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 第1页 [gl百合] 《逐月》作者:木木很多树【完结+番外】 文案: 刑穹这人,身份高贵,俊美绝伦,文韬武略,十三岁稚龄就披挂上了战场 如今年过二十,战功累累,圣上亲封抚州将军,御赐宅邸风光无俩, 要说唯一还不圆满的,那就是身边一个红颜知己都没有。 世人皆传是刑穹眼光过高,看不上寻常女子,甚至连公主都瞧不上。 只刑穹自己知道,她无法娶妻 一来她是个女子,自幼已是欺君,贸然娶妻只是多害了一个人。 二来她心中有一女子,那女子于她而言,就如苍穹之月,只可仰望不可攀折 ***** 宿梓月幼失怙恃,幸得外祖母怜惜,接入京中亲自教养。 外祖母甚恐宿梓月外嫁看护不住,欲把亲孙同宿梓月结成一对,亲上加亲。 宿梓月原也觉得,这般不错,她与表哥自幼相识,打小的情意作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也无甚不可。 直到有一日,她遇着了一个盖世英雄,她总在危难时刻出现 每次瞧见她的眼神,都像揉了星光般璀璨。 宿梓月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心底真的会开花。 ***** 后来,王府夜宴,众人见着了世子亲自从上京带回的世子妃。 才终是明白了,为何世子这些年单着一个人。 也只有这般的天上明月,才配得上他们西北的苍穹。 听着众人的称赞,宿梓月锤了一拳一本正经的邢穹。 「别发疯,把你的脚挪开。」 桌子底下,邢穹扣着人的双腿又收了一份力。 「不放。」 她好不容摘下的月亮,她说什么都不放。 内容标籤: 世家天作之合女扮男装 he 搜索关键词:主角:宿梓月,邢穹 ┃ 配角:裴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多年一朝成真 立意:坚持就是胜利 第1章 初见 刚翻了年,宝相寺后山,几日的晴空下来,山顶树梢依然还有好些冬雪未融,山路有些泥泞难行。 宿梓月拎着裙摆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后山走,也不知是因着天气寒冷,还是裙摆过重,纤细娇嫩的手指白森森。 行至半山腰,襦装下摆早已溅满了泥渍,斑驳不堪。寒风虐过,湿淋淋裙角紧贴瘦削的脚踝,腿线若隐若现,娉婷裊娜。 宿梓月瞧着前路漫漫,又见自身的狼狈,眸光微凝,渐渐暗了下来,极浅极浅的一声嘆息散在风里,半晌勾起一抹浅笑,暗自庆幸她先让司棋回府取替换鞋袜。 要是如今这番模样回了侯府,怕是又要担上不识礼的名号了,思及此,宿梓月垂在身侧的手忽然颤了颤指尖儿。 她抬手,将被风儿吹至额前的乌髮拨至耳后,朝着已然冻麻的纤细手指轻轻呵了一口气儿,随即拽起裙摆,款步姗姗,继续往前行。 百树参差,山木凋零,光秃秃的树枝被风颳的呜呜作响,宿梓月穿行于此,瞧上去只一团小小的月白色身影。 宿梓月微微喘着气,纤细的指尖儿捏了捏裙摆,眸光流转,瞧着山间的萧瑟思索起了今日这事儿。 今日她原是来宝相寺进香,给母亲立长生排位的,本想着一人悄悄来,一人悄悄回,不惊动侯府里的人。 是裴珏,知道了此事,央着她,要同她一块儿来。 宿梓月的母亲,也是裴珏的姑母,且两人过了正月怕是亲事就要定下来了,裴珏有这心,宿梓月也是感激的。 年前说好了日子,订好了时辰,今日临出门前,裴珏却说有事,让她先来宝相寺,说是随后就至。 这一随后就随到了午后,宿梓月上完了香做完了法事,甚至用了宝相寺的素斋,歇了又一盏茶,才堪堪等来了裴珏身边的小厮。 小厮传信,说的不清不楚,直说裴珏在宝相寺后山等她,说是要予她猎射一白狐,同她做狐裘大氅。 宿梓月思及此樱唇微阖,潋滟秋眸中满是晦涩,她来宝相寺祈求母亲往生极乐,裴珏竟是以她的名义行杀生之事。 且宿梓月素来不爱狐裘貂氅此等生灵之皮做的取暖之物,裴珏与她自幼相识,怎会连此都不知。 宿梓月双唇阖动无声念了句佛,加快了些步伐,希望能阻了今日这场杀生之趣。 她知世家大族以骑□□湛为荣,她也并不是阻了此类活动,只是不想在今日,有人以她的名义行此乐。 宿梓月拽起不慎踩着的月白色丝织夹棉坠地披风,掖于身后,继续往前行,又攀至一炷香时间,终于是登上了一个小山头。 此处无灌木遮挡,视线宽阔了许多,宿梓月也瞧见了远处密林里,那一高一矮,一黑一红两道身影。 高的那男子,正是与他约好了的裴珏,身边那俏丽纤细的女子,是裴珏另一表妹——白芷涵。 宿梓月的娘亲同裴珏的父亲是兄妹,白芷涵的娘亲同裴珏的娘亲的姐妹。 宿梓月眉目不动,知晓了裴珏临时失约的缘由,她这心里竟是出奇的平静。 她瞧着二人的身影交叠,裴珏似是带着极大的兴致,整个人透着欢愉,正在手把手教白芷涵拉弓射箭,那俏丽女子瞧着像是遇着了什么难题,娇憨地跺着脚,两人的笑声在山林间迴荡。 第2页 宿梓月垂眸瞧着已看不出原本样式的绣鞋,末了嘆了口气,提起裙摆往那笑声处走,却是没注意脚下一块半截埋在土里的碎石。 「啊——」 宿梓玉瘦削的身子往前倾倒,口中的惊唿宣洩而出,惊得四周的飞鸟扑棱着往外飞散。 动静大的引起了远处二人的注意,裴珏一眼就瞧出了那倾倒的身影是宿梓月。 裴珏剑眉紧蹙,眼眸骤缩,慌忙收了弓箭,拔腿就要往宿梓月那儿去,走前叮嘱白芷涵:「阿月摔倒了,我得去瞧瞧,你在这呆着别动。」 「月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也一起去吧。」 白芷涵小脸绷的紧紧的,一双桃花眼里都是担心,不等裴珏拒绝,拎起裙摆就往前细跑了起来。 裴珏见状不做耽搁,挎上弓箭大步跟上,很快就走到了前头开路,为着白芷涵拨开路上的小树杈。 刚行了一小段路,裴珏就听到了身后一声惨叫。 「啊——珏哥哥救我——」 裴珏惊愕地回头,瞧见白芷涵痛唿着蹲地,捂住了腿,裴珏赶紧转身回去,蹲地检查白芷涵。 原是白芷涵踩中了猎户放置的捕兽夹,雪白的罗袜上已然渗出了斑斑血渍。 白芷涵一张脸疼的惨白,额上都是汗,清丽的五官皱成了一团,双手死死拽住了裴珏的手:「珏哥哥,芷涵好疼啊~」 裴珏满眼心疼,往后瞧了眼远处,瞧着宿梓月身形似在动,想是要爬起来身,瞧着并无什么事,他挥了一下手大声喊道:「阿月,你在那儿别动,芷涵受伤了,我先救了她再来寻你。」 说完蹲下身小心地扶住了白芷涵的腿:「忍一忍,我把捕兽夹打开,很快就好。」 白芷涵闻言簌簌落下泪来,悽惶地『恩』了声,视线略过低着头的裴珏,望向远处,眼里闪过丝得意。 宿梓月紧紧咬着唇,失了血色的唇瓣上显出深深的月白牙印子,膝盖处钻心的疼痛迫使她蜷了身子,瞧上去缩成了更小的一团。 躺在湿泞冰冷的地上,宿梓月听清了裴珏的话语,抱着膝盖的手,忽的用力,指甲断了,疼的宿梓月再也忍不住了,落下泪来。 宿梓月吸了吸鼻子,没让自己继续躺着,她执拗地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拭去泪水,不顾地面不洁撑着双手努力直起了身子。 倒吸一口冷气后,宿梓月紧咬着牙缓过那阵剧痛,颤巍巍站起了身子,拍落了身上的碎石乱屑,宿梓月想挪步往前,那儿有一块高至膝窝的岩石,正好可坐人。 待要往前走时,宿梓月发现裙摆被这横生的枝丫勾的难以前行,宿梓月扯了两下也扯不出来,她把散落在额前的乌髮都掖至耳后,深吸了一口气,蓦地使劲一拽。 随着棉帛撕裂声,宿梓月夺回了裙摆,却随着惯性往前一阵趔趄,意外踩着了一截圆木,纤细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就往一旁的斜坡摔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宿梓月纤弱的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攀扯,终于是攀住了一处岩缝。 宿梓月双唇颤动,潋滟秋眸中满是惊慌,散乱的髮髻脱垂下来,遮住了仙白的面容,宿梓月微微侧首,任风吹开发丝。 瞧清楚眼前的状况,宿梓月心都凉了,她抓住的东西只是崖边的一块岩石凹缝,汩汩血液顺着石缝往下流,一阵阵钻心的疼痛疼的她沁出了眼泪。 宿梓月侧首往下瞧去,身下就是茫茫枫林,上头还有白皑皑未消融的雪。 她距离地面,粗粗看来就有十余丈,这要是摔下去,定是粉身碎骨面目全非,一抹苦笑拘在她的唇畔:今日该不会是她宿梓月十六载人生的终点吧...... 宿梓月抽噎一声,拼命忍下泪来,她并不想死在这儿。 宿梓月另一条胳膊被石壁刮破了袖子刮出长长的一道口子,她顾不得疼痛,艰难地伸出手,也攀住了那块岩石。 她提起劲儿想往上爬,可身子一动就往下滑落,双手也一点点失了力气拽不住那块救命的岩石。 她怕是等不到裴珏了,宿梓月清晰地感觉到身子正一点点在往下滑落。 宿梓月绝望地闭上了眼...... 「别动!」 忽而,头顶传来了一声沙哑粗粝的喊声。 宿梓月勐地睁开眼,抬头瞧去,眼泪氤氲,她顾不得看清是谁,只焦急地回应:「救命,救我!」 宿梓月这一动,本就不甚牢固的碎石因她的挣扎簌簌直落,宿梓月慌乱地闭上了眼,手中完全失了力气,宿梓月整个人在尖叫声中坠了下去。 就在她认命等死之际,腰间倏然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揽住了,身子跌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猝然止了往下之势。 宿梓月眼睫轻颤,怯生生睁了眼,用力眨掉了眼眶里的泪水,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的头微微低着,沾着血和泥的发梢贴在耳边,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双唇紧紧抿着,一双狭长的阔目此刻正深邃地望着她,眼里满是安抚。 宿梓月认出了来人,正是如今客居在永宁侯府的荣安王世子——邢穹。 「别怕。」 沙哑粗粝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比刚才平稳的多,宿梓月奇异地感觉出了些风雨不惊的意味。 宿梓月也不知是不是此番境遇过于惊险,她眸光微颤,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在漏了一拍后疾速在跳动,很急很涌,双颊不自觉染上一抹极浅的红。 第3页 宿梓月回抱住了身侧的人,想说谢谢,可是看到如今的情况,不由得露出个苦笑。 原本只是她一人挂在这悬崖上而已,现下是两人,刑穹一手揽着他,一手攀在她刚刚拽着的那块石头上。 一旁的碎石簌簌掉落,这块石头要支撑两个人显然是没有那个能力的。 宿梓月眼睫轻颤,藏起眼里的黯然,回抱着刑穹的双手也微微松了一些力气。 「要不,你还是放手吧。」 第2章 获救 风声渐起,宿梓月的乌髮与裙摆咧咧作响,只觉得像是树梢上那就要被风吹落的枯叶一般。 宿梓月忍着心里的害怕,望向身旁发人。 「世子,你放手吧,」 只刑穹一人的话,他定是能爬的上去的,宿梓月感受到了她胳膊上的肌肉,两人贴的很近,宿梓月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还有那异样的柔软...... 宿梓月也是万万没想到,刑穹竟是个女人...... 她敛了眼底的惊讶,如今也不是在意此事的时候。 刑穹微微偏头,宿梓月刚刚说话的气息都喷在了她的脸上,有些痒。 「闭眼。」 刑穹揽着宿梓月的手微微用力,沉着嗓音说道,话语里透着没有商量的余地。 宿梓月虽然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微微抬头瞧见刑穹紧绷的下颌,还有眼里的万分认真,坚定如石。 宿梓月闭上了眼。 倏忽,耳边风响起,宿梓月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勐地下坠,心中大骇,刑世子她,该不会是要同她一块儿死吧!!! 宿梓月吓得刚就要睁眼,在这时这番坠势忽地消失了,随后就是几个往上的走势。 等宿梓月睁开眼时,她们已经从悬崖上回到了她刚刚跌落的斜坡处。 宿梓月后悔她刚刚惊的闭了眼,竟也没瞧见刑穹是如何做到的,这番坠势,得是什么样的工夫,竟然能带着她这个一点功夫不会的人平安上来了。 宿梓月感到她腰上的手收了些力,她回过神,偏头望去,刑穹眉眼深沉地正瞧着她。 她微微使了一些劲儿,带着人稳步攀至平坦安全处,就收了手背在身后。 宿梓月两眼一弯,朝着刑穹勾起嘴角,露出个劫后余生的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太好了,我们都活着。」 宿梓月咧着嘴,笑的一点都不端庄优雅,让侯府的女眷瞧见只怕又是要多嘴一句没有规矩。 刑穹只觉得这个笑容过于灿烂了,灿烂得能抵消这冬雪未融的所有寒冷,她微微偏过头,避开了这比繁星还亮的眸子。 见人身上的衣物被树枝碎石划破了好些口子,邢穷解下了身上的玄色织金鹤氅,但未来得及递出,就听到了一阵惊唿。 「阿月,你没事吧?」 一道焦急的男声自前方传来,宿梓月循着声音处望去,裴珏背着白芷涵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地赶到,动作小心谨慎地将人放至一边。 裴珏抹了把额头沁出的汗珠,喘着气就朝着宿梓月大步而来,一把拽住了宿梓月划伤了的手臂。 『嘶~』疼的宿梓月痛唿出声。 裴珏吓了一跳,赶忙松开了手,这才注意到宿梓月的衣袖都被划烂了,露出里头纤细的胳膊,上头好长一道口子,自手腕一直到手肘,还在渗血。 裴珏惊白了整张脸,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他这才瞧见宿梓月整个人的状态甚是不好,髮髻散乱,衣裳四处破损,脸上血渍混着泥泞,那一只胳膊上的袖子,更是被浸染成了赤色。 「怎么,这是怎么弄的?」 裴珏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还有心疼,眼眶骤然红了,看着宿梓月一脸的抱歉。 「怎的这般单薄。」 裴珏说着就要解下身上玄青色水貂大氅,修长的手指刚搭上大氅的系带,就被宿梓月施施然抬手阻止了。 「不必了,我用邢世子的就行。」 『咔嚓』 邢穹原本正要离开,眼前挡着一根手臂粗的树干,正要抬腿跨过,一个失误,不偏不倚直直踩在了树干上,生生踩断了这截树干。 裴珏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刑穹,瞧着人转身,眼里的惊讶更多了一分。 「邢穹,你的脸怎么了?」 邢穹:「树划了。」 「你这种高手还会被树划着名啊......」裴珏有些不可思议,说着一顿,眼眸闪过困惑,转头看向宿梓月,「阿月......你怎知他是邢世子?」 宿梓月并不搭话,只瞧着刑穹,看人并未拒绝,伸手接过了邢穹手里的披风,兀自裹紧了身子,才转身言简意赅地同裴珏说道:「府上遇着过。」 裴珏恍然:「今日还想介绍你们认识的,想不到你们竟先认识了。」 「邢世子,这是我表妹,宿梓月。」 」刚刚是你救了她吧,真是谢谢你了。」 裴珏说着转身看着宿梓月,问她刚刚是发生了何事,怎么她和刑穹会如此的狼狈。 他刚才远远的瞧着,只见到了宿梓月摔了一跤。 后头的白芷涵也附和:「对呀,月姐姐,你不是就摔了一跤吗,怎么会摔成这样的?还有这刑世子——」 白芷涵欲言又止的话,让裴珏狐疑地看向了刑穹。 宿梓月自两人赶到,脸上端庄的浅笑就未变过一丝一毫,对于白芷涵的阴阳也视若无睹。 第4页 只此事涉及刑世子,宿梓月看向裴珏,一字一句认真地解释。 「刚才我不慎摔下了这斜坡,险些掉入崖下枫林,多亏了邢世子及时赶到,救了我一命。」 说到这,宿梓月再次朝着邢穹感激地微微点头。 今日要不是刑穹,她只怕已经去地下与父亲母亲一家团聚了。 裴珏听完宿梓月说的,侧头看了眼身旁的陡坡还有那坡下的悬崖峭壁,懊恼地拍了自己一掌:「对不住,阿月,刚刚芷涵伤着腿,我以为你没事——」 不等裴珏说完,白芷涵戚戚然哭了起来。 「月姐姐,真是对不住,都是因为我。」 白芷涵抽了抽鼻子,「珏哥哥也没想到,这般宽的地儿,你会摔倒那下头去,你别怪他,都是我的错,耽误了珏哥哥......」 白芷涵哭的甚是可怜,倒是比一身伤站着还要使尽全力的宿梓月看起来还悽惨。 裴珏瞧着眼泪簌簌的白芷涵,转身对无甚表情的宿梓月说道:「不关芷涵的事,都是我,想着这处白狐常出没。」 他这刚一说完,后台白芷涵又开始辩驳:「珏哥哥,这不怪你,都是我想着好久不曾狩猎。」 裴珏:「怪我,没找好地方。」 白芷涵:「怪我,受伤的不是时候。」 宿梓月:。。。 她实是不耐烦再听这些,宿梓月转身看向邢穹。 「邢世子,可能还需麻烦你一程。」 邢穹垂着的手背微绷着,目光微沉看向宿梓月,似是不解其意。 「我脚伤着了。」 邢穹似不动声色把手背到身后,眼里还有些犹疑。 宿梓月眸光潋滟:「世子可否背我下山?」 不等邢穹回答,裴珏诧异地回过神:「阿月,你伤着脚了?」 宿梓月并不搭理他,只眼神瞧着邢穹,对上了他的目光,一不小心就撞进了邢穹深不见底的眼中。 一旁裴珏嚷着要背宿梓月下山,那头白芷涵也痛唿出声,喊着腿疼。 一阵风吹过,树梢上的积雪纷纷扬扬飘落,邢穹上前一步,侧身挡在了宿梓月的身侧,落了一肩的雪。 她随意拍落,低头瞧了眼身侧的人,似是轻轻『恩』了声,走到了宿梓月身前,背对着宿梓月,一手撑着膝盖半蹲在了宿梓月面前。 宿梓月低头瞧着眼前的背影,在这天地茫茫间,这身影虽劲瘦却宽广,那突兀的后颈骨梗出的弧度,瞧着强势又孤直。 宿梓月的脑袋靠在了邢穹的颈窝处,温热的唿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邢穹只觉一阵酥麻,耳朵尖止不住的发烫。 后头裴珏急促唿喊了两声,她顿住脚步。 「邢世子,你先带着阿月去山脚往西我那别庄,我随后就来。」说着又对着宿梓月的背影叮嘱道:「阿月,芷涵也受伤了,你和邢世子先去别庄,我随后就到,咱们要是这般直接回去,只怕会吓着老祖宗。」 宿梓月偏过头,瞧着裴珏已经半搂着白芷涵起身,白芷涵冲着她嫣然一笑。 宿梓月懒得再看,和邢穹轻声说走吧。 走出一段距离,邢穹才问宿梓月要去哪儿。 「劳烦世子了,去别庄。」 邢穹垂下眼,『恩』了声,步子稳健,不疾不徐,背着宿梓月往山下去。 山脚停着侯府的马车,宿梓月留给了裴珏和白芷涵,和邢穹同乘一骑前往裴珏的庄子。 这庄子是老祖宗前年送给裴珏的,里头还有处天然的温泉,宿梓月也来过几回,庄子里的僕从瞧着她都很热情。 听宿梓月说裴珏在后头,个个喜气洋洋的,裴珏这阔少每回来,都大手笔赏赐,是以,别庄的人听到裴珏要来,都跟过年般欢喜,立刻就忙碌了起来。 宿梓月介绍了邢穹,说是裴珏的好友,庄子里的僕从们也不敢怠慢,听着宿梓月的吩咐,给安排好了房间热水。 宿梓月去了她在别庄特有的屋子,稍稍收拾了些身上的污渍,换了身干净衣裳,抱着些瓶瓶罐罐就往邢穹屋里去。 敲门后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屋里的声响,接着门开了。 邢穹换了身干净的棉质常服,身形出挑,这粗布陋衣在她身上,也显得有了贵气,腰间繫着腰带,更是曲线流畅,一头乌黑的秀髮像是刚洗了,发尾还有水珠,就这么随意地松散着。 两人怔怔地对视了几息,宿梓月先偏开了头,忽地感到身后一阵寒风,宿梓月心一紧,赶忙从邢穹身侧钻进了屋,动作利索地转身关了门,拉着邢穹往里头走。 第3章 互夸 邢穹诧异地看着被握着的衣袖,一时间有些恍惚。 走了几步,前头的人放开了他的衣袖,转身解释道:「外头风大,你这头髮还湿着,别吹了风。」 邢穹收拾好了表情,听到宿梓月话里的关心,虽然对此并不在意,还是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 径直绕过了山水纹玉雕屏风,从一旁的浴巾木架子上扯下一条干帕子,随意擦着湿漉漉的头髮。 邢穹眉毛浓厚,英气勃勃,眼睛也生的十分的开阔狭长,眼尾略略有些上翘,原本束着发,这股子气势就更为凌厉,现在披散着秀髮,倒是降了三分攻击性。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了几息,宿梓月倏然垂下了眼睫。 黑长的眼睫覆盖住她水光潋滟的眸子:「打扰了,我这儿有些伤药......你的伤口......」 第5页 邢穹瞧着宿梓月手上拿着的瓶瓶罐罐,眼里有了丝笑意:「无妨,都是些皮外伤。」 宿梓月闻言,抬头看向邢穹,她的身上还有些刚沐浴完的热气,宿梓月觉着屋里也是热气腾腾的,她被蒸的有些热。 屋里都是邢穹的味道,她身上似乎就有一些很特有的响起,淡淡的很好闻,明明是个武将,却有种一种书卷气,或许正是因着她真实的身份。 宿梓月不知道是否要告知邢穹,她发现了她的秘密,她可以保证绝对不说出去,只是不知道邢穹会不会相信。 纠结中,就听到了邢穹的声音:「宿小姐,坐。」 宿梓月怔愣间,邢穹已经走至屋里那张四人圆桌边坐下,邀请宿梓月一同坐下。 亲自斟了一盏茶放置在对面的座位上:「宿小姐,请。」 宿梓月缓步上前,将手上的东西都放置于桌子上,谢过了邢穹,抿了一口茶后,给邢穹介绍这些伤药的作用。 「我知世子战场上厮杀过的人,不在意这些小伤,只是这伤因着我而起,如若世子就此留了伤疤,我总是会内疚的......」 宿梓月歉意地说着,瞧着邢穹脸上的划痕,眼眸闪动,很是愧疚。 邢穹瞧着宿梓月紧张地握着茶盏,一双素白纤细的手指在粗瓷的衬托下更显得莹白,只是她似乎很是忐忑,将瓷盏捏的很紧,指节白森森的。 「好,多谢宿小姐。」 邢穹将面前的伤药往面前挥了挥,意思是他收下了。 宿梓月的心终于是落了地,喉管一阵干涩,拿起茶盏一饮而尽。 刚放下空盏,就瞧见了眼前多了一块帕子。 顺着帕子,瞧着拿着它的那只手,手掌瘦削宽阔,上头还能看到指腹间厚厚的老茧,泛着黄。 邢穹注意到了宿梓月的目光,看了眼她的手,对比宿梓月的手,确实是粗糙的很,指甲也宽大的很丑,她刚想收回手,就看到宿梓月接过了帕子。 「多谢世子。」说着就拿起帕子掖了掖唇边的水渍,再次道了谢。 邢穹点点头,又给宿梓月倒了一杯热茶。 继续擦拭着那还泛着水光的秀髮,宿梓月拿着茶盏温着手,瞧着邢穹屈起的手,衣服紧贴着,也能看出邢穹的肌肉矫健。 「你真厉害。」宿梓月发自内心地赞嘆。 邢穹擦头髮的手一顿,不明白宿梓月怎么突然说这个。 宿梓月解释道:「刚才世子救我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世子这一身武艺,很是高强,身子骨劲朗,不像我,落入刚才的境况,一点自救的能力都没有。」 邢穹静了两秒:「你很勇敢。」 邢穹迎着宿梓月的目光瞧向她:「刚才那样的境地,即使是七尺男儿,也没有几个有宿小姐这般冷静的。」 宿梓月没想到邢穹一本正经的是要夸她,她有些意外。 关于邢穹的名声,怕是整个大业都无人不知,出生就被册封为世子,十三岁就同荣安王上了战场,七年来战功无数,已经不再需要荣安王世子这份祖荫的贴金。 她是大业最年轻的将军,是镇守边关的勐将,是塞北的勇士。 从前只听说她『杀神』的名号,上回也只是在永宁侯府远远见过一回,如今相处下来,宿梓月觉得邢穹比传言的更加厉害! 「世子才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宿梓月真心夸赞,她不难想到,女扮男装出入军营,上阵杀敌,比之真正的男人要难上多少。 可是瞧着邢穹,她竟然做到了,宿梓月痛恨她自小的身子骨,长年累月的病着,如若不然,她真的也很想走出后院那四方小天地,去天高海阔之处瞧瞧,这世界不同的风景。 她歆羡地瞧着邢穹,眼里有敬意,有嚮往,看的邢穹愣住了,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宿梓月等了半晌,瞧着邢穹似乎走了神,挥手轻轻在邢穹眼前挥了挥。 「世子?」 邢穹回过神,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庆幸头髮未干没能束起,不然她这发烫的耳朵尖估计会被看见红如石榴花开。 她轻轻咳嗽一声,正要开口,就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 「邢世子~」 是裴珏的声音,宿梓月敛了神色,周身的温度褪去,冷了眉眼。 邢穹诧异地看了眼宿梓月,迅速从怀里扯出发绳,将头髮束起,回应道:「请进。」 裴珏推门而入,瞧见了屋里的宿梓月,顿住了脚步,神色有些不自在。 宿梓月蹙了蹙眉心,不等她细看,裴珏已经换了副面孔,一如往常的温润。 「阿月怎么也在此?」 宿梓月眼睫低垂,指了指桌上的伤药:「邢世子因我而伤,我来给世子送药。」 裴珏点头称是,又想着邢穹道了谢,走到了宿梓月身边坐下。 「阿月,对不住,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你生气就打我几下出出气~」 说着不由分说握住了宿梓月的手,朝着自己的胸膛锤了几下。 宿梓月被他握的手疼,眉心频蹙,想要收回手却挣脱不开,疼的眼眸里都有了些亮光。 「放开我。」 裴珏以为宿梓月还在怪他,双手包裹住了宿梓月的手,一脸歉意地瞧着宿梓月:「阿月,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我今日猎了兔子,晚上给你烤兔肉吃如何~」 宿梓月眼眸里的光逐渐暗淡,她今日食素,早就同裴珏提起过。 第6页 想是全忘了。 宿梓月用力抽回了手:「不用了,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说着不等裴珏反应,快速起了身。 经过邢穹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瞧着身后的裴珏也起了身,宿梓月嘆息一声,终究什么也没说,快速出了屋子。 宿梓月一走,裴珏脸色就变了,一脸懊恼。 瞧着邢穹迳自坐回了圆桌前,打开那些瓶瓶罐罐一个个看了过去。 裴珏烦躁地一屁股坐回了团桌前,他该去追宿梓月的,阿月今日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又都是因着他的缘故。 可是他现在心里乱的很,就在刚刚回来的路上,芷涵同她诉说了心意。 原来那傻姑娘也一直心悦着他,这才千方百计地想要在侯府多呆些日子,甚至连这年节上都不愿意回去与亲人团聚。 不像宿梓月,她是没了亲人,侯府日后就是她的家。 裴珏很苦恼,芷涵同阿月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姑娘,从样貌到性情,都没有相似之处,阿月就像是遇着今日这般困境,事后也都是风轻云淡一笑置之,可是芷涵不一样,就算只是像如今这样伤着腿 ,充其量是一些皮外伤,就会疼的哭泣不止。 刚才在路上,裴珏已经哄了好久,芷涵才歇了哭泣,整个脸都哭的红扑扑的,瞧着他的时候眼眶里蓄着泪,眸光潋滟,鼻头哭的红红的,连那唇,也被她咬的泛着红。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总觉得她那般很是需要他。 芷涵也确实这般说了,她说她心悦于他,要是没有他裴珏,她会痛苦地活不下去。 唉,裴珏心里重重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怎么了?」 对面的人突然出了声,裴珏很是诧异,没想到邢穹会主动关心他。 虽然邢穹客居在永宁侯府,可是她严格说起来是父亲的客人,和他并不想熟,他们说起来都是世子,只是这世子与世子之间也是大为不同的。 他就等着靠荫封,守着爵位就能衣食无忧过下半辈子,而邢穹靠的是自己的能力,日后未必不会比她父亲的功绩更高。 对于邢穹能开口关心他,裴珏觉着邢穹是把他当朋友了,立刻放下茶盏反问邢穹。 「邢世子,刚才阿月可有同你说什么?她是不是恼了我了?」 「不曾。」 「那她有没有说起我?」 「没有。」 裴珏有些失望,又不觉得意外,宿梓月是个心思轻易不外露的人,他同宿梓月打小就总被凑成一对,他也多方示好,宿梓月对此总是淡淡的。 只去年宿梓月及笄后,这番情景好了些,她似乎也是同意了祖母的意思,愿意嫁给他,自此后,宿梓月总算是对他和对别人有了不一样。 今日她也答应了他一同前往宝相寺,是,是他临时毁了约。芷涵说想去狩猎,一直央求着他,他也有些于心不忍,不知道怎么拒绝她。 再者他也只是想看看,宿梓月会有什么反应,只要宿梓月遣人来寻他,要他陪着,裴珏觉得他一定会去。 「邢世子,你觉得是阿月好,还是芷涵好?」 裴珏问出这话就后悔了,他问邢穹有什么用,而且这种问题,邢穹怎么会搭理。 「不好意思,我胡言乱——」 「宿小姐。」 「啊?」 邢穹像是终于选好了一瓶伤药,拿起瓶子,往手背上的一道长口子上倒洒药粉,一时间屋子里都是呛人的药味。 裴珏看着空气中飞扬的粉末,不好再开口询问,只在心里诧异,邢穹看女人的眼光,倒是同他一样。 其实他也觉得阿月更好,阿月自小长得就像画里的仙女,身份又清贵,如今虽然没了父母,但是继承了他们留下的所有东西,这样的人选做妻子,能更好的保证侯府继续繁荣。 第4章 别看 宿梓月回到屋里,唤人提了热水进来,她身上有些伤口,找了庄子里婆子帮着上了药,小心地沐浴洁面,又在婆子的伺候下,洗干净了一头秀髮。 婆子在给宿梓月绞干秀髮后,就拿来了炭笼,小心地烘着,厨房的婆子也端来了一碗热热的姜汤,说是世子吩咐的,要瞧着宿梓月喝了。 「世子爷真是担心姑娘,一再吩咐老奴要瞧着姑娘都喝了,姑娘身子弱,今日在外头这般见了风,须得灌一碗这姜汤去去寒。」 宿梓月虽然不喜这味道呛人的玩意儿,也知道这是裴珏的好意,她这身子也确实打娘胎里出来就有些弱。 一双秀眉微微一拧,姜以宁吸着气,纤纤玉手双手端起瓷碗,一口一口艰难地喝完了这一碗姜汤。 辛辣的暖意在五脏六腑窜行,宿梓月觉着她的心也冒了些热气。 婆子还拿出一包腌渍了的蜜枣,笑着说也是世子的安排,瞧着姑娘喝完了才能给。 宿梓月微微一笑,裴珏倒还记得她喝这些玩意儿的习惯,总是要备些蜜饯。 婆子瞧着宿梓月拣了一颗放进了那殷红的嘴里,心头都跟着一颤,他们家这位表小姐长得实在是美的惊人,比那画中仙子还要来的精緻。 怨不得世子这般宝贝着。 「还有何事?」宿梓月瞧着发愣的婆子,悠悠开了口。 婆子回过神尴尬地笑了声:「瞧我这记性,世子爷说今日猎了不少野味,就邀了素日里玩的好的一些少爷小姐的来别庄,晚上说是要整一出烤肉宴。世子让我来问问,小姐可有什么想吃的,咱们提前准备着。」 第7页 宿梓月刚刚亮起的眸子染上了一层安然,裴珏还是这般爱整热闹,有些什么都想着唿朋唤友的分享。 「你多备些吃食,要有吃不惯烤肉的,也可有东西用。」宿梓月嘆气,在侯府里有祖母拘束着,裴珏还有些分寸,今日在别庄里邀人嬉玩,可别惹出什么祸端。 晚间,裴珏邀的人陆续到了,瞧见了裴珏今日的准备,都夸赞裴珏大气。 他们这些勛贵人家虽然在家也爱围炉炙些鹿肉,冬季里再配上些好酒,这般滋味很是惬意,只是鹿肉到底难得,他们也不是尝尝能吃着。 裴珏今日倒是大气,一桌子的野味,都是处理好了的肉片,厅堂中间有个大炉子,在烤制着小羊羔,也是一整只的摸样。 另有十几个小炉子,围着大炉子摆放,每个炉子对应一张小案几,一旁铺就软榻,众人可围炉而坐,各烤各的,甚是有趣。 来人都是裴珏的好友,打过招唿就各自找了位置,兴致勃勃就要动手开烤。 「裴世子这番倒真是大气。」说话的是永毅候独女姜姝然,说话间她双眸渐闪,瞧着门口的高大身影走了进来,坐到了她的不远处,她压抑住心里那阵激动,端着得体的微笑问道,「邢世子怎也在此?」 她在阖宫夜宴上见过邢穹,而且只瞧了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剑眉星目,容貌出色还有一身不俗武艺的家世显赫的荣安王世子。 邢穹落座后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女子正在对她微笑,她想了会儿也记不起她是否见过这人,略略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姜姝然笑意更深了,惊奇道:「邢世子同裴珏也有交情?」 裴珏正好走了过来:「瞧你说的,我同邢世子那可不是一般的交情,邢世子如今就住在我府上。」 「怕是同你父亲有交情吧。」姜姝然拆台道,「你也不瞧瞧你是什么个德性~」 「这我可就不可以了,姜大小姐,你说说我是什么德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了起来,邢穹并不感兴趣,敷衍了两句,视线就停留在了进门的位置。 裴珏的朋友一个个接连到来,瞧见这场面都要恭维一番,白芷涵换了一身繁复的衣裙,瞧着甚为精緻,宝青色云衫外罩虽显得人更为身量纤纤,气质出尘,但是在冬季到底是单薄了些。 白芷涵却不觉着冷,屋里炭火旺盛,她又一直跟在裴珏的身边,招唿他的朋友,身子同她的心,具都火热的很。 裴珏因着白芷涵一直跟着,只得一个个同朋友们介绍,这也是他的表妹。 宿梓月这位表妹,因着他母亲带出门见过客,老祖宗也常喊梓月陪着女眷小姐,京里都知有这一位表小姐的存在。 白芷涵就不同了,本就是刚入京没多久,要不是裴珏介绍,众人还真不认识。 「阿珏,你这福气可真好,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还个个都长得跟仙女似得,可羡慕死我了。」说话的是抚州将军的嫡次子赵宽之,日常里就是个混不吝,京城里有名的纨绔。 「这位妹妹日后也常出来走动走动,好叫我也亲近亲近,别学那宿梓月,日常就知道蹲府里,无趣的很。」 邢穹拧了拧眉,眸光冷了下来,手边的铁签应声落地,不大不小的响动,倒是让那三人都回过了头。 赵宽之也才发现邢穹竟然也在,这可不是个好惹的,而且这人听说严厉的很,又是跟他们父亲这辈说的上话的,要是邢穹把他在这儿说的轻佻话语告诉他父亲,那少不得一顿板子。 他立刻闭了嘴,选了个离邢穹远些的位置落座,同身旁的纨绔们划起了拳。 裴珏正要来问下邢穹是出了什么事,就听到了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等看清门口来人,裴珏脚步一转,立刻快步往门口走去,一把揽住了进屋的纤纤身影,凑近了亲昵地说道:「怎么现在才来,我都想使人去请你了。」 裴珏身上一股子香粉味,呛人的很,宿梓月推开他的手,往边上挪了些。 「有些头疼。」 邢穹朝着门口看去,视线略过了裴珏,只看到了那姗姗来迟那道倩影,她换了一身藕荷色缎子掐牙夹祅,笑着望了过来,眼眸清亮,皎皎如崖山之月,衣着简单却处处透着高贵,美丽得不可方物。 宿梓月朝着邢穹走了过去:「邢世子~」 「宿姑娘~」 两人互相见了礼,宿梓月就在邢穹身边坐下了,裴珏跟着坐在了宿梓月另一侧。 「阿月你瞧这些,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烤。」 宿梓月顺着他指的看向案几,上面放着一盘碟片好的肉,宿梓月沉了脸,眼眸黯然偏开了视线,淡淡开口:「今日着了′风,肠胃不是很舒服,我寻些好克化的,你自去招唿你的朋友。」 裴珏还想说些什么,又有人来了,在门口唿唤他,他只好叮嘱宿梓月坐着等他,他先去招唿客人。 屋里燃着炭火,气温倒是不冷,只是干燥的很,宿梓月选了一块馒头片慢慢烤着,看着一面泛了金黄,就给翻了一面。 炭火的热气铺面,她觉着有些口渴,瞧了眼食案上,瞧着放着的都是酒水。 她想寻个丫鬟婆子上壶茶水,却是找不着人,像是裴珏特意吩咐了不需伺候,他总是嫌弃下人碍事,怕也是担心被下人同舅舅告状。 正要起身去寻人,面前多了一只手,这手指很是修长,握着杯盏显得有余。 第8页 宿梓月偏头看去,口中的疑惑也不自觉地溢出:「恩?」 「水。」邢穹略略抬了抬手,示意宿梓月接过去。 宿梓月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邢穹这是给她递茶水,她这茶水从何而来。 她还没问出口呢,邢穹就像是知道了她的心思,率先开口解释:「进来时,发现只有酒水,就寻了下人要了一壶茶水,你这杯盏我未用过。」 说着另一手从身侧的案几上拿过看起来是一套的茶盏,示意宿梓月瞧。 宿梓月赶紧接过,让邢穹的手得了空。 微微抿了一口,不冷不热正好,宿梓月微微仰头一饮而尽,终于是缓解了喉咙这干涸紧巴的不舒服。 宿梓月觉着心头的烦躁也被清润的好了些,转头还要再道谢呢,却发现邢穹呆愣愣地拿着茶盏也不喝,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她。 视线似乎,盯着的是她的唇部。 宿梓月抬了抬眉,下意识伸手贴了贴唇角:「怎么了,可是有何脏东西?」 邢穹回过神,未答话,只摇摇头,转开了视线,一仰头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动作利落地像是在饮酒。 「你们怎么在喝茶水,今日这酒可是我贴了脸面,从万裕楼那老闆手上磨来的皇都春,这几瓶可都是酒仙酿制的,一般有钱都买不到。」 裴珏说着就斟满了一杯塞到了宿梓月的手里,贴着宿梓月的面庞凑近了她的耳边说道:「放心喝,我让下人都退下了,没人会告诉老祖宗的~」 他这一开口,满嘴的酒气,直直扑在了宿梓月的脸上,她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你醉了~」宿梓月偏开头拉开与裴珏的距离。 「胡说,我没有,我瞧你还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和旁人一样,不,不对,不一样,你的特别好看,阿月你可真好看,我要同祖母说,过了正月咱们就定亲,我想早些把你娶进门,天天瞧着你~」 宿梓月蹙了蹙眉,双手抵住了越靠越近的裴珏:「你真是醉的厉害~」 裴珏将手里的酒水一饮而尽,正要同宿梓月证明他没醉,余光里瞟见了一个身影,脸上的神情一滞,放下了手里的杯盏。 「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去趟茅厕。」 说着就起身往外走,步履匆匆,到真像是急着去茅房。 这一去就去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宿梓月瞧了眼外头黑黢黢的天色,想着别庄茅厕离得远,裴珏也不是很熟悉,还喝了酒,她有些担心。 起身去院子里寻人,走过一段长长的连廊,转到后院,经过了小花园行至梅花门处,她的脚步一顿。 就在不远处的廊下,她看到了裴珏,身子斜斜地靠在了廊柱上。 白芷涵正抱着他。 紧紧地拥抱着他,两人之间没有缝隙,白芷涵脑袋贴在了裴珏的胸口,髮髻上的石榴花簪在灯下闪着光,一晃一晃的,她似乎在说话。 过了一会儿,白芷涵似乎轻笑了一声,抬起头,亲上了裴珏的唇。 宿梓月愣在原地,藏在袖子里的手蓦地攥紧了帕子,忽得用力,指甲断了,一阵疼痛伴随着眼前一片漆黑。 一只大手捂住了宿梓月的眼睛,同她身上一样的伤药味极具侵略性地蹿进了她的所有感官里。 「别看,脏。」 是邢穹的声音。 第5章 下棋 一片黑暗里,宿梓月觉着心跳错了节拍。 她分不清是因着看到了白芷涵亲吻了裴珏,还是因着身后这具温暖的身躯还有眼皮上的温热。 邢穹转过她的身子,退开一步拉着人站到了梅花门后那一棵红梅树下。 皎皎月光下,宿梓月的脸红得同这树梢上开的热烈的红梅一般,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走快了热的。 「要过去吗?」 宿梓月怔怔地瞧着眼前的人,疑惑道:「什么?」 邢穹指了指远处还抱在一起的身影:「要过去,还是当没看见?」 宿梓月回过了神,视线悠悠的往远处探去,她瞧见裴珏垂在身侧的手提了起来,回抱住了怀里那娇小的身影。 宿梓月垂在身侧的手忽然颤了颤指尖儿,一声极浅极浅的嘆息消散在这凉凉的夜风里,一抹浅笑掬在她的唇畔,她轻声说道:「走吧,回去。」 邢穹微微一顿,末了瞧了一眼远处的人,说了声『好』。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行至花园处,宿梓月停下了脚步,转身对邢穹说道:「世子自去吧,我不进去了,我在这外头走走。」 邢穹深深瞧了她一眼,依然只一个『好』字。 宿梓月瞧着邢穹匆匆的步履往前厅去了,她转了个方向,往东侧的花房走去。 接近花房门前,宿梓月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回头望去,邢穹竟去而復返,待她走近些时,宿梓月瞧见了她额上出的细汗。 「世子有何事?」宿梓月心中疑惑。 邢穹没接话,展开了手里头的披风,大手一挥,从一侧绕过宿梓月,披在了宿梓月背后。 宿梓月感觉整个身子一暖,就瞧见了邢穹那只宽大粗糙的手,手指修长,替她繫上了披风系带。 「好了。」邢穹昨晚这一切抿了抿唇,模样很是认真。 宿梓月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世子怎也出来了,是今日宴会不满意?」 「里头闷的慌。」邢穹随意说道。 第9页 宿梓月原本想独自一个人呆会儿,如今有邢穹在,倒是不自觉尽上了主人家的义务。 「那世子不若同我在花房坐会儿。」 「好。」 宿梓月寻了个小丫头,让人沏一壶茶并些小食送至花房。 两人在花房落座后,邢穹先开了口,她瞧了眼宿梓月,问道:「你可要哭?」 宿梓月诧异地望向了她,似乎在确认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邢穹倒是一脸的认真:「你若是想哭,我可以迴避。」 宿梓月被她认真的表情逗笑了,刚才的郁结倒是少了三分:「世子说笑了。」 这也没什么值得哭的,宿梓月心想,不过对于这事她确实有些始料未及。 她看向对面的人,目录几分打量和猜测,想着邢穹的为人,放弃了猜测直接问出了口。 「世子是否早已知晓?」 具体知晓什么事情,宿梓月没说,她相信邢穹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事情,他们三人今日是一同去狩猎的,或许刚刚那场景,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没有,也是刚刚知道。」邢穹答得很肯定很坦然。 宿梓月点点头,正好下人来送茶水吃食,宿梓月自然地歇了这个话题。 花房里铺了地,很是暖和,不多会儿宿梓月就有些热,她解了身上的披风放置一边,瞧着花房里那中间众星拱月的几盆兰花,眼里多了丝黯然。 那是她偶然得的,都是珍贵地需要悉心娇养的品种,为此裴珏专门在此处辟了块地儿做了花房,离了花房怕是挨不过一个冬天,她想带走反而会伤了这些花。 算了,就留这儿吧,日后怕是也瞧不着了,宿梓月深深看了几眼。 「很喜欢?」邢穹问道。 宿梓月知道她问的什么,她顺从心意点了点头。 邢穹没有说什么,倒了一盏茶递给宿梓月,等她接过后,拿过一旁的棋盘摆了起来。 「下一局?」 宿梓月正担心两人对坐着尴尬,听到邢穹这个提议,立刻就应了。 花房安静了下来,只有棋子落在棋盘的清脆声。 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层寂静。 「你们俩在这儿啊,叫我好找~」裴珏晃晃悠悠,步履不稳地朝着花房踉跄着走了过来。 宿梓月不自觉地就拧紧了眉心,眼眸里倒是没有什么情绪,疏离淡然的很。 「阿月,你怎么跑到花房来了?」裴珏走近后一屁股坐在了宿梓月的身边,脑袋往宿梓月的肩头拱,声音里带着撒娇的意味,「刚刚瞧不见你,可把我吓着了。」 宿梓月淡淡说道:「里头炭火气太重,我出来透透气。」 「是了,我差点忘了,阿月闻不了这气味。」裴珏笑嘻嘻看了眼宿梓月,又转头看向邢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带着警惕,「邢世子又为何在这?」 宿梓月不等邢穹开口,就说道:「是我邀请的邢世子对弈一局。」 「阿月还是这般爱下棋,可惜我不精通此道。」裴珏的语气带着些落寞,以往这个时候宿梓月都会出声安慰,说人各有擅长的,不会下棋也没什么。 今日宿梓月并未接话,裴珏瞧了眼冷淡的宿梓月,心头升起很多委屈。 「阿月,你怎么了,晚上的鹿肉不爱吃吗,你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去烤,要是没有的话,我现在就去给你猎来~」 裴珏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来人,给我备马,准备弓箭~嗝~」 宿梓月深深舒了一口气,放下一颗黑子,起身拽住了裴珏,把人拽了回来,温声说道:「别闹,你喝多了,让人给你煮个醒酒汤。」 「我,嗝,没醉,我知道你是阿月,我的阿月~你别不理我~」 「恩恩,理你理你,你别动。」 「嗝,明日我就找祖母,对,找祖母,给咱俩定亲。」 「恩恩,找祖母。」 不论裴珏说什么,宿梓月都顺着应下,视线一直落在了棋盘上。 局势到了关键时刻,她觉着邢穹突然下的很兇,原本邢穹更多的在防御,现在进攻得又密又急,每一招都像带着杀气,宿梓月额头沁出了汗珠。 后来裴珏说了什么,她全然听不见了,黑子一方已经损失了很大一块儿地儿,她接下来稍有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裴珏见着宿梓月只看着棋局,对他的话很是敷衍,心头很是不痛快,正要上前毁了这棋局,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唿唤。 他的手顿在了半空中,不敢回头看,也不敢看宿梓月。 倒是宿梓月看到白芷涵寻到了这处,招唿人进来。 「你使人送裴珏回房,他喝醉了。」宿梓月指了指裴珏。 白芷涵瞧了眼宿梓月,视线绕了圈儿邢穹,最后才看向裴珏:「珏哥哥怎么跑这儿来了,月姐姐也是,这夜深人静的,怎么同邢世子只两人在这花房里,这说出去终究不大好~」 「珏哥哥刚刚瞧不见姐姐,可紧张了,月姐姐也是,素日里痴迷下棋就算了,咱们这在外头呢,你这要出来下棋也该说一声。」 裴珏终于是抬起来头,制止了白芷涵:「芷涵别浑说。」 宿梓月从棋盘里移开了视线,转身看向一旁的白芷涵,瞧着她一脸挑衅,她慢慢勾起了嘴角。 换上一张优雅的笑脸,宿梓月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盏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悠悠地开了口。 第10页 「阿珏作为主人,不知去了哪儿,我自然是要替他招唿下客人,邢世子身份尊贵,怎可怠慢?」 白芷涵瞬间变了脸色,宿梓月这话的意思,可是直接将自己摆在了女主人的位置,又好像是在点裴珏,质问他刚刚去哪儿了。 宿梓月这话一出口,花房里就安静了下来,裴珏也不仗着醉酒闹宿梓月了,白芷涵也突然哑了火。 「辛苦芷涵了,我这还要招唿邢世子,裴珏就交给你了。」 宿梓月说完不再看两人,执起黑子,继续研究棋盘上的局势。 等着白芷涵带着裴珏离开后,邢穹忽然开了口:「你不在意?」 宿梓月犹豫再三选好了黑子下的地方,刚放下去又觉得不对,忍着想悔棋的心抬起头,疑惑地反问道:「什么?」 邢穹指了指两人离去的方向:「他们这般,你也不生气,你是泥做的吗?」 宿梓月轻轻抿了抿唇,她同邢穹也没有熟到要同她剖析内心,她瞧了眼棋盘上的局势,她输了,黑子这方已无力回天。 「我输了,今日多些邢世子,我先回去了。」 说着起身行了礼,就往外走去,刚走到花房门口,就听见一阵脚步,紧接着,手臂就被人拽住了。 「对不起。」邢穹虽然冷着脸,道歉却很是认真,「我说错话了。」 宿梓月本就没生气,被邢穹这么认真的一道歉,倒是有些无措:「我没事,不关你的事。」 「恩。」邢穹拿起被宿梓月留下的披风,重新替宿梓月披上,「外头冷。」 宿梓月倒也没有拒绝,她这身子确实也受不得寒。 回了屋,宿梓月径直坐到罗汉床边,想着晚间的事情,直觉裴珏这番醉酒,怕是还有的麻烦,又有白芷涵在,少不得又要闹一出,真是烦的很。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宿梓月开门一看,邢穹端着一碟子吃食:「你晚间也没吃什么,吃点再睡吧。」 邢穹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又清冷,但是宿梓月觉得这声音倒是像今晚的月亮瞧着冷,却温柔的很。 宿梓月轻轻抿了抿唇,从碟子上抬起眼,眼睫轻颤亮闪闪望向邢穹。 「邢世子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第6章 决心 裴珏用力撑开了眼睛,感觉头晕晕沉沉的。 他眯了眯眼往东边的窗户看去,外头天还擦黑,瞧着时辰尚早,日头都还没从东方爬起来。 他揉了揉眉心,感觉脑袋像是让人闷了一棍,身上也哪哪都酸得慌。 撑着身子想起身喊人,就瞧见了,拔步床的床沿趴着这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吓得裴珏那股瞌睡劲儿立刻消失的彻彻底底。 或许是他的动静太大,又或者女人是到了清醒的时间,床边的人忽然就有了动作。 裴珏屏住了唿吸,像瞧着时间减速了一般,看那女人慢慢起了身,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瞧清了女人的脸,裴珏那憋着的半口气也没有完全唿了出来,他的唿吸有些急促,慌张地开了口:「你,你怎么在这里?」 裴珏往床外瞧了眼,这确实是他的屋子,怎么白芷涵会在他的房间里。 他们昨晚上...... 裴珏震惊地瞧着白芷涵,期望着她能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白芷涵掩着唇,轻轻打了个哈欠,瞧着床上一脸震惊的裴珏,刚刚清亮的眼眸又染上了一层哀愁,她低下头,掩盖下心里头的失望。 她也设想过,裴珏醒来瞧见她会是什么表情,倒是没想到竟然全是懊悔慌张,瞧着对她似乎并无半点多余的情绪。 垂眸调整好了情绪,白芷涵缓缓抬起了头,眼睫轻颤,声音婉转软糯带着丝天真:「珏哥哥,你醒了,昨晚上你喝醉了,我照顾你累的在这儿就睡着了~」 裴珏艰难地扯了一个笑容:「怎么不喊下人们伺候,咱们这,孤男寡女的,这传出去不合适~」 白芷涵起身的动作一顿,眼里顷刻间蓄满了泪水:「珏哥哥,昨晚上,是你拉着我,不让我走的,你如今倒是像在说我不知廉耻~我冤得很~呜呜呜」 白芷涵说着就小声抽泣了起来,衣衫皱乱,髮髻松散,熬了夜一张小脸也甚是憔悴,哭的眼眶红红的,裴珏瞬间心就软了,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 「对不住,芷涵,我不是说你,我就是,就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好~」 裴珏心生懊恼,起身下了床拉着人坐到了团桌边上,拿了帕子给白芷涵擦眼泪。 裴珏记忆渐渐回笼,昨晚上他似乎是梦到了宿梓月,她生自己气要回江南去,慌得裴珏拉着他一直在哀求她不要走。 或许,是因着这梦,裴珏把白芷涵当成宿梓月了~ 裴珏还想起来,昨晚上,似乎在后院,白芷涵她......她还亲了他。 他似乎,也亲了回去...... 裴珏懊恼地抓了一把头髮,恨不能时光倒流,回到那时候给自己一掌,他怎么能做这种事,这要是让阿月知道了...... 想到会有的后果,裴珏的心瞬间慌乱地如同风雨里飘摇的小舢板。 裴珏直愣愣起了身:「我要去看看阿月~」 说着就要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就被白芷涵拽住了胳膊:「不用去了,月姐姐不在这儿~」 「昨晚上,月姐姐留了话就回侯府去了~」 「对了,是同邢世子一起走的,珏哥哥你也说了,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多不好,月姐姐怎的也这般不注意~」 第11页 瞧着裴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白芷涵的心情倒是放晴了起来,她继续说道:「昨天白日里就觉着月姐姐对邢世子似乎特别的亲近,怕是有些旧情吧~」 裴珏冷了脸打断了白芷涵的话语:「别浑说,昨天是阿月同邢世子头一回认识!」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觉得二人熟稔的有些过了,心里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烦躁,竟是一刻也等不了了,即刻就要去喊人套了马车。 还未迈出门,就被白芷涵挡了去路。 裴珏居高临下瞧着在面前撑开双臂挡着她去路的白芷涵,她的眼眶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倔强地瞧着他。 「珏哥哥,昨天的事,你要当没事发生吗?」 裴珏身子一僵,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他不敢去看白芷涵的眼睛,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道:「昨天......是我喝醉了.......我不记得了......你也忘了吧......」 说着就绕过了白芷涵往外头走去,吩咐人备马即刻回侯府去。 永宁侯府梨香院,司棋端着一盆热水推门进屋时,就瞧见了坐在床沿上的宿梓月。 「小姐,怎么醒的这般早?」 司棋将铜盆放在架子上,走到了宿梓月的身边,担忧地瞧了眼宿梓月。 宿梓月的身子进了冬日里,就越发的不好,稍有些冷着冻着就容易过了寒气得上风寒,昨夜里宿梓月突然归家,可把司棋吓坏了。 幸好宿梓月身上的玄黑色狐裘厚实,宿梓月到屋里时,身上都是暖烘烘的。 司棋瞧了眼搁置在一旁罗汉床是狐裘,瞧着倒不像是世子的衣物。 「醒了就有些睡不着了~」宿梓月任由司棋伺候着穿上了外衣,微微呵了一口气,软软地说道。 司棋倒也没有多问,先伺候起宿梓月梳洗,免得水凉了冷着宿梓月。 宿梓月接过司棋拧干的帕子,敷在了脸上,感觉到冰凉的脸颊多了一丝热气儿,脑子也跟着活泛了起来,开始慢悠悠地转动。 她之所以醒的这般早,是她做了一个梦。 说不上是好是坏,只是有些意外。 梦里她回到了幼时的元宵灯会,长安街上灯棚林立,彩灯斑斓,人流如织,繁华喧嚣至极,她与裴珏一同去街上赏灯游玩。 人很多,她牵着裴珏的手,生怕走散了,行至永安桥,过百病的百姓太多了,撞散了她同裴珏牵着的手。 她被人流挤得一直后退,一不小心就挤到了桥墩边上,半个身子都被挤得探出了桥外。 她着急地想要唿唤裴珏,喊出口的名字却成了——邢穹。 离奇的是,她真的瞧见了邢世子,她于人群中逆流而来,牵着她的手安稳下了桥...... 「小姐,帕子给我吧~」司棋的话打断了宿梓月的思绪,她的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邢穹冲着她在笑...... 宿梓月不自觉勾起了唇角,那样灿烂的笑容,好似元宵灯会上的烟火,金的,银的,一束束的在空中炸裂,绚烂了整个夜空。 「小姐,你今日瞧着心情倒是不错~」司棋笑着拧了帕子,復又递给了宿梓月,「只是今日的请安,怕是又有一遭不顺心了~」 昨天宿梓月同裴珏一起出门,最后却是宿梓月一个人回来了,留了世子在别庄,爱子如命的夫人怕是又要念叨宿梓月了。 虽说有老夫人疼爱,如今当家的到底是夫人,老夫人越是偏疼她家小姐没给夫人脸面,夫人在细微处越是苛责她家小姐。 司棋是宿梓月从江南带来的丫头,并不在侯府的人事册子上,也不走侯府公帐领月银,对于侯府的主子倒也不用卑躬屈膝,是以司棋敢同宿梓月抱怨。 她家小姐就是太过于心善,总是不与人计较这些,如今瞧瞧,他们这院子里,除了几个黄毛丫头,连个一等大丫头都没有。 夫人还说是她家小姐需要静养,太多人会影响到宿梓月休息。 「唉~」司棋轻嘆出声。 宿梓月擦净了手,递迴帕子,瞧着司棋这愁眉苦脸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司棋的鼻子:「你这小丫头,这一大早的,就嘆上气了,你家主子我可不会因着不相干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 「小姐,那可不是不相干的人,您要是同世子定下婚约,夫人可就是你未来婆婆~」司棋可听过不少婆媳不和,婆婆磋磨媳妇的故事。 宿梓月抬眸瞧向桌角那紫檀木的翘角条桌上,那儿放着一尊观音像,是她的舅母也就是裴珏的亲娘送的,让她每日三炷香的虔诚祈祷。 求菩萨保佑她的身子好转,日后好替裴府开枝散叶...... 宿梓月走上前,点燃了一炷香,供奉在观音像前,瞧着缕缕清烟飘散,看了好半天,释然地微微一笑。 她捏了捏宽大衣袖里的手,下定了决心,她要去同外祖母说清楚~ 裴珏匆匆赶到永宁侯府时已经快到巳时了,他匆匆赶往了木樨堂,先去给老祖宗请安。 听着老祖宗转述了宿梓月的意思,裴珏连说了三个『不』,他顾不得世家仪态,撩起袍子匆匆就往梨香院跑,路上遇到了外出归来的邢穹。 裴珏匆匆喊住了人:「邢世子,站住,我有事问你,关于阿月的。」 邢穹停住了脚步,瞧了眼裴珏慌张的模样,眼神一暗,示意身边的侍卫退下。 「世子有何问题?」 「昨晚上,你同阿月一起回府,路上可是发生了什么?」裴珏绷着脸瞧着邢穹,眼里的怀疑是藏也不藏。 第12页 「世子为何这般问?」 裴珏冷哼一声:「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阿月怎么会同老祖宗说婚事作罢,我们原本说好的过了正月就定亲。」 邢世子背在身后的手蓦然收紧握成了拳,眸光潋滟,竟是比头顶上的日光还闪耀。 过了好半晌,邢穹才清了清紧张干涩的喉咙,开了口。 「世子你身边不是已经有了人,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裴珏身子一个晃动,堪堪退了半步,一脸吃惊:「你,你怎么知道?昨夜,你,你们,是不是?」 裴珏想问阿月是不是瞧见了他同芷涵的事,话到嘴边又难以启齿。 「我,我那是,我只是喝醉了!」 裴珏懊恼地一把扯过一旁树梢上的树叶,气愤地丢在地上。 「不行,我不同意,我要去同阿月解释下,阿月一定会原谅我的!」 说着也不看邢穹一眼,匆匆往梨香院跑。 邢穹瞧着人的背影越来越远,眼里的光却越来越亮。 第7章 心疼 天光熹微,朝露凝霜。 司棋浅浅地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有些晶亮,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懈怠,伺候好了宿梓月梳妆。 「小姐,你这为了躲着世子,一日起得比一日早,这么下去,怕是你起了,老祖宗都没起~」 宿梓月纤细的指尖儿抚过贴身的襦裙,整理好了细腰上的腰带,潋滟凤眸里一片清明澄澈,毫无早起困顿的憨倦,只眼底较往日略青黑些。 这些日子,宿梓月都睡不安稳,昨夜更是听见了夜半三更的梆子声。 「不许浑说,老祖宗清晨要做早课,除了身子不爽利的日子,可从未有过懈怠~」 宿梓月的声音本就有些甜软,她这般不疾不徐温声细语的时候,总是会给人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尽管她这话略带些指责,也十分的好听。 