夜明珠! 黑脸汉子夫妻俩都是自幼在这海边长大的,靠海为生,都是识货的,明白眼前的这颗莹润的珠子意味着怎样的泼天富贵,而现在这个美得过分的姑娘就伸手将这样一颗珠子递到了他们跟前,要向他们换吃食! 夫妻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互相搀扶在了一起,就怕对方一个不小心晕厥过去,两人瞠大眼睛抖着嘴唇一副痴呆模样,一言不发。 蓝浅浅见人迟迟没有反应,以为对方不愿意,她小脸气馁地皱成一团,叹口气,唉……看来这颗夜明珠不值钱呀,都不能替阿执换来一个窝窝头。 她想着既然如此,那便只能换一家试试,再挤几滴眼泪配上可怜巴巴地哀求一番,总能替阿执讨几个窝头来!以前在深海,不想被罚抄书时她就对着阿龟叔使这招,百试百灵。 这么想着,蓝浅浅正打算收回手,想将夜明珠收回袋子换下一家,忽然被那黑脸汉子一把抓过了珠子。 黑脸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珠子塞进自己袖管里用手牢牢捂住,而后转头颤抖着嗓音嚷嚷嘱咐自己媳妇:「虎子娘,快快快……快请贵人进去坐坐,把家里那只老母鸡宰了用干牡蛎炖汤给贵人补补!让娘把藏着的给老二当娶亲聘礼的那二十斤精白面儿统统拿出来,擀碗鸡汤面给贵人吃,再做几个白面馒头让贵人带上……我我这就去张屠户家买上个五斤膘肥五花肉来。」 而后转头弯腰躬身对蓝浅浅谄笑,咧出一口大黄牙,笑得满脸褶子,「贵人!贵人您里边请,歇歇脚,稍等……稍等噢,俺们一家这就给您弄吃食去!」 蓝浅浅被夫妻俩以迎财神爷的姿态引入到屋里正堂的八仙桌入座。 —— 简陋的堂屋上座,蛾眉皓齿如九天仙女的美丽女子左手一只大鸡腿,右手一筷子面条,姿态斯文优雅,速度却是让人惊叹,偌大的桌面上已经零零散散摆满了空碗和食物残渣。 第18章 蓝浅浅喝干最后一口鸡汤,吐出嘴里的鸡骨头,转头对目瞪口呆站立在一旁的黑脸汉子夫妻俩有些羞涩地问道:「还有吗?」 这家媳妇是个手艺好的,鸡肉嫩滑,红烧肉醇香,鸡汤鲜美,面条劲道…… 本以为之前在山洞里吃到烤鱼烤虾已是美味,没想到这儿还有更美味的,蓝浅浅想这趟出水当真是不虚此行!不但找了个俊俏如爹的仙人伴侣,还吃上了这般美味的人间风味美食! 黑脸汉子用手狠甩自己一个耳光,让自己勉强从震惊回过神,结结巴巴地回道:「哦……有……有有有有!贵人想吃多少便有多少!」 他咬咬牙转头对妻子耳语几句,「你去和娘说一声,先把老二给留着聘金里拿出一两来,拿去里正家里,再换二十斤精白面儿,余下的再换上一大包桂花饴糖和一些糕点来,家里还有几只畜生你数数一并宰了,统统给炖上。」 「这……」汉子媳妇这时候开始犹豫了,自己男人说的这些再加上方才这姑娘吃掉的,几乎是她家大半家当了,连小叔子娶亲的聘礼聘金都拿出来填了这姑娘的嘴了,她光想想便有些肉痛了,这姑娘到底遭遇过什么,是饿了多久了,看着弱柳扶风纤细窈窕的小女子,怎这么能会吃?! 「别多话,快去!」黑脸汉子打断了自己媳妇的话,压着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解释:「你照我说的去做便是,这姑娘虽虽行为古里古怪的,但绝对是个巨富的主儿,她给的那粒珠子,别说买这些吃食,就是买下咱们这样的一百个村子都绰绰有余,咱们可得好生伺候着,你且去吧,别声张。」 汉子媳妇这才安下心匆匆离开了。 …… 最后,待蓝浅浅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停下嘴时黑脸汉子一家已经一个铜板子儿都抠不出来了。 汉子媳妇将蓝浅浅要带回去给赵元衡的吃食用油纸细致包好放在一边。 黑脸汉子则是在一旁弯腰恭敬地试探问道:「贵人……可是吃饱了?」 要是还没吃饱,他就他娘的咬牙借银子去,总之供姑奶奶吃到满意为止! 蓝浅浅摸摸肚子,满足感叹,她活了百八年第一次吃撑了,于是打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摆摆手,「够了够了,足够了,我都吃撑了,多谢招待哈!」 夫妻俩同时暗暗舒出一口气,总算不用砸锅卖铁典当家产了! 蓝浅浅吃得相当满足,等吃饱喝足了,这会儿她才终于想起来她山洞里藏着的那个双目失明、无法动弹的伴侣夫婿来了。 她瞧着黑脸汉子身上的短打,便联想到了那日因她生火而不小心被她烧了的阿执的衣裳,这些日子以来,青年一直是光着膀子穿着薄薄的里裤躺在草堆里,夏季多有蚊虫,野外更甚,青年满身的红疙瘩,又坚决不肯让她舔口水给她消肿止痒,可把蓝浅浅给心疼坏了。 来之前,赵元衡还让蓝浅浅方便的话给她带一套衣衫回去,这会她总算是记起来了。 于是蓝浅浅沉思片刻,有些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再次开口对夫妻二人道:「那个……能否……能否再向大哥大嫂借一套男衫于我,我得拿回去给我夫君穿。」 黑脸汉子挠挠头,衣裳?他们家最好的衣裳便是成亲时那套细棉布红喜服,只在两人成亲那天穿过一次便小心收了起来,男的那套将来老二成亲能继续穿,女的那套则是要留给小妹出嫁用。 可这会儿还留着干嘛!拿出来伺候姑奶奶呀! 于是黑脸汉子拉过自己媳妇,再次吩咐道:「快去,把咱成亲时穿过的那喜服拿出来,连带你的那套也一并拿了给贵人。」 汉子媳妇这会儿都已经麻木了,总归拿了人家一颗无价的夜明珠,就算把她家这三进破瓦房送给这姑娘都成!于是她二话不说就转回内屋拿衣裳去了。 于是待到蓝浅浅准备离开时,桌子上光给她捎带走的包裹就有两大包,一包吃的,一包穿的,搞得一向厚脸皮的蓝浅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给了人家一粒她拿来照明用的珠子,人家把她当贵客一样供着,还让她连吃带拿的…… 蓝浅浅在心里默默掰着手指算了算,她一共吃了三只鸡,一只鸭,一盆子盆口比她脸还大的红烧肉,两碗鸡汤面,一大盘叫不出名字的甜糕。 吃了这些,她又给阿执捎带了一只鸡一只鸭、一包饴糖、十个比她拳头还大的大白馒头,再加上这两包衣裳……就给了那么一颗夜明珠,她担心会不会不够啊? 蓝浅浅又是忐忑又是羞愧地问:「我……我没钱,就那么一粒珠子,我吃了这么多又拿了这么多……」 「够了够了够了!这颗珠子全够了……」黑脸汉子也是个憨厚实诚的老实人,并没有因蓝浅浅的无知而刻意欺瞒,他恭敬地立在一边,用手将屋子里各个角落都指了个遍,「嘿嘿……贵人您瞧瞧,咱家里还有什么您看得上眼的,您想要什么尽管拿走便是,您都给了珠子了不用客气!」 蓝浅浅搔搔头,这一颗夜明珠就能换这么多东西? 她不禁暗暗懊悔,这样的夜明珠她床底下大大小小地堆了一床底,平日里这么闲职着都长了青苔了,早知道这样,从龙宫出来前她就应该多带几颗…… 因着这颗夜明珠,这家人简直是贴心到家了,黑脸汉子见蓝浅浅披头散发的有些怪异,就此出门必惹来议论围观,便挽留蓝浅浅,让自己媳妇给她梳了发髻再出门。 第19章 黑脸汉子媳妇是个手巧的,三两下便替蓝浅浅绾了一个适合少女的垂鬟分肖髻,还将自己都舍不得戴的一支梅花银钗簪在了她的头上。 爱美是水中陆上所有女人共同的特征,这般样式的梳妆与蓝浅浅在深海时的打扮是迥异的,她觉得新奇,拿着铜镜左瞧右瞧欢喜得不得了。 正照镜自赏着,外头有笃笃笃的声响朝这里近来,蓝浅浅抬头一看,是个拄着棍仗、满头花白的老妇人。 见着老妇人艰难地跨进门来,一直立在旁边的黑脸汉子急忙上前将人给搀住了,扶到旁边的板凳上伺候她坐下,「娘,您怎过来了,不多睡会儿?」 老妇人满是沧桑褶皱的脸一道道紧皱在了一起,深叹一口气,「大早上的,你就让你媳妇一趟趟往我那儿跑,一会儿是要用你弟弟的聘礼,一会儿又要借聘金银两,我哪里还睡得着,根儿,你告诉为娘,家里出啥急事了这么着急用钱用粮,我这心里被吓得七上八下的,可别吓为娘啊!」 「娘您别急,没啥急事,就是家里来了贵客,急需用钱粮款待,这位贵客她给了咱们……」黑脸汉子凑在自己老娘身边低声给她解释着什么。 母子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什么蓝浅浅完全去在意,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老妇人那双混浊空洞的眼睛上。 蓝浅浅探过身子凑近站在她身边的汉子媳妇悄声问道:「大嫂嫂,这位阿婆眼睛是看不见吗?」 汉子媳妇点点头,「好多年了,我嫁过来之前婆婆的眼睛便是看不见的。」 「那可知是什么原因导致阿婆失明的?是中了什么毒吗?」蓝浅浅很好奇,继续悄声问道。 汉子媳妇:「不是中毒,具体咋看不见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听我男人提过几回,大抵便是从前在田间地头干活时不小心滑倒,倒下去时头正好磕在了一块硬石头上,后来便看不见了,郎中也瞧了不少,药也吃了不少这么多年就是没有一点儿起色,郎中说是……说是颅内有摔伤时留下的瘀血块才致使失明的,治不好,得看天意。」 蓝浅浅若有所思,沉默了好久,同样都是失明,不是中毒所致……瞧着,这老妇人的情况和阿执的怎这般相似呢? 那边黑脸汉子安抚好老娘,转过头来正巧便撞见了他家的贵人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娘瞧。 黑脸汉子忐忑不安地问道:「贵人……贵人可觉得不适,哪里还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尽管开口便是。」看上家里的什么拿走便是,他绝无二话,可……可要是看上他亲娘……这就有些为难他了,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娇弱贵客要他眼瞎年迈啥都不能干的老娘回去也没甚用处吧…… 蓝浅浅回神,羞涩脸红,指着老妇人手上那根盲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支吾开口:「那个……那个就是……这种棍杖还有吗,能也给我也来一根吗?」 黑脸汉子一愣,随后骤然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点头,「有有有!我娘的盲棍就是我给削的,贵人你要几根我就给你削几根,保证用着衬手……」只要不是要他老娘万事好商量! —— 蓝浅浅从黑脸汉子家里出来时已经大半天过去了,她肩上扛着一根棍子,棍子一端挑着一包沉甸甸的吃食,另一端是鼓鼓囊囊的一大包衣物。 瞧着时辰尚早,她又绕着村子来回溜达了几圈,东瞧瞧西看看,看什么都是新鲜有趣,就是见到两只狗打架都津津有味,就这样一直闲逛到天黑,她这才想起来山洞里还有个等着她盼着她的未来「夫婿」。 于是她趁着夜色人烟稀少,鬼鬼祟祟地在村子各处的墙角落、村外林子里的树干上,用鱼骨刀都刻上了小小的月牙形状的图案,从那村庄开始一直沿着她落脚的山洞方向,在不经意的地方都刻上了月牙标记。 这便是在来时除了带吃食意外赵元衡拜托蓝浅浅办的另一件重要的事。 这个月牙状的标记是赵元衡与其部下约定的在特殊情况下用来紧急联络的暗号,只有赵元衡本人及手下几个最密切的心腹知晓。 来之前,赵元衡把这月牙画给了蓝浅浅瞧,托她在有人烟的地方不显眼之处一路往山洞方向都刻上这个月牙图案,怕人不答应,便告诉她这样做是为了能更快地让救他的人找到他,以便于能更快的报恩。 蓝浅浅一听能快快报恩,自是满口答应了下来,她想着有人来救阿执了,待他伤好了,届时她联系上了深海让谁给送块鲛绡来,往人身上一裹,可不就能随她一道快快乐乐地回深海了! 于是她胸脯拍得梆梆响,一口应下,任务也完成地相当认真负责,一路走走停停找地方刻图案,等回到山洞时已近子时…… 而此时躺在山洞里的赵元衡又是灰心又是气馁,直挺挺地躺在干草堆上,想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难得地浮现了苦笑,看来还是他想得太过想当然了,都这个时辰了,人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想来也是,不敢蓝浅浅究竟因何离家这么多天不会,但既然回去了,东境现在又还乱的很,不会再回来也是在清理之中,终究还是他对他人抱了太多不切实际的期望,毕竟在对方眼里,自己可不是什么尊贵的太子殿下,只是一个落难受伤、无法动弹的废物罢了。 「咕咕——」正想着,肚子却是再也无法忍耐,发出了谴责抗议。 赵元衡再苦笑一声,终是坚持不住了,没抬头,直接伸手准确地抓过一只干硬的烤海参咬下一块,放在嘴里费力地咀嚼几下,然后艰难地咽下。 第20章 他现在也许该庆幸,至少蓝浅浅走前还给他留了这堆海参,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让他变成大梁史书上第一位被活活饿死的太子储君。 正打算接着吃第二口,忽然他听到洞外因为有窸窣的脚步声传来…… 赵元衡浑身一凛,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一下坐起身,将一直握在左手上不曾放下过的匕首横到了胸前,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他不敢确定是不是蓝浅浅回来了,心中有隐隐的期待,同时也是万分警惕,不敢有丝毫懈怠。 「海呀么海,水呀么水,浪起来~浪起来~」 直到听到那荒腔走板、跑调跑了十里八村的熟悉哼曲儿声渐渐清晰起来,赵元衡的心才算放回肚中,紧绷的身子一下子松懈下来,靠在石壁上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大口喘气。 要命的是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给崩开了,肩膀火辣辣得疼,赵元衡暗道一声糟糕—— 完了!一会儿又要被糊口水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到那本该清甜脆糯的女声叽叽喳喳地吵嚷开了,「啊呀呀,阿执你在干什么呢!不是让你好好躺着不要动嘛,怎这般不听劝,看伤口又裂开了吧!真是的……等着!我这便再去捞些海行草来嚼碎了给你敷上……」 说着便将带回来的挑子随手往地上一扔,转头便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赵元衡想拦却还是慢了半拍,暗恨没能拦住! 「啪——」 湿答答黏糊糊、还带着温热感的一坨一下糊在了赵元衡肩头的伤口处。 青年虎躯狠狠一震,浑身僵硬一个哆嗦,看不见的眼睛死死闭紧,咬着牙手里攥紧几根干草,额头青筋暴起。 赵元衡想挣扎,可却无能为力,被死死摁在草堆里动弹不能,也不知这女人是吃什么长大的,死大的力气,只一只手轻轻摁住他的胸膛,他便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了。 赵元衡觉得,他没死在那精心策划的暗杀之中,最后极有可能被这个称为救命恩人的女人折腾死。 青年心中不禁流下两行辛酸泪,他活了二十年,众星捧月千尊万贵,从小到大,从未被如此对待过,如今却有一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女人,天天拿口水糊他,还不许他反抗,将他死死碾压不得动弹!若不是他重伤中毒浑身无力,也不至于此…… 可偏生这个女人还在一旁埋怨他的「不懂事」,长吁短叹的,「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动别动,怎就这般不停劝呢!这些天我千辛万苦才让伤口将养好了些,你这一胡闹,可让我白费了一番力气,得亏这几日天天嚼了海荇草给你敷熬,毒也解了一些,这会儿又正巧赶,回来了不然你这大开大合的乱动,我又不在,气血毒素逆行,死了都没人知道……」 赵元衡是死活都不信蓝浅浅那套满口胡邹的「口水解毒」之说法的。 这些时日以来他也确能感觉体内的毒减缓了些,他坚定地相信,应是海荇草缓解或暂时抑制了毒素,只要他的那些心腹部下能快些找到他,他想他还是有救的,到时候就不必再受这女人口水的摧残了! 想到这里,赵元衡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肩头伤口处的那坨糊糊上移开,朝蓝浅浅询问道:「之前拜托蓝姑娘的事……不知如何了?」 蓝浅浅一听,立马仰头骄傲地拍着小胸脯打包票,「我办事阿执你就放心吧,我把事情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在有人居住的地方、回来的路上我都找地方刻了月牙儿,不显眼但保证能让人找着的!不仅如此,我还给你带了许多好东西回来……」 话头一顿,蓝浅浅转身,献宝似的拿过两个包裹放在自己腿上在赵元衡面前打开来,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见,「瞧瞧瞧瞧,是相当相当美味的吃食哦,有一整只鸡,为了让你能喝上鲜美的鸡汤,我特意把整只锅都给端回来了,还有好多个又香又软的大白馒头……」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挠挠头有些愧疚道:「阿执你要的窝窝头没能替你拿到,只有这大白馒头,你看……将就一下成不?等下次,下次我一定帮你要到窝窝头!」 赵元衡:「……」 他张嘴就想解释些什么,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只僵硬地点点头回道:「无碍,多谢蓝姑娘,馒头更好吃,我更爱吃馒头。」总之不用再吃「碳烤」海参他谢天谢地,馒头、鸡汤真乃意外之喜。 蓝浅浅见人一脸平静并没有因吃不到窝窝头而面露忧伤,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兴致勃勃地和人分享自己今天一天的成果。 「你喜欢就成,还有还有……这是桂花饴糖,甜甜的香香的,可好吃了!对了对了,我还给你带了零嘴儿,你要是躺着实在觉得无聊,就吃几块枣泥糕罢,特意为你留的,这枣泥糕可是美味,我差点就给吃完了……」 展示完吃的,蓝浅浅又拿过另一个包袱开始向赵元衡展示穿的。 她从包裹里扒拉出那套喜气洋洋的大红男式婚服,继续邀功,「之前你的那套衣裳被我不小心烧了你不是说让我帮忙捎带一件干净的嘛,你摸摸看,这衣裳又干净又漂亮,你换上定是特别合适,也不必再受虫噬困扰,我一眼便相中了这衣裳呢!一会儿你吃完饭了我帮你换上。」 明显一副求表扬求夸赞的语气。 青年因着被强制在肩头拍了那坨糊糊的缘故有点小情绪,一声不吭的,只是静静地听着,就是不发表任何意见。 第21章 蓝浅浅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压根就没把男人的小脾气当回事,继续埋头整理,待两个大包裹里的物什都被她扒了个遍后,终于想起来她带回来的重中之重——那一根被精雕细琢的盲杖。 「阿执阿执,你猜我还给你带了什么回来?」蓝浅浅兴冲冲地自问自答,「锵锵锵锵~~哈哈,是一根盲杖哦,我方才在村里见到一个阿婆也如你一般不能失明视物,她便是用一根盲杖来辅助行走的,我便向她儿子讨要了一根来送给你,等你伤好了说不定便用上了……」 「啪——」可怜某人那根脆弱而敏感的神经一下子绷断了…… 而蓝浅浅依旧毫无所觉,兴致越说越高,越说越高,「为了能让这盲杖配得上阿执你的容颜气质,我特地让人家给你在两头都雕了花,你摸摸看,是不是很称手?」 赵元衡忍无可忍,这头他还在费尽心思殷殷期盼着属下们能找到他,好回京治疗他的眼睛,仍旧抱着极大的复明希望……而那头,这个女人就早早地给他打算好了瞎子该过的生活!! —— 明火跳跃,陶瓦罐架在柴堆上煮沸的鸡汤发出咕咚咕咚动声响,小山洞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鲜香味。 蓝浅浅坐在一旁,看着青年一手捧着一个简陋粗糙的陶碗,一手拿着馒头,就着汤吃得速度很快,却依旧是优雅自然,气度逼人。 在这破烂狭小的山洞中,脸上还已经残存这淤青伤痕,却丝毫不影响他浑然天成的贵气。 蓝浅浅双手托着腮帮子如深海幽蓝的眸子星光点点简直能腻死个人,就连看人吃饭都看得津津有味、春意盎然。 青年自方才她拿出那棍子开始到现在过去两个时辰了,再没开口说过半个字,就是蓝浅浅喊他也不理。 蓝浅浅也不恼,一直坚持不懈地没话找话,「唉……阿执你为何要将这盲杖当柴火烧了?这多可惜呀!我好不容易托人给你削的,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做成的,有了它你日后行动也能方便许多,也不会老是如现在这般总是磕着碰着了,你……」 「不用!我用不着!」赵元衡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他急促地吸气再吐气,明着是说与蓝浅浅听,却也不知究竟是在安慰谁,「我这莫名其妙的失明,究竟是何缘故尚不明确,若有得当的医治之法,不定还是有复明的希望的!」 蓝浅浅想想也是,然后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在黑脸汉子家的那个失明老妇人…… 于是她起身走到赵元衡身边,伸手在他的头上揉乱了头发就是一气乱摸。 一阵细细摸索后,蓝浅浅果然在青年后脑勺偏右靠近太阳穴的位置摸到隐约有一个凸起的小包,这几天应是消下去了许多,但她仔细触摸还是能感觉到这肿块,想来出事的时候定是磕得挺严重的,「阿执这里可疼?怎么会撞的这个包?」 赵元衡原本还算打理顺畅的头发瞬间被揉成了稻草窝,被钳着脑袋怎么都挣脱不得,他现在已经开始习惯蓝浅浅想一出是一出的惊乍,干脆彻底放弃抵抗,顺着蓝浅浅的话答道:「不知是何时撞到的,我醒来之后便疼得紧,这几日才稍稍好转了些,感觉肿块也消下去了不少。」 蓝浅浅暗忖,这怎么看都和那个失明的老妇人同一情况,所以说,致使阿执失明的的罪魁祸首也许不是伽罗鱼之毒,而是摔了头脑起的淤血块! 问题是……阿执有没有下地干过活,打从她将他从海里捞起来到现在,他甚至都无法起来行走,所以究竟是怎么摔倒磕到脑袋的呢? 于是一整个晚上蓝浅浅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坐在离火堆最远的地方,嘴里叼根稻草细细回想着自两人遇到后的所有经过细节…… 最初是在那艘大船上,他在船头她在水中,而后便是他被人围攻刺杀,她见他不敌便起了巨浪掀翻了大船,他落入海中,最后便是她他救上岸将他拖入此处山洞内疗伤将养,整个过程似乎没有任何不当的地方,阿执也从未摔过,这究竟是那里出来问题呢? 实在想不起来更多的了,蓝浅浅便伸出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点在自己的眉心处,莹莹流动的灵力在脑中盘旋,所有被忽略的细节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大海被她掀起滔天巨浪,大船颠簸摇摆,青年在船上被颠得来回翻滚一头撞到了栏杆上昏厥了过去…… 青年软趴趴在沙滩上昏睡着,她拽起他的脚拖着他大头朝下地一路朝山洞行进,他的脑袋在沙地滑行时数次撞到了尖锐的石块…… 所以……最后的结论是她把阿执搞成了瞎子?! 赵元衡见这平日里一刻也不能闲下来的女人这会儿居然破天荒地长时间不吱声了,他还突然有点不习惯了,于是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蓝浅浅被叫回神,咽口口水,不敢看向赵元衡的眼睛,做贼心虚地回道:「哦哦……没没什么,就是觉得无趣发会儿呆……呵呵……」 赵元衡因着双目不能视物的缘故,所以很遗憾地没能瞧见蓝浅浅光明正大的心虚样。 一阵诡异的沉默,长久的沉默,久到赵元衡都心慌慌的有些憋不住了,「你……你这是怎么了?莫非……饿了?」 想起方才他用膳时这女人什么也没吃,许是真的饿了,于是赵元衡摸索着拿起身旁的一个馒头朝着他想象中蓝浅浅坐的方向递过去,「喏,饿了便吃罢,免得饿坏了身子骨。」 第22章 蓝浅浅慢吞吞地伸手接过,捧着有些烤焦的馒头感动得热泪盈眶,阿执待她真好,她不小心弄瞎了他的双眼,可他却是如此关心爱护她! 蓝浅浅呜咽一声,眼中满满的愧疚几乎就要溢出来了,无意识地往嘴里塞了一块干巴巴的馒头碎,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治好阿执的双眼! 赵元衡给了馒头结果人还是不说话,那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自顾自闭眼假寐。 篝火还在噼啪燃烧着,夏虫唧唧鸣叫,远处潮水涛涛,山洞里静悄悄的,夏夜的暖风熏得瞌睡虫近前环绕,正当赵元衡昏昏欲睡时,突然肩膀上被重重一拍,他一个激灵被惊得瞬间清醒。 然后便听到那熟悉的清甜女声气吞山河一声吼:「阿执,你安心吧!」 赵元衡:「……」 他现在真的已经没脾气了,真的! 蓝浅浅似在宣告某种誓言,又加重语气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相信我,阿执你安心吧!」安心地好好养伤吧,相信我一定会想法子治好你的眼睛的! 赵元衡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侧身闭眼自顾自睡去,再也不想去理这个又一出是一出的女人。 蓝浅浅一夜未睡,就在想关于如何治疗赵元衡双眼的事。 琢磨了一个晚上,她也总算是想起了一些有用的——她记得流光有一个极其远房的表叔,约莫在一百五十年前,因与他人斗殴干架,打输了不说,还被打得半死,不知是被伤到了什么要害,找了无数医者都无法治愈,眼看着命不久矣。 最后此表叔顺着和流光那点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求到了她阿娘的跟前,请求龙宫里自她阿爹时起便名满四海万水的巫医白洛为其做最后救命的诊治。 白洛为其诊治得出的结果是此表叔遭受重击之下身受内伤,其主因便是心脉各处遭淤血凝堵,内息无法正常运行,若再多拖延几日便会就此身亡。 后来白洛为其诊治,手法便是灵力运行,水灵在其全身游走运行,以此稀散淤血,疏通淤堵的心脉,白洛医术高超法力高强,自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表叔给救治好了。 目前来看,那表叔和阿执的情况十分相似,都是淤血凝堵造成,虽然一个在心脉,一个位于头颅处,但细细分析来,其病因本质想来应该是一样的,或许……可用当初白洛救治流光他表叔的法子给阿执试一试。 那么问题又来了,她蓝浅浅和白洛,其在法力上的差距,中间相隔了百八十个蓝深深。这看似简单的水灵运行心脉,须施法者有稳定强悍的灵力傍身,不然若一个控制不当,受法者便有爆体而亡的危险,施法者亦会遭到反噬。 这样的救治之法换做其他人,不论是白洛还是她阿娘,亦或流光和蓝深深,都有把握能施法成功,可是……偏偏就她不行啊! 书到用时方恨少,蓝浅浅暗自悔恨,早知道如此,阿龟叔授课修习灵术时她就不逃学打瞌睡了! 怎么办?难道要传信回深海把白洛拉上来给阿执治伤?可是这是她闯出来的祸,阿娘从小的教育便是自己所做一切都必须为此所产生的结果负责,她身负最后的龙族血脉所必须承之的! 阿执是她弄瞎的,还是她选定的未来夫婿伴侣,这既是她的责任也是义务,必须由她来治好他! 不然将来她这个深海小姑奶奶就没脸海里混了,若是将来有一天四海万水的精灵们要是知道了海神之女弄瞎了自己伴侣的眼睛没本事治好人家,还得央求别人,那可就真真儿是把她阿爹的脸都要丢光了,说不定她阿娘就要大义灭亲了! 蓝浅浅握爪,必须治好阿执的双眼,必须!可是……该怎么治?头痛!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斜照射进山洞来,昏暗的山洞多了一丝暧昧的红晕。 赵元衡作息一向自律,尽管落难身处野外,但在东边亮起第一丝朝霞时他便一下从熟睡中清醒过来,这几日在山洞中养成了习惯,醒来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起手边的匕首,警惕着侧耳倾听身边的动静。 而后听到那已经很熟悉的女声在一旁嘟嘟囔囔的,他竟是奇异地放下心来,开始了新一天煎熬又满是期待的黑暗生活…… 而蓝浅浅绞尽脑汁想了整整一夜也终于想出了个完美的歪点子,回想阿龟叔授课时说的内容,在此基础上发挥自己无限丰富的联想力——法力不够那就用她的勤劳和智慧来凑。 她就那点子凑数都不够的法力,却能在深海龙宫行霸八百年,被尊称一声深海姑奶奶,她深自以为靠的可不仅仅是她海神之女、深海公主这个威震四海的名号,还有她无与伦比的智慧以及随机应变的那份机灵! 她法力低微不足以无法驾驭水灵行遍阿执全身经脉,那便用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比如…… 与阿执全身贴合,让两人体内的水气互相交缠,融为一体,当他二人合二为一时,她不耗用多少灵力便能引导水灵行遍阿执全身疏通经络、疏散淤血,同时又能保证施法者与被施法者二人的安全! 这样两全其美省事又省力的法子,白洛当时为什么不用,蓝浅浅想大概是那个表叔让白洛实在下不去嘴吧…… 白洛下不去流光他表叔的嘴,但她下得去阿执的嘴呀! 蓝浅浅目光转向旁边那个光着膀子用湿布擦拭身体的俊美青年…… 第23章 要不……先试试? 赵元衡正斜靠在石壁上拿着一截布沾了水,细细擦拭身体,这是他这几日每天清晨必做的一件事,他也早已习惯了身边这个女人的存在,现在已经能当着人家的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脱了里衣光膀子擦身了。 正摸索着认真擦拭,忽然莫名地感觉后背一凉,一阵鸡皮疙瘩冒起,然后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走近了他,「你……」 话还没问出口,便感觉身前一阵女性气息袭来,而后大腿一沉,来人往他身上干脆利落地一坐,一把圈住了他的脖子,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下一瞬,自己的唇边被带着微凉湿意的柔软给堵了个正着,他下意识张嘴想要挣扎,正好趁此机会,有灵活的小舌「哧溜」一下便钻入了他的口腔,长驱直入,在里头横起霸道来回地扫。 赵元衡:「!!!」 这个女人在干什么?!究竟在干什么?! 「唔唔唔唔……」待赵元衡回过神来,便不加思索地开始奋力挣扎。 「别动……我在替你诊病……你听话别动呀……」蓝浅浅一边奋力迎上,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 蓝浅浅紧紧搂着赵元衡的脖子不让他动弹,唇齿交缠,通过两人口中的交融的津液,蓝浅浅运起灵力将水灵顺着青年的喉咙食道一路往下探进去,闭眼感受着水灵的运行。 果然!蓝浅浅的灵识在青年头部感受到了淤血块的存在……乖乖,还不小,难怪能把人整瞎!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后,由于青年反抗实在太厉害,蓝浅浅便顺势松开了钳制,唇舌离开了赵元衡的,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赵元衡总算得了自由,他被吻得舌头都发麻了,面色绯红剧烈喘息着,连肩头的伤口再一次崩裂他都顾不上了,气急败坏有语无伦次地呵斥道:「放放……放肆!蓝浅浅……你……你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女人非礼冒犯,还是个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女人! 赵元衡浑身的血直冲大脑,如玉的俊脸涨得一片通红,并非害羞而是被气的,可明明是狼狈的样子,却依旧器宇不凡有着异样的诱惑力,蓝浅浅又看呆了…… 她见青年肩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赶紧上前柔声安抚,「别动别动,你伤口又崩开了,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不也想让阿执你快些复明嘛,所以刚刚才为你诊病以便确定病因。」 赵元衡:我信了你的邪! 先是口水解毒,再是强吻诊病……这女人分明是对自己别有所图,说不定这么些天便是在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趁他慢慢放下戒心之时再对他行不轨之事! 赵元衡自由便不喜与人接近,不喜肢体接触太过频繁,尤其是这种人与人之间最暧昧亲密的接触,所以他一直都不热衷女事,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厌恶排斥,由此造就了他冰冷凉薄的性子,为此他亲娘孟皇后不知愁白了多少青丝。 如今他落了难,为了活命有些曾经的原则他不得不暂放一边,拼命去适应,也不会去怪罪救了他且不知他身份的女人,但是……这个女人现在实在是太过分了!! 赵元衡胸膛激烈起伏,眉头紧锁。 见青年一副「我信你就有鬼」的义愤模样,蓝浅浅耐心地解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都已经诊出你失明的病因了,阿执若不信,咱们可以再来一次,我再确认一番?」 「你敢!」 赵元衡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喝成功阻止了蓝浅浅蠢蠢欲动想要再次上前的想法。 蓝浅浅不禁有些失望,她舔舔唇不自觉回味着刚才那感觉,真心不错,只要阿执愿意,她还可以再来十次! 赵元衡绷直了背靠坐在石壁旁,手里紧握着匕首,一脸「你敢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的模样,蓝浅浅只好悻悻然止步。 夏日清晨,静谧而祥和,小山洞里的气氛却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赵元衡支着耳朵将匕首横在胸前,时刻警醒防范着身边的女流氓再次突袭。 而女流氓蓝浅浅则是坐在一旁暗搓搓地谋划着该怎么下手…… 流光那个表叔本是命不久矣求到白洛跟前时也只是吊了最后一口气了,蓝浅浅记得白洛说如果再晚上一步便是药石无罔。 由此她联想到情况相似的青年,阿执是否也会因为时间拖延医治而有性命之忧? 蓝浅浅看着一脸坚贞不屈的青年,心中默默思量着,得一会儿下海捞点海坚草来搓成麻绳,给阿执捆上,免得等治病行事之时他剧烈挣扎伤了自己…… 不知为何,赵元衡忽然感觉一阵莫名的恶寒沿着后背脊爬上了他的后脑勺,他强自镇定咽了口口水,颤巍巍缩了缩脖子,紧了紧手中的匕首,他总觉得有什么还有什么要发生…… 赵元衡自六岁起被册封为太子,在宫廷朝堂的尔虞我诈中一路走来,沉稳谨慎,什么风浪没见识过,即使之前在船上被围攻刺杀被浪惦进海里他都不曾惊慌失措,如今却被这个女流氓搞得战战兢兢深怕自己节操难保。 赵元衡心里毛毛的,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这女流氓还有后招在等着他! 为此,赵元衡抱着匕首时刻警惕着…… 而这一整天,蓝浅浅忙着捞海坚草,赵元衡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知道人进进出出的,凭他多年官场政海倾轧的经验,总感觉有什么阴谋,于是他愣是硬撑着一个晚上没睡觉。 第24章 第二日,蓝浅浅又忙着用海坚草搓麻绳,赵元衡依旧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知道一个人在边上窸窸窣窣的,凭他一向精准敏锐的直觉还是觉得有什么阴谋,于是又是硬撑着一整天没歇息。 等到了第三日,中毒又重伤的可怜男人终于还是熬不住了, 在静谧如水的深夜终究是敌不过瞌睡虫的侵袭不小心睡了过去…… 赵元衡永远都记得这一天,他不过是迷糊打了个盹的光景,待猛然惊醒过来暗道一声糟糕时,已然来不及了! 「蓝浅浅你在作甚!!!」 一声石破天惊的暴喝,然后赵元衡便开始剧烈挣扎,因为他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捆得死死的,想要奋力挣扎,是怎么也挣脱不开。 赵元衡简直要疯魔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流氓居然会想出这般无耻的贱招儿,气到语无伦次,「放……放肆!蓝浅浅你究竟要干什么?赶紧给我松开!不然……不然别怪孤不留情面,孤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蓝浅浅见人出乎意料地激动,也是吓了一大跳,但她艺高人胆大压根就不怕,且这海坚草坚韧但也足够柔软,不必担心勒伤手脚,她唯一忌讳的便是怕人剧烈挣扎之下又把肩上的伤口给崩开了,于是赶忙上前安慰:「阿执你别激动别激动!很快就好了,你暂且忍耐一下,我会动作轻柔一些,尽量不弄疼你……」 福至心灵,赵元衡似乎猜到了这个女流氓想干什么,于是挣扎得更加厉害了,他粗红着脖子,额头青筋如蚯蚓般根根浮现,声嘶力竭地怒吼:「松开!给我松开!赶紧给孤松开!!你要是敢动孤,孤便抄你全家,松开!!!」 蓝浅浅压根就没听懂「抄全家」是个什么意思,她上前,在青年身边蹲下,干脆利落地剥掉了赵元衡单薄的里衣,而后两只白嫩的小爪子搭在了他底裤的系带上…… 赵元衡杀人的心都有了,他是真被逼急了,「蓝浅浅!住手!还不给我住手,你可知道孤谁?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快给孤……」 声音戛然而止。 赵元衡只觉腰间的系带一松,两腿一凉,身上唯最后的衣衫就被女流氓一把扯掉了……然后他便感觉到了有两只爪子在他身上东摸摸西挠挠…… 太子殿下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如现在这般这么动怒过,气得简直就要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蓝浅浅,蓝浅浅!蓝浅浅是吧?他记住记住了,狠狠地记住了!管你是不是救命恩人,总之他彻彻底底地记住了! 蓝浅浅将人从头到脚、从前到后都给摸了个遍,然后搓搓手,开始正儿八经地思考下一步待如何……要让两人体内的水气交融,二人必须融和一体,她才能轻易运行水灵疏导经脉溃散淤血,那么最直接简便也是目前她唯一可以驾驭的方法,便是二人阴阳相交,缠绵敦伦…… 至于这具体的操作手法……没吃过猪肉,但她也是在水书上见过猪跑的!要知道她枕头底下还压着好几册偷摸顺来的阿龟叔独家珍藏的春宫图呢! 鲛人的双腿并非是幻态,而是鲛人们到了一定年龄段达到一定灵力便会自然出现的一种现象,更是他们的一大性征,鲛人与水中其他生灵不同,他们行合时,需以人腿姿态……因此待到鲛人能在鲛尾与人腿之间自由变换时,就代表着年轻的鲛人到了找伴侣的时候了。 所以蓝浅浅面对光溜溜的平躺的青年时,一点压力都没有。 她开始认真地回想着,当初她偷看蓝深深和流光灵修时那两家伙的具体动作是什么来着? ……对了,第一步便是要先亲嘴! 于是她一步上前豪迈地往青年身上一坐,俯下身攀在赵元衡肩头,两人毫无阻隔地亲肤相贴。 赵元衡浑身一抖,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嘴就被堵上了,那人就着他的唇辗转往复,期间没掌握好力道还在他舌尖重重咬了一口,赵元衡只觉舌头刺痛,尝到了隐隐的血腥味,他知道自己舌头肯定是被这个女流氓给咬破了! 眼看着自己一世英名即将毁于一旦,赵元衡是拼了老命地开始挣扎。 因此,理所当然的,他肩头的伤口又崩开了,并且较之前几次还要严重,已经又开始有些血肉模糊了,渗出的鲜血都沾到了蓝浅浅身上,映着她赛雪的肌肤,显得异常醒目可怖。 蓝浅浅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情况,她略微一犹豫,最后还是觉得颅内的伤重要过肩头的伤,于是觉得暂时不去在意青年血呼啦擦的肩膀。 就这么短暂的停顿空隙,稍不留神,蓝浅浅便被发狂挣扎的男人一把掀翻在地。 她看着皮嫩,但其实肉厚得很,赤身硌倒在凹凸不平满是嶙峋沙石地上连点红印都没有。 于是蓝浅浅赶紧利索地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又迅速坐了回去。俯身低头,专心致志继续自己的治病救人的事业。 第二步,要亲他! 蓝浅浅总算是是松开了赵元衡的嘴,还没等他喘口气,那带着些微凉意的唇开始肆无忌惮了。 赵元衡浑身战栗,抖得跟个糠筛似的,他快要被逼疯了,这个女流氓拿口水几乎糊遍了他全身……赵元衡觉得他快要遏制不住体内毁天灭地的力量了…… 他双眼依旧被逼出了血丝,扯着嗓子嘶吼:「蓝浅浅,你有种!你且等着,今日之辱孤比铭记于心,来日……来日必将……将将……嗯……百百百倍倍倍倍倍~」 第25章 后头的话语已经完全变了调,变得破碎,那个色胆包天、罪该万死的女流氓! 赵元衡狠狠倒吸一口气凉气,即便他再怎么讨厌与人肢体触碰但他依旧是个成熟正常的男人。 女流氓继续学以致用,动作虽不甚熟练地…… 赵元衡拼了命地挣扎,这让蓝浅浅有点不耐烦了,最后威胁道:「阿执你再动……再动我也没办法只能把你砸晕了……」 这下赵元衡额头的青筋都被气得暴起,却不敢再有丝毫动作,死咬着牙关乖乖平躺在草堆里,在满眼的黑暗中任蓝浅浅为所欲为。 而蓝浅浅见人居然安静下来了,也总算是长舒一口气,对于男人的「自觉配合」蓝浅浅表示异常欣慰,她再次直起身,学着从前流光亲吻蓝深深的样子,在赵元衡异常通红的脸蛋上「吧唧」一下,「这就对了嘛!阿执你且先忍耐一会儿昂,我会非常谨慎小心的。」 还尽量快些结束……赵元衡脸颊止不住地抽搐,面色已近全黑,这会儿大势已去,他已经放弃了抵抗,在这般亲密无间的纠缠下意识有些混乱,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之后该怎样收拾这个女流氓。 蓝浅浅见时机正合适,便松了捆在男人脚踝上的海草绳以让她更加方便行事…… 第三步,便是要上真刀真枪了,是怎么来着? 蓝浅浅认真思考,摆弄研究,赵元衡觉得自己就是她手里的一个小玩意儿,动弹不得,只能任她乱来。 还是不甘心就此投降,赵元衡一边呼吸急促,一边咬牙切齿地小声道:「蓝浅浅,你等着,以后总有一日会为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 …… 夏日的夜晚,海边简陋的小山洞里,风光旖旎,情朝涌动,海水与热火缠绕交融,海风中似有清吟传来,刚硬与娇俏交织成一首令人脸红心跳的曲调…… 不知几番云雨风浪,待到鸣金收兵之时,海平面之东方已隐隐透出了红晕。两人相拥在一起,听着洞外潮来潮去的哗啦水声,蓝浅浅砸吧砸吧小嘴静静地回味着。 小小的山洞里静悄悄的。 蓝浅浅脸蛋绯红,气息尚且不平稳,趴在青年胸膛上感受着那有些杂乱却万分有力的心跳。 情潮退却,赵元衡总算是稍稍找回了些理智,他微微动了动身子,这才想起来自己上首还被捆绑着,于是用低哑暗沉的嗓音对蓝浅浅道:「现在……可以将绳子给我解开了吧?」 蓝浅浅累得脸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听到这话却也是自知理亏,强撑着哆哆嗦嗦地直起身,替赵元衡把手腕上的身子给解开了,还不忘解释道:「阿执你别怪我将你绑起来,我之前不是怕你胡乱挣扎伤了自己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我都是为了替你治病。」 