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岛》 第1页 《禁忌岛》作者:马萨卡【cp完结】 简介: 人前装可怜人后黑心莲人鱼攻x心软总被骗逃跑总被抓受 他不该踏上这座岛,就如多年前不该登上那艘船。 珠宝设计师宁屿收到委託,为一颗他从未见过的蓝宝石设计项鍊。 殊不知,那颗蓝宝石是专门为他编织的独一无二的陷阱。 「抓住你了。」 人鱼为他戴上项鍊,小岛被浓雾笼罩。 这次,不会再让你逃走。 he、人鱼、奇幻、甜宠 第1章 抓住你了 宁屿终于到达会场时,拍卖会已经延迟了四十八分三十六秒。 名不见经传的珠宝设计师带着他的作品姗姗来迟,来自世界各地的委託人坐在台下,无一人离席。 「宁先生,感谢您出席今夜的拍卖会。」拍卖师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微笑着跟他握手。 小岛被浓重的海雾笼罩着,冒雨赶来的宁屿脸上带着歉意,白衬衫已经被打湿了一半,仍往下滴水的髮丝显得有些狼狈。 但这也不全是他的责任,直到拍卖开始前三个小时,宁屿才得知自己的设计中标了。 数月前,宁屿收到一封信。 一位匿名收藏家委託他一颗蓝宝石定制设计项鍊,完成设计稿后承诺支付一笔丰厚的稿费。当然,如果他的设计被选中,还会额外支付一笔巨额设计费。 可是信中并没有附上蓝宝石的真容,事情处处透着诡异,在宁屿的反诈电话拨出去之前,他的银行帐户恰到好处地新增了一笔入帐。 他数了数帐户后新增的零,对着比他一年设计费还高的定金,拿人手短,宁屿屈服了。 对着从未面世的蓝宝石冥思苦想了两个月,宁屿终于交了手稿,却再没收到回信。 直到三个小时前,他受邀来到这座南太平洋的私人岛屿上。 一切谜团将在今夜解开。 宁屿有点紧张,他戴上黑色手套,屏住唿吸,揭开展示台上的绒布—— 一颗蕴藏着深海的宝石。 镶嵌外圈镶嵌着三圈璀璨的钻石,守护着被切割成水滴形的蓝宝石吊坠。 这颗蓝宝石拥有世界最顶级的颜色和净度,深邃、纯净、毫无杂质的蓝,仿佛藏着大海深处的秘密。 拍卖师几近失语,这是她从业以来见过最美丽的宝石,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 「是……人鱼的眼睛。」 拍卖师听见了宁屿的自言自语,她似乎终于明白了这位神秘卖家的用意。 从不公布宝石的真容,让全世界的顶级设计师极尽全力地想像。 只有童活故事里的人鱼,才能与之媲美。 丝绒盒上放着一张卡片,上面是宁屿的手稿落款。 merma’s tears of the deep 人鱼之泪 「起拍价一千万。」 「一千一百万。」 「一千二百万。」 …… 「一千七百万。」 随着拍卖师激昂的报价声,人鱼之泪的现场出价不断攀升,已经逼近世界蓝宝石成交的最高价。 空气中瀰漫着紧张与期待,拍卖师有预感,保持了十年的世界纪录将会在今夜打破。 「一千八百万!世界纪录在今夜打破!」 就在这时,一位代理人静静地举起左手,全场瞬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两千五百万!」 拍卖师激动地确认了三遍,手中的拍卖锤重重落下。 「恭喜l先生以两千五百万美元获得这枚人鱼之泪!」 l先生? 不止是宁屿,连拍卖师也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位神秘卖家,不知又是哪位收藏界的新秀。 代理人的任务已经完成,l先生却从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奇怪的指令。 完全匪夷所思的指令。 代理人看了一眼台上那人,迅速收敛好情绪,举手示意,说:「传达l先生的意思。」 「l先生决定将人鱼之泪无偿赠送给宁屿先生。」 场上一片譁然。 宁屿同手中的蓝宝石一样,成为了会场上的焦点。 他终于知道从登上小岛的那一刻起,心中的不安感从何而来。 陷阱,一个专门为他打造的陷阱。 他竟然从未怀疑过,就像一条主动送上门的傻鱼,诱饵就是这颗独一无二的蓝宝石。 宁屿忘了自己是怎么走下台的,他胡乱推开一扇门,匆匆离开了会场,步履逐渐加快,几乎跑了起来。 为什么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宁屿唿吸急促,微微喘着气,第三次回到了这个小花园。 他抬头望去,旋转楼梯层层叠叠地环绕着,扶手被各种藤蔓缠绕着,点缀着形态各异的花。 在雾气中,顶端透进来黯淡的光束,穿过层层藤蔓和花朵的缝隙,斑驳的光点洒落在他的脸上。 可底下仍是一片黑暗,宁屿犹豫着往前走,差点掉进了水里。 花园的正中央,是一个小巧的水池。水池边缘铺满了贝壳,中间似乎深不见底,宁屿正要蹲下细看,水面竟泛起粼粼波光,如同海底珊瑚般的幽幽萤光,令人想跳下去一看究竟。 宁屿被一身冷汗惊醒,他后退两步,不敢再细看。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岛! 城堡中央有数扇一模一样的大门,宁屿只能一一尝试,最终都回到了原点。 第2页 最后一扇门。 碰到门把手的一刻,宁屿的心狂跳不已。他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没事的,只要离开这里。 手心出了一层汗,宁屿双手握住门把按下,大门出现了一条缝隙,外面正雷雨交加,湿透的路人正低声咒骂这该死的天气。 太好了,马上就能从这里出去—— 一只手覆了他的手背。 「抓住你了。」 宁屿心跳骤停,巨石沉沉落下,坠入海底。 那人的胸膛紧贴着宁屿的后背,微凉的右手带着不可拒绝的力度,往后一拉,大门重新关上。 十指交缠,宁屿的后背僵直,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那人紧紧抱着,全身都沾上了微凉的气息。 「我好想你。」 身后那人靠在他的肩上,满是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鬓髮,然后是耳畔,最后来到了脖颈。 这个他们曾经最熟悉的动作,此刻却让宁屿毛骨悚然。 这「人」太高了,宁屿感觉自己几乎被抱起来,他只能努力踮起脚,整个身体被压在门板上,动弹不得。 耳语的气息喷洒在他后颈,宁屿有点痒,可是他不敢动,变成了一座雕塑。 那人不满他把自己伪装成石膏像,尖利的牙齿抵在脖子上滑动,却始终没有刺破柔软脆弱的皮肤。 「为什么丢下我?」语气里竟十分委屈。 宁屿温热的血管能感受到利齿的冰凉,他选择避开这个危险的问题,说:「你是l先生。」 这已经不再是需要隐藏的秘密了,利维坦的利齿沿着颈部往下,解开了衬衫的纽扣。 「神秘卖家也是你。」宁屿的身体几近颤抖。 「真聪明。」答对有奖,利维坦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这座城堡,也是你的?」 「这可是我专门为你打造的,属于我们的世界。」 领口的两颗扣子被解开,利维坦一手抓住宁屿的手腕,另一只手摸了摸他光裸的脖子,灵活地探进了他的胸膛。 「果然已经扔了,」利维坦嘟囔着,语气里的幽怨更重了,「难怪我找不到你。」 宁屿不敢吱声,因为那只利爪正从胸前往下,沿着皮肤直接划开了衣服,最后指尖停在他的小腹,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开膛破肚。 利维坦还是有点在意,说:「那可是我第一次送给你的礼物,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应该叫定情信物。」 宁屿青筋直跳,紧绷着才能勉强让自己别因为腿软跪倒在地上。 那块见鬼的石头早就被他扔进海里,不知顺着洋流飘到哪个地方了。宁屿颤抖着骗人:「我……我把他放在家里了。」 「好吧,原谅你了。」 利维坦很快接受了他的说法,他不在乎宁屿是不是在骗他,那块破石头确实不够好,扔了也罢。 重要的是,他重新找回了他最重要的宝物。 「我为你找到了更好看的。」 人鱼之泪静静躺在他的手心,他慢条斯理地拨开宁屿稍长的发尾,把项鍊戴在脖子上,摩挲着后颈那一小块柔软可爱的皮肤。 牙齿蠢蠢欲动,真想咬一口。可是宁屿胆子太小,利维坦不想在重逢的第一天就吓到他。 他终于把人转了过来,好好欣赏了一番。 利维坦抬眼看着宁屿,那是一双如大海般深邃的,蓝宝石般的眼睛。 他抚上宁屿苍白的脸,眼神里近乎痴迷,「我都听见了,你说蓝宝石像我的眼睛。」 「我好高兴,你没有忘记我。」利维坦又嘆了嘆气,带着无尽的落寞,「我想你一定是生气了,才躲起来,让我找不到你。所以我找了好久好久,在最深最深的海底找到了这颗宝石。」 「跟我的眼睛一样的宝石,你喜欢吗?」 那双眼睛总是无辜地看着他,可是动作完全是两回事,宁屿被搂得很紧,仿佛如果自己说不喜欢,就能被活活捏死。 不,宁屿见识过他的利爪,比手术刀还要锋利百倍,只需要轻轻一刺,还能留个完美的全尸。 宁屿刚想点头,突然身上一轻,他放开了自己。 利维坦干净利落地往他脸上吧唧一口,打开了大门,说:「你好像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宁屿的脑子险些没反应过来,利维坦居然会放自己离开。 再回头一看,身后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跌跌撞撞的跑出门,没注意到脖子上的宝石泛起一道暗红的萤光。 第2章 鱼好人坏 迷航的第十四天,小型渔船上的淡水已经所剩无几。 海雾早已散去,太阳暴晒着这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海域,渔船在碧蓝的海面孤独地漂浮着,犹如一只陷入死亡的沼泽的海鸟。 船上所有通讯设备已经断联,连指南针也是无规律地转动着,四面都是无边无际的海,渔船只能凭着运气航行,谁也不知道他们闯入了哪片诡异的海域中。 今天已经开始断水了,为了节省资源,船上的人每天轮流值班瞭望。 宁屿脚步虚浮地走出船舱交接班,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喝的最后一口淡水还是在昨天上午。 他抬头望了眼天空,仍旧是晴空万里,阳光刺得差点睁不开眼,今天也没有丝毫降雨的迹象。 宁屿发射了最后一枚信号弹,这是船上所有人的最后的希望,如果今天仍得不到救援,船上三十三人性命便可以确定宣判死亡。 第3页 他会死吗? 「妈妈,我们会死吗?」宁屿仿佛听到许多年前,也是在一艘船上。 海上掀起滔天巨浪,他被母亲紧紧护在怀里。 周围都是惊恐的尖叫声,母亲轻声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别害怕,会有美丽的人鱼公主来救我们。」 可那只是童话故事。 没有人鱼公主,整艘船只有他大难不死,被冲上了岸。 宁屿莫名想起了他第一次出海。 甲板晒得发烫,飢肠辘辘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宁屿感觉头脑发昏,便找了个阴凉处坐着。 船桨激起阵阵浪花,他把手伸到水里,任由冰凉的海水拍打着手心,就这么漫无目的地看着水面发呆。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 渔船破开了水的阻力,时不时有鱼儿跟在船边潜游,甚至有的自投罗网不小心"搁浅"在甲板上。 一条倒霉的鳗鱼被扬起的水花带到了船上,在被晒得滚烫的甲板上翻滚了几下以后,不动了。 又有一条鱼尾巴撞进了宁屿的掌心,他顺手一抓,只碰到滑熘熘的尾鳍瞬间熘走,留下掌心一丝细微的刺痛。 宁屿抬手一看,原来是被划破了道口子。 深红的血液散进海水里,马上就稀释消散了,宁屿趴在甲板上,正要探出头去寻找,却见一个人突然从水里冒出来,撞进他的眼眸。 那「人」乌黑潮湿的长髮垂在身后,又没入水中散开,白皙的肌肤在海面的映照下浮光轻跃,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他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用大海一般深邃的蓝色瞳孔注视着宁屿。 而他的下半身竟不是人类的双腿,深蓝的尾巴在水下摆动,始终与渔船保持着相同的速度。 两人静静对峙着,宁屿以为自己已经饿出了幻觉,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紧张地舔了下干裂的嘴唇。 不是幻觉,宁屿的心脏简直要跳出嗓子眼。 "一条……人鱼?"宁屿喃喃自语 ,这种只在远古传说和志怪小说中出现过的生物,竟然被他亲眼看到了? 这种在现实中从未见过的生物稍稍甩尾,轻盈地钻回水里。 人鱼不远不近地跟在船侧,追逐着航行激起的浪花。他似乎心情不错,潜游在波光粼粼的水下,接受阳光的沐浴,不经意中露出一截深蓝色的长尾巴。 也许是看到眼前的人类在发呆,人鱼不满地甩了甩尾巴,巨大的尾鳍腾空而起,捲住了宁屿的手臂,轻轻把他往海里拽去。 宁屿被吓了一跳,他可见识过这条人鱼尾巴的威力,忙扶着栏杆生怕被拖下去。 坏心眼的人鱼突然放松了尾鳍,宁屿重心不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甲板上满是粗糙的铁锈,宁屿这么一摔,手心的伤更重了。 人鱼冒出头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宁屿这才看清人鱼的手,或许更应该说是蹼爪。 在阳光的照射下,人鱼的蹼爪反射出银白色的光泽,边缘处锋利如刀,呈现出完美的流线型,如同海中的利刃。 可手掌的触感是柔软微凉的,宁屿的手腕被人鱼轻轻攥着,就像被海浪拂过。 人鱼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宁屿的伤口,下一瞬,突然亮出利齿,张嘴就咬。 「啊!」 宁屿紧闭着眼,却没等来想像中的疼痛,掌心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 人鱼舔了一下他的伤口。 「你——」 在甲板巡视的船长不明所以,以为宁屿遭到了某种大型海洋生物的攻击。高高举起的枪枝把人鱼吓了一跳,人鱼一熘烟钻进了水里,只留下浅浅的水花,瞬间消失无踪。 宁屿懊恼不已,生怕惊吓了人鱼,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见到了人鱼? 他会被当成疯子吧。 死寂的水面上,再次只剩下一艘孤独航行的渔船。 暴晒和失水已经让他的视线出现了重影,但他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看到的一切。他求船长降低航速,期望人鱼能再度出现。 宁屿目不转睛地盯着,直到太阳即将从落下,人鱼终于出现了。 他试探性地探出头,大着胆子伸出蹼爪,扯了扯挂在船舷的绳索,又扬起尾巴浇了宁屿一脸腥咸的海水。 宁屿屏住唿吸,不敢轻举妄动,他试探着伸手把那条自投罗网的鳗鱼递到人鱼身前,而人鱼轻蔑的看了眼,尾巴一甩把快成鱼干的死鱼打掉了。 人鱼抬眸,盯着他的胸前。 太阳的照射下,宁屿胸前的黄铜纽扣在发光。 「你喜欢这个?」 宁屿把纽扣摘下来,放在甲板的边缘。 人鱼用爪子戳了戳纽扣,咻一下把扣子收走了,终于是令他满意的筹码。 他绕着船只游了两圈,然后扑通一下潜在水面,朝着西南方向游去。 人鱼尾巴上的鳞片在落日的余晖下闪闪发光,如穿上镶满钻石的礼服在海中畅游,让人类只能惊嘆造物主的神奇。 「跟着他,他在指引方向。「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宁屿只能最后赌一把,告诉了船长。 这是一场生死的赌博。 宁屿并不总是能看到人鱼,渔船全速前进着,人鱼似乎是怕宁屿不放心,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他的视线内,让他又生怕人鱼不小心被捲入螺旋桨中。 三天后,当所有人都筋疲力竭时,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岛屿。 第4页 渔船上爆发出一阵欢唿,人鱼骄傲地扬起了尾巴,灵活地绕着船游了三圈,才又露出水面。 宁屿俯下身趴在船沿上,朝人鱼伸出手。领路的人鱼不明所以,犹豫了片刻,终于把脸贴进宁屿的手掌心蹭了蹭,像只讨好主人的小宠物。 他第一次如此真实地触摸到人鱼身上的皮肤,脸颊的皮肤是冰凉的,人鱼眼尾处有几片透明的鳞片,在太阳的折射下闪闪发光。 宁屿知道人鱼听不懂,仍然对他告别道:「谢谢,你救了我们。」 离岛屿越来越近,终于到了离开了的时候,人鱼转身扎进水里,却意料之外地碰到了网状的障碍物。 巨大而坚韧的渔网迅速升起,灵活的鱼尾被缠住动弹不得,粗糙的网迅速把人鱼的皮肤划出一道道血痕。 突生变故,宁屿惊恐地回头,却只看到船长站在甲板上俯视着他,那张皱纹密布的脸被挣扎中扬起的波浪切割扭曲成模煳的一片。 宁屿的嘶吼无济于事,他被高大强壮的船员拉开,脸朝下压倒在地上,而人鱼拼命地撕扯着渔网,坚韧的渔网反而深深地勒进了他的血肉。 终于,人鱼用尖利的蹼爪撕裂开一个洞,却忽视了背后闪着寒光的长叉。 海岸边响起尖利的嘶鸣,血色被海水沖淡,一切重归平静。 第3章 鱼坏人好 「妈的,真该宰了这畜生!」卢斯卡拎着个药箱,狼狈地下了船。 一旁的人正忙着搭帐篷,并未抬头,搭了句话:「怎么?」 「这畜生把我脸挠破了!」 宁屿远远听见卢斯卡的声音,刚想走开,一件透着海水腥味的衣服兜头盖在了他脸上。 「喂!给我洗了。」卢斯卡脱下白t恤,又瞥了眼宁屿手上抓着的鱼,又嫌弃地补充道,「先把你手上的鱼腥味弄干净再洗。」 宁屿什么也没说,用海水简单沖了手,才把脏衣服捡起来放在一旁。 这是待会儿的活,当务之急是生火做饭,填饱肚子。 咻的一声,宁屿抬头,看到信号弹升空,黄色的光在天边短暂地亮了一会儿,随后消失在黑暗中。 尽管一船人成功避免了饿死的风险,可上了岸才知道,这里是一个无人岛。 而且是个有着奇怪磁场,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岛屿。 「活着就是希望!」 船长是这么对他们说的,上岸后他迅速组织起队伍,给所有人分配了任务。 宁屿个子不高,力气倒不小,一会儿帮忙去砍木头搭帐篷,一会儿又被叫去捕鱼,现在又忙着准备晚饭,东奔西跑被使唤了一整天。 卢斯卡是岛上唯一的医生,稀缺人才,自然有对所有人唿来喝去的特权。 船长还在心心念念这条落网的人鱼,叮嘱卢斯卡给人鱼疗伤,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没过多久卢斯卡骂骂咧咧地出来了,右脸还多了道血痕。 他一出来,立刻就有人锁上了舱门。 人鱼被锁在了船上。 船舱尾有一个鱼缸,原本是放在船长驾驶室观赏用的。 连鱼缸里仅剩的几条小鱼,本来也是作为渔船最后的储备粮养着的。 现在木地板上湿漉漉的,半缸水溢了出来。 人鱼被迫挤在小鱼缸里,蜷缩起身体半躺着,长长的尾巴只能可怜地耷拉在木地板上。 鱼缸里的原住民并没有被人鱼吃掉,而是奄奄一息躺在地上,鱼嘴一张一合,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潮湿黑暗的小房间里,有一股香味在靠近。 咔哒—— 门开了。 宁屿熘了进来,一手握着他偷来的钥匙,一手拿着他亲手烤的鱼肉。 夜已深了,只能听见平稳的海浪声和船员们的鼾声,宁屿谋划了一整天偷钥匙,只是其中出了点小意外,来得稍晚了些。 主要原因是高贵的卢斯卡医生看谁都不爽,故意找他的茬,不是嫌他衣服洗不干净,就是嫌这鱼烤得太焦了。 人鱼听力极好,他背对着来人,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 「你吃烤鱼吗?」宁屿有点迟疑,小小声地问了句。 他一直都在留意船上的情况,餵食的水手每天都在咒骂,要么是进去没两分钟就被人鱼一尾巴甩了一脸的水,要么是投餵的活鱼被原封不动扔了回去。 登岛已经第三天了,宁屿非常担心人鱼会绝食自尽。 也许是因为认出了他的声音,人鱼终于肯转过身来。 见他没有反应,宁屿又问了一遍:「你吃吗?」 人鱼只是紧盯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马上他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怪傻的,就像对着一只猫不停地问它吃不吃小鱼干一样。 鱼可听不懂中文。 宁屿把烤鱼放在嘴边,在边缘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又伸手递到人鱼的面前。 咬下的那一小口正好递到了人鱼嘴边,只见他鼻子微动,嗅了嗅,宁屿还以为是他嫌弃自己吃过,刚想换个方向时,人鱼张嘴咬了一口。 人鱼嘴巴不大,牙齿异常锋利,一下把烤鱼吃剩半条。 宁屿见他终于肯吃东西,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一半,想把剩下的半条鱼直接塞到人鱼手里。 目光往下,却是一双被铁链拴着的手。 在海水的腐蚀下铁链生满了粗糙的铁锈,白皙的手腕被勒出了血痕。 第5页 血丝在水缸中扩散,消失。 宁屿拽了拽手腕粗的铁链,纹丝不动。 人鱼垂着手,无辜的看着他。 「……」 宁屿咬咬牙一使劲,把衣服下摆撕开了两条碎布。 铁链上的红锈用手轻轻一搓就能蹭下一层。 消毒用品在卢斯卡帐篷里不太好偷,人鱼又只能泡在水里,宁屿只敢小心翼翼地把伤口简单清洗一遍,再用布条把铁链缠上,不让伤口再摩擦加深。 人鱼觉得新奇,刚抬起手,听见安静的船舱里响起了咕噜声。 是宁屿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 人鱼敏锐的听力让他把这一切听得一清二楚。他盯着宁屿的肚子停了下来。 「没关系,我不饿!」 宁屿摆摆手,没有说服力地说了个谎。 这仅有的一条烤鱼是他的晚饭。 宁屿拍拍肚皮,想装出吃饱了的样子。 干瘪的肚皮又响了一声。 人鱼甩甩尾巴,把手收了回去。 「我真的不饿!」 人鱼慢悠悠转了个身,背对着不看他了。 「好吧,我吃就是了。」宁屿还小声嘀咕着,「其实我真的不怎么饿。」 人鱼本该光滑的背部布满了伤痕,是渔网的勒痕,是锁链的擦伤。 背嵴上有一道最深的伤口,宁屿被人按倒在甲板上的那个下午,他亲眼看见船长把长叉刺进了人鱼的后背。 宁屿本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热衷于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发现人鱼的人,却害得他被囚禁在这么一个小鱼缸里。 等回到岸上,这条可怜的人鱼会被怎么样处置呢? 动物表演? 还是生物实验? 亦或是被卖给神秘的富豪,供人奴役玩乐。 宁屿闭上眼睛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清出脑外。 想再多有什么用,他既没胆子也没能力把人鱼放走。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人鱼的恢復能力极强。 三天过去了,伤口没有溃烂,渗出的血不断被水冲散,一层薄膜凝结在伤口处。 宁屿只觉得好奇,凑近了细看,指尖避开了伤口,轻轻抚上周围那片完好的皮肤。 哗啦—— 人鱼突然不耐烦似的搅了一下水缸,溅出的水打湿了宁屿的半边上衣。 如刀锋般尖利的尾鳍划过宁屿的手背,鲜红的血珠一滴滴冒了出来。 幸好宁屿听说过人鱼有伤人的倾向,他早有心理准备,躲得极快。 血很快止住,手背上只剩浅浅一道划痕,宁屿看向罪魁祸首,不知怎么竟从人鱼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慌失措的样子来。 明明伤人的是他,人鱼却瞪大了双眼,无辜地看向被他弄伤的人。 「没关系,伤口很浅,我不疼。」宁屿立刻解释,还抬手示意给他看。 不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人鱼的表情却越发委屈了。 他把尾巴收回了鱼缸里,把自己团成一团,贴着鱼缸壁睡在水面下,怎么叫他也不肯再出来了。 第4章 专属饲养员 老实说,宁屿怀疑自己觉醒了什么捕鱼天赋,这片海域不算富饶,别人半天只能抓上来四五条,宁屿却轻松能抓上来十几条。 毫不夸张地说,这些鱼简直是故意往他的渔网上撞。 岛上的三十三人现在过着紧巴巴的计划经济,所有的物资都需要上交后重新分配。宁屿如今是捕鱼大户,特权谈不上,自己偷偷藏几条鱼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且宁屿最近对人鱼的喜好有点得心应手了,活蹦乱跳的甜虾是他的最爱,其次是煎得金黄的鳕鱼,鲑鱼他嫌太肥,只愿意吃一两口。 食物不成问题,难弄来的是医疗用品。 卢斯卡整天用鼻子看人,大家都在忙碌时,只有他养尊处优的,一点粗重活也不用他干。 不过他偶尔也在干正事,他环岛搜了一圈,可惜没有找到适合制药的野草。 岛上的药物是不可再生资源,用一点就少一点,岛屿的深处是原始丛林,他不敢妄自行动拿自己的命去探险。 他每天守着自己的一箱药,心想,等用完再说吧,说不定很快就能得救了呢。 倒霉的是没过多久,岛上就有人受伤了。 而且受伤的人依然是他最讨厌的宁屿。 宁屿当时正抱着一筐鱼只顾着往岸上走,直到被人提醒,回头看才发现身后一串略显惊悚的血脚印。 裤腿卷到了膝盖上,光裸的小腿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十有八九是被岩石划伤。 宁屿他总喜欢跑到铺满礁石的那片海滩上捕鱼。原因无他,单纯是为了方便顺手往石头缝里藏几条鱼虾,好到了夜晚带上船。 要是以前,卢斯卡肯定理都不会理他,但现在宁屿是捕鱼的主力,地位自然提高了不少。 卢斯卡阴沉着脸,从他珍贵的药箱里挖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创伤膏,头也不回地走了。 多亏卢斯卡不是什么热心助人的医生,宁屿等他走后,偷偷拿出一小片锡纸薄片,把那小块药膏包进去,然后才简单地给伤口消了毒,放下裤腿遮好。 处理完一切,宁屿跟平常一样抬头看,天快黑了。 海上的天气变幻莫测,先前有人夜里去了沙滩,不巧遇上了大浪,差点被海水捲走。后来船长便命令禁止晚上离开营地。 第6页 水手依然骂骂咧咧地把食物扔进去,砰地一下把门锁上。 宁屿看见舷窗晃过深蓝色的鱼尾,这是行动的信号,他避开众人来到礁石滩上,找到早已藏好的晚餐,越过碎石,踩过细沙,再偷熘上船。 船舱门早就莫名其妙地坏了,只不过没人想去修,水手依旧掩耳盗铃似得上一点用也没有的锁,反正人鱼被铁链锁着,也逃不掉。 还省了偷钥匙的功夫,宁屿用铁丝一撬,锁就开了。 地上放了一堆生鱼头鱼尾鱼内脏,难得还有一条完整的烤鱼,那是有人不小心弄破了胆囊,整条鱼都是苦的。 宁屿熟练地把这些「剩饭」收拾好,然后从舷窗外倒海里。 人鱼挑食得很,他是不会吃这些东西的,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 宁屿今天捞到了一只虾,这会儿龙虾钳子还咔咔地夹着竹筐,全然不知自己即将被做成海鲜刺身的命运。 人鱼瞥了一眼,对今天的晚餐颇为满意,礼貌性地用尾巴泼起一点小水花以示高兴。 人鱼吃饭的动作还挺优雅,慢条斯理得给龙虾剥了壳,再把虾肉撕成一条一条,似乎十分享受。 宁屿感觉自己就像海洋馆的饲养员,每天的任务是制定食谱,定时投餵。 一名合格的饲养员还要懂得提供情绪价值。宁屿今天还捡到了一颗「蓝宝石」,正献宝似地送到人鱼面前。 宁屿有个收藏石头的小爱好,只可惜以他身无分文的财力,收藏的只能是海边随处可见的小破石子。 