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之祸》 第一章 荒原 荒芜的山坡上没有一丝丝植物生长的痕迹,土黄色的风沙从土黄色的坑坳里扬起,将天空也染成一片土黄。 一堆又一堆的各种废墟,是这里曾经存有大规模工业文明的证据。厂房、仓库、矿坑、铁轨……完整的或者不完整的,半掩在飞扬的飞沙里,漫山遍野的荒原,充斥着一种末世的苍凉感。 当然,这并不是一场文明大灭绝后的留存,相反,得益于千年以来元素科技的大发展,版图横跨将近半个人类大陆的旭日联邦,正不断创造着一个又一个文明新高峰。 但任何国家都会有被遗忘的地方,为联邦提供了三个共和历富饶的元素矿的塔尔塔镇,如今似乎已被彻底遗忘了。 荒芜的旷野里终于出现了一缕人烟,这是一队十五人的骑手队伍,打马弛近了一片绵延数平方公里的仓库。 这里距离塔尔塔镇东南两百多公里,在塔尔塔镇的元素矿脉尚未枯竭之前,这里是塔尔塔镇周边最大的元素矿仓储基地。而现在,恐怕连当时建这片仓库的人都已经忘记了这片仓库的存在。 这队骑手之中,为首一人眉毛上有一条疤,皮肤粗粝。他踏鞍下马,推开一座仓库的大门。 一门之隔,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门外楼残路破、尘土飞扬,门内灯红酒绿、热闹非凡,给人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恍惚感。 被法制与文明遗忘的地方,残暴的马匪自然而然占据了食物链的顶端。这些年来,他们自称“西风匪”,在西星州塔尔塔镇周边广袤旷野上,如蝗蜂啸聚。 两年前,西风匪发现了这片已经被废弃的仓库,他们把这里建设成了一个重要的销赃、歇脚的据点。这些废弃的仓库内部,改建起了形形色色的地下交易市场、赌场、夜总会……外表破败不堪的仓库里,内里实则藏着一个奇幻的世界。 被刀疤眉的汉子推开门的所在,叫做“巫山下”,是这里最大也是最豪华的夜总会,是普通的马匪平时都舍不得去的地方。而今晚“巫山下”门口却一下子迎来这整整十五匹马,明显昭示着刀疤眉他们,是刚刚做完一票大生意,乘兴而归的一个马匪小团伙。 一名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个子服务生恭敬地迎了出来,为他们栓好马,然后引着他们进了门,服务生小意地问,“几位尊敬的客人,是不是需要先喝点儿酒,点两首歌听。” 刀疤眉粗豪地挥手道,“不需要了,直接挑姑娘吧。哦,小七小八不喜欢这调调,就让他们自己去喝酒去。” 刀疤眉很惬意地享受着优先挑选姑娘的权力,他迫不及待地搂着挑中的姑娘,一头钻进“巫山下”最贵的套房里。 白天他们伏击了一个来自西月州的商队。商队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甚至拥有一个白银阶的魔法师。战斗异常艰苦,他们损失了十二个兄弟,一颗大火球擦着他的额头飞过,要不是小八拉了他一把,估计他的脑袋现在已经只烧剩下一个头盖骨了。 但好在悍不畏死反而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老二拼着冻成一块冰块舍身抱住了魔法师,于是魔法师终于死在了他们元素枪的扫射之下。 好在最后的收获超乎想象的丰富。 作为这片荒原上的后起之秀,刀疤眉不仅只用了短短几个月,就拉起了自己的队伍,还接连火拼掉好几支敌对的马匪小队,做下了好几起震动荒原的大案,凶名一时无两。 而做成今天这个案子,虽然损失了将近一半的兄弟,但是收获可以让他招揽更多的人,买更多的枪和马,总有一天能比肩荒原上最大的势力,能去繁华的西星城享受最顶级的人生——只要你带上足够的现金,那些贪婪的商人永远不会在乎这些钱上是不是鲜血淋漓。 死去的人永远不知道哪一天会死去,活着的人拼命地挥霍靠命赌来的财富,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他们追求的不知所谓的生活。 他刚刚逆袭了一名了不起的白银阶魔法师,刚刚将自己的声名推到了一个新的巅峰,刚刚梦想着制霸荒原的宏图,却死在了这猝不及防的一截刀尖之下。 鲜血如溪流般流淌在被褥上,旁边的姑娘没有发出尖叫,因为就在刀疤眉倒在刀子上的时候,一只手从床底伸出来,劈在她的脖子上,她蹬了一下纤细的脚踝,便晕了过去。 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瘦小身影从床底下钻了出来,他的身上还穿着那身服务生的衣服,锋利的小刀上的一点鲜血已经被他擦净,然后低调地贴身藏起。 一把刀子,借着一个人躺下的力,就能如切割黄油一般扎穿厚实的背大肌肉,如毫无阻碍一般贴着肋骨扎入心脏,这把刀究竟是有多么锋利? 他伸手摘过床头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皮包,拉开拉链确认了一下里面一叠叠厚厚的钞票,然后将皮包系到自己腰上,手法熟练至极。一名即使在匪徒当中也凶名赫赫的西风匪死在他手里,仿佛并没有让他有太多波澜,好像家里生火做饭一般习以为常。 只是细看他的那张娃娃脸上,嘴角浮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 …… 不是所有的西风匪都喜欢女人,比如小七和小八。他们便在大厅里喝酒,用酒精麻痹自己,淡忘掉白天惨烈的厮杀,然后轻轻松松地睡上一觉。 小七大概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酒意,他觉得腹部胀鼓鼓的,想要去放空一下,他将自己的黑色皮包交给小八保管,然后穿过觥筹交错的大厅,摇摇晃晃地走向厕所。 厕所里空无一人,他大跨步走进一个隔间。他没有注意到,他刚走进隔间,一个娃娃脸的小个子服务生,便跟着进了厕所。他反手锁上了厕所的门,此时厕所门口赫然多了一块“暂停使用”的牌子。 厕所是联邦比较高级的自动冲洗厕所。如厕者双脚跨蹲在一条长长的水沟上方,这条水沟连通着所有的隔间,水沟的一头是一个水箱,拉一下水箱的冲水把手,水流就会冲走沟中的秽物。 西风匪小七走进的是离出水口最远的那个隔间,而一秒钟之后,娃娃脸服务生则跟着闪进了离出水口最近的那个隔间。 他舒畅地昂起头,老二老三都死了,他无疑能在这次行动分到更多的财富,收获更高的地位。谁也不知道老三的致命一刀其实是他在背后捅的。而他深信,凭他的头脑,总有一天能将首领的位子取而代之。 享受着身体上的快感,沉浸在精神上的畅想,他浑然没有察觉到,一团报纸包住一撮粉末,在离出水口最近的那个隔间里,被无声地点燃,扔进沟里。然后冲手的把手被轻轻拉动了一下,报纸顺着水流向小七蹲着的地方漂去。 点着的报纸一时不会被水冲熄,燃烧一下子剧烈了起来。小七终于察觉,但有着几分酒意的,本来反应就慢了半拍,他还不明白屁股底下为什么忽然烧了起来。 他提着裤子想站起来,又怕弄脏了裤子。这个时候火苗忽然收缩了一下,一股水果的味道瞬间向他袭来。于是他裤子提了一半就晕了过去,口吐白沫、眼泪横流。 水果味的气体,是整个位面都臭名昭著的毒气“萨林”(注),萨林原本是一种固体粉末,毒性并不强烈,但在150度左右的温度中会迅速气化,形成毒性非常强烈的气体。 娃娃脸服务生,先是把萨林粉末封在蜡丸里,用报纸包住点燃后扔在水沟里。这时候,包裹在外的蜡还没有被熔化。而当报纸团漂到西风匪小七的屁股底下时,因为大便时,屁股底下富集的沼气,燃烧变得剧烈,蜡被烧熔,萨林液体瞬间汽化并挥发。 蜡团里封装了足足10克的萨林粉末,完全汽化后,在一间厕所这样大小的空间里,足以瞬间毒死一头大象。 只是萨林在联邦属于严格管制的物品,控制极严,也不知道娃娃脸服务生是从哪种渠道搞到这种东西的。 自认为有头脑的西风匪小七,自然再也不会醒来了。 而早在扔完纸团,娃娃脸服务生便已经从厕所的窗户一跃而出。听了一下厕所的动静,他轻笑着自语道: “哈,干这一行,果然还是头脑比较重要。” 他的嘴角再次浮现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 …… 注:原型为沙林毒气,没错,这种臭名昭著的毒气有着很好闻的苹果香味。另,所有位面大便的原理都是一样的。看了本章的同学,如果你们学校有那种一条长沟的厕所,请千万不要模仿文中的行为,趁小伙伴上厕所让点燃的报纸漂到人家屁股底下去,真的会烧到屁股哦。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第二章 晨光中奔跑的少年 娃娃脸的少年叫做罗松溪。 罗松溪是下午混进“巫山下”的,因为老约翰给他的情报说这伙西风匪晚上会到“巫山下”来寻欢作乐。他不知道老约翰是怎么搞到的情报,但西风匪们确实来了。 他从厕所窗户跳出来,回到了“巫山下”的大厅里。现在他的目标只剩下小八一个。准确地说,他的目标是西风匪小八手边的两个黑色皮包。 根据他的情报,西风匪白天做了一票大生意,到菲力镇销完赃后,赃款分装在三个黑色皮包里。 现在他已经从刀疤眉那里得手了一个,其余的两个——在小八的酒里做些手脚放倒他并没什么难度,但要在大厅里的众目睽睽之下顺走两个包难度太大,好多双眼睛都瞄着那两个包呢。 