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少年志》 锲子 天下战乱,群雄割据,六国分裂,齐、鲁、燕、韩、赵、魏列国瓜分大地。赵同燕、魏相邻,齐同鲁、燕相邻。 齐、韩两国强盛之态盛极一时,而后起之秀燕、赵颇有追赶之势,赵同齐、韩素有嫌隙,三国纷争从无间断。是以,齐国太子幕僚,左明章献上一计:以敌防敌,隔岸坐观。 燕同齐、韩在韩国边境静淮镇派人暗中密谈,达成协议:将赵国邻境魏国,划归于燕国领地。史称:静淮镇黑幕。 燕国发动攻击,挑起无原因争端将矛头对准魏国,齐、韩任凭事态发展,魏国两日后亡。燕国实力大增,自此后,燕单方面撕毁静淮镇协议,同期进攻齐、鲁,局势瞬息不受掌控。 燕来势汹汹,齐岌岌可危,剩下三国,韩、鲁、赵鹿门汇合,达成联盟,同期燕吞灭齐。 六年大战,三国相抗,最终赵王斩杀燕王于燕国首都丹敕城门之上。 赵王一战成名,三国商议瓜分燕国领地,商谈失败,纷争重启。 六国最弱之鲁,彼时,七皇子登基称帝。在风云突变之中,他以雷霆之势保全鲁国。鲁国人心振奋,举国相抗,‘宁亡命,不投降!’ 四年后,在累累白骨堆砌之下,鲁国彻底位居三国之一,无人敢动。纷争到此结束,三国和平相处。 而这位七皇子温邈蕴,被鲁国后世认作开国之帝,史称:温始皇。 他称帝期间,大兴改革,废除寒门不得入学,县镇设立学堂,每年选拔,但凡有专一技长造极者亦或是科举考排名在前者,无关出身、性别,皆可入太学。 大鲁太学,每年只开六班,每班六人,授课讲师皆为大鲁太傅学士,太学攻读结业,即可入朝为官,且官位皆居正四品及以上。由此,大鲁朝堂新生力量不息,国家厚积薄发。 而温始皇逝世至今,已更迭两代君王,然始皇政策都皆保留,却已有些变味。太学开设至今,已增多至十班,究其原因,将官之子推塞而进,朝堂腐败之气甚重。 现任君尊,乃始皇之孙,史称:温文帝。温文帝弑父戮兄,生性多疑,朝堂权势,纵横八错相互制衡。各皇子为夺位争相发展势力,于内而言颇伤根基,于外有赵、韩虎视眈眈,鲁国早已不复始皇当年。 第一章 太学一级六班 “今儿个又是开学的日子吧?” 小茶铺上一个穿着青色大褂的中年男子喝着茶水,眼睛时不时往不远处,恢弘典雅的建筑物投去目光。 那栋建筑物上方的牌匾在阳光的映射下灼灼生辉:鲁国太学。 而在门口,但凡路过皆不得不注意到的,立着的一块大碑,上面刻着: 太学,乃读书之地,无尊卑贵贱,无男女之差。 愿我太学学子,不忘为求今朝稳定,所埋葬的先辈白骨,不改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初心。 “可不是,今儿个又热闹了。唉,说到这儿,我家那小子,考了三年了也没考上太学。你瞅瞅那些少年,都是咱大鲁朝的希望啊。” 另一个浓眉大汉说完那段话直接将面前的茶碗端起一口喝尽,他伸长了腿,半卷的裤腿上还沾了些许泥土。 “王哥,你家老大还没考上啊?那你还每年都来这儿看,不嫌膈应。 要我说,没考上也没啥。现在太学不像是始祖那时候了,我听说啊——” 说到这儿,坐在一旁喝茶摇着纸扇的中年男子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那个浓眉大汉。 “东城门那家的小霸王,今年就被弄进太学上课去了。” “你说的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兵部侍郎三儿子?” 另一个人也把脑袋凑了过来,压低声音。 “可不是,去年花灯节,你在场不?我可是亲眼看见的,他连莲子的莲字都写错了,能考上太学?” “别说了,我听说啊,他进的还是三班。唉,现在的太学啊……” 沈恩来站在太学门前,望着自己手上的入学通知,‘太学一级六班’。她一袭紫青色长衫,细长的秀发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盘在身后。太学每年开学都是九月,太阳还没彻底偃旗息鼓,沈恩来抬手擦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 “清凉的酸梅汁,一文钱一碗啦。” 一声娇软的吆喝声传入沈恩来的耳里,她下意识望过去,一个穿着粉裙娇小的姑娘就在太学门前的槐树下支了个小摊儿。沈恩来抬脚朝着小摊走去,姑娘远远看见她,脸上先扬起了微笑,沈恩来有些心颤,姑娘的眉眼弯成了月牙,沈恩来莫名想起了元宵,那一个个看起来软软糯糯,吃到嘴里却让心底也泛起一丝儿甜。这个姑娘莫名让沈恩来想摸摸脸,看看触感是不是和元宵一模一样。 “小姐,您要来一碗吗?” 走近了听,姑娘的声音越发甜美,也让沈恩来更觉得口干。 “恩,来一碗。”沈恩来一边开口一边从荷包里掏出一文钱递过去。 ‘元宵’接过钱递给沈恩来酸梅汁,沈恩来仰起头,咕咚咕咚,一口饮尽。酸梅汁并不酸,偏甜口,但是入口却有酸梅的香气扑鼻而来,熬汤的人看来有些功夫。 “再来一碗!” 沈恩来将手一扬,碗顺势递了过去,而‘元宵’微微张开了嘴,一双圆目瞪得大大的,显然还没从沈恩来的一系列动作中反应过来。一直到沈恩来挑了挑眉,将碗再往前递了递,‘元宵’这才‘哦’了一声,慌忙接过空碗。 沈恩来摸荷包,又掏出一文钱,还没递过去,‘元宵’的声音就阻止了沈恩来的动作。 “不要钱了,这碗给你免费续。”像是怕被别人听了去,‘元宵’的声音放低了去,沈恩来觉得好像有人在挠耳朵一样酥酥的。 “不收钱?你这续碗不收钱?”沈恩来倒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方’的卖家。 “嘘,就你不收钱,姐姐长得好看。” ‘元宵’这番话说得沈恩来脸上止不住地笑意,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最大弧度的微笑,冲着‘元宵’挑了挑眉。 “行,不过这钱你还是得拿着。我这人对于世间之美也心有爱护,你把钱拿了收摊回家,好生歇息。” 沈恩来这次从荷包里摸出的就不是一文钱,而是整整一两碎银,足够买小姑娘这一壶酸梅汁了。 “不用,谢谢姐姐。我还得在这儿等我哥哥呢。” ‘元宵’伸手,将沈恩来的手推回去,沈恩来看她确不是假意推脱,也不再坚持。只是心里对这姑娘的好感,又上升了几个度。 “姐姐,你也是今日到太学入学的学子吗?” “嗯,你哥哥也是?” “是!”讲到这儿,‘元宵’扬了扬头,脸上带着笑意,语气里是遮掩不住的自豪。 “我哥哥今天入学,他可是太学一级六班的哦。姐姐,你呢?” “好巧,我也是。” “真的吗?你,你,你也是?” ‘元宵’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沈恩来,沈恩来笑笑,两手在胸前相合,随即拱出作揖。 “幸会,我乃太学一级六班,沈恩来,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沈恩来的礼节让元宵有些不知所措,她窘迫地挠了挠头,连忙摆手,脸颊泛起红晕。 “别别,我,我叫南怀云,我哥哥叫南怀瑾。我家里人唤我暖暖,姐姐你若是不嫌弃,也可以这样叫我。” 沈恩来所做的礼节是学堂私塾都会教导的,学子之间打招呼常用的拱手礼。她看懂南怀云的羞涩,反应过来南怀云应该是见过这种礼节,但是她并不知道怎么去做。这姑娘看来没入学。不过沈恩来没有出声,她只是点了点头,开口道。 “好啊,暖暖。” “姐姐,你好厉害啊,我哥哥说太学里面按照名次排班,从六到一,最好的就是六班。” 南怀云的话让沈恩来想要皱眉,但是她压了下来,面色上依旧带着笑意。太学从一开始设班的确是按照名次排班,不过是从一到六。虽然考上太学的人都是韩国拔尖的少年,但是在太学内,真正的国之栋梁,拔尖儿上的尖心却还是太学一班。 “嗯,你哥说得没错,最重要的总是压轴登场。”沈恩来边说边将酸梅汁往嘴里送,话尽碗也空,她递回给南怀云。 “我先进学堂了,到时候遇着你兄长,我让他出来寻你。” “不用,别跟他说,免得他记挂我。今日你们刚入学,杂事繁多我不想哥哥因为我分心。” “好!”沈恩来点点头,也不停留转身便走,行至太学门口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南怀云一直目送她,看见她转头,忙冲她挥手。倒是对这南怀瑾起了些好奇,这妹妹是如何教导出来的,真想偷了回去。 太学内部宽阔,整个太学学制分为三级,在内就有三处学府。还有专为攻读医药所设的药草庐,施诊房等,而武学部就有射箭场、冶炼炉、兵工厂、技艺部等,大大小小林林总总有几十分部。沈恩来倒是不急着将这太学逛完,以后上课了自然有的是机会,她顺着标识找到了太学一级学府。 朱红色的大门挂着的门匾:太学一级学院部 沈恩来理了理衣袍,抬脚跨过门栏,径直向内走去。学院内已经到了许多学子,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彼此都相识,三三俩俩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好不意气。 自沈恩来入内,倒是有不少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太学一直以来鲜少有女学子,普遍都是男学子。门口立着的碑文乃始祖亲封,所以也不存在故意刁难。只是虽然始祖有此规定,但是一是普通百姓家中,女子多是只读过学堂,对于算数有些许了解便早早嫁人,二是普遍大族都重门第,大族女子把名声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而入太学需在校内住学,整日和男子相处,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最是容易情动,传出去于女子名声不好。 也因着这个原因,始祖后新颁布一项令法,凡考入太学女学子,婚事只有两个选择:其一便是入朝为官后终身不嫁,其二便是婚事皆不得自行做主,统一由皇家指定。 沈恩来眯了眯眼,兄长曾和她提起过这一太学政策,彼时兄长那清冷中略带嘲讽的话语还犹如在耳:“这不过是皇家的私心罢了,考入太学女子才能皆是无双,此人若是婚配,只能入皇族。我家恩来以后莫要读那太学,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世间儿郎千千万,我家恩来只管找喜欢的就是。” 而如今,沈恩来终究还是进了太学,且她还要做这太学第一,那个一心护着她的人也已经永远消失在黑暗里了。 “不知是哪府小姐,这边是太学一级一到六班的学堂,姑娘若是专入女学,还需走到另一侧。”一个青白色长袍少年侧身站到沈恩来身旁,既没挡住沈恩来的脚步,却也开口叫停了她,礼节周到。 沈恩来下意识打量着少年,衣袍质地丝滑,应是蚕丝,腰间玉佩色泽透亮,上等货色。长得还不错。沈恩来敛了敛心神,冲着青白色长袍少年微微弯腰拱手。 “多谢公子提醒,在下太学一级六班,沈恩来。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太学曾经一共六班,现在准确来说已经变成了八班。多出来的那两班则是专为贵族臣女所设,女学部。一来和男子隔开,于名声并不受损,二来,闺阁女子大多鲜少露面,如此一来,京城中少年少女借此地便可互相认识。沈恩来觉得,这就是个大型招妻纳婿运营所。 不过对她来说倒是无谓,她也不是来相亲的,她是要来做这太学第一人的。果然,沈恩来的话一落定,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就更多了。 “在下太学一级二班,李昀恒。沈姑娘气度不凡,今日相识,乃昀恒之幸。六班就沿着这条小道走到尽头便是了。” “多谢李公子。” 李昀恒,当朝尚书二子,难怪穿着打扮皆是不凡,李尚书乃太子一党,倒是可以结交。沈恩来脑海中无数念头一一斟酌思虑,面上她还是带着笑意,行礼别过。 太学学子虽有少数乃寒门子弟,但是究其根本多数仍旧是将官之后。他们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个人,更多的是他们身后的家族,还有在朝堂上所支持的皇子,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 就像沈恩来—背靠正三品兵部侍郎沈烈—沈家在外见不得人的私生女,半个月前才被接回沈家。而沈烈属于三皇子党,素来和太子党针锋相对。 思虑中,沈恩来走到六班学堂门前。六班排在末端,自是在整个一级学部最里面,不似一班出入方便。可是于沈恩来而言,最深处安宁,倒是比一班的位置更让她舒心。进门处两边就是栽种的桃树,倒像是世外桃源。 虽然沈恩来对于坏境并不挑剔,但是能够居住在让人身心舒畅的地方中,倒增添几分惊喜。 刚进门,远远地就看见授课厅已经坐了人。沈恩来低头看看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摆就顺当而行。 授课厅最前方是太傅学士的位子,接着分列两排,每边三排学子座位。左右边第一排都空了出来,而后面的二三排已经坐满了人。沈恩来径直走到最近的左边第一排坐下,此时六个位子只剩一个空位。 从沈恩来进入的那一刻起,四双眼睛就放在了她的身上。 “姑娘也是六班的?”一个晴朗的声音响了起来。沈恩来循着声音望去,一个脸颊肉感十足的少年咧着嘴看着她。 “太学一级六班,沈恩来。” “哦哦,我是陈振民,咱们以后就是同窗啦。”陈太傅的小孙子,陈家小胖子。 “太学一级六班,韩千金。”户部尚书之子,清秀小少年。 “太学一级六班,南怀瑾。”原来这就是‘元宵’兄长,长得可——真好看,和那糯米团子一样招人喜欢。 “我,我是太学一级六班,李青山,沈姑娘,幸会。”憨厚少年。 “有幸拜读沈姑娘在此次科考中所创诗句,能与姑娘同窗,乃我之幸。”韩千金起身对着沈恩来拱手作揖。 “韩公子言重了,不过,沈某却有一事想同各位聊聊。 听闻每个学班都会选定一名班主,沈某有意一争,不知在场同窗可也?” “我倒是不想,不过那个恩来啊,这班长应该已经定好人选了。”陈振民这话倒是让在场的人皆是一愣,只有南怀瑾依旧淡漠坐着,低垂着眼,似乎对这并不惊异。 韩千金微微皱眉,望向陈振民开口:“什么时候定好的?不是需要公开投票表决吗?我只听说过一般会直接认命班内科考第一名。六班第一似乎是沈姑娘。” 陈振民伸了伸脖子环顾了周围一圈,发现大家似乎真的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他这才伸手指了指目前还空着的位子。 “喏,温行兴呗。” “为何是他?若真是内定,此事不公!”韩千金的话说完,李青山也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沈恩来发现,一直淡漠处于事外的南怀瑾抬起了头。 “咱大鲁国的国姓为何?” “温姓...”沈恩来这话与其说是回答南怀瑾的问题更不如说是她的自我理清。 “没来的这人,是皇族?”李青山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倒像‘皇族’俩字是洪水猛兽一般。 南怀瑾:“温行兴,咱们今后的同窗,也是大鲁王朝六皇子。” 沈恩来:“哦...”六皇子,太子一党。 气氛变得有些安静,陈振民望了望沈恩来,抿了抿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 “那个恩来啊,你也别气馁,咱班上不是还有副班主吗,你可以上!” 沈恩来倒是没理会陈振民的‘安慰’,她在心里盘算着,温行兴既然是皇子,却分到了六班,那也不得宠嘛。三皇子温行仁就去到了一班,看来这班主,最后花落谁家,还说不定呢。 第二章 初露锋芒 所有存在的初次见面都是拘谨而又虚伪的,礼貌客套时间难挨,沈恩来深有感触。可她依旧没有离场,在场一个人也没有走,估计都和她一样,想看看这仍旧缺席的六皇子。不,陈振民那小子是个例外。 “那个,千金兄啊,听闻您家是商贾巨族,京城的天上阁、全国的汇通钱庄都是韩家产业?” “不敢,只是承蒙祖上庇护。”韩千金这话算是默认了。而听到回答的陈振民那有些圆润的身子蹭地坐直了,整个人靠了过去,就差扑在韩千金的身上。 韩千金下意识地身子后退,有些惊恐地望着面前放大的圆脸。陈振民也一时反应过来自己的唐突,拉回了身子,但是还是不死心地挪了挪屁股,坐得离韩千金近了些。 “我手上有一笔私房钱,听闻汇通钱庄最近准备在城西开家新铺子,可否让我参个股?” 韩千金没有回答,倒是沈恩来带着些许好奇开口。 “你很差银子?” 陈家乃鲁国学术大家,太学开院第一位讲师就是陈家先祖。而温始皇期更是拜陈振民太祖为尊师,太学正门进门后有一雕塑,那便是始皇特命工匠为恩师所刻。陈家发展至今,虽在朝堂上并未位极人臣,但家族所获尊荣,在整个大鲁读书人心目中却无人可比。陈振民祖父陈博就乃当今太子太傅,教导温行简学问。 “差!”陈振民斩钉截铁。 读书人尤其是读得有些成就的文人,大多清高。但是事事都有度量,部分人虽然清高但也务实,他们懂得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儿都离不开银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们遵循这一原则,张弛有度地赚取银两补贴家用;还有一小撮人,他们认可‘学而优则仕’,并且受够了学习的苦,他们不在意声名狼藉,只想牟利;剩下的另一些人则“一介不苟取于人“,就如陈太傅,“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书生自古不清贫,一笔文才天下匀。” 他们认可乃至追求的是灵魂富足,而这种境界,很显然陈振民并没有达到,也并不想。不过,虽然陈家就算并不算富足,但是沈恩来对于当朝俸禄还是有所了解,想来陈振民的日子也应当是衣食无忧,那他如此热衷商贾之道,这钱,赚来如何?存着?可是他刚刚提到的一笔私房钱若是数量不少,又何至于请韩千金帮忙。而若是数量不多,那他所赚钱财,又花在什么地方去了? 不过当然,陈家日子在奢华享受上自然是无法比拟韩家所代表的商贾一族。 商人重利轻别离,在千百年的世俗眼光下,商贾是不配入仕的。在文官看来,商人奸诈,一旦入朝为官,势必将朝堂搅合得乌烟瘴气,读书人则断是不能沾染上铜臭味的。 而这一切都因一吴姓商人所改变,温始皇上位时,内鲁国积弱百年,外赵韩包藏祸心。时局动荡,三国边境每日都有摩擦,所有人都知道,大战终究会来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人心惶惶之际,囤粮就成了常态。温始皇发布卟令,举国同阅,意在安抚民意。然而,对于百姓而言,国家都自身难保了,又如何顾得上他们呢。言语过于苍白,唯一能安抚民心的只有最直接能呈现出来的强盛,而这于目前仍旧孱弱的鲁国来说,并无可能。 鲁国首富吴族时任族长吴玮却在这时大相径庭,他收购粮田,开办纺织布厂,百姓有了出路,安身立命所在,因着他所做的一切举动,在很大程度上安抚了民意,稳定了当时的物价与焦躁。 而在战火纷飞之际,他更是捐出所有家当,助鲁国后方物资稳定供应,他所设办场所都为前方将士免费供应衣物兵器。 战后,温始皇感念其大意,特设户部职位为商贾所承,商贾之后不得入朝为官这一禁令算是被打破了。 “陈少爷,你把银子给我吧,我回去转交给账房。” 韩千金很明显感觉到他的话音落下,等待他的是一室寂静。他,哪个字说错了? “韩公子,你没了解过交易吧。”不是疑问,是陈述语气。 韩千金有些疑惑地望向开口的南怀瑾,“我的确不太了解,是哪儿说错了吗?” 身为汇通钱庄的公子爷,却连最简单的收据,字据,凭条都不知道。“那你平日不帮族里打理生日?”南怀瑾问。 “不怎么接触生意上面的事情,我比较喜欢读书。”韩千金这话一听就是“谦虚“,他感情是不怎么接触啊,沈恩来觉得他压根就完全不懂。 “我就不喜欢读书,我喜欢做生意。”陈振民成功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转移到他的身上。 沈恩来看看这两人,“你们可知你们出生当日的地点及可有听说过什么出生的奇遇?”沈恩来这话隐晦,她也是幼年和兄长插科打诨成了习惯,绕是这个时候,也不经思虑就脱口而出。 “啊?有什么事吗?那我回去给你问问。但我知道我祖父给我取这名字的缘由:君子以振民育德。” 沈恩来看看这位“振民育德的君子“,这名字真是,错付了。 “沈姑娘的意思可是,怀疑我和陈少爷报错人家了?”韩千金倒是一点就通。 “嗯?还有这种事儿?”陈振民腾地站了起来,沈恩来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八!”学堂外一温润书生挺立,眉眼带着笑意望向沈恩来他们,最终把目光落在陈振民的身上。沈恩来感觉到一股风扬起,然后看见一个圆滚滚的身体向外朝着那个文弱书生扑去。‘灾难现场…’沈恩来有些同情那位公子。一个虎抱,那名公子硬生生被陈振民扑得向后退了足足五步才勉强站住没有摔倒。 “三哥,你怎么来了!”陈振民抱着唤‘三哥’的公子,眉眼里是遮不住的愉悦。 “咳咳—老八,你再不松开,你就没有三哥了。” “哦,三哥对不住。对了三哥,你说,我是不是抱错了?” “看来还得跟父亲说说,你每日膳食得再少一点。什么?抱错了?” “咳咳—”沈恩来觉得一口老痰鲠在喉间。 好在对陈振民来说,抱错的伤害远不如三哥前一句话的冲击来得大。那话就像是晴天霹雳打在陈振民的脑袋上,他刷地从怀抱里撤出来,一脸受伤地望着对面的人。 “三哥,父亲克扣我,你也要吗?” 许是陈振民此刻脸上的神情太过于凄婉,他唤作三哥的男子颇有些招架不住,他伸出手将陈振民的脑袋往侧面一扳,将那张脸从自己眼前移开,这才抬脚向前走去,走到学堂门口停下。 朝着学堂内的其他人行了一个见面作揖礼节。 “我是太学三级一班,陈怀民,也是陈振民的三哥。我这弟弟自幼顽劣,今后恐给大家添麻烦,若是他有何不对之处,烦请诸位同窗挚友多多海涵。若是处事偏张过了,可来告知于我,我定好好处罚于他。” 沈恩来悄悄陈怀民再瞅瞅陈振民,这,说是一家人也没人信吧… 陈怀民礼节周到,语气礼貌,很难不让人持有好感。一级六班其他人也笑着一一附和,好一顿你来我往寒暄客套之后,因着即将开始的入学典礼才送走陈怀民。 太学开学之初就设有‘典礼’,在温始皇在位年间,他便以三年为一个时间节点参加开学典礼。意在给太学新老学子带去为国社稷贡献的鼓舞和对当朝天子风姿的仰慕。而太学发展至今,后任皇帝开始慢慢‘禁锢’在了宫墙之内,而到如今的温文帝,他的身影已经在太学内消失数年了。但是礼数不可荒废,从温始皇时代流传下来的‘开学大典’,在多数太学先生心中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形式,更是一种传承和信仰。 太学规模发展至今,已经多出些许人来。不过好在基数本就不大,是以虽然增开班级,但是总的人数也不算多。开学大典在训练场举行,也能够装下所有学子和先生。 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头顶,沈恩来感觉自己就像处在蒸笼之内,周围全是闹哄哄的交谈声。开学大典本是以班级为区域划分,但是在此刻,看似杂乱无章地成堆攀谈,却也是代表背靠势力的无声宣告。 深烈一直支持三皇子,沈家儿女自然地被划分到三皇子营党之中。不远处,她那原本应该出现在三班的三哥,沈清河,此刻正笑眯眯地站在一班一位少年身边。沈恩来重回沈家不久,对于皇城少年们,大多数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而这一刻,看着那被众人簇拥着站在一班最前方的华服少年,沈恩来觉得除非那三皇子也和他们班那六皇子一样还没来到学院这唯一可能外,那个华服少年十之八九就是三皇子:温行仁。 而就沈恩来掌握的情况来看,温行仁为人极善钻研权谋之术,这样一个露面结交的机会,沈恩来不认为他会放过。 温行仁和太子温行简不同,他除了名不正言不顺之外,更加制衡他的则是,他远没有太子那么好的母系家族作为支撑。可是这支撑,既是太子保住东宫之位的利刃,同时也是悬在太子头顶上随时可能落下的镰刀。从太学开办之初,所有皇子皆要入太学,而到了温文帝,却免了太子入学。名曰请了太傅专人教导,然则是为避免太子和朝臣牵涉过多,尽最大可能斩断太子羽翼。 权势制衡之术,重在‘制’上,于是三皇子温行仁就被扶持起来,作为牵制太子势力的平衡。 因为太子威胁到了整个大鲁王朝目前身份最尊贵的男人,他的父亲。而作为皇帝,不管造成这威胁的人是谁,爱人挚友血脉手足,他都无法容忍。 “我三哥写的诗文天下无双!”陈振民还带着些许鼻音的故意大吼拉回了沈恩来的思绪。 沈恩来下意识往身旁望去,却只见原本该站在身侧的陈振民早不知在何时已经走到了一班所占范围内。陈家小胖子此时圆鼓鼓的脸泛着红,整个脸倒真像是猴子屁股。沈恩来看出来了,这个小胖子正在生气。 陈振民站在陈怀民的身侧,他们二人和临近的三皇子正对而立,三皇子身侧围满了人,甚至是原本该在三班的沈清河。而再观陈振民那边,沈恩来对于这副局面有些了然。 ‘拉帮结派’,沈恩来只觉得这些人大热的天没事儿做,还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吗? 沈恩来并不想趟浑水,她目前公认的身份便是三皇子党,而陈太傅教导太子,陈家子孙自然归为太子党。 “恩来是我们班第一名,她肯定能评判出来。” 沈恩来觉得,如果真有因果轮回,她上辈子一定欠这个陈家小胖子很多钱…… 一双小胖手举了起来,短粗的小手指在阳光下似乎泛着亮光儿。而它举向了沈恩来的方向。在无数的注视目光迎着手望向沈恩来的那一刻,沈恩来看见对面的小胖子朝着自己露出了一个咧嘴笑。 沈恩来的心里此时翻江倒海,而她的面上却也不得不挂上一样礼貌周到的笑容。她向着陈振民走去,笑你大爷笑! “什么事儿这么热闹?”沈恩来刚走近了,人群中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洒脱而又恣意。 “六殿下。”陈怀民率先看清来人,随即弯腰拱手行见面礼。陈怀民的话无形中告知了所有人,这名少年的身份,大鲁皇朝六皇子,温行兴。 “太学没有身份尊卑,都是同窗学子,陈少爷不必客气。” 一双桃花眼,模样倒是生得美的,不得不说,同一个爹,温行仁的模样倒是远远赶不上温行兴。单就这双眼睛,温行兴以后不知要让多少女子伤心。 六皇子,以后的同窗。并不只是因为长得好看,想到这儿,沈恩来下意识多打量了温行兴几眼。 “我虽是好看,但你也不必眼珠子都掉我身上了吧?”温行兴挑了挑眉笑笑冲着沈恩来开口。 有了一个陈振民缺心眼,又来一个温行兴自大迷,沈恩来真想知道她到底进了个什么牛鬼蛇神班级… “开学典礼即将开始,学子们请有序回到各班区域。” 训练场突然四面八方响起训练有素的声音,沈恩来下意识打量四周,不知何时突然冒出许多穿着盔甲的武将。虽然学子人数不算多,但是稀稀疏疏占据了整个训练场,且嘈嘈切切的音量也着实不可小觑。而这些武将所立点细细看来也极为讲究,他们将方形训练场分成六个小方形,而他们正处在这小方形正中间。是以确保每个学子都能听清。 果然,原本嘈杂喧闹的训练场一下安静大半。多数学子开始往自己班级所处区域走去。 沈恩来朝着陈怀民行礼,陈振民和温行兴也随同一起。每到这时,总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烦人精总是不分场合出现表明身份…” “六班…收有贫民的那倒数第一嘛…” 沈恩来抬头望向这烦人精,竟然是大理寺卿长子,顾楚升。太学三级一班,三皇子党中的重要青年成员。 我不去找你麻烦,你倒是自己往刀尖儿上撞。温行兴突然觉得身边的温度骤降。 沈恩来正想开口,突然肩膀上传来重量,她抬眸,南怀瑾的脸就这样出现。 “你们已经耽搁很久,马上要清点人数了。” 南怀瑾开口,与此同时,他不动声色地绕到了沈恩来的身后,而站在这,恰好阻断了沈恩来和顾楚升对视的可能。 南怀瑾的打断让沈恩来恢复了冷静,她压下心头的郁气,点了点头向前走去。 看着他们走近,韩千金和李青山点头致意,太学一级六班全体到齐。开学典礼也拉开序幕。 “报!”当一片安静,众人都在等待院长致言时,一个女声利落划破了宁静。 南怀瑾皱了皱眉,他看着沈恩来负手走出,挺直的背脊就像是一柄利箭,注定要破空而出。 第三章 锋芒所指 太学有个传统,在开学典礼上,将会有老生作范发言,同样的,在这一环节中,新生也都有一个展示的可能。太学强调的是无尊贵卑贱身份之别,只有学子太傅,同窗师生之情谊。 而对于少年志气,强调不压不迫。能进到太学的都是大鲁各地最优异的少年少女,于他们而言,自有一番傲气在心中,开学典礼首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审视自身。 年少成名福兮祸兮,少年心事当拿云,却也需明了云巅之上还有苍擎。 沈恩来的出声就像是平静湖面上投下的石子,瞬间荡起层层涟漪。她的锋芒毫不遮掩,就这样直接而又强烈地闪现,而又终将划破谁人的眼。 沈恩来走到最前方,对着约莫四五十岁左右最前方的太傅弯腰行礼。 “学生乃太学一级六班,沈恩来。” 沈恩来的话音一落,整个训练场瞬间就像是沸腾的水哗啦冒开。 “她这是想要作甚?” “竟是个女子…还是个好看的…咱班怎么没有啊…” “别想了,太学女学子不可自选婚嫁你给忘啦?” “沈恩来…是沈家才迎回来的那个姑娘?” “你说的是兵部侍郎沈家?” 关于沈恩来的讨论,好奇接踵而来。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沈恩来已经无可避免地成为了太学近几年来最引人关注的女学子。 南怀瑾看着台上的女子,十四五岁的年纪,脸上还有些许的婴儿肥没有褪去。但是身子骨却是瘦弱,紫青色的长衫更衬得她整个人纤细,不过这种细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娇弱。她挺直的背脊,搭在尾椎骨处握紧的拳头,都在传递给南怀瑾,她还是顾家后院里那一声不吭的小姑娘。 他清楚,沈恩来更清楚,此刻站出来意味着什么。将自己曝光在整个太学之下,也许她可以传达出自己的意愿,但是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不得不面对的危机。 从她进学堂,说出要当班主的那一刻,南怀瑾就知道,沈恩来要的远不止太学一级六班第一这么简单,她要的,是整个太学甚至是朝堂。 “可是有何想说的吗?”在最前方,那名五十来岁,两鬓都有些花白的先生望向沈恩来开口。他的脸上没有轻视、恼怒,只有平静和询问。 沈恩来弯腰冲着他再次行了礼,这才开口。 “学生想要问个问题,学院门前碑上所刻文字可仍有效?” “自然有效!此乃我太学立院之本!”沈恩来有种错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位先生混沌的眼中似乎迸发出了一丝光亮。 “既然如此,那学生斗胆请问三级一班,顾楚升,顾少爷。您说我们一级六班为倒数第一班,还用贫民来称呼我的同窗好友,我需要你就此事道歉。” 沈恩来这话比她站出来时说出的那一个字引起的风暴更大,就那瞬间,训练场上响起无数吸气的声音,接着不再压抑的声音浪潮一波又一波袭来。 “现在一级的新生都这么狂妄的吗?” “顾楚升给小姑娘瞧瞧厉害。” “斗文还是斗武啊?” 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儿大,更不用说还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 “安静!”士兵连吼了数遍,训练场的躁动才稍微减轻一点。 “院长。”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顾楚升站了出来,朝着沈恩来身侧那位先生行礼。沈恩来这才反应过来,这原来就是太学院长:张之洞。不过沈恩来此时的注意力很快就移到了顾楚升的身上。 “那就斗文吧,斗武的话我怕旁人说我欺负顾少爷。” 沈恩来没给顾楚升开口的机会,她知道顾楚升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也就诗文上稍微有点见解。她要做的就是赢,而且赢得堂堂正正,赢得顾楚升从此见她都抬不起头。 顾楚升看着对面的女子,他很明显感觉到敌意,如果真的只是那一句话,应不至于。他的确不知道,他和沈恩来之间究竟结过什么仇怨。不过沈恩来的话倒是顺了他的心意,他对自己的武艺还是有一个很清醒的认识。即使沈恩来不说,他也会把选择导向斗文。 张之洞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女,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太学里了。自从新帝登基,太学早就失去了原本的期望。更像是浓缩的朝堂,因着三皇子和太子之间的皇位争端,太学之间也自然分为太子党与三皇子党,甚至连教员先生也牵涉党争。温始皇留下的大鲁净土终于还是被这权势所颠覆。太学内部分隔,然而却没有动过大的干戈,张之洞有些犹豫,沈恩来和顾楚升之间到底是党争还是真如沈恩来所说只求一个公道? 若真是党争,那一旦有了这个开端,后续只怕风云翻涌。可是,顾楚升乃三皇子一党,而沈家一直都是效忠三皇子,沈恩来应该也是三皇子一党。那她今日的出声,立场是单仅个人,还是沈烈的授意?沈家难道倒戈太子了?如果不是,那沈恩来的身份和立场又是什么? 不仅仅是张之洞捉摸不透,在场许多人也怀有一样的猜测。党争已经彻底渗透进了大鲁朝堂,此事选择关乎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偏好,还涉及整个家族的存亡兴衰,每个大鲁官员都输不起。 “沈恩来是兵部侍郎的女儿吧?”温行兴虽然来得晚,但是他记得太子对他介绍过的班上每个人的身份。沈恩来应该是他三哥那队的吧? “恩,兵部侍郎沈烈之女。”韩千金点点头,他虽然不涉党争,但是他也并不是只顾埋头读书的呆郎。户部能够保持中立本就不易。 “有点意思...”温行兴望着最前方的沈恩来勾了嘴角。 张之洞这边还没有开口,沈恩来率先走到顾楚升身侧。 “听闻太学的开学典礼,在最初设有擂台赛。一人坐庄,现如今也没有多余的人,就我和顾少爷。那就我做庄,顾少爷先请,如此可行?” “好!”顾楚升爽朗接应。他要沈恩来在听完自己的诗文后,主动认输。 局势到了这一步,文斗避无可避。张之洞叹口气走到顾楚升和沈恩来的身前,望着台前方的少年少女们,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红晕的光亮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今日即是开学,那就以‘志气’为题吧。你二人各作诗一首,由我和在场的各位太傅先生评比结果。” 在现场的少年少女们都是自幼入私塾上学堂,诗词的好坏也完全能够辨赏出来。张之洞的话不过是等到结果出来,加重公正性罢了。 “顾少爷,请!”沈恩来右手单福,冲着顾楚升开口。 第四章 应战 训练场上最前方的这一块圆弧形讲台并不大,约莫走个十来步便可绕一圈。顾楚升昂着头沿着这讲台慢慢踱步,他在思索。十五步成诗,当他再次回到原点时,他带着挑衅一般地望向沈恩来。 “千金宝剑万金装,笑掷胡姬绿酒床。醉卧紫骝呼侠客,东风吹入斗鸡场。”(节选自明·王叔承《少年行》) 顾楚升刚一念完,离得近的人群中就有人出声叫好。接着一个又一个朗诵传播的声音向后涌去。诚然,顾楚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这样的诗词,也算是才子了。这首诗沈恩来也觉得不错,可惜,顾楚升遇到的人是她,或者说遇到的人是她哥。 沈恩来不会作诗,但是她哥会作诗。沈恩来打小就背兄长写的诗,所以这个世上如果有人能赢沈恩来,那只能是她哥,而这已经没可能了。 顾楚升脸上扬着笑,他故作姿态地对着下方的同学作揖,而转过头望向沈恩来时,带着骄傲与嘲笑。沈恩来才回京城,没有人听过她的名字,甚至是作品。而顾楚升年少成名,又有刚刚的珠玉在前,胜负似乎已经确定。 沈恩来没有踱步,似乎在顾楚升思考的时候,她也已经创作完毕。她只是覆手而立,嘴唇微启,她用了内力,声音就像是浪潮一波一波向远处传去。不需要旁人传播,她会用自己的声音告诉所有的人。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节选自宋·贺铸《六州歌头·少年侠气》) 随着沈恩来的最后一个字落地,等待她的是人群的静谧。台上响起鼓掌声,随着张之洞的表态,就像是洪水撞毁堤坝,一发不可收拾。 顾楚升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想到,沈家竟然也能出这样的人。而自己这个三级一班的竟然输给了一级六班,奇耻大辱! 可是这次的比试是在众人面前,顾楚升不能发作,他只能忍,忍一时风平浪静。可是沈恩来并不是一个轻易就翻页的主儿。 “还希望顾少爷以后能够学会尊重同学。” 顾楚升气得牙齿都磨得作响,他握紧拳头才忍住这口气。三皇子还在,他不能自丢风度,他下意识朝三皇子望去,三皇子偏过头,和身侧一个彪型少年交谈着。 顾楚升冲着张之洞行礼后,就只想离开,一秒钟他都不想再和沈恩来待。他算是清楚了,这沈家姑娘就是和他有仇,偏巧自己还比不上,,但总有一天他要让沈恩来付出代价。然而,下一秒,沈恩来却欺身靠近,握住他的一只手,这样的姿势,在外人看来只是两人之间的和解,然而顾楚升却清晰感觉到沈恩来接近时那肃穆的荒唐感。 沈恩来的声音附在耳边,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音量:“顾楚升,人命从来不是草芥。你所看轻的终将把你毁灭。” 顾楚升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正欲张口询问,沈恩来却已经抽离开,就像他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离得八丈之远。 顾楚升在心里暗骂一声,不知道沈恩来还要出什么幺蛾子,他不想再耽搁匆忙下了台。沈恩来比起他显得沉着许多,她理了下衣衫才抬脚准备下台。 “既然是擂台赛,那我也来挑战一场。” 沈恩来还没有走下场,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略带粗犷的音量。这个声音内力浑厚,霎时间传遍整个训练场。沈恩来有些烦躁,这人是个练家子,不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到说话之人出现在台上,沈恩来有些明白过来来者是何意图。这人从一开始就立在温行仁身侧,看来是沈恩来动了顾楚升,温行仁给她警示来了。 “是一班的赵飞燕!” “就是那个力大无比,被破格录取的赵飞燕?” 人群永远不缺乏讨论和介绍精神,也多亏了这优良传统,沈恩来差不多知道此刻站在她对面的彪型‘少年’是个什么来头。赵飞燕…沈恩来真的很想去他家观摩一下,能够取出这个名字的父母究竟是何方神圣。 对面的‘少年’,身形彪悍,长得有点过于着急,不过也许是他粗犷的气质太过突出,已经让人自然忽略他的长相。他的名字配上他整个人的气质,竟是让人哑口无言。 不过,当下对于沈恩来来说,最紧要的是怎么处理赵飞燕的挑战。 她已经得罪了顾楚升,而在所有人看来,她真正惹怒的是顾楚升背后所投靠的三皇子。那么到现在,赵飞燕与其说是三皇子给沈恩来的警示,倒不如说是三皇子的试探。 若是沈恩来应下挑战,挑胜了,那么她就一点面子也没有给三皇子留下。若是她输了,那么不管她拼没有拼尽全力,她败了就是事实,那她也会成为弃子。因为对三皇子而言,她并不是无人可替。 除非她不战而输,先跪下膝盖... “本就是沈小姐和顾少爷之间的比试,算不上擂台赛,赵少爷这恐怕有点强人所难了。”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沈恩来循声望去,是南怀瑾。 有了南怀瑾的率先打破僵局,太学一级六班的其他人也开始陆续站了出来。 陈怀民:“这比我还胖,哪儿打得赢啊,不欺负人嘛...” 韩千金:“沈姑娘是为太学学子,为同窗发声,不是争强斗勇,赵少爷此举不算君子所为。” 张之洞看着面前的少年和少女,皱了皱眉,今日的热闹已经足够了。他往前踏出,伸出右手正欲打断人群,耳边却传来坚定的女声。 “不知赵少爷想怎么比?” 沈恩来应战了。 台下的温行仁握紧了拳头,沈恩来的举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她代表的是沈家吗?沈烈难道倒戈入太子阵营了? 南怀瑾望着台上,沈恩来将挽成发髻的青丝在脑后扎了个干净利落的马上头髻,确保发丝不会散落凌乱,接着她伸出手,就这样将紫青色长衫生生扯掉外衫,露出里面贴身的底裙,而后在腿上绑了个结。 一切动作无声连贯,南怀瑾知道,她在告诉所有人,她应战,并且在用她的方式宣布,这场仗她必将会赢。 第五章 暗潮涌动 赵飞燕身形魁梧,力大如牛,比蛮力沈恩来一定会输,唯有取巧。以前遇到这样的情况,沈恩来都是直接飞身,逃离现场,可是现如今,她却必须要迎下。 “就以这个讲台作为范围,你我谁先掉下去谁就算输,沈姑娘意下如何?” 赵飞燕的声音响起,沈恩来的心却凉了半截。 讲台的面积范围不大,对于擅长近身搏斗的人来说利处更大。沈恩来胜在身形轻巧,力量上的不足她可以用灵活来弥补一些缺陷。可是狭窄的讲台却大大限制了她的运动,她很容易会被钳制住,而一旦被抓,赵飞燕哪怕是一拳,都会让沈恩来消受不起。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应下了挑战,不拼一把,沈恩来不服。 赵飞燕右脚踱地,沈恩来觉得自己塔在地上的双腿也不受控制地感受到了一阵悸动。这人才哪儿招来的啊… 沈恩来集中精力,调整内息,调动内力,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她和赵飞燕来一场帅气对决,横空出世一名少年,打断了他们的比试。 “堂堂男子欺负一姑娘,既要比试,那和我比吧。” 沈恩来很想提醒这位公子,太学不分男女,女子怎么就比不得,一定输?但是她也必须承认,虽然女子不比男子差,但是体力、力量的差距是天生的,都是凡体肉身,不是神怪奇兽。所以这场比试本就她占下风。 “多谢少侠,您来!”沈恩来弯弯嘴角开口。她看见替她出头的少年,原本平缓的步履似乎在她开口的瞬间踉跄了一下。 站出来为沈恩来解围的白羡启只看见小姑娘冲着自己咧嘴笑了笑,然后,一溜烟儿跑下了讲台。他有点想问,自己现在下去还来得及吗? 沈恩来下了台回到六班的区域内,陈振民便靠近了上来。 “那个,恩来啊,你就这么跑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跑的?我是堂堂正正走下来的。” “那你就把那位,嗯,公子孤零零留在台上?” “要不你上去陪他?” 沈恩来话音刚落,陈振民拖着自己圆圆的身躯远离开来,走到韩千金的身边。 “那位公子既然敢站上去,就必定有把握。讲台太窄,对沈姑娘不利。” 南怀瑾出声将沈恩来没有说出口的话道出。沈恩来不认识站上去的人,她也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已经大到这种地步,能够让第一次见面的人就为了她不顾一切。 把赵飞燕换成陈振民也许还有人出头,但是赵飞燕整个人立在那儿,就已经断绝了一切可能。那么在这时站出来的人,一定有把握。 “学生太学一级二班,白羡启。”少年对着张之洞俯身作揖。 难怪有底气站出来,整个大鲁王朝,姓白的仅有振武大将军,已经封侯的白伏城,白老侯爷。 早有传闻,白老侯爷一生戎马老来得子,爱护非常。台上的白羡启虽然比不得对面的赵飞燕一身彪子肉,但是身型在衣衫下也很清晰。是个练家子。 白伏城被誉为大鲁王朝武技第一,沈恩来倒真想见识见识,白羡启和赵飞燕之间这一场比试,力量与技巧之间的碰撞究竟如何精彩。 白羡启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利剑夺鞘而出,也在这一瞬间,骤然响起温行仁的声音。 “不用比了。” 白羡启已经飞身而出,而他所攻方向,赵飞燕立在那儿,却是一动没动。 赵飞燕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肃穆之气,他的汗毛已经竖起,但是他听到了温行仁的话,他不能再动手。白羡启就在赵飞燕跟前处生生停下,再慢一秒,赵飞燕也许就会被击飞。 沈恩来在这一刻清楚意识到,太学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如果今天站在上面的人是她,她也没有必胜白羡启的把握。还有关于他临终一停的控制力,无法不让人惊叹。甚至是赵飞燕,泰山崩于面前而岿然不动,这样的心性,也非常人所能企及。 “就这么完了?”陈振民挠了挠头,这结束得也太...太不专业了吧。 当然不会继续下去,白羡启代表的是白老侯爷。 休息一天 今天事情太多啦,就没更新,立个g,明天努力更5000字,嘻嘻??晚安哦! 《六州歌头少年志》休息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六章 太学日常 开学典礼就在这样一场没有分出胜负的比试中走向结束。 沈恩来,赵飞燕,白羡启三个名字倒是在这一天内传遍太学。说到底,京城再大,也脱不开太学,自此,京城饭后的谈资上又多了三个名字。 开学第一天,没有课程安排,旨在让学子熟悉环境,和采购物品。因为太学一到六班,理论上是应当住在太学内,可是这些年,随着太学体制的逐渐瓦解。大多入太学的官宦子弟也逐渐不再在太学内居住,留有一个床铺,但是鲜见其人。 沈恩来倒是乐得在太学住,让她没想到的是,陈振民,韩千金,甚至温行兴都留宿。一个个公子哥儿,皇子放着高墙大院不住,挤在太学的六人卧铺上算怎么回事儿? 温行兴:“皇子偶尔也要贴近民生,多了解民意嘛。” 韩千金:“太学的环境有助于学习。”可惜,陈振民也在... 陈振民:“家里祖父每天都压着我读书,我背不到还要挨板子,还不能吃饱饭。” 李青山:“我家在稻县,我如果要回家得要花上十日光景。” 南怀瑾:“...太学住宿不收费。我穷。” 本就是六班学子,住在自己的学堂里,沈恩来也说不上什么。可是,为什么一班的李昀恒,二班的白羡启,都往他们六班里窜?李昀恒也许是因为其父李尚书归属太子党,他因为温行兴而来。那白羡启是个什么意思?甚至是赵飞燕,也每日像是例行公事一样,定时定点到六班。他不知道这算是敌营吗?就算是来探查,也没必要如此光明正大吧? 直到临近傍晚,沈恩来准备去到餐院入膳,桌子上只剩下了盘子。沈恩来盯着一个个‘净坛使者’,她算是明白了,这些人感情是把他们六班当成免费酒楼了。 “沈姐姐。”一声清脆的呼喊平息了沈恩来的怒火。她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南怀云。 太学多是贵门之子,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以太学内以班为单位,都会允许携带小厮伴读。而自南怀云到太学照料南怀瑾的生活后,六班就以‘美娇厨娘’而闻名。 南怀瑾兄妹自幼丧母,背井离乡到京城投靠亲友却被赶走而流落街头。自那以后南式兄妹相依为命,南怀瑾在外赚钱维持生计,南怀云在家打理一切顺便做些手工活赚取零用,是以烧得一手好菜。 沈恩来能理解为什么南怀瑾要南怀云到太学内应职,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独自放在外面,任谁也放不下心。留在太学内,一是互相有个照应,二是,沈恩来想到南怀瑾的‘穷’,南怀云在太学内每月都有俸银,而太学学子每月也有朝廷补助,如此一来,他们二人这三年也能存下一笔可观的银两。 “沈姐姐,我特意给你留了饭菜,在炉子上温着呢。你快来。” 听着这软糯的嗓音,看着那灿烂的笑容,沈恩来觉得自己的气一股脑儿全消掉了。这样一个小姑娘,饶是她自己,只怕也想日日来见。红颜祸水,古人果诚不欺我。 沈恩来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笑笑点头。 “还有菜?给我再来一口,都怪他们,一个个像是饿了好几天的。”陈振民腾地起身,也要跟着南怀云往里走。突然脖子上的衣衫被拽住,整个人被提起往后退。 “还吃?都被你们吃完了,要不是暖暖给我留了,现在饿肚子的就是我了。”沈恩来说完,一双眼嗖地朝着吃得圆滚滚瘫在垫子上的少年们。 李昀恒:“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白羡启:“吃饱了得去溜溜食。” 二人嗖地起身,像是逃窜一样离开了六班,沈恩来的眼神移动到此刻还岿然不动,舒服惬意半躺着的赵飞燕身上。 察觉到沈恩来灼热的目光,赵飞燕吞了吞唾沫:“你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 “我入太学也不是来交朋友的。你,麻溜的,回一班去。” “女孩子这样太不讨人喜欢了。” “我求你喜欢我了吗?滚不滚,要我送你走?” 沈恩来平地一声吼,赵飞燕彪悍的身躯就像是蹴鞠一样滕地弹跳而起。他在开学典礼后并不死心,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终于成功第33次拦截到沈恩来,并且顺利让沈恩来接受比试。然后,十招之内,成功败北。从此,在赵飞燕的心中,世界上从一开始只分的三种人:男人,女人,太监,变成了四种人:男人,女人,太监和沈恩来。 目送赵飞燕飞奔而去的身影,沈恩来脸色才又重新挂上笑,坐下开始用膳。也许其他人入朝需要人脉需要关系需要打点,但是她并不需要。反而关系越多,越会让她和她的目标背道而驰。 大鲁皇朝朝堂之上最高位为相,而这相又分为三种:宰相,辅相和堂相。辅相和堂相归属内阁,辅相主要为天子处理政务,而堂相主要掌管官员调度和刑罚。宰相是大鲁朝最特别的存在,他既属于朝堂却又在朝堂之外。他只归属于天子。他不受朝堂弹劾,却可以弹劾任何一人,包括皇子。他就是天子安插在整个朝堂甚至身边的眼睛,他掌管密局,主收集情报,秘密调查。一旦被宰相缠上,多是灭门之罪,哪怕是皇子也无法幸免于难。朝廷之人提及宰相与其掌管密局无不胆战心惊。 而对于宰相来说,脱离朝堂不参与任何党政乃是立命根本,也是他获得皇帝信任的唯一基础。沈恩来想做的,要做的就是宰相。而宰相一般是在太学前三甲学子选定。所以沈恩来,只能做第一! 至于朋友?她并不需要。不过,太学以计分制核算学子成绩,里面除了个人考试得分之外,班级的总分也会纳入考核。在温行兴表示对班主没兴趣后,沈恩来揽下班主职务,目的一是为了加分,二也是为了方便管理。毕竟以陈振民和温行兴目前的成绩来说,六班垫底真是名副其实。 “算了,我去睡觉啦。”看着沈恩来完全没有分享美食的意图,陈振民也做不出虎口夺食的勇气,只能叹口气,吃不饱,那就睡饱吧。 “去背书!”陈振民刚刚跨出一步,沈恩来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陈振民只愿仰天流泪,他逃离了陈太傅的魔爪,却又掉入了沈恩来的地狱。而且,沈恩来,好像更可怕。 感谢大家的阅读 谢谢大家的阅读和支持,希望大家能投推荐票,也多留言提意见,我会好好写,努力更新的! 《六州歌头少年志》感谢大家的阅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七章 一盘散沙 自那日沈恩来第一次教训了温行兴的功课,温行兴拒不接受,沈恩来气急无奈动了手。温行兴功课虽然不算好,但是身手却远超沈恩来的预想。沈恩来和他勉强打了个平手,谁都没占到好处。可是沈恩来始终是臣子,甚至臣都算不上,准确说是民女,却斗胆对皇子动了手。 一时之间,整个太学都流传着沈恩来的名字。不知其由,众说纷纭,让大家更为不解的是,沈恩来如此一来和温行兴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在开学大典上,沈恩来的行为已经算是公开得罪了三皇子温行仁,所有人自然而然将她划到了太子阵党,而如今,她却将太子阵党最不能得罪的人给得罪了。那她现如今,两头都讨不到好,她到底怎么想的?就算是中立派,也秉持着两边都不得罪的态度,饶是沈恩来如此做派的,当真是仅此一人。 南怀瑾靠在椅垫上,听着陈振民绘声绘色模仿外面的传言,一双眸子却冷冷望着窗外快要盛开的梅花。站队,谁说只有太子和三皇子的队呢? 既有摆在明面上的,那也自然还有潜藏在暗部之下的。南怀瑾下意识朝着温行兴瞟去,他抬起右手,脸埋在手臂之下打量温行兴,是以不被发现他的目光。 “争夺皇位的,并不止太子哥哥和三哥。” “嗯?”从不关心这些事情的韩千金也被温行兴的话勾起了好奇。 “你们忘了一年前被抄家的顾氏了?前太子遗孤,没准儿还活着…”温行兴的话好像惊雷,青天白日,却让在场众人背后赫然出了一层细汗。 “嘘!不能说不能说!”陈振民慌忙开口,说完后又捂住自己的嘴。关于前太子向来是当朝天子的逆鳞,谁碰谁死。天威震怒,谁都承受不起。 但是这一番话却像种子一样植根在在场的人的心中,一旦有了怀疑,在之后所有的发展都会无意识加入主观怀疑。 “也可能是为了做宰相,沈恩来一开始就说了,她要当第一。”南怀瑾开口。 南怀瑾的话打消了部分疑虑,毕竟比起温行兴那个大逆不道的缘由,南怀瑾这个更加有迹可循。温行兴下意识多望了南怀瑾两眼,真有意思。 这一日的对话在所有人心中都自动锁闭,没有人再提及,关于前太子,兹事体大,谁都不敢拿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去冒险。 而六班一如既往地每日鸡飞狗跳,沈恩来觉得自己不是来上学的,是来当婆子妈的。 “陈—振—民,你不是在读书吗?怎么读到床上去了?!” “庄生晓梦迷蝴蝶,我准备去和圣贤在梦里来一场美好邂逅。” 沈恩来:“温—行—兴,昨天布先生布置的诗词,你和韩千金怎么写得一模一样?” “不一样啊,作词人名字不一样。他那儿写的是韩千金,我交上去的作业上写的是温行兴。班主,您这检查还不够仔细啊。” “别拦着我,我要打死他们两个。” 一开始的压迫倒是使得温行兴和陈振民消停了片刻,但是好景并不长。越是压迫越是反抗,毕竟是从小锦衣玉食没受过委屈的少爷们,怎么可能一直被沈恩来压着读书。 到现如今,搬出陈太傅和太子都不管用了。‘死猪不怕沸水烫,沸水越烫他越浪。’ 整个六班犹如一盘散沙,沈恩来万没有想到,她千里宰相之路的第一步,就被这样无情摧毁。当一个人心里没有读书的意识时,任凭你说再多,苦口婆心费尽心机,也毫无用处。 沈恩来很清楚,想要学问做到顶端,大体两个原因,一是喜爱,二是屈辱。韩千金是出于喜爱,而她则是因为屈辱。更多的,学问有所成就但并不算大家,多是为了活着,就如李青山与南怀瑾。而对于温行兴和陈振民而言,坐在学堂的原因,更多是来自所爱之人。学问也就自然做得不咸不淡,也许比起大多数人他们已经算是不错了,可惜,他们所处的乃太学。在这里,‘不错’意味着垫底。而垫底意味着沈恩来的分数也随之减少。 和温行兴与陈振民的斗智斗勇还在每天进行,而蹭饭三人组也依旧每天风雨无阻,秉持有饭不吃是傻瓜的理念,按时按点到六班报道。沈恩来忍无可忍,在六班门前挂起告示牌: “凡入内蹭饭者,皆缴纳一锭银钱。” 一锭银钱对普通人家来说,可以做一个月的饭钱了。沈恩来打定了主意,她也不敢把这些公子哥儿们往外赶,但是该吃吃该喝喝,银两可是不能拖。买菜不要钱?南怀云多做三个人的菜不辛苦?这钱反正都给南怀云,沈恩来倒是不担心白羡启他们拿不出来。 因着沈恩来这一举动,陈振民倒是消停了好几日,那段时间看沈恩来的眼神都不太一样。 沈恩来秉持着兄长自幼教导的,不喜欢就要果断拒绝的原则。终于下定决心,在陈振民赤裸裸近乎崇拜的眼光中将他拦下。 沈恩来觉得直截了当比较好:“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男子。” 陈振民:“幸好...” 沈恩来:“嗯?” 陈振民:“不是,你突然说这个作何?” 沈恩来:“嗯...我怕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陈振民:“我的天哪,你可拉倒吧。我才不会喜欢男人...” 沈恩来:“你再说一遍—” 陈振民:“班主我错了。” 解决了陈振民的蠢蠢欲动,沈恩来倒是不愿意承认,陈振民只是因为钱谋而对她产生崇拜。毕竟他老早就想采取收费政策,却没有沈恩来这样的魄力。不过,也就消停了两三日,陈振民又发作了。 恰逢休学日,日上三竿,等到沈恩来睡醒,慢悠悠地踱步走到餐房。门口竖着的告示牌上却明晃晃增添了几个大字:赵飞燕免除入门费。 “陈—振—民。” “咋了咋了?”听到屋外的河东狮吼,陈振民赶紧吞下筷子上夹起的圆子,伸长脖子往外望去。 “你往告示牌上乱填字干嘛?”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写的,我都没署名。”陈振民的声音越说越小。 “废话!全班就你字写的最丑,那几个狗爬字除了你还有谁能写?我用脚都写不到如此难看。”沈恩来一口气说完呛了回去。 陈振民绕是理亏,干脆没有发言。沈恩来打量屋内一圈,倒是没有看见蹭饭三人组的身影。 “你不是一向视钱如命,今儿个怎么还做起慈善来了?”沈恩来伸腿坐下,一边拿过碗筷一边开口。 “赵飞燕和白羡启他们不一样,他家没钱。” “没钱就可以来随便蹭吃?” “沈姐姐,其实没事儿的,你不用特意为了我去收钱的。”南怀云开口,顺道为沈恩来添了碗汤。 沈恩来拉过她的手让她坐下,没有开口,径直喝汤。 “班主,赵飞燕人挺好的。而且特实在,你知道他为什么为三皇子办事吗?”陈振民讨好地冲着沈恩来开口。 沈恩来挑了挑眉望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一顿天上阁。三皇子请他吃了天上阁,他就从此为三皇子效命了。” “所以?” “所以我想,你看,咱们请他吃了这么多饭,他不就策反到咱们这边了吗?” “你是你,我是我,咱们不是一边。”沈恩来刨了口饭,口齿不清地打断陈振民。 “那班主是哪边?”温行兴夹了口菜,慢悠悠开口。 沈恩来停筷望向温行兴。“我是权利那边,谁最有权,我听谁的。” “那班主可真势力。”温行兴嗤笑一声,倒是让人听来心中不快。 沈恩来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南怀云带着些许恼怒的声音响起。 “沈姐姐才不是这样的人,她是全天下最美最好的人。” 南怀云的话倒让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惊奇,连沈恩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这小姑娘,一天天的,瞎说什么大实话... 垫底六班日子还是波澜不惊地平缓度过,蹭饭三人组还是例行公事前来,不过门前的告示牌已经在南怀云的请求下被撤下。 六班还是一盘散沙...而太学却变得有些许不一样,因为一年一度的蹴鞠大赛就要开始了。 第八章 小脾气 太学每年在上半年都会举办蹴鞠比赛,蹴鞠是始皇在位时最喜爱的游玩项目之一。蹴鞠比赛一方一共需要12人,十位参赛,两人候补。一个时辰为限,两方守擂,在限定期限内,将蹴鞠踢进对方门栏内,积一分,比赛结束分高队获胜。 太学分级进行选拔,每一级两班共十二人组成一个队伍。以抽签的形式进行比试,最后每一级选出第一的队伍再三级进行比试,角出蹴鞠‘状元’队伍。而获胜队伍里的每一成员都可在个人积分上直接累赠10分。 沈恩来已经对于状元不报太大希望了,能得第二名加个六分,再不济第三名有个三分她就知足了。不过目前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首要就是选择同盟班级。参赛队伍十二人,每班六人,两班正好组成一支,所以,想要赢得比试,队友的选择至关重要。 “我,有钱,要不试试贿赂?”韩千金虽然话少,但是该出力时从不含糊。 “我,有权,要不试试威胁?”陈振民也学着韩千金的话,他钱虽然不多,但是就这些年的经验来谈,他祖父陈太傅的名声还是比较好用。 “我,有颜,要不试试色诱?”温行兴瘫坐在椅垫上笑着把话接下去。 “我,有菜,要不试试试试…”南怀云有些找不出形容词,皱着眉头有些挫败,自己可真是太笨了。 “反正都是垫底,比不比都一样。”温行兴无所谓耸耸肩,说完侧着身子躺在书桌上。 “不对吧,我昨天看排名大榜,如果加上十分,咱班所有人都能进前十呢。”李青山有些怯懦开口,他一向是六班最没有存在感的人。 他和南怀瑾一样出身低贫,但是他没有南怀瑾那样出色的外表和才气,也不像他有那样讨人喜爱的妹妹。 虽然他没有沈恩来那样的抱负,但是他也想自己的积分高一点,再高一点。因为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身后为了供养他读书而积劳成疾的老父亲,含辛茹苦的老母亲,还有为了补贴家用早早成亲的姐姐。他不求大富大贵,但也希望能够光宗耀祖让家人在他的庇护下不再辛劳。 李青山的话倒是让现场一下陷入寂静,沈恩来和温行兴之间的互不顺眼由来已久,倒是没人想要先身士卒打破这沉默,唯有沈恩来。 “不去拼一把,永远都是垫底。” 沈恩来说完没看温行兴,径直向外走去来到外院,拾起太学刚发的,被随意丢置在地上的蹴鞠,开始练习起来。 紧随着南怀瑾陈振民跟着李青山、韩千金都一起走向外院开始练习,唯有温行兴半卧在书桌上一动不动。南怀云看着少年趴在书桌上,枕着手臂,然而在手臂下的头,眼神却一直往窗外瞟去。温行兴不动声色打量着窗外。 ‘笨死了…陈振民那脚都不对,他能抢到球才怪了。’ ‘李青山到底会不会啊…’ 突然眼前被一抹粉色所挟裹,温行兴顺着粉色往上望去,映入南怀云的脸。小姑娘圆圆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肉嘟嘟的脸颊微微鼓起,就这样望着他。温行兴莫名地觉得有些不自在。他蹭地起身。 “你干嘛,吓死人了。” “你在这里偷看,为什么不去和他们一起练习呢?” “谁,谁偷看了?小丫头片子懂个屁。” 温行兴伸出手想要推开南怀云,但是小姑娘看起来软糯糯的,浑身上下粉嫩嫩,温行兴突然有些手不知道该往哪儿碰,南怀云就看见这个温行兴伸出手又放回去背着,整个脸像是从热水里提拉出来的,红到了耳尖上去。 “你是生病了吗?”温行兴的感官突然被放大,眼前南怀云的脸突然凑近眼眸,在南怀云的手搭上他的额头时,他猛地往后趔趄一退。 “你,你,你,你做什么…” “我,我,我看你是不是发热。”南怀云看着他这副模样扑哧笑出声。 “你哥没教你男女要授受不亲啊,你姑娘家家的,随随便便靠男子那么近做甚。” “沈姐姐说了,六班关上门,就是一家人。” 南怀云眸中带着笑,温行兴一时之间有些看得呆愣了片刻。却又感觉心里有股火烧了起来,他觉得一定是天气太热了,他需要冲个凉。他慌乱绕过南怀云走出大厅,几乎是跑着回了房间。 “沈姐姐说的没错…”南怀云望着温行兴远去的背影小声嘀咕。 蹴鞠大赛在五天后举行,整个太学每天都充斥着呼喊声。太学学子始终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们,对于比赛对于运动总有无限精力。 而沈恩来今日也有件大事要办,找同盟。六班其他人都换上学院统一量尺寸后制作的蹴鞠服,除了温行兴。这个小皇子死活要跟着南怀云上街采买,南怀云可拦不住他,于是,第一次上街她的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你为什么不跟沈姐姐他们一起去练习啊。你明明就很想加入的啊…” “谁告诉你我想加入了,就他们那一个个半吊子,小爷我去了整个一拉低我。” “那你踢这么好,为什么不帮班里拿个好名次呢?” 南怀云的话让温行兴一下答不上来,他伸手弹了弹南怀云的脑门。 “为什么,为什么,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什么买这么多菜?” “哥哥他们每天训练很累的,我得多做点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他们。” “那你做这么多就不累?” “不累,只要你们喜欢吃我就欢喜的。”南怀云眼角弯成一道彩虹,温行兴看着也笑了笑。 “就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笑,啥都不知道。被人拐走了还帮别人看门。” “才不会呢,有哥哥和你们在,我怎么会被拐走。”南怀云笃定地昂昂头。 “还买不买菜了?都把我的新衣服弄脏了…” “早跟你说了都是碎菜,油渍,你不听,非穿得跟朵花儿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天去幽会呢…”南怀云声音越说到后面越小,时不时瞅瞅温行兴,毕竟是皇子,哥哥也说了,不能太没大没小。 “那不是因为好看吗?不然你怎么老看我?”温行兴突然冲着南怀云咧嘴一笑,那双桃花眼弯成一道桥,南怀云只觉得心怦怦直跳。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底盘旋。 而在南怀云喋喋不休的‘劝告’下,温行兴勉为其难地就答应了大发善心‘辅佐’六班练习蹴鞠。自此,每日的蹴鞠练习赛上,六班不再缺席一人。 第九章 心底月光 在温行兴的促成下,他们成功和二班组成联盟。据陈振民的小道消息,他们算是截胡了一班。不过这个说法直接被温行兴否定。 “李昀恒和我三哥一向不合,当初李昀恒本来该进一班的,就是因着我三哥的缘故,他直接去了二班。所以犯不上说截胡,有李昀恒在,二班和一班就不可能友好处着。” 本来李昀恒就是太子党,此事说来也不让人诧异。真正引起沈恩来注意的是陈振民,他倒是一反常态。 “陈振民,你是不生病了?”一顿饭,沈恩来就看见陈振民数着碗里的米粒,搁平日,这碗饭早就见了底,现在陈振民该添第二碗。 “没,没有。”沈恩来看见陈振民的脸色变得有些红晕,着实放心不下起身正欲往陈振民身旁走去,却突然被拉住手腕,她挑眉望去,南怀瑾望着她摇了摇头。 “他没事,你好好吃饭吧。”南怀瑾开口,沈恩来还想说些什么,只感觉加在手腕上的力度变得大了一些,但是不至于让人生疼。她瞅瞅陈振民再看看南怀瑾,难不成他们男子也有那几天?不过南怀瑾做事一向有分寸,沈恩来倒是听话地回到位子上。 饭后沈恩来还是想不明白,踱到闭着眼小憩的南怀瑾身边。南怀瑾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却像是一早就知道她要来一般,在她坐在他身边的那刻,勾了勾嘴角。 “许溪。”南怀瑾开口,字正腔圆只吐出这两个字。 沈恩来自然知道南怀瑾口中的这人。许溪,礼部尚书之女,太学一级二班,也是整个太学一级独有的两名女学子之一。另一人自然是沈恩来。不过若是细究,她和沈恩来进太学的方式倒是有所不同。 沈恩来是通过考学的方式入读,而许溪则是在医术上有所专攻,特招入学。不过,陈振民反常和许溪有何缘故?沈恩来还是不懂,要解释就明明白白,瞎打什么禅语。 “陈振民爱慕许溪。”南怀瑾摇了摇头,沈恩来为人聪慧,可是偏就感情上的事愚笨不堪,也不知她以后的夫君是何模样。 南怀瑾这一走神之际,待到他回过神,便看到沈恩来鬼鬼祟祟走到厅前,活像小贼一般探头朝着里面望去。南怀瑾不用看也能猜到她在干嘛,都说了是爱慕,准确说是单相思,你能看出个什么来啊... 仅过一天,沈恩来就发现了南怀瑾话的准确性。在陈振民再一次往蹴鞠飞奔的方向送上脑袋,被砸之后笑眯眯往许溪的方向跑去后,沈恩来觉得对于这一行为,她很有制止的必要了。 “每次只弄这样的小擦伤太麻烦了,咱们干脆一步到位,我直接给你把腿下了,你就可以躺在床上和许溪朝夕相处半年了。” 沈恩来撂下狠话,她却没想到,陈振民竟然还当真是思考了一下,整张圆脸皱成一团,似乎下了什么艰难决定才才回答她。 “那就参加不了蹴鞠比试了,咱们班少一人…” 温行兴:“你就算参加,你那三脚猫的技艺,也只能候补。” 沈恩来倒是被气笑了,算是小胖子有点良心。不过温行兴的话好像也没错,要不成全他? 这一天,整个太学都听见一级六班响彻着一种奇异的叫声。 “有人在学堂里杀猪吗?” “不知道,听声音是那边,好像是一级六班的位置…” 每次训练过后,沈恩来都觉得自己的脚好像踩在云端。不过训练结果还是很令人满意的,蹴鞠一直是大鲁最受喜爱的玩乐方式之一,而如温行兴和沈恩来这般又有武艺在身,是以更加得心应手,不过稍微让人担忧的就是李青山了。 他虽然也接触过蹴鞠,但是因着身份的缘故,李青山并未像温行兴他们有宽敞的蹴鞠练习场,随时都有队伍练习,更多的时候是在去庄稼的路上踢着玩玩。而大部分时间还是花在了读书上,是以蹴鞠技艺落后众人很大一截。 白羡启和李昀恒和六班众人关系亲切对于李青山的失误更多时候只是笑笑并不出声,但这不代表二班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如此。在李青山再一次将蹴鞠失误踢开时,吴冕没有忍住怒吼。 “你到底会不会踢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会玩就别踢了,我们是来陪你练的吗?”吴冕发泄般地一脚踢开面前的蹴鞠。 李青山埋下了头,沉默。 沈恩来能够理解吴冕发脾气,但是心头还是有些不好受。李青山并不是不够努力,只是有些起点没有办法去选择。而她作为六班的班主,也忍受不住有人因为如此的缘故说她的班员,既然做了班主,拿到了奖励的分数,那么同样的,她也有需要担起保护班员的责任。 “李青山并非故意如此,他的努力大家都看得见,彼此理解,各退一步不好吗?” “说得轻巧,我凭何让他拖我分数?” “行了,我看大家今日也都有些乏倦了,训练就先到这里吧。”李昀恒毕竟是二班的班主,吴冕虽然心头还是诸多不适,但是李昀恒开了口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就此作罢。二班今日也是头一次没有留在六班用膳。 餐桌之上一片安静,沈恩来夹了块肉放进一直戳着米饭的李青山的碗中。 “我兄长以前教过我的一句话,赠予你。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那个吴冕的技艺我觉得和你差不多,所以你也别顾虑太多。”温行兴刨口饭,有些含糊不清地开口。 李青山抿唇倒是什么也没说,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直到面前放下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李青山才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南怀云的笑脸。 “这是酸辣面,吃了出个汗好好睡一觉。”幼时家穷,每次遇到南怀瑾心情欠佳时,虽然也买不起肉类,但南怀云会给他做上这样一碗汤面,打上一个蛋。 “谢谢你暖暖。”李青山终于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不过你还是得努力,吴冕还是比你踢得好一些。”哪壶不开提哪壶,刚觉得温行兴稍微有点人性之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陈振民没有忍住,一脚朝他小腿踢了过去。就连韩千金也没忍住朝他皱了皱眉。 温行兴也许自知理亏,埋下头吃菜,没再开口。 饭后沈恩来借口出去消食,还是打着和李昀恒好好交谈一番的主意。两班结盟,必须同心,一旦离心,不用比就输了。 还没走到二班却遇到了许久不见的,顾楚升。 自那次开学典礼之后,因着和沈恩来的比试,顾楚升的名望呈现断崖式地下落。要胜过一个人无非是两种办法:其一便是不断增强自我,从而取胜。其二则是通过抹黑那人,从而抬高自己以取胜。沈恩来自诩从不是正人君子,她两个方法都用。 她堂堂正正胜了顾楚升,但是她还要顾楚升的声望在京城公子中一落千丈。传播由街边乞丐,孩童歌谣开始,她的获胜对应的顾楚升的惨败已经‘绘声绘色’传遍整个京城。 而顾楚升之所以会在此时出现在一级学部也是拜沈恩来所赐,现在的他很可能成为三皇子的弃子,他只能每日前来以示忠心。今日既然碰见了沈恩来,难免冷嘲热讽。 “听闻你们和二班结盟的?不过也无妨,反正决赛也不会见到你们。” “纵归他日马,城东不斗少年鸡。”沈恩来突然的这句诗倒让顾楚升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再一想到那日就是斗诗输给了沈恩来,顾楚升明白,沈恩来这是在变着法儿地嘲笑他。不过沈恩来今日这句诗倒是平平无奇。 顾楚升嗤笑一声:“哼,那日那词怕不是出自你手,这句诗才是你的真实水平吧。真是丢进读书人的脸。” “呵,我说你脑子不太好使吧。用我给你解释一下我那句诗的意思吗?用人话来说就是:我懒得跟你玩。” “你—”顾楚升一张脸因为愤恨变得有些扭曲。 “我,我什么我,你爹还是你爹。学不来的。再送你一句话:人不通古今,襟裾马牛;士不晓廉耻,衣冠狗彘。”(节选自:知乎,eins回答,侵删。) 沈恩来说完把气得有些发抖的顾楚升丢在身后,哼,就怕你不气呢,气死才好,还省了本姑娘一番事。沈恩来也不怕顾楚升气急动手,动手才好呢,到时候也占理。而且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沈恩来一定让他半个月无法下床。让顾楚升如此一闹倒是把沈恩来的心情给影响了不少,好在和李昀恒的交谈很满意。 两日后便是蹴鞠比试,而在今日,久违的赵飞燕竟是踏进了六班的门槛。 “你来做甚?打探敌情?”陈振民张开双手挡在厅门前,冲着赵飞燕嚷嚷。 赵飞燕一只手提着一坛酒,一只手将陈振民提小鸡一般提了起来,圆润的身躯在他手下就和那坛酒一般重量。而这个画面看在所有人眼中却竟然有一股莫名的和谐感。陈振民就像是,下酒菜。 走近厅室,赵飞燕将陈振民往垫子上一扔,随即将手上的酒坛放下。 “这是新进贡的西域酒,拿来给你们尝尝。”说完赵飞燕又直接转身,没留给众人一点思考的时间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坛酒和屁股着地的陈振民。 “这酒里一定有毒,比试前的暗算。”陈振民揉揉屁股开口,沈恩来怀疑他在报复。 “有毒没毒让许溪验验不就清楚了。”温行兴伸手提着晃了晃小酒坛,酒香瞬间溢出。 这晚,在许溪勘验无误过后,二班和六班每个人都喝了口小酒,沈恩来照例散步遛食。 走到小花园,沈恩来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身上有些使不上力,她试着调动内力,却只觉浑身疲软,竟是连站都站不稳。 “怎么回事?”沈恩来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她清楚一点,她很有可能被人暗算了。 直到夜色中,顾楚升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知道,有些风浪无法躲避,终有一刻席卷而来,将你侵蚀。 第十章 遇袭 夏末的夜晚还带着燥热,秋老虎正在蓄力,闷热之下,天空响起了雷鸣声,一道列缺霹雳闪过,就在这光亮之下,沈恩来看清楚前方面带狰狞的顾楚升。 人总有对于危机的下意识感应,沈恩来也不例外,她能感觉到,此时的顾楚升和她所见到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就像是被扯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最丑陋的人性暴露无遗。 “沈恩来,害怕吗?” 沈恩来察觉到此时的顾楚升有些癫狂,她觉得惹恼他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大丈夫能屈能伸,沈恩来决定先稳定顾楚升的情绪再说。 “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好好说,都是同学。” “不,很快就不是了,女子以夫为天,我马上就会是你的天。” 闻及顾楚升的话,沈恩来心中咯噔一下,沉入深海里,她只觉呼吸都有些停滞。 在开学典礼之后,顾楚升就私下调查过沈恩来。沈家见不得光的外养女,若不是让她考上了太学,只怕现在还在乡下待着,哪儿能有机会上京。也因是如此,顾楚升才气,一个乡下来的破丫头,谁给她的胆子这样对他?既然她不懂事,那就不要怪他教她学习怎么去服软。 再说了,她不过是沈家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他不信,沈烈还能为这么一个丫头和他家撕破脸皮。太学早有规令,女学子的婚事由天家指派,若是天子发怒,今日之事,传出去就说她沈恩来不要脸皮勾引于他。若是赐死,那他还成全了沈恩来。若是赐婚,那他就要沈恩来永远记住臣服在他身下的滋味。 沈恩来试着提气,却是毫无作用。即使那坛酒没有问题,也一定是哪个环节她犯了错。又是一道列缺霹雳闪过,顾楚升带着狰狞笑意走近,青白光亮下,沈恩来好像看见索命的阎罗鬼魇。她只觉得天灵盖突突地疼,有股子浊气堵在胸腔处。 “顾楚升!”沈恩来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出声。似乎这样可以让顾楚升稍微清醒一点。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些什么?我朝有律法,奸**女,十年牢狱。” “呵,”顾楚升一声哧笑:“奸淫…明明是你主动勾引的我,我爹是大理寺卿,我乃顾家长子,而你不过是个乡村野丫头,沈家外养女。” “刑法不因身份高低而有所改变。” “沈恩来,你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吧。今儿爷就教你什么叫权贵滔天。” 沈恩来还想争辩以拖延时间,然而顾楚升却已然失去耐心,两三个箭步跃到沈恩来面前,伸手一下扯下沈恩来最外面地衣衫,肩膀上雪白的肌肤瞬间裸露在外。 顾楚升的眼神一下变得有些火热,他正值年少,而沈恩来的容貌虽不算倾国倾城却也算赏心悦目,兽性一旦被激发,就难以停下。 “撕啦——”随着衣衫被撕裂的声音,沈恩来觉得一年前的恐慌和无力就像是一个魔怔再次袭来。 “顾楚升,你若是今晚动了我,拼尽全力,我也会杀了你。”沈恩来望着顾楚升,一字一字清楚说出。顾楚升有一瞬间的怔愣,惊雷炸裂,顾楚升的脸上慢慢恢复狰狞。 “你还想弑夫?过了今晚,你自然会变,会离不开我。” 顾楚升说完扑了上去,沈恩来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热气,她蓄力,将头往那脖颈处撞去,痛意袭来,好在她听到顾楚升的闷哼,想来顾楚升的头也不好受。 “啪—”一巴掌猛地扇向沈恩来的脸颊,火辣辣的痛意从右脸传来。沈恩来觉得耳边有些嗡鸣,她能感觉到右脸的肿痛,还有咬紧牙关但是抵挡不住嘴里传入的血腥气味。 “啪—”不是清脆的扇在脸颊上的音色,而是一声重物撞击的闷响。沈恩来抬起头,睁大完好的左眼,白光之下,她望见举着一根细木棍的南怀云。 南怀云的手还保持着握棍敲击的姿势,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拎出来一样,脸色苍白,浑身不住发抖。 “暖暖——暖暖——”沈恩来唤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这才从惊吓中缓过来的南怀云看着沈恩来,哇地哭了出来,沈恩来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暖暖,咱们可不可以晚点哭啊?你先扶我起来,咱们先离开再说。”南怀云毕竟是女子,沈恩来从来不躲避男女力量悬殊这个没办法改变的事实,再者在这样恐惧的情形下,沈恩来着实是不太放心南怀云下手的力道。只怕顾楚升的晕厥只是暂时的,沈恩来怕他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所以当务之急是脱离危险。 “噢,好。”南怀云就着棍子的手胡乱抹了两把脸,上前去将沈恩来扶起。 雷声轰鸣,雨水却迟迟不肯落下。南怀云扶着沈恩来朝六班所在学堂走去。也许是因着即将下雨的缘故,一路走来竟是没有遇见一个人。 再次响起惊雷,扶住沈恩来缓慢前行的南怀云感觉到身旁的人停住了脚步。她有些不解地望向沈恩来。 “暖暖,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咱俩都走不掉。这样,你扶我到那边树丛里去,我就在那里等你,你跑回去叫人来。” 南怀云此刻已经六神无主,她不知道什么是对,怎么做会错。但是她知道,她可以相信沈恩来,“好!”南怀云点头。 她扶住沈恩来来到树丛边,确定沈恩来不容易被发现,南怀云才松开扶住的手。 “沈姐姐,你等我!” “好,我等你。你自己也要小心。” 沈恩来话音刚落,南怀云便抽身往前跑去。 “哗啦——”久违的雨水倾泻而下,沈恩来的视野因为雨水而模糊起来,直到一个身影出现,抓住了跑出不远的南怀云。 顾楚升醒了。 “暖暖—”雷声轰鸣,沈恩来的这声呼喊被淹没。 落下的雨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雨帘将两边隔开成两个平行空间。 一道列缺霹雳闪过,沈恩来清楚看见南怀云的眼睛,望向她。那眼眸中,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还有光,有亮。 她看见南怀云奋力推开顾楚升,朝前跑,朝着远离沈恩来的方向跑。顾楚升追上伸手撕破南怀云的衣襟,露出光滑背脊...南怀云没有停,继续跑...... 第十一章 顾氏恩来 沈恩来觉得自己的力气似乎恢复了一些,也许是雨水的作用。她抬起手,用尽力气给自己本就有伤的右脸再补上一巴掌。‘沈恩来,冷静!’她在心里不停重复。 随即,她伸手在周围摸摸索索,她的手掌感受到了石块坚硬的棱角。她将这块石头捡起,挣扎着站起来。头上没有簪子,随身匕首因为练习的缘故被取下,唯有这个寻找到的稍微凸起的石块,无论如何她也要试一试。快一点再快一点。 雨水哗啦落在她的身上,脸上。她的耳边似乎又回响着那个熟悉的声音。 “恩来,往前跑,别回头。” 一样的大雨,一样的惧怕,一样的无力。她一直在跑,不敢回头,不敢停下。 “别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 喧闹声夹杂在电闪雷鸣之中,人影斑驳,火光照耀,沈恩来却只感觉到心不停下坠,没有一丝温暖。她迫切需要看见南怀云,确定她安好。 人影婆娑,有要离开的踪迹。沈恩来有些心急,她颤颤巍巍朝前走去,突然一个巨大的力量朝她袭来。本就站不稳的身子被这样一撞更是直接摔倒在地。手中握紧的坚硬石块划破手掌,远比身躯摔打的疼痛更让人清醒。呼啸的拳风带着决绝的凛冽从沈恩来的侧脸擦过。一股热气在耳边呼出。 “顾恩来,你要报仇报你自己的,离我妹妹远一点。”在南怀瑾喊出顾恩来的时刻起,沈恩来整个人就如遭雷击。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从一开始就知道。南怀瑾也和那个人有关? 沈恩来脑海中有无数个疑问,但是在此刻,她还有更重要更放心不下的事情要问。 “暖暖她——” “闭嘴!”伴随着南怀瑾的怒吼,他愤然抽身,甩手离去。 雨水砸在沈恩来的身上,喧嚣慢慢散去,沈恩来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有多久,没有听到过,顾恩来,这三个字了。 她不姓沈,性顾,从来都是顾恩来。兄长取的名字,他说她是恩赐的礼物。 京城顾家,除了顾楚升,还有顾社宇,顾恩来的兄长。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偏偏好人不长命,常常祸害遗千年。 宠妾灭妻从来就不是一件离奇的故事,而是顾氏兄妹从小到大习以为常的一件事。不过和话本子里不太一样的是,宠的人不是顾恩来的父亲而是她的祖母。 妾侍难产早死,留下一对双胞胎姐弟,祖母怜惜姐弟孤苦自幼带在身边。从此,顾家慢慢只有姐弟没有兄妹。 身为顾氏长子的顾社宇,自幼腿脚残疾,但这并不妨碍顾恩来对他的崇敬。她的兄长是整个京城最明亮耀眼的少年。祖母有她的偏爱,顾社宇也有,顾社宇的偏爱都给了顾恩来。 “别家姑娘有的,我家恩来也得有,别家姑娘没有的,我家恩来也要有。 顾恩来从小读书用功,因为她也想要成为兄长的骄傲,也想试着为他撑起一片天地。 可是这道光亮只陪伴了顾恩来14年,就消失在了顾恩来的世界中。还没等到顾恩来长大,顾家就被牵扯进了前太子遗孤案中。从来被遗忘的顾家长子,荒诞可笑地在这一刻,成为顾家应该最先赴死的人。抄家那天,和今日是一样的雷雨风暴。 “恩来,往前跑,不要停,别回头。”兄长坐在轮椅上,像往常一样摸了摸顾恩来的头,但是开口却是死别。他用他的死亡为顾恩来拖延到了生的机会。 这场涉案牵扯极广,大理寺卿抄了十多家,其中不乏有少数太子党官员,也正是因这场风波,三皇子党占领朝堂空位。 而她,换了姓氏,从此世间再无顾氏恩来,只有沈家恩来。 沈恩来伸出手擦干脸上的雨水,手上带着血,她没在意,一起擦在了脸上。她长舒口气,挣扎着再次起身。 南怀瑾说的没错,早在顾家家破人亡的那一刻,沈恩来就应该明白,有些路只能自己一个人走。妄图得到的温暖和光亮,终将会给别人带去深不见底的深渊。大理寺卿还没得到惩罚,三皇子更是不配为帝,她停不下来。 头顶砸落的雨水突然消失,沈恩来下意识抬头,一把伞遮挡住了她。撑伞的南怀瑾站在沈恩来的对面,他将伞全部放在沈恩来这边,而他大半个身子已经没入雨中。 “沈姑娘,对不起,我当时因为暖暖太失控了,我——” 南怀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恩来出声打断:“不,你没有错。是我把暖暖牵扯进危险之中,你迁怒于我人之常情。” “暖暖没事儿,我们赶到的时候顾楚升那个畜牲还没做什么。她只是受了些惊吓,她,很担心你。” 听到南怀瑾的话,沈恩来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沈恩来后退,退出伞下,重新回到雨中,她忍住疼痛,朝着南怀瑾作揖行礼。 “顾楚升的禽兽行径,我会让他受到制裁。南公子也早些回去吧,我自己走就是。” 沈恩来说完转身,小步小步慢慢往前挪动。身后突然响起南怀瑾的声音。 “关于你的身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暖暖也不知道。” 沈恩来一直躲避的问题,南怀瑾就这样再次提及。沈恩来行走的脚步一顿,接着继续往前,只是边走边开口。 “多谢。” 南怀瑾立在原地,看着沈恩来的背影,孤寂决傲。 等到沈恩来走回到学堂,已经是半夜了。她轻声走进房间,害怕惊醒了南怀云。然而随着她开门的同时,房间内的油灯也随之亮起。 “沈姐姐,你回来了。”南怀云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掩盖不住她的担忧。 沈恩来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冲着南怀云点点头。 “暖暖,我身上刚刚在地上滚了一圈,我先去洗一洗。你早些睡。” 等到沈恩来清理干净再次回到房内,不出所料依旧看见南怀云瞪得大大的双眼。沈恩来走上前去,摸了摸南怀云的脑袋。 “怎么还不睡?” “沈姐姐,还疼吗?”南怀云伸出手摸了摸沈恩来还是红肿的右脸颊。 “不疼,没事儿,明天就消肿了。”沈恩来拉下南怀云的手将它放进被子里。 “暖暖,对不起,今日都是因为我才害你如此涉险。” “沈姐姐,你别这么说,我,我也没受什么伤。再说了,我是心甘情愿救你的。” “暖暖,下次遇到这种事,别管我。” 这一次,南怀云没有回答沈恩来,她只是低下头。沈恩来叹口气,“睡吧。” 油灯吹灭,重归黑暗。 “沈姐姐,哥哥不想我报官。他说对我的名声不好。” 一片寂静中,南怀云好似呢喃的声音响起。过了好一阵,甚至南怀云以为沈恩来已经睡着了,才传回沈恩来的回复。 “那你呢,你怎么想?” 南怀云没有开口。 “暖暖,不管你想做什么,报官也好,息事宁人也罢。我都会陪着你。 你想报官,那我就陪你告到底,管他大理寺卿,皇权贵胄。知府治不了他,我就去找辅相,过天门敲警钟,哪怕告到天子跟前,我也绝不会就此作罢。 若你不想再追究此事,那咱们就息事宁人。但从此以后,终有一天,只要我官拜宰相,我一定会让顾楚升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以此命对天立誓。” 第十二章 抉择 清晨一早,等到沈恩来醒过来时,南怀云已经不在屋内。沈恩来瞬间清醒过来,她翻身下床,边套上衣衫边往外走。直到在餐房看见南怀云的身影,整颗心才放下。 即使表现得再无碍,昨日发生那么大的事,沈恩来还是无可避免地担心。很多事情不说并不代表就过去了,有些东西横亘在心里,穷尽一生也无法消亡。 “暖暖,不用起这么早弄饭的,你可以多睡一会儿。”沈恩来走到南怀云身边试着搭把手,却被拂开。 “不用。沈姐姐,我给你煮了热鸡蛋,你拿着敷一敷脸。” 劝不过南怀云,沈恩来只得作罢。转过头去洗漱,敷过鸡蛋,待到用早膳的时候,沈恩来脸上的肿胀已经消散许多,只是红印还没有彻底褪去。 “班主,你的手——” 沈恩来本来夹菜的手还没啥问题,陈振民这一声嗓子,倒是震得她筷子一下没夹稳。这下好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那只受伤的右手上。 其实沈恩来很想说没什么大碍,但五双目光太过炙热,倒是让她觉得,自己这只手好像开始隐隐作痛。 沈恩来叹口气,冲众人挥挥手。“没什么大碍,赶紧吃饭吧。” 然而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去,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触感之中。她有些诧异抬头,差点没忍住一巴掌呼上去。南怀瑾拉她手干嘛?还放进自己手掌里。这是公然吃豆腐了?就算报答要以身相许,对象也是南怀云吧。 沈恩来嗤啦收回手,警惕地望着南怀瑾。南怀瑾倒是有些想笑,这丫头这什么神情啊。 “暖暖,去拿点药酒来。” 沈恩来真的很想说不用了,但是在看见南怀云担忧的神情时,只能将话吞咽回去。 “班主,本来昨天想去找你的,不知道你有事没。但是怀瑾说你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们就没去打扰你。”李青山望着沈恩来有些愧疚。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沈恩来肯定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作为当事人的沈恩来望向南怀瑾,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想静静?南怀瑾专注清理沈恩来手上的伤口,沈恩来认为他是出于虚心才不敢和她对视。不过,南怀瑾话倒是没错,她昨天的确想一个人待会儿。 “温行兴呢?”温行兴并非日日住在学堂,只是比起那些王公贵胄,他在学堂休息的时间还算多。沈恩来其实并没有想要询问他,但是就目前略显沉寂的气氛而言,沈恩来还是开了口。 “他回宫里面去了,顾楚升这个畜生,枉读圣贤书。温行兴将会请示太子,让皇上定罪。”韩千金提及此事,气得也想骂人。昨日的情形还仿若在目,若不是南怀瑾察觉不对他们出门寻人,再晚来一刻,后果不堪设想。 “昨日是针对我设的局,暖暖是因为我才牵扯进来的。”沈恩来开口。她今日问过暖暖,昨日一路竟是一个人都没有遇到。再是雷雨天气,又怎么会如此巧合。这局设的精巧,且对她的行踪熟悉非常,沈恩来甚至怀疑,顾楚升一个人究竟能否有如此大的胆子。 “沈姐姐,你别这么说。你说过的,关上门,六班是一家人。” 沈恩来昔日只是随口一提的话,却被南怀云放在了心上。 “对啊班主,咱们六班一体,福祸相依。”陈振民难得说话带了些文绉绉的气质。 李青山:“而且等六皇子回来,就可以定顾楚升的罪了。” 李青山的话让在场的众人神情都变得愉悦了一些,唯有南怀瑾。他没有开口,但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皇上这几年越发偏颇三皇子,大理寺卿更是在不久之前因为皇宫丢窃案被天子褒奖。