这块石头也算晶莹剔透,透着深蓝色,与人鱼瞳孔的颜色有一点相像。 宁屿觉得他会喜欢。 「像你的眼睛,很漂亮。」 幽暗的深海中危机四伏,人鱼的夜视能力极好,他不仅看到了破石头上充满了杂质,同样也看到宁屿期待的目光,亮晶晶的。 他想到了海底那些跟在他身后的小鱼小虾,总是被他一尾巴甩晕。 偏偏他恶劣透顶,假意用手接过,下一秒却掀起尾巴,把精准得把石头从开着的舷窗扔出去。 扑通一声。 宁屿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石头掉进海里,溅起微不足道的小小水花,彻底消失不见。 他又开始装作一副无辜样,可怜巴巴地趴在鱼缸壁上,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其实以宁屿的好脾气,即使人鱼把他自己扔出去也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人鱼被囚禁在这里,不能说跟他毫无关系。 宁屿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连忙问他:「是不是伤口疼?」 海藻般的长髮湿漉漉地紧贴着背上的皮肤,玻璃制的鱼缸一点比不上柔软的珊瑚礁,令人鱼想把这破鱼缸徒手捏碎。 但是还不到时候。 人鱼烦躁地甩了甩尾巴,用余光看了眼满脸都是担心的宁屿,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难得出现一个有意思的人类。 再让你们多活几天。 人鱼任由宁屿在自己周围团团转地检查伤口,他的痊癒能力果然很强,光滑无瑕的皮肤恢復如初,可惜手腕上的伤痕被铁链磨着总不见好。 「把手伸出来。」 人鱼不明所以,用尾巴撑起坐直了身体,乖乖把手伸出来。 宁屿掏出他仔细包好的创伤膏,再伤口上涂上薄薄一层,连最后一点也不放过。 他也不知道这药有没有用,但看着应该是有点刺激性,人鱼忍不住抖了一下。 「疼吗?」 人鱼思索片刻,重重点头。 正如童话故事里一样,人鱼美丽、单纯、善良,还拥有惊人的语言天赋。几天下来,人鱼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人类词彙了。 湿漉漉的手上传来微痒的触感,宁屿低头往手腕上轻轻吹气。 这样就能不疼吗?人鱼不明白。 第5章 人类奇奇怪怪 月亮被云层掩盖,今夜依旧是风平浪静。 宁屿清理完「案发现场」,提着小竹筐往回走,刚掩上门,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你在干什么?」 卢斯卡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门外,正阴森森地看着他。 两个人在甲板上对视,但昏暗的视线下,其实宁屿没看清楚他的脸,他只是觉得这种被抓包的尴尬场合下,静观其变才是正道。 而且这样比较酷。 宁屿一手插兜,一手提篮,姿势有点别扭。 虽然夜里看不清楚,宁屿能感觉卢斯卡对他有很大的敌意,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 在登上这艘倒霉的贼船之前,卢斯卡是正规医学院毕业的医生,而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渔民,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见过,船上那几天他也跟卢斯卡交集甚少。 卢斯卡还是个混血儿,连国籍也跟他不一样。 他应该是脑子有病。 既然这个世界连人鱼都能被他碰到,那遇到一两个脑子有病的人是大概率事件,宁屿觉得这个解释合理。 「跟你有什么关系。」 甲板上只有两个人 ,卢斯卡很不满意他的态度,「没有船长的允许,三更半夜偷跑上船,谁知道你打着什么阴谋诡计。」 宁屿翻了个白眼,不打算搭理他。 「我盯你好几天了,你打算把那条鱼放走?」 宁屿脚步一顿。 那条鱼正安静待在鱼缸里 被囚禁在船舱内。不知睡了没有。 第7页 卢斯卡知道自己猜中了,他还从宁屿的枕头下找到了私自藏起来的铁钳。 只有一点卢斯卡谁错了,不是打算,宁屿已经试过了,可惜铁链太牢固,把钳子弄崩了个缺口也没办法把链子撬开。 宁屿嘴硬道:「你想多了。」 「我担心岛上夜晚有禽兽闯进帐篷,我好一榔头敲死。」 「……」 空气中瀰漫着海水的咸腥味,宁屿不想再跟他多说,正要把人推开,却被卢斯卡挡住了去路。 「你想把人鱼放走,自己开船离开?」卢斯卡钳住他的胳膊,「他故意引我们到这无人岛,也是你指使的?」 宁屿简直无法理解他的脑迴路,把他甩开,「你是不是有病,到这鬼地方对我有什么好处?」 卢斯卡没料到他力气这么大,被他一下摔倒了甲板上。 「……」 宁屿无语,他刚才有用这么大力气么? 「餵——」 ! 是整艘船都在摇晃。 漆黑的海面上起了浪,一阵一阵地把渔船往海里拖。 宁屿来不及细看,剎那间狂风骤起,海浪如同巨兽跃起,狠狠地拍打在渔船上。 船身在巨浪的冲击下剧烈摇晃,发出钢铁不可承受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解体。 「快走!」宁屿沖卢斯卡大喊,可有一股巨浪噼头盖脸而来,完全盖住了他的声音。 卢斯卡已经意识到了异常,正要跑下船时,脚步一个踉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船身左右摇晃着,卢斯卡被甩到了船头,只能靠着栏杆勉强站立。 宁屿被海浪打得生疼,仍不忘朝卢斯卡伸手,然后就在这时,锚链轰然断开了。 渔船在风浪中失去了控制,重心剧烈倾斜。 卢斯卡赶紧自己在甲板上滚来滚去,最后用尽所有力气抓住了一根铁栏杆。 下方震耳欲聋的唿啸声仿佛就贴在耳边,卢斯卡整个人悬挂在半空中,那副早就被甩飞了的眼睛顺着倾斜的甲板掉了下去,瞬间碎裂。 他根本不敢低头,下方布满了尖锐的礁石,一但摔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 这股诡异的风浪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卢斯卡的身体越来越沉,仿佛有无数跟触手把他往深海里拖去。 已经麻木的手臂渐渐脱力,卢斯卡甚至能听见手指关节的咔咔声,意识逐渐模煳,连最后一丝力气也已经耗尽—— 「抓紧我!」 千钧一髮之际,宁屿勐地向前一扑,双手紧紧抓住了卢斯卡的手臂。 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宁屿表现得异常冷静,他的声音在狂风中几乎听不见,他把身体卡在唯一还算稳固的栏杆上,用尽全力把卢斯卡往上拉。 然而,风浪太大,两人的身体在狂风中摇摆不定,每一次海浪的拍打都让他们几乎要失去握力,两人的身体仍然不受控制地向海面下滑去。 脱离了船锚,宁屿注意到船身逐渐驶离海岸。 几天下来,宁屿除了捕鱼,对这座岛的地形颇有了解,夜里看不清情况,他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逐渐变小,在彻底翻船之前,松开了手。 「跳!」 两个人掉进了海里,在巨浪下溅不起丝毫水花。 所幸船朝着反方向倒去,才没把他们砸得脑袋开花。 两人憋气憋到了极限,几乎同时浮出水面,用力地唿吸新鲜空气。 短短十几分钟,卢斯卡经歷了劫后余生,才刚游回岸上,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巨浪盖过,渔船已经完全被风浪吞没了。 卢斯卡还来不及庆幸,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往岸上走。 如果不是被冰冷的海水泡得脸色惨白,卢斯卡的双脸本该红了个彻底,宁屿救了他。 他甚至不敢回头道谢,只小声说:「喂,谢谢你救了我。」 没有人回答。 他生平只爱找人麻烦,嫌少出现什么感激之情,更别说道谢。 「刚才……是我故意找你麻烦,你不计较……」 仍是一片寂静。 他终于鼓足勇气回头,「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 人呢? 海滩上只有一串脚印。 远处一个人影正在往海里跑。 卢斯卡心脏狂跳,大吼道:「你疯了?快回来!」 桅杆轰然倒下,宁屿一头扎进了汹涌的海里。 宁屿瞬间被浪沖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露出水面,刚张开口要唿吸新鲜空气,又一重浪把他盖下。 靠着浪间的间隙,宁屿艰难地争夺着氧气,一次次扎入水下,奋力寻找着渔船的踪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宁屿以为自己要被海流沖走时,他终于找到那艘正在缓缓下沉的渔船。 船舱门在巨大的水压下紧紧关闭,他只能透过破碎的舷窗勉强看到里面依稀有个人影。 与外面的兇险截然不同,人鱼正百无聊赖地泡在被搅浑的海水里,似乎还对船里飘出的垃圾有点嫌弃。 他琢磨着宁屿应该早就游上岸了,才动了动手腕,刚想把那烦人的铁链摘下。 一个人游了进来。 姿势还颇为狼狈。 宁屿用手掰着舷窗,避免自己被沖开,不断地有碎玻璃从船舱内涌出来,宁屿满身都是蹭伤,勉强从小小的舷窗挤了进来。 人鱼静立在水中,双手仍被拷在贴墙的铁管上,只有尾巴随着水流微微摆动。 第8页 别担心。 水下没法开口说话,人鱼读不懂手语。 实践派宁屿从衣服里掏出个铁钳——幸亏卢斯卡脑子抽了来找他的茬,他才有机会把工具带在身上。 可惜工具实在不大管用。 铁链异常坚固,宁屿几乎把指甲掀翻,也撬不开这看似生锈的链子。 鱼缸的玻璃碎片四处飘着,人鱼能清楚看到宁屿被划伤的皮肤正丝丝缕缕地渗着血。 别着急,一定会有办法的。宁屿告诉自己,船上一定还有别的工具…… 宁屿突然转身向外游去,绕道了船的尾部。 他记得尾舱有一把铁锹! 船身斜斜插入海底,尾舱的门已经严重变形,幸好半开着,留了仅容一人出入的空隙。 果然他没记错! 肺容量已经接近极限,宁屿大脑开始缺氧,正想浮到水面换气时,水流涌动,舱门轰然关闭,小腿一阵撕裂搬的剧痛,竟卡在了舱门的缝隙中。 宁屿心急之下只能用铁锹去撬,铁门纹丝不动,双腿却被自己伤得鲜血淋漓。 每挣扎一下,双腿卡得更紧。 宁屿还来不及后悔,心脏狂跳着,视线迅速模煳,直到最后一点氧气殆尽,最终失去了知觉。 目睹了一切的人鱼突然有点迷惑,就像他想不明白宁屿上岸后对他突然的示好,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类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返回救他。 比起他被囚禁在深海中,被饿死,被食人的鱼群吞噬,显然这个只能在干旱的陆地上唿吸的人类会死得更快。 他抬手看着碗口粗的铁链,第一次有了不耐烦的情绪。 苍白修长的蹼爪轻而易举地把锁链掰开,他游出船舱,停止了这场突然起来的风暴。 海面瞬间归于平静,人鱼轻轻抚过宁屿的嘴唇。 真是奇怪的人类,比九个脑袋的章鱼怪还难懂。 第6章 邪恶大海怪! 宁屿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洞穴里,四肢和后背仿佛散架了一般。 视线所及,风平浪静,天空没有一朵云,暴风雨已经没有了踪迹。 小小的洞穴其实是一处围起来的礁石群,四周瀰漫着潮湿的海腥味,正滴答滴答往下滴水。 礁石群比周围躺在稍高一点,让宁屿不至于全身被泡在水中。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长时间,浪花穿过绕过他的小腿肚,撞在礁石上,四散而去。 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前还是一样的画面。 我居然没死。 这是宁屿此刻唯一的想法。 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海底,他被扭曲的铁门卡住,因为氧气耗尽而昏迷。 难道是被海浪冲上岸了? 温暖的海风吹过,宁屿感觉下半身凉飕飕的,裤子几乎已经被撕裂成碎布,上半身的短袖被勾出了好几处破洞,勉强能挡块遮羞布穿在身上。 宁屿浑身像是被轮船碾过,他强撑着想坐起来,手肘撑在礁石尖伤,立刻划破了一道口子。 嘶—— 宁屿抻直了手臂,突然发现不对劲。 伤口呢? 除了手肘那一处新鲜伤口,手臂、大腿、小腿,一点伤口也没有。 皮肤光滑如初,连细微的疤痕也没有留下。 宁屿起身看着海水中自己的倒影,他的下颌明明被玻璃划破了,可现在没有丝毫痕迹。 宁屿得出结论: 我果然还是死了。 为了救一条鱼。 宁屿来不及伤心,他第二个想法是,人死了以后居然还有意识。 他没读过多少书,但有赖于国家义务教育的普及,宁屿一直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他不打算继续纠结下去,毕竟这短短的几天里,他连人鱼都见过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呢? 海水慢慢涨了上来,宁屿半个身体泡在水里,他打算再等等,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牛头马面来把他叉走。 清澈的水面突然出现一团黑影。 宁屿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黑影移动得极快,眨眼间已经到了宁屿身前,他低头正要细看,那黑影突然破出水面。 「你也死了!」 人鱼仅上半身露出水面,也比坐在礁石上的宁屿高许多,以至于宁屿得微微仰头看他。 眼睫毛上有水珠滑落,正好滴在了宁屿脸上。 跟第一次在船上看见他那时一样,人鱼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略带笑意地摇摇头。 乌黑的长髮垂落,缠上了宁屿指尖,他怀疑自己的脑袋泡了水,这才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 「是你救了我。」 可是…… 「我……这……」 宁屿手忙脚乱又头昏脑涨,他别扭地想拧过胳膊上的划伤给他看,人鱼却会错了意。 冰冰凉的蹼爪抬起宁屿的胳膊,人鱼毫不犹豫地舔在了伤口上。 「呀!」 宁屿甚至还谈不上产生触觉,本能地想要缩回手。 没想到人鱼力气极大,手臂被牢牢抓着动弹不得。 人鱼抬眸看了他一眼,像是海洋的顶级掠食者在盯着他的猎物,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宁屿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伤口被柔软的舌头舔过,很快,患处泛起一层透明薄膜,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了。 「好神奇!」宁屿小声惊唿,「那你身上的伤……唔咕」 第9页 尾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宁屿的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滑熘熘的,还以为是踩到了水草,下一秒,毫无防备的宁屿被一股力量拉入了海水中。 挣扎中宁屿赶紧自己一脚踩在了鱼尾巴上,他只能凭着本能紧紧抱着人鱼,任由灵活的鱼尾缠上腰间,缠绕着双腿。 人鱼在海里穿梭极快,又能恰到好处地留出给宁屿换气的瞬息。 不知潜入海下多深的地方,宁屿眼看着落单的小鱼悠悠摆尾,又跟数量庞大的鱼群擦肩而过,甚至看到鲨鱼的鱼鳍尖尖一闪而过,直到彻底陷入黑暗。 宁屿紧张地闭着眼,搂紧了人鱼的脖子,当身处完全未知的世界中时,唯一抱着的人鱼成了他安全感的全部来源。 直到海水的压力逐渐减轻,宁屿骤然睁眼,人鱼跃出海面。 金色的夕阳满满地映入眼帘。 太阳变成了巨大的金色火球,缓缓沉入海平面。海洋闪着金色的光斑,在夕阳的映照下,深蓝色的人鱼尾巴仿佛洒满了金粉,熠熠生辉。 原来的那座小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边无际的海洋中,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礁石滩。 人鱼把宁屿托起,将他轻轻放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 宁屿看着鱼尾巴入了神,他想要摸一摸。 善解人意的人鱼十分大方得露出尾巴,又用尾鳍尖勾了勾宁屿的手。 宁屿这才放心伸出一根食指,极轻柔地摸了摸其中一片鳞片,生怕弄疼了他。 天边从金黄逐渐转为橙红,深蓝的鳞片从璀璨的金色,又映出柔和的橙红,流光溢彩。 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到人鱼的尾巴! 宁屿满足地收回手,兴奋之下,他的脸微微翻红,问道:「你游这么远,就是为了带我来看夕阳吗?」 人鱼点点头。 「那你——」 「是。」 宁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人鱼开口说话了? 人鱼似乎有一丝犹豫,怀疑自己说错了,又强调一遍:「看、夕阳。」 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仿佛能穿透海底的深处,宁屿惊喜地说:「你会说话?!」 如果把说话定义为发出能让同类明白的信号,那连没脑子的水母也会说话。 人鱼觉得自己被看轻了,他决定向宁屿展示自己惊人的语言能力,流利说道:「当然会。」 「那你也有名字吗?」宁屿才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介绍过自己,拍了拍自己湿漉漉的胸脯,「我叫宁屿。」 名字……不会有别的人鱼敢叫自己的名字,他不需要名字。 他看着宁屿亮晶晶的眼睛,就像……就像是发光的珊瑚,像是他常抬头仰望的那颗星星。 人鱼改变了主意,也许他可以拥有一个名字。 人鱼突然钻进海里,片刻后拿着一个盒子游了回来,递给了宁屿。 盒子居然防水性能极佳,里面是一本砖头厚的书。 破旧的黑色封皮,封面上只有两个字。 《圣经》。 歪打正着,还是中文译本。 人鱼缓缓吐出两个字:「名字。」 「你要我给你取名?」 「是。」 好吧,宁屿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打开圣经,书上甚至还有插图。 「拉斐尔,他传授诺亚建造方舟,治癒一切,嗯……是善良、正直的象徵。」宁屿快速翻过,好看的图片就多看两眼。 人鱼摇摇头,他不喜欢这个名字。 「那换一个。」插图上是极美丽的天使,宁屿推荐道,「加百列,是智慧、美丽的天使。」 尾巴拍打着水面,他也不喜欢。 下一页,一幅狰狞的插图铺满了一整页。 怪物张着血盘大口,腹部长着利刺,鳞片坚硬丑陋。 宁屿皱着眉,嫌弃道:「利维坦,传说中的邪恶大海怪。」 一滴水滴在薄薄的纸片上,人鱼兴致勃勃地按下他正要继续翻页的手。 「?」 「利维坦。」人鱼轻轻点头,「叫我利维坦。」 -------------------- 宁屿眼中的人鱼:美丽、善良、勇敢bb…… 人鱼眼中的自己:邪恶大海怪! 第7章 利维坦 宁屿在天黑前回到了小岛上。 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岛上一切如常,除了丢失了一艘船,不见了一个人,其他什么也没有发生。 唯一能远航的船不见了,众人失去了出海的唯一工具,他们只剩下等待救援这一种方式。 相比之下,宁屿的失踪显得微不足道许多,只是每天的鱼没这么丰盛了,但填饱肚子仍是绰绰有余。 有人提起去找他,但是很快被否决了,那晚突如其来的风暴他们有目共睹,海里非常危险,去寻找失踪在大海中的人是一种非常不经济的行为。 众人都心知肚明:宁屿在这个三十三人的团队中,并不那么至关重要。 离岸边稍远的小山坡上是他们的营地,暮色下已经亮起了火光。 岛上昼夜温差很大,入夜以后需要生活取暖。 宁屿只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短袖,海风吹得他瑟瑟发抖。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围在一起吃晚饭的人们,又回头确认了一眼。 人鱼把他送回岸上就离开了,一尾潜入大海的鱼,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第10页 大难不死,宁屿内心还是激动的。他朝着人群走去,然后越走越快,几乎跑了起来。 鞋子早就被海浪捲走了,宁屿光脚踩在粗粝的沙石上,被凸起的贝壳划破了脚。 宁屿突然停了下来,他现在身上的伤口全都被人鱼治好了,这样完好无损地回去,要是被问起,他该怎么回答呢。 绝对不能再让他们发现利维坦的存在。 宁屿咬咬牙,低头捡起个尖利的海螺,毫不留情地在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 鲜血立刻涌出,顺着手臂往下汇集在指尖,滴落在沙滩上。 他看着自己伪造出来的痕迹,感觉非常满意,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了。 但宁屿还是想多了,没有人因为他的回归而欢唿雀跃,也没有人有闲心关心他有没有受伤。 好吧,宁屿不免失落,但还在安慰自己,起码不用再花心思编理由解释自己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了。 岛上的资源十分有限,没有多余的晚餐能让宁屿填饱肚子,飢肠辘辘的宁屿默默拿着火把,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去海岸边想抓条小鱼。 他一走进水里,立刻有傻乎乎的鱼往他小腿上撞,宁屿屏住唿吸,慢慢把手伸进海水里,等待最佳下手时机,出手—— 「喂!」 身后的人突然出声,小鱼一熘烟逃走了,宁屿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卢斯卡拉住了他的手臂。 宁屿回头瞪了他一眼,说:「干嘛!」 要是放在平时,卢斯卡已经揪着他的衣领开始冷嘲热讽了,今天他却格外不对劲,最后只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回来的?」 宁屿没好气地回答:「被海水冲上来的。」 卢斯卡支支吾吾,低声说:「可是我这几天都没找到你。」 鑑于卢斯卡之前的恶劣行径,这话在宁屿耳朵里又成了另一种意思,宁屿说:「怎么,你这么希望我淹死在水里?」 「不!」卢斯卡突然激动起来,「我当时想把你拉回来的!可是浪很大,我被沖回岸上,后来我……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的手臂在流血。」卢斯卡憋红了脸,半天说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啊?」这会宁屿彻底懵了,他抬手看了看,果然自己下手重了,血液还没能凝固,正蜿蜒地往下流淌。 卢斯卡拉住了他的手臂,拿出一瓶消毒水,极克制地倒了一小瓶,然后淋在创口上,把表面的脏污清洗干净。宁屿又看着他挖了一快比指甲盖大的创伤膏,小心地涂在伤口上。 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卢斯卡的医术还是专业的。 宁屿甚至没怎么感到疼痛,手臂已经被绑上一层绷带。 「你怎么——」宁屿刚开口,看见卢斯卡立刻抬头看着自己,他想说你怎么突然转了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宁屿问:「你去找过我?」 「我找了你很多天……对不起,那天我不该故意……」 卢斯卡的后半句消失在了唿啸的风声中。 这片海果然变化多端,几句话间平静的海面又起了风浪,宁屿这会有了经验,在唿啸的风声中喊道:「快走吧,又要起浪了!」 重新回到岛上已经第十三天了,白天太阳高悬,夜晚阴冷刺骨,三十三人分工合作,砍柴、生火、捕鱼……井然有序。 可惜依旧没有任何外界的消息。 宁屿自回来以后再也没见到过人鱼,他心不在焉地坐在礁石上,双手捧起误入水洼的一条小鱼,自言自语道:「他去哪儿了呢?」 小鱼在手掌中摇晃着尾巴团团打转,像是在回答「不知道呀,不知道呀。」 人鱼应该也有自己的家吧? 宁屿心想着,就像陆地上的人,天黑了就要回家休息,人鱼应该也一样,说不定他已经跟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们团聚了。 还能再见到他吗? 陆地这么大,宁屿也只在一个偏远县城的小渔村里活了二十几年,海洋比陆地更加宽广,人鱼的家或许离这很远很远。 远到再也不会回来。 「利维坦。」 宁屿不由自主地念出了人鱼的名字,突然被自己逗笑了。 他想起书上那只吓人的大海怪,看起来一口能把整艘渔船吞了。也不知为什么人鱼会喜欢这个名字,他太心软善良,以至于被人类囚禁在船上,还险些丧命。 想到这,宁屿不免担忧起来,如果海里真有这样的怪物,回家的路上人鱼会不会遇到危险呢? 宁屿嘆了口气,双手浸在海水里,小鱼咕嘟吐了个泡泡,慢悠悠地游走了。 海水冰冰凉凉的,宁屿正想起身回去,手腕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宁屿只看见水里有一团阴影,还以为是漂浮的水草,凑近想细看时,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把他整个人拽进了水里。 唔…… 宁屿已经有了经验,他屏住唿吸,看到身前一个熟悉的人影,立刻放下心来,任由自己被带去未知的地方。 明月高悬,溅起的水花搅碎了月亮的倒影。 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宁屿无处可依,他想搂着利维坦的脖子,结果摸到一手湿滑的长髮,险些抓不住往下滑去。 突然失了依靠,宁屿惊慌失措地在水中蹬了两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人鱼的尾巴上。 第11页 裤子一下就被锋利的鳞片划破了,小片的皮肤紧贴着鱼尾,让他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 宁屿有点不大舒服地想要自己游,那尾巴却突然往上顶了一下,让宁屿的脸一下红了。 利维坦一脸毫无察觉的样子,仿佛只是因为海水的波动。 宁屿尴尬地给自己扇了扇风,这才想起正事来,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 利维坦却垂着眼,说:「你,没有找我。」 宁屿莫名感觉到利维坦语气里的委屈,说:「可是我每天都在海边找你,你一直没有出现。」 利维坦眼睛一亮,「你有找我。」 「当然。」 利维坦立刻愉快地甩了甩尾巴,把坐在他身上的宁屿又往上颠了一下。 人鱼双手抚上宁屿的脸,逐渐贴近,长长的睫毛扫在宁屿的脸上,让他感觉痒痒的。 「找我,叫我的名字,利维坦。」 第8章 这鱼奇丑无比! 宁屿最近总是鬼鬼祟祟,比如每天都是最早起来的,早到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醒了,又比如他总是一整天不见人影,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的踪影,还比如总在晚饭时间出去,深夜摸黑才回来。 