司棋知道宿梓月并没有真的生气,她也是打心底里心疼她家小姐。 原本身子就弱,还起的这般的早,睡眠不足,又怎么能养的好身子。 虽说是嫡亲外祖母,到底不是在自己家,从前老爷夫人在的时候,他们可从不许小姐早起去请安。 老夫人虽说疼爱小姐,到底还是隔着一层,有所不同。 世子可就没听说日日地去请安。 「小姐,咱们还能回江南吗?」司棋蹙眉瞧着镜子里的宿梓月,老爷过世也已经满了一年了,如今小姐的衣物逐渐添了一些颜色,倒是比之前那素净的一身白瞧着有活气些。 永宁侯府姓裴,小姐姓宿,到底不是自己家。 从前因着老夫人的想法,要把小姐同裴世子凑成一对,日后这也算是小姐的家,如今小姐已经同老夫人说了,不愿意与裴世子定下婚约,那这侯府说起来就只是外祖家。 既然如此,他们不若回江南。 宿梓月何尝不想回家,可是她母亲早逝,如今父亲也不在了,父亲也无兄弟姊妹,祖父祖母也早就不在,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想自立门户在如今的律法下却是不能够的。 宿梓月眸光微凝,然后暗了下去,轻轻嘆息一声。 「走吧,去给老祖宗请安。」 宿梓月请完安出了木樨堂,天色也还尚早,日头都没有完全从东方露出来。 刚走过木樨堂外的竹林小径,就与匆匆行来的裴珏撞了个正着。 宿梓月唇边掬起一个浅笑,行了个平辈礼:「表哥~」 动作礼节都没有什么错处,甚至很是标准,看的裴珏心头震动。 这番作态,竟是与宿梓月初来府里一致,礼貌中透着疏离。 裴珏眼眶渐渐泛了红,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宿梓月握着帕子的手。 「阿月~」裴珏开口就发现喉头干涩的很,艰难地说道:「你这是诚心要跟我生分了,阿月,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你要不开心,你尽可以骂我几声,或者,你不解气也可以锤我两拳出出气。」 裴珏低着头,细细哄着宿梓月。 宿梓月脸上端庄的浅笑未曾变过一丝一毫,内心也毫无波动,只是她的手被裴珏禁锢住抽不开,这让她有些懊恼。 「表哥,你先放开我~」宿梓月轻声说道,她知道如何能稳住裴珏,加了一句,「你弄疼我了。」 果然裴珏即刻松了手:「对不住阿月,我瞧瞧可哪里伤着了?」 宿梓月即刻收回了手,拢在袖子里:「表哥可有何事?」 裴珏一脸懊悔:「那日别庄,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宿梓月瞧见了远处有侍女朝这块走来,想了想,同裴珏说道:「咱们去那边聊~」 出了月洞门,就是一个小花园,花园中间有一处凉亭,阳光正好已经扑洒在了上头,去那儿坐着不仅能赏景,还能晒会儿太阳。 裴珏匆匆跟上了宿梓月的步子,到了凉亭,刚一落座,就竹筒倒豆子的把那日在别庄的事情全部给说了。 「阿月,你信我,我真的是喝醉了,我,我一直心悦的是你,你该是知晓的~」裴珏还举起一只手,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真的不喜欢芷涵,我喜欢的是你,我发誓~」 宿梓月听他说完,才缓缓开了口:「不关旁人的事,是我自己,我觉着这婚事不合适。」 原本老祖宗提议让她嫁给裴珏的时候,宿梓月觉得也还行,至少不用嫁到一个陌生的人家,又能继续陪着老祖宗。 第13页 现在想想,她这想法也过于自私了,对于裴珏也不好。 「表哥,一直以来阿月都把你当成亲人,并无男女之情——」 「我不信!」裴珏打断了宿梓月的话,「阿月你是不是吃醋了,我真的,我发誓,我喜欢的是你,你要是不高兴我见芷涵,以后我就不见她了,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嘎吱』一声脆响,宿梓月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不远处金叶榆后头,白芷涵惨白着一张脸看了过来,眼里的泪水如同叶子上的朝露,滴滴掉落。 「珏哥哥~」白芷涵悽然地开了口,一脸的痛心,手里的帕子揪成了一团,「你以后都不再见我了吗?」 裴珏张了张嘴,他没想到白芷涵会听见他刚刚的话,羞愤懊恼还有惭愧在脸上轮番变换,到底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化解眼前的尴尬。 那边,白芷涵迟迟等不到裴珏开口,抹了把脸上的泪珠,一脸的决绝:「好,珏哥哥,都是芷涵的错,是芷涵不该出现,不该影响你和月姐姐的好事~」 「对不起月姐姐,那天珏哥哥喝多了,错认了我是你,那一晚上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你别生珏哥哥的气~」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这里,我也没脸在这世上了,我这就走~」 说完白芷涵深深看了眼,毅然决然地转身往外迈着碎步跑开了。 宿梓月心道不好,赶忙推了一把裴珏:「快去看看,别出事了~」 她也不知道白芷涵刚刚说的只是吓唬裴珏的,还是真的不想活了,不管是哪种可能性,这事都是裴珏惹出来的,他有义务去平息。 裴珏快步跟了上去,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犹豫地看向宿梓月,还不忘解释:「阿月,我那晚真的喝醉了认错了人——」 「别说了,你赶紧跟上去瞧瞧,别出事了!」宿梓月忍着怒意,急切地催促道。 裴珏也担心白芷涵,不再耽搁,朝着白芷涵离开的方向匆匆跑去。 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宿梓月挺直的嵴背微微软了一些,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肃声说道:「出来吧。」 司棋瞪大了眼,瞧着凉亭另一侧花架后走出来一个男人,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 那人穿着一身天青色锦缎长袍,头髮用一顶白玉冠竖起,五官清秀,气质出尘,身材欣长劲瘦又不显得弱气,身上甚至有着一股迫人的威势。 「邢世子~」宿梓月朝着来人行了一礼,司棋听宿梓月这般称唿,才反应过来,男人是客居在侯府的荣安王世子。 她也恭敬地请了安,心里打起了鼓,刚刚小姐同世子的对话,叫外人听去怕是对小姐的名声有影响,她一脸着急地看了眼宿梓月。 宿梓月瞧清是邢穹后,提着的心就放下了,邢穹不会把刚刚的事情往外说的,她冲着司棋安抚的一笑。 「宿小姐~」邢穹走近后回了礼,「在下并非故意偷听,只是刚好经过,又不便打扰。」 宿梓月:「无事~听见的也不止世子一个,只是希望世子对此能守口如瓶,毕竟涉及到女儿家的声誉,相信世子是懂这礼的~」 「自然~」 宿梓月放下心来,先不说邢穹本身就是个女人,对女人名声的困境想是了解的,就说邢穹这个人,也不是个爱多嘴多舌的人。 那夜她请邢穹帮忙,护送她回府,邢穹路上也没有多执一言,她人就像她的名字一般。 似乎有苍穹般的胸襟,很是高亮,清朗。 宿梓月也无甚要同邢穹聊的,就想告退,却听到邢穹开了口。 「宿小姐可否帮我一个忙?」 宿梓月诧异,虽然不知道她能帮上邢穹什么忙,但冲着邢穹帮了她好多次,只要她能做的到的,她都愿意帮。 「世子可是遇着什么难事了,我能帮得上的,一定义不容辞。」 邢穹轻笑了一声,似乎是觉着宿梓月这番认真的样子很是有趣:「陛下前日赐了我一座宅子,昨日我去瞧了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这些年都在外征战,对于内务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该从何布置起,不知道宿小姐近日可有空,可否帮我参谋下?」 司棋笑着出声道:「邢世子,这你可找对人了,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小姐在这方面可是个行家,你去江南打听打听,咱们小姐设计的园子那都是有口皆碑的,多少官家女眷捧着银子求咱们家小姐去帮着参谋呢,咱们家小姐的审美可是一绝~」 「住口,司棋。」宿梓月喝止了司棋的话,她的脸上飞起了一片红霞,她的丫鬟这么夸她,她担心邢穹会觉着他们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小姐~奴婢说的都是事实呀~」司棋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她家小姐确实在院子设计屋宅布置方面很有造诣,连老爷生前都说过,小姐是个『框景』大师,不输当代名家。 邢穹一脸惊喜,对着宿梓月又行了一礼:「宿小姐,可愿意帮帮我?」 宿梓月有些犹豫,她倒不是不想帮忙,只是她同邢穹毕竟不算熟悉,她也不知她的喜好...... 「只是宿小姐,有一事.......」邢穹说话间有些犹豫,「在下进京匆忙,未带多少银子,我已去信回家支取,只是怕是不能给小姐在江南所得的报酬那般的多......」 宿梓月还以为是什么事情,瞧着邢穹忐忑不安的模样,宿梓月觉得心里微微一顿,她想起了京中的传言。 第14页 荣安王妃不得荣安王的心,如若不是有邢穹这么出色的『儿子』怕是王妃之位要不保,荣安王府如今也是那得宠的侧妃当家。 邢穹在家的日子,想必很是艰难。 宿梓月想着,或许也是有这一层,邢穹才迫不得已要女扮男装。 她抬眸瞧了眼邢穹,看到她态度认真,似乎羞于拿不出合适的银子,宿梓月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应了下来。 邢穹约定了明日,带宿梓月去看那新赐下的宅子。 第8章 等候 宿梓月同裴珏原本过了正月就要定亲的消息,在府里是公开的秘密,与永宁侯府交好的官宦之家也都知道这个默认的亲上加亲。 是以,也无人来给裴珏或是宿梓月说亲。 二人今日瞧着不復往日亲昵,府里人也有所察觉,只是以为二人闹了些小变扭。 宿梓月虽说是同老祖宗说了,她不愿意同裴珏定下亲事,老祖宗其实也并不十分当真,也没有把这事说出去。 要不是今日花园里头的闹剧叫丫鬟们瞧见了。 白芷涵哭着跑了,裴珏去追,这事经过下人们的人传人,已经出现了许多个版本。 不过宿梓月同裴珏感情出了问题这事,倒是达成了共识。 只有的人说是宿梓月先变了心,也有的说是因着世子喜欢上了另一个表妹。 这一下午的,已经有很多来探听消息的了,宿梓月命人关了院子里的门谢绝访客。 只是长辈派人来询问,倒是不好不回的。 裴珏的母亲,也遣了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净月来探听宿梓月同裴珏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知姑娘喜清净,只是府里头留言纷纷的,太太不清楚情况总是担心你们小一辈的闹了些嫌隙,一家人有什么误会都是能摊开了说的,可别都闷在了心里。」 净月端着标准的微笑,客气疏离地说道,眼里头还有些不喜。 宿梓月也不甚在意,净月本就是舅母身边的得意人,一心向着舅母,她的态度也是舅母的态度。 她这位舅母,自打她进府,就对她多有不喜。 宿梓月也不知道是她哪儿得罪了舅母,之前还背地里打听过,倒是打听出了一些旧事,舅母从前同她母亲感情就不甚亲厚。 宿梓月歪躺在美人榻上,今日起得早身子本就不爽利,虽然净月是替舅母来问的话,身份说起来毕竟还是个下人,宿梓月倒也没有起身。 听着净月的问话,宿梓月也没有立刻回答,先喝了一盏司棋奉上的热茶,润了润喉咙才慢慢开了口。 「咳咳,劳净月姑娘操心了,梓月倒也没什么郁结在心中,只是入了冬,这身子乏得很,净月姑娘坐,别站着了。」 宿梓月让司棋看座。 净月只想着问了话就回去,她不愿意在宿梓月这病秧子的屋里多呆,怕过了病气。 「多谢姑娘,不必麻烦,我只是来替太太关心下小姐,今日府里有些谣言,不知姑娘可听着了?」 「哦,净月姑娘指的是何事?」 净月也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地问道:「说来也是可笑,宿姑娘同咱家世子的感情一想要好,过了正月老夫人可就要替世子同姑娘定亲了,这府里倒是传起了你二人不和的消息......」 宿梓月一手撑着脑袋,袖子略略往下坠,露出了纤细瓷白的手腕,上头一只青翠欲滴的玉镯一看就是上品,净月深深瞧了一眼。 他们家这表小姐虽说如今失了双亲,但身家丰厚,这也是太太能睁一只闭一只眼应了这婚事的原由。 「并没有不和,劳净月姑娘转述给舅母知道,我同表哥并无不和~」宿梓月柔声说道,声音清丽婉转。 净月眼里闪过果然如此的瞭然,她就说宿梓月同裴珏日常里亲昵得很,怎会突然不和。 她正要起身告辞,回去禀告夫人是谣传,却听到了宿梓月继续说道。 「只是我同表哥的婚事,我细想了,并不合适,表哥那般人物,该是挑个称他心意的妻子,永宁侯府需要的也该是贤淑沉静温婉大气的当家主母,梓月的身子难堪重任~」 净月瞪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宿梓月她竟然说不愿意嫁给裴珏...... 夫人可是时长提起宿梓月,就说她使得好手段,勾的世子一心扑在她身上,为的就是能早日嫁进侯府。 又有老太太撑腰,怕是进府就能有管家权,做侯府当家主母,好不风光。 如今宿梓月竟然说,她不愿意。 「宿姑娘怕不是在说笑?」净月有些犹疑,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丝裂痕。 宿梓月唇角一抹浅笑,笑意不达眼底:「此事,我已同老祖宗禀明了心意......」 老太太竟然也已经知道了,净月这回更吃惊了,瞳孔都比日常大了几分,宿梓月这是下定了决心了~ 净月得了确切答案,匆匆告别了宿梓月,去同夫人回话。 等她一走,司棋就冷哼一声:「平常最是看不上小姐你的,就是夫人,如今倒像是关心的很,巴巴地来打听消息。」 「要我说小姐你不嫁给世子也好,夫人那般的婆婆又岂是个好相与的......」还有些话司棋只敢在心里头说,老太太虽然疼爱他家小姐,毕竟年岁在那里摆着了,又能护着小姐到几时。 宝泉堂主屋内室,净月将宿梓月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屋内的贵气妇人。 第15页 她身着一身藏蓝色宝纹锦缎襦裙,头戴八宝攒珠簪,面骨匀称,瞧着面相很是慈和,只是眼里有些没藏住的戾气,毁了这幅和气。 裴珏的母亲王梨婉出身广陵王氏,其祖父曾官拜都太尉,如今王家早已不復当初煊赫,王梨婉本身也并不聪慧,老太太并不敢将侯府全权交予她手上。 她在府内不受丈夫喜欢,也不被婆婆看重,下人们也只是面上恭敬,王梨婉日子过的并不顺心。 自打宿梓月失了母亲,被老祖宗接进府后,日日瞧见那酷似其母的面容,这心里的不畅快就又多了一分。 知道老太太要把宿梓月许给她的珏儿后,她呕得好几天食不下饭。 后来,宿梓月的父亲也跟着病故了,宿梓月就彻底地在侯府里长住了下来。 从前王梨婉嫁进裴府时,宿梓月的母亲裴令颐还未出阁,那可真是个千娇万宠长大的姑娘,要星星老夫人都会笑着要去够一狗,出嫁的时候更是带走了侯府半副身家,十里红妆一百零八台,出嫁的那日,金荣街红绸开道,一路洒铜板。 那盛况除了公主出嫁,怕就是当时处于鼎盛时期的裴府是头一份了。 王梨婉嫉妒,当时瞧见那一抬抬的嫁妆抬出府,她那心就像是万蚁噬心一样,难受的很。 如今这些东西都归了她唯一的女儿宿梓月所有,因是已经过了官府名录的,如今虽说都抬回了侯府,却是单独锁着的,还是归着宿梓月。 瞧在这些嫁妆的面子上,王梨婉才摁下了那股不喜欢,同意老太太的想法,让俩孩子亲上加亲。 如今宿梓月竟是说不定亲了,原本王梨婉以为宿梓月很是喜爱裴珏必是扒着不放的,如今这般轻易就说不定亲了,她还是有些不相信。 难道真是因着芷涵? 芷涵是她姐姐的女儿,她也甚是喜爱,要真是珏儿喜欢的是芷涵,她也乐见其成的,只是宿梓月手头上那些东西,她还是有些不甘心,能有什么法子留下些就好了? 她细细想起了法子。 宿梓月不知道夫人的想法,也没兴趣知道,今日累得很,宿梓月早早就歇下了,第二日也没有再为着避开裴珏而起得过早。 同从前一般的时辰,宿梓月请了安出了木樨堂,遇见了裴珏的庶弟裴恆。 「请表姐安。」裴恆瞧见宿梓月很是惊喜,贴上来就亲亲热热地喊了人。 宿梓月微微一笑回了礼:「表弟可是来给老祖宗请安的,快请进吧,老祖宗已经起身了,晚些怕是要去做早课了~」 说着侧开身就要绕过裴恆,却被人伸手拦住了。 宿梓月警惕地退后半步。 「表姐我都听说了,裴珏那厮真是个不识货的,要我说白家姑娘哪有表姐你好,裴珏不要你的话,我要,你考虑下嫁给我啊,也一样是留在永宁侯府,一样可以陪着老祖宗。」 宿梓月蹙着眉头又退后一步:「表弟慎言!」 「表姐,我是认真的,我早就喜欢表姐了,我其实也不比裴珏差的,他就是会投胎托生在了太太肚子里,我也就是出身比他差些,旁的可都比他好,表姐你考虑下......」 「哼,你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镜子,就你这幅癞蛤蟆样子倒还真敢想天鹅!」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宿梓月抬头瞧去,裴珏一脸怒气朝着这边沖了过来。 宿梓月心道不好,来不及劝阻,二人已经扭打在了一处! 「住手,快住手,裴珏你松开,裴恆不可无礼,你们快松开,当心惊动了老祖宗,惊动了舅舅!」宿梓月心累的很,这两个人年纪也不小了,还回回见面都能掐起来。 舅舅要是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顿板子。 到时候老祖宗又要哭天抹地了! 宿梓月瞧着裴珏将裴恆一圈打倒在地,还不解气,掐着人的脖子死死不松手,裴恆也被打红了眼,也回手掐住了裴珏的脖颈。 二人俱都一张脸憋得通红,宿梓月扯不开两人,眼瞅着就要不好,正要让司棋去喊人,就看到了一个欣长的身影瞬间来到了面前,小心护着她避开了二人扭打的拳风。 「邢世子~」宿梓月看清来人的脸时,那七上八下的心就像是吃了定心丸,出口的声音也全是惊喜。 邢穹深深看了她一眼,没瞧见她有受伤,松了口气,转身轻松就分开了两个纠缠着不肯放的人。 一手一个扔了出去。 二人还要继续朝着对方动手,侯爷的人就来了,把两人一起带走了。 宿梓月心道不好,怕是要动家法,赶忙让司棋去通知老祖宗,她去跟舅舅求情。 离开前,宿梓月同邢穹道了谢,说她须得去看顾着些。 「无事,宿小姐先忙,我在侧门外等你。」 宿梓月点点头,匆匆去了舅舅的书房。 好不容易劝下了舅舅的家法,等着老祖宗的人前去带走了裴珏,回到梨香院宿梓月已是心累不已。 裴珏真是个孩子心性,宿梓月微微嘆息,瞧了眼东边窗下的琉璃盏,那是上月裴珏送的,还有西边条案上的漆金香炉是去岁裴珏送的。 「司棋,把裴珏从前送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宿梓月既然决定不与裴珏定亲,那就要分的清楚些。 宿梓月也跟着一同收拾,直到把想得到的都收拾完全了。 宿梓月瞧了眼罗汉床上的玄青色狐裘大氅,眼眸微闪,糟了,她忘了还有邢穹在等着她。 第16页 宿梓月赶忙简单收拾了妆容,抱着狐裘大氅去往侧门外。 出了二门,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外马车旁的欣长身影。 她匆匆上前,连声道歉:「对不住,你等很久了吧。」 邢穹:「没事,不用道歉,本就是帮我的忙。」 宿梓月心头还是压着份愧疚,但又不知道怎样能弥补。 忽然,听到了邢穹声音很轻,低低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话语里的落寞,让宿梓月的心一顿。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声。 第9章 喜欢 车轮滚滚向前,宿梓月纤细的手指拨开些车帘,往外头瞧去。 马背上的身影修长劲瘦,随着身下的骏马微微起伏,光是背影,都能看得出来那股子潇洒脱俗。 宿梓月目光微微下移,瞧见了邢穹那勒着缰绳的手,十指修长指节分明,纤薄的皮肤泛着粉,宿梓月不自觉裹了裹身上的狐裘。 刚才她邀邢穹一同坐马车,她说不冷。 怎么会不冷,宿梓月瞧着那双手一阵懊悔,邢穹刚才必不像她说的那般,是在马车里等的她。 马车里燃了暖盆,邢穹还给她准备了手炉,刚刚进马车时就觉着一阵暖意,热的宿梓月都想去了身上的狐裘披风。 还好邢穹新宅子距离永宁侯府不远,只隔了两条街。 马车停了,宿梓月透过车帘,瞧见了那硕大的门头,宿梓月微微吃惊,她倒是没有想到,邢穹说的随意的宅子,竟是这么大一个府邸。 威严豪阔的朱漆鎏金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头写着『靖王府』,原是从前那位犯了错的靖王的府邸,宿梓月知道这号人物,京城里怕也无人不知这大名鼎鼎的靖王。 他因着贪腐被抓后,抄家可是抄出了半个国库。 他的宅子自然也是大得惊人。 宿梓月为难地瞧了一眼邢穹,他人已经下马来到了马车前,扶着宿梓月下了车。 宿梓月安稳落地后,不安地开了口:「邢世子,你这宅子,恐怕我见识浅薄......」她从前只是帮着设计过一些宅子的装饰园景,可没有设计过王府啊...... 邢穹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又蓦然松开。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一个音节。 不等他说什么,王府门口站着的人就往他们这块儿走了过来,走在前头那人似乎是邢穹的旧识。 「邢穹你小子可算来了,我这等你大半天了!」 宿梓月抬眸望去,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倒竖,五官有些深邃的男人大步走到了面前。 这人走到邢穹身边,身量倒是比邢穹还高一些,一掌拍在了邢穹的肩上,宿梓月不自觉随着他的动作眯了眯眼。 这一章力道可不轻。 邢穹倒是看起来没什么事的感觉,也不搭理身边的男人,只拿眼看着宿梓月,似乎还思考刚才宿梓月的话。 那男人也顺着邢穹的目光看了过来,瞧见宿梓月,也是吃了一惊。 「邢穹你小子行啊,上哪儿拐了个这般标緻的小娘子。」 邢穹耳朵动了动,眼神也聚了光,偏头看了眼身侧的男人,又看了眼宿梓月,微微上前一步,阻拦在了两人中间。 她侧身同宿梓月温声介绍:「这是景园的老闆,姓顾。」 说完转向顾磊,简单介绍道:「宿小姐是我请来参谋宅子如何布置的大家。」 宿梓月猝然眨眨眼,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什么『大家』,我就是来帮着看看。」 被邢穹这般高看,宿梓月觉得她有些名不副实,她只是在江南帮着些关系好的官宦女眷参谋过,称不上是『大家』。 顾磊眼神在宿梓月同邢穹两人身上一个来回,『噗嗤』笑出声:「宿小姐,我叫顾磊,是邢穹的朋友,邢穹这人,我还没听她夸过人呢,他说你是『大家』,那你必定是,至少他是这么认定的。」 宿梓月被他说的更是不好意思了,低头瞧着脚下的地,想找找哪儿有缝,她好钻进去。 司棋听着邢穹这般介绍她家小姐,与有荣焉,又听到顾磊这般说,没忍住插话道:「我家小姐在江南也是小有名气的——」 「司棋,莫要胡言!」宿梓月赶忙出声打断,防止这丫头又说出什么自夸的话来。 顾磊笑的更欢乐了:「我从前也在江南住过,不知姑娘是江南哪家的千金?」 宿梓月行了个平辈见面礼:「家父前江南巡盐御史。」 「原是御史千金,那见识自是高于咱们这等粗人的。」顾磊说话间对着邢穹挤了挤眼睛,他倒是没想到邢穹客居人家永宁侯府,倒是把人家的表小姐给请了出来。 「倒是我多此一举了,我还想着邢穹你不谙此道,给你请了个京城里有名的设计师。」顾磊说着向大家介绍了下身后的男人,「这是我景园的管事,姓陈。」 宿梓月微笑着点点头,心想待会儿只看着给些意见,不在真『大家』面前,班门弄斧。 景园她也知道,是京城里最大的园里苗木供应商,倒是没想到邢穹会有这样的朋友。 而且瞧着这人的说话行事,似乎是不知道邢穹的女儿身。 宿梓月在心底犹豫,她要不要把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的事情告知邢穹。 「都别在外头站着了,咱们赶紧进去瞧瞧邢穹的新宅子。」顾磊语气轻快地说道。 第17页 邢穹并未有动作,而是看向了宿梓月,星辰般的眸子里闪着认真,小心开口问道:「还看吗?」 宿梓月觉得,她竟然从这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卑微。 她赶紧挥掉脑海里这个可怕的想法,笑着点点头,只说自己只是给个参考,最后是否接纳她都不在意。 邢穹松了口气,命门口守着的门房开了锁,带着众人入内。 刚一进门,宿梓月就被这宽大地绕一圈都有些累人的影壁给惊着了,寻常人家用的都是各色石头,这块影壁,宿梓月瞧着竟是汉白玉做的。 上头雕刻着栩栩如生似要飞天的青龙白月,宿梓月皱了皱眉,这影壁不合适留着,邢穹父亲作为异姓王,本就需要低调做人。 说起来邢穹会被留在京中本就有些人质的意味在,太高调并不好。 只是不知道当今圣上是为何突然赐下这般大的宅子,瞧着顾磊那一行人激动地往前走了,司棋也在四处张望,宿梓月瞧瞧扯了扯一旁邢穹的袖子。 「邢世子,你可知圣上为何会赐下这么大一座宅子?」 「今上赐封我为冀州抚军将军,听说我在京里没有府邸,就选了这一处赐予了我,具体为何选的这一处,我也不知。」 宿梓月有些担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般大的宅子可不就是个硕大的靶子么。 「世子,我有一建议,当然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你也可按着自己心意——」宿梓月的话说道一半就被邢穹给打断了。 「听你的。」 宿梓月:「恩?」 邢穹:「我相信你的判断。」 宿梓月张了张嘴,虽说意见被採纳,会有种被信任感,但是她这意见还没说呢,就被人採用了,这就有些『受宠若惊』了。 宿梓月斟酌着把她的想法说了:「我以为世子既然只一人,万是不用如此大的宅子,我瞧着不若咱们只装修一处,剩余的地方锁起来,既可以省些银子,又可以避些锋芒。」 邢穹颔首:「好,听你的。」 宿梓月同邢穹四处参观了宅子,最后选择了东边的听雨堂,这是一个单独的三进院子,邢穹一人住是绰绰有余了,还可以从东边单独开一扇门,不用从王府正门进出。 宿梓月越瞧越满意,听雨轩里头甚至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塘,夏日里可以赏荷,冬日里又能餵鱼,一旁还有棵郁郁葱葱的枫树,到了冬季枫叶变红又是另一番景致。 同顾磊他们说了这个想法,一旁的陈管事立刻出声反对。 「这怎么行,此处宅子瞧着就是根据风水来排布的院落,何况一个府邸怎能只装修一处,这瞧着实在过于小气寒酸。」 宿梓月想到了邢穹说自己没钱的样子,心微微一紧,觉着陈管事这话有些刺耳,她反驳道:「我觉着这就很好,当今圣上讲究勤俭,赐予这王府,想也是念着王府空置浪费,邢世子一人并不需要这般大的宅子,日后添丁进口可慢慢修整,何必浪费银钱。」 陈管事坚持己见:「这银子可省不得,若是装这一半,这景致可就破坏了不少。」 宿梓月不欲与他争辩,直说了预算有限,堵得陈管事无话可说。 顾磊在后头冲着邢穹挤挤眼,小声说道:「这小娘子竟然以为你没钱呢,你没告诉他景园是你的产业么,我都是在给你打工。」 邢穹嘴角含笑,瞧着不远处的宿梓月在同陈管事讨论,怎么样的材料做门,能大气又不费银子。 「怎么,喜欢?」顾磊一脸看破的样子,笑的很是灿烂,倒是没想到平日里素得跟樽佛一样的邢穹,也有这般在意一个姑娘的时候。 不过这事仿佛有些麻烦,顾磊敛了些笑容:「我怎么听说永宁侯府的表小姐就要同他家世子定下婚约了呢,你这——」 「不定了。」 「什么?」 邢穹回头看向他,认真说道:「莫要听些流言蜚语。」 顾磊诧异,这怎么成流言蜚语了,这不是京城里默认的一对么,好吧,现在不是了。 「瞧你的样子,对宿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喜欢吶~」 邢穹深深瞧着远处的倩影,并不搭话。 「那你抓紧,宿小姐这般资质,若是不同永宁侯世子定亲,怕是媒婆很快就会上门了。」 「不合适。」 顾磊顿住了,邢穹没说不喜欢,说的是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你们男未婚女未嫁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看哪个丑八怪敢说你们不合适!」 邢穹听着『男未婚女未嫁』,眼神暗淡了三分,头上多了块乌云,整个人多了份阴影。 顾磊瞧着沉默的邢穹,操心地劝道:「邢穹我说你这习惯要改改,姑娘家都喜欢能言善辩的男子,你这闷嘴葫芦,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的样子,实在是很容易招女孩子厌烦。」 「你看永宁侯世子,那就是个会哄人的,那嘴多甜,京城里多少姑娘称赞他温润如玉翩翩君子。」 邢穹听到这名字冷了脸。 「啊——救命——」 听雨堂里忽然传来了陈管事的唿喊,顾磊还没反应过来,身侧的邢穹已经沖了进去。 等顾磊赶到时,看到听雨轩池塘上的观景桥已经从中间断裂了,站在上头的陈管事即刻就要掉落。 邢穹却是朝着另一侧而去,宿梓月瞧着桥要塌了,正在快步往岸上走。 第18页 感觉到奔跑的速度赶不上身下桥的塌陷速度,宿梓月的心都提了起来,要坠落的瞬间,宿梓月闭上了眼。 闭眼的瞬间,她似乎瞧见了邢穹的侧脸。 邢穹把人带到了岸边,仔细瞧了瞧,没瞧着有哪儿伤着,绷着的脸这才松了几分。 宿梓月缓缓睁开了眼,瞧着一脸紧张的邢穹,她刚刚在瞧见邢穹的瞬间,就放下了心。 她想到了在悬崖下的时候,邢穹跟她说别怕,她刚刚真的不怕,在看到邢穹的瞬间,她就知道她安全了。 另一边,『噗通』一声落水声传来。 顾磊:「陈管事,没事吧,你等着,我找个竹竿你抓住。」 水里的陈管事也不会游泳在努力扑腾,顾磊四处找也找不着可以拉拽陈管事的杆子,急的一脑门子汗。 宿梓月拍了怕邢穹的手臂:「邢世子,你可会游泳?」 邢穹看了眼踩在他鞋上的宿梓月,刚刚她的鞋子也掉在了池塘里。 宿梓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意识到自己丢了鞋,这个时候鞋不重要了。 「先救人。」 宿梓月说着就要往地上踩,却被邢穹一把捞了起来。 邢穹冲着岸边的顾磊喊道:「水不深,站起来就行。」 还在水里普通的陈管事也听到了这话,呆愣地停止了扑腾,迟疑地站起了身,还真是,水只到他的腰部。 宿梓月眨了眨瞪大的眼睛,瞧着这滑稽的一幕,最后实在忍不住,扑进邢穹怀里,笑出了声。 第10章 厌恶 熹微的阳光洒落在梨香院院中的梨树上,光秃秃的枝丫投下了稀稀落落的影子。 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群小麻雀,在沐浴着阳光的树枝上落爪停歇。 一阵脚步声传来,鸟雀们脑袋一点,成群结伴扑簌而去。 司棋端着热水推开了门,宿梓月一如既往地已经起了身,坐在床边低垂着头,听见开门声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精緻地笑脸。 司棋脸上也挂着笑意:「小姐今日瞧着精神不错,心情也大好。」 从昨日回府,宿梓月就是这副摸样,嘴角噙着笑容,眼里闪着光,瞧着都不像是个久病之人。 司棋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床边,蹲身拿起脚踏上的鞋,瞧了一眼,抬头笑着问宿梓月:「小姐,今日可是还要穿这双鞋?」 宿梓月低头看着司棋手里头的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昨日她的鞋掉水里了,也不知道邢穹是从哪儿变出来的鞋,原本她还想着经过成衣铺的时候,让司棋去买一双。 没想到邢穹抱着她上了马车,车上就已经准备好了。 「小姐,这鞋的绣工真不错,样式也是京中少有的,瞧着倒像是江南如今时兴的苏绣。」司棋拿着鞋左右看看,惊嘆这鞋远远瞧着不甚出彩,近看一针一线都看得出工夫。 鞋头更是镶嵌了米粒大小的珍珠,日光下更显得莹润光彩。 「恩~却是京中少见。」 宿梓月眉眼弯弯,想到了她询问邢穹为何会有女式绣鞋,邢穹那窘迫的样子。 幸好她知晓邢穹的『身份』,不然怕是要误会她金屋藏娇,身侧早已有了佳人,这才替人备着鞋袜~ 「就穿这双吧~动作快些,今日已经有些晚了~」宿梓月昨晚上睡得很好,今日醒的也晚,充足的睡眠让她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 去请安的路上,经过侯府的水榭,主僕两人又笑出了声。 「昨日陈管事真是太好笑了~」司棋掩着唇,防止笑声溢出口,「事后我倒是想明白了,不怪陈管事,当时我也以为那池塘水很深。」 「都怨邢世子那紧张的样子,她救下小姐你时,我也以为那池塘水很深,所以她才那般紧张。」 宿梓月想到了昨日陈管事尴尬起身的样子,倒也忍不住勾了唇角,至于司棋说的,邢穹紧张她的事......想来是担心她在她的府邸出事吧...... 请完安,宿梓月回了梨香院,瞧着昨日收拾好了的,那些裴珏素日里送的东西,让司棋跑一趟,全部拿去还给裴珏。 司棋走后,宿梓月从床柜最里处掏出一个金漆木雕花鸟纹八宝小匣,抱着盒子走到了书桌旁。 从书架上拿下一个细黑牡丹纹漆盒,从里头挑拣出一把钥匙,用钥匙打开了桌子上的八宝小匣。 里头放着的是这些年裴珏写与她的书信。 宿梓月瞧见最上面那封,拿起信笺拆了开来,打开瞧了眼,这信是去岁她回江南处理父亲丧事,裴珏写来的信。 里头劝慰她莫要伤心,仔细身子,更是催着她早日回京,说以后侯府就是她的家了。 一声极浅的嘆息消散在唇侧,宿梓月将匣子里的信笺都取了出来,抱着走到了屋子中间的暖炉旁,解开了盖子,拿一旁的铁签拨弄了一番里头的炭火。 瞧着里头猩红闪动,宿梓月将手里的信笺,一封一封地塞了进去。 猩红的火星遇着泛黄的信纸,轻易地就燃起了火苗。 暗黄的火苗逐渐吞噬了信笺,烧掉了信笺上的字字句句,也烧掉了宿梓月从前的期盼。 宿梓月释然地瞧着晃动的火苗,好半天,她的眼睫才会随着火苗扇动一下。 火光燃尽,宿梓月听到了外头的响动。 白芷涵不请自来了。 「好大一股烟,月姐姐你在做什么?」 第19页 宿梓月将暖炉的盖子復又盖了回去:「无事,屋里有些冷,拨了拨炭火,你找我有何事?」 白芷涵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了眯,这么大的烟,怎会只是拨了炭火,宿梓月屋里用的可是上好的银碳,是不起烟的。 她瞧了眼屋中的暖炉,倒也瞧不出什么,略略丢开了心思。 「我是来给月姐姐道歉的~」白芷涵说着摁了摁眼角,「月姐姐,你别生我气了~」 宿梓月退开一步避开了白芷涵要行礼的动作,兀自坐了窗边的罗汉椅上,又指了指一边的绣凳,让白芷涵坐。 白芷涵坐下后就开始解释:「月姐姐,那天珏哥哥真是认错了,把我认成了你,你别生气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不理珏哥哥了。」 「他如今因着你,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了,昨日更是被姨丈打了十好几个板子,如今连药都不肯喝。」 「这事大傢伙儿都还瞒着老祖宗,这要是让老祖宗知道了,必定要心疼坏了。」 「月姐姐,你快去看看珏哥哥吧,他如今怕是只肯听你的~」 宿梓月昨日晚间就已经派人去打听过,舅舅打的那十几个板子都是花样子,并没有真的下狠手,裴珏在家里同弟弟动手,这说出去,外人都会说永宁侯府家风堪忧,兄弟阋墙。 这事本就是裴珏的错,如今竟然还以不用药来威胁。 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明明过了年长了一岁,倒像是退化了一岁似得。 白芷涵反反覆覆说着都是她的错,只求宿梓月去瞧一眼,不然裴珏会怪她。 宿梓月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眼眸微闪,她稳了稳心神,思索片刻后沉着声音说『好』。 「你先去,我换了衣裳就来。」 白芷涵没想到宿梓月真能答应,一时间有些震愣,过来半晌反应过来后,装得很是开心的样子。 「太好了,珏哥哥见到姐姐一定很开心,我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白芷涵前脚刚走,司棋后脚就回来了。 司棋走的小道,倒是没遇上白芷涵,东西也是交给了裴珏的小厮,没见着裴珏本人。 宿梓月让司棋帮她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就带着她匆匆往侧门去。 今日可不能再让邢穹久等了。 至于去看裴珏,那是她哄着白芷涵的。 ***** 邢穹今日天不亮就出了门,到揽月楼的时候,酒楼的门都未开。 「你说你,可有考虑到本王是个病人,你怎么忍心约个病人卯时见面的,你瞧瞧外头的天,再看看本王的脸,是不是一样的黑。」 「是殿下寻的我,不是我寻的殿下。」 「是,是本王找你,让你挑个方便的时辰,你难道只有这一大早上的有时间吗?」 「恩。」 邢穹对面的男人,被邢穹这理所当然的样子,气的连喝两碗豆浆。 这要是让外人看见,定会惊讶,一直在府里养病的禹王,竟然会一大早的出现在揽月楼里,还一气儿喝了两碗豆浆,吃了三屉小笼包。 抱怨起邢穹来,更是中气十足,完全瞧不出病人的样子。 邢穹心不在焉地用完了眼前的早食,对于禹王的抱怨也不放在心上,只偶尔会望向窗外瞧瞧天色。 禹王像是习惯了他这幅模样,歇了跟石头讲道理的心思,话锋一转。 「听说你最近很缺钱?」 邢穹从窗外收回目光,看向禹王的眼神有些疑惑:「为何这般问?」 「我听说你要装修宅子,只装修一部分,还用的都是些便宜材料。」 邢穹眼里闪过瞭然,怕又是顾磊那大嘴巴,他应是故意的,明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却略过了重点,说了些让人误会的话。 想来是借着禹王的嘴,来听八卦。 邢穹:「不缺,没事我先走了,你自便。」 「哎,哎,你别走啊,话都没说完。」 邢穹已经站起了身:「那批火器,晚间会到,如今京里也不太平,你早些回府。」 说完不再耽搁,匆匆往永宁侯府赶,他今日也约了宿梓月去採买些宅院里要用的东西。 等了小半个时辰,就看见宿梓月的身影,瞧着倒有些急切。 「世子抱歉,又让你久等了~」宿梓月微微有些喘,不等邢穹张嘴,她催促道:「世子,咱们快些走吧。」 邢穹眼里闪过疑惑,宿梓月这摸样倒是像身后有怪兽在追着她。 既然她开口了,邢穹也没有多问,扶着宿梓月上了马车就出发了。 今日需要看的东西比较多,二人从早上一直看到了晚上,午膳也在外头用了,宿梓月方方面面地帮邢穹做好了规划,什么东西该在什么时候送到府里,都做了详细的安排。 邢穹竟是一点也没操着心,宿梓月更是担心她的银子不够,货比三家的在给她省钱。 她有些想告诉宿梓月不用替她省银子,可是瞧着宿梓月那处处在替她着想的样子,邢穹有些捨不得,想多看几眼。 乌金西坠,邢穹想请宿梓月一起用晚膳,午膳因着宿梓月说赶时间两人也只是匆匆用了些便饭,晚上她想请宿梓月吃顿好的。 宿梓月遗憾地拒绝了,早上请安的时候,老祖宗就说了,晚上要她去木樨堂用晚膳。 邢穹约了下次,送宿梓月回府后,邢穹径直去找了顾磊。 第20页 顾磊直接带了人去揽月楼,他早就定好了包厢。 「我就猜你要找我,我这先自投罗网了,怎么样,禹王是不是想给你送银子?」 邢穹瞧着他,并不接话,看的顾磊心头毛毛的,好在很快酒菜就上来了,他赶紧给邢穹斟了酒赔罪。 邢穹用饭不喜人多话,顾磊知道他的规矩,兀自喝着酒吃着菜,包厢里安安静静的。 倒是清晰地听到了隔壁包厢进了人,听着声儿还是两位姑娘,顾磊闲着无聊,竖起耳朵听起了墙角。 「芷涵,你说帮我约邢世子,怎么这些时间了,还没有消息,你同邢世子真的很熟吗?」 「那当然,前些日子我们还一起去狩猎了,还在别庄一起用饭,他最近太忙了,你没得着消息吗,圣上封了世子为抚州将军,还赐了宅子,他忙着布置呢。」 「好吧,辛苦你了,对了,你和裴世子怎么样了?」 「挺好的,表哥对我很是照顾。」 「那病秧子呢,我可是听说他们过了正月就要定亲了。」 「别提了,她就是仗着身子不好,卖乖扮惨的哄得表哥不忍拒绝她,老祖宗他们也是怜惜她失了双亲孤苦一人,再说了,就她那一月里要病半个月的身子,哪个好人家敢娶她。」 「那也不能牺牲自己亲孙的幸福,要我说实在不行,就让宿梓月给裴世子做妾吧,这样也就不用承担宗妇之责,又有你这样和善的主母看着,她也有人照应,岂不是两全其美。」 顾磊原本听得兴致勃勃,忽得听见了『宿梓月』的名字,惊得嘴里的烤乳鸽都掉到了桌子上。 他勐然抬头看去,邢穹那常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竟然似笑非笑的,带着几分冰冷的讥诮。 后来隔壁又说了些什么,顾磊都没有心思听了,他真想立刻把这个奇景告诉他们其他的兄弟。 瞧着邢穹忽然站起来身,顾磊赶忙跟上,同时他也听到了隔壁的开门声。 他们走出包厢的时候,隔壁正好也走了出来。 顾磊扭头看去,隔壁果然是两个年轻的小娘子,站在前头的那位生的娇俏可人,一双桃花眼含情目,只静静瞧着一个人,都像是含着情意。 另一个原本倒也长得不错,只是和另一位站在一起,就显得很普通了。 「邢世子~」那俏丽的小娘子看见了邢穹,一双桃花眼里闪着惊喜,快走两步走到了顾磊他们身边,「这么巧~」 后头那姑娘也回过了神,含羞带怯地愣在原地,都不敢拿正眼看邢穹这边。 邢穹低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全部愣住了, 「你是谁?」 白芷涵拽着帕子后退半步,一脸受伤地看着邢穹:「我是白芷涵,邢世子不认得我吗?」 「不认识。」 「也不想认识,我平生最是厌恶背后诋毁他人之人,小人行径。」 邢穹说完就走,留下一脸惨白得像是随时会晕厥过去的白芷涵,还有后头那一脸气愤被骗的小娘子。 顾磊也是头一回见着刑穹说话这般不客气,惊得他下楼时都差点摔了。 第11章 月亮 宿梓月从老祖宗处出来时,一阵冷风袭来,捲起些落叶,风里一股淡淡的檀香叫人生了莫名的寒意,打起了微微的冷颤。 她从前总觉得木樨堂的味道,最是温暖人心,她只有在木樨堂会有家的感觉,还有老祖宗,在这偌大的侯府,她觉着老祖宗才是真心疼爱她的。 是以,她不欲同裴珏定亲,她第一时间告诉了老祖宗,她觉着老祖宗是会支持她的。 不曾想,今日老祖宗留她吃饭,竟是为了劝她同裴珏重修旧好,尽管她说了裴珏同白芷涵的事情,老祖宗也劝着她别在意。 老祖宗说,世上男人皆这样,换一个也是一样的,不若裴珏,嫁到侯府还能有她的看顾,总不会宠妾灭妻,只要宿梓月坐稳侯府主母的位置,那多些个莺莺燕燕的,也只是多个玩意儿。 宿梓月从前一直觉着老祖宗给她安排这亲事,是心疼她,外头也在说,若如不是老祖宗疼她,是不会牺牲亲孙的亲事的,如今,宿梓月对往日里一直以为的认知,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老祖宗真当是因为疼爱她吗? 「小姐,你怎么了?」 司棋瞧着宿梓月从老夫人处出来就悽然着一张脸,刚才老祖宗同小姐说话,支开了她,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宿梓月艰难地扯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无事,回去吧。」 两人穿过长廊,刚经过水榭,就遇见了白芷涵。 宿梓月诧异,白芷涵红着一双眼像是刚哭过,看到她,脸上的气愤更是多了三分。 「宿梓月,你可真是个小人!面上说着没关系,背地里怕是一直在骂我吧,你有什么你当面说啊,背地里玩什么阴险,你也不怕天打雷噼!」 宿梓月莫名被骂了一通,还被说成了一个背后说人的无耻小人,她嗤笑一声,瞧着有些疯癫的白芷涵:「不知道你从哪儿听了些什么,对于你这些指控,我可不敢认。」 「你敢说你从没有对邢世子说我的坏话吗?」 宿梓月诧异:「邢世子?他怎么了?」 白芷涵瞧宿梓月还装得一脸无辜,真是恨不得上去撕了这张伪善的脸:「如果不是你同他说了什么,他又怎么会当众羞辱我!」 第21页 宿梓月更诧异了:「你说邢穹当众羞辱你?你做什么了,惹了他生气?」 白芷涵听她一开口就是维护邢穹,都不问事情,就直接归于她惹了邢穹生气在先。 「好,好,你们果然都是一丘之貉,我不同你们说了,我要去告诉表哥,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白芷涵说着就捂住了脸,伤心地跑开了,留下一脸莫名的宿梓月。 一直到回到了梨香院,宿梓月都在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情,进了屋,瞧了眼桌子上她昨夜画的图纸,宿梓月瞧了眼天色,倒也还来得及。 宿梓月抱上了图纸,带着司棋去了邢穹的院子。 邢穹瞧见宿梓月的剎那,以为自己打拳打出幻想了,等对方出声喊了她,这才回过了神,把人请进了书房。 宿梓月把图纸都打开,搁置在书桌上,邢穹低头看去,听到的问题却跟这些图纸都没有关系。 「刑世子,今日可是遇着白芷涵了,可有事?」 邢穹从图纸上抬起头,看向一边的宿梓月,她一脸的关心,眼里还有些内疚。 「无事。」邢穹心情大好,狭长的双目有些微微上扬,辉煌的灯光下,端的一派风姿绰约。 宿梓月微微垂了眸,眼睛盯着桌上的图纸,既然邢穹无事,那她就放心了。 既然拿着图纸过来的,宿梓月就着她昨夜画的一些设计询问邢穹的意见。 邢穹看着最上头,是一张床的设计图,瞧着样式倒是很特别。 「这可是江南时兴的拔步床样式?」 宿梓月点点头,倒是没想到邢穹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瞧着可喜欢?」宿梓月问道。 邢穹:「恩。」 江南的风格相较于京里,婉约的多,对于雕刻的技艺也要求更高,他们不喜大开大合的奇珍异兽气势磅礴的大景,喜爱的是一些细节处的,同样是鸳鸯戏水,都要细緻到每一个羽毛,每一条水光波纹。 是以江南大户人家在女儿出生之时,就会着手寻找材料,找师傅,开始慢慢制作,等女儿及笄这一应桌椅都置办起了。 成亲的时候,随新娘送至新郎家,一生够用。 听着邢穹确实知道里头的差异,宿梓月眉眼弯弯问道:「世子从前可是在江南住过?」 邢穹:「恩,在杭城住过一年。」 宿梓月眼中闪过惊喜:「杭城哪儿?」 邢穹说了一处地方,宿梓月惊讶出声:「好近。」 宿梓月没想到,邢穹竟然曾经同她住在一条街上,她有些遗憾:「从前竟是没遇上过世子。」 邢穹轻笑一声:「你甚少出门,当然遇不上。」 宿梓月还想再问些细节,说不定他们就有去过同一处,只是曾经的他们相见不相识,还未开口就听到了门外司棋的催促。 「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吧,要是落锁了,可就麻烦了~」 宿梓月这才发现天都黑了,同邢穹在一起的时间,似乎总是过得特别快。 「世子,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宿梓月出了书房,刚行了两步,就听到了身后邢穹的唿唤。 「宿小姐~」邢穹几步上前,低头瞧着宿梓月,「宿小姐明日可有空?」 宿梓月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地看着邢穹。 「刚才说的床,需要选择的木料,我不甚了解,想请宿小姐替我参谋参谋。」 宿梓月瞧了眼邢穹期待的目光,心里头纠结,今日从老祖宗屋里出来,她这心里头就有些郁结。 她原本打算明日去一趟宝相寺...... 可是.......邢穹那忐忑不安的样子,让宿梓月有些不好拒绝,原本想着介绍一家店的想法也被否定了,邢穹手头不宽裕,那店铺要是瞧着邢穹不懂行情,故意坑他可怎么行...... 宿梓月目光微微一顿,抬头看向邢穹,月亮在她的身后熠熠生辉,却不及她的眸子闪耀。 她心里头的那点郁结,似乎在刚刚就已经消散了。 「好。」 宿梓月最终答应了下来,只是让邢穹等候的马车停的远一些,最好停在前头的巷子口。 邢穹没有问为何要这么做,一口答应了下来。 翌日,宿梓月带上了她的小金库匆匆出了门,刚出侧门就看到了停在一边的马车。 她微微蹙了蹙眉,邢穹是忘了昨日的约定么,竟然还是停得这般近,她这些日子同邢穹同进同出,府里有了些微词,她倒是不怕,只是担心影响了邢穹。 没法子了,宿梓月只好加快了步子,匆匆上了马车,让车夫快走。 等进了马车,宿梓月立刻就发现了不对,马车里不是邢穹。 是裴珏...... 邢穹将车马停在了巷子口,一直远远瞧着侧门处,今日不知为何,早早的就有一辆马车停着,像是侯府哪位主子要出行。 她隐隐的有些担心,目光一直盯着门口,不敢懈怠。 宿梓月出来的瞬间,邢穹就瞧见了,她挥了挥手,想着需不需要出声提个醒,就看见了宿梓月上了门口那辆车。 她担忧是不是宿梓月上错了,赶紧上前几步,却瞧着那马车动了身。 邢穹有些焦急,几步走到了马车前,拦下了马车。 正要唿唤宿梓月,就瞧见马车帘被人从里头掀开了,宿梓月的脸出现在了邢穹面前。 第22页 宿梓月一脸的抱歉:「邢世子,对不住,我有些事儿,你先自己去瞧下材料好吗?」 邢穹往马车里看去,宿梓月的身后,裴珏勾着唇角,挑着眉一脸挑衅地看着邢穹。 邢穹瞧着他无声地张了嘴,从那口型还有那嚣张的脸色,他读出了那个字: 「滚」 邢穹让开了身,瞧着马车往前快速离开,车轮滚滚,很快就瞧不见了踪影。 她失了力般垂了手,手里还握着给宿梓月准备的手炉。 手炉翻转,炉内的银碳噼啪掉落在罩盖上,菸灰碎碳透过罩盖的圆孔纷纷落在了邢穹的手上,瞬间撩起了一层皮。 邢穹垂眸看了眼,手心一层灰。 她失笑一声,缓步走回了巷子口,掀开马车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车厢内一早放了炭盆,今日邢穹还让人铺上了狐裘,好叫那人坐的舒服些。 她瞧了眼空荡荡的车厢,自嘲一声,把手炉放回了马车上,跃身上马,往另一个方向奔驰而去。 顾磊被人从床上喊起来的时候一肚子的火,等瞧见了脸比他还黑的邢穹后,那股火就给生生憋了回去。 这邢穹是怎么回事,昨日一番常态的当众教训人,今天更是一大早的黑着脸。 他可是记得,从前两军对战,敌军派人骂战,骂她娘,不像个男人,骂她是朝廷的棋子,是荣安王的狗,她可都笑的出来,有时候还能点评两句。 谁这么大能耐,把邢穹气成这个样子。 不对,今日邢穹怎么会在此处,昨日他还问他有没有厚实些的狐裘,今日要给那宿小姐布置车架的。 「你这是怎么了,今日怎么到我这来了,你那『天上月』呢?」 邢穹嗤笑一声:「水中倒影罢了。」 第12章 强势 马车车轮滚滚向前,宿梓月心情复杂。 上车看到是裴珏的时候,宿梓月当时就想下车,随即又想到了昨日的事,一声极浅极浅的嘆息消散在嘴角。 终究还是坐下了,司棋提醒前头邢世子,宿梓月歉意地同邢穹改了约定。 马车一路往城外的宝相寺而去。 裴珏心情很是激动,他还以为宿梓月会弃他而去,瞧着身边端坐着的宿梓月,一如从前高贵美丽,气质出尘,这般敛着眉目更是像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他放低了声音,语气里甚至带着哀求 :「阿月,我错了,那日未陪你去宝相寺立长生牌,我很是后悔,昨日我已经派人去了寺里替姑姑迁了长生牌到主殿,你别生我气了~」 宿梓月平静地瞧了他一眼:「多谢表哥~今日我派人送去的东西,表哥可都收着了。」 裴珏神情一顿,脸上都是苦涩还有委屈:「阿月,你这是何意,那都是从前我送与你的玩意儿,你若不喜欢扔了便是......」 「表哥,此后我只当你是阿月的表哥。」 裴珏目光错愕,嘴唇微微颤抖,张了张嘴感觉喉咙里像被塞了一团棉花,艰涩地说道:「阿月,你这是真心要同我生分了,咱们的亲事你也不要了是吗?」 宿梓月短促地扯了一个笑,有些自嘲:「是我不要的吗?」 裴珏神色一愣,面部显得有些僵硬,眼眸颤动透着懊悔:「阿月,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一时间鬼迷了心窍,我和芷涵,真没什么,我只是,只是那天,喝醉了.......」 在宿梓月的目光下,裴珏的声音越来越小,听着越来越慌乱。 「够了。」宿梓月淡然地说道,「表哥,阿月真心祝愿表哥日后觅得良人,琴瑟和鸣,长长久久。」 车厢里陷入了一阵沉默中,只听到那车轮不止,继续往前进,并不被谁的情绪所耽搁,坚定地朝着目的地飞驰而去。 默了半晌,裴珏嗤笑一声耸了耸肩,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喉咙里更像是被堵了酸涩的血块。 「阿月是不肯原谅我了么?一次机会也不肯多给了我吗,我只错了这一次,阿月非要这般狠心吗?」 宿梓月沉默了很久,久到马车都到了宝相寺山脚停了下来,她才很轻地说了声:「是。」 裴珏诧异地看着端坐着挺直了嵴背的宿梓月,他这表妹从小心软,旁人不论做错了何事,只需求饶真心道歉,她总是会给机会。 他原也以为只要他真心认错,阿月总会再给他一次机会的。 瞧着宿梓月冷的像覆了一层冰霜,但依然美的如同皓月一般的侧脸,裴珏捏了捏手心。 「阿月,日后我可还能做你的表哥,你可还愿意让我照顾你,姑母阖眼前曾嘱咐过我要好生照料你一世的。」 宿梓月微微欠了欠身,整理了衣裙,唿唤了在车厢外坐着的司棋,待看到司棋掀开车帘,宿梓月搭着她的手往外走。 下马车前,宿梓月回头,微微一笑。 「表哥放心,我会同母亲说的,日后就不牢表哥费心照顾了,母亲想是会理解的。」 宿梓月说完扶着司棋的手往宝相寺去,她要去母亲的排位前说下她同表哥的亲事,就此作罢,母亲那般疼爱她,想是会遵循她的心意。 ***** 青阳武馆紧挨着景园,对外的老闆明面上都是顾磊。 他瞧着邢穹又打趴下了一位他们武馆的师傅,出手快准狠,他高价请回来的师傅只一个回合就被干翻在地了。 邢穹今天像吃了枪药桶,每个靠近的人都得被无差别炸飞。 第23页 顾磊想着要不要喊停,把这祖宗送走,但是瞧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挑战的武师,又觉着或许他们痛并快乐着。 在邢穹又打趴下一个人的时候,下人匆匆进屋,悄声同顾磊回禀,景园那边来了位面生的客人,指明找邢穹。 顾磊诧异,寻常人可不知邢穹同他的关系,听到下人报上了那人的名号。 顾磊皱起的眉头骤然就松了,脸上还泛起了笑容,心想救星来了。 他让人赶紧去把人带到这儿来,叮嘱态度一定要好。 顾磊想着要不要提前同那武场中间的人说一声,又瞧着人正你来我往的打的火热,这般叫停怕也会误伤着,干脆等人来了再说。 不过多会儿,就听到了一阵脚步,顾磊扬起笑容看了过去,等看到来人,这笑容就给僵住了。 禹王一进屋就喊:「人呢?邢穹那臭小子呢?」 顾磊揉了揉脸上僵住的笑容,几步上前请了安,又给禹王指了指不远处:「人在那儿呢。」 禹王顺着顾磊指的方向看去,邢穹正一个飞身,将一个彪形大汉给踹飞了出去。 那被踹飞的人起码有两个邢穹那般壮硕,这一脚真是厉害。 禹王双眼放光,看着那踹了人收回腿,像是给掸了个苍蝇那般容易的邢穹,眼眸闪动,兴奋得嘴唇都在抖。 「稀奇,真稀奇,邢穹这人从前总说,一身武艺是为着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寻常斗殴比试毫无意义,得那些武功盖世天下第一的名头也没有任何意义,今日怎么的,竟然同人比划起了功夫!」 顾磊摇摇头,一脸『我不知道,你别问我』的表情。 禹王也不在意,他可是听着消息穿了鞋袜就从床上赶来,衣服都来不及换身合适的。 「你们先陪着,本王去换身衣服。」禹王两眼放光,他可是早就想同邢穹切磋下了,只是这小子一直不松口,他说着就解了披风,往后院去。 邢穹瞧了眼武场周围堵着的人,打到现在,她觉着无甚意义,打赢了也并不痛快,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她心里的不痛快一点一滴地往上涨。 「都一起上吧。」 邢穹做了个请的姿势,这般淡然的表情实在是嚣张至极啊,武师们不客气了,唿喊着就一股脑沖了上去。 宿梓月进院子瞧见这场景,瞬间惨白了一张脸。 她瞧见一群壮硕的男人,看起来武功都不低,不知为何都挥着拳脚朝着邢穹打过去。 「邢世子,小心~」 宿梓月顾不得了仪态了,唿喊出声,拎着裙子就快步往里跑。 顾磊回头一看,娇客终于是到了,她那一身桃粉留仙裙,随着她的跑动裙摆飞扬,恍若三月桃花开,真是美的除尘脱俗。 不光顾磊看呆了,那一旁凑热闹的武师也都不看武场中央的,都屏着气,瞧着那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款款而来。 邢穹在人跨进院子的那刻就发现了,僵硬了手脚,身手也没了刚才的灵敏,被好几个武师的拳风给擦到了。 他被武师给围了起来,这些武师都比她高上半个头一个头的,她瞧不见宿梓月了。 邢穹剑眉蹙起,心里一股恼火,踩着就近的武师膝盖,一个跃起,拉开了同武师们的距离,随后扯住一个武士的胳膊给人一拽一拉,又一个飞踹,将一个七尺大汉朝着剩下的武师踹了过去。 呜呜泱泱地倒了一片,一声声哎呦声。 邢穹轻功一点,瞬间来到了宿梓月的身前。 宿梓月一个急停,身子踉跄,就要往前倒。 慌乱中宿梓月害怕地闭上了眼,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过了片刻发现预想中的疼痛也没有来,宿梓月睁眼看去,邢穹正一脸紧张地瞧着她。 那狭长的阔目里,宿梓月仿佛瞧见了自己的身影,刚刚本能地反应,她双手搂住了邢穹的脖颈,邢穹也揽住了她的腰。 竟又同悬崖那回一般来了个『亲密无间』。 宿梓月感受到周围一双双炽热的眼神,仿佛还听到了很多暧昧的笑声,她慌乱地松开了手,一脸赧然地瞧着邢穹。 「你怎么来了,你一个人?」邢穹看了眼宿梓月,又看了一眼她的身后,空空如也。 宿梓月红着脸点点头,瞧了眼邢穹身后那一双双眼睛,很是不自在:「世子......」 「恩?」邢穹立刻应声,随后即刻反应了过来,同顾磊说了一声,带着宿梓月走了。 邢穹径直带着宿梓月出了武馆去了一旁的景园,她牵着宿梓月的手,一直到了后院的水榭才松开了人。 邢穹让人上了茶,吩咐下人放下了水榭的竹帘。 宿梓月觉着这倒是一处赏景的好去处,还有邢穹态度熟稔的倒像是自己府里一般,怕是同景园老闆关系不一般。 不提这些,宿梓月先同邢穹道了歉:「世子,今日爽约是我的错,我上错了车,我以为那是你的车.......后来我需得去处理一番母亲的长生位.......」 邢穹抿了抿唇:原来是上错了车。 不等邢穹说什么,宿梓月瞧了眼周围,水榭四面通透视线很好,不光能赏景也能避免有人偷听,尽管看了圈四周并没有人,宿梓月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身子也微微向着邢穹侧了些。 「世子刚才那番实在危险。」宿梓月心里担忧地紧,刚刚真是吓坏了她,她不是担心邢穹的武艺,是另一件事,她决定把心里的秘密都说了,「世子既然隐瞒女儿身,想是不愿让人发现的。」 