南怀瑾并不敢指望,太子党也许想要打击三皇子党,但是南怀云的案子并不能一击即中,又何必为了一个区区贫女去冒险呢?对上位者而言,人命从来都是有尊贵卑贱而言。 温行兴持久未归,沈恩来早间压着陈振民背了书,没想到没等到温行兴,等来了南怀云。 “沈姐姐,我有件事儿想和你说。”察觉出了南怀云的情绪,沈恩来打发了陈振民,关上书房的门,静谧的房内只留下了他们二人。 “暖暖,你有何事?” “沈姐姐,我不想息事宁人。我想告顾楚升。我知道,若不是顾忌到我,你早就告官了。” 南怀云的话倒让沈恩来有些惊诧,一是南怀云决定告官,二是她猜到自己没有告官的缘由。顾楚升作恶并非只对南怀云,他对沈恩来同样做了恶。可是沈恩来知道南怀瑾不愿报官的理由,他必须得为南怀云的名声考虑。此时一旦闹大,流言蜚语是会杀死人的。所以沈恩来也不能拿南怀云冒险。她自身倒是无所谓,可是南怀云不一样。所以这个案子她一直拖着,甚至没有去二班找赵飞燕,那坛酒,她一定漏掉了什么。 “暖暖,你可知一旦决定报官,所要承担的压力也会随之而来。你哥不愿意报官,也是为你着想,你自己究竟想清楚了吗?” “沈姐姐,我知道。但是若是选择就这样过去了,我怕只会让顾楚升以为所有女子皆是他可随意欺辱的对象。我不懂你们书里面的大道理,但是你说过,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没有你那么大的志向,我只想力所能及做点事。” 南怀云说完望着沈恩来,沈恩来其实想告诉南怀云,她已经做得很好了,善良和志向无关。 而后让沈恩来颇感意外的是南怀云的决定得到了南怀瑾的同意,只是把报官改成告知院长。反正南怀云的目的是让顾楚升明白事事并非如他所想那样,只要让他得到惩戒,以后行事有所收敛便好。是以,没等到温行兴回来,六班其他人在沈恩来的带领下,去到张之洞处,为沈恩来,南怀云讨个公道。 而在走出六班走上大道后,沈恩来能够察觉到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带着闪躲,远处听不真切的窃窃私语让她感到烦躁。 沈恩来正准备拦住路过的一个学子问个明白,手刚伸出去,便被一声呼喊打断。 “沈班主。”是李昀恒。 六班众人停下脚步,李昀恒和白羡启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你们这是去那儿?”白羡启看着整整齐齐独缺了温行兴的六班众人,一个怀疑在心头打转。他问向了六班众人。 “去院长那儿讨个公道。”陈振民斩钉截铁。 陈振民的话音刚落,沈恩来很明显地看见李昀恒和白羡启的脸色变了变。沈恩来直觉也许在他们圈在六班里时,出了些事。 第十三章 讨求公道 沈恩来望着李昀恒和白羡启,皱了皱眉:“是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的事吗?” 沈恩来问完,李昀恒和白羡启对视一眼,终究还是李昀恒率先走上前去。 “所讨求公道可是为顾楚升?” 果然,顾楚生一事已经传出。可是,昨晚路上并无他人,除了六班众人,就只有顾楚升直到此事。沈恩来下意识回望,六班众人信得过,那么将此事流传出去的就只有顾楚升这一个源头。 “你们是如何得知此事?”沈恩来并没有将“此事“说明白,她并不知道外界传言究竟是何,她必须得为南怀云留有退路。 “咳—”李昀恒轻咳一声,面色带了些不好意思的红晕。 “李少爷,你但说无妨。”南怀瑾的声音响起。而这就像是一枚定心针,李昀恒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开口。 “顾楚升说,昨日南姑娘设计引诱他—” “他放屁!”陈振民没有忍住怒骂出声。而南怀云此刻脸色也倏忽变得惨白,沈恩来站在她身边,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沈恩来:“李少爷,你继续说。那畜牲还说了些什么?” 李昀恒:“他说,南姑娘背上后腹处,有一蝴蝶形胎记。”李昀恒此话一出,南怀瑾的脸色瞬间铁青,沈恩来感受到握住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是了,只怕顾楚升的话并无错,昨日他虽没能对南怀云真正施暴,但是在争斗过程中只怕的确看见了那块胎记。 “所以,学院里都在传是南姑娘想要嫁进顾家,不要廉耻做出此等恶行。”白羡启将李昀恒没说完的话直白接了下去,没有委婉。 “我没有!”南怀云吼了出来,这声还带着哽咽。然而在场众人却一言不发。 “所以,所以什么?”沈恩来往前一跨,目光扫过面前众人。 “所以,就因为他看见了胎记,就是暖暖不知廉耻了?明明是他作恶未遂,这畜牲还有脸说!”沈恩来只觉得自己的肺腑有一股火,随着她开口噌噌往外冒。 沈恩来一直知道,这世道对女子总是充满了恶意,可是凭什么她就要让这恶意随意践踏? “沈姑娘,昀恒并无此意。只是此事难免涉及南姑娘的名声,若是闹大,只怕不好收场。” 沈恩来:“没想闹大,只是犯恶的人应该受到惩罚。我们并没有打算报官,但是太学也决不能容忍这样的败类继续与我为僚。” 南怀云的话没错,无论是谁,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如若不然,对于律法,世间便再无惧意,更无人遵守。律法守的是兽性,而不是本心。 白羡启抱拳作揖:“既然如此,那便祝你们达成所愿。” 沈恩来总觉得白羡启此话有异,但是真要细想,却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劲。她摇摇头,也不再此事上过多纠结。 沈恩来牵住南怀云的手便不再放开,直走到张之洞的屋前。 “太学一级六班学子前来拜见。”沈恩来站在最前方,她放开了嗓子,冲着屋内开口。 “叮铃铃—”伴随着传来的风铃声,大门随之打开。张之洞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没有惊异的神色,就像是一早知晓,就一直等待。 “院长,学生是太学一级六班班主,沈恩来,今日携六班众人前来,只为讨求一个公道。” 第十四章 分歧 张之洞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女,在心底叹了口气,侧过身子,示意沈恩来他们跟着他进入书房。他在前面走着,身后传来零零散散的脚步声。 “顾楚升来找过我,提及过此事。”张之洞一开口,沈恩来知道可能此事变得有些麻烦。 “院长,学生不知顾楚升与您说过些什么,但是他昨晚企图伤害我和南怀云南姑娘一事,清清楚楚,学生恳请院长维护太学声誉,断不可留此败类继续入学。”沈恩来说完朝着张之洞作揖行礼。 “是啊,院长,顾楚升就是个畜生,与此为伍,学生不忿。”陈振民跨步向前,说完也跟着沈恩来作揖行礼,弯着的背脊没有挺立。 然而等待的是一室的沉默,沈恩来觉得跟着脊背一起弯下去沉下去的是心。 “咳—此事学院已经知晓,你们也无有利证据指向是顾楚升。学院还是希望各位学子之间能够和善共处。此事就暂且作罢,南姑娘也受了惊吓,顾楚升表示愿意给出赔偿。此事就不要再多议论了,否则对南姑娘的声誉也有影响。” 张之洞的话每说完一句,沈恩来的脊背便立起一寸。等到张之洞语毕,沈恩来已经彻底立起了脊背,望着张之洞。 而张之洞的话让在场的六班学子心中皆是一震,此事就此终了?南怀云的脸在张之洞话毕后,变得煞白。韩千金站在那儿,听到身侧南怀瑾握住拳头发出的骨骼作响声。 “院长的意思,是顾楚升只用赔偿银两,不必再受到任何处罚?”沈恩来望着张之洞发问。 张之洞皱了皱眉,望着面前的少女,她的面色如常,一双眸子却看得人心头一摄。面对他时,没有惧怕,少年人的胆气。 “学院已经就此事做过商议,私以为这样的结果对南姑娘是最好的。保全了南姑娘的名节,而且南姑娘拿此银两,后半辈子也应当可以算是无忧了。” “我南家虽不富裕,但也没到卖女儿的地步。我妹妹若是不喜欢,哪怕杀头,我也不嫁她,我妹妹若是喜欢,哪怕倾尽家产,我也嫁。院长此话,不仅是看轻了我,更是看轻了所有的寒门子弟。”南怀瑾不知道何时站到了南怀云的前面,他望着张之洞,开口语气不卑不亢。 “院长,我太学门前立碑上的字,您说过,作效!如今此事,难道就因为顾楚升乃大理寺卿之子,而南怀云不过是一个寒门之女,就可以随意轻贱吗?”一向寡淡理智如韩千金,此刻也因为恼怒,而语气有些急促,用词犀利了些。 “我说过了,此事如此处理最为妥当。你们如果再就此事闹事,学院会保留开除的权利。” 张之洞的话音刚落,果然众人都面色一觑。 如李青山韩千金等人,他们是付出了极其多的努力才进到学院,有了今日的结果。而哪怕是陈振民温行兴,也是被寄予家族厚望而入太学,若是因差被退,虽说张之洞此话恐吓成分更大,但是就在家族内,往后声望也是个不小的打击,所以于众人而言,张之洞的威胁却也是不得不重视的一个危险。 “三国鼎立之期,我鲁国最为孱弱,稍有不慎便被韩赵拆之入腹。我记得院长那年不过十来岁,尚有弃笔从戎之决魄。在京城城墙之下,院长可还记得自己曾说过什么吗?”南怀瑾咋然出声,他望着张之洞,询问。 张之洞的神情变得有些迷惘,似乎在回忆。南怀瑾望着,没给他自己开口的机会,出声回答了自己的提问。 “丈夫之手把吴钩,义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南怀瑾的话让张之洞变得沉默了起来,他的思绪飘回到了很久以前,久到他都快要忘记了自己原来记得如此清楚。那时候,虽然外有忧患,可是在内上下一心。贵胄也好,寒门也罢。皆有为万世开太平之初心。“珠明玉润尽惊人,不称寒门不称贫。吾向吾鲁作双瑞,便同祥凤与祥麟。”而到如今,太学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天子早有意变革,若是…想到这儿,张之洞面色一变。 “现在已经不是始皇之期,”说到这里,张之洞意识到自己的失语,愤而转身,宽大的袖袍抬起,冲着身后众人挥动。 “够了,今日我也乏了,此事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去准备上课吧。” 张之洞的语气带着疲倦,他甚至没有转身,沈恩来望着背影,握紧了双拳。 “学生告辞。” 陈振民还有些不甘想要开口,沈恩来一个眼神制止了他,随后携众人退了出来。 “太学不畏权势,如今看来只是空谈罢了。”韩千金走了出来,没忍住叹气。父亲自幼对他寄予厚望,愿他能够接手族里产业,偏他不愿,唯独喜爱读书,一心想入太学。却没想到,很多东西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不可触及,一旦触及就撕裂开了伪装的皮囊,而只见最深处不堪的内核。 “承德8年,太学一学子因为所写诗词有嘲讽天子之意,被抓入大牢。这人寒门出身,此一入大牢,十死无生。然当时的院长陈山河和任一班通识教导的张之洞,不顾天子盛怒,竭力保全学生一条性命。而此之后,太学换了院长,新开设女学部。新院长在职三年内,太学新入学者无一人乃寒门之子。直到张之洞再任院长。” 南怀瑾的话让在场众人陷入了沉默,沈恩来只觉得有些讽刺,屠龙的少年终究变成了所屠的恶龙。他所坚守的究竟是什么?南怀瑾偏过头望了望刚刚走出的房门,他能猜到张之洞的妥协,却无法做到理解,更无法做到不恼。但是他还是开了口,为张之洞做出了辩解。 李青山:“那之后再做如何?” 李青山的话让众人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学院方已经无法主持公道了,那么他们接下来必须作出决定,究竟是继续下去,还是和解放弃。 众人将目光投向南怀云,南怀云又将目光投向南怀瑾。南怀瑾和妹妹对视,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 “暖暖,你想继续告下去吗?” “哥哥,你想我继续还是和解?” 球又踢回到了南怀瑾的脚下。 “暖暖,作为兄长,我不希望你继续下去。这条路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走。”南怀瑾话说到这儿,却停下将目光转向沈恩来。 “恩来姑娘,我知道你是真心爱护暖暖的,但是暖暖始终和你有所不同。她没有你的坚韧和勇气,同样的,作为兄长,我也不希望她有。这话也许有些伤人,还希望你不要见谅。我希望她一生顺遂,不求她大富大贵,只要平安喜乐。所以,若是今日换一个人遭遇此事,我可以说出泼天的道理,但是涉事的人是暖暖,我只能自私地想要对她伤害降到最低。这世道对女子向来严苛,暖暖今后必定要嫁人,且不论此事能否得偿所愿讨得公道。一旦曝光,暖暖以后如何寻得人家?这世间好男儿虽多,但是不是所有的好男儿都能跳出世俗框条之外,那般人我没曾想过,我只愿暖暖寻个真心爱她的普通男子便可。” 南怀瑾的话让沈恩来只能沉默,她知道,南怀瑾说得都没错。但是,诚然,暖暖被他保护得很好,但是沈恩来知道,暖暖,并不是那般脆弱,她的坚韧和善良不比任何人少。 第十五章 挑衅 一行人慢慢踱步走回六班,没人再开口问南怀云。就像是一种难言的默契,沈恩来知道,此事即使还要继续报官,六班其他人只怕也不会再如现在这般。张之洞的话就像是一根刺已经横亘在了众人的心中。非亲非故,凭何缘故让其他人为南怀云冒着被退学的风险呢。 六班门口不再像以往那般安静,里里外外站满了人,沈恩来有种自己走错地方来到庙会的错觉,但是站着的那些人穿着却又是太学服饰。他们这儿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才从张之洞那里回来,就赶上这样盛举,沈恩来总觉得自己右眼皮突突地跳。扒开人群,沈恩来一眼看见了顾楚升。 穿的衣冠楚楚,甚至还绾了发饰,‘人模狗样’沈恩来在心里呸一口,她的确是忍住好大一口气才没对顾楚升动手。 南怀云也看见了顾楚升,她的身子有些发抖,南怀瑾立在南怀云身侧,南怀云的手才可以停下颤抖。 人群中的顾楚升也看见了远远走来的六班众人,或者说是沈恩来和南怀云。他面上带着笑意走上前去。还未靠近沈恩来,却只见沈恩来眉头紧蹙,拇指和食指捏住鼻子。 “我这人怕臭,牲畜和顾楚升禁止靠近。还有,谁允许你进我们六班的门的?” 沈恩来的话刚落,顾楚升脸上伪装的笑容就瞬间被撕破,沈恩来本就不需要和他虚蛇委与。顾楚升伸手一指,只见大堂门前摆着四五口大箱子,紧接着顾楚升的声音响起。 “此乃我顾家赔偿的银两,可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顾楚升此话却是对着南怀云所说,神色带着些许的轻视。 沈恩来一双拳头握得嘎吱作响:“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听到沈恩来的声音,顾楚升偏过头,望着沈恩来轻哼一声。 “这些钱若不是我,她怕是一辈子都不曾见过。我道歉?我告诉你,我顾家的门可不是什么下贱人家,不三不四的人就能随意进入的。” 伴随着顾楚升的话音最后一个字落,随即跟上的是他的惨叫和他呈完美弧线抛出,然后重重落地的身子。 收脚,温行兴的脸在顾楚升站着的身后出现在众人眼中。 “我六班的门也不是随便什么畜生都能进的。”温行兴的桃花眼第一次不再勾人而透着凉意,他开口也是隐忍的愤怒。 “六弟这是公然在太学内恃宠伤人了?”温行仁走到顾楚升的面前,却并没有弯下腰扶起他,温行仁只是转过身静静望着温行兴。 “三皇子言重了,不过是我六班向来有规定,畜生和顾楚升不得入内。”韩千金清冽的嗓音响起,温行仁倒是颇有些意外地看了韩千金两眼。户部这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摔倒在地的顾楚生已经狼狈地爬了起来,沈恩来想要上前去再踹一脚,却在南怀瑾的目光下只得就此作罢。 “哼,你们竟然不想要这银两那我拿回去罢了。” “不要脸!给出来的还要收回去?”陈振民率先开口,然后三步作两步走,跑到箱子面前,张开双手挡在两个箱子中间,可是还是有箱子没能被他囊括在内,他再将粗粗的腿张开,尽力将所有的箱子都涵括在自己的身躯之下。 南怀云有些惊愣地望着陈振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该说些什么。南怀瑾有些看不下去,上前一把提起陈振民,陈振民嘴里还在不停嘀咕。 “瑾儿啊,这可是钱啊,咱干嘛不要啊!” 南怀瑾真有种想把他丢去喂鱼塘的冲动,他一手提着陈振民,一手将陈振民的袖口拉住,拽紧,然后放进陈振民喋喋不休的嘴内,天地一下安静了。南怀瑾将陈振民丢在沈恩来身侧,沈恩来一个眼神扫过去,陈振民把嘴里的布衫取出来却也只是撇撇嘴,不敢再开口。 南怀瑾看着陈振民有些想笑,但是想到现在的处境,还是面色上保持沉稳,冲着顾楚生的方向开口:“这银两是顾公子做错事应该给的,南某就收下了。至于顾公子还欠舍妹的一声道歉,还希望顾公子尽快完成。” 然而南怀瑾的话却只换来顾楚升的一个蔑视,他抬眼瞥了南怀云,一言不发径直就走到温行仁的身侧。 “殿下,我们走吧。” 说完这句,再也没给六班任何一人眼神。温行仁也是如此,冲着顾楚生点了点头,二人便向外走去,只留给沈恩来一个背影。 沈恩来不能冲上去拦住,顾楚生一个人她可以,可是还有温行仁,那是三皇子,她现在还没办法招惹的人。 温行兴看着顾楚生和温行仁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真想冲上去把顾楚生那王八蛋打个半死,可是他想起来临走前太子哥哥的话,他只能强忍住冲动。 随着顾楚升的离开,这场闹剧也该谢幕了,在场三三两两的学子也跟着离开。六班终于彻底回归了安静。 “为何要收下这个钱让他如此羞辱?”韩千金看着厅外的箱子只觉得刺眼。 沈恩来:“不收下这个钱就不是羞辱了?” 韩千金:“这些银两我家也可以给,何必非得收下顾楚生的。” 南怀瑾:“做错事的人是顾楚生不是你韩千金,这钱凭何要你给?” 陈振民:“该要这钱嘛,他就该给,存着给咱暖暖当嫁妆。” 陈振民这话倒是让一直神游在外的南怀云一下红了脸。温行兴看着南怀云想到太子哥哥的话,只觉得心头又灰蒙蒙的。 “那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吗?”温行兴开口询问。 他这一开口,倒是让陈振民想起他今天不在的原因。 “你跟太子殿下说了顾楚生的恶行了吗?太子殿下怎么说?” 陈振民的话让温行兴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不好。 “此事关乎南姑娘声誉,太子哥哥也希望南姑娘酌情考虑。不过如果南姑娘决定了要告到底,太子哥哥说了,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南怀云听明白了,所有的人都是一个意思,希望她就此作罢。因为如此决定,对她声誉影响最小,对她最好。 第十六章 铺垫 因为蹴鞠大赛的开始,顾楚升的事就像是一缕烟飘散在了太学的上空。世人的记忆永远有限,再大的故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轻飘飘就翻阅过去了。但是沈恩来知道,这件事过不去,南怀云告诉她,一定要争到底。作恶的人必须受到惩戒,否则底线一旦被打破,规则失去了效力,作恶的人越会肆无忌惮,而良善的人不是死在恶刀之下,就是成为行凶的那把刀。 南怀云不愿意这样的事情是由她而始,而沈恩来这次就要做那屠龙的少年。不过,硬碰硬她们赢不了。顾楚升背后是三皇子,而她们没有任何倚靠,所以她们必须要慢慢筹划,要做到让温行仁,甚至是天子都没有办法包庇的程度,而那便是千夫所指万心所向。 除了南怀云,沈恩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谋划。六班的人也没办法完全信任,张之洞的威胁还在那里摆着。而南怀瑾... “来喝点酸梅汤吧…”南怀云的声音响起,在六班院内空地上练习的众人停了下来。沈恩来率先扬起袖子胡乱擦掉脸上的汗,走到南怀云面前。 “给爷来一碗。”沈恩来冲着南怀云眨眨眼睛。南怀云羞涩地抿唇笑了笑,刚乘好一碗,沈恩来伸手去拿还没碰到,身后一股轻巧的力道将她撞开,抢过她即将接下去的碗。 “你不要在这里乱教,把暖暖教坏了来。”温行兴说完一口气将抢过来的酸梅汁灌入腹中,凉意顿时消散开来。 沈恩来真想把碗扣在他的头上,什么叫乱教?还有,他是皇子就可以随便撞人吗?好吧,沈恩来承认她的确不敢造次,人家也只是‘轻轻’地撞了下她而已。 “一班赵飞燕脚伤了,不能参加这次的蹴鞠大赛,咱们好好练,我觉得榜首还是有希望的。”陈振民喝完第三碗酸梅汁,擦擦嘴开口,顺道将碗递过去准备喝第四碗。然而在看见不远处坐着的许溪时,却又怯怯地将碗放下,舔了舔嘴唇,凑到南怀云身边小声耳语。 “暖暖,你给许姑娘送一碗过去吧。” 沈恩来看着陈振民小媳妇的模样,颇有些老父亲的恨铁不成钢,一脚揣在他大腿上。 “这么个机会,你不自己送去。” “不了不了,”陈振民连连摆手,“许姑娘会不欢喜的...” 你不送怎么知道人家欢不欢喜,沈恩来还想说,却被南怀瑾的手拖住了臂膀,南怀瑾冲着她摇了摇头。 沈恩来知道南怀瑾的意思,许溪和她一样入了太学,那么婚事便由不得自己做主。而据这些天的接触,许溪这姑娘看着和和气气,但是骨子里的倔强比不得任何人少。礼部尚书之女的身份,本可以直接入女学部,但是她却以终身不嫁为代价强入太学,只为攻读医学圣典。这番心志,世间多少男儿也望尘莫及。 只是,陈振民终究是一番真心无法得以善终。 南怀瑾:“班主,咱们还是好好练球吧,没有赵飞燕,一级基本上没有威胁了。”南怀瑾再次开口将众人引入练习场。不过沈恩来有种错觉,在提到赵飞燕时,她怎么感觉南怀瑾的目光有意识在往她这边投来余光。他,难道知道? 赵飞燕的受伤不是意外,是人为。确切地说是沈恩来亲手所为。 就像遇袭当晚,也并不是意外,都是谋划全是阴谋。那坛酒没有毒,许溪的结论没有错,但是世事万物,多的是‘巧合’,人心难测。酒是西域美酒,酒里有西域独有的紫荆花,这花配着酒,无毒且还能加深酒的香醇之感,但是万事万物皆有其正反两面,此花若是与灵异香混合,则会产生软骨散的功效,让人疲软无力。而那晚,在沈恩来每日必经的小道上,有人散布了灵异香。那人不用猜也知道,是顾楚升,但是在整场谋划中,沈恩来不知道温行仁在里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因为那晚,学院宣布了宵禁,而这的缘由,来自温行仁。 赵飞燕并不知情,他只是因为蹭饭的情谊,作为回报,将‘珍贵稀有’的西域酒赠予六班。却是给人当了箭,而沈恩来能理解他却不能放过他。因为赵飞燕是六班在夺冠路上的一大障碍,赵飞燕性直,绝不会做出假装输球的举动,但是出于沈恩来和南怀云的愧疚,又让他不得不做出补偿。 既然如此,那蹴鞠大赛,赵飞燕就不必参加了。而这,只是沈恩来夺得榜首的第一步。 第十七章 我是来揍你的 太学一级六班与太学一级二班组成的蹴鞠六队,候补人:李青山、许溪,成功进入太学一级部决赛。 一级部三支队伍两两进行比拼,赢一队记一分,分高者获胜,同分者进入附加赛。 在经历一天的角逐后,沈恩来领着六队打进最后一场比赛,而明天,他们所要与之相抗衡的便是太学一级一班和太学一级三班组成的蹴鞠四队。同得一分的情况下,明天的结果至关重要。 “我看了今天四队的比赛,他们胜在防守严密。我们的优势是攻击迅猛,所以,我们赢还是很有机会。”南怀瑾接过南怀云递过来的汗巾,一边擦脸一边开口。 沈恩来也看了那场比赛,南怀瑾说得没错,实力她倒是不担心,她真正担心的是温行仁。虽说赛场上不分身份,但是也没有人真正敢和温行仁正面冲撞,毕竟这是皇子,真撞出个所以然来,天子震怒,那赔上的可能是全族人的性命。除非——沈恩来将目光投向正喝着酸梅汁的温行兴身上。 温行兴只感觉手上端着的冰镇酸梅汁喝起来怎么突然变了个滋味儿,直到发现沈恩来灼热的目光,温行兴有些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有事说事啊,你那眼神我有点受不住。” “你去防温行仁。”沈恩来简明扼要。 “为何啊,我可是咱们六队的射门小能手,这名字还是你说的呢。” 温行兴有些感到委屈,那时要他踢蹴鞠,沈恩来一口一个射门小能手,还夸他此脚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这,说丢弃就丢弃啦? “这不是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吗?你不去防温行仁,咱谁敢去?进不了决赛,怎么教顾楚生重新做人,嗯?” 是了,整个六队之所以如此情绪高昂,都是因为沈恩来喊出的口号:“教顾楚生重新做人!”学院治不了他,官府办不了他,那么他们起码也要让他在蹴鞠场上摔个鼻青脸肿。他又不是温行仁,队里的白羡启,李昀恒都是他大理寺卿惹不起的存在。 六队顺利进入决赛,而这场比赛,也让温行兴第一次数清楚他三哥脸上有五颗黑痣。世人皆有偏爱,皇上偏爱温行仁,太子哥哥偏爱他。那么他也同样偏爱太子。 所以南怀云的事,即使太子有意出头,他也不能让其犯险。他知道,太子哥哥一生敦厚正直,敦厚正直让朝臣甘愿跟随,但是在权势争斗中,正直敦厚往往要人性命,就像前太子那样。 可是就让顾楚生这样不了了之,温行兴也气不过,所以这场比试,只能赢不能输。 有的时候信念可以扭转乾坤,在碾压式的悬殊之下,信念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是,当差距在一定范围内,信念的力量超乎想象。 凭借这股念头,沈恩来他们一路杀进了决赛,但是他们忽略掉了世间既然存在光明自然有其对应的黑暗一面。 举旗人也即是整个蹴鞠大赛的裁决人,在比试刚开始不久就将温行兴罚球下场,而六队只能让李青山换上。 “这人会不会看球啊,哪儿找的这么个混账?”温行兴虽然口头上不饶人,但是他还是依罚下场,只是沈恩来发现,这个举旗人每次针对的都是他们六队。 蓝旗举起,中场休息。 沈恩来跑回到休息场,接过南怀云递来的水。 陈振民:“这举旗人到底哪儿来的啊,刚刚顾楚生明明犯规了,他眼睛长来干嘛的啊?” 陈振民的汗像是暴雨一样哗哗落下,整个六队的人都大口喘气。 “我刚去查了,这个举旗人是顾楚生他爹以前的同窗。本来今日的举旗人并不是他,不知道怎么换成了他。”温行兴不知什么时候走回了休息场。 “为什么换,还不是为了弄我们。”沈恩来有些气急将手中的汗巾啪地摔在地上。刚刚在场上,顾楚生那边有意无意撞击她的胸部,如果不是南怀瑾和白羡启帮忙挡了些许,她真是想在场上将那些人狠狠揍倒在地。 如此下作行径,她以前还真是小看了顾楚升的无耻程度。 李昀恒:“顾楚升他爹竟然纵容到如此地步,明明是顾楚升恶行在先,不惩戒还继续为虎作伥。” “若非这样数十年如一日的纵容,顾楚升又怎会做出这般畜生行径。”白羡启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嘲讽。 韩千金:“关键是事到如今,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青山:“咱们要不请求换个举旗人?” 温行兴对着李青山摇摇头,若是在乡村间的玩乐,临时换人还行。可是这是始皇亲定的蹴鞠大赛,比到中途,除非举白旗,否则比赛不中断,更不会换举旗人。即使是举旗人真有问题,也只能在赛后申诉。 陈振民:“那难道就这样认输?” “绝无可能。”沈恩来和南怀瑾的声音同时响起,二人彼此看一眼,沈恩来站了起来。沈恩来望向众人,沉着开口。 “无妨,我们改一下作战计划,后面我们主防守,其他人拿到球了尽量传给我和南怀瑾。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来教他们做人的!” 重新上场,顾楚升笑眯了眼看着沈恩来。 “我以为你们不会再上场了,怎的,上来认输的?” 沈恩来:“我们是上来揍你的!” 第十八章 平局 赛场之上,改变了策略,沈恩来他们开场起势大好。然而,这场蹴鞠比赛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肉搏赛。 接球,过人,沈恩来灵活地将脚下的球以蛇形的弧度穿过人潮。直到腿上传来痛意,小腿被一脚踩佘,沈恩来没有防范,竟是直直跪了下去。 “班主——”惊呼声响起,而沈恩来注意到的是在她脚下的球,进了他们的门,顾楚升队得一分。 “靠!”沈恩来忍住腿上的痛意站了起来,身侧六队众人围住。 饶是李昀恒此刻也是忍不下去,冲着举旗人大喊:“这样也不算犯规?这是踢球还是踢人?” 举旗人转了个方向,像是没有听到李昀恒的质疑一般,而此刻,看台上的其它学子也注意到了赛场上的不公,陆续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比赛仍要继续,一切都没有改变。 沈恩来忍着痛站起来,面色沉静望着举旗人:“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蹴鞠还可以如此玩,”说完沈恩来转过身环视四周,看台上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沈恩来听不太真切:“各位太学学子,今日之事,诸位也亲眼所见,我六队坦荡,但即便如此,也决不认输。” “好!”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声,随后跟着响起叫好声。沈恩来看见举旗人的脸色变得很是难堪,他将手里的黄旗举向顾楚升那方,场上的叫喊声才稍微减弱些许。 “你还行吗?”南怀瑾冲着身侧的沈恩来出声询问。 沈恩来试着伸直了腿,痛意是在可接受范围内。长呼出一口气,沈恩来冲着南怀瑾点点头。南怀瑾就看见一个小姑娘,上一秒还痛的鼻子眼睛全部都皱在了一起,下一秒就神色坚定地望着前方,冲着他开口:“没事儿,干他!” 恶行没有得到制止,恶人则是绝不会收手的。南怀瑾和白羡启分别在沈恩来一左一右替她挡下一些故意的挑衅,然而,他们和顾楚升还有一分之差。 机会说来就来。蹴鞠此刻到了陈振民的脚下,沈恩来加速,超过南怀瑾和白羡启跑到最前边,给了陈振民一个信号,传球。 陈振民会意,然而下一刻,沈恩来看见从背后窜出来的顾楚升一拳打在了陈振民的腹部。陈振民只觉得腹部有一股火辣辣的痛意,但他也知道,这球是最后的机会。 “班主,接住!”陈振民在摔倒之前大吼一声。紧接着他竟是伸手抱住了身侧的顾楚升,一屁股摔在了顾楚升的身上,球也被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踢向沈恩来。 蹴鞠在半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沈恩来腾空而起,伸腿,蓄力。 ‘啪’,那颗蹴鞠就像是火球,带着灼烧一切的温度飞向顾楚升队的门。没人敢拦,甚至是守门之人也不敢。那球直直撞进铁框内,甚至因为力度之大,使得铁丝弯折将其深深嵌入其中。 失重,下落,因为右腿受伤的缘故,沈恩来的下落少了几分帅气,多了几分狼狈。她努力稳住自己才没有落得狗啃地的窘况。 比分持平。时间耗尽。 躺在地上的陈振民忍不住欢呼,猛一用力,身下传来一声闷呼。 “小胖子赶紧起来。”顾楚升队一少年凶神恶煞地冲着陈振民叫喊。 “吃你家大米了吗?吃你家猪肉了吗?瞎嚷嚷啥!”沈恩来拖着残腿喊了回去,走到陈振民的身边,和韩千金一起轻轻将陈振民扶起来。同时,沈恩来还不忘用左脚狠狠揣在顾楚升的腹部。肋骨断了两根。 “你——” “不好意思,没看到。”沈恩来无畏地耸耸肩。 比赛比到此刻,即是进入平局,只能进行延时赛。可是如今伤的伤,残的残,延时赛只能再另找时间了。 第十九章 散播 陈振民这次受伤更算是如愿以偿,躺在床上,每天享受着许溪的治疗。可是今天的美好日常却因为换了人而变成杀猪现场。 “都好得差不多了,还躺着?起来动一下。”沈恩来将手中的药倏地递到陈振民的嘴边。陈振民伸长脖子朝着沈恩来身后望,沈恩来横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许溪去给顾楚升上药了,今天我来。” “顾楚升?许溪怎么能去给那个无耻之徒上药呢?”陈振民刷的坐了起来,梗着脖子喊叫。 沈恩来一手端着药,一手一巴掌轻巧拍在陈振民的脑袋上。 “许溪是大夫,在大夫眼里没有好人恶人,只有病人。治病救人是他们的原则,你既然喜欢她,就应当要尊重她。”沈恩来说完将手里的药直直送往陈振民的嘴边:“快点喝药!” 陈振民缩了缩脖子,迫于沈恩来凌厉的眼神之下,端过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真苦啊,陈振民眉毛眼睛都皱在了一起。然而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腿上传来凉意,沈恩来竟经将他的被子掀开。 “喝完药了,麻溜儿地起来,久躺不动,伤好了人也废了。” “班主,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陈振民还在挣扎。 “你哪儿根筋伤着了?哪块骨头碰着了?赶紧地。” 挣扎无果,陈振民只能下床穿上外袍,跟在沈恩来的身后,回到阔别已久的‘学堂’。 “哈哈哈,当真如此?” “整个京城只怕都听闻了我们太学一级六班的名声了。” 还未走进,学堂内便传来‘欢声笑语’,陈振民颇有些惊讶,他这个开心果儿不在,还能如此欢乐? “我说什么来着,班主一去,陈家小胖子一定下地。”温行兴眼尖儿第一个看见了陈振民和沈恩来。 “你才是小胖子,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我在床上躺着,你们还在这里有说有笑地打趣我。” 陈振民颇有些愤懑地坐回位子上,瞪眼看了四周一圈。 “陈少爷,你可是出名啦!” 对于南怀云的话,陈振民一向是深信不疑,暖暖可不是会骗人的小姑娘。 “我?出什么名?” “少给他脸上贴金了,是我们六班出名,顺带带上他的。”温行兴打断暖暖开口。 这人可真讨厌,陈振民蹬,再蹬温行兴两眼。 “暖暖,咱不理这个讨厌鬼,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陈振民转过头问向南怀云。 南怀云看看温行兴,扑哧笑出了声:“不是太学学子联名上书要求撤换举旗人嘛,” 暖暖说的这件事陈振民清楚,那日的比试在场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公道自在人心。比试之后,由李昀恒发起,太学一到三级在场众学子一齐签名上书院长。 院长门前浩浩荡荡立着二十多人,烈日炎炎之下,众人皆是笔直站立,不吵不闹,二十人站立两排,从最左方到最右方,拉开宽大横幅。 白纸横幅中,被密密麻麻的墨色名字所填充,而他们所求只不过是一个公道。张之洞弗手立在窗前,窗外一片寂静,但是他却似乎听见了锣鼓喧天的号角声。那是久违的心脏跳动的声音。那是沉寂多年的太学再一次因为公道,因为正义而出现如此的情景。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而是力所一争决不妥协的胆气。不吵不争不闹,就那么立在那儿,张之洞却感觉犹如千军万马的立在跟前,这才是大鲁的希望。 随即举旗人受罚开除资格,比试成绩保留,延时赛也将会有新的举旗人。这便是各退一步,所能达到的最终的平衡。少年有少年人的志气与胆气,但是也不是毫无脑子的莽气,他们清楚,没有绝对的公平可以说,目前的结果,比起一切推翻重来,更符合现况。 “所以呢?”陈振民不知道这件事和他出名有什么直接关系,他因为受伤当时都没能参与进去,倒是一大憾事。 “消息的传播速度远超过你的预想,这件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沈恩来回答了陈振民的疑问。太学一直就是大鲁的话题制造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最不缺的就是秘密。欺男霸女,舞弊伤人,每一个话题都足以引起人们的愤怒,而愤怒需要宣泄,宣泄的口子大部分是表述。 这也是沈恩来想要的效果,太学背后代表的是朝堂,而光有朝堂还不够,朝堂变数难以控制,所以沈恩来真正想要的是百姓。当百口伐诛之际,便是顾楚升再无翻身之时。 而这一切都需要时机,时机就是两日后到来的皇家狩猎。皇家狩猎场开场前,由他们的蹴鞠延时赛作为热场活动。 第二十章 告状 皇室每年都有狩猎活动,能够参加这样的恩典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用天子的话来说便是:都是近臣是宗亲,是天子最信任的人。 远处正中心,那一抹明黄色分外引人注目,这便是天子。天威无法让人不惧怕,一个不高兴,于他而言不过是丢了一个官位所属人,再担任的人不一定差,然而于被革职之人而言,所失去的除了官位也许还有性命还有一整家人的命运。 沈恩来的视线慢慢散开,她看见了许多在太学出现过的面孔,看来是随父辈一同参加狩猎。毕竟这是一个在天子面前露脸的绝佳好机会。年少轻狂时,谁不想建功立业不想平步青云。 “我,我有点紧张…”耳边突然传来李青山带着些颤抖的声音。 “别紧张,那样艰难的状况下我们都能打成平局,今日这么多人在,绝无舞弊的可能性,我们一定会赢的。”韩千金拍拍李青山的肩膀,安慰道。 温行兴其实很想告诉李青山,反正你也是候补,没啥可担忧的。可是转眼看到身边笑着的南怀云,想到南怀云垮下的笑,只得把这话咽回肚子里。 “今天小爷我一定要把顾楚升那个混账打得他爹都不认识。”陈振民举起小胖拳嚯嚯开口。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除了沈恩来。南怀瑾看着独自出声的沈恩来,她,想做什么? 锣鼓,鸣笛。准备就绪,比试即将开始。 沈恩来率众人换好蹴鞠比赛服,温行兴抬头,一眼看见了远处左上方的温行简。温行兴咧开嘴冲着温行简的方向大力挥手,他看见温行简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两队上场,身着红色服饰的沈恩来队和身着蓝色服饰的顾楚升队对立而站,蹴鞠摆在中间。 举旗人站在蹴鞠身边,位于二者之中,举起旗子,挥动落下之时,便是比试开始之际。然而,沈恩来突然叫停,打乱了节奏。 “沈姑娘,你——”李昀恒看着从身边经过走向前方的沈恩来下意识开口,但是沈恩来并没有停下脚步。 “恩来姑娘,不要乱来。”沈恩来走到南怀瑾面前时,南怀瑾伸出手拉住沈恩来的手腕,停下了沈恩来的步伐。 “这是暖暖的决定。”沈恩来冲着南怀瑾开口的同时,挣脱掉南怀瑾本就没用力的手劲,走到赛场最前方,和远处的明黄色在同一直线上。 抱拳、作揖,沈恩来行礼。 “太学一级六班学子,兵部侍郎沈家三女沈恩来,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恩来跪拜下去,没有皇帝的旨意,她不能起身。 早在比试开始前,就有了行礼大典,参加蹴鞠的所有学子皆跟着文武百官一同行了叩拜。是以,沈恩来突然窜了出来,再次行礼,在场众人一时都有些猜不透她究竟想干什么。 皇帝眯了眯眼,看着在偌大赛场上那一抹低下去的身躯。 即使是跪着匍匐,那背脊依旧有力。四周一片寂静,偶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摩擦声,沈恩来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起伏有力。 “起吧。”轻飘飘两个字却在一定程度上将整个场上的气氛一下打破了,六班众人下意识地都呼出一口气。 沈恩来挺身站立,刚刚站稳,耳边又响起天音。 “你上前来,可是有话想说?” 皇帝的声音带着威严但是却没有被突然打断的恼怒,细细听来还有一丝安抚。也许是面前的沈恩来,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和他几个孩子一般大小。他是皇帝的同时也是一名父亲,大鲁皇室的公主生下都被夭折,无一存活,这也是帝王不愿提起的伤痛。 第二十一章 一语揭过 沈恩来再次跪了下去,这次直接头垂地,重重磕了个响头,然后响起的语气带着坚毅。 “顾楚升藐视我大鲁法规,在太学内妄图奸淫幼女,此其罪一也。” 说到这儿,沈恩来再次磕了个晌头。南怀瑾看着沈恩来的身影,罪,一吗?他突然意识到,也许这件事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顾楚生企图戕害我大鲁太子殿下,蔑视皇权,不把天家威严放在心中,其罪二可诛!” ‘戕,戕害太子殿下?’沈恩来的话瞬间激起惊涛骇浪,闻及此言的人皆是脸色一变。饶是顾楚升听见沈恩来的话都瞬间惊楞,待到反应过来时,这才脱口而出:“一派胡言!” 而皇帝此刻脸色已经生变,他的一双锐眼一一扫过沈恩来,顾楚生,太子,最后落到三皇子的身上,不过须臾,便收回目光,望回沈恩来。 “谋害皇族是大罪,陷害此罪亦是大罪,你可有证据?”天家语气不怒自威。 “民女不敢欺瞒皇上,证据在这。”只见沈恩来伸手从衣襟里摸出一张帛纸,双手捧高呈托举状。温文帝朝身边的宦官使了一个眼色,那名宦官立马小跑下去接过沈恩来手中的帛纸呈给皇帝。 “此乃顾楚生在两年前的瘟疫中,买通大夫,延误诊治的证据,其心可诛。” 两年前,以京城为中心,四周开始爆发瘟疫,来势汹汹,尸横遍野,恍若人家炼狱。官府设立隔离区,防止扩散风险。然而,这对于隔离区的人来说,却是煎熬。死亡的恐惧日日围绕,每日被限制在这方圆之内,甚至失去了自由,暴乱时时在发生。官府派兵镇压,冲突从未停止。也是在这个时候,太子温行简毅然决定,挺身深入隔离区。他的出现带给了隔离区希望,安抚了所有人的情绪。同时,也给他带去了随时会被感染的危险。 而一旦温行简在这场瘟疫之中意外身亡,皇位就毫无悬念落到了三皇子温行仁的头上,所以,顾楚生设计也说得过去。 “这份证据,你从何而来。”温始皇看完帛纸,问向沈恩来。 “回皇上,民女因为被顾楚生调戏未成,心有愤懑,本想进到顾楚生房间破坏一番,却没想到意外发现这份帛纸。此事事关重大,民女不知如何是好,吾皇严明,定能查验清楚真相。” 温始皇一双眼睛牢牢盯住沈恩来,她这番话恐只有三岁小孩会信。如此私密之物,她随便一翻就能找到?那究竟该说她运气太好,还是顾楚生为人太蠢? “皇上圣明,此物一看就是此女意欲报复特意伪造。瘟疫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太子殿下圣体安康,这番言辞根本是无中生有,还望陛下明鉴啊。” 大理寺卿顾浪高声痛呼,跪拜磕头。温始皇眯了眯眼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人。沈恩来,沈家…温始皇抬头将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兵部侍郎沈烈。沈家,三皇子党… 迎着皇帝审视的目光,沈烈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在心底暗骂一声,赶紧弯腰跑到沈恩来身侧,跪拜磕头。 “圣上明鉴,小女实是害怕陛下受人欺瞒。也许是小女年幼,被人利用也不自知,恐圣上看在幼女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网开一面。” 沈烈此话直接驳了沈恩来,他还是不愿意得罪三皇子,临到此刻,他也需要表忠心。沈恩来攥紧拳头,极力克制住自己。 南怀云看见沈恩来匍匐在地上的背脊在小幅度地发颤,沈姐姐,现在应该很难过吧。唯一的父亲站了出来却是否认她,完全没有问过她的意见,那晚,顾楚生伤害的对象也有沈姐姐啊。 寂静,没有人再出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皇帝的判决。 “高朗,此事交由你去查办,务必调查清楚。”温始皇大手一挥,此事便下了结论。 “臣遵旨。”一名中年男人抱手弯腰行到中央对着温始皇行礼高喊。 然而沈恩来的心却是一沉,高朗,大理寺常务,顾浪的人…温始皇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沈恩来知道,皇帝真正想要保的是顾楚生背后的人,三皇子。而他这样做,也是在告诉所有人,此事到此为止,皇家对温行仁的偏宠向来过分。 沈恩来突然觉得一股无力萦绕在心头,这个秘密是兄长设计所得,这是制衡三皇子的一个筹码。 沈恩来知道这是前太子遗孤手中的一颗棋子,本不应该在此刻被她随便用来对付顾楚生。可是她不是兄长,这天下究竟是那前太子遗孤来当,还是太子温行简来,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大不同。她不管皇位,她只管自己心中所求,顾楚生不该如此轻易逃掉。 然而此刻,皇帝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将此贬得毫无用处。他却忘记了,在这场计谋中,被圈进其中的不仅有太子,还有那些因为疫情而被夺去生命的百姓,他们或许是一个家的希望,是父亲,是母亲,是孩子。是一条条鲜活而又无辜的性命。却因为皇家这肮脏龌蹉的皇位之争,白白断送了一生。这皇位,他也不配。 “陛下——”沈恩来的无力和苍凉被太子温行简的声音打破。 “正巧疫情时隔一年,因为瘟疫遭受损失的家庭,微臣请求陛下能够在今年适当给予补偿,减免税收,以彰显我天家仁厚爱民。” 在疫情爆发那年温行简便有此请求,但是那时因为疫情国库吃紧,温文帝驳回了温行简的请求。直到今日,温行简再次提出,为的就是皇帝对他的愧疚。 太子与三皇子的斗争虽是暗斗,但是已经人尽皆知。沈恩来所告之事,在场众大臣心中自有明镜,只怕十之八九为真。皇帝自然也知道,然而他在选择高朗的同时,也意味着他放弃了太子的公道。 沈恩来看着走到前方弯腰的温行简的背影,利用皇帝的愧疚可以做的事太多了,这步棋应该走在朝堂之上,可是温行简没有犹豫还是用在了百姓的身上。他的仁厚是刻在了骨子里,渗透进血液里,和他的父亲弟弟都不相同。 沈恩来突然觉得,也许一切没有那么糟糕,一切都还有希望。 “太子所请合情合理,准!” “陛下宽厚,乃我大鲁百姓之福。” “陛下,” “陛下!” 沈恩来刚刚开口,温行兴更大的声音将她的声音盖了过去,若说这是意外,那当温行兴疾步上前,挡在她面前时,沈恩来知道,他就是在拦下她。 “陛下,蹴鞠比赛时间已经耽搁许久了。” “好,那就准备准备开始吧。” 沈恩来没能说出口的话就这样飘散在了风中。 第二十二章 蹴鞠决赛 沈恩来接到蹴鞠,南怀瑾侧身让开,为她断后,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沈恩来没有运球突围,而是带着球朝着斜侧后方行进。南怀瑾有些疑惑,难道是侧后方有空?他下意识偏头,余光里只有一个身影——顾楚升。 “顾楚升,你真以为陛下是顾及你顾家?不过是因为三皇子罢了,你就是一条狗而已。”陛下就在不远处,顾楚升只当沈恩来是方才没能得逞在此泄口头之恨。 突然,沈恩来一脚将球踢开,若是隔得远了,看不出来,也许以为沈恩来在传球。可是南怀瑾隔得近,他很清楚,沈恩来这是将球踢给了顾楚生。 同样看清的还有六班的其它人。 陈振民:“班主,这不会是受刺激了?叛变了?” 温行兴:“变你个鬼啊,沈恩来是那样的人吗?我现在就怕她是疯起来…” 李昀恒:“沈姑娘,这是怎么个情况?” 白羡启:“只怕,又有好戏看了。”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间隙,顾楚生已经将蹴鞠揽入脚下。他颇有些疑惑地望向沈恩来,随即一想,沈烈当时的态度。只怕沈恩来这是在求和,放下姿态,重新讨求三皇子的信任。想到这儿,顾楚生不由得心里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初… 下一秒,沈恩来一个侧翻,右脚抢击,在顾楚生脚下的蹴鞠再次回到沈恩来的脚下。这一送一拿,倒是令在场的其它人有些看不透了,这是唱的哪儿一出? 顾楚生看着空荡的脚下也有片刻的走神,沈恩来她? 作为当事人的沈恩来,带球轻松过人,却在射击前刻突然刹住。右脚踩在蹴鞠上,转身抬头,望向顾楚生。 沈恩来开口的声音不大,远处的天家重臣听不清楚她的话,但是比试场内的众人却能清楚听见。 “顾楚生,送到你脚下的你也守不住,废物。” 顾楚生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乍现,沈恩来当真是,欺人太甚! 而陈振民和温行兴此刻互相对视一眼,懂了,沈恩来这是在诛心啊。果然,宁得罪小人勿得罪女人。先人诚不欺我啊,而他们的班主是个比女人更可怕的睚眦必报的存在。 前半场的时间到了末尾,顾楚生已经开始变得暴躁,饶是常人也无法忍受。沈恩来一次又一次地挑衅,和完全故意的羞辱。 举旗,中场休息。 “出气玩够了?”温行兴接过李青山递来的汗巾擦拭,虽然没有称呼,但是才从场上下来的队员都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一般吧。”沈恩来冲着南怀云微微一笑,随即回答。 “沈姑娘,昀恒觉得,如此行事有些过于折辱人,实非君子所为。” “我本就不是君子,我就一普通小女子,活在世上,就怎么开心怎么来。” 沈恩来说完端起冰镇酸梅汁仰天一口喝尽。南怀云望着沈恩来,她虽然看不懂蹴鞠,但是刚刚温行兴他们的对话内容,李青山在观看过程中已经给她解释了一遍。 “沈姐姐,小心噢。”南怀云担忧地望向沈恩来。 “她?她不用小心,该小心的是顾楚生他们。沈恩来不把天捅个窟窿可就阿弥陀佛了。” 温行兴真是不懂南怀云一天瞎担心沈恩来个什么劲儿,这姑娘浑身上下可一点没有名门闺女的温婉好吧,活脱脱一个土匪头子。不过提到顾楚升,想到南怀云差点遭受的伤害,温行兴也感觉胸口堵着一口气。他一口气喝掉手上的酸梅汁,蹭地起身。 “走!”温行兴冲着沈恩来开口,众人望着这个少年和少女,怎么有种两个山头地土匪聚集,要大干一场的趋势。 沈恩来抬眸望着温行兴,挑了挑眉。 “沈恩来,放开干,本皇子给你担着。” “得嘞,民女谢过三皇子。” 南怀瑾有些头疼地扶额,这俩人真能把天捅个窟窿。就连坐在一旁钻读医术的许溪都没忍住抬头,陈振民看到许溪的目光:“需要让许溪给顾楚生他们多备点金创药吗?” 温行兴看看陈振民,笑了笑,伸长手臂搭上陈振民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轻声开口。 “放心,不会让你家许溪太辛苦的。” 温行兴话音刚落,陈振民的脸刷的红透,他击肘撞向温行兴:“别胡说。” “哈哈哈哈——” 和沈恩来队的亢奋相比,顾楚生队就显得丧恼许多。此刻的比分已经是12:1,自然,顾楚生队只拿到了一分。实力的巨大悬殊,败局早已确定,而对他们而言,还要在沈恩来的折辱下继续煎熬半场比赛。 蹴鞠再一次到了沈恩来的脚下,也再一次被故意‘丢’给了顾楚生,沈恩来还是一如既往抢夺蹴鞠。而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 顾楚升很清楚他保不住蹴鞠,但是一次又一次,顾楚升已经忍无可忍。顾楚升直接伸手,推向沈恩来,同时踢腿。 “咚——”重物落地的闷响。 “沈姐姐!” “班主!” 沈恩来的耳边响起一声又一声熟悉的呼喊,她嘴角微微有了弧度,带着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三章 宣战 “可以下地了。”许溪将医药箱装好,冲着床上躺着的沈恩来开口。 “能再帮我多开几天吗?”沈恩来朝着许溪眨巴眨巴眼。 “就这两天,你的脸已经胖了一圈了。” 许溪的话音刚落,沈恩来一个翻身潇洒落地。 “不是吧…我这才享了两天的福,果然啊,奢靡享乐使人堕落发胖…”沈恩来一边碎碎叨叨一边冲到铜镜前仔细端详自己的‘瓜子脸’。 “这外面都波涛汹涌了,你这倒还是风平浪静。”许溪望着少女就差脸贴镜的背影,语气还是一贯的平和。 倒是沈恩来的身影顿了顿,接着立起来,耸了耸肩,转身望向许溪。 “所以,你站哪边?” “我打小学的就是怎么治病救人,想的就是弘扬医学圣典。恩来姑娘,我是名大夫。” “那你还在休息日就诊的时候,在诊所里贴上顾楚升的恶行。” “我先是人,再是大夫。顾楚升若是病了,救治他是我的医者本德。可是,他犯了错,那就要受律法铁条的处置。” “许溪姑娘高义。”沈恩来抱拳作揖。 “行了,少来。能做的我自会做,但是那日陛下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事态究竟会发展到哪一步,谁都说不准。”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沈恩来站在房门前,目送许溪远去的背影,天空有些阴霾,似乎又有场大雨。沈恩来抬头望天,这天从来不是一个人说了算。 下午有武教头的课,沈恩来拾掇干净,铜镜里的人,脸上的淤痕还没有褪去。许溪给了她擦脸的药,但是沈恩来一次都没用过,脚和手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脸上这痕迹还是留的越久越好。 “沈姑娘,伤怎么样了?” “多谢关心,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走出六班学堂,前往训练场的路上,一路走来皆是关心询问,沈恩来一一道谢。 “班主?”突然出现的沈恩来的身影让李青山还有些不敢确认。 “几个小时不见,认不出了?” 南怀瑾看着几个小时前还在床上躺着似乎生活无法自理的人,此刻生龙活虎出现在面前,除了脸上的淤青揭示着她经历了一场打斗。 “伤筋动骨一百天,班主你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是。”韩千金看着面前的少女,已经换上了绑带,发髻高高束起,原本白皙的脸因为淤痕青一块紫一块,但是一双眸子依旧灼灼生辉。 “无碍,恢复的差不多了。再说了,严教头的课可不能错过,我怕他想我了。” 沈恩来的话刚落,严教头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训练场,沈恩来吐吐舌头。果然是不能在背后说人啊,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 严教头,严清明。京城禁卫军虎头骑排排头,太学武艺课教头。不过沈恩来这话倒也是没错,严清明的确是喜欢她,是师长对于爱徒的喜爱。沈恩来的武艺在一级中都算是出众。 “伤好了?” “报教头,好得差不多了。” “那行,那一级六班总算是到齐了。照例,先跑十圈吧。”严清明大手一挥,轻飘飘一句话,十圈就下来了。 “教头,班主重伤刚好,十圈太多了吧,要不五圈?”陈振民搓搓手,把沈恩来作为盾牌,壮着胆开口。 严清明一个眼神望过去,陈振民莫名觉得有些腿软。“教头我错了,马上跑。” 温行兴看着陈振民,摇了摇头,这个没出息的小怂包。沈恩来活动手脚,照例准备带头,却被严清明拦下。沈恩来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严清明退到一边。 “恩来,顾楚升的事我已经和院长申请了彻查,势必要还你一个公道。” 严清明的神色凝重,眉目间充满了坚定。沈恩来虽然躺在床上,但是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她都知道,因为很大一部分都是她出自她手所安排,但是严清明是个例外。 严清明作为一级的武教头,担负一到六班的武艺指导,然而因为沈恩来受伤事件所引发而来的一系列反应,严清明的确去到院长处请求处置顾楚升。 沈恩来受伤,因为伤害同窗,顾楚升被罚抄写《离骚》十遍,扣除十个学分。这件事便就到此为止,而就在今日,大理寺关于顾楚升蓄意谋害太子一案也已经调查清楚,此事纯粹是诬陷。陛下念在沈恩来也是好意之上,宽宏免掉沈恩来的惩戒。而关于顾楚升意图伤害南怀云和沈恩来一事,就这样被掩埋。 严清明不忿处置如此之轻,此等心胸狭隘,做出伤害同窗之辈,如何能继续留在太学?可是院长的处置一如从前。 严清明乃是师长,他肩负教导学生的职责,遵守律规,为人正直。若是学院、太傅都不能做到这些,他实是不知该如何再去教导学子。再者,顾楚升乃是他的学生,做错了必须罚,这是他的职责,他必须让顾楚升明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有改正的可能。 沈恩来很清楚,严清明做这一切,对于他而言所会带来的危险和影响,但是他还是做了,仅仅是出于一位老师的职责,不惜赌上自己的命途。 沈恩来对着他深深作揖:“多谢教头,但是应有的公道,恩来自己会去守护。” 这两日,沈恩来并没有只躺在床上修养,她只是在慢慢将之前布好的棋局收尾,而今天, 差不多到了破局的时刻了。 从一开始的激怒顾楚生就是设下的局,请君入瓮。 顾楚生的背后有三皇子作为支撑,而他自身,在京城公子少爷圈中,也算才子,结交好友亦不算少。沈恩来知道,想要扳倒他,必须得精心计划。 她知道激怒顾楚生后势必会让顾楚生做出一些反击举动,但是她低估了人性的阴恶,顾楚生做出了这样的畜生行径,而她,把南怀云牵扯了进来。 沈恩来突然明白,再周密的谋划,却终究不会分毫不差。因为人心永远无法计算,当你低估人性后,你就会受到愚蠢的反噬,可是,也永远不要忘记世间有些东西,有些人,始终坚信情义,他们也是变故,是例外,也在致命关头是转机。 沈恩来想起南怀瑾探病时的警告:“我知道蹴鞠比试时,你是故意激怒顾楚生。甚至以你的身手,顾楚生如何能够伤你,你是故意受伤的,不用否认。你的身份我直到今日也没有泄露半分,你大可放心。但是,恩来姑娘,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要做的事情,我没想拦过,但是同时,我也不想暖暖牵涉进去。” “南公子,我想,你还是先和暖暖谈过再来找我吧。” 南怀瑾并不知道,这场仗打到现在,暖暖已经是没法逃脱的主帅了。而暖暖做得很好,特别好。超出了沈恩来的预料。 暖暖负责六班的采买,‘民以食为天’,没有人能够脱离吃住,菜场就是散播消息绝佳的地方,而散播的人,还是暖暖,是让所有人都喜爱,下意识相信的姑娘。 第一步走好了,京城的主妇之间,关于顾楚生的行径传播开来,沈恩来就需要接下去做第二步:扩大声势,加深印象。 大街小巷流落的乞丐,他们的范围涵盖了整个京城,沈恩来不需要他们传递消息,因为底层百姓说的话,没有人听。但是他们可以影响一些看不见的讯息,街头巷尾的孩童喜欢模仿,而在他们之间最能传播开来的就是童谣或者是顺口溜。当然,这些童谣的编写人是沈恩来,但是把这些‘文学瑰宝’传递出去的,就是街边流浪的乞丐兄弟们。孩童的牙牙学语会成为所有家里面的调和剂,父母也许不会当一回事,只当个乐子听了,可是这些孩童的家里还有兄长姐妹,而这已经再次让顾楚升和他所犯之事在所有人的心中留下印记。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自蹴鞠比试开始的一系列铺垫。先是蹴鞠不公而引发的学子联名上书热潮,再到蹴鞠决赛当日,顾楚升蓄意伤害沈恩来的事实。见证甚至是参与的,皆是太学学子,而他们的身后几乎含括了整个大鲁朝堂,即使他们的父辈因为权衡利弊而不参与顾楚升一事,但是这些少年们不会就此作罢,还有万千百姓。而现在差的就是导火众人的义愤源头,沈恩来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正式燃起硝烟。 六班结束武教头的课后,二班将接着上。然而,此刻沈恩来却没有回到六班学堂。她一身蓝灰色外衫,发髻高高束起,脸上的伤痕格外引人注目。 “那可是沈姑娘?”李昀恒眼尖看见沈恩来的侧脸。 “好像是,他们应该刚下严教头的课。可是她这方向,好像是要出太学...”白羡启微微皱眉,沈恩来出太学做何事? “羡启,你看那门前可是南姑娘?”果然如李昀恒所言,门前等着的正是南怀云。白羡启望着沈恩来和南怀云的身影,他突然觉得,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大鲁承天府,主理京城民案,和大理寺主管官员与皇家案件不同,承天府打交道更多的是百姓。而承天府门前有一大鼓,此鼓乃始皇亲设,若有权贵蔑视律法,百姓冤屈无处上述时,便可敲响此鼓。但同时,敲响此鼓之人亦是要以受竹杖二十下为代价。 竹杖二十下可谓不死也去半条命,是以非冤屈极大或是所告之人权势熏天之境况下,轻易无人去敲,敲者实需有常人所无法企及的坚定心智也。 而就在三年后,承天府门前的‘冤鼓’再度被敲响。令衙府惊异的是,所敲之人是一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声简装,脸上挂着淤痕,但是并不影响人们判断原应当是个水灵的小姑娘。小姑娘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粉色外衫的小姑娘,一双眼睛又大又圆。 第二十四章 祸端 沉寂三年的冤鼓骤然被敲响,府衙一瞬还以为出现了幻听,然而沉闷的鼓声绵延不绝,府衙这才醒悟,当真是有人在击鼓鸣冤。 衙役骤然冲出,而此刻正在击鼓的竟是一名少女,这名少女的身侧还立着另一粉衫少女。若非这粉衫少女手中高举着一横条,白纸上的黑字清晰明显:状告顾楚生。府衙还以为这两个小姑娘是走错了地方,误击了鼓。 冤鼓四周渐渐聚集起的百姓渐渐增多,而那横条上的,顾楚生,三个大字,也慢慢变成人们口中的交谈对象。 承天府知府,元稹,看着停下击鼓向他行礼的小姑娘。 “场下何人?尔等击鼓可是有冤要伸?” “民女太学一级六班学子,沈恩来,这位是南怀云。我们今日击鼓,是为鸣冤。民女要状告大理寺卿之子,顾楚***污女子未遂。” 沈恩来的话一落下,人群一片哗然。这些天在京城下流传的各个故事版本在此刻有了验证。 “沈姑娘,你可知敲响此鼓,在伸冤之前还需要承受的代价吗?” “恩来自知,鼓是我所敲,但是南姑娘也是和我一同状告之人,若是她也需要受此竹杖鞭笞,还望皆由我一人承下。” “沈姐姐——” “暖暖,站到边上去。听话!” —— “沈恩来去承天府敲响冤鼓了!” 今日的太学嘈杂喧闹,不管是一级亦或是三级,每个人的嘴里都不可避免出现一个名字:沈恩来。等到南怀瑾他们赶到承天府门口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沈恩来跪在府门前,后背已经遍布血痕,她垂落在两侧的手握紧拳头,侧脸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根线,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整个现场一片寂静,甚至是围在四周的百姓也停止了交谈,只是望着沈恩来还有落在她背上的竹鞭。 ‘啪啪——’竹鞭作响的声音充斥在每个赶来的六班学子的耳边。 温行兴见状踏脚正要上前,一只手拉住了他,挡下了他的步伐。南怀瑾冲着温行兴摇了摇头,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恩来,用这样一种决绝而又凛冽的姿态,一旦温行兴上前阻止了沈恩来按照规矩受的鞭笞,那么沈恩来在一开始站的正义方就会被削减可信度。 他望了眼站在一边的南怀云,眼里含着泪,但是没有掉下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妹妹也开始让他惊诧了,甚至有了击鼓鸣冤的勇气。也许沈恩来说得没错。 二十下鞭笞受完,元稹看着面前脸色苍白,额头布满汗水的小姑娘。整整二十下,竟是真的一声也没吭,这个小姑娘倒是让他颇有些意外。冤鼓摆放至今,多的是人敲击,但是撑过这二十下鞭笞之法的人却并不多,多的是壮汉在受了一半的鞭笞之后,大喊着不告而终。而这个沈家小姑娘的心性之坚韧实非常人所能企及也,而他更想知道,这其中的冤屈究竟有何曲折才让这个小姑娘如此坚忍走到这一步。 “准备升堂。”沈恩来既然受过了这鞭笞之刑那么这个案子,承天府便应下了。 元稹话音一落,南怀云赶紧上前去将沈恩来扶起,小心翼翼生怕扯到了她的伤口。沈恩来冲着南怀云扯了个笑,背后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脑袋有些晕眩,脚下有些漂浮。这鞭笞果真不是闹着玩儿的,沈恩来在心底叹了口气。而目光扫过,在人群中看见一张张熟悉的脸孔,除了六班众人,还有李昀恒,白羡启,甚至是赵飞燕。这下倒是热闹。 进入公堂,因为受了鞭笞,沈恩来被允许躺在竹垫上,而身侧便是跪着的南怀云。 “把你们的冤屈称述上来。”元稹坐在公堂之上,对着下方的沈恩来开口。而承天府公堂的大门敞开着,这也是传统之一,承天府接下的冤鼓案,都必须要打开公堂,以示公正。因为但凡敲响了冤鼓的案子,都可能有权贵涉入其中,开堂曝公无疑是最好的监督。 “民女所要状告之人乃是太学三级一班,大理寺卿之子,顾楚生。就在十六日晚,顾楚生于太学松柏路径处,伤害了我和南怀云,南姑娘。” “可有证据?” “民女有人证,还有那晚,争斗过程中,怀云曾用木棍敲击顾楚生的后脑,他的后脑应该还留有伤痕。而那根木棍,被民女收在太学宿舍内,棍上留有顾楚生的血迹。” “陆离,你去取回物证。李昭,你去传召顾楚生。”元稹吩咐布置好一切后再次将目光放回到沈恩来身上。 “你所说证人,是谁?” “太学一级二班,许溪姑娘便是我的人证。” 元稹点头,挥手正欲开口吩咐人去带人证,却只听得人群中传来一声清脆女声。 “太学一级二班,许溪在此。” 在得知沈恩来敲冤鼓的时候,许溪就赶到了承天府门前,她同样看到了一同赶到的六班和二班同学,但她一个人惯了,便没有过去跟他们站在一块。 而她这时突然的出现,倒是让在场的众人有些惊诧。 元稹:“沈恩来,人证已经到了,你继续说。” 沈恩来听后挣扎着要坐起来,南怀云见状忙上去扶住,沈恩来拍拍她的手,示意不用。喘口气倒是坐了起来。 她和许溪对视一眼,在许溪眼中她看见了疑惑。这是自然,沈恩来忘了跟许溪说人证这一件事,突然被提及,换做是谁只怕都存有疑虑。 “许姑娘,我知道你此刻也十分疑惑,无妨,我问,你答,可好?” 许溪听完点点头。 “十六日晚,赵飞燕拿来的西域美酒可是经你手检验?” “是我,而且那酒就本身来说并无问题,但是当酒里的紫荆花和灵异香混合,则会产生软骨散的功效,使人疲软无力。而沈恩来第二日在太学松柏路径处,发现了烧尽的灵异香。” “大人,那晚,顾楚生就埋伏在小径边,等待民女药效发作。幸而被出来寻我的南怀云撞见,救下了我,可是却没能料到,顾楚生畜生不如,竟然还妄图对南怀云动手,而后被赶来的我的同班同窗救下。才阻止了恶事发生。” 沈恩来说完,对着元稹一拜,“还请大人为民女主持公道!” 元稹冲着沈恩来点头,转而将脸转向一旁,询问起身边的师爷。 “顾楚生怎么还没带到?” 元稹的话音刚落,顾楚生的身影便出现在承天府门前,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大理寺卿,三皇子温行仁,和沈烈。 看见沈烈的一瞬间,沈恩来只觉得胸腔似乎被重重打了一拳。沈恩来的耳边回响起,蹴鞠决赛后,来看望沈恩来的沈烈的‘关切’。 “沈恩来,认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你现在姓沈。你的行为已经给殿下带来了麻烦,你之所以能活到现在,皆是殿下仁厚,记挂你兄长为他所做,但这并不是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越线的仰仗。让殿下无法忘怀的是你的兄长,并非你,而你的兄长已经死了。你若是再这样试探我的底线,那别怪我不顾及你兄长留下的情面,任何可能危及到殿下的人或事,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掉。” 沈烈的话沈恩来丝毫不怀疑,从她知道沈烈是前朝太子遗孤安插在三皇子党内的眼线,他放任沈清河讨好巴结三皇子,甚至有意一直将沈清河往这方向去培养,以换取三皇子的信任时,她就知道,这样一个愿意牺牲自己的骨肉,牺牲整个家族前途的人,他对他口中‘殿下’的忠心丝毫不值得怀疑,甚至让人可怖,因为他的确能够牺牲一切,甚至是自己的性命,只为保全殿下,那么沈恩来于他而言,自然不值一提。所以,现在出现在此地的沈烈,沈恩来并不觉得他是因为担心自己而来。她怕,一如蹴鞠决赛当日,沈烈是破坏整个计划的祸头。 “草民顾楚生拜见大人。”顾楚生作揖,理解周到,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顾楚生,今接到状告,你——” 元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楚生出声打断:“大人,小民今日也带来了人证,案件真相究竟如何,还请大人听过之后再行判断。” 元稹皱了皱眉,但是还是挥了挥手,示意传唤人证。而顾楚生方的证人便是,沈烈。 “还望元大人海涵,此事纯粹是我教女无方。唉,家门不幸啊。” 沈烈刚一开口,沈恩来就有种想要扑上去关住他嘴的冲动。这丫真是来砸场子的,沈恩来只觉得背上的伤口因为气愤又开始火辣辣疼痛了起来。 “沈大人此话何意?” “顾楚生世侄和我家恩来,是情投意合,只是恩来入了太学,按照规定,无法自选婚事,否则,他二人也怕是要成婚的。” ‘放屁!’沈恩来一股气哽在胸膛处,就差破口大骂。 沈烈此话当真是无耻到了极点,但是,效果却是惊人的。人群又恢复了躁动,落在沈恩来身上的目光带着指点和轻视。百姓永远是这样,左右摇摆,人云亦云。更多的时候,甚至常常会用带有恶毒的目光去审视和看待。而这恰恰来自同性。 南怀瑾望着沈恩来的侧脸,小姑娘原本受了伤白皙的脸也许是出于愤怒,此刻涨的通红,后背抑制不住地起伏,导致后背印出的红色似乎更加明艳。南怀瑾不由得想到那个在轮椅上永远带着温和浅笑的男子,若是他还在,沈恩来又怎么被逼到如此境地。 可是,曲终人散,席总要分,有些路也总得一个人走,长大这两个字的背后,是独自需要走过的长长的路。 “那沈大人所言——”元稹皱了皱眉,其实沈烈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他看了一眼沈恩来,小姑娘如此倔强,此事他能猜到不是自愿。但是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烈的话已至此,沈恩来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而她的名声也算是彻底毁了。元稹突然有些同情面前的少女,一生清白,一世幸福,终究敌不过权势,终究要被葬送。 “小女所告完全是女儿家的赌气,还望元大人不必再查下去。”沈烈终于说破。 “此事并非如此!”沈恩来猛然出声。 “你给我闭嘴!”沈烈大吼。 二人对视,彼此眼中都是火光。而对于顾楚生而言,一旦沈恩来这边不再构成威胁,南怀云不过一个太学厨娘,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沈恩来双拳紧握,难道又这样无疾而终吗?绝无可能! “大人,沈姐姐和民女并非自愿,还望大人主持公道!” 南怀云骤然出声,随即重重磕了个头,清脆的响声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在了沈恩来的心口上。 第二十五章 公堂对峙 南怀云跪在地上,又重重磕了个响头,“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众人都只注意到沈恩来,却忘了南怀云也是受害者,习惯了被保护在身后,但是南怀云知道,此刻,她必须也应当站出来。 “大人,此女之话并不可信。明明是她一心想要嫁进我顾家,被我识破不愿,这才报复于我,想要坏我名声,此女子心机之歹毒,实令人可怖。” 顾楚生也作势跪下,接着其父声音接了下去。“我顾家清白,岂是这等污秽女子所高攀得上?再者说了,我顾家若是真要纳妾,何至于用此法?” “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怎么能这么说呢!” “哎哎,人也说得没错啊,那可是大理寺卿,正三品。” 人**头接耳,嗡嗡声不绝于耳。南怀云咬紧嘴唇,瞪着顾楚生父子,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驳。而人群中的南怀瑾早已气红了眼,然而当他刚刚跨出一步,沈恩来清冽的声音响起。 “清白?呵,当真是侮辱了这词。” 沈恩来冷哼,随即忍住疼痛站起身。 “就因为你顾家是大理寺卿官居正三品,所以全天下的女子都要挤破脑袋嫁给你吗?德不配位,实乃我大鲁朝堂之耻。还有,我即使是终身不嫁,也绝不与尔等畜生成婚,因为只要想到,就令人恶心。我不知父亲为何在公堂之上说此谎言,但我沈恩来对天起誓,今生从未对顾楚生有过半分好感,如有作假,就叫我永生永世永坠阎罗,求死不得。” 如此诅咒,倒是令在场众人都脸色一变,这得是多大的厌恶之情才能说出如此之话。沈烈觉得胸腔被点燃了一般,他冲上去扬起手,跟着就是落下一巴掌。 沈恩来却没有感觉到脸上传来的疼痛,‘啪——’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公堂之上,沈恩来定定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南怀瑾。 “沈大人,这是公堂之上。”白羡启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严厉,但是却带着不可忽视的震慑,沈烈看了白羡启一眼,抿唇,终究退到一边,不再开口。 “多谢。”在南怀瑾从身侧擦过时,沈恩来细微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里。 沈烈的那一巴掌直直落在了南怀瑾的头上,沈烈没有收住力道,南怀瑾倒觉得,幸好这一下没挨在沈恩来的脸上,否则只怕耳朵也会连带着受到伤害。他的脑袋倒是有点昏,但没有大碍。 南怀瑾走到沈恩来和南怀云的前面,对着公堂之上的元稹作揖行礼。 “大人,草民是南怀瑾,南怀云的兄长。我兄妹二人,因为家乡遭逢旱灾,逃难到京城投靠亲友,一路相依为命才有幸存活至今。我南家不是富贵人家,但是,也绝不是没有骨气卖女儿的家。顾楚生辱我妹妹,草民一定要告到底。还望大人为我们作主。” “大鲁太学,乃我世辈读书人所盼望渴求之圣地。更是国家未来之栋梁,朝堂身处中心之官员。今日太学,明日朝堂,后日地方,一世为官,终身为民。此事如若不彻查,伤的更是我大鲁根基,此等人若为地方官,百姓又将如何受苦。太学一级六班韩千金恳请大人彻查此事。”韩千金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走到南怀瑾的身侧,一同作揖行礼。 陈振民见状也跟着上前,并排而立:“恳请大人彻查此事。” 李青山立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同窗,脚像是生了铅,昔日张之洞的话还在耳边。蹴鞠决赛那日陛下的反应也在脑海中不停回放。他和韩千金陈振民不同,一旦此事陛下依旧有意略过,那么属于南怀云和沈恩来的公道永远也不会来。而他,很有可能从太学除名,一旦到那时…李青山垂下眼睑,握紧双拳。 元稹看着面前立着的少年少女,心中动容。 “你们放心,若有冤屈,本官一定会秉公办理,绝不姑息。” “关说不做,难道是因为顾楚升有三皇子撑腰?”人群中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原本听着元稹和六班其他人的对话,沈恩来不动声色地盯住四周环视一圈,这个突然提及三皇子的声音,就像是火苗。太子得民心,而三皇子得圣心,整个大鲁人都知道。然而沈恩来并不想把这件事再和皇位牵扯上关系,可是这个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声音却使得一切走向另一个方向,沈恩来想到了那个一直隐藏在背后,前太子的遗孤。 “胡言!”温行兴冲着人群开口,但凡涉及到这些,他必须得谨慎一些,皇兄已经被父皇所忌惮,一波又一波的暗箭他得尽力替太子哥哥挡住一些。 “大家放心,既然敲响了冤鼓,我大鲁律法严明,有罪有过者,皆不会幸免。”公堂上突然插入男声,那是太子温行简的声音。 “参见太子殿下。”人群中不知是谁开了口,接着陆陆续续产生了行礼声。 “百姓们请起,大家放心,承天府一定会还一个公道。”温行简将一名老妪扶起,边开口边朝着公堂内走来。 看着温行简,温行兴下意识皱眉,太子不该来的。然而,因着太子的到来,人群的呼声一下升高,元稹看了三皇子温行仁一眼,再次将目光落到温行简的身上,冲着温行简行礼后才摆手,“将顾楚生押入狱牢,待到证据收集完毕后,再行判决。” “我——”顾楚生刚刚开口,话还没说出,温行仁的声音打断了他。 “元大人清廉正直,相信一定会秉公处理。”温行仁对着元大人作揖,而顾楚生看温行仁一眼,倒是不再开口。 “三皇子过赞了,这实属下官之责。来人,把沈恩来与南怀云也一同收押入狱,在事情没调查清楚前,都有嫌疑。” 一场公堂对峙,就这样以下狱告终。而令沈恩来惊诧的是,在狱中,她见到了许溪。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是温行兴让我来的,你背上的伤得尽早处理。”许溪一边说一边打开药箱。 看了看沈恩来已经褪下衣衫的后背,“你这可能得留疤。” “留吧。” “啊!”沈恩来和南怀云的声音一同响起,倒是吓了沈恩来一跳。 沈恩来偏过头看看南怀云,扯了个笑:“没事儿,我以后又不嫁进宫里,留疤就留吧。” “你倒是豁达。”许溪嘴里说着,手上的力度克制住减弱几分。 “那不豁达能怎么办,伤都伤了,如果顾楚生那王八羔子这次还不栽,那才是要死了,气死的。” “太子介入了,多多少少,顾楚生也会受些罚。” 听了许溪的话,沈恩来没有开口,许溪透过微弱的狱光,沈恩来眼中的亮光也忽明忽暗,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送走许溪,沈恩来刚刚补了个觉,便有狱卒前来换她去审讯。 “只有我?”沈恩来开口询问,狱卒点头。沈恩来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一眼南怀云,转念一想,他们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进的狱牢,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然而,等到了审讯室,沈恩来才知道自己想多了。南怀云恐是无恙,真正该担心的是她自己。她的面前,正坐着的那人,不是蹴鞠决赛当日,坐在正中央一身明黄的,大鲁现最尊贵的男人,温文帝吗? 他出现在这里,看样子是在等她。等着杀她? 第二十六章 告一段落 与其说是审讯室,不如说是办公书房,和冗长昏暗的牢狱完全不同。沈恩来匍匐跪在地上,一副谦卑恭顺的模样。 温文帝望着在地上低垂着头的女子,眸光微闪。“抬起头来。” 沈恩来在心底叹口气,面色显出一副惊慌的模样,缓缓将头从地上扬了起来。 “在公堂上那么能说,怎么到朕跟前了,就哑巴了,嗯?”温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是最后一个问字,却还是让沈恩来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咚’一声,沈恩来磕了个头,脑袋又重重落回地上。 “民女惶恐。” “沈家的女儿,却是帮着太子做事?” 温文帝此话一出,沈恩来大概猜到了温文帝此番的意思,也许是试探。但是她依旧有些想不明白,就算她是太子党,那温文帝又何至于跟她这样一个小姑娘浪费时间呢,除非,温文帝还有其它的目的,而这个过程,需要她。 “圣上明鉴,民女没有帮着任何人做过任何事。” “哦?那三皇子和太子,这二人你觉得如何?” 沈恩来额头上已经冒了细汗,从一开始的太学挑衅,她和顾楚升树敌,那就是和三皇子不和,在外人眼中她早已经被烙上了太子党的印记。她很清楚,皇帝也是这么认为。可是,她想要当宰相,那就必须让皇帝相信她,没有参与党争的念头。 “三皇子与太子殿下皆为人中之龙,陛下教导有方,实乃我大鲁之幸。” “那你,觉得谁更有可能坐上我这个位子?” “圣意天测,民女不敢妄自揣度。” “朕给你揣度的机会,说。” “一切皆是圣恩,不论最后登上皇位的是太子殿下还是三皇子殿下,都是陛下的恩典,陛下旨意便是沈恩来效忠之意。” 沈恩来的腿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栗,她把身子匐的低低的,整个房内一片死寂,过了良久,才响起温文帝的声音,而这声中,沈恩来知道,她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退下吧。” 被带回牢房的一路上沈恩来都有些恍惚,温文帝说的每一个字,沈恩来都巴不得掰开了揉碎了,仔细辨认其中她是否有没理解到的意思。 就这样?就这么放她走了?她话虽是这么说了,但是她知道,皇上今日是在敲打,她想要真正被放下戒心,还需要寻得太子的错处。太子…她想到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当真是做到了德行配位,却有一个一心想要挑出错处的父亲。 太子能有什么错处啊,太子身上下不了手,只能从太子的周边作为突破口了。沈恩来顿时有些头疼。不过很快,沈恩来就知道,导致温文帝今日来的契机究竟是什么了。 赵国二皇子和淮安小侯爷就于试探今日抵京,从赵国首城到京城,再快也需要八日光景。所以温文帝早就收到赵国派人前来会盟的消息,但是却一直秘而不发。而就在这个当口,温文帝来找了沈恩来。虽然不知道温文帝究竟想干什么,但是沈恩来知道,和赵国派使臣前来必定脱不了干系。 这晚,沈恩来和南怀云被允许释放,顾楚升因为骚扰民女,甚至意图残害太子,而被判处流放,大理寺卿的位子也换了人坐。 月光高高悬挂在树杈上,在南怀云的搀扶下,沈恩来只觉得心中有些许的悲凉。上午才查出的顾楚升无罪,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推翻重来。这便是帝王,便是权势。和真相远远无关,只和利益相关。 走出承天府,大门前整整齐齐站着数十个人,或着白衣,或着青衫,高矮胖瘦,各有千秋。除了六班众人,二班的白羡启,李昀恒,许溪外,还看见了久违的赵飞燕。 沈恩来有一种迎亲大典的阵仗,“站着干嘛,走啊。”沈恩来绕过面前站着的一排门神。 “班主,顾楚升这下算是遭报应了。” “嗯,把你的胖爪从我肩上拿开。”沈恩来要不是背上有伤,早就一巴掌呼开陈振民了。 “班主,暖暖,对不起,”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小声的歉意,沈恩来微微有些皱眉,望向李青山。她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李青山搁这儿道什么歉。 “都说了没事儿了,搁你今天站中央,沈恩来保不齐也不会站出来。”温行兴打断李青山还要说下去的话。 “那谢谢您这么了解我。”沈恩来张嘴回呛了去。随即望望李青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必道歉。” “对了,白少爷,你下午来看我时,提到的赵国使臣,如今已经入住驿站了吗?”沈恩来还是对赵国这突然到来的二皇子和淮安小侯爷比较感兴趣。 “他们人在太学内。” “什么?太学?” “赵二皇子久闻太学盛名,这次特意向陛下请旨入住太学,感受太学日常。”南怀瑾今日已经在太学听到这个消息,这下冲着沈恩来解释。 “还从来没有使臣入太学的先例…”沈恩来有些猜不透。 “边境才传来败绩,赵国此番来我大鲁,说是来谈盟约,更像是来宣威的。”温行兴的话倒是让在场众人脸色一变,除了白羡启。 “边境打仗了?”陈振民有些诧异,他怎么从来没听说啊。 “边境时常都有摩擦,但都是小仗,不是举国力的大战。但是赵国这些年,养精蓄锐兵力充足,这次的摩擦,若不是赵国及时停下,只怕我们边境线危矣。” 温行兴的话让韩千金都有些惊诧,大鲁如今已经沦落到要看赵国脸色了吗?但是同时众人也很清楚,温行兴的消息是从宫里得出的,那是最快也是最准确的情报。他们的国家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底下早已破旧不堪。 “你怎么来了?我们这次可是扳倒的顾楚升,三皇子亲信。”沈恩来把目光转向一旁一言不发的赵飞燕。赵飞燕考虑不到这么多,但是他既无可能背叛三皇子,那还是离他们远一点比较好。 “顾楚升王八蛋,该!”赵飞燕要么不说话,要么开口就还是这么,大快人心。 “我说,飞燕啊,你真不考虑来我们这边?”陈振民把手搭上去,哥俩儿好地把头凑到赵飞燕的肩膀上。 “不可能,”干脆利落,连犹豫的时间也没有,赵飞燕冷漠拒绝了陈振民,随即他却突然变得扭捏起来,“我,我今天主要是来看看南姑娘,以往受你照顾良多。”不怕流氓有文化,赵飞燕这五大三粗的模样配上这样一副小女人的娇羞,再加上不知道哪儿学来的文绉绉的话语,沈恩来只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没关系啊,等我回去了,你想吃饭随时过来就是。” 沈恩来偏过头看看笑着说话的南怀云,抿了抿嘴,嗯,小姑娘太讨人喜欢了,得好好看着,可不得被人骗了去。 一行人说笑打乐漫步在京城的街道上,许是顾楚升的倒下,许是今晚的风过于温柔,沈恩来感到久违的轻松,温文帝的试探,赵国使臣背后的秘密,太子周围的差错,一切的一切在此刻似乎都随着风被吹散,只留下耳边少年们的欢歌。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沈恩来由一开始的小声哼唱慢慢扯开嗓子,嬉闹的众人都停了下来,听着这歌。 “妙啊。没想到沈姑娘不仅仅诗词写得好,这曲词也是极佳啊。” 对于李昀恒的夸赞沈恩来只能摆手,这歌也是她从兄长那儿学来的。谈不上原创,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签约 昨天端午就没有更新,(虽然晚了,还是说一句,大家端午安康)嘻嘻(?▽?)今天准备去寄合同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到时候上架了,也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吧! 《六州歌头少年志》签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二十七章 赵国使臣 刚刚踏进太学门栏,沈恩来便听到从里面传来的熙攘人声。太学有宵禁,往常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只有蛙鸣虫叫,而此刻的太学却有些异常。 众人互相看看,温行兴率先往前快步走去,南怀瑾他们紧随其后。是训练场,此刻布满了人。除了蹴鞠比试时,沈恩来还没见过如此大的阵势。 “是又在举行什么比试吗?”暖暖问出声。 沈恩来环顾一圈,没有横条,没有牌告,又有什么比试非得选在大晚上的,沈恩来更觉得像是赵国‘迎会’。 “他们回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恩来一行人的身上。‘这莫不是迎我们的?’ “我太学三级的赢了你们胜之不武,既是如此,那便让我们一级的给二皇子瞧瞧鲁国风姿,也算是不煞淮安小侯爷千里而来的心情。” 人群里一个白衣少年发声,沈恩来这下算是听明白了,感情儿这是打上家门了。今天才到,就等不及明天开始挑衅,这赵国二皇子倒是个人才。她偏过头看看身边的少年们,温行兴,南怀瑾,白羡启,赵飞燕,还有自己,这太学一级里面能打的都搁承天府去了,难怪在等他们。 “早就听闻淮安小侯爷的大名,淮安侯武艺高绝想必小侯爷青出于蓝,不知太学一级,白羡启可有机会讨教一二?”白羡启站了出去,朝着人群中央的两名异族打扮的少年行礼,也是这样沈恩来才看清那两名少年的全貌。左边的那名少年皮肤白皙,长相偏阴柔些许,而右边的少年,皮肤黝黑,但是浓眉大眼,整个人透着一股刚劲,二人站在一起倒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有了碰撞,竟不觉突兀,反倒有几分特别的惊喜。 果然,长得好看就是百搭,怎样都顺眼。沈恩来在心里有些悱恻。不过现在倒不是欣赏容貌的时候,大鲁的脸面不能丢。沈恩来将目光放回到白羡启的身上。 白羡启一身白衣覆手而立,微微抬头,望着赵国使臣,就像是在看自己的臣民一般。这莫名的让沈恩来感觉到陌生。 “振武大将军之子?”黝黑少年望着白羡启开口。 “家父威名在上,羡启只是承其避凉。”白羡启望着对面的少年,嘴里说着谦逊礼节,但是面上依旧是高昂的头颅。 淮安侯是赵国猛将,与鲁国振武将军在战场上不止一次为敌,是以沈恩来能够料想得到,这个淮安小侯爷在知道白羡启身份那一刻的蠢动。二人之间势必会有一斗,只是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和南怀瑾谁更厉害?”耳边突然响起声音,吓了沈恩来一跳,再等她转过头,看清在瞳孔里放大的脸时,更是吓了一跳。 “民女拜见三皇子。”沈恩来开口正要行礼,温行仁右手托起她,左手在面前晃了晃。 “免礼,问你话呢,南怀瑾和白羡启谁更厉害?”温行仁语气有些急躁。 “我不知道啊,他俩又没比过,但是应该赶我都差一点。”沈恩来的脸色由一开始的思考回忆,说到最后一脸笃定,还不住点头确认。 温行仁突然觉得自己问错了人,这个丫头还是一样讨人厌。“此比试事关我大鲁脸面,只能赢,但总不能让你一个女子去迎战。”温行兴的话落,沈恩来才弄懂,明明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依温行仁的脾性,怎么可能还故意找她说话,原是因为比起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来说,赵国的挑衅目前更为重要。沈恩来也敛神,的确,比起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来说,国家的脸面更为重要。 “以振武将军和淮安侯爷之间这几十年的争斗来看,白羡启和耶鲁林之间这场比试避无可避。但是若是白羡启败了,咱们也可以找一个台阶。”沈恩来冲温行仁小声开口,说完,她眼珠子一转,径直向前,朝着淮安小侯爷耶鲁林行礼,开口。 “既然淮安小侯爷有比试之心,那我太学一级自然不示弱。我乃太学一级六班班主,我太学一级有武四子,温行兴、南怀瑾、赵飞燕、白羡启。本该由温行兴迎战才是对小侯爷之尊重,但是既然侯爷和白公子已经约好,那如此也并无不可。小侯爷是客,那比试方式就由小侯爷来定,可好?” 沈恩来这一番话可谓是滴水不漏,先是表示了太学一级武艺极佳者人才辈出,而白羡启不过是出众却达不到最佳,是以若是白羡启输掉了,那么耶鲁林也并非是太学武艺最佳者,其次,让耶鲁林决定比试方式,若是白羡启赢了,那么赵国那边也是没有借口可寻。 耶鲁林倒是细细打量了这个突然插出来的小姑娘几眼,大鲁太学倒是有点意思。 “只是切磋,不是战场,用木器吧。”武教头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隐藏在****之上的平静。他一直在一旁不动神色观察着所有一切,他并不想拦着这群学生,他所在的目的只是为了确定安危,如果赵国皇子和小侯爷在他们鲁国境内死亡,那么到时候两国开战必不可少。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要无节制地忍让赵国挑衅,他是武将,在他看来,能用拳头决定的事情,就犯不着多说。 原本严教头的突然出现让所有学子都有些不安,毕竟聚众还是斗殴性质的,难免会受到学院责罚,可是严清明后面说的话却让众人放下了心。严教头的意思是,只要不伤到性命,算是默认了他们此次的比试。思及至此,众人心情皆是激昂了起来。 白羡启朝着严清明的方向作揖,严清明点点头,他知道,白羡启在告诉他:“学生定不负师长教诲,不辱我鲁国脸面。” 严清明看着围成一圈的一个个清秀稚嫩的面孔,太学啊,少年啊,鲁国的希望啊。 第二十八章 韩国使臣 训练场并不大,白羡启选了木枪,而耶鲁林选了双刀。一个近身兵器,一个远缠兵器,沈恩来倒是觉得这场比试也许会有些意思。 和当初与赵飞燕的比试一样,训练场划分的内场区域内,谁先出线谁输。