他还总能提着一大桶鱼,满载而归,一下堵住了要指责他偷懒的人的嘴。 每日雷打不动的一桶鱼自然是利维坦的功劳,但也出现过一些小意外。 要么是突然把一条比人还高的金枪鱼扔上岸,差点把宁屿砸晕,要么是海面一阵翻涌,黑压压的一群鱼被拍晕在岸上,令宁屿差点被鱼堆淹没。 一只五颜六色的章鱼吸在礁石上,正往陆地的方向移动。 宁屿默默挪远了几步,他记得这种长得花里胡哨的章鱼,上一次利维坦用爪子徒手给他撕了一片「章鱼刺身」。 味道非常鲜美,只是吃着吃着,眼前的人鱼变成了两条,两个利维坦长出了蓝色的腿,在他视线里晃来晃去,看得他快晕掉。 天旋地转,宁屿感觉天空和大海倒了过来,潮湿的空气变成了一团团棉花,他逐渐唿吸不畅,最后两眼一闭,被毒晕过去了。 醒来时已经又过去一天了,只看见利维坦满脸愧疚地守在自己身边,尾巴焦虑地甩啊甩,差点被恰巧经过这小片沙滩的船员发现。 有了前车之鑑,宁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四下观察,确认周围没人,才坐在岸边小声地喊:「利维坦。」 声音随着海风飘散,穿透海面,宁屿在心中默念「三、二、一」 深蓝的鱼尾搅动浪花,溅起的水花把衣服打湿,早有预感的宁屿恰到时分地张开双臂,把突然浮出水面的人鱼抱了个满怀。 就算只有上半身露出水面,利维坦也比瘦弱的宁屿高大许多,冲击力下一人一鱼双双躺倒在海滩上。 身下是粗糙的砂砾,宁屿没感觉到疼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动的手,反应过来时,宁屿正坐在利维坦的尾巴上,双手撑在他心口处。 靠的好近! 这是宁屿的第一感受。 事实上,宁屿每次被利维坦带进海里时,都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他不敢放手,但这次有点不一样,他还是第一次以这个角度观察利维坦呢。 一个居高临下的,俯视的角度。 可以感受到一缕髮丝缠在了自己手腕上,可以看到根根分明的睫毛在脸上形成了一片阴影,还有高挺的鼻尖上停留的小水珠。 脸上的皮肤很光滑,宁屿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眼尾,才摸到几片透明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光点。 他身上的皮肤是微凉的,但于冰冷的海水相比要温暖许多,宁屿沿着脸颊往下抚过脖子,甚至能感受到跳动的青筋。 然后再往下……胸肌真硬。 宁屿不敢再往下看,他掀起眼帘偷看利维坦的眼神,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 非常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明明是大海一样深邃的瞳孔,利维坦看着他时更像是好奇,对这个尴尬的姿势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妥。 「咳!」 宁屿轻咳一声,把多余的想法清出脑外。 他刚想从人鱼身上起来,感受到身下的尾巴一动,宁屿双腿被长长的尾巴一卷,扑通一声海边只剩下尾鳍的尖尖一角,然后随着水花消失在岸边。 这是利维坦的风格,从来不会告诉你要去哪儿。 他们在清澈的海水中下潜,直到大海变得深蓝,变得深邃,变得漆黑一片。 宁屿浅浅的口袋里还放着一块小石头。 这颗一点都不晶莹剔透的小石头是他在岸边捡的,满是杂质尘埃颗粒的灰蓝色,别说在无人岛上,就算带回国也买不了几个钱。 这种普普通通的小石头在那块像小悬崖一样的礁石背后,还藏了十几颗。尽管不值钱,宁屿也没有把他带回自己的帐篷里,他不想自己的小小收藏癖好也被人拿出来嘲讽。 宁屿唯独喜爱把这一颗带在身上,因为比上次被利维坦扔掉的那颗,颜色更接近他的瞳孔一点。 他们游呀游呀游~ 小石头被水流带了出来,无声无息掉进了大海深处。 宁屿感觉脚底滑熘熘的,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踩在了珊瑚上,一群藏在珊瑚群里的小鱼受了惊,以他的脚掌为半径四散开。 宁屿略带歉意地看着小鱼群,无声为自己的不礼貌行为道歉,稍稍走会儿神的功夫又被带到了更远的地方。 第12页 直到海底暗无天日,透不进一丝光线,陆随终于停下下。 不远处突然亮起微弱的萤光,像指头大的迷你灯笼一样,慢悠悠地,一前一后地移动着。 像是来自深海的幽灵。 宁屿好奇地盯着,没想到利维坦直接出手把「灯笼」抓过来。 「啊!」 宁屿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唿,在呛水之前赶紧捂住嘴巴。 无辜路过的鱼被抓在手里,在萤光下终于露出狰狞的全貌,一张大口阿巴阿巴,任人鱼拿捏。 这鱼……奇丑无比!宁屿在心里一番感嘆。 利维坦稍一用力,丑鱼瑟瑟发抖,小小萤光居然照亮了眼前一小片地方。 这……这是? 宁屿一直以为面前是一座小型的海底山,看清楚了才发现眼前亮光闪闪,竟是一座小钻石堆。 利维坦轻轻把他放下,宁屿感受到海底凹凸不平的砂石,一只手被牵着,不敢置信般地往前走了两步。 宝石只被一点萤光照射到,不规则的晶体表面朝四面八方反射,竟能使整座钻石堆闪闪发光,好像走进了梦里一样。 利维坦见宁屿愣愣站着,不大理解地歪了歪头,然后大掌一抓,把大大小小的钻石塞进宁屿的口袋里。 宁屿连忙摆手,却抵挡不住利维坦的热情,直到两边的口袋变得鼓鼓囊囊的。 他好不容易把宝石全都掏出来还回去,却见利维坦满脸失望。宁屿灵机一动,粘着丑鱼的小灯笼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一颗。 一颗纯净、剔透、如人鱼瞳孔般令人着迷的蓝宝石。 第9章 禁忌岛屿 电成了岛上的稀缺品,钟錶停摆,一切依靠着太阳感知时间。 宁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踏着涨潮的浪花回到岸上。 美丽的夕阳下,有人大煞风景地在打架,准确来说,是莫提单方面殴打卢斯卡。 卢斯卡在山坡上翻滚了几圈,把他最爱的白衬衫染了一身泥。 莫提是捕鱼好手,他的记录是一个人捕捞起重达500斤的巨型金枪鱼,也是如今岛上力气最大的人。因为身强体壮,体力足够强,岛上的开荒伐木都是他带队操办,出力最多。 现在 拳头使足了劲儿,一下下砸在卢斯卡的脸上,碎了半边的眼镜被打飞了出去,摔在宁屿脚边。 站在两人身前的宁屿还什么也没问,手里提着的一桶鱼就被一脚踢飞了出去。 天边下起了鱼,场面略带滑稽,无辜的鱼儿飞上天,又纷纷落下,啪嗒啪嗒在沙滩上拍着尾巴,最后不动了。 不明缘由的宁屿本能上前把人拉开,没想到下巴重重挨了一拳,震得他牙齿发麻,口腔涌起一阵腥甜。 「fuck!」莫提沖宁屿吼了一句,继续揪起卢斯卡的衣领,把他按在地上打,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一串西班牙语。 宁屿只能听懂这句国际通用语言,他担心卢斯卡真会被打死,焦急地看向身后围观的众人。 他们正冷眼旁观。 苏兰挺着个大肚子坐在地上低声哭泣,她快要生产了,她和她的丈夫是研究海洋生物的学者,跟随此次渔船出海,没想到会遇到迷航流落荒岛。算算时间,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十个月了。 而她的丈夫正低头躲闪,仿佛这一场斗殴与他无关。 宁屿擅听八卦,从三言两语中知道了缘由。 傍晚莫提回来时手臂被树枝划伤,问卢斯卡拿药,卢卡斯却说现在物资紧缺,只给他简单消了毒,敷了层草木灰,还说苏兰过几天就要生产了,到时候药品消耗会很大。 没想到莫提会当场翻脸。 「够了!」 一声枪响,还是船长枪口朝天,终于出声制止。 树林中飞鸟四散,枪声在开阔的沙滩上散开,被大海吞噬,毫无回音。 莫提似乎终于冷静下来,手臂上绑好的干净绷带早就渗出了血,他放开了卢斯卡,默默回到营地。 夜晚一片死寂,今晚的柴有点潮湿,熏得负责烤鱼的宁屿半边脸都黑了。 莫提似乎对他仍有不满,嚼了一口他烤的鱼,然后「呸」一声吐在地上。 其他人如往常一样围在一起吃晚饭,谁也不想先开口,直到船长问起今日岛上的情况,才有人说起:「我们在岛的背面……发现了山洞。」 那人是跟随莫提一起进山的,是个年轻力强的小伙,皮肤黝黑,满身肌肉。 小伙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莫提的脸色,见他没看过来,又说:「山洞里面,有火柴堆。」 「有火柴堆就说明有人来过!」 「是……是有人,」当时明明是烈日晴天,眼前的一切却令他毛骨悚然,他接着道,「不,是十几具骷髅。」 「骷髅都朝着洞口的方向爬,像是身后有怪物在追赶他们,最后他们趴在洞口前,手指着前方,还能清楚地看到地上的字母。」 t-a-b-o-o i-s-l-a-n-d 「禁忌岛。」卢斯卡带着他那副碎了一半的眼镜,一眼能看出来。 人类不可踏足的禁忌之地。 莫提突然站起来,疯了一样大喊着:「madre mia, ya me harté!」 他掏出不知什么时候偷出来的手枪,朝营地开了几枪,惊叫声中子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宁屿脚前。 渔船上仅剩的唯一小救生艇就绑在岸边的礁石上,莫提冲进漆黑的海岸上,发动了救生艇,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中。 第13页 艇上没有任何食物、淡水和工具,连燃油也所剩无几,莫提也许会饿死,也许会因脱水而死,但没想到死亡来得这么快。 昨夜不过是一出小闹剧,太阳照常升起,今日仍然风平浪静,只是岸边多了一具尸体。 早起的人以为自己眼花了,白色的救生艇仍停靠在原来的位置上,摇摇晃晃地不肯离开,不远处有人躺在沙滩上,还以为是在舒服地晒太阳。 走进一看,莫提瞪着双眼,尸体被泡得发白,腰部一大块血淋淋的缺口,内脏已经空了,能看到里面的肋骨和肌肉。 是鲨鱼的杰作。 船长还是给他举办了简陋的葬礼,毕竟他为这个小营地作出了不少贡献,连卢斯卡也不计前嫌,一瘸一拐地去了。 莫提被埋葬在岛屿最高处的礁石海崖上,黝黑小伙搬来了几块大石头围成半圈,苏兰摘了一朵淡黄的野花放在上面。 一阵风就把花儿从悬崖吹落,就像大海一夜间就能让最精壮的水手丧命。 宁屿有点担心,趁着干活的时候拿着桶一个人悄悄走开。 「利维坦!」 宁屿在岸边小声地唿唤,不仅是担心被岸上的人听见,更怕惊动了海里的凶鲨。 水底逐渐起了阴影,宁屿一瞬间有点恐惧,谁知道海底里藏了什么。 人鱼从水里冒出来,就像小狗见到了主人,尾巴甩起一阵水花,然后把湿漉漉的身体钻进宁屿怀里蹭啊蹭啊蹭。 不,从体型来说,是把宁屿按在自己怀里蹭。 松软的头髮被揉一团乱,发尖还被打湿了大半,宁屿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深深透了口气,拒绝了进一步肢体接触。 一低头,利维坦轻而易举发现他下巴的淤青。 他抬起宁屿下颌,微眯起眼睛端详了一番。 宁屿心不在焉,浑然不觉他的眼神,抓住被拖进海里之前的空隙问他:「你晚上在哪里睡觉?」 利维坦歪了歪头,似乎有点不解。 宁屿双手合十放在耳边,闭着眼睛做出睡觉的样子,说:「就是……就是晚上,困了,要闭着眼睛。」 他当然知道什么是睡觉,宁屿还会抱着他说梦话,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问起这个。 「海里。」 果然猜中了,宁屿更加担忧,皱着眉说:「海里很危险。」 利维坦笑了笑,露出尖牙,说:「我一直都在海里睡觉。」 「这附近有食人鲨,会袭击人。」宁屿见他完全意识不到严重性,又补充道,「人鱼也是人!」 利维坦弯曲的睫毛落下一滴水珠,显得有些楚楚可怜,他问:「那怎么办,我可打不过鲨鱼。」 宁屿认真提出建议:「你应该回家。」 利维坦说:「人鱼没有家,大海就是我的家。」 宁屿塞给他一个重重的铁钳,说:「遇到危险就砸晕它!」 第10章 食人鲨 宁屿给利维坦的铁钳泡在海水里,没两天就被腐蚀生锈了。最后还是被当成宝贝一样,放进了海里的一处洞穴里。 重新变得手无寸铁的利维坦在宁屿眼里变得弱小可怜又无助,他每天都环绕着岛屿,在不远处游荡,置身危险却又无所事事,把宁屿弄得心惊担颤。 「这几天躲好,别再来了!」宁屿发出严肃的警告。 利维坦不耐烦地甩甩尾巴,根本没听进去。 宁屿是真的很担心,他揪住利维坦的耳朵——可惜滑熘熘的没拽住,说:「最近鲨鱼特别多,我都会待在岛上,你打不过他们,千万别靠近这里!」 「我不怕它们。」那群脑子小到几乎没有的海洋生物。 这句话被宁屿解读为单方面嘴硬,他不知道利维坦为什么逞强,也许跟他们鱼类奇怪的自尊有关。但是现在小命要紧,宁屿立刻提起他的小铁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意思是让利维坦最近都别再来。 利维坦无语又烦躁,说到底也只能怪自己故意装可怜博同情,一旁路过的无辜食人鲨被莫名其妙抽了一尾巴,直接旋转了三周半,晕乎乎地一头扎进海底了。 那艘唯一的救生艇已经被打捞上岸,木质的船身缺了一个半圆,凹凸不平,一眼能辨认出上面那清晰的鲨鱼牙印。 自从出了鲨鱼咬人的事故,一连几天都没有人敢再靠近海边。 储备的粮食已经吃完了,岛上的成熟野果也被摘得差不多了,岛上的三十二个人飢肠辘辘,没有食物,只能等死。 船长终于出来主持大局,提议大家今天要继续下海捕鱼了。 宁屿的胆子不算大,虽然从小生活在渔村里,毕竟鲨鱼袭击人的事件还是在少数,那天他亲眼看见莫提的身体被鲨鱼啃了一半,血淋淋的窟窿让宁屿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美丽的人鱼在海里穿梭着,暮色快要降临,为了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他往不远处的小岛有去,越游越快,越游越近,马上就靠岸了。 漆黑的海底中,突然亮起两个光点,紧接着是四个六个八个……无数双冒着绿光的眼睛紧盯着人鱼,海底被黑压压的一片笼罩着,人鱼勐然回头,竟是成百上千头鲨鱼把他团团围住。 清澈的海面冒出了一股血水,连空气都蔓延着浓稠的血腥味。 「利维坦!」 宁屿像是应激了一般,在梦中挣扎抽搐了两下,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一脚踢翻了放在床下的铁桶。 第14页 咣当一声,在他旁边熟睡的人也被被惊扰了,翻了个身嘟囔着继续入睡。 宁屿被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个梦太过真实,感觉自己的手脚还是软的。他掀开帘子唿吸了一大口夹杂着潮湿海风的新鲜空气。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浅蓝的黎明笼罩着这片海域,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利维坦了。 那噩梦太过真实,宁屿心里的担忧越发浓重,索性也睡不着了,他汲着拖鞋,提上铁桶,还把他砍了根竹子自制的钓鱼竿带上了,想着到岸边去碰碰运气。 自从莫提被咬了以后,不知道是饱餐一顿的鲨鱼发出了信号唿朋唤友,还是血腥味扩散的吸引,一连五天,小岛都被鲨鱼群环绕着。 小鱼是不敢靠近了,只要他们稍微一走近,就能看到水底的黑影,以及若隐若现的鲨鱼背鳍半露出水面。 宁屿来到老地方,小心翼翼的踩过碎石礁,在稍高的岸边找到了一块稳固的石头,架起了他的鱼竿。 也许是时间还早,海水还是深蓝的,不知道是有水草还是小鱼游过,但凡看见有模煳的黑影,宁屿都要立刻屏息凝神,仔细分辨是不是利维坦来了。 宁屿现在不敢直接喊他的名字,担心利维坦的出现会引起鲨鱼的围攻,可是见不到他,宁屿又在疑神疑鬼他是不是遭遇了危险,还是已经离开了这片海域。 正发着呆,抛下去不久的鱼竿有了动静。鱼线被轻轻地往下扯了扯,宁屿以为是被水草勾住了,他忙扶住鱼竿,没想到鱼钩像是真的被咬住了,直直往海里拖。 宁屿立刻把鱼线往回收,上钩的那玩意儿力气出奇的大,宁屿根本拽不动,本能地拽住鱼竿不肯放手。 两方僵持了好一会儿,上钩的那头非常狡猾,突然急速拽着鱼钩往下沉。宁屿意识到对方的意图,还来不及脱手,被拽得重心不稳往前倒去。 在差点摔进海里之前,肩膀被人按住了,宁屿心跳差点漏了一拍。 他扶着身下的石头,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回头一看,耳边的子弹唿啸而过。 「砰!砰!砰!」 三声枪响。 不知道船长是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船长举起手枪当机立断,往海里那个黑影打了三发子弹。 猩红的血水以此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即便是在岸上也能闻到的浓重的腥味。 一只鲨鱼肚皮朝上,缓缓浮上了海面。头部的两个子弹口在往外喷血。 在海面下潜伏的鲨鱼立刻一哄而上,大张着血口,用尖牙利齿撕咬分食他们的同类。 「整整五天了,鲨鱼群还没有散去。」船长面露担忧,枯树皮一样的右手紧紧握住了手枪。 刚刚的一番混乱动静,铁桶早就被宁屿打翻,在石滩上滚了几圈最后摔进了水里。血腥味还在扩散,吸引来的鱼群越来越多,那具尸体早就已经被分食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鱼没有钓到不说,还损失了鱼竿和铁桶。今天也註定是颗粒无收,宁屿起身想要往回走,没想到这群鲨鱼似乎还起了争斗,溅起了白花花的海浪,巨大的鲨鱼重重一拍,扬起的尾鳍正好扫到了宁屿的后腿。 完了。 这是宁屿掉进水里时唯一一个念头。 连栽倒的方向,都是在那最浓重的血水中央。 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先是砸中了鲨鱼的背部,自己在鲨鱼背上滑进了水里,又被那被尖锐的背鳍刮中了手臂,应该是削掉了一大片的皮肉。 紧接着令人反胃的血腥气铺天盖地,几乎令人窒息,他本能的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慌乱中摸到了一根线,那根坚韧的鱼线在迅速的滑动摩擦中划开了手掌的皮肉,直到手掌被鱼钩扎穿。 耳朵被粘稠的血水灌入,又被海水稀释,宁屿似乎能听到岸上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睁眼便是一团血雾,随着往下坠,视线里逐渐变暗,直到黑压压的海里无数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盯着他。 就像在梦里一样,鲨鱼群以他为中心,将猎物围困在中央,形成一道漩涡,逐渐逼近。 第11章 大美人鱼和落难渔夫 小美人鱼救起了落难的王子,躲在岸边等待王子醒来。 那是童话里的故事,利维坦从捡到的故事书里读到过这一篇。 他对另一面大洋里的人鱼族不太了解,他甚至没把这篇故事读完,大概读到小美人鱼被顶替救人者的身份时,就气得把书又丢回海里了。 但精明的利维坦吸取童话书里的教训,带着宁屿游回了他的秘密基地,一个不会出现陌生人或陌生鱼或陌生人鱼的地方。 落难的王子受人爱戴,倒霉的渔夫总是受伤,宁屿流了很多血,无论是在海里,还是在陆地上,幸好还有高大强壮的大美人鱼照顾他。 后背和手臂都是擦伤,利维坦耐心地帮忙舔砥伤口,弄得自己口干舌燥的。 治疗的方式的确不大优雅,但效果很好,除了手掌被鱼钩扎穿的伤口实在棘手。 不出所料,宁屿还在昏迷中就发起了高烧,叽里咕噜说着胡话,被海带包扎的右手时不时就要抽搐一下。 利维坦当机立断,钻回海里去抓了只章鱼。 &*%……&¥#@¥!% 毕竟总是扮演书中狡猾的反派,章鱼和人鱼跨种族沟通,毫不费劲。 「什么东西能让伤口快速癒合?」 第15页 「你的口水。」 浑身闪着蓝环的章鱼怪突然被抓住,非常不满。他甩了甩触手,故意放毒想把利维坦毒晕。 可惜利维坦只是手臂一麻,没一会儿就又稳稳噹噹地掐住了章鱼「脖子」,他现在没工夫跟章鱼怪计较,说:「试过了,癒合太慢。」 放毒无效,能杀死26个人的毒素对利维坦毫无效果,章鱼怪自闭了,爱答不理道:「没办法,办不了,找别鱼。」 利维坦知道这章鱼怪脾气古怪,利诱道:「你告诉我,我就承认你是海里最聪明的。」 「真的?」 「真的。」 「比白海豚还聪明?」 「比所有海豚都聪明。」 「比你聪明?」 「……比我聪明。」 利维坦耐心已经快到极限,死章鱼再不松口就别怪他把所有触手都编起来当储物篮。 「给我三个海浪的时间。」 利维坦等啊等,等到第三个浪打过来的时候,章鱼怪闪着他的蓝环,带回来了一株没见过的海草。 利维坦谨遵医嘱,用贝壳把海草磨成浆,用石头把珍珠打成粉,又挤出一滴人鱼泪,把药材都和在一起,然后把伤口煳好。 「为什么要人鱼的眼泪?」把药敷好后,利维坦不忘好奇地问了句。 难道真的像童话里一样,是真爱的力量吗? 「因为海草有毒你的体液可以解毒。」章鱼怪丝毫没有察觉到利维坦的心理活动,「严格来说你的口水也可以如果你不嫌噁心的话,或者你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利维坦连忙打住,果然他就不该问。 章鱼怪被迫上岸帮忙打下手,趁着利维坦不注意,还偷偷把触手伸到宁屿的脸上。 哼,瞧不起我的毒素,给你看看我的厉害! 蓝环闪啊闪,触手刚要发力,就被宁屿一手抓住了。 「唔……好凉。」宁屿感觉手背钻心的疼痛感逐渐消失,但身体还是灼热的,感觉到脸上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着,很是舒服。 好热! 章鱼怪惊得赶紧把触手咻的一下往回缩,离人类又远了几步。 宁屿眯着眼睛,嘟囔着说了句胡话,然后继续睡着了。 章鱼怪的九个脑袋都在震惊中,他抬起那根触手,还在回味刚才的触感。 比大胖鲸鱼的体温还热呢! 章鱼怪离得远远的,伸长了触手还要再碰,却看见宁屿被礁石硌得不舒服,侧了侧身。 藏在衣服下的项鍊咕噜从领口露了出来。 项鍊不过是一根串着贝壳的红绳,贝壳还是灰白的,很完整,还海边一抓一大把,说不上有多珍贵。 章鱼怪好奇地用触手尖尖拨弄了一会儿贝壳,想要看看到底有什么玄机在里面。 「咔。」 非常细微的声音,触手把贝壳撑开了。 一枚蓝色的宝石躺在里面,竟逐渐泛起奇异的暗红萤光。 触手在脖子附近钻来钻去,弄得宁屿怪痒的,本能去挠了挠脖子,触手立刻缩回去,贝壳啪一下紧紧闭合。 「你该回去了。」利维坦适时回来了,利用完以后变得非常冷酷无情,揪起章鱼头就把他精准扔回了海里。 水滴在了宁屿的脸颊上,往下滑落,滴进了锁骨里,像是一滩微观世界里的小小湖泊。 他努力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利维坦从海里钻出来,一团浑身透明的小虾被浪打上岸。 宁屿认得出来,这是利维坦最喜欢的海鲜。 掉进海里的记忆有点模煳不清,宁屿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鲨鱼群里被救上来的。 除了手掌被海带像绷带一样绑着,浑身上下还是全乎的,身上没有一点伤口,被太阳晒伤过的皮肤好像还变得更光滑了。 「利维坦!你有没有受伤?!」 宁屿跪坐在岸边,看着利维坦优雅地转了个圈,长发乌黑顺滑,鳞片闪闪发光,他才终于相信利维坦没受欺负。 那群鲨鱼智商虽低,却也知道利维坦不是好惹的。而更不好惹的则是宁屿。 谁也不想去惹这海怪生气。 那只不小心把宁屿拍下水的蠢鲨鱼被胖揍一顿,还一路追踪两人的气息,胆战心惊地求原谅呢。 宁屿仍是好奇:「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利维坦摇摇头,浮起大半身体,露出近乎完美的鱼尾,出了一点瑕疵—— 掉了一片鱼鳞。 露出里面淡粉色的皮肤,宁屿皱起脸,仿佛自己能感觉到痛一样,只敢轻轻触碰周围的皮肤。 鳞片坚硬微凉,显得掉鳞那处更加脆弱,宁屿脸上写满了愧疚,说:「对不起,你一定很疼。」 利维坦的苦肉计得逞,眼看宁屿就要扑到自己怀里了,又听见人类一声惊唿。 「它们又跟来了。」 不远处的海面露出鲨鱼鳍,要是仔细看,鱼鳍上还有一道长长的抓痕。 利维坦心下一动,尾巴往宁屿腰上一卷,下一瞬就把人类卷到了自己身前。 「那我们一起逃跑吧。」 -------------------- 章鱼怪:我是什么很贱的海怪吗? 第12章 私奔,单方面的 小美人鱼和王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幻想的泡沫啪的一下破了。 蠢鲨鱼还在晕头转向,利维坦将计就计,放弃了他的根据地,带着宁屿游了很远很远。 第16页 直到夕阳落下,明月高悬。 月亮离得很近很近,四面八方都是无边无际的水,是汹涌的波涛,是漆黑的海面。 利维坦似乎不知疲倦地游着,人鱼在海里游,就像人类在陆地行走,对他来说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宁屿的心情却有点踌躇。 「利维坦。」宁屿趴在他的身上,在他耳边小声说。 「嗯~」利维坦心情不错。 「这里好黑呀!」宁屿又说。 耳边只有鱼尾摆动溅起浪花的声音,利维坦的速度慢了下来,但并没有回答他的那句话。 宁屿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漆黑一片的四周让他看不清楚那只鲨鱼是否还在穷追不捨,但显然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利维坦在他身边,就总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利维坦用尾巴把宁屿托起来,自己翻了个身,然后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腹部。 人鱼十分悠然自得地在仰泳,夜视能力极强的人鱼,能清楚地看到宁屿微红的脸和不知所措的眼神。 利维坦看了他好一会儿,擅长蛊惑人心的面孔下,一颗恶劣的心蠢蠢欲动。 他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吓唬道:「这片海域很危险,我会带你离开的。」 宁屿又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岛上?」 人类果然是贪图安逸的动物,才刚脱离了危险,没过多久就已经把吃过的亏全都忘记了。 利维坦收起了他自如的微笑,装傻反问道:「回哪个岛?」 宁屿有点疑惑,这好像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就是……就是回到岛上,医生还有船长他们都还在岛上等我呢。」 利维坦的声音骤然变冷,连温柔的海风嗯也变得冷冽起来。宁屿打了个冷战,便听利维坦说道:「你想回去?」 「嗯。」 宁屿的语气里带着犹疑,并不是在考虑是否要回去,而是他根本没有想过,利维坦会带他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人鱼也想不明白,他把尾巴往海面重重一拍,宁屿上下颠簸着,紧紧的夹住了人鱼的腰腹才免于被掀翻。 尾巴拍起了半人高的浪,海水的温度一瞬间从温暖变得冰冷,冻得他刺骨。 宁屿再怎么迟钝也能感觉到人鱼不高兴了。宁屿开始愧疚,是他太自私了,利维坦为了救他,不仅受了伤,还带着他游了这么久,一定已经很累了。自己反倒还不识相地催人鱼赶紧把自己送回去。 「对不起,你要是累了,我们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再——」宁屿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利维坦打断了。 