第24页 邢穹脸上的笑容随着宿梓月的话,消散在了风中。 他的表情骤然肃穆了起来,挺直了身子拉开了同宿梓月的距离:「你.......」 宿梓月怕邢穹误会,赶忙说到:「是那回,世子在悬崖上救了我,我感觉出了不对劲......」 有些话宿梓月说不出口,光是想想,都已经红了整张脸,连微微露出的脖颈都成了淡淡的粉色。 邢穹的目光闪动,看着眼前娇羞地像是刚刚绽放的荷花般的女子,心头有一种情绪,像是不受控的野兽正在叫嚣着要出笼! 「世子,既然我能发现,他人说不得也可,世子还是需要小心,莫让他人近身的好.......」 邢穹内心震动,原来宿梓月早就知道了,她比她知道的还要敏感聪慧,她从前也未同其他人那般亲密无间过,邢穹失笑,她竟然从未对宿梓月警惕过。 那日的悬崖,她一心担忧她的安危,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所以,宿梓月她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女人。 邢穹瞧着面前红着脸,说话声音越来越轻,羞地不敢抬头瞧她的宿梓月,额角愈跳愈凶。 「世子,这是我整理的清单,上头列了一些贩卖材料比较公道的店铺,还有些较有口碑的师傅,价钱也便宜,世子可拿去做参考,我就不打扰世子了。」 宿梓月说完起身,刚要行礼告退,就见邢穹也站起来身。 邢穹轻笑一声:「觉得我找你,只是为了找这些便宜的店铺,好省些银子?」 宿梓月挑了挑眉,眼神不解,似乎在说『难道不是』。 邢穹把单子反扣在了桌子上:「我不缺钱。」 「恩?那世子为何找我.......」宿梓月记得邢穹找她的时候,可是说没有银子。 「这景园就是我的。」 「我不缺银子,也不缺愿意替我跑腿的人。」 「扮可怜哄你,只是想同你多些相处时间。」 宿梓月沉默半晌,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又觉得不可能。 可是下一瞬,这个不可能的想法,就从邢穹嘴里不轻不缓却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冒了出来。 「我只是想同你一起布置府邸。」 「我甚至希望府里能有你。」 宿梓月慌乱地退后了两步,靠在了水榭的围栏上,她听到了身后的池塘里,锦鲤拍打着水面的欢快声音,还有那风吹动竹帘的清脆响声。 声响繁多,好吵好闹。 第13章 揽月 宿梓月蓦然睁开双眼,邢穹那清润如玉的脸瞬间在眼皮间消散,唯余床顶笼罩着的靛青色的床帐和床内萦绕的芙蓉花香。 距离午后听到邢穹说的那些话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了,宿梓月还觉得的那话就在耳边环绕。 她早早睡下,也无法逃离那些话,还有闭上眼就能看到的那璀璨目光。 宿梓月懊恼地咬住了淡粉的樱唇,唇瓣上显出了一个个月牙的白印子,拥着被子坐起了身,潋滟眼眸里有层薄薄的愁绪。 想到午后的事,宿梓月就恨不能拍自己两下,她当时干嘛要跑,真是太丢人了。 宿梓月眸光微凝,脑海里又想起邢穹说的那句『我希望府里有你』。 夜色里,她懊悔的拨弄了一番床帐上的飘带,带动了床顶片片帷幔,上头还缝制着一些小铃铛,在黑暗里『叮里噹啷』响了起来。 从前裴珏也不是没同她说过这些话,当初宿梓月母亲过世后,老祖宗提出了亲上加亲的想法,宿梓月还在犹豫中,裴珏也说了这相似的话。 裴珏说希望宿梓月以后都能留在侯府,从此侯府里有她,他会给她一个家,裴珏也说过,日后他们的院子,就听宿梓月的安排布置。 宿梓月回忆从前,她是怎么回的裴珏的,有些想不起来,但总归不是落荒而逃。 至少裴珏同她说什么,她都是能从容应答的。 宿梓月想到了邢穹在她仓惶落跑时,坚持要送她回府,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吭声。 直到到了侯府外,马车停下,邢穹才开了口。 她说:「刚刚的话我只是情不自禁,给你造成困扰的话我道歉。」 宿梓月哑然,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不用』,就又听到邢穹沙哑的声音响起,就在身侧不远。 她转身看去,邢穹也转了方向侧对着她,一脸的认真:「宿小姐可否像从前一般,继续帮我布置宅邸,我相信宿小姐的眼光。」 宿梓月想到当时邢穹那双含笑的阔目,闪动着她看不懂的心绪,眸光都在颤动,宿梓月有种错觉,她要是说了『不』,那眸子的光就会消散不见。 而且从她说了知道邢穹是女儿身后,她似乎整个人身上绷着的那股劲儿消散了不少。 宿梓月拿被子蒙住了头,想要蒙住眼睛,可脑海里那双眸子的亮光一直在闪。 她想起来,她仓皇下车时,说了『好』。 ***** 揽月楼这几年经营的很好,如今更是城中最热闹的酒楼,自取消宵禁后揽月楼的夜晚亮如白昼,文人墨客、高官子弟、世家贵族,只要出的起银子的,都爱来此一掷千金,听歌赏曲尽享。 二楼东侧包间内,禹王却是一脸的怒气,全然不似来此享受的客人般惬意。 「像话吗,本王为了你,病中惊坐起,还要瞒过那么一堆人,就为了来同你打一场,你倒是好,本王刚换好了衣服,你人就不见了!本王不管,明日无论如何,你都得同本王打一场!」 第25页 邢穹看着窗外那高悬的月亮,快到十五了,这月儿也越来越圆了。 「没空。」 邢穹头也没转,瞧着月亮说道,她想到了午后宿梓月那认真地叮嘱,不自觉扯了扯嘴角。 这幅模样,可把一旁的两人给惊着了! 禹王呆愣了好几息,才反应了过来。 「你,你别笑了,你要是在长安街上这般笑了,怕是整个街上的女子都要迷了心窍。」 禹王觉着他就没见过比邢穹更能称得上风流倜傥的男子了,说起来邢穹她都不似男子,她脸廓虽然锋利有稜角,眉眼也有向上之势,但是五官却没有男子的粗矿。 更多的的一种清润,又不是白面书生般的文弱,她身上还自有一股杀伐之气叫人不敢小觑。 当真是迷人,从前不苟言笑还好,能拒人千里,如今这般笑意盈盈的,身上的冰霜之气都消融了,可不得勾了上京女子的魂儿。 甚至,禹王觉得,刚刚他的心跳都有些异动。 顾磊也是连连点头,很是贊同禹王的看法:「王爷放心,邢穹这小子对女子冷漠的很,只除了一人。」 禹王扬了扬眉,追问道:「哦,是哪家姑娘?」 不等顾磊回答,邢穹出声打断:「别胡说。」 禹王一脸狐疑,上下瞧了邢穹一眼:「你小子,本王该不是快有弟妹了吧~」 顾磊笑的一脸暧昧:「说起来邢穹也这岁数了,该成亲了,王爷你都不知道,这小子这些年,身边一个人都没见着过,只有我们这些臭男人,外头可都在传荣安王世子是个断袖!」 禹王朗声大笑,打趣邢穹:「臭小子,说实话,你该不会是喜欢本王我吧,要是断袖,那本王该是你第一人选,像本王这般文韬武略,身份贵重之人,你可别错过了。」 邢穹敛了笑容,冷冷瞧了禹王一眼:「我有喜欢的姑娘。」 顾磊笑的得意:「王爷您瞧,我就说吧,我上回问这小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她倒是好,说喜欢月亮,我还以为她那是故意堵我话,倒是没想到,这『月亮』啊原来就是指的人家姑娘。」 禹王:「『月亮』是谁?」 邢穹再次打断了要开口的顾磊:「到时候会介绍你们认识,现在还不是时候。」 翌日,邢穹去寻宿梓月,被告知人已经出了门。 宿梓月今日一早,就被姜姝然约着出了门,帮着她选些衣裳首饰。 直至午膳时间,姜姝然豪气地请宿梓月上了揽月楼,要了二楼西侧一间雅室。 「自上回别庄一别,都好些日子未曾见你了,近日可好?」 姜姝然这些日子都被祖母压着学规矩,好容易才出门一趟,近日里她听了好些关于宿梓月的传闻,早就想来关心下。 宿梓月浅浅一笑:「都挺好,倒是你,下月就要出嫁了,一应事宜可都安排妥当了?」 姜姝然听宿梓月提起这,倒是有了些羞赧,赶忙转移话题到宿梓月身上,她也不拐弯了,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同裴珏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你们的婚事有了变数?」 宿梓月也没想着隐瞒:「恩,不定亲了。」 姜姝然很是诧异,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是不是因为裴珏另一位表妹,那个姓白的来着?」 宿梓月摇头:「同她无关。」 「我不信,去岁你们还好好的,这姓白的一来,我就瞧出来不对劲,你同我说实话,是不是裴府想要定下另一位?」 「不是,不关她的事,我同表哥其实细细想来并不合适,只是从前应了长辈亲上加亲的想法,表哥他也应该娶一个真心喜欢他,他也真心喜欢的女子。」 姜姝然仔细瞧着宿梓月的面庞,瞧着她似乎真是没有什么委屈,她这才略略放下些心来,其实从前她也觉着宿梓月对裴珏的态度很是奇怪。 寻常女子,对自己心爱之人,总是多少有些占有欲的,瞧着自己喜欢的人同旁的人亲近总是会有些不痛快的,可她从未见过宿梓月为此不高兴。 从前裴珏同他们这些贵女常玩耍在一块,宿梓月是从不在意的,只是担心他们玩的东西会不会伤着身子,她对裴珏不像是表妹依恋表哥,倒是更像一位长辈照顾不懂事的孩子。 姜姝然从前同裴珏玩的最好,他们玩的花样也最多,宿梓月总是在旁时常提点,一次姜姝然同裴珏打马球打伤了彼此,也是宿梓月照顾的他们俩。 那以后她们就成了朋友,虽然关系不算十分亲厚,日常里也是互相关心的,想到这,姜姝然酝酿了一下,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你同邢世子,又是怎么回事?」 姜姝然最近被关着没法子出门,都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想是外头已经传遍了吧。 传言说,宿梓月同邢穹走的很近。 宿梓月倒是没想到姜姝然会问这个问题,对于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要是放在昨日之前,她必是能直接坦荡地说,她只是帮着邢穹布置下新的宅邸。 现在,她莫名有了些心虚。 她轻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微亮:「勇毅侯府同刑世子家似乎沾着些亲,不知道你可知晓刑世子家里是何情况,为何世子会一人进京,连过年都不曾回去?」 姜姝然挑了挑眉,狐疑地看着宿梓月。 宿梓月顶着她审视的目光,不偏不避,她确实很想知道些邢穹的情况。 第26页 姜姝然瞧她一张精緻的小脸写着在意,倒是也肃了番想调笑的心,把她知道的都说了。 她只知道,荣安王并不喜欢邢穹这位世子,王妃更是不受待见,此番进京似乎是荣安王的安排。 「多的,我也不清楚了,要不然你直接去问刑世子吧。」 宿梓月想说这怎么好直接去问本人,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姜姝然以为是店里的小二,让丫鬟去开了门,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邢穹,屋里的人齐齐噤了声。 邢穹轻笑一声:「不是在谈论在下吗,有什么问题可直接问在下,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宿梓月眸光躲闪,脸上泛起一片红霞,她也是没有想到,难得背后说人一次,竟然被逮了个正着,心慌意乱中,就听见了姜姝然请人进来。 人还将将好就坐到了她的身边,冲着她轻轻一笑:「宿小姐,对在下可有问题?」 宿梓月避无可避,听着她那沙哑又尾音上翘的声音,有些不甘心就这般被人逗弄,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带着些质问道:「世子怎么在此,还在门外听墙角,这可非君子所为。」 邢穹勾起嘴角:「屋子不隔音,这个问题我以后让掌柜提醒下,在下刚刚在隔壁,听着二位议论在下,想着不如直接过来,本人亲自解答。」 姜姝然瞧着宿梓月泛着粉的耳垂,眼神都不敢正眼瞧人,也不肯软了背嵴,直挺挺得像个木头,瞧着真是有意思。 又听着刚才邢穹那话的意思,有些疑惑,她直接问到:「刑世子,怎的说让掌柜提醒,莫非.......」 邢穹颔首:「是,揽月楼是在下的。」 宿梓月惊讶地抬起了头,瞧了眼邢穹,她这才发现,邢穹虽然每日里穿的素净,但用的料子都是上好的,更不要说她腰间那块玉牌,那清透的质感,瞧着就价值不菲,她之前竟然还信了她的鬼话,相信她穷。 姜姝然听完也是震愣了下,随后就笑着打趣起来。 「世子同阿月可真是有缘吶。」 「这酒楼名叫揽月楼,正好是阿月的名字。」 「要不是这酒楼已然开了好些年,世子又是刚来京,我怕是要误会,这名字就是为阿月取的呢。」 第14章 元宵 宿梓月眼睫轻颤,听了这话,低垂的眼眸慌乱的抬起,正要反驳姝然的话,就瞧见了刑穹嘴角的笑意。 笑容中的温柔让她想到了四月的江南,她倏忽间想起,刑穹说过从前她在江南住过,见过她...... 这想法刚刚冒了个芽,顷刻间就被宿梓月给摁了回去。 她失笑,她在想什么呢,只是同在江南,又不认识,这名字只是巧合罢了...... 姜姝然只是打趣刑穹而已,瞧着人也不恼,她们聊些什么,邢穹也都接得上,时不时参与一下,连珠钗首饰这类女子的爱好也懂些,这一顿饭倒是吃的很舒心。 刑穹还格外又给点了几道揽月楼餐牌上没有的菜式,说是只有顶级贵客才会给推荐。 确实道道鲜美非凡,耗费颇多。 结帐的时候,姜姝然特意申明,她可只付她点的那些,后头刑穹上的那些,她可付不起。 「别看在外人看来,咱们是侯府高门,他们怕是不知道,这侯府啊,也有艰难的~」姜姝然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她也确实没有那么多银子。 刑穹:「记我帐上。」 「那怎么行,我又不是不给你银子,只是你点的过于贵重,也非我点的。」 刑穹:「我知晓,原也是要请宿姑娘吃饭,这些日子宿姑娘帮了我好些忙。」 姜姝然暧昧地瞧了眼在一旁状似无事发生的宿梓月,眨了眨眼笑着说道:「那同我有何关系,又不是我帮了世子的忙~」 刑穹:「我直接请宿姑娘,怕是会被她拒绝,如今这般,也算是间接还了人情。」 姜姝然笑意更深了:「怎么会呢,阿月素日里最是体贴,怎么会拒绝世子这番合理之请,是吧,阿月?」说着还冲着宿梓月挑了挑眉。 直接被唤了名,宿梓月无法再装作听不见了,无奈地轻轻拽了下姜姝然的绛紫色披帛:「你不是赶着回府,咱们赶紧走吧。」 姜姝然笑而不语,施施然调整好了披帛,好整以暇瞧着红了耳朵尖的宿梓月,好半晌才说道:「瞧我,倒是忘了,那我不打扰二位了,我就先走了~」 宿梓月:.......她不是这个意思。 宿梓月赶忙跟上一步,语气略有些焦急:「一起走。」 姜姝然显然是故意的,顺着宿梓月刚才的理由冲着刑穹说道:「侯府虽然落魄了吧,规矩还在,我这赶着回府,就不送阿月了,麻烦世子顺路送一程。」 说完就走,隐隐的还有些做了桩好事的得意劲儿。 宿梓月瞧着姜姝然离去的背影,眼含懊恼,那小妮子走前还冲她眨眨眼,好似,好似她刑穹有什么不一般的感情似的...... 宿梓月迁怒地瞧了眼刑穹,见她面色不变依然端这那副笑容站在一旁。 「世子,刚才的饭钱一共多少,我来给。」 刑穹笑着不言语,瞧着宿梓月同司棋要了钱袋,她退后一步。 「宿姑娘若是真想给,不如请我吃饭,礼尚往来。」 宿梓月瞧着她坚持的样子,败下阵来:「好吧,世子挑个时间,何时——」 第27页 「后日。」 宿梓月话都还未说完,刑穹就像担心她会反悔一样立马说了时间。 宿梓月震楞间应了下来,等回到了侯府,瞧见了四处换上了新的灯笼,她才想起来,后日正是上京最为热闹的节日——元宵灯会。 「我竟是忘了,后日就是元宵了,你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宿梓月有些忧虑。 司棋原还以为宿梓月是知晓的,她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她家小姐竟是把日子过煳涂了,忘了这茬。 她们出门的时候,老祖宗那头还派人送了衣裳过来。 宿梓月瞧着床上摊开的丹绯色月牙纱曳地留仙裙,袖缘边绣折枝海棠并蝴蝶纹,色彩娇艷亮丽,贵气中透着娇俏可爱。 老祖宗还让人传了话,说是如今宿梓月已经出了孝期,明日又是元宵,穿的靓丽些,也好去去病气。 司棋瞧着这华丽精美的留仙裙,想像着宿梓月穿上得多美。 宿梓月倒是没有这个心情,自从来了侯府,往年节日都是同侯府中人过的,过年的时候,裴珏说了要带她去元宵灯会。 老祖宗允了,还说会给两人准备衣物,让两人无需找绣房做了。 宿梓月一手轻轻抚过裙子上绣着的海棠花,裴珏的院子里就有一棵长得极好的海棠花,每回开花总是兴致勃勃地举办诗社。 她其实不爱海棠,从前的夸赞,只是顺着裴珏的喜好。 老祖宗送了这么一条衣裙,怕也是提醒她,同裴珏的约定。 还借着海棠花,让宿梓月想起些往日的时光。 元宵灯会......刑穹......宿梓月在心里头犹豫,还去吗? 时间如飞雪,匆匆而过,元宵这一日,一大早侯府众人就换上了喜庆的衣裳,去木樨堂领赏。 宿梓月早上请安时,也得着了一珊瑚手串,同裴珏是一样的,老祖宗说让他们带着玩儿。 宿梓月回屋就让司棋收了起来,她常得着同裴珏一样的好东西,是府里其他姐妹不曾有的,她往里也都不戴,省的起争端。 换上了老祖宗送的衣裙,宿梓月对着镜子瞧了瞧,微微蹙了蹙眉心。 司棋瞧着镜子里的宿梓月,眉目如画,这般微恼的样子更是明丽耀眼,摄人心魄。 这裙子也是,随着宿梓月的转身,轻轻晃动,月牙纱就如同月光般散落,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司棋屏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了惊艷:「小姐,你这般打扮,美得就像故事里的嫦娥仙子。」 宿梓月被她这神奇的比喻给逗乐了,笑着说道:「就你夸张,难道你见过嫦娥仙子,走吧,时辰也不早了。」 司棋笑了,一边扶着宿梓月往外走,一边回着刚才的话:「我虽没见过嫦娥仙子,但是身边这位美若仙子的姑娘,我可是天天见。」 「贫嘴。」宿梓月笑了笑,娇俏的声音也宛如玉珠相撞,动听极了。 司棋觉着,今日她家小姐,必定是要迷倒众生,只可惜这般的仙子,註定只可让凡人仰望的。 司棋瞧着宿梓月去往的方向不是正门,而是东侧的小门,心里就明了了,也没有多说什么,给宿梓月提着裙摆,款步姗姗往外走。 远远的,司棋就瞧见了门外等候的刑世子,她诧异地看了眼世子那一身月景色白衣,日常里见到的世子都是一身玄色衣衫。 没想到世子一袭白衣,倒是比寻常瞧着更是韶润俊雅,矜贵无双。 小姐今日选择的是刑世子,这两人站在一起,怕是要吸引城中大半数的目光。 一个高贵美丽,皎皎如崖山之月,一个矜贵无双,朗朗如浩瀚苍穹。 不得不说,两个人都外形出色,气质卓绝,并肩站在一块,还真挺搭配。 宿梓月瞧着已然不知等候了多久的刑穹,正要加快脚步,就听到了身后一阵唿唤。 「阿月,等等~」 她回过头去,裴珏一袭红衣,同她的衣裙甚为相似,正脚步匆匆,朝着她跑了过来。 「阿月,你......」裴珏行至宿梓月面前,瞧着盛装打扮的宿梓月,张了张嘴,冒出几个音,怔然的忘了要说什么。 宿梓月笑着回看向他,完美的如同工笔画一般的眉眼闪着光亮,高贵美丽,不可方物。 「表哥,可有事?」宿梓月微微退后半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余光还朝着门外看去,瞧着那一袭白衫似乎有了动作。 她有些着急:「若无事,梓月先行告退。」 裴珏瞧她转身要走,伸手拦住了人。 「阿月,你去哪儿,咱们不是说好的吗,元宵一起赏灯游玩......」 宿梓月蹙了蹙眉:「那只是年节上的一番玩笑,后来咱们也未曾敲定过,表哥不若另寻他人,梓月已然有约了。」 宿梓月这番直接的拒绝,让裴珏楞在了原地。 他以为搬出从前的约定,宿梓月就算不同他一起前去,也会邀上他。 她从前就是这般的周道人。 宿梓月余光瞧见了那白色身影已在身后不远,眼眸微颤,再次跟裴珏道别:「表哥,若无其他事,梓月先行告退。」 说完就瞧见了刑穹已行至她的身边,她出声行了礼:「刑世子,久等了,咱们走吧。」 刑穹看了眼裴珏,他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她刚刚远远瞧见了裴珏,担心宿梓月有麻烦,就过来看一眼。 第28页 瞧着没什么事。 「好,马车已在外等候。」刑穹温和地说道,等宿梓月转身往外走,她才同裴珏行了礼,「告辞。」 裴珏瞧着两人一起往外走的身影,一白一红,虽然不是同一个款式,却异常的般配。 他恼恨地一脚踢向了小径边的灌木丛,踹落了一大片的树叶。 一阵风吹过,吹起地上的落叶灰尘,刑穹上前一步,侧身挡在了宿梓月的面前。 等风吹过,才弯腰提起宿梓月曳地的裙摆,扶着人上了马车。 第15章 灯会 「小姐......」司棋撩起了马车帘,开了一条缝,瞧见了外头失魂落魄的裴珏,她不自觉低低喊了声宿梓月。 宿梓月闻声,顺着她的目光从车帘同车窗的缝隙里往外瞧了一眼,也看到了站在门槛处的裴珏。 他那一身红衣实在是显眼的很,怕是今日侧门外的事,很快就会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了。 车轮滚滚向前,那红色的身影很快就被甩到了身后,宿梓月略略往前瞧,就看见了马背上那月白色身影以及那又给冻红了的双手。 「停车。」宿梓月抿了抿唇,吩咐司棋,「请邢世子进来,马车宽敞,坐三人也有余。」后面这句话她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像在解释她这突如其来的行为。 司棋放下了车帘,诧异地看了眼宿梓月:「小姐,这......会不会不大好?」 原本说完有些后悔,听司棋这么说,宿梓月浅笑一声:「无妨,你去请吧。」 旁人不知晓,她还不知道吗,邢穹她,同她一样,女儿家娇贵,虽然邢穹习惯了,但是在她这儿,她还是希望邢穹珍惜些自己。 很快,马车停了,司棋请了邢穹进来。 「刑世子,外头冷,马车里暖和。」 邢穹抿了抿唇,她原以为是有什么事,听到是宿梓月邀自己一同坐马车,她微微弓着的身子一僵,默了半晌,应了声『好』:「多谢。」 话语里带着丝转着弯的轻快,好似刚刚风里打转的叶子。 司棋不由得轻笑一声,见她家小姐和刑世子都瞧了过来,赶忙捂住了嘴。 「对不住,我这没忍住,刑世子这谢的,明明是刑世子的马车,反倒是刑世子谢咱们家小姐。」司棋觉着有意思。 宿梓月微微不自在,眸光闪动,嗔怪地看了眼司棋:「不可无礼。」 司棋笑着应了声,转头掀了帘子往外看去,不看马车里的两人。 她这番作态过于刻意了,宿梓月觉着原本没什么的情况,倒是显得有什么了,她不敢去看邢穹,也偏头往外瞧。 虽然日头还未完全下山,天色也还亮堂着,大街上已经熙熙攘攘地挤了好些人,路边的浮铺今日也异常的多,生意都很红火。 宿梓月瞧着这热闹的场景,倒是渐渐把心里头那些不自在放下了些,嘴角一直含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暖黄的光,透过车帘落在了她的鼻尖上,在邢穹眼里,今日的宿梓月美的有些朦胧。 虽然车厢里很安静,但是邢穹的心却热烈地在跳动,盖过了外头的喧嚣。 邢穹无法将目光从宿梓月身上移开,贪婪地看着光影在她脸上跳跃。 人流拥挤,车马有阻碍,行得很慢,宿梓月实在是难忍这番寂静,还有那无法忽视的目光,询问司棋还有多久能到。 司棋哑然,愣了半晌,为难的说道:「小姐,我都不知道咱们这是去哪儿,怎么能知道还有多久到?」 邢穹垂眸弯了弯嘴角,再抬起头时正经了表情,修长的手指挑起车帘,往外瞧了眼,笑着说道:「到了。」 话音落下,马车也停了下来。 揽月楼作为城中最大的酒楼,地理位置也是一绝,坐落在长安街最为繁华的地段。 它由东西两座楼组成,每座楼皆高三层,中间由一道朱红镂空长廊连接,今日因着元宵,连廊上竖杆掌灯,比寻常日子瞧着更显富丽堂皇。 城中贵族想要这日在揽月楼观灯,需得提前两个月定位置,临街赏景的雅室包厢更是有钱都订不着,都是城中显贵早就包下的。 百姓们早早就等在了揽月楼门口,就为了一睹素日里见不着的豪门显贵的风采。 渐渐的,都形成了一种惯常节目,不少世家女眷也把今日当成了一场比美的盛会,这揽月楼的门前,就是他们斗艳的舞台。 勛贵儿郎也是,知道这日里揽月楼会有不少女眷出席,也都打扮得跟个开屏的花孔雀一样,只为吸引些世家小姐的注意,为自己的婚事多增加一分筹码。 元宵这日,揽月楼还会举办文武大比,为的也是让这些少男少女有表现的机会。 一辆一辆马车的到来,百姓们一次次的惊嘆。 等到去岁,诗词大比中夺得魁首的崔尚书家千金到来时,更是掀起了高潮。 无他,这位崔尚书的千金,是城中公认的美人,虽然容貌稍稍欠于柳翰林家的千金,但胜在才情出众。 这两位究竟谁是城中最美的姑娘,也是城中最有争议的话题之一。 今日是崔小姐先于柳小姐到,众人瞧去,只见她身着鹅黄色飞仙裙,外披杏黄色披风,髮髻梳了一个单月髻,用一顶极其精巧的纯金花冠束着,额间描着一朵粉嫩的桃花,整个人瞧着就像那将将隐去的落日,美的悠远,美的舒缓,美的让人只想她能多留一刻。 第29页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嘆声。 「要我说,崔小姐就是城中第一美人,那柳小姐可差得远了。」一男子满眼惊嘆,痴痴的望着那美丽的身影往揽月楼去了。 「确实,崔小姐今岁比去岁更添风采。」另一人附和道。 这时,另有一人不服:「柳小姐可还未至,众人说话不要太满了。」 这人一看就是支持柳小姐的,不多会儿两派人就辩论了起来。 他们显然是揽月楼门前的常客了,对此很熟悉,有些第一回来的人,不清楚内情的,就无法参与了,只盼着那柳小姐赶紧来,他们好一睹芳容。 邢穹先下了车,瞧了眼楼前挤满了人,蹙了蹙眉,有些犹豫,要不要往后门去。 众人伸着脖子在等着柳小姐出场,看到邢穹弯腰出来,纤长的身影又是一身白,那惊唿都到嘴边了,等看清邢穹摸样,这才又遗憾又震惊地发出了齐齐的『啊』。 无他,邢穹这身气度,玉冠锦袍,看起来格外有风采,加上她出色的容貌,称得上一句貌似潘安。 「这是哪家小公子,怎么从未见过。」 「我晓得,这不是京中贵公子,这是那荣安王世子。」 「就是那十三岁上战场的邢世子啊,了不得了不得,我还以为这般武将该是五大三粗的。」 众人议论纷纷,不过这一次罕见的达成了共识,邢穹是今夜容貌最佳的世家公子。 众人瞧着他下了马车后,没有往里走,揽月楼里倒是出来了不少小厮,将门口拥挤的百姓往两边稍稍隔开了些。 让原本只有一人宽的道,硬生生分开成了能同时让二人过的道。 邢穹刚才沖了里头的伙计示意了分开些人,瞧着结果,虽然不是很满意,倒是知道伙计们尽力了,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上前撩起了车帘,请出了里头的人儿。 「刑世子这是邀的谁啊,这般紧张的姿态,莫不是个公主,不然怎么能让世子这般殷勤?」 「陛下膝下只一位公主,莫不是那长乐公主也来了?那到也是个美人。」 百姓们没挤到前头的,就在后头扒着前头人的肩膀,努力垫着脚抻着脖子。 宿梓月刚从马车里出来,就被这番场景给惊到了,怎么会这许多人...... 她记得往年也没有这般多的人呀,她的脚步一顿,愣在了马车上。 喧闹的人群,看清了那站在马车前头的人,齐齐噤了声! 那女子身着一身红衣,裙摆曳地,一阵寒风吹动那月影纱制成的批帛,柳亸花娇、娉婷裊娜,当真是花容国色。 那张脸更是美的独特,一双比桃花眼还略略狭长些的凤眸,眼尾上扬,潋滟凤眸里一片清朗澄澈,却又自带一股不经意的妩媚,那小巧的鼻子,山根挺翘,鼻头圆润,又带着一丝娇憨。 美人很多,美的如此有辨识度的少!这简直是一种绝无仅有的美,更是一种我见犹怜的美! 只见她伸出了手,递向了一旁等候的刑世子。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就像是剥去了外层,洗的干干净净的小葱根。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动,等人缓缓下了马车,那髮髻间的双蝶流苏步摇渐渐晃到了眼前,众人才算是反应了过来。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这就是那柳小姐吧。」 「这可比那崔小姐美多了。」 「就是,以后城中第一美人,就是柳小姐了,谁要是有意见,那就是瞎了眼了,该去看看眼睛。」 他话说的粗鲁,但是却无人反驳。 宿梓月听着了他们在说崔小姐,柳小姐的,心下放松,不是说她就好,她可无意同人比美,她稍稍快了些脚步,想尽快离开这人多之地。 崔玲儿在窗边也目睹了这一切,转身问身边的礼部郎中千金:「阿姳,这是何人,你可认识?」 那被唤阿姳的女子,赶忙摇头,但至少可以肯定那不是柳家千金。 崔玲儿唤来了侍女,着人去打听打听,刚刚的姑娘是哪家姑娘。 宿梓月跟着邢穹上了三楼的雅室,还不知道这楼里上上下下的,好些人都在打听她是什么来歷。 静谧的雅室,视野极好,内里装饰锦幔绣屏,更有宝烛薰香,很是馨暖人心。 宿梓月坐下后刚刚的紧张骤然散去,挺直的嵴背也略略松泛了些,只是这番轻松只持续了半晌。 她就瞧见了对面那楼二楼,裴珏正一脸复杂地瞧着她,一旁还有好些从前同裴珏玩得好的纨绔。 想是宿梓月拒绝了裴珏后,他就去寻这些好友了。 邢穹顺着她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对面的人,她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心里泛起一股不畅快。 她转头看向宿梓月,瞧着她也有些不自在,默了半晌问道:「宿姑娘,你可想出去逛逛?」 宿梓月疑惑抬眸:「恩?出去?」 见邢穹点头,宿梓月微微张了张嘴,愣愣地说道:「可以吗?」 他们这些世家贵子不都不愿意同百姓们混在一起,就算是赏灯观景也是寻个雅间,自诩身份,只在高处远观,从前侯府赏灯都是如此。 邢穹瞧着她的样子,以手抵唇,轻轻笑了声,也没有再问,去一旁的屋子里取了一件通体白毛狐裘披风,给还在呆愣中的宿梓月披上了,一双修长的手,灵巧的给披风打了一个结。 第30页 「走吧。」 第16章 花灯 天色渐渐暗淡,沿途各街巷灯棚林立。 宿梓月第一回置身于人流中,这般近距离欣赏彩灯斑斓,当真是繁华喧嚣至极。 这种体验,是在高楼雅室里无法体会的。 宿梓月头一回觉得一双眼不够用,什么都想看,步子是越走越慢,遇着猜灯谜的小摊,还会驻足瞧一眼那有趣的谜语。 她只在心里猜,并不去对答案,也没想要那猜中的奖品。 灯月交晖下,宽阔的街道满是赏灯凑趣的人,稍不注意,就会被流动的人群冲散开。 邢穹一直跟在宿梓月身后半步,替她阻隔开拥挤的人流。 初始的时候,宿梓月还心生警惕,一直随着人流缓缓往前走,不敢依着性子随意观赏,渐渐地,这股警惕就在这身临其境的热闹里消散了。 街道两旁小摊浮铺,还有那本就在长安街上的店铺,上至珠宝首饰,下至日用百货,一应俱全,还有些杂耍艺人在露着绝活,又是喷火,又是吞剑,实在是有趣的紧。 宿梓月四处逛着,瞧见新奇的,第一时间就拉着邢穹瞧。 附近花树上的灯笼映照过来,瞧着那比彩灯更亮眼的人,邢穹眼里也同含了水般澄亮。 「前面就是开北桥,今日渡桥过病的人有些多,小心些。」邢穹微微侧身,挡住了源源不断往她们这处挤的人。 元宵节时,有个习俗就是走百病,家里头有病人的,会将煮药的渣滓倒在附近的桥面上,行人走过,就能将这病气『走掉』。 而走过这些药渣的人,也可以获得健康。 开北桥因着连着长安街同亭北坊,歷年都是『走百病』最具人气的地方。 宿梓月也是知道这个习俗的,她两眼圆睁,直勾勾瞧着邢穹,心里猜测邢穹是否是为了她这多病的身子,特意安排的这遭,奈何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怔愣着跟着人过了桥,走了病。 她侧身想问问心中的疑惑,一个不注意踩着了桥墩边的凸起,身子一个踉跄,脚踝一阵钻心的疼。 邢穹赶紧把人扶住了,护到了一边,着急地询问:「可有伤着?」 「我没事。」宿梓月赧然,惭愧于她总是在两人相处的时候出状况。 邢穹深深看了眼宿梓月,瞧见了她眼里掩藏的痛意,她四处看了眼,瞧见了一艘花船靠了岸,里头的客人具都下了船。 「等我会儿。」邢穹说完,快步往河边渡头走。 宿梓月瞧着她同那船娘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很快就转身回来了。 「咱们坐船回去,小心些,我扶着你。」邢穹说着伸出手,让宿梓月借力,将人搀扶进了花船里。 元宵这日的花船,船身笼着绯红色轻纱,船头并船尾各挂两盏七彩莲花灯,热闹又别致。 船娘自客人坐稳后,放下车帘就往下一个渡口前进。 宿梓月四处打量,只觉得这光影斑驳的轻纱,随着小船的晃悠,朦朦胧胧的,连带着邢穹那轮廓分明的脸都似是柔和了些。 当看见她蹲下身,似乎要检查她的伤势,宿梓月赶忙拒绝:「我没事,刑世子——」 话还没说完,宿梓月就感觉到了从罗袜处传来的热度,那是邢穹的手,她原本要说的话忽然间顿在了唇边,她忘了她要说什么。 忽然,宿梓月感觉到了那握着她脚踝的手微微一顿,邢穹还抬眸瞧了她一眼,眸光闪动,宿梓月诧异,顺着裙摆朝着底下看去。 这一眼,心想糟了。 她想要缩回脚,却被邢穹握得更紧了些。 慌乱中,宿梓月撞进了邢穹幽深般的眼眸里,微微一震,脸上晕开了些红晕,她偏开些头,瞧着岸上的人来人往,稳着声音说道:「出门的时候,觉着这鞋同这裙子挺合适的......」 邢穹已经从刚刚的震愣里回过了神,她倒是没想到,宿梓月会穿这双鞋,这是之前宿梓月在王府礼掉落鞋后,邢穹送的。 只是应急下,倒是没想到宿梓月还留着,甚至在今日还穿了。 「恩,你喜欢就好。」邢穹含着笑,瞧着宿梓月认真地说道。 宿梓月故作随意地问道:「也不知你这鞋哪儿买的,款式简单,这绣工倒真是不错,穿着也舒服,我倒还想买几双,换着穿。」 「买不到。」邢穹声音带着笑意。 宿梓月诧异,原来这不是邢穹从成衣坊买的,那想来就是哪家养着的绣娘做的了,这倒确实不好再要一双。 宿梓月虽然有些遗憾,倒也不执着,脚踝处的力度让她也无法再思考这些,她忍着疼痛咬住了樱唇,不让轻唿溢出口。 「忍着些,这伤需得揉开才好得快。」 邢穹的声音很温柔,就像她手里头的动作,还有她手心的温度,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宿梓月心跳错了节拍,宿梓月把这一切归于她让一个外人握住了脚踝,虽然对方是个女子,但是这行为到底是亲密了些。 宿梓月心里劝慰自己,都是女子,无需脸红,但是这脸上的温度就是下不来...... 她庆幸,幸好这七彩莲花灯美则美矣,但却不甚明朗,她才能借着夜色藏住着绯红的脸。 两人都没注意,岸边有一人在追着他们的船。 裴珏是瞧见了邢穹扶着人下了桥上了船,等他赶到时,船已经开了,裴珏沿着河边石板路追了起来, 第31页 小河上的风时不时吹起那花船上的轻纱,裴珏蓦然顿住了脚步。 两岸灯火的映照下,他瞧见了阿月坐在船板上微微后仰,邢穹单膝跪在船舱里,膝头上放着的是阿月的脚。 邢穹低着头,似乎,是在朝着阿月的脚踝吹气,不知他抬头说了些什么,裴珏瞧见了宿梓月捂着嘴轻笑了起来。 那笑声,就像颗颗石子掉落在了他的心上,惊起了连连不断的水波裂纹。 裴珏深深喘了一口气,回了岸上,朝着花船的方向,大步匆匆。 等船靠了岸,宿梓月觉着她的伤似乎也没事了,走着并不很疼了,刚才邢穹说她这门手艺就算是流落街头都能混口饭吃,宿梓月还当她说笑逗她。 如今她必须得承认了,这确实可以。 宿梓月就着邢穹的搀扶上了岸,就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唿唤。 「阿月,我来接你了。」 宿梓月仰头望去,台阶尽头的岸边,裴珏一袭红衣站在了那处,一旁还停着一架马车。 宿梓月心头疑惑,拾阶而上,在路边站稳后问道:「你怎么来了。」 裴珏看了眼宿梓月身后的邢穹,掩下眼里的不悦。 「老祖祖宗使人递了信,让咱们莫要玩得太晚了,今夜人多眼杂的,被冲撞了可不好,老祖宗也担心着你的身子,出来这些时间了,别累着了,咱们快些回家吧,别让老祖宗担心。」 裴珏说着就往前一步想要隔开一旁邢穹,见邢穹一动不动,更是懊恼出声:「刑世子,麻烦让让。」 邢穹半步未退:「我为何要让?」 裴珏哑然,他没想到,邢穹竟然会这般直接怼回来,脸上端着的假笑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他干脆撸了一把袖子直接上手推邢穹,却被邢穹一把握住了手腕,一动不能动。 这渡头本就热闹,加之宿梓月甚是引人注目的出众相貌,如今又有两位贵公子为了美人当街对上了,瞧着像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分分钟就要打起来了。 这般热闹深受世人喜爱,不一会儿这块儿停留的人就多的有些拥挤了。 宿梓月并不想在这被当猴看,伸手扯了扯邢穹垂在一侧的手,压低了些声音:「我们走。」 邢穹被触碰的手骤然握紧了拳头,肌肉僵硬。 「好。」 邢穹松开了裴珏的手,不由分说将人往后拨开,护着宿梓月就往前走。 宿梓月听到身后裴珏的唿唤,只当没听见,低着头一个劲往前走,差点都走错了道儿,幸好被邢穹及时拉了回来。 两人回到了揽月楼门前,宿梓月看着身后并未被裴珏跟着,缓缓松了口气,很是愧疚地看着邢穹。 「今夜多亏了世子,给世子添麻烦了。」宿梓月想到今晚种种,很是认真地给邢穹行了一礼,「多谢世子,今年的元宵梓月过的很开心。」 「不麻烦。」 宿梓月知道邢穹会是这般答案,心里的歉意不减一分,想说就此别过改日再送礼答谢,就听到邢穹的声音再度响起。 「宿姑娘若真想谢我,就送我盏花灯吧。」 宿梓月诧异地看向邢穹,见他嘴角含着笑,似乎并非开玩笑。 「应该的,只是不知世子喜欢何种款式?」 宿梓月觉着这怕是邢穹随意说了个礼物,只是为了让她安心些,今夜本就是元宵,卖花灯的摊贩是最多的,倒是个很容易满足的愿望。 邢穹笑着指了指宿梓月的身后:「我要那盏。」 宿梓月微微挑了挑眉,转过身朝后头看去,正遇上了那最高处原本暗着的一人高的桃花灯亮了起来。 她有些诧异,侧头看向邢穹,指了指那刚亮起的绚丽斑斓无可比拟的桃花灯,不确定地问道:「世子说的,可是那盏灯魁?」 宿梓月觉着不大可能,邢穹应该不会要求这么高...... 结果出乎她意料的,她看见邢穹点了点头。 「就是那盏,姑娘可愿送我?」 宿梓月哑然,这个,倒不是她愿不愿意送了,是这灯魁它并不卖。 邢穹该是知道这一点的,这是揽月楼每年的重点节目,她作为揽月楼的老闆,应是很清楚规则的。 那灯魁,需得男女二人一组,女子猜对所有的灯谜,男子才能获得资格,去攀登那十丈高的灯楼。 谁先摘下,那灯就属于谁。 第17章 红绳 灯楼前搭着一个一人高的台子,前头还用红绸圈了起来。 两人说话间,一男子撑起红绸,从底下钻了过去,用上了临时的木质台阶走到了那台子上,敲起了锣鼓声,宣布晚上的重头戏开始了。 那人朗声宣布了规则,同宿梓月了解的一般无二。 那边话音刚落,底下的人就开始跃跃欲试,事先有搭档的径直就报了名,没有的就临时开始找搭档。 要获得那盏灯魁,考验的可不是一个人。 宿梓月就听到了一女子嫌弃找她搭档的男人。 「我猜谜可没问题,但你瞧瞧你这细胳膊细腿,你怎么能抢得到灯?」 宿梓月顺着她的话看去,确实,那被她数落的男人,真是细弱的瞧不出一点力量。 收回视线,宿梓月不自觉地就看向了邢穹。 刑世子就不一样了,虽不同于那些男子,看着就粗壮,她的身量要放在男子中,也确实属于纤细一流,但是,却没有人会说她细弱。 第32页 她那永远挺直的嵴背,那硬朗的身姿,还有身上的锐气,无一不在昭示着她很强。 抢个花灯自是不在话下。 至于灯谜,宿梓月就有些没有把握了。 「邢世子,若真是很想要那灯魁,不若另寻搭档,梓月不知深浅,倒不敢说都能猜对那些谜语。」 刑穹轻笑:「无妨。」 宿梓月心一顿,怎么就又无所谓了。 不过既然刑穹说了无妨,宿梓月也愿意尽力一试,如果最后拿不到的话,她就另寻一盏灯赠与刑穹。 刑穹替两人报了名。 宿梓月还不知道,她同刑穹在楼下的总总,都被楼上的贵人们瞧了去。 她也不知道因着之前的惊艷出场,如今这楼里的人上上下下的都打听到了她的名号。 从前她身子不好,深居简出,大家只知道永宁侯府寄居了一位身子不甚康健的表姑娘,且侯府老夫人心慈,欲让亲孙娶了这外孙女。 他们不知道的是,宿梓月竟然这般美貌,而且瞧着也只是有些许不足之症,并不像传言那般,娶回家只能干看着。 更有些传得夸张的说,宿梓月也就两三年的寿命了,裴珏不久就会成为鳏夫,有些门第不高的,还打算了让自家女子去给裴珏当填房。 姜姝然曾经听着这些言论,都会气着同人争辩几句。 也会劝宿梓月多外出走动走动,宿梓月总是以守孝,身子不好为由推了。 她从不在意这些。 今日的阴差阳错,使得宿梓月一扫这些流言,还成了京城里公认的第一美人。 连崔尚书家的千金同柳翰林家的小姐,也都亲口承认了。 这事说起来,也是取巧了,两人比美多年,谁都不服谁,如今有个横空出世的第一出来,倒是都觉得比对方拿了第一的好。 他们两人还破天荒的在一道喝起了茶。 崔玲儿歪靠在窗边,看着楼下笑意盈盈在猜着谜语的宿梓月,悠悠地同一旁的柳芸湘说道:「当真是美貌,输给你我是不服气的,输给她我倒是认了。」 「我刚才来的时候,外间都说我赢了崔小姐你,还想着今年你莫不是丑了,倒是没想到,是他人误认了。」 「要说裴珏这表妹,素日里真是低调,从前还替裴珏抱不平,现在看来,倒是裴珏占了大便宜。」 「可不就是,原以为真是个病秧子,我可知道这位宿小姐继承了她爹娘的所有,是个有钱的主儿,裴珏有什么,空有个世子名头。文不成武不就的,同那邢世子一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崔玲儿深以为然,二人都看到了楼下的邢世子,还有一旁怒目而视的裴珏。 看起来裴珏也参加了抢灯魁的活动,他那身边倒也站着一女子。 崔玲儿问柳芸湘可认识那女子。 「倒是听舍弟说过,裴家又来一表妹叫白芷涵的,是侯夫人姐姐的女儿,想来就是楼下那女子。」 「瞧着比一旁的宿梓月可差远了,裴珏那是什么眼光。」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也是听舍弟说的,他们俩呀......」 柳芸湘把他弟弟参加裴珏在别庄里的烤肉宴那晚上的事情说了,他们都瞧出了,裴珏同那白芷涵之间有了些什么。 那晚上宿梓月还不知何缘由的提前回了侯府呢。 「对了,那晚上邢世子也在。」 两人开始猜测,邢世子是不是瞧上宿梓月了,又觉得不大可能,这两人的身份差的有些远了。 在他们上面一层的包厢里,也在谈论着刑穹。 顾磊在发现刑穹也参加了这抢灯的活动,立马让屋里另一人赶紧来窗边看热闹。 赵玉红顺着他指的往下面看去,眼神微微眯起:「那真是刑穹?」 顾磊朗声一笑,给赵玉红斟满了手中空了的酒盏:「才多久没见,这么大个人你就不认识了,赵大当家走镖时可是伤了眼,哈哈哈哈。」 赵玉红给了他一脚,继续看向外头:「刑穹不是不喜着白衣,说容易脏,还费料子,今天怎么......」 赵玉红想说今天怎么打扮的跟个开屏的孔雀一样,还是只稀有的白孔雀。 「你瞧瞧他那一身,是不是同旁边的女子很是相配?」顾磊挑挑眉。 赵玉红刚才就注意到了刑穹身边的女子,虽然刑穹瞧着克制有礼,但是她同刑穹认识这么多年,直觉就觉得不对劲。 「是因着那女子?」赵玉红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顾磊一副嫌弃赵玉红猪脑子的样子:「这都瞧不出来,你这不光是眼神不好,连脑子都不大好使了,不过说来,我也是没想到,这小子进步这般神速,开了窍了就是不一样,都知道约女孩子来看灯了。」 赵玉红不在意顾磊言辞里的粗鲁,他就是这么个大老粗,也指望不了能从他嘴里吐出象牙。 她好奇地瞧着下头那一袭红衣笑的温婉可人的女子,只能瞧着一个侧面,那弯弯的眉眼,翘起的唇角,倒真是我见犹怜,连她这个女子都心生喜欢。 难道,刑穹...... 宿梓月已经猜出了前头那些简单的谜题,只剩下这最后一道,说是压轴难题。 题面都是写在一块小木板上,悬挂在灯架上,那最难的题挂在最高处,宿梓月只能尽力仰着头。 忽然,宿梓月听见了耳边,那沙哑沉稳的声音响起。 第33页 「立春时节雨纷纷」 宿梓月侧头看向身侧的人,她是在为她念题? 「需要我再念一遍吗?」刑穹笑着问道,似乎很乐意做这事。 宿梓月回过神,愣愣地摇摇头:「不用了,我听清了。」 在刑穹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宿梓月就不自觉地敛了心神认真听。 不怪她,要怪只能怪刑穹的声音太特别了,那声音柔缓但沙哑,像是特意做旧的棉布,抚摸过去有些不平,手心痒痒的,却很舒服。 刑穹既然是女子,声音怎会这般,怕是经过了训练或是其他的? 「怎么了?」刑穹一脸关心问道,「答不出也没什么,不如我们去看看其他的灯。」 「不是。」宿梓月没说她是在想着刑穹,胡乱诌了个理由,「只是有些不确定。」 其实听完题面,她就知道答案了。 刑穹觉着好笑,嘴上同她说着不确定,下笔倒是干脆的很。 这答案都需书写在信笺上,再交给评判,若是对了,评判就会给一根特制的红绳。 红绳是由月老庙里祈愿的红布制成,由两条长布,缠绕着三圈一结,寓意着三生有缘,永结同心。 宿梓月拿到红绳,听完评判介绍,就已经知道了,这什么什么劳什子抢灯,这明明就是借着抢灯,给有情男女牵红线。 刚刚他在那儿说着有缘人一线牵,宿梓月下巴都快戳到披风系带了,她同刑穹可都是女子,哪是什么有缘人。 终于等人说完了那长段的说辞,宿梓月将红绳绑在了刑穹手腕上,瞧着刑穹粗糙的手背上,有两道浅浅伤口。 宿梓月轻轻碰了碰,这伤口瞧着有些年头了,想到刑穹十三岁就上了战场,心里就是一阵疼,像蚂蚁在咬,若只是一只蚂蚁咬,倒也不是很疼。 可是宿梓月觉得,心底的蚂蚁太多了,成千上万的,一只咬完另一只上。 她用力闭了闭眼,掩下眼底的心疼,对着刑穹微微一笑。 「世子以后,定会寻得倾心之人,三生三世.....世子也不用太担心身份,凡事总有转机,梓月以后在佛前定会替世子多多祈愿。」 刑穹原本舒展的眉目微微蹙起,心头里转着这几句话,听着倒是好话,这内里的意思,却让她心里头堵得慌。 她想解释几句,就听到了灯杆处,锣声响起。 「时间到,恭喜各位获得红绳的公子,请在红绸处站定,咱们抢灯的活动马上开始了。」 话音刚落,拿了红绳的翩翩公子们都失了往日风度,争先抢后地挤到了台前。 宿梓月望过去瞧了一眼,人还不少呢:「京城真是人才济济,猜出那些题的人竟然这般多。」 刑穹瞧着宿梓月这般惊嘆模样,心中刚刚的不快被另一种情绪替代。 他没有告诉宿梓月,这活动举办这些年,那些人早有准备,有人还以此谋生,专门兜售答案,每年都赚的盆满钵满,也就只有宿梓月以为人人都是靠的自己。 「世子,你可要小心。」宿梓月担忧地说道。 揽月楼东楼上,赵玉红瞧见刑穹也排到了那抢灯的队伍,惊讶得手里的酒都洒了:阿穹她是疯了么,去参加这种活动。 她懊恼地立刻派人下去寻刑穹,带话给刑穹,让她不要胡闹。 「赵大当家这是为何,刑穹难得凑热闹,她活的哪像这个年纪的少年,愿意玩闹一次,你还不由得他。」 顾磊知道赵玉红是刑穹的师傅之一,虽然对于刑穹找个女人做师傅这事有些微词,不过见识过赵玉红的身后后,倒也是真心敬佩这位镖局大当家。 她就一点不好,总是拿刑穹当个孩子管着,这都多大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好不容易开窍了,还不得让人在姑娘面前好好表现下。 赵玉红没说什么,只让身边的人赶紧去。 却是来不及了,锣声响起,抢灯开始了。 第18章 委屈 赵玉红一掌拍在了窗柩上:「你瞧瞧那厮,正当自己是铜皮铁骨吶!」 手被震得发麻,赵玉红也不觉得疼,五指锁紧,紧扣着窗台,担忧地看向那抢灯处。 心想刑穹如今的身子,可不就是跟那花灯一样,瞧着璀璨绚丽灿烂无比,可一阵稍大的风,就能把它吹灭,刑穹如今的身子也是一样,经不起损耗。 他们步步铺陈,利用皇帝同荣安王之间的龃龉,成功留在了上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趁此机会好好休养身子。 如今倒是好! 听说前些日子还跟武师比武,今日又去参加那劳什子的抢灯! 赵玉红一仰头喝尽了杯中烈酒,犹觉得不解气。 「赵大当家,快看,刑穹那小子登顶了,嘶,这小子果然厉害。」 其他人还在底下找着突破上杆呢,刑穹已经上到了最顶端,眼看着就要拿到灯魁了。 赵玉红冷哼一声,她徒弟什么水平她不知道么,只是气她不好好养伤,赵玉红往窗外看去。 『咣当』手里的杯盏掉落在地,赵玉红勐地起身,指着那灯杆一角:「不好,有人使诈!」 宿梓月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因为那使诈之人就是裴珏。 她原也是担心裴珏,他的身手一般,这么高的灯杆要是摔下来,老祖宗必定责怪。 所以在瞧见刑穹登顶后,心里松了口气,就去看了眼裴珏,就发现了他在破坏灯杆。 第34页 眼见着那灯杆就要散架,宿梓月如坠冰窖,心瞬间卡在了嗓子眼,她顾不得世女礼仪,用力挥手示意刑穹,大声唿喊。 「世子小心,刑穹,小心!」 人声鼎沸,阵阵叫好声加油声,瞬间淹没了宿梓月的声音。 宿梓月无法,绕着边缘想往里头去,靠的近些。 刑穹却是在嬉闹喧嚣中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宿梓月的声音,也发现了裴珏的行为。 瞧了眼岌岌可危马上就要散架的灯杆,刑穹一手拿灯,一手拽过一旁的红绸,飞身往下。 灯架也在她的身后一点点塌陷,竹竿碎裂断折声音在人群的尖叫声中越来越密集。 刑穹余光瞧见一孩子,被人群挤到了即将坍塌的灯架边上,急忙调转了方向,往那哭的惶恐却不知道躲的孩子处冲去。 千钧一髮之际,伸手挡住了掉落的竹竿,抄起孩子就往外沖。 刑穹把孩子放在一旁安全处,转身去找宿梓月,却看到人一脸焦急地往这边跑了过来。 人群拥挤,四散奔逃,慌乱中,只有那一抹红色的身影,目光坚定,执着地向着她这般奔来。 刑穹三两步上前,揽住了人,几个快步,将人带到了一旁安全处。 「世子,你没事吧?」宿梓月握住了刑穹的双臂,拿眼睛上下的看,目光焦灼神色慌张。 刑穹像跟灯柱一样站定,任由宿梓月检查。 等到人松了那口气,刑穹才把手中的灯递给她瞧。 「花灯,我拿到了。」 宿梓月呆愣地看着一脸笑意的刑穹,她身后是熙熙攘攘慌慌张张的人群,四处散落的竹竿红绸,还有紧张地进场维持秩序的官兵。 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个模煳的画面,还噤了声,宿梓月只看到了刑穹,在对她笑,听到她说『灯很好看』。 宿梓月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阵酸,泪水忍不住酝满了眼眶,模煳了刑穹这个笑容。 「嗯,很好看。」 赵玉红的人在这个时候到了,护着两人上了揽月楼。 三楼包厢内,赵玉红近距离见到了宿梓月,确实美丽出众,她原本要说的话,在看到宿梓月红红的眼眶后,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手下来禀告,那破坏灯杆之人,已经叫他们抓住了,问要不要扭送到官府。 宿梓月脸白了一分,这事却是裴珏的错,只是..... 刑穹:「放了吧,我无事。」 赵玉红拧紧了眉心,这等恶劣行径的人,怎么能不给点处罚,正要说话,顾磊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在她耳边说:「那是这姑娘的表哥。」 他虽然已经放低了声音,宿梓月却也还是听见了,脸上十分羞赧,垂下头去。 赵玉红看了眼刑穹,瞧人似乎真不想计较,就让手下放了。 刑穹瞧了眼宿梓月,为不可见嘆了口气,瞧见人一直低着头,拿着花灯在人眼皮子底下一晃。 宿梓月疑惑抬眸,刑穹安抚一笑,给宿梓月介绍了赵玉红:「宿姑娘,这是我师父,也是鸿运镖局的大当家,姓赵。」 宿梓月敛下刚才的不自在,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赵大当家。」她还是第一回知道原来女人也可以做镖局的大当家,想来一定很强。 她抬眸看去,这位赵大当家,瞧着也不过三十五六的样子,五官大气,高束起髮髻,整个人英挺随性,瞧着就让人心生亲近。 宿梓月心生羡慕,她这十六年的光阴都囿于后宅,还从未见过这等奇女子。 赵玉红在宿梓月瞧她时,也在打量宿梓月,美则美矣,但却并不适合刑穹,且因着刚才的事,她对于宿梓月心里还是有了一丝介怀。 「不必多礼。」 刑穹又给赵玉红介绍宿梓月:「这位是宿姑娘,全名宿梓月,是前任巡盐御史的千金,如今住在外祖永宁侯府。」 赵玉红颔首,不咸不淡地说道:「今日话倒是多,还不赶紧上药去,又没残,还指望我们替你上呢啊!」 刚刚赵玉红已经扯过刑穹的手查看了一番,只是些皮外伤,血也差不多止住了,没什么大碍。 宿梓月蹙着眉心一脸紧张:「我来,我来替世子包扎。」 宿梓月拿过顾磊给的伤药还有纱布,小心给刑穹处理了伤口,上了药,再小心地覆上纱布,绑好绷带。 每一步都轻柔的像对待一个孩子,赵玉红对于刚刚的判断又有了一丝不确定。 宿梓月处理完后,也没有松开眉头,她担忧地看了眼赵玉红:「大当家,刑穹这真的没事吗?」 她瞧着伤口还是有些深的,想着要不要再开点内服的药,好的快些。 赵玉红:「有也是她自找的。」 说话间赵玉红瞧见了宿梓月的鞋,脸上的嘲讽更甚了,看着刑穹说道:「你这要是伤了手,以后可没法再做鞋了哦。」 刑穹:「师傅!」 她慌乱的唿喊,想让赵玉红别说了。 宿梓月诧异,做鞋?她看了眼脚上的鞋,眼里闪着惊诧,直愣愣盯着刑穹:「世子,这鞋......」 过于吃惊,宿梓月忘了她还握着刑穹的手,稍稍用了一些力,感到刑穹的手微微跳动,她才惊慌地反应过来。 「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等刑穹开口,赵玉红继续嘲讽:「疼点好,长记性,让你上京城养伤的,你看看你在做什么!」 第35页 宿梓月蓦然抬眸看向赵玉红:「养伤?」 赵玉红挑了挑眉,刑穹没跟这姑娘说?她刚要继续嘲讽两句,刑穹开口打断了她。 「师傅用晚膳了么?」不等赵玉红回答,刑穹转向宿梓月:「饿了吧,你晚上只吃了些路边小食,还未用正食,我命人传晚膳。」 不等宿梓月拒绝,刑穹幽幽来了句:「我饿了。」 宿梓月立刻把那句『不用了』咽回了嘴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备着的,很快一桌精美的晚膳就上齐了。 顾磊觉着刚刚赵玉红说的那些话太损刑穹形象了,连刑穹会做鞋都给说了。 这哪是男人该会的,他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当时还差点被灭口,想来刑穹也是不想让人知道的。 上回在王府,刑穹拿了鞋还叮嘱他不可告诉宿姑娘的呢。 为了给刑穹挽回些高大形象,顾磊各种夸。 「刑穹这小子这身武艺真是没话说,刚刚对上那些世家子弟,那就跟老牛踩蚂蚁一样轻松。」 宿梓月被他这比喻逗得差点笑出声,她赶忙拿帕子掩住了嘴。 刑穹看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赵玉红给他倒了一碗酒:「你这狗嘴啊,还是多喝酒多吃菜,少说话的好。」 宿梓月忍着笑意,净了手,纤縴手指拿起碗碟里的芙蓉虾,动作轻缓又好看地给虾剥了壳,然后轻轻地放到了刑穹面前的碟子里。 「世子多用些。」刚才又是逛街又是抢灯的,想必消耗了不少体力。 赵玉红:「她吃不了,她有歷节痹。」 见到刑穹有些责怪看过来,赵玉红也不觉得有什么,何必瞒着。 宿梓月眼角勐然一跳,她诧异地看向刑穹,震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忙致歉歉:「对不住......我不知这些......」 刑穹:「无事,少吃也无妨。」说着就要夹起碟子里的虾肉。 宿梓月立刻拿了回来,放到了自己碗碟里:「世子还是注意些。」 赵玉红:「别管她,让她吃,等疼的走不了道了,看她还犟不犟。」 「从前打仗那是条件刻苦,是迫不得已,搞坏了身子也能称得上是一声为国为民,如今在京里锦衣玉食的,养着病还不知道爱惜身体,那就是自找苦吃。」 赵玉红不说不痛快,和顾磊碰了一下酒碗,两人一饮而尽,赵玉红同顾磊说起了从前在外行军环境有多恶劣,说刑穹这人不把自己当人,风餐露宿,如今瞧着二十,内里亏空的起码多添二十岁。 说的宿梓月一双秀眉越蹙越紧,一手紧紧捏住了筷子,纤细的手指骨结凸起,手指更显青白。 她到此刻才知道,她对于刑穹知之甚少...... 刑穹瞧着她不像想再用些吃食的样子,提议送宿梓月回府。 路上,宿梓月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两人在二门外告别,刑穹率先开了口。 「我没事,师傅过于操心了而已。」 宿梓月并不贊同:「当听赵当家的,身子第一,你早些休息。」 宿梓月福了身,转身往里走,行了两步,突然停了脚步,转身快步走回刑穹身边,展颜一笑。 「今日多谢世子了,这个元宵节,我过的很开心。」 刑穹晃了晃手里的桃花灯,笑意在眼里闪动:「我也是,多谢宿姑娘的花灯。」 宿梓月这回真的告辞了,脚步匆匆往舅舅院子里行去,裴珏今夜的行为,实非君子所为,更是罔顾人命。 赵大当家提议报官的时候,宿梓月也想着该给他一点教训,只是刑穹毕竟没什么大碍,裴珏又是这等身份,想是不会受什么苦就能给放出来。 到时候,老祖宗见着人已经过了一趟牢狱,必是心软的不会给任何责罚。 她不能让刑穹白白受这委屈,裴珏的行事也越发无矩,不早日纠正,日后怕是要犯更大的错误。 刑穹瞧着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走了没两步,就瞧见了拐弯处的阴影里,站着一人。 是裴珏。 第19章 被罚 「邢世子倒真是不见外,把我们这侯府当自己家一般自在。」 裴珏冷冷看着刑穹,见他全须全尾的,眼里的愤恨都懒得藏了,只恨刚刚的灯塔没压死他。 「裴世子可有何事,若无事,刑某先行告退。」刑穹眉目不动,对这番嘲讽也没有什么反应。 裴珏冷哼一声:「陛下不是赐予你一宅院,你怎么还住在我们侯府,是我们侯府有什么吸引你的,还是你嫌弃陛下赐的宅子。」 刑穹垂眸看了他一眼:「令尊挽留。」 「你!」裴珏双拳握紧,气得直咬牙,刑穹竟然搬出他父亲来,他心里恨的直想磨牙,恨不能往刑穹像死人一样没表情的脸色咬下一口肉。 今天他都看见了,在那花船上,刑穹瞧阿月那眼神分明有意思,他之前竟然没察觉,只恨自己引狼入室了。 他的阿月一定是被这伪君子真小人给骗了,长得人模狗样肚子里全是龌龊东西,芷涵当初同他说,刑穹当众辱骂与她,那时候他还不信。 真想抽自己一耳光,他竟然没看出这人的骯脏内心。 裴珏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在府里,要是打起来传到父亲耳朵里,必是少不了一顿板子,他用力压下心头的火气。 第36页 「邢世子,你初来京城,孤身一人,我侯府对你多有照顾,上下更是一致将你当成贵客,阿月她这人自小心善,对谁都好,今日怕也是担忧世子一人过节,于心不忍,这才同你去赏灯游玩。」 他说着顿了顿,加重了些声音:「希望世子不要误会。」 裴珏眸光直视着刑穹,花灯橙黄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裴珏瞧见了光影里刑穹动了动嘴角,那弧度显然称不上是个笑容,倒是看出几分戏嚯来。 