听了这话,赵元衡刚刚消下去些的火气又噌地上来,面色青黑,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硬挤出来,「那么,你、现在、治、好、了、吗?」 「呃……」 蓝浅浅一愣,身子一僵,而后狠狠一拍脑门。 方才起初之时她痛得吱哇乱叫,暂且没去在意水灵运行的事,后来……后来她渐渐地品出些味道来了。 再后来……由于那情潮的滋味实在太过美妙,她全身心投入,一不留意,就把水灵走身疏通淤血的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看着男人手腕处因剧烈挣扎而被海草绳勒出的一圈红印,蓝浅浅真的是既愧疚又心虚。 「那个……啊呵呵呵那个……那个呵呵呵……」蓝浅浅自知理亏,又说不出解释的话,只能尴尬地呵呵笑。 如此一来,赵元衡更加认定了所谓的「治病」谬论是这个女人为了耍流氓而杜纂出来的。 但他现在已经不想再与这个阴险狡诈的女流氓浪费任何无谓的口舌了,他已经在脑海中拟想了一百种让这个女流氓生不如死的法子! 「阿执你且放心,下一次我定会全神贯注,全力以赴为你医治,定会将你的双眼治好!」 蓝浅浅指天发誓,就差歃血为盟了。 对此,赵元衡咬牙切齿气得满脸通红,憋了许久才憋出硬邦邦的两个字,「休想!」 这事可一不可二,第一次是他不设防没有经验才让这个阴险狡诈的女流氓得逞,要是自己还能着她第二次的道,他这么些年的尔虞我诈的日子算是白混了。 若还有第二次,那么他这个失败的储君殿下就在回去后当着全东宫全天下人的面尊这个女人一声亲姥姥! —— 云雨过后,两人身上皆留下了痕迹,蓝浅浅是粗枝大叶丝毫不感不是,可赵元衡却是怎么也不肯忍受的。 蓝浅浅因着心中愧疚心虚,此时格外殷勤,进进出出地忙前忙后,赵元衡要拭身,她便特意去外头山涧的暗溪给他湿了帕子一趟趟进出,要不是赵元衡拼死拒绝,她还打算亲自上手给男人擦身的。 赵元衡要喝茶她便端水,饿了她便鸡飞狗跳地帮他生火热吃食,热了便给他扇风,无聊了便掐着嗓子给他唱跑调的小曲儿听…… 真真儿是殷勤周到、关怀备至,要是让深海龙宫里的任何人看到这一幕,指不定是要惊掉下巴的,这位在深海横着走的小姑奶奶居然能这幅谄媚的狗腿样儿去伺候人?! 可惜凡间帝王家出生的太子殿下显然不吃这一套,现在的蓝浅浅在他那双看不见的眼里就是个别有用心、卑鄙无耻的女流氓,任蓝浅浅上蹿下跳一整天,他愣是板着脸不说一个字,连眉梢都不曾动一下。 第26章 就这样,荒诞而闹腾的小山洞,总算是在再次降临的夜幕中渐渐安静来了下来,依旧如往常的夜晚那般,火光莹莹灭灭,山洞外夏虫鸣叫,远处潮水涛涛,可此时山洞里的气氛却静得莫名有些诡异。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此时两人—— 赵元衡在想:老天保佑,但愿他手下的那帮人能早些看到留下的那些月牙记号,然后快些找到他祝他早日脱离这个女流氓的魔爪! 蓝浅浅在想:之前那次行合,由于她的不专心,从而导致一切努力前功尽弃,她是舒服了,看之前阿执挣扎叫唤的那么惨烈,这云雨之事于他而言定是痛苦的,眼下必须再重来一次,便是要让阿执再重受一次苦楚,这都是她的不是……她得趁着阿执不注意的时候再找个合适的时机…… 一想到这些,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青年,蓝浅浅的愧疚感和心虚感再次齐涌而上,于是更加上赶着剃头挑子一头热了,总想在做点什么补偿补偿受委屈的男人。 于是,看着只着一条皱巴巴脏兮兮的里裤的青年便又开始同情心泛滥了…… 她从那包衣物里扒拉出那套男装,捧在手里颠颠儿地朝赵元衡走过去,边兴高采烈地冲着赵元衡叫嚷:「阿执阿执,我帮你换身衣裳罢,这套衣裳可是好看了,你穿上之后定是会越发俊俏,来来来,试试!」 赵元衡只当她不存在,他现在听见这个女人的声音就能脑袋嗡嗡作响,理都不想理。 然蓝浅浅这么多日与他相处下来,也算是摸顺了赵元衡的脾气秉性,一把扼住了他的七寸,「阿执你莫要怄气啊,这夏日里本就蛇鼠虫蚁横行,荒郊野外尤甚,你赤身躺在这枯草堆里,可得穿衣护好自己。」 赵元衡觉得自己先前是被这女人给气糊涂了,这时顺着蓝浅浅的话细细一思量,觉得这女人总算是说了句有道理的话,于是只好默默妥协,任由蓝浅浅乱七八糟地摆弄着替他穿衣。 蓝浅浅讨要衣裳的那黑脸汉子一家也是极厚道细心的,不但给了她喜服的外裳,就连里衣里裤都准备了全新的一道给了蓝浅浅。 只是蓝浅浅原就不是会伺候人的主儿,没一会儿满山洞都是赵元衡崩溃的吱哇乱叫声—— 「反了反了,蓝浅浅你给我穿反了……」 「这是裤筒裤筒!裤筒你别往我头上套!」 「你不许脱我裤子!我自己换,听到了没有我自己换!!」 …… 一番手忙脚乱下来,总算是将整套行头都给穿戴齐了,夏日夜凉,倒也不会闷热,多日不曾穿戴整齐的赵元衡总算是微微舒心了些,心情顺畅不少。 他是看不到自己身上穿的到底是什么,只觉得这衣料子虽不如绫罗绸缎但也算是舒适,可看在蓝浅浅眼里,那便是能用「惊艳」二字来形容了。 在火光的映照下,青年显得肤色愈发显得透亮白皙,再满头乌发,一身大红装扮,衬得他整个人气色也较之前好了不少,再配以通身非凡的气度…… 蓝浅浅咕咚一下重重吞咽地口水,自然而然便又想起了夜里的滋味,好想……好想好想再来一次啊! 蓝浅浅从来都是个想到什么便上手干什么的性子,就在赵元衡抱着匕首誓死扞卫自己贞操时,她已经暗搓搓开始了第二次秘密谋划了…… 赵元衡做了十几年的储君,自认为早已磨炼成了万事谨慎、坚毅隐忍的性子,从前他奉皇父之命去外办差,回来路上遭遇一次空前规模的暗杀,比之海上遇袭那次更甚,当时他也是身边所有的随从悉数战亡,只剩他一人重伤逃入一处密林。他在密林深处,面对近在咫尺的搜寻杀手们,生生挺着重伤的身子三日三夜不曾合眼直至获救。 之前这屈辱的一次只是他一时大意睡了过去才让人有机可乘,如今他想,不管这个女流氓肚子里还装着多少坏水,只要他撑着不睡,便不会再被绑了手脚自救不能,他多撑几日,说不定能等到人来救他…… 于是从这晚起青年果真是说道做到,睁着明明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就是不肯睡去,只要蓝浅浅稍有风吹草动,他便立马如惊弓之鸟般拿起匕首护身。 对此,蓝浅浅也很是奇怪,本想趁着青年睡觉之际再故技重施,没成想这人居然一连三天都不曾合过眼,她就奇了怪了,就是她们这些寿命漫长灵力护体的精灵们都要睡眠以助修养,没听说过弱小的凡人不用睡觉的呀! 她着急呀,怕赵元衡脑中的淤血会危及他的性命,时间拖得越久便危害越大…… 于是蓝浅浅不得已决定使用非常规手段——迷魂术这种初级灵术她耍起来还是非常得心应手的! 赵元衡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时怎么回事?! 他明明咬破了舌尖死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本来都坚持了块三天了,可不知怎地,到了第四日,他还在强撑之时,只觉一阵眩晕,而后不过是一个晃神眨眼的工夫,他便没了知觉…… 待到再次醒转过来,赵元衡一定神……似曾相识的场景,记忆犹新的画面! 「蓝!浅!浅!」赵元衡咬碎了银牙,将蓝浅浅的名字放在嘴里狠狠咀嚼,「你有种!敢不敢松开了我的手脚咱们堂堂正正地打一架,你是女人我双目失明谁也不占便宜,有种你就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第27章 蓝浅浅看着眼前面黑如炭几乎快要气死过去的青年,那叫一个内疚啊! 她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阿执好,于是一狠心再次除去了赵元衡身上的衣物,这次她倒是有经验了,知道这衣裳是目前仅剩的一套,在弄脏可就再没别的了,于是在男人愤怒的吼叫声中居然还将除了的衣物给细心地叠好放在一边…… 而后她再出去自己身上的衣物,爬上赵元衡的身,俯身轻轻吻他一口,温柔地安慰:「阿执你千万别急也别气,我发誓这次定然不会再只顾自己爽快,一定会全力以赴为你医治的,阿执你便在信我一次吧!」 要是信你,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念! 赵元衡一个字都不想听这个女人解释,只是奋力挣扎,奈何这女人学以致用、融会贯通的本事倒是很厉害,不过将将一次的经验,就彻底掌握了精髓…… 不过一炷香的光景,原本愤恨交加恨不得将蓝浅浅大卸八块的青年便急促着呼吸红着脸放弃了抵抗,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蓝浅浅一同拽下狂风暴雨之中,沉浮挣扎。 蓝浅浅这次倒是牢记了自己的任务,在意识迷离之时,都还模模糊糊地记着她的「使命」,她赶紧抓住机会,闭眼运转灵力,水灵流转,自蓝浅浅体内缓缓过渡到赵元衡体内。 赵元衡意识模糊,只觉忽然有一股清凉舒爽的水流在他体内游走,缓解了他浑身的灼热,头部那连日来的疼痛眩晕感也消减下去不少,于是他渐渐闭上眼睛,不再顾忌这儿防范那儿,舒展开来认真投入…… 水灵在蓝浅浅的操控下,游走在青年的全身直至到达他的头部,水灵遇见那些血块,便争相而上,将淤血缠绕、瓦解,直至所有淤血皆被驱散。 待到云雨平息一切归于平静之时,风光旖旎的小山洞一片寂静,两人都睡了过去,蓝浅浅耗费了她大半的灵力便有些精神不济;而赵元衡则是卖力了些,他本就身上带伤一场颠鸾倒凤下来自是感觉体力不支,于是两人都累极,相拥而眠,沉沉睡去。 等到两人再一次醒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那半熟的生米已经彻彻底底煮成了带焦的米饭。 蓝浅浅得意于自己一击必中治好了赵元衡的失明,虽耗费了她大半的灵力,但一想到青年不日便可慢慢复明,心中也是颇感自豪。 而赵元衡则是陷在无限悔恨之中,他明明就已经万分小心谨慎了,怎地就又一次着了这女流氓的道呢!不应该啊不应该…… 赵元衡在再一次的怨念无法自拔,整个人都是蔫蔫的,就连蓝浅浅凑过来要帮他擦洗穿衣,他都再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劲儿,任由蓝浅浅胡乱摆弄。 给赵元衡穿戴整齐后,看着俊俏如天人的青年,蓝浅浅是心满意足甜甜蜜蜜,空闲之余,她忽然想起来包袱里还有一套和这套男裳式样相同的女裳,她若换上,那他们两人可真真儿是绝配了! 说干就干,蓝浅浅兴致勃勃翻着包袱将那套嫁衣给翻了出来,瞧着也是不错的,便立刻手脚利索地脱掉了她身上这一身原本的粗布麻衣,迫不及待地就要换上。 赵元衡摊在一边,听着耳边衣料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道这女人又在捣鼓什么幺蛾子,他是怕了这个女人又整出什么坏水来算计他,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有些忍不住,问道:「你……你在干什么?」 蓝浅浅随口答道:「换衣裳啊,我这身啊和阿执你身上这身很是般配呢,瞧着你穿着真是好看,我便将我这套也换上试试。」 「在……在这里换?」赵元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你……你这女人怎这般不知羞!我一个大男人还活生生地在这儿,你居然就这么……这么豪放地当着我一个陌生男人的面随意更衣了?!你……你你你……」 蓝浅浅听了这话不解地眨眨眼,「不……不在这儿换那该在哪儿换,外头青天白日的,总不能出去在露天底下换吧?再说了,咱们连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怎么能算陌生人!就算你真是个陌生人,我换了也就换了,反正你现在又看不见。」 会心一击,直戳赵元衡脆弱的小心脏,偏这话完全挑不出毛病,他被堵得死死的,憋着一口闷血吐不出来。 赵元衡被气得面色青黑,等蓝浅浅欣赏完自己的新衣后才发现男人脸色很不对劲,这才想起来安慰几句,「阿执你别不开心了,你双眼很快便可以复明了,应该开心才是,来,于我笑一个……」 想让他笑?呵!他可是太子殿下又不是卖笑的,偏不笑! 赵元衡是一句也不信这个女人的鬼话,要是真的她嘴皮子一碰说复明便能复明,那他倒真愿意喊她一声亲姥姥! 可就在赵元衡放完狠话的第二天,他一大早醒来,便感觉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仔细一体会,这才发觉他竟是能隐隐看到一些模糊的亮光了! 虽只是模糊的亮光看不清任何实物,但也足以令赵元衡欣喜若狂了,连带着对蓝浅浅的态度也和蔼可亲了不少。 如此这般,两人倒是也和睦相处地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又一连过了五六日,赵元衡的双眼改善越来越明显,能见到的光亮越来越多,虽然依旧有些模糊不能清晰视物,但这绝对是一个好的征兆,赵元衡隐隐期盼着,说不定再过几天他便能完全复明了。 赵元衡心情一好,对蓝浅浅这个他眼中的女流氓都和颜悦色了不少,两人甚至都能心平气和地在闲暇时坐下来聊两句了…… 第28章 「阿执,你说这气不气人!我亲手织的鲛……的衣裳,居然被我的孪生亲姐姐冷嘲热讽鄙视得一文不值!真是岂有此理,那可是我辛辛苦苦耗费了多少心血才织出来的,我是怎么都不能忍的!」 蓝浅浅挥舞比划着拳头,愤愤不平地控诉着自己亲姐姐的不是。 赵元衡淡淡地听着,随意插一句话:「所以……你与你姐姐吵了嘴,而后便负气离家出走了?」 蓝浅浅挠挠头有些羞愧地摇摇头,「那倒也不是离家出走,我们本是要一道出远门的,结果就因她与我半路拌了嘴,她居然甩了脸子不打算再去了,自己不去还不让流光随我一道去,可把我气坏了,一气之下我便自己一个人走了,然后……然后第一次出远门人生地不熟的……我一不小心便迷路了,接着便遇到了你,只不过之前我没好意思说罢了……」 赵元衡挑挑眉不置可否,主要是他觉得这实在无法引起他的共鸣,这种手足间就为了一件衣裳好不好看而负气拌嘴的事在他们家兄弟里简直就是芝麻粒儿大的事,与他们兄弟间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龃龉来说那是大巫见小巫了。 他们兄弟置气可不是吵嘴而是要人命的,不然他现在也不会身负重伤躺在这荒郊野岭了。 那边蓝浅浅感慨完自己的糟心姐姐后话头一转问赵元衡:「对了阿执你呢?你可有这般过分的兄弟姐妹,之前不是还说你有兄弟想要置你于死地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与我说说呗。」 赵元衡的思绪便渐渐飘远了,不知为何他突然愿意与身旁的女人讲一讲某些话,「我出生在一个极尽富贵的人家,我有八个兄弟,十一个姊妹,为着那份家产庞大的家产,兄弟姊妹之间早就没了手足情分……是我一直都狠不下最后的心,可当我还顾念这最后一丝手足之情的时候,可我的兄弟们早就谋划妥当准备要我的命!」 说这些的时候,赵元衡幽深的眼眸微微眯起,其中有凛冽的暗芒闪过。 然而,他身边这个唯一的听众显然也没有与他产生共鸣,蓝浅浅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句「八个兄弟十一个姊妹」给吸引了,「也就是说算上你,阿执你阿爹阿娘一共生了二十个孩子!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么能生!」 深海之中,包括鲛人族在内许多精灵种族都是繁衍艰难易夭折,每一个幼崽都是极尽珍贵的,她阿娘能一胎产下她和蓝深深姐妹俩并且平安抚养长大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没想到凡人一连下二十个崽儿,都说凡人弱小,真是小瞧他们了! 蓝浅浅继续喋喋不休:「一下生那么多,不打起来才怪!你阿爹阿娘也是,这么多孩子,也不知道拿出点气魄来,要是在我家,我们姐妹俩吵架归吵架可谁要是敢动手互殴,我阿娘肯定要给我们上硬货的,更别提想要对方的命了,如果我敢这么想我阿娘会大义灭亲的!你们家……啧啧家教如此不严啊!」 赵元衡眼角直抽抽,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他还耐心地解释了:「不是我母亲能生,另外那十九个并不是我母亲生的,也不是我父亲母亲管教不利,而是暗地里勾心斗角……」 「那就奇怪了,既不是你阿娘生的,怎么就是你兄弟姊妹了?」 蓝浅浅想不通,深海都是两两成对缔结婚约而后生崽,既不是母亲生的,哪来这么多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 「那是因为我父亲他……」赵元衡刚准备解释,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喃喃自语道:「算了,我也是糊涂了,与你说这些干什么……」 蓝浅浅却是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觉得她的阿执也算是愿意同她交心了,喜滋滋地往赵元衡身边靠,看着眼前这张俊美无双的脸越瞧越是欢喜,也不在意青年爱搭不理的态度,依旧是黏黏糊糊的,「你父亲他怎么了?接着说下去呀,我听着呢!」 「没什么。」赵元衡吐出这三个字后便将薄唇抿得紧紧的,任凭蓝浅浅怎么哄,就是不愿意再开口说话,一场谈话就此结束。 山洞里一时间又静了下来,外头哗哗地下着午后的夏雨,蓝浅浅盯着那蒙蒙的雨帘发了会呆,还是觉得有些无趣,于是又把头转回来,在赵元衡那张俊脸上流连忘返。 赵元衡如今恢复了些光亮,感官也更加敏锐了些,也感觉到了这灼灼的目光,他有些不适应。 蓝浅浅靠过来腻在他身上,黏黏糊糊、期期艾艾、矫揉造作,「阿执……」 赵元衡往后躲了躲,俊眉一皱,突然有种诡异熟悉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只听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又开始耍流氓了,整个人都快要凑到赵元衡身上了,两只爪子还在不安分地上下乱摸,舔舔嘴唇:「阿执你无聊不,不如……咱们再来耍一次吧……」 赵元衡眉间隐隐有黑气缭绕,他咬牙切齿地开口:「蓝浅浅,我马上就能复明了你知道吗?」 蓝浅浅觉得莫名其妙,「知道啊……」还是她的杰作呢,真为自己感到骄傲! 爪子搭上青年的颈项。 赵元衡一把甩掉那两只圈着他脖子的手,「所以……之前你那般欺辱我,现在难道不该稍微收敛一点?毕竟……我还是要报、恩、的!」 爪子再次锲而不舍圈上,蓝浅浅有点不乐意了,反驳道:「那怎么能叫欺辱呢!我明明是是为你好给你治病哪!再说了……」蓝浅浅降低了声音小声嘟囔,「方才观你的表情,明明你自己也很喜欢的,口是心非……怎么能说我欺辱你呢?!」 第29章 「你……」赵元衡被噎得哑口无言,他被欲望所侵蚀了理智是他的错,但是……但是但是…… 赵元衡脸反驳的理由都还没想出来,便被一个虎扑扑倒在地,而后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嘴里,他倒是想反抗,但说来惭愧,不知道为何这个女人的力气就是比他大,她存了心跟他较劲儿,作为伤残人士的赵元衡是毫无还手之力。 紧接着,海浪汹涌上岸而来,最后他干脆放弃了挣扎,这一刻不再是那个克己自律、严谨沉稳的大梁储君…… 他一把翻身抢过主导地位,动作凶狠有力,蓝浅浅不甘示弱,一直珍藏着没机会使的绝学都亮出来了。 山洞外大雨滂沱,洞里却是温暖如春…… 约莫傍晚时分,外头雨势渐歇,酣战方停。 蓝浅浅浑身都出了汗,靠在男人肩膀上,脸色绯红嗟叹一声,当真是令人上瘾,难怪流光和蓝深深总是抛下她去两个人独处,如今她终于是也知道了。 赵元衡眼神迷离涣散,胸膛一起一伏,低喘着过了许久才渐渐恢复神智,他伸出手摸索着握住蓝浅浅的肩膀,沙哑着嗓音气喘吁吁,「蓝浅浅你今年多大了,可许了人家?」 修, 蓝浅浅将脸埋在赵元衡颈窝处蹭几下,「我今年八……」想着不对,不能说八百岁,来时按拟定好的按人间的岁数,算她今年十六岁,于是便急忙改口:「我十六了,还未有伴侣夫婿呢。」 再蹭几下,很是激动,阿执主动提起此事,约莫与她算是心有灵犀了。 赵元衡也未曾仔细听,只觉得这个生猛的女人和一般十六岁的豆蔻青涩少女根本不是一卦的,「既然未曾成婚,你……你你你那些男女之事上的各种花样是哪学来的?」 简直就是花样百出,弄得他生死不能,恨不能在巅峰时刻死去!第一次的时候还很生涩,等到第二次……那眼花缭乱的手段,连他都从未见过…… 蓝浅浅得意洋洋:「我偷偷藏了阿龟叔好多避火图,闲暇无聊也翻看过,哦对了,还有我姐姐和流光……」 「我之前也是不通晓所谓的男女之事的,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总是在一处玩耍,就在前些年这两人忽然就把我排挤开了,抛开我一人神神秘秘地在屋子里不知在干什么,还不让我知晓,我自是气坏了,就想知道这两人背着我在玩什么,于是有次我趁机便偷偷藏到了蓝深深的床背后,然后……便发现了他们是在做我们如今干的这档子事,我那时甚是好奇有趣,就趁他们不注意躲起来偷看,也就此学了不少新奇花样呢,可是……」 蓝浅浅话锋一转,格外义愤填膺,「有次被发现了,蓝深深这个恶毒姐姐居然不顾亲姐妹情谊,狠狠打了我一顿,还告到了阿娘那里,阿娘也是偏心,就让我一个人罚跪!阿执你说气不气人,我也是好奇嘛,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居然这般不顾念亲情!」 赵元衡:「……」 没把你打死,那便证明就是你亲姐姐,当真是顾念了亲情! 这个女人走丢到现在都不见家人来寻,他严重怀疑估计她家人早就想丢到这个不着调的家伙了,这次机会正好。 蓝浅浅听赵元衡方才问到她是否许了人家,忽然想起些了不得的事体来,便一个翻身从青年身上爬起来,坐在他的腰腹间紧张地问道:「那阿执你可曾有雌性伴侣?」 赵元衡皱皱眉头,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竟还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 蓝浅浅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忐忑不安地问道:「就是你……就是你是否有妻有儿?」 赵元衡想了想还是据实回答了:「无妻也无儿。」 其实赵元衡娶过妻,还一娶就是三回。 第一回,他十六岁,娶的是他母家孟氏的嫡长孙女,他母后的亲侄女,他的表妹。 他过分爱洁的毛病让他不愿与人有过多肢体接触,包括男女房中那档子事儿,他母后以死相逼要他成婚,也是为了前朝的需要,最后他选择了这个表妹孟氏为太子妃。 之所以选择孟氏做太子妃并没有说多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因他认识的众多高门闺女之中,观察她们平日的习惯举止,孟氏算是最爱洁净的一个…… 孟氏嫁入东宫后半月有余,两人相敬如宾,等赵元衡在他母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胁下正打算下定决心咬牙与孟氏圆房时,孟氏突然感染了一场风寒,来势汹汹,居然就这么病殁了! 孟氏薨了不过五月,便又有下家急不可待地将女儿送了进来,这回是他父皇作的主,娶的是太傅的嫡孙女虞氏,赵元衡推脱不得。 这个新上任的太子妃虞氏更是不得了,连嫁衣都没来得及换,在婚房里吃了一粒汤团竟被生生噎死了,于是东宫第二日喜事立即撤了变白事。 此时太子命硬克妻的流言已经隐隐传出,只是碍于皇家的威严没人敢放到明面儿上讲。孟皇后自是听到了这一说法,气得七窍生烟,为了打破这一传言,她和皇帝商量着又给赵元衡定了第三任太子妃。 可惜这位比前两位还要脆弱不抗打击,干脆都没挨到大婚,成婚的圣旨刚下,这位倒霉催的姑娘就在自己家的闺房沐浴时不慎滑到,摔了一跤,磕破了脑袋给摔死了,死相比前两位都要惨…… 至此,太子殿下克妻的名头尘埃落定…… 第30章 但因着赵元衡至高无上的身份,想与东宫结亲的人家依旧是不怕死地前赴后继,还有那个见着儿子就苦瓜脸的孟皇后,赵元衡被搅得心烦意乱。 后来,不知皇帝打哪淘来一个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神棍,这神棍给赵元衡算了一卦,说他命格刚硬,气运主孤煞,一般命格的女子都是挡不住的,皆会为其所克,必须有一个气运旺盛、命格强悍的女子才能镇住赵元衡的孤煞之气,只是这般的女子凤毛麟角普天之下也难寻一二。 皇帝这才暂时歇了给赵元衡指太子妃的心,满大梁地给他寻找命硬的太子妃去了,然而孟皇后却是怎么都不甘心,既然娶妻不行,那便纳妾,多多益善,先把儿子生出来再说。 于是一大群姬妾被塞进了东宫后院。 赵元衡烦不胜烦,他不想与人亲密接触,一见着那群涂脂抹粉香气能熏得人流泪的女人就下意识地想要呕吐,再加上近几年来他一直忙着主导谋划和东临的这一场海战,忙得天昏地暗,时间一久,那群女人长什么样他都不记得了。 这些年下来,年轻力壮的太子后院完全没法和他亲爹的后宫比,就连普通官商人家都不如。 也正是因此,太子年及弱冠却无妻无子嗣,并且可能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这个状态,让另外那几个妻妾成群子嗣成堆的成年皇子们的心思都越发活络了…… 蓝浅浅不知这其中的曲折,只觉庆幸,抚着胸口大喘气,还好还好,阿执并未娶妻生子! 深海之中精灵们都是一个伴侣便是终生,蓝深深和流光自幼相识自然知根知底,而她与阿执她之前见被美色所误将这茬给忘了个干净,若是阿执有家室,那她带他回了深海,要是让她阿娘知道了,估摸她二人都要被阿娘一顿胖揍,然后把她关起来,把阿执丢回沙滩!。 不过幸好,阿执无妻无子…… 如此之下,蓝浅浅越看赵元衡就越是欢喜,一个激动,她俯身捧住赵元衡的脑袋便是一阵狂亲。 赵元衡一开始被亲懵了,等反应过来后便开始剧烈挣扎,「蓝浅浅你又在发什么疯?松开……口水口水!你口水糊我脸上了,脏死了……还不快快撒手!」 「不嘛不嘛,我最是欢喜阿执你了,咱们就应该多亲热亲热,来嘛,再亲一次……嗯吗~」 「蓝浅浅!松开!你这女人怎这般不知羞……别糊我!唔……」 …… 雨后夏夜的夜色清凉如水,夏虫在吱吱唱眠,一片寂静祥和。 洞里的两人,烤了几个干馒头就这蓝浅浅潜水抓捕上来的一些海鲜也算是美美地吃上了一顿,当然,大部分都进了蓝浅浅的肚子。 吃饱喝足后,蓝浅浅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不动声色地靠过去,黏黏糊糊地挨着赵元衡,头枕在青年胸膛上,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心满意足地睡去,任凭赵元衡怎么甩都甩不开。 赵元衡对这个脸皮厚如城墙的女子早已没辙了,想掰扯她开,却纹丝不动,最后只得作罢,认命地由着蓝浅浅死死缠住。 后来夜渐渐深了,夜色里送来的凉气,两人相拥着毫无间隙,蓝浅浅原本一直微凉肌肤在这时竟也有了一些微微的暖意,赵元衡被圈抱着,却也慢慢地开始适应。 没有人说话,只有两人或轻或重的呼吸交缠着,赵元衡睁着眼睛,看着面前模糊一天的火光,缩在他胸口处的人儿约莫是一个姿势太久有些不舒服,叽叽咕咕,跟小狗似的在他怀里一阵乱拱以寻找更加舒服的位置。 沉默思索了良久,山洞里响起青年低沉悦耳的声音,「蓝……浅浅,待我找到下属得救后,我随你去见见你的家人,然后……然后你便随我一道回京罢……」 过了许久都不曾见人回应,赵元衡低头往怀里一探,昏暗模糊的视线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听见怀中人儿平稳规律的呼吸,还有她间或砸吧嘴喃呢呓语声。 赵元衡不禁失笑,轻轻摇头,他觉得有些困顿了,便也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卯时,赵元衡按时醒来,眼睛还未睁开,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左手拾起手边的匕首,右手摸索着找他临时得来的汗巾帕子,他要开始山洞求生以来每日必做的一件事——擦身子。 等到将那方皱巴巴的天青色帕子拿到手中,赵元衡这才发现了怪异之处,对着那破布帕子用力眨眨眼,再眨眨眼,帕子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边角都是零散外漏的丝线,左上角还绣着一丛翠竹,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想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青年黑眸中被疯狂的喜悦满满地浸染了—— 他能看见了,清清楚楚地能看见了,他竟然复明了! 这个认知一下涌入赵元衡的脑子里,化成一股强大而亢奋的力量,让他蓦地坐起了身子。 而后便听见「噗哒」一声实物落地的声响,还伴随着女人哼哼唧唧的迷糊声音,原本趴在他身上睡的正香的蓝浅浅被他猛起身的动作给甩到了地上。 赵元衡下意识转头,向一滩烂泥一样正在慢慢苏醒过来的女人看去—— 这是一个陌生的女子,他之前从未见过却也是比之前所见的都要美的年轻女子。 雪腻莹白的肌肤,洞外几缕晨间的霞光透进来正好映射在她的脸上,耀眼的阳光下,她的脸白嫩得几乎能透光,阳光下赵元衡能看清她脸上稀疏调皮的小绒毛,细腻得却是一个毛孔都看不见,肌若凝脂。 第31章 肤色虽白,却也不显苍白,正从沉睡中缓缓醒来,两颊睡得绯红,有股慵懒的生命力。 灵动却近乎妖孽的绝丽姿容,明媚妖娆,饱满白皙的额头,两弯秀气的娥眉,凤形的眼形,眼睑上浓密卷翘的睫羽如蝶翅般忽闪忽闪地双眼正待睁开,挺立精致的鼻子,朱唇一点浸染樱红。 细腰盈盈不堪一握,趴伏在地睡意迷蒙地正在爬起身,天真娇憨的姿态瞧着便是娇丽蛊媚,不经意间便充满了魅惑。 赵元衡在纸醉金迷的京都,见过形形色色的漂亮女子,却都没有眼前这位这种自成一派的绝美。 本该是赏心悦目的绝丽美色,赵元衡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停在女人的头上,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绾发的,加上晚上不怎么得体的睡相,头顶那个蓬乱高耸如鸡窝的发髻,摇摇便要欲坠,几撮曲卷的呆毛随着主人迷茫转头的动作一摇一摆,与女人那倾城绝艳窈窕无双的容貌姿态万分不搭,实在有碍观瞻得很。 事事严谨、追求万事完美的太子殿下,几次都有伸手给蓝浅浅顺毛的冲动。 蓝浅浅嘟囔着爬起身,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一抬头便和赵元衡幽深清亮的眼眸对个正着,她眨眨眼,渐渐从睡意中清醒过来,瞬间眉开眼笑,朝着赵元衡狠狠一个虎扑,「太好了!阿执你能看见了!」 紧接着又是一通叽叽吧吧的狂亲。 「咚」地一声闷响,赵元衡被狠狠扑倒在地。 他被这个一惊一乍的家伙时不时一个诈唬吓久了也有了经验,被扑倒的时候下意识扬起了脑袋,好险没磕着头,背脊却是不小心硌着了地上的一粒小石子,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不雅地翻起了白眼。 还没等他从销魂的痛感中回神,铺天盖地而来的便是一通湿哒哒黏糊糊的热吻,赵元衡依旧被磨得没脾气了,也有些摸清了这姑娘的脾性,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于是他耐着性子无奈软声道:「一大清早的,你就不能稍微消停会儿吗?快起开,口水又糊我一脸,我要擦身了。」 蓝浅浅这才住嘴了,挠挠自己乱糟糟的一堆头发,从赵元衡身上爬起来,非常自觉地拿过他手中的帕子,准备出去给他沾水打湿。 赵元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而后爬起身,正准备解散衣襟,在低头看到自己所穿的衣裳时手一顿,忽然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猛地抬头看向奔出洞去的那个火红色身影…… 然后赵元衡浑身都僵硬了。 待到蓝浅浅拿着打湿了的帕子风风火火回来,赵元衡也没接帕子,迫不及待地梗着嗓子发问:「这……这衣裳你从哪弄来的?」 蓝浅浅一听,还喜滋滋地撩起嫁衣的裙摆在赵元衡跟前转了个圈圈,异常自得道:「怎么样?好看吧!阿执穿着好看,我穿着也好看,又是一样的色儿一样的款,真是般配极了!」 「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难看死了,快快脱掉!」 赵元衡斩钉截铁截断蓝浅浅话头,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女人弄来这么两身喜服,就是为了占他的便宜! 而蓝浅浅却是满眼的不解,一听男人这贬低的话就有些不高兴了,便忍不住要反驳了,「这明明就很是好看!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向人讨的,那家人也是很珍惜这两身衣裳的,为何要脱?」 说着,蓝浅浅还一把拢紧了衣襟,撅着嘴表明了其坚决的态度。 「快脱了,你我穿不合适!」 「不脱,明明就很般配,为何要脱?!」 「脱了!」 「不脱!」 …… 赵元衡有些头痛,忽然有些摸不清这家伙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也不想再多说,正好要拭身,便赶紧利索地将自己身上的那身大红喜服给脱了。 等擦拭完身后任凭蓝浅浅怎么哄说他就是僵着脸热红了耳朵宁可光膀子也不肯再穿。 不管这女人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同穿喜服可不是小事,尤其是他这个威震四方的克妻专业户的喜服更是乱穿不得!他是打算摆好姿势给她耐心讲讲道理的。 可是蓝浅浅其实很是聪慧的,脑袋瓜筋转得极快,明明很好看很般配,阿执却非要脱下来不愿再穿,这究竟是何意思,蓝浅浅觉得她也许有些明白了…… 蓝浅浅在深海那也是千娇百宠、人人捧在手心的小姑奶奶,此刻倔脾气也上来了,就是不脱自己身上的,脚一跺也不再听青年的任何解释气冲冲地出去了。 赵元衡望着如小牛般犟着个摇摇欲坠的鸡窝脑袋就冲出去的女孩,拦都来不及拦,不禁摇头,没想到这小暴脾气,还挺冲的…… 这样想着,他倒也没去多在意,这家伙之前一个人跑出洞去疯玩忘了时辰将独自一人留在洞中的赵元衡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事也是有过几回了,故此赵元衡也没太在意,想着等她回来再说。 于是赵元衡拿起湿帕子开始细致地擦身,如今双眼复明了,蓝浅浅又不在洞内,他索性放开了仔仔细细地擦拭一边。 夏日炎炎,被蓝浅浅缠腻着一晚上下来,赵元衡身上也终是有了不少粘腻的汗渍,这一番擦拭下来当真是要舒适不少,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 他靠坐在石壁旁,闭着刚刚才恢复光明的双目准备养养神,没了蓝浅浅那一刻不停嘴的聒噪家伙,山洞里安静极了。 第32章 赵元衡闭目静心……忽然他耳朵一动,便敏锐地察觉到山洞外传来一阵脚踩沙土地的沙沙声,步伐的响动是陌生的,并不是蓝浅浅的脚步声,且还不只一人。 赵元衡刷地张开眼,周身锐利的气势暴涨,也顾不得许多,飞快套起放在被自己仍在一旁的大红色喜服的外裳,也没来得及系,便急忙拾起一旁的匕首,再顾不得他因重伤中毒还无法自由行动,飞快起身,闪避到山洞口的隐蔽处举起匕首蓄势待发…… 「那边还有个山洞,进去找找看!」 有人的说话声响起,紧接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这边愈发靠近了。 赵元衡屏息凝神握紧手中的匕,锐利的双模紧盯着洞口处越来越近的阴影,在第一个人都进洞穴与赵元衡面对面的一刹那,赵元衡眉间倏然一凛,闪电般出手,锋利的匕首准确无误地横在了那人颈间,只要再稍一用力,那人便会被割破了喉咙。 将匕首横在来人的脖子上两人打了照面的一瞬间,赵元衡便稍稍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下杀手,因为他觉得这人甚是眼熟。 就在他犹豫的这个空档,走在后头的几人见有不同寻常的动静都急忙赶了上来,便听见一个娇柔的女声万分惊喜地冲着赵元衡喊道:「殿下!」 赵元衡在看到那女子的一瞬间,心中紧实的防线终于松懈下来,他将匕首从那人脖子处移开,眉间骇人的凛冽也随之收起,恢复了些从前的淡定之态,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却也能发现他神色染上了几分激动。 故作淡然从容,赵元衡朝那女扮男装被一群高手簇拥在中间的女子问道:「姝妤!?怎么是你,长礼呢?」 那被唤作「姝妤」的娇丽女子白皙清丽的脸庞染着绯红,激动地走上前咬着唇畔露出弧形优美白皙的脖颈,娇滴滴脆生生道:「殿下的暗卫将殿下遇刺落海并失踪的消息带回京传给了兄长,那时姝妤正巧也在旁听到了这个消息,姝妤实在担心殿下的安危便不顾哥哥阻拦也来了东境,想为殿下尽一份力,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带着护卫在这一带悄悄搜寻殿下的踪迹,今日一早终是在离此处最近的一个村子上寻到了殿下留下月牙暗号,便急忙派人去通知在旁边村子的哥哥,却也不敢耽搁便先带了一对人马顺着那标记一路寻到了此处,实乃大幸,终于是寻得了殿下,若是殿下有任何不测,姝妤……」 说着这女子便泪光闪闪,泫然欲泣的模样,上前便想亲昵地拉赵元衡的袖子,「哥哥此时应已收到了消息,想必不消多时便会赶到,殿下……您还好吗?可有受伤?」 对于这个楚楚可怜的娇美少女对自己的关怀备至,赵元衡并无太大的反应,在人过来想拉自己衣袖时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避了过去,只是淡淡道:「嗯,既如此现在所有人便在这洞里稍作休整,等长礼带人赶到再做打算。」 秦姝妤见赵元衡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轻避开了过去,眸光一闪,白皙柔美的脸庞有一瞬间的僵硬,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她又扬起了端庄淑丽却也娇俏柔媚的笑容,「殿下说的是,一切等兄长赶到再听凭殿下吩咐,只是之前听暗卫说殿下遇刺,殿下可是受伤?若是有伤,这荒郊野岭的没有大夫,唯恐耽误殿下,殿下是知道姝妤学过些医术皮毛的,不如暂时先让姝妤为殿下看脉吧!」 赵元衡自顾自又慢慢坐回了干草堆里,如今他的双目已复明,至于失明的原因以及他身上明显正在慢慢消退的所谓伽罗鱼胆汁之毒都亟待回京后招医术精湛的太医慢慢查证,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是非,于是他朝秦姝妤摆摆手,并不愿与秦姝妤多说什么,只道:「不必,孤暂无大碍,你等先在这洞中候着,一切等长礼带了更多的人马赶过来再行打算。」 现下秦姝妤带的这些人只是秦家的暗卫,并非赵元衡直系的心腹人马,他得先等秦长礼带了那些东宫暗卫赶到了,而后再让派那些暗卫去寻了蓝浅浅那家伙回来,而后便立即回京去…… 秦姝妤见赵元衡利落地推拒,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选了个离赵元衡最近的地方铺了香帕坐下来等自己哥哥的到来。 至于秦姝妤带来的那些侍卫们,见太子都这般吩咐了,自是无二话,派了两人紧接在洞口处,其余所有人都侍立在洞内两侧静等秦长礼。 这些人碍于太子威严都站在垂首站在原地不敢挪动分毫,眼睛却都是四处乱瞟,偶尔瞥一眼穿着松垮垮的大红喜服的太子,再看看这满地锅碗瓢盆、破布碎衣的狼藉…… 瞧瞧,瞧瞧!那边一个包袱边上还有一支散落的梅花银簪,不用想便知道这定是女子之物! 这些人个个心中都好奇地抓心挠肝的,太子殿下这莫不是在落难时还不忘来了场艳遇,与某个荒野山村的绝色村姑私定终身,荒野拜堂,然后再山洞洞房!? 啧啧啧…… 这些低垂着脑袋的侍卫们都能注意到的事,一向心细如发的秦姝妤自也一早便察觉到了,她视线在赵元衡的鄙陋粗糙的喜服上匆匆略过,而后盯着不远处那支梅花银簪,垂下首,眸中有暗光一闪而逝, 一行人一直在山洞中等到日落黄昏,天色已经全黑了,秦长礼才带着东宫的暗卫们匆匆赶到。 等秦长礼到了,东宫的暗卫们也随之一起到了,狭小的山洞被塞得满满当当。 秦长礼怕再出现意外,将此次出行的全部人手都带了过来,将小山洞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群神色肃杀的带刀暗卫举着火把守在洞口,远远瞧见异常醒目。 第33章 所有人都在等着赵元衡的下一步吩咐,只是依旧不见蓝浅浅的踪影…… 秦长礼是个身材颀长、清俊不凡的年轻男子,永兴八年的殿试一甲榜眼,成国公秦豫的嫡次子。 同时他也是赵元衡年幼时期的伴读,文成武德,手腕、能力皆是一流,如今也东宫最为心腹的一脉,深得赵元衡的器重。 秦长礼身着戎装,腰间陪着刀,上前朝赵元衡恭敬行一礼,清俊的面容冷厉肃然,「殿下,我出京后没几天殿下遇刺失踪的消息便在京中流传开来,如今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我等须得尽快回京才是,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殿下吩咐便即可启程!」 赵元衡听了秦长礼所言,眉头一皱,思量片刻后沉声道:「不急,再多等一夜也无妨。」 蓝浅浅这个多事精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疯玩了,都已经亥时三刻了,平日里就算玩得再疯忘了时辰这个时候也应该回来了,今天是怎么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秦长礼听赵元衡这么说,知晓太子一向有沟壑成算,便也不再多言,躬身行礼后退开了。 而站在两人身后一直默默听着两个男人对话的秦姝妤漂亮的眸子微闪,张口就打算上前说些什么,却被她哥哥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只得不甘心地咬唇退下。 深夜之中,一片火把映照如白昼,赵元衡依旧开口不言,闭目静等蓝浅浅归来,太子没有说话,其余的人自不敢随意开口,于是一片沉默…… 而此时的蓝浅浅,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灰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曲折的山间小路中。昨日里刚下过经历过一场狂风暴雨,山间荫蔽也照不到夏日的烈阳,枝断树倒,本就曲折难行林间小道此时在黑黢黢的夜里更是寸步难行。 蓝浅浅赤着脚丫子,一脚高一脚底地摸瞎前行,身上已经滚满了泥,半张脸都是泥。