必须把他引到无人的地方,罗松溪盘算着。 他不是什么除暴安良的大侠,他来杀这几个西风匪,是因为他那贪婪的老板老约翰想要他们身上的贼赃。 他费尽心机设计了两场杀局,并不是因为他是擅长杀人于无形之中的杀手,而是单纯觉得正面硬刚不是这些西风匪的对手。 他们这个小队,可是连白银阶魔法师都能干掉的悍勇人物,自己就一小胳膊小细腿、还没有完全发育好的少年,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可这个时候,小八已经开始左右张望,明显因为同伴许久不回露出了焦虑模样,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由不得罗松溪再犹豫了,他走到小八跟前,轻声对他说,“尊敬的先生,您的一位朋友让我给你传个话,他有话要私下跟你交代。他在门外等着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随我来。” 小八的眼里浮起一丝疑惑,但还是站起身来,挎着两个皮包,跟着罗松溪往外走去。 沿着走廊转了两个弯,大门口转眼就到,罗松溪躬身拉开大门,让小八先走出门去。 门口四下无人,小八只要跨出门外左右张望一下,就能察觉出蹊跷。 但就在小八一步跨出门外的时候,罗松溪毫无花巧地抄起大门后的一根粗重的木条——这是“巫山下”用来栓门的门闩——他抡起门闩,重重砸在小八后脑勺上。 对于刺客来讲,闷棍永远是最简单,往往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小八扑通一声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死活不知。罗松溪轻轻吁了一口气,摘下两个皮包,正想就此远走高飞。 没想到正在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来人正是西风匪小团伙中的一人,他只批着一件外套,下面露着两条大毛腿,手里提着个纸袋子,袋子上写着“威风凛凛、一夜不倒”。 恰巧出门买壮阳药的马匪,一眼就认出了倒在地上的小八和罗松溪手上的皮包,他愣了大约一秒钟,随即扬声大喊,“敌袭——敌袭——” “夸嚓”、“夸嚓”,歌舞升平的“巫山下”顿时陷入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无数人循着声音赶来,尤其是十来个衣冠不整的西风匪,更是直接冲破了仓库的天花板,跃上屋顶直接往大门处赶来。 罗松溪反而不像刚刚那么焦虑和紧张了,他随手脱下身上宽大的侍者礼服袍,拉起兜帽盖住头脸,将三个皮包一起重新系好,然后露出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 “你们恐怕不知道,小爷我身上最好使的部位是脑子,第二好使的,就是这双用来跑路的腿。” 他这样低语了一句,然后一跺脚,就像一个弹簧般弹向了远处。 …… …… 隆隆的马蹄声击碎旷野的宁静,土黄色的风沙卷成了风卷然后被踏成碎片,12匹马暴烈地在连绵的废弃矿场间奔跑。 这块土地如今是他们的乐园,从没有人胆敢在这片被遗忘的旷野上挑战他们的权威。可这两年来,却有人接二连三地杀他们的人,吃他们的货,据说还得了个“收割者”的名号。 谁也没见过“收割者”长什么样子,但从行事手段来看,前面那个小个子十有八九就是那个神秘的“收割者”。 今天他们好不容易咬住了“收割者”的尾巴,“收割者”手里还拿着他们损失惨重得来的全部收获,哪能容他轻易逃脱? 于是12名衣冠不整的西风匪,从春闱香风里被拽出来的西风匪,一起咬牙切齿地骑着马穷追不舍。 可是,产于西星州,有着全联邦最好耐力和复杂地形奔跑能力的西星马,追了一夜,居然没追上前面那个靠两条跑步的家伙? 虽然说靠风魔法法阵驱动的机动车在这片大陆上早已普及,但那些车辆全都笨重粗大,适合在平坦的公路或者铁轨上,喷着巨大的风卷,气喘如牛地拖动着载货的车厢缓慢前行。 即使是联邦的公子哥爱玩的用最昂贵的金属打造的、用最高纯度元素晶驱动的超级跑车,看似能在城市的路面上跑得飞快,但在复杂地形上,那些抓地不牢靠的金属轮子,分分秒陷到坑洞里打滑乱转,哪有马儿这般飘逸奔放? 相比马儿的飘逸奔放,前面那个奔跑的身影显得猥琐许多。 那个小个子,偏偏奔跑的时候还光着脚、猫着腰。完全没有传说里的高手那种凌波微波、衣袂飘飞、身轻如燕的出尘感,活脱脱像一个到村口寡妇家偷鸡被发现的乡下小孩。 他只是不断挥动双手,迈开双腿,以一种最最普通的姿势奔跑着,一边跑还一边不时地用缠在手腕上的毛巾擦擦汗。 可是,飘逸奔放的马儿,就是追不上那个光着脚、猫着腰的小个子。 罗松溪其实老早就能甩掉这伙西风匪,一开始他只是想测试一下他新做的那双“弹簧火箭靴”。测试下来,发现效果相当明显。 但只跑了不到一公里,他就把弹簧火箭靴扔了。因为那玩意儿虽然功率强劲,但穿在脚上,一旦工作起来,实在是太烫了。 于是他光着脚,在联邦西部无垠的旷野上奔跑,越跑觉得心情越是舒畅。想到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那十二名西风匪脸上憋屈的样子,他感觉就像用链子栓着十二条大狗在溜一样。 他记得老约翰曾经说过,最适合自己的武技,就是用出来自己会觉得很爽的武技。五年来,虽然刀下马匪的亡魂无数,但他仍无比坚信,比起挥刀子拼命,飞快的跑路,是自己觉得最爽的武技。 他溜着西风匪们在旷野上狂奔一夜,他看到东面的云如火烧一般亮起,橙红色的太阳在云层中骤然发力,洒出一片晶莹剔透的金光。 晨曦打在他的脸上,他是在晨光中奔跑的少年,这是他看上去没心没肺、实际上狂野残忍的青春时光。 绕了一个圈,在晨光中已经依稀可以看见塔尔塔镇的轮廓,罗松溪依依不舍地准备和这伙西风匪说再见。 他在奔跑中一个转折,熟稔地投入了侧方一个隐蔽的矿洞。 在塔尔塔镇长达千年发达的采矿工业史上,留下的矿坑矿洞不知凡几。这些矿坑矿洞,有的通往四通八达的地下世界,有的则因为塌方等原因变成死路一条。 这些矿洞矿坑,组成了一个复杂无比的迷宫。 而罗松溪,则对小镇周边的这些矿洞矿坑了如指掌。 马匪发现了罗松溪的意图,举起元素火枪朝着矿洞口射出几发明亮的小火球。但已经为时已晚,火球徒劳地从洞口划过,罗松溪的身影已经隐没在矿洞之中。 十二匹马驰到矿洞口,旷野上天光已经大亮,但仍然荒芜一片没有一点儿生气。刮刮停停的风卷起一片又一片尘土,黑黝黝的洞口在风尘的吹拂下如同一尊怪兽微张的寂寞的嘴巴。 按照资历接过首领位置的马匪,望着黑黝黝的洞口,心里生出一丝退却之心,但想起那三只鼓鼓囊囊的黑皮包,他望地下吐了一口唾沫,发狠道,“下马,追!” 第三章 我的地下迷宫 满地废弃的各种工业设施,都证明着以往的塔尔塔,远没有这么荒凉。 如果在极高的空中俯瞰提亚那位面,会看到这是一个被蓝色和绿色包裹的漂亮球体。蔚蓝的海洋围绕着郁郁葱葱的大陆,德拉夫茨大陆北面苍茫的雪山,则像给位面戴上了一顶雪白的帽子。 太阳的光芒穿过无穷无尽的空间,最终以一种温暖的姿态降临在这片土地上,生出柔和的亮光。这个画面就像联邦第一共和历末期盛行一时的印象派油画,透出一种沧桑又难以名状的美感。 如果从那张俯瞰图上能看到塔尔塔镇,那只是大片翠绿中的一个土黄色的小点。 以前,这抹土黄如同黄宝石般闪亮而引人入胜。在横跨三个共和历一千多年的时间里,塔尔塔镇曾是全联邦最繁荣的地区之一。因为在人类大陆上唯二的两个政权——旭日联邦和蒲公英帝国第一次大和解之后,在这里发现了整座大陆浓度最高、品质最好的元素矿。 彼时提亚那位面刚刚跨入了元素科技时代。此后,虽然联邦和帝国一直停停打打,紧张的对立关系持续至今,但对于联邦的很多人来讲,对元素矿的渴求已经渐渐超过了对击败帝国、扩大领土的渴求—— 无论是军事、工业还是民生,各种依靠炼金符阵运转的机械,都需要元素矿作为能源。于是无数商人、工人、富人、穷人蜂拥到了这个联邦西部的边陲小镇,一切围绕元素矿开采的产业链围绕着这个小镇被迅速建立起来。 然而这一切,随着五十年前,塔尔塔地区的元素矿脉彻底宣布枯竭而告终。当初流水般涌来的人们同样如流水一般迅速褪去,只留下一地这样的废弃厂房、废弃矿洞矿坑。 没有人会再踏足这些废弃的矿洞,除了罗松溪这个惯常打马匪闷棍然后跑路的。 五年来,他已经对这些四通八达的地下矿道熟稔无比,这些迷宫般的地下矿道曾经无数次助他化险为夷,这里便是属于他的地下迷宫。 他很意外今天的马匪居然举着元素探照灯就追了进来。上一波胆敢追进矿洞的马匪就被他带着在连绵不绝的矿洞里绕了几圈,然后就再也没找到出去的路。 或者他们是有机会找到出去的路的,但从被困的第三天,马匪们就开始为了生存资源自相残杀,结果不用罗松溪动手,就都死在了矿洞里。 罗松溪回去拣尸体的时候,看到的是一路上没几具完整的尸体,其中有烤熟的手掌、被咬了一口的大腿……罗松溪吓得什么都顾不上拣,一边吐一边跑。 这一天在他一生中最糟糕的100天里排名第十七。 罗松溪心想,这次要不要再故技重施一次呢?大不了不要去拣尸体就行了,反正他们值钱的东西都已经到我手里了。 于是他放慢了脚步。 这个矿洞,连通的是塔尔塔镇昔日最大一座元素矿的挖掘坑道,内里阡陌交错。