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又将体弱小世子惹生气了?》 第1章 新婚之夜,美娇郎强吻? 林清绪不擅饮酒,方才只在席间喝了两杯, 在下人的搀扶下,林清绪来到了自己的喜房前。 素来苍白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泛起了红晕,看起来像是羞涩。 林清绪侧过脸,看着一众下人:“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小厮倒是不敢忤逆他,道了一声是就井然有序地退下了,惟有父亲留给他的侍卫刃十三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十三?”林清绪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刃十三薄唇紧抿,锐利的眼睛快速划过一抹受伤之色:“世子,您当真要和一个死刑犯……同房?” “同房”二字被刃十三说得咬牙切齿。 林清绪觉得如果他此刻说一声不愿,十三可能会直接提着刀冲进去,将里面那个砍成肉泥。 只是…… 林清绪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房顶,一个黑色的身影蠕动了一下,很快就又泯灭在黑夜中。 “我既然向圣上求娶他,自然是心悦他的。”林清绪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我既心悦他,自然也是愿意和他同房的。” 如今是正月,夜风冷得紧。 林清绪咳嗽了两声,便催着刃十三离开,自己则转身推开了房门。 房间弥漫着酒气,林清绪一进门就看见一袭嫁衣的“新娘子”已经自个儿掀了盖头,正坐在桌子前,一杯一杯地饮酒。 那人长发披散,发间只簪着一根红玉簪。 在牢中受了刑,俊秀的侧脸上留着些许淤青和已经结了痂的血痕。 沈怀瑜听见动静,转头看见林清绪时,莞尔一笑。 因着喝了酒的缘故,沈怀瑜眼梢微红,他慢慢悠悠地走到林清绪的身边,张口就是一句:“夫君。” 林清绪一颤,被这一句惊得后退半步,撞在门板上。 林清绪生下来的时候就体弱多病。 父母亲还在的时候,十分精细地养着他,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即便后来双亲去世,依靠着他们留下的荣耀与财富,林清绪也没在京中吃过什么亏,也没人敢让他吃亏。 ——除了前几日在宫门口的那一跪…… 林清绪被养得有些娇气,也受不得疼,这么一撞就红了眼睛。 他抬手想将沈怀瑜推开,却直接被捉住了手。 林清绪:“?” 不等他弄清楚状况,沈怀瑜突然勾唇,带着浓重的酒气吻了下来。 林清绪睁大了眼睛。 沈怀瑜高了他快半个头,又十分健壮,林清绪整个身子都被他的身影笼罩着。 林清绪面色通红,伸手想推开沈怀瑜,屋顶上却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 林清绪心中咯噔了一下,余光很快就看见屋上的瓦片被人掀开了一点。 恰在此时,沈怀瑜似乎也亲够了,松开了林清绪纤瘦的腰身。 什么时候停都不该这个时候停! 林清绪在沈怀瑜退开的同时,又追了过去,踮起脚咬住了沈怀瑜柔软的嘴唇。 习武之人耳力都极好,林清绪不敢说话,只能装成沉迷接吻的模样,带着沈怀瑜往床边走。 好在沈怀瑜格外顺从,没费林清绪多少功夫就倒在床上。 可看着躺在床上的沈怀瑜,林清绪又为难起来,接下来该如何…… 监视的人还没走,二人总不能就这样干巴巴地躺着。 “冒犯了。”林清绪红着脸说了一句,然后就伸手去扯沈怀瑜的腰带。剥去层层叠叠的红色喜服之后,最里面却是一件白色里衣。 指尖稍顿,林清绪想起沈家不久前刚被抄家,家中上百人全被斩首,只留下沈怀瑜一人在牢中受苦。 亲人刚死,他却要以男妻的身份入卫国公府,既是耻辱,也是无可奈何。 这样想着,林清绪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很快沈怀瑜就要被林清绪脱光了。 “夫君会吗?”沈怀瑜突然开口,声音朗润好听,话语中的打趣十分明显。 林清绪本就没打算真的做点什么,两个人脱光后叠在一起,能将监视的人糊弄过去就好。 可沈怀瑜却好像真的以为林清绪要做。 这不好解释,林清绪也不打算解释,只扯住沈怀瑜的衣服就要继续脱。 结果沈怀瑜的衣服没脱下来,林清绪反倒是一阵天旋地转,倒在了床上。 林清绪的表情瞬间变得空白,紧紧揪着身上的衣服不松手。 沈怀瑜将身子压低,脸上笑容轻浮中又透露出认真。他的双唇一张一合,无声地提醒着林清绪——隔墙有耳。 林清绪一顿,手上的力气慢慢松了。 随后,沈怀瑜的手指又轻点了点林清绪紧抿着的唇瓣,示意林清绪出声。 几个僵硬的音节从林清绪的口中溢出,听得沈怀瑜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假。”极轻的声音落下,不等林清绪恼羞成怒,沈怀瑜又笑意盈盈地说道,“小人一定伺候好夫君的。” 林清绪:!!!∑(?Д?ノ)ノ …… - - - 双男主+架空+无逻辑小白文 病弱贵公子受vs不正经罪臣攻 攻受双洁1v1,纯爱就是最屌的 请在此处存下您智慧的大脑,谢谢您的配合。 审核问题,章节内容随时可能修改。 - 留: 如果您在阅读中发现主角的某些行为有些云里雾里、看不明白, 那就对了!审核把我带进小黑屋,告诉我要做个清水的作者。 已反省,求放过…… 第2章 这里如何? “等、等等……”林清绪觉得有点不对劲,忙伸手去推沈怀瑜。 可身上这人重得很,压制他就如同压制小鸡一般。 林清绪心惊胆战,结结巴巴道:“别这样……” 这声音落在“梁上公子”的耳里是情动欲起,可实际上林清绪只是被吓到了。 林清绪是打算和沈怀瑜做一些亲密事儿瞒过那位的眼睛。 可也仅限于被亲一下、抱一下。 其余的根本想也没想过。 林清绪刚想伸手将沈怀瑜给推开,却见沈怀瑜主动直起了身子,褪下了身上的衣服 林清绪大惊失色,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但等了会儿,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 带着一点尴尬和不好意思,林清绪默默地闭上眼睛。 已经嵌入沈怀瑜小臂的手指微松,试图配合沈怀瑜将戏做好。 沈怀瑜轻笑,握住林清绪的手,和他十指紧扣,而后低声说道:“夫君可别忍着啊……” 林清绪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沈怀瑜,脸颊泛着羞耻的红意。 沈怀瑜浅笑一声,又催了催:“快啊”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清绪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都要叫劈了,耳边才传来低沉的一声: “走了。” 林清绪紧绷的身子一软,随后又立刻僵硬住。 姿势古怪地从沈怀瑜怀中爬下去,然后立刻抓过一边的锦被盖在自己身上。 二人相顾无言,屋内气氛格外尴尬。 林清绪张了张口,想让沈怀瑜将裤子穿上,结果一开口就觉得嗓子发痛。 清咳了一声,刚准备说话,沈怀瑜带着伤痕的脸就猛然靠近。 林清绪吓了一跳,素白的手指扯紧了自己的衣服:“做什么?” 沈怀瑜笑笑,露出一副可怜的神色:“夫君,我好冷,可以一起进去睡吗?” 能不冷吗? 外头下着雪,他遛着鸟。 就算屋子里烧着炭火,也受不了这样做啊。 床上只留了一床厚被子,如果不想自己的“新娘”在新婚之夜冻死,林清绪只能让出一半位置给沈怀瑜。 林清绪抿唇别过了脸:“先把衣服穿上吧。” 娶沈怀瑜是被逼无奈,沈怀瑜嫁他也是无法抵抗。 林清绪认为二人都是身不由己,方才做戏一场已经足够恶心与反感。 现在就算二人都没穿裤子,也不会再发生什么才对。 大家都是男人~ “光穿衣服可不行。”沈怀瑜不正经地哼笑了一声,然后握住林清绪的手腕摁在自己身上。 林清绪快碎了,堂皇地睁大眼睛,脸颊爆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身体一寸寸僵硬,在林清绪张口骂人之前,沈怀瑜先打断了他。 沈怀瑜声音哑了许多:“夫君日后用到我的地方多的多,若不对我好点,我又如何能供你驱使呢?” 林清绪紧紧地抿住唇瓣,眼底的恼意几乎将沈怀瑜刺穿。 但最后,却只能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 暗卫跪在雪地里,直到子时才被一个声音尖细的太监领了进去。 房间里的旖旎未散,龙床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雪肤乌发的曼妙女子身影。 暗卫不敢多看,低着头跟着太监到了书桌前。 “噗通”一声再次跪下:“奴才见过陛下。” 魏国的现任皇帝,名祁盛俨,字子庄,先帝第六子。 皇帝一身明黄色寝衣,半阖着眼:“如何?” 暗卫将头埋得更低:“国公世子似乎是真的喜欢那位罪奴。” 皇帝睁开眼睛:“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一遍。” “是!” “奴才赶到世子喜房时,世子已经和罪奴抱在了一起,一路亲回到床上……” 暗卫用没有情绪的声音将林清绪和沈怀瑜在房内做的事情一一抖落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二人真的做了夫妻之事?” “是的。” 林清绪如何和沈怀瑜拥抱的; 沈怀瑜如何脱林清绪的衣服的; 进入正题时,二人姿势如何,林清绪又是如何喘的…… 暗卫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禀报给了皇帝。 “哦?”皇帝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静心那孩子愿意雌伏于罪奴身下?” 暗卫以头伏地:“奴才不敢欺瞒陛下,以当时的情况来看,确实是这样。” “好的,你找个由头混进卫国公府,继续替朕监视他们二人。” “是!” “有任何不对,立刻回禀!” 暗卫很快退下消失。 太监张荣华走过来替皇帝披上大氅:“陛下,夜寒,早些安寝吧。” 皇帝没动,盯着桌子上朱砂墨喃喃:“你觉得静心这事究竟是真是假?” 张荣华弓着腰:“林世子自幼千娇百宠,自幼便受不得委屈。 奴才想,若不是真心喜欢,林世子也不会在雪地里连跪三天,更不会将卫国公府从先帝那得来的玉佩换沈怀瑜了。” 张荣华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惋惜:“只是世子这么做,终归是有些冲动了,奴才听说最近民间对世子行径多有谴责。” 皇帝讶然地挑眉:“怎么谴责的?” “说卫国公夫妇英勇无畏,生了个儿子却柔弱不堪,不能和父母一样上阵杀敌就算了!还为了个死囚要死要活……” 听完张荣华的话,皇帝突然笑了。 “荣华富贵易,一心人却难得,无知小民知道什么。” 皇帝站起身一步步走回床榻前,帷幔掀开之后却见小妃子正睁着一双眼睛瞧着他。 皇帝嘴角的笑意敛去不少:“怎么还不睡。” 小妃子媚眼如丝,声音软得如同能够滴下水一般:“陛下不在,臣妾睡不着。” “是吗?”皇帝伸手摸了摸小妃子的脸颊,将张荣华喊了过来。 “赵才人夜不能寐,将人带下去想想办法。” 起初赵才人还不清楚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张荣华叫了两个红衣小太监将她从床上扯了下去,才惊觉不对。 “皇上!” 赵才人只来得及哀求一声,就被捂住嘴拖出了房间。 张荣华拿着浮尘的手心中全都是汗,见皇帝已经躺回床上才低眉顺眼地退到外间。 …… 卫国公府。 “啪!” 获得自由的瞬间,林清绪下意识地给了沈怀瑜一巴掌。 沈怀瑜本来挂了彩的脸颊上,此刻又多了层红印,看起来既凄惨又狼狈。 他嘴角笑容一顿,眼眸深沉,看得林清绪心中有些不安。 这事儿本是他默许的,但真的做下来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如今这里就他和沈怀瑜两个人,自己这么打他,会不会激怒他…… 林清绪正斟酌着要不要道歉,却突然被揽着腰拉进沈怀瑜的怀中。 “夫君可能不知道,我自幼脾气就不太好。” 沈怀瑜将林清绪完全箍在怀中:“你方才打了我一巴掌,我现在就想还给你。” “这里如何?” 第3章 我要执掌中馈 林清绪震惊地看着沈怀瑜,整个人有些石化。 他呆呆愣愣地看着沈怀瑜:“没有人敢这么对我……” “是吗?”沈怀瑜闻言笑得更欢,“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林清绪打小就备受宠爱,就算真的顽皮被罚,也不过是被娘亲打打手心,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怀瑜,眼里又惊又慌。 随后在那一巴掌真的落下来之前,狠狠地将沈怀瑜推开。 “?你!” 然而,推是推开了,但脚腕却被沈怀瑜紧紧握住,死也不撒手。 沈怀瑜笑眯眯地看着林清绪,那目光就像是在嘲笑林清绪无能一般。 林清绪被气到呼吸急促,顺势就踹了一脚。 彻底摆脱桎梏后,林清绪颤抖地伸手指着紧闭的房门,看着一脸爽快笑意的沈怀瑜:“滚出去!” “那可不行,我会被冻死的。”沈怀瑜轻笑着,握住林清绪的手,“善良”地替他擦拭干净后,赤条条地钻进了被子里。 林清绪气到咳嗽,沈怀瑜却已经打起了鼾。 好不容易将咳嗽压下去,林清绪又开始犯难。 门是不能出的,刚刚让沈怀瑜滚出去也只是气话。 毕竟卫国公府人多眼杂,传出去点什么,那位又要疑心。 林清绪咬着牙将衣服穿戴整齐,憋屈地掀开被子一角躺了下去。 他已经尽可能地离沈怀瑜远了,但床就一点点大,多多少少还是能碰到。 林清绪神经紧绷,根本不敢闭眼,生怕这人又对他做什么。 可这几日本就疲累,三更天之后还是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在林清绪闭上眼睛没多久,沈怀瑜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身,视线落在了林清绪脆弱的脖子上,鬼斧神差地将手摸了上去,摩擦着上面浅青色的血管。 只要稍微用点力气,这个娶自己为男妻的人就可以命丧黄泉。 五指渐渐收紧,林清绪不舒服地轻哼了两声之后,又不自觉松了力气。 沈怀瑜眸色晦暗,死死地盯着林清绪,心底矛盾不堪。 就在此时,沈怀瑜听见屋外一声细微的响动。 心底不由得一松,沈怀瑜放开林清绪,还“善良”地给他掖好被子。 自个儿再找了件干净衣衫披上,走了出去。 门开,冷风灌入。 沈怀瑜在雪地看见了一个犹如雪人般的身影。 他记得这好像是小世子的一个侍卫,叫十三还是十四来着…… “这么晚了,小侍卫在这儿做什么?” 刃十三的嘴唇被冻的发白,看向沈怀瑜的眼睛却是猩红的。 “你对世子做了什么?” 这话问得很有意思,沈怀瑜觉得自己像是被正房抓住的外室。 这让沈怀瑜有些不悦。 可不等他回话,刃十三就抖开身上的雪,似乎要直接闯进房间。 沈怀瑜眉头一皱,抓住刃十三的肩膀:“做什么?” “我要看看世子是否安全。” 刃十三一直都没有走远,他在心中一直觉得林清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成亲,才会和沈怀瑜共处一室。 他根本不相信林清绪会真的和沈怀瑜做些什么。 然而,他在雪地站了这么久,里面的动静全部都入了他的耳朵。 寒风萧瑟,刃十三却觉得自己心中更冷。 只是后面又零零碎碎地听见了一些话,刃十三觉得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糟,这才想进去瞧一瞧,验证一下。 沈怀瑜曾经也是官家豪门公子,沈家还在的时候,底下人可没有谁敢像这个侍卫这样大大咧咧地往主人房里冲。 可真有意思,两人关系不简单啊。 “看什么看呢?”沈怀瑜歪着脑袋,打量的眼神上下将刃十三看了个遍,最后嗤笑一声。 “我才刚入门,你就想着爬床了?” “什么?” 不等刃十三反驳,沈怀瑜又冷下了脸色他趁着刃十三不注意一脚将他踹翻在雪地里。 “听好了,有我沈怀瑜在一日,他林清绪就别想着纳妾。” 沈怀瑜曾经也是个纨绔,自己的东西就算不喜欢,砸碎了也不许别人碰。 沈怀瑜居高临下地看着刃十三,嘴角笑意讥讽:“有空就带几个人好好将卫国公府巡视一遍。” “都漏成筛子了还搁这肖想不属于你的人。” 刃十三有些恼火:“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也不过是个死……” “囚”字还没有落下,沈怀瑜就直接将门给合上了,舒舒服服回到林清绪身边躺下。 林清绪估计是在做噩梦,眉头拧得紧紧的。 沈怀瑜撑着脸看他,捏住他的鼻尖,喃喃:“到底将我从牢里捞出来了,我也不能恩将仇报啊。” - 翌日。 林清绪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无人了,连被窝都是凉的。 林清绪轻轻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缓了一会儿准备起床,却突然觉得有些头昏脑涨,鼻子也有些堵。 他张了张口想喊人进来,结果嗓子更是哑得不能听。 也是,昨天又是喝酒,又是假叫|床,又是脱了衣服在床上被风吹。 发个烧都是轻的。 不过也好,也省的他再去装病了。 估算着到了起床的时间,林清绪喊了人进来伺候他洗漱。 下人见他面白如纸,声音虚弱无力,慌张地喊府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林清绪终于可以吃上早膳。 小口地将清粥喝完,林清绪总算有点心情去关心沈怀瑜了。 “世子妃一大清早就叫上刃侍卫去逛园子了。” “园子?”林清绪没有纠正丫鬟对沈怀瑜的称呼,只是皱着眉头问道,“他去逛园子做什么?” 丫鬟顿了一下,然后才说;“世子妃说他现在也是国公府里的主人,他要好好修整一下府里。” 林清绪:“……” 林清绪斟酌了一下没管,毕竟沈怀瑜闹腾的越厉害,对他来说就越好。 他才刚刚吃完饭,宫里就来人说皇帝要见他。 林清绪换了衣服,带着一个小厮坐上马车往宫门驶去。 车厢内燃着一个火炉,但依旧冷。 林清绪的脸被冻得更白,他抿唇突然指着自己的脸问道:“我现在看起来如何?” 小厮茫然,盯着林清绪俊秀的脸良久:“世子真好看。” 林清绪揉了揉眉心:“不是让你说这个,是……算了,现在再问也没用。” 一路无言,驶到宫门前。 张荣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林清绪很高兴地迎了过来。 “林世子!陛下等你许久了。” -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香气。 林清绪站在殿内,恭敬地作揖行礼。 皇帝见到林清绪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满意了?可还高兴?” 林清绪羞涩地笑了笑:“还得多谢陛下成全。” “呵。”见林清绪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皇帝露出一丝笑意,“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让张荣华给林清绪搬椅子。 正月天冷,木椅面也是冰的。 若是寻常百姓家也就算了,宫门侯府里可不会直接让人坐这种椅子。 林清绪垂眼,苍白的脸上迅速浮上红霞,活像昨天晚上被折腾惨了,今天又不得不撑着身子来见皇帝的模样。 “陛下,臣……”林清绪似有些难以启齿,素白的手指紧紧攥住椅背。 他轻舒一口气:“臣今日身子不适,实在坐不下去。” 声音越说越低,又因为燃香味太重,剧烈地咳嗽起来。 皇帝忙令张荣华给他倒水。 接着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试探,许久才放林清绪离开。 林清绪腿都站的失去知觉,慢慢地走出宫门。 他觉得头昏得厉害,好几次差点栽进雪地里,将张荣华吓得不轻。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却又见刃十三一脸烦躁地站在马车边,看见林清绪才眼睛一亮。 “十三怎么来了?” 刃十三眉头再次皱起:“世子!府内出事了!” “沈怀瑜非要执掌中馈,现在已经和林二夫人闹起来了!” 林清绪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 他一边催着人回府,一边问刃十三:“他好好的怎么突然打上中馈的主意了?” “……”刃十三有些难以启齿,看向林清绪时,眼底还有些试探,“他说他是您的小心肝,说您要将您的所有好东西都给他。” “权在哪,爱在哪,执掌中馈是您对他爱的表现……” 小心肝…… 林清绪胃里一片翻腾,可刃十三还在身边。 林清绪只能忍着无语,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第4章 夫君,你怎么利用我? 沈怀瑜一袭白衣,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手里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小口小口地抿着。 一个穿着华丽的美貌夫人捻着帕子,咬着唇,一副被气到极点的模样。 大而明亮的眼睛此刻噙满泪水,哽咽着说:“哥哥嫂子去了这么多年,全府上下都是我来操持,不说为国公府做了多大功劳,苦劳总是有的吧。” 上一任卫国公一共有三个孩子,长子林慎之,次子林敬之,和小女儿林莞之。 林慎之就是林清绪的父亲,二十岁那年接过了国公府的重担,三十六岁和妻子白惊霜战死于燕州边境。 林莞之性情孤傲但酷爱经商,十六岁不顾母亲反对在京城开了家小铺生意格外红火。 得知兄嫂战死于燕州之后,大病一场,醒来后就将生意全数低价卖给皇商韩家,自己则远走他乡,至今未回。 长子和幼女都很有自己的主意,老卫国公还在的时候没少因为他们头疼。 比起他们,次子林敬之就省心多了。 娶的妻子韩翠烟也十分乖巧伶俐。 自从林莞之和白惊霜都不在京城之后,府里中馈一直在她手中。 韩翠烟泪如雨下,哭得极为可怜。 可任凭韩翠烟如何哭,如何说,沈怀瑜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下定了决心要将中馈要到手中。 韩翠烟哭也哭了,说也说了,她实在是拿沈怀瑜没办法了,索性直接挑开了遮羞布。 “常言道,男主外女主内,你一个男子知道如何操持家务?如何设宴回礼?”韩翠烟是极看不上沈怀瑜的,一个男人嫁给男人就算了,还是个死囚。 她将脸上的泪水抹干净,继续说道:“不要怪二婶婶说话不好听,你家是犯了事儿的,挑唆太子造反。” “皇上留你一条命你就该知足了,好好待在房内照顾好清绪,别出来张扬。” 韩翠烟说得格外流利,半分不见之前期期艾艾的柔弱模样。 沈怀瑜歪着脑袋听完了,最后咧着嘴一笑,吐出三个字: “那咋了?” 他站起身在厅堂里走了一圈:“我若是没记错,这里是叫做卫国公府吧。” “国公爷不在了,府内的主人就该是世子爷。”沈怀瑜笑笑,眼睛看向门外纷扬而落的雪花,“作为他的‘妻子’,我自然是最有资格管理府内事宜的人。” “那你也是死囚出身,上不得台面!” 沈怀瑜一摊手:“那都是之前的事情,更何况是我爹犯的事,又不是我干的。” “如今我进了国公府,自然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生是国公府的人,死是国公府的鬼……” 林清绪刚到门口就听见什么儿子什么水,什么活人什么鬼…… 惊得他转头就想走,却已经被沈怀瑜发现,当着丫鬟小厮还有二婶婶的面大喊了一句“夫君”! 然后冲过来几乎是拖着林清绪进了房间。 “夫君~”这一声叫得婉转至极,林清绪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不在的时候,他们都欺负我。”沈怀瑜的脑袋压在林清绪的肩膀上,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就像是要落下泪一般。 林清绪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压着恶心:“好好说话。” 沈怀瑜:“哼!” 林清绪:…… 韩翠烟从二人的相处模式中回神,看着林清绪又开始哭:“清绪你可来了,你好好的非要娶一个男妻,刚成亲就来给我脸色瞧。” 她哭得极为难过,突然抬手将腰间的钥匙摔在了地上。 “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都是为了谁?你们这些半大小子真以为这是什么快活事儿吗?” 韩翠烟坐在椅子上,一抽一噎:“这中馈你要便要去吧,只是到时候闹出点什么事情可别来找我。” 一大串钥匙落地,声音格外清脆。 林清绪看着眼前这一幕,知道二婶婶是真的生气了。 他抿唇,推了推粘在他身上的沈怀瑜:“道歉。” 沈怀瑜趴在他肩膀处,缓缓吐息:“我不……” 林清绪被他弄得耳垂发痒,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推开,只能用眼睛瞪着他。 “呵呵。”沈怀瑜勾起他耳边的一缕发丝,嘴唇动了动说了句话。 他的声音极轻,轻到林清绪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沈怀瑜一脸无耻,很明显刚刚的话并不是林清绪的幻觉——这人怎么能不分场合地说些下三滥的话? 什么叫再那样看着他,他就…… 林清绪咳嗽一声,忍着踹沈怀瑜的冲动和二婶婶道了歉。 而后拂开沈怀瑜的手,亲自蹲了下去将钥匙捡了起来。 韩翠烟眼角挂着泪花,扬着下巴等着林清绪将钥匙送到她的手里。 却不想林清绪将钥匙拿起之后居然脚尖一转走到沈怀瑜的身边,更是将钥匙摔进了沈怀瑜的怀里。 “哎?等等,你怎么……” 林清绪歉然地对韩翠烟一笑:“这些年真是辛苦婶婶了,您也许久没有休息过,如今沈怀瑜来了,交给他试试也无妨。” 沈怀瑜嘴角的弧度都压不下去,而韩翠烟却是快要裂开。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去扯林清绪的袖子:“你等等……” 韩翠烟刚想挽救一下,却见林清绪身子晃了晃,一下摔了下去,被沈怀瑜眼疾手快地接住。 林清绪身体不好是整个府里都知道的事情。 此刻他脸色惨白地窝在沈怀瑜怀中,吓得韩翠烟说不出话。 “这,这是怎么了?我只是碰了下他的袖子……” 这个时候,一直跟在林清绪身边的小厮着急忙慌地开口:“世子晨起的时候就不舒服,喝了帖药才好点,然后又被召进宫……” “一路风吹雪下的,世子身子早就受不住了。” 说着,小厮又急忙将手中的绒毛披风盖在林清绪身上,催着沈怀瑜送林清绪回房。 沈怀瑜表情不太好看,看起来是在担心林清绪,实际上是因为林清绪在披风下死死地掐着他的皮肉。 他猛地转身,快步离开了正厅,还撞开了担忧迎上来的刃十三。 一路往房间走去,路上还挂着一条条红绸。 估摸着远离了正厅,林清绪睁开了眼睛:“放我下来。” “哟,夫君不是昏迷了吗?嘶……” 林清绪又拧了一把沈怀瑜腰间的肉,一字一句冷声道:“放我下来。” 沈怀瑜顿住了脚步,微微垂眸看林清绪的脸随后突然松手。 这摔下去,屁股真的会开花。 林清绪吓得赶忙又用手环住了沈怀瑜的脖子。 沈怀瑜低笑一声:“夫君不是要下去?这样抱着我又是为何?” “你……明知故问。” 沈怀瑜将人抱着又走了一段路程。 之前觉得这卫国公府是筛子,如今看来说是漏斗也不为过。 一路走来就没见到过几个下人,跟着林清绪的几个下人也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中馈给我了吗?”沈怀瑜突然问道。 林清绪还在他怀中蛄蛹,试图下去:“当然不是,你只是一个由头。” “我会安排人来管,你只装装样子就好。” 小姑姑离开家时,祖母年迈,他年纪又小又是男孩子,中馈自然而然就落进了二婶婶手里。 只是,这几年下来府里越来越乱,甚至祖辈留下来的一些田产铺子都不知所踪。 林清绪并不介意二房为自己着想,毕竟祖父留下来的东西也有他们的一份。 只是凡事都有一个度,将国公府的东西偷摸给外人,那可不行。 就算没沈怀瑜这么一闹,他也是要寻个理由将账房钥匙拿过来的。 听完林清绪的话,沈怀瑜似有不满,身子一拐,藏在了一处假山后。 林清绪被放了下来,抬脚就要跑,结果却被摁在了假山上。 “你又要做什么?”林清绪不满地看着他,肩膀被他握得生疼。 那件猩红色披风落在地上,很快就蒙上了一层雪花。 “夫君,可真是聪明绝顶啊,我替你担了恶名,你美美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沈怀瑜:“这真的让我很不舒服哎。” 林清绪察觉到危险,刚要张口喊人就听见沈怀瑜继续说:“夫君现在叫嚷,是想让下人们都来看看我们的风流事儿吗?嗯?” 第5章 我不活了 人怎么可以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林清绪觉得沈怀瑜是个疯子。 昨夜隐隐生出的后悔,在此时彻底爆发。 林清绪皱紧眉头:“你这个混账!松开我!不然我……” “不然什么?休了我?”沈怀瑜笑着,完全不将林清绪的挣扎放在眼里,“可是怎么办呢,你可是跟老皇帝说你爱慕我至极,更是连跪三天求了我……” “你要是休了的话,你猜他会怎么想?” 沈怀瑜像是狡猾的狐狸,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林清绪的反应。 林清绪抿紧唇,推拒的手突然卸了力气。 他今天本就不舒服,现在这么一闹更是没了精气神。 林清绪疲惫地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很简单。”沈怀瑜捉住了林清绪的一缕头发,“把中馈给我,我来替夫君管家。” 林清绪侧了侧脸,但没躲开沈怀瑜的触碰:“你又不会……” “谁告诉你的?我爹被砍头之前也是太子太傅,我跟着他什么学不到?” 沈怀瑜的声音变了调:“夫君,你相信我呀,我一定将咱们的家打理的井井有条~答应我嘛~” 林清绪恶心,他抬手推了沈怀瑜一把:“给你也可以,但你我需要约法三章。” 他正要说的时候,突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这是个不好的讯号。 “先回去再说。” 林清绪揉了揉鼻子,走在前头。 沈怀瑜将地上的披风捡起来抖了抖,快速地追上林清绪,并随意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林清绪脚步一顿,本想道谢却又想起刚刚被压在假山上的那一幕,又十分生气地闭了嘴。 - - - 林清绪的房间终日燃着炭火,他步履匆匆地走进来。 结果一冷一热,反而不好了。 他将披风丢在架子上,扶着桌子咳得厉害。 眼睛都泛起了隐隐水光。 沈怀瑜眉头皱起,抬手摸了摸桌子上的茶壶,冰的。 视线又落在了炭炉上,那里面的一部分炭甚至都已经黑透了,根本燃不起来。 林清绪难受,想喝点水压一压,伸手去拿茶杯,却被沈怀瑜摁住了手。 “?”林清绪脸上咳出不正常的血色,看起来有些狼狈,“咳、放开,咳咳咳……” “水是冰的。” 但林清绪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想甩开沈怀瑜的手:“不要你管。” 话落,还不小心打在了沈怀瑜的手背上。 沈怀瑜笑了一声,直接将手缩了回去:“谁敢管夫君呐,你喝你多喝点。” 林清绪倒了一杯水,咕噜一声喝下,被冻了个哆嗦。 好一会儿,林清绪才平静下来,只是嗓子被冰得痛。 从头到尾,沈怀瑜都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林清绪折腾。 林清绪觉得有点丢面,他轻咳一声:“我们接着说刚才的事情。” 他的嗓音还是哑的:“中馈可以给你,但如果你管不好,我会立刻收回来。” “行吧。”沈怀瑜双腿交叠,“约法三章的事情呢?” 林清绪吸了吸鼻子,又揉了揉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很好欺负。 沈怀瑜眉头一挑:“夫君,你这么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我床上下来一般,真好看。” 林清绪一顿,随后咬着牙说:“第一条,不许私底下说轻薄之语!孟浪的行为也不许做!” “这分明是两条!” “那我们就约法四章。”林清绪不管沈怀瑜不满的眼神,“第二条,在外人面前时,你需要和我扮演情浓意真的伴侣。” “这个我很擅长。”沈怀瑜靠在椅背上,笑得张扬,“最后一条呢?”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得听我的话。”怕沈怀瑜不同意,林清绪又皱着眉头提醒,“你能出死牢也多亏了我。” 沈怀瑜很久没有回应。 就在林清绪以为他不愿意的时候,他突然点点头:“我尽量吧。” 顺畅到不可思议,中馈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 林清绪有些高兴,还和沈怀瑜击掌为誓。 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除了第二条,其余的沈怀瑜都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 他高高兴兴地准备赶人,又听见沈怀瑜问:“你以后都打算用‘你’来称呼我?” “不然呢?”林清绪此刻心情愉悦,也愿意和沈怀瑜多聊聊。 沈怀瑜:“不是要装浓情蜜意吗?这样称呼谁会信?” 沈怀瑜又道:“要么叫我怀瑜……” 林清绪有点犯恶心,这太亲密了他受不了。 见林清绪的表情,沈怀瑜就猜出了他在想什么。 于是继续说:“要么唤我无琢。” 沈怀瑜,字无琢。 林清绪顿了一下,睁着眼开始说瞎话:“污浊?确实像你。” 沈怀瑜嗤笑了一声,突然抓住林清绪玩茶杯的手。 林清绪抽也抽不回来,只能任由沈怀瑜在他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无琢”二字。 沈怀瑜刚一松开,林清绪就将手缩了回来,然后嘀嘀咕咕说了句不清楚的话。 随后就有些别扭地说了句:“字静心。” “你不是未满二十?” 林清绪跳下椅子将身上的外衫脱下:“小时候顽皮,缠着爹爹要的。” 说到这里,林清绪又失落地低头,扯着衣服叹了口气才继续。 将外衫褪下之后,林清绪爬上床,盖好被子。 “劳烦你去喊一下大夫,我要开始生病了。” 沈怀瑜:“……” - 说病就病。 沈怀瑜从未见过这么神奇的事情。 前一会儿还在和他好好说着话,爬上床之后立刻就开始发热。 病得气势汹汹,大有一副让他守寡的意思。 不过卫国公世子到底命硬些,发了两天热之后,就退烧了。 只是依旧起不来身。 这大大方便了沈怀瑜每日仗着世子爷的威名在府内行事。 刃十三是林清绪的侍卫,倒没被沈怀瑜波及到多少。 只是他十分不喜欢沈怀瑜:“世子,属下知道您喜欢他,可您就这样将国公府交给他是不是不合适?万一他有了什么坏心呢?” 林清绪半倚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游记安静地看着。 听完刃十三的话,林清绪很平淡地摇头:“不会的。” “您就这么相信他?”刃十三突然觉得心痛,连带着声音也大了起来。 林清绪被吓了一跳:“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他合上游记,将书丢在一边。 “无琢小时候曾经跟着爹爹一起习过武。”顿了顿又说,“当初爹爹上战场的时候,他也偷跟着去了。” “爹爹曾经还夸过他。” 林清绪掖了掖被子:“被爹爹夸过的人应该坏不到哪里去。” “我不是相信他,我只是相信爹爹。” 正说着话,门突然被人撞开。 一个丫鬟披头散发地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林清绪床边。 “世子救救奴婢吧,世子妃、世子妃他……呜呜呜……” 沈怀瑜慢丫鬟一步走了进来:“谁叫你这么说话的?” “让世子误会了,拉我去沉塘可如何是好?” 沈怀瑜说完直接撞开守在床边的刃十三,拥住一脸懵的林清绪。 假哭道:“你瞧瞧,你才刚病就有人容不下我了……” “世子!静心,清绪~有人要污我清白,我不活了……” 第6章 我夫君说我没有 那丫鬟衣衫不整,俏丽的面庞有些凝滞。 那些话不该是她的台词吗? 沈怀瑜将头埋在林清绪的怀中,呜咽一声又一声,听起来倒真的有些可怜。 林清绪被死死抱住,推又推不开,偏偏这个时候刃十三出声提醒道:“世子,二夫人来了。” 韩翠烟一踏进林清绪的房间,正含着十分的怒火:“清绪,你要是管不住你的男妻就直接休了罢了!” 劈头盖脸将林清绪一通骂,更是让林清绪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好不容易养好一点的身子又有要晕的架势。 他推不开沈怀瑜只能保持着这个尴尬的姿势:“到底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来我这儿了?” 沈怀瑜闷在他怀里不说话,还是韩翠烟继续说:“今个闲来无事,我便带着你弟弟在园子里逛逛,谁料经过丫鬟院子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不要脸的声响!” “我们一过去就看见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我本来还以为是哪个小厮和丫鬟不检点,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翠烟越说越气,“谁料我人才刚刚离开那个院子就看见沈怀瑜追着一个衣衫不整的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堂堂世子妃居然和丫鬟私通,真是丢脸极了!” 说完,韩翠烟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小丫鬟。 那小丫鬟慌张地膝行到床边,结果又被沈怀瑜抽空一瞪。 她不敢动了,只能跪在原地狠狠磕头:“求世子替奴婢做主哇!奴婢是被迫的,求求世子不要将奴婢赶出府。” 一句一句话砸过来,让林清绪沉默了。 他皱着眉头,斟酌许久迟疑地问道:“你们做了?” 小丫鬟的脸一瞬间爆红,磕头磕得更加厉害:“奴婢对不住世子!” 沈怀瑜麻利地从林清绪身上起来,转身直接勾住小丫鬟的下巴:“你看着我,说一遍我们睡了。” “我、我……”下巴被沈怀瑜捏得生疼,看着他的那一双浸着怒火的眼睛,小丫鬟憋了许久才吐出一句,“是世子妃您强迫我的……” 话落,又开始哭。 沈怀瑜松开她,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看上了林清绪束发用的红缨带。 林清绪眼皮子一跳:“你等等……” 但沈怀瑜已经不管不顾地从妆台上取了红缨带,并缠在了自己脖子上,还要往房梁上甩。 小丫鬟懵了,被眼前一幕吓坏了,本能地往韩翠烟身边靠。 韩翠烟一行人也被惊到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哪个男人这么容易就开始寻死觅活的。 林清绪掩唇装成咳嗽的模样,催着刃十三将演戏演上瘾的沈怀瑜拦下。 手中红缨带被抢,沈怀瑜还要往墙上撞:“都别拦我,我才刚入门几天啊,就有人坐不住了。别的就算了,居然用这么肮脏的手法来毁我清白!” 挣扎间,沈怀瑜给了刃十三一巴掌,还摔了几个茶杯到韩翠烟的脚边,韩翠烟带来的幼儿被吓得嗷嗷直哭…… 整个房间乱作一团。 小丫鬟睁大了眼睛,无所适从,按照本来的计划,这会儿应该她去撞墙才对的…… 韩翠烟都快被沈怀瑜砸出门了,她又气又恼越发看不上沈怀瑜,但沈怀瑜这么一闹倒是真的让她的计划走不下去了。 林清绪深深吐出一口气:“都不许闹了!” 顿了顿,又说:“无琢,你现在要寻死的话,我就当你真的和人私通,等你死后一卷破席丢进乱葬岗。” 沈怀瑜顿住了,将勒着他的刃十三推开,幽怨道:“世子你好狠的心。” 他垂眸,乌黑的睫毛颤了下,居然啪嗒一下掉下颗泪珠。 林清绪这个时候才真的被惊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 他又被抱住了,沈怀瑜的手环过他的腰身,抽抽噎噎地说:“你怎么对我这么狠心,我真的不活了……” 林清绪疲倦地想睡觉,顺口道:“你才不会……啊……” 话说到一半,后腰突然摸进去一只冰凉的手,冰得他一颤:“沈无琢!” 沈怀瑜抬眼看他,眼底都是戏谑:“世子要替怀瑜做主吗?做的话怀瑜就不死了。” 一边说一边轻轻摩擦着林清绪腰间的软肉。 林清绪耳尖红了,眼睛里却差点喷出火,他愤恨地瞪了会儿沈怀瑜,然后转头看着小丫鬟。 厉声:“说!将当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小丫鬟被吓得一愣,扣着地板:“当时、我……” 沈怀瑜歪在床上,像个狐狸精一样挑衅地看过去:“说不出来也没关系,你们既然说了看见我和她厮混。既然是厮混,那我肯定没穿衣服……” “这样吧,你们当中只要有一个人能说出我的身体特征,这口黑锅我就认了,唔唔唔?!!!” 林清绪真的会被沈怀瑜惊到,这么多女眷在场,他胡说什么东西呢。 在众人的视角下,只能看见林清绪表情难看地捂住了沈怀瑜的嘴,随后又被吓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接着沈怀瑜就开始继续追问:“怎么都不说话?我身上有一样东西,但凡是和我亲密过的人都能知道,你们说话啊!” 韩翠烟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没皮没脸的,且不说她没看见,就算真的看见了,她这个做婶婶的如何好说? 韩翠烟总觉得沈怀瑜过去也是官家子弟,肯定很在乎脸面,这么人在场,他肯定不好解释,只能捏着鼻子认下,结果这人居然这么…… 看来事情不成了。 站在韩翠烟身边的一个嬷嬷突然开口:“二夫人离得远想来没看见什么,只是老奴倒是看见了点东西。” 她吞了吞口水:“那男子背后有个褐色的胎记。” 小丫鬟的脸色突然惨白,哆嗦着嘴唇,眼底有些不可置信。 沈怀瑜靠在林清绪身上,将手抽了出来,玩弄着林清绪的发丝:“夫君,我后背上有褐色的胎记吗?” “干嘛问我”四个字被林清绪堵回了嗓子里。 他抿唇看着那个丫鬟,声音轻得像风一样:“没有,无琢身上没有。” 沈怀瑜睫毛还湿着,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听见了吗?我夫君说没有。” 小丫鬟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她没有向沈怀瑜和林清绪求饶,反而看向韩翠烟:“二夫人……” 韩翠烟垂眸:“看我做什么?还不如实交代你究竟是和谁厮混?这般不要脸,我要是你就该一头碰死,免得让家里人也跟着蒙羞。” 小丫鬟闭上了眼睛,试图抓住韩翠烟的手无力的捶了下去:“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的私情被二夫人撞破,匆忙逃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世子妃……” 韩翠烟身边的嬷嬷接话道:“丫鬟小厮白日宣淫,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了,可对府内名声不好,按照国公府的规矩,这二人都是要赶出去的。” “想来她也是太过慌张,又不想让情郎和她陷入一样的处境,这才胡扯攀上世子妃的。” 小丫鬟死死地咬住唇,睁开红肿的双眼看向墙壁:“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求世子、世子妃不要追究他人!” 说话,她心一横竟然直接冲向了墙壁。 “十三!”林清绪突然开口。 刃十三反应极快地拦住小丫鬟。 林清绪松了一口气,又装出恼怒的模样:“将人带下去关押,等我身体好了亲自处置她。” 韩翠烟似乎想出声拦住,但刃十三已经带着泪流不止的小丫鬟沉默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一片狼藉。 韩翠烟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歉然地笑了笑:“也是二婶婶考虑不周了。” 本以为韩翠烟会和沈怀瑜道歉,却不想她话锋一转问道:“虽然这是场乌龙,只是我确实看见世子妃从丫鬟院里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刚刚当家,自然要将府内上上下下摸个清楚,我是世子妃,这府里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吗?” 韩翠烟讪笑了一下:“也是。” “那个丫鬟……” 林清绪叹息:“毕竟牵扯到我房中人了,二婶婶还是不要管了。” 手指被沈怀瑜捏在手中,林清绪只想快点将韩翠烟一行人打发走。 “那好吧。”韩翠烟尴尬地笑了笑,“二婶婶先走了。” 待到众人都散去之后,房间里只剩下林清绪,和玩着林清绪手指的沈怀瑜。 林清绪一把将手抽出来:“下去!” 第7章 不觉得奇怪吗? 沈怀瑜手心一空,有些不满地轻啧了一声:“世子爷可真无情。” 林清绪咳嗽了两声,突然道:“你能不能别这样?” “哪样?”已经下了床的沈怀瑜转过身,很是不解地看着林清绪。 腰间仿佛还残留着沈怀瑜的温度,林清绪冷声道:“不要动不动就摸我。” 这句话说完,林清绪脸上的镇定就维持不住了,他抬手想捂脸,又想起刚刚被沈怀瑜舔过,只能僵硬地放下。 沈怀瑜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你是说刚刚摸你的腰的事情吗?” “你知道就行,干嘛说出来。” 沈怀瑜忽然重新靠近床边,俊俏的脸在林清绪的眼前放大:“摸又怎么了呢?你不是让我在人前和你装亲密的伴侣么?” “哪对伴侣会在外人面前做那么孟浪的事情?”林清绪尽可能地远离那张脸,“更何况,你真的不觉得很奇怪吗?” “又奇怪什么?” 林清绪提了提被子,一个劲地往床里缩:“都是男人,你摸我的时候不觉得奇怪吗?” 沈怀瑜一笑,林清绪一抖。 他很快反应过来,沈怀瑜又要说些淫词浪语,下意识地就想捂住他的嘴,但很快又面色难看地顿住。 林清绪这一停顿,那些话就被沈怀瑜毫不害臊地说了出来。 “都是男人怎么了?成亲那天我们不是还亲过?”沈怀瑜眨眨眼睛,一副不是很理解的模样。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们不光亲过,还一起脱了衣服。” 沈怀瑜一边说一边靠近一脸惊恐的林清绪:“那天晚上的事情,你若是不记得了,我可以慢慢地帮你回忆……” 声音越说越低,平白无故添了点暧昧之意。 林清绪没听多少,就完全破功,抓起枕头蒙住了沈怀瑜的脸:“够了!” 他的耳朵尖红透了:“以后这也不准说了。” 沈怀瑜将枕头推开,挑眉:“我又没有说谎……” “说好了,听我的话的!”林清绪已经有些生气了。 他本来就在生病,又被闹了这么久,状态已经十分差劲了。 沈怀瑜安静地看了会儿林清绪,想着总不能现在就将人气死,所以直起身子闭上了嘴巴。 房间里乱七八糟,基本上都是沈怀瑜弄的。 沈怀瑜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十分满意自己的成果,只是可惜没将茶杯砸在韩翠烟的脸上。 看着看着,沈怀瑜忽然一顿,眼神变得有些奇怪——那根他用来上吊的红缨带,不见了。 一个人脸浮现在脑海里,沈怀瑜忍不住嗤笑一声,引得林清绪皱眉:“又怎么了。” “又”字用得极妙,让沈怀瑜十分直观地感受到了林清绪的不耐烦。 “没怎么,就是发现你的发带丢了。” “发带?”林清绪很快想起那根脆弱的,一扯就断的缨带,“不是被你拿去上吊去了吗?” 沈怀瑜耸了耸肩:“反正现在可不在我这里,说不定……” 他拉长了尾音:“被某个倾慕于你的小丫鬟拿走了?” “滚出去。” “好好好,不说这个。”沈怀瑜又耸了耸肩膀,“你将那个小丫头扣下来做什么?莫非是醋了?!” 林清绪胸前起伏,忍了忍才没有将枕头再一次摔在沈怀瑜的脸上:“我只是觉得她有难言之隐,所做的事情也或许并非她的本意!” 韩翠烟最后对丫鬟说的话,意思表达的已经很明显了。 ——赤裸裸的威胁。 此刻,就算林清绪去审问她,那个女孩儿也只会将一切都扛在自己身上。 林清绪轻轻叹息,想了下还是问沈怀瑜:“你想怎么办呢?你才是这件事情的苦主。” “嗯……”沈怀瑜沉吟了一会儿,随后笑着说,“她只是个愚蠢的小棋子,赶出府外就好,至于始作俑者……下次我再找她的麻烦。” 林清绪舔了舔嘴唇,不好多说什么,只推脱自己困了。 - - - 林清绪对沈怀瑜管家并没有给予太大期望,毕竟再烂也不至于像二婶婶那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丢个铺子。 可令林清绪没想到的是,沈怀瑜似乎真的在管家一事上很有天赋。 至少这段时间,林清绪院子里的热茶就没有断过。 刃十三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一走进来就单膝跪在林清绪的脚边:“世子,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 “嗯。”林清绪一边品着茶一边轻轻点了点头,“小丫鬟说了什么吗?” 他身子好点之后,就装模作样地审了下那个小丫鬟,又挑了个月黑风高夜让刃十三送她、以及她的家人一起出了城。 至于那个背后有胎记的小厮,小丫鬟污蔑沈怀瑜的那一天就失踪了。 刃十三听见林清绪的问话,虽然并不是很想回,但还是一板一眼地说道:“那个丫鬟说她和世子妃是清白的,求您不要因此误会世子妃。” 茶水差一点被林清绪喷出来:“好好地说这个干什么。” 林清绪坐不下去了,站起身就要往外走,一转头却看见刃十三还跪着。 “你快起来。” 话音刚落,开着的门又走进来一个 不,是一队人。 五个年轻人排成一排站在林清绪的面前,最后沈怀瑜从队伍的末尾走过来。 “夫君,感动吗?”他的手指了指面前的五个人,“我专门给你挑的小侍卫们,各个水灵!” 林清绪觉得自己可能又要生病了,头疼得很。 只是他还没有说话,刃十三就冷着声音责问沈怀瑜:“你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府里带?世子身边不能有来路不明的人。” 沈怀瑜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说的没错!所以刃侍卫还不快点带人下去好好查查!” “你!” “我是世子明媒正娶的世子妃,下次和我说话的时候放尊敬一点。”笑着说完这一句话,然后指着门冷下了脸色,“出去。” 五个新来的倒是很听话地走了出去,只剩下刃十三阴沉着脸瞪着沈怀瑜。 沈怀瑜当下就不依了,一把抱住林清绪:“夫君,你看他~” 若是目光能有杀伤力,沈怀瑜的胳膊此刻可能已经多了好几个血窟窿。 林清绪强压着将人推开的冲动:“十三你先回去休息,其他的都等你休息好了再说……别压着我!” 嘭! 门在刃十三面前关上了。 门关上沈怀瑜也没有放开林清绪。 他揽着挣扎着的林清绪来到了书桌旁。 沈怀瑜推开书桌边的窗户,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沈怀瑜笑着看着林清绪,拍了拍自己的腿: “静心,来这儿。” 第8章 我会死的 林清绪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你说什么?” “我让你坐到我腿上来。”沈怀瑜笑意盈盈地重复了一遍。 见林清绪不但没坐,反而脚步后挪了一点,他轻笑一声直接扯住人的胳膊带进了怀里,又握住了腰。 稍稍调整了下角度,林清绪整个人就被沈怀瑜完全抱住,他的脊背和沈怀瑜的胸膛贴在了一起。 林清绪像一条毛毛虫一样在沈怀瑜怀中扭动:“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沈怀瑜摊开一张纸,用毛笔蘸了点杯子里的水,一边在纸上写,一边说:“你还是不要动了,世子妃我正值虎狼之年,你若动得不对,今日可就不能述职了。” 林清绪缩着肩膀,尽可能地不挨着沈怀瑜,但沈怀瑜却直接将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好好看。” “府内有太多不干事的人,我这几日赶出去不少。” 林清绪不自在地听着,眼睛却看着那一张纸,待到沈怀瑜写完时,眼眸微微睁大。 ——【府内混进来一个小奸细。】 林清绪尽可能地放松身体,接过沈怀瑜的笔:“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干事?” ——【是谁?】 “因为我去下人房里的时候,一群人聚在那里赌银子。” ——【那晚的梁上小偷,此刻正在院子里扫地。】 林清绪手一顿:“那确实该赶出去……” ——【为何招他入府?】 沈怀瑜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握住林清绪的手背在纸上继续写道——【趁着我招下人时,找来的。不是他也会是别人,这个好歹认识。】 林清绪抿唇,将毛笔搁下,悄悄往窗外看了一眼。 一个身材纤瘦的男子正弓着腰在院子里扫地。 林清绪叹了口气,只觉得接下来的日子难熬得紧,整个人颓丧在沈怀瑜的怀里。 沈怀瑜歪过脸看着林清绪:“又怎么了?嘴巴噘的都能挂水壶了。” 林清绪眉头皱起:“我怎么可能噘……你就会胡说。” “我困了,放我下去。” 二人拉拉扯扯地走向床榻,在院子里的暗卫,现在该叫他夏恩。 夏恩见主人家的窗户已经关上,这才掏出贴身的一个小册子,咬破了指尖在上头写到 ——【正德十一年二月初一,林世子与世子妃于书桌前调情。】 - - - 入了夜,房中的火炉被新来的小厮烧得格外旺。 林清绪站在火炉边,脸颊都被烤得红扑扑。 沈怀瑜刚从府里巡逻回来,此刻还坐在点着烛火的书桌上奋笔疾书,说是在算账。 算完后还要去找二房的人算账。 窗外传来一声犬吠。 林清绪不记得府内养了狗,想到最近都是沈怀瑜在管家,忍不住好奇地看过去。 只见刚刚还在写着字的沈公子,突然就将笔摔了。 林清绪眉头一跳,很敏锐地在沈怀瑜眼中看见一丝转瞬即逝的厌烦。 他后退一步,低声:“你怎么了?” 沈怀瑜转过头看他,难得平淡地回他:“耗子走了。” 耗子就是夏恩。 夏恩已经进府六七日了,他与沈怀瑜总是会在各种奇怪的角落偶遇他。 沈怀瑜摸着下巴:“你说,他再回来的时候,我弄死他如何?” 沈怀瑜是真烦了,没人能受得了这样。 就算当初在监牢的时候,沈怀瑜也不用被这样一惊一吓。 更何况他留在卫国公府也是有自己目的的,日日被监视他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耗费光阴。 沈怀瑜对这样的生活感受到厌烦,甚至在想要不要就这样离开。 林清绪低着头,手悬在火炉上:“不是你说的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这个至少认识。” 顿了顿又说:“确实令人烦躁,但……” 他抬起头:“你不可以走。” “你虽然入了卫国公府,但你家意图谋反的罪名依旧存在。”林清绪看着面容平淡的沈怀瑜,“一旦离了卫国公府,你就会被陛下通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去哪呢?就算真的有去的地方,去了之后呢?一直龟缩着?” 林清绪走到书桌前,和沈怀瑜对视:“废太子旧部你还没有联系上吧。” 沈怀瑜的眼神变了,声音也沉了下去:“还以为你真的要将国公府交给我呢,想不到还留着后手。” 他站起身,极具压迫性地靠近林清绪:“我好难过,你居然防着我。” 眼前落下一大片阴影,林清绪低声说:“国公府的中馈确实都给你了,我也没插手过。” “只是我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子要守住偌大的卫国公府,总不能只靠父亲留下来功勋。” 沈怀瑜挑眉,转着眼珠子想了想:“白惊霜?” 林清绪没回答,只是说:“总之你现在不能离开,你若离开的话,整个卫国公府也要倒霉。” “那你要守着这个吃力不讨好的爵位到什么时候?” 林清绪呼吸一窒,清澈的眼睛眨了眨:“你要替你父亲翻案,我也要查清我父母的死因。在事情了然之前,我希望你不要走。” 烛芯在此刻炸了一下。 林清绪听见沈怀瑜说:“我如果一定要走呢?” “……”林清绪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坚定地说,“我可能会在那之前寻个机会让你病死,我不可以给皇帝发落林家的机会。” 烛光映照在沈怀瑜的脸上,良久突然见沈怀瑜笑了起来。 “太可怕了。”他又变得不正经起来,手肘压在林清绪的肩膀上:“夫君好凶,我好怕,我会乖乖待在府里的。” 说完,还冲林清绪抛了个媚眼。 “那看起来我们还要相处许久,我有一个问题哎……” 林清绪将沈怀瑜胳膊拂开:“你要问什么?” “我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有需求,相信夫君一定可以理解我。”沈怀瑜越来越不正经,被拂开的手不依不饶地缠上林清绪的发丝,“我要是想了,该怎么办呢?” “别弄我。”林清绪想将头发从沈怀瑜手里抢回来,但却被沈怀瑜故意理解成其他意思。 “不弄你的话,那代表着我可以纳妾?”沈怀瑜乐了,“那我要纳三个。” 林清绪已经不想再和沈怀瑜纠缠弄不弄他这个问题了,他只是十分冷静地解释道:“你名义上是我的世子妃,不可以纳妾。” “啊?”沈怀瑜满脸失望,追着已经往床边走的林清绪嚷嚷,“那可怎么办?我会被憋死的。” “那就死吧,我犯困不想和你说了。” 沈怀瑜跟着脱了衣服的林清绪一起上了床,然后像个淫魔一样凑到林清绪的耳边:“我现在就很憋……” “……” 林清绪只当自己是聋子、是哑巴,背着沈怀瑜闭着眼睛催着自己睡觉。 却没想到沈怀瑜来了劲:“夫君不说话,我就当夫君同意了。” “你要做什么?!!!” 第9章 世子可忍,世子妃不能忍 林清绪慌慌张张地转过身,恰好就撞入了沈怀瑜带着点点笑意的眼睛。 他虽然靠林清绪极近,但是手脚都是规规矩矩地放着的,完全不像要对林清绪做些什么的样子。 “啧啧啧……” “曾几何时,静心和我也是可以光着屁股一起坐在床上的,怎么如今我才说了几句话就慌成这样?” 沈怀瑜挑眉,眼神促狭:“莫非~” “够了!”林清绪红着耳朵尖捂住了沈怀瑜的嘴巴,“明明是你一直在说孟浪的话,如今又来指责我。” 林清绪有些羞愤:“不许说话了,睡觉。” 被他捂住嘴的沈怀瑜弯起眼睛,林清绪一愣,随后想起这人还有舔人手心的癖好 当下吓得将手缩了回来。 他不欲再理会沈怀瑜,但是沈怀瑜再次开口问道:“夫君当初为何选我呢?” 沈怀瑜眨着眼睛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 林清绪往床里缩了缩:“没有为何不为何,只是凑巧罢了。” 撒谎也得撒的有根有据。 平白无故指着一个灰头土脸的死囚,说林清绪爱慕他。 别说多疑的皇帝,就连看守天牢的狱卒都无法蒙蔽过去。 凑巧,天牢里有个沈怀瑜。 又凑巧,沈怀瑜小时候和卫国公府有几分渊源。 又凑巧,林清绪觉得沈大人谋反一案疑点颇多,就那样陨落多少有点可惜。 ——所以林清绪最后会选择沈怀瑜。 只是令林清绪想不通的是,沈怀瑜似乎对自己曾经和卫国公学过武一事毫无印象。 沈怀瑜本来还因为林清绪的那句凑巧有些不高兴,但此刻又见林清绪皱着眉头打量自己,那副表情怪好玩的。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沈怀瑜将脸凑近了给他看,“后悔了?” 突然放大的脸让林清绪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就不自在地翻过身。 “是有点。” “那怎么办?要休了我吗?” 林清绪很重地叹息:“本世子累了,要睡觉,不许说话了。” 林清绪说完之后,很久没有听见沈怀瑜的回应。 他觉得有点奇怪,闭着眼睛缓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 然后就见沈怀瑜眉眼弯弯地问他:“嗯哼?世子不是困了?” 脸颊突然烧起来,林清绪猛地闭上眼睛,狼狈地替自己找借口:“蜡烛太亮了,晃眼睛!” “哦。” 身侧突然一空,林清绪微微睁开双眼,只看见穿着里衣的沈怀瑜的背影。 沈怀瑜站在床边,正低着头将床边的一盏烛火吹灭。 卧室暗了不少,但林清绪的困意是真的没了。 他双手交叠在小腹前,仰面看着床顶,感受到身侧的床又陷回去,林清绪复杂地闭上眼睛装睡 - 第二天,林清绪两眼青黑。 自从林慎之夫妇出事之后,祖母就搬去了佛寺。 整个卫国公府就剩下林清绪和二房一家。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是一起吃饭的。 虽然总说食不言,寝不语。 但都是血缘亲人,没什么好讲究的,闲谈家常总是避免不了的。 只是林清绪一句话都插不上,坐在那里看着二房一家相亲相爱,像是空气一般。 没吃几次,林清绪受不了了。 往后几年里,都是他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吃饭。 只是这段时日,林清绪的小饭桌前多了个挑剔的沈怀瑜。 沈怀瑜今天又不高兴了,热腾腾的包子咬了一口就搁置在碗里,眉头皱得看起来能将林清绪的手指头给夹起来。 林清绪舀着清粥小口小口地喝着,末了擦了擦嘴才说:“你怎么了?” 视线落在沈怀瑜面前的一片狼藉:“小红是你自己选的,他做的东西你不喜欢吗?” 上次沈怀瑜带来的五个人,分别叫小红、小橙、小黄、小绿、小青。 很敷衍的名字,但沈怀瑜非要这么叫。 其中那个叫小红是个才十七岁的少年,听说家里之前是开饭馆的,拳脚功夫弱了点,但做饭功夫一流,人也机灵。 于是就被沈怀瑜安排在林清绪的身边,顺便掌管了小厨房。 沈怀瑜也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我选的人,自然是极好的,就是……”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嫌弃,盯着面前的桌子:“你不觉得桌子有点小吗?” 沈怀瑜看起来像是忍了许久,不等林清绪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我坐牢都没这么憋屈过。” 林清绪动了动腿,觉得很自在,对沈怀瑜的话保持怀疑:“那你回去大牢吧,明明就不小。” 沈怀瑜托着腮看向了林清绪。 林清绪今天穿了一件红白配色的毛领袍子,乌发用一根白玉簪子簪着。 明明穿得不算奢华,但身上的贵公子之气就是掩饰不住,不像自己…… 沈怀瑜勾唇,托着脸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脸颊,然后在下人看不见的桌下悄悄用腿去勾林清绪的腿。 林清绪一懵,还以为是沈怀瑜不小心。 但很快他就表情难看地抬起头:“你……” 顾忌到身边布菜的小厮,林清绪只能迂回地说:“你又闹什么?” “没闹什么啊,就是觉得桌子有点小罢了。”沈怀瑜笑着说着,桌子底下的动作愈发过分。 看着林清绪逐渐红起来的耳朵尖,沈怀瑜才觉得自己和林清绪的差别没那么大。 都是需要食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 “嘭!” 桌子底下突然传来一声响,身边伺候吃饭的小厮全都茫然地看着两个主子,迟疑着要不要询问。 沈怀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痛苦,几乎是咬着牙说:“我不小心踢到了桌子,没事。” 林清绪垂下头,嘴唇轻抿,耳朵越来越红。 他局促地将脚收回来,哑声:“桌子、咳,桌子确实有点小,明日让小红带人去打张大的。” 沈怀瑜冷笑一声:“中馈在我手上,你打桌子问过我了吗?” “不是你说桌子小了吗?”林清绪抬头看他,然后又不自然地别开眼。 “呵,卫国公的爵位都传了四代了,还没有吃饭的桌子么?”沈怀瑜嗤笑,黝黑的眸子中透出一丝算计。 他看着林清绪:“小世子,这国公府究竟你做主还是二叔他们做主?堂堂世子都被逼进一个逼仄的小院子了。” “世子可忍,世子妃不可忍。” 第10章 翠心园 林清绪双眸睁大,明白了沈怀瑜的意思,他挥挥手让下人们都退出去。 房门被关上。 林清绪不是很赞同地看着沈怀瑜:“你要去找二叔家的麻烦?” “长得怪好看一人,怎么说话这么不中听?”沈怀瑜重新开始吃包子,慢慢地吞咽着,“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林清绪拧起了眉头,觉得沈怀瑜的这句话怪异的很。 他们这个家? 他们现在难道不是相互合作、相互利用的关系吗?怎么还扯上一家人来了。 “你不要说着些有的没的,我是很认真地在和你说话。” 沈怀瑜干净利落地吃光一个包子,擦了擦嘴:“我也很认真啊。” “你这个竹叶苑就这么一丁点大,现在我们两个大人还可以忍一忍。”话说到这里,沈怀瑜突然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要是以后有了孩子,在这巴掌大点的地方怎么长大啊……” 林清绪觉得有些转不过弯来:“你要生孩子?我们关系存续期间,你不可以重新娶亲的,纳妾也不行。” 沈怀瑜站了起来,妖娆地走到林清绪的身边,修长的手指蹭了蹭林清绪逐渐凝滞的脸。 “说什么呢。”沈怀瑜弯腰,说出的话声音很小,“我们是夫妻,自然是我们的孩子。” 他将“我们”二字说得极重,生怕林清绪领会不了其中的意思。 “而且刚刚夫君踢得也太狠了点,往后不能用了可怎么办?” 林清绪的表情从茫然、到震惊、再到裂开,最后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伸手挥开沈怀瑜的手,理了理衣服站起身。 林清绪本来不想再和沈怀瑜说话的,可偏偏沈怀瑜不依不饶追着他问:“怎么了,不想和我生孩子吗?” 林清绪如鲠在喉,半晌突然笑出声。 他转身面对着沈怀瑜,仰起脸眯起眼睛:“生?” 林清绪伸出手压在沈怀瑜的小腹:“世子妃若是能生的话,本世子自然十分愿意。” “如果你真的给我造了个有我血脉的小娃娃,我势必会好好经营国公府,让他继续享受荣华。” 林清绪的视线缓缓下移,手掌也试探性地摁了摁:“但怎么样才可以让你怀上呢?无琢。”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沈怀瑜和林清绪交错的呼吸声。 林清绪将手收了回来,藏进袖子里:“本世子还要出门,不和你说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了。” 前两天,他收到了从三品秘书监嫡子李铮的请柬,说是办了个什么会,让他有空去看看。 林清绪很少参与官宦子弟间的活动,如今娶了沈怀瑜就更懒得去。 只是当初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林清绪和李铮的关系还不错,所以才应了邀。 林清绪转身往门边走,到门口的时候又顿住:“你不许背着我偷偷去找二叔他们的麻烦。” …… 沈怀瑜不吭声。 林清绪见状声音提高了一点:“听见了吗?我们约好的,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得听我的话!” 这句话说完,身后才传来一个不情不愿地“嗯”字。 得到承诺的林清绪稍稍放下心来,刚好这个时候刃十三也到了。 “世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刃十三看向林清绪的眼睛带着点点笑意,很高兴自己可以和林清绪一起出门。 可说完之后,刃十三又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世子,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红?”林清绪一愣,“那个,只是用膳的时候太热了。” 林清绪有一种被抓包之后的无措感,带着刃十三走了几步迎面撞上了刚从小厨房出来的小红。 小红咧开嘴,笑得格外活泼:“世子好!早膳还喜欢吗?” 早膳?早膳是什么东西…… ——《世子妃勾腿》、《猛踢小世子妃》、《“我们”的孩子》…… 林清绪脸颊越发烫了,身边刃十三看向他的表情越来越奇怪,而小红看起来就单纯的多。 几乎不需要犹豫:“小红,你跟着我出门吧。” “我?”小红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扭捏地搓搓手,明明是在问林清绪,眼睛却一个劲地往刃十三身上瞟。 林清绪怪不好意思地看向错愕的刃十三,生硬地说着理由:“那个,无琢他可能要去找二叔家的麻烦,你留在府里看着他。” 小红笑嘻嘻地挤到林清绪和刃十三中间:“小的会好好照顾世子的!” 林清绪点点头,飞一般逃了。 刃十三从来没有被林清绪丢在过府里,下颌绷得紧紧的,目送着林清绪离开。 “噗。”身后传来一声笑,刃十三一转身就看见沈怀瑜正抱着手臂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 - - 马车一路向城外驶去。 小红抱着林清绪的大氅,好奇地往车窗外张望:“世子,咱们出城啦!” 林清绪抱着暖炉,很浅地笑了笑:“南边郊区最近建成了一座园子,听说那里很好看,待会进去,你可以多逛逛。” “那还是不了。”小红嘿嘿一笑,“我守着世子。” 正说着话,马车就缓缓停下了。 小红率先跳下车,然后伸出手在下头准备接着林清绪。 林清绪懵了一下,随后无奈笑开:“我还不至于这么弱。” 刚说完,就踩在地上,因为刮过来的一阵冷风打了个喷嚏。 小红给林清绪披上大氅:“世子真风趣。” 林清绪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抬眸看向眼前的建筑。 冬天还没有过去,红墙青瓦在白茫茫的天空映照下看起来有些突兀。 描金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字——“翠心园”。 字写得十分娟秀好看,像是出自一位闺阁小姐之手。 小红在他身边“哇”了一声:“这房子也太好看了吧,就是秃了点。” 林清绪点点头,他也觉得不错,但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主仆二人在门口没站多久,翠心园里急匆匆地跑出了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 他看见林清绪,眼睛一亮:“静心!” 林清绪也笑起来:“仲之。” 仲之便是李铮的字。 李铮在家中排行第二,上头还有一个庶出的哥哥。 李铮冲了过来,双臂张开,看起来像是要抱林清绪。 结果快抱上的时候,又讪讪地放下,有些扭捏地说道:“静心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现在可不能随意了。” “啊?”林清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铮的意思,瓷白的脸颊上浮现一抹红晕。 林清绪在好友面前并不想说谎,所以只轻笑一声就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倒是你,怎么好好地让我来这儿?” 二人并肩同行,往翠心园走去:“是我兄长,他刚从万灵书院回来,父亲想让我带着他在京中露露脸,刚好这个园子成了,我就想请朋友们都来聚聚。” “原来如此。” 进了园子,才知别有洞天,和外处的萧条完全不同。 很暖和,甚至还开着林清绪叫不上名字的花。 林清绪不由地走近最近的一束,弯腰刚刚抚到花瓣上的时候,前头突然传来一声惊讶的叹息声。 随后恶意明显的一句话:“他真的来了!” “他来做什么?喜欢男人的家伙还能和女人做快活事吗?” 第11章 几分相似 有些刺耳的话让林清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身边的小红粗着脖子就要冲上去,但比他更快的是李铮。 李铮带着尴尬的笑意,捶了下刚刚说话的男子:“你胡说什么呢?” 那人耸了耸肩膀,敷衍地向林清绪道歉:“钱声喝醉了,林世子可不要和钱声一般见识。” 说着,那个叫钱声的男子微微侧身,眉头轻挑:“世子快进来吧,翠心园里的酒可是极品,想来就算是世子也会喜欢。” 林清绪站在院子里,眉目清冷。 他很想转身就走,但站在钱声身边的李铮却是满目央求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喊林清绪:“静心……” 林清绪这人有个小毛病,那就是心软,尤其对和自己交好的。 李铮也是了解林清绪,他小跑着回到林清绪的身边,看着他说:“刚刚钱声是在开玩笑的,今天这个宴会很普通的,就是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吃吃酒,看一点歌舞什么的。” 说完,他又压低声音:“静心,拜托了多少待一会儿,不然明天传出你一来就走的消息,我兄长在京城怕是……” “静心,求求你啦。” 林清绪垂眸叹了一口气:“那我只待一会儿。” 李铮重新笑了起来,重重地点头,带着林清绪往房间里走。 来翠心园里都是正六品以上的官员之子,放眼望去能看见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不过也只是脸熟悉罢了,他和他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李铮陪着他哥哥李秦和这些官家公子喝酒应酬,根本顾不上林清绪。 林清绪坐在靠前的位置,百无聊赖地喝着李铮给他专门准备的果酒。 眼前的桌子上出现了一大块阴影,林清绪放下酒杯抬眸就看见一个容貌清润的男子。 “?”林清绪有些疑惑地站了起来,“有事?” 那男子笑了起来:“世子不记得我了?” 林清绪盯着对方的脸仔细回想了一下——毫无印象。 所以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那男子张口想说话,却被突然出现的李铮打断了。 李铮喝得有点多,但还是难以掩饰看见男子时的惊讶:“裴公子!你来啦!” “今天见你一直没出现,还以为没空呢。”李铮很高兴地揽住了这位裴公子的肩膀,拉着他往另一边的人群走。 林清绪看出这位裴公子是不情愿的,但依旧没有拒绝,只是在离开时留给林清绪一个歉意的眼神。 林清绪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朝中姓裴的官员只有如今那一位——查出并弹劾沈怀瑜父亲谋反的中书令裴直。 刚刚还在蚕食他的困倦突然消失,林清绪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端着酒杯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那位裴公子已经被劝了好几杯酒了,但表情依旧温柔。 很吵。 左一句,右一句,都是恭维的话。 也不难理解,毕竟如今的朝堂上,裴直可谓是皇帝最为器重的官员。 作为中书令的儿子,被人众星捧月的围着也是正常的。 不知是谁先喊了声“世子”,随后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林清绪身上。 第一任卫国公和魏国开国皇帝结识于微末,从名不经传的平头百姓一步步打下天下。 开国皇帝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个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封为国公,更是赐予和国姓同音的封号以示嘉赏。 为了回报这个字, 从第一任卫国公到已故的林慎之,四位卫国公都在为魏国抛头颅洒热血…… 林家一代代积攒下来的荣誉、功劳,就算林清绪是个混球纨绔,只要他犯的不是造反、弑君……之类诛九族的大罪,他就能在京城横着走。 不仅如此,卫国公虽然战死,但是跟着他征战沙场的将军们可还有不少活蹦乱跳的。 所以就算是瞧不上林清绪迎娶男妻的钱声一行,也只敢不痛不痒地刺上一句,再不甘愿也得低下头和林清绪说一句抱歉。 所以就算林清绪身体不好,承担不了卫国公的重担,但若是他正常成亲生子,这个国公之位就得一直在林家手里。 民心、军心,林家都不缺。 ……当然,也正因为如此,如今那位皇帝才会忌惮。 突然被围观的林清绪微微一笑,过分白皙的脸上被屋子里的炭火蒸出一丝红晕:“怎么我一来就不说话了?不欢迎我吗?”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随后纷纷笑开,一边说着怎么会,一边亲热地和林清绪攀谈。 其中的很多人从林清绪一进门时,就想寻个理由接近了。 只是林清绪一直兴致缺缺地坐在那,摆明了不想和他们交谈,他们也不敢主动过去打扰。 现在,林清绪居然主动过来,自然没有冷着他的理由。 一群人围着林清绪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一时间那位裴公子身边反而冷清了许多。 林清绪很亲和地和众人交谈了一会儿,随后有些疑惑地看向旁边:“这位裴公子?” 稍稍安静了一点。 林清绪干净温和的声音缓缓道:“方才,你说我不记得你了……” 他歉疚地笑了笑:“我们真的见过吗?为什么我毫无印象?” “在下裴沁雪,是中书令裴直之子。世子可以叫我子兰。”裴沁雪面上依旧恬淡,“至于我说我和你见过……” 裴沁雪一顿,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出来:“你去大理寺接无琢的时候,我就在门口。” 他有些懊恼地摸了摸鼻子:“还以为世子看见我了,没想到是我自作多情了。” 周围越发安静了,甚至连呼吸都变轻了。 他们都知道林清绪娶的男妻是前太子太傅沈鹤之子沈怀瑜; 也都知道沈鹤就是被裴沁雪的父亲裴直亲手送进狱中的;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二人可以说是敌人啊…… 聪明人已经准备插科打诨,想将面前隐隐对峙的二人分开, 不那么聪明的人却开始思考,待会打起来自己要站在哪边。 林清绪眼眸中露出一丝讶然:“居然是裴大人之子,是我眼拙了。” 二人依旧温温和和地说着话,一丝火药味都闻不见。 气氛重新热络起来,觥筹交错之间,不少人都已微醺。 裴沁雪双颊泛红,眼底的笑意却淡去不少,他看着林清绪突然问道:“无琢呢、无琢如何了?我已许久不曾见他……” 林清绪捧着的杯子已经见底,但林清绪身上却无多少酒气。 他听见裴沁雪的话,垂下的眼睫轻轻地颤动:“亲父惨死,锒铛入狱后又被迫为男妻,子兰以为无琢如何?” 裴沁雪笑了一下,正欲说什么的时候,已经被灌醉的李秦突然扑进二人中间。 迷蒙着双眼,左右看了看,随后惊奇地笑出声:“这么一看,世子和裴公子眉眼间居然有几分相似哎……唔唔唔???” 李铮捂住自己庶兄的嘴巴,恨不得带着李秦一起撞死。 第12章 能不能让我也听听 李铮身上的几分醉意全散了,他一边捂着李秦的嘴巴,一边向林清绪和裴沁雪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我哥哥他喝醉了。” 林清绪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像是对此毫不在意。 而裴沁雪则是轻声笑了出来,他偏过头看向林清绪,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我说为什么看见世子觉得面善呢,原来是这样啊……” 他端起酒杯,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见二人似乎都没有被激怒的意思,李铮稍稍松口气,又歉意地对林清绪笑笑,就准备将李秦带走。 可刚刚还乖乖任由他摆布的李秦,突然发了酒疯。 他一口咬在了李铮的手上,趁着李铮吃痛时,直接挣脱了李铮。 李秦像是被憋坏了一般,突然指着裴沁雪疑惑地大声叫嚷:“你不是喜欢沈怀瑜吗,为什么不拦着中书令啊?” 捂着手的李铮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着急喊来随从直接将李秦拖了下去。 场上鸦雀无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刚刚那一句话给砸懵了。 此刻,林清绪的眼里才有了一丝讶异和了然。 裴沁雪又给自己斟满酒,找了个位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钱声轻咳一声,笑了起来:“不是还有歌舞没上吗?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众人没有不应的,你推我赶地走了。 林清绪还能听见几个人在特别小声地谈论,说从未听说过这么刺激的事情。 确实刺激,林清绪也这么觉得。 裴沁雪的父亲检举沈怀瑜家谋反,沈怀瑜一家人头落地,独他一人在人世; 本该是水火不容的两人,裴沁雪却被人说爱慕沈怀瑜,还不反驳; 更绝的是,他这个刚刚和沈怀瑜成亲的世子,居然和裴沁雪有些相像…… 倾世虐恋啊。 如果自己不在其中扮演角色的话,就更好了。 李铮还没走,哭丧着脸看着林清绪:“静心,你不要误会,这都我哥哥胡说的,他酒后胡言。” 林清绪轻笑一声:“胡言吗?未必吧。” 李铮还想解释,但钱声那边又差人让李铮快点过去。 李铮确实得赶紧过去,为李秦准备的宴会快要彻彻底底地完了。他现在只能去和那些公子们说些好话,尽可能让他们不要将事情往外说。 可李铮又怕自己离开之后,裴沁雪和林清绪打起来,万一他们当中某一位受了伤,他和李秦都得玩完。 想到这里,李铮又是气李秦是个蠢货,又是觉得沈怀瑜整个一“蓝颜祸水”! 林清绪见李铮的表情越来越绝望,忍不住出声道:“你快去那边吧,让他们不要往外说。” “可是你们……” 林清绪摇摇头:“没事,去吧。” 李铮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剩下林清绪站原地蹙眉思索着。 李秦发完酒疯之后,李铮就赶紧将在场的翠心园的下人全部赶了出去。 公子们带来的侍卫、小厮之类,也没能进来,全都在外头的一个房间休息。 所以,此刻的宴会厅就只剩下林清绪和不断喝酒的裴沁雪。 一壶酒已经被裴沁雪喝得差不多,他掀起眼皮,醉意朦胧的眼睛望向林清绪,眼底生出了名为嫉妒的情绪。 “世子怎么不走?”裴沁雪坐在蒲团上,“你信了李秦的话吗?” 林清绪皱了皱眉头:“看你的反应应该是真的。” 裴沁雪笑了起来,似乎很高兴:“抱歉啊,我不是故意要喜欢他的。”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只是我和他自小就认识,相处久了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四个字被他说的十分暧昧,像是在刻意激怒林清绪。 但终究是让他失望了。 林清绪只是点点头:“嗯,我知道了,那你记得早点忘记他。” “……”裴沁雪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传闻中喜爱沈怀瑜至极的小世子居然会这么平淡地看着他。 而他刚刚故意刺林清绪的那一句话,现在却好像变成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 因为林清绪的不在意,裴沁雪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一样,一直维持的温润笑意此刻也全部消失不见。 林清绪等了一会儿,见裴沁雪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于是,林清绪很刻意地笑了笑:“裴公子,这里怪冷清的,不如一起去仲之那边吧,不是说还有歌舞吗?” 说着,林清绪就率先转过了身。 可还没走几步,就被醉醺醺的裴沁雪抓住了手腕:“世子,你生气了对不对?曾经我也和无琢关系很好,我们还一起约定要偷偷去军营。” 裴沁雪磕磕绊绊地说了许多,意图让林清绪嫉妒、失态。 但他说的那些事情,落在了林清绪的耳朵里就只是两个私交不错的少年人,做得一些热血又糊涂的少年事。 林清绪没有发觉自己心中有多出什么不好的情绪,他依旧十分冷静。 甚至在裴沁雪述说完之后,林清绪一脸茫然地问道:“所以呢?” 裴沁雪醉了,又因为沈怀瑜在怨恨他。 理智所剩无几,稍稍再刺激一下就会变得冲动。 冲动之后,或许就会口不择言。 林清绪将手腕从裴沁雪的手中抽出,很轻很淡地笑了笑:“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而且也过去很久了。” 裴沁雪的表情突然变得难过:“过去了……” “是的,过去了。”林清绪笑着,“往后他的身边只会有我。我救了他,我娶了他,他只能留在我的身边,和我白头偕老。” “而您,裴公子,只是他血海深仇的仇人……” 裴沁雪猛地睁大了眼睛,眼底血丝遍布:“你在胡说什么?!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救他的人是我,我怎么可能是他的仇人。” 林清绪眸光一闪,故作不懂:“哦?那沈鹤沈大人所谓的谋反是谁告发的呢?” 裴沁雪突然满脸苍白,抖动着嘴唇:“我……” 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表情被愧疚占据:“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林清绪跟着向前一步,带着一点诱哄的意味:“不是什么呢?” 裴沁雪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在他口中的话吐出来前,裴沁雪又恶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裴沁雪再次戴上虚假的面具,半是伤心半是可惜地说着沈鹤有多么的糊涂。 林清绪有些可惜地点点头,对裴沁雪失去了兴趣。 他转身往李铮那边走,准备告别。 那一群人全去了另一处房间,随着林清绪的靠近,丝竹之声渐明。 他还在可惜没在裴沁雪那边知道点什么,有些走神,所以没有听出靡靡之音下还藏着另外一种怪异的人声。 他毫无防备地推开了门,然后被眼前一幕惊得连连后退。 李铮局促地站在一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去看厅中互相调笑的男男女女。 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才小心翼翼地转头,看见一脸震惊的林清绪。 李铮立刻就慌张了起来:“静心!” 他连忙冲过去,扯住要逃的林清绪的袖子:“你等一等!” 林清绪又惊又慌,他步履匆匆地想走,但他本就体弱根本不是李铮的对手,强制着被扯进了房间里。 “松手!” 李铮咬着牙将林清绪带到屏风之后:“静心,你听我解释。” “你不是和我说只是普通的宴会吗?”林清绪脸颊红透了,但是是被气的。 李铮挠着头,脸颊也很红:“他们说这样做大家就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就不会将那件事情向外传了。” 顿了顿,李铮又说:“而且我也是为了你好,毕竟裴沁雪和沈怀瑜的事情传出去了对你也不好。” 林清绪觉得荒谬,刚想出言反驳,就见李铮的眼睛陡然睁大。 随后林清绪感受到自己后背贴过来一个人:“什么事情传出去对静心不好?能不能也和我说说?” 肩膀被人握住,林清绪听着熟悉的声音,突然有一种“偷|情”被抓包的紧张感。 沈怀瑜含着笑意的眼睛随意地扫了下李铮抓着林清绪的手:“这位是?” 第13章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在沈怀瑜似笑非笑的眼神下,李铮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看着沈怀瑜狐狸似的眼睛,李铮结结巴巴地将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 “啊,你就是李铮啊。” 李铮疑惑地指了指自己:“静心经常提起我吗?” 沈怀瑜很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 林清绪从惊愕中回神,挣扎着从沈怀瑜手中逃走。 “你怎么出来了?”林清绪眼神飘忽,长袖中的手轻轻地蜷缩了一下。 沈怀瑜轻笑一声:“我在家里独守空房,空虚难耐,所以匆匆忙忙找出来……” 说到这里,沈怀瑜的眼神又变得幽怨起来:“我以为夫君会和我一样思念着我,没想到你居然……” 恰在这个时候,屏风被狠狠撞了一下,不堪入耳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 那两个人又滚到其他地方去了,留下林清绪一脸通红。 沈怀瑜弯腰,继续着未说完的话:“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玩得这么开心,夫君看上的人呢?要不要我带她回府?” 林清绪脸颊更红了:“你说什么呢,我根本没有玩,我只是、只是不小心进来了。” “不小心?”沈怀瑜转身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屏风。 “你的意思是你不小心打开门,又不小心走过那一群人,又不小心走到屏风后?” 沈怀瑜伸出一根手指,戳在林清绪的脑门,然后轻轻地一推:“当我这么好骗吗?” 林清绪脑袋向后仰了仰,皱着眉头想和沈怀瑜翻脸,但又因为在外面不好发作。 于是林清绪只能不满地重复:“本来就不是故意的。” 沈怀瑜又轻哼一声,视线越过林清绪,再次看向李铮。 “你方才说什么事情传出去了,会对静心不好?” 李铮抿紧了唇,被沈怀瑜这样盯着,他莫名有些犯怵,他吞了吞口水,不知道该不该说。 可当他视线落在脸颊泛红的林清绪身上时,又猛然一惊。 沈怀瑜如今只是沈怀瑜,是罪臣之子,是林清绪的男妻,他为什么要怕? 想到这里,李铮默默挺起了胸膛,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李公子?我在问你话呢。”沈怀瑜的声音沉了不少,目光也冷了下去。 他曾经上过战场,虽然只待了一年,但唬住李铮这种京城公子哥是轻轻松松。 李铮刚严肃起来的表情瞬间变回原样,怂怂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个字不差地告诉了沈怀瑜。 林清绪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比起这个,他现在更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所以扯着沈怀瑜的手就要走。 却见沈怀瑜动也不动,一贯带着调笑意味的眼睛轻轻地垂了下去。 林清绪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沈怀瑜也对裴沁雪有好感吧? 有点难办…… 若是和沈怀瑜和离的话,皇帝那边怎么办? 正想着,林清绪的手突然被沈怀瑜握住,被带着放在了沈怀瑜的心口处。 林清绪:??? 沈怀瑜突然一脸悲伤地看着林清绪,嘴巴轻轻动了动:“夫君,你是因为这个才来这里玩的吗?” “啊?” “可是我和他不熟悉。”沈怀瑜委屈地说着,将林清绪的手握得更紧,“再说了,我是不是处子之身你不是最清楚吗?” 轰隆! 林清绪如遭雷击:“你说什么呢?” 他惊惶地看了眼目瞪口呆的李铮,挣扎着想捂住沈怀瑜的嘴巴:“闭嘴,跟我回去。” 沈怀瑜歪了歪头,林清绪的手就只能摁在他的下巴上。他不顾林清绪涨红着的脸,继续说:“你不相信我吗?夫君难道不记得新婚之夜我有多么纯情吗?唔唔唔?” 林清绪快疯了,微微踮起脚将这张破嘴堵住了,然后挟持着人要走。 结果刚刚走出屏风就看见了摇摇欲坠的裴沁雪。 林清绪愣了下,那种莫名其妙的偷情之感又在心头蔓延,捂着沈怀瑜嘴巴的手也默默松开了。 裴沁雪喝了酒,身子有些摇摇晃晃:“无琢。” 两个字被他说的缠绵悱恻,相较之下沈怀瑜的“夫君”就是纯纯的犯贱。 林清绪在此刻好似变成透明人,裴沁雪的视线一直紧紧地粘在沈怀瑜身上:“我后来,想去救你的,可是被……无琢,我们许久不见了,你怎么样?”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沈怀瑜,试图去拉沈怀瑜的手。 但却被沈怀瑜轻飘飘地避开了,他依旧笑着,张口说的话落在裴沁雪的耳朵里却无比尖锐:“哪里来的醉鬼?” 沈怀瑜往林清绪的身边靠了靠,声音幽怨:“夫君,你看他,调戏我呢!你不管管吗?” 林清绪眨巴了下眼睛,眼珠子慢慢地转向裴沁雪。 因为沈怀瑜刚刚的那一番话,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原本伸出的手也无所适从地缩了回去,整个人局促又难过。 林清绪轻叹一声,反手推了推沈怀瑜:“别说了,先离开这儿吧。” 他并不想掺和在沈、裴二人之间,也不喜欢沈怀瑜将他当成刺向裴沁雪的剑。 林清绪现在只想离开这个乱糟糟的地方。 他率先抬脚走了出去,沈怀瑜也没有多说什么。迈出门槛的时候,林清绪还是不由得回了下眸,就看见裴沁雪整个人颓丧地站在原地,像是要碎了一样。 - - - 林清绪步履匆匆,直到迈出翠心园才慢下几分。 小红早就等在园子外,看见林清绪迅速迎上来,将大氅披在他的身上:“世子,终于出来了。” 林清绪点了点头,准备登上马车的时候,又转过身看向沈怀瑜:“不许跟上来。” 沈怀瑜一脸无辜:“那我怎么回去……” 说完之后,又突然笑开:“你生气啦?因为裴沁雪吗?” 林清绪面色一沉,轻轻别开脸:“不是。” 虽然沈怀瑜总是夫君长、夫君短,可林清绪知道沈怀瑜并不是真的喜欢他——这只是一种恶劣的玩笑。 沈怀瑜以为这样会恶心到林清绪,可林清绪并不因为这些称呼生气或者是不舒服。 除了今天。 林清绪抿紧唇瓣,让小红站远了些。 素白如玉的脸上露出一丝恼意:“沈怀瑜,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第14章 可是我没有答应啊 沈怀瑜依旧不正经地笑着:“自然是——‘夫妻关系’。” 林清绪眉头一皱,越发不满:“我们只是合作的关系。上次我们就已经说清楚了,我需要你留在我身边暂时让那位对卫国公府降低警惕心;你需要世子妃的身份离开监牢。” 沈怀瑜歪了歪脑袋:“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不想陪着你做合作之外的事情。”林清绪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厌烦,“我不想成为你报复裴沁雪的手段之一。” 不等沈怀瑜回话,林清绪又想起了李秦说他和裴沁雪长得像的事情。 浅色的唇瓣轻轻抿了抿,林清绪声音越发沉了:“更不能将我当成其他人,就算是在我身上寻找他人的影子也不可以。” 一阵冷风吹过来,林清绪咳嗽了几声,看着沈怀瑜的眼睛十分认真:“如果你做不到,我们的合作关系现在就可以结束。” 沈怀瑜脸上的笑意在听完林清绪的话之后,完全消失不见,甚至多了几分阴沉。 林清绪心中一突,察觉到危险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靠在马车边上。 “世子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沈怀瑜眯起眼睛,弯下腰,“我为什么会将你当成其他人?谁?裴沁雪吗?” 他笑了两声:“你这些话的意思,就好像在说我喜欢裴沁雪一样。” 一声细微的异响,林清绪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怀瑜手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直跳。 但很快又松开。 “林小世子,你想杀我可以用别的办法的。” 沈怀瑜垂眸,似有些难过的模样,“被恶心死的话,有点窝囊了。” “至于报复裴沁雪……”他抬眼凑近林清绪,声音可怜,“他是我杀父仇人的孩子,但我没办法杀他,就想在言语上占点上风” 沈怀瑜看着林清绪的眼睛:“帮帮我好不好?” “什么?” 二人鼻尖几乎要凑到一起,林清绪退无可退,只能推着他的胸膛,微微侧过脸:“帮你什么?” “我好痛苦,看着他父母双全,被人众星捧月,我好痛苦。”沈怀瑜抿唇,继续说。 “我父母亲行刑的时候,你已经在为我求情了吧,所以我没被送上刑台。”二人呼吸交缠,“可是那些人带着我去观刑了,我的父母亲跪在我的眼前。” “那个臭老头有洁疾,鞋面上落了灰都会让他难受到穿不下去,可是那天他浑身脏污、头发凌乱,毫无尊严地被摁在地上; 我的母亲,那样温婉的女子不过入狱一个多月就被折磨得骨瘦如柴,死之前还泪眼朦胧地看着我,让我闭眼……” 沈怀瑜双目赤红:“他们就死在我的眼前,滚热的血液从刑台上流到我的身前……我也想死,但那时我死不掉,你救了我。” 最后四个字里没有多少感激,甚至隐隐约约透露着恨,但很快又烟消云散。 他又靠近了几分:“你既然救了我,再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痛苦。” 裴沁雪的情谊过去他不接受不在乎,如今更是恶心至极。 他希望裴家人痛苦,最好痛苦到死。 二人的鼻尖轻轻挨在了一起,林清绪余光看见踉踉跄跄朝着二人方向走来的裴沁雪。 沈怀瑜用气音说着话。 “让我再利用一下吧。林小世子,就当可怜我。” 林清绪咬紧唇瓣,看着沈怀瑜泛着红的眼眶,终是将推拒的手缓缓放下,闭上眼睛。 几乎是瞬间,沈怀瑜就低下了头,咬住了林清绪的唇瓣。 “咚”得一声。 脑袋撞在车厢上,但沈怀瑜的手及时护住了他,所以不疼。 只是这样一来,林清绪前后都被沈怀瑜钳制着,好像被他操纵了一般。 心跳得有些剧烈,林清绪觉得自己疯了,怎么可以因为沈怀瑜的几句话就心软、就答应他。 林清绪有些走神,随即唇瓣突然被沈怀瑜不轻不重地嘬了一下。 林清绪轻哼了一声,脸红的厉害。 …… 裴沁雪觉得自己的双腿好似被冻住一般,直愣愣地看着在马车边接吻的二人。 刚刚在园里的时候,裴沁雪虽然也很心痛,但隐隐约约觉得二人并不是十分亲密。抱着一丝侥幸追了出来,却看见眼前这一幕。 眼眶酸涩,透着一层水雾,他看见沈怀瑜低着头对林清绪又说了什么,随后将林清绪打横抱起上了马车。 那个一直捂着眼睛的小随从屁颠颠地跟在身后,乐呵呵地驾着马车离开。 马车带起一阵寒风。 裴沁雪一身白衣站在原地,整个人浑浑噩噩,心脏抽痛,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 - - 一进入马车,林清绪就挣扎着从沈怀瑜怀中退开。 他脸颊烫得很,掀开了车帘吹着冷风。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帘子拉上了。 林清绪有些恼火地转头,却见沈怀瑜故意哆嗦了一下:“小世子,小人很冷,被风吹的话会生病的。” “……”林清绪没吭声,将脑袋靠在马车上闭上眼睛。 他现在不是很想看见沈怀瑜,也不想和沈怀瑜说话,他的嘴唇到现在都是麻的。 可沈怀瑜似乎毫不在意刚刚的那个吻,那个红着眼睛求林清绪再帮帮他的沈怀瑜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沈怀瑜撑着下巴,说:“你和他并不像。” 林清绪虚虚睁开眼睛,看着沈怀瑜。 “如果像的话,我想我新婚之夜就会忍不住杀掉你了。”沈怀瑜看着林清绪,视线在他的脸上流转,像是在对比他和裴沁雪的脸。 林清绪皱起眉头:“不许拿我和别人对比。” 沈怀瑜愣了一下,从善如流地道歉:“是我的错,世子不要生怀瑜的气。” 林清绪眉头皱得更紧了:“说话也不许这么谄媚。” “……”沈怀瑜笑得厉害,肩膀都在轻轻地颤抖,“哪里谄媚了?怀瑜一直这样说话。” “!!!”沈怀瑜顿悟,“难道是因为怀瑜喊了您世子?比起世子,您更喜欢怀瑜喊夫君吗?” 林清绪无语至极,转过头不再看沈怀瑜,然而沈怀瑜却凑到林清绪的耳边,十分矫揉造作地喊了句——“夫君?” 疯了! 林清绪猛地转过脸,侧脸擦过沈怀瑜的唇瓣,随后四片柔软的唇再次碰在一起。 沈怀瑜眼底也有些愕然,但很快他就弯着唇笑了:“夫君,想亲我吗?” “来吧,我不会反抗的!” 林清绪从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之人,短暂的错愕之后,他伸手猛地推开了沈怀瑜。 听着沈怀瑜后背撞在车厢上的闷响声,林清绪咬着牙说:“更不许这么轻浮!” 沈怀瑜仰着脖子笑,却不应答,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我们说好的,私下里不可以做孟浪的事情。”林清绪红着脸,胸膛被气得起伏。 ——模样实在是有趣,感觉再说一会,可以让他哭出来。 所以沈怀瑜很无辜地张口了:“可是我没答应啊。” 林清绪被那个意外的吻弄得脑袋发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的约法三章,有两条我都没有答应啊。” 第15章 丢官破财死丈夫 林清绪脸上的茫然更重,看起来根本无法理解沈怀瑜的话。 沈怀瑜勾唇一笑,很善解人意地将事情说得更加清晰明了:“那天你要给我中馈,但是让我答应你三个条件,还记得吗?除了人前保持亲密那条,其余的我都没有答应。” 林清绪张口就想说不可能,却在恍惚间想起那天的沈怀瑜似乎真的没有给他一句准话。 “……”林清绪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空白,浓密微翘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 他并没有像沈怀瑜希望的那样难过不满、生气流泪,反而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沈怀瑜:“为什么不答应?听我话的那一条暂且不说,另外一个……为什么不答应?” 没将人弄哭,沈怀瑜对此表示有点失望,但还是笑眯眯地回到:“很有趣啊。” 林清绪皱眉:“有趣?” 沈怀瑜将林清绪身边的一个软枕抢了过来,胳膊肘撑在上面,托着下巴继续说:“每次碰到你的时候,你的反应都很有趣。明明不喜欢,却还是忍耐着和我说话。” 他抬起手,在隔着空气在林清绪的眉间轻轻揉了揉:“就算忍不住了,也只会皱着眉头瞪着我,最多推我一把。” 沈怀瑜说得随意,话语中还透露出一点直白的恶意,似乎十分钟爱惹恼林清绪的这件事情。 可林清绪反而松了一口气。 从刚刚就一直绷紧的身体,在确定沈怀瑜只是热衷于欺负他,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感情之后,彻底放松下来。 沈怀瑜敏锐地发现林清绪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原本攥紧的手也默默松开,好像丢下一个包袱一般。 沈怀瑜觉得奇怪:“你以为是什么?” 林清绪自然不会和沈怀瑜说实话,只轻咳一声:“我以为你是断袖呢。” 他只是想将话题快点揭过去,随意扯了个看起来合适的理由,却不想让沈怀瑜再次来了兴趣。 沈怀瑜将“断袖”二字慢悠悠地重复了两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冲林清绪招招手,示意林清绪坐到他的身边。 但林清绪不但没有照做,反而往边缘处又挪了挪,整个人都贴在车厢上了。 “也是,林小世子如此尊贵,应该让小的我去到你那边才对。”说着,沈怀瑜丢掉软枕直接朝着林清绪的方向扑过去。 马车晃了一晃。 驾车的小红手一顿,默默地降低了速度,他十分庆幸让马夫赶着另一辆车离开了。 不然世子和世子妃事情做到一半,还得穿衣服。 他挥了挥鞭子,驱赶着马儿拐了个弯儿。 天呐,他真的是整个魏国最机灵的小随从了。 沈怀瑜粘在林清绪身侧。 调笑着启唇,想问什么的时候,马车却狠狠地震动了一下。 驾车的小红厉声喝道:“不要命了吗?做什么拦马车?” 话音刚落,马匹突然发出长鸣声,整个车厢颤颤巍巍地摇晃着。 从刚进翠心园时就生出的不安,在此刻更加浓烈。 翠心园在城外,位置又十分偏僻,路上出现人的概率不高。就算真的遇见了郊外的百姓,也不敢出手拦卫国公府的马车。 林清绪眉头紧锁,肩膀却被沈怀瑜揽住了, 沈怀瑜的表情没比林清绪好太多,他突然开口道:“直接碾过去。” 几乎在沈怀瑜话落的瞬间,一道鞭子破空声响起,车子瞬间冲了出去。 林清绪有些坐不稳当,沈怀瑜索性直接将他抱进了怀里。 外头小红的声音完全变了,有些冷漠还隐隐带着焦急:“少爷!” 他压低了声音:“后面有一群人追上来了。” 沈怀瑜揽着林清绪掀开了车帘,视线扫过不断后退的路两边的风景,最后定格在蜿蜒流着的河水上。 翠心园建在城郊,此处距离城门还有很远的距离,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前进的话,不到城门口就会被追上。 他迟疑了一下,问小红:“能听出有多少人吗?” 一直侧耳听着的林清绪在这个时候突然张口:“二十个左右。” 林清绪的脸色有些苍白。 这个人数,就算是刃十三在也不可能带着他全身而退。 林清绪有些迟疑地看向沈怀瑜:“你打得过吗?” 沈怀瑜犹豫了一下,很诚实地摇了摇头:“太多了,他们一人给我一刀你晚上就可以做馅饼吃了。” 顿了顿,沈怀瑜又很高兴地笑了笑:“但是我一个人的话,是可以逃走的。” 林清绪一愣,随后抿着唇点点头:“那你快点走吧,能走一个是一个,这些人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说着,林清绪就想从沈怀瑜的怀里退出去,但揽在他腰部的手却搂得更紧:“闹什么脾气,我又没说不带着你。” “我什么时候闹脾气了……啊!!”林清绪被带着身体后仰,一枚冷箭擦着他的发丝钉在了车厢上。 沈怀瑜眉目冷下去,将冷箭拔下来交给林清绪:“把这个收好。” 随后直接抱着林清绪探出了马车。 耳边狂风作响,林清绪听见沈怀瑜对小红说:“尽可能拦住他们。” “明白!” 林清绪眼底充满了疑惑,但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 在马车拐进山道的时候,林清绪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被沈怀瑜带着滚在了地上。 一片混乱中,他看见小红突然调转车头直直地迎着不远处追击的人冲了过去:“小红!” “那小子溜得很快,你还是担心担心我们吧。” 话落,一个黑衣人越过小红的马车,直奔林清绪面门而来。 沈怀瑜踹了黑衣人一脚,又握着林清绪拿着箭矢的手,将箭插进了黑衣人的脖子里。 鲜血四溅,沈怀瑜毫不留情地将箭拔出,又带着林清绪快速奔跑。 最后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正值雪化的时节,水流十分湍急。 林清绪呛了几口水,跟着沈怀瑜一起被冲向了下游。 …… 小红拼尽了全力和一群人周旋,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弄死了几个人,但大多数还是朝着林清绪他们的方向追了过去。 小红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将剑从尸体上拔了出来。 马车已经翻了,可怜的小马也进气多呼气少了。 他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灰褐色的小圆柱,用火石点燃后对准天空:“完蛋喽,少爷又要死了!” - - - 夜幕低垂,万里无星。 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男子如同水鬼一样从河里爬上了岸,怀里还抱着一个面如白纸的少年。 沈怀瑜嘴唇冻得发白,确定没有人追上来之后,才脱力地躺在岸边呼吸。 他四处张望了一番,并不清楚自己和林清绪究竟被冲到了哪里。 但被冲到哪里都无所谓,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了。 沈怀瑜坐起身,浑身上下都滴着水,左手小臂上还有一道划痕。 ——那是他带着林清绪第一次靠在岸边时,被追上来的黑衣人伤到的。 因为在水里泡了太久,只有衣服上残留了一点血迹,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比起他,小世子似乎更严重一点。 沈怀瑜垂眸,伸手将林清绪脸上的发丝拨开,露出毫无生气的一张脸。 脸白得吓人,唇瓣也毫无血色。 沈怀瑜迟疑了一下,将手指放在林清绪鼻前。 感受到微弱、缓慢的呼吸,沈怀瑜轻笑一声:“还以为要丢官破财死丈夫了呢。” 第16章 掀开 沈怀瑜的手指下移,将林清绪紧闭着的双唇分开,随后轻轻插了进去。 在冷水里泡了很久,二人的身体外部都是冰的。 对比起来,林清绪的口中就热得有些过分了。 沈怀瑜确定林清绪嘴里没含着什么异物之后,就施施然地将手指抽了出来。 身上的衣服还在滴着水,沈怀瑜眨了两下眼睛,推了推林清绪,见人毫无反应才叹息说道:“我这可是为了救你,我也很不情愿的。” 不情愿的人迅速弯下了腰,直直地吻向了林清绪冰冷苍白的唇。 唇齿交融…… 只是很正经的渡气,直到小世子的眼皮轻轻颤了颤。 沈怀瑜暂时离远了一些,随后就看见林清绪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两声,迷茫又虚弱地看着沈怀瑜。 林清绪觉得头很疼,身上很冷,嗓子也有些刺痛。 这是很糟糕的预兆。 一阵冷风吹过来,林清绪呼吸略顿:“好冷……” 沈怀瑜垂眸看着林清绪,看着他颤着身子往自己身下躲。一向明亮清润的眼睛此刻有些无神,配着那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蛋,看起来十分脆弱。 林清绪昏昏沉沉的,被风吹得难受,只会循着本能往沈怀瑜身下躲。 如同不安的小兽一般,只能依赖着沈怀瑜。 沈怀瑜因为追杀而差劲的心情突然变得十分美妙,他伸手捏了捏林清绪的脸颊。 没有被瞪,也没有被打,甚至连被骂都没有。 林清绪只是半阖着眼,安静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好冷。” 乖得有点怵人…… 沈怀瑜缩回手,忍着左臂的疼痛将人打横抱起。 两具身体毫无缝隙地挨在一起,沈怀瑜听见林清绪极为娇气地哼了一声,嫌弃他身上凉。 沈怀瑜拍了拍林清绪的后背:“忍忍吧,至少你的世子妃现在还是会喘气的活人。” 目光左右看了看,全都是掉光了叶子的树木,根本不知道该走哪里。 沈怀瑜犹豫了一下,选择了背着风的那条路。 - 魏国多山,京郊外连绵不断的山脉是天然的防护屏障。 沈怀瑜抱着昏昏欲睡的林清绪走了许久,穿过了枯树林,树林的尽头便是高耸的山脉。 沈怀瑜看见了一处适合休息的地方,一边让林清绪不要睡觉,一边抱着他走到那里。 石壁朝里凹陷,勉强能够遮风避雨。 沈怀瑜走了进去,看着地上的枯枝落叶皱起了眉头。 怀里的林清绪眼睛又要阖上,却被沈怀瑜轻轻拍了拍手臂:“自己站一会儿好不好?” “嗯?”林清绪低喃一声,过了很久才迟缓地点点头。 于是双脚站在地面上,湿漉漉的衣服在泥地上留下一滩印记。 沈怀瑜躬身将地上的脏东西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又艰难地钻木生了火。 做完一切后,他就扭头去找林清绪。 林清绪垂着脑袋还站在原地没动,蜷着手指看着足尖,像是被先生罚站的瘦弱书生。 沈怀瑜还没来得及打趣,就见林清绪膝盖一弯要摔。 手中的木枝被丢掉,等到沈怀瑜反应过来的时候小世子就又皱巴着脸躺在了他的怀里,呼吸十分滚烫。 沈怀瑜眉头锁得更紧,俯身用额头碰了碰林清绪的额头——滚热的。 再看林清绪的脸,已经被烧红了。 他们二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套湿到底的衣服。 沈怀瑜将火堆烧得更旺,伸手去解脱在林清绪身上的衣服。 可刚刚将他领子上的一粒盘扣解开,手指就被烧得意识不清的人给握住了。 林清绪疲倦地看着沈怀瑜,问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做什么?” 沈怀瑜逗小孩一样,晃了晃被林清绪握在手里的手指。 “你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你还发着热。”沈怀瑜将手指抽出来,继续解着林清绪的衣裳,“脱下来会比较好。” 林清绪垂眼看着自己的衣领被一点点解开,并没有什么反应。 冬寒未消,林清绪身体又不好,所以出门时穿得很多。 沾了水之后,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又冰又重,十分不舒服。 确实得脱,否则他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林清绪安静地被沈怀瑜脱得只剩下一件里衣。 白色的里衣也是湿漉的,半透明地贴在林清绪的身上。 沈怀瑜摸到他领口的手一顿,不自然地缩了回来。 他将自己的外衫脱下铺在地面上,然后将林清绪放了上去。 “剩下的自己脱,脱掉之后递给我,我给你弄干。” 沈怀瑜说完就背过了身,在火堆旁用树枝搭了一个简单晾衣服的架子,并将林清绪的衣服一件件地搭了上去。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没一会儿一条藕白色的手臂就从沈怀瑜的背后出现——递过来一套揉成团的里衣。 沈怀瑜面不改色地接过还带着体温的衣服。 小心烘烤后,低声唤到:“小世子,把衣服穿上。” 举起的衣服等了许久也没人来接,沈怀瑜又提高了音量喊了好几遍。 沈怀瑜心中一慌,猛地一转身却看见林清绪再次进入昏迷状态。 赤裸的身子裹着沈怀瑜刚刚丢下的外衫,缩成一团哆嗦着。 脸上还不断冒着冷汗。 沈怀瑜也顾不上别的了,将自己身上潮湿的衣服脱掉之后,把林清绪重新抱进怀里。 即便火堆就在眼前,林清绪还是可怜兮兮地窝在他怀里,梦呓地说他很冷。 沈怀瑜也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小红能快点带人找到他们。 要不然还要等天亮之后,他再背着林清绪沿着河岸走回去。 ——就怕那些黑衣人还在找他们。 沈怀瑜的头也开始痛了,只不过他是被烦的。 怀里的林清绪像是一个火球,露在外边的皮肤全是粉色的。 他的四肢绵软无力,沈怀瑜操控他就像是在操控一个没有意识的玩偶。 沈怀瑜对林清绪动过杀心。 但此刻见林清绪毫不设防地躺在他怀里,甚至还不断地往他怀里拱的时候,心底又生起一点别样的情绪。 林清绪长得极好看,新婚之夜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沈怀瑜就这么觉得了。 现在如同乖宝宝一样粘着他的林清绪就更加惹人怜爱。 沈怀瑜自问不是好人,平时动不动就想欺负欺负林清绪。 但在林清绪毫无反抗能力的现在,反而半点坏心思都没有了。 只是总不能让林清绪就这样裸着。 “我只是想给你将衣服穿好。” 沈怀瑜微微一笑,缓缓地褪下林清绪用来裹身体的外衫。 第17章 你藏了剑吗? …… 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沈怀瑜就站起身看向河水的方向。 远处依旧黑洞洞的,一点人影都看不见。 “怎么还没有找来……”沈怀瑜低声喃喃,随后转身看向躺在火堆边的林清绪。 大部分烘干的衣服都盖在了林清绪的身上,但他依旧缩成一团,不自觉地颤抖着。 沈怀瑜眉宇间透露出一丝担忧。 他走回到林清绪的身边,伸手摸了摸林清绪的额头。 ——还是很烫。 沈怀瑜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抬眸看了看来时路,盘算着背着林清绪活着走回京城的可能性。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林清绪轻轻动了动,喉间溢出难受的呻|吟。 沈怀瑜轻咳了一声,将手收了回来,然后就看见林清绪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十分不舒服,难受到林清绪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连咳嗽声都是虚弱的。 “我们在哪……” 沈怀瑜也很想给林清绪一个准确的回答,但他无能为力,只能回到:“我们应该是被水冲到下游了,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 说完,沈怀瑜又看着林清绪发红的眼睛:“还好吗?你在发热。” 火焰在不远处跳跃,林清绪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太好……”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脆弱的,林清绪的话音里不自觉地带着一点哽咽,“头很痛,身子也好酸。” 林清绪烧得厉害,说着说着眼眶突然一湿,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原本还能安静听林清绪说话的沈怀瑜愣住了。 “你哭了?”沈怀瑜双眸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林清绪,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慌乱。 林清绪啜泣了两声,抿紧唇瓣不吭声了。 沈怀瑜皱起眉头,看着林清绪这个样子,默默地冲他伸出了手:“要抱一会儿吗?” 沈怀瑜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的时候,自己的娘亲也会将他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喝药、哄他睡觉。 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是深夜。 二人一时半会儿是真的无法离开。 他能想到安慰林清绪的方法就只有这一个。 可林清绪向来不喜欢和他肢体接触,沈怀瑜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却没有想到,林清绪泪盈盈地看着他,然后沉默地将手搭在了沈怀瑜的手心里。 有些意外。 但沈怀瑜还是反应极快地将人拉进了怀里,而林清绪也顺势环住了沈怀瑜的脖子,下巴搁在沈怀瑜的肩膀上。 沈怀瑜缓慢地用手轻轻拍着林清绪瘦削的脊背,试图让林清绪更舒服点。 背后是火堆,身前是温热的躯体。 林清绪觉得刺骨的冷意退却不少。 他的侧脸压在沈怀瑜的肩膀上,挤出了一点脸颊肉。 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在沈怀瑜的轻拍下要落不落。 “好受一点吗?”耳边响起沈怀瑜略带关切的声音。 林清绪攥紧了手下的衣服,很轻地摇了摇头。 然后将脸埋进沈怀瑜的怀里。 沈怀瑜掌心微顿,哑然一笑。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按照模糊的记忆哼出了一个不成调的小曲。 怀中身体一僵,但很快又在这奇怪的小曲中慢慢放松了下去。 …… 慢悠悠地哼完,沈怀瑜发现自己锁骨下方的衣衫湿了一片。 沈怀瑜本想出言安慰,却听见林清绪很轻地呢喃了一句。 沈怀瑜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他颠了颠身上的林清绪,惹得对方不满地嘟囔,然后才说:“小世子,小的是您前段时间娶进门的媳妇,可不是你娘亲啊!” “嘶……”话刚一落下,沈怀瑜的锁骨传来一阵刺痛。 “小世子好没良心,人家照顾你这么久,不给我说几句好话就算了,居然还咬我!”沈怀瑜眯起眼睛,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林清绪的后背,“小坏蛋啊你。” 拱在他怀里的林清绪微微动了动,将毛绒绒的脑袋抬起一点点,从沈怀瑜的角度只能看清楚一双水意朦胧的眼睛。 林清绪的脸很红,因为发热、因为眼前躯体的温度、还因为一些别的奇怪的感情…… 他只看了一眼沈怀瑜,然后就缩了回去,随后是一声闷闷的“谢谢”。 沈怀瑜瘪嘴:“你还咬我了,好疼的。” 林清绪身子一顿,又低声说:“对不起。” 委委屈屈,哽哽咽咽,颤颤巍巍…… 沈怀瑜听着嘴角忍不住上扬,他突然低头凑到林清绪的耳边,问:“你在马车上的时候说以为我是断袖,那你呢?夫君是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 林清绪不说话,只一味的往沈怀瑜怀里缩。 但却被沈怀瑜拎着衣领给提了起来,沈怀瑜此刻有些强势:“快点回话。” 林清绪红着眼眶,抬手扑腾了几下,嘴角向下耷拉着,欲哭不哭地看着沈怀瑜:“很冷。” “……”沈怀瑜突然别过了脸,轻咳一声将林清绪重新抱进怀里,“我觉得你才是个断袖,你真应该看看你自己刚刚的表情,真的是……” 沈怀瑜没将话说完,也不再逗林清绪玩。 “天亮的时候,我带你回京城找大夫。”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趴在肩膀上的人很久没有回话,直到沈怀瑜以为他又晕过去的时候。 林清绪:“不知道。” “什么?” 林清绪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知道我喜欢女孩子还是喜欢男孩子,我没有喜欢的人。” 说着,他又抬起脸,眼神有些发散,努力了很久才盯住沈怀瑜的下巴继续说:“还有我的表情、表情怎么了吗?” 很长的一段话说完,林清绪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重新贴在沈怀瑜肩膀上,模糊不清地又说:“你身上有点香,为什么我总是闻到你的味道?” 他动了动鼻子,顺着沈怀瑜的肩膀,像是小狗一样嗅到沈怀瑜的脖子边。 灼热的呼吸一下下地洒在沈怀瑜裸露在外的脖子上,那片皮肤很快就发红了。 沈怀瑜不自然地躲了一下,幸好林清绪也没有再追上去:“我感觉我现在不太好……” “看出来了。”沈怀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每次生病都会这样吗?追着人要抱?要闻?” 林清绪的视线跟着那个喉结来回转,最后伸手摁住了:“别动了,眼晕。” 突然被扼住,沈怀瑜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心脏漏了一拍,觉得有些不妙。 正准备抱着林清绪换个姿势的时候,听见林清绪带着怨念的声音:“你硌着我了,你藏了剑吗?” 第18章 依赖的模样 沈怀瑜:“……” 他从没觉得夜这么长过。 沈怀瑜不得不捂住林清绪的嘴巴,好让他别再晕乎乎地说些撩拨人的话。 也幸好林清绪没多少力气,挣扎了几下就晕乎乎地趴在沈怀瑜的肩膀上不动了,没再闹出些让人羞愧的事。 林清绪昏昏欲睡,但仅剩不多的理智让他觉得他和沈怀瑜现在这样有点不对劲。 但具体不对劲在哪里,他又说不出来。 沈怀瑜脖子上有一根十分明显的、凸起的青筋,林清绪侧着脸盯着那里看:“为什么要抱这么紧?” 沈怀瑜将人晃了晃:“因为你不老实,你在占我便宜。” 林清绪皱了皱眉头,突然艰难地抬手,将掌心贴在沈怀瑜心口处。 掌心传来急促的震动,让林清绪有些奇怪,他轻轻地在那里揉了揉,说:“你这里有点吵。” “……是你离得太近了。” 林清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沈怀瑜说的话没几句真的听进心里:“本世子命令你安静一点!我想睡觉,头好痛。” 掌心下的震动停了一下,随后跳得更快。 林清绪皱起眉头,还想说话,却又被沈怀瑜捂住了嘴巴:“唔?” 沈怀瑜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开始怀疑那条河里流的不是水、而是酒,不然林清绪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刚刚问林清绪的问题再次浮现在脑海里——林清绪每次生病都这个样子吗? 要抱?要闻?智商还会变低? 沈怀瑜不由得开始设想,如果今天自己没有来找林清绪,那么现在和林清绪沦落到此的会是谁? 小红? 