原本让她臭美的那声大红嫁衣此刻也成了累赘,她索性将外赏脱掉了,团巴团巴系在腰间,袖子和裤腿都挽了起来。 小脸苦皱成一团,蓝浅浅再一次无比懊悔,自己就不该与阿执因一件衣裳置气,若不是因为置气他也不会跑出来,不跑出来她便不会乱转进山林玩耍,不进山林她就不会遇见这只在水书上见过的毛团子一般的小兔崽儿,不为了捉小兔崽儿她便不会迷路…… 山林间的黑夜,黑洞洞阴森森,怪吓人的,她没了夜明珠来照明,完全是一通瞎走,最后彻底迷路,现在好了,不但这身红衣脏成了一团废物,她还又累又饿,或许都见不到阿执了! 「嗷呜——」 不知从何处隐隐传来一声狼嚎,蓝浅浅虽不知这声响是什么,但并不妨碍她对这渗人的声音的无限恐惧,她使劲儿憋着眼泪,搂紧了怀中那团小兔崽儿,哆哆嗦嗦地朝前走去,前路一片漆黑,本就暗淡的月光有些许透过了参天大树的树叶缝隙投射进来,林间各种树枝丫杈形成了张牙舞爪的可怖形状……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再试一次! 蓝浅浅腾出一只手,中指食指相并,闭上眼捻了一个决,渐渐的有含着莹莹柔和光亮的水气自他并拢的之间出浮现,蓝浅浅大喜,紧忙加深灵力输送,而后那莹光水气……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嗤」一声彻底暗灭。 蓝浅浅嘴角眉眼都耷拉下来,丧得脸上那已经半干的泥扑簌簌地掉。 还是不行!唉……又是活生生的「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会这样以前阿龟叔教授探路寻踪之术时她就一定不打瞌睡! 「咕咕——」 蓝浅浅垂头丧气地摸了摸震天响的空肚子,胡乱地朝前走着。 不知低头乱走走了多久,无意间一抬头,透过前头树木遮挡留下的缝隙,蓝浅浅忽然发现前方有隐隐的亮光在闪烁。 她为之一振欣喜万分,再次打起精神,朝着那亮光的来源处拔足狂奔。 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她怀里的小兔崽儿被颠得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奋力跑着,拨开一丛又一丛的灌木树枝,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她居高临下,看到了山下的那一片海滩,还有海滩边上那个眼熟山洞口一簇簇熊熊燃烧的火把。 蓝浅浅都要喜极而泣,呜呜……她阿爹保佑!竟让她歪打正着,不但走出了那山林,出口还正好是她和阿执暂居的那处山洞的那片海滩!激动之余,蓝浅浅丝毫未作多想,找了背山洞口的一处缓坡深提一口气,卯足了劲儿便开始往下冲。 这坡很是陡峭,蓝浅浅一往下冲便收不住脚了,身体前倾越冲越快,忽然一个跟头朝前栽去,猛地扑倒在陡坡上,而后因着惯力整个人摔成一团后骨碌碌滚了下去。 一路都是尖锐的山石,下滚时的力道又重,即便她皮糙肉厚比凡人更加抗摔打,等滚下山山坡后蓝浅浅身上还是难免挂了彩,原本抱在怀中的小兔崽儿也不知是不是方才摔倒时脱力甩了出去,早已找不到影儿了。 生嫩的小脸蛋也被擦破了皮,胳膊也起了淤青,加上原本溅在身上脸上的泥污,还有那一头乱鸡窝似的头发,整一个狼狈的的疯婆子。 蓝浅浅疼得龇牙咧嘴,强忍着眼泪爬起身,忽然感觉那里不大对劲,视线下移……原本穿在身上的里裤也被撑破了,而她的双腿已然变回了鲛尾! 这一个下坡的翻滚,她绚丽多彩的大尾巴也遭了罪,竟被剐蹭掉了好几片鲛鳞,怪不得一个跟头的翻滚能让她疼成这样! 第34章 蓝浅浅撑起身,呜咽着哭腔将被刮落的几片鲛鳞都收起来,捧在手里啪嗒啪嗒地掉眼泪,活了这八百年,从此小到大,以前即便她闹腾地再兄也没掉过这么多鲛鳞……再转回头来看看那掉了鲛鳞的地方,缺口一块一块的,还渗出了血丝。 蓝浅浅不想再看这个变丑的尾巴,又急着回山洞,于是她急忙朝鲛尾灌输灵力,企图快快将尾巴变回成双腿的模样。 可是,她明显感觉到了灵力的虚弱,只丝丝缕缕地灌入尾部,却怎么也无法够到将尾巴变成双腿的境界…… 蓝浅浅一咬牙加大了灵力的输送,却依旧是不够,鱼尾毫无反应。 皱眉再用力,还是没用! 再用力,依旧灵力不足…… 此时蓝浅浅已经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虚弱。她无法置信,自己的灵力虽远不如蓝深深来的高深,但自能变化双腿后她也是完全有把握能维持双腿形态的,即便后来为了运行水灵驱散阿执脑中的血块而消耗的大半,但她照样有信心能继续维持双腿形态的。 可如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剩下的那小半灵力怎会突然消失?! 蓝浅浅有些恐慌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她急得下意识环顾四周,然后便再次注意到山洞口那一群浑身肃杀之气带着佩刀举着火把将洞口团团把守住的戎装侍卫们。 蓝浅浅心中一惊,都顾不及再去深思自己剩下的小半灵力去了哪里,她探头远远张望,那一群人中间却不见阿执的踪迹…… 完了!该不会是阿执那几个多得数都数不过来的兄弟找到了他想杀他了吧? 这下蓝浅浅再顾不得其他,她四处张望一番,将目光瞄准在山洞口后方的那块大石头上。 这块大石紧挨着山洞口,背靠后山,位置正好,她若是从这儿过去正好能顺势躲在大石后,且不会被守在洞口的那些人发现,她现如今失了法力,又拖着条鱼尾,在陆地之上自是打不过一群两条腿的壮年男人们,还不能让这些人看了她的真实身份去,所以待她躲在这岩石后头探明情况再做打算! 打定主意后蓝浅浅直起身,尾鳍着地,轻轻一蹦,一弹一跳着尾巴朝那大石蹦了过去。 海边风声大,蓝浅浅又刻意放轻了动静,倒真没惹来主意,顺利地躲在了那块大石下。 她双手扒在岩石上,朝山洞口处侧过去耳朵细细地听,只听一个陌生但也很清亮沉稳的男声说道:「殿下,现已至子夜,殿下身上带伤,不妨先歇息会儿……」 蓝浅浅听着便是疑问,这人谁呀,听着声音也是温和恭敬的,不像是会害阿执的歹人呀! 「是呀殿下,您重伤未愈,姝妤很是担忧您的身体,您先歇息会儿吧,这般等着若真有什么要紧事,便交给姝妤和兄长去办就是,您且放心。」 蓝浅浅眼睛蓦地睁圆了,嗯?女人?居然还有个女人!还是个讲话娇哒哒黏糊糊能激起人一声鸡皮疙瘩的女人! 蓝浅浅很是好奇,耳朵凑的更近了,接着便听见那个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无碍……暗一,你且派几个人去这附近的沙滩山头还有离此地较近的村子上细细搜寻,替孤寻个人,一个女人,极好辨认,约莫十五六的年岁,长相极美,一身大红嫁衣,头顶着一头鸡窝乱发,搜寻地仔细些,如有任何情况立即来报!」 「是!」 蓝浅浅眨眨眼,原来阿执没死,这些人应是阿执家的手下,是来寻他的,也并非来是他那几个来杀他的狠心兄弟…… 在摸摸头顶,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貌似,阿执还嘱咐了人去寻她…… 赵元衡吩咐暗卫们出去寻人的话说完后,山洞里有片刻诡异的安静…… 秦姝妤眸光闪了又闪,终是没能忍住想要上前想要去触碰赵元衡的胳膊,才刚迈开了一步却被她哥哥微微抬手一把拽住,秦长礼双眉一皱,面上警告甚浓。 秦姝妤咬咬朱唇,只好不甘心地作罢。 赵元衡却是没空去理会这兄妹二人之间的官司,步伐略显焦急,来回踱了几次步之后,在一个暗卫的搀扶下又走到了洞外。 海边的黑夜,海风拂过他的面庞带着略略湿咸的气息,海面之上那轮明月犹如白玉亮盘。 赵元衡盯着那明月出神,蓝浅浅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都这个时辰了,这个缺心眼儿的家伙若说出了什么幺蛾子,那倒还真是极有可能的,此番暗一带人去寻,但愿那家伙别真是出了什么岔子…… 那边,躲在大石后头的蓝浅浅,本是支着耳朵放了灵识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转眼却发现她家阿执被人恭敬地搀扶着走出了山洞,瞬间蓝浅浅就被这个气势不同于往日的身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青年将原本的那身红衣终是换下了,身着一袭玄色暗纹长袍,腰间束这玉带,外头还披上了一个天青色的薄披风,身形颀长俊挺,气势英拔凌厉,这些时日以来一直散开的长发也被玉冠束成了髻,原本苍白病态的脸色也精神了不少。 月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月光映衬下原本锋利的五官线条也柔和了许多。 蓝浅浅瞧着瞧着就又木楞了,这般的阿执她从未见过,比第一次战船上遇见时要温雅柔和,比之在山洞中相处时又更显肃然轩昂,她不自觉舔舔干燥的嘴唇,直起身便准备往外冲,想入往常那般扑他个满怀,再狠狠亲上一通。 第35章 然而,蓝浅浅才将将往外探了点身,便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又做贼似的缩回了脑袋! 她泄气地垂下脑袋,目光落在自己沙地里打滚已经变得灰扑扑的鲛尾上,差点就忘了,她现在这幅样子是不能出现在人前的…… 垂头丧气一阵后再抬起头来,洞口原本的那个身影已经走回到了洞中,蓝浅浅愈加气馁了,泄愤似的随手抓起一把沙土,恨恨地忍了出去,海风吹拂之下,那沙土全洒在了她的尾巴上。 看着滚满了沙土渣滓的整条尾巴,蓝浅浅这会儿倒是记起来疼惜了,将沙土尘埃用手细致地拂掉,又小心翼翼地掀开鳞片和鳞片之间的缝隙,将嵌在里头的沙土脏东西都一一抠挖出来。 就这样,蓝浅浅渐渐心无旁骛,是越干越投入,等她差不多把整个鲛尾都清理了一遍后,东方之处海与天交接的那一线开始透出红光,天,快要亮了。 守卫在山洞里的那些人为了寻找太子,准备也算充分,不知从何处掏出了几口大锅,架在柴火上,又摸出了一堆油米肉菜,放在锅中煮上了早膳。 没过多久,便有阵阵馋人的香味顺着海风飘进了蓝浅浅的鼻腔。 蓝浅浅耸耸鼻子,咕咚一声狠狠地咽了口口水,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腹部,舔舔嘴唇,探头用饿得泛红的双眸死死盯着那几口大锅不放,无意识不断拍打尾鳍,一片尘土飞扬,她半夜的辛苦又白费了。 而那头山洞里,一个侍卫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碧粳粥和一碟子油烙萝卜卷饼递到赵元衡跟前。 一旁的秦姝妤见状殷切地从侍卫手中接过托盘,端起那碗粥,拿着调羹,笑容温柔贤淑,作势便要伺候赵元衡用膳,「殿下,先用些吃食,野外简陋备的吃食也粗糙,殿下莫怪,此处也没有婢女,就让姝妤伺候您用膳。」 一旁的秦长礼没来得及阻止自己的妹妹,见秦姝妤殷勤地凑近赵元衡满脸娇媚浅笑舀起一勺粥水便要往他嘴边送,脸色很不好看,急忙一声重咳,以期望能点醒自己的糊涂妹妹。 赵元衡自是听到了秦长礼突兀的咳嗽声,他侧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秦姝妤投喂过来的拿勺子粥水,而后结果了粥碗和调羹,自顾自吃了起来。 侍卫们并不擅长做膳食,这粥和卷饼的口味也只是过得去,然这些日子下来不是吃烤得焦炭的海参便是那干巴巴的馒头,这碗热气腾腾的碧粳粥和那碟子卷饼却是让赵元衡吃得很是投入,完全视边上的秦姝妤为无物。 秦姝妤觉得有些难堪,脸上那温婉端庄的浅笑都有些僵硬了。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从外进山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侍卫吸引了,总算是缓解了秦姝妤的尴尬。 这个侍卫便是昨夜被赵元衡派出去寻人的暗一,他带了一行约二十人的擅长追踪的手下,以山洞为中心,向左右及后方扩散寻找,海滩、后山密林以及附近的村子都一一展开了地毯式搜寻,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发现赵元衡说的那个样子的姑娘的踪影。 而就在刚刚,天亮时分,暗一在离山洞约二里远的一片密林中发现了泥地上有人行过的脚印,按脚印的大小来判断必定是个女子,暗一随着那脚印踪迹一路往前,最后竟发现那脚印就消失在了山洞旁的斜坡上! 暗一又带着人在山洞附近寻仔细找了一遍,却还是毫无所获。 无奈,他只能先来禀明太子,请赵元衡做决断。 听完暗一的禀述,赵元衡面色一下便沉凝了下来,眉头紧锁,照暗一所言,荒郊野地,深更半夜,那串女子的脚印若不是蓝浅浅那个爱瞎扑腾的家伙也不太可能是别的姑娘家,可若真是她,都到了山洞附近了却无故失踪…… 可就算是被豺狼叼走了,那动静也足够引起洞口边上这些耳聪目明的暗卫的注意了,如今却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 蓝浅浅你究竟发生了何事?如今又时在何处? 山洞里很安静,暗一垂首等着下一步指示,瞧着赵元衡脸色不是很好,秦家兄妹也未敢多言,都静静地看着赵元衡。 赵元衡深吸一口气,眸色渐浓,「加派人手,再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暗一领命而去,秦长礼面带纠结之色,踌躇着想说些什么,张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又咽了下去。 而洞外,躲在岩石后头的蓝浅浅放开了神识,虽隔着厚厚的石壁,但洞内人的谈话她听的是一清二楚。 听着阿执这般苦苦寻找她,既是感动更是焦急,她急的抓耳挠腮,恨不能对着山洞大吼一声「我在这里」,却苦于自己无法变换为双腿的鲛尾,只能憋闷着用额头轻轻撞墙。 …… 转眼这一日很快便过去了,暗一又回来禀了一趟,依旧是毫无任何消息,赵元衡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于是又成倍地派了人手出去寻找。 第二日依旧没有消息…… 等到第三日,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暗卫死士们被成批成批地轮番派遣出去,来来回回,几乎将这片海滩山林以及周边的各个村庄都翻了个遍,却始终是毫无任何线索。 而此时躲在隐蔽的岩石后的蓝浅浅已经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虽然她饿上个一年半载暂不会死,但却无法三日不沾水,要不是夜里露重,她能吸收露中的水气来滋养灵身,她恐怕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第36章 就在蓝浅浅饿的靠在石壁上昏昏欲睡时,那边寻人的侍卫们终于有了一些新进展—— 赵元衡正吹着海风站在洞口,暗一将一片巴掌大小的大红衣料递到赵元衡跟前,「禀殿下,属下在之前里发现那脚印的山林乱木丛的附近找到了这片衣角,挂在荆棘枝上,像是不小心被勾住了从裙角上撕扯下来的,还请……还请殿下辨认定夺!」 暗一只是并未将心中所想讲明了,东宫暗卫之中,他最擅长追踪,现下的情况,以他多年的经验判断,殿下要找的那个身着红嫁衣的姑娘怕是凶多吉少…… 赵元衡结果那片衣料,沉默地盯着看了许久。 就在这时,秦长礼从远处走来,手里紧握着从暗卫手中拿过来一卷小字条,那是方才从京城那边的飞鸽绑在脚上送过来的。 秦长礼将那字条递给赵元衡,轻声道:「这是才到的飞鸽传书……五日前,陛下毫无预兆突染中风之疾,早朝时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倒在了大殿上,朝中由此引发剧变,三皇子、四皇子两派自不必说,就连六皇子和七皇子也有了动作,几派人斗的厉害,皇宫内院几乎被这几派人马把持了,如今京中风声鹤唳,而我东宫一脉因着殿下失踪多日的缘故,这几日异常艰难,万幸陛下在救治后在三日前醒转了过来,却也是勉励支撑,太医之言是日落西山时日无多……」 见赵元衡盯着那字条上密密麻麻的字沉默不响,秦长礼深吸一口气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在赵元衡跟前,深深一俯身后抬起头,「现如今殿下远离京都,一旦陛下驾崩,京中局势我们再难掌控!长礼恳请殿下快快回京,殿下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对您抱了期望的陛下、替娘娘、替孟家想想……长礼不敬,不管现下此地还有何要事使得殿下流连,殿下都必须回京!」 秦长礼的话才刚说完,一旁的秦姝妤见状知晓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时机,也一同跪了下来,「是呀殿下,如今京中需您回去主持大局,属于求您了,这边的事便暂且不要理会了,京中的大事要紧!」 秦长礼明白自己妹妹存了什么心思,但此刻也只能顺着秦姝妤把话说下去,「殿下,事出紧急再耽搁不得了!至于殿下要寻之人,若殿下信得过长礼,便交与我去打探,不论生死,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赵元衡紧紧握着那张小字条,指骨泛起了青白,立在海风中一动不动,另一只手则暗藏在袖管中隐于披风之下,修长的手指在袖管中摩挲着一片触感冰凉的薄片。 这片小小薄片有他半个手掌大小,不知是何材质,触感冰凉,质地坚硬能削树枝,却奇异地不会伤手,还带着绚丽的色彩,要是在阳光下还能折射出五彩熠熠之光,他一直好奇这玩意儿蓝浅浅是从哪弄来的。 其实那就是蓝浅浅的一片鲛鳞。 是她之前在林中撒野追着松鼠爬树时,太过兴奋现了鲛尾后不小心在树干上剐蹭下来的,虽只掉了一片却也让她肉疼怀了,一直收着打算带回深海放床底下埋起来。 后来与赵元衡第一次欢爱后,她便干脆将这片鲛鳞硬塞给了赵元衡,还从他那抢了一块虎形羊脂白玉吊坠。 赵元衡属虎,那玉佩是他出生时他母妃命宫中玉匠精细雕琢了带在他身上了,极少有人知晓,他平日里都贴身带着很是珍爱,却被蓝浅浅仗着他行动不便之时硬抢了过去,换给他的便是这片鲛鳞。 美其名曰:交换定情信物。 赵元衡本来是怎么也不肯要这根本不是是何物的所谓「定情信物」的,只想将玉佩给要回来,只是没有成功罢了,蓝浅浅给那鲛鳞打了个小洞搓了根海草不顾他的反对就挂在了他脖子上,赵元衡摘一次她就捡起来再挂一次,耐心十足,到后来还是他先败下阵来,一直留到了现在。 海风呼呼,在场的人谁都没有说话等着赵元衡的回答,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了动静…… 赵元衡将鲛鳞放入袖管的暗袋中,将那字条细细揉捏成一团后丢入一旁的火盆中,而后转身,眉眼沉沉,「吩咐下去,半个时辰后收拾回京,长礼随我一道回去,暗一带些人留在东境,如有任何消息立即禀报京都……」 又转身随意找了个侍卫道:「拿笔墨纸来。」 笔墨送上,赵元衡垫在一个侍卫的背上,略一思索后便开始奋笔疾书,由于要背着风便遮挡住了纸张,蓝浅浅看不清他究竟写了些什么。 只见赵元衡写完一纸,等墨迹干透后折叠起来,将信纸递给暗一,「我走后你带人继续搜寻,这山洞里也须得有人留守,孤要你寻的那个女子名叫蓝浅浅,待孤离开后找到了还活着的她又或者她自己回到了此处,便将此信交于她。」 蓝浅浅好奇地将杏眼睁得圆溜溜,是写给她的?!不知写了些什么,好想看看! 就在蓝浅浅还在好奇得抓心挠肝之时,那头赵元衡吩咐下去后,所有人便利索地行动起来,动作极快,不到半个时辰便收拾妥当准备启程。 等一行人开始缓缓前行后,蓝浅浅这才反应过来—— 走,走……走走走了?!居然就这么走了?阿执竟丢下她就这么走了?! 蓝浅浅腾地起身,蓄力就要往外蹦,张嘴便准备高声喊住被众星拱月围在中间的熟悉身影。 可才张嘴,蓝浅浅便一下子卡顿住了…… 不……不行!她现在这个样子,若只是一个阿执也就罢了,却是绝对不能出现在这么多凡人面前的! 第37章 小姨母那血淋淋的例子摆在前面,从小到大,阿娘无数次严厉教导,不许他们姐妹俩在凡人面前显露真身,就在这次她们八百岁生辰出水之前还在殷殷嘱咐,她是在她阿爹龙冢前发过誓的,绝不会自主地在凡人跟前显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便是之前想和阿执缔结婚约,那她也是打算将人拖回深海再做打算的! 现在这般情况,完全不在她的预料和掌握之内。 怎么办……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蓝浅浅急得额头都渗出了汗珠,死咬着下嘴唇,手指一下一下无意识抠着她尾巴上的鲛鳞,眼看着那一行人渐渐走远,绷着尾巴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想要冲出去却每每探身便猛然停下,尾鳍啪啪拍打在沙地里,尘土飞扬。 那一行人越走越远,慢慢地变成了小黑点直至最后再也看不见…… 蓝浅浅这才失望地佝偻着背,垂头丧气地跌坐回原地,整个人都蔫嗒嗒的就像失了全身的水份一般。 走了……阿执走了,就这样走了…… 负心汉!说好的要报恩的,负心汉!负心汉!要是真头顶生疮我看你怎么办! 而正走在沙滩上的赵元衡狠狠打了个喷嚏,旁边的秦长礼见状忙解下自己的披风想要再给他裹上,被赵元衡摆手拒绝表示自己无碍,示意继续前行。 赵元衡沉默地边走边想自己的心事,他不说话便没有人会轻易开口,一行人便安静地走在细软的海滩上。 秦姝妤本与秦长礼并排走,落后于赵元衡一步,看着走在前面青年高大挺拔清濯不凡的背影,秦姝妤目光微闪,趁着自己兄长和边上的人都在管自己走路时,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脚步。 这时她身边悄无声息地跟上来一个男子,这男子一副精干模样,身形精瘦细长,瘦得跟麻杆儿似的,他是秦家给秦姝妤安排的两个专属侍卫之一,对她忠心耿耿,平日里深得秦姝妤信任。 秦姝妤状似无意地放慢脚步,与这个侍卫并肩,而后对个他轻轻一瞥。 这侍卫会意,微不可察地对秦姝妤点了点头,然后捂着肚子面上立刻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轻轻往队伍后面退走,很快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整个队伍,走入了海滩边一个灌草丛中。 这整个过程静悄悄的,一点响动都没有,走在前头赵元衡和秦长礼压根就不曾察觉留意,而后头跟随着的那些侍卫们也是认识那个人的,知道他是秦家的人也没去在意,只以为这人是闹了肚子要找地方解决…… —— 夕阳西落,海面红通,天色在夕阳完全沉入大海之后便开始慢慢地暗了下来。 蓝浅浅无精打采地靠坐在大石后头,时不时颓废地拍拍尾鳍,抬头看看越来越黑的天色,她忍不住再一次从大石后头探出脑袋朝山洞方向望去—— 里面有隐隐约约跳跃的昏黄火光,一个面目普通身形敦实的黑脸青年站在山洞口来回踱步。 还是没走…… 蓝浅浅生无可恋地叹口气,脑袋靠在岩石壁上,纤细的手指无意识抠着岩石上的小缝隙,心中无奈祈祷,她阿爹保佑,还是让这人快快离开吧! 可这才默念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朝这敦实青年的胸口瞄去,心中好奇的如挠痒痒。 这个敦实青年便是被留下来继续寻找蓝浅浅的暗卫之一。 赵元衡大部队离开后,留下来的这些暗卫立即被首领暗一各自分派了寻人任务,而这个敦实青年被分派到的任务就是留在山洞处蹲守,在离开找人前,暗一将赵元衡写给蓝浅浅的那一纸书信交给了此人,嘱咐他若是蓝浅浅自己回到山洞便将此信交于她。 暗卫们互动的过程蓝浅浅都瞧见了,所以她现在是矛盾至极,既想这人快快离开她也好从大石后面出来,又是心痒难耐,恨不能抓了这人的衣领子扒开他的衣襟掏出那封书信,看看阿执到底写给她写什么! 蓝浅浅本想等到夜深了,这人应该回到洞中歇息,到时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个空档跳入海中先捞些海物填填肚子再想办法拿信。 正思量着,蓝浅浅眼尖,忽然瞧见远处人朝这边走来,她赶紧将脑袋缩了回去。 来人身形精瘦细长,远远瞧去,就跟条直立行走的麻杆似的。 守在山洞口的那个敦实暗卫显然也认识这人,待看清了这人的样子后并没有流露出太过惊讶的神色,只略带好奇地问道:「怎么,秦大人还有何事忘了吩咐?」 那麻杆样侍卫先是不着痕迹悄悄观察了四周一番,而后才对人抱拳一礼,回道:「我家大人担心你们人手不够行事不便,秦家属在下最擅长追踪寻人,大人寻思后还是将我派了回来帮助你们一道寻人。」 因着也算是熟脸,那敦实暗卫闻此也不疑有他,点点头道:「那你先随我一起在这里等消息吧,等我们首领回来后再听他统一安排。」 说完后这敦实暗卫便要转身回山洞,却错过了麻杆样侍卫眼中一闪而逝的异光。 「这位大人……」麻杆样侍卫出声喊住敦实暗卫,就在对方毫无防备转身的那一瞬间,他从暗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动作快如闪电,狠狠一刀刺入敦实暗卫的心窝。 那敦实暗卫蓦地睁大了眼睛,甚至连叫都来不及叫,紧接着便被锋利的匕首当胸一阵乱刺,不过眨眼的工夫,他胸前鲜血淋漓,眼睛睁大大的,很快便气绝身亡。 第38章 麻杆侍卫将沾血的匕首在对方身上随意一擦放回袖中,而后在人身上一阵乱搜,在那暗卫胸襟下的暗袋里搜出了已经被血浸染红透的信纸,而后他拽着尸体的两只脚往海边拖去,直接拖入海中,看着尸身被海浪慢慢推远了。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蓝浅浅惊恐地睁大眼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凶残!凶残!凡间的人真的好生凶残,竟连自己的同伴都能如此残忍地杀害! 那麻杆侍卫抛尸完毕后站在海水中,将那封被血浸透的信撕得粉碎后直接扔进了海水里,眨眼间那碎纸屑便被海水泡得稀烂。 蓝浅浅差点没忍住就想冲出去,这哪冒出来的麻杆死鬼,居然杀人后销毁了阿执写给她的信,如此一来她便再也不知道阿执究竟给他写了什么! 而令蓝浅浅气愤的远不止这些,只见这麻杆侍卫走回山洞去,还没等蓝浅浅放灵识,便听得里头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不过片刻,那人便出了山洞,站在洞口。 紧接着,洞里开始往外冒黑烟,火舌也夹杂着冲了出来,蓝浅浅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杀千刀的吊死鬼居然把山洞给烧了! 这下蓝浅浅再也忍不下去了,反正就这么一人,她没有法力用蛮力也得干! 这人杀了自己的同伴,已造下孽障,她把人弄死丢进海里也不违天道法理! 蓝浅浅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和他拼命,「今天不把你丢进海里喂鱼小姑奶奶就不姓蓝!」 说着拍拍尾鳍便要往外蹦,可才蹦了一步,便被身后一股力道勒住衣襟给拽了回去,一个清淡的女声从她身后传来:「不姓蓝你打算姓什么?想姓‘揍’吗?」 蓝浅浅循着声音一回头,见到的便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她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呆愣愣地盯着这张脸,也不曾反抗自己小鸡仔一样被人拽着衣领提留着。 蓝深深微敢讶异,黛眉一挑,「怎么,就这么几天的光景就不认识我了?连这张脸都认不出来了?」 自那日姐妹俩在出水的途中吵了一架蓝浅浅负气跑丢后,蓝深深和流光也就没心思回深海了,蓝浅浅有几斤几两,蓝深深和流光心中门清,找不找得到路尚且不提,海洋之中并非所有地方都如深海龙宫那般灯火辉煌、重兵把守,有许多深海水族的精灵们所未能触及之地暗流涌动、危机重重,就凭蓝浅浅那三脚猫的烂本事,她能把自己的生日作成忌日也说不定。 于是,当下蓝深深和流光便决定分头行动,两人一面传讯会深海,让龙宫派人出来找,一面在茫茫大海中散开灵力寻找蓝浅浅的踪迹。 只是海洋之大,任凭她和流光二人有再高深的法力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之就把人找到了。 蓝深深按捺住暴揍蓝浅浅一通的心,在海中游荡了两个月的时间,碰到了小岛、海岸还要上岸去寻找一番,终于在今日上岸寻找时让她察觉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顺着那气息一路寻过来,便在一块大石背后的隐蔽处找到了这个麻烦精! 这才刚找到,都没来得及喊一声,便见这家伙拖着鲛尾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与沙滩上那个杀人放火的凶徒干架,于是她在蓝浅浅就要冲出去的一刹那赶紧伸手一把拽住了这家伙的后衣领子。 蓝深深将人拎回来后,双手抱胸,将蓝浅浅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而后啧啧几声:「哟!几日不见……啧啧,这副尊容,浅浅你这是去哪逃难了?」 蓝浅浅根本无心去计较此时蓝深深的调侃嘲讽,她激动得眼泪汪汪,八百年以来,蓝浅浅头一回见到蓝深深会产生如此亲切的感情! 她猛地往蓝深深的怀抱扑过去,双手死死搂住蓝深深的脖子,抱着人便扯开了嗓子干嚎:「唔哇哇……深深你怎么才来?!呜呜哇哇哇……你要是再早来几天就好了,我好惨啊!我被人抛弃了!!呜呜……还被一个长得像麻杆儿的该死鬼欺负!唔哇哇哇……」 蓝深深被囫囵抱了个措手不及,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还没来得及把蓝浅浅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便听见不远处有人一声厉喝:「谁?谁在哪里?出来!」 姐妹俩皆是一顿,蓝浅浅松开了蓝深深,附在她耳边小声告状:「就是说话的这人,这个长得像根麻杆儿的该死鬼,杀了自己的同伴抛尸大海,还撕了我的信,放火烧了我这段时日居住的山洞,放心,他已经造下孽障,你弄死他也是无事的。」 蓝深深并没怎么注意听蓝浅浅的叽叽歪歪,她双眼微微一眯,只听到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放开神识,待那麻杆侍卫绕过大石三人一打照面,不用蓝浅浅解释她也感受到了这人身上浓重的杀虐之气,显然身上背的人命可不只方才那一条! 那侍卫抽出腰间的佩剑,面色谨慎且狠戾,在看到大石后头的两个女孩的一瞬间还是怔愣了一下——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绝色美人! 其中一个穿戴整齐的尚且不提,最重要的是旁边那一个如在腌臜堆里钻出来的女人,仔细辨认,一片泥巴遮掩下,依稀可见绝色的样貌,大红的嫁衣,蓬乱如鸡窝的头发…… 这侍卫本就细小的眼睛一下就眯成了一条缝,得来全不费工夫,倒是省去了他费力找人的工夫……还没想完,视线下移,他的绿豆小眼便立刻惊恐地撑大了,这……这这这是个人身鱼尾的怪物! 「你你……你是什么妖怪?」 第39章 蓝深深看着这个一脸惊恐拔刀对着她们哆嗦的男人,再回想这人方才照面的一瞬间身上所迸发的浓烈杀意……这人不过是个有武艺的普通凡人,即便不用灵力她也应付得了。 于是蓝深深毫不犹豫,抬腿当着那人的胸口就是狠狠一脚。 「好!干得漂亮!」蓝浅浅鼓掌为自己姐姐喝彩。 那人瞬间就飞出去数仗开外,如一块破布轻飘飘落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踉踉跄跄好半天才爬起来,而后便狰狞着脸举刀再次冲了过来。 蓝深深怕引来旁人的注意,不想再做过多纠缠,在那人冲过来的同时随手一挥,一片莹蓝的灵力朝那侍卫面门袭去。 那人头被莹光包围着,再无法动弹,面部神情渐渐迷离,而后呆滞,到最后慢慢露出了疯癫之色,直到莹光散去,那人的眼睛蓦地睁大,满是惊恐癫狂,「不……不要过来,都死了的……你们都死了的……不要过来!有鬼……有鬼!哈哈哈哈都被我杀了,都是鬼……不要过来……」 那人就这样口齿不清地大叫着疯疯癫癫地跑远了。 蓝深深看着人跑远的背影,嗤笑着轻声道:「天道轮回,有因必有果,杀孽深重,就一辈子活在自己的孽障中赎罪吧!」 蓝浅浅也远目瞧着,直到那疯疯癫癫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她回过神来急急扯住蓝深深的胳膊,「快快!帮个忙,我突然变不出双腿看,你帮我把尾巴换化成人腿,欠你一个人情!」若她现在变回双腿追上去,动作快些,说不定还能追上阿执! 听了这话,蓝深深回头,用疑惑的目光将蓝浅浅上下打量一遍,「不容易啊,八百岁了总算是能变换出双腿,突然无法变换又是怎么说,难不成没用到连变换双腿都要我帮忙?」 蓝浅浅也没心思去争辩蓝深深的嫌弃,她瘪瘪嘴,很是委屈,「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上了岸后是能一直维持双腿形态的,可不知怎的,四日以前开始就突然没了灵力,再也没法维持双腿形态了,我……」 蓝深深一愣,便没了奚落这个没用家伙的心思,连忙上前,伸出左手,凝聚灵力后闭眼在蓝浅浅面上一挥…… 果真是丁点儿灵力都没有! 再次凝起更厚重的灵力,闭上双眼,挥手运起灵力将蓝浅浅全身包围住……过了许久,久到蓝浅浅小心肝都开始紧张地怦怦跳了,蓝深深才蓦地睁开了眼睛。 蓝深深似乎很震惊,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直直盯住蓝浅浅的肚子,「蓝浅浅你你你……」 蓝浅浅迫不及待地追问:「怎么样怎么样,我究竟如何了才会灵力尽数消失,若是实在棘手你先借我点,让我维持双腿,等我办完急事,回到深海后在还……」 「你个缺心眼儿的蠢蛋!还借你点灵力……你你你,大了肚子还这么一副狼狈的蠢样!气死我了,你……」 还没等蓝浅浅把话说完,蓝深深便喘着粗气一巴掌扇在蓝浅浅的头上,恨铁不成钢地骂了起来。 蓝浅浅被噼里啪啦的一顿扇,也没听清楚蓝深深在说些什么,早已彻底懵圈,小姑奶奶脾气也上来了,她边抱头躲避边嚷道:「够了!蓝深深我警告你够了,不愿借灵力就就不借,为何还打我……还打!警告你……啊!再打我就翻脸了……」 抱头躲避时由于避闪太过,蓝浅浅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倒了…… 蓝深深一惊,赶紧收手,想接住蓝浅浅已经有些晚了,火光电石间她身体后仰眼疾手快地垫在了蓝浅浅身下,让人整个摔在了蓝浅浅身上,她见蓝浅浅毫发无损这才微松一口气。 姐妹俩摔作一团滚在沙滩上,沙土飞扬。 待到两人气喘吁吁地重新分开站立起来,蓝深深拽过蓝浅浅的手不由分说就往海边走去,她心中急切,这家伙因怀有身孕的缘故失了全身灵力,又应该是已经离水好几天了,虚弱的连自己带肚里的孩子全都虚弱不堪,「快随我回到海里去,不可再耽误了!」 蓝浅浅也急呀!再不追上去,阿执就真的彻底走远了,到时便再也追不上了! 她一把甩掉蓝深深拉着自己的手,死活不肯走,「深深我真有急事不能回深海,你就先渡我点灵力吧,等我追上了人马上随你一同回去,我……」 话还未完,便被蓝深深打断,「蓝浅浅!你能不能懂事些,莫要闹了!要是我再晚点找到你,你可知你就一尸两命了!你现在必须马上回深海以水滋养!还有,龙宫传来讯息,阿娘重伤,要你我马上回去!」 蓝浅浅所有的神思都被蓝深深的后半句话吸引了,「怎……怎么回事?我们出来前阿娘还好好的,怎会突然重伤?」 蓝深深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也染上了几分担忧,「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甚清楚,在你走丢后,我与流光为了找你便直接传讯回了龙宫想多增派点人手。而后从龙宫来的人带来了消息,阿爹龙冢下的镇海龙眼封印出现裂缝,阿娘前去修补裂缝耗费了许多灵力,遭灵力反噬重伤,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约莫是伤得很重,流光已经先一步回去了,我则是留下来继续找你……」 蓝深深眼神复杂地看一眼蓝浅浅的腹部继续道「所以你莫闹了,不管你在陆上还有什么急事都必须先随我回海里,这凡间有什么事都须等日后再做打算!」 蓝浅浅贝齿紧咬下唇,低着头沉默片刻,再回头看看浓烟滚滚的山洞,毅然决然地朝蓝深深点了点头,「那便回罢!」 第40章 半年后。 距离大梁国史上那场着名的「五王之乱」已过去了半年之久,新皇登基也将满半载,当初的腥风血雨也随着改朝换代而慢慢散去。 新帝号昭宁,正统嫡脉继位,名正言顺,能力卓绝见识非凡,在尚未登基前便亲率水师击溃了使大梁忍辱数十载的劲敌东临,使得东临人投降纳贡,也使得昭宁帝在民间拥有极高的声望。 大梁在日渐衰弱中迎来了一位年富力强,锐意果敢的帝王,他手段强悍,整饬纲纪,任贤革新,抚内定外,原本有些迟缓吃力的王朝,随着这个年轻帝王的上位,又开始慢慢散发新的生机和活力。 不过半载光阴,百业初兴,大梁初现一片欣欣向荣之态,百姓对这位天子满口颂赞,充满了敬畏之心。 昭宁元年春,大梁京都沐浴在初春的暖阳之中,春光明媚,日暖风清,熏得游人陶醉。 然而,庄严蔚然的皇宫大内这些时日以来却是一片乌云笼罩,其中,天子居住的太极宫头顶更是电闪雷鸣。 阖宫的宫人这段时日恨不能绕着太极宫走,而太极宫的宫人们更是叫苦不迭,以往能在天子近前伺候那是时何等荣耀之事,可现如今这肥差却犹如烫手的山芋,恨不得自己从来不存在于这座宫殿之中,以免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碍了眼最上头那位的眼! 论起这其中的原由,主要是这位被盛赞仁善贤德的皇帝最近突然就有点不怎么仁善贤德了…… 对此,昭宁帝的贴身内监、太极宫总管大太监江大明深有体会,皇帝近段时日以来心情不佳,简直可以用糟糕透顶来形容,太极宫底下的那群小兔崽子见这个暴躁皇帝倒还是能躲则躲,可怜他这个贴身伺候的却是怎么也躲不过,只能英勇就义迎头而上,猛烈地承受这要人命的天子之怒! 江公公掐指一盘算,隐隐察觉皇帝这莫名其面而来的臭脾气似乎是从一月前太后往龙床上扔了个美人开始的…… 自在「五王之乱」中胜出持先帝遗诏登临大宝那日起,赵元衡便开始忙得不可开交,他要肃清这场嫡乱中留下的反王余党,要整肃朝政,要善后东临海战诸事,要颁布各项政令法旨,要准备他登基后的第一次春闱……忙得团团转。 因此,赵元衡索性在议事殿里辟了个小静室出来,寝宫也不回了夜晚就在议事殿的静室中歇觉,白日里便和一群群来一群群去的大臣们一起用膳,这样的日子长达半年之久并且依旧在不断持续中。 这就导致了他的亲娘孟太后因都快忘记儿子长什么样而焦虑不安。 自从亲儿子登基为帝后,原本的孟皇后也毫无意外地被尊封为圣母皇太后,死了丈夫高升一级的孟太后,照她自己原本的理想是要让自己抛却后宫杂事颐养天年的,奈何孟太后有一个在她眼中不省心的儿子。 出了先帝热孝,按照以往的惯例,新帝选秀扩充后宫的事便应该被提上日程来了,更何况如今的这个新帝还未曾立后。可是碍于自己儿子克妻的赫赫威名,再加上他一提起女人时的那副死样和凌厉的手段,已过半年之久,竟愣是无一人敢多嘴在皇帝面前提及此事! 孟太后倒是敢提,但这半年来皇帝整日和朝中一群糙老爷们混在一起,来见太后的次数一只手都够数了,更不用说这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里,每当她提起选妃立后一事,皇帝就立马东拉西扯给她岔开话题了,孟太后气得仰倒。 赵元衡不是说就真的不像个男人对自己终身大事丝毫不感兴趣,他一直回避的主要原因,一是如今后宫立后立妃牵动着前朝必须慎之再慎;二则虽说他自己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但当年他亲爹亲自找的神棍断定的他克妻之言,就算是平衡新旧两朝的臣子他也得顾忌一二。 这三来,最重要的一点他明白自己的毛病,说难听点就是嫌人脏,不愿与那些涂脂抹粉的女人肌肤相触更别提水乳交融,自他懂事起到如今他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要真强迫他摁着他行那事他当然不会乐意,而那个唯一强迫过他将他摁在地上行事的女人又到现在都还未曾找到…… 于是,自觉年轻力壮、未来无限可能的皇帝陛下因着实在忙得不可开交,便也没把这种只能算小事的事放在心上。 皇帝不急,太监们也不急,但孟太后急呀! 自第一任太子妃去世以后,儿子的终身大事就逐渐成了孟太后的一块心病,这些年来这个糟心儿子连娶三妻皆以失败告终,碍着那克妻的名头,要他娶妻她也暂不奢望了,纳几个妾室先整几个孩子总可以吧!可是她准备的那一院子各种类型各式花色的妾室,他竟也瞧都不肯多瞧一眼! 心病都已经快被逼成心魔了,尤其是在赵元衡登基后,孟皇后成了孟太后,而她曾经后宫的那些老姐妹、死对头们,膝下有成年皇子皇女的,这会儿都过上了含饴弄孙的潇洒日子,唯她这个地位最是崇高的太后却成了孤零零的最可怜的那一个。 每当那几个太妃带着自己的孙辈们来寿安宫给她请安时,看着那一颗颗雪玉可爱的小糯米团子们,孟太后嫉妒得眼睛都要发绿了。 她觉得那几个太妃们就是故意的!每次都跟像是约好了似的,带着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们一道来给她请安,让后让那些小家伙们口齿模糊地喊她祖母……每每那时,孟太后就总会想起自己那个还不知道在哪飞的亲孙孙!虽然那些孩子也确实要喊她一声皇祖母,但终归与她隔了一层,没有血亲关系! 第41章 所以,现在的孟太后越来越怀疑,总是在思考一个问题,不能给她生孙子的儿子究竟要来有何用? 这个疑问终于在半月前,当孟太后听说皇帝留秦长礼夜宿同吃同住后彻底变成了无限担忧。 孟太后也是知道的,秦家那小子是太子伴读,自己儿子自幼便与他交好,从小两人就经常凑在一块,感情好的比赵元衡那几个亲兄弟更像亲兄弟,两个小子年幼时她还不觉得,可现在忽然听说了两人在议事殿同吃同宿的事,孟太后忽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有一个异常恐怖的念头在她脑中油然而生—— 自己儿子死活不肯近女色,而秦家小子比自己儿子还要大上一岁,也到现在都不曾议亲,这两人又好的跟什么似的,还同吃同宿,该不会就是两个看对眼的断袖吧?! 这么一想,孟太后顿时坐立难安,夜不能寐,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的真实性非常大。她想,她必须要挽救一下她误入歧途的儿子,顺道也拉一把成国公家那个年少有为的孩子! 就算……就算真的已经挽救不了了,那至少……至少先给她留个亲孙子!就是亲孙女也成! 于是,抱着这般想法,孟太后瞒着赵元衡,通过自己的娘家孟家,千挑万选寻来一个长相倾城绝丽、艳丽娇媚,身材凹凸有致却也丰腴曼妙的女子来,选这女子来也是经过层层挑选的,按孟太后要求,这个女子不光要是那种能勾男人魂魄的,还必须在面相、身材及家族渊源各方面都有一个共同点——能生! 于是就这样,在半月前该女子被匆匆送入了宫,孟太后随便给她了她一个美人的头衔,当晚,在威逼利诱了一番赵元衡贴身内监江大明后,人就给送到了赵元衡在议事殿的临时龙床上…… 孟太后还怕赵元衡不肯配合做了两手准备…… 于是那晚,赵元衡因要熬夜批改奏折而喝了一肚子的浓茶,一直到夜半三更实在难以煎熬时才起身洗漱,准备就此歇下。 