罗松溪小心地与马匪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时不时躲过两发元素火枪的射击。几个弯一拐,已经进入坑道的深处。 罗松溪朝后面瞥了两眼,发现那些愚蠢的马匪,果然只顾着追击,沿路连标记都不做一个。 他正得意间,忽然意识到今天的坑道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人类废弃了这些坑道之后,各种穴居的动物,便占领这座地下迷宫。 这里最常出没的,是洞穴蜥蜴,以往罗松溪经过这些坑道的时候,每隔几步便能看到一条滑腻腻的家伙躲在角落里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此外还有数量更为庞大的无眼蜘蛛和洞穴甲虫。可是今天,在马匪举着的那盏元素探照灯的照射下,罗松溪哪怕连最小的一只蚂蚁都没看到。 罗松溪心中悚然而惊,一种来自直觉中的危险感占据了他的全身。 甩掉那些马匪,然后赶紧出去! 他打定主意,陡然加速,身影嗖地离开后面的灯光,在黑暗之中凭着记忆一顿一挫,拐进左前方一条岔道里。 他有着绝好的记忆力,他记得这条岔道是一条缓慢上升,最终能够到达地面的路,可是他刚刚转过去,原本的道路却消失不见。罗松溪只觉得脚下一空,收势不住,往下坠跌下去。 坠跌的距离其实并不长,但罗松溪在空中已然感受到元素的躁动,以及一声低沉的叱喝:“有人,戒备,亮灯!” 罗松溪不会哪怕一丁点元素魔法,但他能够从元素的躁动中感受到这里起码有一名阶位不低的魔法师——至少不会比老约翰差。他在空中顾不得做任何动作,从腰间掏出一个罐子,狠命地砸在地上。 …… …… 追击的马匪一下子失去了罗松溪的踪迹,正在一片兵荒马乱的加速之中,骤然之间看见左前方一个洞窟里亮光大作,只以为“收割者”在这里埋伏有同伙。 但这些亡命之徒岂是肯退缩之人?他们鼓噪一声,追到洞口前,就掣出马刀与火枪,一边从洞口跳下一边往里射击。 这是一个大约有五六十平方的洞窟,周围新鲜的凿削痕迹显示这个洞窟是刚刚开挖不久。洞窟里用大块的石头垒起一块貌似祭坛的地方,上面淌着未干的鲜红的粗大印迹。 自从古泰坦语彻底失传之后,祭祀术早就已经在提亚那位面绝迹,这个祭坛无疑透着深深的诡异。 但马匪的注意点明显不在这个上面,他们看到祭坛边上围着七八个身穿灰色夹克的人,不知为何都手捂着双眼,面露痛苦之色。 可这些灰色夹克还在紧张地呼喊: “有入侵者,保护祭坛。” “有谁还能看见,包围,包围,不要让任何人跑了。” 马匪们觉得愤怒而可笑,在这片荒原里,居然有人在还手之力都没有的情况下,还威胁要把他们包围全歼? 悍勇的马匪毫不客气地端起手里的火枪,从枪管中倾泻出炽热的小火球,一轮射击下去,灰色夹克已经倒下去四个。 就在这时,洞窟最深处的一名中年人,终于从短暂的失明中恢复过来。他身材清瘦,长着一个弯钩般的鹰钩鼻。与其他穿着灰色夹克的同伴不同,他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正装。看到进击的马匪和倒下的同伴,脸上露出不可遏制的怒容。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下压,快速地念动了两句咒语,身体竟然如一片落叶般翩然飘飞起来,往着马匪的方向滑去。 马匪们还在忘情地射击,他只抬了抬手,两面冰墙凭空升起,挡住了所有小火球。 首当其冲的两名马匪见状弃枪拔刀,做出冲锋姿态,想与他近身搏斗,但他只是招了招手,两发火焰箭突兀地从天而降,炽烈的温度在一瞬间将两名马匪焚成一片焦炭。 马匪首领看得目瞪口呆,大叫道,“圣域,圣域阶的大魔法师!快走!” 但他们哪里还走得掉,一片冰晶在马匪们的站立之处蔓延开来,他们起初还在挣扎着想迈开脚步,但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统统变成了一片冰雕。 被称为圣域大魔法师的灰色夹克男子,鼻子里发出一声余怒未消地哼声,一片火焰以他为圆心快速地蔓延开去,将那片冰雕炸成一堆黑乎乎的碎块。 洞窟里就这样在极短的时间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有一道瘦小的身影,贴在洞窟角落一块亮光照不到的凹坑里,骇异地不知所以然。 …… …… 罗松溪还在坠跌的时候,便扔出了老约翰给他的保命物件。 那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陶罐,里面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唯一特殊的地方,是陶罐的金属盖子上,镌刻着一个小小的炎爆法阵,法阵正中间,则镶着一小块元素晶。 使用的时候,按上金属盖子正中的簧针,激活炎爆法阵,同时摔碎陶罐,白色粉末便会在突如其来的燃烧中爆发出极其刺眼的亮光。 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使用效果尤佳,起码能造成敌人几十秒钟短暂的失明。 罗松溪不知道那些白色粉末到底是什么,这些小陶罐似乎也不是老约翰做的,用一个少一个,但老约翰就是老有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 罗松溪一早就判断出对方队伍里存在有他无法抗衡的角色,所以他在下坠之际,就第一时间扔出闪光弹,然后闪光弹起效之时,他也根本没有趁对方失明之机发起进攻。 他甚至连趁乱逃走的打算都没有——唯一的逃生通道,外面还挤着十几个马匪呢。 他只是在第一时间在洞窟里找到一个隐蔽的位置躲了起来,想先让追在他后面的马匪跟这伙不明来历的人拼上一拼。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灰衣魔法师的实力如此之强,居然在弹指之间,就将十二名悍勇的马匪秒杀。 青铜、白银、黄金、圣域、传奇,这是提亚那位面对修炼者的划分方法,再往上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了。 圣域阶,无论在哪里都是受人尊崇的大魔法师,怎么会出现在这片几近被遗弃的土地上?不,还不是地上,而是地底。 他虽然也学了些武技,而且武技还颇为神奇,但顶多也只能算入门的青铜阶武士。怎么去抗衡一名被人仰望的大魔法师? 而从这些灰色夹克男子的行事风格来看,绝对不会是肯和他讲道理的人。只要他一露头,他敢百分之百肯定,就会被一顿铺天盖地的冰箭火球打成碎冰块或者黑焦炭。 他该如何脱身? 无数次从马匪堆里华丽脱身的少年,终于面临令人近乎绝望的困境。 第四章 死生之外无大事(上) 罗松溪其实今年才十五岁,他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面部线条圆润柔和,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小酒窝。所有人见过他的人都会相信,这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在这张可爱的娃娃脸上,最可爱的,莫过于那双圆溜溜的、黑色宝石般的大眼睛。住在炼金店右隔壁的公务员小姐姐告诉罗松溪,在联邦,黑眼眸的人很少,像他那样漆黑透亮的眼眸更是凤毛麟角,这是他五官里最最灵动的地方。 但其实这对黑眼眸中,藏着一份旁人不知的决绝与狠厉。 十五岁,联邦这个年纪的同龄人,应该都在努力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最后一年的学业,期待在十六岁的成人礼后正式踏上社会开始工作,或者考取一所高级中学继续进行深造。 他们未谙世事,他们无忧无虑。 十五岁的罗松溪,却已经在马匪扎堆的荒原上,摸爬滚打了五年了。而十五岁少年的成长时光,还远远要比这荒原更加狂野。 罗松溪原本不是塔尔塔镇人,他原来的家在相对繁华的科比特镇,那是隶属于西星州首府西星城的卫星镇。他七岁那年,他那做生意的父亲,带着妻子和一对儿女去西星州腹地开拓市场,途中遇到了西风匪劫掠。 七岁的罗松溪,亲眼着看着四名西风匪包围了他们家的马车,亲眼看着西风匪的刀子捅进了他父亲的身体,捅进了他母亲的身体,捅进了他只有两岁的妹妹的身体。 当西风匪的刀子正要捅进他的身体时,老约翰恰好路过。发出一个大火球一道大冰箭吓退了西风匪,救下了罗松溪。 老约翰是塔尔塔镇人,在塔尔塔镇开了一家炼金店,自称会一点点元素魔法。他救下罗松溪后,把罗松溪暂时收留在他的店里。当时他并没有打算成为罗松溪的监护人,只是看他可怜,想等他从心灵的创伤中恢复过来之后,把他交给联邦福利署,让他继续完成学业。 可这一收留就是一年,在这一年里,罗松溪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过话。 谁也不知道年仅七岁的罗松溪目睹了双亲和妹妹的惨死,会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什么阴影。