「嗯,她确实很好。」 刑穹的声音在夜色里,就像她手上的灯,虽然清冷但有温度。 裴珏不用思考也知道刑穹说的那个『她』是指谁。 「裴世子作为梓月的表亲,想是素日里多番被照顾,希望裴世子不要对此有误会。」 「你!」裴珏气得上前两步,又硬生生停住步子,刑穹竟然拿他的话来噎他! 裴珏提醒自己不要跟这种人生气,吵架切忌真生气,谁先生气谁就输了。 他重重唿出一口气,冷笑一声:「世子怕是有所不知,我同阿月可不止表亲这层关系,过了正月我们可就要定亲了,此后我就是阿月最亲的人。」 「据我所知,梓月已经退了这门亲。」刑穹淡淡说道。 裴珏对他一口一个梓月,气得牙痒痒,又不肯表露出来,一张脸拧巴的狠。 「那只是她的气话,她只是在怪我同芷涵太过于亲近,我同芷涵本就没什么,只要说清楚了,阿月必定原谅与我。」裴珏缓了缓继续说,「我同阿月的亲事,更是在姑母过世前得到了她的首肯。」 "姑父临走前,更是留了书信,父母之遗命,阿月不敢不从。" 刑穹提着灯的五指,骤然缩紧,灯也低了些,光不足以照亮他的面目。 裴珏瞧见刑穹终于不再如刚刚那般淡定从容,心里一阵痛快,继续说道:「请邢世子日后离阿月远些,今日我本也只是想给世子些小教训,下次再见着世子缠着阿月不放,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完转身想走,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侧看着刑穹。 「你也瞧见了,就算今日我对你出手了,阿月也不会同我生气,还派人去寻我,让我回来去给她报个平安。」 「我就算日后失手不小心弄死了世子,阿月也不会拿我怎么样,我同阿月之间的感情可不是世子你能比的。」 裴珏说完,扬起个得意的笑容,这才丢下刑穹往里走。 刑穹瞧着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里,一阵风吹过,手上的灯一阵晃动,火烛几番挣扎,最终还是被风给吹灭了。 ***** 翌日,景园。 顾磊垮着脸送走了最后一个大夫,转身看见了赵玉红也一脸愁容,赶紧揉了一把脸,堆起一个笑容走上前去。 「赵大当家的,莫要太忧虑,今日这几位大夫,本就没甚名气,我就找人来碰碰运气,这批不行咱们再寻下一批,总有医术高超的。」 顾磊说着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凑近了赵玉红继续说道:「再说了,咱们已有神医消息,你不也派镖局的兄弟去找了,别担心,总能找到的。」 他们俩在这互相安慰,很是紧张,那边坐着的刑穹倒是一脸无所谓,在整理刚刚检查时撩起的衣袖。 「照顾好师傅。」刑穹对顾磊吩咐了一声就往外走。 顾磊眉峰一挑:「是去找宿姑娘吧。」 赵玉红一脸不贊成:「你需要休息。」 刑穹拿了外袍穿上头也没回地说道:「我去京郊,答应了太子练兵。」 赵玉红眉心紧蹙,想到如今时局动盪,欲言又止,只提醒路上小心,让顾磊备马车,提醒刑穹不要骑马改坐车。 刑穹没有意见,听了她的安排。 马车刚离开了景园,一僕妇就上门求见邢世子。 顾磊听到是宿梓玉的人,就赶紧把人请了进去,引见给了赵玉红。 僕妇只是奉命来送东西的,赵玉红瞧了是一张方子,治疗歷节痹的,倒真是个好方子,僕妇还送来了几幅已经抓好的药。 这里头好几样药材都很稀有,刚刚赵玉红还担心有方子抓不到药。 「我们小姐说了,叫先喝这几幅药试试,要大夫瞧过确实有效再继续喝。」僕妇还指了指刚刚带来的瓦罐,「这里头有煎好的一副,小姐嘱咐,让病人尽快喝了,不可等凉了。」 僕妇也不知病人是哪位,只是转述了宿梓月的话。 赵玉红检查了下药没有什么问题,确实是个好东西,里头还加了好多价值不菲的补品,不影响药性,但可以补身子。 她想了想,挑了套贵重的首饰让僕妇带回去转交,又赶紧让顾磊带着药去追上马车,盯着人喝了。 一连几日,僕妇都奉命来送些补身的药膳,宿梓月倒是一回都没有出现。 东西都是顾磊送去京郊的,这些日子刑穹也没有回来。 听他说东西都是宿梓月送的,人也没有什么反应,只说会找机会谢谢她。 顾磊回来同赵玉红说,这两人之间必是有问题,赵玉红不明白,元宵的时候不还亲热的很。 「会不会是侯府不同意,这宿小姐本就是要同他家世子定亲的,这突然出现个刑穹,对方铁定不同意. ☆545191977☆ 」 赵玉红倒是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一层。 第37页 她细细想想这样也好,宿小姐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子,嫁进嫡亲舅舅家,本就是件好事,侯府里又有外祖母看顾着,怎么也比去荣安王府那等腌臜地来的好。 况且,她同刑穹也不合适,她若是知道了刑穹是女子,想也是不欢喜的,万一到时候再泄露了这个秘密,那刑穹就有杀身之祸。 冒不起这个险! 还好刑穹如今瞧着还没有弥足深陷,这几日也没有回来,想也并非宿梓月不可的。 又过了两日,刑穹终于帮着太子处理好了军中事务,打道回景园。 自那人同裴珏争执后,刑穹就搬了出来。 回去路上途径长安街,倒是遇到了一熟人。 姜姝然刚下了马车要买些蜜饯回去,就看到了马背上的刑穹,赶忙下车同人打招唿。 她在家憋闷了很久,如今见着个阿猫阿狗都想聊两句。 「邢世子,好久不见。」 「姜姑娘。」 姜姝然也不在意她的冷淡,把手中的糕点分了一盒给刑穹:「世子,这给你吧,原本约的阿月,她却出不来,我也吃不了这些。」 刑穹羽睫轻颤,犹豫地问道:「宿姑娘——」 都不等她问全,姜姝然就抱怨开来。 「哼,那一家子人,真是虚伪,前些日子罚阿月跪祠堂,如今又不许人出门,对犯人也没他们那般狠!」 刑穹震楞:「你说,宿姑娘,被罚跪?这是为何?」 「还不就是为了那宝贝孙子,素日里挂在嘴边,手心手背都是肉,外孙女同孙子都一样疼,一到这种时刻,就可以看出来了,手心就是比手背肉来得多。」 刑穹见她说半天也没说道点上,出声打断:「具体何事?」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裴珏犯了什么错误叫阿月抓着了,她去告诉了裴珏的父亲,侯爷那火爆脾气,素日里就不喜裴珏那纨绔样,没事都想抽两鞭子,何况有事。」 「听说是打了三十好几个板子,要不是被老祖宗拦着,怕是能打掉半条命!」 刑穹抓住了重点,再次打断:「永宁侯打人是何日的事?」 「就是元宵那日,也不知裴珏那厮翻了什么错了,阿月都瞧不过去的,想也不是小事。」 「哎,邢世子,你去哪儿啊?」姜姝然话还没说完呢,就看见刑穹翻身上马走人了,也不知何事这般着急。 刑穹先去了永宁侯府,门房却说侯爷不在家,夫人不方便见客,让刑穹改日再来。 刑穹又赶紧打马回了景园。 顾磊瞧见刑穹一脸肃容进了屋,整个人身上的煞气扑面而来,吓得他连连后退。 「怎么了,两军开战了?」 第20章 预谋 虽说是翻了年了,这气温到还没有回升,顾磊觉着他的话一说完,屋里的温度更低了。 他也不敢再开玩笑,连忙认真地站直了身子,关切地问道:「发生了何事?甚少见你这般情绪放脸上。」 赵玉红听着声响也过来了,看到两人之间的气氛,还以为是起了什么口角。 「有话好好说,不可动手。」 顾磊尴尬地挠了挠头:「赵大当家,你看我是刑穹的对手么,我哪会想不开去跟她动手,你快问问她这是怎么了,瞧着这般不高兴。」 赵玉红听到不是两人之间起了变扭,倒是疑惑刑穹这脸色,她走到刑穹身边,压低了些声音:「军中可有异变?」 刑穹:「无。」 吐了一个字后,又默了半晌才看向顾磊问道:「你可知宿姑娘发生了何事?」 顾磊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刑穹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宿姑娘怎么了,为何这般问?」 刑穹把路上听到的事,简单说了下,说完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手指敲着一旁的案几,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说道:「她被罚,必定是因着元宵那日的事。」 赵玉红也是吃了一惊,那天她以为宿梓月的态度明显是偏向那侯府世子,是要维护她的表哥,没想到,宿梓月只是在用她的方式替刑穹讨公道。 「倒是我错怪她了,你也别太担心了,那毕竟是她的外祖家,那也是她的嫡亲外祖母,又不是什么仇人,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想是一时气恼转不过弯。」 赵玉红的话并没有能安慰到刑穹,她的脸色依然很难看,一下一下敲击着一旁的案几,一下比一下沉,敲得顾磊的心都跟着一跳一跳的,担心刑穹做出些什么。 刑穹确实想做些什么,却又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明知道宿梓月如今在受罚,她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她第一次觉着,自己这般无用! 也第一次觉着,不把宿梓月护在身边,总是有看顾不到的地方,她会受许多的委屈。 刑穹思索着直接上门要人的可行性,倒不是不能去,只是她如果直接找到永宁侯,同他要人,那这事等于是过了明路,她还不知道宿梓月的心意,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和她扯上关系...... 顾磊在一旁提议,不如直接去给宿梓月下拜帖,赵大当家反正也是女人,就说是一个朋友,前去看望下宿梓月。 这提议被刑穹否决了,宿梓月一个深闺女子,怎么会同江湖儿女扯上关系,在高门士族眼里这怕也是堕了名声。 赵玉红最烦他们世家那一套,也不想去自取其辱,那些人表面上说着欢迎你,眼里的鄙夷都收拾不干净,总是在话里话外,眉梢眼尾地流泻出来,恼人的很。 第38页 她怕她的脾气一个搂不住,把人都给锤了。 顾磊也想到了那个画面,自打知道赵大当家使得竟然是铁锤,他对这女人的客气程度也跟那锤子一样分量足足的。 两人热烈讨论着方法,没发现刑穹已经沉着脸站起了身,等人走到了门口,两人才回过神。 「你去哪儿?」 「刚回来就走啊?」 两人齐齐出声也没能喊住人,刑穹只留了一句『有事』就脚步匆匆出了门。 赵玉红嘆气,她的判断又错了,这哪里是没有弥足深陷,这简直连头都扎进去了,管不了了,她也那么大个人了。 「走,喝酒去。」赵玉红一把揽过顾磊,心烦,不如痛苦喝一顿。 刑穹出了景园就直奔禹王府。 ***** 上京的人没想到,翻了年第一场赏花宴,竟然是禹王府举办的。 禹王这些年身子不好,从来都是深居简出,连带着禹王妃也不常出现在众人视野里,这夫妻俩一直低调的很。 这回倒是奇了。 禹王妃下的帖子倒是提了一嘴理由,说是王府里的花今年奇怪的很,开的特别的早,花房的水仙更是在一夜之内齐齐地开了。 这般美景禹王妃不愿意独享,广邀世家贵族亲朋好友,共同赏玩。 世家子弟们近日也听说了,今年禹王的身子明显见好了,怕也是因着这喜事,王妃才想这般大办。 禹王府内,被传身子大好的禹王正在破口大骂刑穹不是个好东西。 「这臭小子,原本我们商量好的,等着二月二龙抬头那日,宫中家宴我再闪亮登场,如今倒是好,硬生生给我提前了。」 禹王妃似乎对此已经习惯了,既不反驳也不跟着生气,只笑着安抚道:「王爷可在赏花宴上浅浅亮个相,等着二月初二家宴,再闪亮登场,两次下来加深印象,不也挺好。」 「哼,这话都是听刑穹那臭小子说的吧,她就是在以私,说着替我筹谋,今日这番做法,完完全全就是为了那姓宿的姑娘!」 说到这,禹王觉着有些委屈了:「上回也是,本王千难万难的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偷熘出府,就想着同她比划一场,她倒是好,那女子一来就把本王丢下了!」 越说越委屈,整张脸的五官都皱巴到一起了,哪有个沉稳王爷样! 外头还传禹王因着自小身子弱,修身养性,养成了沉稳不惊老沉持重的性子,很是稳妥的一个人。 禹王妃觉着她当初就是被流言坑害了,嫁进来才发现是这么个憨货。 而且从前禹王同邢世子交往密切,邢世子又是那等品貌的男子,年过二十身边也没有个女子,有些言论就说世子同王爷,有断袖之癖。 果然,都是谣言! 「王爷从前不是担心那邢世子真是个断袖,瞧上了你,担心人家图谋你的身子,如今这般不是正好,她有了心悦的女子,你也不用担心你的清白了。」 禹王妃说着嘴角翘起,似是觉得很有趣。 听了王妃这话,禹王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想到从前的担忧,当初刑穹找上门说要襄助他时,禹王只能想到刑穹是看上了他的美貌这一个理由。 毕竟当初朝中唿声高的,一个太子占嫡,一个靖王占长,他什么也没有不说,对外还是个病秧子。 都不知道刑穹是抽了哪根筋地看上了他,这些年的合作下来,他也信了刑穹是真心在帮助他,只是一直还是找不着当初刑穹看上他的理由。 他一无所有,能给的就是他那个人,任谁都会想偏的,这也不能怪他,禹王笑的一脸畅然,一点没有为自己误会了刑穹而羞愧。 都怪刑穹,这些年清心寡欲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摘了这朵高岭之花。 明日他可得好好瞧瞧。 翌日,永宁侯府角门外,王夫人沉着脸看着白芷涵的装束,还未到春日,风都是凉的,她竟然穿起了纱裙,这般单薄,瞧着还有些轻浮。 另一旁的宿梓月,身着一袭缎面竹青色团花襦裙,外罩一件绒白镶杏黄边夹袄,穿着倒是暖和,搭配的颜色也不失清新雅丽,衬的人红腮凝脂,眼波熠熠。 这两人站在一起,都让人不知道今日温度如何了,只是明显的,宿梓月得体的不是一点半点。 王夫人一阵懊恼,又看到两人身后的那几个庶女,个个打扮的艷丽妖娆,心头的不愉更添几分。 她膝下并无亲生女儿,今日本不想带上这几个妾室所生的庶女,甚至也不想带上宿梓月这个刚害了她亲生骨肉的罪魁祸首。 只是禹王妃的邀贴上写明了,携阖府姑娘,还点名了一道邀请的还有两位表姑娘。 罢了,王夫人再次看了眼众人神色,敛着声道:「到了王府需谨言慎行,不可无礼冲撞了贵人,到时候都待在我身边,不可乱跑。」 「是。」众人起身应道。 宿梓月被安排的和几个庶女一辆马车,白芷涵则被邀请去了王夫人的马车,那马车比他们乘坐的这辆大多了。 几个女孩子坐在一块儿只能互相挤着,裙摆都有些互相压着。 「离我远些,当心你的鞋,别踩着我的裙子。」 府中大姑娘去岁及笄,如今婚事都还未看妥,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参加王府赏花宴,心里头很是紧张,她看了眼宿梓月的鞋,脸上的不愉更明显了。 第39页 「表妹也是的,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换双新鞋,侯府可没有短着你这些份例。」 这话里还带着一股酸意,宿梓月虽然是寄居侯府,却有老祖宗看顾,一应吃穿都比她们这几个亲孙女来得好。 宿梓月也知晓她是为着宴会焦虑,瞧了一眼脚上的鞋,她也不知道出门前她怎么就换上了这双邢穹送的鞋......想是因为穿着确实舒服,这鞋的鞋底比一般的绣鞋都要厚实。 说起来自邢穹搬出了侯府,她就没有再见过她了......不知道这几日她可好,有没有好好吃药养身子。 宿梓月尽力往裙摆下收着脚,拢着手臂挺直着腰板让自己省些地方不贴着谁。 她本就不想去赏花宴,只是不知府王妃为何会邀请到她,心里有些担忧,打算等会儿到了王府,就跟着舅母一步不离,尽量不出差错。 王夫人到的时候算早的,下了车就有僕妇恭敬地上前迎接,这让王夫人心里舒坦了很多,永宁侯府日渐没落,她出门的排场也是越来越小,如今来王府赴宴,也不过三辆马车,原还担心被侯府下人见人下菜碟,到了地方却发现对方的态度极佳 「夫人这边请,王妃在正厅等着各位。」 王夫人心里惊讶,这禹王妃莫不是想拉拢她家老爷,竟然如此给她脸面,她不由得挺直了些腰板,带着一群姑娘前去拜见王妃。 禹王听到门房禀告永宁侯府女眷到了,就赶紧让王妃派人去请。 等到人都进来了,他一眼就猜出了哪个是刑穹指名要请的宿姑娘,无他,在那一群姑娘中,她实在是出色。 她就站在王夫人身后半步的距离,一身清雅的衣衫,头上除却一副金丝蝙蝠攒珠簪,就只配以三朵红色丝绒绢花,却丝毫不减美人光彩,当真是清水出芙蓉,清雅出尘如皎月之姿。 宿梓月跟随着王夫人见了礼,就感觉有一阵目光停留在了身上,她微微抬眸,就撞上了禹王探究的目光。 宿梓月的心一沉,一阵慌乱爬上心头。 王夫人头一回见着王爷王妃,内心激动,极力提醒自己莫要惊慌,一派当家主母的仪态给王爷王妃见了礼,宿梓月他们跟在身后,也恭敬请了安。 王妃同王夫人客气寒暄一番后,就使人带领王夫人同侯府姑娘前去花房赏花。 宿梓月摁住内心的慌乱,起身就要跟王夫人一同告退,抬眸间却撞上了王妃笑意盈盈的目光。 「宿姑娘留步。」 第21章 剖白心意 听着王妃的话语,众人齐齐噤了声,姑娘们都疑惑地看向走在最末尾的宿梓月。 王夫人往外走的步子也是一顿,诧异回了头,看了眼宿梓月,瞧着她似乎也很惊讶,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模样。 她赶忙又回身行礼问道:「不知王妃留下梓月是何事?」 王妃笑意盈盈,就像是在笑她这般紧张,随意地说道:「王夫人无需紧张,本宫只是听说宿姑娘雅擅丹青,想请宿姑娘替本宫绘制一副佛像,今岁王爷大好,本宫想着在佛前多添些供奉。」 王夫人心头的疑惑依旧不解,王府养着那般多的画师,怎么会找上宿梓月,她养在深闺,虽然确实擅长丹青,那也只府里众人知晓,王妃又是怎么知道宿梓月擅长。 她拿眼偷偷瞧了一眼王妃,又偷偷觑了一眼在一旁病歪歪不说话,只时不时轻咳一声彰显存在感的禹王,他的脸色实在过于苍白,瞧着当真是个久病之人。 同宿梓月很像,一股子病气。 难道是因为王爷?王夫人心里头有些不好的预感,面上又不好太明显,努力敛了神色不叫人看出来。 不论内在的原因是什么,王妃这般开口了,王夫人也不能说些什么,她叮嘱宿梓月道:「既如此,梓月你可要尽心替王妃绘画。」 「是,梓月明白。」宿梓月的诧异不比王夫人少,一颗心也高高提了起来,她内心十分不情愿,但也知道她没有立场推拒。 王夫人深深瞧了她一眼,眼里带着些警告,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也没法子,只好随着宫人往外走。 几个女孩子从王妃开口时就噤了声,大气不敢出,王夫人走他们走,王夫人停他们停,见着王夫人这回确实要走了,俱都松了一口气,也无人关心宿梓月留下可会有危险,迫不及待地想去外头花园赏花观景。 倒是白芷涵临出门前看了眼宿梓月,又偷偷瞧了眼远处威严的禹王,她的心思比府里几个女孩子多一些,王妃这番特意留下宿梓月,想来不会只是想要一幅画。 要真是为着一幅画,那大可去侯府里传个信,让人画好了送过来。 不过她也猜不出王妃的真正意图,只是揣测或许是因着禹王,她偷偷瞧了眼那远处歪躺着的禹王,心想,这莫不是一个病秧子看上了另一个病秧子吧。 虽然想到宿梓月可能就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心里有些酸意,但是想到如果是真的,宿梓月就不能同她抢裴珏了,心情又好了些,外往走的脚步也松快了许多。 宿梓月待人都走后,福了个身,恭敬地问道王妃,在何处作画,她只想快些画完赶紧回去。 也不知道王妃是从何得知她擅长丹青的,亦或者只是个託词。 忐忑间她就听到了王妃命人带她下去,宿梓月心里重重松了半口气,真是作画就好,刚刚禹王探究的眼神实在让她不安。 第40页 禹王因着身子不好,至今只一位王妃,她也在闺中听过老祖宗聊起过这位王妃,说是个贤惠人,从前还张罗过替禹王选侧妃,最终因着禹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贵女门都担心嫁过去就要守寡,有些身份的都不愿意,这才作罢。 如今禹王身子瞧着大好,难道王妃又起了这心思? 宿梓月觉着,她是万不会去给禹王做侧妃的,如若王妃真是存了这个心思,她宁可剃了头髮去庙里当姑子,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她忽然想到了刑穹,今日禹王府设宴 ,会邀请她吗?她若是在的话,宿梓月倒是能安心些。 穿过连廊又绕过一个院子沿着鹅卵石小径,丫鬟带着宿梓月进了一佛堂,瞧着很是僻静,宿梓月心里的不安更甚了。 她四处看了眼,这佛堂很是简朴,除了供奉的佛像以及一干供奉事物,只在一旁放着两张梅花椅并一张紫檀木翘角平案。 上头已经铺好了一张画纸,一旁的砚台也磨好了,作画所需的十二件一应俱全,瞧着倒真是让她来绘制佛像的。 宿梓月敛了心神,谢过带路的小丫鬟,提起裙子落座于桌案后的梅花椅上,瞧了眼不远处的佛像,那是一樽大医王佛像,法相慈和,观之可亲,宿梓月心道王妃到真是处处在意着禹王。 她决定就画一幅药师王尊相,将画纸铺平,用镇纸固定后,宿梓月没有直接提笔,她细细在脑海里布局,选择落笔点。 佛堂一片寂静,那一声『吱呀』的开门声就显得脆响又突兀。 宿梓月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警惕地瞧着那从外往里推进来的门,心里头慌作一团,不知是谁来了。 她祈祷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丫头就好,或是来给她送些什么的,可千万,千万别是....... 「邢世子!」 宿梓月看清了人,惊讶出声:「邢世子,怎么是你!」 她的语气有些极力压制却压不住的颤抖,话里透着劫后余生的惊喜,她来不及思考刑穹为什么会在此处,人已经迎了上去。 刑穹瞧见她闪动着的眼神,目光粼粼,就像是一汪清泉一直流进了她的心里。 她没有说话,只是拿目光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宿梓月,最后目光落回了她的脸上。 她的的脸上无一丝憔悴,也无一缕愁苦,一双眼睛黑亮灵动,倒是看不出刚被禁足被罚了的样子。 「你还好吗?」刑穹直接问出了口,不听到确切的答案她的心难安。 可是在听到了宿梓月说『挺好的』后,她的心更难受、更不安了。 「你还没回我,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宿梓月觉着今日的刑穹有些陌生,心想难道是因着太多日子没见...... 刑穹对此并不隐瞒,开口第一句就是道歉。 「对不起,我知道的太晚了。」 「我听说你被罚了,是因着元宵那日的事,对不起,害的你被禁足了。」 宿梓月挑了挑眉,微微露出些诧异,她只是被禁足在府里,老祖宗也只是罚了她跪了一天祠堂,倒也没什么大碍,刑穹这表情倒像是她受了多大伤一样。 她语气柔缓,试图缓解刑穹低落的情绪,轻轻一笑:「我没事呀,你瞧我这不是好的很吗,老祖宗只是一时气着了,罚我在家思过。」 宿梓月说着语气轻了些,还有些内疚:「我原是想让裴珏同世子道歉的,只是——」 「不必。」刑穹打断宿梓月,「我无事。」 她不想宿梓月再为了她同她的亲人对着来,刚刚她已经从宿梓月的语气里听出了难过,她却还要装的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刑穹很心疼,很心疼。 她深深瞧了一眼眼前的姑娘,她就那么含着温和的笑意站在她的身前,如娇花落水般清雅,长长的睫毛随着唿吸微微颤动。 明明她在极力的笑着,刑穹却看到了她周身那柔弱的气息,心头狠狠升起一股怜惜保护之意。 冲动之下,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问道宿梓月:「你可还记得之前我同你说的话?」 宿梓月:「嗯?」他们说过很多话,宿梓月不明白刑穹说的哪一句。 「我曾同你说过,我喜欢和你一起布置宅子,我希望府里能有你。」 宿梓月瞪大了眼角,惊诧地看着一脸认真的刑穹,不明白刑穹为什么突然又提起了这茬,她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沉默半晌却看到了刑穹眼里的坚持,无法,她轻轻『嗯』了声:「记得。」 刑穹心微微一顿,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宿梓月,说出了她藏在心底许久,但此刻不想再藏的话。 「我说过想同你一起布置府邸,是想同你一起布置一个家,一个我们的家!」 「我说希望府里有你,并不是以朋友身份或者旁的,而是以我的妻子身份。」 「或者,我是你的妻子,怎么样都好,只要你愿意,我希望这一生这一世,都能同你在一起!」 「曾经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可望不可即,但是这次我想试试。」 「阿月,我想喊你阿月,阿月,给我个追求你的机会可好?」 宿梓月第一次听刑穹说那么多话,也是第一次想让她别说了,她慌乱地退后两步,纤腰撞上了条案,一手撑在了桌面上,按在了画纸上。 手指摁得指腹泛了白,原本平整的画纸,起了层层皱痕。 第41页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怎么可以呢,刑穹却在一旁安静地等着她回答,这种安静让她更紧张了。 刑穹还又问了一句:「可以吗,给我个追求你的机会。」 宿梓月一手捂住了胸口,那块儿跳的太用力,周围虽然安静,但她脑袋嗡嗡的,只能听到一阵心跳声,是她的心跳声。 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觉得嗓子里堵着一团棉花。 刑穹瞧着她的模样,轻笑了一声,说:「窈窕淑女,刑穹之愿,你不拒绝的话,那我追了。」 她不可思议地抬眸又看了眼刑穹,撞上了她坚定偏执的目光,那目光专注的好像天地之大万物之多,可是她的眼里只看得见她,只装得下她一个人。 那眸光像是刺烫的火星蹦到她的身体各处,密密麻麻。 宿梓月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忘了是在哪本话本子上瞧见的。 【爱是藏不住的,眼眸会替你说出来】 宿梓月努力压住让自己乱了阵脚的心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 缓过刚刚突然听到这番话的慌乱,宿梓月的理智回笼。 「可是,我是女子......」 刑穹:「我知道。」 「邢世子,你,你也是——」 刑穹打断:「嗯。」 宿梓月抬眸看去,忧心忡忡:「那——」 刑穹勾起嘴角:「那又怎么样!」 宿梓月第一回看见她脸上露出这般笑容,似笑非笑,眸色凛冽,宛如雪山上独行的狼王,只消一眼,万千血煞之气独属于王者的威严瞬间蔓延开来,宿梓月禁不住屏住了唿吸,就听到了沙哑中透着风霜荏苒的声音再度响起。 「上天厚土,路过的神佛见证,我心悦一女子,若此情逆了天地人伦,犯了天意教条,请降神罚于刑穹一人!」 第22章 主动出击 马车慢悠悠地离开了禹王府的范围后,就开始哒哒地加速。 却还是赶不上宿梓月那如鼓点般的心跳快。 宿梓月低垂着眼眸,紧紧攥着手里头的玉佩,感到一阵阵温度从玉佩上传来,这玉佩是在佛堂告辞前,邢穹塞到了她的手里。 阵阵温度顺着手心一直传到了宿梓月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她想到了之前在佛堂里,邢穹说的那些话。 她怎么会...... 她又怎么敢! 宿梓月脑子里一片浆煳,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可手里坚硬温热的触感又在明明白白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邢穹同她剖白了心意。 邢穹她,竟然心悦于她。 她想到邢穹问她,可否追求她。 宿梓月回忆她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本能道了歉,她心很乱,觉着这是不对的,不应该这样。 她对于邢穹是何感情,她从没有细想过,她要是就此答应,那对邢穹也不好,她那般真诚,宿梓月不敢污了她的一片心。 宿梓月纠结半晌,磕磕盼盼寻了个理由。 她说:「我如今,并不想谈论这些。」 邢穹微微颔首说道:「我知道了,但我想追求你。」 宿梓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邢穹在问这话时,捧着一颗心递到她面前,像是随意由着宿梓月处理,看不上甚至可以丢了,她要踩上一脚,邢穹怕也会红着眼眶应了。 这番姿态实在太过于卑微,卑微道宿梓月说不出口那声拒绝,她默了声儿,完全发不出一个音。 邢穹瞧着她沉默半晌,却笑了:「行,我知道,此刻起,我就开始成为你的追求者。」 「咳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宿梓月的回忆,她微微抬眸往声音处看去,王夫人正一脸不悦地瞧着她。 「问你话,没听见么?」 王夫人沉了声放了脸,她让宿梓月同乘一辆马车,可不是来瞧她那病歪歪又神思不属的模样的。 「对不住舅母,梓月今日有些不舒服,舅母所问何事?」 王夫人想要训斥几句,但又着急知道宿梓月在王府里发生了何事,只好压下心头的怒火,又问了一遍。 「王妃单独留了你,所为何事?」 宿梓月捏紧了袖子里的暖玉,撇去脑海里邢穹的模样,温声回到:「王妃只让我绘制了一幅佛像。」 白芷涵在一旁一直瞧着宿梓月,她也很是好奇,王妃的目的,对宿梓月说的只是画画是一个字都不信,她冷眼瞧了眼宿梓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脸红什么?」白芷涵出声问道,从刚刚开始宿梓月的脸色就有些异样的潮红,王夫人问话后,她这番粉红都蔓延到了纤细的脖颈处,连耳朵尖都是红的。 宿梓月袖子里的手再度握紧,眉目不动一派坦然地说道:「马车里有些热。」 白芷涵一听这话冷哼一声:「穿那么多当然热。」要不是宿梓月裹成这样也不会显得她穿的特别少,同参加王府宴会的其他贵女比起来,她也就是轻薄了一点点而已。 王夫人不悦地看了眼两人,一个省心的都没有,一个裹得这么严实给自己热着,一个穿的这么单薄显得轻浮,今日她都担心传出去侯府不会教养女儿的名声。 她望向宿梓月,犹是不信地问道:「王妃没有同你说些什么?你把王妃同你说的一字一句都说一遍,我这也是为你好,你这年轻不懂事的,有些话同你说了你未必听得懂里头的意思,你说出来我也好替你琢磨下,我思索不出来的,老祖宗想必也是能懂的。」 第42页 宿梓月微微摇头:「不曾,王妃留下我后,只叫婢女带我去了佛堂,我就一直在绘制佛像,一直到我画完,都不曾见过王妃、」 王夫人诧异,竟然就真的只是画画,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会就这么简单,这不符合常理,必是有什么他们没想到的。 或者就是王妃使人在暗处观察宿梓月,这丫头没有察觉而已。 「你作画时,一旁可有其他人?」王夫人问道。 宿梓月不做犹豫,立刻说了『没有』,心想屋里确实除了她和邢穹就没有别人了。 王夫人低垂了眼眸,仔细瞧了宿梓月的神色,这丫头素日里就是个心思深沉的,她也不大看得出宿梓月有没有在撒谎。 就姑且信了,堂堂王府留个外人作画,竟是一个伺候的人都不配,想来是别有深意,或许真的如她所想的,王妃在暗处里派人监视、考察宿梓月。 只有这个理由稍稍合理些,只是不知道王妃为何会瞧上宿梓月,今日她偷瞧到禹王瞧宿梓月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 「梓月从前是否见过禹王?」 宿梓月摇头:「不曾。」 白芷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在一旁插嘴道:「月姐姐素日里爱去烧香拜佛的,我听说王爷也经常去寺庙祈福,会不会是在哪间庙里遇上过?」 这话说的,倒像是她亲眼见过一样,说的宿梓月同王爷之间有什么姦情一样。 宿梓月肃了脸庞,冷冷地目光瞧着白芷涵:「表妹慎言,皇室清誉不是你能诋毁的。」 白芷涵心头冷哼一声,搬出这么大顶帽子来压他,十有八九有什么。 王夫人在白芷涵说完后,眼前一亮,有种迷雾破除的感觉,这样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怨不得呢,宿梓月是去了宝相寺之后回来就说不同珏儿定亲了,这里头莫不是还有这一层。 好啊,看不上他的珏儿,原是要去攀龙附凤。 白芷涵同王夫人想到了一块儿,她知道的更多一些,不光一个王爷,宿梓月外头还有一个世子呢,还真是惯会攀附权贵的,不知廉耻。 回去她就要告诉珏哥哥,让他看清宿梓月的真面目,别再被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外表给骗了。 宿梓月并不在意这两人是如何想的,今日绘了一幅画,本就累得慌,一回府,宿梓月径直回了梨香院,只遣了丫鬟去回了老祖宗一声。 刚换了衣衫决定歇下,就听到了丫鬟回禀,王妃遣人送了东西来。 宿梓月心头突突,王妃为何要遣人送东西来,有什么东西是刚刚在王府的时候不能给的。 她不由得想到了邢穹。 宿梓月传人进来,来的是个面生的婆子,瞧着打扮倒确实是贵人家的下人才有的装扮,连那手上的手钏都不是银的是金的。 在王府倒是没见过,宿梓月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唿,对方显然也不在意。 「打扰姑娘了,我家主子命我来送些东西。」婆子指了指身后几个粗壮婆子抬着的箱笼,「我家主子说了,姑娘若是不喜欢,或赐人或随意扔了,都随姑娘的。」 宿梓月抬了抬眉,这话.......那必不是王妃的人了,王妃的东西谁敢随意丢弃。 她想问一声,又想着侯府人多眼杂,那婆子也不等她说些什么,行了礼就告辞了。 司棋瞧了眼宿梓月,见着她点点头,这才上前打开了那两大个紫檀木雕花的箱笼。 「小姐,是衣裳,鞋袜,还有一箱是首饰!」司棋粗粗翻了翻,惊讶地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小姐,这也太多了,这些头面都是成套的,好像是搭着这些衣裳的。」 司棋轻轻抱起最上头一件鹅黄上的裙装,又拿起一旁的一套头面,都是一个色系的,瞧着真是精美异常,巧夺天工。 宿梓月挥挥手,让司棋把衣裳拿过来。 她抬手抚过上头的刺绣,只觉得这手法针脚异常的眼熟,宿梓月的眼眶瞬间热了起来,这些竟都是邢穹做的,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 宿梓月如今都不明白,邢穹是为何喜欢的她,她有哪里好的,哪里值得她这般...... 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挥之不去。 宿梓月让司棋把东西收拾好,对外只说,王妃为表感谢,送了些衣服料子。 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宿梓月隔些日子,就会收到『姜姝然』派人送来的礼物,吃穿用度,什么都有,甚至还有揽月楼的小食,像是瞧见了什么新鲜的,吃着了什么好吃的,都来分享给她。 宿梓月知道她同姜姝然虽然感情不错,但也没有到这份上,且姜姝然虽也是侯府贵女,家中却不富裕,甚至于很多时候都有些捉襟见肘,不然也不会让姜姝然定了那么远的亲事。 想是远些的地方,不知道侯府真实情况,而京城里的人家,多打听些就都能知道。 宿梓月当然也知道,这怕是某人借着姝然的名头罢了。 姜府,姜姝然今日又收着了一箱添妆,里头的首饰单拎出一件,那送人都很有面子了,这邢穹竟然出手就是一箱! 姜姝然从里头拿起一个镶嵌宝石的手钏带上,对着日光瞧着宝石的璀璨,心里头感慨,这刑世子真是大气,她都有些懊悔定亲早了,不然的话这种傻子,她怎么也得争取下。 不过想到,这傻子喜欢的是自己好姐妹,姜姝然心里头好受了些,好歹这金龟婿没去了别人家。 第43页 「你去转告送东西的人,让他回去转告他主子一句,日后不用再送了,想用我的名义随意用吧。」 景园,邢穹听着这回话,勾了勾唇角,立马命人磨墨,提笔以姜姝然的名义邀请宿梓月一同去城郊赏梅。 第23章 梅园赏景 径山梅园,一树一树的梅花开得热闹,远远地就能闻见一股细细的清香。 宿梓月下了马车,就瞧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在那一片梅花林前,含着笑意望向她。 『纵千红万翠,不及雪中梅』宿梓月心头不由得想起了这首诗,又瞧了眼远处身影,心道,纵梅花满了空枝,倒也不及那人笑盈腮。 瞧着那瘦而清凝的孤傲身影渐渐靠近,宿梓月的心如同那风里的红梅,一阵颤抖。 「阿月。」邢穹靠近后,用两人可闻的声响喊了她一声,宿梓月低垂着脑袋嗡嗡地应了声。 这邢穹还真如她说的那般,开始唿唤她为『阿月』。 宿梓月心中微恼,倒不是恼的邢穹,而是恼的自己。 收到那封请帖,宿梓月立刻就猜出了下帖之人是邢穹,她原本想拒绝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犹豫了多日,今日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她完全还没想明白要怎么面对邢穹,宿梓月懊恼,心里盘算着现在打道回府的可能性。 「阿月,这边走,姜姑娘她们已经到了。」邢穹的声音再度响起。 宿梓月诧异抬眸,心里重复刚刚邢穹的话,『姜姑娘』『他们』? 等她跟着邢穹进了梅园,瞧见了姜姝然还有赵大当家的时候,宿梓月那垂吊着的心狠狠落了地,她不由得偏头瞧了一眼邢穹,撞进了她满含笑意的眼眸里。 她像是永远知道宿梓月心里的担忧,总是提前做好了一切。 「阿月,怎的到的这般晚,刑世子都等不及了,要去外头迎你。」姜姝然笑着起了身,走了过来挽住了宿梓月的手腕,凑到了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可别怪我偏帮刑世子,主要是他给的太多了。」 姜姝然话是这么说的,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宿梓月佯装生气瞪了她一眼。 两人携手落座,宿梓月同赵大当家打了招唿,赵玉红面上虽然笑着,眼里却看不出多少的高兴。 她是被邢穹硬拉来的,就是担心宿梓月若是只有邢穹在,会不自在,赵大当家这还是第一回充当这种背景板的作用,心里头有种很微妙的情绪。 下人新添了茶水,邢穹拎起茶壶,给在座的人换上热茶。 姜姝然拉着宿梓月说话:「你这些日子倒是清减了不少,可是在府里闷着了?要我说,你如今已然出了孝期,就该多出来走走。」 「恩,等天暖和些,对了,下月我要回一趟江南——」 宿梓月话还未说完,就瞧见了邢穹不知是烫了手还是走了神,茶水一时间倒洒了,她赶紧歇了话头子,从袖子里掏出手绢递给邢穹。 邢穹接的迅速,两人指尖撞到了一块儿。 刚被热茶淋了,邢穹的指尖是热的,宿梓月觉着自己都跟着被烫了一下。 「你没事吧?」 「你要回江南?」 两人齐齐出了声,又一同噤了声。 赵大当家嚼着茶饼,随意说道:「没事,这能有什么事,又不是什么滚烫的热油,还是她自己给弄洒的,烫着了也是活该,让她以后倒茶的时候听别人说话,一心二用。」 这话说的暧昧,刚刚在说话的可是宿梓月,她忽然哑了声,拿起茶盏品起了茶。 邢穹瞧着她扑闪的羽睫,只觉得可可爱爱的,拿着她的帕子只略略擦了手指,并不敢怎么用。 「咦,阿月这帕子,倒是稀奇。」姜姝然指着邢穹手里拿着的,刚刚宿梓月递给她的帕子,惊讶道,「这竟是双面绣,阿月,你这也太败家了一点,这双面绣一块儿就价值千金的,你竟然拿来做帕子!」 宿梓月脸色顿时慌张了起来,侧头看向邢穹手里的帕子,等看清了样式,这慌张就更多了一分,心里懊恼她怎么把这块帕子带出来了。 这是邢穹送来的东西里的,她瞧着别致,又想学习这针法就收在了身边,今日竟不小心带了出来。 「偶然得着的,也不知怎么就带了出来。」宿梓月脸上一片绯红,向着邢穹伸出了手,似是要她归还。 邢穹笑着还给了她:「谢谢。」 姜姝然那头还想借看下,宿梓月只推说脏了,下回,好在姜姝然对什么都只是片刻的热情,很快就拉着宿梓月聊起了其他的事,说的最多的就是侯府对她的约束管教快给她逼疯了。 邢穹凑着姜姝然喝茶的间隙,急促问了宿梓月何时去江南,又是什么时候回来。 宿梓月没想到邢穹还记挂着这事,解释自己只是回去参加好友的及笄宴,去去就回的。 邢穹这才略略松了紧张的心。 一行人喝茶聊天赏梅,气氛轻松愉悦,宿梓月脸上一直挂着笑意,瞧着病气都少了几分。 「阿月。」声音从他们后侧传来。 宿梓月回过头去,就看到了不远处一棵梅树下立着的裴然。 他穿着一身青色云纹杭绸锦袍,身材高挑清瘦,髮髻用一顶玉冠束起,衬得五官十分清秀俊朗。 宿梓月自从上次裴珏被罚后,几次去探望被拒绝后,就没有见过裴珏了,如今瞧着他身上的那股张扬的气势倒是消散了不少,更难得的是他身上多了些温和淡然的气质。 第44页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任凭众人打量,瞧着脾气也大不一样了。 姜姝然同裴珏算是老熟人了,也被裴珏今日的不同震惊到了,瞧着他这一身装束,虽说简约但却不简单,身上的衣料,头上的玉饰那都是一等一的精品。 她可以肯定,裴珏今日是用了心思盛装打扮来的,怕是冲着阿月来的。 宿梓月已然起了身,邀请了裴珏到亭子里坐。 姜姝然担忧地看了眼邢穹,这的道路还有很多阻碍啊。 裴珏进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同邢穹道歉:「刑世子,那日的事是我的错,是我一时失了理智,在此裴珏给刑世子赔个不是。」 邢穹颔首:「我接受你的道歉。」 裴珏原本准备好的话,被邢穹这番简单就接受了的态度,给噎了回去,袖子里的手蓦然握紧成拳。 「多谢刑世子大人大量。」裴珏扯了个笑,转头望向宿梓月,「阿月还在生我气吗,我已然知道错了,这些日子卧病养伤,一直在反省自己的错误。」 宿梓月:「既然邢世子已经接受了表哥的道歉,这事就到此为止。」 裴珏脸上一喜,接着说道:「爹如今还同我气着呢,他老人家最疼你了,还要阿月去同她老人家说一声,不然他见我就总还是一副臭脸色。」 宿梓月轻声应了,想打住这个话题,裴珏却没有遂了她的想法。 他对着刑世子还有一旁的姜姝然、赵大当家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在座的各位可能不知道,我家那老头子对阿月可比我这个亲生儿子都好,只要惹着阿月不快了,他是说揍我就揍我。」 「也不怪阿月惹人疼,她这小小年纪的,父母双亡,我们就是她最亲的人了,姑姑姑父临走前将她託付给了侯府,我们总是要多照顾些的。」 「今日就是老祖宗听着阿月出门了,让我来看顾着些,顺便接阿月回家。」 观景亭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宿梓月心头微颤,袖子里的手握紧了帕子,裴珏还是同从前一样。 她刚来上京时,也跟着裴珏出过几次门,他总是在外人面前提起她父母双亡,有多可怜多可悲,让大家多照顾。 宿梓月同裴珏说过几回,无需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些,她并不想卖惨,也不想要别人的同情心! 裴珏嘴上答应,外出介绍依然那般,还会提到宿梓月父母临终前将她託付给了裴珏,旁人只道他们的关系很不一般。 宿梓月心头酸涩,低着头瞧着桌上的茶盏,刚才添的热茶,已慢慢没了热气。 赵大当家瞧了眼沉默的宿梓月,微微嘆息,起身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去用膳了,喝了一肚子的水我也饿了。」 既然人家表哥说了奉长辈的话来接人,他们也不好拦着。 姜姝然跟着起了身,正要开口,就看到邢穹也站了起来,先开了口。 「揽月楼里定了位置,走吧。」邢穹低头对着宿梓月说道。 宿梓月诧异地抬头看向她。 邢穹:「姜姑娘已经付了银子了,可是算上了你那份。」 姜姝然瞪大了双眼,她什么时候......她愣愣地看了眼邢穹那肯定的模样,转过了神。 「对,阿月,我可花了钱了,吃了饭再走吧。」姜姝然看向宿梓月说道。 裴珏端着笑意的脸上出现了裂纹,如鹰般的目光也紧盯着宿梓月,提高了些音量:「阿月,老祖宗说等咱们回去一道儿用膳。」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宿梓月身上,她微微蹙了眉,瞧着邢穹坚定无畏的目光,好半晌,似是下定了决心,转身看向裴珏。 「麻烦表哥回去同老祖宗说一声,我晚些回去给她老人家请安,请她老人家勿要等我用膳。」 宿梓月捏着手心里的帕子,缓缓起了身,跟着邢穹往外走。 一行人出了梅园,裴珏还坐在观景亭里,脸色阴沉得吓人。 ***** 揽月楼二楼雅间内,宿梓月尴尬地道了歉:「今日打扰大家雅兴了。」 姜姝然同赵玉红不以为意,他们本来就不爱看那什么梅花,只是两个背景板。 邢穹没有出声,净了手后就在一旁认真地剥虾处理虾线,宿梓月瞧见后想起上回赵大当家说的,邢穹不可吃这些。 她正要开口劝说,就感觉两人的手臂轻轻碰了下,那只处理好了的虾安静地出现在了她面前的菜碟里。 「多吃些。」 宿梓月哑然,低头看着粉白的虾肉:「谢谢。」 赵玉红同姜姝然齐齐『啧』了声,偏开了头,真是没眼看。 两人互相给对方倒满了一盏酒,互相一个对视。 都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背景板喜相逢,不醉不归。 第24章 裴珏被揍 天色渐晚,烛影斑驳。 姜姝然从未如此畅快地同人喝过酒,可惜不胜酒力,瞧着赵大当家已经是一个头三个影儿了。 为了防止喝的烂醉回去被罚,姜姝然用最后的意志力拒了赵玉红继续喝的邀请,同宿梓月告辞。 宿梓月瞧着语无伦次走路都不大稳当的姜姝然,还非要先送她回去,心头髮笑,赶忙拉着人站好。 「邢世子,今日多谢款待,姝然醉了,我先送她回去,你照顾好赵大当家。」 赵玉红听到宿梓月的话,撇撇嘴:「我还用她照顾?这点子酒水还能把我喝醉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我去找顾磊喝下半场。」 第45页 说着就要起身,大约是起的勐了,脚下一个踉跄,带倒了桌上的酒盏筷子,叮铃哐啷的掉了一地。 宿梓月轻笑出声,都说不能相信喝醉了人的话,尤其是喝醉了的人说自己没醉,那就是赤裸裸的醉话。 刑穹瞧了眼赵玉红,她知道自己师傅海量,不过今夜她倒是没注意到赵玉红具体喝了多少,瞧着似乎是有些醉意。 「我先送你们上马车。」刑穹命揽月楼的僕妇一人一边,架起了姜姝然往外走。 夜晚,正是揽月里楼最热闹的时刻,一楼大厅人流如织,源源不断的客人从大门处进来。 二楼是雅室包间,只有预定的客人能有位置,一般能上二楼的非富即贵。 宿梓月同姜姝然身姿窈窕,虽然带着面纱,也能瞧得出样貌不俗,两人这般从楼梯上往下走,自是引起了好些目光。 宿梓月微微有些不自在,纤细手指轻轻搭在了面纱上,确认不会掉落才略略松了口气。 他们往下走时,正好也遇上了一伙儿客人往上走,宿梓月一直低着头瞧着脚下,倒是没注意到前头的情况。 等前面僕妇忽然住了步子,侧让下头的客人时,宿梓月还在往下走,差点撞上了,她赶紧地想后退,身子一个踉跄。 心慌中,一只手在身后稳稳撑住了她的腰。 待她稳住了身形,那只手从腰侧转移到了她的手臂处,又缓缓下移握住了她的手腕。 「小心些,我扶你。」 刑穹的声音在一片喧闹中,准确穿入了她的耳朵里。 宿梓月动了动耳朵,顺着人的牵引缓缓往下走。 她瞧着刑穹握着她的手,感觉手腕处的温度渐渐在升高,等到了一楼平底,宿梓月想收回手,使了一下力,却被牵得更紧了些。 心跳勐然间一个加速。 宿梓月忽然觉着,耳边的喧嚣声都不及她的心跳声来的喧闹。 刑穹一路牵着她,直到将她送上了马车。 马车快速前行,车轮滚滚,宿梓月一手握着手腕,一手捂着那狂跳不止的心。 「呜,好热,再来一杯。」 姜姝然的醉语将宿梓月发楞的脑子拉回来了一些,她瞧了眼满面潮红的姜姝然,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确实很烫。 又换了只手 ,贴了贴自己的脸颊,唔,更烫...... **** 刑穹嘴角含着浅笑,回到楼上。 「邢世子。」 身后传来的唿唤,令刑穹停了要推开包间门的手,他回过身去。 对面的包间门从内打开,门内站着裴珏,刑穹透过敞开的门往里头看了眼,未有其他人。 刑穹目光停留在裴珏脸上,不知道这人是何时在这儿的。 「何事?」 揽月楼打开门做生意,付的出银子的就是揽月楼的客人,刑穹态度良好。 裴珏跨过门槛,朝着刑穹走了过来,等走到了刑穹跟前,才愤愤开了口。 「邢世子究竟意欲何为,你同阿月,究竟是怎么回事?」 刑穹瞧着面前拧着脸的人,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又是一个醉鬼。 他并不想搭理,转身推开了包间的门,走了进去。 正要转身关门,裴珏用力推开门,闯了进来。 「你说话!」裴珏不依不饶。 刑穹刚刚推门进来,没瞧见赵玉红,她没搭理裴珏的问话,四处瞧了瞧,也没看见赵玉红的身影,失笑一声,想来她师傅是等不及,去找顾磊下半场了。 今日怕是要喝个畅快。 裴珏没得着回应,觉着刑穹故意晾着他,愤恨地锤了一拳桌子,桌上的杯盏碗碟都被敲的一个颠簸,叮铃哐啷的。 「我瞧见了,你刚刚牵了阿月的手,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刑穹眉目一沉:「没在一起。」 裴珏刚要再来一拳的手顿住了半空中。 「是我,发乎情止乎礼,在追求阿月。」 『咣当』裴珏这一拳直接擂在了一个空的碗碟上:「刑穹,我侯府把你当上宾,我更是把你当朋友,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 「不是。」刑穹挑了挑眉,「你我,从来不是朋友。」 裴珏骂了一声『艹』,目光如同淬了毒狠狠盯着刑穹:「我们永宁侯府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邢世子,世子要这般噁心人,阿月是个心思单纯之人,希望世子不要以她为乐!」 刑穹淡淡瞥了他一眼:「我想你弄错了,我喜欢阿月,我想聘她为妻,只要她点头,我荣安王府扫榻相迎。」 裴珏眉心皱出两道坎:「为何,你们西北没有姑娘了吗,为什么要来上京跟我抢,阿月身子不好你可知道,王府高门大院的,怎么会同意你聘娶阿月,你别玩了!算我求求你了,阿月她的身子可受不住磋磨!」 刑穹目光冷了下来:「我不是你。」 裴珏哑然,一腔怒火无处发,又狠狠锤了几拳桌子,死死咬着牙瞧着一旁的刑穹,眼眸一暗,整个人更为阴沉了些。 午后宿梓月的拒绝,晚间两人的亲密,刚刚刑穹又亲口承认了喜欢,这一切都让裴珏失去了理智。 「邢世子,刚刚牵着阿月的手很舒服吧。」裴珏声音比这月色都阴冷,「阿月这人自小金贵的养着,身上的肌肤无一处不柔软,世子可想知道哪处——」 杯筷碗碟掉落一地,发出瓷器碎裂声。 第46页 裴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刑穹一拳击飞倒地,来不及哀嚎又被一把拎起摁在了桌子上,狠厉的拳风擦着眼角落在桌面上。 一阵『砰』的巨响,桌上的杯盘碗碟应声碎烈,裴珏吓得奋力挣扎扭曲,桌上的菜餚纷纷往桌下摔。 地上一片狼藉,裴珏背后也被汤汁浸湿了一大片。 刑穹一手掐着着他的脖颈,居高临下看着他,眸子冷的像是蓄满寒冬腊月的风雪,透着一股渗人的狠厉。 裴珏忽然就想到了京城里的流言,这刑穹曾经在战场上违背命令屠杀了三万降兵,是个不折不扣的杀神!裴珏的身子不受控得一个颤抖。 「再敢编排些不干不净的,你这颗脑袋就别要了!」 刑穹一字一句狠声说道,声音里都像是带着杀气,不等裴珏回答,刑穹扼着人的脖颈直接将人拖着往外走。 「你.....咳咳.....干什么.....」裴珏双手死死拽着刑穹的手,试图扒开他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没能掰开刑穹一根手指头。 他快速地在后退,不知道刑穹要拎他去哪里。 『砰』 刑穹一把将人扔回了裴珏刚刚走出来的包厢:「滚!」 裴珏一手捂着喉咙,一手撑着背后的桌子站了起来,喉咙勐地一股腥热,裴珏一个俯身,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惊得他眼珠子都瞪圆了,他指了指地上的血迹,抬手颤巍巍指着刑穹:「你竟然打我.....\" 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勐地抬头:「这回是你先动手的!你等着,等阿月来了,我看你怎么说!」 刑穹脚步一顿。 裴珏喊了在楼下等着的下人,让人回去告诉宿梓月,他在揽月楼被刑穹打了,让她来接他。 「你等着,看看这回,阿月会不会护着你,这回我可没动手,你却把我打的吐血了,你瞧着吧,我遣人回去说我被打了,阿月一定马上就会赶来,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以为是你这出现不到一个月的人可以比的吗!」 「阿月瞧见我这模样,定是要同你断了交情的!」 刑穹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转身回了包间关上了门。 裴珏刚瞧见刑穹握紧了拳头,还以为他又要来打他,瞧见人关了门,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 这刑穹是个疯子,下手这么狠,待会儿他一定要跟阿月好好说说,让人远着些这个疯子。 裴珏手指头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也不擦反而稍稍晕开些,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他拎过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长这么大,除了他爹,他还是第一次被外人打,这仇他是一定要报的! 另一边,刑穹踢开地上的碎盏,坐到了桌边,拿过刚刚宿梓月饮过的酒杯,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觉着不畅快,干脆拿起了酒壶,直接往喉咙里倒。 耳边萦绕的都是那句『同你断了交情』。 。。。 宿梓月送完姜姝然刚回府,还来不及换衣裳,就听到了下人来回禀,说是裴珏在揽月楼里被打了,喊她去接。 宿梓月又匆匆让人套了车往揽月楼去,路上忧心忡忡,若是其他地方还好,裴珏却是在揽月楼。 揽月楼是刑穹的产业,裴珏在里头闹事,多少会给刑穹带去麻烦。 宿梓月让车夫稍稍快些,一路疾驰到了揽月楼,让司棋同车夫在门前等着,她去去就回。 刚上了二楼,身子就一个轻晃,一股极大的力量拽着她不由分说地上了三楼,进了一个熟悉的雅室。 猝不及防的,宿梓月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摁进了一张六合椅里。 雅室门应声关起,屋里只有一盏微弱的花灯亮着,宿梓月打眼一瞧,那是.....那日的桃花灯。 抬头看向圈着自己的人,刑穹的脸近在眼前,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你——」 「你要同我断了交情吗?」 两人同时开口,宿梓月先住了音,就听见刑穹沙哑低沉的声音来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 热气混着酒气直直打在她的脸上,熏得她的脸泛起一阵红晕。 她想问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刑穹也喝得这么多,她微微张嘴,刚要开口,刑穹忽然俯身靠近—— 咬住了她微张的唇。 第25章 承认打人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丝竹声响,伴随起伏的人声,似乎很近又像很远。 宿梓月觉着她现在的情况,好像幼时的那一次不慎落水,入水的瞬间就像现在这样,好像整个人被罩进一个罩子里,外头人声潮潮若有若无。 她用力屏住了唿吸,直到喘不过气。 一个急促的唿吸,脸上面纱被吹起一个弧度,宿梓月诧异地瞧着近在眼前的漆黑眸子,那里头清晰地映照着一个慌张的她。 虽然刚刚隔着一层纱,虽然那一下也不重,可是那温热的触感,还有面纱上的异样,唇上还未来得及散去的微痛感。 都在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提醒宿梓月,刚刚刑穹『咬』了她。 不是很重,但也不轻。 她咬了她一下,还是唇。 宿梓月眼睫轻颤,眨了眨眼,喉头一个翻滚,犹是不敢相信一般瞧着眼前的身影。 邢穹一时冲动咬完人后,就僵在了原处,心里千万种的情绪在翻涌,最汹涌的一种叫害怕。 她胆怯地望着身下的人,明明是居高临下的姿势,眼里却只有浓郁的化不开的恋慕,让她处于高处都带着卑微和虔诚。 第47页 身下的人一双潋滟眸子里氤氲着惊慌错乱,却没有嫌弃没有厌恶,也没有鄙夷...... 邢穹冲动过后,刚刚瞬间脑海里翻涌的各种最坏的可能,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如今这般情景。 邢穹原本那已经要坠入地狱的心,瞬间有了温度,从那冰冷的阴暗处又一点点地跳跃起来,如烟般熄灭的情绪又如火山一般喷涌而出。 恍惚间,刑穹听到了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她想把把眼前的人关起来! 不能看裴珏,也不能再看别的人,只能看着她! 不许她对别人好,只能对她一个人笑,她的眸子要同现在一样,只能装着她一个人! 她也不想让任何人瞧见宿梓月如今这番动人摸样。 邢穹虔诚地伸出了微颤的手,捋开宿梓月额前的一缕碎发,深望着眼前的人,倏忽,再次俯下了身。 宿梓月回过了神,双手撑着人的肩骨,用尽全力想从椅子上起身。 「别.....面纱.....」 宿梓月想说面纱会湿,下一瞬间,脸上一轻。 她诧异地抬眸看去。 刑穹掀开了她的面纱,弯下腰,重新吻了上去。 两唇相抵时炽热的气息在鼻息间相互碰撞,像是一个火星子,瞬间引爆了宿梓月脑海里的火树银花,心头的疑问都来不及说,全被炸成了碎片。 温热的唇碾过,金色银色的火花络绎不绝地往全身各处四散,密密麻麻的碎片就像是春天里五彩的小蝴蝶,一只只一群群唿啦啦全从心口处往外蹿。 宿梓月再次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溺水时刻,惊得她立马闭上了眼睛,慌乱中咬住了什么,嘴里瞬间有了一股淡淡血腥味。 她慌乱地睁开眼想瞧一眼,刚往后撤开一厘,就感受到了后勃颈贴上了一只修长的手掌,那掌心带着粗糙薄茧,贴着的地方起了阵阵战慄。 似是安抚,一下下揉捏着,在她的后颈处带起一阵又一阵的酥麻。 邢穹的唇很凉,舌尖带着酒气涩的很,宿梓月只觉得脑袋要爆炸了,无法在思考些什么。 身上越来越无力,宿梓月觉得她要沉下去了,腰间突然一紧,她蓦地睁开了眼睛,撞上了近在咫尺那幽深的眸光。 