不同频的一人一鱼强行对话。 利维坦说:「为什么你要回那个岛上?」 宁屿不解其意,这还需要理由吗? 「因为大家都在岛上呀。」宁屿想了一个自认为恰当的比喻,「就像小虾要团在一起生存,我是人类,总要跟大家一起生活呀。」 可是利维坦理解不了群居人类的这番发言,宁屿的态度偏离了自己设想的方向。 为什么一定要跟他们在一起? 就像那天宁屿翻船掉进海里,就像今天宁屿一脚掉进了鲨鱼群里,没有人类去海里找他,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回去? 见利维坦不回话了,宁屿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道歉,平静的海面凭空起了巨浪。 狂风骤雨砸在他的脸上,宁屿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一块礁石上。 天空没有乌云,月亮仍在头顶,恐怖的,漆黑的,危险的海面上,只有宁屿孤零零地待在了突兀的礁石上,像是不擅长迷惑人的海妖迷茫地寻找猎物。 「利维坦,你在哪里?」 宁屿一下就慌了,巨浪一波接一波朝他打来,却总是神奇的避开了那块小礁石。 他放声大喊,声音被海浪完全覆盖,无法冲破丝毫唿唤。 一条倒霉的小鱼被巨浪打上了礁石,粉身碎骨,脆弱的鱼皮挂在了石头凸起的尖上。 宁屿的嗓子喊哑了,声音隐约带着哭腔,仍然没有利维坦的丝毫回应。 「利维坦!利维坦!」 诡异的巨浪骤然停止,刚才的一切如同逼真的梦境,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海面几乎一瞬间恢復了风平浪静,只有红透的眼眶能证明那不是幻觉。 独自坐在礁石上的人,身后多出了一个影子。 「找我干什么?」利维坦阴沉的声音响起,就像恐怖电影里突然出现在主角身后,把人吓个半死的幽灵一样。 利维坦的半张脸在月光里被照的惨白,而另一半则被阴影分割,湿透的长髮让他看起来像是索命的水鬼。 宁屿的心脏狂跳不止,他转过身时脚下一滑,整个人撞进了利维坦的胸膛。 宁屿双手紧紧的圈住了利维坦的脖子,像八爪鱼一样借力缠在他的身上,说:「吓死我了!」 利维坦一动不动,宁屿用自己湿透的衣袖擦了一把眼泪,盐水进了眼睛里,反而更疼了。 不过现在的宁屿像是捡回了失而復得的宝物,他仍心有余悸,说:「我还以为你被浪沖走了!还好你没事……」 性格比海浪还要反覆无常的人鱼,听到这句话,脑袋空了一下,居然有些想笑。 这个人类难道还担心自己被海淹死吗? 第17页 利维坦愣了一下,竟然没有甩开宁屿的手。过了半晌,背对着宁屿,让他搂着自己的肩膀,说:「走吧,送你回去。」 一天之间受了好几次刺激,宁屿再年轻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趴在利维坦背上沉沉睡去。天刚破晓,宁屿再次踏上这个熟悉的小岛,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担心鲨鱼群还没有离开,想要叮嘱利维坦赶紧离开,一回头却发现人鱼已经消失无踪了,只留下那一圈散开的水波。 从那天起,围绕着岛屿的鲨鱼群消失了,与此同时,不见了的还有利维坦。 人鱼躲了起来,不肯出现。 人鱼生气了。 第13章 浓雾 卢斯卡跟船长吵了一架。 宁屿掉进海里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岸边没有找到他的尸体,甚至连他身上的遗物也没有打捞到,而鲨鱼群也莫名其妙的消散了。 「我认为应该去附近的海域搜救。」良心发现许久的卢斯卡是这样认为的。 「近海很危险,你能保证鲨鱼群没有潜伏在附近?」 卢斯卡扶了扶他的眼镜,坚持说:「我们有这么多人,还有枪和鱼叉,把救生艇修好立刻就可以出发找他。」 沉默的众人里,终于有人提起莫提的死:「莫提私自出海的教训还不够吗?」 从理性角度出发,宁屿获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会牵连搜救者。卢斯卡自问是有私心在的,宁屿救过他一次,他没办法见死不救。 卢斯卡用尽各种藉口,努力劝说道:「宁屿是我们之中捕鱼最厉害的人,如果他死了,我们也只能等着饿死。」 脸被晒得紫红的白人船员不以为然,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大不了用绳子结个渔网,所有人每天撒网抓鱼,没了照样饿不死我们!」 「要去你自己去,别想连累我们跟你一起死。」 「我自己去找!」卢斯卡被气的沖昏了头,他既不会游泳也不会划船,抢了根鱼叉就往海边走。众目睽睽之下,他没走出几步,最终还是被船长阻止了。 「你不准离开这里。你是岛上唯一的医生,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不能私自出海。」 卢斯卡说服不了他们,而他自己也是有心无力。在岛上的日子越来越久,医用消毒水已经见底了,卢斯卡找了个提炼海盐消毒为藉口,在海岸边站了一整天,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也许没有任何线索才是最好的结果。就像那次翻船以后,宁屿扑进海里一样又奇蹟般回来一样。 天刚蒙蒙亮,卢斯卡看着灰沉的天空,海里似乎笼罩着一层雾气。 在岸边又等了小半日,太阳才终于出来。这会儿的日光十分毒辣,为了避免被晒得脱水中暑,卢斯卡正要返回营地,一阵风吹过,太阳又被乌云完全遮盖了。 卢斯卡往海平面远眺了一会儿,回过神时,总感觉岛上的雾气更严重了。 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为了取到尽可能干净少杂质的海水,卢斯卡已经走到了海滩的边缘,再往外走一步就要到深水区了。 海浪沖刷的声音在四周环绕,卢斯卡低头一看,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从捲起的裤腿往下,浓重的白雾挡住了他的视线,甚至连眼镜也蒙上了一层雾水。 卢斯卡嘟囔了一句:「这鬼天气是怎么回事?」 岛上的怪事可不是一两次了,卢斯卡本能已经感觉到不对,他迅速把海水收集好,装进瓶子里,立刻往回走。 什么东西? 卢斯卡突然感觉自己的裤腿被拉扯着。 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僵硬了,还有假装忽略腿上的感受,拔腿就往前跑。 而那扯住他的东西反而拉的更紧了。 那玩意儿湿漉漉的,好像还在往下滴水。 卢斯卡这下连辛苦採集到的海水也不要了,奔跑的脚步溅起浪花,身后的东西似乎也穷追不捨。「滚开!」 卢斯卡根本不敢回头看,只能用余光从雾气里看到一团黑影。那黑影重心不稳,脚滑了一下跌进水里,差点把卢斯卡的裤子拽掉,齐齐摔在海滩上。 黑影终于艰难开口,说:「卢斯卡,是我。」 卢斯卡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感觉他的灵魂都要被吓得碎了,他强行给自己壮胆,怒吼了一句:「你爱是谁是谁!滚开!别缠着我!」 混乱中还被卢斯卡踢了一脚,宁屿感觉更心累了,扯着艰涩的嗓子,咳得死去活来,才说:「我是宁屿。」 「我管你是宁——」 卢斯卡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停下了挣扎,转过身来,在浓雾里摸索着方向。 两人凑得极近,卢斯卡终于看清楚他的样子。 「你没死啊?」 这话的语气,像是很希望宁屿死掉一样,不过他也不计较,应了一声:「嗯。」 他还没有编好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谎话。甚至还没从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一切缓过神来。 夜里的海水冰冷刺骨,宁屿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外伤,但穿了一晚上湿透的衣服,宁屿感觉自己手脚软绵绵的,浑身都在发抖,一开口更像是被火灼烧一样。 脆弱的人类站在岸边,怎么唿唤利维坦都没有出现,他只好在大雾里独自寻路,好几次还偏离了方向,差点又游回大海里。 卢斯卡简单摸了摸宁屿的额头,然后放心了。 第18页 身上还有体温,不是鬼。相信科学的医学生精英默默松了口气,在这个鬼地方,只有人还剩一口气,其他都不是大事。 卢斯卡再次扶了扶眼镜,不忘捡起他那宝贵的海水,拉着宁屿往前走,每一步都需要仔细摸索确认,说:「今天的天气诡异得很,不要再靠近海边了。」 这次只能依靠卢斯卡了,宁屿离开时往大海看了一眼,浓雾中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他揉了揉眼睛,那影子又不见了。 宁屿失望地想,真是自己生病生煳涂了。 如果说第一次死里逃生并没有引起重视,现在宁屿几乎成为众矢之的。 远离了海边,岛上的雾稍微变得稀薄。这样的大雾天气连路都难找,无论是去海边还是进树林都极其危险,众人围坐在一起,宁屿感觉到几十双怀疑的目光盯着他。 船长亲眼看见宁屿掉进海里,他率先发问:「你是怎么回来的?」 宁屿假装回忆道:「我掉进了海里以后拼了命地往前游,直到没了力气才终于摆脱了鲨鱼群。我发现自己游了很远,找不到方向,海上又起了风暴,我被海浪砸晕,没想到竟然被浪打回了岛上。」 卢斯卡点了点头,说:「我见岸上躺着个人,还以为是尸体,没想到宁屿还活着。」 这是他们俩在走回营地时,临时想的口供。为了增强可信度,卢斯卡还把人揍了一顿,宁屿脸上和手臂上的磕碰淤青是他二十分钟前亲手弄的伪证。 没有人提出质疑,代表着没有人相信。 最后只有怀孕的苏兰低声道:「我观察过这里有一片顺岸流,被海浪打回来是有可能的。」 众人依旧围着篝火沉默,最后船长起身,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说:「海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去,大家早点休息,减少活动,留存体力。」 宁屿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一觉睡得很沉,却并不安稳。 第14章 哎呀中毒啦 海上以岛屿为圆心掀起了风暴,而岛上正风平浪静,似乎有一道屏障阻隔了任何飓风的侵袭。 浓雾终日不散,潜在洞窟里的章鱼怪也探出头,心道这风暴来的毫无预兆,真是奇怪。 章鱼怪顺着海流转了三圈,终于看到了利维坦。他看起来悠闲得很,别的鱼群都被这浪打得晕头转向,只有他悠哉悠哉待在巨大的砗磲里,似乎在睡觉。 章鱼怪就猜到肯定是人鱼搞的鬼,不知道是谁又惹他生气了,海怪生起气来就是这么不讲理。章鱼怪懒得多管闲事,趁下一轮风暴来临前赶紧往地下挖了个坑,将自己埋在了沙里。 卢斯卡医生早就发现了岛上的异常,但是为了提取海盐消毒,不识水性的卢斯卡不得不去採集海水。 思来想去,还是宁屿带着他。 「那边的礁石不稳固,太危险了别过去。」卢斯卡提醒道。 宁屿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朝着白茫茫的海面望了好几眼,似乎在找些什么。 但始终一无所获。 卢斯卡在宁屿回头的一瞬间,看见宁屿身后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出现了。他以为自己眼花,眨了下眼睛,那黑影又消失了。 成片被浪打晕的小鱼小虾被海水冲上岸,连海水也变得浑浊不少,海水已经没过了腰,卢斯卡还想往前走,宁屿一下拉住了他的手腕,说:「我们已经走出很远了,再往前走容易被海水捲走。」 连水性很好的宁屿也这么说,卢斯卡听劝地就此止步,却发现双腿被缠住了。 是海草么? 卢斯卡伸手碰到滑熘熘的东西,感觉像是鱼尾巴,紧接着手心一阵刺痛,那鱼尾迅速的从手里熘走。抬手一看,一道深深的伤口横亘整个手掌。 成串的血珠往下滴落,眼尖的宁屿发现了,问道:「你受伤了?」 「没什么,也许是被石头划到手了。」卢斯卡说。 宁屿已经帮他收集了满满一桶海水,他看着天色又要暗了,说:「我们回去吧。」 宁屿拉着他往回走,卢斯卡回头,一条长长的鱼尾划破水面。 他并没有看错,那鱼尾巴是深蓝色的,很是眼熟。 天气很闷,宁屿夜里出了一身的汗,半梦半醒中感觉身上有点痒。他挠了挠裸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腿,然后摸到了一手滑滑的水渍。 宁屿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一抬手,看到手上沾着一层透明的粘液,还有海腥味。 雾气没有散去,感觉好像又变浓了,连唿吸都是满满的湿气。 宁屿腰酸背痛,翻了个身像接着睡,只见一条碗口粗的海蛇正大张獠牙,一口咬在睡在旁边的室友脖子上。 「啊!」宁屿吓得大喊了一声,也顾不得海蛇身上五颜六色的毒环,直接抓起毒蛇甩出了帐篷。 「醒醒!快醒醒!」 毒素注入的速度极快,睡梦中的人还没醒过来,神经已经开始麻痹。毒素从颈部的血管进入,迅速输送到心脏,直到整个人开始抽搐,吐沫。 宁屿来不及过多思考,掀起帐篷大喊:「卢斯卡!有人被毒蛇咬了!」 前后不超过一分钟的时间,卢斯卡连鞋都来不及穿睁眼就拎起枕头边的医药箱赶到。卢斯卡翻开人的眼皮,瞳孔已经泛起白膜,他摇摇头,说:「没救了。」 「是什么蛇咬的,你有没有看清楚?」 第19页 剧毒的海蛇才刚被宁屿甩飞了出去,两人紧接着又听到了苏兰的尖叫。 「救命!有毒蛇!」 营地里的人已经被吵醒,才发现眼前的浓雾已经消失了,而小山坡上大片海蛇正朝着他们爬上来。 海蛇的移动的速度极快,被甩飞的毒蛇迎面向他扑来,宁屿当机立断,捡起燃烧的火把往毒蛇身上扔。 烫嘴! 毒蛇的尖牙卡在了火把上,被火焰烫得蜷缩在草地上翻滚不已。 离的最近的几人立刻组织起来,大喊道:「快点火!」 细长的海蛇无孔不入,营地搭起的栅栏毫无阻挡之力,毒蛇一波接一波地进攻,马上要把人类包围成。 宁屿心知这样下去不行,他试着扔出一根火棍,毒蛇立刻散开一片空地。 「把毒蛇围成一圈!」宁屿大喊,立刻有几个壮汉响应,也拿起火棍,形成一道屏障,将毒蛇包围在火里。 有机会!海边已经没有毒蛇继续上岸了,只要把这些蛇烧死—— 「滚开!!!!」 宁屿的计划被吼叫声打断,一直躲在角落的白人船员突然冲出来,一条小蛇咬着他的靴子,蛇身缠在了他的腿上不断绞紧。 船员直奔离他最近的宁屿,一把抢走了手上的火把,试图烧死缠在腿上的毒蛇。 被包围的蛇群有了突破口,纷纷向宁屿冲去。 「嘶!」 宁屿手腕一疼,出现了两个小红点。 火攻策略失败,宁屿被咬了。那毒蛇尝到了宁屿的血液,身体反而剧烈地扭动,十分恐惧一般滚落了山坡。 剩余的蛇群突然再没有进攻的意向,四散着逃回了海里。 令人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卢斯卡没想到宁屿会被毒蛇咬伤,他冲过去让宁屿坐下,把衣服撕成碎布条绑住了他的手臂,延缓蛇毒进入心脏。 卢斯卡已经尽可能挤出了毒血,可这毒蛇不知什么来头,蛇毒发作得太快,宁屿开始唿吸急促,嘴唇发紫,意识逐渐昏沉,隐约听到耳边有人喊他的名字。 可是好累,眼皮太沉了,宁屿只想好好睡一觉。 宁屿已经睡了三天,准确来说是昏迷了三天。 他的室友已经被毒蛇咬死。连尸体也已经被烧成灰烬,撒在了海里。只有少数人对宁屿抱以同情,更多的是逐渐扩散的疑惑,为什么宁屿没有毒发死亡? 就像之前,掉进鲨鱼群里的宁屿没有像莫提一样被咬死,反而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宁屿一个人躺在了床上,感觉身体忽冷忽热的,像是血液在沸腾,像一团火一样灼烧着他的皮肤,可紧接着又会有一股冰凉的气息压制住这股灼人的热意。 今夜是满月,一道黑影偷偷熘进了他的帐篷。 黑影掀开被子,拿出一根麻绳,把半死不活的宁屿放到了自己的背上打了个活结,然后颤颤巍巍的撑着木棍,背着宁屿出去了。 宁屿并不是意识全失,还能感受到背着他的人力气不大,走路摇摇晃晃的,路上还摔了好几跤,每回都是后背着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最后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卢斯卡鬼鬼祟祟,像个掩耳盗铃的作案兇手,探听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跟在身后,才把宁屿放下来,把绑在宁屿身上的绳子攥在手里,然后把人推到了水里。 他不知道毒蛇注入了多少毒素,也不知道宁屿毒发后为什么没有死掉,更没有治疗用的蛇毒血清。 这是唯一的机会,他必须试试。 卢斯卡站在岸边,抱着九成的把握,小声喊着:「我知道你一直在监视我们。」 只有风在回应他。 卢斯卡又说:「宁屿快要死了,他中了蛇毒。」 「嘶嘶~」 卢斯卡低头一看,不知道从哪里游过来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小腿,他见识过毒蛇的厉害,那尖牙能以他反应不了的速度扎进皮肤,注入能令人立刻死亡的毒素。 他感觉到自己的腿脚都在发软,但他没有后悔的余地了。把握只剩下五成,卢斯卡又大了点声,给自己壮着胆子,说:「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宁屿两次掉进海里还能平安无事地回来,还有那道影子,他不可能看错。 卢斯卡一动不动地跟海蛇僵持着,回应他的还是沉默。 难道是他看错了?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吗?根本没有什么黑影,也没有什么人鱼,卢斯卡的心逐渐凉下来,。 蛇信子舔了舔卢斯卡的小腿,留下一阵冰冷的粘液,毒蛇终于玩弄够了,尖牙在月下闪着光,它蛇口大张—— 毒蛇终于收了口,不甘心地缩回了海里。 他等待许久的那道影子终于出现。利维坦像是灵异故事里的水鬼一样,缓缓从水面升起,乌黑的长髮铺散在水面,只有他的脸是阴恻恻的白。 是人鱼!他果然还活着!卢斯卡紧紧盯着他,还是一样能蛊惑人心的长相,但感觉却完全变了,是他,却又不完全是他。 不是缩在鱼缸里的那条任人欺负的人鱼,而现在,他眼角的鳞片泛着青光,眼底只有冰冷和漠然。 卢斯卡感受到了人鱼不友善的目光,他放开了手里繫着宁屿的绳子。 「他中了蛇毒。」卢斯卡提醒道。 利维坦看到了手腕上鲜红的两个血点,他牵起宁屿的手,利维坦正准备帮他治疗,眸光扫到一旁的卢斯卡,又改变了主意。 第20页 不过是一点微弱的毒素,利维坦却装出一脸犯难,蹼爪抚上宁屿的胸腔,轻轻一动,将衣服划破,露出宁屿白皙的胸膛。 在卢斯卡的目光下,利维坦唇角一勾,露出锋利的尖牙,直接咬在宁屿的心口。 第15章 睡了 完了 利维坦意犹未尽,舌尖一路向上,沿着锁骨、修长的颈脖,留下一道反光的水痕,最后咬上了宁屿的嘴唇。 被无视的旁观者卢斯卡隐约感觉这幕有点眼熟,诡异中透着一丝浪漫气息。 这股浪漫马上就被海风吹散了,就像是被利维坦扔进海里的那本童话故事大全。 人鱼这种生物的出现已经颠覆了卢斯卡二十多年的认知,再奇怪的治疗方式也不会让他更加惊讶。 利维坦视他如无物,正致力于让宁屿缺水干裂的嘴唇变得湿润如初。 好吧……身为直男,卢斯卡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接受这一治疗方式。就像人类会跟自己的小猫小狗亲热一样,反正这条人鱼也不是人类,只不过是一条长着蛊惑人心的俊脸、八块腹肌、会说人话的……鱼,而已。 卢斯卡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受不了转过身去。 静脉注射比解药口服的效果来得更快,卢斯卡身为医生深知这个道理。 宁屿体内还残留着利维坦上一次疗伤时留下的,用于解蛇毒本就绰绰有余。如果不是卢斯卡太过心急,再让宁屿躺个一两天,这毒素就该分解完毕了。 中了毒的「睡美人」得到了王子的真爱之吻,终于醒了。 是被体内乱沖的毒素热醒的。 利维坦恰如其时,在宁屿睁开眼的同时吐了一口黑血,嘴角残留着那缕鲜红的血丝,人鱼坠入海底。 「利维坦!」 宁屿挣扎着从水中站起来,还软着的双腿站不稳,往前扑腾了两下险些要跌倒。 「快回来!」太危险了,海水已经快没过宁屿头顶,卢斯卡沖他大喊,可是海浪一股一股把他往岸上推,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和宁屿分隔开。 月亮穿透云层,宁屿在海边消失不见了。 宁屿憋足了气潜入海里,却只能一次次被海流打得头昏脑涨。 夜晚的海水冰冷刺骨,他的四肢冰冷麻木,身体里却是冰火两重天,只觉得有一股燥热翻涌近乎沸腾。 海底的小鱼被惊扰,一下缩回了珊瑚丛里,水草是潜伏的猎人,把宁屿缠紧,又温柔地散开。 找到了! 利维坦在那片珊瑚丛中央,惨澹的月光透过海水打在人鱼身上,他长发像翅膀一样在水中飘散开,鳞片反射着粼粼的闪光。 人鱼注视着他,像是神话故事里魅惑人心的海妖。 宁屿激动得呛了水,体内的氧气已经到了极限,他突然往上游想要换一口气,可是这一动作在人鱼眼里有了别样的意味。 双腿瞬间被鱼尾缠住,先是鳞片刮破了脚腕,人类脆弱的皮肤又快速癒合,强壮有力的尾巴一圈又一圈往上,缠到了宁屿腰间,把他拖入深海之下。 海底漆黑一片,只有胸前的蓝宝石隐隐折射出微暗的光芒。宁屿已经缺氧到近乎昏迷,他感觉到利维坦抬起了他的脸,紧接着唇上一软。 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宁屿甚至可以看到利维坦眸光里的月色。 「唔——」宁屿不好意思地挣扎了一下,利维坦松开了他的下巴,尾巴仍和人类的双腿紧紧纠缠着,不让他回到海面。 窒息感逐渐加重,宁屿开始慌乱地拍打着利维坦的肩膀。但是人鱼不为所动,他在等待人类的自投罗网。 利维坦眼眸低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开口:「你想要什么?」 宁屿看着利维坦的眼睛,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煳,什么也无法思考。 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双臂圈紧了利维坦的胳膊,像是主动献吻一样,用力咬着对方的,不得章法地撬开,只为了获得一丝空气。 利维坦勾起了嘴角,可他还不满意,反守为攻,宁屿的嘴唇破了,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躁动不安,宁屿焦躁难耐,鱼尾反倒更兴奋地收紧。 利维坦托着宁屿游出了海面,宁屿被按在粗糙的礁石上,大口唿吸着夹着海风腥味的新鲜空气。 很快那股空气仿佛凝滞了,没有海水的中和,宁屿感觉心口有一团火,连皮肤都在发烫。 「我好难受……」宁屿嘟囔着,开始无意识地扯着身上的衣服。 「哪里难受?」利维坦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海妖蛊惑水手的歌声。 「太热了,」宁屿突然使劲翻身,坐在了尾巴上,然后近乎痴迷地贴紧了他的上半身的皮肤,「你身上好凉快。」 刺啦—— 衣服的撕裂声,利维坦双手探入宁屿腰间。 而后逐渐往下。 利齿在耳尖细细研磨,利维坦问:「这样呢?」 宁屿黏黏煳煳地应道:「嗯。」 利维坦摸了一手滑熘熘的,笑了一声。 「宁屿,你……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骂他,宁屿立刻反驳道:「啊?小猫小狗才会发情。」 利维坦没有解释是他的血液诱导,他尾巴不大安分,装傻充愣问道:「那你看看自己在做什么坏事呢?」 长裤还挂在脚腕上摇摇欲坠,宁屿感觉自己干了坏事还被抓个正着,眼睛泛起水雾,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第21页 始作俑者回抱着他,利维坦咬着宁屿修长白皙的后颈,强行安慰道:「怕什么,有我在。」 热潮来得快去得也快,宁屿浑身酸软地躺在礁石上,连海水也变得可爱了不少,浪花温柔地冲撞着他的小腿。 精美的贝壳里放着已经剥好的贝肉和海鱼刺身,显然是利维坦花了心思给他弄来的「大餐」。 宁屿好不容易起身穿上衣服,立刻感觉一股热流要从身下涌出,他的脸一下羞得通红滚烫。 晚上的记忆断断续续,已经模煳不清了,可是宁屿转头看着四面空旷的大海,感觉自己不知羞耻的叫声还萦绕在耳边。 直到利维坦搜罗了一圈回到他面前,宁屿看着他肩膀、胸口、后背的抓痕,宁屿两眼一晕,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第16章 落网之鱼 利维坦没有挽留宁屿。 尽管两人已经有了人类世界里某种意义上的事实关系,而宁屿又是个传统的男人,只要利维坦稍使一点小手段,宁屿大概率也会出于愧疚之心留在他身边。 但人鱼满脸写着善解人意,看似十分大度,仿佛吃亏的是自己。 「我刚才——」 「我送你回去。」利维坦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里满是忧伤,像个被始乱终弃的妻子一样,不得不目送渣男丈夫离开。 在太阳升起前,他会把宁屿送回岸边。 宁屿还使不上劲,他搂着被利维坦的脖子,在水下潜行,一言不发。 他第一次庆幸人类在水下无法唿吸,这样他就有理由缩在利维坦身后,不需要费尽心思地找话题来打破这份尴尬。 人鱼的尾鳍偶尔会掠过他的脚腕,触感就像他光着脚踩在鱼尾上,一次次又脱力滑下来……宁屿心跳突然加快,摇了摇头,想要把脑子里那些带颜色的画面丢出去。 夜晚的大海是无边的黑暗,难怪水手总经不住人鱼的诱惑,宁屿偶尔抬头看向四周,便会心生恐惧,又把利维坦搂得更紧些。 「如果是那条人鱼,他能带我们出去吗?」宁屿想起卢斯卡问过的一句话。 宁屿那时沉默了很久,最后假装把这句话当成他的自言自语。 他们迷航在海上,利维坦指引他们来到这座小岛。 可岛上的一切无不透露着诡异,食人鲨、浓雾、毒蛇,接下来的还有什么? 利维坦……他知道这一切吗? 趁着这会儿走神的功夫,利维坦翻了个身,让宁屿趴在自己身上。 皎洁的月光下,宁屿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与利维坦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利维坦此刻看起来心情不错,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还有一丝不轻易察觉的满足。 宁屿的良心再次受到谴责,自己趁病睡了人家不说,竟然还开始怀疑起他来了。当初要不是利维坦及时出现,他们一船人早就死在海上了。 距离越来越近,快要回到岛上了。 不像人类,人鱼长期需要在海里穿梭,他们的夜视能力极好,远远地看见岛上有人在等他。 好消息是终于还是有人惦记宁屿的死活,坏消息是岛上有一群人。 卢斯卡双手被绑着,嘴巴贴了胶布,眼睛也被打肿了一只,利维坦非常记仇,看他倒霉真是大快鱼心。 身后站了个身材矮小、满脸皱纹的男人,利维坦记得他,是个贪婪又自作聪明的船长。 手上的工具一应俱全,手枪,长叉,木棍,甚至还有渔网。 猎人有备而来,指望自己这个猎物上同样的当。 利维坦不屑地拐了个弯,打算游到小岛的另一端。感觉到突然换了个方向,宁屿警惕地抬起头,问道:「怎么了,附近又有鲨鱼出没吗?」 毛茸茸的头髮在胸口蹭了蹭,利维坦改变了主意,突然游回了原来的路线。 岸上响起枪声,医生的眼镜被踩得粉碎,人鱼的尾巴喷涌出血液,收着渔网的人们大获全胜,宁屿被人鱼紧紧抱在身下,挡住了一切。 