只是少年用沉默对抗着悲痛与仇恨,直到时间将他的沉默锻打得足够强韧,可以将所有悲伤与仇恨全部压服在心底。 一年之后,罗松溪终于至少在表面上恢复了正常,老约翰就把他送回科比特镇的寄宿学校继续上学。 由于是插班,休了一年学的罗松溪要比班上少一岁的同学个子高些,他被安排坐在倒数第二排,他的后面是班上漂亮的班花。 女孩身材高挑,相貌姣好,家境优渥,成绩优秀,自然是班里老师喜欢,同学追捧的角色。下课的时候她的桌子边总是围着一圈人。 她的同桌,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一看就是对她俯首帖耳的角色。罗松溪同桌的女生,也唯她的马首是瞻。罗松溪听他同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在班花发表一个观点时,拍着手说,“说得太对了。” 唯有一贯沉默的罗松溪,对班花不怎么搭理,就连班花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后来罗松溪回想起来,这大概就是他触怒班花的原因。 一天下午上课前,班花捅了捅罗松溪的后背,罗松溪回过头给了她一个疑问的表情。 班花笑吟吟地对他说,“你说你,长得又丑,人又呆,偏偏还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怎么好意思跟我们一个班?” 罗松溪楞住了,即使他见识过荒原上马匪的穷凶极恶,也无法想象,为什么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女孩,会对别人怀有这样的恶意。 罗松溪绝不算丑,只是一张娃娃脸在失去笑意后显得十分呆板,加上没有父母照顾的生活,身上的衣着旧而土气。他也绝不算呆,只是神情里有着超脱年纪恍若成年人般的淡默。 毕竟经过这样的事情,他比同龄人总会要成熟许多。 可他的同桌首先附和起来,“说得太对了。” 班花的同桌也笑起来,“野孩子,滚出去。” 罗松溪终于不再沉默,父母是他心头最大的伤疤,他“啪”一拍桌子,“我不是野孩子。” 这个时候正好上课的钟声响起,老师走进教室,看到罗松溪在对着班花拍桌子,毫不客气地指着他,“上课的时候这般闹事,还把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这节课你到外面去上。” 罗松溪默默地捧起书本,走到了走廊上。 下课以后,罗松溪不想再闹,主动找到班花,想和她和解。 “对不起,我不该拍桌子,”罗松溪对她说,“但你这样评价别人也是不对的。我们不要吵了,好不好?” “你也知道你不对呀,”班花仍然笑吟吟说,“既然知道你不对,就当着全班同学面前大声说一遍:我错了,我确实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罗松溪再一次愣住了。 “不说是吧。”班花仍然笑容满面,然后突然变了脸色,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跟班闻声赶了过来,看到班花大惊失色,指着罗松溪的鼻子质问道,“你怎么欺负人家女孩子,野孩子果然不要脸。” 班上的同学们逐渐都围了上来,女生们大声指责罗松溪的恶毒,男生们群情激愤,撸起袖子要与罗松溪干架。 最后还是老师解了围,把罗松溪拎到操场上骂了整整一个小时。虽然罗松溪反复解释,自己没有欺负任何人。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罗松溪发现周围三个人,都在吃吃地轻笑,用看戏一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他不知所以然,直到准备记笔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圆肚钢笔不见了。 他的文具是福利署配给的,数量非常有限,钢笔更是只有一支,没了钢笔,他只能费劲地用炭笔记笔记,一节课下来,手上满是黑痕。 然而下一节课,他的炭笔也不见了。 罗松溪扭过头对班花说,“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是我干的哦,”班花一脸雍容的笑,“你要是冤枉我,我可要哭咯。” 然而到了下午,罗松溪的整个文具盒,都一起不见了。 罗松溪握紧了拳,又缓缓放开,他问班花,“到底要怎样才算完?” 班花用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漂亮的大眼睛转了两转,随手掏出一支圆肚钢笔,拔下笔帽。 “你敢用笔尖狠狠扎自己一下,我就承认你有种,就不和你闹着玩了。” 罗松溪深吸一口气,用力将笔尖扎在自己左手手心上,鲜血轻轻地渗了出来,晕染上蓝黑色的墨水,开成一朵诡异的花。 他扔开钢笔,对班花说,“希望你说话算话。” “还真扎啊,”班花用手拍拍胸脯,“我开玩笑的,这你都信?不过话说回来,野孩子就是蠢,没办法,我就是看你这种野孩子不爽,哈哈。我告诉你,以后你带多少笔来,我都统统给你扔掉。” 罗松溪倏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班花的肩膀,硬生生地把她也拉得站了起来。 班花这才露出惊慌的神色,因为她看到了罗松溪的表情。 “你想干什么?”她尖叫道。 罗松溪咧了咧嘴,这不是笑,因为他的嘴角没有酒窝。自从父母妹妹遇害之后,他从来就是沉默沉默再沉默。然而今天,他第一次爆发了。 班花的同桌跟班,手已经拽上了罗松溪的胳膊,但这丝毫不妨碍八岁的孩子坚定地挥拳,一拳打在班花的小腹上。 班花弯下腰,开始呕吐,把中午吃的精致的小饼干,吐成了一团黄黄的烂泥。 可惜只打到一拳,其他同学就围了上来,将罗松溪和班花隔开了。但罗松溪没有罢手,第二拳,已经狠狠砸在班花的同桌,那个高大的男生脸上。 第五章 死生之外无大事(下) 罗松溪不记得那一天他揍了多少同学,也不记得被其他同学打了多少拳。 学校动用了唯一的一只珍贵的飞隼传信,通知老约翰火速来学校处理善后。到现在他们还没搞清楚老约翰和罗松溪的关系,或者说没搞清楚老约翰和罗松溪其实并没有关系。 老约翰晚上就从塔尔塔镇赶了过来,他佝偻着背,抬着一张苍老的脸。可能是赶路太急,他的脸涨得通红,到了学校,先自顾自掏出两片降血压的药片吞服下去。 迎接他的是学校的校长,挥舞着手臂气势汹汹的质问道,“你是怎么管教孩子的?父母不在了,你们就不管了?那么小出手就那么狠毒,长大以后会成为怎么一个凶徒?” 校长的身后,跟着的是同样气势汹汹的,更早赶来的被打学生的家长。 其中为首的是一名带着圆顶礼帽的绅士,他就是班花的父亲,垄断着这座小镇的面粉生意。 他神情倨傲用眼睛瞪视着一名老师,那名老师正在一边把罗松溪的手反扭在身后,看到绅士登过来的眼神,把手劲又加大了一点,痛得罗松溪龇牙咧嘴。 老约翰一把把鼻青脸肿的罗松溪从那名老师手里扯到跟前,轻声问他,“怎么回事?” “这个野孩子……”校长正想当先开口,后面的家长也摩拳擦掌地想要告状,却见老约翰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沉声道,“我没问你们。” 说也奇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炼金店老板,一个眼神一句话,居然令汹汹的人群顿时噤声。 罗松溪把事情简短地跟老约翰说了一遍。 “幼稚。”老约翰下了一句简短的评语,然后对罗松溪说,“算了,我们走吧。” “走?”校长终于忍不住叫嚣起来,“那么多孩子被他打了,你不给学校一个交代?不给这些家长一个交代?” 老约翰嗤笑一声,打了个响指,一发火球带着巨大的声势从天而降,准确地砸在人群前方,伴随着巨大的爆破声,砸出一个直径近一米的坑。 “这就是我给你们的交代。” 老约翰拉着罗松溪的手扬长而去。而那个巨大的坑后面,所有人像受惊的企鹅一般止步立定,再次噤若寒蝉。 据统计,整个联邦仅不到千分之一的人能学会元素魔法。而能学会像刚刚那一手瞬发魔法的,更是只有千分之零点二。 虽然这早已不是一个敬畏暴力的文明国度,但人们依然敬畏魔法师背后的身份和地位。 当然,他们连老约翰和罗松溪的关系都没搞清楚,当然更不清楚老约翰的身份其实只是一家破败小镇上炼金店的老板。 在民政部门的办事窗口前,老约翰在一叠文件的最后“监护人确认”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把文件塞进窗口,对罗松溪说,“走吧,别发呆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想的肯定是,比马匪还要恶毒的是人心。”老约翰说道,也不管八岁的罗松溪听得懂听不懂,“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死生之外无大事。” “所以那么点破事,打上一架就完了,没必要放在心上。跟我回塔尔塔镇吧,不必上学了,我教你真本事。” …… …… 马车驶离整个西星州唯一繁华的西星城地区,踏上遍地工业废墟的荒原。 