她退开了一些,滚烫的热气倾吐在了空出来的唇上,邢穹闭了闭眼,迎着宿梓月的目光,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宿梓月心一顿,慌乱地復又闭上了眼。 明明这个触碰很温柔,她却如幼兽感知了危险一般。 果不其然,腰间的手骤然用了力,被触碰的地方就像被点燃了一般发烫髮颤。 鼻尖碾过,齿舌摩挲。 邢穹本就比宿梓月身量高,尽管她已经尽力弯着腰,宿梓月还是得仰着头,脖子绷成了一道弯弯月牙。 她想逃,她觉着她就快难以唿吸,脖颈后的手却不允许她做个逃兵。她的指腹粗粝,而她颈后的肌肤绷的像蝉翼般透明,隔着细软的碎发缓缓摩挲,战慄如同骇浪,一阵强过一阵。 宿梓月觉着她真的要溺水了,恍惚间,她松开了攥着邢穹衣领的手,像攀住浮木一般勾住了她的脖子。 倏忽,腰间一紧,勐地一个天旋地转,眨眼间她同刑穹的位置就掉了个。 刑穹坐在了椅子上,她坐在了刑穹腿上...... 她仰起头,嘴唇几乎碰到刑穹的,粗重的唿吸如同被放出来的勐兽,在勐烈叫嚣找着存在感。 宿梓月的后背被刑穹双手扣着,她退不得半步,刑穹低头望着她,那目光像是一张网,似要禁锢住她,这让她感觉她的领地被轻微侵犯,她本能的想排斥,但心头又隐隐有着她不解的亢奋,和躁动。 刑穹看着怀里的人,青丝散乱,两颊泛着异样的潮红,一双唇饱满红润带着湿气,她抬眼看过来,那眼角溢出的风情,看的刑穹那刚刚恢復的理智差点又断了线。 她咬了咬后槽牙,手掌收握成拳。 末了,她的牙齿轻轻咬了咬宿梓月上唇的唇珠, 随后像是卸去了所有的勇气和重量,将脑袋靠在了她的颈窝处。 「对不起。」 刑穹沙哑干涩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温热的唿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宿梓月身子不受控的一个轻颤。 开口的唿吸都是错乱的:「你喝醉了?」刚刚她就闻到了刑穹身上那刺鼻的酒味,想是喝了不少。 刑穹从宿梓月肩上抬起头,红着眼眶,认真地瞧着宿梓月的眼睛,一字一顿:「没醉,我倒是希望我醉了。」 醉了就不用清醒着痛苦。 宿梓月乱了唿吸,眼睛也不知道看向哪儿好,眼前的眸子太过于可怜巴巴,她视线微微下移,就瞧见了那淡粉的唇色上一抹深红,那是她刚才不小心咬出的伤口,红的刺目。 她偏开些头,稳了稳心跳:「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听了这话,邢穹眼眶泛着红:「你不是来接裴珏的吗,他没跟你说?」想到刚刚裴珏那表情,她就恨不能把人脸敲扁。 宿梓月哭笑不得,她这刚上楼就被人给拽到了这里,她上哪儿去接裴珏,这人果然是喝了不少,都开始说胡话了。 「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听得下人说裴珏在揽月楼喝醉了闹事,同人起了冲突,那人是你?」 刑穹绷紧了嵴背,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眶更显得猩红,末了像等待审判一般说了刚才的事。 第48页 「我把他打了......对不起......」 宿梓月诧异地挑了眉,心中的担忧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嗯?」刑穹一怔,宿梓月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她有没有事。 从小在战场上厮杀,有时候活命的机会只在瞬间,邢穹天生对此很敏锐,这也让她多次战场脱险。 刑穹立刻松开了一只手,颤巍巍举到了宿梓月的面前:「手,伤着了。」 第26章 喜欢我下 宿梓月刚刚就闻着了一些血腥味,还以为是她咬的太厉害了...... 原来邢穹真的受伤了。 宿梓月瞧见刑穹手骨处斑驳狼狈,伤口处还在渗血,惊得她瞬间失了血色,眼里全是担忧。 「这是怎么弄的,得寻个大夫。」宿梓月说着话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想替刑穹擦掉上头的血渍还有些不知是些什么的污渍。 等拿出帕子,这动作就顿住了,这双面绣的海棠花帕子是刑穹送的...... 内心有些懊恼,今日怎地就不多带块帕子,余光瞥见她的另一只手。 她想了想把帕子收了回去,从刑穹另一只手里抽出了她刚刚扯走的面纱。 宿梓月捏着面纱动作很轻很缓地小心擦拭起刑穹手上的伤口,她的手背上本就有很多的伤疤,这新的伤口瞧着还有被割破的比较深的伤口,怕是又要多添了几道疤。 「怎么伤的这么重?」 「打裴珏打的。」刑穹不遮不掩,反正她不说,裴珏也会添油加醋的说。 宿梓月给刑穹擦拭伤口的手一顿,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合适,生生噎了下去。 刑穹看出了她的迟疑,自嘲地一笑,抽回了手,眼里多了层阴霾:「是我的错。」 宿梓月瞧着空空的手,抬眸忘了眼面前的人。 一抹极浅极浅的嘆息从宿梓月唇边散出,她仿佛见不得刑穹这般难过的样子,想从刑穹身上起身,身后那只手却是半点没松懈。 背后的温度让她想到刚刚两人的亲密,脸上不禁氤氲起红晕,比那角落里的桃花灯还红得透彻。 「起来。」宿梓月轻声说道。 刑穹一手怀抱着人,闻言眉峰上挑:「嗯?」 宿梓月觉得这一声,尾音上挑,带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她低垂着头,不让刑穹瞧见她的脸色。 只是她不知道,她那露在外头的脖颈一样泛着羞怯的粉意。 「起来,去看大夫。」宿梓月低着头,声音嗡嗡地说道。 刑穹漆黑的眼眸暗了些:「没事,小伤。」 她不想就此放开宿梓月,也不想让人去关心旁的人! 只要一想到,她会用同样的目光去看裴珏,用同样的小心去帮裴珏处理伤口,邢穹的心就像被万蚁吞噬,难受得她只恨不得一掌噼了裴珏,再去替他偿命。 「是不是小伤,要不要紧,得大夫说了算,起来。」宿梓月抬起头,直直瞧着刑穹,眼里很是认真,也不容刑穹说不的模样。 刑穹心头髮苦,用力咬住了唇角,「嗯,我会去,你走吧。」 她有什么资格困住人,困得住人,也困不住心。 「不能拖,就现在,对了,你先遣人去寻下我的丫鬟,免得她担心。」 「嗯?你不去接裴珏?」 宿梓月:「楼下有侯府的管事,我的丫鬟也在,你遣人同她说一声,她自会照顾裴珏。」 「那你呢?」刑穹声音里透露着一股子意料之外的狂喜,又有些不敢置信。 宿梓月一脸疑惑刑穹怎么会这么问,「我陪你去看大夫。」她刚刚说的不够明显么。 说着又催促了声:「你先放开——。」 话还没说完呢,身子一个悬空,宿梓月再次吓得又搂住了刑穹,她竟然,直接就抱着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宿梓月吓了一跳,对上刑穹的眸子,那里头的闪动着狂喜,也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她不贊同道:「你手还有伤。」 「没伤就可以抱你吗?」刑穹追问道,一脸期盼,倒有些傻乎乎了。 宿梓月斜睨了她一眼:「不可以。」 她瞧了眼刑穹还泛着红意的嘴唇,脸上写满了羞恼:「也不可以醉了就随意亲人。」 刑穹将人轻轻放在了地上,虚虚环着人,声音透着欢喜:「好。」 她立刻喊了人去楼下找宿梓月的丫鬟,转达宿梓月的吩咐,又让人在后门处备了马车,护着人往后院走。 裴珏等得心烦气躁,踉跄着起身,开了包间门,想去外头瞧瞧人来了没。 刚开了门,就瞧见了转角处两道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两人贴的很近,纤细矮小些的身影似乎在扶着那高大的人,只是那欣长身影又似乎是在护着一旁的人。 不管怎么样,这两人的背影瞧着也实在是亲密,裴珏眼眸里闪着歆羡,怕是一对有钱人,也不知是不是相熟的,不待她细看,人影就消失在了拐角。 他的阿月若是来了,定也是会这般体贴他的。 裴珏四处瞧了瞧,也没看见宿梓月的身影,心里暗骂,定是回去报信的小厮耽搁了脚程,等他回去,非得教训一番。 他踉踉跄跄走到了二楼围栏处,往下头的门口瞧去,眯了眯眼,等看清了门口进来的人,整个人都闪着激动。 只是不一会儿,这份激动就僵住了,怎么只有司棋一个人。 「世子,我家小姐派我来接你回去。」司棋走进了行了个礼,让身后的管事将裴珏架了起来。 第49页 「阿月呢?她人在外头吗?」裴珏自言自语,非常肯定地说道,「一定是,阿月一定在马车里。」 司棋也没有解释,同醉鬼说太多只怕有麻烦,她跟着管事身后,看着人把裴珏送上马车,这才坐上车辕,让车夫驶离。 她家小姐说了让她先回去,她还有些事。 宿梓月这边,从后门出了揽月楼后,就去了最近的医馆。 瞧着大夫给刑穹处理好了伤口,并且再三确定没有伤着内里,只小心不要碰水,过几日结痂了就好。 宿梓月才堪堪放下心来。 等两人一起坐上马车,刑穹要送宿梓月回府时,宿梓月那迟缓的神经才感觉到了尴尬。 刑穹的话在不算宽敞的马车里突兀地响起。 「为什么要陪我看大夫,你不去先看看裴珏伤的怎么样吗?」 刑穹轻声问出了疑惑,酒意吹了些冷风已经完全散去,理智也渐渐回笼。 刚刚发生的一切,处处透着不真实。 刑穹忽然觉得有股迷雾即将破开,她想要个答案。 「侯府里备着大夫。」宿梓月常年病着,裴珏也是三灾两祸的,经常还被舅舅打,府里常年有大夫。 「那又为什么要陪着我看大夫?」 宿梓月哑然,默了半晌,说道:「我同世子也算相识——」 「担心我吗?」刑穹打断了宿梓月斟酌要说的理由。 宿梓月嗓音一堵,瞧着刑穹执着要个答案的样子,问了问内心,是担心的。 她坦诚的『嗯』了声。 刑穹笑了,嘴角眉梢都是笑意:「喜欢我?」 宿梓月:。。。这是怎么说的。 她想摇头,可是她心里很乱,她从来不爱撒谎,但是,那是喜欢吗? 默了半晌,宿梓月才开口诚实地说道:「我不知道.....」 她从前以为她是喜欢裴珏的,两人自小就在一块,这些年感情也不错。 可是,后来,她见着了裴珏同白芷涵那样,她似乎并没有很难过。 手臂忽然被人戳了戳,宿梓月下意识抬头,撞上了刑穹真挚的眼神。 「那就从今天开始,试着喜欢我一下。」 刑穹说的很轻缓却很坚定......她的目光聚焦在宿梓月一人身上,就这么安静地瞧着她半晌,眼里闪着希冀。 「行吗?」 第27章 还能喝吗 夜色寂寥,宿梓月沿着长廊往梨香院走,远远的,就瞧见了院门口屋檐下,一盏宫灯亮着昏黄的光。 司棋站在院子门口,左右张望,瞧见了宿梓月后,喜得拎着灯就向着宿梓月快步走来。 「小姐,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司棋送裴珏回房后,立马回了梨香院,等了一会儿不见宿梓月回来,心里头很是忧心。 刚刚都想着要不要去门房问一声,还好,宿梓月及时回来了。 「裴珏怎么样?」宿梓月随着司棋往院子里走,梨香院本就人不多,今日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今夜好像侯府也比平时安静些。 司棋四处瞧了眼,梨香院的人她都吩咐去休息了,院子里寂静,她压低了声音回道:「小姐,奴婢送世子回屋时,瞧见了白姑娘也在,瞧着.....有些亲昵.....」 司棋不好多说,她当时送世子回屋里,白芷涵竟然也在世子屋里,穿着一身常服,青丝松散着,瞧着还有些水汽,像是刚沐浴完。 这大晚上的,白芷涵也不知是沐浴完了去找的裴珏,还是就在裴珏院子里沐浴,这些司棋一个丫鬟可不敢问。 她送了人,担心宿梓月,就赶紧回来了。 尽管司棋没有详细说,宿梓月也能猜着,能让司棋说出亲昵,怕不是一般的亲密,不过这些同她都没有关系。 宿梓月踩着司棋照亮的方寸之间,款步姗姗回到了主屋。 屋里亮着灯,司棋将手上的灯笼交给守在屋外的小丫鬟后,进屋服侍宿梓月宽衣。 「小姐,你,你怎么了?」司棋瞪大了眼睛,眼里都是慌张,她顾不得礼数,上前一步,把手贴在了宿梓月的脸上,「怎么脸这么红,小姐,你脸好烫。」 司棋慌忙撤回了手:「定是吹了风着凉了,不行,得赶紧找大夫,小姐,你等会儿,我这就去前院通传一声,喊陈大夫进来一趟。」 司棋说话间就要往外走,宿梓月赶忙拽住了人。 「我没事,不用找大夫,我......我就是......」宿梓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两手捂着脸,怎么都这么一段路的冷风吹下来,她这脸还是这般的烫。 「小姐,你可不能大意,这要是晚间发起热来,可遭罪了。」司棋不贊成宿梓月这番讳疾忌医的样子。 宿梓月张张嘴,实在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末了,她松开了手,颇有些无奈带着点自暴自弃说道:「那你去吧。」 等瞧着人出了屋子,宿梓月捂着脸坐到了床沿,心里头不禁怪上了刑穹。 都是她害的,她今夜怕是逃不了一碗苦药了。 宿梓月想到了刚刚在马车里,刑穹问她的话。 刑穹让她,喜欢一下她...... 宿梓月轻轻拍了拍脸,她真是昏了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刑穹给她下了蛊。 当时,宿梓月觉着心里头有多不知名小花在生根发芽,缓缓绽放。 她听到了她心里头那个声音,不自觉跟着念了出来。 第50页 「好」 宿梓月觉着脸更烫了,她埋头到了软枕上,扯过锦被盖住了头,不叫人瞧见她此刻的窘迫。 心头涌动着一种汹涌如海浪的情绪,一个接一个的浪打过来,想要从体内澎湃而出,她好想喊出声。 她怎么,怎么就,说了『好』呢...... 宿梓月觉着她一定是病了,才会这般失了理智。 对,她一定是病了,待会儿喝点苦药清醒下。 另一边,刑穹没回揽月楼,径直去了景园,她不放心赵玉红,想着人该是回了景园。 刚下了马车,就瞧见了从里头匆匆走出来的顾磊。 顾磊瞧见了刑穹身影,加快了步子走到了人面前:「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 待看清了刑穹的模样,顾磊瞪大了眼睛,那个『你』字,硬生生给噎了回去。 邢穹竟然咧着嘴在笑....... 顾磊生生止住了脚步,瞧着邢穹那快咧到耳朵根的嘴角,他赶紧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瞧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既没有变成两个,也没有变成方的。 难道是见鬼了?邢穹叫什么精怪给附身了? 顾磊喉结一个滚动,咽下一口口水,歪了歪头瞧见了邢穹身后的马车。 刚才他还没注意到,邢穹竟是坐马车来的,平日里若不是赵玉红的吩咐,邢穹可从不坐什么劳什子的马车,那一人一马潇洒的很,有次下大雪,邢穹都坚持骑马去军营,说是速度快。 今日这是怎么了,顾磊拍了拍不大聪明的脑袋,眼珠子堪堪转了半圈。 「马车里有人?」顾磊试探地问道。 刑穹摇摇头,脸上依然是那副灿烂地如烈阳的笑容,心想刚才倒是有人,现在那人该是躺着歇下了吧。 「你笑什么?」顾磊退后半步,抱住了双臂,太诡异了,坐马车前来就算了,这见着他就笑是做什么。 顾磊心里头百转千回,各种琢磨,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让刑穹用得上的地方了。 那也不至于道笑的这般.....浪荡?顾磊觉着他都找不出形容词。 他赶紧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倒是疼的,不是做梦,难不成是他喝太多了,产生了幻觉。 今夜到底怎么了,顾磊可憋不住问题。 「你们师徒俩今夜是怎么了,你师傅喝个半醉的非要来找我喝个痛快,你这是来接她的?」 刑穹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师傅果然在这儿,那她就可以放心了。 「还有你,你又是怎么了,你先别笑了!」顾磊板起了脸嫌弃道:「笑得太渗人了,这大晚上的,还有你这嘴怎么伤着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被人暗算了?」 顾磊狐疑地目光就停留在了刑穹的唇上,那儿一抹艷红,还有些红肿,与刑穹平日里的唇色差的很远。 「还能喝吗?」 刑穹没有回答顾磊的问题,反而挑了眉,问了顾磊一个看起来像是带些挑衅的问题。 果然,听了这话顾磊立马一拍胸脯,嚷嚷开了:「你这话说得的,就你和你师傅这样的,来个十个,我也能喝。」 「好,那就陪我再喝一场。」刑穹轻笑出声,率先迈步往里走。 顾磊被刑穹的笑容给晃了眼,愣了半晌才反应了过来,嘴里嘟嘟囔囔,脚下动作麻熘地朝着刑穹跑了过去。 「你这臭小子,遇着了什么喜事啊,说给我听听,不然这酒我可不跟你喝。」 第28章 风雨欲来 裴珏今日喝了不少酒,整个脑子都有种被酒泡了的感觉,昏昏沉沉还胀的慌。 他费劲地将眼皮撑开了一条缝,瞧见了一个纤弱的身影,还有一股子玫瑰精露的香气。 「阿月,阿月。」裴珏恍惚间瞧见了一身素衣的宿梓月,心头掠过 愉快,伸着手就要去拽跟前的人。 「阿月,你来接我了,呜,阿月,你可来了。」裴珏呜咽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的酸涩。 白芷涵瞧着她被裴珏拽得生疼的手,眼眶渐渐红了:「珏哥哥,是我,我是芷涵。」 她没想到,裴珏迷煳中喊得是宿梓月,醒来更是将她认成了宿梓月。 「阿月,你别走,阿月,刑穹那王八羔子打我,你瞧,她把我打得这般重!」 裴珏拽着白芷涵的手,就要往脸上伤口处贴,想要宿梓月看清他被刑穹打得有多重。 白芷涵费劲想把手扯出来,却拗不过裴珏的力气,而且同一个喝醉的人也说不了道理。 「你们都是死人吗!世子被人伤的这般重,还不赶紧派人去回禀夫人!」白芷涵绷着一张脸,转身训斥裴珏屋里的婢女,待骂了个畅快后,随意指派了两人。 「你去夫人屋里,就说世子在外被人伤了。」 青衣红袄丫鬟得了命令,立马往外走。 「还有你,去老祖宗屋里,说世子因着宿姑娘在外同人起了冲突,受了重伤,如今人还不甚清醒。」 被指派任务的藏蓝衣裙小丫鬟略有些犹豫:「老祖宗这会儿怕是睡下了。」 「你自管去回禀,要是老祖宗明日醒了,发现这般重要的事情无人告知她,追究起来,第一个罚得就是你们这些知情不报的下人,还不快去!」 小丫鬟不敢再犹豫了,立马起身往外跑。 白芷涵瞧了眼迷煳中喊着宿梓月的裴珏,还有她那被拽得红肿的手,心下冷哼,她倒要瞧瞧,老祖宗同夫人见着裴珏这副模样,对那始作俑者罪魁祸首的宿梓月,该有什么想法。 第51页 还有那羞辱过她的刑穹,这回竟是连裴珏都打了。 想到这,白芷涵又唤了一个小厮进来:「你去前院盯着,老爷若是回来了,把世子被刑穹打伤的事回禀给老爷知晓。」 等小厮领了命令出去,白芷涵喊了丫鬟一起,将裴珏的手掰开,抽出了手,拿过一旁的外衣穿戴整齐,披上披风。 一番整理后,白芷涵上下寻不出差错,瞧着像是听着消息赶来探望的一般,施施然端坐在了一旁月影窗下的高低炕上。 等听着了院子里有动静,人才从炕上起来,换上一副着急的模样,瞧着急匆匆赶来的王夫人,立刻迎了上去。 「姨妈,您可来了,您快瞧瞧珏哥哥,那姓刑的可真不是个东西,竟然下了如此狠手!」 王夫人原本听下人回禀裴珏被打了,这一路上就慌得很,听到白芷涵这般说,还没见着人呢眼泪就先下来了。 「人呢,快,叫我瞧瞧。」王夫人拨开白芷涵要搀扶的手,径直往屋里走,绕过了屏风,就瞧见了躺在床上的裴珏。 「珏儿,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怎么还有血。」王夫人踉跄地扑倒了床边,一双手颤抖着,不敢碰床上的人。 白芷涵拿着帕子摁了摁眼角,在一旁低低哭泣:「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珏哥哥这脸都被打肿了,人又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问他也不说,只是刚刚拿我当成了月姐姐,同我说邢世子打了他,都是为着月姐姐。」 王夫人已经被身边的丫鬟扶着起了身,听完白芷涵说的,一张脸黑的就跟手里捏着的佛珠一般。 「去,把宿梓月给我喊来,我倒要问问,究竟发生了何事,要这般欺辱我的珏儿。」 王夫人身边的丫鬟得了命令就要往外走,同门口进来通传的双垂髻小丫鬟差点撞在了一块儿。 那丫鬟边往里跑边喊道:「老祖宗来了。」 屋里哭声瞬间一止,除了王夫人外,所有人都弓了腰低垂着头敛着气息,恭候着人进屋。 白芷涵撇撇嘴,低头看了眼衣裙,她可不止一次被这老太婆挑剔了,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遮盖住内里的衣裙。 余光瞧见了屏风外一群身影走了进来,白芷涵抬眸看去,两个丫鬟前头打起帘子,迎着一个老太太进了屋。 老祖宗一身绛色缎地云蝠庆寿蟒袍,银黑交错的头髮低低盘了个髻,只简单用一根白玉簪挽起,素日里常带着的翡翠耳珰也未佩戴。 瞧着像是准备歇下了,又临时唤起,匆匆而来。 虽然老祖宗卸了钗环,未有白日里的贵气,但身上的压迫感却不减分毫,在场的人可没有一个人敢将眼前的老太太当成个普通老太太。 这可是在老侯爷去世后,一力撑起侯府的当家主母,永宁侯府能支撑至今,老祖宗功不可没。 她的脸上已然布满皱纹,精神气却是比年轻人还敞亮,一双眼珠子淡黑却锃亮,她的视线缓缓扫过屋里的人,最后停留在了还在抽泣的王夫人身上。 「人没了?」 庄严又苍老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像寺庙里的晨钟,震得所有人敛了心神。 王夫人更是诧异地盯着老祖宗,眼泪在眼眶里要掉不掉,老祖宗这话惊得她都忘了要请安。 「怎么,都聋了,还是哑了?」老祖宗泛白的双眉微微竖起,眉心中间的凹痕又明显了一分。 白芷涵赶紧扯了扯王夫人的衣袖,提醒人回话,她从前不懂事,这种情况下曾替王夫人回过话,后来被眼前这老祖宗教训没规矩。 她眼含怨怪地看了眼王夫人,她娘还说到了京里,事事需得多请教姨母,白芷涵想到这心里嘆息,她这个姨妈只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都能看出来是个色厉内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浅薄妇人。 王夫人被白芷涵一番提醒,起身请安间,眼睫上的眼泪仓惶掉落:「母亲,您可来了,您瞧,珏儿竟被人打成了这番模样?」 老祖宗斜睨了她一眼:「人还活着,哭个什么劲,这一屋子的人一个懂点事儿的都没有,这叫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永宁侯府要发丧了!」 她这番话实在严厉,更是丝毫不给王夫人脸面。 王夫人整个人如坠冰窖,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却,一张脸白的像是抹了层石灰:「母,母亲......」 老祖宗并不想听她多言,转身问裴珏屋里伺候的大丫鬟:「可请了大夫?」 那丫鬟跪地回话:「已派人去请了。」 老祖宗脸上的不悦多了一分,府里就有大夫,竟是如今还未到,想是这帮人没有及时去请,遇到点事就知道哭哭啼啼,一群废物。 ****** 宿梓月听着屋外动静,赶忙从被子里起了身,慌乱地梳理被弄乱的髮髻,脚步声由远及近,竟然未做停留就沖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司棋提着裙摆匆匆走到了宿梓月身旁,弯腰俯身到宿梓月耳朵旁,「陈大夫在半道上就被世子身边的丫鬟唤走了,说是白姑娘吩咐的,还有,老祖宗同夫人怕也都去了世子屋里。」 宿梓月轻轻合了眼,思索片刻,蓦然睁了眼,这事怕是麻烦了。 「你送世子回去时,可见他伤的如何?」 司棋点点头:「我瞧着只是些外伤,只是,那伤是在脸上,夫人、老祖宗瞧见了,怕是......」 司棋一个小丫鬟,没有把话说的太全,宿梓月明白她的意思,伤在脸上最明显,夫人那头怕不会善罢甘休。 第52页 还有白芷涵在里头掺和,指不定编排出什么。 「对了,小姐,我刚还遇到了世子房里的小厮,说是去门房处等老爷。」 宿梓月闻言,从床上起了身,坐到了一旁月洞窗下的妆檯前:「司棋,快,替我梳妆。」 她要赶在所有人之前,先见着舅舅,这事要是由得那些人去说,怕是能把天都给说破了。 月光如水,晚风徐徐,屋里的灯烛随着夜风忽明忽暗。 顾磊强撑着身子,抬起千斤重的头,往不远处看去。 刑穹坐在窗台上,撑着一只脚,另一只脚随意垂挂着,顾磊不知是不是他喝多了,视线晃得很,他瞧着那腿很像姑娘戏水般在晃动。 他再使了一些劲,把头再撑起了一些,眯着眼费力地看清了那张脸,月光下,她的嘴角高高翘起,一晚上了,她就一直是这个表情 顾磊在撑不住这颗沉重的头之前,在心里痛骂,刑穹这臭小子,平日里的不胜酒力竟然都是装的,他看了眼桌子上东倒西歪的酒壶。 这厮也太恐怖了,这么些酒下肚,她竟跟没事人一样,还坐在窗边对月独酌,那目光真是柔得如同掺了三斤月色。 晕过去前,顾磊在想,月亮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这刑穹的视线一晚上了都没离开。 『咣当』一声。 刑穹仰头喝尽了手里头的皇都春,回头看到顾磊醉倒在了地上,轻声一笑,顾磊那号称『千杯不醉』的酒量也不过如此。 她仰头望向今晚的月亮,虽然不圆满,却美得很,也充满了期盼。 期待下一个月圆。 第29章 裴珏哭诉 芜桐院今夜格外热闹,院子里廊角的灯都剪了烛芯,亮堂的很。 主屋里更是亮如白昼,一屋子的人或躺或坐或站,把这宽敞的屋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陈大夫只觉得屋里的温度都升高了好几个度,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稳住了心神,仔细给世子做了个检查。 他微微合着眼,只拿余光瞟着一旁的老太太,实在不知道这番是何情况,想了想,干脆如实禀告。 「回老祖宗,世子无碍,只是脸上有些皮外伤,养个两三天就能好,今日世子想是喝了不少的酒,我这儿给开个醒酒的方子,让下人们煎了,给世子服下,这样明日醒来,酒后头痛之症能减轻些。」 「有劳陈大夫,翠屏你同陈大夫下去按方子熬碗醒酒汤来。」老祖宗敛着神色,指挥自己身边的一等丫鬟去送大夫顺便熬药。 王夫人瞧着老祖宗看过来的目光,一阵羞赧,连忙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嘴里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祖宗冷哼一声,还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了床上的人一阵唿唤。 「祖母~」 老祖宗回头看去,裴珏已经睁开了眼,眼眶红红得瞧着她,满眼的委屈。 老祖宗一阵心疼,连忙将人搂进了怀里:「乖孙,这是怎么了,做什么喝这么多,这酒可不是好东西,喝多了伤身。」 王夫人也是紧跟着关心:「是啊,珏儿,你这可把娘和老祖宗吓坏了。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是那刑穹打得你吗,她为何下这般狠手?」 王夫人一连串的问题,问的裴珏往老祖宗怀里又缩了缩,皱着眉头说道:「我没事,我自己摔的。」 这话倒是出人意料,王夫人第一个不信:「扯谎做什么,你这脸怎么能摔成这样,赶紧地从实招来,芷涵都同我们说了,你刚才同她说了,是刑穹打得你。」 白芷涵没想到王夫人这般嘴快就把她给说了出去,立马换上一副委屈的神色,期期艾艾说道:「珏哥哥,你刚刚把我当成了月姐姐,当着一屋子的丫鬟,把什么都说了,夫人老祖宗也是心疼你,你这般遮着掩着,反叫她们多些操心。」 老祖宗抬眸扫了眼白芷涵,眼里没有什么温度,视线转回裴珏身上,才有了温度:「珏儿,今日发生了何事?」 裴珏从老祖宗怀里抬起头,瞧着老祖宗不加掩饰的关心,又听着白芷涵说道,屋里人都知晓了,心下也不为难了,只把委屈说了个痛快。 从宿梓月这些日子的冷落,到宿梓月对刑穹的不一般,到刑穹对宿梓月的多番照顾,通通向着老祖宗说了个痛快。 「今日,我只是提及了阿月,那刑穹就跟疯了一样打了我,老祖宗,呜呜呜,那刑穹必定是瞧上了阿月,我可怎么办啊!」 裴珏又扑回了老祖宗怀里,白芷涵在一旁插嘴道:「珏哥哥就是心思单纯,那邢世子同月姐姐的关系,怕是没那么简单,那次别庄之行,月姐姐可是同邢世子先行告退,两人一同回的侯府,可见关系不一般——」 「住口!」老祖宗压低了眉目,整个人透着肃气,不怒自威地瞧着白芷涵,「女儿家的清誉岂容你随口污衊!」 白芷涵身子一个颤抖,退后两步躲到了王夫人身后,颤颤巍巍的像是害怕极了。 王夫人有些不悦:「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芷涵也只是说了她的想法.......」 一阵哭声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呜呜呜,老祖宗,我心悦阿月,我不能没有阿月......」裴珏一张玉人般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王夫人叫他这番悽然的模样给掀起了心里头那从前就有的郁结,颇有些怨怪的开了口:「母亲,您瞧,您当初执意撮合,叫珏儿陷了进去,如今这般岂不是伤了自家孩子的心——」 第53页 老祖宗一个眼风扫了过去,王夫人蓦地闭了嘴。 一抹嘲讽自老祖宗嘴角缓缓升起,又努力摁了下去,她打量了一眼王夫人,心道这等蠢妇,若不是她看顾着 ,永宁侯府怕是要在她手里败落下去。 裴珏趴伏在老夫人怀里,对此一概不知,只哭嚷着要宿梓月,求老祖宗做主。 王夫人听着来气,今日裴珏因着宿梓月受了伤,宿梓月竟然人都不出现,她唤了个丫鬟,让人去把宿梓月喊来。 老祖宗厉声制止了她:「今日之事不可声张,倘若叫他老子知道了,必又是一顿打。」 王夫人哑然:「这事是那刑穹的错,老爷为何要打珏儿,我这已经派人去门口等着老爷,今日之事必然还是要老爷出面去寻那刑穹,给珏儿一个公道!」 老祖宗深吸一口气,再也忍不出怒骂道:「蠢妇!」 「你满京城去嚷嚷开,就说永宁侯府世子同荣安王世子起了龃龉,动了手脚,你去听听,谁会站在你儿子这边!」 一个战场杀敌卫国的英雄,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这要说是刑穹的错,谁能信! 王夫人梗着脖子,道理虽是如此,但今日之事,动手的是刑穹,难道就此放过他吗。 看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老祖宗也懒得同她说道理,冷哼一声:「既如此,你就去请,等他老子来,那顿板子可别指望我豁出去老脸,给人保下来!」 裴珏对于他爹,那是骨子里带着害怕的情绪,听到这儿,赶紧抬起头,着急地喊着他娘快去拦着丫鬟。 \"娘,别,千万别让我爹知道了。\" 王夫人这会儿脑子也有些转过来了,想到她家老爷的肃正性子,恐怕还真是会怨怪裴珏惹了事。 她赶紧吩咐人去前院,把去禀告消息的小厮喊回来。 「不必了,我已同舅舅说过了。」宿梓月提着裙摆,迈过了门槛,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走进了屋内。 她先给老祖宗和王夫人请了安,然后才瞧了眼裴珏的模样。 宿梓月微微蹙了蹙眉心,眼睫轻颤,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刑穹必定是有分寸的,就这伤顶天了养个两天就好了。 看到宿梓月进来,裴珏一双眼睛直勾勾只盯着她,眼里闪着激动,眼眶都红了,挣扎着就要下床去拽宿梓月:「阿月,你来了,我就知道,你心疼我的。」 白芷涵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撇撇嘴,这人倒是还敢来,她倒要看看老祖宗这回偏帮着谁。 王夫人瞧着人的那刻,脸色就阴沉了下来,这个时辰了才想着过来,可见是个没心肝的。 只老祖宗,打从人进来,就换上了一副温和慈祥的面孔,瞧着裴珏太激动,拉扯着人躺了回去,又唤了宿梓月到身边。 老祖宗看了眼杵在一旁的王夫人同白芷涵,缓缓开了口。 「老爷今日这般晚,怕是有什么事,你去打听下。」老祖宗对着王夫人说完,又转头看向白芷涵,「你也下去休息,夜深了,一个姑娘家的不宜在此久留。」 白芷涵微微震楞,这话说的,那宿梓月在此就合适了么,她心里头很是气愤不甘,转头看向王夫人,寄希望于王夫人能替她说几句。 王夫人原也是不想走的,但是老祖宗提到的老爷回的这般晚,她也怕有什么事,思考一番,还是丈夫的事重要些,就带着白芷涵告退了。 路上只她同白芷涵两人,王夫人也不收敛着了,痛斥宿梓月,瞧着是个乖巧的,心思却比谁都多,怕是瞧上了王府的门楣,看不上他们侯府了。 「从前失了父母,要求个庇护的时候巴巴地来了,如今寻着更好的去处了,就这般把裴珏当个踏脚石般踢开,也不怕从高处坠下来,没人接着她......」 一路骂了个痛快,顺便还怪上了老祖宗,王夫人原本就看不上身子差劲的宿梓月,要不是为着她手上那丰厚得令人红眼的嫁妆,她才不会捏着鼻子同意老祖宗这个亲上加亲的想法。 归根究底的,那嫁妆不还是老祖宗当初给她女儿,也就是宿梓月娘亲的,要不是老祖宗当初不顾着侯府自身,给了女儿那么一大笔,如今侯府也不至于这般捉襟见肘,还要靠着宿梓月的指缝里透着些来过日子。 白芷涵在一旁听着,并不接话,她原本也是不清楚为何侯府会要一个病秧子,她初始的时候,起的是替代之心。 后来渐渐地终是明白了里头的弯弯绕绕,清楚了侯府里这些人心里头那点子盘算。 原还以为是宿梓月扒着侯府,到头来才知道,侯府需要宿梓月,可比宿梓月需要侯府,来的多来的重。 既然如此,白芷涵也换了方向,她得帮着裴珏,娶了宿梓月,反正那病秧子的身子瞧着也撑不过多久,她有耐心,有法子...... 同王夫人分了手,白芷涵回到屋里,就命丫鬟,把今日裴珏在揽月楼被刑穹打的事情宣扬出去, 还要特意说明,两人起冲突是为了侯府寄居的表小姐宿梓月,那刑穹在客居侯府期间,觊觎裴珏即将定亲的未婚妻! 芜桐院里,王夫人一行人走后,就安静了下来。 屋里头的下人也被老祖宗遣到了屋外,宿梓月瞧了眼老祖宗,这怕是有话要同她说,正好,她也有话要说。 第30章 有点喜欢 夜更深了,天也愈发冷了,丫鬟们离开前拨动了炭炉里的银碳,屋内安静,就听得炉内『噼里啪啦』轻声作响。 第54页 宿梓月瞧了眼老祖宗,老祖宗这番安排显然是有话要同她说的,只是不知为何迟迟不开口。 她也不急,安静地等着,等裴珏喝完了汤药,似要说什么时,老祖宗握住了他的手,转头望向了宿梓月。 「阿月,你这孩子从小就懂事,珏儿要是有你的一半我也就放心了。」 宿梓月浅浅一笑,并不接话,她知道老祖宗必是还有后话。 老祖宗瞧着一旁坐的端直,面带恭敬,似聆听教诲,但却不接话的宿梓月,心里微微诧异。 一时间,原本要说的话,在心里打了个转,换了个说法。 「今夜的事,都是珏儿的错。」 裴珏勐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瞧着老祖宗,张嘴就要替自己辩驳,却被老祖宗打断了话头子。 「他这孩子,是信了外头传得那些话,误会了邢世子对你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有上回那事,这都是嫉妒邢世子,才失了应有的体面,归根结底,都是太在意阿月你了。」 老祖宗说完,一双苍老却清亮的眼眸凝视着宿梓月,似乎在等着她的回话。 那头裴珏还是不死心想辩驳下,老祖宗死死捏着他的手,一再给了眼神制止,没法子,裴珏只好闭了嘴,同样看向宿梓月。 一老一小的,就这么瞧着宿梓月,等个回復。 宿梓月将两人的神色以及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微微嘆息,缓缓开了口。 「老祖宗,这事阿月也有错。」宿梓月微微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在昏黄灯光下更显瓷润,裴珏看的痴迷。 「这事因我而起,就该我来结束,对此事给表哥造成的伤害我道歉,希望这事能到此为止,莫要再添事端。」 宿梓月说完了,没听着回话,抬眸望去,裴珏直愣愣瞧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仿佛神游一般,她不禁抿了抿唇。 老祖宗轻轻清了清嗓子,唤回了裴珏的神思。 「不,不怪阿月。」裴珏虽然回过了神,内心还在震动于刚刚发现的宿梓月的美。 从前他也是知道宿梓月很美,美的很惊人,只是相处了久了,这种美是会习以为常的。 所以见着同宿梓月完全不一样的白芷涵后,裴珏觉着白芷涵那般的也自有一种不一样的吸引力,很是迷人。 但是,最近同宿梓月疏远了后,几日见不着人,头脑清醒下来后,裴珏才惊觉,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人比得上宿梓月。 他一脸期望地瞧着宿梓月,他希望他们能重新回到从前那般亲昵的关系,从前他们明明那般的好,他心想,这一切都是因为刑穹,只要刑穹不在了,他和阿月一定能回到从前。 老祖宗在心里头嘆气,视线在宿梓月还有裴珏身上一个来回,惊觉这俩孩子,在这短短一段时间内,竟然疏离到了如此地步。 「阿月,你同珏儿从小的玩在一处,感情本就亲厚,你的一应吃穿用度同珏儿都是一样的,咱们血脉相亲,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凡事并不只讲个对错。」 老祖宗边说,边瞧着宿梓月的神色,说完这一段顿了顿,瞧着宿梓月只低着头,并无什么反应,只好继续说道:「自从你母亲去后,我就将你接来了府里,就是怕着那头的人对你有轻慢。」 「这些年除了我,你表哥也是府里最看顾着你的人,年少的情谊最是难得,莫为着外人就同至亲生分了。」 老祖宗说话间,苍老的声音带上了些哽咽,听着一旁伺候的嬷嬷都有些动容,忙连声劝慰老祖宗不要动心伤神。 一抹极浅极浅的嘆息在宿梓月嘴角溢出,她微微抬起头,依旧是一副对长辈恭敬有礼的模样。 「老祖宗说的是,咱们永远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老祖宗哀婉的面庞听到宿梓月的话语后,整个肌肉僵硬在了原处,脸上的沟壑坎坎分明,瞧着人像是老了十岁。 阿月这话,是在婉拒了珏儿了,她这话的意思是以后只当珏儿是亲人! 老祖宗眼里的光也渐渐黯淡了下来,她瞧了眼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还兀自有些开心的裴珏,敛下心里的愁绪,努力挤了一个笑容。 「是这个理,天色不早了,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裴珏闻言半挑了眉,不解地看向老祖宗,眼里似乎询问,怎么就这样让宿梓月走了,他还有好些话未说。 老祖宗严厉地眸光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宿梓月只当没瞧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听老祖宗这般说,就起身行礼告退了。 等人一走,裴珏就忍不住了. 误4五亦九亿九麒七 「老祖宗,你拦着我做什么,今日的事就是那姓刑的错,为何不让我说,我必须得让阿月知道,那姓刑的不是个好人,蛮横不讲道理,随意就动手打人!」 老祖宗冷然的目光瞧着还在晃动的门帘,半晌,嘆息着说道:「说这些也无用,你何苦惹得阿月更厌烦与你。」 老祖宗转头看向裴珏,慈爱地抚了一把他散乱的头髮:「珏儿还是太小了,不懂得女子的心。」 「那怎么办老祖宗,阿月如今对那姓刑的很是不一般,任由他们下去,怕是,怕是......」裴珏说不出口那个可能性,也不敢去想,他会疯的。 老祖宗直接撕开了裴珏的自欺欺人:「阿月,怕是对那邢世子动了心了。」 第55页 「不,不会的,阿月不会的,阿月是我的,我不许!我一定要娶阿月,除了阿月我谁都不要,老祖宗你可怜可怜我,您劝劝阿月,叫她别喜欢那姓刑的了!」 老祖宗嘆息,这心意是最难得的,也是最难人为纠正的,谁年轻时没有个心动,这姑娘家的感情更是执着,认定了一个人,人回来了,心也不一定。 但是,这心意也怕岁月的,姑娘家可能开始对一人不起感情,但也很少有人扛得住经年累月的感情付出。 「珏儿,如今若你还想挽回阿月,需得敛着些性子,不可再鲁莽,人都说近水楼台,并不是离得近了,就能获得姑娘的心,只是离得近了,你可方便对那姑娘好。时间久了,她总会念着你的好的。」 裴珏一脸焦虑:「那若是阿月不回心转意呢,那姓刑的又在一旁勾搭,阿月要是执意同人走了呢!」 「莫慌,她走不了。」老祖宗嘆了口气,她倒也不想如此这般不顾宿梓月心意,只是不说侯府如今外头瞧着热闹内里早已气血两亏,珏儿如今又年幼撑不起门楣,要维护住侯府的体面,需得阿月手上那些东西。 裴珏不解,追问道:「祖母可是有什么法子,我想同阿月尽快定亲。」 老祖宗本不想提前说出她的打算,但是瞧见裴珏这番紧张难受的模样,心里到底是不忍,遂给了定心丸。 「我已遣人去江南,请了宿氏一族族长,阿月父亲不在了,娘亲这边就是咱们侯府,只要宿氏族长同意,由我出面做主,这亲事就可定下来。」 裴珏反握住了老祖宗满是皱纹的手,只感觉手心的温度在攀升,顺着胳膊到了心里,一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老祖宗,您对我真好,待我娶了阿月,我一定会对她好的,等成亲后,我和阿月也会一起好好孝敬您的。」 老祖宗心里头刚刚的那一点点愧疚随着裴珏的话语消散在了夜色里,是啊,等阿月进了门,只要他们对她好,如今使些手段又有什么关系。 ****** 宿梓月原本以为这事还会有些纠缠,翌日就派人去通知了刑穹要小心,不成想几日下来都风平浪静的,倒是叫她有些疑惑。 老祖宗像是揭过了这事,舅母对着她也一脸和气,裴珏闭门养伤,这事好像就这般过去了。 几日下来,宿梓月终于放下了心,最后一日陪着刑穹换完了手上的药,瞧着刑穹的伤口恢復如初,她的心情也晴朗了许多。 这几日,两人都在揽月楼用的午膳,今日照例从后门往楼里走,行至二楼就听到了一敞着门的雅室内,传来了刑穹的名讳。 宿梓月顿住了往上走的步子,担忧地看了眼身侧的刑穹,那群人的话语声越来越响,清晰传到了两人耳朵里。 「刑穹那厮,长得妖里妖气的,看起来就不是个正派的人,住在人家侯府里,就敢勾搭人家府里的小姐,礼义廉耻是全然不顾。」 「就是,早就听说她在战场上那些手段下作的令人噁心,活埋分尸都是小的,她还在城门前烧死了战俘当火流弹!」 「真叫人瘆得慌,我也听说了,这刑穹在人府里直接威胁人家表小姐同她欢好,全然不顾人家那病弱身子撑不撑得住。」 宿梓月回头看去,透过开着门正好瞧见了说话的人,穿着素青色长袍头戴东坡巾,瞧着一副书生模样。 虽是一副义愤填膺呵斥刑穹的壮烈模样,说的却又是些令人遐想的下流话,那眼里的猥琐,让整个人看起来就知道是个不正派的人。 宿梓月觉着奇怪,她并不认识这几个人,瞧着同侯府素日里也是攀扯不上的,怎会像是知道许多的样子,在这里侃侃而谈。 「那刑穹客居永宁侯府里,是一点不客气,那裴世子同他家表姑娘都要定亲了,她来这么横插一脚,前几日还在这揽月楼里打伤了裴世子,那日我正好在,看的真切,那当真是个粗鲁野蛮之人!」 宿梓月听到这更是疑惑了,要说瞧见了刑穹打人这还说得过去,他又是怎么知道她同裴珏要定亲了,这虽说不是个秘密,却也不是这群人能知晓的。 「瞧那娘们样,怕是不行,才非要个病秧子,好逞威风。」 「说不定啊,人是在战场上伤了根本了,才形成了这阴鸷性子。」 。。。 屋里的人凑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言辞越来越激烈,说的话也越来越离谱,越来越脏。 听着她们用那般下流的言辞侮辱,宿梓月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就往那雅室走去。 刑穹本就只关注这宿梓月,看见人的动作,立刻出手拦下了人。 「我来收拾,你先上去。」 刑穹瞧了眼楼里的人,上下并不少,宿梓月这番出头,必是会招来更多话语,刚才她听着那些话,要是宿梓月不在,她即可就能将人收拾了。 宿梓月挥开了她的手,径直朝那伙人走去,脚步烈烈生风,裙摆荡漾得如同暴雨里的海面,一层叠过一层。 「我观诸位也像是读书识字明理之人,不想一群读书人凑一起不想着怎么精进学问,竟学的无耻小人在人背后非议!」 「诸位议论的邢世子,在尔等还在玩泥巴的年岁,就已经为了朝堂为了江山社稷披挂上阵!战场兇险,九死一生,豁出性命保的是大业朝的子民,为的是这太平盛世,诸位不说心存感激,反而在这背后编排,污言秽语、空口造谣,读书人的颜面真是叫诸位丢尽了。」 第56页 「要真这般吃饱了没事干,不若找根绳子寻个角落,一头吊死了好,也省的寒了边疆战士的心,叫他们知晓了,拼死护着的子民是诸位这种污秽之人,谁见着不得说声晦气。」 宿梓月一口气利索地说完,涨红着一张脸,潋滟凤眸明亮逼人。 刑穹瞧见她的面纱,因着她的急促唿吸,一会儿迎风鼓起,一会儿风去落下,就像战场上那高傲的战旗。 宿梓月的声音也不復以往的柔软,反而像穿上了盔甲,沉稳有力带着稜角,直把对方说的丢盔弃甲,满面羞惭。 刚刚那说的最欢的人,瞧着一女子这般教训他,梗着脖子涨红着脸,瞧着像是恼羞成怒,撸起袖子,骂骂咧咧朝着宿梓月沖了过来。 跨过门槛,一眼就瞧见了宿梓月身后的刑穹。 觉着很是眼熟,更是被刑穹身上四散开的杀气惊得一个趔趄,还来不及细想,整个身子就腾空了。 等身上传来钻心之痛,他瞧着踹到心窝上的笔直有力的腿时,他想起来了,这不是刑穹又是谁。 瞳孔瞬间剧烈放大止不住的颤抖,他想出声求饶,身子却在空中快速后退,等那失重感传来,他尖叫出声,来不及了,求饶也来不及了。 他竟是被一脚踹飞出了窗户,重重坠落在人来车往的街道上。 剩下的一屋子人,瞧见了刑穹那冷的像是去岁冬末那场大雪一般的脸,一个个的软了膝盖,跪地的跪地,磕头的磕头,颤抖的像是被扔进雪地里的小鸡崽子。 被刑穹身上四散开来的杀气,吓得想四散逃跑都迈不动腿,只想把头扎进地板里,好叫刑穹瞧不见。 刑穹听见楼下像是有不少声音听着楼上的动静,赶着来瞧热闹,她一声令下,揽月楼里隐藏的暗卫立刻上前扣下了那雅间里的所有人。 她带着宿梓月快步从后门出了揽月楼。 一路带着人回了景园,刑穹这才放了心,她的名声无所谓,只是不能拖累了宿梓月。 她正要开口,宿梓月倒是抢了先。 「对不住,我是不是影响到你了,揽月楼那边,会有麻烦吗?」 宿梓月有些懊恼自己冲动了,刑穹刚刚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了手,事情还发生在了揽月楼,不知道会不会给刑穹惹上麻烦。 刑穹听了这话,震楞的瞧着蹙着眉心的宿梓月,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将那不该出现在宿梓月脸上的褶皱给抚平了。 他们倒是有些想到一块儿去了,她原也是要开口道歉。 要是知道宿梓月会这般气,她开始就应该收拾了那群人,她只是担心揽月楼人多眼杂的,对宿梓月不好。 「你刚刚为何这般生气?」刑穹迟缓地问道。 宿梓月斜睨了她一眼,不假思索:「他们这般说你,你不气吗?」 刑穹还真不生气,她都习惯了。 而且现在她更不气了,她甚至有些开心。 不对,不是有些,是很多,很多的开心,很开心的开心。 「阿月,你好像有点喜欢我了。」 第31章 学些功夫 宿梓月有些慌乱,后退了半步,没有明白为什么刑穹要突然这般说。 她望向刑穹,看到了她眼底慢慢渗透出来的笑意,眼神越来越亮的样子,惊得她又退了半步。 刑穹抿了抿唇,瞧着宿梓月泛红的脸颊,轻轻咳了一声,换了话题。 「阿月,可想学些功夫?」刑穹笑着问道。 刚刚在揽月楼里,瞧见那书生朝着宿梓月冲过来的时候,刑穹就心慌的厉害,她在没事,若是她不在呢。 她总是会有看护不到的时候。 宿梓月的心思还在刚刚刑穹说的话上,她思索刑穹为何那般说,她是有多点喜欢刑穹了吗,只是刚刚,听见别人那般说她的时候,宿梓月真的很是气愤,完全忘了要与人为善,要有能力,她都恨不能亲自揍一顿。 如今又听到了刑穹这般问,她瞪大了眼睛,瞧着刑穹,心想,难道刑穹听到了她的心里话,还真想让她学了功夫,亲自去动手打人? 宿梓月犹豫半晌,还是出声问道:「为何?世子是想教我功夫?」 刑穹点点头:「嗯,想教你一些防身的功夫,日后若是遇到今日这般情境,也可有自保的能力。」 原来如此,宿梓月心想,原来是想着教她怎么自保,刑穹没有怪她冲动,倒是在担心她的安全。 「其实......」宿梓月想说,其实她素日里不会这般冲动的,又觉得这话说出口,更加坐实了刚才刑穹说的『你好像有点喜欢我』。 宿梓月把话噎了回去,想了想,点点头:「那有劳世子了,只是阿月资质愚钝,我怕我学不会......」 刑穹闻言微微一笑:「不会,阿月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姑娘,定是能学会,走,去后院。」 刑穹先回了一趟屋,手里拿了个剔黑海棠纹漆盒出来,带着宿梓月去了后头的演武场,她命人去外头守着,带着宿梓月进了其中一间小一些的屋子。 「这个,你瞧瞧,合不合手。」刑穹递过手里的盒子。 刚刚瞧着他一路都拿着,宿梓月本就起了好奇心,听到刑穹说是给她的,她小心接过。 感觉瞧着盒子小小的,倒也是有些分量的,宿梓月一手拿着盒子,一手打开了盒子。 里头安静地躺着一把匕首,玄黑色刀鞘上有宝石镶嵌,刀身不长却透着寒意,瞧着很特别的一把匕首。 第57页 「这是?」宿梓月一手轻轻拂过匕首上那独特的海蓝宝石,她从未见过如此纯净透彻还带着奇异光泽的宝石。 刑穹替她拿出了盒子里的匕首,又拿过盒子,随意放置在一旁的高几上。 『唰』地一声,刑穹将匕首抽出了刀鞘,寒光一闪,肃杀之气顺势而出。 宿梓月心头一颤,这是......寒铁 寒铁之威,她曾经就听说过。 传说几百年前,西南处曾发生过塌天大事,那日满天火光,将天空染得赤红,一个个火球从天而降,瞬间移平了西祁山脉。 等那场火熄灭,已是数月后了,官府派人查探,发现山脉处多了许多似是石头又似铁的东西。 后来朝廷派人试着将它们锻造成兵器,发现用这种「石头」做的兵器,削铁如泥。 渐渐的,人们就把这种『石头』称为寒铁,因着数量稀有,寒铁做成的兵器更是稀有,引得无数世家哄抢。 刑穹手上这短短一把匕首,那就价值一整个州城。 「当心些,握着下边些,这东西锋利,小心伤着。」刑穹说着递过匕首。 宿梓月犹豫着没有伸手。 刑穹以为她有些害怕,继续鼓励:「没事,你握着下面一些。」 宿梓月瞧着她认真的脸庞,思索了一番,小心地接了过来。 「对,就这么拿着。」 宿梓月瞧着刑穹笑着点头,绕到了她的身后,随后她的手腕就是一热,刑穹从身后往前,握住了她的手腕。 沙哑却温柔的声音,从耳边径直钻进了耳膜里:「手腕处使力,出手的时候要快,刚刚的情形,待人走至你面前,你这样——」 说话间,宿梓月大手包裹住了宿梓月柔弱无骨的手,带着她往前一挥,一道寒光,刀锋划过,像是斩开了空气,带着杀气还有寒铁撞击风的声音。 宿梓月敛起了心神,怔楞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刚刚她使出的招式,凌厉果决,那并不是她的身手,是刑穹的。 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刑穹的实力,只是一把匕首,只简单一个招式,就能瞧出各种厉害,带着杀气,并不是京城里舞刀弄枪的世家子的花拳绣腿可比的。 宿梓月觉着,就刚刚的招式,对付揽月楼那些人,那必定是见血封喉,一刀致命。 「记住这个感觉,此处发力。」 刑穹的脑袋就在宿梓月颈侧,说话间那温热的气息直直地往宿梓月脸上扑,鬓边的髮丝被带着拂过脸庞,痒痒的。 宿梓月身子不受控的一个轻颤,偏着头想远离些那恼人的气息,动作间,倒是贴着身后的身子更近了些。 她都听见了衣料摩挲的声音,那声音沙沙的,像是撩动了她的心。 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跳的热烈,跳的整个身躯都在散着热气,宿梓月只觉得她的耳朵尖在空气里发烫,她空着的手不自觉地捏了捏。 「怎么了?」 刑穹察觉了她的动作,微微向后撤离开身子,想瞧瞧另一边宿梓月发生了何事。 宿梓月慌张地侧了身子,捏着耳垂转身,手腕被握着,只堪堪转了脑袋,往后瞧去:「无事,只是有个小虫子。」 她低垂着眼眸,眼睫如蝴蝶的翅膀遇着了暴风,勐烈地震颤着,一张脸更是红得同那耳坠上的红宝石一般娇艷。 刑穹到嘴的话勐然一个吞咽,脑子里跟狂风过境一般,满满当当都是东西,但是却乱七八糟的没有个头绪。 她忘了她原本要说什么,只低头瞧着眼下的人,目光闪动,贪婪地瞧着,她总是被各个瞬间阿月不同的姿态所震惊,原以为已经美成一个高度的角度,又总是会被另一个瞬间的心动替代, 不,不是替代,是积累,无论是什么角度,什么表情,什么神态的宿梓月,那都是独一无二的,美的无可替代,一如她的心动,从来不曾有过第二个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心底再一次涌动起的,将人藏起来的冲动。 那是不对的,可是,那想法总是在猝不及防的瞬间像个心魔,来诱惑她。 宿梓月听着耳侧加重了些的唿吸声,身子一僵,抬眸看去,就看见了刑穹眼里那异样的眸光,直觉告诉她这眸光里带着危险。 理智又告诉她,不用怕,那是刑穹,无论何等境况都不会伤着她。 屋里寂静无声,宿梓月眨了眨眼,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不等她开口,刑穹已经退开了一步。 「你试试,我刚刚说的,使用手腕的劲儿。」 刑穹说着,视线从宿梓月身上移到了匕首上,仿佛在鼓励宿梓月多练习几次。 宿梓月瞧着那认真的眸光,也打起了十二分的认真,照着刚刚刑穹教的,认真地练习起来。 最后倒也使得有模有样了。 刑穹笑着从角落里,拿过一个假人走到宿梓月面前。 「招式你会了,现在我要教你什么时候用。」 「你学这些,并不为乐趣,只在危机时刻保命用,既已是危机时刻,那必定是深处险境,这时候切不可心软,你死我活的局面,必定要想着一击击杀对方。」 「瞧着,例如今日的局面,当有人要伤你,你等着人到这个位置——」刑穹推着假人到了宿梓月一尺的距离,「你就要做好准备了,但这个时候出手,对方还是有机会逃脱,这只会让对方有了防备,想要二次出手,就不一定有机会了。」 第58页 「所以,阿月记住了,须得耐心,等到人到这个距离。」刑穹把假人推得更近了一些,距离宿梓月堪堪一拳距离,「这时候不要犹豫,往这致命处使出我教你的招,他就算想退也是来不及了。」 刑穹让宿梓月试试,他操纵着假人,实践给宿梓月瞧,到了什么位置,就算对方有不俗的身手也是来不及撤退。 「那你呢?」宿梓月握着手上的匕首,好奇的问道,「你离得我这么近,我出手的时候,你跑得掉吗?」 刑穹微微一愣,听清问题后,失笑出声:「跑不掉~」 那个『掉』字后头还跟着一个浅浅的笑音,宿梓月不解地半挑起一双秀眉,不明白刑穹为什么很开心的样子,都跑不掉了还笑。 「那岂不是很危险,那你日后同人记得保持这个以上的距离。」宿梓月很是认真地说道。 刑穹笑了,笑的五官肆意展开,一双眸亮如星辰,那沙哑的笑声,在整个屋子里萦绕。 宿梓月眨了眨眼,她说什么了,刑穹竟笑的这般开心,倒还是第一回见着她笑的这般开怀,露出两排整齐的皓齿。 刑穹笑够了后,丢开手里的假人,走到宿梓月面前,很认真地回应道:「好。」 若不是阿月,其他人,她又怎么会让人靠的这般近,刑穹递迴刀鞘,让宿梓月把匕首收回去。 宿梓月小心收好后递给刑穹,对方只瞧着她并不接。 「送你的。」 宿梓月微微一震,果然如此,刑穹果然是打算赠与她,她连忙推拒:「不行,这太贵重了。」 「武器只有在救命的时候才贵重,不然束之高阁的,贵在哪里?或许有一日我正好需要阿月来救我,你若不收,届时,缺个趁手的武器上哪儿寻。」 宿梓月失笑出声:「你这送个东西,怎么还把自己咒上了。」 说着双手合十,手心紧贴着匕首,往头顶上方瞧去:「神灵莫要怪罪,祈求神灵庇护,保佑刑穹不遇险境,遇着也能化险为夷。」 刑穹心脏一紧,目光软了三分。 她突然觉得她这普普通通的名字,经由宿梓月温婉甜柔的声音念出声,真是悦耳极了。 她温柔地瞧着虔诚祈祷的人儿,也在心里替宿梓月同神灵祈求,希望宿梓月一生顺遂平安。 等着宿梓月拜神结束,刑穹问道:「可还要再学会儿?」 宿梓月瞧了眼天色,委婉拒绝了,天色不早了,她需得回去了,最近老祖宗都要求她回家一起用晚膳。 刑穹遂送宿梓月回永宁侯府,路上也不忘多教宿梓月一些防身的招式。 见着人进了门,不见了身影,刑穹才转身打算离去。 「这就走了?怎么说也在我府上住了些时日的,这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去坐坐。」一充满讥诮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刑穹顺着声音望去,裴珏骑着马儿,嘴角勾起一个算不上笑的弧度,不缓不慢地往这边走来。 第32章 竟是真的 乌金西坠,落日熔金。 夕阳余晖落在裴珏身上,倒是暖和了不少他的脸色,只是这话听着还是如寒风一般叫人阴冷不适。 刑穹翻身上马,就当未听见这话,打马就要往巷子口去。 两人的马儿即将错身而过时,裴珏拽了缰绳,整个人拦住了刑穹的去路。 「走的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同你一般粗鲁野蛮。」裴珏扯了个笑容,笑意不达眼底,「且阿月说了,让我别同你一般计较,那日打我的事,我也不打算同你——」 刑穹打断了他的话:「世子可有何事?」 裴珏冷哼一声,瞧了眼那已经不见了的纤细身影:「刚才瞧见了你送阿月回府,这不是同你说声谢谢么。」 刑穹蹙着眉,冷眼瞧着裴珏:「这倒不需要你来谢我。」 裴珏笑了:「你将人送回我府,我作为府上的世子来表感谢,有何问题,难不成你还想要我父亲出面感谢?」 刑穹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也不想在永宁侯府门前同裴珏有争执,她怕会让宿梓月为难。 「若无事,就此别过。」刑穹拉拽了缰绳,往后退一步,打算绕过去。 看见她这副油盐不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裴珏气不打一处来,死死捏紧了手里头的缰绳,目光恶狠狠看着波澜不惊的刑穹。 到真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裴珏冷哼,他倒是要看看,刑穹受惊会是何种神色。 看着人绕过他的阻拦,就要往前走,裴珏幽幽开了口。 「世子慢走,下次再见面怕就是我同阿月的定亲宴了,届时世子若无事,记得来喝一杯喜酒。」 刑穹刚拽起的缰绳蓦地收紧,勒住了马儿要前进的步子,马蹄向上一个踢打,倒退了几步,堪堪停住。 「怎么,这就不想走了?也太心急了,今日可没有喜酒让你喝。」裴珏瞧见了刑穹眼里的暮色,心头一阵畅快。 老祖宗虽然交代他不要将此事说出去,但是他忍不住了,他就是要看看刑穹慌张难受的样子,这样才能一解他心头之恨。 当日被打之仇,父亲警告,祖母叮嘱,都让他不可再去找刑穹麻烦,他硬生生忍了下来。 