变故突如其来,没人在意宁屿的绝望与愤怒,人鱼再度落网了。 第17章 人鱼的配偶 利维坦和宁屿,以及倒霉的卢斯卡被齐刷刷扔进了禁闭室里。 岛上环境简陋,所谓的禁闭室,只不过是用木桩围起来的一个帐篷,还四面透风,遮不了风,挡不了雨,透过夜晚的篝火还能看到在外围观的人影。 宁屿双手被绑了起来,他满心满眼都是愧疚,对船长的愤怒过后,又落入了自己的自责中。 为什么非要回到岛上?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利维坦绝对不可能再次被抓住。 另一个人深感倒霉透顶。眼镜彻底粉碎,卢斯卡五米之外人畜不分,现在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还得努力解释自己真的不是内鬼,船长偷偷跟在他们身后,他救人心切,实在是没有察觉。 只有利维坦达成了目的。 尾巴的伤口已经癒合了,受伤的地方掉下来一块鳞片。鱼鳞流光溢彩的,利维坦心想可以送给宁屿,让他拿着玩儿,反正他一向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利维坦对这里的环境意料之外的满意,也许是船长怕他死掉,又担心放在海里会让他逃走,派人连夜做了一个勉强不漏水的木桶,让他能够泡在水里。 唯一让利维坦不满意的是卢斯卡也待在这,他就像一个巨大的电灯泡一样,在这里格格不入。 第22页 木桶有点拥挤,比之前在船上时待过的鱼缸还要狭窄。 而且木桶还很粗糙,上面布满了木刺。利维坦把大半尾巴放在木桶外,还懒洋洋地不想动弹,他可不想让木刺给自己美丽的鱼鳞制造划痕,那可难看死了。 人鱼是一种非常重视外貌的物种,俗话说尾巴就是人鱼的第二张脸,利维坦是绝对不能在宁屿面前留下不完美的形象的。 利维坦双手搭在木桶边缘,看着坐在旁边的宁屿刚想开口,立刻就有人把禁闭室的栅栏打开了。 只端进来一条鱼。 那人刚想走,卢斯卡立刻道:「我们2.5个人,这点东西打发乞丐呢!?」 利维坦尾巴不爽地动了一下,那0.5个人显然说的是自己。 「爱吃不吃。」 卢斯卡还要开骂,扫到一脸事不关己的人鱼和垂头丧气的宁屿,他只能没好气地说:「我们的手都被绑着,这怎么吃啊?」 船长似乎就在外面,送饭的人犹豫了一下,出门小声说了几句。 再回来时,那人把宁屿双手的绳索解开了,把用叶片盛着的烤鱼放在他面前。 「喂!那我吃什么?」卢斯卡马上就要开骂了,脏话说出口前,嘴巴突然被一团布堵住,整个人被提起扛了出去。 一直一言不发的宁屿立刻想要挣脱,紧张地喊道:「你要带他去哪?」 「卢斯卡医生对我们很重要,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利维坦恰到好处的突然甩了甩尾巴,泼了那人一身水。 「你他妈!」 那人刚骂了一句,正想动手,只听见外面有人出声喝止,才不情不愿的重重关上栅栏上了锁。 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终于赶走了卢斯卡这个电灯泡,利维坦心情还不错,尽管他的双手被铁链锁着。 宁屿把脚腕上的绳子解开,地上的烤鱼早就凉了,还粘上了灰,他小心把上面的灰尘尽量弄干净,递给利维坦,希望挑食的人鱼不要嫌弃。 利维坦使劲地抬起一只手,在那手碰到烤鱼之前,就因为沉重的锁链重重的垂了下去。 可怜的人鱼再次被囚禁,连吃饭也不能自理了。 宁屿光看着就感觉心里难受,他把烤鱼餵到利维坦嘴边,但是利维坦只咬了一口。 「你也吃。」利维坦说。 「我不饿。」宁屿摇摇头。 人鱼立刻失望地变成狗狗眼看着他,说:「是我太没用了。」 宁屿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没有注意到岛上有人,是我太笨了,害得我们两个一起被关在这里。」 利维坦一边说,一边沉到水面以下。还因为太小,几乎整条尾巴都被挤出了水桶,孤零零地搭在外面,还为了不碰到地面而自己缠了起来,显得有点滑稽。 可是宁屿一点也笑不出来,他连忙听话啃了几口鱼,然后对利维坦说:「明明是我的错,是我非要回来才导致你被抓,还受了很重的伤……」 宁屿越说越伤心,他捡起利维坦的鱼鳞,抚摸着手臂上的伤痕,「你本应该生活在海里自由自在的,而不是遇见了我以后,受了这么多的伤。」 利维坦终于肯露出水面,一抬头,宁屿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的脸上。 像是透明的珍珠。 眼泪散开,又像雨露。但却是滚烫的。 「没关系的。」利维坦双手捧着宁屿的脸颊,又上前亲密的蹭了蹭。 人鱼眼角坚硬的鳞片被收起,宁屿被软鳞颳得有点痒,忍不住被逗笑。 「哈哈哈哈……唔」 笑声戛然而止,嘴唇被软软的东西舔过。 宁屿的脸一下就烧起来了,他感觉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不自觉地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能亲我?」 利维坦歪着头,十分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能亲?」 当然不能了! 「因为……在我们人类的世界里,只有情侣才会这样互相亲吻的。」宁屿着急忙慌的解释道。 「我当然知道了。」在遇到宁屿之后,关于人类的风俗习惯等知识,利维坦可是没日没夜的恶补了不少。 「你不知道!」 宁屿反驳的话刚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了,利维坦是一条人鱼,他怎么会懂人类的法则呢? 与其说这是情侣之间的亲吻,应该说这像是人类跟很宠物之间的亲密互动。 这么想的话,好像对利维坦不太尊重呢。 但是宁屿马上又说服了自己,反过来也可能是人鱼把他当成了宠物,这样做只是人鱼在表达对宠物的喜爱罢了。 宁屿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大脑在飞速运转,然后想了一个绝佳的比喻。 「我以前养过一只小猫,小时候它是我最好的伙伴,我总爱亲亲它的额头,逗它玩。」宁屿这话已经语无伦次了,最后他还找补了一句,「哎呀!这也没什么!是我反应太大了,你可是我最好的人鱼朋友,哈哈哈哈……」 人鱼朋友? 利维坦皱起眉,十分不满自己的地位。 「我不喜欢猫。」利维坦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猫可是鱼的天敌。」 「啊?还好这里没有猫呢。」宁屿打个哈哈,心想这是重点吗? 随即利维坦又说:「我们也不是朋友。」 第23页 宁屿开始迴避他的眼神,心脏的位置感觉到一阵苦涩。 原来他们之间连朋友都不是吗? 「你是我的配偶。」 宁屿心不在焉地回答:「这样啊……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利维坦再次强调,「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就是情侣、恋人、夫妻。」 「不,不是的……呜」 宁屿的话被堵住了,扑通一声,灵活有力的尾巴捲起瘦小的人类,把他拖进了水桶里。 离开了辽阔的大海,人类和人鱼紧紧的贴着,连一丝空隙也没有。 人鱼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过他的锁骨,激起了一阵颤慄。 「你忘记了吗?」人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强迫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们之间做过了最亲密的事情。」 「在人鱼的世界里,你就是我的配偶。」 第18章 公平交易 太阳照常升起,一夜过后,禁闭室的地面是潮湿的。 卢斯卡被释放以后,竟然没再受到刁难,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终于得以好好休息一晚。他吃了一顿饱饭,睡醒以后骂了船长俩小时,最后不得不被派去去海边打水。 这人鱼还挺金贵,身为人类的阶下囚,还能使唤他们每天去海边打新鲜的海水回来换水。 卢斯卡一进来,第一眼就看见宁屿自己找了个地方坐在地上,离利维坦远远的,身上的衣服还湿了一半,能看到发尾在滴水。 哼!他就猜到这人鱼爱欺负人。 都怪船长老奸巨猾,故意让一向老实的宁屿留在这里伺候人鱼,宁屿指不定被人鱼欺负得多惨呢。 其他人照常守在外面,四体不勤的卢斯卡拎着好几个水桶,摇摇晃晃,搬过来拖回去。 利维坦「欺负」了人,脸上还挺得意。他正一手靠着木桶边缘,支起下巴惬意的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宁屿。 被迫当苦力的卢斯卡悄悄抬高水桶,正打算一桶冰冷海水浇他个狗血淋头。 计划还没实施就被发现了,利维坦撇了他一眼,然后尾巴轻轻勾住了水桶提手。 如是卢斯卡没想到人鱼的力气这么大,现在他是高高举着水桶,往下倒也倒不了,往下放也放不下,就这么僵持着。 卢斯卡欲哭无泪,本来坐在一旁自闭的宁屿终于抬起头,走过来想要帮忙。 见宁屿要来搭把手,利维坦尾鳍啪的一下拍开了卢斯卡的手,水桶变得乖巧听话,一滴不漏地把海水倒进人鱼容身的木桶里。 卢斯卡那副碎掉的眼镜大概率是修不好了,凑近了看,才发现宁屿的脸红红的,发散着不正常的红晕。 职业病犯了的医生立刻抬手去探他的额头,说:「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难道还在发烧?」 宁屿慌张地躲开他的手,用手背贴着双脸,试图给自己降温。他连说话都不利索,解释道:「我……我没有发烧。可……可能是太闷了。」 这破地方四面漏风,夜晚气温又低,怎么会感觉闷呢? 感觉不对的卢斯卡还想细究,心虚的宁屿生怕被他听出破绽,立刻扯开话题。 「昨晚因为我连累你被他们打了一顿,你的伤还好吗?」 这话可问到了专业领域,卢斯卡侃侃而谈,还时不时看一眼利维他,一副「愚蠢的人鱼,我懂得可比你多」的感觉。 「这些都是皮外伤,我可是这方面的专家,明天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既然你没事,有一个任务需要你去做。」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船长不知何时进来的,也不知道在门外听了多久。 船长腰上的手枪不离身,见他走进来,宁屿默默挡在了利维坦的前面,满脸敌意地看着他。 卢斯卡也更没有没什么好脸色,毕竟他本无意透露人鱼的行踪,没想到自己被暗中跟踪,好心办了坏事,还被莫名其妙揍了一顿。 「你又想干什么?」 船长面色如常,下达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命令。 「我们库存的医疗物资已经不多了,今天你要上山寻找能用的草药,苏兰夫妇会跟你一起去。」 「苏兰? 」卢斯卡疑惑,「她怀胎已经九个月大了,还跟我们上山干什么?山上状况不明,对她很危险。」 船长却道:「苏兰夫妇都是植物学家,他们在这方面有经验,可以帮到你。」 他又看了一眼宁屿,说:「现在资源紧缺,养不了这么多闲人,你也一起去吧。」 船长给他们让开路,宁屿却不愿走,反而更加警惕。 船长说:「我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他指的是人鱼。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在你回来前我不会伤害他。」但船长的语气里并非商量,而是下达命令,「你现在没得选,只能服从安排。」 宁屿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他捏紧了拳头。只撂下一句:「你最好说到做到。」 就像小朋友对大人放狠话一样,宁屿语气里的威胁毫无作用,但船长罕见地放低了姿态,答应道:「我没必要骗你,去吧。」 确认两人已经离开以后,船长转身看向利维坦:「我们做个交易。」 利维坦知道这老东西是沖自己来的,他爱答不理,沉入水下。 船长抛出了自认为极具诱惑力的条件,说:「我可以放你会大海,只要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离开这座岛?」 第24页 见人鱼不为所动,船长继续说:「等我回去以后,你想要任何金银珠宝,我全都可以给你。」 无聊的交易,人鱼沉在水下吐泡泡。 船长得不到回应,着急地按住了手枪,道:「我有无数种手段可以杀死你,这笔交易对你没有坏处。」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触动了利维坦,他突然冒出头来,说:「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回到陆地。」 利维坦缓缓开口,明明被人类囚禁、双手被锁链捆住的是自己,可这场谈判里,似乎人鱼才是掌握了绝对的优势地位的一方。 果然!人鱼不仅能听懂,也会说人类的语言。 船长眼中精光一闪,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激动,说:「你果然知道该怎么回去。你想要什么,我全都可以满足你!」 利维坦缓缓开口:「宁屿。」 船长立刻点头,承诺道:「我会让他跟我一起走,从现在开始他会很安全。」 「不。」 「我可以帮助你们离开。宁屿要永远留在这里。」 船长一愣,转而突然大笑起来。 完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要求,同时也是他最容易实现的要求。 「好,我答应你。」船长不假思索,跟人鱼达成了交易。 宁屿就像一件货物,被毫不犹豫地成为了这交易的一环。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这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第19章 奇怪的洞穴 「妈的,这破地方真够诡异的。」卢斯卡边走边骂,第三次把陷进去的鞋子从泥地里拔出来。 才过了几天,上山的路完全仿佛变了样,杂乱的枯木拦在路上,明明没有下雨,脚下却是泥泞不堪。 四人小队,一个是医生,一个是学者,还有一个是孕妇。 宁屿身兼重任,又要背着上山的物资,又要拿着锄头开路。半人高的草丛里潜伏着毒虫,稍不留神会被一头撞上倒吊着的毒蜘蛛,还有虎视眈眈的毒蛇挂在树上盯着他们。 先前跟随莫提进山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去一趟,只给宁屿引到了入口处,可奇怪的是,真正进入森林里,却并没有发现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唯一幸运的是宁屿仿佛受到庇佑一般,带着小队一路上相安无事,并没有遭遇袭击。 索诺和苏兰夫妇互相搀扶着跟在他身后,宁屿的心思又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是我的配偶。】 利维坦那句话萦绕在宁屿脑海里。 他怎么能这么说!? 他知道配偶是什么意思么? 配偶应该是像索诺和苏兰一样的。 他……他们可是两个男人! 可是听别人说,有的地方,两个男人也能结婚的…… 宁屿立刻摇摇头,不对,更严重的是,人鱼和人类,可是不同物种啊! 但是利维坦会听会学习人类的语言,聪明又美丽,善良又勇敢,还跟他做过了这么亲密的事情,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本质上的隔阂呢? 作为思想上保守,行为上大胆的人,宁屿感觉脑子打了个死结。 「喂!拉我们一把!」索诺在他身后喊了好几声,宁屿才回过神来。 苏兰挺着个大肚子,行动本就不便,这下不慎踏入了泥潭之中,笨重的身体正拖着她缓缓下沉。 宁屿从小在海边长大,像这样陷进滩涂里的情况不在少数,他反应极快,迅速折下一根树枝,冷静地指挥道:「你们先离开,免得大家都陷进去。」 他将树枝的一端递到苏兰手边,说:「抓紧!」 三个男人总算终于将苏兰安全拉了上来,其中两名毫无经验的人主要起到了加油打气的作用。 林中的雾气和高大的树冠把太阳死死遮住,树林中的光线愈发昏暗,不到半天时间,索诺已累得气喘吁吁。他一边扶着妻子,一边停下捶打着自己酸痛的双腿,抱怨着:「还得走多久?」 对于首次踏足此地的四人而言,他们只能依靠直觉前行,一切都是不确定。 体力不支的卢斯卡提议道:「这里离山顶应该还远着,那边有个山洞,先去休息一下吧。」 提议的第一个拥护者是植物学家索诺,最辛苦的苏兰反而一言不发。他立刻扶着妻子走进阴凉的洞穴里,坐下那一刻,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宁屿藏着心事,一路上闷闷不乐,这会儿刚坐下,又忙着分发干粮和水。 卢斯卡环顾四周,心中暗自思忖,这座山中树木葱郁,应该属于亚热带地区,可惜一路搜寻下来,并未发现他所需要的常见草药,不知名的野草他也不敢随便乱用。 最令人担忧的是苏兰,见她坐在洞穴前的台阶上,衣服被汗水浸透,异常憔悴疲惫的样子,卢斯卡忍不住责备:「不是早就跟你说了,这里医疗环境极差,你应该好好养胎的。」 苏兰面露难色,索诺更是愤愤不平:「这话说得轻松,你不知道他们背后怎么骂我们,说我们是光吃不干的米虫,还说要停了我们的口粮。」 虽然这并非苏兰的过错,但她仍微微低头表达歉意。 卢斯卡能理解苏兰的处境,并不打算深究,他默默瞥了一眼索诺,心道真正的废物难道不是你么。 「这是什么?」 苏兰倚靠的石壁上方的缝隙里开了一朵白色小花,从未见过,似乎是未被发现过的新物种。她正要凑近细看,双手往前轻轻碰到石壁,蹭下了满手的灰。 第25页 一丝光线正好照进那一小片区域,更隐约看见上面凹凸不平的花纹。 宁屿轻轻拂去灰尘,石壁上不知哪来的泥土簌簌往下掉,露出一串字符。 「taboo ind」 卢斯卡念出深深刻进石头里的字母,是莫提死前发疯时反覆念叨的词语,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这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岛上明明没有其他人!」 前面幽深的黑洞里,似乎有什么吸引着宁屿,他不自觉得往前走了一步,被卢斯卡及时拉住。 卢斯卡问道:「你真的要进去?」 宁屿点点头,说:「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我跟你一起。」这话一说出口,卢斯卡就开始后悔了。 宁屿难得笑了笑,说:「好。」 洞里始终开阔,两人点了根火把,小心翼翼地前行。 滴答—— 一滴水从岩石缝隙中正好滴落卢斯卡头顶,把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卢斯卡紧紧跟着他,又想起了莫提,扯着宁屿衣袖说:「会不会真的有什么怪物啊?」 宁屿安慰道:「洞口积满了灰,说明里面应该没有活的生物,你放心,我有分寸。」 话音刚落,宁屿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感觉自己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拿东西咕噜咕噜往里面滚动,然后在不远处停下了。 「你踢到了什么东西?」卢斯卡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话不能说太早,宁屿心虚回答,「不知道,好像是圆的。」 两人屏息静气,确认没有动静以后,缓缓放低了火把。 正前方,一颗圆滚滚的骷髅头盯着空洞的眼眶看着他们。 一具奇异的骸骨躺在两人脚下。 ——上半身是人体的构造,而下半身本该是人腿的地方,则是一条长长的鱼尾骨。 卢斯卡冷汗直冒,心中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这难道是……人鱼的尸体?」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连洞穴内都迴荡着天边的雷鸣,震得更多尘土纷纷落下。 「要下雨了吗?」卢斯卡喃喃自语。 宁屿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拉着卢斯卡迅速往回跑,急切地说:「这洞穴太不稳固了,我们得赶紧走,随时有坍塌的风险!」 轰! 并不是雷鸣声,身后的洞穴坍塌了。 「快跑!」 第20章 看起来很好亲 宁屿紧紧地拽着卢斯卡的手臂,两人如同逃出牢笼的野兽,狂奔在昏暗的山洞中。 洞口空无一人,苏兰夫妇似乎早已察觉到潜伏的危险,提前逃离了这个即将崩塌的陷阱。 外面下起了暴雨,雨帘将洞口内外切割,就在他们冲出洞口的剎那,身后的岩石如同末日的钟声,轰然坍塌,将一切退路封死。 这种极端天气下,即使睁大眼睛也难以看清道路,宁屿感觉到情况不妙,在雨中大声喊道:「太危险了,我们先离开!」 「啊啊啊啊啊啊!」 卢斯卡本来就视力不佳,视线在暴雨中变得模煳,他踉跄着刚走了两步,便沿着滑坡的山体一路摔了下去,体验了一把高空滑梯的感觉。 宁屿及时折了根树棍,插入泥泞的地面,稳住身形,顺着山坡跟着滑下去。 幸好两人在滑坡上堪堪停住。 「你没事吧?」宁屿问道。 停在边缘的卢斯卡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满脸惊恐地拍拍胸口,还没冷静下来,突然,他又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唿救声。 「救命啊!有人吗?」 卢斯卡以为自己被吓出了幻觉:「是不是有人在唿救?」 宁屿停下来,仔细分辨。 脚下刚好踢到了一根矮树桩,上面挂了一片破布料。 宁屿用雨水简单擦了擦沾上的泥土,辨认了出来。 宁屿和卢斯卡的目光在雨中交汇,「是苏兰!他们路过这里。」 「苏兰你在哪儿?」两个人在雨中大声唿喊,才终于看见有个人朝他们跑来。 大雨沿着斜坡形成了一道河,索诺浑身是污泥,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样边跑边摔,生怕他们转身离开。 他正撕心裂肺地喊着:「救人啊!苏兰掉下去了。」 宁屿忙问:「他在哪里?」 索诺坐在地上大哭:「她吊在悬崖边上。」 宁屿往前仔细搜索,小心靠近山体滑坡的边缘地带,下方就是尖锐的礁石和唿啸的海浪,他终于看到了一个身影。 苏兰躺泥石流形成的陡坡上,双手本能地护住怀孕的肚子,唯一的支撑点是背后的树枝,夹在岩石缝中的枝杈岌岌可危地勾住了她的衣服。 豆大的雨滴把人砸得生疼,也许下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会引起身下岩石滚落。 卢斯卡揪着索诺的衣领破口骂道:「妈的,你救人啊!」 索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我……我恐高,我过不去。」 「人都要死了你tm恐高?!」 宁屿听得心烦,回头沖两人吼了一句:「闭嘴!」 「背包里的绳子还在吗?」宁屿问道。 「有!」背包早被雨水淋湿,变得沉甸甸的,幸好卢斯卡没有把包扔在原地,他拉开拉链,翻出了一根麻绳。 那绳子先前还被索诺抱怨宁屿净带些没用的工具上山,还不如多带点干粮,谁也没想到这竟然成为了救命的绳索。 第26页 「去找棵树,把绳子一头绑在树上。」宁屿看了眼还坐在地上发呆的索诺,立刻不再纠结,他有条不紊地指挥卢斯卡,「就前面那棵,快点!苏兰要撑不住了。」 宁屿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自己身上,等卢斯卡刚准备好,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踏了两步,脚下的泥土被他踩得松动,又滚下两块碎石贴着苏兰的脸擦过。 宁屿深吸一口气,放轻了动作,大雨没有一丝停止的迹象,那根树桩支撑不了苏兰太久。 他继续往前挪动,终于碰到了苏兰的衣角。 「苏兰,把手给我!」 苏兰的体力早已经透支,过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苏兰只能强行打起精神,举起满是擦伤的手臂朝上方伸去。 就在他们的手指即将相触的瞬间,宁屿突然听见卢斯卡沖他大喊:「快躲开!」 一块巨石在头顶上方滚落,宁屿已经来不及思考,他本能地向前一扑,紧紧抱住苏兰往悬崖下跳。 那巨石仿佛擦着耳边唿啸而过,宁屿感觉自己的双手痛得快脱臼了,只能凭着最后的意识拉着苏兰的手。 一瞬间眼前是黑暗的,大脑缺氧了好一会儿,宁屿终于恢復了清醒。 卢斯卡心脏狂跳,他亲眼看到两个人一起抱着跳了下去,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石头正正砸了下去,现在只剩一根绳子垂在边缘。 「他们被岩石砸中了吗?」卢斯卡沖索诺喊道。 索诺仍是呆坐在地上,自言自语:「完了,全都完了。」 卢斯卡再也忍受不了,一拳砸在索诺的脸上,转而冲到悬崖边缘喊道:「宁屿,你们还活着吗?」 两人被吊在半空中,宁屿缓了口气,冲着苏兰笑了笑:「我们没事了,我们还活着。」 苏兰近乎奄奄一息,她扯出一个笑容:「谢谢你。」 在卢斯卡嗓子都要喊哑之前,宁屿喊道:「活着!快拉我们上来!」 上山採药以失败告终,不仅徒劳无功,还新增了两个伤员。 索诺被卢斯卡痛骂了一通以后,一整晚都一言不发。 苏兰全身有多出擦伤,身心都收到了惊吓,又因体力不支多次晕了过去,所幸身体和胎儿并无大碍,依目前条件也只能尽量休息。 卢斯卡把药箱翻空了也没找着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能叮嘱索诺:「这两天好好照顾伤员,我这里没有安胎药,别再让苏兰忙活了。」 索诺则唯唯诺诺的,似乎已经被骂怕了,连连点头称是。 惊心动魄了一整天,卢斯卡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又上了一个台阶,他没来得及休息,心里一直惦记着宁屿的伤势。 卢斯卡掀开宁屿的帐篷,里面空无一人。他手里还拿着偷摸给他留的外敷药膏,不用想也能知道宁屿去了哪里。 宁屿悄悄潜入了利维坦的「牢房」——甚至不能说是潜入,他进来得非常顺利,没有一点阻拦。 木栅栏虚掩着,没有人看管。 生锈的锁链用铁锹的轻击下断裂,宁屿一进来就看见利维坦趴在木桶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正锁定着他。 宁屿在大雨里喊了一天,声音沙哑不堪,见面的第一句就是:「我回来了。」 见宁屿被雨水淋透,脸上还沾着泥沙,眉骨处的伤口还在流血,血液溶进了雨水中变得淡红,看着狼狈又令人心疼。 利维坦尾巴支撑着直起上半身,朝他伸出手,问道:「怎么受伤了呢?」 宁屿用袖子简单擦了擦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糟糕,他解释道:「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利维坦也不嫌弃宁屿灰头土脸的,低头在他的眉上轻轻吻了一下。 宁屿感觉有点痒,也可能是心理因素作祟,抬手就想要挠一挠。 利维坦轻轻握住了宁屿连指甲缝里都是泥的手,说:「别碰,不干净。」 眉间的伤口正逐渐癒合,宁屿不好意思地想要收回手,生怕利维坦嫌弃自己手上脏。 不如还是先去海里洗个澡再过来吧…… 宁屿正想着,身上的黄泥把利维坦的手臂也弄脏了一块。 