也是从那以后,罗松溪成为了老约翰炼金店的学徒,也真正见识到老约翰的不凡,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小店老板那么简单。 他开始跟着老约翰学习各种东西,先是机械、炼金,然后是一套神奇的武技。 又过了两年,罗松溪的武技初有小成,有一天夜里,老约翰丢给他一张纸条,纸条上画着一幅西风匪的画像。 文字则写着,这名西风匪将于次日独自一人前往菲力镇销赃,将住在镇西威尔街5号的临时住所。随后列举了这名西风匪的种种罪状,包括在三年前,参与劫杀了罗松溪一家。 罗松溪出发前往菲力镇前,老约翰除了扔给他那张纸条,只交代了两件事情。 一是丢给他一把元素火枪,“32倍压缩火球枪,给你防身用的,能不用尽量不要用,我自己拿废铜烂铁做的,不是很稳定。” 二是叮嘱他要等西风匪把赃销完再动手,直接把现金带回来,“店里要多养一个你,因此很缺钱。但你要是直接带赃物回来的话我又没渠道卖出去。” 交代完之后,罗松溪便连夜出发,提前赶到菲力镇一间由仓库改成的住所里,潜入房间钻入床底,贴着床板藏了一天一夜。 他如同一滴水滴般轻柔地贴着床板。马匪进屋没有发现他,睡下也没发现他。直到西风匪睡熟,罗松溪才爬出来,一刀捅进西风匪的胸口,像西风匪当年捅他的父母亲一样,捅进去之后,还握着刀柄转了半圈。 但毕竟年幼力小,马匪竟一时不死,挣扎着要向门外逃去。他掏出了老约翰给他的元素火枪,32倍的压缩火球如同小太阳般耀眼,被击中的西风匪连渣都没有剩下。 那一年,是联邦第三共和历117年,那一年,罗松溪才十岁。 十岁的少年一言不发,心中默默念诵死去的父母妹妹的名字,双手贴面朝天地间拜了一拜。 然后然后转身跳出窗外,没入了悄无声息的黑夜之中。 只是在跳下窗的那一刻,他那张娃娃脸上,终于舒展了开来,嘴角露出了暌违已久的两个酒窝。 他开心地笑了。 娃娃脸的少年,一夜长大。 …… …… 此后,凭借着精准的算计和非凡的潜行与脱身手段,罗松溪在荒原上一直都顺风顺水,他只花了一年时间就把当初参与残杀他父母妹妹的四名马匪尽数杀光,之后更是令整个荒原都传诵着“收割者”的名号,杀得马匪几乎不敢落单。 而在塔尔塔镇,则少了一个沉默木讷的少年,多了一个爱笑阳光讨人喜欢的小学徒。 死生之外无大事,除了死生,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既然过去了,那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而死生之间的大事,老约翰教会罗松溪的,是用最简单直接的回击来解决,用最执拗的坚韧,来保证一定会得到解决。 这也造就了跟随罗松溪一生的性格——简单,豁达,直接,执拗。 就像今天,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在这个废弃的矿洞里,撞到一个只能仰望的圣域大魔法师,然后被堵在了一个洞窟里,但在死生之间,他的黑眼眸里终于燃起了执拗的光芒。 怕什么,今天在糟糕100天的排行里,只能堪堪排进前十,他蜷曲在凹坑里,心里想着。他觉得背后被硌得生疼。他伸手一摸,触手可及的是一大堆元素晶。 凭着他对炼金学的了解,他可以轻易分辨出,这是浓度极高的元素晶。 …… …… 圣域大魔法师名叫查拉斯特,此时他轻轻掸了掸他那件考究的灰色双排扣正装领口的灰尘,捋了捋发型其实没有丝毫动乱的头发,正了正鹰钩鼻上那副大黑框眼镜,最后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走形的袖钉,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刚刚含怒出手,一片大威力的杀伤性魔法撒出去,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荷。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允许他的绅士仪容出现任何瑕疵。 据说在元素魔法尚未普及的年代,有一群坚韧的战士自称为“骑士”,他们拥有严苛的礼仪与不屈的精神。 查拉斯特就是远古骑士精神的崇拜者,他立志要做新时代的骑士,并坚信完美的正装则是现代绅士的铠甲。 他身边还剩三名手下,都没有出声,沉默地等待着他整理自己的仪容,显示出良好的纪律性。 大魔法师自有大魔法师的骄傲,组织将他派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主持这次行动,他也明白这是组织对这次行动重视的表现,但查拉斯特仍然有被大材小用的感觉。 这次他们要做的事情首要的要求是隐秘,刚刚遭遇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虽然在片刻即遭全歼,但查拉斯特仍有不完美的瑕疵感。 那至少要保持仪容上的一丝不苟。 大约两三分钟后,查拉斯特忽然回想起什么,他微微皱起眉头,对三名手下道,“把洞里再搜索一遍,确保没有活口……最先闯入那人我印象当中个子特别小,后面我杀的入侵者里面好像没有这个人。” 三名手下无声点头,调亮元素矿灯,从洞窟中心的位置开始,分别向三个方向,仔细地搜索过去。 洞窟中寂静无声,只有忽清忽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元素矿灯能够照亮的区域并不大,但三名灰色夹克男子搜索得都极为仔细。 三名灰色夹克男子很快已经搜索到洞窟的边缘处,并开始顺着洞窟边缘寻找有无可以藏人之处。 罗松溪所藏身的凹坑,已经近在咫尺。 第六章 爆炸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罗松溪回手摸到一片高浓度元素晶,他立即醒悟这些元素晶是干什么用的了。 元素晶由元素矿提纯而来,是这个位面上唯一的高效能源。 元素晶转化为元素能量,再通过通过炼金师刻画在金属阵盘上的法阵释放出基础的元素魔法,驱动各种机械工作,从而形成提亚那位面上基于炼金学的工业文明。 比如马匪们用的元素火枪,就是将元素能量通过火球术法阵形成小火球,然后激发出去。 铁轨上跑的慢吞吞的元素列车,就是将元素能量通过飓风术法阵形成强劲的气流喷射,推动车轮转动。 元素晶驱动一切,元素晶是这个位面上最宝贵的战略物资,没有之一。 一般来说,当元素晶的元素能量浓度在60%以下的时候,元素晶的特性相当稳定,不通过元素能量转化法阵的转化,不会析出元素能量,更不会发生燃爆等现象。 但一旦浓度超过60%,元素晶就容易发生能量失控,比如遇到高温,就会产生剧烈的爆炸。 所以一般工业用途的元素晶,都会将浓度严格控制在60%以下。 但也有通过特殊手段提纯的高浓度元素晶,这些元素晶的用途往往只有一个,就是进行爆破。 只是元素晶的提纯成本非常高,每一场高浓度元素晶的爆破,都无异于烧钱。 这一块元素晶,大一点儿的就是五位数的成本。 刚刚罗松溪在寻找躲避点的时候,就发现洞窟的周围有不少这样的凹坑,应该都是用来堆放高浓度元素晶的。 结合这伙人卓绝的修为,诡秘的形式方式,罗松溪不难判断出他们正在筹划一件秘密的大事,而这些奢侈的高浓度元素晶,则应该是他们布置了作为出现紧急情况时,用来埋葬掉这里所有秘密的。 那现在就提前全部埋葬掉吧,罗松溪微微眯起眼睛,这些元素晶值再多钱跟他也没关系,他的黑色眼眸里闪出一股狠厉。 他仍旧蜷曲着身子,但手里已经多了一块金属阵盘,和一把法阵刻笔。 直接点火不可行,从点火到温度升高到引爆元素晶,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亮光势必会引起灰色夹克男子的注意。只需短短几秒钟,圣域大魔法师就能够阻止他并将他击杀。 所以他必须制作一个引爆装置。 凹坑里漆黑一片,罗松溪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他的手指灵巧无比,刻笔在金属阵盘上飞速的滑动,留下无比繁复的刻线,同时中空的笔尖里流出的活性金属,恰到好处地流进刻线并迅速凝固。 不到两分钟,一个基础的元素能量转换法阵已经完成,而这个时候,查拉斯特刚刚开始下令让手下搜索洞窟。也不知道罗松溪有没有听到查拉斯特的命令,他已经沉浸在手里的工作里。 罗松溪把手里的金属阵盘翻了个面,这个时候三名灰色夹克男子开始举灯向他的位置逼近。他手中刻笔不停,开始继续在黑暗中刻画更为复杂的功能法阵。 这个法阵其实他刻过很多次,他那小陶罐的金属盖子上刻的就是这种炎爆法阵,只不过要小上好几号。 手指如行云流水地动作,每次刻画法阵时,罗松溪心里总是一种无比放松的感觉,甚至暂时压过了他身处巨大危机的紧张感。 如果没有七岁时那场家破人亡的灾难,如果没有退学,凭他的炼金和机械天赋,他完全可以通过联邦的各级考试,最终考取一所不错的工科大学,然后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工程师,去首都圣约翰堡工作…… 而不是整天在荒原上摸爬滚打。