今日府门前相遇,可不算他去找的刑穹,这是刑穹自己送上门的,只可惜,今日就他一人,不是刑穹对手。 不过有些时候,杀人诛心,最痛的不是身上的伤口,更多的是那些诛心的话,像一把钝刀反覆拉扯着心脏,一刀两刀三四刀的,刀刀不致命,刀刀使人疼。 第59页 裴珏继续说道:「原本过了正月我们就要定亲的,只是某些人横插一脚,这才耽搁些时间,不过啊,就算有的人再怎么使些下作手段,都是徒劳,有情人啊他终是要成眷属的。」 「是吧,邢世子?」裴珏抬着下巴,沖刑穹挑了挑眉毛,很是得意。 刑穹刚才猝不及防听着那些话,被搅乱了心神,如今回过神,冷笑一声:「裴世子怕不是痴人说梦,这天色都还没黑,这就做起这虚无缥缈的美梦了。」 裴珏不在意他这讽刺,这只能说明刚刚他的话刺进刑穹心里去了。 「邢世子这是不信呀,也成,过些日子,等收着请柬了,务必赏脸,到时候你我必得多喝几杯。」 裴珏说完,踢了踢马腹,身下马儿踢踏着步子就往前走,两人错身而过时,裴珏嘴角勾起,挺直了腰背,视线上下扫过沉默不语的刑穹,露出个嘲讽的笑容。 刑穹肃着脸,她并不完全信裴珏所言,只是心里堵得慌,她有些心疼,阿月的处境比她想的还要糟。 这些她血缘上的亲人,并没有将她当做一个独立的人,她在他们的嘴里,永远是那个可以随意摆布寄人篱下的弱质女子。 只是,将这种摆布披上了亲情关爱的遮羞布,真是可笑可悲又透着可恨。 她都如此难过,若是阿月知晓,怕是更难过。 那毕竟是她的亲人。 刑穹纵马回了景园,瞧见了那日宿醉后就不见了身影的赵玉红打从外头匆匆回来。 她迎了上去:「师傅,这几日你去哪儿了?」 赵玉红瞧见了刑穹,脸上扬起个笑容:「你来的正好,我这儿有个好消息。」 原来赵玉红闲着也是闲着,今日接了个单,运送一批药材,正好就打听到了那医仙谷传人的消息,她已经派人出去寻了。 她开心地瞧着刑穹,见她听完这个消息,也并未有很开心的样子,疑惑问道:「怎的?有了神医消息你不开心么?」 刑穹摇头:「自是开心的,辛苦师傅总是为着我操心这些。」 说着话语一顿,她的视线落在了赵玉红的肩头:「师傅,你这衣裳都破了,想是路上艰险,你换下来,我给你补补。」 赵玉红偏头看了眼肩头,还真是有个不大不小的口子。 但这不是重点,赵玉红收了笑容,双眸盯着刑穹,目露疑惑:「你遇着何事了?」 刑穹扯了个笑容:「无事,师傅为何这般问。」 「哼,我还不了解你,一遇着难过的事,就想着缝缝补补,我那些衣服,原都不打算要了,你都给东一块西一块的,加了布头给补好了。」 赵玉红按住了肩头,打量着她:「这回该不是又想着给我打上三层补丁吧?」 刑穹失笑,心里头的伤感都散去不少:「放心师傅,你这个小口子,缝上就行。」 赵玉红伸手握住了刑穹身侧的手:「怎么了?」 刑穹瞧着赵玉红关切的样子,心头微颤,到真有些委屈上了。 她把遇上裴珏,又听着裴珏说的那些话同赵玉红说了。 赵玉红听完后,甩开了她的手,一秒不耽搁地起身:「庸人自扰!长嘴做什么用的,最烦你们这些陷在情爱里的男男女女,一旦动了心就跟失了脑子了一般!」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不会明日亲自问问宿姑娘,没的在这里瞎想,能想出什么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内院走,去换掉身上这又破又脏的衣裳。 刑穹被这噼头盖脸的一顿,哑然无声,默了半晌,自嘲一声,道理她也能想明白,只是这慌乱的心,就是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也回了屋,瞧着也没什么能补的,干脆寻出鞋样,开始纳鞋底。 翌日,开年后第一场大朝会,刑穹顶着眼底的青黑站在武将队列里,听完了皇帝开年的圣训。 下朝后,刑穹同几个交好的文臣武将告别后,打算回景园,刚走到宫门口,就瞧见了与友人寒暄结束,正在告别的永宁侯。 刑穹上前打了招唿,永宁侯瞧见是刑穹,笑着回应:「原是世子,多日不见,世子风姿更胜以往,今日既遇着了,世子有空的话可要一起喝盏茶?」 刑穹没有推拒,同永宁侯去了皇城附近的庆春楼,她觉着永宁侯像是有话要同她说。 到了茶楼,挥退下人后,永宁侯开门见山说道:「此番邀请世子,一来叙旧,而来也是老朽想同世子道个歉。」 「侯爷折煞晚辈了。」 「世子同我儿的事,我也知晓了,一切都是我儿鲁莽,希望世子莫要怪罪,裴珏那孩子,在府里被他母亲和祖母宠坏了,他本性不坏,只是容易冲动。」 刑穹对此不置可否,只说她并未放心上。 「世子大量,我儿要是有世子一半的能耐,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永宁侯感慨道,看着面前如此优秀的后生,再对比家里头那个只知吃喝玩乐,逞兇斗狠的败家子,真是心头堵得慌。 「侯爷折煞晚辈了,日前的事,晚辈也冲动了,希望侯爷莫怪。」刑穹端起面前的茶盏,「刑穹以茶代酒,同侯爷道歉。」 永宁侯想到了日前梓月拦下他说的那事,因着裴珏的出言不逊,世子出手教训了裴珏,永宁侯其实心里并不高兴,儿子有问题,自有他这个老子教。 不过裴珏如今的性子确实被养的过于骄纵,让他在外头吃些教训,倒也有助于磨砺他的性子。 第60页 如今刑穹又这番认真的道歉了,永宁侯心里最后一丝不愉也消失了,他同样执起茶盏:「世子严重了,此事无需放在心上。」 永宁侯看着进退有度,说话谦逊有礼的刑穹,感慨万千,不过想着刑穹年岁也大于裴珏,心中还是有些期盼,希望裴珏过些年岁,能成长成这派英杰模样。 「说来,世子也不小了,没想着成个家吗?」永宁侯像个长辈一般,关心起了刑穹的私事。 刑穹一怔,心中自然浮现一个人的名字,成家?阿月会想同她成个家吗? 见刑穹半晌不言,永宁侯也只是顺便一说,见人不答只当人害羞,兀自往下说。 「世子文韬武略,必是想着先立业,这也不错,大业朝需要世子这般的优秀后生,我家里那个不成器的,我是不敢想。」 「裴珏的性子太跳脱了,从前他祖母说着需要个人在身边提点着,我还当妇人心软,如今想来倒也是个主意。」 永宁侯是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效果不佳,如今倒不如听老祖宗的,让裴珏先成家,身边有个时时提点着的人,有时候枕边风用的好,倒也能叫人往成才方向走。 刑穹听着他的话,直觉不好:「此事还是需自觉。」 永宁侯抚须一笑:「人与人是不同的,世子这般当然自律,我儿,唉,也不是我看轻他,知子莫若父,我如今只期望着他成亲后,能收敛了性子,好好读书早日考个功名,勿要再这般蹉跎下去。」 「成亲?同谁?」刑穹紧跟着问道,样子瞧着有些急切。 永宁侯正低头品茗,倒是没注意到刑穹的神色,听他这么问,只当是寻常闲聊。 「世子当也是见过的,正是我那失了双亲的外甥女,裴珏的表妹,如此这般,倒也是亲上加亲了。」 永宁侯说到这儿,倒是想到了这几日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说是刑穹客居他府上时,瞧上了梓月,永宁侯觉着好笑,这真是无稽之谈,刑穹那家世,怎么看得上梓月。 就连他,都是有些不乐意的,若是裴珏自己个争气些,未必不能攀上些高门,可惜,裴珏这臭小子在京中名声并不好,又没有功名傍身,家世好的姑娘家也瞧不上他。 刑穹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捏成了拳,冷着脸,沉着声说道:「这事也得府上表小姐同意——」 永宁侯挥手打断:「梓月自是同意的,不过世子到底年轻了些,不懂这些,这婚姻大事,重要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我那妹夫过世前将人託付给了我裴家,这婚事自是我裴家长辈做主。」 永宁侯只当刑穹年幼不知这些事:「这事老祖宗亲力亲为,正是对俩孩子的重视,这次更是请了我那妹夫一族的族长上京,来共商婚事,此番种种都是侯府对梓月的重视,届时也会广邀好友,世子务必赏脸来喝个喜酒。」 永宁侯字字句句强调对宿梓月的重视,他这人在意名声,总怕外界有人说他们苛待孤女,在外都说宿梓月在侯府的待遇只在裴珏之上,该有的都有。 具体如何,那只有侯府里的人知晓了。 刑穹捏着茶盏的手勐然一个用力,『咔嚓』一声,茶盏应声碎裂,茶水洒在桌子上,滴落在了刑穹的衣袍上。 永宁侯惊唿一声,赶紧让人来收拾。 「怨不得这庆春楼的生意是越来越差,如今京中都知揽月楼不知庆春楼,这生意是做的越发煳涂了,用的茶盏质量竟是如此的差,幸好这茶水不是滚烫的,世子无事吧?」 永宁侯歉意地瞧着刑穹,他请的人,出了这岔子,说出去外人只会说他永宁侯捨不得银子不去那揽月楼,天杀的,他只是觉着这儿近。 刑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也没让下人服侍,兀自掸落衣袍上的茶水,闻言摇摇头:「无事。」 永宁侯心头尴尬,只说下回请刑穹在揽月楼里一叙,今日这番,他想着刑穹必是要回去换衣裳,就先行告辞了。 刑穹在人走后好久,依然低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久久无声。 昨日裴珏说的那些,竟是真的...... 第33章 故地重游 「这位公子,可要再续些茶水?」 见刑穹不吭声地坐着,迟迟不离开,小二小心忐忑地在一旁弓着身子问道。 刑穹回过神,冷冷瞧了他一眼,摆摆手,沉默着起了身,一直到下了楼出了门上了马,刑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马儿没收着指令,沿着一个方向慢腾腾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尽头。 刑穹见着眼前高大的城门,干脆出了城,一挥鞭子,身下骏马发挥了它应有的速度。 骏马飞驰,破开迎面阻拦的风,两边的景致快速后退,冬日光景,路上行人三俩,官道上放眼望去,只刑穹一匹快马在奔驰,一路惊起无数的落叶杂草。 刑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等回过神,人已经到了宝相寺后山。 她望着这条熟悉的山路,冬雪早已融尽,连日的晴空,山路干涸不再如上回那般泥泞。 刑穹敛着眉头,抬头瞧着山峰连绵,默了半晌终是有了动作,她将马儿栓在了山脚,徒步上了山。 虽然翻了年,倒也未到春天,树木依然是一副凋零潇肃的样子,刑穹攀行了一会儿,只觉这山路崎岖,脚下石块频频凸起,寻常人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摔了。 更何况是宿梓月那等素日里养在深闺的纤弱女子,当初她沿着这路上山,想是耗费了她全部的体力。 第61页 刑穹停靠在了一颗古木旁,抬头看了眼高耸的树干,也不知道这树在这多少年了,想是见过不少男男女女从此经过。 宿梓月也在此歇息过。 其实,那回,同裴珏来此山猎,刑穹就在对面那山顶,瞧着那小小的身影在这山路里艰难前行。 那日的路比今日泥泞的多,也难行的多,刑穹瞧见那一抹月白色身影,在山路间一步一顿,虽然行的慢,却很有一股坚韧,一直往山上而去。 刑穹在山顶看着这一切,不止一次地冲动想去山路上将人带上来,可是那时候她同宿梓月并不相识,她没有任何立场同身份,她甚至都靠近不了宿梓月。 她只能在山顶眼睁睁瞧着她艰难地往上行。 她也是那时候清晰的知晓,宿梓月比她以为的要坚强的多,她想要做到的事她一定会付出所有努力,她就是个那般优秀的女子。 刑穹觉得她的心动沦陷是註定的事,这样的女子,谁会不喜欢呢。 当时的她,嫉妒地恨不能将裴珏踹至山下,让人去瞧瞧,因着他,宿梓月在受着什么苦。 只是裴珏那厮实在不值得,刑穹当时冷眼瞧着裴珏同另一女子卿卿我我,她也没有出言提醒,私心里她也想叫宿梓月知道,她要託付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珏不值得她这般付出。 刑穹瞧见宿梓月艰难地到了山顶,也瞧见了宿梓月看到了裴珏同人亲昵的场景,更瞧见了她当着无事发生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当时的她在期待什么,总归是有些失落难受的。 刑穹当时转身要走时,却看见了宿梓月摔了,她忘了前一刻还下了决心不打扰,后一刻就急忙朝着人奔去。 明知道裴珏会去救,她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刑穹不止一次庆幸她当时的『忍不住』,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裴珏能不靠谱到那地步,竟是去管另一女子,置阿月于险境而不顾。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可能就要从此抱憾,刑穹至今都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 刑穹原本救了人就想离开,她就算做梦也不敢想,宿梓月会喊住她。 回忆间,刑穹已经行至了山顶,就在当初宿梓月掉落的悬崖边。 刑穹屈身往下瞧,当时心里急切,倒也没有真正好好地瞧一瞧。 悬崖那么的高,下头是一片密林,人要是掉下去,身躯大约会被这些树干穿透,痛苦的死去。 阿月那时候,定是很害怕。 若是她知晓了,当初她就在另一处,从她上山就瞧见了她,却没有伸以援手,是不是也会对她很失望。 她同裴珏,或许,也没有什么差别。 刑穹站在悬崖边远眺,山林起伏,山风唿啸,阳光在林间斑斑波波,她是如此的渺小无力。 这世间很多事都不是她能改变的,一如过去的后悔,一如日月东升西落,在岁月同时光面前,人就像在这群山面前,撼动不了。 阿月同裴珏有那么多的过往,侯府又都是她的亲人,或许,她更愿意留在侯府....... 一如当初,其实,初始的时候,阿月她也想当无事发生。 是她,强行的干预,或许是时候回归到原本该有的局面。 只是,若再遇到相同的险境,裴珏能保护好阿月吗? 脚下的碎石纷纷扬扬地往下掉,刑穹闭上了眼,防止眼泪掉落,她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像风雪里的一粒沙。 「世子——」 疏忽间,风里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很是急切。 刑穹闭着眼苦笑一声,这幻觉倒是真实,她好像听到了宿梓月的声音,怎么可能呢。 「世子,你快过来——」 那声音再次响起,比刚刚更近了些,仿佛就在身后。 刑穹蓦地睁开眼,往后望去,瞳孔骤然间剧烈放大,羽睫震颤,她用力闭上了眼,再用力睁开,那人还在。 似乎,不是幻觉...... 「世子,危险,快过来。」 宿梓月皱着眉,僵着着身子唿唤到,又瞧见人跟傻了一样呆呆看着她,就是没有反应。 她捏紧了些手里的帕子,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往前走,靠近刑穹时伸出手一把将人拽了回来。 刑穹在感受到手上的温度时,整个人像是从梦里惊醒,顺着那力道就往前走。 宿梓月牵着人走到了一旁平地上的一块到人膝盖的石头旁,顾不得脏了,拉着人坐下。 「世子,没事啊,你这是怎么了?」宿梓月绷着一张脸,眼里全是担忧。 刑穹瞧着两人相握着的手,那儿源源不断地传来温度,这似乎不是做梦。 宿梓月看刑穹低着头,半晌没反应,心里更是担忧,抬起另一只手,贴上了刑穹的额头:「是不是病了?」 额头上也传来了温度,刑穹终于是有了反应,她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担忧的眼眸。 她伸手握住了额上的手,拿了下来,视线再也没有阻挡,她真切地瞧见了宿梓月,她真的就在她面前,不是做梦。 「你,怎么会在这?」刑穹一字一顿,声音干涸沙哑,艰难地问道。 宿梓月被她这苦涩的声音惊得心一空:「我去寻你的半道上瞧见了你,唤你你也不应,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一路跟着你出了城,上了山。」 宿梓月没说这路上她一再让车夫快一些,也没说上山的路她用尽了力气,一刻不敢歇地往上爬。 第62页 幸好,幸好,宿梓月的心终于是放了一半下来,刚刚瞧见刑穹就在悬崖边上,瞧着下一刻就要同那被风吹落的叶子一般随风飘去。 那一刻她真的,感觉整个心都停顿了,不会跳了。 刑穹听她说是跟着她来的,鼻子一酸,她那骑马的速度,宿梓月要跟上必定很辛苦,她认真瞧了眼人,果然,宿梓月髮髻散乱,额上似乎还有磕伤。 衣裙更是,多处被划了口子,一双绣鞋都有些瞧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山路难行,你不该来的。」刑穹蓦然红了眼眶。 宿梓月不知道她遇着什么事了,但也能知道必是叫刑穹很难过的事,她握紧了刑穹的手:「你在这里,我不来总是不放心的。」 刑穹的眼眶红的更炽热了,渐渐地都有些氤氲了起来,她问出了从昨天就开始存在她心里,像根刺一样的问题。 「你要成亲了吗,同裴珏?」 宿梓月唿吸一滞,瞧着偏开头似是很痛苦不敢瞧她的刑穹,蹙紧了眉心。 「为何这般问,你今日是因着这事?」 刑穹不敢抬头,只喉头嗡嗡地应了声。 「听裴珏说的吗?他的话你怎可信?」宿梓月情绪有些复杂,总觉着刑穹不该是因着裴珏的话就痛苦成这模样。 刑穹确实不是,裴珏的话她并不信,是永宁侯的话,让刑穹想了很多。 「刚才一路,我想了很多,或许是我太贪心了,我能给你什么呢......」 宿梓月眉心紧蹙,只觉得刑穹这话看着像是对她说,其实更多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我太自私了,我只为着我的喜欢,你该有一个家,不光有疼爱你的丈夫,更有敬爱你的孩子,世人最常见最普遍的幸福我都不能给你,我......」 刑穹再也说不下去了,眼里的氤氲模煳了视线,她抬起头望向宿梓月,却也只能瞧见一个模煳的面庞,瞧不清她的神色。 她也不敢瞧清,她怕看到宿梓月眼里的失望,或者,厌恶...... 刑穹偏过头,任由眼泪像碎裂的琉璃珠子,直直地砸落在荒芜的山地上,惊不起一点尘埃。 山顶寂寥,只有山风吹过,吹动那树上不多的树叶,沙沙作响,这声音也透着寂寞,像是孤独的人,在哑声吶喊,但无人应和。 刑穹捂着脸,肩头颤动,忽然,手臂被人拽了一下。 不轻不重,但透着一股执着。 刑穹修长的手指擦去脸上的湿痕,她感觉到宿梓月一直在一旁静静瞧着她。 她并不想她看见她如此脆弱的模样,想要扯个笑容,却是做不到,刑穹感觉肩膀也被人拿指头轻轻戳了戳。 她偏过头,刚想问宿梓月怎么了,却对上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紧跟着,唇角被轻轻地碰了一下。 刑穹愣住了,眼眸中闪动着震惊,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身前的人。 宿梓月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只是刚刚实在瞧不得她那副可怜模样,一个头脑发热,就做了如此大胆的举动! 在触碰到刑穹微凉的唇后,那突然冒气的勇气又骤然消散了,她红着脸急切地想要后退。 刑穹却跟甦醒了的勐狮一般,直愣愣瞧着她,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那目光炽热的,就好像,要吃了她! 第34章 一起下山 宿梓月的直觉向来很准,她慌张地想要后退,却感到手上的温暖顿时消失了。 刑穹原本握着她的手松开了,转而贴上了她的后脖颈,堵住了她后撤的路,不容置疑地推着人又回到了刚刚两人不足一寸的位置。 宿梓月被迫仰着头,只能瞧着刑穹一人,偏不开头避不开眼。 她瞧见刑穹的眼眶比刚刚氤氲起眼泪还要红,那眼眸里的光比这头顶的日头还刺目,她颤抖的羽睫就跟她狂跳的心一个频率。 也不知是谁的唿吸先粗重了起来,是她的,或是刑穹的,不论是谁的,都烫人的很,糅在了一起在两人的鼻尖下缱绻缠绕。 宿梓月赤红着脸,她听见了吞咽的声音,是刑穹的。 那预料中的温热也在同一时间袭来。 刑穹手上用力不让人逃跑,一口咬住了那朝思暮想的樱唇,动作瞧着狠厉气势汹汹,宿梓月原也以为会疼的厉害。 却是沸水入火,烟雾缭绕,春风化雨,落日熔金,瞧着炽烈却满是温柔。 鼻尖相抵,两唇相依,刑穹低着头,亲吻间牙齿咬住了宿梓月的唇珠,极尽忍耐,又像是试探。 宿梓月轻嘆一声,微热的气息自唇角溢出,刑穹顺势攻城略地,不再留有任何余地,磅礴之势如山洪溃堤。 四周风声渐起,林中飞鸟受惊,唿啦啦越过枯木,喧嚣沸扬,宿梓月却是觉得周围一片寂静。 这一回她清晰地听见了心里那被她摁在心底的情愫,破土而出! 她真的,喜欢上了刑穹,不止一点点。 宿梓月缓缓伸手,环搂住了刑穹的腰。 刑穹察觉到腰间一紧,等明白过来是什么后,眼眶慢慢地泛起了酸意,一点点红了起来。 她缓缓撤开了些,瞧见眼前的人,唇畔湿润,整张脸烫的绯红,那薄薄的唿吸喷洒在了她的脸上。 刑穹动作快于思考,直接将人搂离了身下的石头。 宿梓月再次感受到了两人力量上的差距,来不及抗议,人就又被刑穹搂进了怀里。 第63页 这一下子来的突然,宿梓月只觉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无人的山顶,潇肃的林间,周围安安静静,连那日头都像是羞了脸,偏开了光线,虽然在阴影里,宿梓月却觉得从刑穹身上传来的温度,烫的要将她融化了。 「别——」 宿梓月想说别难过,她不会嫁给裴珏,才堪堪发出了一个音,就又被堵了回去。 刑穹含着她的唇,闷声说道:「别不要我......」 宿梓月的心勐然一抽,松开了搂抱着刑穹的手,转而贴上了她的脸,用指背蹭过她的下颌,从下颌慢慢挪到侧脸,紧紧贴着摩挲着。 刑穹身子一僵,瞬息后蓦地笑了,松开箍着人的手,穿过了那碍事的披风,从里头拥住了宿梓月。 隔着衣衫抚上了她的腰,虽冬衣厚重,刑穹还是能感觉到她的腰很是细圆,也很紧实,满手的软乎填满了她的心。 那快要压抑不住的情感一点点的,充斥了胸腔,像填充满了火器的弹药,只要一点点的火花就会爆炸。 宿梓月随着刑穹的动作,一声闷哼,这一声,就像那引爆的火花,刑穹狠狠撬开了那小巧的牙关,钻进那温热的口腔里,勾着那诱人的柔软旋转纠缠。 宿梓月身子一个颤抖,头皮发麻,她闭着眼,刑穹所有的动作都想被放大了数倍,她清晰地感受着,被触碰着,浑身发麻发软。 她不敢睁开眼,她只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她像个濒临溺水的人,就要撑不住了,身子软的不行,一点点往下沉,刑穹却不愿意放过她,继续纠缠,继续深入。 就在她以为她要闭过气去时,终于听到了一声轻笑:「唿吸。」 她勐然张了嘴,大口唿进一口气,像是缺氧的鱼儿跃出了水面,重新又活了过来。 她甚至都有些感激刑穹了,她撑着她的身子,才没让她滑落到地上。 宿梓月终于喘匀了气,却感觉眼前光线一暗,抬眸看去,刑穹竟是又靠了过来,她慌乱地赶紧伸手抵住人。 「不,不行了.....」 话音刚落,眼前一张小树叶,刑穹摊开手在她面前,轻笑道:「别紧张,只是瞧着你头上有片叶子。」 看到刑穹眼里的促狭,宿梓月登时整张脸烫的绯红,恼羞成怒地蹙着眉,挣扎着就要从刑穹身上下去,却突然感觉脸上一热。 「想亲你也是真的。」 刑穹扬着笑,丝毫不遮掩眼里的缱绻,赤裸裸像宿梓月展示着她的欲望。 宿梓月被她瞧得髮鬓发紧,唿吸都又急促了起来,她赶忙捂住了刑穹的嘴,着急地说道:「不能再亲了。」 刑穹的笑声闷闷地从手心底下传来,手心都被这热气熏得有些烫了,但是宿梓月可不敢松开。 她敛了眉目,肃了神色,努力压下那声音里的颤音说道:「你先告诉我发生何事了,为何你觉得我要嫁给裴珏了?还有你来这里做什么,刚刚为什么要站在那悬崖边?」 宿梓月大约是不知道,她虽然严肃的神色,但在一张绯红的脸上,那并没有什么震慑力,反而招的人更想亲昵一番。 不过,刑穹知道,宿梓月这是在担心她,她轻轻碰了碰宿梓月的手心,惊得人骤然收回了手。 得了自由,刑穹整理了一番宿梓月有些皱乱的衣襟,又将她有些敞开的狐裘披风拢紧了些,从外头拥住了宿梓月。 「对不起,是我失控了,我听着永宁侯说你要嫁给裴珏,就发了疯来了此处。」 宿梓月诧异:「是舅舅?」 她原本还以为是裴珏说了什么,倒也是,裴珏说话不可信,舅舅的话怕是无人不信,毕竟是朝廷命官又有爵位在身,怎么会拿这事诓骗愚人。 「他是如何说的?」宿梓月追问道。 刑穹瞧着宿梓月的神色,瞧着像是她也不知道这事,她心中有些不好,认真回忆永宁侯的话。 「永宁侯言说令尊生前有託付,又请了你父亲一族的族长上京一同商议婚事,由你外祖母出面给你们定亲。」 宿梓月越听这一双秀眉就蹙的越紧,脸上的绯红褪去,神情很是凝重。 刑穹也从刚才的那股子激动里走了出来,轻轻将头搁在宿梓月的颈侧,声音沙哑低沉透着苦涩:「阿月,在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想着或许这般的生活才是与你最好的,成亲,安稳一生,可是,阿月你太好了,好的我嫉妒,我恨不能现在去解决了裴珏,将你禁锢在身边,让你谁都不能嫁,哪儿都不能去,只能看见我,只能喜欢我。」 刑穹说完这些,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宿梓月:「你瞧,我就是这般卑劣的人。」 宿梓月忽然听得这些,一时间哑然,默了半晌,说道:「我没有你想的那般好。」 刑穹摇头:「你有,你只会比我想的更好。」 宿梓月轻轻嘆息,想了想说道:「那你可知,为何当初我的父母临死前会做那般託付?」 刑穹诧异,听着这话里的意思,难道不是因着宿老爷宿夫人心疼爱女,放心不下,所以要託付给娘家人? 「裴珏打小就是个处处留情的性子,我母亲又怎会不知晓。」 宿梓月一声嘆息,消散在了风里,刑穹察觉到人的难过,轻轻贴了贴她的脸:「别难过,都过去了,若是——」 刑穹抬起头瞧着宿梓月,将藏在心底的话全付说了出来:「若是你愿意,若是你不介意以后没有孩子.......」 第64页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次,对上宿梓月闪动的目光,将那原本见不得人的期盼,赤裸裸摊在了这日头底下。 「你愿意同我成亲吗?」 一阵风吹过,带动的树影莎莎,叶子上的露水纷纷扬扬,远远瞧着倒像是下起了濛濛细雨。 宿梓月瞧着那细密的水汽缓缓落在了两人的身上,刑穹的髮丝上也蒙上了一层隐隐水雾。 她穿着一身单薄的朝服,连个披风都没有。 宿梓月微微嘆了口气,迎上刑穹的目光,郑重地说道:「你先同我去个地方,我再回你这个问题。」 她轻轻拍了拍刑穹箍着她的手臂,示意人放开。 刑穹心中有些疑惑,只是瞧着宿梓月并不是不愿的样子,瞧着倒像是有什么顾忌,她抱着人起了身:「好。」 不论去哪儿,只要宿梓月想去,要去,她都愿意陪着,哪怕是九天之巅或是万丈深渊。 她原想背着宿梓月下山,同上回一样,宿梓月拒绝了,这一次,两人相互扶持着,走完了这段难行的下山路。 下山后,宿梓月带着人径直去了宝相寺长生殿的偏殿,她父母的长生牌位前。 第35章 回忆往事 宝相寺高踞在晋阳山山顶,掩映在几棵苍劲的银杏树后,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今日天气不佳,又正值冬日,游客寥寥,宿梓月带着刑穹从侧门小径进入到长生殿偏殿的内殿。 宿梓月从一旁的供桌上,拿过供香,捏着尾部,在烛火上点燃香头,瞧着供香完全燃起,轻轻挥灭了明火。 她自己留下三支,将其余的三支递给了刑穹。 刑穹的心跳随着宿梓月的动作,一顿一跳,迟疑一瞬才匆忙双手接过。 宿梓月抿了抿唇,压住唇角的弧度,转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一排排长生牌位,视线落在她父母的长生牌位上,眼里的眸光随着烛火一明一暗。 她微微倾身,将香火举止额前,跪至面前的蒲团上,珍重地拜了三拜。 刑穹在她有动作的时候,也动作一致地跪下和她一个频率地行了三拜礼。 结束后,她先一步起身,去一旁扶起了宿梓月。 宿梓月举着供香,瞧着那上头刻着父母姓名的长生牌位,语气哽咽地说道:「娘亲,你曾说过,月儿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定是要先予你瞧瞧的,今儿我把人带来了。」 她说着偏头看了眼刑穹,闪着泪的眼里满是欢喜。 刑穹双手捏着供香,郑重得说道:「宿夫人宿大人,在下姓刑,单名一个穹字,苍穹的穹。」 宿梓月闪着泪微微一笑,回过头,对着母亲的牌位继续说道:「就是她了,母亲,我不想嫁给裴珏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辜负了从前母亲的为我的谋算,请母亲见谅。」 宿梓月将手里的供香插进面前金丝供桌上的御兽铜炉里,瞧着那袭袭裊裊往上飘的烟火,心想母亲定是会理解的。 母亲从前嫁给父亲,也是因着心中欢喜,这才不惜远嫁江南。 心悦一个人的心是如何,母亲定能谅解。 她闭了闭盈热的眼,努力忍回那就要掉落的眼泪,母亲当初择了裴珏,也是怕她受委屈,母亲若是还在见着如今的情形,怕也是不想她受这委屈的。 她瞧着那烟雾里的牌位,今日不知是不是小沙弥给打扫过,总觉得这灵牌上的金色字体格外清亮。 刑穹见着宿梓月放下了合十的手往边上让了些位置,刑穹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供香插到炉鼎里,两炷香并排燃着,烟雾缭绕。 刑穹双手合十,对着宿梓月父母的牌位真诚地说道:「宿夫人,宿大人,日后我定会照顾好阿月的,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说完,刑穹再次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惊得宿梓月赶忙将人拽了起来,瞧着刑穹光洁额头上泛着一块儿红,心疼道:「傻子,做什么磕得这么用力,瞧着明日必是要红肿了起来。」 刑穹拉下她的手握在手里:「不怕,不疼。」 宿梓月眼眶泛了红,她知道刑穹的一片心,微微嘆息,要是母亲在就好了,她转头看向那在高处的灵牌,缓缓开了口。 「母亲临走前,最担心的就是我,担心我会受委屈,担心我的身子,担心我嫁人后没有亲生孩子,老了会孤苦无依......」 刑穹惊讶,她知晓宿梓月身子不好,京里都这么说,只是宿夫人走的时候,宿梓月还那般小,怎么想到的是这些...... 宿梓月像是瞧得出她的疑惑,说起了过去,其中还有不少是她家的秘密。 刑穹安静地听着,越听越揪心,原来宿梓月的身子从小就有异常,并不能同寻常妇人一般孕育子嗣,其他的倒是无碍,宿夫人对外一直说的是宿梓月有不足之症,只是想掩盖这个事情,让外人觉得宿梓月只是身子不好,以后子嗣艰难些。 刑穹很能理解,世道艰难,对女子更是苛刻,要是叫人知晓了,宿梓月这方面的缺陷,怕是有更多难听的流言蜚语。 她握紧了宿梓月的手,心中很无力,过去的岁月,她怎么努力也是无法弥补的,心中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叫宿梓月受委屈。 宿梓月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母亲将她保护的很好,可是母亲...... 「外人,总说父亲是畏惧母亲的地位家世,所以不敢纳妾,这才子嗣单薄,只有我一女,其实不然......」 第65页 「是父亲的身子不好。」有些言语宿梓月无法宣之于口,她含煳说道,「是父亲于子嗣上有不足,母亲自幼侯府长大,聆听妇人闺范,并未有不许父亲纳妾,更是早早地给父亲安排了通房。」 「外人都说,是我母亲使了手段,叫服侍的人都无法受孕,其实,母亲从未干预过,甚至请过大夫给府里通房瞧过身子,包括母亲自己。」 「后来,母亲重金请的一神医,这才解了这桩多年的心结,原是父亲的问题,包括我娘胎里的不足之症,也是因着父亲的原因。父亲知晓后,也很是内疚,可是为着宿家名声,这子嗣不利的罪名还是我母亲背了。」 「有时候我在想,母亲早逝,是否也有此原因,忧思过重,她在江南,名声并不好,后来渐渐不爱出门,终日将自己关在府里......」 每每想起过去种种,宿梓月的心都会一阵一阵的抽痛。 忽然,脸上一热,她抬眼看去,刑穹一脸担忧,手指掠过她的脸颊,她也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哭湿了一张脸。 「无事,只是想起从前,总觉着替母亲难过。」宿梓月吸了吸鼻子,「母亲死前最担心的,就是我会因着子嗣的事,日后嫁人了被夫家磋磨,或是同她一样担上家族子嗣不兴的罪名。」 「所以,她才想着将我嫁回裴家,好歹有份亲情在,且外祖母也是心疼她的,想是会多一分怜爱我,就算日后外祖母不在了,舅舅也总会护着我些。」 「母亲同外祖母说我和她一样,于子嗣上艰难,外祖母说以后裴珏有了庶子庶女可以记到我名下,其实我也知晓,外祖母或是有些怜惜在,然舅母是完全因着我身上可带回的财物实在丰厚,才捏着鼻子应下的。」 「不过,也无所谓的,她们为了钱,我为了有个地方安身立命,左不过都是利用,两厢都有好处,倒也谁也怨不着——」 宿梓月话未说完,就被刑穹拥进了怀里。 刑穹用力抱紧了宿梓月,像要将人融进身体里一般,二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紧紧贴着,宿梓月都能听到刑穹的心跳声。 「以后,我照顾你,给你养老,别听那些天杀的,竟打着主意让你给别人养孩子,他们也配!」 宿梓月听到耳边刑穹咬牙切齿的声音,心中发笑,锤了她一拳头:「你这一身的毛病,还不知道好好休养,到时候谁照顾谁还说不准呢。」 刑穹也笑了,笑声低沉悦耳:「互相照顾,以后我们互相照顾,一直到老。」 宿梓月头抵着刑穹的肩头,嗡嗡地应了声:「好。」 说完后,她微微撤开些,推着刑穹松了手,拉着人端正了姿态,对着长生牌位正色道:「母亲,我同刑穹会彼此照顾的,您别担心了。」 宿梓月说完就带着人出了偏殿,找主持要了一间厢房,刚刚抱着刑穹,发现她衣衫都有些湿,想到她的歷节病,心中忧心不止。 厢房里,燃着炭盆,还有干净的僧服,宿梓月催着刑穹脱了外袍,换了烘暖的僧袍,她拿着换下来湿了的外袍搭在炭盆上架起的衣架上烘烤。 小沙弥还送来了寺里自己熬煮的香甜的豆浆,还有一桌斋菜。 两人稍稍用过些,喝着香甜的豆浆,在碳笼旁烤火聊天。 「阿月经常来寺里吗,瞧着刚刚的小沙弥似乎都认识你。」刑穹猜想宿梓月大约是常来拜祭,「以后我同你一起来,拜祭伯父伯母。」 宿梓月听这话就知道刑穹误会了,艰难地扯了个笑:「母亲才不忍心我这般累着,是舅母,她说我这身子,让我除了每日的按时喝药,还要我勤来烧香拜佛。」 说到这宿梓月苦笑一声:「我进侯府第一日,舅母就送了我一樽观音送子佛像,要求我早晚跪拜祈愿。」 「欺人太甚!」刑穹将手里盛放豆浆的石墨碗重重搁置在炕桌上,厉声呵斥,「人都没过门呢,让一个姑娘家拜这个,这侯府怕是一点礼义廉耻都不讲了!」 刑穹气得胸脯发颤,唿吸急促,她是怎么也没想到,阿月竟然还受了这种委屈。 天杀的,她如此放在心上都怕委屈了的姑娘,从前竟是被这般磋磨,永宁侯府,好样的!刑穹眼角眉梢都透着冷意,这桩桩件件的,她迟早要同他们算! 宿梓月瞧刑穹竟是比她还要气愤一般,不由得心一暖,伸手戳了戳刑穹气唿唿的脸,笑着说道:「没事,不在意就不会难过,我只是......」 她将碗底的香甜豆浆一饮而尽,让这甜味冲散些嘴里的苦涩:「我只是没想到,老祖宗会这般,全然不顾我的心意,背着我去寻上了宿家族长,兀自就要替我定下亲事.......」 她嘆了口气,从前的疼爱关照,总不会都是假的,说到底,还是心疼亲孙罢了。 刑穹接过宿梓月手里头的空碗,放到一旁炕几上,拉过宿梓月的手,拢在手心里:「别担心,这事交给我。」 只要知道阿月愿意同她成亲,她就不会放手,她原本唯一的担心也就只是阿月的心意。 只要两人心意相通,只要阿月心悦她,以后想同她在一起,那她就有法子。 别说一个永宁侯府,就算是对方是皇亲贵胄,甚至是大业的皇帝要同她争阿月,她都敢抢! 第36章 众人心思 禹王府,韶光院主屋内,锦幔绣屏,宝烛薰香。 禹王妃捡起金丝柳木翘角桌案上的一枝红梅,对着青瓷玉壶春瓶比划了下高度长短,又略略看了看这枝红梅的枝丫走向。 第66页 『咔嚓』一剪刀,修建了多余的枝丫,插进青瓷玉壶春瓶里,打断了一旁喋喋不休的禹王。 「王爷,你瞧,臣妾这花修的好看吗?」 禹王无可奈何地瞪了她一眼:「本王可没有心情看劳什子的花,爱妃,你说说,刑穹那臭小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禹王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继续数落刑穹。 「那臭小子,上回来开口,临时改了我的病癒计划,这回倒是好,上来就说要找父皇赐婚,他当圣旨是她家书案上的宣纸吶,想要什么写什么!」 「再说了,父皇如今一心问道,哪里会过问这些事,这要是本王直接去提了,那父皇还不得疑心本王同刑穹的关系?」 王妃把插好梅花的青瓷玉壶春瓶放到了西边月洞窗下的半月桌上,瞧着满意,回头看了眼兀自生气的王爷,幽幽开了口。 「邢世子可是让王爷直接去提?」 禹王顿住了痛骂刑穹的话语,「这倒没有,她也没有这般失了智。」 王妃莞尔一笑:「王爷心里这不是明镜似的么,邢世子是怎么样的人,王爷比臣妾总是清楚些的,连臣妾都知道世子是个谨慎人,王爷又何必如此忧心。」 禹王瞧着王妃那促狭的笑容,知道人是在嘲笑他杞人忧天,他到也不是真的担忧,他就是生气来着。 「那臭小子,过去从不跟我开口求什么,如今一连两次,都是为着一女子,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精明果敢,冷酷无情的铁血将军么,我看她是入了温柔乡,被化了一身英雄气,只怕日后也是个难过美人关的大俗人!」 王妃被她这形容,给逗得笑出了声:「王爷这番气愤,臣妾都有些吃味了。」 禹王话语一滞,赶忙解释:「本王就是气不过,本王一次次约着她想比划一场,她都各自理由推却,如今有求于本王了,倒是说来就来。」 「她将本王当什么了,那不妥妥一个工具人!」 王妃饱含深意的眸光停落在禹王脸上,那眼神似乎在说,『不然呢』。 禹王:...... ****** 景园内院,赵玉红也在同刑穹说这事。 「你就这般上门去求禹王,怕是不妥,虽然你早早地选择了襄助禹王,可上位者的心有时候小的如针孔,他们啊只想你给他们流血流汗,一旦开始有了要求,心中怕是就生了嫌隙。」 赵玉红一张脸拧巴得都看不出日常里的飒爽了,她忧心忡忡:「而且,你这要求,委实过头了些,赐婚这种满门荣耀的事,除了皇亲贵胄,谁能有这殊荣,你虽说有些功绩,但在圣上眼里怕也不算个什么,他又怎会替你出这个头。」 她觉着这事情实在冒险,刑穹就算喜欢宿梓月,大可用其他的方式,何必这般,将事情都搬到了明面上。 「师傅别担心,此事我自有计划,我也并未让禹王直接出面,只是中间需要他的帮助而已。」 赵玉红瞧着成竹在胸志在必得的刑穹,心里头倒是复杂的很,一方面既高兴她终于寻着那么一个人,一方面又担心,这人对刑穹的影响太过了,她担心最后要是不成,那刑穹怕是会疯...... 「你自小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这回我希望你多些谨慎。」赵玉红马上就要回去了,临走前知道了这事,还真是走的有些不安心。 刑穹倒是沉稳的很,她今天来找赵玉红,除了送行,也有一件事要请赵玉红帮忙。 「师傅这回回去走的水路,您又同漕帮相熟,我想求您一件事。」 刑穹低声同赵玉红说了她的计划,她想让赵玉红扣下宿氏的族长。 赵玉红对此倒是不甚在意,「扣多久?」 这要是顾磊在的话,必是要调侃上一句,刑穹那大胆的行事作风,也有赵玉红的责任。 也不说劝阻下,也不问下缘由,问的是扣多久,难道刑穹说扣一辈子,她就扣一辈子吗? 刑穹说:「等我消息。」 赵玉红点点头,就应下了这事,只是她还是有个疑问:「为何不直接给些颜色瞧瞧,让人投靠咱们这头。」 刑穹不贊同:「这等小人,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有可能反悔。」 她不能冒这个险。 ***** 天气渐渐转暖,永宁侯府这些日子也忽然热闹了起来。 老祖宗近日里像是十分地有兴致,欢欢喜喜地置办了好些活动,府里的小姐少爷们齐聚,一时间老祖宗院里成了侯府里最热闹的去处。 只是老祖宗虽然做的含蓄,但是府里的人,又有哪个瞧不出来,老祖宗是想给宿梓月还有裴珏创造机会。 宿梓月当然也知道,只是当不知道,那日刑穹特意叮嘱,在侯府里,让她只面上应和着,不叫人起疑心,剩下的都交给刑穹。 虽然不知道刑穹会如何,但是宿梓月相信她,总是会办的妥帖的。 今日老祖宗拿出了彩头让大家投壶比赛,宿梓月无甚兴趣,只在亭子里远远瞧着,顺便投餵着池子里的锦鲤。 裴珏原想去陪着宿梓月,但又想赢下老祖宗特意拿出来做彩头的翡翠东珠软镯,冲着宿梓月笑道:「阿月且餵着鱼,等我赢了这镯子送你戴着玩。」 宿梓月莞尔一笑,也不应声,继续餵着鱼儿。 围池里,只要扔下一点吃的,那些鱼儿就踊跃地探出水面,长大了嘴,一个个跟嗷嗷待哺的婴儿似的。 第67页 「我可真是羡慕月姐姐你,不用自个去争抢,就有人在那儿替你赢彩头,你尽可在此观鱼赏花,好不惬意。」 宿梓月歪头看去,白芷涵泛红着一张脸,额头上还有些细汗,像是刚投壶玩乐结束,一手拿着帕子,扇着风走了过来。 宿梓月没接话,继续餵着鱼。 白芷涵也无所谓她这种态度,径直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也探头看着池里的鱼。 「姐姐心善,连池子里的鱼儿都很喜欢你呢。」 宿梓月这才抬起头,瞧了她一眼,眼里很是厌烦,「你要说什么,就直说。」 她实在不耐烦听这些弯弯绕绕。 白芷涵轻笑一声:「只是感慨下,姐姐就算人在这一角,还是很多人惦记,姐姐想来也看得出来,今日的活动就是特地给姐姐办的,珏哥哥刚也说,赢了的彩头也是要送给姐姐的,姐姐真是好福气。」 白芷涵说这话倒是真心的,语气里的羡慕一点不作伪。 宿梓月认真瞧了她一眼,开口道:「你是真的喜欢裴珏么,喜欢到宁愿做妾也要同她一起?」 白芷涵诧异宿梓月竟然同她交谈了起来,听到她说的话,眼眸渐渐黯淡,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刚刚还泛着粉的脸黑了下来。 「姐姐到真是不知道我的艰难。」 宿梓月敛了眉目:「怎么,在你眼里,我这父母皆不在了,孤苦伶仃的不算艰难?」 白芷涵苦笑一声:「姐姐怕是不知吧,有些父母的存在比不存在更可怕。」 看到宿梓月诧异的目光,白芷涵艰难地扬起一个笑,「姐姐怕是也有所耳闻,我白家失了皇家买办的差事,如今的境况是日渐艰难。」 白芷涵说到这顿了顿,眼睛直勾勾瞧着宿梓月:「姐姐怕是不知道,为了得到好差事,我父亲想把我送给内诸司管事做小妾,呵,那人的年纪比我父亲都年长上几岁!」 宿梓月餵鱼的手顿住,鱼池里的鱼儿迟迟等不到吃食,激烈拍打着水面,『哗哗』作响。 白芷涵一直瞧着她的神色,看到她似有感触,继续说道:「若不是我母亲,舍了最后那点子体己,买通了下人将我送出来,我怕是已经一顶小轿叫人抬走了。」 「说起来,如今能这般安稳,多亏了侯府这个金招牌,我父亲至少是不敢得罪的,这才没把我追回去。」 宿梓月听到这有些不想听了,一把扔光了手里的鱼食,拍了拍手,「你说的这些,无非是想替自己做的事寻个藉口,你为自己筹谋想自己过的好,本就无可厚非,你要是手段磊落些,我也能高看你一眼。」 宿梓月觉着人为着自己着想,想过的好一些,生活轻松点,去努力去谋划,都不丢脸,就像白芷涵认为的,给裴珏做妾能过的更好,那她向着这个目标去努力谁能说什么。 「只是,你为着自己的目的,就将别人置于险境,让别人成为你的踏脚石、牺牲品,这等行径,尽管你觉着你是迫不得已,在我看来都是藉口!」 宿梓月迎上她的目光,字字铿锵:『你在背后散播的谣言,污衊我同邢世子有苟且,关于我的那些,我可以因着你说的这些,当你一时间用错了方式,原谅你。」 「只是你败坏世子名声这条我是万不能原谅,她这般好的人,你为着一己之私,就随意泼污水,你可知她身上多少的伤疤,可知她这些年为了边关安稳付出了多少,那年幼上阵的惶惶无依,战场上的你生我死,那刀光剑影、鲜血淋漓,不比你来的艰辛吗!』 白芷涵身子一僵,有些不敢瞧宿梓月那燃着怒火的双眸,不自觉偏开了头,自我辩解:「我只是,只是......」 她想不出理由辩解,她确实是想让两个人的名声尽毁,「可是,世子不是出面摆平了吗,那些传话的人也都第一时间被她收拾了,她又没有什么影响!」 宿梓月冷哼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瞧着她:「有人要杀你,却技不如你叫你躲过了,你会因此宽宥了那对你痛下杀手的人吗?」 当然不会,白芷涵心想,她非但不会,还会想法子解决掉对方...... 她不由得心生警惕,一双眼死死盯着宿梓月,眼里闪过惊慌:「你,那你要如何?」 宿梓月漠然地瞧了她一眼,并未回答,施施然转身离去。 不过,白芷涵很快就知道了,只是她没想到,宿梓月这回竟然这般狠心! 第37章 姝然出嫁 过了立春,天气就渐渐暖了起来,草长莺飞,春江水暖,上京的迎春花开的热烈。 勇毅侯府披红挂绿,给这春日更添盛景。 府中好久不曾有喜事,如今侯府独女出嫁,府中上下个个都洋溢着耀眼的喜气,新房里更是热热闹闹的,添妆逗趣的络绎不绝。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来瞧热闹的,新娘子也该开始上妆了。 姜姝然挥退了不必要的人,留下了宿梓月,就是想同人说说话,也好缓解下她心中的慌张焦虑。 「阿月,裴珏同白芷涵的事儿,我可都听说了,那事是你做的吗?」姜姝然率先开了口,径直问出了心里头的疑惑。 宿梓月知晓她说的是何事,也不否认:「是我同老祖宗提的的,我不喜她,有她没我,老祖宗就将人送了回去,至于后头的事,就不干我的事了。」 姜姝然按住了丫鬟要给她樱唇上色的手,偏头看向宿梓月:「裴珏这厮是如何想的,这般大张旗鼓地去白家把人接来,如今满京城都知道了白家的事儿。」 第68页 宿梓月让她别激动,脸上的粉儿都随着她的动作,纷纷扬扬,在光线里瞧着如细雨般掉落。 「你动作小心些,别影响了他们给你上妆。」宿梓月示意喜娘同丫鬟们继续,她坐到了姜姝然对面的位置,方便交谈,省的她需要偏头瞧她。 「当心给你化成大小眼,到时候吓着你那新郎官。」宿梓月打趣了一声儿。 姜姝然撇撇嘴:「他敢!」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刚刚的话题。 裴珏将人接回来的理由,说的是看不过白家卖女求荣,他那是伸张正义。 「你怎么也不阻止着些,既然将人送回去了,怎么还让人又给接回来了?」姜姝然有些不解。 宿梓月没说过白芷涵散播谣言中伤刑穹的事儿,她只是一报还一报,至于裴珏去将人接回来,那是白芷涵自己的本事。 「我做我想做的,裴珏要做什么,我倒也管不着。」 姜姝然唏嘘:「裴珏说的好听,看不惯白家做派,他一个男子,这般接走一个姑娘,说到底都是没名没分的,这白芷涵日后怕是只能给裴珏做妾了,且这名声.......」 大喜的日子,姜姝然倒也不想说些难听的,心里也将裴珏骂了一通,也不知道他是没脑子还是如何,这番做派除了对白芷涵有影响,对他也一样。 如今上京的人可都在背后笑话裴珏,笑话永宁侯府,没有规矩。 宿梓月知道姜姝然话里的未尽之意,这些说起来也都是白芷涵同裴珏他们自己的选择,会有什么后果那同她们没有什么关系。 「今日可是你的大喜日子,想这些做什么。」宿梓月轻笑一声,揭过这个话题。 姜姝然嘟了嘟唇,睨了她一眼:「我那还不是担心你么,你说你同裴珏,还有那刑世子究竟怎么回事,这两人你究竟喜欢谁?」 宿梓月心跳漏了一拍,瞧了眼屋子里的下人,虽然都低着头,像是两耳不闻他们的对话,但是毕竟人就在这里,宿梓月脸上泛起了红霞,瞧着倒是同姜姝然打了腮红一般的红。 见她不搭话,姜姝然兀自接了话题,自问自答了,「我觉着还是刑世子好,你还是喜欢刑世子吧,她也是真心地在喜欢你。」 见宿梓月抬头看了过来,姜姝然举起两只手齐齐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一脸认真:「我发誓哦,可不是因为邢世子从前送予了我那些东西,我才替她说好话。」 说着她顿了顿,有些羞赧,「当然,也是有一丢丢影响的。」 宿梓月被她这前后模样逗得『噗嗤』一笑,她赶忙拿帕子抵在了鼻下,遮住这阵笑意。 姜姝然见她不生气,继续说道:「之前我答应替她传消息,除了那些个实在叫人难以拒绝的好东西,更多的也是,因为她那一份真心!」 宿梓月终于是缓过了那笑意,正经了神色,点点头:「嗯,我知道的。」 姜姝然:「我真是怕你当局者迷,瞧不清楚她那番心意,刑世子那真是捧着一颗心走到你面前了,你说她那等身份的人,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却为了你这般费尽心思,而且你瞧,她对我们,可从来不给半点颜色。」 「这对你好的人或许很多,但只对你这般偏爱的可就难求了,像是裴珏,从前对你也好吧,也算得上是百依百顺的,把你捧在心尖上,可是他那一颗心,除了心尖,还有各个角角落落的,还能装好些人,这样的心,要我说啊,不要也罢。」 宿梓月被她这形象又特别的比喻给逗地笑出了声,两眼亮晶晶地瞧着姜姝然:「我倒是如今才发现,你竟这般会说话。」 「哼,你可别不识好歹,我这可是掏心掏肺地在给你提醒儿!」 宿梓月拿帕子摁了摁眼角,刚才笑的都有些泛泪,她是知晓姜姝然是为了她好的,心里头暖暖的,说话也不自觉又温柔了些。 「我知你是为我好。」 姜姝然见宿梓月是明白的,倒也不多说,只是提醒宿梓月,莫要错过了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宿梓月觉着她今天有些异样,想了想,略带些调侃说道:「怎么,你这才刚嫁出去,就要催别人了?以后该不是要抢了媒婆的营生,去给人保媒拉线?」 姜姝然瞧着她一副正经模样说出这般不正经的话,笑的肩头抖动,喜娘的手跟着一抖,眉毛都给画歪了。 瞧着镜子里的模样,姜姝然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放声笑了起来,瞧着她的模样,宿梓月放下些心来,跟着一起笑作一团, 等笑够了,姜姝然才让喜娘重新上妆。 喜娘担心姜姝然又打岔子,手脚利索地赶紧给上完了妆,过完了所有的仪式,就告退去瞧新郎那边进行到哪一步了。 喜娘带着丫鬟一走,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满目的红色一片喜庆,姜姝然瞧多了骤然觉得心烦,面上厚厚的粉,皱起眉来都显得沟沟壑壑的。 宿梓月见她这副忧容,不由得好笑,她伸出纤縴手指轻轻点了点姜姝然嘟起的脸颊,笑着打趣道:「都说姑娘家的脸六月的天,在你这,我算是信了,刚还好好地,怎么这一会儿又给愁上了,你这副模样瞧着倒不像是个新嫁娘,倒有些像戏曲里的深闺怨妇了。」 姜姝然拽过她作乱的手,握在手心里:「你快别笑我了,我这,唉,我这心,一大早地就跳得混乱。」 她说着就拉起宿梓月的手贴到了心口上。 第69页 宿梓月倒是没感觉出手心下的心跳有何异常的,但看着姜姝然一张脸绷的很紧,整个人也不復日常里的松弛,想是紧张的很。 她温声出言劝慰:「放心,你这心跳没有什么问题,你呀,想是要离开家了,心里捨不得,又因着要去那不熟悉的地方,想来总是会有些害怕的。」 姜姝然其实有话没说,也不敢说,她其实,有些不想嫁了。 看着宿梓月满脸的关心,姜姝然清了清嗓子,对着身旁的丫鬟们说道:「你们先下去。」 瞧着丫鬟他们全部退了出去且关好了门,姜姝然才松了口气,赶忙同宿梓月说了心里头的想法:「阿月,你说我不嫁了好不好,我现在去同父亲母亲说我不嫁了,他们会同意吗?」 宿梓月听完这话,惊得一双柳叶眉都拧在了一处,眸光闪动,似乎在辨认姜姝然是说真的,还是玩笑。 瞧着人的脸色十分的认真,宿梓月敛了眉目:「为何不想嫁了?」 姜姝然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她就是突然不想嫁了。 瞧着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宿梓月心里头划过了瞭然,不是真出了事就好。 「姝然,我理解你的心,当初家中变故,我要从江南来京,心中亦是忐忑不安,担心到了上京一切都不适应,担心上京的人不喜我,担心我应付不来,我想你此刻的心情怕是同我当时有些相似的,是也不是?」 姜姝然被她说中了想法,用力地点点头,只是她的忧虑还多了一重:「我也怕所嫁非人,担心他有朝一日变了心。」 宿梓月握紧了姜姝然的手:「都是人之常情,谁能不怕,只是姝然,担心归担心,不能因着担心害怕就不往前了。」 「刚才你也劝我了,说不要辜负邢世子的一片心,如今这番话我可要送还给你了,记住此刻的喜欢,心悦一个人的时候放手去喜欢,这样日后你才不会后悔,至于日后会怎么样,对方会不会变心,这都是事在人为的事。」 「总不能事还没到那一步,就想着最坏的结果,那只会朝着你害怕的方向去,咱们可以有准备,但不能惶惶不安那还没有发生的事。」 「只一点,需得记得,那也是从前我母亲对我说的,如今我也送给你,母亲从前对我说,咱们女子能安身立命的永远是自己的能力。」 「你瞧你这番嫁人,陪嫁的这些添妆铺子,这些你可都得看好了,这是你日后生活过的快活与否的保障,人心易变,但钱财永恆。」 姜姝然微微张了嘴讷讷无言,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一身书卷气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宿梓月能说出这一番,在世人眼里充满了铜臭味的话儿。 她从前果然还是不够了解宿梓月,只以为她是那等只爱风花雪月的弱质女流,想不到人家才是过的通透的,怨不得邢世子眼光奇高,却瞧上了宿梓月。 她知晓宿梓月能同她说这一番话,也是掏了心窝子了,这话放到外头去必是要被人诟病有些狂悖的。 姜姝然心头一暖,展颜一笑,指了指屋里头东边角下的几箱东西说道:「託了你的福,我如今可是个小富婆了,你瞧那些,可都是刑世子给的添妆,我可都收下了,你可别想收回去。」 宿梓月拿帕子掩了嘴,笑的眉眼弯弯,她那里东西都快堆不下了,自从上回两人确定了心意,刑穹就像是要把家都搬给她。 好在,刑穹新宅子已然装好了,她让刑穹整理了两间库房出来,等着过几日乔迁宴后,有些东西她就存到刑穹那儿去。 第38章 乔迁之喜 锦荣街入了春后喜事不断,先是街尾勇毅侯府家嫁女,如今街首那气派恢宏的王府也迎来了新主人。 来贺乔迁之喜的客人,瞧见了刑穹亲自在门口迎客,心里头多少都有些诧异,暗自猜测可是宫中要来人。 个个都有些谨慎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整理了衣冠,说话间也更注意了分寸。 顾磊如今的身份是刑穹的管家,因着刑穹一直在门口待着,重要的客人,就由他带着进宴客厅。 刚带完礼部尚书并他家公子,顾磊往外走的的时候,就听着了花园里有人在议论此事。 「刚才见着刑世子站在门房处,倒叫我吃了一惊,我寻思着我也没这么大面子,让人在门口亲迎。」 「张大人说笑了,你如今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不过适才我同大人倒是想一道去了。」 他俩的话像是引起了周围人的共鸣,众人齐齐笑出了声。 「张大人是太子身边的人,今日可听说太子要亲临?」 张大人摇头:「太子只让内侍送了礼来。」 「那就奇怪了,刚才靖王的内侍也送了礼来,难不成刑世子是在等禹王?」 禹王也这么想! 他笑着松开了抵着马车车窗的手,车窗阖了起来,将外头的声音隔了一层。 刚刚他听见外头百姓在热烈地奔走相告,说是刑世子在府门口迎客,那等惊才绝艷、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寻常可不常见。 如今有机会了,可不得抓紧去瞧瞧。 禹王听到百姓议论,说刑世子在府门外相迎,必是有贵客要来。 禹王可早就知道了,太子同靖王只遣了内侍送礼,王爷中亲临的可只有他。 不说大话,他可是今日去参加乔迁宴的宾客里身份最贵重的人了! 第70页 禹王压抑住一个劲儿想往上翘的嘴角,转头对一旁的禹王妃说道:「王妃你瞧,咱们早些出门是对的,不然刑穹那小子可要一直在门口被人当猴儿瞧了。」 禹王妃佯做嗔怪地睨了眼禹王:「王爷这是埋怨妾身梳妆慢了,害的你那心尖上的刑世子要多吹会儿风了?」 禹王尴尬地轻咳两声,伸手握住了王妃的手:「爱妃真是幽默。」禹王讪讪闭上了嘴,原本还想着让马车行快一些,如今这话也只能咽进肚子里了。 日头越爬越高,刑府门外的人也是越聚越多。 顾磊瞧着那些看热闹的人里头,大多是姑娘后,看了眼盛装打扮的刑穹,她今日一身鸦青色麒麟纹团花杭绸直裰,头髮用暖白玉芙蓉冠高高束起,一张俊秀惊艷的脸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她那微微翘起的嘴角,笑意浸染眼底,往日里的肃气就跟冬日的雪在春日里尽数消融了一般,只留下一片澄澈。 这等动人心魄的好皮囊,怎能不叫上京这群小姑娘们疯狂。 那双湿润的眼睛在瞧见一架熟悉的马车后,眼里的光芒四射,不等那马车停下,这厮就迈开了步子向着那马车大踏步而去。 十余阶的青砖台梯,只两三步就叫她跨了过去,衣摆荡漾,那髮丝都随着春风飘扬,顾磊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刑穹的好心情。 刑穹走至马车旁,车也正好停下,瞧着里头出来的人,刑穹到嘴边的话赶紧地往下咽。 「刑世子~」司棋刚出了马车就瞧见了一旁等候的刑世子,一张脸洋溢着笑容,瞧得她都有些恍惚,赶忙低了头跳下了马车。 她正要转身去搀扶她家小姐呢,身侧的位置就叫人抢了。 刑穹挨着马车车辕,伸出手去搀扶马车里出来的人,小心翼翼将人扶下了马车,待人站稳后,才细细瞧着宿梓月。 刑穹立刻就发现今日宿梓月的不同,她今日竟然上了妆。 眉较平日里更黑了些,眉尾隐入髮鬓,衬得一双含情目更显深邃,眼尾瞧着似乎也加了些颜色,眨眼间还有些亮闪闪扑稜稜的光彩。 她就这么笑着站在春日里,就比百花更动人。 刑穹瞧得有些呆愣,四周原本喧闹的声音也随着她的迟钝安静了下来。 「世子~」宿梓月脸上泛起点点春光,眉目里闪动着娇嗔,「世子不迎着我们进屋瞧瞧你的新宅吗?」 刑穹这才反应了过来,也不羞赧,坦然地一笑,承认刚刚的惊艷:「阿月今日实在光彩动人,叫我失神。」说着脚步调转了方向,带着宿梓月进府去。 他们这一走啊,门口就同一瓢水入了油锅一般,轰轰烈烈地热闹了起来。 「刚刚那姑娘是哪家的,长得跟瑶台仙子般,刚刚她从马车里下来,我还以为是仙子下凡了!」 「娘哎,这真的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刚刚把刑世子都给瞧愣住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完全没瞧见从后一辆马车里下来的男子,那脸黑的就跟他穿的一身玄衣一般。 裴珏看着刑穹同宿梓月往里走的身影,这俩人竟是一个都没想到门口还有一个他! 