眼前恍惚出现了林清绪对着小红又抱又搂的画面; 随后又变成了,在卫国公府里一脸病容的林清绪躺在床上,满眼爱慕的刃十三在一边替他端茶倒水…… 沈怀瑜轻啧了一声:“有点碍眼……” “小世子,只要我还在你身边,就算你喜欢别人也不许纳妾哦。”沈怀瑜突然道,但说完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小世子?”他垂眸看过去时,才发现林清绪又闭着眼睛昏睡过去了。 沈怀瑜移开捂住林清绪嘴巴的手,盯着林清绪为了呼吸而微微张开的红唇。 火光跳跃着,带着林清绪的脸颊也一闪一闪的。 沈怀瑜失笑,抬手遮住了林清绪的眼睛:“睡吧。” …… - - - 天边隐隐透出一丝曦光。 沈怀瑜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还在昏睡的林清绪的额头。 依旧滚烫,但幸好没有再恶化。 地上的火堆经过一夜的燃烧已经小了一圈,沈怀瑜两脚就将残余的火焰踩灭了。 湿透的衣服经过沈怀瑜一夜的努力大多数都干了,没干的也只能先丢在这里。 东方渐白,沈怀瑜抱着林清绪往河边走过去。 然而没走多远,就在林子里发现了一群拿着武器的黑衣人。 沈怀瑜没想到这群人居然还没有放弃。 他有一种直接跑进大山里从此归隐的冲动,但怀里的小世子离变傻已经不远了…… 沈怀瑜看了眼睡得不安稳的林清绪,咬了咬牙躲进了一处低矮的坡下。 那群人的声音很小,但沈怀瑜自幼学武,还是能听见一点点。 “这还要找多久啊?”一个黑衣人抱怨着,“那河水那么急,说不定直接淹死了。咱们兄弟都被冲走一个,何况那位病恹恹的小世子呢?” 另一个明显沉稳不少的人开口:“主子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就这样空手回去,主子肯定要生气。” “我真的不想干了……”说话的黑衣人明显年纪很小,甚至还带着哭腔,“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非揪着一个死了爹娘的小世子。” “闭嘴!背后议论主子是想死吗?” “我要是想死,我早就不干了。” …… 黑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迫使沈怀瑜不得不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捏紧在手里。 嗒、嗒、嗒…… 脚步顿住了,沈怀瑜抬眸和一个瞪圆了眼睛的黑衣人对视, 就在沈怀瑜手中的石子准备打出去的时候,那个黑衣人眼神飘忽,喃喃:“根本找不到嘛……” 说着就跟瞎子一样从沈怀瑜二人身边走过。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还有小红粗犷的嘶吼声:“爷的,老子终于找到你们这群逼崽子了。” 随即就是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 沈怀瑜紧绷着的神经有一瞬间的放松,眼前黑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又撑着身子抱着林清绪站了起来。 几乎在站起来的同时,那个瞎子黑衣人一骨碌地躺进了坑底,还冲着沈怀瑜眨眨眼睛:“报恩的时候到了,大兄弟!” 随后两眼一翻,开始装死。 小红带了一队人冲过来,很快在林子里占据了上风,那群黑衣人不得不负伤撤退。 小红还想追,却被沈怀瑜一句话喊住了:“别追了!小青呢?” “少爷!我靠你居然还活着!” 在小红嚎叫的时候,一个长相秀气的男子就从人群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走到沈怀瑜的身边,抬手就想替沈怀瑜把脉。 但沈怀瑜摇了摇头:“先看看他。” 小青依旧沉默,指尖搭在林清绪的手腕上,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 小青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瓷瓶子又倒出一粒黑漆漆的小药丸:“给世子先服下。” 沈怀瑜接过正准备喂给林清绪的时候,手腕却被人狠狠地握住。 一抬眸就是身上带着血迹的刃十三:“这是什么东西?” 熬了一宿的沈怀瑜脾气极其的暴躁:“关你屁事!” 说着就一把甩开了刃十三。 可刃十三不依不饶,根本不允许沈怀瑜将这枚“来历不明”的药丸喂给林清绪。 小青在一边看了会,突然伸手将拦住了刃十三:“世子的状态现在非常不好,耽误一刻就严重一刻。” 沈怀瑜趁着机会将药丸喂进了林清绪的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倒也没费多少功夫。 沈怀瑜抬眼看向小红:“有带马车来吗?” “有,我以为你们会缺胳膊短腿,我连担架都带了。” 沈怀瑜懒得多说,抱着林清绪绕开试图接过林清绪的刃十三。 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在小红耳边说了什么。 小红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随便指了一个人给沈怀瑜带路,自己就搓着手往矮山坡那边走去。 - 刃十三一直用十分恼怒的眼神看着沈怀瑜。 他觉得林清绪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沈怀瑜。 如果不是沈怀瑜安排小红进府,林清绪就不可能丢下自己和别人一起出门。 有他陪着的话,林清绪就不会被追杀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 刃十三想让沈怀瑜和林清绪分开,也想趁此机会将什么小红、小绿、小彩的统统赶出府。 很快就走到了马车边,刃十三想开口叫住沈怀瑜。 却见一直安安静静窝在沈怀瑜怀里的林清绪眼睛动了动、缓缓睁开…… 恢复意识的林清绪又往沈怀瑜怀里缩了缩,一副极依赖的模样。 刃十三的话卡在喉咙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怀瑜抱着林清绪上了马车。 刃十三有些错愕,林清绪的这副模样他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第19章 血迹 坐上马车的时候,沈怀瑜才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大约是小青的药丸起了作用,林清绪脸色不再那么难看,额头也降了一点温度。 这是个好兆头,但小青欲言又止的模样又不由得让沈怀瑜心底有些不安。 醒来后的林清绪安安静静地窝在沈怀瑜的怀中,像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沈怀瑜低声:“再等等,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林清绪半垂着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 和林清绪说完这句话,沈怀瑜就准备闭眼休息。昨夜一直守着焰火,又担心黑衣人找来,他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可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袖子就被人扯了扯。 “?”沈怀瑜不明所以,“有事?” 林清绪依旧没有看沈怀瑜,只轻声说:“谢谢你。” 从昨夜到现在,沈怀瑜一共得了林清绪两句谢谢,一句对不起。 比起昨天委委屈屈地道谢与道歉,现在的这三个字落进沈怀瑜的耳朵里和无情没区别。 沈怀瑜能够感受到昨天那个粘人的林清绪正在逐渐消失,或许没一会儿就要挣扎着从他的怀里下去。 感受着怀中温热纤瘦的身躯,沈怀瑜突然有点可惜,并不想就这样放开林清绪。 所以搂着林清绪胳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林清绪睫毛轻微地颤了颤,抓着沈怀瑜的那只手缓慢地松开了:“我以为你会把我丢掉……” 林清绪记得昨天发生的一切事情。 在水里的时候,好几次他都快要被水淹得窒息了,但沈怀瑜及时托住了他。 好几次靠上岸时,如果没有林清绪拖累的话,沈怀瑜是可以直接逃走的。 因为他,沈怀瑜才会身陷险境。 …… 他还在想,脸颊突然被人狠狠地捏了捏。 “我为什么要将你丢掉?”沈怀瑜恶劣地开口,“你死了,我还怎么借着世子妃的名头在京中作威作福?” 沈怀瑜瞧着林清绪如今虚弱又愧疚的模样,就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世子现在看起来似乎很感激我?” 林清绪偏了偏脑袋,躲开那只捏着他脸颊的手,但并没有否认沈怀瑜的话、 “有道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沈怀瑜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在林清绪错愕地目光下,“你不是说没有喜欢的人吗?那你喜欢我好不好?” 林清绪张了张口,许久才呢喃出:“这个不行。” 沈怀瑜眉头一跳。 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但沈怀瑜脸上的笑意还是淡了许多。 他故作委屈道:“为什么啊?不是感谢我吗?以身相许不可以吗?” 林清绪在沈怀瑜的怀里抬起头,脆弱瘦削的小脸苍白着:“那你喜欢我吗?” 沈怀瑜一顿,没说出话。 对于沈怀瑜的沉默,林清绪也毫无意外。 他撑着身体想从沈怀瑜的怀中下去,而沈怀瑜也没有拦他。 身子绵软无力,光是这么个小动作,就让林清绪疲惫不堪,他靠在马车上缓了很久才继续和沈怀瑜说话:“昨天到现在,很感谢你。” “但是那个我和你一样,做不到。”林清绪轻轻地喘着,呼吸在马车里变成一阵阵白烟,“想想别的吧,只要我能做到,我会给你的。” 林清绪侧过脸,掩住唇咳嗽了几声:“玩笑话就不要说了。” 沈怀瑜皱起眉头又很快松开:“你用这个态度和我说话,我会很想念昨天晚上那个晕晕乎乎的小世子的。” 林清绪:“……” “忘记了吗?”沈怀瑜靠近林清绪,将他身上的衣服又拢了拢,“昨天的你十分可爱,还会十分主动地要我抱。” 林清绪慢慢地转头看向沈怀瑜:“那是因为不清醒,所以才会那个样子。” 沈怀瑜托着脸:“每次生病都是这样子吗?那在我嫁进门之前,你抱谁啊?刃十三?” 莫名其妙蹦出十三的名字,让林清绪有些无言。 他靠在车厢上,话说得很慢:“不会抱人……”昨天只是被烧得太迷糊了。 后半句还没有说出来,就见沈怀瑜一脸风骚地撩了撩头发:“只有我对吗?” 林清绪觉得沈怀瑜的这句话说的很怪,但又没有说错,只能迟疑着点点头。 沈怀瑜勾唇笑了:“你刚刚不是说只要你能做到,就一定会给我吗?” 话题转移的太快,林清绪稍稍愣了一下才应声。 只听见沈怀瑜哼笑一声:“那我要睡一会儿。” 见林清绪一脸迷茫,沈怀瑜索性直接凑过去躺在了林清绪的腿上。 马车不算大,这么睡着也不是很舒服。 但沈怀瑜实在是太累了,才刚刚挨着林清绪就闭上了眼睛。感受到抵着他肩膀的两只手,沈怀瑜默默地提醒:“且不说刚刚是你自己许下的承诺,昨天晚上我也抱了你很久。” “夫君,做人不能那么无情哦。” 说完,沈怀瑜在林清绪身上蹭了蹭,找了个还算舒服的位置彻底睡了过去。 林清绪呆呆地看着根本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的沈怀瑜,轻叹一声还是随他了。 林清绪垂眸,望着沈怀瑜眼下的青黑,不自觉地想起了昨天难受的时候,沈怀瑜给他哼的小调。 本就难受的眼眶越发酸涩,他想起了白惊霜还在的时候,揽着他给他唱歌的模样。 娘亲…… “咳咳……”嗓子突然痛了起来,林清绪死死地咬住唇不想发出声音。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试图将咳嗽压回去。 可越是忍耐,状况就越严重,连带着身体也跟着颤抖。 林清绪知道沈怀瑜很久没睡了,所以极力地忍耐着。 然而事实证明,并没有用处。 沈怀瑜睁开眼睛,伸手握住林清绪遮住嘴巴的手腕,想移开那只手。 林清绪止不住地摇头,咳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一张脸红得可怕。 沈怀瑜强硬地扯开林清绪的手,又从小桌子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块绢布。 本想替林清绪擦擦嘴唇,但却被林清绪抢走捂着继续剧烈地咳嗽。 好不容易缓和一点,林清绪像是卸去了全部力气靠在沈怀瑜的肩膀上。 他觉得嗓子痛得厉害,心口也是…… 沈怀瑜一面拍着林清绪的后背,一边将绢布从林清绪手中抽出来。 林清绪伏在沈怀瑜的身上,喘得厉害,时不时还会轻咳一声。 “你再睡一会儿吧。”沈怀瑜平静到有些诡异,“到了国公府我再喊你,好不好?” 林清绪呼吸急促:“抱、抱歉,吵到你了。” 拍着后背的手,移到林清绪的眼前,慢慢遮住:“没关系,睡吧。” 掌心有睫毛扫过,痒痒的。 确定林清绪已经闭上眼之后,沈怀瑜才茫然地看着那块绢布,上面的血迹红得触目惊心。 第20章 是谁派你来的? 卫国公府上下都蒙上了一层阴云。 尤其是刚被招进府里的一些下人,短短两天就被府里接二连三的事情给惊到了。 先是林二老爷将世子院子里的一个传话小厮打个半死; 又是世子、世子妃二位主子在外出赴宴时,遭人追杀、失踪…… 今儿天亮,好不容易找回的两位主子,状态却都有些糟糕。 尤其是小世子,他面如白纸地窝在世子妃怀里,唇上几乎毫无血色。而世子妃也是一脸的苍白,抱着昏睡的世子急匆匆地往住所赶,连林二老爷的问话都毫不理会。 刃十三经过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 他看向守门的府兵:“待会就将国公府的大门关上,除了宫里来人其余的一律不见。” 停顿了一下,沾着血污的脸上浮现一丝阴狠:“也不许将世子和世子妃的状态透露出去,否则……” 府兵被刃十三凶恶的表情震住了,忙低下头抱拳:“是!” 留下这两句话之后,刃十三就急急地去追沈怀瑜。 - 热水已经让下人去烧了,沈怀瑜陪着林清绪待在房间里。 他定定地看了会儿林清绪熟睡中的脸颊,然后将林清绪的手拿出来交给小青。 白皙的手腕上,青色的血管十分明显。 小青伸手搭在上面,屏息凝神, 沈怀瑜眉头皱起,莫名地有些紧张。 这种感觉压在心头让人十分不舒服,沈怀瑜偏过脑袋看向窗外,尽可能地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可床边发出任何动静,沈怀瑜都要转过头看一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看窗外风景。 “咔哒!” 清脆的开锁声响起,沈怀瑜终于忍不住了。 他看着低着头在箱子找东西的小青:“很严重吗?不是号个脉就好了?” “我有一个猜测,得给世子扎一针才能确定。”说着,小青从箱子的夹层里拿出一包银针。 银针长短不一,泛着阴森森的白光。 沈怀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青从里面取出一根:“少爷将世子的手钳制住,不要让他在昏睡中乱动。” 沈怀瑜一边照着小青说的话做,一边盯着针头,直到它抵住林清绪的手腕。 沈怀瑜别开脸,声音很低:“你轻一点。” 刚刚将针扎上的小青都愣住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战场上挨了一刀的家伙,居然说这种话。 小青看着细如发丝的银针,还以为是自己拿了把刀插进了世子手上。 沈怀瑜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但看着林清绪那样细白的手腕被尖锐的银针刺破,心底就是很抗拒。 他叹了口气,转头继续看着窗外。 恰好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沈怀瑜烦躁地转头看去,就和匆匆赶来的刃十三对上了眼睛。 刃十三身后跟着经常给林清绪诊疗的大夫。 刃十三脚步不停,根本不在乎沈怀瑜这个世子妃还在屋子里。 “把他拦下!”沈怀瑜冷漠的声音落下,那两个守在门边的小厮才迟疑地冲上去拦着刃十三。 看着眼前一团糟的场景,沈怀瑜觉得自己前段时间还是表现的太过温柔了。 所以这国公府的旧人才会无视自己“无论谁来都不许打扰”的命令。 之前已经赶出去一波偷奸耍滑的下人,要不把剩下的也全部丢出去算了。 边想边看向林清绪,只是小世子会答应吗? 沈怀瑜在思考的时候,小青已经将银针拔了下来,看见针头的那一节青黑色,小青的眼眸突然睁大。 “少、世子妃,让刃侍卫留下吧,有一些事情或许还得问问他。” 一直在挣扎的刃十三这才注意到屋子里除了沈怀瑜,还有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 刃十三自然是认识小青的,他们五个人入府的时候,他都一个一个的查过。可得到的消息中,并没有说过小青会医术。 “你们对世子做什么了?” 沈怀瑜和刃十三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但讨厌他的理由特别多。 不说无法控制的感情,沈怀瑜最厌恶的就是刃十三这副“全天下除了他都是要害林清绪的人”的嘴脸。 刃十三甩开钳制他的小厮,几个箭步跨到床边,想动手却又顾忌到还在昏睡的林清绪。 沈怀瑜将林清绪的袖子整理好放回被子里,然后望向小青: “结果如何?” 小青将手中的银针稍稍举起一点,好让沈怀瑜和刃十三都能看见上面的一截青黑色。 沈怀瑜和刃十三的表情同时变了。 “之前在林子里给世子号脉的时候,就觉得世子身体虚得厉害,脉搏也比常人慢上许多。”小青将银针收起来,“只是当时条件简陋,我也不敢确定。” 顿了顿,才沉着声音继续说:“刚刚重新把脉,又用银针试过之后,我才敢确定——世子他中毒了,而且是长期摄取。” 小青说着说着就将视线落在刃十三的身上:“刃侍卫跟着世子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发现过吗?” 刃十三的表情凝滞,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府医每隔几日就会来号脉的,就算真的有不对的地方也肯定会发现的。” “怎么会等到你们来才……” 沈怀瑜冷声问小青:“是什么毒?后果是怎样?你说的‘长期摄取’可以给一个大概的时间吗?” 小青抿唇:“请让我再看看世子。” 沈怀瑜从床边站起,让出空位给小青,自己则扯着刃十三到外间。 外间还缩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大夫,显然是将小青的话听见了,满脸的心虚。 原本还半信半疑的刃十三突然就心凉了,他冲到老大夫的面前:“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老大夫是刃十三亲自请来做府医的,当初入府的时候,刃十三查了许久才放他接近林清绪。 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出现这种事情。 府医面色惨白,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身体不断地颤抖。 巨大的恐慌在心底蔓延,从府医的反应刃十三已经基本确定小青所言都是真的。 他颓丧地松开府医的领子,从林清绪失踪就开始紧绷的神经,在此时崩溃。 比起刃十三,沈怀瑜就显得冷静得多。 他一脚踹开府医试图服毒的手,扯住了对方的头发:“是谁派你来的?” 第21章 不害臊 老大夫年过半百,被沈怀瑜踢了一脚之后,整个人差点直接背过气去,连痛呼都是无声的。 “挺厉害的,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所以随身带着毒药?”沈怀瑜将老大夫甩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手。 牵动左臂上的伤口,沈怀瑜轻嘶一声。 他看着蜷缩在地上的老大夫声音越来越冰冷:“我在问你,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府医捂着自己被踢到的手腕,看着滚到沈怀瑜脚边的毒药瓶子,满眼绝望。 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目光越过沈怀瑜落在刃十三的身上。 “刃侍卫十分抱歉。”他是被刃十三从难民堆里救出来的。 那时候的他差一点就饿死在路上,是刃十三经过救了他。恰好那时候林小世子生了一场大病,既是医者仁心,也是为了报恩,更是为了谋求一条生路。 老大夫在接过那份干粮和银子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利用林清绪展露了自己的医术。 卫国公为人严谨小心,此生最大的弱点就是自己的家人。 而在整个卫国公府中,他最有责任保护的两个人就是自己结发的妻子和自幼体弱的孩子。 所以当他看见一脸苍白的小儿子,在老大夫的手中慢慢恢复血色之后,久经沙场的他终于软下了心。 他没有拒绝刃十三让老大夫成为府医的建议,只叮嘱刃十三好好查一查。 那时候的老大夫自然十分干净,刃十三掘地三尺也查不出任何。 所以前几天还跟着难民逃难的老乞丐,摇身一变成了卫国公府里的大夫。 几年间,林清绪的身体在他调理下越来越好。 卫国公府上下也对他越来越信任、尊重。 甚至在国公、国公夫人最后一次离开家的时候,拜托他之后只照顾林清绪一个人。 府医也确实很认真地履行了嘱托,直到燕州传来卫国公夫妇的死讯。 那个深夜,那个人找上了他…… 府医的头发花白,眼中绝望过后落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他冲刃十三道歉,对着林清绪的房间磕了个头,但拒绝透露任何。 就在沈怀瑜命人将他拖下去,之后亲自审问的时候,老大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沉默着冲向了墙壁。 黏稠的血液从他破了个口子的脑袋流出,身体小幅度地颤抖着,最后一切归于平息。 沈怀瑜盯着那具正在逐渐变凉的尸体,表情阴郁:“拖下去。” 两个小厮被吓惨了,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听见沈怀瑜的话才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处理。 沈怀瑜揉了揉眉心,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 “世子妃!”小青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宝贝箱子。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小青也就没有顾忌:“从世子的情况来看,应当是被人下了安魂散。” “安魂散?” 小青点点头:“我跟着师父外出游历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一个患有狂症的病人。当时师父就给他开了安魂散。” “此药并不算毒药,可以让人平心静气,也可以在夜不能寐的时候少食一点。” 刃十三像是抓住一点希望:“你的意思是世子没事?” “自然不是。”小青的表情变得严肃,“安魂散对心浮气躁之人是良药,但像世子这种体虚柔弱之人是万万不能碰的。” “长久服用下去,世子会越来越虚弱,就算是稍微被风吹一下也会着凉下不了床,直至最后不治而亡……” 小青抿唇,轻叹一口气:“那个给世子下药的人很小心,再加上世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平常号脉可能根本发现不了……” 沈怀瑜放下揉眉心的手:“现在发现了,有什么办法改善吗?” “只能通过吃食慢慢调理,至于能够恢复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敢说。”小青攥紧了怀中的小箱子,“尽量少让世子生病,更不能见血……” 说话的时候,有下人过来说热水好了。 小青眼睛一亮:“可以多用些补气血的药材给世子做药浴!你等等我去给你写方子……” 他正要转身去写,却看见杵在原地的刃十三:“他怎么了?” “不用管他。” …… 小青很快就将方子写好,沈怀瑜接过,很是小心地贴身收了起来。 正欲催二人离开的时候,小青忽然又道:“世子妃手臂上的伤口给我看看吧。” 沈怀瑜并没有将自己的伤看在眼里,但一直痛着也不是办法,所以还是掀开袖子给小青看了。 确实不是很严重的伤,小青仔细地将伤口处理干净,又给包扎好才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药香和血腥味弥漫在一起,格外难闻。 沈怀瑜想了一下,决定带着林清绪去偏房。 抱着林清绪离开房间时,一直跟个木头似的不动的刃十三抬脚想要跟上。 “刃侍卫。”沈怀瑜侧目,“你不去查一查那位府医?” 刃十三一愣,视线愧疚又留恋地落在林清绪的身上。 沈怀瑜才不管刃十三在想什么,丢下一句话就抱着林清绪离开了。 - - - 虽然是偏房,但终归是世子的房间,也差不到哪里去。 被褥都是崭新的,沈怀瑜将林清绪安置好之后,下人们也将浴桶送了过来。 沈怀瑜本想给林清绪先洗的。 但想到待会还要抱着林清绪活动,只能先将自己洗涮干净。 屋子里摆了好几个火盆,很快就暖和起来。 洗完的沈怀瑜命人去换水,自己松松垮垮地穿着单薄的白色衣衫,露了大半个胸膛。 趁着下人换水的时间,沈怀瑜走到床边抱着双臂垂眼看着林清绪。 许是屋子太暖,林清绪的脸颊绯红一片。 沈怀瑜定定地看了许久,突然喃喃:“好可怜啊,人人都想杀你……” 带着湿气的手忍不住朝着熟睡中的人伸过去,小心地拨开林清绪额头上凌乱的发丝。 抬手的一瞬间,林清绪的眼皮轻轻地动了动。 “……”沈怀瑜没有将手缩回去,反而顺势蹭在林清绪的侧脸上。 听见沈怀瑜的声音:“可怜这么漂亮的小人儿,说不定哪天就要折在了这烂泥一团的京城里了。” “唉!”沈怀瑜声音似乎在凑近,“就这样白白死掉似乎有点可惜,不如……” 不如?不如什么? 林清绪不敢想,慌得睁开了眼睛,瞪着那个离自己极近的脸庞:“沈怀瑜!!!” 沈怀瑜直起身子,白皙的肌肤有些晃林清绪的眼睛。 他莞尔一笑:“世子厉害啊,装睡偷看小的洗澡。” “真是……不害臊!” 第22章 鼻血哥 林清绪的脸颊更红了:“我才没有偷看!” “那你肯定偷听了。” 林清绪一噎,眼神慌张地乱瞟,闷声:“我不是故意的。” 林清绪是在沈怀瑜洗澡的过程中醒过来的,他口渴的厉害,本来是想起身喝点水的。但一睁眼就听见屏风后传来人沐浴的声音。 这时候起身,怎么想怎么怪。 林清绪就打算忍一会儿,等沈怀瑜洗完之后再起身。 可沈怀瑜洗完之后,莫名其妙地非要跑到他床边看着他……弄得他十分不舒服,所以才装成还没有睡醒的模样。 结果,这人居然摸他!摸他就算了还说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话。 他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至于如此吗? 沈怀瑜看着林清绪快速变换的脸色,故作惊诧:“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脸这么红?” 他凑近,好奇地盯着林清绪的脸颊:“怎么这么红呢?” 林清绪不敢看沈怀瑜的脸,眼睛只能不安地垂下,却刚好看见沈怀瑜赤着的胸膛。 因为衣衫穿得松垮,沈怀瑜又弯着腰,从林清绪的角度可以看见沈怀瑜的整个上半身——微微鼓起的胸膛、流畅漂亮的腹肌、还有小腹上一道淡淡的疤痕,再往下就只能看见系好的裤腰…… 林清绪没想到可以看见这么多,一时间有些呆住了。 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推了沈怀瑜一把:“你怎么穿成这个模样!简直、简直轻浮!” 沈怀瑜嗤笑一声,准备继续埋汰林清绪,却见林清绪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到嘴的话被咽了回去。 沈怀瑜端了一杯热水递给林清绪。 可林清绪咳嗽得厉害,杯子都拿不稳,不少水都泼洒在了被子上。沈怀瑜紧紧盯着林清绪的双唇,有些担心若是流出血该怎么和林清绪解释。 好在没有…… “我拿着吧。”沈怀瑜将茶杯拿在手中,轻轻地给林清绪拍着脊背,见咳得没有那么厉害后才小心地给喂了一点水。 林清绪靠在床头,胸膛起伏剧烈,表情恹恹的。 他小口小口地将热水喝了干净,嗓子里刺挠的感觉才压下去一点,只是依旧头晕胸闷。 林清绪垂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沈怀瑜刚刚的话。 声音有些嘶哑:“你说,人人都想杀我?追杀我的人查到是谁了吗?” “没有,只是发现了别的。”沈怀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府医和安魂散的事情告诉了林清绪。 林清绪安静地听完,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揪了揪被子:“这样啊……” “府医现在在哪呢?”林清绪低声问。 “触柱而亡。” “那尸体呢?”林清绪的声音越来越轻,“尸体要怎么办?” 沈怀瑜看出了林清绪的欲言又止:“世子想怎么办?” 林清绪垂眸,将手中的被子扯得更紧:“好好安葬吧,人都已经去世了。” “……”沈怀瑜很久没有说话,直到林清绪疑惑地抬眸看他的时候才轻笑一声,“小世子真是善良。” 八个字说得阴阳怪气的,听得林清绪的耳尖发红:“人都已经死了,再计较什么也无济于事。” “呵。” 沈怀瑜刚刚呵完,门就被人敲响了。 沈怀瑜走过去开了门,是小红和抬着热水的下人。 让下人先将热水抬进屏风后面,自己则和小红的在外间说着话。 小红朝着卧房看了一眼:“世子没事吧?” “目前还活着。”沈怀瑜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那个黑衣人呢?” 小红的表情十分古怪:“在柴房里关着呢,问他什么也不说,只一个劲儿地要见你。” “见我?”沈怀瑜顿了一下,想到黑衣人当时的表现,也没有拒绝,“我晚些就过去,不用对他用刑。” 小红点点头,随后又提起另外一件事情:“夏恩被林敬之打了个半死,现在还在房间里躺着下不来床。” 沈怀瑜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找大夫好好治着,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好得太快。” “明白。” 将小红打发走,沈怀瑜转身回到里间,却看见林清绪已经颤颤巍巍地下了床,身上的外衫都脱了一件。 林清绪没有想到沈怀瑜还会回来,解腰带的手僵住了:“你怎么回来了?” “帮你洗澡啊。”沈怀瑜说得十分坦荡,脸上也没有轻浮的笑。 沈怀瑜说完那句话,就要走到林清绪的身边。 林清绪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慌乱:“别!停下!” “又怎么了?” 沈怀瑜无奈地停住脚步,皱着眉头看向林清绪:“你该不会是想自己洗吧?你万一跌进去淹死怎么办?我暂时还不想守寡。” 林清绪将手从腰带上移开:“不会淹死,我自己可以的。” 他一边说,一边催着沈怀瑜离开。 沈怀瑜不但没走,反而不顾他的反抗直接将林清绪拦腰抱起。 “林清绪,不要在这种情况下闹别扭。”沈怀瑜开口,“你应该最清楚你的身体状况才对。” 沈怀瑜抱着他走到屏风后,放在小桌子上慢条斯理地开始脱林清绪的衣服。 林清绪头皮发麻,握住沈怀瑜的手腕:“不要。” 见沈怀瑜表情不是很好,林清绪又小声地补充:“我不习惯被人帮我,我自己……你去休息吧,就在房间里,我有事会叫你的。” 林清绪磕磕绊绊地说完,沈怀瑜捏着他衣带的手就松开了。 “我懂了。”沈怀瑜满眼忧伤,“你就是担心我是个断袖,对你图谋不轨。” 他轻嗤一声,袖子一甩风骚地走出了屏风,还轻飘飘地丢下:“当谁没看过似的。” 林清绪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沈怀瑜侧卧在美人榻上,眼睛看向屏风后那个模糊纤细的身影。 林清绪僵着许久没动,因为沈怀瑜的那句话。 昨夜昏睡了很久,但他记得因为衣服全部湿了,所以沈怀瑜给他脱了,身体自然是被看得精光。 其实也没什么,都是男人。 但一想到将他看光的是沈怀瑜,心底就怪怪的。 好像沈怀瑜和其他男人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难道真的像沈怀瑜说的那样,他介意沈怀瑜是个断袖? 林清绪垂眸慢慢地解开身上的衣服带子,一件一件地将衣服脱下,最后赤着脚踩上小木梯。 屏风外,沈怀瑜从桌子上翻出一本书在看,但没看几行就会出神。 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沈怀瑜总是控制不住想昨天晚上林清绪在他怀中昏迷的模样…… 心烦意乱! 视线在房间里乱转,最后不经意地从屏风扫过、定住,再不自然地转过去。 他决定换一个屏风,这个太透光了!!! 堂堂卫国公府连个好一点的屏风都买不起吗? 沈怀瑜烦躁地重新打开手里的杂书,重新开始看 【天河之东有织女,!@¥%#¥@!……】 一个字没看进去,脑海里全是—— 流畅的线条,纤瘦的腰身,细长匀称的双|腿…… 鼻尖突然一热,沈怀瑜猛地伸手捂住,鲜红滚烫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渗出。 第23章 是个能活得久的 温热的水没过锁骨,林清绪靠在浴桶边缘,微微仰起头,透明的水珠顺着白皙的脖子缓缓流下。 身体上的疲累在这一刻得到缓解,只是林清绪的心口依旧隐隐作痛。 林清绪抬手捂住心口,尽可能地放缓自己的呼吸。方才在床上咳那么一会儿,他只觉得自己半条命都快被咳丢了,若是再来一次…… 林清绪正想着,屏风外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碎开的声音。 林清绪被吓了一跳,心跳加速后胸口传来密密麻麻得疼,他呻吟一声,随即开始咳嗽。 愈演愈烈。 林清绪知道这次比之前的每一次都很严重,但没想到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他又咳又喘,眼泪夹杂着水珠湿了满脸。 屏风外传来沈怀瑜的脚步声:“林清绪?” 林清绪听见了沈怀瑜担忧的声音,但他此时根本没办法回答。 水声纷乱,和林清绪剧烈的咳嗽声,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催命咒。 他跪坐在浴桶里,腰越弯越深,直到口鼻都被水覆盖——但这种窒息感居然会让他感到舒服。 “林清绪!” 耳边炸开一声厉喝,林清绪被沈怀瑜从水里捞出来:“呼吸放缓……” 林清绪双眼紧闭,若不是沈怀瑜掰着他的肩膀,他此刻必然又栽进了水里。 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没过去多久。 林清绪喘息着平复下来,太阳穴疼得快要炸开。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却猛地愣住了。 因为咳嗽而沸腾的血液,渐渐凉下来。 眼前荡漾的水中飘着几抹刺眼的红,随着一圈圈涟漪慢慢散开。 脸上突然蒙上一块湿巾,细细地将林清绪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水珠擦干净。 林清绪喉间漫着一股腥甜,在湿巾拿走后依依旧紧紧盯着水中的血。 刚被擦干的眼睛又酸涩起来,林清绪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有血,我好像……”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怀瑜打断了。 沈怀瑜抬手抹了一把脸,随后给林清绪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殷红的血迹布了满手,沈怀瑜毫无歉意地道歉:“抱歉,将你的水弄脏了。” 林清绪盯着那只大手看了一会儿,随后白着脸转过头看向沈怀瑜。 沈怀瑜下半张脸乱七八糟,林清绪呼吸一窒突然死死地抓住沈怀瑜的手腕:“怎么回事?” 沈怀瑜无所谓地笑笑:“有些上火,而且刚刚偷偷看了美人入浴图,有些小激动,所以就流了点鼻血。” “不是什么大事。”沈怀瑜一边说一边将手从林清绪的手里抽出来。 随意地抄起水胡乱地擦了擦脸,见林清绪还在看着他。 “好吧。”沈怀瑜弯腰,唇角勾起邪笑,“我就是偷看你洗澡了,怎样?要打我吗?可惜你打不过我。” 见林清绪一直没有什么反应,沈怀瑜抿唇轻声催到:“水有些凉了,先出来好不好?” “你若是再不动,我可就亲自上手了。” 林清绪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终于在沈怀瑜的话中回过神。 他别开脸:“你……先出去一下,我自己穿衣服。” 沈怀瑜颔首:“那你自己弄,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喊我。” 等到沈怀瑜绕过屏风,林清绪才僵着身子出了水。 他第一时间看向了桌子上的铜盆,那是给他净面用的,可此刻盆边却并没有布巾。 林清绪直愣愣地看了许久,身上残余的水珠变凉,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才用干布擦干了身体,换上寝衣。 走出屏风的时候,沈怀瑜刚巧也从门口走过来。 林清绪看着他,湿润的眼睛像是又要流泪:“刚刚水里的那个血,是我的吧。” “不是。” 再一次被沈怀瑜否定,林清绪也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只是缓慢地点点头:“哦。” 林清绪并不是个傻子,无论是喉咙里的血腥气,还是被沈怀瑜故意拿走的擦脸巾,这都表明了水里的那一点血液就是他咳出来的。 他有些恍惚地走回到床边,慢吞吞地上了床。 掖被子的时候,林清绪开始思考他究竟还能活几年,能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查清父母的死因…… 林清绪手里的线索并不多。 四年前他才刚满十四,自幼被家里惯着、宠着,只会撒娇卖乖,不知道替家中分担。 突然父母战死的消息传来,支撑家族的姑姑远走,这一切都让他措手不及,对他的打击是致命的。 那一整年,林清绪都是浑浑噩噩的,沉浸在失去父母的痛苦和无尽的疾病中。 直到娘亲的手下千里迢迢、万分艰难地将一团夹着干涸血块的头发交给他。 ——告诉他那是他明艳温柔的母亲。 燕州遥远,父母去世时,尸身并没有运回来。 他们永远留在了燕州,只被带回了两套破败的战甲。 十五岁的林清绪愚蠢不堪,只会捧着发团哭泣,却没有立刻领会到手下的真正用意。 那个脸上都是疤痕的大叔说,他的父母是被人害死的。 娘亲的血液被验出有毒,二人最后一战时,在杀敌的过程中突然手脚失力。 拼尽一切,带着将士赢下那一战后,二人血尽而亡。 林清绪记不清那一夜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只是天亮后,他不再日日守在父母的房间里,也很积极地配合府医治疗。 身体渐渐好转,卫国公府的小世子重新在京城的达官显贵中走动。 收效甚微。 一切都好难,直到林清绪栽了好几次跟头,又明白了些事情,换了调查的方向才得到了一点点蛛丝马迹。 …… 林清绪总是让自己冷静耐心,他相信慢慢来,总有一天他可以查清父母死亡的真相。 但今日他居然咳血了。 林清绪年幼的时候跟着白惊霜四处寻医,也见过患咳血之症的人。 无论他们花了多少银子、寻过多少大夫,最后无一人能够逃脱死亡。 林清绪抠了抠被子上的花纹,如今居然也轮到他了。 林清绪只有一点点怕死,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离开后,父母的事情不了了之。 悲伤将小世子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像是阴云一样盘踞在林清绪头顶。 林清绪的世界变得灰暗了。 一片灰暗中,大大咧咧地敞着衣领的沈怀瑜走了过来,很是轻浮地摸了摸林清绪的额头:“没发烧。” 林清绪眼睛微闪,突然细致地打量起了沈怀瑜。 人高马大,身体结实。 昨今两天闹了这么久,还能活蹦乱跳的在林清绪眼前晃,可见身体极好。 好像是个能活得久的。 林清绪迟疑了一下,做出了此生最为孟浪的举动。 他在沈怀瑜的滔滔不绝中,将手探进了沈怀瑜衣服里,抵着心口处摁紧了。 第24章 冷笑 林清绪掌心微凉,猛地贴在身上极为不舒服,但沈怀瑜只是眉头轻皱了一下,并没有甩开林清绪的手。 林清绪能够感受到沈怀瑜稳健有力的心跳,和他自己跳几下就想撂挑子不干的心区别很大。 感觉会长命百岁。 沈怀瑜眉眼低垂:“世子突然想跟小的圆房了?” 胸前的手不自然地抽回,林清绪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点红晕。他磕磕绊绊地否认了沈怀瑜的猜想,然后在沈怀瑜给自己掖被角的时候,略显犹豫地问: “你是不是可怜我?” 沈怀瑜掖被角的手一顿,不等他反应,小世子就继续说:“你若是可怜我的话,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 林清绪十分真挚地看着沈怀瑜,生怕他说一个“不”字。 见沈怀瑜一脸的一言难尽,林清绪思索了一下,慢慢地握住沈怀瑜搭在床边的手,轻唤了声“无琢”。 “你若是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也可以告诉我。”林清绪话说得极慢,以求让沈怀瑜感受到自己的真挚与诚心。 可沈怀瑜却嗤笑一声,抽出手在林清绪眼前比了两根手指:“马车上时,小世子就已经给了在下一个承诺,这是第二个。” “可怀瑜性情高雅,无欲无求,只要一个就好了。”说着,沈怀瑜缓缓折下一根手指,只留了一根中指对着林清绪。 已经挤到喉边的话硬生生地被沈怀瑜堵住了,林清绪踌躇道:“第一个,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我才刚躺下,小世子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那样也算实现了吗?” 林清绪一哽,看向沈怀瑜的眼睛黯淡了下去。 但他命不久矣,还是定了定心神:“那你可以无缘无故地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沈怀瑜扬了扬下巴,示意林清绪先说。 “我若是哪日死了,你可不可以……” “停停停!”沈怀瑜十分不耐地打断了林清绪,俊逸的眉眼中有些谴责,“我也没招你吧,你好端端地咒我守寡做什么?” “最毒世子心。” 沈怀瑜袖子一甩,翻了个白眼转身去了美人榻上躺着,领口下滑,十分风骚。 榻边桌子上洒着一滩水,茶盏也丢了一只。 沈怀瑜不管快要滴到他身上的水,只是懒懒地盯着林清绪:“小世子究竟要说什么?” 林清绪别过脸,不去看沈怀瑜如今的模样,只道:“我父母的事情,若你有机会的话,可以帮我查一查吗?” 像是遗言一般。 “呵。”沈怀瑜轻笑,拿起窗边未看完的杂书,“行啊,你给我纳妾我就帮你查。” “我要纳三个。” 沈怀瑜本意是不想林清绪用一种“我要死了”的悲戚态度和他说话。 他还是比较习惯林清绪用无情的态度拒绝他、否定他,用看流氓的眼神怒视他。 但是今天—— 林清绪:“等我死了……” “啪!” 沈怀瑜没好气地摔了书:“什么死了活了的,你就是看不得我好是不是?你今天要是死了,你信不信明天我就被拉到菜市场砍头了?” “丧良心,想要我守寡就算了,还想要我殉葬。” 林清绪苍白的小脸上疑惑更甚,不懂沈怀瑜究竟在气什么。 他也看见他咳血了啊。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沈怀瑜整理了下衣衫走过去开了门。 小青提着药箱,一头杂乱的毛,眼角还带着眼屎——他刚睡下没一会儿。 沈怀瑜和小青在门口嘀嘀咕咕了一会儿,然后才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小青对着林清绪行礼问安,然后让林清绪伸出手。 林清绪不知道小青会医术,但求生心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很顺从地将手腕递给小青, 小青细细地给林清绪把脉,一边摸着脉搏,一边询问之前浴桶的情况。 在听见林清绪说到一咳嗽胸口就格外疼痛的时候,微微变了脸色,低声呢喃了两声 小青:“世子,小人需要碰一下您的胸口。” 得到林清绪的允许之后,轻轻地摁压了一下林清绪的心口:“疼吗?” “很轻微。” 小青又摸上了林清绪微凉的手腕,许久终于舒出一口气。 林清绪有些忐忑:“我今日还咳血了,是不是、是不是会死?” 小青瞥了眼一边的沈怀瑜:“世子如今确实很虚弱,若不小心照料的话的确有殒命的可能性。” 沈怀瑜眉头一皱,似乎没想到小青会说出来。 “但也只是可能。”小青眨巴了下眼睛,似乎有些犯困,“只要世子往后不再误服安魂散,是可以慢慢养回来的。” 小青说了许多,总结就是林清绪太虚了,五脏六腑的功能低于常人,所以咳嗽时、呼吸不畅时都会让心口绞痛。 最后伏在桌子上写了好几张的注意事项连同药方一起给了沈怀瑜。 沈怀瑜看着一连串的“不要怎么怎么样”,只觉得床上的小世子已经变成了小瓷娃娃,稍有不慎就会直接裂开。 小青临走的时候着重提醒:“林世子如今是最弱的时候,身体情绪稍微过激一点就会引起各种不适,所以切勿大惊、大喜、大悲,这段时间也千万不要让世子自己一个人待着。” 门被轻轻地带上。 林清绪脸上的阴云散去不少,小心翼翼地掖好自己的被角生怕自己受了凉。 ——他不一定会死。 沈怀瑜皱着眉头看完药方后,视线又落在了已经躺下的林清绪身上:“小世子不说遗言了?” 林清绪一愣,然后闭上眼睛:“本世子要休息了,你安静些罢。” “啊?那我纳妾的事情?” 刚刚闭上眼睛的林清绪又缓缓睁开眼睛:“不许。” ——无情的拒绝。 “你年纪轻轻不该总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极致的否定。 说完一切之后,林清绪看着沈怀瑜,眉头轻轻皱起:“而且作为君子应该和我父亲一般,一生一世只钟爱一人!三心二意、见异思迁、风流成性这些事情……” ——“是流氓才会做的事情。” 林清绪重新闭上眼睛:“以后若是有机会,你与我和离,到那时你做君子,还是流氓我都不会管的。” …… 许久,沈怀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 第25章 静心骗我?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林清绪被沈怀瑜叫醒的时候,天都快暗了。 沈怀瑜穿戴整齐,看样子是出过门。 床边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清粥小菜和一罐林清绪叫不上名字的汤。 林清绪嘴中犯苦,只自己喝了一点点的白粥,至于那锅棕色、飘着奇怪味道的汤,林清绪是碰都不愿意碰。 沈怀瑜见林清绪文雅地擦着嘴巴,又看了看一勺未动的补汤,眉头皱起:“那个怎么不喝?” 林清绪还有些犯困,恹恹道:“不想喝,很怪。” 一边说着,一边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沈怀瑜。 这是他幼年躲避吃苦药的常用手段。 那时候不是很管用,因为白惊霜还在。 她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光不乖乖吃药的小孩被抓走的故事就可以每天说一个,还不重样。 小清绪每次耍赖,娘亲就会附在他耳边说一个,林清绪每次都坚持不到结局,就包着两包眼泪、捏着鼻子将汤药喝下去; 即便后来懂事了,偶尔情绪上来的时候,他也会抗拒吃药。 直到得知父母死因有疑…… ——得养好身子才有机会让父母安息。 林清绪再不会躲避吃药,但桌子上的那一罐明显不是汤药。 他还瞧见里面飘着煮的软烂的鸡肉,林清绪只看一眼就觉得恶心,许久没用过的招数在此时再次出现。 但沈怀瑜可不会惯着林清绪,也不会像白惊霜那样编故事哄着林清绪。 沈怀瑜绝不会那么做的!!! 只见沈怀瑜舀了满满一碗汤,端在手里,然后夹着嗓子:“绪郎,该喝汤了。” “……”林清绪才攒了一层睡意,很快就被沈怀瑜尖细的一句话给弄没了。 林清绪扭过头,眉眼中含着愁怨:“你乱叫什么?” 沈怀瑜依旧掐着嗓子说话:“绪郎,这可是小青大夫专门为您调配的药膳,滋补养生呢!” 他舀起一小勺,轻轻吹了吹:“来,张嘴。” 说实话,林清绪觉得这称呼有些恶心人,但还是在勺子送到嘴边时微微启唇。 既然对自己身体有好处,那还是得喝的。 不过只一口,就让林清绪变了脸色。 沈怀瑜眼明手快,在林清绪吐出来之前,捂住了对方的嘴巴:“乖,咽下去。” 油腻发苦的味道让林清绪眼前一黑一黑的,但双唇被沈怀瑜堵着吐不出去…… 见林清绪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沈怀瑜才笑眯眯地松开他,又舀起一勺:“绪郎真厉害,绪郎再来一点。” 刚刚压下去的恶心感重新涌上心头,林清绪不知道是因为那一勺汤,还是因为沈怀瑜黏糊糊的称呼。 林清绪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将第二勺也喝了下去,然后又被捂住嘴巴。 循环多次,那碗终于是见了底。 见沈怀瑜的目光又落在了那还未盛干净的瓦罐上,瞧着有些可惜。 林清绪白着小脸,拉住了沈怀瑜的袖子:“我喝不下了。” 沈怀瑜瞧着林清绪一脸惊慌,眼睛红得如同兔子一样,忍不住勾唇:“是,一切听绪郎的。” 林清绪干呕了一下对着沈怀瑜摆着手:“你别这么说话,好难受。” 话一说完,就想缩回被子里。 难喝至极的补汤已经哄着人喝了,沈怀瑜也就没再继续装下去,只拿出一个纸包,从里面捻起一块小小的方糖:“要吃一块吗?” 口腔里都是补药的怪味,那一小块糖晶晶亮亮的,瞧着有些诱人。 林清绪抿了抿唇:“要。” 沈怀瑜轻笑一声,正欲将糖放进林清绪的手中时,却见林清绪微微探着身子,就着沈怀瑜的手将那块糖含住。 沈怀瑜一愣,看着嫣红的舌头将糖卷进去。 指尖还留着湿润,沈怀瑜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莫名的热。 林清绪的脸颊微微鼓起一点,甜丝丝的味道很快驱散了补汤给他舌头造成的阴霾。 “绪”颜大悦。 正抬眸想和沈怀瑜说说话的时候,却见对方表情比补汤的味道还要古怪。 “你怎么了?”林清绪不解地出声询问。 沈怀瑜轻吸了口凉气:“我……” “世子的药好了。” 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沈怀瑜的话。 沈怀瑜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止了话头,让人进来。 小红笑眯眯地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怎么还要喝……”林清绪含着糖,话说得有些模糊,但怨气却表现得十分明显。 囫囵将糖咽下,林清绪朝着小红伸出手:“给我吧。” 端起托盘上的碗一饮而尽,自然是苦的,但也仅仅是苦,忍一忍就过去了。 碗被轻轻放回托盘上,林清绪轻咳了两声,看着沈怀瑜:“我想再吃一颗糖。” 沈怀瑜也没拒绝,只是这次只将糖放进了林清绪的手心里。 桌子上的餐碗被下人撤下,小红却还赖在房间里没走,惹得沈怀瑜有些不快:“你打算在房间里扮花盆吗?” 听完沈怀瑜“委婉”的劝离,小红不但没动,反而笑嘻嘻地看向林清绪:“林小世子,小的能求你一件事情吗?” 自从决定将中馈交给沈怀瑜,林清绪就没管过府中的事。 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既然决意让沈怀瑜管家,林清绪就不会去自寻烦恼。 可现在小红居然绕过沈怀瑜,求到他的面前,想来是已经被沈怀瑜拒绝了一次。 沈怀瑜既然不愿,林清绪也不想他在下人面前没脸,正准备委婉的拒绝时,却见小红红着眼眶,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林清绪张了张口,还是道:“你先说来听听。” 沈怀瑜翻了个白眼,可小红却是喜滋滋地开了口:“世子,小的能收个小弟吗?” “小弟?” 小红腼腆地笑着,又透着一点可怜的味道,他将这几日自己的辛苦细细地和林清绪说了一遍。 “世子,小红真的觉得自己快要猝死了,需要一个可爱的、中用的小弟跟着干一些杂活。”小红虔诚地看着林清绪,像是在看自己的神,“您能答应我吗?求求您了。” 这算不上什么大事,林清绪不明白沈怀瑜为什么要拒绝他。 沈怀瑜冷笑一声:“追杀我们的刺客中,有一条小咸鱼,悄悄放过我们二人一次,为了报答他我让人将他抓……请进府里招待了一番。” 沈怀瑜顿了一顿,眉梢轻挑:“可小红瞧上了人家结实的臂膀,非说要将那刺客留在府里给他砍骨头。” 沈怀瑜转身坐在床上,玩着床帘上的浅红色流苏:“那可是刺客,我能让他留下吗?万一哪天一刀捅死你,我岂不是得守寡。” 说的格外有道理,林清绪无法反驳:“确实……” 可他才刚刚吐出两个字,小红就是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小红比林清绪还小一岁,长得又显小,欲哭不哭的样子让林清绪有些心软。 守在一边的沈怀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对着一个小随从轻蹙秀眉,一脸心疼,眼见着就要点头答应。 这还得了? 可在沈怀瑜开口之前,林清绪十分温柔地摇了摇头:“不可以的。” 林清绪掩住唇咳嗽了两声,看着小红,眼神愧疚又坚定。 “爱一个人就该学会放手。” …… 小红云里雾里地抱着托盘离开了偏房,被冷风吹了一遭,才从世子奇怪的言论中回神。 他只是想要那个人给他砍个骨头,怎么就爱不爱了? 那个小刺客力大如牛,砍骨头棒子好几个时辰不用休息,比驴还好使! 送走晕乎乎的小红,房间里又只剩下沈怀瑜和林清绪两个人。 林情绪脸上带着忽悠人之后,羞愧的红。 他垂着眼睛,又开始抠被子上的绣纹。 正琢磨着怎么将沈怀瑜也送走的时候,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压力。 林清绪抬眸,恰好看见沈怀瑜倾身靠过来:“?” 沈怀瑜的表情有些糟糕,目光在林清绪的脸上流连:“静心似乎对情爱之事十分了解?你不是告诉我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将林清绪眼底的慌乱尽收入眼中,沈怀瑜声音有些阴沉:“静心是在骗我?” 第26章 世子!!! 林清绪别开眼睛:“我没有骗你。” 他扯了扯被子,想将自己蒙上,却被沈怀瑜轻轻握住了手腕:“你如此心虚还敢说没有骗我?” 沈怀瑜不明白自己为何有些烦躁:“你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何不去娶她?你这样做算什么?既对不住她,也……” 也弄得他心中一片乱。 林清绪手抽不回来,又见沈怀瑜思绪跳脱到离谱至极的方向,只能坦白:“我确实没有骗你,我骗的是小红。” 那句“爱一个人就要放他离开”,是林清绪编出来哄小红的。 爱人就要放手什么的,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娘说了,如果真的爱惨了一个人,就算是绑也得将那人绑在身边。 可以轻易放爱人离开,只能说明没那么爱。 林清绪有些心虚地解释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小红和小刺客才刚刚认识,我认为应该还没到那种程度,所以才骗了他……” 手腕还被沈怀瑜捏着,林清绪不自然地动了动:“至于之前和你说的,我不曾骗过你……” 但不知为何,和沈怀瑜说完这些,林清绪心里反而出现了更为怪异的感觉。 “我解释了,你松开我罢。”林清绪咬了下唇,浅粉色的唇瓣被咬出白痕,又很快恢复。 见沈怀瑜不动,林清绪又催:“我困得很,我要睡觉。” 那张小嘴在沈怀瑜的眼里张张合合,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但到后面,沈怀瑜就没在听了,他隐晦地瞧着林清绪的唇部,缓慢地轻声问道:“你是说你会将你喜欢的人留在身边?” 觉得这句话并不十分贴切,沈怀瑜又补上:“绑也要绑住他?” 林清绪倏地皱眉,他可严肃地纠正:“是我娘亲说爱一个人就要如此,不是我要这么做。” 沈怀瑜艰难地移开自己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将林清绪的手放回被子里,顺便还掖了掖被角:“你睡吧。” - - - 一连七日,林世子都没有出过房门。 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屏风后的浴桶。 他坐在床上长蘑菇,每日只能靠着看小杂书打发时间。 这日午后,在世子妃的伺候下,刚喝完药和一碗十全大补汤。 林清绪嘴里含着一块山楂糖,手里翻动着小红从书店里新买回来的《怜乞儿》。 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动书页,看得十分认真。 直到书中第三回写到: “何少斗鸡铩羽归,路遇乞儿哀讨食。年华不过双九,污泥难掩姿容。何少气闷难纾解,见之恶念陡然生……绳索束缚,皓腕红;白牙啃咬,青痕现……” 林清绪一惊,猛地将书合上。 这是什么东西? 林清绪过分白皙的脸上急速飘出红霞,他在看风月书? 忍不住将那段又看了一遍,林清绪表情更加精彩,这还不是普通的风月书籍。 这书里的乞儿、何少爷还都是男人! 小红怎么买这种书给他? 林清绪正要将书丢进炭盆里烧了,外头突然吵嚷起来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口炸响:“七日里,我日日来,你日日说清绪病得下不来床!” “就算是死了,如今也过了头七了!我今日就非要见到他不可!”话一说完,林清绪的门就被人猛地踹开。 林清绪顾不上别的了,忙将杂书塞进枕头下。 再一抬头,一个蓄着长胡子的中年人就窜进了房间里。 林敬之看着坐在床上的林清绪,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厌恶:“如今要见你是越来越难了。” 林清绪并不知道林敬之找过来是为了什么。 但他这样在床上可不好,只能掀开被子,下了床,十分有礼地喊了声:“二叔。” “你还记得我是你二叔。” 林敬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看着林清绪光是站着就有些不稳的模样,也没出声让他坐下。 林清绪自然可以自己坐下,但他视林敬之为长辈。 “二叔,来找清绪有什么事情吗?”林清绪扶着床边的柱子,没有在乎林敬之不悦的语气。 “哼!” 林敬之袖子一甩,坐在椅子上:“我且问你,几日前为何要让你房中下人去给你二婶没脸?” “什么?”林清绪有些迷茫。 “夏恩是不是你院中的下人?” 突然听见这个名字,林清绪眸光轻闪:“确实是,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林清绪似乎真的不知晓情况,林敬之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那天我和你二婶刚刚用完早膳,那个下人就跑了过来,说是奉了世子、世子妃的命令,来传个话,他说——” “我和翠烟仗着长辈的身份欺负你,将你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子排挤到小院子吃饭,还问我和翠烟要不要脸!” 越说越生气,林敬之狠狠地拍了拍桌子:“这些下人的眼中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林家二老爷。” 小红气鼓鼓地嘀咕:“夏恩说的也没错啊……” “你说什么!!!”林家人都是学武的,耳聪目明,自然将小红的话听了个清楚。 既然被抓包,小红也就不装了,仰着脸道:“你敢说你们没排挤过世子吗?” 小红直白地挑破那层窗户纸,让林敬之有些不自然。 小红再接再厉,一张小嘴叭叭叭,将林敬之说得面红耳赤。 林敬之自诩尊贵,拉不下脸去和小红吵架,于是转过脸斥责小辈林清绪。 “你就让你的下人这么说你二叔?” 在小红替他出头的时候,林清绪已经想通了。 夏恩应该是沈怀瑜指使的,说出那种话以二叔二婶的个性,自然免不了一顿毒打。 难怪这几天,没在院子里看见夏恩。 与此同时,林清绪又想起了那天突然出现在翠心园的沈怀瑜。估计他也是为了让二叔他们放心责罚夏恩才躲出去的。 “清绪!”林敬之见林清绪出神不理他,心中更气,“好好好,你眼里也没我这个长辈是不是?” “当初你父亲在的时候,是不是教导你要尊长爱幼?你如今是怎么做的?” 林清绪眉眼低垂,一副十分愧疚的模样:“夏恩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 此刻的林敬之已经被小红激怒了,抓起桌子上的杯子摔在林清绪的脚边。 瓷片的碎裂声格外刺耳。 林敬之张口就要骂,却见林清绪突然满脸痛苦地捂住心口,身子摇摇晃晃地摔回床上。 小红面色一变:“世子!” 第27章 世子纯善,我分家 恰在此时,那扇未完全闭合的门又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摇摇欲坠。 沈怀瑜一身黑色劲装,额前的发梢还滴着汗水,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 小红一看见沈怀瑜就扯开了嗓子告状:“世子妃!林二老爷将世子气晕啦!” 林敬之还坐在椅子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昏迷在床上的林清绪,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听见小红的声音,才心虚地大喊:“我什么时候气他了,我都没有晕,他晕什么!” 说着说着,林敬之对上了沈怀瑜的眼睛。 林敬之一直瞧不上沈怀瑜。 从沈怀瑜和林清绪拜完天地的那一刻起,他在林敬之眼中就是上不得台面的男妻,不配和他处于同一个空间。 今天,是林敬之和沈怀瑜的第一次交锋。 沈怀瑜的眼神堪称凶恶,他勾起唇角望着林敬之:“二叔怎么来了?是院子还不够大,打算将世子从府里彻底赶出去?” 林敬之被那双锐利的眸子盯着,再做不出面对林清绪时的趾高气昂。 清绪是他看着长大的,性子温和绝对不会对自己的二叔动手,但沈怀瑜可不像林清绪。 这卑劣的小子可是学过武的,还在天牢里熬过一圈。 万一激怒了他,说不定真的会弄死自己。 想到这里,林敬之坐不住了,可还端着自己长辈的架势。 他看着沈怀瑜:“你这是在胡说什么,我不过是来询问一些事情,什么赶出去不赶出去的?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声音在沈怀瑜的凝视下越来越小,最后直接变成了气声。 沈怀瑜很想捶林敬之一顿,但此刻比那更重要的是林清绪。 他快步走到林清绪的床边,将林清绪抱起在床上。 小青说了林清绪不能大惊大喜大悲,这才过了几天就被自己的亲叔叔给吓晕过去,若是…… 沈怀瑜顿住。 瞧见林清绪将垂在他嘴边的几根发丝轻轻吹走了, 吹,走,了。 沈怀瑜差点笑出声来,他担心林清绪被欺负。 林清绪倒好,直接两眼一翻装晕躲清静。 林清绪的眼睛眯开一条缝,看见沈怀瑜有些无言地看着他,明白自己装晕是已经被发现了。 林清绪的耳尖有些发烫,但还是给了沈怀瑜一个十分信任的眼神,示意他快些将二叔打发走。 他的世子妃自然也没让他失望,眼泪说流就流。 “林二老爷,你们究竟还要欺负静心到什么地步?”沈怀瑜哽咽道,“他才双九年华,一个人辛苦地在外替国公府奔走,我不求你们有多心疼他,但求不要因为他身后无人就欺负他。” 林敬之见沈怀瑜一个大男人居然落了泪,心底情绪立刻微妙起来。 ——林清绪真的已经病到这种程度了? 林敬之觊觎国公之位许久,也隐秘地盼望着兄长的幼子快些病死。 但再如何想,林清绪的死亡都不能和他扯上一点关系。 否则,不光宫里面不好交代,和林慎之交好的那些老匹夫们也得过来找他的麻烦。 思及此,林敬之再次端起自己长辈的架势,反驳沈怀瑜:“你在胡说什么?我们何时欺负过他?” 沈怀瑜双目赤红,惨然一笑:“何时?” “我嫁进门已经这么长时间,静心也病了好几回了,每一回你们都不曾来看望过。”说着说着,沈怀瑜又冷笑几声,“这几天静心病得下不来床,不能被刺激,你倒是来得勤快了,每一天都在竹叶苑里闹。” “就这么见不得静心好吗?” 林敬之被小辈说得脸红脖子粗,有些没脸待在屋子里,甩甩袖子就想走,还美其名曰不想陪着沈怀瑜一个男妻胡扯。 “小红,把门给我守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小红猛猛点头:“是!” 然后转身,抄起凳子挡在门前,林敬之上前一步他就举起凳子要砸。 林敬之脸色大变,心头的火气在沈怀瑜和小红二人的挑衅下越涨越高,最后猛地转过身盯着沈怀瑜,嘴唇气得发抖。 “这里是国公府,你一个卑贱的男妻在这里耍什么威风?”话落,又指着小红道,“你是国公府的下人,信不信我直接发卖了你?” 林清绪听见二叔骂沈怀瑜卑贱的时候,就有些装不下去了。 但沈怀瑜坐在他的床边,悄悄地摁着他的手。 听见林敬之的话,沈怀瑜并没有生气,甚至还轻轻地笑了起来。 “二叔也知道这里是国公府啊。”沈怀瑜给林清绪掖了掖被子,“国公爷不在了,这个府里的主人就应该是小世子。” 他偏过头看向林敬之:“可为何府里的正厅变成你们二房的地盘了?不光是正厅,除了世子的竹叶院和国公爷的院子,府里的其他房间也都被你们占了个干净。” 林敬之表情难看,心中一虚,气势也渐渐弱了下去:“都是一家人。” 沈怀瑜冷笑一声:“一家人?一家人就可以每年,甚至每个月往外掏银子?就可以做假账本?” 不管林敬之堂皇的神色,沈怀瑜继续道:“世子纯善,本不想追究这件事情,可你们却直接欺负上门!” “世子能忍,我忍不了,我这就拿上世子腰牌去宫里求皇上做主!问问府里出了家贼可怎么办?!” 说着,沈怀瑜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刚一到门边就被林敬之给拦住了。 林敬之的额头上滑下几颗汗珠:“世子妃等等……” “世子妃”三个字被他说的咬牙切齿,一直挺直的脊背也微微躬了下去:“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 沈怀瑜并没有甩开林敬之的手。 “这个、那个……”林敬之清咳了一声,最后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韩翠烟身上,说一切都是韩翠烟所为。 “在你来之前,家中一直是翠烟管家,我一个大男人根本不懂其中的猫腻。”林敬之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你二婶她素来喜欢贴补娘家,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回去说说她,何至于闹到圣上面前?” 见沈怀瑜不吭声,林敬之又赔笑道:“就当是给二叔一个面子,不要让你二婶难做,可好?你大约不清楚,清绪十分重情,若是闹得太过,他也会难受的。” 沈怀瑜原本无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沉默很久,还是低叹一口气:“世子……罢了。” 林敬之本以为事情就这样揭过去了,准备溜之大吉。 却听见沈怀瑜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也从府里的老人那里了解了不少事情,说是国公爷还在的时候就想和二叔分家了。” 话音刚落,林敬之就猛地瞪大了双眼。 躺在床上的林清绪也不由得捏紧了被子——怎么说到了这个? 林敬之看着面色坦然的沈怀瑜:“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怀瑜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我们和二叔一家总相处不好。” “上一次二婶婶污蔑我的清白就罢了,这次连静心都被气晕了……” “二叔,我们分家吧。” 第28章 这不是梦!!! 沈怀瑜的话一落下,林敬之的表情就僵住了。 他自然不会同意:“你一个外姓人,如何敢说出分家之语?” 听见林敬之的话,沈怀瑜轻轻地笑了:“如何敢说?自然是因为世子宠我。” 宠“妻”的林清绪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心底的不安像是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林敬之没眼看沈怀瑜脸上的娇羞:“就算是宠你,你也不能将分家当成儿戏 !” “我这可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来的。”沈怀瑜转身摸了摸林清绪苍白的脸颊。 “我要分家,一是因为国公爷的遗愿;二是因为你们欺凌世子在先;三则是保全国公府的家产不被外人抢夺。” 沈怀瑜深深叹了口气:“而且,你也瞧见了世子的身体状况,我真担心再和你们住几天会让他……” 世子妃哽咽了一下,又是落了两行清泪。 “二叔同意是最好;若是不同意,我也只能去求求和卫国公交好的武将叔伯们了。” “你!”林敬之差点背过气去,想骂沈怀瑜,却又见沈怀瑜像只狐狸精似的坐在床上。指腹不住地在林清绪光洁的脸上摩擦。 林敬之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品出了挑衅的意味。 似乎只要自己说出什么不喜欢的话,他立刻就会摇醒林清绪,告他一状,然后让他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离开这个家。 恶毒男妻!!! 辱骂的话到了嘴边,又被林敬之咽了下去。 林清绪的脸被沈怀瑜越摸越红,沈怀瑜忍着笑意住了手。 他问林敬之:“二叔想的如何了?是自己同意还是……” 林敬之抽动着嘴角,极为勉强地扯住一丝微笑:“怀瑜啊,事情也不需要闹到这种地步吧?” 林敬之今天是为了夏恩的事情过来找林清绪讨个说法的,结果反而被沈怀瑜挤兑了一番。 若是年轻个十一二岁,林敬之说不定会被激得直接离开卫国公府。 但如今的他深知,只有留在这里他和他的孩子们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你也知道清绪的父母前几年去世了,就只有我和他二婶在他身边。”林敬之顿了顿,继续说,“我知晓我们有很多不对的地方,听你挑开了说完之后,我也十分愧疚。” 装模作样地抬手抹了抹眼泪,林敬之叹息:“给二叔一个机会补救可好?” 见沈怀瑜神色毫无松动,林敬之咬了咬牙:“我那收着一根千年老参,拿来给清绪补身体最好不过,我待会回去就让人送来。” “另外,你二婶婶家在玉城做药材生意,你们要是有需要也大可开口。” 林敬之摆摆手:“话就说到这儿,二叔那还有事,就不留了。” 说着试探性地往门边走。 小红手里还捏着椅子,迟疑地看着沈怀瑜。 沈怀瑜微微叹口气:“放出去吧。” 单是这四个字就差点让林敬之面上的笑意维持不住——放出去?他果然是只苍蝇吗? - - - 住了七日的偏房不能再住了,因为那扇被踹了两脚的门在林敬之走后彻底倒了。 林清绪又搬回了正房。 房间很干净,甚至桌椅都换了崭新的。 搬送东西的下人整理好房间的时候,林敬之的千年人参也送了过来。 沈怀瑜接过那个锦盒,不用打开就可以闻见浓郁的药香味儿。 林清绪盖着小毯子,半倚在小榻上,看着沈怀瑜摆弄着人参。 等他玩够了让小红将人参送给小青,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林清绪才不解地出声问道:“你怎么突然和二叔说要分家?” 转头、挑眉、一屁股坐在小榻的另一端。 沈怀瑜的动作一气呵成,最后还捧了杯热茶轻抿一口才道:“你是单纯好奇我为什么那么做?还是想找我麻烦?” 林清绪一顿,不说话了。 “好嘛,看来是不赞成我分家的事情。”沈怀瑜并没有生气,而是懒洋洋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醒来阻止我欺负你的好二叔?” 林清绪将盖在下半身的小毯子向上拉了拉:“当时说的话,你会很尴尬。” 捧着茶水的手轻轻颤了下,沈怀瑜眯起眼睛莞尔一笑:“这么在意我啊?” “倒也不是在意吧。”林清绪否认的十分坦荡,“你我虽然是假夫妻,但还是占夫妻之名,在外你我是一体的,总不能让你在二叔面前难做。” 这也是他从父母那边学到的。 林慎之和白惊霜都聪慧过人,日常生活时也总有想法不一的时候。 但双方无论多么反对对方的观点,都不会在他人面前让对方下不来台;二人之间的矛盾只会关上房门自己解决,决不许他人插入。 耳濡目染,林清绪自然也不想在二叔面前打沈怀瑜的脸,即便二人只有夫妻之名。 不过说到这里,林清绪也有些疑惑:“你难道就不怕我揭穿你吗?” 他想到沈怀瑜的那句“世子宠我”,十分难为情。 “揭穿?”沈怀瑜将杯子放回桌子上,懒懒散散地一笑,“你不会的。” 沈怀瑜顺手将榻间桌子上的杂书拎起来翻看:“就算你当时真的醒来要揭穿我,我哭几下,再求求你不就好了?” 林清绪被这话弄得满头雾水:“什么?” “林小世子最是心软,见我哭得可怜肯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在胡说什么啊……”话说到一半,林清绪突然看见沈怀瑜手中的书。 偏房的门坏了,里面的东西都被下人收拾了送到了这个房间。 估计是有下人在整理床榻,以为林清绪不小心将书籍遗漏了,所以专门送来放在桌子上。 林清绪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僵硬,下一刻立刻伸长了手臂要去抢。 正在看书的沈怀瑜难得的被吓到:“你做什么啊?” 他本能地将手中的东西举高,在注意到小世子随之而动的视线后,心中一动,很是灵巧地就躲开了林清绪。 他站在远处,好奇地翻动着手中的书:“这是什么好东西吗?居然让翩翩贵公子对我动起手来。” 林清绪眼眸睁大,丢了毯子跳下床,朝着沈怀瑜扑过去:“还给我!” “不给!不给!”沈怀瑜本就高大,手臂伸长了之后,林清绪就更加碰不得了。 沈怀瑜脸上笑意不断,将书在半空中晃了晃,看着林清绪蹦蹦跳跳地去够,心情格外愉悦,同时也更加好奇书里的内容。 可林清绪身体不好,沈怀瑜不敢让他多动,也不敢让他太着急。 逗了一会儿,就将书还给了林清绪。 林清绪“宝贝”似的将书藏在怀里,三步并做两步躲到了床上。 “到底是什么啊?不能给我看吗?” 林清绪抱着书翻了个身,留给了沈怀瑜一颗毛绒绒的后脑勺。 一动就累,一累就困,一困就睡。 此时的林清绪已经无暇再去沈怀瑜为什么突然要分家的事情,他抱着书睡得极不安稳。 还做了个梦,梦见沈怀瑜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将书从他怀里抽走了。 歪着脑袋看着书封上的字:“怜乞儿?” 随着沈怀瑜翻书的动作,林清绪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 等到沈怀瑜脸上浮现玩味的笑容时,林清绪惊恐地发现 ——这不是梦!!! 沈怀瑜毫不避讳地念出一句露骨的词,而后弯腰看向林清绪,“林小世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第29章 我要看《怜乞儿》 在林清绪震惊的眼神下,沈怀瑜用书本挡住了下半张脸,灿若星辰的眼睛弯了弯。 林清绪的瞌睡虫全部跑光了,他想佯装成不明白沈怀瑜话的模样,但沈怀瑜居然直接将写着粗陋之语的那一页翻开到他的眼前。 什么雪肤乌发,什么泪眼红唇,还有什么泣音连连…… 林清绪的脸颊迅速烧起来,想装看不懂都做不到。 沈怀瑜轻笑一声,慢慢地直起身子,继续翻动着书页:“难怪小世子不舍得给我看,居然是这么个好东西。” 林清绪闭了闭眼睛,几乎是有些恼羞成怒了:“你怎么可以随意拿我东西?” “不随意啊。”沈怀瑜很是无辜,“翻进床里,再小心地将书从你怀里抽出来,然后再翻下床……你知道我为了不惊醒你费了多大功夫吗?怎么能说随意呢。” 林清绪嘴唇微张,眼中恼火更甚:“本世子是不是还得夸夸你?” 沈怀瑜眼睛一亮:“好啊,你夸来听听。” 世间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人还是他亲自娶进门的…… 林清绪觉得这本书不该叫《怜乞儿》,应该叫《怜清绪》才对。 他揉了揉眉心,然后疲倦地朝着沈怀瑜伸出了手,想将书拿回来。 可并没有预料中粗糙的纸张触感,指尖和一样温热的东西触碰在了一起。 他一愣,睁开眼睛就看见沈怀瑜正弯着唇,手虚虚地握着林清绪的手。 沈怀瑜扬眉:“不是说要夸我吗?” “什么?”林清绪一时间呆住了,过了会儿才蹙着眉头将手缩了回来,“本世子没准备要夸你,只是问你要书。” “书?”沈怀瑜轻轻捻了捻手指,“小世子还要看啊?可我瞧着小世子脸色不是很好,再用功苦读对身体无益……” 沈怀瑜说到这里,眼睛突然一亮:“不如我读给你听好不好?” 他根本不在意林清绪愿不愿意听,自顾自地丢下一句话,就清了清嗓子开始读,还读得抑扬顿挫。 那些暴露粗俗的字眼,沈怀瑜读起来毫不害羞,甚至在特别露骨的地方故意慢下来。 林清绪抢不过来书,也打不过沈怀瑜,只能忿忿地看着沈怀瑜,绯红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朵尖。 沈怀瑜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口中吐出的话语也越来越粗鄙不堪。 林清绪是真的听不下去了:“沈怀瑜!” “嗯?”沈怀瑜微微停顿,做出一副在听林清绪说话的模样,“世子有何吩咐呢?是我读的感情不对吗?” “你闭嘴,滚出去!” 沈怀瑜瘪瘪嘴巴,根本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正想和林清绪说些什么的时候,屋子外突然传来一声犬吠。 沈怀瑜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点:“旺财又叫了……” “什……” 林清绪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怀瑜的一根手指堵住了。 房间的门被人敲响,小红的声音传来:“世子、世子妃,晚膳好了。” “知道了!”沈怀瑜朗声回道,然后将书还给了林清绪,低声道,“将人打发走,世子再看吧。” 他什么时候说他要看? 林清绪的脸颊又红了一个度,将书卷起来狠狠地往床里一丢。 沈怀瑜喉间发出一声笑,转身让下人进来。 跟在小红身后的一个下人身形纤瘦,走路却有些不稳当,捧着托盘,头低得很低。 一群人将菜肴放在小桌子上,正要退下去的时候,沈怀瑜开口:“夏恩。” 其中一个穿着灰褐色衣衫的人站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见过世子、世子妃。” 沈怀瑜勾唇一笑:“别这么害怕,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的伤如何了。” “那天气狠了,让你去给二叔传话,没想到居然让你挨了打……”沈怀瑜幽幽地叹气,“你不会怪我吧?” 夏恩将头垂得更低:“小人不敢。” 沈怀瑜叹气:“你越是这样,我这心就越是愧疚,不如这样吧。” 沈怀瑜摸了摸下巴:“我给你放个长假如何?工钱照旧结。” 跟着进来的其他下人都不由得对夏恩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只有夏恩一个人笑不出来。 因为被林敬之打伤,他已经疏忽了七八日了,要是再放长假被宫里面知道了,那他…… 想到这里,夏恩一板一眼地将头磕了下去:“不用……” 夏恩才吐出两个字,就被沈怀瑜打断了:“我看你伤也没有好,就这么办吧,明天一早我让小绿送你回家,你母亲和妹妹也会很高兴。” “世子妃,我的伤已经好的……啊……”夏恩正想说自己的伤已经好了,就被小红踢了踢腰。 那处被林敬之打过,绷带到现在都没有拆,如今被小红这么一碰疼得他冷汗都流了下来。 林清绪的目光从床上探过来,他凝着夏恩脸上痛苦的表情:“看来确实伤的很重,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府里也不缺你一个下人。” 两个主子都说让他休息,夏恩再推辞就是不识好歹了。 夏恩忍着身上的痛楚,抿着唇应了。 一瘸一拐地跟着小红出去的时候,夏恩有些怀疑地回眸看了眼林清绪和沈怀瑜。 只见沈怀瑜亲自将饭送到林清绪嘴边,低声哄着林清绪张口。 林清绪一身素白寝衣,乌发垂肩。看向沈怀瑜的目光似嗔似怨,躲了几下就乖乖张口将东西吃了,只是脸上绯意不断。 “夏恩,看什么呢?”小红出声提醒。 夏恩收回目光,跟上其他人的脚步:“只是发现世子和世子妃的关系很好。” 小红嘿嘿一笑:“那肯定的喽。” …… 被连喂了五勺讨厌的菜之后,夏恩终于跟着小红离开了。 等到第六勺老鸭汤又送到林清绪的嘴边,林清绪终是忍不住了。 抬手挡在了自己和勺子中间,眉眼嗔怨:“我不要喝这个了。” 沈怀瑜顿了下,看着自己手里的老鸭汤,又看了眼林清绪,挑眉:“不许挑食,小青说了这些菜都是给你调理身体的,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身体什么时候才会好?” 说着又将勺子往林清绪面前凑了点。 林清绪十分抗拒,他总觉得鸭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打小就不吃;长大了,自己能做主了,竹叶苑的小厨房里就没买过鸭子。 直到这次生病…… 林清绪别过脸,眉头变成了扭着的毛毛虫:“不吃。” “这……”沈怀瑜悄悄地勾了勾嘴角。 其实碗里的鸭子汤已经没有多少了,喝了那么多已经够了。 自从林清绪病后,每日吃食多是混了药材的,厨师再好也消不去药味。 林清绪每次用膳的时候,就会—— “这个肉里怎么一股怪味?不想吃。” “青菜里那些黑黑的是什么?好奇怪,不吃。” “呕,怎么这么苦?拿开呀。” “这个汤闻起来……沈无琢,你吃吧。” …… 想起这七日的事情,沈怀瑜忍不住扶额。 但也并非毫无办法,林清绪属于比较有底线的娇气,脸皮也很薄。 他捏着鼻子拒绝了一样东西,剩下来的其他菜肴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就像现在这样,即便有比老鸭汤更难吃的东西,林清绪也只会捏着鼻子自己苦巴巴地咽下去。 所以每次吃饭的时候,沈怀瑜就会故意拿一样林清绪特讨厌的东西逼着林清绪吃几口,然后在林清绪闹起来不吃的时候,顺势放下。 这样,小青配出来的药膳就不会被辜负。 - - - 二人一起用完晚膳之后,天也黑了。 林清绪被那些怪味十足的食物弄得心情不好,又不能出去吹风,只能拉着沈怀瑜一起去小榻上下棋。 直叫沈怀瑜输得垮下脸来,林清绪才舒坦地轻笑。 又一局结束,林清绪捏着黑子言笑晏晏:“无琢啊无琢,改日我让小红给你拿一本《棋诀》看看吧。” 沈怀瑜面色阴沉,死死盯着被黑子杀得片甲不留的白子,听见林清绪的话冷笑一声:“我不看《棋诀》,我要看《怜乞儿》。” 第30章 不必回避 林清绪的笑容顿住:“……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情,我这就给它烧掉。” 说完,林清绪就下了小榻从床上将书拿起来,丢进了炭盆里。 炭盆很快燃起明火,将书吞噬干净。 可没等林清绪松口气,耳边突然多了道呼吸:“那正好不看书了。” 腰间环上了一双有力的手臂,林清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抱了起来。 “你怎么总是……”林清绪咬了咬牙,没说下去。 他知道沈怀瑜要做什么。 小青说林清绪寒气入体,光靠入口的药根本不足以让身体恢复,还需要配合药浴。 这些天来,林清绪每日入睡前都会泡上一泡。 由于之前差一点在浴桶咳死,之后的每一天都是世子妃沈怀瑜侍奉左右,就算林清绪再三表示可以自己洗,沈怀瑜也依旧如同石像一般站在他的浴桶边。 光是站着看就算了,每次洗澡还都要抱着他走过去,说是怕林清绪滑倒。 他是小孩子吗?走个路都能摔倒? 这样的话,林清绪第一次被抱着走的时候就问过了,但沈怀瑜却说:“小世子尚未及冠,当然是个小孩子。” 一来二去,林清绪都放弃了,只安慰自己沈怀瑜是个伺候人洗澡的小厮,并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好在沈怀瑜也还算老实,不该看的从来不看。 林清绪轻叹,认命地缩在沈怀瑜怀中。 随着沈怀瑜的一声令下,早已烧好的热水很快就送了进来。 屏风后飘起白色的水雾并传来浓郁的药香,等到送水的下人退出去之后,沈怀瑜就抱着林清绪走到了屏风后面。 沈怀瑜将林清绪放下,垂着头解着林清绪身上的盘扣。 因为一直待在屋里,林清绪的衣服穿得并不多。 褪下上衣,他让沈怀瑜背过身,自己快速脱了其他的衣物,只着亵裤入了水。 “好了。” 听见林清绪的声音之后,沈怀瑜才转过身拿起浴勺舀起一点浇在林清绪的后背和肩头。 即便已经被“世子妃”伺候了几次,但林清绪依旧很难适应。 水流过皮肤,很快就带起一片羞赧的红色。 知道林清绪会不好意思,一般情况下沈怀瑜并不会说话。 但是今天不同,沈怀瑜心中正憋着气呢。 林清绪知道他不擅棋道,偏偏对弈的时候一点水没放,还非要扯着他连下数局。 就算是泥捏的人也有三分脾性,更何况小肚鸡肠的沈怀瑜。 又舀起一点水洒在林清绪的身上,然后沈怀瑜俯身问道:“水温如何?” 林清绪半阖着眼睛,起先还不在意沈怀瑜的话:“尚可。” “尚可?”沈怀瑜重复了一遍,突然伸手摸了摸林清绪的后颈,感受着水中人的僵硬,“是吗?” “那为什么你的皮肤都红了?不是被烫的吗?” 林清绪的心突突直跳,然后就听见沈怀瑜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声音:“难道是小世子不好意思?害羞了?” 话音刚落,浴桶里就发出了很大的动静。 林清绪有些生气,皱着眉头转过身:“你在胡说什么?我何时害羞了,这只是在沐浴,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哦?”沈怀瑜将浴勺放在一边,自己抱着手臂、摸着下巴,“那你怎么红成这个样子?” 林清绪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就被沈怀瑜提醒:“你刚刚可说了水温尚可,总不能现在又说是被水烫的吧。” 沈怀瑜笑了起来,格外张扬: “承认吧,你就是在不好意思。可正如你所言,这只是在沐浴,你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呢?莫非……” 他缓缓靠近林清绪,将林清绪逼到另一边:“莫非是世子喜欢我?所以才……” “胡说什么!”林清绪突然打断,他整个人红透了,“你怎么一直说些乱七八糟的?” 沈怀瑜脸上溅到了零星几点水渍,表情也有些怔愣,似是没有想到林清绪反应居然这么大。 就好像喜欢他沈怀瑜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一般。 林清绪还在继续说:“我沐浴用的又不是冰水,水再温那也是热的,被蒸得红一点怎么了?” 林清绪话说得格外有底气,可不知不觉中他身上的皮肤又红了更多,甚至还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被脸上的水:“只是沐个浴罢了……” 沈怀瑜看着林清绪急切地撇清和自己的关系,沈怀瑜的心中越来越不爽:“是吗?那可能是我误会了。” “自然是你误会了。”林清绪轻咳了两下,视线从沈怀瑜脸上移开,“这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情,喜欢你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 …… 水温渐凉,林清绪从内到外也被泡了个透。 林清绪长舒一口气,正欲出水穿衣的时候,却看见沈怀瑜还支着脑袋看着他。 林清绪看着沈怀瑜:“……” 沈怀瑜:“?世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我要起身穿衣了。”林清绪皱着眉头提醒道。 沈怀瑜微微一笑,只点点头,并未说话。 “?”林清绪有茫然,“你这么盯着我我怎么穿?” 这句话像是说进了沈怀瑜的心里,他弯唇笑得更为真挚:“小世子不是说绝不会害羞吗?那无琢也就没必要回避了。” 林清绪双眸睁大,眼里尽是不可思议:“什么?” 他以为那事早就过去了,却没想到沈怀瑜在这儿等着他。 沈怀瑜贴心地将干净衣衫拿在手里,递近:“请吧,小世子。” 沈怀瑜笑意盈盈,落在林清绪眼中却是无尽的恶劣。 一滴水顺着林清绪绷紧的下巴滑下,滴答一声落进桶中。 他未曾动,甚至想过此生和浴桶白首偕老。 “啊~”沈怀瑜挑眉一笑,“小世子果然还是害羞的吗?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面皮薄的时候,要不无琢还是回避一下?” 这话听若从别人口中出来,勉勉强强林清绪也认了他是好意。 但是沈怀瑜说出来,就是在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十八九岁,不仅仅是脸皮薄的年纪,也是好面子的年纪。 林清绪不想在沈怀瑜面前低头,一横心光着身子从水里站了起来。 林清绪僵着身子,缓着呼吸:“不必回避。” 第31章 替我哄哄他 ……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竹叶苑里十分安静,只有值夜的下人们轻微的呼吸声。 突然,主子们的房间传来几声闷响。 没过多久,世子妃就打开了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怀瑜看起来十分狼狈,全身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头发末尾处也在不断滴着水。 他烦躁地抹了一下脸,伸手喊过来几个闲着的下人:“去把屏风后打理一下,地上的水擦拭干净,然后再送一桶热水进来。” 下人点头称是,纷纷忙去了。 只有一个遛着狗的呆脸小厮好奇地凑近:“世子妃,你和世子洗鸳鸯浴的时候摔倒了吗?” “鸳鸯……”沈怀瑜懵了一下,然后恶狠狠地给了小橙一拳,“胡说什么呢,什么鸳鸯浴?” 听见沈怀瑜的否认,小橙茫然地揉了揉自己的胳膊:“那你为何一身的水,不是刚从世子的浴桶里出来吗?” “我那是、算了,也不好和你说。” 小橙的好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发觉沈怀瑜不想说之后,就牵着不断乱嗅的狗准备离开,却又被沈怀瑜喊住。 沈怀瑜脑海里浮现林清绪错愕羞恼的脸,轻咳一声。 他看着地上憨态可掬的小旺财,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怪可爱的。” 小橙呆呆地站在一边,觉得此刻的沈怀瑜有些变态。手中牵绳握得更紧了一些,他想带着旺财快点从沈怀瑜的身边离开。 沈怀瑜撸了会儿狗头,然后站起看着小橙说:“你带着旺财进去给小世子请安,哄哄小世子。” 小橙脸上的呆滞更甚:“哄?世子生气了吗?” 沈怀瑜笑了一笑:“差不多。” 小橙又挠了挠脑袋:“那不该是世子妃去哄吗?怎么让我去?我不想当妾,世子的妾也不行。” 沈怀瑜脸上笑意顷刻间灰飞烟灭,他一把摁住小橙的头:“你又胡说!” “叫你去你就去,哪儿这么多废话。” 迫于世子妃的淫威,小橙深吐一口气牵着小狗要进门,但又踌躇着转过头:“可是我不会哄人啊。” 小橙清秀的脸上满是为难:“要不还是世子妃你自个儿去吧。” 沈怀瑜无奈地叹气:“人家要是愿意见我,我也不必湿漉漉地站在门外了。你将旺财带进去,然后再替我说几句好话,世子心软肯定就没事了。” 矮了许多的旺财摇着尾巴,兴奋地冲着沈怀瑜叫了几声,然后被一脸懵懂的小橙牵了进去。 屋子里还有几个下人在打扫,林清绪穿着月白色衣衫坐在小榻上独自下棋。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香,越靠近林清绪,那味道就越重。 “世子。”小橙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黑黝黝的眼睛悄悄地瞟着林清绪。 许是刚沐浴过的缘故,林清绪的眼眸看起来湿漉漉的,水洗一般的明亮;轻轻抿着双唇也泛着润泽的光。 就是表情不虞,确实是生气的模样。 林清绪摁下一枚棋子,偏头看向小橙,略过旺财的时候微微一顿:“什么事情?” 林小世子的声音也好听——小橙默默在心里感叹。 小橙小心翼翼地将旺财向前引了引:“世子喜欢小狗吗?” 林清绪放下手中的棋子,看向疯狂摇动着尾巴的旺财,不自觉地笑了笑。 他抬手冲着旺财招了招手,旺财就甩开小橙颠颠地扑到林清绪身上。两只前爪搭在林清绪的膝盖上,黑漆漆的眼睛不住地看着林清绪。 林清绪犹豫了一下,将小狗抱起来,饶有兴致地摸着它的狗头:“叫什么名字?” “旺财!世子妃给起的名字。” 听见小橙提到沈怀瑜,林清绪唇角的笑意淡下去许多。 他一面逗着旺财,一面问:“好端端的,怎么带小狗进来?” 小橙很诚实:“世子妃说您生气了。” 他没有注意到林清绪有些僵住的动作:“他让小人进来哄哄你。” “……”林清绪抿起唇,不再说话。 小橙的脑袋已经想不出什么哄人的话了,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林清绪,过了很久才问林清绪,“世子,您可以不要生世子妃的气了吗?” 见小橙纠结为难,林清绪叹气说道:“我和他的事情与你无关的,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不行的。”小橙轻轻摇头,一副被沈怀瑜逼到无奈的模样,“小人答应了世子妃,要是做不好的话,岂不是言而无信,就连旺财都是接了任务进来的。” “恕小人逾越,您和世子妃究竟怎么了?今日搬房间时不还好好的吗?” 林清绪摸小狗头的动作一顿,脸颊急速地红了起来。 怎么了? 林清绪垂下眼眸,想起两刻钟前的事情,心里不禁郁闷更甚。 当时的林清绪也是被冲昏了头。 - “不必回避。” 林清绪强装镇定地站起身,任凭身体的大片肌肤暴露在沈怀瑜的眼前。 沈怀瑜的表情凝滞了,似是没想到林清绪居然如此……大方? 林清绪从沈怀瑜手中接过细葛布,将上半身擦干,准备出浴桶的时候却顿住了。 他身上的亵裤沾了水几近透明,若是走出浴桶岂不是…… 林清绪咬唇,红着耳尖瞟向沈怀瑜,盼着这人多少有点廉耻之心,赶紧出去罢。 但事实证明,沈怀瑜不仅没有廉耻之心,他连心都没有。 他分明看见了林清绪的无措与紧张,却还托着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一副要看他换衣服、脱衣服的模样。 太无耻了。 “林小世子,您的表情告诉我,您是在骂我。”沈怀瑜勾唇,“当然给您骂一骂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屋子里虽然点了炭盆,但您一直这样待着也容易着凉。” 他突然挑眉:“要不,还是让我伺候您穿衣吧。” 说着,沈怀瑜就抬脚朝着林清绪靠近。 林清绪大惊失色:“不、不必……” 沈怀瑜伸出手臂似乎是想触碰林清绪,结果他的脚下一滑,身子突然向后仰去。 林清绪再顾不上别的,探出身子伸手握住沈怀瑜的手。 可林清绪比起沈怀瑜瘦弱太多,根本不足以阻止沈怀瑜摔倒的局面。 一声巨响,水打湿了沈怀瑜的衣衫,更多的淌在了地上。 屋子里一片狼藉,但此时林清绪和沈怀瑜都无暇顾及。 沈怀瑜被林清绪压在地上,背后传来钝痛,他的双眸睁大。 因为离得太近,沈怀瑜只能看见林清绪迅速积攒水意的眼睛,只能感受到唇上紧挨着的温热触感。 第32章 混球 两人都顿住了,眸底是一样的错愕和慌张。 但沈怀瑜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弯起眼睛,甚至还轻轻反啄了下覆在自己唇上的人。 看着慌乱坐起的林清绪,沈怀瑜轻轻舔了舔唇边:“小世子好大的魄力,直接就将我给压倒了。” 浴桶里的水洒了一地,沈怀瑜全身都被弄得湿漉漉的,看起来极为狼狈。 林清绪用手背捂着唇瓣,屈膝跪坐在沈怀瑜身上,惊愕之余又听见沈怀瑜的那种话,羞赧立刻变成恼怒:“你又在胡说什么?” 沈怀瑜神神在在地坐起身,二人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 他眉眼弯弯,语气轻佻:“我们两现在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是小世子你对我图谋不轨……” 林清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二人如今姿势有多么不雅,更何况他几乎没穿…… 沈怀瑜见眼前人面红如云霞,之前的不虞早已消散,也不打算再欺负林清绪。 “好啦,世子我……” 沈怀瑜正要说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却见一滴晶莹的水珠从林清绪湿润的睫毛上滑落,擦过红艳的唇,落在锁骨上…… 屏风后,水雾缭绕。 一切风华半遮半掩地全部被沈怀瑜收入眼中。 砰、 砰、 砰…… 沈怀瑜罕见地茫然了起来,盯着林清绪眼睛变得深邃,甚至有靠近、并将林清绪压|在身下的冲动了。 这太冲动了…… 沈怀瑜及时地回过神,刚扶住林清绪的肩膀想将人扶起来的时候,却撞见林清绪不可置信的眼神。 沈怀瑜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他难得的有些尴尬,避开林清绪的眼睛,但说话依旧不着调:“小世子这么惊讶做什么?你又不是没摸过?新婚之夜……” “啪!” 细葛布被林清绪拍在沈怀瑜脸上,趁着沈怀瑜失去视觉的间隙,林清绪快速将挂着的衣服披在身上。 沈怀瑜理亏,用布捂着眼睛绕出了屏风。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不多时林清绪就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分明是快要就寝的时间,他却裹得严严实实。 沈怀瑜看着长发还在滴水的林清绪,轻咳一声:“刚刚……” “滚出去。” 见沈怀瑜站着没动,林清绪恼火地指着门:“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出去。” 沈怀瑜并不想听话,可林清绪已经被气到捂住了胸口,也开始控制不住地咳嗽…… “好,我出去,我出去。”沈怀瑜没了办法,举着双手向门口退去,“你别生气了……” 顿了一下,沈怀瑜继续说道:“都是我的错。你自己在屋子里休息一会儿,我让人进来收拾一下,好不好?” 林清绪没说好,也没拒绝,就半掩着唇看着沈怀瑜,直到沈怀瑜彻底离开房间。 - “世子?世子?” 小橙苦恼地看着林清绪,不明白刚刚还好好说着话的小世子怎么突然走了神。 “汪!”旺财不满林清绪摸在他脑袋的手不动,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 林清绪彻底从回忆中被剥离,抿着唇瓣垂着脑袋,一下一下地揉着旺财。 小橙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也明白了世子的意思。 他不再追问世子和世子妃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专注于说“好话”。 小橙将沈怀瑜颠过来,倒过去,夸了许久。 林清绪专注着摸着小旺财,表情淡淡,还在小橙夸得口干舌燥的时候,好心地给了他递了杯茶水。 小橙腼腆地笑了笑,道了声谢,接过那杯水一饮而尽:“世子,你真是个好人。” 说出这句话之后,小橙劝和得更加卖力了。 只是他实在是不擅长这种事情,被林清绪以疲惫为由请出去的时候,面对一脸期待的沈怀瑜的时候,小橙只能轻吁一声。 沈怀瑜看着小橙,强装镇定地问道:“世子怎么说啊?” 小橙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牵着小狗讪讪一笑:“世子说了,不生你气了。” 沈怀瑜眉头一挑,对此毫不意外。 他早就发现了,林清绪这个人心软至极,稍稍说点可怜话就会被放过。 沈怀瑜愉悦地笑起来,转身想进门的时候,却被小橙拉住了。 随后他就看见,那几个打扫的小厮从屋子里出来,当着沈怀瑜的面将门关上了。 沈怀瑜:“???” 没等他反应过来,屋里燃着的灯火也倏然灭了。 “这是怎么回事?”沈怀瑜不解又震惊地呢喃,转头怒视着小橙,“你不是说他不生气了吗?” 小橙缩了缩脖子,低声道:“世子是和说他不生气了,但他也说世子妃最近火气太旺,让你这几天一个人睡在偏房,好好去去火……” “那门都坏了怎么睡?” 小橙开朗一笑:“不还有一间吗?” 额头被狠狠地弹了一下,小橙捂着脑门泪眼婆娑,他家世子妃却只顾看着房门,脸若阴云密布。 恰在这个时候,有下人说热水烧好了,问沈怀瑜是现在用还是过一会儿再用? 林清绪靠在窗边,那个声音自窗间缝隙传了进来:“用个屁。” 随后那个浑身湿透的人就甩着袖子朝着西偏房走去。 林清绪将窗户推开更多,目送着沈怀瑜的身影消失,才垂眸将窗户关紧。 房间里药香依旧,安静到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林清绪缓步走回到床边,褪了外衫擦拭着被浸湿的头发,余光却瞟见了那扇屏风。 屏风静静伫立着,借着莹莹月光能够看见上面秀丽雅致的花纹。 但很快,眼前的画面就被另一个凌乱的场面取代。 林清绪羊脂玉般白皙的脸颊微微红了,他攥紧手里的干布,脑海中不住地想起沈怀瑜。 一个人究竟要无耻到什么地步,才会在对别人有那种反应之后,露出那么一副不以为然的面孔。 还笑嘻嘻地说——“你又不是没摸过……” 林清绪抿紧唇瓣,眼底掠过一丝羞恼,揉搓头发的力度也大了不少。 等到头发完全干透,躺在床上的时候,林清绪又格外不自在。 久违的一人独寝,林清绪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身体上残留着沐浴后的药草味儿。 但除此之外,林清绪还闻到了一点别的味道…… 黑暗中,林清绪的耳根红了,他将自己往被子里藏了藏低声骂道:“混球。” 第33章 闹别扭 竹叶苑近来气氛有些怪,好似被一层阴云笼罩了。 下人们变得缄默,就连没有烦恼的旺财都快笑不出来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竹叶苑的两个小主人,二人不知怎么回事,这几日都没有说过话。 准确来说,是世子单方面和世子妃闹了别扭。 负责打扫世子房间的下人说,世子妃好几次去找世子说话,都被世子无视了;二人也不再一起吃饭,连房都分着睡了! “世子妃是不是失宠了?”一个下人愁眉苦脸地问道。 另一个年长一些的轻轻叹着气:“男人和男人怎么会长久呢?瞧着吧,这还只是开始,之后世子妃的日子有的熬哦。” “世子不像始乱终弃的人啊……” 两个下人一边嘀咕,一边走远了。 阔别多日,脸上憔悴了不少的刃十三站在假山后面,眼睛控制不住地闪过一丝窃喜。 他收拢怀中的东西,脚步轻快了不少,一路赶回竹叶苑。 方才踏过拱门,就看见沈怀瑜跟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一般坐在石桌边。 沈怀瑜眼前摆着一副棋盘,上面的黑子将白子几乎全部堵死。 反正以刃十三来看,白棋是找不到一点活路的。 沈怀瑜手执白子,盯着棋盘看了已经半个时辰了,心中正烦,一抬眼看见刃十三眉头拧得更紧。 “你……” 刃十三冲他微微躬身,算是行礼,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林清绪,根本没有听沈怀瑜说话的意思。 …… 林清绪正窝在小榻上看书,听见下人通传刃十三来了,脸上也多了点笑意。 自从那天去了翠心园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刃十三,只知道他去调查府医了。 脚步声渐近,瘦了不少的刃十三出现在林清绪视野里。 见刃十三要跪,林清绪忙出声止住:“你别跪了,先坐下吧。” 刃十三微笑着点头,就着下人搬来的凳子坐了下去。 他克制又担忧地看向林清绪:“世子,您的身体……” 林清绪将书放下:“我好多啦,倒是你,你在外奔波这么久可曾遇见什么危险?有受伤吗?” 刃十三眼下发青,下巴上也多了许多青茬,整个人状态十分差劲,也不怪林清绪担心。 听着林清绪关心的话语,刃十三心中不由得一暖,看向林清绪的眼神也越发柔和:“并没有遇见什么危险,也没有受伤,不过就是连着几天没休息好罢了。” 说完,刃十三的表情又变得愧疚:“只是府医一事,属下并未获得多少有用的情报。” 看着刃十三的模样,林清绪挥挥手让伺候的下人都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刃十三之后,刃十三才开口继续。 “我顺着线索,一路找到了府医城外镇上的家。只是当我赶到的时候,就只看见一地的断壁残垣。”刃十三说到这,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听那附近的人说,前几天夜里突然起了大火,府医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全部烧死在里头,就连挨得近的几户人家也都跟着遭了殃。” 林清绪一愣,心头随之酸涩起来:“全部烧死?” “嗯。”刃十三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用锦帕包裹着的物件,解开之后是一个被烧得漆黑的木牌,“这就是属下这几天唯一的收获了。” 木牌大半已经被火毁去,只有末端可以勉强看见一点点的黑色墨迹。 林清绪将木牌捻起来,仔细端详,想了好几个可以和墨迹拼凑在一起的字,可都毫无意义。 “什么都看不出啊……”林清绪喃喃。 “世子,那日的黑衣人如何了?那边有线索吗?府医会不会和黑衣人有关。” 林清绪将木牌放下:“抓到了一个黑衣人,一直是沈、是世子妃在审,只是他一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个小虾米。” “至于府医和黑衣人……”林清绪沉吟了下,“我认为是没关系的。一个想我死却不想我那么快死;一个恨不得我立刻死……” 刃十三动了动嘴唇,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林清绪突然表情一变。 他转过身,将小榻边上的窗户推开了。 “沈无琢,你是不是有病?” 沈怀瑜手里捏着一根蔫巴巴的枯草,一脸坦荡地地站在窗边。 林清绪后脖上的肌肤还痒痒的,这都拜沈怀瑜手中的那根草所赐。 “小世子,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沈怀瑜丢掉枯草,手臂压在窗边,“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什么反应大?什么亏心?”林清绪眼底尽是恼怒,恨不得一巴掌甩在沈怀瑜的脸上。 沈怀瑜勾唇一笑,手托着侧脸:“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还将你的结发夫君关在门外——这不是亏心事是什么?” 林清绪皱眉:“你胡说什么东西?我和十三是在商量正事!” “十三?”沈怀瑜轻哼一声,更为不满,“你都没这么亲密地唤过我,果然是亲疏有别啊……” 他一边阴阳怪气地说着,一边狠狠地刺了眼刃十三。 刃十三并没有被气到,甚至还微不可微地笑了一下,落在沈怀瑜的眼中挑衅意味十足。 “……”沈怀瑜默了一瞬。 本来被晾了许多天,沈怀瑜心情就不好,如今见到刃十三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更是恼火。他手撑着窗台就要爬进来,唬了林清绪一跳。 林清绪伸手摁住沈怀瑜的肩膀,语气不虞:“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怀瑜自然不会将实话说出来,他瞧着林清绪的脸,忍不住撇了撇嘴:“我要进去。” 摁他肩膀上的手力气又加重了几分,林清绪想到了什么,唇角忍不住弯了弯:“棋局解开了?” 沈怀瑜一顿,神情十分不自然。 “看来是没有了。”林清绪轻轻推了一把沈怀瑜,“你我说好的,棋局解不开这门你就不能进。” “那根本就是个死局,你就是在骗我。” 和沈怀瑜一起后,林清绪几乎没见过他这副无奈又不甘的样子,忍不住展颜一笑。 “我未曾骗你,那棋局有解法的。”林清绪轻眨了下眼睛,温声继续说道,“你不是说想让我别生气了吗?只要你将棋局解开,我就不生气了。” 沈怀瑜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极不高兴——他根本解不开那个棋局,林清绪就没打算原谅他。 沈怀瑜一边想着,一边看向坐在屋子里的刃十三。 刃十三目光柔和,一直紧紧地望着林清绪,眼底的爱慕之情都快要溢出来了。 若是只有刃十三和林清绪两个人的话,刃十三根本不会露出这副表情,他此刻就是在挑衅沈怀瑜。 沈怀瑜在心底冷笑一声,而后仰起脸看向林清绪:“世子,可是人家真的解不出来,都没有热情了。” “这和我有什么……” 关系二字还未说出口,后脑勺突然被扣住。 沈怀瑜压着人靠近自己,唇角笑意渐浓:“我能提前要个奖励吗?” 第34章 泼茶 林清绪愣住,和沈怀瑜鼻尖抵着鼻尖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沈怀瑜说的奖励是什么。 “你……”林清绪刚想挣扎,就见沈怀瑜在快触碰到他的唇瓣的时候,微微偏移了角度。 沈怀瑜看着耳尖粉红的林清绪,连被挑衅的火气都消失了。 他微微一笑,摸了摸林清绪柔软的发丝,在他耳边低声道:“骗你的,吓到了吧。” 丢下这句话,沈怀瑜松开林清绪,稍稍退后几步。 余光瞥了一眼面色难看的刃十三,沈怀瑜笑容变得越发真挚。 可林清绪就没那么高兴了,他“啪”得一下挡住自己的嘴唇:“沈怀瑜!” “在呢在呢。”沈怀瑜背着手,言笑晏晏,“我听着呢,小世子是又要骂我吗?” 林清绪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沈怀瑜,突然伸手将窗户关上:“你再也不要和我说话了。” 木制的窗户哐的一下将林清绪和沈怀瑜隔开,沈怀瑜被关在窗外,只能看见一点点黑影。 他伸手摸了摸鼻子,底气有些不足:“不说话就不说话,这么凶做什么,谁稀罕和他说话似的。” “啪!” 窗户又被推开,林清绪咬着唇,雪亮的眼睛不善地看向沈怀瑜,下一瞬一个茶杯盖就朝着沈怀瑜砸了过去。 沈怀瑜轻轻巧巧地接住,还很得意地冲着林清绪扬眉:“小世子手劲一般啊,还是说心疼怀瑜呢?不舍得打呢?” “哗啦……” 沈怀瑜的话才刚刚说完,脸颊就一片温热,嘴角还粘着一枚茶叶。 “噗……”沈怀瑜将进了口中的水吐出去,又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没等他再开口说话,那扇窗户又被小世子猛地关上。 沈怀瑜甩了甩手上的水,微笑着扭头对上一个憋笑憋到表情扭曲的小厮的目光:“好笑吗?” 小厮嘴角忍不住上扬,但头却摇成拨浪鼓一般。 沈怀瑜长长呼出一口气,强忍着人将小厮摁在地上打一顿的冲动,甩头走了。 走到未解开的棋盘面前继续抓耳挠腮。 …… 林清绪绷直了脊背,过了会儿才悄悄推开窗户,看着沈怀瑜坐在石桌前的背影才又悄悄将窗户关上了。 他捻着衣服布料,半垂着长睫,耳朵尖依旧红着。 “世子……”刃十三有些艰涩地开口。 林清绪身子颤了一下,终于想起房间里还站着一个人。 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嗯?怎么了?” 一想到刚刚一系列幼稚的行为和沈怀瑜轻浮的动作都被刃十三看见了,林清绪就觉得脸上烧得慌。 他希望刃十三不要提刚刚的一切:“你之前是不是还有话要和我说?” 刃十三扯了扯嘴角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想说之后出门、用人都得小心一点,要不再将府里的人再查查?” “咳,可以。”林清绪轻舒一口气,“等你休息好了,就和世子妃一起查一查……” 听见林清绪又提到沈怀瑜,刃十三嘴唇绷紧,许久才叹气:“一定要带着世子妃吗?” 他抬眸看向林清绪:“虽然之前就您说过这件事情了,但属下还是想再说一遍。” “就算世子妃曾经被国公大人夸过,可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刃十三声音压低,“几年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何况只存在于大人一句话中的沈怀瑜呢?” 林清绪看着刃十三,良久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似乎很讨厌他?” “……”刃十三顿了一下,“没有,属下只是合理地推测罢了。” 林清绪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若是不放心他,就自己悄悄查。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再和我说就是了。” 林清绪话落之后,刃十三的脸上总算又多了些笑意。 “是。” - 天色渐晚,夜幕很快降临。 书房里烛火明亮,林清绪坐在桌前,面前散布着写了许多字的纸张。 林清绪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伸手将小木牌捏在手里:“这究竟是个什么字……” 林清绪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小红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世子,宫里来人了!人已经快到府外了!” 林清绪将桌子上的字和小木牌收拢在一起,放在身后的书架上。 他不疾不徐地整理了下衣裳,低声问道:“世子妃呢?” 既然是宫里来人,那他和沈怀瑜的恩爱就得再装一装。 林清绪才刚刚问完,门边就传来一个声音:“世子妃在这儿。” 沈怀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书房,还将林清绪和小红的话听了个干净。 因着还在闹别扭,林清绪见到沈怀瑜有些不自在,但好在时间紧迫,林清绪整理好仪容后就和沈怀瑜一起离开了院子。 …… 二人赶到正厅的时候,林敬之和韩翠烟已经带着几个孩子等着了。 见到林清绪,韩翠烟冷笑一声别开眼。 沈怀瑜之前的那一闹,到底是让二房收敛许多,这段时间府里的房间都空出不少。 林清绪扯出一点笑容:“二叔、二婶。” 林敬之和韩翠烟都平淡地应了,倒是他们的二儿子,九岁的林申甜甜地喊了林清绪一声世子哥哥。 林清绪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林申的小脑袋瓜。 一群人并没有等很久,不多时张荣华就走了进来。 一群人呼啦啦地跪下,张荣华用尖细的声音宣读了圣旨——居然是给林敬之封官。 虽然只是一个正六品的闲官,但也让人十分意外。 林敬之显然也没有想到,被激动的韩翠烟推了推,才慌慌张张地叩首接旨。 封官的圣旨宣读完毕之后,张荣华亲自将林清绪扶了起来,完全没有理会旁边试图攀谈的林敬之。 张荣华满脸忧愁:“早听说世子之前遇袭受伤,圣上十分担心,都差人来问了好几次,若不是事务繁忙,圣上都想亲自来瞧瞧您。” “如何了?现在可还难受?” 林清绪轻轻一笑:“多谢陛下关心,已经好多了,只是臣的身体一直都那样……” 说着还轻轻咳嗽了一声。 张荣华轻叹一口气,还是强笑地转移话题:“圣上知道世子受了惊,所以专门封了林二老爷,以宽慰世子。” 林清绪垂眸道谢,心底却是隐隐地不安。 身边的林敬之在听见张荣华的话后就变了脸色,一种被羞辱的恼意。 “哦,还有一件事情。”张荣华脸上浮现真切的笑容,“今年冬天格外冷,大家伙儿都在家里憋得慌,眼瞅着天气暖和起来了,陛下打算过段时间去归灵山踏青。” “陛下特意嘱咐奴才了,让世子……”张荣华微顿,又看向一直缄默不语的沈怀瑜,“还有世子妃一起出行。” 第35章 很痛吗? 张荣华交代完事情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他前脚才刚走,林清绪就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幸亏沈怀瑜搀了一下,才没有摔在地上。 林清绪皱眉望过去,只能看见林敬之气恼离开的背影。 韩翠烟撇嘴一笑,阴阳怪气道:“清绪面子可真大,以后我们全家可都仰仗你了。” 说完,韩翠烟还看了眼沈怀瑜,缓步离去。 夫妇二人的态度十分糟糕,只有一脸懵懂的林申冲着林清绪摇了摇手:“世子哥哥,阿申要回去睡觉了。” 林清绪忙冲他笑一笑:“好的,阿申再见。” 林申正要走,却又看见将林清绪半揽在怀中的沈怀瑜。 两颊上的肉苦恼地颤了颤,盯着沈怀瑜好半天没说出话。 苦恼许久,林申挥开下人拉着他的手,跑到林清绪身边,轻轻拉住了林清绪的袖子:“世子哥哥,我该叫他什么呀?” 林申一边晃着林清绪的手,一边悄悄地看着沈怀瑜。 林清绪一时间也愣住了,正在思索怎么回答的时候,却见林申嘴角耷拉了下去,双眸惊恐地睁大,一副要哭的模样。 “阿申,怎么了?”林清绪一慌,半蹲下来扶着林申小小的肩膀,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看向他的身后。 身后有什么吗? 林清绪猛地回过头,刚好看见了沈怀瑜将龇着的牙收回来的模样。 虽未见那副表情的全貌,但只窥见的这一点,就能想到那种模样对于九岁孩童来言有多么可怖。 林清绪实在不明白沈怀瑜为何要吓唬一个小孩子,但此时也不是与他争辩的时机。 “阿申呐,没关系的,别哭。”林清绪伸手将林申眼角的小泪珠轻轻擦掉,又温声哄了许久,林申才抽抽噎噎地靠在林清绪肩膀上平缓下来。 肩膀上的衣服被林申的眼泪蹭湿了一点。 林申看见了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变得红扑扑:“世子哥哥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关系。”林清绪温柔地拍了拍林申的后背,“不要再哭了哦,眼睛会肿起来的。” “嗯……” 林申吸了吸鼻子,又在林清绪身上轻轻地磨蹭了一下:“世子哥哥你好香哦,为什么阿申不香呢?” 说着林申还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沈怀瑜被晾在一边许久,他抱着双臂眉头一挑:“小东西你也很特别啊,你是臭的。” 林申表情一顿,觉得耳边轰隆隆的:“臭的?” “对,臭……”沈怀瑜正准备附和他,却被林清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无奈地耸肩,装出一副不关他事的模样。 “不要听坏蛋乱说,阿申一点儿也不臭的。” 在止不住哭泣的年纪,林申却扯出了一个凄婉的笑容,他不想在世子哥哥面前哭:“阿申也觉得自己不臭,阿申如果臭的话,大家根本不会喜欢阿申的。” 林清绪欣慰地笑着,捏了捏林申的脸颊:“阿申最讨人喜欢了。” 林申腼腆地笑了一下,自己给自己擦了擦眼泪,然后就迈着小碎步要离开。 就在他刚刚迈过门槛的时候,那个坏蛋的声音像是驱不散的阴魂一样缠着他 ——“你世子哥哥是骗你的,我就非常不喜欢你。” 林申的小身子狠狠一顿,垒起来的坚强在一句“骗你的”之后瞬间土崩瓦解,嚎啕大哭着跑走了,身后的下人追得慌张。 沈怀瑜靠在门边笑得格外开怀:“我最讨厌小孩子了。” “啪!” 手臂突然被人重重打了一巴掌,沈怀瑜还没回过劲来,就听见林清绪气急的声音:“沈怀瑜,你有病是不是?” 沈怀瑜揉了揉手臂,嘴唇一弯:“小世子不是说再也不要和我说话吗?现在这是?” 他垂眸看着林清绪,打趣之意明显。 林清绪是真的被气到了,心口泛起了一点点细密的疼,脸色也白了些。 沈怀瑜登时悔了,他扶住林清绪,想道歉的时候,却被林清绪甩开。 林清绪皱着眉头看了沈怀瑜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正厅。 守在门口的小红眼观鼻鼻观心,低头默默地走在林清绪身后。 林清绪脚步一顿,递给小红一个钥匙:“去西库房里将那块金丝玉墨拿去送给阿申,告诉他好好休息。” 小红愣愣的:“现在?可我还要送世子回去啊。” “我是断了腿吗?”林清绪语气不善,说了一句话后又尽可能地缓和下语气,“你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好。” ——当天夜里,世子妃不但没有回到世子的房间,连枕头都被丢了出去。 次日起。 失宠的不止有世子妃,还有世子妃安排在世子身边的下人。 世子身边跟着伺候的只有刃侍卫和另外一个早就跟在世子身边的小厮。 - - - 春意起。 一转眼就到了踏青的时间。 林清绪和沈怀瑜之间的氛围依旧微妙,沈怀瑜的那盘棋也依旧没有解开。 其实林清绪也不想和沈怀瑜闹腾这么久,但每次他决意和沈怀瑜说开的时候,这个人就会闹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天到现在,不过十天的时间, 沈怀瑜弄哭林申五次; 调戏林清绪十七次; 还和刃十三打了一架,二人甚至都挂了彩。 刃十三伤了手臂,今日也不能跟着林清绪出门了,至于沈怀瑜——嘴角的淤青到现在都没有消下去,其他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口。 皇帝踏青选在了归灵山,树木茂密,其中还有许多是四季常青的树木。 因而即便是初春,山中也是郁郁葱葱的。 帝王莅临,归灵山已经不对寻常百姓开放,只有灵云寺的僧人在山中走动。 众人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归灵园——每次皇帝来此踏青的时候都会住在此处。 颠簸了一天,林清绪脸色有些不好。 有个红衣太监引着林清绪去了他们的住所,将人带到后,小太监笑容谄媚地说道:“陛下说了今日奔波,大家都累了,晚膳做好了就会有人送来。” “世子和世子妃吃完早些休息,明日还有的玩呢。” 林清绪白着脸点点头,等到小太监转身离开的时候,才遮着唇轻咳起来。 沈怀瑜摸了摸茶盏不知道下人们偷懒还是专门针对,连冰的水都没有。 没有办法,沈怀瑜只能轻拍林清绪的后背,希望他好受一点。 林清绪扶着桌子坐下,平息之后,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沈怀瑜有些尴尬。 “小世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该不会还在生气吧?”沈怀瑜转着茶杯,懒洋洋地继续说,“应该不至于吧?我不就是说错了几句话嘛。” 林清绪嗔怒地看了眼沈怀瑜:“你自己想想你说的什么话?” “啊,那我可不记得了……嘶!” 说话的时候,沈怀瑜扯到了嘴角的伤,不由得痛呼了一声。 那个想爬床的家伙下手实在是太重了,沈怀瑜当时只觉得自己这张脸保不住了。 他在心底痛骂刃十三,耳边却传来林清绪犹豫又担心的声音:“很痛吗?” 沈怀瑜一顿,而后就感受到嘴角的伤口被人轻轻碰了碰。 林清绪体温偏低,指尖摸在上面的时候,凉丝丝的很舒服。 此刻,林清绪一脸担忧,眼睛只看着沈怀瑜。 二人的距离极近,沈怀瑜只要微微低头就能触碰到林清绪光洁的额头。 第36章 我爹他爬出来了 沈怀瑜垂眸看着林清绪,视线随着几缕碎发的飘动而移动。 “其实……”沈怀瑜缓声开口,“比起脸上的伤,我觉得我头上的伤更严重一点。” 林清绪一愣,语气里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关心与急迫:“头上?