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学校里教的东西也不见得有老约翰教的好,罗松溪的手里不停,脑海里却流过最早跟着老约翰学机械和炼金的画面: 八岁那年,他开始跟老约翰学机械,他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学完基础理论知识之后,老约翰教他的第一个完整的机械装置是复合齿轮传动装置。 老约翰自称以前是联邦军队里的机修工,退役以后靠军队里学的手艺开了这么一家炼金店。可他教给罗松溪的东西,却从来都不像是一名普通军人会的寻常货。 罗松溪不知道这个复合齿轮传动装置,其实是联邦制式军用运兵飞艇的传动装置,通过18根传动臂和无数大大小小的齿轮实现目前为止最完美的稳定和效率传动比。 罗松溪做不出来,老约翰就骂他笨,这么基本的机械装置都做不来。罗松溪的执拗劲犯了,没日没夜地泡在零件堆里,结果有一天疲劳过度,一头栽倒在一堆零件堆里,然后衣冠不整在机械臂的拥抱和抚摸中睡了一天一夜。 炼金店左隔壁的洗衣店大妈正好来收衣服,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洗衣店大妈是个大嘴巴,于是过不了多久全镇都知道老约翰炼金店的那个孩子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喜欢机器人。 这在罗松溪最糟糕的100天里排行第十九。 不过三个月之后,他终于把复合齿轮传动装置组装了出来。 当时他不知道,这是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机械系的大学生,入学后学的第一个装置。而即使最优秀的学生,能亲手动手组装这款装置,起码也是在大学三年级以后。 而他只花了三个月。 九岁半开始,罗松溪又增加了炼金的科目。 老约翰教他的第一个法阵是元素能量转化法阵。 元素能量转化法阵的作用就是把元素晶转化成元素能量,是最基础的炼金法阵。可问题是老约翰教罗松溪的,是军用最大功率火炮中用的元素能量转化法阵。 罗松溪刻不出来,老约翰照样骂他笨。罗松溪执拗劲又犯了,两个月之后,终于把这个繁复无比、充满着暴力美感的法阵,镌刻到了老约翰的高压锅上。 老约翰用这个高压锅炖了一锅鸡汤,汹涌喷薄的火能量只花了半分钟就把一只老母鸡炖得稀烂。老约翰舀了一勺鸡汤,赞了一声,鲜。 在机械和炼金方面,罗松溪毫无疑问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在荒原上与那些马匪厮杀,是他走出幼时阴影的凭借,而摆弄这些零件和法阵,是他真正最喜欢的东西。 但沉迷的代价就是氪金,他学的又都是些高级玩意儿,一不小心刻废一块阵盘就等于搅碎一堆联邦币。 所以老约翰让他去搞那些贼赃,除了让罗松溪报仇,另外一大原因就是家底早被罗松溪掏空了,需要新的经济来源来负担罗松溪的氪金。 他知道老约翰看上去贪,抢来的那些钱大部分还是花在了他的身上。想到老约翰,罗松溪的心里还是泛起一股暖意。 不过还是机械穷三代,炼金毁一生啊。要不是贪这些贼赃,他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等险地? 脑子里天马行动地想着,手中的刻笔已经画下最后一笔,根本不用看他也知道,用来引爆的小型炎爆法阵浑然天成,毫无瑕疵。 只是他奇怪为什么在这样的境地里,为什么涌起那么多回忆?据说一个人在临死之前脑子里会像放电影一样把一生重新放一遍,难道说今天自己难逃一劫? 呸呸呸,罗松溪将所有的情绪从脑海里排遣出去。他估计了一下,引爆高浓度元素晶,然后成功避开大爆炸,这样的几率大约在两成左右。 两成可能可以生还,几率已经不低了。那就赌吧,要在这片荒原上活下去,谁不是三天两头在赌命? 灰色夹克男子已经近在咫尺,手里的矿灯已经几乎照到了他所在那个凹坑。罗松溪伸手摸了一小块元素晶,按向阵盘正中间的凹槽里。 然而他摸出的那一小块元素晶,还是比凹槽略大,他一按之下,居然没有按进去,元素晶滑落到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罗松溪已经可以看到最近的那名灰色夹克男子在矿灯后的面目,他再要挑出一块合适的元素晶去激活炎爆法阵,眼看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远端一名灰色夹克男子手里的元素矿灯看似是能源耗尽,忽然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罗松溪用牙齿咬住阵盘,飞速蜷身捡起那块元素晶,另外一只手已经多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只一刀,就把元素晶削下一小块。 他嘴里吐出阵盘,将小刀插回腰里,翻手接住阵盘,一把将元素晶塞进了阵盘上的凹槽里。 绝境已经逼出罗松溪最大的潜力,一套动作在间不容发间完成,他已经举起了手里的炎爆法阵,手指扣在阵盘中间的簧针上。 那名灰衣夹克男子正一顿忙乱地从口袋里摸索着元素晶,想要赶紧更换能源。 罗松溪的手指已经毫不犹豫地扣下了簧针,将手里的炎爆法阵掷了出去。 第七章 宝藏男孩 一名灰色夹克男子手里的矿灯,貌似因为能源耗尽,骤然熄灭。 查拉斯特正想出声询问,忽然感觉到脚底下一阵剧烈的震动,以他圣域阶的实力,猝不及防间都有些站立不稳。紧接着,从地底下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爆响。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顾形象地慌张大喊,“不好,他引爆了元素晶,快走!” 一边喊,他的身边已经加持了一圈狂风,托着他向着洞窟的出口跃去。 但说话间,沉闷的爆响已经聚集成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个洞窟像一只苏醒的巨兽般摇摆起来,无数巨大的岩石携着呼啸的砂土滚滚坠落。 他的三名手下没有用疾风术加速纵跃的能力,转眼间就被落石和砂土所吞没。 紧接着整个洞窟也完全被吞没。 爆炸的余韵在整个矿道里回响,震动感依旧连绵不绝。查拉斯特站在被埋葬的洞口,依然惊魂未定。 他的袖子、领口、前襟……全部沾满了灰尘,裤脚管甚至被飞溅的石块划了好几道口子。 但他完全没有心思去顾及他的绅士铠甲,在这样烈度的大爆炸下,圣域阶大法师的骄傲终于荡然无存。 他的感觉没错,最早的那名闯入者确实没死,趁着乱战潜藏了起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名闯入者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他们用于应急自毁的高浓度元素晶,并悍然引爆,意图与他们同归于尽。 查拉斯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行动,应该已经做得足够隐秘了。那又是谁,有那么大仇怨,非要毁掉自己的行动呢? 而且,这要有什么样的勇气,才能以自己为中心制造这么一场大爆炸?查拉斯特自?,自己能有勇气去面对阶位比自己高的敌人,但要他进行这么一场自杀式的袭击,他做不到。 …… …… 但其实查拉斯特猜错了。罗松溪其实跟查拉斯特没有仇也没有怨,他甚至不认识查拉斯特,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他只是单纯想要脱身,不想像那些西风匪一样被冻成冰渣。 而他进行的也不是自杀式袭击,他深知其实引爆这些高浓度元素晶并不难,难的是引爆之后的逃生。 但他挣的就是这一线生机。 引爆法阵还没落地,他已经义无反顾地向洞窟顶部掠起。 他刚刚跃离凹坑,炎爆法阵已经炸成了一团明亮的火团,辐射出的炽烈高温在一瞬间就令高浓度元素晶达到了起爆点,伴随着一阵沉闷的爆响,整个洞窟都出现了剧烈的晃动。 这只是第一个坑洞里的元素晶爆炸,爆炸形成的冲击波打在罗松溪身上,他的左肩顿时烫出一大串水泡。但冲击波同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推力,带着他飞向洞窟的顶部。 一个凹坑里元素晶的爆炸,势必会引起全洞窟的连锁大爆炸。但爆炸的传递总需要几秒钟的时间,罗松溪拼的就是这几秒钟的生死时速。 刚刚在引爆之前,他已经从灰色夹克男子黯弱的灯光中瞄到在洞窟顶部有一块伸出三四十公分长的岩石,可以形成一块天然的遮挡,他飞身扑到岩石之上,尽可能地将身体缩在岩石的遮挡之中。 左右各两个凹坑里的元素晶接连被引爆,爆炸烈度有了几何级提升,爆炸的冲击波带着尖锐的碎石呼啸飞来,岩石根本无法遮挡全身。 但这里已经是他可以够得到的最好躲避位置,罗松溪只能闭上眼睛祈祷自己能够足够幸运。 果然他的运气还算不错,几秒之后,他的后背焦了一片,外加大概三四片碎石嵌在了肉里,但要害位置都没事儿。 此时洞窟的承重结构已被初步破坏,大规模塌方即将开始,罗松溪藏身的这块岩石也已经摇摇欲坠。 “一、二、三、四、五……”他在心里默数。在第六个凹坑的爆炸开始前,他四肢一起发力,从洞窟顶部猛然跳下,目标赫然就是最早爆炸的那个凹坑。 