虽然这比起当初开学典礼上的场地要宽敞许多,但是若是在武艺相当的情况下,要将对方逼出线外,还是需要一些谋略。武将,需要的并不仅仅是一身的蛮力。 白羡启和耶鲁林持木器对立而站,双刀在手中翻转,耶鲁林右脚蹬地,率先飞出,右手木刀立在最前方,劈砍而下,白羡启也飞身而出,一杆长枪直冲耶鲁林脑门。 枪头和刀尖碰撞,突然白羡启一个侧身,翻身而下,众人这才看见从背后飞来的原本该在耶鲁林左手上的木刀。竟是早在飞身而出的时候,耶鲁林就将左手木刀飞出,却没想到白羡启躲了过去。 “小侯爷真是一把双刀出神入化。” “白公子的敏锐机警也是常人所不能及。” 两个人落地,嘴上说着客套的话,手上的兵器却依旧没有放下。第一次的试探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见功夫的真章。一杆长枪,白羡启耍得熠熠生辉,次次都直击命门。耶鲁林一把双刀也是挥得虎虎生威,劈,砍,挡,送。你来我往,已经上百个回合,还是难分胜负。“你说,谁赢?”沈恩来伸肘碰了碰身侧的南怀瑾。 “谁体力好谁赢。”在武艺差不多的水平下,像这样的毫无谋略的对打,拼的就是体力和耐力。南怀瑾望着前方缠斗的两人,淮安小侯爷可不能轻视。 “他俩这,还要打多久啊?”陈振民的话音刚落,伴随着木器碰撞的声音,缠斗的两人分开。等到二人站定,手上的木器发出皲裂声,木器出现裂痕。 “小侯爷当真是好武艺。” “不敢当,耶鲁林也见识到了白家长枪,着实佩服。” 兵器受损,二人这场比试倒是没有分出个胜负,的的确确是不相上下。白羡启在整个太学武艺都不算低,甚至可能绝顶一二。赵国实力强劲,后起之秀并不比鲁国要少,甚至… “班主,你刚刚提到了武四子,那文是不是也有四子啊?” 陈振民突然出声打断了沈恩来的忧虑,沈恩来挑了挑眉,示意陈振民继续开口。 “韩千金,我,李青山,李昀恒。我们四个,文四子啊。” “你?文四子之一?”温行兴看着陈振民没憋住笑。 “我觉得这个文武四子不错啊。”沈恩来接过话。 温行兴颇有些意外地打量了沈恩来几眼:“那你呢?陈振民都上了名字,你没有?” 沈恩来冲着众人笑笑:“因为我是文武双全子啊。” 温行兴抿了抿唇,早该猜到这个丫头嘴里不可能说出什么谦逊的话。 “我看你是脸皮比城墙厚子。”一直沉默的许溪着实有些听不下去了。“我看也是…”陈振民出声附和。 “不过,这个耶鲁林的功夫倒是不错,人也谦逊。”话题又回到了赵国使臣的身上。 “我听说,明日韩国派的使臣也要入京了。” “韩国?”三国同聚,沈恩来总觉得有些东西也许要发生改变了,京城从来没有安宁过。 有了赵国使臣的铺垫,对于韩国使臣的到来,太学众人的心中没有一开始的抵触。毕竟赵国二皇子齐哈楚和耶鲁林虽然当晚挑衅,但好歹面子上的客套礼节不曾丢掉,且此二人也的确是有真材实料,后续也并没有再蓄意生事,是以很快便被太学部分学子所接纳。 “你的脸怎么回事儿?”沈恩来一眼就望见了陈振民进门时遮遮掩掩的脸,左脸肿得老高,右眼还有淤青。 “摔了一跤。”陈振民开口,语气有些沉闷。 “咋摔的?我怎么摔不出这种效果。”温行兴插话。 “谁欺负你了?”韩千金皱眉,陈振民素日一心只想着赚钱,用他的话说就是,做生意的得与人为善,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客人。再加之他本身就为人和蔼,太学内并无仇敌。每天乐呵呵地除了赚钱就是围着许溪转悠,受了伤那必定是不可忽视的小摩擦。 陈振民抿唇,闭口不言。南怀瑾朝沈恩来递过去眼神,张嘴做了两个口型,沈恩来会意。 “陈振民,你再不说我就去问许溪了啊。”果然,沈恩来话音刚落,沉默的陈振民猛地抬头,有些哀怨地望着沈恩来。沈恩来被这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用手抚了抚额头。 南怀瑾:“你快说吧,怎么回事?” 陈振民叹口气才开口:“你们知道韩国来的使臣,入住了太学的都是谁吗?” “韩国十二皇子,伊罕骏,韩国永乐侯小儿子,穆德健步。”温行兴接过话,忽然有些不敢相信接着开口。 “你别和我说,你就是和他们打的架?” 陈振民脸上的表情代替他回答了温行兴的疑问,是的。沈恩来看着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地方,倒真是觉得,这可能不是打架,是陈振民单方面被打。 “为什么起冲突?”沈恩来问向陈振民。 “我跟你说,韩国的根本就是流氓胚子。” 陈振民的话刚说一半,六班学堂大门猝不及防就被打开。白羡启和赵飞燕中间携着南怀云走了进来。沈恩来还没来得及开口,白羡启就率先把南怀云推向了沈恩来。 “这段时间别让南姑娘再出去买菜了,让其他人去,你也别出去。” “出什么事了?”南怀瑾皱了皱眉。 “韩国使臣来京也入住太学这事你们知道了吧。” “喏,陈振民才和人打了架回来。”温行兴指了指陈振民。赵飞燕听到这里腾地冲到陈振民身侧,“他们还打你了?” “先说清楚,这韩国人到底做了什么,你们一个个避之如蛇蝎的。” “韩国十二皇子伊罕骏,骄奢糜烂,穆德健步更好女色。刚刚如果不是我拦下了,南姑娘只怕又…” “暖暖,他们可有欺负到你?”沈恩来和南怀瑾同时冲到南怀云的身侧,担忧地望向她。南怀云摇摇头:“没有,幸好白大哥和赵大哥路过,帮了我。” “我大鲁境内,此二人怎得如此放肆!”韩千金气得猛摔衣袖。 “我听说韩国十二皇子这次本就是为了和亲来的,而且和亲此事,是陛下所请。”白羡启说到最后眼光望向了温行兴。但是温行兴并没有回应,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青山:“可是陛下并无公主啊。” “嗯,伊罕骏为人放浪,王公贵族中皆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还要嫁到韩国去,所以陛下让他入住太学,太学女学部,便是他挑选的范围。” “我鲁国女子就像是物品要任他挑选?” “韩国这些年国力越发强硬,如今还有赵国后起之秀,鲁国…”白羡启的话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此话本是大不敬,但是在场众人心中清楚,此话也是事实。 “那陛下就不管了?” “陛下派太子殿下全程陪同韩国、赵国使臣,太子仁厚,有他在应当不会出大事。” 说到这儿,温行兴的头才抬了起来,太子哥哥…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担心出事… “羡启,”由远及近传来呼声,沈恩来听出,那是李昀恒的声音,果然,李昀恒喘着气的身影接着就出现在众人眼中。 “猜你也在这儿,快,大家都跟我走,太子殿下和韩十二皇子打起来了!” 第二十九章 太子软肋 太子仁厚,却在这个当口和韩国使臣发生冲突,若非是被逼到底线,无法退让之际,恐不会如此。这伊罕骏才入太学,就将沈恩来周边脾性最好的两个人惹得出手,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讨厌人的性子,或者…处于目的故意惹怒? 沈恩来如此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训练场,竟是在这儿动的手? 此刻的训练场人数不亚于昨日和赵国比试,而有所不同的是,今日所有的太学太傅都到了现场,温行简站在中央,覆手而立,面色看不出波澜。而他的身侧站着一名锦衣华服少年,看着有些瘦弱,虽然穿着打扮是大鲁风格,但是就看长相,沈恩来还是一眼猜出此人的异族身份。恐不是伊罕骏便是穆德健步。而就在这个瘦弱少年身侧,还立着一名长相稍显猥琐,大腹便便的少年,而这名少年面貌也是异族长相。 “我国十二皇子可是你们鲁国皇帝请来的座上宾,你们鲁国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吗?”那名大腹便便的少年开口,沈恩来确认此人便是韩国永乐侯小儿子穆德健步。而那名瘦弱少年便是伊罕骏。 “那也请十二皇子和小侯爷别忘了,此乃我大鲁过境之内,不是你韩国。由不得你随意践踏我大鲁律法。”温行简开口,不是一贯的温润,而是带着凌冽,沈恩来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干的漂亮,本就该如此。 “听闻大鲁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却没想到这——” 伊罕骏的声音响起,和他瘦弱的本人一样,他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孱弱和清冷,不过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打断。 “我与太子殿下感情如何,何时轮到外人来质喙了?”一声爽朗女声响起,沈恩来下意识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是一名飒爽的女子模样,只是穿着宽大的女袍倒是遮掩住了她的英气。不过由她刚刚开口的话,倒是不难猜出她的身份,当朝太子妃,也是太子的表妹,郑源爽。太子儒雅低调,没想到这个太子妃倒是个爽朗泼辣的主,沈恩来挑挑眉,今日倒是热闹。 “今日之事都是误会,既然已经说清楚了,都散了吧。”张之洞看着围在一起的太学学子,清清嗓子挥手开口。院长发话,倒是令在场部分学子开始有了离开的脚步。沈恩来拉住南怀云地手,却被推攘地也不得不开始往学堂的方向走。她饶是不宽心地往回望一眼。 三三两两太学装扮的学子朝着学堂方向走去,温行简和郑源爽并肩而立,而在他们的对面是韩国使臣。太学太傅虽然是散乱站在四周,但是都下意识往太子方向靠拢。唯有一个女子,逆光而站,离太子倒是远,也没有离开的意向。 “听闻,太子殿下是为了一个女子和韩国人动的手。” “好像是女学部的助教,而且颈部还刻了字。” “那不是罪奴吗?怎么能进太学?” “不可说,不可说…” 随着人群走远,周遭的交谈声悉簌落入六班众人的耳中。沈恩来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那名逆光而站的女子的身影。她想到了温文帝的试探,这也许是太子的软肋,也是她目前能抓住的唯一机会。她瞥了眼温行兴,选择了一条路,有时候势必得舍弃某些东西。 支开了沈恩来他们,后续太子和韩国使臣之间的交涉就不再被人所知。回到学堂,沈恩来还在想着太子软肋的事情,兄长曾经说过,你所接收到的讯息都是他人想要你知道的,真正值钱的是那些隐藏在传递给你讯息之下的秘密。而沈恩来此刻所迫切想要知道的,就是关于太子和那个女子之间的事。 “温行兴呢?”沈恩来打量四周没看见他的身影。 “应该还在训练场,没和我们一起回来。”韩千金回答沈恩来。 “今天提到的太子的事,你们有听说吗?”沈恩来假装无意,试探地发问。 “班主,你不是一向对这些传闻从不敢兴趣吗?”沈恩来看一眼专业拆台户陈振民,干啥啥不行,接话第一名。倒是南怀瑾因着沈恩来的话,抬眸望着她,沈恩来吞了口唾沫,强装不心虚地回望回去,南怀瑾嘴角上扬,倒是微微一笑。这下可把沈恩来给整懵了,这人,有毛病啊?! 不过,除了沈恩来想要弄清楚这件事,对此上心的,自然还有三皇子温行仁。太子的过错太难寻了,唯有软肋,一击即破。沈恩来自然也料想到了此,那她就做只黄雀罢了,温行仁的信息网一定比她有效得多。而突破口就是那个女子。 温行兴一夜未归,沈恩来一夜辗转,睡得也不踏实。第二日的清晨,没有伴着读书声,却伴着官兵的高呼声,叫醒了太学。 “密局抓捕余孽!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密局两个字让沈恩来心头一颤,这是她一直向往的地方。那今日,大鲁国唯一的女宰相,古凉秋可在? 第三十章 查案 一般的任务都不需要古凉秋亲自出手,而一旦能够惊动古凉秋的,都是大案,所涉及之人若不是广便是贵,沈恩来觉得,这次只怕太子避无可避,而触及太子,古凉秋必定出马。 沈恩来早膳也不用,急匆匆便往外跑。显然六班其他人也听见了外面的喧闹,和沈恩来跑动身影一同向外行进。 “班主,你说,出什么大事儿了啊。密局的人都来了…”陈振民跑得有些气喘吁吁。 “不知道,去看看。”沈恩来回答完便加快速度,一下跃到前方去。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学子也跟着跑了出来,最近实乃多事之秋。 最前方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在身后的沈恩来也不得不跟着停下,就像是波浪一层层翻涌而来,所有的人此刻都停下了脚步。 一名身着黑色紧身官衫的女子出现在了沈恩来的眼中。当下的密局唯有当局者,古凉秋为女子,其余皆是男子。思及至此,沈恩来下意识将目光牢牢钉在了这名女子的身上。 此人行走矫健,身姿轻盈,功夫不错。面色冷冽,约莫三四十岁,倒是显得不易接近。周围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落在了她的脸上,可她却毫无反应,沉着自若,倒是耐得住性子。沈恩来越过她朝后望了望,押解的是一名女子,虽然那日没看见逆光而站的那人的面目,可是此刻,沈恩来却莫名笃定,此人便是那名女子。今日看到容貌倒是让人惊艳。发丝微微有些凌乱,但是丝毫不影响人们欣赏她的美。一身白衫已经沾染上了些许灰尘,但是她伸直的脖颈却让人一点也察觉不到她是被押解的犯人,有些东西是数十年的熏陶侵染,深入骨髓,轻而无法抹掉。此女子曾经非富即贵,而今如此,其中发生什么,不得而知。 入了密局的人,不死也丢半条命。这个女子进了密局,只怕…可惜了,如此美的一个人。沈恩来在心里惋惜一声,不过转念联系上昨日发生的事,今日就有密局来太学抓人,不是安排的说出来沈恩来自己都不相信。而这个幕后之人,十有八九是三皇子,温文帝总归不至于帮着韩国人对付自己的儿子,可是温行仁却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太子不利的机会。那么,今日太子可会出现? 没等到温行简,沈恩来等来了温行兴。 “慢着,密局什么时候随意抓捕如此肆无忌惮?范姑娘乃是太学助教,没有凭证,岂是说抓就抓?” 温行兴今日倒是穿得利落,一身骑马射击装扮,突然跳出,拦在了密局队伍最前方。古凉秋抬眸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神色没有波动,开口一如既往地清冽。 “那六皇子这是要公然抗旨,阻拦密局办差事了?” “陛下只让你调查原委,没让你随便抓人。” “密局调查案件向来如此行事,六皇子以前若是不知,那就从今日开始习惯便是。”古凉秋语落,当真是一点情面都没给温行兴留下。 密局只为天子办事,不畏其它任何权贵,这一点温行兴一直知道,但是他也不是没遇到过刚正不阿的朝员,他们对于他终究还是有些许畏忌,基本的情面还是留有余地,像古凉秋这样行事的他倒是第一次碰见,饶是一时有些呆愣。 “沈姐姐,我听人说密局是吃人的魔窟,完人进去只剩白骨出来。你说那个漂亮姐姐是犯了什么罪啊?” “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搅进了党争,那就有成为千古明帝垫脚石的可能,也有成为辅佐明帝名传千古的可能,有的时候,运气比选择重要,选择比能力重要。可是,这个姑娘,她又是什么情况?那日,沈恩来能明显察觉到她想要尽力撇清与温行简之间的联系,她是暗哨或者是真的不想和温行兴扯上关系?如果是后者,那她和温行兴之间的联系倒是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古凉秋抬起右手,食指向前轻轻一送,押着那名女子的密局越过温行兴向前继续行进。温行兴被晾在原地,倒是显得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我跟你一起去。”突然温行兴转身,再次拦住古凉秋,开口却是这么一句,就连古凉秋平静的脸上都有些震动。 “三皇子的意思是,你也要去密局?” “嗯!”温行兴一个脑袋猛点头,就像是捣蒜棒槌一样。“我也一起去——” 沈恩来倒是有些意外,这个女子究竟是谁?竟然让温行兴如此上心。或者,她并不让温行兴上心,真正上心的是她会牵动的温行简,那才是温行兴真正担心的人。 “密局没有请人做客的传统,三皇子还是请回吧。”古凉秋直接拒绝。 “没事儿,不用你请我,我自己去。”温行兴死皮赖脸毫不放弃。 古凉秋再次停下行进的脚步,真正仔细地打量起温行兴,鲁国六皇子,其母乃是地位卑贱的宫女,生下她之后升为答应,但是依旧不得圣宠。在温行兴五岁那年便没了。从此温行兴就被遗忘在了深宫之中,而到温行兴七岁那年,遭到宫人虐待,幸得太子救下,从此以后,温行兴便长在东宫之中,太子亦父亦母,教导温行兴功课,置备温行兴膳食。对温行兴而言,温行简是偌大皇宫之中,唯一的温暖。所以,他愿意在黑暗中劈荆斩棘只为温行简一生纯良平。 “且慢,陛下有旨,范若慈一案交由太学彻查,不用出动密局。”突然由远及近响起一声,是温行简的声音。 此刻的温行简发髻有些凌乱,整个人喘着大气,额头泛着点红,是磕出来的。看见他,古凉秋倒是行了个礼,“殿下可有陛下的亲笔诏令?” “古相请看——”温行简递过去一张诏令,古凉秋接过核对印章,的确没错。她下意识多看了温行简两眼。这次的抓捕行动她也清楚,陛下如何肯如此轻易松口,温行仁那边更不用说,可这诏令上的确写得清清楚楚,还有陛下的印章为证。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位东宫太子殿下拿出了些东西去转圜,而这交换的东西是什么呢? 古凉秋只是有些疑惑,但是这么多年密局的日子,她很清楚,好奇害死猫,在这朝堂里,该你知道的,总会有契机被你发现,而妄图想要查获不属于你的秘密,就要做好丢命的准备。很显然,古凉秋并没有一定要弄清楚的理由。 “既然如此,那这人,便由我转交给张院长了。不过,陛下在诏令里面也写了,让我协同处理。这人毕竟是太学的,我作为外人自然不好插手,但是为了保证调查的公平性,我建议从太学各级里面选拔人出来成立调查组。” “一切由古相定夺。”范若慈不用入密局,温行简也就没有继续强硬的理由,他叹了口气,看见温行兴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自是懂得温行兴的担忧,冲着他笑笑摇摇头。而后不受控制地将目光落在范若慈的身上,也就在那一瞬,范若慈移开放在温行简身上的目光,望向远处。 “太学三级学子就不参与了吧,即将结业,诸事繁多。主要从一级和二级中选吧。”古凉秋淡淡的声音响起,她话音刚落,温行兴接了下去。 “我愿意参加。” 古凉秋看了他一眼,半晌没有开口,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听闻前段时间,顾楚生一案便由太学一级几位学子所为,我倒是觉得,他们可以加进来,不畏权贵,维护正义,那些个少年倒是担得起。” 沈恩来听到古凉秋的话,心下有些因为惊喜而不敢相信,这样的意思是,她可以和密局一起调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恩来感觉到古凉秋说完这话,眼神有意往她的方向望了望。 第三十一章 古凉秋的打算 整个六班都被纳入了调查小组,而一级内还选了白羡启和李昀恒。二级在一班和二班中各选了四人,由一级、二级选出的这八人协同古凉秋。原本以为人选便是这些,而让沈恩来真正没有想到的是古凉秋特意选了南怀云作为她的助手。暖暖没有武功,也不属于太学学子,沈恩来不知道古凉秋走的这一步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恩来,太学一级六班学子,我听过你。”这是在太学林荫道上,古凉秋和沈恩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沈恩来有些吃惊,她,竟然听说过自己,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学子。 “你知道我从哪儿听到你的吗?陛下同我提及过你。”若是古凉秋第一句话是让沈恩来吃惊,那天后面说的这句话便是直接惊楞住了沈恩来。“呵…”极低的一声笑意,古凉秋望着沈恩来再次开口:“陛下说,你同我年轻时极像。” “不敢同大人相像。”沈恩来只觉额头有些细汗细细簌簌冒了出来,贴在脑门有些粘腻难受。她俯身朝着古凉秋行礼。 “不必如此,我知你心思,你有进密局之心,更有当宰相之意。”古凉秋一句话直接点明沈恩来长久以来的意愿,沈恩来虽然不清楚古凉秋今日的目的,但是既然她已经说得透明,沈恩来这下倒也是坦荡接下。 “恩来的确有入主密局之心!” “嗯,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特意让南怀云参与进来?” 这也是沈恩来一直想不清楚的一点,她望着古凉秋摇了摇头。 “今日我同你说的,你记清楚了。密局是为皇家,为天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之人办事。密局所经手的事多数见不得光,所要查办的也大多充斥着阴谋诡秘,所以一旦入了密局,就必须在黑暗中行事。这点,你清楚吗?” “明白。”沈恩来回答。 “只是明白而已……长期处于黑暗之中,人心会变得猜忌多疑,人会变得扭曲。身处深渊太久了,就出不去了。所以,密局的人不能忘记光亮,而这光亮密局的人给不了自己,需要他人。南怀云就是我说的光。天下能者辈出,但是其心百善,历经风霜摧残亦始赤子之心者,万中无一。密局不差能人,差的是这类人。天家给予我们如此殊荣,还有无人可以替代的权力,是要我们在尽最大努力之下,保全更多无辜的人,在天家盛怒,在朝堂诡谲之中,用这权力去维护无辜百姓。密局乃始皇所设,他设立的真正的意义是要密局在党争中置身事外,要密局不参与任何的朝堂纷争,要密局得上位者之信任,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朝堂之上为鲁国得无数平民百姓,留有一线生机,一条退路。我们看似守护的是皇权,可是这天下,天子只有一位,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也不超三四百人。而数以万计的乃是我大鲁百姓,他们,才是大鲁真正需要守护的东西。” 古凉秋的话说完了,沈恩来只觉得胸腔里面有些东西在翻滚,好像回到了那个盛夏,那时匍匐在兄长膝下,兄长谈到关于天下,关于家国抱负时的触动。 古凉秋看一眼沈恩来,顾家满门被抄,顾恩来能够逃过密局调查,活到如今,说到底也应当有她的功劳。从小在那位先生膝下教导长大的姑娘,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不过,她也只能帮到这儿了,以后的路,怎么选如何走,就看沈恩来自己了。 不过,还有一个目的,古凉秋并没有告诉沈恩来,那就是验证猜想,也找到能够牵制温行兴的法子。年少最是多情时,偏偏少年不知情。密局搜集情报,再从情报中抽丝剥茧找出线索。早在顾楚生一案中,根据汇集而得的情报,古凉秋便有一个猜测,这位六皇子只怕还不知自己对南怀云之情。 南怀云一案,太子公正,温行兴若单说是怕因着南怀云一事牵扯太子而不愿帮忙,古凉秋倒是能够理解。偏巧这位六皇子殿下,在从东宫出来那日,径直去了藏书阁,古凉秋根据借览记录发现,温行兴查看的乃是关于皇家历代皇子王公的婚配谱系,还有一些关于皇家婚配的韵事传录。在这个当口,去查这个?古凉秋留了意,而后再由温行兴和南怀云相处总总,古凉秋大概猜出为何那日温行兴去查看了此。因为若是南怀云状告将案子闹大,那她即使没有被侵辱,却也在名节上失了身,而这,是皇家大忌,本就因为南怀云的身份,她想要嫁入皇家就不易,再因为如此犯了皇家大忌,那温行兴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娶到南怀云了。 所以,古凉秋要借此事,将这个怀疑证实。 沈恩来不知道古凉秋今日特意和自己说这么一大段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她还是很好意思地把一切归结为,古凉秋看上了自己,这是在以培养接班人的方式栽培她。 而目前,摆在面前关键的棘手问题还是关于范若慈的案子。就算是古凉秋对沈恩来满意到不行,可是最后拍案的人是天子,一日不消除天子的怀疑戒备,沈恩来进密局的事就一日无果,而目前,和太子有大关系的范若慈就摆在了她的面前。 “范若慈,前首辅范辰孙女,因为范辰涉及前朝旧案,全家被抄。皇恩浩荡,留了范家年幼的孙辈一条命,男的充公,女的充妓。原本的范若慈此刻应该在边境的军妓营中。但这些年,却一直隐姓埋名在太学内,而且据太学人员档案记载,此女现改名为柳絮,乃太学女学部助教。以上便是目前所查获到的讯息。” 李昀恒开口,将所有讯息整理完毕后简洁说出。 “那她这些年在太学隐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发现了?”沈恩来发问。 白羡启:“因为韩国十二皇子,那日他试图调戏范若慈,无意中,扯掉了范若慈的颈纱,看到了她后颈处没被完全擦掉干净的烙印。” 是了,鲁国所有罪奴都会在颈部刻下烙印,范若慈也许在充公路上被救下,但是却也同样留下了烙印。不过,这个韩十二皇子怎么就刚好这么巧…沈恩来不由得想多,伊罕骏所做的一切事情都给沈恩来一种过于刻意的感觉,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现在,我们要查的就是究竟是谁,蔑视圣意,私自救下范若慈。”古凉秋开口,直击要害,而她的话也成功使得坐在一边的温行兴脸色变得有些煞白。 查出是谁…沈恩来在心底叹了口气,很明显,太子这下被牵扯其中,并且,沈恩来也不能让他全身而退。 第三十二章 南怀云身世之谜 案子并不复杂,时间也并非跨度十几二十年如此长的间隔,涉案人员也简单,只是,最后的结果如何上报才是最关键的。沈恩来知道这个道理,不过,既然温文帝让古凉秋参与了进来,那么最后的结果古凉秋自然知道怎么处理上去符合圣意,沈恩来倒是不用过多担心。眼下需要调查的便是当年负责范辰一案的官员。 首先涉入其中的便是密局,范辰坐到了首辅之位,算是与三相平起平坐之职,调查弹劾他,大理寺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唯有密局。整个调查缉拿过程都是密局一手完成,雷霆之势,一夜之间,京城首辅范家满门入狱,京城是权势的中心,同时也是欲望的埋葬地。风起云落,再大的权势,再多的财宝,倾覆也不过在一瞬间。在密局的缉拿簿中,范若慈在上,而且范若慈后颈处的烙印也证实,第一步的密局的确是将人转移到了第二步,御刑师处。 御刑师专门收纳罪臣及其家属,作为刑罚惩戒的办事处,断手跺脚,烙印毁容皆是在此。而惩戒结束,便是第三步,罪奴流放。 那么范若慈便是第二步到第三步之间,或者第三步罪奴流放过程中出了错。 “去一趟御刑师。”沈恩来看着范若慈的卷宗,揉了揉眉心。 “我们去就行,你留下吧。”南怀瑾想到御刑师那样的地方,下意识皱了皱眉。那样的地方他这辈子都不想暖暖涉足,更不忍她去见识这尘世还有一个如此充满血腥罪孽的存在,沈恩来,他也不愿意。 “不用,一起去吧。”沈恩来摇摇头,她很清楚,南怀瑾虽然阵营不确定,更别说温行兴杵在这儿,还有李昀恒和陈振民都算是太子党,若是真查出与太子有关...她这次必须咬住太子。听到沈恩来的拒绝,温行兴看了她一眼,但是什么也没说。 当日午膳过后,沈恩来、南怀瑾、白羡启三人便去到了御刑师。古凉秋安排的人选倒是出乎了沈恩来的预料,一个太子党的都没有,古凉秋的意思很大可能代表的是背后的圣意,那么这次,陛下究竟是对太子的敲打,还是有意废黜?沈恩来突然一时有些捉摸不透,但是她知道,无论如何,这次她必须抓住陛下的信任。 “啊——”刚踏进御刑师的内殿,便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惨叫,整个御刑师就像是被凄厉恶鬼缠绕的阎罗地狱一般,人间惨剧随时在上演。沈恩来有些生理反应地下意识想要干呕,她将泛酸到喉咙的东西又吞了下去。一旁的南怀瑾也不置可否地皱了皱眉,唯有白羡启整个人一如刚进来时平静,没有任何反应。饶是在御刑师为官十载,引路的刑官也难得地多打量了白羡启两眼。 他自然是听闻过白羡启的名字,白小侯爷,没有上过战场,小半辈子锦衣玉食,却有如此气场倒是让人心惊。 入到御刑师的档案阁,阁外的惨叫倒是变得隐隐约约了,可是伴着阁楼的阴冷,昏暗,偶尔传来的凄惨之音更是让人心头发颤。沈恩来觉得周身泛着一股冷意,她强迫自己凝住心神,仔细翻看面前的记录册,范若慈的名字赫然在列,再往后,显示已经移交给了流放押解官差。那如今看来,只能找到当年的押解差员,核对后才可知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查到这儿,只能顺着继续往下查,只是... “你们觉不觉得我们这一切似乎都查得太过于顺遂了...”白羡启突然嘀咕的一句话倒是和沈恩来一直觉得不太对劲的点一下重合,就是这个,过于顺遂。顺着顺着就好像步入了他人设置好的线内,只能跟着事先安排好的路线走下去,而且太子那边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太子若是在范若慈这件事上同他原则一般那样公正凛然,又如何会在密局缉拿当日带着温文帝圣御出现,而他交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难道是他达成的交易使得他如今坐得住?那温文帝下令调查的意图又究竟在哪儿? 等到沈恩来三人重新回到太学,已是快要用晚膳之时,然而,踏进六班学堂,没有闻到暖暖的饭菜香味,甚至整个六班空无一人,沈恩来心底下意识一紧。 “这有留字。”南怀瑾眼尖发现了茶桌上的书信,他拿起查看。 “速到院长园外,暖暖遇急。”是韩千金的字迹,而上面‘暖暖遇急’四个字让在场三人立马抽身赶往张之洞房屋之处。 “院长,学生沈恩来——”赶到张之洞屋外,沈恩来饶是心中焦急。却也不能忘记礼数,然而,沈恩来的请示话还没说完,屋门哗地被推开,来人是陈振民。他一看见沈恩来三人眼睛瞬间睁大。“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快进来,暖暖家人寻来了!”陈振民的脸上挂着微笑,语气里是克制不住的愉悦,此情此景倒是让沈恩来他们微微宽心,看来暖暖没出什么事,不过也转瞬被疑惑所替代,陈振民的话是何意思?‘家人?’沈恩来朝着南怀瑾望去一眼,南怀瑾此刻的面色也带着诧异。他们只能随着陈振民进屋。 刚一踏进屋内,一妇人带着哭音的声音便断断续续响起,“哎,我可怜的孩儿啊——” 而那名制造这声的妇人此刻正声泪俱下地拉着南怀云的手,而站在她身侧的南怀云此刻眼睛也通红,随着沈恩来他们进屋的声音,哭声、交谈声都被停止,目光在沈恩来和白羡启身上晃荡一圈后都落在了南怀瑾的身上。 “南兄,暖暖竟是镇远侯爷流落在外的孙女?!”韩千金望着南怀瑾,开口。话一落,沈恩来只觉一阵霹雳,镇远侯爷?孙女?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三十三章 乳娘 在妇女抽泣的背景音的陪衬下,沈恩来总算从韩千金的解释中清楚了目前他们错过的事情的大概走向。顾楚升当日的轻薄之举,使得南怀云身后的胎记召之于众,而镇远侯府四老爷多年前便有一女丢失,算时间,和南怀云今日的岁数恰好相似。而更加让镇远侯府众人确认的便是那背后的胎记,当年丢失的幼女也有一块一模一样位置的胎记。是以寻亲到了太学。而那妇人,便是镇远侯爷四子正妻,徐氏。 “这些年这孩子多凭你照顾,我——”徐氏说着泪眼又没止住,朝着南怀瑾作势要作揖。 徐氏乃是长辈,更莫说还是侯府之人,南怀瑾上前虚虚托住徐氏,并未直接触碰。“夫人言重了,但是您此言恐还需要斟酌,舍妹究竟是否侯府千金,恐还需要仔细调查,以免造成大罪,使得真正的千金流落在外。” 沈恩来偷偷看了南怀瑾一眼,他的面色沉着,所说之语却不像是他平日会说,此话细细听来颇有些模棱两可的意思,没有直接拒绝徐氏的认亲,但是也留有余地。镇远侯府,若是南怀云当真是侯府遗失的千金,那么对于南怀云而言,身份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应当是好事。可是,南怀瑾的做法,保留了怀疑,他有疑虑。沈恩来并不怀疑南怀瑾对南怀云的感情,若是要说这个世界上最希望南怀云过得好的人,必数南怀瑾。那么他这样做,就证明,要么是镇远侯府有问题,或者就是南怀瑾对于南怀云的身世有其他的不确定的怀疑目标,而那并非是镇远侯府。 “可是有其他不曾说过的事?”温行兴问向南怀瑾,当知道南怀云可能是镇远侯府的千金时,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又惊又喜,除了南怀瑾。 “暖暖的确和我不是一个父亲,但是我自记事起便知我与暖暖乃一母所生,所以,徐夫人此言恐有疑虑,不过,虽然家母已不在人世,但是关于暖暖与我自出生起到家母病逝,家中还有一乳母,想必,若是寻得乳母,暖暖身世必一清二楚。”南怀瑾此言,将所有的证据指向了那名“乳母“,是以徐氏迫切开口。 “那,那名乳母现人在何处?” “自家母死后,家道中落,恰逢天灾,我与暖暖在家乡承德县和乳母失散,这才不得不上京城寻亲以求的安身之所。不过,对于乳母长相我记得深切,只是乳母大致姓氏不太清楚。” 南怀瑾的话说完,整个大堂陷入寂静。且不说过去经年,就茫茫人海要找出当年那名乳母,以镇远侯的身份倒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但是耗费时日定也不少。南怀瑾说完,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着徐氏的每一个神情。沈恩来却注意到南怀云在南怀瑾提到乳母时,明显的震惊,虽然随后南怀云慢慢镇静了下来。但是当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到南怀瑾身上时,南怀云的惊异还是让沈恩来感到疑惑。 “即是如此,那烦请南公子作出那名乳母画像,候府好尽快派人去承德县寻找。” “好!”南怀瑾一口应承下来。他望了南怀云一眼,露出了微笑,南怀云也回望扯了个微笑。徐氏一番叨扰,走时还依依不舍,拉着南怀云的手直掉眼泪,惹得南怀云也红了眼眶。一堆人好不容易送走了徐氏,南怀瑾倒是拉着南怀云去说些只有他们兄妹俩才能听的悄悄话,留下六班一群人和白羡启、李昀恒大眼瞪小眼。巧在张之洞不在,一行人倒是落得清净,草草退出院子。 陈振民:“你说,如果暖暖真是镇远侯府的孩子,那肯定很有钱了,我以后找她借钱——” 沈恩来:“太阳还没下山呢,就开始做梦了?” 温行兴:“有一种叫做白日做梦——” 韩千金:“我倒是想不通,你每月家里给的堂钱不至于如此捉襟啊...” 李昀恒:“对,你钱花哪儿去了?” 温行兴:“你就这两三件衣服换来换去,平素也没用钱的地方吧?” 陈振民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讨论的中心了?哎,等等,陈振民白了温行兴一眼,小声嘀咕:“我又不是你这样的花花蝴蝶,每日衣衫都不带重样儿的。” 温行兴:“谁花蝴蝶了?我最近对你太好了是吧?” 陈振民闪身躲到沈恩来的身后:“班主,班里有人恃强凌弱。”沈恩来很直截了当地回了陈振民一个白眼。 “咦,好热闹——”一道男声划空插入。沈恩来下意识皱了皱眉,是穆德健步的声音。不远处,穆德健步和伊罕骏缓缓靠近。众人只得面上带笑,倒是陈振民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站在身侧的沈恩来倒是听见了。 “十二皇子,小侯爷。”李昀恒礼貌行礼,带众人打过招呼。 “你们这也是准备过去凑热闹的?” 穆德健步突然没头没尾的话让所有人感到一阵疑惑,伊罕骏倒是轻轻笑出了声:“你们没听说啊,就你们不是才抓了个疑犯,长得挺美那女子。你国三皇子刚过去审讯了,倒不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主儿啊。” “你说什么?!”伊罕骏的话音刚落,温行兴骤然出声。伊罕骏看了他一眼,像是故意那般,接着开口:“六皇子,你太子哥哥好像也往那方向去了。” 第三十四章 扑朔迷离 “三弟,你要的我已经给你了,还要做到如此吗?”刚进太学临时设置的囚狱内,温行简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语气很明显,太子殿下此刻的心情十分不好。 沈恩来侧过脸看了看伊罕骏,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这人心情倒是不错,还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温行兴率先朝里面走去,走到门口却又生生顿住脚步,往后回头望向众人。 “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正在审讯嫌犯,其他人就暂且在外面等着吧。” 温行兴面色严肃,此刻的他乃是大鲁国六皇子。沈恩来知道,他这是在为温行简留下退路,里面的情景谁也不清楚,但是温行仁和范若慈并无关系,真正会担心范若慈的人只能是温行简。关心则乱,温行简若是真有何违规之处,人越少自然越好。 伊罕骏倒是罕见挑了挑眉,他撇了眼身侧的穆德健步,穆德健步立马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话倒是刚到喉咙却被打断。 “都杵在门口作甚?”是那天那名女子,沈恩来记得,她还有另一个尊崇的身份,鲁国太子妃。看到郑源爽的一刻,温行兴倒是微微有些诧异,但是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他朝着郑源爽行礼,“嫂嫂。” “小六,杵在门口干嘛,让开,有什么不能进的?”郑源爽大手一挥,人群自动站成两列,为她让出一条道来,她径直朝着温行兴的方向走去。 “嫂嫂,这——”温行兴还有些担忧,捉摸不定,郑源爽已经走到他的面前。望着郑源爽的眼,温行兴叹口气,终于侧过身,让出了门。“嫂嫂,请。” 郑源爽伸手拍了拍温行兴的肩膀,随即半边身子转了过来,望向众人:“都进来吧,省得倒时候又有些胡诌的话传了出去,太子殿下在里面倒是没什么不能看的。” 这般地坦荡大方,倒是让人觉得不进去还扭捏作态起来。众人跟在郑源爽和温行兴的身后一齐走了进去。刚进去便看见对峙而立的两个人,没带小厮,温行简的身后是范若慈。在众人走进去的那一刻,范若慈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即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她低下了头。这也是沈恩来第二次再见到这个女子。换了一身衣衫,翠绿色的颜色更加衬得她的容貌清雅脱俗,家破人亡,一日之间命途倾覆,也许是有过同样的伤痛,沈恩来下意识地对范若慈多了一丝怜惜。 温行仁看着突然就冒出来的这一大群人撇了撇嘴,但看见范若慈的瞬间还是俯身行了个礼:“嫂嫂。” “噢,三皇子眼里还有嫂嫂啊。”郑源爽倒是毫不留情地就呛了回去,一开局就完全硬怼,不讲客套。温行仁倒是似乎习惯了郑源爽的直白,没有现象中的恼怒,只是将身子立了起来,没有说话。 “陛下将这个案子交给了密局和太学共同督查,三皇子倒是勤快,平日也没见对旧案这么上过心。”郑源爽此话再次提醒了温行仁,这个案子与他没有关系,他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沈恩来倒是想笑,有郑源爽在,温行仁就讨不到好,看到温行仁吃瘪,也是一桩美事啊。太子娶妻倒是目光独特。 “为陛下分忧,不论是臣子还是儿子都该做的,嫂嫂这话倒是不占理了。不过,嫂嫂此时心情不好也是情有可原,看着自己的夫君如此维护另一女子换了任何人想必都是恼的。” 温行仁说完还意有所指地望了眼站在范若慈前面的温行简。然而温行简没有动一步,他就那样继续直挺挺地立在范若慈的面前,替她挡住所有。恶语也好,刑讯也罢,有他在,没有人可以动得了她。 “三皇弟这是每日趴在太子寝殿吗?我和太子感情如何,你倒是一清二楚。要不我这个嫂嫂换你来做?” “太子妃此话倒确实有失公允了,我听着,这三皇子是在替你打抱不平,你倒如此冷眼恶语的。”穆德健步跳了出来,替温行仁打抱不平起来。 郑源爽看了他一眼,沈恩来这一眼倒是读懂了‘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闲的嘛你…’ “我鲁国的事情就不劳烦您韩国在这儿操心了。再说了,我鲁国郑家军不是才给到三皇子手下练手吗?我自幼在军营中长大,若是说情分,现如今,我和三皇弟之间才是更甚从前了。”郑源爽的话瞬间在在场众人心中引发轩然大波,郑家军何时给到温行仁的手下了?郑老将军乃太子舅父,郑源爽更是太子妃,说句大逆不道之言,郑家军就是太子家兵,也正是因此,温文帝才会一直忌惮这个儿子,温文帝这么多年一直试图削弱郑家军的势力都不得,怎么可能成功将郑家军变到三皇子的麾下?难道,储君已定? 无数的猜想瞬间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成型膨胀,这一切的走向越发不可收拾。一直沉默毫无生机的范若慈在听到这话时难得的抬了头,她望着面前的宽大背影,郑家军就那样拱手相让了吗? 温行兴在郑源爽开口后难得地沉默,温行简倒是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解郑源爽为何当着众人的面提及此事。 白羡启不动声色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伊罕骏很明显事先知道,从韩国使臣到鲁国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来看,都无意中在拉太子下水,所以?韩国为何要帮温行仁?温文帝知道吗?是他默许的? 原本的‘审讯’在僵持中以古凉秋的到来宣告结束,才从皇宫回来的她只是望向太子和三皇子,淡淡一句:“恭送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无人再出声,因为古凉秋此次还带来了陛下指令,关于范若慈一案,由古凉秋及其选定人手全权查办,其余人概不插手。这也是对温行仁和温行简的警告。 退了出来,沈恩来故意选了和伊罕骏他们相反的方向,太学其他人选择相同。一行人三三俩俩岔开着走,不至于挡道。出来没走几步便遇到了来寻他们的南怀瑾和南怀云,在李昀恒的三两句中,大致讲清楚了刚刚的一切。南怀瑾点点头,未作评论。 “太子妃可太威武了。”陈振民准备回去拿个本子记录下郑源爽言谈语录。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说话之道’。 “嗯。”难得的李青山也跟着做出了评论,虽然只是短短一字。 “郑家军究竟是怎么回事?”白羡启有些疑惑地发问,不过他这话一出,场中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同行的温行兴的身上。平日再好,此刻,也没有直接过问的理由。也只有白羡启,肆意惯了,不过他如此一问,倒也不像是非得要个回答,只是没想明白的自言自语罢了。 “是陛下的旨意吧…”李昀恒开口,语气中有遮掩不住的落寞,陛下偏爱三殿下,已经到了如此程度了吗?这是要废储改立的警示啊。 “或许,是太子殿下自己愿意呢?”南怀瑾的声音插入,温行兴抬头望向他。 “你说太子殿下自己送给三皇子的?”陈振民因为惊异嗓音变得有些尖锐起来。 但是因着南怀瑾的话,沈恩来冷静下来,想起了那封突然到来的陛下手谕。所以,太子殿下交换的东西就是郑家军吗?不,不对。沈恩来摇头,若真是太子遵从圣意让出郑家军给三殿下,那么缉拿范若慈便是在太子抗争下的陛下妥协,而三皇子已经得到了郑家军,那么他再次意欲刑讯范若慈就说不过去了。 那还剩一种可能就是这整件事便是太子和三皇子私下的交易,太子献出郑家军,三皇子帮太子从中周旋,使得范若慈在当日免了入密局。所以他今日所作所为不过是有恃无恐罢了,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可是太子的软肋还在,并且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他在敲打温行简。 这一切想通后,很多都解释得通了,只是,郑源爽公之于众郑家军‘易主’目的又是什么? 沈恩来觉得脑袋里面很多的线索,看似整明白了,却又发现后面还有一团的结,眼前是吹不散的迷雾。 第三十五章 兵分两路 “当年负责押解范若慈的官差队伍中,有两名在范若慈一案后便因伤病而退,而密局找到的关于当年在押人员簿,上面记载范若慈在押解途中因病死亡。所以,问题应该就出在这儿。密局负责对在职的参与当年押送队伍的官员进行调查,剩下那两名已经离开的官差,他们如今的住址密局已经找到,你们就负责去把人带回来。” 沈恩来觉得密局不愧是鲁国第一情报网,查获速度之快,行事之果断都让人赞叹。一旦惹上密局的眼的确很难脱身,但是同密局一起行动也的确让人觉得省心许多。对于在职官员,他们这些无官职的太学学子的确很难去让人配合调查。而关于那两名离开的官差,他们的嫌疑极大,所以若是横了心隐瞒行踪,所过这些年,要再次找到他们的踪迹的确不是易事,而密局将所有的路都铺好了,沈恩来他们只需要出出力就好。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根据密局的情报,这两个人竟然都住在京郊外,就在京城边上,在皇城的眼皮子底下。是了,再者说了原本押送的官差本就都是京官。 沈恩来、南怀瑾、陈振民还有李青山四人前往官差孔智森的家中,温行兴、白羡启、李昀恒还有韩千金四人前往官差袁望的家中。两个方向两行人,最终汇合目的地都是太学。南怀云再三嘱咐众人注意安全,搞得沈恩来觉得自己好像是去打仗的,倒有些哭笑不得。在陈振民报了一大堆菜名之后,南怀云才安静下来,沈恩来第一次觉得,陈振民的脑袋还不太算是摆设。除了沈恩来多嘴问了一句:“不错嘛,小伙子,还知道这样能让暖暖安静下来。” 陈振民:“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想吃那些菜了。” 沈恩来:‘果然…’ 一路上沈恩来将整个行动部署周到,首先由陈振民去敲门,沈恩来跟在他的身侧,以兄妹相称,进门讨水。 “为什么是我啊?” “因为你长得比较没有攻击性,容易取得嫌疑人的信任。” “这个意思是在夸我英俊吗?” “你,嗯,也可以这么理解。你欢喜就好。” 南怀瑾抿了抿唇,忍住笑意。而在陈振民成功获得进门许可后,沈恩来一同进去进行危险评估,确定可以行动后,以沈恩来的声音为准,当沈恩来大吼:“六班威武。” 沈恩来:“咱能换个口号吗?这…”沈恩来的确有些吼不出来那四个字,陈振民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得亏他想得出来。 陈振民:“那我来喊!这可是咱六班第一次负责这么重大的案子,我们扬名立万的时候到了。” 南怀瑾:“在蹴鞠比试时,咱六班就已经声名远播了,不需要再有这么威武的宣传。” 李青山弱弱举手:“我也觉得…”陈振民那四个字的确太俗了。 总之就是口号既信号,在门外的李青山守住前门,南怀瑾守住后门,谨防逃脱。部署得当,实施计划。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谁啊?来啦——”伴随着一个慢慢传近女声,门随即吱呀打开。不过也只打开了一个不大的缝隙,女子有些防备地打量着门外站着的陈振民和沈恩来。“你们这是?” 女子的话音刚说完,陈振民咧嘴,露出标准的十二颗牙,真诚而又带着些许憨厚的微笑,配上他因为紧张而宽大脸庞上产生的细汗,一位在郊外游玩而口干舌燥的富家公子哥的形象成功建立。 “姐姐,我和我妹妹出来游玩,不巧水喝完了,想来您这儿讨碗水喝,行吗?” 陈振民说完,沈恩来配合地也咧开嘴,和陈振民保持一模一样的灿烂微笑。 “是谁啊?”屋内传来一个男声,这声音令沈恩来心底雀跃,想必这就是他们此次需要带回去的孔智森了。 “噢噢,这样啊,那你们进来吧,进来进来。”女子边说话边侧过身子让陈振民他们方便进入。随即转过头对着屋内大喊:“当家的,你给倒两碗水出来。” 进入屋门,沈恩来不动声色地开始打量屋内,院子里两侧全是土,土里栽的却不是菜,而是药。整个院子飘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而在进屋内的长榄上,也晒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看来孔智森家是以卖药为生。 “柴胡,炙冬花,勾藤,天麻……”身侧传来陈振民小声的辨认声,沈恩来倒是感到有些意外。这家伙,没看出来,药材还挺熟,沈恩来转念一想许溪的专长,此事似乎也不足为奇了。却也不得不在心里默念一遍,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想当初,叫陈振民背一篇鱼乐说,足足背了三天。如今看来,是‘药’用错了,对症下药,许溪对于陈振民才是包治百病的药方啊。 “孔先生,您这儿可有麝香吗?”陈振民话音刚落,沈恩来只想一巴掌呼上去,她知道,糟了,暴露了。 “麝香量少价贵,不知道公子——”孔智森的话说到这儿也停了,他也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刚刚唤他的可是‘孔先生’? 沈恩来在心里暗骂一声,随即准备直接动手抓人,却刚刚迈出脚,只听到屋外响起一道女声:“孔先生,我来收药。” 这声音,莫名耳熟,是许溪!转变发生在了当下,沈恩来决定先不动声色遮掩过去。随着这话说完,没被拴上门闩的大门被推开,许溪的脸映入众人眼眸。 “许溪!”陈振民率先喊出声。孔智森有些诧异地忘了他一眼,接着抬步向前。 “许姑娘,您来了,药都给您装好了。” 许溪的一双眼却落在在屋内的陈振民和沈恩来的身上。 “许溪,当真是如你所说,这孔先生为人极好。我和振民今日出郊游玩,水喝完了,想到你之前提到的住在这附近的孔先生这便上门讨口水喝。”沈恩来将陈振民的话圆了回来,而许溪听到这话显然愣了愣,随即接了下去。 “是吗?孔先生为人自然是好的。”多说怕错,许溪就着沈恩来的话将意思重复了一遍。 原是认识,孔智森脸上的防备一下少了许多,陈振民此刻也立即反应过来之前自己的纰漏,此刻老老实实站在沈恩来的身侧,不敢再随意开口。 沈恩来抬脚走到许溪的身侧,“孔先生种药手艺一定不错,能让许溪一直在这里买。” “主要是因为便宜。”许溪小声嘀咕,她没说错,便宜的确是让她长期选择这里最主要的原因。 沈恩来突然觉得,陈振民和许溪,还挺般配的。 其实从一开始,沈恩来想的就不是只是单纯把人带回去。带回去便是逼供,若是抱了必死之心入密局,恐怕什么也查不出来。沈恩来想在孔智森家里,试着找出孔智森的嫌疑,如果引起了孔智森的怀疑,再把人打包带走也不迟。不过,她不想在一开始就给他定了罪。他还有妻子儿女,入了密局不死也掉半条命。他的家人又该如何?若是沈恩来在他身上查出了当年范若慈的真相,也自有律法会制裁他,刑讯逼供过于残暴。若非是在没得法子,沈恩来并不想走这一条路。 第三十六章 杀手来袭 “沈恩来!”屋外突然传来南怀瑾的大喊,屋内的众人都有些诧异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得‘砰——’一声巨响,孔智森的房门轰然坍塌,尘灰中,南怀瑾的身影跃然而现。 “小心!”南怀瑾的话音刚落,沈恩来一个翻身飞跃,一支箭生生在孔智森的眼珠前停下,箭柄握在沈恩来的手中,变故就在那一瞬间。有人来了,而且好像是来杀人的。 陈振民下意识地挡在了许溪的前面,沈恩来挡在了孔智森的面前。南怀瑾和李青山也赶到将孔智森与他妻子围住。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孔智森在刚刚的惊吓之中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开口的话还带着颤音。 “有人想杀你。”南怀瑾开口。 “杀,杀我?” “对,想想你做过什么事,得罪过什么人。” 在目前,孔智森已经没有足够的敏锐和理智去怀疑为什么刚刚还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沈恩来会武功,突然冒出来的南怀瑾又是谁。而想要杀他的人已经现身了。 屋外围了一圈的黑衣人,数量上来看,有约7、8个人。沈恩来在心底默默计算了一下敌我双方力量的悬殊,这些黑衣人是有备而来,在场还有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等等——沈恩来突然意识到一个有些惊异的问题,资料显示,孔智森曾经是官差,京官。 目前她还有更棘手的要解决,“陈振民,李青山你们带孔智森夫妇走,我和南怀瑾断后。”沈恩来望着面前的‘威胁’,压低声音开口。陈振民和李青山的功夫都是在太学时武教头所教,只会一些最简单的基本功。一旦遇到打斗的情形下,根本无法迎战,连自保都很难做到,但是比起手无寸铁的妇人而言,他们却还是能挡住一二。 整个山林里安静到连耳边吹拂而过的风声都能听得真切,对面黑衣人手中的刀泛着白光,在阳光的映射下更显锃亮。“这刀给暖暖带回去切肉,还不错吧——”南怀瑾心里突然冒出这念头。 也就在这一瞬间,数支箭腾空而来,沈恩来大喝一声:“走!”随即飞身上前挡住箭,与此同时,陈振民和李青山带着孔智森躲到了院内柴垛处,南怀瑾也飞身上前和沈恩来并肩将箭矢一一打落。而在远处的黑衣人被南怀瑾打回的箭矢插中,一声惨叫后瘫倒在地。 对方很显然也发现了沈恩来和南怀瑾的身后不弱,短期内只怕不仅攻不下来,还会折损相当一部分的人,而躲在柴垛里的陈振民他们无疑成了靶子。 集结,进攻,近身战。一部分人朝着南怀瑾和沈恩来袭来,而零一小部分人则朝着柴垛攻去。沈恩来在心底暗骂一声,不好。她旋身想要过去,一个人影插出挡住她的路。没得法子,只能正面扛,“陈振民,撑住。”沈恩来大吼一声,一个劈掌,将面前黑衣人的肩胛锤下。 “南怀瑾,你去带他们走。我断后。” “你走,我断后!” “别磨叽了,婆婆妈妈的。我是班主,听我的。” 沈恩来一脚踹翻面前的人,一手推向南怀瑾:“走!”却没料到,南怀瑾竟是紧抓住了沈恩来伸来的手,反向一推。 “靠——”沈恩来难得爆了粗口,但是时间紧迫,陈振民他们也挡不住,孔智森不能有事,她望了南怀瑾一眼,南怀瑾已经借助推开沈恩来的反向力冲向黑衣人群,更是不知道从哪儿抢了把刀。他身上的衣衫都是滴滴点点的血迹,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人溅上去的。沈恩来收回目光,朝着陈振民的方向飞去。有人拦截便有南怀瑾窜出替他挡住,她得以顺利脱身。不过南怀瑾倒是身上落下好几处伤口,送沈恩来走,和单纯防御不同,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南怀瑾咬牙忍痛。 “让开,留你一条命。”黑衣人中似乎为首一人朝着南怀瑾蓦然开口,语气阴沉。 “滚开,留你们全尸。”也许是血液将身体压抑的情绪引发,南怀瑾开口声音带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决绝。 刀剑交错,沈恩来护着众人往前走,她还是没有忍住回过头,仅此一眼。南怀瑾淡蓝色的衣衫已经湮没在了一片黑色阴影之中。‘撑住,等我!’沈恩来默然,加快速度带着陈振民他们往前跑。 双刀在手,南怀瑾此刻后背上已经有些失去知觉,他的喉咙口血被堵住,他强压下去。“呲——”南怀瑾的左手已经空了而那把刀此刻插在一个越过他意欲追上去的黑衣人的后背。“要上前,越过我。想活命,就滚开。”黑衣人看着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背后竟是犹如冬日飓风,凉意袭来。鲁国的少年... “鲁国人就没有不怕死的,杀了他。”黑衣人中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南怀瑾此刻觉得自己的身体和脑袋已经分开,身体上的疼痛已经变得麻木,而脑袋却异常清晰。‘鲁国人...异族...韩国使臣...赵国使臣...’然而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新一轮的进攻又开始了。 一柄长刀破空而入,直直插入南怀瑾肩胛处,迫得他止不住后退,直到用右手仅剩的长刀才支撑住身子没有倒下。风声呼啸,林子里再现四个黑衣人,而那挟裹而来的气场和出刀速度力量,南怀瑾知道,这四个‘援兵’远比那些一开始的黑衣人更加棘手。他们是高手。 “挨我一刀还能站得住的少年不多了,可惜,也要死了。”是中年男人的声音,但是这下南怀瑾能够确定,这不是鲁国人。听那人的语调,是异族口音,但是究竟是赵国还是韩国,南怀瑾区分不出来。 一柄长刀破空而入,直直插入南怀瑾肩胛处,迫得他止不住后退,直到用右手仅剩的长刀才支撑住身子没有倒下。风声呼啸,林子里再现四个黑衣人,而那挟裹而来的气场和出刀速度力量,南怀瑾知道,这四个‘援兵’远比那些一开始的黑衣人更加棘手。他们是高手。“挨我一刀还能站得住的少年不多了,可惜,也要死了。”是中年男人的声音,但是这下南怀瑾能够确定,这不是鲁国人。听那人的语调,是异族口音,但是究竟是赵国还是韩国,南怀瑾区分不出来。 一柄长刀破空而入,直直插入南怀瑾肩胛处,迫得他止不住后退,直到用右手仅剩的长刀才支撑住身子没有倒下。风声呼啸,林子里再现四个黑衣人,而那挟裹而来的气场和出刀速度力量,南怀瑾知道,这四个‘援兵’远比那些一开始的黑衣人更加棘手。他们是高手。“挨我一刀还能站得住的少年不多了,可惜,也要死了。”是中年男人的声音,但是这下南怀瑾能够确定,这不是鲁国人。听那人的语调,是异族口音,但是究竟是赵国还是韩国,南怀瑾区分不出来。 第三十七章 一刀封喉 沈恩来托住南怀瑾将他轻放到一旁,她握住南怀瑾右手的刀,南怀瑾的意识已经不清晰了,可是刀却依旧牢牢握在手中,沈恩来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用了力,将刀从南怀瑾的手中卸下,用足了气力牢牢握在了自己的手中。起身,持刀,抬臂。 又来了一个少女,一样的血迹斑驳,一样的稚嫩,也一样剑锋所指还是他们。黑衣人这边已经只剩下三个人了,前面的黑衣人已经都负伤倒下,后来加入的四个人,他们只用了两个人对付南怀瑾,区区小儿,不足挂齿。然而就是这不为大敌的少年,用他瘦弱的身躯,生生断了一名黑衣人的臂膀。长剑入胸,没穿透身体,南怀瑾骤然向前,剑穿,人送,与南怀瑾身子一齐送上前的还有南怀瑾手中的刀,劈刀而落,黑衣人拿剑的手顺势而掉。黑衣人原本能躲过这一击,但是他没能料到,这个伤痕累累的少年还有如此不怕死的决心和爆发力,他以为鲁国少年皆是那般只会操弄权术,毫无风骨,却没料到,鲁国的少年还有如此心性之人。 受此一役,剩下的那三名黑衣人已经不再如开始那般掉以轻心,鲁国的少年并非像他们想象中的那般,但是就区区两个也扭转不了大局。 利剑飞出,一名黑衣人顺势接上,直闯沈恩来命门,沈恩来只觉得一股震慑的压力凌空而来。她挥刀立在胸前挡住这第一波攻势。刀剑相交,铛声之后隔开,两人都各退三四步,沈恩来垂在一侧握刀的手有些发颤,她慢慢调整呼吸,控制住手部痉挛。下一刻,那三个人接上前,形成包围之势,团团围住沈恩来。 重压之下,沈恩来却想到此刻瘫倒在地的南怀瑾,他一个人是如何面对如此场景,甚至生生伤了一人,无论如何,她都要撑到援军到来,她要把南怀瑾活着带回去! 沈恩来横下心,握紧长刀,她要先发制人,震慑住。说时迟那时快,沈恩来长刀飞出直直送向在她面前的那名黑衣人,黑衣人挥剑阻断,另两名黑衣人飞身上前,然而沈恩来的身形却如鬼魅,竟是朝向左侧那名飞身的黑衣人,‘声东击西’沈恩来轻功一向了得。幼时习武,兄长就曾告诉过她,有的天赋与力量乃是天生,男子与女子的力量悬殊也是始然,但是不必沮丧,作为女子,虽然力量上难以有所突破但是身形柔软却也是独有的优势。近身,缠绕,把力量压到能发挥出的最低,而把速度利用提升到极限。 那名黑衣人感觉自己就像被一条蛇缠绕而上,挣脱不开,近身纠缠,他好似被一张无形的网给套住,浑身的力量都施展不出。他只能尽全力防御,只要等到另外两名黑衣人到了就能打破这禁锢,到时候沈恩来必定无计可施。沈恩来也清楚,她的时间不多,必须在这瞬间制服,另外两名黑衣人反应过来也不过就是一瞬的事。 自那日和南怀云遇险之后,沈恩来随身携带的小刀便从未再离过身。她的长刀在手上旋转攻入,然而那名黑衣人本就有所防备,再者他有意拖延时间,等待援助,所以拼力保住命门和要害,只是任凭长刀在手臂上划出一些伤口,不至于丢命和影响后续的战斗。 身后有凌烈的剑气,沈恩来知道另外两名黑衣人也已经到了,她侧身险险避过那锋利的剑,却也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沈恩来的左手突然伸向他,而后来的那名黑衣人感觉到喉颈一痛。 是了,沈恩来一开始的目的根本不是最先袭击的黑衣人,也不是掉头转而攻击的第二个人,她知道,前面两个黑衣人他都很难杀掉,所以她必须蛰伏,声东击西,击的也不是‘西’,是再往后的‘南’,所以更应该说是声东西击南。 沈恩来一直藏着的小刀此刻就成了致命的武器,一刀封喉,血腥扑面而来。沈恩来翻身落地瞬间,“咚——”那名黑衣人也同时倒地。整个喉咙已经被血染红,整个人几乎没有喘气的声音,眼珠翻白,几乎就是一口气了。 剩下两名黑衣人看着这突然的变故,还有些惊楞,耳边再次传来那清秀中带着决绝的声音:“我说过了,敢伤他,就要付出代价。大鲁子民,太学学子,言出必行。” 沈恩来说完,将匕首快速收起,右手长刀再次举起,两个,还剩两个人,拼一把,也许能活! “我倒是小瞧了你们鲁国少年人。呵——”黑衣人轻哼一声。却在他话音落下一瞬,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呼喊。 “沈恩来——南怀瑾——” “班主——怀瑾——” 一声又一声,交叠而来,焦急语气下的声音清秀同样带着稚嫩。黑衣人看一眼对面的沈恩来,鲁国太学学子…来的也是鲁国少年?他这时应该及时撤离,判断不出来人,保全是目前最稳妥的做法。可是黑衣人却压下了这个念头,就瞧一眼,若来的还是些毛头小子,那他势必要将今日所受的耻辱一一夺回,他今天就让这些鲁国太学学子葬送在这儿。 很快,来人的面貌就被看清了。七个少年,从脚步身型来看,黑衣人立马锁定其中三名,和刚刚恶战过的沈恩来应当不相上下。其它四个脚步轻浮,底盘不稳,倒是好对付。 “走!”其中一名黑衣人突然冲着同伴开口。对面四个少年底子都不算弱,后面不知是否还有追兵,他们不能再冒险了。 沈恩来见那两人有撤退的念头,飞身上前同时大吼:“拦住他们!” 然而还没能近身,‘嗖嗖——’银针扑面而下,沈恩来只得落地扭转身子躲避。而后来的六班众人也无法欺身上前,那两名黑衣人轻功不弱,转瞬便消失在林子里面。 沈恩来快步走到之前断了一只手臂的那名黑衣人跟前,那人已被刚刚丢出的银针夺了性命。剩下的黑衣人抱了灭口的决心,这人也是救不活了。 “许溪呢?”沈恩来环视一圈,除了六班众人,来的也只有白羡启、李昀恒和赵飞燕。但是他们都没法救南怀瑾。 “在前面等着的,怀瑾如何?”李昀恒回答沈恩来同时快步走到南怀瑾身侧。却被一身的血迹所慑,不忍地偏过头去。 “快,抬上他,走!”温行兴看出南怀瑾伤势不轻,此刻那口气也只怕是吊着。再晚点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陈振民,你们将那个死掉的黑衣人也带上,回去让密局好好查查。”这些人乃是异族,一直潜藏在鲁国境内,究竟想做什么?这次突然对他们出手,又到底和谁有关? 第三十八章 齐枫 “怎么伤得那么重?我施针怕是救不了他,师傅云游去了,现在只有看我师兄能不能将他救过来。”这便是在许溪看过南怀瑾的伤势后,留下的第一句话。 而后沈恩来、温行兴还有李昀恒三人带着南怀瑾同许溪一起赶往她师兄,齐枫的住处。在路上,沈恩来也从温行兴那儿了解到另一路在袁望家中发生了什么。与孔智森一样,也遭遇了杀手,不过相较于沈恩来他们这方的突然袭击不同,温行兴他们经历了埋伏或者说是刚刚遇上黑衣人杀掉袁望以灭口。 没有纠缠,黑衣人的目的应该只是为了杀掉袁望。沈恩来料想他们遇上的黑衣人也是来杀孔智森,只是时机不对,在沈恩来他们之后。可是,这个案子牵涉其中的应当是太子,而黑衣人乃是异族人,那么,难道太子和诸国有染?如果不是,那么异族为何一定要袁望和孔智森的命?范若慈的案子究竟牵扯进来的有多少人? 沈恩来想不清楚,她突然觉得,若是南怀瑾还醒着,该多好。这人脑袋转得快,和他讨论,很多的线索都变得清晰很多。沈恩来看了看躺在担架上,被温行兴和李昀恒驾着的南怀瑾。‘说了带你回去,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一路思索时间便过得极快,沈恩来觉得恍若瞬间,许溪便告诉她已经到了。是在山间的一间茅屋,里外都种满了草药。山间岩石裸露,这块是平地,映入眼帘的药草和周遭的高树黄土显得有些分裂,倒像是突然插入山水画的色彩。一眼望去,平屋茅草,就像是隐藏在这山间的桃源,别有一番滋味。 “这地方选得倒是挺不错的。”连李昀恒都出口夸赞,沈恩来想这齐枫倒是有些眼光。 “当然,这是太子哥哥选的…”温行兴小声嘀咕,沈恩来却有些惊异地挑了挑眉,太子殿下选的?温行简也认识齐枫,甚至为他挑选住所,这倒是关系非比寻常啊。 “师兄,许溪叨扰。”许溪站在屋外向着屋内喊声,随即叩响屋门。 没过一会儿,屋门被轻推开,映入眼帘的人倒是让沈恩来诧异,是名比起他们要稍微年长的男子,面色有些白皙,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孱弱,而且坐在轮椅之上,腿脚也怕是有疾病,行路并不方便。但是此人,应当就是许溪的师兄,齐枫了。 “师兄。”果然,只见许溪行礼作揖出声开口。 齐枫目光扫过站在屋外的众人,在看见温行兴时有一瞬间的停顿,转瞬落在了被他们抬着的南怀瑾的身上,大致猜出了来意。 “此人伤势不轻,可是送到我这儿来救治?”齐枫开口,声音透着一股儒雅之气,沈恩来从头到脚没看出这样一个孱弱的男子像是医家,更像是读书郎。 “烦请齐先生救治于他。”沈恩来冲着齐枫作揖。 齐枫看了眼沈恩来,再看了看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南怀瑾的身上。“抬进来吧。” 施针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沈恩来等在外面有些犯困。突然一阵嘹亮的女生将沈恩来的瞌睡全部吵醒,吓得她一个激灵瞬间起身。 “齐枫——”是太子妃,郑源爽的声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紧接着“砰——”屋门顺势而倒,郑源爽的脸清楚映入在场每个人的眼眸之中。沈恩来皱眉,齐枫正在给南怀瑾施针,这姑奶奶可别吓到齐枫,那人看着就不太禁吓,可别扎错了位置。 沈恩来赶紧上前拦住要继续往里走的郑源爽。郑源爽抬眉望着沈恩来,略有敌意。“你是太学那个女学生?你怎么在这儿?” “民女拜见太子妃,齐先生正在给民女的同学诊治中,还望太子妃能稍作等待。” “嫂嫂——”温行兴很显然对于出现在这里的郑源爽有些惊异,“您怎么来这儿了?” “我来找齐枫抓药。”郑源爽望着紧闭的房门开口。 这下众人便只得一齐坐在外面等着,沈恩来心中的疑虑却怎么也压不下来。太子妃入主东宫,自有御医诊断,抓药更有御药房,何必非得跑到这山里来?而且独自一人,齐枫的草屋也是太子殿下所修,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太子殿下好像比沈恩来想象中,秘密要多得多。这宫廷乃至天下的人,谁不是身上怀揣着无数个秘密,带着一张面具在过活? “吱呀——”在漫长的等待之后,门终于被打开。齐枫推着轮椅站在门口,他的眼神一下就瞧见了在外面站着的郑源爽。 “齐先生,我同学他怎么样了?”沈恩来语气有些焦急。 “命保住了,失血过去,需要静养一段时间。”齐枫说完轻咳起来。许是长久的施针有些耗费心力,此刻的齐枫看起来更显孱弱,脸色更是苍白。 沈恩来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身侧一阵风带过,郑源爽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齐枫的身侧。“可是旧疾又复发了?”郑源爽的声音完全弱了下来,整个人看着齐枫,眸子里是溢不住的担忧。‘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恩来,当你喜欢一个人你便会懂得,有些感情就像是水,覆水难收。爱这件事,往往没有道理可言。’即使现在沈恩来也并不懂得兄长所说的喜欢此事,但是望着郑源爽看向齐枫的眼,她却懂了,爱是藏不住的。 所以,温行简被戴了绿帽子?那他还为齐枫挑选房舍?他对太子殿下这些情情爱爱也不太感兴趣,感情这种事过于复杂,不太适合她。沈恩来在心里默默点头。 “辛苦您了齐先生,那人我们就抬回去可行?他能经受得住吗?” “咳咳——可以,我这儿也不留人。你们抬回去吧,醒来后多给他补充膳食。” “多谢齐先生,那我们便告辞了。”众人行礼。 “太子妃也请一同回去吧,齐某不就诊女性。”齐枫低眉垂眸,说完也不再看众人,转动轮椅,转身便朝着屋内移动,房门再次合上。 “嫂嫂,那你——”温行兴出声打破尴尬。 “无妨,那便回吧。”郑源爽笑了笑,沈恩来却觉得这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苦涩。 抬着南怀瑾,雇了马车,郑源爽回了东宫,而沈恩来等人终于回到了太学, 请假 最近事情太多了,睡得也晚,也没有时间写稿子。不好意思,断更得有点久,会尽快更新的。 但是这两天可能不能保证了。 《六州歌头少年志》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三十九章 奸细揭秘 “你们回来了,南怀瑾伤势如何?”刚一进太学,便迎来了白羡启的声音。沈恩来抬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似乎早就在等着他们。 “命算是保住了,但是失血过多,接下来需要好好休息。”沈恩来叹口气,不过终究算是好消息。“孔智森带回来了吧,他怎么样?”沈恩来继续开口,手上不停,帮着温行兴将南怀瑾抬起往房间里送,众人跟在身后。 “孔智森有问题。”白羡启嘴唇微启,沈恩来跨步的脚步一顿,连带着温行兴,这人…… “嗯,”沈恩来顿住后只是点了点头,表现没有太过惊异,这倒是让白羡启和李昀恒下意识多看了她几眼。 “黑衣人袭击,孔智森曾经是京兵,受过训。再是安稳生活这么些年,但是那些对于危险的条件反应,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磨灭不掉。可是孔智森当时的反应,完全是一个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意识的表现。”所以,沈恩来对于孔智森的怀疑从一开始就建立了,但是当时的情况危急,沈恩来没有时间去多想,而现在静下来了,涌现出来的太多的疑点禁不起敲打无法跨过。 “孔智森是顶替的,这个人原名叫:方圆,是绍兴坍县人,犯了事被流放,结果遇到孔智森,孔智森愿意和他对换身份,代替他去流放。他这才背着孔智森的名字活到现在。”白羡启说道。沈恩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们去的袁望家中,我同你说过了和孔智森的情况不太一样。人交到了密局,似乎怀疑和敌国奸细有些关联。”李昀恒皱了皱眉,这件事已经慢慢朝着完全不一样的方向在发展,很多担忧并非无道理。 “我们先出去吧,让怀瑾好好休息。”陈振民压低声音打断还在谈论的众人,看了眼面色苍白,眼眸紧闭的南怀瑾。 退到大堂,沈恩来刚刚坐下,热茶还没喝上一口,密局就来了人。和黑衣人交手的是他们,他们自然需要配合调查。沈恩来也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弄清楚了。 “暖暖在炖汤,我跟赵飞燕说了,让他多看着点咱六班。咱们走吧。”陈振民说完,沈恩来点头,刚回到六班的他们,不得不再次外出。 密局在太学内临时设了办事处,但是黑衣人事关重大,没有同范若慈那般放置在太学内,而是带回了密局。 密局大牢,插翅难逃。沈恩来也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入密局,会是以这样的身份和情形。密局旁边就是军机处,一整个骠射营的官差都聚集在此。是以,安全性的考量可以姑且放下。 不过,进密局的,都是要犯,进了就很难再出来了。来人太多,密局森严不愿放人。交涉无果后,沈恩来知道,密局里外发生的一切古凉秋自然清楚。而这些守卫能够如此强硬,背后代表的自然是古凉秋的意思,是以不再争论,只有她和白羡启还有温行兴进入密局内部。而其他的人便只得返太学回六班。 密局和御刑师完全不同,同御刑师的惨厉阴冷完全不同,密局更像是正统官家办事处,恢弘亮堂,没有商贾之家那般富贵,也没有如大理寺这般冷暗,更像是天子书殿,大气而又有一股无形的震慑。果然,密局背后代表的是天子。 一进密局就是大理石的雕砌,甚至还有亭台阁楼,假山流水。若不是门前的牌匾,沈恩来也许会以为自己进到哪个王公贵族专修的府邸。而在这明媚之下,是数不清的暗潮涌动,是看不见的鲜血淋漓,是听不清的哀鸿遍野。 “请随我来。”突然出现的男音让沈恩来心头一震,她警惕地摸了摸身侧的匕首,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是一名黑衫男子,他是何时所到?沈恩来竟然没有发现他的气息和脚步声,沈恩来心知,此人功力在自己之上。不过,既然身处密局,这人恐也是密局之人,也许是古凉秋让他来接他们。 沈恩来和白羡启他们交换眼神,虽然跟着那名男子往前走,但是心中的警惕依旧一刻也不曾放松。天下没有一处地方拥有绝对的安全。 走过开满鲜花的鹅卵小道,再经过绿萝成荫的长阑,越往里走,花草树木越发稀少,光线逐渐变得昏暗起来,沈恩来知道,他们快要到了。密局的地下牢狱。 点燃火折子,火把亮起,沈恩来他们成功穿入地道。一进地道,沈恩来便感受到四面八方而来的压迫感,是浓厚内力的堆积。密局真正的守卫不在上面,在地下。 “曲径通幽处。”地道突然响起声音。 “禅房花木深。”接他们的那名男子用内力大声传播。他的话音一落,面前的石门便自动开启。 还有密语,沈恩来在心底对于密局这取密语的水平暗自夸奖一番,比起陈振民来说真是天上地上。说完这句话,那名男子将目光在沈恩来三人身上扫过一眼,皱了眉,不过一瞬。他又开口:“………………” 靠,沈恩来觉得自己耳边有只青蛙在叫,这人说的什么鸟语?不过后续,待到沈恩来他们穿过数道石门再也没有人继续用密语后,沈恩来想那人也许是怕密语被他们听了学去,而用了另一种方式。密局的系统成熟已经相较而言比较完善了。 发现那名男子带着他们故意绕道以迷惑线路时,沈恩来也收起了观察打量的心思,开始乱七八糟胡思乱想,时间倒是过得飞快,倏忽便到了。 地下审讯室,昏暗还带有一丝潮湿,空气里都是血液的腥味。和头顶上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也许是沈恩来以后所要面对要生存的世界。四周墙上挂满的全是刑具,而正中间则有一块大理石长板,审讯台。最里面,则有一块木桌,古凉秋一身素黑和那名男子一样,就站在木桌前,全身的肃杀之气将整个审讯室的血腥之气生生压了下去。 “乘风,人到了。你去做交待的事吧。”古凉秋对着接沈恩来他们的那名黑衣男子开口。沈恩来才知道,这人就是鲁国出了名的武技高手,密局四大副局之一,乘风。难怪沈恩来无法察觉到他的出现。 乘风对着古凉秋颔首接着消失在审讯室内。人影消失后,只剩下古凉秋望着沈恩来等人。 “你们带回来的那具尸体,是韩国保监所的杀手,在武林榜上都小有名气。” “韩国人…”古凉秋的话让沈恩来忍不住重复琢磨。 “袁望也不是我鲁国人,他的身份被顶替了,他是韩国人。是韩国安插在我鲁国的奸细。”古凉秋的话瞬间让众人面色一怔,奸细… “袁望、孔智森都曾是鲁国官兵,一旦有战争,便会将这些老兵召集回援。韩国这步棋,耗时之久,心思之深,让人可惧。” 第四十章 叛变 密局忙着查找那名还活着的奸细‘孔智森’的下落,而范若慈这案子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沈恩来他们的头上。而温文帝,也在此刻,特意宣召了太学参与案子的学子。 “你们说,陛下突然召见我们,是有什么事儿?”陈振民碰碰一侧韩千金的手臂。 “为了范若慈的案子吧。”白羡启开口,替韩千金应了声。 “范若慈的案子这么严重吗?都值得陛下亲自见我们?”李青山也感到些许的诧异,蹴鞠大赛时,陛下也来了,但是隔得远远的,他也没看太真切。天威浩荡,李青山想想还是觉得心里有些惧怕。 “走吧,总不能让陛下等着我们。”沈恩来走在最前面,转过身朝着众人挥手。陛下怎么会为了范若慈如此大动干戈,他为的从始至终都是温行简。 还没走进大殿,李青山就险些摔倒在身侧的陈振民身上。“你慢点。”陈振民接住他。 “我的脚有些软…”李青山小声开口,唯恐被人听去取笑。 “你走后面吧,进去后别说话,没什么大事儿。”李昀恒上前一步扶住他,将他带到众人最后面的位置。 沈恩来看看在场的众人,今日,也许她,终将要迈出那一步。 “宣——进殿——”今日召见的地点还是设在了太学之内,可是皇上身边的公公做派气场还是和在皇城内一模一样。只是声音着实低了几声。 温行兴走在最前面,跟在身后的便是沈恩来和白羡启,再接着便是陈振民和李昀恒接着往下,一行人接连进了殿。 就像那次因为顾楚升一事被召见那般,同样的场景,只是身边早已不是独自一人,沈恩来有种恍惚感。时间有时候是比洪水更迅烈的猛兽,只要一慢下来,一瞬之间,就会将人吞噬干净。你只能不停地一直往前跑,别再回头。 “你们可知今日朕召见尔等的理由?”温文帝的声音不似年少稚嫩,也不似中年浑厚,他有着一股特殊的震慑之力,穿透耳膜,直达心内。 “陛下,范若慈一案太学和密局一直在竭力调查,如今透过范若慈一案,甚至引出了韩国对我鲁国长久以来的奸细安插,相信在古大人的搜查之下,定能破坏韩国的阴谋,将奸细暗网一举破坏掉。”温行兴站了出来,朝着不远处的男人作揖行礼。温文帝眯了眯眼,细细打量起这个自己一直忽视的六儿子,养于东宫,教于太子,如今也已俊朗成熟。太子,的确是位好兄长。 “陛下,民女有一线索,想要呈禀陛下。”突然响起的女声打断了温文帝的温情回忆。他抬眸望向人群中站出来的女子。是那个少女,一样的单薄一样的孤寂还有一样的倔强。 “你有何线索,准,说。”温文帝心中隐隐有些揣摩。 “范若慈一案恐与太子殿下有干系,还望陛下能让太子殿下配合我们调查。”沈恩来的话刚一说完,温行兴的目光有些不敢相信地落在她的身上,还有在她身后跪着的那些同窗好友们。沈恩来,这是在做什么?自和三皇子结仇后,所有人都将她归为了太子一党。那她此番做法是要叛主投诚? 温文帝没有说话,他只是望着在底下跪着的少女,那日的话似乎还清晰地在他的耳边回荡。 “陛下旨意便是沈恩来效忠之意。”所以太子也好,三皇子也罢,都可得罪。是这样吗?温文帝没有说话,在场众人跪着连大气也不敢喘。唯有温行兴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沈恩来。 白羡启微微抬头,温行兴此刻逆着光,白羡启看不清楚他眸中的神色。而沈恩来依旧跪着,背脊直挺。白羡启突然有些晃神,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一身病痛,终身残疾,一架轮椅,一副病躯。却依旧有那样直挺的背脊,倔傲的秉性。小姑娘的心性倒是和他八九不离十,然而,越是如此,却越孤寂。 “你既然说与太子有关,可有证据?”温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辨不出喜怒。 “禀陛下,民女发现太子妃曾私下去见过范若慈,太子妃与范若慈无亲无故本该互不相识。这其中必定有隐情,还望陛下让民女一查究竟。”沈恩来说完“咚——”一声狠狠磕了个响头,这一声也不停回荡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中。 “陛下,太子殿下仁厚,太子妃更是。范若慈虽是有罪之身,但是范家曾与皇子们都有交好,太子妃此刻去看望范若慈只不过是聊尽心意罢了。还望陛下明察。”温行兴出声,也是“咚——”一声,磕了个响头。 其余众人都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温文帝那双眸子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众人只把头埋得更低,皆不敢与天子对视。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交给太学去查,密局最近有要案,太学便由沈恩来负责吧。若是太子真的有所不公之处,大可查处,不必顾忌。”温文帝上下嘴唇一碰,无形间便给了沈恩来难以捍夺的权力。温文帝这次也并没有想放过温行简。 “谢陛下!”沈恩来磕头谢旨,连着磕了三四个响头,额头早已有些发红。 “都退下吧。”温文帝大掌一挥,众人有序地退了出去。 刚一走出,没走远几步,温行兴压低声音有些恼怒地开口:“沈恩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恩来原本往前走的脚步一顿,她皱了皱眉,叹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没有什么意思,有一说一罢了。” “那你可真是咱大鲁的活青天啊!”温行兴语气有些酸,瞧着沈恩来极其不舒坦。平日没见她是多么公正不阿,今儿个存心的吧。 “沈姑娘,你今日如此却是有些为难太子殿下了。”李昀恒抿抿唇,终究还是开了口。 “我没有刻意去刁难任何人,做了便是做了。”沈恩来昂头瞧了回去。 “他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于你这种人说也无用,你的眼中只有讨好谄媚。我原以为这些时日的相处,你能稍微有点真心,也能清楚太子殿下是如何品性,万不想,你跟左丞等人皆是一丘之貉。”温行兴当真是有些气急了,一开口左丞等人都一同骂了进来。李昀恒碰了碰他的胳膊,他这才拂袖气冲冲地离开。 沈恩来依旧立在原地,周围的人一个个从她身边走过,陈振民欲言又止,最后终究没有一个人再同她开口。待到众人都走远,沈恩来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费力抬起脚,往六班学堂方向走去。 第四十一章 往昔 等着沈恩来拖着身子回到六班,众人已经开始用膳了。“沈姐姐,快来。”南怀云老远看见沈恩来忙挥手,沈恩来冲她笑笑,温行兴看见沈恩来鼻子里哼出一声气,南怀云发现温行兴的古怪,顺着手上的筷子敲了敲温行兴的头。温行兴怒瞪上去,看见是南怀云撇撇嘴倒也没说什么。 南怀云走过去拉沈恩来要坐下,温行兴的声音响了起来:“人才不屑和我们坐一起,暖暖你别拉她,到时候耽误人沈姑娘办正事儿。” “咋回事儿啊?吃个饭整得阴阳怪气儿的。”赵飞燕扒拉一大口饭,问向坐在身旁的陈振民。陈振民给他碗里夹了一大块肉,妄图塞住他的嘴,这祖宗没看出来这儿剑拔弩张着嘛,低头吃他的饭不好吗? 沈恩来拍拍南怀云的手:“该给南怀瑾送饭了吧,给我吧,我端去给他,顺道在那儿吃了。” 南怀云还想开口,被沈恩来的眼神给打断了,只能跑去把本来准备自己给兄长送去的饭菜重新装好,再给沈恩来盛了一大碗饭,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整盘牛肉倒入给沈恩来装菜的碟子里。 “那个,暖暖,这个碟子装不下吧——”陈振民的话音刚落,南怀云将最后一块牛肉赶进碟子里。陈振民只能咽口唾沫。 “沈姐姐,多吃点。”南怀云将饭盒递到沈恩来的手上,沈恩来觉得自己好像提了个沙包。她好像没那么吃得吧,不过看南怀云一副她吃了这顿没下顿的神情,沈恩来只能无奈接下。 “沈姐姐,我再给你蒸个蛋吧。” “够了够了。”沈恩来头也不回提着饭盒狂奔。南怀云转过身去,陈振民和赵飞燕张开双臂,护住面前的菜盘,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饭已经没了,菜也没剩多少了,再拿真的就得喝水饱肚了。 “咚咚——”沈恩来轻叩房门。南怀瑾已经苏醒过来,但是太过虚弱,所以只得待在床上,慢慢休养。 沈恩来在门外静等一会儿便推门而入,南怀瑾已经坐了起来,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依旧虚弱。在看见来人的瞬间,南怀瑾面色闪过一丝疑意,但是片刻便消失踪迹。 “吃饭吧。”沈恩来开口走向南怀瑾,将饭盒放在桌子上,拿起刻意为他定做的桌板在床上摆放好,这才将饭盒里的饭菜一一拿出。 “这些,你我二人吃掉?” “嗯,暖暖盛的,你正在养病,你多吃点。” “咳咳——你怎么送饭来了。” “作为班主,例行慰问。” “出什么事了?” “没事儿我就不能来了?” “恩来姑娘,今天陛下可是召见你们了?” “你不是知道嘛,还问什么…” “你该为自己而活。”南怀瑾突然低沉的一句话,让沈恩来夹菜的手经不住一抖。她抬眸望向南怀瑾,“我一直都为自己而活。” “你兄长的案子,并非你的错。进了密局,很多事情并非想象中那般。” “我做了什么,你又清楚了?” “要入密局,必须在党争之外,你已经同三皇子树敌,必须再得罪太子,才能获得陛下的信任。我们身边的人几乎都是太子党,你认可太子,却必须如此行事,只会让你不快。” “我清楚我在做些什么,你既然猜到了,不要阻拦我,否则我——” “你什么——”南怀瑾笑着出声打断沈恩来的恶言恶语。沈恩来的气势一下被打破,后面的警告自然说不出来,瞪他一眼,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牛肉,用力嚼着。 “你为何知道我的身份?”这是一直以来盘庚在沈恩来心中的疑问。她不敢打探,一直有意规避,不过早晚这层窗户纸也要被戳破。 南怀瑾看着她,小姑娘现在还在试探,没有直接问他是否知道背后那人。“我曾经在顾家大院见过你。” “顾家大院…”沈恩来呢喃出声,那是多久之前了?时光似乎拖着她跑了老远老远,可是停下来一回头,却就在昨天。 “对,顾家大院。那时候我和暖暖才到京城。身无分文,我四处做零工以维持生计。那时候顾家办寿需要人手,我年龄小手脚灵活就被招了进来。那时候正好遇见你,受罚。” 办寿,受罚……沈恩来的记忆里似乎有一根线串了起来。 祖母明目张胆地偏爱,顾恩来也屡教不改地挑衅。她的兄长才是顾家长子,即使患有残疾,也是这个世间最聪慧的男子,是她顾恩来放在心口上的人,容不得任何人置喙。 顾恩来的手足,除了顾社宇,自然还有顾家妾氏所生的那对姐弟:顾朝,顾月。顾父一路靠着顾家先祖庇佑子孙的财富和名望,日子过得算是惬意。如果不算上他三次科考都无疾而终的话。只是,顾老太太算是明白过来,顾父这一辈,顾家和官位算是无望了,好在顾父虽然无才无智却孝义十足,每日享受子孙绕堂的天伦之乐,顾老太太也甚感满足了。希望便寄托在孙辈的身上,顾老太太膝下本有三个孩子,两儿一女,独女已嫁入一秀才府门,那秀才虽然清贫,但是德行不错。后赶赴梁平县任县令,这唯一的女儿也随着离了。身边就剩下顾父和顾二爷,那顾二爷却是个不争气的主儿,吃喝嫖赌样样都沾。年纪轻轻就死在了青楼里。 顾老太太受此一击,处事便稍显严厉,多以处罚为主,为的只求内宅和睦,家事安宁。而顾恩来甚不是个省心的人儿,多与顾朝发生争执,顾老太太处置此事上,便多有不公。顾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愿老太太开心,顾恩来受些委屈倒是理所应当。 蛇打七寸,龙有逆鳞。顾朝自然清楚顾恩来的底线在哪儿。哪怕他把顾恩来说得连脚底的蚂蚁都不如,顾恩来也不会甩给他一个眼神,唯有提及顾社宇。 顾老太太寿辰将至,顾月也已十二有多,虽说嫁人还尚有些早,但是也到了该物色的时刻了。顾老太太的寿辰就是一个绝佳的契机。顾恩来虽然性子有些混不吝,但是顾朝知道,论才情和相貌,姐姐顾月恐不及。顾恩来并未和家中姊妹一同上私塾,自小便是顾社宇亲自教导,顾朝见过顾社宇的诗,也是从那一刻起,顾社宇、顾恩来兄妹成为了他心中的仇敌。顾社宇一个残废,倒是不用多过在意。可是顾恩来却不同,她说到底也算顾家长女,她才是自己姐姐未来路上最大的障碍。所以,他绝不能让顾恩来出现在顾老太太的寿礼之上。 第四十二章 初见 那是南怀瑾第一次见到顾恩来,冬天单薄,雪地里,小姑娘一个人跪着,周遭围了一圈的人,在这冷寂的冬日下越发显得热闹,却让南怀瑾觉得心中发凉。小姑娘脊背挺得直直的,绛红色的大衣和膝盖处的皑皑白雪就像是强烈冲突的一幅画,有一种强烈的冲突。 “小小姑娘怎有如此歹毒的心思,因为嫉妒亲弟所以下此毒手,我顾家断容不得你这样的心肠。今儿,你认错去到祠堂改过,恐老太太念在血脉的份儿上还绕过一次—”一名身穿大红色外袍的妇女话还没说完,一道稚嫩的女声打断了她:“我说了,不是我做的。” 也许是因为在雪地里跪久了,小姑娘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的颤音,但是每个字都清楚地回荡在空旷的雪地里。绕是南怀瑾,隔的远,也清晰听清。小姑娘的话很明显激怒了围在她周遭的那些妇人,密密麻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朝她围卷而来,正前方的一名紫红色外袍妇女手中拿着的竹杖扬手就要落下。一阵清冷的男声划破了喧嚣。 “顾妈妈,这是做甚?” 那是南怀瑾第一次见到顾社宇,那个可谓神祗一般的男子。男子瘦弱,一脸苍白毫无血色,坐在轮椅上,就那样静静立在雪地中,望着不远处的嘈杂,自有一片清冷。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男子似有一定的震慑。 “大少爷,大小姐她顶撞了老太太,现如今正在受罚。”紫红色妇人恭敬回话。 “你还知道跪着的人是顾家大小姐?”顾社宇抬了眸,语气没有过多的起伏,但是一开口却给人一种无端的压迫。不等那名紫红色妇人回话,顾社宇冲着身边的小厮示意开口:“去把大小姐扶起来,这么冷的天,冻坏了来。” 那名小厮赶忙小跑着到顾恩来的身侧,伸出右手将顾恩来缓缓搀扶着起来。 “大少爷,这是老太太的意思,您这样—”紫红色妇人开口。 “今儿个是老太太的寿辰,顾妈妈还是到祖母跟前伺候吧。恩来我自会管教。”顾社宇再次开口,却没看向众人,只是径自转动轮椅到顾恩来的面前,抬头望着她,伸出右手:“恩来,回家。” 南怀瑾望着顾恩来,小姑娘的鼻尖被冻得通红,一头黑发因为点点雪花有了白色的装点。一早跪着的她面色倔犟,黑溜溜的眼珠瞪得老大。此刻低眸望着面前的男子,却是眼眶一下红了,只见她洗了洗鼻子,伸出左手,拉住了男子的右手。倏忽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重重点头,眼角却还有泪花在闪动。南怀瑾那一刻看懂了这对男女,是南怀云也曾有过的表情,他也曾明了的时刻。这名男子是那个小姑娘的底气,就像他之于南怀云。 第四十三章 哪窜出来的小姑娘 “明日就立冬了。”南怀瑾突然放下筷子没由来地这么一句。 沈恩来没有停下,刨了一口饭,是啊,立冬,又到初九了,她的兄长也是那年那日从此于这世间消散。 沈恩来把饭菜端回水槽洗净,夜色已经变得灰蒙蒙一片。沈恩来抬头望着高挂在头顶的一轮弯月,却突然有些无所适从。她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随即抬脚朝着梅苑走去,那也是关押范若慈的地方。 她还没单独来见过这名女子,美在寻常人家有时往往是祸水,而在富贵人家也不见得就是锦上添花。兄长告诫过她,世间万物皆有两面,美在带来好处的同时,也不要忘记隐藏在平静背后的汹涌。 “谁?”关押的士兵将沈恩来拦在苑外。 “太学一级学子沈恩来。”沈恩来附身作揖同时将才得到的通行证呈上,陛下接见后的指令一下,沈恩来便同时获得了可以独自审问的资格。确认无误后,得以放行。 沈恩来就着月色踱步来到关押房门前。“咚咚——”轻叩房门,沈恩来在门前等待片刻这才推门而入。 房间被改良成了临时审讯处,也许是因为有温行简的照顾,范若慈的处境并没有沈恩来想象中的艰苦。房内虽然摆放着有刑具,但是却没有血迹,大体上都算干净。甚至有单独的贵妃椅供范若慈休息。沈恩来一进屋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范若慈坐在椅子上,腿上搭了块毯子。沈恩来低头看看自己,因为清洗碗筷沾了一身的水渍,乱糟糟的头发,敢情她倒像是嫌犯。当真是不能两相对比,失策失策。 范若慈的眼神一直望向沈恩来的身后,然而隔了老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她这下虽是疑惑但算是反应过来,这么晚来的只有沈恩来一个人。她把目光落回沈恩来的身上,太学学子装扮,是个姑娘,难得。看着傻里傻气的,若是走错地方了,门口有守卫她也进不来,那她,出现在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姑娘冲她咧嘴笑了笑,接着将手伸进怀中,嗯? 然后,范若慈看着沈恩来从怀里掏出一瓶酒来。 “人说,酒后吐真言,我这审讯工作也不容易,你把酒喝了,该说说该认认啊。”沈恩来边说边把酒放在审讯桌上,又从衣袖里摸出两个酒杯。在桌上工整摆好,齐活儿。 沈恩来这么一弄,倒是让范若慈愣在了当下。这,哪儿窜出来的小姑娘? “范若慈,范辰的孙女,京城曾经出了名的才女。太子温行简的婚配,然而一朝变故,家破人亡。”沈恩来说完这段话,倒是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就喝了下去。 范若慈看了眼空着的酒杯,再看眼面色带着点酡红的沈恩来,一杯就这样,到底是谁问谁?这人不会睡在她这儿吧?范若慈此刻才觉得头有些疼。 “你是?”范若慈对沈恩来有点印象,或许恍过她的脸,但是她也记不太清了。 “太学一级六班班主,沈恩来。” 沈恩来…范若慈有点印象,这个开学大典上就声名远播的小姑娘。 “你到底想干什么?”范若慈看着沈恩来斟满放在面前的那杯酒,抬眸望去。 “我说了啊,查案。”沈恩来趴在审讯桌上,冲范若慈挑了挑眉。继续开口:“无论如何,太子一定会保你。他也一定保得住你,否则你现在不会好好坐在这里,在查出你是余孽之后,陛下完全可以将你丢入密局甚至是直接问斩。而你坐在这,你觉得说明了什么?”沈恩来将话语抛回给到范若慈。 “……”沉默,范若慈没有回应,只是望着沈恩来。 “咱俩做个交易。”沈恩来收起了笑脸,学着范若慈的样子,坐得端正笔直。 “你和温行简之间曾经经历过什么,现在又留下什么,我不清楚,我也没有窥探别人感情的癖好。但是,待在太学,和温行简形同陌路,这是你的选择吧。看得出来,温行简对你还留有感情,并且这份情义不浅。你对他呢?是曾经有过,还是现在依旧存在,只是血海深仇梗在面前,你跨不开。” “说够了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陛下不会对温行简下死手,但是这件事,我也不能让温行简全身而退。而你,你不会眼睁睁送温行简去死,但是,长久的纠葛到这儿该有个了断了。你帮我举证温行简,我帮你,和温行简一刀两断。”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不是三皇子的人,之前的顾楚升一案你应当清楚。所以我也没有必须让太子死。我的目的只是想入密局。这个案子,三皇子一定会派人渗进来。到那时,不管你的供词如何,都会往将太子永坠阎罗的方向去蔓延。与其这样,你还不如和我合作。双赢,不好吗?” 范若慈没有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沈恩来知道,这么几句话不可能就让范若慈完全相信自己。她需要等,她已经传递给了范若慈这个讯息,而之后,无论是温行兴,还是其他太子的人,都会收到这个讯息,自然会做出选择。她倒是不怕。 从审讯室出来,沈恩来已经喝了好几杯酒了,虽不至于醉,整个人还是有些飘飘忽忽,真正醉的不是人,是心。沈恩来将手中没喝完带走的酒壶高举,朝着月亮轻轻一碰。 “干杯!向所有曾经在我生命中生活过的人告别,祝愿你我在互相看不见的世界里,蓬荜生辉。干杯!”沈恩来呢喃出声,又喝下一杯。 一个身影慢慢踱步摇向六班学堂的方向,夜色稀疏,点点光亮打在她的肩膀上。她的嘴里似乎哼着小调,随着风飘散在夜空之中。 “月儿明,风儿轻,你可曾来过我的梦里,一定是你来时太小心,知道我睡的轻……” 都说时间是治疗伤口的良药,却不知道,真正的伤口从未痊愈。思念并非会过去,只是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被遮掩住了而已,但是在每个夜晚,每个时刻,却又都会不经意间敲击心脏,因为有些人如何能忘? 第四十四章 危机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沈恩来一夜睡得沉。日上三竿,沈恩来还躺在自己的铺上,完全不愿意起来。今日难得出了太阳,阳光透过窗照进屋内,仅有沈恩来躺在床上。六班上午有理学课,已经能下地的南怀瑾给她请了病假。阳光打在脸上痒痒的,沈恩来醒来觉得头有些疼。手上贴着张纸,沈恩来一把扯下:醒酒茶放在桌上,记得喝。 南怀瑾的字迹,沈恩来挑眉朝着不远处的小矮桌望去,果然有一碗茶摆着。她翻身下地,还有些晕眩。果然,不能耍帅,沈恩来小步移过去,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茶已经凉了,但是对沈恩来这样醉了一宿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招待了。 既然已经请过病假,沈恩来也没想继续回到学堂去上课。今日所学内容她早已熟知,听与不听差别并非太大。她的头还有些疼,她朝着窗外瞧去,日光当头——冬日里久违的阳光。沈恩来抻了抻腰,活动了活动脖颈,随便套了衣衫,在书柜里拿了本书随即出门。她穿过小径来到了太学的背后,这里便是太学的藏书阁,对沈恩来而言却是睡觉的好地方。安静,暗淡。 古朴的钟楼屹立在丛丛树林之间,庄严而又肃穆。沈恩来旋身踏着藏书阁外每一层的石阶飞身上到最上面的顶处。阳光丝丝撒在她的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光圈。她轻轻躺在砖瓦上,极其小心。明晃晃的阳光晒得她睁不开眼,她将带来的书打开成两半径直罩在脸上。这下舒坦了。有风吹过,吹起她淡蓝色的衣衫,和乌黑的长发。而她却没有睡着,书将光遮挡得差不多了,沈恩来的眼前是昏暗的,可是她却睡不着了,从最开始到现在,所有出现的人,所有的案子在她心底默默浮现,她总觉得有些东西在无形中被她所漏掉了,而那究竟是什么? “沈恩来——”由远及近地呼喊声将沈恩来激得一震,将书拾起的同时翻身而起。 “在那儿!”下面再次传来呼喊,沈恩来往下望这才看清,是南怀瑾和陈振民。出事了,沈恩来下意识闪过这个念头,她飞身而下,落定。 “陛下在召见你。”南怀瑾开口。 “陛下?”沈恩来觉得自己有些昏。 “沈恩来,太子妃被抓了,具体原因为何暂时不知,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陛下召见你。你一定要谨慎,保全自己是最重要的。”南怀瑾一口气将话说完,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有些吃不消,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沈恩来冲他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陛下还是在上次的地方召见吗?” “嗯,班主,你千万小心。”陈振民捣蒜地猛点头。 沈恩来拍拍他的肩膀,“都说了,放心。南怀瑾交给你了,把他好好扶回去。”沈恩来说完转身挥手。她才找了范若慈谈交易,就遇上郑源爽被抓…沈恩来有些想不明白,太子的案子此刻在这里摆着,郑源爽被抓,就意味着太子那边有了纰漏,这已经不单单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利益团和另一个利益团的碰撞。任何一步都代表了作为权力的正中心,温文帝的倾向。 而到这个时候,温文帝为何会找上沈恩来? 答案就在眼前,沈恩来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随后跨进院内。 “民女沈恩来求见陛下。”沈恩来冲着紧闭着的屋门跪拜行礼。 “宣沈恩来觐见。”伴着尖细的声音,屋门被缓缓打开。 “谢陛下。”沈恩来起身,朝着屋内走去。 沈恩来埋着头小碎步往殿中走去,“民女沈恩来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磕头行礼。 “起吧。” “谢陛下。”沈恩来还是低垂着头,天子圣威自是不能轻易得见。沈恩来倒是谨慎,行事皆是周到,让人跳不出错来。 “沈恩来抬起头。”温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沈恩来倒是心里一紧。但是她自然不敢违逆,抬起头,望向温文帝。温文帝坐在最前方,庄严地望着她,沈恩来的手心有些出汗。极具压力的沉默在她二人之间蔓延。 “范若慈的案子你查的如何了?” 对不起大家 断更六天了。。。实在是对不起大家。 这段时间家里事确实太多了,但是从今天起,我会努力日更的。 也从今天起正式入v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六州歌头少年志》对不起大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四十五章 范若慈的供词 沈恩来匍匐在地上,温文帝的话听不出喜怒,但是沈恩来莫名觉得心里泛着慌乱。她深吸一口气,尝试着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禀告陛下,昨日民女才去审问了范若慈,想必今日,范若慈一案便会有突破。” “噢?是吗?”温文帝的话调升高,沈恩来下意识觉得不好。她没说话,温文帝的声音接着响起“那太子妃是怎么一回事?范若慈今日为何举证太子妃想要杀她?” 举证太子妃?温文帝的话像是一道惊雷炸裂在沈恩来的头顶上。爽…沈恩来想到那名女子,她为何要杀范若慈?出于嫉妒?不,不应当。她从一开始对范若慈都是持保护状态一如温行兴那般。那范若慈为何要咬出爽? “陛下,民女认为此案恐有疑——” 沈恩来话还没有说完,温文帝便出声打断了她“是韩国人救了范若慈,当众目睹太子妃行凶,如何有疑?”韩国人,外族人又牵扯了进来。那么此案就不仅仅是温文帝下决策这么简单了。沈恩来很清楚,关于这个案子,温文帝只是想要挫一挫太子那边的风头,但是他绝不会伤害到太子的根基,所以他不能让三皇子的人插入其中揪住太子不放,也不能让太子党的人接手这个案子,就此不了了之。所以他选择了沈恩来,这不仅仅是对沈恩来的考验,也是温文帝多番的考量。而爽无异于是整个太子权力集团必不可少的力量,她的背后是郑老将军,爽自幼在军营长大,她在军营的声名与威望在嫁给温行简后一并移交到了太子党,所以,温文帝不能看着爽出事。 沈恩来知道温文帝的担忧,她重重在地上磕了个头“陛下,此案很可能是有心人为太子妃娘娘设下的圈套,有意陷害。民女愿竭尽全力为太子妃洗净冤屈。” 沈恩来此话已经表明了立场,爽是无辜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爽有事。因为保爽也是保太子。 “此事我已经交给密局,宰相挺喜欢你的,跟朕多次提及你。此案你就跟着古大人,多学着点吧。”温文帝的声音此刻趋向平和。沈恩来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这短短时辰几番对话,已经让沈恩来的后背完全被汗浸湿,“伴君如伴虎”,沈恩来此刻再次深切感受到这五个字的含义。她跪谢后从屋内出来,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才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细细想来温文帝的话,这算是认可她了?让她跟着古凉秋,那对她进密局应当是没有过多反对? 不过想到范若慈和爽,沈恩来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被搅和了一团浆糊。还有恰好出现的韩国使臣…这一次,韩国和赵国派人来,究竟是偶然,还是说一切都是谋划,那背后所图又是什么? “嘿,怎么样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沈恩来从思虑中拽了出来。她看着面前放大的人脸,是南怀瑾。她抬眸打量周围,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到机枪营了。而正好撞上来接她的南怀瑾和陈振民。 “温行兴在哪儿”沈恩来没有回答南怀瑾反问向他。 “在学堂。那先回去吧。”南怀瑾没有多言,陈振民更不敢开口,顾忌到南怀瑾的伤,沈恩来不敢走快,在尽量照顾南怀瑾的情况下,三人回到六班学堂。 学堂内除了六班众人,白羡启、李昀恒也在。沈恩来一跨进门栏,众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陛下找你了。”温行兴这话不是问句是陈述句,他坐在书桌上望向沈恩来。 “嗯,太子妃是怎么回事?” “伊罕骏目睹太子妃行凶刚已经在学院内传开了,我们就是听说这件事才过来的。”白羡启开口。而他的话让一直等着沈恩来的南怀瑾和陈振民显然一愣,这,出了那么大的事? “陛下将这件案子交给了密局,我协同办案。”沈恩来将温文帝召她前去的原因和盘托出。她望着温行兴,事关太子妃,她不相信温行兴一点内情也不知。 “沈恩来——”一声呼喊打破了诡异的氛围。哗啦啦铺开一排,密局的阵势。古凉秋走在最前面,目光扫过人群,定格在了沈恩来的身上。 “沈恩来,跟我走。”古凉秋冲着沈恩来抬头,说完便转身。没有多言,“真飒啊!”沈恩来在心底小小点评一句,随即屁颠屁颠儿跟了上去。临走不忘给众人一个“有她在,都放心。”的眼神。 南怀瑾突然觉得温文帝选沈恩来,是不是没睡醒之下做的决定。那小姑娘跟在古凉秋身后,整个一活脱脱像是去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哪儿有半分查案子的气势。走远了,人影便消失在了门外。 沈恩来随着古凉秋走出六班学堂,思忖着如何开口询问,古凉秋倒是率先发了话。 “太子妃这事你知道了,跟着我,多的不要说也不要做。懂?”古凉秋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沈恩来。沈恩来看看她,再回过头望了眼就在三步之外的密局侍卫,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也不敢说不啊。 古凉秋带着她直接走到了关押太子妃和范若慈的地方,地点没变,只是再多隔出了一个房间。沈恩来倒是对太子妃爽有无数的问题。 刚跨进门栏,院外便响起一阵不小的响动,然后一个两鬓已经斑白,但是身姿矫健的男人自院外朝内走。这人是谁,来势汹汹,竟然径直朝密局关押犯人的地方闯。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沈恩来惹不起。 沈恩来看了看他的衣着和状态,约莫50来岁,衣料并非寻常人家所拥有的,脚步毫不轻浮,拥有这个岁数所没有的沉稳。沈恩来知道,这人估摸着是第二类。她懂事地退到了古凉秋的身后。 “郑老将军,您怎么来了。”古凉秋跨步向前对着这名中年男子行礼,这下也顺势拦住了他继续前行的脚步。郑老将军…沈恩来这下知道来人的身份了。太子舅父,鲁国一等公,郑家军十载将领,郑老将军。就连温文帝都得礼让三分,何况是古凉秋呢。 “古相,我已去到陛下那儿了。得陛下准许这来看看爽儿。”郑老将军冲着古凉秋微微点头。语气客气,这倒是让沈恩来对他的印象有了些好感。 “既然如此,郑老将军请。”古凉秋朝着旁边闪身,让出路来。沈恩来也跟着退让到一边,郑老将军看了她一眼,没有留步,擦过朝着屋内走去。 “古相,这?”沈恩来看着郑老将军身影消失在门内后,小声朝着古凉秋开口。 “等着吧。”古凉秋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眸里的神色,沈恩来读不出。 “我们先去范若慈那儿吧。”站了一会儿,古凉秋说道。随即两人走向关押范若慈的屋内,推门而进,这里面和沈恩来第一次来时并无任何变化,还是让沈恩来猜不透的,依旧是范若慈。 。 第四十六章 皇室丑闻 推门进屋,范若慈在看见沈恩来时脸上闪过的一刹那惊异,被沈恩来敏锐捕捉到了。然而,也只是一瞬,范若慈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淡漠地看着众人,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似乎关在旁边的爽并非是她送进去的。而就是这样一个女子,造成了整个鲁国朝堂如今的动荡。 “范若慈,可要修改证词?”这是古凉秋进屋后说的第一句话。 “回大人,不改。”范若慈回答,声音不大,却让沈恩来听出了坚定。 范若慈和古凉秋对视,两人都没有说话,沈恩来在一旁没出声视线在二人脸上来回,她知道,范若慈和古凉秋之间有些东西没有告知她,摆在台面下的对峙,只是在等待谁先妥协。也许,古凉秋知道范若慈突然举证爽的缘由,更或许,在这场预谋中,古凉秋还有着沈恩来所不知道的戏份。想到这些,沈恩来只觉得后背有一股阴风,她被卷入这个案件之中,却一无所知,这很危险。 “范若慈,言尽于此。有的代价并非你所能预想得到。”沈恩来没想到,首先妥协的会是古凉秋。但是她的话似乎并没有改变范若慈的想法,范若慈只是朝着古凉秋点了点头。“多谢古大人的提醒。”语气一样淡漠,但是沈恩来却能够感觉到范若慈对古凉秋的敬意,不是像面对她一样的敷衍,沈恩来并不想把这归结到权力上面去。她下意识认为范若慈并非这样的人,否则这些年也不会同太子形同陌路了。那能让她对古凉秋如此态度,只可能是古凉秋与她之间有沈恩来并不知情的羁绊。 古凉秋,鲁国第一女宰相,主掌密局数十年,手中人命无数,朝堂之上无一官员不对她有所忌惮。可就是这样一个传言中的凉薄狠厉的女子,却在第一次相识时,给予了沈恩来善意。沈恩来看不透古凉秋,看不透范若慈,看不透爽。太多太多的事她都看不透。人永远是世间最难以捉摸的存在,他们可以作恶多端却也可以放下屠刀,他们可能 穷凶极恶却也可能在下一刻善良温暖。这才是最真实的情感,人就是人,并非圣贤更不是那天仙,有厌恶自然也有喜欢,有恶念自然也有善意,而唯一区别在于,是否可以守住底线。那才是人与畜生真正的差别。 “古大人,民女还有些话想单独审范若慈,不知?”看出古凉秋有退出之意,沈恩来不愿意什么都没问出便草草离开。 古凉秋颇有些意外地挑眉望了眼沈恩来,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沈恩来抬头挺胸直视古凉秋审视的眼神,没有躲避。 过了良久,“准。”一个字从古凉秋的喉咙里发出,沈恩来才觉得自己喘了口气。她朝着古凉秋作揖行礼“多谢大人。” “吱呀——”伴随着关门声,房内只留下了沈恩来和范若慈两个人。 “我那日同你说过的话,为何第二日便变成了如今这样?”沈恩来问向范若慈,却不给范若慈回复,自顾自又开口,“我能猜想到,我说的话你同太子那边的人说过了吧。而你举证太子妃,也是太子那边的谋划对吗?”这就是沈恩来唯一的合理猜测,只是这样的猜测太过大胆,她并不知道,为何太子要走这一步棋,将太子妃牵扯其中。 “区区学子,这话太过胆大了。”范若慈出声提醒,沈恩来有些逾矩了。 “老将军——”门外突然响起古凉秋的惊呼,这声也打破了沈恩来和范若慈之间的对峙。 沈恩来皱眉的同时身影一闪,打开房门,向门外的守卫示意后冲了出去。是之前才有过一面的郑老将军,此时,他立在院外,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乍突,沈恩来站得远,却也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内力的压制。她也许不是他的对手,很清醒的认识。从内力上来说沈恩来自然是比不过,但是沈恩来年轻,所以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上来说,沈恩来都占据了优势,所以她也不是一定会输。 而原本好端端去看爽的郑老将军为何现在如此情况?古凉秋站在郑老将军的对面,眉头紧锁,这是沈恩来第一次在古凉秋的脸上看见这副神色。 而在古凉秋的身后,是爽。她的发髻已经散乱了,零散地铺开,而她的左脸颊手指印明显,半张脸都又红又肿,左脸足足比右脸大了一倍不止。 “将军,那日这位姑娘也在场,她必定也看到过太子妃的私情。”突然,一声哭喊响起,沈恩来望向声音发出者,一名跪在地上双眼红肿的婢女,抬起了手,而她的手指毅然指向的是沈恩来。 我去——沈恩来在心底暗骂,这是个什么情况?而郑老将军已经抬脚走向了沈恩来。 “你也知道齐枫?”郑老将军边走边说,“齐枫”这两个字倒是让沈恩来有一瞬间的愣神,这个名字好熟悉…对了,是他!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许溪的师兄,齐枫! 可是这个名字为何在此时此刻被突然提及?狼狈的爽,暴怒的郑老将军,哭诉的婢女…沈恩来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亮。 “那日,爽儿是否同齐枫有逾越举动?!”郑老将军再次开口,沈恩来笃定自己所想并无偏颇。果然是在怀疑齐枫和爽之间的关系。 “将军,那日——”沈恩来刚刚开口,话还没说完便被爽给打断。 “叔父,是爽儿一门心思扑在齐公子的身上,与他无关。” “孽障!”爽的话再次激怒郑老将军,郑老将军破口大骂随即转身朝着爽的方向杀去。古凉秋见势不好,闪身挡在了爽的面前。 “郑老将军——” “舅舅——”两声同时响起,太子温行简到了,和他一起的还有温行兴。 而在看见温行简的刹那,郑老将军整个人气势瞬间减灭,他冲着温行简行礼“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舅舅不必多礼。”温行简上前搀扶起郑老将军。 “是老臣教导无方,教出这等孽障,辱了太子殿下啊——”郑老将军不再那般盛气,这话还带着一丝苍老,沈恩来明白,他对太子的爱护是真心的。所以出了这样的丑事,他的痛心和内疚也是实意的。 “舅舅言重了,此事只是误会。爽儿和简儿只是在赌气罢了。齐枫公子我也认识,并非是传闻同爽儿那般的关系,舅舅不必担心。” “太子殿下不必再替我遮掩了,是我对不起你。”眼看郑老将军的情绪被温行简所安抚了下来,爽却再次开口,哪怕是温行简也皱眉冲着爽有些气恼低吼“爽儿,住口!” 沈恩来看着爽,温行简很明显想要救她,偷情,尤其是给太子戴绿帽子,那是整个皇室的丑闻,爽却似乎非得要给自己扣上如此大一顶罪,她想干嘛?找死? “好生热闹!”伊罕骏再次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了这儿。而且,很明显,鲁国的皇室丑闻,他一字不漏全都听了去。 “太子殿下看来这对女子的吸引力不太足够啊…”穆德健步轻咳一声遮掩住嘴角的笑。 “门口的侍卫都是死的吗?!”温行兴看着出现的伊罕骏和穆德健步,气得脸都红了,没忍住小声骂了出来,沈恩来倒是一字不漏都听了去。 这下,只怕不好收场了。沈恩来悄悄退至一边,接下来的对峙还轮不到她。 。 第四十七章 搭上性命的谋划 “此乃我太子府家事,就不劳烦十二皇子和永乐小侯爷挂心了。”温行简一句话,摆明了逐客的立场。穆德健步脸瞬间垮了下来,伊罕骏却依旧笑眯眯地望着温行简。这人要么缺心眼要么就是段位太高,而沈恩来显然偏向怀疑第二点,这个韩国十二皇子可不是个善茬。他朝着温行简他们点头示意,随即叫上穆德健步二人离开。 韩国人一走,剩下的便都是鲁国人。温行简面色一沉,环视四周,淡漠开口“今日之事,出了院门,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与此相关的一个字,懂吗?”不再是以前那般温润祥和的男子,此刻的温行简是东宫太子,是手握大权,可以决定一个人生死的鲁国最有希望继任君主的人选。 “奴家参见太子殿下,六皇子殿下。郑国公,古大人,皇上有召。”无论温行简再有希望继位,而现在鲁国最有权势的人并不是他。在温文帝身边的公公出现的那一刻,温行简的脸色惨白。 “太子妃也请一同前往。”此话一出,温行兴的脸色也并不太好。温文帝此刻的召见,是秦广的勾魂令吗?无人可知。 沈恩来并不在召见范围内,她独自留了下来。她没有打开范若慈的房门,而是选择了回到六班。人基本都在,甚至是白羡启和李昀恒。沈恩来同众人打过招呼径直奔向南怀瑾的房去。有些事情她想不清楚,但是这并不代表南怀瑾不行。 南怀瑾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他没在大堂内坐着,独自待在房内。本来刚想午憩,刚脱下衣服躺下,哐当声一下把他吓得睁眼,他刚坐起身,沈恩来的身影就出现在床铺三步外。他忙拉过薄被,还是有些木楞地望着不停放大的沈恩来的身影。 “你醒啦?”沈恩来走近了说。 “嗯,托你的福,刚睡下。”听过南怀瑾的话,沈恩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莽撞。不过事出从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 “我是真有事和你商量。” 看出沈恩来的真切,南怀瑾也收起了打闹的心思,冲她昂头,示意她说来听听。沈恩来捡重要的说了一遍,尤其没有忽略爽认罪的迫切,温行简很明显地保她,而她,也很明显地在拒绝。沈恩来这一点弄不清楚。她虽然不知道南怀瑾是不是和她兄长一样,在帮背后那个人做事。如果是,那这件事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沈恩来也好早日辨别清楚。如果南怀瑾不是那个人的阵营,这一路走来他出手相帮不少,沈恩来想要试着去相信他,起码,他不会伤害自己。 沈恩来注意到,她越说越多,南怀瑾额头的眉毛越皱越紧,她很明显能够判断出,对于爽的做法,南怀瑾并不知情。那,他背后的人也不清楚?沈恩来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是目前,她需要南怀瑾和她一起分析,她没想清楚的疑点,她觉得南怀瑾可能有破空的缺口。 “整件事大体便是如此,我始终想不清楚,爽究竟为何这样去做。还有伊罕骏和穆德健步,他们的出现,不该是意外。”沈恩来望着南怀瑾将怀疑脱口。 “你还记得,郑家军现如今被交到三皇子温行仁的手下这件事吗?”南怀瑾突然提及此时,沈恩来倒是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即思索,这才想起那日爽的话。 “记得。” “郑家军一直是太子的后盾,也是陛下忌惮太子的很大原因,此次交出郑家军偏巧撞到范若慈被抓的节骨眼儿上,如果郑家军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交出的,这些年,陛下也不会处处扶持三皇子来打压太子。” “所以——”沈恩来心中有了一丝亮光。 “所以,郑家军是太子自愿放弃,拱手交给三皇子的。那日你并不在,这也是我从温行兴处得知的。郑家军在太子手中会被忌惮,落到三皇子手中,难道我们这位疑心深重的陛下就能放心的下?郑家军虽然明面上交了出去,但是手下的将领只认两个人,郑老将军和爽。所以陛下这一步走得可谓是妙,他既分解了太子手中的军队势力,又没有让三皇子享有实权。” “所以,事情到这儿,本该是结束,可是,韩国人卷了进来。接着是爽——”沈恩来将话接了下去,她感觉自己就快握住真相的尾巴了。 “爽如此坚持,你觉得是为什么?”南怀瑾问。 “为了把军队彻底交到三皇子的手中。” “没错,她此事一旦闹大,便是丑闻,郑老将军教导无方,短期之内必受打击。太子文弱,若非是爽,军营对他本就无任何好感。而出了此事,郑家军必定人心溃散。” “所以——”沈恩来觉得绕了这么大一圈,以为自己试图接近了真相,却又发现,不过是海市蜃楼,真相还远在天边。“爽对太子应当是真心的。”沈恩来识人再是不准,一些感情却还是能够感受得到。 “就是因为真心,所以宁愿毁掉自己,也要走这一步。”南怀瑾说到这儿,声音带上了苍凉。沈恩来心中咯噔一下,她似乎懂了南怀瑾的话。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将这些年温文帝加诸在太子身上的猜疑顾忌一股脑地抛给了温行仁。而关于郑家军,在爽走这一步棋的时候,一定给温行简留下了后路。 沈恩来想到齐枫,那个孱弱的男子,爽的话也许并非全是虚造的。 南怀瑾的话给沈恩来解决了疑点,却让沈恩来的心沉到了海底,爽选择的这条路太难走了。 “沈恩来—”门外传来呼喊,是许溪的声音。沈恩来蹭地起身,她的脑海中划过一个名字齐枫。 “许溪。”沈恩来推开门和正站在门口的许溪碰了个着。 “太子妃呢?”许溪迈开步子拉住沈恩来的手,力道有些大,捏得沈恩来有些疼。 “陛下召见。”沈恩来抽回手答复。 “走了多久了?” “约莫有半柱香了,怎么了?”很难得在许溪的脸上看见这样焦急担虑的神情,沈恩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太子妃可能活不了了。” “你说什么?!陛下不会动她的。”沈恩来不知道许溪为什么突然如此说,但是她很笃定,温文帝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动爽,她必须保留太子的实力。 “爽,不会让自己活着。”许溪的话刚落,太学外突然响起嘈杂声。 “三皇子谋逆了!” 。 第四十八章 谋逆 “三皇子,谋逆了?”沈恩来听到屋外传来的呼喊,整个人立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恍然想到此时来找自己的许溪,沈恩来觉得她应该知道些什么。眼瞅着许溪拔腿要往外走,沈恩来伸手拉住了她。 “许溪,三皇子谋逆这事,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先出去看看。”许溪冲着沈恩来摇头,随即往外赶,沈恩来紧随其后,南怀瑾约莫也是听到了响动也跑了出来,三人一同往外疾步而去。 多数太学学子都朝着一个方向赶去,沈恩来三人也跟着走,南怀瑾判断出来,这个方向很可能去的地方是,训练场。 “怀瑾——”南怀瑾一眼确认人群中向自己挥手的韩千金,一眼望去还有韩千金周围,除了温行兴的六班其他人,李昀恒和白羡启也在。 “郑家军里一股骑兵突然在京城外扎营,据说是奉了三皇子的旨意。”白羡启言简意赅。不过他这话一出,倒是让所有人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拥兵自重便罢了,竟然还驻兵在皇宫不足千米之外,这不是要逼宫是什么? “你们怎么知道的?”沈恩来问向白羡启。 “城外绥河驻兵早已经传遍整个京城,只是学堂内都在传,是三皇子要起兵谋反了。” “郑家军打进来了?”南怀瑾问。 “没有,只是驻扎在城外,没有任何动静。”陈振民回答。 这话倒让沈恩来觉得奇怪,如果温行仁当真要谋反,按理说应当抓住先机,不给温文帝任何准备的机会,直接杀进皇城。而这样大张旗鼓地驻扎在外,是干什么?生怕温文帝不知道他要逼宫吗? “好像,三皇子进皇宫了…”李青山开口,成功让众人的注意力落到了他的头上。乍一下被所有人注视,李青山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温行仁进宫了?”许溪有些难以置信。 “嗯,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先前肚子疼,跑去上茅房,听到顾城理和邵仲邢在说。”茅房永远是个有故事的地方。沈恩来想起幼时兄长曾告诉她,想听府上的谣言,就去茅房。 连城理、邵仲邢三皇子一派,比起顾楚生来说,连城理和邵仲邢更得温行仁的信任。若这话从这二人嘴里说出,那十之是真,这个节骨眼儿上,温行仁还在皇宫内,沈恩来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没看清楚过所有人。人之所以变数最大,是因为人不是扁平纸做的,而是直立生活的,人性是永恒琢磨却又万般让人看不清的存在。 “今日发生如此之事,我们作为鲁国之人,读圣贤书,明世间理,更应当为保护国家,守护正义而战。”人群中有人吼了出声,接着一声又一声地附和响起。 最怕少年热血性,生死无畏最无惧。周遭一声又一声呼喊响起,沈恩来却觉得有些眩晕,少年的热忱让人感动,少年赤子之心却也最容易被人利用。他们勇敢热血,却常常容易人云亦云,丢失思考的过程。尤其是在如今,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之际。 “都在干什么呢?!”一声怒吼将众人的激愤生生压了下去。是武教头。严清明一脸煞气,少年们的热情被浇头一盆凉水。但是野火烧不尽,重燃热血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师长,今京都陷入危难之中,我们皆乃鲁国人,愿为鲁国而战。” “战什么战?都给我滚回去读书。”严清明扯着嗓子一顿怒吼。打头开口的少年缩了缩脖子,一张脸涨的通红。人群中还有不畏威压的少年“师长,三皇子的驻兵都已经到了城门下,难道您还是只要我们读书吗?国不为国,我们读书又有何用?” “谁告诉你那是攻打皇城的兵马?” “这都兵临城下了,可还有假?” “都给我闭嘴,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陛下可有旨意?像你们如此莽撞,我鲁国未来才堪忧!”严清明一顿劈头盖脸狂批,人群倒是安静许多,没有再像之前那般义愤。 “还愣着?都给我滚回去上课。”严清明瞧着一个个地跟个棍子似地杵在那儿,火气压不住蹭蹭往上冒。 人群瞬间散了一大半,来的快去的也快。还有些中坚力量还迟迟不肯离开,严清明挨个儿眼神扫射,学生大多叹口气,冲着严清明作揖行礼离开。当然,包括沈恩来他们。 “六班的——”严清明却在这时叫停住了他们。白羡启和李昀恒跟着停下脚步,众人回头望向严清明。 “沈恩来,陛下让你随我进宫。六班其他人,回到学堂后等沈恩来回来,陛下也有旨意给你们。”严清明话落,六班众人面面相觑,这,陛下有旨意直接给我们? “走,沈恩来。”看着沈恩来没有半点动脚的姿势,严清明没有挨到沈恩来,用内力隔空打了沈恩来的头,“哎哟——疼——”沈恩来嘀咕,看见严清明黑罗刹的脸又把埋怨吞了下去。 “噢——”沈恩来蹑手蹑脚跟在严清明的身后,走前不忘对身后目送他们的南怀瑾等人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教头,陛下让我去是有什么吩咐吗?”沈恩来开始套话。 “陛下圣意岂是我们可以随意揣度的?你啊,少说话,等会儿谨慎一些。”严清明看着跟在自己身侧的小姑娘,却不知道,他所担心见到圣颜会害怕的少女已经对这种场面有些熟悉了。他的担忧有些多虑。 “我估计和三皇子有关,恩来,你之前和顾楚生有过不和。虽然沈大人一直和三皇子交好,但是你可以撇清,懂我的意思吗?”严清明突然停下步子,拦在沈恩来的前方。自己的学生,还是和自己一同面圣,严清明无论如何都得保护好她。 沈恩来懂得严清明是在担忧自己,想到顾楚生一案,严清明也是那般站出来为自己说话,沈恩来心下一软“教头,您放心,恩来明白。” 严清明不再多言,带着沈恩来一路入宫。这也是沈恩来第一次入皇宫。和想象中的惊喜好奇不一样,沈恩来比自己幻想中更加平静,甚至对于皇宫没有了那么大的兴趣。这个时候有个更大的威胁摆在面前,温文帝的召见。严清明有一句话说得没错,温文帝这个时候召她,和温行仁一定有关,但是究竟是为什么,更深的沈恩来猜想不出。不过,自己应当是安全的,否则温文帝也不会在此时召她前去,既然沈恩来还有利用价值,就必定不会被轻易舍掉。 “臣严清明参见陛下——” “民女沈恩来参见陛下——” “起吧。” 行礼完毕,沈恩来将头低下,等候温文帝的下一句话。 “朕听闻今日太学很是热闹,到处都传遍了三皇子谋反的消息?” “是学生们误听了,臣们管理不当,学堂今日已经驱散学生,并且在今后会着重加强学生的管制,望陛下宽心。”严清明说完在地上磕了个重重的响头。 “那如若三皇子确有谋逆之心呢?”温文帝一句话将站着的两人吓得一个激灵,沈恩来更是蓦地抬头,和温文帝的视线撞在了一起。这一撞倒是把沈恩来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赶紧低垂下头,克制住自己内心的震动。 “沈恩来—”突然被提及,沈恩来凝住心神,应声。 “民女在。” 下一刻,温文帝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 “朕要你做朕放在太学内的眼睛。” 。 第四十九章 事事不平 待到沈恩来回到太学时,天已经黑了。她抬头望着天幕,夜空繁星点点,就像是人的心思,深深浅浅忽明忽暗摸不到够不着。学堂内已经安静了下来,白日的喧嚣就像是海水,潮起也有潮落,关于三皇子的传闻随着驻军被召入宫,三皇子从皇宫内回到太学而结束。只有沈恩来知道,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六班的灯还亮着,京城太大了,万家灯火,幸有一盏短暂为沈恩来停留。 “沈姐姐回来了,我去把汤端出来。”沈恩来刚一进门就看到趴在院内石桌上的南怀云跳了起来,她还来不及唤住南怀云,小姑娘就急冲冲往灶房里跑。沈恩来笑着摇头,进了院内。 大厅内众人皆是坐着,李昀恒、白羡启甚至是赵飞燕都在。在看见沈恩来的那一刻,沈恩来感觉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晚上的不睡觉,都跟厅里坐着干嘛?莫不是等我回来?”沈恩来挑了挑眉。 “是啊。”陈振民开口应,沈恩来本是一句玩笑话,陈振民这样一说倒是让沈恩来愣了愣。 “等我干嘛——”沈恩来找了椅子坐下,同时,南怀云端着热汤也跟着走了进来。 “沈姐姐,鸡汤我一直在炉子上煨着的,就等你回来喝。”南怀云边说边把汤端放在沈恩来面前。沈恩来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她慌忙端起鸡汤,一口喝下去,不烫也不凉,温度刚好。她趁着喝汤的间隙,调整好了情绪。 “沈大人毕竟在帮三皇子做事,三皇子传出谋逆消息后,你就被陛下召进宫,难免不让人担心。”白羡启开口,望向沈恩来的目光中带上些真挚的担忧。 “她能有什么事,三哥都回来了。”温行兴没看沈恩来,一个人冷冷地说。 “那你还早早跟我们一起坐这儿等她。”陈振民呛回去。 “大厅空气好,我乐意坐着,你有意见?”温行兴冲陈振民挥了挥拳头。 察觉到沈恩来投来的目光,温行兴撇了撇嘴。想到太子同自己说过的话,温行兴叹了口气。算了吧,沈恩来只是想进密局而已,她也没对太子哥哥做出什么伤害,就不同她一般计较了。温行兴在心里为自己的大度感到欣慰,随即轻哼一声,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慢摇摇地走了出去。 温行兴的身影消失,沈恩来收回目光,冲着众人颔首“让大家挂牵了,多谢关心。” “客气啥啊,都是一家人。”陈振民冲着沈恩来摆摆手。 “不过陛下召见你所为何事?”白羡启问向沈恩来。 沈恩来喝汤的手微微一顿,“没什么事,范若慈的案子不是让我协助密局嘛,太子妃被指证,陛下只是同我问案子相关的内容。” “最近京城当真是不太平。”韩千金突然开口,气氛一下变得沉重。南怀瑾站了起来,原本的阴霾似乎随着他的起身而被打散。“今日见着你平安,大家也安心了。都累了,散了吧,早点休息。” “多谢大家,我着实有些累了。”沈恩来也站起身,同众人作揖。 “那你好生休息,我们先走了。” “暖暖,再见。”沈恩来笑着看了赵飞燕一眼,这是借着她的名号来看南怀云的吧。她本想拉住赵飞燕,善意提醒两句,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却又缩了回来。 往外走,沈恩来并没有直接回到房间,她转了个弯,走到了后门桃林石桌下。南怀瑾的暗示她看懂了,南怀瑾找她有事。 “我找你说的事跟太子妃有关。”南怀瑾的身影果然没过片刻便出现在沈恩来的眼前,开口简短直接。 沈恩来皱眉,还是点头示意南怀瑾继续往下说。 “许溪那天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 “你今日被召走,三皇子被送回太学后,许溪又来找了我。她说这些都是齐枫同她交代的。齐枫救了我的命,所以我欠他一个情,太子妃我必须帮他救下来。” “陛下不会动太子妃,而且现在陛下对温行仁已经有了隔阂,爽应该不会像许溪说的那般需要以命相搏了。” “不,齐枫告诉我,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涉入其中的不仅仅有太子妃,还有韩国人。” “韩国人?”沈恩来皱了皱眉,她也认为此事和韩国人脱不了联系,但是没想到,真正和韩国人有联系的是爽。 “南怀瑾——南怀瑾——”是温行兴的声音。急切而又慌乱,沈恩来和南怀瑾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疑虑。这又是闹哪出? “你俩跟这儿猫着干嘛!”沈恩来随南怀瑾走出去,一眼就瞧上了温行兴,整个人跟个二傻子似的。看见他们开始手舞足蹈,整个人冲了过来。 “镇远侯爷派人来认亲了!找到当年那个奶娘了!” “你说什么?找到奶娘了?!”沈恩来发现了南怀瑾脸色的突变,而他的关键点落脚到的是奶娘,不是镇远侯认亲上。 “先过去看看吧。”沈恩来拉住南怀瑾,南怀瑾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冲着沈恩来点头。 “快!”温行兴整个人显得兴奋,冲上去两只手分别一把抓住沈恩来和南怀瑾,拖着两人就往前奔。南怀云真的是镇远侯府的小姐! 六班大厅内再次聚集起了人群。“让让—”温行兴大喊,一边拉住两人往前面拱。 沈恩来刚看见南怀云还没来得及开口,人群外传来许溪的声音。 “南怀瑾—”又是来找南怀瑾的,这又是为了什么? “等一等!”许溪一路跑进,看到沈恩来又调转来到沈恩来的身侧。最近许溪这样急促的模样有点太过频繁。 “陛下才下了指令,明日在皇家园林举行赏花大会,各大臣国戚携家人出席。其实真正的意图是为了给韩国十二皇子物色和亲对象。”许溪小声附在沈恩来耳边说。 沈恩来此刻明白她如此焦急打断这场认亲的原因,也有些眉目关于南怀瑾的怀疑。而这突然的认亲只怕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凡事皆是两面,这件事背后恐怕诡计多过温情。而她,绝不会让南怀云成为阴谋下的牺牲品,绝无可能! 。 第五十章 认亲风波 徐氏拉着南怀云在一旁抹眼泪,南怀云一只手被扯住,抿着唇,却不像上次那样也红了眼眶,她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在人群中望见沈恩来和南怀瑾的瞬间,她的眸子亮了起来,她冲着徐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抽出手,小步跑到南怀瑾和沈恩来的身后,一只手抓住南怀瑾的袖袍,一只手拉住沈恩来的袖摆。徐氏站在那儿一时有些尴尬,只能用帕子擦眼泪来遮住脸,缓解气氛。 “徐夫人,您说您已经找到当年的乳娘了?”南怀瑾朝着徐氏作揖开口。 “咳——嗯,是的,当年的乳娘后来去到了江南。侯爷也是找了许久这才找到,乳娘所说的细节也一一证实了,怀云就是我们侯府的骨肉啊。”说到这儿,徐氏又开始抹眼泪。 “那烦请问,乳娘现人在何处?”南怀瑾不动神色上前一步却正好将南怀云整个人护在了背后。 “乳娘岁数大了,身体不太好腿脚也不便,我们派人去后,乳娘不愿折腾,写下这封呈情信,带了回来。”徐氏说完,她身后的丫鬟恭敬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人证物证,即使没有这两样,一个太学里做饭的小厨娘一变成为镇远侯府的小姐,认亲到这一步,几乎是无人可疑。可是南氏兄妹的表情却让人捉摸不透,尤其是南怀瑾的态度。 “此事事关重大,镇远侯爷位高权重,我等不敢高攀。还望徐夫人调查清楚,容我亲眼见过乳娘,确认其真实,方可定下,以免为侯府造成麻烦。”南怀瑾毕恭毕敬,却如何也不肯松口,认亲这事,现在绝不可能确定。 “你莫不是想扣着我家姑娘,趁机敲诈侯府吧。”徐夫人身后一名丫鬟乍然出声,冷语直指向南怀瑾。 “我兄长才不是——”南怀云气鼓鼓出声,头刚刚探出去,就被南怀瑾给推了回去,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他皱眉似乎在思考要如何回复这丫鬟的质问,或者说是回复镇远侯府的“咄咄逼人”。 “南怀瑾从小将南怀云带大,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你又有何立场在这里质问他?”沈恩来跨步昂首挡在了南怀云和南怀瑾的面前,对着那名丫鬟直接呛了回去。镇远侯是承袭侯位,说白了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镇远侯府到这一代几乎就只有这一个侯爷爵位,其他的子孙再无半分进取。一个仅依靠前人的功勋唯唯诺诺过活的“侯爷”,若真说起来还比不上朝堂上任何一位新晋的三品官员。拿到手上的实权才是真正的底气,世袭的侯位随时都可能被削掉,而身居官位手握实权才有无限可能。 但是哪怕底下再不屑嘲讽,明面上的关系都必须维系,所有人见着了都还是要恭敬叫一声“侯爷”,只是,今日的沈恩来并没有给镇远侯府半分面子。 “哪儿来的小姑娘,说话都是如此毫无教养吗?”骂的是丫鬟,打的却是镇远侯府的脸,徐氏顿时胯下脸来。 沈恩来冲着徐氏行礼赔礼“徐夫人,我并没有冒犯您或者侯府的意思。只是抱不平罢了。南怀瑾是太学一级六班学子,南怀云是六班厨娘,我是六班班主。侯府虽是高门大院,但是南怀云对南怀瑾对我六班而言也并非用来攀附权贵的货物。即便是认亲,也要讲究真凭实据,真心实意。” 沈恩来这话一出,徐氏脸色更是铁青。“真凭实据,真心实意”可不是句句戳心,暗有所指。而太学周围更是一片哗然。 “我堂堂侯府难不成还会亏待自家孩子不成,沈姑娘这话究竟是何意思?” “夫人言重了,此事也本就与我无关,依我看,还是让南怀云自己决定去留。”前面所说皆是铺垫,最后将话语权交还到南怀云的手上。徐氏虽是气恼但是如此多人在场,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换上笑脸,意图走过去拉南怀云,眼见南怀瑾和沈恩来没有让开的动作,南怀云也没有上前迎来的举动,徐氏咽下这口气。开口语气还是温柔大方。 “怀云,跟娘回家好不好啊?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南怀云就算是侯府之后,也是四老爷同妾氏所生,徐氏跟这直接用上了“娘”,倒是让人增了好感。 “我没办法确定我是您家的孩子,还是等乳娘到了再说吧。”南怀云的声音响起,不大,带着稚嫩,却没有羞惧。 “舍妹的话同我是一个意思,我二人本就出生低位,若是没有调查清楚就随意认亲,实在是怕坏了侯府的名声。”南怀瑾补充,这人今日绝不可能让他们带走。 徐氏想到出门前耳边的哭声,把心一横。 “我侯府带回自家孩子,断没有被阻拦的道理。怀云尚小,根本不懂这些,今日不肯走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我侯府千金断不能就此流落,我今日定要将孩子带回去,给老侯爷一个交代!” 徐氏这话是摆明了要硬抢了?沈恩来盯着她,也绝不退让。这下六班众人虽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何隐情,但是也察觉出了沈恩来和南氏兄妹同镇远侯府的对峙,好好的喜事这是闹的哪儿一出啊?但是身体却早已超过思虑做出反应。 温行兴一马当先跨了出去,立在沈恩来的身侧,挡在南怀云和南怀瑾的身前。 “徐夫人,若是调查清楚了,暖暖自会和您一同回家。怎会有流落在外一说。” “南姑娘既然今日不愿离开,自有她的担忧,她日找回乳娘,自会回家。”韩千金也走了出去。 “暖暖在学堂内,我们会照顾好她的。”陈振民紧随其后,还拉上了李青山。众人排成一排,这下是彻底将后面的南怀云挡得死死的。沈恩来看着这阵势,觉得武教头若是来了,可能会以为他们是去打群架的。今日教头和院长自不会出现。镇远侯府已经派人去与院长打过招呼,而且南怀云正经说来,并不算太学学子,自然不在院长和教头的管辖之内,认亲是喜事,院长自不会派人来干涉。 徐氏看着站出来的温行兴和韩千金,原先的气势瞬间降了一半。她咬了咬牙,半晌,尽量平复了情绪,这才开口。 “可是侯爷因为得知此喜事,又恰逢赶上明日的赏花大会,已同陛下请奏在明日带上怀云,将其介绍给诸位大臣,为其明身。”徐氏搬出了温文帝,饶是沈恩来也没有想到,镇远侯的动作如此之快,静下来也暗自指责,这段时日一直忙着太子妃的事,关心暖暖的时间太少了,今日镇远侯府突然派人前来,也是因为明日的“选亲大会”,逼急了自然先下手为强。 “若是到时暖暖并非侯府之后,怕是会落个欺君之罪。太学明日也会去参加赏花大会,六班自会带上暖暖,我会亲自向皇上说明情况,陛下仁厚定会理解。”沈恩来开口,哪怕是让她正面对上温文帝也绝不会让镇远侯府带走南怀云。他们今日铁定就是为了和亲而来,南怀云今日跟她走了,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徐氏没料到沈恩来竟会如此决定,她一个小姑娘难道不怕皇威震怒吗?但是话已至此,看着面前排成一排的少年,徐氏知道南怀云是不会和自己走了,她思绪流转,无妨,明日也多的是机会。 “既然如此,那好。怀云,娘等会儿让人给你送点首饰和衣物来,明日赏花大会,我侯府千金可要穿的漂漂亮亮的才好。”徐氏冲着南怀云温柔一笑。 在六班全体防备的眼光下,带上一众丫鬟仆人这才离开。 “感谢兄弟姊妹今日的莅临,戏完了,都散了吧散了吧。”陈振民脸上挂着笑开始往外吆人,原本热闹的六班学堂不过片刻便冷清下来。 “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温行兴一脚踩在了桌子上,昂头抬眉望向南怀瑾。他今日必须得要一个说法。 。 第五十一章 慢慢来,慢慢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南怀瑾的身上,沈恩来能够猜到镇远侯此刻派人认亲的目的,但是她清楚,南怀瑾和南怀云有些事情并没有告诉她,所以,她也想知道。 “我同沈恩来说了,明日的赏花大会,实则是给韩国十二皇子的选亲大会。镇远侯此刻认亲,我觉得就是为了让南怀云被牺牲。”开口的不是南怀瑾,是许溪,直截了当没留一丝周转。把那些阴凉心思就这样摊开在太阳底下。 “你说什么?”听完许溪的话,温行兴蹭地从桌子上收回脚,站直起来,“和亲?!” “对啊,明日所有大臣家适龄小姐都必须出席,你以为是为何?” “许姑娘,你为何如此笃定?”韩千金望向许溪开口。 “因为我明日也必须得参加,我父亲同我说过这件事。若是许家被陛下选上,那就得我远嫁它国。” “不行!”陈振民一吼,把他旁边坐着的李青山吓了一跳。许溪皱了皱眉望向他,陈振民慌忙又把头埋了下去。 “我,我的意思是说,这对你不公平。你一直不都想云游四海,尝遍百草嘛…” “嗯,所以我也和我父亲说了,若是他执意如此,那从我入太学始,就终身不嫁了。” 许溪的决定在沈恩来的预想之中,她也能理解,比起所嫁之人无法决定,宁愿终生不嫁,选择权握在自己手中,才不会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不过若是这样,沈恩来朝陈振民望去,这个一向脸上带着笑的少年此刻垂着头,整个人蔫地缩在那儿。 “许溪,还有其它的法子,你所说的是下下策。” “其它的法子?”许溪朝着沈恩来抬了抬眉。 “咱六班随便找一个人,先把婚事定了,和亲你自然去不了。而且有了亲事,许家也不能再在你的亲事上打主意。待到学业结束,到时候寻个由头结束婚事,天高海阔自然任你飞。你看如何?”沈恩来觉得陈振民她是指望不上了,再这样拖下去,只怕许溪自己也得搭进去,那到时候,陈振民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嗯,我觉得这个法子可行。陈振民就挺好,用他挡一挡正好。”南怀瑾看出沈恩来的想法,陈振民一直以来对许溪的心思他也知道。要等到陈振民不怂,也不知到何时去了。陈太傅的身份摆在那儿,太子殿下在背后,许家多少要给陈家几分薄面,这门婚事倒是能成。 不过,想到南怀云,南怀瑾的头又有些痛。这法子,暖暖用不得。太学其它的官宦子弟家族绝不会容许暖暖这样的身份嫁入,而若是南怀瑾通过了镇远侯府的认亲,暖暖就一定会被当做谋求皇上圣心的“东西”,作为和亲对象被送往韩国。若是找其他并非官家出身的学子,只有李青山的秉性南怀瑾还算熟悉,但是李青山家在千里之外,若是等到拿回家中的许可,只怕和亲选人早已确定。 “我,我——”许溪倒是没开口,陈振民先自己急上了。 “成不成婚对我都一样。”许溪淡淡开口,不像陈振民那般慌乱,自她长大就没想过成婚,只想和娘亲两个人过,等到娘亲离开了。就自己过。 所以什么折中的法子,有或者无对她而言意义不大,而且陈振民对她的心思似乎超过她的预想,陈振民是许溪少数的难得的朋友之一,她并不想耽误陈振民。这话一出,沈恩来有些担忧地望了望陈振民,陈振民恰好抬头,感觉到沈恩来的目光,冲着沈恩来一笑,好似倒过来安慰她。陈振民似乎一直都是笑着的,高兴也好难过也好,就像南怀云。一直在温暖中长大的孩子,也懂得将这份温暖传递给别人,只是很多时候,委屈了自己,成全了别人。 “有多的选择终归是好的,许溪。”沈恩来开口,许溪望着她没有接下去,抿唇无言。沈恩来接着把话题放回南怀云的身上,“暖暖明日怕是避不过,得想个法子,堵住镇远侯府的嘴。” 的确,现在真正棘手的是南怀云,许溪还有转圜的余地,镇远侯府到时候若是真的不要脸面,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乳娘,这只是我故意说出来试探的。”南怀瑾倒是没有隐瞒,但是这算什么事儿? 温行兴“你是说一开始这一切都是你胡乱杜撰出来的?” “不算胡乱,”南怀云帮她兄长回答,“我哥哥从小就聪慧,做的事都是他想好了的。” “噢。”温行兴没好气听过,这不算胡乱算什么,我看南怀瑾这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和我喝多了办的事儿差不太多,当然温行兴也只能在心里悱恻一番,否则南怀云指不定要如何。 “所以目前来说可以确认,暖暖不是镇远侯府的孩子,而这所谓的认亲,不过是他们需要一个和亲对象。”说到这儿,沈恩来没忍住猛锤桌子,自家孩子舍不得远送,暖暖就可以?又想要得到温文帝的恩宠又不愿意委屈自己孩子,所以就可以肆意利用别人家的孩子吗?暖暖也是南怀瑾自幼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姑娘,因为不是侯府出身就可以被随便践踏? “温行兴,”沈恩来叫道。温行兴有些诧异望向她,他俩还没和好吧?算了,看在是暖暖的面上,先暂且不和她计较。 “陛下有和你提过和亲人选吗?或者太子殿下那儿有听过什么口风吗?”和亲事关两国,沈恩来觉得温文帝不该是临时起意随意指一个人如此了事,这往大了说,去到韩国就是两国之间的桥梁也是制衡,不论是今后韩国发难还是鲁国起事都是突破口,而就鲁国国局而言,这并不是好差事,但是止不住多的是为权势什么都能舍弃的人,哪怕是葬送掉自家女儿的一生却能换得天子的垂怜,对于一些人来说,这甚至是难得的机会。 “我不知道,我现在去问太子哥哥。”温行兴和温文帝本就不亲近,他躲他父皇还来不及,怎么会像三皇子一样日日上赶着去请安,但是正如沈恩来所说,温文帝许多的考量都会同太子商量,此事询问太子也许还有希望。温行兴想到此赶忙起身,往外冲,倒是没人拦他,若是太子能帮说几句,按照如今太子妃被关押的局势,南怀云安稳的可能很大。 “八少爷,三少爷和老爷差我来唤你回去。”一书童打扮的少年在门外敲门后冲着屋内大喊,陈振民倒是认出来了,这是他三哥陈怀民身边的小厮。父亲和三哥找他? “最近也没考试啊…”陈振民小声嘀咕,但是想到父亲还在等他,也不敢耽搁,“我去去就回,青山你好好记,算了,千金,你记性好,你把我错过的内容记下来,我等会儿回来了你记得告诉我。” “行了,你快去吧。”韩千金无奈挥挥手。陈振民走前不放心地偷瞄一眼许溪,这才转身小跑着出去。 “咱们等温行兴回来吧。”沈恩来开口,会议暂停。 她拉过许溪走到一边,“你师兄藏得还好吧。”她奉旨调查太子妃一案,齐枫被挖了出来,自然逃不开缉拿。好在等到密局去寻人时,齐枫已经早早走掉了。 “嗯…”许溪朝着沈恩来点头,沈恩来是密局的人,如南怀云之事,许溪能帮则帮,但是事关齐枫的安慰,许溪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沈恩来。 “那就行,别告诉我他藏哪儿啊,不然到时候真有个什么事儿,我说不清。” “你告诉齐枫,让他别太过担心,陛下已经对三皇子有所防备,我会帮太子扳倒三皇子。所以,太子妃不会有事。”沈恩来低声,这也是她第一次向许溪吐露心声,若是这皇位需得一个人坐上去,那她希望是太子温行简。她是鲁国子民,她希望鲁国能好。温行仁和温文帝一样,为了权谋不惜伤害国之根基,此乃大患。 许溪有些惊楞,她望了望沈恩来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噢。”良久又补了一句,“密局是个好地方,你好好干。” 这还是沈恩来第一次听人把密局叫做“好地方”,倒是笑了起来。 “嗯,等我以后做了宰相,罩你。” “嗯?” “就是我护着你。” “那还是等你当上了再说吧。” 沈恩来抿唇,不想再同许溪说话。这陈振民到底喜欢她什么啊,看来陈振民不仅脑子不太好使,这眼神也不太好的样子。 南怀云晚上炖了鸡汤,“蹭饭三人组”闻着味儿就来了。温行兴倒是难得的没有胃口。温行简告诉他,镇远侯府在温文帝的考量范围内,同样的,还有礼部尚书,许家。而陈振民到此刻还没能回来。 “要不把暖暖先许给我吧,我爹娘都不在了,省了麻烦。”赵飞燕包了一大口饭,头没抬,含糊不清开口。说第一遍的时候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说第二遍,才让人听清他的意思。不过头依旧没抬。沈恩来看见他埋在碗边的耳朵,像是桌上被煮熟的虾,似乎还冒着热气。 “不行!”南怀瑾还没开口,温行兴先拉下了脸,众人朝他望去,他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不用,太子哥哥说了,他会帮我们保住暖暖的。” “噢,”赵飞燕应了一声。 “如果到时候太子殿下那边出了变故,飞燕就是我们转圜的余地。”事关南怀云一辈子,南怀瑾不得不谨慎再谨慎,考量再三,即使赵飞燕是三皇子的人,但是比起韩国人,他更值得信任。 温行兴倒是没说什么,但是沈恩来注意到他倒是什么也没吃。除了南怀云给他盛的那碗汤。 饭后,沈恩来照例出门散步,却在跨出门檐的时候把脚收了回来。转身朝着屋内后门走去。走近了,一个身影在桃林石桌下显现,南怀瑾。 在沈恩来踏入的那一刻,南怀瑾就感觉到了外人的侵入,转念一想,估摸着猜到了来人。转身,沈恩来冲他一笑。 “大晚上不睡觉,跟这儿坐着干嘛?思考人生?” “那你大晚上不睡觉,跟踪我干嘛?喜欢我?” 南怀瑾突然这样说,沈恩来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呸”了声,在石桌边坐下。 “你别想太多,明日会没事的。” “日子就是这样,特别差的时候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好。等到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却又要变坏。你说老天是不有毛病啊,见不得人好。”南怀瑾抬头,望着在桃叶下遮掩的明月,淡淡开口。 沈恩来“有好就有坏,有自然有低谷。有些东西避不开躲不过,遇上了就迎上去,斗一斗,不把选择权交到别人手中就是。” “可是有些东西,明明是无妄之灾,如何避?”南怀瑾收回望向月亮的目光,看向沈恩来。 “那就接受吧。生老病死,聚散别离,人生常态。说起容易,做起难。交给时间吧,慢慢来,慢慢去。不是,我说你这儿,现在好好的,还没出什么事儿呢,你想这么多作甚。” “就是日子太好了,才会害怕,行了,洗洗睡吧。”南怀瑾站起身,望着沈恩来笑笑,走过沈恩来身侧,伸出手摸了摸沈恩来的头。 头上传来温柔的触感,准瞬即逝,沈恩来却久久坐在石凳上,谁允许你随便摸我头的…… 。 第五十二章 戏台搭好 今日的太学很是热闹,即使休课,但是少年人的兴奋还是漫出了天。上次的蹴鞠大赛只有决赛队伍才能一展风头,多数学子没有能够展露自己的机会,可是赏花大会却不一样。除了少数有把女儿送去和亲的官员知道陛下办会的背后目的,大多数的官员都希望自家的孩子能在这个场合在陛下面前有过印象。 赏花就避不开助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少年们不仅仅是在陛下面前一出风头,还在各家小姐们跟前。因着这样的重视,使得这次的赏花大会变得异常的热闹和隆重。而对于六班众人而言,是一个劫数。 没有穿上镇远侯府送来的衣物,沈恩来找了她的衣服给南怀云穿上,两人一紫一粉,既不寡淡死气也不艳丽瞩目,至于侯府送来的配饰,沈恩来一一筛选,倒都是些值钱的货件,镇远侯府倒是出手阔绰。沈恩来将它们用箱子封装好,给南怀云存上了,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等以后南怀云出嫁,卖了换钱当嫁妆正好。沈恩来和南怀云各插了一朵玉兰簪子,一朵桃花簪子,其它也再无装扮,简单地便随着学堂的马车赶往赏花会。 狭窄的马车内坐满了人,按理说每个班有两辆马车才是,而陈振民在节约银两上向来是不遑多让。六班只雇了一辆马车,气得沈恩来让他自个儿坐外面去赶车,其余六个人在马车内挤得密密麻麻。 “你说,陈振民的钱都用哪儿去了?”陈振民兜里的银两,沈恩来打定的主意,在温行兴看来都是六班的未解之谜。 “不知道…但是我看振民每次休息都会外出,而且我有次碰着他,他走的方向不是陈家的路。”李青山也弄不清楚。 “嗯,每次休息他都去钱庄取了钱,存多少取多少,分文不留。”韩千金清楚陈振民一分一厘攒的钱,他私下特意给钱庄打过招呼,给陈振民高于市场价的利息算。不过这一下,倒是让他无意中发现陈振民的存取之路。 “每15天都要用钱,这…”南怀瑾也皱了皱眉,若是单纯一次的玩乐还好理解,陈振民的行为更像是有计划地用钱。 “这丫该不会在外面养小媳妇儿了吧?”沈恩来说。 “不会吧…”南怀云有些不敢相信地挠了挠头。 “也是,这孩子死心眼,就喜欢许溪,那这钱去哪儿了?”沈恩来甚至有种冲动,想要把陈振民抓进来拷问一番。 “只要不是欠贷了就行。”沈恩来摆摆手,算了,等事情都过了再慢慢查吧。 “睡会儿吧。”南怀瑾也点头随即靠在马车墙上,闭目养神。 车内一下变得安静起来,南怀云也靠着沈恩来眯了起来。 车外的陈振民倒是不知道自己就在刚刚逃过沈恩来的魔爪,他一边驾着马车,一边算着此次出行的费用,要不,等会儿把水费减一点吧,反正赏花也不累,水喝多了还得跑茅厕。嗯,就这么着。瓜子花生也不用了吧,白羡启他们应该吃不完,到时候找他们去拿点。陈振民在自己的心里小算盘里一笔一划地盘算着。 “陈振民,我迟早要灭了你。” 在讨要酸梅汁无果后,忍无可忍的温行兴咬牙切齿地对陈振民撂下狠话,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皇子身份,为了一碗酸梅汁,丢弃了共苦的同窗,走到了属于皇子的宴席里去。 陈振民躲在沈恩来的背后,直到温行兴在远处的宴席中坐下了才探出头。 “嘿嘿,出汗有益于康健。”陈振民对着六班众人露出标准的八颗大白牙。 “这是六殿下给你们送来的酸梅汁,每人两碗,殿下还特意嘱咐了,陈振民学子体虚肥胖,为身体安康着想,不易饮用过多,特不予以。” 传话的公公放下十碗酸梅汁便离开了。陈振民吞了吞唾沫,看着其他人面前摆着的冒着冷气的汁,抿了抿唇。 “你喝一碗吧。”南怀云把自己的面前的一碗酸梅汁递给陈振民。 陈振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南怀云,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赶紧端着,暖暖手不累啊。”沈恩来乍一开口,吓了陈振民一跳,忙不迭地把酸梅汁接了过去。沈恩来忍住笑,把自己面前的一碗酸梅汁放到了南怀云的桌子前。 “沈姐姐,我够了,你——” “喝吧,我不喜欢喝这个。”沈恩来耸耸肩。南怀云望着面前的酸梅汁,想起和沈恩来的第一次见面,沈姐姐确定她不喜欢喝? “这个就是我的六嫂。”陈振民靠近韩千金小声嘀咕。 韩千金难得的把放在书里的视线往上移了移,此刻的宴席中央是个弹琴的女子,长得清秀,琴音悠扬,和陈怀民的气质很般配。 “嗯,恭喜。”韩千金点点头,又把目光放在书上。 “难得出来,还看书…”陈振民嘟囔两声。 诗词歌赋一样样来,除了他们六班这边毫无动静以外,其它学堂班级几乎都有人露脸,整个一片歌舞升平,太平盛世。 如果不是还有韩国和赵国的使臣,都快让人忘了,此刻国力不再强盛,在两国狭缝中的鲁国现状了。 “鲁国陛下,我韩国民间曾流传过一问,不知鲁国才俊可否解答。”穆德健步的声音一出,沈恩来就知道,来了。韩国、赵国专业拆台,绝无意外。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不到。给温文帝添堵,是他们绝不愿意错过的好戏。更何况是在如此场合。 “噢,永乐小侯爷且说来听听。”温文帝脸上挂着笑,但是这笑却未曾到达眼底。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鸡兔同笼啊,沈恩来在心底默了默,这不是幼时兄长老出的问题吗,衍生题她都做烦了。 现场顿时响起一阵交流计算的声音,沈恩来活动了一下脖颈,有的时候太优秀了也是一种罪过。 “陈振民,来。”沈恩来冲着他勾勾手,陈振民缩了缩脖子。 “赶紧地!”沈恩来一把拽过他,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随即松开陈振民的衣领。陈振民颇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她,沈恩来冲他笑笑,去。 “23只鸡,12只兔。”人群中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众人把目光投向声音的方向。一个白白嫩嫩的少年冲他们咧嘴笑了笑。 “这是答案?”人群中不知是谁发了声。 “这好像是一级六班的陈振民。” “就是那个每次都在榜单上倒数的陈振民?” “那这个答案到底对不对啊?” 人群最终将讨论的重点放回到穆德健步的身上。 “陈公子果然好智谋,答对了。”回答的人是伊罕骏,他这话是说给陈振民听的,但是目光却看向沈恩来,笑笑。 “承让承让。”陈振民挠了挠头,俯身作揖。不远处的陈怀民和陈太傅显然还在震惊中没能回过神,这真是他们家振民? 沈恩来也笑笑,陈振民这次的风头和之前的琴棋书画不同。前面不过是文人之间的交流,对于温文帝而言只是给韩、赵两国展示鲁国少年朝气的方式而已。而这个问,代表的则是韩国对于鲁国的挑衅,陈振民答对了很大程度上为鲁国争取到了脸面,所以,这个情温文帝肯定记得住。那么之后,若是许溪那儿真有变故,陈振民订亲一事,温文帝必得考量。 “听闻太子妃功夫了得,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耶鲁林向来对于武艺有所执念,不知可否有幸同太子殿下切磋一二?”韩国消停了,赵国又来了。沈恩来觉得今儿哪儿是什么赏花大会,分明是戏会,这搭的也是戏台。 “小侯爷既有此雅兴,我鲁国自不会驳。我自幼也偏爱武艺,同太子殿下更是一体,今日我便同小侯爷来切磋切磋。”自爽也出现在赏花大会上的时刻起,沈恩来就明白温文帝在此事上完全偏向了太子,哪怕是为了制衡三皇子手上的郑家军,温文帝也不能让爽有事。即使韩国和赵国使臣都牵涉其中,丢掉了鲁国的公义他也不能让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 爽言毕,起身飞出,一个旋身漂亮落地,朝着耶鲁林抬头,眼中有着习武之人能够读出的挑衅。 “太子妃毕竟是女子,耶鲁林胜之不武。”耶鲁林倒是直接不比就确认了比赛结果,爽一张脸刷的垮了下来。沈恩来坚信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着爽的性子,只怕早就扑上去揍扁这小屁孩儿了。 “太学一级六班沈恩来在何处?”温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对峙。却是提及沈恩来的名字。 “回陛下,民女在此。” “小侯爷既然如此想要切磋,那就让沈恩来代替太子妃和你过两招吧。”温文帝大掌一挥,轻飘飘就定下了比试。沈恩来心里真是气得想要骂娘。她不过愣了一阵便想清楚温文帝的目的,爽是太子妃,千金之躯伤不得,更是代表太子,若是败了脸面上也不好看。而耶鲁林此举过于欺人,温文帝咽不下这口气。派女子上场是为折辱,若是输了也无妨,但是一旦赢了,那鲁国便大大出了口恶气。不过这下,压力倒是都落在了沈恩来的头上。她输了便输了,也没人怪罪,但是她已经在一开始表露了想要入密局的心,所以这场比试关乎她的未来,只能赢不能输。温文帝怕也是有此打算。 “这个奸诈皇帝…”沈恩来在心底悱恻。面上却也只能带着笑走出座位,朝着大殿之中走去。 “小侯爷,讨教了。请——” 。 第五十三章 刺杀 耶鲁林和白羡启的那场比试,沈恩来在场,耶鲁林的双刀沈恩来自然见识过。他的出手习惯,招数套路,沈恩来在心底将那日的场景回想。 “我还是选双刀吧。沈姑娘,请——”耶鲁林再次选择双刀作为武器,看来双刀的确是他最擅长的兵器。那沈恩来应该选什么去克制他呢? “那我就用长剑吧。”沈恩来最终选了自己最擅长的剑,想着克制则会牵绊住自己,既然如此,那不如干脆选择自己最擅长的,硬碰硬,狭路相逢勇者胜,刚呗,谁怕谁啊! “咚——”锣鼓敲响一声,意味着比试即将开始。耶鲁林和沈恩来各站在大殿的中央,两人之间的距离约莫三个成年人的体长。耶鲁林双刀在手,和沈恩来对立而站。 兵器出手,是沈恩来的长剑,剑气划破静谧的空气,生生斩出一道气流裂隙。“好快——”这是耶鲁林下意识的反应,长剑挥舞地就像是一跟铁鞭,用速度让他的视野出了偏差。沈恩来的身手果然不弱。 沈恩来只想速战速决,拼体力和力量她绝不是耶鲁林的对手,她只能搏一把,用速度取胜。先一步遏制住耶鲁林的双刀,不给他反扑的机会。 人随剑出,沈恩来和剑成了一根线,旋转着飞出。“小心——”伴随着南怀瑾和白羡启的两声惊呼,沈恩来的攻击的身影突然被面前迎面而来的暗器截住,然而此刻躲避已是来不及,“铛——”破空而降一把长剑生生将暗器打下,救了沈恩来一次。 沈恩来勉强落地站定,她的眉头更是彻底拧在了一起。 “暗箭伤人——”而这暗器并不完全是冲着她而来的,她看的很清楚,这暗箭是朝着耶鲁林去的,偏巧被耶鲁林躲过,这才向沈恩来袭来。这意味着在这场上有人想耶鲁林死。耶鲁林是赵国使臣,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暗算致死,她就算有100个脑袋也经不住砍。那这人是想要陷害她?可是若是如此,赵国必定不会善罢干休,鲁国将有一场大战,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每一个鲁国人的命运皆是如此。沈恩来自认没有和谁结过如此的深仇大恨。那若不是冲着她来,便是冲着耶鲁林,冲着韩国使臣,冲着赵、鲁两国关系。 接下来,不用沈恩来多想,幕后之人又有了行动。 “陛下小心!”又是一枚暗器准确无误朝着温文帝的眉心飞去,还没靠近跟前,便被古凉秋打下,“护驾!”古凉秋大喝一声,随即飞身而出。 而在宴席之中,也有四个公公打扮的人跟着飞出,不过他们是朝着外围飞去。是刺客!沈恩来瞬间反应过来。 “拦住!”古凉秋话音刚落,两名男子紧随其后,跟着她朝着那四名刺客逃匿的方向追去。那四名黑衣人逃匿需要从外围离开,外围坐着的都是沈恩来这样的普通学子,大多像是李青山那般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郎,别说去拦截了,能不被吓晕过去都算好的。 沈恩来算是个例外,她在殿中央,可追可不追。但她这人小心眼,睚眦必报,这人丢暗器差点伤着自己,就算追不上,也要吓吓刺客。抱着这样的心态,沈恩来动脚了。倏忽飞身,沈恩来紧跟在黑衣人的身后,因为地理位置的得当,沈恩来比起古凉秋他们甚至离刺客更近。沈恩来自幼爱美食,读书虽不是最好的,但是蛋怎么炒,肉怎么煎,鱼怎么熬,沈恩来能够说的头头是道,虽然实体操作不怎么样。而这也练就了她比起常人更加敏锐的嗅觉和莫名其妙的直觉。用她哥的话说就是,狗转世。 这个刺客有点熟悉…靠,沈恩来认出来了,这其中一人就是那日拦杀他们的异族人。同样的暗器再次使出,沈恩来旋身闪避,落后一截。但是此刻,沈恩来就不是吓吓而已了。她那日说过的话还犹如在耳,“今日就都留下。”她这人也没啥优点,说到做到勉强算一个。那时没能把这人留下来,今日,这人她便杀定了!沈恩来再次飞身追上,和身后赶来的古凉秋在同一面上。突然拼命的沈恩来倒是让古凉秋微微吃惊,这孩子转性了啊。 “古大人,他们就是那日袭击我们的韩国奸细。”沈恩来不忘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古凉秋,古凉秋身影微微一顿,但是脚步却还是没有停下。竟然是韩国人。 “乘风,你去调动御林军,全城戒严!”思及之前韩国安插老兵的做法,古凉秋实不放心城门守卫,只能将心腹调去。古凉秋话音刚落,她身侧的一名男子便调转步伐,轻声飞往另一个方向。而不出古凉秋所料,这些刺客有备而来,他们失去了这些人的踪迹。没关系,她不信她查不出来。 失去踪迹的地方恰好在郑家军守卫驻军处,在军营门前消失?古凉秋心中微微一凉,同时感到惊异的还有沈恩来。这场行刺只怕牵扯不小。 “查!把整个京城给朕翻过来了,人也要给我抓出来!”温文帝雷霆大怒,底下之人皆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在众大臣,众学子,甚至是韩国使臣,赵国使臣面前,出了如此大的纰漏,温文帝没有当场斩杀数十官员已经算是及其忍耐了。 “陛下,臣有要事想单独奏禀陛下。”古凉秋跪在大殿之上,背脊挺立。 温文帝一双眸子盯着古凉秋,半晌,大手一挥“其他人都给朕退到外围去。”韩国和赵国使臣早已安顿好了,因为刺客还没抓到,整个戒严没有结束,使臣和大臣家眷们都安置到了一旁的寺庙中歇息。剩下的全都是皇帝的亲近大臣。 等到沈恩来跟着古凉秋一起回来时,六班众人已经被安顿到了寺庙之中,她没有去找他们,而是留在了外围,等待古凉秋。沈恩来有预感,这京城吹了那么久的风,总要变天了。 在幕后下棋的人,不论他的动机是什么,都到了最后的时刻。 。 第五十四章 谋反 沈恩来看着不远处的一众大臣,其中也有她的“父亲”沈烈。卷入夺嫡之争,有成为护主功臣的可能也要意识到会成为历史的牺牲品。刺客是韩国奸细,而且在郑家军驻军处消失,韩国与三皇子温行仁一向走得较近,即使古凉秋只是呈汇报之意,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胡乱猜测,但是光是摆在台面上的现实来看,温行仁的皇帝梦都几乎破碎了。皇家便是这样,在你享受这身份给你带来的无线权力荣光时,也要丢失掉许多纯粹和快乐,沈恩来只觉得悲凉,世间所有人的苦痛皆是不一样,没有谁能真正地了解谁。 随着推门声,原本喧闹的场外慢慢安静了,古凉秋覆手缓缓走了出来。她一双眸子慢慢扫视了一遍外围,最后落在了沈恩来的身上。 “沈恩来,随我一同去缉拿刺客。”这是古凉秋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 她随即翻身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骏马之上,沈恩来不敢耽搁,也跟着上马,咬在古凉秋的身后。她们赶往的方向并不是郑家军驻军处,而是京城军机处。这里,是皇城驻军的中枢,是整个京城武力的保障。只有逼宫等大乱才会惊动的军机处。 “沈恩来,等会儿我将在军机处派10名武员随你一同去太学学子安置的寺庙,你务必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把三皇子温行仁带到军机处来。” “三皇子吗?”沈恩来没想到温文帝一旦出手,连一点余地都没有留给温行仁。 “三皇子温行仁,不论用什么法子。如果——”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古凉秋顿了一下,“三皇子拒捕,可以就地斩杀。” 就地斩杀…沈恩来清楚,古凉秋只是传递了鲁国最尊贵的那人的指令而已。没有犹豫,没有温情,一旦触动根本利益,剩下的只有决绝。什么父慈子孝,血脉亲情,都不过是太平盛世的点缀罢了,待到动荡之际,唯有利益永恒不变。 “沈恩来听懂了吗?”久久没有得到答复,古凉秋再次发问。 “是!”沈恩来回复。 时间紧急,哪怕是古凉秋也耽误不起,沈恩来和伪装好的十名武士驾马奔赶。沈恩来和温行仁没有什么交情,或者应该说结仇恐还有点说头,但是,一个人的性命如此不值得一提吗?她不知道,她只希望接下去的抓捕能够顺利一些。 被困在寺庙里,大多学子都有些无趣,陈振民刚发现生意的曙光,准备偷偷贩卖带来的违,却没想到刚一出六班的地盘就撞上了回来的沈恩来。“哎——班主!”陈振民冲沈恩来开口挥手,然而沈恩来一脸肃穆却没有回复她,行色匆匆地往回六班不同的方向赶,陈振民有些诧异地站在原地。“班主遇到事儿了!”这是陈振民苦思冥想的结果。 他决定放弃这次的赚钱机会,他胖墩的身体奔跑了起来,他得回六班报信,拉人,毕竟如果是打架这事儿,他还是不太擅长。 “三皇子呢?”沈恩来猜到了,温行仁很大可能已经不在寺庙内了,可是她还是报着一丝的希望开口询问。 “不知道,好像出去了。” “去哪儿了?” “不清楚。对了,赵飞燕和殿下一起走的。” 沈恩来退出太学一级一班学堂所在位置,十名武士,只有两名扮作小厮跟在她的身侧,其余八名潜藏在周围。 “三皇子此刻行踪不明,很可能意图不轨。”一名武士退出来后,朝着沈恩来开口。这人眼底有杀意,并且毫不掩饰。古凉秋同沈恩来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南怀瑾收回目光,他转身离开前再次看了眼沈恩来离开的方向,那应该通往的是赣州或者是京城外围… “三皇子温行仁起兵谋反,白羡启奉命围剿。”这是沈恩来第一次看见白羡启脱下学子校服换上盔甲,那是弥漫出来的杀伐之气。沈恩来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可是,在外围的郑家军人数并不算多,温行仁脑子坏掉了才会在这个时候起兵谋反。 “白羡启,温行仁在哪儿?”沈恩来问道。 “前面,郑家军。你就待在这儿吧,郑家军久经沙场,恐有危险。”白羡启说完没给沈恩来反应的时间,率先锋兵潜伏着往前。沈恩来看一眼在白羡启身后待命的士兵,足足是这次奉命而来的郑家军的三倍。她着实想不通,温行仁在此时究竟起兵谋什么反? 一个五大三粗的人影突然从沈恩来的脑海中闪过,那是赵飞燕。 “靠!”沈恩来在心底暗骂一声。赵飞燕是个直性子,他也许根本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沈恩来知道,他绝对会豁出性命去保护温行仁。顾恩来,你就是管得多,他死不死的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啊?!沈恩来一边在心里把自己臭骂了一顿,一边下意识四处打量,原本跟着她的那五名武士早就跟着白羡启走了。她此刻算是真正的单独行动。 她飞身上树,用轻功从和白羡启不同方向的小径穿过,力图在白羡启之前赶到,救下赵飞燕,至于温行仁,算了,能救也救吧,就当是在积德了。沈恩来一边在心里神神叨叨,脚下的步伐也丝毫没有减慢。 有打斗声,这迫使沈恩来紧急刹住了脚步,她放低身段,缓慢靠近。在一片飞沙走石之间,她认出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南怀瑾和温行兴。 “我去——” 沈恩来随即飞身出去,加入了南怀瑾他们的阵营。她倒要看看,谁动他们六班的人。距离第一次交手,再到刺杀,最后到这儿,这是她和那些黑衣人的第三次见面。 原本的场况因着沈恩来的加入发生了改变,两方都被迫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沈恩来问。 “赵国人说三皇子谋逆,想到你离开时候的方向,不太放心。我们一路赶过来,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没想到碰上他们,正好救下了赵飞燕。” “赵飞燕?”沈恩来一惊,现场除了他们,她并没有发现赵飞燕的身影。 “我们断后,送他先走了。有人要杀我三哥。”温行兴的声音响起。此时的他脸上有了血迹,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一脸肃穆。 “你来了正好,我和温行兴断后。你往前去找赵飞燕,我怕他撑不住,这些黑衣人有两个追上去了。”南怀瑾压低声音,用六班之前沈恩来发明出来的数字对话法,将这番话加密了一遍,可不能让对面的黑衣人听了去,不然沈恩来就走不了了。这些黑衣人身手不凡,赵飞燕更是有伤在身,只怕难以抵抗。 “好,你们小心,掩护我。”沈恩来也压低声音做出回复。她清楚南怀瑾,若是如此交代必是有他的打算。南怀瑾和温行兴恐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赵飞燕就凶多吉少了。 “走!”南怀瑾突然大喝一声,随即他和温行兴二人飞身而出,沈恩来跟在二人身后。 。 第五十五章 人都是要死的 南怀瑾和温行兴在前方排成直线,而沈恩来跟在身后,三人恰成三角。对面的三名黑衣人并排成直线,看来是想一对一牵制。 “沈恩来——”温行兴的声音突然响起,与之伴随的还有他手中飞出的剑,他的剑凌冽地袭向中间的那名黑衣人,而他整个人的身影却冲向的是最右边那名黑衣人,他一个人在此刻牵制住了两名黑衣人,南怀瑾也成功缠住了最左边剩下的那名黑衣人,沈恩来的前方有空档,这是个机会。 沈恩来加快速度,抓住这个间隙,倏地穿了过去,将黑衣人和南怀瑾他们甩在了身后。根据南怀瑾给的方向,沈恩来脚步不停往前赶,往前,空气中的血腥味有些重,沈恩来的心中下意识有些担忧。 “赵飞燕,你可给我撑住了!”沈恩来在心底喊道。 一身是血,长刀深深嵌在地上才导致人没有摔下,双腿都在打颤,整个人就像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一样。而在他的对面,地上躺着一个头颈分离的黑衣人,还站着一个左手有一长条伤口的黑衣人。这,便是沈恩来见到赵飞燕时的场景。 黑衣人眉间充满了暴戾之气,此次出发前往鲁国,没想到,兄弟四人都相继折在了这些小儿手中,甚至是后来派来的其它杀手也死伤过半,堂堂保监所何时有过如此败仗,还是输在了鲁国这些少年手中。黑衣人握紧手中长剑,杀意覆盖住了整张面孔。 “刷——”手中长剑出鞘,人随剑飞,直直向着赵飞燕打去。 他的手太疼了,长刀太重了,他已经没有力气举起来了,可是,赵飞燕在心底不停默念“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他大吼一声,长刀拔地而起,“锵——”打下了飞来的长剑,却挡不住后面的黑衣人。 一个阴影从头顶而下,挡在了面前,突然窜出来的沈恩来拦下了黑衣人的进攻。 “又是你!”黑衣人认出了站在面前的这个少女。 “就是你姑奶奶我!”沈恩来一边开口,一边伸手搀扶住赵飞燕。 “我去,回去得减肥啊……”沈恩来在赵飞燕耳边小声嘀咕,赵飞燕此刻已经没有站立的力气了,整个身子都搭在了沈恩来的身上,沈恩来差点没在敌人面前因为赵飞燕的重量跪下去。赵飞燕的身子冰凉,却像是滚烫的火浆烫在沈恩来的心上,她将赵飞燕的长刀重重插回地上,将赵飞燕整个人靠在刀柄上以助支撑。 “撑下去啊赵飞燕,不枉费我跑那么远来救你。” “前面,三皇子——”赵飞燕喘着气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恩来打断。 “我是来救你的,你还顾得上别人,先保住你自己吧。”沈恩来没好气,但是手上的力度还是放轻了许多。 “我说过吧,动我的人,命就别拿回去了。”沈恩来的声音瞬间变得低沉而又压抑,她边说边转身,长剑所指,黑衣人的头颅。 黑衣人轻呸一声,挥剑用攻击回应了沈恩来的挑衅。没有多余的话,招招狠厉,直攻命门。如果两个黑衣人在这儿,沈恩来倒是恐怕真能把命丢这儿。但是只有一个人,都是一条命,她还比他好一只手,怕什么。 避身,闪躲,挥剑。两个人的武艺本来就是不相上下,越是如此,细节和运气越是决定生死胜负的关键。沈恩来的身姿更加灵活,黑衣人的内力更加熟练。那么沈恩来只能缠住他,再借机寻找致命的机会。 “呲——”沈恩来一个潇洒地持剑蹲下,以免鲜血喷到自己的脸上,有损她此刻堪称英俊完美的形象。黑衣人的脖颈鲜血往外喷涌,他甚至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捂住脖颈,但是江水一旦决堤,又岂是人力所能阻挡得了。 “咚——”身体撞地沉闷的巨响,黑衣人的生命已经走到结尾。 沈恩来的手臂和大腿上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不深,但是血水泂泂地往外冒,看起来慎人。沈恩来保持单腿跪地的动作有点久,她猛一站起来还有些腿软,她撑了一阵,想到赵飞燕还在身后强忍住腿颤,潇洒利落地起身。 “帅吧。我觉得我刚刚那个闪避可以让武教头写进书本里去,哎,我的实力已经不允许我再低调下去了。”沈恩来一个人噼里啪啦说完一大堆话,却没有赵飞燕的回应。 她转过头,赵飞燕头枕在手上,手靠在长刀刀柄上,姿势还整的挺帅。刚刚他有没有看见我的英姿?沈恩来在心底嘀咕,如果他没看见,自己一定要把每个招式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给他复述一遍,嗯,对!沈恩来已经决定好了。 “飞燕儿?”沈恩来走到赵飞燕的身边颤颤巍巍蹲下。 “你再撑一下,你的三皇子还等着你的呢。” 还是没人回应她,估计是失血有点多。沈恩来大脑飞转,将怀里揣着的救命药拿出一颗,准备用内力迫使昏迷中的赵飞燕吞咽下去。 沈恩来左手把药递到赵飞燕闭着的嘴巴边,伸出右手捏住赵飞燕的下颚。却在那一瞬间,打颤的手把她珍视的药丸抖落。 她刚刚没有探到赵飞燕的呼吸。 “赵飞燕—”沈恩来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能察觉的颤音。她伸出手想要探上赵飞燕的脉搏,却这样一推,赵飞燕整个人随之倒下,沈恩来快速伸手将赵飞燕托住,这时,她才发觉,赵飞燕的身体如此冰凉。 “赵飞燕,你别吓我。” 沈恩来右手托住他,腾出左手探上赵飞燕的脉搏,时间流逝,她却没有一刻感受到跳动。 “赵飞燕,赵飞燕,赵飞燕—”沈恩来唤到最后几乎是用吼,空荡的林间回荡着她的嘶吼,却没有人给予回应。 沈恩来颤抖着手拉起赵飞燕垂在一边的右手。那手里握着的东西顺势落下。在沙土间泛着银光。 沈恩来松手,赵飞燕的右手直直落下,“珰—”激荡起灰尘。 而在他手下的,是一根银簪子。款式并不算新颖,甚至做工都不用沈恩来拾起来仔细查看,都知道并不算昂贵。但那应该是赵飞燕所能承担的上限了。 赵飞燕想说什么,她再也不知道了。她只知道,人都会死的,赵飞燕好像也活不过来了。 。 第五十六章 飞燕之死 赵飞燕的身体有些僵硬,沈恩来觉得鼻子有些发堵,她伸手拍了拍赵飞燕的头。 “赶紧起来,温行仁还等着你去救他呢。” 沈恩来一开口,这才发现声音已经带着一点颤音。她拿过赵飞燕手中握紧的发簪,上面雕刻的是桃花,南怀云最喜欢的花,再过几日便是南怀云的寿辰了。这傻大个买这簪子八成是给南怀云的寿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商家坑钱。沈恩来脑子里乱麻麻,耳朵边闹哄哄。 簪子做工不算精细,两边还有些凸出,将沈恩来的手勒得有些疼。她抽一口气,将地上的赵飞燕撑起来,真重呀,都怪暖暖,把饭菜弄得那么好吃,还不收你钱。沈恩来碎碎念叨,四周太空了,只有她的心跳声,她觉得极其压抑,她必须得发出点什么声响。 她拖着赵飞燕走得不快,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只是似乎耳边有个声音,就像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那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沈恩来,向前走,走…… “我要见父皇,我没有谋逆,我要见父皇——”前方传来呐喊的声音,是温行仁。他还活着呢,好好地活着,赵飞燕,你听见了吗? “三皇子温行仁谋逆,臣白羡启奉命缉拿,三皇子拘捕反击。”远方响起一个冰凉的声音。沈恩来托住赵飞燕,快步往前走,抬头。 白羡启一身盔甲坐于马上,他的眼神冰凉,望着不远处的温行仁,似乎是在望着一具尸体。他的右手拿着弓,左手拿着箭矢,温行仁还在吼着什么,沈恩来却似乎听不清楚了。她望着马上的人,那个同赵飞燕一起日日来蹭吃喝的白羡启似乎随着赵飞燕一同死去了。而现在的白羡启,是沈恩来从未见识过的,如此冷酷。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白羡启。 搭箭拉弓,白羡启的箭头对准了温行仁。 “白羡启你想干嘛,我说了我要见父皇,我——” “嗖——” 温行仁的话还没说完,伴随着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箭头深深没入温行仁的心脏。 “三皇子温行仁存在拘捕行为,白羡启就地击杀。” 白羡启的声音响起,他身后数十个士兵在那一瞬间低下了头,默认了白羡启的话,确定了温行仁的拘捕行为。 沈恩来愣在当下,甚至连飞身出去救下温行仁都忘记了。白羡启是下了杀心的,甚至连沈恩来都没有想到白羡启真的会一箭要了温行仁的命。 他究竟想做什么? 察觉到白羡启的目光往自己这边扫来,沈恩来当即带着赵飞燕趴下,灌木丛遮掩住了他们的身影,沈恩来一直没有抬头,直到马蹄声越走越远才谨慎地从灌木丛中露出两只眼睛。 为什么要躲,沈恩来说不清楚,也许是发现了温行仁在死前叫喊着要见陛下,也许是目睹了白羡启动手的过程,也许……也许是下意识的危机反应,白羡启终究还是有所不同了。 从传出消息温行仁谋逆,再到赵飞燕拦截黑衣人保住温行仁,再到温行仁叫嚷着要面见陛下却被白羡启一箭毙命,死因则是拘捕。沈恩来突然觉得,这似乎是一场局,专门为温行仁设定的局,这场局赌的就是温行仁的命。 可是,赵飞燕的命呢? “沈恩来—”传来呼喊声,由远及近,熟悉的,南怀瑾的声音。 “在哪儿!”温行兴眼尖率先发现沈恩来站立的身影。 “你怎么样?找到赵—”温行兴后面半句话在看见地上的赵飞燕时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 “温行兴,快,咱们带赵飞燕去找大夫。”南怀瑾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昏迷”过去的赵飞燕,想到自己上次的死里逃生,心下一紧。 “来不及了—”沈恩来像是呢喃的声音响起来。 “什么来不及了?”温行兴有些迷茫。 “我说来不及了—”沈恩来这句话带上了哽咽。就像是一直憋着的情绪在看见南怀瑾和温行兴的那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发泄口。 “我没救下他,赵飞燕,没了。”一句话沈恩来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整。 “没,没了?”温行兴的声音带了些颤抖。 南怀瑾二话没说蹲下身,将手探到赵飞燕的鼻间。他的手有些颤抖,移动到了脖颈处的动脉,再接着拉起了赵飞燕低垂在一边的左手,搭上了他的手腕,都没有,一丝跳动都没有。 “赵飞燕,暖暖今日炖了你最喜欢的猪蹄汤,别闹了,快起来。”南怀瑾开口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音。他握紧赵飞燕的左手,那双手已经凉透了,就像是此刻南怀瑾的心口。 “赵飞燕!”温行兴望着南怀瑾,此刻的南怀瑾让他感到心慌。他蹲下来把手覆在赵飞燕的脖颈处,随后整个人垮了下去,瘫坐在了地上。沈恩来看着两人,正欲开口。 “六皇子——六皇子——”有男声在四面八方响起,他们找的人是温行兴。 人数不少,四面八方都涌出来人,很快便瞧见了沈恩来,顺着看见了温行兴。 “参见四皇子,陛下召见您,还请您随我们走一趟。”一名身着军甲的士兵应当是所有在场士兵中官阶最高的,他对着温行兴行礼。行礼完毕,将自己带出来的手谕和令牌交给温行兴检查。 “父皇?好。”温行兴用手胡乱拍了拍脸,从地上起身。突然他的右手被一双手拉住了,是沈恩来。 沈恩来拽住他走到一旁,她也顾不得避嫌不避嫌,她总觉得温行仁的死并不是一切的终结,这更像是一个开端,而温行兴避不过去。温文帝突然派遣如此多人来寻,由不得沈恩来不想多。 “温行仁死了。” 今天他们所面对的死亡有点太多了。 “你,说什么?”温行兴显然没能完全吸收掉沈恩来的忠告,沈恩来说的每个字他都清楚,但是组合到一起,这意思却似乎有些无法接受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沈恩来说完,又推着他往外走,“你切记万事都要小心,别让人等久了。” “沈恩来——” “一定小心!”不等温行兴说完,沈恩来再次开口,同时将温行兴往外推。陛下在这个节骨眼上召温行兴,必并有大事,不能耽搁。 而待到温行兴一行人离开后,蹲在地上的南怀瑾也架起赵飞燕起身。 “带他回去。”南怀瑾开口。 “嗯。”沈恩来说。 两人沉默走着,南怀瑾背起赵飞燕,沈恩来在一旁扶手。走出树林,渐渐有了人声,热闹就在外面。 “拦截你们的黑衣人,怎么样了?”沈恩来问。 “都死了,他们皆是死士。” “死了也好,算是给赵飞燕报仇了。 南怀瑾——”沈恩来说到这儿停下了脚步,她身侧的南怀瑾也停了下来,望向她。 “温行仁也死了,白羡启一箭毙命。 这局势,我有些看不透。”沈恩来将所有的疑虑都告诉了南怀瑾,南怀瑾静默,良久才开口“先回去吧。” 送赵飞燕回去吧。 。 第五十七章 真正死因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咦,这谁啊?喝多啦?”一直坐在院子里的陈振民一看见先进门的沈恩来的身影,忙不迭地起身。 他这一嚷,整个六班剩下等待的人都跟着跑了出来,就连在厨房的南怀云都忘记把锅铲放下,右手高举着锅铲跑了出来。 先是沈恩来离开,再是温行仁谋逆,接着去找沈恩来的南怀瑾和温行兴迟迟未归,再到刚刚又有人说温行仁已被伏法,整个一片闹哄哄地,从沈恩来离开之后就没太平下来,六班众人如何不去担心。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陈振民就要搁这儿成望夫石了。”韩千金在看见沈恩来他们的那一刻,悬着的心总归是放下了。 “说什么呢……”陈振民斜瞥韩千金一眼。 李青山迎了上去“这,赵飞燕……他咋啦?”李青山接过南怀瑾背上的赵飞燕,将他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股凉意从接触到的肌肤传上李青山的心房。 “赵飞燕落水了啊?咋这么凉呢身上。” “这人,平日吃那么多,今天南怀瑾可累坏了。”陈振民望着南怀瑾笑,心里寻思着若是换个人,一定要帮南怀瑾去要个马夫费,哎,赵飞燕,就算了吧。 “暖暖,还麻烦你去熬点姜汤,赵飞燕落水的话可能受了寒。”韩千金说道。 “死了,赵飞燕死了。”你一言我一语中南怀瑾开了口。 “噢噢,好,我马上去熬汤。”暖暖冲着韩千金点头,脚步刚刚跨开,南怀瑾的话却让她生生停了下来,她哥刚刚说的是什么? 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时间似乎静止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望向南怀瑾,刚刚他说话了吗? “赵飞燕,遇害,我没能救下他,他已经死了。”沈恩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完这句话,话毕,闭紧嘴唇咬紧牙关,怕自己情绪外泄太过严重。 沈恩来的话让原本震惊中的众人瞬间醒了过来,下意识地所有人都冲向赵飞燕。拖着赵飞燕的李青山僵楞在原地,一动没动。直到陈振民将赵飞燕拖到自己身上时,才挪动了脚步,他的肩膀上似乎还留有赵飞燕的重量,但是却没有任何体温,只有冰凉,刺骨的冰凉。他的脚步偏向的方向正是陈振民和赵飞燕。 “沈姐姐——”南怀云突然惊呼。 “咚——” 沈恩来在倒下时跌入了一个温暖的熟悉的怀抱,她有点累了。身上到处都是小伤口,本来就失血多,再到赵飞燕出事,亲眼目睹温行仁之死,她那根紧绷的弦从没放松。强撑着回到了六班,她只觉得太累了,想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也许会发现,一切都不过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罢了。 “陈振民,赶紧去找许溪来一趟。”南怀瑾抱起沈恩来,进屋前丢下一句给陈振民。 韩千金和李青山忙着将赵飞燕抱进屋内安置,暖暖感觉心头压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浓雾,憋得慌,眼睛酸酸涩涩的,但是六班整个人仰马翻,她却不能再在这个时候还让大家分心来担心她,她赶忙冲进厨房,她要做菜,做很多好吃的。 等到沈恩来再次醒来时,外面日头正大。她抬手,这才发觉自己一身的伤口都已经上了药被包扎好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翻身下床。打量起自己所处的屋子,禅院,应该是寺庙内和尚的居所,榻上有八间铺,自己睡的是最里面的那间,外面七间似乎都有人睡,被褥整齐地叠放在榻上。 也许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沈恩来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六班被划拨了一小块禅院,沈恩来走出房门时,一片宁静。这不太像那个随时闹哄哄的六班,没有了嬉闹只剩下寂静。 起居室旁边是一个小禅房,门打开着,沈恩来往禅房走去,还没走近,便看见门口挂着的白事。沈恩来觉得抬起的脚上似乎绑了千斤重,她每一步都走的那样艰难。 “沈恩来?你醒了。”许溪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按道理说沈恩来应该还要多睡两天,这才一晚。可是心中有牵挂的人,揣着事哪怕在睡梦中恐怕也无法好眠。 “嗯。”沈恩来点头,这下看清了禅房内所设的灵堂,是为的赵飞燕。 六班众人都穿着白服,除了还没来得及换的沈恩来。李昀恒和许溪都在,独不见白羡启的身影。沈恩来走到灵堂中央,拿过台上的香点燃,拜了拜。 赵飞燕,慢慢走,下辈子别那么傻了,为了一顿吃的就把命给送了。 “沈恩来,你跟我出来,我有话想和你说。”见沈恩来烧过香,南怀瑾走到沈恩来的身旁,压低声音冲她开口,南怀瑾的表情显得有些阴凉,沈恩来觉得事情从来不会因为命运有多么糟糕就停下它发生的步伐,而这大多数都是不好的消息。 和南怀瑾出了房门,令沈恩来没想到的是,许溪也跟着走了出来。这丫平日遇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这? “看什么?这事是我发现的,理应由我来说。”许溪说道。 “你发现了什么?”沈恩来问。 “南怀瑾让我把赵飞燕尸检了。” “啥?谁给你权力这么做的?你问过赵飞燕家人的意见了吗?”沈恩来这话不是冲着许溪吼,而是向着南怀瑾。 “赵飞燕,他,没有家人。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太妥当,但是赵飞燕的死因,只有尸检了才能真正确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真正的死因?” “赵飞燕和奸细打斗的过程中是受了伤,你如果不去,他撑不下去,可是他撑到你来了。他的伤虽重但并不至于死掉。人的命没有那么脆弱,但是,也没那么强。他的颅后被射入三根银针,那银针直接毙命,那才是他真正的死因。而且根据许溪推断的死亡时间,那三根银针应该是你已经到了,很可能是你在和黑衣人交手时,偷偷对赵飞燕下的手。” “所以——”南怀瑾这一番话信息量就一个,却让沈恩来整个脑袋都有些浆糊。 “所以,赵飞燕不是死于黑衣人之手,而是另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存在。他们,有着必须杀掉赵飞燕的理由。” 为什么?沈恩来瞬间想到了温行仁,黑衣人从一开始追杀的真正目标,就是温行仁而不是赵飞燕。赵飞燕知道了什么?他对那个神秘的背后力量有什么威胁? 。 第五十八章 猜测 南怀瑾看着不远处设的灵堂,神色黯淡,他想到了顾社宇,那个才华冠绝京城的男子,却收起所有锋芒,将满腹心机藏匿在轮椅之下。躲在顾家门后,帮那个在整个大鲁都不能提到的“遗孤”谋划了一切,短短几年,半个朝堂,太子内部也好,三皇子党也好,都安插进入了眼线。区区一个男子,将整个鲁国朝堂颠覆,而这翻变故还不让人所察觉。百年一出始皇,十年恐才得这么一个顾社宇。 而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也逃不过死在自己翻覆之下的权谋之中。他所付出性命要去推立的主君,最终还是将他舍弃了。甚至,赵飞燕…… 南怀瑾不愿意去想,也不想将这一切都怪推到那个人的身上,可是,他真的与这一切毫无关系吗?南怀瑾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你觉得可能是太子吗?”沈恩来突然开口,这个设想在一开始就在她的脑海里形成。可是温行简的秉性,沈恩来并不想怀疑,但是人心最是难以猜透。若是他一直在扮演,那又该是如何可怕。若这个成立,那温行兴难道全程不知情? “恩来,这个世界纵然不像想象那样好,别太相信人,但是也别事事都怀疑。太子的为人,信你自己心中所相信的。别失去了相信人的能力。”这是南怀瑾所最不愿意发生的事,一个人若是失去了相信人的能力,又如何再去爱一个人,失去爱的能力,又如何算是一个完整的人。 “班主,要准备起灵了。”整个寺庙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因着赵飞燕的事,六班众人留下为赵飞燕简单超度。赵飞燕跟温行仁的事沾了边,温行仁又是温文帝的逆鳞。太学人人自危,都恨不得跟赵飞燕和温行仁划清界限。而在此刻留下的就只有六班众人和李昀恒还有许溪了。 赵飞燕已经没有了家人,原本家里有个兄长,在军营里当兵,边关冲突时不幸牺牲。走在赵飞燕之前,赵飞燕于此世间便再无亲只剩友了。 众人不敢穿丧服,温文帝才颁布指令,众人都不得祭奠三皇子及其乱党人员。沈恩来他们本就是偷偷送灵,若是再穿上丧服,只怕此事无法轻易过去。于是,所有人都穿着素色,代替丧服。 寻了处僻静好地,韩千金花了大价钱买下寺庙后面那地,李昀恒和陈振民托家里才让寺庙闭口。而赵飞燕就埋在这山后。 “多给你烧点钱,去了下面别再因为一顿饭就把命送了。”陈振民絮絮叨叨,红了一圈的眼眶一直没有消下去过。 赵飞燕的离世就像是平静湖面投下的一片落叶,连一点水花都激荡不起来。沈恩来和赵飞燕虽不算十分交好,但是身为同窗,更是作为朋友,她对此感到凉心,人命竟是如此轻贱。只有坐在最上面可俯瞰整个众生百姓的人才算是人,而其它不过蝼蚁。沈恩来又何尝不是蝼蚁之一?最上面的位置终归是少数,当蝼蚁都被践踏到失去性命,上面的人又如何证明是身居高处的呢?这鲁国,未来可还曾有希望? 烧完纸钱,众人慢慢下山。也到这时,众人才有机会问向沈恩来。毕竟那时,在场的仅有她。 “班主,南怀瑾跟我说飞燕是被刺客杀害的,那些刺客为什么要杀他啊?”陈振民想不通,赵飞燕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书生,那些大费周章来行刺的刺客为何要杀他?而且他从父亲那儿听来,这些异国刺客乃是和三皇子温行仁勾结篡位,既然如此,那又为何要对三皇子党的赵飞燕痛下杀手? “不知道。”沈恩来摇摇头。 “三皇子真的谋逆了吗?”李青山突然问出的一句让所有人都一顿。 “重要吗?”韩千金回答他。 是啊,重要吗?陛下认为他谋逆,白羡启一箭射杀了他,这便是结局,至于他是否谋逆,真相又重要吗?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南怀云想不通,那个常常来蹭饭的高个小哥,为何一眨眼就没了。好端端一个人,就这样死掉了。 “党争,是要死人的。”许溪开口,说完目光却望向了温行兴。 “看我干嘛?不管三哥有没有谋逆,太子哥哥都绝不会做出伤害手足的事。”温行兴梗着脖子为温行简说话。 “所有刺客皆是死士,无一留下活口,陛下震怒。严刑拷问三皇子侍从,得知三皇子和韩国人走得很近,可是陛下除了忍还能做什么?我听说,陛下即将在京城贵女中选定和亲对象。我鲁国,竟是如此忍气吞声。”李昀恒乃太子一党,太子殿下的品行他自是清楚也相信,只是此事,无论如何看,太子都是最终获利者,三言两语都无法撇清干系。他不愿去想更不愿去怀疑,他认定的君主,陪着走便是了。只是,他却不得不去忧虑,待到太子登基,那时,交到温行简手上的又是怎样一个风雨飘荡,四面楚歌的鲁国。 沈恩来的心里,一个人影却因为他们的交谈而慢慢浮现,她把她给忘了。太子妃,爽。除了郑老将军外,唯一能够指挥得动郑家军的鲁国唯一一人。从温行仁被猜忌开始,所有布局都离不开郑家军,而爽的行动,每一次,都加深了温文帝对温行仁的猜忌,太子的确是最终的得利者,但是,或许做出选择的不是太子,而是在太子党内拥有和他差不多权力的他的枕边人。 那赵飞燕的死,也和她有关? 刚一下山,一个小厮打扮的小书童就冲了上来,径直跑向李昀恒。 “少爷,老爷让你直接回府,这几日都别去太学了。” 而这小厮话音刚落,陈振民那边也来人了跟着是韩千金。就连许溪,家里也唤了人来寻她回去。倒是沈恩来,她自是知道,沈家是不会有人盼着她回去的。不过,能够让几大家如此行事,太学内必定出了风波。 “这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太学出事了?”韩千金也想到了。 “少爷,太学乱了。” “什么意思?” “私下有学子说陛下昏庸。官府派了好多人去,好多学子都和官兵打起来了。乱套了乱套了。” 小厮的话让沈恩来心中一顿,这京城今年怕是没法子好好过去了。 。 第五十九章 祸乱 太学出事实实让沈恩来没有想到,她感觉有一双手无形中在推进所有的事情,就等到时机成熟,比如现在,点燃火线,“嘭——”整个鲁国,一片灰烬。 “你先回家,我要去太学看看。”李昀恒皱了皱眉。 “少爷,可是——” “我也要回学堂一趟。”韩千金也开口。 最终的结果便是,一个都没劝走,下山时有多少人,回到太学时,便还有多少人。不过,此刻的太学的确有些不太一样了。 太学门口站满了一排排的官兵,再往外是围得水泻不通的人群。沈恩来他们挤开人群往里走,不出意外被拦了下来。 “你们是谁?”一名官兵望着他们严肃开口。 “我们乃是太学一级六班学子,我是沈恩来。”沈恩来站在最前面,她冲着官差开口,同时行了个礼。 官差听到沈恩来的话脸色倒是缓和不少,“先等一下。”他冲着沈恩来开口。随即转身和身边的同僚说道“去把负责辨认学生的一级太傅唤来。” 看来,是去找人来确认身份了。沈恩来在心中默想。却没能等到太傅的到来,温行兴从后面往前站了出来。官差一看见他,立马站直行了个礼。 “参见六皇子。” “嗯。”温行兴淡淡点头,随即伸出手指了指沈恩来和身后的南怀瑾等人。 “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温行兴此话一出,官差立马侧过身子往旁边一站,让开一条道路出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温行兴并没有急着离开,他问向那名官差。 “回殿下,太学内部有人诋毁陛下,传播恶劣言论。臣等奉命缉拿。殿下回去后若是发现还有罪生未被缉拿,还望殿下告知。”官差说到这儿,再次冲着温行兴行了礼。 就在说话的同时,沈恩来看见两三人被押着从太学内出来。其中一人,她也算是认识。二班的赵淮,也算是三皇子党的一员,只是因为家中父亲官职不大,在三皇子党内并无太多关注。此人此刻左脸高高肿起,嘴唇还留有血迹,发丝凌乱。 他被押解着往外走,看见人群,反而一下兴奋起来,他高举起被戴上镣铐的双手,振臂高呼“打压真相,国君无能,鲁国危亡!” “我去——”沈恩来没忍住,骂了出声,这人明目张胆地找死啊。 “啪——”一个官兵抽刀,刀柄对着他的头就是一棒,头上很快冒出了血。又一个官兵将一团碎布塞进了他的嘴里,拖着他离开了人群的视线。 “这人莫不是,魔怔了?”陈振民望着拖走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这好端端的太学怎么变成这样了……” “哎,这孩子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人群中熙熙攘攘的交谈声不时撞进沈恩来的耳里,若说都是偶然,然而这一桩桩一件件,却都密集地聚在这时间段发生,沈恩来觉得这巧合更像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预谋。而这始端,就是韩、赵使臣进京。 韩国和三皇子温行仁交好,可这是明面上摆出来的,恰是希望人们去关注的。韩国人这样做真正的目的又在哪儿呢?而赵国,丝毫不涉及鲁国的党争,似乎真的只是它赵国皇亲国戚来鲁国游玩一番而已。可是,这个原因沈恩来自是不信的。赵国二皇子、耶鲁林绝非等闲之辈,心思深沉恐是大人也所不及,沈恩来觉得也许他们真正的目的,此刻才刚刚开始揭露冰山一角。 “先进去吧。”温行兴开口,率众人往里走。太学内除了镇压的官兵鲜少再见到学子,南怀瑾他们也不得不加快脚步,回到六班学堂。许溪和李昀恒也各自回到自己的班上去。整个太学笼罩在一种无声的压抑与沉寂之中。 “为何突然有这样的言论产生并且流传?”韩千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学内恐有人故意在煽动抵触。”南怀瑾开口。 “啊?谁啊?是疯了吗?”陈振民感到惊异,他想不通,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既得利益者。”沈恩来皱了皱眉,这是顾社宇告诉她的一个道理。 “什么?”李青山有些理解不了。 “我们所听见的看见的,都是他人所呈现的,绝大部分都是他们希望我们去接收到的,所传递出来的都是他人的意图所在。所以,大部分时候,第一时间别毫不怀疑地去相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我们应该要做的是抓住问题的核心。在这里的核心是既得利益者,也就是谁会在这件事中获利?” “把鲁国祸乱,最后获利的是谁?”温行兴懂了沈恩来的话,眼色变得有些冷。 “韩国和赵国的人……”李青山小声开口,他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一些潜藏在水面之下的阴影。 “你们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是韩国人和赵国人撺掇的?”陈振民压低声音嚷。 “只是怀疑。”南怀瑾言辞保有退路。 “不应该啊,闹事的可都是太学学子,都是咱鲁国人。”陈振民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在一定时期,学子也许是最好撺掇的对象。”沈恩来道。 “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并不成熟,但却已经开始触及世界本质的边缘,他们年少热忱所以往往一心想要做些成就,可是,世界的本质常常比他们想象中更为阴暗,在他们接受不了的当下,烧一把火,很大可能造成他们的偏见与仇恨。”南怀瑾接过沈恩来的话。 “不过要是我,我就不选读书人。读书人陷进去快,但是同样的,大部分清醒的也快。”沈恩来耸耸肩,像她当初和顾楚升打声势战,就选的是更容易操纵的那些人。 “可是少年人才是未来,在读书人之间传播,种下一颗种子。等到这些读书人变成太傅去教导更多的少年,这颗种子越长越大,最后变成参天大树,而一国根基早已崩坏,这才是诛心之举,是真正地毁国之战。教之初错了,最终的恶果便是整个信任的崩盘。” 南怀瑾的话让在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并不是出于一种尴尬或者是无话可说的闲散。而是一种对于南怀瑾话的无法反驳,对于鲁国希望的强烈担忧,对于此举的悲愤。 有人来了,伴着推开大门,一声呼喊随即响起“沈恩来。” 是古凉秋。 。 第六十章 六班身份 古凉秋的突然出现,使得原本还在讨论的六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他们所讨论的内容有些过于逾越,他们不知道古凉秋是否听见,也不清楚古凉秋突然出现的意图。 “你叫什么名字?”古凉秋突然伸手指向南怀瑾。 人群都有些愣住,倒是南怀瑾不卑不亢地朝着古凉秋行礼,回答:“回大人,草民南怀瑾。” “你,还有沈恩来随我走。”古凉秋又指了指沈恩来,撂下这么一句话后转身,一如既往地简短果断。沈恩来和南怀瑾彼此望望,但是也不敢不跟上。 走在前方的古凉秋却突然停下,她转身视线从整个六班扫过,“六班,全部都跟上来。”这话一出,倒是让沈恩来和南怀瑾停了下来。 “赶紧地。”古凉秋皱眉看着面前一个个愣神的少年少女,催促道。 南怀云跟在大部队的后面,他们都走了,总不能留她一个人守着家吧。她也算半个六班的人。她在心底给自己建设,却还是害怕被拎出去,躲在陈振民的身后。陈振民的身子倒是把她挡得严严实实。她暗自舒出一口气,突然一个阴影落在身边,她抬头,是温行兴。可吓了她一跳,不过这下她也放下心来。 温行兴没有说话,默默走在南怀云的身侧。从一开始他就想到了南怀云,太学如今动荡,他们都走了,南怀云一个人留下必是不放心的。好在小姑娘这下还算聪明,知道跟上来。 倒是古凉秋,三番两次往六班跑,这是,要扎根太学,日常关心六班? 古凉秋带他们出了太学,不过不是走的大门,是翻墙。 “这?”李青山望着一跃而上,此刻站在墙上的古凉秋看愣了眼。这画风不太对劲啊。 “我感觉我们像是做贼的……”韩千金望着这堵墙抿了抿唇。 “那个,古大人,咱不能走正门吗?”陈振民问。 “不能。赶紧。”古凉秋一眼,陈振民直打了个哆嗦。 “可是我,爬不上去啊。”陈振民欲哭无泪,望着这堵墙,他小胖的身躯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同窗之间,互助友爱。”古凉秋轻飘飘丢下这么一句话,就不再理睬下面的人,自己一个旋身,飞身到了墙外,消失在了六班众人的眼中。 “走吧。”温行兴开口,说话的同时,他打旋抱起身侧的南怀云。南怀云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就离了地,人就到了温行兴的怀里。温行兴一个飞身,抱着南怀云就上了墙。他觉得自己的耳根子像是被火燎过,热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无措。南怀云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个人怎么突然…… 看着这样的温行兴,陈振民将自己的身躯送到了韩千金的身上靠着。 “老韩,靠你了。”陈振民对着韩千金开口。 “还是别了。”韩千金推开陈振民,走到李青山的身侧。 “你一个顶他俩,我能力就这了。” 陈振民看着韩千金一副“要你何用”的恨铁不成钢,下一刻将目光投向南怀瑾和沈恩来。 沈恩来耸了耸肩正要跑,一双手揪住了她。 “我一个人可托不住,得咱俩。”南怀瑾阻挡。 终于,六班众人安全到达墙外,沈恩来看着靠着自己的陈振民,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回去之后一定要监督他好好减肥了。 一辆马车横在墙外,看来是早早就有所准备。只是,不从大门走,倒是有些私密的意味。 中等的马车轿子,六班如此多人定是坐不下,古凉秋轻咳一声,放弃了上马车的心思。 “太学今日发生的事,你们可都清楚?”古凉秋问向众人。 “算是清楚。”沈恩来回答。 “那你们觉得这可能是谁人所为?或者是哪些人所为?”古凉秋再问。而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六班众人互相看看。如此问题,他们可不敢肆意回答。 “你们关起门来不是讨论出来了吗?”古凉秋目光扫过面前的一个个少年少女。果然,她当时听到了。 “古大人,我们现今都只是太学里的一群读书人,您有什么话可否直说?”温行兴站了出来,摆明了身份,即使是他,在目前也只是太学一级六班学子,对于古凉秋的深意,自是不敢揣摩。 “此番太学祸乱极大可能是赵国人所引起。你们不仅仅是太学学子,更是鲁国人,肩上担负着的更是鲁国的未来。陛下让我奉命彻查此事,我查到了赵国人的头上。但是如今,三国交好,稍有不慎极易引发战乱争端。所以,不能再查也不能动赵国人去。但是,如此的武力镇压终不是根治之法,所以,我需要你们在太学内,以太学学子,鲁国人的身份去扭转不利的局势,改变整个传闻风向。你们能否做到?” 古凉秋的话让所有人愣了神,片刻才反应过来。此事当真是与赵国人有关。 “之前的刺客与韩国有关,可以怀疑韩国参与了太子殿下与三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而我们上次遇见的老将士也是由韩国奸细所扮。再到如今,赵国散布谣言蛊惑人心,意图瓦解我鲁国齐心,毁我鲁国根基。这次的三国会晤,只怕,只是个开始。”南怀瑾望着古凉秋,没有闪避也没有谨言慎行,因为他所能看见的如今的鲁国局势,已经是垂垂危矣。温行兴看了他一眼,有些东西是无法永远遮蔽的,终有一日会被曝晒在太阳之下。 古凉秋盯着南怀瑾看了片刻,陈振民望着古凉秋的眼神,有些担忧。他抿了抿唇,站了出去,挡在了南怀瑾的面前,咧开嘴冲着古凉秋露出一个巨大的微笑。 “古大人,南怀瑾他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同为鲁国人,都希望能够为国做出些贡献来。他也只是担忧,担忧而已。”陈振民说完吞咽了一口口水,眼神瞬间耷拉下来,不敢和古凉秋对视。 “南怀瑾…敢说,说得也很对。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六班去办,半个月内,我要看到效果。到那时,我会向陛下请旨,给你们重赏。” “有钱吗?”陈振民下意识问出声,说完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每个人都会有封赏。”古凉秋承诺。 “保证完成任务!”陈振民冲着古凉秋拍拍胸脯保证。说完又觉得不妥,把目光移向周围的朋友们。 “守护国家,此乃每一个鲁国人之职。古大人放心,我们定会尽我们所能。”韩千金朝着古凉秋作揖。 “你这是不要钱的意思?”陈振民下意识凑近韩千金,他真是有些心疼到时候的封赏,不要,给他也行啊。 “放心,有银子的话,我的那份给你。”韩千金摇了摇头,无奈地压低声音冲着陈振民开口。 陈振民的脸立马又扬起了笑容。 六班从此开始,便成为密局在太学内的眼睛和耳朵。 第六十一章 和亲人选 “就是她写的《少年志》?”沈恩来陪着南怀云去买了菜,刚进太学,就感觉到无数的目光朝着她而来。 “沈姐姐,我怎么感觉他们都在看我们呢?”南怀云扯住沈恩来的衣袖。沈恩来冲她笑笑,伸手握住她的手掌。都看她们才对了。 “沈姑娘——”一名白衣男子拦在了她们面前,沈恩来觉得这人看着有些眼熟。 “我是陈振民的三哥,陈怀民。”陈怀民看出沈恩来和南怀云眼中的疑惑,淡淡笑着,再次解释了自己。 “陈少爷。”沈恩来冲着他作揖。 “沈姑娘,我自读过你的文章《少年志》,心中久久无法平复。还请受我一拜。”说着陈怀民冲着沈恩来行了个学子对着先生才做的礼节。沈恩来赶紧扶住他。 “陈少爷,您过奖了。”沈恩来回礼。陈怀民就像是触动了机关按钮,这一下,周遭还在讨论的人瞬间都一齐涌了上来。沈恩来面上带着笑,握紧南怀云的手,将南怀云护在身后,人群莫不是夸赞的话,沈恩来笑着一一谢过。一边客套地回复,一边握紧南怀云的手,牵着她慢慢往回去的路走。 “那是自然,六班随时欢迎。” 终于送走了人群,沈恩来这才长吁出一口气。放开了握住南怀云的手,此刻手心已经被细汗所打湿。 “沈姐姐——”南怀云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是那些人对于沈恩来的褒奖南怀云还是听懂了的。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沈恩来很厉害,那些人很佩服。她就知道,她们家沈姐姐是超级超级聪慧的啊! “暖暖,你还记得古大人那天把我们叫去说的话吗?”沈恩来突然提及古凉秋,这倒让南怀云有些疑惑。对于古凉秋她一直有些害怕。 “所以,你这样做,是在替古大人做事吗?”南怀云有些理解但是又不是完全能够明白沈恩来的意思。 “嗯,赵国人想要埋下一颗种子,让鲁国人对自己的国家失去信心。鲁国有多糟糕,那么他赵国就有多好,人心所向,自然鲁国子民会渐渐失去对于家国的坚守之心。我,还有你兄长,整个六班现在所做的,就是在反道而行。我写的文章,就是在唤起太学学子的家国情怀。我鲁国能有今日,是在无数先辈的鲜血之下所建立而来。今时今日,你我所踩的每一寸山河土地,也许就曾洒满一个鲁国人的鲜血。” “我知道,沈姐姐。”南怀云朝着沈恩来重重点头。 沈恩来笑了笑,你知道啥啊,傻姑娘。她伸出手摸了摸南怀云的脑袋。“暖暖,这是我们的家乡。这片土地上有许多我爱的人,就像你。我在守护这片土地,也在守护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这不仅仅是古大人所安排的事,即使没有人说,我也会去做。整个六班也会去做。” “嗯!”南怀云对着沈恩来又重重点头。沈恩来真怕这小姑娘把脖子给扭着了。 “走吧,回去。”沈恩来笑着牵起了南怀云的手。 “嗯,回家。” ??“估计是陈振民掐着时间算到我们要回去了,留了门。”沈恩来望着六班敞开着的大门,说道。 “我们回来了。”南怀云推开门,嚷道。然而没有人回应她,这显得有些奇怪。沈恩来皱眉,平日这个时候,温行兴和南怀瑾早就应该出来接她们了。 “沈姑娘回来了。”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从大堂内走出来一个一个身影,是赵国二皇子,而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淮安小侯爷。他们,怎么在这儿? “二皇子,小侯爷。”沈恩来冲二人行礼。耶鲁林黢黑的面色看不出喜怒,倒是赵国二皇子,完努赫齐冲着沈恩来露出笑意。 “沈姑娘不必多礼,今日特意上门叨扰,实是被沈姑娘的才华所引。”完努赫齐的话倒是让沈恩来一愣,这也是为了《少年志》来的?沈恩来从一开始写这篇文章就和他的目的相悖,那完努赫齐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回来了。”南怀瑾走了过来接过沈恩来和南怀云手中的菜篓,擦过时,他压低的声音在沈恩来的耳边响起。 “小心完努赫齐,冲你来的。”短短一句,就像风一样吹拂过沈恩来的耳边,却在沈恩来的心中激起惊涛。 “早就听闻南姑娘厨艺了得,今日不知可有荣幸留下尝尝?”完努赫齐摆明了要留在六班,他是赵国二皇子,吃个饭而已,六班拒不得,也没法拒。 温行兴回报了他一个礼貌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 “不知沈姑娘平日喜欢吃些什么?”耶鲁林不开口,沈恩来把他当做完努赫齐的挂件。这样猛一开口,沈恩来倒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她喜欢吃什么。若非耶鲁林顶着这一张黑阎王的脸问出这,沈恩来倒还怕他喜欢自己。 “我不挑,荤素甜辣都可。”沈恩来礼貌性答复。 “即是如此,那沈姑娘若是到我赵国怕也不会消瘦。赵国食物偏甜口,不素鲁国,香辣味重。”完努赫齐笑着开口。 “二皇子,不知何叫到了赵国?”南怀瑾皱眉问出声。自赵国人到了六班,所问便都是与沈恩来有关。完努赫齐究竟有何来意? “实不相瞒,在下对于沈姑娘的学识倾慕良久。此次入鲁,便想着要不寻个王妃回去,也算是结两国同晋之好。” “你说什么?”陈振民蹭地起身,六班众人更是齐刷刷望向完努赫齐。许是众人的神色并不太过友好,耶鲁林下意识摸了摸身后的刀,侧身靠近了完努赫齐。 作为当事人的沈恩来,抓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水吞咽了下去。 “二皇子的意思是,您想要的和亲对象,是我?” “没错。” “为什么?” “我说过了,沈姑娘的才华让我很是欣赏。” “承蒙二皇子欣赏,不知此事您可告知了我鲁国陛下?” “暂时还未。” 听到这儿,寂静无声中,响起阵阵舒气声。沈恩来一颗心也暂且悬在半空中,虽然还是吊着,但是比起之前已经可以稍微喘气。 “多谢二皇子的厚爱,但是我并没有成亲的打算。”沈恩来明确拒绝了完努赫齐。 “若我执意要沈姑娘和亲呢?若是我告知了鲁国陛下,沈姑娘觉得,你的打算还有用吗?” 第六十二章 条件 南怀云就像是变法术一般,一道道菜突然就被端上了桌,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一盘糖醋里脊,一份清炒竹笋,还有一份凉拌三丝,最后加上香气四溢的板栗鸡汤。 “南姑娘果然好手艺。”完努赫齐冲着南怀云笑笑。 南怀云不好意思地摆手:“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她感到有些不太对劲,按平时,大家早就一窝蜂地开始抢菜了,今天倒是安静地有些可怕。不过,完努赫齐是个皇子,大家收敛一点也好。南怀云在心里自己一个人嘀咕。 众人接过碗筷摆放整齐,完努赫齐倒是不惧生,率先夹起一块糖醋里脊,不过倒是没送进自己最终,放入了沈恩来的碗里。 “沈姑娘,多吃肉。” “谢谢二皇子,不过我不太喜欢吃。”沈恩来皮笑肉不笑。她话音刚落,南怀瑾就将她碗里的糖醋里脊放入自己的碗中,给她重新夹了块牛肉。气愤顿时变得诡谲起来,南怀云有些摸不着头脑,沈姐姐平日素来喜欢吃糖醋味,糖醋里脊,糖醋排骨都是她的最爱,今儿个是怎么了?她还在走神,一块糖醋里脊夹入她的碗中,温行兴压低的声音在南怀云的耳边响起。 “多吃菜。” “噢,谢谢。”南怀云吃过糖醋里脊,自己的手艺还是很不错。 “沈姑娘——” “二皇子,你娶了我并没有任何益处。”沈恩来打断完努赫齐的话,她放下筷子正视他。 “二皇子,据我所知,赵国同我鲁国之前一样,赵国太子和赵国六皇子向来不和。而赵国夺嫡几乎就在太子和六皇子之间,您外界一直都传是六皇子的人,所以,若是出于夺嫡的考虑,您娶我,并无任何益处。” 沈恩来也不想再和他打马虎眼,有些窗户纸既然已经戳破,那就没有遮掩的必要,所有一切摊开了来说。都是为了谋利,那就把每个选择每种考虑都放在明面上,总能找到转圜的机会。 “的确,沈姑娘就如你所说,我并不参与夺嫡,所以,我只是想娶一名我喜爱的姑娘而已。”完努赫齐冲沈恩来微笑。 沈恩来倒是真想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去,光你爱慕就行啦? “二皇子可能并不知道,沈姑娘作为我们六班的一班之花,甚至入选了太学学花的名次角逐,爱慕她的人并不在少数,若是每个想娶她为妻的人,恩来都要嫁,那只怕十个她都嫁不过来。”温行兴这番话已经说得十分明显了,爱慕沈恩来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沈恩来也没有把你看上。 温行兴说完望了眼沈恩来,如此女子,完努赫齐到底眼睛出了什么毛病。温行兴为自己刚刚替沈恩来开脱的话感到愧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点无关大雅的谎话也没关系吧。 难得温行兴配合,沈恩来觉得有些感动,她一路跌撞才走到今天,密局就在眼前,完努赫齐说破坏就将她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她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如果不能打消完努赫齐的念头,哪怕要她背上人命。 她也从来就不是一个良善的人,百人灭门之下的活口,千人选拔中的头筹,只有她自己知道光鲜之下的累累白骨。 “二皇子,您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比较惜命,但是同时,又很拼命。我不想做的事,不愿意嫁的人,哪怕玉石俱焚我也绝不妥协。”沈恩来话一出,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然后南怀瑾挡在了她的身前,而耶鲁林拔出的刀被温行兴硬生生挡回了剑鞘里。 “沈姑娘,这是在威胁我?”完努赫齐还是一样悠闲地坐着,端起了杯茶,慢悠悠喝了口才问向沈恩来。 “二皇子言重了,只是我告诉您真实的沈恩来是何面貌,既然说到爱慕,那了解才是基础。美人在骨不在皮,空有皮相,未见骨相。” “好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完努赫齐将茶杯里的茶水一干而下,起身,冲着沈恩来摆手。 南怀瑾还是挡在她的身前,不曾挪动半分。沈恩来皱眉,完努赫齐没有催促,只是面带笑意看着她。这让沈恩来感到十分厌倦,好像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中,而他只需要轻轻一勾手,沈恩来就必须乖乖跟着走。但是她同时也知道,这是一场谈判,博弈的结果就是她和完努赫齐之间究竟如何收场。 她伸手拉了拉南怀瑾的衣袖,“好啊!”沈恩来清亮的嗓音打破了无声的沉默。 跨步向前,她率先走出房间,走在最前面。完努赫齐望着沈恩来的背影挑了挑眉。 “殿下——”耶鲁林皱眉出声,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完努赫齐挥手打断,他冲着耶鲁林摆手,随即跟在沈恩来的身后走了出去。二人在院子内的桃花树下站定。 女子一声花青色的长衫,发髻松松挽起,几丝青丝凌散地搭落在胸前,而她面前的男子,虽然看着不算健壮,但是肤色白皙,一声紫色长衫更衬得人越发清冽,二人在桃树下,倒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当然,这是在不知二人谈话的内容之下。 “沈姑娘所作的《少年志》的确让我没有想到。” “二皇子过谦了。” “我有没有过谦,沈姑娘就不必再客套了。”完努赫齐的话题一开始就围绕着《少年志》,沈恩来倒是一时有些想不清他的目的。 “那行吧,写得确实很好。没办法,才华摆在这儿了,遮不住。”沈恩来索性耸肩,夸自己嘛,谁不会啊,不谦虚就不谦虚呗。她兄长写的东西本来就是天下无双,经得住夸赞。 “呵,沈姑娘倒是率真。那沈姑娘可知道,你的《少年志》让我的谋划失败了?”完努赫齐骤然收起笑脸。 沈恩来的心下咯噔,她凝目正视完努赫齐。 “哎哎哎——变脸了——”陈振民眼尖发现了完努赫齐胯下的脸。 “估计班主又说了什么不太中听的话...”陈振民也吞了吞唾沫。 “沈恩来那嘴能说出什么好话,她什么时候怕过?”沈恩来如果真这样乖巧嫁去赵国,温行兴才奇了大怪。 “他,不会打沈姐姐吧——”南怀云担忧地拉了拉南怀瑾的衣袖。 “别怕,你哥在这儿呢,还有温行兴,”韩千金说到这儿,望了眼站在一旁,握紧剑一脸煞气的耶鲁林,似乎在掂量着什么,思虑片刻,他才继续开口,“别怕,他们打不过。” “???”众人将目光望向韩千金,这人平日道德论语不离口,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好好一个有志少年,活活被他们六班祸害成了这样一个打架的土匪师爷,罪过。 “太远了,完努赫齐如果真动手,赶不过去挡下来。”南怀瑾抿了抿唇。 一片寂静,在南怀云再次开口之前,南怀瑾冲她咧出一个微笑:“别怕,你沈姐姐不会让自己被打的。你看那人,那小腿还没你沈姐姐的胳膊粗...” 南怀云:“哥,你当着沈姐姐的面可别这么说。” 而众人议论的中心,沈恩来和完努赫齐,此刻面上的风平浪静,而底下早已惊涛骇浪。 “二皇子,此话何意?” “沈姑娘就不必再和我兜圈子了,你既然写出了《少年志》,那想必是猜出了太学谣言四起的根本目的,也应当猜出了此事和我赵国、韩国怕是脱不了干系。” “二皇子,这是承认了此事乃你们赵国所为?” “我承认了,你去给你的皇帝陛下说了又如何?你真当你们鲁国皇帝没有怀疑我们?” “那二皇子和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你坏了我的好事,我自然不想让你好过。”完努赫齐说完这句话,整个人的凌冽气势瞬间消散,他的脸上再次挂上了微笑。不过这次,带上了一抹嘲讽的意味。 “沈恩来贫贱,您若是不想我好过,自然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二皇子一句,我们鲁国有谚语,蚍蜉可撼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凡事给别人留有退路,也是在给自己留活命的机会。” “嗯,这话不错。所以,沈姑娘,现在摆在你面前,除了和亲这一个条件外,还有个机会。”就像是猎人一步步埋下陷阱,就等到猎物自己掉进去,而沈恩来在完努赫齐眼中,就是即将掉下去的那只可怜的小猎物。 “什么机会?” “和我合作。” 第六十三章 天选之女 “沈恩来,你起来把答案念一遍。”思辨课上沈恩来再次被叫住。 众人将目光望向沈恩来,沈恩来叹口气站了起来,一如既往,连着题目整个念了一遍,答案也依旧全部正确。 “行了,坐下吧,认真一些。”李太傅挥手。 “下课,回去把作业记得交上来。对了,沈恩来你收齐的时候,记得,陈振民的字好生检查后再交上来。” “李太傅辛苦了。” 六班众人行礼作揖,李太傅在走过陈振民时还不忘用书卷敲打了下他的脑袋。 “终于下课了。”陈振民捂着头哀嚎一声。随即圆润地躲过所有的书桌,轻车熟路地来到沈恩来的书桌前。 “班主,你又一个字都没写。”陈振民拿起沈恩来课上被要求念出答案的书册。 “废话,不然她干嘛每次都专门把题目也念一遍,你以为她向你一样闲得慌?”温行兴笑着嘲讽陈振民。 “振民不闲,自己私下都做不对答案,更别提课堂上看一遍就得出结果了。”韩千金真诚地说实话。 “你最近怎么了?”南怀瑾望着无精打采的沈恩来,自那日和完努赫齐私下对话过,沈恩来的注意力很明显就不太集中了。他们那日,究竟说了些什么? “赶紧走吧,我可能就是饿了吧。”沈恩来岔开话题。 从学堂往厅走,在门口沈恩来就已经闻到香味了,南怀云算准时间已经将饭菜摆上桌。而此时,蹭饭三人组在沉寂多时,虽然赵飞燕无法聚齐,但是李昀恒和白羡启又一次出现在了六班的餐桌上。 而这也是多日以来,白羡启第一次跨进六班的门栏。那日平定叛乱,击杀温行仁后,白羡启受了封赏,原本意气风发的小侯爷,却突然身体告急,回了侯府静养。多日未曾跨出侯府一步,哪怕是同窗好友去看望也一一回绝,几乎是将自己关在了侯府内。许多人传闻,这是因为白老侯爷害怕陛下因为白羡启杀害三皇子,迁怒于他,特地将他叫回侯府,等到陛下伤心劲儿过去了,这才放他出来。 而白羡启回到太学后,也未曾踏足六班,倒是李昀恒,搁往常一样,时时赶来蹭饭。而今日,白羡启出现的原因也很简单,李昀恒告诉了他沈恩来被完努赫齐所爱慕之事。 或者说,并非他所告知,应当是整个太学都几乎知道这件事。完努赫齐并没有可以隐藏自己的心意,自那日沈恩来和他私下交谈过,他倒是安分了两天,不过也就短短两天,到第三日,关于他爱慕沈恩来的谣言便被传了出来。 而作为谣言的关联者,他的回答击破了谣言。 “这并非谣言,而是事实,我已爱慕沈姑娘良久。”完努赫齐的回复将沈恩来瞬间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使臣即将回朝,在这个时候,完努赫齐毫不避讳说出这样的话,很难不让人多想。而他在说出这番话的那一瞬间,就应当知道,他的心思必然会传达到温文帝的耳中。而这对于沈恩来来说,极有可能就决定了她的命运。 “我听说,今日伊罕骏也去到了陛下那里,提及和亲对象。”坐在饭桌上,这是白羡启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赵国人去向沈姐姐提亲了?”虽然沈恩来有过提醒不要告诉南怀云完努赫齐之事,可是陈振民那藏不住事的,当日晚上就和南怀云说了此事。南怀云自此可谓是明白了一晚过后当了娘是什么感觉。 “暖暖,咳咳——”沈恩来思虑片刻,还是不忍心开了口,“之前来的那人叫:完努赫齐,是赵国人。今日白小侯爷提及的伊罕骏,是韩国人。就是你很讨厌的那个大色胚。”末了,沈恩来还不忘加上这么一句,她可没忘,那混账小子欺负南怀云的事。 “噢——”南怀云嘀咕一声后便安静了,沈恩来望了她一眼,估计这小姑娘此刻还在心里理清这人名和脸孔。 不过原本有些压抑的氛围经过南怀云这么一岔,倒是一下变得轻松了许多。 “也不知道谁会那么倒霉,被伊罕骏给看上。”陈振民夹了块红烧牛肉往嘴里塞。 “倒霉鬼,还吃饭呢。”突然响起古凉秋的声音。六班此刻已经能够在第一时间分辨出古凉秋的声音,谁叫古凉秋如今出现在六班的频次越来越多不说,每次都是突然袭击,而六班已经从一开始的坐立不安变得如今波澜不惊。 所有目光齐刷刷聚集在屋口,古凉秋径直进入屋内,走向沈恩来的方向。沈恩来挑眉,自己最近应该没有得罪古凉秋,“倒霉鬼...”应该不是对她的称呼。这样一想通,沈恩来顿觉轻松不少,还打算端起汤碗喝口热汤。 古凉秋清冽的嗓音在头顶炸裂,“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喝汤。看来是决定好了,到底去赵国还是韩国了。” “什么?”沈恩来第一次觉得古凉秋说的每个字她都知道,但是连在一起说出口,她倒是有种听经书的错觉。 “被伊罕骏看上的倒霉鬼,沈恩来。或许,应该称呼,天选之女,毕竟是让韩国、赵国使臣都爱慕的女子。” 古凉秋此话沈恩来听懂了,但是她去,这又是什么个情况。 “古大人,您坐。”沈恩来蹭地起身,用袖子将凳子擦干净,做了个请的动作。古凉秋挑挑眉坐下。她这一坐下,一桌的人倒是三三两两接连站了起来。 “古大人,您刚才的话意思是——”南怀瑾皱眉。 “今日,韩国十二皇子伊罕骏向陛下表达了对沈恩来还有许溪的爱慕,而关于之前赵国二皇子对于沈恩来的爱慕传闻,陛下也早有耳闻,所以今日对于伊罕骏的表述,陛下含混带过。但是,沈恩来,这只能代表陛下如今只是不知道究竟该把你许给赵国还是韩国罢了,这两国你势必得去一国。很大概率是赵国,因为韩国还有许溪作为缓冲。” “许溪怎么也被牵扯进来了。”陈振民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哄地一声,什么炸裂开来。 “这俩人有毛病吧。”沈恩来没忍住轻笑出口。 古凉秋朝她瞥去一眼,示意她闭嘴,祸从口出,她真当自己还是孩子,童言无忌吗?! “那古大人,您此次前来可有对策?”温行兴并不知道此事,那证明此事宫内目前被禁了言封了口,而古凉秋作为陛下跟前最信任的人之一,既然来向他们传递了这个消息,那必定是有所原因,而这,很可能就是他们翻盘的机会。 “沈恩来,你怎么想。”古凉秋没有回答温行兴的问,再次将话题抛回到沈恩来的身上。 第六十四章 沈恩来记得那日完努赫齐和盘托出的所有事情,她没办法完全相信完努赫齐的话,她即使分辨不出真假,但是她知道完努赫齐告诉她的这些“真相”里面,有些东西一定是真的。真正想骗人的话,一定是真假掺杂着说,这样的话才有信服力。 而且,完努赫齐提到了郑源爽。 寻求到韩国的联手,同韩国人一起,制造了一系列的事故,最终酿造了温行仁的死亡,稳固了太子温行简的地位。从小生活在权欲中心的温行简,却没有参与这起权谋之争,而自幼在军营长大的女子,却亲手达成了这项合作。而韩国人既然答应帮郑源爽,那势必有所图谋,合作达成的前提便是各方提出的要求。 完努赫齐没有告诉她耶鲁林和郑源爽之间的交易,郑源爽所承诺的究竟是什么。沈恩来不清楚,是完努赫齐自己也不知道还是他并不想告诉沈恩来。 但是今日,耶鲁林为什么将她还有许溪都牵扯了进来?完努赫齐不放过她,她能解释得通,那日,是她拒绝了完努赫齐的合作,受人胁迫和被逼嫁人沈恩来一个都不想选。 “古大人,我不想嫁,也绝不会嫁。”沈恩来望向古凉秋,神色坚定。 “沈恩来,你以为这世间之事,都需得你乐不乐意?”古凉秋的神色冷了下来,“既然知道今日可能会有此局面,当时就应该放低自己,别引起注意,你兄长没教过你这个道理?” “兄长…”沈恩来心中一凝,她知道古凉秋口中的兄长指的是谁,不是沈清河,而是顾社宇。她又怎么会知道…… “想要能够决定自己的命,那就要有对应的权势。达不到,那就要学会隐匿自己。人生如棋,不要让对方猜到你的落子,不要让对方摸清你的棋路。” “可是,想要得到权势,那就要让别人看见值得的本钱,隐藏自己,如何能做到?” “那你就要做好全盘皆输的准备。”古凉秋今日和沈恩来的话说得有些多,甚至将和顾社宇相识的事都被知晓,她想,也许是自己年纪大了吧,心软了。看见这小姑娘即将和亲远行,若是她兄长还在,又岂会容许这样的局面发生呢。 “温行仁一死,曾经的三皇子党几乎倒台,沈大人如今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若是你真去和亲,对于沈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沈家仕途才有新的机会,你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家会保你吗?”古凉秋的话句句戳中要害,现如今的沈恩来的处境,的确不容乐观。 “完努赫齐找你说的内容,若是有转圜的可能,试着从中找到突破口。”古凉秋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完努赫齐那日来到六班密局果然有所监视。 一切都变得没有隐秘,你所见的人,所做之事,甚至所说之话,都被晾晒在了阳光之下,众人都不再拥有“秘密”的权利。 公开而又愚昧,是温文帝想要整个鲁国人民变成的样子,密局设立的初心在温文帝这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完努赫齐想要我当他在鲁国的眼睛和耳朵。”沈恩来望向古凉秋,回答了她所问的关于完努赫齐的问题。 “要你做奸细啊?”陈振民这下倒是听懂了。 对于陈振民的发问,沈恩来回复了他一个尴尬而又不失去礼貌的抿嘴微笑,接着把话转向古凉秋:“古大人,密局对于韩国和赵国的动向可有把握好?” 古凉秋皱了皱眉,思虑片刻似乎在考虑如何回复,“此乃机密。”沈恩来自然听懂了古凉秋没有说出口的下一句,你无权过问。 “古大人,我和完努赫齐接触过,我有种感觉,赵国和韩国这次来,绝不单单是我们目前看见的那么简单。” “这还不简单?”李青山下意识嘀咕一声。先是太子涉案,再是三皇子谋逆,再到现在,三皇子一死,太学舆论四起。一桩桩一件件,鲁国早已被搅得天翻地覆。 沈恩来冲着李青山轻轻摇头,没那么简单,鲁国只要还在,这风波就平息不了。但是她还是没能够弄清楚,许溪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凡事皆有动机,但是赵国和韩国将许溪牵扯进来的动机是什么? “咚咚咚—”沉闷的敲门声将众人的注意拉向门外。 “陈公子。”一名年约50岁的老妪立在门外,朝着屋内行礼。 “陈公子...”老妪的称呼让众人又将目光望向在场唯一的陈姓,陈振民。 陈振民看见老妪先是一愣,紧接着疾步上前,略显急躁:“李妈妈,可是许夫人有什么事?” “劳陈公子挂念了,夫人最近挺好,只是有些事想同公子商量,特遣老妇来请公子。” “噢噢,这样,那妈妈等我一下,我跟你去。”陈振民同李妈妈说过话,转身对着沈恩来他们解释道,“这是许溪娘亲身边的李妈妈,我过去看看。” 陈振民说完便随李妈妈离远去,留下六班众人。 “许溪的娘亲...”温行兴低估着。 “振民的丈母娘找他?”李青山倒是直接。 第六十五章 和离 令六班众人担忧的主人公终于回来了。 陈振民刚刚跨进门槛,就感觉自己仿佛才从天界回到人间还没站热乎,又从人间坠到地狱。当然,如此之说,难免有些夸大。但是站着的一堆六班众人的目光,让他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出什么事了?”韩千金率先发问。 “我,我可能要成婚了……”陈振民自己对于这个讯息似乎都还有些愣神。 “啥?”温行兴面部有些扭成一团。 “你可别和我说,你成婚对象是,许溪啊…”联想到之前,南怀瑾有些怀疑。 还等不到陈振民回复众人,沈恩来抢先开口:“恭喜恭喜”。 陈振民一张脸先是发红接着发青又发红,嘴巴呢喃两句,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一句话也没有从喉咙中发出。 “你想娶许溪姐姐吗?”南怀云望向陈振民。 “我,我不知道她是否愿意……”陈振民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小了。 “韩国人才去见了父皇表明了对许溪的意图,你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许溪订亲,你觉得咱们的陛下会怎么想。再说,就算许溪愿意了,你想过陈家可愿意?对陈太傅而言,陈家有更多更好的亲事,更何况如今的许溪几乎就是块烫手山芋,谁都不敢去碰。你上赶着去,可有想过后果?”温行兴一番话虽是不太好听,却的确是处处都为陈振民在着想。当今陛下本就好猜忌,对于皇权更是专制非常。许溪不论之后是否去到韩国和亲,但是在当下,就是谁都不能碰的,谁碰了,就是公然在挑衅。陛下也许当下不会说什么,但是这人,这个家族,仕途也几乎是断了。 这样的后果,远不是陈振民独自一人能够承受得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陈家不同意,陈振民也自是做不了主的。 而陈家的回复也很快,让沈恩来没有想到的是,陈家同意了。 “陈振民这小子,运气不赖啊…摊上了个好人家。”这并不是简单的一直被认为的好人家,而是真正的,愿意赌上仕途只是为了孩子幸福的人家。 许家那边就没那么容易说话了,许家并非只有许溪一个女儿,许家真正的仕途在许家男子身上,那么许溪就决不能够嫁给陈振民。陛下震怒,所牵连的难道才止区区一个陈家? 而今年的京城,在沈恩来和南怀云敲响冤鼓之后,又再一次被敲响。只是这一次,敲响的人是许溪的娘亲,而她要申述,或者说想要做的便是:休夫。 这在整个京城甚至是整个鲁国时代都是极为罕见的情况,而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六班众人便一齐赶往了承天府。事关许溪,他们也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这也是沈恩来第一次见到许溪娘亲,一个美丽却又孱弱的女人。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沟壑一般的痕迹,但是凭借她的三庭五官却不难看出,年轻时的美丽。许尚书有两个偏室,而作为正室的许溪娘亲只生下了许溪一个女儿。膝下无子,许溪娘亲并不受许溪祖母满意,渐渐,这样的不满意跟着感染了许尚书。一开始还对正室有所歉疚地宠爱偏房,直到两个偏房都诞下儿子,许溪同她母亲就彻底成为许府的多余。除了拥有正房和大小姐的头衔,其它又留下了什么。 好在许溪外祖家还算争气,这也使得许溪幼年虽没受到太多祖母父亲的关爱,但是也没受过什么苦。害怕许溪在家看到父亲宠爱其他的孩子,许溪娘亲在许溪幼年便送到私塾念书,不顾许尚书请先生到家来教授,许溪娘亲执意将许溪送往外面。甚至最后让许溪走上学医的路,许尚书也算是明白了,这个女儿他是没法管了。直到许溪外祖家没落了,许溪舅舅的过失让许溪母女失去了倚靠。好在这些年的培养并未白费,许溪竟是考入太学,许尚书便也不能再多说些什么。 而今,所剩无几的夫妻情分,许溪娘亲在忍让几十年后,终于为了女儿决心不再退让下去。她的一生已经如此了,她绝不能让许溪再像她那般过活。 沈恩来望着面前的妇女,她的眼神中带上坚定,原本枯瘦虚弱的身体,似乎强撑着有了些精神。许溪站在一旁,面色看不出情绪,但是摆在两侧的双拳紧握。而在许母旁边还立着一名男子,此男子约莫四十岁左右,正值壮年,不出意外恐是许尚书。 许尚书的脸色就显得没那么好了,一脸铁青,煞是瘆人。静立在那儿,活脱脱一个阎王模样。也是,被自己的妻子提出休掉,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平稳对待,更何况,许尚书身居要职,此事传出去更是过于有损他的颜面。 如此荒唐之事,如何能够被允许? “许唐氏,你敲响冤鼓可是为了与你丈夫和离?”元稹望着下方站着的三人,皱了皱眉。“回大人,是的。”许母回复。 元稹面色变得严肃了些,这样合离的案子远远达不到敲响冤鼓的地步。 “许唐氏,冤鼓乃是始皇所设,若是任何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都值得去敲冤鼓,那耽误那些真正怀着莫大冤屈之人,你可知罪?”元稹说到后面,语气微转,极其威严。 许溪见状,跪在许母身边,正要开口替许母说情,许母伸手拉住了她,中断了她的话。 “民妇知晓,和离这种案子并不需要敲响冤鼓,但是民妇如此做,实有不得已为之的理由。大人请看这个。”许母说到这儿,对着大殿一拜,随即从怀中拿出一份补告。 当补告一出,在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这,是圣旨吗?”李青山小声呢喃,他还没见过圣旨的模样,一时对于许母拿出的那个黄色的写着圣旨二字的帛书有些惊异。 “好像是……”沈恩来开口,一双眸子直直盯住许母手上。 “这,这是?”元稹显然也感到震惊,圣旨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妇道人家手中? “此乃先祖皇恩,先祖感念祖父为国戎马一生征战,特颁给了唐家此道圣旨。我唐家后代和离可带走子女。” 第六十六章 脱离许家 许溪看着跪在身边的母亲,和父亲差不多的年龄,而她不远处的男子,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的痕迹过于温柔。他正值壮年,官途顺畅,妻妾成群子女皆有。而她的母亲,鬓间已有了白发,长期的宅斗和失望压垮了她的精神也熬坏了她的身子。她撑着病弱的身躯,敲响冤鼓,不惜成为京城的谈资,只是为了她。她母亲真正的目的不是和离,而是为了带她走,给她一个自由的无拘束的新的身份。 “许溪乃是我许家长女,你如此行事恐过分了!”许尚书捏紧拳头,他望着那名女子,心中翻涌些许说不出的情绪,是愤怒?是失望?是震惊? 这些年,唐柔在后宅安静地过活着,从不争宠,从不讨好。最初的相爱到成婚,最终却走到如此地步,许承询想不清楚究竟是哪儿出了错。是在唐柔诞下女儿后,身子受损迟迟未能再有孩子,母亲日日叹气抱怨时开始吗?是在娶了第一个姬妾后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迎进家门开始吗?可是那时候,他明明告诉过唐柔,这些人都是大臣皇贵送来的,不能不收啊。或者是在妾氏诞下第一个儿子,第二个女儿…… 许承询想不清楚,但是有一点他知道,一切终究回不去了。无论在最初时是多么的郎情妾意两心相印,循着本心成婚,再到唐柔为他诞下第一个孩子,许溪。那时许溪半夜咳嗽一声,许承询都心疼地睡不着觉,直把女儿抱起来轻声拍喝。而再到如今,他和许溪之间几乎有十年没好好相处过了,一转眼,女儿竟已经长到了他的肩膀处了。 “元大人,许家还有五个孩子,对于许大人而言,即便是我带走许溪,许家也绝不会断后。但是我此生仅有许溪一个孩子,唐家到我这一辈,兄长殒命,而唐家的后仅有许溪了。先祖更赐有圣旨,于情于理,民妇的这个请求都不算过分,还望大人为民妇做主。” 唐柔说到这儿,又磕了下去。 元稹望着下方的妇人,皱了皱眉,这案子倒是让他不好做人了。有先祖圣旨在,哪怕是陛下也必须得守,何况是他一个小小承天府的知府。而且唐柔说的也没错,于情于理,许溪的确算是唐家的最后一脉了。可是,唐家已经没落了,而现在的许承询官拜尚书,在之前的太子与三皇子的夺嫡之争中,许承询一直是坚定的太子党,如今官路更是平步青云,日后恐非当下所能比拟。 可是…… “许溪,这案子事关你的亲身父母,更事关你今后的去向。本官问你,对于你母亲的请求,你可有疑义?”唐柔要和离之事,元稹的确没有立场去驳回,但是许溪是否要跟着她走,这事,倒是应当问下当事人的意见。 元稹望着下方站着的小姑娘,她的脸倒是和许尚书有六分像。他自是听说过许溪,许家有名无实的大小姐。年纪尚轻的小姑娘,本该在家中当好好的千金小姐,幼时却被家人送至千里之外的学堂入学。等到她再次回京城,京城早忘记她的名字。京城贵女自是有圈子,而她虽是沈家大小姐,论名望和待遇却还比不上妾氏所生的女儿。又如何算得上京城贵女,而这也意味着她无法被许一门好亲事。直至,她考上了太学。那年太学仅有两名女子入学,便是她和沈恩来。自此,众人才得知,她更是师承有转世华佗之称的医家。 许溪,这个名字才被京城所接纳。 “禀大人,民女只愿和母亲在一起。”许溪没看许承询一眼,跪下,给元稹磕了个头。 事已至此,元稹也无法再多说什么。许承询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骇人,他望着许溪,沈恩来握紧拳头,望着许承询,确保如果许承询动手,她能在第一时间冲上去挡住。也许顾忌到是在承天府,如此多的人在,许承询只是握紧了拳头,却没有再做什么。 “许溪,你考虑清楚了?真要从许府出去?”许承询还在挣扎。 “我五岁就离开许府了。”许溪清淡的声音响起,不带着情绪,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而这一句话却让许承询僵在原地,无法再开口。 “既是先祖御令,本官宣判,许溪和唐柔自此从许氏族谱上划离。众人可有异意?”元稹有些疲倦地往后一靠,问向三人。 “没有异意,多谢大人。”许溪和唐柔对着元稹再次拜首,许承询没有说话。 就在许溪扶起唐柔经过许承询时,许承询终究还是将她们二人叫住。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唐柔,你难道真的以为你带着溪儿出去便能如愿?那是陛下,若是赐婚圣旨真的下来了,谁能忤逆?” “溪儿已经许配了人家。”唐柔淡淡开口。 许承询愣在了原地,半晌才似乎自嘲般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婚姻大事,父母之言。许溪一旦从许家出去,那么能决定定亲的便只有唐柔了。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愿意迎娶许溪?而许承询没能得到答案,许溪已经扶着唐柔走远了。许承询望着她们的背影,觉得胸中有些酸涩。 许溪右手扶着母亲,左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沉默着,用尽力气去握紧母亲的手。但是有一件事,她却不能不问。 “娘亲,你说给我定了一门亲事?” 唐柔没有答复她,她静默了一会儿,叹口气,停下了脚步望向许溪。 “嗯。溪儿,娘给你定了门亲事。” “娘,为什么?因为和亲?” “你想嫁去韩国吗?娘告诉过你,就算是你告诉了陛下,你在入太学之日便已经决定终身不嫁,陛下也不会放过你。比起你而言,稳定和韩国的关系更为重要。可是如若你订了亲,此事便不一样了。你订了亲,哪怕是陛下也不能下旨将你嫁与他人。” “我知道,可是娘亲,谁愿意呢?哪怕如今答应了,往后在陛下的威迫下,谁又不会反悔呢?这件事,无解——” “陈振民。”唐柔打断许溪的话,抛出三个字。 许溪愣了愣,而这时,六班众人也跟在她的身后,包括陈振民。 许溪转身,和陈振民四目相对。 断更 好累,难得放假,不想写文??休息一下,更新时间暂不确定。。。谢谢大家?? 《六州歌头少年志》断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嗯...解释一下 其实没想到整个假期我真的一个字都没写??我想了想,我还是挣扎着解释一下??主要是因为电脑坏了??悲伤!电脑的内存条好像出了问题,它确实太不容易了,可是我还是暂时没钱换新的??就只能用手机打字了。 假期结束了,又要去搬砖了,一起加油吧! 《六州歌头少年志》嗯...解释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六十七章 收拾行李 许溪望着跟在身后的陈振民,她似乎从没有真正地仔细看过这个打小就跟着自己的小胖子。 陈振民对她的心意,她并非不知。然而终归是无意,也明里暗里同陈振民说过,可是每每都被陈振民笑嘻嘻地置之不理,说多了,似乎还是她太过自以为是。陈振民只是依着幼年时的情分,这才对她们孤儿寡母多加照拂。 所以在一开始,沈恩来之事起,她会伸出援手,不仅仅是出于公义,还有私心。沈恩来是六班班主,陈振民是六班学子,她想帮的也是六班。她无法改变陈振民的心思,也不能去限制陈振民的处事,那她就在自己能帮到的范围内,不动声色地去回报这份善意。 但是到了此刻,许溪知道一切都无法再有遮掩的方式,他和陈振民之间的那堵彼此盖起的城墙终将要被打破。 “陈太傅不会同意你和我的婚事。”许溪望着陈振民淡淡开口。 “家里已经同意了。”面对许溪,陈振民还是有些拘谨,他的脸泛红,低下头回复。 这完全超出许溪的设想,她如今的处境不用许承询提醒,她也清楚,没有人敢迎娶她。陈家这是想好了要断了仕途? “我不想嫁与你。”许溪皱眉,望着陈振民开口。 “许姑娘,陈振民为了你付出这么多,人不知道感激就算了,用不着如此说话吧。”温行兴跨步走了出来,他算是听不下去了。陈振民那傻小子,那日回家不知遭受了多少委屈,而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许溪。这女子非但不感激还说这话,真当他们六班的人好欺负? 温行兴的话落,李青山也跨步挡在了陈振民的身前, 沈恩来清楚他们是在为陈振民打抱不平,她也不会允许旁人随便轻辱陈振民,但是她知道许溪绝没有如此的想法。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我送许溪和唐夫人回去收拾东西。”沈恩来知道,对于许溪和她娘亲来说,真正的磨难才刚刚开始,之前公堂上的一切不过是在告诉她们,帷幕拉开。而令人恐惧的令人倍感折磨的还在后面。沈溪她们即将面临的就是回沈家收拾包袱。 唐柔为了许溪做的一切,在许家人看来就是将整个许家的脸面踩在了地上。对于许家的姨娘而言,少了唐柔这个正房,少了许溪占着许家大小姐的名头,是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的。但是唐柔和许溪终究没有许承询重要,许承询是许家当今权势的保障,是许家上下所有人都要去讨好的对象,而唐柔的做法偏巧就得罪了许承询,既是如此,许家就决不可能给唐柔好脸色。也许念着许溪的骨肉血脉,对许溪不会过于刁难,但是言语上出气也莫不是不可能。 “我陪你们一起去。”陈振民喊出了声。 沈恩来颇有些诧异地望了望他,许溪的这层处境没想到陈振民那个小脑袋瓜能够想到。转瞬,沈恩来却又不知是否该笑,陈振民将许溪放在心上那么多年,如此珍视的女子,又怎会想不到她可能受到的一丝委屈? 陈振民话音刚落,温行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敢情刚刚许溪和他们说的那些话都让狗听了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许溪不知道许府等待的是怎样的奚落和刁难,但是她并不想让陈振民他们一起受这个气。包括唐柔。 “沈姑娘,还劳烦你将我母亲送到六班稍坐,等我收拾妥当之后再来接她。”许溪说完朝着沈恩来作揖拜托。 “我说了,我陪你去许府。”沈恩来一口回绝,“暖暖,你陪唐夫人回去,在学堂乖乖等我们回来。”沈恩来将这个差事交给了南怀云。 许溪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一个字。她默认了沈恩来的陪同。沈恩来望眼她,和自己一样十几岁的年纪,谁会不怕呢?在这样的情境下,若是没有人陪着,那只得自己一个人咬着牙受着,若是出现了那个愿意陪同走过这段难挨经历的人,这条路是否会好走一些?时间是否会过得更快一些? 沈恩来没有答案,但是她想陪许溪一同受着,起码让许溪知道,她并非一个人,再昏暗的记忆中,终究有想起不孤单的存在。 而想陪着许溪的,自然不止沈恩来一个,还有陈振民。不需要同意,他已经一意孤行很久很久了,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无法放任许溪一个人。陪着他一起的,自然还有六班众人。 温行兴摆摆手,他并不想掺和陈振民的卑微爱意,选择和南怀云一起陪同唐柔回学堂。和许溪众人背向而行。 “你说陈振民怎么想的啊?”温行兴顾忌到唐柔在,压低声音靠近南怀云。 “什么怎么想的?”南怀云皱了皱眉,不太理解地望向温行兴。 温行兴憋了一肚子的话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算了,这小不点能懂什么感情。温行兴叹口气,伸手揉了揉南怀云的脑袋,“我说,没什么。” 三人慢慢往前走,唐柔一言不发,南怀云能够感受到她情绪的低落。自己的女儿,怎么能不担心呢?但是她身体本就不好,若是陪着一起去,只怕更是拖累和负担。 “面对自己真正在意喜欢的人谁又不是卑微的,不计回报地付出呢?”南怀云突然地冒出一句,温行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半晌才反应过来,南怀云在回答他关于陈振民的不解。 他望着走在前方的身影,弱弱的小小的,以为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其实在不算安稳的日子下,更懂得感情。 温行兴低下头再看看自己,谁又何尝不是呢?因为有了想要去守护的人,所以有了软肋变得懦弱卑微,却也有了可以孤注一掷的决心,有了世间最坚硬的盔甲。 沈恩来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连许府的门都没能跨进去。小厮远远瞧见了许溪,就将一个包袱扔出。南怀瑾箭步上前赶在落地前将其接住。 不用打开一探,沈恩来也能猜到这包袱只怕是许府给许溪收拾好的行礼。 “老夫人说了,许家不养不懂孝道不知感恩的白眼狼,还望唐夫人和唐小姐今后别再打许家的名义。”一个圆润的嚒嚒扯着尖锐的嗓门冲着门外的许溪嚷嚷。 沈恩来皱眉:“堂堂许府难道连涵养也不要了吗?” 第六十八章 收拾包袱 沈恩来的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沈恩来大跨步上前,挡在了许溪的面前。 “哪儿来的没有教养的丫头。”在初开始被沈恩来突然的发声愣住的嚒嚒,不消一会儿,确认沈恩来是同许溪一块儿来的便恢复了之前的嘴脸。 “我是许溪的太学同窗,今日陪她回许府收拾行李。” 沈恩来的话落,跟在不远处的陈振民等人也随着上前。 “我家大人乃是朝廷重臣,许府又岂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想进便能进得了的。”嚒嚒依旧没有好脸色。而且这意思,是连大门都不会让沈恩来他们入了。 “我与许溪已经订下婚约,我理当陪同。”陈振民蹭的跑了出来。 沈恩来在心底给他竖了大拇指,这孩子谈个爱还变聪明了。果然,爱情使人聪慧。 沈恩来也一下跃到陈振民的身侧:“我说,嚒嚒,你也是每个月领月钱做事的。今日我们是肯定要陪同许溪进去收拾的,对于你而言,我们尽快收拾尽快离开,不要节外生枝,那便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你若是执意阻拦,我们这么些人,真动起手来,怕是许府的面子上也过不去。” 若真是要动手,她可没怕过,她和南怀瑾俩人还收拾不了许府这些家仆?但是,俗话说得好,好聚好散,沈恩来倒是不想让许溪走得不安生。 “孙嚒嚒,让他们进来吧。”突然响起柔柔女声。沈恩来循着声音望去,一名身着华丽的妇人从内院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比沈恩来他们小一些的少年和一个约莫几岁的女童。 “是,夫人。”孙嚒嚒恭敬地行礼,瞥一眼许溪,随即低眉走到那名妇人的身边。 “夫人……”沈恩来在心里嗤笑,夫人是对正房的称呼。许溪她娘亲前脚刚刚离开,许家这后院“改朝换代”也颇有些快了。这些下人见风使舵的能力当真是令人咋舌。人走茶凉,现世便是如此。 “孟,姨娘。”许溪斟酌了一番该如何喊,终究还是依着原来的叫法,对着这名夫人行了个礼。 “你已经不是我许家的孩子了,不必如此叫我。老夫人现下还在床上躺着,你赶紧去收拾吧。”孟姨娘冲着许溪挥了挥手。 沈恩来抚了抚额头,这孟姨娘这一句话倒是一语双关。明着将许府和许溪之间撇清关系,暗着表达许溪和她娘亲不孝,将许老夫人气倒在床。 俨然一副许府女主人的姿态,不过沈恩来看许溪倒是没什么在意,既是如此,沈恩来也不想同她有过多计较。赶紧拿了东西走便是了。 “刚听到说,你和许溪有了婚配?”陈振民走过孟姨娘时,突地被叫住了。 孟姨娘对于陈振民来说,算是长辈,乍被叫住,虽然他对孟姨娘也没有什么的好感。但是,他还是对着孟姨娘行了礼,作为晚辈的礼节依旧不能忘记。 “是的。孟夫人,我和许溪订了婚配。” “敢问是何家公子?” “东城浦陵门陈家,陈家小八,陈振民。” “陈太傅……陈家……”孟姨娘在听到陈振民的回答后,有些惊楞。 许溪和沈恩来继续往里走,并不再理会孟姨娘。陈振民冲她作揖,随即跟上前面的许溪。 “陈家,竟然愿意趟这趟浑水。”孟姨娘望着陈振民和许溪离去的背影,小声呢喃。 许溪他们住的屋子外面围了一圈的人,在看见许溪的瞬间,又都蔫了一下,一个丫鬟装扮的人盯着众人的目光,站了出来。 “许小姐,夫人嘱咐我们在这里候着,您收拾您的行礼,但是许家的东西,还是该留在许家。” 沈恩来感觉有股子气蹭的冒了上来。这是什么意思,怀疑许溪偷东西吗? “守犯人呢?”沈恩来上前一脚踹开房门。反正许溪往后也不在这儿睡了。 一个看着美美的小姑娘突然变得如此残暴,把围在外围的一圈人都吓了一跳。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好在许溪本来也没有太多要收拾的东西,她回许府的时间不过就这一年,而至于许母,身子不好,常常在乡下静养。 围在外面的丫鬟婆子看着许溪拿着一个小包袱就走了出来,彼此交换眼神,刚刚沈恩来那一下,着实将他们有些惊住了,再看着旁边站的南怀瑾等人。都踌躇着不敢上去检查。 这一耽搁,倒是让许溪他们走出了院子。眼见吩咐恐完不成,一个年龄较大的嚒嚒冲了上前,拦在了许溪他们面前。 “许小姐,老夫人有吩咐,嘱咐得检查检查您的包袱。” “让开—”沈恩来身子一侧,挡在许溪前面,直对嚒嚒,脸色一沉。 “陈妈妈,让他们走吧。”突然响起的孟姨娘的声音,打断了僵持。沈恩来听到对面的老妇人一声喘气声。突然觉得刚刚做的一切有些颇不是滋味。都是奉命行事罢了,她有她要受的人,陈妈妈也有她不得不占的立场。 “多谢孟姨娘。”许溪朝着孟姨娘点头致意,孟姨娘却把目光放在了陈振民的身上。 许溪虽然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思,但是此刻解围是真,礼节上怎么也得过去。 走出许府,沈恩来感觉到身旁的人停了下来。她偏过头望向许溪,许溪望向身后的许府。 此去一别,当真是再无瓜葛。 “血缘身份,皆是天赐,由不得人。但是要走什么道路,要成为怎样的人,却只由你自己说了算。”沈恩来说道。 “我知晓,亲人无法更改,但是家人是由自己所选。要走的路我也自己清楚。”许溪知晓沈恩来是在安慰她。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都想不通。伊罕骏为何偏偏选中我俩作为和亲对象。”许溪想起了正事。 而这令沈恩来顿了顿脚步,随即又继续往前走。“不清楚,但是伊罕骏也好完努赫齐也罢,这俩人绝不是简单来鲁国和亲。他们图谋的是怎样击垮鲁国。所以,他们选择我俩一定有必须如此的原因,但是我不知道。”这让沈恩来觉得窝火。若是自己,完努赫齐的“交易”倒还值得推敲,可是伊罕骏却把许溪扯了进来。许溪有什么身份和理由? 许家?不不不,许家不过区区礼部尚书而已,有何非涉入不可的权势?还是,许溪背后所代表的医家?可若是医家,即使许溪嫁过去,齐枫和医家也不会随之远去韩国,那他们所求究竟是什么? 将唐柔在唐家别苑安顿好,已到夜晚,许溪留在别苑陪伴母亲。六班一行人回到学堂。 “沈姐姐,伊罕骏派人来找你了。”刚一跨进门槛,南怀云的声音便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她朝许溪扑来的身影。 第六十九章 麻烦上门 “你不去?”南怀瑾瞅一眼端坐着,一点也没有收拾起身意味的沈恩来,刚刚南怀云的话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去哪儿?”沈恩来反问。 “伊罕骏。”这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南怀瑾倒是颇有耐心。 “不去,他找我我就要去,我又不是欠他钱。”沈恩来直白将话堵上。 而在一旁拿起南怀云做的糕点的陈振民,放下差一点就要放进嘴里的糕点,咽了咽唾沫。 “班主,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的。” “噢,不急。你不是要成婚了吗,那钱算我给你们的贺礼,说起来,还算是我小气了。等你们大婚时,我再添点银子。” 听过沈恩来的话,陈振民挠了挠头,成婚竟还有这好处? “我也想成婚了……”李青山小声嘀咕。 陈振民倒是没理会李青山的羡慕,他一双眸子钉在了韩千金的身上。韩千金打了个冷颤。 “你别这样看着我啊……” “你说,这个成婚礼金能不能提前收……” “不能!”韩千金蹬了陈振民一眼,陈振民这倒是消停了。 “你去趟伊罕骏那儿吧。”一直坐在一旁的温行兴突然开口。沈恩来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她说的。 “嗯?” “我想知道他找你干嘛。”温行兴这话完全说得诚恳。 “你这样一说,我倒也有些好奇了。”南怀瑾也把目光投向沈恩来。 “好奇害死猫,伊罕骏这时候找我,估摸着没什么好事。你俩好奇,你俩去呗。”沈恩来耸耸肩。她虽然也很好奇,但是比起小命和安稳来说,好奇算不上什么。 兄长告诉过她,想要满足一定的好奇心,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可是沈恩来忘记了,兄长还告诉过她一句话,很多时候你不主动去惹麻烦,麻烦也不会放过你。 伊罕骏找上门来了。 “沈姑娘,好久不见。” “一辈子都不见才好呢……”沈恩来小声嘀咕,念叨完脸上挂着虚伪的微笑朝着伊罕骏点头致意,“十二皇子,好久不见。” “几日不见,我可是越发四年沈姑娘了呢。” “思念你大爷。” 眼瞅着沈恩来脸上的假笑快要维持不下去了,温行兴抚了抚额头,站了出来。 “十二皇子这么晚了,来我六班不知有何事?”人清清楚楚地为沈恩来而来,温行兴这话倒也问得出口。陈振民瞅了他一眼,果真是和班主待久了,厚脸皮倒是学到了精髓。 “我自是为沈姑娘而来,白日来找过一次,她不是不在吗。夜晚我看月色怡人,特邀沈姑娘一同赏月。” “学堂马上就要迎来考试,沈恩来作为班主,有教导六班学子功课的任务,今日怕是不能和十二皇子一起了。”南怀瑾淡淡开口。虽然好奇伊罕骏葫芦里揣的什么药,但是他已知晓沈恩来不愿和他单独相处的意图,那无论如何都要驳了伊罕骏。 “我——”伊罕骏刚刚开口,话还没来得及说,一声急促的男声伴着脚步声闯入六班。 “十二皇子——”来人竟是消失多日的白羡启。 沈恩来有种错觉,在望见自己的那一刹那,白羡启似乎放心地舒了口气。他,是为了自己而来? “噢?白小王爷这是找我?”伊罕骏挑了挑眉。 “我路过学堂时,遇着赵国二皇子,他说有事与您商议。我正巧来六班有事,就帮着传一声话。” “完努赫齐找我?”伊罕骏脸上依旧挂着笑,但是沈恩来明显感觉到在那一瞬间,他的眼底结了冰霜。甚至忘了用敬语,直呼其名。 “是的。”白羡启此刻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不见之前的半分慌乱。 伊罕骏久久没有动身,半晌,这才挪了挪身子,脸上扯着的微笑变得更大。 “既是如此,那,沈姑娘,咱们下次再约。”伊罕骏回身朝着沈恩来开口,随即朝外离开。在路过白羡启时短暂停了一瞬,却没再开口,大跨步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白羡启——”陈振民出声唤了道。自那日他击杀三皇子温行仁,赵飞燕去世后,他就彻底消失在了学堂,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陈振民之前担心白羡启来着,还问过沈恩来,想着众人一起去白府拜见。沈恩来望了望他:“他若是知道有人担心,再是艰难困苦不至于一句话都带不出来。你我今日去白府,你真以为去了就能见着人?” 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看似亲密无间其实异常脆弱。哪怕你走到了他的房门前,不想见你,亦是有千种理由。哪怕相隔万里之外,心中有所牵挂,也必当有所展现。 而今日再见,陈振民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温行兴望着这个少年,人人都知白老将军晚年得子异常宠爱,对于白羡启的印象有多深?而那日,一箭射杀鲁国三皇子,温行兴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低估了这个少年。 “你被白老将军放出来了啊。”关于叛国关于射杀关于被囚,李青山都是在学堂内听来的。自然也信以为真。 “伊罕骏不算良配,沈姑娘切记小心。”白羡启似乎到太学到六班,只为给沈恩来说这么一句。 “我自有分寸,多谢白小侯爷提醒。”沈恩来点头示意。 不待众人再说,白羡启抬脚似要离开:“这些时日落下了许多功课,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然而仅这么一句,他刚转身还没来得及走出六班。外面警钟长鸣,一片喧闹。 太学深夜鸣钟必有大事发生! 众人随着白羡启一同往外奔去,走到训练场时,已经涌出不少学子,场上站得密密麻麻。 “出什么事了?” “韩国来的使臣,就是那个十二皇子伊罕骏,死了!” 伊罕骏,死了?! 使臣死在鲁国境内乃是两国交往的大事端,小则两国交恶,大则两国开战。而无论结果如何,如今的鲁国都是承受不起。 “伊,伊罕骏,刚刚不,不还好好的吗?”陈振民因为震惊话说起来有些磕绊。 “他从咱们学堂走出去就死了,咱们,不会有什么麻烦吧……”李青山有些害怕。 而这也是沈恩来所担忧的。找上门的麻烦,不是你轻易想甩就能甩掉的,往往可能要脱层皮,掉块肉。 第七十章 圣旨赐婚 六班众人原本是出来看热闹的,却没想到看到最后,他们自己成了整个学堂甚至整个鲁国的热闹。 伊罕骏不是走出六班便死亡的,他吩咐了在外等待的侍从后才遇害,而这给了侍从指控整个六班还有白羡启的证据。 毕竟伊罕骏死前待过的地方便是六班,更何况,白羡启撒了谎。 完努赫齐从未找过伊罕骏,他更没有遇见过白羡启。 韩国皇子死在鲁国境内,而且种种证据指向了鲁国的振武大将军独子。这对于韩国来说,无异于鲁国的“挑衅”,而这更可能成为韩国出兵的理由。 六班众人包括南怀云还有白羡启都被带到了密局,这件事,得尽快给出一个让韩国满意的说法。只是,白羡启并没有和他们关押在一个房间内。 “你说,温行兴怎么和我们关在一起啊?”陈振民有些疑惑地碰了碰韩千金的胳膊。按照他的逻辑,白羡启因为是白小侯爷自然不会和他们一样被关在这阴森幽暗的地下室。温行兴可是皇子,自然也不该和他们一起的。 “一家人死也要整整齐齐的。”韩千金拍开了陈振民颇有些重量的爪子。 “班主,你说,古大人不会对我们用刑吧?”听过韩千金的话,陈振民望着阴森森的密局内有些发颤。 “应该不会吧……咱们和古大人都那么熟了……”李青山咽了咽唾沫。但是很显然,对于刚才的话他也不太自信。 陈振民有些难受,他才订婚,难道就要让许溪成为寡妇了吗?后来转头想想,许溪也许更想守寡呢。一想,更难受了…… 温行兴将外衫脱下来,往审讯室的地上一摊,拉了南怀云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在旁边。南怀瑾瞅了眼,右手一提拉,将南怀云拉了起来,他重新坐在南怀云的位置,这才将南怀云安顿在自己的身边,隔开了温行兴。 温行兴抿了抿嘴,算了,先让着吧。 “大人!”屋外传来声音,沈恩来很清楚,密局审讯室的隔音效果是极强的,外面的声音能够传进来,必定是受了指令。这是在给他们一个提醒。 所有人蹭的就站了起来,温行兴倒是不慌不忙,不过总归也没有继续坐着。 古凉秋独自一人进入审讯室。 “古大人。”沈恩来率先行了礼,六班众人跟着一一行礼。 古凉秋点了点头,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伊罕骏死前,为什么来六班?”古凉秋开口的第一句话。 “来找我。”沈恩来回答。 “找你?”古凉秋问。 伊罕骏的仆从指控了六班众人,那势必伊罕骏来到六班的原因他也说过,而古凉秋再如此问,不外乎就是答案一定要从沈恩来的嘴里说出来,而这个答案,自然不仅仅是众人都知道的东西,还有些能否诈出来的存在。 “他找我单独赏月,我拒绝了。和亲摆在面前,我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沈恩来答复,这话倒是真真切切,的确无半点隐瞒。 “可是他现在一死,你,包括六班甚至整个鲁国都没法再置身事外。你有其他想说的吗?” “古大人,从一开始使臣进京到如今,事端频生,我也确不认为伊罕骏的死是个意外。” “伊罕骏死得太快,仵作检查结果并无外伤,是内脏器官受损。瞬间毙命。但是我并不放心,我本想让许溪去复验,可是,韩国拒绝了。” “这是为何?”温行兴问。 “韩国表明,准许我鲁国仵作验尸,这已经给了鲁国面子和证据。伊罕骏乃是韩国皇子,绝非鲁国谁都可以随便去触弄。他们已经将伊罕骏装棺准备运回韩国。” “仵作是哪儿找的?”南怀瑾问。 “此事一出,陛下便交给太子殿下全权处理。此次所去的仵作乃是承天府的老仵作,身份调查并无任何不妥。” 老仵作……沈恩来琢磨着这三个字。老可以代表经验丰富却同时也表明了也许他的验尸手法和认识还停留在过去。 是利是弊,这得看这个人。这个人若是没有倚老卖老,一直在增进自己作为仵作方面的学识,那他的经验和年龄则是利;但若是他依靠的还是老一套的法子,因着经验,普通案子皆无差错,但是一旦凶手费了心思,作案手法乃是近代所研制,那这便是冤假错案的开端。 “太子妃可在配合太子参与此案的调查?”沈恩来此话一出口,众人的目光刷的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在场的人都非愚笨,她隐藏的怀疑,皆能读出,难道太子妃存在疑点? “你缘何如此问?”温行兴有些耐不住。 沈恩来望了望他,抿了抿唇,似乎在考虑究竟要不要开口,终了,轻咳一声,还是将那日完努赫齐的话捡了些说: “完努赫齐有日找我,谈及过三皇子谋逆之事,他说,此事和太子妃有关。疑是太子妃和韩国人有所交易,所以……”沈恩来的话没有说下去,她此刻所说已经乃是足以让郑源爽杀头的大事,此事不仅仅关于谋逆,甚至可以说为叛国。 温行兴自是不信,郑源爽如何能是这种人。 “这不可能,太子妃师从郑老将军,自幼在军营中长大,为人率直,绝不可能谋划这等事。更何况,还是和韩国联手,绝无可能!” “这会不会是赵国人故意说的,就是在嫁祸太子妃啊?”陈振民也不太懂,只是感觉到局面的紧张,有意缓和气氛。 “嗯,有可能。”沈恩来点头。该说的话都说了,信也好不信也好,人心往往是这样,哪怕嘴上再说着不可能,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其长成参天大树。就算温行兴不会变,但是沈恩来确信,以古凉秋的性子,此事绝不会如此作罢。她一定会将郑源爽查个明明白白。 即使郑源爽真是被构陷,经过此事,也会被洗刷掉冤屈。只是她也知晓,自己此为确也不太地道。没有调查求证之事,便拿出来说道,无异于在背后乱嚼舌根。只是如今的处境并不容乐观,她很大可能出不去,但是她也绝不会让自己就如此折在了这儿。她只能尽可能提供线索,期盼古凉秋能找日将所有线索理清,找到韩国和赵国阴谋背后真正的企图。 “大人。”门外传来求见声。随即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恭敬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着古凉秋。 古凉秋朝门口走去,那人附在耳边同她说过两句,却见得古凉秋眉头一凛,一双眼直直朝沈恩来射来。沈恩来只觉咯噔一下,并非祥召。 “沈恩来,陛下已经下了圣旨,将你赐婚于赵国二皇子完努赫齐,代表鲁国和亲赵国。” 第七十一章 六班离散 沈恩来整个人愣在原地,她感觉耳边嗡嗡声作响,直到手肘上传来温度,她才如同从梦魇中醒来。 “沈恩来。” 一抬头对上南怀瑾的眸子,沈恩来喘过一口气。 “古大人,带罪之人也可以成为和亲对象?”沈恩来还在挣扎。 “已经查清,你和伊罕骏之死这案子无关。”古凉秋的声音清冷。 沈恩来早该知道,温文帝既然想要以她和亲作为安抚赵国的目的,那么就绝不会让她带着污点,相反,她将短暂作为鲁国最优秀的女性之一,成为和亲对象,嫁到赵国。 