哪里?” 沈怀瑜声音轻轻颤抖着:“就是额头上面一点,我看不见伤口,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闻言,林清绪将手指从他唇边移开,站起身低头捧住沈怀瑜的脸颊,皱眉在额头上寻找伤口。 可沈怀瑜额头上十分干净白皙,一点儿伤痕都没有。 是被头发遮住了吗? 林清绪微微躬身靠近沈怀瑜,试图看得更仔细一点。 指腹插进沈怀瑜发间,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到有些暧昧。林清绪的注意力全在找伤口上面,完全没有看见沈怀瑜微微勾起的嘴角,和他兴味十足的目光。 “我没有看见啊……”林清绪喃喃,抬手撩起了一点头发。 “可能你再离近一点就能看见了。” “离近一点?”林清绪边说边低头,然后突然身子一僵。 他的视线下移和沈怀瑜的视线相撞,然后猛地站直了身体,伸手狠狠地拍在了沈怀瑜的胳膊上:“你骗我是不是?” 脑袋上的伤是装的,但沈怀瑜胳膊上是真的有好大一块淤青。 沈怀瑜捂着手臂,疼得表情扭曲:“要不要下手这么重啊……” 林清绪也没有想到沈怀瑜反应会这么大,心底愧疚才起又想起沈怀瑜刚刚哄骗他的事情。 林清绪轻抿了下唇,重新坐回椅子上:“疼死你算了。” 二人才刚刚闹完,下人们就端着晚膳走了进来。 怕将人再弄生气,接下来的时间,沈怀瑜都安静无比,直到临睡前……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虽然还有个美人榻可让人休息,但归灵园人多眼杂,叫人知道了有些不好。 林清绪始终觉得皇帝让他和沈怀瑜一起过来,绝不只是踏青这么简单。 许是因为夏恩被沈怀瑜支开了? 林清绪想得有点累,抬手解开外衫挂好,一转身却见沈怀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甚至还侧着身子,眉宇间溢出几丝风流意。 沈怀瑜拍了拍身侧空着的位置,冲着林清绪莞尔一笑:“小世子,‘妾身’准备好了。” 林清绪更累了:“你做出这副模样是为何?” “许久不能和世子同榻了,有些羞涩。”沈怀瑜笑着道。 林清绪盯着沈怀瑜俊秀的脸庞,看着他唇角顽劣的笑意:“你这是羞涩?” 沈怀瑜单手支着脸,若水般的乌发滑下:“激动更多一点,我已经迫不及待伺候世子了!!!” “你这人简直……” 相处这么久,林清绪骂沈怀瑜的话已经有很多,可无论他如何说,沈怀瑜依旧我行我素,常逼得林清绪面红耳赤。 林清绪咽下无用的话,看着被沈怀瑜占去一大半的床榻,苦恼地叹气。 上了床之后,林清绪尽可能地缩在床边不去触碰沈怀瑜。 “发带不解开吗?”沈怀瑜像是没发现林清绪的抗拒一般,挨着林清绪的后颈问出这句话。 沈怀瑜的呼吸灼热,林清绪只觉得后颈那块的皮肤仿佛顷刻间烧了起来。 他又往床边挪了挪,而后才伸手试图解开自己的发带。 可这发带似乎故意与他为难,任凭他如何做,依旧紧紧绞着他的黑发不放。 眼睁睁地看着几根发丝断在林清绪指尖,沈怀瑜终是忍不住了。 他扼住林清绪细白的手腕,轻声说:“别乱动了,我给你解。” 林清绪不自然地抽了抽手腕,但那个发带实在倔得厉害,林清绪还是没有拒绝沈怀瑜的好意。 姑且算是好意吧。 乌黑的发里缠绕着一根红艳艳的发带。 缨带被几缕发丝绞着,沈怀瑜细致地解了许久,才终于解开。 红带一抽,林清绪的长发就如同流水般淌过沈怀瑜的指缝。 沈怀瑜撩起一缕,在指间轻柔抚弄。 心脏似乎也被林清绪柔软的发丝轻扫了一下,他凝神望着林清绪的背影,忍不住唤道:“静心……” 林清绪身体一顿,心底也有些异样。 他和沈怀瑜早已交换了字、名,但一开始时沈怀瑜只叫他夫君,后来也多唤世子。 除了几次特殊情况,沈怀瑜甚少叫过他的名字。 只看见林清绪的肩膀耸动了一下,轻轻地回了声:“嗯?” 沈怀瑜启唇继续道:“其实我觉得我有点……” 他没说下去。 林清绪不明所以:“有点什么?” 沈怀瑜轻笑一声,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要说什么,只能胡说道:“我觉得我有点冷,我可以抱一下世子吗?” “……”林清绪沉默片刻,深深地叹气,“我就不该觉得你能说出什么好话。” 他偏了偏头,他的长发从沈怀瑜指间溜走。 沈怀瑜撇了撇嘴,搓了搓手指:“这你也要生气,太小气了吧。就算不是好话,也应该不算坏话吧。” 听着沈怀瑜幽怨的声音,林清绪转过身:“你这话十分轻浮,什么叫抱我一下?若是我说我抱你的话……” 林清绪猛地止住话头,但已经来不及。 只见沈怀瑜眉梢一扬,大大咧咧地向他敞开怀抱:“来吧,我不在意。” 林清绪闷闷地看着沈怀瑜,眉眼怨怼:“沈大人那般有礼的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儿子……” 话说出口,林清绪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他慌得掩住嘴巴,看着沈怀瑜。 他正要道歉的时候,却听见沈怀瑜笑眯眯地说:“你可说错了,我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我,他可以我为荣啦……” 沈怀瑜的话音刚落,屋外突然炸响一声春雷。 随后大雨倾盆而下。 林清绪被雷声吓了一跳,回过神之后又觉得这雷出现的时机可太妙了。 他偏头看了眼窗外,又看回一脸复杂的沈怀瑜,唇角忍不住弯起来。 沈怀瑜咬着牙:“臭老头都死了,还这么拆我台。” “轰隆!” 雷声更响了,恍若在他们的屋顶上炸开。 沈怀瑜缩了缩脖子,声音闷闷的:“臭老头怎么比你还小气……” 虽是抱怨,但沈怀瑜却一直看向窗外,许久突然自嘲一笑:“也是疯了,居然觉得是老头打得雷。” 见沈怀瑜情绪低落,林清绪的愧疚再次蔓延:“我……” “咚!” 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在了门口,打断了林清绪。 沈怀瑜起身,眸中尽是不可思议:“我爹他……真的从地府里爬上来了?” 第37章 你一个我一个 雨幕遮蔽天日,林清绪裹上厚毯子跟在沈怀瑜的身后,一起打开了门。 刚刚的动静也惊动了守夜的下人,一群人乌泱泱地在门前的空地上围成一圈。 见林清绪和沈怀瑜出门,小红撑着伞跑了过来:“世子、世子妃!” 沈怀瑜一边将外衫套上,一边走进小红的伞下,还不忘嘱咐林清绪不要再往外走免得吹风。 地上的积水被踩出水花,等到沈怀瑜走近时才发现方才从屋顶滚落的是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身上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焦味,脸罩不知被哪个手快的下人扯了下来。 小红撑着伞低声:“估计是刺客,但阴差阳错地被雷给劈死了。” 借着门前灯笼的亮光,依稀可以分辨出这人的五官十分寻常,属于丢进人群就再也找不到的模样。 沈怀瑜视线在这具尸体上转了几圈,随后讥讽地扯起嘴角。 这个时候,一群提着刀的侍卫就匆匆赶来。 为首的那个人冲林清绪抱拳之后,就以刺客之名将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拖走了。 林清绪站在廊下等到沈怀瑜回来后,才一起进了门。 门重新关上,沈怀瑜忍不住发出一声笑:“我要收回说我爹小气的那句话。” 说完,他又好奇地问林清绪:“你觉得这是谁的人?我觉得是……” 他话没有说完,林清绪就用手指摁住了他的唇,低声道:“他摔下来没多久,那群侍卫就赶来了,可见这幢房子里眼睛不少。” “也没有必要猜,毕竟这里是皇家的归灵园。” 简单说完之后,林清绪就想收回手,却被沈怀瑜捉住了指尖。 以为他又要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林清绪眉头一皱就要挣开,却见沈怀瑜捏着他指尖一脸担忧。 “小青不是说你好许多了吗?为何手还这么凉?” 没等林清绪说话,沈怀瑜两只手将林清绪的那只手给包住,轻轻地搓了搓:“会好一点吗?” 手心手背同时传来热乎乎的触感,沈怀瑜突如其来的关切与体贴也让林清绪有些不自在。 他想将手抽回来,可沈怀瑜握得极紧,林清绪退一点他便缠得更紧。 “沈无琢,松开我……”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对待关心自己的沈怀瑜有些不好,又软着声音和沈怀瑜解释,“我有些困了。” 沈怀瑜点点头,松开了林清绪。 林清绪轻咳一声就抬脚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沈怀瑜落后几步跟着林清绪,看着林清绪发红的耳朵微微勾唇。 唇间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沈怀瑜缓慢地伸手覆在林清绪方才摁住的地方。 然后低头笑了:“分明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 同榻而眠,窗外是雨声,耳边是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 - - 大雨在天明时终于停了,林清绪迷迷糊糊地醒来。 在床上发愣一会儿后,轻轻地坐起身。 他的头发乱糟糟,衣裳也凌乱得很。 倒不是他睡相有多差,只是因为这床比卫国公府的小上许多。 林清绪翻个身就能碰到沈怀瑜,沈怀瑜伸下腿就能挨上林清绪。 林清绪不喜欢挨着人睡,不自觉地躲着沈怀瑜,一晚上翻来覆去地动了许多次。 他捂住唇打了个哈欠,眼睛不受控地分泌出泪水,他随手扯起一块布擦了。 擦完才发现是沈怀瑜丢在床边的外衫。 ——十分对不住…… 林清绪偷偷瞄向沈怀瑜,确定人没醒后悄悄松了一口气。 二人收拾好,就跟着引路的太监一起去往戏春园。 戏春园是山地中难得的一块平整之地,魏国皇帝在这里建造归灵园的最大原因就是稀罕这块可供多人玩乐的平地。 路过一排柳树,从一座石桥,再穿过一扇拱门,便能看见戏春园的全貌。 林清绪和沈怀瑜来时,戏春园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其中不乏像裴直、徐良井一般受帝信任的大臣,但更多的却是和林清绪、沈怀瑜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人。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既谈纸墨,又言沙场,一举一动无不展示着独属于少年的朝气与蓬勃。 林清绪一踏进戏春园,就引来不少人侧目。 大多数人都只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还有一些人的视线则落在了跟在林清绪身边的沈怀瑜身上。 沈怀瑜家中出事之前,也常出席这种宴会,因而戏春园的大多数人他都认识的。 只是时过境迁,那些人依旧是身份贵重的少年公子,只他沈怀瑜一个变成了罪臣之子、死囚之身、他人之“妻”。 林清绪发觉沈怀瑜的僵硬,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此刻,就算他伸手拍拍沈怀瑜的后背安抚,说不定也是沈怀瑜的耻辱。 林清绪轻轻咬了下唇,左右看了看,带着沈怀瑜站到了墙根下。 昨夜刚下了雨,墙根前的地面十分松软,甚至还有积水。 因此,这里并没有人愿意来。 林清绪小心地看了眼沈怀瑜,看了许多次,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还是沈怀瑜发现了林清绪的不对劲,无奈地笑了:“别这么看着我,你是怕我哭出来吗?” 林清绪抿唇,小声说:“让你如今这样……十分对不住。” 沈怀瑜轻笑出声,仰头看向如水洗般清澈的天空:“你有什么好对不住的?” “是我父亲意图谋反,是裴大人公正检举,再如何算也算不到你的身上。”沈怀瑜的声音轻轻的,说完就看向戏春园另一端,坐在亭子里高谈阔论的青衫官员身上。 “虽然一开始我也……”沈怀瑜顿了一下,随即又说,“还能看见眼前的景象可多亏了你啊,小世子。” 林清绪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见他这副模样,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 沈怀瑜猛然间凑近林清绪,深邃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林清绪:“小世子又可怜我了是不是?还会像上一次那样帮我吗?” 上一次? 林清绪很快想起之前在翠心园前被压在马车上亲吻的事情,指尖都跟着麻了一麻。 “你!”他的脸颊迅速红了,“你好端端提这个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嫌害臊……” 说完,林清绪就别过了脸,之前对于沈怀瑜的愧疚与心疼荡然无存。 沈怀瑜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林清绪轻轻皱起的眉头。 - 另一边,折着柳枝握在手中的裴沁雪眼眸阴沉。 啪嗒,柳枝一分为二落在他的脚边。 裴沁雪觉得那两人凑在一起的模样十分刺眼,恍惚间又觉得站在沈怀瑜身边的人应当是他才对。 跟着裴沁雪的一个锦袍公子,顺着裴沁雪的视线看过去,而后就露出不屑的笑容。 “那不是沈怀瑜嘛,还真来了!他身边的是……”那人眼睛一亮,摩挲了下下巴,“林小世子?” 裴沁雪侧目:“景明兄认识林世子?” “那倒不是。”谢辰光依旧玩味地盯着林清绪,“我只是认识沈怀瑜,沈怀瑜嫁给世子为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能和沈怀瑜那般亲近的,也只有林小世子了吧。” 听着谢辰光的话,裴沁雪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古怪的气氛很快就让谢辰光发觉到不对劲,他侧头看向裴沁雪,突然笑开:“你喜欢沈怀瑜啊?” “……”裴沁雪一顿。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谢辰光勾唇,“你的眼睛都快粘在他身上了。” 那边沈怀瑜不知道说了什么,气得林清绪直接将手指摁在了沈怀瑜唇角未散的淤青上。 沈怀瑜疼得弯下腰,但眉眼间尽是笑意。 “啧。”谢辰光有些嫌弃地看着沈怀瑜,“怎么笑得这么不值钱……也是,现在就是个玩意确实也不贵。” 裴沁雪猛地转头瞪着:“景明兄,慎言。” 谢辰光毫不畏惧地回视:“就这么喜欢?” “那这样好不好?”他突然来了兴趣,“等你哪天将沈怀瑜弄到手的时候,把小世子送给我如何?” “你一个,我一个。” 第38章 散个步 裴沁雪脸上的冷意一下子散开,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谢辰光:“你以为林清绪是什么人?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谢辰光耸耸肩:“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子兰不也觊觎着世子妃吗?” 平缓了下心情,裴沁雪收回目光:“景明兄在北城待了那么久,就没遇见过什么可心人?” “北城民风开放,无论男女都是爽朗大方的性格,长相嘛……”他轻笑一声,未多置评,“确实有那么几个喜欢的,但像林世子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分明是男子,却生了这么一副好模样……” 谢辰光越看越觉得喜欢,终是忍不住朝着林清绪走去。 也刚巧此时,帝后和其余近臣到了。 …… 还在气恼沈怀瑜说浪荡话的林清绪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正无知无觉地向帝后行礼。 皇帝祁盛俨似乎有些疲惫,牵着皇后的手落座,而后对着众人挥了挥手:“都起来吧,出来踏青何必如此拘礼。” 他的视线在戏春园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墙根底下的林清绪身上。 皇帝的眼神变得担忧,他将林清绪叫到身边,给他安排了个位置:“听下人们说你们那昨天晚上遇见了刺客?” 林清绪毕恭毕敬地行了礼之后才坐下:“回陛下,确实有一个,不过他自己运气不好被雷劈死了,并未来得及做些什么。” 皇帝皱着眉头:“就算没发生什么大事,那也是下人们的失职!张荣华,将昨天在清绪住处伺候的下人全部杖责三十!” 眼看着张荣华领命要走,林清绪慌忙拦住,只说自己并无大碍,求皇帝放过那些人。 皇帝故作迟疑,但很快就应了林清绪的请求。 二人寒暄完,台下的空地就被侍卫栅栏围了起来,放了几笼子的兔子进去。 灰色的兔子一挨着草地,就狂奔着散开了。 张荣华甩了甩手中的拂尘,高声道:“陛下本打算让大家一起玩玩捶丸乐呵乐呵,但昨夜下了雨,已经是玩不了了,因而就让人运了些兔子过来。” “陛下有旨谁抓得兔子多,谁就可以向陛下提一个要求,陛下一定应允。” 场下立刻喧哗起来,不少年轻人都跃跃欲试。 林清绪正欲起身,却听见皇帝说:“清绪身子不好,就和朕一起留在台上观看吧。” “可是……”林清绪还想说话的时候,皇帝已经转过了头。 年长一些的官员都落了座,只剩下年轻人在场下聚集。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沈怀瑜。 其他人都是三五成群,唯独沈怀瑜一个孤零零地站在一边。 之前林清绪还在他身边的时候,其他人都不曾去找过沈怀瑜麻烦。但现在林清绪被叫到了皇帝身边,早些年和沈怀瑜有过矛盾的人就开始嘀嘀咕咕了。 一个红衣少年咂吧着嘴,轻笑道:“大家可得离世子妃远一点,他如今可和我们不同了,我们可都算外男。” 一群人哄笑着,将沈怀瑜这段时间的遭遇挑明了说,一字一句地扎在沈怀瑜的心上。 林清绪离得远,并不能听见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但看着沈怀瑜绷紧的脊背也知晓并不是什么好话。 林清绪实在是坐不住,频繁地看向皇帝,但皇帝却对他视而不见。 “陛……”他想直接开口喊皇帝,却被站在皇帝身后的张荣华摇头阻止了。 林清绪紧咬唇瓣,双拳握紧。 让沈怀瑜跟着他一起来就是为了羞辱吗?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春三月,依旧是冷的。 但林清绪的额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看了眼被排斥到人群外的沈怀瑜,又抬眼瞧了眼高坐之上的皇帝。 林清绪重重地呼吸了一下,然后就起身想要跪下:“陛下,臣想让无琢和臣一起。” 皇帝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清绪心疼了?” 林清绪半垂下眼睛,很直率地认了下来。 可皇帝却冷笑一声。 “沈鹤意图谋反的时候都没有顾及到他儿子,你又何必将他过于放在心上?咎由自取罢了。” 皇帝的声音并不小,在场的很多人都听见了,因而落在沈怀瑜身上的目光也越发放肆。 皇帝支着脑袋:“朕如你所愿留他一条命已经是开恩,你还想让一个乱臣贼子站到我的面前不成?” “……” - 皇帝命人放进去的兔子格外灵活,不少人进场后都一无所获。 好不容易抓到一只,但等到他再捉第二只的时候,第一只又会趁机逃走。 一群人在未干的草地追着兔子奔跑,身上昂贵精致的华服沾上泥污、草屑…… 祁盛俨端坐在位置上,在看见那些小公子们一个个摔成泥人之后,无甚表情的脸上总算浮现出一丝微笑。 ——这并不是踏青,只是一场供皇帝取乐的游戏。 林清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时不时地就会落在沈怀瑜的身上。 沈怀瑜此刻就像是一块石头,不动、也不说话,更没有向林清绪投来目光。 林清绪心里堵得慌,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一开始没有装病,直接避开这场鸿门宴。 突然人们发出一声惊呼声,就连皇后都是一脸愕然。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追兔子的人中又多了个戴着黑色抹额的青年。 他脚下生风迅速抓住一只兔子,然后猛地提起甩向不远处逃窜的另一只兔子。 两只兔子重重地撞在一起,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林清绪的视线又落在他的身后,看见有好几只灰兔都头破血流地躺在地上。 皇后皱起眉头:“这是谁家的孩子?” 张荣华眯着眼睛定定地看了会儿,恭敬道:“是镇国将军次子谢辰光,前段时间刚从北城回来。” 祁盛俨眼中的兴味更浓,盯着谢辰光的身影忍不住夸到:“不愧是谢爱卿的孩子,身手不错,下手也够狠,看来镇国将军府后继有人了啊。” 随着皇帝的话落下,在座的不少人目光都悄悄地落在了林清绪身上。 镇国将军府和卫国公府一样,都是武将之家。 如今谢辰光在场上大展身手,被皇帝夸奖后继有人; 而林清绪弱不禁风就算了,甚至还娶了男妻,连孩子都…… 众人唏嘘,惋惜的有,恨铁不成钢的有,幸灾乐祸的更有。 林清绪任他们瞧着,若不是时机不允许,他几乎都要笑出来。 让自己带着沈怀瑜来,果然没安好心呐,但这么做未免也太幼稚了。 ……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追兔子的魁首不出意料的是谢辰光。 和周遭一身狼狈的京中公子对比起来,谢辰光实在风光太多。 只是经过他手的兔子没有一只是喘气的。 林清绪跟在皇帝一行人的身后,走回到台下,趁着他们都和谢辰光说话的时候,悄悄地小跑到人群外沈怀瑜的身边。 还差几步的时候,林清绪缓下了脚步,略微有些无措。 沈怀瑜耳朵动了动,淡然地转过头,见是林清绪后,莞尔一笑:“你来啦。” 像是等待许久才说出的一句话。 林清绪匆匆靠到他的身边,不知该说什么,手下意识拍上了沈怀瑜的后背。 沈怀瑜:“你等我要睡觉的时候再拍拍我吧,那样说不定我还会做个好梦。” 说完之后,沈怀瑜就将林清绪的手捉住握在手里,意味不明地问道:“你那呢?” “没人说我,就只是多看我几眼罢了。”周围都是皇帝的人,林清绪并没有挣开。 二人眼神撞到一块,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些怅然,而后又不约而同地叹息着笑起。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的人群突然空出一条路,谢辰光跑了过来:“林世子!” 林清绪脸上的笑容一敛,不解地看着奔到他身边的谢辰光。 谢辰光远看林清绪时,就觉得好看,离近了之后更是眼睛一亮。 他鼻尖轻轻一动,忍不住凑近林清绪的脖子。 林清绪后退两步,紧贴在沈怀瑜身边,提防地看着他:“?” 谢辰光毫无歉意地道歉:“我只是觉得世子身上的味道十分特别,故而……总之是我的不对,请世子海涵。” 张荣华的声音传来:“这是镇国将军家的孩子谢辰光,方才赢了比赛的那个,他刚向陛下求了……” 张荣华顿了顿,似也觉得不妥:“求了让您陪他散会步。” 第39章 射箭 林清绪被这么一句话弄得皱紧眉头,手也被沈怀瑜握得更紧。 转向谢辰光的眼眸微冷,林清绪沉声:“为什么?” 谢辰光并没有在意林清绪冷漠的态度,依旧笑着地说道:“我自幼就十分敬仰卫国公,只是无缘得见,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国公大人他却……我想有其父必有其子,世子和我又都是武将之后,交流交流应当不错?” 即便谢辰光的话听起来十分有理,但林清绪就是不喜欢他。 无论是他刚到自己身边时轻浮的举动,还是此刻露骨的眼神。 林清绪淡淡地收回目光:“我身子不太舒服,怕是不能陪着谢公子一起散步了。” “可是——”谢辰光眉头微蹙,看起来十分为难,“陛下都已经同意了哎。” 林清绪深呼吸,而后面朝正在和皇后说着话的祁盛俨躬身:“陛下,臣身子不爽,请陛下允许谢公子更换一个要求。” 皇帝脸上的笑容一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清绪:“静心这是想让朕食言吗?” 看着弯着腰的林清绪,皇帝继续说道:“起身吧,只是和景明一起散散步,也不是什么累事。” 林清绪憋着气直起身子,伸出手拦住试图上前说话的沈怀瑜。 沈怀瑜现在开口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谢辰光自以为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笑得格外开怀,他凑到林清绪的身边:“小世子不要一口一个谢公子了,我字景明,若是愿意的话小世子叫我辰光也可。” 他刚笑眯眯地说完,就被林清绪恶狠狠地扭过头瞪了一眼。 谢辰光毫无心理准备,被唬了一跳捂住心口下意识道:“我靠,好凶!” 林清绪轻轻别开脸:“陛下说了获得第一名的人才可以提要求,谢公子是吗?” “自然。”谢辰光放下捂在胸前的手,“二十六只兔子,我的第一当之无愧。” “可刚刚我并没有下场玩。” 听见林清绪的这句话,谢辰光只觉得好笑。 卫国公府世子是个病秧子,别说是京城,就连远在天边的北城人都有所耳闻,就算他下场玩又怎么样?怕是没走几步就倒在泥地里起不来了。 谢辰光眨了眨眼睛:“小世子这是打算耍赖了?” 林清绪不理他看向皇帝:“陛下,先前就想玩,但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所以未曾开口。但清绪无缘无故变成了奖励,实在是让人咽不下去气。” “没有将你当成奖励的意思,天大的误会。”谢辰光小声地说,但林清绪依旧不理他。 祁盛俨没什么表情,只安静地看着林清绪。 林清绪继续道:“兔子已经被撤了,清绪和谢公子比点其他的如何? 若是谢公子赢了清绪,他让清绪做什么都可以;若是清绪赢了,陛下的承诺就赏给清绪可好?” 皇帝微顿,看向谢辰光:“你说呢?” 在谢辰光的眼中,林清绪此时的挣扎与反抗,就是在给他助兴。 他的视线扫过站在林清绪身边的一脸阴沉的沈怀瑜,而后才笑着问道:“我若是赢了,当真做什么都可以?” 林清绪瞥他一眼:“可以。” 谢辰光轻笑:“陛下,景明同意。只是不知道小世子要比什么呢?” “方才见你甩兔子的时候准头不错,那就比射箭怎么样?” 在林清绪说话的时候,谢辰光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听到林清绪说要比射箭,谢辰光笑容变得更加热烈:“可以,当然可以。” “那么……”林清绪伸手放在沈怀瑜腰后,一副要将沈怀瑜推出去的模样。 这个动作被很多人瞧见,都以为林清绪是要沈怀瑜替他比。 谢辰光也这么觉得,所以赶在沈怀瑜站出来前说道:“加场已经是对我的不公平了,小世子难道还想用后宅之人欺辱我吗?” “要比,就请小世子自己上。” 林清绪抿唇,不甘不愿地将手缩了回来。 沈怀瑜看着面前的情况,眼皮突突直跳,他不安地喊住林清绪:“世子……” 林清绪轻轻地叹息:“若是我输了,就晚些再陪你用午膳。” 沈怀瑜:“……” …… 皇帝很快就让人摆上了靶子,还送过来两张弓。 林清绪拿在手里,勾着弓弦适应着。 几步远外的谢辰光将弓在手中转了一圈,而后看着林清绪:“小世子拉得动弓弦吗?” 一片寂静,静到谢辰光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张荣华站在一边,清了清嗓子:“二位公子若是准备好了的话,就告诉奴才。” “我好了。”谢辰光率先回道。 林清绪从侍卫手里接过一支羽箭:“张公公,可以了。” 白色的拂尘在空中甩了甩,在张荣华的见证下,二人一起拉弓。 谢辰光自幼学武,力气很足,他的箭矢率先窜了出去。 随着“咚”得一声响,深深嵌入了靶子中, 谢辰光故作可惜地摇了摇头:“第一箭有些没手感。” 林清绪的视线也在谢辰光的靶子上扫了一眼,但很快就收了回来。 又一声破空声过后,那支羽箭就稳稳地扎进了草靶中。 二人身后的人群一阵哗然,根本没有想到林清绪真的射中了。毕竟这么多年来,林清绪给人的印象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弱世子。 让他和谢辰光比射箭,除了丢脸、惨败,根本想不出其他答案。 插入靶子的羽箭还在微微颤抖,有侍卫凑上查看,然后冲着张荣华比了个手势。 张荣华看了眼林清绪,心中担忧依旧——射中又怎样,依旧比不过谢辰光啊。 “第一局,谢辰光八环,林清绪六环。谢公子胜!” 谢辰光勾唇一笑,刻意地提醒:“做什么都可以哦。” 林清绪眉眼平和,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输赢未定,谢公子请安静一些吧。” 比起林清绪的冷静,沈怀瑜就显得阴沉的多。 之前是众人孤立他,此刻却更像沈怀瑜孤立众人。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林清绪的身上,心里十分纠结。 沈怀瑜一方面觉得对于林清绪而言,命中六环是一件很不错的成绩。 另一方面又担心林清绪真的输给谢辰光。 沈怀瑜和谢辰光打过交道,只能说谢辰光比他还要会恶心人。沈怀瑜敢确定,林清绪绝对忍受不了谢辰光。 要怎么办?如果输了的话,直接装晕可以让林清绪摆脱谢辰光吗? 那边,张荣华已经宣布第二局开始。 林清绪和谢辰光一共比十局,最后环数多的那个人获胜。、 依旧是谢辰光先射,林清绪紧随其后。 ——谢辰光九环,林清绪五环。 不管身边谢辰光投来的、看好戏的目光,林清绪又接过一根羽箭。 回想着前两箭的手感,林清绪再次将弓拉满。 然后在第三局时,先谢辰光一步将手松开。 前两局过后,众人虽然惊讶林清绪能够射中,但更加笃定了林清绪惨败的想法。 “咚!” 林清绪十分满意地笑了。 在他身边准备的谢辰光,手却狠狠地抖了抖,原本瞄准靶子的弓箭歪了点,竟然只得了个七环。 而林清绪则是——十环! 莫说谢辰光,就连一直没什么兴趣的皇帝都诧异地坐直了身子:“那个是静心的靶子?” 离皇帝很近的一个官员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眼底莫名其妙地涌现了几丝自豪:“正是清绪那孩子的。” 林清绪站在赛场中央,其他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曾在乎。 此刻他眼中只有靶子的红心,手里握住的只有坚硬的长弓。 接下来就是第四局…… 第40章 讨人喜欢 …… “咻!” 两道破空声之后,最后一局也结束了。 林清绪轻喘着,迫不及待地将那张弓丢给了身边的侍卫。 场面有些安静。 许久,张荣华才不可思议地说道:“最后一局,世子又是十环!谢辰光九环。” “总的下来,世子共九十一环,比谢公子多了一环!”张荣华惊讶之余,心重重地落了回去,“是世子胜了。” 谢辰光的拳头攥得嘎吱嘎吱作响,他盯着林清绪,想起在比赛前林清绪的种种动作,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林清绪诓了。 林清绪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沈怀瑜替他,做出一副要推沈怀瑜出面的模样,只是为了让他轻敌。 “小世子。”谢辰光开口,“你可真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清绪打断了。 林清绪淡然地望着他,脚步却是嫌弃地退后几步:“之前就想和你说了,谢公子晨起用膳时想必是十分匆忙,连牙上的青菜都没有弄干净就出门了。” 丢下这句话,林清绪就不再管他的表情,转身看向皇帝拱手:“陛下,清绪赢了。” 浅笑绽放在林清绪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恍惚间和记忆中的另一张面孔重叠。 祁盛俨的眼眸忽然睁大,身子也跟着探了出去,直到伴他身侧的皇后出声提醒,皇帝才回过神。 他看着林清绪的那一张脸,眼底情绪万千,但最终只点了点头。 “嗯,静心想要什么?” 声音异常柔和,似乎林清绪现在说出任何东西,他都可以答应林清绪。 林清绪垂首十分恭敬地说道:“听说归灵山中有灵云寺,灵云寺祈愿最灵,清绪想和世子妃一起去那边看看。而且清绪身体不好,方才和谢公子比试就已经觉得十分疲累……” 他朝着皇帝的方向,重重一拜:“臣想偷个懒,接下来的踏青就不跟着陛下了。” 祁盛俨看着林清绪,不一会儿突然笑了。 和往常虚伪的笑意不同,祁盛俨指着林清绪说:“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总这样,先帝都没走呢,他就要溜出去。” “出去的理由大多数都和你母亲有关。” 祁盛俨摇头无奈:“好几次还让朕给他做掩护。” 林清绪的身子一僵,没想到皇帝会说起这个,鼻头不受控制地酸了一下:“父亲很少和臣说这些。” “他盼着你将他当成大英雄呢,又怎么会说这种事情。” 皇帝冲着林清绪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带着你的世子妃出去玩去吧,难得出来一趟。” 林清绪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讷讷地点头:“谢陛下。” 他转过身,长舒一口气,小跑到沈怀瑜的身边不顾众人的眼神,拉住沈怀瑜的手:“我们先回去休息一会。” 沈怀瑜十分安静,任由林清绪摆弄,在经过面色难看的谢辰光时才稍稍顿住。 他好奇地看向谢辰光的嘴巴:“景明笑一下可以吗?” “你有病么?!”谢辰光正难堪着,偏这个时候沈怀瑜还要过来招他。 可只要谢辰光张嘴,沈怀瑜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惊奇地指着谢辰光的嘴,大笑:“还真有菜叶!” 谢辰光怒极:“沈怀瑜!” 林清绪无语,扯着还在笑的沈怀瑜快步离开了戏春园。 侍卫只将二人送至戏春园门口。 此时此刻,除了春风柳枝,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林清绪的腰突然被抱住,整个人腾空而起。 “啊!”林清绪惊叫一声,又慌忙一手捂住嘴,一手抓在沈怀瑜的肩膀上。 反应过来是沈怀瑜将他抱了起来,林清绪羞愤地一巴掌打在沈怀瑜肩头:“放我下来!” 因为姿势,此刻的林清绪比沈怀瑜要高出一点。 沈怀瑜仰起头,看向林清绪,眉宇间笑意不断:“小世子,你好厉害啊。”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林清绪升腾的火气灭了一半:“……” 周围没有其他人,沈怀瑜索性抱着他一路走到了一座石亭里。 林清绪的挣扎终于生了效,圈在他腰间的手松了松,随后他便被放在石凳上坐着。 即便沈怀瑜刚刚夸了他,但林清绪还是不甚高兴地提醒:“你以后不许随意抱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万一被人看见了……” “那就让他们看。”沈怀瑜毫不在意地笑。 林清绪一顿,憋着气踢了沈怀瑜一脚:“被抱丢脸的人又不是你。” “你要是愿意抱我的话,我也不介意呀,但你又不愿意。” 此刻的沈怀瑜笑容十分灿烂,连唇边的淤青都顾不上了,活像个傻子。 林清绪眯起眼睛,往旁边挪了挪:“你为何这样高兴?” “我……”沈怀瑜眼睛轻轻地转了转,“小世子以为呢?” 林清绪刚赢了比赛,又摆脱了跟着皇帝踏青的辛苦事,心中正舒爽,也乐意和沈怀瑜在这亭子里消磨消磨时间。 他转了身子,手肘抵在桌子上,手背撑着下巴:“因为你看见谢辰光牙上有菜叶?” “……”沈怀瑜笑容一顿,叹着气说,“能不能想点味道没那么重的?” “嗯……”林清绪沉吟了一会儿,将今日在戏春园的事情一一想了个遍,而后轻轻摇头,“想不到了,今日还有别的高兴事?” “当然有了!” 沈怀瑜掀起袍子坐在林清绪对面,学着林清绪的模样也托着自己的下巴:“林世子冲冠一怒为怀瑜,为了不抛弃怀瑜和他人散步,拿着弓射箭比试的模样,格外好看。” 林清绪脸上的浅笑一凝,他端坐好,反驳:“什么冲冠一怒为了你?我那是为了我自己!别在那里胡说。” 迎着林清绪薄怒的眼神,沈怀瑜喉结上下一滚,遮住唇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为自己的小世子更加讨人喜欢。” 沈怀瑜说完后,心念一动,突然开起了玩笑:“你这么讨人喜欢,万一哪天我也爱上你可怎么办?你到时候会收下怀瑜吗?” 林清绪茫然地看着沈怀瑜,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第41章 钟情蛊 “我说……”沈怀瑜正要将话重新说一遍的时候,却从林清绪的脸上捕捉到一抹不自然。 心头颤了颤,沈怀瑜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逗你玩的。刚刚见你将弓交给侍卫的时候甩了甩手,怎么了?手掌磨破了?” 说着,沈怀瑜还伸手去够林清绪的手。 林清绪还在想刚刚沈怀瑜的话,一时不察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沈怀瑜为人轻浮,总喜欢对他动手动脚,因而林清绪对沈怀瑜的那只手并不陌生。 可沈怀瑜才刚刚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林清绪莫名有些在意,抿着唇将手抽了回来:“只是弓箭有些重,拿久了有些手酸罢了。” 他偏头看了眼天色,继续道:“我们现在就去灵云寺吧,拜完了之后直接回府,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沈怀瑜手心一空,以为是自己刚刚的那句话让林清绪不舒服了。 他忽然又想起林清绪微昂着头和谢辰光说话的样子——沈怀瑜也不舒服了。 林清绪已经起身理袍子了,但回眸却见沈怀瑜一脸幽怨地坐在原本的位置没动。 “你不想去灵云寺吗?”林清绪面露不解,“你若是不想去的话,去将小红叫过来,让他陪我去。” 在沈怀瑜怨念的眼神下,林清绪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干脆闭口不言。 沈怀瑜“蹭”得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木着脸走到林清绪的身边:“去,当然去,我才不会给你纳妾的机会的。” 林清绪不懂沈怀瑜为何又说到纳妾上去,一直想纳妾的人、要纳三个的人可都是他沈怀瑜。 “莫名其妙。” 丢下四个字,林清绪抬脚就走。 二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 直到鼻尖嗅到淡淡的檀香味,到了灵云寺门前。 林清绪擦了擦流到下巴上的汗珠,呼吸有些急促。 挥手拒绝了沈怀瑜要搀扶他的好意,走进了寺院中。 时不时地会遇见几个身着蓝袍的灵云僧人,他们总会温和地双手合十冲着二人道一声:“施主。” 林清绪一路走到正殿,因着皇帝驾临的缘故,寺庙并无其他香客,所以林清绪很快、很顺利地跪倒在蒲团上。 沈怀瑜坚信心中事只能靠自己实现,所以只站在一边蹲着看着林清绪。 林清绪双目轻阖,手指合十在眼前,一副十分虔诚的模样。 沈怀瑜托着下巴安静地等着,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林清绪轻微颤动的睫毛,弯弯翘翘的,在林清绪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香烛散发出淡淡的香味,一缕轻烟从沈怀瑜和林清绪之间飘过。 许是觉得有了遮挡,沈怀瑜的视线更加肆无忌惮,第一次深刻理解了“秀色可餐”这个词。 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没有那么多事情,就这样看着林清绪一辈子也可以。 沈怀瑜微微勾唇,伸出食指在空气中描绘着林清绪的轮廓,才刚刚画到林清绪的双唇时,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突然朝他看过来。 沈怀瑜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想将手指摁在林清绪的唇上。 林清绪脸颊迅速涨红起来,他看了眼巍峨高大的金佛像,而又瞪着沈怀瑜低声:“无耻!” “???”沈怀瑜猝不及防被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想和林清绪解释,但林清绪已经站起身步履匆匆地跑了。 “林……”沈怀瑜刚想追,一个小和尚就笑眯眯地挡在他的身前。 “施主,要捐香油钱嘛?” 沈怀瑜本就不信佛,又哪里会捐钱。他绕开小和尚就想离开,结果这小东西却不依不饶了起来。 “阿弥陀佛,现在捐钱的话,小僧可以送施主一签哦。”小和尚脸上还带着婴儿肥,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起来格外单纯。 反正比林清绪的那个小堂弟看起来要可爱得多。 小和尚见沈怀瑜正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越发真挚、甜美:“灵云寺的签文格外准哦,尤其是姻缘,施主不正有此苦恼吗?” 沈怀瑜猛地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和尚戳中了心思,神色格外不自然:“你怎么知道?” 小和尚稚嫩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只说了句:“阿弥陀佛。” 沈怀瑜想了下,将自己的荷包直接给了小和尚:“我来一签吧。” 小和尚捧着荷包,笑容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好,好!” 小和尚哒哒哒地跑出了门,没一会又跑了回来,举着一个小签筒让沈怀瑜抽。 另一边,林清绪一直走到寺院前的一棵老松树下才停下脚步。 滚烫的脸颊被凉风吹了吹,才渐渐降下温度。 他冷静下来后,却见沈怀瑜没跟上来,又想起方才沈怀瑜在佛前轻浮的举动,只觉得心头燃起一股无名之火。 半晌,又轻轻地叹气:“我这是在做什么。” 他正欲抬脚离开的时候,一声清脆的铃铛声突然出现。 林清绪一顿,脚尖一转往隐蔽处走去。 河水潺潺流动,一圈树木将它围得严实。 林清绪刚在河边站定,一个一身白衣的人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边,半跪着在他眼前。 “不用多礼。”林清绪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急切,他看着白衣人,“找到了?” 白衣人颔首:“回主子,杨标上月在魏国边境被发现,只是属下等找到他的时候,他人已经疯了。” “疯了?”林清绪声音大了点,“怎么个疯法。” 白衣人冷峻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恼意:“说话颠三倒四,属下在带他入京的路上问过一些事情,但什么都问不出来。” 林清绪垂眸,手指攥紧了:“没事,将人看好了,我明日、今天晚上亲自过去一趟。” “是!” 交代完事情之后,白衣人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痕,小心地看了林清绪好几眼:“属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和主子说。” “嗯?” 白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雕琢精致的盒子,双手托着递给林清绪。 林清绪接过,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这是白影楼送给主子的新婚贺礼。” 林清绪手一抖差一点将盒子给摔了:“什么东西?” 林清绪只是被惊到,下意识地反问,但白衣人却以为林清绪是在问他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白衣人垂下头:“回主子,这是偶然间得到的钟情蛊,只要主子用鲜血喂养此蛊,再将其种在世子妃体内,他就无法违抗世子,一生只爱慕世子一个人。” 第42章 如果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清绪面色一变,看向白衣人的眼神变得有些严肃:“怎么送这种东西给我?你们明知道我和他并不是那种关系。” 林清绪没将话说下去,只将盒子还给了白衣人:“以后不许送这些东西给我。” 白衣人肩膀一垮,不甘不愿地将东西收了回来:“正因为是假的,所以才更需要此物,若是他哪日意图对主子不利……” “好了。”林清绪没等他说完就开口打断了,脱口而出道,“他不会的。” 白衣人面色古怪,视线在林清绪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看着那一点点红晕微怔。 林清绪也发觉自己说的有些过于笃定了,有些干巴巴地补充:“之前被人追杀过,是他救了我,没有他的话,我大抵不能站在这儿了。” “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目前来看他不会伤害我的。”林清绪伸手将白衣人虚扶起来,“你们不用担心我,这两年你们奔波在外也十分辛苦,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白衣人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再逼着林清绪将钟情蛊收下。 “属下明白了。” “另外,过几日等其他人都回来之后,属下会让甲子队回到主子身边。”说完也不给林清绪拒绝的机会,直接闪身离开了。 等到林清绪从河边走回那棵老松树下时,就看见沈怀瑜正抓着一个僧人疯狂摇晃。 看见林清绪的身影后才眼睛一亮,丢开被他摇得脑袋发昏的僧人,几个大步跨到林清绪的面前,握住他的肩膀:“你去哪里了?” 他的声音急迫,林清绪下意识地回到:“我刚刚——” 但很快他就又反应过来,他还记着沈怀瑜在里面磨蹭这么久的事情:“和你无关。” 抬手拂开沈怀瑜的手,转身就往山下走。 沈怀瑜愣了一下,胳膊被打开后还有些轻微的疼:“怎么了啊?” 他快步追上林清绪,和他并肩同行:“小世子?” “……” “静心?” “……” “清绪~” “…………” 见无论怎么说林清绪都不理会他,沈怀瑜只能轻咳了一声,而后中气十足地大喊:“夫君!你理理人家啊!” 几乎瞬间,沈怀瑜的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林清绪咬牙切齿的声音也传进耳朵里:“沈无琢!” 他紧张地看了眼身后不远处扫地的僧人,又嗔怒地瞪了眼沈怀瑜:“不许乱叫了!” 见沈怀瑜弯起眼睛点点头,他才松开手,然后一言不发地继续下山,脚步重得能在山路上踩出一个窟窿。 沈怀瑜跟在他身边,轻叹一声:“你又生气啦?也不能怪我啊,谁让你不理我的。” 见林清绪嘴唇紧紧地抿着,沈怀瑜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个东西:“别气啦,给你看看这个。” 林清绪不想看,但沈怀瑜强硬地将东西放在他眼前晃。 林清绪刚抬手想挥开沈怀瑜,却见他手里捏着的是个签文:“你求签了?” “对啊。”沈怀瑜一想起小和尚的话,就有些高兴,嘴角翘着,“而且还是一个上上签。” “上上签?”林清绪眉头一皱,伸手接过那枚签,垂眸看着上面如同鬼画符一样的签文。 没听说过灵云寺还可以求签…… 可见沈怀瑜满面春风的模样,林清绪还是决定不扫他的兴了。 刚准备将签还给沈怀瑜的时候,却听见沈怀瑜问道:“你猜猜我问的是什么?” “什么?”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林清绪将东西往沈怀瑜怀里一摔,抬脚就要走。 沈怀瑜长臂伸着,挡在林清绪面前,轻笑一声:“世子当真不求?那我可就要喊了!” “沈怀瑜!”林清绪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你刚刚答应我的,不再乱叫的。” “那咋了?” 沈怀瑜没脸没皮地笑着:“我不听你的话又不是第一次了,之前的什么约法三章你看我听了吗?” “快一点,小世子求不求?不求我可就喊啦,夫……” “我说!”林清绪及时地打断他。 林清绪看着沈怀瑜,口中的字几乎是一个一个蹦出来的:“我 求 你 了,快 些 告 诉 我 吧。” 看着沈怀瑜脸上逐渐扩大的笑容,林清绪的心情越发糟糕。 心想要不还是给他种下钟情蛊算了。 “嗯哼!”沈怀瑜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既然小世子都这样求我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 “我求了姻缘。” 原本不感兴趣的林清绪突然愣住了:“姻缘?” 沈怀瑜:“对啊,小和尚替我解签的时候还说,我一定会心想事成。” “你……”林清绪轻轻眨了眨眼睛,声音变得很小,“你有心悦之人了?” 微风吹过,二人面对着面,几缕发丝在风的带动下缠在了一起。 想起小和尚说的“所想皆能如愿”,沈怀瑜突然就生了勇气。 “在石亭的时候,我不是问了你问题吗?”他看着林清绪,继续说,“我知道你听清了,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要怎么办吗?” 林清绪上一刻沉浸在沈怀瑜有心悦之人的慌乱中,此刻又被沈怀瑜拉入另一个旋涡中。 他懵住了,一时间没说出来话。 沈怀瑜盯着眼前人,眼睛轻轻眨了眨:“那我换一个方式问你。” “现在我不需要你可怜,你也没有溺水,也没有发生意外。”沈怀瑜朝着林清绪走近一步。 本就短的距离,变得更加近,只要沈怀瑜微微低头,就可以亲吻到林清绪。 沈怀瑜继续说:“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我依旧想亲你,你会给我亲吗?” 眼前的一切对于林清绪来说都十分突然,不,也没有那么突然。 毕竟在石亭的时候,沈怀瑜就问过一次。 林清绪小巧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看着沈怀瑜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快要挨在一起的时候,林清绪突然别开了脸。 裸露着的脖子、脸颊、耳根……凡是林清绪能让人看见的地方,全部都红了。 他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在抗拒沈怀瑜。 第43章 棋局解开了吗? 沈怀瑜顿住了,看着林清绪的眼睛里浮出黯然。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很快沈怀瑜就站直了身子,后退半步:“小世子好狠的心,这么干脆就拒绝了我?” 林清绪心乱如麻,万千思绪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过了许久,林清绪才迟疑地瞥了眼沈怀瑜,小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算什么答案?”沈怀瑜将骗人的签塞回怀里,懒懒散散地问道,“真的是拒绝?” 寺院门口扫地的僧人在发现石阶下两个施主的气氛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扛着扫帚离开了。 现在这个地方,就只有林清绪和沈怀瑜两个人。 林清绪脸上滚烫,心口也热得慌。 沈怀瑜还在等他的回答,但林清绪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舌头就像打了结一样说不出话,手足也格外无措。 见林清绪紧张成这个模样,沈怀瑜也不想再逼他:“算了,我们先回去吧,路很远的。” 他率先朝着前方走了几步,边走边说:“其实你不答应也好,若是答应了,等我不得不离开京城的那一天,还得找根麻绳将你捆着带走。” 沈怀瑜转身看着林清绪笑:“到时候,小世子说不定还会恨我。” “离开?”林清绪终于开口,他正欲问沈怀瑜为什么要离开,却又想起被斩首的沈家一家,以及被囚禁在均州的废太子。 他复又闭上嘴巴,只安静地跟着沈怀瑜走着。 二人来时也是一路沉默,但林清绪却觉得更加让人难熬。 时近中午,林清绪先在戏春园折腾,然后又徒步上了山、拜了佛,再加上被沈怀瑜突然的言语刺激,此刻力气已经是所剩无几。 林清绪咬着牙没吭声,只是越走越慢。 沈怀瑜面上一片淡然,实际上心也是乱七八糟的。他甚至觉得,若是现在有人将他的心剜出来看看,说不定还能看见它破了个小口子,正不断地往外滴着血。 在天牢里滚了一遍酷刑的沈怀瑜正为此黯然神伤。 因此过了段时间才惊觉刚刚拒绝他的小世子,不知什么时候落到远处去了。 匆匆忙忙地赶回林清绪的身边,见对方呼吸急促,小脸也白了几分,忍不住有些气怒:“不舒服为什么不和我说。” 林清绪轻喘着气,听着沈怀瑜喋喋不休,看着沈怀瑜半蹲在自己眼前,说要背他。 林清绪倾身,却并没有趴在沈怀瑜的背上,而是侧过脸在沈怀瑜青了的嘴角边落下一吻。 一触即分。 趁着沈怀瑜没反应过来,林清绪顺势圈住沈怀瑜的脖子,已经力竭的身子压在沈怀瑜的脊背上。 掩着唇咳嗽了几声,林清绪小声地催着沈怀瑜快些走。 沈怀瑜从唇边的那一抹柔软中回神,他横眉倒竖,怒极了抓住林清绪环在他身前的手腕: “你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的诉衷肠、被拒绝、被拒绝后的强颜欢笑,在林清绪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吻后碾成了灰尘。 沈怀瑜忽然有些委屈:“国公府的轿夫居然还有这等奖励?” 早知如此,他何必花那么多银子从那个小骗子手里买什么上上签? 林清绪表情空白了一瞬,而后用那只自由的手捶了下沈怀瑜的肩膀:“你胡说什么。” 被沈怀瑜荒唐的话一激,林清绪原本的羞涩此刻全数化为乌有,也就没必要再借着沈怀瑜的后背遮挡。 他松开手,正准备从沈怀瑜身上下去的时候,却被沈怀瑜握住了腿弯。 一阵摇晃之后,沈怀瑜便背着他站了起来。 “你说我胡说?”沈怀瑜一边踩着石阶往下走,一边不服气地问道,“那你且告诉我,为何要亲我?为何……刚刚不亲,偏有用得上我的时候亲?还只亲嘴角?” 一连四个问题,各个让林清绪尴尬。 为何突然亲呢? 当他体力不支落在后面的时候,看着沈怀瑜一步步离自己远去的时候…… 心底又涌起走出寺庙时,发觉沈怀瑜没有跟上来时,那种怅然的、不舒服的感觉。 他很难形容那种不舒服,只是本能地想将沈怀瑜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在他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鬼斧神差地吻了他。 沈怀瑜背着林清绪,却一直听不见林清绪回话,手臂忍不住颠了颠:“林大世子!” “我听见了,你不要这么大声。”林清绪抓着沈怀瑜的肩膀,“我刚刚是在给你答案。” “……” 沈怀瑜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林清绪迟疑了下,将脸贴在沈怀瑜的后背上,轻声:“你可以在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亲我,我并不……讨厌。” 林清绪的脸颊发红:“我只是不想你离我太远,觉得你可能会喜欢我这么做……咳,总之我只是在回答能不能亲我的问题。” “其余的、更多的,我们以后再说。” 等到他将父母的死因查清,等到沈怀瑜也将他的事情解决。 等到以后无牵无挂,再和沈怀瑜说…… 察觉到沈怀瑜又有开口的意思,林清绪赶在那之前提醒,“不要再追问我什么,就算问了我也会不说的。” “……” 好像被同意了,但好像又没有。 沈怀瑜脑海里出现一万句“这算什么”,嘴角却已经忍不住勾了起来。 他重新迈开步子,步履轻快地往归灵园处走。 沈怀瑜自然不会乖乖闭上嘴:“林世子,别的都好说,有一个问题我不得不问。” “我不会回答你……” “的”字还未说出口,沈怀瑜就开口道:“回府后,我可以进世子房间睡觉了吗?” 林清绪一愣,再开口时声音里染上了点笑意:“棋局解开了吗?” “……没有。” 林清绪缓缓闭上眼睛:“那就不可以。” “世子简直是在欺负人。” - 躲避在隐蔽处的、没有立即离开的、打算护送主子回府的白衣人脚下一滑,差一点从树上摔了下去。 这就是主子说的不是那种关系吗? 那主子你为什么要亲他?为什么? 白衣人将原本打算销毁的小盒子重新拿了出来,看看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又看了看盒子,开始犹豫要不要再送一次。 - 回到卫国公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沈怀瑜不知道又抽什么风,突然说有事要找刃十三一趟,让林清绪先休息。 “你又要去找十三打架?”林清绪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看向沈怀瑜的眼睛中全是不赞许。 他伸手摸了摸沈怀瑜的嘴角处:“不疼了吗?” 沈怀瑜此刻正高兴着,也不在意林清绪误会自己。 他笑着将林清绪的手捉住拢在手里,也不管林清绪的拒绝,擅自揉来搓去。 “有个东西被刃十三拿走了,我如今师出有名,自然得拿回来。” 二人在竹叶苑前拉拉扯扯,几个守夜的下人快要将脑袋垂进地里了。 林清绪脸颊隐隐发烫,想将手抽回来但却不能:“什么东西?什么师出有名?算了,你别一直揉着我的手。” 夜色已深,就算是沈怀瑜都被夜风吹得发冷。 他轻笑一声,将林清绪的手松开:“你的手都是凉的,快些回去休息吧。也不要担心,今日心情好,我不会和刃十三打架的。” 边说还边推着林清绪。 林清绪被推进院子里,回头看时,沈怀瑜很用力地冲他挥了挥手。 看着沈怀瑜在夜间也格外明亮的眼睛,林清绪笑了一下:“早些回来。” - 分开后,林清绪并没有去休息,而是挥退了跟着他的下人,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几乎是在房门关上的同时,白衣人出现在了林清绪背后。 二人都没有说话,林清绪走到书架前,将上头的一本书朝里推了推。 随后重物和地面的摩擦声响起,书架朝着两边移开,一个黑幽幽的通道缓缓出现。 林清绪走了进去,不多时就听见有个声音在唱歌: “挥利刃,掷长枪,踏灭敌军守家乡……”他似乎唱了许久,嗓子都哑了。 白衣人在林清绪耳边说:“找到杨标后,他就总在唱这首歌。” 林清绪脚步不停:“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白衣人沉默了下:“在和一条狗抢吃的。” 第44章 杨将军 正说着话,二人已经走到了关着杨标的牢房前。 这里也守着两个白衣人,看见林清绪后立刻跪了下来:“见过主子。” 从刚刚开始,林清绪的眼睛就只看着那个一下一下,用额头撞着墙面的人的身上。 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满身的脏污。 和记忆中那个偷偷陪着自己溜出府外买东西吃的人判若两人。 林清绪闭了下眼睛,挥手:”你们都先退下,我想和他单独说一会儿话。” 三个白衣人一顿,都担忧地看着林清绪:“主子,若是这人伤害你可怎么办?” “不会的。”林清绪的手摸了摸牢门,“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见林清绪神情坚定,三个人只能退到另一个通道中。 杨标面朝着墙壁,对外界的声音不闻不理,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杨将军。” 林清绪缓声开口,唤着面前人。 可杨标依旧如同没有听见一样,依旧一下一下地撞着墙面,哼唱着不成调的歌谣。 他唱战场萧瑟,唱将士热血,仿佛只要一直唱着这首歌,他就可以回到燕州战场,继续做他的杨将军。 林清绪坐在牢房前的椅子上,安静地等他唱完。 最后一句词落下后,杨标奇怪地大笑了几声,开始拍着手高呼大捷、高呼胜利、说他要乘胜追击,说他要将萧国踏平,让燕州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魏国和萧国议和了。”林清绪看着杨标的背影突然开口,“燕州已经四年没有打过仗了。” “没有大捷、不算胜利、萧国也不会被你踏平。” 冷冷清清的声音落下,那个蜷缩在墙角的人突然僵住了,暗哑道:“议和?” “怎么会议和呢?” 他先是茫然轻声地呢喃了几句,然后突然暴起直接撞在他和林清绪之间的牢门上。 “萧国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怎么能议和?怎么能议和?”他怒睁着眼睛,沾着污泥的手从两柱间伸出,想要将林清绪抓住拖到他的眼前。 但是杨标做不到,他什么都做不到。 “哪里来的宵小在这里胡说八道!!!有国公在,怎么可能议和!”杨标嘶吼着,双眼冒火,恨不得将林清绪生吞活剥。 他的声音已经哑到了极点,若不是认真听,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林清绪视线落在杨标伸出的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低声道:“国公死了,四年前就死了。” 他缓缓地看向杨标的脸:“杨将军不记得了吗?他和你一起上的战场。” 话音刚刚落下,杨标就浑身一颤,眼底的怒火顷刻间消失殆尽,变得迷茫,随后又变得惊恐:“不会的,不会的……” 他不断地呢喃,显然是又陷入了疯癫。 他抓着牢门,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不可能、不会的、骗人…… 最后,杨标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林清绪,他还是想骂林清绪,但撞见林清绪的眼睛的时候又突然失了声音。 他的嘴唇哆嗦着,最后看着林清绪颤着声音道:“国公,国公大人!” 杨标手上的指甲已经断得差不多了,他一面挠着门想要出去,一边将林清绪当成林慎之喊着。 眼泪混着泥污流下,杨标哭了。 牢门坚固,杨标打不开,他就抠着地面给林清绪磕头。 原本就因为撞墙而红肿的额头,现在更是涌出鲜血来。 见到了“林慎之”,杨标既高兴又恐惧。 喜的是他重新见到了故友; 怕的是杨标想起了,自己将那包粉末混进了林慎之的饭食中,亲眼看见林慎之夫妇气绝而亡。 杨标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愧疚和懊悔已经将他淹没。 “求您原谅我,我不该给您下药的,求求你原谅我。” 青砖上已经被杨标的血染红,触目惊心。 啪嗒! 一声脆响,牢门被林清绪打开。 他快步走到杨标的身前,扯着杨标破败的衣领怒吼道:“你为什么给我父母下毒?为什么?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告诉我!” 从见到杨标时就开始压抑的怒火,在听见他真的给父亲下药后彻底爆发。 衣服带着脖子,迫使杨标抬起头和林清绪发红的眼睛对视。 泪水、鲜血、泥污,将杨标的脸颊弄得一片狼藉。 他被迫看着林清绪,依旧在呢喃着歉意,但却给不出林清绪答案。 杨标盯着林清绪的脸,盯着盯着突然笑了:“你不是国公爷,你是小清绪,你是小清绪对不对?” 他兀自高兴起来,刚刚那个狼狈痛哭的好像不是他一般。 杨标看着林清绪的脸,伸手想像记忆中那样捏捏林清绪的脸颊,但抬手时却见自己的手污浊不堪。 他缩回手,将手在衣衫蹭了许久,可最后依旧没有碰林清绪,只说:“都长这么大啦。” 像是世间最寻常的长辈一般,杨标继续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时过境迁,当初抱着林清绪鲜衣怒马、前程无量的将军,此刻却骨瘦如柴,如同烂泥一样被林清绪拎在手里。 林清绪看着一脸痴傻的杨标,慢慢地松开。 “我再问你一遍,是谁让你下的毒,是谁让你潜伏在我父亲身边?” 杨标倒在地上疲惫地喘息着,听见林清绪的话,又猛地坐起来。 “小清绪,你快去劝劝你爹,不要再傻傻地相信那位了。”杨标小声地和林清绪说着,“那位让我监视你呢。” “那位……”林清绪的脸白了几分,“是皇帝命令你下毒的?” 杨标一脸茫然:“什么下毒?小清绪你在说什么?”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回墙角:“不能和你说了,我得准备准备上战场了,多一个人就能多杀一个萧军……” 杨标又开始唱歌,这一次任凭林清绪说什么他都不再有回应。 林清绪看着杨标一下一下地往墙上撞,眼睛干涩。 他攥紧还在发抖的手,转身出了牢房,又将白衣人唤了进来。 三个人看见林清绪站在牢里,都惊了一跳:“主子怎么将牢门打开了?” 林清绪步履沉重地往回走:“让人治好他头上的伤,看好他,不要让他死了。” “是。” 一个白衣人想送林清绪离开,却被林清绪拒绝了:“不要跟着我,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 从祠堂出来的时候,林清绪的眼睛红得不像样。 最后抹了一把还湿润着脸颊,林清绪慢慢地走回竹叶苑。 皇帝对卫国公府的忌惮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有想到杨标是皇帝安排在爹娘身边的人。 监视是皇帝做的,那下毒呢? 不是皇帝的话,还会有谁? 如果是皇帝的话,他该怎么办? 林清绪有些迷茫,脚步也慢上许多。 可再慢,路程也就那么长,总会走到尽头的。 林清绪走进院子的时候,小橙“蹭”得一下从廊下站起来,嘴角还带着口水:“嗯?世子没有休息吗?” “我睡不着出去逛逛……” 刚一推开自己的房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林清绪突然极不舒服,刚刚在祠堂哭过的眼睛又开始酸涩起来。 小橙瞪大了眼睛准备好好守夜的时候,却看见一个人影迅速从眼前闪过。 揉揉眼睛再看的时候,就能看见沈怀瑜的房门被迅速打开又关上。 “什么嘛。”小橙嘀咕,“两个人都成亲了还玩这种……” 另一边,林清绪靠着门板,因为刚刚的跑动而剧烈喘息。 眼睛扫了一圈漆黑的房间,最后定格在那张床上。 第45章 试图挖墙角的人的会面 床上鼓鼓囊囊的,看样子是睡着一个人。 林清绪盯着看了会儿,等到呼吸平缓下来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么冲动。 他抬手捂住自己脸,悄悄地就想转身离开。 然而他才刚刚转身,腰间就缠上来一双有力的手臂。 “还以为世子要对熟睡的我做些什么呢,结果在床上躺了半天,也没等到小世子轻浮的手。” 沈怀瑜的下巴压在林清绪的肩膀上,继续委屈地说道:“你就打算这样规规矩矩地走?” 林清绪不吭声,只感受着身后胸膛传来的心跳声,然后就被沈怀瑜半拖着摁在了小榻上坐着。 沈怀瑜一边将蜡烛点燃,一边说:“我从刃十三那里回来的时候,去找过你,但你没有应我。” “还以为是你太累了,睡着了呢。” 眼前忽然明亮了起来,骤然的光让林清绪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他听见沈怀瑜继续问:“所以你究竟去哪里了啊?” “祠堂。” “祠堂?”沈怀瑜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将打火石收好转身,正准备问林清绪大晚上的去祠堂做什么。 却见林清绪眼尾红得厉害,看着自己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你哭了?”一个跨步越到林清绪身边,握住他的肩膀,“怎么了这是?” 沈怀瑜的脸离林清绪十分近,手指还轻轻地抚在他的脸上,似要将他脸上已经干了的泪水重新再擦一遍。 林清绪还是不太适应沈怀瑜对他这样亲密,舔了舔唇瓣,别过了脸。 “就只是看见了父母的灵牌,有些不舒服罢了。” 但为什么三更半夜突然跑去祠堂?林清绪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好在沈怀瑜也没有多问,只是将林清绪侧过去的脸又掰了回来。 然后欠欠地说:“原来我们的小世子是想爹爹和娘亲了啊~但你为什么找上我?” “我见过国公大人,我和他长得也不像啊。当然小世子若是真的想要体会一下父爱,我也可以勉强装一下的,我……” 林清绪猛地推开沈怀瑜,再次确认了来找沈怀瑜是一件多么冲动的事情。 甚至已经不只是冲动了,更是大错特错。 林清绪冷着脸要走,却被重新贴上来的沈怀瑜禁锢在两臂之间。 “错了错了。”沈怀瑜温声道歉,“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愁眉苦脸的。” “那你就说要装我父亲?”林清绪抬眸,眸光随着烛火的跳动而闪动。 沈怀瑜又是连连道歉,而后用鼻尖抵着林清绪的鼻尖。 看着明显僵硬起来的林清绪,沈怀瑜低笑道:“虽然十分不妥,但你生气的样子可比刚刚要哭不哭的样子好看多了。” 林清绪被说得脸颊发烫,向后仰了仰,低喃:“轻浮。” 二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又因为说这些话的原因,林清绪不由得觉得热。 “你退一点,有些热。” 沈怀瑜视线在林清绪的唇上流连了会儿,然后可惜地叹息了声。 但还是给予了林清绪自由。 林清绪坐直身子,尴尬中视线又在房间中游移。 而后才注意到了手边桌子上的棋盘。 桌边丢着好几枚白子,可见执棋者有多么纠结与烦躁。 他轻咳了一声,摸了一枚棋子在手里:“还没有解开吗?” 沈怀瑜坐到对面一摊手:“若是解开,我现在应当已经躺在你的床上了,翘首以待小世子的宠幸。” 正欲给沈怀瑜放水的手一顿:“不许说这种不知羞耻的话。” “好好好,你又骂我。”沈怀瑜盯着林清绪的脸,“但怎么办呢,你的世子妃囚徒出身,本来就不知羞耻为何物。” 林清绪抿唇,开始考虑—— 究竟是帮沈怀瑜解开棋局,然后和他同床共枕,日夜被骚扰, 还是继续由着他,顶多在白天被叨叨两句。 林清绪没有过多纠结,很快选择了后者。 然后将手里的棋子丢了回去。 沈怀瑜呼吸一窒,看着那枚白棋,恍惚中明白了自己搞砸了什么。 他立刻找补起来:“但世子妃愿意为小世子改一改。” “那么尊贵的世子愿意替世子妃解开这个棋局吗?” 不等林清绪回答,沈怀瑜继续说:“一人独睡实在是太空虚了。” 最后,在沈怀瑜的软磨硬泡下,林清绪还是教了他如何解开那盘棋。 并且当天晚上,沈怀瑜就跟着林清绪回了正房睡觉。 怕又将人惹恼,今夜的沈怀瑜格外温顺,也没对林清绪动手动脚。 耳边再次响起他人的呼吸声,在此时的林清绪听来确实让他安然了不少。 一夜好梦至天明。 - 踏青的第二天开始,皇帝就很难在辰时前起身。 过了巳时,约摸一刻钟后,皇帝疲惫地从开始用早膳。 一直忙于朝政,好不容易休息了却又给自己找事,非要弄个什么踏青。 弄就算了,本想着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卫国公府,却反而让静心出了次风头。 让徐良井等人从昨天上午夸到下午。 这些老东西们以为自己不知道他们和慎之交好吗? 当然最可笑的,还是他祁盛俨自己,居然因为想起了慎之,就将那二人放走了。 只剩下他这个皇帝跟着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折腾。 他十分疲惫,一点都不想出门应付那些人。 作为皇帝的心腹,张荣华自然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他双手递过去一碗汤羹,恭敬道:“陛下若是不想去,就和皇后娘娘一起在宫里多休息一会儿。” “外面由奴才们照料着,不会出大事的。” 皇帝苦笑着摇了摇头:“小孩子们,你去尚可,像徐良井这种老刺头你应付得了吗?” 不等张荣华开口,皇帝又道:“提起就让人烦躁,先不说这个。” “派到静心身边的那个暗卫不是被赶出来了?”皇帝吃了几口东西,忽然提起,“趁着现在还有时间,让他进来说说静心和那个沈怀瑜的事情。” - 另一处,裴沁雪来到谢辰光的住处。 他看着在树下练剑的谢辰光,微微一笑:“景明兄如此刻苦,难怪昨日射箭成绩斐然。” 听见裴沁雪的声音,谢辰光舞剑的动作一顿,并没有理会。 裴沁雪坐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撑着下巴看着谢辰光:“怎么?还在介意昨天输给林世子的事情?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是国公爷之后,林世子在武艺方面出挑些也是正常。” 眼前一阵白光闪过,谢辰光的长剑抵在了裴沁雪的喉间:“你今日若是专门来埋汰我的,现在就可以滚出去了。” 看着谢辰光冷漠的眼神,裴沁雪的笑容丝毫不变。 他伸出两根手指捻住谢辰光的长剑:“为何这么大火气?因为被世子拒绝了?” 谢辰光阴沉的眼睛将裴沁雪上下扫了一遍,而后冷笑道:“你也不好受吧,昨日看着他们二人卿卿我我,相亲相爱,你的脸色可真是比戏剧还精彩。” “昨日的事情倒也不算什么。”谢辰光弯唇,恶劣地看着裴沁雪,“可子兰想想,每日夜里他们都要同床共枕、做鱼水之欢。” “我瞧着那沈怀瑜对小世子格外紧张,也不知在床上又该是多么的温柔缱绻。” 第46章 无伤大雅~ 裴沁雪掀起眼帘,嫉恨地看着谢辰光:“闭嘴。” 太过生气,裴沁雪的手一抖,竟然让剑在指腹处留下道小口子。 看着鲜红的血液从裴沁雪的伤口中流出,谢辰光轻笑一声,收回长剑,状若愧疚:“啊呀,真是不好意思,需要子兰叫大夫吗?” “不必。”听完谢辰光的话后,裴沁雪也维持不住镇定,直接将自己来此的目的说了出来。 昨天林清绪和沈怀瑜携手离开的背影终究是让他心中不平。 谢辰光听完裴沁雪的话后,有些诧异::“引诱沈怀瑜去春风楼?” “子兰莫不是忘了沈怀瑜男妻的身份?”谢辰光看着裴沁雪,声音里带着一丝讥讽,“说是妻,其实就是个男宠,若是他去春风楼的事情被人传开,就算世子不在乎,陛下也不会放过他。” 裴沁雪垂眸抿唇:“只要怀瑜离开国公府,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保住他。” 说完,裴沁雪又看向谢辰光:“你如果想让世子看上你,也就必须帮我。” “被你喜欢可真是倒霉。”谢辰光将长剑收回剑鞘中,看着眼前的人淡声说,“等离开归灵园后再从长计议吧。” - 这几日的卫国公府格外平静。 林清绪每隔两天就会去密室见一面杨标。 大多数情况下,林清绪都无法获得有用的消息,但今天却是个例外。 林清绪从林慎之的房间里翻出他的令牌,带着令牌去找了杨标。 一直自言自语的杨标,眼睛突然清明了几分,看着林清绪嘴里一直喊着“崇”字。 可等林清绪还想问更多的时候,他又开始发疯。 白衣人怕杨标伤到林清绪,强硬地护着林清绪退出了牢房。 林清绪手里攥着父亲的令牌,嘴里也跟着重复:“崇?什么意思?” 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另一个白衣人走过来:“主子,沈公子快到书房了。” “知道了”林清绪将令牌收好,然后就快步出了密室。 他刚在桌子前坐下,门就被沈怀瑜推开了。 “天也是渐渐热起来了。”沈怀瑜一边说一边走到林清绪身边,用汗津津的手要去摸林清绪的手,“快让我拉一会儿,你简直就是行走的小冰块啊。” 林清绪嫌弃万分,手一抬就躲开了。 他丢给沈怀瑜一块帕子,然后皱着眉头说:“你下次进门前,可以先敲门吗?好没有礼貌。” “没礼貌?”沈怀瑜将手擦了擦,轻笑道,“你前几天夜闯我房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林清绪抬眸,不高兴地看着沈怀瑜:“这件事情你还要提几天,我不过就是在门口站了会儿,是你要拉我进去的。” 沈怀瑜总说他小气。 但依林清绪看,他沈怀瑜才是天下第一心胸狭窄、第一记仇之人! 他只是那天冲动了一下,进了他屋子,结果这人动不动就要说他一遍。 方才只说了“夜闯房门”,前一日更是说林清绪是色魔淫贼,进了屋子要对他图谋不轨。 林清绪真是被他弄得头大。 沈怀瑜擦干净手,重新捉住林清绪的手包在手心里:“是我拉你进去的吗?不能吧……就算真的有,我也觉得是你勾引我的。” “沈怀瑜!” “好的,我错了,咱们来说正事。”他将林清绪从凳子上拉起来,然后自己坐了上去。 接着,又将林清绪摁在自己的腿上。 林清绪身上独有的药香扑面而来,沈怀瑜整个人都舒爽了。 “你这是说正事?”林清绪挣扎不得,咬着牙反问。 沈怀瑜揽着人,心情格外舒畅:“是的,但你要是还在我身上扭就不一定了。” 说着,还十分危险地在林清绪耳边呼了一口气。 “炸毛绪”瞬间乖顺下来,只是脸色格外臭:“你要说什么?” 沈怀瑜揽紧林清绪的腰,几乎是在对着林清绪的脖子在说话:“我有点事情,要出门一趟。” “出门就出门。”脖子被沈怀瑜呼吸弄得十分痒,他不自在地躲了下,“和我说做什么?” “……”沈怀瑜一愣,接着莞尔一笑,“对啊,为什么要和你说呀?” 温热的呼吸弄得林清绪脸颊跟着发烫,他只能分出一点点心思应付沈怀瑜:“你还要问我?” “我是在问我自己。”沈怀瑜叹息一声,才继续说道,“总之明天晚上可能会回来的晚些,说不定还不会回来,小世子不必等我。” 林清绪愣了一下:“你要去哪?” 沈怀瑜没告诉林清绪,只是半枕在林清绪肩膀上:“你知道的,我有很多事情没做,你不必跟着我牵扯其中。” 林清绪其实想和沈怀瑜说,从他嫁进卫国公府的那一天,二人就已经牵扯不清了。 但想到自己也对他有所隐瞒,林清绪最后只说:“好吧,那你小心一点。” 可等到事情都说完了,沈怀瑜依旧抱着他不放,甚至越来越不安分。 自从那天从灵云寺回来之后,仗着林清绪给的“答案”,简直是释放了天性。 光是拥抱、亲吻已经完全满足不了沈怀瑜。 就如同此刻,张唇含住了林清绪的耳垂,反复舔弄。 “沈怀瑜……”林清绪一边挣扎着,一边叫着沈怀瑜的名字,希望他可以停下来,别这样细致的折磨他。 但毫无作用。 甚至让沈怀瑜更为强制地拥紧他。 灼热的唇一下一下地啄着林清绪的脖子,带着那一片皮肤全部滚烫起来。 林清绪想缩起脖子,却被捏住了下巴,动不得。 羊脂玉般白皙的脖颈,此刻透露着粉色,沈怀瑜看着,心中发痒。 他不准备现在对林清绪真的做些什么,毕竟前途未知,他不想太早地弄脏林清绪。 但做一点别的,也无伤大雅。 这般想着,沈怀瑜又摁着林清绪贴近自己,微微张开口叼住一点点皮肉,轻轻一咬…… “啊……” 第47章 下流东西 沈怀瑜:“……” 林清绪:“……” 二人都愣住了。 沈怀瑜怔怔地放过那块可怜的、已经泛着红的皮肤,轻声:“你刚刚是不是……” 林清绪死死地咬住唇,几乎不敢相信刚刚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红得快要冒烟。 身后传来沈怀瑜的笑声,他将沈怀瑜抱得更紧:“才发现新婚之夜的时候,你装的原来那么假。” “真好听呐。”沈怀瑜将脸埋进林清绪的衣服里,忍不住蹭了蹭,“再叫一声好不好?啊!!” 沈怀瑜突然发出一声痛呼,林清绪抓住机会从沈怀瑜的怀里跳了出去。 他面红耳赤地看着沈怀瑜,眼睛里闪动着小火苗:“你简直——” 林清绪的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简直下流!” 见沈怀瑜还一副吊儿郎当的兵痞子的模样,林清绪彻底忍不住了。 他指着书房的门:“你给我滚出去。” “你怎么又让我滚出去?你也舍得?”沈怀瑜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走到林清绪的身边。 但他进一步,林清绪就退一步,一副恨不得离他八百丈远的模样。 林清绪唇瓣紧紧地抿在一起,既羞耻又生气。 沈怀瑜明明也是出生于书香门第,怎么说话做事这么的…… 林清绪已经想不出形容沈怀瑜的词了,只能尽力平复着心情,而后看着沈怀瑜又下了一遍逐客令。 “真生气啦?”沈怀瑜没再靠近林清绪,“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林清绪别开脸,不理他。 “再给你作揖?” 无论怎么做,林清绪就是不回应他,沈怀瑜收起心底的旖旎心思,脸上倒真的多了几分歉然。 “是我的错,小世子要怎么才能原谅我呢?” 林清绪转过脸,脸上还带着红晕,衣领刚刚被沈怀瑜扯乱了,看起来有些“衣冠不整”。 裸|露的脖子上点缀着一枚红痕,像是一块无瑕的白玉上镶嵌了颗红宝石。 沈怀瑜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再看第二眼。 他觉得若是林清绪再不说点什么,他待会儿又会忍不住说些小世子不爱听的话了。 沈怀瑜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好|色。 “沈怀瑜!”耳边忽然响起小世子的怒喝。 世子妃舔舔发干的唇,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林清绪脖子上收了回来,然后茫然道:“啊?” 林清绪看起来更生气了,他盯着沈怀瑜的眼睛:“我刚刚说了什么?” “……你叫了我的名字?” 见沈怀瑜果然没有听说话,林清绪气到直接咳嗽了几声。 本以为沈怀瑜是真心求原谅,没想到又是在诓人。 林清绪这下是真的不想和沈怀瑜说话了:“出去。” 沈怀瑜还想挽救一下自己,但才刚刚张开嘴,就被一本书砸在了脸上,拿下来一看名字叫《道德经》。 “世……” 他又张口,又一本书砸过来,这次是《礼记》。 沈怀瑜不想就这样从了林清绪,试图和他讲讲道理——吵架归吵架,怎么能动手呢? 然后,他就看见林清绪摸出了一块黑漆漆的砚台。 “?!”沈怀瑜大惊,忙摆手道,“这砸过来是要见血的,你不能这么狠心。” 林清绪拿着砚台,很是无情:“你走不走?” 见沈怀瑜犹豫,林清绪举起砚台就要砸。 “走走走!这就走。” 沈怀瑜慢慢吞吞地挪到门边,一步三回头,十分不舍得的模样。 林清绪才不管他,转过身就去收拾屋子。 他将两本书捡起,塞回书架上,整理好,刚一转身就见沈怀瑜去而复返。 “你怎么又……”林清绪话还没有说完,唇上就传来温热,沈怀瑜热切地吻了上来。 林清绪完全被沈怀瑜压在书架上,推拒的手也被沈怀瑜反剪到身后。 书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但林清绪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 被松开的时候,林清绪喘着气,嘴唇被亲的红艳,双眼泛起迷蒙的水雾。 沈怀瑜默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但还是忍不住又在林清绪的眼睛处落下最后一吻。 之后,沈怀瑜松开林清绪的手,将他身上有些乱的衣服整理好。 尤其关照了下林清绪的脖子,确定衣服将那点红痕完全遮住后,沈怀瑜才笑意盈盈地道:“我真的走了。” 说完他就如飞一般跑出了房间。 林清绪胸口起伏,几乎是扶着书架才能站稳。 “无耻,不要脸……” 嘟嘟囔囔地骂了好几句,林清绪还是气不过一拳打在了书架上。 指节传来一阵钝痛。 林清绪愣了一下,才想起从府医家里拿到的小木牌被他放在了书房。 突然林清绪心神一动,他将小木牌从纸堆里翻出来,捏在手里细细端详,很快就发现好像可以和杨标说的“崇”字对上。 林清绪完全冷静了下来,重新摊开一张纸,将木牌上竖钩仿写下来后,发现真的可以添上几笔变成“崇”字。 给他和他的父母下毒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林清绪皱着眉头思索着。 明明已有的证据全都指向他的猜想,但林清绪就是觉得不对劲。 那个人都能不管战争胜败给他父母下毒,又怎么只会对他用这么轻柔的法子? 林清绪叹了口气,将小木牌握进手里:“好歹有了方向,‘崇’……” 他反复呢喃着“崇”字,突然眼前闪过谢辰光的脸。 林清绪眼眸微微睁大,通过谢辰光又想起了他的父亲——谢崇。 他对谢崇的了解并不多,只凭一个字也说明不了什么。 但只要有一点可能性,林清绪就不会放过。 如今,根据杨标说出的只言片语,只能推测出两个人。 一个是让杨标监视父母亲的皇帝,另一个就是根据“崇”字和小木牌推出的谢崇。 林清绪思虑了一下:“来人!” 不消片刻,一个白衣人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书房里。 林清绪看着白衣人低声道:“你出去打听一下,镇国将军之子谢辰光这几天在做什么。” 卫国公府和镇国将军府向来没有来往,谢崇又远在北城,林清绪根本无法接近。 但谢辰光不一样,不太聪明,还对林清绪存着那种心思。 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白衣人走后,林清绪也不想再待在屋子里。 他一推开门,就看见刃十三站在门口,一副想敲门却不敢敲的模样。 “十三,你怎么在这里?” 这几天刃十三一直忙着查府里的下人,很少到林清绪面前。 所以林清绪在此时看见他才会这么诧异。 发现林清绪对自己的态度和往常一般无二后,刃十三的脸上有些疑惑。 难道,沈怀瑜没将他私藏世子发带的事情说出去? 还是说世子并不在乎他留着那条发带? 刃十三出神,一直没有理会林清绪。 林清绪很少遇见这种情况,又想起沈怀瑜也这样。 他有些无奈:“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也不理我?” 林清绪话中的委屈将刃十三从胡思乱想中剥离出来。 他看着林清绪,心软如水:“属下只是在想事情。” “属下不会不理世子的,除非哪天舌头被人割掉,才……” 林清绪及时地打断他:“好了,别胡说。”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此时,刃十三才想起了自己来找林清绪的真正目的。 “这几日我一直在查府里的下人,只发现了夏恩有些不对劲。” “我今日找到他家的时候,还未靠近就被他发现了。” 刃十三皱眉道:“本以为会和他打上一架,却不想他告诉我说他往后不会再来国公府了。” “什么?”林清绪一愣。 第48章 来日方长 夏恩的突然离开,让林清绪百思不得其解。 可他又不能冲进皇宫里,指着皇帝的鼻子质问。 他只能装模作样地让刃十三拿些银两给夏恩,然后嘱咐刃十三这几天多多注意下府里的巡逻。 免得皇帝明的不来,来暗的。 光靠刃十三一个人,林清绪觉得还不够,也从白影楼里抽出了三个人和刃十三一起巡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突然跳出来的三个人,刃十三的表情有些不好。 - 次日下午,在沈怀瑜失踪后,林清绪也带着一个随从出了府。 林清绪走街上,从这个铺子逛到那个铺子,缓慢地朝着梨香园走去。 跟在他身边的随从一举一动都十分僵硬,动不动就想往阴影处躲着。 “白棋。” 林清绪才开口说了两个字,身边那个随从膝盖就一弯,眼见着就要跪下去。 林清绪眼疾手快地用刚买的扇子托住了他的下巴,有些无奈道:“你得自然点,才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啊,你现在是府里的家丁,不是暗卫、更不是刺客,一个劲儿地往阴影里走是要怎么办啊?” 白棋讪讪地直起身子,同手同脚地跟着在林清绪的身后:“属下只是习惯藏在阴影里了……” 他边说话,目光忍不住又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眼底流露出些许渴望。 林清绪轻咳了一声:“你冷静一点,再习惯一下跟在我身边吧。” 白衣楼的人武功都十分高强,想要林清绪小命的人实在是有点多,不得不安排一个白衣人跟在身边。 二人走走停停,没过多久就到了梨香园。 在门口的时候,就能听见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时近傍晚,来听戏的人多了起来,大多是富商,因此镇国将军府的马车在其中格外显眼。 确定谢辰光已经到了之后,林清绪才带着白棋缓步走了进去。 林清绪身体不好,很少出门闲逛,因此并没有多少人认识他。 梨香园的人只当他是寻常客人,随意安排了位置给他后,就去招呼其他人了。 台上刚开了一出新戏,几名戏子表演得十分认真,引得台下众人时不时鼓掌喝彩。 但林清绪看不懂戏,等到新鲜劲过去之后就开始犯困。 若不是要等谢辰光,林清绪估计会直接睡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清绪连打十二个哈欠。 最后一次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林清绪一凛瞬间清醒过来。 下一瞬,一个身着黑色金丝绣纹圆领袍的男子出现在他的身边。 谢辰光笑意浓浓,眼底还有促狭:“小世子好雅兴,如何?这出《沉香救母》,小世子可还喜欢?” 这人真的十分讨厌,若不是想试探一下谢崇和自己父母的死亡有没有关系,林清绪是真的不想理会他。 林清绪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我只看见了《桃山救母》,谢公子的《沉香救母》是在哪里看的?” “啊,看来是景明记错了。” 谢辰光的话刚刚说完,一人端着茶水从二人身前走过,不知为何突然扭了下脚。 满杯的茶水全泼在了林清绪的身上,即便白棋反应极快地拦了下,林清绪的袖子也湿了一大块。 “啊呀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可知道被你泼水的人是……” 林清绪及时地打断了他:“谢公子,你可以闭嘴吗?” “我这是在为你出气啊。”说着,谢辰光突然一脚踹在了正在连连道歉的人的腿上。 那人发出一声惨叫跪倒在林清绪面前,周围的人全部看了过来。 谢辰光是梨香园的常客,他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一群人都不敢说些什么话。 只有梨香园的老板,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求谢辰光不要动气。 “可不是我要动气,实在是这人太不小心。”谢辰光冷笑,下巴扬了扬,“瞧瞧,这位公子的衣服都给他弄湿了。” 说完,他又要对那个疼得脸色发白的人动手。 “白棋!” 得到林清绪命令的白棋,立刻就将谢辰光拦住了。 林清绪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蹙眉望着谢辰光:“他只是不小心,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见林清绪出声,梨香园老板也抹着汗打着圆场:“无论如何让贵客受惊是我们梨香园的不是。” “这样可好?请公子先去雅间里坐一会儿,我让人给您买一件新衣裳换上好不好?” 不等林清绪说话,谢辰光就张口道:“也只能这样了。” 说完,他看着林清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邀请林清绪先去他包下的房间坐一会儿。 “整个梨香园最好的雅间就是我那间。”谢辰光微笑着,“林公子可愿意赏脸?” 袖子一片狼藉,再加上他今天本来就是为了谢辰光而来,故作犹豫后还是点了点头。 林清绪让白棋给了梨香园老板一点银子:“劳烦你让人带这位去看看大夫。” 而后才跟着谢辰光一起上了楼。 …… 二楼的视野确实更加开阔,因着人不多,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 林清绪刚刚坐下,谢辰光就迫不及待地要和他攀谈:“小世子用茶吗?” “不用了。” 谢辰光坐在他的对面,转着杯子打量着林清绪,目光过于露骨。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林清绪压下心底的不舒服,轻声问道。 “我在北城待久了,甚少见到小世子这样的人物,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林清绪偏头看向窗外,那出戏还在演着:“是吗?可北城风光也是我无缘得见的。” “听闻谢将军不日就要回京了?”林清绪淡声。 谢辰光长叹一口气:“确实是这样,寒国那边发生了雪灾,寒国军队死伤惨重,短时间内不会对魏城造成威胁。” 他说完又十分好奇地看着林清绪:“那天我说我要和小世子散散步,聊聊天,小世子不愿意,怎么今天……” 林清绪回头望他,眉眼依旧十分平静:“因为眼下闲着也是闲着,你若不想说,我也可以闭嘴。” “啊,别呀。”谢辰光忙道,“看起来你似乎对我父亲很感兴趣,不如我和你说说我父亲的战功吧。” 他根本不等林清绪的回答,自顾自地就说了起来。 说起谢崇的时候,谢辰光完全正经起来,眼底全是自豪的光,就连看向林清绪时都少了许多杂念。 “虽然说父亲上阵杀敌时格外威武,但我还是更喜欢和父亲一起在京城的时光。” 谢辰光轻抿了口茶,脸上露出些许怀念。 刚好这个时候,梨香园的老板带着衣服推门走了进来。 谢辰光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慌不迭地被吓了一跳,差一点被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他立刻就恼了,指着梨香园老板破口大骂,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小物件从他的腰带里滑了出来。 林清绪死死地盯住那枚灰褐色的木牌,呼吸都轻了许多。 在看清上面的字后,林清绪的心脏骤然一缩,引起一阵涩痛。 “哐”的一声,林清绪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将还在责骂梨香园老板的谢辰光打断了。 “小世子?”见林清绪表情不好看,谢辰光皱眉,“你这是……” “怎么了”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一锭银子就被林清绪放在了桌子上。 “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府了。”说完,又问梨香园老板借了辆马车。 他带着白棋刚要离开,却被谢辰光一脸不解地拦住。 谢辰光根本不信林清绪是不舒服,他问道:“你怎么突然这样?” 林清绪抬眸,笑意不达眼底:“说了,是身体原因。景明不必多疑,我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见面。” 说完,就用扇子推开有些诧异的谢辰光,走出了门。 直到坐上马车时,林清绪脑海里想的还是谢辰光腰间的那个小牌子,上面的“崇”字格外扎眼。 扇子上的流苏被他揉成一团,谢崇、谢辰光几个名字被他默念了好几遍。 马车突然停住了,白棋的声音响起:“世子……” 随着他的声音一起传进来的还有浓重的脂粉香气。 “怎么了?” “属下看见世子妃进了春风楼……” 春风楼,京城有名的风月之地。 第49章 带着相好逛…… 林清绪一愣:“你看错了吧。” “不可能。”白棋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虽然世子妃乔装过,但身高、体型、走路的姿势是做不了假的。” “我确定那个人就是世子妃!” 林清绪沉默许久,而后掀开了车帘,看向不远处的春风楼。 春风楼前不乏纠缠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就连传出的丝竹之乐也是缠缠绵绵的。 白棋低沉道:“主子,要不要属下帮您出气?” “出气?怎么个出气法?”林清绪淡声道,眼睛一眨不眨地在人群中搜索着熟悉的身影。 但沈怀瑜早就混了进去。 白棋眼底闪过寒光:“杀了他。” “……”林清绪默然,许久轻笑了一声,“太便宜他了。” 一边说着,林清绪下了马车。 “走吧,我们也去逛一逛。” 说完,也不管白棋错愕的眼神,抬脚就朝着春风楼走了过去。 浓郁的脂粉香气让林清绪不适地轻咳了几声。 他和白棋刚一靠近门口,就有一个唇红齿白的清瘦小厮迎了上来。 小厮一遍带着二人往里走,一遍轻声细语地询问着二人的需求。 林清绪闭了闭眼睛,已经开始后悔了,展开扇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眼睛也只看着足尖前的地面,不敢冲撞其他。 因此和小厮对话的重担就全压在了白棋身上。 好在白棋也是见过世面的,三言两语就婉拒了小厮推荐的几位姑娘,只要个房间喝酒吃茶。 小厮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只带着二人去了三楼的一个房间。 三楼要安静许多,人很少,也看不见什么不该看的事情。 林清绪这才松缓许多。 他十分懊悔这么轻易地就被沈怀瑜刺激到,冲动地进了这里。 林清绪坐立不安,看着白棋道:“你去找找沈怀瑜,找到了之后立刻带他来见我。” 然后绑着他离开这个地方! 白棋有些迟疑:“可属下走了,主子就一个待在这儿,会不会有危险。” 林清绪的视线在花红柳绿的房间里扫了一遍,心底也有些不安。 但让他跟着出门去找沈怀瑜的话…… ——林清绪想起了自己在楼下见到的一幕幕,还是果断拒绝了。 “我就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你快些回来就好。” 见状,白棋也不再耽搁,推门就走了出去。 林清绪坐立不安,来回地在房间里走动。 房间里弥漫着甜腻的香味,林清绪被熏得晕头转向,开窗户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的一个盒子。 呼啦啦一片响。 不少金银玉饰从盒子里掉落出去。 林清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将东西捡起来。 结果,在看清其中的某样东西之后,林清绪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从未出入过这种地方,也不知道在行欢好之事时会用上一些器具。 如今,地上散落着的,大多数林清绪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有何妙用。 而他僵住的原因就是看见了一个绿白配色的怪状玉器。 那种形状,林清绪只在他和沈怀瑜的身上看见过…… 林清绪脸颊蹭得一下红了。 忙不迭地收回手,挪远了。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才刚刚从震撼中回神,门就被人打开了。 起先,他还以为是白棋抓着沈怀瑜回来了。 抬眸看过去,才见是刚刚的小厮带着五个风格迥异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你们这是为何?” 小厮依旧轻声细语的:“公子不要红倌人,也不见清倌人,却又来了我们春风楼。” “想来应该是好这一口的。” 小厮恭恭敬敬地说着:“其实公子不必羞赧的,像公子这样的客人,春风楼已经接待了许久。” “你误会了。”林清绪开口,“我并不是……” 然而不等他将话说完,小厮就脚底抹油跑了,留下五个小倌在房间里。 五个人小倌身上的布料都极少,有两个还冲着林清绪搔首弄姿。 林清绪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就要逃,但是其中一个小倌却以为林清绪是在和他们玩情趣。 黑衫小倌眉眼锋利,直勾勾地盯着林清绪,然后歪嘴一笑:“公子,你这是在欲擒故纵吗?” 他敞着胸膛就要朝着林清绪走过来,吓得林清绪魂飞魄散。 弯腰躬身躲开小倌张开的双臂,然后就迎面撞上另一个眼含秋水的小倌。 他一边解开身上的衣服带子,一边轻步走向林清绪:“公子,最喜欢我们当中哪一个呢?” 林清绪艰难将袖子从一个哭唧唧的小倌手里扯出:“我谁都不喜欢,我喜欢我自己!你们都退出去。” 身着红衣赤着足的风流小倌暧昧一笑:“公子人都在这里了,为何还说着口不对心的话?” “男人最会骗人了,依我看您不是谁都不喜欢,您是谁都想要吧?” 长相单纯可爱的小倌惊愕地看着林清绪:“想不到公子如此温润端方的模样,居然想玩这么花?” 风流小倌将发带解开,缠在脖子上,逼近林清绪:“春宵一刻值千金,公子还要这样浪费时间吗?” 林清绪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小脸白了红,红了白,最后握紧了手中折扇。 “得罪了。” 说完,一扇子打在了黑衫小倌的脸上。 趁着其他几个人愣住的时候,林清绪推开其他几人,脚下生风。 结果才刚出门,就撞上了表情难看的沈怀瑜。 这时候的林清绪哪里还记得沈怀瑜就是这荒唐事的源头。 慌慌张张地抓住人的手臂,声音可怜又委屈:“沈怀瑜~” 沈怀瑜正因为自己被人设计了而生气,突然小世子一脸恐慌地黏了上来,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 心底的郁气消散不少,然而他一抬头就看见房间里齐齐朝外看的五个小倌,脸登时又黑了。 “小世子,这是什么情况?” 林清绪嘴唇抖了抖,想用扇子挡住脸,却发现扇面上沾上了小厮的脂粉。 他将扇子丢给了白棋,然后扯着沈怀瑜的袖子挡住自己。 “我好好待着,他们突然就进来了。” 沈怀瑜冷笑:“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待着?” 林清绪微微抬眸,眼睛盯在沈怀瑜的脸上,眉头拧了起来:“你说呢?” “额……” 谁是谁非还没有分辨清楚,白棋突然低声道:“人来了!” 林清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沈怀瑜裹着回到了房间。 门被紧紧地关上,一群人挤在一处,既滑稽又搞笑。 风流小倌的桃花眼在沈怀瑜和林清绪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嗤笑道: “真无语,逛窑子还带着相好的。” 第50章 踢腿、转圈、甩袖子 林清绪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但某种意义上人家也没有说错。 他正局促地站在房间里,忽而听见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林清绪想起刚刚进房间前,白棋说的那句“人来了”。 什么人来了? 不等他细想,一个格外跋扈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我都看见我兄弟上了三楼,怎么可能没有?你们不要拦我,我兄弟肯定就在这其中的一个房间里快活呢。” 话落,就是一声巨响——有个房间的门被人踹开了! 听着外边的动静,林清绪的表情变得有些疑惑。 他总觉得刚刚说话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林清绪注意到沈怀瑜难看的表情,低声问道:“是冲着你来的?” “嗯。”沈怀瑜满脸懊悔,他就不该轻信那个卖菜翁,毫无防备地自己赶过来。 若不是刚刚林清绪的侍卫突然出现,他现在就已经被那帮臭小子给发现了。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近,这扇门被破开,也只是时间问题。 屋子里没有躲藏的地方,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 见沈怀瑜一脸焦躁,林清绪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你会轻功吗?从三楼直接跳下去怎么样?” “少看点杂书吧,我跳下去你就可以烙老婆饼了。”沈怀瑜苦笑道。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怀瑜是不能留在这儿的,他现在的身份是林清绪的正妃,若是他出入烟花柳巷的事情被人发现,传开…… 先不说皇帝会不会借机做点什么,当初和卫国公交好的那些武将们也能将沈怀瑜砍成肉泥。 就算武将们不出手,百姓们一口一个唾沫,也能将沈怀瑜淹死,更会让林清绪颜面尽失。 屋外的动静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走到他们的门前,林清绪突然灵光一现! “这样如何……”林清绪附在沈怀瑜耳边低声说着,看着对方越来越古怪的神情,林清绪忍不住笑了起来。 …… 哐当! 门被人打开了。 只是林清绪没有栓门,那个踹门的人因为冲力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头顶传来有些冷漠的声音:“免礼。” “特*的,你什么东西敢和老子这么说话……”这人刚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冲地抬头就要骂人。 结果,在看清林清绪的脸后,软绵绵地又跪了回去。 “世、世……” 在他说出林清绪身份之前,白棋捂住了他的嘴。 白棋:“要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那个人呜呜了几声,连连点头。 等到白棋松开他的时候,林清绪端详着面前人的脸,明白刚刚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人赫然就是当初在翠心园时,说他和裴沁雪长得像的那个人——李铮的庶兄,李秦。 “是你啊。”林清绪勾唇一笑,“仲之之前来过消息,说是李大人将你关了禁闭。” “好不容易出来了,为何又这么大张旗鼓的闹事呢?” 李秦完全懵了,呆呆愣愣地看着林清绪。 不是说是沈怀瑜在春风楼吗? 现在怎么变成了林小世子? 林清绪托着下巴看着李秦:“你闯我房门是为何事?” “我、我……”李秦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视线却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最后落在隔间处,正在跳舞的几个小倌身上。 林清绪也跟着看了过去,目光在穿着白色长袍,舞姿格外狂野的小倌身上微微停留了一刻。 然后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有喜欢的?” 李秦吞了吞口水:“不敢不敢。”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眼睛还是滴溜溜地围着那几个小倌打转。 李秦总觉得这几个人中应该有一个是沈怀瑜,但究竟是谁呢? 几人全都戴着面纱,又转着圈跳着舞,李秦根本分辨不出来。 林清绪叩了叩桌面:“你说你不敢,为何还一直看?” 李秦被这六个人晃得眼花缭乱,又发现林清绪的话语中已然有些不悦,只能收回目光。 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我只是在找人,不想冲撞了公子,请公子不要介意。” 见林清绪依旧无甚感情地看着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是我对不住公子,今日公子在春风楼的消遣全部记在我账上,这样可好?” 林清绪微微一笑,指了指门:“你可以走了。” 李秦松了一口气,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毕恭毕敬地将门关上,他又露出另一副表情:“病秧子,一下子点这么多也不怕把自己累死,呸!” 他自以为声音压得很小,但屋子里的林清绪和白棋却听得清清楚楚。 白棋本就冷漠的脸色,此刻变得更加难看,他回头看着林清绪,只要林清绪一声令下,他就能冲出去将李秦捅个对穿。 林清绪倒是平静的很,比起这个他更加在意沈怀瑜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但…… 视线在那几个小倌以及地上的器具上扫了一圈后,林清绪决定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和沈怀瑜细谈。 他转头看向隔间,其他几个小倌都已经停了下来,只有穿着白衫的那人还在痴迷的踢腿、转圈、甩袖子…… 林清绪不忍直视:“你若真的喜欢跳舞,干脆留在这儿吧。” 那白衫男子一顿,隔着面纱期期艾艾地望着林清绪:“你为何总是对我这般无情?” “……”林清绪叹息,不想再理会沈怀瑜。 他看向另外几个人,有些迟疑地问道:“春风楼的小倌可以赎吗?” 那五个人眼睛全都一亮,唯有沈怀瑜大骇。 …… 春风楼内倌人极多,也不在乎这几个,爽快地就将卖身契给了林清绪。 春风楼老板也是跟着李秦上楼的,所以并没有问林清绪要银两。 可这么多个小倌一起带走,数额不小,林清绪担心李秦付不上钱,好心地提醒老板:“那位公子是秘书监家的大公子。” 老板会心一笑:“小的都明白,谢公子指点。” - 出了春风楼之后,才发现天色已晚。 林清绪自然不是善心大发,也不只是为了报复李秦。 这几个小倌浸淫声色许久,机灵得很,说不定已经猜出了他和沈怀瑜的身份。 若是留着他们不管,万一泄露出去点什么。 沈怀瑜那么久的舞算是白跳了,他的眼睛也算是白遭罪了。 “白棋,你驾着马车将这五个人全部送到京郊的庄子上去。”林清绪缓缓开口。 “那主子您……” “无琢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我不会有事。”说着,又揉了揉鼻子,“而且在里面待了那么久,脂粉熏得我难受,走回去正好。” 白棋不会忤逆林清绪,抱拳后就带着几人离开了。 剩下林清绪和沈怀瑜缓缓向国公府走去。 夜风阵阵,让林清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沈怀瑜脱下外衫罩在林清绪身上,没得一声好就算了,还被林清绪嫌弃的抱怨,说他衣服上味道好重。 他正要和小世子好好讲讲道理,但小世子却抢在他前面开口了:“你今日为什么要去春风楼?” 沈怀瑜张了张口,但最后还是沉默了下去。 “不能和我说吗?”林清绪声音淡淡的,似乎并没有生气。 “我……”沈怀瑜有些迟疑,可想了想他日后还要做更多的事情,难不成全都瞒着林清绪。 沈怀瑜不想那样。 迎着夜风,沈怀瑜正要和林清绪和盘托出的时候,却见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头戴斗笠、身姿曼妙的蓝衫女子。 第51章 姑姑 不知是沈怀瑜注意到了,林清绪的目光也被她吸引了过去。 蓝衫女子安静地站在灯火下,斗笠下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林清绪二人。 更准确地来说,应当是在看林清绪。 一阵风吹过,那女子斗笠下的面纱被掀起了一点,露出光洁的下巴和唇下黑色的小痣。 林清绪双眸兀自睁大,惊喜和不可置信同时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他迈开腿,像是风一样刮了出去,沈怀瑜拦都没有拦住。 林清绪跑到那女子身前,又顿住了,喘着气,局促地站着。 一声婉转的笑:“怎么才四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久违的、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林清绪忐忑的心重重地落了下去,低低唤了声:“姑姑……” 声音很小,站在后面的沈怀瑜并没有听清林清绪说了什么。 只是觉得林清绪身后好像突然长出了一条小狗尾巴,疯狂地摇着。 林莞之取下斗笠,姣好的面容一如从前,只是眉眼处多了一丝郁气。 她看着林清绪,浅笑:“长高了不少。” 林莞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林清绪肩膀上的衣服褶皱抚平。 这一举动深深刺激到沈怀瑜,他快步冲上前:“干什么呢,我还、在这儿呢……” 沈怀瑜说着说着就哑了火,他看着林莞之有些怔愣 ——那样相似一双眼睛,任谁看了都会明白她和林清绪的关系。 在沈怀瑜打量林莞之的时候,林莞之也在看着他。 林清绪娶了一个男人的事情,她早就听说了。现在见沈怀瑜这样介意自己和清绪接触,可见他就是传闻中的那个男妻。 一边的林清绪平缓了下心情,对着沈怀瑜道:“这个是我姑姑,林莞之。” 林清绪刚一说完,就见沈怀瑜十分温顺有礼地冲着林莞之作揖,毫不见外地说:“姑姑好。” 林清绪:“?” 沈怀瑜:“!^-^!” 对于沈怀瑜的自来熟,林莞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浅笑着看向林清绪:“不和姑姑介绍一下吗?” “……”林清绪的脸立刻就红了,人也扭捏起来,眼睛不住地看向两边的行人。 沈怀瑜脸上温润的笑容不变,声音从齿缝钻出来:“怎么?我很给你丢人吗?” “胡说什么东西。” 林清绪学着沈怀瑜的样子反驳了一句,然后才和林莞之说道:“这个是沈怀瑜,姑姑可以叫他怀瑜,无琢也可以!他是、是我的世子妃。” 说到最后,林清绪的声音低了不少,目光也变得小心翼翼,林清绪很害怕林莞之不接受这件事情。 虽然当初提出要娶沈怀瑜的时候,林清绪也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但那时的林清绪并不在乎。 可姑姑不一样。 就在林清绪不安地捻着衣角的时候,林莞之再次开口:“是喜欢他才成亲的吗?” 在林莞之的话落下的同时,沈怀瑜的视线也直直地投在了林清绪的身上。 林清绪双眸睁大,昏暗夜色下,脸上的红霞更重。 “当时不是的……”他缓缓的出声,挑了个没那么害羞的方式说了出来。 林莞之笑了:“但现在是了?” 林清绪没有否认,只是依旧紧张:“姑姑,你会讨厌我这样做吗?娶了一个男人……” “不会。”林莞之想像小时候那样揉一揉自己侄子的发顶。 却发现四年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娇气的孩子已经长成少年,虽然依旧青涩但已经学会承担责任。 她已经矮了林清绪许多。 “你喜欢就够了。”林莞之收回手,关切地看着林清绪,“过得好吗?这几年?身体怎么样?有没有遇见什么危险?” 一句又一句关心的话语传进林清绪的耳朵里,几乎瞬间就有热流从他的眼眶溢出。 他想成熟一点,告诉姑姑他很好,身体很好,没有遇见过危险,每一天都过得很高兴。 更想告诉姑姑,让姑姑不要为他担心。 但望着林莞之温柔的眼睛,心底的难过却像潮水一般涌出。 被刻意掩埋起的丧情之痛;亲近之人突然全部离开的孤独;每次生病、受伤后的疼痛……突然全部出现,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不好……”林清绪咬着牙想忍着泪,“我很想父亲、母亲,也想姑姑,身体总是出问题,喝得药也苦……” 他用袖子擦了擦泪水,继续哽咽道:“二叔二婶不喜欢我,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不理我。” 林清绪磕磕绊绊地说着,想将这四年来的酸楚全部告诉林莞之。 沈怀瑜静默地听着,最后退到远处守着,将空间全部留给姑侄二人。 林莞之满眼心疼地看着林清绪,等到他的话全部说完后,虚虚地抱了下林清绪。 用帕子给林清绪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是姑姑不好,姑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京城。” 林清绪发泄了一通,听见林莞之的话,立刻摇了摇头。 “不是的。”林清绪竭力地冷静下来,“姑姑一定也有自己的原因,当时父亲、母亲在战场上……” 许是亲近的长辈就在眼前,林清绪现在很难控制住自己,一提到林慎之夫妇的死,眼泪流得更凶。 但他还是哽咽着将话说完:“父母亲突然战死,姑姑一定比清绪更、更早发现事情不对劲。” 林清绪擦眼睛:“所以才会走……” 林莞之张口想说话,但一出声就是哽咽。 “姑姑。”林清绪拉住林莞之的手,强制平静下来,“姑姑,你这几年都去了哪里啊?派出去的人都找不到你。” 说完,林清绪又懊恼地叹息一声。 他拉住林莞之:“我们先回家,回家再说。” 林清绪十分慌张,不等林莞之回话,就拉着林莞之往卫国公府的方向走。 意料之中的,林莞之没有动。 林清绪转身,一直在流眼泪的眼睛几乎是祈求地看着林莞之:“不回去吗?” 林莞之轻轻地摇头,另外一只自由的手覆在林清绪的手背上:“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看着泪光涟涟却一脸鉴定会的林莞之,林清绪几乎想冲动地冲着她说——带上他一起,不要再将他一个人丢在京城里。 可颤抖的唇瓣一开一合,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我这次回来,第一是听说你成亲了,想来见见你,也见见他。”林莞之只看着林清绪,“他看你的眼神和你爹看你娘的眼神很像。 “有他陪着你,我很放心。”林莞之轻声说道。 “第二件事情是……”她的声音压低,将一个折成条的信纸塞进林清绪的手中,“好好收着这个,让白影楼找到上面的人。” 林莞之并没有向林清绪解释太多,她相信林清绪会明白这个字条的意义。 林清绪沉默地将字条收起来,等着林莞之的下文。 “呃……”第三件事情似乎十分重要,林莞之斟酌了许久也没有说出口。 最后又悄悄地塞过来一个盒子:“清绪啊,你爹娘去得早,有些事情没来得及给你安排,姑姑也不好多说。” 二人眼眶都是红的,林清绪还有眼泪挂在睫毛上:“什么?” “行房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弄伤自己。” 啪…… 那滴水珠从林清绪的脸上滚落,哭得通红的眼睛盛满了不可思议。 “姑姑!不是那样!”林清绪窘迫地开口,他想和林莞之说自己和沈怀瑜还没到那种地步。 但林莞之显然是误会了,她欣慰地看着林清绪:“让世子妃受伤也是不行的。” 手中的盒子似乎开始发烫,林莞之继续说:“这个脂膏是我专门从……反正是很好的东西,你一定要记得用。” 泪水是凉的,脸颊是热的。 他在为姑姑马上又要离开而难过; 姑姑却在…… 第52章 牙齿尖尖 林莞之脸颊也泛着红,她是真的出于担心林清绪才千里迢迢地将这个东西带到京城里。 不想让林莞之担心,林清绪将盒子在手中握紧。 林莞之更欣慰了。 安静了片刻,林莞之突然又开口:“本来只有三件事的,在这里见到你,我又多了一件。” “嗯?啊!”林清绪疑惑的表情还没完全露出来,就被林莞之扯住了耳朵。 “第四件事情,你和姑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从春风楼里出来?”林莞之的表情变得严肃,踮起脚扯着林清绪轻声斥道。 “我本来打算潜入国公府找你的,结果却看见你大摇大摆地进了春风楼,又大摇大摆地出来!” “没有大摇大摆……” “还敢顶嘴?” 林清绪好委屈:“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莞之格外生气,她盯着侄子的脸,怒气冲冲继续道:“那是怎么样?都娶世子妃了居然去那种地方,还要世子妃去抓你回来。” 林清绪越发委屈,嘴角耷拉下去,刚想和林莞之说她之前说反了的时候,转念又想—— 林莞之若是知道是沈怀瑜逛窑子的话,一定会对沈怀瑜有意见。 “……”林清绪憋憋屈屈地闭上嘴巴。 就在这个时候,沈怀瑜突然冲了过来,将林清绪的耳朵从林莞之的手中解救了出来。 他将林清绪半揽在怀里:“姑姑,世子已经过得很辛苦了,您要有什么意见尽管冲着我来。” 本来就该冲着你去! 林清绪在心中腹诽,但林莞之听不见。 甚至在看见沈怀瑜这样护着林清绪之后,露出欣慰又歉疚的表情:“好孩子。”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类似哨子吹响的声音。 街上不多的行人全都脚步,和林清绪三人一起循着声音望过去。 “嘭!” 一朵绚烂的烟火在天边炸开 接着第二朵、第三朵…… 一簇又一簇的焰火,映亮整片天空,漂亮极了。 林莞之眼眸黯然了一瞬,默默地将斗笠重新戴上。 她靠近林清绪几分:“今年的十一月,姑姑也不能回来陪你,这场烟火算是提前的生辰礼,好不好?” 林清绪转过脸,看着林莞之不说话。 白纱下的脸似乎扯出了一个笑容,林莞之伸手拍了拍林清绪的脸:“好好的啊。” 然后,就转过了身,一步一步地远离了林清绪。 林清绪沉默着目送着林莞之的背影渐渐远去。 焰火的动静吸引了很多人,就连春风楼里的人也纷纷推开了窗户。 一时间,整个街道都热闹了起来。 众人的喧嚣声中,林莞之的身影完全隐入了夜色。 林清绪垂下眼睛,没一会儿又抬头继续看着烟火,直到天空再次恢复寂静。 …… 回去的路上,林清绪一直不说话,红透了的眼睛不断地流着泪水。 走路也不看路,一个劲儿垂着脑袋,像是地上有黄金万两。 在第二次差一点撞上人家门前的杂物后,沈怀瑜终于忍不住了。 强制让人爬上他的后背,背了起来。 耳边传来林清绪小声的呜咽声,沈怀瑜心里又软又疼。 “别哭了,不然明天早晨眼睛又要去滚鸡蛋了。”沈怀瑜柔声说,“上次在爹爹、娘亲面前哭,这次又在姑姑面前哭。” “小世子,羞不羞啊?” 听见沈怀瑜提到自己的家人,林清绪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我也不想哭,但是我停不下来了。” 他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刚擦干净,新的泪水又涌出来。 然后林清绪就自暴自弃地靠在沈怀瑜身上,任由眼泪往沈怀瑜身上流。 沈怀瑜想了想自己小时候被父母混合双打的经历,然后笑道:“确实会停不下来,那你再哭一会儿,明天给你煮鸡蛋。” 说完,沈怀瑜又补充:“但是你不要抬头,一边哭一边吹风的话对身体不好。” 其实,林清绪现在就已经觉得头昏脑胀了,但他没说。 他搂紧沈怀瑜的脖子,将整张脸埋进了沈怀瑜的衣服里。 快要到卫国公府的时候,林清绪平静了许多。 他吸了吸鼻子,突然问沈怀瑜:“你为什么去春风楼?” “我是……”沈怀瑜正要解释,结果刚一开口就被林清绪打断了。 林清绪声音有些闷:“你是真的想纳妾吗?” “当然不是,我去春风楼是有正事的。” 沈怀瑜又要解释,但依旧被林清绪打断了。 “好吧,那我相信你。” 完全对沈怀瑜在那做了什么不感兴趣的模样。 沈怀瑜:“你怎么……” 又又又被打断。 林清绪的声音轻了很多,变得有些小心:“之后,可以不走吗?” 沈怀瑜的脚步一顿,薄唇紧抿。 他能感受到在他背后的林清绪身体的僵硬,可是沈怀瑜无法给他准确的回答。 ——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感受着林清绪体温,沈怀瑜低声说:“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但是如果真的有离开的那一天,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 林清绪垂下眼睛,睫毛轻颤,声音闷闷:“那我不见你。” 他这么说着话,手臂却将沈怀瑜搂得更紧了:“就算你求我,我也不见。” “那我再求求你。” “不见。” “再求求求你。” “不见。” …… 也不知道沈怀瑜最后究竟说了多少个求字。 林清绪闭上酸涩的眼睛,疲惫地说道:“你走之前要和我说一声,免得你跟着人闹事连累到我。” “这么无情?” “是明哲保身。” 废太子被送去均州后,皇帝身边已成年和快成年的皇子只剩下两个。 三皇子阴毒,四皇子蛮横,魏国在他们手里不多时就会完蛋。 就算是现在的这位皇帝,也因为他多疑的性格,明贬暗贬了许多忠臣良将。 林清绪偶尔在某些宴会上遇见那两个皇子时,都会觉得魏国的未来一眼望到了头。 所以才对沈怀瑜的某些行为睁一只闭一只眼。 所以才会让白影楼帮着他隐藏红橙黄绿青,五个人的身份。 只是,如果有一天沈怀瑜真的要去帮太子复势,林清绪是必须带着国公府和沈怀瑜划清界限的。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会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 才刚说完话,沈怀瑜突然痛呼一声:“嘶!!!你为什么咬我?” “因为姑姑揪我耳朵了。”林清绪松开沈怀瑜脖子。 “林静心,你有没有良心,当时可是我救了你!”林清绪牙齿尖尖,咬得沈怀瑜苦不堪言。 偏偏他还腾不出手去捂住伤口,沈怀瑜敢保证绝对留下牙印了:“最毒世子心,就应该让姑姑好好教育教育你。” 林清绪将被他翻乱的衣服整理好:“你救了我?那我为什么要被救呢?” 