「啊……我,我去洗个澡!」 「没关系。」 利维坦忍住了洁癖,他还想检查宁屿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却被宁屿突然抱住了。 他闷闷不乐地说:「我在山洞看到了一具白骨。」 宁屿的身上总是暖烘烘的,利维坦很享受被他抱着的感觉。 「被吓到了吗?」利维坦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是人鱼的白骨。」宁屿埋在利维坦肩头,闷声说道。 「嗯……」 利维坦思索片刻,倒是记起了一些很多年前的记忆。 他隐约记得族群里曾经有一条人鱼,那条人鱼带领迷路的人类来到了这座岛上,从最终结果上说,跟他很像。 可惜那条人鱼天真又愚蠢,自以为能跟人类和睦相处,一起生活在这里。据说岛上出现了一次屠杀,后来利维坦再也没听说过那条人鱼的消息,现在看来也许是死在了这里。 人类狡猾又残忍,他才不会落得跟那条人鱼一样的下场。 利维坦突然明白宁屿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来找自己,他心里还有点高兴,问道:「你在担心我吗?」 宁屿急切答道:「当然了!我搞不清楚船长到底想要干什么?他显然是故意支开我,把你一个人……一条鱼留在这儿。」 第27页 利维坦微微盘起尾巴,使得自己高大的身体能勉强倚靠着宁屿,他把脸贴在宁屿肩上,说:「我很害怕。」 人鱼两次被抓都跟自己脱不开关系,宁屿心里的愧疚更甚,他甚至不敢承诺自己一定能把利维坦救出来。 利维坦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抓我,你会保护我吗?」 宁屿看着他的深蓝的瞳孔入了神,他感觉有点口干舌燥,忙移开视线回答道:「我会拼死保护你的。」 利维坦满脸伤心,他又说:「我不希望你死。」 宁屿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晕晕乎乎的,已经不知道利维坦在说些什么了,机械式地回答:「那我们都不要死,我会帮你回到大海里的。」 利维坦循循善诱,问道:「那你呢?你想和我分开吗?」 「我不想……」 「你想跟我一起回大海吗?」 「我……」 人鱼的嘴唇是淡淡的粉色,不像他一样嘴角干裂,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宁屿感觉自己的脑袋充气了一样,循着本能说出了从不敢想的一句话:「我想亲你。」 绅士的骑士会询得公主的同意,但宁屿觉得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利维坦低声笑了下,说:「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宁屿眼睛一亮,紧张地向他靠近—— 「宁屿你果然在这!」 栅栏被推开,卢斯卡恰到好处地闯入。 宁屿勐然惊醒,迅速退开半步。 气氛显然的诡异,一个人捂着脸蹲在地上,一条鱼阴沉着脸甩了他一脸水,迟钝的卢斯卡发问:「你俩怎么了?」 -------------------- 小屿已经被美色迷得找不着北啦! 第21章 海啸 不识时务的卢斯卡走了进来,在不约而同的沉默之中,他选择了率先开口。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这里来了。」 宁屿感觉自己像是再跟利维坦偷情一样,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是来看看。」 卢斯卡强迫自己忽视他们的异常,他拿出那支珍贵的药膏,用指甲一点点扣出挤出最后一点存量,把宁屿从地上拉起来,说:「我给你看看脸上的伤口。」 「好。」 拨开稍长的刘海,卢斯卡看到宁屿的侧脸的血痕还没擦干净,他用相对干净点的水给他沖洗干净,然后仔细观察。 额头两侧、眉骨上完整光洁,没有看到一丝擦伤的痕迹。 感受到了背后阴恻恻的目光,卢斯卡开始心跳加速,汗流浃背,但他还是假装满脸惊讶,捧着宁屿的脸看来看去。 「真是奇怪……我明明看到你磕破了额头流血了。」卢斯卡用余光瞄了眼利维坦。 尾巴啪的一下抽开了卢斯卡的手,利维坦道:「我检查过了,他没事。」 语气故作冷淡,脸色写满不爽。 卢斯卡眉毛一挑,说:「这样啊,也许是我看错了。」 夜已深了,外面的篝火逐渐微弱,明暗切割,身在其中的人谁也看不清楚暗潮下的汹涌。 卢斯卡说起正事来:「今晚有点奇怪,大家都没待在营地里。」 宁屿一回来就往这「牢房」里跑,还真没留意岛上的其他人,他问道:「什么意思,他们换了地方扎营?」 岛上一切都陷入了沉寂,卢斯卡说:「他们像是消失了一样,我一路跑过来也没看到守夜的人,我刚才还去翻了几个帐篷,里面也一个人也没有。」 宁屿说:「可是营地里没有被野兽破坏的痕迹,他们不可能全都无缘无故失踪啊。」 感受到了一双狐疑的眼神盯着他,利维坦慢悠悠地转了个身背对着卢斯卡,然后懒洋洋地缩成一团,尾巴尖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宁屿的手指。 勾得宁屿忍不住问他:「你白天有听到什么动静么?」 利维坦摇摇头,脖子上的锁链随之窸窣作响,努力回忆道:「我的尾巴太疼了,你不在的时候我都在睡觉,是我太没用了,什么也没听见。倒是快到傍晚的时候,听到了几声刺耳的响声,听起来好像是你们人类的枪声。」 这两句话的信息量很大,卢斯卡抓住了关键信息——有人开了枪。 宁屿也抓住了利维坦传达的关键,他恨不得把利维坦捞出来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尾巴的伤还没好。 卢斯卡没眼看两人叽叽歪歪的,篝火已经熄灭了,外面的海浪声突然异常响亮,带起耳膜的共鸣令人感到不安。 「今晚的浪声怎么这么大。」利维坦像是随口嘟囔了一句。 两人推开栅栏,只有手上这一根火把的光源,视力极佳的宁屿远处正在发生的异常。 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变得狂暴,一道巨大的水墙逐渐升起,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岛屿逼近,仿佛是海神的怒吼,要将一切吞噬。天空中的云层变得厚重而阴沉,闪电在云层中穿梭,照亮了海面上一道道不断升高的巨浪。 海浪的颜色从深蓝变成了墨黑,它咆哮着,要将岛屿撕裂。 岩石被海浪的力量击打得粉碎,第一股巨浪直逼脚下的小缓坡,沿岸的树木开始剧烈摇晃,大树被连根拔起,满山的走兽惊慌失措,四处逃窜,试图寻找一个避难所。 又一股浪盖过了前浪,水墙将岛屿包围,沖刷上了山坡,将泥土和植被一併捲走,留下了一道道土地的沟壑。 第28页 在岛上身经百战的两人第一眼就意识到了危险。 「快跑!」 「离开这里!」 前面还有一个人影,索诺咋咋唿唿,边跑边摔,大叫着往山上跑。 卢斯卡沖他喊道:「喂!苏兰呢?!」 索诺没有回应,卢斯卡暗骂了一声,对宁屿说:「他把苏兰留在了帐篷里。」 等他们跑回去,看到苏兰正挺着肚子站在营地的高处,海浪溅起的水花已经直接冲到了她的脚下。 「这是……海啸?」苏兰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丈夫的身影,「索诺他在哪儿?」 卢斯卡冷笑道:「你放心,你的丈夫早就丢下你先跑一步了,照这个距离看,要死也是我们三个先被淹死。」 宁屿说:「别废话了,赶紧离开这里。」 他们才搀扶着苏兰跑到高处,海浪顷刻间把营地淹没。宁屿把手上唯一的火源塞到卢斯卡手里,说:「你带着苏兰上山,记得路上捡几根柴火。」 「太危险了,你干嘛去?!」 留下的只有一个往回跑的背影。 卢斯卡气得差点把火把给摔了,骂道:「草!那人鱼是条鱼啊!在水里又不会淹死!」 「救命!」 跑上山的索诺突然往山下折返,边跑边喊着:「救命!」 停在半山腰的卢斯卡乐了,心说让你跑这么快,这下是走夜路撞见鬼了? 砰!砰!砰! 树林里再度响起三声枪响。 「嘘!别说话!」 沙哑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潮湿腥咸的空气中能问道硝烟的味道,卢斯卡立刻带着苏兰蹲下身,船长捂住了卢斯卡的嘴巴,把他拉到了草丛里。 卢斯卡对这一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却又不敢轻易出声。 树林里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听起来似乎有四五个人。 「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那声音极为熟悉,是跟他谁在同一个帐篷的水手。 心绪和体力都被透支,苏兰痛得满头大汗,却咬着衣服忍者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有人扑倒在他们面前。 搜捕的人听到了这细微的声响,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索诺连唿吸都变得粗重急促,他的脚腕已经扭伤,再也走不了多远,卢斯卡手臂一动,立刻被船长制止住。 「你现在去救他,我们所有人都只能一起死!」 已经来不及了,索诺大喊一声,突然沖了上前。 黑暗之中混乱的枪响掩盖了肉搏的声音,索诺在混乱之中竟真的抓住了枪管。对方死死扣住扳机不让他抢走,几人摸黑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抓对人,一同乱拳之下索诺的肚子挨了一拳,双手脱力—— 砰! 索诺应声倒下,对方吐了一口血沫,不解气似的还要往他身上再重重踢了一脚。 苏兰面色苍白如纸,丈夫就倒在了她的身前,胸口的窟窿还在往外喷血,而她连看清楚他最后一眼也办不到。 等人走远了,谨慎起见,三人在草丛里又躲了好一会儿,卢斯卡才敢开口。 脸上被船长派人揍出来的淤青还没消,记仇的卢斯卡决定把这事儿先搁一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船长嘆了口气,说:「他们叛变了。」 刚目睹了杀人现场,卢斯卡仍处在震惊之中,忙追问道:「叛变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他们抢走了救生艇,要离开这座岛。」 卢斯卡觉得匪夷所思,说:「抢救生艇有什么用,他们忘了莫提是怎么死的了?」 「不,人鱼给我们指引了离开的路。」船长后腰上的手枪闪着银光,「唯一的那艘救生艇,只能坐十个人。」 「他们为了抢船杀人?」卢斯卡感觉这群人不可理喻,「那也不至于杀人啊,他们出去以后还能再找人回来搜救。」 船长摇头,看向仍在逼近的海啸:「你想得太简单了,出去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黑暗中找不到蛰伏在树林中的人,救生艇上扒着一具尸体,血液喷脏了雪白干净的船体上,他失去了登上船票的资格。 那十个人把最后一包物资扔上船,朝着既定的方向驰骋而去。 第22章 谁杀了谁 宁屿朝着即将被海水吞没的「禁闭室」折返狂奔,海啸裹挟着巨浪朝他冲来,他深吸一口气,正打算一头扎进水里,视野里突然闪过一星火光。 黑暗中,一切光亮都如此显眼。火光亮起的剎那间,宁屿捕捉到了前方的那艘救生艇。 那是枪口的火光,救生艇上坐着寥寥几个人,血液溅到了他们身上,随着枪声倒下的人悄无声息地沉入水中。 救生艇在海面上漂浮着,不知不觉的逐渐远离了岛屿。 宁屿不明所以,在嘈杂的海浪声中甚至隐约听能听见不远处那群人的欢唿声。 这是怎么回事? 海啸不见要停止的迹象,在这样的时机出海,一定是必死无疑的。 天边一阵电闪雷鸣,闪电似乎要撕裂天际,四分五裂的紫色闪电连接着海面,正正噼中了那艘救生艇。 天空亮如白昼,刺眼的闪电刺得宁屿睁不开眼,被连根拔起的巨木被海浪捲起又抛下,直冲他砸来。 宁屿就像那艘无法掌控方向的小艇,他来不及闪躲,下一秒腰部被紧紧缠住,捲入了水下。 第29页 在黑暗与浑浊的海水中,宁屿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胸前的宝石发出荧蓝的光,宁屿闭上眼睛,凭着直觉摸到了腰间那一片坚硬的鳞片,才终于放下心来。 利维坦箍着宁屿的腰,越过随时袭来的障碍物,他成一个全然保护的姿态把宁屿搂在身下,往深海游去。 力气已经耗尽,唿啸声仿佛都消失了,眼皮越来越沉,宁屿似乎听见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睡吧,别担心。 岛上的形势尚不明了,救生艇的那群人是否已经离开,卢斯卡也不得而知。 唯一带着武器的船长正说着就不见了踪影,安全起见,卢斯卡带着苏兰一晚上不敢停歇,一路上草木皆兵,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终于跑到了山顶的最高处。 破晓时分,海啸已经停止,可涌上岛屿的海水并没有退去。 不,潮水终会退去,而现在的情况,更像是岛屿在下沉了一部分。 卢斯卡已经对这里的反常识现象见怪不怪了,他甚至怀疑过这一晚上的经歷是自己精神失常引发的幻觉。 在苏兰惊恐的注视下,卢斯卡抽了自己两巴掌,再睁开眼睛,好吧,眼前还是一片汪洋。 也不知道那群抢船的混蛋走远了没有,安全起见, 卢斯卡让苏兰留在原地,自己出去看看。 「等我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生变故,卢斯卡谨慎为上,小声叮嘱道。 苏兰在几次死里逃生和亲眼目睹了丈夫被人开枪打死以后,不知道是因为心灰意冷还是已经被刺激习惯了,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冷静。 她捂着肚子,一副能活挺好死了也行的样子,回了一句:「你也小心。」 「唉!」苏兰看着他逐渐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出声喊住他。 「怎么了?」 「要是遇到了危险,你不用回来找我。」 卢斯卡皱着眉,以为是苏兰不放心自己,说:「我会一定会回来的。」 说着,他又掏出把唯一防身的小刀留给苏兰,道:「这个你留着,遇到危险勉强有点用。」 面色苍白的苏兰终于露出了个微笑:「卢斯卡医生,我感觉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卢斯卡感嘆道:「是啊,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我们每个人都变得不一样」。」 告别了苏兰,卢斯卡拨开比人还高大的草丛里艰难前进,突然感觉自己还真像小说里的野人一样。 岛上的陆地已经所剩无几了,卢斯卡才走出两步,便又看见了那艘熟悉的白色救生艇。 他本能的察觉到危险。 是找不到方向,兜兜转转只能回到岛上? 卢斯卡立刻趴在草丛中,小心观察,却发现救生艇上慢悠悠地飘在海面,时不时靠岸,又会被浪带走,始终没有人从船里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手边捡了根木棍扔出去,噗通一声掉进水里,无人回应。 卢斯卡慢慢站直了身体,四下张望,始终没有看到一个人。 谨慎起见,他不敢乱走,正打算再找点什么东西引起动静,脚下咔嚓一声。 卢斯卡突然觉得毛骨悚然,缓缓低头,一具骷髅被他从中间踩成了两截。 「啊卧槽!」 「别动!」 那苍老沙哑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手枪抵着后腰,卢斯卡缓缓举起双手。 安静的草丛里突然冒出了七个人。 他们手上还留着几包的物资,行动井然有序,其中一人率先登上了救生艇。 不,上面并不是空无一人。 卢斯卡看错了,救生艇上还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宁屿。 闪电将昨晚乘船离开的人噼成了十具焦尸,而封闭式的船体仍然能使用,连船身沾染上的血迹也被浪花沖刷干净。 他们把仅存的珍贵物资搬上船。 船长拍了拍卢斯卡的脸,说:「昨天我本来想着把你也一枪毙了,只可惜你是我们这里唯一的医生,留你一命说不定有点用处。」 卢斯卡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的端倪:「什么意思?什么叫留我一命?」 船长阴恻恻地笑着,似乎为自己的计谋感到非常的得意。 「怎么才过了一晚,你就忘了索诺是怎么死的了?」 「他不是被那群抢船出海的人开枪打死的么?」 船长说:「谁都想抢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没有一枪打死你。」 卢斯卡不可置信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躲起来让他们把船抢走,就是为了让他们杀了岛上的人?!」 船长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可是受益者,你差点也是个死人。」 「你!」卢斯卡正想动手,却被一枪顶在了脑门上。 船长收起阴险的笑,说:「不想死就别激动,求生是人的本能,这救生艇只能坐十个人,反正只有十个人能活,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我和你呢?」 「呸!」卢斯卡沖他吐了一口唾沫,「有了船又能怎么样,这里磁场混乱。找不到方向我们根本出不去。」 船长摇摇头,说:「不,不,不!我还有秘密武器。」 几个人把昏迷的宁屿扶起来腾出个位置,利维坦随之从水里冒出来。 「他会帮我们,只要宁屿在我手上。」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船长不再跟他客气,威胁道,「走吧,卢斯卡医生。」 第30页 卢斯卡却说:「不,苏兰还在这里,你们要把她也带上。」 船长看起来十分为难,说:「我们的物资只够十个人,你已经是第十个幸运儿。」 卢斯卡坚持道:「苏兰是个孕妇,她肚子留在岛上等于死路一条。」 船长反问道:「我记得她怀的不是你的孩子吧,卢斯卡医生会不会太同情心泛滥了?」 卢斯卡捏紧了拳头:「物资可以再减,苏兰不走,那我也不会走的。」 他看着卢斯卡,最终还是妥协道:「好吧,谁让你是这里唯一的医生呢。」 他随手点了个人,说:「你去找下苏兰,她就藏在后面的草丛里,把她带上船」 「好的船长。」 回话的那个人身材矮小,晒得黝黑,是个十来岁的船员。 卢斯卡跟他接触不多,对他唯一的印象是干活还挺勤快,对人也挺有礼貌。 卢斯卡看着苏兰上了船,自己才提熘着上去,十一个人已经整装待发。 最后那名十来岁的船员从木桩上卸下了繫着救生艇的绳子,一只脚踩在了救生艇上。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正中他的心脏。 「你干什么?!」卢斯卡双手被绑着,仍冲过去差点把船长撞翻落水。 卢斯卡立刻被其他船员按倒,他只听见船长冷笑了一声。 「我说过的,物资只能够支撑十个人,我可是按照你的想法把苏兰带上了船,自然就没有他的位置了。」 「混蛋!畜生!」卢斯卡咒骂着。 船长一脚踩在卢斯卡的脸上,「我们在同一条船上,杀死他的不是我,是你啊。」 第23章 栖身之地 物资占据了大部分的位置,在救生艇舱内九个人挤在一起,剩下一个人双手被绑了起来,趴倒在地上。 破口大骂了两天的卢斯卡终于累了,努力在船板上翻了个面儿,嗓子疼,身上也疼。 苏兰肚子里的胎儿难得的乖巧,她是最无能为力的那一个,只能乖乖缩在角落里,眼里仿佛看淡了生死。 救生艇顺着海流的方向前进,利维坦时不时甩个尾巴出现在附近,似乎在指引方向。 指南针仍在乱转,没有人知道人鱼要把他们引到什么地方,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精神状态被刺激得并不太好的卢斯卡现在是看谁都不顺眼,宁屿缩在一旁昏睡了三天,他也要嘀咕着是不是睡死过去了。 船长比宁屿自己还在意他的死活,每天都要给卢斯卡松绑,就为了看看宁屿的死活。 说来也奇怪,宁屿并没有生病,但是每天都是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只有太阳刚升起的时候会清醒一阵,剩余时间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而每当这时候,人鱼会从水下出来,让宁屿能透过小小的舷窗看到自己。 简直就像被迫分开的小情侣一样。 卢斯卡马上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提醒自己这都是他的错觉。 连续三天都是如此,卢斯卡开始怀疑宁屿那天回去寻找人鱼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在海啸里船长是怎么抓住宁屿的。 越想越觉得奇怪,卢斯卡神经兮兮的,怀疑过自己精神失常,怀疑过宁屿装病,甚至连带着觉得人鱼也不对劲起来。 「宁屿,你醒了。」 「嗯……」 宁屿感觉天亮了,自己应该起来了,可是四肢和脑袋都沉沉的,只能勉强掀开眼皮,看到鬍子拉碴的卢斯卡在自己身边。 「海啸那晚,你到底——」 卢斯卡的问题戛然而止,一道目光透过舷窗刺中了他,卢斯卡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救生艇突然在海上颠簸了一下,卢斯卡从船舱的一侧滚到另一侧。 是人鱼在捣鬼? 卢斯卡费劲爬起来,看到人鱼飞溅起一道水花打在窗玻璃上。 是警告么? 是人鱼无声的警告? 卢斯卡看向无边无际的海面,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慌,开始神游开外,没有再开口询问。 幸运的是这次救生艇上的食物不算匮乏,因为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希望。 清晨的浓雾中,船长远远看到了陆地。有过前车之鑑,他们拿出望远镜仔细观察,直到看到了岸边的人在挥手,沖他们打招唿才放下心来。 即将获救的人们变得躁动起来,宁屿短暂清醒过来,他不安地四处张望,紧紧盯着海面,希望利维坦能尽快离开。 「你醒得正好。」在宁屿几乎要一头扎进水里之前,船长率先控制住了他。 船长提着绑在背后的麻绳,让宁屿跪坐在舱门前。 黑洞洞的抵在脑门上,宁屿早就猜到他想做什么。 「出来吧。」船长冲着平静的海面说道。 宁屿立刻大喊:「快走!」 胸前被踹了一脚,宁屿感觉口腔一阵腥甜,眼前那片陆地也变得若隐若现的,开始产生幻觉。 求求你,离开吧,别再因为我受伤。 船长扣动扳机,宁屿看到了枪口的火光,子弹射向水面,激起微不足道的水花。 利维坦没有离开,面前的海水出奇的平静,直到出现一道黑影,人鱼从水里半个身体,默默看着他们。 一条完美的人鱼主动落入网中。 船长露出满意的狞笑,他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公开发现人鱼的人,私人拍卖、公开展览,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种骯脏下流的念头,触手可及的名利就在眼前。 第31页 那些约定算什么,蠢得可怜的人鱼终究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见人鱼并没有挣扎,已经把他视为私有财产的船长甚至捨不得给他身上制造伤口,生怕折损了他应有的最大价值。 两边各一个船员拿着长叉,几乎要刺进人鱼的心脏。 「这是啥?」 他们摸到了一手滑熘熘的粘液。 「妈的!这是什么?!」 救生艇内传来骂声,几人回头,终于从海里伸出无数根触手,密密麻麻地逐渐包围了船体。 触手动作极其灵敏,明明是柔软又滑熘的触感,却攻破了窗户,缠着救生艇上的一切活物。 噗通! 一人被强壮有力的触手拖下水,没来得及唿救便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一根触腕爬上了宁屿的裤腿,逐渐往上,触碰到他手臂的皮肤时,好像被烫伤一样立刻缩了回去,只留下一个圆圆的吸盘印子。 触手一动不动的,似乎用腕足上的大脑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默默退去。 一直缩在最里面的卢斯卡和苏兰早就解开了绳索,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他们趁乱冲出来紧密配合,计划一人扑倒了船长,一人把宁屿身上的绳索割开。 船长迅速反应过来,抽出匕首一刀砍断了缠在他腿上的触手,地上蠕动的腕足被一枪击中,一时不敢前进。 计划在一分钟内以失败告终。 船长挨了卢斯卡一拳,长叉又将卢斯卡唯一的武器打落海中,苏兰还没动手就被控制住。 「呸!」船长吐了口血沫,让人直接把这两人扔进了海里,一头食人鲨潜伏在水里。 救生艇仍被触手蚕食着,被困在网中的利维坦始终安静地看着一切。 这齣戏没必要继续了。 锋利的蹼爪轻轻一挥,坚韧沉重的渔网顷刻间被彻底撕碎。 「你——」两个船员心中一惊,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往前刺去。 尖叉离胸口只剩一寸,利维坦左右两手握住了手柄,钢叉被轻而易举地折成了两段。 船长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两人,他掐着宁屿的脖子往后退,终于意识到了利维坦的极其危险。 「我们说好的!我把宁屿留下来,放我离开!」 一片混乱之中,只有宁屿在怀疑,这是一场梦吧。 船长胡乱喊着他听不懂的话,船上怎么这么多奇怪的触手,卢斯卡和苏兰为了救他被扔进了大海,利维坦在看着他,似乎带着某种笑意? 熟悉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宁屿开始觉得手脚脱力,意识昏沉,不远处的陆地也在浓雾里越发不清晰起来,那些沖他们挥手的人呢,都去了哪里? 先停下来吧,前面那片陆地有点奇怪呀。宁屿想要出声提醒,可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美丽的尾巴远比想像得危险,利维坦强壮巨大的尾鳍从水下破空而出,将手枪打落水中。 与此同时,船长把宁屿推下了海。 宁屿手上的绳索断裂开来,利维坦展开双臂,将迎面扑向他的宁屿接在怀中。 任务顺利完成,上演了一齣好戏的触手迅速退去。 只剩最后一点距离了,船上剩下的六个人拼命往前划,可是怎么也到不了对岸。 陆地上的人呢?他们为什么都离开了,为什么不回应他们的唿救声。 宁屿靠在利维坦的肩头昏睡,此时的海水很冰冷,但是在人鱼身上似乎能隔绝寒冷。 利维坦抚过宁屿的侧脸,在他消失在水里的那一刻,浓雾消失了。 一切都消失了,包括对面的陆地。 四周在变换,太阳来得勐烈,白色的救生艇孤零零地在无边无际的海上漂浮,这一小片的海域平静无波,他们在原地打转。 没有风,没有浪,没有方向,等待他们的是无边无际的死寂。 宁屿是利维坦的猎物,是利维坦的宠物,也是利维坦的爱人。 这是一个远离人迹的地方,宁屿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与他为伴的只有无边的深海。 深海比陆地更为危险,宁屿遇到了数不清的暗流海啸,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无数双亮起萤光的眼睛在看着他,在人类无法唿吸的水下,利维坦是他生存的倚仗。 