可等他沐浴更衣完毕,带着满身疲惫走进寝室一掀开锦被打算躺下去时,见到的便是自己床上躺着一个寸缕未着还对着他搔首弄姿抛媚眼的陌生妖艳货。 那一刻,一身疲惫的赵元衡,头都快要气炸了! 但也生生忍住了没有大肆发作,因为能瞒着他在太极宫这种事的人除了他的亲娘根本不用做他想。 而这个美人在来之前也受到过提点,虽然有些害怕皇帝此刻的脸色,但想着有太后撑腰,便大着胆子扭腰就缠了上去。 在人缠上来的一瞬间赵元衡想也不想就厌恶的打算推开,可就在两人碰上的一刹那,赵元衡只觉一股难耐的热流在他体内四窜…… 这会儿就是再傻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了,回想起方才灌下的那一肚子茶水,赵元衡决定过后就让江大明去掖庭刷恭桶! 药效这会儿已经发挥出来了,孟太后为了成事是下足了本儿,这药很是霸道,赵元衡赤红着双眼只顾随着喘粗气,再也无力推开身上那个向上爬的女人。 女人见状胆子也更大些,又扬起甜腻的笑紧紧贴了上去。 那女人一靠近,便有一股腻人刺鼻的香味飘进赵元衡的的鼻腔,赵元衡被药物所支配的神志突然便一个激灵,清醒了许多,胸中一股翻涌上一股作呕之感。 于是赵元衡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女人一把推开。 那女人被甩出去老远,她吓得魂不附体,摔下床去拼命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陛下绕婢妾一命!」 赵元衡根本没空理这女人,她只觉自己体内有一股岩浆即将喷涌而出,自己就快要爆体而亡了。 被算计的九五之尊怒不可遏,赵元额头青筋暴起,一声破天暴喝「滚!」。 那女人抖着身子,如身后有厉鬼索命一般,连滚带爬地逃出殿去。 那女子跑出去后,殿中便只剩下赵元衡一人,她终是再也无法忍耐这种痛苦,解开自己的腰带,忙不得准备「自救」,可谁知还没等他动手…… 赵元衡不可置信地低头瞪大眼睛望着,完全无法相信身强力壮一向康健的自己居然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赵元衡不敢置信,想要再试一次,依旧毫无反应,再试,还是没有反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觉得此刻自己体内如有烈火在焚烧,可为何回事这般结果? 赵元衡只觉体内有股热力在不停乱窜,忠于再也抑制不住体内烈火焚身的痛苦,「噗——」喷出一大口鲜血。 外头值守的人听到动静匆匆进来见到的就是这副狼狈可怖的场景,一下子,整个太极宫都乱了。 这次事情之后,因着赵元衡呕出了一大口鲜血,倒把孟太后给吓得不轻,她自知理亏,再也不敢想这等馊主意。 太医来看过后倒也说问题不大,只是看着吓人,用了助兴只要后体内精血窜行,精气无法排出体外而导致精血逆行呕吐鲜血,虽有些伤身体,好在皇帝年轻力壮,这些损伤多补补养精蓄锐个小半个月便补回来了。 至于皇帝的浴火为什么这么别具一格从上出而不是从下出,太医也不得而知,孟太后下的药是专门挑选过的,只是助兴却并不是很损耗男人阳气不会对身体产生过大损害,因此事涉及了皇家脸面太医根本不敢细查,只得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第42章 …… 而当此事过去已有十日,事关太后和皇帝的颜面,当日具体的细节已被消抹得差不多了了。 比如,当日替赵元衡诊脉的几位太医,都被孟太后请去了寿安宫喝茶,太后与他们和蔼地谈心聊天,几位太医从寿安宫出来后背上满是冷汗。 再比如,总管江大明公公因为给太后开了方便之门而被陛下打了五十板子,奄奄一息地被拖去发去掖庭刷恭桶整十日…… 等江公公老脸丢光刷完恭桶回到太极宫,一切看似都已经恢复了风平浪静,陛下该忙的忙,一切似乎都如往常那般。 只有江大明的徒弟顺子暂时接替师父的位子作为天子贴身伺候之人,他心细如发,很快发现了不同,陛下看似移入往常的平淡如水的俊脸,现在变得暴躁易怒,神思不属,时不时会突然暴跳如雷,又或者……顺子有次惊恐地发现,陛下奏折批着批着突然就没动静了,等他发现顺着皇帝凝固的视线看去,发现皇帝居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胯间,死气沉沉! 这可吓得小顺子公公双腿一紧,瑟瑟发抖,虽然他知道他师父为太后开了方便之门害苦了陛下,但那是他师傅干的呀,他不过是个无知的帮凶罢了,罚也罚过了,陛下究竟还想怎样,他那处已经没几两肉了! 就这样,顺子很快察觉到,皇帝暴躁怪异的情绪不再只局限针对于他一人,慢慢地蔓延到了太极宫所有无辜的宫人身上。 五日前,太极宫里一个品行不怎么端正总爱占小宫女便宜的年轻太监,趁一个小宫女不注意偷偷摸了人家一把,那小宫女也是个泼辣厉害的主儿,当即还口骂了回去,「呸!没根的狗东西,都不算个男人了还想着占女人便宜,断子绝孙的货!」 这话正巧就被皇帝给听见了,顺子发现,皇帝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顺子本以为皇帝是在恼怒那个占人便宜坏太极宫规矩的太监,谁知皇帝站那儿连一阵青一阵白许久,最后那揩油的太监自是被打了板子丢去了太极宫,而小宫女,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没事的,谁知皇帝将人远远地扔去了冷宫。 顺子瞧着皇帝那的模样,总觉得……是不是这件事有什么地方挑动了皇帝陛下脑中某根敏感的弦,以至于让他想要眼不见为净,让两个当事人都消失在自己眼前。 而从这件事为开端,皇帝陛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表演就此敲锣开场…… 以前的皇帝还算好说话,只要你排列有序、干净整洁,不犯什么重大过错他基本不会在意一些小事,可现在…… 不光是太极宫的宫人,朝中的大臣、前来献殷勤的后妃都被无差别攻击。皇帝不会如骂的你狗血淋头,他只是用幽深的眼眸冷森森地一直盯着你,没有几个人能抗住来自一个帝王的死亡凝视。 有个胆小的朝臣因一个小错误被皇帝一声不吭地盯了足有一炷香的工夫,盯到最后这位可怜的大臣彻底扛不住了,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心疾发作,瘫软在大殿上,后来整整告了一个月的假。 还有一个不怕死前来送补汤献殷勤的妃子,也是被皇帝这样一瞬不瞬森森然盯住,还时不时冷笑一声,这妃子回去以后就大病一场,在后来好长一段日子里见到皇帝都是绕着走的。 所有人都在猜测,陛下究竟是怎么了,赵元衡却是有苦难言,整个人生都灰暗了。 自那日他亲娘整了那一出闹剧,他自己也不可置信居然出了这样的毛病,还是在被下药的情况之下,还吐了血!这对简直就是对他男人尊严帝王威严的侮辱! 可事后太医也检查不出什么来,赵元衡如遭雷劈,依旧不死心,秘密命暗卫搜罗来各种辟火册,可是看着册子上那些令人血脉喷张的图,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秘密招来了太医院里医术最精湛的太医,可却是查不出任何问题来,那老太医以命发誓,陛下健康得很,完全是个身强体壮的正常年轻男子。 赵元衡有些绝望了,心情也随之差到了极点,二十年来沉稳的性子第一次彻底急躁起来,比当时在东境失明的时候更甚,他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在东境和蓝浅浅一道时还好好的…… —— 深海龙宫。 一队海星排列整齐,手脚并用地端着一盘盘果子走进蓝浅浅的卧房,将果盘轻轻地放在蓝浅浅卧榻周围,围着她排成一圈,再恭敬有序地退了出去。 蓝深深和流光站在蓝浅浅卧房外,通过未合严实的大门缝隙朝里望去,只见卧房里的蓝浅浅,挺着个硕大的肚子四仰八叉地躺在珍珠贝床上,哼着小曲儿,眼睛都没有睁开,就是伸手一阵摸。 很快便摸到了一大串葡萄,她将那串葡萄拎起来,摘了一粒放进嘴里嚼吧嚼吧,也不吐皮,囫囵吞下了肚,完后砸吧砸吧嘴,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副极度满足享受的表情。 不过片刻的工夫,那比蓝浅浅脸还大的一串葡萄就被这么消灭完了。然后她又将爪子伸向了一旁的那盘梨…… 这些凡间果子也是前些日子蓝浅浅偶尔在水书上翻到的,因吃腻了水中之食,心血来潮便想吃这些了,要在平日里这家伙要是敢这般作天胡闹,早被她阿娘给摁住了,可现在有肚子里的宝贝撑着,龙宫里所有人都对她有求必应,这琳琅满目的果子是流光亲自带人出水去凡间采买的,施了法小心翼翼地保存带回深海供小姑奶奶食用。 第43章 站在门外的揽蓝深深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自怀有身孕回到深海后,将身边的一干人等愁了个人仰马翻,她自己倒好,整日里就钻研着吃吃喝喝,除了吃喝睡,便是满龙宫乱逛溜她的肚子,丝毫不见愁容,连人带肚子胖了好几圈。 一旁的流光见蓝深深面带愁色地叹气,再朝门缝里望望,他犹豫片刻对蓝深深道:「要不……我再多带人出水去找找那个男人?总不能让浅浅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出生就没爹吧?」 蓝深深没好气瞟他一眼,「找?怎么找?除了知道这男人叫孟执,京城人士,家中一堆兄弟姐妹,你还知道什么别的有用的?大梁京都有多多少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估摸着就连孟执这个名儿也是假的,听浅浅叙述那应该是个城府极深的男子,蓝浅浅这个缺心眼的家伙,没被骗出鲛人真身就已经是阿爹保佑了!」 「那种老练的心机男人欺骗浅浅这般心思单纯的实在该死!不过深深你放心,我可不是那样的!我的心我的身皆由你掌控,这辈子绝不会抛弃你欺骗你的!」骚鱼流光舔着脸,见缝插针地表心意。 蓝深深横他一眼不去搭理,自顾自道:「虽说如今那男人欺骗抛弃了浅浅,不过,我想他从今往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 说着蓝深深脸上忽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流光疑惑追问道:「此话何讲?」 蓝深深看向他,似笑非笑,「你可知为何我父神一族从古至今包括我阿爹在内,为何都是一个终生伴侣不死不弃?」 流光一愣,「不是说龙族专情,一生挚爱一个伴侣?」 蓝深深转过头来再次看向门内吃果子的蓝浅浅,忽然笑的高声莫测,「龙族专情只是其一,而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可能很少为人所知,第一任龙族海神在混沌未开时期便被天道法则所承认,龙族专情不弃是他秉性使然,第一任海神如此,便受天道法则所庇护,所以从那时开始,他们与爱人的第一次结合便是在订立相守一生、不死不弃的契约,浅浅海神血脉,在天道法则运行之中远高于那个凡人男子,所以那男人此生……呵呵,除非浅浅先他身死,或者自主想要解除契约另觅他人,否则他两若是这辈子无法再相见的话,那个男人这辈子都休想再振起雄风了……」 昭宁三年夏,大梁西北,陇西郡。 陇西郡靠近大梁的西北边疆,地域广袤,但因干旱少水显得有些荒凉贫瘠。 整个陇西郡以行阳城人口最多,最为繁华,郡守在行阳城设府。行阳城内有一大湖名曰望月,行阳的百姓吃喝都依靠着望月湖,望月湖是整个行阳城百姓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湖,行阳城的百姓又唤它阿母湖。 以望月湖为中心,分支散开几条支流,这些支流边上零星分布着几个城镇,望月湖滋养着整个风沙干旱陇西郡。 如今正值一年之中最干旱炎热的酷暑盛夏,望月湖的湖水水位低了许多,因此行阳城的百姓每年都要在这个时候举行盛大的河神祈福仪式,祈求他们赖以生存的阿母河能在最干旱的季节能继续滋养他们不枯竭。 祈河神仪式就在望月湖边上举行,一天的神圣仪式结束后,一直到夕阳西落的黄昏,人群才算慢慢散光,但湖边仍滞留着少数几个还没走远的人,其中就有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垂髫小童。 那小童约莫是之前同父母一起出来参加祈河神仪式的,当时湖边人太多,小童与父母走散了,小孩子贪玩起初也没在意,这会人群都走光了,小童找不到父母这才慌乱了手脚,边哭泣边在湖边慌乱地跑着。 湖岸有些地方并未磡砌,白日里踩的人多了泥土便更加松软湿滑,小童只顾惊慌哭跑根本不曾留意脚下,于是脚下一个打滑,骨碌碌滚下湖去,跌入了湖中。 小童开始在水中拼命挣扎哭喊,却更是咕噜咕噜地大口呛水,人也开始渐渐往下沉去…… 湖边的人群这会儿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根本不见什么人影,直到湖水快要漠过小童的头顶,这才被一个正巧路过的妇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妇人定睛一瞧,不得了!急忙高声呼喊「来人呐!不好了不好了,来人呐!有人淹湖了!快来人呐有人淹湖了……」 这番动静总算让几个还未走远的人的注意,大家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赶来,却在湖边犯了难,西北干旱少水,湖少河少,因此会凫水的人也少,这几个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人当中竟是没一个会水的! 大家伙只能在湖边干着急,有心思灵活的人开始往回跑,有人去拿竹竿绳索等物,有人飞奔去找会水的人,然而在千钧一发的紧急时刻,这样的法子终究是太费时了些,小童几近被湖水没顶,挣扎的动静也越来越小…… 岸上有个青年已经急红了眼,再是等不及,外裳一甩,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凫水,牙关一咬就要往湖里冲。 然而这时,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一道纤细的身影风一样从青年身边袭卷而过,到达湖岸边后纵身一跃,划出一道熟练优美的弧线,噗通一声,纤细的身影纵身跃入湖中,溅起几朵小小的水花,而后水流划动,跳入湖中的人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超落水小童所在的位置游去,快得就像一尾鱼。 岸上围观的人皆是一声惊呼,等那身影到了小童下沉的位置,扎入湖中再将小童捞出水面拦在怀里,这时人们才算看清,跳入湖中救人的竟是个年轻女子,远远瞧着估计也就刚过花季之年。 第44章 那年轻女子在抓稳了手中的小童后便调转的了方向朝湖岸边飞快游回去。 岸边已经有人早早地探着身子伸长胳膊在那里接应,等女子带着小童到了近前,正准备接人的青年在看清女子的面容后一下便怔愣住了,傻傻地伸着手都忘了自己在干什么。 水中的就是个花季之年的少女,未施粉黛,乌黑的青丝被水打湿黏在脸上,略显狼狈,但却丝毫不影响她倾城绝丽的容貌和通身灵动如水的气质。 陇西乃大量西北偏远之地,有些地方还是贫瘠未开化的状态,平日里肤色白皙细嫩的年轻姑娘都是少见的,乍一见这么一个犹如九天下凡而来的仙子,这小伙子就跟失了魂儿一般,浑身麻木,眼里再看不见其他,只目不转睛盯着水中的仙子。 「傻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接人!」就在小伙犯痴之时,一道清脆悦耳如流水的女声撞入了他的耳中。 这小伙眼中救人的九天仙子便是蓝浅浅。 今日,她上街闲逛之时偶尔听说行阳城里有祈河神仪式要在望月湖边上举行,她很是好奇便寻摸过来凑个热闹,一直闹腾到傍晚祈河神仪式结束人群散尽,蓝浅浅才意犹未尽地准备打道回府。 可才没走几步,便听到了有人惊呼「落水救命」,她赶紧转回去瞧,就见湖中有个小孩儿在胡乱地扑腾,眼看就要被淹没,她根本不及多想,把腿就往湖里冲去,她刚入尘世没多久,别的不甚熟练,但在水中救人她还是很在行的。 这会儿,蓝浅浅纤细的双手托着那小童想递给岸边接应的人,谁知这愣头青光盯着她傻瞧了,莫不是她脸上长花了?虽然她力气起远比旁人大许多,就算举手托这个小童一整天也无大碍,问题是手中的孩子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再不抱上岸救治她这一场就要白忙活了! 于是蓝浅浅出声拽回了小伙满天飞的神思。 那年轻小伙这才回过神来,被仙子这么盯着,他一下便爆红了脸,脸耳根都时血红的,急忙结果仙子手中的孩子,急吼吼地往岸上奔去。 这时,一大群人往这边赶来了,有拿了救援器具回转来的,也有带了会泅水的人来的,还有那终于发现自己孩子走失的落水小童的粗心父母,热热闹闹一大堆人有围拢了来。 岸上有经验的人正在按压小童胸腹给他做紧急施救,大家伙七嘴八舌地喧闹嘈杂了好一阵,在孩子父母呼天抢地的哭喊声中,小童被声势浩荡地送去了附近的医馆。 等人走了一半,这才有人转头时发现救人的功臣还在水里泡着呢! 方才那个从蓝浅浅手里接孩子的年轻小伙这会儿空下来,转头见蓝浅浅孩子水中没上来,他以为姑娘家家力气小自己爬不上岸,于是红着脸哼哧了好久才下定决心,朝岸边探下身子伸出手结结巴巴开口「姑姑……姑娘心地善良救人命,现在没事了,把……把手给俺,俺俺……俺拉你上来吧!」 蓝浅浅轻轻甩了甩隐在水中的尾鳍,正恨不得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见这个好心帮倒忙的家伙如此热心,只能尴尬的笑笑「呵呵呵……不用了,许是方才救人的时候有些累了,我……我先歇会,对!先歇会……呵呵呵。」 那年轻小伙一愣,直觉便认为蓝浅浅在找借口推脱,于是他发热的头脑稍稍降了些温,朝蓝浅浅细心一打量,这才发现仙子露在外面的一个脑袋,因是夏日里本就穿的少,可以想象,这么一打湿,她身上穿的衣裳可不就身段条线全给显露出来了! 虽说陇西地处偏远民风开发,但这般情况,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是个姑娘都不愿意随便起身的! 于是,自以为善解人意的小伙子一拍脑门,「嗨……瞧俺这脑子!姑娘莫急,俺这就回去喊我娘来,让她来拉姑娘起来顺道给姑娘带身衣裳。」 还没给蓝浅浅开口拒绝的机会,就听旁边一个还没走开的热心大娘大嗓门一亮「不用这么麻烦,俺力气够大,来拉这位姑娘上岸吧,还正巧,衣裳也用不着回去拿了,俺今天刚好扯了几尺新步,就先给这位姑娘披上!」 说着,热心大娘将将手里挎着的篮子往地上一放,从篮子里取出一块青灰土布哗啦一抖,雄赳赳气昂昂地朝湖岸走过来。 蓝浅浅的脸已经快要僵硬了,嘴角不停地抖动,见热心大娘伸手过来想要够她忙后退了一些,「不……不用,真的不劳烦几位了!我……我我……」 「我」了大半天蓝浅浅才勉强想了个借口,「我……想在水里凉快凉快!对!凉快凉快!呵呵……这天儿太热我就想再水里凉快凉快,你们不用管我,一会凉快完了我自己会上去!」 年轻小伙和热心大娘「……」 …… 月明星稀,深夜的陇西静悄悄的,偌大的一个望月湖,方圆几里内只能听见吱吱虫鸣,再不见其他响动。 蓝浅浅露个脑袋背靠着湖沿,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嗡嗡嗡——」蚊虫又围绕了拢来在她耳边,伺机寻找下嘴的机会…… 「啪——」,伴着那烦人的嗡叫声蓝浅浅下意识狠狠自扇了一个耳光,然后一个激灵就把自己给打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头望望已经升上中天的明月,在侧耳倾听远处隐约传来的更夫打更的声响,左右张望一番,心想着都不见什么人影了应该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望月湖边上的一个杂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熊东,蓝浅浅立刻提高了警惕朝那边望去。 只见那草丛哗啦啦剧烈乱动一阵,而后从里头钻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第45章 只见一个身量还没有杂草高的矮墩墩小团子,头上的两只羊角辫在杂草堆里被他钻得乱七八糟,头顶着两根杂草,小孩拨开草堆,扬起一张精致的小肥脸有些严肃,圆溜溜的大眼睛在月光下一涟一涟的泛着水润润的光,四处打探着,在看到蓝浅浅的一瞬间,小脸蛋总算有了笑容,左边的嘴角下隐约可见一个小梨涡。 小家伙冲着蓝浅浅挥一挥肥肥的小手,小小声喊道「阿娘阿娘,我看过了,现在已经没人了,你赶紧上来吧!」 蓝浅浅一见识自己的亲儿子,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犹豫,浑身运力,就跟鱼跃龙门似的,啪一下跃出了水面,在那边的空地上啪啪几下甩尾,然后周身灵力运行…… 渐渐地,那在月光下泛着五彩绚光的鱼尾一点点分开变形,直至最后变成了一双白皙修长的人腿。 那头杂草丛边的小团子颠着小脚啪嗒啪嗒地跑过来,蹲到蓝浅浅跟前,严肃着一张雪玉的小脸,认认真真地从他随身的小小挎包里翻出一块流光溢彩的鲛绡,仔仔细细地铺盖在蓝浅浅光裸的大腿上,嫌盖得有些歪了还皱眉给正了正,煞有其事地抚了抚褶皱。 蓝浅浅可没在意儿子的动作,顺势起身,将鲛绡在腰间桥后缠绕几圈打一个结,然后低下身来不顾小家伙的挣扎将他一把摁进自己怀里狠狠揉了一把,然后在儿子小肥脸蛋上献上了一个湿哒哒的母爱之吻,「乖小鱼,娘没白疼你!不过怎就你一人,老熏人呢?」 小家伙嫌弃极了,拼命擦脸,想把脸上的湖水加他阿娘的口水给擦干净,端肃着小脸一板一眼地回道「熏叔叔在家里看着,太阳都落山了还不见阿娘回家,我不放心便出来找阿娘……阿娘,外祖母说过你都是当娘的人了,不能再这么贪玩了!」 说着尤嫌不够,又嘟囔补充了一句「还有,我也不是刚出生的小崽崽了,阿娘不能老是这么亲亲!」 看着一副老神在在、板着稚脸装老成的儿子,这副严肃无趣的模样像极了阿执,回想当年阿执哪哪都好,唯一点不好——沉默、严肃、无趣、死爱干净!导致现在这个儿子都像了他十成十,要是能像她这样该多好,小孩子就该活泼些才好呢! 这么想着,蓝浅浅一把轻捏住小孩儿肥嘟嘟的胖脸蛋,「我是你亲娘,怎么就亲不得了?你就算再过一百年那也还是我的小鱼崽崽,我就亲,就亲就亲!」 说着她撅起嘴,啪叽啪叽就是一顿乱亲,糊了小家伙一脸的口水,小家伙愤怒的奶吼传出去老远的距离,母子俩打打闹闹一路往城中心走去。 最后停在一座大宅院前,这宅院一共六进,朱色大门旁像模像样地蹲着两只石狮子,虽然在蓝浅浅眼里还没龙宫的一个杂事房来的精致,但在这个陇西郡可也是除了郡守府外最豪华气派的一栋宅子了。 蓝浅浅走上前,砰砰砰有力敲门,才几下,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这宅子里的老管家。 他见到蓝浅浅母子两的一瞬间,一脸谢天谢地谢祖宗的释然表情,「哎呦喂!表姑娘您可总算是回来了!我家公子可是急坏了,一直等不到您回来,公子他又脱不开身,派了几个人出去都寻不到您的踪迹,小公子还偷溜出去找您,可是急坏了,感谢天爷,您俩都平安回来了,我这就去禀报公子!」 说着老管家门业来不及关,步伐矫健地就往内厅冲去,报信去了。 蓝小鱼抬起小脸看看他娘,脸上显而易见的表情——看吧,都让阿娘懂事些莫贪玩,大家都多着急呀。 蓝浅浅耸耸肩胡撸一把儿子好不容易才理顺的一头小软毛,替自己争辩「都说了你阿娘我是救人去了!并不是丢下你们管自己去玩,我多大的人了,当娘了,还会做出这种事?要出去玩肯定也会带上我的崽崽的!」 母子两边说边往里走,才走过二进厅屋,便隐约听到一阵阵的哭喊声、尖叫声交织成一片。 蓝浅浅眨眨眼和蓝小鱼对视一眼后加快脚步往前冲去,蓝小鱼腿短有些跟不上,很快就落在了后头。 蓝浅浅甫一奔进一座院落,差点就被屋子里传出声响震聋耳朵,稚童的哭喊声、吵闹声此起彼伏,还间或夹杂着成年男子崩溃的安慰,「几位小祖宗算我求你们了!别哭了!你们阿娘马上就回来了……我没骗你们,真的,管家都说了,他们回来了,马上就进门了……别哭了,我头都要被你们哭大了!啊啊痛痛痛,别扯我头发……」 蓝浅浅上前,啪一脚踹开踹开房门,走进去张开双臂大吼一声,「小崽崽们,你们阿娘我回来了!想我了没有?」 杂乱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朝蓝浅浅望过来,而后,在里间的满床打滚的三个小家伙立马争先恐后地翻下床摇摇摆摆地朝她撞过来,圆滚滚的三颗团子扑进她怀里,争抢着如小狗一般在她怀里一阵乱拱,蓝浅浅怀里根本塞不下三个肥圆的小家伙。 最后其中一个还是决定稍稍退让一步被另外两个挤出了蓝浅浅的怀抱,那一只退而求其次保住她的大腿不撒手。 「阿娘阿娘你去哪了?」 「阿娘你是不是……是不是又想丢下我们一个人溜出去玩呀?坏阿娘,出去玩都不带上小虾!」 「阿娘我想你了,没有我,没有你我睡不觉,熏叔叔讲的故事太难听了~」 三个团子恨不能长在蓝浅浅身上,脸上都还挂着可怜兮兮的泪珠,激动地七嘴八舌,话都讲不明白,颠三倒四地叙说着对亲娘多时不见的思念之情。 第46章 蓝浅浅一个一个地宠爱过去。 再加上后头赶上来的板着小脸装老练的蓝小鱼,站在闹成一团的几人身边,母子五个,乍一看,不知情的人都得道一句好一副母子深情的感人画面。 而站在不远处的一个身着一袭白衣的清隽年轻男子却是不顾形象地拖长舌头如释重负地喘着粗气。 男子挥退之前来报信的老管家后,走到蓝浅浅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今日回来得这么晚,可是在外头遇上了什么事?莫非被人发现了真身?」 蓝浅浅忙着应付几个难缠的小家伙,只分出一点点精力来朝男子随意摆摆手,「无事无事,幸好我机灵,给糊弄过去了。」 这年轻的白衣男子便是此间宅子的主人,在行阳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其身世有些神秘,外人不知他家具体情况,只都成其一声「熏月公子」。 蓝浅浅和她四个孩子是如今这行阳城里头唯一知道熏月公子真正身份,反之亦然,熏月公子也是很明白这母子无人牛气冲天的身家背景。 行阳城百姓每年都在夏日三伏天里举行望月湖祈河神仪式,但其实这望月湖里头压根就没什么河神,只有一条成了精的鲟鱼,自封「熏月公子」。 这鲟鱼精已有九百多岁,约二百年前在望月湖底成了精化成人形,而后便上了岸,百年的人世经历让他在行阳城里混的风生水起,成了陇西郡守郡尉都要礼待的人物。他在城中置办了一套宅院,陆上住一段时日,水中过几天生活,本来日子逍遥快活。 直到约两个月前,蓝浅浅带着她的四只小崽子来到了行阳城,然后,好日子就到头了,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作为陇西万千少女梦中情人的熏月公子沦为了四只崽崽的专属奶母,以及他们亲娘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腿子! 当日,蓝浅浅迷了方向,一路来了西北陇西郡,到了这里才发现此地干旱少雨,蓝浅浅倒还好说,她怕四个小家伙太过缺水撑不下去,于是入了行阳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水,而后直奔望月湖而去。 等到了望月湖边,蓝浅浅就感觉到了水中有个强大的灵体存在,但她不怵,因为她后台背景硬着呢!没有灵智的还担心不听认识海神之女,有了灵智的自然不必说,即便现在海神已经陨落,但海后接掌神令统管天下水泽。 于是,蓝浅浅轻而易举地招出正好在湖底下睡觉休憩的鲟鱼熏月。这下好了,连她担心的食宿问题都一并解决了。 熏月对待这个海神之女很是恭敬,即便他远在陇西,但世间万水相同,龙宫在他眼中仰望不可及,海神陨落后留下的唯二血脉之一竟千里迢迢来到了他这个偏僻荒凉的地界,熏月恨不能敲锣打鼓宣告天下。 于是他把蓝浅浅和她的四个孩子供祖宗一样供在他行阳城的大宅子里,自己亲自伺候着,对外则宣称是他的远房表妹带着孩子来走亲戚。 然而事实却是,这个身份高贵的水族公主根本没个做母亲的样子,就像是个孩子王,自住进了他的宅子后每天带着四个孩子呼啦啦进呼啦啦出,吃喝玩乐,大祸小祸闯一堆。 他不是跟在屁股后头给她们收拾烂摊子就是绞尽脑汁供他们好吃好玩,蓝浅浅要是突发奇想要一个人偷溜出去玩,他还得亲自帮忙照料哄着几个闹腾的小家伙,讲故事、学狗叫、当马骑……他经历人生从不曾经历过的。 熏月觉得,他活了九百年都没着两个月活得累。当初有多热情地迎这母子四人进门,现在就有多后悔想送她们走! 熏月想了半天措辞,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开口道「您……您要上京找人的事现在谋划得如何了?」 蓝浅浅正满头大汗地哄四个小崽子睡觉,老大小鱼最是乖巧,躺在床上双手胸前交握,像模像样地闭上了眼,老三小蟹被蓝浅浅哄骗「不睡觉的孩子灵力会消失」后也情不甘情不愿地在哥哥身边躺了下来。 至于老二小虾和老四小贝,一向是最闹腾的,兄妹俩正拿着软枕对打,越打越起劲,兴奋的尖叫声快要把房顶给掀翻了,扰得已经闭上眼的老大和老三也有些憋不住了,眼皮子不停扇动想要睁开,蓝浅浅被逼急了,最后一个安魂术将两个小家伙同时放倒,世界终于清静了。 一旁的熏月暗自点头赞同蓝浅浅的做法,他刚才就想这么干了,只是到底是没这个胆子,亲娘果真不一般! 蓝浅浅这才得了空闲,她歪头认真想了想后回答熏月「被你这么一提醒……确实,我们在陇西逗留的够久了,也是时候该启程去京都了,要不是那时迷了路来了陇西,本来这时候应是已经到京都了……」 熏月暗地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是能把这尊大佛给送出去了! 当初蓝浅浅从深海离开时走的匆忙,也没有太多准备,从床底下随手捞了一袋子夜明珠和一些金条子后便匆匆出水去了,从东境出发,甚至都没有搞清楚去京都的具体路线,只知京都在东境的西北方向。 她倒也不着急,带着四个孩子一路往西北方向行进,一路上嘻嘻哈哈、吃吃喝喝快活的不行,只是走着走着就偏离了方向,她只记得要往西北方向去,结果却走的太偏西北了,最后直往大梁最西北的陇西而来。 等到了陇西,她身上携带的钱财也差不多都挥霍完了,要不是正好遇上了熏月,蓝浅浅说不定就要带着四个小的露宿街头了…… 第47章 于是,蓝浅浅思量片刻后笑嘻嘻道「我这几天便要开始准备准备了,不过……我现在身无分文,还带着四只小崽崽,这路上的盘缠嘛……就得老熏你慷慨解囊了。到时候记得多多益善啊,毕竟崽崽们得吃好喝好」这样厚脸皮的话从她嘴里出来流畅自然,丝毫不觉羞涩脸红。 熏月听了赶紧摆手「不不不!您太客气了,这等小事您自不必记挂在欣赏,在下会为您办妥上京前的所有准备事宜!」 只要能将这个姑奶奶和四个小祖宗平安地送走,破财完全不是事! 熏月继续道「还有,在下已经替您和城里的镇远镖局打过招呼了,这家镖局有个镖师叫老郑头,行镖二十余年,经验丰富,与我也有些交情,我托他出这趟镖护送你母子上京,虽说您也不需要他保护安全,但有他在至少可以让你们在路上省去很多麻烦,您和孩子们……到时候些微注意点别在他面前露了马脚就成。」 他找镖师护送母子五人主要是怕他们走着走着又跑偏了,虽然他不清楚这位水族公主带着明显有凡人血统的四胞胎嚷嚷着上京给孩子找爹的事龙宫知不知情,但无论如何,他若护了这母子五人的周全,也必能能在龙宫那儿卖个好。 蓝浅浅一听这样的安排比她原设想的还要好,说不定还能找人帮她看四只崽崽,蓝浅浅非常满意,于是大力地拍拍熏月的肩膀表示赞赏,「多谢了老熏,你这么好真有点舍不得你了,要不……你虽我们一起上京去玩玩嘛!」 熏月头头都快摇断了,他好不容易就要送走这一尊大佛和四尊小佛了,跟着一起上京继续给他们当牛做马?开什么玩笑! …… 就这样,两个大人一夜商定好了上京的事宜,接下来的日子蓝浅浅继续带着四个小家伙在城里转悠溜达、吃喝玩乐,风光霁月的熏月公子则是老妈子一样进进出出地替五个祖宗操持上京的一干事宜。 五日后,一切准备妥当,蓝浅浅终于要启程去京都了。 熏月府宅的大门口,镖队已经等候在那里,熏月站在马车边将一叠厚厚的银票还有一大包零碎的银子打成一包递给蓝浅浅,后者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动作迅速地塞进了自己的背的包袱中。 熏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斟酌着开口「这些银子……您可省着点花,免得还不到京城就又没饭吃了,您要记得您还带着四个孩子呢!」 不是他小气盘缠给的少了,就这些银钱,若是正常人,不是太败家的话,足以挥霍一辈子了!可问题是他眼前的这位并不是正常人…… 听老大蓝小鱼的描述,从深海出来时他娘带着一大袋子夜明珠和小金条,可到了陇西后他亲眼见到的是一只空空如也的钱袋子和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比如蓝浅浅给老大买的一个铜镀金的拨浪鼓、老二的一只大风筝、给老三的一把小箭弩、老四的布老虎……还有她自己买的一组陶瓷娃娃,拉拉杂杂一大堆,价值足以买下整个陇西的一袋子夜明珠和金条就被这个败家的姑奶奶挥霍着换了这么一堆破玩意儿,以至于最后差点露宿街头! 这位深海里出来的小公主现在对凡间的钱财还没有清楚的概念,怕蓝浅浅又被骗乱花钱,熏月觉得他还是好心提醒一下,他甚至还在最懂事的老大怀里偷偷塞了两张银票,叮嘱蓝小鱼好好保管,等他阿娘真把钱花光了以后再拿出来应急…… 熏月觉得,为了这五个萍水相逢的祖宗,他算是把这一辈子的心都操进去了。 而蓝浅浅也不知道把熏月苦口婆心的话听进去了多少,她的心早已兴奋地飞起,将四个小崽子一只一只拎上马车后朝熏月挥挥手,毫无留恋地启程离开了。 有了行路经验丰富的镖队在,这一路可比当初蓝浅浅带着四个孩子瞎跑要顺当多了,出了陇西过了天恩关便一路南下直奔京都方向而去,因为有外人在,蓝浅浅也收敛了许多,看到什么新奇的好玩的也尽量忍着憋着。 就这样,一连行了不过约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趟入了中原腹地,即将进入云州地界。 此时恰好到了夏秋交替的时节,连日的秋雨让行路变得艰难起来。这天,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却突如其来下起了一场滂沱大雨,几个时辰内都不见雨势减小,镖师老郑头心里合计,山间雨夜行路实在不便,于是决定入林间的一座破庙中歇一个晚上,第二天翻过山头再入云州城。 其实四个小家伙都不怕下雨,在破庙里待着也不老实,总想冲出去戏耍着玩,当娘的非但不阻拦还想带头跑出去。 雨夜的山林极易迷路,还会有野兽出没,附近的山头更是有官府常年头疼的山匪活动。 可怜老郑头和几个镖师为了雇主的安全着想不停地劝阻拉人,一整个晚上几乎都没怎么合过眼。 精疲力竭地一个晚上,镖师们总算熬到了天明,这时候雨已经停了。 蓝浅浅一夜好眠,醒来以后神清气爽格外精神,这时候四个小家伙也陆续醒来,老郑头架了锅煮了点粥将就着干粮算是一行人的早膳,四个孩子这点都是像蓝浅浅的,什么都不挑,给什么都吃的香甜。 几人正认真地吃着,忽然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人的喊声传来,似乎是在喊「救命」。 「咦?有人在喊救命!」蓝浅浅歪着脑袋仔细听了一会,「不如……出去看看,若真有人有危险也可出手相救不是!」 第48章 蓝浅浅听到了,孩子们听到了,镖师们自然也听到了,但镖师显然不想管这等闲事,不是他们冷血,便是走南闯北丰富的经验,这附近山头有山匪占山为王,常年劫掠路过的行人,杀人夺财无恶不作,他们五个镖师要护住四个稚童和一个娇弱小娘,这喊救命的万一是遇上了山匪,他们这一行人能不引起山匪注意就谢天谢地了! 老郑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可蓝浅浅憋了一个月实在憋的难受,就算不去瞧热闹也要出去透透气! 蓝浅浅转头就想撺掇几个孩子,可惜蓝小蟹和蓝小贝正在聚精会神地吃饭没空理会亲娘的提议,而小鱼老大哥一向不赞同他的老母亲上蹿下跳,直接板起小脸,「阿娘你听郑伯伯的话莫要胡闹,不然又要走丢啦!」 蓝浅浅无趣地瘪瘪嘴,转头就对上了老二蓝小虾圆溜溜的眸子,母子俩默契地微微一笑,蓝浅浅心中得意,果然凑热闹这种事还是老二和她最投契了! 于是一行人刚用完早膳,就在老郑头以为蓝浅浅终于安分下来而放松警惕的时候,人不见了,他赶紧又在一堆小萝卜头中数了数,老二也不见了! 老郑头揉揉眉心,终于明白了临行之前好友熏月略带同情愧疚语气的那句「多担待」是个什么意思了! 而这头,偷溜出去的母子俩如放出笼的小鸟,快活地在雨后泥泞的林中穿梭,越往前走那「救命」的喊声便越清晰。 「阿娘咱们去瞧瞧去!」蓝小虾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怂恿自己亲娘。 蓝浅浅低头问道「一会若有什么事能自保不?」 小家伙用五个肉窝窝的小手梆梆拍自己的小胸脯,「阿娘就放心吧,我已经完全学会笑笑术了,若碰到了大坏蛋,我就施法笑死他们!」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蓝浅浅也彻底放心下来,豪迈地一挥手,「走!那咱们瞧瞧去!」 于是母子俩循着那喊声的方向一路过去,拨开灌丛,前面豁然便是一片开阔的山崖顶,一道约一人身长宽的幽深的裂谷将山头分为两半,最值得注意的是那裂缝之间正可怜兮兮地架着一架华丽的马车,马车上正趴着一个可怜兮兮的年轻胖子。 马车摇摇欲坠,胖子哭爹喊娘。 那衣着华丽的小胖子趴在马车板上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喊救命,见有人来激动地加大了声量,扯开嗓子拼命地喊「救命!救命!快……快救救我!必有重谢!」 许是终于见到了人太过激动,胖子身子也下意识挪动了几分,于是立刻便有几块山石骨碌碌滚下万丈深涯,嵌在裂缝中间的马车厢也跟着往下坠了几寸,胖子身形一歪,半个人探了出去,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 蓝小虾赶紧用小肉手捂住双眼,手指缝隙却是老大的,「啊呀呀阿娘不好了不好了!胖子要变成死胖子了,咱们想办法救救他吧!」 蓝浅浅左右看看,见四下除了自己和儿子并无他人,唯二的小胖子已经紧闭双眼缩成一团准备等死了,于是她卷卷袖子上前,回头对儿子喊一声,「虾儿站远点!」 心中默念,小胖子算你走运! 蓝浅浅上前,抓住车厢杠在石壁上的两个木杆,运起灵力用力往下一按在往回一拉,车厢加胖子毛七百斤的重量竟被她顺势往回拉动了起来,就在小胖子腾空而后即将下坠的一瞬间她一把拽住了小胖子的衣襟将他往回一把甩到了地上。 小胖子本闭着眼睛,一阵失重感传来,以为今天必死无疑,想也没想就扯开嗓子大哭「爹娘!孩儿不孝,早知道就该听你们的少吃点……呃?」 皮肉被摔疼的感觉让小胖子哭声戛然而止,睁眼一瞧,自己好端端地趴在地上,掐掐脸蛋,疼的!所以自己没死? 「吓傻了吧?」蓝浅浅凑上前去。 小胖子眨眨迷蒙的泪眼,见到的便是一个有些狼狈的绝世美人,美人正凑过来看她,一时间什么死亡的阴影都没有了,小胖子挂着眼泪吸着鼻涕呆傻傻地望着蓝浅浅。 「阿娘最棒了!又进步了!」小虾崽崽迈着小短腿一把抱住蓝浅浅的大腿。 小胖子又傻傻地歪过脑袋去看蓝小虾,所以……是这位看似弱柳扶风的绝丽仙子救了他?!怎么救的?就这样那样然后他就被甩回到地上了,反正这儿除了就一大一小两个人,不可能是这个小不点救的就对了。 仙子果然是仙子,人美心善还勇敢!为了救他都可以以身涉险奋不顾身……就这么眨眼的工夫,小胖子脑海里已经闪现过无数才子佳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经典桥段,完全忽略了腿边那个大声喊娘的崽儿。 这么一想,小胖子也顺利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用尚在颤抖的哭音对蓝浅浅自报家门,「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我姓齐名综之,我爹是当朝三品中议大夫永乐侯齐含山,我娘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章华长公主,我从老家回京都路过此地不幸遇到悍匪,身边随从皆被杀害,而我在林间窜逃不慎夹入这山崖间隙之中,多亏姑娘仗义出手相救,无以为报,姑娘能否好人做到底将我送回京都永乐侯府,必定重谢!回去后,姑娘若有什么愿望,综之一定刀山火海助姑娘实现!」 这么说着,眼睛无意间瞟到了仙子脚边的小娃娃,一种怪异感涌上心头,他总觉得这个小娃娃很是眼熟,在那见过的样子…… 等老郑头拎着一颗脆弱的心,安顿好因亲娘又突然不见了而嗷嗷乱叫的几个小家伙后正准备出破庙找人去时,蓝浅浅带着蓝小虾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衣衫华丽却破烂的年轻小胖子,小胖子皮青脸肿的。 第49章 这小胖子自称是京都永乐侯府齐家三子齐综之,从老家回京都的途中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遇到了山匪,他身边的随从侍卫都尽数被杀,只他一人得以脱险,架着马车在山林间乱撞,结果马车慌不择路地奔上了山崖,马儿坠崖了,而他在马车厢里被架在山崖裂缝见动弹不得,在那里被困了一天一夜后被蓝浅浅给救了下来。 小胖子说自己钱财已经被洗劫一空,身边的仆从也全部遇难只剩他一人,听说蓝浅浅一行人请了镖局便是要去京都的,这就死皮赖脸地跟着蓝浅浅一道回来了。 老郑头观之,这小胖子约莫十六七的年纪,细皮嫩肉的,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料子也是价值不菲,摆的一副劫后余生担惊受怕的可怜小模样,老郑头便倒也信了一大半。 加之蓝小虾似乎很喜欢他,伸着小肥手总是在不停地摸齐综之柔软的大肥肚,见蓝小虾爱不释手地摸小胖子的肚子,其他几个小家伙也好奇地围拢过来你轻摸一把我喟叹一声,就连老大蓝小鱼都忍不住装着小脸偷偷摸了一把,小胖子倒也不生气,只是手忙脚乱地应付这一堆围着他叽叽喳喳的小家伙们。 蓝浅浅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既没有制止几个孩子,也没有反对小胖子的话。 见雇主都没有反驳,老郑头想想便也就算了,今日就要入云州城了,多带一人倒也无妨。 就这样,小胖子齐综之跟着镖队一行一起往京都而去,他脾气好性子老实温和,对谁都是笑呵呵的,几个孩子包括镖师们在内都与他相处的很和谐。 等和蓝浅浅几人混熟了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团团活泼调皮的小家伙居然都是恩人仙子的孩子,听镖师老郑头说孩子们的父亲是京城人士,在孩子们还未降世时就离开母子五人回了京都,从此以后便是一去不复返再也没了音讯,如今孩子们也长大了些,恩人仙子便要带着孩子上京找爹爹去。 齐综之在听到这样的事后心中那些非非的幻想完全破灭,原来这个似九天而来的绝色仙子已经生了娃娃了,还一生就是四个! 