第53章 你还有时间想着别人 沈怀瑜想也不想地答:“自然是因为你姑姑……” 话说到一半,沈怀瑜突然顿住了,有些迟疑地问道:“好好的,她怎么突然揪你耳朵?” “她说我学坏了,说我有了世子妃还出去鬼混。”林清绪顿了一下,将脸上被泪水浸湿的一缕发丝拨开,“可是,沈无琢,我是为了找你才进去的。” 林清绪懒懒地靠在沈无琢的肩头:“你说,这是不是该怪你?” “……”沈怀瑜讪讪地笑了两声,“要不还是怪那个欺骗我的卖菜老头吧。” 沈怀瑜自己心虚,害怕林清绪继续揪着他去春风楼的事情埋汰他,就主动扯开了话题。 “你今天怎么出门了?”刚刚问完,沈怀瑜又注意到林清绪袖子上的褐色茶渍。 “你袖子是怎么回事?” 沈怀瑜突然有些生气:“你是不是被春风楼的那几个小倌欺负了?” 说着他脚步一顿,作势就要扭头去追白棋几个人。 且不说不是他们弄的。 就算是,沈怀瑜现在把腿跑断了,也追不上去。 林清绪摁住沈怀瑜的大头:“不是他们,你别发疯。” 催着人继续往卫国公府的方向走之后,林清绪才开口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可万万没想到,解释完之后,沈怀瑜更生气了。 他分明说了,是有正经事找谢辰光。 但经过沈怀瑜的耳朵之后,“正经事”三个字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寂静的街道上,沈怀瑜暴怒的声音响起。 “你果然看上了谢辰光!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去找他?” 林清绪突然被放了下来,双脚沾地站稳之后,沈怀瑜松开扶他的手,左右环顾了一圈。 然后看准了一个柱子,指着道:“我说了,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不能纳妾,你要纳的话,我就一头撞死!” 林清绪站在沈怀瑜面前,眯起眼睛看着他。 在沈怀瑜的喋喋不休中,扯住沈怀瑜的衣领。 沈怀瑜被迫低下头,二人的唇瓣贴在一起。 沈怀瑜:“??” 林清绪生涩地亲吻着沈怀瑜,轻轻撬开沈怀瑜的齿关。 细微的氵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没多久,林清绪松开了沈怀瑜。 林清绪微微喘着气,夜色遮掩住了他脸上的红晕。 “我不会纳妾,找谢辰光也真的是有正事。”林清绪不自觉地舔了下泛着水光的嘴唇。 他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轻声说道:“我只喜欢你。” 沈怀瑜沉默了片刻,突然捧住了林清绪的脸:“我也只喜欢你。” 林清绪和沈怀瑜对视着,良久,垂下眼眸,哑声道:“嗯,我知道。” 林莞之的出现又离开,让林清绪有些不安,也越发珍惜和心爱之人相处的时间。 所以才会改变心意,在未来一片未知的时候,向沈怀瑜袒露情愫。 或许,这也不过是多此一举。 彼此的心意早已了然。 唇瓣再次触碰在一起,沈怀瑜转守为攻。 起先还是在克制地亲吻。 渐渐的,被告白后的饱涨情绪完全战胜了理智。 一个人疯了似的夺取着另一个人的呼吸,而另一个也没有阻止,只是顺从地仰着脸予取予求。 再次分开的时候,沈怀瑜的眼睛变得有些可怕。 他不顾林清绪的拒绝,将林清绪打横抱起。 一路疾步回到卫国公府。 跨过门槛的时候,连府兵的问好声都没有理会。 竹叶苑里,刃十三和小红针锋相对,一个要进去房间,一个死死守着房门不让进。 僵持不下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小红眼睛一亮,正欲告刃十三一状的时候,眼睛一瞥看见了将脸死死埋在沈怀瑜胸膛中的林清绪。 看着对方红透的耳根,和世子妃急不可耐的神情后,立刻脚底抹油从门前溜了。 徒留刃十三看着眼前的情况怔愣住。 “世子?”他轻唤了一声林清绪,可林清绪刚有转头的动作,就被沈怀瑜摁住压了回去。 沈怀瑜盯着刃十三,眼睛有些发红:“让开。” 刃十三没动,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沈怀瑜耐心耗尽,也不在意会不会给林清绪留下不好的印象,直接抬脚踹了过去。 刃十三僵着身子受了那一脚,闷哼了一声。 林清绪闷闷的声音响起:“你做什么了?” 沈怀瑜冷笑一声:“踹了个不会看人眼色的家伙。” “你怎么……”林清绪挣扎着从沈怀瑜的怀里抬眸。 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沈怀瑜抱着,强闯进了房间。 门没有关上,刃十三也没有走。 沈怀瑜真的是被气笑了,将林清绪放下后。 突然勾着他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 眼睛却锐利地盯向刃十三,既是挑衅,也是威胁。 刃十三脸色顷刻间变得苍白 在这一刻,他真真实实地感受到自己一直守护的宝物,被他人抢走的无力感。 林清绪此时有些发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怀瑜这个疯子,是当着十三的面亲他。 羞耻之下,他狠狠地咬了一口沈怀瑜的嘴唇,才红着脸逃离:“你疯了?” 一颗小小的红色血珠从沈怀瑜唇上渗出,但沈怀瑜却像是感受不到疼一般。 他咧嘴一笑,拨了拨林清绪的额发。 “等我一下。” 说完,他侧过身子,走到了门口。 沈怀瑜将唇瓣上的血珠舔舐干净,又歪了歪头,刻意地将脖子上的牙印露给刃十三看。 “还要赖着不走吗?”沈怀瑜似笑非笑地看着刃十三。 对于他脸上露出的伤心与痛苦十分满意。 不过他再喜欢欣赏这样的表情,也不想再和刃十三浪费时间了。 他扬了扬下巴:“小红、小橙,把他给我赶出去。”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两个人影就从草丛里冒了出来,发顶上还掺着几根草。 小红目不斜视地走过来,在小橙试图偷偷往屋子里瞟的时候,无情地给了他一个大耳刮。 刃十三几乎是被红、橙架着离开的。 沈怀瑜愉悦地笑了笑,然后又去找林清绪腻乎。 林清绪被他逼得一路退到床边,好不容易喘口气,他不解地看向沈怀瑜。 “你为什么不喜欢十三?” 刃十三大了林清绪九岁。 自小,林清绪就将他当成可靠的哥哥,从未往其他方面想。 沈怀瑜轻笑一声,指腹轻轻地摩擦了林清绪的脸颊:“他也不喜欢我啊。” 沈怀瑜压迫性十足地将林清绪摁倒在床上,指尖落在林清绪唇间。 “而且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时间想着别人?” 林清绪:“?” 第54章 心动不已的事情 林清绪睁大眼睛看着沈怀瑜,感受到唇上的手指一点点下移。 林清绪心脏怦怦直跳,察觉到有东西正在崩坏,私以为是沈怀瑜本就不多的理智。 他望着沈怀瑜欲色渐浓的眼睛,不安地抓住了在他衣服上作乱的手掌。 “不、不行。”林清绪有些结巴,“我现在很累了,做不了那种事……” 刚刚迎着夜风哭了那么久,头晕眼花,他是真的有些不舒服。 沈怀瑜俯身,用鼻尖蹭着林清绪的鼻尖。 他反手握住林清绪推拒的手:“没事儿,小世子躺着就好。” “躺着闭上眼睛,也算休息吧……” 声音暧昧地落下,林清绪突然间明白了沈怀瑜的意思。 他没想到沈怀瑜打着这种主意。 一时间,连羞涩都做不到了。 他任由沈怀瑜握着自己的手,眉头轻轻地皱着,斟酌许久,才委婉地问道:“你是想我在下面?” 沈怀瑜也是一顿,随后又很快笑开。 “世子想在上面也可以。”他嘴上一边这么说着,手却已经毫不留情地溜进林清绪的衣服里。 指尖的薄茧从林清绪的皮肤上划过,沈怀瑜低声道:“但是世子会吗?” 林清绪沉默,良久,才颤着声音说:“暂时不可以,我还做不到那样……” 成亲的那天晚上,林清绪和沈怀瑜做过假戏。 林清绪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点排斥。 ——他一个男人,用那种模样接纳另外一个男人…… 光是想想,林清绪的脸就白了。 那若是和沈怀瑜换过来…… ——不行,想都不能想。 林清绪撇了撇嘴,声音不由得变得可怜:“只亲一下不可以吗?” 沈怀瑜“啊~”了一声,并没有因为林清绪的拒绝而不高兴。 反而兴致更浓。 他抽出手,手心里还沾着林清绪身上的汗水。 “不可以。” 听见沈怀瑜的拒绝,林清绪心中更慌,不自觉的向后挪了挪。 可很快,自己的右手就被沈怀瑜握住了。 手被沈怀瑜带到嘴边,将五根手指一一吻过。 这种画面对于小世子来说,有些过于刺激,几乎瞬间,林清绪就呆住了。 十指连心,指尖上传来的酥|痒一路蔓延到心脏处。 林清绪回神,脸颊爆红,别过脸就要翻身藏起来。 但沈怀瑜又怎么会让他如愿。 林清绪只能闭上眼睛,默默祈求着沈怀瑜不要发现,但那又怎么可能。 沈怀瑜是谁? 听见沈怀瑜的那一声促狭的笑后,林清绪就知道沈怀瑜不会轻易揭过这件事情。 但沈怀瑜也说:“世子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你想的那件事情的……” “我只希望你所求皆所得。” …… (o?????? 3?????? o) …… 林清绪的眼睛被手遮着。 手拿开后,露出一双被水汽浸湿的眼睛,眼尾还发着红。 沈怀瑜笑着凑了上来,一个吻就要落在林清绪的唇边。 但林清绪却眯着眼睛躲开了,甚至有些嫌弃道:“别亲我。” 沈怀瑜抿唇,有种被用完就丢的感觉:“方才可是你自己说亲一下的。”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林清绪炸毛,但很快又底气不足起来,“你还是先去漱口吧……” 刚一说完,林清绪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眼角也溢出一颗泪珠。 本来就很累了,刚刚一折腾,林清绪更累了。 他的眼皮开始打架,但还是强撑着精神,手指也紧张地揪着被子。 “你快去快回,等你回来后,我也……” 然而,等沈怀瑜心神荡漾地漱口回来之后,林清绪却已经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沈怀瑜站在床边失声笑了起来:“小骗子。” 说完,又伸手摸着林清绪的脸颊。 沈怀瑜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也不会失落。 单单是看着林清绪这样睡着,他就觉得高兴、满足。 虽然小怀瑜可能不这么觉得。 眼前人露在被子外面的上半身,衣服虽然有些乱但依旧算得上衣着整齐,但被子下却又是另外一个风景。 这样的林清绪谁也看不见,隐秘到只有他沈怀瑜一个知道。 只要这般想着,沈怀瑜就觉得畅快。 他小心翼翼地抱住林清绪,一遍又一遍地在林清绪耳边呢喃: “我喜欢你。” “我爱你。” “我会保护你。” …… 在沈怀瑜的“保护”下,林清绪第二天没能下床。 林清绪眼睛红肿,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他的脸色格外苍白,似乎轻轻一碰,就能直接碎掉。 沈怀瑜又换了一块湿帕敷在林清绪额头上。 然后紧张地看向小青:“世子怎么样?” 小青脸垮如老头,实在没忍住冲着沈怀瑜翻了个白眼:“世子妃现在的担心有点晚了,真要担心就该克制一下。” 沈怀瑜想说他已经很克制了。 “世子有些发热,有昨夜吹了凉风的缘故。”顿了顿,小青清秀的脸上也染上一丝绯红,“但更多的是因为心火过旺。” 沈怀瑜不懂医术,满脸不解地看着小青。 小青:“简单来说就是世子有些兴奋过头了!” “咳咳咳……”床上半死不活的林清绪突然开始咳嗽,苍白的脸颊迅速染红。 也不知道是咳的,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小青继续说:“世子体虚,做什么事都要悠着点,之前被安魂散造成的亏空还没有补全,一切一切一切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在医术上,小青总有些啰嗦,直到药都熬好了,小青才步履沉重地从房间离开。 ——他在思索为了病人的安全,要不要给始作俑者开一点清心的药…… - 林清绪小口小口地将药喝完,仍旧含了一块糖在嘴巴里。 沈怀瑜给他掖好被角,皱着眉头坐在床边。 “……”林清绪眯了眯酸涩的眼睛,深深地叹气,“你想笑就笑吧,别把自己憋坏了。” 沈怀瑜没笑,反而表情更加严肃:“你自己自渎的时候,也会这样生病吗?” 林清绪一噎,羞愤地看着沈怀瑜:“你瞧不起我?” 其实林清绪觉得自己并不是因为沈怀瑜帮自己…病的。 比起那个,林清绪更难以忘怀的是沈怀瑜抓着他的手,一一吻过手指的画面。 那时候,心跳得快要炸开,就算是现在想起来…… ——也依旧心动不已。 第55章 皇帝的邀请 林清绪抿紧唇瓣,眼皮也耷拉了下去,整个人有些扭捏。 他也不管沈怀瑜是不是瞧不起他了,只希望自己脸上的温度快点降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林清绪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像是鱼一样从床上弹起来,额头上的湿巾“啪”得一下掉在被子上。 林清绪一把抓住沈怀瑜的胳膊,急切地问道:“我身上的东西呢?” 昨天晚上,林清绪被沈怀瑜勾得头晕脑胀,无暇顾及林莞之给他的东西,刚刚才突然想起来。 沈怀瑜皱着眉头,依旧对林清绪“自渎会不会生病”的问题十分在意。 但他怕林清绪炸毛,只能暂时压下。 他扶住林清绪的肩膀:“你还病着,别乱动。” 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里衣传到沈怀瑜的手心,沈怀瑜眼底闪过愧疚,但同时也下定某种决心。 他将林清绪摁回到床上,然后才将一个小盒子和那个纸条找出来递给林清绪。 “昨天晚上给你擦身子的时候在床上看见的。”沈怀瑜有些好奇那个散发着异香的盒子,“我都没有看,只是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沈怀瑜刚一问完话,林清绪就心虚地藏在了枕头下,只囫囵地说道:“是姑姑给的。” 对是什么,根本不提不解释。 “好吧。”沈怀瑜想着可能是姑姑送给林清绪的礼物,也就没有多问。 林清绪的手里只剩下一张纸条,犹豫了一下还是当着沈怀瑜的面展开了字条。 ——是一长串的名字。 有的上面还划过一条横线,在名字的最后写着一个“死”字。 林清绪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下去,不多时就发现上面也有杨标的名字。 林清绪瞬间明白这张纸条一定和父母的死亡有关系。 姑姑一直在外奔走,也在努力调查着线索。 林清绪鼻头一酸,但很快就又平静下来,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白棋呢?” 沈怀瑜有点疑惑:“白棋?” “就是昨天在春风楼找到你的人。”林清绪解释道。 “我帮你喊进来。” 说着,就站起身出了门。 没多久,白棋就板着脸走了进来,动作十分流畅地行礼:“主子。” 林清绪将手里的信纸交给他:“照着这份名单,活着的人尽可能地找一找,已经死了的也尝试调查下他的背景。” 白棋沉声应下,又听见林清绪继续说:“你去问问杨标,问他认不认识谢崇,然后将他的反应全部记下告诉我。” 说这些话的时候,沈怀瑜就在房间里,而林清绪也没避着他。 沈怀瑜听见“杨标”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开口道:“杨将军?他不是在战场上失踪了吗?” “没死,做了亏心事逃去了边境,最后还把自己弄疯了……”林清绪躺在床上轻声说道,话中既有隐晦的恨意,也藏着不易察觉的可惜。 白棋领命离开,可他前脚刚走,后脚刃十三就敲门走了进来。 因着沈怀瑜昨夜的举动,林清绪只觉得现在有些没脸见刃十三。 若不是刚刚还叫了白棋说话,林清绪恨不得现在直接装睡。 “世子身子如何了?”刃十三满脸憔悴,显然是昨夜没睡好,看向林清绪的眼睛依旧充满关切和担忧。 但是,也掺杂了些别的、林清绪无法理解的情绪。 “还行。”林清绪轻咳一声,尴尬地回道。 比起他们二人,站在一边的沈怀瑜却是一脸笑意,目光十分挑衅地落在刃十三的身上,像是一只斗赢的大公鸡。 直到刃十三说:“陛下派人来接您进宫一趟。” “什么?!!”比起林清绪,沈怀瑜的反应要更大,“你没和他们说世子病了吗?” 刃十三不想理会沈怀瑜,只看着林清绪说道:“世子,那边的人说刚好接您去宫里让太医看看。” 林清绪一阵心累,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有说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刃十三摇头:“只说是陛下想和世子您聊聊天。” “……”林清绪叹息一声,然后慢慢地坐起了身子,“我知道了,你让他们等等,我整理好就过去。” 刃十三颔首,然后就阴着一张脸离开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沈怀瑜一眼。 林清绪自己下了床,吸了吸鼻子让沈怀瑜给自己递衣服。 沈怀瑜随意拿了件干净的衣服,递给林清绪,但在林清绪抓住的时候却并没有松手。 他看着林清绪,皱眉:“可不可以不去?” 林清绪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那是皇帝。” 说着,就将衣服从沈怀瑜的手中拿了过来。 穿戴整齐之后,二人一起出了府。 林清绪坐上车,马车才刚刚开始移动,却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外面驾车的小太监“哎呦”了一声,然后林清绪就看见沈怀瑜拿着披风跳了上来。 “我陪你一起去。” 林清绪双眸微微睁大:“可陛下只说要见我……” “我知道。”沈怀瑜用披风给林清绪盖上腿,“我就在宫门外等着你。” …… 几人在宫门处分开,林清绪跟着小太监一路往皇帝的御书房走去。 已进春日,宫内的花大多开了,花香浓郁。 但林清绪本就病着,闻着这种味道,心底直犯恶心。 好不容易撑到御书房,又被龙涎香熏了个头晕眼花。 好在,林清绪忍住了,没在皇帝面前做出什么不敬的举动。 “参见陛下。” 林清绪毕恭毕敬地跪下,很快就被张荣华扶了起来,安排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 “静心呐,你看看我最近得的这幅画如何?”皇帝笑着将一张春日仕女图拿起林清绪看。 林清绪忍着身上的不适,看向那幅画,最后衷心地赞了句:“十分不错。” 皇帝很高兴地笑了两声,然后指着画说:“这是朕画的。” 而后又指向画的右下角,那里有一颗小石头,若不是细细看的话,根本注意不到。 比起画的其他部位,这粒石头的画工就显得拙劣的多,显然不是出自于一人之手。 皇帝脸上的笑容消去不少,他缓缓道:“但这个丑石头是你父亲画的。” 他的脸上再次露出怀念的表情,而后发自内心地叹道:“真丑啊,能将一个小石头画成这么个模样,慎之可真有本事。” 从皇帝说出石头是林慎之画的之后,林清绪的眼睛就一刻不离地盯着画,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探了过去。 林慎之不擅长作画、写字,所以留下的笔墨很少,除了兵书的批注,就只有写给白惊霜的一些酸诗。 兵书已经被林清绪翻阅了无数遍,但酸诗林清绪不好意思看,只小心地藏在府里。 他已经找不到属于父母的、新的东西了。 林清绪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画上移开,转而看向皇帝:“陛下,臣可以将画拿过来看看吗?” “自然,张荣华。” 张荣华弓着腰从皇帝手里接过画,又递给林清绪。 “谢陛下。”林清绪谢了恩,而后细细地端详着画。 准确来说,是在看那颗石头。 “这是朕年轻的时候,和慎之一起读书时所作。” “他不爱握笔,但知道我对这幅画满意非常,所以专门找我的不快,在这右下角偷偷描了块石头。” 祁盛俨无奈地摇头:“他总是这样。” 林清绪安静地听着,只觉得身体上的不舒服全部消失了。 ——他被皇帝的话带回了父亲的少年时期。 良久,林清绪将画还给张荣华,轻声问道:“陛下让静心来此,只是说这个吗?” 皇帝轻轻地笑了笑,下一刻一个黑衣人就出现在房间里。 林清绪愣了一下,冷汗瞬间从脸上流下。 他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有些不可置信道:“夏恩?” 第56章 我替他们不值 一时间,林清绪各种可能性都想到了。 排除到最后,只剩下一条——皇帝发现了他早就知道夏恩的身份。 林清绪有些紧张,掩住唇咳嗽了几声:“夏恩……怎么会在陛下这儿?” 皇帝脸上笑意未变:“哦?静心认识他?” 林清绪垂眸,摇晃着身子坐回到椅子上:“回陛下,他曾是臣府里的一个长工,前几天才刚刚辞了去。” 说着,还好奇地看了眼跪在地上,像是一块石头的夏恩。 皇帝定定地看着林清绪,突然道:“静心呐,你被骗了。” “……”林清绪看着皇帝,心跳不由得加速起来,但仍旧故作不懂,“陛下是什么意思?” 皇帝从桌子后走出,一身明黄。 他踱步到夏恩身前,冷瞥夏恩一眼,居然直接将事情对林清绪和盘托出。 林清绪一脑门的汗,怔愣地看着皇帝。 很快,他站起来,掀起长袍跪了下去:“臣是真心喜欢沈怀瑜,绝无欺瞒陛下之心。” 林清绪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一副极恭敬的模样。 皇帝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没有应声。 地板坚硬冰凉,膝盖接触着,格外难受。 林清绪本就病着,跪久了难免头晕目眩。 偏偏皇帝就是不出声让他起来。 林清绪勉力撑着不倒下去,但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还是渐渐散了个干净。 龙涎香的味道一股股窜进林清绪的鼻子里,林清绪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昏…… 可若是现在倒下,万一皇帝要治他殿前失仪该怎么办。 林清绪紧紧咬着唇瓣,竭力保持着清醒。 但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身子一歪差一点摔在地上。 是张荣华“哎呦”一声,扶住了他:“林世子,当心!” 皇帝叹气:“刚刚就听人说你还病着,怎么还动不动就跪,快些起来坐着吧。” “陛下。”林清绪摇摇头,没顺着张荣华站起来,“臣钟情沈怀瑜,绝不敢欺骗陛下,请陛下明鉴。” 说着,他挺直身子,张开双臂,两手相叠。 然后坚定地磕了下去,但在那之前,一只灼热的手拦住了他。 是皇帝亲自阻止了他。 皇帝微微弯着腰,身上气势不减:“不必如此。” 他收回手,让伺候的下人全部退下,御书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一跪一站。 皇帝看着林清绪:“你很像你父亲,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情和你明说或许会更好。” 他开始用“我”字。 “你很聪明,说不定很早之前就猜出了我对卫国公府的忌惮。”祁盛俨坦坦荡荡地说道,“你不要觉得我无情、也不要觉得委屈。” “任何一个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都会变一个模样,都会控制不住多疑。” 他缓步走回到桌子边,伸手拍了拍自己常坐的椅子:“只有事事保持敏感,我的这个皇位才能坐得稳。” 林清绪抿紧唇瓣,颤着声音说道:“但父亲和臣的家人对陛下绝无二心。” “朕知道。”皇帝冷漠地答,而后眼睛审视地看向林清绪,“可朕之前微服私访的时候,百姓对卫国公府的赞誉可是不低啊。” “朕的暗卫也告诉我,在燕州,那些臣民们只知卫国公,对皇族的恭敬远不如他。” 皇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眼神也阴沉起来:“作为朋友朕感激他替我戍守边疆,但作为皇帝,朕不止一次希望他战死在燕州。” 林清绪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声音哀戚:“陛下……” …… “可真正得知他和惊霜的死讯的时候,我又不高兴。”祁盛俨脸上有些迷茫,他站在椅子和桌子间,像是被一个巨大的笼子罩住了。 迷茫只出现过一瞬,转眼间祁盛俨又变回了那个多疑无情的皇帝。 他看着林清绪:“静心,朕本来不打算让你活的,可每每看见你和你父母相似的容貌,朕又下不去手。” “尤其是那天,你拉弓射箭的时候……” “静心呐,安安分分做你的世子,等时间到了朕会仍旧封你为卫国公,算是告慰你父母的在天之灵。” 不等林清绪回答,祁盛俨又继续说:“但你是最后一位卫国公,你不能有孩子,也不能和沈怀瑜过继孩子。” 林清绪俯身磕头,毫不犹豫地说:“臣遵旨。” 房间里陷入寂静,皇帝将张荣华叫进来,让他送林清绪离开。 林清绪迟缓地站起身,跪久了膝盖有些刺痛。 他一瘸一拐地在张荣华的搀扶下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脚步。 林清绪回头问道:“陛下和父亲是朋友吗?” 片刻后,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 “……祁盛俨和林慎之是朋友。” 林清绪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继续向外走去。 …… 林清绪满脑子都是皇帝说的那些。 身边的张荣华一直在说些什么,林清绪只在快出宫门的时候,听见他说“皇帝也不容易,这个位置本就难做。” 林清绪白着脸问道:“那我父母呢?” 卫国公府对皇帝忠心耿耿,就算皇帝收回兵权,他们也绝无二话。 可偏偏皇帝选择了一边耗着他们的心血,一边不断地猜忌他们,还让杨标监视他们。 林清绪为自己的父母不值,他拂开张荣华扶着他的手:“就送到这儿吧,公公请回。” 他扶着墙一点一点地向前走,徒留张荣华在原地叹息。 …… 好不容易走出宫门,却见马车边只有赶车的小太监,沈怀瑜不知所踪。 “世子妃呢?”林清绪低声问道。 小太监:“方才有个白衣公子找来,二人一起去了那条河边。” “白衣公子?”林清绪没见到人本来就不开心,听见他和一个白衣公子独处更加不悦。 什么白衣公子,分明就是…… 林清绪身残志坚,拖着不便的身子转身往河边走去。 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好在晕倒之前,他终于看见沈怀瑜的身影。 而那个白衣公子也不出林清绪所料,赫然和裴沁雪的五官一模一样。 二人似乎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裴沁雪双目发红,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他长得好,一个男子哭起来也是我见犹怜。 林清绪抿唇,强睁着眼睛看着。 分明快要晕倒了,但耳力却如同“回光返照”般灵敏。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还能听见裴沁雪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话落,他呆了一瞬,眼睛急促地扫了下林清绪的方向。 然后张开手臂要去抱沈怀瑜。 第57章 他决定原谅世界两刻钟 裴沁雪眼眶红红,眼见着就要挨到沈怀瑜的身上。 林清绪呼吸一顿,可他不悦的情绪还未来得及扩散,就被沈怀瑜一拳打没了影。 只见沈怀瑜急急地后退一步,然后伸出手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在了裴沁雪的肚子上。 裴沁雪的表情瞬间扭曲了起来,林清绪也莫名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痛。 他看见沈怀瑜打完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扯住裴沁雪的头发,袖子里露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刀尖挨在了裴沁雪白皙的脖颈上,瞬间就见了血。 沈怀瑜不知道说了什么,裴沁雪的脸色变得惨白,惊恐不安地看着沈怀瑜。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沈怀瑜松开裴沁雪,用袖子仔仔细细地将刀身擦拭干净后,才冷着脸转过身。 和林清绪目光相对的时候,沈怀瑜神情一僵。 欲盖弥彰地将匕首藏在身后,沈怀瑜冲着林清绪露出一个笑,但笑得不安:“世子怎么来了?” “我……”林清绪站直身子刚想和沈怀瑜说话,眼前突然一黑。 若不是沈怀瑜丢了匕首,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林清绪恐怕要和大地来个脸贴脸。 林清绪抓着沈怀瑜有力的臂膀:“我刚刚在马车那边没看见你,小太监说你来了这边,就想过来找你。” 然后,就看见了刚刚的那一幕。 “我很快就会回去,何必又找过来。” 林清绪没吭声,视线绕过沈怀瑜落在一身狼狈的裴沁雪身上:“想来,就来了。” 沈怀瑜扶着人走了几步,却见林清绪走路一瘸一拐的。 毫不迟疑地抱起来才问道:“你腿是怎么回事? 说完突然看见林清绪膝盖处的污渍,本来就因为裴沁雪而不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皇帝让你跪着了?” 林清绪微不可微地点点头,心底的委屈再度爆发。 可现在并不是向沈怀瑜诉苦的好时机,所以他只往沈怀瑜身上贴了贴:“我想回去了。” 说完,又越过沈怀瑜的肩膀,看向慢慢靠近他们二人的裴沁雪:“他好像受伤了,留着他一个人没关系吗?” 沈怀瑜大步向前走,根本没有给身后人一个眼神:“小世子若是闲着,就闭上眼睛睡一会。” 说完,又瞥了眼靠在他肩头的林清绪,轻轻叹气。 他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林清绪:“我说过的,我只喜欢你的,所以不要多想。” 林清绪轻轻抿了下唇,缓缓垂下眼帘,轻轻地“嗯”了声。 回到马车边上的时候,林清绪已经昏睡过去。 将人小心翼翼地抱上马车之后,沈怀瑜摸了摸林清绪的额头——滚烫。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离开马车,盯着皇宫看了许久才忍下心中的冲动。 沈怀瑜反复告诉自己要忍耐,忍耐,再忍耐……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又见裴沁雪出现在马车不远处。 脖子上的伤口并不深,很快就不再流血了。 只是他穿着一身白衣,衣领处血红一片,看起来十分恐怖。 负责送沈怀瑜二人离开的太监惊呼起来:“这是什么怎么了哟?” 沈怀瑜平淡地看着裴沁雪,此刻心中毫无波澜。 过去两家尚未闹翻的时候,他就不喜欢裴沁雪,一个男子总是凑在他身边细声细语的,让他格外不舒服。 可裴直和沈鹤是好友,沈怀瑜也只能压着反感和他交流。 然而,有一天。 沈怀瑜练武疲累,坐在树下小憩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身边多了点奇怪的声音。 习武之人向来灵敏,沈怀瑜警惕地睁开眼,就看见裴沁雪已经离自己极近。 很显然,裴沁雪想亲他。 沈怀瑜当时一阵恶心,隔夜饭差一点都吐了出来。 当下就是一拳! 裴沁雪好像也哭了? 沈怀瑜不大记得了,只恨不得长个翅膀直接飞走,二人从那之后彻底掰了。 可后来,正德十年,秋。 裴沁雪再次出现在沈府,冲着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说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让沈怀瑜出事。 当时的沈怀瑜并不知道这人的意思,扛着老头的椅子将人连打带踹地赶走之后,还被沈鹤板着脸训了一通。 没过多久,沈怀瑜还记着老头不分青红皂白的仇,一家子就被下了大狱。 沈怀瑜通红着眼熬了一宿,才在清晨知道是裴直弹劾老头意图谋反、挑拨太子篡位…… 简直是在胡说,但偏偏在沈府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龙袍,还有一封封密函…… 每一样证据都坐实了沈家的罪行。 隔天就判了全家斩首。 在等待死亡来临的时间里,沈怀瑜又一次见到了裴沁雪。 裴沁雪居高临下,眼底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整个人几乎有些偏执。 他说他会救沈怀瑜,但隔日沈怀瑜就从牢房里被拉出去用刑。 还都是些不会害人性命,却十分折磨人的刑法。 沈怀瑜真的很想一死了之,但他还在盼着皇帝可以重新调查一下沈府的案子,还给沈家一个清白。 可以死,但不能带着污名死。 然而他并没有等到皇帝重审,就从狱卒的口中听说卫国公府世子向皇帝求娶他。 太滑稽了。 不止是他,还有裴沁雪。 他跟着林清绪离开天牢的那天,裴沁雪的表情难看,如同吞了一只苍蝇。 沈怀瑜至今想起都格外想笑。 裴沁雪总是如此,以喜欢为名,一次次做些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喜欢他,然后不顾他的意愿要偷亲他; 喜欢他,就和自己的父亲一起陷害沈府; 喜欢他,就一边说着救他,一边让人用刑法折磨他; …… 这次也是,以为派人连夜杀了卖菜翁,沈怀瑜就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太可笑了,除了裴沁雪,现在没几个人对沈怀瑜感兴趣。 沈怀瑜目光冷冽地看着裴沁雪,只觉得他的喜欢十分令人作呕。 因为裴沁雪的种种行径,让沈怀瑜一开始对林清绪也是充满恶意。 但很快沈怀瑜就发现,林清绪不一样——整个京城里最心软、也最不经逗的小世子。 而这个小世子喜欢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是足以互托终生的喜欢。 沈怀瑜的心情突然明媚了起来,他决定原谅这个世界两刻钟~ 将自己哄开心之后,沈怀瑜又一个健步上了马车,催着小太监快走。 小太监方才旁观了沈怀瑜的表情变化,只觉得林世子娶的世子妃说不定是个疯子。 马车徐徐地从裴沁雪身边驶过,微风拂过,车窗帘被掀开了一条缝隙。 从那个缝隙里刚好可以看见沈怀瑜俯身去亲林清绪…… 裴沁雪眼里爬满血丝,被沈怀瑜打过的地方突然剧痛起来。 可他捂住的时候,才发现痛的不是肚子,而是心。 他愤恨地看着马车远去,最后居然呕出一口血出来。 随意地抹了下嘴角,裴沁雪阴沉地笑了笑。 第58章 求世子纳我为妾 马车上,林清绪睡得不踏实,几乎是沈怀瑜一动他就醒了。 “唔……”林清绪轻哼了一声,在沈怀瑜想更深入的时候,皱着眉头别开了脸。 手也抬起来,虚虚地捂住沈怀瑜的唇。 他迷迷糊糊地问:“干嘛?” “太喜欢你了,想亲你。”沈怀瑜毫不害臊,说完了话,又去亲林清绪的指尖、指缝。 林清绪复又闭上眼睛,本就无力的身体变得更加绵软:“不可以,我生病了。” “所以我只亲你,不做其余的。” 说着就摁下那只推拒的手,循着林清绪的唇瓣而去。 林清绪躲不开,只能轻喘着,低声提醒:“会传染的。” “没事,您的世子妃身体很好。”说着就咬住了两片柔软的唇,反复舔弄。 接着,又缠住林清绪滚热的舌头,直将人弄得快要喘不上来气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人。 林清绪半阖着眼,喃喃:“你疯了吗?” 沈怀瑜轻笑:“说话真难听,都说了是太喜欢你才这样的。” 林清绪没有精神和沈怀瑜拌嘴,他还是更在乎沈怀瑜会不会和他一起生病。 沈怀瑜一边捏着林清绪的鼻子,一边自傲道:“我都快不知道生病是什么感觉了……” 说完,见林清绪气喘匀了,又低声催促:“小世子别总担心些没用的,乖,将嘴巴张开……” 车厢内暧昧气息不止,车外小太监只觉得折磨——他可是个太监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 次日。 啪! 小青大夫用力地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放在沈怀瑜的面前:“世子妃,喝吧!” 沈怀瑜抿唇,格外憋屈地一饮而尽:“我为什么会病?” “……”小青板着一张脸,故作诧异,“世子妃问我?不该问问你自己吗?” 沈怀瑜一顿,目光就转向了坐在床上看书的林清绪。 林清绪黑亮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一圈,避开了沈怀瑜的视线,小声地道了声:“活该。” 还学着沈怀瑜昨日的语气:“我都快不知道生病是什么感觉啦~” 说完,林清绪控制不住自己,低声笑出声。 沈怀瑜:“……” 小榻那边发出好大的动静,林清绪余光看见沈怀瑜气势汹汹地朝他的床边靠近,但没走几步就被小青拦住。 小青面无表情地冷声道:“世子风寒未消,你如今这个状态还是不要靠近他较好。” 林清绪:“所言极是,我身子骨弱,你若再贴在我身边说不准我会病上加病。” 不等沈怀瑜反应,小青接过话头:“为了你们二位身子早日恢复,世子妃今日起搬进偏房吧。” “又搬?!!” “对。”小青坚定,“而且在病愈之前,世子妃还是不要和世子见面了,对彼此都好。” 沈怀瑜刚和林清绪互通情意,哪里舍得。 但冷静下来想想,小青的安排也是极正确的。 只是沈怀瑜心里依旧酸酸的,他抬眸看向窝在床榻间的林清绪,有些幽怨:“林小世子不和我说些什么吗?” 林清绪见他一脸倒霉样,忍着笑说:“嗯……早点回来?” 可怜世子妃一个痴情人儿,当天就背着小包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他钟爱的林世子。 听说当天夜里,竹叶苑的偏房里传来了“嘤嘤嘤”的哭泣声。 - - - 沈怀瑜身强力壮,没过两天就活蹦乱跳了起来。 但林清绪却缠缠绵绵地病了许久。 不过在这段时间,白影楼那边收获不少。 林清绪大病初愈,正坐在院子里听白棋汇报这几日的消息。 “活人行踪难寻,这几日并无多少进展。”白棋低着头说道,“但死去的人中,目前查到消息的三个人,生前都是商贾人家。” “据说全部家财万贯,其中一个人甚至还是京城一个酒楼的老板。” “顺着京城酒楼的这条线,属下有个意外收获……”说是收获,但白棋的脸色却不太好,顿了顿才说,“那家酒楼老板死去之后,酒楼也很快跟着出事,说是吃死了人。” “而后老板的家人也都大都折在了监牢里,只剩下一个儿子……” 白棋抿唇:“那个儿子被埋进了风月场所里,主子也见过他。” 林清绪和剥瓜子的沈怀瑜都愣住了,齐声道:“谁?” 白棋走出院子,不多时带了个身穿素衫的纤瘦男子走了进来。 记忆瞬间苏醒,居然是那个嫌弃林清绪逛窑子带相好的风流小倌。 他一进来,就朝着林清绪抛了个媚眼,便是穿着朴素也遮掩不了他身上的风尘之气。 沈怀瑜手里的瓜子突然不香了,立刻挤到林清绪身边宣誓主权。 见小倌一点也不规矩,白棋轻轻推了他一把:“问好。” 白棋可以发誓,他绝对没有用力气,但小倌却是反应极大的哎呦了一声:“客人好粗鲁~” 白棋脸颊白了红,红了白:“谁是你客人?你不许乱说!” 小倌面露不服,声音婉转:“你是客人呐,那天晚上你送我们离开的时候,我们不是……” 林清绪眼睛睁得大大的,手朝着沈怀瑜的盘子里摸去,将瓜子仁全部抓在手里,一粒一粒地吃着。 “你在胡说什么?那是个意外,是你非要亲我……”白棋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反驳,之后才惊觉失言。 他朝着林清绪抱拳致歉,然后猛地推了把小倌:“这就是那位老板的儿子,姓裘,裘银。” 裘银被白棋推得生气,当下也不管他,只对着林清绪磕头。 而后开门见山:“奴知道林世子想知道什么,奴这里也有林世子想要的。” “只要林世子答应奴一件事情,奴一定会将那物件双手奉上。” 裘银此时说话依旧轻柔,只是语气里少了些媚俗。 林清绪见他说得这么底气十足,立刻正经了起来:“你有什么要求?” 裘银又轻轻地磕了一个头:“请世子纳裘银为妾。” 第59章 好不公平呐 场面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林清绪面容诡异,在沈怀瑜蹿出去的一瞬间,眼疾手快地搂住沈怀瑜的腰。 沈怀瑜目光死死地盯在裘银的身上,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小世子,你松开我,我去给你拿杯茶过来。” “我不渴,你先坐下。”林清绪又用力了几分,尽可能地安抚着。 林清绪这边还没将沈怀瑜劝下,跪在地上的裘银却还不知收敛。 他露出一个极单纯的笑:“林世子,奴也觉得让世子妃先回避比较好,毕竟奴这也算是在撬墙角。” 完了…… 林清绪只有这一个念头,在沈怀瑜挣开他的瞬间忙喊白棋:“快拦一下!” 白棋揪着裘银的衣领迅速离开原地,紧跟着装着瓜子的瓷盘就重重地砸在裘银刚刚跪着的地方。 整个院子顷刻间闹成一团,三个人你追我赶,看得林清绪头疼:“都停下。” …… 无人理会。 裘银抱着白棋的胳膊,对突然动手的沈怀瑜十分恐惧。 裘银惜命的很,看出了如果自己坚持那个要求的话,恐怕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他从白棋背后探出一个脑袋:“那奴不做世子的妾了,奴给你做妾?” 沈怀瑜:“……” 林清绪:“……” 白棋:“…………” 沈怀瑜将袖子向上撸了撸:“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在沈怀瑜眼中,这小倌就是来破坏他和小世子的夫夫感情的! 沈怀瑜的目光左左右右看了一遍,最后看上了林清绪身边的椅子。 林清绪一眼就明白了沈怀瑜的想法,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他清了清嗓子。 “无琢,我头疼……”声音里的委屈十分刻意,但沈怀瑜还是立刻迟疑了下来。 他快步走回到林清绪的身边,伸手摸了摸林清绪的额头:“不是前几天就退热了吗?很不舒服吗?我去将小青叫过来。” “不、不用,你给我揉揉就好。”林清绪的谎话漏洞百出,身体也变得僵硬,但沈怀瑜还是轻柔地给他揉着太阳穴,只是他的眼睛依旧冷冷地盯着裘银。 光天化日,郎朗乾坤,身前有人。 这样的场景下,和沈怀瑜做亲密的事,让林清绪格外不自在。 他垂下眼睛,适应了许久才看向裘银,尽可能平静地说:“你方才说的那两个要求,我都不能答应,换一个。” 裘银撇嘴:“奴十四岁就被丢进春风楼了,没学到什么东西,什么都不会。” 他见沈怀瑜虽然表情依旧阴狠,但没再动手,就从白棋身后走了出来,噗通一下又跪了下去。 “我干不了粗活,也不认识多少字,我擅长的就是脱自己衣服、脱别人衣服。”说这些话的时候,裘银十分坦荡,脸上半分扭捏都没有。 “我贪慕荣华,是万万不想再回到那个庄子上的。”他看着林清绪,眼神格外坚定,“我就想留在国公府里,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白棋冷声道:“你将东西交出来,世子也会给你许多银子,你不必……” 白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裘银打断了:“然后呢?再遇见个贪图我家富贵的人,将我杀了?还是将我再卖一次呢?哦,我现在的卖身契在世子手里,看来只能被杀了。” 白棋:“……” 林清绪抿唇,明白裘银只是希望在摆脱过去生活的同时,寻一个可靠的庇护。 迟疑了下,林清绪低声说道:“其实留在国公府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分明没有向后看,但还是敏锐地抓住了沈怀瑜试图捂住他嘴巴的手。 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林清绪一边扼住沈怀瑜的手腕不让他乱动,一边继续说:“但不必以妾的身份留在府里,就单纯地住在这儿就好。” 裘银眨巴了下眼睛,不太乐意:“什么保障都没有,世子哪天不高兴了将奴赶出去了可怎么办?” 林清绪顿了下,声音平和:“我若是厌烦你,就算你是我的妾室也没用,该赶还是赶,该杀……” 他冲着裘银笑笑:“还是杀。” 在听见林清绪的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裘银的身体颤了颤:“林世子是在威胁裘银吗?” “没有。”林清绪摇头否认,继续道,“我只是希望你明白眼下的情况,我给你的安排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林清绪轻轻呼了一口气,提到了裘银的卖身契:“只要你将你说的东西给我,在确定确实有价值之后,我会将你的卖身契还给你。” “到时候,不论是你想留在卫国公府,还是离开京城,都随你。当然,金银也不会缺了你的。” 林清绪对上裘银的眼睛:“如何?” 听见卖身契的那一刻起,裘银的眼神就变了。 五年不得触碰的自由近在眼前,说不心动怎么可能。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裘银声音颤抖:“我要怎么相信你一定会给我?” 林清绪叹息,站了起来:“我此时说什么你都会心有怀疑,但你如果想要就只能赌这一把不是吗?” 裘银定定地看了会儿林清绪,然后脊背塌了许多:“奴知道了。” 他低垂着脑袋,看起来十分可怜。 林清绪正要让白棋将人扶起来,却见裘银转转眼珠子又问:“那我在国公府的时候,可以和白侍卫一个房间吗?” “什么?”林清绪懵住了。 裘银笑得一脸荡漾:“他总没有妻室吧。” 白棋太阳穴突突直跳,对着林清绪抱拳:“主子,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查清楚,属下先……” “先什么先!”裘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跟着我,和我一起去拿东西。” 白棋脸色难看,冲着林清绪行礼后,提着裘银转身就走——背影看起来十分生气。 林清绪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消失在庭院中。 而后,林清绪的手背被人轻轻碰了碰。 他偏过头,轻声:“怎么了?” 沈怀瑜嘴唇轻抿,轻声问道:“刚刚他说要给我做妾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想到自己因为裘银的一句话像个疯子一样,想要打人。 而林清绪却一直很冷静。 冷静地说谎,冷静地和裘银谈判,就算是自己现在质问他,他也依旧淡淡的。 沈怀瑜靠在林清绪身边,幽怨地叹气:“好不公平呐……” 第60章 杀人的理由 沈怀瑜的声音就落在耳边,轻缓的呼吸弄得林清绪耳朵痒痒的。 林清绪脑袋向后偏了一下,然后反手握住沈怀瑜的手:“明明有反应的。” 沈怀瑜掀起眼皮看向林清绪,低喃:“装头疼?” “……”林清绪轻咳了一声,“裘银手上毕竟有我想要的东西,你要是真的打了他,事情会很难办的。” 见沈怀瑜嘴角很快耷拉了下去,林清绪又轻声继续说:“而且,裘银又不是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我不会同意的,你也不会。” “所以,那没什么可担心的。”看着沈怀瑜渐渐松缓下来的神情,林清绪忍俊不禁。 “啧。”沈怀瑜颇不自在,看见林清绪在笑,有些凶巴巴地道,“你笑什么?觉得我刚刚很可笑吗?” “没。” 林清绪笑着否认,有些感慨地说:“只是想起刚和你成亲的时候。” “如果是那时的你,肯定不会因为裘银的话生气,也不会……”林清绪顿了下,伸手摸了摸沈怀瑜的嘴角,“也不会露出这副表情。” “人嘛,都会变的。”沈怀瑜耸了耸肩膀,毫不在意。 “可才过了几个月啊。” 随着林清绪的话音再次落下,沈怀瑜挑了挑眉:“听你这语气——怎么?比起现在的我,你更喜欢之前的我?” 被沈怀瑜问得一愣,还未来得及回话,林清绪就看见沈怀瑜嘴唇一开一合,道:“夫君~” 久违的称呼再次从沈怀瑜的嘴里吐出。 和过去的打趣不同,这一次里面的情义满得快要溢出来。 听见的瞬间,林清绪就觉得心脏酥了一半。 沈怀瑜还在继续:“夫君,你更喜欢这样的我吗?” 他边说边凑近林清绪,二人本就没什么距离,现在更是亲密无间。 沈怀瑜眼里含笑,看着林清绪慢慢红透的脸颊,嘴唇慢慢地贴上去。 从侧脸一路吻到双唇,最后鼻尖抵着鼻尖:“夫君,喜欢我喊你夫君吗?” 林清绪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不喜欢。” “真的?” 沈怀瑜满脸写着不信:“那好吧,我就喜欢做一点别人不喜欢的事情,我打算之后都这么叫你了。 “夫↗君↘~” “人家好喜欢你啊,夫君呢?夫君喜欢人家吗?” “夫君……” …… 在身上被开始发疯的沈怀瑜贴上“夫君”这两个大字之前,林清绪通红着脸推开了他。 “你快点闭嘴!”林清绪额头都冒汗了,实在是对沈怀瑜接二连三的情话应接不暇。 脸皮厚如沈怀瑜,这种时候也能见缝插针。 他扬眉看着林清绪:“夫君想让我闭嘴?” “很简单。” 沈怀瑜微微低头:“你亲我的话,我不就闭嘴了?” 说着又靠近林清绪几分,睁着一双晶晶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林清绪。 见林清绪一直不动,沈怀瑜催促:“夫君~” 林清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余光看见了牵着小旺财的小橙从院门前经过。 他眸光一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先闭上眼睛。” “都亲这么多次了,夫君还要不好意思?” 林清绪脸色一沉:“让你闭你就闭,还要不要亲?” “好好好。”沈怀瑜闭上眼睛,嘴角忍不住翘着。 …… …… ……? 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夫君的吻,世子妃急了,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然后被一张狗脸吓了一跳。 旺财被小橙托着胳肢窝,一脸憨地看着沈怀瑜:“汪!” 林清绪小心地将书房的门栓上后,沈怀瑜满含怒火的声音也刚好在院子里响起:“把这只狗给我抱远一点!!!” “汪汪汪!!!” 林清绪闷笑一声,然后就步履轻快地走到书案前。 他摊开白纸,想将白棋今天带来的消息全部记下,结果写了半天,纸上只多了只气得跳脚的小狗。 林清绪手一顿,墨点落在纸上迅速晕开。 “疯了吧。” 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将东西写完,最后和小狗图一起藏进暗格里。 刚刚收好,就听见密室里传来规律的三声轻叩。 林清绪敛去脸上的笑色,打开密道走了进去:“怎么了?” 一个白衣人冲他颔首:“主子,杨标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林清绪加快了步伐,直到看见端端正正坐在凳子上的杨标,林清绪才明白了白衣人的意思。 白衣人低声说道:“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听见林清绪的脚步声,杨标缓慢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瞬间睁大然后又垂了下去:“世子。” 林清绪呼吸微顿,盯着杨标没说话也没动。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到卫国公府了呢。”杨标用嘶哑的嗓音说着话,语气中还带着可笑的怀念。 他有些黯然地说道:“还以为能逃走呢……” 林清绪闭了闭眼睛,不想听他长吁短叹:“是谢崇让你对我父母动手的吗?” 这样的话已经问了很多遍,但之前的杨标一直疯着,问了也总没有结果。 只是这次或许会不一样。 杨标头发散乱,但已经没再挡着眼睛:“你都有答案了,又何必问我。” 林清绪眉目阴沉:“为什么?父亲母亲对你不薄,替皇帝监视他们暂且不提,为何你要给他们下毒?” “就算是有谢崇威胁你,你告诉父亲他们,他们也会帮你的!”林清绪眼眶一点点红了,“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们?” 杨标低低地笑了一声:“世子啊,你误会了,镇国将军并没有威胁我,我只是觉得他会是个英雄。” 林清绪不解,哑着声音问:“那我父母呢?” 若无杀亲之仇,在北城镇守多年的谢崇,林清绪也认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英雄,可他父母也是守卫了燕州的一片安宁。 为何杨标称呼远在天边的谢崇为英雄,却无视父母的鲜血汗水给他们下毒? 杨标看着林清绪,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你父亲自然算个英雄,但却极容易被一个女人左右。” “一个女人而已,居然时时刻刻带着他,真是丢人。” 话音刚落,密室里的白衣人全都拔出了剑,若不是林清绪在这儿,他们可以一人一剑砍死杨标。 杨标像是不知道周围的气氛一样,还在继续说:“更可笑的是,最后一战前,他们二人居然商量着回京后就和皇帝辞官,要带着你去乡间野地里生活,过什么寻常百姓家的日子。” 他的语气渐渐变了:“当初跟随林慎之的时候,是觉得他是武功卓绝的将军、是英雄,跟着他说不定能够打下一个属于我们的天下。” “结果他忠诚于祁盛俨就算了,还想躲安稳。”杨标几乎是有些阴狠地说道,“没出息。” 林清绪有些眩晕,万万没有想到推动杨标对父母下手的原因居然是这个。 他定了定神,声音冷冽:“你既然杀了他们,为什么不去投奔你的英雄?为什么要一个人躲在边境?为什么天天唱着那首歌?” 这一次,等了很久,杨标才答:“不过是疯了罢了。” “那你为什么疯了?”林清绪缓步上前 他记得杨标疯时说的话,所以替他回答:“因为你后悔了。” 杨标从刚刚说话时,就一直挺着的脊背,慢慢弯了下去。 林清绪继续说:“你知道你是怎么被发现的吗?是我娘亲留下的白影楼的人不远万里找到你的。” “你瞧不起我娘亲,但她比你、比世间的很多人都要优秀的多。” 杨标闭上眼睛,低入尘埃,过了很久才带着哭腔说:“我想死,让我死。” 第61章 插手 杨标的话刚一说出口,除了林清绪,其他几个白衣人都蠢蠢欲动。 他们纷纷握紧剑柄,目光投向林清绪。 但林清绪却并没有立刻让他们动手,只是冷静地问杨标:“你当年给我父母下的是什么毒?” 杨标佝偻着身子,整个人十分萎靡,许久才颤着声音道:“我不知道,谢崇的人只是将东西给了我,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 林清绪沉默片刻,沉声道:“那很抱歉,你暂时还不能死。” 杨标身躯一震,堂皇含泪的眼睛抬起和林清绪对视,嘴唇嗫嚅了几下:“为什么……” “我父母是怎么死的,死前遭受了什么,你也该好好体会一下才对。”林清绪声线柔和,和平常一般无二,“你且等一等,等我找到那毒,亲自送你上路。” 杨标没有拒绝,只是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 林清绪转身看向白衣人。 白影楼是白惊霜一手培养起来的,之前除了国公府众人的安危,最大的职责就是审问敌国俘虏、奸细…… 论手段,说不定连天牢中的狱卒都比不过他们。 林清绪一边说一边从白衣人身边走过:“他交给你们了,只一点,不许让他死了。” 白衣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低沉又冷漠:“遵命。” …… 从密室出来之后,林清绪就坐在桌案前皱眉沉思。 那枚烧毁的小木牌被他捏在手里,不断摆弄着。 林清绪漫不经心地玩了一会儿,眸光突然一亮。 摊开一张白纸,林清绪提笔在上面画了起来。 林清绪自小身体不好,林家的功夫学不了多少,只能在笔杆子上下力气。 所以他绘画尚可。 回想着之前在谢辰光那里看见的小木牌的模样,林清绪仔仔细细地在纸上画着。 待到最后一笔落下后,林清绪满意地勾唇一笑。 除开颜色不看,林清绪画的已经和谢辰光腰间的那个木牌一般无二了。 他吹了吹墨迹,然后就带着画出了书房。 沈怀瑜不知道又混去哪了,院子里只有低着头做事的下人。 林清绪随意叫来一个,温声:“找一下刃十三,让他快些来我这里。” - - - 春末时节,宜出行。 卫国公世子携世子妃泛舟游于千鸟湖,忽遇刺客。 世子受伤昏迷不醒。 听闻命悬一线…… 竹叶苑里灯火通明,丫鬟小厮来来往往,全都面色凝重。 林敬之带着韩翠烟站在院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去,但只能看见正房里透出的光。 他咂巴了下嘴,看向站在门口牵着狗当门神的一个下人:“清绪怎么样了?” 小橙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林敬之,然后重重地叹气:“唉。” 林敬之有些迟疑着问:“很严重?” 小橙:“唉……” 韩翠烟在一边看着,心底又喜又急:“清绪到底怎么样了?你怎么一个劲儿的叹气?说句话啊!” 小橙弯腰摸了摸旺财的狗头:“世子,他……唉!” 林敬之被小橙这几个“唉”字弄得十分着急,当下就要冲进院子里。 但却被小橙和另外一个小厮拦住了。 “世子妃说了,今日遇袭,刺客一直没有抓住,除了大夫谁也不许进竹叶苑。”小橙一本正经地说道,“请二老爷不要为难小人。” “我是他二叔也不能进?” “不能!”小橙果断地拒绝了,见林敬之甚至有强闯的意思,立刻踢了踢旺财的屁股。 “汪汪汪!” 旺财瞬间弹跳了起来,冲着林敬之一家人狂吠。 林敬之被吓得后退:“那你倒是告诉我清绪的情况啊。” 刚刚还一脸凶样的小橙垮下了脸,憋着嘴:“世子他,唉……” 林敬之见小橙这个模样,心底也有了些猜测。 只是依旧不放心。 他眼珠子转了转,落在了扯着韩翠烟袖子的林申身上。 “阿申啊,你进去看看世子哥哥好不好?” 林申打小就喜欢林清绪,往常这般说,他一定屁颠颠地就过去了。 但这一次,林申可怜兮兮地往自己娘亲身后缩了缩:“不要,里面有欺负阿申的大坏蛋。” 此刻,“大坏蛋”沈怀瑜正从林清绪手里抢走最后一块云片糕。 林清绪面色红润,眼眸晶亮,半分病态也没有。 一袭素衫也是干干净净,根本没有受伤的痕迹。 从叠韵楼买来的云片糕,林清绪只吃了3个,剩下的全被沈怀瑜抢了过去。 林清绪压低声音:“沈无琢,你有病是吗?想吃不会自己买吗?” 沈怀瑜舔了舔唇边的残渣,正气凛然:“都这么晚了,你吃多了积食,我是在助人为乐。” “胡说八道。”林清绪抿唇,十分气愤,“那凭什么你可以吃?你不积食吗?” “哎呦~”沈怀瑜夸张地叫唤了声,“夫君,我和你又不一样,你上床就不爱动了,我可还是要辛苦许久的。” 房间里,小红的目光“咻”得一下射了过来,眼睛盛满了光。 然后转过头想和身边人嘀咕几句,撞上小青那张毫无兴趣的脸,又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他怎么忘了,他可爱的小橙现在正在外面守门呢…… 林清绪并没有听出沈怀瑜的言外之意。 在他看来,沈怀瑜说的话并没有错。 每次就寝的时候,林清绪很快就能睡着,但沈怀瑜却在他身边咕扭来咕扭去,有时候半夜惊醒,还会看见沈怀瑜睁着眼睛看他。 因此,林清绪只能不情不愿地放过沈怀瑜。 沈怀瑜看着林清绪,依旧欠欠地继续逗弄人:“瞧瞧,我不过是多吃了块云片糕,夫君就要生气。” 沈怀瑜弯着唇角叹道:“啧啧,这世家侯府里的日子果然不好过啊。” “我才没有生气。”林清绪瞥了沈怀瑜一眼,“胡说八道的东西。” 沈怀瑜学着林清绪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才没有生气~” 然后:“那你嘴巴为什么撅得能挂油壶了?” 林清绪下意识去摸嘴唇,摸完了才发现自己又被唬了,抓了枕头就往沈怀瑜的脑袋上砸去:“胡说八道。” 沈怀瑜也没躲,任由枕头不轻不重地打在身上,然后抱在怀里。 他看着林清绪,神色正经了不少:“不过,你确定宫里那位会插手?” 第62章 等待 林清绪纤长的睫毛一颤,还记着刚刚被戏弄的事情,说起话来也是皮笑肉不笑: “那不还得看世子妃你吗?你若是好好表现,那位不但会插手,说不定直接就定了罪也不一定。” 不痛不痒地刺了一句沈怀瑜之后,林清绪轻咳一声:“反正你就拿着那个小木牌,带着我的腰牌进宫。” “等见到他的时候,你就哭!” 沈怀瑜嘴角一抽:“万一我哭不出来怎么办?” 林清绪微顿,而后轻笑一声:“你不是最擅长这个?” “……”沈怀瑜想起之前应付林敬之的时候,掉的那几颗眼泪。 他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些丢脸:“我就没点别的擅长的事儿?” 林清绪:“撒娇、耍赖、不要脸。” “得!”沈怀瑜将那一枚伪造的小木牌抛了抛,“您还是闭嘴躺着吧。” - 翌日,天刚蒙蒙亮。 林清绪半倚在床上,脸上被竹叶苑里第一巧手小丫鬟扑了点粉,掩去了所有血色。 甚至,惨白到有些吓人。 小丫鬟细细端详了一下,又用胭脂抹在了林清绪的下眼睑处。 而后就满意地福身告退。 沈怀瑜早已穿戴整齐,看着林清绪此时的模样,即便知道是假的,但还是不由得心颤一下。 他走到镜子前,从身后轻轻抚着林清绪的下巴,眉眼心疼。 林清绪抬眸和镜子里的沈怀瑜对视:“怎么了?” “没什么……”沈怀瑜一边说,一边顺着林清绪的脸摸到他的眼尾处。 林清绪眯起那只眼睛,伸手推了推沈怀瑜:“待会弄花了。” 而后,又温声提醒道:“你见到他,一定要多提提我父母,尤其是我父亲。” “他对我父母有忌惮、不满,但如今……估计是思念和愧疚更多。”林清绪抿唇,对于即将利用祁盛俨的感情的事情毫无愧疚。 “那枚木牌给他之后,他一定会帮我们查。” 然后,等皇帝发现这木牌和谢崇有关后,就算为他自己,他也不会囫囵混过去。 多年的好友,他尚且会派人监视, 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祁盛俨又怎么会不猜疑。 为什么谢崇要杀卫国公府世子? 本该毫无交集的两家,怎么会下此毒手? 而后,祁盛俨更会想到林慎之一死,魏国剩下的、有名的武将,就是谢崇。 再然后,就可以暗中引诱祁盛俨往林慎之战死的方向查。 林清绪手里的证据可以一件件抛出去,最后再找准时机,让祁盛俨看见裘银的那本账本。 那本账本是裘银从他父亲坟里挖出来的。 裘银的父亲外出拿货的时候,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弥留之际时,裘银父亲将账本交给裘银母亲,嘱咐她将账本和他合葬。 若是往后,日子顺遂,那就顺其自然。 若是家中有变,就用这个账本找一个清流之家寻求生路。 林清绪不敢自诩清流,但卫国公府和裘家确实是天选的盟友。 那本账本上,乍一看只是酒楼正常采买的内容。 但在中间有一页,却写着“镇国将军于北城灵县私采铁矿。” 盐铁官营。 铁,又是打造兵器的原材。 谢崇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林清绪也想过自己亲自交给皇帝。 但一来皇帝忌惮卫国公府在民间的声望。二来,林清绪也不想带着林家掺和进和谋反有关的事情中去。三来,林清绪觉得自己查到的,总比他人送上门前的刺激要强烈一点。 沈怀瑜安静地听完林清绪的嘱托,看着被画的苍白的唇瓣不断开合,忍不住掰过林清绪的脸想亲。 却被一把玉梳挡住了。 林清绪轻轻后退:“嘴巴也抹了东西,不能这样。” 十分遗憾。 沈怀瑜脸上的失望太过明显,看得林清绪也有些不得意:“等事情结束再……咳,再给你。” 沈怀瑜手掌覆在林清绪抵在他腰间的手背上,然后抓住握起:“这次不骗我了?” “……”林清绪抬眸看他,有些心虚,“应该不会。” 沈怀瑜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林清绪的手带到嘴边,轻吻了一下:“等我回来。” 世子妃刚走,第一巧手丫鬟就又走了进来。 竹叶苑里难得有用到她的地方,她不能不放在心上。 毕竟,小红说了世子和世子妃夜夜欢好,如胶似漆,万一情不自禁又贴在一起,妆容可能会花。 妆自然没花,但也让第一巧手发现了不足之处。 她看着林清绪红透了的耳朵尖,也有些不好意思:“世子,奴婢帮您将耳朵遮起来吧。” 林清绪捂着手,颇为尴尬地摇摇头:“不必,过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又起身走到床边顿住:“云杉,你也忙活许久了,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让小红他们做就好。” “世子平常都没有要奴婢帮忙的,奴婢都快闲得长草了……”云杉轻声抱怨,“让奴婢将地扫了可好?” 林清绪一顿,还想再说些催人离开的话时,却已经来不及。 小红端着一个盆子哒哒哒地跑了过来:“世子,血来啦!” 原本还笑意盈盈的云杉鼻尖微耸,然后突然干呕了起来。 她看向那一盆的血水,只觉得天旋地转,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幸好被哒哒哒跟着小红跑进来的小橙接住了。 小橙一手牵着狗,另一只手扶着云杉:“云杉姐姐怎么了?” 他迷茫地看着林清绪:“被小红丑到了?” “咳。”林清绪沉声,“云杉有些怕血,这么多血水,她被吓到了……你带她出去交给丫鬟们就好。” 小橙没什么异议,转身走了。 剩下小红将血放在地板上。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就算是林清绪都被熏得闭了闭眼睛:“倒也不必这么多……” 林清绪叹息着说完,而后就解开盘扣,拉开里衣。 为了做戏做的逼真一点,林清绪的腹部缠着一圈圈白色裹带。 他将小红端来的血,弄了一点染在裹带上,看起来就像是血止不住渗出来了一般。 林清绪自己弄了半天,确定足以以假乱真后,才掀开被子躺在床上。 接下来,就只需要耐心地等待就好。 ------ ------ ------ 我这本又进小黑屋了,祝我好运。 前面的贴贴要大删大改了…… 第63章 夫君~ 约莫过了午时,林清绪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林清绪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就被人握住了:“世子醒来过吗?” 沈怀瑜声音低沉,黑色长睫轻垂,大约是真的在宫里哭了,眼睛都是红的。 小青一直守在床边,闻言轻叹着摇头。 气氛格外沉重。 张荣华快步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场面——林清绪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沈怀瑜握着林清绪的手,也是一副快要昏过去的模样;还有伺候的几个小厮,全都神色凄然。 张荣华脚步踉跄了一下,差一点摔倒,才惊觉自己自从进门后就屏住了呼吸。 现在呼吸正常,才惊觉房间里弥漫着的、浓郁的血腥气。 血腥气和草药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人心里极其不安。 张荣华暗道不好,连忙让跟来的太医去查看林清绪的情况。 但背着药箱的太医才刚上前一步,就被沈怀瑜布着血丝的眼睛吓住了。 沈怀瑜冷着脸看着那名太医:“在刺客被抓到前,我不会允许任何外人接触世子。” 说完这句话,沈怀瑜又看向张荣华:“能让公公进来,已经是我的极限。” 沈怀瑜声音冰冷,整个人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 小红适时地开口:“公公,世子当着世子妃的面,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心里是极不好受的,请您不要见怪。” 张荣华摆摆手,表示理解,只是目光在林清绪毫无血色的脸上扫了一圈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只是还是让太医看看伤口,这是从宫里出来的,不会有事的。” “……”沈怀瑜没说话,只是定定地守在床边,动也不动。 小红垂眸叹息,走到张荣华的身边低声道:“昨日出游的时候,是去的千鸟湖,那边毗邻皇宫。” “世子和世子妃都觉得十分安全,所以没带几个侍卫,结果就……”小红想想也万分后悔地摇头,“那可是在皇宫边上啊,就这样都遇见刺客,更不用说别的了……” 张荣华听完小红的话,面色也变得格外浓重起来。 陛下虽然一直对卫国公府有意见,但因着和林慎之夫妇的情谊,对林世子绝无杀心。 可这刺客偏偏出现在了皇宫周围,又是在陛下和林世子摊牌之后发生的。 难道是有人想要挑拨卫国公府和皇族的关系? 张荣华从不主动害人,也不主动帮人,一生的准则就是效忠皇帝。 他面色变了变,命人将药材全部留在房里,然后躬身道:“世子妃,劳烦您照顾世子,千万不可让他出事。” 顿了顿,张荣华又道:“您交给陛下的东西,陛下一定会好好调查的,绝不会让世子白白受罪。” 说完,张荣华最后看了眼瘦削憔悴的林清绪,躬身退下。 小红:“公公,小人送你。” 等到张荣华的人走远了,小青木着脸将小橙扯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林清绪和沈怀瑜。 林清绪慢吞吞地睁开眼睛,看见沈怀瑜正握着他的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林清绪抽出手,指尖抚在沈怀瑜的眼尾处。 那里格外冰凉,若不是林清绪的指尖依旧干燥,林清绪都要以为自己摸到了沈怀瑜的泪水。 “真的哭了吗?”林清绪柔声问道。 沈怀瑜浅浅一笑,将眼尾的手抓住、握紧:“夫君,都明示了,我敢不做吗?” 看着林清绪被化得苍白的脸颊,沈怀瑜不自觉移开了视线,最后索性趴在林清绪的肚子上,闷声:“说不定,现在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林世子的世子妃是一个爱哭的男人了。” 林清绪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沈怀瑜猛地直起身子,掀开了锦被。 三下五除二解开了林清绪身上单薄的寝衣,然后看见了染着血的裹带,红得格外刺眼。 林清绪轻咳一声,不满:“你扒我衣服做什么?” “你身上为什么有血……”沈怀瑜的声音里掺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小红弄来的,也不知是鸡血还是什么,弄在身上的时候怪恶心的。”林清绪拨弄了下裹带,想了想觉得应该不会再有人过来了,“别担心,是假的,不信我解开给你看。” 他将沾了血的裹带扯开,丢在床下,露出洁白无瑕的小腹,流畅的线条瞬间吸引住了沈怀瑜的目光。 可林清绪很快就施施然地系好衣服带子,将沈怀瑜想看的全部遮掩住。 沈怀瑜来不及忧伤,脖子突然被林清绪搂住,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互相传递。 “谢谢你。”林清绪靠在沈怀瑜的肩头,然后轻轻地吻了下沈怀瑜的脸颊,低声,“辛苦了。” 沈怀瑜愣了一会儿,手臂很快也环住林清绪的腰。 明明嘴角忍不住上翘,但说出的话却极尽抱怨:“我可是在皇帝面前哭得跟孙子似的,你知道有多丢人吗?” “我的脸面都丢光了,才将那枚小木牌交了出去。” 林清绪后撤一点,捧住沈怀瑜的脸,左看看又看看:“没什么变化啊,脸皮还是厚的。” “……”平白无故又挨了句话,沈怀瑜的脾气就发作了起来,抬手朝着林清绪的腰间挠去,“你个没良心的家伙。” 腰间的痒肉被沈怀瑜挠着,林清绪很快就抵不住了,蜷着身子喘着气轻声笑着。 滚了好几圈,也逃不开沈怀瑜的魔爪,只能断断续续地求饶。 林清绪发丝凌乱,一手抓着沈怀瑜的手:“我错了,是我脸皮厚,是我脸皮厚求你帮我去哭的。” 沈怀瑜挑眉,动作停下:“真错了?” “错了错了。”林清绪胸膛起伏,一脸可怜样,“我笑得好累,放过我罢……” 世子妃眼珠子一转,坏心思涌上心头:“那你叫我句好听的,我就放过你。” 林清绪一顿:“好听的?沈怀瑜?” “……这算什么!”沈怀瑜不满,当下又开始动手。 林清绪被他逼得没办法,眼角都笑出了泪花,最后咬了咬牙。 纤长的胳膊搭在沈怀瑜的肩膀上,林清绪气喘吁吁,道:“夫君……” 因为不好意思,林清绪闭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继续低声:“饶了我罢。” 沈怀瑜的一切动作全部僵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林清绪,一句话在心底徘徊——林清绪叫我夫君? 第64章 最近的一次 沈怀瑜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看着林清绪的脸,视线舍不得离开一分一毫。 “小世子。”沈怀瑜哑声开口,“你能不能再……” 沈怀瑜的话没说完,林清绪就觉得眼尾处一阵滚热。 他怔愣地睁开眼,而后就看见沈怀瑜正捂着鼻子,满眼惊慌。 林清绪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眼尾,指尖沾上了点粘稠的液体:“血?” 林清绪看看手指,又看看沈怀瑜,担忧伤害到沈怀瑜芝麻粒般大小的心胸,林清绪已经尽可能软下了语气。 “你这是……流鼻血了?” 迟疑了下又问:“为什么呢?” 再迟疑了一下:“只因为喊你‘夫君’?” 沈怀瑜羞愤欲死,捂着鼻子退到小榻边上。 林清绪坐起身,将眼尾处的血液擦干净后,看着闷不吭声的沈怀瑜:“让小青来给你看看?” 沈怀瑜斜瞥一眼林清绪:“我宁愿用你的腰带吊死。” “……”林清绪忍不住轻笑一声,然后披着外衫走到沈怀瑜身边,“将手挪开,我看看。” 沈怀瑜轻轻吐出了口浊气,自以为平复好心情才松开手。 “你别乱动。”林清绪一边说一边用帕子给沈怀瑜擦拭,动作轻柔又小心。 二人挨得很近,呼吸相互交缠。 沈怀瑜发现这个角度、这个距离,他可以将林清绪眼睛上有多少根睫毛都数清楚。 沈怀瑜的视线实在太灼热了,林清绪不想发现都做不到。 将最后的血迹擦拭干净,林清绪掀起眼帘:“好看吗?” “……好看。”沈怀瑜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瞧,我都出血了,多可怜呐~” 林清绪丢开脏污的帕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沈怀瑜:“又想如何?” 沈怀瑜莞尔一笑,眼睛都弯了起来:“刚刚那个称呼,再叫我一遍好不好?” 林清绪:“……” “你就说‘夫君,我心悦你,想和你白首偕老’……”沈怀瑜期待地看着林清绪,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 “这个,有点太……”林清绪有些不情愿,妆容下的脸颊隐隐发烫,“你万一又流鼻血怎么办?” “不会的。” 沈怀瑜言之凿凿:“再一再二不再三,刚刚那是第二次了,不会有第三次。” 说完后,又凑近林清绪,先主动地喊了声“夫君”。 他挽住林清绪的胳膊:“求求你了~” 沈怀瑜向来不要脸,缓解了鼻血的尴尬之后,嘴唇张张合合,各种不知羞耻的话就跟不要钱似地说。 林清绪被沈怀瑜说得脸热,就算敷了粉也遮掩不住。 实在是被沈怀瑜弄得烦了,林清绪抬手捂住沈怀瑜的嘴巴:“我知道了,你先闭嘴。” 沈怀瑜连连点头,然后双手握住林清绪的手,二人面对着面。 这个姿势让林清绪格外不自在,张口尝试了好几次,也没能将话说出口。 “一定要这样说话?” 沈怀瑜优雅点头,满脸期待。 林清绪轻抿下唇,微微张口:“我……心悦你。” 心脏的跳动开始加速,林清绪只觉得全身发热,磕磕绊绊地将后面一句话也说出口。 “我想和你白首偕老……” 只剩下最后的“夫君”二字。 他看着沈怀瑜的脸,指尖处传来沈怀瑜的温度,烫得林清绪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他缩不回来手,因为沈怀瑜正在一点点握紧他, 连带着,好像心脏也被握住了。 “夫君,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同携手、共白头,我想你也爱我……” 柔声说完最后一个字,林清绪没忍住,凑过去轻轻啄了下沈怀瑜的嘴角。 林清绪刚结束那个短促的亲吻,就见沈怀瑜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 然后两道红流就从沈怀瑜的鼻子里流出。 林清绪大惊失色,再羞涩也顾不上了,他扶住沈怀瑜,声音急切:“你怎么又这样了?” “我去帮你喊小青。” “别。”沈怀瑜随意抹了一把,“你还要装受伤呢,别出门。” 血液被沈怀瑜蹭在脸上,看起来有些可怖。 沈怀瑜咧嘴笑了笑:“我这样出去还挺唬人的。” 他让林清绪回床上待着,自己捂着脸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走到门边的时候,沈怀瑜又顿住,眼睛璀璨如星:“我很爱你。” - 沈怀瑜顶着满脸血迹在卫国府里,如同行尸走肉般走了一圈,吓哭了林申,也成功就让流言变得更加离谱。 民间传闻,先国公唯一亲子命不久矣,数日前娶来的男妻悲伤过度,意欲殉情。 林敬之在自己房间里走来走去,心中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林清绪要死了,这本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因着事情闹得实在是太大了。 之前的两桩事也被重新闹了起来,一件是府医下毒、一件是林清绪二人被刺客追杀。 京中流言纷纷,百姓天天在衙门前闹,让给林清绪个说法。 就连今日上朝,徐良井也上奏提及。 事情正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林敬之心底格外焦急。 韩翠烟坐在凳子上,看着林敬之胆小怕事的模样目露嫌弃:“老爷,你冷静一点,你现在转再多圈也不会有用。” 听见韩翠烟的声音,林敬之好像找到了出气筒一般:“你还有脸说?” “当初若不是你挑唆我给林清绪下毒,现在我会这么危险吗?” 韩翠烟:“……” 她看着林敬之讥讽地笑了:“老爷现在是在怪我?当初大哥一死,你可就盯上了卫国公的位置!我当初那么提议也是为了帮你。” “我和清绪可没血缘,你可是他亲二叔啊,随口一说你就乐呵呵地去威胁府医下毒了。”韩翠烟白了眼林敬之,“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呢。” 林敬之被说得没脸,五官扭曲着,过了许久才叹息一声:“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韩翠烟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怕什么?府医自杀,他家里人也被那位替我们除去了。” “死无对证,老爷究竟是在怕什么?” “万一那位被抓住了呢?这次陛下都被惊动了,万一查到他,再顺藤摸瓜抓住我,这!!!”林敬之心惶惶,越说越害怕。 韩翠烟玩味一笑:“可是,藤都被烧光了,又如何摸过来呢?” “老爷,您要担心的可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韩翠烟起身走到林敬之的身边,“既然那位已经出手了,你不如就借机让林清绪彻底死掉。” “林敬之,这是你离国公之位最近的一次。” 第65章 还给你 “林清绪无嗣,他若是死了,偌大的卫国公府就只剩下您一个正经主子。” “就算皇帝不想将国公之位给您,也不得不给。” 韩翠烟一边说着,一边握住林敬之的手。 一枚小小的药包就塞进了林敬之的手心中。 她轻启红唇,一双眼睛美不可言:“这只是寻常的活血药粉,无毒,但此时的清绪是碰也碰不得的。” “只要您……” 韩翠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敬之打断了:“竹叶苑那边防得如铜墙铁壁,这要怎么用?” 顿了顿,林敬之又道:“你又不是没看见,他们警惕性那样高,我们正儿八经地探望都不成,更何况下药。” 韩翠烟强忍住心中的不耐:“他总要吃药的吧?那药材总得从府外买吧?只要离开竹叶苑,就总会有办法。” 林敬之眼睛一亮,但依旧犹豫:“万一被发现了……” “怎么会呢?” 韩翠烟妩媚一笑:“林清绪是血尽而亡,弄伤他的是刺客,治疗不利的是大夫。” “就算查到是有人混了活血药,只要不是您亲自动手,找个可靠的,谁又能说到您身上。” “老爷,仔细些、小心些,就不会有事。” 林敬之已然意动,见状,韩翠烟最后下了一剂猛药。 她冲林敬之微微福身:“妾身静候国公爷佳音。” - - - 林清绪的伤虽然是假的,但明面上的功夫却做得极真。 整个竹叶苑像是被药汁浸泡过一般,药香袭人。 就连旺财都被熏得萎靡不振了起来,一向龇着的大牙终于收了回去,每天夹着尾巴跟在小橙身后巡逻。 林清绪重伤的消息传遍京城,除了徐良井之类的武将纷纷派人来探望,谢辰光居然也带着礼物找上了门。 沈怀瑜堵在府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谢辰光:“本世子妃再说一遍,世子病中,无干人等谁也不见。” “无干人等?”谢辰光轻轻一笑,有些挑衅地看着沈怀瑜,“我可不是无干人等,看来小世子没和你说啊。” 沈怀瑜冷冷地看着谢辰光,虽然十分厌恶他,但一听见和林清绪有关,依旧忍不住问道:“什么?” 谢辰光勾唇一笑:“他说日后要和我常常见面。” “……胡说八道。”沈怀瑜冷硬回话,正欲让人将他轰走的时候,又来了辆马车。 一看清马车上的标识,沈怀瑜本就难看的神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 裴沁雪一身白衣从马车上走下,脖子上还缠着一圈裹带。 清润的眉眼看向沈怀瑜微微一顿,而后,温和地笑了一笑。 平淡的好像河边的事情没发生过一般。 沈怀瑜还愿意因为林清绪搭理几句谢辰光。 但裴沁雪,在不能杀掉他之前,沈怀瑜是真的看也不想看他。 沈怀瑜转过身就想走,却被裴沁雪以皇帝的名义拦了下来:“陛下说了,让我来看看世子的情况,希望世子妃不要与我为难。” 沈怀瑜脚步顿住,问:“陛下一向只派张公公来府里,为何今日换了你?” “莫非……你决意放弃裴家公子的身份,改行做公公去了?” 裴沁雪嘴角笑容一僵,也无法再和沈怀瑜冷静交谈:“我说了,陛下让我来看世子的情况,请你不要阻拦。” 说着,还从袖子里拿出一枚令牌。 看着明橙色的令牌,沈怀瑜知道他今日是拦不住裴沁雪了。 裴沁雪缓步走进国公府,甚至还滥用职权,将谢辰光也一起带了进去。 三人不发一言地行至竹叶苑前,一直走在前头的沈怀瑜突然转身掐住了裴沁雪的脖子。 他扼着裴清雪摁在了墙上,眼神嗜血暴虐:“你若是敢对世子不利,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裴沁雪脸颊涨红,得以喘息的时候,轻笑了几声:“无琢多虑了。” 沈怀瑜收回目光的时候,恰好和在一边看好戏的谢辰光对上了眼睛。 谢辰光举起双手:“可别掐我,我可盼着小世子好起来呢。” 三人一起往林清绪的屋子走,并站定在门前。 谢辰光被拦在了外面,只有沈怀瑜和裴沁雪一起走了进去。 裴沁雪在帷幔前驻足,看着林清绪毫无血色地躺在床上,连呼吸都无比微弱。 裴沁雪垂下眼睛,再抬起时就是无尽的担忧。 他想抬脚走到床边,却被沈怀瑜拦住了。 “陛下只让你看一眼,现在看也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裴沁雪挑眉,见沈怀瑜如此提防着他,索性也不装了。 “无琢。”裴沁雪勾唇一笑,“世子要是死了,你该怎么办?” “你觉得皇帝会放过你吗?” 沈怀瑜抿唇不言。 裴沁雪继续说:“咱们的皇帝多疑自私,一但没了林清绪这个护身符,你一定会被重新投入大牢。”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怀瑜,眼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就算你现在不求我,以后你也逃不开我。” 裴沁雪展开扇子,轻轻抖了抖,声音如同蛊惑一般:“只有我能救你,只有我会救你。” 说完,裴沁雪就转过身,抬脚想要离开。 但还没走几步,脖子上的裹带就被人从后狠狠扯住了。 沈怀瑜冰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在外面我就说了吧,你若是敢对世子不利我就杀了你。” 他说着,另一只自由的手隔着长袖捏住了一只不断蠕动的虫子。 这是刚刚从裴沁雪的扇子里抖出来的。 沈怀瑜捏着黑色的小虫,扯裴沁雪裹带的力气越来越大。 裴沁雪被勒得双眼直翻,断断续续地说道:“你若是、现在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陛下也一定会治你的罪。” 沈怀瑜毫无动容,甚至逐渐加大了力气。 裴沁雪狠狠地拍打着沈怀瑜,已经说不出话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白衣人悄然现身,在沈怀瑜和裴沁雪的背后开口到:“不能让他死在卫国公府。” 沈怀瑜猛地一松手,裴沁雪软了腿倒在地上,捂着脖颈痛苦的呻吟。 “这是条蛊虫吧?”沈怀瑜冷冷道,“做什么用的?” 裴沁雪不吭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怀瑜半蹲在裴沁雪眼前,“无非就是觉得你没得手,只要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承认,我就拿你没办法。” “确实没办法。” 沈怀瑜坦荡地承认了。 然后伸出手捏住裴沁雪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那么就将这个还给你吧。” 第66章 夫君长大了 说着,沈怀瑜就要将那枚恶心的小虫子塞进裴沁雪的嘴里。 可裴沁雪虽然在挣扎,但是眼里、脸上一点恐惧都没有。 沈怀瑜倏然停下了。 隔着布料捏住的蛊虫不断扭动着,软绵绵的触感让沈怀瑜格外反胃。 他回想了下刚刚的情况。 离裴沁雪最近的是他沈怀瑜,若不是他眼明手快,这小虫子第一个要钻的人就是他。 ——裴沁雪想给他下蛊? 沈怀瑜突然就通了,也瞬间明白了这蛊虫的大致效用。 指不定就和情情爱爱有关。 沈怀瑜挑眉,恶劣地冲裴沁雪笑了笑。 裴沁雪尚不知沈怀瑜的意思,直到被沈怀瑜拖出门外,摔进谢辰光的怀里。 他还未从天旋地转带来的晕眩中回神,就听见谢辰光呸呸了几声,抱怨什么东西飞进了他的嘴里。 裴沁雪瞬间愣住了,然后转身抓狂地扯住谢辰光的衣领:“吐出来,快点吐出来!” 谢辰光本就因为被沈怀瑜拦在外面,不能见林清绪而生气,现在被裴沁雪扯着衣领更是烦不胜烦。 他恶狠狠地甩开裴沁雪,眼神狠厉:“你发什么疯?” 二人几乎要扭打在一起,沈怀瑜抱臂看着面前狗咬狗的场面,只觉得心中舒畅。 看爽了后,就催下人将二人一起赶走,连带着来的东西也一并丢出去。 他才不在乎那个蛊虫是什么效用,反正无论怎么样都是裴沁雪咎由自取。 至于谢辰光,也算是报应。 沈怀瑜关上门,白衣人已经消失。 他快步走到床边,一眼就望见小世子清亮的眼睛。 得了一种一见到林清绪就想高兴的病。 但唇角还未来得及弯起,就听见林清绪问道:“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给谢辰光吃了什么东西?” 沈怀瑜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你一见我就提谢辰光?” “……” “你就没有别的话和我说吗?” “我……” “你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吗?” “等一等,我只是……” “天不亮,就要起床准备招待来探望你的人,你看我眼下的青黑!” “……” “结果你呢?一睁眼不关心我,就关心别人。”沈怀瑜想起在府门前,谢辰光说的话,整个人酸溜溜的。 林清绪抿紧唇,他只要一开口,就会被沈怀瑜打断,索性直接闭了嘴。 但沈怀瑜依旧不高兴:“你扁着嘴巴做什么啊?你还生气了?” 沈怀瑜坐到床边,伸手将林清绪揽在怀里:“我都没气,你气什么?” 被抱住的时候,林清绪也没挣扎,只是微不可微地叹息一声:“你确定你没生气?” 搂着林清绪的手微微一顿,沈怀瑜声音低沉:“好吧,有一点点。” 林清绪从他怀里推开,蹙眉:“就因为我好奇你给谢辰光吃了什么?” “倒也不全是。”沈怀瑜缓声将谢辰光在门口时说的话,复述给了林清绪。 说完后,还忍不住醋味十足地补充道:“我刚在门前被外室示威受刺激,你一看见我,也不问我好不好,就提别的男人……” “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沈怀瑜的话说得格外委屈。听起来就像是多年不见,一朝相逢,林清绪不但不正眼瞧他,还移情别恋了一般。 但今日卯时,沈怀瑜才刚从林清绪的床上下来。 林清绪简直无言,只能略过后面的补充,只提前面谢辰光的话:“我没有和他那么说过。” 林清绪想起那天在梨香园里的事情,突然一顿。 见林清绪脸色有异,沈怀瑜立即警醒:“你还真说过要和他常相见?” “当然没有!”林清绪否认,“我只说了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顿了下,林清绪觉得有些离谱:“谢辰光该不会是曲解了我的意思吧?可我当时是在放狠话啊。”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林清绪忍不住蹙眉,语气嫌弃:“这么蠢的吗?” “噗!”看着林清绪的表情,沈怀瑜那点怨气烟消云散,“指不定。” “不说这个了。”林清绪摆摆手,一边打量着沈怀瑜的表情,一边问道,“你和裴沁雪刚刚在说什么?怎么突然动起手来?你好像提到了虫子?什么虫子?你是将虫子给谢辰光吃了吗?” 林清绪天天闷在卧房里,整个人无聊的都快长蘑菇了。 难得院子里这么热闹,因此问题特别多。 沈怀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我就知道他来没安好心,但也没想到居然带着蛊虫过来。” 乍然听见“蛊虫”二字,林清绪的表情也稍稍变了变:“那蛊虫是做什么用的?” 沈怀瑜摇头:“不知,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趁着谢辰光不备喂给他了。” “啊这……” 一直细细观察林清绪表情的沈怀瑜低声问道:“怎么?觉得我很坏?又是要杀人,又是给别人下蛊,害怕我吗?” 林清绪顿了下,抬眸看向沈怀瑜,用行动告诉了沈怀瑜答案。 他圈住沈怀瑜的脖子,轻轻摇头:“虽然你确实不大善良,但我不怕你,你又不会伤害我。” 沈怀瑜笑了:“这么笃定?” “自然。”林清绪眼珠子一转,轻声道,“因为你是我夫君呐。” “……” 沈怀瑜立刻站直了身子,摸了摸鼻子见没出血,才稍微自然一点。 他不满地看向弯着眼睛的林清绪,有些气急败坏:“你故意的?” “我有说错话吗?夫君~”林清绪眨眨眼睛,学着沈怀瑜平常的语气喊道。 见沈怀瑜只是耳尖红了点,并没有其他过度的反应后,还有些失望:“夫君长大了。” “你!” 二人正玩笑着,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 白棋端着药走了进来——这也是演戏的一环。 林清绪刚埋汰完沈怀瑜,害怕被报复,急忙朝着白棋伸手:“快把药给我。” 黑漆漆的药汁散发着清苦的味道,林清绪光是看着,舌尖就开始犯苦。 “呼……” 林清绪深呼吸了一下,做足了准备,才从白棋手里将药碗接过…… 第67章 下毒与蛊虫 然后尽数倒入了床边的花盆中。 这个花盆是最近新搬来的,日日被林清绪浇灌药汁,连花叶都萎靡了起来。 林清绪从未想过,身为药罐子的自己,居然还有这种机会。 看着药汁淹没在褐色的土壤中,林清绪心中升起诡异的满足感。 就好像为喝了这么多年苦药的自己报仇了一般。 林清绪唇角轻轻勾着,心情好到了极点。 也就在这个时候,白棋开口道:“主子……” “嗯?”林清绪也没看白棋,自顾自玩弄着青色的叶子,“想说就说。” 白棋稍顿,而后开口道:“裘银托我问您,他何时可以有活儿干。” 林清绪掐下一枚枯死的叶子,抬眸看向白棋:“他想做什么?” 白棋停顿的时间更久,还不自觉地看了眼沈怀瑜:“他说他可以管账。”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怀瑜直接暴起:“还盯着我的位子不放呢?” “不,没有。”白棋下意识地替裘银解释,“他只是比较擅长这个,十四岁之前一直跟着家里学算账。” 在沈怀瑜开口前,林清绪淡淡道:“一下子管太多我也不放心,正好城南有家饭馆不太景气,让他去管着吧。” 白棋点头道好,正要告退的时候,又听见林清绪状若无意地问道:“你和裘银相处不错?” “……”此话一出,白棋立刻变了脸色。 俊俏冷硬的面庞绷得紧紧的,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没有,我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清绪手里的花叶被他扯成了两半,眼底带着失望和不可置信。 但白棋都这么说了,林清绪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好吧,你可以下去了,皇宫那边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是。” - - - 转眼又过去半月。 林清绪适时的“苏醒”,让一些人高兴的同时,也让另一些人心烦意乱。 林敬之已经几宿没睡好觉了,整个人憔悴不堪。 他不明白,活血粉已经连着数天混进了林清绪的伤药中,为何却迟迟没有动静? 究竟是翠烟给的药粉失了药效,还是那个男妻发现了端倪。 林敬之慌乱极了,整个人不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犹豫着要不要就此收手。 林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边,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焦躁,忍不住软软地开口:“爹爹,你怎么啦?” 突如其来的声音差一点将林敬之吓个半死,定了定神才拉住林申的手:“小孩子家家的,不出去玩,来书房做什么?” 林申软软地说道:“爹爹这几日都没教阿申读书了,阿申想您。” 几句话让林敬之全部的烦躁消失殆尽,他慈爱地伸手摸了摸林申的脸蛋:“这几日爹爹很忙。” 林申张开双臂抱住林敬之:“等阿申长大了,一定不让爹爹辛苦。” 林申的乖巧让林敬之格外欣慰,同时心里的愧疚也越发浓厚。 林清绪像林申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被封为世子了…… 林敬之弯腰有些吃力地将林申抱起来:“谢谢阿申。” 一边说着一边蹭着林申的脸,林申被林敬之的胡子扎得咯咯直笑。 看着自己的儿子,林敬之原本的胆怯和退缩全部消失,他要给自己儿子最好的。 …… 白衣人带着二叔身边的小厮出现在屋子里的时候,林清绪是失望的,甚至还有些难过。 他躲在帷幔后面,听着沈怀瑜审问这个小厮。 得知这次混进去的不再是活血的药粉,而是穿肠的毒药之后,心头更是一颤。 等到沈怀瑜命人将小厮押下去后,回到卧房里才看见林清绪怔怔地坐在床榻边。 沈怀瑜故作轻松,问:“晚上想吃什么?” 林清绪抿唇,良久才道:“送二叔一家去平城吧。” “想好了?”沈怀瑜虽然觉得这样的惩罚很轻,但也没有多说,只是确定了林清绪的心意。 林清绪重重地点头,眼神落寞:“宫里早想将卫国公之位收回去了。” “二叔家的野心太大,不将他们迁远一点的话,说不准哪天就被……” 他轻咳了一声,当下就要下床。 林清绪趿了鞋子,絮絮叨叨:“平城是林家故居,二叔一家过去也不会太难过。” “只是林申还太小了,路途跋涉可能会受不了,需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先想一点记下来……” 沈怀瑜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拉住林清绪:“这些和你无关,你为什么要管?” 看着林清绪苍白的脸色,沈怀瑜也只说了这一句重话,随后就抱住林清绪:“想哭就哭吧。” 林清绪的脑袋被摁进沈怀瑜的怀里,他睁着眼睛,过了很久才闷声说:“我没有想哭,我只是有一点难过。” 难过血脉亲人想要他的命; 难过林敬之看不清形势,依旧野心勃勃; 也难过若是送他们离开的话,整个京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 林清绪迟疑了一下,突然问:“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话刚一说完,就明显发觉沈怀瑜的身子僵硬了一瞬。 沈怀瑜的声音跟着沉了下去:“已经找到些证据了,等手中筹码再多一点,我会去面见皇上。” “或许很快就可以给沈家翻案了,到时候……” 到时候怎么样,沈怀瑜没说,只是让林清绪不要太过担心。 二人很少交流这些事情,就连这一次利用皇帝为林家报仇,也没有告诉沈怀瑜太多,只是让他配合自己。 这已经成了二人的默契,不问、不说、不隐瞒。 这一次,也是林清绪太过不安,才会出声询问。 沈怀瑜也知道林清绪在担心什么,他只柔声安抚道:“不是说了吗?我们会一起白首偕老的。” - - - 深夜,梨香园。 谢辰光赤裸着上半身,一遍遍给自己浇冷水。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总是浮躁的很,就算找人发泄了也总觉得不对劲。 今日,更是过分。 他不过在府里喝了些酒,突然浑身燥热。 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府里养着不少人儿,随意拉来泄泄火气也方便的很。 但要命的是,他对那些人毫无欲望,甚至有些作呕。 谢辰光连府里都待不下去了,这才躲进了梨香园里。 谢辰光正欲自己发泄一通,房门突然被人狠狠地拍响。 同时,裴沁雪隐忍的声音传来:“谢景明,开门!” 就那么一瞬间,谢辰光的脸色变了。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快步走到门边,打开门。 在裴沁雪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接将人扯了进来。 第68章 早知今日 裴沁雪的脖子上留了一道浅浅的疤痕,此刻又被谢辰光的手覆住、收紧。 谢辰光咬着牙,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淌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裴沁雪脸颊绯红,眼神却是冰冷的:“你说呢?” 他一边反问,一边屈膝碰了碰谢辰光。 谢辰光喘息一声,渐渐明白过来,随后捏着裴沁雪脖子的手更加用力:“是你动的手脚?” “……”裴沁雪抿唇,因为窒息,脸庞变得更加涨红。 他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 蛊虫被谢辰光误服后,裴沁雪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是他不能,死了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裴沁雪不会武功,在谢辰光的手里,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但因为蛊虫的存在,裴沁雪暂时还不需要担心这个没脑子的东西会杀了自己。 果不其然,没多久,谢辰光就控制不住松了力道,贴近裴沁雪轻轻地嗅了一下。 即便被情欲折磨得难受至极,但裴沁雪依旧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 这激怒了谢辰光。 他冷冷一笑直接将人甩在床上。 裴沁雪眼前发晕,但还是颤声道:“我不要做下面的。” 谢辰光解开腰带,挂在一边,带着讥讽的笑:“我也不做。” 他走到床边,眼中情欲和嫌恶交织,伸出手捏住裴沁雪的下巴:“试试吧,看你有几分能耐想睡我。” …… …… …… 卫国公府。 林敬之被白棋堵在路中央,整个人十分局促。 即便猜到自己的事情已经败露,但林敬之还是想要挣扎一下:“何事?” 白棋看林敬之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只是林清绪说了不能对林敬之动手。 白棋垂下眼睛,敷衍道:“世子有请。” 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林敬之身体忍不住颤了颤,他四处张望着试图找到韩翠烟的身影,但白棋已经同另外一个小厮钳制住他的手臂。 生拉硬拽地将他拖到了竹叶苑。 自从知道林敬之给他下毒后,林清绪就一直闷闷不乐,原本是装病的,现在是真的不舒坦了。 ——小青说是过度忧思。 此时,林清绪正半倚靠在床头,病恹恹地听沈怀瑜说话,时不时附和几声。 但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几句。 门边传来动静,白棋带着林敬之走了进来。 如果不是林清绪开口让林敬之坐下,白棋说不定会直接一脚踹在林敬之的膝弯处,让他跪下。 林敬之似乎也明白自己难逃此劫,林清绪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待林敬之垂头丧气地坐下后,林清绪挥了挥手,让其他人全部离开。 沈怀瑜有些迟疑,但见林清绪面色坚定,只能道:“我和白棋就在外面,出什么事情就大声喊我。” 林清绪想回话的,但一张口就是几声暗哑的咳嗽。 沈怀瑜抚了抚林清绪的后背,等人平静下来,才冷冷地瞪了眼林敬之,抬脚走了。 屋子里空荡了许多,叔侄二人久久无言。 林敬之很少有机会和林清绪单独相处,如今这么待着,林敬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这个侄儿一点儿都不了解。 他皱眉打量着林清绪,看他苍白的面容,和肖似林慎之的眉眼。 然后,不悦地别开脸。 林清绪心口一抽一抽地疼,但声音还是平稳的:“二叔很讨厌清绪?” 事到如今,林敬之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 既然林清绪要问,他也就坦然说了:“是啊,从你被封为世子的那天起,我就想杀了你。” 林敬之年近四十,眼角已经生出几根细纹:“父亲一共三个孩子,莞之便罢了,凭什么我和林慎之都是他的儿子,世子之位却只给他?” “他成了世子,然后又成了国公,生了个病恹恹、看起来活不过几天的儿子也被皇帝封了世子。”林敬之嫉妒极了,但同时他又有些受伤,“凭什么好处都给你家占了?我怎么办?我的孩子们怎么办?” “就连我身上的六品官,也是皇帝看着你的面子赏过来的。” 林敬之猛地站起身,浑身颤抖像是恨不得扑上来和林清绪扭打。 但他不敢,他知道自己一旦动手,这条命就真的没了。 林敬之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我就像跟在你家身后摇尾乞怜的狗,你们吃了好的,剩了点东西便故作高尚地丢给我。” “我怎能不厌恶你们。” 听完最后一句话,林清绪心头绞痛,闭上眼睛重重地咳嗽起来。 平息之后,林清绪随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轻轻一笑。 他看着林敬之,温声问道:“你既然如此在乎国公之位,为何当时不随着祖父一起去燕州抵御外敌,而是选择在京城成婚?” 林家世子除了他林清绪是个废物点心,其他的都是要跟着上一任国公在尸山血海中生闯一回。 绝不是随口一指。 林清绪苦笑:“那么想要,为何不去争取?祖父不是偏心之人,你若在战场能力出众,世子之位又怎么会轮到我爹?” 林敬之面色一变,没说出话。 “因为你害怕。”林清绪仰起脸冲着林敬之笑,“就像现在一样,你想杀了我,但你更怕死,你想做卫国公,但你不想上战场……” “你既要又要,所以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林清绪掩唇又咳嗽了几声,脸上血色又散去不少。 他抬手将放在床头的信纸挥落在林敬之的面前,林敬之瞥了眼突然顿住了。 而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清绪:“你让将我们赶出京城?” 林敬之嘴唇抖动,双目赤红,怒吼出声:“凭什么?” 林清绪仅剩的、对亲情的留恋,被这三个字驱散一空:“下毒试图谋害世子,这条理由还不够吗?还是说你想要本世子去禀报陛下,让陛下亲自处理你?” 林敬之面白如纸,弯下腰将那张信纸捡了起来。 上面详细地写了让敬之一家一月后搬离京城,前往平城。 如果林敬之静下来心来看的话,就会发现这里面的安排极近细致,连林申上学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林敬之囫囵看完后,就直接撕毁了信纸,指着林清绪破口大骂:“你简直自私自利到了极点,我是你亲二叔,这国公府也有我的一份!” 他口不择言道:“早知今日,当初就该直接让府医毒死你!” 第69章 不眠夜 “你说什么?”林清绪心中有根弦突然被拨动了下,震惊到无以复加,“那个府医是你安排的?” 林敬之猛地住了嘴。 林清绪看着林敬之,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对他们的忍耐是个笑话。 比起这个,林清绪更在乎另外一件事情,他死死地盯着林敬之:“你和谢崇是什么关系?” 不等林敬之回话,卧房的门被人推开,刃十三急匆匆地走过来。 “世子,老夫人回来了。” 林清绪眸光一闪:“祖母?” 比起林清绪的震惊,林敬之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儿一般。他长呼一口气,皱着眉头看着林清绪:“什么谢崇、韩崇,我根本不认识,另外你让我们迁往平城的事情还是先问问你祖母吧。” 说着,林敬之就想转身离开。 林清绪冷声开口:“来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除了门外守着的下人,还出现了三个白衣人。 林清绪毫不犹豫道:“将林敬之关起来。” “什么……唔……”林敬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质问,就被白衣人捂住嘴拖了下去。 林清绪略微思索了一下,又看向剩余两个白衣人:“你们两个去将韩翠烟也带过来,另外通知二房剩下的人十五天后离开京城。” 顿了顿又补充道:“无论谁拦着你们,都不要管,只按我说的做就好。” 白衣人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只剩下刃十三一脸迷茫。 沈怀瑜和白棋也跟着走了进来。 看着林清绪愈发苍白的脸色,沈怀瑜止住他下床的动作:“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清绪摇摇头,不打算在此时和沈怀瑜解释:“我想去见祖母。”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沈怀瑜毫无回转能力地将林清绪摁在床上,“你还病着、还受着伤,若是真去了,还未到你祖母那里,你自己就先晕倒了。” 林清绪看着沈怀瑜这样在乎自己的身体,又想起林敬之做的那些事情,只觉得心中更寒。 刃十三静默着看着二人举止亲密,良久,还是开口提醒道:“老夫人最爱林二老爷,世子突然这样做,只怕要惹得老夫人不虞。” 林清绪也知道,所以才想立刻去找祖母解释。 但刚刚沈怀瑜已经提醒他了,他现在还受着伤…… 沈怀瑜摸了摸林清绪的头发,安抚道:“你这么做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祖母会理解的。” “……”林清绪苦笑了一下,难受地闭上眼睛,“希望吧。” - - - 卫国公府中乱成一团,其他几处也安稳不到哪去。 先说宫里。 因着那枚伪造的小木牌,皇帝暗卫很快就查到了镇国将军府。 一切都如同林清绪预想的那样,只要有一点点苗头,皇帝就会紧咬着不放。 在白影楼的刻意引导下,皇帝很快对当初林慎之的死亡起了疑心。 他虽然猜疑林慎之,但也是真的当林慎之是朋友。 林慎之可以死,但他要么战死在沙场上,要么就只能死在皇帝手里。 暗卫一波波地派了出去,不但在京城调查,连燕州、北城都不放过…… 祁盛俨几乎每天都要召见暗卫一次,听一听有没有新的消息。 燕州、北城遥远,短时间内自然没有有用的消息,可暗卫将裴沁雪和谢辰光的事情抖落给了皇帝。 祁盛俨一愣,瞬间又想起了裴直。 裴直是皇帝一手培养起来的,只对皇帝一人效忠,因此祁盛俨才会那样信赖他。 可现在身为文官魁首之子的裴沁雪居然和镇国将军的孩子搞在了一起……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难以消除。 祁盛俨将暗卫招过来,耳语了几句,就摆摆手,让他下去。 祁盛俨走到窗户边,看着眼前无尽的暗色,只觉得心中疲累。 明月皎洁,祁盛俨喃喃道:“恭瑾啊恭谨,你若真的有冤情,朕一定会替你报仇,但请你不要再带着惊霜来朕梦里了,真的很烦。” …… 梨香园。 房间中一片狼藉,衣服凌乱地散落在地上。 谢辰光赤着脚下了床,抓起茶壶将里面的凉茶一饮而尽。 他的嘴角有块淤青,脸上也留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脊背上更是抓痕一片,让人看了就想入非非。 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的水,谢辰光阴沉着脸走回到床边:“现在可以说了吗?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只会对你有反应?” 裴沁雪发丝凌乱,身上的伤口比起谢辰光只多不少。 二人分明刚做完最亲密的事情,但此刻见面却如同仇人一般。 裴沁雪的腿还有些颤抖,看向谢辰光的眼睛里满是嫉恨,但最后却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睛:“不是我做的,是沈怀瑜,那天在国公府的时候。” 裴沁雪太累了,比起身体上的疲累,心里的无力才更让人疯狂。 夜晚的一切都让裴沁雪作呕、反感,但他不得不和谢辰光一起,没人能够忍受得了情蛊的折磨。 谢辰光摸着下巴,想起那天的事情,反应了过来:“难怪,我听见姓沈的说什么虫子,难怪,你当时要我吐出来……” 说完后,谢辰光身上的阴沉全部消散:“子兰,你可太可笑了,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辰光讥讽一笑,伸手触摸裴沁雪满是淤青的脊背:“今晚,该不是你为沈怀瑜守着的第一次吧?怎么办?我可不会负责。” 裴沁雪攥紧双拳,却也跟着笑了。 他睁开眼睛,看向谢辰光:“我可不敢让景明兄负责,景明兄还是将你的责任心留给林小世子吧。” “借子兰吉言,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定会对林小世子疼爱有加。” 裴沁雪呼吸一顿,有些不解:“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喜欢他?” 谢辰光恶劣地笑了笑,趁着裴沁雪不注意又…… 看着裴沁雪突然皱起的眉头,和紧紧抿住唇瓣,低声:“因为我不喜欢送的。” 暗夜无星,寻欢人自是不知道因为他们的缠绵,让他们两家在帝王心中彻底绑在了一起。 - 燕州城内,蓝衫女子站在廊下。 夜风吹动她的长发,白衣侍卫伴随在她身边。 侍卫替她戴好斗笠,却毫不在意自己脸上的伤疤:“小姐,京城传来消息,皇帝的暗卫到燕州了。” 顿了顿,他又说:“小世子的思路没错,除了林家,最会为国公夫妇的死尽力的人就是他了。” 林莞之冷漠道:“本来就是他欠哥哥嫂子的,那种人……” 她抬眸看向京城的方向,那里有自己最后的亲人:“你帮帮那群暗卫,让他们别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燕州城里扰民。” “明白。” 顿了下,侍卫又问:“去均州的事情,要不要和小世子透露一下。” 提到林清绪,林莞之面纱下的表情柔和了很多。 但她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此事非同小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不能告诉清绪。若是事成,我可保他;若是败了,他也不至于被我连累。” 林莞之叹息:“我希望他什么都不要做,就乖巧地做他的世子就好。” 第70章 父母 天亮的时候,沈怀瑜还是陪着林清绪一起去见了林老夫人。 林清绪刚到房门口,就看见林老夫人疲倦地撑着脑袋坐在首位。 林老夫人懒懒地掀起眼皮看向林清绪:“世子如今真是不一样了,老身想见您还得三请四邀了。” 林清绪面色一变,谦顺地低头:“这段时间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昨天晚上没过来见祖母。” “砰!” 林老夫人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桌子上摆着的茶盏都抖了些温水出来。 “身体不好?”林老夫人眼神锐利,“身体不好,还能将你二叔二婶禁足?身体不好,还非要占着世子之位不放?你这样对待亲人,你对得起林家对你的栽培吗?” 林清绪本就难看的脸色,在林老夫人的指责声中变得更加苍白。 他站直了身体:“孙儿将二叔二婶关押是事出有因,至于世子之位……” “世子之位,孙儿根本不在乎。”林清绪抬起眼眸看向林老夫人,“如果祖母有办法让陛下换人,孙儿绝无怨言。” 林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守在她身边的老嬷嬷着急地给他抚心口。 喘匀了气之后,林老夫人看着林清绪:“世子之位暂且不提,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要将他们关起来?还派人要将整个二房都赶出京城?” “你倒是和我好好说说,究竟有什么大事,能让你不顾血缘亲情。” 林清绪轻轻咬着唇瓣,并没有回答林老夫人。 这可气坏了她。 怒气上头,林老夫人抓起手边的拐杖恶狠狠地打向林清绪。 林老夫人的动手实在是太过突然,林清绪根本来不及躲,只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而是听见了沈怀瑜的一声闷哼。 林清绪睁开眼睛,看见沈怀瑜正死死地将他护在怀中,刚刚祖母的那一拐杖打在了沈怀瑜的身上。 林清绪立刻紧张了起来:“你怎么样?” 他握住沈怀瑜的手,想从沈怀瑜的庇护下出去,但却被沈怀瑜勾着腰完全搂进怀里。 沈怀瑜伸手捏了捏林清绪的脸颊,轻声:“我没事,小老太太下手能有多重。” 说完,他将林清绪藏在身后,努力和善地看向林老夫人:“林老夫人,你在外待了这么多年,一回家就打孙子做什么?” 林老夫人看着沈怀瑜,愣了好久,才想起来这应该就是林清绪娶进来的男妻。 顷刻间,她的怒火更加高涨。 林老夫人不屑和沈怀瑜说话,只看向他身后的林清绪:“你居然还敢将人带到我的面前来!你丢不丢人?” 沈怀瑜的和善装不下去了,他瞪着林老夫人:“哪里丢人了?娶了我吗?老夫人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我长这么好看哪里丢人了?” 林老夫人的反应,林清绪看不见,但他自己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在沈怀瑜说出更离谱的话之前,林清绪扯了扯沈怀瑜的衣角,希望他别说了。 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林老夫人怔怔地看着沈怀瑜:“你说什么东西?” 沈怀瑜挺了挺胸膛,十分自信地看向林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你说,世子妃我长得好不好看?” 老嬷嬷活了大半辈子了,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语塞。 沈怀瑜抬了抬下巴:“瞧瞧,帅得她都讲不出话了。” 林清绪心里的郁气被沈怀瑜三言两语驱了个干净。 只是,他现在有点羞耻。 林老夫人微微张着嘴巴,看着沈怀瑜自得自傲的模样,更气了,颤着声音道:“不要脸的东西!” 沈怀瑜摊手,赞叹道:“祖母不愧是祖母,才说了几句话,就发现了我最大的优点!没错,在不要脸面前,我的美貌不值一提。” 林清绪捂住脸,小声道:“沈无琢,你快别说了。” 沈怀瑜侧过头,也小声道:“怎么?还难过吗?” 捂住脸的手一僵,透过指缝,林清绪能看见沈怀瑜脸上浅淡的笑意。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将林清绪胸腔填满,他很轻地摇摇头:“没有难过。” 沈怀瑜哼笑一声,拍了拍林清绪的肩膀就转过头,继续和林老夫人说话:“很早之前,世子就将国公府交给我打理了,祖母若有什么事情,问我就好。” 他说完,就将林清绪又往身后藏了藏,还顺脚将老夫人的拐杖给踢远了。 林老夫人见沈怀瑜一副提防自己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我是会吃掉他吗?” “没有证据表明您不会,您甚至刚才还想打他。” “你!” 林老夫人还想和沈怀瑜吵架,但她身边的老嬷嬷却轻声提醒道:“先将二老爷和二夫人放出来。” 林清绪从沈怀瑜身后冒出一双眼睛:“不可以,在我查清楚之前,二叔和二婶只能待在我那里。” 沈怀瑜面无表情地将林清绪的脑袋按回去,看着林老夫人: “您刚回来,可能不知道,是二叔下毒在先,世子只是将他关起来调查一番罢了。” 听见沈怀瑜说到下毒,林老夫人的眼皮轻轻地颤了颤,但神色并无意外。 她在佛寺清修数年,若是无事是不会回京的,可前几日她收到了韩翠烟写的信…… 许是知道暗害林清绪失败,韩翠烟在信中已将一切和盘托出,为的就是让林老夫人赶回来救场。 但出乎韩翠烟意料的是,林敬之居然会在活血粉上失利后,直接莽撞地对林清绪下毒。 沈怀瑜一直紧紧盯着林老夫人,看见她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后,表情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瞬间转身,半揽住林清绪推着人往门外走。 但动作还是慢了点,林老夫人已经开口:“下不下毒的,清绪毕竟没事不是吗?何必计较太深。” 沈怀瑜能够感受到林清绪的肩膀瞬间僵硬,连脚步也不再挪动半分。 许是林老夫人自己也觉得这句话不好,她缓步走到林清绪的面前,伸手握住林清绪的手:“都是一家人,你二叔也一定知道错了。” 林清绪怔怔地看着林老夫人:“那如果,我真的被二叔毒死呢?祖母会怎么做呢?” “……清绪,你一定要这样得理不饶人吗?”林老夫人满脸失望,“你父亲在的时候,十分疼爱你二叔,你这样对待你二叔,有没有想过你父亲的感受?” 林清绪蹙眉,突然反手将那只苍老的手握紧,一向温和的声音变得冷漠:“那要是林敬之和我父母的死有关呢?” “什么?”林老夫人看着林清绪,一脸迷茫,“你在胡说什么?” 第71章 你好可怕 林清绪闭了闭眼睛,松开了林老夫人:“我没有胡说,具体如何我会慢慢查清楚的。” 说完后,他睁开眼睛看向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那之前,二叔二婶只能被关着,就算祖母你说再多,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听着林清绪的话,林老夫人的心渐渐凉了下去。 她虽然不喜欢自己这个病弱的孙子,但也知道林清绪绝不会撒谎。 难道,敬之真的和他哥哥的死有关? 眼前闪过林慎之的脸,林老夫人心中一阵痛苦。 但很快,她又振作了起来。 林老夫人看着林清绪,哑声道:“无论如何,你今日必须将敬之放出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抓住林清绪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刺破衣物掐在林清绪的皮肤上。 手臂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林清绪只是轻嘶了一声,然后伸手将林老夫人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祖母,孙儿累了,改日再来见您。” 但林老夫人怎么会放林清绪离开:“你先答应我放了你二叔!” “……”林清绪抿唇,而后叹息,“祖母是想继续礼佛,还是和阿申他们一起回平城故居?” 林老夫人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在老嬷嬷的搀扶下才站稳身子:“你连我也要赶走?” 林清绪捂住嘴咳嗽了一会儿,平复后才继续道:“是。” “你这是不孝!” 林清绪被她吼的头疼:“您也未将孙儿的命放在心上不是吗?你的眼里只有二叔,根本不在意孙儿的死活……” 顿了下,他又继续说:“说不定,您也和二叔他们一样,盼着我死,这样国公之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留给二叔了。” 林老夫人的目光一闪,脸上露出心虚的表情。 “咳咳……”林清绪不想再和林老夫人说话,强打精神说,“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刚要抬脚离开,林老夫人却突然做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举动。 林老夫人挥开老嬷嬷的手,居然要在林清绪面前跪下。 幸而沈怀瑜就在身边,眼明手快地拦住了她。 林清绪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您这是做什么?” “世子,算老身求你了。”林老夫人咬着牙哀求,“看在您并未受到伤害的份上,放过老身的儿子吧。” 林清绪双眸微微睁大,而后颤声:“如果只是害我,我可以放过二叔,但我也说了他可能和我父亲的死有关,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不可能放了他。” 见老夫人挣扎着还要跪下求他,林清绪只觉得眼眶发酸:“孙儿被下毒,你不管不问就算了,为什么连父亲的事情,你都不在乎?父亲都已经……” “对!”林老夫人突然嘶吼着出声 ,“正是因为慎之死了,所以我才要保住敬之!!我身边的孩子就剩下他一个了,他再出点事情,你让我怎么办?!” 掺了点血丝的眼睛瞪向林清绪:“你告诉我,要是敬之真的和慎之的死有关,你要如何对他?你是不是会杀了他?” 林清绪垂下眼睛,泪水悄然从脸上滑落,他并没有答话,但林老夫人却知道林清绪的答案。 林老夫人颤着声音,哽咽道:“我不能将敬之留在你手里,你把他还给我!算我求你了。” 说完这些话后,林老夫人目光可怜地看着林清绪。 林清绪轻轻地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时,看向林老夫人的目光有些复杂:“为什么,从头到尾,您只求我放过二叔,而不是替二叔辩驳?” 林老夫人的哭声一止,神情慌张。 “无琢,松开她。”林清绪抿了抿唇,声音疲惫,“祖母想跪就跪吧,反正在您心里,我已经是林家的不孝子孙了。” 林清绪说完这句话,就慢慢地往门口走去,和林老夫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又轻声道:“但您无论如何做,孙儿的选择都不会改变。” “另外,佛寺离京城还是太近了,您和阿申他们一起去平城吧。” 话落,林清绪再不管任何,直接离开了屋子。 …… 出了门后的林清绪,努力维持的平静完全消失,步履匆匆地、像是逃一样往竹叶苑跑。 沈怀瑜快步追上,一把揽住林清绪:“夫君莫不是忘了,您现在还受着伤。” 听见沈怀瑜的提醒,林清绪的脚步慢下来,但依旧不愿意抬头。 沈怀瑜伸手一摸,指腹上蹭得都是泪水。 “怎么每次见了家人,都要哭得这样厉害?”