而事情到这儿竟然还没完,古凉秋大手一挥,只见原本进来禀报那人跟着身子往后一侧,一行四名官兵涌了进来。 “经查实,陈振民与韩国使臣遇害一案有关,现勒令带走单独关押。”古凉秋的声音到这时便彻底冷了下来。 四名持刀官兵径直朝着陈振民的方向走去,南怀瑾和温行兴下意识挡在陈振民的身前。 “古大人,我们和陈振民一直都在一起的。何来独他一人有犯罪动机?”韩千金因为着急吼出这番话,脸被涨得通红。 “韩国使臣刚刚入京,陈振民便同韩十二皇子有过争执,甚至动了手。此事太学人尽皆知,都可为人证。此番陈振民极有可能怀恨在心,肆意报复。”古凉秋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一双眸子冰凉地扫过六班众人,“拦着干嘛?都想一同问罪吗?” 而此时的陈振民早已被突然转折的局势一下僵楞住了,沈恩来握紧了拳头,毅然上前,挡在了官兵面前。 “古大人,此事已经过去许久,陈振民早已与韩国使臣和解道歉,韩国也声明不追究,如何在此时旧事重提——” 沈恩来的话还没说完,古凉秋一甩袖袍,声音已经带着一丝愠怒:“你先顾好你自己再担心他人。” “草民认为此时不公,若是陈振民具有嫌疑,那我也脱不了干系。既是要查,那还请古大人将我一并带走。”韩千金伸手将沈恩来往身后拉,和沈恩来换了位置。 古凉秋望着面前的少年少女,蹙着的眉头未曾一刻松弛下来。 “你们六班当真是另类,还要赶着去送死。把韩千金和陈振民一同抓起来。”古凉秋开口。沈恩来身子欲往前拦,一只手抓住了她,是南怀瑾。他冲着她摇了摇头。 沈恩来咬紧牙关,收回了踏出去的脚,却在陈振民被带走经过身边时,俯身上前,没有拦下也没有动手。只是靠近陈振民,压低声音: “六班每一个人我都会完完整整带回去。” 古凉秋默许了沈恩来同陈振民最后的“告别”,说完这句话,她目送陈振民和韩千金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此事既然已经找出嫌疑人,其它人便可以回去了。沈恩来你即日回到沈家,准备出嫁相关事宜。”古凉秋说完随即转身,不曾停留。 “许溪可能出事了……”南怀瑾突兀开口,却是这么一句。 而这一句,和沈恩来的考虑完全重合。 在这样的关头,温文帝走的每一步都是有所谋划,自三皇子温行仁死后,整个鲁国有希望继承大统的只有太子,而陈太傅是太子的良师,陈家可谓是太子的“娘家”人,温文帝不惜动陈家,那势必在此时,有比陈家,比太子更重要的威胁摆在面前。 陈家极少涉及朝堂,那么对于陈家来说,最近唯一的最大的变故——就是陈振民的婚事。许溪原本是和亲韩国的最佳人选,可是随着她和陈振民订婚,再到伊罕骏遇袭身亡,这门和亲按理说都该凉了,可是,在此时,陈振民被抓,只可能和许溪有关。 “我们能够出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温行兴开口。这也是他和南怀瑾拦住沈恩来冲动的原因。 “有韩千金和陈振民一同被抓,短期内,陛下应当不会对他们做些什么。时间有限,如果我们能够在此之内将伊罕骏死后真凶找到,陈振民他们就必定没事。”南怀瑾解释。 陈家虽然不涉朝堂,但是在天下读书人的心中有着不可诋毁的意义,而韩家,虽在朝堂中根基不深,但是位于鲁国首富,手握财宝即可耳通八方。陈韩两家都掌握着鲁国稳定的命脉,更何况,此时还有韩国和赵国在一旁虎视眈眈,温文帝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必定不敢随意对陈振民和韩千金下手,平衡局势安抚众人,耕为重要。 “沈姐姐,你怎么办?”沈恩来一直为陈振民忧虑,暖暖这番关切倒是点明了她如今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比起陈振民可能丢命,她失去的恐比性命更为重要。 众人的目光刷的聚集在沈恩来的身上,沈恩来耸耸肩,问她,可她也确实没有办法啊,总不能冲到完努赫齐的面前,将刀驾到人脖子上让他取消和亲吧。 “先出去再说吧。”南怀瑾示意众人禁言,毕竟隔墙有耳。 走出密局,沈恩来才松弛下来,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过,我总觉得伊罕骏的死,赵国一定也知道些什么。很有可能,赵国甚至参与其中。没准儿顺着伊罕骏查,和亲之事也有转机。” 说完,沈恩来望向温行兴,温行兴估摸着猜不到沈恩来的心思,但起码猜到沈恩来目前怀疑的对象,这让他有些夹在中间。 “我知道你怀疑太子妃,但我还是要事先声明,我肯定是相信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娘娘的。但是你和陈振民的事……有我能做的,你说吧。” “我需要验伊罕骏的尸体。” “那我先回去,看看太子哥哥那边能不能有机会。” —— 沈恩来这边确认计划,六班剩下众人分开行事。而陈振民那边,没想到的是,古凉秋将他们和白羡启关押在了一个房间内。 “瞅瞅,这待遇,也太过分了吧。”陈振民望着白羡启身处的亭台小阁楼,没忍住抱怨。 “的确,温行兴好歹也是皇子……”韩千金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显然,温文帝对白羡启的重视远超温行兴之事,让他也有些惊诧。 而原本在闭目养神的白羡启对于突然出现的两个“老友”,显然也没能料到。 陈振民扯出憨厚的微笑,冲着白羡启挥了挥举起的右手,打过招呼。 “你们,怎么?”白羡启开口。 “和你一样,嫌疑人。不过,这个嫌疑人待遇真不错。”陈振民挠了挠头。 察觉到白羡启往后看查找的目光,韩千金开口:“只有我们两个人进来了,班主他们都被放出去了。” 听到这儿,韩千金感觉到白羡启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蹙起眉头:“为何单单你俩进来?你们有何嫌疑?” “这,我在伊罕骏刚来的时候,和他打过一架。”陈振民说出古凉秋提到的原因。 但是显然,这个原因也没有解答白羡启的疑惑,因为他的眉头依旧紧锁。 “哎,不知道班主咋办……咱们在这儿关着,也帮不上什么忙。”陈振民寻了处地坐下,却止不住对沈恩来的担忧。 “怀瑾他们一同被放了出去,他们会想办法的。”韩千金在陈振民身边坐下,安抚开口。 “沈恩来,怎么了?”白羡启问。 “陛下给班主和完努赫齐赐婚了。” 第七十二章 作为师长的责任 张之洞望着太学,这个他为之付出一生的地方,这个他从老师手中接过,以性命对天起誓,给鲁国留下希望的地方。温文帝对于太学的忌惮和打压,让他在巍巍皇权下企图保住太学的心一点点被磨平,昔日的壮志早已只剩下麻木和那一丝还未曾死去的希望,为着这希望他只能不断妥协,最终的太学早已不是自己幼时的模样了,可是,他此刻望着院子外,站着的那一个个太学学子,那一张张稚嫩的面孔,却又让他似乎回到了幼时。 “院长,许溪不仅仅是我太学学子,更是鲁国国民,如今竟被逼迫至此。我鲁国何至于如此屈辱,百姓何至于如此受苦。” 张之洞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房门外,在人群前面高喊出这段话的人,太学三级一班,也是今年的榜首,顾润之。顾家长子,其父就是顾承泽老将军,而将门之后的故润之,在武技上虽没有过大成就,但是却有一手的好学问。那时,整个京城都传,顾家百年将门下倒是出了个秀才。好在顾家教养上虽是严苛,但是家风却是较为自由,对于后辈的选择,并非只苛求崇武。而若非顾家如此教养,故润之恐也不会取得如此成就。拥有将门传承的坚毅,也有儒家学子的敦厚。此样的少年,在太学中也是无法遮挡的光芒,而趋光性,也让他周围聚集了一批同他一样,以他为榜样的少年。这才是鲁国的希望。 是他一直以来妥协隐忍的原因,只为了保护住他们,给他们在鲁国一片净土。而如今,随着温文帝的一系列决策,这些少年渐渐长大,他们势必要在鲁国掀起一番风雨,而此刻,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那些年的所作,究竟是否正确。可是,无论如何,走到如今,他必须站出去,站在整个太学,所有学生的前面,用血肉之躯为他们走出一条路,用鲜血告诉他们,他们没错,一切都有希望。而他们,是他最骄傲的存在,坚信自己所学,为鲁国的将来,做正确的事。 当一次次的事故发生,当一切都变得不太太平时,这天只怕就要变了。这是沈恩来知道的,太学第二次发生骚乱了。为的,则是许溪。 许溪与陈振民订下婚约之事已经传遍,而就在此刻,温文帝以陈振民犯有嫌疑说事,毁了许溪与他的婚事,更是绝了许溪的将来。伊罕骏抱着和亲的目的而来,更是死在了鲁国境内,于情于理,鲁国都要给韩国一个说法,但是这个说法应该是真实而又公正的。若是以鲁国的委曲求全甚至是随意牺牲国民为代价,则让众人无法容忍。 温文帝将许溪赐予郡主身份,依韩国的要求,以冥嫁的方式,竟是要许溪和伊罕骏举行**,倒是没要求许溪活人陪葬,但是嫁到韩国,也无异于终生守寡。温文帝就此毁掉了一个女子的一生。鲁国在韩国的施压下,也如此放弃到了任何一个国民。 而让沈恩来没想到的是,张之洞在此刻所扮演的角色。 在许溪心中,张之洞是一名优秀的学者,但是仅此而已,他在皇权的施压之下,一次次妥协,顾楚生一案再到赵飞燕之死,沈恩来对他的敬重所剩无几。 让她没想到的是,张之洞在此刻,站在了所有的学子面前。 太学门前再次聚集起了一阵列的官兵,他们的目的除了镇压太学,还为了带回许溪。沈恩来和六班剩下众人挤在人群中,望着被护在最后的许溪。 烈马上的将领拔出刀,底下所有的士兵随之拔刀,刀之所向,是鲁国子民,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少年少女。 “张院长,你这是做甚?我们奉皇命带回郡主,准备和亲大事,尔等如此行事,可是要欺君犯上?”将领怒目自威。倒是使得围观的人群退了少许,然而张之洞和他身后的太学学子一步未离。 张之洞看着抵在面前的长刀,俯身上前,将胸膛迎上刀锋,脸上毫无惧色,整个身型更是没有抖动。他覆手而立,穿着浅灰色长衫,头戴着一品乌纱帽,华丽鲜艳的帽和清淡素雅的衫形成强烈的反差。他鬓边的白发在光下和洁白的刀面形成一道光斑,映在张之洞已经苍老的面庞上。沈恩来的心上感到一股重量。 “许溪乃我太学学子,张之洞不才,任太学学院院长。保护我的学子,是我作为师长的责任。我要进宫面圣,在此之前,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带走我的学生!” “张院长,圣旨已下,你这是公然要抗旨?还要带着整个太学造反?” “此举乃是张之洞独行,和太学无关。所有罪责,张之洞一人承担。”张之洞边说边将头上戴着乌纱帽取下来,拿在手中,放置于胸口处。 “院长——”身后响起一道道声音,张之洞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直直望向前方,似乎看的是持刀的官兵,但是沈恩来却觉得那目光穿透了官兵,望向的是另一个时度和空间。 坐在马车上的将领沉着脸,盯着张之洞。沈恩来知道他在权衡,张之洞在温文帝心中的分量,可是若是只以陛下的心意作为绝对考量,那—— 将领显然如此做了,他轻轻抬手,这是一个信号,给下面官兵的信号。那名持刀拦在张之洞面前的官兵显然有些慌乱,他的目光不住在张之洞和将领身上徘徊,最后,军令如山,他选择了听令。 沈恩来看见,他握住刀的手往前送了送,只是微小的距离,但是已经刺破了衣衫。沈恩来心中一惊,而她的身侧,显然南怀瑾比她更先做出反应。一个身影飞身而出,出手,内力引发的气道打开了那名官兵手握的长刀。随即站定,南怀瑾立在张之洞的身边。 如此时刻贸然出手,导火索的点燃,南怀瑾当下却没考虑那么多,等到站定后,才醒悟过来,自己的做法只怕会给张之洞,给整个太学带来灾难。 “当真是要反了?”只听得那名将领一声怒喝,所有官兵瞬间上前,分成两列,围住了张之洞和南怀瑾,多的人向后跑去,给太学学子一个压制。 局势在此刻变得激烈,除沈恩来外六班剩余的人在同一时间也飞奔出去。于他们而言,太学有难,而他们是太学学子。 第七十三章 重回沈府 太学门前,一柄柄雪白长刀下,是一个个柔软却又坚毅的胸膛。无人后退,甚至一个个稚嫩的少年还浑然无畏地往前钻。 周遭聚集起来的民众开始发声,毕竟谁都曾有少年时,谁家也都有恰此年华的孩子。他们也恐这刀剑无眼,若是今日真动了手,太学门前,只怕将会被血给染红。 “长刀不对着妄图辱我子民,犯我疆土的敌军,竟是对着一个个读书儿郎,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稚子所言,何罪之有?” 人群浪潮,微微阻断了官兵的戾气。张之洞默默摇头,随即伸手,将聚在身边的六班众人往后推,直至自己的身躯挡在了他们之前。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学生淡淡开口“都跟着出来干什么?回去读书,这是大人的事情。” “院长——” “回去!” 张之洞此话一出,马上的将领倒是松了一口气,这群少年人若是真动了手,只怕朝廷一半的大臣家里都无一幸免。若是真伤着一两位公子哥,他的官阶怕也是保不住了。 站在身后的顾润之抿紧了唇,继而对着张之洞俯身行师长礼仪。然,后退。随着他的举动,身后一片太学学子也纷纷行一样的举动。刹那间,长街被分隔成两端。 而在这分割线上,一个人影走了上来,立在这中央,沈恩来。 张之洞望着这个少女,太学女学子数量向来极少,连着几年都无一位女学子入学的情况也时有发生。而今年,太学一入就入了两名,沈恩来一直以来所展现出来的巨大潜力,更是有位居榜首的资格。 然而就是这样,因为韩国和赵国的施压,温文帝就要毫不犹豫地毁掉她们的一生。她们本该有更灿烂的将来,而不是沦为权力下的提线木偶。 女子要进入太学,站到这个王朝无论是武力亦或是才力的最前端,她们付出的努力是同期其他学子所无法比拟的,这一路走来,所要承受的挫败和艰险更是常人所不必承担的。 而今如此荒谬决定,他作为太学院长,绝不会再妥协,太学学子不会退步,整个鲁国千万儿郎更不会接受。 沈恩来瞧见了张之洞望向自己的目光,那里面所含有的情绪过于复杂和浓烈,在一刹那,沈恩来突然有一种想要伸手拉住张之洞的冲动。 张之洞冲她笑笑,这是沈恩来印象中,张之洞对她笑得最慈爱的一次。不同以往,这里面还带着一丝愧疚和期待。 张之洞不再回头,迈开步子往前走,他的背已经有些佝偻,他是鲁国朝代的见证者,他亲历了这个王国的兴衰荣辱,他看着它从任人宰割到浴火重生,他知道他很可能再也无法陪伴他的家园继续走下去了,但是没有关系,他这几十年守护住了先辈用鲜血和性命守护下来的平和,并将这样的希望一直传承。而如今,新一辈的孩子们已经长大,他们甚至远超他的期待,他们已经有了肩负起鲁国将来的能力。 而他所要做的,就是为了这些孩子们去奋力拼出一个可能。 张之洞前脚刚走,眼瞅着他上了马车,沈恩来的身边就涌上来数个官兵。 “沈小姐,沈大人让我们护送你回府。” 这阵仗只怕是不走不行。 “班主——” “好!”身后六班众人的呼声响起的同时,沈恩来点头应声。 她清楚他们的担忧,但是就目前的局面来说,张之洞已经和陛下在明面上撕破脸皮了,此一去,若是真能让陛下改变主意,那完全是惊喜。可是,以沈恩来对温文帝的了解来说,张之洞恐怕凶多吉少。温文帝顾全太学学子,对张之洞恐不会涉及性命,但是圈禁绝不是妄谈。而到这个时候,沈恩来想要救出陈振民和韩千金,想要扭转自己和许溪的命运,那就只能靠自己。 明面上假意无法抵抗,才是让他人放松警惕的最好办法。回到沈府,私下调查可能受阻更小。 站在哥哥身边的暖暖正要冲到沈恩来的身边,却被南怀瑾伸手拉住,他冲着南怀云摇了摇头。 “班主,照顾好自己。改日再去沈府拜访。”南怀瑾冲沈恩来轻轻点头。 沈恩来知晓,即使没有说透,南怀瑾猜出了自己的意思。只是后面的其它太学学子并没有这样的默契。 “沈姑娘,院长已经去面见陛下,你若是不愿意嫁,可随我们留在太学,等院长回来后再做决定。”故润之出声相帮。 沈恩来冲他俯身作揖,谢过好意。 “多谢顾兄长,但是此事,恩来还是想回去同父亲大人讨论。” 沈恩来此言倒是无错,况且她的处境和许溪还是有本质上的不同,和亲公主史上并非没有。若是她自己愿意出嫁赵国,缔结两国友好,倒是一桩善事。 是以,沈恩来在官差的“护送”下,回到沈家。无人迎接,因为她的回家并不被期待。 沈恩来习以为常,于她而言这样的才是常态。只是一切,因着她即将到来的和亲身份,终究还是有所不同。 “我人有些不太舒服,晚膳劳烦就不用叫我了。”沈恩来对着沈府管家轻轻开口。 “四小姐可需要唤大夫来看看?” “不必了,我睡一睡就好。父亲那边也劳烦先生帮我说一声。”沈恩来无心寒暄。说完不等管家答复,径自朝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沈府晚宴 “四妹过些时日就要出嫁赵国,这身子欠佳恐不太好。父亲,要不还是唤大夫来看看吧。”沈清河望着沈烈开口。因着三皇子温行仁的事,沈家的仕途眼见就要走到尽头。和亲一事就像是天赐得礼物,沈恩来若是完成和亲,连带着沈家都将迎来翻身的机会。他还年轻,自然不肯放弃掉这机会。 沈烈握着箸子的手微微一顿,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些什么。随即半晌才对着对面立着的管家开口 “沈助,你找个丫鬟去四小姐房里,问问四小姐起来吃饭吗。” “是,老爷。” 此事一到此,饭桌上各人也开始动筷,等待丫鬟回话。 饭刚吃一阵,只见同出去的沈助一脸凝重返回。沈助跟着沈烈多年,露出此神情,必是有哪儿出了差错。只见沈助附在沈烈耳边。 沈烈闻言面色一沉,周遭坐着的沈家儿女也察觉到了事态的不对,他们纷纷放下箸子,望向沈烈。 “吃饭。”沈烈嚯地起身,只丢下冷冷两个字就猝然离席。 沈助跟在他身后。 他也不知道,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询问沈府一众下人,甚至无人看见沈恩来出房门的身影。 那,沈恩来到底去了哪儿? 。 第七十四章 阴谋背后 沈家府内此刻如是白昼,一柄柄的火把将屋子照得火亮。沈恩来不见了,此事非同小可。沈恩来一向逆反,行事向来惊吓。若是她此次失踪当真是图谋已久的逃婚,那对于沈家来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陛下早对沈家失去信任,沈家如今在朝堂上是如履薄冰,而沈恩来此举,忤逆了天子更是伤了赵鲁两国和气,天子震怒无人能受得起。 而沈家更不能将风声透出一点,他们要在事情没有暴露之前,将沈恩来抓回来。 沈烈望着黑压压的天幕,眉头紧锁。若是早知今日的局面,当年就不该听从小主子的吩咐,留下那祸根。沈家此刻绝不能倒,他还没有完成任务,小主子的前途还未知定数。 而此刻,原本应该处在风暴中央的沈恩来,一身男子装扮,出现在了驿站外, 赵国使臣出事之后,剩余其他使臣人心惶惶,自此从太学搬出,住进驿站,温文帝更特意调拨一支禁军作为守卫。 伊罕骏的棺材此刻也正停在赵国驿馆大厅内。而那,便是沈恩来此次所来的目的。 “咱们怎么进去?”沈恩来偏过头望了望身边的南怀瑾。 “你穿成这样干嘛?”南怀瑾望了望身边一副小书倌打扮的沈恩来,他们是来办事的,又不是来唱戏的。 “我怕我的美貌已经传遍了京城。”沈恩来抿抿嘴,接着胡诌,“太美也是误事。” “你赶紧地换回去。完努赫齐在里面,你现下是他未过门的王妃,去找他理所应当。你进去牵制住他,再找个机会在韩国驿馆内制造一些混乱。我和温行兴带着许溪趁乱进去。” 听过南怀瑾的话,沈恩来把唇抿得更紧了,她换上了男装,本以为今天可以大干一场。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要她用美人计。 “快去吧,你的美貌现下派上了用场。”南怀瑾似乎猜出沈恩来的心思,勾了勾嘴角,伸出手拍拍沈恩来的脑袋。在沈恩来愠怒之前,先一步脚下疾风,溜开老远。 沈恩来无奈只得将绾好的头发扯了下来,都这个时候了,让她去哪儿换衣服。总不至于跑回沈家吧。估摸着现如今的沈府已经是人心惶惶,她若是回去了,还能出来? “站住,谁人?”守门的禁卫军拦下要往里进的沈恩来。月色皎洁,映出沈恩来的容貌和她一头秀发,只是目光不能往下移动,较放到沈恩来脖颈以下,那灰色粗布男子长衫,配上黑色布鞋,是怎么看怎么不搭。 守门官兵心中有些悱恻,现在这年头,贼匪都如此随意了吗?随即下一秒,白光闪过沈恩来的眼前,长刀出鞘。 “官爷,您误会了。我乃是沈恩来,即赵国二皇子完努赫齐未过门的妻子。今日寻到这儿,着实是有些唐突。不过关于和亲细节,有些事我想同二皇子商讨一下。” 听过沈恩来的话,守门官兵握着刀的手一顿,他冲身侧同伴使了个眼色,随即那人朝里跑去。 “既然如此,还望姑娘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守门官兵语气变得恭敬许多,但是立在沈恩来面前的身型却没有移动。 他得罪不起即将和亲的沈恩来,也承担不起私自将歹徒放进驿站的罪责。他认不出沈恩来,那便唤来认得出的人便是。 须臾片刻,完努赫齐身边一直跟着的那名小厮跑了出来。 “沈姑娘,这边请。”小厮对着沈恩来行礼,如此一来,身份确认。禁卫军放沈恩来进去,不过,禁卫军的严密还是超出沈恩来的设想。他们竟是腾出两人一直跟着沈恩来和这名小厮,直到他们进了赵国院内还不罢休,拜见完努赫齐后方才肯离去。 望着官兵的身影,沈恩来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禁卫军果然不好糊弄,他们如此谨慎,南怀瑾和温行兴究竟能否成功进来…… “沈姑娘这深夜来访,可是有何急事?”完努赫齐的声音响起,将沈恩来的思绪从忧虑中拉回现实。 眼下,她还有棘手的事要处理。 “二皇子,我此次来,是有一事相求。” “噢?沈姑娘以后便是我的王妃,若是有事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你会好心帮我才奇了怪了。沈恩来在心底悱恻,然而面上却仍旧带着笑意。 “我的婚事是逃不掉了,但是伊罕骏已死,我不想许溪受这之苦。二皇子可否能够帮我?” 沈恩来的话音一落,完努赫齐并没有立马回复她,他望着沈恩来,眼神中带着审视。沈恩来将头微微扬起,不惧目光。 “沈姑娘,这件事恐帮不上你。伊罕骏已死,无处找人说情。但是,我们之间的事倒是还有转圜的余地。一如我之前同你所言,我只需要你在太学内帮我制造舆论而已。” 完努赫齐并没有放弃之前和沈恩来提出的条件,而到此时,沈恩来渐渐明白,赵国和韩国此举所为究竟是图谋什么。 他们图的也许是鲁国的未来,是民心所失。她想到不久前离开的张之洞还有太学门前一排排的太学学子。 若是许溪真被温文帝以的方式嫁去韩国,而她,她并不认为这桩婚事会是她单方面的毁约。依着完努赫齐一直以来的人模狗样,他很可能借此自动取消和亲,而这,将会给他在太学内博得名声。 在此时,沈恩来答应下他的交换条件,太学内部就将会流传赵国与韩国的政治清明,而这就会进一步激化太学学子的不满。 当对国家失去希望,转而崇拜他国之际,两国一旦开战,只怕赵国可以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多的是鲁国子民希望赵国取缔温文帝。再退一步,即使两国短期内并不开战,鲁国内部人心涣散,国力如何发展强盛?而沈恩来作为一枚穿插在深处的棋子,她的每一次搅动,都极有可能导致一次的动乱,长此以往,太学只怕就要撤了。而鲁国才是真正的走上亡国路了。 沈恩来背后有了一丝冷汗,但是她面上依旧冷淡。她刚刚似乎在思考完努赫齐的话,隔了一会儿,这才开口。 “二皇子,可否容我想想。我想先去韩国驿馆,许溪此事不管能不能成,我作为朋友,理应当尽一份力,方才不愧于心。” “沈姑娘重情义,这个忙,我自然帮了。可惜,你与许姑娘如此巾帼,却遭遇到如此朝堂,如此……”完努赫齐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感觉到了有些逾越,他顿了顿,继而冲着沈恩来不好意思淡淡一笑,“沈姑娘,随我来。” 。 第七十五章 拖延 韩国驿馆 沈恩来在完努赫齐的陪同下一路顺利来到韩国院前,此时的韩国院落已挂起了白色灯笼,外面一片清冷,然而院内却传来阵阵萎靡之音,声音不大,断断续续传出,若非沈恩来在院门站了好一阵,还误以为是错听。 站在院门外的韩国守卫脸上挂着一丝尴尬,他们显然认得完努赫齐,朝着完努赫齐行礼。 “不知二皇子深夜到访,还请稍等片刻,待禀明小侯爷。” 也许是因为有沈恩来在的缘故,穆德健步在大厅迎接的他们,而他的目光在一开始就放在了沈恩来的身上。 这种打量和伊罕骏与完努赫齐的目光不同,这使得沈恩来觉得不太舒服。这样的目光里除了试探还有轻视与毫不遮掩的。沈恩来进来时,很清楚地看见,穆德健步的脖颈下隐隐可见的亲吻印。 伊罕骏尸骨未寒,穆德健步就在这驿馆内行事如此放荡,只怕,伊罕骏和他之间并无多少的感情,而且,伊罕骏在韩国的地位,恐也无太大。即使是皇子,死了便是死了。韩王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儿子等着继位,对于伊罕骏而言,死在鲁国,为韩国搏得一些益处,也算是他死得其所。作为皇子,生下来就享受多数平民所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荣华富贵,与此同时,也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对于伊罕骏的死,沈恩来突然有些哀叹。即使贵如皇子,不也同她一样,人生抉择甚至生命都由不得自己。 “二皇子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穆德健步问向完努赫齐。 完努赫齐冲穆德健步礼貌一笑,指了指在身侧的沈恩来“沈姑娘有事拜访,我就只是帮忙带她过来罢了。” 完努赫齐话音一落,穆德健步将目光重新落回沈恩来的脸上。 “小侯爷,我此次前来,实是有一事所求。十二皇子已经仙逝,许溪实乃我同窗好友,不忍见她远赴异国。不知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没有。陛下已经下旨,这事除非陛下改口,否则绝无可能。”穆德健步还以为是何事,闹了半天就这事儿。他一口回绝,不留半分转折余地。此事韩王已经同温文帝交涉,两国明面上盟约依旧算数,而这自是温文帝一忍再忍一让再让的结果。这是两国国君的交易,谁有办法将其更改?再者说,穆德健步凭何去帮许溪说情。 完努赫齐冲着穆德健步微微点头,算是谢过,随即冲着沈恩来开口“沈姑娘,既是如此,我们也不好再强人所难。我送你回去吧。” 沈恩来避开完努赫齐朝着自己走来的身影,她侧身向前“十二皇子在时同我也颇有交情,他突然离世,我也十分难过。不知可否让我烧上一炷香,同十二皇子告别?” 沈恩来觉得自己的面上表情已经十分诚恳了,而对面的穆德健步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他挥手,正欲拒绝,却在看见沈恩来身后的完努赫齐时,硬生生咽下了话。一张脸倒是看起来有些憋屈。 “那你快点,已经很晚了。”穆德健步尽量保持着语气的温和。 沈恩来点头,随即冲着身后的完努赫齐露出微笑。她很清楚,凭她的身份,穆德健步完全不用浪费时间同她说话,别说上香,能否进到韩国驿馆都成问题。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完努赫齐,穆德健步对她并无忌惮,但是对于完努赫齐,始终有些礼让。 赵国和韩国,比她想象中羁绊更多一些。 穆德健步并未陪同,唤来两个守卫后自己便回了院子房间。 伊罕骏的灵棺就设在大堂偏厅处,方正的房间内,一口大棺材赫然摆放在正中央,气派非常。听闻,伊罕骏灵棺运回韩国后,韩王还将为他举办一场盛大的祭奠仪式。 生时不好好对待,死后再多的形式又有何必要?沈恩来在心底笑了笑。人永远是那么表面,皮囊之下,藏着一副怎样的心肠,谁也不清楚。但是面子上,一定是完美无瑕。 沈恩来虽是怀有目的而来,但是此刻上香却也是真心实意的。她对着灵棺拜了拜。 本想许说,若有来世,让伊罕骏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可是转念一想,也许人家并没有嫌弃这帝王家的冷酷无情,毕竟权力的诱惑难以让人阻挡。 沈恩来只得放下心来,只愿他心想事成,来世做个良善之人。 “这木材倒是不错。”上完香,沈恩来竟是没走,她倏忽起身,竟是朝着灵棺走去。 “大胆!”守卫上前拦住她,锋利的长刀同时出鞘。 “看看而已,不必如此惊慌。”沈恩来颇有些没皮没脸地耸耸肩。而拔刀的守卫依旧黑沉着脸望着沈恩来,毫不松懈。 完努赫齐却在此时突然靠近沈恩来,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沈姑娘,我想你还是不要做什么的好。” 完努赫齐的话让沈恩来微微一顿,他刚刚看见她的动作了?看见了就好,就怕他没看见。 沈恩来冲着他咧开嘴甜甜一笑“二皇子这是哪儿的话。我只是想着要不要送十二皇子一个礼物。” 沈恩来话音刚落,突然灵堂内飞出一片片的萤火虫。黄绿色的光亮瞬间把火红的灯盏给比了下去,一红一绿倒是使得灵堂看起来冷清中又有几分别样的美。 在场的众人一时都有些惊楞,不知道沈恩来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的萤火虫,这是冬日,按道理说,萤火虫本不该出现。 “既是来送别,送别礼物自然要准备得别出心裁一些。”沈恩来的声音响起,这嗓音中还带着一丝没有遮掩的愉悦。 守卫却丝毫不解风情,他们挥动着长刀将飞舞着的萤火虫打落在地。沈恩来望着这一幕,无声无息,嘴角的笑意却没有落下。 就在这一刻,棺材周围突然冒起火光,火势骤然而起,没有一点征兆。灵棺一旦被烧,此罪无人能承担。两名守卫瞬间慌了神,一名守卫立马脱下外袍,扑打着地上的火势,然而连着一圈,火势就像是拔地而起,这边刚刚扑灭,那边又骤起。一名守卫往外奔去,看那架势,应当是寻人救援。 “你在灵堂里撒的是什么东西?”完努赫齐拽住沈恩来的胳膊,拖着她往后退。此刻的他,一改平日的儒雅温和,面色有些愠怒。 “我什么也没撒。”沈恩来对视过去。 在二人对峙的时刻,已经有数十名守卫涌进灵堂,跟着而来的一桶桶冷水将灵堂内,任何可能燃起来的火苗都彻底消灭。 完努赫齐看着灵棺安然无恙这才松开拽紧沈恩来的手。 这一夜注意大多数人无法安眠。 沈恩来几乎是被驾着“请”出了灵堂。可是她的目的已经完成。 她想,南怀瑾他们应该已经成功进入驿馆内了。而她,就是那个靶子。所有人都猜到了她所来的目的一定和伊罕骏有关,那她就用此来聚拢所有人的目光。给南怀瑾他们更多的机会。 她在灵堂四周撒下的乃是磷粉,一种极易燃烧的物质。可是天时不给力,如今乃是冬季,哪怕是磷粉都不易被点燃,而她不能明目张胆点燃火种,她只能换种方式。用萤火虫。 她记得兄长幼时曾经告诉过她,萤火虫发光乃是其自身内部的一些物质在起作用。不是依靠热能。但是世间万物能量皆是恒定。萤火虫发光的同时,也会释放一定程度的热量,而那可能引起磷粉的自燃。沈恩来本就是试试,却没想到还真起了作用。 她猜到士兵必定会打落萤火虫,而那,则帮助了她利用萤火虫和地上的磷粉产生作用。士兵扑灭火势时,剧烈的打击一定程度上也会将周围的温度升高,而那些没能遇上萤火虫的磷粉,在这样的温度下,自然也能燃烧。所以灵堂的火势看起来像是一处停息而另一处又猝然发生,神鬼怪力之说,不过是她得谋略罢了。 为了继续拖延,她并没有直接出驿馆,她知道,只要她在驿馆,众人的注意便极大程度集中在她身上。能拖一刻便是一刻。 她已做到此,接下来的则交给南怀瑾他们了。 。 第七十六章 诈死? 最终就差守卫把刀放在沈恩来脖子上,沈恩来这才放弃被推着走出驿馆,临到门前她回头望了望笼罩在夜幕之下的巨大房舍。 我真的尽力了啊。 她叹了口气,抬脚并入黑暗之中。 回到太学已是深夜,南怀云和李青山俩人趴在饭桌上已经睡着,会客厅留有夜灯,等待归人。沈恩来无意将二人弄醒,可是就如此睡到第二天早,恐二人着凉落枕,沈恩来还是轻咳两声走上前将二人唤醒。 “班主,你回来了!” “沈姐姐!”二人同时惊呼,沈恩来灿灿一笑。 “沈家刚还派人来收拾你的东西。”李青山接着说道。 沈恩来挑眉,找东西是假,寻她在不在此恐怕是真。不过当下,倒是不用去管沈家。 “你俩怎么趴这儿睡着了。进屋睡吧,等会儿着凉了来。” “哥哥他们出门了,说找你有事。没过一会儿,沈家就来人了,我和青山哥哥担心你们,就想着在这儿等你们回来。结果不知怎么的,竟是睡着了。” 沈恩来伸出手揉了揉南怀云翘起来的头发,心里有块地方塌陷了下去。 下一刻,屋外传来推门声,南怀瑾他们回来了。 沈恩来迎了出去,南怀瑾、许溪与温行兴并排一列。 也许是沾染上了冬日的夜色,三人的面上都有些许的冷冽。望见沈恩来的那刻倒是面色有些缓和。 “本说着去沈府寻你,南怀瑾说你没有得到答案必不会回沈府,我们这才赶回学堂。你倒还真在这儿。”许溪算是和沈恩来打过招呼。 “结果如何?”沈恩来也不客套,直奔主题。 “进去说。”南怀瑾抢先开口,事关重大,他必须得万事小心。 进到学堂上课的厅堂内,温行兴四下观察后没发现异动这才关门进来。 “出什么事了?”沈恩来压低声音皱了皱眉,他们的表现让她也跟着有些谨慎。 “棺材内那人不是伊罕骏。”许溪开口。 “不是伊罕骏?”对于这个结论,李青山震惊非常。不是说伊罕骏死了吗?那棺材内的尸体如果不是伊罕骏,那死的是谁?伊罕骏的尸体又去哪儿了? “诈……诈尸吗?”南怀云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她靠近了沈恩来,缩了缩肩膀。 “想啥呢?”沈恩来没忍住竟然噗呲笑了下。 南怀瑾“我抬过棺木,重量没错。但是打开,里面放置的那具尸体,面容被划破,看不出真容。” 沈恩来“那你们如何确定此人不是伊罕骏?” 温行兴“许溪验了尸,这人的骨龄约莫在30岁左右,外形虽和伊罕骏相差不大,但是伊罕骏和你我同大,怎么会有中年人的骨骼。” 这话一出,指向性就有些明显了。故意将他人尸体放入棺材内,就是为了他日运输棺材回韩时,不会引起怀疑。而这具尸体面部被划破,更恰恰说明,日后回到韩国,一旦棺木开启,这具尸体无法辨认究竟是不是伊罕骏。 伊罕骏的“死”恐有蹊跷。而这,韩国人很可能都不知情。 “你们可还记得在密局时,提及过仵作验尸的结果,伊罕骏并无外伤,死因是内脏器官受损。既是如此,那为何放进棺木内的“伊罕骏”,被毁掉了脸呢?”说到这儿,沈恩来停顿了一下,接着问出,“伊罕骏会不会是诈死?” “诈死?目的呢?就为了让许溪守活寡?”温行兴倒是有几分不太相信。伊罕骏若是真是诈死,那是怎样的原因,让他不惜放弃掉自己的皇子身份,甘愿一辈子隐姓埋名度过此生。 “伊罕骏乃是韩国十二皇子,死在鲁国,一切仪式都是以较高规格来办。那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和权力,将伊罕骏的脸划破放入棺木内?这个人一定是提供尸体的人,也是他将尸体掉包。那么,伊罕骏死亡的真相,他也一定清楚。”南怀瑾点出目前他们掌握的线索。 的确,但是从何开始查?怎么查?这倒是问题所在。 “还有一个人,也许知道些什么。”沈恩来眯了眯眼睛,“若是伊罕骏还活着,那么他定是不会再回韩国。因为有了尸体的替代,则代表韩国多数人并不知道伊罕骏没死。可是韩国见过伊罕骏的人并不少,那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而鲁国,京城他是不能留了。见过他的人也不少。他在太学的风评一向不太好,据我所知,没有交好的朋友。所以,若是选择在鲁国隐姓埋名,没有户籍,无法参加科考,保证他起码的生活也是一个问题。那么,剩下的仅有赵国,我今日去驿馆所见,赵国和韩国一直私下联系都较为紧密。所以,伊罕骏最理想的生活地方,就是赵国。” “他和完努赫齐之间,也许有我们不知道的交易。”南怀瑾接过话头。 众人面色都有些凝重,此事查到现在,已经牵扯了太多人太多事。更为关键的,沈恩来有种预感,这个案子不仅仅关于他们这些少年少女,这个案子背后是韩国和赵国,而企图图谋的很可能是整个鲁国。 “你先回沈家去吧。后续有什么进展我们再和你说。”南怀瑾此刻还没忘记一团糟的沈家。 沈恩来微微叹气,得,也只有这样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们也别耗着了,去睡吧。”沈恩来凝神,挥手同众人告别。 走出一段路后,身侧那个人影却一直跟随。沈恩来停下脚步,望向一旁的南怀瑾。 “送你。”南怀瑾轻轻开口。 月色下,沈恩来望着南怀瑾,心突然剧烈弹跳了两下。她偏过头不再看他。果真是美色误人,沈恩来在心底感叹。 面上还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怎么好意思,走吧。” 南怀瑾在心里悱恻,拉倒吧……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四周都是昏暗,远处的沈家却是灯火辉煌。沈恩来抿了抿唇,踏步上前。 “送这儿就行,你也赶紧回去吧。”沈恩来没有转头,径直开口。话自然是说给身后的南怀瑾听。 “好。你万事小心。”南怀瑾的声音从背后传进耳里。 沈恩来挥手不曾停留,朝着那光亮走去。南怀瑾徒留在夜色之中。 “睡不着,出去散了散步。大家今晚都睡不着?”沈恩来一副疑惑的样子。 沈烈看着她,这胡诌的话顺口就来,整个沈家今晚被她弄得是鸡犬不宁。他恨不得棍棒相加,但是此刻却还是忍耐着。 眼瞅着沈烈都没有吱声,沈家其他人虽是心中有气,但也不好发作。 “夜这么深,你一个姑娘家,下次还是别出去的好。”沈清河还是有些气不过,开口提醒。 沈恩来回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却没有口头答应。 “走着有些困了,我就先去睡了。”沈恩来说完不待众人反应,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夜,终于要过去了。 。 第七十七章 太子吐血 沈恩来这一夜睡得并不算好,也许是心里有事的缘故,她这一夜频繁多梦。一个梦套着一个梦,起起伏伏,待到醒来,天色已经放晴。她的头有些疼,她却没有犹豫直接坐了起来。她很清楚,她现在身在沈家,而且,一个又一个谜底在等着她去揭晓。横亘在她、许溪还有陈振民面前的危机还没有解决,而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推开房门,冷空气扑面袭入。这骤然的冷冽倒是使她瞬间清醒过来。 “小姐,请随我去用早膳吧。”管家似乎在等她。 沈恩来皱了皱眉,她并不想和沈家其他人坐在桌子上吃饭,既吃不饱也不自在。可是……唉,算了,吃个饭罢了。 沈恩来冲他点点头,随即跨步朝着饭厅走去。 沈烈坐在主桌上,他的左身侧倒是坐着常年不露面,日日在佛堂的沈家夫人,也是沈清河的母亲。沈烈在后院之事上,倒是不算花心,夫人仅此一位,而姨娘也只有一个孟姨娘。在生下沈家二小姐与四小姐后,因着沈夫人常年吃斋念佛,孟姨娘倒是成了后院管事的。后院一向太平,倒是没有其它大人府上那些鸡飞狗跳之事。 “恩来醒了,快来吃饭吧。”孟姨娘出声招呼她。 沈恩来冲她点点头,随即在桌子离沈烈最远后侧的空位上坐下。她知晓孟姨娘这人,没有什么太多的心计,本本分分为沈烈操持家中。或许是因为姨娘的缘故,对于沈家这些子女向来是笑意十足。而沈夫人的生活向来是仅有佛堂那一块小地方,对于子女并无过多管束,因此使得沈家这些后代都颇不成气候。 “今日,都别去学堂了。”沈烈清冷的声音响起。 沈恩来端粥的手倒是一顿,沈烈好歹是兵部侍郎,官场上的人,感知到的东西终究要比普通人家来得快。沈恩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父亲,可是出什么事了?”沈清河出声询问。 “张之洞触怒圣上,已经入了狱。太学,近期恐不太安生。” 沈恩来这下是彻底没有继续吃下去的了,那个两鬓已经斑白的老人,微微有些佝偻的背影,挡在自己身前的时刻似乎就在昨天。 “那院长……”作为太学学子,沈家的孩子对于张之洞还是有些担心。 “陛下不会动他性命,只是,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张之洞怕是……”沈烈没有继续说下去,叹了口气,继续吃饭。整个饭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得低沉。 “老爷——”沈助俯身在沈烈身边喃喃开口。沈烈的表情再次一变。随即,只见沈烈放下碗,起身就要向外走去。 沈恩来垂下眸子,却是再也没有拿起箸子,估摸着沈烈已经走出老远后,沈恩来这才起身。 “母亲,姨娘。许溪今日约了我置办往后出嫁的小物件,我先出去了。”沈恩来朝着沈夫人和孟姨娘行礼。 “既是置办出嫁的东西,自然是家里来。檀儿,你——”孟姨娘挥手,她身后的婢女应声上前,然而到这儿,孟姨娘顿了顿,再望向沈恩来时,将举起的手倏忽放下。 “小女儿之间的聚会,是我唐突了。恩来,你去管事儿的那拿点钱带在身上,遇着想买的东西你且不要舍不得。” “多谢姨娘。” 拿了钱,沈恩来出了府。脚步不停,倒是径直朝着太学的方向走去。 张之洞此事瞒不了多久,太学,只怕又起风云。盛世之下,再大的风波都掀不起什么风浪,然而身处乱世,一丁点零星的火花都可能燃起熊熊烈火。 入到六班学堂,往日的此刻,六班本该喧闹起来了。陈振民是个憋不住话的唠子。韩千金此刻应该早已用完早膳在晨读,她和南怀瑾也许在切磋,温行兴和李青山应当在帮南怀云收拾锅碗。而此刻,沈恩来站在六班门前,迎接她的却只有一片寂静。她静默了片刻,随即推门而入。 “沈姐姐,你怎么回来了?!”南怀云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 沈恩来环视周遭,六班内仅有她和李青山的身影。 “班主——” “南怀瑾他们人呢?”沈恩来问。 “南怀瑾,他带着许溪和温行兴进宫了。”李青山顿了顿,似乎有嘱咐,但是他还是开口同沈恩来说明情况。 “进宫?还带上了许溪?”沈恩来皱眉,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李青山上前靠近沈恩来的耳边,压低声音“太子殿下为了院长和皇上在大殿上起了争执,一激之下,太子殿下,吐血了。倒了下去。太子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宫里的御医似乎都没有把握。温行兴想到许溪的艺术,这才赶来请她。” 这事倒是超出了沈恩来的预想,不过太子这一倒,倒是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因为张之洞所可能在太学内引发的事故。 温行简在太学内甚至是整个鲁国人民心中都享有较高的褒义。此次他为了张之洞一事甚至不惜触怒圣颜,而自己更是急火攻心倒了下去。在温行简的行为下,太学定不会在此时发难。至少对于温行简,众人是相信的。他的态度已经摆在了这儿,有他在,张之洞定不会有事,而众人需要做的则只有等待,等待他们真正期待的心目中的下一位圣君还这个世间一个真相,将那世代延续下来的火炬,烧得更旺。 沈恩来回到房间补了个觉,在学堂内,沈恩来才算是真正睡着了。不过也着实没睡太久,心里记挂着事,但是这难得的小憩,让她的精神还是好了许多。 沈恩来还没决定好是先去密局将所查到一切交予古凉秋亦或是去完努赫齐处,打探一下伊罕骏之死。完努赫齐倒是自己先找上了门。 “沈姑娘,我已经同太学的学子们说过了,我绝不会强求你。等会儿我也将会进宫禀明你们陛下,此桩婚事,由你的意愿为主。” 对于完努赫齐一晚之后的转变,沈恩来很是怀疑。这人绝不可能那么好心,而关于他所提的要求,沈恩来也并没有答应。她不相信完努赫齐甘愿就这样放弃掉这个机会。 一定出了什么事,这件事促使了完努赫齐的改变。太子殿下……沈恩来鬼使神差想到这儿,可是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莫不是,太子妃?她早前一直怀疑爽,难道此事当真与她有关?那若是如此,她又为何要帮自己? 不对。上次南怀瑾危在旦夕,许溪无能为力,是她的师兄齐枫出手,这才救回南怀瑾一命。可是,之前因为范若慈的证词,许溪已经私下将齐枫送回药谷。那这次…… 沈恩来这边还没能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没想到,仅仅一晚,所有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完努赫齐急着进宫禀明温文帝,沈恩来来不及在他这里套出更多的话。她只能去密局。 “让开——让开——” 沈恩来这边刚出太学,走在街上,一队队官兵整齐有序地朝着她来时得方向跑去。太学,又出什么事了?沈恩来皱眉。 “班主——” “沈姐姐——” 耳边突然响起声音,南怀云和李青山的脸骤然出现,他们应当是急着追沈恩来而出来。南怀云还在喘着气。李青山却慌忙上前,拉住沈恩来的手。 “班主,快跑——” “出什么事了?” “三皇子余孽袭宫,沈大人,你父亲,参与其中。” 。 第七十八章 用整个沈家作代价 沈烈绝不可能因为三皇子而搭上自己的性命。沈恩来很清楚,他真正效忠的人是谁。和她兄长一样,能够让他们不惜以命相搏的人,只有一个,那个见不得天日的,前太子的遗孤。 昨日还打算用她的后半生去为沈家博一个好前程的沈烈,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从昨晚到现在,一切的事情都偏离原本轨道,变数究竟是什么?温行简吐血…… 沈恩来觉得一个又一个的线索就像是快速滚落的雪球朝着她砸落,她被打得晕头转向,看不清方向。但是求生是人的本能。目前,她很清楚一点,沈烈已经将整个沈家都放弃了,包括她,即使只是明面上的沈家人。而她的性命堪忧。刚刚那队前往太学的官兵,很可能是冲着她而去的。 南怀云和李青山一定是在太学内得到了消息,所以在大部队的官兵到达之前,赶来朝她报信。而她不能将他们一起拖下水。 “我知道了。多谢!你们快回去,别和我在一起,我现在是靶子,太危险了。”沈恩来边说边推攘着南怀云他们。 “沈姐姐—”南怀云脸上挂着忧思。 “放心,我自有安排。你们快走。”沈恩来冲南怀云笑笑,随即将发簪拔去,将头发放下挡住半边脸颊朝着人群密集处涌去。 南怀云和李青山对视一眼,附耳呢喃几句。随即南怀云朝着宫门方向跑去,而李青山跟在沈恩来隐匿的方向之后。 东宫 “太子妃娘娘,许溪确实没有办法,我只能用银针将太子殿下的命吊着。太子殿下此次急火攻心触发旧疾,当年瘟疫,太子殿下本就伤及根本。这些人虽是有所调理,但是太子殿下忧思过虑,瘟疫的隐患这些年一直残留在体内。此次爆发,来势汹汹,以许溪目前的能力,着实不敢担保。唯有看我师傅和师兄是否有良方。” 许溪皱着眉但是依旧挺直了脊背同面前一脸愁容的爽说道。 “齐枫当初因着我的事回了药谷,尊师之前倒是在京城。可是,之前因为你的婚事,陛下与药师起了争执,药师也不得不退回药谷……药谷和京城相距甚远……”爽说到这儿噤了声。 许溪也知晓爽的担忧,师傅本就是她劝着离开的。因为许久之前的赐婚一事,师傅入宫同陛下起了争执。药师再有通天的医术也终究是介平民,皇威之下,恐有大难。那时许溪用陈振民作为借口,这才劝着师傅离开。没想到陈振民当真出手相助,而师傅,更是在陛下赐许溪嫁给死去的伊罕骏后彻底死心。给许溪寄来书信,他和齐枫将会在药谷为许溪安排好后路,让许溪勿要担心,若是赐婚着实躲不过去,便逃出京城到药谷同他们汇合。 南怀瑾在一旁听着一切,神色越发深重。这一切就像是计算好了时间的精准算计。一环一环,他和沈恩来之前就有过怀疑,韩国必须图谋许溪究竟为何?仅仅因为许溪和沈恩来是太学今年仅有的两名女学子吗?到今日看来,这理由倒是远远不够,许溪背后的齐枫和药师或许才是关键。那么,太子的病重,真是多年隐疾突然爆发?又会不会是人为? “讯王殿下。”门外突然传来呼喊。这是男声,但没有太监的尖锐,而皇宫内,很大可能是禁军。意识到这点,南怀瑾面色微微变化,又出事了。 而温行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讯王是温文帝给他赐的封号。爽唤他时这才想起,而那名官兵已经到了房门外。 “讯王殿下,三皇子余孽意图逼宫。陛下特命我将禁军手令交给您,请您随臣一起守卫宫门。” 三皇子……这个称呼似乎随着温行仁的离去就像是前太子那般,成为了温文帝的逆鳞,有多久没有再被提起? 逆鳞存在的作用就是被消灭或者被反噬。它就像是一个梗在人心口的倒刺,你很清楚,终有一天你会和它对决。 温行兴望着士兵双手捧着递在他面前的禁军调令,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有些能理解温文帝给他这个令牌所代表的信任和意义。他转过头望了眼还昏迷在床上的温行简。 待兄长平安醒来,臣弟定会还你一个安稳宫廷。你自幼以心相待,我自以命不负。 温行兴伸手握住令牌,随即转身朝着爽行礼“嫂嫂,我定不会让血溅到东宫一寸土地。太子哥哥还盼你多多照料。” 说完此话,南怀瑾上前一步“我随你一起去。” 温行兴面色略有迟疑,然而随后还是点头应下。 “你将手下能调动得了的禁军派一支来护卫东宫安危。”温行兴开口同时步履不停。 温行兴料定,既然是能够传递禁军令的人,必定是温文帝信任之人,此人在禁军中定不是普通官兵。 “是!”那人应声答道,随即朝着另一方向奔去。而仅有温行兴和南怀瑾朝宫门奔去。 禁军此刻必定集结在了宫门前,温文帝给温行兴令牌,若是那时才让他去调动禁军守门,只怕宫门早已不复。禁军此刻缺的是一位将领。一位能够彰显鲁国皇室威严的将领。温文帝是一国之主,一丁点的安危他都受不起,最好的人选便是储君温行简。可是他的情况却让局势不得不有所变化。温行兴,温行简的人,大鲁国六皇子,讯王殿下,这个身份他担得起。 “是哪些人在外作乱犯上?”温行兴赶到宫门城墙之上嚷声大唤。 他的出现使得对峙的局面一下凌冽起来,对于禁军来说是件好事。 而令他和南怀瑾都没有想到的是,出现在他们眼中,位于乱兵阵前的竟是沈烈。 “沈烈,你可知你在做些什么?!”温行兴大吼。 “昏君当道,弑子辱臣,民不聊生。三皇子殿下根本就没有谋逆,早前曾有过狼子野心之徒,劝过三皇子,可是三皇子记挂着骨肉亲情,狠狠呵斥回去。此事休得再提。但是殿下万万没想到,其有父子恩情,其父却没有虎不食子的情感。”沈烈说完扬天长啸,异常苍凉。 “荒唐!我看你简直是胡言乱语!”温行兴怒得出声打断沈烈。 “讯王殿下莫要自欺欺人了。你的父皇是个如何冷酷无情之人,你莫不知?你既是不肯承认,那就近日所发生的,陛下执意将我的女儿嫁至赵国,甚至不惜让许大人的大女儿许溪同韩国十二皇子伊罕骏完成一事。这莫不是把我鲁国子民视作草芥?” 话题终于引到自己身上,这也是发难的最好理由。再忠心,温行仁已经死去,搭上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性命和前途,搏此一举终究让人无法信服。 而沈烈的话到此还没完“在我女儿恩来并不情愿的情形下,赵国二皇子自愿退婚,可是咱们的当今圣上,却认为此事有辱他得威名,竟是对我年幼的女儿痛下杀手!” “你说什么?!”沈烈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南怀瑾的拳头下意识紧握,身子前倾。 “我的女儿,无端就被陛下所杀,我沈烈该不该讨个公道?!” 沈恩来……死了?! 南怀瑾瞬间感觉到有些晕眩。他勉强立住站直身躯。温行兴一时也被沈烈的话激得愣在了原地。怎么可能…… 。 第七十九章 援兵 沈恩来望着面前出现的人,从出现到对她拔刀,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是冲着她来,来杀她的。 沈恩来快速点清面前的人,五个,暂且不知对方的实力,倒是有胜出的可能。再在脑海中将此刻的位置,周遭的路线过一遍。沈恩来有些想骂娘。 沈恩来本是打算将此事弄清楚,但是因着有官兵追捕,她不得不隐藏行踪。她很清楚牢狱是个什么地方。即使怀有冤屈,但是若是有人有心设计,那她一旦进去,在弄清真相之前,她早就没命了。 要避开人群,所以她走的是小巷子,胡同路。而这里面地形狭窄,极易被形成包裹之势。就如她目前。 她面前的人穿着并非是鲁国官兵服饰,那说明不是能够摆在明面上的势力。那,还有谁想要她的命? “你们莫不是认错了人?”沈恩来还想挣扎一番。与此同时,无数的猜测念头从她脑海中一遍遍快速划过而又被否决掉。 完努赫齐的人?不应该,完努赫齐才和自己说完将会主动取消婚姻,不该有动自己的原因。那难道是温文帝?也不应该,若是温文帝,那刚过去的那队官兵,哪怕是密局的人,面前的这些人,也应该有密局的牌令。可是他们,都没有。 “顾恩来,没有错。”对面为首的男子发声。此话一出他身后的两名男子纷纷上前,三人排成一列。 而沈恩来此刻心中却猛地一震,那人唤她的是,顾,恩来。他知道她的身份,他们只可能是那个人的手下。或者是——沈烈。 “沈烈谋逆……”沈恩来想到李青山和南怀云同自己说的话。沈烈为三皇子而谋逆,可是她,为什么必须死? 对面的人显然不想给沈恩来思考的机会,长剑飞出,直朝命门。沈恩来眸色一沉,一个翻身避过。 没有喘息的机会,跟着又是一个飞镖。但那暗器,似乎射偏了。 “啊——”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沈恩来听出来,那是李青山的声音。沈恩来提气猛地转身,往后一冲。原本躲在后面的李青山此刻左肩上赫然插着那枚飞镖。 “你怎么在这儿?!”沈恩来猛然开口。随即猜到李青山一直跟着自己,只怕自己一路都在想事,他跟得又不近,这才没能发现。 而对面来杀她的人,恐怕也是一直跟随着她,就等到她离开人群。是以,一直知道她身后李青山的存在。 “班主——”李青山脸色苍白,左肩上一开始传来的剧痛,此刻已经变得麻木。他见到这场景,心知自己这点功夫决计帮不上忙,正准备悄悄离开去搬救兵,没想到,伴随着耳边的一阵破空声,左肩就受了伤。 沈恩来抽出腹部的软剑,横亘在胸前,将李青山挡在身后。 “你们的目标是我,与他无关。” “顾姑娘,我们念在你兄长的情义上,特送他陪你一起上黄泉,多个人,不孤单。” 这话一出,沈恩来很清楚,他们是容不下李青山的性命了。 “这命,你说了不算。”沈恩来握紧拿剑的右手。她同时将背在身后的左手朝着李青山动了动。李青山明白,沈恩来叫他看准时机——跑——找援兵。 他突然恨起自己的没用,如果是南怀瑾或者是温行兴在,沈恩来就不会这样独自迎战,更不会在迎战的同时,还要分散精力来掩护自己。 “走!”沈恩来大喝一声,与此同时,身体凌空而起,软剑一挥,凛冽的剑气在她的周前划开一道鸿沟。 李青山抿紧双唇,他转身朝后跑,一刻也不敢回头。他怕他一回头,就看见满身是血的沈恩来。呼啸的风随着他的跑动,就像是冰锥从脸上扎过。他整个身子似乎腾了空,这几近疯狂地奔跑让他忘记了左肩上的疼痛。因为胸腔被正面迎来的狂风挤压的疼痛在此刻占据上风。他知道通往宫门的路往哪里走,但是他却看不清眼前的路。一个个从他身边掠过的人就像是画上的影,一幢幢从他身边擦过的屋舍,就像是起了雾的高山,朦胧不清。 “冰糖葫芦咯——” “娘子来我这里看看吧,刚到的胭脂——” “爹爹,我想吃桂花糕——” 男声女声孩童稚嫩的哭声,混杂着推车的滚轮声,推攘中陶瓷碎裂的声音,还有哒哒哒地重重踏在地面上整齐的脚步声。 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覆盖在眼前的浓雾直到被马上那人的面容所吹散。所有充斥在李青山耳边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南怀瑾——”李青山大吼,但是他竟然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只看见骏马猛然一停,南怀瑾的脸在自己的视线中不断放大。 ———— “东边卖豆腐的王家旁第二条胡同,快去救班主。沈恩来有危险,你快去!”李青山死死揪住南怀瑾的衣领,凑近他的耳朵,说完这句话,似乎也把他的力气全部用尽。他没有松开攥紧的手,但是垂下了脑袋。 南怀瑾看了眼他还在往外冒血的左肩。唤来一个官兵,他和温行兴一同出现在城墙上,官兵不知他的身份,但是也很清楚,这人也许怠慢不起。 “帮我把他送进医馆,多谢!”南怀瑾将李青山交到那人手中,即刻不停朝着沈恩来的方向赶去。 他就知道,沈恩来一定不会死。她那么惜命,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轻易就死掉。 ————— “速战速决。”杀沈恩来的五人很明显,对于李青山的出走并没有太多的忧虑。他们会在援兵来之前,让沈恩来彻底消失。 双拳难敌四腿,沈恩来知道,这伙人打算快速解决掉她,必不会将什么江湖道义。一起上才是正理,而她一旦被围攻,也许支撑不了多久。而拖延,能保证胜率。 思及至此,沈恩来侧身往一旁的院墙飞袭而去,有了院墙在背后,她就不必担忧四面受敌。只是也因着有了背后这堵高高的院墙,她的招数必有受限,但是好在并不太影响她的优势——速度。没有男子的力量,沈恩来扬长避短,改练速度。五人围攻,她速度再快,想要不战而逃,可能性也十分渺小,她只能以退为守,在这个基础上,试探对方的水准,若是五人的武功并不算高,那她倒是可以背水一战,奋力一拼。若是这五人的能力同之前她所遇到的韩国保监所不相上下,那她只能尽力拖住,等援兵。 她都已经做好苦战的准备,却没想到,这场预料之中的战斗没有打响。她的援兵来得比想象中快得多。甚至在李青山前脚走后没多久,所以沈恩来很确定,不远处的白羡启,不是李青山召来的。 比起本该在密局的白羡启出现在这,更让沈恩来意想不到的,杀手在看见白羡启的那一瞬间,噤了声。那种转变是巨大的,是一种由内到外整个人气场的变化。 他们认得白羡启,而且对白羡启保持敬畏。 白羡启甚至没有开口多说一句,杀手便纷纷退去。沈恩来没有追上去,因为这一切,白羡启也许能给她个答案。但是沈恩来往前进,白羡启便往后退,她进一步,他退一步。 打破这沉默的,是赶来的南怀瑾。 急促得脚步声伴随着轻功的踏飞,南怀瑾来得比沈恩来想象中快。他看见了沈恩来,完好而又整洁地站在那儿。他也看见了不远处的白羡启,南怀瑾见着沈恩来放松而又劫后余生的脸转瞬变得愤怒。 “南——”沈恩来刚刚开口,招呼还没打完。南怀瑾飞身,一脚踢在了白羡启的身上。白羡启没有躲避也没有还手,直愣愣像是一根僵硬的木头,被踹飞出去,狠狠落地。溅起一片灰尘。 “你明明知道,她是顾恩来。你知道,你知道她是谁的妹妹!”南怀瑾吼了出来。 沈恩来正要往前迈的步子,在这一刻顿了顿,随即收了回来。她改变了想法,她不打算劝架了,这俩人冲动着把心里藏着的话都一股脑儿地倒出来才好。 。 第八十章 躲避之所 沈恩来预估错误。南怀瑾因为愤怒而导致的冲动只维系了那么片刻,他的理智回转得过于迅速。他不再望向地上的白羡启,转身朝着沈恩来的方向大步走来。 “你没事儿吧?”南怀瑾自然看得出来。但是问一下总归放心很多。 “没事儿。还没来得及打,白羡启就来了。想杀我的那批人就走了。白小侯爷,你认识他们?”既然他们不说,那沈恩来就直接问了。 白羡启没有开口,他趴在地上望着沈恩来,随即似乎累极了,他撑住身体的手肘彻底软下去,下一刻整张脸就埋进了地上。沈恩来知道,他在用这样的方式拒绝回答她。他在消极的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圈,外人进不来,自己出不去。 “白小侯爷——”沈恩来不死心,话还没说完,却被南怀瑾打断。 “我们快走吧,官兵正在全城缉拿你。” 南怀瑾说完,见沈恩来还没有动身的打算,眉头一凛,伸手将沈恩来往外拖。 “他不说,你告诉我。”沈恩来知道,南怀瑾心中也有答案。 “先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南怀瑾拉住沈恩来的右手松了松随即又紧紧握住。 “有安全的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沈恩来不知道还有哪儿值得信任。被找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忘了,韩千金他们家是开钱庄的。那些金库,你说安不安全?” 南怀瑾这样一提,沈恩来便反应过来。 “那我自己去便是,你别跟着了。若是运气不好,半路遇到官兵,你也脱不开身了。” “一起吧。若是遇到官兵我便躲起来,你对付不了我再出手。” “有我对付不了的?”沈恩来在心底撇了撇嘴,但是没有说出口。毕竟,先有韩国杀手再到刚刚的那伙人,她的运气总是不太好。 “许溪娘亲莫不是住在旁边?”沈恩来认出他们要去的这金库的坐落。 “嗯。”南怀瑾应声。但是视线在四周一遍遍巡视,谨慎异常。 “换个地方,我太危险了。”沈恩来停了下来,此事她不愿让唐柔因为她有可能受到波及。 “放心,不会将唐夫人牵扯进来。你住这儿我们若是有事来寻你,有理由。”南怀瑾说道。 金库所处之地要么比较隐蔽,要么就在闹市之中,而他们要去的此处虽不是闹事。但是身处官府旁,若是南怀瑾他们隔三差五没有理由出现在此,只怕会引起怀疑。但是若是有唐柔做明线,就会好办很多。 沈恩来皱了皱眉,但是并没有再说什么。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京城不缺官职,同样的也不缺官府。避开耳目,南怀瑾和沈恩来小心地来到金库外。 好在许溪此事一出之时,南怀瑾为着沈恩来和许溪的后路,便朝韩千金借来了这金库的钥匙。金库守门人也都认得他。他将身上的衣袍割下递给沈恩来用作面巾。 “我先过去将守门的人引开,你再进来。这是金库钥匙,你拿着。”虽然守门的人是韩家多年奴仆,但是南怀瑾还是不太放心。越少人知道沈恩来越好。 “好!” 眼瞅着南怀瑾带着守门人偏离金库门,沈恩来瞅准时机,眼看四下无人,翻身而入。用南怀瑾给的钥匙将金库大门打开后进入。她没有关上金库的门,虚掩着。钥匙在她这里,南怀瑾手中没有钥匙,金库门一旦关闭,她与外面便彻底隔绝。她无法得知南怀瑾何时回来。 “辛苦了……”外面隐约飘来南怀瑾的声音。沈恩来知道,他估摸着时间回来了。 沈恩来将门拉住,外面看呈现关着的状态。一会儿,一股力量作用到了门上。有人在推门,沈恩来将身子往外,对着推门的力给予回力,而门被推开的缝隙,沈恩来并没有将它复原。下一刻,一个人影进了门。南怀瑾。在看到他的同时,沈恩来松了一口气。 “你看,好多钱。”沈恩来第一次知道,躺在钱上睡是怎样一种感受。 “又不是你的。”南怀瑾说是这样说,也学着沈恩来的模样躺了下来。 “南怀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沈恩来觉得一晚而已,这天变得有些太快了。 南怀瑾将沈烈在宫门下的那番话复述给沈恩来,他那时,因着沈烈的话整个人都有些慌神。而沈烈带领的叛军人数并不多,他如今静下来一想,那哪是叛乱,那充其量就是给虎瘙痒罢了,更像是自杀。一场明知是死,但还是冲上前去的谋逆。人数上的巨大悬殊,使得沈烈在一开始就没有了一点胜算。也因着如此,南怀瑾并没有留下同温行兴一起消灭叛军。 他驾马从另一侧赶出宫门,他要去找沈恩来。 “沈烈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谁都知道这是送上门来的功勋。平定叛军,不说成王封侯,你同温行兴一路,陛下赏你个三品官阶总该是有。”沈恩来笑着打趣,说到最后笑意却渐渐消了下去,“说来,这算是我欠你的。” “我要的荣誉与官职,我自己会去挣。但那绝不是踩着同伴挚友的尸体。“ “我知道,荣誉和官职没我重要。” “班主,你还是学不会谦逊二字呀……” “跟比我厉害的人,我无论如何,差距都摆在那儿。心知肚明。跟比我差的人,我更用不着谦逊,那叫故作姿态,反而令人不适。“ “反正我是,说不过你。“ “那是因为吾言即真理。“ “那是因为你言皆谬论。“ 连日来的紧张疲惫还有阴霾,似乎随着这番对话有些被驱散。沈恩来眯了眯眼。 “你知道沈烈是为谁做事。“这本该是问句,但是沈恩来用的陈述语气。她知道南怀瑾比她想象中知道的东西更多。 南怀瑾没开口,算是默认。 “他们那些人忍辱负重那么些年,彼此穿插在三皇子方,太子方,甚至有些是朝堂上的中立派。这些年他们隐藏自己,为的绝不是像沈烈今日这样白白送死。“沈恩来喃喃开口。 “温行仁已死,下一任储君只可能是太子。太子施仁政,广得民心。若是太子一旦继位,再想起事,已失先机,且没有理由。所以,沈烈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南怀瑾的话没有说完。他没有骗沈恩来,他严格来说不算是背后那人的势力,只是他认识那个被众人藏起来的本该死掉的”殿下“。 “太子仁厚重义,当年之事……若是太子登基,背后那人重新出世,以太子殿下的品行,退位也非不可能之事。“沈恩来对于温行简有着极高的评价。他是皇权下不可多得的珍宝。 “那时的事有谁能说得准呢。人心是会变的。沈烈他们图谋如此多年,倾尽所有,将希望都寄托在那人的身上。若真是到了那时,太子殿下享受到了权力带来的利处,他将那人视作威胁,若是如此,谁又能冒这个险?“ 南怀瑾的话再次让金库内陷入沉默。沈恩来却突然想到了温行仁。 “你说,温行仁当初是否真的从没想过谋逆?“ “温行仁自幼在宫内因着母妃的出生受尽凌辱,同温行兴一样。只是温行兴有太子,而他有陛下。在咱们鲁国众多皇子中,我一直觉得,三皇子是最像陛下的。这便是宫廷,是帝王,也便是我们的陛下。“ 南怀瑾的话,让沈恩来想起那个已经快要被忘记的温行仁。他暴戾多疑,同时也真切地爱着敬重着自己的父亲。 她想起那时的温行仁在树林间奔跑,大喊着自己没有谋逆要见父皇,却被白羡启一箭射杀。沈恩来目睹了那一刻,她也许是太学内除白羡启外,唯一在场的同窗了。 她突然相信,温行仁是真的从未想过谋逆。他如何会对自己在世上最亲近最敬重的人出手呢?可是,他却并不知道,这个人对他的好,除开父子亲情,更多的只是为了权衡利弊,为了控制太子的一方独大。更是在最后,只是猜忌和怀疑,就能毫不犹豫将其抛弃。 这世上,谁没有过一厢情愿得时候,只是大多识人不明,惨淡结尾罢了。 “沈烈出手了,背后那人,是不是也要重见天日了?“沈恩来偏过头望向南怀瑾。 “我不清楚。我早说过,我和你兄长还是不同。“ “白羡启,应该说白家也是那人的势力吧。“其实不用他们承认,沈恩来已经猜出了,“咱们的陛下知道了只怕是要气死。他多信任白老侯爷呀,却没想到,自己一直在为最忌惮的人培养心腹。“沈恩来想到这儿,不禁乐呵出声。 “你这么开心作甚。“ “陛下要把我许配给完努赫齐,我就不能有脾气啦?“沈恩来打得顺溜。 “你且在这安心待上一段时间,沈烈谋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陛下一定会在京城内搜寻你。但是我估计,由沈烈开头,往后,只怕更多的事会发生。到那时,陛下忙起来,京城对你的抓捕力度小了,我们再寻办法给你脱身。“ “嗯。“沈恩来答着。心中却难免有些唏嘘,沈烈就这样将整个沈家葬送了。那都是他的至亲骨肉,沈清河只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根本不是三皇子的人,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 。 第八十一章 前太子遗孤 “殿下,该回去了。”一个鬓边已经有些白发的老人恭敬地低下头,声音不大但是内息很足。如果沈恩来在现场,她必能认出那名老人,鲁国为数不多的侯爷,白伏城白老将军。而他换作殿下的那名少年,抬头望了望已经灰下去的天,拍了拍身上,看不出喜乐。他缓缓走着。白伏城望着他的背影,估算着二人之间的合适距离,等到少年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视野中时,他才跟了上去。 夜幕即将拉开帷幕,京城的街道上夜市已经在做准备。摊贩开始支起棚子摆起物件,喧闹声从未停息。少年独自在街上走着,周遭的热闹和他无关,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他停下脚步。他只能一直一直朝前走。 “代抄书籍,代谢家书。”一个略带虚弱的男声让他前进的脚步顿了顿。 不是他的摊子,也不是他的声音,更不是他的容貌。只是因为他那一双遮在粗布下,搭在轮椅上双腿。 只是短暂的晃神,少年继续前行。他忘记了刚刚那个男人的脸,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脚。他记起了记忆最深处的少年。 “阿宇,若我有朝一日真能登上皇位,咱们一起治理鲁国,定能恢复往日的清明盛世,重新创造一个海晏河清的朝堂。” 他猛然发现,关于顾社宇的每一幕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他竟是记得如此清楚。他记得顾社宇那时候抿唇的微笑,记得他望着自己眼神中的期许,记得自己那时候的快乐无忧。 穿过街道,他走入小巷,喧嚣瞬间被甩在身后。没有了火光和灯笼的光亮,他置身在昏暗的月色之下。一如那年那日。 “我说了,不可以!”少年咆哮着,他望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一张脸因为急促和焦急而涨得通红。他越过前方跪着的人往房门快步跑去,然而一双手抱住了他正在疾速的脚,他没能稳住身子,扑倒在地。 “殿下,是我犯上了。”身后传来沉厚的男声,这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 他趴在地上狼狈异常,但是他忍住腿部的疼痛,竭尽全力甚至用上了手肘往门的方向匍匐着。连着几天都是阴雨,天气并不算好。但是白日总有日光,阴云终究遮不住太阳。他循着那光亮,想要出去。头顶上掠过一片阴影,随即,身后那个男子抢先赶到房门。 “吱呀——”伴随这声,房门合上,同时隔绝的还有光亮。 “开门,我说开门。”门从外锁了上,他所在这件屋子原本是练功房,本就只有房门一个出口,并无窗户。 “铛铛——哐——哐——”猛烈击门声伴随着少年带着哭腔的喊叫犹如鬼哭,然而,那门却始终没有打开。屋内一片昏暗。 那日,京城顾家满门被抄皆被砍头,无一幸免。京城的雨下了一整夜。 伴随着亮光透进房门,良久,少年抬起一直未曾合上过的双眸。他走出了房门。房门外,躺着一具尸体,尸身已经僵硬,鲜血将房门外染红一片,雨水并未冲洗到的地方已经留下红褐色的印记。那人就是昨日关住少年的男人。 他的尸体没有被清理,现场也没有被打扫。少年知道,这是因为他们想要让他看见。 让他知道,在这条路上,死的不只有一个顾社宇,死的人太多了。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去。而他们,死去的原因仅有一个,那就是他。 京城被雨洗涤了一夜,少年的心也被无数纷繁复杂的情绪冲刷了一整晚。他似乎丢下了什么……却也不得不捡起什么…… “小侯爷,您回来了。”男声将他拉回现实。 他抬头望了望挂着的牌匾“振武将军府”。他冲着守门小厮点了点头。跨过门栏时,就像那日听到赵飞燕死讯时一样。他不动声色,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沉默。 这条路太长了,他的肩上担着太多人的期望,还有太多人的性命了。他只能步步往前走,走得稳走得直,绝不能回头,更不能停下。 经过练功房,白羡启脚步再顿了顿,接着继续往前,走到自己的房门外,伸手推开。这条路也快到头了。 。 请假 这两天请个假,星期一恢复更新。正在码字,但是感觉情节有些卡住了??后面怎么过渡还有些纠结(怪我,不写大纲……其实写了大纲,最后写成的东西,和大纲也差的太多了,好吧,嗯,这是借口……) 上班的时候更新比较稳定,每天下班都回家认真码字??反而是假期,可能平常太累了,假期就想休息。谢谢大家的支持! 《六州歌头少年志》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八十二章 往事 沈恩来已经在金库待了快五天了,这五天的日子总结起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南怀瑾将金库外守着的人都撤走了,换了温行兴的人守着,沈恩来除了必不可少的小解需要出去外,其余时间皆是待在金库内。 日子刚开始的时候还好,沈恩来补足了觉,可是越往后,便越觉得索然无味。再加上有着如今被缉捕的威胁在,日子终究不算好过。 而鲁国,这几日风雨也从未停歇。 在温文帝的盛怒之下,沈家满门抄斩,除沈恩来还逃脱在外。而沈烈的“以卵击石”似乎警告了温文帝,三皇子余党的威胁。朝堂迎来黑色风暴。温文帝大肆打压三皇子曾经的一众朝臣,朝堂内人人自危,生怕和三皇子扯上关系。而另一边,赵国和韩国也不停给温文帝施压,沈恩来逃脱在外,完努赫齐也言明不会和沈恩来成婚,但是来自赵国的压力却未曾停歇。而关于韩国,许溪的和亲毫无转机。 “陛下,许溪毕竟是药王谷的弟子,太子殿下的病情还需要药王谷,您看——” “荒唐!这天下都是朕的,药王谷也是朕的。朕给许溪赐婚,他药王谷还要反了不成?” “父皇——” “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要再说了!” 温文帝一甩袖子,徒留下一众大臣和温行兴。望着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温行兴握紧了侧在两边的双拳。 “太子的病情比想象中更棘手——”南怀瑾将饭放在沈恩来的面前。 “陛下还是执意要将许溪许到韩国?”沈恩来听过南怀瑾所讲这些时日发生的事,突觉没了胃口。 “太子殿下中途醒过一次,还拖着病驱去求过陛下,陛下否了他。他回到东宫后,身子彻底不行了。齐枫他们在赶来的路上了,陛下再是……太子殿下终究仁厚,许溪也不会真的拿他的性命作为筹码。” 沈恩来垂下眼眸,轻笑一声:“世事往往如此,越是良善之人,越是怀着天下,越是备受掣肘。” “恩来,太子殿下是个好人,他日,他若是登上皇位,鲁国百姓会过上好日子。” “你真觉得,太子殿下能登上皇位?”沈恩来这话一问出,南怀瑾顿了顿,并未开口。只是抬头,望向沈恩来。 “背后那个人,沈烈这个问路石已经抛出,他断不会就此收手。陛下如今整顿朝堂,人心惶惶,太子殿下卧榻病床,这个时候,将朝堂人心收入麾下,是最好的时候。” 沈恩来这话,南怀瑾不知可否。走到这一步,谁都知道,没人能够停手。 “若但就你和许溪的事,我倒想那人上位。” “你怎么能确定背后那人坐上那个位子,不会做和当今陛下一样的决定?” “也许吧。”南怀瑾放下箸子,一顿饭倒是没吃两口,两个人都缺了食欲。 同样难以吞咽的还有依旧身在密局中的陈振民和韩千金。 “班主平日让你少吃点,你没哪日做到。平日总嚷嚷着要瘦一些,结果每日都是吃了不愿动。没想到进了密局,你倒是瘦了。”韩千金望着身边的人,将自己碗里的肉夹进陈振民的碗中。 “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咱们进来这么多天了,你说班主和许溪还好吧?”陈振民端着碗,叹口气又放下。 “你应当相信班主——”韩千金似乎想说的很多,但是开口,半天就只落下这么一句话。 “我自然相信班主,班主那么聪慧。但是你说,咱班主那个人,平日看着冷淡,其实心里很是温暖。做事老是拿自己去试探,我真怕她……还有许溪,你是不了解她,她那人看着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和班主是差不多的人,莽起来,谁都猜不到会做些什么……”陈振民絮絮叨叨半天,饭菜也早就凉了,这顿饭又撤了。 许是因为陈家和韩家的打点,陈振民和韩千金在密局的日子并不算太难,但是密局始终不同于外面,手眼通不了天,韩千金和陈振民只是在饭食上稍微正常了些,但是自由一概没有。 “你这些年疯狂敛财,就是为了许溪娘亲吧。”韩千金很少去追问他人的事,这些日子约莫在密局也是过于无聊。在申请借书被密局无情拒绝后,他每日也只得和陈振民聊聊。 “许溪娘亲身体不好,这些年为着许溪一直节省,病根落了太久,我买的那些补品也只是勉强维系她的性命。” “我记得唐家应算大家,再是落魄,也不至于到这番地步……”韩千金说到这里并没有往下,再接着说,难免涉及许大人,宠爱妾氏,甚至将正妻的嫁妆骗取独占,这番念头,韩千金心里怀疑,但是说出来却还是有些不可。 陈振民并不是愚笨,对于韩千金没有说出口的话,他能猜到。只见他冲着韩千金摇头,“许大人没有动过唐夫人的嫁妆。那些钱,唐夫人都攥着。” “那她?” “她是为了许溪,早些年,唐夫人将许溪送出去求学,怕她在外受苦,卖了地请了人全程陪着,这些年的学费、路途费都是唐夫人一人支撑。地契和商铺虽说还有剩余,但是许溪还未出嫁,而且,唐夫人并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那些钱她这些年自己再苦都没动过,只是为了待她死后,许溪能够留下安身立命的钱。” “在这个世间,有无数种活法,但是唯有父母,究其一生,却殊途同归,都是为了孩子而活。” “是啊,唐夫人不让我告诉许溪,我没有办法,只有自己攒钱,期望她能有多些时日能多陪陪许溪。” “你为何对她如此好?一见钟情?”韩千金笑着望向陈振民,不出意外,陈振民的耳朵瞬间泛红,脸上也晕了一层红。 “很小,我就见过许溪了……你别说出去啊!” “自然。” “我小时候比现在还胖……那个时候,大家都叫我臭胖子,祖父和爹管教很严,不准许我和人产生冲突。而且,祖父最讨厌孩子仗着陈家的身份在外犯事,所以我小时候去学堂都是管家去接送,也没有马车坐。无人知我乃是陈家少爷,在学堂便常常有人欺辱我。有一日,我被带到小巷子欺辱,是许溪救了我。后来,在许大人寿宴上,我才知道,她就是许大人一直在外求学的长女。那时,许溪只是中途休学回家一趟,没过多久她又走了。但是,在走之前,我没想到,她托人给了我一封信。” “许溪竟然也喜欢你?!”韩千金有些惊诧,这……真没看出来……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那是一封药单子,许溪在宴席上认出了我,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临走前,留下了她自己开的健胃消脾的药方子,帮助我消食。单子上还写让我别再忍让,遇到欺辱在第一时间应当迎上去,只有这样,才不会一直被欺辱下去。 所以,我如今所做,应当算是报恩。” “只是报恩?”韩千金揶揄一声,但也没再多说。感情这事,瞒得了别人,瞒不过自己。 “许溪同班主一样,是有大志向的女子。我配不上的,我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擅长的纨绔……” “你已经很好了,振民,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独到之处,都无可替代。也有关心你爱护你的人,切莫自我贬轻。再说了,你这算纨绔的话,沈清河可不乐意了。哈哈哈——” 而许溪,此刻还在东宫研究药理。温行简的病情已经超出了她能够医治的范围,她只能想方设法尽量拖住,延续他的性命。 “许姑娘,您休息一下吧。”郑源爽端来羹汤。 “太子妃娘娘。”许溪起身正要行礼,郑源爽跨步上前拦住了她。 “这些时日,多谢您在此照顾太子,若非是你——”郑源爽的话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 “太子妃娘娘切莫担忧,太子殿下吉人天相,待我师傅和师兄赶到,定能救下太子。” “多谢。” 两人相顾无言,许溪默默吃着羹汤,郑源爽望着窗外,叶子已经掉光,院内的大树孤零零地屹立在那,望眼望去,皆是一片灰寂。青石铺筑而成的路因着人的多次踩踏,已经磨平了棱角变得光滑。不远处的钟声回荡,整个世界一片寂寥。 “什么时候才会放晴?”郑源爽喃喃道。 许溪听见了,但是不知该作何回答。 第八十三章 前太子遗孤 沈恩来没想到自己离开金库,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太子殿下想见你。 她就这样被带进了东宫。沈恩来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的原因,却还是无所得。 太子此刻已经瘦的有些可怕,瘦骨嶙峋的完全看不出曾经的儒雅,但是周身的气质还是给人一种安宁。沈恩来心下更是诧异,自己估摸着也不会医术…… “沈姑娘,咳咳——” “太子殿下……”沈恩来快步上前,朝着他行礼作揖。 “小讯,扶我起来。”温行简唤住身旁的温行兴。温行兴上前,将温行简扶住坐起,终是没法下床站立。 “咳咳——”这一系列似乎耗尽温行简的力气,他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喘过气。 “沈姑娘,我这些时日身子不太舒服,只能如此坐着同你说话了。” “太子殿下言重了。您说。” “我的身体你也看到了,我自己也清楚。怕是等不到药王谷的师傅们了……” “皇兄——”温行兴打断温行简的话,声音带着哽咽。 温行简轻轻拍了拍温行兴附在自己肩上的手,冲他笑了笑。 “小讯,莫要如此。生老病死人生常态。”这话说完,又转头望向沈恩来,“沈姑娘,我若是真有不幸,如今皇子之中仅有小讯年龄适合,我恐父皇会将皇位传给他。前太子遗孤一事,不知沈姑娘可有耳闻?” “嗯。”沈恩来点头。自南怀瑾和沈恩来上次就此事探讨过后,朝堂上、民间便开始有了传言。沈恩来很清楚这样的把戏,她当初对付顾楚生所用的便是这样的伎俩。这也说明,背后的那个人有些等不及了,也许是太子殿下的病情……或者是其他的一些…… “父皇当年获得皇位本就……最主要的,小讯还不具备治理天下的才能。所以,今日特意请沈姑娘进宫,实是有一事相求。” 沈恩来皱了皱眉,她一个被通缉的人,有何能够帮到温行简的?但是她还是冲着温行简作揖:“太子殿下但说无妨,只要力所能及,我必竭力完成。” “小讯,你将我桌台上求得的圣旨拿来。”温行简话风突然一转,沈恩来微微有些疑惑,但是还是耐着性子等待。 温行兴将明黄色的圣旨交到温行简的手上,温行简握住,转瞬朝着沈恩来伸出,沈恩来当即有些楞住,这是? “沈姑娘,这是我为你求的圣旨,保你性命,往后日子不必再如此躲藏。沈大人……他此事终究是做错了,三弟,虽是性情暴戾,但是对于父皇,尊爱之心绝不比任何人少……我……你并未参与谋逆一事,可是,这些年来你受了沈家庇护,此事也必受其牵连。我只能为你求得保命。可是死罪以免,活罪难逃。陛下,将你从太学除名,且永不得入太学。” 温行简这话一出,沈恩来很清楚,温文帝留了她一命,但是同时,也断了她的仕途。可是,比起性命来说,仕途又有何意义。 “多谢太子殿下,救下我的性命。”沈恩来清楚,若非温行简拖着病躯从中周旋,她的性命如何能够保住,如今的局面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我还是没能劝说父皇,许姑娘和亲韩国之事……”温行简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已经尽力……有些事,非人力所能改变……不知太子殿下想要我做何事?”保下了沈恩来的性命,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让沈恩来欠下了这个情,那么该还的还得还。 “前太子遗孤出现,我鲁国只怕又有动荡。同沈姑娘这段时日打过交道,六班人才济济。你别看小讯平日里冷淡,实则心里对你还是有几分敬畏。你既是他的班主,我也期望你能够替我多多照料他。” “六班本是一体,我自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同伴。”沈恩来应承下。但是心下还是有些惊,温行简这话,难不成想要她当帝王师? “沈姑娘聪慧,只怕已经猜到我的目的了。我也不拐弯了。这皇位,父皇定不会轻易让出,我希望沈姑娘和你的朋友们能够帮助小讯决断,前太子遗孤是否是更好的皇位人选,若是,小讯则放弃皇位,归还原本就该属于的人。若不是,那,为了天下百姓。小讯只能坐上去。到那时,还望沈姑娘多多费心,你无法入仕,恐只能作为幕后,辅佐小讯。” 南怀瑾、许溪甚至郑源爽都在院内,关于刚才温行简的话自然一字不差都听了进去。众人都未作声,皆只默默听着。沈恩来的朋友,六班学子,自然包括南怀瑾。 南怀瑾垂下眸子,前太子遗孤终有一天要出世,待到那天,沈恩来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又该是怎样的场面。 郑源爽却在此刻动了身,她抬眸,透过窗望了眼屋内榻上的孱弱身躯。随即动身往外走。而在院内的温行简望着她的背影,原本叮嘱温行兴的话哽在了喉咙,半晌,才回过神了。却是垂下眸子,满脸落寞,良久没再开口。 郑源爽并未去太久,然而同走时一样,来时她依旧独自一身太子妃袍。只是面色的神情,多少有些冷冽。 温行简看到她的一刹那,沈恩来在他的眸子里望见了光亮,但是随即那亮彻底消散下去。沈恩来突然猜到,他也许在等人。而郑源爽没能把人带回来。 范若慈……沈恩来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姣美的脸。温行简数年前救了她一次,之前自然救了她第二次,代价,在三皇子谋逆案中也很清楚。但是这次,范若慈的行踪彻底被暴露,她终身只能以太子情人的身份在京城苟活。无人敢动她,但也无人敢靠近。 沈恩来知道,她被安排在京城近郊,温文帝派去的人看管她,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囚禁和警示,范若慈对于太子,至关重要。而三皇子倒台,太子对于陛下,既是唯一的储君人选,也是不得不防的最大隐患。 郑源爽没能带回范若慈,不知道是陛下的指令,亦或是范若慈自己的意思。沈恩来想到那清冷的人,心中却不由自主偏向第二个可能。有的时候,越是有情,做出的事越是无情。 —— 太子等到了齐枫,却徒留了最后一口气。这个世上没有起死回生,所以,无人可救。齐枫接过温行简递给他的那封轻飘飘的纸,和离书,三个字跳进眼帘。 齐枫突然知道,温行简撑着最后一口气,并非求活,而是为郑源爽求一条路。那张纸压得齐枫手疼,如有千斤。他第一次知道,有时候,一张纸也会压得人心疼。 “大雪就要来了。”沈恩来望着下了一晚小雪的京城路。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雪白一片,远处的崇山似乎披上了一层银白的发,翠木苍穹变得垂垂老矣;近处的房舍也盖上一层亮白,阴慕下,厚重地似乎将房舍压得更低,远离天空;四周因着阴冷的天,已经鲜少有人上街,一片苍凉。 温文帝在位21年,太子温行简病重,不治而亡。举国哀悼。 同年,翰城、洛城举兵起义。前太子遗孤重现于世。内忧之际,韩国临境多番骚扰,于陈安桥夜袭,屠鲁国边境陈家村,一村208口无一活口。 鲁、韩,正式开战。赵国趁乱多番骚扰边境,鲁国内忧外患,风雨已来。 第八十四章 征兵 “林老员外又做善事了。” “快去领粥,林老员外真是好人啊!这些年多亏了他,减了地税,咱们苑县的穷苦人才有个安身的地方。” “可不是嘛,眼瞅着又要打仗了……唉,咱鲁国什么时候才能永远真正太平啊……” 一位鬓发斑白的老人站在粥棚旁,他的年龄约莫已过50,可是腰背却一点也不驼,整个人站在那儿,倒是比起众多前来领粥的孩童还要更有精神。他背手而立,望着面前排着长队的人流,下意识握紧了背后的手。这样的场面有多久没有见过了?这些年的安稳让他以为,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他蓦然想起那年,那位,曾说的话: “安稳要靠后代去守,他们不努力,咱们的基业……” 话还在耳边回旋,还有一张张稚嫩的面孔冲着他笑,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人—— “祖父,你在摸什么?”腿上传来软糯的触感,孩童的询问声将老人拉回了现实。 老人弯下腰将还没到腰部的孩童抱起,“多谢林员外。”一个个经过的人影朝着老人颔首道谢。 “祖父在和一些老朋友打招呼。”林老员外此刻才回复小孙子的问话。 “老朋友?那那些爷爷在哪儿呢?”孩童一边问一边揉了揉眼睛。他怎么没发现呢? “那些人啊……他们,在这里……”林老员外瞧了瞧扬起尘埃的地面,接着低下头,看了看胸膛。 他们,血撒鲁国边境,身埋鲁国疆土,魂归鲁人心中。 “快下来,找娘亲去。怎么又让祖父抱你。”一老妇人自林府走出,远远瞧见了孩童和林老员外。 “祖父再见。”孩童有些怕这老妇人,吐吐舌头,慌乱从林老员外怀中挣下,绕着远路,跑到老妇人的身后。一溜烟窜进了林府。 林老员外望着小孙子消失的身影笑笑,随即将目光落在走近的老妇人身上。 “你老凶他做甚?” “自己年纪多少心头没点数?他有多重,你再抱,一会儿闪了腰还不得我服侍。” “是是是,夫人说的都对。”林老员外也有些怵老妇人,连连点头微笑。 老妇人嗔怪看他一眼,倒是不好再继续数落。 两个人并排站着,天幕已经变得血红,夕阳的红晕将天空染成大片大片白红交杂的奇形怪状。 不远处碗勺的碰撞声,人**头接耳的唏嘘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感激声。一切又一切将整个场景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喧嚣热闹而又充满烟火的尘世,和寂寥压抑而又充满坚硬的荒原。 “你决定了?还是要去?”老妇人开了口。 “嗯。”仅回复了这一个字。 “你还当是四十年前呢……现在这把岁数,你去了能做什么?上阵杀敌怕还是个累赘……”老妇人再次开口,说出的话却有些伤人。 站着的林老员外面上并没有一分恼怒,深色依旧坚毅。 “总有我能做的事,去做饭亦或是喂马,都行。” 老妇人抬眸看了他一眼,林老员外的话并没有让老妇人意外,更像是卸下了老妇人带着的面具,妇人的眼眶瞬间变得湿润。 “你去吧,我知道我拦不住你。家里有我,只要我活一天,这个家就为你守一天。只要你不死,回来咱好好过一天是一天。”老妇人说完不等林老员外的回音,抬脚就往林府走去。 不同于林老员外一直挺拔的身躯,林老妇人的背影略微有些佝偻。但是她在努力挺直背脊。林老员外原本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收于两侧,紧紧握住。 苑县征兵处,清晨收入一名将满56岁高龄的老兵。 次日,乌河郡下所有县、州征兵所得人员启程赶往郡府集合。 “老伯,您也是征兵?” “是。”林老员外点头应答。 “此有此理!您如此年纪怎能被征?!老伯别怕,您是哪个州县?我倒要看看,这县府大人难道为了凑齐人数,竟如此行事了吗?”跟在林老员外身后的少年因为气愤涨的满脸通红。他不小的嗓门引来四周无数的关注。而看到林老员外后,多数少年发出同他一样的愤懑。 “歇口气。我不是征兵所得,我是自愿报名参军的。”林老员外静静说道。 他此言一出,倒是引得在场少年有些愣神。 林老员外接着开口:“始皇开国之战,我有幸参与。”此言一出,在场少年看向他的眼光瞬间一变,林老员外冲着他们摇摇头,示意他们接着听他所言。 “我只是个小兵罢了。但是,始皇曾经说过,鲁国开国之战,是每一个鲁国人的功勋。我亦深觉。我,运气好点,活了下来。看到了咱鲁国难得的平和……”说到这儿,林老员外目光有些涣散,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你们知道,始皇没打开国之战前,咱鲁国是什么样吗?”问出此话,林老员外从回忆中抽身,得空望了望四周,都是些稚嫩的面孔,约莫二十多岁,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三十来岁。哪儿经历过那时的日子。他有些自嘲笑笑。 “那时,教书先生饿死的多,不,应该说,鲁国大部分人都吃不饱饭。那时,我家里还有些闲钱,娘亲疼惜,生日那天给我烙了酥饼。那天,我得穿过一个县城去到另一州才能读书。而酥饼,绝不可带出家门。因为外面全是饥肠辘辘的流民。我只能在家将酥饼吃掉。 走出家门,我往学堂走,却发现越走越不对劲,我身上并未踹任何银两和食物,这已经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那一双双目光却仍旧死死钉在我的身上。我害怕极了,攥紧手中的书,加快脚步—— 然而,刚出城门,却还是有两三个流民扑向了我。’我没有钱,也没有任何吃的。’那时,害怕被抢,出门都不会背包,只会拿上学堂当日要用的课本。我当时怕极了,也怎么都想不通那些流民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他们到底看上什么了?”