最让他感到气愤的是那个不知道是谁的负心汉竟然就抛下这么美丽的妻子这么可爱的的四个孩子就没踪影了,还要妻儿疾风苦雨跋山涉水跑遍了整个大梁去找他,这样的男人也忒不是个东西! 在经过几日的相处,小胖子齐综之对这个整日里嘻嘻哈哈爱笑爱闹的绝世美人而很有好感,并非是什么龌龊的心思,就是喜欢和这母子五人的相处,加上之前的救命之恩,他心中暗暗决定,等到了京都他可得用永乐侯府的势力好好帮浅浅仙子找找那个负心汉,若真能找到了,他必定要将那个抛弃妻子的狗东西摁在地上给他好好普及一下陈世美的最后结局! 等过了云州城,后边的路便顺畅了许多,老郑头怕夜长梦多,更怕那越来越不安分的母子五人再出什么幺蛾子,便加紧了行程,一鼓作气,终于是赶在中秋节前三日入了京城。 京都的繁华和喧闹是蓝浅浅从所未见的,即便她离开海洋离开东境后在人间漂泊了那么久也从未见过比这而更热闹的地方,曾经阿龟叔向她讲述过的一切人间繁华现如今全部都真实地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宽阔整洁的大街,两边店铺林立商旗招展,茶馆、客栈、酒肆……街上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货郎走街,小摊贩叫,车马粼粼。 蓝浅浅趴在马车窗口贪婪地打量着车窗外的世界,眼都不眨一下。一旁的小胖子自入了城开始就自觉地将自己定位成了东道主,热情地向她介绍沿街的事物。 「浅浅你看,那边门口悬着黄旗的是这京中最大的酒楼醉春风,他们家的佛跳墙可是京中一绝,等日后得了空我带你和小海鲜们来尝尝。」 「小海鲜」是齐综之和四只小崽崽混熟以后给他们起的独一无二的昵称。 「还有那个……你看你看,对!南山茶馆,这家茶馆有个活字招牌的说书先生,主要他上台必定场场爆满,下次开讲的时候带你过来听听……」 「还有那是悦己楼,京中最大的脂粉香铺,很受京中贵女们的追捧,我家的女眷经常来这儿买脂粉……」 齐综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为蓝浅浅做向导,蓝浅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的应接不暇,两人霸占住车框一路沿街,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可是把身后的几个小家伙给急坏了。 小虾和小贝最先按捺不住,伸长脖子垫着脚想钻个缝隙看外头的情形,蓝小虾不停地叫嚷着「阿娘阿娘让我瞧瞧,我也要看!」 蓝小贝积极响应,「我也要我也要!阿娘小贝也要看,让我看看嘛!」 这么一来一直闭眼认真打坐练功的老三小蟹也坐不住了,一起挤过头争抢着想往外探,就连最稳重的小鱼也有点心痒痒,到底还是个孩子,虽毕恭毕敬地坐在那儿,眼睛却是不停地朝那边挤成一团的几人瞟…… 马车辚辚一路不停直奔永乐侯府而去。 在进城之齐综之就和蓝浅浅商量好了,他义愤与孤儿寡母上京寻负心汉的艰辛,又出于报恩的考虑,不仅一手包下了给孩子们找爹的活,更是提出让蓝浅浅和她的小海鲜们住到永乐侯府,有他罩着,也不至于在京城漂泊受苦。 蓝浅浅摸摸怀里一直没机会怎么花销的大把银票金条,想也不想就接受了齐综之的提议,有现成的住处不用自己麻烦去找那是在是再好不过,反正她和崽崽们都皮糙肉厚住哪都无所谓,当听说永乐侯府里有一个巨大的养鱼池子后直接点头同意了。 第50章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永乐侯府所在的朱雀大街进发。 朱雀街是京中有名的富贵地,住在这儿的人家不是朝臣勋贵便是皇亲国戚,因此整条街都比其他街道要气派得多。 永乐侯府便在朱雀街的西南侧,下了马车,蓝浅浅抬头见到的便是朱漆大门头悬匾额,两边还蹲着两只威武雄壮的石狮子,蓝小虾和蓝小贝好奇,从车上下来就被石狮子吸引了目光,哒哒跑过去摸石狮子的爪子,小虾甚至还跃跃欲试想爬上去骑在狮子背上。 蓝浅浅心中暗暗点头,不错!看来小胖子家境还算过得去。这座宅子虽比不上她在龙宫的寝殿,但比陇西老熏家的那个狗窝强多了…… 齐综之到了自家地盘,腰都挺直了不少,凸着他的大肥肚腩颠颠儿上前砰砰敲门,「开门开门,爷我回来了,有人么,快来开门!」 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被缓缓打开了,门房小厮本是一脸不耐烦的神情,在看到齐综之那张脸的一瞬间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简直就要喜极而泣了,「哎呦喂!祖宗保佑!三爷您还活着!之前跟您一道回的一个侍卫三日前一身重伤回到府中说你们回来途中在云州地界遇到山匪您失踪了,二爷三日前便启程去云州亲自寻您去了!老夫人和长公主殿下都要昏厥了,这几日一直卧病在床,宫里都差来人问过两回了!」 齐综之一听,也是焦急转身抱起蓝小贝后朝蓝浅浅招招手示意他们一道进去,而后扯着嗓门对那门房小厮喊道「你去把管家喊来,让他赶紧收拾个院子出来,我这便把人暂时先安顿好了立马就去我祖母和母亲那儿请安。」 蓝浅浅见状,忙将已经骑上了石狮子背的蓝小虾一把扯下来夹在怀里,转头招了招另外两个孩子跟紧了齐综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那门房小厮的眼皮子底下走过。 那小厮就这么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还未成婚的主子,身后跟着个容貌绝色的女人,两人手里抱着两个腿边还跟着两个,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他跟前走进了府里,女子怀里的那个娃娃还将小脑袋搁在女子肩头,朝他挥挥小手露出灿烂的笑容。 门房小厮的脑子晕乎乎的,他家三爷替父回乡祭祖,去了一年而已,怎么就神奇地蹦出了四个瞧着三四岁的娃娃,这是养外室了?可就算是养了外室,三爷再怎么天赋异禀也没这本事生这么多养那么快呀?! 皇宫大内,太极宫,紫宸殿。 宫人们训练有素地站在各自的岗位,谁都不敢轻易动作以免惊扰了上首龙椅上那个全神贯注批奏折的青年。 男人一声玄色龙袍常服,捏着紫毫笔正在奋笔疾书,那如玉精致的面庞的轮廓刀削般锋利,五官深刻,此时面色沉凝,正思考着什么,让他满身的气势更加凛冽非凡。 如今的太极宫的大总管刘顺匆匆进来禀报,「启禀陛下,暗一求见。」 青年握笔的手一顿,薄唇亲启只吐出一个「宣」字。 不一会一个面容普通的精悍男子大步走近了点,跪在座下给赵元衡行礼,赵元衡挥退了左右,搁下了手中的笔,沉声问道「此次回返可是有什么重大收获?」 暗一将垂首将自己所查到的细致地禀报「属下按陛下的指示在那海滩附近的所有村庄又全部都细细排查了一遍,终于有了发现。那海滩附近统共就四个小村庄,每个村庄都只有百来口人,属下将村庄上现有的、四年以内已经搬走的、出嫁的、死亡的人口都一个一个排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一个叫蓝浅浅的女子,甚至都不存在姓蓝的人家,可是属下发现,在其中一个小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当家男人叫张大根,本是村子上普通渔民,四年前却忽然发迹搬去了镇子上,现在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的员外郎,属下特意去找他问了话,他回忆说四年前有一个举止略显怪异但容貌绝美的少女去他家讨过吃食,那少女吃了他家一群鸡鸭,拿了一堆馒头点心,还有一套他成亲时的喜服和一根拐杖……」 「啪嗒」一声茶盏失力重落回茶托的声音打断了暗一的陈述,赵元衡擦擦不小心溅在手上的茶水,摆手道「你继续。」 暗一继续,「那绝色少女拿了他家那一堆物什后用一粒夜明珠作为交换,而张大根一家就是靠那颗夜明珠才发的迹。」 赵元衡幽深的眸子一眯,声音有些莫测,「哦?夜明珠?」 暗一「属下顺着张大根卖珠子的下家一路追查,发现那珠子辗转多人之手,最后是被当做贡品送入了宫……就是去年丽州郡守进献的那颗足有小孩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如今在太后宫里的那颗。」 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暗一禀报完所有线索后等着自己主子的下一步指示,就听得上首的青年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夜明珠?她打哪弄来的夜明珠……」 紫宸宫里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赵元衡没说话,暗一禀报完了该禀告的便沉默地不再开口,殿里静的连烛台上烛火爆芯的哔剥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赵元衡修长的食指微微曲起,一下一下无意识地轻敲着着桌面,心中思绪万千。 他与蓝浅浅自四年前在东境荒野海棠的那一别后就再也没再见过,当日她在那山洞里等了足有五日却依旧不见那女人的踪影,心中也是担忧那不着调的家伙遇到了不测,但当年因京中风云突变他不得不立刻返回京中掌控大局,为此他从暗部中抽调了一对人马专门留在东境寻找蓝浅浅。 第51章 当年赵元衡回到京都没几天就收到暗一的传信,就在赵元衡离开的当晚,当暗一带着人外出寻人之际,他们一行人中留守在山洞的一个玄支暗卫离奇失踪了,而整个山洞也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付之一炬,山洞中曾经他和蓝浅浅短暂生活过的痕迹都被烧了个干净,暗一仔细探查过,有可以纵火的痕迹。 这整件事处处都透着莫名的诡异,所以这几年来,他不再派遣暗一其他任务只命他一力寻找蓝浅浅,并全力追查当年的事。 这四年来,暗一一直在留在东境,偶尔会传信回京向赵元衡禀明进展,而这次,因为有了重大发现,暗一更是不敢怠慢,回到京都亲口禀明。 赵元衡脑中不断盘桓着方才暗一所说的话,其实他当初在山洞时便是早已怀疑过蓝浅浅的身份,而如今按暗一所说的,而那颗夜明珠他是亲眼见过的,也是他亲自命人送去太后宫中的,那般大小、成色的夜明珠即使在这聚满天下奇珍的大内也是仅此一粒,而蓝浅浅却拿来轻易地换了一些吃食衣裳! 或许她的真实身份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而她的真是身份是否又与她的突然失踪有关?甚至是否与玄支暗卫的失踪、山洞起火有关? 但无论如何,赵元衡都还是想要找到她,毕竟她救过她,他还欠她一个承诺,那个他此生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女人,赵元衡心中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这般执着,心中宗室有莫名的执念,他就是想再次找到她,活想见人死想见尸…… 实在是太过诡异的安静了,安静到经历惯大风大浪的暗一都有点心慌慌了,他惴惴不安地悄悄抬头望上座瞄了一眼,就见英俊不凡的年轻帝王一脸奇怪到无法形容的表情,想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一会儿似怀念,一会儿似懊恼,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无可奈何…… 暗一觉得有点窒息,想离开这里却因为没得到命令而不敢动作,就在这时刘顺公公再次进殿而来,解了暗一的困局。 刘顺「启禀陛下,御史台曹大人求见。」 赵元衡眼皮子都没抬一抬,薄唇轻吐出一个「滚」字。 刘顺在心中暗暗一叹,他就知道陛下会是这么个反应,但顺子公公依旧尽职尽责地继续自己的传话职责「曹大人说……说陛下如果还是不肯听谏他就……他就当庭血谏以明志……」 皇帝登基已有好几年,却依旧如当初那般清心寡欲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当初大家不敢太过提选秀的事,但如今三年有余,天子依旧膝下无一子嗣,有心思的人便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就算当皇后没着福分,但依现在的情形,谁能先诞下皇子谁就算赢! 特别是今年又是三年一选秀的时候,于是朝堂之上替皇帝后院操心的大臣一波接着一波,这位御史台的曹大人就是被派出来打先锋头阵的,蹦跶的最欢,加上太后在中间时不时瞎起哄一下,这位曹大人更加有恃无恐。 只是今天…… 一直被这些朝臣们无意间掐住他心底最隐秘的痛处不放,今天赵元衡有点不想再忍了,他冷笑一声,「告诉他!要撞柱就让他出大殿门右拐,那儿的石柱都是大理石的比较坚硬随他挑选,等他撞死以后你让底下的人手脚麻利点立马把血迹脑浆都清理干净了,免得清洗不及时弄脏朕的地儿!若是不想撞柱想回老家种田,就让他乌纱帽连着奏折一块呈上来!今日你不把他弄走,就跟他一起撞住活回家种田去吧!」 刘顺一缩脖子,跟鹌鹑似的溜出去回话了,心中暗叹,这几年来,皇帝是一天比一天难伺候了,还是自己师傅江大明那颗老姜来的辣,自三年前被打了顿板子刷了十天恭桶后顺势请旨出宫养老去了,在外头逍遥自在,只留自己独抗越来越暴躁的皇帝。 这刘顺才刚出去,刘顺的徒弟就又颠颠跑进来了,还是有人要见皇帝! 只是,这次赵元衡却不好将人撞柱子、种田了,因为来的人是寿安宫的掌事嬷嬷,来禀报说太后病了,想他过去走一趟。 赵元衡心中自然清楚他亲娘的把戏,却也很无奈,只好起身去了寿安宫。 寿安宫里,孟太后正靠坐在床上,头上带着个绿宝石宽抹额,见到赵元衡进来立马身子一歪开始大声呻吟「哎呦喂……哎呦喂哀家的头好痛呀,哀家是不是就快要去见先帝了!哀家的命好苦了,不见到哀家的亲孙子出生,哀家就是死了也不能面目哪!哎呦喂……」 一群宫人立马如临大敌地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劝慰太后,闹哄哄地乱成一团。 赵元衡挥退了一群不相干的人,上前在床沿边上坐下,用手捏捏胀痛的眉心,无奈道「母后,您要是真病了那咱就让太医来,没病的话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咒自己,也别给朕添乱了成吗?」 「胡说!」太后立马放下了按在太阳穴上的手,蹭一下直起身中气十足地反驳「太医说了哀家这是心病!这心病得哀家的亲孙子才能治!可是孙子呢?哀家的孙子呢!!」 嚎着嚎着孟太后是真的悲从中来,居然假哭都慢慢开始便真哭了,「哀家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别人家的孙子孙女多到数不过来,哀家做梦都想有个孙子却是比登天还难!哀家这个皇帝娘还不如农家老太太呢!你都二十三了!有个不省心的儿子就再也没有可爱的孙子了……」 赵元衡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侧身问一旁的寿安宫管事应嬷嬷,太后今天有点不大对劲呀! 第52章 英嬷嬷叹口气,「今儿个丁太妃抱着淮王满月的那对双生儿子来了寿安宫,太后娘娘……被刺激到了。」 淮王是先帝的第六子,当初「五王之乱」他也参与了,只是在最后关头脑子突然清醒过来抽身出来倒戈太子赵元衡,因此赵元衡登基后他没有被清算,在京中做了个闲王,现在朝中的事业不参与,闲着没事孩子一个接一个地生,因此赵元衡不是很待见这个弟弟。 而孟太后也不怎么待见淮王的亲娘丁太妃,两人从前在先帝后宫时便互相看不顺眼,如今她被儿子就出去颐养天年,近年来,丁太妃似乎也慢慢掐准了太后的死穴,这不刚得了一对稀罕的双胞胎孙子就跑来炫耀了。 孟太后被成功刺激到了,这会头风又地发作了一下,再见到不争气的儿子自是忍不住了,悲愤交加,她想要个孙子都快想疯了,就是孙女,能来一个也是很宝贝的! 听英嬷嬷这么说,赵元衡心中便有了计较,那丁太妃也是闲的!这一笔他记住了!下回老六那可得好好敲打敲打,还是得让他干点重活,免得太闲没事干一天到晚地生孩子…… 赵元衡的思绪有些飘散了,这时孟太后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一把拽住赵元衡的手,两只眼睛死死盯住赵元衡的双眼,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衡儿你告诉母后,你究竟能不能行,从不见你亲近任何一个女子……你不要害怕,哀家是你亲娘,要是真有病咱就像办法治……」 孟太后话还未完,赵元衡便头皮一阵发麻,他下意识喉结滚动,竭力保持镇定,声音都有些微微涩然,「母后你莫要开这种玩笑,正不亲近女人你是知道的,朕嫌他们脂粉味油腻,嫌不干净,朕有自己的女人的。」 至少曾经的蓝浅浅就是。 太后依旧语重心长试图劝说,「哀家知道这种事说出来是个男人都会伤自尊,但哀家是你亲娘,十月怀胎养你长大,你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告诉哀家一句实话,有病咱就治!」 赵元衡无力,「母后,朕真的没事,不信你诏郭林来问问。」 郭林是太医院院正,负责请皇帝的平安脉,也是目前唯一知道赵元衡秘密的人,被赵元衡下过死令,自是不敢乱说。 但其实就算郭林照实告诉太后,也只能说皇帝的身子没问题,因为他是真的查不出来皇帝的毛病到底出在哪里。 不光是郭林,这三年里赵元衡数次乔装秘密出宫寻访民间医术高超的大夫,但得到的回答俱是一样,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有些还委婉地补上一句他或许是得了心病,需要心药来医。 赵元衡不知道所谓的心药在哪里,他都有些绝望了,有时候甚至都在考虑是否要提前在宗室中相看继承人…… 一旁的英嬷嬷听得出了一声冷汗,赶紧制止,「娘娘也是多想了,陛下还年轻,孩子这种事还得看缘分,咱们大梁的圣祖爷不是也是四十岁才有了后来的建德帝么,娘娘这话快快莫说了,若叫旁人听了去,陛下的威严何在?」 太后一听,虽仍有疑惑,却也稍微放下一点心来,不再纠缠,但依旧是在念叨孙子,赵元衡应付地心力交瘁。 而这个晚上,永宁侯府同样不平静。 三爷回想祭祖返京的路上遇到劫匪,大难不死回到府中,却还带了一个绝色女子和四个孩子哟同回府的消息不过一下午的工夫就传遍了整个侯府。 这事很快便传到了齐老夫人和章华大长公主的耳朵里,两人又是庆幸又是惊疑,便想招人过来一见。 蓝浅浅带着四个孩子本是在齐综之住的院子暂时歇脚,在四个小家伙将齐综之书房拆掉以前,有人过来请母子五人去齐老夫人住的松鹤堂。 齐综之正打算把蓝浅浅母子介绍给齐家人,便带着她们一同过去了,他已经提前向自己祖母母亲禀明了她这一路上发生的事以及和蓝浅浅母子相关之事。 进了松鹤堂,才发现,齐家女眷几乎都到了,满满坐了一屋子,见蓝浅浅进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射过来,但好歹八百年来蓝浅浅见过的大场面不少,这样的她轻易就能镇住。 上首坐着两个女人,一个头发花白精神气却十足,另一个夫人面向很年轻,丰腴艳丽却面带威严。 蓝浅浅照着当初熏月教她的人间礼仪入乡随俗,不紧不慢地给两人行礼,四只小崽崽们见娘亲的动作便也跟着依样画葫芦,却是短手短脚撞在一起四只摔成一团,憨态十足,旁边已经有几个年轻的女子在捂嘴偷笑了。 齐老夫人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哎呦呦,好一群可人的小乖乖,快快起来,让老身好好瞧瞧,还有这位蓝小娘,也快起身,不必多礼,你是我家综哥儿的救命恩人,便把齐家当自家就是。」 老夫人这一生也是经历过风浪的,自认眼光还算好,这姑娘一看就是个活泼的主儿,长得倾国倾城的美,却是眼神清明灵动,莫名就给人一种如水般舒适的感觉,她下意识就很喜欢这个女孩,更何况还有她脚边那四个玉雪可爱的神仙娃娃,年纪大了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孩子的,即便齐老夫人自己膝下儿孙一堆。 看着这四个眼珠子骨碌碌转的小家伙,一看就和他们亲娘一样灵动可人的小娃娃,齐老夫人当下就抱起一个在怀里逗一逗,他眼光还算好,抱的是知礼懂事的老大蓝小鱼,免去了被扯乱头发的风险。 蓝浅浅顺势起身,毫无怯意地坐在了一旁为他准备的凳子上,光明正大地和屋里那些打量她的人眼神正面对视。 第53章 老夫人一看就更加满意了,听说侍从东境的小渔村出来的孩子,却是意外地落落大方,那神态礼仪,在配上那绝色的样貌,若再套一身华丽的外裳,不知道的人会以为那家的世家闺秀王女公主。 她却不知道蓝浅浅其实也很辛苦,以往在深海这类需要她出面的场子她都是到一到就溜之大吉,如今,毕竟要在人家家里混饭吃,也不好意思走人,只得辛苦地继续端着…… 而一旁的章华大长公主却是一直一言不发地盯着几个孩子瞧,眉头渐渐皱紧,最后忍不住开口询问「蓝小娘你之前可曾带着孩子来过京都?瞧着很是眼熟……」 她话还没讲完,一旁的齐综之就兴奋地抢着开口,「娘您也是觉得小海鲜们眼熟对不对?我就说这是缘分嘛,总感觉在那见过!」 这四个娃娃长相细看之下都不相同,但若一眼看去,绝对是亲兄妹。 章华大长公主好歹也是宫里长大的,可没自己小儿子这么缺心眼,她听儿子说这蓝小娘是带着孩子上京找孩子们的负心汉爹来的,她既能确定自己从前从未见过这个蓝小娘,那么看着她的四个孩子眼熟,那或许这几个孩子的爹她是见过的。 既是她见过的且有这般眼熟的印象,若这事是真的,那男子的身份定也不会是普通平民那么简单…… 这么一想,章华大长公主看蓝浅浅的眼神就有些不一般了。 章华大长公主虽心中满是疑问,但她好歹是在尔虞我诈的深宫长大的,自不会将心中所想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在脸上,她很快收敛那之前那点微微的不自然,换上一个看似平和亲切却依旧有些距离感的微笑,「蓝小娘,你救了我儿,本宫全家皆是感激不尽,你的事综哥儿也都告诉本宫了,找人的事,若有需要尽管提便是。」 齐老夫人抱着蓝小鱼,用有些干枯的手刮刮他的小肥脸蛋,笑得慈祥和蔼,「是呀,小娘子就安心在我永乐侯府住下罢,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对了公主,等绍哥儿如今在户部当差,就和他说说,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也不会太过谋私了。」 说着又低头爱不释手地摸摸蓝小鱼的脸,「真是可人的小乖乖。蓝小娘以后可要多带这四个小乖乖来我老婆子这儿热闹热闹。」 章华大长公主含笑点头,这下可把齐综之给高兴坏了,还没等蓝浅浅开口她就跳出来,「这可真真是太好了,还是祖母有办法,浅浅你放心,我大哥在户部任职,找人可比你初来乍到大海捞针管用多了,你就安心住下罢,以后常带着小海鲜们来我祖母这儿和我几个小侄儿一起玩耍。」 蓝浅浅笑眯眯点头称是,却是用略带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齐老夫人怀里那个绷直了小身子小手放在膝头正经八百装严肃的儿子,这小子平日里最是不喜人碰他,这会儿大约是在辛苦忍耐,可好了,就得治治这小子的臭毛病! 正这么想着,忽然蓝浅浅便感觉有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一只往她身上探,她比凡人要敏锐的感官告诉她这样的打量绝对算不上友好,黏腻腻地在她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让她浑身难受! 她猛地抬起头,朝对面那一群打扮精致笑得和气温婉的女眷堆里瞟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约莫是她感官出错了? 后来没多久,齐老夫人年事已高身子有些吃不住要休息了,小辈们这才纷纷告退离开松鹤堂。 蓝浅浅是和几个主动上来与他表示亲热的年轻妇人们一同出门的,她带着几个孩子往外走,左手前一个右手前一个,身后还摇摇摆摆地跟着一个。 而小胖子则是帮忙抱着蓝小贝任劳任怨地跟在后头热情地给蓝浅浅做介绍,「浅浅,蓝裳这个是我大嫂嫂,粉裳这个是我二嫂嫂,两位嫂嫂性子都极好,待人也和善,你若有什么不便之处找她们也是可以的,如今大嫂管着家,出穿住行你都可以去找她,不必客气,大嫂也不会见外的。」 永乐侯世子夫人云氏捏着帕子捂嘴笑道「老三这皮猴,公爹和婆母再三勒令他少吃些,该不会是想借着给蓝小娘的幌子给自己讨要吃的吧?」 「可不是,老三啊,你二嫂我先给你通个气,你二哥出去寻你去了,如今你平安归家他也很快就会回来了,估摸着回来就要给你抽骨头了,应是打算扔你去西郊大营好好历练历练,到时候你可是报救命恩人的名号也不管用的!」 粉裳的二少夫人周氏性子很是爽朗,也笑眯眯地打趣插嘴。 小胖子齐综之脸都邹城一团了,忙告饶求两位嫂嫂替她在哥哥们的面前说几句好话,几人笑笑闹闹一派和乐地在回廊上走着。 这是忽然插进来一声不怎么和谐的声音娇弱怯怯,「两位表嫂莫要打趣三表哥了,三表哥归三表哥,蓝小娘归蓝小娘,毕竟三哥哥尚未娶妻,蓝小娘可是有四个需要寻找父亲的孩子呢,若一直被放在一起打趣,不知道的……对侯府的声誉总是有碍的……」 所有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气氛一下凝滞了起来。 蓝浅浅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说话的是方才一起从松鹤堂出来一直跟在她们几人身边的一个少女,少女身着素白暗纹烟罗裙,约十六七的年纪,生的楚楚可怜、柳弱花娇的模样。 蓝浅浅一对上的这少女的眼睛便是恍然大悟,原来方才在屋子里感觉到的那一直绕着她打转让她倍感不适的目光就是这个女人的! 第54章 蓝浅浅心思一向不怎么会绕弯,你既不喜欢我我也懒得于你做作,既如此,怎么可能还会对她笑脸相迎,于是乎蓝浅浅一下眯起眼也不客气地将人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自己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女人,这人对她哪来那么大的敌意? 而一旁的齐家两位少夫人也倏忽冷了脸色,小胖子比较单纯,只是抱着蓝小贝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们几人。 那白衣少女见所有人都用不善的目光盯着她,居然一下就泪眼朦胧起来,眼角含泪似泣非泣,她半垂眼帘,轻咬朱唇娇声颤抖,简直我见犹怜,「或许心儿这话不中听,但心儿也是为了侯府着想不得不开口,还请蓝姐姐莫怪,蓝姐姐这儿可不是东境那穷乡僻壤,京中的世家都有世家的规矩和名声,三表哥还未婚,蓝姐姐却是带着孩子上京寻夫的,不能总是与三表哥牵扯在一道,若蓝小娘有难处找二位表嫂、找我也行,莫要再……」 蓝浅浅眯着眼微微嘶了一声,虽然她听得稀里糊涂的,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而一旁的云氏和周氏却是在心中齐齐冷笑,这江心儿究竟是真为侯府着想还是为她自己着想他们心中门清着! 这江心儿是齐老夫人表姐是孙女,齐老夫人表姐家家道中落,人丁凋零,最后老太太念着少年时和表姐的闺中情谊便将这个她表姐的唯一孙辈接到了侯府,本来依着侯府的权势给这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妹找个好人家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偏偏江表妹志向远大,将目光瞄准了章华长公主嫡出的三位公子,最先是想投入世子房中的,可齐世子对她完全不感兴趣,平日里退辟三舍敬而远之。然后她又将目光投向了齐二爷,周氏是个泼辣的性子,江表妹还没摸到齐家二爷的影儿就被周氏暗地里狠狠地整治了一顿才算老实。 从此之后云氏、周氏妯娌两个同仇敌忾对江心儿严防死守。 最后江心儿只好退而求其次,将主意打到了老三齐综之身上,还待齐综之还未成婚,她也有希望做正妻不是? 若是一般的想打齐综之的主意,齐家妯娌俩倒也只会说她一句想攀高枝,可偏偏这江表妹自认才貌双全娇弱惹人怜,又觉得那体型肥胖、无功无名的傻小子齐综之配不上她,一边想嫁给他一边却嫌弃他觉得是自己配给他亏了,自相矛盾,平日里是既巴着齐综之却又自命清高,瞧不起齐综之。 这让云氏、周氏很是瞧不上眼,而章华大长公主心里有数也早早的做好了打算,只是大家碍着齐老夫人的面子到现在还由着她做跳梁小丑罢了,就齐综之那傻小子心思单纯,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从未察觉到这些,这会儿也只是手足无措。 一时间有些诡异的静默,还未等云氏想好说词开口解围,只见齐综之抱在怀里的蓝小鱼耸耸鼻子,朝江心儿那方向探身问去,而后回廊里想起来小女童脆生生的回音,「呀——这个姨姨的嘴巴好丑呀!」 江心儿楚楚可怜的脸寸寸皲裂,勉强维持着笑容。 旁的云氏、周氏还在思量这小娃娃是童言无忌还是意有所指时就听得蓝小贝小奶音一本正经继续道「我白洛伯伯说了,食喉痛肠胃,有口臭的通常都肠胃不好,上火积食,多半还会伴随着便秘,姨姨,你有便秘吗~~」 蓝小贝一直有习惯将话语最后的小奶音拖的老长,因此最后那句问江心儿是否便秘的话在长廊中久久回荡不散。 江心儿一愣,这些日子因担心齐综之真的死了她急的有些上火,口臭便秘确实有,只是姑娘家这种事甚至都羞于请大夫,只在今早出门时在嘴里含了会儿香口珠遮掩口臭,浓烈的香味之下根本问不出来,根本没想到这小野种鼻子比狗还灵! 听蓝小贝这么一说,剩下的三个孩子大约是觉得好玩,也跟着一皱一皱地耸起了小鼻子,他们因着娘亲的血脉和凡人的小孩区别很大,五感都极度敏锐,三个小家伙凑近江心儿跟小狗似的一阵乱闻,然后就纷纷嫌弃地捂住了鼻子,叫嚷着「好臭好臭,这里有个臭姨姨……」一向爱干净的蓝小鱼甚至夸张地跑到几仗开外去了。 江心儿脸都绿了,整个人都在发抖,而一旁的云氏和周氏已经开忍不住了,用帕子捂着嘴憋笑憋的通红,小胖子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周围的丫鬟仆妇也俱是低头忍笑。 偏生蓝浅浅还在那火上浇油,「贝儿乖崽崽真聪明,将白洛教的医术都给记下来了,不错不错值得奖励!」 小姑娘得到阿娘的表扬骄傲地一样肥下巴,「那当然,我还知道该怎么治呢!阿娘我背给你听,首先又上火引起的口臭便秘痤疮等症状,要先多喝水……」 所有人都看着奶声奶气背医书的小姑娘,江心儿却是再也待不下去了,铁青着脸掩面快步逃走了,她恨恨地咬着牙,暗自发誓,这个东境来的穷贱胚子,还有四个野种,她记住了! 寿安宫。 章华大长公主带着小胖子齐综之进宫来给太后请安。 齐综之遇山匪之中一事传回京后,孟太后也甚是挂念,差了她的贴身嬷嬷亲自去侯府问,就连赵元衡也去问了,甚至还给云州守将发去了手谕,要云州那边帮着找人。 如今人回来了,自是要进宫谢恩的,再者前几天传出太后又犯了头风的消息,所以今日章华大长公主进宫看孟太后的时候把齐综之也一起带上了。 孟太后一向喜欢齐综之这个心思单纯、爱吃爱笑的小胖子。 第55章 这会儿齐综之正眉飞色舞地给孟太后讲这回京的这一路上和小海鲜们之间的趣事,「浅浅救了我,舅母您是没见到小虾儿当时那神气的小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还有小鱼儿,和皇帝表哥一样,可爱干净了,我不小心在他身上抹了一把泥,小家伙愣是板着脸对我说教让我要做个整齐爱洁的好孩子,哈哈哈……还有小蟹,那小家伙一本正经打坐运气的模样可逗了,我平时没事最爱盯着看他打坐练功了。还有还有,四胞胎中唯一的小姑娘,小贝儿我最喜欢了,她也最喜欢我总是要我抱她,她可聪明了,您不知道,就在前几日府里一个表妹,她竟一眼就看出了我表妹便秘口臭还给她对症下药……」 齐综之和孟太后,一个讲的唾沫横飞,一个听的津津有味,章华大长公主头痛扶额。 那蓝小娘初入府之时她还担心对方过于绝色的容貌会迷惑了儿子,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缺心眼的儿子其实压根就还没长大,男女之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反倒是对那四个孩子……或许亲爹都没她儿子来的上心,要不是时间岁数对不上,她都要怀疑那四个小家伙其实是她的亲孙子了! 听着齐综之的描述,孟太后简直馋的想流口水,四胞胎啊四胞胎!整整齐齐活泼可爱的四胞胎啊!可比淮王家的那对双胞胎神气多了……也不知道是那个老太太会有这样福气做那可爱的四胞胎的祖母! 这么一想,孟太后忽然想到了齐综之方才说过的话,「综哥儿你说,那四胞胎是随着他们母亲一起上京来寻他们不告而别的父亲的?」 说到这里,齐综之不禁火上心头,气哼哼道「说是这么说,可是我估计是那杀千刀的负心汉诓骗浅浅说的谎言,在这几日我派了不少人出去寻,还让大哥在户部找了无数的户籍档案,压根就没这个人,那臭流氓欺骗了浅浅那般无知善良少女的感情,简直比陈世美还要可恶!」 京中姓孟的的青年,有户籍在册的都被翻了个遍,有名望的如太后娘家辅国公孟家,年青一代的子弟中根本没有叫孟执的,而孟家下人、旁支也找不到一个浅浅口中容貌俊美如天人的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京中平头百姓他也命人一户一户查了,没有任何收获。 所以齐综之敢断言,那个叫孟执的龟孙子之前定是欺骗了浅浅的感情还对她说了假身份! 太后因着方才齐综之对四胞胎的描述,对生养他们的亲娘很是有好感,想着能怀着这么大的勇气一胎生下四个孩子,还千辛万苦上京来给孩子找爹,即便别骗,那也想必是个好孩子,于是他和齐综之一样,又是心疼可能再也找不着亲爹的四个小可怜,对着那个拍拍屁股潇洒走人的渣爹同样唾弃,于是一向高贵的孟太后也啐了一口唾沫,「呸!不要脸不负责的臭男人!这要是哀家的儿子,哀家就不认这个不仁不义的不孝子了,非得一棍子将他打出家门不可!」 一旁的章华大长公主听得眼皮一跳,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她这个嫂嫂连这种比喻都能忘自己儿子身上扯,幸好这会儿皇帝不在! 三人又聊了会儿天,章华大长公主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准备告退回府,孟太后却是有些舍不得小胖子齐综之,「在过会儿吧,一会儿皇帝要来陪哀家用膳,你们也在宫中用了膳再回罢。」 要是在平日太后盛情挽留,留了也就留了,可今日,她蠢儿子三句话不离没爹的小海鲜们,要是太后在皇帝面前再义愤填膺地附和一句「要是那是我儿子我怎么怎么的」,那滋味可就不美妙了…… 于是她借着要回去准备即将到来的齐老夫人六十岁寿辰赶紧带着蠢儿子在皇帝到达寿安宫前打道回府了。 中秋节过后再过五日便是齐老夫人六十岁整的寿辰。 永乐侯府也是京都勋贵之家在最前头排的上名号的,为了这次老祖宗的整六十寿诞,齐家正准备大肆操办一番,好好热闹热闹。 而蓝浅浅住进侯府也有几日的工夫了,因着小胖子齐综之在中间的作用,再加上齐老夫人是真心喜爱四个小家伙,因此蓝浅浅在永乐侯府混的也算是如鱼得水,至少这几日里算是与性子爽利的齐二少夫人周氏混熟了。 这日,周氏想着蓝浅浅自到了京都以后都不曾出去过,于是借着要给齐老夫人准备寿礼的名头准备带蓝浅浅出去好好逛逛。 按照蓝浅浅的强烈请求,一行人去了醉春风吃当初齐综之推荐的招牌菜佛跳墙。 周氏作为齐家二少夫人,在醉春风自是有供齐家人专用的雅间,于是一行人在房间坐定,很快活伙计便手脚利索地将各系菜色一一端上了桌,不光是佛跳墙,其他各色菜肴往桌子上一摆,蓝浅浅闻着那诱人的香味眼睛都有些直了,她感觉她的嘴是要被越养越刁了,曾经吃烤的焦炭无味的海货她都惊为天人,后来入了凡间,带着孩子一路上吃着民间各色小吃,她便觉得自己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再到后来入了侯府吃香喝辣,如今吃到了更多种类的美食,蓝浅浅觉得真是她鱼生一大幸事,当初偷偷溜出来京都这个决定真是明智! 四个孩子也耸耸鼻子,在对吃这件事情上四个小家伙倒是一致像极了母亲。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很快就被母子五人一扫而空,一旁看着她们吃的周氏笑的眉眼弯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也算是初步了解了这位蓝小娘惊人的食量,几个孩子肖母,小小年纪也是肚量惊人,不过周氏却不曾鄙夷过,因为她惊讶地发现这说是从东境小渔村出来的母子五人吃相却是异常的文雅,举止有礼,就仿佛是受过专门礼仪教导一般。 第56章 所以看着她们吃饭其实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这长得精致漂亮的母子五人饭量大速度快,却是从不狼狈,斯文有礼,光看看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很是下饭,因此周氏自己也跟着多吃了一碗,她笑眯眯道「慢慢吃,吃光了咱们再点便是,你们要吃什么尽管说,今儿个我做东!」 而此时一旁一直在啃鸡腿的蓝小虾忽然面色有些古怪,他放下鸡腿悄悄附到蓝浅浅耳边,别扭着小小声道「阿娘……我想去嘘嘘……」 蓝浅浅认命地放下手中的碗筷,抱起多事的小家伙就往外冲,这小子说风就是雨,要是稍慢了真有尿裤子的风险! 待一番鸡飞狗跳从茅房出来后蓝浅浅牵着蓝小虾的手往回走,她们的雅间在二楼的最里侧,需要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关着门的雅间,走着走着忽然不知哪一个雅间里传来如丝如缕的幽怨哭声。 母子俩都不是一般人,在嘈杂的酒楼里却也将这几乎被淹没的哭声听了出来,蓝小虾外头看看自己娘亲,「咦?阿娘好像有人在哭,是有人在欺负人吗?」 人声喧闹的酒楼里忽然有细微的哭声,这事本就有些奇怪,何况这母子俩最是喜欢探究竟的,蓝浅浅转着脑袋左右寻找一阵,而后拉着蓝小虾来到左手边一件天字号雅间,猫着腰在纸窗户上戳了个洞,用一直眼睛鬼鬼祟祟地朝里张望。 房里有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的倒是冠冕堂皇,只不过那脸却是歪瓜裂枣,蓝浅浅只一眼便不忍再看,将目光移到了女子身上,女子约莫十六七的年纪,头上别朵小花,粉颊黛眉,风姿绰约,当得起一声娉婷佳人,只可惜这样两个完全不搭的人深情款款地相拥,蓝浅浅看得有些眼睛疼。 女子梨花带雨「徇郎,我如今该如何是好,我无名无分不在乎,只要徇郎的心事想着我的便好,可是我实在不忍让我们的孩子受无名无分的苦,徇郎这可是你的亲骨肉啊!你现在唯一的亲骨肉啊!」 男人满脸心疼将女子揉进怀中,细细安慰「妙娘莫哭,你如今是双身子,可得仔细身子,别让我心疼……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和孩子一个名分!只如今家中的那个病痨鬼还在,你知道的从先帝时起这事就很难办,稍有不慎我便会惹祸上身,你放心,你且和孩子再稍微忍耐一段时间,那病痨鬼日子不多了,我在暗中筹谋一番,很快等她死了,我无妻无子便可纳你进府了!」 …… 接着两人又是一番情意绵绵,蓝浅浅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眨眨眼睛,这两人的话她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呀! 就是这女的肚里有了男的的小娃娃,然后女的貌似还不是男人的雌性伴侣,他在想法子把这女的带回家……等那个病痨鬼死了,男的就无妻无子了…… 一团乱麻在她脑中缠绕着,凡人的世界果真是万分复杂! 她透着小洞满脑子乱想,而她脚边蓝小虾有些急了,不停地垫小脚,伸着小脑袋想够那个偷看的小洞,「阿娘阿娘你看到了什么快让虾儿也看……」 话还未说完,蓝小虾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提着后衣领给拎了起来。 蓝浅浅只一瞬间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转头,便看到自己儿子被一个黑衣男子提溜在手中,小家伙有些不舒服,四肢在空中胡乱地划拉。 这年轻男子一袭黑衣面容冷峻,他五官的轮廓犹如被刀凿一番锋利,身材高大,一双幽黑的利目直直朝蓝浅浅射来冷厉的光,明明很是英俊的面容,配上他浑身凛冽逼人的气势竟然人有几分胆寒。 蓝浅浅乍一见面被他锋利逼人的气势吓退了三步,回过神来后才给自己壮胆,这就是个普通的凡人雄性! 普通的凡人雄性将手上乱刨的蓝小虾递到蓝浅浅跟前还给她,压低了嗓子声音有些暗哑,「有些与小娘子无关的事还是少看少听为好,以免惹祸上身,殃及了自己年幼无辜的孩子。」说着便伸开手对蓝浅浅做了一个请走的手势。 蓝浅浅将蓝小虾抱在怀里,抬首毫无畏惧地迎上男人气势慑人的目光,两人就这两互相对视了良久,突然她瘪瘪嘴耸耸肩转身就走。 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待回到她们自己的雅间后,第二轮佳肴已经摆上了桌,蓝浅浅很快就将方才发生的小插曲抛之脑后,埋首美食见大快朵颐,吃饱喝足后跟着周氏带着孩子一起逛街去了。 很快五日便过去了,到了齐老夫人寿辰的那天。 这天齐家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几乎满京城的权贵都跑来贺寿了,宫里的两位贵人虽人未到但礼却早早地赏赐了下来,彰显着永乐侯府在天家面前的恩宠。 这些都是侯府和那些个勋贵们关注的事,与蓝浅浅无关,就是这寿宴也与她并无相关,这般隆重的大场面下她这般的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罢了,周氏、云氏还有齐综之今日都要往来应酬,忙得不可开交自是没空去在意她。 于是蓝浅浅便带着四个孩子在后花园的小池子边找了个僻静无人之处拨水玩。 几个孩子被娘亲勒令今日不能下水嬉戏,于是只好蹲在池子边上你泼我一把我溅你一身,玩得倒也不亦乐乎,稚嫩兴奋的尖叫声在小池子边回荡着。 蓝浅浅靠在假山石上,懒洋洋地看着小崽崽们嬉闹,本是多么和乐美好的画面,却总是无法避免一些不和谐的东西强制闯入,打破这美好的画面。 第57章 「呦,蓝小娘这会儿不知会不会落寞,今日侯府上大的寿宴可不是你这东境小渔村来的能见识的,你瞧,与你那般要好的二表嫂和三表哥这时候还不是将你扔在这儿……」 一个素白纱裙的身影自假山那处娉婷袅袅地地出现。 蓝浅浅不雅地朝天翻个白眼,转过身打算不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可莫名其妙的女人去不打算放过她,江心儿在秋夜的凉风中轻摇团扇,捂嘴掩笑,「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会不带上你吗?因为……你、上、不、得、台、面啊!」 