沈怀瑜搀着人慢慢地往回走,边走边想该如何哄人。 可他还没有想到,身侧就突然传来一声闷闷的:“你会不会我觉得有点过分……” “……说什么呢?”沈怀瑜揪了揪林清绪的脸颊,“下毒害你的是你二叔,偏心的是你祖母,他们都不觉得自己过分,你为什么要觉得你过分?” “我若是你,在你二叔下毒的时候,就将他大卸八块了,而不是关着他。” 说着,沈怀瑜又用手指将林清绪眼下的泪水擦干净:“我们小世子,还是太过心软。” 见林清绪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沈怀瑜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不过,你真觉得你二叔和你父母的死有关?我看他不像是有那个胆子的人。” 话音刚落,沈怀瑜就看见小世子露出了一丝心虚。 林清绪轻咳一声:“我其实也觉得二叔不敢……” 虽然林敬之亲口承认府医是他的人,而府医的家中又出现了谢崇的令牌,但这只能说明林敬之和谢崇有合作。 至于二人联手杀害林慎之…… 一来,林敬之没这个胆子; 二来,谢崇根本不需要林敬之的帮助,林敬之也没有能力帮助谢崇。 …… 沈怀瑜看着林清绪,挑眉:“那你和你祖母那样说?” “是因为,祖母太偏心了,若不说的严重点,祖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林清绪停顿了一下,眨巴了下眼睛,“但我没想到,父亲居然和我的待遇差不多……” 沈怀瑜眉头一皱,总觉得林清绪这句话的语气有点怪:“我怎么觉得你……” 他迟疑了一下,慎重道:“你怎么有点幸灾乐祸呢?” 林清绪的眼睛被泪水洗的雪亮,很干净。 “我没有!“林清绪反应极大地否认。 “你刚时不时嘴角翘了……”沈怀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你父亲娘不疼爹不爱的,你为何如此高兴?林小世子你太可怕了!” 林清绪一把捂住沈怀瑜喋喋不休的嘴,嘟囔:“胡说八道,闭嘴!” 沈怀瑜眨巴了两下眼睛,口齿不清道:“岳父大人真可怜。” 林清绪掌心像是被烫到一般缩回来:“谁可怜?” “哦,应该是公公好可怜……” 第72章 你没有受伤 林清绪神色有些不自然,看着怡然自得的沈怀瑜,忍不住问到:“你是真的不会害羞啊……” “这有什么值得害羞的?”沈怀瑜耸耸肩,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后,笑道:“你要是想看我害羞,可以……” 他一边说一边凑近林清绪,等到林清绪想捂耳朵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林清绪脸色通红,抿住唇恶狠狠地瞪了沈怀瑜一眼,然后快步走回竹叶苑。 沈怀瑜浅笑着追上,强硬地扶住林清绪的手臂:“我扶着你,可别摔了。” 他话才刚说完,林清绪就轻轻地嘶了一声。 沈怀瑜一愣,很快明白了什么。 他将林清绪的袖子撸起来,果然看见白皙的手臂上有一块青色的淤痕,十分刺眼。 沈怀瑜呼吸微顿:“怎么弄的?” “只是不小心罢了。”林清绪轻声解释,然后就想将袖子放下来。 但沈怀瑜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半垂着:“是你祖母做的吧?她拉你手臂时做的?” 林清绪嘴唇轻抿着,用还自由的那只手拽住沈怀瑜的袖子:“又不疼,没关系的。” “什么叫又不疼?都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不疼?”说着,沈怀瑜松开林清绪就要往回走,但被林清绪拦住了。 沈怀瑜板着一张脸,看着林清绪:“松开我。” 林清绪抿唇,扯着沈怀瑜袖子的手握得更紧了:“你回去干嘛呢?你难不成要对我祖母动手吗?” “不可以?” 沈怀瑜问得十分坦荡,反而显得林清绪有些不识好歹了。但林老夫人那么大把年纪,要是真的被沈怀瑜折腾出了事,外面的人更要对沈怀瑜指指点点了。 林清绪轻轻眨了眨眼睛:“可是我想回去了,头晕、眼花、想睡觉。” “我让下人送你回去。”沈怀瑜一边说着,一边扭头想将不远处种花的小厮喊过来送林清绪离开。 林清绪忙止住他,小声问道:“那我要是晕倒了……怎么办呢?他抱我回去吗?” 看着沈怀瑜瞬间凝重起来的神色,林清绪眼睛不由得弯了一弯,又补了一句:“我现在其实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哎!” 他才刚说完话,突然被沈怀瑜拥进了怀里。 沈怀瑜不住地揉着林清绪的后心,像是要将林清绪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你果然学会对付我了!” 有些感叹,有些无奈。 虽然知道林清绪的话里有水分,但沈怀瑜就是拿他没办法。 将人搂进怀里,抱了好一会儿,然后拦腰将人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林清绪惊呼一声,本能地圈住沈怀瑜的脖子。 如今的沈怀瑜抱起林清绪已经是得心应手,但林清绪还是很难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接受沈怀瑜的这些过度照顾。 他总觉得,周围下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和沈怀瑜的身上。 脸颊一点点涨红,林清绪咬着牙低声:“沈无琢,放我下来!” 沈怀瑜看都不看他,目光直视着前方:“不是小世子说想晕倒的吗?我只是提前预防。” “可是……”林清绪刚一开口,迎面就走过来一个小厮,还眼睛晶亮地给二人行礼。 行完礼后,还乐呵呵地说:“世子和世子妃感情真好!” 林清绪语塞脸热,直接将脸埋进了沈怀瑜衣服里,低声催道:“快点回去。” 一路顶着各色各样的眼神回到竹叶苑,林清绪一挨到床上就用后脑勺对着沈怀瑜,红着脸装睡觉,绝对不和沈怀瑜探讨任何在路上发生的事情。 本来只是想躲着沈怀瑜,但林清绪还病着,又哭了那么久,合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自然不知道沈怀瑜让小红找了只老鼠,并趁着夜色丢进了林老夫人的住处。 - - - 林清绪病着,审问林敬之夫妇的事情就完全交给了白影楼。 白影楼并不会对林敬之夫妇手下留情,加上林敬之也不是一个硬气的,没过两天就将事情全部交代了出来。 府医确实是林敬之的人。 当初白惊霜夫妻二人阵亡之后,林敬之立刻打上了国公之位的主意。 只是林清绪是皇帝亲封的世子,他若不死,林敬之永远没有机会。 但担心林清绪死得太急太快,会引人怀疑所以才只下了安魂散。 再加上那四年来,林清绪不曾管过府里的事情,中馈都交由韩翠烟在处理。 日子过得舒坦,所以林敬之二人也没急着对林清绪下死手。 直到沈怀瑜进府,掌家之权被要了回去,日子也过得不如之前,所以才又决定对林清绪动手。 至于府医的家人是谁杀的,林敬之并不清楚,他是真的不认识谢崇。 只知道府医死后,他正要派人去扫尾的时候,被韩翠烟告知已经有人帮了他们。 …… 白衣人冲着林清绪拱手:“林敬之算是将事情抖落了个干净,但韩翠烟却是一言不发,就算威胁受刑,也一字未吐露。” 林清绪坐在书桌前,桌子上的白纸被他卷起了一个角。 略微思索片刻,林清绪起身跟着白衣人一起去见了他们二人。 二人没有在吃穿住上受到苛待,只是被关起来不许见人罢了。 林清绪推门走进去的时候,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林敬之。 不过才几日的光景,林敬之却如同被吓破了胆一样,一见到林清绪就侄儿、侄儿地喊着,求林清绪放他出去。 他保证再也不做让林清绪不高兴的事情。 虽然不该对长辈说这种话,但林清绪真的觉得林敬之窝囊至极。 视线越过林敬之,林清绪看向韩翠烟。 韩翠烟依旧光鲜亮丽,甚至还拿着一面镜子给自己描眉。 扭头看向林清绪的时候,韩翠烟浅浅一笑:“清绪来了。” 林清绪让人将一直聒噪的林敬之拉开,自己带着白棋走到韩翠烟面前:“听下人们说,是你告诉二叔有人处理了府医的家人?” “二婶婶,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韩翠烟勾唇一笑,然后别过脸:“你二叔说的,你问你二叔去,我怎么知道?” 林清绪蹙眉,还未开口,身后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啼哭:“爹爹,娘亲!” 林清绪有些惊愕地转身,下意识伸手拦住他:“阿申,你怎么在这儿?” 林申重重地撞在林清绪的身上,而后嚎啕大哭:“为什么不让阿申见娘亲,呜呜……你放开我!” 阿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打着林清绪。 无法,林清绪只能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林申扑进韩翠烟的怀里。 可韩翠烟却只怔愣地看着林清绪,良久突然低声道:“你没有受伤……” 第73章 我也不管了吗? 不等林清绪回话,韩翠烟的表情突然变得凶恶起来:“你果然是装的!”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韩翠烟素手一甩,那面镜子像是利刃一般直奔林清绪的面门。 白棋一脚踹飞镜子之后,带着人护在林清绪的身前,眼睛审视地看向韩翠烟:“你会武?” 韩翠烟不说话,将还在嚎啕大哭的林申一把推开。 发簪被她拔下,绸缎似的长发散了下来。 韩翠烟双眼凌厉,执着发簪就要杀上来。 但林清绪身边跟着不少人,莫说杀了林清绪,就连近身都做不到。 砰! 白棋一掌击退韩翠烟,看着她艰难地扶住桌子站稳,厉声呵道:“你究竟是谁?” 林清绪被几个侍卫牢牢地护在身后,被眼前乱象弄得头疼不已。 一片混乱中,林清绪突然看见韩翠烟美目流转,眷恋地看了眼啼哭不止的林申后,突然举起发簪…… “白棋!” 林清绪想让白棋拦住她,但已然来不及。 发簪没入血肉,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韩翠烟像是不知道疼一般,生生地将发簪全部没入心口,一双眼睛布着血丝看着林清绪。 她吐了口血,笑道:“算我等愚钝,竟被你给骗了……” 韩翠烟的瞳仁开始扩散。她艰难地转开眼珠,看向门外的天空,怔怔地落下泪来:“说好……接我回去的……” 言尽,韩翠烟的身体重重地软在椅子上,眼睛依旧睁着——死不瞑目。 房间里安静了下去。 林敬之藏在桌子下,眼睛发直,弄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林申呆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娘亲,然后木讷地走过去,伸出小手给韩翠烟擦下巴上的血迹。 但无论他如何做,韩翠烟身上的血都擦不干净。 林申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韩翠烟的眼睛,突然痛哭着抱住韩翠烟的腰:“娘!!” 林清绪被林申的哭声惊醒,身子晃了晃。 生平第一次,这样清楚地看见人死在自己的眼前,还是他的二婶。 林清绪将目光从韩翠烟的身上移开,有些踉跄地走到林申的身边:“阿申……” 可他才刚开口,就被林申恶狠狠地推开了:“你也是坏人,你不要碰我娘亲!滚开滚开!” 林申像只小兽一样护在韩翠烟的身前,涕泗横流。 哭得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林清绪,俨然是已经将林清绪当成仇人。 虽然林清绪和林敬之夫妇不亲近,但是真心喜欢林申。 如今这样的情况,林清绪有些无措。 但这样一直待在这里,是绝对不可以的。 林清绪遮住眼睛,颤声道:“将阿申,还有二叔一起带下去,好好守着,等东西收拾好了之后,一起送到平城。” 林敬之刚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就听见林清绪的这句话,立刻叫嚷起来:“什么?你二婶都死了,还想让我们离开,你真是!!!” 可他再如何反抗,也还是被白衣人们拖了下去。 而林申也被强硬地从韩翠烟身边抱开。 林申哭得十分可怜,极不愿意和韩翠烟分开。 彻底摸不着娘亲的时候,林申瞪着林清绪,稚嫩的声音一句句地谴责着林清绪。 直到再也听不见林申的声音,林清绪才轻喘一口气,继续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韩翠烟显然是有问题的,但此时人已经死了,再不能问出更多。 不过根据她的行为,结合之前林敬之说的话,估计和谢崇脱不了关系。 林清绪让人将韩翠烟的尸体好生安葬,但不许发丧。 他有个直觉,韩翠烟在利用她的死传递着什么消息…… “白棋,你让刃十三这几日守好府门,别让可疑之人出入府内。”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另外,你再带着云杉一起,将韩翠烟的卧房搜查一下……” 交代完后,林清绪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挥退下人,林清绪一个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从白日坐到夜中,连晚膳都没有吃。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韩翠烟断气前的那一双眼睛……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沈怀瑜探出个脑袋,瞧见林清绪木头似地坐着,心中奇怪。 沈怀瑜私下办事的时候,从不走正门,也总避着下人,因此还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到林清绪枯坐着,本能就要上去逗弄人。 结果才刚靠近,唤了句“小世子”,就被回神的林清绪抱住了腰身。 林清绪面皮薄,很少主动对沈怀瑜做些什么。 这突然的拥抱,立刻让沈怀瑜明白了事情不对劲,再加上林清绪微微颤抖的身躯,更让沈怀瑜担忧起来。 “怎么啦?”沈怀瑜反手将林清绪捞起来抱得更紧些,声音尽可能地柔和下去,“发生什么了吗?” 林清绪闭着眼睛,长睫轻颤着将事情告诉了沈怀瑜。 “我当时只是想问问她和谢崇是什么关系,我不想让她死的。”林清绪轻声,而后又想起林申,“我还让她死在了阿申面前,我真的……” 林清绪后面再说什么,沈怀瑜没有认真听,只是将林清绪推开了一点。 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将林清绪检查了遍:“她对你动手了?你有没有受伤?” 林清绪抿着唇,被沈怀瑜摸来摸去:“你先听我说完话。” “不听。”沈怀瑜冷着脸拒绝,确定人没有受后,揽着人直接就往卧室走,而后一起倒在床上。 沈怀瑜摸着林清绪的长发,冷声道:“你若是说点有道理的,我听一听也没什么。” “可你显然是在自责。”沈怀瑜的指尖戳在林清绪的脸上,“你今天做错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要自责?” 林清绪:“我……” 刚说了一个字,嘴唇就被沈怀瑜捏住了。 沈怀瑜叹息:“你又要说些我不爱听我的话。你现在就好好听着,她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至于林申,他爹他娘都没管,你管那么……”突然发觉自己的话有点难听,沈怀瑜舔舔嘴唇,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他长叹息一声,看着眼睛发红的林清绪:“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难过好不好?” “向你优秀的世子妃学一学,心再狠异一点,两眼一闭,谁都不管!” 林清绪往沈怀瑜的怀里缩了缩,强制自己将思绪从韩翠烟那里转移到沈怀瑜的身上,闷声:“我呢?” “嗯?” 林清绪扯着沈怀瑜的衣襟:“我也不管了吗?” “哪敢呢~”沈怀瑜轻笑一声,将小世子拢在怀中,“不管的话,你又要缩在某个角落里哭鼻子喽。”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林清绪的指尖微松,轻声:“我要将裘银的账本交给皇帝……等阿申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 第74章 信件 沈怀瑜眉头一蹙:“这么快?你前几日不还说要再等等吗?” 林清绪疲累地靠在沈怀瑜胸前,眸光闪烁着看起来十分不安:“总觉得再拖下去会出事……” 他又想起韩翠烟死前的种种反应,忍不住叹息:“二婶那个模样,八成是和谢崇有牵扯的,而谢崇又私下做了那种事情……” 指尖一圈一圈地绞着沈怀瑜的衣裳,林清绪说的认真:“与其到时被皇帝发觉、疑心,不如现在自己交出去,趁早撇清关系。” “只是……”林清绪越说眉头皱得越紧,“得想一个合适的理由,总不能莫名其妙拿出一本账本,告诉皇帝谢崇要谋逆吧……” “裘银也说了,不想再牵扯到这些事情中去。” 正说着话,房门被人从外敲了敲。 林清绪和沈怀瑜对视了一眼,一起下了床。 打开门,是一脸凝重的白棋。 白棋手中拿着一叠信件,沉声道:“这些都是云杉从二夫人的房间里搜出来的……” 林清绪接过后,看了一封,神情立刻就变了。 斟酌了语气,林清绪有些不可置信地问白棋:“你确定这些是在二婶房间搜出来的?” 不能怪林清绪多此一问,实在信中内容太过匪夷所思。 只看林清绪手中的那一封,就能察觉出韩翠烟和这位所谓的“崇郎”关系不浅。言语之间,倾慕之情快要溢出来。 “这些信件都是云杉从二夫人的妆匣中找到的,那个妆匣被锁进了柜子里,藏得十分仔细。”白棋将当时的情况全部告诉了林清绪。 沈怀瑜站在一边,看着二人的表情都十分奇怪,忍不住问道:“这里头写了什么?为何都如此吃惊的模样?” 林清绪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将那一封信给沈怀瑜看了眼。 看完后,沈怀瑜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他和林清绪对视一眼,轻声道:“这个‘崇郎’该不会就是谢崇吧……” 林清绪抿唇,轻缓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是。” 沈怀瑜轻啧一声,顺口道:“那就说得通了。” “什么?”林清绪被沈怀瑜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有些发懵,“你在说什么?” 沈怀瑜耸耸肩:“听了你对白日里韩翠烟的描述,总是在想她为什么会和你二叔那个怂货在一起……现在却明白了,原来从未看上过你二叔,啧……” 林清绪:“……” 沈怀瑜轻咳一声,揭过了话题:“不过现在要怎么办?韩翠烟和谢崇铁定是有关系的了。” “我们在这边找到了这些信件,那谢崇那边肯定也会有韩翠烟的东西。”沈怀瑜摸了摸下巴,“以皇帝的性格,就算你将账本交出去了,二房也大概率不会有好下场。” 林清绪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信件也被他捏皱了许多。 沈怀瑜一见林清绪这个模样,就知道他不会放弃二房。 “哎……”沈怀瑜轻轻叹气,说起话来有些阴阳怪气,“血缘真是个好东西,都想要小世子的命了,小世子还巴巴地要保住人家。” 林清绪瞥了沈怀瑜一眼没吭声,让白棋拿了纸笔过来,自己仿着韩翠烟的字迹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用韩翠烟的口吻写了封遗书,将铁矿的事情,刺杀林清绪的事情,还有林慎之夫妇的死因全都写在了上头。 只是每一件事情,都写得十分模糊,看起来就是一个人心惊胆战的猜测。 林清绪吹了吹墨迹,然后递给沈怀瑜看:“这样如何?会不会好一点?” 沈怀瑜一目十行地看完,抽了抽嘴角:“真厉害啊,杀人未遂的韩翠烟,摇身一变,变成了为了国家大义、家族恩仇,忍着血泪潜伏的内应……” 他突然将信件合上,十分真挚地看向林清绪:“我们俩也是拜了天地,成了亲的,那也算是家人吧?往后能不能也对我宽容点?” 林清绪将信抽了回来:“我何时对你不宽容了?” 沈怀瑜盯着林清绪整理信件的侧脸,轻笑一声,幽怨道:“每次还没亲多久,你就要咬我,这也算宽容。” “!你又在说什么浑话!” 白棋这个时候轻咳一声:“主子,属下该去夜巡了,先告退了。” 说完,白棋就逃也似地飞奔着离开了。 门被轻轻带上,林清绪抿着唇一巴掌打在沈怀瑜的身上:“都怪你!” “你看你看,你又对我动手!你就对我小气。” …… - - - 林清绪进宫将信件交给皇帝的那一天,也是林申一行人离开京城的时间。 匆匆忙忙从宫里出来后,在城门口追上了林府的车队。 林敬之被白衣人看着,不许见人,也没有自由。 而林申则和林老夫人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轻风吹起车帘的时候,林清绪看见了林申有些呆滞的表情。 林清绪下意识地想上前,却被沈怀瑜拦住了:“你们现在不适合见面。” 沈怀瑜自然不是觉得林清绪做错了什么,只是担心此时的林申说出些不中听的话,临走时还让林清绪难过。 可沈怀瑜的话才刚说完,车上的林申就看见了林清绪。 他猛地推开林老夫人,一下跳到车边。 虽然被小厮拦住了,但林申充满仇恨的眼睛,却让林清绪心惊。 林申抿着唇,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恶狠狠地砸在林清绪的脚边。 林清绪垂首一看,发现是自己当初送给他的金丝玉墨。 “你是坏人,你害死我娘亲,还不让我去见我爹爹!”林申哑着嗓子哭喊道,赶车的小厮心惊胆战地将林申的嘴巴捂住,然后一脸堂皇地看着林清绪。 林清绪的心中情绪复杂,他看着林申,突然抬脚大步走了过去。 “你觉得是我害死了韩翠烟是吗?”林清绪声音清润,听起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你分明什么都看见了,从头到尾。” “即便你还是个孩子,但读了两年书了,不可能是非不分。” 林申发出呜呜的声音,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小厮突然“哎呦”了一声,林申就从马车上窜了下来,连林老夫人的话都不再管了。 他一口咬在林清绪的胳膊上,眼睛还死死地瞪着林清绪。 第75章 小静心不许看 手臂上的疼痛格外尖锐,但林清绪只是安静地看着林申,然后捏住林申的后颈:“闹够了吗?” “失去亲人的痛苦我可以理解,但这不是你一直耍赖的理由。” 话落,林申痛呼一声,捂着脖子松开了林清绪。 林清绪甩了甩袖子,低声道:“你母亲不是被我杀的,她是自尽……不要用那种仇恨的眼神看着我,你的父亲还能活着,已经是我手下留情,你能跟着祖母离开,也少不了我。” 说完后,看着满眼泪痕的林申,林清绪第一次冲着他冷下了脸:“林申,我不欠你们什么。” 说完,林清绪转身就要走,却被哭哭啼啼的林申拉住袖子:“就算阿申离开了京城,阿申也不会原谅你的,都怪你!” 他一边说着不原谅,一边扯着林清绪的袖子不撒手。 此时的林申很难分辨自己的感情,到底是恨多一点,还是害怕林清绪不理他的情绪多一点。 林申抹着眼泪,鼻子哭得通红。 若是往常,林清绪一定会轻柔地哄着林申,还会找些新奇的小玩意来哄他。 但这次没有。 林清绪回头看了眼林申,听着林申一句一句地谴责他、一遍一遍地重复“不原谅”。 “嗯。” 泪眼朦胧的林申一愣,看着林清绪将他的手拂开。 林清绪将林申推回到马车边缘,轻叹:“不原谅就不原谅吧,往后也不会再见了。” 林清绪的视线又望向马车:“祖母,不要再想着回京城了。” 说完之后,林清绪转身离开再不留恋,就算林申的哭声突然变得凄厉起来也绝不回头。 沈怀瑜站在路边等着他,刚一走近,就被抓住了手掌:“他是不是咬你了?” “……”林清绪垂着眼睛,摇了摇头,刚一开口就有些哽咽,“我想先回家。” “嗯,回家。” 林府的车队朝着城外驶去,沈怀瑜牵着林清绪往城中走。 迈过城门的时候,林清绪上了回府的马车。 车上常备着药箱,沈怀瑜打开箱子,想处理一下林清绪手臂上的伤口。 白色的袖子一掀开,鲜红的、还在渗血的牙印看得沈怀瑜青筋直跳,他当时就不该放林清绪过去。 沈怀瑜沉着脸,突然探着身子要下马车。 林清绪伸手抓住沈怀瑜,颤声道:“你去哪?” “将那个小兔崽子抓回来,吊着打一顿。”沈怀瑜咬牙切齿地说道。 林清绪半垂着眼睛,拉着沈怀瑜的手并没有放开:“沈无琢,陪我一会儿。” 沈怀瑜嘴唇一抿,僵着脖子缩回到林清绪的身边。 手臂上的牙印处理好之后,沈怀瑜正想说些缓解一下林清绪的低落情绪,怀中却突然一暖。 林清绪眼睛微红,乌睫轻垂,在手上伤口包扎好后,主动贴近沈怀瑜。 像是不安的雏鸟,追求仅剩的温暖。 沈怀瑜的呼吸微顿,动作快过脑子,在林清绪难得的主动下,低头亲了一下林清绪的额头。 被那双湿润清澈的眼睛盯住的时候,沈怀瑜轻咳一声找补道:“会好受点吗?” 沈怀瑜有一点心虚,但他向来脸皮厚,见林清绪不怎么反感后,再次低下头。 从额头一路吻到鼻尖,抵住鼻尖互相对视了一会儿后,沈怀瑜追寻林清绪的唇瓣而去。 林清绪被动地接受着一切,不抗拒,乖顺地承担着。 脑袋被亲的不断后仰,于是有一只大手托住了他。 衣服布料相互摩擦,传出细微的娑娑声。 在快要窒息的前一刻,林清绪轻咬了下沈怀瑜的嘴唇,脸颊发红地看着他。 “又咬我。”沈怀瑜轻声叹道,将人搂紧了。 林清绪闭着眼睛轻轻喘着,稍微平复了一点后,低声:“他们都走了……” “嗯。”沈怀瑜摸着林清绪宛若丝绸般的长发,“可我还在。” 林清绪睫毛轻颤,脸上的表情不算高兴,只是回拥住沈怀瑜,淡淡地“嗯”了一声。 马车行到半路,一个飞刀突然裹着字条扎进了马车里,击破了车厢内短暂的平静。 林清绪眼底有些茫然,但还是摁住沈怀瑜:“是白影楼来传消息的。” 沈怀瑜神色微松,将飞刀上纸条取下交给了林清绪。 林清绪展开一看——【谢崇消失。】 疲惫一瞬间席卷了林清绪,他闭了闭眼睛,催马夫再快些,然后将纸条留给沈怀瑜。 沈怀瑜表情诧异:“之前不是说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吗?而且皇帝那边也派了人去守着啊。” “应该是韩翠烟。” “可这几天府内下人都被看着,她的死讯也没传出去,谢崇那边不该获得消息啊……” 林清绪将纸条一点点撕碎:“或许,正是因为没有消息,所以谢崇才会突然逃走。” 林清绪想起韩翠烟那叠厚厚的信,只觉得自己还是大意了。 路上经过梨香园时,林清绪突然问沈怀瑜:“你打得过谢辰光吗?” “这比亲你还容易。” “……”林清绪默然一瞬,拉着沈怀瑜的衣襟下了马车,“那走吧,看看能不能抓住他。” 因着之前来过,林清绪带着沈怀瑜轻车熟路地走到了谢辰光的包房前。 恰好看见一个做小厮打扮的人正鬼鬼祟祟地准备翻进去。 林清绪神色一顿,拍了拍沈怀瑜:“上!” “你跟使唤狗似的。”沈怀瑜一边抱怨着,一边冲了上去。 那小厮拳脚功夫一般,但逃跑能力绝了。 他直接从二楼栏杆翻了下去,跳在一楼的平地上,混入杂乱的人群中像只泥鳅般溜走了。 “不管他了。”林清绪轻声道,“抓住里面那个。” 沈怀瑜眉眼一沉,一脚就将房门踹倒了。 然后他才发现,这里面根本不是一个人! 沈怀瑜的表情有些扭曲,被钉在门口没动。 直到林清绪走了过来:“你怎么了?里面……” 林清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怀瑜捂住了眼睛。眼前陷入黑暗的同时,沈怀瑜不可置信又复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太淫乱了,小静心不许看。” 第76章 贤侄 “嗯?”林清绪皱了皱眉头,“说什么呢?” 他正要拂开沈怀瑜的手时,鼻尖轻轻动了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传入鼻腔。 这让林清绪迟疑了起来。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声音从屋里响起:“无琢!!!” 裴沁雪? 眼前突然又亮了起来,沈怀瑜放下遮住林清绪眼睛的手,拉着人藏在了身后。 被沈怀瑜身体挡住的前一瞬间,林清绪看见了相当凌乱的一幕——裴沁雪衣衫不整,发丝散乱。一张俊秀的脸庞,此刻也布满了潮红。 赤裸着的脚踝前,还散落着几件衣裳…… 在这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沈怀瑜没管在他面前一脸惊惶的裴沁雪,只凶恶地嘱咐林清绪:“不许偷看!” 林清绪无言以对,只伸手戳了戳沈怀瑜的后腰:“谢辰光在里面吗?” 他的话刚问完,谢辰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世子是专门来见我的?” 因为视线被沈怀瑜挡着,林清绪并不知道谢辰光此刻上半身是完全裸着的。只发现,自从谢辰光出声后,沈怀瑜的身体就完全紧绷了起来。 一双大手也伸到身后,死死拽住林清绪不让林清绪从他身后走出。 谢辰光还不知道自己父亲出了事情,大大咧咧地往门口一站,像是在展示他身上的抓痕一般。 谢辰光歪着头,视线扫过沈怀瑜,又侧过眼看向裴沁雪:“我说怎么做着做着突然挣扎要走,原来是老相好来了。” 看着腿肚子还在打颤的裴沁雪,谢辰光勾唇一笑:“是你老相好好,还是我好一点?” 裴沁雪一脸惊愕地看着谢辰光,羞愤欲死:“你!” 眼见着两条狗又要咬起来,沈怀瑜十分期待地看着,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直到身后传来三个字“老相好”。 声音又轻又小,是一句分辨不出感情的呢喃,但瞬间让沈怀瑜警醒。 谢辰光这个狗东西,死到临头了还在给他造谣。 “你不许偷看啊。”又叮嘱了一句才松开林清绪,沈怀瑜面无表情地一拳打向了谢辰光的脸。 谢辰光一时不察,回神的时候,已经被打倒在地上。 “沈怀瑜,你有病是不是?”谢辰光暴跳如雷,从地上爬起来就和沈怀瑜扭打起来。 拳头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实在是让人担心,林清绪抬头想看,一件外衫突然蒙在了他脸上。 沈怀瑜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说了,不!许!偷!看!” 林清绪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在场四个人,三个人都能看,凭什么他不能? 就算裴沁雪和谢辰光做了点什么,但现在又没做! 林清绪就要看。 他将沈怀瑜的外衫从脸上扯下来,蹙眉朝着沈怀瑜和谢辰光的方向看过去。 当看见那布满情欲痕迹的、白花花的肉体后,林清绪默默地抱着沈怀瑜的外衫转身,看向远处的风景。 有的时候,也会恨自己不是瞎子。 裴沁雪有些站不稳,被这二人波及到后,直接摔在地上。 他看了眼沈怀瑜和谢辰光,又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林清绪,心底惴惴不安起来。 裴沁雪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趁着沈怀瑜专心殴打谢辰光的时候,走到林清绪的身边。 “你们为什么会来?”裴沁雪此时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他从未想过会在沈怀瑜的面前露出这么一副不堪的模样。 虽然沈怀瑜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过他。 林清绪瞥了眼裴沁雪,谨慎地后退一步:“与你无关。” 屋子里,沈怀瑜已经将谢辰光彻底压在地上打,又随意捡起两件衣服将谢辰光的手脚绑好。 做完这一切沈怀瑜甩了甩手,四处张望一下,将帷幔扯下来甩在谢辰光身上。 沈怀瑜扫了眼被他重点关照过的,谢辰光的那张脸,然后愉悦地在心里吹了个口哨。 ——让你动不动就小世子、小世子地喊。 他转身去找林清绪,又见裴沁雪正红着眼逼问着林清绪什么。 沈怀瑜眉头一蹙,三两步跨过去,拦住裴沁雪试图拽林清绪的手:“离他远一点。” 裴沁雪面色一变,看着如此抗拒自己的沈怀瑜,声音低沉:“你就这么讨厌我?” 沈怀瑜没理会他,询问林清绪接下来要怎么做,总不能就直接拖着谢辰光离开梨香园吧。 而且无论是带去卫国公府,还是送到镇国将军府,似乎都不太对。 林清绪目光看向梨香园的门口,淡声:“没事,看着他不让他逃了就好,消息灵通的不只是我们。” 说完,他将手里的外衫还给沈怀瑜,有些不自在地附在沈怀瑜耳畔。 沈怀瑜以为林清绪要说些私房话,就期待地将耳朵凑了过去。 “待会人来的时候,你就说谢辰光总是想调戏我,所以你才打他的。” 沈怀瑜嘴角笑容一僵,接着面无表情地捂住了林清绪的嘴巴:“净说些让人不爱听的话。” 林清绪眨了眨眼睛,十分无辜,这个动手理由分明是最合适的。 裴沁雪立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刺眼得很,他再受不了被这二人当成透明人。 他正要回到房间里穿好衣服的时候,突然发现沈怀瑜的表情变得十分阴沉,直直地朝着楼下看去。 裴沁雪瞬间想起,沈鹤被砍头的那一天。 那天,沈怀瑜也用这副表情死死地盯着他的父亲——裴直。 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裴沁雪猛地转身,果不其然看见裴直带着一队人走上了楼梯。 仅剩的血色在这一刻褪了个干净,裴沁雪嘴唇嗫嚅了下,低低喊了声:“父亲……” 裴直生得高大,一双眼睛格外锐利。 在他看清裴沁雪衣着后,表情登时阴沉了下去。 但裴直并没有在此刻发作,只冲身后的下人道:“将少爷带回去。” 裴沁雪满头冷汗地离开之后,裴直看向沈怀瑜,浅浅笑道:“许久未见,贤侄可还好?” 见沈怀瑜只是嫉恨地瞪着他,不说话。 裴直又看向林清绪:“林世子也在。” 他十分熟稔地问道:“听闻林世子前段时间遇袭受伤,如今是已经大好了吗?” 第77章 俺是世子殿下的人 林清绪看着裴直,清浅地笑了笑:“多谢裴大人关心,已经好多了。” 林清绪边说,边轻轻地揉了揉沈怀瑜的手心,希望他可以冷静一点。 “裴大人公务繁忙,怎么会来梨香园?” 裴直挥了挥手,身后跟着的侍卫就涌进了房间里:“本官也是带着任务来的。” 不顾谢辰光微弱的挣扎,两个侍卫将他从房间里拖了出来。 当裴直看见同样衣衫不整的谢辰光后,一直平静的表情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纹。 沈怀瑜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任务?捉奸任务?” 沈怀瑜挑衅意味十足:“那您刚刚就不该将您的宝贝儿子放走,没听说过吗?捉奸捉一双。” 裴直目光一沉,盯着沈怀瑜良久才道:“你虽为男子,却已经嫁为他人妻,说话还如此粗俗,也不怪世子怪罪。” “怪罪?”沈怀瑜呢喃着重复,一双眼睛弯了弯,风流之意快要溢出来。 他亲热地靠在林清绪的肩膀上,轻轻地对着林清绪的耳朵吹了吹:“世子疼我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我。” 裴直被沈怀瑜的这副模样弄得眉头直皱,更令他无言的是,林清绪居然还就这样纵着沈怀瑜。 沈怀瑜下定了主意,要让裴直难堪。 两片薄唇上下一碰继续道:“裴大人,你想管我之前还是先管管您的亲生儿子吧。” “沈无琢!你瞧瞧你如今的模样。”裴直依旧冷静,手中黑色长袖中伸了出来指着沈怀瑜道,“开口闭口,混话连篇!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你对得起你父亲吗?” “我……” “怀瑜如今的模样怎么了?”林清绪在沈怀瑜开口前问道,“活泼、坦率,他又没说错、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会对不起他父亲?” 林清绪微微侧脸,眉头轻蹙:“另外,裴大人是以何立场指责怀瑜呢?沈鹤的故交?” 有些话并不需要说的很明白,大家都不是蠢人。 当初沈怀瑜的父亲沈鹤是如何入狱的,在场的人心知肚明。 裴直看着林清绪:“听世子的话,似乎对我十分有意见,怎么?无琢和你说了什么吗?” “有些事情,不是众人皆知的吗?”林清绪笑笑,“我对你并无什么意见,只是不喜欢你说怀瑜,怀瑜已是我的人……他再如何,也不需要裴大人管教。” 侧脸快要被沈怀瑜盯穿了,林清绪轻咳一声:“大人不是还有公务,既然如此,我和怀瑜就先走了。” “等等。”裴直再次开口,指着谢辰光问道,“他身上的伤是如何弄的?” 林清绪顺着裴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谢辰光那张脸简直不能称之为脸了,说是猪头也不为过。 偏沈怀瑜还不觉得自己过分,耸了耸肩笑嘻嘻到:“我只用拳头打了他,可没有挠他,他后背上的抓痕估摸着都是您儿子做的。” 裴直是奉了皇帝的命令,专门过来抓捕谢辰光的。 他带的下人并不少,有一半都是宫里的人。 沈怀瑜将事情抖落来抖落去,裴直只觉得自己这一张脸都快丢干净了。 比起丢脸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谢家发生了什么,若是真的犯了大错。 裴沁雪和谢辰光搞在一起,怕是会让皇帝也疑心裴家。 裴直正烦着,冷不丁又撞上沈怀瑜似笑非笑的眼睛:“……无故殴打官员之子也是犯了罪的。” “怎么能说是殴打呢,我和他明明是互殴!”沈怀瑜挑眉,拉着林清绪往楼下走,“而且也不是无故,他光着身子开门吓到我了,像个采花大贼一样,不打他打谁。” 林清绪又瞟了眼谢辰光,在经过裴直的时候,敷衍了一声:“裴大人告辞。” 楼下早已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沈怀瑜拉着林清绪有些艰难地离开了梨香园,再次坐上马车。 车帘刚被放下,林清绪还没有坐稳,沈怀瑜突然一把将林清绪抱进了怀中。 狭窄的车厢里,这样的姿势多少会有些难受。 但林清绪以为沈怀瑜是遇见裴直心中难过,所以也就随着他了。 甚至还堪称温柔地摸了摸沈怀瑜的脑袋。 安慰和被安慰的角色颠倒了过来,但林清绪的一腔柔情终究是错付了。 他的手指刚顺着沈怀瑜的头发滑下,就听见沈怀瑜有些隐忍的声音:“你想睡我吗?” “……”林清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慌张地看了眼车帘,然后一巴掌打在沈怀瑜的脑袋上,“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 林清绪蹙眉,想将沈怀瑜推开:“不难过就放开我。” 沈怀瑜自然不撒手。 “难过,难过得很呐。”沈怀瑜轻声嚷嚷,右手一下一下地捏着林清绪后颈上的皮肉。 林清绪眼眸闪动,极不自在:“你这是难过的意思?” 沈怀瑜微微松开林清绪,盯着面前这张皱巴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抱住:“本来是真的难过,见到他的时候,整个人难过得快要发疯,甚至想直接弄死他得了。” “但是……”沈怀瑜下巴抵在林清绪肩膀处,“你替我说话的时候,突然就畅快了许多,而且……你还说‘我是你的人’。” 沈怀瑜对这句话极为欢喜,轻声呢喃,重复了好几遍。 若不是马车限制了他,将林清绪抱起来转个圈也是有可能的。 “这有什么的……”林清绪抿唇,“值得你激动成这样。” 沈怀瑜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唇角依旧翘着:“你又不是我,自然不知道我的心情。你知道吗?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当时就想脱光了跑到你的床上去,让我做什么都行!” “沈无琢,你又发疯是不是?!”林清绪脸颊灼热,张口还想再骂,又突然顿住了。 林清绪十分怀疑地问道:“当真做什么都行?” 沈怀瑜:“自然,怀瑜是林世子的人,自然世子想做就做什么。” 话到此,沈怀瑜已经带了点诱哄的意味,末了还轻轻地舔舐了下林清绪软软的耳垂。 第78章 不喜欢那样说话吗? 哗啦…… 一摞子书信被倒在沈怀瑜的面前。 沈怀瑜捏着毛笔,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有些受不了地看向林清绪。 见林清绪还在书箱子里翻找着,只觉得自己蠢蠢欲动的少年心慢慢地碎了。 察觉到沈怀瑜的目光,林清绪转过脸,一脸无辜地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他一边说,一边又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叠泛黄的信件,而后抱着走到沈怀瑜的对面坐下。 沈怀瑜嘴角下撇:“我在车上那样说……你就让我过来给你抄书?连一件衣服都不脱?” 他话中的委屈让林清绪心虚了片刻。 林清绪避开了沈怀瑜的眼睛,摊开一封信自顾自地抄着,还不忘替自己找补:“是你说的啊,让你做什么都行……” “林大世子!我这么一个水灵灵的美男子对你说了这种话。”沈怀瑜咬着牙,笑得有些恐怖,“你就只让我做这些吗?” 林清绪眨了眨眼睛:“那不然呢?” “……草了。” 林清绪有些惊愕地抬起头:“你刚刚说什么?” 沈怀瑜虚假地笑了笑:“没呢,小人什么都没有说,小人这就给您抄书。” 抄书的动静很大,像是在和林清绪宣泄不满,直到看清信上的内容。 “嘶……”沈怀瑜抽着气,放下毛笔捂住自己的脸,“我觉得我的牙快要被酸掉了,小世子你这是让我抄的什么东西啊。” 林清绪神色有些不自然,一边写着字,一边轻声答:“这是我父母互相写的,亲密点也是正常的。” 刚刚还萎靡不振地沈怀瑜突然精神起来,一张接着一张地看了下去:“为什么要抄这些?” “打算过一段时间,等谢崇的事情结束后,烧给他们。”林清绪抄得眉头紧皱,没一会儿就抄不下去了,全部往沈怀瑜那边推。 “但是信件什么的,都只有一个,还给他们,我就没有了。” 被林清绪真挚的目光弄得没了脾气,沈怀瑜彻底放弃了自己旖旎的心思,蘸了蘸墨水:“所以你才想让我抄一份留着做纪念?那你可赚大了,沈无琢的字帖千金难求,值得当成咱们林家的传家宝。” “……其实是打算将你的烧掉的。” 沈怀瑜:“……” 林清绪轻咳一声,脸颊微红:“而且,我们两个怎么传家啊。” 见沈怀瑜不说话,林清绪托着下巴看着他,半开玩笑地问他:“难不成你还想纳妾啊?” 林清绪只是随口一说,但沈怀瑜的表情却是严肃了起来。 沈怀瑜抄完一句话,然后抬头看了眼林清绪:“纳,还是要纳三个。” “什么?!” 林清绪的惊愕未及眼底,就听见沈怀瑜继续说:“把林清绪、林静心、林世子全部纳进来!” 林清绪的眼睛弯了起来,指了指自己:“那我是谁?” “呵。”沈怀瑜冷笑一声,“是和我说好一起抄书,结果把所有的信件都丢到我这儿,自己悠闲待着的坏蛋!” 说完后,沈怀瑜突然卸了力气,认命似地专心抄起书来。 时间过得很快,吃了午膳到了下午,接着整片天都黑了下去。 沈怀瑜伸了个懒腰,一抬眸就看见林清绪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游记在看。 视线又落在林清绪面前的桌子上,只铺着一张纸,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很好,整整一天,林清绪连一封信都没抄。 “小世子。” “嗯?”林清绪被惊了一下,游记被倒扣在桌面,“要用晚膳了吗?” 沈怀瑜:“……” “您能不能关心一下您的世子妃,他的手快要断了。”沈怀瑜一边晃着自己的手,一边谴责地看着林清绪。 弄得林清绪有些不好意思。 林清绪腼腆地笑了笑,起身走到沈怀瑜的身边,俯身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沈怀瑜的嘴角:“辛苦了。” 说完,趁着沈怀瑜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就要跑。 ——自然是没跑成的。 甚至还被沈怀瑜摁坐在椅子上,仰头承受着沈怀瑜的亲吻。 夜幕降临,书房中只有蜡烛的火光。 红橙色的光映照在人的脸上,格外温馨。 林清绪肩膀被沈怀瑜握着,动也不能动,被亲了不知道多久,林清绪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麻了。 他熟练地咬下了下沈怀瑜的舌尖,往常只要这样,沈怀瑜就会慢慢地放开他。 但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 沈怀瑜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用那双映照着烛火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林清绪。 然后抬手扣住林清绪的后脑勺,膝盖分开林清绪的双腿抵了进去。 林清绪心头浮起一丝不妙,手指攥住沈怀瑜的衣袖,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轻咬了下林清绪的唇瓣,沈怀瑜的手轻轻摩挲着林清绪光洁的下巴,一双眼睛里又是情又是欲,深邃地像是要将林清绪吸进去。 “我今天一直都想问你。”沈怀瑜的声音有些低哑,“总是避着那些话题,是因为还没有那么喜欢我吗?” “什么……”林清绪喘着气看着沈怀瑜,心乱得厉害。 沈怀瑜低头又亲了亲林清绪的眼睛,将那一颗要落不落的泪水吻走:“还是不喜欢我那样说话吗?嗯?那下次我不说了。” “……”林清绪攥着沈怀瑜衣裳的手指不断收紧,他张了张口,道,“我没有不喜欢,只是听见你说那些话,我会有点、有点不太好意思。” “所以才总是转移话题。” 怕沈怀瑜再多想,林清绪还轻着声音:“没有不喜欢……” 沈怀瑜看着林清绪轻声细语地和自己解释,就算被自己冒犯地压||在身||下也依旧不反抗,只觉得心酸酸胀胀的。 “清绪?”沈怀瑜和林清绪鼻尖抵着鼻尖,唇瓣若即若离,“我可以叫你清绪吗?” 林清绪侧过脸,脸颊被沈怀瑜的呼吸弄得发痒,他轻蹙着眉头,声音越发轻了:“你已经在叫了。” 听着沈怀瑜近在耳边的轻笑声,林清绪的身子僵了僵。 似嗔似怨地看了眼沈怀瑜,见他眉眼弯弯,爱意浓烈到无法忽视。 林清绪突然觉得,有些事情或许也没有那么可怕,要是那个人是沈怀瑜的话,应当不会让他受伤才对。 林清绪脸颊又红了许多,松开沈怀瑜的衣服,转而搂住沈怀瑜的脖子:“你想和我……” 叩叩叩 房门被人敲响了三声。 第79章 夜谈 沈怀瑜转过头去,侧脸堪堪擦过林清绪的双唇。 “好像是刃十三……”沈怀瑜皱着眉头,眼中情意散了干净。 林清绪一下住了嘴,脸颊滚烫。 沈怀瑜站直身子,苦闷地揉了揉自己头发:“好烦他。” 林清绪也跟着坐了起来,局促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裳:“兴许是有急事吧。” “啊……”沈怀瑜突然回头看着林清绪,声音柔和下去,“你刚刚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方才的勇气顷刻间散了干净,再加上十三还在外面,原本想说的话,林清绪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林清绪避开沈怀瑜的眼睛:“没什么,只是想问要不要一起去吃晚膳。” 恰好这个时候,门又被敲了几下,明显比前一次要急切许多。 这一次林清绪也听见了刃十三的声音,好像是说有要事要禀报。 林清绪不再耽搁,从椅子上起身,正要去开门的时候,却听见沈怀瑜道:“等等。” “嗯?”疑惑的尾音刚刚落下,一件衣服就从天而降,盖在他的发顶,上面还带着沈怀瑜的气息。 林清绪茫然地看向沈怀瑜:“这是做什么?” “啧。”沈怀瑜拉着衣服挡住了林清绪的脸,只露出林清绪的一双眼睛,“若是有镜子,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沈怀瑜叹息一声:“想把你藏起来……” “又在胡说!”林清绪双颊又烫了许多,却没有拒绝沈怀瑜的衣服,即便这样的打扮十分怪异。 门打开的时候,刃十三的眼睛第一个寻找的就是林清绪。 见到林清绪那副模样的时候,还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 沈怀瑜不动声色地挡在林清绪的身前,沉声问道:“有事?” 刃十三定了定神:“方才小红来过,他急匆匆的,说是城南那边有消息了。” 沈怀瑜的表情有些诧异,但当着刃十三,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揽住林清绪,将人送回到正房。 “清绪?” 听见林清绪的一声极不自然的“嗯”后,沈怀瑜才浅笑着解释道:“应当是之前抓到的那个小刺客松口了,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看着还披着他衣服的林清绪,忍不住勾唇一笑:“再亲一下?” 林清绪默默拉紧了衣服,将下半张脸挡了个严严实实:“现在不想。” 脸颊本来就热得厉害,再和沈怀瑜亲一下,这件衣服怕是取不下来了。 “好吧。”沈怀瑜也不失望,笑眯眯地抱了下林清绪,“那等我回来,清绪~” “……” 门打开又关上,只剩下林清绪一个人站在屋子里。 他一人冷静了许久,又照了镜子,确定脸上的异样平息之后,才扯下沈怀瑜的外衫丢在小榻上。 结果刚丢在一边,转身就看见了椅子。 林清绪又想起刚刚和沈怀瑜在书房里的事情,亲吻就算了、那样不雅的姿势也算了,他居然还想邀请沈怀瑜和他…… 甚至还是在书房。 林清绪捂住眼睛,羞愧难当。 眼见着脸上的温度又要起来,林清绪以手作扇,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 他现在需要去一个没有椅子的地方。 林清绪步履匆忙地往外走,一拉开门却见刃十三直愣愣地站在门前。 唬了林清绪一跳。 “十三?你怎么在这儿?”夜风吹在脸上,这让林清绪舒服了许多。 他一边问着刃十三,一边往院子里石桌处走去——石桌边都是没有椅背的石凳,这让林清绪十分满意。 刃十三呆呆地跟着林清绪,很久都没有回答林清绪的问题,直到林清绪疑惑地又问了一遍。 刃十三恍若梦醒,脑袋轻轻垂下:“没什么,只是想替世子守门来着。” 林清绪一顿,随后扬了扬唇角:“下次不用这样的,冷不丁地开门看见,有些吓人不说,若是被沈怀瑜撞见了,你们又要在我耳边吵了。” “……”刃十三沉默了一下,而后试探地问道,“世子,非常喜欢……他吗?” 林清绪搭在石桌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怎么突然这样问?” 刃十三沉默了更久,然后叹息着说:“虽然世子一直说对沈怀瑜的感情是喜欢,但属下总觉得不是这样……” “卫国公府受陛下忌惮最深时,您将沈怀瑜要了过来,为此有不少人在背后诋毁您。”刃十三眉头紧锁,看着林清绪继续道,“您当时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情,降低卫国公府在外的声望,对不对?” 林清绪眼睛眨了眨:“十三,你究竟想说什么?” 刃十三吐出一口浊气,胸膛起伏了一下,缓缓道:“如今二房已经离开京城,陛下对卫国公府也不似往日那般提防。” 他鼓起勇气继续说:“世子不必再委屈自己,不必再和沈怀瑜虚与委蛇。” 林清绪神色一顿,没想到刃十三会和自己说这些。 林清绪让刃十三坐下,然后柔声说道:“陛下已经知道谢崇所做的事情,或许很快谢崇就会被抓回来。” “若是没有意外,四年所求不日也会实现。” 他对谢崇并不熟悉,但想杀他的心却一日比一日坚定。 刃十三不明白林清绪为何避而不谈他问的问题,反而说起这些。但二人相处这么多年,刃十三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他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林清绪,听林清绪继续说话。 林清绪说:“我曾经幻想过大仇得报的那一天,我会做哪些事情。” “我应该会带上爹娘爱喝的酒,去他们的坟前祭拜;然后将爹爹写给娘亲的那些酸掉牙的书信给他们烧过去,娘亲很喜欢那些;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他们说……” “但是……”林清绪轻垂下眼睛,“做完这一切之后,我想不到我接下来的人生,要怎么办。” “我身体不好,学不了武,入不了军;皇帝忌惮卫国公府,我也无法踏足官场……”、 林清绪叹息,一双眼睛染上了愁绪:“那时觉得,自己最后只能守着卫国公府这一具空壳,慢慢地等着老死、病死,可能还会撑不住选择自尽……” 刃十三变了脸色:“世子!” 林清绪抬手止住刃十三的话:“别担心,只是那时候的想法罢了。” “现在不一样了。” 这一句话,像是羽毛一般轻,落在刃十三心上的时候却如同山石一般重。 他看见林清绪莞尔一笑:“因为现在有沈怀瑜了。” “虽然有些令人费解,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算一句话不说,时间也会变得温和。” 林清绪想起今日在书房里抄书的时候,光是那样坐着也不会觉得无趣,单单是看着沈怀瑜俯身写字也会觉得欢喜。 唇角的笑意又浓厚了几分,林清绪偏头看向夜空,喃喃道:“你说我和他虚与委蛇?其实不是的,或许曾经有过, 但我现在,是真心心悦于他。” 有飞鸟掠过,留下几声清脆的鸟啼。 第80章 瑞王 刃十三看着林清绪的侧颜,皱起的眉头渐松,最后轻轻笑了一下:“如此,是十三多虑了。” 林清绪转过脸,盛满笑意的眼睛看向刃十三:“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刃十三垂下脑袋,唇角弧度慢慢消失。 他站起身,冲林清绪抱拳:“属下还要在府内巡逻,先告退了。” 林清绪点点头:“去吧。” 刃十三失魂落魄离开的时候,恰好撞见来送饭的白棋,二人差一点撞在一起。 白棋瞥见刃十三发红的眼睛,一头雾水:“你怎么了?” 刃十三摇了摇头,绕过白棋快步离开了院子。 跟在白棋身后的裘银,立刻“啧啧啧”了起来,戳着白棋的后腰,轻声道:“很明显是受了情伤。” “情伤?没听说他有喜欢的人啊。”白棋皱眉,“而且他要负责整个国公府的巡逻,哪里有时间……” 白棋突然瞪大了眼睛:“难道是云杉姐?可她家里好像已经给她定了亲……” “呵呵。”裘银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林清绪身上,“不该猜的事情,就别乱猜,送你的饭去吧。” 话中轻蔑意味十足,惹得白棋有些不虞:“那你跟着我过来做什么?” “述职啊。” 裘银丢下三个字,就快步走向林清绪:“林世子!” 他笑眯眯地行完礼后,就献宝似的将一本书递给林清绪、 林清绪有些茫然地接过,翻了几页才发现是本账簿,而且盈利不少。 “这个是……”林清绪翻了几页,再看向裘银的时候,就见对方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林清绪嘴唇一抿,然后迟疑地说道:“做得不错?” 裘银立刻笑得更加灿烂,毫不见外地要往林清绪身上贴,但被赶来的白棋扯住衣领拽住了。 不管裘银愤恨的眼神,白棋将吃食放在石桌上:“不许对世子无礼。” 裘银四肢乱飞,整个人十分不爽:“世子都没说什么,你多嘴什么东西,信不信我让世子将你开了?” 白棋瞥他一眼:“你凭什么?” “我现在是卫国公府的摇财树啊,摇财树!”裘银嚷嚷道,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你快点放开我。” “呵,要是只靠那一间饭馆的话,国公府里的所有人都得出去要饭。” 裘银撇嘴:“世子都没说我,你一直在这吵……” 他刚说完,白棋就松开了裘银,顺道冷冰冰地提醒:“那是世子宽容,那你想想要是被世子妃知道呢。” 裘银伸出的爪子定住了:“啊,那小气的疯子。” 林清绪一直安静地旁听,文雅地吃着东西,但听见裘银对沈怀瑜的评价后,还是差一点噎住。 他今天都没怎么动,午膳和沈怀瑜一起又吃了很多,现在也不是很饿,只动了几筷子就停了下来。 反而是得了允许的裘银将桌子上的东西扫荡一空。 吃完后,见林清绪一脸无聊的模样,裘银的眼珠子转了转,带着哄骗的意味,道:“小世子若是没事情做的话,不如和裘银一起出去转转?” “正好也去看看小饭馆!” 林清绪眨了眨眼睛,虽然他很无聊,但他不想动。 正准备婉言拒绝的时候,又听见裘银说:“小饭馆在城南,那边晚上还挺热闹的。” “……”林清绪眼神闪烁了一下,而后浅笑着站了起来,“那一起去走走吧。” 三个人中,似乎只有白棋有些许的不赞同。 但在他开口阻止之前,另外两个人已经一边交谈着一边出了门。 - - - 京城的夜晚也是热闹的。 林清绪本来只是想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偶遇沈怀瑜。 但真的出门后,又被街上的小玩意吸引了目光。 再加上今天身边还跟着一个裘银,更是一路叽叽喳喳没停过。 伴随着裘银左一句“这个好看”,右一句“那个好玩”,林清绪被一个摆满了书籍的小摊子吸引了。 府里的几本游记都快被他翻烂了。 林清绪步履轻快地走了过去,在书摊上找来找去,挑了六本书抱在怀中。 正要付钱的时候,裘银却掐着腰气冲冲地拦住了林清绪。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裘银将林清绪挤到了后面,姣好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有些狰狞。 裘银恶狠狠地瞪着小贩:“就这区区六本书,你就要这么多银子,你的心是锅灰做的吧,这么黑?” 那书贩子很不以为然地越过裘银看向林清绪:“这小公子穿得这么好,还会在乎这几两银子?” 林清绪抱着书,被书贩子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裘银声音猛地拔高,气冲冲地道:“怎么?穿得好,就要当冤大头吗?我告诉你,这六本书……” 裘银气势十足地和小贩讨价还价,直接砍了一半的价格,看得林清绪目瞪口呆。 白棋倒是丝毫不意外,已经掏出荷包准备付钱的时候,一锭银子突然被丢在书摊上。 “这位公子的书,本王替他买了。” 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林清绪三个人都有些诧异。 林清绪抱着书,偏过头一看,原本轻松的神色立刻变了:“瑞王殿下……” 祁麟并没有掩饰自己身份的意思,周围听见他们对话的寻常百姓都快跪下了。 他毫不在意地冲林清绪点了点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林世子。” 祁麟的视线落在林清绪怀里的书上,眉头微不可微地皱了一下:“世子出门就是为了买这些?” “打发时间看的。”林清绪一边回答着祁麟的话,一边让示意白棋付银子给那个小摊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不劳殿下破费了。” 瑞王倒没对此多说什么,只是在林清绪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出声拦住:“难得遇见,不若我们一起走走?” 瑞王祁麟是皇帝第三子,母族是宁远侯府的嫡女,也就是如今的惠妃。 自从太子祁珏被废后,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就是瑞王。 林清绪并不想和这些皇子扯上一点关系,弯起唇婉拒道:“今日出门也是有正事要做的,恐怕要辜负殿下美意了。” 祁麟生得高大,皱眉不语的时候,压迫力极强。 能在宫中平安长到这个年岁的人,都不是蠢人。 祁麟自然能看出林清绪所说的正事不过是敷衍之词。 若是之前,就算遇见了林清绪,祁麟也不会主动打招呼。 但现在不一样了。 先不说父皇对卫国公府改善的态度,他还听说抓捕谢辰光的时候林清绪和沈怀瑜也在。 祁麟有一种感觉,他觉得林清绪一定知道镇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世子有什么事情呢?”祁麟勾唇一笑,“正好本王闲着,我们一道如何?” 第81章 登堂入室 林清绪面上表情不变,但心里却是无比懊悔。 他为何要出这趟门? “这……” 祁麟接二连三地发出邀请,就算是林清绪,也不好再拒绝。 他正要同意的时候,余光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地走过来。 ——是沈怀瑜! 只是沈怀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路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林清绪。 但林清绪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怀瑜!”林清绪呼唤了一声。 沈怀瑜从沉思中回神,一抬头就看见林清绪抱着一摞子书,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像是个走失的小孩。 “清绪……”沈怀瑜呢喃了一声,然后立刻快步跑了过去。 他并没有注意到林清绪周围的异样,将书从林清绪手中接过后,蹙着眉问道:“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让你等我回去吗?” 林清绪抿了抿唇瓣,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拍了拍沈怀瑜的肩膀,示意他看向祁麟:“瑞王殿下在这儿。” 沈怀瑜一愣,抬眸看过去的时候,面上浮现一丝虚假的笑容:“见过瑞王殿下。” “无琢?”祁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见到沈怀瑜,“许久不见了。” 沈怀瑜笑了笑:“是啊,多日未见,瑞王殿下风采依旧啊。” 祁麟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眉心:“哪里还有什么风采,公务繁忙,到处折腾,不像无琢你悠闲自在。”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着,看起来像是熟稔的朋友一般。 但事实完全相反。 沈怀瑜的父亲沈鹤是太子太傅,从他就任此官职之后,就注定了沈家只能是坚定的太子党。 因而作为沈鹤的儿子,沈怀瑜和瑞王处于完全敌对的状态。 沈家尚未出事的时候,瑞王一党没少弹劾排挤沈鹤。 当初沈家出事,其中也少不了瑞王的落井下石。 别看二人此刻彬彬有礼地谈论着,实际上,都希望对方快点消失在自己眼前。 沈怀瑜心中想法更是激进,若不是此处人多眼杂,直接套上麻袋打上一打才是正理。 二人脸上都带着虚情假意的微笑,看得林清绪心中有些发怵。 他冲祁麟歉然地笑了笑:“我是为了找怀瑜才出门的,如今人也找到了,我们可能要先回去了。” 怕祁麟还要纠缠,林清绪又补充道:“天色已晚,殿下还不回去休息吗?” 他话语中的赶人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但祁麟却像是听不懂一般。 甚至还叹息道:“世子和无琢浓情蜜意,本王却还是个孤家寡人。” “就算此刻回去了,面对的也不过是寂寞空庭。”祁麟突然拍了下手,笑道,“听闻林二老爷前几天带着亲眷离开了京城,卫国公府如今也是空出来了。” “反正本王闲着也是闲着……”祁麟笑了笑,“倒不如去国公府逛一逛。” 这人的脸皮居然比沈怀瑜还厚。 不等林清绪回答,祁麟就已经迈开步子率先朝着卫国公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祁麟根本没想给林清绪拒绝的机会。 裘银低着脑袋,用手肘戳了戳白棋:“这个黑大汉怎么这样?他自己没家吗?” 白棋眉心一跳,瞪了眼裘银:“闭嘴。” 见祁麟已经迈开了步子,林清绪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叹息一声拉着沈怀瑜跟上。 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 直到到了国公府。 一行人都挤进了正厅中。 祁麟轻咂了口茶水,连连点头:“这茶倒是特别,微甜回甘,本王府上都没有这种茶。” 他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方才斟茶的云杉身上:“这是什么茶?” 云杉毕恭毕敬地行礼,回话的时候连头都没有抬: “世子不大爱喝苦的,这是奴婢自个儿用果子、花茶调配的,也没起过名字。” 祁麟的视线落在云杉身上,定了许久才称赞道:“真是个手巧的。” 林清绪扫了眼祁麟,见他一直盯着云杉看,心中涌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他轻咳了一声:“云杉,我方才想起今日抄的书还没有收拾好,你现在去收拾一下。” 云杉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福身后就匆匆忙忙地跑了。 祁麟看着云杉的背影,笑着道:“世子手底下的人,就是不一样。对比起来,我府里的人反而笨手笨脚的了。” 林清绪只当没听懂祁麟的暗示:“殿下若是喜欢这茶,等明天走的时候,我让下人给您装上一盒。” “……哈哈,世子也太过小气了,怎么才给本王一盒?”祁麟弯唇笑道,“一盒还不够瑞王府的下人们练手呢,不如你让……” 林清绪浅笑打断:“这茶我也喜欢得紧,可匀不出更多给殿下了。” 祁麟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好吧,本王也不能夺人所爱。” 他虽是这么说着,但眼睛里的算计却是一点没少。 林清绪看得心烦,揉了揉眉心,露出一脸倦色。 “殿下驾临,清绪本该带着殿下在府里好好逛逛,但是天色实在太晚。” 林清绪不好意思地冲着祁麟笑了一笑:“清绪有些熬不住了。” 沈怀瑜适时接过话:“世子身子不好,大夫也说了要好好休息,不如让无琢带着您在府里走一走?” …… 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林清绪才从正厅里出来。 白棋和裘银跟在他身后。 林清绪走着走着突然顿住了脚步,眼前一遍遍闪过祁麟看云杉的表情。 他不安地抿唇,然后转过头看向白棋:“白棋,辛苦你一下,你去告诉府里所有的女孩子们,让她们这两天乖乖待在屋子里,不要出来。” 白棋颔首过后,便如同风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剩下裘银将林清绪送回竹叶苑。 刚进院子,就看见小橙遛狗,而云杉则在书房里忙活。 云杉是个极为细心、耐心的姑娘,但今天收拾书籍的时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甚至差一点将烛台碰翻。 云杉扶了扶额,一转身看见了林清绪:“世子,您回来了啊。” 第82章 谋杀亲夫 林清绪抬脚走进书房里。 沈怀瑜白天抄写的诗文,已经被云杉整理好放在书桌的一角。 “……”林清绪的目光从书上扫过,正欲开口和云杉说话的时候,却见云杉看着他露出了可怜兮兮的神色。 林清绪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去:“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云杉抿唇,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眉宇间却有些不安:“这段时间府里事情有些多,可将奴婢累坏了,所以想求世子给奴婢放个小假,让奴婢回家待几天。” 林清绪眉头微微皱起,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给你放假可以,但这几天还是不要出府了。” 看着云杉有些茫然的神色,林清绪斟酌了下语言,缓缓道: “瑞王……看起来有些奇怪,我担心你这时候出府会出事。他虽然这两天会在府里待着,但我和怀瑜都在府中,应该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做些什么。” 顿了顿,林清绪又叮嘱了一句:“你就好好地待在房间里,不要离开竹叶苑。” “世子……”云杉怔怔地看着林清绪,倏然如释重负地叹息了一声,接着抚着心口笑道,“奴婢也是想避开那位瑞王殿下,在正厅的时候,总觉得他看奴婢的眼神有些……” 云杉肩膀微微塌了下去,整个人明亮松快了许多,声音轻轻的:“本来还担心世子会觉得奴婢小题大做呢,毕竟他是皇子,而我只个小奴婢……” 已经准备离开的林清绪脚步一顿,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你这叫什么话?”林清绪有些郁闷地看着云杉,“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个模样?” 他摆了摆手,也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只道:“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既是他先让你不舒服,那就是他的错,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云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清绪,然后夸张地捂住嘴巴,做出一副要哭的模样:“天呐,我们小世子好像真的长大了。” 林清绪:“……” 云杉拭了拭眼角:“太欣慰了。” 林清绪被云杉的一番言语弄得无言。 他不满地盯着云杉:“不要用长辈的语气和我说话,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云杉似乎还想继续打趣林清绪,但话到嘴边又化作揶揄的笑意:“哎呀呀,天色不早了,奴婢得去休息了。” 她说着,便冲林清绪福身行礼。 然后,脚下如同踩了风火轮一般,一溜烟地窜了出去。 “喂……”林清绪不可思议跟随着云杉转身,然后就撞到了一个人。 腰被顺势搂住,沈怀瑜的声音响起:“你们说什么呢?云杉笑得那么开心?” 林清绪在熟悉的怀抱中懵了几秒,然后很愉快地将云杉的无礼丢在了脑后。 他自然而然地扯住沈怀瑜的衣服,轻声说:“给她放了假。” 说完,林清绪又微微抬眸看向沈怀瑜:“不是要陪瑞王在府里走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怀瑜牵住林清绪的手,二人一起回到卧房。 沈怀瑜一边走一边说:“我与他相见两厌,没走几步,他就说他也困了,将我打发了回来。” 将过长的烛芯剪去一点,沈怀瑜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林清绪盘腿坐在小榻上,外衫已经脱去,抱着软枕,一脸憋闷:“早知道,今天晚上就不出去乱晃了。” “我还想问你呢。”沈怀瑜放下剪刀,一屁股挤在林清绪的身边,“不是让你府里等我?” 沈怀瑜粗鲁地将软枕从林清绪腿上移开,然后自己枕在林清绪的腿上。 “让我来猜猜——”他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唇角一勾,“难道是我刚走,小世子就想我了?天呐,天呐,唔唔唔?!?” 林清绪抿着唇,红着脸捂住了沈怀瑜的嘴巴:“你别自作多情了,只是想去看看裘银管的那家饭馆罢了。” “唔(是)唔(吗)?” “……”林清绪垂下眼睛,和沈怀瑜对视。 被那一双促狭的眼神盯着,林清绪渐渐地感受到一种被嘲笑的憋闷感。 林清绪移开目光,自尊心使得他坚定地将沈怀瑜的鼻子也给捂住了。 ——世子妃什么的,还是安静一点的好。 沈怀瑜猛然睁大眼睛,脸上的自得消失不见,他轻轻松松地将林清绪的手抓住挪开。 然后坐起身,磨着牙瞪着林清绪:“好啊,谋杀亲夫呐!” “谁让你……” 林清绪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完,两只手就被沈怀瑜反束在身后,窄瘦的腰也被沈怀瑜不怀好意地碰了两下。 林清绪登时脸色一变,有些紧张道:“沈怀瑜!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想不到这个时候的林清绪还如此硬气,沈怀瑜立刻来了兴致,指尖抵在林清绪腰间上的痒肉乱挠了起来。 林清绪没忍多久,就完全破了功。 他的眼睛完全弯了起来,抑制不住的笑声从喉间溢出来。 沈怀瑜仗着力气大欺负人,边欺负还恶劣地问道:“知不知错?以后还敢不敢谋杀亲夫了?” 林清绪被压制的毫无反击之力,但偏偏不愿意低头,不但不知错,甚至还说天亮之后要休夫。 “从未见过你这样没规矩的世子妃!”林清绪发丝散乱,眼泪都快出来了,但还嘴硬道,“将你休了之后,我定要重新娶一个温婉贤良……啊!” 沈怀瑜下手又重了几分,直逼得林清绪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温婉贤良?”沈怀瑜冷笑道,“这天下就没有比我温婉贤良的人了,得到我你就偷着乐吧。” 此刻的林清绪说不出话,若是他能说,他定要先冷笑一声,然后高呼——“天下完了。” 林清绪笑出了一身汗,实在是受不了了。 双手艰难地挣开沈怀瑜的束缚,然后立刻搂住沈怀瑜的脖子:“不闹了不闹了,我笑得好累,你停下。” 耳边是林清绪有些急促的喘息声,沈怀瑜收手,拍了拍林清绪的后背:“那你还杀夫吗?” “不了不了。”林清绪是真的累了,闭着眼睛靠在沈怀瑜肩头平复着狂跳的心脏,“有你这样的世子妃,我偷着乐还来不及。” 沈怀瑜挑眉:“那你出门是因为……?” 林清绪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喃喃道:“想你,是因为想你。” 面子已经没了,林清绪也开始不管不顾起来:“你刚一走,我就想你,想你想得快要疯了,所以才溜出府找你的。” 即便知道林清绪此时是在破罐子破摔,但沈怀瑜还是因为这些浮夸的话感到高兴。 而且“高兴得快要疯了”! 他掰过林清绪的脸,一下一下地啄吻着,恨不得将林清绪抱起来在原地转一个圈。 林清绪偏头躲了下,见躲不开,也就随他了。 呼吸平稳之后,林清绪轻声问道:“今天看见你的时候,你表情不太好,怎么了?” 第83章 属下待会再来 林清绪问完之后,明显发现沈怀瑜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接着,他就被沈怀瑜抱得更紧,紧得几乎有些喘不过来气。 “你怎么了?”林清绪侧过脸,看向沈怀瑜,“不是说那个小刺客松口了?是不好的消息吗?” 沈怀瑜微微松开林清绪,轻声:“他只是说了些没用的消息。” “许是听说谢家出事了,所以他也不再藏着掖着。”想起被养得肥了一圈的小刺客,沈怀瑜目露嫌弃,“在翠心园外截杀你的人也是谢崇派去的。” 林清绪眨巴了两下眼睛:“哦。” ——一点也不意外。 林清绪“哦”完就推开了沈怀瑜,然后伸手捧住了沈怀瑜的脸:“这有什么好愁眉苦脸的?你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沈怀瑜抿唇,而后叹息:“真聪明呢,我们世子。” 可沈怀瑜说完之后,就不再开口,只是安静地看着林清绪。 林清绪捧着沈怀瑜脸颊的手,慢慢放了下去:“不可以和我说吗?” “没有。”沈怀瑜主动追着林清绪的手蹭了上去,“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和你说。还有,我若是说了,你不许生气。” 林清绪蹙了下眉头,黑亮的眼睛里倒映着沈怀瑜的脸:“你先说。” 沈怀瑜踢了鞋子,跪在小榻上,双手扶着膝盖,下巴被林清绪的掌心托着,像是一条温顺的大狗。 “你知道的,我爹娘还等着我给他们翻案呢,尤其是我爹,那老古板恐怕到现在都没闭眼……” 林清绪拍了下沈怀瑜的脸,声音有些不悦:“不许这样说话。” “……啧。”沈怀瑜长长地叹息一声,“我爹肯定特别喜欢你,他是老古板,你是小气鬼,还是会帮他说话的小气鬼。” 沈怀瑜才刚抱怨完,就被林清绪掐住了脸颊上的肉。 林清绪一边听着沈怀瑜的惨叫声,一边沉声道:“你再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我现在就会生气,还会将你撵出门。” “你也舍得?!”沈怀瑜委屈呻吟一声,扑进林清绪的怀中。 见林清绪的脸上未露出笑色,沈怀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老老实实地开口说道:“案子有点难翻,本来只以为是官员之间的嫉妒,结果还掺了点别的。” “别的?”林清绪轻声重复,随后就想起了被囚禁在均州的废太子。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是哪一位?” 沈怀瑜耸肩,好似二人在说的时候与他无关一般:“瑞王推波,四殿下助澜,裴直上蹿下跳,皇帝偏执愚钝。” “可怜老古板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带着整个沈家和废太子一起被拍在河岸上了。” 沈怀瑜笑眯眯地说完后,房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林清绪轻轻摸着沈怀瑜的下巴,眉眼低着:“那怎么办?” 沈怀瑜抬眼看向林清绪,笑着问道:“你觉得若是我将证据都拿给皇帝看,他会为了沈家处置他的两个儿子吗?” “……” 看着沉默的林清绪,沈怀瑜缓缓道:“之后我要说的,就是可能会让你生气的事情……” “什么?”林清绪声音很小,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没多少疑问。 “或许过一段时间,我得离开京城一趟。”沈怀瑜睁着眼睛看着林清绪,不想错过林清绪的任何表情。 但出乎沈怀瑜意料的是,从头到尾,林清绪都没什么表情。 别说生气了,就连担心都没有。 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好,我知道了。” 沈怀瑜一愣,不可思议地坐直了身子:“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林清绪蹙了蹙眉头,而后轻轻地摇头,“暂时没有,毕竟你答应过我,走之前会和我告别的。” 沈怀瑜一直假装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也不问问我要去做什么吗?” 林清绪浓密的长睫颤了两下,只低声道:“我知道,你不必多说。” 丢下这句话,林清绪就趿上鞋子,下了小榻。 理了理长发,林清绪就自己去叫了热水准备沐浴。 等到小橙领命离开之后,林清绪一转身,看见沈怀瑜还坐在小榻上,眉眼有些阴沉。 林清绪:“为何这么看着我?” “你也不挽留我一下?” “……”林清绪很轻地叹息了一声,“你不是还没走?” 沈怀瑜跳下软榻,三两步走到林清绪的面前:“那我现在要是走了呢?你也一句话不说?” 林清绪微仰着脸,浅红色的唇瓣抿在一起,良久才道:“那我挽留了,你便不走了吗?” “你连说都不说,又怎么会知道我如何做?” 二人的语气十分平常,表情也算是冷静。 但越是这般,事情就越是严重。 林清绪定定地看了会沈怀瑜,突然抬手将沈怀瑜推开:“你如何做,我都不会说。” 走了几步到窗前,林清绪望了眼皎皎明月,又说:“你也不该管我说什么。” “你既然决定了,就不该因为任何人改变。” 沈怀瑜如同石像一般立在原地,烛火的跳跃让他的脸颊忽明忽暗。 诡异的沉默开始蔓延,又结束于沈怀瑜的一声轻笑。 沈怀瑜漫不经心地走到林清绪的身边,勾着林清绪的下巴,交换了一个绵长湿热的亲吻。 “早知道不和你说了。”沈怀瑜苦笑了一下,“没把你气着,倒是气到了我自己。” 林清绪呼吸乱了许多,眼睛望着沈怀瑜:“因为这个生气的话,那你就有一点无理取闹了。” 二人温声细语地揭过刚刚的一切。 将来如何未有定数,眼下才是重要的。 沈怀瑜叹息着,在林清绪颈边轻咬了一下,留下一枚红痕后,喃喃道:“原来我才是小气鬼。” 林清绪嘴角弯了一个微小的弧度,伸手抚摸着沈怀瑜的头发,“现在发现也还不晚。” 吱呀! 门被人推开,小橙乐呵呵地道:“世子,热水好了,您……” 话说一半,小橙突然看见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立刻捂住了眼睛,但指缝开的大大的:“打扰了,属下待会再来送水!!” 第84章 求求我 丢下这句话之后,小橙还没有立刻离开。 他试探性地看向沈怀瑜:“世子妃,要不要属下将小青喊过来候着啊?” “为什么让他来?”沈怀瑜侧身,将垂着脑袋的林清绪完全挡住。 小橙腼腆地笑了笑,指缝中的眼睛亮晶晶的:“那什么,世子不是身体不好吗?万一过程中出了点什么意外,小青在也方便啊。” 林清绪的眼神惊愕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整张脸瞬间红透了。 沈怀瑜也怔住了。 过了一会儿,沈怀瑜拍了拍林清绪的肩膀,缓缓道:“你先沐浴,我去去就来。” 外间很快传来小橙凄凄切切的求饶声,并着沈怀瑜的冷笑声,让林清绪觉得今天的夜格外阴冷。 …… 沈怀瑜沐浴结束之后,回到床边。 他看见林清绪正靠在床头,垂着脑袋,一双眼睛半垂着,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沈怀瑜吹了蜡烛,上了床。 在黑暗里摸了摸林清绪的脸颊:“怎么不睡?是不是……” “没什么。”林清绪打断了沈怀瑜的猜测,小心地靠进沈怀瑜的怀中,“就是等你一起睡罢了。” 黑夜中,沈怀瑜的表情很难看清,但林清绪却知道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沈怀瑜就已经笑了起来。 二人没再说更多,只是安静地相拥而眠。 一夜无梦,直至天明。 - - - 因着瑞王的到来,林清绪和沈怀瑜第一次一起在卫国公府的正厅用了早饭。 等吃完,东西全部撤下去后,祁麟的目光频繁朝着林清绪看过去。 明显是有话想说,但似乎顾忌着周围的人,一直没有开口。 林清绪擦拭着嘴角,在心底叹息一声。 看瑞王这模样,若是自己不给他个机会说话,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将下人全部打发走,林清绪看向祁麟:“瑞王殿下来卫国公府究竟有何事呢?” 祁麟倒没有想到林清绪会问得如此直接,这也省了他的事。 只是祁麟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看向沈怀瑜,提防之意溢于言表。 林清绪轻抿了一口茶水:“无琢是我的世子妃,我们二人一体,不能向他道明的,自然也不能对我说。” 话落,林清绪就要起身送人。 祁麟表情微滞,也不好再过多介意什么,直接问道:“世子可知镇国将军府发生了何事?” 林清绪眉头一皱,一脸疑惑:“镇国将军府?” 他摸了摸白底蓝花的杯身:“我有些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祁麟的目光紧紧粘在林清绪的身上,不想放过一丝一毫地异样。 “前段时间,父皇突然派人将镇国将军府围了起来,就连谢府嫡公子谢辰光也被软禁。” 祁麟将事情简单地概括了一下,沉声问到:“这些事情,林世子不知道吗?而且,听闻抓谢辰光的时候,林世子也在。” 林清绪的眼睫垂下:“确实在,殿下说的那些事情,我也确实有所耳闻。” “只是……”林清绪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殿下知道的,就是静心知道的,我不太明白殿下究竟想问什么。” 祁麟眉头皱了起来:“世子不知道谢家因何惹怒父皇吗?” 见林清绪摇头,祁麟又继续追问:“那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梨香园?听裴大人说若不是你和世子妃突然出现,谢辰光恐怕会直接逃走。” “……”林清绪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解释道,“我和无琢只是恰好路过,无琢又与谢家公子素有旧怨,因此才在那里耽搁了一会儿。” “另外,殿下怕是误会了。” “误会?”祁麟狐疑地看着林清绪。 林清绪浅浅一笑:“阻止谢辰光离开的可不是我和无琢,而是裴大人的爱子裴沁雪。” “殿下若是真想知道些什么,应该去问问裴家父子才对。” …… 直到傍晚,瑞王一行人才带着虚假的微笑决定离开。 林清绪神色倦然,强打着精神送他到府门前。 祁麟向外走了几步,又突然顿住了脚步:“昨日喝得那个茶……” 林清绪勾唇笑了笑:“已经让府内下人包好交给殿下身边的侍卫了。” 听见林清绪的话后,祁麟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 反而皱起眉头朝着林清绪身边看去。 只可惜,无论他如何找、如何看,都没有发现昨日那个长相温婉的婢女。 甚至,林清绪带来的人中,连个女人都没有。 祁麟的眼睛暗了下去,很快明白了林清绪对他的提防。 但他又觉得林清绪的行为有些可笑。 堂堂一个世子,居然为了一些奴婢和皇室耍心眼…… 他现在不好用强制的手段对付卫国公府,那来日呢? 如今宫里,能登上太子宝座的,除了他还有谁? 祁麟笑着和林清绪道别,目光中满是深意:“多谢世子的茶,本王会好好享用的。” 待到瑞王的身影消失之后,林清绪闭了闭眼睛,困倦地歪在沈怀瑜的怀中。 今日的祁麟就是在故意折腾林清绪。 那么大的太阳,不好好地在屋子里躲着,非要让林清绪陪他在园子里逛。 从早晨到下午,一有时间就命林清绪陪着他一起散步。 林清绪苦不堪言,但又不好拒绝,只能咬着牙坚持。 如今,好不容易将扫把星送走,林清绪也顾不上什么面子、里子了,只想让沈怀瑜快些送他回房。 沈怀瑜忍着笑,道:“这花园我很早之前就修整了一遍,一直让你看,你却总说没时间。” “今儿,托了瑞王的福,可算是将我的成果送到你面前了。” 沈怀瑜扶着林清绪往里走,边走边问:“怎么样?园子是不是比之前好看许多?” “好看,太好看了。”林清绪十分敷衍,夸奖的话语毫无感情,“但依我之见,明天就全推了吧,实在是太累人了。” 沈怀瑜轻轻笑了一下,刚想谴责一下林清绪的态度。 就被林清绪用扇子摁住了嘴唇:“在我躺在床上之前,不许再和我说话。” “你说了,我也不会理会。” “啧。”沈怀瑜撇了下嘴,推开林清绪的扇子,“世子可真无情。” 走了两步,沈怀瑜突然顿住,笑眯眯地握住林清绪的肩膀:“小世子,你要是累的话,不如我抱你?” 若是往常,林清绪肯定想也不想地拒绝。 但是今天,他是真的很累。 林清绪安静地看着沈怀瑜,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但一向爱和林清绪身体接触的沈怀瑜,今天却拿起了乔:“你求求我,我就答应你,如何?” 第85章 均州明月 林清绪:“……” 听完沈怀瑜的话,林清绪的表情立刻变得冷漠。 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俨然是已经处于生气的边缘。 可沈怀瑜毫不在乎,甚至还乐呵呵地伸手捏了捏林清绪的鼻尖:“快点啊,小世子。” 林清绪的目光绕过沈怀瑜,闪烁地看向那一群下人。 以小红为首的侍从们,全部规矩地垂着脑袋,只当自己是聋子、瞎子。 林清绪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收回目光后,嘴唇动了几下,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沈怀瑜明知道他不好意思,还在继续欠打地催促,甚至还夸奖起自己的力气怎么怎么大,怀抱怎么怎么舒服…… ——要多不要脸就有多不要脸。 见林清绪一直说不出口,脸颊也开始发红,沈怀瑜最终还是有些不忍心了:“不说就不说吧,就当我人好,我……” “来抱你”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沈怀瑜就被林清绪用扇子狠狠地敲了脑袋。 这还不算完。 指尖林清绪板着一张脸,突然指着小红道:“你来送我回竹叶苑。” 小红茫然地抬头,茫然地看着林清绪,茫然地指着自己,茫然地问道:“世子在叫我吗?” 林清绪点点头,示意小红上前:“对,就是你,世子妃不乐意照顾我,以后我的饮食起居就交给你了。” “现在,你送我回房。” 小红瞪大了眼睛,黑色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然后扭捏地捏了捏衣角:“天呐,我终于有爬床的机会了吗?” 说着,小红还真的要往林清绪身边走。 只可惜,他还没走到林清绪身边,林清绪就惊叫一声,直接就被沈怀瑜扛着走了。 “沈怀瑜!你有病是不是?” “对!” …… 望着两位主子越来越远的背影,一个小随从扯了扯小红的衣角:“红哥,你会不会被世子妃打死啊?” 小红一扫方才的扭捏,颇为自得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怎么可能?世子和世子妃平淡的生活里,就需要被这样刺激一下!” 小随从十分不理解。 小红告诉他这叫情趣,等他长大后就明白了。 小随从见小红如此自信,也就信了他的话。 但这种信任,很快就坍塌了。 因为那天夜里,世子妃根本没像小红说的那样在床上专注地欺负世子。 而是顶着夜色来到下人房里,将小红暴打了一顿。 并阴恻恻地宣布:谁再敢爬世子的床,就要将谁的腿打断。 可怕…… - - - 皇宫中。 祁盛俨皱着眉头听着暗卫禀报事情。 在听见北城的一个山涧里发现了大量武器和一支军队后,祁盛俨脸上的阴沉几乎要化成水滴下来。 “朕真是小瞧了镇国将军。”祁盛俨慨叹了一声,“没想到,居然背着朕做了这么多事。” “谋反、陷害、下毒……”祁盛俨的脑海中闪过两张熟悉的面孔,脸上的冷意更浓。 祁盛俨手中的毛笔被他一折为二:“这几日可有谢崇的踪迹?” 暗卫恭敬道:“属下等正在竭力搜寻。” 祁盛俨闭上眼睛,“下去吧,好好找,下次再来见朕的时候,希望有好消息。” “否则……” 暗卫的身子狠狠一颤,重重地磕头之后,就消失在了殿中。 龙涎香的味道蔓延,皇帝安静地靠在椅背上。 张荣华端着一碗补汤走了进来。 看着皇帝疲倦的面容,张荣华是止不住的担心。 “陛下。”他端着补汤靠近皇帝,“您今日就没吃什么东西,为了身子着想,多少用一点吧。” 祁盛俨睁开眼睛,也没拒绝张荣华。 只是喝了两三口后,又顿住了:“静心那边一切正常?” “是。”张荣华点头,“奴才常叫人去卫国公府探望世子,说是伤已经大好了,没再出什么意外。” 祁盛俨颔首:“嗯,那就好。” 这段时间,祁盛俨对林清绪可谓是关怀备至,动不动就赏点东西到卫国公府。 看起来像是要将对林清绪父母的愧疚全部补偿到林清绪的身上。 皇帝又吃了几口东西,突然提到了裴直。 自从知道谢辰光和裴沁雪搞在一块后,他对裴直的戒心就没放下来过。 日日让张荣华找人盯着裴家。 听见皇帝问话的张荣华,腰立刻躬得更深。 “奴才正有件事情要和陛下说呢。”张荣华声音低了下去,“前一日,三殿下突然去了卫国公府小住了两日。” 祁盛俨眉头一皱:“麟儿和清绪一向没有来往,好好地怎么住在了卫国公府?” “三殿下去找林世子之前,先去见了裴大人。”张荣华的表情严肃,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二人单独待了快两个时辰,瑞王殿下才从裴府离开。” “嗯……”祁盛俨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道,“麟儿估计是想打探关于镇国将军府的事情,但他行事也太过张扬了些……” 话到末尾处,张荣华才从中听到了一丝失望。 祁盛俨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绵延不绝的宫宇,缓缓说:“朕的几个儿子,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蠢材,唯一的一个还算聪明的,却……” 听着皇帝的叹息声,张荣华犹豫一下还是道:“其实当初那件事情疑点颇多,若是重新查……” 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注意到皇帝阴冷的目光。 张荣华打了个寒颤,直接跪了下去:“奴才多嘴。” 皇帝收回目光,冷漠道:“是多嘴,天亮之后自去领罚。” “是。” …… 今日的月亮依旧皎洁,不光京城如此,均州也是一样。 被重兵把守的寺庙中,一个素衣青年跪在佛像前,虔诚地诵读着经文。 佛像前的烛火突然抖动了两下。 接着一个黑色身影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青年身后。 青年缓缓睁开眼睛,俊秀无双的脸上带着和祁盛俨如出一辙的冷漠。 “如何?” “沈少爷那边行不通。” 青年的眉头轻颤两下,而后看着佛像呢喃:“既如此,也不能怪我了。” 第86章 我就要喝 彻底入夏后,天气一日日地热了起来。 林清绪这段时间是彻底不爱动了,每日就窝在房间里,恨不得一辈子不见太阳。 和林清绪不同的是,沈怀瑜最近变得很忙。 早上出门,傍晚能回来已经是不错的了。 好几次,等在床上的林清绪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天一亮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身边依旧空空如也。 林清绪对此没多说什么,反而是裘银有些看不去了。 沈怀瑜忙起来后,府内的事情他就有些管不过来了。 恰好城南的小饭馆也走上了正轨,裘银轻松不少,自告奋勇地从沈怀瑜的手中接过管理内府的重担。 但林家二房离开京城之后,卫国公府里的主子就只剩下林清绪一个。 省事得很。 所以裘银也不算十分忙碌,一有空闲就会溜达到竹叶苑。 时而逗逗白棋,时而逗逗旺财。 在发现沈怀瑜行踪有异后,好奇心战胜了一切,他一有机会就会凑到林清绪面前打探。 就如同此刻。 裘银双眸睁得大大的,不可思议地看着林清绪:“世子的意思是,昨夜世子妃又夜不归宿了?” “他只是有事情在忙。”林清绪歪在小榻上,懒洋洋地解释道。 裘银挑眉,叹息一声:“世子脾气可真好,这都不管,我要是也是你的妾就好了。” “……”林清绪翻动书页的手指一顿,有些无奈,“不要总说这种话,被沈怀瑜听见了,又要闹脾气。” 裘银撇嘴,还要再说些什么,白棋突然走了进来。 林清绪看得分明,在白棋的身影出现的一刹那,原本坐没坐相的裘银立刻直起了身子,视线也紧紧粘在了白棋身上。 按照往常,裘银肯定会嬉皮笑脸地凑上去。 但今天不知为何,裘银只是安安分分地坐在原位,动也没动。 林清绪觉得惊奇,想问的时候,却听见白棋道:“主子,谢崇有消息了。” 林清绪脸上的笑容一顿,其他所有的思绪都被抛诸脑后:“真的吗?” “是!”白棋脸上也有着浅淡的笑意,他将一封密函交给林清绪,“按照世子所说,白影楼前段时间确实在城门口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 那日从梨香园回来之后,林清绪就将那试图给谢辰光通风报信的人的长相描述给了白影楼,并嘱咐他们好好在城内找找,尤其是城门附近。 如果能找到的话,不要打草惊蛇,只跟着他就好,说不定会得到些意想不到的成果。 林清绪展开密函,将上面的字全部看完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然后唇角控制不住地翘了起来:“他们说已经引着宫里的暗卫找到了谢崇,不日就会带着他回京城。” 喜悦在心底蔓延,林清绪将密函折起来收好,合上双眼。 林慎之和白惊霜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林清绪有种想哭的冲动。 从得知父母的死讯,到如今,已经将近五年。 一句话可以概括的时间,对于林清绪来说却是十分难熬。 然而,无论怎么样,压在林清绪心头上的石头终于出现了裂纹,只等他亲自将其击碎。 - - - 林清绪收到消息后,没过多久,皇帝也召见了他。 那位曾经对他多有提防的君主,亲自走到他的身边,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皇帝眼中甚至带着水光,他看着林清绪,声音轻颤:“你父母的死已经查清,的确和谢崇有关。” 在进宫之前,林清绪就已经有了猜想。 可当这句话从皇帝的口中说出的时候,林清绪的眼睛还是忍不住酸涩。 强忍住泪水,林清绪哑声问道:“他人在哪里?” “除了你父母的事情,谢崇还牵扯到一些别的。”皇帝面容哀愁,神色中隐有愧疚,“暂时还不能让你见他。” 林清绪一顿,而后垂下眼睛:“静心明白,但是……等陛下这边事了,能将谢崇交给静心吗?” 林清绪说完后,皇帝很久没有回答。 可林清绪却能感受到皇帝沉重的、打量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林清绪微微抬眸,用泛红的眼睛看向皇帝,“这个……不可以吗?” 皇帝轻轻咳嗽一声,然后沉着脸走回到桌案前:“你先回去吧。” 林清绪抿着唇没动,眼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皇帝看着林清绪,突然有些无奈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朕知道了,到时候会将他送到你府里,快点回去吧。” …… 林清绪一出宫门,脸上的表情就消失殆尽。 抹了下根本没有流出的泪水,林清绪快步走到卫国公府的马车前。 刚要上去的时候,车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一只手伸到林清绪的眼前。 林清绪愣了一下,抬眸就看见沈怀瑜带着笑意的面庞。 毫无顾忌地将手搭上去,借着沈怀瑜的力气上了马车。 坐稳之后,林清绪眼眸晶亮地盯着沈怀瑜,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你怎么来啦?” 沈怀瑜替林清绪整理了一下发丝,轻声道:“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林清绪微微一笑,伸手攥住沈怀瑜的手腕:“这两天还会很忙吗?” “不会。”想到最近这段时间的忙碌,沈怀瑜有些歉疚地看着林清绪,“目前能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我会闲着好一段时间呢。” 可听见沈怀瑜这样说的林清绪,脸上的笑容反而淡去不少。 一段时间,只是一段时间而已。 察觉到林清绪骤变的情绪,沈怀瑜声音低了下去:“不高兴了?” “没有。”林清绪弯起嘴角,扬眉和沈怀瑜说起宫里的事情,“我最近几次进宫,发现我爹娘的面子还挺好用的。” “怎么说?” “他本来不想将谢崇给我的,但我装一下哭,他就同意了。”林清绪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许是因为我长得和我爹娘太像了,所以他看见我就愧疚,一愧疚就什么都答应。” 林清绪有些唏嘘:“早知如此,前几年我也就不乱七八糟折腾了,遇见什么事情跑他面前哭一哭算了。” 说完之后,林清绪黑白分明的眼睛轻轻地眨了眨:“怀瑜,我想喝酒。” “……”本来还兴致盎然听着林清绪说话的沈怀瑜,突然板起了脸,“你疯了吗?” 双手握住林清绪的肩膀,将人扶直了。 然后,沈怀瑜戳着林清绪的脑袋:“你自己什么身体不清楚吗?前段时间天气太热了,都能叫你病上一回,还想喝酒?” 林清绪被戳得向后仰去:“可我今天想喝。” “不许。” 听着沈怀瑜毫无回转的拒绝之语,林清绪的眼睛一点点地眯了起来:“我就要喝! 第87章 清甜的果香 林世子在国公府独一无二的至尊地位,早已奠定。 即便世子妃多次试图篡位,但只要世子动真格的,世子妃就毫无抵抗之力。 被两个白衣人架住的时候,沈怀瑜还是懵的。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林清绪,声音颤抖:“你为了喝酒,居然让他们和我动手?” 林清绪摇着扇子挡住大半张脸,眼神游移:“我只喝一点,又不会有事。” 一坛坛酒水被运进竹叶苑,看得沈怀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管这叫一点点?” 林清绪抿唇一笑,率先撩起袍子坐在院子中的长桌边:“大家一起喝,又不是我一个人。” 扇子从左指到右,依次是白棋、裘银、刃十三、云杉、小红、小橙…… 林清绪让人放开沈怀瑜,温声道:“我知道轻重的,只是今天很高兴,想和大家一起。” 和沈怀瑜说话的时候,林清绪的眼睛里盛着笑意,声音也会不自觉地软下去。 听起来…… 听起来就像是在和沈怀瑜撒娇。 ——这只是沈怀瑜的一人之见。 …… 最终还是喝了起来,不过林清绪喝的是不太刺激的果酒。 看着文雅地饮酒的林清绪,沈怀瑜高高悬起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地。 林清绪抿了一小口,眼睛扫了下周围:“你们怎么都不吃呢?” 白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身体极其僵硬:“属下怎么能和主子一起用膳呢?” 他说完这句话就要离开,却被眼明手快的裘银摁住:“你家主子让你一起吃就一起吃,这么扫兴做什么?” 在场的众人中,最自在的可能就是裘银。 他俊秀的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不似寻常那样肤浅、风尘。 裘银看着林清绪,举起了杯子:“世子,要做那件事情的时候,可千万记得带上我。” 裘银一家也是被谢崇所害,有此要求林清绪自然不会拒绝。 “一定。”林清绪举起杯子,遥遥一对。 话落,二人一起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看得沈怀瑜心惊。 正欲劝的时候,林清绪侧过脸,笑着将酒杯送到沈怀瑜唇边:“你尝尝,这对我没关系的。” 果酒清冽甘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望着这般冲自己笑的林清绪,沈怀瑜再说不出任何。 林清绪今日是真的高兴,堵上沈怀瑜的嘴后,就笑眯眯地和其他人一起玩闹了起来。 酒过三巡,桌上众人醉了大半。 清醒的只有三个人—— 盯着世子玩闹的幽怨世子妃; 纠结“侍卫怎么能和主子一起吃饭”的白棋小侍卫; 以及将一帮男人喝趴的云杉姑娘…… 醉醺醺的裘银突然缠上白棋,一开口就是浓烈的酒气:“你怎么不喝?” 说着就要给白棋灌酒; 另一边,小红和小橙倒在小青脚边,嘴巴里还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向内敛稳重的小青拿着筷子,抱着狗,要给旺财做针灸; 而刃十三则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一杯一杯地喝酒,自然也是醉得不省人事; 场上一片混乱。 沈怀瑜揽着林清绪,只觉得头大。 这个时候,云杉走了过来。 她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酒坛子:“世子妃,你带着世子去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吧!” 沈怀瑜看着云杉,有些迟疑:“你……还好吗?” 云杉撩了撩头发,扫了眼桌子上的其他人,轻蔑一笑:“都是弟弟。” 她将空荡荡的酒坛子放在桌子上,瞧了眼沈怀瑜怀中的世子,声音柔和下去:“放心吧,奴婢一个人可以的。” 见云杉确实眼神清明,举止正常,沈怀瑜也就不再耽搁,抱着林清绪转身往卧房走去。 …… 回到房间,房门一栓。 沈怀瑜眼神不满地盯上林清绪,伸出三根手指在林清绪眼前晃:“这是几?” 林清绪歪了歪脑袋:“三。” “那这个呢?” “四。” “这个?” “二。” 沈怀瑜还想在比划,手背突然被林清绪打了一下,声音软绵绵的:“我只是醉了,不是傻了。” 沈怀瑜对此表示怀疑,但未开口质疑,眼前忽然一暗,唇上贴上一片柔软。 ——是醉醺醺的林清绪在亲他。 淡淡的果香伴着酒味,一瞬间让沈怀瑜全身麻了起来。 也不管林清绪是醉了还是傻了,先亲了再说。 沈怀瑜反客为主,轻而易举地撬开林清绪唇齿,将里面残余的果酒味道一扫而尽。 林清绪低哼了一声,眼睛轻轻眯着,双手攀住沈怀瑜的肩膀,努力回应着。 在第一次获得换气机会的时候,林清绪又摸着沈怀瑜的脖子,说:“等一下。” 声音柔得十分没有威慑力,可沈怀瑜却很难拒绝:“怎么了?” 林清绪从沈怀瑜的身下逃出,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一处柜子边,半蹲着在里面找着什么东西。 稀里哗啦的声音响了许久,可以看出找得十分艰难。 沈怀瑜走过去,陪着他一起蹲下去:“在找什么东西?我帮你。” “……”林清绪侧过脸,红扑扑的脸颊上镶嵌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我很快就找到了。” 说完,就转过头继续在柜子里翻找着。 沈怀瑜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呢喃:“好可爱。”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没有。 林清绪终于重新直起了身子,手里捏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找到了。” 许是蹲着太累了,林清绪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有些迟疑地将盒子放进沈怀瑜的手心里。 沈怀瑜看着盒子,有些诧异:“这是什么?为什么给我?” 林清绪喘了两下,轻声:“姑姑给的,说是要用。” “用?”沈怀瑜更迷茫了,“用在哪?” 沈怀瑜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林清绪的脸颊更加红了。 林清绪小心地挪了几下,贴近沈怀瑜,小声道:“你不会让我受伤的,对不对?” “……” “。。。” “!!!” 沈怀瑜抵住林清绪试图再次亲上来的脑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清绪眨了两下眼睛,顺势让脸颊贴在沈怀瑜的掌心中蹭着—— 一下 两下 三下…… 林清绪掀起眼皮看着沈怀瑜:“我知道。” 沈怀瑜抿唇,有些艰难地将手缩了回来:“你喝醉了,我带你去睡觉。” 他想将林清绪抱起来,可刚起身就被林清绪拽住了衣领,强硬地再次接吻。 而后,林清绪又捧住沈怀瑜的脸颊,嘴唇一下一下地碰在沈怀瑜的嘴唇、鼻尖、眼睛…… 他轻轻叹息,带着清甜的果香:“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说着,他又在沈怀瑜耳边轻轻呼了一口气,哑声道: “沈怀瑜,我们做吧。” 第88章 不想你生病 院子里一片狼藉,云杉和白棋花了好大力气才整理干净。 白棋刚将小红送回房间,一回到院子就被抱着酒坛的裘银缠住了。 空荡荡的酒坛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上,醉鬼裘银抱住白棋的胳膊,不满地哼唧:“你去哪了?我刚没看见你。” 不等白棋回话,裘银神色又变得可怜:“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会有一点害怕。” 原本还因为裘银过度亲密的动作而感到尴尬的白棋,在听见裘银的话后,又变得温和。 甚至主动揽住了裘银的肩膀:“没有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云杉姐姐不是在这里吗?” 裘银抿唇没说话,脑子里一片混沌。 自从离开春风楼,裘银就没再这么醉过。 今天喝这么多酒也是因为林清绪带回了一个好消息——那个让他坠入泥潭的人,终于被抓住了。 在醉倒之前,裘银确实很高兴。 可等到周遭都安静下来之后,裘银内心又升起一阵惶恐,尤其是白棋消失的那段时间。 他总觉得,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客人”找上他…… 裘银脸色越来越白,表情也越来越难看,他紧紧地握住白棋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想回去休息了。” 正在和其他下人一起收拾东西的云杉,一抬头就看见二人相互依偎的模样。 她有些讶异,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裘银居然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候,甚至还如此依赖白棋。 但她的讶异很快就被掩饰住了。 云杉朝着二人走近,看着有些矛盾的白棋,柔声说道:“已经没多少事情了,你带着裘银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 “别可是了。”云杉指了指裘银,“他的状态很不好。” 白棋垂下眼睛,看向裘银,最终点了点头。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云杉有些感慨:“竹叶苑的风水是不是有点问题,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是……” 云杉无奈一笑,刚转身准备继续收拾的时候,又看见一个人直愣愣地往正房走。 云杉眯起眼睛,随后快步冲过去将人拦住:“十三,你这是要做什么?” 刃十三的眼中带着明显的醉意,眼神有些呆滞地看向云杉:“我有话想和世子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一边说,一边还想往正房的方向走,那样执拗的模样让云杉升起一个不好的想法。 云杉毅然决然地拦在刃十三的必经之路上,声音有些颤抖:“什么事情?为什么之前不说?” 她盯着刃十三,心中只觉得荒谬:“已经很晚了,世子现在和世子妃待在一起,你不可以去打扰。”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刃十三,他突然抬起头:“沈怀瑜算什么?这么久了,一直是我陪着世子,他沈怀瑜凭什么!!” 那次夜谈之后,刃十三心死过一段时间。 然而,今天看着林清绪歪在沈怀瑜的怀中,还亲手给沈怀瑜喂酒。 羡慕、嫉妒、不甘……乱七八糟的情绪占据了刃十三的全部理智。 他也想和沈怀瑜一样,拥抱林清绪,和林清绪并肩而立,一起做更多的事情。 他也想出现在林清绪心中的未来里。 酒后放大了他的妄念。 刃十三甚至觉得,林清绪从未考虑过他,或许是因为他未曾向林清绪袒露心意。 刃十三 一边想着,一边摇摇晃晃地继续向前。 但很快,就被回神的云杉再次拦住。 她震惊且不解地看着刃十三,提醒道:“你还记得国公大人对你的吩咐吗?” 刃十三迟缓地眨了眨眼睛:“他让我保护好小世子。” “还有呢?” “还有?”刃十三迷茫地看向云杉,“还有什么?” 云杉俏丽的脸上浮现一丝冷意:“国公大人让你保护好世子,还说让你行兄长之责!” “你年长世子九岁,跟在世子身边的时候已经十四。” 云杉吐息:“说你是看着世子长大的,一点儿都不为过,你怎么可以对世子生出这样的心思?还想告诉世子?” “我看你不是醉了,而是疯了!?” 丢下这一句话,云杉面色阴沉,喊来人将醉醺醺的刃十三拖了下去。 为了防止刃十三再说些惊世骇俗的话,云杉甚至将抹布堵进了他的嘴里。 “天呐。”云杉喃喃,“这风水肯定有些问题!” - - - 房间里的世子、世子妃,自是不知道外间发生了何事。 二人的视线只能够捕捉到眼前所发生的。 锦被的一半都垂在地上,床上的空间被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占据着。 林清绪仰着头,将脆弱的咽喉展露在沈怀瑜的眼前。 漂亮流畅的颈线上,每一寸都被沈怀瑜虔诚地亲吻过。 姑姑给的锦盒已经被打开,散发着甜腻诱人的香味。 最后一件衣衫从林清绪的肩头滑落,圆润白皙的肩膀上落着一滴晶莹的汗水,或许来自于沈怀瑜绷紧的下巴…… “清绪……”沈怀瑜隐忍的声音响起,亲吻细碎地落在林清绪的身上。 “嗯?” 林清绪的眼睛虚虚睁开一点,水汽氤氲。 被这样看着,沈怀瑜只觉得自己三魂丢了七魄,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祭给林清绪。 越是喜欢,越是珍重; 越是珍重,越不忍亵渎…… 更何况,还有很多事情未做完…… 沈怀瑜正欲开口中止这一切,脸颊突然被人捧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清绪轻轻柔柔地开口,然后轻轻柔柔地吻上沈怀瑜的唇。 痴缠之后,林清绪摸着沈怀瑜的侧脸:“但我只想抓住眼前。” “你不要和我说你要离开。” “也不要说着为我好的话,拒绝我……” 林清绪慵懒地环住沈怀瑜脖子,脸上羞意依旧,言辞却坦率得可怕: “我知道你想要我,所以不要再想别的,只s-han-g我就好。” 他仰脸看着沈怀瑜,唇角一勾:“本世子,允许了。” 夜色浓重,欲色亦然。 …… *** …… 房间里再次点燃蜡烛,幽幽烛火光让情事刚毕的房间,显得更加暧昧。 沈怀瑜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浸湿,轻柔地给林清绪擦了擦身子。 林清绪睫毛上都是泪水,眼尾红得可怜。 此刻,他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脚腕还在轻微着颤着。 像是梦呓一般,林清绪呢喃:“沈怀瑜……” “嗯?” “你好凶。” 虽然委屈,但被沈怀瑜拥进怀里的时候,林清绪依旧没有拒绝。 沈怀瑜哑声笑了一下:“嗯,是我的错,下次还敢。” “……”林清绪蹙眉,在沈怀瑜以为林清绪会骂自己的时候,却听见一声疑惑,“今天不做了吗?” 细若蚊呐。 沈怀瑜嘴角抽了抽,声音更哑了:“别勾我了,我可没什么定力。” 沈怀瑜伸手轻轻拍打着林清绪的脊背,柔声道:“我可不想第一次就让小世子生病。” “……” 话说完没多久,怀中就传来平稳绵长的呼吸。 沈怀瑜低头一看,林清绪已经挨着他的胸膛昏睡了过去。 “……”沈怀瑜无声一笑,拨开林清绪脸上的湿发,“好好睡吧,小世子。” 第89章 滚来滚去 日上三竿,竹叶苑里还是静悄悄的。 林清绪闭着眼睛在床上摸了摸,接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噗……”一声轻笑传来,林清绪摸床的手被人握住,声音格外愉悦,“小世子眼睛都没睁开,这是想找谁呢?” 林清绪睁开眼睛,就看见沈怀瑜正趴在床边,笑意盎然:“莫非是在找沈怀瑜?” “……” 林清绪轻轻动了一下,四肢就传来一阵酸痛,尤其某处更是难以言语,但好在都是干爽的。 他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躺在床上没动,只没什么感情地问道:“那你知道他在哪吗?” “唔……自然是知道的。”沈怀瑜从林清绪的指尖一一捏过,“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找他做什么。” 林清绪轻轻吐息,指尖已经掐住沈怀瑜的虎口。只可惜,手指也酸软无力,杀伤力无限接近于无。 林清绪看着沈怀瑜,声音低哑:“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天呐,他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林清绪掀起眼皮看向沈怀瑜,话语又低了许多:“明知故问。” 被瞪了,但沈怀瑜却更加高兴了。 他坐在床边,伸手将林清绪揽进怀里,手掌在林清绪胳膊上轻轻地揉着。 “沈怀瑜也太不是东西了,居然这么折腾小世子,瞧瞧……”沈怀瑜摸了摸林清绪的眼尾,“眼睛都哭红了。” “沈怀瑜当真是天下第一大混球啊。” 林清绪表情一顿,无奈道:“你骂你自己很有意思?” “我没有骂自己,我在骂沈怀瑜呀。” “那你是谁?” “我是沈无琢呀~”沈怀瑜调笑着,刻意夹着嗓子说话,“沈怀瑜惯会欺负小世子,不像我,只会心疼你。” 怪异的音调让林清绪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你差不多就可以了。” 沈怀瑜也跟着笑,然后摸了摸林清绪的额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头疼吗?肚子疼吗?” 不能怪沈怀瑜担心,毕竟林清绪的身体虚成那样。 再加上昨夜到最后,沈怀瑜自己也没有忍住,动作多少粗鲁了些。 沈怀瑜一边问,一边在林清绪身上摸索着,生怕自己昨夜不小心将林清绪的某个小胳膊小腿给掰断了。 林清绪闭了闭眼睛,伸手勾住沈怀瑜的小指:“我没事,就是很累,身体很酸,你让我靠一会儿。” “靠!尽情靠!” 二人安安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 但林清绪很快就发现沈怀瑜有些不老实。 在第六次打断那只试图摸进他裤子里的大手时,林清绪有些不耐烦了:“你要做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抓过旁边的被子盖住自己,提防地远离沈怀瑜。 空荡荡的怀抱让沈怀瑜瞬间睁大了眼睛,他看着林清绪:“你昨天不是这样的,你昨天还主动问我要不要的!还主动说你喜欢我、爱我!” “结果我今天是碰也不能碰了?” 沈怀瑜的声音没压着,唬了林清绪一跳。 “你!”林清绪有点慌张,脸颊瞬间红了起来,“你一定要说得这么大声吗?” 林清绪承认自己昨夜是孟浪了些,但那是因为醉了酒的缘故。 他喝酒也是为了和沈怀瑜那什么…… 现在倒好,反而成了沈怀瑜埋汰他的理由了。 林清绪嘴角耷拉了下来,极不高兴的模样,眼眸轻闪了两下,眼圈一下子红了。 “……”沈怀瑜突然噤声,半跪在床上,俯身凑近林清绪,小心翼翼地亲吻安抚,“对不住,对不住,是我错了。” “我不该说那么大声的。”沈怀瑜的声音变得极小,亲吻了几下眼睛后,才继续道,“我刚刚不是想非礼你……” 在林清绪愁怨的瞪视下,沈怀瑜安分地改了口:“我是想看看你那里有没有肿,顺便非礼一下你。” 林清绪抓起枕头,摔在沈怀瑜的脸上,胸腔起伏了几下,咬着牙道:“对,肿了,然后呢?” “……我分明用过药了啊。”沈怀瑜皱起眉头,指尖挑开林清绪的裤腰,“痛吗?我给你吹吹?” 林清绪石化了一瞬,而后张了张口:“你是疯子吗?” 话落,一巴掌又打在沈怀瑜的手背上,指着门道:“滚出去。” 沈怀瑜:“又滚?” - 关了一个上午的门,终于再次被打开。 沈怀瑜掐着腰,吐出一口浊气,一侧眼就看见牵着旺财溜的小橙。 ——这该死的熟悉感。 小橙也是一愣,顶着一头乱发,用手肘撞了撞沈怀瑜:“您又被赶出来啦?” 见沈怀瑜不答,小橙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天天惹世子生气干什么呢?他那么好的人,你也舍得?” “唉。”说着说着,小橙也轻轻叹息了一下,“毕竟我也算是你的人,唉,我再进去帮你劝劝吧。” 说着,牵着狗就要往屋子里走。 那一瞬间,沈怀瑜想起了上次。 上次也是这般,小橙进去走了一圈后,接下来的数日,他堂堂世子妃都得憋在偏房! 同一个泥坑,沈怀瑜绝不走进去第二次,拎起小橙的衣领抬脚就踹:“滚一边去。” 刚踹完,身后传来一道游魂似的声音:“世子妃……” 沈怀瑜一转身,就看见云杉眼下青黑,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你怎么弄成这样?” 云杉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奴婢有事禀报,就是……” 她小声将刃十三昨夜的行径告诉了沈怀瑜,末了:“十三是世子近卫,奴婢想着要是直接将事情告诉世子,担心他会接受不了……” “但若是不说,奴婢又怕十三真的对世子做些什么。” 听完云杉的话,沈怀瑜的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他现在在哪?” “奴婢让人将他关在东院了。” 沈怀瑜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和他谈谈。” 走了几步,沈怀瑜又回过头,视线在快要昏厥过去的云杉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果断看向小橙:“去给世子准备点吃的,要清淡的。” - - - 卫国公府门前,一辆马车徐徐停下。 李铮一脸急色,刚从马车上跳下来,就直奔府兵面前:“劳烦通传一下,从三品秘书监之子李铮求见林世子!” 第90章 他得救他的兄长 李铮在茶室里等了许久,手边的茶水都换了好几盏,才终于看见林清绪的身影。 李铮眼睛微微睁大,然后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去,跑过去:“静心!” “……”林清绪下意识地后撤一步,避开李铮想拉他的手,“李二公子。” 避开的动作和陌生的称呼让李铮愣了一愣:“你怎么……” 但林清绪却只是冲他淡淡地点头,然后径直走到首位上缓缓坐下,轻声道:“下人说你一定要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铮抬起的手臂垂下,有些尴尬:“静心,你是还在因为我兄长的事情生气吗?我也不知道他何时和裴家公子认识的。” “你对我这样冷漠,是要真的疏远我……” 李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清绪打断了:“你只说你有什么事情就好。” 林清绪话落后,李铮的表情反而变得为难。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而后轻声道:“我兄长、我兄长他突然失踪了,本以为和之前一样只是在哪个客栈酒楼里过夜,可如今已经是第五天了,依旧毫无音讯……” 顶着林清绪的目光,李铮声音越说越小:“静心,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在哪?” 林清绪眼神莫名:“是你的兄长,又不是我的。我为什么会知道他在哪?” 顿了一下,林清绪反应过来,有些诧异:“你莫不是觉得我将他绑走了?” 李铮一下子噤声,小心地打量了眼林清绪。 林清绪抿唇,当下冷下了脸,沉声道:“仲之,你方才说我对你冷漠,那你又是如何对我的?” “翠心园的事情,就是你哥和裴沁雪联手,故意说出那种话,想要我难堪。”他看着李铮,声线清冷,“那件事情我姑且当你不知情,也没多怪你们什么。” “可是……”林清绪提起了上次和沈怀瑜一起被李秦在春风楼“捉奸”的事情。 那时他也是看在李铮的面子上,只想李秦破点财,没真的追究李秦试图陷害沈怀瑜的事情。 但之后不久,李铮居然叫人送了信来,借着他们的同窗之谊为李秦求情。 自然不是不能求,手中之情难割舍,林清绪明白的。 但那封信中,一字一句都在为李秦求饶、叫屈,希望林清绪不要将李秦的事情抖落出去。 甚至还说了沈怀瑜的不是。 从头到尾,没有对林清绪说一句抱歉,也不曾上门找过他。 ——这才是林清绪生气的地方。 他能理解李铮夹在中间的为难之处,但也希望李铮在求情时,也考虑一下林清绪。 如今上门不是和林清绪说开往日间的隔阂,而是怀疑林清绪关押了李秦…… 若知道是为了这事来的,林清绪根本不会忍着疲倦来见他。 越想越生气,林清绪扶着靠手站了起来,态度完全冷了下去:“我不知道你兄长在何处,你请回吧。” 他刚说完,李铮居然央求道:“静心,那你帮我找找吗?我实在是找不到了……” “……”林清绪都快气笑了,“他和我不睦,我为何要帮你找他?” 见林清绪态度冷漠决绝,李铮也有些不舒服起来。 他看着林清绪,咬了咬牙,突然道:“可这京中,除了你和我兄长有仇怨,就没有别人了,我如何不怀疑你?” 李铮梗着脖子,眼睛一直盯在林清绪的身上:“再说,就算不是你,那你也是我的朋友啊,帮我找一找兄长为什么不可以呢?” 林清绪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尤其是听见李铮说:“也是,你连你的血脉亲人都能不择手段地赶出京城,又何况我呢。” “你这样狠心,也不知道国公夫妇会不会觉得难过!” 林清绪眼眶一瞬间红了,然后别开脸,笑了一声:“既然知道,又何必来求我?” 