听着故事的少年也有些入了迷。 “看上了我衣服上残留的酥饼渣。两个瘦的骨头都有些往外凸的小孩,蹲在我身前的地上,伸出舌头将我抖落在地的酥饼渣舔入嘴里。尘埃飞扬,我那时,竟是不知他们究竟在吃尘土还是那小到不能再小已经消失不见的酥饼渣……” 林老员外的话说到这儿陷入了停顿,周遭一片寂静,没人吱声,如此场景,让人心中难免不忍。 林老员外将面前的少年一一望过,似乎望见了当年一同参军的老友。那时依旧年少,依旧风发。 “看见远处那是什么了吗?”林老员外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宏伟建筑。 “那是州府。”一少年回答。 “当年,那里是一片废墟。在战火中,那里,甚至是这整个州府都曾经是人间炼狱。而今,它恢宏伟岸。我们现在所踩的每寸疆土,都曾洒有当年鲁国子民、官兵的鲜血,在这片废墟残垣之上,是无数你们的先辈用最柔软的血肉之躯所建造的,整个天下最坚硬的泥土。” “先辈穷尽一生所维系的安定平和,吾等后辈定竭力为之保护,哪怕付出性命,吾心所向亦无悔。”少年们起身朝着林老员外深深作揖,他们中有一部分人也并非是征兵而来,他们也同林老员外一样,自愿参军。 林老员外望着周遭得少年们,伸出手回礼作揖,然那双手却抖得不成样子。 老友们,你们可看见可听见了。你们用命换来的鲁国平和,这些孩子们同样会用性命去守护。我?我呀,我老了。不能像以前那样去砍去杀了,但是你们也别瞧不起人。我还能动,我还有用!我的肩上背着你们呐,我要带你们去看看,看看咱鲁国再一次赢! 第八十五章 温氏孤儿 在韩国进犯,杀人屠城之际,温文帝征兵是为同前太子遗孤抗衡。此举引发部分朝臣不满,温文帝下令郑老将军领兵清剿叛党,岂料,郑老将军抗命而行,领三万将领于洪崖领阻断韩军,打破韩军势如破竹一举夺三城的气势。洪崖领是鲁国第一场胜仗,却也是郑家谋逆的证据。 “反了!都给朕反了!”大殿上回荡着温文帝的怒吼。温行兴站立在下方,握紧双拳。 “把郑家给朕抄了!太子妃……对,太子妃,抓起来!白伏城,去。去洪崖领,朕再给郑家一个机会,你去把郑子固带回来!他若是违逆,告诉他,郑家一个都活不了!” 温行兴忍无可忍正要上前,身后新上任的兵部侍郎拉住了他,冲他摇了摇头。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温行兴此时站出来说话,只能激怒陛下殃及到他自己。 当日,郑源爽入了密局。因着韩国违背诺言在先,许溪与韩国的婚事倒是就此作罢,韩千金和陈振民即刻便被释放。 是非黑白的真相,有时候就是当今圣上的片刻心思罢了。 南怀瑾听过温行兴复述的现状,神色暗了下来。派白家去吗?太学女班都已经停课,她们来到太学的目的本就不同,如今国家忧患,儿女情长在生死亡国面前,实在是小。 太学其它的班级,人数也多少有些缺失。乱世是动荡、时刻覆盖着死亡阴影的时代,同样的,它也是给人添上传奇色彩的年代。“万里探戈探虎穴,三杯拔剑舞龙泉。”有不少学子弃笔从戎,如今该轮到他们挑起鲁国的大梁。 一轮弯月挂在天幕,细细的月亮就像女子的眉毛,南怀瑾伸出手,隔得远了,今日的月亮还没他手掌大。他低下头呲笑一声,他这样的举动和坐井观天有何区别。 “晚饭吃饱了吗?”突然响起的女声,让他瞬间收敛了笑意。 抬头,沈恩来在他身前站定,随即拍了拍衣袖,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南怀瑾问:“你怎么出来了?” “今天温行兴说话的时候,你想什么呢?” “我能想什么……” “得了吧,你那表情,准定有鬼。说说呗,没准儿,我还能帮你分析分析。”沈恩来费尽心思套话。 看着沈恩来挑眉,明明迫切想知道却又装作好意只是为自己排解烦忧,自己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模样,南怀瑾没忍住笑了出来。 “陛下派谁去收服郑老将军?” “白羡启他们家啊……”话说到这儿,沈恩来噤了言。白羡启……那日刺杀她的人很明显认识白羡启并且对他很是尊敬。白家,是幕后那人的势力,甚至有可能是心腹!想到这儿,沈恩来突然知道了南怀瑾沉默的由来。 “陛下给了白家兵权,陛下手中可供使用的将领和部队都出征在外,若是白伏城在这时,率兵杀入京城……禁军绝不是对手……”沈恩来在心里暗骂一声,整个京城这下完全成了瓮中之鳖。温文帝机关算尽费尽心思,却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坟。最信任的人,成了剖开自己心脏最锐利的一把刀! “这几日大家都不许上街,在学院里好好待着。时局动荡,外头不太安全。”沈恩来对六班众人第一次严肃而又谨慎地用了班主的身份。当然,最主要的,还有南怀瑾。六班最能打的两个人守着门,谁能跑得出去。 同样的说辞,沈恩来去到唐柔处,专程同许溪再说了一遍。入冬,唐柔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冬天,对于病重的人来说,是个不得不跨过的坑。过了,迎来春天,又将在世上多挣得一年的光景,没过,那就坠入深渊,在这世上,从此消失。 唐柔的身子,大概率是撑不过去了。许溪之前出的一系列的事让她担惊受怕,但是却同时撑了下来。到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反而身子积蓄的力量瞬间流逝。许溪什么也没说,只是留在家中的时间多了些。 生老病死,求不得,躲不过。许溪是医家,见惯了生死。沈恩来却还是有些不忍,这终究是至亲之人,再是习以为常,人终究是人,不是神仙。许溪也许能看淡自己的生死,但是唐柔的生死,与她而言,始终难以逾越。 她给许溪留下了好几盒子南怀云和她一起做的糕点,心空了,胃总得是满的。这也是她为数不多能做的了。 没有意外,白伏城反了。三万精兵本该奔向洪崖领,然而,他们径直而来的方向,是京城。来不及,来不及,谁都救不了。 白伏城握有陛下的手令,一路入京,恍入无人之境。温行兴记着温行简临终的话,他没有反抗。鲁国这些时日流的血已经够多了,京城不能也不该再有血河了。 皇城五日告破,温文帝被迫退位。前太子遗孤,温行淼继位。鲁国这期的换代只用了五日。 白羡启一步一步踩实在宫殿外的阶梯上。而现在他是温行淼。他的身边空无一人,唯有隔得远的身后,一众大臣缓缓而随。 苦心经营,日日蛰伏。他这一路上该想到,不该忘记的有很多人。是那些人的尸体筑就了他通往那最高权力的道路。可偏在这一刻,他只愿只肯只想到了那个少年。他坐在轮椅上,温行淼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微笑。 他从生下来到成为帝王,一直在同命运抗争,他不信命。所有人都告诉他,那个位置本该属于他的父亲,所以他必须同这不公的命运抗争,然而,到这一刻,他却似乎明白,所有人都在同命运抗争的路上,悄无声息地接纳了命运。 “为帝王者皆是薄情。小殿下,您必须得把心硬起来才行呀!这一类路上,魑魅魍魉人心叵测,您不狠,就会被别人抽筋扒皮。”每个人都叫他无心,唯有阿宇告诉他,千古明君重在仁。 “阿宇,你总说宽厚仁爱……书本上所写的终究同你一样,过于理想了。于我而言,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坐稳这位子,无论是否出于本心,我的手上已经沾了太多血了……” —— “温行兴去参加新君登基大典了?”沈恩来呵了口气,问。 六班余下众人围坐在火炉旁,烤着火。冬日的风刺骨得冷,地面积了厚厚一层的雪。瞧着就让人心头发凉。 “嗯。”陈振民声音有些哑,“我虽然不太懂这些,但是你们说,白——新陛下会不会因为温行兴的身份,对他……”担忧是必不可少的。陈振民说完望向了韩千金。毕竟这个担忧一开始是从韩千金处发起。 “不会。他毕竟曾经是白羡启。”南怀瑾出声。 “曾经……那时有所图谋不得不隐藏身份。现坐上了那个位子,权柄在手,见谁不得怀疑有谋权篡位的心思。更何况温行兴的身份如此敏感。”沈恩来怼向南怀瑾。 自知道白羡启就是前太子遗孤温行淼之后,她心头就憋着一股子气。那温行淼若是素不相识还好,偏巧就在自己身边,朝夕相处。别说南怀瑾不知道此事,那人比猴都精,估摸着跟着白羡启一同玩大家。想到兄长曾经讲过的故事“赵氏孤儿”,沈恩来忍不住又嗤笑一声,怎么着,搁自己眼皮子底下玩一出“温氏孤儿”呐。 察觉到沈恩来和南怀瑾近日的不对劲,李青山和陈振民互相朝着韩千金的方向靠拢,同沈恩来和南怀瑾拉开些距离。劝架他们是万万不敢的,这俩人别打不过瘾,把他们拿来碾压就行。 “圣旨到。太学六班学子沈恩来接旨。” 什么情况?沈恩来被南怀瑾摁着跪在地上时还有些搞不清楚温行淼到底图什么。下个圣旨,就为了召她进宫? 第八十六章 郑源爽握着的秘密 沈恩来在六班私下不管再口无遮拦,也清楚,那些话断不能拿到外面去讲的。进了宫必须得敛着性子,皇权不仅可以轻易决定她的生死,还有她所有珍视在意之人。 “民女沈恩来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恩来恭敬行完礼,低垂着头,将身子伏低。 “起吧。少年的嗓音故意压低,以示陈厚。 沈恩来再次跪拜感念圣恩后这才起身。自那日密局分开,这么多天后,沈恩来第一次见白羡启。而此时,世间只有温行淼,再无白羡启。 他一身明黄皇袍,直挺地坐在大殿龙座之上,眉间带上些倦色。 “你的兄长,是因朕而死。”温行淼再次开口,却是提到了顾社宇。 沈恩来放到双侧的拳头握紧了些,她知道她应该回答,为陛下效忠……这些胡说八道天打雷劈的鸟语,但是她喉咙里就像是被灌了铅,一个字也发不出。她只能沉默着,低下了头。 “朕,答应过你的兄长,若有朝一日重登帝位,定会让你一世安稳。恩来,现在,是朕履行承诺的时候了。沈家也是为朕而死,朕将会为沈家平反,你的罪责自然也消了。入太学教书吧。“这是温行淼想到的,对沈恩来最好的归宿。平淡且安稳,看似无聊冗长的一生,却往往是多数人求而不得的人生。 “韩国已经攻下了三座城池,几十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正在地狱里挣扎求生。教书也许能救国,但是最合适的那个人不是我,太学更不是我躲避战乱的平安所。我有功夫,我更应该去到战场上。“ “那么多人,不差你一个。再者说了,‘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温行淼的话一出口,沈恩来就知道,他也许有了些主意。她噤言,望向温行淼,等待着他接下去的话。 “当初温行仁和温行简之争,韩国和赵国牵扯其中,最为关键的,让温文帝对温行仁起了疑心的韩国,是郑源爽联络的。“ 果然,她和南怀瑾的怀疑并不是无端猜测,郑源爽当真涉入其中。 “温行简虽死,郑源爽对朕仍旧保有戒心。而现如今,唯有温行兴能够让她相信。而你,对于温行兴而言,亦是值得相信之人。郑源爽也许知晓伊罕骏的下落。“ 噢,懂了。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想用她去套郑源爽的话。其实大可不必如此麻烦,真觉得郑源爽有问题,抓起来审一顿就好。但是温行淼并没有。皇权刚刚到手,皇位还没坐稳,就拿前太子妃开刀,偏巧前太子还挺受人景仰,朝堂上不少前太子的追随者,而郑源爽还有个叔父替鲁国赢了第一场胜仗。 “民女会尽力谨遵陛下之言。“沈恩来起身行礼。温行淼能够告诉她这些,说明在一开始,他就知道伊罕骏没死,而郑源爽和他一直都有接触和联系。甚至,在那时,温行淼也同伊罕骏有过接触,只是,他不知道伊罕骏的下落而郑源爽有可能知道,那只能证明,伊罕骏在他和郑源爽之间,选择了郑源爽,或者说是前太子温行简。 不过,无论如何,找出伊罕骏,对目前鲁国面临的困境来说,终究是有利的。战争的代价过于残酷,若是真能不战而胜,的确是最好的结果。 在退出去的时候沈恩来顿了顿,还是再次开了口:“陛下,幼时兄长曾告诉过民女,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鲁国当前外患未除,还望陛下三思。”沈恩来只能如此一提,甚至不惜搬出顾社宇。 她进宫来时,没有忘记观察周遭。新帝登基,清理前朝势力她能理解。然在此刻,稳定根基,共同御敌才是紧要。她也的确不希望,自己的兄长以命相护的天子是个和温文帝一同,只顾玩弄权术,不顾百姓死活的帝王。 沈恩来说完便退下了,她并不知道温行淼是否听进去了,更不知道他的回复会是什么。 大殿之上空旷安静,唯有温行淼自己的呼吸声。他喃喃自语:“你兄长所期盼的那个世界只存在于书中……”然而,静默片刻,他还是唤来了门外守着的宦官。 “传朕指令,举国上下一致抗敌,朝堂众大臣在此时此刻更应当团结一致,居庙堂之高,护一方百姓。” 待到沈恩来回到太学,竟是只剩下暖暖一人守屋子。 “其他人呢?”沈恩来有些气,不是交代过吗,新帝登基,权力交替,让他们在学堂内好好待着。出去免不得惹祸。 “温小讯把哥哥和韩大哥叫走了。李大哥被纪太傅叫走了。还有……”说到这里,南怀云明显有些吞吐,似乎在考虑说还是不说。 “陈振民跑哪儿去了?”算了算人头,只剩那家伙了。再看南怀云的脸色,估摸着陈振民跟她说了什么,她才这般为难。 “沈姐姐,你别生气。陈大哥的确事出有因。许溪姐姐的娘亲快不行了。陈大哥过去帮忙了。” 虽说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沈恩来听到这个消息心中还是一紧。 “暖暖,你乖乖待在家里。我也去趟许溪家,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好,沈姐姐你路上小心。” —— 许溪家旁金库守卫看见许溪门前的百事,想到韩千金平日常让他们对许母多加关照。思及至此终于还是派人进了太学传话,没曾想到,韩千金被温行兴唤走了。只得将消息告知陈振民。听到这儿,陈振民如何坐的住?沈恩来的一切告嘱皆被抛之脑后。外面此刻哪怕是战火纷飞,通往许溪家的路是九死一生,他也得去。 再说了,陈振民走出太学,望了望一片寂静但还算安宁的街道,这,和戏本里的危机时刻也完全不一样嘛。而他必须在这时陪在许溪身边。哪怕他什么也做不了,但是起码许溪会知道,在这世上,还有人关心她在意她心疼她。 有时候,陪伴是无声的救赎。从泥泞绝望的悲痛中带去一丝丝的光良。赋予挣扎爬出泥潭的勇气。 周末休息 周末加了班,暂时断更两天。 好难过,坚持尽量每天更新之后,发现收藏数从62降到61了,哎,伙伴们是不喜欢战争的剧情吗?后面可能战争有点多(悲伤……) 感觉我写感情太垃圾了…… 每次写文写到一半就老想开新书,下次一定要记得存稿。不写够20w字,不开新文!感觉后面被追着走,前面的内容都忘记了,写的也不满意…… 努力,决不弃文,争取在春节前写完! 《六州歌头少年志》周末休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八十七章 唐柔之死 陈振民赶到许溪家时,家门已经挂上了白灯笼。约莫是金库守卫帮的忙。大门没关,陈振民抿了抿唇,没有敲门,推门而入。 院子和大堂没有人,陈振民走到唐柔的房门外,见到了跪在床边的许溪。 许溪已经为唐柔换好了干净的下葬衣物,脸部也已经洗净,察觉到了门口的声响,许溪偏过头,陈振民这才发现,许溪的眼里全是血丝。 “你怎么来了?”许溪开口,声音哑的不像话。 “我来,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陈振民说着,没有移动步子,还是退在房门口。 “多谢。但是我不办丧礼,等到棺材到了,直接下葬就是。”许溪以为陈振民是来帮忙操办葬礼,她并不打算办那些。葬礼是给活着的人看的,死了的人活着没享到的福,葬礼办得再是隆重,也没有意义。 “我来帮忙抬棺。”总有陈振民能做的事。 陈振民说完彻底退出了房门外,留给许溪和唐柔独处的时间不多了。他,就在院子外等棺材就是。 寒风凛冽,却吹得陈振民的脑子比以往更加清楚,过往就像是走马观花,一幕幕在脑海里放映,他克制不住,由不得不去想。 妇人大部分时候是卧在榻上的,她总是笑,冲着陈振民笑。陈家家风严谨,陈振民说不清,常常到唐柔处,究竟是因为许溪的原因,还是他自己寻得的一处躲避学业的闲暇处。少年儿郎,总归会问到学业上去。在唐柔早期几次问过陈振民学堂情况后,估摸着发现,这孩子并不是个读书的料,话题便再也没涉及过学业了。多半是生活上,更多的,并不是话,而是物件。秋冬的一副冬袜,夏日的几张汗帕。陈振民不知道,唐柔那般的身子,究竟是何事将这些小物件做好的。 每每让她别做,她也总是以给许溪做的,多了这才给陈振民,搪塞过去。然而,女子与男子的尺寸和款式终究大相径庭,他不拆穿,心底承下这份情。 他见过许溪每次归家时,唐柔的神情,无论天晴雨落,她都早早地在渡口等着。许溪念叨过几次,她便不去渡口或城门等了。 他记得那时许溪还总念叨,唐柔粗心,下人也跟着糊涂,每每她回去,大门总是敞开。许溪常常夜归,也恍如白日,户门大开。她却是不知,那敞着的大门,是唐柔最柔软的心门。每到许溪快要归家时,唐柔便会爬上后院的小山头,无外乎其它,仅是登高望远。她能远远瞧见许溪返家的身影。门,自然为她打开。 而到如今,那扇永远为她而开的门,彻底合拢,再也不会为她所启了。 “唐家棺材——”还没进门,院子外便传来声。这是打制棺材匠人的传统。棺材召魂,告诉死去的人,你通往阎王殿的“路”到了,别乱跑,到时候回不去,成了孤魂野鬼。也是告诉活着的人,可以收拾收拾,装棺了。 陈振民抹把脸,一蹬迎了出去。 “还麻烦抬着棺材随我来。”同棺材铺的伙计打过招呼,陈振民将他们引到唐柔屋外。按理说,这装馆得要逝者的子女,一般来说是子,可是唐柔一生仅有许溪一个女儿。她娘家亲人,大哥父亲皆已逝世。可是,人死后,身子僵硬,许溪如何背得动唐柔?况且,死后入馆这一趟路不能有差池,磕绊碰撞都是对死者的亵渎。 “我来吧。”陈振民抿唇,犹豫再三,还是上前。于情于理,他也算是唐柔明面上的女婿,由他运尸,说得过去。 许溪愣了愣,望向陈振民。抬尸并不算是什么好差事,尸体阴气重,死的又是女人,人人避之不及恐有厄运缠身,陈振民确是不用做到此。 然而,陈振民已经先她一步走到床边。他对着唐柔的尸体行礼作揖。 “冒犯了。” 说完,他单膝跪在地上,背向唐柔。两手往后,将唐柔的身体拉拽而起,借势将她的身子扛在了背上。 咬了咬牙,撑地而起。额头两侧青筋隐现。但是他的每一步都走得稳走得重。 许溪没再说什么,将桌子上唐柔一早为自己准备好的灵牌抱起。灵牌和棺材,是唐柔一早就备下的。孩子哪儿懂得这些,她已经把身后事早早安排好了。她至死,也不愿给许溪增添负担。 总得有个人抱灵牌,而这个人也必须是血缘之人。 陈振民将唐柔的身子小心放入棺中,待许溪上前再次微微整理衣冠。 “许姑娘,这下葬时间可有定好?”送棺的人同许溪确定时间。一般葬礼行三日,不过也有些行一日,行七日的都有。如今战乱四起,这日子,他也不好拿捏。 “现在封棺,马上下葬。”许溪开口。 送棺伙计听着许溪的话明显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没忍住多看了许溪两眼,但也清楚,他就是个棺材铺的伙计,和许溪非亲非故,同死去的唐柔更是毫无关系。家家有自己的账,他们这个行当,生生死死日日接触,少言少看少做,便是对的。 “那行。封棺。”伙计冲许溪点头,随即和陈振民一起将棺木抬起,盖住棺材。最后这封棺的木桩得要许溪订下去。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自是没有那个立场。 “铛——铛——铛——”一下一下,空旷下仅有此声回荡。棺材铺的伙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而这一锤又一锤,更像是打在许溪的心上,她以前觉得锥心刺骨的痛,肯定是痛得在地下打滚,然则如今才明白,那痛是密密麻麻在身体里每一寸骨血里蔓延,你仿佛被困在一个无法伸展的牢笼中,发不出声,走不出去。而那折磨永久不散。 那瘆人的声音终于结束。 “封棺毕,抬棺木。”棺材铺的伙计松了口气。 他们只来了三个人,许溪得抱灵牌,抬棺木需得四个人,陈振民本就是来帮忙的。他二话不说,走到棺材前方左上角,站定。 棺材铺的人也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况。一般来说,抬棺木都轮不到他们。唐柔订做的棺木是上好的黄花梨,这样的木材,只得大富大贵的人家才用的起。因着棺材是人最后的归途,所以棺木的材质都比较讲究,普通人家再不济,哪怕缩衣节食,棺木也要用杉木。就尺寸来说,门不离七,棺不离八。唐柔订做的棺木尺寸上来说也是一年里少有的八八。这样的排面,那得官府盖了章的人,那单就富可是达不了的。而这样的人家,还缺抬棺木的?是以棺材铺的人没能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然而,死者为大,咬咬牙也得上。四个人终究是凑齐了。一人抬住棺材一角,许溪在最前方抱灵牌,棺材埋在唐家埋骨冢,也算是落地归根。 棺材走得并不稳当,陈振民第一次抬棺,这远比他想象中更重。他的肩膀上刻出了血印,而棺材铺的人本就不是长期抬棺之人,更不像陈振民。 “吱—”伴随着一声,扛在陈振民肩上的担子陡然一滑,陈振民心中一凉,“不好!” 然而,预想之中的砰然落地没有到来,陈振民肩上得担子下一瞬又恢复了平衡,他想要扭头去看,然而硕大的棺木挡住了他的视野。 “继续走!”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班主……”陈振民听出了,那是沈恩来的声音。他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些。 抬棺队伍继续前进。陈振民感觉到肩上的担子又轻了些。有个人走到了身边并肩而行,陈振民扭头,韩千金的脸映入。 “稳稳地朝前走。”韩千金望向前方。 原本抬棺的人已经全部换成了六班的人。虽迟但到。 。 第八十八章 盟约 一个人的离开对于周遭亲人而言或许是天大的事,可是,在这个人命随时会失去的时代,一个人的死显得就过于平常,每天都有人死,死的人并不少。 郑老将军驻守洪崖领,有天然屏障外加百姓支持,韩军一直无法攻克。鲁国却并非仅有洪崖领一个破口,而郑老将军仅有一人。韩国再派大军,从赵国边境插入,打了鲁国一个措手不及。白老将军年事已高且恪守南门不可轻易撤离移动,对韩国第二军的人选便成为鲁国当下的重中之重。 爽上书请战,温行兴抢过拿下帅印。南怀瑾和沈恩来入讯王府,征兵册上当日多出两个名字,二人同温行兴出征。 不过,在走之前,沈恩来还有事要做。 “还望太子妃告知伊罕骏的下落。”沈恩来冲爽行礼。温行简虽死,但是她一时还是难以改口。 “当初,为着殿下,我私下同韩国有所勾连……温行仁死后,我与伊罕骏的交易也基本结束。他助我,我便帮他假死。虽说他‘死’后我不再干涉他的下落。但是我那时派了人追踪,他的下落也算是一直掌握在手中。他不仅仅和我做了交易,还有完努赫齐。他此时已经到了洛城,再过两城,就可出边境入赵国。你们此番正要往那个方向,我派人快马去边境拦下出境,给你们争取时间。” “多谢娘娘。” “无论如何,这事都上不得台面。是我为了一己私利所为,如今韩国入侵,我……” “无论伊罕骏是否活着,韩国狼子野心都盖不住,这一仗迟早要打。赵国也不例外。”沈恩来清楚,国与国之间哪有情谊可讲。弱国无外交,因着温文帝掌权多年,鲁国内部国库不满,朝堂污浊,再到政权交替,温行淼上位,鲁国多番势力相斗,对国内而言正需要休养生息。而对韩国和赵国来说,这是将鲁国打倒的最佳时机。他们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 “不知讯王爷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完努赫齐看着会客厅内的温行兴,还有站在他两侧的南怀瑾与沈恩来,挑了挑眉。 “韩国已经撕破了脸,赵国不过是作壁上观,偶尔对韩国施以援手。但是你我都知道,一旦赵国发现有机可趁,定会对我国出手。可是,二皇子,您却身在我鲁国境内。若是两国一旦开战,您的性命,怕是保不住了。”沈恩来开口,指明局势。完努赫齐应当清楚,他和他们算是绑在了一起。 “听闻,沈姑娘下午才从前太子妃那儿出来。那不知是否清楚,伊罕骏费尽心思却只为了一个假死,图的究竟是什么?”完努赫齐没有顺着沈恩来的话说,却是将话引到了伊罕骏的身上。 望着对面皱眉的三人,完努赫齐接着说下去“韩国如今的太子和伊罕骏素来不和。出使,你当真以为是好差事?说到底算是人质。而既然能够作为人质,这身份必不得差,同时,舍得作为人质,这性命,早就被抛弃了。伊罕骏求的,是自己的生路。” “二皇子和伊罕骏所求应当不一样吧。他所求为生,你所求的,当不仅仅是命。”南怀瑾接过完努赫齐的话。望向他。 “伊罕骏在韩国没有根基,二皇子您在赵国,是储君争夺人选之一。当然,您虽然如今身处劣势,但是未到终局,焉知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是谁。您说呢?”沈恩来和南怀瑾一唱一和。 温行兴不动声色默默后退一步,这样的场景不是他所擅长的。这俩人倒是般配。什么锅配什么铲,王八绿豆看对眼。沈恩来是明上跋扈南怀瑾是暗下奸诈,俩人……温行兴搁这儿自己编排言辞,突然手肘被人一碰,他条件反射点头。 “嗯,对。我也这么觉得。” 沈恩来若不是因着在完努赫齐这儿,真想一脚踹过去。对,对你个大头鬼呀!你也觉得?我问你意见了吗?! 沈恩来和南怀瑾正跟完努赫齐这儿说着和鲁国合作,如果鲁国和韩国这场仗不能短期内快速完结,赵国到最后绝会发兵。 趁我乱,取我地。而那时候,鲁国腹背受敌,情势更是危急。但是,赵国内若是有一可以利用想帮的助手,那逆境就完全不一样了。完努赫齐在赵国内有根基,如今赵国掌权和他相斗的乃是大皇子,然一时占上风不代表永远都是赢家。如果赵国此次开战以失败告终,那他免不了受到影响。而身在鲁国的完努赫齐,若是能给赵国百姓带去和平,那最终结果可就难说了。 完努赫齐这边刚问温行兴能给他什么样的好处,温行兴就给人回嗯。沈恩来想把他的头摁下来…… “赵国出兵,我们希望殿下能够在赵国内周旋,尽可能拖住出兵人数,打压士气。我们和韩国的战争结束,赵国一定会退兵。到那时,鲁国会派专人护送殿下回国,助殿下登基。”南怀瑾说完这一段话,主要目的还是给温行兴提个醒。听完,想必他也反应过来目前局面如何了。 果然,温行兴冲完努赫齐点了点头“我会帮殿下同我国陛下签署两国友好盟约。待到战争结束,手持此盟约,作为鲁国唯一认可的赵国储君,陛下回到赵国,支持者必定增加不少。” 温行兴的身份毕竟在这儿,他的话可取可信有执行力。而且,完努赫齐很清楚,这对于鲁国来说是双赢。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你们,怎么能够确定,同韩国的这场争斗,鲁国一定会赢?”这才是核心。只有胜利的人才有谈判的资格,输家只有接受安排的命运。割地赔款亦或是彻底沦陷。 “开国之战,一穷二白,赵国已经用上了投石器,韩国拿着火铳,而我们拿着砍刀与木棍。结果呢,我们还是赢了。美人在骨不在皮,一场战争的胜利,在器更在人。” 温行淼上位第六日,赵二皇子完努赫齐同鲁私下联盟,达成协议。次日,鲁国讯王率兵伐韩,先行兵于四日后到达函关。 。 第八十九章 洛城绝境 “函关再往前走就是宁县,宁县一过,洛城就到了。我们加快行兵,争取在城破之前赶到。洛城拥有近十万人口,一旦失守……”温行兴话没说完,但沈恩来已然懂得。 “洛城如今的情况如何?”南怀瑾望着地图,食指在地图上圆点大小的洛城上指了又指。他这一点下去是数十万条活生生的性命。 “守城的是李琦,李昀恒的堂弟。洛城驻兵三万,而此次韩国围攻乃七万大军。若没援兵,洛城保不下。我们赶去恐也来不及。好在函关驻兵两万,现已经派一万人前去救援。虽不能说可反败为胜,但拖到我们赶到,时间上还是可行。” “函关驻兵的是谁?”沈恩来问道。 “周康。”温行兴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难得皱了眉。 “周康原是三皇子党,三皇子出事后,周家便转投太子门下。但是,据我所知,周康和李琦素来不和……”道听途说并不可信。温行兴在太子党内一直持有话语权。对于内部人员之间的那些龌蹉,他了解的更准确。 “周康此人,原先在三哥那儿的时候,这些年没少给支持二哥的人下绊子。后来三哥出事,二哥顾念他还算是个人才,况且,二哥从来都不赞同因为党派之争将朝堂分割。但是之前受过周康亏的大臣虽明面上因着二哥的原因不敢多说,但私下和他依旧多有争论。而且,不少人认为,周康此人并无才华实干,但胜于拉拢人心,表率争功,最是佞臣。”人死了,生前所争斗抢夺的便显得有些可笑。爱与恨也淡了,骨肉亲情,兄弟一场。最终只化为一句二哥,三哥。 “若此人真是如此品性……”南怀瑾皱眉。 “我们加快行程。”沈恩来怕洛城撑不住。 “大军再快也快不到哪儿去。咱们只能和先行军加快脚步。” ———— “明日之内一定要把洛城给攻下来!” 耶律桥横大掌一挥,将面前沙盘上插着的棋子全部拔扯在地。洛城攻不下来,沙盘上插满韩国的棋子有什么用?!他目光阴鸷,就像是一条淬满毒的蛇。 “传令下去,死攻!不计代价!进到洛城,我会让整个洛城十万人为牺牲的将士陪葬!” 而此时的洛城内,因着多日的守城之战,在韩军有所准备来势汹汹,从赵国边境趁夜袭入,第二日就攻下边境。一路屠杀直至洛城。 李琦听过耶律桥横的名字,韩国猛将,嗜杀暴戾。他同韩国另一将领,赫连珍质形成韩国武力上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耶律横桥还有一名,世人叫他活阎王。他所攻之城,但凡有抗,攻下后,必定屠城。这使得他常常面临敌人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要么听说敌军将领是他,放弃抵抗直接开城投降,要么誓死相抗,因为一旦城破,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赫连珍质则被称为笑面虎。他不像耶律横桥那般重武血腥,他讲究的更多是谋略。攻下城池后,也不屠城更不烧杀抢掠。而是将韩国政治带去新的土地。将这一座城池彻底变成韩国的附属物。这样的方式,势必让他的战功没有耶律横桥显赫,但是他管理城池所带来的益处,却远比耶律横桥压制的仇恨更不容易反噬。是以,他在韩国朝堂上一直拥有一席之地。 而此时的洛城,对上的就是不计代价快速攻城的耶律横桥。李琦站在城墙之上,残阳如血,将整个天幕映得火红,李琦触目所及皆是红色,他不知道是这些时日见过的鲜血太多,还是这天本就该是这个颜色。 天黑了,耶律横桥一定会夜袭。到时,又有一场恶战……李琦深吸一口气,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他咽下嘴里的血腥味。同身边的副将开口“唐琅,传令下去,天快黑了。将士抓紧时间修养整顿,随时准备迎战。” 唐琅的脸上遍布血迹和伤疤,一时间都看不出他的真面容。他用仅剩的那只左手把剑握紧,朝着李琦鞠躬“属下遵令。” “快吃——” “起来了,起来了——” 死寂的城墙上瞬间变得热闹起来,有了一丝人间的活味。 “清点人数。”唐琅将命令传递下去。 手下一个小将领面露怆色“唐副将,咱们人,剩得不多了……” 唐琅剜了他一眼,但是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敌方人数太多了,况且耶律横桥的打法猛烈紧密,完全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能撑到现在已经很是不容易了。 “将军,将军——”城墙下突然传来急喝。 唐琅左手伸出一把揪住往上面跑的小兵,饶是只有一只手,整个人还是被这新兵蛋子拽得踉跄了一下。 “喊什么喊,急什么急?没点规矩,什么事?”唐琅并不打算放他上去,这人身份还没确认,将军乃是一军之帅,哪儿能谁都能搁上前去。 “将军,城内壮龄男子都集中到城门口了。他们说要一起杀敌。”小兵的话一出,在场的士兵面上都露出了喜色。虽然没有受过军营的训练,但多一个人总是多点胜算。 “瞧瞧,这就是咱鲁国的百姓。是咱们的同胞,是咱们要保护的人!”唐琅大笑一声。随即唤来一队人下到城墙去登记。 两军交战,恐有敌方探子混入其中,谨慎为上。战友是能将后背毫无保留展露的人,但是奸细可不是。 在城墙上的李琦也注意到了这方的动静。得知情况后,沉默良久。 夜彻底黑了,火光照亮了整个夜幕,星光漫天夜如昼。 “将军,将军——”李琦感觉到面前无数的人影在晃动,他的耳边充斥着一声一声的呼喊。他将长枪深深插入墙上,整个人这才找到了支撑点。 “这夜守住了。”李琦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 “将军,不好了,洛城的援兵到了!” 耶律横桥一脚揣在传消息那人的身上“嚷什么嚷,我没长眼睛吗?” 这脚更像是将昨晚城没攻下今日援兵到了的怒火一并发泄。 “鲁兵从西南面闯入,他们肯定趁我们休息时派了先行兵将情况探查清楚。西南面我们兵力薄弱,恐怕拦不下。” 耶律横桥走出帐篷望向不远处扬起漫天黄沙的大军。握紧了拳头。 “洛城攻不下来,咱们就收拾收拾回国受罚吧。愣着干嘛,截下多少人是多少人,再派人去查,援兵有多少?”耶律横桥开口。一眼扫过去,原本聚拥在他周围的将领瞬间散开。 城门大开,周康率兵快速进入这才发现,开城门的竟不是官兵,而是寻常百姓。 再将视野放大,目光所及,变成了遍地的尸骸。许是刚经历一场恶战,还没来得及收拾遗体。再不远处,是妇孺,她们在将尸体搬至一处……所见之景,让周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洛城,究竟怎么了? 上了城墙,他才知道,洛城还是洛城,经受日月风霜,它依旧屹立在这儿,亘古不变。而人,是会死的,洛城内的将士几乎死尽。 “李琦,我好歹也是赶过来救你的。援兵到了,也不说打个招呼?”周康边说边走近立在城墙之上的李琦。走近,却觉得这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再往前走,彻底站在李琦面前。李琦平日素来爱叭叭的嘴没有张开,老是喜欢瞪他的眼睛,紧紧阖上。周康伸出手探了探李琦气息。他死了。 “将军……将军之前就说过,他是统帅,不能倒下。否则军心不稳。他最后撑着一口气倚靠在长枪上,我们都不敢动他……”在周围一个小兵红了眼,说出口的话,断断续续让人听着心头发紧。 周康咽了口唾沫,伸手将李琦的尸体放平在地。察觉到周边有人靠近,他收敛脸上的神情,望向一旁的副将。 “将军……”副将瞅了眼地上的李琦,又望了望他。压低声音,凑近他的耳边开口。 “洛城的兵几乎都死了……李琦也死了。咱们只有一万援兵。我听闻此次韩国出兵十万,统帅的更是耶律横桥……咱们,恐无胜算。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讯王殿下赶到。如今新陛下登基,咱们并无根基。何不将洛城失守都归到李琦身上。咱们明哲保身要紧。” 。 疫情 家乡这边最近出现了疫情,所以前两天有些忙,今天牙齿又发炎,去做了根管治疗。 稿子写了一半,估计今天更不了。明天会恢复更新的。 大家早点休息,晚安! 周末愉快!疫情当前,还是要注意防控呀。戴口罩,勤洗手! 《六州歌头少年志》疫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九十章 死守 副将樊城茅的话在周康耳边回响,他没有开口只是偏头望向樊城茅。樊城茅却突然感到心慌,周康的神情,让他大冬天的,额头竟是冒出了细细的冷汗。 “将军……”樊城茅小声再唤一声。 “这遍地的尸骸你没看见?”周康这问,声音压得极低。而不待樊城茅回答,周康骤然将音量拔高,对着不远处候着的士兵大喊:“书信官何在?” “将军,属下在。”隔了一阵,一个白净的男子从城墙下跑了上来。 “我念,你记。这是给讯王殿下的军情告急,告诉他洛城的现状。”周康说到这儿望了眼樊城茅。樊城茅把头低下,默默退到一边。无论如何,周康此举也算是最终默认了自己的话,他虽然还是有些心悸,但是总归是松了口气。 空旷而又静谧的城墙之上,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周康开口:“洛城守将:李琦,战死。敌我双方人数悬殊过大,洛城将士拼死抵抗,几乎全灭。周康携一万援兵,然,恐是无法扭转战局。”说到这儿,周康停顿了一下,他望着下方遍布四周的韩军,神情一凛,接着转身,面朝樊城茅和此刻正急切记录的书信官,“但是,身死城不灭。李琦死了,还有我,我死了,还有一万将士,将士战死,还有拿着棍棒刀枪的百姓。我们的身后是千万百姓,是年迈的父母,嗷嗷待哺的妻儿,是家国!洛城为限,周康绝不会让韩军无境荼毒我鲁国山河。” “将军——”樊城茅没想到周康竟是做了如此打算。而他这一喊,却似乎把周康的怒气喊了出来。 只见周康伸手将樊城茅的衣领狠狠揪住,随即朝着自己抓了过来。四目相对,樊城茅看见了周康眼里的火光。 “我问你,你看见这遍地尸骸了吗?你看见城中那些十几岁身上沾着血的寻常百姓了吗?你看见搬运尸体的妇女老人了吗?”说到这儿,周康突然松手,狠狠一推,将樊城茅推倒在地。他猛地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李琦尸体的方向。 “李琦刚刚站在那儿的尸体,你又看见了吗?”周康最后一句话带上哽咽。 “将军!这是战争,哪儿不会有死人?下面是耶律桥横的十万大军!咱们只有一万人,拿什么去守?” “拿命去守,拿鲁国祖辈流传下来的东西去守,拿李琦以命相换的这一丁点希望去守。” “将军,这是洛城,并非京城。更不是函关啊……”樊城茅的话,周康听懂了。他们的帝都是京城,那里有着他们的家族,而他们的妻儿在函关,洛城,与他们无关。 “每寸山河皆是故土,每个百姓皆是同胞。”周康自上而下望着他,随即将目光移开。冲还站在原地有些楞住的书信官大吼:“愣着干嘛,要我请你去吗?信鸽快送!” 一阵忙乱,城墙上又归于安静。但是周康很清楚,这份安静持续不了多久。韩军一日不退,鲁国何谈真正的宁静。 ———— “报!洛城急报!”薄薄的书信是数十只信鸽死后才被送达。 书信上的内容是鲁国独有的加密语,温行兴唤来书信官,将信中的内容破解后念出。 洛城的现状比他们预想的更糟糕,然而,周康却又和他记忆中的那人更不相似。当你试图用一句话去概括一个人时往往会发现更多惊人的一面。 “加快行程,传令,大军休息时间缩短。务必在二十五日前赶到洛城。”温行兴大手一挥,不容置疑。 沈恩来望着他,温行兴若成了帝王,只怕会被宦官愚弄,会被大臣戏弄,但是他成了将军。他会是一个好将军,万事身先士卒,奖罚分明,没有平衡和猜忌。每一个兵都是和他同生共死的伙伴。温行淼是个好帝王,起码在用人上,他比温文帝更加懂人。不因着温行兴的身份,而相信地把大军交给他。兄长信奉的人,以命相保的人始终差不到哪儿。 四日后,温行兴率先行兵到达宁县与洛城交界处。为避免打草惊蛇,南怀瑾与沈恩来二人潜行,刺探韩军如今围困洛城情况。 宁县几乎成了死城,在得知韩军已经打到洛城,而领兵之人乃是耶律横桥之后,众多宁县百姓纷纷往函关方向逃窜。沈恩来知道,当年开国之战,对这座县留下的创伤太大了。 耶律横桥的暴戾继承于他的父亲,耶律石根。当年的开国之战,耶律石根攻打宁县久攻不下。这样一座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县城竟然生生拖住了他三万大军,而这为鲁国其它战场赢得了生机。最终,援兵支援不及,宁县告急。耶律石根屠城三日,整个宁县,除了韩人,所有活物皆无生路。伴随着韩人的笑声,大火在鲁国这一片小县城的土地上燃烧三日,无数亡魂飘荡在宁县上空。 隔得远远地观察过耶律横桥大军的状况,再望眼虽然没被攻下,但是城墙已经伤痕累累的洛城。沈恩来知道,洛城就快撑不下去了,约莫也就这几日了。 他们必须尽快! 观察完成后,南怀瑾和沈恩来返回营地。 “洛城如今的情况恐怕撑不到大军到。”南怀瑾说道。 “耶律横桥夜晚必袭,他从来都不会让对手有一个好觉。也许,待他夜袭,韩军营地会有疏漏。夜幕降临,我们可以暗中做些什么,尽量拖延,帮助洛城支撑。”沈恩来提议。 温行兴显然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们所带的先行兵本就是有这个意图。行军在外,物资是最为紧缺的存在。更何况如今正值寒冬,我们若是能顺利奇袭韩军的粮仓,一把火烧了他的营帐。洛城之危就解了一半了。” 说干就干,温行兴将先行兵整顿一番,分成两队,一队随他前往,一队留下接应。南怀瑾和沈恩来身手都是不差,自是随同温行兴前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块骨头再难啃,他们也得咬下来。 入夜,从山林里借道,温行兴他们顺利潜伏,等待时机。 第九十一章 埋伏 漫天火光,攻城战再次打响。温行兴观测着韩军,大部分韩军都已经出动。约莫是韩军也算到洛城被攻下就是这几日,出兵更勤,人数上也几乎没有保留。 越是心急越容易被趁虚而入。 温行兴打过手势,身后约十来个人组成的小队跟随着他,而在他的两侧,沈恩来和南怀瑾各带十来人。眼瞅着温行兴已经做出行动,南怀瑾和沈恩来紧随其后。 绕道到韩军驻扎的营地后面,趁着天黑的遮掩,沈恩来等人潜行下去。 “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要恋战,我们的目的是烧掉粮仓。”温行兴再次强调此次的任务。众人这才分头行动。 数万大军驻扎的营地远非他们三十来个人可以在短期内可巡查完毕,他们只能加快脚步。粮仓乃是重地,隐蔽且派有重兵把守,往往靠近主营。 温行兴率兵迎向主营左边,南怀瑾去探查右边,沈恩来率队作为哨兵岗,观察情况随时做出响应。毕竟此行还是危险异常,温行兴本不该随同参与。他乃是大军统帅,若是在此次任务中出了差错,那随后赶到的大军失了统帅,军心如何能稳。 但是温行兴此人,比牛还倔,沈恩来知道和他是说不通的。只能私下和南怀瑾达成一致,若是此行当真有所变故,当即撤退,掩护温行兴。保住性命是最要紧的。 远方的喊叫与冲杀声,声声撞进沈恩来的心里,她知道,如今的每时每刻,都有她的同胞丧命。相比远处的人间炼狱,身处的营地更像是无言的阎罗殿。四周火光明亮,只是为了让这阴冷湿暗的阎王殿完全展露在众人眼前。她们在这阎王殿,抢夺同胞的性命,同时,也在用自己的命去会阎王。 “有人靠近—”沈恩来察觉到不对劲。她握紧手中的剑,朝着散在周遭的士兵做出手势,散开戒备。 来的人是一个韩国士兵,看着年龄不算大,约莫二十多岁。“再靠近,便杀了你。”沈恩来在心里盘算着安全距离,同时,手中的剑已经在无声中出鞘。 “吁吁吁吁——”韩国士兵停下脚步,发出奇怪的口哨声。声音压的很低,似乎害怕被察觉。 “这人是在夜会谁?”沈恩来有些弄不清楚面前的状况,一名普通的韩国士兵有什么秘密? “沈副将,此人打的乃是我鲁国暗哨的接头发声。”身后一名先行兵附上前,他在军营多年,辨认出了这声音。沈恩来刚入军营,听不出来实属正常。 “此人乃我鲁国暗哨?”沈恩来很快便反应过来先行兵话中之意。 “沈副将初到军营怕是不知,每个暗哨对应一个上线,这其中又有每条线专属的哨音。这名韩军会吹的乃是我鲁国最基础的哨音,韩国奸细也会。”再发声的鲁兵言语之中对于沈恩来的轻蔑毫不遮掩。 一个少女,还是一个从未参过军的京城闺女,凭什么一来就是副将。照他说,一群小儿,真把战争当成他京城皇亲贵胄间的儿戏了。 从沈恩来随温行兴入军再到被赐为副将,她就知道,私下里对她的不满定是不少。她能理解,而且自己确实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军功。军营不是一个讲出身讲倚靠的地方。这更是一个原始的充满野性的地方,论的是拳头大小。 至于勾心斗角,但凡有人在,终归是无法避免。只是比起朝堂的诡谲,这儿相对简单一些。拳头能决定的更多。 在这样的关头,沈恩来并不想去计较,日子还长,她不急在一刻,更不愿意赌上性命只为一时之气。 “他此刻出现在这儿,又吹响哨音,必定不是心血来潮。是人是鬼,一试便知。”沈恩来话音刚落,一道白光闪过,下一刻,沈恩来的剑已经架到了那名韩军的肩膀上。 “偷偷摸摸在这儿吹哨?”沈恩来开口,语气凛冽。 那名韩军并未大吼大叫,他抿唇打量沈恩来。一身夜行衣的装扮,脸部被面罩覆盖。若是韩军定不会如此装扮。而前方正是即将被攻下的鲁国城池。 “你们这副鬼鬼祟祟的装扮,才是有何阴谋?”这名韩军开口,语气略微带上一丝慌乱。但是他此刻依旧没有大吼大叫唤人。也许是刀架在脖子上,也许是…… “有敌入侵!”前方突然传来呼喊,随即响起打斗声。沈恩来心下一沉,那是南怀瑾和温行兴的方向。他们暴露了! “粮仓不在那,那是陷阱!”那名韩军似乎在此刻才能确认,面前的沈恩来是真正的鲁人,并非韩人的试探。因为他听到了那对于多数鲁人来说恍若地狱的声音,惊动了他们,必定不是故意安排的试探。 “粮仓在这边,趁天监院的人被拖住,你们快随我来。” 天监院……保监所……沈恩来在那一瞬间将韩国的这两个机构想起。保监所是江湖上的组织,主要行暗杀任务,给钱,也为朝廷服务。而天监院更像是韩王培养的死侍,为军队和皇族效忠。 当初面对保监所已经让沈恩来和南怀瑾明白了山外有山,而天监院是保监所的天外有天。 “你们随他去,小心。”沈恩来冲着跟随她的先行兵边说边暗中使了个手势,这人不可全信。必要时提前撤离。 她另带两名先行兵赶往温行兴所在他们的方向,观察情况,以便实施救援。 —— 另一边的温行兴和南怀瑾本在暗中摸索粮仓的所在,好在南怀瑾心细,在地上发现了稻谷的痕迹,一路追踪到了一顶帐篷之外。 外面立着守兵,人数不算太多,都是普通士兵,温行兴和南怀瑾出手,悄无声息地就将外面的守卫干掉。 为了安全起见,南怀瑾挡在温行兴的前方,侧着身用剑挑开布帘。转折发生在那瞬间。一股巨大的冲力顺势而出,力量之大,生生震掉了南怀瑾手中的剑。 就在那一刻,南怀瑾确定,他们中了埋伏,这帐篷内,有高手。 第九十二章 被困 “掩护撤退!”南怀瑾将长剑紧握在手中,没有转身,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这话是对着身后的人所说。他要负责断后,给温行兴的安全离开拖延时间。 面前的人虽然穿着韩军的服饰,然而却系着面罩。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却又出现在军营内。不是普通士兵。若是死侍,刚刚那一击的功力却又超乎普通死侍所能培养出的顶峰。 短短一瞬,南怀瑾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猜想,却又未能得出准确结论。但是手中握紧的剑一刻也没有松过。 温行兴知道,南怀瑾和沈恩来要保全他的心思并没有错,即将到来的大军,还需要他去统帅。 “小心,活着回来!”温行兴扯住南怀瑾,在他耳边丢下这一句话,随即转身,并不恋战。 温行兴身边只带了4个人,其余所有人手都留下随南怀瑾断后,然而,他们都不是这四个蒙面韩军的对手。 ———— 两个人朝着温行兴撤退的方向飞奔而去,南怀瑾见状,以身做盾,挡在路上,拦下那两人。其余两人被剩下的先行兵拖住。 一道、两道、、南怀瑾的身上慢慢多了好几道口子,若是一对一,他觉得自己还有胜算,可是此刻一对二,终究是有些力不从心。 “刷——”突然一道火光划破阵营这边的天际,南怀瑾认出,那是属于他们的讯号。就在火光绽放的天幕之下,火焰席卷了大半个营地。 “着火了!”远方传来呼喊。 “是粮仓!”南怀瑾听到其中一名韩军开口。 即使浑身疼痛,握剑的手都有些颤抖,他的脸上还是挂上了笑。一定是沈恩来!她还是把事办成了。 “留一个活口!其他都杀!”伴随着声音响起,正在缠斗的一名韩军脱身出了战场,似乎在交代剩下的人。随即,他朝着火光的方向奔去。 这边只剩下三人,然而,留下的先行兵却连一半都没能剩下。南怀瑾眼中有些充血。趁现在军营忙乱,抢着救粮仓,他得逃出去。不然,只怕,真会死在这儿。 “靠……”南怀瑾在心里暗骂一声,估计只留一个活口,这些人都不太想留他。还是两个人对付他,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 “两个打一个,真是不要——”话还没说完,沈恩来的剑已经冲了出去。本是偷袭,那两名韩军又与南怀瑾打得认真,沈恩来倒是伤了其中一个。而这时,想着自己也是偷袭,原本没说完的话也没脸再继续开口。 沈恩来瞥眼南怀瑾,本就穿的夜行服,倒是看不清伤口。但是站在他身边,那遮掩不住的血腥味直往沈恩来鼻子里窜:“走!”沈恩来挡在南怀瑾的身前。 有了沈恩来的加入,再加上韩军一人受伤,南怀瑾终于不再是只能被动防御。 “撤退!”沈恩来冲不远处已经剩得仅有三四个的同伴开口。边说,边使出暗器,这是临走时,许溪为她所做,飞镖上淬了毒。这帮助那几名鲁兵获得喘息的时间。 沈恩来没法将他们丢下,只能一边撤离,一边掩护那几名鲁兵。 “你带他们走,我断后!”南怀瑾看清情况,再拖下去,待到粮仓那边处理完毕,他们谁都走不了。 “放屁!”若不是念着在打架,南怀瑾身上还有伤,沈恩来只怕要一脚踹上他。 边打边退。也许是沈恩来伤了他们的人,激怒了这几个韩军。他们咬死不放。 “副将,你们走!”与沈恩来他们会合的先行兵动了手,很清楚这些人的实力。他们根本不是对手,能走一个算一个吧。 剩下身上都负着伤的四名鲁国士兵排成一排,挡在沈恩来和南怀瑾的面前,随即转身迎了上去。沈恩来伸手想要拉住前方的人,却只抓了个虚无。 “靠!”到底谁听谁的?!那几名鲁兵抱着必死的心,而他们的身手也的确让他们没有活命的机会。沈恩来知道,救不回来了。她咬紧牙关,拉住南怀瑾转身朝山林里奔去。不能让那些人白白送命。她和南怀瑾一定要活下来。活下来将韩国人赶出鲁国地界。 到处是火光,沈恩来带着南怀瑾在营地里穿梭,进入山林,有树木做遮掩,就不会成为活靶子。她听着声响,尽力躲过韩军,然而,时不时仍旧有韩军突然冒出,她挥剑一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近了,更近了。 “铛——”金属碰撞的声音,接着是一柄刺入肺部的剑。沈恩来右腿狠狠踩在地面,没有继续后退。 来不及了,之前走的那个韩军碰上了。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发近了。走不了了……沈恩来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往外冒。 天地之间,入眼所及皆是红,鲜血的红,火焰的红,她心里不曾熄灭的火,还有,南怀瑾和她紧握在一起的手传递的火热。 那就战吧! 不知道起个什么标题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烦躁,这段时间写稿子的效率一直很差,这种差不仅仅是私下自己在起点上更新小说,还在工作中也是。 其实工作压力也挺大的,才去没多久,算是个新人,感觉啥都不太好,一直害怕被辞退。 马上到新年了,工作量还差一半,可是1.1号前又要上交,你说那就加班努力赶吧。我的工作也是类似写稿这样的内容,真的没有灵感写不出来。 我大学学的专业其实是理工科,那个时候觉得专业枯燥乏味,现在从事偏文科的工作后,突然觉得理工科的工作相对直接很多。答案唯一,就像数学题,做得出来就有解,做不出来就无解。 叽里咕噜说一大堆,在1.1号前可能不会保持日更了。得把工作努力保质量地完成呀!毕竟那是每个月稳定的保障,再次感谢大家! 《六州歌头少年志》不知道起个什么标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加班 近期到1.1.号前可能真的没有时间更新了……刚刚加完班…… 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晚安,一早还要爬起来上班。 加油,打工人! 《六州歌头少年志》加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九十三章 恒齐 剑啸,以身做气。 南怀瑾在身后一时忘了周遭的一切,沈恩来挡在他面前,即使身处无边黑暗,但是他也能感觉到从四面八方而来凝聚在沈恩来身边的那些气息。 这是以命为筹码,燃烧人体的无尽潜力。他们对面的那名韩军,必须也以命作引,否则,南怀瑾知道,他挡不住。 但是,他会不会做出和沈恩来一样的选择?有没有堵上性命的必须拦下? 他有!南怀瑾感觉到对面凝聚的气息,这名韩军,他终究是低估了他。拼尽全力,也要将他们拦下,哪怕从此再也不能握剑。这是一名士兵的底线。 然而,预想中双方的全力一击没有碰上,中间杀出一个身影。 沈恩来心下一沉,她以为是南怀瑾,然而,那人的身影……是之前帮他们的那名“韩军”,或者更应该说是鲁国奸细。 那人插出来,挡在了两人之间。而韩军在看见他的瞬间,竟是收了手,全力一击的状态下,贸然收手,反噬之力几乎可以重伤他。但是他还是停了下来。 沈恩来的破空掌侧过,打倒了远处的帐篷。 “噗——”伴随着韩军吐血的瞬间,那名“鲁国潜伏人”冲着沈恩来他们吼道:“快走!” 单膝跪地的韩军望着他,眼睛里在夜幕中似乎泛有火光:“恒齐,你——” 恒齐忘了他一眼:“我是鲁国人。”单单一句话,立场鲜明。 随即他架住南怀瑾,同沈恩来逃向丛林。 喧嚣在身后穷追不舍,但是被唤作恒齐的男人似乎对这片丛林很是熟悉,他待着沈恩来他们在里面穿梭,最后拉出一根被隐藏的树藤,三人爬上山腰上的一个山洞内。山洞被藤蔓所遮挡,若非恒齐牵领,夜幕之下,沈恩来完全无法发现。 韩国士兵搜寻的声音在下方响起,随即慢慢走远。 “我们得在这里躲一会儿,你俩都有伤,走不远。下去会被追上。”恒齐压低开口,简单说清楚了做此的缘故。 一切喧嚣都远离而去,静下来,沈恩来才真正打量清楚面前的人。 韩国和鲁国邻近,子民在长相上并无太大的差异。这也是鲁韩两国奸细一直无法决断的原因之一。 恒齐同之前那名韩军看似相熟,而埋伏的那四名韩军,绝非韩国普通士兵。那恒齐……这人约莫20多岁,并不年长,若是如此年纪已经能够接触到韩国将领高层,此人不可小觑。 “你们是哪个军营?”恒齐率先开口。 “我们随讯王殿下出兵支援洛城。”沈恩来答道。 “不知道小哥是哪方暗探?”南怀瑾问向恒齐。 “我?我不属于军营,我是宁县人。” “不属于军营?”沈恩来和南怀瑾不太明白恒齐话中的意思。他们虽对军营内部,暗探的密事不清楚,但是大概的他们也有所了解。 不同军营和将领都会培养自己军队的暗探,因为身处边境,两国摩擦很是平常,若有暗探在,很多挑衅便可提前预防。暗探内部规则严密,因为一旦成为暗探,身份的秘密在一方面也和性命脱离不开。而暗探传递信息的绝对忠诚,甚至会成为战局胜负的扭转因素。 恒齐不属于军营,那他如何成为暗探?又如何会吹暗探之间的哨音,作为宁县人更如何会出现在韩军内部? “我自幼就被祖父送去了韩国。哨音也是他教我的。他曾经是暗探。但是我,的确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个军营。因为到现在为止,遇到你们之前,我还没有为鲁国传递出任何讯息。” “你——”沈恩来还想问,却被恒齐打断。 “先出去吧,等到天亮就不好隐蔽了。”恒齐说完便往外走,在前方引路。沈恩来和南怀瑾见状只得跟在身后,将疑问暂时封存。他们也清楚,待回到宁县,多的是时间问,而如今,若是不抓紧走出树林,能否活着回到宁县都是一个未知数。 恒齐熟悉的不仅仅是树林,周遭所有路径皆是如此。恒齐带着南怀瑾他们穿过的皆是小路,若非有恒齐牵领,沈恩来觉得自己早就绕晕在了里面。 在恒齐这个“活地图”的帮助下,沈恩来和南怀瑾比预想中更快地脱离了危险地。宁县在远方隐约现出身影,沈恩来和南怀瑾心中松下一大口气,南怀瑾身上有伤,沈恩来不愿耽搁,加快步调,身侧的恒齐却渐渐慢了起来。 沈恩来偏过头望向他,天光照在他脸上,映得他半边脸毛绒绒。久别归乡的喜悦和急迫,沈恩来却半分没在他的脸上瞧见。他很静,很静。静得就像是要去吃午饭那般平和。 恒齐这个人,身上有太多沈恩来看不透也摸不透的地方。但是他救了沈恩来和南怀瑾是事实,他是同胞。 “南副将他们回来了!”站岗的远远瞧见沈恩来等人,便大呼将消息传回。温行兴因为此事这些时日操练十分玩命,派出去寻人的探子回来时一无所获,整个军营都焦躁不已。现下人平安归来,所有人都能暂时松一口气。 “你们已经安全到达了,我要去趟宁县,我得去回报。”恒齐没有和沈恩来他们一同进入兵营,他提到“回报”,沈恩来猜想,他的上线就在宁县。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比较特殊,恒齐再次开口:“宁县,陈老五家,我在那。你们安顿好了可以来找我。” 他虽是如此说,谨慎所见,沈恩来将重伤的南怀瑾放入军营后,随同他一起去到宁县。 2021年,你好! 现在已经是2021年的第二天了,躺在床上,摸索着还是打算写点什么。 写了三本书,完结一本,一共56万字。和很多一本都是100万字起的作者完全无法比。我其实挺佩服能写那么多的作者??我真的是个特别懒又特别三心二意的人。常常这本书写着写着就想写新的内容…… 这一年对我来说不太好,是挺糟糕的一年。一开始写,一个是喜欢,另一个就是在想能不能赚点钱。 不能做到全勤,也不能做到日更,甚至常常断更,为了保证更新常常写的内容也都不太满意,其实自己知道,靠写赚钱并不靠谱。工作压力也挺大的,有时候会想,要不休息一段时间不写了吧…… 生活有好有坏,这一年可能坏多得多,但我同时又是幸运的,还活着。这一年死去的人和动物都太多了,天灾人祸层出不穷,也许接受失去是2020要教会的道理。 写,在这时候带给了我慰籍。现实生活的悲伤不如意,在里我给了好的结局,我怀念的人,在里以其他的方式呈现。 虽然订阅的人不多,但是看着收藏人数,有固定的小西瓜留言,我觉得似乎写作的意义在这时候我才摸到了边缘。 写作的意义于我而言,更像是一种沉默的安慰和自我对话,这也许也是网络拥有那么多读者的原因吧。如果我的读者能够在我的文字里找到一些慰籍和共鸣,在无数个孤单的夜晚,因为我的带去过一些光亮与温暖,那就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意义。 感谢陪伴,新的一年,愿你愿我,万事胜意。 人群烟火香槟和气球 是你带我从派对逃走 逃离人间耳语和骚动 这里只有你我和星空 你是何时静静靠近我 你是何时偷偷拯救我 在我掌心放了一颗糖果 人类为何都爱看天空 背上却都有一对伤口 生在这个凡人的星球 是否不配作天使的梦 你将你的翅膀给了我 带我穿越狼群和镜头 让我能够品尝片刻自由 因为你所以我爱上那片天空 天空下我在祈求那是你牵着我 最深刻的故事最永恒的传说 不过是你是我能够平凡生活 人生只是须臾的刹那 人间只是天地的夹缝 人们何苦要活成修罗 活在执着对错的牢笼 是你帮我停下了沙漏 是你教我别害怕闯祸 是你让我活得与众不同 因为你所以我爱上那片天空 天空下我在祈求那是你牵着我 最深刻的故事最永恒的传说 不过是你是我能够平凡生活 因为你所以我所以我不退缩 再不愿这一生中有遗憾不反驳 不再听别人说不在乎谁能懂 只因世界再大不过你和我 用最小回忆堆成宇宙 因为你所以我爱上那片天空 天空下我在祈求那是你牵着我 最深刻的故事最永恒的传说 不过是你是我能够平凡生活 因为你所以我所以我不退缩 再不愿这一生中有遗憾不反驳 不再听别人说不在乎谁能懂 只因世界再大不过你和我 用最小回忆堆成宇宙 《因为你所以我》送给大家。 晚安,一夜无梦,若是有梦,应是好梦。 第九十四章 恒齐身份 空旷的街道两旁并没有行人,商铺也是大门紧闭。一进宁县,沈恩来觉得,恍若进入了一个毫无人气的空城。往里走,能看到一些老人坐在屋门前望着天,不知在怀念些什么。 是呀,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也就只剩下这些老弱病残。也许是不愿意拖累家人,也许是被家人抛下,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们成为这座经历战火风霜洗礼的老城的最后守城人。 宁县没有驻军,在洛城绝境之下,宁县大半的官兵都已经在洛城中,生死未卜。而剩下的这少部分人,也很清楚,一旦洛城被攻破,宁县对于韩军而言,手到擒来。这使得整个宁县扑面而来的死寂感。温行兴率领大军的到来,是一道光。但是,需要这道光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了,剩下的人,大多一开始抱着死去的心,独自一人多活几年,也不外乎是和孤单再共处多些时日罢了。 沈恩来跟在恒齐的身后,刚刚脱离生死的威胁,她其实有点累,甚至想要好好睡上一觉,可是随着恒齐走着,她却又感到一丝宁静。她对恒齐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此去应当万分谨慎,沈恩来在心中也不断提醒自己,但是她却莫名心安。恒齐的出现是个谜,谜语揭晓的时刻,沈恩来有好奇,却没有担忧。这让她感到不解。 穿过街道,绕过小巷,恒齐在一户小瓦房前停下了脚步。从门和斑驳的墙面看出,这个陈老五不是太富足的样子。 沈恩来倒是难得地在恒齐地脸上看出了凝重,只见他伸手将自己本就单薄的内衫整了整,又用手抚了抚头发。这才伸手,在木门上有音律地敲了五下。 静默片刻,不待有人开门,恒齐推门,半只脚跨进门栏。他偏过头望向身后侧的沈恩来。 “一起进去吧。”沈恩来知道,恒齐的意思怕是不希望自己跟着。但是她却强人所难了。 她对恒齐的感受是一回事,谨慎,是她需要对整个大军,整个鲁国负责任的原则。恒齐很显然也愣了一下,这姑娘怎么…… 然而,他很快恢复过来,冲沈恩来开口。 “那你跟在我身后,我介绍你的身份后,你再说话。” “好,打扰了。” 院子不大,胜在空旷。没有鸡鸭的喂养,只有一棵光秃秃的大树立在院子靠近墙角处,整个房子显得极其寂寥。而就在大树下,一位头发斑白的妇人躺在木椅,望了望沈恩来和恒齐,继而收回眼神。对于家里进来了人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和反应。也许是因为恒齐,但是老妇人的反应还是令沈恩来感到有些奇怪。 正对的大屋一个身影自阴影处走了出来,是一个两鬓已经斑白的老人,背微微有些佝偻,但是整个人精神看起倒是不错,腿脚也还利索。一双眸子更是犀利,他的目光率先落在沈恩来的身上,倒让沈恩来感到平日鲜少能触及的压迫感。 在老人跨出门槛的瞬间,沈恩来感觉到身边恒齐气场的瞬间减弱。这个老人,看来就是他要见的人。 “她是正在城外驻军的先行军,她们昨天夜袭韩军军营,照您的吩咐,我碰上了,带回来。”恒齐开口,语气恭敬。沈恩来听到此,心中却咯噔一下。 “吩咐……”这是什么意思? 恒齐的话说完,老人再次将目光落在沈恩来的身上。此时的目光中带上了打量。 “先行军……”老人喃喃两声,随即对着沈恩来行了军礼,倒是让沈恩来有些受不住。老人的年龄摆在这儿,她着实受不起这一拜。 沈恩来箭步上前,伸手托住老人瘦弱的手,这一握,心下倒是了然几分。老人手臂有力,不似外表看着那么孱弱,是个练家子。 沈恩来张了嘴想要开口,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老人,更不知老人身份,她该说些什么。只得将眼神分到恒齐身上,示意。 恒齐伸手,沈恩来适时松手,老人的手臂被恒齐及时托住。 “祖父,你这样会吓到别人的。”恒齐说道。 祖父……恒齐与老人竟是亲人。 “老人家,我是沈恩来,讯王副将。跟随讯王的洛城援军到此。昨日夜袭韩军军营,烧掉韩军储粮时得恒齐相助。无意打扰您,但是,因为恒齐身份特殊。如今两国开战,着实需谨慎对待,还望您见谅。” “沈副将言重了。恒齐自幼被我送去韩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韩国狼子野心犯我鲁国之际,他能有所帮助。” 恒齐必定是化名,沈恩来在脑海里反复思索,还是沿用最基础的称呼“老人家,鲁国暗哨有暗哨的规矩。您既然教会了恒齐暗哨的交流方式,那敢问,您可也曾是暗哨?” “是,不瞒大人,我原名范黎。开国之战时,我19岁,在韩国当暗哨。” 沈恩来听完,冲着范黎行礼鞠上一躬“若非有范老先生等先辈的牺牲,吾等又如何有今日。” “韩、赵灭我鲁国之心不死啊!我们当初没能一绝后患,如今这胆子就落到你们的身上了。”范黎说到这儿叹口气,“沈副将跟着恒齐找到这儿来,应是为了恒齐的身份吧。” “没错,还望范老先生能够同我解释一下。” “恒齐的确没被编入军,所以他暗哨的身份在咱们鲁册上查不到。但是我的身份您可以查,宁县府衙里面就有,我每月也领了国家发给我的补助。” “范老先生,您既然当过暗哨,那您应当知道,暗哨的身份需要层层筛查,需要专业训练,更需要记录在军营之中。”沈恩来很清楚,这不仅仅是维护规则,在另一方面,也是保护暗哨。 “我自然清楚,但是,沈大人,您没有做过暗哨,又如何知道暗哨这身份背后的意义。您先看看周围,看看宁县。开国之战,宁县屠城之事,您可有听说过?” “听过。”此案之惨烈,耶律石根之暴戾,令人振愤。 “恒齐的父母皆是在这场战争中丢掉了性命。他那时才出生,早该死了,但是宁县数不尽的人保住了他和与他一样才出生的孩子。他们被护在人墙之下得以存活,他的身上背负的是整个宁县的血恨。” “你看那,”范黎伸手指向院子里躺在树下的老妇人。沈恩来发现范黎伸出的手有些颤抖,“她,也是当年宁县极少数的幸存者之一。沈大人可知她是因何缘故在那场阿鼻地狱中苟延残喘?” 沈恩来喉咙有些发涩,一个字都发不出声。 范黎再次开口,声音就像是穿越几十年的光阴,携裹着杀戮与血腥刺入沈恩来的心上。 “因为她是女人,是可以供人玩乐泄欲的女人。” 。 好运 2021年希望能够好一点吧。 下午开会提到了工作可能面临变革,有可能失业的风险。 回家敲字,敲着敲着确实写不下去了。还是有些忐忑难过的。 我的直系领导的处境跟我比起来也不太好。都不容易呀。 成年人的世界比想象中难得多得多呀。 于是今天回家路上买了张彩票,希望能够好运一点吧。不能中彩票,也希望工作能够保住吧。 好运!goodluck,bestwish. 《六州歌头少年志》好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九十五章 号角吹响 沈恩来站在院子里,四周的风裹挟而来,将她紧紧压着,有些喘不过气。她想,她懂了范黎没有说破的话。这个老妇人曾经的身份。 “慰妇。”这个被韩军和赵军取的名字。安慰之意。然而在这样名字下,所做的事却是惨无人道。 沈恩来突然想起兄长幼时强迫她背诵鲁国史记时说的话“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但更为重要的,是不忘怀,铭记前人所受苦难,吾辈自强才可保山河无恙。” “慰妇……”沈恩来喃喃道。 她转过头望向范黎,老人被岁月侵蚀而凹陷的眼中,有着水光。 “大人猜的没错,她还有恒齐的娘亲都被抓去当了慰妇。她叫李梅锦,她的夫君是宁县衙门捕头,一家九口独活她一人。抓走期间她逃过两次,两次都被抓了回去,第一次被打得半死,第二次直接挑断了脚筋。后来,始皇将韩国人和赵国人赶了出去,她才被救出来。可是,她也几乎成了废人,我看着不忍,就把她接到院子里照顾着。这,就是宁县当年所有幸存之人的结局。” 对于范黎所说之事,沈恩来并非毫不知晓,但是,那都是书中所看是听茶馆说。现如今,战争下的受害者以如此情形出现在她面前,她仍是感觉呼吸一滞,仿若喘不过气。 乱世之下,谁又能真正地独善其身?都不过是受害之人罢了。 “我将恒齐养到八岁便将他丢进韩国,他在韩国待了二十几年,这么多年,我从未让他传递过讯息,就是为了让他隐藏得更深。我知道,终有一日,韩国一定会大举进犯我国,到那时,才是他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素日里,边境的小纷争,还不足以让他冒着暴露的危险。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让他加入军营。一旦成为了真正的暗哨,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他必须要服从,但那只能让他提早被韩国怀疑。” 范黎的话让沈恩来不得不再次审视这对祖孙,范黎的想法没错,所以这次洛城之危甚至是耶律横桥所率的这支韩国大军都将因为储粮被毁而受到重创。远征水土不服,环境变化是杀死军队的一个原因,而长途的征战,军队的基本供更是决定战争成败的关键。所以,攻下城池,不仅仅是占领了土地,还意味着资源。 而这次,沈恩来他们将粮仓烧掉,断了耶律横桥的退路,耶律横桥必须将洛城攻下才能保证后期的攻打。可是,算算时间,在后的大军即将抵达,大军一旦到达,耶律横桥再想要攻下洛城,就没那么容易了。这对于耶律横桥来说是背水一战,有时候,将人逼到极端往往容易反噬。但是,沈恩来也知道,这是战争,战争本就是另一个极端。如今的情况,终究是他们占了起手。 可是,恒齐自八岁起就背井离乡在敌国隐藏,听过范黎的话,沈恩来想,恒齐在韩国只怕也并无倚仗,幼小孩童,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至今? “咚咚咚—”屋外传来敲门声,随即木门被撞开。一队列官兵出现在院子中。 一个官兵瞧见沈恩来上前行礼开口“沈副将,讯王派我们来寻你回军营。大军已经到齐,讯王殿下正在召开军会。” 大军比她想象中更快,正好,乘胜追击,早日救下洛城。得到此消息的沈恩来倒是顾不上范黎他们,当前出兵进攻才是头等大事。等洛城之危解除,再来好好安顿李梅锦也可。 “大人,” 沈恩来冲范黎打过招呼刚刚抬脚往外冲,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沈恩来顿了顿,转头,望向范黎。 “我老了,自知若是上了战场也是拖累。可是恒齐年轻,可否让他代我上到战场,多杀几个韩人?” 面对范黎带着泪的眼,沈恩来哽在喉咙中的拒绝如何也开不了口。她只得点头应承下,带着恒齐回到军营。 “派人去核查恒齐和范黎的身份。”沈恩来将恒齐安顿下,唤来接她的士兵,两军开战,必须谨慎。 一切吩咐妥当,沈恩来通报进入主帅帐篷内。 营帐内,最上方是温行兴,下方挨靠着两边各站4个人。沈恩来冲着温行兴行礼。 “部署已经安排妥当,沈副将你跟着李将军一同率左翼军配合黄将军率的右翼军进行夹击,我正面迎敌吸引火力。” 沈恩来点头,她想开口让温行兴留在军营内,但是她知道,部署已定,她要做的是服从。况且,以温行兴的性子,也决不会留下。 真正的战争就要打响了。 她从未真正上到战场杀敌,自京城一路疾奔到宁县,行军跋涉之艰辛也远超她的想象。她从一开始以为的打仗是在战场上经历生死危机,到逐步明白,打仗,从一开始,行军路上就不容易。天寒地冻,长途跋涉,有些人还没能等到上战场就死在了路上。而两国大军正面交锋之前,还有突袭,有先行军……自战争开始之时,死亡便随之而来。而不是仅在真正的战场之上。 战鼓喧天,沈恩来退出后行快速将衣服换上,走前还是不放心,她抓紧时间赶到到南怀瑾休息的营帐内。 南怀瑾靠在床榻上,似乎在等人,沈恩来掀开帘子一进,便知道,他在等她。 “放心,我会帮你多杀几个韩军。”沈恩来边走上前边开口。 “保护好自己,安危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南怀瑾真想戳戳小姑娘的脑袋,第一次上战场,说好听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真要他说,沈恩来自以为是的毛病又犯了。 “得得得,放心,我这工夫,想要伤我可也不是简单的事。”沈恩来临上望着南怀瑾,说完挑了挑眉毛,继续开口,“你就跟这儿继续养伤,别的事,勿挂心,等着去洛城休息吧。” “越是快胜的时候,越是容易出现变故之际,人呀,一旦被胜利的愉悦蒙蔽了双眼,就容易分不清局势。” “知道啦。别忘了等回学堂的时候,告诉陈振民他们班主我的英姿。” “你自己去说不是更准确?” “夸奖的话得别人说,自己说了可就没那味了。所以,你安心养着。” 外面的锣鼓声换了一个节奏,与此同时,准备进攻的号角吹响,沈恩来知道,她要走了。 “好生休养。” “万事小心。” 沈恩来转身,抬起右手,越过头顶挥挥。 “对了,恒齐我把他安排在你旁边的营帐里了,你瞧着点他。” 。 第九十六章 洛城解危 翻身上马,沈恩来跟在李将军身后,再往后便是他们所率领的左翼大军。身边是响彻的鼓声,还有士兵们的嘶吼声。 锣鼓和号角虽不能直接杀人,但是却能振奋人心,而这有时候比弓箭长矛更有用。沈恩来在此刻,感受到内心无法平静下来的翻涌,血液加快地流动,她懂得了只有上战场才能体会到的东西。 援军来势汹汹且这是正式开展的第一战,有士气更有实力,温行兴犹如一柄利剑正面将耶律横桥的大军撕开一个口子,左右两翼大军呈围攻夹击之势,耶律横桥的大军虽然奋力抵抗,但是这个口子却越发往韩军敌营扩大。 沈恩来的手从原本的酸胀再到条件性挥剑而变得麻木,酸涩感已经随着战场上的紧张而逐渐被大脑遗弃。活下去,是唯一的目的,也是战场上每一个人最渴切的愿望。所以,她手中的剑是护自己安危的保障,却也是夺敌人性命的利器。 双腿夹在马上,沈恩来上半身探出马前,救下一个差点葬送敌刃下的鲁国士兵。 韩国的号角声突然响起,沈恩来虽不懂韩国不同号角声所代表的含义。但是开战前的号角声她听过,并非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要么预示着战场安排的改变,要么……退兵。 原本胶着的韩军突然往后撤,只留下少数士兵作为抵挡,大军渐渐和沈恩来他们拉开距离。 与此同时,鲁国号角也再次响起,沈恩来知道,这个声音代表穷寇莫追。 她双腿夹紧马腹,调转马头,朝着洛城方向奔去。而洛城在此刻,已经将城门打开,迎接胜利的援军。 ———— 沈恩来没有换下衣服,她的马也被牵回了马厩。她一个人慢慢在街头走着。空旷良久的街道,在此刻稍微有了人气。从城墙往里走,地面上没有洗刷掉的血迹渐渐变淡变少但是两边堆积的尸体依旧零散分布。温行兴已经下令,军队帮着安葬尸体。军队带来的粮食也已经搭设好了粥棚对百姓进行施救。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不是吗?对于沈恩来而言,是的,然而,对于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亲人、爱人、朋友的人来说,有些事情发生了,有些人走了,心里有个位置永远空了一块,任凭岁月如梭,回不去的终究无法遗忘。 就像顾社宇之于沈恩来,南怀瑾曾经问过她,对于顾社宇的死她放下了吗? 她记得她的回答“怎么可能放下,有的事一辈子都没办法放下。只是长大了,学会了放过,知道朝前看,有些伤疤不会轻易去触碰,但是它永远在那,保不齐哪个时刻哪句话又想了起来。命运,不就是这样吗。” 未经他人恶,莫劝他人善。 洛城之危暂时解除,然而鲁国之危却还有一场场硬战要去打,沈恩来他们只能握紧手中的剑,步履不停,唯有这样,鲁国才不会有更多的人经历生离死别。 “想什么呢?”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 沈恩来偏过头,南怀瑾的笑脸猝然映入眼帘。他的脸色苍白,和身后茫茫的雪道融合,然而,他面色上冲沈恩来挂着的笑,却又在那一刻,将所有的雪色染成彩色,带上暖意。 “想什么时候能把韩国和赵国赶出去。”沈恩来冲南怀瑾笑笑,“你怎么出来了?没去府衙里?” 南怀瑾受了伤没参与这场仗,按理说他应当和其它伤员一起乘坐马车进洛城。温行兴在洛城府衙专门划拨了一个院子安置伤员,沈恩来以为南怀瑾在那。 “温行兴照顾我,给我特意配了马车。攻城之战我没出力,大家都累了,打了仗还要特意照顾我。我便把马车留给这一仗里其他的伤员了,我腿脚是好的,自己走走就是。” “若没有你昨夜夜袭韩军军营,烧了粮草,今日之仗也不会如此顺利。你如何没有出力?” “你倒是为我说话。” “嘁,我实话实说罢了。那你随处走走,走到这儿?这可不是府衙方向。” “我来寻你。” “寻我?寻我干嘛?” “错过班主在战场上的英姿,班主若是英勇受伤,战后我也好第一时间记录下嘛。”南怀瑾说完,打趣地朝沈恩来挑了挑眉。 “谁都能随便伤我,我好着呢。他们可都近不了我的身。” “我知道,”南怀瑾说到这儿停了下来,脸上依旧带着笑,但是这笑却半分打趣的意味都没有,沈恩来望着他的眼神,却突然感觉鼻头有些酸涩,只听南怀瑾继续开口。 “我怕你心里难受,特来寻你瞧瞧。” 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杀了数人,第一次见到同伴死在面前无能为力,第一次握剑的手抖得握不住却还得硬着头皮扛,第一次见到一座繁华城池变成恍若只有死人的空池。 当沈恩来纵马进城,城门打开时,两旁堆叠成为小土堆的尸体;城墙之上,已经死去,尸体冻成雪块的周康。她心底的悲凉就像这漫天大雪,飘扬散落,无处可躲。 然而,此刻,她的身侧有南怀瑾。 “回去吧,耶律横桥不会就此作罢。咱们后面还有硬仗。”南怀瑾伸出手,拂掉沈恩来肩头的雪花,那手也并没有收回,往上,摸了摸沈恩来的脑袋。 二人转身往洛城府衙走去。 。 请假 今天写了1700个字,已经11点了,写不完了。明天发吧。 明天一早就有年终述职,事关工作能否保住,所以我就准备早点睡啦。 天气很冷,今年冬天格外寒,走在路上风一刮,感觉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凉意。 想起了我外婆。她是2020年离开这个世界的。在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没能够挨过2020的冬天。 倒回去六年吧,那时候的我还在读高中,每年的冬天都很冷。下了晚自习更冷,那时候完全是:又冷又饿,饥寒交迫。 但一回家就好了。外婆每天都会算着时间在阳台上瞧着屋子下面,看到了我的身影就会去把门打开,给我热宵夜。 还记得那时候天很黑,风很大,但是心很热。一抬头,就看见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光。 我外婆教会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能力:感受爱的能力。是她教会我如何去爱自己,爱别人,爱这个世界。 今天很冷,未来有些迷茫,我很想她。同时,我也感到很幸福。 2020年终究过去了,我们都活了下来,进入2021年了。 “陪着你的人会一直陪着你,天上地上,永远照看。” 很庆幸这个时代遇见你们,写的文字有人看,有些心声有人懂。 晚安! 第九十七章 温行兴的铠甲还没脱下,待到沈恩来和南怀瑾进府邸会客厅时,温行兴抬头瞥见是他们后又接着把头埋进一堆文书之中。 后续的战力安排,洛城内百姓的安顿,民生的恢复……一系列的问题待到洛城危难解除之际,也像雪球一样一股脑地滚下来,又大又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沈恩来记忆中那个痞气讨人厌的六皇子已经被时光所掩埋,温行简死去的那一刻,温行兴已经被迫长大,再到出征,遍地尸骸铺路,他彻底成为了讯王,不是学堂内可以仗着身份撒娇的皇子,而是手握着无数百姓希望的将军。 “孩子长大了呀。”沈恩来压低声音冲南怀瑾喃喃。 “班主,真算年纪,你比温行兴小吧。别老站人便宜。” “嘁。哎,说个正事儿。温行兴喜欢暖暖,你总不会没看出来吧。” “嗯?所以?” “你觉得咋样?” “挺好的。” “你这也有点太敷衍了吧。若是我有暖暖这样的妹妹,那必定是睁大眼睛好好找,生怕她磕着碰着受了委屈。不给温行兴设下个七八九十道难关,好生考验一番,准过不去。” 沈恩来话落,额头上便被挨了一敲,南怀瑾敲完她,颇有些好笑地开口:“你莫不是要陪着暖暖过一辈子?感情的事,得他俩觉得好。再说了,我觉着温行兴日后定不会亏待暖暖的,退一步,他若以后真做了对不起暖暖的事,那说什么,我也是要把暖暖接回家的,自家妹妹我就是养一辈子又不是不行。” “这话倒是说得我还满意。等回了京城,趁热闹,把陈振民和许溪的事也敲定下来。你说这一个个的,皇帝不急太监急。我们倒成了月老。” “班主,那是你啊,可别扯上我。” “南怀瑾,你大爷的。” “我都这么忙了,你俩还跟我这儿打情骂俏。存心膈应人是不?”温行兴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沈恩来和南怀瑾的对话。 温行兴话中的意思在沈恩来脑海中过滤一遍,南怀瑾低下头,瞧着身边站着的小姑娘,耳朵红了。 南怀瑾无意让沈恩来窘迫,他轻咳一声将话题绕开:“讯王殿下辛苦了,不知我二人可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得了吧。你好生养着就是。你若是有个什么差错,回去了,暖暖可不得哭死。班主,你扶怀瑾去房间休息吧。你们的屋子都整理出来了,就是客房第一二间。” 温行兴说完将头继续埋进一堆的文告之中,看得出,温行兴是真忙,沈恩来和南怀瑾也没有继续打扰的脸皮。他们安静地退了出去。 “你回去休息吧。我得去找个人。”沈恩来冲南怀瑾说道。 “恒齐?” “这个世上像我这么聪明的人不多了,你是第二个。”沈恩来间接承认南怀瑾的猜测。 “他的身份有问题?”南怀瑾皱了皱眉。 “这倒不是,他毕竟在韩国待了那么久,对于韩国军事熟悉度远胜我们。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完全放心他,但是问问,总是没错的。” “那一起去吧。” “算了,我自己去吧。你的伤还没好。” “走吧,多个人在,稳当一些。” 南怀瑾去寻沈恩来,便将恒齐交付给了岑副将,他们俩此刻到都不知道恒齐被安排到了哪儿,拉了个士兵问过才知道,恒齐此刻正在东城门帮忙施粥。 南怀瑾和沈恩来寻到恒齐时,他便一个人坐在粥棚旁,手撑着脑袋,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白茫茫的天,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粥早已经发放完毕,夹杂着雪的风就像是冰刀一样刻在人的脸上,粥棚周围的人群早就散去。恒齐的身影在此刻让人觉得无边的孤寂。 “恒齐……”沈恩来出声。 也许是保持一个姿势坐得太久,恒齐偏过头时,就像是扭着了脖子,倒是把氛围一下打破。 他用目光望向沈恩来和南怀瑾,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两人寻他干嘛。 “打扰你了。”南怀瑾拉过沈恩来将她放在身后,客气开口,给恒齐一点反应的时间。 沈恩来这下也察觉到自己的突兀,挠了挠头,不做声躲在南怀瑾的身后。 “你们找我,是出什么事了?”恒齐问道。 “无事,只是洛城之危暂时解除,但耶律横桥绝不会善罢甘休。对于韩军,你熟悉一些。特来请教,您能否猜到韩军下一步的部署。我们好提前准备应对之法。”南怀瑾语气客气。 “烧了耶律横桥的储粮,他一定会加快攻打频率。韩国军营里有天监所的人,他们其中有人擅长暗杀。夜间一定要注意防守,避免他们混入城内。” “天监所,就是和我们交手的那些蒙面人,是吗?” “嗯。” 提到天监所,沈恩来明显感觉到恒齐的神情有些变化。再想到最后时刻,收回全力一击的天监所之人…… “班主,班主——”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沈恩来和南怀瑾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 这声音,好像是陈振民。 随着喊声不断响起,越发近了,沈恩来偏头望向声音发出地,一个像是狮子头一样的人朝着自己滚了过来。 还真是陈振民。 怪不得沈恩来将他看作是狮子头,他身着一袭绛红色长衫,因着天冷的缘故,怕是穿了不止一条棉裤,整个人显得越发圆润。沈恩来望着他噗呲一声笑出声。 “你怎么在这儿?”南怀瑾诧异问向陈振民。 陈振民咧嘴露出大白牙:“战乱横行,许溪作为医家,在京城自是待不住,可她要救人,就势必要去到战场边上,我不放心她一个人,陪着她就到洛城来了。想着班主你们在这,去府衙寻,他们告诉我你们来这儿了。” 沈恩来瞅瞅他空无一人的身后:“那许溪呢?” “在府衙里救治伤员。我帮不上什么忙,又听说南怀瑾受伤了,赶紧来看看。”陈振民说到这儿停下,往前大跨步走到南怀瑾跟前,“真是咱六班的移动小血库,每次遇险都是你去扛。” “哪儿跟哪儿呀。我可先警告你,别哭啊。”南怀瑾看着陈振民包子脸上圆碌碌的眼睛有些发红,赶紧止住他。 沈恩来倒是觉得陈振民这次这话说得颇有道理,细细想来,南怀瑾倒真是六班固定沙包袋,移动小血库,抗揍大担当。以后还是要对他好一点,挺不容易的小少年。 恒齐望着面前一言一语的三个少年少女,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叹口气。 恒齐开口:“粥已经发完了,回去吧。关于韩军的情况,我想我应该要同主帅再汇报。” 恒齐话落,沈恩来察觉到周遭气息陡然生变,她一手拉住南怀瑾一手抓住陈振民往旁边一避,下一刻,就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一柄利剑穿破积雪,深深插入地面。 第九十八章 东城门本就偏僻,天寒地冻,再加上洛城经过之前的战役,百姓领完粥都回了家,街道上空空荡荡。出手伤人的,必不是鲁国人。 沈恩来抬头,才同恒齐谈到此事,没想到,韩国天监院的人来得比想象中更快。转念一想,洛城刚刚攻下,士兵在极度的欣喜之中难免有所松懈,而百姓安顿洛城后续处理已经让众人忙得揭不开锅。而虽然夜晚时分,夜色更有助于隐蔽,但比起晚上的加强防备,刚刚攻城后的此刻,却是更好的潜入时机。连沈恩来都没想到,他们来得如此快。 是那晚交手之人,不过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人。沈恩来在心里揣度一分,南怀瑾受了伤,不能算入战斗力,但是她和恒齐可以,南怀瑾必要时刻可以起到扰乱作用。至于陈振民……他可以去搬救兵。如此一想,胜算此刻应当是往他们这边倾斜。 “恒齐,”最前面的蒙面人开了口,喊出了声名字。 他们似乎是冲着恒齐而来,如此潜入只为一人,恒齐手上握有韩军什么秘密?沈恩来猜不到,但她知道,要保住恒齐,无论如何,恒齐对于目前韩鲁对峙的局面来说,至关重要。 “你真是鲁国奸细。这些年,你藏得可真好。”蒙面人再次开口,和之前那声称呼不同,这次的语气带着嘲讽。 “是我错信了你,才造成储粮被毁的后果。今日我来,无论何种代价,必定要手刃你。” 不待恒齐回复,沈恩来冷漠的声音已经响起:“此乃我鲁国疆土,你要杀我同胞,先问过我手上的剑答应不答应。” 话落,沈恩来的剑已然出鞘,白光闪过,剑尖直指刚刚出声的那名蒙面人的命门。 两人缠斗,与此同时,南怀瑾握住陈振民的手腕,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快去府衙搬救兵。”说完用力一推,将陈振民往府衙方向推出。陈振民看出此时情况,不做停留,整个人奋力往外跑。另一名蒙面人见状猜到陈振民的目的,飞身试图拦截。 “恒齐!”南怀瑾大喊,恒齐的剑同时出鞘,截下那名蒙面人的行踪。 二比二,双方进入缠斗。 南怀瑾的视线无法控制地望向沈恩来,她的力量是弱项,而对面的蒙面人内力醇厚,力量占据上风。好在沈恩来懂得扬长避短,她以速度维持局面,意图拖延时间,她知道,援军很快便来。 “沈恩来——”突然传来恒齐的喊声。南怀瑾这才将目光分去到恒齐的身上,不知何时,恒齐已经将他的战场转移到沈恩来的身侧,他伸出手,拉住沈恩来,随即将她向后一拽,沈恩来对恒齐并无戒心,如此拉扯之下,沈恩来被避到了身后。恒齐迎身上前,锋利的剑刃刺穿了他的胸膛。就在片刻,莹白的雪地上,绽放朵朵梅花。 “恒齐!”沈恩来惊呼一声,奋力挥刀。料是蒙面人也没想到恒齐会做如此的举动,沈恩来的一击倒是将二人的动作停下。她随即托住恒齐往后一退,落在南怀瑾的身侧。 恒齐的创口很深,沈恩来点了穴道,但是止不住血。恒齐的嘴唇很快发紫发白,快速失血,他的身子发软,只能倚靠沈恩来的重量。沈恩来感觉自己似乎托着一个冰疙瘩,而这个冰疙瘩,急促的吸气下,再次开口。 “欠你的,我会还。濂迪,你参与的这场战争是以侵略和毁灭为目的,而我只是在保护我的国家和无辜的人。” 和沈恩来交手的那个蒙面人提剑上前,大有再补一刀的气势。沈恩来脑海飞快转动,现如今只有她一个人能扛,她该如何做才能拖住这两个人等到援军到来?从东城门到府衙的距离估算陈振民跑步赶去需要半刻钟,一来一回就是一刻钟,而到他们交手叫停,粗略算算最多半刻钟,但是,温行兴赶来有马,比起陈振民的双腿,快得多。这意味着沈恩来还需要拖延的时间大大减少,她心中有底。 然而,没等到沈恩来将所有思绪付诸行动,另一个蒙面人叫停了一切动作。沈恩来下意识觉得,这个人应该就是恒齐口中的濂迪。 “援兵快到了。先走。” 那人说完,目光落在眼睛已经半阖上的恒齐身上,那一刻,沈恩来有些看不透此人的神情。但是濂迪显然具有决定权。另一名蒙面人一声不吭随着他往府衙反方向跑。 “南怀瑾,你看着他,我去拖住他们。” 沈恩来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将这两名蒙面人放走。然而,她的手腕却被人握住。 “你一个人追什么?”南怀瑾知道,这个机会很难得,但是对象是沈恩来,他私心只想她平安,至于其他的,往后都能讨回来。 “你——”沈恩来有些恼怒,但是蒙面人的身手不弱,不过南怀瑾这么片刻的打断,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街道之中。 如此情形,沈恩来也只得作罢。他们既然能够混了进来,在如此慌乱之下,想要混出城去,也不是难事。 不过目前最紧要的是恒齐,他失血过多,但很幸运,许溪在。若是换了其他大夫,这命只怕救不回来了。许溪不是一般的大夫。 “这药连续喝上五日,差不多就能下床了。”许溪边嘱咐边将医药箱收拾妥当。 “班主,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坏人好事?”南怀瑾开口。 恒齐当时的动作他和沈恩来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剑是他自己迎上去的,他当时求的是死路。 “真想死,有下次我们也难不住。这次救了,就当积德吧。”沈恩来淡淡开口。 恒齐和濂迪之间发生过什么,沈恩来无意去探究,但是对于恒齐,她始终有些不忍。年幼孩童本该拥有无虑的童年,然而,却被丢进“狼群”,这些年不知经过多少磨难,才活成如此模样。他不该是复仇的工具。 稚子又何其无辜? 沈恩来无意去指责范黎,但是对于恒齐多了些容忍。她想救他。 第九十九章 睡了两日,恒齐便醒了过来。许溪给他再次检查了一遍,把过脉,也许是自幼习武的缘故,恒齐恢复得比想象中好,最多再养两天便可下地了。 南怀瑾在许溪的调理下,身子也渐渐转好。沈恩来这段时间帮着温行兴处理城内百姓的生活。战役过去,存活下来的人总是要继续生活的。新年早就过去了,洛城却依旧到处都挂上了红灯笼,温行兴认为这样可以通过视觉冲刷掉一部分的阴冷悲凉。 百姓的适应能力远超过他的想象,即使没有红灯笼,他们的日子也照常积极地过。人可以脆弱地不堪一击,一根毛笔,一块棉布就可以让人丧命;但同时,人又可以坚韧地在天地之间繁衍生息。巨大的苦难和无尽的折磨都无法真正彻底沙雕一个人。 庄稼再次种了起来,因着温行兴率大军支援洛城。百姓将家里多余的存粮和连夜赶制的棉衣送到了军营。这是一种相互的回报。 你护我,我为你。 沈恩来望着堆叠起来的物资,她想,有这样同胞的国家怎么会灭亡呢。有谁能将他们彻底打倒?她认定没有。 她其实不算一个具有无私的爱的人。她远远做不到因为一些毫不相关的人就要放弃掉自己性命的事。更不用说她救了人,还落不到一句好。她并不需要什么报答,但是最起码的感激,在沈恩来看来是做人的基本认知,如果没有,她也不会再救下一次。 而此刻,望着步履蹒跚的老人家,抱着孩子的妇女,她的心突然软了,就像是被太阳晒化了。 这些人刚刚失去亲人,才从巨大的死亡阴影的恐惧下脱离,也许饿了几天,也许一口热饭都没能吃上。却仍旧想着把最好的东西带给她们。 手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沈恩来垂目,一个蹒跚的老奶奶攀住了她的手臂。 “小姑娘,你也是参军的?”老人家的脸上因为皱纹和饥饿而显得干瘪褶皱。 老人家的右手紧紧握住沈恩来的手,随即,左手又在沈恩来的手背上拍了两下。她的眼睛依旧澄澈,此刻却有泪光闪烁。 “好,好。