蓝浅浅都懒得和这女人说话,摸摸鼻子,转头看池边的四个崽崽,见他们越玩越疯便打算回去以免一不小心暴露什么不该暴露的,于是她看都没看江心儿一眼,朝远处的四个小家伙招招手,「小崽崽们,我们要回了,今天吃糖酥酪!」 四个小家伙一听,也不玩水了呼啦啦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拉着蓝浅浅就要往他们的住处走。 见自己被无视的彻底,江心儿顿时恼羞成怒,这会儿这地也没别的人,她也无需再装,于是面容顿时有些微微狰狞,尖利着声音冲蓝浅浅喊道「上不得台面的下贱胚子,合该被男人玩弄抛弃的命……啊啊!」 话还未说完,江心儿只觉腰腹间传来巨大的冲力,她一下子被推出去老远,狠狠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浑身骨头似要散架般的剧痛,痛得她整张脸都扭曲了。 蓝浅浅这也才将将回过神来,然后发现动手的不是脾气活泼的老二,也不是爱钻研灵术老三,居然是一向最稳重知礼的老大蓝小鱼! 此时的小家伙皱着小小的眉毛,如同一头发怒的小狼崽,龇着奶牙恶狠狠地盯着远处地上的江心儿,张开小小的双手护在他母亲身前,奶凶奶凶的,「你这个大坏蛋,不许讲我阿娘的坏话,不然我就打洗你!」 蓝浅浅那个感动啊,崽子大了,知道心疼亲娘了! 江心儿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艰难的起身,精心打理过的发髻也散乱了,此刻她怒火中烧不停喘着粗气,踉跄着冲过来就要伸手打蓝小鱼,「你个小野种,居然敢推我!」 蓝浅浅眼疾手快,只轻轻一捞就将蓝小鱼捞进怀里,轻松地避过了狰狞着脸扑过来江心儿,而后反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在江心儿脸上,差点将她的脸都打歪了。 这下江心儿是真的理智全无,尖叫一声就胡乱地朝着母子五人扑过去。 一群孩子敏捷地四下散开,蓝浅浅不想和这个女人动真格又不能动用灵术,只是闪避着。 蓝小虾一向小脑子最活跃,他看着阿娘只躲闪不还手,也知道深海时外祖母耳提面命的话,不能再凡人面前暴露了自己,于是他想,既然自己不能施展一个他最最厉害的笑笑术笑死这个嘴巴臭臭的姨姨,那他就去告诉齐家奶奶,他可知道,这个臭臭姨平日里最怕齐奶奶了! 这么一想,蓝小虾立马对手拉手的妹妹讲,「小贝小贝,我们快快去告诉齐奶奶吧,让齐奶奶来打这个臭臭姨。」 蓝小贝眼睛一亮,这真是个好主意,于是兄妹俩手拉手转身就往齐老夫人的院子方向冲去,而站在一边的蓝小蟹也听到了,于是急忙跟上。 那边蓝浅浅还将蓝小鱼抱在怀里,躲避着江心儿发疯似的乱扑乱抓,虽不至于被伤到,但一时间她竟也脱不得身。 …… 而此时,小花园的小路那边隐隐有一群男人闲聊着往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个俊美无俦的高大青年,青年一身天青色纹竹长袍,头束玉冠,面如玉刻,气度逼人。 旁边落后两步的一个中年男子微微弯腰恭敬地对为首的青年道「陛下怎亲自过来,何不提前告知微臣,也好让微臣提前准备恭迎陛下大驾光临。」 赵元衡无所谓一笑,「这几日政事繁忙,朕也想出来好好透口气,正好今日是齐老夫人寿辰,朕便临时决定来给老夫人贺寿,顺道来看看姑母,不必刻意宣扬。」 中年男子永乐侯也是恭敬一笑,既听得皇帝如此说,便不再多说什么,指了指前头,「陛下那处有个小池塘,是去岁新开挖的,拾掇的还算能看,陛下也未见过,不如过去……」 永乐侯话还未说完,在场的所有人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女子尖利的叫骂「蓝浅浅……你这个东境小渔村来的穷贱胚子,还自甘堕落带着四个父不详……下贱肮脏的东西……敢打我,我……」 模模糊糊听不清楚,但赵元衡却似乎影影约约听到了蓝浅浅三个字,不管是不是巧合,赵元衡只心中略一思量便皱眉快步往前走去。 他身后的那群人顿觉惊疑,永乐侯和身边的世子对视一眼,赶紧都跟了上去。 那边,蓝浅浅抱着蓝小鱼你追我赶,她想脱身,奈何这个女人真是好毅力,不挠到她的脸誓不罢休,嘴里的话是越骂越难听,「蓝浅浅你这个下贱胚子,与人苟合生下野种,还有脸出来找男人?能与你一道厮混的男人想来也是个下流的腌臜货,你还想指望找到他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呸,我可得去庙里好好上柱香,祝愿那个下流男人早早地死了,要不然就是个卑贱肮脏的乞丐……」 蓝浅浅听着江心儿的话本是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忽然,她往江心儿背后随意一瞥,而后眼睛越睁越大,渐渐绽放出异彩的光芒,她再顾不得扑上来的江心儿,手上暗自运了些灵力,狠狠一巴掌将人往往边上推到,扔下手里的儿子,朝着前方那越来越近的身影飞奔过去。 第58章 赵元衡走近了小池子边只远远看到有两个女人在缠斗,然后,忽然一道暗影刮过,朝他扑面而来。 赵元衡身边护卫他的侍卫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觉眼前一花,然后有什么东西便朝皇帝猛扑过去。 蓝浅浅飞奔过去,狠狠往上一跳,窜到了赵元衡身上,两腿缠在赵元衡腰上,抱住以后便死不撒手。 赵元衡眼前一花,下一瞬便身上一沉,他一连倒退了三步才算勉强站稳,然后下意识伸手就接住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命运的重压…… 狭小的小池子后花园被一群人塞了个满满当当。 一片静谧,死一样诡异的静谧。 只有蓝浅浅一人按奈不住躁动的兴奋,她双手紧圈着男人的脖颈,双脚缠在赵元衡的腰上,秋夜微凉的夜色,潇潇的秋风中女子清浅悦耳的声音却如同一道闷雷炸在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啊啊啊!阿执阿执,我终于找到你了!」 整个人都兴奋地用力左摇右晃。 赵元衡双手勉力托住了蓝浅浅的臀,被身上的人用力晃动地又倒退了两步堪堪站稳,他还有些迷茫,下意识脱口问道:「蓝浅浅?!」 蓝浅浅圈着赵元衡的脖子,对着他拼命点头如捣蒜,「嗯嗯嗯!是我是我!阿执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赵元衡喃喃问道:「原来你真的没有死?没有出事?」 蓝浅浅完全没去在意找了很久的人见的第一面就问自己有没有死,她忘情地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和浓情之中,「我当然没死呀,我怎么会死呢……阿执阿执,我好想你,我经常有想起你的,所以来找你了!」 说着蓝浅浅嘟起嘴唇,在赵元衡还在发呆之际朝着他的唇狠狠亲了下去…… 「啾——」 好重好响的一记亲吻声,在死寂的夜空中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有人还不敢直视地闭上了眼睛…… 赵元衡感觉唇上一阵刺痛,意思淡淡的血腥味进入口腔,他被亲的虎躯一震,然后,在这充满重逢喜悦的火辣热吻之中也总算是勉强回过了神,他就将脑袋往后仰,拼命闪避着接二连三而来的红唇袭击。 他松开了托住蓝浅浅臀部的双手,手忙脚乱地想将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蓝浅浅你先站直了,好好说话!」 「我不我不,我就要抱着你说话!」 「先下来!」 「不下!」 …… 瑟瑟秋风之中,一群旁观的群众们已经快要石化了!这画面实在太有冲击性了,他们严重怀疑其真实性,一定是他们昨晚上没睡好,精神不济出现了幻觉! 蓝浅浅顺着赵元衡的身体又往上爬了爬,双脚死死缠紧男人的腰,双手圈住赵元衡的脖子狠狠一紧。 赵元衡差点被她勒的窒息,脸开始渐渐涨红,四年前在东境荒野海滩的山洞里那种被女流氓强迫的无力感又回来了,讲理她不听,打骂她不怕,即便他现在成立九五之尊的帝王,不再是从前那个受伤失明又失身的落难太子,但对于眼前这个脸皮厚到家的女人他发现依旧是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清脆的童声拯救了赵元衡,「阿娘阿娘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让别人抱的,快快下来呀!」 赵元衡下意识循着声音往下看去,就见自己脚边蹲了一颗还没到自己膝盖高的肥溜溜的小团子。 而小团子也正好抬头往上看,小家伙亮晶晶的水润眸子和赵元衡幽暗深沉的眼眸一下对个正着,那一刻赵元衡的脑子还是陷入在再次见到蓝浅浅纷乱中。 两人就这样大眼对小眼沉默无声地对视片刻后,然后,就见那小团子雪糯精致的小脸忽然咧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左边嘴角下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只听这小家伙嘴一张喊出来石破天惊、震耳发聩的两个字——「爹爹!」 赵元衡用手摁住了身上不断乱动影响他视线的女人,然后目光仔仔细细地在蓝小鱼身上逡巡一周,然后—— 「轰隆——」 有什么东西在赵元衡脑中轰然炸裂,脑中一片空白,炸得他整个人都在嗡嗡作响。 看着脚边那个和自己如同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团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双眸,还有嘴角左下方那个隐隐约约的小梨涡…… 赵氏皇族中赵元衡父亲这一脉的男子嘴角左下方差不多都有一个小梨涡,有的深有的浅,赵元衡的父皇有,他的八个兄弟里有六个是有这样的梨涡的,赵元衡也有,只不过他自幼便是稳重沉默的性子,很少笑,因此除了最熟悉他的几个亲近之人外很少有人见到。 而现在,他脚边这个和他长得似模似样的小娃娃嘴角左下方也有一个小梨涡! 赵元衡蓦地睁大了眼,死死盯着脚边的孩子,呼吸渐渐开始急促,喉头一阵阵发紧,喉结上下来回滚动,他这辈子从未如现在这般连神魂都在躁动! 即便当初海战亲临指挥、被人暗算生死一线、反王逼宫千钧一发之际,他都没有入现在这般手足无措过! 心中隐隐有了某种不可思议的猜测,他僵硬地抬起头,与扒在他身上的蓝浅浅面对面平视,赵元衡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有点打结了,「蓝……浅浅,他他他他……他他是……他是谁?」 第59章 蓝浅浅眨眨眼,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随意地回答道:「他是蓝小鱼,我的小崽崽……」 「嘶——」 周围此起彼伏地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个和陛下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娃娃方才喊陛下「爹爹」,然后这个猴一样挂在陛下身上强吻陛下还神气活现的女人说这个小娃娃是她的儿子?! 一直默默跟在父亲身边看着眼前所发生一切的小胖子齐综之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他惊的浑身的小肥肉都在微微颤抖,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道:「所以说……其实陛下就是孟执,孟执就是陛下,小海鲜们的爹,那个诓骗浅浅感情后不告而别的再世陈世……啊!」 话还未说完,小胖子就被他爹在后脑勺狠狠打了一巴掌,一旁的永乐侯狠瞪蠢儿子一眼,「闭嘴!」 齐综之咽了口唾沫,那个他发誓找到后就要替浅浅行道把他摁在地上摩擦切掉祸根的男人就是他最敬也最怕的皇帝表哥? 虽然叫儿子闭嘴了,但齐综之方才的话永乐侯也是听了进去,他和自己大儿子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齐综之要帮蓝浅浅找人的事父子俩都知道,为此世子齐绍之还在户部帮忙翻过一堆的在册户籍。 齐绍之要比皇帝大两岁,年幼时表兄弟两个也曾一起玩耍过,事到如今,才猛然想起来,陛下外家姓孟,而陛下年少时赋诗时曾给他自己取过一个号,名曰执山先生,只是后来渐渐地不知怎么回事便不再用了,齐绍之便也忘记了。 所以当要找这个所谓的「孟执」之时,竟谁都没有往皇帝身上联想,可是现在猛一瞧就能发现陛下和脚边的那个孩子长得真是非常的像! 蓝浅浅来自东境,孩子们三岁,陛下四年前在东境坐镇指挥过东临海战,期间还失踪过一段时间……时间和地方全部吻合,齐绍之几乎可以断定,蓝浅浅的孩子就是陛下四年前遗留在民间的龙嗣血脉! 齐绍之又想起另外三个同样像陛下的孩子,心中啧啧暗叹,果然,皇帝不愧是皇帝,人中龙凤,要么不来,一来就蹦出了四个,一下子儿女全齐了!现在就见到了其中一个皇帝就露出了这副惊呆的表情,不知道等另外三个到齐后会出现怎样精彩的画面…… 他想,这四个孩子的出现,朝堂怕是要再起波澜了!而这次他们永乐侯府或许就要置身旋涡的中心了…… 在场的旁观者惊讶有之,深思有之,惋惜亦有之,人心暗自浮动。 赵元衡却再管不了那么多,他觉得他现在脑中犹如被人拿棍子混搅了一通,混乱繁杂,……不!他得捋捋,得冷静下来好好地捋捋…… 可还没等赵元衡开始捋,远处就又是一阵嘈杂喧哗声往这边而来。 「齐奶奶齐奶奶,我们走快些吧,那个姨姨快要把我阿娘打死了,我阿娘好可怜的,她打不过别人,你快去救救她吧……」 老远,蓝浅浅便听见了蓝小虾极度夸张的叫喊声,夹杂着蓝小贝一听就是硬装出来的干嚎声。 蓝浅浅很是感动,崽子们大了懂事了,知道担心为娘了! 于是搂着赵元衡的脖子扭头扯开嗓子朝那边走来的人群打招呼喊道:「崽崽们不要怕,阿娘没事,快过来快过来,哈哈哈,阿娘找到你们爹爹了,厉不厉害?」 说话期间,齐老夫人并章华大长公主带着一群人走近了过来,齐老夫人左手牵一个蓝小虾,右手拉一个蓝小蟹,她身边的仆妇怀里还有一个扯开嗓子干嚎却不见一滴眼泪的蓝小贝。 齐老夫人本是在松鹤堂应酬一众女眷,忽然三个小家伙一阵风一样刮了进来,见到她便开始鬼哭狼嚎,「不好了我阿娘被一个穿白衣的姨姨欺负了,阿娘好惨好惨,快要被打死了!齐奶奶快去救救我阿娘!」 整个侯府白衣便是江心儿的专属标志,她心中一惊,虽然质疑自己一向弱质翩翩的表外孙女为什么会要打死蓝小娘,但见这三个孩子嚎的撕心裂肺,齐老夫人也没细瞧几个孩子的神色,下意识便以为真出了什么事,再加上院子里那几个原本正在说笑的贵妇们,一见三个年幼的孩子吓得哭喊着来求救纷纷出演让她赶紧带着孩子过来瞧瞧,免得真出了什么意外。 于是在三个小家伙的指领下一群看好戏的女人浩浩荡荡地往后花园小池子边来了。 齐老夫人走近后刚准备开口,就见到了眼前这幅景象,她错愕的望着站在众人焦点处的赵元衡,然后又将目光移到了赵元衡身上挂着的蓝浅浅脸上。 「吧嗒」一下,齐老夫人手中的一串念珠被惊掉在地上,「陛……陛陛下?陛下怎会在此,这是……这这又是怎么了?」 赵元衡根本没去注意齐老夫人,他所有的目光都被老夫人手边的两个孩子吸引了去,他颤巍巍地透口气后又将目光移到了仆妇怀里的蓝小贝身上…… 「轰隆——」 「轰隆——」 「轰隆——」 连续三声巨响又在赵元衡脑中炸裂,炸的他整个人都魂不附体,只觉头皮一阵阵嗡嗡发麻。 赵元衡依旧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游魂一样抬起手,一把掐住了面前女人嫩滑细腻的脸,自言自语道:「蓝浅浅……这究竟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一、二、三、四……四个!难道是我母后在做梦?」 第60章 是的,这些时日孟太后确实没少跟他唠叨表弟齐综之捡回来的那四胞胎小海鲜,还说如果他是小海鲜们的爹,她老人家就要打断他的腿……所以他是被自己亲娘念叨太频繁,而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狭小的后花园里挤满了人,可却是一片窒息的寂静,这个时候赵元衡没有开口说话,谁都不敢吱声。 最先打破这万分尴尬的沉默的是蓝小虾,小家伙抬头望着那个被自己娘亲死扒住不放的高大男人,黑葡萄一样的眼珠滴溜溜一转,然后迈开小肥腿哒哒哒跑过去,伸出小手一把拽住赵元衡的衣角来回摇晃,「阿娘阿娘你快下来,你都已经是大孩子了还要爹爹抱,羞羞脸!爹爹不要抱阿娘了,抱抱小虾儿吧……」 一听蓝小虾这么说,一旁的蓝小北贝跑上前来拽赵元衡的衣角,「爹爹我也要抱!小贝儿也要爹爹抱!」 然后蓝小蟹也不甘示弱,上前抱住了赵元衡的大腿,「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爹爹抱!」 本就站在赵元衡脚边的蓝小鱼见状虽没有开口叫嚷,却也是更加紧挨到了自己亲爹的脚边。 赵元衡被往下扯住了衣角,脚边被四只小崽子团团围住,他僵硬地低头瞄一眼,就见四个虽然各自长相不一却出奇地像他的小娃娃都抬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 赵元衡感觉自己不但脑子一团糊涂,就连眼睛都是花的,那略带着软绵的触感就这样一团一团地挨在他腿边,赵元衡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向雷厉风行、挥斥方遒的皇帝陛下忽然就有点惶惶不知所措了…… 他居然转回首对上蓝浅浅的脸结巴着商量道:「现在……现在该该该怎么办?朕……我我该怎么抱他们?要不……要不你先下来?」 蓝浅浅瘪瘪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赵元衡身上下来,很有做母亲的不与小孩子计较的气度,挥挥手表示道:「算了算了,崽崽们第一次见到爹爹难免有些兴奋,就让你们先抱抱吧!」 缠在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了,赵元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深深低吐出,万千心思在脑中盘桓了一遍,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后他才缓缓蹲下身,和四个矮墩墩的小萝卜头平视。 近距离对视四双乌溜溜水润如黑葡萄的眼睛,喉咙紧涩,赵元衡忽然这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他索性狠狠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一、二、三、四,没错!的确是四个,再暗暗掐一把自己的手心,很疼,看来不是他在做梦,也不是他母后在做梦…… 见自己新鲜出炉的爹爹蹲下来,本以为会抱自己,结果人蹲在那里脸色忽明忽暗没有任何动作,小家伙们歪歪脑袋有些疑惑,而后便都些按捺不住了。 最先动作的就是小皮猴子蓝小虾,他眨巴眨巴大眼睛,伸开两只小肥手欢呼一声就朝赵元衡扑了过去,「爹爹!抱抱!」 由此为开端,剩下的几只一哄而上,欢呼雀跃地朝赵元衡扑过去,就连蓝小鱼也随着弟弟妹妹们一起上去。 赵元衡正沉浸在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之中,根本没有一点点防备,四只肥滚滚的团子就这么汹涌着迎面扑来,他一下就被狼狈地扑倒在地,瞬间就被淹没在小家伙们的热情之中。 「爹爹爹爹,快抱抱我!」 「不,爹爹抱我!」 「爹爹快抱我,我最最乖了,先抱我!」 …… 一群围观群众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四只小团子在皇帝身上滚来滚去,而赵元衡这会儿被压在地上,扯散了衣襟、拨乱了发髻,左半边脸上沾上了亮晶晶的口水,右半边脸不知被其中那只团子没剪干净的指甲挠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原本气势凛凛逼人的皇帝陛下变得有些不再气势逼人,在场众人有朝臣有命妇有各世家子弟,有生之年第一次有幸见到这样狼狈至极的皇帝,想着以后可以吹给自己的子孙后代听。 蓝浅浅在一旁也不阻止,嘻嘻哈哈地看着狼狈不堪的男人笑弯了腰。 最后,到底还是章华大长公主见识过大风大浪,在经历过短暂的震惊失神后她很快回过神来,作为皇帝陛下的亲姑姑,她决定站出来打破目前僵局解救一下自己被「蹂躏」的侄儿。 他命身边的仆妇将小家伙们一只一只地拎开,亲自从地上将赵元衡扶起来,干咳一声道:「陛下……陛下也累了,不如先到内厅吃盏茶,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在好好聊聊?」 赵元衡从地上爬起来,拢拢被撤散的衣襟和头发,喘着粗气维持着最后的气度忙不迭点头,「姑母且带路吧!」他现在满脸口水满身灰尘,必须要立刻马上现在就清理干净! 蓝浅浅见状急忙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去,死缠着赵元衡的胳膊就是不撒手,整个人都坠在了赵元衡的胳膊上了,笑嘻嘻道:「走吧走吧,阿执咱们一起走吧~」 赵元衡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同蓝浅浅讲理了,就这么任由蓝浅浅亲亲密密地贴紧着他,在章华大长公主的带领下一脚高一脚底地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赵元衡忽然想起了什么,蓦地停住了脚步,而后转回身,在小花园里巡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了瘫坐在角落里的江心儿身上。 赵元衡这是才稍稍恢复了几分那令人胆寒的帝王威仪,他居高临下,皱眉将江心儿上下随意扫视一遍,而后微微眯起双眼,语气莫名,「朕记得……方才来时好像听见过什么……什么野种、东境来的穷贱胚子……还有诅咒孩子们父亲去死……什么活着也变成下贱肮脏的乞丐……」 第61章 说着,他又转身对上了永乐侯,看着蓦然一惊的永乐侯他意味深长地问道:「不知方才永乐侯也听清楚了没有?」 永乐侯背上一下子便沁出了冷汗,他急忙拱手弯腰对赵元衡深深行一大礼急急回道:「陛下恕罪,此女乃我齐家寄宿的一个远亲,年纪轻轻便害了疯病,时常胡言乱语不知所云,疯病发作时还会出手伤人,臣母亲怜她孤身一人便心善留在府中,平日……平日里都是看起来的,实在是今日母亲大寿府中俱是繁忙,竟让她趁乱走了出来冲撞了陛下和……和蓝娘子,还请陛下恕罪,伺候臣必命人严加看管,绝不再叫她出来作乱冲撞贵人!」 说完,永乐侯微微抬眼给对面赵元衡身后的妻子迅速使了个眼色。 章华大长公主眉眼间竟是冷厉之色,在接收到丈夫的眼神示意后立即对自己身边的贴身嬷嬷微微颔首。 她早就想料理这个在侯府上蹿下跳一个个试过来想爬她儿子们床却又敢万般嫌弃她小儿子的女人了!只是碍着齐老夫人的面子一直没有动手罢了,如今倒也正是个绝佳的机会! 齐老夫人对此也并没有出声,她轻叹口气微微合上了有些干枯的眼皮。 就这样,当即有两个虎背熊腰的仆妇从人群中出列朝角落里的江心儿走去。 江心儿早在蓝浅浅还挂在赵元衡身上又听见人群中有人喊陛下时便已经瘫倒在地了,此刻她也清楚地明白后头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她…… 江心儿面色惨白,嘴唇不停颤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如一滩烂泥一般软倒在那里甚至连开口求饶的话都吓得说不出来了,她完了…… 见江心儿如死狗一般被迅速拖走以后,赵元衡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而后便不再去管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抬脚拖着手边的蓝浅浅大步向前走去。 蓝浅浅抱着赵元衡的胳膊,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抬头星星眼看着男人,不禁赞叹道:「阿执你好厉害好威风啊!好俊俏好体贴啊!我最是欢喜你了,真的真的欢喜你!」 说完后还犹嫌不够,一下蹦跳起来,在赵元衡的脸上「啪叽」印上一个湿哒哒的口水香吻。 跟在身后目睹全过程的章华大长公主脚底一个打滑差点摔倒。 这话又脆又响,亲吻的声响也很是清晰,撞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有人搓着手上的鸡皮疙瘩,有人惊吓到目瞪口呆,也有人心中暗暗感叹—— 啧啧啧……原来不是陛下不近女色,而是他喜欢的是这种调调啊!怪不得,怪不得,后宫里的那些女人都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名门闺秀,自然不可能如此……嗯,如此活泼奔放! 赵元衡老脸一红,随意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后拽过蓝浅浅加快了离开的脚步,再不走他的帝王威严就要被蓝浅浅这个女人给败光了! 等到了会客厅,章华大长公主立刻挥退了不相干的所有人,屋中只剩下蓝浅浅和赵元衡,还有四个孩子和章华大长公主自己和赵元衡的贴身大太监刘顺公公。 赵元衡匆匆换了套衣裳后,一下子瘫坐在太师椅上,他特意叫了冷茶,一气灌下三大盏之后才算是慢慢冷静下来,总算恢复了了些以往沉着冷静的神志。 四个孩子对这个还冒着热乎新鲜气儿的爹爹还很有兴趣,赵元衡甫一坐下,四个小家伙便眼巴巴团团围拢到了他的脚边,蓝小虾甚至还坐到了他的脚背上…… 软软的一团,赵元衡觉得自己的脚底心都在发痒,他两只脚僵硬地一动不敢动。 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后,赵元衡终于是下定决心抬起手,摸了摸就在他左手边的蓝小蟹毛发柔软的小脑袋,打了满腹草稿后别扭地放轻放缓了声调温柔道:「你……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蓝小蟹双眸亮晶晶的,用字正腔圆的小奶音开口答道:「爹爹好,很高兴认识新的爹爹,我叫蓝小蟹,今年三岁了。」 蓝小……谢? 赵元衡又转头换了一个,轻轻拨了拨蓝小贝双丫髻的小揪揪,此刻脸色已经自然了许多,他温柔地问道:「那你叫什么?」 蓝小贝也不认生,将小脑袋往赵元衡怀离一阵乱拱,赵元衡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爹爹好,我叫蓝小贝,爹爹你长得真俊,小贝一点都没有失望,好喜欢新爹爹呀~」 呵……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这时候一旁的蓝浅浅再也按捺不住了,上前兴冲冲地开口想赵元衡得意地介绍,「还有还有,这个……这个是老大,叫蓝小鱼,坐你脚上那个是老二,叫蓝小虾,小蟹儿是老三,小贝是最小的妹妹。」 赵元衡这才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蓝小鱼、蓝小虾、蓝小蟹、蓝小贝?! 他抬头看向蓝浅浅,「这些名字都是你取的?」 蓝浅浅得意洋洋地点头,「是呀是呀,我阿娘说这是我的孩子,他们的名字就应该由我做主,为了给小崽崽们起一个好听有好记的名儿,可好是花费了我一番心血呢!怎么样?很有意思不?」 赵元衡:「……」 怪不得齐综之会叫他们小海鲜,果然是很蓝浅浅的风格,之前太后再三提及时他怎么就一点都没有联想到呢! 眼见话题越跑越偏,一旁一直默默半天不出声的章华大长公主不得不插话道:「那陛下……眼下该如何是好,陛下有何决断?是先派人去东境查明所有情况还是先……先将蓝娘子和孩子们安顿妥当了?」 第6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蓝浅浅身上还有许多未明的秘密,东境那边,查他自然还是要去查的,不过既然现在蓝浅浅活得好好的,那暗查这事也不必急在一时,至于这四个孩子…… 看着这四张样貌各异却都肖似于他的小脸,在回想四年前山洞里的那段日子,赵元衡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了,这四个他母后心心念念的小海鲜就是他的孩子!错不了了! 他朝章华大长公主摆摆手,「朕自有安排,孩子自是要接回宫去的。」 章华大长公主一愣,没想到陛下居然是一丝迟疑的表情都没有就认定了四个孩子是他的种……不过想来也绝是错不了了,她道难怪之前觉得这四胞胎那般眼熟,没想到竟是自己这个皇帝侄儿的子嗣! 赵元衡微弯下腰,一个一个地将四个崽崽柔软的小脑袋摸了个遍,用还有些不习惯的柔软声线哄道:「那孩子们愿不愿意随爹爹一道回家,回爹爹的家,住好大好漂亮的房子?」 四胞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老大哥蓝小鱼站出来做代表,「那……爹爹家里有像综综家里一样大的水池子吗?」 赵元衡眉眼含笑,「有!爹爹家里的水池子比综综家的还要大好多好多倍呢!」 「那我要去我要去!」蓝小虾率先发表意见。 「我也要去!」 「爹爹我也去!」 …… 搞定了四个孩子,赵元衡抬起头看向蓝浅浅,还没等他开口问话,蓝浅浅便一个虎扑扑了过来,狠抱住赵元衡,将四只崽崽挤在中间,「我也去的,我要去阿执家看看,和阿执住在一起!」 —— 圣上亲临永乐侯祝贺齐老夫人六十大寿,期间在侯府碰到了当年与他度春风的民间绝色女子,以及流落民间的子嗣…… 这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戏根本瞒不住,赵元衡也没打算瞒,于是很快,齐家寿宴还没结束,这个传言便被添彩润色后插上翅膀一般,以各种不同的版本飞向了整个京都的各个角落里。 等到赵元衡带着蓝浅浅和四个孩子做马车低调地回到皇宫进到太极宫时,宫里差不多都知道了…… 孟太后由于最近的头风症还未好全,喝了安神汤后早早地便歇息下了,因怕打扰太后歇息,寝殿里一片安静。 就在这时,寿安宫的掌事嬷嬷推开寝殿大门,也不去在意会不会吵醒太后,大步往床边走去,她掀开床幔,站在太后枕头边轻声地喊「太后……娘娘,娘娘快醒醒……太极宫那边有非同寻常的情况,娘娘快醒醒……」 孟太后皱皱眉头,从深睡中被慢慢喊醒,不过她道也没有发怒,英嬷嬷跟在她的身边四十余年,既是从熟睡中将她喊醒,说明是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孟太后一下子清醒过来不少,她倏忽从床上坐起,急问道:「英娘怎的?出了何事?陛下出事了?」 英嬷嬷微微犹豫一下后低声答道:「太后莫急,陛下安好!就是……就是陛下今日傍晚去了永乐侯府给齐老夫人贺寿,直到方才寅时三刻才回来,听说陛下在侯府发生了一点事……陛下他带来一个女子一道回宫,这会儿已经入了紫宸殿……」 孟太后蹭一下从床上站起来,「什么?女……女女人?你是说陛下带了个女人,那女人现在在他的寝宫里?」 英嬷嬷点点头。 孟太后就这样穿着里衣光着脚在床上一阵乱转,嘴里碎碎念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看来哀家的孙子有希望了…… 英嬷嬷表情一顿,天人交战半天,最后为了不刺激太后还是决定往轻了说:「听说……还有孩子的声音……」 孟太后猛地一个转身,黑幽幽的眼睛盯着英嬷嬷看了半晌,然后手忙脚乱地下床,「快快快!快给哀家更衣,准备步辇去太极宫……快快快!」 …… 等孟太后急匆匆地赶到太极宫,也根本没给宫人通报的时间便急吼吼地往屋里赶,越往里走里头的动静就越大,孟太后清晰地听到了有年轻女子清脆悦耳的嬉笑声,还有孩子叽叽喳喳的稚嫩童声,期间夹杂几句她儿子的说话声…… 孟太后的心肝儿都在怦怦跳,她虎虎生威,也不等宫人开门,一把推开了沉重的殿门,便直接朝里喊道:「衡儿!你带了什么人回来,快让哀家瞧……」 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了屋里一静,所有人都朝她看来,孟太后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儿子,在!年轻女子,有一个!至于孩子……一、二、三、四,谁能告诉她到底哪个才有可能是她孙子?! 赵元衡回神,轻咳一声,将蓝小贝放在地上,用眼神示意向孟太后,对着四个小家伙道:「这是你们的祖母,乖乖们,快喊一声皇祖母。」 小崽崽们很听话,异口同声,「皇祖母~」 孟太后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过来了许久,她才弱弱地出声:「快……快英娘扶哀家一把,都小点声,把哀家的美梦惊醒了哀家就拿你们是问!」 英嬷嬷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孟太后,生怕太后一个激动就晕过去了,她抚着孟太后的胸口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娘娘宽心,这不是在做梦,是真的!陛下亲自从永乐侯府带回来了一个女子和四个孩子……至于具体究竟是什么情况,奴婢也不敢多言,娘娘还是亲自问问陛下的好,可……可别太过激动了,免得又犯了头风累及了凤体!」 第63章 于是很快,一干闲杂人等都被清出殿去,孟太后的小心脏砰砰跳地快要蹦出胸腔,她用发亮的目光在四个小家伙身上来回扫,抖着嘴唇头也不回地问自己儿子:「赵元衡……你你你老老实实从头到尾给哀家讲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若不说明白,哀家就……爱家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本来孟太后想说的是:如果这四个孩子不是哀家的孙子,哀家就不认你这个儿子!可到底在脱口前还是保留了最后一份理智,转而变成了「若不说明白就不认这个儿子」…… 蓝浅浅眨眨眼,看着这个呼哧呼哧喘粗气,激动得仿佛随时都有晕厥过去可能的中年美妇,蓝浅浅不禁就替她捏了把汗,所以很乖觉地没有出声,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四个小家伙都是小人精儿,见这个所谓的「皇祖母」如此激动,还有自己沉默不语的娘亲,四个孩子看看转着小脑袋仰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都安静了下来。 赵元衡轻轻嗓子,微红着脸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作为掩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用几句话简简单单地讲述了一遍,「母后,这个是蓝浅浅,朕四年前在东境指挥海战时所遇,那时朕被老三派人暗算,是她救了朕,朕失踪的那段时日……咳咳,便是与她在一处,这四个孩子也就是在那时有的……后来朕因为京中急报回来了,我二人便阴差阳错就此分开,一直到约莫半月前,浅浅带了四个孩子上京寻朕,遇到了综之,便住进了永乐侯府,方才朕去侯府给老夫人贺寿……」 「等等……等会儿!等会儿……先让哀家捋一捋……」 听到这里,孟太后一叠声打断了赵元衡的话,先是用两只手的食指揉揉太阳穴。 过了好一会孟太后才放下手,撑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元衡,用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四个孩子,「所以……所以综哥儿口中的小海鲜四胞胎就是这四个孩子?而这四个孩子就是哀家的嫡亲孙孙儿?!」 赵元衡万分郑重地朝孟太后点了点头。 孟太后一再确认,儿子的神情绝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 然后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喘着喘着后来都开始慢慢往上翻白眼了…… 赵元衡一惊,这才忽然想起来他母后有轻微的心疾,一向受不得刺激…… 于是他急忙上前缠住太后将她扶到软塌上坐下,一边给她急急地拍后背,张嘴就打算喊人叫太医,可刚开口就被蓝浅浅打断了。 蓝浅浅撸撸袖子上前,挤开赵元衡,「我来我来……」 她伸出手在孟太后心口的位置大力顺抚,而在人看不见的暗处却是在手底心悄悄运转了灵力,一丝一缕微不可见的灵气随着她的摸抚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孟太后的心口处…… 不过是几次眨眼的工夫,孟太后的喘气声渐渐小了下来,也不翻白眼了,明显平静了下来许多。 赵元衡这才微吁出一口气,可依旧是有些担心,觉得还是打算喊太医来瞧一瞧。 蓝浅浅却是不甚在意地叫赵元衡不必多费事了,说是太后依旧无碍,她昂着头睁眼说瞎话:「你阿娘就是一下子受了刺激太过激动,一口气没喘上来,我用我家祖传按摩手法替你阿娘顺了心口,放心吧没事了,喝口水一会儿就没事了!」 「真的?」赵元衡对这个想来不着调的女人的话抱有深深的怀疑态度,「我看还是让太医过来瞧瞧更为妥当些……」 赵元衡的话还未说完,孟太后就生龙活虎地一下跳了起来,就着赵元衡的后脑勺就是狠狠打一巴掌。 孟太后跳起来,指尖都快戳到赵元衡的鼻子了,「你……你你你你你你……原来小海鲜们那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爹就是你!哀家怎会生出你这么个负心薄情的儿子,吃干抹净,扔下自己的女人孩子就跑,也不知道把她们找回来!要不是有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哀家至于日思夜想愁白了头发现在才见到哀家的宝贝孙孙吗?!今儿个……今儿个哀家非要打断你的腿不可……」 她左右四顾,最后看到大殿角落里的木架上的花瓶自里插了一个鸡毛掸子。 孟太后气势汹汹地冲过去,拿过鸡毛掸子在手上颠了颠感觉很衬手,又气势汹汹地冲回来,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鸡毛掸子高高举起,照着赵元衡挺翘的「龙臀」狠狠挥下…… 「啪——」一记脆响…… 直到臀部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赵元衡才从目瞪口呆的嫉妒震惊中回神,他简直不敢置信,作为一个皇帝,一个二十三岁至高无上、威严不可侵犯的成年皇帝,居然被他亲娘拿鸡毛掸子打了屁股?! 而且还是在蓝浅浅和他刚刚相认的四个孩子面前! 「母后!你干嘛打朕?」 赵元衡既震惊又委屈,长这么大,赵元衡只在五六岁最淘气的那个年纪被太傅轻轻打过几下手板,连他亲爹都不曾打过他,现在,越活越回去了,居然在自己孩子面前被自己老娘打了屁股! 「哀家打的就是你!怎的?哀家生你养你还打不得你了?你看看你这叫干的什么事!你一直不肯踏入后宫没有子嗣,哀家虽着急但也不曾真正埋怨过你,可是没想到你小子……你小子倒好,瞒着哀家在外做下风流事,居然还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就这样抛弃在东境!你知道这样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满大梁的找你需要多大的勇气,他们要忍受多少非议吃了多少苦,若是他们这辈子都不曾找到你,那哀家可能这辈子到死都不知道皇家有四条血脉哀家有四个亲孙儿在外漂泊!哀家有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亲孙儿!」 第6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孟太后边说边连续下死手,鸡毛掸子耍的虎虎生威。 赵元衡满大殿地狼狈躲避,边躲还边委屈地替自己申辩:「母后别打!朕……朕没有想抛下他们,当日在东境本想带蓝浅浅一起走,可她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那时有恰逢父皇病重反王作乱,母后你也知道的,朕实在没法自只得先行回京,但一直命人在东境找她的,朕也不知道她那时已经怀了朕的骨肉,况且……况且会有这几个孩子也是因为……」 「因为什么?」孟太后微微停顿后问道。 因为蓝浅浅霸王硬上弓强迫了他啊! 可这种话赵元衡实在说不出口…… 就这么微微一个犹豫卡顿,成功让孟太后以为自己儿子是想找借口可一时间有找不到合适的,气得孟太后鼻翼翕动呼呼出气,再次举起了鸡毛掸子。 听着赵元衡的辩驳之词,蓝浅浅羞愧地低下了头,好像……就是阿执说的那么回事……还有她和小崽崽们在深海龙宫里也没吃什么苦,出了水来找阿执后,她一路游山玩水快活的不得了…… 「啊——母后……母后别打了!别打!母后冷静一下,求您了,咱们有话好好说,孩子们都看着呢……」 四个鬼精鬼精的小家伙早在太后挥下鸡毛掸子的第一下时就各自用小肥手捂住了眼睛,指缝却分的老大,动作一致,乌溜溜的大眼睛透过指缝看着自己的新爹爹和新祖母你追我赶,觉得特别有意思,咯咯咯稚嫩笑声充满了整个寝殿。 …… 殿里鸡飞狗跳、吵吵嚷嚷的声音,殿外候着的宫人隐隐约约也都听到了,好奇心让他们抓心挠肝。 却见英嬷嬷和刘顺公公如两座门神一左一右地站在殿门两边,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中宫人心中暗叹,不愧是太极宫和寿安宫的强大红人,里头的吵闹声都快把屋顶掀翻了,这二位还能坚决执行主子们的命令纹丝不动! 其实英嬷嬷和刘顺心中也犹如猫爪在挠,这蓝娘子可是了不得呀!里头那两位一向母慈子孝的,这蓝娘子入宫还不到一个时辰,母子俩居然就这么为着她和她生的孩子打起来了! 鸡飞狗跳的一个晚上总算是要过去了,到了天亮之时,孟太后一直亢奋的精神总算是衰弱下去一些,赵元衡和英嬷嬷连哄带骗的总算将她从小娃娃堆里拉了出来。 回到寿安宫后孟太后在英嬷嬷的规劝下喝下一碗安神汤,带着无限满足沉沉睡去,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大中午,孟太后才幽幽转醒。 孟太后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身环顾四周,寝殿内的一切都如往常,没有任何不同,孟太后的脸迅速地垮了下来,带着失望的哭腔高声呼喊英嬷嬷,「英娘……英娘快来,哀家做了一个梦!」 英嬷嬷听道后快步入殿,她以为孟太后是被什么噩梦给魇到了,急切地询问:「娘娘莫不是做噩梦了?」 孟太后叹口气摇摇头,「不!不是噩梦,是美梦,哀家梦见衡儿带回来一个女子,那女子还带着四个孩子,然后大家都告诉哀家那四个孩子是哀家的亲孙儿……」 说着,孟太后逐渐露出幸福回味的神色,「真好,这个梦里什么都有!」 英嬷嬷:「……」 「娘娘……那不是梦,那时真的,您确实有了四个孙儿,还就是您念叨过的那四胞胎小海鲜!」 听了英嬷嬷斩钉截铁的话,孟太后眼中绽放出异彩,喃喃自语:「真的……居然是真的,不是哀家在做梦……不行,哀家要再去悄悄……」 孟太后神采奕奕地翻下床,却被英嬷嬷无奈地阻止,「娘娘,昨儿个乱哄哄的,闹的实在太晚,四位小殿下到底还都是孩子,年岁小正在长身子,这会儿正还都睡着呢,您现在过去也不太合适,不若等小殿下们醒来,陛下也下了朝,再请陛下带他们来看您。