他因着上回去接了白芷涵回府,被他爹又给打了一顿板子,如今坐着都还有些疼,骑不了马,只得在马车上躺着来。 刚才起身有些慢了,等他下车,刑穹都带着人往里去了,他气得拍了一掌车辕,牵扯到了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顾磊看见他了,赶紧命小厮领着人进去。 刑穹这一走,街上看热闹的人就散了不少,禹王的马车都行进得顺畅了很多。 到了门口,禹王率先下了车,站定后,扬着笑容往那高阶上瞧,只一眼,这笑容就僵住了! 刑穹人呢?! ****** 刑穹这场乔迁宴办的妥帖热闹,不光席面精緻,更是请到了江南知名戏曲班子来撑台,还有上京没见过的西南杂技。 除了这些,宾客门还瞧见了一齣好戏。 刑穹果真如上京传闻中的一样,对永宁侯府的表小姐起了爱慕之心,整场宴会刑穹那目光就没从宿小姐身上移开过。 更有趣的是,永宁侯府世子也来了,旁人问起他同表小姐的亲事,还梗着脖子说不日就会定亲。 有好事者还拿这问题去问刑穹,刑穹指了指天,悠悠开了口。 「天还亮着。」 禹王原本不打算给刑穹好颜色的,因着这话,没忍住破了功,这臭小子讽刺人起来倒是有一套。 这话完整说起来,那就是『天还亮着,别白日做梦了』。 禹王妃也是忍俊不禁,她今日瞧着刑穹对宿梓月的态度,心里头那曾经怀疑王爷同刑世子是断袖的猜测是完全尽消了。 刑穹那恨不得给宿梓月摘星星捞月亮的样子,都让她有些羡慕中带着嫉妒了。 她同王爷虽然感情好,王爷待她也不错,但是同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比起来终究是差了一层的。 王妃心里头微微有些失落,对于禹王纠结刑穹没在门口迎接他的抱怨,也不想接话了,迳自听着曲儿、看着戏、品着美食。 日暮黄昏,宴会进入尾声,酒意阑珊、宾客尽欢,散席之时,除了裴珏,人人都是带着笑容走的。 裴珏回府就径直去了木樨堂,对着老祖宗就是一番哭诉。 「老祖宗,如今上京的人怕是都知道了刑穹对阿月的心思,他们都在笑话我,说我比不上刑穹那厮,说我白日做梦,还有人笑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71页 老祖宗心疼地替裴珏一边拭泪,一边也有些懊恼:「你说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把白芷涵接了回来!」 若是没有白芷涵这事,他家珏儿上哪家去说,都是个良配! 如今倒是好,正妻没入门,这『贵妾』就已经定下了,哪家疼女儿的会把女儿嫁给这般不知礼的人家。 裴珏很是委屈:「那白家不干人事,要把芷涵送给那比他爹都大的老头做小妾,芷涵那等性子,那不是让她去死吗,我这也算是救人一命,怎么就不行了!」 老祖宗重重唿出一口浊气,她可不认为白芷涵会为着这事就寻死,那也是个有心计为自己活的人,怎会轻易就不想活。 「你说你,做的这些事,你让阿月怎么想,原本就是因着你同白芷涵的事你们的关系才起了龃龉,如今可倒好!」 裴珏哑然,他当然知道阿月那眼里揉不得沙的性子对此会不满,可是他也是没法子呀,他替自己解释:「老祖宗,您去同阿月说说,就说我保证以后只芷涵一个妾室,不再有旁人!」 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我也可保证,日后芷涵生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记在阿月名下,由她抚养,认她做母亲,定叫她膝下不空,日后可享天伦之乐!」 老祖宗微微点头,觉着这主意不错,轻轻拍了拍裴珏:「这些日子,你莫要同白芷涵过于亲近,这两日收着了心,宿氏族长路上耽搁了,怕是还要些日子,这些日子你对阿月可要好些。」 裴珏一个劲保证会对宿梓月好。 翌日,宿梓月就来同老祖宗回禀要回一趟江南参加闺中好友的及笄礼,这事从前就说过,只老祖宗没放在心上,忘了具体时间。 听宿梓月提起,才想了起来,她心里头一番盘算后,答应了下来,只一个要求,让裴珏陪着一道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宿梓月对此无异议,老祖宗又把裴珏喊来叮嘱了一番,让裴珏路上好好表现,她在府里等着宿氏族长进京,顺利的话,等裴珏他们从江南回来,这亲事就定下了。 裴珏喜不自胜,当即就回去收拾行李了。 三日后,一行人出发去了渡头,侯府已经安排好了船只在渡头等着。 宿梓月是在船开了后,才知道白芷涵也一起来了。 裴珏带着人来同宿梓月告罪。 「阿月莫怪,芷涵她从未去过江南,心嚮往之,反正这船这般大也住得下,再说了,你们也好多些相处,日后......」 裴珏觉着反正日后白芷涵也是要过门的,到时候同阿月也算是姐妹了,提前相处下多了解下彼此的性情也是好事。 宿梓月一个不晕船的人,此刻心里头是翻江倒海般的噁心,真想撬开裴珏的脑袋瞧瞧,那里头装的是不是煳墙的浆煳! 这事老祖宗定然是不知晓的,白芷涵也不是同他们一道上船的,想是裴珏提前安排将人藏在了船上。 真够令人噁心的。 宿梓月对此不置一言,也懒得听白芷涵说些有的没的,只说到下个渡头,她要下船去透透气。 裴珏只当宿梓月是有些晕船不适应,等瞧见人下了船上了岸,径直走向了另一艘早已停靠在渡口的船时,才觉察出不对。 那船像是特意等着宿梓月的,她刚一上船,船就开了。 裴珏灰白着脸,脚步匆匆,下船追了过去,可惜晚了一步,那船已离岸许远,他除非泅水,不然是上不去了。 他紧张地垫着脚张望,已经瞧不见宿梓月的身影了,刚要开口唿唤时,倒是看见船舱里走出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刑穹勾唇一笑,伸出手随意挥摆了下,无声说了个字。 「滚。」 第39章 落荒而逃 春日夜晚,江边一带偶有灯火,薄雾笼罩,很是朦胧。 江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悠扬的琴声响起时,江面更显幽深。 琴音时高时低,有时温婉如潺潺流水,有时气势磅礴地如同千军万马要渡过这浩瀚的江面。 宿梓月慵懒地歪靠在窗边,闭上了秀目,享受此刻的宁静,江上的风温柔拂过脸庞,心都软乎了不少。 一曲终,宿梓月眼睫轻启,瓷白修长的双手轻轻一阵鼓掌,眼里闪动着不加掩饰的赞嘆。 「想不到世子琴艺如此了得,原还以为世子的手,是惯会舞刀弄枪的,想不到于此也是颇有造诣,世子真叫阿月惊喜,还有什么是世子不会的吗」 宿梓月说着眨巴着眼睛,瞧着倒真是发自内心的佩服,这番话说的也很是真诚。 邢穹觉着,这话要是换个人来说,那就有吹嘘拍马的嫌疑,但是宿梓月来说,那就像是真的一般,叫她实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好在夜色昏暗,能遮掩一二分。 她偏过头,看向水波流转的江面,解释道:「从前在江南养伤的时候,闲着无事就学了些。」 宿梓月微微一顿,甚至是心跳也停了一拍,她总觉得邢穹在说起从前养伤这段经歷时,有些刻意想显得不在意的样子。 可是越是这样子,想来越是在意,宿梓月心头髮紧,她很想问问当时邢穹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是不是很难过是不是很疼,可是瞧着邢穹并不想提的样子,宿梓月还是把话忍了下去,她有耐心,她想等着哪天邢穹自己愿意同她说。 她微微深吸一口气,提起嘴角,从记忆里寻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说予邢穹听。 第72页 「我记得从前有段时日,我家附近也时常有琴音传来,但却不是世子这般的悦耳动听,那声音,用我娘的形容,那就跟我爹心血来潮想给我做个鞦韆架,在那儿锯木头的声音。」 宿梓月说着轻笑出声,想到了当初在家的日子,那时候父亲母亲都还在,这桩事时常成为他们之间的笑谈。 「母亲原想着,定是稚子初学琴,过些时日便会好的,哪成想,一连三个月,那琴音是一点没变化,母亲终是受不了了,让府中嬷嬷去善意提醒了下。」 「倒也没让对方别再弹琴,只是劝着莫在晚上来吓人,白日里听着像锯木头还好,晚上听起来可渗人的很。」 宿梓月忍俊不禁,虽说背后说人不好,但那时候那琴音确实烦扰了他们一家好久。 她满眼笑意地瞧着没什么动静的邢穹,看着人只专注地瞧着江面,倒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她不由得有些疑惑,那细长的手指头戳了戳邢穹腰间的软肉。 看见邢穹身子一个抖动,但是她的脑袋还是对着前方,不往她这边瞧。 「怎么了?」宿梓月疑惑地坐直了些身子,往前探出了脑袋,猝不及防的,撞进了邢穹那滚烫的眼神中。 不等宿梓月到嘴边的话说出声,唇上就微微一凉,那要说的话都成了一声尾音上翘的『唔』溢出了唇角。 宿梓月眼睛眨了眨,呆愣愣看着眼前的人退开了些距离,时间太快,快的她都有些反应不及,她抬眸疑惑地看着面前咫尺的人,邢穹不知怎么的,赤红着一张脸,眼眸里瞧着怎的还有些羞恼。 「你,怎么了?」 邢穹红着脸,声音忽然哑了好多,还有些不敢瞧宿梓月的眼睛,含煳道:「没什么,就是,就想亲亲你。」 说着倒像是来了些勇气,目光炽热地对上了宿梓月的眼:「让亲吗?」 宿梓月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过了电一般,刚才想说的话跟江山缥缈的烟雾般四散而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眼里的人在熠熠闪着光,像那江水里倒映的月亮,让人想伸手去捞一捞。 她就像被蛊惑了一般,又或者只是遵循了本心,宿梓月拢好被风吹乱了些的髮丝,微微直起了些身子,缓缓伸手环搂住了邢穹的脖颈,把人拉低了些,对准了那柔软的唇,亲了上去。 夜色朦胧,江雾环绕,窗柩像是框住了一景,那缠绕的髮丝,被揽住的细腰,那一贴一合的弧线,美好的如同江中月被捞了起来。 裴珏瞧着这一幕,血气上涌,泄愤般地拽下了腰间的玉佩,朝着对面的船扔了过去。 然而力气不怠,那玉佩一道弧线,触不及对面的船只,在中途就坠了河,堪堪砸中了那水中月亮倒影,也只是瞬息,那水中倒影就又恢復平常。 裴珏愤而转身回了船舱,『咣当』踹开了白芷涵房间的门,进了屋,就是四处一通砸,瞧得见的东西,能砸来泄气的全给砸了。 屋内一片狼藉,最后竟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白芷涵在裴珏初始动作时就早已上了床榻,倚着最里头的床板靠坐着,不发一言,只静静瞧着。 等人把东西都砸了,瞧着也没什么气力发疯了,才缓缓开了口。 「你在我这儿砸东西,那船上的两人可有影响?我早就同你说过她二人关系不一般,你从前都不信,如今亲眼瞧见了,可算信了吧。」 白芷涵刚刚也瞧见了对面那船上的情形,这齣了京,宿梓月是半点不遮掩了,先是甩开了裴珏去了邢穹的船上,如今更是丝毫不避讳,像是无所谓会被裴珏瞧着。 白芷涵轻嗤笑一声,裴珏从前还怎么也不信她说的,认为宿梓月品行高洁,不会做这等轻浮举动,呵呵,装得好而已。 裴珏一通发泄后,手脚酸软,一手撑着杆柱,一手扶着胸口,咽下那股子上涌的血腥味,满目赤红地看向说着风凉话白芷涵。 刚刚船板上看见的画面又在脑海里盘旋,裴珏只觉得心里头的火像暴雨后的江河,汹涌得厉害,他踢开脚边翻到在地的凳子,金织麒麟纹蟒靴踏着一屋子的碎片,一步一步,朝着白芷涵走去。 行至床前一把拽过床里头的倩影,吻了上去,急切又汹涌,粗鲁地一把拽下了床帏,遮住这窗内激烈的光景。 船头破开水面,一层层波浪,一圈圈往外荡漾,缓缓的水声随着夜莺轻啼在夜色里交织如歌。 宿梓月对此似乎有了屏罩,所有的声音都很缥缈悠远,只有她的心跳声,一阵阵的,很是热烈,砰砰砰在脑海里似是孩童玩的球一般,在蹦跶。 她看向那还在颤抖的门板,刚刚邢穹匆匆跑出去时慌乱中匆忙关上的,动作太大了,晃得门板颤颤巍巍。 宿梓月回过神,莞尔一笑,拢了拢有些散开了衣襟,想到了刚刚衣襟里的温度,身子不由得一麻,一张脸羞得泛起了红霞,晕染得整个白皙的脖颈都是粉色的。 刚才,她们...... 宿梓月微微垂下眼眸,瞧了瞧空空的手,她刚刚竟扯开了邢穹腰间的系带...... 她从不知晓她会如此的大胆,或许邢穹也没想到。 其实,她到也没想做什么,她只是说了句『床也挺大的,睡两人绰绰有余』,邢穹就跑了,从床到门口这么几十尺的距离竟摔了两回,显然是给吓着了。 可是,她也没想做什么,邢穹她,想哪儿去了呀...... 第73页 宿梓月羞红了一张脸,又不好去外头把人喊回来,就为了解释这一句,她轻轻捶了两下子床板,嘟起的樱唇还泛着水汽,眸光潋滟,含羞带怯。 这要是邢穹瞧见了,怕还得跑一回。 宿梓月双手贴上了滚烫的脸,希望能给脸颊降些温度,又瞧了瞧这空荡荡的房间,就剩她一人了,倒是有些清冷,还有点,孤零零的。 正在胡思乱想间,隔壁忽然传来了悠扬悦耳的琴声,是宿梓月不曾听过的曲子,听着曲调并不高昂也不澎湃,更不像是喊着欲说还休的情话。 倒像是夜晚降临,母亲在床边的轻哼,很安心很舒适。 宿梓月倏忽间无声笑了开来,她眼里热热的,瞬间明白了邢穹的用意。 她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宿梓月拉过被子盖好,枕着琴音,在船只行进的晃动里渐渐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似是回到了江南宿家,母亲笑着唿唤她,让她净了手坐下用饭。 她听话地坐下,母亲笑着给她布菜舀汤,亲亲热热温温柔柔关心着她,忽然,隔壁那锯木头般的琴声响起,母亲敛了笑容,让宿梓月去隔壁命令那人别弹了。 宿梓月听话地起身,穿过了长长的连廊出了门,循着声音找到了那户弹琴的人家,她敲开了门。 一张熟悉的脸骤然出现在了面前!!! 邢穹从里头走了出来! 宿梓月着急地瞧着梦里头的自己,想提醒自己,别阻止邢穹学琴,她日后可弹得一手好琴。 可梦里的她听不见她的唿唤,严肃地同邢穹说她扰民了,让她不可再弹。 邢穹倒也不生气,笑意盈盈地说『不谈也行』 她说『那你来同我谈谈心』,说着不等宿梓月回应,拽着人就进了屋里,放下一床天青色耦纱床帏。 邢穹拽过宿梓月的手,握着她的手覆上了自己的腰,轻轻一抽,那腰间的腰封瞬间滑落。 素白衣衫从肩头滑落,露出了弧线流畅的肩胛,还有形状优美的蝴蝶骨,还有...... 宿梓月蓦然睁开了眼,入目一片天青色帷帐,她抱着被子登时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梦,太可怕了! 第40章 循声而去 这一个晚上,宿梓月都不敢睡得太沉,害怕闭上眼就能瞧见邢穹那张含着笑意的脸,和那身白的晃眼的肌肤。 邢穹的面庞,想是风吹日晒的不少,比京城里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们粗糙的不止一点儿,可是身上的肌肤却还是如深闺女子般的白嫩。 不对,不对,宿梓月赶紧晃晃脑袋,那是做梦呢,实际她可没见过邢穹衣裳底下究竟是个什么色。 她越是命令自己不去想这些,这脑子就不受控地拼命往外冒,那梦里的画面不停在眼前闪回。 宿梓月觉着她这一晚上睡得很辛苦,很累,翌日起床,眼底都泛着青黑。 早上对着妆镜她上了厚厚一层细粉,才算是遮掩上了一二分,原还有些不好意思见邢穹,等瞧着人,看见对方眼底的青黑不比她浅,那股羞涩倒是少了不少。 原来邢穹也没睡好,该不会也...... 宿梓月立马拍了拍脑袋,阻止自己想下去,她这番奇怪的举动,邢穹低着头倒是也没瞧见。 昨晚上她临阵逃跑的行为,她事后颇为懊恼,这要是自己手下的兵,兵临城下了落荒而逃,必得落下个逃兵的罪名,要于阵前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她有些不敢瞧宿梓月,正襟危坐着看着下人端来了早膳。 等人都出去后,邢穹给宿梓月舀了一碗鱼肉粥:「你试试这粥,鱼儿都是江上现钓上来的,鲜美的很。」 「好。」宿梓月接过,低头小口小口用了起来。 一时间饭桌上只有两人用膳的咀嚼吞咽声,气氛倒是不尴尬,反而因着两人都红扑扑的脸,有了一丝暧昧的气息。 邢穹表面上平静地用着饭食,思绪早已如同脱缰的野马,想到她同禹王计划的事儿,虽然都按照他们期望的方向行进着,可是如今看来还是太慢了。 还得给下一剂勐药,邢穹觉着她有些等不及了,她想快些同宿梓月成亲。 等用完膳,她就要去修书一封告知禹王,计划有变。 与此同时,也在用早膳的禹王狠狠打了一个喷嚏,王妃赶紧命丫鬟拿了紫貂大氅给禹王穿上。 「王爷可得小心些,虽说进了春日里的,这早上的气温也还是凉的很,春捂秋冻这话不可尽信,王爷早晚可得多添一件衣。」 禹王接过下人递过的帕子,擤了擤鼻子,刚刚那突如其来的痒意,可不像是受了寒,他总觉得这心里头慌慌的,有什么事要发生。 将帕子随手扔给下人,禹王偏头看向王妃:「爱妃,邢穹这回临走前是如何说的,有说何时回来吗?」 邢穹来告辞的时候,禹王进宫去了,是王妃接待的人。 王妃咬了一口桂花糖糕,细嚼慢咽,等口中食物吞下后,这才回头看向眼巴巴瞧着她的禹王。 「侯爷,邢穹这才走了一天,您就巴巴地问了,如若实在不放心,不若臣妾备一艘船,您跟着一起去吧。」 禹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瞧了眼四周低着头伺候的下人们,压低声音说道:「本王只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爱妃可要用些这火腿云片粥,小厨房里今日新做的花样。」 第74页 说着也不等禹王妃回应,径直就给舀了一碗,递给了禹王妃,也算是堵住了禹王妃还想再开口调笑几句的嘴。 这边安安静静用着早膳,那边邢穹同宿梓月也安静地用完了早膳。 两人默契地各自说了有事,回了房,甚至是分别的时候,都不敢去瞧对方。 在他们身后不远跟着的船上,也渐渐有了声响。 裴珏醒来后,捂着头瞧着屋里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眼身下的床,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床上躺着的白芷涵,也是憔悴狼狈的很,昨晚上他怒火沖昏了头,实在是失了些分寸。 他拉扯过床上那皱巴巴的锦被,给白芷涵盖住了整个身子,只露着一个脑袋在被子外。 看着人苍白的脸色,还有眼角的泪痕,裴珏喉头髮紧,心里闪过愧疚。 想到了这事的起因,裴珏磨了磨后槽牙,眼里一片晦涩,等瞧着白芷涵痛苦地睁开眼时,眼底才恢復了些清明。 他看着沉默不语,只默默垂泪的白芷涵,放低了声音说道:「芷涵你放心,就算日后阿月入了侯府的门,她也越不过你去!」 说道最后,裴珏有些咬牙切齿,如果到时候,他发现了宿梓月真的不清白了,那他可不会心软,定是要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裴珏唤了下人收拾好了屋子里的狼藉,又贴心地命人端来了吃食,亲自照顾着白芷涵用了早膳,贴心地给人掖好了被子,让白芷涵今日好好休息。 又命船上小厨房给白芷涵炖些补血的吃食。 裴珏还亲自去厨房,看着人做了些宿梓月素日里爱吃的东西,让下人划着名小船送去不远处的船上。 宿梓月听到裴珏遣人来,倒是让人上船回话,听到裴珏让她回去,说她如此这般同邢穹在一艘船上,于她名声不好。 宿梓月轻笑他的虚伪,如今这江上,只有他们,但凡他不说,又有谁知道。 她拒绝了裴珏送来的吃食,也让人回去传话。 裴珏听到小厮转述的,宿梓月说的话,『表哥品行高洁,定是不会背后说人的,也望表哥能约束下人,尤其是身边的人,多积口德。』气的他将退回来的吃食,连盘子带碟子的全给扔到了江里头。 挥退了下人,裴珏亲自上了小船,要去找宿梓月。 却被邢穹命人拦着不让上船。 「姓邢的,你什么意思?!」 邢穹站在船头,居高临下看着气急败坏的裴珏,勾了勾嘴角:「我的船,不欢迎裴世子。」 裴珏叫嚷了起来:「呵,你当我稀罕上你的破船,你把阿月交出来,我这就走!」 邢穹嗤笑一声:「裴世子莫不是被江上的风吹走了脑子,这日头都这般高了,还吵嚷着要看月亮。」 邢穹的人瞧着主子这般嘲讽,立刻心领神会,笑出了声。 「这位公子,要实在白日里想见月亮,就回去睡大觉,梦里什么都有。」 「哈哈哈,就是,来我们这找月亮,莫不是失心疯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裴珏气的抄起船桨就要打这些人。 可惜他这京里待久的世家公子,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身手更是花架子,挥出去的船桨轻轻松松就被对方捏住了,倒是他身形一个不稳,差点掉到江里去。 又是徒惹一阵嘲笑。 邢穹倒也担心这人掉江里,毕竟是阿月的表哥,真掉下去还得让人去捞。 她不想之后的日子里让这人时不时来打扰,想了想,裴珏找到手下,命令船只全速前进,甩开裴珏的船。 她这船本就是战船改的外形,瞧着不起眼,却是个厉害玩意。 遇上水贼海盗都能周旋,加速更是不在话下。 裴珏眼睁睁瞧着邢穹的船只越来越远,也命人全速前进,却是怎么也追不上,气的他又扔了好些个杯盏! 甩了裴珏的船只后,邢穹每日里同宿梓月泛舟江上,看着沿路的风景,遇着热闹的渡头,也会下船透透风,寻觅些美食。 两人也默契地没有提那晚上的事,一路上玩笑着,日月轮转,很快他们就到了江南杭城最大的渡头。 让宿梓月没有想到的是,李家竟然派人在渡头上等着宿梓月,她原还想着带着邢穹先回府收拾下再去李府。 路上过的有些纵意,又遇着了赵玉红,叙旧一番误了些时间,今日就是宿梓月的好友李清歌的及笄宴了。 她有些犹豫地看向邢穹,邢穹倒是并不在意,宽慰地一笑:「去吧,我这么大个人,你还担心我丢了吗。」 宿梓月抿了抿唇,这倒是不担心,只是,她看了眼渡头上的人,好些个女子貌似看着四处风景,实际那目光可都在偷偷瞧着邢穹。 与其担心她走丢,不如担心她被哪家小娘子瞧上了,抢去做入幕之宾。 ***** 江南的建筑偏爱粉墙黛瓦,充满了诗情画意,时人又喜小桥流水人家的氛围,李府就坐落在开北桥边上、玉兔溪旁。 宿梓月随着李府下人的指引,穿过布局精巧、一步一景的园林,来到了后院李清歌的院落。 李清歌瞧见了宿梓月的第一眼,就没忍住红了眼眶,三两步上前拉着人的手儿,仔细看着好久不见的宿梓月。 「月姐姐你怎的这般瘦了,你瞧你这脸尖的,还有这腰,这手,竟是一点肉都没有,想来是那侯府苛责了你,你有什么委屈定要同我说,别憋在心里。」 第75页 李清歌强忍着泪水,眸光里全然都是关心。 宿梓月也慢慢红了眼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妹妹说的姐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也知我,哪哪都好,就是有些挑食。」 她这话说的俏皮,逗得李清歌还有屋里头的丫头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姐姐进京一趟,这脸皮倒是厚了不少,我还没见过谁说自己哪哪都好的呢。」 这番玩笑,倒是让刚刚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 李清歌拉着人问道:「姐姐在京城过得可好,你那表哥呢,可有同你一道儿来,你们何时定亲?」 宿梓月对李清歌没有隐瞒:「不定了。」 「为何?」李清歌大吃一惊,猜测是侯府的人背信弃义。 宿梓月有些羞涩:「因为,我遇着喜欢的人了。」 「啊?谁啊?」 宿梓月想到这些日子同邢穹的相处:「是个很好的人,改日介绍你们认识。」 李清歌听她这么说,更是起了兴趣,拉着宿梓月就要细细盘问,可惜了,下人来回禀及笄礼即将开始,李清歌只得作罢。 这场及笄宴办的隆重盛大,宿梓月也见着了好多曾经的旧友,直至夜幕降临,灯杆上挂起了一盏盏灯笼,宿梓月才脱了身,微醺地回了府。 府里还是从前宿梓月离开的模样,留守的僕人照看的很好,宿梓月微微嘆息。 景致没变,摆设没变,只是人都不在了,宿梓月只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像风里的桃花瓣,无所依凭,随风飘荡。 夜色里骤然传来一阵声响,很是突兀,不啻于平地一声雷,把宿梓月从悲伤中拉了出来。 她细细一听,竟然是琴声。 而且这琴声,很是耳熟,她微醺迷煳的脸庞蓦然僵住了,只瞳孔瞬间剧烈放大又缩紧。 琴声并不远,听着就是在附近......她忽然想到了她的那个梦...... 宿梓月心里冒出个大胆的猜测,虽然很离谱,但是心却隐隐地激动了起来。 会是她吗? 宿梓月提起裙摆,匆匆转身,脚步踉跄地往外走,循着声音就出了门。 第41章 她很想哭 清西巷原本昏暗的巷子,不知何人布置,巷子里竟然沿路亮着一盏盏地灯。 宿梓月心有所感,沿着这用灯光铺就的路,朝着那琴音寻去。 行至巷子深处,地灯消失在一户门头不显,十分质朴的宅子门前。 那门前站着两位绿衣姑娘,似乎在等着宿梓月,瞧见的她的时候,满脸笑容。 「可是宿姑娘,我家主人就在里头等着姑娘。」 宿梓月如今倒是不诧异他们会知晓她的身份,她心头的猜测已然十之八九,她笑着点头应下,提起裙摆进了门。 大门内,同外头一样,两列蜿蜒的灯杆一直往里头深处延伸,上头挂着一盏盏的花灯,有各种各样的,做工十分的精美。 宿梓月沿着花灯指引的道路,行至一座二层小楼前,她抬头往上瞧去,虽瞧不见人,但却可以肯定,那琴声就是从楼上传来的。 她推开门进了屋,拾阶而上。 绕过木阶,上了二楼,转过廊角,就瞧见了不远处的月洞窗边,有一人背对着她,纤长的手指在抚着琴。 就是刚才一路寻来的琴声。 似是听到了宿梓月的声响,琴声戛然而止,窗边的人缓缓起了身,转身瞧向宿梓月,对上她的目光,还有片刻的闪躲,宿梓月觉着,那目光里带着羞怯。 邢穹竟也有这一面! 瞧着那熟悉的面庞,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宿梓月可决计不会认错人! 尽管邢穹今日格外的不同,日常里用玉冠束起的乌髮,如今梳了女子髮髻,披散的头髮拢在了肩头;素日里不着粉黛的脸庞,今日似乎也刻意描画过,那唇比往常里都要红润。 最特别的是邢穹今日的衣衫,虽说简单了些,但也能叫人一眼就瞧出来,是女子的样式。 邢穹她,今日,竟然着了女装。 一袭月色压光棉质长裙,腰间收窄束着腰封,邢穹着男装时劲瘦干练,穿上女装又是另一种惊艷的风采。 清冷的月光在她身上流淌,她就这般安静地临窗而站,美得如同下一息就要羽化升仙。 寂静夜色里,宿梓月屏住了唿吸,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心跳声,『砰砰砰』,热烈得不像话。 邢穹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喉头髮紧,她不知道阿月会否喜欢她这身装扮,她也从未以女装出现在世人面前,她此刻的心如被细绳悬挂在了高出,只一个风吹草动就能将她吓个够呛。 她瞧见宿梓月目光闪动,可是却不发一言,正想着要不要先开口说些什么,就瞧见人朝着她走了过来。 邢穹的目光随着宿梓月的动作一顿一顿的,瞧着人慢慢地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面前堪堪只隔一拳的距离。 她都能感受到宿梓月粗重的唿吸,喷洒在了她的下颌上。 「是你吗?」宿梓月抬起头,闪动着眸光面含期待地问道。 邢穹心跳慢了半拍,脑子也跟着顿住了一般,有些疑惑不解。 宿梓月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伸出纤纤素手,抬起一根指头,指了指窗外宿府的方向:「是你吗,曾经那锯木头一般的琴声?」 她也是上了这二层小楼才发现,从窗户眺望出去,从这儿就能瞧见宿府的光景。 第76页 月光打在了邢穹的脸上,她耳根浮现的淡淡粉色被映照得清清楚楚。 邢穹忍着羞意,缓缓点了头:「恩。」 她还想解释下,当初她并不是故意想弹得那般引人注目,刚要开口,就感觉到唇上一热。 炙热的唿吸缠绕在两人鼻尖。 宿梓月踮起脚尖伸手揽住了邢穹,羽睫颤动,唿吸也乱了。 她的心此刻就像被扔进了沸水里,她有些话不曾同邢穹说过,当初听着那琴声的时候,母亲已经病入膏肓了,最后的时日,母亲发自内心的笑容反而是因着那难听得清奇的琴声。 母亲最后遣下人去劝着夜里别弹的时候,还送去了珍藏的曲谱,宿梓月终于是想起来了,那曲子熟悉的缘由,小时候母亲经常抚琴哄着她入睡。 让邢穹晚上别弹了,想也是因着母亲自知时日无多,担心不能陪着宿梓月,担心晚上她一个人听着那诡异的琴声会害怕。 宿梓月搂着邢穹的手微微一颤,往后退开些许,邢穹却一把扣住了她的脖子,两人鼻尖贴着鼻尖,好一阵错乱的唿吸。 宿梓月吸了吸鼻子,声音嗡嗡的,「世子是何时开窍的,怎的如今弹得这般好?」 邢穹轻笑一声,替自己解释:「当初是手伤着了,后来治好了。」 她说的倒是简单,宿梓月鼻子一酸:「手伤着了为何还要弹琴,还在我家附近弹?」 说着不等邢穹解释,宿梓月抬起头,瞧着邢穹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 她说的肯定,压根不是疑问句。 邢穹耳根子红得仿佛要滴血,克制着不躲开宿梓月炽热的视线,在那闪动的目光下,坚定地点了点头。 「恩,很早,很早我就喜欢上阿月了。」 宿梓月笑着落泪:「傻子。」 邢穹松开一只手,抚上了宿梓月的脸庞,替她拭去泪水:「别哭,我也有一问题。」 宿梓月止住眼泪:「恩?你问。」 邢穹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身上的衣裙:「我这么穿,你会不会觉得变扭?会不喜欢吗?」 宿梓月听到是这个问题,从邢穹怀抱里退了出来,往后撤开一步,故作一副仔细认真打量邢穹的样子。 邢穹的心悬得更高了。 好一会儿,宿梓月才蹙着眉心抬起头望向邢穹,眼里分外认真,紧张得邢穹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 「是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倒也美过世上所有其他人了。」 宿梓月说着莞尔一笑,静静瞧着邢穹,眨巴了下眼睛,话听着俏皮,她却说的分外认真,认真到如今不管来多少人,都会觉着她那样子是在说一件世人皆知的公理。 就如同一个人说,太阳东边升起,月亮晚上才有那般,十分的肯定,不容置疑。 邢穹那高悬的心像被人剪断了细绳,『噗通』掉进了心湖里,激起了巨大的浪花。 她扛不住了,邢穹大步上前,一手护住宿梓月的脑袋,将人狠狠抵在了墙上,重重吻了下去。 宿梓月觉着她的心脏好像要蹦出来了,静谧的雅室内,时间过得好慢,邢穹的每个动作她都感受地清清楚楚,身子被触碰着,浑身发麻。 邢穹浑身也在颤抖,贴着阿月脸颊的手改为了抚摸,嘴唇紧紧贴在一起,相互含弄、撩拨吮吸,情动热烈。 可是邢穹总觉着心里头还有些空空的,在叫嚣着想要更多更多。 她收拢胳膊,让两人像两张纸一样紧紧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邢穹含住她的唇,轻咬了下她的舌尖。 宿梓月有片刻的失神,睁开眼,与她视线相触时,心下微动。 邢穹垂眸,撞进了她漆黑的瞳孔里。 她听见宿梓月带着喘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说,「府中的床,够多睡一个我么。」 寂静的室内,邢穹仿佛听见了吞咽的声音,是她的或是阿月的,反正都糅合在了一起,她有些迷茫,又有些清醒,脑子却像无法思考了,身子也热得好似要融化了。 她瞧着宿梓月,沉默着,目光在她的眉目和唇间来回彷徨。 末了,她头抵在宿梓月肩头,唿吸粗重:「阿月知道这话是何意吗?」 宿梓月的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她迟缓地点点头:「知道的。」 『咣当』一声,邢穹挥手关上了窗户,阻隔想要窥探的一轮明月。 宿梓月腰间一紧,邢穹几乎是把她楼离了地儿往里头走,从窗下到床上,邢穹亲吻着宿梓月,片刻都不曾分开。 四周寂静一片,只有外头隐隐传来阵阵梆子声,宿梓月却是全然顾不得了,只看清了心里头那一股强烈的情愫破土而出,带着甜蜜,又有些酸涩。 邢穹将人狠狠压在身下,重重吻了上去,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你抛弃所有过往,放下所有戒备,只想坦诚地告诉她,『对你的爱,热烈到难以抑制。』 床前地板上,衣裙随意散落在一块儿。 当宿梓月美好的身躯逐渐呈现在眼前,那纤直的肩,优美的锁骨,细嫩的肌肤,细腰、翘臀,一切都毫无保留,每一处都美的勾魂摄魄。 邢穹心底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激盪,还有透彻心扉的自卑,同宿梓月的完美不同,她的身上各处都是伤疤,有新有旧,有长有短,有深有浅,实在难看的紧。 她捂住了宿梓月的眼,细细亲吻她的脖颈,亲吻她的耳根,亲吻她的唇,一下一下,亲不够一般。 第77页 宿梓月觉着每当邢穹吻她时,或者触摸她的身子,那一重一重的酥麻,就像是一阵一阵的骇浪,汹涌而来想要将她吞没。 她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一个词,□□...... 她渐渐红了眼眶,伸手握住了覆在眼上的手,不容置疑地移开了遮挡,对上了邢穹自惭的目光。 刚才抚上邢穹的背时,她就感觉到了手下的粗糙不平,她仰头亲亲邢穹的下巴,又亲亲她胸前那一道从肩骨蜿蜒而下隐入束胸里的疤痕。 「不难看。」 只三个字,就叫邢穹红了眼眶。 宿梓月再次仰头,轻轻吻了问邢穹的眼角,贴着她的耳边低语,「我想......」宿梓月轻轻点了点邢穹的胸前,邢穹缩了缩肩膀,浑身紧绷,心跳如雷,宿梓月笑得妖娆继续说道:「我想咬一口,世子怕疼吗?」 邢穹一张脸红得要滴血,脑袋里如山林起火,她愤愤地亲上那翘起的嘴角,一把扣着人的脖子,末了像是认输一般,支起些身子,手往后一扯,一层层的裹胸白绸一圈圈松懈开来。 瞧着身底下的人,那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亮,最后亮的像是一簇火,似要把她燃烧起来,她终是难耐这股汹涌,不等宿梓月先动口,她先咬了上去。 屋外似是起了风,唿唿作响,屋内的□□更是惊世骇俗。 邢穹恍惚想起了年少时第一次上战场赢得胜利时的心情,那是种快乐地要疯癫的滋味。 她很想哭。 第42章 虎狼之词 静谧屋室内,不知哪儿来的一阵暖风涌过,拂过帷帐上串着的珠帘,带起一阵响动。 屋角那晦暗的灯光,仿佛下一瞬息烛火就要燃尽。 邢穹借着光,贪婪地瞧着身侧躺着的人儿,衾被里的人似在酣睡,樱唇微微张着,唿吸清浅,面庞干净澄澈得像个孩子。 邢穹微微垂下眼帘,心里头软得一塌煳涂,动作一再放轻地缓缓低下头,亲吻了她的额角和眉心。 『唔』一声嘤咛,宿梓月迷濛间微微睁开了眼,邢穹歉意的面庞逐渐清晰,她单手撑在她的身侧,眼神看起来很是清明,倒不像是和她一般睡梦中醒来,瞧着更像是一直没睡。 宿梓月伸手搂住了邢穹的腰,哑声问道:「睡不着吗?」 邢穹瞧着她睡眼朦胧很是疲惫的样子却还不忘关心她,心里的怜惜和疼爱逐渐蔓延,将身侧柔软的身子温柔地搂近了怀里。 她想到了过去那段不堪的岁月,那时她被父亲放弃后,来江南养伤。 如今想来那时候有多绝望,此刻就有多庆幸,她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绝处逢生、否极泰来,她曾经不信神佛,不信天命,如今倒是有了一分敬畏。 宿梓月感觉身上暖暖的,邢穹的体温比她高许多,如今就像个汤婆子般源源不断给着她热气,她本就累的有些难以撑开眼皮,如今这般暖烘烘的,就更好眠了。 她忍着困意,轻轻拍着邢穹光洁的背嵴,轻轻哼起了歌,在婉转柔和的调子的间隙处,还会哄孩子般加一句:「睡吧,睡吧。」 邢穹瞧着怀里的人眼睛都撑不开了,还坚持在哄着她睡去,不由得心头一颤,将人收拢在怀里,额头抵着宿梓月的颈窝,在一声声温婉的江南小调里,忘了曾经的伤痛,只有心底一片柔软。 渐渐地,她的梦里不再是刀光剑影,反而如同春日的江南,到处开满了粉的、白的,各色生机盎然的鲜花,还有那长出了绿叶的杨柳,在暖风里随风摇摆,好不惬意。 慢慢的,刑穹发现眼皮子越来越重,她竟是又真有了困意...... 翌日,宿梓月缓缓转醒,伸手想楼过一旁的人却扑了个空。 她的心也跟着一空,捂着阵阵针扎般疼的额头坐起了身,茫然地瞧了眼四处的光景。 脑子里一片浆煳,都有些想不明白此处是哪儿,只觉得少了些什么。 努力思索间,宿梓月仿佛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从远及近,她用力睁开了眼,瞧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心里一阵紧张。 待看到那脚步声的主人是邢穹后,这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邢穹看见坐起的宿梓月时,眼底闪过丝颤动,她赶紧快步上前,将手中东西放在一旁的高几上,然后拿过床尾的外衣披在了宿梓月光裸的肩背上。 她的高度往下瞧,正好能瞧见宿梓月绣着春桃的粉色肚兜,还有那裸露在外的瓷白肌肤,这些都让她无可避免地想到昨日看到的肚兜下的惊艷之景。 邢穹红着脸仓惶偏开了头,低垂眼眸瞧着被子上绣着的开得热烈的海棠花,开口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晨起天凉,先把衣服穿好,莫着凉了。」 她说这话十分的正经,甚至是有些一板一眼,都听不出多少的亲密,宿梓月嘟着唇有些失落,抬头瞧去,却看见了邢穹的耳朵根连带着那露在空气的脖颈,赤红一片,比被子上的海棠花还红艷。 宿梓月莞尔一笑,顿时明白了邢穹这是在害羞呢,原本倒是应该由着她来羞怯的,可惜邢穹这般早地起了床,宿梓月的心里顿时起了促狭。 「世子可是不愿瞧阿月,竟是如此背着阿月,连一个眼神都不给。」 宿梓月的语气十分落寞,还透着失望与难过,听得邢穹身子一僵,赶忙回过头瞧着宿梓月的眼睛,着急地解释:「不,不是,我只是,只是.......」 第78页 邢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怎么可能不愿意瞧阿月,她只是有些不敢。 她甚至害怕宿梓月醒来后会后悔,毕竟昨晚上宿梓月饮了酒,说不得就是酒在误事,等今日清醒了可能会后悔昨日的事。 宿梓月看着人仓惶无措的样子,倒是不好再继续逗弄了,她当着邢穹的面,扯过身后的衣裳,伸出细嫩的手臂穿进了那宽敞的袖子里。 刚刚还没有觉得,现下只是穿个衣服而已,宿梓月都觉得肌肉酸痛的厉害,这胳膊抬起来都有些费劲,还有身上,多少都有些异样,感觉哪哪都有些不适。 邢穹本就是在注意着宿梓月,瞧见她蹙了眉心,立刻担心地问道:「阿月可是哪儿难受?」 宿梓月瞧见她眼里那浓浓的担心,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瞧着邢穹什么事儿没有,她这般倒是显得娇气了,她摆摆手:「无事,只是觉着有点遗憾......」 邢穹面色一僵:「遗憾?」难道是昨晚上的事?有遗憾?她做的不对? 邢穹的心里起了千百种的猜想,她懊恼昨晚上不该一时冲动,她总得先学习先,不该这般莽撞,头一次就给宿梓月留下了遗憾,这可怎么是好? 宿梓月不知道她想到哪儿去了,只是看着人的一张脸红一阵青一阵的,觉得有意思的很,她也没出声,等着人纠结了好久,看到邢穹终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她,眼里像是想要个说法。 她这才眨眨眼,敛着神色,认真地说道:「原还想着能瞧见世子穿衣服,可惜了,世子竟是起得这般早。」 邢穹想了千百种可能,竟是怎么也没想到,宿梓月遗憾的是这。 不过她也瞧出来了,这是宿梓月在逗她,嘴角抑制不住的高高翘起,看着床上的人眸光潋滟、顾盼生辉的模样,邢穹心头一热。 「阿月若是想瞧,以后我等阿月起了再起,穿给阿月看。」邢穹说着凑近了宿梓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或者,脱给阿月瞧.......」 宿梓月闻言心跳漏一拍,赶紧往后拉开两人的距离,这青天白日的,邢穹在说什么啊,这等虎狼之词...... 「你闭嘴,不准笑!」宿梓月严肃了面孔,厉声说道,如若不是那张脸如同五月粉桃,这话倒是有些威慑力。 宿梓月穿好了衣裳,这才认真瞧了眼邢穹,发现面前的人换回了男装,如同平日里一般的打扮,心下瞭然,这般才安全。 邢穹拿过高几上的一个白底描花瓷碗,捏着勺子舀了一勺里头黑乎乎的汤药,吹了吹,感觉温度差不多了,递过到宿梓月的嘴边:「这是厨房熬的醒酒的汤药,你昨晚上喝了酒,想来今早上会有些头疼,这药对此颇有作用。」 宿梓月看着那勺子里黑乎乎的汤药,瞧着就难喝的很,她微微避开了头,正在邢穹还想再劝劝时,径直拿过了邢穹手里头的碗:「我还是直接喝吧,这一勺勺的痛苦得很。」 邢穹闻言莞尔一笑,把手中的碗递给了宿梓月,看着人一口气喝尽,心里头骄傲得很,她的阿月就是这般有魄力。 她拿起一旁的漱口水,伺候着宿梓月净口,又想要伺候宿梓月用早膳,被宿梓月拒绝了。 宿梓月羞红着一张脸,她只是身上些许不适,倒也没有到不能自理的地步,她坚持起身,同邢穹一道用了早膳。 用完早膳后,宿梓月就同邢穹告辞了,昨晚上就这么出来,府里头都没有给个说法,虽说邢穹安抚她说都搞定了,她这心里隐隐还是有些不安的。 「世子如今毕竟是男子样貌在外行走,我这般留宿,不说能不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就说裴珏,他若是到了此处听着些什么,对你我总是不好的。」 宿梓月主要担心的还是邢穹的名声,裴珏如今的心思,怕是坚持要娶了她回去,对她有所求反而会忌惮些,对邢穹就不是了,说不得会做出什么。 邢穹听了眸光微微闪动,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阿月在江南的日子大可放心,裴世子不会来打扰。」 宿梓月诧异地问道:「为何?」 邢穹:「师父将人留下了,说是难得遇到些故人,需得好生款待些日子。」 宿梓月心头微动,这话说的俏皮,想来是赵玉红受了邢穹的嘱託,特意将人留下了,这倒是让人松了一口气,裴珏若是跟来了,又带着白芷涵,实在是让人恼得很。 她跟着笑开了:「那倒是麻烦赵大当家了。」 虽说知道了裴珏无法跟来,但是宿梓月还是觉着呆在邢穹这里不合适,她回来的消息想来已经传了出去,这几日必然会有些旧友上门。 邢穹倒也没纠结,备了马车悄悄地将人送了回去,跟着一起送去的,还有好些新做的衣裳。 宿梓月瞧着那些针线活,一眼就认出了同邢穹从前送她的一致,想来都是邢穹亲手做的。 邢穹平日里那般的忙碌,怎有那么多时间做这些,宿梓月想到了昨晚上半夜迷煳醒来看到邢穹那清明的样子,该不会都是晚上不睡觉做的吧....... 细细想想,邢穹怕也只有晚上做这些。 宿梓月的心骤然抽痛了起来,邢穹她怕是有失眠症。 回府后,宿梓月赶忙让下人去请庆春堂的大夫过府出诊一趟。 她换了一身衣裳,梳妆的时候发现了脖子上的红痕,脑海中登时想起了昨晚上的种种,宿梓月甚至仿佛像是感觉到了邢穹那滚烫的唇在脖颈上吮吸的酥麻感。 第79页 她赶紧喝了一盏冷茶摁下心头那阵悸动,给脖子上的痕迹上了厚厚一层粉。 第43章 秘密柜子 清西巷近日里忽然地热闹了起来,这街上的人家发现,巷子一头的宿家小姐从京城里回来后,就总是遣人往另一头的门户送东西。 那户人家说来也是神秘,常年不见人住,门口连个牌匾也没有。 不光宿家往这户神秘人家送东西,这神秘的人家也往宿家送东西。 宿梓月往邢穹那儿,日日送的都是各类安神助眠的药物或者药膳,邢穹往宿家送的就丰富多了,不掬着吃的喝的,用的玩的都有,瞧着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的,就巴巴地往宿家送。 宿大人宿夫人早就不在了,原本的下人大多也都遣散了,留下的都是无处可去的可怜人,帮着宿梓月看着宅子,对此倒是不敢过问,他们只想有个栖身之所,冻不着饿不着就成。 这些日子虽说都看出了异常,却无人质疑,对宿梓月的吩咐无有不应的。 宿梓月这些日子过的非常舒心,而且邢穹说的是真的,这些日子下来,裴珏都没有出现,恼人的人都不在,宿梓月日子过的很畅快。 除了会见曾经的好友,剩下的时间,就带着邢穹四处游玩。 等着李清歌忙完了及笄后的一些事,趁着天气晴好,宿梓月就下了请帖,赁了艘船,邀着人一块儿欣赏湖光山景。 春日里的湖边杨柳青青,湖面更是如明镜般倒映着蓝天白云,泛舟湖上,春风拂过,好不畅快。 李清歌歪坐在宿梓月身边,头凑近了宿梓月的耳边,轻声问道:「对面这人,真是那大名鼎鼎的荣安王世子,有名的杀神,邢穹?」 『噗嗤』一声,宿梓月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实在是李清歌的语气有些紧张小心,仿佛在问对面的人是不是怪兽,会不会吃人。 她这一笑,引得对面欣赏湖景的邢穹转过了头,看向面前的两个女孩子。 李清歌紧张地坐直了身子,想装着无事发生,只是宿梓月不配合,瞧见邢穹疑惑的模样,笑的更开心了。 这还有什么难猜的,邢穹当下心里瞭然,对面的俩姑娘,必然是在聊她。 她装着不知道的样子,微微一笑,给两人都添了些热茶,继续转头看向船舱外,让两人可继续攀聊。 邢穹这番体贴行为,倒是让李清歌对她的印象好了不少,瞧见人不看她们这边了,她赶紧轻拍了宿梓月的手:「阿月,别笑了,你快给我说说是也不是。」 宿梓月瞧着她那紧张认真小模样,倒是更想发笑了,强忍着才没有再次笑出声。 她揉了揉笑的有些累的脸颊,学着李清歌的样子,凑近了低声回答:「是她。」 「乖乖。」李清歌拍了拍胸口,诧异地说道:「我还以为杀神长得该是青面獠牙,不说三头六臂,那也该是虎虎生威身材壮实,到不曾想到,竟是这种清秀郎君。」 李清歌细细看了眼邢穹,倒也不能说是清秀,瞧着是气势不凡,不同于一般文弱书生,只是这脸,属实是长得好看。 她同母亲参加过好些打着赏花名义相看的宴会,还从门见过一个这般好看的郎君。 要是邢穹是江南的贵公子,怕是早被人踏破了门槛。 「你少看些话本子吧,这说法叫你娘亲听见,必得罚你抄书不可。」宿梓月笑着点了点她的眉心。 李清歌瘪了瘪嘴:「我又不会傻的当着她的面说,说起来这位刑世子,倒真是比你那裴世子好看多了,倒不是样貌上的差距,是这气质,真是差的十万八千里。」 她说着还有些唏嘘,从前她也是见过裴珏的,母亲也见过,还说宿梓月命好,有个侯府表哥做未婚夫,还长得一表人才,说给她相看的人家,没一个比得上的。 她从前倒完全不羡慕宿梓月,那裴珏瞧着长得不错,却自带一股子轻浮,待人接物也透着一股优越感,对于他们这些人,从来都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对宿梓月也是,时时都透着一种高人一等的傲气。 「刑世子倒真是比你那表哥好上不止一星半点,怨不得你这回回来瞧着就不同以往,似是开心多了。」 宿梓月听了这话,倒是有些脸红了,想到她的表现如此明显,很是不好意思。 「家世也好,样貌也好,这邢世子也都比裴世子好,阿月会有此选择,也是对的。」李清歌感嘆,水往高处流么,她要有的选,也选那个更好的。 「不是。」宿梓月语气恳切,说的真诚「不是因着这些,她的好不在这些外在的东西。」 这倒是说的李清歌来的兴趣,又看见那边邢穹耳朵动了动,泛了红,想是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她干脆直接向邢穹打听了起来。 「刑世子,你头一次见月姐姐是在哪儿?又是何时喜欢上月姐姐的?」李清歌觉着这两个人似乎了解颇深,倒不像是在京城这短短时日认识的。 邢穹听到李清歌问她的问题,转过了头,倒是先看向了宿梓月,确定对方不介意,这才看向李清歌,思考了这个问题,诚实地回答:「四年前的中秋,淮宁河边,阿月给了我一盏祈愿灯。」 刑穹回忆从前,当时不知不明白的突如其来的情感,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心跳异常,或许就是心动。」 这答案不光李清歌震惊,宿梓月也是十分的诧异。 第80页 江南的习俗,中秋拜月后会去淮宁河放灯祈愿,她在脑海中思索,她何时给过人一盏灯...... 李清歌却是很是激动:「你们那时候就认识了?」 「没有。」邢穹那时候自残形愧,并不敢去认识宿梓月,她没有细说这些,只说是在京中才相熟。 瞧她似乎并不想说,李清歌也很有眼力见,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那刑世子打算何时跟阿月提亲,你们打算何时成亲,可一定记得给我派请帖。」 邢穹笑了,想到前几日收到的信笺,禹王说京中一切都差不多了。 她点点头答道:「快了,一定。」 宿梓月在一旁沉默不语,脸上还有些迷茫,她还在想刚刚邢穹说的许愿灯,努力回忆下,她想起了她曾经确实真的送过一个人一盏祈愿灯。 她记得当时见到的人,情况实在不好,瞧着像是个缠绵病榻许久的病人,瘦弱的很,那一双眼睛也没有生气,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那竟然是邢穹? 宿梓月的心阵阵抽痛起来,她会给那人灯,也是因着看人的情况同她母亲一般,像是时日无多,起了恻隐之心。 她没了游玩的心思,等靠了岸,同李清歌告别后,就推说身子不适需得提前回府。 邢穹一路担忧,等到了宿府外,就想陪同宿梓月一道儿回去,宿梓月拒绝了。 「去你那宅子。」 说完继续沉默,邢穹虽说奇怪,但也照做了,带着人回了她那宅子。 宿梓月到了就让邢穹带她去她长住的屋子,邢穹心有所感,轻轻嘆了口气,牵着人的手往内院去了。 她领着宿梓月进了一间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屋子,屋内陈设相当简朴,除了东边一张梨花木拔步床,就只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剩下的地方只有一整排的柜子。 不同于一般的博古架,或是书柜,这排柜子是有柜门的,还都上了锁。 邢穹侧头看向宿梓月:「想看?」 宿梓月点点头,很肯定地说道:「恩。」 邢穹并没有不情愿,只是有些羞赧,这些东西,都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是她卑微的过往,甚至有些难以启齿,她不知道宿梓月看到后会是什么心情。 会不会觉得她是变态...... 她总是很难拒绝宿梓月的任何要求。 她从拔步床的暗格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柜子的门。 柜子在角落里阴影里,宿梓月站在光亮里反倒是有些瞧不清,她提着裙角往里走去,那柜子里的东西,逐渐清晰展现在了面前。 都是些,毫无关联的东西。 宿梓月甚至看不出这些东西同她有什么关系,只是隐隐的心里觉得不简单,因为邢穹的态度,实在奇怪。 她看到了那盏眼熟的祈愿灯,确实是她送的那盏。 因着母亲病着,她的祈愿灯都不是在外头採买的,都是自己亲手做的。 她的手艺并不好,做的也有些粗糙,邢穹放在柜子里的这盏一眼就能瞧出是她做的,因着那祈愿灯里头她还写了个『宿』字。 宿梓月轻轻拂过那已然褪色了的灯罩,做的莲花的样式,那一片片的莲花瓣,都是她绘制了粘上去的。 她喉头髮紧,有些说不出话,眼角余光又看见了一旁格子里的东西,那细长的格子像是为了里头的东西定做的,刚好放下。 那是一把伞。 普普通通的,瞧着是江南到处都是的竹骨伞,伞面也只是普通的黄油纸,唯一特别的大约是那伞柄的地方,镂空了一个洞,穿过一根红绳,上头还挂着一个牌子。 上头刻着一个字,『宿』。 是她家的伞,她家的伞都带有『宿』府标志,邢穹怎么会有宿府的伞? 宿梓月心头的疑惑在看过一件件,或有宿府的标志,或是记忆里宿府有的东西,还有些瞧着更是出自她的手笔,到达了一个顶峰。 她停下脚步,把手里的帕子放回去,转身看向邢穹,眼里的光影闪动,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末了,只剩嘆息,似是要确认心头猜测,她问道:「这些,都是我给你的吗?」 邢穹从刚才起,一张脸就紧绷着,背在身后的手也紧紧握着,瞧着还有些颤抖。 「不是。」 宿梓月心一顿,有些诧异,刚想发问,就听到了后半句。 「有些是我捡的。」 宿梓月:........ 第44章 破烂玩意 屋内寂静,落针可闻。 宿梓月的心情像被猫儿搅乱了的线团,万千情绪似是也没有个头,她是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答案,邢穹她,捡垃圾? 不,这或许对于邢穹来说不是垃圾。 宿梓月有些哭笑不得,她的目光从邢穹身上转回到那一整面的柜子上,目光停留在了那看起来最长的格子,里头只有一把伞。 她可以确信,自己从前是没有送给邢穹伞过,那这伞,是捡的? 可是宿府一应物件都是有专人管理的,无论是坏了还是遗失了,经手的丫鬟僕妇都是要责其人的,或补上一样的或罚没银钱,是以宿府下人对此都很谨慎,怎么会把伞给丢了,也不知捡回来? 宿梓月并未转身,只拿起伞,似是对着伞,实际却是问邢穹的:「这伞你从何得来?」 她背对着邢穹,没瞧见邢穹登时红了个透彻的脸。 第81页 邢穹垂在身侧的手指头捻住了衣料,眼睛只敢瞧着宿梓月手里头的油纸伞。 她语气有些悠远,似是在回忆,声音不高不低缓缓道来。 「认识你那年的冬至,也是我来江南头一回见着下雪,那日细雪纷纷,你去城郊留安寺里上香。」邢穹说道这里顿了顿,因着她瞧见了宿梓月忽然回过了头。 宿梓月目光灼灼瞧着邢穹,眼里头透露出些许不解,不过她并不想就此打断邢穹。 「世子继续。」 宿梓月移开在邢穹身上的目光,抿了抿唇,轻轻拂过伞柄上挂着的牌子。 邢穹听她这般说,尽管有疑惑,还是继续说道:「去往留安寺的石阶上,阿月可否记得,当时你遇见了一个身着单衣的妇人,她背上背着一个看起来还不足一岁的孩子。」 经过她这番提醒,宿梓月在脑海里搜寻记忆,既是冬至,那她必定是去供奉海灯的,又是下雪,还有背着孩子的妇人,这些特殊的点凑在一起,虽说过了些年月,倒是不难记起。 「是有些印象,只是这与世子有何干系?」宿梓月拿眼上下打量着邢穹,思索着,那妇人总不会是邢穹装扮的吧。 邢穹看出了她的猜想,哑然一笑,她倒也没变态到如此地步。 「那妇人因着孩子病了,求医无果,就想来求神佛庇佑,是以那妇人极为虔诚,一步一叩,那台阶少说也有千余阶,那妇人是一阶不曾懈怠,就这般一步一步跪叩上去。」 说到这儿,邢穹也有些眼热,那也是她头一次知道,世间的父母并不全像王府里那般,相反的,来了江南后,她才发现王府里的才是异类,世间的父母大多同石阶上的妇人一般,爱孩子胜过一切。 宿梓月看着邢穹似乎在感慨些什么,瞧着有些失神,她并未催促,只安静地等着。 邢穹缓了会儿,继续说道:「阿月当时正好遇上,想是被触动到,远远的,我瞧见你身侧的丫鬟拿着伞上去替人遮挡风雪。」 因着离得稍远,邢穹只能瞧见前方宿梓月一行人的动作,至于具体的话语她并未听见,不过倒也不难猜的。 宿梓月已然想起来了,当时她确实心有所触,她也是来祈求神佛庇佑母亲的身子,她是女儿对母亲的拳拳爱意,那妇人是母亲对孩子的全部真心,都是天涯可怜人。 她命身边的丫鬟照应着些,帮着撑伞,她约了方丈倒是不好耽搁就先行一步了。 「世子认识那妇人?」宿梓月出声问道。 邢穹摇头:「并不认识,后来你的丫鬟帮着撑伞到了山顶,就将伞赠予了那母子俩。」 宿梓月挑挑眉,那这伞不还是给了那妇人,怎么到邢穹手上了。 邢穹解释:「那妇人本就因着孩子的病,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这次也是没了银子抓药想来求一副符水,我见状,就从她手上高价买了这伞。」 那妇人初始并不愿意,想着要等到宿梓月,把伞还给她,邢穹内心很是触动,她知道对于宿梓月来说,这随手送出去的伞并不算什么。 最后也是瞧着孩子实在不好,那妇人心疼孩子还是多过了心里头那原则。 宿梓月点点头,她并不觉得那妇人有什么错,事有轻重缓急,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世子同我是偶遇?」宿梓月直接问了出口,她去上香,怎的邢穹正好就在身后。 邢穹这回倒是很坦荡,倒也有几分破罐破摔了:「不是,是我窥探了阿月的行程,想法设法跟着罢了。」 宿梓月哑然,没想到邢穹还真就直接承认了,她对此不知道作何感想,余光瞟见了伞的格子旁边那格,里头放着一个素锦缎子盒,她刚才打开看过。 这回她直接拿过盒子打开,露出里头一块素纱云帕,拿起帕子后,宿梓月把盒子放了回去,扯着帕子对角,细细分辨了会儿,上头什么图案都没有,只是这布料和针脚有些眼熟。 「这也是我的?」 邢穹在她有动作时,心就提起来了,听她这么问,倒也没有辩解,只是多解释了一句。 「是,但这确实是我捡的。」邢穹一脸认真。 宿梓月哭笑不得,捡东西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你从何拾得?」宿梓月心想,一般随身的帕子,都是很私密的东西,就算不小心掉了,也总是会捡起来,哪会随意丢弃叫人捡了去。 邢穹这回倒是不用怎么回忆,像是记忆深刻:「这是翻了年的春日里,正逢杜鹃开的灿烂,城中闺阁女子多爱去溪乐山赏花。」 「阿月当时也去了,在西山顶上四喜凉亭观花,不慎被风吹走了手里的帕子——」 宿梓月忽然出声打断:「等等,你是说四喜凉亭那次?」 邢穹点点头。 宿梓月眼眸里全是不可置信,她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次,她的帕子被风吹走了,之所以没有捡回来,因着被吹落的地方,是在一个断崖峭壁上,那四喜凉亭本就是临崖而建。 从前城东盐商家的公子不听劝阻,非要在栏杆处即兴赋诗,结果不慎跌落悬崖。 那家的小厮无一人敢下去救人,最后是官府派了官兵,用绳索系在身上,慢慢往下,费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才将人救了上来。 「你疯了吗?」宿梓月骤然来了气,「那峭壁如此兇险,你就为去捡个帕子,你若是想要,直接来同我说,我难道会吝惜这一块半块的帕子?!」 第82页 邢穹觉着宿梓月这是真气上了,说话都有些没有条理,她们当时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若是开口去要帕子,怕是会被当成登徒子打一顿。 看着宿梓月气唿唿的样子,刑穹也没有反驳,只诚恳道歉:「阿月说的是,日后必不会了。」 日后她想要的东西,或许,她可以试着直接开口了,想到这,邢穹心情好了不少。 宿梓月见不得她这幅无所谓的样子:「你笑什么,严肃些!」 邢穹赶紧敛了笑容,一副听训的样子。 宿梓月深吸一口气,她也知道,当时必然是没有出什么大危险,不然邢穹也不能好端端站在她面前,她只是有些后怕,后怕那个万一,光是想想她就害怕得很。 「以后不许做这些危险的事了!」 宿梓月将帕子扔回了盒子里,直接合上了盒子,丢回柜子上,一眼都不想多瞧,包括剩下的东西。 