丢下这一句话,林清绪抬脚就往外走。 但李铮却不依不饶地拉扯他:“你总说我们是朋友,可你又怎么知道陪在你身边的我有多辛苦?你方才说那些话,是觉得自己很委屈吗?” “可你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世子了,父母军功卓越,你又被圣上宠爱,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李铮不知道在发什么神经,扯着林清绪的袖子不撒手:“你在书院的那几年,不爱说话,都是我陪着你,可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大家还是最喜欢你。” “就连夫子也只对你多有青睐!” “静心,因为你一直被忽略的我才委屈好吗?” 林清绪咬着牙看着李铮:“你……” 他正要说话,李铮却突然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椅子边,发出沉闷的响声和刺耳的惨叫声。 沈怀瑜拍了拍手,声音戏谑:“小世子,我来教教你怎么对付这种无理取闹的人。” 说着,就稳步走到李铮身边,拽着人的头发恶狠狠地往地上灌。 莫说李铮,就连林清绪都被吓了一跳。 眼睁睁地看着李铮的脑门中间出现一大块青紫,而沈怀瑜还想继续动手。 “别!”林清绪连忙出声,并小跑过去抓住沈怀瑜的手,摇头,“别继续了……” 沈怀瑜瞥了眼一脸紧张的林清绪,还是松开了李铮。 李铮眼冒金星,在地上缓了许久,才狼狈地爬了起来。 他盯着林清绪,哑声道:“算我今日来错了。” 然后就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林清绪在他身后瞧着,还是没忍心:“来人,带他去看看大夫!” 他话音刚落,李铮就回过头,讥讽一笑:“不必,死不了,我还得去找我兄长,告辞。” 直到李铮的身影完全消失,林清绪才落寞地垂下眼,有些难过地抿住唇。 沈怀瑜用指尖碰了碰林清绪的脸颊:“清绪,别难过。” “我没有……”林清绪负气似地别开脸,声音轻颤,又是委屈又是怨怼,“他刚刚是在胡说。” “嗯?” “夫子是因为我课业做得好才喜欢我的,不是因为我父母。”林清绪抽了抽鼻子,“而且夫子也没有忽略他,为了他的课业天天提问他。” 林清绪顿了一下,不知是在那位夫子抱屈,还是为自己难过:“他怎么能那样说话?我以为他和我在学堂的时候,是高兴的……” 沈怀瑜垂眼瞧着林清绪,然后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你瞧瞧,我指节是不是伤了?好痛!” “嗯?”林清绪抬眸看去,沈怀瑜的手指干净修长,一点儿伤痕不见。 在林清绪的疑惑的目光下,沈怀瑜解释道:“我方才打李铮时伤到的。” “……可你只抓了他的头发,如何伤的?” 被拆穿的沈怀瑜反而笑了起来:“啊,原来不是只看着别人呐。” “听你一直在为别的人难过,人家心里不太舒服。”沈怀瑜半拢住林清绪,轻声,“至少我在的时候,不要总因为不值得的人忽略我呀……” 林清绪眨了眨眼睛,依旧是有心事的模样,但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 - - 离开国公府,坐上马车的李铮才卸了力气。 他怔怔地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摊开手,里面是一块小玉坠。 那是李铮借故和林清绪纠缠的时候,从林清绪腰间偷下来的。 李铮一直握在手里,就算被沈怀瑜拽住头发的时候都没有松开。 他和林清绪同窗数载,记得这枚玉坠是当初皇帝赏赐给他的,也知道林清绪对这些身外之物素来不在乎。 今日丢了,若是没人提醒他,可能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李铮没回家,而是去了翠心园,他得救他的兄长。 第91章 你是宝物 沈怀瑜发现林清绪是个极脆弱、极敏感的人。 那日李铮离开后,林清绪总是不高兴,还会时不时走神。 思绪太多,忧愁过甚,这段时间总睡不好。 再加上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没几天就病了。 照顾林清绪,沈怀瑜已经很有经验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病却来势汹汹。 起先只是有些低热,还能醒着和沈怀瑜说话,偶尔也会听一会儿沈怀瑜给他读的话本。 但很快,林清绪就半昏迷了过去,额头也越来越烫,饭食也吃不下去。 沈怀瑜心急如焚,以为有人给林清绪下了毒。 可无论是小青,还是专门从宫中请出来的太医,都说没有、不是。 他们说林清绪只是单纯的——“病了”。 沈怀瑜日日守在病榻前,看着那张小脸一点点憔悴下去,却只能端着药碗一口口地给他喂药,再将吐出来的药汁擦干净…… 一日,窗外下了小雨。 沈怀瑜搬了张矮凳坐在床边,手中紧握着林清绪手。 日夜熬着,沈怀瑜也是困倦不堪,他伏在榻边,眼睛轻轻阖着小憩。 雨势渐大,一片雨声中,沈怀瑜迷迷糊糊听见一个声音。 起先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结果又是一句呢喃: “娘亲……” 沈怀瑜被惊醒,布着血丝的眼睛紧张地看向林清绪:“清绪?你醒了?” 烛光刺眼,屋子里的蜡烛只留了一盏。 朦胧中,沈怀瑜发现林清绪脸上闪着光,伸手一摸却是灼热的泪水。 沈怀瑜一顿,然后隔着被子将林清绪搂在怀里,听着林清绪可怜又小声的梦呓。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总是唤着林慎之和白惊霜,泪水也止不住地从他的眼角流下,沈怀瑜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丑时末,雨停歇。 沈怀瑜给林清绪喂了点水,又取了湿布给林清绪净面。 做完一切后,沈怀瑜枯坐在床边,只觉得自己无用至极。 他重新握住林清绪的手,轻柔地搓着,见林清绪皱着眉头,就轻声给林清绪哼曲。 沈怀瑜记得之前困于荒野的时候,给林清绪唱歌的时候,他会缓和许多…… 一曲毕,沈怀瑜默了一会儿,几乎是有些哽咽道:“小世子,快快醒来吧。” 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沈怀瑜的呼唤,又或者是那首歌太难听吵到了林清绪。 总是,林清绪真的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声音暗哑:“怀瑜……” 像是石子落入水中,瞬间在沈怀瑜心中激起波纹。 他将林清绪的手握得更紧,声音又惊又喜:“你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我去让小青过来。” 说着,沈怀瑜就要起身出门,手指却被林清绪勾住了。 林清绪神情恹恹,但看向沈怀瑜的眼睛却是亮:“我想和你说话……” 声音轻得快要停不下,沈怀瑜都怕他再晕过去:“等你好了再说。” 他才刚拒绝,林清绪就松了勾着他手指的手,一脸难过地别过脸,胸腔因为喘息起起伏伏。 “……”沈怀瑜迈不开脚步了,叹息着将林清绪抱起来,将耳朵凑近林清绪的嘴巴,“你说,我会好好听着的。” 林清绪咳嗽一声,半垂下眼睛:“我梦见我爹娘了。” “嗯,我听见你喊他们了。”沈怀瑜揉着林清绪的后背,“你们在梦中做什么了?” 林清绪安静了一下,眼角又滚出了泪水:“他们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对二叔,说他们难过……” 沈怀瑜拍着林清绪后背的手一僵,而后道:“梦是错的,他们不会那样说的。” “可是……我总是想起仲之说的话。” 沈怀瑜的表情一下子冷下去,声音却依旧是柔的:“他说什么了?” 林清绪虚弱地叹息,声音有些哽咽:“他说我狠心,说爹娘会因为处置二叔的事情难过……” “这些天,我总想着这句话,有点……咳咳……”林清绪咳嗽起来,呼吸声渐重,“我总是让他们失望,让他们费心。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 林清绪有些痛苦地蜷缩着:“如果我再有用一点,或许他们就不会死;如果能真的撑起卫国公府,二叔也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都是怪我……” 听到这里,沈怀瑜捂住了林清绪的嘴巴:“难怪你这样病了,总是胡思乱想的。” 用下巴蹭了蹭林清绪的头发:“害死他们的是谢崇;容不下卫国公府的是皇帝;你二叔心有不满,你如何做他都会走上不归路。” “这一切都和你无关……” 看着林清绪依旧难过的表情,沈怀瑜将人放回到床上,并俯身亲吻林清绪的眼角:“你等一下。” 说完,沈怀瑜走到门外,让人将刃十三带了过来。 沈怀瑜挑剔地看了眼刃十三,然后冷声道:“进去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许说多余的。” 刃十三有些疑惑,但能见到林清绪比什么都重要,点头后就跟着进了房间。 沈怀瑜让刃十三站在帷幔后,自己则陪在林清绪的身边,用刃十三听着起鸡皮疙瘩的温柔嗓音说道:“你将国公爷出征前,说与你的话说给世子听。” 刃十三一愣,而后说:“当日,国公大人接到燕州急报,将属下还有云杉叫进书房,他说——” - 林慎之蹙紧眉头,手中抚摸着林清绪的书册:“今我与夫人要远行,剩下绪儿独自在京城,我心中总是不放心。”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两个少年,温声:“你们两个是我和夫人亲手挑出来的,我不求你们多有才干,只盼着你们永远只忠于绪儿,护好他。” “绪儿是我的独子,自幼体弱多病。”林慎之叹息,眼中溢满心疼与无奈。 他放下书册,走到窗前。 彼时尚年幼的林清绪正蹲在地上打量着泥土里钻出来的小虫子,眼中是对未来、对世间的好奇。 “他的身体不适合承担太多,我和惊霜也不希望他被琐事绊着。”林慎之爱怜地看向林清绪,声音低沉,“他来到我们的身边,便是我们最珍贵的宝物,我只愿他永远平安、快乐。” - 雨声又起。 林清绪闭着眼睛,抿着唇。 沈怀瑜轻柔地拍着林清绪的肩膀:“听见了吗?你的出生没让他们失望。” “你是他们的宝物,珍之重之的宝物。” …… 良久,床第间发出一声压抑的哭声,悲伤又释然。 第92章 多大点儿事 林清绪哭了一场。 许是心中郁结解开,身体渐渐好转。 只是病去如抽丝,大半个月过去了,林清绪依旧白着一张小脸卧在床上,脸上的肉都少了许多。 看得沈怀瑜格外心疼,日日变着法儿哄林清绪吃东西,为此还亲自下厨,做了三菜一汤。 那日之后,林清绪立刻找来裘银让他给府中厨子涨了月钱,并千叮咛万叮嘱,绝对不可再让沈怀瑜进厨房。 沈怀瑜一颗心碎成了渣滓,幽怨地看着正在小口小口喝着汤的林清绪,眼睛里的委屈都快溢了出来。 林清绪将喝干净的白瓷碗放回到桌子上:“我吃好啦。” 有下人将东西全部撤下去,林清绪打了个哈欠,正欲重新歪倒在床上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一脸不平的沈怀瑜。 “你怎么啦?”林清绪穿着素白色的里衣,脸上是旧病未愈的憔悴,但偏偏眼睛是亮的,嘴唇因着刚喝完热汤也是水润的浅红。 眼中是这样的林清绪,耳边是林清绪轻柔的声音,沈怀瑜的郁闷顷刻间化为乌有。 强板着脸,将林清绪塞回薄被里。 沈怀瑜声音柔和得不像话:“我没怎么,你在被子里躺好,不许乱动,免得又着凉病了。” 林清绪轻轻眨了眨眼睛,而后弯起来,接着伸手抓住沈怀瑜的手腕:“我不就是没吃完你做的菜嘛,何必记恨我这么久?” “呵。”沈怀瑜消下去的怒火又重新燃了起来,他冷笑一声,“你那是没吃完?你吃了吗?” “吃了!” “几口?” “四口……” 一道菜只尝了一下,然后立刻丢了筷子。 顺便发出了“世子妃不许进厨房”的命令。 林清绪轻咳了一声,看向坐回床尾生闷气的沈怀瑜,想了想从被子爬出来。 半跪着到沈怀瑜身边,一把搂住沈怀瑜的脖子。 沈怀瑜以为林清绪要哄他,结果一张口——“小气鬼,本来就很难吃。” 沈怀瑜:“……” 原本就很碎的心,现在更碎了。 沈怀瑜拎起林清绪的衣领,要将人提开:“自己小气鬼还敢说我小气鬼?” 攒了点力气的林清绪自然不会乖乖被他拨开。林清绪一面将人的脖子搂得更紧了,然后迅速跨坐在沈怀瑜的腿上,再缠住沈怀瑜的腰。 ——他纯粹是不想被沈怀瑜扒拉走。 林清绪有些气喘,然后扣住沈怀瑜后脑,轻轻亲了一下沈怀瑜的唇:“别气了,等我病好了,你再重新做,少放点盐。” 话到最后,是忍不住的笑意。 林清绪的眼睛弯成弦月,鼻尖的呼吸洒在沈怀瑜的脸上,却是对沈怀瑜的心口在撩拨。 沈怀瑜沉默着看着林清绪,然后…… 林清绪一下子噤声,惴惴不安地睁大眼睛,在惊惶中僵住了身子,红了脸颊。 “咳,你先下去。”沈怀瑜沉着声音道,而后握住林清绪的腰想将人从身上移开。 奇怪的氛围中,林清绪变得乖顺,躺在床上的时候,林清绪极小声地问道:“你怎么办?” “凉拌。” 见林清绪还望着自己,视线还飘忽着下移,沈怀瑜一下子笑出了声:“你很想看?” “……”林清绪抿唇,别过眼,“才没有,本世子只是觉得你真是个禽兽,对着一个病人也有这么龌龊的想法。” 到此,林清绪又偷瞟了沈怀瑜一眼,见那处依旧,声音有些不自然:“你这样像什么样子,真不要脸。” 沈怀瑜抽了抽嘴角,若不是林清绪还处于病中,他真想好好教育教育。 “你现在这样说我,那天你不也是舒服得打颤?”沈怀瑜扯动嘴角,笑得恶劣。 他凑近林清绪,撩起林清绪耳边的一缕发丝:“你现在说我不要脸了,那时候怎么抱着我说喜欢呢?” “小世子,你不诚实。” 林清绪被他说得耳朵尖都红了,他躺在床上看着沈怀瑜。 明明是沈怀瑜自己把持不住,为何现在处于劣势的却是他? 林清绪不服! 趁着沈怀瑜不注意,心一狠,学着灵猴偷了桃。 在碰上的一瞬间,林清绪就想撒手了,但听着耳边沈怀瑜猝不及防的一声喘息——林清绪又小小地自得了起来。 “我不记得我那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林清绪看着沈怀瑜,嘴角一勾,像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我只知道,现在*的不是我。” 满意地看着沈怀瑜的表情,林清绪愉悦一笑,正要抽手回来的时候,却被捏住了手腕。 林清绪:“???” “本来不打算欺负你的。”沈怀瑜轻笑一声,亲了亲林清绪唇角,“可你自己撞了上来。” 林清绪的挣扎对于沈怀瑜来说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 不多时,林清绪的手就和沈怀瑜亲密无间。 灼热的气息顺着手心蔓延,林清绪从狡黠的狐狸,变成灰狼嘴边的猎物。 林清绪缩紧了脖子,像是一只鹌鹑。 手抽不回来,林清绪只得闭上眼睛逃避。 …… 可他手都酸了,还不见沈怀瑜停下,又忿忿地睁开眼睛:“你快点!” 林清绪之前总闭着眼,不知道沈怀瑜一直在盯着他的面庞。 如今一对上那双沉迷欲色的眼睛,林清绪瞬间懵住了。 沈怀瑜嘴角弯着,呼吸热得林清绪皮肤一片红,他低哑着嗓音:“快不了啊,夫君再忍忍。” - - - 从林清绪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沈怀瑜换了套衣服,整个人神清气爽,头发丝都透露着爽快。 沈怀瑜转过身,在门边冲里面问:“我打算出去买点东西,小世子有东西想买吗?” 回应他的,是里屋“咚”的一声闷响。 小世子又恼了,不知道将什么东西给砸了。 沈怀瑜现在不敢进去。 不是怕林清绪对他做什么,而是怕他自己真的当不下去人。 天晓得,林清绪半怒半怨,红得脸湿着眼要骂人的样子有多好看。 沈怀瑜光是想想,都觉得心痒难耐,希望下次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林清绪能多骂他几句…… 西边云霞渐收,沈怀瑜迈着步子悠哉悠哉地出了府。 刚到一处巷子,一个长相平平的人就垂着头跟在他的身边。 “他至今未出过府,找不到机会。” 暗哑难听的声音响起,话的内容让沈怀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又很快松开了。 沈怀瑜勾唇一笑:“没事,山不见我,我便去见山,多大点事儿~” 第93章 我不说,你就不买了? 夜幕降临,李府内十分安静,只有大公子的房间中传出点声响。 李铮看着没个人样的李秦,脸上煞白一片:“兄长,你冷静一点!” 此刻的李秦被三四个摁在地上,依旧挣扎不休。涕泗横流的脸上,表情痛苦到扭曲,被堵住的嘴巴一直发出呜呜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尤其怪异、可怖。 李秦的姨娘姜氏站在一边,若不是身边有小丫鬟扶着,怕是会直接哭晕在地。 看着李秦如此痛苦的模样,姜氏哭嚎一声直接给李铮跪下了:“求求你了,你让秦儿吃一点吧,他这样、他这样……” “愚蠢!”李铮眼睛中都是血丝,声音无比冷冽,“兄长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就是因为那个东西,若继续吃下去,岂不是一辈子都得靠那腌臜东西过活?” 姜氏发钗散乱,哭得梨花带雨:“可你瞧秦儿如此,让我这个做娘的怎么忍心?” 她的话音刚落,桌子上的茶盏就被李铮摔在姜氏脚边:“兄长变成如此这个无法无天的模样,就是因为你的纵容!” 李铮目光阴翳:“而且,你只是府内的姨娘,如何算的上兄长的娘亲?” 姜氏瘫在地上,被瓷片碎裂的动静吓了一跳,一张粉面惨白。 “来人!”李铮盯着姜氏,“将她拖下去关好,不许她再来见兄长。” “什么?二公子!不行!” 姜氏啼哭着被下人拖走,房间中李铮表情十分难看。 看着依旧不清醒的李秦,李铮面露不忍:“好好守着兄长,别叫他再伤到自己。” 说完,李铮就离开了房间。 近日事情繁多,李铮疲惫不已。 跟着他的小厮一脸心疼:“少爷,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兄长那个样子,我根本睡不着……”顿了顿,李铮又蹙眉问道,“父亲呢?” “大人还在书房和大夫研究那个粉末呢,想早点找出解药……” 李铮叹息,揉了揉眉心:“让人做点汤羹送给父亲,再劝劝他早点休息。人家既然有心想害我们,又怎么会轻轻松松让我们找到解药。” 话说出去许久,但小厮依旧没动,反而有些担心地看着李铮:“小人走了,那少爷你怎么办?” “……”李铮有些凶地看向小厮,“我在我自个儿家里还会出事不成?快点去!” 小厮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然后小跑着走了。 李铮深呼吸了一下,步履沉重地往自己的院子走。 那日从林清绪那里偷来小玉坠后,他便用玉坠换了李秦回府。可李铮没想到不过才短短几日,兄长就被折腾成了这副模样,甚至还对那个白色粉末成了瘾。 而那白色粉末只有瑞王那才有,他摆明了是想利用李秦控制李家为他效力。 可是李铮想不明白,父亲只是掌管图书典籍编校的秘书监,要钱无钱、要权无权。 瑞王拉拢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还有,他为何要静心的贴身之物…… 李铮头疼欲裂,又想起李秦的惨样,心中更痛。 “罢了罢了,先回去……”他冷脸向前走着,却不知身后无声无息地追上来两道人影。 一声闷响,李铮先是瞪大眼睛,而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 - - 京郊密林。 夏日蚊虫格外多,沈怀瑜一个不小心,手上、颈边……凡是露出来的皮肤,便散着大小不一的红包。 沈怀瑜挠了一下,又甩了甩头:“好烦的虫子。” 李铮已经被他绑在了树上,脑袋无力的垂着,跟断气了一般。 “他怎么还没醒?”沈怀瑜不耐地开口问道。 “您刚才下手太重,不等到天亮,怕是醒不过来。” 沈怀瑜徒手捏死一只蚊子,蹙眉:“那不成,我还得回去给小世子暖床。” 跟在沈怀瑜身边的人不说话,只是将脑袋垂得更低。 “算了,凑合打吧。”沈怀瑜松了松筋骨,阴恻恻地对昏迷过去的李铮说,“林清绪是个小软包子,他忍得了你欺负他,我可忍不了。” “他因为你受了那么大的罪,现在这样也是你应得的。” 说着,一拳冲向李铮。 闷响声在夜里格外明显,无人为沈怀瑜计时,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停下的时候,沈怀瑜连虎口是麻的。 他打人有讲究,专挑了不易留下伤痕的地方揍。 连日来的郁气散了不少,沈怀瑜仰头喘了下,又踢了一脚李铮,冲一旁的人道:“让他喂一会儿蚊子再送回去。” 那人一愣,语气变得幽怨:“我还得在这守着?” 沈怀瑜耸耸肩,走过时,又拍了拍对方的肩:“你又没媳妇,那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 - 沈怀瑜在偏房洗漱之后,才回的正屋,而房间里的林清绪还没睡。 沈怀瑜刻意放轻了脚步,鬼鬼祟祟地猫在帷幔处。 床上的林清绪正看着书,嘴巴里还嘀嘀咕咕的,有些好笑。 但沈怀瑜刚扯起嘴角,就听见林清绪的那些嘀咕,都是骂他沈怀瑜。 混球、色痞、大坏蛋……这些沈怀瑜都欣然接受,毕竟是事实。 但林清绪居然背地里咒他早泄!!! 沈怀瑜板起脸来,一把掀开帷幔,跨步走了过去:“背后辱人,实在非君子所为!林世子,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林清绪吓了一跳,惊惶地抬眸后,又很快镇定下来。 他不谈自己骂沈怀瑜的事情,反倒是盯着沈怀瑜空荡荡的手:“你给我带的东西呢?” “……”沈怀瑜脸上的严肃裂开了一条缝,瞳孔颤了颤,“那什么,你没说要东西呀。” 林清绪合上书,冷静地耍无赖:“我不说,你就不买了吗?什么都要我说,你才给我吗?你若心中有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林清绪声线干净,可一连串的问题下来,却让沈怀瑜头疼不已。 沈怀瑜在林清绪再次开口之前举手投降:“我不说你骂我的事情了,我们翻开这一章好不好?” “……”林清绪得逞地笑了笑,温声道,“真的没有给我买东西吗?” 沈怀瑜一骨碌翻到床上,将林清绪往里挤了挤:“今天出去行侠仗义了,没来得及买东西,你要什么?明天给你买。” 第94章 长命百岁 林清绪被沈怀瑜一把拉进怀里,灼热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住。 林清绪的耳朵尖开始泛红,听着沈怀瑜的心跳声,闷声道:“我想吃叠韵楼的栗子糕。” “嗯。”沈怀瑜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抚摸着林清绪暖热的身体,“知道了。” 林清绪微微抬眸看向沈怀瑜,见他已经合上眼睛,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林清绪噤声,只眨着眼睛安静地看着沈怀瑜。 二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就在林清绪以为沈怀瑜睡着的时候,沈怀瑜突然开口,贱兮兮道:“小世子怎么变哑巴了?” 林清绪无言至极,在沈怀瑜的怀中艰难地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然后冷声:“我困了。” - - - 竹叶苑中一派祥和安宁,李府却因为李铮的失踪乱作一团。 临近天亮时,才在下人房里的茅房边上,找到了满脸是包的李铮。 李铮是在被下人抬走的时候,活活疼醒的。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是李铮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两个儿子频频出事,秘书监眼角下的细纹都生了不少。 他在书房里枯坐许久,终于提笔写了一封信,悄悄地送进了瑞王府中。 彼时瑞王刚练完剑,敞着衣襟散着热。 接过秘书监的信后,粗略地看了一眼就丢在了一边。 拉拢李家并没有什么用,他们的价值在将林清绪的小玉坠偷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了。 但棋子么,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少。 就算没有用处,可备着顶罪也不错。 瑞王心情愉悦地穿好衣裳,慢慢悠悠地往正厅走。 正厅里的裴沁雪已经等了许久,他脸颊苍白,眼下乌青,俨然是多日未休息好。 听见瑞王的脚步声,裴沁雪站起来躬身行礼,嗓子暗哑极了:“见过瑞王殿下。” 瑞王上挑的眼睛猜疑地打量了会裴沁雪,然后才道:“起来吧。” 瑞王坐在首座,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这才几日未见,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裴沁雪表情有些不自然,抬手抚了下眼睛:“只是近日未曾休息好。” “殿下。”裴沁雪顿了一下,而后道,“那件事情……”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瑞王打断了。 瑞王挥了挥手,声音沉下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父皇是个多多疑的人。” “我们交上去的那些东西,除了将林世子也拖下水,对谢家可没多少用。” 裴沁雪的脸在听完瑞王的话后,变得更加惨白,连下唇咬破了都不知道。 “……”瑞王看着裴沁雪的表情,心中格外惊奇。 他摸了摸下巴,弯唇一笑:“你为何对谢家的事情如此上心?本王没听说过裴家和谢家有什么交集,除了……” “莫非,坊间传闻是真的,你和谢辰光当真情投意合?” 裴沁雪的眉头一跳,心中烦躁异常。 但面对瑞王,还是不得不耐住性子,咬着牙道:“我只是需要谢辰光帮我做一些事情,并不是什么情投意合。” 顿了顿,裴沁雪又换上一副担忧的神色望向瑞王:“殿下,我听说四殿下前段时间又剿灭了东山里的一伙贼匪啊。” 原本悠然自得的瑞王突然冷下了脸,手猛地攥紧了扶手。 裴沁雪站起身,缓步走近瑞王,低声道:“谢崇手中的兵并不只北城那些,只要您保下谢崇和谢辰光的命,便都是您的。” 瑞王目光沉沉地看向裴沁雪:“为何选了本王?” “帝心有疑,裴家只能择良木而栖。”裴沁雪后退半步,低眉顺眼又冲着瑞王躬身,双手交叠遮住他的眼睛。 “只需您保住谢家父子的性命,谢家和裴家都将供您驱使。” - - - 啪。 手中的瓷碗碎在地上,碎片割破了林清绪的指尖。 云杉惊呼一声,忙不迭地给林清绪包扎。 最后,林清绪晃了晃被包成球的手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只是一个小伤口,何必弄成这样?” 云杉让人进来收拾,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向温和的眼睛此刻满是担忧:“世子才病愈没多久,正是体虚的时候,这流点血,那受点伤,身体哪里受得了?” “那也不至于这样吧。” “至于的。”云杉叹息一声,随后又盯着林清绪的脸看,有些小心地问道,“世子是有什么心思吗?奴婢瞧你最近总是出神。” 林清绪脸上笑容淡下去许多,盯着手上的绷带发呆,喃喃:“等的时间有些太长了。” “什么?”云杉不明白林清绪的意思。 见云杉一脸迷茫,林清绪淡淡地笑了笑:“没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沈怀瑜推门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林清绪的身上,笑容还未扯起,就看见林清绪手上的伤。 “你这伤怎么回事?”沈怀瑜一个健步冲到林清绪的身边,捧起林清绪的手左看右看。 云杉已经知趣地起身离开,还贴心地将门关上了。 “只是被碎片划了个小伤口,是云杉包得有些大惊小怪了。”林清绪轻声说着,“比起这个,我更想和你说些别的。” 沈怀瑜抬眸看着林清绪的眼睛:“你说。” “我一直在等谢崇的消息,可等了这么久,除了他意图谋反的传言就再没有别的。”林清绪眉头皱起,眼中闪烁着不安,“我担心是不是出了点别的变故。” 说着话,林清绪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沈怀瑜的手,就算扯痛了伤口也不在意。 沈怀瑜给林清绪拍着后背安抚,看着林清绪皱眉,他也跟着皱眉:“你先别担心,再等等说不定就有消息了,皇帝那个贼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贼样…… 林清绪被沈怀瑜对皇帝的称呼逗笑了,压低声音瞪了沈怀瑜一眼:“你这样胡说,要是被有心之人传出去了怎么办?” “怎么办?”沈怀瑜做作地做出思考的模样,“那就只能在大牢里等小世子来救我喽。” “怕就怕,我也被你连累,一起蹲进去。” 沈怀瑜笑了下:“那更好,让白棋、小红他们劫狱,我们夫夫二人携手出逃。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你疯了。”林清绪笑着叹息,起身走到窗台前向外看,神情中居然有一丝落寞,“那样的话,我们就是逃犯,我跟着你日夜颠簸,怕是会早死……” 说到这里,林清绪突然眸光一亮,狐疑地瞪着沈怀瑜:“你该不会是想折腾死我,然后早日重娶吧?” “……”沈怀瑜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林清绪,然后抱住林清绪,下巴磕在林清绪的肩膀上。 ——“怎么可能,我盼着你长命百岁呢。” 第95章 只明确这一点就够了 十日后,宫中终于来了消息。 一个红衣小太监来到卫国公府,请林清绪入宫。 小太监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比起请,用挟持可能会更好一点。 林清绪垂下眼睛,轻拍了几下沈怀瑜作为安抚,然后就顺从地跟着这群人进了宫。 行至御书房门前的时候,恰好和刚走出来的瑞王迎面撞上。 林清绪垂眼,行了礼,抬脚欲走的时候,又被祁麟喊住了。 祁麟略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清绪:“林世子,父皇近来心情不好,你进去说话做事什么的,可得小心点。” 林清绪抬眸冲着祁麟笑了笑:“多谢殿下提醒。” “没事儿。”祁麟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林清绪的肩膀,“好自为之,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让那个泡茶的小丫头来瑞王府找我。” “……”林清绪扯了下嘴角,拂开祁麟的手,抬脚往御书房里走。 张荣华守在门边,见林清绪到了,忙不迭地给他开门:“陛下正等着您呢。” 门“吱呀”一声打开,林清绪脚步一顿,但还是坚定地走了进去。 “静心参见陛下。” 林清绪撩起袍子,恭敬地跪了下去。 夏日天热,林清绪穿的不多。膝盖跪在坚硬的地上,极不舒服。 偏偏皇帝还一直不出声,他只能跪在原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终于有了动作,他命张荣华将一个东西送到林清绪的眼前。 林清绪定睛一看,是一枚很眼熟的玉坠。 “你可认识此物?”皇帝沉声开口。 林清绪将玉坠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后道:“这似乎和您当初赏赐给臣的一枚玉坠很像……” “不是像!”皇帝声音里含了几分怒气,“这就是朕赐给你的那一枚玉坠。” 顿了顿,皇帝又道:“你可知道这枚玉坠是朕从何处所得?是从北城叛军中的一名军官身上搜出来的!” “静心,你告诉朕,为什么朕给你的东西,会在其他人身上?那人还是一个叛军!” 林清绪愣了下,茫然地看着手里的玉坠,然后又看向皇帝:“陛下,您是在怀疑静心和叛军勾结?” 单纯受伤的眼神看的皇帝一愣,他忍不住叹息:“如果不是朕的人到得及时,那个叛贼就要带着一队人离开了。如果你是朕,你看到这枚玉坠会想什么?” 林清绪没吭声,就红着眼看皇帝。 这个时候多说多错,更不能顺着皇帝的话去假设,那他就真的是大不敬了。 不过是一枚玉坠子,皇帝肯定会疑心,但必定疑心不到哪里去。 若是林清绪真的想做什么,去燕州肯定比北城要简单的多。 只是皇帝疑心病太重,即便他什么都清楚,也依旧不想将这件事情轻轻放下。 林清绪跪在地上,脑袋垂得很深,像是没人要的小可怜。 良久,皇帝又是一声叹息:“罢了罢了,朕知道你没有。” 林清绪还没有来得及放心,就听见皇帝继续说:“只是……” - - - 走出宫门的时候,林清绪还有些恍惚。 膝盖上的疼痛微不足道,他满脑子都是皇帝说的——将谢崇流放至岭南。 流放?流放!居然是流放。 杀了林清绪的父母,还做出这么多事情,居然只是流放…… 林清绪抚了抚眼睛,又仰头看了眼天空,轻轻扯动了下嘴角。 或许其中还有其他原因,但林清绪觉得这是皇帝给他的惩罚。 皇帝知道他在意林慎之和白惊霜,知道他想给他们报仇,或许……也知道谢崇的事情就是他一步步引出来的…… 林清绪顿住脚步,半佝偻着身子捂着胸口,直到前方传来急促的脚步。 林清绪面无表情地抬头,看见是沈怀瑜后,轻轻地笑了笑。在沈怀瑜扶住他的同时,顺势搂住沈怀瑜的脖子:“你来啦。” 沈怀瑜蹙眉,总觉得林清绪平静得异常:“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林清绪将脸埋进沈怀瑜怀里,疲累地说,“先回去,我膝盖痛。” 他的话音刚落,就被沈怀瑜抱了起来。 马车驶动的时候,车窗帘被风掀开了一角。 林清绪靠在沈怀瑜的怀中,眼睛却是透过那一角望向巍峨的皇宫。 他的瞳孔中映着红墙绿瓦,但很快就随着林清绪眨动眼睛的动作全部消失。 …… 回到府内后,林清绪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裤腿被沈怀瑜撩起了一半,露出白皙的小腿和跪得发红的膝盖。 沈怀瑜盯着膝盖看了许久,最后沉默着抱住林清绪:“到底怎么了?” 林清绪轻声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末了低骂了一句:“狗皇帝。” 沈怀瑜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将林清绪抱得更紧:“从京城到岭南十万八千里,路上发生点什么都是正常的,你不要难过。” 林清绪笑了一下,回抱住沈怀瑜:“我要自己来。” 外头天还亮着,但林清绪没管 他推开沈怀瑜,而后去亲沈怀瑜。 心中酸楚异常,林清绪不想就这样没出息地掉眼泪。 虽然被沈怀瑜弄哭也不是多有出息吧,但至少比因为一个不值得的君主而哭要好一点点。 沈怀瑜被动地接受,在林清绪伸手解他的衣裳的时候,挣扎着握住林清绪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林清绪眨了两下眼睛,低声道:“我病好了。” “……”沈怀瑜是个混球,但面对林清绪的时候,多少有点良心,不至于做只禽兽,“别闹,我若是在这个时候对你……那我成什么了?” 林清绪定定地盯着沈怀瑜,然后低头用鼻尖抵着沈怀瑜的颈窝:“可是我想,我想你也不陪我吗?” 沈怀瑜:“……” …… 无瑕去想、去猜那枚小玉坠究竟是怎么到北城叛军手里的。 也懒得思考,在御书房门口出现的瑞王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林清绪的理智正在逐渐消失,趁着最后一丝清明,他对于今天的事情只有一个总结——他要亲手杀了谢崇,无论是谁都别想拦着他。 只明确这一点就够了。 “嗯——” 他的出神,很快就被沈怀瑜发现并打断。 呻||\\吟随着泪水一起溢出,林清绪闭上眼睛双手攀上沈怀瑜肩膀…… 第96章 秋天 卫国公世子谋逆的消息被有心之人传开。 一时间,不光京城百姓议论纷纷,就连当初和卫国公交好的官员们,也明里暗里派人来卫国公府打探。 林清绪一个人没见,关了府门,日日窝在房里看书、作画、练字…… 沈怀瑜十分担心,担心林清绪将自己憋成了傻子。 一日,裘银气喘吁吁地来了,抿着唇,狐狸似的眼睛哀怨地看着林清绪。 林清绪递给他一叠葡萄,轻声:“坐吧。” 裘银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一口吞了三颗葡萄,口齿不清地说:“我今天出去采买东西,路上听说谢崇只被判了流放岭南,还是十一月才出发。” 他表情难看:“凭什么?” 林清绪垂下眼睛,他也想问凭什么,但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一边翻书一边说:“我不会让他活着离开京城的,四年我都等了,也不介意再等一段时间。” “……”裘银不甘地吐了一口浊气,又吃了几粒葡萄,“世子都能等,那裘银也能。” 裘银顿了下,突然蹙眉道:“除了谢崇的事情,我还听说了另外一件事,他的儿子谢辰光死在了大牢里。” 听见“谢辰光”三个字的林清绪翻书的指尖一顿,有些诧异:“死了?” 裘银点头,正要讥讽一下谢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沈怀瑜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未必哦。”沈怀瑜笑着开口,吓了裘银一跳。 林清绪倒是接受良好,他看着沈怀瑜:“你知道了什么吗?” 沈怀瑜走到林清绪身边,笑眯眯地给林清绪剥葡萄:“忘记了吗?之前在梨香园的时候,谢辰光和谁在一起?” “……裴沁雪?”林清绪张口吃下沈怀瑜喂过来的葡萄,秀气的眉头微蹙着,“你是想说裴沁雪将他救走了?” 看着林清绪狐疑的表情,沈怀瑜忍不住捏了捏林清绪的脸颊:“怎么?不相信我?” “倒也不是。”林清绪拂开沈怀瑜的手指,“只是谢崇的事情过于敏感,就算裴沁雪想救,裴直也不一定会乐意,他一定会去阻止的。” 沈怀瑜捻了捻手指:“可如果裴沁雪有不得不救的理由呢?” 看着林清绪有些迷茫的表情,沈怀瑜笑着解释:“之前,裴沁雪误打误撞给谢辰光下了蛊虫,二人现在可是谁也离不开谁。” “就算裴直再想明哲保身,可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得不冒险一把。” 林清绪一愣,接着莞尔一笑:“真有意思……” 裘银睁大双眸,有些不可思议:“真的有蛊虫那玩意?” “自然。”林清绪合上书,温声和裘银解释道,“那些养蛊人大多住在西垂之地的密林中,寻常人是见不到的。而且这东西极为阴损,一般要用人血来养。” “人血……”裘银半掩上唇,打了个哆嗦。 林清绪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白影楼之前得到的那只,视线不由得落在了沈怀瑜的身上。 后者一脸“单纯”地看着林清绪,完全不知道自己当初差一点就成了林清绪的傀儡。 沈怀瑜眨眨眼睛,好奇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林清绪轻咳一声,而后仰起脸眯着眼睛看了下日头,“天色不早了,我该去沐浴休息了。” 说着,起身走回了房间,剩下沈怀瑜和裘银面面相觑。 裘银也抬头望天,看向挂在半山腰的太阳,轻声:“世子这样,是不是有一点夸张?” “……”沈怀瑜皱眉,眼睛里尽是担忧,“那天从皇宫里出来后,清绪就一直这样。” 他抬手将林清绪遗落在石桌上的书本拿起,书壳都起了毛边:“他日日拿着这本书,可根本没看多少……” - - - 转眼又过了八月,到了秋天。 随着谢崇离开京城的时间逼近,林清绪越来越焦躁。 他不像裘银那样情绪外显,光从外表看,林清绪依旧是平淡冷静的。 但作为他的枕边人,沈怀瑜却发现了林清绪的不同。 中秋那晚,和一院子人吃完饭后,沈怀瑜带着林清绪早早地就去睡了。 睡到半夜,林清绪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出了房间。 沈怀瑜在林清绪离开的同时睁开了眼睛,透过窗户缝看见林清绪去了书房,没点灯。 林清绪在书房待了许久,天快要亮的时候,终于走了出来。 沈怀瑜又躺回床上装睡。 不久,耳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清绪上了床,睡在床边边上。 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挪到沈怀瑜的身边,伸手握住沈怀瑜的手指。 沈怀瑜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将林清绪直接拉进了怀里。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林清绪已经很小心了,身上弥漫着清雅的果香。 但沈怀瑜曾经去过战场,对血腥气十分敏锐。 因此,他很快就在果香中捕捉到另一种气味…… 沈怀瑜闭着眼睛轻轻叹息,转而将林清绪抱得更紧。 东边溢出朝霞,月亮携着夜色消失在西天。 天亮了。 …… 午膳的时候,林清绪只吃了几口就搁下了筷子。 沈怀瑜看着桌子上基本没动过的饭菜,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想开口劝一下的时候,又顿住了。 想了想道:“下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好不好?” “不……”林清绪下意识地拒绝,却见沈怀瑜一脸可怜地看着他。 沈怀瑜站起身,走到林清绪的身边,伸手拉住林清绪的手臂摇晃着:“别拒绝我啊~” 林清绪抿唇,而后轻声道:“可是月初才出去过……” “你也说了是月初!”沈怀瑜将林清绪拽了起来,“现在都快月尾了,我都快闲着长草了。世子妃带你出去买好吃的好不好?” “云片糕?栗子糕?” 见沈怀瑜一脸祈求,林清绪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出院子的时候,林清绪看见了在门前发呆的小红。 这段时间,小红似乎烦恼挺多,总是一脸惆怅地发呆,时不时还看着粘着林清绪的沈怀瑜欲言又止。 小红被林清绪二人的脚步声惊回神,而后死皮赖脸地缠着沈怀瑜,也要一起出门。 林清绪站在一边看着,总觉得小红和沈怀瑜有些奇怪。 但他心头也乱着,就没多想。 三人,再加上一个刃十三,一起离开卫国公府,往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走。 第97章 你睡了好久 沈怀瑜揽着林清绪走在人群中,粗略地逛了逛路边小摊,就拉着林清绪直奔叠韵楼而去。 满桌子的糕点摆在林清绪的眼前,但林清绪依旧兴致不高。 沈怀瑜哄着林清绪吃了两块云片糕,而后也没办法了,托着下巴看着林清绪:“小世子,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难道是想吃我的肉吗?” “……”林清绪一顿,有些歉然,“我只是没胃口。” 此刻,林清绪也明白了沈怀瑜非要带他出门的原因。 可望着桌子上精致的糕点,他实在是吃不下去,只能辜负沈怀瑜的好意。 林清绪侧目看向窗外,街上喧闹至极。 来来往往的行人,或面上含笑,或表情忧愁,或高谈阔论,或闷头前行…… 看着看着,林清绪就出了神,有一种也想融入进去的冲动。 直到余光瞥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他愣了一下再定睛看的时候,那人却已经消失。 “你在看什么呢?”沈怀瑜也凑过来,好奇地顺着林清绪的目光看去。 人群攒动,只有一个卖糖葫芦的格外显眼。 沈怀瑜轻声笑了笑:“想吃那个?” 在林清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怀瑜就起身:“你等一等,我去给你买回来。” “属下和世子妃一起去!”小红急匆匆地丢下一句话,就追着沈怀瑜的脚步下了楼。 林清绪的话堵在嗓子眼里没说出口,最后化成唇边的一抹笑。 刃十三给林清绪换了一杯热茶,闷声:“世子,天气日渐凉了,注意保重身体。” 林清绪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而后笑着对刃十三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林清绪很少见到刃十三。 若不是今天白棋被裘银拉去收账,跟着林清绪出门的也不会是他。 林清绪多看了刃十三几眼,而后轻声问道:“你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 “属下、属下只是带着侍卫在府中巡逻。” 刃十三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看起来兴致不高。林清绪也不为难他,轻应了一声就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 窗下的人已经换了一波,糖葫芦小贩和沈怀瑜都不见了踪影。 林清绪抿了下唇,不自觉地抠着指甲,安静地等着。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们二人归来的身影。 林清绪“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正要下去找人的时候,鼻尖轻轻一动。 他看向刃十三,声音里已经有些不安:“你有没有闻见一股味道?” “……”刃十三一愣,凝神呼吸了一下,“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林清绪垂下眼睛,立刻快步冲下了楼。 刚一出叠韵楼的门,就看见街上的人群已经乱了,一波又一波人逃命似地从林清绪眼前跑过。 还有人在大喊:“着火了!” 顺着人来之处看去,赫然就是沈怀瑜和糖葫芦小贩消失的方向。 林清绪呆了一会儿,而后迈开腿,逆着人群跑着。 逃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林清绪被人挤过来、推过去……艰难地走了许久,看见了不远处的一栋着火的酒馆。 他越发慌张,步子迈得更大、更快…… 生死之际,没人会再在乎他是谁,也不会有人给他让路去寻人。 肩膀被人狠狠一撞,林清绪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是一只手搀扶住了他。 “哎呦,小公子你咋个往这边跑哦!”林清绪讷讷地抬头,看见的是一张遍历风霜的脸。 视线右移,这老者的肩膀上扛着插着几支糖葫芦的草靶子。 “糖葫芦……”林清绪喃喃了一句,随后握住老者的双臂,“老先生,刚刚是不是有一个锦衣公子来你这里买糖葫芦?他身边应该还跟着一个红衣小随从!” 老者一愣:“是不是个子特高?穿着黑衣裳的那个。” “对!”林清绪眼睛中迸发出喜色,“就是他,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恰好这个时候,那酒馆的门匾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人群更加惊恐。 老者也惴惴不安起来,他惊惶又同情地看着林清绪:“他带着那个小随从进去买酒去了!小公子你也不要靠近了,这火太大了这一片怕是都保不住!你……” 老者后面说了什么,林清绪就听不到了。 他松开了手,疯了一样往酒馆的方向跑去。 沈怀瑜!沈怀瑜!沈怀瑜……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名字,眼瞧到了酒馆前,林清绪抬脚就要继续闯。 可这时,他的腰被人抱住了。 刃十三后怕的声音响起:“世子,您不能进去!” “他说沈怀瑜在里面!放开我!”林清绪抠着刃十三的手指,剧烈地挣扎着。 刃十三的声音有些颤抖:“火势太大了,您进去又能怎么样?冷静一点!” “刃十三!”林清绪厉声,侧过脸,眼底的凶狠令人心惊,“我说了——放手!” 刃十三被震住,手上卸了点力气,林清绪立刻挣脱开,再次迈开了脚步。 脸颊上扑过来一层层热浪,林清绪后颈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刃十三接住林清绪软下去的身体,额头上都是冷汗:“我不能让你进去,绝对不能!” 他将林清绪抱了起来,转身往卫国公府的方向跑。 轰隆!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刃十三的脚步一顿,脸色变得惨白。 他回头看了一眼,原本装潢精致的酒楼瞬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火焰在人们的哭嚎中向两边扩散着,无情地肆虐着。 ——一旦被困在里面,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刃十三咬了咬牙,转过脸,垂眸看着林清绪布着泪痕的脸颊,将人抱得更紧,颤声道:“清绪,我只用对你负责就好,其他人的死活……” 他没说下去,只是逃离的步伐更加急切。 …… …… …… 那场大火烧了许久,几乎毁了一整条街。 人们控制不住火势的蔓延,最后是烧无可烧,又来了场秋雨才堪堪结束。 林清绪坠入了一场梦境。 梦中, 先是林慎之在院子里习武,白惊霜抱着幼年时的林清绪晒着太阳。 太阳暖烘烘地照在身上,白惊霜浅笑着给林清绪唱着歌…… 唱着唱着,声音渐渐变了,变成了不成调的男声。 林清绪怔愣地抬眼,却见抱着自己的人是沈怀瑜! 见林清绪醒了,沈怀瑜挑眉一笑:“你睡了好久,又生病了吗?” “……”林清绪张口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怀瑜关切地摸他的额头,然后说:“好像还没有退热……想不想吃东西?你最近食欲不好,吃个糖葫芦开开胃?” 说着,他松开林清绪就要走。 林清绪变得惊惶,一眨眼却见沈怀瑜已经离自己很远。 【不,别去,别走!】 挂在天边的太阳越变越大,也越来越灼热。 在林清绪恐惧的眼神中,那太阳变成了一团火焰直直地砸向远去的沈怀瑜。 …… 林清绪猛地睁开眼睛,陪在他身边的是云杉。 云杉满脸憔悴,眼眶红得不成样:“世子,你醒了!!! 她哽咽一声,手里的药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您睡了好久……” 第98章 带回到身边 林清绪怔怔地看着云杉,而后张开口,哑着声音道:“沈……怀瑜呢?” 他的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眼眶一点点红了:“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云杉抿着唇,蹲下身收拾起碎瓷片:“世子昏睡了快五天,高热不退。如今好不容易醒过来了,还是先好好休息吧,不要操劳太过。” 林清绪闭了下眼睛,忍着不适坐了起来。 他脸色苍白,明明睡了这么久,眼底却布满血丝,好不憔悴…… 林清绪垂眸,面无表情地道:“云杉,本世子是在问你,世子妃去哪了?我在生病,他作为世子妃,应当留在我身边侍疾。” 他勉力说完这一长段话,接着捂着唇咳嗽了几声。 云杉依旧沉默不语,整个房间除了林清绪自己的喘息声再无其他,安静得让人害怕。 林清绪眼中渐渐染上惊惶,他狼狈地翻身下床,手掌撑在未来得及收拾的碎片上,鲜血横流。 “世子!”云杉惊呼出声,忙不迭地搀扶住林清绪。 可她的手才刚刚碰到林清绪,就被林清绪反手握住了肩膀。 林清绪散着头发,病态的脸上满是恐慌,他颤着声音道:“云杉,他在哪?是不是受伤了?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说到最后,林清绪流下两行清泪。 云杉不忍地别开脸:“世子,别这样……奴婢先给你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好不好?” 可林清绪依旧执拗地追问沈怀瑜的下落,掌心流出的血快要超出她的接受范围。 云杉咬了咬牙,闭上眼睛:“那天东街起了大火,世子妃……世子妃他被困在了酒楼里,没能出来……” 林清绪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不可能,怀瑜会武,绝不可能被困在里面。” “那酒楼的大门,被有心之人从外锁了起来。”云杉簌簌落泪,声音哽咽,“不光是世子妃没能出来,包括酒楼的老板伙计在内,二十九个人无一幸免……” 林清绪松开云杉,掌心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板上。 林清绪突然变得异常冷静:“那尸体呢?尸体在哪?” “……”云杉一愣,接着哭得更加厉害,“十三说尸体都没了人形,分不清谁是谁,也根本带不回来。” “刃十三。”林清绪轻喃了一句,而后推开云杉,流着泪踉跄地往外走。 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条白绸从他的眼前飘过…… 林清绪茫然了一瞬,放眼院中,一片缟素。 还有下人正在围墙上挂白灯笼。 林清绪的目光一点点冷了下去,轻声:“谁准许你们这么弄的?” 有耳力好的下人回头,看见是林清绪后又惊又喜:“是世子!世子醒了!” 下人们还没高兴多久,就见林清绪一把扯下了飘在眼前的白绸,恶狠狠地甩在地上。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白绸的一端,触目惊心。 “谁让你们挂这些的?”林清绪眉头拧在一起,“谁让你们这做的?拆掉!全部拆掉!” 下人被眼前的变故吓住了,在林清绪撕心裂肺的嘶吼下,慌慌张张地去取刚刚挂上的白灯笼。 云杉紧跟着林清绪,看见白绸上的血眼前一花,她扶住门框稳住不晕过去:“世子……” 她才刚刚开口,就看见刃十三从院门处走了进来。 刃十三一身脏污,一言不发地走到廊下,跪在林清绪的面前。 他双手捧着一样东西举过头顶:“世子,这是属下在酒楼里找到的。” 云杉定睛一瞧,正是沈怀瑜常佩戴的玉佩。 只是此时的玉佩已经碎成了两半,穗子也没了踪影。 云杉一口气瞬间提了上来,生怕又刺激到林清绪。 可林清绪对此毫无反应,捂着手上的伤口,声音有些麻木:“我刚问是谁让这么做的?你们没人听见吗?” 林清绪低下头,将那两半玉佩拿在手里摩擦着:“我如今说话,已经没人听了么?” 云杉表情一变,顺着的门跪了下去:“世子,世子妃已逝,按规矩理应如此啊。” 林清绪抚摸玉佩的动作一顿。 他已经不在流泪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阴沉。 突然,林清绪抬手将玉佩摔在墙面上:“都听不懂我说话吗?还是你们一起做的?” 玉佩碰撞在墙壁、地面上,发出“叮叮”的轻响。 整个院子里的下人都慌张地跪了下去,一时间鸦雀无声。 良久,刃十三沉声开口:“世子妃逝去,世子病中昏迷,是属下让人布置的,属下……”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肩膀就被林清绪踹了一脚。 听着林清绪变得急促的喘息声,刃十三咬牙重新跪好,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属下有罪!世子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林清绪盯着刃十三看了会儿,而后闭上眼睛:“云杉,带着人将府里的这些晦气东西全部拆了!一点一丝都不绪剩下来。” 林清绪不相信沈怀瑜会死在里面,什么玉佩、什么传言……通通不作数! 他得亲眼去看看,没找到沈怀瑜的尸体之前就什么都不作数。 林清绪衣衫单薄,抬脚想走。 可刃十三却开口道:“世子,皇上有令这段时间让您在府中好好养病,不要出门再受刺激。您现在离开府邸的话,是在抗旨。” 林清绪连停顿都没有,眼看着就要迈出府门。 “您若是连抗旨都不在乎,那国公和夫人的仇呢?”刃十三跪着转过了身, 眼睛泛红。 “陛下如今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对您再起了疑心,你此时若再抗旨,莫说报仇,怕是连你自己都……” 林清绪停下,白着脸转过身,呼吸微促:“你在威胁我?” 刃十三又磕了个头:“属下只是想让您冷静一点。” “而且,您现在去酒楼也看不见什么东西了。” “……” 林清绪闭上眼睛,头疼得厉害,扶住院门才不至于摔倒。 “来人。”林清绪低喃了一声,在刃十三打算应声之前,一个白衣人翩然落下。 “去找他,无论是活人还是尸体,带沈怀瑜回来见我。” 说完,他就一步一步地往房间走,经过刃十三的时候,他微微一顿,留下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离开竹叶苑,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进来。” 刃十三闭上眼睛,心底晦涩:“属下……明白,属下去叫小青大夫过来。” 林清绪脚步一个踉跄,在听见“小青”二字的时候。 为什么小青还会在这里? 如果他们只是离开京城的话,和小红一起来到国公府的小青几人也该一起走才对…… 林清绪看着刃十三,单薄的身子晃了晃…… 第99章 告别 京郊,翠心园。 蜿蜒曲折的小路尽头,是一片竹林,在竹林中心的位置有一座木屋。 木屋的窗户全部都被封死,从外部看就像是早已被废弃一般。 屋子里满地尘土,年久失修的桌子断了一条腿,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某处的地板翘起了一条缝,一丝丝微光逃了出来。 沈怀瑜光裸的上半身缠着一圈绷带,连额头都被缠了一条。 此刻,他茫然地看着小红,声音隐隐发颤:“什么?我昏迷了快一个月?” 小红点了点头,看着沈怀瑜有些后怕道:“当时酒楼里不知道怎么回事起火了,连门都打不开,你急着去找世子,就想从窗户逃走。” “但那时候,有什么突然落了下来,砸中了你的脑袋和背部……”小红闭上眼睛,现在想起来手心都在颤抖,“我吓死了,刚好那时候……” “你能活下来,真是万幸。” 小红扯起一个苍白的微笑,又问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给你叫大夫?” 那样危险的境况,沈怀瑜一点儿都没想起来。 就连小红之后说的话,也没听清几句。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林清绪…… 沈怀瑜正要问小红,余光却发现这里的装饰完全陌生,根本不是卫国公府。 这是哪?林清绪呢? 小红一下就读懂了沈怀瑜的眼神,有些心虚道:“救我们的是太子的人,这里是翠心园的密室……” 沈怀瑜闭了下眼睛,然后立刻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小红手忙脚乱地摁住他:“你这是做什么?你伤还没有好,你……” “放开我!”沈怀瑜哑着声音呵斥,但负伤的他现在根本不是小红的对手,“我得去见林清绪……” 整整一个月,他消失了整整一个月!林清绪怎么办? 他还记着那段时间,林清绪因为谢崇的事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他得回去。 可沈怀瑜才刚又起身,就听见小红怒喝道:“你现在在京城中,就是一个死人,你怎么回去?” “而且,太子快要行动了,之前你以世子不适为由一直拖着,我也没多说什么。”小红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沈怀瑜,“可是这次是你脱离京城的最好机会!” 小红说着说着又和缓了声音:“你之前害怕你和太子的事情,会连累到世子,但现在不会了!” “你跟太子做什么,都不会累及到卫国公府!” 听着小红的话,沈怀瑜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可小红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沈怀瑜推开。 沈怀瑜抓起床边的衣服,忍着痛穿上:“我答应过他,要是走的话,会告诉他的。” “……”小红看着沈怀瑜这样,只觉得头疼,但也毫不意外,“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叹了一声,提醒道:“明日一亮,我们就要走了,你会回来吗?” 沈怀瑜系衣带的动作一顿,声音艰涩:“自然。” “那如果世子求你不要走呢?” …… …… …… 一直没有听见沈怀瑜的声音,小红轻声道:“沈大人生前是太子的人,太子一旦起事,你作为沈大人的儿子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你留在京城,只会害了世子。” - - - 在城门关闭前,沈怀瑜佝偻着腰混在返城的百姓中,踏入了京城。 还未到宵禁,城中依旧热闹。 这让沈怀瑜显得没有那么另类。 轻车熟路地找回卫国公府。 他在卫国公府的时候,总是溜出去办事。 找个偏僻的角落翻进去什么的,对于沈怀瑜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可他身上的伤大大拖累了他。 闷声落地的同时,一柄闪着寒光的剑也横在他的颈边。 “什么人?!” 听着不算陌生的声音,沈怀瑜憔悴地笑了笑:“是我。” 剑刃颤了颤,白棋不可思议:“世、世子妃?” 白棋将沈怀瑜的脸看了又看,确定不是他人假扮之后,连话都没听沈怀瑜说。 扯着沈怀瑜的胳膊就往竹叶苑跑:“你知不知道世子有多担心你?他整个人都快丢了魂了!” “慢一点,悄悄的,世子妃我还是个伤患呢。” 白棋一顿,手上的力气松了不少,声音也低了下去:“我真想一剑劈死你。” 沈怀瑜苦笑一声,没说话。 …… 得益于白棋的帮助,沈怀瑜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就回到了竹叶苑。 竹叶苑依旧雅致,只是无比昏暗。 若不是今夜升起一轮圆月,怕是什么都看不清。 沈怀瑜被白棋推进了房间,白棋抱着剑站在门口守着,提了数日的心此刻稍安。 竹叶苑里暗,林清绪的房间更暗。 沈怀瑜手指轻轻颤着,有些艰难地点亮了一支蜡烛。 可微光刚起,就听见了一声锐利的声音:“谁准你进来的,滚……” 林清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一个人端着蜡烛走近。 来人一脸疲累,嘴唇都失了血色,依旧十分不着调:“林小世子,又叫我滚啊?” 林清绪一袭素衫,半靠在床边,身边的地上还躺着一坛空了的酒。 他看着面前端着蜡烛的人,嘴唇哆嗦着,良久没说出话。 还是沈怀瑜先蹲下身,和林清绪面对面跪着:“小世子?怎么不说话?我来时照了镜子的,应当没有破相才对。” 沈怀瑜边说边摸了摸下巴,上面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手指一僵,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不太好看?但你让让我吧,我好不容易才……”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 因为林清绪猛地抱住了他,带着醇香的酒气和身上惯有的药香。 “沈怀瑜?”林清绪的嗓音发颤,一开口就是哭腔。 “嗯,是我。”沈怀瑜小心地放下蜡烛,忍着后背上的痛轻轻回拥林清绪。 林清绪浑身发颤,眼泪一下子从他红透了的眼眶滑落,又道:“沈怀瑜……” “我在。”沈怀瑜摸着林清绪的后背,指尖从脊柱骨滑过。 他的眼眶也变红了:“你是不是还没有好好吃饭?都瘦了!抱起来都硌手了。” 林清绪压抑地呜咽,他有很多话想问沈怀瑜,但只能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沈怀瑜每次都会回应。 二人跪在地上相拥着,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得而复失而不安。 …… 夜越来越深,寒冷开始侵袭。 沈怀瑜侧躺着,怀里是不安至极的林清绪。 世子妃一脸疲惫,却还是碎碎念着—— 好好吃饭、好好吃药、不许喝酒、不许天凉的时候坐在地上…… 林清绪闭着眼睛,咬着牙关,只抱着沈怀瑜不说话。 沈怀瑜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是用气声说:“清绪,我得离开京城了。” 窝在他怀中的人身子一僵,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然后,在天快要亮的时候,又闭着眼睡熟了过去松开了手。 - 【爱惨了一个人,就算是绑也得将那人绑在身边。】 【娘亲,这句话是错的……】 沈怀瑜想带林清绪走。 可京城去均州,路途遥远奔波,且前途未知。林清绪跟着沈怀瑜会受苦; 林清绪想让沈怀瑜留下。 可京城危险重重,沈怀瑜报不了家仇,消不下心结,终生困于男妻之名,无法得志。 …… 天亮时, 身侧一片冰冷。 远行人去了该去的远方。 窗台下,四分五裂的玉佩迎着曦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正德十一年九月末。卫国公世子正妃丧生于大火中,世子大恸。以不见尸体为由,不许丧仪。 同年十月末。林世子死心,命人将世子妃生前所佩玉饰葬入墓穴…… 第100章 祁鸣与鬼面 林清绪坐在院子里下棋。 下人们在正房里进进出出,轻手轻脚地将沈怀瑜的东西搬进偏房。 云杉站在林清绪身边,一脸的欲言又止。 林清绪半垂着眼睛,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棋局。 他穿着素白的大氅,上头用银线绣制的花纹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雪色的绒毛围在林清绪的颈边,衬的他脸庞越发苍白。 又是一颗黑子落下,院门处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 刃十三堪堪停在门前,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林清绪,然后躬身行礼:“世子,宫里来人了,是四皇子……” 林清绪下棋的手一顿,眉头也轻轻地皱了皱:“四殿下?” 他慢悠悠地起身,偏头看了眼要跟上的云杉,淡声道:“你那天做的糖蒸酥很不错,留在院子里再给我做一次罢。” 林清绪又扫了眼刃十三:“今天让十三跟着我就好。” “!!”云杉一愣,眼底的惊诧难以掩饰,“……是,奴婢明白。” 那天之后,世子就没再对刃十三有过好脸色。 虽然云杉不想刃十三过度接近林清绪,但是也不想他们彻底生分。 因此云杉并没有多说什么,福身之后就往小厨房走去。 刃十三也是惊讶的,喜意很快浮上眉梢。 可他并没有高兴多久。 去正厅的一路上,林清绪不看他也不理他,气氛压抑到刃十三几乎喘不过来气。 卫国公府正厅的门口,站着四个身材健硕的侍卫。 林清绪经过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只是敷衍地拱了拱手。 房间里的座位都是空的,一个华服少年拎着明黄色的卷轴,悠哉悠哉地转着,像是在自己家一般。 他听见林清绪二人的脚步声,背着手转过身,黑色抹额上的那一颗红色宝石亮得晃眼。 祁鸣,皇帝四子。 生母明皇贵妃早亡,交由太后抚养长大。 太后格外宠爱这个皇孙,就算皇帝想要管教,也不会允许。 因此养成了祁鸣无法无天的性格。 林清绪没和这个皇子见过几次,偶尔遇见他的时候,他的身边也簇拥着一群人。 不是在欺负人,就是在欺负人的路上。 他不明白,这么一个主儿,怎么会屈尊干传旨的活儿。 在林清绪看祁鸣的时候,祁鸣也在打量林清绪。 应该是刚死了世子妃的缘故,这人一袭白衣,半点装饰都没有,就连发间的缨带也是白的。 祁鸣喜欢艳丽的颜色,从额间的那颗大红宝石就可以看出。 但林清绪这样穿着,他反而很喜欢。 寡淡的白色不但没有将林清绪的容貌遮掩去,反而更加惹眼。 祁鸣毫不避讳的视线从林清绪的乌发、红唇、眼眸……一一扫过,他觉得林清绪哪哪都漂亮极了。 那其他地方呢?是不是也和他的脸一样惹人喜欢? 这样想着,祁鸣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他看得太过出神,以至于林清绪和他说话都没有听见。 直到祁鸣身后的小太监轻声提醒,他才笑着说了声抱歉。 祁鸣清咳了一声,开始宣读圣旨。 林清绪稳稳地跪下去,安静地听着内容。 大约是听说了这段时间林清绪的所作所为,皇帝心中也有些担心,就派人来送点东西。 末了还让林清绪保重身体,没事可以出门走走。 林清绪接下圣旨,谢了恩,正要起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袖口上还用金丝绣着蟒纹。 “……”林清绪顿了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搭了上去,“多谢殿下。” 祁鸣勾唇一笑,在扶林清绪起身的时候,手指滑进了林清绪的袖口里。 他面上无比坦然,指尖却在林清绪的手腕上轻轻摩擦着。 林清绪一直垂着眼睛,站稳的那一刻就缩回了手。 “林世子还是要节哀啊,本宫瞧你瘦得都只剩一把骨头了。”祁鸣摇头叹息着,一双多情眼地看着林清绪,“父皇可是很担心世子,他若是见到你如今这个模样,怕是要心疼死。” 说完,又低声补充:“本宫也是。” 林清绪抬眸,一副被不解又错愕的表情,但最后只是轻声道:“多谢殿下关心。” “怎么跟个小木头似的,沈怀瑜死了你就这么伤心?”祁鸣笑嘻嘻的,丝毫不觉得这样的直白是对林清绪的伤害,“林世子,天涯何处无芳草,死掉就死掉了,换一个不好吗?” 林清绪脸色白了许多,看着祁鸣没说出话。 祁鸣身后的小太监快要昏迷了,趁着祁鸣没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忙道: “四殿下,陛下还等着您回去复命呢。” 祁鸣脸上的笑容一收,翻了个白眼:“聒噪,本宫晚一点回去,父皇又不会骂我。” 说是这么说,但祁鸣还是叹了一口气,和林清绪道别后就要离开。 擦身而过的时候,祁鸣望见林清绪白皙的耳垂,他轻啧一声:“世子若是戴个耳坠子,红色的,一定十分好看。” 林清绪冷淡地回应:“臣是男子,不会戴的。” “嗯哼。”祁鸣笑了起来,大步向外走,“未必吧。” “世子不必送了,天寒,好好在屋子里待着吧。” 等到一行人消失在视野里,刃十三憋不住了,一双眼睛几乎要喷火:“世子!那人对您……” 他咬了咬牙,声音低了下:“他对世子有别的心思。” “我知道。”林清绪搓着手腕,还在思索着什么。 刃十三有些着急:“世子,怎么办?四殿下最是蛮横,他一定会……” 林清绪突然笑了,对刃十三道:“不怎么办,这样不是很好么。” “什么?”刃十三一脸错愕,看着林清绪半晌说不出话。 而林清绪却已经抬脚向外走。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在祁鸣看他耳朵的时候,他也在看祁鸣。 祁鸣腰间挂着一枚不起眼的玉佩,雕工粗糙,图案扭曲。 但那奇怪的图案,林清绪却在白惊霜的手稿中看见过类似的。 林慎之和祁盛俨二人出身高贵,家世不凡。 白惊霜却只是江南商贾家中,不受宠的庶女。 能混进林、祁二人的圈子中,白惊霜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白影楼潜伏暗中,不为人所知。 但白惊霜手中还有另外一个组织——鬼面。 白惊霜嫁与林慎之后,就将鬼面交给了祁盛俨。 祁盛俨的登基之路,可少不了鬼面的助力。 而能号令鬼面的东西,就只有那枚奇形怪状的玉佩,天下独一无二的玉佩。 鬼面令曾经属于白惊霜,后来到了祁盛俨手上,如今却在祁鸣腰间挂着…… 这个四皇子在当今圣上的心中,份量不低啊。 林清绪十分庆幸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地和爹爹一起偷看了娘亲的手稿。 虽然之后被罚写了大字,但比起被赶出房门的爹爹,那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若无当初,现在的他根本不会发现那枚玉佩的不同。 林清绪放下被揉红了的手腕,回到竹叶苑。 他去到书房,抬手在窗台上敲了敲,很快就有个白衣人出现在房间里。 林清绪看着他:“当初那个钟情蛊,还在吗?” 第101章 好日子 京城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才十一月中旬,天空就飘起了小雪。 雪落在地上很快就消失了。 林清绪带着白棋、裘银还有刃十三一起出了城,最后停在了一处山头。 山下便是蜿蜒向前的官道。 风带雪吹过,林清绪的长发都沾着星星点点的白。 刃十三面带犹疑,忍了又忍:“世子,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冲动?” 林清绪轻声:“嗯,没关系。” “可是……”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三两个衙役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犯人慢慢走了过来。 裘银身子猛地向前一窜,若不是白棋拦着,怕是会直接跳下去。 那人是谢崇,今日是谢崇离开京城的日子。 林清绪目光落在满身狼狈的谢崇身上,缓缓勾唇:“看来在皇帝手里也没好过啊。” 天气实在太冷了,走在官道上的人恨不得将脑袋都缩进衣服里。 因此,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必经之路一侧的山头上,立着四个人。 林清绪向左伸出手了,白棋将一直背着的长弓递给林清绪,而裘银则神色疯狂地交给林清绪一支羽箭。 林清绪弯弓,裹着绷带的指尖拨了下弓弦,而后向下瞄准。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破空声起。 纷纷扬扬的雪花被割断了一瞬,闪着寒光的羽箭,带着风、带着雪、带着林清绪的仇与恨…… ——深深刺穿了谢崇的喉咙。 鲜血喷涌,喷洒在离他最近的那个衙役身上。 严严冬日,灼热的血带来唯一的暖。 衙役呆滞一会,而后惊慌失措地看向箭来的方向,拔刀:“什么人?” 林清绪不躲不避,将弓还给白棋,沉声:“你去确定一下,那人是不是真的谢崇。” “裘银,你自个儿先回府,过了午时我若是还没有回去,你就让人给徐良井徐大人递消息。” 林清绪理了理袖子,转身往回走:“十三,你跟我进宫。” - - - 林清绪凭着卫国公府的名头,很顺利地到了御书房门口。 张荣华正要带林清绪进去见皇帝的时候,却见林清绪神色一凛,缓缓跪下。 他还摸不清楚状况,就听见林清绪冷清的声音,道:“臣负家仇,见不得谢崇安然离开。” 张荣华心中一咯噔,果不其然听见“于半路截杀”几个大字。 林清绪伏首:“臣知有错,特来请罪。” “我的老天爷呦!”张荣华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世子你、你、你这是……” 林清绪抬头,脸色苍白,眼睛却是亮的:“我知道,公公只管和陛下禀报就是。我既做得出来,就已经想好了后果。” “你疯了。”张荣华丢下这句话,就急匆匆地往御书房里走。 里面不多时就传来皇帝的暴怒声,以及茶盏碎裂的声音。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皇帝说:“他要跪就跪,朕就是对他太好了,才惯得他如此!” 林清绪垂下眼睛,看着自己十根被绷带裹得紧紧的手指,而后又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候。 他在宫门前跪着,要娶沈怀瑜。 林清绪心抽痛了一下,闭上眼睛缓了一下才好受一点。 “哟!”一个张狂的声音响起,扎着高马尾的祁鸣走过来,绕到林清绪身前,“世子殿下怎么在这里?怎么……还跪着?” 来了! 林清绪眉头一跳,声音轻弱:“犯错了,自然要跪。” 他说着说着,身子像是承受不住一般晃了晃。 祁鸣十分自然地扶住林清绪肩膀,半弯着腰:“世子小心呐,天寒地冻的还是先起来的好,你能犯多大错?” 林清绪白着一张脸,脆弱又无害,伸手握住祁鸣的手腕想要拿开:“多谢殿下,臣不能……” 他话没有说完,就听见轻嘶了一声,目光也随之呆滞了一瞬。 “殿下?”林清绪小声地叫了一声祁鸣,他才恢复正常。 祁鸣皱着眉头,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他缩回手,站直身子,看着林清绪叹息:“啧啧,看世子这个模样,本宫也真是心痛得紧,不如本宫帮你向父皇求个情?” 林清绪微微抬眸,对上祁鸣的眼睛:“真的吗?”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在蛊惑:“殿下要是可以为臣求情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 祁鸣皱了下眉头,心中的异样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就点点头:“我会去做的。” 看着祁鸣走进御书房的背影,林清绪再次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房里再次传来对话声,祁鸣张扬的声音毫不掩饰:“那样一个乱臣贼子,死了就死了,父皇何必因为这个和林世子置气?” 接下来又说了很多,林清绪听了一会儿就没再认真听,无所谓地等着自己的命运。 也不知过了多久,但幸好没过午时。 祁鸣阴着一张脸走了出来,身后还传来皇帝的怒吼声:“你们一起滚回去禁足!” “真有意思……”林清绪轻声呢喃了一声,而后正色磕头,“谢陛下宽恕,但臣还想要谢崇的尸体。” 啪! 一道折子甩了出来,皇帝许是气狠了:“拿走!你吃了我都不会管!” 林清绪垂下眼睛,又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站起来转身就走。 祁鸣追上,抓住林清绪的胳膊,声音冷得像冰:“你没有话和本宫说?” “嗯?”林清绪回头一笑,“谢谢?” 祁鸣眼神更加阴郁:“你跟本宫回……” 林清绪笑容渐收,低声道:“松开我。” “……”祁鸣一愣,回过神的时候,手已经不自觉地放开了。 “四殿下,臣要回府了,下次再见。” 林清绪毫不留恋地离去,徒留祁鸣站在原地,喃喃:“下次再见?什么时候?” 祁鸣说完后,自己眉头都皱了起来:“我乱七八糟地在说些什么!” - - - 刃十三等在宫门前,见林清绪全须全尾地出现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快步迎上林清绪:“世子!” 林清绪难得对刃十三笑了一下:“没事,只是禁足。回府后,你记得让人去抬谢崇的尸体,皇帝给我处置了。” 刃十三满腔的疑问在见到林清绪的笑后,全被抛诸脑后。 只会讷讷地点头。 …… 今天是个好日子。 裘银喝得酩酊大醉,抱着林清绪的腿不撒手,说他要以身相许,终生伺候林清绪。 然后就被阴沉着脸的白棋提溜走了。 林清绪支着脑袋,抿着温热的茶水,有些无聊。 直到一个人被摔在他的眼前。 那人被两个白衣人死死压制着,嘴巴还在叫嚷:“林清绪!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林清绪望着他,在夜明珠橙红色的光芒下,勾唇一笑,像是鬼魅:“谢公子怎么这么大火气?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和我一起散步吗?” 第102章 本世子没空 林清绪转着干净的酒杯,十分散漫:“本世子今日刚好有空,一起走走?” 谢辰光艰难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反复重复“我要杀了你”这句话。 林清绪蹙了下眉头,放下茶杯,弯腰伸手扼住谢辰光的脖子。 看着他因为呼吸不畅而涨红的脸颊,林清绪淡声道:“究竟是谁杀谁啊?” “裴沁雪花了那么大功夫,将你这个蠢货从牢里捞了出去。”林清绪嘲弄地笑了笑,“结果你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跳到我这里……” 林清绪松开他:“也不知道裴公子会不会后悔救你。” 他拿着绢帕轻轻地擦拭着手心,看了眼急喘不止的谢辰光,道:“你知道你父亲的尸体在我的手里么?” 谢辰光凶狠地瞪着林清绪,不说话。 “我给你个机会怎么样?”林清绪丢下帕子,站起身,让白衣人押着谢辰光往放谢崇尸体的地方走。 这里原来是林慎之练武的地方。 空地的边缘有一棵十分高大的树,听闻是第一任卫国公亲手所种。 此刻那粗糙的树干上正绑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具尸体,也就是谢崇。 谢崇的双臂无力地垂着,膝盖也半弯着。他喉间的羽箭还没有拔下,上头的血液已经干涸,再无生机。 原本还在叫嚷的谢辰光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血色全失。 他惨叫一声,想推开白衣人去将谢崇放下来。 晚上还是太冷了,林清绪披上大氅,窝在椅子上扫了眼不断挣扎的谢辰光。 林清绪靠在椅背上,抬手指向谢崇身边的靶子:“谢公子稍安勿躁,我不是说了会给你个机会吗?” “当初我们以箭结缘,如今也是一样。”林清绪让人拿来一张弓,轻声道,“只要你射中红心,我就将你父亲的尸体还给你。” 谢辰光一顿,有些恐惧地看着林清绪。 果然就听见林清绪继续说:“当然,你若是射歪了的话,那么令尊的尸体上就得再多一支箭了。” “你有很多次机会,慢慢来。” 说完,林清绪便让白衣人将谢辰光放开,又将弓箭丢在他的面前。 谢辰光不知什么时候满头大汗。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长弓和箭矢,脑袋里全是谢崇曾经教导他的画面。 他伸手握住长弓,眼底划过一抹坚定。 ——这或许是夺回父亲尸体最好的机会。 谢辰光从地上爬了起来,挽弓、拉弦,一气呵成。 只要射中靶心就可以,只要射中! 可是谢辰光的手却在这个时候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他根本无法凝神。 靶子和他的父亲挨在一起,他每每望过去的时候,都能看见那双半合着的、毫无生气的眼眸。 要是射不中怎么办?那父亲的身上又会…… 谢辰光的手抖得越发厉害。 最后“啪”的一声,弓与箭都掉在了地上。 谢辰光崩溃了,转过身扑跪在林清绪跟前。 他想抓住林清绪的衣袍,但在那之前就被白衣人一脚踹翻了过去。 谢辰光此刻已经顾不上什么了,他迅速爬起来,再次跪了下去。 “林世子,我求求你,你将我父亲的尸身还给我吧!”他边说边重重地磕着头,“求你了!” 谢辰光一身狼狈,发鬓散乱,和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笑容恣意的谢公子判若两人。 林清绪垂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全部收敛。 谢辰光脸上泪痕交错,看起来凄惨又可怜:“我父亲就算有天大的错,你杀也杀了,求求你让我将他好好安葬吧!” “安葬?”林清绪起身,长发随风飘荡,“凭什么?” 他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谢辰光,眼中仇恨翻涌。 林清绪几步走到谢辰光身前,抓住他的头发向后扯去。 二人目光相撞,谢辰光被林清绪的眼神吓到失语。 “我父母还被留在燕州回不来,他凭什么被安葬?”林清绪声音发着颤,表情却是平静的。 “在他准备造反的时候;在他为了拖延燕州战役杀害我父母的时候;在他一次次对我赶尽杀绝的时候……” “他就应该做好不得善终的准备。” 林清绪扯着谢辰光转过了身,迫使他看着白衣人将谢崇拖在地上,往池边走去。 “想要安葬你父亲呀。”林清绪笑了起来,一字一句道“你 做 梦 !” 随着“噗通”一声水响,绑着石头的谢崇被丢进水里,缓缓沉底…… 谢辰光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向前爬去:“父亲!” 林清绪垂着手站在原地,压在他心底多年的巨石似乎裂开了一条缝,他由此得以喘息。 谢辰光徒劳地趴在水边,徒劳地向水底看着…… 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朝着林清绪奔来,想对他动手。 这自然也是徒劳的。 谢辰光再次被压在地上,眼睛血红;“我那日就该烧死你!” 他话音一落,而后又疯癫似地笑了起来。 看这林清绪越发冷凝的表情,他张狂道:“你也很不好受吧?你爹娘死了,你喜欢的人也被烧死在火里哈哈哈……” 谢辰光呕出一口血来,似笑似哭:“你以为你赢了吗?你最重要的人都被我们父子杀了!你什么都不剩了!” 说着说着,谢辰光又愣住了,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我也什么都没了。” 他垂下眼睛,口中的血一滴滴地落着:“我当日应该杀的人是你,这样父亲就不会死了。” 谢辰光不断地呢喃着,看起来像是痴症的前兆。 林清绪在听见“烧”字的时候,心脏就猛地抽痛了起来。 即便知道沈怀瑜没死,但连日来的惊惶还是让他对那场火心生畏惧。 林清绪想起那天在叠韵楼的时候,在窗台前看见的、一闪而过的身影。 “原来是你啊……”林清绪捂着胸口,苍白一笑,“真是可惜,那你怎么不杀我呢?” 谢辰光没说话,只是垂着脑袋自言自语着。 林清绪看了他一会儿,正准备让人将他也丢进水里的时候,有下人来报。 说裴沁雪以瑞王为由,向林清绪索要要谢辰光。 林清绪瞥了眼看起来已经神志不清的谢辰光,思索了下,还是留了他一条命。 只不过叫人丢出了墙外。 林清绪交代完白衣人后,又看向来报信的下人,挑眉:“罪臣之子谢辰光早就死在了牢里,他怎么找我要?” “你去告诉他,要发疯就去别处,本世子还在禁足,没空搭理他。” 第103章 你谋,他谋,俺也谋 吩咐完了之后,林清绪就独自一个人去了卫国公府的祠堂。 安安静静地陪着那些沉默的牌位待了许久,在天快要亮的时候,才回到房间休息。 屋里如今有些空旷,林清绪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许久没有闭上眼睛。 林清绪望着黑漆漆的床顶,眼前一会儿闪过父母的脸,一会又出现沈怀瑜的。 最后是谢崇死气沉沉的尸体…… 几乎一夜未睡。 天彻底亮了起来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 林清绪一愣,走出房门的时候,才看见白衣人的手中拿着一支短箭,上头还绑着一个字条。 白衣人将字条交给林清绪,拆开一看—— 【来日方长——裴】 落款虽然是“裴”,但上面的章印却是瑞王府的。 林清绪眉头一蹙,看来裴家确实和瑞王联手了。 甚至还十分张狂地来威胁他。 他们依仗着什么呢? 林清绪将纸条搓成团,在出来撒尿的旺财眼前晃了晃,而后丢了出去。 “汪!”旺财叫了一声,撒开腿就追了上去。 林清绪打了个哈欠,去书房写了个大字——“滚”。 让白衣人射在裴府的牌匾上。 - - - 直到过年的时候,林清绪的禁足都没有被解开。 反倒是祁鸣,早早地恢复了自由不说,还隔三差五地往卫国公府跑。 林清绪忍着厌恶和他周旋了几回,之后就对他爱搭不理。 但祁鸣却“毫不在意”,依旧常来常往。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林清绪想到沈怀瑜的次数少上许多,只是晚上依旧睡得不好。 睡不好,情绪就会变得暴躁。 他不想对云杉、白棋他们发脾气,因此去书房的次数多上许多。 林清绪一直没有杀杨标。 只是用细碎的法子折磨他。 偶尔的时候,听见杨标隐忍的呻吟声,林清绪会自省。 他原本就是这么残忍的人吗? 这样的问题迅速闪过他的脑海,然后很快又烟消云散。 比起谢崇,林清绪更恨的是杨标。 陪着父母征战的是他;替皇帝监视的是他;勾结谢崇下毒害人的人也是他…… 幼年时美好的记忆变得扭曲,林清绪光是看杨标一眼都觉得痛苦。 …… 过了个极冷清的年。 吃完饭后,林清绪拎着一壶酒走进了书房,慢悠悠地去了密室。 杨标躺在地上,见是林清绪来了,身体本能地一缩。 他已经没了人形,身上都是各色的伤口。 林清绪当着他的面,将一个小小的纸包拆开,又将里面的粉末倒进了酒壶里。 “杨标叔叔,今日是除夕,你要陪我喝一杯吗?”林清绪很是柔和地笑了笑,倒了一杯酒端到杨标的面前。 杨标粗喘着,断断续续道:“你下了、什么东……西?”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死吗?”林清绪笑着将酒杯放在他的身前,“我今日可以满足你。” 林清绪拨了拨杨标的头发,让他的脸完全露出来:“这药是府里医师配的,听说会让人四肢完全脱力的同时,还能感受到割肉一般的痛苦。” 杨标:“……” 看着陡然睁大眼睛的杨标,林清绪笑容慢慢收了起来:“我父母当初经历的,你也该试试不是吗?” 杨标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地端起酒杯:“是我、对不住、林家。” 说着一饮而尽…… 恰好这个时候,密道里又传来脚步声,林清绪回眸一瞧,皱眉:“谁让你进来的?” 刃十三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茫然,看见杨标的时候,更是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道:“杨将军?!” 他看了看杨标,又看了看林清绪,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被不耐烦的林清绪打断。 “你有什么事情?” 刃十三回过神,垂首说道:“四殿下来了,说有很急的事情要和世子说。” 林清绪眉头皱得更紧了:“别管他,让他等着。” 听完林清绪的话,刃十三并没有离开。 他仍旧对眼前的情况感到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清绪没理会他。 杨标等待着药力发作,也没说话。 至于白衣人更是白色的木头,动也不动……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杨标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喉咙间传出痛苦的哀嚎声。 他想要蜷缩起来,却是不能。只能徒劳地大声叫喊着。 刃十三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尤其是看见神色如常的林清绪。 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平静地看着杨标受罪的人——是他的世子…… 杨标的声音越来越痛苦,哀嚎声让刃十三都有些不忍心了。 可林清绪却面色如常地欣赏着杨标的表情,眼底甚至有些快意。 …… 等到杨标的气息越来越弱的时候。 林清绪起身,在刃十三的手抓住他的袖子前—— 抽出一名白衣人的佩剑,划破了杨标的喉咙…… 鲜血四涌,染红了林清绪洁白的衣裳。 甚至还有几滴血喷溅在林清绪的脸上。 林清绪随意地抬手一抹,转身看见刃十三的表情:“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刃十三心跳如雷,脸色白了又白:“这种事情,以后交给属下们去做好不好?” 眼前冷漠看着自己的林清绪,和当初那个温柔秀美的世子像是两个人…… 刃十三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林清绪的改变。 他觉得不该这样…… 他觉得林清绪不能这样…… 林清绪将剑还给白衣人,施施然地往外走:“可是自己做很痛快。” 经过刃十三身边的时候,林清绪顿了下:“不是说祁鸣来了吗?还不走?” 刃十三眼神复杂,最后望了眼杨标,跟着林清绪离开了密室。 - - - 祁鸣在正厅里坐立不安,往外看了许多回,才终于看见林清绪的身影。 他猛地起身,几步就跳到林清绪的身边:“世子!” 伸出的手很快又缩了回去。 张扬的穿着打扮和畏缩的举止十分不搭。但祁鸣本人却像是没发现一般。 林清绪走过他的身边,声音里带着放纵后的恣意:“你怎么来了?今日可是除夕。” 祁鸣碎碎念着,说他自己出宫有多么不容易。 林清绪听了几句就直接打断:“说正事。” 祁鸣一愣,低声道:“我觉得我三哥想谋反。” “……”林清绪也是一顿,过了会儿视线落在祁鸣的鬼面令上,像是在开玩笑一般,“那你也谋。” 第104章 走吧 御书房中的气氛凝重,白了一半头发的祁盛俨看着面前的一份份急报,一脸阴沉。 站在御书房里的几个近臣,全部将脑袋垂着,大气都不敢出。 裴直站在第一排,面容和皇帝一样憔悴不堪。 突然,祁盛俨抬手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挥了下去。 其中一本奏折还砸到了裴直的身上。 皇帝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声音冷得能滴出水来:“朕真是生了几个好儿子啊!咳咳咳……” 大臣们通通跪下,听着皇帝的咳嗽声高呼:“陛下息怒。” …… 林清绪带秦方等在门边, 不多时就看见一群大臣垂头丧气地从御书房里走出来。 裴直面色难看,看样子是遭了不少训斥。 他经过林清绪的时候,脚步微顿:“林世子?” 裴直的眼睛像是淬了毒一般:“你不是说你病得都下不了床了吗?怎么还拖着一个病体招摇过市?也不怕将晦气带给别人!” 裴家如今已经和林清绪势同水火,恨不得将林清绪除之而后快。 虽然早在林清绪娶了沈怀瑜后,两家就已经暗中交恶。 但真的彻底撕破脸,是在三年前。 林清绪联手祁鸣,将祁麟意图谋反的事情捅了出去。 当时的裴家已经暗中站队三皇子,对其倾注良多。 瑞王事变后,虽然裴直迅速切割了关系,但在皇帝心中地位已经大不如前…… 林清绪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眼裴直。 此时的林清绪比之三年前,容貌更甚。 脸上独属于少年的青涩已经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林清绪并没有开口,而是站在他身边的秦方向前一步,面无表情道:“关你屁事。” 裴直狠狠地皱了下眉头,指着秦方质问林清绪:“世子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任由他顶撞朝廷命官?” “没事找事。”秦方再次开口,浓黑的眉头皱着,眼里还带着一丝嘲弄,“裴大人,您若是真的闲着无事,不如回家好好看着那个疯子,免得他再光不溜秋地出来害人眼睛。” 裴直一下子噤了声,惊惶地看了看周围,咬着牙道:“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秦方冷笑一声,就不再开口。 主仆二人将裴直晾一边,让他好不尴尬。 裴直黑着脸甩了甩袖子,强装镇定地离开。 刚好这个时候,张荣华也出门请林清绪进去。 林清绪将手中的扇子交给秦方拿着,自己则抬脚走了进去。 御书房照常燃着龙涎香,丝丝袅袅的烟雾在金色的香炉上方盘旋。 林清绪的视线从上头一扫而过,接着若无其事地跪地请安。 祁盛俨很快就让林清绪站了起来,还十分慈祥地让张荣华给他搬了椅子,让他坐下。 这和面对大臣们的态度大相径庭。 林清绪已经习惯了这样,施施然地坐下后,就在皇帝殷切的目光中从宽袖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 张荣华从林清绪的手里接过锦盒,然后迅速地递给皇帝。 祁盛俨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一粒黑色药丸吞服了下去。 不久,祁盛俨原本憔悴的面容就变得容光焕发。 他满意地长叹一声,看向林清绪的眼睛更加柔和:“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若不是有这个丹药,朕怕是应付不过来……” 说着,祁盛俨又道:“朕前几日也派人去了道观,可道长就是不愿意将丹药提前交给朕的人,只说丹药成了后,会让你转送……”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祁盛俨的眼神里又多了点审视。 身为帝王,没有人敢忤逆他。 但这几年,糟心的事却一件件地找上了门。 先是祁麟豢养私兵,意图逼宫。 又是废太子逃出均州,在边境起兵…… 现在就连一个小小的道士都开始对他拿乔,若不是他炼制的丹药确实有点用,他绝不会放过他。 林清绪垂下眼眸,轻声解释道:“那道长自命不凡,无论谁去都会……说起来他对陛下的人还是温和的呢,臣带人过去的时候,可是被他指着鼻子埋汰许久。” 林清绪无奈一笑:“那样的人,陛下不要搭理。您独坐高台就好,其余的交给臣处理。毕竟……” “臣也是陛下的人呐。” 祁盛俨默了许久,而后叹息:“真是辛苦你了。” “这不算什么。”林情绪轻轻蹙着眉头,“倒是陛下,终日为国事烦忧。臣不能在国事上为陛下分担,只能在处理一下这些小事。” 听见林清绪提起国事,祁盛俨又是一个大叹息,而后开始向林清绪大吐苦水。 他说朝中大臣都是一帮饭桶。 又骂祁钰为子不孝,当初就该将他和沈家一起处死! 而后又开始怀念林慎之,说要是林慎之还在的话,祁钰绝对不可能拿下那么多城池。 …… 林清绪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劝解两声。 等到祁盛俨说够了后,面露疲色,林清绪才起身告别。 但祁盛俨此时再次开口:“过了生辰后,静心就满二十一了吧?是个大人了。” 祁盛俨转着自己的手指上的扳指:“那人也去了这么多年,你也该重新娶妻了。” “朕给你指个婚好不好?”祁盛俨突然来了兴趣,微微坐直身子,“你如今已经长成,朕觉得卫国公之位也是时候交给你了。” 林清绪眼眸一闪,慢悠悠地跪了下去:“臣当初和怀瑜成亲的时候,就已经许诺过此生不会再娶,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虽然他现在不在了,臣也不想食言。” 祁盛俨的眉头皱了起来,怀疑又不赞许地看着林清绪:“你莫非还记着朕当初对你说的话??” “陛下误会了,臣确实是不想再结亲。” “那朕拟道圣旨,让你继任卫国公之位。” 林清绪抬眸看了皇帝一眼,更为笃定地拒绝了。 “历代卫国公都是军功赫赫,臣一事无成,无颜继任。”林清绪轻轻地磕了下去。 “陛下若是真的心疼、喜欢清绪,不如就叫清绪作为一辈子林世子,荣华无忧、乐得自在。” “也不会辱没卫国公声誉。” …… …… …… 在卫国公府住的最后一个夜晚,林清绪坐在院子里,突然将沈怀瑜当初带来的人全部喊到了眼前。 四个人站成一排,都疑惑地看着林清绪。 林清绪端着茶杯,冲小青道:“你叫什么名字?” 四个人的面色具是一变,最没心机的小橙弱弱地问道:“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小青就是小青呐……” “……算了。”林清绪将茶杯丢下,皱着眉头,“你们明日就离开京城吧。” 小青睁大眼睛:“您为何突然这么说?” 他瞥了眼小青,微不可微地笑了笑,但小青却觉得这笑有些难过。 “你们是他带到卫国公府的。”林清绪望向南方,声音轻飘飘的,“我只是觉得现在该让你们离开了。” 林清绪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四个人:“走吧,去帮你们的少爷吧。” 第105章 信呢?没有家书吗? 重伤的沈怀瑜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小青的脸。 二人面面相觑,然后沈怀瑜默默地又闭上了眼睛,喃喃:“这个梦不好,换一个,我想见我夫君……咳咳,不然我死不瞑目……” 他话刚一说完,胸口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是阴沉的小青正在给他上药:“您不会死,世子还在等你回去见他。” 沈怀瑜的身体僵了一下,而后不可思议地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道:“不是梦?” “不是。”小青冷声说着,“但您再让伤口崩裂一次的话,就可以一直做梦了。” 可是沈怀瑜脸上没有半点开心,反而磕磕绊绊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该在京城陪着清绪?” 小青的身后又出现一个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沈怀瑜的眼神变得更加震惊:“小黄?” 他没有多少力气,被利刃划开的伤口让他脸色苍白。 但看着留在京城的人一个一个出现在他的眼前,沈怀瑜依旧开始为林清绪担心。 “你们都在这儿了,清绪怎么办?京城那么凶险,他身体不好,心又软,人又单纯,万一……” 沈怀瑜说完这么一句话,就疲累地喘息着。 比起林清绪,现在情况更糟糕的人应该是他自己。 小青掀起眼帘,想起林清绪在京城做的事情,发现沈怀瑜对林清绪的认知还停留在几年前。 “……”小青觉得此时的沈怀瑜有点可怜,“是世子让我们离开京城的,但小橙没回来,他舍不得旺财。而且世子比您想的要厉害。” 他看着沈怀瑜身上狰狞的伤口,在心里庆幸。 幸亏他来了,否则沈怀瑜的这条命怕是悬了。 小青又想起离开的时候,林清绪说的那句话,几乎要以为世子和沈怀瑜可以心灵感应了。 沈怀瑜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东西呢?” 小青二人都是一脸茫然:“什么东西?” 沈怀瑜眼睛睁开一条缝,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清绪让你们给我带的东西啊。” 小青:“……” 小黄:“……” 突然的沉默,让沈怀瑜发觉了不对。 他笑容消失,整个人快要碎掉:“东西呢?” 小青不说话, 小黄硬着头皮道:“那个,世子只给了我们盘缠,这个您也要吗?” 沈怀瑜不可置信,一激动又牵动身上的伤口,差一点晕死过去:“他没有东西带给我吗?信呢?没有家书什么的吗?” 又是一片沉默。 小青小心翼翼地开口:“您在这边有听说过世子的事情吗?” 沈怀瑜喘着气,想起这几年里零零散散地听过的一些闲话。 他们说卫国公府的林世子为人冷漠,处事狠毒,凡是惹到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们说林清绪是皇帝极信赖之人,却对皇帝施行的苛捐杂税毫不劝诫。 他们还说林清绪和四皇子祁鸣——关系匪浅…… 沈怀瑜叹气,极为笃定道:“流言而已,不足为信。” 小青的目光闪烁,想了想还是委婉地提醒道:“三年的时间,很多的事情都会改变。世子也认识了很多人,四皇子和世子的关系就很好。” 他说完这句话,就起身离开。 一来到这边,就撞上沈怀瑜受伤,小青一直没认真拜见祁珏。 小青走了,剩下小黄和沈怀瑜两个人待着。 沈怀瑜还沉浸在小青的话中,良久问小黄:“世子和四皇子关系好?” 小黄眨了下眼睛,特别谨慎地点了点头。 “他们经常见面?” 小黄想到隔三差五就来卫国公府的祁鸣,再次谨慎地点了点头。 “……”沈怀瑜抿唇,有些迟疑地问道,“世子会经常提到我吗?” 一直点头的小黄,突然摇头,语气里藏着一点点对林清绪的不满:“我甚至觉得世子都将您忘了……” 沈怀瑜一顿,而后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里头全是冷意。 他声音虚弱,话语却是攻击力十足:“放你的猪屁,你在这儿狗叫什么?” “你这简直是危言耸听!胡说八道!瞎**乱扯!” 林清绪忘了他?不可能!就算他是他爹捡来的,林清绪也不会忘了他! 什么狗屁四皇子,清绪和他肯定只是玩玩! 等他回去了,等他回到京城…… 沈怀瑜调整呼吸,安祥地躺在床上,他要养好身体,活着回去见林清绪。 小黄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心里有些委屈。 他突然觉得像沈怀瑜这种性格不稳定的世子妃,世子换了也没什么错。 毕竟四皇子在世子面前,老实得像条狗。 - - - 京城。 林府今日来了个稀客。 徐良井一头花白的头发,一步一步地走在皇帝新赐给林清绪的宅邸里,眼中冰冷一片。 走到一处假山边上时,看着上头价值不菲的夜明珠,徐良井的怒火终于压抑不住了。 他转身瞪着林清绪,失望道:“你和四殿下究竟在密谋着什么?你总是送给陛下的丹药又是什么?” 林清绪脚步一顿,表情看起来比徐良井更失望:“徐叔叔难得来静心这里一次,就是来责问静心的吗?” “……”徐良井的胡子一颤,哑着声音低声道,“我也不想责问你,可你自己想想你这几年做的都是什么事?” “前年,你让人折断了马大人家嫡公子的手腕,还是右手!” “也是前年,你为了一个风尘出身的小倌,杀了四个人!” “去年一整年,你都在帮四皇子对付瑞王,瑞王一党几乎被你们赶尽杀绝!目标直指皇位,瑞王是谋逆,你们做的事情又是什么?” “还有今年,废太子起事,你不为陛下分忧,还让他吃什么丹药!” 徐良井越说越激动,手指都快戳到林清绪的脸上:“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能瞒得过我?静心啊静心,林家历代仁义忠勇,你做的这些事情……” 他长长地叹息:“你看看如今奢靡的模样,你还敢去见你父母的灵位吗?” 林清绪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徐良井提到他的父母。 他冷淡地看着徐良井:“我为什么不敢见他们?不敢见他们的为什么会是我?” 第106章 复位 看着林清绪冥顽不灵的模样,徐良井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那年在归灵园的时候,你和谢崇家的孩子射箭比试。” “我从背后看你,你那时的模样和你父亲年轻时像极了……”徐良井垂下手,叹息,“没曾想,居然是我看错了。” “你这样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又为臣不忠的人,怎么会像慎之?” 林清绪站在原地,突然侧身伸手摸了摸莹润光滑的夜明珠:“不像才对,我是我自己,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觉得没错就好。” 徐良井:“……你父亲知道了也不知道会有多失望。” “失望?”林清绪蹙眉,看向徐良井的眼神里染上厌烦,“他怎么失望?他连回到我身边都做不到,又哪来的能力失望?” 林清绪凝视着徐良井,见他还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林清绪本来不想多说的,可这几年只要他一有什么动作,这个徐良井就要上门来谴责他。 次次都要以他父母的名义。 他已经忍了许久,现在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他讥讽地看着徐良井:“‘听传言,失江山’。” “徐大人次次上门责问我,为何一次都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清绪轻声一声,缓缓道:“马思明路上撞见我,说我长得好,让我陪他睡觉。他说我本来就喜欢男人,被谁上不是上。” “他用他的右手摸我……”林清绪一顿,脸上的嫌恶一闪而过,“我便废了他的右手。现在想想,当初应该再拔下他的舌头才对。” “还有,我不是为了一个小倌杀人,他是我府上的管家。他被几个酒囊饭袋欺负了,杀了他们也是应当。” 徐良井表情骤变:“……那也不至于下手那么重。” 林清绪:“……” 他轻笑一声,觉得是自己多嘴了。 不愿意站在他身边的人,他解释再多也是枉然。 林清绪展开小扇子,挡住脸打了个哈欠:“徐大人请回吧,别让我这里的地,脏了你的鞋底。” “秦方,送客。” 欲言又止的徐良井几乎是被冷着脸的秦方拖着离开的。 林清绪在假山前站了一会儿,转身的时候看见裘银正在他身后抿着唇看着他,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裘银揉搓着衣角,声音很轻:“我给您惹麻烦了吗?” 林清绪一顿,眉目柔和了一点:“没有。” “当初,要是没有半夜出府,就不会遇见那几个人,您也不会杀了他们……” 林清绪折下一朵花,扯着花瓣玩:“少了你这件事情,徐良井也会上门。那四个人对你欲行不轨,你觉得是你惹的麻烦,那马思明对我出言不逊也是我的错?” 裘银立刻咋呼起来:“怎么可能!” “那不就完了。”林清绪拎着扇子往卧房走去,走了几步又顿住。 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裘银,林清绪说:“白棋今日回来,本世子允许你们二人休三天假。” 裘银眼睛立刻睁得圆圆的,俊秀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真的?” 得到林清绪肯定地答复后,裘银欢天喜地的走了,还顺走了林清绪的荷包,说是要给白棋做点好吃的。 林清绪看着裘银远去的背影,微不可微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 - - 又过了一年,林府里依旧平静,但宫里却是乱成了一团。 前线又传来急报,说祁珏那里有个戴面具的贼子,下手十分凶狠。 带着兵连破几城,眼看着是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皇帝的头发又白了许多,眼前的情况就算是他也想不出办法解决。 除了皇帝,在场的人中最不安的就是裴直了。 当初污蔑废太子造反的人——是他啊…… 裴直乱七八糟地想着,想着要不要在祁珏打进京城之前,带着一家老小逃走。 沉于思绪中的裴直并没有发现,他的君主已经将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 “来人。”祁盛俨的声音响起,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将裴直给绑了。 朝中这几年折损了不少官员。 瑞王意图篡位时杀了一批,而后在祁鸣调查中又调查出一批,也都杀了。 今年的皇帝身体越发不好了,可他不愿意休息,也不愿意放下权力。 他看谁都像是反贼,就连四皇子一党也被杀了许多。 如今,御书房里站着的,除了裴直、徐良井这种皇帝一手提拔的老臣,更多的都是刚升上来没多久的新人。 这些人并不清楚废太子和裴直的关系,见状俱是一愣。 裴直更是惊恐万分:“陛下!臣做错了什么?” 祁盛俨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厉声道:“当初若不是你污蔑珏儿和沈鹤谋逆,事情也不会到这一步,都是你的错!” 裴直瞬间明白了祁盛俨想做什么:“您不能将臣交给废太子,当初那件事情是您让我……” “堵上他的嘴,拖下去!” 祁盛俨又看向徐良井,声音打颤:“你带着裴直去见珏儿,就算当初是朕错怪了他,只要他停下,朕会重新立他为太子,洗刷他当初的冤屈。” 徐良井沉默地领下了任务。 他并不觉得这个任务能够完成,甚至觉得自己会死在祁珏的手里。 可等他见到祁珏之后,事情却出奇的顺利。 祁珏说将士们都累了,百姓们也日日提心吊胆,还有人一心归家…… 他说只要皇帝说到做到,他们就不会再动武。 徐良井看着被祁珏占领的城中,一片祥和安宁。 这和他一路上所见到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 - 复祁珏为太子的圣旨降下后,林清绪罕见地喝了点酒。 微醺地晒着月亮,眼中噙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面前落下一道黑影,挡住了月光。 林清绪歪过脸,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才认出是一脸不平的祁鸣。 祁鸣抄起酒壶,将酒喝了个干净,然后怒气十足道:“你听说了吗?” “什么?” “圣旨的事情。”祁鸣咬着牙,“他居然复位了?那我算什么?” 祁鸣絮絮叨叨地在一边说了许多,林清绪一个字都没有回。 等到祁鸣说够了,才发现林清绪冷淡的态度。 祁鸣不爽起来:“你为何总是这样对我爱搭不理的?” 祁鸣凝神想到这几年的事情,印象中总是自己跟在林清绪的身后,为林清绪的一句话冲锋陷阵。 现在想想,祁鸣都有些不明白自己。 他伸手想拉林清绪,却被林清绪躲开了。 心中的暴戾滋生,他突然掐住林清绪的脖子,冷声道:“也这么久了,你总该让我吃到点甜头吧?” 第107章 抬脚就走 看着面目狰狞的祁鸣,林清绪忍着脖子上的痛:“什么甜头?” 祁鸣危险地凑近:“你说呢?” 他的视线慢慢落在林清绪的唇上,而后又看向他身上的衣服。 祁鸣烦躁异常,只想找个什么人发泄一通。 而此刻的林清绪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的另一只手摸在林清绪的腰间,要去解林清绪的腰带。 林清绪极轻地笑了一下,而后一个白影就从树上落下,直接砍断了祁鸣的那只手。 得到自由的林清绪,漫不经心地摸着自己的脖子,轻声道:“本来不打算这么对你的,但我昨天不小心将母蛊捏死了……” 林清绪目露可惜:“我精心养了它这么多年,结果这么没有用。” 祁鸣抱着手臂痛呼,一张脸惨白。 在剧痛中,祁鸣听不清林清绪的话,只知道林清绪在看着他。 他不明白,林清绪为何突然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心中痛苦和愤怒交织,鲜血流了一地,痛到他的手腕麻木。 祁鸣赤红着眼看向林清绪,恨不得杀了他。 他这样想着,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他完好的那只手臂刚刚伸出去的时候,就僵住了。 这些年,祁鸣不是没有对林清绪起过杀心,可每次要动手的时候,就会被心底的一个声音拦住。 祁鸣一直以为自己喜欢林清绪,可从刚刚见到林清绪的时候。 除了想将他压在身下玩弄,就再无更多感情。 为什么会这样? 祁鸣满腔疑惑,也终将带着疑惑沉入湖底,最后消失在游鱼的腹中。 林清绪当初将钟情蛊种在祁鸣身上,一是为了自保。 祁鸣受皇帝喜爱,有他在,林清绪不会莫名其妙地被皇帝扣上什么帽子,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在京城。 二是为了除掉瑞王。 瑞王和裴家勾结,一旦瑞王登位,林清绪就会十分危险…… 说起来,祁鸣确实帮了他许多,或许留他一条命才是“知恩图报”。 但林清绪不想,只要一想到这几年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林清绪就犯恶心。 那种赤裸的目光像是要将他吞吃干净。 可以说,如果没有钟情蛊,凭着祁鸣的皇室身份,林清绪此时的处境不知该有多绝望。 林清绪要杀了他,要斩草除根,要后顾无忧。 …… 林清绪坐在镜子前,给自己脖子上的淤痕抹药。 冰凉的药膏让林清绪微微地皱了下眉头,拉高衣领将伤痕仔细遮住的时候,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林清绪快速将衣服穿好,打开门就见秦方面瘫着:“主子,陛下要见您。” - - - 祁盛俨一见林清绪,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也不让林清绪给他下跪。 抓着他往里间走,又挥退了下人,从手里拿出一把匕首。 林清绪拔出来看了一眼,刀刃上还泛着青光:“这是什么?” 祁盛俨面容严肃,眼里透露出一丝狠辣:“淬了毒的匕首,只要稍稍割破一点,那人就活不了。” 他握住林清绪的手,恳切道:“祁珏快要回宫了,到时候你就……” 祁盛俨的声音沉了下去,将自己的计划和林清绪说了。 林清绪抚着刀鞘:“为什么是臣?” “你家世代为皇帝效忠,你也该如此。”祁盛俨发觉到自己的态度太过生硬,又硬生生地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静心不是和鸣儿的关系很好?等祁珏死了,他就会是太子。” 林清绪垂下脑袋,嘴角忍不住勾起,再抬起的时候却是不安:“可是……” 皇帝没让他说完,而是威胁道:“你可以不答应,但你想好了,我还是皇帝,我在一天,就有杀了你的能力。” “……”林清绪的目光沉下去,握紧匕首,“静心明白了。” 祁盛俨满意地笑了。 林清绪和沈怀瑜关系不浅,沈怀瑜又是祁珏先生的儿子。 这样一层关系在,林清绪绝对很好接近祁珏,只要接近了…… “咳咳!”祁盛俨突然咳嗽了起来,接着呼吸也变得沉重,他推开林清绪,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翻出一个盒子。 可打开后,里面却是空的。 祁盛俨喘着粗气,只觉得天都塌了。 龙涎香还在继续燃着,安神静气的气味此刻却如同催命符。 祁盛俨越发喘不上来气,脸上皮肤渐渐变得青紫。 他扶着床急促地喘息着,碰到了床边的花瓶。 一直守在门边的张荣华立刻就冲了进来,看见皇帝如此,高喊太医。 房间里一片混乱,没人顾得上林清绪。 林清绪待了一会儿,就安静地离开了。 不多时,宫中就传来皇帝不好的消息,说是四肢僵直、口不能言,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 最后见过皇帝的林清绪被关在了府里,不久又被放了出来。 原因是太后拖着苍老的身体去见了自己的儿子,问他——如果是林清绪做的,就眨一下眼睛,如果想杀林清绪就眨两下。 祁盛俨还想林清绪帮他杀祁珏,瞪着眼睛宁死不眨。 眼泪水都流了出来…… 在场的下人无不觉得林清绪深得帝心。 这让太后很失望。 太后讨厌林清绪,因为林清绪,她的乖孙儿都和他不亲了。 而且还总往外跑,前几天又说自己心情不好,出宫游玩几天…… - - - 太子回来的那天,林清绪跟着众臣在城门迎接。 皇帝重病,瑞王入狱,四皇子消失不见,站在首位的是尚未成年的七皇子。 林清绪落后一排,总是垂着眼睛,似乎十分不适应这种场面。 等到城门寒暄结束后,林清绪没跟着他们一起去皇宫,而是找了个理由溜了。 他心事重重地从城门上走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汉子。 对方语气很凶地质问:“你眼睛呢?!信不信我……” 那汉子说到一半,突然盯着林清绪的脸顿住了:“啧,京城人就是不一样,一个男的也长得细皮嫩肉的。” 说着还伸手要去摸林清绪的脸颊。 林清绪正考虑要不要将那把匕首用在这个莽汉身上的时候,汉子的手腕被人拧住了。 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起,林清绪看见了一个戴着面具的高大男子。 “你这鳖孙子,痛痛痛!!!松开我!” 面具男子置若罔闻,眼睛只看向林清绪。 林清绪的呼吸顿了一下,也盯着那双眼睛,嘴唇抿得紧紧的。 而后,后退一步,疏离地冲他道谢。 然后侧过身,绕过他,快速离开了。 第108章 弄死他 林清绪离开的脚步有些凌乱,几乎可以说是逃走。 他急匆匆地走到马车前,裘银一个劲儿地往他身后看。 驾车的秦方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林清绪上车后,就催促秦方快点走。 马车徐徐启动,走到一半时,却突然停下。 裘银的声音从外边传来:“世子,我有点想买的东西,你在这里等我们一下。” 说完他也不等林清绪回应,拖着秦方就跑走了。 秦方满脸疑惑,挣扎了一下:“我们都走了,谁来保护世子?” 裘银笑呵呵地看了秦方:“真是个榆木脑袋,现在哪里还轮得上我们保护?” 秦方更加疑惑了。 今天的很多人都去看太子回城了,所以马车所停的地方并没有多少人。 林清绪坐在车子里,思绪纷乱。 脑海里满是那个戴着面具的人的脸。 林清绪不由自主地捻着衣角,许久微微地低下了头。 裘银他们一直没有回来,等得林清绪有些不安。犹豫了一下,林清绪起身掀开了车帘,探身向外看去,希望能够看见裘银他们的身影。 结果,马车外空空荡荡,莫说裘银他们了,就连一只鸟儿都看不见。 林清绪一顿,正要缩回车厢里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林清绪一僵,冷声道:“谁?!!” 可那人并没有理会他,反而直接用蛮力将林清绪从车上拽了下来。 林清绪一个趔趄,摔进那人的怀里,不等他挣扎就被半抱着拐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林清绪气急了,也顾不上什么,侧过头对着对方手臂上去就是一口。 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抽气声,接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含着笑意响起:“世子牙口不错啊。” “……”林清绪怔住,松了力道,抬眸就看见那张戴着面具的脸。 林清绪的挣扎只停了一会儿,而后眉头皱得更紧,手掌死命地推着人:“松开我!撒手!滚开!” 他凶极了,但面具男子却毫不在乎,捏住林清绪光洁的下巴,俯身就朝着林清绪的唇瓣咬了上去。 面具男子一边吮吸着林清绪的双唇,一边试图撬开林清绪紧闭的齿关。 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本能却像是深埋在体内的种子,只要再次接触,就能破土而出。 面具男子的手顺着林清绪的衣服向下滑去,在腰侧的位置,轻轻地挠了几下。 “你!!唔……”酥痒让林清绪气急败坏地想骂人,但张口的瞬间却让他人得了便宜。 林清绪彻底被掌控了,只能抓着对方肩膀泄愤。 …… 躲在远处的裘银死死地拖住秦方:“大兄弟,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啊!” 秦方粗着声音道:“世子都被人欺负了,我冷静不下来!你快点放手。” 裘银欲哭无泪,拽着秦方的胳膊:“老哥,你听我说,你知不知道世子娶过一个世子妃?” “这我当然知道!”秦方抽出了剑,艰难向前,“但不是死了吗?你说这个做什么?快点放手!别拦着我!” “我拦着你是因为,这个戴面具的就是那个世子妃啊!”裘银压着声音,“你就算不相信我,你看看世子的状态,摆明了不讨厌这个人啊。” “你现在过去就是坏人好事!世子就算了,这个世子妃可不是好惹的!” 听完裘银的话,秦方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 世子长得好看,被小混混拦住调戏的事情也发生过不少,再加上京中想杀世子的人也不少,世子身上是有武器的。 而且前两天,世子还说自己从老皇帝手里顺来一件小匕首,据说刀上有剧毒…… 秦方远远地看着二人,世子手脚都是自由的,虽然在有小幅度的挣扎,可别说拿刀了,就连踢人都没有,再不济也能咬人啊! 但世子什么都没做,就是单纯地推着,有点“欲拒还迎”的意味儿…… 难道这人真的是世子妃? 可世子妃不是死了? 秦方没想通,但也没再向前,和裘银一起鬼鬼祟祟地偷看。 …… 林清绪快要喘不上来气的时候,终于想起自己还可以咬他舌头。 “啊!”面具男子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林清绪,而后将下巴抵在林清绪的颈窝处,“清绪,你好凶啊,我觉得我的舌头都出血了。” 林清绪没理他,靠在墙上平复着呼吸。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呢?你都不想你的世子妃吗?” 面具男子,也就是沈怀瑜。 他在林清绪的颈边一下一下地蹭着,像是要将自己的气味蹭在林清绪的身上,标记他,让所有人都知道林世子已经名草有主。 沈怀瑜蹭着,将林清绪白皙的脖子都蹭红了, 也蹭乱了林清绪的衣裳。 沈怀瑜一腔情愫无处送,张口就想在林清绪的脖子上留下点什么痕迹。 结果侧眸一看,就见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隐隐约约的青色指痕在白皙漂亮的脖颈上显得触目惊心,沈怀瑜一愣,呼吸顿住:“这是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就被林清绪抬手推开了。 林清绪有些狼狈地整理着衣领,脸颊上还带着绯红。 他抬眸瞪了沈怀瑜一眼,冷声:“与你无关。” 沈怀瑜被林清绪眼中的冷漠和陌生惊到了,而后委屈道:“为什么这么和我说话。” 