况且……」 说到这儿,英嬷嬷脸色正了正继续道:「后宫的诸位娘娘们在淑妃娘娘的带领下都来给您请安了,如今已经在外间坐了也有个把时辰了。」 太后这才冷静下来,皱眉想了想问道:「都来了?」 英嬷嬷肯定:「都来了,一个不落!」 昨晚赵元衡带着蓝浅浅母子五人回宫的事经过永乐侯府众人的散播下,以令人始料未及的速度在京中传了开来,这会已经是大中午了,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 昨晚上后半夜开始,后宫离各宫的灯火便开始逐渐点亮,一直烧到天亮都不曾熄灭…… 自赵元衡登基后太后就表示自己要颐养天年,并不怎么管自己儿子后宫的事,只是让后妃们初一十五到寿安宫请安便可,后宫诸事一直由代掌皇后之权的姚淑妃在统管,后妃们平日里都是去姚淑妃的宫里请安。 自昨天夜里得了这么个惊天动地的消息,那些妃嫔们后半夜那里还有人能睡着的,本想着这段时间选秀在即,所有人都在盼着,看看谁能先诞下皇嗣,可谁知半路杀出了这么个程咬金……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所有人都拾掇拾掇全部赶去了姚淑妃所住的临华殿。 她们倒是都想去会一挥那个传说中的蓝小娘。 只可惜人自从被接近太极宫后道现在再也没出来过,这些妃嫔又没一个有胆子敢闯太极宫,于是一群女人破天荒地第一次联合起来,赶来了孟太后的寿安宫打听情况。 第65章 因为她们可都听说了,昨晚上那位蓝娘子和四个孩子前脚刚被接入太极宫,太后后脚就赶了过去,虽然伺候的宫人都被清了出去,但还是有人听到了里头爆发出来的动静。 太后似乎发了好大的火,貌似还与陛下起了争执。 听说那位蓝娘子是从东境一个偏远贫瘠的小渔村来的,想来太后是对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女人和四个身份低微的孩子很是不满…… 秉着这般想法,一群女人商量后最终决定来太后这儿探探情况,说不定还能拉到一个强有力的后盾,有了太后在,即便那渔家女有四个孩子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了! 孟太后听了英嬷嬷的禀报后,微叹口气,她心中自然也明白那些妃嫔们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些女人说到底都是当初她做主强塞给儿子的,如今真要起了什么波澜,那她也有不可推却的责任。 孟太后示意英嬷嬷为她梳洗更衣,「让她们再等一会儿,哀家这就出去。」 …… 而此刻,在紫宸殿宽大的龙床上和四只崽崽一起熟睡得东倒西歪的蓝浅浅还不知道,前朝后宫乃至整个京都,异常以她为中心的撕逼大戏正在紧锣密鼓地上演中…… 今日早朝之时,文武百官们都发现了陛下有些心不在焉的,早朝迟到了整整一个时辰不说,一坐上龙椅便开始发呆走神。 底下有大臣在禀奏政事,滔滔不绝,赵元衡却两眼空虚发直,很明显,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在场的都是官场沉浮的人精,心中自然是明白今日皇帝在发呆想些什么,不过在皇帝没有正式公开表明过态度前,很多大臣尤其是身居最高位的那几个都不约而同地决定暂时先缄默不言,只当自己不晓得皇帝一夜之间多出了四个子女。 就这样,大家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有提昨晚发生的事。 终于,冗长沉闷的朝议快要接近尾声了,赵元衡这才从自己的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他长吁一口气,活动活动肩膀迫不及待地就准备起身。 他今早出来的时候,蓝浅浅和四个孩子都还睡得天昏地暗的,这会子也应该醒了,他担心四个孩子初到宫中的第一日醒来后会因陌生不适而害怕哭闹,又有蓝浅浅那么一个不着调的亲娘……赵元衡觉得他还是应该快些赶回去看看才能放心。 赵元衡急切地起身就打算离开回寝宫。 见皇帝急哄哄头也不回地就想走,众人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不由感慨……理解,都是男人他们理解!据昨日在场的人所言,那位蓝娘子可是世间少有的绝色美貌,还有那四个弥补了陛下二十三岁还膝下尤空的遗憾的……换做谁都要飘然成仙、乐不思蜀了! 可这时候,终究还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就在赵元衡起身离座的同时,群臣中有一个朝臣拿着象笏出列了,「陛下,臣有事启奏……」 赵元衡只好又坐了回去,但脸上的不耐烦已经显而易见了,「说!」 前排的几个老人精心说,这谁啊这么没眼力见儿!没看见陛下那一副「我准备离开了,你们最好谁都不要惹我」的表情,是哪个不长眼的那个傻大胆? 那人出列恭敬一礼:「启奏陛下,三年一度的选秀算着日子也即将到来,陛下贵为一国之君、大梁天子,其开枝散叶、繁衍子嗣之事不但是陛下的家事也是大梁的国事,现如今,不知……不知陛下究竟作何打算。」 没直接提蓝娘子和四个小皇子的事,迂回了一下,但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 呦呵,这人可以!前几日御史台有个姓曹的御史因为选秀的事上蹿下跳刚被皇帝杀鸡儆猴地收拾了一番,这会儿大家都才安分下来没几天,居然在这个档口又提了起来。 众人等回头一瞧,瞬间就了然了,礼部右侍郎魏徇,与吏部尚书姚忠有些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与姚忠也算是同门师兄弟,魏徇受姚忠一力提携,坐到如今的位置,姚忠指哪他就打哪。 而姚忠便是如今后宫第一人姚淑妃的父亲。 也难怪姚忠最先坐不住了,要派了人出来打头阵,如今姚淑妃是皇帝为数不多的几个后妃之中位份最高的,代掌凤印统领后宫,最不想见到蓝娘子和四胞胎这两个意外的人非姚淑妃莫属…… 姚忠精于算计,自己不出来惹陛下的眼,就先派了魏徇这个愣头出来以选秀为借口探陛下的口风。 底下有人意味深长,有人相互交换眼色,但都闷声不响地等着看皇帝会作何反应…… 只见赵元衡听后眉头一紧,高深莫测地沉默着并没有开口说话。 魏徇却并未在意皇帝细微地表情变化,一脸为了家国的大仁,口若悬河,「三年大选乃大梁开国之初便定下的天家祖制,其意在让天家子嗣延绵不绝、大梁经久不衰,陛下登基至今,第一次大选更应慎而重,如今陛下虽在外认来四个孩子称其为皇家血脉,皇家血脉何等尊贵……可有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知道不当讲就别讲,都给朕憋回去!」 赵元衡冷森森地打断魏徇的话,用溢满寒光的眼眸深深地瞥了魏徇一眼,起身大步离开。 他离开后,站在众臣焦点处的魏徇瞬间就像一只被掐住脖子不能叫唤的鸡,满面通红地站在原地,接受众人意味深长的打量。 众臣站立的最尾端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穿着六品官服的青年,抬首看了一眼众人中间面红耳赤的魏徇,而后深深低下头,敛去眼中嘲讽的锐利冷光……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 赵元衡下了早朝后一路急行回到太极宫,跨进正殿大门,他一边往寝殿走一边问侍候在旁的宫人,「人呢?都起了没?」 那宫人战战兢兢地缩着脖子,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元衡停下脚步,皱眉望向那宫人,「怎么回事?说!」 那宫人被骇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答道:「回……回陛下的话,蓝娘子和四位小殿下一个时辰前就已经起了身,这会儿……这会娘子带着小殿下们去玉明池玩耍了,陛下……陛下可以亲自去瞧瞧……」 赵元衡一听,便转到往外走去,瞧这宫人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他可不认为宫人口中蓝浅浅带着四个孩子玉明池边的玩耍,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玩耍…… …… 玉明池。 蓝浅浅在湖边放了张桌子,置了把椅子,上头放着石榴、水梨、柑橘等一系列鲜嫩嫩的果子,她坐在太师椅上,用小银叉子插一块宫人细心削好皮的梨放进嘴里,嚼吧嚼吧,然后倚靠在椅背上,惬意地看着池中欢快扑腾的四只小崽子。 四个孩子因有凡人血脉,所以即便沾水也是人形双腿的状态,但是他们在水中时会出现其他一些与凡人不同的小特征,故此在来之前蓝浅浅便悄悄施了法做了遮掩,让四个孩子即使在水中也与在岸上无甚差别。 蓝浅浅想着就让他们在水中玩个一两个时辰,她的灵力还是能够维持住的,自从来了凡间,已经拘着他们好久不让他们下水玩了,她可以好长一段时间不下水,但四只崽崽却还不行! 如今找到了阿执,蓝浅浅便也放下心来,决定让他们痛痛快快地玩一会儿。 四个小家伙在水中上下翻腾,水花四溅,一池子的锦鲤被他们围追堵截,四下逃散,小崽子们兴奋地嗷嗷直叫。 而岸上则是一堆哭天抢地的太极宫宫人,个个都苦着一张脸求爷爷告奶奶地恳请四个小祖宗上岸。 玉明池边鸡飞狗跳的动静传出去老远,不远处御花园一丛遮蔽的树荫下站了一群衣着鲜亮华贵的年轻女子,这些女子便是刚从寿安宫请安出来的众妃嫔们。 为首那个穿着暖黄色流彩芍药云锦宫装的女子,面容端庄柔美,她便是姚淑妃。 姚淑妃远远地看着玉明池里水花翻溅中四团小小的身影,眸中波光流转意味不明…… 她们刚从太后宫里出来,在寿安宫做了许久,和装蒜的孟太后打了近两个时辰的太极,最后想得到的话一句都没听到,反倒完全出乎她们的意料,孟太后的话明里暗里地要她们切莫打那位蓝娘子和四个孩子的主意…… 她身后跟着的陈婕妤用手绞着帕子,咬紧嘴唇看着玉明池方向不屑地轻哼一声:「呵!穷山恶水的小渔村里来的,果然就是进了这皇宫也掩盖不了这满身的鱼腥臭味儿,怕是没见过那一池子珍贵的金凰锦鲤,骨子里打鱼的习性又冒了出来,这是想捞几天回去烹了尝尝从未见过的滋味儿?」 话一落音,所有的妃嫔们都跟着捂嘴嗤嗤轻笑了起来。 姚淑妃这才幽幽转过身来,扫视了在场的妃嫔们一眼,温和而高深地笑一笑,「妹妹们莫要随意说笑,可是忘了方才太后所言,还有……」 姚淑妃微微转头示意大家朝前面那个疾步而来的高度身影看去,「还有,让陛下听到了也是不妥,毕竟蓝娘子是陛下的女人,日后可也是要与你我姐妹相称的,那四个孩子也是陛下的血脉,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让陛下听了去,若陛下发怒,本宫也保不了你们……」 众妃嫔朝着姚淑妃所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便见皇帝大步流星地朝玉明池走过去,所有人都不甘地闭上了嘴,远远地瞧着玉明池那儿的动静。 而赵元衡,还没等他走近玉明池,老远便见到一群宫人围在那里,吵吵嚷嚷的,他侧耳细听,还能辩出蓝浅浅清脆的说话声和孩子们兴奋的咯咯尖叫声。 赵元衡面皮一抽,疾步上前,围在湖边上的宫人见皇帝,都急慌慌地跪了一地。 赵元衡往池子里定睛一看,差点晕过去! 玉明池是整个皇城之中最大的一个湖,深不见底,偶尔能从这里面打捞上来一两具泡得泛白的尸体,赵元衡曾经有个三岁的弟弟,就是在这个池子里淹死的…… 看着在水里上下扑腾的四个孩子,赵元衡额头的青筋暴现,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跳动,他转头朝着跪满地的宫人们大吼:「都是死人吗?还不下去把小殿下们带上来!」 其实一旁的宫人在蓝浅浅将四个孩子丢进水里没多久之后就如临大敌地找来了四个会凫水的太监,只是后来被蓝浅浅拦住了,再加上看四个小殿下在水里闹的挺欢,便也犹豫着没有立即下去,这会被皇帝这么一吼,不敢再多想,那几个会水的太监立马扑通扑通下饺子似的跳进了湖里。 四个孩子见有人跳入湖中朝他们游过来,以为是在与他们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一下子变得更加兴奋了,扑腾地更加起劲,稚嫩的笑声响彻整个花园。 赵元衡见状,气喘的更急了,四个孩子都只有三岁……他急不可耐地脱着自己的外裳,打算也跳下去,却在要下水的一瞬间被蓝浅浅一把拽住了。 蓝浅浅拍拍赵元衡的肩膀无所谓地安慰道:「阿执你放宽心啦,他们绝不会淹死的,所有人淹死了他们都不会淹死的!」 第67章 说着她算算时辰觉得也差不多了,便仰头朝池子里喊了一嗓子,「崽崽们差不多了,都上来吧!」 四个孩子瞬间就失望地都垮下了小脸,但他们很听蓝浅浅的话,即便还是很想玩,却乖乖地任由四个太监一人一只将他们捞上了岸。 刚上了岸,蓝小虾便抱着一条他方才从池子里捉来的大锦鲤朝赵元衡冲过来,头上还顶着一片绿油油的浮萍,兴冲冲地邀功求表扬:「爹爹爹爹,这是我捉的大鱼,可漂亮了,一会咱们煮了吃可好?」 蓝浅浅仔细一瞧,小家伙手中的这条鱼许是在得天独厚的环境中生长,竟也有了几分灵智,仿佛是听懂了蓝小虾的话,鱼眼珠子惊恐地上翻,无谓地甩着尾巴挣扎着…… 既是这样,那可就吃不得了,蓝浅浅道:「这条鱼吃不得,它已经会害怕你了。」 这话旁人听不懂,蓝小虾却是懂的,他失望地瘪瘪小嘴,「哦……那好吧!」说着就走到池子边将那条锦鲤放回了池子。 这时一旁的蓝小贝赶紧上前接话,「那吃这条吃这条,阿娘这条是我捉的,肯定很好吃!」 蓝浅浅再用灵识一探,嗯!这条没有灵智,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条大锦鲤,于是她道:「这条可以,那就这条吧!」 小家伙们集体欢呼,接下来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这鱼的吃法。 蓝小虾最先发言:「做糖醋的,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蓝小贝舔舔嘴唇:「不!这是我捞的,我要油炸,蹦蹦脆脆!」 「红烧吧,最漂亮了。」 「还是清蒸吧!」 …… 四个小家伙在一群宫人纠结的表情中,开始了热烈的讨论争辩锦鲤的吃法,完全将亲爹抛在了脑后。 赵元衡额头的青筋又开始突突地跳了,他几个来回深吸气深吐气才算慢慢平静下来,看来,坐下来找蓝浅浅好好聊一聊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赵元衡耐着极大的性子蹲下来,伸手摘掉了蓝小虾头上的那片浮萍,尽量放缓了声音,「小乖乖,这锦鲤好看却不好吃,咱们不吃这鱼了好不好,咱们换身衣裳,去你们皇祖母那儿吃糕糕可好?」 四个小家伙都沉默了,最后还是老大蓝小鱼懂事,他抬头看看自己阿娘,见自己阿娘一脸无所谓,再看看眼前一脸期盼的爹爹,便点点头同意了。 蓝小鱼通常就是四胞胎的代表,他一同意,底下三个便也没什么意见,于是四个小家伙被浩浩荡荡地抱回太极宫换衣裳去了。 换完衣裳后,赵元衡带着他们连同蓝浅浅一起,去了寿安宫。 寿安宫里太后自睡醒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以后便开始备着吃食等几个孩子过来,时间略有些仓促,太后便下令御膳房里凡是小孩子能吃的都搬来寿安宫。 就这样,满满当当地摆了整整一大长桌,煎炸烹煮、甜咸酸辣,糕点水果、小菜大肉,应有尽有。 赵元衡刚一进门见到这副场面,眼角一抽,这些吃食别说是他们三个大人加四个孩子食用,就是来个三四十人吃吃都绰绰有余,没有提前准备,他母后是将今日宫中所有的膳食都搬了过来,剩下的人估计就要饿肚子了…… 孟太后这时候才没空去理会这个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她满面红光双眼发亮,抱过蓝小贝坐在自己腿上,一边亲手给孩子喂食,一边给另外三个小家伙夹菜,还时不时招呼蓝浅浅多吃点别客气。 孟太后抱着怀里馨香柔软的一小团,再看看身边另外三个萝卜头,心里那个美啊! 美梦成真的美好滋味谁能体会! 于是连带着她看蓝浅浅都异常地慈祥和蔼,她好歹也活了这么些年岁,见过的人和事也不少,眼前的这姑娘眼神清澈明亮,是她在宫中三十余载都没有见过的清亮纯澈,望向她时的笑容干净而真诚,这样的孩子孟太后相信太会是心底阴暗满心算计…… 这样一个心纯且绝色貌美的姑娘给她生了四个纯真可爱的孙子,孟太后真是满意的不得了。 她又让英嬷嬷端了一碟子鸳鸯卷到蓝浅浅跟前,细声温和道:「这鸳鸯卷是御厨的拿手绝活,好孩子,喜欢吃就多吃点,在这儿宫里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不必拘谨。」 蓝浅浅忙不迭点头,朝孟太后甜甜一笑后又埋首进了面前的美食中,怎么这么好吃!怎么会这么好吃! 孟太后在看蓝浅浅的同时,赵元衡也在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她,孟太后如今是被喜悦冲了头脑,压根就没注意到一些细节,而赵元衡却是注意到了。 他看着蓝浅浅迅速却绝不狼狈的用餐姿态,这般快速地用食她却依旧能做到不慌不忙,细细观察之下用餐的仪态竟是非常完美,没有一丝错处,不差宫中严苛礼仪教导出来的公主帝姬们! 赵元衡心中微微一顿,又将目光转向了四个孩子,也是一样,虽然有些稚嫩生疏,但四个孩子却同蓝浅浅一样用餐的仪态完美周全,竟是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所以,蓝浅浅到底是从什么样的地方出来? 能随手拿出无价的夜明珠,能有这般毫无瑕疵的用餐礼仪并教导了四个孩子,赵元衡绝不相信她只是来自东境的一个贫瘠小渔村…… 「……衡儿你说怎么样?」 赵元衡正细细地发散着自己的思绪,被孟太后突然唤回神,他有些茫然,「母后您说什么?」 第68章 孟太后有些不开心了,「这时候你都能发呆,到底有没有把四个孩子放在心上?!」 「哀家是在说,四个孩子冠回赵氏改名一事得尽快了,最好是在一月之内妥当了,下月初一,哀家打算办一场盛大的赏秋宴,把京中所有有孙辈的命妇女眷们都请来,哼!特别是丁雅香那儿,哀家得让她把她那对双胞胎孙子一道喊来,让她睁大眼睛好好瞧瞧……」 在此之后一连数十日,赵元衡都是忙得脚不沾地,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处理。 那日在寿安宫里用膳时孟太后所提到的给四个孩子冠皇姓重起名的事,虽然赵元衡知道这事他亲娘想对外显摆了,但赵元衡只略略一思索,也觉得这确实是一件很紧迫的事了。 四个孩子得尽快正名,因为没有哪朝哪代的皇子皇孙大名叫鱼虾蟹贝的,而一向大咧咧的蓝浅浅对这方面似乎也不浑不在意,对方就爽快地答应了,只是要求将她「呕心沥血、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鱼虾蟹贝改成四个孩子的小乳名。 于是这事被提上日程来,赵元衡在自己思索的同时也已经命礼部先去拟写名字了,还有蓝浅浅…… 作为孩子们的生母,赵元衡觉得蓝浅浅自是要留在宫中的,而她自己也爽快地答应了,既如此赵元衡便也开始令礼部着手准备她的册封。 而这样一来,就注定赵元衡要就更忙了。 因为无论蓝浅浅的真实身份如何,但至少,现在在世人眼中她就是一个来自东境贫瘠偏僻之地的小渔村卑贱渔家女,这样低微的身份,但目前天子所有的子嗣皆由她所出,赵元衡自己心底绝不想让她位份太低…… 现在在他还没有正式公开过母子五人的身份,虽然早已人尽皆知,但朝中绝大部分人都还是尚在观望他的态度。 可是一旦圣旨出来,前朝后宫必定会有一堆牛鬼蛇神跳出来拿着蓝浅浅的身世做文章和他唱反调,他得提前做好了与那些嘴皮子能磨成刀的老油条们斗智斗勇的准备! 还有蓝浅浅这个不着调的女人,人情世故一点不通,心眼比太极宫殿外的廊柱子还粗,让她带着孩子满皇宫疯玩撒野她在行,要是真要对上了那群别有用心的牛鬼蛇神们,非得被生吞活剥了不可! 他也得提前就留下心眼,以为她尽量减少后顾之忧…… 赵元衡觉得,为了那母子五人,他真的是长着男子汉的身却操碎了一颗老妈子的心! 然而,这五个家伙…… 赵元衡鼓一鼓腮帮子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右手握着玉管狼毫笔,左手的大拇指并中指揉揉自己疲惫发胀的额头和太阳穴处。 书房里很安静,烛火静静燃烧跳跃,侍立的宫人们各自站在所该站的位置上垂首静立,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响动,外头已经月上中天,本该是夜深人静,然而…… 书房里安静无声息的氛围,却衬的隔壁寝殿里的响声越发清晰…… 孩子们你追我赶的兴奋尖叫声、咯咯脆笑声、吵闹哭喊声……伴随着女子叽叽喳喳对着孩子们吊儿郎当不正经的训话声,期间夹杂着各种器物乒铃乓啷响声和宫人们紧张的惊呼,鸡飞狗跳地混杂成一团,直直刺入赵元衡的耳膜中。 「啊啊……跳跳……跳跳跳,我跳呀跳……」 「唔唔……阿娘阿娘,小虾他抢我的布脑虎!」 「崽崽们都睡觉!赶紧都睡觉!不然我就把你们明天的早饭现在都吃光光!」 「阿娘我要吃油炸虾糕,我要吃油炸虾糕……」 「嘭——咚——啪——」 …… 赵元衡端起手边的茶盏,含着清新茶香的热水缓缓暖入他的胃部,赵元衡的精神也随之振了一振,他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要习惯!要习惯! 自那日在永乐侯府的寿宴上将母子五人接回宫后,蓝浅浅就死皮赖脸非要和他睡一张床,因想着还未给她定封号分宫殿,赵元衡便也由着她带着四个孩子一直住在紫宸殿里,寝殿里的那张龙床基本上已经被母子五个给霸占了,有时候赵元衡处理政务完了便直接歇在书房的憩榻上了。 而这番惊天动地的响动便是自母子五人进驻紫宸殿那日起每晚所必备的固定表演。 他也在最初之时试图做一个慈祥且负责的父亲,想好好教导不肯睡觉的孩子,奈何最后失败了,四个孩子的皮实程度远远超出他对一般同龄孩子的浅薄认知,每晚入睡,除了他们亲娘的武力镇压,别的完全没用! 赵元衡又抿了一口清茶,静静的等待着隔壁接下来的动静。 果然,没过多久,如意料中的一样,蓝浅浅凶巴巴的清脆声音:「你们阿娘我现在正式生气了!最后一次警告你们,统统都排好队,跟着老大一个一个上床闭眼睡觉觉,不然不但明早的早膳要被阿娘吃了,阿娘我还要禁你们一年不准下水玩耍只能在小木桶里洗澡澡!」 蓝浅浅话音一落,所有乱七八糟的响声戛然而止,至此,今夜终于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赵元衡不禁失笑,摇了摇头,再次提起笔埋首于成堆的奏章之中。 没一会儿,书房的们就被「吱呀」一声从外边推开了,赵元衡抬眼瞧去,就见门后探出来一颗披着弯弯长发的脑袋。 那脑袋灵活地左右转转,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御案后坐着的赵元衡身上。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蓝浅浅见到赵元衡,目光一亮,接下来整个人都跨进了殿里,刻意放轻了脚步颠颠儿朝他跑过去。 跑到赵元衡跟前,蓝浅浅撩撩头发,抬起腿,豪迈地将整个人都坐进了赵元衡怀里,然后不安分地扭动几下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态,熟练自然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和生疏。 底下侍立的宫人们低头目不斜视,一点声响都没有,恨不得自己在这个殿中原地消失。 赵元衡按照这些时日的惯例象征性地推了她一下,没推动,便也放弃了,任由这个女人跟个大爷似的舒舒服服地窝在他怀里。 这个女人脸皮厚如城墙他早在四年前就领教过,赵元衡也懒得再与她浪费口舌,只能委屈自己去适应去习惯,反正连孩子都生了四个了,让她窝一会儿就窝一会儿罢! 可事实却是,在这般情况下他根本没法子集中任何精力埋头处理政事了,他叹口气左右瞄瞄,无意间将目光落在蓝浅浅晃啊晃的脚丫子上,莹白小巧,脚趾饱满圆润…… 赵元衡就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他眉头耸成小山了,「为何光着脚就跑过来了?这多脏呀!朕命人带你先去把脚给洗干净……」 蓝浅浅却是丝毫感受不到男人焦躁嫌弃的内心,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必洗啦,宫人们都那么勤奋,这地可干净了,我瞧着是一点儿灰尘都没有,哪里会脏,你看……我的脚一点儿也不脏,你看……」 说着蓝浅浅弓起身掰起自己的一只脚,抬脚底心到赵元衡面前,想努力证明自己的脚其实一点儿也不脏。 赵元衡仰头拼命往后如在躲避瘟疫,「蓝浅浅你再这样朕就把你扔出去了,快把脚放下!都是当娘的人了,就不能端庄矜持些,坐正了!」 因为蓝浅浅要给自己看她的脚,赵元衡索性也不让她坐自己怀里了,在宽大的座椅上空出一块地儿来,把她放在自己旁边,两人并排坐着。 蓝浅浅老老实实地坐端正,嘴里还在为自己的脚丫子争辩,嘟囔道:「真的一点儿都不脏,阿执你也是,哪哪都好,就是这太爱干净的臭毛病得改改……」 底下垂首站立的中宫人心中疯狂暗赞,不愧是能替陛下一口气生出四个娃娃的女人,勇气实在可佳,说出了太极宫所有宫人这辈子埋藏在心底不敢说的心事! 赵元衡被噎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把这个家伙赶出去,就见蓝浅浅的目光被桌子上一份字迹密麻的折子吸引了目光,「咦?这是什么?好像……写的都是名字呀!怎的会有这么多的名字?」 赵元衡被扯走了注意力,「你来的倒也正好,看看罢,给孩子们的名字,朕初步筛选过一遍了,就剩下这一百个,都是寓意非常不错的,你是孩子们的母亲,生养之恩大于天,就由你来做最后的选择罢!」 蓝浅浅瞬间便来了兴致,拿起那份折子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又随手拿过搁在笔架上的笔,咬着笔头开始细细查阅、思考,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嗯……让我瞧瞧……太多了,都瞧不过来眼花了……」 一旁的赵元衡等着她做选择,无意间将目光从折子上转到蓝浅浅脸上…… 烛火的映照下,女人的肤色有些透光的莹白,细看之下都找不出任何一丝瑕疵,精致的五官就如同画中的一样,她低着头认真地看折子,纤细白嫩的颈项画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锁骨精致,顺着那弯曲优美的弧线一路向下,便是两座山峰间幽深的沟壑…… 「哈!我选好了,就这四个罢!」蓝浅浅在拿着笔在折子上一阵圈圈画画,终于圈出了四个最为满意的。 「咳……哦选好了啊……」赵元衡被蓝浅浅的声音打断了连篇的浮想,骤然回神,「让我瞧瞧……」 赵元衡喉结上下一滚动,为了掩饰尴尬,急忙接过那折子,「选好了啊,我瞧瞧……」 赵元衡定睛仔细一看,然后眼角一抽…… 四个字,按顺序依次是:淳、渊、泽、涵,这女人究竟是有多喜欢水! 他之前特地用朱砂红标注的那几个寓意最好蓝浅浅倒是一个没看上,偏偏选中的全是带「水」的…… 不过总归是比「鱼虾蟹贝」要好了不知多少倍,赵元衡便也不再反对。 于是四个孩子的名儿——赵淳、赵渊、赵泽、赵涵,就此尘埃落定,只待来日赵元衡颁了圣旨便算正式确定下来。 也算是就此完成了一件大事,赵元衡舒心,蓝浅浅沾沾自喜,两人在时隔四年的重逢之时竟还能愉快地闲聊了起来。 气氛正好,赵元衡自再次遇见蓝浅浅到现在一直都想找她好好地聊一聊,现在正是个绝好的机会,于是他抬手挥退了侍立的所有宫人,直到殿中只剩下他和蓝浅浅两个人。 赵元衡斟酌片刻后开口问道:「朕……我一直想问问你,你如今即使完好无事,那四年前你离开山洞后就究竟是出了何事?」 蓝浅浅听了这话,歪歪脑袋眨眨眼睛,想了想,倒是颇为不好意思的照实回答了,「不是那日你非要我脱了那身红衣嘛,我……我便生了闷气,想独自去山头后面的那片林子里转转消消气,可谁知……可谁知竟让我碰上了一只小灰兔崽儿,我瞧着很是欢喜,便追着它去了,然后便迷失了路……」 后面因怀孕失了灵力儿变回鲛尾躲在大石头后面的事蓝浅浅自是没好意思说也不打算说。 第70章 赵元衡:「……」 这四年来,他每每忆起蓝浅浅,对于她的突然失踪做过无数种设想,比如……她被自己的家人带走了,又或者跑出去的路上遇到了野兽活歹人遭了不测……他甚至连蓝浅浅被那时追杀他的老三的人半路碰上给带走了这种阴谋论都想到过,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真相竟是这个女人因为贪玩追兔子自己走迷了路! 赵元衡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蓝浅浅都有些发慌心虚了,他才再次开口问道:「可我一连等了你五日都不见踪影,后来即便我先行回了京都,也派了人留守在那里,可你一直都没有再出现,就是如今,那山洞也一直有人守候着,你既然能决心带着孩子上京来找我,难道四年间就没再去过那处的山洞?」 她当然知道那山洞有人把守,可是能直说吗?显然不能! 蓝浅浅两眼睛心虚地悄悄乱瞄,大拇指抠着食指的指甲,阿爹和阿执一起原谅我不得已半真半假地撒谎吧! 「怎么没去过,自是去了的,后来等我重新找到了路走出了林子便直奔山洞而去,可谁想……可曾谁想竟是让我看到了山洞口有人在杀人放火!吓得我好生害怕,哪里还敢再靠近!」 赵元衡双眼倏忽一眯,看着蓝浅浅的眼睛郑重地问道:「你说什么?你看到有人在山洞杀人放火?」 蓝浅浅拼命点头附和以掩饰自己心虚,「嗯嗯!是的呢!我本来正高兴想走近了去找你,谁知你已经不在了,倒是有个陌生的男人看守在洞口,我……我不认识他便不敢轻易暴露自己,可后来突然出现了一个长得跟麻杆一样的一个男人,二话不说就将那男人给捅死了,尸体丢进了海里,然后他又放火烧了山洞。阿执你不知道,可把我给吓坏了,躲在山洞后方的那大石头后面都不敢出来了,那个杀人凶手真是残忍凶悍,貌似他和被杀的男人还是相识的,就这样在人毫不设防的情况下将人杀害,真是不要脸!」 赵元衡幽深的黑眸中满是让人猜不透的沉思,他盯着蓝浅浅看来好半晌后才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说的那个杀人放火的歹徒后来有又如何了」 自然是被蓝深深失了法变成了疯子,疯疯癫癫地离开了,一个恶贯满盈且要永远活在自己罪恶之中的疯子谁还管他怎么样了! 想是这么想,但蓝浅浅依旧点头如捣蒜,「嗯嗯嗯!都是我亲眼所见,我见那歹人杀了人放了火,自是吓坏了,躲在大石后老半天不敢出来,那歹人行凶后便也离开了,后来……后来……后来我家人正巧找到了我,我便随她一起回家了。」 赵元衡没有说话,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蓝浅浅小心翼翼地觑了觑男人的脸色,心中忐忑不安,又怕两人再一起待下去她就得露了馅了,于是站起身说了句「时候不早了我困了」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殿里,赵元衡望着蓝浅浅离开的方向眯着眼深思了许久。 「暗七。」赵元衡声音低沉迟缓。 不多时,一道暗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赵元衡跟前,赵元衡对着这人吩咐道:「传令给暗部专管暗卫人员调配主事,让他从头到尾筛查一遍四年前寻找朕踪迹的暗卫和死士的名单,连带着那时一起参与寻找的东宫侍卫、军中将士还有……秦家的人都要一一细查,凡是当时参与寻找的人不论现在是生是死,都给朕全部翻找出来,其中如果有身形瘦削细长的人着重标记,但须得在暗中进行,切莫打草惊蛇!」 「是!」 「还有,你且立即传信给暗一,让他别的事暂且都放一边,全力追查蓝浅浅的身世!」 「是!」 三日后,昭宁帝赵元衡正式颁了圣旨,昭告整个天下他认回了曾经遗落在民间的四个皇嗣,分别为皇长子赵淳,皇次子赵渊,皇三子赵泽,以及受封号为惠熙的唯一皇女赵涵。 除此之外,昭宁帝还赐下了另一道圣旨,四位皇嗣之生母蓝氏浅浅,德蕴端庄,秉性柔嘉,生育皇嗣有功,故仰承皇太后慈懿,册其为贤妃,封号「瑾」,赐居朝阳宫。 这两道圣旨一出,震惊四座,原本还在观望皇帝态度的人这会儿就真的坐不住了…… 亲眼见过四胞胎的人,有眼睛的都能看到,四个孩子和昭宁帝长得确实都很相似,对于皇帝昭告天下认回亲子血脉的旨意倒也没有多少人敢在这种地方掳皇帝的虎须不要命地反驳。 然而对于册封四位皇嗣的生母蓝氏为贤妃一事,众臣的意见可不是一般的大! 贤妃,这可是仅微低于目前代掌后宫的姚淑妃的一个妃位啊! 重要的是还是个有封号的贤妃,蓝氏住的朝阳宫在后宫规模仅次于历代皇后所住的未央宫…… 于是那些各怀心思的人都坐不住了。 从前皇帝膝下无一子嗣且不近女色,前朝后宫一群心思活跃的人。有人想让自己派系的后妃上位,有人想让家中培养的贵女通过选秀入宫,谁能率先诞下皇子谁就是赢家……甚至还有人在暗中推测皇帝身体不行也许命中无子,早在暗中悄悄物色了将来有可能会被过继皇位的宗室子…… 可是谁也没想到会在半路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在所有人都较着劲的时候,居然一个不留神被一个从东境偏僻渔村来的卑贱渔家女给捷足先登了,不但一口气弄出来三子一女,还以最低位的身份一下子扶摇直上坐上了「贤妃」这样目前后宫最高位之一的妃位! 第71章 他们原先在观望皇帝态度时也猜测到了皇帝必定会册封皇子们的这个生母,而原先他们设想的,以蓝氏这般卑贱地位的身份,身后又没有母家撑腰,即便有四子傍身,但坐到三品的嫔位是顶了天了。 谁想到皇帝这般生猛不忌,不顾天下人说道,直接将人拱上了从品淑、贤、德、良中位儿的贤妃位,还有唯一一个「瑾」字的封号!听礼部的人说,这个封号还是皇帝亲自拟定的! 而且赐住的宫殿还是朝阳宫!在众人的眼里,多么意味深长啊!朝阳宫不但是后宫之中除了历代皇后所住的未央宫之外最大最气派的一所宫殿。 更重要的是它里皇帝的太极宫最近啊!朝阳宫里历来都是皇帝最重视的宠妃的居所,前头可是有不少先例,好几个朝阳宫的主人都是从这里出去最后搬去了寿安宫做了太后。 赵元衡嫡系左右手的那几家除开,那些有目的有想法的人哪个还忍得住,想着蓝氏没有外家撑腰,便死捏住她的身份背景不放,不约而同地开始往死里上奏,这几天奏折如雪片一般往赵元衡御案上堆,朝议时那劝谏的劲头,仿佛赵元衡做了昏庸无道的暴行,个个都摆出恨不得撞柱死谏、以死成仁的姿态。 这些叫的最欢的人都是前朝先帝时期便在的老臣,有些甚至是三朝元老,仗着自己的资历本想给登基不过才三年的新帝施压,可谁知踢到了铁板,赵元衡心肠够冷硬,软硬不吃,与先帝相比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赵元衡对于这些叫嚣的家伙是烦不胜烦,我就想给我唯一的女人我儿子们的亲娘一个高一点的地位,怎么就不行了?!况且,赵元衡有预感,蓝浅浅的真实身份配贤妃的位份绝对绰绰有余,也许连皇后她都当得起…… 他一向就最是痛恨受人辖制,你们想给我施压让我那样,我还偏偏就要这样,还就和你们耗上了,看看最后到底谁干的过谁! 之前赵元衡就为了选秀的事和这帮大臣也对上过一次,那次因为太后的暗中掺和赵元衡最后也没能怎么着,但这次不一样,太后没有任何一句多言,对于皇帝干的这些事,看似沉默,实则是默认。 母子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一个在前朝一个在后宫,和一群上蹿下跳的人斗法斗得不亦乐乎,双方都不甘示弱,一时间谁也不肯让步…… 而作为本次风波中心人物的蓝浅浅,却是丝毫感受不到这场因她而起的诡谲风云。 她正打包收拾收拾自己拿些乱七八糟的家当,带着四个孩子包袱款款地搬家呢…… 原本蓝浅浅带着四只崽崽一起住在赵元衡的太极宫里,赵元衡将朝阳宫收拾出让她去住她还不乐意,坚决要和赵元衡住一间屋子睡一张床。 赵元衡又劝又哄又骗的,最后他说朝阳宫里有一个宫里最大最舒坦最漂亮的浴汤池子,蓝浅浅才同意搬过去住的。 朝阳宫里的确有一处天然的泉眼,那个浴汤池子是前朝一个皇帝为了自己住朝阳宫的宠妃特意修建的,罩着那处泉眼盖了个亭子,将那泉眼四围都用玉石磡砌的,围成了汤池子,夏季冰凉冬季温热,舒爽极了。 在此之前朝阳宫一直没人住,那汤池子便也就此闲置了下来,知道赵元衡颁了圣旨让蓝浅浅住,那池子就提前被修整了一番。 蓝浅浅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她想着以后住在这个宫里,老是带着四只崽崽去玉明池也不是办法,万一被人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可就不美妙了,若是在室内有个大水池子让他们扑腾那还真是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于是她便收拾收拾家当,带着四个小家伙乐颠颠地搬进了朝阳宫。 可才刚住进去,蓝浅浅都还没来及待崽子们去好好泡一次水,就见双玉拿了一张帖子来找蓝浅浅了。 双玉是如今这朝阳宫的掌事大宫女,赵元衡的人,特意指派来给蓝浅浅的。 赵元衡担心蓝浅浅的「天真无知」在这宫里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所以亲自选了几个精干强悍的人侍候在蓝浅浅身边,保驾护航,这双玉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什么?」 蓝浅浅接过那泛着幽香的粉色帖子,翻来覆去好奇地看。 双玉答道:「这是姚淑妃给娘娘下的帖子,说是明儿个在她的临华殿里要办个简单的小聚,大家一起吃茶聊天,特邀娘娘您过去与大家熟识熟识。」 蓝浅浅不解:「姚淑妃是谁?为何要我过去与她们熟识?」 双玉只以为蓝浅浅初来乍到对陌生的后宫众人不熟悉而感到害怕,便想也没想蓝浅浅的问话,直接跳过就安慰道:「依奴婢看,娘娘还是去一趟为好,如今姚淑妃执掌后宫,娘娘您是陛下新封的高位妃嫔,又是四位皇子公主的母亲,所有人的目光如今都盯着你,若是姚淑妃第一次郑重宴请您给推了,指不定就让她抓住把柄说您目中无人不知礼数,娘娘还是去罢,也不必担心,她们不敢当众为难您的,到时候奴婢随您一同前往,会在一旁提点保护您的」 蓝浅浅搔搔脑袋,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完全听不懂双玉在说些什么,这姚淑妃到底是谁呀?听着跟个吃人妖怪似的。 虽然完全不懂这究竟要干什么,但蓝浅浅最后到底还是听了双玉的话,准备去赴所谓的茶话小宴,因为她是有些好奇这个姚淑妃到底长了什么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一向稳重的双玉她们如临大敌如此紧张。 第7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于是第二日一早,蓝浅浅难得起了个大早,在双玉的服侍下呵欠连天地被折腾打扮了紧两个时辰,而后一群人浩浩汤汤地领着她往临华殿的去了。 她走的时候四只崽崽都还在呼呼大睡,蓝浅浅便也没叫醒他们去凑热闹只管自己走了。 到临华殿的时时辰已经不早了,殿外守着的宫人见到她以后便立即进去禀报了,不一会便有一个管事嬷嬷匆匆出来引路。 蓝浅浅带着双玉,跟着这管事嬷嬷一路往里走直至走到了临华殿的正殿门口,那嬷嬷对着她恭敬一礼,蓝浅浅便抬脚跨进了殿中。 殿里该来的一个不落全员到齐了,见到蓝浅浅进来,本来还有说有笑的众妃嫔们霎时便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朝她投来去了目光。 如芒刺背,这些目光和打量虽没有赤裸裸的恶意,但绝对称不上美好,黏腻腻地盯在她身上,蓝浅浅本能地就觉得难受,如当初在齐家第一次见齐老夫人时,和江心儿对她的打量一样的感觉,甚至更甚…… 蓝浅浅微微皱眉,眼波流转,将在座的这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快速扫视了一遍,这时坐在殿中央最上首位置,一个身着玫瑰红蹙金彩绣宫装的年轻女子笑盈盈地起身,过来亲切地握住蓝浅浅的手,声音温柔细腻,听着让人很是舒服,「这位便是蓝妹妹吧!果真是个倾城绝色的可人儿,也难怪陛下这般难忘爱重,初次见面妹妹不必拘谨快过来坐罢!」 蓝浅浅眨眨眼略有些困惑,没搞明白这人在说些什么,什么姐姐妹妹的,蓝深深这会儿还在深海极渊闭关修炼呢,她打哪冒出来一个姐姐?! 不过这人貌似很亲切和蔼,没有什么明显的恶意,于是蓝浅浅暂时抛开了脑中的疑问,任由那女子牵着傻乎乎地往最上首的位置走去准备入座。 可还没等她屁股挨到坐垫,就听见一个略有些尖锐的女声开口:「贤妃娘娘好大的脸,虽是有陛下亲赐的封号,但淑妃娘娘品级可不比您低啊,初次见面都不需要行礼吗,果然是东境……」 「陈婕妤。」姚淑妃依旧是端庄温和,略带不赞同地开口打断了方才那说话的女声。 蓝浅浅这才回过神来,方才被牵着她手的这人一通姐姐妹妹的给绕晕了,竟是忘了与人见礼,于是她腰侧覆手微微屈膝,如同当初第一次见齐老夫人时行礼一般不卑不亢地给姚淑妃行了个礼。 这几日双玉一直追着她给她恶补宫中各项礼节,蓝浅浅虽不想听但在频繁的来回中多少学到了一些的,双玉受赵元衡的指示,教蓝浅浅的各项礼数都是按人来区分的,比如面对太后时该怎样行礼,面对太妃们时怎样行礼,还有面对后宫众妃嫔时又该如何…… 待蓝浅浅一礼完毕,姚淑妃眼中有莫名之色一闪而逝快到无人能捕捉,而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开始晦暗不明了,这位瑾贤妃行的可是个平礼,想来是第一次见面就迫不及待地想昭示些什么……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姚淑妃再次扬起了端庄亲切的笑,对于蓝浅浅的礼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摆摆手笑着示意蓝浅浅,「妹妹别客气,快坐吧。」 一旁跟在蓝浅浅身后的双玉却是暗中微皱起了眉,这姚淑妃究竟是怎么回事,虽说她是淑妃,她们家娘娘是贤妃,排在其后,可她们家娘娘是有陛下亲拟的封号的,后宫之中唯此一个,有了这个封号也算是能与淑妃平起平坐了。 这也是陛下赐封号的原因,所以她当初教娘娘习礼的时候对于淑妃也是只教了平礼,可这淑妃居然就这么受了,都不曾回礼,这是在故意给她们娘娘下马威?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各怀心思,只一个蓝浅浅还陷在那左一句姐姐有一句妹妹的疑问泥潭中无法自拔,正想破了脑袋在思考这人究竟哪号人物,为何非要管她叫妹妹? 陈婕妤近距离看着上首那个一貌倾城绝色少女,之前在御花园里远远见到的那一眼,那时这个蓝氏未施粉黛打扮的邋遢粗糙,却也难掩起倾城绝丽的姿色,如今盛装打扮之下,更是瑰姿绝艳,连她作为女人都感到惊艳。 