只有利维坦能给他安全感。 最后他被带到了一个洞穴里,堆满了亮晶晶的矿石,利维坦把他放进了一个柔软的巨大砗磲里。 这是人鱼给他搭的床,利维坦不会告诉他自己偷偷挑选了好久,砗磲白得闪闪发光,里面是柔软的海草垫在身下,上面还有珊瑚和宁屿最喜欢的蓝宝石作点缀,这都出自利维坦的手笔。 宁屿身上只剩一件白衬衫勉强蔽体——在这个只剩他一个人的地方,宁屿坚持要穿着这可有可无的衣服,保持为数不多的人类文明的痕迹。 一个被抛弃的人,宁屿每天醒来除了进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跟利维坦一起度过的。 宁屿一下从疲于奔命变得无所事事,他开始变得越发重欲,在欢愉中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子,在无人的地方无所顾忌地喊着,直到精疲力尽,无法再思考任何事情。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多久,宁屿已经记不清了,直到某一天晚上,他轻轻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利维坦,说:「我们是在哪里?」 利维坦从身后抱住他,露出一个笑容,说:「这是我们的栖身之地。」 第32页 那个笑容完全变了,不是那种无辜的笑,而是得逞后的笑。 宁屿不喜欢这个笑,这让他心生恐惧。 利维坦似乎也变了,但是宁屿说不上来哪里变了,他依旧对自己很好,甚至言听计从。 许久之后,宁屿第一次问起:「救生艇的人怎么样了?」 利维坦亲昵地咬了一下宁屿的脸,说:「不知道,也许已经回到陆地了。」 宁屿轻轻摇头,说:「他们回不去的。」 那片陆地根本是虚假的,是海市蜃楼,还是他们所有人同时产生的错觉,亦或是谁制造的幻象。 利维坦已经带着略微不满,他不喜欢宁屿总是想着那群人类:「重要吗?是他们亲手把你扔下船。」 宁屿就不再说话了。 他不再问他们要去哪里,每天沉溺在温柔乡之中。 和利维坦在一起,宁屿的生活反倒变得方便了。 从不生病,一切危险都被阻挡在外,过起了饭来张口的生活,利维坦还总会捡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供他玩乐。 午夜梦回,每当宁屿看到睡在自己身侧的利维坦,双腿被尾巴紧紧缠着动弹不得,他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人类还是人鱼了。 宁屿换了个话题:「怎么没有见过其他人鱼?」 利维坦说:「人鱼并不是群居动物,我更喜欢独自行动。」 宁屿反问道:「那为什么要把我带在身边?」 利维坦笑了笑:「因为我喜欢你,没有任何人能让你离开我身边。」 第24章 血月与骨刺 海上日升日落,宁屿没有刻意去记录时间,直到偶然一天睡醒,头髮被睡在一旁搂着他的利维坦压到了。 宁屿小心地把头髮扯出来,坐起身看着微亮的海面发呆。 「还早,再睡会儿?」利维坦从身后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我不困。」 宁屿不愿意总是挨利维坦身上躺着,他微微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有挣脱利维坦的怀抱。 头髮有点乱,利维坦耐心地给他已经齐肩的长髮理顺,宁屿却不耐烦地抓了一把,说:「头髮太长了。」 利维坦却非常喜欢,宁屿原来的头髮是偏硬的,被他加了某些来自海底的神秘材料以后,变得跟他的一样乌黑柔顺。 「帮我剪掉吧。」 「为什么?」 「不喜欢。」 宁屿最近总是惜字如金,利维坦不再坚持,这里没有剪刀之类的工具,但这难不倒他。利维坦还自己比划了下,然后用锋利的鳞片刷刷给宁屿换了个髮型。 一缕缕割断的头髮落下来,被浪一冲进了大海,宁屿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感觉清爽了不少,甚至对剃个寸头跃跃欲试。 但是利维坦坚决不同意,他设计的髮型已经是最完美。 宁屿摩挲着那流光溢彩的鳞片,手指轻轻一划,指腹立刻破了道口子。 利维坦敏锐的嗅觉立刻闻到了刚刚涌出的血腥味,他舔了舔,伤口立刻癒合。 宁屿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些天他有花不完的时间去观察利维坦,而且发现了很多从前忽略的地方。 人鱼能徒手掰断废铁,能轻易割开渔网,每当利维坦的锋利的指甲划过他的小腹,宁屿都会生出自己随时会被开膛破肚的错觉。 利维坦单方面认为那只是调情的手段,他喜欢在某些时候轻轻按压着宁屿的,感受那一层薄薄的腹肌下的律动。 「你很厉害。」宁屿突然由衷地夸赞。 利维坦收到了鼓舞,掰过宁屿的脸,轻轻地在右脸咬了一口。 宁屿耳尖红透,难耐地喘着气,又说:「船长根本伤害不了你。」 「……」 「没有任何人能威胁你。」宁屿感觉被利维坦的外表蒙蔽的自己简直是个智障。 从一开始的相遇、被抓、小岛……所有都是骗局。 利维坦不满他非要在这个时候谈起那些人那些事,他加快了动作,不想回答。 清晨的光线照进昏暗的洞穴,宁屿不满利维坦的态度,他使劲抬腿往人鱼尾巴上踹了一脚,然后翻了个身嚮往外爬。 指尖才触碰到一个光点,宁屿又被拖了回去。 一人一鱼扭打起来,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下半身明明还亲密地结合着。 利维坦小心收着自己的爪子,宁屿一下没控制好力气,往他脸上挥了一拳。 已经没有继续撒谎的必要,利维坦承认了:「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放他们离开。」 宁屿被按在地上,被养出一点肉的脸颊被人鱼掐着,像一只倔强的猫,「为什么杀人?」 利维坦笑了:「你们人类在海边杀一条鱼,都需要理由吗?」 宁屿反驳道:「我们是为了活着!根本不一样!」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有什么不同?」 「你……强词夺理!」 「你们的神为了惩罚人类制造了大洪水,我只不过沉了一艘船罢了。」 那本中译本圣经还好好地放在洞穴里,宁屿骂道:「你又不是神!顶多……顶多就是一只海妖,怪物!」 利维坦不以为然,反问道:「海神和海怪有什么区别?」 「海神不会滥杀无辜。」 「无辜?」利维坦觉得用这个词来评价他们不太准确,很快他不再纠结了,「人鱼的食谱里并不排除人类,如果你还要纠结我因什么而杀人,我也不介意吃人。他们都是我的食物,这可不是滥杀,难道海神就不用吃饭吗?」 第33页 宁屿无话可说,伸长脖子露出脆弱的血管:「那你把我吃了好了!」 利维坦瞳孔泛红,尖牙毫不犹豫地扎入了颈脖。 「唔……」 宁屿感觉到一阵刺痛,寒冷顺着血液渗入骨髓。 大海怪对吃人不感兴趣,宁屿盲猜人鱼的尖牙给他注射了什么毒素,每天醒来都是不定时的。 今晚不太一样,宁屿第一次睁眼看到的是红光。 一个身影坐在洞口,尾巴不时扬起水花。 「利——」 宁屿刚要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说不出话来。 人鱼的五感一向敏锐,可是人鱼仍在原地无动于衷,宁屿双腿还是软的,他只好扶着石壁慢慢站起来往外走。 宁屿先看到的是海面升起的半轮月亮,月的边缘泛红,映得人鱼的身上也是红光。 「咳!咳咳……」 宁屿感觉今夜异常的冷,他剧烈地咳了几声,可是人鱼一次没有回头看他。 是生气了么…… 宁屿裹紧了身上仅存的衬衣,他现在飢肠辘辘的,利维坦习惯留一份新鲜的食物放在洞口,还会用白贝壳盛着,装点精緻。 现在那白贝壳上空空如也。 好吧,他自己没变成食物已经谢天谢地了,大不了再来一次荒岛求生,宁屿总能自己找到办法。 「我要出去。」洞穴内响着回音。 人鱼挡在狭小的洞口,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宁屿没好气地说:「把我饿死了你也吃不了。」 人鱼耳尖微动,尾巴开始激动地疯狂摇摆,他逆着光回头,伸出一只手。 宁屿看不清他的样子,在触碰到人鱼的指尖时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你不是利维坦!」 人鱼一下擒住了宁屿的手臂,指尖深深扎进皮肉,留下五道长长的血痕。 宁屿吃痛,挣扎之下咔嚓一声手臂脱臼,被拖拽得重重摔倒在地。 一抬头,巨大的影子笼罩着自己,他终于看到了人鱼的脸。 腥臭的血滴在自己脸上,人鱼咧开嘴冲着他笑,参差不齐的尖牙上还挂着不知道什么物种的肉碎。 嘴里还在嘎吱嘎吱嚼着,似乎是把骨头嚼碎的声音。 宁屿的脖子被巨大的蹼爪锁在地上,眼看着人鱼长着血盘大口沖他而来,还来不及闭眼,眼前被一层血雾笼罩。 「呃咯——」 人鱼头骨被刺穿,按住宁屿的那只手被砍断,尾巴剧烈抽搐了几下,最后一动不动,倒在了宁屿身上。 血月被云雾遮盖,红光消散了,利维坦长发披散,脸色苍白,如同地狱来的修罗。 人鱼看着已经死透了,利维坦还不解气,用右爪刺穿了他的胸膛,直接把心脏掏出来。 宁屿被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下一秒手臂被利维坦拽着,他本能地恐惧对方的触碰,微弱地挣扎了下。 这一细微的动作像是惹怒了利维坦,他强行按住宁屿的脖子,沉声道:「过来。」 人鱼的唾液过多进入血液中,会让人类觉得不好受,具体表现为身体燥热,头脑失控。 但是这次利维坦没有过多停留,他留下一把骨刺便又匆匆离去。 天亮了,人鱼的尸体已经被利维坦清理干净,连血迹也全都消失不见了,昨夜的惊险仿佛只是梦境。 谨慎起见,宁屿把骨刺绑在手臂上,他坐在洞口看着平静的海面,有种莫名的心慌。 脚下逐渐聚拢了一团黑影,宁屿以为是利维坦回来了,刚俯身去看,一根触手啪一下圈住了他的手腕。 「……」 「……」 人类和章鱼四目相对。 章鱼身上的紫蓝色环还忽闪忽闪的,宁屿以前在海边见得多了,知道这是剧毒的蓝环章鱼,曾经有渔民被毒死过。 宁屿大惊失色,疯狂地把手甩甩甩甩…… 章鱼的九个脑子快要被晃匀了,他顺杆往上爬,直接坐在了宁屿头上。 「你别甩了,我没蛰你。」 「?」 看宁屿左右找了半天,章鱼怪又说:「别找了,我在你头上。」 「你也会说话?!」甚至会捲舌。 章鱼怪不满地伸出一只触手,拍了拍宁屿的额头,留下六个吸盘印子,说:「瞧不起谁呢?」 其中一个脑袋发现了宁屿绑在手腕上的骨刺,他伸长触手去碰,没想到一下就被烫得缩回了手。 「嘶……」 一股烤章鱼须的味道,还挺香。 章鱼怪满眼可惜地看着他废了的触手,递到宁屿面前,说:「听说你们人类很喜欢吃这玩意儿?」 宁屿中肯评价:「呃,是的,但是你这有点煳了。」 「好吧。」触手自动剥落,章鱼怪把烤煳的鬚鬚塞回自己嘴里。 「那坏东西居然把这把骨刺给了你,看来也没我什么事了。」 「你说利维坦?」 「对对对,只有你这么叫他,这几天很危险,是他求我才来保护你的。」 宁屿的接受能力很强,他的世界观已经颠覆到能冷静面对任何怪事。 「你是他的朋友?」宁屿问道。 章鱼怪激动地扬起触手,说:「呸呸呸,那坏傢伙才没有朋友。」 「那你为什么要来保护我?」 「……」 总不能说是因为打不过他,被掐着脑袋威胁才不得不来的吧。 第34页 章鱼顺势滑下趴在宁屿肩头,汲取他身上的体温,趁机多说利维坦的坏话。 宁屿摩挲着手腕上的骨刺,道:「昨天我看到了一条失控的人鱼……」 章鱼怪听完他的回忆,点评道:「最危险的就是他自己,现在他说不定躲在哪个地方等待血月到来呢,你可别被骗啦!」 「血月是什么?」宁屿想起昨晚的诡异红光,紧接着问道,「昨天我看到了!」 章鱼怪摇摇其中一个脑袋,说:「那只是前兆,真正的血月只出现在满月。」 「会怎么样,人鱼会集体发狂,像昨天一样把我当成食物吃掉?」 不是没这种可能,甚至可能性很大。 但是有一个变数,章鱼怪难得需要思考一阵,才答道:「不一定,利维坦可是个怪胎,他疯起来谁也拦不了。」 第25章 重逢 满月快要来了。 暗红的月亮给漆黑的大海染上了一片血色。 章鱼怪霸占了柔软的贝壳床,正四仰八叉地打瞌睡,准确地说是受了血月的影响,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海浪变得汹涌,宁屿赤脚踩在尖锐的礁石上,用骨刺作为唯一的工具,摔倒了又继续爬起来,终于满身伤痕地爬到了洞穴顶部。 上面藏了一块浮木。 云层在快速移动,宁屿抬头看着忽明忽现的血月,今夜是最后的机会,利维坦最虚弱的时候,他必须逃出去。 浮木落水,海浪把声音完全覆盖。 宁屿跳入海里,找准了方向往上冲出水面,抱紧了那块浮木。 深夜的海水并不令宁屿感到冰冷刺骨,甚至在海里也没有窒息溺水的恐惧,可越是这样,宁屿就越害怕。 宁屿不知道章鱼怪说的是真是假,他喝过利维坦的血液,会不会有一天,他也会长出尾巴和鳞片,永远都只能在海里生存。 他绝不要变成那样。 宁屿没有朝他们洞穴再看最后一眼,也没有注意到胸前那颗宝石在不安地跳动。 海上出现了一个漩涡,一切都被迫卷进漩涡中心。 身后多了十几双眼睛盯着他,宁屿视而不见,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骨刺。 直到宁屿进入中心,漩涡突然消失,一条鳞片斑驳的鱼尾打翻了浮木。 失去了唯一的支撑,宁屿被海水淹没,他用力滑动双臂,双腿往上蹬,却又被另一条鱼尾紧紧缠住,迅速往深海里拖。 他成了人鱼的猎物。 宁屿仿佛用尽了力气,四肢摊开在海里漂浮着。 不团结的人鱼群先各自打了一架,最后是一条红髮人鱼得胜,他们发出宁屿听不懂的刺耳声波,逐渐靠近。 噗呲—— 骨刺扎进了红人鱼的尾巴,滚烫的骨刺立刻把尾巴腐蚀出一个大洞,宁屿灵巧避开红人鱼发狂的利爪,翻身骑在背上,用尽力气往下扎—— 胸膛被扎了个对穿,红人鱼瞪大双眼,像条翻肚皮的死鱼一样浮上了海面。 周围盘旋的小鱼一拥而上,争抢着分食死去的人鱼。 宁屿急促地在海里唿吸,已经完全不受空气环境的限制。他没忘记去找那根快要飘走的木头,刚转身就撞上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要去哪儿?」鬼魅般的声音在耳边呢喃。 宁屿如坠冰窖,身体止不住发抖,他没想到利维坦会来得这么快。 深蓝色的鱼尾捲起木头,瞬间挤压成了四分五裂的木条。 宁屿没有看到利维坦脸颊上显现的鳞片以及身上斑驳的伤口。 「我要回去。」宁屿颤抖着开口。 利维坦咬破了他的肩膀,勉强使自己冷静下来:「我带你回家。」 「不……我要回陆地,我不要回去!」 不要回到那个幽暗的洞穴里,像一只被圈养的野生动物,宁屿拼命挣扎,他会疯掉的! 「你不能离开我。」 利维坦毫无商量的口吻,宁屿是他的所有物,是他的一切。 他没有独自离开的资格。 血色越加浓重,来不及了,利维坦用力拧着宁屿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双眼。 「听话,我们回家……」 宁屿看着利维坦血红的瞳孔,意识逐渐迷煳。 该死,狡猾的人鱼到底用这招骗了自己多少次! 「回我们的家,永远在一起……」 宁屿在他的目光下缓缓点头,回抱着对方;「永远……」 海上终于出现满月。 宁屿眼底一片清明,他毫不犹豫地把骨刺扎进利维坦的背部。 利维坦嘴里涌上一股血腥,他在盛怒之下反而笑了。 宁屿并不知道那本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骨刺,取自利维坦尾巴的一根骨头,只是为了给他用作防身武器,而被赋予了更强的力量,成为了最锋利的刀。 没想到这把刀会用在自己身上。 利维坦放开了宁屿,反握住他的手,把骨刺拔出来,然后对准自己的胸口。 「想杀我很容易,」利维坦握着宁屿的手,尖端已经刺入了心口一寸,「把我的心脏剖出来。」 宁屿紧紧握住刀柄,却完全是朝着反方向往外拔,不敢再顺着利维坦的力往下扎。 「你这个……疯子!」 利维坦露出可怕的笑来,撕破一切伪装,这才是人鱼的真面目。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过了今夜,你会变成我的人鱼,只能在我身下,陪我坠入暗无天日的深海,再也看不到太阳,看不到陆地,更别妄想看到你的同类……」 第35页 「别说了……你别再说了!」 利维坦胸前刺痛,宁屿迸发的力气竟挣脱了利维坦的束缚。那骨刺从人鱼的血肉中拔出,调转方向深深扎进了人类的胸膛。 「求求你,别再说了。」 全身的血液在迅速流失,宁屿双手脱力,最后的意识竟然是想让利维坦再抱一抱他。 能不能别把他扔进海底啊,那里太黑太冷了。 拍卖会后—— 宁屿没想过会再次遇见利维坦。 他跌跌撞撞跑回了酒店,连衣服也来不及收拾,拎起箱子就往外跑。 手机群聊还在震动,卢斯卡和苏兰追问个不停。 「那颗宝石长什么样?有多大?」苏兰疯狂求图。 「尾款到了没?按哪个国家标准扣税?设计落款写你名了吧?」卢斯卡则更关心实用问题。 当初宁屿以为船上所有人都已经丧生了,甚至没想过自己还能活过来,直到他在病床上醒来,看到了卢斯卡和苏兰。 那时苏兰的孩子已经出生了,宁屿住院期间的费用都是他们垫付的。 当时两人被扔进了海里,还恰巧一只食人鲨跟在背后,本以为要葬身鱼腹,没想到鲨鱼竟然将他们托起,送回了岸上。 此后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那片海岸一趟,想着会不会有奇蹟发生。 直到发现宁屿躺在沙滩上,胸口还在流血,所幸送往医院以后奇蹟般活了下来,身体恢復速度还极快,医生连夸这是医学奇蹟,卢斯卡则不敢再让医院深入研究,急忙安排出了院。 宁屿没空回消息,窗外下着很大雨,雨帘切割了室内外。 名字很长的酒店侍者微笑着提醒他:「先生,外面雨很大,外出请注意安全哦!」 看名字侍者是个俄罗斯人,但汉语十分流利,就是总带着明显的捲舌。 「好的谢谢。」 宁屿不忘有礼貌道了句谢,他随手拿了把长伞便出了门。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周围都是雾气。 宁屿跑着跑着,被路边的石头绊倒,摔在地上。 箱子没有锁紧,衣服都掉了出来。 他来不及收拾,捡起护照和设计手稿就往机场跑。 雨大得逐渐不同寻常,宁屿险些被吹走,他站在马路中央拦路,又差点被车撞到。 的士车探出头沖他大吼,说这么大雨所有航班都停运了。 宁屿暗骂一声,又想去坐船离开,可是码头岸边风浪更大,甚至起了海啸,他亲眼看见海啸冲上云霄,又重重落下,铺天盖地的海水把船只吞没,把树木折断,堤坝沖毁。 宁屿跪倒在地上,绝望地等待着海啸把他吞没。 一个人穿着黑色风衣,肩膀被大雨淋湿,在他面前打了伞,微微倾斜,把大雨遮挡在外。 在他的身后,海啸似乎放慢了,宁屿甚至没看清楚,直到海啸逼近他的身前,瞬间海啸变小了,只剩一层温柔的海浪沖刷着宁屿的脚下。 他这才注意到,宝石泛着红光,宁屿仰头看着他,利维坦的瞳孔在变红以后一瞬间恢復正常。 宁屿崩溃了,他想把项鍊扯下来,可是没有办法,一碰,手像是被毒刺了一般生疼。 利维坦半蹲下,擦干净宁屿脸上的雨水,问他:「想去哪里。」 宁屿失神地说:「我想回家。」 利维坦却说:「这里是你的家,这座城堡、这座岛、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为你一个人打造的。」 宁屿开口想要拒绝,他看见利维坦身后,那艘船又出现了,里面的人在尖叫,在海里惊心动魄地漂荡着。 「他们看起来很着急要离开。」利维坦带着可惜的语气问宁屿,「你说,他们能回去吗?」 宁屿机械般点了点头,然后麻木地把手递到利维坦要牵他的手上。 可是他的膝盖磕破了,站不起来,利维坦抱着他走回了城堡。 柔软的大床上,床头放着一颗硕大的珍珠,正在发莹润的光。 卧室里用各种宝石作装饰,又精心设计布局过,一看就是为他而准备。 宁屿身上还是湿的,利维坦坐在床边,帮他把衣服都脱了,用柔软的毯子把他包裹住,然后握着他的脚踝,往上抬。 宁屿本能地害怕一缩,他再熟悉不过这个动作。 利维坦的手劲很大,让他挣扎不得。 这几年的安逸生活让宁屿的胆子不增反而越来越小,他害怕得细细发抖,但利维坦只是轻轻吻了吻他破皮的膝盖,然后伤口处的皮肤恢復如初。 利维坦给他盖好被子,什么也没做,在熄灯前说:「晚安。」 -------------------- 他逃他追 第26章 无赖的海怪 房间里放着一份早餐,是培根煎蛋三明治,杯子里的牛奶还是温热的,非常感人的一顿熟食,显然不是利维坦亲手做的。 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逃走,宁屿选择把早饭全吃光。 利维坦非常贴心,床尾放着洗干净烘干的衣服,显眼处宁屿的行李箱整整齐齐,一样东西也没少。 甚至帮忙把手机也充上电了,一解锁弹出来几十条消息。 「新闻说岛上起了海啸,你那边怎么样?」 「信号断了?记得回个消息。」 「航班都停了,别急着回来,注意安全!」 「……」 难得这个世界上还有卢斯卡和苏兰还记得关心他的死活,宁屿头疼地回了句「一切都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 第36页 房间里隔音极好,宁屿打开窗户,一股扑面而来的潮湿,天空阴沉沉的,目之所及都是浓雾。 宁屿记得房间在三楼,目测二楼有一个小平台,种满了花花草草,开了淡紫色花的藤蔓沿着墙壁伸到窗前,宁屿一脚攀上窗台,对着正下方跃跃欲试。 「宁先生!」管家突然闯进来,手里端着个空圆盘,立刻露出个假笑来,问道,「您要去哪里?」 宁屿看他觉得眼熟,长得跟酒店的前台侍者很像,连嘴角弯起的弧度也一模一样,他回道:「我要出去。」 管家挪了几步,门口大敞着,微笑道:「您可以直接走正门,从楼梯下去。」 「哦……谢谢。」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假装很忙,宁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行李,他并不知道房门没锁。 直到走出城堡前,宁屿都不相信利维坦会任由他走出这个大门。 宁屿猜错了,出门前管家甚至殷勤地给他递了伞。 停机坪上唯一的一架飞机被强风吹得左右晃动,宁屿站在岸边,担忧那艘靠岸的轮船会不会被浪打得散架。 有人以为他是着急离开的旅客,好心让他回去:「过几天再来吧,这么大风浪开不了船啦!」 一股巨浪打来,几条鱼啪嗒啪嗒在码头上翻身。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听劝,宁屿不想回那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城堡,他转头回了酒店,一进门就碰见侍者微笑着向他打招唿。 名牌上赫然写着「阿尔乔姆·阿诺维科夫」,衣服甚至还是同一套。 宁屿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人眼熟,他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你还兼职酒店和利维坦的管家?」 侍者露出得体的笑容:「先生,严格来说我的身份就是管家,这座岛的所有产业都是属于利维坦先生的。」 酒店房间还是原样,侍者递给他一张房卡,送到房门前贴心说道:「先生,有需要可以按铃。」 「阿维……夫」宁屿叫住了他,放弃念这个拗口的名字,「先生,我需要一份午餐。」 「好的,您想要吃点什么,我们的招牌菜有帝皇蟹炒饭、清蒸东星斑、象拔蚌海鲜汤以及芝士焗澳龙。」 「不用了,一份铁板鱿鱼谢谢。」 「……」 侍者嘴角的笑容垮了下来,手臂上冒出一圈圈的蓝环,脚下出现一团蠕动的黑影。 章鱼怪冒出几根触手,「既然你发现了,那我——」 砰! 房门在面前关上,切断了最后一点光线。 腰间被强壮有力的双臂紧紧箍住,利维坦微微弓着身体,下巴抵着宁屿的头顶,分外满足地抱着他。 宁屿象徵性挣扎几下,撼动不了背后的人半分,无奈说:「这是我的房间。」 「是你的房间,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你。」 「我没有允许你进来。」 「那我会很伤心。」 「你这是违法行为。」 「我感到非常抱歉,看来我得抽空学习一下你们的法律。」 明明是条鱼,学了说话变得比人还要伶牙俐齿。 宁屿自觉跟他没法继续沟通,他啪一下把灯打开,伸手用力推了一把利维坦,跟猫挠似的,说:「你出去,我要洗澡睡觉了。」一身的海水腥味。 这家酒店环境相当不错,还是宁屿莫名其妙得了一张折扣入住券才选择的,现在想想多半也是个圈套。 浴室里水汽氤氲,宁屿刚给自己打上泡沫,听到浴室门咔嗒一声。 冰凉的爪子搭在自己身上,宁屿直接把淋浴头往右一扭,人鱼本就体温偏低,这下突然升高的水温把他苍白的皮肤淋得粉红。 「水好热。」 「那你出去。」 「不要。」 利维坦仍然不撒手,腰间围着的浴巾湿了水,在重力下掉在地上。 地上滑熘熘的,两人推搡之间,宁屿差点站不住,被利维坦托住手臂拎起来,站在自己脚上。 「你为什么……」尖利的指甲划过皮肤,宁屿觉得浑身不自在,那种危机感又上来了,他想起那个利维坦要把他变成人鱼的夜晚。 利维坦低头凑近他,说话间几乎亲上他的脸蛋,「什么?」 「你怎么长出了腿?」宁屿仔细观察过,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的一双强健的腿长在了人鱼的身上。 「因为我向海神作了交易。」 海神?从没听他说过。 利维坦手心打了柠檬香味的泡沫,细细抹在宁屿身上每一处,让他的皮肤变得滑熘熘的,像鱼尾巴一样。 「我用尾巴交换了人类的双腿,如果在日出前得不到真爱之吻,就会变成泡沫。」 利维坦强行跟宁屿交换了一个漫长的吻,热水在正上方淋下,浴室中气温升高,宁屿唿吸不畅,满脸通红,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多年前的水下。 「现在得到了,你救了我。」利维坦最后捧着他的脸吧唧一口。 嘴巴里还进了沐浴露泡泡的苦味,宁屿呸呸呸三下,说:「胡说八道,你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利维坦把一身清新柠檬味的宁屿用浴巾裹好,放回了床上,人类和人鱼大眼瞪小眼,都不肯先入睡。 「你回去吧。」宁屿背对着他。 利维坦立刻拥上来,说:「今晚就在这儿休息。」 第37页 「床太小了,你挤着我了。」宁屿翻了个身,把被子全都捲走。 利维坦手臂一收,把宁屿拖回身下。 「放心,不会掉下床的。」 「你怎么变得这么无赖唔……」 人鱼的舌头很长,宁屿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才肯停止。 打闹间浴巾松开了,露出胸口的一道疤痕。 伤疤已经长出了粉色新肉,跟周围皮肤对比明显。 利维坦低头轻轻舔了一下,激得宁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困意来得极快,宁屿被抱着习惯了,自然而然地钻进利维坦怀里,叽里咕噜地小声说:「别把我变成人鱼……」 利维坦眼神里难得流露出愧疚,他轻吻宁屿的额头,回应他:「对不起,不会了。」 -------------------- 利维坦的爱情指南:安徒生童话大全 第27章 老公你说句话呀 宁屿每天醒来,无论前一天是谁在酒店还是大街上,甚至飘在海里,第二天都会发现自己都躺在床头镶珍珠的浮华豪华大床上。 毫无疑问都是利维坦半夜把他弄了回来。 宁屿揉揉惺忪的双眼,撑起上半身,右肩的睡袍直往下滑,得,连睡袍也换成了丝绸的。 窗帘半天不透光,宁屿刚要起身就被一股力量拉回床上,他这才发现枕边还有个人……个鱼。 「早~」 利维坦看起来神采奕奕,因为宁屿什么也看不到,光看到人鱼瞳孔折射出的反光。 窗外还是白茫茫一片浓雾,但雨总算停了,宁屿使足了力气把利维坦从自己身上撕开。 