林清绪拢在衣领的指尖一顿,但最终没有多说,转身想要离开。 听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林清绪侧过脸:“你不要跟着我!我不认识你。” 这句话彻底让沈怀瑜懵在了原地。 他看着林清绪走远,又上了马车离开后,才喃喃:“不认识我,他说他不认识我?” “怎么可能?”沈怀瑜面具下眉头皱紧,“他这是在躲着我?为什么?”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小青、小黄之前和他说的话,想起四皇子祁鸣…… 沈怀瑜放下手,眼睛阴沉地可怕。 难道林清绪是因为有了祁鸣,就不想要他了? 他忽然又记起刚刚在林清绪脖子上看见的痕迹,难道这也是祁鸣弄的? 沈怀瑜握紧拳头,深深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要弄死祁鸣。 第109章 你别赶我 林清绪沉着脸回了林府,在门口下马车的时候,突然侧目看向裘银和秦方。 “你们不是说去买东西了吗?”林清绪看向二人空空如也的手,“东西呢?” 裘银看天,看地,看浮云,好一会儿才笑着道:“那什么,我走到半路上又觉得不想买了,所以就拖着秦方回来了。” 裘银看着林清绪不太美妙的脸色,有些小心地问道:“世子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林清绪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 - - 初到京城,太子祁珏事情繁多。 作为太子的部下,沈怀瑜也忙得要死。 每次事情做完了,都已经是半夜。 他想去找林清绪,却担心吵到林清绪。 自然也不只这一个原因,他还担心林清绪不想见他…… 这样一日日的拖着,居然到了月底,他都没有再次见到林清绪。 这让沈怀瑜十分的焦躁。 坐在首位上的太子正在安排事情,结果喊了沈怀瑜好几遍都不见他有回应。 还是沈怀瑜身边的一个将军推了下他,沈怀瑜才如梦初醒。 祁珏摇了摇头,也不和沈怀瑜计较,只说让沈怀瑜去处理一下裴家的事情。 沈怀瑜一顿,然后冷着脸拒绝了:“这没有什么好处理的了,直接砍了他们就好。” “当初他们不也是这样对待沈家的吗?” 祁珏没有反驳,只点点头,他正要再给沈怀瑜安排其他的事情的时候。 却见沈怀瑜突然捂住了肚子,说他这几天有些不舒服,想告假。 太子看着沈怀瑜拙劣的演技,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要不要给你安排个太医?” 沈怀瑜眼珠子咕噜直转,连声道:“那倒不必,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回去休息几天就好。” 祁珏皱眉。 他才刚回京城,琐事一大堆,他手里的人手根本不够。 这还是好的。 要不是瑞王党和四皇子党相互争斗,将人折损了大半,他现在只会更加难办。 祁珏于公是不想让沈怀瑜休息的,可他又想起沈怀瑜当初那么努力的活下来,就是为了再次见到林清绪…… 祁珏想了想,还是放了人,道:“那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 见沈怀瑜转身就要跑,祁珏又提醒道:“你不要在京中乱跑,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还是个死人。 沈怀瑜连连道“是”,一只脚刚刚踏出房门,就听见有人色兮兮地道:“殿下,末将有个事情想要求您?” 沈怀瑜的脚步立刻就顿住了,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当初在城门口想要调戏林清绪的人。 沈怀瑜故意走得很慢,果不其然,他听写那个人道:“末将那一天在城门口见到一个男的,长得那真是漂亮,小模样,看着就勾人。” 祁珏听着这人轻浮的言语,眉头一皱,直接问道:“宋真,你直接说你要做什么。” 宋真想起林清绪的模样,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末将查过了,那男子是卫国公府的林世子。” “林世子,殿下应该知道吧?那可真是恶贯满盈,这样的蛀虫还食着魏国的俸禄实在是过分。” 宋真搓了搓手:“但他那个样子,要真杀了,也是可惜……末将是想求殿下将他赐给我,当个娈宠什么都……” 祁珏眼眸微微睁大,没等他拒绝,宋真就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趴着。 沈怀瑜的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周身冒着冷气:“污言秽语,他也是你能觊觎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宋真是阴差阳错投入太子麾下的,他性格莽撞,贪财又好色。 在军中并无多少人喜欢他,但看在他为太子办事的份上,也没有人为难他。 宋真对京城中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沈怀瑜和林清绪的关系。 就算知道他大约也不会在意,毕竟现在的他可是大功臣! 沈怀瑜一拳一拳的打在宋真身上,不断地爆着粗口。 宋真一时不察被沈怀瑜摁在地下,也起不来身反抗,只能痛苦哀嚎。 沈怀瑜眼睛赤红着,满脑子都是宋真刚刚辱没林清绪的话。 他怎么可以这么说林清绪,他怎么敢的? 宋真躺在地上,鼻子嘴巴都在冒着血,好不凄惨。 最后是祁珏看不下去了,让下人拦了下来。 沈怀瑜被两个侍卫拉着,还重重地给了宋真一脚。 宋真眼睛肿胀着,此刻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被人扶了起来,指着沈怀瑜口齿不清:“又是你!” 沈怀瑜阴恻恻的盯着他,像是要将他碎尸万段。 最后是被祁珏的侍卫架着出去的。 宋真看着沈怀瑜就这么毫发无损地走了,心中不平,转头就想和祁珏告状。 却发现祁珏也是一脸冷意地瞧着他:“我留着你这么久,不是让你给我惹事的。” “林家世子也是你能肖想的?” 祁珏冷笑一声:“将他带回府里关押着,不许他再出门。” 等到所有人都下去之后,从屏风后走出了一个女子。 祁珏脸上的冷意和疲倦一扫而空,容光焕发地看向她:“莞之姐姐!” …… 离开东宫的沈怀瑜快速地往卫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结果到了门口,却被告知世子已经不住在卫国公府了。 沈怀瑜一脸诧异地问:“为什么?” 那个侍卫只是无奈的摇头。 - - - 今日天气十分不错,阳光暖和又舒服 林清绪闲来无事,让人搬了个椅子,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结果晒着晒着就合了眼睛睡了过去。 周围的下人们都放轻了手上的动作,生怕吵到林清绪。 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过了酉时。 林清绪睁开眼睛,却看见一个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刚醒来的林清绪反应还有些慢,看着那张脸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结果睡了太久,腿有些软,差点摔在地上,还是沈怀瑜伸手扶住了他。 沈怀瑜揽着人,轻声说:“几年不见,世子长高了不少,但怎么还是这样不小心?” 林清绪抿唇,将手从沈怀瑜手里扯了出来,垂眸道:“你怎么进来的?” “门开着,我就进来了啊!”沈怀瑜一脸无辜地说着谎话,但林清绪余光却已经看见悄悄在门口偷看的白棋。 白棋和裘银厮混久了,人也变得没那么靠谱。 林清绪面色冷了下去,十分不高兴,张口就想赶人。 沈怀瑜赶在被扫地出门前,忙道:“我有正事!正经事!你先别赶我。” 第110章 也是这么说的? 因着这一句话,沈怀瑜总算在林府得了把椅子。 二人在石桌边坐着,气氛十分尴尬。 林清绪坐在离沈怀瑜最远的位置,清润的声音响起:“什么正事,你说吧。”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沈怀瑜,显然是对沈怀瑜的“正经事”十分怀疑。 但他还是让沈怀瑜留下了。 沈怀瑜坐下后,整个人都不自在,特别特别想黏在林清绪的身边。 但想到林清绪对自己疏离的态度,沈怀瑜还是按捺住了,只沉着声音道:“我是想问世子知不知道四皇子祁鸣在哪?” 从沈怀瑜的口中听见祁鸣的名字,林清绪的眼眸微微一闪,侧过脸去,冷声:“我怎么会知道?” “世子怎么会不知道呢。”沈怀瑜玩着放在桌子上的面具,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醋意,“我可是听说,世子和四皇子的关系很好,常常一起把酒言月。” 沈怀瑜边说边玩着自己放在石桌上的面具,表情有些埋怨,嘀嘀咕咕地说了句:“说好不纳妾的……” 啪。 林清绪将茶杯撂下,噌的一下站起了身,像是生气了:“我不知道四皇子在哪,你还是去问问其他人吧。” 说完,也不管沈怀瑜的反应,喊了两个下人半请半强制地将沈怀瑜送出了府。 林府的门在沈怀瑜面前缓缓地关上,十分无情。 …… 林清绪站在园子里,默了许久,直到白棋走到他的身边:“那个沈公子已经送出去了。” 林清绪点点头,正要回房间的时候突然侧眸瞥了白棋一眼:“他是你放进来的?” “……是。” “做得很好。”林清绪面无表情道。 在白棋庆幸又诧异的目光下,林清绪又补了一句:“你这个月的工钱没了。” 白棋睁大眼睛:“什么?可是……” 林清绪冷笑了一声:“别可是,再可是裘银的工钱也扣了。” 想到裘银那视财如命的模样,白棋讪讪地闭上了嘴巴:“属下明白了。” - 扣钱确实有点用处,接下来几天,沈怀瑜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再踏进林府的大门。 第一天,沈怀瑜换上崭新的衣裳,将自己打扮得如同花孔雀。 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见,结果下人连通传都不愿意! 沈怀瑜表示,等他再次登堂入室,这些没眼力见的下人都得被开掉! 呵! 第二天,沈怀瑜天不亮就去爬林府的墙。 结果刚刚探出一颗头,就和一双狗眼对视上了。 旺财正在撒尿,看见沈怀瑜的时候,鼻子疯狂抽动,不久就激动地开始摇尾巴。 沈怀瑜暗道不好,果然下一刻就听见旺财激动的嚎叫声。 林府的侍卫赶了他大半条街…… 第三天,沈怀瑜选择夜晚突袭。 他越过墙头,翻上屋顶,慢慢地朝着林清绪住处寻去。 寻到一半,一个大网从天而降。 白棋带人蹲守了许久,发现捉到的人居然是沈怀瑜,一时间有些无语,但还是善意地提醒:“你这几天不要再来了。” 说完,就让人将他送出去了。 第四天,试图伪装成林府的下人混进林府,却被一个面瘫侍卫发现了。 第五天,失败。 第六天,失败。 第七天,再次被请出来的沈怀瑜绝望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看着夕阳西下,有一种出家的冲动。 这些年,沈怀瑜在战场上也算是所向披靡,但怎么一回京城,在林清绪这儿就输成这样。 沈怀瑜唉声叹气的,一时间没注意路,和一个人撞在一起。 二人同时道歉,沈怀瑜却觉得这人的声音耳熟。 他一抬头,就发现这人居然是刃十三。 沈怀瑜讨厌他。 即便过了好几年,沈怀瑜见到他依旧想打他。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见刃十三的打扮有些奇怪。 他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手中拿着的不再是剑而是一个扁担。 沈怀瑜惊奇,刃十三比他还惊奇。 刃十三蹙眉:“你没死?” 沈怀瑜嗤笑一声,白眼翻上了天:“你轮回九轮,我都不会死。” 顿了一下,沈怀瑜盯着刃十三的衣服,十分奇怪:“你怎么在这儿?” 刃十三神色有些不自然,扛着扁担转过身:“我家在京城外,沈公子去坐坐吗?” 沈怀瑜想了一下,还是跟着走了。 - 刃十三的家在城郊一处村落里,普普通通的小砖房。 他的房子离村里的其他人家都很远,孤零零地自己立在山脚。 沈怀瑜跟着刃十三进了屋子,里面的装饰也是十分朴素。 沈怀瑜看着,连日来阴云密布的心情终于好了点:“世子终于看出你狼子野心,将你赶出府了?” 刃十三拿出干净的碗,给沈怀瑜倒了点水:“不是,是我自己主动离开府里的。” “什么?”沈怀瑜端碗的动作一顿。 看着沈怀瑜怀疑的表情,刃十三垂下头,声音有些低哑:“世子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沈怀瑜蹙眉,略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四年多没见,林清绪身量高了不少,人也变得更加俊俏,举手投足间一派贵气,就是脾气见长,从小气包子变成了大气包子。 沈怀瑜想到林清绪这几天对自己的态度,心里委屈,忍不住想和刃十三吐一吐苦水。 然而,刃十三再次开了口:“我最开始发现世子的不同的时候,是在杀杨标的那个晚上。” “杨标已经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他还用那种毒……” 刃十三也想找个人倾诉,所以话匣子打开后就没有关上过。 他将林清绪这几年经历的一些事情说了遍,说那些人如何冲撞林清绪的。 刃十三在说那些事情的时候,眉头一直紧紧地皱着,看起来像是心疼。 只是说到林清绪报复回去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变了。 像是不解,又像是——恐惧。 最后,刃十三总结道:“世子让我很陌生,那种毒辣的手段,他之前明明不会做的……他明明很善良、很乖,对任何人都是温和的。” “可他后来居然变成了那样……” “我感觉我不认识他了。” 嘎吱…… 清脆的碎裂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十分明显,沈怀瑜的眼睛有些发红,捏碎了碗边后,又掀了桌子。 “你他爹的在放什么狗屁?”沈怀瑜粗声骂道,跨过狼藉,一把扯住刃十三的衣服领子。 沈怀瑜质问刃十三:“他是改了名字还是换了长相?去你爹的不认识!” “他遇见这么多不好的事情,作为侍卫你不能帮他就算了,居然置喙他怎么惩治仇人?” 沈怀瑜扯住刃十三,只觉得这张脸,越看越讨厌:“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京城里,要是一直绵软,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欺负到他的头上?” 沈怀瑜忍了忍,丢下他,转身就走。 可走了几步,他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阴沉地问道:“你离开清绪身边的时候,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第111章 有人为你而来 刃十三坐在地上出着神,一时间没有回应沈怀瑜。 沈怀瑜将话又重复了一遍,拳头捏紧,在刃十三点头的刹那打在了他的脸上。 沈怀瑜揉着手背,心里又疼又气:“你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清绪的眼前!” 说完,沈怀瑜如风一样离开了刃十三的家。 一路朝着林府飞奔而去。 沈怀瑜不敢去想,林清绪在听见自己信任的下属那样说自己的时候,该有多难过。 沈怀瑜顿下脚步,看向已经暗沉下来的天空,想起来刃十三提到的那些事情,抬手捂住了眼睛。 沈怀瑜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林府府门前,抬脚就往里面走。 守门侍卫亮出刀剑,想要阻拦。 但沈怀瑜指了指脖子,毫不避讳:“来吧,砍吧,朝这砍。” “不砍的话,我这次就必须进去。” 沈怀瑜边说,边上前一步。 几个守门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着沈怀瑜的上前一步步后退。 这位主儿已经来林府闹过许多次了,每次都被丢出来,但百折不挠。 这几年,林清绪手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如今能认出沈怀瑜只有裘银几个老人。 但侍卫们虽然不认识,但也渐渐发现了他们的世子对这位的不同。 往日里,找上门闹的也不是没有,下场都惨得很。 但这位都被抓着好几次了,次次都被全须全尾地放了出去…… 便是脑子再迟钝的侍卫,此刻也不敢将刀架上去。 沈怀瑜前进一步,侍卫们就退后一步,场面无比怪异。 “呦呦呦!这搞什么呢?”裘银的声音响起,似笑非笑地盯着沈怀瑜看。 见沈怀瑜表情不太对劲,又想起当初还在卫国公府时这人的疯劲,瞬间歇了欺负人的心思。 他瞥了眼和沈怀瑜对峙的侍卫们:“都让开吧,他不会伤害世子的。” 末了又补充道:“要是出什么事情,我来担着。” 裘银嬉笑着补充:“诸位知道世子有个早逝的世子妃吗?这人和他可像了,世子见了会高兴的。” 趁着侍卫们犹豫的功夫,沈怀瑜已经冲了进去。 裘银抱着手臂,唉声叹气:“世子妃啊世子妃,你可得和世子重修旧好啊,不然我这个月的工钱也得丢!” - - - 待在房间的林清绪,刚刚沐浴完。 系好衣服的林清绪从屏风后走出来,刚想将夜明珠蒙上,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开门声,让林清绪吓了一跳,冷声:“谁?!” 他熟练地走到床边,将匕首握在手里,却见沈怀瑜气喘吁吁、红着眼闯了进来。 林清绪一愣:“怎么是你……” 沈怀瑜不知想到了什么,快步到林清绪的身边,一把将林清绪拥进怀里:“对,是我,不要害怕。” 林清绪手里还捏着匕首,在沈怀瑜抱上来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移开。 听见“不要害怕”的时候,匕首从手间掉落。 沈怀瑜话中的心疼十分明显,但林清绪却有些不安。 他抬手推了推沈怀瑜,声音打颤:“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害怕。” “我都知道了。”沈怀瑜闷着声音,一只手禁锢着林清绪,另一只手不顾林清绪的挣扎,撩开他的衣摆。 曾经的沈怀瑜总是欺负林清绪。 知道林清绪怕痒,总是挠他腰侧,再等着他又笑又哭地和自己求饶。 在不久前,他还利用过这里。 可没了衣物遮挡后,颤抖的指尖很快在光滑的皮肤上找到一处微微凸起的地方。 ——是刀伤…… 沈怀瑜一顿,然后整个掌心都覆了上去,眼眶发热,泪水涌出来一点:“痛吗?” 林清绪沉默了一会儿,闭上眼:“很痒,挪开。” 沈怀瑜将手抽出来,更紧地抱住林清绪,哑着声音道:“对不起。” 林清绪推不开他,也就由着他抱了。 林清绪听见沈怀瑜的道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是你弄的,伤我的人,我已经杀了。” 感受着沈怀瑜的体温,林清绪轻声问:“你……回京后为什么要一直来找我?我都那样对你了。” 沈怀瑜将脸埋进林清绪的肩上:“我爱你,所以要来找你。” “爱?”林清绪笑了一声,而后声音很快又变得异常冷漠,“你是爱四年前的林清绪,还是爱现在的林清绪?” 不等沈怀瑜回答,林清绪又问:“你知道那个伤我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我让人将他手筋、脚筋全部挑断了,还拔下了他的舌头。”林清绪伸手摸上沈怀瑜的脖子,在那里轻抚着,“我绑住他的双手吊在府门前……” “他可能是疼死的,也可能血尽而亡,是被晒死的也不一定。” 林清绪沉默了一下,想到了一些事情。 想到了答应过不会不理自己的刃十三失望离开,也想到了在刃十三之后离开的那些人。 林清绪有点疲惫,伸手又推了下沈怀瑜:“我和当初……不一样了,你喜欢的也不是现在的我。” “松开我吧……” 沈怀瑜自是不会松,还将人抱得越发紧了。 他问:“那人的尸体呢?” “……乱葬岗。” 沈怀瑜冷笑一声:“断了手脚,没了舌头对吧?我明日带人去找一找,找到后将他的尸骨剁碎了喂旺财。” 林清绪一怔:“你在胡说什么?” 沈怀瑜猩红着眼抬头,忍着怨气在林清绪的唇上咬了一口:“我没有胡说!” “还有,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喜欢现在的你?谁告诉你的?”沈怀瑜死死地盯着林清绪,“你这几天对我这么坏,就是因为你觉得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林清绪被他凶狠地盯着,没想出借口,只讷讷地道:“但他们都走了,都说我变了,说我心狠手辣……” 沈怀瑜就知道林清绪现在这样肯定和刃十三有关。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他们?他们是谁?” 沈怀瑜捧住林清绪的脸:“人生在世,许多人都是过客。有人为你而来,也有人会转身离开。” “有的人因为接受不了你的改变而离开,可也有人留了下来。”沈怀瑜的指腹摩擦着林清绪的脸颊,“刃十三走了,但裘银、白棋、小橙都还跟着你。” “你不能因为刃十三就对其他人失望,你不能问都不问我就将我关在门外。” 沈怀瑜垂下眼睛,有滴泪水砸在林清绪的脸上:“我在外面也很辛苦,你不能不让我回家,不能不让我见你。” “林清绪,我为你而来。” “无论是四年前的林清绪,还是现在的林清绪。” 沈怀瑜哽咽一下,亲吻在林清绪慢慢酝起雾气的眼睛下:“我都十分的喜欢……” 第112章 纹身 …… …… …… 林清绪端着茶杯,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沈怀瑜。 见对方还抱着手臂,用后背对着自己,林清绪久违地感受到无措。 他小口地抿了一口茶,别别扭扭地道:“你不坐下吗?” 沈怀瑜:“我不累。” 林清绪的嘴唇又碰了碰茶杯,别别扭扭地又道:“那你要喝水吗?” 沈怀瑜:“我也不渴。” “……”林清绪抿着唇,将茶杯放了下去,斟酌了一下轻声道,“其实,我并没有看见你哭的样子。” 沈怀瑜的身体一僵,悲愤地转过头瞪了林清绪一眼:“你骗小孩呢?你都给我抹眼泪了!” 想到自己刚刚的丑态,沈怀瑜恨不得原地找根绳子吊死。 虽然他和林清绪都是男子。 但林清绪的身体一直不好,性格又软和。 在他们二人之间,沈怀瑜一直是充当保护者的身份。 可现在,他这个“保护者”居然在林清绪面前哭了,这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 沈怀瑜轻吐一口气,转过身又抹了一把脸:“天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说完后,他又迟疑地看着林清绪:“你明天会让我进门的吧?” 林清绪被他看的不自在,别过脸点了点头。 余光瞧见沈怀瑜真的打算离开,林清绪又站了起来,追了几步:“你现在就走吗?” 林清绪觉得自己有点变化无常,前几天还对人又驱又赶,现在又舍不得让人离开。 他蹙了下眉头,觉得自己这样有点惹人厌,于是脚步又缩了回去:“那你路上……” “小心”还没有说完,沈怀瑜猛地扭头看他,一双眼睛又凶又委屈:“我还当你要留我呢!林小世子果然变成林大世子了,心肠不是一般的硬。” 他的声音很大,大到林清绪都担心外边的人会听见。 林清绪想了想,走到沈怀瑜的身边,犹豫着拉住沈怀瑜的手:“那你不要走,留下陪我。” 说完后觉得自己语气有些凶,又尽可能地软下去:“你陪着我,我给你看样东西。” 沈怀瑜的手被林清绪握着,温温热热的。 他看着林清绪,这个前几天还对自己冷着脸的漂亮公子,现在软软地和自己说话。 顷刻间,所有不快都消失不见。 沈怀瑜故作矜持地被拉进卧房里,又半推半就地坐在林清绪的床上。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看着林清绪解开自己的衣服带子。 随着漂亮匀称的身体渐渐展露,沈怀瑜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一方面,他觉得他和林清绪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 另一方面,他又真的很想林清绪。 想在林清绪身体上留下各式各样的痕迹,想他哭,想他快活,想他一边呻|||吟一边说爱沈怀瑜。 沈怀瑜天人交战,但林清绪一无所知。 他褪下衣服,然后拉着沈怀瑜覆在了自己左腰处。 那处线条流畅,曾经有过一处狰狞的伤口,之后是粉色的疤痕,现在是…… 想入非非的沈怀瑜在摸到林清绪的腰后,就彻底清醒了。 他以为林清绪是想向他诉说委屈,却没想到垂眸看去的时候,看见的不是伤痕,而是一枚双鱼玉佩的纹身。 沈怀瑜看着纹身,呼吸顿住了,过了好久才声音发颤地问:“疼吗?” 林清绪抬眸,有些意外,他以为沈怀瑜会喜欢。 他看着沈怀瑜心疼到无以复加的神色,心底柔软:“不疼,被捅的时候才疼。伤疤养好了之后,留在身上太丑了,所以就纹了这个。” 林清绪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是气音:“双鱼玉佩,你……明白吗?” “瑜”同“玉”,又和“鱼”同音。 怎么可能不明白呢?沈怀瑜怎么会不知道呢? 沈怀瑜摸着那处纹身,一颗心酸软得厉害。 “林清绪……”沈怀瑜哑着声音唤了一声,然后将林清绪抱进怀中,“你怎么、怎么……” 他怎么了半天,也没说出后文。 林清绪抿着唇,伸手拍了拍沈怀瑜,正想问问他这几年在外面怎么样。 结果后背上的手有点不老实。 先是揉着脊柱沟,然后又一路下滑,要去往更深处。 林清绪一颤,背过手拦住沈怀瑜的手:“不行!” 沈怀瑜目光沉沉地看着林清绪,眼底情绪复杂,像是要将林清绪全部吞噬。 沈怀瑜想要林清绪,刚重逢的那时候想要,刚刚想要,看完他腰间的纹身更是想要的快要疯了。 什么久别重逢,该执手彻夜相谈,道尽泪与欢? 统统见鬼去吧!!! 他要林清绪,要林清绪在自己身下哭、在身下笑,他要将林清绪重新握在手中。 林清绪看着沈怀瑜的表情,呼吸也变得滚烫了起来,但是今天真的不行。 可他还未再次出声拒绝,就见沈怀瑜低头咬在他的颈侧,又轻舔了一下:“清绪,给我。” 林清绪拧眉望着沈怀瑜,在“不”字出口前,被沈怀瑜扼住了命脉。 然后就听见沈怀瑜,压着声音说:“你分明也想要我。” …… …… …… “嘭!” 白棋一脚将一个黑衣人踹倒在地,眼中满是戾气。 秦方收了剑,点了点人数:“五个,应该都齐了。走吧,先去和世子禀报。” “嗯。”白棋点了点头,正要走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裘银脸颊泛着红,跑得太急差一点一头栽倒进地里。 幸好白棋扶住了他:“你也小心一点。” “嘿嘿。”裘银笑了笑,然后装出大管家的架势,“你们几个先将这些刺客拉进柴房里关着!天亮了再去找世子。” 秦方眉头一皱,伸手一拦:“这怎么行?世子说了这些人他要亲自处理的。” “我现在就要去找世子。”秦方说着,就带着一群人往林清绪的住所走。 秦方走了几步,发现白棋没跟上来。 他转头一看,发现裘银正死死地抱着白棋的手臂,不让他走。 裘银冲秦方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你去吧去吧,你说得对,世子一定是在等着你呢,快去!” 看着裘银灿烂异常的脸,秦方挠了挠脑袋,冷嗤:“莫名其妙。” 第113章 林世子和卫国公 秦方一脸正气地牵着一溜刺客往林清绪的住处走去。 到了后才发现林清绪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只有世子的卧房亮着。 秦方的眉头皱了皱,觉得这样不妥,很危险。 可世子如何做,并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叹息一声,走到门边轻轻敲了敲门:“世子,人已经抓到了。” 敲门声在安静的院子里十分清晰,秦方确定屋子里的世子可以听见。 可敲完门过后很久,秦方都没有得到林清绪的回应。 秦方一顿,看了眼房间:“都还亮着,世子应该没睡才对。” 秦方心中有些不安,敲门的动作重了不少:“世子?!您在里面吗?” 依旧静悄悄的,秦方脸色骤变,种种不好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 “世子,您要是不说话,属下就进去了?”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漆红色的门,抬脚就要踹。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随后,林清绪有些不稳的声音响起:“别!” “世子?”秦方抬起的脚有些无措地落下,担忧地问道,“您怎么了?” 隐隐约约的,秦方好像听见林清绪很低的一声闷哼声。 但林清绪说他没事。 里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林清绪似乎走近了,声音变得清晰很多。 他问秦方:“你刚刚说……说了什么?” “我方才,方才睡着了……”林清绪的话说的断断续续的,“没有……听清……” 这种诡异的断句,让小侍卫秦方无比担心:“世子,您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属下叫大夫。” “不用。”这一次,林清绪答得很快,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秦方狐疑地皱着眉头,将刺客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又问林清绪要怎么处理。 他说完后,正垂着脑袋等待吩咐。 但里面安静了许久,突然传来林清绪含着薄怒的声音 ——“你慢点!!!!” “什么?”秦方一脸痴呆,结结巴巴地将事情又慢慢的、一字一句地再次复述,并情真意切地询问,“真的不用叫大夫吗?” “嗯?不,不用的。”林清绪语气又正常了很多,“刺客的事情,我明日再处理……你、额,你今日也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秦方从头到尾,眉头就没有松展过。 虽然他很想叫个大夫过来,但林清绪已经说他困了要休息。 于是秦方只能懵逼地带着刺客离开了。 在房间里,林清绪湿红着眼睛,一把抓住沈怀瑜的头发向后扯:“你够了!放下我!!!” 沈怀瑜眯着眼睛恶劣地笑了笑:“不够呢。” 如愿看见林清绪呜咽一声将脑袋埋进自己的肩膀里,沈怀瑜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嘶!”他还要说点欺负人的,就肩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沈怀瑜闷笑一声,摸了摸林清绪蒙着一层汗的脊背:“好凶的世子殿下。” “但您这样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啊。”沈怀瑜抱着林清绪走回到床边,将林清绪放在床边。 他抓起林清绪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咽喉处:“你应该咬这儿才对。” 林清绪的手指微微收紧,睫毛上挂着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他哑着声音问道:“咬这的话,你就会停下吗?” “当然不会。”沈怀瑜坏笑道,“我只会将你弄|哭。” “混账东西……”林清绪低骂一声,然后松开沈怀瑜,轻轻搂住他,“我已经很累了。” 沈怀瑜俯身,在接吻时动作。 在林清绪可怜又勾人的声音中安抚:“再撑一会儿就好。” …… 平息过后,林清绪连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沈怀瑜揽着肩膀将林清绪拥在怀里,十分满足地喟叹一声。 林清绪蹙眉,手抵在沈怀瑜的胸前却推不开:“热……” 沈怀瑜喜滋滋地将林清绪抱得更紧,声音故作为难:“那怎么办呢?你忍忍吧。” 林清绪:“……” 沈怀瑜笑着亲了亲林清绪的发顶,然后突然问道:“刚刚来的那小子是谁?为了他,你都将我踹下了床。” 林清绪身体一僵,听见沈怀瑜继续说:“那个时候踹我,你知道我有多……” 林清绪费力地抬手捂住了沈怀瑜的嘴巴,眼中羞恼万分:“谁让你不停下的,而且后来、后来你还……” 林清绪说不出口,只能抿着唇瞪了眼沈怀瑜。 沈怀瑜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那他是谁呢?是谁呢?” “他叫秦方,从白影楼抽调出来顶替刃十三位置的。”林清绪轻声解释着,“十三走后,我让其他想走的人也走了。” “府里人手不太够了,用外面的人又不放心,就从白影楼选了人。” 林清绪说着说着情绪就低落了下去。 当初走的那些人,有很多都是在卫国公待了多年的老人。 他们带着大包小包离开的时候,看向林清绪的眼神,大多都是畏惧的,也有失望的…… 无论是什么,林清绪都表示理解。 毕竟他做的那些事情确实是吓人。 午夜梦回的时候,林清绪自己也不止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的那些鬼魂向他讨命,有的捧着自己的断臂;有的从土里爬出来抓住他的脚踝要将他也拖进去;还有的流着血泪,一遍一遍地像是念咒一样,说他们很疼…… 就连谢崇也出现在梦里,背着大石头,暴睁着双眼瞪着他。 于是梦里的林清绪也像是被人丢进了水里,喘不过来气…… 林清绪承认自己下手狠毒,但不觉得自己有错。 就算事情重新来一遍,林清绪依旧会那么做。 不杀了他们,死掉的人就会是他。 如果他死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也等不回来沈怀瑜。 如果下手没那么重,就会有更多的人盯上他。 林清绪从来没有后悔,只是某一天走上街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了百姓们对他的评论。 他不介意对自己的讥讽和辱骂。 但无法忍耐,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牵累卫国公府。 所以林清绪从卫国公府搬了出来,拒绝了老皇帝封他为卫国公的提议。 林世子是心狠手辣的败类,但历任卫国公是为国为民的英雄…… 糟糕的只是林世子,不是卫国公府。 …… 林清绪从回忆里抽离,抬眸就撞见沈怀瑜的眼睛。 沈怀瑜扯出一点笑容,揉搓着林清绪的脸颊:“说事就说事,别总皱着眉头。” 说着,还捏着林清绪的脸颊肉扯了扯,自然是挨了打。 沈怀瑜夸张地“哎呦”一声,谴责林清绪下手太重。 林清绪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垂眸时又看见沈怀瑜身上还穿着衣服,心里立刻不舒服了起来。 这人将他脱了个干净,自己反倒是衣着整齐。 林清绪抿唇,表情冷下去,抬手要往他身上摸。 但刚一伸手就被抓住了。 “干什么呢?”沈怀瑜轻哼一声,狡黠地看着林清绪,“刚刚不是哭着喊着说自己累了、不行了?怎么现在还对我动手动脚?” 沈怀瑜的手劲很大,林清绪抽了半天也没能出来。 林清绪不满地瞥了一眼沈怀瑜:“你睡觉不脱衣服吗?” “小的很冷。” “可是我们有被子。” “那也很冷。” 林清绪眯起眼睛,直觉沈怀瑜有事瞒着他。 他放弃挣扎,顺着姿势窝进沈怀瑜的怀里。 在沈怀瑜以为林清绪要乖乖睡觉的时候,林清绪突然抬首张口咬在了沈怀瑜的hou | jie上。 趁着沈怀瑜发懵的间隙,另一只手快速往沈怀瑜的衣领里探。 可沈怀瑜回神得很快,迅速镇压了林清绪的攻击不说,还将他反摁倒在床上。 沈怀瑜笑道:“看来世子还有些力气,我们继续?” 林清绪眨了两下眼睛,表情变了。 他红着脸又是羞又是恼:“我不摸你了,我是真的累了。” “我看不像。” 林清绪咬唇,被迫屈膝跪着,侧眸欲骂又止的模样让沈怀瑜彻底意动了起来。 他本来只是想吓一吓林清绪,但此刻…… 林清绪自然也感受到沈怀瑜的变化,他彻底慌张了起来:“别!刚刚收拾干净!” “没关系。”沈怀瑜吻在林清绪的背上,“弄脏再洗一遍就是,你的世子妃有的是力气。” 林清绪指尖收拢着,咬着牙瞪着沈怀瑜。 沈怀瑜低了声音:“我们还没用过这个呢……” 第114章 人家会伤心的 太阳已经快至中天,林清绪依旧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秦方和白棋在院子里守着。 白棋的表情十分平静,似乎对这种毫不在意。 但秦方就不同了,他想起昨夜自己和林清绪的对话,想起林清绪诡异的语气…… 他的心底开始不安。 莫非当时的世子已经被挟持了? 秦方的天快要塌了。 白棋一个没注意,就发现自己的兄弟抽出了剑,跟红了眼的牛一样往世子的门前冲。 “秦……” 秦方的速度很快,白棋根本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地扑过去要将门劈了。 好巧不巧,门在这个时候开了。 一个比世子健壮许多的男人冒了出来。 秦方更笃定世子出事了,他悲愤欲死,决意杀了这个贼人再自杀谢罪。 沈怀瑜微微瞪眼,敏捷地躲开,秦方力气收不住,直接将门后的桌子一劈半。 桌子塌在地上,好不可怜。 秦方转身还要再上,身侧却突然传来一个诧异的声音:“秦方,你做什么?” 秦方的怒气值突然消失,他怔愣地转过头,看见林清绪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的眼前。 “世子……您没事?”秦方讷讷地问道。 林清绪愣了一下:“我为什么会有事?” 秦方皱眉,转身又看了眼那个高大的男人。 他这才认出这就是那天将他们世子压在墙根底下亲的人吗? 秦方的表情裂开了,如果昨天晚上是他和世子待在一起,那当时他们在…… 这个时候,沈怀瑜已经慢悠悠地走回到林清绪的身边,矫揉做作地挽住林清绪:“他刚刚要劈了你柔弱无骨的世子妃呢,你也不骂他~” 林清绪抿唇,用手推了推沈怀瑜:“你正常点。” 说完,就抬脚向外走,冲着白棋问道:“刺客呢?” 白棋抱拳,朗声道:“已经关押在隔壁院子里了。” 林清绪轻轻嗯了一声,就带着像是没有骨头的沈怀瑜往院子外走。 秦方一脸呆滞地跟着走去,经过白棋的时候,表情格外晦涩:“裘银昨天不让我们来找世子是不是就因为他在?” 白棋没说话,算是默认。 秦方彻底碎了,他不敢回忆昨夜的细节,只白着一张脸喃喃:“我好想死啊。” 白棋不难猜出秦方昨天晚上遇见了什么,他伸手拍了拍秦方的肩膀:“府中缺人,你暂时不能死。” …… 林清绪来到隔壁院子,在看见跪成一排的刺客的那一刻,表情瞬间冷了下去。 他经过一个刺客的时候,抬脚想踹,但一抬脚某处就难受的厉害。 林清绪动作一僵,改为怒踩沈怀瑜一脚。 沈怀瑜乐呵呵的,还轻声问林清绪要不要他给揉揉。 林清绪臭着脸没理他,径直走到首位上坐下,沈怀瑜慢慢悠悠地站在他身边。 林清绪的视线在五个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指着最左边的那个人道:“将他提出来。” 下人沉默着拽着刺客到林清绪的身前。 为了防止刺客自尽,这些人都被用破布堵住了嘴巴。 被提出来的刺客以为林清绪要逼问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打算在破布取下来的瞬间咬舌。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林清绪并没有询问他任何,而是抬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勾唇。 刺客被踹倒在地上,立刻有下人将他的双手禁锢住。 林清绪轻轻巧巧地开口:“开始吧。” 有个下人拎着一个闪着银光工具走过来蹲下,抓起刺客的一只手。 刺客仰躺在地上,被抓起的手就在他脸的上方。 他右手的无名指指尖被冰凉的东西抵住了,他的眼睛瞬间瞪大。 在惊恐的呜呜声中,刺骨的剧痛从指尖传来,蔓延至全身。 刺客像是案板上的鱼,剧烈地扭动着。 指尖的血滴在他的脸上,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指甲一根根地被拔去…… 林清绪端起茶杯,正要送到嘴边的时候,才想起沈怀瑜还在自己身边。 他一顿,眼睛不安地瞥过去,却见沈怀瑜正一脸渴望地望着自己。 “?做什么这样看我?”林清绪被他看得别扭,顺手将茶水给他。 沈怀瑜如获至宝地将茶杯捧在手里,抿了一口凑到林清绪耳边,轻声又雀跃地道:“今天晚上你也这样踩我好不好?” 白影楼出身,耳力极强的下人手一抖,本该完整拔下的指甲直接断了一半。 刺客:“……” 下人:“…………” 林清绪:“………………” “你这个人……”林清绪周身凌厉的气势弱了下去,“你可闭嘴吧。” 沈怀瑜眨巴了两下眼睛:“那你答应我~” “闭嘴。” “那你……” “不闭嘴就出去。” 沈怀瑜期期艾艾地闭上了嘴,林清绪兀自缓了许久才冷静下来。 此时的刺客已经痛昏了过去,另外的四个人也是战战兢兢。 他们不怕死,但不想在死前经历这么痛苦的折磨。 林清绪冷眼瞧着他们,又指了一个人。 林清绪先是问他愿不愿意招供自己从哪来,见他闭着眼睛没反应,林清绪也不生气。 在林清绪的指示下,又有人拿着拶子走了过来。 拶指的声音让人牙酸,等到人痛得快昏过去的时候,又让人将他的手摁进盐水里。 第二个刺客已经想求饶了,但林清绪却直接无视掉他的求饶,目光又扫向剩下三个人。 其中,有一个刺客已经抖成了筛糠,见林清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更是恐惧万分。 他被扯了出来,当看见有人拿着长针走近他的时候,突然就哭了。 他“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泪水糊了一脸。 林清绪挑眉:“给他纸笔,松开他的右手。” 刺客抽噎着,手还在发着抖,字也写得歪歪扭扭。 地名写下后,刺客又抖着身体嗑了下去。 林清绪瞟了一眼,就派人去查了,然后继续看着面前的几人道:“受了刑的两个丢进水里喂鱼,另外两个押过去看着,这个招供了的……” 林清绪轻笑了一声:“先好吃好喝地养着,等事情查清楚了,我再想想怎么办。” 下人们领命去了,剩下林清绪和沈怀瑜在屋里。 房间里还弥漫着血腥味。 林清绪抿唇,开口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林清绪转过头仰脸看沈怀瑜,低声:“我残忍吗?” “你要我闭嘴滚出去的时候,确实很残忍。”沈怀瑜摸着林清绪的头发,半分不在意刚才的事情,“都好几年过去了,罚我的方式能不能换一换?” “别每次都叫我滚出去,人家会伤心的。” 第115章 长高了 林清绪看着沈怀瑜,没有吭声。 良久,才抬手拍了一下沈怀瑜的胳膊:“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你不要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沈怀瑜笑了,弯下腰靠近林清绪:“我也在很认真地回答你。” 说完,还亲了亲林清绪的鼻尖:“而且,你为什么会觉得一个上过战场的人会觉得你残忍?” 看着蹙着小眉头的林清绪,沈怀瑜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拉起林清绪的手:“走吧,一大早就忙成这样,连早膳都没吃,我快饿死了。” 林清绪几乎被他拖着走,走了几步还被沈怀瑜拦腰一抱。 “世子走路慢吞吞的,是因为昨天晚上跪久了?”沈怀瑜不怀好意地笑着,“需不需要世子妃给你揉一揉膝盖?” 林清绪脸颊泛红,表情却是冷的:“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沈怀瑜颠了颠林清绪,大步向前的同时嘴上依旧不停:“世子比当初重了不少呀。” “……”林清绪扬了扬下巴,脸上透出一点点自得,“我长高了,吃得也很好!” 说着说着,林清绪又扯住沈怀瑜的衣襟,低声问道:“你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 沈怀瑜边说边停下脚步,笑意盈盈地看着林清绪:“发现你胖了?” 林清绪嘴角自傲的弧度一僵,拧眉:“是壮实了!” 他边说边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隔着薄薄的衣衫摸着:“你没有发现吗?我有腹肌了。” 沈怀瑜故意“嘶”了一声,带着林清绪停在一棵树下:“这我还真没有注意。” 他将林清绪放下来,大手捏了捏林清绪的小胳膊小手腕:“这也不像有的样子啊……” 沈怀瑜边说,边往林清绪腹部摸。 林清绪憋着气,忍着痒意:“真的有,你应该看见了才对。” 沈怀瑜不说话,专注地在林清绪身上摸索着,时而惊奇地睁大眼睛,时刻抽着气轻嘶。 渐渐的,林清绪烦了。 他抬手正要将沈怀瑜的手打开,却听见沈怀瑜十分认真地说了一句:“嗯,摸到了。” 林清绪要打人的手一顿,倨傲地抬首挑眉。 却听见沈怀瑜继续说:“摸到我们的孩子在踢我呢~” “你说什么?”林清绪神情骤变,从高傲的世子瞬间变成了炸毛小猫。 他一巴掌打在沈怀瑜的手背上,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沈怀瑜:“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凶狠地骂完人后,林清绪推开沈怀瑜抬脚就走。 任凭沈怀瑜怎么哄都一句话不回。 让人在府里吃完饭后,还指挥白棋和秦方将沈怀瑜好生请了出去。 沈怀瑜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说了句浑话,就被无情地赶了出去。 沈怀瑜站在林府门口,暖日当头心却拔凉。 他抹了一把脸,想到林清绪的那个样子,不满地道:“简直是天下第一小气鬼!!!” 沈怀瑜的话才刚落,林府的门再次被打开。 林清绪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扇子挡住他大半张脸。 他的眼睛轻眨了两下,狐疑道:“你是不是骂我呢?” “怎么会!我怎么会骂你呢?”沈怀瑜边说边走近门边,有些可怜地问林清绪,“我刚好现在有事,晚上回来找你好不好?” 沈怀瑜轻声继续道:“你别不见我。” 林清绪眼神飘忽,说出来的声音小的不能再小。 但沈怀瑜还是听清了——林清绪在和他道歉。 林清绪放下扇子,从腰间抽出一样东西:“刚刚忘记给你了。” 是枚精致的令牌,上面还刻着秀气的“林”字。 “你回来的时候,不要翻墙也不要爬房,侍卫们会将你当刺客打的。”林清绪温声说着,将令牌系在沈怀瑜腰上,“你带着这个,他们不会拦你的。” 沈怀瑜有点唏嘘,也有点惆怅:“当初我出入卫国公府的时候,明明什么都不需要带的,真是死了一回什么都变了。” 听见他说死,林清绪的指尖微微一顿,表情变得难看。 此时的沈怀瑜没有注意到,还在那里长吁短叹。 林清绪系好令牌后,就退后一步:“你快些去忙吧,早点回来。” 说完,也不等沈怀瑜回话,脚步急快地往府里走。 - - - 林清绪心跳的厉害,脸上的血色在快速消褪。 他狼狈地冲回自己的院子,在下人们的询问关切中,将自己关进一间又窄又小的房间里。 房间内十分暗沉。 各式各样的箱子围着小床堆了一圈。 箱子是些衣物冠带,佩玉挂饰。都是从卫国公府搬来时,林清绪让人带上的。 这些都是沈怀瑜的东西。 林清绪躲进房间里,蜷缩在床上,眼睛紧紧盯着那些箱子。 过了很久,狂跳的心脏才平缓下来。 林清绪揪着胸前的衣物,脸色苍白。 又喘息了几下,林清绪将一根腰带抓在手里。 等心底的慌张彻底消失后,才松开满是汗水的手心,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正好下人来禀报事情,说是按照那个刺客给的地址,在那里抓到了一个人。 和之前得到的消息一致,确实是玉城那边派来的人。 下人的表情有些气愤:“世子,这次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这些年,你都放过玉城韩家多少回了?结果他们还是这样不知悔改!” 林清绪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也没有心慈手软吧,每次都杀的很干净。” 下人蹙眉:“但您并没有对韩家出手!每次韩家一动手,平城那边就会寄信,一看那个林申少爷的信,世子您就……” 下人说着说着突然闭了嘴,抱拳道:“请您不要怪属下多嘴,实在是留着他们很危险。” 林清绪瞥他一眼,冷声道:“我也想处置了他们,但玉城韩家是皇商韩家的一个分支,动了玉城韩家,也会直接和皇商韩家对上。” “有钱能使鬼推磨。”林清绪叹息,“到时候我们才是真的没有安生日子过。” 说完,林清绪又补充一句:“我不动韩家不是因为林申,他还没这么大面子。” 下人眨了眨眼睛:“您说的都对。” 林清绪:“……” “咳,世子。”下人看出林清绪表情不虞,立刻转移了话题,“那剩下的几个刺客要怎么处理呢?” “杀了,尸体丢去喂鱼,招供的刺客留个全尸。” - - - 转眼夜幕降临。 但林清绪等了许久也没见沈怀瑜回来。 林清绪渐渐地开始不安,想了下直接穿好衣服,要出府。 沈家已经翻案,如果沈怀瑜没有来林府,那应当就歇在了沈府。 可今日沈怀瑜走的时候分明说了晚上会回来。 林清绪坐上马车,焦躁不安地往沈府驶去。 …… 沈怀瑜此刻确实在沈府。 他本打算在沈府里洗个澡,再去找林清绪,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人堵在了家里。 沈府荒废许久,除了刚刚招回来的老管家,就只有沈怀瑜自己。 如今宋真带着人闯了进来,一时间,他到真的走不了。 沈怀瑜眯起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宋真满脸横肉,拳头握得嘎吱响:“你还好意思问?” “你看看老子脸上的伤!”宋真一边指着自己的脸,一边瞪着沈怀瑜,“老子今天不打得你哭爹叫娘,老子就随你姓!” 第116章 没将咱当人 “随我姓?”沈怀瑜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些想笑。 他转了转手腕,上下打量了眼宋真:“你是想做我的儿子,还是想做我老爹的儿子呢?” 沈怀瑜还想再说什么,余光却看见一辆马车徐徐地停在沈府门前,一个端秀纤瘦的冷面公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沈怀瑜一顿,眼珠子一转,对着宋真比了个倒拇指,压着声音:“有本事来打我啊。” “你!”宋真是个粗人,头脑也简单得很,被沈怀瑜随随便便刺激了一下就激动了起来,挥着拳头朝着沈怀瑜冲了过去。 于是,等林清绪在侍卫的保护下穿过人群,看见的就是宋真一拳打在沈怀瑜脸上的一幕。 宋真自个儿也愣住了:“他怎么这么弱?” 短暂的诧异之后,宋真又自得了起来,正准备回头和自己的兄弟好好吹嘘一番,却见自己带来的人和另一波人对峙着。 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漂亮男人正阴沉地盯着他。 宋真眼睛微微睁大,随后抬手指着林清绪:“是你啊!” 宋真此时气焰嚣张。 他见林清绪带来的人没有他多,更没有收敛的打算了。 宋真朝着林清绪走了一步,粗粝的大手要去抓林清绪:“你是听说了本将军要抬举你的事情,所以专门送上门来的吗?” 他一步步地走近,口水吞个不停:“你让我摸一下,等我料理了姓沈的,本将军就带你回府好不好?” 沈怀瑜原本还捂着脸装疼来着,见状立刻不疼了:“宋贼,你敢扒拉他一下……”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林清绪随手抽出身边侍卫的剑,一剑砍在了宋真的手臂上。 滚热的鲜血喷涌而出,甚至有几滴还溅在沈怀瑜的脸上。 沈怀瑜怔住,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 与之相对的,宋真却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林清绪的力气不够,抽回剑还给侍卫,眼神如冰:“把他的手剁了。” “等一下。”沈怀瑜回过神,正要拦着。 但秦方已经将宋真踹倒在地上,一剑刺穿他的手腕,硬生生地将试图摸林清绪的、打过沈怀瑜的那只手掌给切了下来。 鲜血染红了一片地。 周遭寂静无比,只有宋真的痛呼声。 宋真带来的人呆了许久,才有个人白着脸开口:“你居然敢伤害宋将军!!太子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在太子殿下追究我之前……”林清绪冷淡地开口,一脚踩在宋真的嘴上,让聒噪的声音终止,“我先把你们都弄死吧!免得留着祸害他人。” 看着林清绪不似玩笑的表情,那个人闭上了嘴巴,谨慎地后退几步,然后屁滚尿流地逃了。 一个人走了,剩下的其他人也跟着做鸟兽散。 林清绪脑子乱乱的,一会儿是宋真打沈怀瑜的画面,一会儿又是宋真龇着黄牙朝着自己摸来的样子…… 他觉得不够。 只废一只手根本不够。 林清绪循着本心做着,被沈怀瑜握住手腕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将老皇帝给他的匕首抵在了宋真的脖子上。 再进一分,这个人就可以去死了。 “清绪?清绪!听得见吗?” 林清绪回过神,看见的是沈怀瑜担忧的脸。 林清绪不高兴,拧着眉头:“为什么拦着我?他伤了你,我要杀了他。” 沈怀瑜用了点巧劲,让林清绪的匕首掉在地上。 然后将林清绪扯进怀里:“他是太子的部下,你这时候杀了他不太好。” 林清绪盯着沈怀瑜,表情越发阴翳:“你觉得我错了?” “没有,不可能,怎么会!”沈怀瑜揽着林清绪退了一点,让吓掉了魂老管家找人将宋真和断手送到太子府。 “你是不是又觉得我下手重了?” 沈怀瑜一凛,用袖子将脸上的血迹抹干净:“你说话是要凭良心的,什么叫做‘又’?我几时觉得你狠心了?” “第一,现在不让你杀宋真这个蠢货是因为他是太子的人;第二,杀他这种人会脏了你的手的。” 林清绪一听,脸上的阴翳褪下去不少,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落寞。 他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指:“可我已经杀了很多人,已经不干净了。” 林清绪说着又抬头,说的话像是匕首抵在沈怀瑜的喉间:“你果然还是更喜欢之前的我吗?” 沈怀瑜愣住了,脑子迅速转动着,但转着转着就转到林清绪拔剑砍人时的模样。 利落、凶狠、冷漠,但也勾人得要命。 沈怀瑜突然有些后悔,要是刚刚再离近一点就好了。 林清绪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小模样可怜得紧,和刚刚浑身戾气的样子大相径庭。 可无论哪种模样,都是他的,都是他沈怀瑜的! 这个认知是沈怀瑜浑身发麻,心口、掌心都烫的厉害。 夫君…… 送上门来的夫君, 为了他砍人的夫君。 他的…… 林清绪嘀嘀咕咕地说了会儿,却一直听不见沈怀瑜的回答。 他蹙眉,心里一咯噔:“你为什么光盯着我看?” “因为好看。”沈怀瑜丢下这句话,就捧着林清绪的脸深吻了下去。 在沈府门前,在林清绪带来的侍卫眼前。 林清绪的眼睛一瞬间睁大,手抵在沈怀瑜胸前推着,但怎么会推得开呢…… 沈怀瑜自己吃够了,才松开林清绪,哑着声音道:“无论之前的,还是现在的,都是我的,我哪个都喜欢。” 林清绪懵懵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是这个发展。 他捂住嘴,堂皇地向后瞥了一眼。 见秦方一群人抬头望天,低头看地,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但其中有好几个人耳根子都是红的。 “去我房间?”沈怀瑜暗哑着声音又说了一句,然后拉着林清绪就想走。 林清绪顿住,下意识地回绝:“不了吧……” 在“吧”字落下的同时,林清绪双脚也离了地。 ——他就这么被沈怀瑜扛了起来。 几年的军营生活练就了沈怀瑜一身的好力气,现在用在了最值得用的地方。 …… 有个小侍卫嘶了好几声,看着渐渐远去的二人,问秦方:“咱们就这么看着他将世子掳走,世子之后会不会怪罪我们?” 秦方面无表情地道:“你看那气氛,是我们能插手的吗?” 小侍卫想到刚刚的一切,又倒抽了一口冷气:“也是,我甚至觉得他们没将咱当人。” 第117章 相互抱歉 …… 结束的时候,林清绪已经昏了过去。 他的鼻尖还缀着一颗泪水,眉头皱着,嘴角也下垂着,将“我不高兴”几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沈怀瑜心虚地吻掉那一颗泪水,也知道是自己过分了。 明天说不准得让大夫过来…… 下床、烧水、帮林清绪沐浴、哄着惊醒的林清绪再次入睡…… 一切做完后,沈怀瑜才解开自己的上衣,打算自个儿去洗一洗。 结果一抬手,不小心碰碎了沈府唯一的一颗夜明珠。 清脆的碎裂声在屋子里响起,本就光线昏暗的房间变得更黑。 沈怀瑜面容扭曲,侧耳仔细听了听床边的动静,确定没将林清绪吵醒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沈怀瑜艰难地寻到一根蜡烛。 点燃,温暖又微弱的光出现在房间里。 沈怀瑜处理着地上的夜明珠碎片,一弯腰就露出后背上的大片火烧痕迹。 …… 林清绪很累,很困,鼻尖颤动了几下突然惊醒。 一睁眼就望向屋子里的光源处,在看见明晃晃的烛火后,脸色一白。 他想下床将蜡烛吹灭,结果一个不小心直接摔在地上。 因此也看清了沈怀瑜后背上的疤痕…… 林清绪的呼吸一下子顿住,整个人开始颤抖。 而当听见动静的沈怀瑜转过身的时候,露出的胸膛更是让林清绪窒息。 是伤,到处都是伤…… 最狰狞的,是从左胸处斜到小腹上方的一道刀痕。 林清绪从地上起来,踉踉跄跄地扑在沈怀瑜的怀里。 他的手指从伤痕上抚过,几乎能想象得到当初血流如注的场面。 林清绪呼吸急促,眼睛死死盯着。 沈怀瑜抬手捂住了林清绪的眼睛,笑着道:“没什么好看的,别看了。” 林清绪并没有挣扎,只问道:“这就你一直不愿意脱衣服的理由?” 沈怀瑜哑然,良久才说:“我本来打算效仿世子,在上头纹些好看的纹样,到时也再给你惊喜来着……” “……”林清绪咬牙,声音晦涩,“你要是觉得这是惊喜,当初看见我身上纹身的时候,为什么要先问我疼不疼?” 沈怀瑜语塞,盖住林清绪眼睛的手心感受到一片湿润。 他今天已经哭了很久,要是再哭,眼睛会受不了的。 但沈怀瑜不知道该怎么哄林清绪。 “挪开。”林清绪突然道。 沈怀瑜手指蜷缩了一下,还是放了下去,然后干巴巴地说道:“其实一点都不痛的,那个伤了我的人,也被我一刀劈成了两半,我不亏的。” “而且不是都这样说吗?疤痕是男人的勋章。” 林清绪面色苍白:“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疤痕就是疤痕,不是勋章也不是荣耀。”林清绪声音轻弱,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疤痕带来的只会是鲜血、痛苦、死亡……” “就算别人赋予它再多意义,它也只是疤痕!” 林清绪握着沈怀瑜的胳膊,表情冷了下去:“你不许再跟着太子办事,我不许你再去帮他做什么。” 林清绪此刻的目光有些执拗:“你和我回家,回林府,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沈怀瑜望着他,轻声安抚:“天很晚了,你先休息好不好?” “不好!你答应我,之后一直跟我待在一起,不许再离开我!” 几乎是命令的语气。 说完,又是一顿。 林清绪的指尖再次颤抖了起来,痛苦地道:“也不要再给我买糖葫芦了,我没要吃那个,你不要去买……” “不要去酒楼……” 林清绪抱住沈怀瑜,手掌覆在沈怀瑜的后背上,一寸寸地摸过疤痕。 他呜咽着,声音的颤音越来越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该让你给我买东西的,对不起。” “我应该进去救你的,对不起。” “我不应该将你一个人丢在火场里的,对不起……” “你不要死,不要把我丢在京城里,不要……” …… 沈怀瑜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艰涩地唤着林清绪的名字,但林清绪却像听不见一样。 他闷在沈怀瑜的怀里,身体颤抖得厉害。 一遍遍地道歉,一遍遍地哀求…… 最后,林清绪突然念叨了几句“火”。 他松开了沈怀瑜,踉踉跄跄地往蜡烛的方向走。 ——居然要直接用手去扑灭。 沈怀瑜呼吸一窒,突然明白过来什么。 他快步追上,在林清绪碰到蜡烛之前,抄起茶水浇灭了火苗。 “清绪,你看,火灭了,蜡烛的火灭了!”沈怀瑜一边说一边将发着抖的林清绪抱紧,继续喃喃: “那场火早就灭了,我也没有被困在里头。” 沈怀瑜想起很多,从那场火,到他离开,再到如今。 他早就从火场里逃了出来,但林清绪没有。 为什么林府里都是夜明珠呢? 原来不是喜欢吗…… 只是一场火而已,他又没有死在里面,何至于此?何至于怕成这样? 可是想想,那场火之后,沈怀瑜消失了整整一个月。 人人都说沈怀瑜死了,还从火场里捡到沈怀瑜的玉佩。 当时的林清绪在想什么呢? 后来离别的那个夜晚,二人深夜相拥,在天亮的时候又分开…… 沈怀瑜的出现,比起报平安,更像是林清绪做的一场飘渺的梦。 梦醒了,是足足四年的分别…… 那场火确实没有带走沈怀瑜的性命,但也确实将沈怀瑜带离了林清绪的身边。 沈怀瑜哑着声音,抓着林清绪的手覆在自己伤痕累累的胸前:“我没有死,也不会再离开。我活着,你听听我的心跳声啊……” 耳边沉稳规律的心跳声渐渐地让林清绪平静了下来。 林清绪昏昏沉沉地再次睡过去,呼吸轻轻的,像是一支羽毛扫过。 沈怀瑜亲吻了下林清绪紧紧皱起的眉头,嘴唇抖着:“对不起,对不起……” - 总以为当初的选择是最好的。 怕林清绪跟着自己受累受苦,所以留他在京城,希望他安然地活着。 却没想到,反而让林清绪得了心病…… 怕沈怀瑜留在京城郁郁不得志,所以放他离开,希望他报家仇成事业。 最后,却带着一身致命的伤…… 若是重来一遍…… 第118章 不要了 林清绪睡得极不安稳,拉着沈怀瑜一直不撒手。 沈怀瑜不过是轻轻动一下,林清绪就会瘪嘴、皱眉,像是要醒过来对着沈怀瑜哭一样。 沈怀瑜没办法,干脆一直抱着林清绪,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在林清绪因为焦虑而梦呓的时候,沈怀瑜会在他的耳边低声安抚。 沈府没有多少下人,一到夜晚就十分安静。 此刻,沈怀瑜的耳边只有林清绪浅浅的呼吸声,他看着林清绪的睡颜,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心脏酸软得厉害。 “沈怀瑜……”林清绪又是呢喃了一声。 “嗯?” 林清绪抓着沈怀瑜的手又紧了许多:“别走……” 沈怀瑜顿了一下,吻掉林清绪再次不自觉流出的泪水:“嗯,不会走的。” 林清绪小声地哽咽了几下,又安静了下去。 - 次日,沈怀瑜眼下乌青,林清绪蹙着眉头靠在他怀里还在睡。 沈怀瑜伸手摸了摸林清绪的额头,然后轻轻叹息。 寅时刚过,林清绪就发起热来。 他身体滚烫,还不断地说着胡话,让沈怀瑜焦急万分。 好在小青他们也跟着太子一起回了京城,住所也就在沈府的不远处。 沈怀瑜本打算自己独自一个人去将小青带过来,可林清绪根本不愿意松开他。 沈怀瑜想了想,艰难地给自己和林清绪穿好了衣服,又翻出一件大氅裹住林清绪。 然后就抱着他往外走。 刚走出院子,就撞见了靠在树干上打盹的秦方。 沈怀瑜喊了他一声,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催着他驾着马车,去接上小青然后一起回林府。 回到林府躺在熟悉的床上后,林清绪的焦虑不安缓解了一点点。 让小青诊了脉,又开了副药,等到林清绪的额头没那么烫了,沈怀瑜才和衣躺在林清绪身边小睡了一会儿。 沈怀瑜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去,去偏房洗了下澡。 等他揉着滴水的头发走出来后,恰好看见裘银。 裘银让人将早膳先送进林清绪房间,自己则拧着眉头瞪着沈怀瑜:“你怎么将世子折腾成这个样子?你不知道世子身体不好吗?” 裘银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越说越生气,最后忍不住要骂人的时候,听见沈怀瑜说了个“火”字。 “我不知道他怕火,所以在他的面前点了根蜡烛。”沈怀瑜语气平淡,但嗓音却是颤抖的,“还让他看见了我背后的烧伤,我吓到他了,所以就这样了……” 裘银蓬勃的怒火一瞬间戛然而止,他看着沈怀瑜,表情有些懊恼:“我忘记和你说了……” 沈怀瑜重新回到京城,重新回到林清绪的身边,高兴的并不止林清绪一个。 可裘银高兴过了头,居然忘记提醒沈怀瑜。 他揉了揉眉心,缓缓道:“你当初出事后的一个月,世子几乎每天吃不下东西,天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连蜡烛也不点。” “我和白棋都很担心,但那时候的世子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直到你回来和他道别……” 裘银说到这儿,又瞥了眼沈怀瑜:“那天之后,世子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将你的东西全搬离了主屋,还不让我们提到你的名字。” 说着说着,裘银突然笑了一声:“其实我当时觉得这样也不错,你要去太子身边做你的大将军,那世子换一个能陪在自己身边的世子妃也不错。” “世子对我有恩,我只希望他好好地活着,见他一副将你放下的模样,我确确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换做往常,沈怀瑜绝对要对裘银动手。 但此时此刻,沈怀瑜却也只是垂下眼,默不作声。 甚至,他自己也觉得如果那时候的林清绪换一个人喜欢的话,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蜡烛、灯笼、焰火、炭火…… 林清绪总有避不开的时候,每次都要这么痛苦吗? 裘银没管沈怀瑜低落的表情,继续道:“发现世子怕火,是你刚离开的那个年。” “那段时间,几乎每天夜里都会有烟花。”裘银轻轻叹息,声音变得悠远,“艳丽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京城,好看极了。” “可我给世子送饭的时候,却找不见他人。” “一群下人慌慌张张地在府里到处找人,连你的‘坟墓’都找去看了。”裘银吸了吸鼻子,眼圈发红,“最后是云杉找到的他……” “在堆满你东西的屋子里,他一个人捂着耳朵,闭着眼睛,颤抖着蜷缩在角落里,脸色惨白。” 裘银低骂了一声,又用手背抹了把脸:“堂堂世子,被吓成那个样子。” 沈怀瑜抿着唇,心疼得快要死掉。 “我当然知道你也是那场火的受害者。”裘银瞪着沈怀瑜,声音冷了下去,“但我就是忍不住怪你。” “既然活着,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告诉世子?让他为你担忧、为你心伤!” “既然都回来见他了,为什么不干脆留下?就算不能留下,那就不能多陪他几天吗?就那样急吗?” 裘银面无表情地淌眼泪:“我知道你们都有不得不那么做的原因,什么家仇未报、什么壮志未酬……” “但我真的很想问问你和世子,你们当初那么决然地分开,如果四年后并没有等来重逢,而只等到其中一个人的死讯,你们要怎么办?” …… 风吹落叶,沈怀瑜良久没有说出来话。 那样的结局他甚至想都不敢想。 裘银盯了他一会儿,然后问道:“你跟着太子回来,之后呢?你要做太子麾下的大将军?” 沈怀瑜依旧沉默着。 按照之前的计划,他确实是打算如此。 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为国戍守边疆,这是他自幼就有的愿望。 可是现在…… 裘银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声音更冷了:“世子的父母就是在战场上没了的,你自己想想吧。” 说完,裘银就红着一双眼睛走了。 沈怀瑜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转身往屋子里走。 他刚走进里屋,就看见林清绪急迫地掀开被子赤着脚下床。 抬眸看见沈怀瑜的时候,林清绪才冷静了几分,但还是快步扑进沈怀瑜的怀里:“你去哪了?” 沈怀瑜托着林清绪的臀,将人直接抱了起来:“去洗了个澡,我都快臭了。” 林清绪环住沈怀瑜的脖子,下巴搁在沈怀瑜的颈窝上:“我醒来的时候没看见你……” “嗯,是我的错,明天一定陪你起床。”沈怀瑜一边说,一边带着林清绪去洗漱。 洗漱完了后,又往饭桌的方向走,问他:“头还疼着吗?” 林清绪轻轻地点了下头,闷着“嗯”了一声。 沈怀瑜抱着林清绪坐在椅子上,用额头又试了试林清绪的温度:“还有一点点发热,吃完饭还要再喝药。” 沈怀瑜挑了个清淡的菜喂给林清绪。 林清绪张开口吃了,瞥了眼沈怀瑜,样子看起来有些心虚。 他想起自己昨天说的那些话,尤其是让沈怀瑜离开太子,别干了的话。 又吞下一口饭,林清绪又瞥了眼沈怀瑜:“我昨天是不是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有吗?”沈怀瑜又递给林清绪一碗汤,“我只记得你哭着说不要了,说你累了,要我放过你,但又让我不要停,让我再重一点。” 沈怀瑜顿了下,抬眸扫了眼林清绪:“真是难伺候的小世子啊。” 第119章 你这个从哪里来的 “……”林清绪酝酿好的情绪,被沈怀瑜的几句话就轻松击溃。 他略有些无措,张了张口只能干巴巴地道:“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沈怀瑜满脸无辜:“我也是在很认真地回答你,你昨天说了那么多最莫名其妙的就是我刚说的那些,又是不要了,又要我再重一点……唔唔唔?” 林清绪忍无可忍,抬手捂住了沈怀瑜的嘴巴。 林清绪本来就因为低热有些晕晕乎乎的,偏偏沈怀瑜还在不断说些让人难为情的话扰乱他的思绪。 缓了一会儿,林清绪刚要开口让沈怀瑜不要将他昨天说的话放在心上,想要告诉沈怀瑜那些话都是他胡说的。 可沈怀瑜却握住他的手腕,拉下,抢先道:“你怪我吗?” 林清绪一愣,还未回话,就听见沈怀瑜继续问道:“当初将你一个人丢在京城的时候,你有怪过我吗?” 沈怀瑜望着林清绪,方才轻佻风流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后悔与自责。 此时的林清绪面色如常,甚至还十分温和。 但昨夜的痛苦崩溃,起床时的不安慌张都不是作假。 沈怀瑜觉得他的清绪像是一个瓷娃娃,一次次被打碎后,又一次次在深夜里自己将自己粘好。 白日里的林世子光风霁月,其实早已经伤痕累累。 沈怀瑜握紧林清绪的手,像是要将他嵌入骨血,永远带在身边:“清绪,我……” “没有。”林清绪突然开口,声音温和,“我不会怪你,甚至我还有些庆幸……” 林清绪苍白的脸上扯出一点笑容:“我杀了很多人,手段血腥残忍,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我很庆幸你不在。” “不然,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见沈怀瑜张了张嘴要说话,林清绪在那之前打断道:“我知道你要说你不介意,可我介意,谁都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完美无瑕,我也无法免俗。” “只是后来做的太多了,满京城都在说我心狠手辣,想瞒着你也做不到了。”林清绪有些落寞,却还是笑着,“但幸好,你不嫌弃我这个恶毒世子。” 林清绪扬眉抱住沈怀瑜,声音轻轻地又答了一遍:“我没有怪过你,一次也没有。” “但当我昨天看见你身上的伤时,我有点后悔。” 想到沈怀瑜胸前遍布的伤痕,林清绪的手指紧紧扯住了沈怀瑜身上的衣服,声音颤抖:“所以,在之后的时间里,我不想再和你分开。” “你想留在京城做太子近臣也好,想去边疆做将军也罢,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着。” 他声音哽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至少让我能陪在你身边。” 沈怀瑜听着林清绪欲哭不哭的声音,眼圈也在发红,泪花闪烁着。 他正回抱住林清绪,想和林清绪承诺时,却听见林清绪哽哽咽咽地继续说:“要是你真的受伤过重死掉了,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然后……” 林清绪抹了把眼泪:“带着你的家当另娶他人,再找漂亮小倌做小妾,要纳三个。” “???”沈怀瑜泪水止住,满脸疑惑,“你说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握住林清绪的肩膀,稍稍推开一点:“我若是死了,你不该伤心欲死,要哭着闹着陪着我去吗?” 林清绪又抹了把泪水,苍白憔悴的小脸上,清亮的眼睛轻轻眨了几下:“你将死之前,一定会握住我的手,气若游丝地嘱咐我好好活下去的,你定舍不得我死。” 沈怀瑜愣了一会儿,然后笑道:“也是,像世子这么风姿绰约的翩翩公子,合该长命百岁。” 顿了顿,沈怀瑜又道:“但你能不能少纳几个妾?鬼魂也会吃醋的。” “不能。”说的话有些太多了,林清绪咳嗽了几声,恹恹地靠在沈怀瑜的肩上,“我若是长命百岁,你就得活到一百零三岁,否则我定会纳妾,还年年带着小妾去给你上坟。” 沈怀瑜笑着:“太可怕了,我估计得气活过来。” “人死不能复生的。”林清绪喃喃,轻轻摸着沈怀瑜的胸膛,“你若是不想见到那个场景,之后你就小心一点,不要再受伤,已经够了……” “嗯。”沈怀瑜哑着声音应了一声,“我也长命一百零三岁,不会让你孤单的。” 林清绪缓缓地闭上眼睛:“嗯,那就好。怀瑜,我想去躺着睡一会儿。” “先喝药。” - - - 太子是隔了几天才找上门来的。 宋真毕竟是太子麾下的人,被林清绪断了一只手,太子那边必然是会来要个说法的。 但沈怀瑜没想到,祁珏居然亲自上门了。 此时此刻,面对祁珏,沈怀瑜将林清绪藏着掖着,就是不让祁珏去见他。 祁珏已经喝了三杯茶了,他就算脾气再好也有些忍不住了。 他拿着扇子,敲着桌子:“沈无琢,你要不要这么小气?让本宫看一眼世子你是会掉块肉吗?” “世子有什么好看的。”沈怀瑜挥挥手,又让下人给祁珏上茶,“有这时间,太子不如回去好好钻研下政务,好早点让皇帝陛下脱离苦水。” 祁珏看着面前的茶杯,脸都快绿了。这小子之前和自己一起征战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这样小气。 祁珏闭了闭眼睛,最后冷笑一声:“你若是不让本宫见世子,信不信倒霉的最后会是你自己?” “开玩笑。”沈怀瑜嗤笑一声,长腿一叠,手臂向两边一搭,恣意无比,“我现在快活得要死,谁倒霉都不会是我倒霉。” “是吗?”祁珏懒得再和沈怀瑜胡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让下人拿给沈怀瑜,“既然如此,本宫就先走了。” 说完,祁珏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离开。 沈怀瑜悠哉悠哉地捏着信:“吓唬谁呢~” 正因为耗走了祁珏而高兴的沈怀瑜,眼睛一瞟,突然看见信封上的落款:“我槽!” 他一个弹跳从椅子上起来,如一阵风似地追了出去。 祁珏摇着扇子,矜贵异常,斜睨了身后的沈怀瑜:“哟,沈公子还要出门送本宫?” 沈怀瑜现在不废话了,指着信道:“你这个从哪里来的?” 第120章 四殿下去哪里了? 祁珏抿唇一笑:“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说着,他施施然地往那一站,笑得如沐春风,明显是要报仇。 但沈怀瑜和祁珏可不一样。 他无赖得很,又沾着沈太傅的光。 当下不顾君臣之仪,直接拖着祁珏就去找林清绪。 祁珏会武,但根本不是沈怀瑜的对手。堂堂太子,被折腾得冠歪发散,惊得林清绪连旺财的小狗毛都不小心揪了一小撮。 旺财被气走了。 林清绪站起身行礼,却被凌乱的太子亲自伸手拦住:“世子不必多礼。” 林清绪一愣,不明白祁珏为何这样。 他以为是因为沈怀瑜的缘故,却见沈怀瑜比他还震惊地看着太子:“太子殿下,臣给你请安的时候,你怎么不扶我呢?” 那一个瞬间,沈怀瑜什么理由都想了一遍。 最后谨慎地挡在林清绪的身前,声音发寒:“太子殿下,朋友妻、朋友夫不可扶!” 本还在打量着林清绪的祁珏听见沈怀瑜这么说,差点一巴掌挥了上去:“闭上你胡说八道的嘴,我只是……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怀瑜狐疑地看着祁珏:“真的?” 在他的眼中,林清绪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是个人就该喜欢林清绪,但要是真有人喜欢林清绪,他又不高兴,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祁珏觉得沈怀瑜有点太夸张了,林清绪虽然长得很好,但世间比林清绪好的人又不是没有。 “自然是真的。” “哦?” “嗯。” “你发誓!” “你什么地位让我发誓?” “你发不发?” “不发!” …… 林清绪觉得聒噪,本来就因为太子让沈怀瑜受伤而不喜欢他,现在更讨厌了。 他尽可能用恭敬的声音说道:“太子殿下,您来究竟有什么事情?” 二人的争吵戛然而止,祁珏没注意到林清绪微妙的厌恶,反而和煦地说:“我受人之托来送封信。” 说着,还瞥了眼沈怀瑜。 沈怀瑜将信件交给林清绪,不多时就听见林清绪的一声惊呼:“姑姑的信!!!” “嗯。”祁珏点点头,又道,“另外,莞之姐、咳,林小姐还让本宫转告你,明日下午在太子府一聚。” 林清绪捏着信看着上面的落款。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迫不及待地追问:“我今天不可以见姑姑吗?” 祁珏有些为难:“应该不行,她如果不主动出现的话,本宫也找不到她。” 顿了顿,祁珏又道:“既然东西已经带到,防止有人又说本宫觊觎他夫君,本宫就先走了。” 祁珏恶狠狠地瞪了眼沈怀瑜,从头到尾连宋真的一个字都没提到过。 似乎真的只是为了送信。 - 送走祁珏,林清绪捧着信看了又看。 信里只寥寥写了几句话,比起家书,它的作用更像是一件让林清绪信任太子的信物。 林清绪将信件妥帖收好,然后爬上床,将手伸进沈怀瑜的怀里,摸着疤痕道:“姑姑在太子身边,你为什么不知道呢?” “我也好奇。”沈怀瑜蹙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太子身边就没有出现过女子啊,而且我是见过姑姑的,没道理她在太子身边,我却认不出啊。” 林清绪抿着唇,轻哼了一声,手指用了点力气。 “嘶……”沈怀瑜抓住林清绪作乱的手,故作生气道,“你捏哪儿呢?” 林清绪一只手被钳制住,另一只手却还是自由的。 他顺着沈怀瑜松垮的衣服向下摸,说起话来有些霸道:“本世子想捏哪就捏哪!” 沈怀瑜身子蜷缩了一下,眼中欲望迅速积攒着,呼吸变重了几分。 沈怀瑜舔了舔唇角,眼睛紧紧地盯着林清绪的脸,哑着声音笑了几下,然后就凑过去要亲林清绪。 但林清绪在此时却收回了手,眉目平淡,看起来格外无情。 他略偏了偏头,脸颊堪堪擦过沈怀瑜的唇瓣:“沈怀瑜,我困了。” 一顿,又弯唇一笑,如同一只漂亮的狐狸:“可能是我的病还没有完全好的缘故吧,我现在头有一点晕。” 沈怀瑜突然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说:“对啊,你还生着病呢……” 他感叹着,不长的一句话被他说得咬牙切齿。 “嗯哼。”林清绪挑眉,往沈怀瑜的身体上贴了贴,呼吸一下下地喷洒在沈怀瑜的胸膛上,颇有点有恃无恐的意味儿。 沈怀瑜心痒的厉害,但确实拿林清绪没办法,只能搂住人长长地叹气:“你对我好坏。” “知道没办法做点什么,还过来招我。” “真是……” 林清绪没吭声,勾着唇角轻轻地吻了下沈怀瑜胸膛上的伤痕。 然后就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 很快就到了和太子约好的时辰。 林清绪翻出件月白华服,又细致地理了理头发,佩上雕琢精致的玉佩。 确定自己模样稳妥后,才和沈怀瑜一起坐上了马车。 沈怀瑜上了马车后,有些酸酸地说道:“姑姑就是不一样哈,世子还专门打扮了一番,瞧瞧这发冠!瞧瞧这衣裳……” 沈怀瑜瘪着嘴,想起自己初回京时被林清绪拒之门外,又想起昨天被勾出火后晾在一边 ——他觉得这待遇差别太大了。 沈怀瑜的怨念过重,林清绪被他盯着,只觉得脸颊快要被他烧穿了。 “稳重点。”林清绪开口道,“待会还要见姑姑呢,要是姑姑见你这么一个小孩模样,不待见你怎么办?” 说完,林清绪又掀开窗帘,朝外看着。 已经快到晚膳的时间了,不少店铺门前都挂上了灯笼。 林清绪握着窗帘的手指紧了几分,又道:“你待会要帮我和姑姑瞒着,不要让她知道我的那些事情……” 顺着林清绪的目光,沈怀瑜也看见了那些灯笼。 他微顿,然后沉默着将林清绪抱在怀里。 林清绪的身体有些发颤,脸颊也有些苍白。 沈怀瑜抬手遮住林清绪的眼睛,缓声道:“嗯,我不会告诉她的。” 感受着沈怀瑜的体温,林清绪狂跳的心脏和缓不少。 其实不止是要瞒住林莞之,太子府的人也都要瞒住。 林清绪在京中树敌不少,虽然相当一部分都被他自己除去了,但难免有遗漏的。 一旦他怕火的消息传了出去,被有心之人知道了,林清绪就会很被动。 马车徐徐地停在太子府门前。 林清绪和沈怀瑜一起下了马车,刚一下车就看见徐良井从太子府里出来。 徐良井白发苍苍,眉目忧愁,似乎正在被什么困扰着。 他看见林清绪的时候愣下:“你……” 话还没说出口,徐良井又瞧见搂着林清绪的沈怀瑜。 沈怀瑜虽然和太子一起替沈家翻了案,也住回了沈家。 但京中这段时间的事情非常多,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沈怀瑜。 再加上沈怀瑜每每外出时,都会戴着面具,所以他还活着的消息并未在京中传开。 徐良井在看见沈怀瑜的时候,眼睛睁大许多,有些震惊,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盯着沈怀瑜揽在林清绪腰间的手,眉头一皱:“这还是在外边!你们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沈怀瑜一抬下巴:“真是个迂腐的小老头。” 他看出林清绪不太想见到徐良井,所以挤兑了一句就带着林清绪往太子府里走。 可他们想避开,徐良井却不依不饶。 他挡在二人身前,质问林清绪:“静心,四殿下去哪里了?” 第121章 画像 三个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微妙起来。 徐良井是担心皇子的安危; 林清绪是以为徐良井知道他已经将祁鸣杀死了; 而沈怀瑜…… 他还记得当初小青小黄和他说的话,更记得林清绪脖子上出现的那一圈伤痕。 三个人各怀心事,一时间谁都没有再次开口说话。 林清绪手里还捏着林莞之给他的信件,不想和徐良井耗着时间:“我不知道,徐大人有空拦着我,不如自己找人查一查。” 说完,就率先想要离开。 但徐良井怎么会肯。 林清绪和祁鸣搅和在一起好几年,怎么可能不知道祁鸣去了哪。 徐良井有种预感,林清绪绝对知道祁鸣的去向。 他还想继续追问,却被不耐烦的沈怀瑜打断。 “小老头就好好地回家躺躺椅上晒太阳,管那么多做什么?” 沈怀瑜护着林清绪绕开了徐良井,然后又仗着体型优势,挡住徐良井不让徐良井无法再纠缠。 沈怀瑜摸着下巴,眼神阴翳:“四殿下又不是小孩子,想回来时自然就回来了,徐大人那么急着找他做什么?” “莫不是……你不满如今的太子,想让人取而代之?” “胡说!老夫……” 沈怀瑜啧了一声,施施然地揽过林清绪就走:“既然不是,那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老实回家晒太阳去。” 徐良井看着二人的背影,气急败坏。 不明白林慎之和沈鹤两个君子,怎么生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过分! 他瞪着林清绪的背影提醒道:“他再如何也是皇嗣,静心你不能胡来!” 林清绪的脚步只是一顿,然后就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太子府。 - 二人被太子府下人引去了一间房间,嘱咐他们在此稍等。 林清绪轻抿了一口茶,而后瞥了眼沈怀瑜。 自从和徐良井分开后,沈怀瑜的状态就有些不对劲。 虽然沈怀瑜一句话没说,但林清绪就是觉得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为什么? 林清绪张口欲问,但沈怀瑜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我是最好的吧?”沈怀瑜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虽然在笑,但莫名地有些可怜。 林清绪看着他,眼底盛满了疑惑:“什么?” 二人相邻而坐,沈怀瑜一伸手就能拉住林清绪。 他摸着林清绪白皙纤瘦的手腕,指腹在青色的血管上轻轻地摩挲着:“是的吧?” “……”林清绪依旧不能明白沈怀瑜为什么这么问,但见他一脸焦躁和不安,还是道,“嗯,你是最好的。” 沈怀瑜动作停了一下,而后莞尔一笑:“那就行了。” 林清绪皱了下眉头,见沈怀瑜这样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可未来得及问,太子就走了进来。 夫夫二人只能先一起行了礼。 起来后,林清绪的目光就向太子身后看去。 可除了几个侍卫,一个女子也未曾看见过。 林清绪蹙眉:“太子,我姑姑……”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站在祁珏身边的一个小侍卫。 他一下子噤声,扯着衣角盯着那个小侍卫不放。 祁珏抿唇一笑,挥挥手让下人都在屋外守着。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之后,那个小侍卫抬首,冲着林清绪莞尔一笑:“清绪。” 沈怀瑜只觉得自己的身侧刮过一阵风,凉飕飕的。 林清绪像是一支离弦的箭,直直地朝着林莞之扑了过去。 最后堪堪停在林莞之身边:“姑姑,我……” 林莞之笑起来,眼角有了一丝细纹。 她毫不在乎地抬手抱住林清绪:“好孩子,这几年辛苦了。” 林清绪一顿,眼眶发红,忍了又忍才没像十八岁那年哭出来。 他抬手拍了拍林莞之的后背,声音尽可能地保持平静,又唤了声“姑姑”。 林莞之笑着拉着他往旁边走了走,避开太子和沈怀瑜。 姑侄二人凑在一起说着小话,眉眼间都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祁珏走到沈怀瑜身边:“听闻你们在门口的时候被徐大人拦住了?” “发生了什么?” 沈怀瑜看着林清绪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心不在焉地将徐良井的事情说了一遍,只省略了最后那句威胁林清绪的话。 说完后,沈怀瑜又瞥了眼祁珏:“他来太子府又是什么事?我看他离开的时候表情不是很好。” “他还想护着父皇的皇位呢。”祁珏笑了笑,“徐老确实是个忠君之人,都这样了依旧企图维持本宫和父皇的关系。” 祁珏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我可等不到父皇寿终正寝了……” “太子殿下可真狠呐,对亲爹都要出手。” 祁珏并不会因为沈怀瑜的话而生气,反而意味深长地道:“狠?我可是查到了一点东西,父皇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你的小夫君功不可没啊。” “嗯?” 祁珏看着和林清绪说说笑笑的林莞之:“林家人都很厉害。你的小夫君居然想到了利用龙涎香来算计父皇……” 当初那些献给皇帝的丹药确实是上好的滋补之物,但若是配上龙涎香…… 总之,皇帝现在还能喘气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祁珏并不会因此恼恨林清绪,他甚至觉得很痛快。 他不会忘记,自己的父亲,大魏的皇帝,当初是怎么联合裴直陷害他的。 为了名正言顺夺走他的太子之位,交给祁鸣,皇帝是煞费苦心。 可谁能想到祁鸣这么不中用,好多年过去了依旧是个无官无衔的皇子。 甚至,若不是林清绪帮他,他怕是会被老三直接除掉。 祁珏讥讽地笑了起来,又想到祁鸣失踪的事情。 他笑容敛去,蹙眉思索着。 他有两个猜想。 一是皇帝担心祁珏会对祁鸣下杀手,所以悄悄地让手下将祁鸣藏了起来,在暗中伺机而动。 二是祁鸣此刻在林清绪的手上。 在回京之前,祁珏就知道林清绪和祁鸣关系不浅。 若不是他身边的两个信任之人都和林清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祁珏可能也会将林清绪放进暗杀名单里…… 沈怀瑜并没关心太子在想什么 在听见皇帝变成如今的模样,是林清绪的手笔后,他虽然十分自豪,但心里也生起一点不安。 他虽然和太子关系很好,也为太子冲锋陷阵,立了不少功劳。 但太子毕竟是太子,往后他还会登上更高的位置。 今时今日,祁珏会觉得林清绪的举动大快人心,不会追究责任。 往后呢? 他变成了皇帝,会不会担心林清绪也像对待祁盛俨那样对待他? 这边的沈怀瑜和祁珏想着要事,都是一副严肃神色。 另外一边的林清绪却是眼睛一亮一亮又一亮。 “你是说沈怀瑜的营帐里都是我的画像?” 第122章 我要杀了你 林莞之看着林清绪微微一笑,声音温柔好听:“刚刚和你说话,你一直板着个小脸,还以为真的成了喜形不于色的大人了呢,原来是姑姑自己没说在点子上。” 她抬手捏了捏林清绪的肩膀,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沈怀瑜:“就那么喜欢?” 林清绪轻咳了一声,而后微微点头。 “唉。”林莞之不受控制地叹了口气,眉眼间还有些许的落寞,“我还想着能不能抱上你的孩子呢,看起来是不能了。” 林莞之说着又莞尔笑起:“也没关系,清绪自己高兴就好。” 林清绪眸光柔和,很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姑姑。” 他说完后,又主动问起林莞之一些事情:“姑姑,您怎么会和太子殿下在一起?” 在亲近的人面前,林清绪的喜恶很难掩饰,不自觉地就将对祁珏的厌恶表露了出来。 林莞之笑着说:“皇帝的几个儿子中,只有太子可称贤能。” 所以她才会带着金银和人手去帮祁珏。 林清绪垂下眼眸,也没有反驳林莞之的话,只是抬手握住林莞之的手:“那现在事情也差不多结束了,姑姑和我回家吧。” 不明白为什么,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林莞之突然神色怪异地瞥了眼祁珏,而后就浅笑着拒绝了林清绪。 林清绪的脑海里极快地闪过了什么,但他没有抓住。 林清绪的表情垮了下来,还想再劝林莞之的时候,就听见林莞之又补充了一句:“清绪,姑姑有非常想做的事情,如果现在回到卫国公府,身份曝光的话,那么我想做的事情就会变得困难。” “……”林清绪哑然,只不太高兴地点点头。 二人又凑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了许久,转眼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祁珏十分周到,早早地就让人备好了一桌子菜。 但因为烛火实在是太过晃眼,林清绪坐立不安,吃了几口就浑身冒冷汗。 林清绪的对面坐着的就是林莞之,害怕被林莞之发现,所以林清绪一直埋着头,僵硬地扒着饭。 突然袖子被人扯了扯。 林清绪侧过苍白的脸颊,就看见沈怀瑜递过来一只手。 林清绪立刻放下筷子,在桌子底下握住沈怀瑜。 狂跳的心脏得到一点点缓解,但林清绪的脸色依旧十分难看。 他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克制自己没在太子和姑姑的面前失态。 “嘭!”身侧传来一声响。 在林清绪还没弄清楚状况的时候,就被沈怀瑜拉着手扯进了怀里。 “那什么,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先带着清绪回去了。”他边说边摁着林清绪的脑袋,将光源全部隔绝在外。 林莞之蹙眉:“可是清绪都没吃多少东西呢。” 沈怀瑜轻抚着林清绪的后背:“我难受,他必然也是吃不下东西的。” 说着,还往怀里看了一眼。 林清绪微微抬头,发红的眼睛噙着一点泪水,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见状,沈怀瑜再不耽搁,揽着林清绪就往外走,也不管林莞之和祁珏如何想他。 林莞之本来是想追出来的,但等她迈出门的时候,已经不见自己侄子的身影。 祁珏给她披上一件披风,温声:“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追。” 可林莞之却拦住了他:“不用了,他们可能不希望我们追上去……” 她回想着刚刚的情景,觉得不舒服的不像是沈怀瑜,倒像是清绪…… 林莞之抿唇,自言自语地低喃:“明明和我说话时,还是好好的……” - 另一边,沈怀瑜出了太子府的门就直接将林清绪抱了起来。 直到上了马车,才将遮着林清绪眼睛的手移了开:“清绪,还好吗?” 沈怀瑜脸上有些汗水,一双眼睛担忧地看着林清绪。 林清绪浑身都是冷汗,扯着沈怀瑜胸前的衣裳不撒手。 沈怀瑜无措,只能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清绪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我好像将你的衣服扯破了……” “……我知道,我刚刚听见布料扯开的声音了。”沈怀瑜给林清绪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好受一点了吗?” 林清绪点点,伸手拍了拍沈怀瑜胸前的衣裳:“可是我刚刚没和姑姑告别。” “姑姑不会介意的。” “嗯……”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林清绪突然开口对外面的车夫道:“先去沈府一趟。” 沈怀瑜的脸上露出不赞成的神色,刚想拒绝,就听见逐渐平静下来的林清绪问道:“你回京城就没给我带东西吗?” 这样的情景有些熟悉,但沈怀瑜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 但沈怀瑜却想起被抛在脑后许久的一样东西。 他猛地一拍脑袋:“有!我给你带了个……” 话说到一半,沈怀瑜又猛地停了下来,他神秘兮兮地冲着林清绪挑了挑眉:“等你看见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沈怀瑜先下去让沈府下人将府内的灯笼取下,然后才带着林清绪借着月光往自己的院子走。 “我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不多,都放在我院子里的书房里了,你去房间休息一会儿,等我找到了去找你?” 林清绪记着自己的事情,所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也去看一看你的书房。” 沈怀瑜有些无奈:“里面没有灯啊,我还要找东西,我……” “没关系的吧。”林清绪温声打断,清冷的脸上缓缓绽出一抹笑容,“就算没有灯,怀瑜也能找到的吧?毕竟怀瑜这么厉害。” 林清绪顿住脚步,仰头凑近沈怀瑜,在他的嘴角处落下一吻:“带我一起去吧。” 沈怀瑜再说不出其他,只会牵着林清绪经过波光粼粼的湖水,走向自己的书房。 推开书房里的门,一股经年的霉味就传了出来。 沈怀瑜咳嗽了两声,尴尬道:“回来的匆忙,一直没来得及打扫房间,你要不还是……” 随着他的话,林清绪已经走进了书房,借着浅浅的月光,有些艰难地辨认着屋子里的东西。 最后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几个箱子上。 林清绪脚步一顿,小心地瞥了眼往书架走去的沈怀瑜。 见沈怀瑜没再关注自己,就蹲下身,将那些箱子、柜子一一打开。 …… 沈怀瑜在书架里翻找着自己给林清绪做的东西,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回头却看见林清绪跪坐在地上。 他正想说“地上凉,快起来”,却发现林清绪手里举着一幅画,对着月光在看。 “看什么呢?”沈怀瑜走过去,对自己当初在营帐里干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结果刚走到林清绪身边,却被纸糊了一脸。 伴随而来的,还有林清绪气急了的声音:“沈无琢,我要杀了你!” 沈怀瑜:“啊?” 第123章 如果你是我的话 林清绪沉着脸出了沈府,自个儿上了马车就催着马夫直接驾车离开。 马夫是林府的人,虽然很奇怪那个沈公子为什么没跟着出来,但林清绪才是他的正经主子。 一刻不曾犹豫,随着一道挥鞭的声音响起,马车徐徐地就动了起来。 抱着装着画的箱子的沈怀瑜姗姗来迟,出门的时候就只能看见马车渐行渐远的背影。 沈怀瑜脸上印着一个巴掌印,可见林清绪是下了狠手。 沈怀瑜轻轻抽了口冷气,心中不安得厉害。 林清绪从来没有对他下过这么重的手,这下子怕是真的气狠了。 - - - 另一边,回到林府的林清绪,脚步匆匆地就往自己屋子里走。 路遇一队侍卫,林清绪冷冷地叫住他们:“传下去,今天不许沈怀瑜进来。” 侍卫们都有些吃惊,但也都没有多问。 他们正垂首要应下的时候,门前突然传来一声马鸣的声音,接着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林府。 侍卫们的应声卡在喉咙里,眼睁睁地看着沈怀瑜如风般掠过他们,朝着世子院子去了。 这…… 侍卫们小心地看了眼林清绪,然后脑袋垂得更低了:“世子,属下们这就去将他赶出去?” 林清绪阴沉着脸,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自己去弄死他!” 说着,林清绪就转过身步履匆匆地往自己院子里走。 院子里一片安宁,旺财还在和小橙玩着“谁动谁是狗”的游戏。 小橙听见林清绪的脚步声,立刻笑呵呵地抬头打招呼:“世子回来啦,世子妃他……” 嘭! 林清绪根本没管小橙,一脚踹在门上:“沈怀瑜,你给我滚出来!” 门被人从里面死死地堵着,任凭林清绪如何都不愿意打开。 林清绪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冷静一点。 但他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幅不堪入目的画;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沈怀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表情。 他更气了,对着门抬脚又是一踹。 但林清绪不会武,力气也不大够,这么一弄不但没将门踹开,反叫自己累得不轻。 他抚着胸口,声音冷得像是掺了冰碴:“你开不开门?” 里面依旧很安静,过了许久才想起沈怀瑜心虚至极的声音:“我开门了,你会叫我滚出去吗?” 林清绪抿着唇没说话,里头的人也抵着门没动。 “咳咳咳……”林清绪还想张口说些什么,结果一开口反倒是咳嗽了起来,并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沈怀瑜藏不住了,猛地拉开门,又将弓着身子咳嗽的林清绪拉进房间喂了水。 林清绪将脸都咳红了,才堪堪停下。 他刚一停下就抬手去打沈怀瑜:“你该死!” 沈怀瑜握住林清绪的手腕:“世子也太暴躁了吧!” “……”林清绪咬着牙等着沈怀瑜,转头正要叫人进来将沈怀瑜丢出去,却发现沈怀瑜早就将门给栓上了。 沈怀瑜轻咳一声:“那些画我可以解释的。” “解释?” 林清绪冷冷一笑:“你怎么解释?那画不是你画的?” “怎么可能?”沈怀瑜反应剧烈,“那可都是我一笔一划画出来的!栩栩如生的很!” 林清绪眼眸一沉,脸颊却映起浅浅的红:“你还真骄傲。” 他边说边狠狠地掐着沈怀瑜手臂上的肌肉,看着沈怀瑜痛得龇牙咧嘴,他缓缓道:“你为什么要画那种画?你将我当什么了?陪你睡的玩意?” 这话一说出口,林清绪的眼圈就红了。 林清绪越想越委屈,松开沈怀瑜的胳膊,转过头:“你出去,我这几天不想见到你。” 沈怀瑜这下子是真的慌了:“清绪,我错了。” 林清绪根本不想看见他,左右躲不开,最后干脆直接将眼睛给闭上了。 “清绪,你听我说,我不止画了那一张啊!”沈怀瑜边说边将自己带回来的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画,一张张地想要展示给林清绪看。 夜明珠使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的,画上笔触也看得分明。 “这张是成亲的时候,你穿着婚服推门走进来时的样子。” “这张是我们一起落水后,你在我怀里昏迷……” “还有这张,是你陪我下棋……” …… 沈怀瑜絮絮叨叨地说着,将自己画的每一幅画都给林清绪介绍一遍。 那些记忆不只对沈怀瑜很珍贵,对林清绪也是一样。 沈怀瑜还在说:“我当时离开京城,什么都没有带,时间久了,我就非常想你。” “而且时间越久,和你在一起的记忆就变得越模糊。”沈怀瑜放下画,拉起林清绪的手,小心翼翼地解释,“所以我就想把能想起来的,都画下来,记在纸上……” “这样的话,我就不容易忘了。” 林清绪抿唇,良久才睁开冷清的眸子看着他:“借口。” “怎么会是借口呢?”沈怀瑜粘在林清绪身边,声音轻轻的,“分开后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一想你我就画画。” “你瞧我画的多好看?” 说着,沈怀瑜还随意地抽出一幅画。 那是林清绪的侧颜,林清绪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睫毛弯弯翘翘的,好看极了。 画的线条流畅,红唇青丝……每一个部分都精致极了。 可以看出画画的人确实下了大功夫。 林清绪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依旧不理解:“可你为什么要画那种……我不明白你,我觉得你真的很下流。” “可是,那张的你真的很好看啊……” 沈怀瑜将那幅画翻了出来,摊开看着。 上面的“林清绪”衣衫近乎全褪,站在屏风前。、 长发垂到腰际,舒展的胳膊上还挂着水珠,一颗、两颗、三颗…… 丝丝袅袅的雾气将“林清绪”围在中间,隐隐约约可以看清一双匀称漂亮的长腿。 “林清绪”侧目看向画外,眉眼间夹杂着一丝嗔怪,却因为缥缈的画面平添了几分诱惑…… 虽然重要的位置都没怎么露,但这种气氛旖旎的画作依旧是不能被世俗所接受的。 作为画作的主人公——林清绪更无法容忍。 忍无可忍下,林清绪给了沈怀瑜一巴掌,还打算将沈怀瑜拒之门外一个月。 但沈怀瑜是个无赖。 他不但画了画,还强闯进了林府,现在还试图染指林清绪清正干净的思想。 沈怀瑜小心地将画收好,然后轻声道:“在军营的很多个夜晚,你都这样走进我的梦里。” 林清绪咬牙:“流氓。” “是,我承认我是。”沈怀瑜笑着,十分坦率,“如果你是我你也会想画下来的,世间最好的人就在眼前,任谁都会忍不住的……” 话落,林清绪的发簪突然被沈怀瑜拔了下来。 乌黑水滑的长发披散而下,林清绪好转的脸色再次沉下去:“沈无琢!!!” 第124章 卷土重来 “小世子先不要这么凶呐。”沈怀瑜将林清绪的簪子藏起来,然后搂着林清绪的肩膀将人拐在镜子前。 “给你看个东西。” 林清绪的脸出现在镜子里,很俊秀,但表情有些臭。 今天晚上沈怀瑜做了太多让他不高兴的事情,林清绪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透过镜子,林清绪冷眼瞥着沈怀瑜:“你要做什么?” 沈怀瑜挑起林清绪的一缕头发,心中莫名地高兴。 ——就算林清绪再生他的气,也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你等等看就好。” 沈怀瑜说着,又像是变戏法一样,又变出一枚翠玉簪子。 他十分刻意地在林清绪眼前晃了晃,确定引起林清绪注意后,才慢条斯理地给林清绪挽发。 林清绪的视线落在那枚簪子上,看着簪子粗糙的雕工,林清绪眼眸一闪:“这个是哪里来的?” “自然是……”沈怀瑜一顿,将脸上略显自得的笑容一收,“是我从均州专门给你带的,均州嘛,盛产玉石。” 沈怀瑜将发簪再次递到林清绪眼前:“如何?好看嘛?” 林清绪伸手接过,捏在手心里反复端详:“玉质倒是不错。” 夸完这句后,林清绪没再说话,沈怀瑜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追问:“那其他的呢?比如雕工?花纹样式?” “有点……” “糟糕”二字快要说出口的时候,林清绪灵光一现。 他小心翼翼地瞟了眼沈怀瑜,撞见他期盼的眼神后,心软了下去。 玉簪像是在发烫,连带着林清绪的指尖也热了起来。 林清绪轻咳了一声:“虽然雕工有些青涩,但花纹样式倒是挺特别。” 他看向镜子,目光和镜子里的沈怀瑜相撞:“我挺喜欢的。” 沈怀瑜嘴角忍不住向上勾着。 他觉得林清绪应当是已经猜出了这枚玉簪出自谁人之手。 卫国公世子什么东西没见过?这枚发簪又怎么会特别,就算真的特别,那估计也是丑的特别。 沈怀瑜对自己的雕工十分有自知之明,但他就是想听林清绪夸他。 就算是违心的,他也高兴。 “我给你盘头发!” …… 但是,沈怀瑜挽发的技术比他的雕工还要差。 弄了许久,总算将林清绪的长发挽了起来,但却松松垮垮的。 林清绪望着额前、两鬓的碎发,嘴角有些抽搐。 ——魏国正经人就没有这样梳头的。 “沈无琢,你存心气我的?” 沈怀瑜将林清绪耳边的碎发别好,也有些尴尬:“我只给自己挽过,有点手生……” 林清绪有些无奈,但得到沈怀瑜亲手雕琢的一枚发簪,足以抚去他心中的气恼。 林清绪抿着唇,抬手扶了扶发簪,眼中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又转过身,搂住沈怀瑜的脖子:“看在簪子的面子上,我不和你一般计较。” 林清绪浅浅一笑,而后仰头亲吻着沈怀瑜的唇瓣。 一吻毕,林清绪正要松开沈怀瑜的时候,却被摁着腰拉进沈怀瑜的怀中。 沈怀瑜哑着声音问林清绪:“看在簪子的份上,能不能给我一点奖励?” “奖励?”林清绪的腰被沈怀瑜轻缓地揉着,声音渐渐变了。 他冲沈怀瑜笑着,发丝凌乱,嘴唇红润。 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像是一个惑人的妖精。 林清绪的眼睛轻轻眯着,一点点软在沈怀瑜的怀里:“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给我的。”沈怀瑜一边舔着林清绪的耳廓,一边压低声音回道。 …… 夜幕渐深。 林府也变得安静起来。 下人房中传来窃窃私语,都在猜这个胆大妄为的沈公子什么时候被世子厌弃。 殊不知在世子房中,氛围却是极致暧昧。 林清绪一丝不挂,只有发间簪着那枚小小的玉簪。 他的双手摁在沈怀瑜布着伤痕的腹肌上,眼睛里氤氲着雾气。 林清绪轻咬着嘴唇,如水波般起-伏。 松散的头发渐渐全部散开,玉簪从林清绪发间滑落,被沈怀瑜顺手接过。 沈怀瑜眼神深沉,摩挲了会儿玉簪突然抬手递给林清绪:“小世子,咬住……” 林清绪自然不愿,刚要别过脸,就听见沈怀瑜不怀好意的笑:“不是说要给奖励吗?快点~” “真乖~” - - - 天刚蒙蒙亮,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入了京城。 车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了一条缝,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探出头来,打量着两边的街道。 他不过看了几眼就有一个老太太将他拉回了马车。 少年不太高兴的推开了她,声音冷淡:“祖母,你别再像小时候那样搂我、抱我了,我已经长大了。” 老太太和蔼的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我们阿申无论多大,都是祖母的好孙子。” 眼前这两人便是被林清绪送到平城的林老夫人和林申。 时隔四年,林申已经长成了半大少年。 他眉目清秀,像极了他的母亲韩翠烟,一双眼睛微微上挑着,和林清绪也有一分相似。 他们二人在玉城韩氏的护送下,有些艰难的回到了京城。 看着阔别数年的景象,二人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而林申也想起了当初的那个世子哥哥…… 光是想到林清绪,林申就攥紧了拳头。 他不会忘记自己敬爱的世子哥哥,是如何逼死他的母亲,又是如何将他们一家送到平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的。 二人一回到京城就直奔卫国公府而去。 自然是被拦在了门外。 林老夫人一张脸都黑了,她愤愤不平的看着守门的侍卫,怒吼:“我是卫国公府的老夫人!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侍卫没理他。 实际上在前几天,林清绪就派人来传了话。 说是绝对不能让这二人进入卫国公府。 林清绪将林家二房送到平城之后,就一直排人盯着他们。 他们只要一有风吹草动,林清绪这里就会知道。 所以他们和玉城韩氏的联络也没有瞒过林清绪。 林清绪早就想教训韩氏,再加上二房如此不老实,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林老夫人和林申回到京城。 比起林老夫人的暴跳如雷,林申就显得安静的多。 他上前一步拦住林老夫人的辱骂,有些腼腆地道:“我们是林世子的家人,没有恶意的,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呢?” 第125章 来个替身 下人来报时,林清绪还没有起床。 林清绪歪在床上,露出来的肩膀上满是暧昧的淤痕。 沈怀瑜刚练完拳,呼吸还有些急促。 他看着林清绪,忍不住笑道:“世子身体不行呀。” “滚蛋……”林清绪无力地骂了一声,然后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起来。 他想起刚刚秦方的通报,眉头稍稍一挑:“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孩子?” - - - 林清绪是在会客厅接见的二人。 几乎是见到林清绪的一瞬间,李老夫人的巴掌就挥了过来。 “你真是不孝!” 可她的怒吼还没有落下,就被侍卫给拦住了。 林清绪施施然地坐在首座,完全没有给林老夫人让座的想法。 他端起茶轻轻地吹了吹,小抿一口,然后问道:“二位来林府有什么事情?” 他的声音平淡又陌生,像是根本不认识林申和林老夫人一般。 阔别数年,林申和林老夫人见到林清绪这样的态度都有些茫然。 尤其是林申。 虽然当初分别时二人闹得极不愉快,但过往数年,林清绪待林申都是极好的。 林申的眉头一皱,声音居然还有些委屈:“世子哥哥怎么对我们如此生疏?见到祖母和阿申不高兴吗?” “世子哥哥?”林清绪冷冷一笑,看向二人的目光中带着审视,“我爹娘只生了我一个孩子,我哪里有什么弟弟?” “!”林申一愣,瞬间反驳道,“我是林申呐!就是你的弟弟!” 林清绪哼笑一声,语气有些嘲弄:“我堂弟应该在平城的书堂里,怎么会不顾我的吩咐跑进京城里来呢?” 此时的林清绪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优柔寡断的林清绪。 过去的林清绪就算再不满二人回到京城,也会以礼相待,将他们奉为座上宾。 但现在的林清绪见到他们只会觉得烦躁。 人生苦短,他不想再将太多的感情放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若不是想将玉城那边的韩家整治一番,他甚至根本不会见这两个人。 这几年,林申察言观色的功力见长。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林清绪是真的不待见他们。 压下心中的异样,林申上前一步。 他望着林清绪比过去更加出色的面容,一顿。 良久才红着脸说道:“这次擅自回京城是阿申的不对,可阿申真的很想念世子哥哥。” 他想去扯林清绪的袖子,却被秦方冷冷地推了一把。 手臂处传来钝痛,林申的脸色一瞬间就黑了下去。 但顾及着林清绪就在眼前,林申只能调整了一下脸色,继续可怜兮兮地和林清绪说话。 林清绪看着林申的反应,眼底多了点兴味。 看来这几年,变得不仅仅是他。 林申乖顺地站在原地,而后换上一副心疼的神色:“早就听说世子妃去世了,但阿申一直没机会来安慰世子哥哥……” “……”林清绪没答话,只是端起杯子饮茶。 他很想知道韩家和林申究竟又想出了什么法子来对付他。 就在林清绪好奇的时候,林申突然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一个一直跟着他们二人的侍卫就朝前走了一步。 “听说世子哥哥一直没有再娶,想来还是记挂着世子妃。”林申年纪小,眼眶一红倒真的有几分欺骗性,“可斯人已逝,世子哥哥还是节哀保重!” “世子妃那样喜欢世子哥哥,相信他也不希望世子哥哥一直被困在原地。” 林申一边说一边将那个侍卫向前推了一下。 侍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林清绪磕了一个头:“见过林世子。” 几乎就在侍卫开口的一瞬间,林清绪的瞌睡虫全部都没影了。 无他,只是因为这个侍卫的声音像极了沈怀瑜。 林清绪来了兴趣,他垂着眼眸,手指不自觉地理了下衣领:“你,抬头。” 赫然是一张和沈怀瑜极为相似的面容。 眼睛、鼻子、嘴巴……足足有九分像。 若不是沈怀瑜本尊正在后院里罚跪,林清绪都要怀疑他什么时候和二房勾搭了一起。 见林清绪移不开目光,林老夫人冷笑出声:“你对阿申那般无情,但是阿申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 “当初沈怀瑜被火烧死的消息传来,阿申给你写了多少封信,但你却一封未回……” “真是个心冷心狠的人。” 林清绪在听见“被火烧死”四个字的时候,手指立刻紧紧握了起来。 林申眼睛锐利,注意到后,更觉得这个办法好用。 他用脚踢了踢侍卫,那个侍卫就膝行到林清绪脚边,乖顺地伏身。 林申:“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只希望世子哥哥以后都能开开心心的。” 顿了顿,林申又道:“还有,阿申也想陪在世子哥哥身边,阿申长大了,可以替世子哥哥分忧的。” “是吗?”林清绪声音平静,眼睛一瞬不离地看着侍卫,“真是个贴心的好堂弟。” 他朝秦方摆了摆手:“让人收拾两个房间,让阿申和祖母好好休息。” 骤然听见林清绪这样称呼自己,林申不由得抠了抠掌心。 他有点高兴,但很快又被恨意占领。 林申乖顺地跟着下人们离开会客厅,只在门口时转头看了眼那个侍卫。 侍卫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清绪。 二人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林申听不清。只看见林清绪弯着唇笑着,比对待他时要温柔许多。 林申十分不舒服,但此刻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徐徐离开。 而林申不知道的是,林清绪温柔的笑容下,声音却冷漠异常。 他抬手摸在侍卫的脸上:“你想做他的替身?” 侍卫隐隐有些不安,只道:“奴才只是听从林申少爷的话……” “是吗?”林清绪的指尖从侍卫的眉心向下滑动着,“但我看见你顶着这张脸就不舒服怎么办?” 林清绪死死地盯住面前的这张脸。 分明是相差无几的面容,但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却充斥着算计与恶意。 厌恶像是沾了水的藤蔓,迅速地在林清绪心中生长着。 不许用这种眼神看他! 不许顶着这张脸陷害他! 侍卫还在想着如何回答林清绪,脸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第126章 他凭什么 林清绪缩回手,看着侍卫脸上长长的一道血痕,心中总算松快了起来。 侍卫捂着脸,高大的身躯蜷缩了一下,而后瞬间暴起。 许是明白林清绪根本不会被他蛊惑,侍卫直接从袖口里抽出一柄短剑,直直地刺向林清绪。 林清绪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侍卫在快碰到他衣角的时候,被秦方一脚踹开。 侍卫是韩家送到林申身边的,功夫底子不错。 他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见情况对自己不利转身就想逃。 但他已经进了林府,又怎么能够轻易离开? 两个白衣人将侍卫的去路堵住。 双拳难敌四手。 很快,酷似沈怀瑜的侍卫就被摁在地上跪着。 白棋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冲林清绪抱拳:“世子,果然不出你所料,属下在林府附近排查出了几个可疑之人,能活抓的已经抓了,抓不了的也已经杀了。” 林清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走到那个侍卫的面前。 侍卫的脸上又是血渍,又是灰尘。 他的头发散乱着,不细看的话,已经很难发觉他和沈怀瑜的相似了。 林清绪望着他,声音慵懒:“能和我说一说你们准备好的计划吗?” 侍卫满头冷汗,他张了张口正要冲林清绪说一点狠话。 却见林清绪突然挥了挥手:“算了,一看就知道不会说。” “将人拖下去把脸划花,再丢去乱葬岗……”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张扬的声音就打断了他。 沈怀瑜从门边探出个脑袋:“谁将你惹生气了?” 他问着,眼睛就已经看向了地上的侍卫。 第一眼的时候,沈怀瑜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乐呵呵地走到林清绪的身边,戳着林清绪柔软的脸颊。 林清绪捉住他的手指,有些不高兴:“不是让你在床上跪着吗?怎么出来了?” “不是有阴魂不散的脏东西找上门来了?我过来给你撑撑腰,免得他们欺负了你。” 说着,沈怀瑜又看向地上的侍卫。 他总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但说不出来哪里奇怪:“这个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他?” 林清绪松开他的手,扬了扬下巴,示意沈怀瑜走近去看。 沈怀瑜一脸茫然地走过去,在侍卫震惊的目光中也变了脸色。 担心自己看错,沈怀瑜还专门撩起侍卫的刘海儿,仔仔细细地打量清楚后,沈怀瑜倒抽一口凉气。 “他爹的!见鬼了!”沈怀瑜吓得一巴掌打在了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上。 打完后,又想起林清绪之前说的话…… 沈怀瑜突然一脸悲愤,他起身看向林清绪:“这么帅的一张脸,你怎么忍心划花?” “?” 林清绪无法理解沈怀瑜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甚至,那个侍卫的脸上还挂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林清绪沉默了下去,许久才蹙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留下他?你知道吗?这人是林申送来当你替身的……” “原来无琢你竟这样大度。”林清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我也不能拂了你的好意,那就让他留下做一个……” 林清绪才做出“妾”的口型,沈怀瑜就抬手捂住了林清绪的嘴巴。 “拖下去拖下去!”沈怀瑜急不可耐地吩咐。 几个白衣人见林清绪没有阻拦,才拖着脸色苍白的侍卫往外走。 侍卫瞪着沈怀瑜,突然大吼:“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死了吗?” 没有人理会他,像一条半死不活的狗一样被拖了下去。 林清绪偏头看向白棋:“抓住的那几个人,你好好审审,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计划。” 说着,又瞥了眼沈怀瑜,心中冒出一个计策:“若是有需要,世子妃会好好配合的。” - 夜里下了场雨,土地变得松软,还散发着淡淡的土腥味。 一大清早林申就兴致勃勃地来找林清绪说话。 林清绪支着脑袋,眼底满是困意。 他十分敷衍地回答着林申的问话,基本上每说五句话,他就要打个哈欠。 林申回到京城已经快半个月了。 这段时间林申和林老夫人都本本分分地待在府里,也不闹事,也不找林清绪麻烦。 要不是知道他们私底下一直在悄悄联系韩家,林清绪真的要以为林家二房转性了。 林申带过来的那些手下,有一部分已经被策反,不能策反的也已经被杀。 林申自以为和韩家的联系天衣无缝,实际上每一次交流都瞒不住林清绪。 “世子哥哥,你这几天都在干嘛呢?”林申软着声音,好奇地问着林清绪。 林清绪没说话,只冲他淡淡地笑了笑。 林申还不知道他带来的替身已经被杀了,还以为是那个替身绊住了林清绪。 他正要主动提及那个替身的时候,林清绪却是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 在府里的时候,林清绪的穿着相对单薄,衣领也有些松垮。 他这么一动,衣领散开了一点,露出了纤长的脖子和白皙的皮肤。 林申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发现那脖子上还带着暧昧的红痕,从喉结边一路延伸进被衣物遮蔽的地方。 林申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清绪:“世子哥哥你……” 他想起了他亲手送到林清绪身边的那个侍卫,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林申确实希望那个侍卫能够取得林清绪的信任,但没想到他们居然…… 林清绪抬手理了下衣服,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林申的后文,只能压着烦躁问:“你想说什么?” “没,没有!”林申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低着头红着脸和林清绪告别,“世子哥哥,我今日还没有温书来着,我先走了。” 说完,他又用一个奇怪的眼神看了下林清绪,接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清绪被那个眼神弄得极不舒服。 虽然林申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林清绪却感受到了林申对他的失望。 林申凭什么? 林清绪蹙着眉头,正要去找沈怀瑜排解一下的时候,秦方突然出现。 秦方走到林清绪的身边,缓缓道:“林申去找沈公子了。” 第127章 什么时候? 沈怀瑜穿得十分朴素,发型也换成了和侍卫一样的高马尾。 眼前的小屁孩将他从林清绪院子里叫出来后,就一言不发地带着他往偏僻的角落里走。 二人停在一处假山后,忍了许久的林申突然劈头盖脸冲着沈怀瑜一顿骂。 他讨厌沈怀瑜,从小时候就讨厌。 那时候的林申虽然年纪小,但一直喜欢林清绪这个世子哥哥。 