陈婕妤咬着嘴唇又嫉又恨,她一向以姚淑妃马首是瞻,姚淑妃不经意间对她轻飘飘一瞥,陈婕妤收到示意后再也忍不住了,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用尖锐的声音道:「贤妃娘娘,听说贤妃娘娘来自东境,咱们众姐妹们从未去过东境,只听说是穷山恶水的,陛下亲征后才将将安定了些,不知真是情况怎么样,贤妃娘娘给姐妹们讲讲呗!」 陈婕妤话音一落,便是一阵嗤嗤的轻笑,有人接话道:「是呀贤妃娘娘,您在东境是怎样的日子,是不是要出海捕鱼?」 蓝浅浅身后的双玉气到浑身发抖,这些人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当面羞辱她主子,看着姚淑妃那淡然的模样没有她的授意她死都不信,不过是欺贤妃身世低没有显赫的母家撑腰,想借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羞辱贤妃娘娘,让她以后一直抬不起头来! 而一旁的蓝浅浅道还真的认认真真思考了之后回答了,「东境很好呀,虽比不上京都的繁华,但也是越来越稳定繁荣了呢,还有我不用出海捕鱼的!」 蓝浅浅还真有户籍,在册地便是东境,本来她带着崽子们出水后一路行来每到一座城池入城时,能混就混不能混就偷偷施法再混,就这样一路到了陇西,之后遇到熏月,熏月心细,觉得那样的做法不妥很容易露馅,便亲自出马给他伪造了一份户籍文书,还给她弄到了路引。 第73章 因略施小法术,那户籍文书假的也成了没人能发现的真的,但却不太经得起有心人的细细追查,所以之前熏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就当自己是东境人,千万别露了破绽。 蓝浅浅自以为回答的良好,看在众妃嫔眼中,却以为她软弱愚蠢,是个可欺的,于是更加嚣张了一些。 陈婕妤毫无顾忌,笑得花枝乱颤,「呵呵呵,贤妃娘娘既不出海捕鱼,那不知道会不会杀鱼煮鱼,鱼腥味重吗?」 屋子里又是一阵莺笑燕语,姚淑妃也捂着帕子忍不住了,「贤妃妹妹别见怪,她们就是没去过东境见识浅薄,想了解一下东境渔人的日子罢了,妹妹若不介意倒也可以与众姐妹们分享。」 没错,姚淑妃今日就是故意设了这个鸿门宴给这个贤妃难看,她其实压根就没把蓝浅浅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卑微下贱的渔家女罢了,生的一副妖媚勾人的骚模样,即使勾引陛下生了四个野种又如何,凭什么与她平起平坐! 她其实还是更坚信陛下如今这般看中蓝氏不过是为了那四个孩子罢了! 陛下之前膝下无子,如今突然多了四个孩子自然是极为看重的,抬举这个女人也不过是看在那四个孩子的面子上,她欺了又如何! 今日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穷乡僻壤出来的下贱胚子,没有什么见识,今日将她踩在脚下,日后才能将她捏在手心里,到时候看这个女人还能不能在她面前嚣张起来,到那时,就算她注定无子,想将那四个孩子抱一个过来还不容易? 一旁的双玉见惯了宫里的尔虞我诈阴谋算计,也是想到了这些女人想羞辱自己主子的意图,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刚想开口,便听自己主子天真无知地开口道:「我就奇怪了你们又不是我的姐妹,为何要硬称是我的姐妹,我有自己的姐姐的,能别姐姐妹妹的喊吗,听的我别扭啊!」 殿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姚淑妃才回过神来,叹口气幽幽开口,「唉,看来贤妃娘娘有陛下宠护是不屑与我等为伍,不知哪里惹了贤妃不快说出来便是,都是陛下后宫的妾室,自是不该有龌龊龃龉,姐姐我代掌后宫,姐妹间的和乐本宫自也是要管的,妹妹若有什么不满,说出来便是……」 蓝浅浅听着听着总觉得有那里不对,皱眉陷入了深思,久久不语,这让姚淑妃的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一旁的双玉怕姚淑妃借题发挥,急急替蓝浅浅开口:「淑妃娘娘误会了,我家娘娘并无那般意思,她是……」 「住口,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贱婢插嘴的份,哪学的规矩,今日就替你主子好好教训你,来人掌嘴!」 双玉的话被陈婕妤截断,就如同早就演算好了一般,还未等蓝浅浅主仆二人回神,一个虎背熊腰的太监快速上前,对着双玉的面高高举起蒲扇一般的手,狠狠一个巴掌打下来。 「啪——」一声重重的脆响,双玉一下子就被趴在了地上,发髻散了,左半边脸颊高高地肿了起来,鼻血都流了出来。 「喂,好好的你们怎么打人啊!?怎么回事!」 蓝浅浅回过神来,一下子就跳脚了,她急忙起身去扶倒在地上的双玉,看到双玉的惨状后,她愤怒地回视陈婕妤,「你这人莫名其妙,是疯狗吗?说咬人就咬人?」 陈婕妤听着面色一狞,冷哼一声,「看贤妃娘娘小地方放出来不会管教下人,所以嫔妾出手代劳,替娘娘好好管管不知礼数的贱胚子!」 说着她一个眼色,那高壮太监再次上前,扬手就要再打,蓝浅浅气急急忙上前阻拦,然后那太监依照之前得到的吩咐,十分「不小心」地一滑手,那一个巴掌重重落在了蓝浅浅的左脸上…… 那太监只觉自己的那只手嗡嗡发麻。 而蓝浅浅因为根本不曾设防,一下子竟也被打偏了头,那太监是有备而来,使出吃奶的劲儿下了十成十的死手,即便是皮糙肉厚不同于常人的蓝浅浅也被打疼了脸,她背着身弯着腰捂着脸,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作。 「啊呀,妹妹你怎么这般不小心,瞧瞧这该死的奴才,这样也会失手,妹妹没事吧?」姚淑妃幸灾乐祸丝毫不作掩饰的声音假惺惺传来。 ……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在场的妃嫔们开始面面相觑,蓝浅浅这才慢慢起身,她捂着脸转过身,危险眯起了双眼,将在场的众人一一扫视一遍,一字一句的开口:「居、然、敢、打、我?!故意的,居然敢故意打我耳光!」 好样的!她活了八百年,连她阿娘都不曾打过她耳光,今天居然在这里栽了跟头,很好!好的很! 太极宫书房,赵元衡正和自己几个心腹大臣商议着政事。 几个人正在激烈得讨论着今年秋收后各地的赋税问题,大家看法不一,各自发表各自的看法,都在激烈的陈述讨论着。 赵元衡并没有多说话,只偶尔啜口茶,静静地听着底下的几个臣子各抒己见。 这时,刘顺一脸焦色急匆匆地跑进来,对着赵元衡躬身禀道:「陛下,姚淑妃的临华殿那边……呃,出了点状况,还烦请陛下过去一趟。」 大臣们见状都停下了讨论,都转头看着刘顺。 赵元衡眉头一紧,思索了片刻后不急不缓开口道:「姚淑妃那出了状况直接禀了太后,让太后做主便是,这种小事何必慌里慌张地跑来找朕,没见我们在议政吗?」 第74章 只见刘顺的脸色莫名有些怪异,他被皇帝充满威严的口吻吓得一缩脖子,却还是壮着胆子继续期期艾艾地说下去:「可……可是贤妃娘娘这会儿也在临华殿……」 「什么?!」赵元衡嗖一下站起身,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问道:「她怎么会去临华殿那边和那群女人搅和在一起?」 刘顺硬着头皮继续答道:「昨日姚淑妃给贤妃下了个帖子邀,贤妃娘娘今日去临华殿与众妃们茶话小坐,说互相认识认识,可后来……大约、也许、可能是起了些小争执……然后就出了一些小状况……」 赵元衡倒嘶了一声,「什么小状况?她……她去临华殿做什么,究竟出了何事?」 不知为何,赵元衡心中既担心又紧张,总有种那个女人又闯祸了的感觉。 刘顺一脸欲言又止的奇怪表情,「具体情况奴婢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只知道贤妃娘娘在临华殿那边出了状况,然后……然后原本在朝阳宫里睡觉的四位小殿下醒来后没见到自己母妃,便也闹着去了临华殿,临华殿那边有人来报,现在那边……那边……奴婢实在不敢多言,陛下还是亲自过去看看为好!」 旁边的几个大臣都算是皇帝的心腹,并没有参与到这些时日对那位新封的贤妃弹奏一事,他们也明白皇帝这几天为了这位瑾贤妃的事和朝堂上的那些人正在较着劲儿,而且皇帝的耐心已经快到了尽头,说不定现在贤妃和后宫那几位这么一闹,就要直接爆发了……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秦长礼作为代表开口发言:「陛下,贤妃娘娘的事为重,陛下还是快快过去瞧一瞧罢,秋收赋税的事也快差不多了,剩下的臣们可以挡着,陛下还是先去临华殿吧。」 赵元衡也没理他们,跨下台阶,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他一路急行,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临华殿的大门口,赵元衡急匆匆的夸过门槛就往里冲,还没到走到大殿门口,在院子里,他就清晰地听到了里头一阵喧哗吵闹的动静。 有女人高亢锐利的尖叫声、愤怒的叫骂声,还有间或几声惊恐害怕的啜泣哭声……再是乒铃乓啷的一阵打砸响动,紧接着尖叫声又拔高了几个度,夹杂着一群人的惊呼求饶,然后便有了孩子稚嫩的哭喊声震天响,还有那个熟悉的清脆女声含着愤怒正在叽叽呱呱激动地说着什么…… 赵元衡心中蓦地一惊,急急忙忙地加快了脚步,脚上连轻功都使出来了,他朝着正殿大门的方向飞快地冲过去。 「啪」一下推开门,在两脚跨进屋的同时他一下便见到了殿里此刻的情形,然后脚下一顿,瞬间就愣住了,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里头的一切—— 殿里乱七八糟,那情形犹如暴风摧残过境,一片狼藉,整个殿中已经没有一块能落脚的完好整齐的空地了。 各种桌椅、床榻、茶几、花架……都被推倒在地,散架的散架,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木屑纷纷扬扬撒了一地;茶碗、花瓶、各种瓷器,已经看不到一样完整的东西,纷纷被摔得粉碎扔了满地;原本应该做悬挂用的纱帐、珠帘用的被扯下随意地扔在地上,软枕、被毯等被撕得粉碎,里头的棉絮白花花地满屋子飞…… 满地狼藉之上,还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多正在打滚呻吟的人,且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赵元衡努力从这些人的穿着中辨认出了他们大致的身份,有些是后妃、有些是宫女嬷嬷,还有几个是身强力壮的太监,甚至……他还看到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守宫侍卫在那里躺尸! 那场面,搞不清状况的人会以为什么抢匪杀进了皇宫打砸抢掠了临华殿呢! 而原本那个赵元衡心中急切寻找的女人此刻正站在暖炕上,居高临下,手中拿着一根足有她手粗厚粗、半人高的红木长板,赵元衡细细辨别,貌似是从某个书架子上拆下来的…… 就见那女人气势汹汹地站在暖炕上,面色严肃沉凝,手拿长木板,一夫当关,将所有靠近她企图将她从暖炕上拉下来的人统统都用木板子拍回去。 赵元衡总觉得是自己眼花了,蓝浅浅看似毫无力气轻飘飘地一挥板子,靠近她的那几个虎背熊腰的壮硕太监和侍卫们竟夸张地被拍出去老远,重重摔倒在一堆废墟之上,然后开始满地打滚,痛苦地呻吟哀嚎着,赵元衡甚至还看见了其中一人跟闹着玩似的,居然还夸张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而再看看蓝浅浅,气势万千地站在暖炕上,「啪啪啪」将那板子耍的虎虎生威。 而她身后则是双玉抱头蹲在那里,将嗷嗷叫的四个孩子护在怀里,浑身都在抖。 赵元衡在这深宫之中活了二十三年,还是头一遭见到这种情况,哪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见惯过各种大场面,稳重如他,也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了,微张着嘴,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双玉怀里的蓝小鱼眼尖看到了他,惊喜地喊了一声「爹爹」,他才骤然回神,「这……这是怎么回事?蓝浅浅危险……蓝浅浅你下来……快下来!」 听到赵元衡的声音,蓝浅浅朝他这边望过来,而出乎赵元衡意料的是蓝浅浅看到他并没有如以往那般欢快地虎扑过来,而是轻轻瞥他一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然后就又转回身踩在暖炕上走像另一边。 她走到房中唯一还坚强挺立的一扇木架腊梅绣花屏风前,高高举起手中的板子狠狠往前一挥…… 「啪——刺啦——」 第7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看似精美结实的屏风居然就这样散架解体,一瞬间散为无数段废木和碎步,木屑漫天纷飞,那散架后的木段纷纷砸落在原本躺地上里离得最近一个嫔妃身上。 那嫔妃发出一声惊慌刺耳的尖叫,弓起身撅起臀部,双手抱头瑟瑟发抖,头上身上已经满是黄色的木屑,还有一块比较大的木块重重砸在她的屁股上,若侧耳细听,还能听到这个女人呜咽颤抖的细小哭声。 赵元衡已经惊的目瞪口呆、面部僵硬,他强自镇定下来,撸撸袖子迈步上前,挑着地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既是他再难以忍受现在的这个糟乱的环境,也不得不上前,亲自出手将蓝浅浅拉下来,如若不然,看这架势,这个女人估计是要把整个临华殿拆了才肯罢休。 只是才刚走到一半,就见一个身着玫瑰红宫装、拖着一身破烂脏污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裙衫的女人,蓬乱着头发,红肿着一张脸从角落里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状若疯妇地朝他冲过来,嘴里满是哭腔,声音柔弱委屈,「陛下!陛下您终于来了!陛下……贤妃……贤妃她疯了,她是个疯子,她……臣妾好心好意请她来做客她不但不领情,居然……居然还想杀了臣妾和众姐妹、砸毁臣妾的临华殿!臣妾们想逃出去,她还关起门来下黑手不让我们逃,陛下……陛下贤妃太可怕了,求陛下做主啊……」 赵元衡一惊,在这个女人即将扑倒他身上的一瞬间飞快闪身,那女人一个扑空,惯力使然朝前狠狠摔去,脸朝下倒在废墟之中,一只手正好摁在一堆尖锐的碎瓷之中,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满手的血,看着都疼! 赵元衡下意识就挪远了几步,而后低下头去,眼前这个女人,头发完全散乱一撮一撮的,脸已经肿大如猪头,脸上一道红印一道青印,额头上还黏了几片黑绿色的茶叶,不知是被泼了茶水还是她自己哭的太惨的缘故,满脸湿漉漉的晕花了妆,那模样实在是惨不忍睹。 赵元衡低头看了许久才勉强辨认出这个女人是姚淑妃!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身后那清脆的女声开接去了话头,「你胡说!」 赵元衡转身,就见蓝浅浅从暖炕上跳下来,拖着那块大木板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她每走一步,赵元衡脚边的姚淑妃便抖上一抖。 蓝浅浅昂首挺胸,走到两人跟前,居高临下地用长木板的一个角在趴伏在地痛得爬不起身的姚淑妃屁股上随意地戳戳,对赵元衡道:「她胡说!她撒谎!面善心恶的丑女人!明明是她自己发了请帖请我来她这儿做客,双玉说不能不来,我才来的!可到了这里以后,她们就一群人对着我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我就是听不懂她们为何姐姐妹妹地喊我所以问了一句,这些人就开始联合起来找我的茬,双玉不过是维护我替我说了句话,然后就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跳出来叫人打双玉耳光说是要替我教训下人,我上前阻拦,这些人便联合起来趁机打我耳光,所以我才生气的!哼……」 蓝浅浅昂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赵元衡的双眼轻哼一声继续道:「我长这么大我阿娘都舍不得打我一个耳光,若是我犯了错,她都是好好和我讲道理,就算要罚那也不会打耳光,这是赤裸裸的侮辱人!」 「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些女人,凭什么被这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打了去!这些人,包括这个姚淑妃,掌着温柔端庄的外表,披着最美丽华贵的外衣,却惺惺作态,不过三两回合便再难掩饰她们令人作呕的的丑陋!哈,不用感谢我,我不过是将她们统统都打回了原形,让她们心面合一罢了!」 这些女人让她觉得可怕,她们比之前的江心儿还要招人厌恨,至少江心儿对她的敌意从来不曾掩饰,光明正大,蓝浅浅能直白地感受到,这些女人明明上一个瞬间还在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与她寒暄,下一瞬就能暗箭相向,蓝浅浅甚至都来不及感知她们是否怀有恶意,猝不及防就受了欺负。 蓝浅浅说完这些,屋子里忽然就静了下来。 赵元衡就这样看着蓝浅浅的眼睛,那双幽深如蓝海的眼眸,他在其中看不到任何情绪,甚至都不再能看到愤怒,这样的蓝浅浅都不再像他所认识的蓝浅浅了…… 那般平静无波,却在这其中暗藏了无数波澜,他再挪不开眼,仿佛要被这幽深的海洋中溺毙,无力反驳、无力挣扎…… 这般莫名情绪之下,对于两个女人各执一词的说法,赵元衡的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偏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胡说!陛下您别听信这个女人的话,她从东境贫瘠荒芜的小渔村来,不知宫中礼数,臣妾好心好意想帮助她,帮她教导一下不守规矩的奴婢,谁知贤妃根本不领情,直接动手就打伤了臣妾和所有姐妹,陛下,此等手段实乃恶毒,令人发指,陛下请替我众姐妹做主!」 又一个尖利刺耳的嚎叫声响起,那声音就想是尖利的指甲在光滑地板上「刺啦」一挠,吓得赵元衡一个激灵瞬间回神,身上立即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又有一个悲惨狼狈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女人蹒跚地拖着一条瘸了的腿捂着胸口朝这边爬过来。 这人就是陈婕妤,她的模样比姚淑妃还要惨,两边脸颊肿得老高,上面有很明显的红色手指印,嘴唇也肿成了猪肠,两个眼泡大概是被狠狠打了几圈,眼睛已经肿眯成一条缝,头发乱七八糟的,头顶明显秃了一块,还有一些血迹,明显是被人给拔了头发。 陈婕妤捂着胸口痛苦地喘着粗气,方才蓝浅浅发威时第一个就想上去扇姚淑妃的耳光,而陈婕妤作为姚淑妃的头号跟班,在表面上当然要奋力为掩护姚淑妃,于是她一马当先,英勇地冲了上去挡在姚淑妃跟前想和蓝浅浅厮打,想着说不定还能挠花这女人的这张狐媚脸! 第76章 可她万万没想道蓝浅浅这个女人压根就不能把她算在正常女人之中…… 在她还没来得及碰到蓝浅浅的一根头发丝儿时,那女人就以肉眼无法辨别的速度抬起腿,对着她当胸就是狠狠一脚踹了过来! 陈婕妤瞬间飞出去老远,倒在地上呕出一口老血来,脸先着地不说,胸腔内还一阵火辣的剧痛,她想她的肋骨应该是被姓蓝的贱人给踹断了……还有在被踹飞的时候,她撞到了一旁一脚摇摇欲坠的桌子,桌板砸下来,刚好压在她的腿上,腿也应该是断了! 可就这样,蓝浅浅还没完,在扇完姚淑妃耳光后就直朝她冲过来,噼里啪啦左右开弓,她现在都还在眼冒精心,脑子嗡嗡作响。 陈婕妤现在恨不得将蓝浅浅生吞活剥了,见赵元衡到来,想着自这姓蓝的贱人这般狂暴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的举动避讳触怒一向重规矩的陛下,于是她死忍着一口气,过来添油加醋地告状。 「陛下,贤妃这般新进实在是……实在是惊世骇俗,此暴行犹如悍匪,不整治宫规何在?天家威严何在?陛下……呜……」这时候,姚淑妃也总算是艰难地爬起了身,坐在地上帮腔,嘤嘤哭泣,还用那沾满血污的手去扯赵元衡的衣角。 赵元衡一个不察就被姚淑妃拽住了衣摆,瞬间两团血污印在了他月白色的龙袍上,赵元衡额头的青筋猛烈一跳,然后,鬼使神差地,那句刚刚就已经在他肚子里的话脱口而出,「这是何道理?就许你们一众人联合起来欺负她一个人,难道还不许她自卫还手?就这样还理和朕叫屈?」 姚淑妃凄凄婉婉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她抬起一张被打得惨不忍睹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元衡,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地开口:「陛……陛陛下……您说什么……贤妃她……她殴打重伤妃嫔,打砸臣妾的临华殿,这可是打入冷宫的重罪啊,怎么能只是她自卫呢?!」 「行了行了,这事朕知道了,会处理的……」赵元衡略显不耐地打断了姚淑妃的话,他现在看着自己衣角那个脏污的血手印就浑身难受,只想快快把蓝浅浅带走然后回去换身衣裳。 姚淑妃一看皇帝那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就知道皇帝是要准备包庇这个姓蓝的小贱人了,她都被打成这样了,宫殿也被全砸毁了,就这般放过了蓝浅浅,她以后的脸还往哪搁,可让她如何甘心! 于是姚淑妃颤颤巍巍地起身,声如泣血,「陛下!这可是重罪啊,大梁立国以来,宫中可还从未有这等胆大嚣张的暴行,须得严惩以正法纪,陛下您不能因为贤妃是四位小殿下的生母就偏袒她啊,陛下……」 赵元衡直接开口打断,「朕说朕已经知道了!淑妃你这是在质疑朕?」 「陛下……」 …… 就在赵元衡和姚淑妃等人对峙的时候后,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蓝浅浅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她站在那里,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和一众女人争辩说话的男人,如海般幽深的眼眸沉沉,抿紧了嘴唇不开口说一个字…… 「太后驾到!」 这时候,得到消息的孟太后终于姗姗来迟地赶到了。 在见到孟太后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脸后,站在暖坑上的蓝小虾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挣脱了双玉的怀抱,哧溜下暖炕,扯开嗓子就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朝孟太后跑去,「呜哇哇……祖母,祖母你终于来了……呜哇哇,小虾好害怕,有坏蛋……有大坏蛋想欺负我阿娘,还想打我……呜哇哇祖母我害怕……」 孟太后看着翻越杂七杂八的障碍物跌跌撞撞朝她奔来的蓝小虾,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伸手将人搂进自己怀里,心肝宝贝儿地哄着。 蓝小虾一开头,剩下那三个在老大的带领下全部扯开了嗓子,便嚎边向孟太后奔去,霎时间,此起彼伏的幼童哭声,差点震碎了屋顶。 太后将四个小家伙全部都拢到怀里。 四个孩子一觉醒来发现阿娘不见了,便循着踪迹一直寻到了临华殿,刚一进门就遇上了他们亲娘何人斗殴打架的场面,在经过刚刚那场鸡飞狗跳的打砸风波,到底是年纪还小终归是受了点惊吓,还有四个孩子不是一般人,这会都敏锐地感觉到了他们阿娘现在似乎心情非常糟糕…… 于是真情流露,本是假哭,哭着哭着就真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一般,从小家伙们肥嫩白皙的脸颊接连滚落,大家一起哭,越哭越伤心,最后嗓子都开始沙哑变调了,看着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四个孩子,孟太后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哀家的心儿肝儿乖宝贝儿们,快快别哭了,别怕啊,有祖母在谁都上害不了你们……」 好说歹说哄了一通,四个孩子才算勉强止住了哭声,一噎一噎地抽泣着,太后这才终于想起眼前狼狈的情形,她恢复了一国太后高高在上的气势,锐利威严的目光在屋里一群人身上扫了一遍,然后将目光落在姚淑妃身上,看的姚淑妃下意识浑身一抖,「姚淑妃,哀家记得哀家已经再三地告诉过你了,约束好后宫众妃,没事别往贤妃跟前凑,她胆子小不禁吓,吓坏了你得负责,你怎么如此不长记性,前几天才刚于你说过,转头你就忘了?」 贤妃似乎有些怕孟太后,咽了咽唾沫结巴道:「臣妾……臣妾就是见贤妃妹妹得了册封,想让她和后宫的姐妹们先熟悉熟悉,所以……」 「所以你闭嘴吧!还敢再这里指手画脚教朕如何处置贤妃?你哪来这么大的脸?」 第77章 赵元衡再次不耐烦地开口打断,衣角的那个血手印衣角耗光了他所有的耐心,见太后出来控制场面了,他拉起蓝浅浅的手就要离开。 「陛下!」 见到赵元衡牵着蓝浅浅的手就要离开,姚淑妃目眦欲裂,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再看看狼狈的自己,姚淑妃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燃烧殆尽了,开始口不择言,「陛下!您今日就这么走了,难道您是忘了臣妾治水功臣的哥哥了?我哥哥呕心沥血为陛下治水,造福大梁百姓,巩固陛下江山,陛下如此薄待臣妾,如今黄河洛河段连绵阴雨数月不止,决堤水患尽在眼前,难道就不怕寒了我远在黄河边治水的亲哥哥的心?」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死寂,孟太后无奈地轻叹一声,都是她的错啊! 当初心中因克妻的传闻心中急切,硬塞了这群女人入儿子的后院,当初为了在没有太子妃掌东宫的情况下让自己儿子能够省心,她特意选了这一群头脑都不怎么精明聪慧的。 这些年来,后宫就这么一群女人,自己原先想着也不为难她们尽量让她们过得舒适些,可是却将她们越惯越不着调了,如今看来,是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这蠢过了头的,可也是不省心呢! 自己儿子自己了解,生平最恨受人辖制、胁迫,这姚淑妃过久了没有皇后一人独大的日子,脑子完全被舒坦日子给消磨没了…… 果然,只见赵元衡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眯着眼看着姚淑妃,语气莫名,「呵!是吗……既然你哥哥如此辛劳,那朕让他滚回老家听戏养生你说可好?」 姚淑妃一听这话,一下子便呆住了,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口中还在又不自知地在喃喃说话:「陛下……陛下我哥哥哥他是治水功臣,如今您正是用人之际,你怎么可能罢他的官,您怎么……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对我哥哥……怎么可以……」 赵元衡索性转过身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姚淑妃,过后冷笑一声,眸中早已结起了寒冰,「怎么不可以?既然淑妃你都这么说了,看来你姚家的人也早有此想法,原来姚开治水真的太过辛劳了,这倒是朕的不是,既然淑妃你这么心疼你哥哥,那真就成全你全家,让你哥哥回老家好好修养修养,淑妃你说可好?」 说完他当即转身对刘顺道:「明儿个朝议后记得把工部尚书留下来,还有让姚忠也一同留下,他是吏部尚书又是姚开的爹,理应要告知于他,顺便将淑妃今日这番话好好传达传达,朕真是惭愧,都不知道让姚开如此辛劳!还有,通知翰林院起草圣旨罢!」 此话一出,姚淑妃如遭雷劈,瞬间清醒了,后背一下子沁出了一声冷汗,整个人都僵硬了,她知道皇帝既已说了这个份上那就绝不是在吓唬她,他是真打算罢了她哥哥的官了! 姚淑妃及时再头脑愚笨身处深宫,也知道,如今的大梁,经过几代帝王的努力,帝王手中握住了绝对至高无上的大权,而世家大族们早已开始被迫渐渐没落,世家朝臣们在皇帝面前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小,有些事说穿了皇帝愿意听便听,要是真不愿意已经没有人可以勉强他了。 相对于先帝的好脾气,如今的赵元衡可没他老子那么好说话,他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向来说一不二,而且还记仇,最恨受人胁迫,通常惹到了他的人都没什么好果子吃,登位不过三年多的时间,明里暗里被他盯上整治得很惨的人细细算来还真是不少……这次他既已将话说死到这个地步,那就绝不可能是一时兴起! 赵元衡确实不是无的放矢,姚淑妃的哥哥姚开确实有治水之才没错,当初黄河汜水段便是由他主持治水修筑的,效果也确实显着,赵元衡登在做太子时期便很是看重姚开,登位后继续重用此人,姚家也因他的治水之功而繁极一时。 可是渐渐地,姚开就在这盛赞和功绩中迷失了自己,开始变得狂悖自大,如今他正在洛河河段治水修渠,而就在半年前,暗卫搜集的一份奏报却早已悄悄地放在了赵元衡的案头——姚开以治水为由,强征名夫为己所用,更是暗中强纳重税中饱私囊,当地已经开始民怨沸腾。 可是赵元衡因着眼看就又要暴涨水位随时有决堤危险的的洛河而暂且隐忍不发……直到今年春的恩科取仕中,赵元衡发现了一个奇才,这人因文章并不出彩在殿试前就被刷了下去,后来是赵元衡去逛了一圈主考官们阅卷的当值房,无意间发现了这人的文章,其他的都有些乱七八糟,唯有论述治水之道那块让赵元衡无比惊艳。 后来赵元衡单独诏了这人,发现家伙是百年前治水大家西门慵的后人,这人年纪不大,脑子灵活,观点老辣,谈起治水来头头是道且俱是实际可行之策,令人耳目一新,当即暗中留用了,本想着将他先派往洛河安插入姚开的身边先慢慢了解那边的情况,而后等人完全熟悉了情况后再把姚开弄下来。 可现在,既然姚淑妃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拉她哥哥下马,那他就成全自己送上门来的姚家人! 赵元衡眉眼含霜,冷冰冰地看着已经瘫在地上的姚淑妃,然后冷笑一声,再次拉起蓝浅浅的手抬脚就再次要离开。 蓝浅浅在这过程中从头至尾都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任由赵元衡拉着往外走,直到就要抬腿跨出门槛的时候,她眼角余光无意中往边上一扫,然后就站住不动了。 赵元衡见他忽然停住不走了,回过头来疑惑道:「怎么了?」 第78章 蓝浅浅没理他,目光直直地盯着角落里把关趴伏在地健壮太监,自言自语道:「呵!刚刚忙不过来,差点就把你给忘了,主意是这群坏女人出的,动手打我耳光的可是你,你也跑不掉!」 说着她袖子一撸、拳头一握拔腿就要往那太监的方向冲过去。 赵元衡从她刚才停下来的时候就防着了,这会儿倒是眼疾手快,在蓝浅浅拔腿的同时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你给我站好了别动!」 说完,赵元衡又转头顺着蓝浅浅的目光朝那太监望去,而后冷笑一声,冰寒的语气里已经含了隐隐的杀意,「胆子倒还真是不小,居然还敢打贤妃?你主子借了你胆子,不知道有没有顺道再借你一条命!」 那太监跪趴在地上,面如死灰,却是一言不发,并没有赵元衡想象中的惧怕颤抖、开口求饶,倒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一般,就这样一语不发。 看到这里,赵元衡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又将目光转到脸色煞白快要晕过去的姚淑妃身上,怒意喷薄,冷笑连连,「呵呵!真是个衷心侍主万死不辞的好奴才!姚家真有本事,这样舍生忘死、一心为主的好狗都能培养出来,真不容易!连朕都有些羡慕了呢!」 说完赵元衡朝刘顺瞥一眼。 刘顺会意,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侍卫,上前拖死狗一样将那个太监拖了出去。 「今日之事,凡涉及其中的妃嫔全部禁足,没有朕的亲令不得踏出自己宫殿半步,其余在场的所有宫人侍卫全部由慎刑司看押起来!」 留下这句话后,赵元衡再也不堪忍受衣角的那个血手印,拉着蓝浅浅快步离开,不在去关注身后哭天抢地的呼喊和求饶。 —— 四个孩子随着孟太后去了寿安宫,蓝浅浅被赵元衡拉着往朝阳宫走去回了,一路上她沉默不发一言,就这样任由赵元衡牵着往前走,赵元衡的注意力都在他衣角的那个血手印上,此时还没有发现蓝浅浅的异常…… 两人就这样一路急行很快回到了朝阳宫,朝阳宫里备着赵元衡的几件常服,他一回到殿里就急匆匆地喊着刘顺去更衣了,并没有去留意身后的蓝浅浅。 等他更完衣裳从里间出来,发现大殿里早已没了蓝浅浅的踪影,心中惊疑,那女人不会有打回临华殿杀回马枪去了吧?于是他急匆匆地喊人,然后就见双玉慌里慌张地从寝殿方向跑出来。 赵元衡心中一惊,他就换个衣裳的空当,不会真的又闯祸了吧? 赵元衡急忙问道:「你主子人呢?」 双玉面上很急切,却也有些古怪,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娘娘……娘娘她在寝殿里……她在……她在……陛下您过去看看吧!」 赵元衡俊眉一皱,大跨步朝寝殿走去。 只见寝殿的那张拔步大床上大大地摊着一块布,上面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赵元衡走近一看,有之前蓝浅浅穿进宫来的衣裳和四个孩子的小衣服,还有一些金条、一叠子银票、拨浪鼓、布老虎、陶瓷娃娃…… 赵元衡惊疑,转头找了好一阵,终于在屋脚的一大口箱子边上找到了半个身子探在里面正翻箱倒柜扒拉物件的蓝浅浅。 他走上前去问道:「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蓝浅浅将从箱笼里抬起身来,一言不发,只瞥了赵元衡一眼,便拿着刚刚翻出来的鱼骨刀往床边走去。 走到床上的那堆东西前,她将鱼骨刀放上去,然后将那堆物什归拢归拢、团巴团巴,最后拣起那布块的四角互相对折,打了两个死结。 看到这里赵元衡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他快步走过去,皱眉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要去哪?」 蓝浅浅收拾好手中的包袱,终于抬起头来,开口和赵元衡说了字临华殿出来后到现在的第一句话,「我要回家!带着崽崽们一起回家!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赵元衡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噌」地直起身,声音拔高了一个度,「你要回家?!你回哪里去?东境?你现在是朕的贤妃,怎么能这般任性与人吵架了就包袱款款离家出走会娘家?朕知道这事不怪你,是淑妃她们设计想欺负你初来乍到,所以这事朕会处理好,你不必害怕……」 「我不害怕,一点儿都不害怕!打了便打了,就算她们真想找我报复也拿我没办法!我才不怕她们!」 蓝浅浅直接打断了赵元衡,抬起头那双幽蓝到深邃黑漆的眼眸直直朝赵元衡看来,「我现在讨厌死阿执你了!再也不想看到你!我要回家!」 赵元衡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讨厌我?!她们打你为何要讨厌我?」 蓝浅浅噌一下站起身,双手覆上了赵元衡的胸膛,将他狠狠一推,「我就是讨厌你!阿执你骗我!四年前在山洞里你告诉我你没有妻儿,你骗我!」 赵元衡被这股极强的力道一推,猝不及防之下倒退甩出去老远,一个屁股蹲摔在地上,疼得他皱起了眉,但他也顾不上了,「我……我没有骗你啊!我就是没有妻室,那时候也没有孩子……」 「你骗人!那姚淑妃是谁?陈婕妤是谁?沈昭仪是谁?姜贵人是谁?而我,所谓的瑾贤妃又是谁?!」蓝浅浅气得脸蛋都红鼓鼓的,她一下冲到赵元衡面前,俯下身冲他大声质问。 赵元衡还在试图解释,「你们是……浅浅对不起,当初在东境你也知道我遭人暗算重伤,又是追兵不断我自保都困难,所以那时对陌生的你也留了一个心眼,并未将我的真实身份如是相告……」 第7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蓝浅浅眼泪都逼出来了,朝着赵元衡声嘶力竭地吼:「那样我能理解,可是……可是你为何要骗我说你没有妻室?明明你……明明你有这么多妻室,你连这个都要骗我,若不是你说你没有妻儿,我就肯定再也不会来找你了……」尾音逐渐低了下去,还带上了隐隐的哭腔。 赵元衡错愕,看着泪眼婆娑的女孩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能结结巴巴道:「她们……她们都不是我的妻子啊!只是妾室是妃嫔,我……」 「不是妻子?妾室?什么妾室?什么妃嫔?」蓝浅浅收了眼眶里的泪,瞪大了眼睛。 赵元衡有些糊涂了,直愣愣回答:「就是妾室啊,我未登基前是太子姬妾,登基之后就入了后宫成了妃嫔,我并没有妻子,没有皇后……」随后又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这事大梁人都知晓,你不知道吗?」 蓝浅浅吸吸鼻子,歪头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她依稀想起曾经阿龟叔好像说过,凡间雄性可不止一个伴侣,地位越高者可得到的雄性越多,他们将除了最正式的那股伴侣称作妻子外其余都称作「姬妾」…… 所以她现在也是成了阿执这「姬妾」中的一员了! 阿执是皇帝的事她在入宫后就知道了,凡间的帝王相当于海中她阿爹的地位,她阿爹唯一的挚爱伴侣就是作为海后的阿娘,可是她却连阿执的妻都算不上,和方才那群女人一般,只能是他「姬妾」中的其中一个! 蓝浅浅再也憋不住了,扯开嗓子直接放声大哭,「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我的阿执了,我要回家!呜呜呜……阿娘说的对,你们人类都是虚伪狡诈透顶,最善于伪装欺骗,我当初就应该听阿娘的,不应该再来找你了!呜呜呜……我恨死你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耳光,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蓝浅浅这一嗓子开嚎,彻底地把赵元衡给哭懵了,完全忽略了蓝浅浅话中的「你们人类」四个字…… 他活了二十三年,除了他假惺惺哭的母后没有一个女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他完全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只能手足无措地爬起身,绕着蹲在地上大哭的蓝浅浅打转。 「你……浅浅你别哭,我我我我真的不是有意隐瞒的……我我我……你不知道我之前三任妻子都死了,我父皇找了个道士说朕克妻,所以我不娶妻没有皇后,姚淑妃她们都是我母后心急之下塞给朕的,我一直都不曾理会过,真的……真的只有此生只有过你一个女人……你你你捏别哭了……别哭了,别哭了……」 说到此处,赵元衡口中苦涩,他甚至开始害怕让这个他唯一的女人知道了自己可能不能再人道的事,瞬间无力感涌上全身,只能徒劳地绕着蓝浅浅打转,沙哑着一遍遍安慰,「别哭了……浅浅你别哭了……别哭了,别哭了……」 「呜呜哇哇哇哇……你走开!别碰我!你这个死骗子!我要回家,带着崽崽们回家!鬼才要做你的姬妾,鬼才要做你的瑾贤妃!啊呜呜哇哇哇……」 激动的情绪攀升到顶峰时,在赵元衡靠近试图给她擦眼泪、将她扶起身时,蓝浅浅胡乱挥舞着携带指甲的爪子,推拒间,在男人的俊脸蛋上狠狠挠出了一条血痕。 赵元衡「嗷」地一声,捂着自己火辣辣的半边脸颊,无措地看着瘫坐在地上那个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的女人,彻底地没辙了…… 寝殿外,双玉和刘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殿里其他伺候的宫人早已被他们都打发干净了,而里头的动静不是一般的大,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贤妃娘娘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该不会是陛下责怪贤妃在临华殿里干的丰功伟绩了吧,把贤妃骂哭了?可瞧贤妃这惊天动地的架势,该不会是陛下动手打她了吧?! 殿外的人好奇地抓心挠肝,殿里的赵元衡急得都满头大汗了,蓝浅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已经哭哑了,这般情况之下,他是束手无策,想安慰让她别哭给她擦擦眼泪,这女人就凶悍地亮出爪子要挠他的脸……怎么办?怎么办? 最后,情急之下,赵元衡想了个昏招,他让刘顺去寿安宫将四个孩子接了回来…… 本想着见到了四个孩子,蓝浅浅或许能转移注意力不哭了,可谁知,四个小家伙一回来,看见自己阿娘坐在地上哭得好不伤心好不凄惨,孩子们被彻底吓坏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也扯开嗓子开始嚎啕大哭。 四个小家伙的哭功可不是说说而已,你一阵高我一阵低,声音清脆响亮,差点将寝殿的屋顶都给掀翻,母子五人一齐抱头痛哭,好不凄惨,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而问询匆匆赶来的太后,已经朝阳宫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凄凉哀恸的场面……作为女人,一时间感慨万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噼里啪啦地就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身上招呼过去。 赵元衡捂着半边脸狼狈地躲避着来自亲生母亲「恨铁不成钢」的爱的教育。 朝阳宫里鸡飞狗跳的一个晚上。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浅浅笑时双靥媚》卷一 作者:渔歌子 02、《浅浅笑时双靥媚》卷二 作者:渔歌子 03、《浅浅笑时双靥媚》卷三 作者:渔歌子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