这座城堡很大,各个房间暗道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宁屿瞎逛了好几次,每次都像是抽盲盒一样,一会儿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山一样的珠宝,一会儿又是占了整面墙的旧书,甚至还有四面墙和天花板都是镜子,只有地上铺了一层软垫的房间,割裂中又带着一丝和谐。 宁屿今天不小心撞进了一个衣帽间,里面摆满了只有几片布料的露骨女装,那人型模特一眼就能看出是照着宁屿的身材尺寸做的,看得他直唿大事不妙,赶紧摔门离开。 城堡里却看不到别人,来来回回只有利维塔和偶尔出现的章鱼怪偶尔,这几天连章鱼怪也消失不见了。刚下楼,宁屿见利维坦已经衣着整齐,在餐桌前等他。 「过来吃早饭吧,今天是荷包蛋和小米粥,还有饺子和小笼包,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不用了,我要出门。」 宁屿拉了一下门把手,纹丝不动。 利维坦笑意盈盈的,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那也得先填饱肚子,不然连门都打不开。」 宁屿在他注视下浑身不自在地吃完了一顿早饭,大门一下敞开了,直到踏出门都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宁屿还嘀咕着难不成是利维坦转性了,不过这也正合他的意。 街上能见度显着提高了,宁屿伸手很快拦了一辆车,说:「去码头。」 车里响起新闻广播:本次海底火山喷发引发了巨大海啸,十七个南太平洋沿岸国家遭到波及,目前海底火山已经趋于稳定,各国和国际组织正积极展开救援。 这座岛不恰恰位于南太平洋中心么?宁屿心道,难道这次真的是自然灾害引发的海啸,自己错怪他了? 岛屿并不大,一则新闻短讯的时间司机已经开到了码头。 数十人排着长队登上游轮,不少是因前几天的拍卖会而到来的,其中有好几个熟面孔,那位拍卖师拎着行李箱,也在等待的队伍当中。 巧合船舱里出来个船员维持秩序,宁屿试探着问道:「请问游轮已经復航了吗?」 船员热情招唿道:「是的,这艘游轮十分钟后启程,现在还剩最后一张票。」 这么紧急的时间,宁屿没空折返回去拿行李,他又问:「下一批是什么时间?」 船员耐心解答:「机场暂时停用了,还有一艘游轮从纽西兰出发,预计五天后到达。先生是否需要购买本次船票?」 宁屿毫不犹豫:「好,我要一张票。」 船员拿出票夹,船票上原来标着$1200的地方打了个红叉,下面粗体字写上$10000。 宁屿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货币符号,他摸了摸风衣口袋,只找到了两百刀零钱,说:「刚才出门急,忘带钱包了。」 船员贴心回答:「没关系先生,您可以使用电子支付。」 宁屿面露尴尬,努力挣钱还房贷的三流小设计师手机里的钱也不多,银行卡里只剩一千多美刀,胸前的蓝宝石倒是值钱得能把整艘游轮买下来。 船员继续过于善解人意,她打了个电话,说:「没关系先生,为了补偿各位滞留本岛的损失,本次返航抽取一位幸运乘客提供一折的优惠,您的余额正好足够支付此次船票。」 「……」 吃够了教训宁屿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馅饼,指不定这里面又有什么陷阱等着他。 排队的人已经全都上了船,宁屿看着现在只剩下0.11元的余额,船员在耳边提醒他尽快登船,身后车来车往,他还在犹豫不决。 呜呜—— 船舶出港的汽笛声响起,宁屿在最后一分钟跳上了船,两手空空地站在甲板上,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宁屿看着远处逐渐被雾气重新笼罩着的小岛,闭上眼睛默念十秒,再睁开眼,不远处还是那座小岛,螺旋桨溅起水花,一切如常,居然什么也没发生。 第38页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宁屿突然茫然。 「你走路不长眼啊?」 甲板的另一头出点小意外,一个身着西装上衣,梳着油头的男人正骂得震天响,一滩褐色的可疑液体撒在他的衣服上。 一个身高挺拔的男人背对着宁屿,挡住了半边视角。 油头男抬脚往前踹,站在他身前的高大的背影已经顺势往后摔倒在地。 那微操连油头男也骗过了,只有眼尖的宁屿发现他并没有踢到实处。 立刻有人出头想要制止:「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至于动手打人么!」 「不是故意就了不起了,这衣服弄脏了谁赔?」 「不就一件衣服,小伙子,你赔他就是了。」 「我没钱。」那人摇了摇头,坐在地上不敢起来。 「没钱?没钱你是怎么混进这艘船来的?三万刀一张船票,你小子还不会是偷渡的吧!」 「我……我是来找我男朋友的。」 「喔~」一米九的个子说出这句话,在场的看客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油头男露出猥琐的笑来,说:「那你把你男朋友叫出来,让他赔钱。」 「我男朋友……不要我了。」高个子坐在地上,泫然欲泣。 「你特么耍我是吧?!」 见油头男作势要上手,宁屿忍不住伸手挡在他面前:「不过一件衣服而已,洗干净就是了。」 油头男不屑道:「你又是谁?」 宁屿刚才那句话说得心虚,毕竟他现在手里的钱折合人民币不足两千。 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开口,满眼都是惊喜地抓着宁屿的裤腿,说:「你果然不忍心抛下我!」 声音一瞬间变换,对方说出第一个字,宁屿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老套的英雄救美屡试不爽,宁屿吃一堑,再吃一堑。 如果不是自己小腿被使劲拽着,那力气还大得令人动弹不得,他甚至有直接跳船而逃的冲动。 众人一听全都反应过来了,油头男哟了一声,终于打量了宁屿好几眼,幸好他那件皱皱巴巴的衬衫被利维坦提前熨过,不至于一脸露馅儿。 「是你包的这小白脸?」 宁屿不合时宜地想笑,身份突然从男朋友又变成包养的金主,不过光从外表上看,小白脸这个词用在利维坦身上倒也合适。 整艘船的人都在这里围观,利维坦还要给他添乱,可怜兮兮的沖他说:「阿屿,你说句话呀。」 眼看宁屿不为所动,富有正义感的路人开始指指点点,说:「赔件衣服的钱都不肯给,还学人包养呢?」 「养条狗都有感情了,连这点钱都捨不得花。」 「shuabcdjbcakjdofhefs」 这艘国际化的游轮上,还有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也要来凑热闹说一嘴。 宁屿只得硬着头皮,也演了起来,说:「你这衣服多少钱?」 「这是义大利的手工高定,七万一件。」 换个懂行的一眼就知道他是故意讹钱,偏偏宁屿心虚得很,摸了摸那身衣服的面料,确实比他两百一件的外套材质要好。 宁屿把裤兜又翻了个遍,翻出来50刀,跟口袋里的正好凑成二百五。 看客在发笑,油头男正要发作。利维坦已经被人从地上拉起来,高大的身躯全然把宁屿围在胸前,他挑起一张钱塞到那人湿漉漉的口袋里,微笑着直视对方眼睛,说:」五十刀够你的清洗费了,我们各退一步,好、吗。」 那男人失了魂似的,一秒钟前还气焰嚣张,现在却乖乖点头,像个毫无表情在读台词的npc一样,说:「好,这回我放过你们,下次你们见到我记得绕远了走。」 「散了吧,都散了啊!」在一旁吃瓜许久的船员终于来把众人驱散。 再傻的人也知道不对劲,但是宁屿没工夫追究刚才演的那出戏,他问道:「船票不是一万美刀么,什么时候变成三万了?」 利维坦假装没听见,说:「你听错了吧,我怎么不知道?」 旁边两人恰如其分地走过,印证了他说的话:「这人连三万刀的船票都付得起,弄脏一件衣服还要讹人呢。」 「觉得亏大了呗,想回回血,谁知道碰到个一毛不拔的。」 宁屿实在是没毛可拔,利维坦本意是做局做得像一点,没想到故意把票价降到了一万,宁屿也支付不起这船票,这才编出了个一折优惠来。 利维坦装作无辜地耸了耸肩,说:「这都是市场行为,他们担心等下一趟游轮的期间还会发生意外,那就只能买这天价船票了。」 「奸商。」宁屿骂道,「这么一墙的书,你就学了这些。」 利维坦理所当然道:「获益匪浅,比起人类的奸诈,我们人鱼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还有很多需要学习。」 这天价游轮唯一的好处就是每张船票都有单独的房间,让宁屿避免了不少异样的目光,但坏也坏在正因如此,更然利维坦变本加厉,一进门就抱着宁屿倒在了床上。 为了伪装到位,宁屿的房间在三等舱,还想着隔音怎么样,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叫声。 人鱼听力极佳,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宁屿本来就被吵的心烦,身上的人还像个八爪鱼一样把它越缠越紧。 他不耐烦地想把利维坦一脚踢下床,说:「要睡觉就好好睡,一旁哼哼唧唧些什么?」 第39页 利维坦这回是真一脸无辜,他说:「我哪儿有吵了?」 隔壁又一轮新的叫声,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没有你叫得——」 宁屿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扔出去。」 利维坦心满意足地闭嘴。 「你起来。」宁屿被压到在柔软的大床上,手脚都要麻了。 利维坦不肯撒手,仿佛真是个被抛弃了的小白脸,质问道:「真狠心,说好只是出门看看,怎么一声不吭上了船?」 宁屿反唇相讥,说:「你不是早就料到我会登船么?还提早在这等着我了。」 「那是因为我了解你。」 「那现在呢,你的目的是什么,打算再把船再弄翻一次?」 空气骤然冷了几分,利维坦突然停下,问道:「如果我说是呢?」 宁屿道:「那我这次真的会杀了你,绝不手软。」 利维坦笑了笑,隔着衣服在他心脏上吻了一下,说:「放心,我没有成为杀人狂魔的爱好。」 第28章 海妖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宁屿在梦里也是摇摇晃晃的,他以为自己还在海里漂浮着,四周都是浓雾,他努力想要回到岸上,可是僵硬的四肢像是刻意跟他作对,反而里陆地越来越远。 水里好冷,宁屿终于找到一块礁石停靠歇息,礁石背后有一个小洞穴,宁屿宛如一个勇敢的探险家,洞穴泛着萤光,他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洞口很小,一小堆宝石已经近乎填满了洞窟,在月光的折射下,宝石闪闪发光,像是恶龙的藏宝地。 所幸里面并没有恶龙,宁屿看到一个身影,他踮着脚走进,终于看到躲在宝石堆后面的人 ——裸露着的上半身。 是个美人,皮肤莹白,髮丝乌黑,瞳孔比蓝宝石还要漂亮迷人。 视线猝然交汇,宁屿意识到自己误闯了他人的领地,忙说:「抱歉,我在海里迷路了。」 他把因为好奇捡起来的宝石放回原处,又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不是要偷东西。」 这也是他的本意,宁屿不是个贪心的人。 宝石堆后面的人开口了,说:「没关系,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宁屿觉得他真大方,可他还是没拿,说:「为什么?」 美人笑道:「因为你爱我。」 宁屿觉得对方简直莫名其妙,「我根本不认识你,怎么会爱你呢?」 美人眼里的笑意消失,他肯定道:「你爱我的。」 宁屿不想跟一个陌生人谈论什么爱不爱的,他转身要走,可是洞穴轰然倒塌,海水涌入,一条尾巴缠上他的腰,宁屿惊讶发现美人瞬间来到了他身后。 「你是我的。」美人发出一声嘆息,露出尖牙。 咬下去的那一刻,宁屿终于清醒过来。 游轮颠簸了半个晚上,一个巨浪袭来,船身突然倾斜,房间里的东西摔了一地,宁屿没抓住床柱,就在直直撞上墙壁的前一秒,宁屿护住头部,然后撞上一个肉垫子。 「早上好~」 宁屿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稍显欠揍的笑容。 利维坦欣然接受宁屿非主动的投怀送抱,心情不错地说道:「看来你昨晚睡得不错。」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整晚都在喊我的名字。」 宁屿用手撑着墙,让自己和利维坦之间分开点距离,他怼道:「那恰恰代表着我睡得很差。」 利维坦毫无怒意:「几年不见,你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是啊,那你赶紧放我走吧。」 利维坦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脖子,结结实实地吻了很久,最后亲在脸蛋上「啵」的一声,才心满意足。 「阿屿想去哪里都行。」 宁屿使劲擦了擦脸,刚站起身,拖鞋才穿了一只,船身再次颠簸,另一只勾在脚尖的拖鞋被甩飞,他又跌回利维坦的怀里。 这回是一点也挣脱不了了,整个人被一双长腿紧紧夹住,宁屿被迫投怀送抱,一头撞在结实的胸肌上。 宁屿怒视:「你故意的吧!」 利维坦帮他揉揉脑袋:「哈哈,是海神在捣乱。」 宁屿不知道有没有真正的海神,但显然目前这只海怪不是什么好东西。 三等舱就这么一点位置,利维坦以空间小为理由,动不动就要对他动手动脚,几乎霸占了他所有生活空间。好不容易找个藉口出船舱透气,利维坦还要形影不离地跟着,总是惹得旁人窃窃私语。 风平浪静,阳光正好,宁屿趴在栏杆上看船桨打起的浪。 有两只小海豚在船侧追逐着浪花嬉戏,是不是跃起,刚好碰到宁屿垂下的手背。 还有一天就能回到陆地,宁屿吃过一堑,他每天都要查看信号情况和定位信息,通讯也一切正常,轮船照着既定航线行驶,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到利维坦有作妖的迹象。 小海豚似乎特别喜欢宁屿,争相跳起来想要宁屿的抚摸,直到一团阴影靠近,小海豚咻的一下钻回了海里,消失不见。 利维坦双手环抱着宁屿,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上,问:「在看什么?」 宁屿对他的神出鬼没早就习以为常,他收回了手,继续看着宽阔的海面,说:「看到了一条美人鱼。」 「有多美?」 「比你还美。」 利维坦立刻否定道:「不可能。」 第40页 宁屿想笑,可是他又要保持一副严肃的表情,说:「海怪先生,你太自信了。」 利维坦把他的脸掰向自己,适时地吹过一阵微风,乌黑的髮丝拂过宁屿的脸,宁屿想到了那艘迷航的渔船。 第一次见面,也是相似的场景。 「你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这触及到了利维坦的知识盲区,问道:「孔雀是什么,你喜欢?」 宁屿没有理他,因为他看到利维坦身后,拍卖师正打着招唿向他走来。 「好巧,又见面了。」拍卖师换了一身度假的行头,一举一动依旧优雅。 出于大庭广众之下的羞耻心,宁屿立刻把利维坦推开,这一动作却被对方误解,引起了利维坦的警惕。 脖颈上的项鍊在阳光下尤为绚丽夺目,拍卖师没忘记这颗珍贵的宝石被神秘买家拍下,然后当场高调送给了设计师宁屿。 当初的惊讶已经过去了,拍卖师远远欣赏了一阵,单方面认为宁屿是某位神秘富豪的爱人,爱人戴上自己亲手设计的项鍊,是一种别样的浪漫。 但现在拍卖师小姐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往旁边看。 利维坦存在感太强,在登船第一天就已经闹出过笑话,现在更是跟宁屿形影不离。 「我是阿屿包养的男朋友。」利维坦认真地自我介绍,还伸出右手。 拍卖师跟他礼貌握手,八卦是人类的本能,她只是本着个路过看看的心思,没想到对方还挺坦诚。 只是不知道那位富豪买家知不知道宁屿在外面背着他还包养了个情人。 维持了片刻的体面,等人走远了,宁屿气急败坏道:「没人问你!」 利维坦却在疑惑:「你为什么生气,在你们的标准里,包养是财富实力的侧面印证。」 宁屿没好气道:「也是道德败坏的印证!」 利维坦说:「看来我需要再学一学你们的道德书籍。」 宁屿白了他一眼,「你需要先学习人类的法律。」 「好吧,都听你的,午餐时间到了,阿屿可以给我买一份金枪鱼三明治吗?」 利维坦认真扮演着贫穷的小情人角色,直到宁屿回到船舱,利维坦才不经意地往海里看一眼,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红尾已经消失了。 第29章 完结 「唔……有暗流。」宁屿感觉天旋地转,还以为回到了躲在洞穴里的日子,他本能地往利维坦的怀里钻,仿佛这样就能躲避危险的海底暗流。 「睡吧,睡吧。」利维坦轻轻拍着宁屿的背,在他的额头亲吻一下。 这是一个熟悉的安抚动作,宁屿非常受用,对外界的危险毫无察觉。 漆黑的大海里只有一艘轮船在漂泊,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船舶失去了方向,雷达突然失灵。利维坦睁着眼,不像哄人睡觉的眼神一样温和。 海浪一阵高过一阵,时不时拍打着舷窗,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海腥味。 有一阵剧烈的颠簸过后,宁屿被饿醒了,利维坦一反常态,居然不在房间里。 宁屿感觉四肢无力,走进浴室想要洗个热水澡。淋浴喷头一开,他被冷水浇了个浑身湿透,睡意全无。等了很久热水都没有恢復,他怀疑供水出了问题,甚至感觉水里也有一股腥味。 不管了,将就着凑合一天吧,反正估摸着船也快靠岸了。 宁屿正想出去,房门突然打开,漏进来微弱的光,随之关闭。 房间里瞬间瀰漫着一阵烤鱼的香气。宁屿的肚子适时地咕咕叫起来。 房间里的东西因为船体颠簸,乱七八糟地掉在地上,宁屿生怕利维坦一不小心狡猾摔了,摸索着想要开灯。 啪的一声,灯管闪了两下,然后重回黑暗。 宁屿低估了利维塔的视力,利维坦小心绕开一片狼藉,将掉在地上的枕头捡了起来。 「供电系统被雷噼坏了,今晚有点冷,记得盖好被子。」 「被雷噼了?我怎么没有听见?」 利维坦从背后搂着宁屿,靠在他肩膀上,笑他:「你睡得就像晒太阳的海豹,肚皮都翻出来了,当然没听见。」 你才是海豹呢。宁屿无语地想着,轻微动了动,利维坦却把手臂收得更紧了。 「别动好不好,让我靠一下。」 宁屿听出了他语气里难得的疲惫,问道:「你不舒服吗?你生病了吗?」 利维坦笑了笑,说:「只是想你了。」 宁屿受不了他这腻歪的情话,吃饱了晚饭,他刚刚躺下,没想到利维坦居然没有主动黏着自己,主动出门了。 要去哪里? 这句话没有问出口,宁屿白天睡久了,晚上困意莫名再度袭来。 今夜似乎风平浪静的,月光正好照在宁屿的脸上,他半夜惊醒,习惯性地摸了摸身侧的位置,是凉的,利维坦并没有回来过。 夜里确实变冷了,宁屿起身正要出门,发现房间里突然变暗了。 一根两根三根触鬚正贴在舷窗上,紧接着是啪嗒一声黏在玻璃上的章鱼脑袋。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先开口。 直到那触手缓慢地蠕动着,默默的把窗户从外面打开,咻的一下把自己丢进了房里。 房间里不再是漆黑一片,地板上出现了一圈圈蓝色萤光,不知是粘液还是海水滴在地板上,留下反光。 宁屿确认自己不是误吃毒蘑菇产生幻觉以后,先打破了沉默:「你怎么来了?」 第41页 章鱼怪累坏了,他折腾了一番,发现自己还是一时半会儿变不回人形,于是他努力地爬进了宁屿的水杯里,给自己泡在淡水里。 「我骑鲨鱼来的,章鱼可游不了这么快。」 宁屿没问他是怎么来的,他耐心问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过来?」 章鱼怪赶紧摆了摆触鬚:「你可别误会,我是来追债的。」 最后一根触鬚挤进水杯里,半杯水几乎全溢了出去。他感觉自己身上干得很,催促道:「快给我加点水!」 宁屿直接堵了洗手池的下水口,给他装了满池子的水,甚至还想着用不用给他加点盐进去。 章鱼怪适应性还挺强,他马上吸饱水,精力充沛地说:「我来找利维坦,他鱼去哪了呢?说好了我帮他忙,他要给我半座山的宝石。他要是死了欠我的那些珠宝怎么算?」 宁屿的第一反应是:「他怎么会死?」 「是鱼都会死。」章鱼怪慢慢滑下洗手池,吐槽道,「你可真是倒霉,怎么每艘船只要有你在就会遇上麻烦?」 门外传来尖叫声,海水瞬间冲破了舷窗,玻璃碎了一地。 宁屿跑出房门,身后的章鱼怪迅速变大,恢復一个金髮外国男性的样貌。 眼前一片狼藉,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中央餐厅,在重力下桌椅全都倒在了一旁,船上的人们紧紧抱在一起,躲在角落。 「怎么回事?」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宁屿本能地在人群里寻找利维坦。他可悲地意识到,在这种时候自己唯一信任的居然还是人鱼。 船尾逐渐下沉,船头翘起,一阵闪电撕开天际,夜空亮如白昼。 宁屿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船头,漆黑的长髮被飓风吹得四散,像是鬼魅伸来的无数只手。 船舱已经开始进水,大门紧紧关闭,可海水还是不断地从底下渗入。 宁屿在倾斜的船板上已经站不稳了,他只能扶着栏杆,想要打开门出去。他刚碰上栓紧的把手,立刻有人朝他砸了一把椅子,骂道:「别开门!海水会冲进来!」 「这样坐以待毙,迟早会被淹死!」 众人对他的怒吼无动于衷,马上又有人骂道:「快拦住他,他想要开舱门淹死我们。」 宁屿看到还有人在抓自己的脚,就在碰到他之前像是触电了一样收了回去。 章鱼怪就在他旁边,眼神向上示意,说:「顶部有一个天窗。」 「搭把手,帮我上去。」 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宁屿脚下一滑,重重摔在了船板上。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撞得散架了,刚才用手撑着地板那一下,甚至听到了腕骨的脆响。 他顾不得疼,立刻又爬起来,离天窗不过几厘米的距离,宁屿低头看了一眼章鱼怪,对方也朝他默契点头。 「三二一,跳!」一双手抓住了天窗上的护栏。 身着黑衣的男人站在浪前,直到爬到了甲板上,宁屿才意识到他们正面对着什么。 前方是海水形成的一堵无边无际的巨幕,而轮船正朝着这个方向往水墙撞去。船身已经严重破坏,甚至能听到钢铁挤压的断裂声音。 再照这个趋势下去,还没等船只被海水淹没,船体就会从中间断开,然后被捲入海底,支离破碎。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前方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了这滔天的巨浪。 宁屿沖他大喊:「利维坦!」 利维坦的脸上泛起鳞片,十指长出锋利的蹼爪,风声和浪声几乎掩盖了一切,他却似乎听到了这一句唿唤。 獠牙一瞬间收了回去,海里的红人鱼抓准时机勐地扑上来,利维坦的衬衣被勾住,他一个鱼跃跳入了海中。 宁屿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力气,三两步扑倒在船头的栏杆上,只这一眼他的心底泛起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这是什么?是血吗? 不,那抹红色的痕迹并没有被海水冲散,反而越发聚拢在船底下。 那是人鱼的尾巴,无数只红人鱼正在攻击这艘船。 宁屿焦急地在其中寻找那一抹蓝尾拍起浪花,直到看见那条美丽的尾巴重新出现,上面却布满了数十道撕裂的伤痕。 为什么?为什么会遭到围攻? 这是一场蓄意的谋杀。红人鱼群的目标不只是利维坦,他们闻到了食物的气息,全都向中间靠近。 一只人鱼大张子巨口朝宁屿飞扑,那獠牙在咔嚓一下咬断宁屿脖子的前一秒,一把菜刀正好捅进了他的脑袋上,把他砸晕了下去。 「接着!」章鱼怪扔给他一把水果刀。 宁屿沖他喊道:「给我换把别的!」 章鱼怪手里拿的是一把西瓜刀,厨房里最锋利的那把菜刀已经扎进了人鱼的脑袋,掉进海里了。他沖宁屿大喊:「防身用的,将就一下!」 那群人鱼连同族也不放过,分食了那条人鱼尸体以后,又看着船上的两人跃跃欲试。 「喂,你倒是动一动啊。」章鱼怪不满地看着宁屿趴在船头,他转身又干净利落地又解决了一条人鱼,为此还损失了一根腕足,「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啊,早知道我就不来救你们了!」 人群的唿救声,章鱼怪的喊声,和人鱼的嘶吼声,宁屿已经全然听不见了。 他感觉胸前的宝石在发烫,心脏被紧紧揪着,几乎窒息地等着下方的人鱼出现。 第42页 那只兇勐的红髮人鱼是这次围攻的罪魁祸首,利维坦好不容易从海里探出个身影,却被他一把抓伤了后背,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鲜红的伤口如此刺眼。 视野捕捉不到一瞬间,两人又扎进了海里。 品尝到血液和同类的味道,周围的鱼群更加兴奋了,但又不敢靠近的两条正在搏斗的人鱼,他们围在四周,等待着利维坦的失败,等待着享受这一场盛宴。 宁屿调整唿吸,他紧紧地抓住那把水果刀,告诉自己要沉下心来,心无旁骛。雷电再一次噼下,他看见蓝色的尾巴再度露出水面。 章鱼怪终于意识到宁屿要什么,他想开口警告,却已经来不及了。 宁屿纵身一跃,在红人鱼扑到利维坦身上的那一刻,跳进了海里。 双脚踩在红人鱼的尾巴上,坚硬粗糙的鳞片把他的脚掌和小腿刮出数十道深深的血痕。宁屿体内激素狂飙,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他握着水果刀柄,拼尽全力地扎进了红人鱼的心脏。 水果刀不如利维坦的骨刺锋利,宁屿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上面,利刃划破了手掌,也只能扎进人鱼皮肤半寸。 那一瞬间的机会已经足够了,一剎那间生死搏斗已然决出胜负。 利维坦的利爪已经穿透了红人鱼的胸膛,将他血淋淋的心脏掏了出来。 一阵悽厉恐怖的嘶鸣,红人鱼终于死了,鱼群四散而逃。 那股子冲劲消失,宁屿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他从人鱼的尸体上跌落,落入的利维坦的怀中。 海水里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利维坦的鱼鳍被严重撕裂,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把血液渡入了宁屿的口中。 巨浪平息了,船上的人们在庆祝劫后余生,不远处是真实的陆地,他们还以为自己只是经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海上风暴。 没人记得船上少了两个人,宁屿正趴在利维坦的背上,等待着伤口的恢復,只是这次他们的伤都很严重,需要多花一点时间。 他被利维坦带着在海里游啊游,终于游到了日出的地方。 宁屿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双臂搂着利维坦的脖子,问他:「你还会把我送陆地吗?」 利维坦沉默了一会,像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会。」 宁屿蹭了蹭他的耳朵:「那你呢?」 利维坦毫不犹豫:「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