在他眼中,他的世子哥哥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好看的人,也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清绪居然娶了一个男子,还是一个死囚! 他始终记得因为这件事情,父母在房中多次嘲笑林清绪娶男妻,还说卫国公府的脸都被林清绪丢干净了。 所以林申一直很讨厌沈怀瑜,在发现沈怀瑜性格恶劣后就更讨厌他了。 正主尚且不得待见,更何况如今这个“赝品”。 林申骂痛快了,又冷冷地盯着沈怀瑜的脸。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的世子哥哥怎么会因为一张脸就和一个低贱的侍卫睡觉…… 沈怀瑜挨了一顿骂,又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心里十分不爽。 但抓住的那几个人并不知道林申具体要做什么,只说要找什么东西。 林清绪交代了,让他好好扮演那个“赝品”,一定要将林申找的东西套出来。 沈怀瑜憋着火,强忍住将林申吊起来打一顿的冲动,尽可能地维持住平和的表情。 林申盯够了,终于开口问道:“你和世子哥哥相处的怎么样?” 沈怀瑜在内心深处阴阳怪气地模仿了遍“世子哥哥”,面上却是冷静的:“尚可。” 林申毕竟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心里有什么情绪根本掩饰不住。 他嫉恨地瞪着沈怀瑜:“不是说只取得他的信任就好?为什么你们睡了?你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 “不过是一个赝品!不过是韩家培养出的一个死士,有什么资格碰世子哥哥!” 看着如此气愤的林申,沈怀瑜反倒是来了点兴趣。 “可是说世子让我、让属下那样做的,属下现在也只是个下人,世子之命不敢违逆。” 顿了顿,沈怀瑜又怀疑地看向林申:“林少爷,您为何对世子如此在意?” 林申脸色一变:“谁在意他了,我只是、只是……” 他咳了一声,看起来十分紧张,半点不复刚刚逼问沈怀瑜的狠厉模样:“他毕竟是我堂兄……” 说完,又害怕沈怀瑜学给韩家的人听,又急忙补充:“当然,我也不会忘记我娘亲的死是因为谁……” 林申不敢再找沈怀瑜的麻烦,三言两语揭过沈怀瑜的问题后,就开始询问正经事。 “我问你,东西拿到了吗?” 沈怀瑜看着林申,眼眸微闪:“世子虽然让属下近身,但其他的事情却一直提防着属下……” 林申:“那就是没有?” 沈怀瑜一顿,压低声音问道:“那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您能说一下吗?知道长相的话,属下找起来也会简单点。” 林申抿唇,似乎有些为难。 见状,沈怀瑜突然开口说:“如果找不到的话,属下只能一直待在世子身边,做那种事情……” “您也知道,属下也是个男人呐,如何能忍受一直……” 林申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开口道:“我不知道那个东西长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但祖母说过,那个东西是大伯母亲手雕刻的,看起来像是一张扭曲的人脸,跟鬼一样。” “鬼?”沈怀瑜蹙眉,不记得自己在林清绪那里见过类似的玩意。 林申点点头:“说应该是个小木牌或者小玉牌,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林申瞥了眼沈怀瑜,语气不善:“你快点找,外祖父还等着用呢。” 得到答案的沈怀瑜变得十分敷衍,随意点了个头,就转身要走。 结果没走几步,就又被林申叫住。 以为林申要说他无礼,却没想到林申结结巴巴地问了一个出乎沈怀瑜意料的问题。 “世子哥哥在床上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沈怀瑜:“……” 林申:“?” “呵,林少爷还是快点回去温书吧。” 再在我眼前晃、问些有的没的,我一定将你的头拧下来。 林申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剩下沈怀瑜阴沉着脸。 ……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林清绪正靠在床边看书。 他眼睛低垂着,长而翘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 沈怀瑜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林清绪抬头,才缓步走近。 林清绪看着沈怀瑜的脸色,眉头一挑:“他和你说什么了?表情这么难看?” “也没什么。”沈怀瑜并不想将自己对林申的猜测告诉林清绪,让他徒增烦恼,“就是小屁孩太烦人了,不想再陪着他玩过家家了。” 沈怀瑜捉住林清绪的一缕长发,一边在指尖轻轻地捻着,一边温声将从林申那探寻出的消息告知林清绪。 最后还补上一句:“我好像没在你身上看见过那种东西。” 林清绪抿唇,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估计是我母亲留下来的鬼面令……” “鬼面令?” “说来话长,我就不提了。” 沈怀瑜:“……不可以,你长话短说,我想知道。” 林清绪无法,只能缓缓道来:“鬼面令是用来号令一个组织的令牌,出自我母亲之手,接着被她送给了祁盛俨,再后来好像到了祁鸣的手上。” 沈怀瑜觉得今天十分晦气。 先是一个奇奇怪怪的林申,现在又从林清绪口中听见了祁鸣的名字。 沈怀瑜逐渐变得烦躁。 但此刻的林清绪正在翻书,并没有注意到沈怀瑜的脸色:“在那之后,鬼面令的主人就一直是祁鸣,林申他们可是找错人喽。” “不过他们为什么突然要鬼面令……” 林清绪合上书,转过头正要和沈怀瑜讨论的时候,却见对方脸色臭的要命。 “你怎么啦?” 沈怀瑜深呼吸了一下,尽可能地保持风度—— 但根本保持不住! 等他再次冷静下来的时候,林清绪已经被他压在身下,一双漂亮的眸子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林清绪声音发颤,不可置信地问:“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和祁鸣……” 第128章 死了,在水里! 林清绪几乎要急眼,骂人的话就转在嘴边,眼看着就要说出口的时候,他又突然顿住。 林清绪艰难地抬起手,抵在沈怀瑜的胸前轻轻推了推。 一边推,一边轻声问:“你听说了我和祁鸣的事情?还信了?” 沈怀瑜沉默着,将林清绪的手腕握住,而后俯下身埋进林清绪的肩头。 林清绪:“……” 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很奇妙。 林清绪是生气的,气沈怀瑜不相信他,误会他,还因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和他置气。 与此同时,林清绪又觉得惊奇。 沈怀瑜在笃定林清绪和祁鸣关系不浅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回到林清绪的身边, 甚至不曾质问过这件事情…… 林清绪偏过脸,看着沈怀瑜毛绒绒的脑袋:“你既然信了那种事情,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埋在林清绪颈边的沈怀瑜一顿,过了很久才说:“我爱你。” “……” 林清绪的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他听见沈怀瑜继续解释道:“就算你身边有过其他人,但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就好。” 沈怀瑜承认自己小肚鸡肠,更明白自己嫉妒成性。 可他喜欢林清绪,比他想的还要喜欢。 将林清绪留在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多余的人——先找到、再杀掉。 可遗憾的是,沈怀瑜一直没有找到祁鸣的踪迹。 沈怀瑜撑起身子,垂着眼眸望着林清绪。他伸手去摸林清绪的脸,尽可能地松快着语气:“清绪,你不能再想着别人。” “……我没有。”林清绪被摸得不自在,“我没有想着别人。” 见沈怀瑜依旧阴沉沉地盯着自己,林清绪蹙眉:“我和祁鸣不是外面说的那样,我们合作过,之后掰了。” 我就给他杀了。 省略掉后一句,林清绪轻咳了一声,侧脸避开沈怀瑜的手:“你别压着我了,我们还有正事没有处理完。” 可沈怀瑜没有动,甚至还伸手捏住林清绪的下巴,迫使林清绪和他的视线相撞。 沈怀瑜笑了起来,十分开怀,是极俊俏的模样。 林清绪脸颊红了许多,盯着沈怀瑜看了一会儿,才问:“你还有想问的?” “没了。”沈怀瑜低头在林清绪柔软的唇上亲了一下,眯着眼笑道,“对不起,误会你了。” 说完,还伸手揉了揉林清绪的脑袋。 沈怀瑜一直在笑,刻意地压低着声音,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勾住了林清绪的腰带:“夫君是想我先赔礼道歉,还是继续谈论林申的事情?” 林清绪的耳朵热得厉害,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晕晕乎乎的。 他像是被沈怀瑜的那双眼睛给吸住了,一直挪不开视线。 好不容易恢复了点理智,发现自己的上衣已经被解开,露出了痕迹未消的胸膛。 林清绪咬了下唇,抗拒微不足道:“现在是白天……” 沈怀瑜咬着林清绪的裤腰,轻柔地向下扯,声音模糊不清:“那就只弄一次?” …… 在林清绪被弄得意乱情迷的时候,从身后抱住他的沈怀瑜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沈怀瑜亲吻着林清绪的后颈,将那片肌肤吻得又湿又红。 沈怀瑜垂眼看着那些痕迹,想起刚回来时在林清绪脖子上看见的那道淤痕。 他自然相信林清绪的话,相信他对祁鸣没有别的感情。 但是,就算是利用,就算不曾动过心,祁鸣也真真切切地陪在林清绪身边好几年。甚至,在许多人眼中,祁鸣已经代替他沈怀瑜成为了林清绪新的心上人…… 沈怀瑜小肚鸡肠,沈怀瑜嫉妒成性。 所以,他不能忍受这样无限靠近过林清绪的人活在世上。 沈怀瑜箍住林清绪的腰,张开口在林清绪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听着林清绪急促的喘息声,他诱哄着开口:“清绪,你知道祁鸣在哪,对吗?” 林清绪放任自己沉沦,根本没听清沈怀瑜在说什么。 直到沈怀瑜遏制住他的欲|望,他才侧过眼:“?” “告诉我,祁鸣在哪?” 林清绪眼神朦胧,挣扎了一会儿,才委屈地开口:“……死了。” 沈怀瑜不解其意,以为林清绪还想用撒娇卖乖转移话题,不愿意告诉他祁鸣的去向。 他本来就介意着林清绪和祁鸣的事情,见林清绪这样,心中火气越烧越旺。 ——他一定要问出祁鸣的下落,然后当着林清绪的面杀了他! “不会死的。”沈怀瑜尽可能地保持着温柔,“你告诉他在哪,我就松开你……” “……”林清绪喘息着,一边急急地掰着沈怀瑜的手,一边又重复,“死了!” 沈怀瑜是在逼迫林清绪,禁锢小|清|绪|的同时,动作也毫不收敛。 林清绪觉得有些痛苦了,眼泪啪啪直掉,眼尾红得厉害。 他被惹恼了,死死地抠住沈怀瑜的胳膊,带着哭腔道:“我说祁鸣死了,在水里!” “什么?”沈怀瑜一愣,动作也停了下来。 林清绪一巴掌打开沈怀瑜松了力气的手,|颤|抖|之后软在沈怀瑜的怀里。 林清绪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缓了一会儿后,表情变得凶狠,并给了沈怀瑜一个肘击。 他身体再不好、再瘦弱,那也是个成年男子,一击下去,沈怀瑜就变了脸色,俊俏的五官皱在一起。 林清绪趁机逃开,抱着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想起自己刚才的狼狈,以及沈怀瑜听不懂人话的模样,越来越生气。 林清绪完全不管沈怀瑜依旧“精神抖擞”,蓄了点力气后,就一脚踹了过去:“你这个大蠢货!!!” 沈怀瑜还在思考,思考那句“祁鸣死了”,一个没注意,竟真的被林清绪弄下了床。 沈怀瑜回过神,还想上床,接着一个枕头就飞到了他的脸上。 “你不是要找祁鸣?你去吧,你现在就去。”林清绪抹了下脸上的水,声音恼怒。 虽然已经在沈怀瑜面前做了很多凶残的事情,但林清绪还是希望沈怀瑜能少知道一点这些。 或许之后也瞒不住,但绝不是被沈怀瑜用这种方式逼问出来。 林清绪又想起这场荒唐事的最初…… 他突然了悟,沈怀瑜一开始就想好了逼迫他,甚至不惜用上了色诱! 该死的,他居然还上当了…… 沈怀瑜小心翼翼地靠近不断变化神色的林清绪,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害怕吵到林清绪:“那什么、他真死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小巴掌,和三天不许上床的厉呵。 第129章 退步 在对林申和林老夫人动手之前,林清绪去了趟太子府。 因为上次急匆匆地离开,林莞之一见到林清绪就拉过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了许久。 林莞之:“你那天究竟怎么了?” “……没怎么,是沈怀瑜不舒服啊。”林清绪说着,还瞥了眼沈怀瑜。 沈怀瑜立刻笑着接上了林清绪的话:“是啊姑姑,那天是我的问题,我太难受了……” 林莞之沉默着,最后还是选择没有多问。 沈怀瑜和林清绪跟着林莞之往里走,趁着林莞之看不见,沈怀瑜蹭到林清绪的身边,温声道:“能不能别生气了?今天都第三天了,你的世子妃不想打地铺了……” 林清绪脚步一顿,声音轻飘飘的:“对啊,才第三天。” 在沈怀瑜心碎的表情下,林清绪又恶劣地补充道:“还有,我的世子妃在地底下埋着呢,你哪位啊。” 说完,也不管瞳孔地震的沈怀瑜,直接迈开步子走了。 沈怀瑜捂着心口,欲哭无泪,压着声音道:“还生着气呢,要不要这么小气?” …… 林清绪端起茶杯,润了下嗓子,然后才和林莞之提起林家二房的事情。 作为林家的一员,林莞之有权利知道一切。 林清绪从韩翠烟的事情开始说起,一路说到林申和林老夫人找上门。 在林清绪说话的时候,林莞之一直安静地听着,只是越听眼眶越红。 她将目光从林清绪脸上收回来,突然站起身:“我失陪一下。” 说完,林莞之垂首走出门外。 林清绪愣住了,看着林莞之的背影消失后,有些紧张地捏住了自己的手指。 他盯着门看了许久,直到沈怀瑜给他揉了揉肩膀。 林清绪尽可能地保持冷静,但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姑姑是不是觉得他做得过分了?是不是生气他将林敬之一家赶去平城…… 林清绪将嘴唇咬得发白,手上也越来越用力,由捏手指变成了抠…… 在指尖被他自己弄伤之前,沈怀瑜伸手握住了林清绪的手腕。 “不要多想,你相信姑姑。”沈怀瑜温声开口,一边说,一边揉着林清绪的手腕。 林清绪抬眸看了眼沈怀瑜,而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不等沈怀瑜说更多,林清绪又轻轻开口:“姑姑和他们是亲人,可我将他们赶走了……” “姑姑和你也是亲人,而且他们不是被你赶走的,他们是犯了错。”沈怀瑜靠近林清绪,蹙眉揽住林清绪的肩膀,“清绪,你对我们有点信心。” “……” 刚好这个时候,林莞之也调整好了情绪。 她走回了房间,看着林清绪莞尔一笑:“不好意思,姑姑刚刚有点不舒服。” 在林莞之的这句话落下后,沈怀瑜就发现林清绪如同缺了水的小草,迅速萎靡了下去。 林清绪张了张口:“因为觉得我做错了吗?” 林莞之一愣,很快明白是自己的反应让林清绪误会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林清绪再次开口:“但就算你现在要阻止我,我也不会收手的。” 林清绪面无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漠:“林申和玉城韩家合作了,要从我这儿偷一个东西。” “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做什么,但韩家因为韩翠烟的事情几次三番派人想要杀我,这次估计也不例外。” 林清绪起身:“我来就是和姑姑说一下,我不会放过韩家,至于林申和祖母……” 看着林莞之有些发白的脸色,林清绪还是没说出更过分的话。 他抿了抿唇,然后就要告辞。 “等等!”林莞之叫住林清绪,她快步走到林清绪的身边,无奈又温柔地说道,“能不能听姑姑说会儿话呢?” 林清绪攥紧拳头:“姑姑请说。” “……姑姑没觉得清绪错了。”林莞之笑着,虽然有些无力,“姑姑刚刚出门是因为……” 在林莞之的记忆里,林清绪一直乖乖的。虽然偶尔有些小调皮,但依旧是个心软善良又敏感的孩子。 可刚刚林清绪说起那些过往的时候,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被亲祖母苛责、被亲二叔下毒、被堂弟视为仇人…… 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林清绪平静到像是根本不在乎。 可过去的林清绪不是这个样子的。 过去的林清绪就算被先生骂了几句,也会委屈许久,并第一时间和兄嫂、和她诉苦。 明明自己上一次回到京城的时候,林清绪还会哭着和她说他的辛苦、他的难过、他的委屈…… 为什么现在这样平静? 这几年林清绪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莞之的眼眶又开始发红:“姑姑只是心疼你,没有别的意思。” 她拍了拍林清绪的肩膀,颤声道:“那些事情,就算放在姑姑的身上,姑姑也没办法做得比你更好。” 林莞之苦笑了一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姑姑不会拦着你的,只是……” 林莞之没能将求情的话说出口。 因为她不是林清绪,经历那些的不是她,正在被算计的人也不是她。 林莞之冷静下来,并很快明白自己没有资格让林清绪放过林老夫人和林申。 她闭了闭眼睛,正要跳过这个话题,送林清绪离开的时候,手却被林清绪握住了。 “他们是你的亲人,我知道姑姑在意他们。”林清绪垂下眼睛,“姑姑也是我在意的亲人……所以,只要他们别做最糟糕的事情,我不会杀了他们的。” 姑姑心疼他,他也愿意为姑姑让步。 林清绪希望林申和林老夫人这次回京城,不是冲着他的性命而来。 他们之间的亲情早已经分崩离析,就算有林莞之这个纽带,也再经不起任何摧折。 - - - 林老夫人端着果盘去找林申,刚好撞见林申在和韩家的人说话。 她本也想听听的,但那个韩家人一见到她就闭了嘴巴,冲着林申拱手后转身就离开。 根本没将林老夫人放在眼中。 林老夫人一肚子火,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哄着林申吃东西。 林申吃了一点,然后毫无兴趣地丢在一边。 他翻看着一本杂书,看着看着突然和林老夫人开口:“祖母,等我成了卫国公世子,是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130章 清绪的推测 林老夫人格外慈爱地看着林申:“自然。” 林申唇角刚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林老夫人继续说:“但阿申不可以再看这些杂书了,从平城那边过来的时候,先生就说了你的课业落下不少。” “想做卫国公世子,你得……”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申不耐烦地打断了:“祖母好啰嗦!我乐意看什么就看什么!” 他泄愤似地翻动了几页书,而后扬着头道:“林清绪明明也看这些,他还不是照样当着他的世子爷?我凭什么不能呢?” 林老夫人似乎已经习惯林申这样和自己说话,她依旧软着声音劝着林申,说身为卫国公世子不能什么都不会,不然以后也会惹皇帝厌弃的。 林申一哂,合上书,十分倨傲地看向林老夫人:“祖母,要是事成,我可就是从龙之功 ,他怎么会厌弃我?” 林申一脸天真地托起下巴,秀气的小脸上满是憧憬,似乎已经看见自己光辉无比的未来。 他轻笑几声,又喃喃自语道:“只要帮瑞王找到鬼面令就好……” 他刚说完话,突然紧张地起身冲到窗户边。 林申一把推开窗户:“谁?!!” 林老夫人也被林申的举动吓了一跳,紧跟着走到门边:“怎么了?” 窗户外面风平浪静,除了迎风摇动的花草,什么都没有。 林申惴惴不安地四处张望着,十分害怕自己刚刚的话被人听了去。 确定窗户外边什么人都没有后,林申的表情才缓和不少:“没什么,应该是我听错了。” 林申犹疑地关上门。 而就在他关上门的瞬间,房梁上滴下来一滴汗水。 - - - 林清绪坐在书桌前,听完侍卫的话后,拿着毛笔的手顿住了。 他声音低沉:“你确定你没听错?” “千真万确!”侍卫交握着手,也有些难以置信,“属下亲耳从林少爷的嘴里听见了‘瑞王’二字。” 林清绪指尖微缩,脸上表情被冷意取代:“按照你说的,林申他们是想帮人谋反……” 侍卫不敢应声,就跪在地上垂着脑袋。 林清绪轻声将“瑞王”二字重复了一遍,而后蹙眉闭眼:“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许说出去,你继续监视林申他们就好。” “是!” 侍卫推门离开的时候,刚好“贤惠”的世子妃端着一碗桃花羹走了进来。 沈怀瑜深情款款地看向林清绪,一句“绪郎”已经在舌尖打转,正要叫出来的时候,却撞见林清绪极其难看的神色。 沈怀瑜瞬间清醒。 他明白如果自己现在说一些有的没的,得到的绝不会是可可爱爱、红着脸蛋的小夫君,而是炸毛凶恶的世子爷。 说不定,又会被罚。 沈怀瑜正色,端着桃花羹走到林清绪的书桌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边问,一边还舀了一勺送到林清绪嘴边。 林清绪表情很凶,但还是本能地将东西吃了。 甜丝丝的味道让林清绪心中的烦躁消解不少。 他在沈怀瑜的投喂下,断断续续地将侍卫告诉他的事情和沈怀瑜说了一遍。 沈怀瑜也是皱着眉头,他看着林清绪问道:“瑞王不是已经被软禁了?怎么会和林申他们搅合在一起?” “谁知道……”林清绪喃喃一声,“不过林申都开始幻想什么‘从龙之功’了,说不准瑞王已经逃了出来。” 林清绪话刚说完,突然想起被自己忽略掉的一个存在——韩家。 接着,林清绪心中又猛地一跳,想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他的父母在战场上去世的消息传来后,林莞之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主动将自己名下的产业尽数交给了皇商韩家。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林莞之的那些产业,价值翻了一番都不止。 林清绪并不是无缘无故想到这些。 玉城韩氏一个药商,无权无势的林家二房,两者加在一起都没有多少本事。 说他们敢来京城对付林清绪倒是有可能,和瑞王一起图谋更多? 林清绪不觉得他们有这样的胆子,但若是皇商韩家也插手了呢? 林莞之跟在太子身边的消息虽然是瞒着的,但只要有心,想查也是能查出来的。 林莞之回京,还跟在如日中天的祁珏身边,她会不会借着太子的实力将当初交出去的产业重新收回来? 已经吃下的东西,再吐出来……怎么可能? 林清绪想了许久,最后抓住沈怀瑜的手臂,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沈怀瑜的表情变了又变,并没有否定林清绪的猜测,甚至根本不意外皇商会被牵扯进来。 林清绪愣了一下,试探地问道:“你也觉得我说的是对的?” “很有道理,但具体对不对,得看以后。”沈怀瑜揉着林清绪刚才写字的手腕,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但皇商韩家确实和太子不对付。” “比起祁珏这个笑面虎,韩家更希望登上高位的是一个蠢货。” “所以,你说的那些不是不可能。” 沈怀瑜说完冲林清绪笑了一下,拉着手腕靠近林清绪,然后在林清绪柔软的唇上印下一吻:“不管怎样,今天这个消息会帮太子一个大忙。” “我们清绪在家里等一会,为夫去太子府一趟。” 说着,沈怀瑜就要走。 林清绪脸颊微红,眉头却还是皱着的,他反手握紧沈怀瑜:“你要做什么?” “让太子去查一下瑞王的去向,再商量一下韩家的事情。” 沈怀瑜知道林清绪在担心什么,最后还笑着补充:“我只是传递一下消息,不做危险的事。” “……嗯。”林清绪点了点头,顿了下还是继续说,“你让秦方带几个人跟着你,这段时间不要再偷偷一个人出门了。” 沈怀瑜笑得十分开怀,看着这样关心自己的林清绪,忍不住又将人摁在书架上亲了会儿。 在事态发展到收不回来之前,沈怀瑜停了下来,哑着声音道:“遵命。” …… 沈怀瑜走后,林清绪也没闲着。 等到脸上的红晕完全散去后,林清绪叫来了白棋,他将书案上的一张纸递给他:“将这个做出来给我,要快一点,另外你再让去一趟卫国公府,在祠堂里……” 第131章 怀瑜的保证 一日,林清绪屈尊陪着林老夫人和林申一起用了午膳。 林清绪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举止优雅。 林申小心地瞥了林清绪好几眼,确定林清绪没注意到自己之后,开始学着林清绪的动作。 甚至,林清绪夹了什么东西,他也跟着夹。 林清绪夹了不少荤腥油腻的菜放进碗里,最后筷子一搁,侧目冲身边的小橙道:“将这些拿去喂旺财吧……算了,旺财最近嘴叼了不少,这些根本不会吃,还是倒了吧……” 他刚说完,目光就扫到了林申。 看着林申碗中的东西,林清绪顿住了,随后意味深长地笑道:“原来林申喜欢吃这些啊。” “正好,不必浪费了。” 说着,就让小橙全部拿给林申。 林申嘴里还嚼着东西,看着林清绪的眼神里满是委屈,但他又心虚,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倒是林老夫人,重重地将筷子一摔,沉声质问林清绪:“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将狗都不吃的东西给你弟弟?你怎么做哥哥的?” 林清绪还没说话,小橙就先不干了。 “你自己没长眼睛吗?明明是他自己喜欢吃,世子只是好意罢了。”小橙又望了眼林申的碗,接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比猪都能吃!” 林老夫人瞪圆了眼睛,指着小橙“你”了半天,最后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林清绪,你怎么管教下人的?信不信我、信不信我……” 林清绪盯着林老夫人指着自己的手指,很淡地笑了下:“小橙也没有说错啊,本来是要丢的,可林申喜欢,我给他不是很正常?” 林老夫人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看上去真是十分生气。 但偏偏,她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冷笑一声,缓缓道:“你现在是出息了,能言善辩的,我是说不过你,在你心中,我这个祖母怕是连你养的一条狗都不如。” 小橙心直口快:“你也知道啊,你哪里比得上旺财,又可爱又会守家!而你们,就会上门吃白食。” 林清绪等到小橙说完了,才不疾不徐地打断:“不可以对祖母无礼。” 小橙撇撇嘴,不吭声了。 几个人食不知味地吃着,这个时候沈怀瑜走了进来。 他进来的第一眼,便看向了林申。 林申自以为隐蔽的点头,差一点让沈怀瑜笑出了声,但好在他还是忍住了,顺便还回了林申一个眼神。 沈怀瑜走到林清绪的身边,伸手搭在肩膀上:“世子。” 林清绪十分高冷地拂开了他的手,冷漠道:“有事?” “没有,只是想世子了……” 林申和林老夫人的表情都是一言难尽。 而林清绪则是更冷漠地瞪了一眼沈怀瑜:“多余的事情不要做。” 说完,林清绪就起身,高冷地离开了。 等到小橙也跟着出门后,沈怀瑜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告诉了林申:“林少爷,鬼面令找到了。” 他压低声音,凑到林申耳边说了几句。 林申越听眼睛越亮,最后都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 又和沈怀瑜确定了几遍消息后,林申安然地又扒了几口饭。 “我说,林清绪怎么对你那样冷漠?你失宠了?” 沈怀瑜故意叹息道:“属下只是个替身,世子腻了,自然就不想理会了,所以林少爷,您可得快点!” “卫国公府的祠堂,属下是肯定去不了的,能不能拿到鬼面令只能靠您了。” 说完,沈怀瑜就以久待容易惹人怀疑为由离开了房间。 而林申则陷入了沉思。 林老夫人是真的疼爱林申,她忍不住开口:“他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让你去做危险的事情?” “听祖母的,别去什么祠堂,告诉韩家,让韩家的人过去偷。” 林申有点不耐烦地瞥了眼林老夫人:“偷偷偷,你是小偷吗?韩家已经帮了那位很多了,如果这件事也让他们做的话,到时候功劳都是他们的了。” “而且只是去祠堂拿东西罢了,能有多危险。” …… 另一边,沈怀瑜刚踏进院子,就听见身边传来一声矫揉造作的“人家只是想世子了~” 沈怀瑜脚步一顿,连看都没有看,扯下自己腰间的玉佩直接摔了过去。 在小橙的痛呼声中,沈怀瑜慢慢悠悠地溜达进了林清绪的屋子。 林清绪正在桌子前摆弄着什么,听见动静:“别总欺负小橙。” “是他先学我说话的。” 沈怀瑜撇嘴,看向桌子上的那些银光闪闪的利器:“到时候真的不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需要,你现在的身份是替身,跟着我进了祠堂才会很奇怪。” 林清绪挑了把小匕首握在手里,抬眸:“而且太子那边不是也有任务给你?你跟着我走了,太子会允许?” 说着说着,林清绪又有一点不高兴。 “虽然我不需要你陪着,但你又凭什么陪着他呢?” 林清绪想起沈怀瑜身上的伤,又想起一直待在太子府没有回来过的林莞之,对祁珏的意见是越来越大。 沈怀瑜抿唇笑着,将林清绪拉进怀里:“我向你保证,最后一次!之后我就天天陪着你。” “呵。”林清绪并不相信沈怀瑜的这句话,只当沈怀瑜是在哄他。 他从沈怀瑜怀里挣扎出来,用手里的匕首比了比沈怀瑜的脖子:“你要是受伤了……” “你就为我报仇!!!”沈怀瑜笑得格外灿烂,甚至有一点憧憬。 好像只要林清绪点头,他立刻就找人割破他的手指头,再让林清绪过来给他出头。 但林清绪冷笑了一声:“你多想了。” “我会趁你不能动的时候,割断你的喉咙。”林清绪冷漠又无情,“然后在你尸骨未寒的时候,娶个年轻漂亮的世子妃,还在你尸体前……” “好了。”沈怀瑜捂住林清绪的嘴巴,笑得勉强,“我绝不会受伤!你休想纳妾!” 林清绪眨了两下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沈怀瑜的手心,声音模糊地传出:“最好是这样,不然我真的……” 沈怀瑜吞了吞口水,再次郑重地点了头:“我保证!” 第132章 承诺 林清绪冷哼一声,将沈怀瑜的手推开。 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林清绪才继续和沈怀瑜商量正事。 “瑞王那边是什么情况?真的逃出来了?” 沈怀瑜点点头:“我跟着太子一起去瑞王府看了,里面关着的只是和瑞王身形相似的替身,真的瑞王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林清绪蹙起眉头,有点烦躁。 自从瑞王被皇帝关起来后,林清绪就没在他身上费过心思。 林清绪也没有想到,瑞王居然会得到韩家的青睐。 毕竟瑞王都那副模样了…… 林清绪咬牙,开始后悔:“早知道,当初直接弄死他一了百了……” 沈怀瑜伸手将林清绪捏着的匕首拿开:“没了瑞王,还有七皇子,没了七皇子还有其他的皇嗣。” “只要韩家不满意太子,总会有一个人被推出来。” 说着,沈怀瑜还揉了揉林清绪的眉心,让他不要皱着眉头:“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若不是你将瑞王党铲除大半,现在只会更加棘手。” 林清绪眉头挑了挑,表情缓和许多,但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林清绪还是忍不住叹气。 他抿唇歪进沈怀瑜的怀里,很小声地说:“好累啊,好烦啊……” 沈怀瑜抚着林清绪的脊背,无声安慰。 林清绪缓了一会儿,突然在沈怀瑜怀里抬起头,半是好奇半是羡慕地问道:“你和太子在外的时候,有遇见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沈怀瑜捏了下林清绪软软的耳垂:“我不记得了。” “我那时候只想着快点打完,快点回来找你,再有趣的事情,我也没怎么在意过。” 意料之外的答案。 林清绪眼眸微微睁大,耳垂也渐渐发热:“真的吗?” 沈怀瑜一顿,坏心思涌上心头:“假的!其实我在外面过得可快活了。” “……” “……” “……” 沉默了许久,久到沈怀瑜都有些尴尬地摸鼻子了。 林清绪才闷闷地开口:“那之后有时间的话,你带我一起去玩。” “我在京城,一点都不快活。” 又轻又缓的声音落下,沈怀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重重地敲击了一下。 酸酸胀胀的。 沈怀瑜恨不得打嘴,无法理解自己刚刚为什么要画蛇添足,非要逗一下林清绪。 沈怀瑜懊悔不已,柔声细语地和林清绪解释,然后又许下一定带着林清绪离开京城,四处游玩的诺言。 林清绪很浅地笑了一下,似乎还想和沈怀瑜说什么,但偏偏这个时候太子府来人。 那人催着沈怀瑜和他一起去太子府,但沈怀瑜没动。 沈怀瑜将那人挡在门外,自己则回头看向林清绪:“你刚刚想说什么吗?” 林清绪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啊,我没想说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催促声。 “你快些去太子府吧,估计是真的有急事。”林清绪递给他一把小刀,“早点回来。” 等到沈怀瑜的身影消失后,林清绪才神色不虞地坐回到椅子上。 林清绪相信沈怀瑜此刻的承诺是发自于内心,但并不觉得那会变成现实。 沈怀瑜是太子极信任的武将,将来不是镇守边疆,也会在京城身居要职。 四处游历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林清绪不大开心,他很想沈怀瑜什么都不做,一直只陪着他。 但,沈怀瑜自己也是想做成一番事业的。 林清绪幽幽叹气,手指不自觉地开始抠着桌面。 - - - 京城街上繁荣依旧,内里却是暗潮汹涌。 过几日便是万灯节了,京中来了不少生面孔,几乎所有的客栈都是满的。 林莞之的面色很凝重,在街上走了一圈,回去后就让太子加强了京中的巡逻。 祁珏也觉得需要把控一下,免得到时候再起火灾。 达成目的后的林莞之依旧没有离开,只是拉住祁珏,提醒道:“太子这几日切不可单独出行,没有要事的话最好不要离开太子府。” 祁珏一瞬间就明白了林莞之的意思:“你是觉得祁麟他们会选择这段时间……” “万灯节热闹但也混乱,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林莞之想到这几天收集到的信息,实在是有些不安,“总之,这段时间小心为妙。” …… 另一边,憋了许久的林申终于是等不下去了。 一日午后,林申在林清绪的门探头探脑的,看着就像个贼。 林清绪本想晾他一会儿,但林申行为实在是太猥琐了,引起了林府第一侍卫——旺财的注意。 林清绪刚抿了一口茶,就听见林申的惨叫声。 不多时,就看见林申捂着屁股逃进了林清绪的房里。 林申身后的袍子缺了块布料,此刻正在旺财嘴里。 许是被吓惨了,林申也顾不得仇怨了,一个劲地往林清绪身后躲。 他一边喊着“世子哥哥救我”,一边被旺财追得围着桌子转。 林清绪捏了捏茶杯,终于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他弯起眼,柔声道:“旺财。” 旺财一瞬间变得温和,看起来甚至有些谄媚。 林清绪伸手摁住狗头,轻柔地揉着:“安静一点,我被你吵得头疼。” 旺财尾巴摇成残影,在林清绪腿边撒够了娇,才咬起那块布料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还斜了眼林申。 林清绪忍俊不禁,喃喃道:“小橙不大聪明,养大的旺财倒快成了精……” 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却看见林申正盯着自己看。 林申脸上还带着汗水,看向林清绪的眼神有些呆滞。 他一直觉得林清绪变了,但刚刚林清绪那样笑的时候,又再次和记忆里的那个温柔大哥哥重合了起来。 ——但那个笑容却是因为一条狗…… 林申很不开心。 林清绪也不开心。 林清绪很厌恶林申的这种眼神,就像是自己欠了他什么一样。 “什么事?”林清绪用杯盖碰了下茶杯。 清脆的响让林申回过神,但还是幽怨地盯着林清绪,一句话不说。 林清绪皱眉,声音冷下去几分:“你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 第133章 弟弟 林清绪这样冷漠的态度,让林申的眼睛都红了。 他抬手抹了脸上的汗水,有些哽咽地道:“我刚刚被狗追了,世子哥哥都不问一问我有没有事……” 林申说的实在是委屈,再加上他现在眼睛红红,鼻头红红…… 林清绪摸着茶杯盖的动作顿了一下,想起了小时候的林申。 但那个模糊的影子很快就被此刻的林申打断了。 “你宁愿和一只畜牲说话,都不关心一下我!我的衣服都被咬烂了。” 林申的声音十分刺耳,歇斯底里的样子像他父母,也像极了林老夫人。 林清绪微不可微的动容瞬间消失:“闭嘴。” “有事就说事,没事就少在我眼前吵。” 林申被那冰冷的两个字给吓到了,噎了半天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想回卫国公府一趟。” 林清绪心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失望,对待林申的态度更差了:“回去做什么?” “我也是林家子嗣,这些年在外边,一直没机会给祖父他们上柱香……” 林申声音小小的,说话的时候一直不敢看林清绪的眼睛:“所以,我能回府一趟吗?” 林清绪目光沉沉地看着林申:“真的是为了祖父吗?” “自、自然。”林申吞了吞口水,脸颊因为撒谎而发红,“我之前就去了好几次了,但门口的侍卫根本不让我进,说是必须有你的允许……” 林清绪摩挲着杯身,突然说起了一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你到现在还在记恨我害死了你娘亲?” 林申浑身一僵,指甲深深地掐进了皮肉里。 他垂下眼睛,深呼吸:“没有,娘亲她是自己自尽的,和世子哥哥无关。” 林清绪看着他的反应,最后尝试了一下:“过几日和我一起去吧,那时候……”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申打断了。 “不行。”林申的语气有些重,像是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我回到京城已经这么多天了,再不过去看看,就显得我这个人很不孝。” 林清绪安静了一会儿,良久才点点头:“这样啊,那你去吧。” 说着,林清绪解下腰间的令牌放在桌子上推给林申:“早点回来。” 林申胡乱地点点头,抓起令牌就往外跑。 林清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眸色微微暗了下去。 秦方从外间走进来:“属下已经安排人跟上林少爷了。” “嗯。”林清绪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等他事情做成后,直接扣在祠堂里,我晚上过去一趟。” 林清绪说完又想起了林老夫人,他的神色透露出几分挣扎,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起身走到房间里的桌子前,抽出一个信封交给秦方:“让人将祖母也看好了,别让她几天胡闹,她要是太过分就将这个给她看。” - - -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林清绪回到了卫国公府。 其实,林清绪也许久没有回来了。 昏沉的天下,暗淡的牌匾。 林清绪的心情开始变得糟糕。 承载着历代卫国公荣耀的府邸,在他手里却变成如今的模样。 林清绪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抬脚走进了府里。 卫国公府和林府一样,只用夜明珠照明,林清绪悠闲地走在园子里,并一步步走向祠堂。 祠堂的大门前守着几个身着白衣的侍卫,在林清绪走近的时候,替他拉开了门。 祠堂内黑漆漆的,直到下人们抱了个夜明珠过来,才看见被绑住双手双脚堵住嘴巴的林申。 林申脸色惨白,看见林清绪的瞬间就恐慌地“呜呜”叫了起来。 林清绪让下人将夜明珠摆好,便让下人都出去了。 林清绪蹲下身,将林申口中的绢布扯出来丢在一边。 祠堂里立刻就响起了林申失控的尖叫声:“你为什么要将我关在这里?你快点松开我,我要去找祖母!!” 尖利的声音让林清绪的眉头轻轻皱了皱:“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说话间,林清绪将目光转向白惊霜的牌位,藏在贡品下的“鬼面令”已经消失不见。 林申脸上的愤怒瞬间转化为心虚,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也变弱了许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世子哥哥,我手疼,你能先将我解开吗?” 林清绪自然不会解开,他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缓缓道:“你真的觉得你拿给韩家的,是鬼面令吗?” “林申,你真的很蠢呐。” 林清绪的声音渐渐冷了下去,眼神讥诮十足:“你给他们的是假的,真的鬼面令在我手里,并且我早已下了通知——” “只要有人拿着假令牌出现,就立刻将人拿下。” 看着林申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林清绪继续说道:“得多谢你,太子一直找不到瑞王藏在哪,现在或许会有点希望?” 林申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最后崩溃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回京城的目的对不对?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对不对?” “算是吧。”林清绪轻叹一声,“可是是你自己跳进来的。” 林清绪眸中也有些不解:“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顺利,虽然你和祖母都很蠢,瑞王也不算聪明,但毕竟有韩家帮你们,你真的一点不对劲都没有发现吗?” 林申死死地咬住唇,要哭不哭的模样。 韩家这几天确实派人过来叮嘱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轻举妄动,但他实在是太想有功劳了,所以才和韩家的人打了包票,并约好了今天将鬼面令交给他们。 但他才刚送走韩家的人,自己就被几个人抓住绑在了祠堂里,直到林清绪出现。 林申抖着嘴唇,害怕得快要哭了。 他现在到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无论是太子赢,还是瑞王赢,他都讨不着好,他蜷缩在蒲团上哆嗦了一会儿,突然两眼放光地看向林清绪,并艰难地扑向林清绪。 因为手脚都被束缚着,他只能狼狈地倒向地面,在额头被撞到之前,林清绪托住了他。 林申的眼睛更亮了,他呜咽一声和林清绪道歉:“世子哥哥,之前都是我不对,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虽然我做错了,但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弟弟啊……” 说着,林申还掉了两滴泪水。 但听见林申这么说的林清绪,却扯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弟弟?” 第134章 隐患 林清绪眼底的讥诮加重,不止是对林申的,也是对他、对林敬之甚至整个林家的自嘲。 林申的眉眼与林清绪有一分的相似。 正是因为这一分相似,所以整个林家都被蒙在鼓里。 直到在镇国将军府里搜到韩翠烟的信件,林清绪才明白自己疼了这么多年的小堂弟居然不是他们林家的血脉。 而是他的杀父仇人和二婶婶的亲子。 刚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时的感受,林清绪已经记不清了。 唯一能回想起来的,就是当初对林申的杀意。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稚子无辜。 如果林申一直安安分分的,林清绪绝不会提起这件事情。 甚至,还会在他长大后,有需要的时候,稍微帮一下他。 但林申却联合韩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林申被林清绪的眼神看得很奇怪,心底发毛。 他刚想和林清绪说些什么的时候,手腕突然一松。 林清绪解开他手上的束缚,又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封泛黄的信件。 “自己看吧。” 说完林清绪就起身走到父母的灵位前,安静地祭拜。 祠堂里十分安静,只有二人的呼吸声。 林申借着夜明珠的光亮,艰难地看着手里的信件,越看脸色越是苍白。 “啊!”林申突然惊恐地大喊了一声,手里的信件被他揉成团丢了出去。 要不是林申的双脚依旧被捆着,他怕是会直接冲向林清绪,扯住林清绪的衣领质问。 林申双眼通红,声音抖得不成样:“你为什么要伪造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不是爹爹的孩子?!娘亲怎么会和别的男人搅和在一起!” “林清绪,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谎?!” 林申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但林清绪依旧平静地做完手里的一切,才慢慢回眸看他。 “我对你,有什么说谎的必要吗?”林清绪冷漠的一句话,彻底让林申崩溃了。 他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林申所能接受的程度。 他红着眼睛,悲伤又不安地看着林清绪,眼泪簌簌直落。 林清绪也看着他,但心里却毫无起伏。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林申抹了把眼泪,突然沉声问道:“所以你对我这样无情就是因为我不是你弟弟?” “……”林清绪皱了下眉头,不明白林申想了半天为什么会问出这个。 但也是最后一面了,林清绪愿意花费点时间和他说清楚。 “不,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你。”林清绪十分平淡地说着,“你忘记了吗?你当初非要说是我害死了韩翠烟。” “无论你是不是我的弟弟,有没有血缘,从你试图将一切不幸都转嫁在我身上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可能喜欢你。” 林清绪看着林申,继续道:“另外,你真的觉得我对你很无情?” 林申愣愣的,被林清绪的话打击到绝望。 他只是问林清绪是不是因为血缘才讨厌他,为什么林清绪要直接说不喜欢他? 林申觉得自己确实有做错的地方,但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为什么林清绪要揪着自己的那几句无心之言不放这么多年? 林清绪真的对自己很无情吗? 当然! 若不是林清绪咄咄逼人,自己的娘亲就不会走上绝路; 若不是林清绪不念旧情,自己就不会在平城这种小地方荒废这么多年; 若不是林清绪设计引诱,自己也不会沦落至此! 但凡林清绪对自己有一点点情谊,就该将他娘亲和谢崇的奸情一辈子瞒着! 他只是个孩子,他为什么要承担这些? 林申觉得林清绪无情,觉得韩翠烟不知羞耻,觉得谢崇不负责任,觉得林敬之无能软弱…… 他痛恨所有人,甚至包括最疼爱自己的林老夫人。 林申想若是林老夫人再努力阻拦他一下,他也不会以身犯险,亲自来祠堂偷东西。 林申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看向林清绪的眼睛里满是怨毒。 他曾经为自己俊秀非凡的世子哥哥着迷,现在又无比痛恨面前这张清冷的脸。 林申心中愤懑急需发泄,他咬着牙,缓缓道:“活该。” “活该你死爹死娘,活该沈怀瑜也死掉,活该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世上!” 他又哭了,哭得惨烈又委屈:“我本来、本来打算等瑞王登位后,求他留你一条性命。 “我都记得保护你,但你却对我不管不顾,甚至还设计陷害我。” “你什么都不配得到!”林申瞪着林清绪,哽咽地继续说道,“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林清绪和他对视良久,最后浅淡地笑了。 林申的话并不会对他造成伤害,这几年,类似的话听得多了。 他走到林申的身边伸手抚摸着林申的脑袋。 “幸好。”林清绪喃喃道,话里的释然让哭嚎的林申一颤,“幸好你这样恨我,这样的话,我就再没理由留下你了。” 林申僵住了,流着泪白着脸愣了许久,突然反应过来,着急去解自己脚下的束缚,想要逃走。 但为时已晚。 林清绪退后一步,冷眼瞥着林申。 林申好不容易解开腿上的东西想逃走,一推门却看见一个太子府的侍卫就守在门口。 凶神恶煞的模样像是要将林申就地杀之。 林申白着脸后退几步,但很快就被押住。 林申挣扎得很厉害,方才责骂林清绪的模样荡然无存。 “世子哥哥!世子哥哥救救我,不要让他们将我带走,世子哥哥!” 林清绪喉结滚动了一下,只是轻轻别过头,看着祠堂沉默不语。 林申的声音越来越凄惨,最后被太子府侍卫堵住了嘴巴。 太子府侍卫和林清绪告别。 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林申勾结瑞王剑指皇位,已经不是林府内部的事情了。 最后林申要如何处理,得看太子。 而如此艰难才走到这一步的太子,绝不会放过林申…… 林清绪望着一个个静默的牌位,疲惫地垂下眼睫。 林申这么做不光是害了自己,也为林清绪、为林莞之、为整个林家埋下了隐患。 没有一个皇帝会放心出过叛贼的家族,就算是祁珏也不会…… 林清绪想到了祁盛俨,那样战战兢兢的生活还要再过一遍吗? 林清绪在祠堂里站了许久,直到腿酸,他才步履缓慢地离开了祠堂。 祠堂的大门缓缓关上,最后一缕月光也被关在门外。 祠堂暗沉沉的一片,自然也看不见被打湿了的地面…… 第135章 两个选择 林清绪疲倦地回到林府,还没来得及进自己的院子,一个发丝凌乱的老太太就从暗处跳出来,扯住了他的衣袖。 林老夫人满目哀戚,攥着林清绪袖子的手都在抖:“你给我的信上说阿申、阿申他不是敬只的孩子?你是在骗我的吧?” “阿申他明明是像敬之的,怎么可能不是林家的骨血。” 林清绪垂眸看了林老夫人一眼,已经没有心情再应付她:“嗯,你说是就是吧。” “你这叫什么话?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林老夫人手上的力气更大了,几乎要将林清绪的袖子扯破。 林清绪叹气,一双眼睛不解地看向她:“你到底想听什么话呢?又想我负什么责呢?” 林老夫人讷讷地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道:“林申呢?我要和林申说说话。” “……” 林清绪心情更糟,嗤笑一声,指了下太子府的方向:“他在太子府,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 “对了,你过去也好,省的太子再派人过来抓。” 林老夫人被林清绪的话吓到:“你是说林申被抓了?” 林清绪不语,只安静地看着林老夫人的选择。 若是往常,林老夫人可能真的会不顾一切地去救林申,但是现在她犹豫了。 她不喜欢林清绪,却也知道林清绪不会说这种谎言。 她拦住林清绪质问,只是心里不痛快、难受……想要发泄。 林老夫人苍老的脸上露出悲哀,颤颤巍巍地松开了林清绪:“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林清绪闭了闭眼睛,在林老夫人的喋喋不休中,感到头痛。 林老夫人在说她为了林申付出了多少多少,她是如何如何的辛苦…… 现在一朝成空,她的努力全部白费,林家也再无兴旺的可能…… 说着说着,林老夫人突然顿住了。 她微微睁大眼睛,看向林清绪,想起林清绪好像提起了太子。 时隔许久,林老夫人再一次认真地打量起了林清绪。 ——她突然发现,自己这个病弱的孙子在京中的地位似乎不一般。 林老夫人一瞬间精神了起来:“清绪,你现在不一样了。” 这样的话林老夫人和林清绪说过不止一次,但之前都是讥讽的、怨怼的,而现在却是温柔如春风。 林清绪瞧着他,听见林老夫人用格外慈爱的语气夸奖着他。 随后,又让林清绪亲自去太子府将林申接回来,还说整个林家以后都靠他了。 “祖母年纪大了,不想再管事了,就想留在京中享享清福。”林老夫人双眼含泪,语气哽咽,“好孩子,你……” “你在叫谁?”林清绪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谁是好孩子?” 林老夫人:“我……” 林清绪笑了会儿,眼泪都笑了出来。 他随意地抬手抹去,再次望向林老夫人的时候,轻松道:“谁要陪你玩和睦祖孙的游戏啊?” “你的好孩子不是一直是林申吗?现在过来攀扯我干嘛?” 林老夫人一怔:“你不是说他不是林家的血脉……” 林清绪笑容敛去:“没了林申,还有林琛,实在不行你让二叔再生一个给你。” “你不要将你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你知道你刚刚的话,在我听来有多么恶心吗?” 林老夫人被“恶心”二字激怒,高高扬起了手:“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林清绪抬手扼住林老夫人的手腕,一边用力握着一边威胁道:“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好孩子,少往我这边靠。” “看着父亲姑姑的面子上,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天一亮你自己坐上回平城的马车,往后如何我不会插手。” “第二,你继续赖在京城里,等太子找上门,或者……哪一日我心情不好了,杀了你这个祖母……” 林清绪阴森森地盯着林老夫人:“您自个儿好好选选吧,是回去平城和您的二儿子安度晚年,还是留在京城陪孙儿……” 看着吓白了一张脸的林老夫人,林清绪冷冷地甩开了她的手腕:“孙儿困了,就不陪您唠嗑了。” 说完,林清绪甩袖径直离去,徒留林老夫人惊慌地看着他的背影。 - - - 天快亮的时候,一身劲装的沈怀瑜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结果一抬眸却看见枯坐在床边的林清绪。 沈怀瑜一顿,带着疲倦的嗓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怎么没睡?” 林清绪眼里有几条红血丝,表情有些呆愣。 听见沈怀瑜和自己说话,他才抿唇轻轻地摇了摇头:“睡不着。” 沈怀瑜坐在林清绪身边,似是随口一提:“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见林老太坐马车跑了,还顺走了一颗大大的夜明珠。” “这人也忒过分了,要不是我急着回来抱你,多少得捶她一顿。” 说着,沈怀瑜还作势打了空气一拳。 林清绪被沈怀瑜的动作逗笑,眉宇间的犹豫散去不少。 沈怀瑜见他笑了,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朝着林清绪张开了双臂:“抱一会儿再睡?” “……嗯。” 林清绪将自己贴进沈怀瑜的怀里,汲取着沈怀瑜身上的温度。 过了很久,林清绪还是轻声说道:“我将林申交给了太子,他被带走的时候一直让我救他……” “那你想救吗?” 林清绪闻言一顿,闷声道:“不能救,他已经恨我了……” 沈怀瑜轻轻拍着林清绪的后背:“事到如今,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就算你想救,太子那边也不会允许。” “祁珏可不是良善之辈,他敢和瑞王合作就应该想到可能会有今天……” 沈怀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当然,他是个蠢货,大约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不说他了,小废物一个。” 话落,沈怀瑜突然神秘兮兮地道:“你猜我今天出门办事的时候遇见了谁?” “谁?” “猜一下嘛~” “……小红?” 沈怀瑜轻啧了一声:“遇见他有什么可说的!打仗的时候都见够了。” “是云杉!” 第136章 因为我 话音刚落,沈怀瑜就顿住了。 他眼神有些懊恼,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毕竟云杉也是因为林清绪的改变而离开的人之一。 沈怀瑜担忧自己突然提起云杉会让林清绪不高兴,但林清绪的模样反倒是比他平静许多。 林清绪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怎么不说话了?见到云杉之后呢?” 看着沈怀瑜的表情,林清绪忽然就明白了。 他低笑一声:“云杉和别人不一样。” “不一样?” “当初离开林府的人大多是觉得我手段狠辣,名声不好,但云杉不是。” “当时发生了很多事情,云杉都坚定地要留在卫国公府。”林清绪声音含着淡淡笑意,继续说道,“但云杉晕血。” “她一直是在我院子里伺候的,有段时间得罪的人有点多,杀手几乎隔两天就要来一次……” 林清绪一边说,一边笑着拍了拍沈怀瑜攥紧的手:“有白影楼在,我自然不会有事,但云杉就不同了。” “几乎每一次有刺客出现,云杉都要冲过来保护我,然后我没事,她自己看着满地的血晕了过去。” “醒来没多久,下一个刺客再次出现,她又接着晕……” 沈怀瑜没忍住,闷声笑了出来:“她这真是……” 沈怀瑜想不出合适的词,只能叹出一句:“绝了。” “云杉晕得很痛苦,再加上当时的瑞王总盯着她,所以就让白影楼将云杉一家送离了京城。”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清绪一顿。 然后追问沈怀瑜:“她和你说了什么吗?” 沈怀瑜摇头:“我今天有事在身就没有和她打招呼,而且在她眼里我还是个死人吧,突然出现可能会吓到她?” “而且云杉自己看起来好像也有急事……” 沈怀瑜说完,却见林清绪的表情再次变得难看。 他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林清绪就突然起身,快步走到门外,叫来值夜的秦方。 “带几个人去趟国公府,看看云杉在不在……”林清绪一皱眉头,又补充道,“分三路,一路去卫国公府,一路去刃十三的住处,剩下的去街上找一找。” 见林清绪眉头紧锁,秦方也不多问什么,领了命就带着人走了。 沈怀瑜跟着出来,给林清绪披上了一件外衫:“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确定,只是瑞王又活络了起来,留她在外面我不放心,况且云杉若是要回来,一定会提前寄信的……” 她这样匆忙地回到京城,出事的概率非常大。 林清绪彻底没了睡意,他压着心里的不安和烦躁,让沈怀瑜先去休息,自己则等一等秦方的消息。 沈怀瑜自然不想丢着林清绪一个人,他想陪林清绪一起等。 但林清绪却看出了他眼中的困倦与疲累。 他抬手将沈怀瑜往屋子里推:“你去休息吧,不必陪着我。” 沈怀瑜不肯,二人在门前拉扯了半天,最后林清绪无奈地脱口而出:“你还能一直陪着我不成?明明之后……” 林清绪猛地闭上嘴巴,有些尴尬地抬眸看了眼沈怀瑜。 沈怀瑜原本还是笑着的,但听见林清绪这么说话,笑容一下子收了回去。 他看着林清绪,追问道:“明明之后?之后什么?” 看着明显有些闪躲的林清绪,沈怀瑜的眼神变得认真了起来。 他向前一步,逼近林清绪:“我为什么不能一直陪着你呢?” 林清绪后退一步,抓住门框,抿了下唇道:“我的意思是有些时候你也很忙,就比如这几天,自然、自然不能事事陪着我。” 林清绪避开沈怀瑜探寻的视线,继续道:“而且只是等人,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何必劳累你和我一起。” “……”林清绪的话听着十分有道理,但沈怀瑜就是莫名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总觉得林清绪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沈怀瑜替林清绪理了理脸侧的碎发:“好,我马上就去睡。” 不等林清绪松口气,就听见沈怀瑜继续道:“但你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那个‘之后’。 “清绪,你本来想说什么呢?” 沈怀瑜的眼眸深沉,看起来有些阴郁。 林清绪被他凝视着,张了张口,还是没说:“没什么。” “呼……”沈怀瑜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在忍着什么。 林清绪逃避的眼神、僵硬的动作,无一不在表明林清绪是在撒谎。 而刚刚的那句话…… 沈怀瑜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后,就已经想明白了。 他握住林清绪的肩膀,笑意不达眼底:“你不相信我对不对?” “什……” “嘘!”沈怀瑜伸出食指印在林清绪的嘴唇上,“你从刚刚开始就没好好说过话,你不想说,那接下来也不用说了。” “听着我说就好。” 沈怀瑜看着林清绪,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从我回京那日起,我就发现你变了。” 林清绪猛地睁大眼睛,心脏狠狠一颤,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十分慌张地看着沈怀瑜,眼圈一瞬间就红了。 沈怀瑜狠心没哄人:“过去的你虽然喜欢我,但是是有限度的喜欢,可现在的你简直是没有下限!” “?”林清绪的眼泪还没有酝酿出来,就被沈怀瑜的话给逼了回去。 沈怀瑜一脸严肃,继续沉着声音道:“你没发现吗?” “明明你只是杀了该杀的人,却因为太喜欢我,而惶恐到不敢见我。” “你心里一直装着事,你对我有意见,却因为太喜欢我、怕我为难,而选择闭口不提。” “清绪,你明明是个很好的人,出身尊贵、容貌出挑、才思敏捷,却因为喜欢上了我而变得战战兢兢,甚至变得有些自卑。” “因为自卑,你开始怀疑我们的感情。” “你不相信我不介意你杀人、不介意你手段血腥。” “也不相信我会为了放弃前途,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即便我已经给了承诺。” 沈怀瑜叹息,眼里愧疚如斯:“因为我,你才变成这样。” 林清绪张口想说“不是”,但又被沈怀瑜捂住了嘴巴。 “你不要急着否认,好好想一下。”沈怀瑜轻轻地摩擦着林清绪脸颊,“想一下,你不安的源头是不是因为我。” 第137章 冷静一下 林清绪轻轻眨动着眼睛,依旧想说“不是”。 但沈怀瑜却举了一个例子——刃十三。 “你当初杀人的时候,有想过避开他吗?” 林清绪一怔,而沈怀瑜继续说道:“我猜没有,你甚至会让他给你搭把手。” “他因为你杀人而离开你,你会难过,但你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不会…… “如果你对他有意见、有不满,会一直忍在心底不说吗?” …… 沈怀瑜问完三个问题后,就安安静静地看着林清绪。 看林清绪的表情由不认同,变成茫然,最后皱起眉头垂眸。 沈怀瑜放开了林清绪,轻声道:“你的不安、你的退让、你的患得患失都是因为喜欢我。” “说句实话,我很高兴,高兴你将我看得那样重要。” “但这是不对的。” “爱,应该让人变得更好才对。” “当初的我愤恨嫉世,因为你我一日比一日开心;因为想着你,在战场上我所向披靡……我在因为你变得更好,但你却因为我……” 林清绪抬手握住沈怀瑜的手,想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知不觉间,他就已经被沈怀瑜的话带入了一个怪圈。 沈怀瑜将手从林清绪的手里抽了出来:“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林清绪懵懵的:“我么?” “对的,你要想想什么才是正确的夫夫关系。” 说完,沈怀瑜转身走进屋子,抱起床上的锦被要离开正房。 林清绪更懵了:“你去哪?” 沈怀瑜忧愁地叹气:“在你想明白我们两个究竟该如何相处前,咱们还是暂时分房睡吧,你不能再对我着迷了。” 林清绪:“……” 沈怀瑜抱着被子,绕开了林清绪,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偏房。 林清绪看着偏房的门关上,才慢慢皱紧了眉头——沈怀瑜抱走的是他的小被子,最舒服的一条! 不过今夜他也是睡不着的。 - - - 太阳渐渐升起,脑子快要炸开的林清绪总算等到了带着云杉回来的秦方。 意想不到的是,刃十三居然也跟着回来了。 三个人都是一身狼狈,云杉的发梢还少了一截,像是被烧的。 云杉一看见林清绪,就皱巴着脸要跪下:“世子!” 林清绪伸手拦住她:“不要多礼了……你们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还有你回京为何不告诉我?我让人去接你也安全一点。” 看着林清绪如此担心自己的模样,云杉有点感动,但此时不是感动的时机。 原来,云杉是被瑞王的人发现了。 瑞王得势时,就一直想让林清绪将云杉献给他,林清绪自然不肯。 为了得到云杉,瑞王还用了很多不入流的手段,这也是林清绪后来对瑞王下狠手的原因。 云杉抹了把脸,顶着满脸的灰继续说道:“我那日去买东西,在店铺中撞见了一个跛子。” “我当初差一点被掳进瑞王府,而抓我的那个人就是这个跛子!” “我做鬼都不会忘记他这张脸。”云杉恨恨地说道,“但更可怕的是,他也没忘记我。” “我当时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拿着一幅画像,他大爷的就是老娘我!” 云杉情绪渐渐激动起来:“还和店铺老板说我是他家主子逃跑了的娘子。” “我可去他爹的。”云杉咬着牙,“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一定拧下他的狗头。” 云杉骂完后,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在村子里,而是回到了林府。 她急忙调整好语气,尽可能温和地继续说:“我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大对,所以和家里人说了一声,就急急忙忙地逃来京城。” “本想直接去国公府的,但到了那里才发现,世子已经不在那里了。” 云杉幽幽叹息:“没办法,我只能先去十三那里休息,可万万没想到瑞王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盯上了我。” “居然放火烧了十三的家,还想将我带走,幸好秦方及时赶到。” 云杉后怕地抚着心口,她不解地询问:“瑞王不是已经被软禁了吗?为什么还这么猖狂?” “可能回光返照了吧。”林清绪轻呼一口气,让人带着云杉几人去休息,“这段时间京城可能会十分热闹,没什么事情的话,都不要独自出门了。” 云杉和秦方应声下去,只有刃十三站在原地没动。 从进门看见林清绪的那一刹那,刃十三就没移开过眼神。 林清绪本想去偏房找沈怀瑜的,可刃十三一直杵着…… “你有事?”林清绪蹙眉看他。 听见林清绪主动和自己说话,刃十三开始紧张:“没、没什么,就是想问世子过得如何……” “……”林清绪一顿,随口回道,“很好。” 见刃十三还想继续和自己说什么,林清绪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没什么事情,就让下人带你去休息吧。” “世子!”看着林清绪抬脚要走,刃十三慌张地伸手去抓林清绪的手腕,“当初离开卫国公府,是属下的不对,属下不应该说您,也不应该一走了之……” 林清绪抿唇,将手腕从刃十三的手中抽出来,然后烦躁地说:“对不对的,已经过去了,而且我并不在意你的……想法。” 林清绪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人也有些出神,刃十三在他身边焦急地又解释了什么,但林清绪一个 字都没有听见。 他不再管刃十三,抬脚就往偏房走。 手摁在门上,正想敲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根本没有栓。 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一条缝。 林清绪探头进去,里面静悄悄的。 他轻手轻脚地进去,走到床边的时候,看见了熟睡的沈怀瑜。 林清绪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伸手要去掀沈怀瑜的被子,结果手刚摸到被角,就被沈怀瑜一下子摁住了:“做什么呢?” 林清绪眨了下眼睛,轻声:“我困了,要睡觉。” 他一边说,一边强硬地爬上了床,底气十足地继续道:“而且你把我的被子抱走了,我来这里睡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沈怀瑜被挤到里面:“不能这样吧……我们之间的问题还没有处理明白。” 第138章 鬼面 林清绪已经闭上了眼睛,甚至还主动拉过沈怀瑜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腰上:“我明白了 。” 听着林清绪平淡的语气,沈怀瑜十分怀疑:“真的?” “嗯。”林清绪应了一声,“但是,我可能改不了。” “我就是很在意你的想法,如果我的要求会让你为难的话,我可能依旧说不出口。” 林清绪轻轻地叹息,转过身将自己埋进沈怀瑜的怀里:“我很喜欢你,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喜欢,所以我什么都改不了。” 沈怀瑜:“……” 搁在林清绪腰上的手收紧几分,他轻咳一声:“你这话说的怪让人……” 沈怀瑜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稀罕地将人抱紧“算啦算啦,你先休息,以后我们慢慢说。” 林清绪在沈怀瑜怀中,嗅了几下鼻子,“嗯”了一声,沉沉睡过去。 - - - 处理完林老夫人和林申的事情后,林清绪就很少出门了。 但沈怀瑜却一直很忙,每天天不亮就去太子府和太子议事,回来的时候,林清绪都快睡着了。 林清绪对太子的意见越来越多,但碍于沈怀瑜和林莞之,他一直将事情憋在心里。 沈怀瑜注意到林清绪的情绪,睡前总是会和林清绪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林清绪不高兴地看着沈怀瑜,但看着对方极其明亮的眼睛,最后只能说:“那你一定要小心,不能受伤。” “嗯。” 转眼间,就到了万灯节的那一天。 林清绪不喜欢火,所以林府里依旧只摆着夜明珠。 和热闹繁华的街道对比起来,就有些冷清。 但林清绪不在乎,他窝在院子里自娱自乐也很舒坦。 夜里,林清绪窝在书房里看书,将外边的灯火和喧闹全部关在门外。 书里剧情正到高潮的时候,林清绪恍惚间好像听见了一声惨叫。 手里的书页顷刻间被林清绪捏皱了。 他起身走到门前,刚一打开门,就看见白棋和秦方齐刷刷地出现在眼前。 不等林清绪出声询问,白棋就沉着脸道:“有点不对劲。” 远处还有焰火绽放,刺目的火光让林清绪的脸变得苍白。 又是一声响,但这次绽放的不是焰火,而是响箭。 ——京城乱了。 …… 原本热闹喧哗的街道,转眼间变成人间炼狱。 早已潜伏进京城百姓中的歹徒们,在这一刻全部揭下了面具,提着刀剑一路杀去太子府,并将整个太子府都围了起来。 一个皮肤黝黑,双目阴翳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一瘸一拐地站在太子府门前——正是从瑞王府中消失的祁麟。 他紧紧地盯着太子府的牌匾,目光死死地粘在那三个字上。 祁麟冷笑一声,便让人上去破门。 随着大门“轰隆”一声倒下,祁麟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灯笼在院子里随着风微微摇晃。 祁麟皱眉,正要带着人后退的时候,一枚箭矢却从他的背后呼啸而来。 “该死!”祁麟怒骂一声,扯过身边的侍卫挡住后,又将他直接丢在地上。 沈怀瑜拿着弓箭出现在屋顶上,一身铠甲在黑夜中闪烁着银光。 沈怀瑜冷冷地看着祁麟,放下长弓的同时,更多的箭矢飞跃而来。 路两边的房屋里、灌木丛、树冠中,顷刻间出现无数士兵,和祁麟的人扭打在一起。 而街道上原本四处逃窜, 慌张至极的部分行人、摊贩也都变了副神色,一边护着真正的百姓离开,一边翻出武器反击。 同一时间,林府也遭到了进攻。 林清绪带着不会武的丫鬟小厮待在院子里,而白棋秦方等人则带人出去抵抗。 兵器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不少下人都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云杉站在林清绪的身边,不熟练地握着一柄长剑,目光却是异常的坚定。 比起云杉的镇定,裘银则是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他怕疼、怕死,也怕白棋出什么事情。 云杉侧目瞧见了,只能用空闲的那只手去拍拍裘银的肩膀,无言地安慰。 林清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弓箭。 刃十三拿着刀守在林清绪的身边,听着外边愈演愈烈的动静,最终还是和林清绪说道:“世子,我带您去躲起来吧。” 一直垂首不说话的林清绪,此时才抬眸:“逃?去哪?” “你跟我走,我一定会护着你离开京城,只我们二人,逃出去并不会很难。” 刃十三一说完话,原本就安静的房间更加落针可闻。 林清绪抬眉,眼梢透露出一丝不悦:“我走了,府里的其他人怎么办?” “白棋他们会守着府邸,你走与不走都不会有什么区别。”刃十三有些急迫,恨不得直接强制将林清绪带走。 云杉和裘银都没有说话,其他下人也没有。 微妙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最后终结于林清绪的一声轻笑。 “侍卫们为了保护府邸,在外拼杀,我却挥一挥袖子自己逃?”林清绪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能那么做。” 无论是侍卫,还是以白棋为首的白影楼,他们的首要任务都是保证林清绪的安全。 林清绪一旦逃离,他们守卫府邸的理由就少了一条,直接抽身离开也是可能的。 到那个时候,府里其他逃不开的丫鬟小厮们只能无力地面对死亡。 林清绪不能那么做。 看着林清绪冥顽不灵的模样,刃十三越来越急躁:“世子!你不要犯傻,跟着属下离开吧,没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林清绪握紧手里父亲曾经用过的弓,眼里浮现一点嘲弄,“刃十三,从很久之前你就不是我的侍卫了,不必自称‘属下’,也不必太过看重我的性命。” “更何况……”林清绪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门前,看向林府的一方天空,“我不觉得我会死在这。”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数个黑影从屋顶轻盈落下,齐刷刷地站在院中。 其中一个黑影抬眸看向林清绪,准确来说是看向林清绪腰间垂下的一枚令牌。 “这次对了啊。”一个妩媚婉转的女声响起。 黑影上前,冲着林清绪盈盈一拜:“鬼面红玉见过主子。” 第139章 陪我一起死吧 夜风簌簌。 一群身量纤纤的黑衣人安静地站在院子里。 微风吹动她们黑色的衣带、黑色的长发,分明是极单薄的身子,却给人无尽的安全感。 扎着高马尾的红玉,一双眼眸望向林清绪:“主子需要我们做什么?” “守卫林府,驱除叛贼。” 可怖的面具下传来轻盈的笑声:“红玉明白,一切交给鬼面即可。” 话落,红玉一挥手,剩下的鬼面运起轻功,隐秘又迅速地冲向府门。 红玉最后一个离开,要走时却盯着林清绪的脸叹道:“凭你这张脸,红玉也会为你效劳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轻浮,屋子里的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但林清绪却毫不在意,甚至还平和地道了声谢:“长得像我娘亲,是我的福气。” 红玉朗声一笑,半是真心半是打趣:“鬼主容貌天下第一,像她一分也是极好的。” 林清绪见红玉转身要走,伸手扯下腰间的鬼面令抛给她:“以此为交换,请姑娘在除去林府前的叛贼后,再帮一帮太子。” 红玉一愣,凭借着本能接住令牌后,并没有立刻答应林清绪。 而是问道:“太子贤明否?” “往后不知如何,如今尚可。” 红玉点点头,收下了鬼面令:“既如此,我也就不再推脱。” “请世子放心。” 等到红玉的身影也消失后,安静的屋子里才再次有了声音。 裘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林清绪的身侧,喃喃道:“好帅啊。” 小橙牵着狗拿着刀,嘟嘟囔囔道:“我也这么觉得,但她们明明没有露脸啊。” “唔……”云杉眼底有些艳羡,顺口接道:“帅是一种感觉。” 鬼面的出现大大安抚了人心,院子里不再是令人绝望的沉默。 只是,刚刚还喋喋不休的刃十三却开始一言不发。 ……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林府门前的人渐渐地被清理了干净, 残存的人也狼狈地四散逃开。 白棋顶着一身血污出现在院子的时候,前一刻还在和小橙斗嘴的裘银“哇”得一声嚎啕大哭,扑上去直接将白棋给抱住了。 裘银手脚并用,缠住白棋。 他也不管白棋身上腥味浓重的血迹,边抱边哭:“你受伤了吗?为什么有这么多血啊,你是不是快死了?” 白棋原本脸上都是杀敌未消的戾气,被裘银这么一抱、一说,反而变得有些无措。 “那不是我的血,都是别人的。”白棋温声哄了一句,手也顺势托住了裘银的身子。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宽慰裘银,结果一抬眸,发现林清绪、刃十三、云杉……都在看着他们二人。 小橙的嘴巴更是张得大大的:“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做什么呢?” “咳。”白棋的表情越发精彩,竭力忽视掉小橙和旺财热切的眼睛,只僵硬地冲林清绪道,“府外危机暂时解除,秦方和小红正带着人收拾门口。” “小红?!!”小橙一下子激动起来,“他现在在门外?” 白棋点了点头,一边拍着裘银微微颤抖的后背,一边说:“是沈公子让他过来的。” “我得去见他!”小橙说着,牵着旺财就要往外走。 这个时候,林清绪也开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等小橙回话,白棋率先拒绝:“不可,先不说还有没有敌人藏在暗处,单单是外边的火光……总之,世子您不能出去。” 白棋话音刚落,云杉也出声附和。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林清绪正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小丫鬟突然指着天边道:“那里怎么了?”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远处起了大火。 刺目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人群骚动了起来,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好像是太子府的方向……” 这句话刚一落下,一个青色的影子就从院子里冲了出去。 刃十三和白棋反应最快,异口同声地喊了声:“世子!!” 白棋还抱着裘银,速度没有刃十三快。 刃十三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在林清绪冲出府门前拦住了他。 “世子,你要去哪里?” 林清绪的脸色惨白,说起话的时候,声音都发着抖:“沈怀瑜、沈怀瑜在那里,我要去找他。” 说着,林清绪转身就要跑。 但刃十三却是皱紧眉头,攥住了林清绪的手腕:“你不能过去,那边很危险,你去了……” “啪!” 刃十三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清绪就甩了一个巴掌给他。 “我不要你管,你休想再拦着我!”林清绪咬着牙。 刃十三被林清绪一巴掌打得发懵,愣了会儿才不可思议地转过脸看着林清绪快速远去的背影。 他攥紧了拳头,迈开步子再次追了上去。 就算世子和当初不一样了,但刃十三依旧不想林清绪身陷险境。 刃十三眼眸坚定,他能在火场前拦下林清绪一次,就能拦下他第二次。 二人的距离迅速缩短,刃十三的目光落在林清绪后颈上,他正要下手的时候,却被匆匆赶来的白棋拦住了。 白棋背着弓箭,气喘吁吁道:“让世子去!” “白棋你疯了?” 想到裘银和自己说的话,白棋沉声道:“若是再拦世子一次,沈公子又偏偏再出事,我想世子会疯的。” 刃十三觉得白棋荒谬:“他去了能改变什么?” “……” 白棋没再和刃十三说话,只是追上林清绪,在林清绪甩开他的手前,道:“世子,你忘记带武器了。” 说着,白棋便将弓箭交给了林清绪:“属下驾车送你去,请你务必待在属下的身边!” - - - “他大爷的!”沈怀瑜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火怎么烧起来的!” 祁珏在他身边不远处,抬剑砍了一人 冷声道:“天干物燥,想烧就烧!” 原本,太子的人几乎是压着瑞王的人打,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起了火,还越烧越大。 原本设计好的阵型现在全乱了,优势没了不说,连瑞王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远处驶来一匹马,林莞之骑在上头:“殿下,和我进宫!!!太后皇帝那边出事了!” “什么?!” 林莞之想到被手底下的人拦下的圣旨,声音越发急切:“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请殿下和我走,快点!” 祁珏拿着剑,看向周围为他而战的人,眼中纠结:“可是……” 沈怀瑜又斩下一人的头颅,顺手将祁珏往林莞之的方向推:“去吧,这里交给我。” 将试图靠近马匹的敌人踢开,沈怀瑜喘着气道:“祁珏我帮了你很多,今天是最后一次。” “此件事了,你不能再拿任何理由阻止我离开。” 祁珏皱眉,眼中矛盾更深,但看着浑身浴血的沈怀瑜,终于松动了几分:“随你,但只要你想,大将军的位置永远是你的。” 林莞之深深看了眼沈怀瑜,没多说什么,驾着马车疾驰离开。 沈怀瑜心中像是卸下一块大石头,他在心底低喃 ——他现在不想做大将军了,他另外有想做的事…… 可眼前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腰间传来剧痛,疼得沈怀瑜眼前发白,但他还是将痛呼声压制下去。 …… 剑刃似乎都卷了边,沈怀瑜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觉得手脚越来越笨重。 好在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将最后一个敌人弄死,沈怀瑜撑着剑站定,身上的伤痛得很,感觉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少爷!!!” “沈无琢……” 两个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一个是远处的小黄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一个是近在咫尺的低喃声。 似曾相识的声音带着怨毒再次在背后响起:“无琢,你陪我一起死吧。” 第140章 你睡了很久 小黄从未觉得自己这样无力过。 尽管他已经拼了命的奔跑,拼了命的大喊,也依旧追赶不上。 心脏跳得厉害,小黄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瘦弱的士兵举起了手中的剑,而几近力竭的沈怀瑜连转身都有些费劲。 “沈!” 小黄双目圆睁,刚喊出一个字,却听见一声呼啸疾驰而来。 ——一支羽箭擦着沈怀瑜的头发重重地没入那个士兵的身体里……。 温热的鲜血溅在沈怀瑜的脸上,身后的那个人发出艰难的“嗬嗬”声。 利剑落地,清脆的一声响后,沈怀瑜身后的压迫感消失了。 尸体倒下,沉闷的落地声和过去的每一次都一样,一样没有引起沈怀瑜的注意,他的目光全部落在远处的一辆马车上。 - 握着长弓的手不自然地发着抖,最后“哐当”一声从手中滑落。 马车还未停稳,林清绪就直接跳了下去,踉跄地、急迫地、不安地冲向沈怀瑜。 袍角匆匆地划过一具具残破的尸体,最后彻底染上鲜血。 林清绪跪倒在地上,有点吃力地扶住沈怀瑜慢慢软下的身体。 沈怀瑜累极了,身上血液的流失让他的眼皮越来越重,但林清绪就在眼前。 他疲倦地扯出一抹笑容:“清绪……” “嗯!我来了,我在!我马上带你回家。” 看着眼圈通红的林清绪,沈怀瑜哑声安慰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困……” 他将脑袋压在林清绪的肩头,脸上残余的血污弄脏了林清绪的衣服。 林清绪慌乱想说别睡,但在他开口之前,肩膀就重重一沉。 林清绪连呼吸都停了,他双手艰难地扶着沈怀瑜的双臂,自己白着脸将耳朵贴向沈怀瑜的胸膛。 四周仿佛突然变得安静,只有耳边传来—— 砰、砰、砰…… “……”林清绪猛地闭上眼睛,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间溢出。 火焰在他们四周蔓延。 一瞬间,林清绪回到了那年着火的街道。 他站在炽热的酒楼前,甩开了刃十三禁锢他的双手,踹开了酒楼的门。 他在烟雾中找到了昏迷的沈怀瑜,背着他离开了火场。 他们在火场外相拥、哭泣,也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轰隆! 酒楼塌了,但林清绪将沈怀瑜带出来了。 - - - 林府已经闭门多日,林家世子任何人都不见。 就连刚平了瑞王叛乱的太子亲自上门,也吃了遭闭门羹。 祁珏满脸的不可思议,问那个传话的小侍卫:“吾也不见?” 小侍卫冷酷地点了点头,又递来一张纸:“这是世子让小人交给太子的。” 祁珏皱眉,接过展开后,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请滚”。 姗姗来迟的林莞之,一来就看见祁珏面色不虞地盯着一张纸:“怎么还不进去?” 祁珏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林莞之,声音里有些委屈:“你瞧瞧,你侄子写的。” 林莞之接过一看,一时间也有些沉默。 “我猜他是因为无琢的事情记恨上了我,但再怎么说也该让我看看无琢现在的情况啊。”祁珏叹息,只觉得头疼,瑞王和韩家的事情让他分身乏术。 好不容易收了尾,想来看看无琢,结果却被林清绪关在门外。 说不生气是假的,但祁珏又能理解林清绪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天的事情,小黄都和他说了,若不是林清绪赶来,沈怀瑜肯定…… 祁珏止不住地叹气,心中也有些后怕。 林莞之将纸张叠好:“清绪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让你见人是正常的。” 她轻声安抚了下祁珏,又继续说:“而且清绪现在也没提刀过来砍你,想来沈怀瑜应当性命无虞,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祁珏:“……” 将祁珏哄走,林莞之独自一个人进了林府。 下人们对她倒是很恭敬,只是林莞之仍旧没有见到沈怀瑜,只在客厅里看见了瘦了一圈,面容憔悴的林清绪。 林莞之本来是有话想问林清绪的,比如那些突然出现的鬼面人,比如他对太子的排斥…… 可看着林清绪如此模样,林莞之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将带来的补药留下,自己则要起身告辞。 但在她出门之前,林清绪出声叫住了她:“姑姑。” “嗯?” 林清绪看着林莞之的脸,动了动嘴唇,最后却只道:“没事,在太子身边,姑姑一定要小心。” 林莞之神色微顿,轻轻点了点头:“姑姑明白的。” 送走林莞之,林清绪又迅速回到房间,直奔沈怀瑜的床榻。 沈怀瑜还没有醒,不过气色比最初时好了许多。 林清绪照例将耳朵贴在沈怀瑜胸前,听见平稳的心跳声后,才安心地闭上眼睛松了一口气。 林清绪刚想坐直身子的时候,垂在床上的头发突然被人轻轻地扯了扯。 “……” 林清绪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一声微弱的呢喃传来:“清绪……” 林清绪猛地抬头,正好看见沈怀瑜微微睁开的双眸:“沈怀瑜!” 沈怀瑜闷哼一声,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他轻轻抽着气,声音虚弱但却含着笑意:“林小世子,为夫身上还有伤,你别掐我那么重。” 林清绪愣了下才发现,因为刚才太过激动,他一不小心碰到了沈怀瑜身上的伤口。 他慌里慌张地缩回手,一边红着眼圈,一边小声地问:“你醒啦,身体怎么样?还痛吗?” 沈怀瑜微不可微地摇了摇头:“比之前好多了。” 沈怀瑜本想伸手捏捏林清绪的脸的,但现在的他抬手都有些费劲,只能暂时作罢。 安静的房间里,二人一卧一坐,都看着彼此的脸。 林清绪一会儿给沈怀瑜掖掖被角,一会儿又去摸摸沈怀瑜的额头,整个人就没有停下的时候。 沈怀瑜看着林清绪的动作,目光在林清绪瘦削的下巴处顿了顿,最后轻声道:“我很好,清绪不要担心。” 林清绪抿了下唇,视线从沈怀瑜的脸上扫过,然后闷声道:“你睡了很久。” 第141章 什么都不会剩下 “是吗?”沈怀瑜露出苍白的笑容,“我只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沈怀瑜说完后,又提到:“其实我中途还醒过一次,可我没见到你。” 林清绪一愣,接着情绪更加低落:“刚回来那几天,我自己也生病了。” “大夫说你还很虚弱,说我不能和你一起养病。” 林清绪勾住沈怀瑜的一根手指:“所以我最开始没在,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啊,你可是救了我……咳。”沈怀瑜轻咳一声,看向林清绪的眼睛越发柔和,“要不是你,我就要先一步下黄泉喽。” 本以为这么说,会让林清绪更高兴点。 但听完沈怀瑜的话后,林清绪的表情反而阴沉了下去。 沈怀瑜有一种感觉,若是自己没有负伤的话,林清绪可能要对他动手。 得益于伤患的身份,沈怀瑜没挨打,连骂都没有,只是被俊秀的林世子阴沉沉地盯着。 沈怀瑜轻轻咳嗽了一声,缓声道:“其实我已经很小心了,谁知道那瑞王居然放火,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清绪捂住了嘴巴。 林清绪眼眶依旧红着:“我不想听你是怎么为了太子出生入死的,现在开始安静地休息吧。” 沈怀瑜轻轻眨动着眼睛,半晌才不甘不愿地应了一声。 不过撑着和林清绪说了这么久,沈怀瑜也确实累了。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看向准备趴在他床边休息的林清绪,挑眉邀请到:“世子要不要和我一起睡觉?” “……你还病着。” 沈怀瑜勾唇:“哎呀哎呀,只是让你睡在我身边罢了,又不做什么,而且你睡觉又很乖,根本不会伤到我的。” 沈怀瑜甚至还艰难地拖着伤体朝里挪了挪,给林清绪空出了位置。 “我先睡了哦。” 沈怀瑜合上沉重的眼皮,但意识却还是清醒的。 在他闭上眼睛没多久,胸膛就再次覆上来一只手。 大约是感受到心跳,林清绪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接着床边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林清绪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 林清绪身上淡淡的药香争先恐后地钻进沈怀瑜的鼻子里,刻意压轻的呼吸声让沈怀瑜心底松软一片。 林清绪侧着身子,紧紧地盯着沈怀瑜的侧脸,然后小声地唤了声沈怀瑜的名字。 沈怀瑜没答。 但林清绪却放松了不少,他以为沈怀瑜已经睡着了,所以肆无忌惮地表述着自己自私的诉求。 “怀瑜,放弃你的抱负、理想,和我一直待在一起吧。” 他握住沈怀瑜的小拇指,声音轻轻的,细细听完还有一点委屈:“那天见到你,你浑身都是血,还有人举着剑站在你的背后……” “我好害怕……” 林清绪有些哽咽:“要是再来一次,我救不下你怎么办?” 沈怀瑜闭着眼睛,耳边是林清绪轻弱的哭泣声。 被林清绪握紧的那一根手指隐隐发热。 沈怀瑜喉结滚动了一下,在意识彻底迷失之前,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梦呓一般。 - - - 第一场秋雨落下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祁盛俨想见林清绪。 彼时的沈怀瑜已经好了许多,身边不需要人时时刻刻地陪着。 林清绪盯着沈怀瑜喝了药后,就带着秦方入了宫。 宫里繁华依旧,那夜的惊险与血腥仿佛只是一场梦。 养心殿的门缓缓打开,太子祁珏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林清绪的时候,沉声问道:“无琢如何了?” 林清绪恭敬却疏远地回:“谢太子关心,怀瑜好了许多,只是仍旧需要静养。” 看着冷漠的林清绪,祁珏忍不住叹息:“那天吾不是故意要丢下他的,只是……” “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您去做。”林清绪冷淡地打断,“清绪都明白,您不需要解释。” 祁珏无法应对林清绪。 他甚至觉得林清绪有些无理取闹。 那天情况那么危急,宫中的太后皇帝居然联合了韩家要废了他。 若不是莞之及时得到消息,现在站在这里的就是瑞王。 若是瑞王登位,莫说沈怀瑜,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得不到好下场。 “林世子,往后时日还长,吾不想和卫国公府生疏。”祁珏叹息着,试图趁此机会和林清绪说开。 但林清绪油盐不进。 祁珏说一句,他道一声是,绝不多说一个字,也绝不衷心地应和祁珏的任何一句话。 祁珏几乎抓狂,语气渐渐重了起来。 他真的没有恶意,但这个大侄子实在是太难搞定了。 祁珏也是有脾气的。 可这脾气还没有发出来,他就听见林清绪说:“臣会告诉姑姑的。” 祁珏:“……” 祁珏:“?” “你要和她说什么?” 林清绪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太子话多,过分聒噪,实非良配。” 祁珏成功闭上了嘴。 林清绪冲他恭敬地道:“太子殿下若是无事的话,臣就先进去了。” 见太子憋屈地点了点头,林清绪行了礼,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药气逼人,所以得婢女太监都沉默着做着自己的事情。 林清绪走到床边,看见了枯瘦如柴的皇帝。 过去了这么久,即便太后找了很多名医救治皇帝,但他仍旧永远地瘫在了床上。 不过那些大夫并非毫无作用,至少祁盛俨现在可以缓慢地说上几个字。 祁盛俨看见林清绪的瞬间就激动了起来,他哆嗦着嘴唇要说话。 可许是太过激动,祁盛俨现在连单独的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粗喘声。 林清绪对此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他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祁盛俨平静下来。 林清绪并不知道自己具体等待了多久。 祁盛俨喘息声平复后,艰难地一字一句问林清绪 为什么要骗他? 为什么答应他杀太子却没有动手? 为什么鬼面会现身帮助太子?他的鸣儿去哪里了? …… 可他问完后,又突然不想听林清绪的回答了。 或许,祁盛俨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祁盛俨发出的声音像是老旧的椅子在摇晃,十分难听。 他瞪着林清绪的脸,半晌卸了力气。 祁盛俨的脑袋歪在一边,虚弱地自言自语:“你恨我,慎之和惊霜也恨我……皇位、朋友、尊严、孩子……我什么都不会剩下了。” 第142章 我有话和你说 祁盛俨气若游丝地说着,不甘、懊悔、痛苦……各种情绪在他的心中交织,让他快要疯掉。 他瞪大眼睛看向床顶,眼前闪过一个个画面,最后定格在他刚登基那一年。 在登基的前一个夜晚,林慎之带着白惊霜去了祁盛俨的府邸。 那时的他们风华正茂,对未来充满着希望和幻想。 林慎之将一壶酒喝了个干净,然后又拎着一壶酒揽住祁盛俨的肩膀,笑着给祁盛俨灌酒。 辛辣的酒水刺激祁盛俨止不住地咳嗽 ,但他的眉眼间却全都是笑意。 祁盛俨一把推开林慎之,故作生气地斥责道:“放肆!怎么敢这么对待当朝太子?!我要砍了你的头。” 林慎之哈哈一笑,不退不让地又去灌。 一边灌一边笑:“太子现在还能碰几下,等你成了皇帝,是碰都不能碰了。” 两个莽夫乱成一团,最后全都气喘吁吁地瘫在椅子上休息。 和狼狈不堪的二人相比,白惊霜就恬淡优雅得多。 林慎之丢开一身臭汗的祁盛俨,要去搂白惊霜,却被白惊霜一巴掌打在了脑门上:“呆一边去,一手的汗。” 祁盛俨端坐在一边,见夫妇二人如此相处,唇角忍不住地弯起。 三人聊到了大半夜,临走的时候,林慎之拉着白惊霜冲祁盛俨笑道:“帝王之位虽尊贵,却辛苦,你若是信得过我,你只端坐在明台之上,敌寇叛贼尽数交给卫国公府。” 你于庙堂,我走战场,魏国绝不会屈居敌国之下…… 光阴流转,岁月变迁。 此刻的祁盛俨瘫卧在床上,即将失去一切,包括生命; 而林慎之和白惊霜也早已化作黄土,离开人间。 祁盛俨“嗬嗬”地喘着气,浑浊的眼中甚至闪过泪光,看起来好不可怜。 祁盛俨闭上眼睛,哑着声音和林清绪说:“你替我向你的父母道个歉,我真的……” 可一直安静聆听的林清绪在这个时候出言打断了他:“他们并不需要你的道歉,更不想被你打扰。” 林清绪稍稍上前一步:“另外,臣答应来见你,是想给你个东西。”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破损的布料,在祁盛俨眼前晃了一遍后,又塞进他的手里。 “这是从四皇子身上取下的,臣专门带来给你。” 林清绪勾唇一笑,却寒意瘆人:“当初您不让我将父母亲接回来,只带回了两件衣裳。” “如今……”林清绪压低了声音,恶语呢喃,“臣也效仿下陛下,只将这一块衣服留给你作为最后的念想。” 祁盛俨的眼睛猛然间瞪大,艰难又结巴地质问:“鸣儿、在哪?!” 林清绪不答,一步步地后退,看着因为愤怒而脸颊涨红的祁盛俨,林清绪只觉得畅快。 想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死去? 做梦! …… 林清绪从养心殿中出来的时候,皇帝因为悲愤交加已经晕了过去。 如今的朝廷、皇宫都在太子的掌握下,这个完全失了势,又处心积虑要废了太子的皇帝,已经完全不受人待见。 自然,也不会有人来管林清绪做了什么。 只是,当林清绪离开宫门的时候,遇见了消瘦一圈的徐良井。 徐良井憔悴异常,看见林清绪的时候也没有往日说教的力气了。 徐良井看着林清绪微微叹气,只说了一句:“权力面前人人都一样,你好自为之。” 林清绪只是稍稍顿了下脚步,而后就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 - - 林清绪刚踏进府门,就撞见了抱着箱子急匆匆往外走的裘银。 林清绪有点奇怪,正要叫住人的时候,腰间猛然一紧。 再然后林清绪被人抱了起来,甚至还悬空转了个圈。 林清绪被吓个不轻,他眉头一皱十分不悦,摁住来人的肩膀:“沈怀瑜,放我下来!” “林世子好凶。”沈怀瑜一边嘟囔着一边将人放下。 而林清绪刚一得到自由,就将沈怀瑜前前后后看了个遍:“怎么样?有没有扯到伤口?要不要给你叫大夫?” 沈怀瑜笑眯眯地给林清绪摸来摸去:“早就和你说我好了,你还非不信。” 说着,沈怀瑜还低头将脸凑近林清绪:“你看看你夫君我的脸色,是不是白皙红润有光泽~嗯?” 林清绪表情不虞,冷冰冰地盯了沈怀瑜一会儿,然后抬起手猛地扯住沈怀瑜的脸颊向两边扯:“你前几天刚因为翻墙,伤口崩开!” “好了伤疤忘记疼是吧?” 林清绪咬着牙说话的同时,手上的力气也在不断加大。 直到沈怀瑜龇牙咧嘴地喊疼,并保证在伤口彻底痊愈前再也不胡来后,林清绪才冷哼一声松开了他。 沈怀瑜揉着双颊,特别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越来越凶了。” 走在前方的林清绪脚步一顿,阴恻恻地回头:“你还要在门口站多久?” “马上就来哦!”沈怀瑜说着还对林清绪抛了个媚眼。 沈怀瑜三两步跳到林清绪的身边,二人一起回院子:“小清绪,老皇帝找你干嘛呢?” 林清绪神色平静,谎话张口就来:“他说他想我了,想见我最后一面。” “咦??”沈怀瑜皱眉撇嘴,语气是十乘十的嫌弃,“他好恶心。” 林清绪喉结轻滚,眼神飘忽:“是啊,太恶心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刚到院子门口,看见云杉正扯着刃十三的袖子,脸颊气得通红。 “刃十三,你是不是有毛病?你就非要在这个时候……” 云杉的话还没有说完,余光就看见了林清绪和沈怀瑜。 她一下子噤声,还恶狠狠地瞪了眼刃十三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林清绪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默了会儿,他轻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云杉十分不自在,抢在刃十三之前开口道:“我只是想让十三去给我家送封信,但他非不愿意,非要先外出游历。” “你瞧瞧,十三是不是越来越自私了?”云杉强扯出一抹笑,语气在“自私”二字上加重,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林清绪垂下眼睛,见不是什么要紧事也就没有多问,只道:“你去找白棋,让他安排人给你送。” 说完,林清绪就要回房间休息,结果和刃十三擦肩而过的时候,却被刃十三拉住了袖子。 “世子,我有话想和你说。” 第143章 离开吧 林清绪还没有动作,沈怀瑜就率先不干了,他一把推开刃十三将林清绪牢牢地护在身后:“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刃十三看向沈怀瑜的眼神十分厌烦,但碍于林清绪还在这儿,只能忍下脾气。 “世子,我是真的有话想和你说,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刃十三的目光恳切,但林清绪一点都看不见。 林清绪的视野中只能看见沈怀瑜一个人挺拔的后背。 “……”林清绪顿了下,伸手在沈怀瑜的衣服上画着圈圈,毫不在意地随口道,“你有话就说吧,我不是听得见?” 刃十三的表情有些难看:“我是想和世子单独说话。” “不行,我不同意。” 沈怀瑜皱着眉头否决,但刃十三毫不在意沈怀瑜的态度,只执拗地望向林清绪。 林清绪沉迷在沈怀瑜身体上作画,许久都没有回应。 还是云杉看不过去了,出声解围道:“十三,你先陪我出门买一趟东西吧。” 可刃十三就是不动,甚至还想越过沈怀瑜直接去触碰林清绪。 自然是被沈怀瑜拦住了。 二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郁,最后是林清绪玩够了沈怀瑜的衣裳,懒散地说:“怀瑜、云杉,你们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和他谈谈。” 他话音刚落,三个人就齐齐变了脸色。 刃十三喜上眉梢; 云杉愁眉不展; 沈怀瑜已经处在爆炸的边缘。 沈怀瑜转过身,看向林清绪俊秀的面庞:“我拒绝……” “听话,你先回去喝药。”林清绪说着,还拍了拍沈怀瑜的脸。 见根本拦不住林清绪,沈怀瑜眼珠子一转,突然低头亲了林清绪嘴唇一下,然后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和林清绪说: “那我等你,你早一些回来哦。” 沈怀瑜一边说,一边还挑衅地看了眼刃十三。 林清绪突然被亲,还当着别人的面,脸颊一瞬间就红了。 但偏偏沈怀瑜干完坏事后,用一种十分乖顺、十分温柔的态度和林清绪说话。 色令智昏,林清绪连发脾气都做不到,只能轻咳一声,矜持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刃十三脸黑如锅底,在云杉和沈怀瑜一步三回头地走远后,才缓下表情和林清绪说道:“世子……” 他顿了一下:“你之前说我已经不是林府的人了,对吗?” 林清绪脸上红晕稍稍褪去,看着刃十三扭扭捏捏的模样,有些不太理解:“对,可你到底要说什么?” 刃十三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有些忐忑地说道:“那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下人了,我可以叫你清绪吗?” “……” 见林清绪没有出言反对,也没有露出什么厌恶的神情,刃十三才安心地继续说:“清绪,其实我一直都、都很喜欢你……” “我陪你身边那么久,不只是因为老爷、夫人的嘱托,还是因为我真的心悦你!!!” 刃十三曾经是想将这件事情,永远掩埋在心中的。 但是那天他拦了下林清绪去救沈怀瑜之后,林清绪就彻底不用正眼瞧他了,是彻彻底底地忽视。 直到这个时候,刃十三才明白——无论林清绪怎么变化,他都喜欢林清绪。 刃十三受不了林清绪冷漠的态度,所以他想趁着这次袒露心意的同时,也向林清绪解释。 刃十三希望林清绪明白,自己不让他离开府门去救沈怀瑜,是因为担心。 …… 自然,也不止这一个原因。 更多的是因为刃十三看见了林清绪为了沈怀瑜奋不顾身的背影。 他太羡慕了,甚至可以说是嫉妒。 而沈怀瑜卧床的这段时间,林清绪的贴身照顾更是让刃十三心动不已。 心动过了头就变成了贪婪。 刃十三十分明白自己的心,但他控制不住,他也想尝试一下,至少为自己争取一下。 万一呢…… 毕竟陪着林清绪这么多年的人是他,不是沈怀瑜。 刃十三忐忑地等待着林清绪的回答,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清绪轻轻地笑出了声。 阳光洒在他的长发、肩膀,和那一张俊美绝尘的脸上,那一点笑意更是让刃十三移不开目光。 刃十三动了动嘴唇,似是还想和林清绪说些什么,但在那之前,林清绪率先开口了。 可林清绪并没有回答刃十三所谓的喜欢,而是淡淡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可以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因为你曾经是卫国公府的侍卫。” 刃十三脸上的痴迷瞬间消失,被不安和惶恐取代。 林清绪收敛了笑意,偏了偏头:“可你现在不是了,你要做的不是和我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而是收拾好你的包袱从林府离开。” 林清绪轻眨了下眼睛,刚要转身又补充道:“我会让裘银送给你修缮房屋和住客栈的银子的,你不必担心。” “毫无意义?”刃十三艰涩开口,“你觉得我对你的喜欢是毫无意义的?” 他紧紧地盯着林清绪,眼睛里的悲伤快要化成实质。 可林清绪只是冷静道:“是的,没错。” “你就算不接受,你也不能、不能这么说话!我……” “那不然呢?”林清绪拧起眉头,“对你说谢谢?”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一点点心动都没有?”刃十三微微摇着头,整个人已经钻进了牛角尖。 他想到自己一直守护在林清绪身边的那些年,只觉得都变成了笑话。 林清绪望着刃十三,眼神复杂:“你是卫国公府的侍卫,无情一点来说……” “你保护我是你的职责,和府里所有拿着工钱守卫林府的侍卫都一样。” 林清绪看着刃十三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是别过了脸:“抱歉,是我说话难听了,但我确确实实不喜欢你。” “刃十三,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了,我们的情谊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没了。”林清绪淡淡地笑着,即便和刃十三说了抱歉,依旧忍不住眼底的嘲弄,“你应该记得吧,我是个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的人。” “离开吧。” 第144章 怀瑜哥哥 林清绪窝在椅子上看书,沈怀瑜被他强迫着躺在床上休养。 可沈怀瑜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炙热,就算林清绪已经极力地忽略了,但最后还是轻轻地叹气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沈怀瑜猛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清绪:“刃十三和你说了什么废话?我也想听听。” “……”林清绪抿唇,合上书,“你都说是废话了,为什么要听呢?” 沈怀瑜卡了壳,沉默了一会儿,又不满地哼了哼:“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将话都憋在心里,然后憋坏嘛,你就告诉我吧,他和你说什么了啊?” 林清绪睫毛微颤,眼神飘忽,捏着书角的手指也重了几分力气:“他说……” 刃十三当着面说那些话的时候,林清绪并没什么异样的感觉,但现在要和沈怀瑜复述,他却没来由地张不了口。 林清绪嘴唇张张合合,许久都没有说出下文。 “说?说什么了?”沈怀瑜狐疑地眯起了眼睛,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他还是希望林清绪能够亲口说出来。 这样的话,他再骂人、再无理取闹,那也是有理的! 思及此,沈怀瑜下床走到林清绪的身边,将他手中的书本抽了出来:“老实交代!你们两个人之间肯定有小秘密了!” “什么小秘密,你不要胡说。”林清绪伸长手去抢沈怀瑜手里的书,无语地瞪了眼沈怀瑜。 沈怀瑜本来就有身高优势,再加上林清绪顾忌着他身上的伤…… 过了半天,林清绪放弃武力争夺书籍的途径,而是气急败坏地破罐子破摔:“他说他喜欢我,心悦我,说对我好不止是因为我父母的缘故。” 趁着沈怀瑜发愣,林清绪一把将书夺了回来,同时冷声问:“知道了?满意了?” 沈怀瑜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阴沉得犹如锅底。 虽然他早就知道刃十三对林清绪有心思,可真等到林清绪知道这件事时,沈怀瑜依旧觉得难受得要死。 他无法解释这种难受。 明明林清绪拒绝了,明明也知道林清绪喜欢他,明明刃十三怎么样都插不进来…… 但沈怀瑜就是不高兴、就是郁闷、就是想冲出去将背着包袱离开的刃十三暴打一顿。 林清绪将一本难求的话本子妥帖地收起来,一转身见沈怀瑜还扶着靠背瞪着屋顶平复着心情。 “咳。”林清绪掩唇轻咳,慢悠悠地走到沈怀瑜的身边,“我拒绝他了,很坚定地拒绝了。” 沈怀瑜:“嗯。” 看着沈怀瑜气到表情紧绷,林清绪又无语又好笑。 他抬手覆上沈怀瑜扶着椅背的手背,轻轻道:“你非要我说,说了你又不高兴……” 林清绪叹息:“真难伺候。” 沈怀瑜转过头。 看着他迟缓的动作,林清绪仿佛听见了骨头的嘎吱声,说实在的有些可怕。 沈怀瑜眉头皱着,嘴角耷拉着,眼睛里更是怨气十足:“你现在是抱怨我?” “不、我不是啊……” 但沈怀瑜已经完全听不进林清绪的辩解,他握住林清绪的手腕:“他当着我的面,当着你的正妻面,说他喜欢你!说他大爷的喜欢你!!!” 林清绪试图稳住场面:“可我拒绝了。” “但这种包藏祸心的人,居然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 不等林清绪反驳,沈怀瑜又继续说,甚至是掰着手指说:“你看看你们!” “是不是拉过小手?” “是不是抱过你?” “是不是背过你?” “你们是不是总待在一块?” 沈怀瑜悲愤道:“你不要找什么因为他是侍卫、因为有危险的理由,你就说是不是吧?” 林清绪一个头两个大:“可那不算什么啊,我对他并无情谊,而且有时候是真的遇见危险……”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沈怀瑜像个怨夫,期期艾艾地道: “是谁,二十一年来为你守身如玉?” “是谁,事事顺着你、依着你?” “是谁,在自己快活和你快活之间,选择了让你快活?” 林清绪十分头痛,已经想对着沈怀瑜举白旗了,但沈怀瑜还在继续。 “你也知道的,我二十一岁的时候就没了老爹和老娘,孤身一人进了国公府。” “我的身后无依无靠,我……” “够了沈怀瑜!”林清绪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他不明白为什么发展到这种地步,但他实在是受不了沈怀瑜这样说话了。 林清绪无力道:“都是我的错,您说,您要怎么样才能安安静静地从床上躺着休息,不再提十三的事情?” “十三……”沈怀瑜眼眶一瞬间红了,“你叫他十三,叫我连名带姓地喊?你、你、我、我……” 林清绪扶额,一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但还是艰难笑道:“无琢、怀瑜,你不要闹了,求你了。” 见沈怀瑜依旧不为所动,林清绪顿了顿,小声道:“夫君?” 这次倒是有点反应,但已经演上了头的沈怀瑜已经不满足于此。 得益于沈怀瑜的床上功夫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林清绪被逼得喊“夫君”的次数是常有的,这已经不是个稀罕的称呼了。 沈怀瑜眼珠子提溜一转,计上心头:“你很想我做个恬静淡雅的美男子?” 林清绪已经顾不上沈怀瑜胡乱使用的词了,只知道点头。 “也不是不行呐,你叫我声‘怀瑜哥哥’,我就不吵你了。” 林清绪的耳朵实在是受了很大的罪,在听见沈怀瑜的要求后,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可是点完才反应过来。 “……”林清绪闭了闭眼睛,手指掐上沈怀瑜的胳膊,“你不要太过分。” 沈怀瑜丝毫不怵,清了清嗓子,又开始:“是谁,觉都不睡……” “!”林清绪是真的怕他了,“好了,我叫,我叫,你别再是谁了……” 沈怀瑜抿唇“腼腆一笑”,安静地等待着林清绪的下文。 林清绪启唇:“怀瑜……” “你得连在一起叫!” 林清绪突然觉得将沈怀瑜的嘴巴撕烂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强忍住动粗的念头,林清绪一边迅速红了脸,一边冷漠道:“怀、怀瑜哥哥……” “好了吧,现在可以安静地去床上当你的伤患了吗?” 可刚刚还在耍无赖的沈怀瑜,突然变成了一座禁止的雕像,他双眸睁大,嘴唇微张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你?你!” 第145章 记忆 “我又怎么了?” 林清绪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若不是沈怀瑜身上的伤还没有好透,有个巴掌可能就已经落在了沈怀瑜的身上。 沈怀瑜看着林清绪的脸,接着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像是在竭力回想着什么。 好半晌,沈怀瑜蹙眉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林清绪:(¬_¬) 林清绪挥开沈怀瑜的手,转身要去书房:“你自己一个人玩一会儿吧。” 沈怀瑜还想和林清绪说什么,但林清绪已经气冲冲地走了。 沈怀瑜还呆在原地,脑海里全都是林清绪叫“怀瑜哥哥”时的模样。 渐渐的,另外一张白嫩嫩、软乎乎,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取代了林清绪欲骂又止的俊俏脸庞。 与此同时,一个小小弱弱的声音从记忆深处传来:“怀瑜哥哥~下去会被娘亲骂的……” 沈怀瑜扶住额头,喃喃自语:“我的记忆?” - - - 那日一闹后,沈怀瑜就老实许多。 不但不再找林清绪麻烦,甚至还主动约见大夫。 不光一天找七回府里的大夫,跟着太子忙得脚不沾地的小青也被他找来了好几次。 这还不够。 沈怀瑜甚至还派人去民间寻找医术高明的大夫。 一时间,府内上下谣言四起。 丫鬟们一边给花圃浇水,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世子妃是不是又要死了?” “不会吧,世子妃比偷油婆还难杀。” 换班的侍卫交接的时候,互相通了下消息,说世子妃又招进来三个大夫。 侍卫甲感叹道:“看来确实病得不轻呐。” 侍卫乙皱眉附和:“可怜咱们世子,又要日日担惊受怕了。” 一传十, “听说世子妃病得不轻,找了好多个大夫都救不回来!世子每日皱眉不展!” 十传百, “听说世子妃他不举啦!找了好多个大夫都立不起来,世子每日欲求不满!” …… 因为沈怀瑜日日找大夫,又日日不断气,流言开始往一个离谱的方向迅速发展。 等到林清绪发觉的时候,已经变成—— “听说世子欲求不满,强拉着世子妃夜夜笙歌,生生掏空了世子妃的身体,如今已经虚弱到下不了床啦!” “哦~可怜的世子妃……” 林清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已经学会喜形不于色的他直接破功,差一点将面前的这些丫鬟小厮全部拉下去打板子。 林清绪压着怒气:“你们的世子妃好得很,每天在屋子里活蹦乱跳,没有虚弱、没有不举……” 听见林清绪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这些个人的眼睛齐刷刷地亮了起来。 林清绪气极了,并没有会注意到这些,只威胁道:“你们再以谣传谣,通通拉下去打板子、扣工钱!都出去!” 丫鬟小厮们都十分乖巧地道了是,出了门,没过几天,另一个流言又渐渐在林府流传起来: “听说了吗?世子妃在床上特别能干,精力十足,和世子一夜八次!!!弄得世子不得不借着世子妃的名义召见大夫。” “唉,可怜的世子啊……” 而林清绪在知道这些后, 再没有任何力气争辩,直接将沈怀瑜赶出了院子。 沈怀瑜半夜准备翻墙回去的时候,才从墙根边偷懒的小侍卫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这段时间的他一直窝在房间里,不清楚外边居然已经传成这个样子。 林清绪虽然比之前有长进,但归根结底依旧是个性格腼腆的小气包,被人这么编排肯定已经气炸了…… 沈怀瑜默默收回了迈出去的脚,他现在进去铁定得不着好,他得想想办法…… - 次日,林府突然响起了敲锣的声音,接着沈怀瑜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林府上空——“我脑子有病!” 林清绪一惊,又听见沈怀瑜继续道:“我是因为脑子有病,才找大夫,你们这些小人再敢背后以讹传讹,我将你们一个个地吊起来打!” “都清楚没有?!” 于是新的流言开始了——世子妃疯了! 但沈怀瑜并不在乎,因为他已经成功回到他们的小窝。 …… 林清绪刚沐浴完,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桌子边,发现沈怀瑜还在翻看着医书。 林清绪大致扫了一眼,然后问道:“你脑子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这些?” 沈怀瑜顺滑起身,将林清绪摁在椅子上坐着,然后轻柔地给林清绪擦头发,一边擦一边说:“我是想找回我的记忆。” “记忆?”林清绪眯着眼睛,微微仰着脸,像是一只被摸舒服了的猫,“你觉得你自己忘了什么?” “你。” 林清绪疑惑地“啊”了一声,听见沈怀瑜继续说:“我觉得我小时候应该见过你的,可是我失忆了……” “哦哦。”林清绪勾着嘴角地应和了一声,觉得沈怀瑜又在逗人玩。 但他现在心情不错,也愿意陪沈怀瑜胡闹。 “是吗?那太可惜了。”林清绪向后一靠,堪堪碰到沈怀瑜的衣裳,“我小时候可可爱了,我父亲说你一见到我就抱着我不撒手呢。” 仗着自己知道沈怀瑜和林慎之学过武,林清绪张口就编。 他是随口编的,但沈怀瑜却是一副当了真的模样:“什么?我们居然还是竹马吗?” 沈怀瑜睁大眼睛,眼中的懊悔和可惜快要溢出来:“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清绪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他坐直身子,疑惑地看向沈怀瑜:“你是装的还是真的?” “什么?” 林清绪疑惑:“你不记得你来我家学武的事情了吗?” “学武?”沈怀瑜面上一片茫然,接着仿佛瞬间枯萎了,“其实我九岁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好了后就记忆全无。” “我不知道我去你家学过武,只记得和小红他们一起在通温山拜师学艺来着。” 沈怀瑜突然想通了一般,他猛地一拍脑袋:“我说我当时学东西怎么那么快呢,原来是有基础啊!” “我还以为是我骨骼清奇,是练武的奇才呢!” 林清绪不理解:“你爹娘没告诉过你吗?” 沈怀瑜摸了摸下巴:“我当时觉得上天让我失去那些记忆,肯定有原因的!” “所以他们一和我说,我就把耳朵堵起来。” 林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