那个凹坑因为爆炸已经深了许多,但这个凹坑里的元素晶都已灰飞烟灭,不会再爆第二次。罗松溪甫一落进凹坑,就从腰间摸出一根长条形的东西。 不是刀,不是枪,这些武器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点用处都没有。罗松溪的手一扣机簧,那长条形的东西倏然被撑开,这是一柄乌漆墨黑的大伞。 这是老约翰给罗松溪的诸多保命事物中,最让罗松溪心安的一件。黑乎乎的伞面和软塌塌的伞骨都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但罗松溪曾用这柄伞挡住过火枪喷出的火球,挡住过马匪锋利的尖刀。 伞面依然油光锃亮,看不出一丝丝破损的痕迹。 此时全面的爆炸终于开始,巨大的声响令罗松溪的耳朵陷入短暂的失聪,与此同时,无数石块泥沙滚滚而来。 无数被爆炸掀起的飞石,如炮弹般呼啸而来,狠狠地撞击在伞面上,伞面往往要出现很大的凹陷,但冲击力终究会被伞面卸去,而伞面始终完好无损。 罗松溪把伞柄死死抵在凹坑的地面上,整个人蜷缩在伞下,随着洞窟的剧烈晃动,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船般苦苦支撑。 他所能做的,除了死死撑住大黑伞之外,就是再次闭上眼睛,祈祷不要有太大块的石头当头砸下。 大黑伞虽然神奇,能挡住炮弹般的小块飞石,但若真要有千钧巨石落下,他一样会被压成肉泥。 所幸这个凹坑的位置已经在洞窟边缘,落下大石块的几率不大,当然更加所幸的是罗松溪的运气仍然足够好。爆炸、塌方以及后续的余韵持续了十几分钟,罗松溪的一大半身子已经陷在了砂土和碎石里,头顶不远处就横亘着数块巨石,但终究是没有巨石直贯而下。 虽然被埋在了这个洞窟里,但他活了下来,并成功摆脱了那名圣域大魔法师。 那可是圣域大魔法师,能从人家手底下逃出来,够自己吹一辈子了的,罗松溪有些戏谑地想着。他在绝处逢生的放松感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现在还不是彻底放松的时候,接下去还有一道难关。 就是如何从这个被埋死的洞窟里出去。 …… …… 罗松溪稍微休息了几分钟,然后开始了缓慢的动作。 洞窟被埋得极死,氧气已经相当稀薄,但这对罗松溪影响不大,他把自己尽量从砂石里挖出来,体内有一股气息流转起来。 那是一股无形无质的能量,看不到,摸不着,但罗松溪能够感觉到它在体内的流动。由于缺乏氧气的摄入,每流转一圈,这股能量都会变弱一丝,但足以维持他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转。 这就是罗松溪所学武技的神奇之处。 七年前,其实老约翰一开始教罗松溪的是魔法。但罗松溪无论如何,都无法照着老约翰教他方法去沟通哪怕一丁点元素之力。 他是个魔法白痴。 老约翰判定他完全无法修炼魔法的那一天,罗松溪痛不欲生,这一天在他最糟糕的100天里排名高达第四。 老约翰叹了口气,丢给他一本武技的修炼功法。“一百个人里面,顶多只有一两个能有学习元素魔法的天赋,”老约翰安慰他说,“学不会魔法,修炼武技也一样。” 但谁都知道提亚那位面是元素魔法师的天下,魔法师的地位是武者不能比的。 同阶位的武者如果不靠偷袭,基本打不赢魔法师;魔法师能造成远程杀伤、范围杀伤…… 最重要的一点,是人类因为受体质所限,修炼武技,到顶也就是黄金阶。 也只有矮人,凭着一部只适合矮人体质修炼的功法,能修炼出圣域阶、传奇阶的大武者。 所以面对老约翰丢来的武技功法,罗松溪坚定地说,“我就算被人打死,从塔尔塔最深的矿坑跳下去,我也绝对不会去当一名武者。” 可一星期之后,他就发现这本修炼功法的不凡之处,真香。 这是一套很奇怪的功法,名字叫做“八条华丽的锦带”。 全套功法只有八组动作,但极难修炼。除了八组动作中,本身就包括很多看起来有违人体常理的身体扭曲、动作衔接外,还要求在做动作的时候极其严苛地控制自己的呼吸。 比如进攻性的动作,要求将呼吸引导到心脏;防御性的动作,要求将呼吸引导到脾脏;轻柔的动作,要求将呼吸引导到肾脏;而快捷的动作,要求将呼吸引导到肺部。 说也奇怪,看上去难度那么高的动作,罗松溪花了一年多时间,就已经完全掌握。很快,他发现这套功法确实奥妙无穷。 除了八组动作本身在格斗中具有很强的实用性外,当气息引导到心脏时,随着心脏如鼓般跳动,动作会变得更具爆发力、侵略如火; 当气息引导到脾脏时,随着血液的沉稳流动,身体会变得更加凝重、厚重如土; 当气息引导到肾脏时,随着气息的逐渐沉静,动作会变得更加柔和、轻柔如水; 而当气息引导到肺腑时,随着呼吸频率的变幻,身体会更加轻盈、迅捷如风,跑得飞快。 练的时间长了,即使不用呼吸,也能感觉到体内有气息在流动,他的身体内部,仿佛变成了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这就是他即使不呼吸,也能生存一两个小时的秘密。 他去问老约翰这种气息流动是怎么回事,老约翰说,“这是能量,叫做惩戒之力。”除此之外,就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不说就不说,反正老约翰什么都会,反正每一个传奇的少年背后都会有一个神秘的老爷爷。 他终于把自己从砂石里拖了出来。 他的背上肩上都是伤,每拖一厘米都钻心地疼。罗松溪龇了龇牙,他不禁把今天的糟糕排行又上调了一位,直接超过了去年打野猪不慎被野猪扯烂裤子害他裸奔的那一次。 不过痛归痛,罗松溪心知肚明,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接下去从这个埋死的洞窟里爬出去,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像死人要从钉死的棺材里爬出去那么难,可对他来说,顶多也就是费点功夫而已。 他探出手,从腰间摸出了那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在凹坑的坑壁上比划了一下,觉得不是很合适,把小刀又插了回去,手里换了一把长约二十公分,刀身泛着红光的短刀。 他右手掣刀,刀锋直指坑壁,用力一推,短刀居然如同切削豆腐般,切进了坑壁之中。手腕再一抖,直接削下来足球大小的一块岩石。 能够直接切削岩石,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刀? 罗松溪也不知道,反正两把刀、大黑伞,都是老约翰给他的。问老约翰这些东西的来历,肯定问一辈子也问不出一个屁出来。 反正小镇上一家破炼金店的小老板老约翰,实际上就是一座宝藏。炼金店的小学徒罗松溪,就是个宝藏男孩。 第八章 奇迹男孩 一刀捅入前方的岩壁,陡然觉得手上一松,罗松溪知道,他终于脱困了。 一股新鲜的空气从前方的黑暗中涌了进来,罗松溪贪婪地长吸一口气,让近乎干涸的肺浸润在清新氧气的包围中。 刚刚他硬是凭着一把神奇的短刀,在埋死的洞窟里挖出一条十米长的甬道。而连续一个多小时的挖掘,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他迅速挖大岩壁的破开,一跃而出。他回到了紧邻洞窟的地下坑道里。还好他对这一带坑道的走向熟稔无比,一路挖掘的方向分毫不差。 他摸摸身上,两把刀都在,大黑伞也拔回来插回到背后,连三个沉甸甸的皮包都还在——刚刚千钧一发的爆炸关头,他在纵跃之时,居然没舍得把三个皮包扔掉。 生死关头都要把钱给护住,老约翰是不是应该颁个特别贡献奖给自己呢? 总而言之,我已出舱,感觉良好。 扶住坑道稳定的岩壁,罗松溪一屁股坐了下来。圣域大魔法师应该绝对想不到他能够生还并爬出洞窟,他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插着一本小册子。 刚刚挖逃生通道的时候,恰好经过一名被压死的灰色夹克男子尸体。 虽然尸体被压得有些惨不忍睹,但整日里杀人越货的罗松溪可不介意这些。 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他顺手往灰色夹克里摸了一把。 没想到这个人身上身无长物,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只有这本小册子,被罗松溪顺手揣在了怀里。 他靠在岩壁上,点亮矿灯,想翻一翻这本册子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他对这些神神秘秘又实力卓绝的黑衣人,摸到这片鸟不拉屎的荒原地底下,到底想干什么,其实也颇为好奇。 …… …… 查拉斯特正在坑道中狂奔。 他不惜精神力地用疾风术和轻羽术给自己加速,在坑道里飞速滑行。矿灯的亮光不能及远,他一手捧着地图,另外一只手还要不停施放火魔法,为自己照明。 他那套被爆炸弄脏弄破的正装虽然已经换掉,但现在身上这套也已经变得一样糟糕。领结已经散乱,衬衫的前襟沾满汗水,皮鞋和裤腿上沾满尘土。 这一次他的仓皇,来自组织的严厉命令。 