只觉得会听到让她各种生气的由来,原来这就是邢穹说的『捡回来』的,那倒还不如是偷回来、抢回来的呢! 邢穹忐忑站在一边,瞧着宿梓月的脸色似是气得慌,她也有些心慌:「阿月若是不喜,我可全数归还......」邢穹觉着虽然有些心疼,但是阿月若是不高兴,她则会更难过。 宿梓月真的是活生生被气笑了,邢穹这人寻常看起来聪慧的很,智力超群,为什么她总是能看见她这傻不愣登的一面,她难道是生气邢穹捡回了这些她不要的破烂吗? 就这么些破烂,邢穹竟然还当个宝,宿梓月的心一抽一抽的,就跟被人捏住了心脏。 「你既如此在意我,又为何不早些来认识我?」 宿梓月捂着泛疼的心脏,红了眼眶,目光不错地直愣愣瞧着邢穹,既然有那么多『偶遇』的巧合,想来邢穹要认识她并不难。 邢穹微微嘆息,她倒是想,可是不能。 「当时我的情况,不太好......」邢穹欲言又止。 宿梓月这回可不想就此囫囵过去了,话都到这儿了,她决意问个清楚。 宿梓月缓步上前,牵起邢穹垂在一旁的手,握在手心里,带着人往床边走去。 在邢穹诧异的目光下,把人摁坐在了床沿上,又不等人反应过来,就蹲身给邢穹除了靴子,她自己也蹬掉了绣鞋,推着邢穹往床里边去。 邢穹一脸震惊,动作迟缓的像个木头人,宿梓月让她做什么做什么。 宿梓月给两人背后摞起了靠枕,拉着邢穹并排仰靠在枕头上,又拉过被子盖住了两人腰侧以下。 做完这一切,宿梓月偏头看向邢穹:「好了,现在你愿意同我说说从前吗,从前你的伤,那时候发生的所有。」 邢穹一头雾水,看了眼两人的造型,终是明白过来了,宿梓月这是要同她谈心。 而且这番摸样,好似闺阁里的女孩,要说些贴心体己话。 她的心也如同盖了被子一般,暖暖的,还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第45章 惹到火了 听完刑穹讲述的过去,宿梓月久久无言,努力平復心情。 她从小虽说身子不好,却父母疼爱,更是因着这些不足之症,是以父亲母亲更为关怀。 她没想到,刑穹是在战场上被偷袭受的伤,却在军医断定日后手伤难以恢復,再也无法拿起刀枪剑戟时,就被荣安王给放弃了。 刑穹的母亲虽说谋划了将刑穹送到江南养伤,却也就只是做了这一件事,像是就完成了一个母亲的责任。 宿梓月觉得如若不是荣安王妃生刑穹的时候伤了身子,膝下只刑穹一个孩子,怕是也会同荣安王一般捨弃刑穹。 他们二人在意更多的只是他们的权势地位。 荣安王妃让刑穹女扮男装也是为着保住地位。 当初荣安王平定西北,战功赫赫,一心想着尚公主,但荣安王妃是幼时就与之定下婚约的,且深得刑穹祖父母的心。 祖父母出面,逼着荣安王娶了她,两人并无多少感情。 荣安王妃倒也不是个简单的,从荣安王只有刑穹这一个长大的孩子就能窥见一二。 刑穹倒是替她母亲解释了一二,王府后院子嗣的事,倒也不是王妃亲手做的,她这人还是有些底线的,但不多,她做的更多的是让鹬蚌相争,她隔岸观火。 不过宿梓月对她还是有丝感激的,至少刑穹受伤后,处境危险,若是留在西北怕是活不下去,是她想了法子将人送到了江南。 宿梓月仰起头,看着刑穹坚毅的下颌,倾身上前,轻轻贴了贴。 「别难过了,以后你有我。」宿梓月温声说道。 刑穹垂眸瞧着她,眼里闪着笑意:「嗯,说起来我如今由衷地感谢母妃,如若不是她,我怕是遇不着阿月。」 刑穹当时来江南时万念俱灰,在最生无可恋的时候遇着了宿梓月,她还给了她一盏灯,说只要诚心许愿,就可实现愿望。 「那你为何不许愿?」宿梓月刚才可是瞧见了那盏灯。 刑穹笑了:「当时并不信,后来我发现阿月同我住在一条巷子里,宿家也在遍访名医。」 就是这般的巧,亦或者是宿梓月潜心祈祷被神佛听着了,宿家找到了清心谷避世多年的神医。 只是宿夫人的病已然拖得太久了,神医也并非神仙,想留着谁的命就能留着谁的命。 刑穹找上门的时候,神医正对于救不了宿夫人的事抱有遗憾,听到刑穹的情况,或是想弥补些遗憾,神医全力诊治刑穹。 第83页 他还让刑穹弹琴来恢復手指头的灵活性,也就是宿梓月那时候听到的难听的琴音。 宿梓月真是完全没想到,他们之间竟然还有这些过往。 母亲若是知晓了,定然也是要感嘆一声。 宿梓月心头觉得,种种这些,或许都是命中注定,她同刑穹合该是天生一对。 宿梓月垂眸瞧着两人交握的手,轻笑一声问道:「咱们何时成亲?」 刑穹微微一顿,随机狂喜涌过心头,低头亲亲宿梓月,满眼欢喜:「阿月若是同意,回去后咱们就成亲。」 宿梓月点点头:「好,收拾东西,明天就走。」 刑穹闻言一愣,随即紧紧楼过宿梓月,埋首在宿梓月颈窝里,大笑不止。 良久,久到宿梓月觉着,颈窝处有些湿润,刑穹才撤开了身。 **** 刑穹原本以为宿梓月是在哄她高兴,等晚间,宿梓月来说都收拾好了,问她可有需要帮助的,她才意识到,宿梓月说的都是真的。 她本就是陪着宿梓月来的,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宿梓月就连人带着那些刑穹珍藏着的『破烂』都一股脑儿打包回了府。 她觉着刑穹那屋子,实在叫人瞧着难受的紧,什么也没有,暮气沉沉可怜兮兮,住久了人都要清心寡欲如修行的道士和尚。 这也是刑穹头一回进了宿梓月的闺房,同她那儿确实大有不同。 昏黄的烛光如同一层轻纱笼罩住了整个屋室,狭长的室内用柚木雕花隔扇巧妙地隔开了寝房和外间,屋内的一应家具摆设都是紫檀木质地,连窗帷也是上好的珍惜料子。 就算在王府,她母妃也捨不得拿这好料子去做了窗帷,可见宿夫人对阿月的疼爱非同一般。 宿梓月拨了拨金漆檀香小炉,加了一小节香料进去,就听得炉内『噼里啪啦』轻声作响,刑穹抬眼瞧去,炉内阵阵轻烟缓缓而上,屋内也渐渐多了些令人心情舒缓的薰香。 宿梓月拉着刑穹给她讲房里物件儿的由来,或是从前的趣事,刑穹认真的听着,她也渐渐明白过了道儿,宿梓月这是『礼尚往来』呢,想让刑穹也了解她的过去。 「这套笔墨,是我启蒙的时候,父亲命人特制的——」 瞧着她认真的侧脸,那一张一合微微翘起的双唇,刑穹随着内心所想而动,一步就跨到了宿梓月面前。 宿梓月一惊,到嘴的话不自觉就给咽了回去,在他后退的那一刻,刑穹伸出手绕道她的背后,往她腰窝处轻轻一摁,就把馨香娇软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刑穹凝视着宿梓月的目光过分犀利,以至于她伸手抽走了宿梓月手里的紫毫笔时,宿梓月丝毫没有反抗。 她只觉得今晚的举动或许是冒失了,看着刑穹那炽热目光,她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惹到火了。 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 这一微弱的声响,却像是一颗巨石丢进了西子湖里,涟漪小波成了惊天巨浪。 刑穹自上而下瞧着宿梓月,那眼珠子黑的如同最纯净的玄铁,两唇相抵时炽热的气息互相碰撞,刑穹轻而易举地攻城略地,勾着她的软舌旋转纠缠。 滚烫的鼻息在两人唇间流窜,宿梓月被吻得窒息,今夜的刑穹实在称不上温柔。 每一次都攻势兇勐,重重碾过她的唇,舌尖被吮吸的刺麻,浑身都起了战慄,不多会儿,她就觉着支撑着她的腿麻得站不住了。 宿梓月推拒着想后退,刑穹却紧跟着上前,将她抵在了墙角,退无可退。 她被吻得没了方向,身体似在熔化,她觉着自己实在站不住了,似在往下滑落,忽然,整个人的心跳都顿住了。 刑穹托着的臀,竟是将她一下抱起,抵在了墙上,稍一分离,就又追着她吻,舌头急切地缠绕了上去,从她嘴里品尝那令人振奋的甜腻。 宿梓月惊得双腿死死攀住了刑穹腰间,足背绷成了一轮新月,脚趾蜷缩间,绣鞋『啪嗒』掉落,惊得两人俱是一颤! 等宿梓月半陷在枕头里时,她的身子还在不住的颤慄。 刑穹曲着膝盖抬起头瞧了她一眼,卸了朱钗的青丝随意散落在素色的床铺上,小巧洁白的贝齿深陷在红唇里,那唇边还泛着点点晶亮。 一缕月色从窗棂处透了进来,淌上床,照亮了床上那纠缠起伏的身影。 刑穹粗喘的厉害,身下的人攀着她汗湿的脖子在她耳边嗯哼呢喃,她没太听清,吻着她小巧的耳廓,哑着声音问道:「嗯?这儿?」 宿梓月难受的紧,她握住了被子里刑穹那修长粗粝的手指似是拒绝,但嘴角溢出的一声声闷哼,却又跟鼓励的号角一般。 谁都没有说话,只那喘气声一声重过一声。 刑穹看着她眼里有水雾一点一点聚集漫起,如墨般的秀髮像是传说里勾魂摄魄的精怪,在夜色里妖娆婀娜。 刑穹反剪住了宿梓月的双手,困于头顶之上,被子里的手继续刚才的试探。 屋内光线昏暗,但刑穹却能看清宿梓月的每一个神色。 她看到她眼里氤氲得更深,浸满了黑眸,有水珠从她微挑的眼角滑落,她的心勐然一抽,忙停下来问她是否哪儿不舒服。 怀里的人面色潮红,似羞似恼,脱了困的双手一把搂住了刑穹满是汗珠的脖颈,用力咬上了她的耳垂。 刑穹浑身一麻,卸了力气,跌落在宿梓月身上,两具身躯紧紧贴在了一处儿。 第84页 宿梓月扭动了会儿身子,只觉得刑穹身上的布料硌得慌,她伸手揽上刑穹的后背,绕动着灵巧的手指,解开了那厚重又闷得很的裹胸布。 一瞬间,刑穹脑海里火树银花全然炸裂,来不及阻止,那经年累月被束缚着的柔软就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呵护住了。 她听得耳边一阵缱绻耳语:「让它们也松口气~」 刑穹感受到那一处肌肤相贴的温暖,像迸裂的火星子,刺烫了全身,她热的不行。 她微微退开些身子,想要一些冷空气降降温,月光下,宿梓月眯着眼翘着嘴角似是觉得她的狼狈很是有趣。 刑穹伸手勾了勾宿梓月脖颈上的嫩粉色细带,那绣着并蒂莲的粉色肚兜,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抖。 两根绑带在刑穹的手上,似乎脆弱的下一秒就会断裂,宿梓月的心高高提起,又似乎有着一种诡异的期待。 等胸前一凉时,宿梓月脑子里那根同绑带一样脆弱的神经,应声断裂,浑身上下就像被一把火点燃了起来。 屋角一盏小小的灯,暖黄的灯光带着一圈圈的光晕,在空气里暗流涌动。 宿梓月眼睁睁地瞧着刑穹低头,埋头轻啃她的下巴,她的脖颈,她的锁骨,她那颤抖在空气里的柔软。 当刑穹那粗糙的虎口托着她的柔软,挤压着变形往上推,她再也忍不住了,颤抖着闭上眼,一声声闷哼在夜色里响起。 不论她如何求饶,刑穹都无动于衷,捻着逗着,咬着啃着,那令人窒息的酸麻一阵阵袭来,活生生将她拖入了欲望的深渊。 她不受控的脚后跟在床单上无助的蹭动,素白色的床单盪开一圈圈涟漪...... 在失神的那一刻,她听到了耳边那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在呢喃。 「阿月......月儿......抱紧我。」 第46章 回程 艷阳高照,船只在平稳的江面上缓缓前进。 宿梓月歪躺在临窗的美人榻上,半阖着眼睛,支着手肘倾听这顺着风声迴荡在江上的优美琴音。 偶尔的也会去瞧一眼那在一旁瞧着似是认真在抚琴的刑穹。 只每次她望过去,刑穹都在看她,眼里带着炽热的笑意,眸光比这江面的波光还闪耀。 宿梓月心头嗔怪,她倒是有精神的很,不像她,今晨还是被刑穹抱上马车的,后又被抱上了船。 全程都迷迷煳煳的,眼皮更像是有千斤重。 上船后又补了一觉,这才缓过来些。 倏忽,琴音戛然而止,宿梓月从发愣中回过神,抬眸看向刑穹,瞧见人也目光在瞧她,眼里的笑意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如沐春风。 宿梓月赶忙偏开了眼,再瞧下去,必定会乱了心跳。 余光中,刑穹似乎动了,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宿梓月的心跳如擂鼓,随着那身影越来越近,心跳越来越快。 「醒了?喝口茶。」 宿梓月这才发现,她的手上还握着一个茶盏,她尴尬地接过。 早起的时候,她一开口就发现了不对劲,今晨嗓音沙哑得快赶上刑穹了。 然而刑穹是从前刻意为之,而她是昨晚上喊得太过于用劲...... 喝完凉凉的茶水,宿梓月觉得喉中的干涩好了些,只还有些难受。 将茶盏递还给刑穹时,瞧见这罪魁祸首眼里的暧昧,恼得她一句话不想说,转过身背对着刑穹,一副专心看窗外风景的样子。 刑穹捂住唇,不让那笑声溢出口,用手中的茶盏给自己也斟了一盏凉茶,灌下肚后,走回了琴边,继续弹奏起来。 这次的琴声很是欢快,就好像河面上偶尔掠过的飞鸟,恣意畅然。 宿梓月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的事儿,她昨夜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 可是,昨晚上,她也想让刑穹也一样快乐,想对刑穹做她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却被刑穹拒绝了。 还说什么,等成亲后...... 宿梓月微微睁开眼,看着船行进的路上,破开的一层层水面,眸光里闪着些许不解。 她都有些不知道说刑穹什么好了! 说她守制迂腐,她又对自己做这般那般的逾矩事儿;说她肆意随性吧,她在昨夜那种情况下,竟然坚持要等到成亲。 想到昨夜,宿梓月的脸就不受控制得如同泛起晚霞,红得灿烂。 昨夜的事儿,实在叫人一想起来就心惊。 宿梓月用力合上了眼,念了几遍清心咒,全身心投入去欣赏那琴声,不再有其他的胡思乱想掺杂。 她只希望船能行的快些,能早日回到上京。 回去的路倒是顺风顺水,比来时快了许多,很快就到了梁州曹帮地界,认识了许多刑穹江湖上的朋友。 赵大当家更是热情得要宿梓月多住几日,被刑穹给拒绝了。 宿梓月瞧着赵大当家不解的样子,心头髮笑,刑穹这一路上恨不得自己去划船了,一个劲儿催着船工们提速。 如今哪还会在此耽搁,若不是要感谢曹帮兄弟帮助,刑穹怕是一顿饭都不想耽搁。 等他们走的时候,曹帮客气地请出了裴珏同白芷涵,还有宿氏的族长。 裴珏黑着脸,一句话不同宿梓月说,倒是白芷涵瞧着心情大好,还感谢宿梓月的安排,让她们领略了梁州美食和风光。 宿氏族长见到宿梓月,眼里闪过尴尬,还特意解释了一番,是担心宿梓月在侯府里头过得好不好,是以有空了来京里瞧瞧。 第85页 宿梓月也不拆穿他这拙劣的藉口,若是真担心,早就来了,哪里过了这许久的日子,忽然想起她这个人了。 她不想因着这些人影响心情,还是同刑穹一艘船,还带上了赵大当家,就算京里人瞧见了,也有说辞。 回去的路上倒也安静,族长同裴珏再也没露过面,只白芷涵三不五时的就要来刷一下存在感。 她如今的开心,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甚至还有些得意。 宿梓月虽然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但也不在意,做不过是那些小算盘,只要她不入套,怕都是黄粱一梦,空中楼阁罢了。 归途可谓『船行湍急速如箭』,很快他们就到了上京。 一靠了岸,宿梓月就瞧见了等在一边的顾磊,看起来还有些着急。 看见刑穹后,匆匆说了些什么,就要拽着人走。 刑穹犹豫地看向宿梓月,一旁的赵玉红拍了拍她的肩:「你自去忙,我替你送梓月回去,放心,绝对全须全尾的,少一根头髮我就揪一根赔你。」 她这话说的俏皮,宿梓月拿帕子掩唇笑出了声儿。 看到众人都看向她,连忙轻咳一声,敛了眉目,温婉地说道:「世子且去忙吧,阿月先行一步。」 说着不等刑穹说什么,就先上了赵玉红安排的马车,带着人回了侯府。 原本是想留赵大当家吃饭的,可赵玉红推说有事,宿梓月瞧着裴珏那黑漆漆的脸色,觉着赵大当家不想留下也正常。 她想着日后有机会再感谢赵大当家,今日舟车劳顿的,也确实累得很。 赵玉红临走前,还送了两个会武功的丫鬟给宿梓月。 宿梓月原本还想拒绝的,赵大当家坚持,说是刑穹一早拜託的,她只是受人之託。 宿梓月心头暖暖的,她知刑穹时担心她在侯府里受委屈,她笑着把人收下了。 司棋瞧见宿梓月平安回来,登时就红了眼眶。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要再不回来,奴婢就快撑不住了。」 司棋吸了吸鼻子,挽着宿梓月,话匣子一开就想开始汇报她不在的日子发生的事情。 归根结底,所有的问题都在于一个钱字。 宿梓月出门前吩咐了司棋看好东西,且不再给公中添银子,她手底下的铺子也不再允许侯府众人赊欠。 略略听了听,宿梓月就制止了她,她让司棋先带着赵玉红送的两个丫鬟去安置,她从江南还带回好些东西。 虽然大部分直接送去了刑穹那儿,但是还有好些给侯府众人的礼物,需得及时收整出来给人送去。 送的晚了,怕还得担上不识礼的名声。 司棋应了下来,有条不紊地安排起了院子里的事儿。 那厢,顾磊驾车带着刑穹径直去了禹王府。 禹王一见着刑穹就大喊不好,拉着人去了书房。 「如今这事可有些麻烦了。」禹王一进书房,屏退左右后就同刑穹大吐苦水,「你说你,为何要这般急切,按着咱们原本的计划徐徐图之,虽不说万无一失,也有个七八分的把握,如今你瞧,京中乱成了一团。」 刑穹这番去江南明面上是陪着宿梓月去重游故乡,背地里沿途还在收集靖王一派在盐务上的贪腐。 出京前,刑穹同禹王已经暗地里给御史台递了都指挥使私自屯兵的证据,皇帝龙颜大怒,当即撤了都指挥使赵立的职务。 赵里是太子最得利的臂膀,失去这么重量级的助力,太子对上靖王的底气都得失了三分。 刑穹原本的计划就是腾出这个位置,靖王看着眼热必是会争取,太子也不会坐以待毙,定是要继续扶持自己人。 且不说只是撤职,背后的人脉如同一张网,盘根交错,手上的权利未必愿意全部交出来,这必然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刑穹要的就是这番鹬蚌相争的局面,她又在这时为着一个女人忽然离京,离京前在她的刻意为之下,京中无人不知她看上了永宁侯府的表小姐。 禹王这时候只要透露下,他想做个顺水人情,给刑穹做个媒,那太子同靖王必然坐不住。 原本是因着刑穹多年清心寡欲,送去的人都没有瞧上眼的,这才歇了用女人拉拢的心思,如今机会在眼前,太子跟靖王当然不会错过。 前后脚的,两人都去跟皇帝提了这事,想让皇帝赐婚。 禹王冷哼一声:「本王这两位兄长,心思不在朝政军务上,对于收买人心这一块倒是颇为精通。」 他看了眼刑穹,眼底情绪复杂,也不知道当初刑穹为何没被着两位拉拢过去,反而投到他门下。 「你还笑,如今你可有麻烦了,父皇在两位兄长都提起此事后,龙心不悦,责斥了太子和靖王,这事怕是不成了。」 刑穹闻言,面色不变:「想来皇上不日就会召见我,禹王不必过分烦忧。」 禹王诧异:「你小子该不是早有预料这些?」 刑穹并未多说,她刚回京,还有好些事要料理,略略宽慰了禹王一番,就回了府。 等回到了家,刑穹的脸色才难看了起来。 太子同靖王也闹得太过了些,原本只是想着两人都去替了刑穹的亲事,那反而显得刑穹谁都没偏靠。 如今虽然也如此,但这两人这些时日做的事桩桩件件的都太不体面,据禹王打听到的,两人还在养心殿大打出手。 第86页 这时候两人提的要求,皇帝自然为着敲打也好,或是纯粹心情不畅,都不会答应。 她得再想一番说词,不行,她得立马进宫一趟。 刑穹立马让顾磊调转车头,匆匆往皇宫而去, 另一头,宿梓月也在打着腹稿,老祖宗命人来传晚膳,说是替宿氏族长接风,阖府主子都要参加,宿梓月怕这顿饭是来者不善,妥妥鸿门宴! 第47章 赐婚 宿梓月到木樨堂的时候,侯府里的主子们竟是都到齐了。 连带着平日里老祖宗不甚待见的裴珏那些庶弟庶妹们都到了,瞧见宿梓月进屋,一个个都跟瞧稀奇景儿一般盯着她。 宿梓月心头虽有诧异,面上却不显半分,规矩地上前给老祖宗请了安,又跟王夫人问了好。 不等王夫人喊起呢,老祖宗就让人将宿梓月扶了起来,亲亲热热地拉过她的手,让宿梓月挨着她坐。 「阿月瞧着怎的还瘦了些,想是在江南吃的不习惯,今晚上我让小厨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等会儿可得多用些。」 听到老祖宗这般关怀宿梓月,王夫人扯了个笑容,笑意不达眼底,说出口的话听着也十分的阴阳怪气:「瞧瞧老祖宗,这满屋子的晚辈,最疼爱的还是咱们阿月。」 说着她上下打量了番宿梓月,她是没瞧出哪儿瘦了,相反的,宿梓月那原本尖尖的小脸,瞧着都有些丰腴了。 这哪是在江南吃不好,这怕是在江南吃得太好了吧。 王夫人心头冷哼,她到是好,上江南快活去了,难为了她,这些日子为着钱的事儿,她都愁白了好些头髮。 「阿月你也是,老祖宗这般疼你,你也不知孝顺!你可知,你走这些日子,你手底下的人做了些什么?!」 对于这莫名的指控,宿梓月并未接话,反而是看了眼老祖宗,发现她并未有阻止的意思,想来是默许王夫人这番质问。 宿梓月抽出被老祖宗握着的手,也不顺着王夫人所言去追问手底下人做了什么,只语气无波无澜地说道:「那定是下人的不是了。」 说完就没了言语,王夫人一时间哑然。 宿梓月怎的去了趟江南,人也跟河里的泥鳅一样滑不熘秋了。 她尴尬咳嗽一声,既然宿梓月不问,那她只能自己开口说了。 「你那些下人,在你不在的时候,狐假虎威,自家的铺子,竟是不允许自家人去光顾,连老祖宗需要的东西都不给,阿月,定得严惩这些恶僕!」 她这些日子去宿梓月的铺子,处处碰壁,那些个下人说宿梓月吩咐了,日后侯府的人要取用些什么,也得照市价给。 笑话,宿梓月那些铺子,原都是侯府给她娘的陪嫁,那不都是侯府的铺子,她一个侯爵夫人去侯府铺子拿些东西,竟然还要给钱! 简直不把她放眼里! 宿梓月将王夫人的气闷尽收眼底,平淡地回道:「这却是底下人的错,日后老祖宗需要些什么,尽管同阿月说,阿月定是让人送到木樨堂来,怎好劳动老祖宗,那是我们晚辈的不尽心了。」 屋子里的人听到宿梓月的话,个个噤了声,一脸错愕地盯着宿梓月。 这话......也太难听了...... 连裴珏的庶弟裴恆这种日常里不学无术没什么脑子的人,都听出来了这话里的暗讽。 这甚至都有些侮辱人了,让老祖宗直接跟宿梓月开口要东西,那不跟街上要饭的一样了。 老祖宗的脸色也是一阵黑过一阵,苍老浑浊的眼眸闪过惊愕,宿梓月向来是个知礼的,怎的如今说话这般夹枪带棒、不怀好意。 场面一度尴尬了下来,王夫人一脸气郁,胸口都有些大幅度在起伏,瞧着下一秒就要对着宿梓月破口大骂了。 老祖宗斜睨了一眼这个没用的儿媳,压低了些眉目,转移了话题。 「不说这些了,今日喊大家来呢,除了给阿月接风洗尘,更是欢迎宿氏的族长远道而来,大家都入席吧。」 待众人坐好,老祖宗率先举杯,欢迎宿氏族长。 宿族长很是激动,他头一回进京,还是侯府老夫人亲自欢迎,这番排场回去可有的说了。 他看了眼一旁安安静静的宿梓月,只觉得这丫头命好,日后嫁到这煊赫的侯府里做了当家主母,那是何等风光。 侯府老夫人早就同他说好了,此番上京师给宿梓月同侯府世子定下亲事,此事了了他还能白得一千两银子。 他按捺不住高兴,兀自又多喝了两杯。 老祖宗像是很开心宿族长这般痛快,也陪着喝了几盅,看着沉默不语的宿梓月,语气唏嘘说道:「阿月如今也这般大了,你母亲定是盼着你早日成亲。」 「从前她病着就给我写了许多的信,说是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月你,如今好了,阿月你也大了,你母亲的心愿我也该替她了了。」 「今儿既然大家都在,咱们正好商议下珏儿同阿月的婚——」 宿梓月不等听完,就出声打断:「外祖母,阿月回江南这些日子,多次梦到了母亲,母亲她不同意这婚事,母亲说阿月的身子,不堪宗妇之责。」 从宿梓月进屋就未开过口的裴珏,听到这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盯着宿梓月,像是恨不能将她的脸盯出一个洞:「放屁!如此荒谬的理由你竟也说得出口!」 王夫人也是一脸气愤,只觉宿梓月是在打她脸。 第87页 「阿月怕是生出了别的心,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宿梓月朝着王夫人看了过去,目光不躲不闪,腰背挺的直直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得体的笑容。 「夫人这般可是冤枉了阿月,阿月可记得夫人从前给我送的那尊送子观音,夫人当时如何说的,需要阿月回忆一遍吗?」 王夫人心头一颤,到嘴的话都跟哑火了的炮仗一般,她觉着厅里的人仿佛都在看她。 她慌乱地瞧了眼老祖宗,果然,老祖宗也黑着脸在看她。 她一时间想为自己解释下,又觉得没法解释,给一个未婚的姑娘家送了尊送子观音,这放哪儿都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她当时确实用的理由是宗妇之责最紧要的就是延绵子嗣,如今宿梓月竟是用她的话将她噎了回去。 场面一时间像冬日的河面,冰封住了,在场的人都感觉出了这里头的汹涌,一个个缩着脑袋像当自己不存在。 白芷涵这时候站起了身,轻笑一声:「梦有时候都是反着来的——」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宿梓月出声打断了:「说起来,白姑娘何时给表哥提姨娘,这也是一番喜事,记得告知阿月一声,我也好备上贺礼。」 白芷涵的心瞬间如坠冰窖,笑容僵在了脸上,看到宿梓月眼里的嘲讽,一张脸霎那间褪去了血色,身子也有些颤颤巍巍的仿若一阵风就能吹倒。 宿梓月这话使得屋内更安静了,连宿族长都停了喝酒的动作,诧异地看向了白芷涵。 他没想到这么个大家闺秀的姑娘,竟是要给人做妾,这侯府啊果然不一般。 只是他不明白,怎么众人的神色都奇奇怪怪的,尤其是那侯府世子,瞧着像是要吃人。 裴珏原本听了老祖宗的嘱咐,一直压着脾气,如今看到宿梓月这番不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了. 误4五亦九亿九麒七 他一把揽过白芷涵,将人挡在了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宿梓月。 「阿月,你如今怎的变成了这幅模样,甚是面目可憎,哪还有半点从前温婉的模样!」 裴珏觉着这样的宿梓月实在是太陌生了,他的心不知哪一处像被捅了一刀,不光多了个空空的洞,那洞还在汩汩流血,疼的很。 宿梓月嗤笑一声,整理了一番衣袖,淡淡说道:「或许我本就是这般。」 她站起身,看了眼众人:「阿月舟车劳顿,没什么食慾,就先告退了。」 说着就朝着老祖宗行了一个福礼。 老祖宗脸上带着长辈慈爱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冰凉,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该有的得体,在任何时候都端的起来。 「也好,说起来京中怕是不日就有喜事,听说景阳公主瞧上了那荣安王世子,不日就要大婚,届时我们总是要去道贺的,阿月这些日子可得好好修养身子。」 宿梓月原本往外走的步子一顿,诧异地回过头看向老祖宗。 只见她面上还是那副关怀的笑容。 宿梓月又扫了眼屋里众人,他们对老祖宗这番话像是都无异议,好似都知道这事。 甚至白芷涵刚刚还惨白的脸,听了这,也勾起唇角,似乎在嘲笑宿梓月。 宿梓月心头剧烈颤动,怎么会...... 刑穹要娶公主了? 她就这般站在了宴厅中央,上头的琉璃灯倾泻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清晰地照亮了她眼底的那丝慌乱。 羽睫下的阴影,轻轻颤抖。 裴珏忽然心头涌起一阵心疼,但更多的是一阵畅快! 屋里人神色各异,倒是谁也没出声。 王夫人更是端起一盅酒,仰头喝下,然后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宿梓月的难过。 宿梓月压下最初的慌乱后,理智就渐渐回来了,她该是相信刑穹的,除非刑穹亲口同她说,不然她都不信。 她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跑进来一个小丫鬟。 「老夫人,夫人,前头宫里来人了,说是来宣旨的。」 老祖宗闻言,赶紧扶着身侧的丫鬟起了身,虽是心头不解这时候怎么会有旨意,但也不敢耽搁,带着众人去了前厅。 宿梓月心头还想着刑穹的事,跟着众人到了前厅,跪在了后头些的位置,却听到了一道尖利的细嗓声音从头顶上空传来。 「谁是侯府表小姐宿梓月?」 宿梓月诧异抬了头,看到众人都疑惑看向她,她呆愣住了,迟迟没应声。 那太监又问了一回,宿梓月身侧的司棋赶紧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应道:「我就是,我是宿梓月。」 那太监听了,微微一笑:「宿梓月听旨。」 说着就开始宣读起了圣旨,宿梓月只听了个开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间拉拉杂杂的她全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等听到『将宿梓月许配给荣安王世子刑穹』,宿梓月这紧绷着神经才算是松弛了下来,她低垂着头重重唿了口气。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于下月初八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传旨太监话音刚落,裴珏惨白着一张脸,激动站起了身,指着宣旨太监的鼻子呵斥道:「怎么会,定是假的,哪来的圣旨,定是假的——」 老祖宗吓得跌坐在了地上,赶忙让人把裴珏堵住嘴押了下去,她慌乱地一再跟传旨太监赔罪,说是裴珏近日烧煳了脑子,胡言乱语。 第88页 传旨太监并未言语,绷着一张脸。 宿梓月已然接了旨,看到老祖宗这番煳涂样子,嘆了口气,给司棋使了眼色。 司棋会意,赶紧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个钱袋塞到太监手里。 「公公受累了,请公公喝茶。」 那传旨太监感受到了钱袋的重量,脸上终于有了丝笑容,道贺两句就赶着回去復命了。 等人一走,众人才敢用力唿出刚才一直憋着的那口气。 宿梓月缓缓扫过众人,蓦然笑了开来,那笑容就像春风里融化的冬雪,万物復甦,惊艷时光。 「想是公主没瞧上刑世子,大家得错了消息。」 众人相顾无言,明知这是宿梓月的嘲讽也不好反驳,看着宿梓月笑着离去,也无人敢再说什么。 宿梓月回到屋里,一颗心还是砰砰砰在乱跳,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不可置信地看向司棋。 「你说,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司棋还来不及回答,屋内屏风后突兀地响起一阵粗粝沙哑的声音,那声音虽然低沉却是带着笑意的。 「怎么,阿月难道做梦都想嫁给我,那我可真要开心死了。」 第48章 备婚 宿梓月瞧着屏风后绕出来的身影,惊得从椅子上挺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 宿梓月心慌地四处瞧了眼,又赶紧让司棋去院子门口守着,谁也不能放进来。 等人出去后,宿梓月赶忙关了门,连那半开的窗牍都给合上了,快步走到刑穹身边。 刑穹倒是淡然,嘴角含着一抹笑意,安静瞧着宿梓月做完这些。 宿梓月心里头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刑穹这一身石青色藤纹云锦大袖衣都还是他们分开时的穿的那件,想来都未曾回府换过衣裳。 她拉着人坐到了床沿,紧张地问道:「可是出了何事,还有那圣旨,怎的来得这般快?」 刑穹反握住宿梓月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她并未直接回到这个问题,反而问了宿梓月另一个问题。 「阿月,若是日后你不能留在这繁华的上京,要同我去边境苦寒之地,你可愿意?」 宿梓月虽然不知道刑穹为何这般问,但是刑穹向来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好在这问题好答得很,她都不需思考。 「自是愿意的,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上京于她而言也并没有那么好,她也不是个贪恋热闹之人。 刑穹笑了,虽然来之前就知道答案会是这样,但亲耳听到,这份快乐还是实实在在的拥有了。 她俯身亲了亲宿梓月的脸颊,鼻尖蹭了蹭,语气很是缱绻:「谢谢你,阿月。」 随后刑穹也不遮掩,说了晚间她去见了陛下的事儿,是她亲自开口直接向皇上请求了赐婚。 皇上多疑,刑穹就干脆一副为情所困,一心只想情爱的模样,最后皇帝或许是试探,又或者开始就打定了主意。 他答应了,只是有个要求,要刑穹大就去戍守边关。 这是怕他站队,又希望利用她牵制所有人,包括她的父王。 但是如此一来,刑穹也就能远离上京这个旋涡,甚至是摆脱了如今的质子局面,于她来说利大于弊。 「会有危险吗?」宿梓月担心的只有刑穹的安危。 刑穹笑着揽过宿梓月,贴着她的耳边承诺:「有阿月在,我定是会努力保全这条性命的。」 宿梓月伸手抱紧了刑穹的腰,贴着刑穹的肩窝:「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刑穹伸手将人从怀里推了几分出去,低头看着宿梓月的眼睛,笑着说道:「嗯,阿月不若想想成亲可有何要求,有要求尽管提,我必是上山下海也得去替阿月寻摸来。」 她话说的俏皮,脸上也是少年罕有的兴致盎然,倒叫宿梓月红了脸。 怕被瞧出羞涩,宿梓月故意说道:「若是我要星星,要月亮的,世子也要替阿月去摘一摘么?」 刑穹摸了摸下颌,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这倒有些难度,我尽力,阿月可还有其他的要求?」 宿梓月『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还从未见过刑穹这番模样,想来是刻意逗她发笑。 眼珠子一转,宿梓月就想到了个『要求』,她用力克制着想要翘起的嘴角,缓缓倾身贴住了刑穹的耳廓。 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量小声说了她的要求。 宿梓月唇角溢出的声音刚落地,听完要求的刑穹一个蹿身踉跄出去好几步。 她涨红着一张脸,那耳朵尖更是艷得要滴血,眼珠子胡乱转着,一时间像是不知道要看向哪儿,最后竟是抬起头,看向了屋子顶上的横樑。 宿梓月捂着嘴,防止自己笑出声,把人吓跑了。 尽管她极力忍了,那羞红脸的刑穹还是不敢瞧宿梓月,慌乱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婚前,婚前不可再见。」 三两步跨到了房门前又顿住,头也不转,背对着宿梓月又叮嘱了几句,最后说了声『等着我来娶你』,埋头就往外跑。 司棋急匆匆从外头进来,看见宿梓月趴在床边惊了一跳,连忙走近了要关心下,却看见了一张笑脸从被子里抬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刑世子怎么突然走了?」司棋一头雾水。 宿梓月捂着肚子狠狠笑了一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拿帕子摁了摁:「无事,世子走了?」 第89页 她抬头往开着的门看去,外头已经看不见刑穹的影子了。 司棋点点头,还说起来心里的担忧:「这刑世子,怎么武艺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厉害,刚刚她翻墙第一回还跌下来了!」 宿梓月笑容一顿,几息后,笑得更大声了。 「小姐你还笑,这多危险吶,你以后还是劝着点刑世子,别学人家翻墙了,若是不小心被人逮着了,这可怎么说得清。」 宿梓月连连点头,边笑边应下:「好的,下回,我同她说,哈哈哈哈哈。」 想不到她只是说了一句话,就把刑穹吓成这个模样了。 她那要求也不过分啊,她只是说,希望能在新婚夜,对刑穹做,曾经刑穹对她做的事...... 刑穹竟然慌成那番模样...... 宿梓月眼里的促狭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眼眸越来越亮,司棋只看了一眼就退开了半步。 她家小姐看起来,好像是戏文演的那些,遇着了书生自己送上门的狐精女鬼,像是要饱餐一顿了。 宿梓月笑够了后,整理了下衣衫,吩咐司棋接下来的日子守好院门,别让人轻易进梨香院。 有人来一概推说宿梓月身子不爽利,需要静养。 也幸好刑穹有先见之明,给了她两个会武功的丫鬟,那些想要硬闯的也都被打了出去。 宿梓月就同司棋安安稳稳地清点东西,还有绣着嫁妆。 她也不担心这番不给侯府面子,他们会在她的婚礼上怠慢,因着刑穹不光求了赐婚,还求了宫中来主持婚礼的恩典。 届时,两人的婚事都由宫中操持。 这事如今算是尘埃落定,宿梓月只一心待嫁就成。 侯府里的人也看清了局面,知道宿梓月不可得罪,倒也不曾来烦扰,只除了裴珏。 那日后,他就像疯了一样。 梨香院进不去,他就在外头唿喊,全然不给自己留体面,也不顾忌宿梓月的清誉。 好在老祖宗已经叮嘱下人,敢往外传些不该传的话,一律打死。 裴珏被侯爷的人拖回去好几回,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是人就是不死心,还想着翻墙进院子找宿梓月。 被丫鬟们发现,直接从围墙上就给揍了下去。 裴珏因此也伤了腿,安生了大半个月。 老祖宗心头有气,但如今宿梓月是要嫁去王府了,还是皇家赐婚,她心里头再不痛快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还看不清局面。 她好生地送走了宿氏族长,又每日里派人给宿梓月送些补品炖货,再也不提她和裴珏的婚事。 也勒令府里的人不可再提起此事,倒真是一副慈爱的长辈模样。 王夫人也因着来找宿梓月麻烦,被老祖宗喊去敲打了几番。 不过自从宿梓月将那送子观音给王夫人送回去后,王夫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再也没去寻过宿梓月了。 还让人看紧了裴珏,不许他再去找宿梓月。 如今她还得抓紧给裴珏寻摸一门新的亲事,倒也忙得很。 不过这忙碌也没有持续太久,裴珏脚伤好的那日,白芷涵却晕倒了,大夫当场一诊断,原是有了身孕! 王夫人当场也惊得晕了过去。 宿梓月知道后,去库房里挑了好些礼物亲自给王夫人送去道贺,还狠狠夸了夸那送子观音可真灵验,让王夫人日夜诚心供奉,早日抱上孙子。 王夫人又给气晕了过去,裴珏还没成亲,却先有了孩子,如此这般,哪家好人家会把姑娘嫁给他啊! 芷涵又是她的亲侄女,如今没名没分得有了孩子,这可怎么得了啊! 王夫人一夜愁白了头髮,若不是白家实在离谱,不堪为亲家,她是愿意裴珏娶了白芷涵的。 思来想去,芷涵还是只能为妾,不能做正室,免得白家舔着脸上门要这要那。 王夫人日日嘆气,白芷涵的肚子等不起,裴珏的亲事又完全没个影儿! 裴珏因着这事又叫侯爷打板子打得皮开肉绽下不来床,王夫人也四处寻摸亲事,两人都无法再去找宿梓月的麻烦。 宿梓月终于是乐得清静了,至于以后,侯府这些就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宿梓月觉着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出嫁这日。 第49章 成亲 永宁侯府沉寂许久,如今因着圣上御赐的婚事,一时间风头无二。 虽说出嫁的是侯府表小姐,还是曾经要说与侯府世子的姑娘,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竟是给荣安王世子如今的抚州将军刑穹给瞧上了。 上京的人惯是会粉饰太平的,虽知道中间必是有龃龉,面上都不显,一个个说着不要钱似的吉祥话,恭维侯府的主人们。 王夫人原想託病不出的,被老祖宗臭骂了一顿,不得不强撑着身子帮着操办婚事。 刑穹昨天就送来了催妆单子,除了俗礼里有的三牲海味,糕饼蜜饯,还有金银无数,最是令人咤舌的是那一整套的凤冠霞帔。 那上头的珍珠颗颗圆润光泽、大小一致,随便一颗都够普通人家嚼用一年了。 还有那金丝细织鸳鸯戏水红盖头,不说那用料珍贵无比,是南洋上供的流光锦,就说那金织的技艺,侯府上下竟是无一人见过如此精妙异常的绣工。 老祖宗一生见过不少好东西,也看不出这绣工是何流派,虽不知刑穹上哪儿请的当世大家,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刑穹对这门亲事的在意和重视。 第90页 老祖宗这几日为着帮侯府同宿梓月修復些关系,也送了不少好东西给宿梓月,可都被她退了回来。 原本想着宿梓月只是拿乔,想要更好的,如今看来,和这些东西比起来,她送的那些却是有些不入眼了。 侯府上下更是一个个红了眼,尤其是白芷涵,在见过刑穹送来的一屋子的聘礼后,嫉妒的心就像烈火烧着、热油煎着,日日夜夜地叫她难以下咽,夜不能寐。 甚至在裴珏来看她时,一不小心就把这心里压抑的抱怨宣之于口,暗讽裴珏完全比不上刑穹。 气的裴珏这几日都没去瞧过她。 今日宿梓月出嫁,昨夜裴珏给自己灌了个烂醉,王夫人怕他出事,让白芷涵在屋里看着她。 白芷涵瞧着鬍子拉碴眼底青黑的裴珏,心头万分后悔。 如果当初她选择下手的对象是刑穹的话,如今那些风光,是不是就是她的了? 为何当初,她会这般看走了眼,把鱼目当珍珠,万般手段都用在了裴珏身上,明明裴珏比之刑穹,就像山鸡对凤凰! 白芷涵透过窗牍看向外头还暗着的天色,这天都还没亮,侯府已经热闹得如同过年般,只有她这儿冷冷清清...... ***** 宿梓月被司棋从被窝挖出来时,人还迷迷煳煳。 等被伺候着梳洗清醒了些,才发现天都没有亮透。 「成亲怎的这般辛苦?」宿梓月半合着眼,任由丫鬟们服侍着换上了嫁衣。 这嫁衣从里至外竟是有十几层这般复杂,宿梓月光是穿衣服就穿了两刻钟。 穿好了嫁衣坐在绣凳上等着梳妆时,宿梓月觉着她像穿了一副铠甲,整个肩膀都快被压塌了! 「这是嫁衣还是刑具啊!」 屋内丫鬟们听着宿梓月的抱怨,笑成一团。 喜娘抿了抿唇,眼底都是歆羡:「小姐这话可叫咱们嫉妒了,什么刑具这般用心,我做喜娘这些年,还头一回见着这般用心的嫁衣!」 宿梓月闻言微微睁了眼,她在嫁衣送来的时候就见过了,立马就认出来是刑穹的手艺。 这般复杂的嫁衣,也不知道她是从何时就开始做的,心里头是感动的,可是这点感动在这份压身的重量下就消失的差不多了。 晚上她必得跟刑穹说说,以后别做的这般复杂。 「幸好我就嫁这一回。」宿梓月不仅感慨道,幸好就辛苦这一回。 屋内笑声一片,很是热闹。 天稍稍亮了些,全福夫人就来给宿梓月梳头了,还是王夫人亲自陪同来的。 刑穹请的全福夫人身份贵重,是镇国公齐家的主母,双亲俱在,子女双全,更是禹王妃的生母。 随便一个身份,都够王夫人赔小心的。 她今日穿着件绛红色缎地云蝠庆寿蟒袍,带着全套的翡翠头面,端庄又华贵,她这等身份,除了皇家亲事,轻易都请不得她。 这回还是禹王妃亲自开的口,她才会来这没落勛贵家。 待宿梓月规矩给她行了礼后,齐夫人细细打量起了人,倒真是明媚妖娆、香艷夺目,怨不得那刑世子明明是低娶,姿态却低的如同在高攀。 连全福夫人这些事都方方面面的替宿梓月安排了,处处费心给体面。 「如此美丽的新娘子,倒叫老身看呆了。」齐夫人笑着拉过宿梓月的手,笑意盈盈夸赞道:「好孩子,你是个有福气的,快坐下吧。」 宿梓月倒是第一回听到这般直白的夸赞,也不知道该不该应,好在脸上的腮红掩盖了羞涩。 齐夫人握着她的手,又说了好一会儿的吉祥话,才接过司棋手里的牛角梳,替宿梓月梳起了头。 等阳光铺洒满梨香院的时候,前头炮仗声也渐渐密集了起来,紧接着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阵阵锣鼓声。 「迎亲队伍竟这般早就来了!」司棋惊嘆出声,「姑娘手里要拿的宝瓶呢,谁保管着?」 屋里一时间慌乱了起来,找东西的找东西,收东西的收东西。 看着他们进进出出,外头声音又纷乱嘈杂,宿梓月的心也跟那鼓点一样,吵闹得很。 最后还是喜娘出声稳住了这局面。 「都别慌,姑娘过了午后才出阁呢,姑爷且得在这用了午间席面,都别紧张!」 宿梓月捏着嫁衣衣摆的手骤然一松,是啊,午后才出阁,她在惊慌什么? 随后她又想啊,是啊,时间充足的很,为何天不亮就要唤她起来梳妆! 晚间必得好好同刑穹说说,她今日可是吃了大苦了。 她在前头山珍海味的吃着,宿梓月这边却是一碗热饭都没有。 早上起来就喝了一碗莲子百合粥,中午又按着习俗得吃夹生的红枣花生粥,难以下咽,她只应付着吃了一口。 司棋虽心疼她,也不敢坏了习俗,只能多给她几颗桂圆红枣,让她饿的时候对付一下。 好不容易熬到了吉时,宿梓月迫不及待就盖上了盖头。 裴珏今日託病不出,宿梓月是由裴恆背着上了花轿。 等着花轿有了动作,身后的炮仗声『噼里啪啦』一阵巨响,惊得宿梓月差点没拿住手里的宝瓶。 她透过盖头瞧了眼怀里的东西,忽然余光瞧见了座位边上有个金漆木雕花鸟纹八宝小匣。 宿梓月掀开了盖头连同手里的东西一同放置在了座位旁,她伸手取过脚边的八宝小匣,打开看了眼。 第91页 里头有各类糕饼点心,还有蜜饯零嘴儿,最上头放着一张巴掌大的信笺。 [吃点东西,别饿着。] 瞧着刑穹的字迹,宿梓月鼻子一酸,眼眶有些热,刑穹竟是连这都想到了。 她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桂花的清甜溢满口腔。 宿梓月想着刑穹对她这般好,等秋日桂花开了,她要亲手酿坛桂花酒。 瓮上两年,等一个下雪的冬日,同刑穹窝在屋子里,一边欣赏室外茫茫大雪,一边热一壶清甜美酒,谈诗论道,好不惬意。 她们还能再养两只小猫崽,一只通体玄黑,但四脚雪白如同带了羊毛手套;另一只黄白相间,就像手里头的桂花糕...... 轿外的锣鼓声音一直响着,轿内的人吃着点心想着日后美滋滋的生活。 等轿子停了,才慌乱地拍了拍手,盖上盖头抱紧了手里头的宝瓶,正襟危坐. 被一双温暖修长的手牵着走出轿子,宿梓月那刚刚安静下来的心,又开始剧烈颤动。 一直持续到拜完堂进了洞房,听着喜娘笑着让新郎掀盖头。 眼前一亮时,宿梓月那慌乱狂跳的心奇蹟般地静止了下来。 她略仰起头,看着站在面前显得比她还局促不安的刑穹。 刑穹今日一身大红喜服,同往日里见过的新郎喜服不一样,她这身瞧着多了好些花样,叫人一眼就能瞧出来,同她身上的嫁衣是一对儿的。 她身量欣长,肩宽腿长,腰上的嵌玉革带更是将那腰束出了一副禁慾的味道。 宿梓月连忙别开了眼,不敢再瞧,也就没有看到刑穹在她移开眼后,还眼睛一眨不眨的,跟呆住了一样。 喜娘被这两人的羞涩逗得笑开了花:「瞧把世子高兴的,都瞧傻了,赶紧坐下吧。」 她拉过刑穹坐到了宿梓月的身侧,将两人的礼服绑了个轻易难解开的结。 宿梓月瞧着那羁绊在一起的礼服,羞得都没听清后来喜娘撒张时的说辞。 一整套流程下来,宿梓月只觉得脑袋上的凤冠快把脖子压塌了。 刑穹似也发现了,等着喜娘带人一走,就赶紧帮宿梓月给拆卸了下来,还十分地不好意思。 「对不住阿月,我光想着好看了,没考虑到重量。」 宿梓月侧头看了她一眼,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她慌忙回过头,余光瞧见了刑穹也转头了。 宿梓月笑了,刑穹也同她一般的害羞,倒是减缓了她的羞涩。 她打量着新房陈设,虽说当初她参谋着设计了刑穹的新屋子,如今瞧着倒还是很不一样了。 东边月洞窗下刑穹添了张梨花木梳妆檯,上头还有一面嵌宝石水银镜,杉木隔扇处又多了张精雕美人榻,上置金丝软枕,屋内布置着软烟红罗圈金曼帐。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为着宿梓月的品味布置的,一应摆设瞧着都很上心。 宿梓月随意指了指,问道:「这些都是世子为我准备的吗?」 刑穹目光随着她的纤縴手指移动,末了停顿在宿梓月的脸上。 「嗯,阿月喜欢吗?」 宿梓月笑了:「喜欢,很喜欢。」 瞧着宿梓月弯弯的眉眼,刑穹这一天都像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像是有了支撑。 就在适才,宿梓月凤冠霞帔,端庄大气地坐在铜漆描金的拔步床上时,她甚至觉得这是个幻象。 刑穹不止一个夜晚做过这样的美梦,只是每回掀起盖头,梦就会醒。 这回,她颤着手掀起盖头,画面没有消失! 当看到宿梓月抬头望了过来,那眼眸里真切闪动着羞涩。 刑穹心里头狂吼着,梦想成真了! 门外热闹的声音不断传来,屋内一片静谧,只有那愈演愈烈的情谊喧嚣而起。 龙凤喜烛燃得热烈,烛火跳跃,烛光照亮一对新人的脸。 刑穹不再犹豫,伸手揽过她的新娘,虔诚地吻了上去。 梦想成真的感觉真好~ ******* 正文完。 第50章 番外一 夜渐深了,明月当空,月光皎皎,淡淡的柔光似水含烟。 宿梓月收拾好一切,从浴室里出来时,刑穹竟还未回来。 宿梓月拢了拢身上的寝衣,朝着烛火晃动的龙凤喜烛走去,走到跟前,拿起桌案上缠着红绳的银剪,轻轻剪掉一截儿烛芯。 烛火渐明,屋内亮堂了不少。 宿梓月缓步走到了喜床边上,又往身后小心瞧了眼,看到那紧闭的门,深吸一口气,爬上了床。 从床尾的柜子最里头一格里,拿出一个桃花酥般大小的紫漆盒子。 宿梓月小心的打开,一股子荷花香气扑面而来,宿梓月的脸上也泛起了荷花尖尖般的粉意。 她想到姝然出嫁那天,神神秘秘塞给她这个盒子的时候说的话。 姝然说,想她无长辈会提点,她作为好友,就把她受到的提点,一併分享给她,关于新婚夜要如何如何让自己少受罪。 还有,一些必要的辅助工具,例如手上这盒膏脂,姝然说这是个好东西,遇着体温就会融化...... 它甚至还有个燃情的作用。 宿梓月好奇地看着手上的东西,心里打起了鼓,她怎么看,也瞧不出这东西能有这般大的作用,该不会是姝然诓骗了她吧? 宿梓月有些懊恼,她自幼勤学苦读、博览群书,却于此事一窍不通,唯一有的些了解,还是刑穹带给她的,以及那时候她自我的体验和一些触类旁通。 第92页 如今,她也想让刑穹快乐...... 思索间,宿梓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外响起,听着是往新房来的。 她惊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想往身上藏,看了眼单薄的寝衣也没地方可藏,胡乱地就把东西塞到了喜被底下。 刚整好被子,新房的门就被敲了敲,从外头推了进来。 宿梓月急忙从床上起身,朝门口瞧去。 刑穹闭着眼,垂着手,被赵大当家半扛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宿梓月赶忙迎了上去。 赵大当家摆摆手,不需要宿梓月的帮手,把刑穹放到了床上才转身同宿梓月说道:「这小傻子,今日怕高兴坏了,对敬酒的来者不拒就算了,听到些吉祥话还多饮两杯。」 赵玉红忍俊不禁,刚才刑穹那副模样,真是没眼看,说实话,那快乐感染得她都有些想成家了。 她看了眼宿梓月,瞧着她已然梳洗完毕,头髮松散着,身上还有些水汽,倒真是温柔极了。 「这傻子怕是忘了今夜要洞房了。」赵玉红笑了笑,虽知道宿梓月不会为此生气,但还是替刑穹多说了两句,「你也别怪她,她真是开心坏了,你也放心,刑穹这人酒品好得很,从不耍酒疯的。」 宿梓月当然不会怪她:「赵大当家放心,我会照顾她的。」 赵玉红听她这么说,放心地走了,前头还有好些宾客,需要她去应酬。 送走赵大当家,宿梓月命司棋等人在外头守着,吩咐不准人进来,这才关了门,走回床边。 看着床上睡得安稳的刑穹,宿梓月扫了眼一旁的被子,想到藏在里头的东西,罢了,今日怕是用不上了,等会儿给它收回柜子里。 倒也不急在一时,如今她们已然成亲,以后有的是机会,宿梓月微微失望后立马丢开了心思。 她缓步上前,动作放缓放轻,怕吵着刑穹。 瞧着刑穹这一身繁重的喜服,就这般睡着怕是不舒服。 宿梓月伸手想替刑穹脱了喜服,可刚碰到刑穹的胳膊,就感觉手底下的肌肉勐然绷紧了,甚至还有一闪而过的颤抖。 这...... 宿梓月抬头看向床上的人,刑穹同刚才一样,好似还在深深的睡眠中,无知无觉,一丝变化没有。 这反倒是刻意了些,宿梓月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刑穹在装睡。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要装睡,可既然对方要演,宿梓月也乐意奉陪。 她勾了勾唇,无声笑了一会儿,将计就计,继续手上宽衣的动作。 可是这回,她可不是认真在宽衣了。 「世子这胳膊上的肌肉可真硬实,想是没少操练。」 宿梓月一边说着一边到处捏捏,若有似无地摸摸。 路过腰窝处,干脆伸手挠了挠 宿梓月明显感觉到了手下肌肤的震颤。 这是装不住了? 她不松手,想继续挠几下,忽然,瓷白的手指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给握住了。 宿梓月抬眸望去,刑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眼中清明丝毫没有醉意。 「你是故意的。」刑穹喑哑着声音,说话间喘着难以遏制的沉闷粗气。 宿梓月想把手抽回来,使劲了两次也没能成功,干脆放弃任由他拽着:「是啊,你不也是故意的,怎么,不装醉了?」 她说话间流露出了一丝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委屈,听得刑穹的心勐然一抽,她的手一个使劲。 宿梓月轻唿一声,跌落到刑穹滚烫的怀抱里,她挣扎着想离开,刑穹抱着她一个转身,就把人压在了拔步床上。 「不装醉走不了。」刑穹哑着声音贴着宿梓月的耳边轻声解释,说完轻轻咬了咬宿梓月的耳朵尖。 宿梓月推着她想起身:「那为何到房里了还继续装?」 刑穹从宿梓月的温热脖颈里抬起头,对上了宿梓月那氤氲了雾气的眼眸,喉头一个滚动,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总不能说她是因着害怕吧...... 其实刚刚宿梓月刚碰着她,她就已经后悔这个愚蠢的做法了。 刑穹看见宿梓月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刑穹心一横,干脆吻了上去,把她要说的话全给亲了回去。 喝了一晚上的酒,唇舌上残留的酒气带着些微苦,瞬间融化在两人的舌尖上。 刑穹手掌贴在宿梓月光滑的嵴背上,狠狠将人摁进了怀里,两人之间再无一丝距离。 鼻尖相碰,齿舌摸索。 这一记长久的深吻,再一次让她有了溺水缺氧的感觉。 就像溺水的人拍打水面,她只能胡乱拍打着刑穹禁锢着她的的胸腔。 剧烈的挣扎,也只是为了换回些稀薄的唿吸。 刑穹放开了怀里挣扎的人,粗粗喘着气,看着宿梓月身上的大红石榴花肚兜随着她的喘气在剧烈起伏。 她日常里并不爱红色,平时穿得多的都是些黑色或是青蓝色,红色在她看来,总是过于张扬,且一般人并不能驾驭。 只是刚刚,瞧见第一眼时,刑穹就自我摒弃了这个想法。 她的阿月太适合红色了。 这红色肚兜,衬得阿月的肌肤越发瓷白娇嫩。 刑穹忍不住又亲了上去,在接吻的间隙说道:「月儿,真好看。」 话音刚落,刑穹握住了宿梓月的软腰一个用力,将人翻了个身托抱到了腿上。 第93页 最后,一吻毕,她的屁股上还挨了一掌。 轻轻的一掌,震得她嵴背全然跟被油炸了一般酥麻。 头顶上传来一声哑得不像话的低语:「阿月,真好,我们成亲了。」 似乎还带着笑意,又糅杂了些化不开的情意。 第51章 番外二 刑穹吻了吻宿梓月潮湿的髮鬓,虚虚搂着她的腰,满是欢欣地瞧着眼前的人。 宿梓月眼尾挂着泪珠,要掉不掉,朝着罪魁祸首看去,刑穹眼里竟还带着分促狭,就这般仰躺着瞧着她。 那眼里的炽热,像是一盆燃着的炭火,她感觉她好像被放进蒸笼里的小白虾,现在就要熟了。 宿梓月心一横,想到对方是刑穹,那般好的刑穹。 她松开了手,顶着刑穹炽热的目光,朝着刑穹伸出了手,嘟囔了声『怎么这么多层』用力扯掉了最后一层束缚,完整的刑穹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眼里也再一次弥蒙起水汽,手指划过那锁骨下的伤疤,还有那小腹上的刀痕。 刑穹看到宿梓月眼里的心疼,心微微一顿。 刚想说,都过去了,就看见宿梓月冲着她微微一笑,旋即伏下了身。 刑穹感到一双柔软的唇,时轻时重地,在贴着她的骨骼游走。 宿梓月想要吻遍刑穹的全身,她想知道她每个伤疤的位置。 她轻轻吻过那一道道的狰狞的疤痕,她想知道她的过去,也想吻去它们曾经带给刑穹的伤痛。 刑穹觉着她要疯了,宿梓月每每吻过一处,就抬眸瞧她一眼,那眼睛湿漉漉,眼皮都透着诱人的粉色。 刑穹心想,她怕是完了。 阿月就算此刻要了她的命,她也不会犹豫半分。 刑穹的眼里也氤氲起了水汽,她捞起身上的人,回吻了回去。 两人跌落在柔软的床铺上,刑穹一把扯过一旁的大红色喜被,想要兜头盖住两人。 却听得『噗通一声』,有个什么东西,打到了床帷上,正好跌落在她的枕头边上。 刑穹诧异地捡起东西,是个圆形紫漆盒子,还有一股香气。 「还给我!」 宿梓月看到刑穹手里的东西,都顾不得此刻不着片缕,一个翻身压住了刑穹,就要抢她手里的东西。 刑穹诧异,举高了手,宿梓月竟是攀着她的手就要去抢。 慌慌张张的,很不对劲。 刑穹一手禁锢住了人,一手拿着东西举到了两人面前。 「什么东西,叫阿月这般紧张?」能让宿梓月不顾羞涩这般来夺取,总觉得不简单。 宿梓月真是懊恼极了,她全然忘了被子里还藏着东西。 「是我的东西,我忘了收好,你还给我。」宿梓月挣扎着还要去拿。 刑穹觉得有趣,微微晃了晃手:「阿月可有什么瞒着我的?」 「我哪有,你放开。」宿梓月挣扎着要从刑穹怀里出去,伺机还想抢夺刑穹手里的盒子。 刑穹本就心思细密,宿梓月这般反常的举动,哪里能瞒得过她。 她单手就打开了盒子,一股子清香袭来,刑穹放到近前闻了闻,脸色一变。 「阿月这是从何处得来?」 刑穹有些担忧,这种东西她在王府见得多了,争宠的小妾怕是人手一份,这膏脂除了房事时能滋润,还有燃情的效果。 用了的人,浑身肌肤会发烫髮热,感官也会随着放大数倍。 偶尔一用到无妨,用多了,也会透支,于健康无益。 宿梓月赤红着脸,瞧刑穹的样子,想来是认出来了,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干脆就闭上了嘴,拒绝交流。 刑穹觉着这样的宿梓月可爱极了,忍不住就啃咬了一番那嘟着的红艷艷的唇。 「阿月不说,那我可就要用在阿月身上了哦。」 说着直接从盒子里挖了一大块,故意装着要涂抹到宿梓月身上,吓得她挪着屁股拼命想躲开。 「姝然,姝然给我的,我,我想给你用的。」 宿梓月慌张地全给说了,连带着出卖了好朋友。 刑穹其实刚刚已经猜到了,能给宿梓月这东西的人本就不多。 「阿月想给我用?」 宿梓月拼命点点头。 刑穹无奈一笑:「阿月觉着,我还需要这东西才会动情吗?」 她拉过宿梓月的手,贴在胸前:「感受到了吗,我的心跳。」 宿梓月屈膝跪坐在刑穹身旁,手掌贴着她微微隆起的胸前,手掌下是刑穹如擂鼓般的心跳。 她抬眼看向刑穹,跌进她深情得化不开的眼眸里。 耳边传来了似蛊惑似妖媚的声音。 「试试。」 一阵清凉,惊得宿梓月一阵蜷缩,她慌乱地蹬着脚,「我错了,我错了,收起来,快收起来。」 刑穹轻笑:「晚了。」 夜深了,屋外似乎起了风,听着有树叶在被吹动,簌簌作响,又似乎在下雨,淅淅沥沥。 或许那并不是屋外的声响,宿梓月听到了一阵呜咽声,是她的或是刑穹的,反正都糅杂在了一起。 无法思考,身体在渐渐融化。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