要好好照顾自己呀,会胜的,咱们一定会胜的。” 沈恩来望着老人,待老人话音落下,重重点头。会胜的。她抬头将周围望过,每个人的表情并不相同,但是沈恩来却感觉到一个共同:相信。所有人都相信,他们一定会胜的。 只是,通往胜利的道路,向来不是一帆风顺,赢,本身就是一件难事。 耶律横桥大军在两日后兵分三路,洛城久攻不下,拖住韩国大军,而其它战场显得焦灼。耶律横桥放弃了洛城。 “耶律横桥往左的这方向,极有可能奔的是洪崖领。另外一支,我有些猜不到,但是目前猜测是凉城。”南怀瑾在沙盘上将棋子插进洪崖领的位置。 他和温行兴就目前的局势已经演练了约莫两刻钟,他刚刚所说的猜测是目前可能性最高的一个结论。 温行兴点头:“我们的大军也要分成三股势力。恩来,你随季将军留守洛城,我和怀瑾起兵赶往洪崖领,李将军率兵奔往凉城。” 耶律横桥缺了兵粮,他们作为援军兵强马壮,耶律横桥若是一直耗下去,只会将整个大军拖垮。只是,没想到耶律横桥断舍离得如此之快,他如此的举动几乎代表放弃了洛城。而洛城,相对而言,就是这乱世之下一块比较安稳的所在。只是,侵略者一日不赶出去,鲁国山河又何谈拥有一块真正安稳的所在?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洛城暂时是安稳的。这也是温行兴将沈恩来留下的直接原因。 南怀瑾望向沈恩来,他抿唇,有些猜到沈恩来接下去会说的话。 “洛城短期内应当无虞,季将军带军有方,他一个人也定能守住洛城。我留下,帮不了太多的忙。我想随李将军奔往凉城。” “你第一次杀人,还记得吗?”温行兴没有直接说好,也没有直接说不好,他问向沈恩来,突然的问题,却是直白冷漠。 沈恩来握紧双拳,她似乎在回忆,却又似乎在排斥这样的记忆。 她从没主动去杀过任何一个人。每一次动手,都是自保。她若是不杀,那她便会被杀。但是关于温行兴所问,她却哽着发不出一个字。 “班主,”温行兴突然唤她,换了称呼,此刻的他不是讯王,不是大军将领,不是沈恩来所要听命之人,是六班学子,是同沈恩来度过生死的朋友。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我们这次能够打退耶律横桥的大军,是因为他们之前久攻洛城不下,已被拖住许久,再有夜袭,毁其粮草。最后一击,是作为援军的我们带来了六万大军。但是,不是每次,我们的出战都是这样幸运,一击便中,一打便退。” 沈恩来想,她听懂了温行兴想说的话。但是她觉得,温行兴并不懂。 “周康、李琦还有无数人的尸体堆叠,才让洛城撑到援军到来。夜袭遇难,是先行军的尸体和南怀瑾以命相搏才成功脱逃。这不是幸运,是必然。我们赢得必然。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更何谈男女之分?今日的局面,是每一个鲁国人用鲜血捍卫脚下土地的完整。” 因着沈恩来的话,空旷的屋内变得寂静,温行兴呼吸一顿。 “好,那你同李将军一起去支援凉城。” “何日启程?”沈恩来问。 “自是尽快,明日一早。”温行兴答道。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他们不能拖也等不起。 “好。那我今晚要去寻一个人。” “寻人?谁?”南怀瑾一时猜不出。恒齐还趟在床上,洛城,还有谁是沈恩来在寻找的? “伊罕骏。”沈恩来清晰地吐出三个字。这段时间有些忙昏了头,竟是把伊罕骏给忘了。 洛城已经安稳,伊罕骏绝不会自动去到耶律横桥占领的地方。他的身份太过敏感,一旦被认出,很难保证他的假死会不会成真。 所以,他很大概率上还留在洛城内。 洛城经此一役,死伤过半,想要找出一个人并非难事。沈恩来要在走之前会会他。 ———— “你说,沈副将真要这样跟着我们没日没夜赶?” “你什么意思?瞧不起人?” “哪儿啊。我自是钦佩的,你说人一小姑娘,听说还是读书人,但这么能吃苦。跟着咱们打仗也是为国出力。我怎么可能瞧不起她。我只是觉得,毕竟是个姑娘家,将军也是咋不让人跟着医部跟着后勤一起,晚点到也行嘛。” “行了,你看人小姑娘不啥都没说吗,咱们更不要丢脸,等上了战场真打起来了,多杀几个韩国人。” 沈恩来拎着桶穿过临时驻扎的营帐,她刚刚才练完剑,浑身被汗侵湿,没有热水给她洗漱。她只能走到远处的一处河。冬日寒风刺骨,水已经冻成了冰。沈恩来用内力凿开冰块,将桶装满冰水。 提着桶回到营帐内,沈恩来将就着用棉帕将身子简单擦拭。有水已经很不错了。她想起前段时间,连续奔波五日,都没有遇上水,她憋了五日没有洗漱。 好在大军极速下,赶往凉城的路已经行了大半,估摸着再有两日便能到达。 外面响起号角声,沈恩来眉色一沉,这是紧急集合的意思。出事了。 沈恩来快速将脱下的衣袍穿上,提上剑往外冲。 “出什么事了?” “赵国出兵了!” 第一百章 再多的盟约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都是空谈。 韩国的攻势猛烈,赵国怕再不出兵,若是鲁国同韩国私下达成不平等协议,赵国便一点好处都无法分得。不管完努赫齐还在鲁国境内,赵国毅然出兵。 骨肉亲情在皇权面前太过不值一提。 沈恩来这才真正知道耶律横桥一股势力赶往凉城方向的图谋,那是赵国和鲁国边境的方向。只怕,韩赵两国私下已经达成了某些约定。 鲁国此番当真是到了生死存亡危难之际。 而朝堂上,还有人主求和。割地赔款,只要火烧不到京城,他们便无所谓。 “韩赵两国倾大军,趁他们还没打到京城,臣恳请陛下考虑求和,以平息战乱,给我鲁国修养生机的机会。” “陛下,现下已有五个城池被攻破了,若是求和,那些城池必定保不住。那里面全都是咱鲁国的百姓啊!” “梁大人,如此紧要关头,自是需要弃卒自保呀!” “这是人命,是鲁国子民,在你口中,只是棋盘上的一个卒子?!” “梁大人此话有些——” “够了!”温行淼出言中断下方的争辩。 他一双眸子扫过下方站着的每一个人,他年龄在这殿堂之上乃是最小,但是不怒自威的气质却衬得众人不敢与之对视,纷纷低下头。 在温行淼身边候着的太监主事却知道,少年天子怒了。王公公在皇宫内待了许多年,太上皇温文帝就是他亲手送进铭文殿,温文淼逼宫成功,他对外给了温文帝体面,以太上皇的身份让他退位,甚至将铭文殿给他,用作颐养天年的理由。但王公公知道,温文帝永远被囚禁在了铭文殿中,至死无法再走出一步。有宫人私语,何不直接一刀杀掉,如此养着不怕哪日温文帝私下反回去,一刀砍掉直接省事。 王公公听过,未言一语,他知道,在这高墙内,从没有秘密一说。只要经你嘴说出去的话,都将公之于众。但是他心里清楚,有时候活着比死更折磨人。温行淼不杀温文帝,在某种程度上,是出于一种报复,也许更多的是不屑。一种赢家对于输家的轻蔑。他有足够的自信坐稳这个皇位,所以温文帝得活着,活着看他的千秋霸业。 温行淼的情绪藏得太好了,好到王公公从未真正见过他发火,但是此刻,他却感到惧怕,温行淼的怒气在遮掩下,依旧无法完全被遮盖。 “国既不国,家何能存?今日退了,鲁国的疆土缺了一块,明日韩国再来,再退,国将不国!他既然敢来,我们就敢打。开国之战我们一无所有,是无数百姓扛着铁楸去对抗身穿铠甲手持盾牌的士兵,他们以雪为食,以命铺路,才有我们的今日,诸位安稳站在这巍峨大殿之上。” 温行淼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握紧双拳,似乎在尽力平复住情绪。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引自***主席)温行淼一字一句说出,每一个字都落地有声。 “陛下圣明!”大殿上随着温行淼话路哦,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竟是大喊伴随着扑通一声跪下。在他磕头的同时,阴影之下晕开一滩泪滴。 他是自开国之战便存活下来的重臣,他目睹鲁国王朝更迭变化,亲眼见证自己的国家从任人宰割到彻底站起来,再由勾心斗角毁掉根基,再次陷入风雨飘零。 他等温文淼这句话等了半辈子了,他经历过最黑暗的日子,才懂得“山河无恙,国泰民安”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奢望,始皇让幻想变为现实,他无法想象鲁国再次回到曾经的至暗时刻。 拥抱过温热如太阳,如何再继续忍受冷冽的黑暗? 而武力永远是守卫和平最有效的方式。 在朝堂上,温行淼一言定下鲁国全民抗战。在街道,在学堂内,太学再次迎来一波抗战高潮。太学年满15的少年皆可参军,于是,如今的太学只剩下15岁以下的少年们,他们无法上场杀敌,只能日日关切着战场局势变化。 他们的父兄在朝堂之上占有一定之势,他们知道,目前求和与求战两派吵得不可开交。新上任的君皇是个少年,若是畏惧害怕,偏向求和一派……他们不敢想象。 太学求战一派明显胜出,他们人多气盛,试图让朝廷听见他们的声音。然而,走到太学大门便被拦了下来。 “都给我回去上课。”守门大爷覆手望着面前的少年们。 为首的少年朝着守门人行礼。 “张先生,请容我们过去。” 守门人正是之前的太学院长张之洞。触犯温文帝虽是保全了性命,却也葬送了整个仕途。温行淼上位后,赦免了他,本有意让张之洞颐养天年。然张之洞却执意回到太学,当起了守门人。 “这是什么时辰?这是什么时刻?你们该做什么?” “这是鲁国生死存亡之刻,是我们该为国而战之时。先生,您教我们读书明理,难道是让我们躲在这一隅之地偷生吗?” “肆意闯出去惹得人心惶惶就是你们所谓的为国而战吗?十年寒窗,费尽心力栽培你们,就是让你们拿着刀剑乱砍的吗?”张之洞有些揾怒,他说完忍不住咳了起来。 “先生……”学子有些担忧张主动的身子。他们对于张之洞的钦佩并未随着他的免职而减少。 张之洞摇手,阻止学子们欲上前的关心。 “孩子们,朝廷会有决断,最终的结论还未出,你们此时此刻该做的是回去读书。学好兵器制造,学好粮食种植,学好兵法帷幄。这才是对国家最好的帮助。’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选自明民国政府),过去,咱们什么都没有只能用人命去拼,现在,弓弩机、投石器不断在改良,咱们能做的更多。前方,你们的父兄亲人在浴血奋战,他们保护的是鲁国最后的一道防线,是你们。他们用血肉之躯为你们夺来时间,你们该去读书,而不是这样浪费。” 张之洞话落,在场的少年们再无一人吱声,有一人对着张之洞行礼,随即更多的学子纷纷行礼。他们转身朝着学堂内走去,无一人再回头。 今日的太学,读书声较以往更大了些。 一百章心得 没想到,短命文的我竟然真的写到100章了,感到激动和快乐。 收藏人数也在增加,感觉到很感动,会继续努力写的。2021的愿望,希望码字总数超过100万。早日完结《少年志》。 其实现在已经在默默写两本新书,但是放心,《少年志》才是目前主要的方向。那两本就是有时候换脑子,再加上不硬要求的存稿。 根据我的龟速和尿性,我估计新书如果上,恐怕得明年去了。不过,没关系,慢慢来。新书是男频文了,也是新的尝试。《少年志》越往后写,越感觉言情写不来,我真是言情杀手,这感情戏太难了。 好吧,絮絮叨叨一堆,就是很激动,一百章。 晚安。 《六州歌头少年志》一百章心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补充说明 今天的稿子写好了,但是u盘坏了。被迫格式化,明天试着找找。悲允…… 明天能找到,就更两章…… 《六州歌头少年志》补充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一百零一章 翰城危机 完努赫齐被囚禁了,作为弃子的他本该被杀掉以振军威,但是温行淼留下了他。因为沈恩来他们走前同他达成的盟约。 温行淼相信他还有用处。 他也必须有所用处,否则,鲁国不会容他。 “我有急事相告,还望禀报。”当日下午,完努赫齐便如愿见到了温行淼。 “赵国此番出兵,恐为一人。” 温行淼居高临下,他望着完努赫齐,皱眉。 “为了一个人?”言语间的不相信毫不遮掩。 “我知陛下定是有所疑虑,然,根据传回到我这的消息,我父皇出兵的确是受我大皇兄的怂恿,所为的主要是一人。鲁国武器铸造大师,楚云河。我国探子回报,楚云河已经研制出最新的弓弩炮箭,还有改良版的火筒(手铳)。”完努赫齐此话一出,温行淼整个人便有些坐不住。但他还是强压下内心的激动,面上不露。他很清楚这番话意味着什么,如今战场,火筒稀少,更是一次性用品,用过后便报废,然其杀伤力极强。因此,多少技师在改良火筒上费劲了心思。而弓弩箭炮更是战场上主要使用的武器,这两种随便单拎一个改良成功,对于战场的局势也许是颠覆性变化。 可是,想到这儿,温行淼神色突变晦暗,只听得他冷寂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响起:“若真如你所说,如此大之事,怎么朝廷并未收到任何上报?” “因为消息被拦截了下来。您的先祖将数十个鲁国最优异的技师放置在荒芜的翰城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但是,同时,远在他方的技师也极其容易遭到蒙蔽。他们只管研究,然而,主管他们的官员却早被韩国和我国私下收买,最新的研发成果,我们将会比鲁国更早拿到。” 完努赫齐的话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丢下一块巨石,温行淼的心里已经涌起了滔天的怒火。他握紧双拳,双眼有些发红。如此时刻,还有些人竟是想着赚国难财,当真以为他是死的吗?! “朕会去核实这个情况,若是真如二皇子所言,今后的合作,咱们自是各取所需。”完努赫齐听出温行淼对自己的称呼已经变为二皇子,如此,他目前算是安全了。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陛下,我愿助您让赵国退兵,同时,也希望您以鲁国之力助我重回赵国,夺得皇位。我若上位,赵鲁两国定结友好,在我有生之年绝不开战。” “朕也希望。来人,送二皇子回去歇息。”目送完努赫齐离开,温行淼蹭的起身。 “王福,王福——” “陛下,奴才在。” “传朕令,将郑源爽即刻召进宫中。快去!” “咚——”下完令,温行淼将手边的茶一挥而落。空旷的大殿之上,只有他因为气愤而颇有些急躁的喘息声。通敌叛国如此大的罪名,温行淼不敢想象,所获兼无法上达天听,这背后是否有京城高官参与其中,否则……他不能冒险,但是,目前京城中,他信得过的人都在千里外的战场之上。唯有古凉秋,她却不能走,温文帝尚被囚禁,朝堂之上人心动荡,古凉秋镇得住,且京城安防交给她,温行淼放心。那么,还有一个人选,郑源爽。他相信,郑老将军一手教导出来的人,在家国大事之上,必有底线。 “陛下。”郑源爽朝着温行淼行礼,她已经许久没有进入皇宫了,突然被召,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第一个便是郑老将军的噩耗。 “朕将虎符交予你,立即动身赶往翰城。此番将会途径郑老将军驻守地,这虎符能助你调1万人马,他们同你一起赶往翰城支援。” “陛下——”郑源爽设想过最坏的结果,却没想到竟是如此。自战争开始,她无数次想要披甲上阵为国而战。 “完努赫齐刚来过……”温行淼将完努赫齐的话简短复述一遍。郑源爽当下便明白目前局势的紧张,她上前接过虎符,随即跪下朝着温行淼重重磕了个响头。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誓死完成任务。”殿外响起一声声的军情急令。 “报——”王福自殿外颤抖着跑进来,手上捧着染上血的书帛。 “念。”温行淼直接开口。 “赵国大军攻打凉城之际,腾出两万精兵直奔翰城,翰城围困,情况危急。” 是了,这才是赵国的真正目的,凉城与翰城在一个方位,明面上是攻凉城,实际上凉城为铒是为拖住支援大军,真正目的则是绕道直奔翰城。翰城乃是小城,地势荒芜,两万大军……翰城撑不过三日!而沈恩来他们所率大军是为支援凉城,此刻恐怕已被拖住。赵国已经料到,哪怕再调最近的大军前去支援,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然而,王福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副将沈恩来在赶往凉城之前已率五千精兵奔向翰城,如今翰城守卫应是1万人,勉强可以支撑上一些时日,还望陛下尽快下旨,周围支援。” “好好好!”突然的转折让温行淼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恩来当真不曾让人失望! 当日,郑源爽随五位密局高手带着虎符快马奔往翰城方向。 ———— 沈恩来在离开洛城之前找到了伊罕骏,并同伊罕骏的口中听到了楚云河的名字。她心中留了个心眼,这也是她并不愿意留守洛城的一个原因。但是伊罕骏对于楚云河一事所知晓的并不多,远达不到完努赫齐的程度,所以,沈恩来只能知道楚云河对于韩国而言,很重要。而翰城与凉城在同一位置上,沈恩来终究是放心不下,她借调五千士兵赶往翰城,刚到,赵国的大军便紧随而至。她此刻清楚,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一个优秀的技师在很大程度上,单就战场贡献度而言抵得上五千士兵。但是,每个人的性命都是宝贵的,沈恩来并不想用人命去衡量价值。如今,她既然到了,翰城,就必要守住。楚云河的安危,她也一定保障。只是,当赵国大军兵临城下之际,她才第一次意识到,周康和李琦当日首卫城池时,以命相赴的决绝。 第一百零二章 夜深了。 沈恩来一袭黑衣,趁着夜色,她混入了翰城太守府。在入城的两天时间,沈恩来对翰城太守,李知节便有一股莫名的怀疑。 李知节礼数周到,为人宽厚,但是,翰城地处偏远,整个城中所有人的生活远赶不上京城。然而,李知节身穿的锦服,沈恩来却一眼认出,那绝非他这样一个太守所能得到的。这也多亏了温行兴和韩千金,一个身份尊贵,一个家财万贯。他们平日并不计较这些,但是身份摆在那里,所穿所用皆是常人所不能企及。也因着这样,沈恩来自诩涨了不少见识。由是如此,沈恩来对李知节留了心眼,她私下有所隐瞒地打听过,李知节并不是富裕人家,只是有个太守官职,平日就靠俸银养活一家人。他的鞋子上方乃用金丝勾线,虽然他有意用宽大的衣袍遮挡,但沈恩来存了观察的心,一点一滴都没放过,她很确信李知节的俸银可支撑不起他的吃穿用度。 而且,对于她提出的想见楚云河一事,被李知节以楚云河正在闭关修造防御炮弩而打发。李知节更是以外敌在下,要全心全意守护翰城为理由,多次将楚云河和翰城武器建造所刻意遮掩下。 按道理说,翰城危机就在眼前,沈恩来应该无条件地信任自己的同胞战友,但是李知节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给了沈恩来太多的疑虑。 有了怀疑就去证实,沉默猜想永远不是沈恩来的解决办法。夜探太守府,沈恩来并没有抱着可以找到至关重要的证据的想法,若是证据都那么容易被找到,李知节这个太守也别当了。她走这一趟,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心安,而且希望这个东西,再渺茫也是存在的。 太守府的守卫并没有想象中的严实,大部分的士兵都被调去了前线,后方镇守的人减少了一半。这在某种程度上助了沈恩来。 一个黑影在屋顶上疾步穿梭,沈恩来白日特意到过太守府,确定了每间屋子的方位。夜色并不能抹杀掉沈恩来的方向感。她清楚找到李知节的书房位置,趴在房顶之上,小心地掀开瓦块,透过露出的细小缝隙向下望。 李知节此刻也正巧在书房办公。 他在书桌上沾了墨写些什么,沈恩来看不清楚。他全程坐着写字,并没有半分不妥。直到,他拿出了暗格后面的金砖。在屋顶上的沈恩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金灿灿的金砖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格外耀眼,这些钱够他这辈子衣食无忧了。但是这么大一笔钱,绝不可能是他正当所得。 若这钱是李知节贪污腐败而来,可翰城偏僻,百姓生活尚且拮据,要压榨出这么一大笔钱,那必得是毫无人道地长期以来地克扣。可是这些时日的观察,沈恩来并没有在百姓口中听到关于李知节贪污之事。 那这钱究竟从何而来? 号角吹响,又是一轮进攻。沈恩来趴在屋顶上,看着李知节慌乱地收起他的金砖,起身朝外走去。 抓住机会,沈恩来翻身而下,进入书房。根据刚才所见,沈恩来找到暗格,摸索一遍,只有金砖。时间紧迫,沈恩来将四周再次摸索一遍,却没能再发现其他暗格的机关。 远处鼓声大作,沈恩来无法继续停留。她趁乱赶往城墙。 根据这两日韩军的进攻,也是沈恩来决定夜探太守府的一个原因。贪污腐败可以秋后算账,然而,大敌当前,若是我方太守有通敌的嫌疑,那事情就不可控了。 韩军进攻并不猛烈,甚至远比不上洛城那次,可是,明明这次的韩军有备而来,进攻人数多于守城人数,为了赶在援军到来之前,韩军应该是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攻下瀚城才是。可是,现世中的一切却让沈恩来捉摸不透。 而今晚,夜还长,太守府只是沈恩来的一个目的,她还要去一个地方。 “沈大人。”沈恩来拉过一个她带来的士兵。 “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在西城墙看见了我。” 士兵虽然不懂沈恩来让他如此做的意义,但是将令在上,还是领了命。 沈恩来随即整个人赶往西城墙相对的方向——弓弩建造所。 她今天势必要见到楚天河。 外面炮火连天,而东边的弓弩建造所依旧安静地伫立在那,隐在一片喧嚣之中。 庆祝 因为昆仑和九天的上线,让我感到激动。所以,今天显然又断更了…… 我今天也完成了述职,工作估摸着是保住了,仰天大笑。 部门融合,明天又要开会,但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中。 虽然不太清楚昆仑和九天的内容,但是稿子还是要努力写的。 《六州歌头少年志》庆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一百零三章 “大人!”对于突然出现在此的沈恩来,建造所的守卫颇有些疑惑。 城门的炮声他们自然听见了,沈恩来在此时刻,孤身一人到建造所是为何事? “韩军有一新型弓弩,我需要同你们的弓弩技师楚天河商讨,赶快带路。” “是!”士兵不疑有他,和同伴交了岗,便带着沈恩来穿过内院,到了一处小屋外。 “沈大人,楚天河便在里面。” “好,多谢。” 士兵退到屋院外守住,沈恩来敲门后径直而入。 一个中年男人趴在桌上头低得和桌上的图纸快要碰上。他很显然没有听见敲门声更没发现出现在他屋内的沈恩来。 沈恩来无奈只得轻咳一声用作打招呼。 楚天河抬头望了她一眼“宵夜放饭桌上就是。”说完又把头埋了下去继续和图纸进行交战。 沈恩来突然有些想笑,她也真的如此做了。不远处的男子,面容并不算好,甚至因为没洗而有些油腻搭在两边的头发,配上胡子拉碴,整个人显得有些登不得台面,但是沈恩来却在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的夜晚察觉到了心安。 听到沈恩来的笑声,楚天河再次抬头,对于送宵夜的婢女还未离开,甚至对着他笑,他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听得沈恩来的声音响起。 “楚工,深夜打扰您了。我乃是此次支援瀚城的副将沈恩来,夜深而来,实是有事请教。” 沈恩来话落冲着楚天河行礼。然而听完她自我介绍后,楚天河整个人却突然一下来了精神,蹭的起身。 “你是京城来的大官?” “呃……我是京城来的,我——”沈恩来还没来得及说完她只是个小兵,楚天河的眼睛却一下在黑暗中变得明亮。他猛地跨步,“哐当”,伴随着书桌被撞的作响,他却似乎没感受到疼痛,步履不停,径直走到沈恩来面前停下。 “我的图纸为什么一直不被通过?” “嗯?” ———— 漫天火光,然而这夜韩军不再是挑衅而已,他们真正开始了攻城。夜,才刚刚开始。 “开城门,我要出去迎战。”李知节一身盔甲落在士兵后面。 “大人,危险!” 李知节是文官,且不说他的对战经验,就目前的局势而言,他们人数处于下风,该做的乃是守城,拖到援军到来。 “我们和韩国兵力差距不大,他们已经攻了几次,大大损耗了他们的士气,抓住这次机会,我们可以将他们彻底打退。”李知节说到这儿歇了口气,“其他战区都很吃紧,咱们若是能够自己解决这个困境,就不用再分散其他战场的兵力了。” 李知节的话听来也有道理,他周遭的士兵一时有些拿不准,沈恩来之前下的命令是死守,可是李知节乃是瀚城太守。 “还愣着干什么?开城门!”李知节大吼一声。 “是!”服从是军人的天令。 “开城门!”一声一声传下去,在下面的士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上头的命令传了下来,遵守是目前能够确定的事。 “哗——哐——”巨大的城门被缓缓打开,缝隙渐渐变大。 “啪——给我关上!关死了!” 沈恩来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城门前,伴随着她的话,她已经抢先将试图挤进城内的一名韩军挥剑劈斩。原本对于开城门就抱有疑虑的士兵一听到沈恩来的话立马开始将城门紧急关闭。 “谁都不准开城门,谁开了就以通敌叛国罪当众斩杀!”沈恩来撂下这么一句话,将她带来的士兵守住城门,随即提剑赶往城墙之上。 “沈副将。”李知节望着突然出现的沈恩来。 “李大人。”沈恩来算是打过招呼,她没再同李知节说话。 今晚的韩军攻势猛烈早已不同前几次的试水。沈恩来的铠甲上已经被变黑的鲜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沈恩来觉得自己已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需要在城墙上不断挥剑拦下试图进入的韩军,还有一个她需要一直关注李知节的一举一动。她一直将后背留给战友,同样的,战友若是有了异心,后背的那刀才是最致命的。沈恩来此刻需要提防,那可能的致命一击。 看着沈恩来的到来,李知节也再没有提过开城门的事。 瀚城守城的人和韩军人数差距的确不大,再加上有守城优势在,瀚城的伤亡虽不小,但是当天光乍破寂寥黑夜时,韩军也随之退去。 瀚城,再次守住了。 沈恩来低下头,似乎极其疲倦,打了一晚上,她自然累得不想动弹,但是,此刻她的脑中却在飞快运转。 她的余光瞥到李知节的身上,有些事放在平日可以拖一拖,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她不能冒险。 “沈大人,辛苦了。”李知节的声音在沈恩来的耳边响起。 沈恩来抬头,冲李知节点头“李大人也辛苦了。大人,我们一同回府衙吧,此次韩国进攻凶猛异常,后续的兵力防御我还有些更改之处想和大人商讨。” “好。” 进了府衙,沈恩来便将瀚城内有官阶的武将全部唤来会客厅。有一直在瀚城的武官,也有她带来的武官。她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站在她这一边,但她,无论如何都要将这场政变动起来。 “今日韩军攻势甚猛,我们虽然此次将他们击退,但是他们势必今晚又将卷土重来。”李知节率先开口,说的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实情,但却又不得不在众人面前重复提及此事。 然而,待到他话音刚落,一柄利剑出鞘,他的脖颈上传来一丝凉意。 “沈大人这是何意?” 底下的武将开会也都带上了兵器,此刻,数十把长剑大刀纷纷泛出银光。其中数把刀锋直指沈恩来的方向。因为此刻,她的剑架在了李知节的脖颈上。 “李大人,外敌在前,我怀疑你有通敌叛国的嫌疑。本该有实据才能如此,但是情势危急,万事必得小心。等到瀚城之危解除,沈恩来必同你一起进宫面圣请罪。” “放屁!由得你随意怀疑。”一直跟在李知节身边的武将张晟骂出了口,提刀向前,意图攻向沈恩来。 沈恩来带来的武将也同时向前,出剑,拦下了张晟。他是沈恩来带来的兵,听从的自然是沈恩来的指令。既然有所怀疑,那就绝不能就此带过。 在场之人瞬间站成三列,一列同沈恩来一个阵营,一列同张晟一样,企图救下太守李知节,还有少数几个人一时分不清真假,不知该相信谁。 沈恩来皱眉,这是她设想中的结果。大敌当前,他们内部还在闹内讧,自乱阵脚。如此行事本是大忌,但是沈恩来却顾不得那么多了。若李知节真是叛徒,那才是最大的威胁。然而当局势真正发生,剑拨弩张之下,沈恩来还是忧。 “我说过,不会伤李大人的性命,只是在战事结束之前,也不会将李大人放出。” “你这个小娘们,我们凭什么信你?”张晟方急了什么都骂。 话刚落,一道白光闪过,随即,说话那人整个身子都被击了出去。沈恩来出手了。 “我现在好语所说,并不是同你们商量,而是告知。我乃是陛下下旨亲命的副将,瀚城支援士兵皆听我令行事。”沈恩来说到这儿,脸色一变,一双眸子慑住众人,“我的指令很简单,死守瀚城,等援军!” 。 第一百零四章 “先问问我手上的刀答不答应。”张晟话落整个人已经朝着沈恩来冲了出去,一股爆裂的气势劈开四周的风,沈恩来感觉到,张晟这是用了全力,他要在众人面前给自己一个难堪,这不仅仅是挑衅更是较量,关于她究竟有没有资格站在最前面,让所有人服从的一种挑战。 沈恩来手刀将李知节敲昏的同时将他交给站在她这边她所带来的人,而这时,张晟同沈恩来之间的距离已经极其接近,他的刀就在沈恩来的头顶上,离她的头只有约莫一拳的距离。 太快,快到拔剑出鞘的动作都成了虚影只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张晟虎口处传来的发麻的痛意。张晟蛮力挥刀,沈恩来招架这一下已经有些吃力,她却不得不拦,只是后面的打法不能硬碰硬。她抗下这一刀,随即整个身子往右侧偏转,头离开了刀剑之下,悬在脖颈上的危险消除了,她接着向着张晟的腹部猛踹一脚,意料之中,没能碰上,张晟收刀往一旁躲避。两人错开。 沈恩来手握长剑,站在院子之中,她一一望过所有同张晟站在一起的将领。他们有的看姿势也准备提刀上前,有的只是站在原地回望。 “外敌当前,我不想同同胞之间有所争斗,彼此有所损伤。但是若是此战必不可少,我也绝不会后退一步。不服的,想要同我斗一斗的,一起上吧。“ 并非是沈恩来的口气大,而是她有一定的信心。在刚刚同张晟交手后,她能很清楚地衡量出,张晟并不是自己的对手。再往前推,张晟第一个站了出来对自己动手,一方面也许是他性子冲动,但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他的身手在这些将领里面是排在前面的,他作为头阵,是要给沈恩来一个下马威的。 但是沈恩来远比他们想象中,身手更好。这是她自幼习武,多年未曾松懈的结果。 “我以后就想开个杂货铺,每天赚点小钱。不用辛苦读书为了那功名,也不用拳脚了得方圆称霸。“读书习武的苦对于年幼的顾恩来而言,是没办法忍受的。她不知道为何兄长非得要她早起练武,每日练字背书。 “读书是为了让你明理,当你知道的越多,才越能明白天下之大,越能懂得自身之小。亦不会人云亦云,在七嘴八舌中丢失本心。习武是为了健体,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的未来有所选择。读书也好习武也罢,待你长大成人,家中若是依旧富足如初,你大可开家小杂货铺,欢喜过完这一辈子,但是若是有朝一日变故袭来,不仅仅是咱们小家,大到国家天下,你有才识便有了谋生的手段,你有武力,便有了立足的根本,不至于被人随意欺辱。“ 幼时所忍之苦,皆是为了他日能够有所选择,或者说能够拥有足够的底气去捍卫去抗争自己想要的东西。沈恩来今日懂了,顾社宇当年的用心。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和你动手,传出去莫要说我们欺负人。“又是一个浓眉壮汉走了出来,他同张晟并肩而立望向沈恩来。但是他并没有拔刀,不像是要动手的意思。 “要么就打赢我,打趴我,要么就服从军令。“沈恩来开口。 此话一出,对面的张晟等人面色一沉。沈恩来知道,这次不能彻底赢了他们,后面麻烦只会不断。她要一击即中,彻底树立威信。 “一起上吧。“伴随着话音落下,沈恩来已经飞身而出,速战速决。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她的力量占了下风,在速度上就必须练就得比一般人快得多得多,她要的不是险胜,而是完全碾压的毫无悬念的胜利。 沈恩来使了心机,张晟他们因着她是女子在一开始并没有用尽全力,而她要做的就是快速解决。等到张晟他们意识到沈恩来的实力远不能小觑时,沈恩来已经行到他们跟前,夺了他们的刀。兵器被剥,这场对决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偏向了沈恩来这边。 “好!“将领中有人发出赞叹之声。 对于一个可敬的军人,军人间向来不吝称赞,而这样一个强而有力的人还是同胞,更是让人鼓舞动容。 “承让。“沈恩来将剿下的刀规矩递上,她只是想展示自己的实力,并没有同其他将领完全交恶的想法。任何事情都有个度,达到了就没必要紧咬不放。更何况,他们是同胞并不是外来的入侵者。 张晟清楚沈恩来的实力在自己之上,抿唇上前接回自己的刀。 “技不如人,是我败了。“张晟开口。 “诸位,我们皆是抵御外敌的同胞,刚才一战也并非炫技故意拉踩。韩军绝不可能只攻一次,我们面前还有无数个守城之夜需要扛过去,靠我一个人绝不可能。鲁国的未来靠的是大家,是每一个鲁国子民的努力。技师楚天河楚工已经研制出最新的弓弩兵器,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守住翰城,守住鲁国。在我们的土地上,保护我们自己的百姓。我的请求只有一个,死守,绝不打开城门,直至援军到来。“ 守城关门也是翰城一开始的部署,只是因着李知节昨晚……想到这儿,一些将领面面相觑,沈恩来如此行事,应当是和昨日有关,难不成?无论如何,众人对于沈恩来所说一点皆是认可。守城,守百姓,守疆土。 “还望沈副将将李大人安置妥当。“张晟也退了一步。 “自然!我沈恩来以性命起誓,绝不会让李大人受到任何伤害。“ 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张晟和沈恩来他们继续纠缠,韩军再一次攻来,外敌当前,他们之间的那些纷争便被抛在一边。 “将李知节看好,绝不能将他放出去。“沈恩来唤来自己带来的将领,将看守任务交予出去。 沈恩来对李知节的怀疑一直存在,当沈恩来见到楚天河的时候,李知节的嫌疑一下变得无法忽视。楚天河设计的最新图纸没有被传出去,李知节将它压了下来,他告诉楚天河京城那边正在审核,但是,太学的兵工部没有接到任何来自楚天河的图纸审核资料。李知节撒了谎,或者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无论是哪个方面的问题,李知节都必须被隔绝关押起来。同时,沈恩来也必须将他稳住,她没有能够直接指证李知节通敌叛国的证据,而李知节在翰城多年,李知节若是要反咬一口,她会很被动,况且,韩国兵临城下,一旦城内乱了,翰城不保。 所以她必须先下手为强,将李知节控制住,将翰城内部稳住,一切才有胜算。 “实力永远是维护国家正义的基础,子民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沈恩来想得没错,但是她低估了人性之恶,在绝对的利益和威胁面前,整座城的百姓和士兵都可以成为被牺牲的物品。 。 第一百零五章 城墙之上一次次的厮杀,一次次击退试图翻上来的韩兵。沈恩来有些麻木,直到城墙之下传来巨大的嘶喊声。 城门开了。 “谁t开的门?!”沈恩来怒吼一声,而这也只能宣泄愤怒。门已经开了,她在城墙上,现在赶下去,韩军已经入城,来不及了。 “大人,是李大人开的城门。” 沈恩来握紧剑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情况危机。她深呼吸,稳住心绪。 “把城门守住了,绝不能失守!”沈恩来大喊,同时往城门处赶。 城门大开,韩军就像是蝗虫,急不可耐地妄图吞噬掉一切。一旦开了一个口子,便有数不尽的韩军将那个口子越扯越大,最终将整个翰城吞噬。沈恩来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绝不。 “守住城门!支援!死守!” 他们的身后是国家是百姓,是妻子儿女是父母兄弟是表亲好友是一个个无辜的同胞。站在这里手握兵器的他们,是所有人的希望,是鲁国的倚靠,是这个民族的脊梁。 “杀!”一声又一声地嘶吼,鲁国士兵以身为刃同进犯的韩军厮杀。 周围不停有人倒下,再有人补上,沈恩来的耳边嗡嗡作响,一切喧嚣似乎离她很远,她被置身在一个空旷的国度,但是她手上挥舞的长剑却不停转动。她感受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疲累,她只知道不能退。 “沈副将,沈大人,大人!”拉拽和呼喊将沈恩来从无边的杀戮中扯了出来。 退出了战场中心,沈恩来感觉到脚下踩着的坚硬的大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牵发引起的疼痛在一瞬间被唤醒。她整个人有些撑不住要往后倒。所幸身侧的战士将她及时撑住。 “沈副将,之前根据你的命令,我们一直在暗中保护楚工。战斗开始之后,我们便发现李知节暗中挟持了楚工,我们将其拦下,此刻关在府衙里,楚工也送至府衙照料。” “好!”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不过想到李知节,沈恩来的气便蹭的往上冒。 “把李知节看住了,他是通敌叛国之人,楚工很重要,一定要确保他无虞。战场这边有我,你们全力护住楚工安危。” “是!大人,也一定保重!”士兵知道此刻情况危急也不便多做停留。同沈恩来打过招呼便赶往府衙。 沈恩来缓慢转动身子,每动一下,钻心的疼痛便从四肢窜到心头,整个身子忍不住地打颤。动着手时,尚且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疼痛,待到静下来,这痛意便如何也忍不住止不了。她压下去,握剑的手颤抖,她在这颤栗中将剑握紧。 无论如何都要等到援军到来,她现在绝不能垮掉,得撑下去。沈恩来将喉咙里抑制不住往上冒的血腥味压下去,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将呼吸调整好。 又是一场厮杀,持续了多久沈恩来不知道,但是,最终韩军叫停了。他们撤退到了城门外,而翰城城门已经关不上了。城门损坏,城门口尸体堆叠而成的人堆一摞摞。沈恩来感觉面前无数白光闪过,她撑着剑跪了下去。太累了……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韩军调整休息后,会发动再一次地进攻。沈恩来闭上眼睛,脑袋痛得就快要炸裂,但是她却感到思路异常清晰。 这是守疆土的战,鲁国士兵打得很猛烈,他们在用命去搏,甚至不惜以命换命。韩军背井离乡,他们对这片土地没有感情,更多数只想拿点战功平安回家。以命换名的打法他们受不住,所以起了退缩的心意,韩军主帅很清楚,然而休战只是暂时,待到休整完毕,他们还会再来。 人数差距不多,他们士气更足,这场仗也许不会败。沈恩来脑海里不停计算权衡。得出结论的一刻,她忍不住笑。 “未到终局,焉知生死。” 沈恩来抬头,冬日的天灰蒙一片,没有白色的云,乌黑的整块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洞穴,将死去之人的魂魄吸纳。血腥味直通过鼻腔望脑子里钻,将头低下,四周或躺着或坐着人,沈恩来一时分不清他们是活着还是死去了。 “沈副将,” 是张晟。沈恩来看着他,这个中年男人此刻脸上遍布血迹,全身也被血给染红,分不清伤口到底在哪儿。沈恩来能懂他没说出口的话,她撑着起身。 “张大人,咱们一定能把翰城守住!” “嗯,大人放心。张晟但凡还有一口气在,瀚城就还有一个兵。” 无需多言,他们是战友,是同胞。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是他们同李知节不一样,他们永不会出卖自己的国家和子民。 战鼓敲响,韩军的进攻再一次到来。沈恩来握紧手中的剑,能赢!她在心底告诉自己。 鲁军杀红了眼,韩军节节败退。沈恩来再一次确信,他们能赢!直到身后传来纷杂的闹音。 “让开!让开!” “怎么回事?” “李知节挟持了楚工。” 回应刚落,沈恩来便看见了李知节还有被他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楚天河。他们身边还跟着三个士兵,瞧来是李知节的亲信,在这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马车上还有两个士兵。 逃跑还带马车?李知节在下面挟持关键人物楚天河,那么马车里坐着的一定是他必须要带走的人。沈恩来反应过来,那里面极大可能是他的妻儿老小,没有武力,长期养尊处优,所以选择的是马车。 楚天河是他们所有的筹码,所以李知节没在马车上,他要让所有人看到楚天河在他手上,行动路径他也要自己掌握。 两军交战这个节骨眼上,沈恩来没想到李知节竟然全然不顾。也对,若是他还有一点良心,就不会打开城门,将城中无数百姓的性命,将守城士兵的性命置若罔闻。这满地的尸骨,他们也是别人的丈夫、父亲、儿子,是家人的骄傲,是一个家庭的希望。若不是擅自打开城门,死伤不会如此惨烈。 想到这儿,沈恩来心口一阵发凉,同时伴着怒火,她望向李知节。 “你想干什么?” 。 第一百零六章 远处厮杀继续,而城门前方这一小块天地下却是一片肃穆。 两方对峙,沈恩来没有让步。李知节过不去,他将横在楚天河脖颈上的刀往上深。血珠往外冒出。 “让开,不然我就杀了他!” 他很清楚楚天河的重要性,他也确信沈恩来知道,所以他赌得起。 沈恩来神色一沉,她将手中的剑握紧继而往身后一摆,这是让步的意味。李知节趁机拽着楚天河往外走,马车跟着缓慢往外挪。 “沈大人,别管我!”被挟制住的楚天河停下步子,刀刃继续往前将他脖颈上的口子划得更大,不再是血珠而是连片的血线。 “李知节,若是楚天河有任何闪失,你绝不可能活着走出瀚城!”沈恩来急着出了声。 李知节和他一家老小的命都同楚天河绑在了一起,他显然也没能料到楚天河竟是不顾自己的性命,一时又气又怕,他将刀远离楚天河的脖颈,但又险险挨着,再慌乱,李知节也没忘记谨慎。 “只要放我们安全走出瀚城,我便放了楚天河。” “你只是需要人质,我同楚天河换。”沈恩来说完将手中的剑丢在地上。她有武功,比起楚天河更好逃脱,而且,她怀疑李知节说的话。出了瀚城便是入了韩军。李知节也许一直在通敌叛国,但是在此时节,韩军损失惨重,他们凭何接纳李知节?除非李知节带去了韩军想要的东西。图纸?或者是创造图纸上武器的人——楚天河。 “楚天河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沈大人身手了得,你莫以为我是傻的?”李知节轻哼,手上的刀又握紧了几分,“让开,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大不了一起死。” “沈大人,最新的图纸我已经交给你了。楚某一生没能为家国做些什么,至死还要成为这等卖国贼的利器,楚某有愧!我相信我们这个国家生生不息,祖祖辈辈英雄辈出。鲁国的未来,拜托了。” “楚工!” 沈恩来看出他有寻死之意,然而,刀在李知节的手上,她阻止来不及。李知节自是也听出了楚天河的意图,他猛地撤刀,然而,刀刃锋利,还是将李知节的脖颈划破,鲜血迸溅。沈恩来趁着这个变故突发的瞬间,飞身上前一脚踹在李知节的胸前,将他踹飞,同时接住楚天河。点穴止血。好在伤口并不深,楚天河力气不大,李知节收刀及时,应当是没有生命危险。 周围的将领跟着围了上去同李知节带着的人缠斗起来。 “大夫,快!”沈恩来将楚天河交付给匆忙赶来的士兵,交代赶紧唤来大夫。 医治救人她帮不上半点忙,而面前还有棘手的境况尚未解决。沈恩来跺脚伴随着地上的剑应势而起,太快了,握剑的她整个人飞出去,缠斗着的叛贼被清理干净。 沈恩来的剑落在了李知节的头顶之上。 “这次,看好了!此乃谋逆之徒,若是发现其逃跑,就地诛杀!” 沈恩来的话音刚落,她的身后一道凌冽的剑气袭来,她侧身躲避,一柄利剑穿透李知节的胸,一个血色大窟窿骤然在沈恩来的眼中晕开。 她望向剑柄飞来的方向,他们穿着韩国士兵的服饰,但是沈恩来很清楚,他们是韩国天监所的人,打了这么多次交道,这些人的身手和气场沈恩来一下感知到了。 城门处还在厮杀,他们显然是一路厮杀进来,不过,身手再好,城门的鲁兵也不是摆设。他们也只进来三个人,而且皆有负伤。他们击杀了李知节后并没有停留,一个留下缠住士兵,另外两个飞奔而去的方向是——楚天河。 靠!沈恩来骂出声。随即起身,也朝着楚天河的方向奔去。 “拦住!”沈恩来吼道,他们的目标是楚天河。 天监所的人身手不弱,目标明确,又在一开始出手杀了李知节引起慌乱。那两个人很快奔到了楚天河的身边。 一名天监所死士横刀一劈,将马身上的缰绳斩断,装着李知节妻女的马车瞬间分开,车板失去马匹的平衡和拉扯瞬间跌落,一时之间哀嚎响起。与此同时,天监所两名死士将失血昏迷的楚天河甩上马背,其二人同时翻身而上,策马直往城门奔驰。 沈恩来快步前奔“拦住了!”然而,除了马背上的两名天监所死士,还有留下断后的那名死士,而他也约莫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目的只有一个,拖延时间,让那两个人将楚天河带出瀚城。既然是以命做路,那人便全然有些不管不顾,一时之间,马匹眼瞅着远了。 “靠!”哪怕是只有两双腿,沈恩来也不曾放弃。她紧奔,追到了城门口,厮杀中心。她之前传下的命令早被淹没在了无边血腥之中,战场中心血肉相搏,没有人抽的出手去拦截一匹驰奔的快马。 好在到了战场中心,便有了许多骑兵散落的马匹,她得以中途拦截下了一匹。而天监所的人已经跑出了城门。沈恩来一咬牙,径直驾马冲了过去,她知道越往里追,越是远离瀚城,深入的乃是韩队。可是,还有一段距离,她不愿就此放弃。那个将一生都献给了鲁国弓弩的技师,那个在面对生死威胁之际,仍旧把家国放在首位的人,他不该就这样被放弃。 只要有一线希望,沈恩来都要去拼一把。 远了远了,她甚至能看见韩国的军旗。真的来不及了吗…… 破空而来的箭射穿沈恩来面前正在疾奔的快马,马瞬间倒下,马背上的人一个翻滚跌落在地。一个身影策马奔驰拦截在了天监所死士的前面,就像是晨曦时分,划破无边暗夜的第一道曙光。明亮又没有那么炙烈,但却让沈恩来感到心安。那个身影在无数次挡在自己身前,一身鲜血仍握紧手中的剑,护住她的安危。 她救过许多人,也揣着一腔孤勇于危难之际有过力挽狂澜之时,与此同时,还有那么一个人,知道她的谋略,懂得她的隐忍,在她试图救下所有人的时候,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后。 南怀瑾。 他驾马而立,对着沈恩来露出微笑。一身盔甲,少年风姿,俊朗明亮。 “南怀瑾,我们要把昏迷的那个人抢回来!”沈恩来长话短说,简单介绍清楚目前局面。先把楚工救回来再说。 。 第一百零七章 南怀瑾还未走近瀚城便瞧见了沈恩来单枪匹马追着三个人,虽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南怀瑾知道怎么做能够帮到沈恩来,他随即拉了箭,阻截了那匹马。 沈恩来的话更让他清楚,他没做错,身后驻扎的部分韩军大有冲上来的姿势,南怀瑾此番前来只带了五百精兵,靠他们想要拦住身后的士兵没有可能。所以,他们要打一个时间差。在韩军支援上来之前,把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带回瀚城。而这,首要的便是解决掉地上那两名韩军。 沈恩来和南怀瑾同时驾马上前,一人牵制住一个天监所的死士。楚天河静静躺在地上,陷在风暴中央的他却在此刻一无所知,安静地昏迷。 马跑,人落,刀剑相击。 “南怀瑾,你带楚天河走。”沈恩来出声同时,飞身而过,到南怀瑾跟前。也许是这段时日腥风血雨的淬炼,沈恩来的功力越发沉稳。天监所的人不好对付,但是刚刚交手,她清楚知道,自己能赢。而南怀瑾之前受了重伤,这些时日奔波,恢复情况必定不好,再者,楚天河没能回到瀚城,沈恩来始终放心不下。 沈恩来一个人牵制住两名死士,她给南怀瑾争取到了时间。南怀瑾对于当前局势并不清楚,然而沈恩来多番提到楚天河,也就是地上躺着那人,南怀瑾即使不知道楚天河,但是也能猜到,这人极其重要。他看了眼正在缠斗的三人,沈恩来并没有在下风。 “安全第一。”南怀瑾压低声音将话传给沈恩来。说完,他随即跑向楚天河,将地上的人扛起。往着瀚城方向赶。路过,翻身而上一匹受惊的马,两人往瀚城疾驰而去。 楚天河约莫是安全了,沈恩来的心也彻底放下。眼见情势变成这样,那两名死士对沈恩来也是下了死心,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年幼的姑娘竟是一次次避开了他们的击杀,拦下了他们的刀剑。 地面传来震动,远方扬起一片尘土,在沙土飞扬中,沈恩来瞧见了鲁旗。 “援军到了。”瀚城等候多日的援军终于奔袭而来。同沈恩来交手的两名死士也及时收刀,往韩营退回。 沈恩来亦不打算追,他们的赢面已经摆在桌面上了。 楚天河虽然失血过多,但是性命总算保住了。李知节已死,他的家人也悉数被关押。李知节在时,沈恩来没正儿八经管过事,这下,无数的事一股脑地朝沈恩来抛来,砸得她晕头转向。跟随李知节的乱党要清理,城内韩军俘虏需要处理,援军进城需要安置。沈恩来知道自己的做法也许不太人道,但是她转而默念自己已经奋战多日,该歇息了。 于是,她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南怀瑾。 南怀瑾看着面前堆着的公文摇了摇头,转身,沈恩来已经和衣在书房的贵妃椅上睡着了。他轻轻走过去,将披风搭在沈恩来的身上。 好好睡一觉吧。 爽风尘仆仆闯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南怀瑾先一步拦住了她。他将右手食指放在嘴上,左手食指伸出指向了沈恩来的方向。 爽循着手望去懂了南怀瑾的意思,她点头噤声,随即往后退,南怀瑾跟着无声退出书房。 “郑将军见谅,沈副将这些时日没有休息好。” “瀚城能够守住多亏了他们,这些时日他们都辛苦了,自是该好生休息一下,是我冒昧叨扰了。” 爽自幼在军营中长大,她知道行军打仗的不易,也更能体恤战士的辛苦。 “多谢郑将军。”南怀瑾朝爽行礼。 爽摆手“南副将这几日还多麻烦你帮着沈副将处理军务了,李知节通敌叛国现已伏法,但瀚城内还有余党尚未清理干净,我负责此事,瀚城伤病和百姓的安顿就劳烦你多上心了。” “郑将军放心。” “对了,我从京城给你们带了家书。”爽想起走前自古凉秋手上交给自己的信。 “劳烦郑将军了。”南怀瑾有些诧异,莫不是南怀云写的?他压下疑虑接过爽递来的书信。薄薄的一纸信封,里面装着的却是跨越万水千山的牵挂。 送走爽,南怀瑾轻声回到书房,沈恩来还睡着,南怀瑾坐在书桌前将信拆开。 迎面而来便是一行班主、怀瑾亲启。 看见班主二字,南怀瑾便知,这是六班学子写的了。 信中洋洋洒洒大篇,看字迹倒是凌乱,约莫是因为一封信由三个人所写。 南怀瑾认出开头的字迹出自韩千金,他的信一如往日学业,干净简洁。信中交代,陈振民离开京城同许溪北上,只是韩千金他们不知,沈恩来同自己已经和陈振民、许溪碰上了。只是,乱世之中,又再度分别了。 而韩千金放下了书本,回到了韩家钱庄,在这跌宕飘摇的时刻,保证韩家钱庄的稳定,也是为着缓解百姓的焦虑。 而让南怀瑾意外的是李青山的状况,他没有参军,而是同太学教授农作的太傅一同对庄稼进行研究。两军交战,粮食供给是首要保障,李青山在研究如何让粮食产量增加。如今已经不同开国之战那时,一穷二白,只能靠着人命去填。战场不仅仅只有沈恩来他们所处的地方,还存在于弓弩改良、庄稼生产等方面。 李昀恒也没有上战场,他留在了朝堂之上,安排兵力调配等问题。后方也是战场。 众人都在看不见的地方,为这场战争拼尽全力。 信到最后,是暖暖有些歪扭的字迹。南怀瑾的嘴角没忍住上扬。 暖暖交代,南怀瑾和沈恩来都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受伤,受伤了也不要硬抗,要吃药要乖乖吃饭。她在太学很想他们。 南怀瑾想告诉自己妹妹,他也很想她,想他们。 早在爽进来时,沈恩来其实便有些惊醒,战争还未完全结束,她始终不能完全毫无防备睡着。虽然醒了,但是躺着的舒适和知道没有危险的放心让她不愿起来,而当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南怀瑾坐在木椅上,拿着信,嘴角带着笑。带着黄的亮光打在他鬓角上,整个人像是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圈。 察觉到目光,南怀瑾抬头和沈恩来对上,沈恩来莫名有些心慌,她低下头,轻咳一声。 “醒了?学堂来信了。“南怀瑾觉得,沈恩来看过信,一定会很开心。 事实亦是如此,沈恩来还没读完信,已经笑了出来。她很早便没有了家,常常以为,若是就此死在战场之上,也怕无人收尸。然而,千里之外,她却在无声无息之中有了一个家,那里有一直牵挂着她的人,有将她放在心上的人。 她的家人们也都很好,他们安康充实。 天气回暖,沈恩来觉得,春天也许快了。 。 第一百零八章 赵国退兵 因为赵国的参战,对于鲁国的情势而言,更加严峻。瀚城因为郑源爽的到来解决了危机,也在次日,瀚城集结突击,将围攻在瀚城周围的韩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郑源爽在将领中也是出了名的激进派,瀚城守住了,而她要的不仅仅是守住那么简单。她要把韩军打痛打趴下。她要让韩军听到“郑源爽”三个字时就害怕。 郑源爽领兵夜袭韩军,南怀瑾和沈恩来留在瀚城守后,他们本想一同上战场迎敌,但是郑源爽考虑到沈恩来和南怀瑾的身体,再者,他们此刻人数上占了优势,正面战场应当没有大碍,在这时留守后方则变得一样重要。毕竟瀚城刚刚解围,一团乱麻需要有人坐镇,而且,关押着的那些李知节心腹恐趁机作乱,不得不防。 让南怀瑾和沈恩来期待之中,意料之外的快速。郑源爽只用了四个时辰便传来了胜仗喜讯。这对整个瀚城整个鲁国而言,都是一场漂亮的胜利。虽然这并不是第一场,但是对于沈恩来和南怀瑾而言,这是他们亲眼目睹的,第一场胜仗。 不仅仅是因为援军到来的守城胜利,还是主动出手的反击。 日子一天天过,参与进战场的城池越来越多,赵国、韩国的联合进攻对于鲁国而言,是一场有着灭族阴影的考验。南怀瑾和沈恩来同郑源爽不得不分别。 乱世之下,很多事情由不得人。瀚城之危已解,瀚城人数清点后,还有一万精兵作为可调动人数可以参与到其它焦灼的战场之中去。郑源爽留下守城,而南怀瑾和沈恩来不得不带领可调动的士兵去往下一个城池。 鲁国战场有败有胜,没人知道这场战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也更多的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看到赢的局面。没人知道自己的明日在哪,但是只要活着,手上的刀剑就一刻不能放下,因为这是活命的保障,更是守护父母妻女的希望。 沈恩来和南怀瑾自瀚城战役之后,便再也没有分开过。军营排外但也保内,对沈恩来从一开始的并不相信,由是女儿身,便是一切偏见的原罪。但是一场场仗,一次次以命相搏,再到一次次的赢局,沈恩来,被军营所接纳,堂堂正正被唤一声“沈将军”。南怀瑾还是南副将,但是他也只愿意是沈恩来率领大军的副将。 仗打多了,便厌倦了。生离死别每天都要上演,懂得珍惜身边人的同时,对于死亡和别离也释怀许多。沈恩来感觉到自己和南怀瑾的关系似乎有些变化,但是她却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考虑。只要他们都能够好好活着,活到鲁国获胜,活到一切安定。她不知道是否有那么幸运,但是,只要她不死,便不会让南怀瑾有危险。 以命相护的情义,也许早已超越了一开始的同窗之情。 鲁国抗战第三年,郑老将军因为奸细陷害,在战场上陷入包围,最终殒命;温行兴在战场上越打越勇,被誉为“鲁国战神”;沈恩来和南怀瑾刚刚成功守卫临城,他们再次迎来几日的喘息机会。 然而,命运的可怖往往在于猝不及防。 赵国退兵了。 难得躺在躺椅上小憩的沈恩来,在听到南怀瑾传来的军情急报时,一时以为自己睡恍惚了,直到南怀瑾重复了三遍后才敢相信。 “赵国怎么会突然退兵?”有时候太过巨大的惊喜,往往会砸的人不敢相信。 “不知道,但是急报上写得很清楚,赵国真的退兵了。下一份急报估计晚间就能到,那时就知道原因了。” 南怀瑾和沈恩来设想了无数个赵国退兵的原因,这场仗已经打了三年,巨大的人力、财力、物力的耗损,赵国内部早已哀声连连。而且,完努赫齐在赵国拥有根基,他和温行淼之间一定达成某种协议,虽然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退兵终究是好事,少了赵国,韩国单一的兵力在一定程度上极大降低了鲁国的压力。 当晚,赵国退兵原因就已公诸于世:赵鲁两国完成之前的和亲。温行淼特封镇远侯爷五小姐何清颂为颂雅公主,赐婚赵国二皇子完努赫齐,两国结为姻亲固结邻好。 沈恩来望着那份军情急报,上面“镇远侯爷五小姐何清颂”,这几个字反复被沈恩来观看。她总觉得心头有些惴惴不安。 “南怀瑾,你说——”沈恩来的话还没说完,南怀瑾已经领会。 他皱着眉头:“应当是我们想多了,何清颂,咱们并不认识。” 但愿吧。可是“镇远侯爷”这几个字却在当晚袭入沈恩来的梦中。长期的征战,睡眠不足,沈恩来已经许久没做过梦了。她累的随时随地都可以睡着,梦魇更是遥不可及。可就在当晚,她跌入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梦魇之中,她奋力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她努力往前跑,那条路却永无尽头。 手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怎么也睁不开的眼睛在那一刻不受控制地睁开。 南怀瑾坐在她的床边,她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然而那暖意却在看见南怀瑾脸的时刻,一下消散。 “出什么事了?”沈恩来蹭的起身,南怀瑾的脸色不太好。 “你睡了一天一夜。就在今日下午,温行兴强行出兵,耶律横桥将他围攻于桦山脚下。” “他不是正在和赫连珍质对峙吗?怎么无端又去惹耶律横桥?”温行兴不应当是这样冲动的人啊。 “他,可能是想立军功。” “军功?”沈恩来有些听不懂南怀瑾的话,温行兴一路走来军功赫赫,完全不用铤而走险再去争这个。再者说了,温行兴不是一个为求军功肆意冒进的人。 沈恩来脑海中突然快速闪过几个字,她似乎抓住了什么。 “他想快速结束这场战,想重挫韩军,更想,有无法取代的军功,有和温行淼坐上谈判桌的条件。” 第一百零九章 天时地利 “赫连珍质私下一定和耶律横桥有过商议,由赫连珍质佯装退兵,引温行兴放松戒心,再用耶律横桥作饵,诱温行兴冒进。” 南怀瑾同沈恩来分析温行兴目前的困境。 “我们需要解决的就是赫连珍质和耶律横桥这两座大山,温行兴被困桦山,耶律横桥断了温行兴的退路。同时,函关没有主将镇守,赫连珍质一定会趁机进攻。一旦赫连珍质突破函关,函关之后便是鲁国北上平原,到那时,重要城池接连失守,他只怕要长驱直入京城。” “咱们手上可供调配的士兵数有多少?”沈恩来问向军师“南怀瑾”。 “临城临近函关,虽说后方滁县安定且有支援储备,但守城至少要留八千精兵。如此一来,咱们手上可供调配的人仅有一万左右。” “且算一万二三,要救函关还要解桦山围困之局,这点人远远不够。”沈恩来皱眉。 “咱们必须去借兵。”南怀瑾点出关键。 借兵……沈恩来知道南怀瑾的话,也很清楚,这是目前唯一的可行性。但是,同仇敌忾统一战线是真,可是单说借兵去救温行兴,又有几个将军会答应呢?他们不同沈恩来与南怀瑾,与温行兴没有必须要救的交情。 当日临城整顿军马,同时,南怀瑾向周遭临近军营送去军情急报,紧急求援。而到出发之前,五张军情急报,只收回了四张。而所有军情急报加在一起,也只愿意出兵五千帮助函关坚守。与此同时,天命下达,临城出兵一万支援函关。而温行兴那,没有办法。更甚者,期望以温行兴带去的那五千精兵拖住耶律横桥一万五的大军,为函关争取喘息机会,为击杀赫连珍质做出准备。 函关不能失守,临城兵马必须以解救函关为当务之急,但是,沈恩来和南怀瑾也绝不能放下温行兴不管。 “报——” 最后一张军情急报在沈恩来翻身上马时赶到,沈恩来俯身接过,这张来自郑源爽。 “一万大军,函关虽不能失守,但温行兴也只得拜托沈将军了。” 沈恩来望着郑源爽传回的急报,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当年为了温行简,郑源爽和伊罕骏有过交易,韩鲁开战,为着国家也为着心中的羞愧,郑家几乎战亡,上次碰面曾几何时?沈恩来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那时的郑源爽,姣好的面容在战火中留下刀疤,左腿中箭,至此一生都无法复原。沈恩来说不出是何感受,她也不知道,此时的郑源爽是否找到了心中的安宁。只是,再是经受无数苦难,情谊却永远无法抹去。 八千精兵,郑源爽拨走了近乎一半的人来相助。与此同时,她也将自己陷入危险处境。这是一种双向的信任,郑源爽信任沈恩来和南怀瑾的同时,郑源爽手下的士兵也信任他们的主帅。哪怕主帅将他们调往别处,也竭尽全力。 沈恩来和南怀瑾对视一眼,定不负期望,将温行兴完整带回。 临城所有支援兵力赶往函关,将郑源爽支援的这八千精兵调往桦山。沈恩来和南怀瑾不得不分开,南怀瑾赶往函关,沈恩来前往桦山。各有各自需要解决的困境。 “珍重!” “珍重!” 耶律横桥率领的大军里有一半是骑兵,而温行兴之所以选择退到桦山,且能够一直顽抗至今,也是因着桦山的地形。骑兵无法像步兵一样翻山越岭,而桦山山上小路崎岖,乱石横生,桦山山堆之上,更是遍布山洞,十分适合迂回游击之术,是以耶律衡器虽然以压倒性的人数将温行兴包围,但是一直无法彻底将他击溃。 他们都在同时辰竞赛,温行兴要拖,他知道,有人会来救他。而耶律横桥要抢,他也知道,鲁国不会真的弃温行兴于不顾。而且,就算真的没有援兵,但他必须早日解决掉温行兴,因为赫连珍质攻打函关,鲁国定会派兵救援,他要和赫连珍质前后夹击,将函关一举拿下。让韩国铁蹄在鲁国大地之上一路横踏,杀到鲁国京都。 “摸到耶律横桥驻扎的地方了?” 沈恩来派了5个精兵前往桦山探路。八千精兵为了不打草惊蛇,此刻正远远盘踞在桦山之外。 “摸到了,他们在桦山西篱一处山沟外扎营。估摸着是过山沟时被袭击了,谨慎得很。都没靠近沟壑,在一片宽原里蹲着。” “好,咱就让他们知道知道,鲁国地界上,甭管山沟宽原,都是他们的葬身所。何帆,东西都备好了吗?” “沈将军,放心,都备好了,就等你的指令了。” 六月的天已经让人感到干燥闷热,沈恩来抬头瞅了瞅高悬在天际的那轮圆日。古人作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在那时,天时和地利便早早被人们所注意到,并且利用。兵刃相见,血肉相搏,一刀砍下去也就一条命,人力如何同天相斗?天时地利要人命,老天爷微微一个翻身,丧命的只得以百为单位计算。 “何帆,我同你去看看,最后再确认一次。”沈恩来还是不太放心,如果不能一击即中,耶律横桥的反击将会给他们带来无法预估的伤亡。他们人数占下风,那就要在计谋上取胜。 夕阳下落就是讯号,开阔林原之中,耶律横桥的大军黑压压一片,和他们身后的那片树林在余晖之下,连成一片阴影。 “啪啪——”手铳打响。 楚天河研制改良的手铳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攻击距离,是以,沈恩来连同100精兵每人手持火铳,在攻击距离内,由沈恩来率先打响,一枪击杀哨兵。同时,100精兵打头阵,其余士兵紧随其后,在火铳的强大攻击力下,开阔林原之上,耶律横桥的大军犹如活靶子。 身后便是树林,天然遮挡,火铳的攻击力将会小一半。耶律横桥带领韩军往后撤退。而这,就是沈恩来给他的第二份见面礼。 无标题章节 我妈妈复查结果出来了,癌细胞扩散到了脑部,现在住院,跟着可能要动开颅手术。 这段时间忙着上班忙着跑医院,稿子可能不日更了。 觉得生活好难呀,是那种面对最亲之人的无能为力。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健康,然后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多赚点钱也要多陪陪家人。 愿好。 《六州歌头少年志》无标题章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一百一十章 手铳稀少,这100只手铳是沈恩来的全部家当。她将它全部用上。只有这样突然而又密集的火力攻击才能让耶律横桥在第一时间慌张,而人在慌张之下,尤其是摸不准对面敌人手上究竟还有多少火力时,暂时撤退寻找掩蔽物是最好的选择。 沈恩来很清楚,100只手铳根本无法扭转人数差距上的极大不足。而且,目前的手铳虽然杀伤力强,但是数量少且只能打出五枚火球,虽然楚天河改良后的手铳不再是使用一次后就只能废弃,但是火球不足,也是无法避免的问题。所以,她必须留有第二步的计划,这步计划才是能否真正困住韩军且重伤耶律横桥的关键。 耶律横桥大军散入密林,暮色渐沉,隐蔽的山林和幽暗的月光是绝佳的遮掩方式。手铳的威胁瞬间被降到最低。 “点!”伴随着沈恩来的声音,林间突然火光四起,热烈而又明亮的焰火将这桦山照得恍如白日。 耶律横桥没想到鲁国竟然如此不折手段,此时正值夏季,林间点火,火势一旦燃起,将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蔓延,整个桦山将是一片火海,所有在山上的人都无法幸免。这是双杀,以自杀的方式将他也葬在这里。 他们是疯了吗?! 然而,下一刻,耶律横桥却发现了不对劲。火势不是连片蔓延,而是以一个个包围圈的方式在咆哮。处在包围圈内的韩军无法逃脱,在劈里啪啦的烧烈声中,韩军的惨叫将这片林间衬得犹如地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火势怎么可能是以这样的方式?林间树木连片生长,草木遇火便燃,包围圈是如何形成的? 局势并不给耶律横桥思考的机会,比起那些而言,活命显得更为重要。四周充斥着人的身体被火烧焦的味道,耳边响彻嚎叫,耶律横桥在火圈中穿梭,浑身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遍布烧痕。焦破的衣衫勉强蔽体。 耶律横桥带着幸存的士兵慌乱撤退,沈恩来趁乱带领鲁兵击杀。桦山之危已解,耶律横桥的大军也被撕开一个大口子,沈恩来要做的,就是让韩军的伤亡最大化。 因为她很清楚,这些韩军最终将会汇入函关,而那又将给南怀瑾增加压力。所以,能解决一部分是一部分。红色的火光将整个山林照的通亮,伴随着耶律横桥逃窜的方向,沈恩来看见另一拨人从左侧插入,将耶律横桥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队伍再次打散。 应该是温行兴。 沈恩来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温行兴他们也许是人手不够,所以只是简单打散耶律横桥的队伍,击杀一阵后便快速退出。但是经过他们这样一拦,后面紧追上来的沈恩来将被打散的韩军再次击杀。 这些韩军也算是为耶律横桥断了后,在夜色中,耶律横桥逃下了桦山。 再见到温行兴,沈恩来心中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们曾经并肩作战,躲过刀枪无眼,挨过迅猛利箭。日日睁眼的战争让他们麻木而又疲惫,但是,有些深埋在心底的情谊,一旦危机袭来,那些滚烫的血液又再次沸腾。 “你——” “你——” 沈恩来和温行兴同时开口,望着对方沾满血迹和污泥的脸,又同时笑了起来。劫后余生,脑里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下来,身子都变得轻盈了很多。温行兴的身上带着连日来的伤,还有得知和亲消息的焦急绝望,在看见沈恩来的那一刻,似乎都被暂时搁置。 “你,这样做,是为了和亲?”沈恩来问道。 林间的风呼呼地吹,裹挟着热气,而树荫之下的清凉又犹如一道屏障,短暂隔绝了闷热。 “我没想到,白羡启会让暖暖……”后面的话温行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已经不是白羡启了,他是温行淼,是鲁国的皇帝,是我们的陛下。”沈恩来出声提醒他,也是在提醒自己。 “是啊。但他可以忘记曾经的情谊轻易将暖暖的一生葬送,我不能,绝不能。”什么镇远候爷家五小姐,什么颂雅公主,何清颂就是南怀云。若不是他安置在京城照顾六班的探子,传回南怀云被认回镇远候府的消息,谁能想到南怀云竟被如此安置。 白羡启终究不再是那个少年,他握着这个国家最高的权利,但是,他们也绝不会将自己所爱所亲之人的人生让他随意处置。 “立军功,有褒赏,就可以提要求。”沈恩来在此刻清楚温行兴冲动的理由。 “你莫是要放任暖暖嫁给完努赫齐,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这场战争牺牲的人太多了……”沈恩来说到这儿,顿了顿,叹口气。 “但我不是圣人,我们浴血奋战不顾生死,要守护的是国家民族,也是为了保全自己的亲人爱人。我可以牺牲自己,但绝不能够让我所爱之人受到伤害。” “只要我们能够拿下耶律横桥或者是赫连珍质的人头,就是极大的军功,就能给暖暖争取到机会。”温行兴说道。他无法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他起码要去争取去捍卫应该属于自己的权利。 “报——耶律横桥率残军汇入赫连珍质的军营,聚集函关关前。” 该来的躲不过,要寻的既然凑了一起,那就拼一把。 “整队,函关进发。” 沈恩来望着不远处,那方向不仅仅代表一个城池关卡,那里有南怀瑾,还有南怀云的将来。 他们不能输,也输不起。 。 新年快乐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希望大家能够健健康康,平安喜乐。祝你也祝我(微笑??) 稿子写了一半,明天争取更新。这本书也快完结了,又即将完成一本书,不太监,给了自己也给了所有阅读的人一个交代。真好! 大家团团圆圆,多吃点哦!农历上新的一年,万事胜意。 也可以留下你的愿望,看看期望有没有实现。 《六州歌头少年志》新年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州歌头少年志》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断更 整个假期到现在,大年三十和除夕都是在医院陪妈妈度过。 她明天都癌痛,半夜痛得睡不着。我妈妈很倔,忍得住就绝不打止痛针,除非忍得受不了了才会打。每天都被病痛折磨。 我看着,也痛,但我也清楚,她现在遭受的苦痛我连万分之一也无法感同身受。 只能陪她一起熬着。 刚刚扶她去上厕所,她突然没了力气站不起来。接着眼睛闭上,我怎么叫她,一遍一遍都没人答应。好像没有了意识…… 医生和护士帮我把她一起搬上病床,医生让我先观察。 这些时日我想了很多,一直鼓励自己能够坦然面对死别。但是刚刚那一刻,我还是控制不住地害怕,我害怕她离我而去。 “有时候真的感觉人来到世上就是受罚,一生的生离死别,不停的与世间做斗争.” 如果她能够好好活着,健康无痛地活着就好了。 这段时间可能更新时间很不确定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也希望大家能够多陪陪家里人,人生很短,有时候远比我们想象中更短。以为彼此陪伴的时间很长,你将它放在后半生,然而,你的后半生可能没有了她的身影。 努力恢复更新 我觉得生病这件事,在生活中,有时候常常会让人看见为数不多的奇迹。 医生同我说了四个字形容我妈妈的病情:命悬一线(原封不动的话,更多的叙述还要残酷……) 我舅舅他们甚至都和我说要提前把墓地,寿衣选好…… 但是我不想放弃,我觉得我妈妈也不想,她舍不得我们。 昨天晚上我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我今天就要开始上班了,白天不能陪她了,要她在医院乖乖的。 我妈妈竟然睁开眼了,而且缓慢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她想喝稀饭。 奇迹发生了。 虽然如今的她还是偏瘫,精神不算太好,可比起之前长期昏迷,眼睛都无法睁开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太多,我想,一切都一定会慢慢好起来。 脑子里的肿瘤还在压迫着她,但是没关系,慢慢来,会解决的。 很感谢大家的安慰和祝福。 没有什么能够回报大家的,只有努力写出更好的更用心的文字表达心意。 白天上了班,晚上还是要来医院,稿子会慢慢写,努力恢复更新!相信明天会更好。 小西瓜说的,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我想,春天已经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函关关外,肃穆之下,南怀瑾站在看台上,刚刚传回的速报让他的心微微静了下来。桦山之危已解,耶律横桥也将赶来同赫连珍质一起对付函关。韩国最战功赫赫的两名武将齐聚,他们拿下函关的决心和野心不能小觑。不过,温行兴既然安全,沈恩来同他必定在赶来函关的路上。他们三人并肩作战,南怀瑾倒是不怕。反而有些激动。 这也许是一种底气,同最信任最亲近之人共赴生死的勇气。 他知并肩之人的实力,也有幸与之为至交好友,他更知他脚下所踩土地孕育出的子民,千百年的传承,无数张面孔只为一个信念。无论面对的是什么,南怀瑾都绝不会怕,更不会后退。 赵国已退,只剩韩国,函关一战,是两国士气是这场已经耗时三年之久的战争的转折点。南怀瑾有种预感,鲁国的土地上即将终止杀戮,血腥与迫害将会远离他的家乡。 “咚咚咚——”函关之下响起击鼓声,同时也是进攻的号角声。 “准备迎敌!”利刃出鞘,南怀瑾的耳边响起一道又一道凝重的呼吸声。 而在韩军军营内,此刻主掌大权的是赫连珍质。 “为了扭转局势,我们必须首先采取小规模的进攻行动,使鲁军陷于被动的防守地位。”这是赫连珍质的计谋,而对于耶律横桥来说,进攻也是他目前唯一的打算。桦山的狼狈让他堆了一肚子火,他要把这把火燃尽整个函关。 赫连珍质:“函关主场易守难攻,而在函关东北和西北两条山梁组成了四号高地,南北相对形成驼峰山岭。我们将四号高地占领,明后日将会迎来烈日,到时,采用镜术火攻,函关必能拿下。耶律将军,就让我们一起为韩国扩充版图,将鲁国彻底踩在脚下吧。” 耶律横桥抽刀:“我率1万精兵前去,势必将四号高地拿下。” 韩军军营,两股势力犹如毒蛇蜿蜒朝着鲁国境地延长盘亘。 “你看——” 温行兴手指向耶律横桥行进的方向。 “占领高地,这怕是赫连珍质的计谋……四号高地何人值守?”沈恩来问向身侧的温行兴。 “潘云潘将军。” 潘云……鲁国五大名将之一,骁勇善战,将四号高地交付于他,沈恩来倒是能理解,而且四号高地虽然占地极小,但守军配给十分充足,八千精兵的数量加上有利的高处地形,韩军想要拿下,极难。 单就目前而言,韩军分成两股,一股正面进攻函关,一股进攻高地,同时行进,分散兵力,一旦将时辰延长,两边都讨不了好。即是如此,那究竟是何导致韩军做出如此决策? 沈恩来心中颇有些忧虑,但是敌军在前,她只能同温行兴讨论,稳定军心振奋士气的同时,也必须谨慎小心,他们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导致一条人命的逝去。慎重再慎重,不延误战机也不盲目夺功,这是主将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也是对手下每一个士兵最基本的承诺。 第一百一十二章 潘云在高地上很清晰便发现了耶律横桥率军的靠近。他有了先机,同时,他也看到了温行兴和沈恩来率领的援军,如此一来,四号高地不失先机更留有了后手退路。 “准备迎敌!”潘云大掌一挥的同时,伸出手握住深深插入地里的军旗,军旗飘扬。 军旗一日不倒,军魂一日不散,鲁国绝不会亡。 潘云目光炯炯,他的身侧站满了同他一样充满希望,以血浇土的将士们。而等待他们的不是无眼刀枪,却是滔天热浪。 “不对劲……”温行兴的双眸睁大。 沈恩来望着不远处的四号高地,晴朗的天被漫天灰屑所遮盖,四号高地上的那片天空仿若阴天。是火炮。 耶律横桥竟然以炮火作为首击方式,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火铳不仅仅对于鲁国而言异常珍贵,对韩国、赵国亦如此。平地上使用火铳可进行远程进攻,而在低地对高地进行火铳攻击,则是耗费远大于实际造成的伤害。沈恩来怎么也想不通,赫连珍质如何会做这样的计谋决断?! “那是什么?”顺着温行兴手指的方向看去,韩军不知何时竟然架起一块巨大的铜镜,伴随着火铳不曾停歇的猛烈攻势。 “兄长以前教过我,阳燧取火,铜镜可以将日光引火助燃。若是如此……”沈恩来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因为此刻的四号高地已经深陷一片火海。 “恩来,你去碎了那魔镜,我去灭了那火铳。”温行兴说道。 “小心!”沈恩来应,情势危急,二人快速将将士分为两拨,各自带着任务分开行事。 而在四号高地的潘云和一众将士则只感觉到滔天热浪像是巨啸将他们吞没。 “进坑道!”潘云大吼的瞬间将他身侧的不满15岁的小官兵甩进挖号的坑道中。 刘五娃只感觉后背严严实实撞上了坚硬的土墙,那令人窒息的灼热感伴随着消掉大半。下一刻,一只脚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跟前。他抬头,瞧见了将军,潘云。他的右手直直伸着,还保持着丢自己的动作,而他的半边身子和脚都已经分离。 “将军!”刘五娃只觉得喉咙发痛,耳边是嗡嗡地震响,他听不见自己刚刚发出的声音,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刚刚他是否开了口? 尸血火海……恍惚中,他感到身子被人摇了摇,一把长枪递到了身前,紧接着坑道中冲出一个个身影。耳边的嗡鸣声还在继续,但是,刘五娃想,韩军的火铳应该打完了。 他握紧了长枪猛地一跃,爬跳出坑道。他知道,这场仗还没结束,他往前跑,零零散散的同胞在前面疾奔,部分韩军已经冲上了四号高地,两国厮杀。 一家七口,如今,仅剩他一人了。而他的命,就在不久前,是潘云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的。 四号高地上出现一个个身影,温行兴咬紧了牙关,仅剩的那些同胞在这样的修罗地狱中没有逃脱,一个个倒下又一个个上前,在模糊的泪眼中,他看见一个将士爬到了战场之中,用手中的长枪刺穿了一名韩军的心脏,同时,他的胸口也被鲜血染红…… 无数忠魂埋骨这小小高地,温行兴嘶吼着,将手中的长剑不停挥舞。这血不能白流,这地决不能失守。千万人不惜以命相护的是鲁国子民千百年来的家国情,国之不国,何以为家?是为了这片美丽大地上再不会有创伤和杀戮。不愿亡国,那就只能以命相拼。 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 山河终将如故,我身若是报国,那这萤火之情便生生世世传承延续,终有一日,青山绿水,漫山花开,我与这片深爱的土地早已深深连接在了一起。 第一百一十三章 沈恩来很清楚,这场仗打到现在,无论是韩国还是鲁国,都已经精疲力竭。鲁国是保国之战,倾尽全力也绝不会亡国灭族,而韩国那边,国内已经是哀嚎连连。韩国君王很清楚,觊觎他这个位置的人此刻就等着他被鲁国打退。而他也知道,如今的情形,继续打,继续拖,终将把他的皇位拖垮。既是如此,他还不如率先让步,对韩国内部也有个交代。 而对于耶律横桥和赫连珍质而言,他们在韩国根基深久,家族势力盘根错节,韩王的心思不可能一点也没有猜到。只是,若是就此而退兵回国,只怕到了朝堂之上,不但无法为家族争取到颜面,更甚者,会被对头以此作为攻击方向。 是以,耶律横桥和赫连珍质才会将函关之战看得如此之重。他们要的不是胜利,要的是一个交代,对于韩国朝堂的交代。 他们要让韩国看见他们已经拼尽全力,这一场战争的结局已经注定,但是他们的家族于韩国的未来还很长,他们不得不铺好道路。 面对猛烈的炮火攻击,潘云的坑道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不过,四号高地依旧是人间炼狱。温行兴已经同耶律横桥所率的主力军对上了。韩军猛烈的火力攻击终于可以歇下一段间隔,而沈恩来也趁此机会碎了那铜镜。 鲁军士气高涨,韩军接连败退,这场仗的结束只是早晚。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温行兴。 四号高地危局既然已经解决,他们就应该尽快返回函关,南怀瑾需要他们会合,韩军很可能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温行兴,回来!”沈恩来大喊,只见温行兴单枪匹马竟是直冲向此刻被冲散的韩军之中。 虽说刚刚那场袭击将韩军冲散打乱,但是,面对他们的退兵,韩军那边也有后退集结的指令。温行兴如此冲动,只怕将会一人深陷囹圄,被韩军包围。 他这是在拿命去搏! 沈恩来忧虑又赶上急火,头一抽一抽地疼。她在铜镜这边,离温行兴所在过远,根本无法赶过去。 而此刻,半边脸因为刚刚热波而感到焦灼感的脸在马背上又被凛冽的风刮得生疼。但温行兴的双眼里只有一个身影——耶律横桥。 他要把他的命留下来。 他知道,如果此刻无法做到如此,待到他们入了函关,只怕韩军很快便会撤兵,到那时,两国将会进入休战谈和状态,他,再也无法立功。 “将军,危险,随我回去!”耳边传来呼喊声。 是孟治疆,一直跟随温行简,在温行简死后,留给他的心腹。他今日如此冒险行事皆是自己的私事,他不能把别人轻易扯进危险之中。 “回去!”温行简转头大喊一声后,猛拍马背,骏马疾驰,将孟治疆甩在身后。但是,他身后那个敦厚的身影却没有掉头,孟治疆紧紧跟着,温行简死前,让他好好看顾温行兴,殿下的命令,他一定要做到。只要他不死,就没人可以越过他去伤害温行兴。 耶律横桥的身影就在前方,快了,更快了。 “嘭……呲……” 刀枪交接,温行兴的长枪和耶律横桥的大刀终于碰撞。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手,还能救吗?” “断臂离体,如何能救?命能保住。”许溪边回答沈恩来的问,手上动作不停,她下方的温行兴脸色惨白,嘴唇乌紫,这是失血过多……若她再晚一点施针……这些人一个个的,当真是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她只是一个医家,不是神仙。她没办法在任何时刻任何情况下,将他们都救下,否则,她又何至于曾面对至亲之人的离去,无能为力。 沈恩来叹出口气,不再多言,悄悄退出帐篷。他们并不在函关内,这是函关外就近搭建的帐篷,因为温行兴的身子拖不到入关。 他用一只手臂换了耶律横桥的头。 是胜吗? 沈恩来只觉得这样的赢面过于惨烈,他本可以完整。 当耶律横桥的长刀斩断他手臂的瞬间,沈恩来想象不出,温行兴是持着怎样的一股筋劲,用剩下的右手将耶律横桥的头颅割下。 “班主,你说温行兴醒来后,看见自己的手……”陈振民说到这里有些哽咽,话也没办法再继续。 得知耶律横桥和赫连珍质齐围函关后,许溪料定函关必有一场恶战,他便随之奔往函关。还未入关,战火已经蔓延,他见到了被灰末覆盖的半边天空,烧焦的尸体,以鲜血作为燃烧原料的四号高地……还有,策马驶入敌军的温行兴。 手臂被斩,鲜血四溅,温行兴坠马,同时,耶律横桥的头颅自马背上滚落。 好在,一直跟在温行兴身后的同胞将他重扛上马背,在沈恩来的接应下,从军心大乱的韩军中逃脱。 “他会开心吧,他完成了他想做的事,有了筹码,能保住想要守住的人。”沈恩来答道。 陈振民一时有些楞住,他不太能懂沈恩来话中的意思,但是此刻,望着沈恩来的侧脸,他所有疑问却在一瞬间,梗在了喉咙间,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耶律横桥身亡日后,赫连珍质攻函关三日未破,鲁韩两国宣告休战,国君谈判。 两日后,这场持续近四年的大战终于结束,韩国退兵,鲁国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温行兴经过五日的休养,勉强能够下床,而他们还没从胜利的喜悦中平静下来,就需得马不停蹄奔往京城。因为,据京城传来的圣旨,急招南怀瑾回京,为的便是南怀云的婚事。 “温行兴断了一只手,你说暖暖会不会不愿意嫁给他了呀。” 陈振民凑到沈恩来的耳边小声嘀咕。沈恩来一记眼神吓得陈振民及时闭了嘴,他朝着许溪的方向缩了缩,离沈恩来远了远。 “温行兴所做皆是为了暖暖,你莫要在温行兴的面前说这些。”许溪拍了拍陈振民的头。 沈恩来望着身侧的两人,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她试探性地开口:“我们这个马车是女子的,你不在南怀瑾他们那边呆着,老赖在我们这儿干嘛?” “温行兴的伤势需要静养,他还是在我们马车内叨扰我们吧。”许溪回道,面色无改。沈恩来将眼神落到一旁的陈振民身上,陈振民冲她点了点头,活脱脱一副童养媳的模样。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沈恩来摇摇头,不过,好歹铁树也开了花。无论是对陈振民还是许溪而言,在这苍凉人世终究没有那么孤单了。 顾虑到温行兴的伤势,马车驾了七日才到京师。而让沈恩来没想到的是,温行淼竟是将成婚日子一直拖到他们归京。这让沈恩来有些惊诧,若是念及往日的情谊,温行淼就绝不会做出将南怀云和亲到赵国。可是如今,韩国刚刚退兵,鲁国一切急具喘息,稳定赵国是必要所为,而他压下重迫延迟婚期,又不得不说他对南怀瑾或者是南怀云的情谊。 “我要进宫面圣。”温行兴下了马车驿站都等不及去。 “我们和你一起。”沈恩来拉过南怀瑾答道。 “舟车劳顿,你们最好沐浴盥洗后再入宫面圣。”许溪出言劝阻,再是立功,再是曾经的同窗情谊。温行淼终究是一国之君。她也在提醒沈恩来他们,入宫面圣谈及南怀云的婚事,莫要忘了身份。 “好!”沈恩来懂得许溪隐晦的担忧,点头应下。 折腾一番,已至慕色。沈恩来三人换上新衣再次踏入皇宫。 第一百一十五章 和亲远行 这日的京城一片繁闹,四年的战争阴影下,京师已经快要忘了这番繁华之景。 颂雅公主出嫁赵国,举国欢庆。 沈恩来和温行兴携六班众人站在京城外的驿厅内,望着渐渐走近的浩大和亲队伍。南怀瑾一袭铠甲立于马上,这段路,他将亲自护送。 沈恩来偏过头望向身侧的温行兴,断臂掩在宽大的衣袖之下,风一吹,鼓荡起来。脸上的轮廓越发清晰,一双眸子似乎被浓雾遮盖。 她收回视线望向被保护在最中间的那辆金玉马车。他们拼尽全力想要守护想要留下的小姑娘此刻就坐在那里面。而小姑娘,早已经不是需要他们庇护在身下的人了。 “朕可以允诺你,但是,你们可有想过,和亲的请求,是南怀云自己提出的呢?”温行淼那日的话还在沈恩来的耳边环绕。 “停!”南怀瑾大手一挥,诺大的队伍从前至后逐渐停下步伐。 他看着前方的众人:沈恩来、温行兴、陈振民、韩千金、李青山、许溪、李昀恒还有古凉秋。 他突然想到了多年前才刚刚跨进太学时的模样,和今日的场面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无非是少了一些人,多了一些人。然而,这横亘在心里的沟壑却任凭时间流转,也无法填满。 大红色的车帘被掀起,南怀云的面容显露在众人的面前。 沈恩来望着身着红色嫁衣的小姑娘,记忆中那个端着酸梅汤冲自己微笑的模样渐渐和面前凤冠霞披的面容重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将要嫁作人妇,只是那双眼睛,始终未被岁月沾染上尘埃。 “沈姐姐,我不能永远都让你们保护着,我也得试着去保护你们。”温行兴废掉一只手臂换来的机会,却没来得及告诉南怀云,便被她的一句话生生否决了。 那个一直被他们庇护在身后的小姑娘,终于还是长大了,只是这样的长大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她的兄长她的沈姐姐、温行兴甚至是整个六班众人,都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伟大,他们不惜以命相搏,守护的是这片土地,是同胞,更重要的是至亲血脉,是家人好友。 他们只想赌上性命的这场战争,不会波及到自己想要守护之人。 只是,南怀云比想象中更加坚韧。沈恩来能够想到,完努赫齐应当是同她说了什么。 她也知道,对完努赫齐来说,南怀云是最好的人选。 她嫁给完努赫齐,身在赵国一日,无论是沈恩来还是南怀瑾,六班众人都绝会保完努赫齐在赵国的安危和地位。而他们,在某些程度上,可以左右温行淼。完努赫齐握住了鲁国,他在赵国的夺位之争,便有了最为强硬的靠山。 是以,南怀云是完努赫齐最好的选择。毕竟没有哪个世族可以保证代代长青,而鲁国于赵国更是千里之外,完努赫齐赌的是人心,是割舍不下的情谊,还有他对沈恩来他们手握能力的完全信任。 但是南怀云不应该成为这样的牺牲,世族大家的小姐那么多,沈恩来甚至“恶毒”地觉得她们自幼享受了那么多的富贵,此刻本应该她们做出让步。南怀云为何偏是这牺牲的人?她和南怀瑾从小受的苦够多了,她不应当有这样的命运。 “乱世之下,我们都不过是浮萍罢了,谁又能真正地独善其身呢?暖暖嫁过去,有鲁国作为娘家,万千荣光,锦衣玉食,完努赫齐虽是心思不纯,但他会对暖暖好的。况且,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着李昀恒这番话,那日沈恩来差点和他大吵起来。 温行兴却在那一刻沉默了,他静静走到沈恩来和李昀恒中间。沈恩来第二次看见温行兴眼底的光良消失,上一次见到,是在温行简丧后。她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是暖暖自己的选择,我的事,别告诉她……” 温行兴语气很淡,淡到平常,就像是在谈论今日的气候那般平静,却让沈恩来一瞬间红了眼眶。 他想要守护的人一个个离去,他所求皆无法所愿,所以,放弃了?还是绝望太多已无法再坚持? 而温行兴断掉的那只手臂随着他的念想一同埋葬在了那远方的黄沙之下,无一人在南怀云面前提起。随着岁月渐渐掩埋。 “保重!”一声又一声响起,万语千言最终只凝聚成最简短的两个字罢了。世间事纠缠纷扰,也无非逃不开一个“情”字,情谊也是情义,是羁绊是挂牵也是在这世上存活的意义所在。 和亲队伍渐行渐远,庞大的队伍卷起了风沙,迷了沈恩来的眼睛。 终局 想着写个结尾,却感觉写不出了,和亲远行也许就是目前这本书最好的结局吧。就目前的局势来说有些不如意,没有把将来点明却也留了些期待。 不知道这算不算烂尾,只是和开书的最初想写的内容有些出入。 这两年经历的事太多,去年把我从小带大的外婆离开人世,今年就在前段时间,我妈妈也走了…… 这一个月有好多次都写不下去,想着承诺,怎么着也得把这本书完结了。拖拖拉拉,终于写到了这里。 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真心的感谢! 只是自己始终有些缺憾有些难过还没办法完全释怀,只能慢慢来。所以,短期内也不会开新书了。以后应该还会坚持写书,只是,什么时候能够稍微平静一些,就要看时间了。 希望下次再相见,我们都能稍微幸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