洞窟被炸之后,他迅速撤离地底,向组织用飞隼紧急传信,汇报祭坛的变故—— 遭遇不明身份的入侵者,其他入侵者都遭他击毙,但一名入侵者引爆了祭坛的自毁装置,导致其他同伴俱被埋葬。 一个多小时候,组织以最高等级发来紧急回复,回复中,除了对行动遭到破坏进行了极为严厉的训斥之外,严令他以最快的速度赶赴被炸毁的洞窟,严加看守,确保不会再有人能够接近那个洞窟。 然后组织将立即派遣增援人手,协助他挖开洞窟,目标是找回随原队伍里资深考古学家莫拉特一起被埋在里面的一本小册子。 在原来的队伍里,虽然他的修为最高,但实际上整个行动的指导,却是一名叫做莫拉特的考古学家。 查拉斯特确实记得莫拉特随身带着一本小册子,每次翻看都会远离人群,连他都不知道那本小册子上记载的是什么内容。 但这次的回复里,组织知会他,这本小册子系组织等级最高的秘密之一,绝对不容有失。 按照组织的行事风格。如果再有人接近洞窟,导致取回那本小册子的行动再次失败,他不敢想象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处罚。 于是他再也没有余裕去维持他的绅士风度,只能严格按照命令,用他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冲向那个被埋的洞窟。 但他低估了地下坑道的复杂程度,他应该是拐错了一个岔道,就再也无法确定自己的位置了。 他迷路了。 于是他的绅士风度完全垮了。汗水令他的头发紧紧贴着他的头皮,纵跃的姿势像极了一只受惊了的野兔。 一边跑他一边将那个炸毁洞窟的小个子骂了几千几万遍,只是他绝没有想到,那个炸毁洞窟的小个子会有生还的可能。 他更没想到,那个炸毁洞窟的小个子,此时还没有离开,而且正在离他直线距离只有几十米的地方,靠着岩壁,在翻着那本组织十万火急想要取出的册子。 …… …… 罗松溪也没有想到对方有去而复返的可能,而且他的身体状况,必须需要一个短暂的休息调理时间。 此刻他正一边运转惩戒之力恢复着体力,一边充满好奇地翻开册子,可一翻下来却失望透顶,册子上的字居然是用暗码写的。他翻了一遍,能看懂的只有后面的几幅图案。 这些图案不是手绘的,而是像从什么原本时刻上拓印下来的,墨线有很多缺漏。 而图案的样子,无一例外都是圆形的祭坛,上面用复杂的线条勾勒出的不同的不可名状的图案。图案下面还有一些字符,笔迹如蝌蚪般扭动,罗松溪能够分辨出这应该是蜥蜴人的文字。 罗松溪没上过学,可无所不会的老约翰教过他不少乱七八糟的文化知识,其中包括像精灵语、巨魔语、蜥蜴人语这些小语种的一些简单词根。 这些蜥蜴人的文字,罗松溪想全部读出来不可能,但他通过词根可以分辨出几个单词。 “鲜血”、“生祭”、“千人”、“神灵”……这次单词,令罗松溪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他合上册子,决定把册子带回去给老约翰看一眼,说不定老约翰能看出这本册子、这些图案的秘密。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尽快恢复一些体力和体内消耗殆尽的惩戒之力,他把册子揣回怀里,将身体坐正,闭上眼睛。 惩戒之力在他体内流转,流过后背和肩膀的时候,能感觉到皮肤表面一片清凉。虽然惩戒之力的流转不足以治愈他的伤势,但至少可以减轻他的痛楚,并阻止伤势的进一步恶化。 他浑然不知本已离去的圣域大魔法师,已经离他越来越近。 …… …… 明亮的火球顺着坑道笔直飞行,照亮了周围岩壁的褶皱,最终一头撞在坑道的尽头,扑地一声化为一丛火花。 在火花飘零散落之时,查拉斯特终于看到了坑道尽头分岔路口的岩壁上,有一个小小的标记。 他欣喜若狂,自己终于找回了地图标识的路线上。他放慢速度,仔细地核对地图,他不容许自己犯第二次走错路的错误。 从地图上可以看到,只要再拐两个弯,就可以找回原本的那个洞窟。 他平摊左手,掌心上窜起一股红艳艳的火焰,照得四周一片光亮,然后再一次鼓荡起身边的气流,向着洞窟方向飘飞而去。 拐过第一个转弯,查拉斯特便察觉洞窟的方向竟然隐隐有灯光传来。他心中吃惊,脚下再次加速,猛然冲过第二个转弯,就看到离洞窟入口不远处的地上,搁着一盏矿灯,旁边是一袭戴着兜帽的身影。 查拉斯特心头巨震,一抬手,手里用来照明的火束已经化为一发脸盆大的火球,朝着那袭身影直飞而去。 圣域大魔法师全力出手之下,一击之威何等凌厉,那袭身影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大火球结结实实的命中。 命中的那一刹那,发出一声哗啦啦的燃烧之声,然后,整个坑道里亮起一片刺眼到令人发狂的茫茫白光。 …… …… 罗松溪听到响动、看到火光、发现圣域阶大魔法师接近时,再想跑但估摸着已经来不及了。在荒原上的生存本能,在电光火石间,再一次令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 他一把扯下身上连着兜帽的外套,拔出那把薄如蝉翼的小刀,用力将外套钉在岩壁之上。然后趴在地上,尽量把身体伏低。 外套的口袋里有许多杂七杂八的物件,其中包括他身上剩下的四个小陶罐。 做完这些事情,查拉斯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视线里,果不其然,他看到钉在墙上的外套就一发火球径直打了过来。 脸盆大火球在罗松溪身体上方轰然爆炸,爆炸的冲击波再次灼伤了他的后背,令他伤上加伤。 但火球直接炸碎了小陶罐,引燃了那些白色粉末,只有提前闭上眼睛的罗松溪躲过了这刺目之极的闪光。 闪光乍起,罗松溪就一跃而起,一把拔回插在岩壁里的小刀,然后朝着远离查拉斯特的方向转身而逃。 查拉斯特目不能视物,但他仍保持着飞速前冲的姿势,一边冲一边以自己为圆心,发出一记威力极大的火环。 火环笼罩的范围极广,发出之后他就听到右前方发出一声吃痛的惨呼。他心中一喜,偏转方向,朝着惨呼发出的声音冲去。 仅仅冲了五六米,他就一头撞在了坚硬的岩壁之上。 阶位再高的魔法师,身体也普遍孱弱,这一撞撞得查拉斯特昏天黑地。 等到他从这一撞里缓过来,视觉也差不多恢复了正常。抬头一看,自己撞的这一堵岩壁对过,有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岔路。 查拉斯特颓然地望着黑黢黢的坑道,他的那副大黑框架眼镜已经被撞碎在鼻梁上,镜片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两道口子,血珠渗出了出来,令一张习惯了绅士般严肃的脸显得格外滑稽。 自从晋级大魔法师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狼狈。 关键从刚刚短暂交锋中,他估摸出他的对手,只是一个平时他用一根手指都能碾死的青铜阶武者。 听声音还是个变声都没有变完的小屁孩。 他试图回想那个少年两次逃脱的细节,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两次神奇的逃生,引爆一个洞窟的高浓度元素晶而不死,甚至还把自己戏耍得如此狼狈……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更震惊的还在后面,几个小时之后,组织增援的人手赶来,以最高的效率挖开被掩埋的洞窟。那本属于组织最高机密之一的小册子不翼而飞。 组织专业的挖掘工程师也无法解释那个少年是如何逃生的。从留下的痕迹看,他似乎是在被埋死、没有空气的洞里,用利器一路切开挡路的岩石然后逃出生天,路上顺手捡走了那本小册子。 一切宛如奇迹。 组织这次已经不是斥责了。组织的最高首脑给了查拉斯特最后一次机会,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追回或者毁掉那本册子,格杀所有接触过或者可能接触过那本册子的人。 否则……没有否则。 查拉斯特已经平静了下来,一名绅士不允许有惊惶失措的时候。他仔细地重新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找到那个小屁孩。 第九章 老约翰 一入坑道深似海,查拉斯特拿着地图在坑道里都会迷路,只有罗松溪能在这座地下迷宫里如鱼得水。 这一次罗松溪也没有再犯任何错误,在坑道里兜了两圈,就从另外一个出口钻回地面,然后一刻不停地赶回塔尔塔镇。 在塔尔塔镇采矿业最鼎盛的时期,塔尔塔镇的版图面积几乎囊括了三分之一个西星州,塔尔塔的中心镇区,昔日有如织的人流、繁华的商业。 而如今,塔尔塔镇的版图一缩再缩,中心镇区仅剩下那条镇中心广场前宽阔的长街,以及长街旁起码经历了半个世纪时光洗礼的老旧建筑。 即使这样,回到那间破败不堪的老约翰炼金店里,罗松溪才有了深深的踏实感。 他翻过围墙,啪地落在院子里,大喊道,“老约翰,我都要死了,你还不来救我?” 老约翰从里屋一步三摇地走了出来。 这几年,老约翰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衰老下去,除了罗松溪,任何人都会以为老约翰就是人群当中那种看上去最普通的老头。 他一脸的老年斑,鼻梁上架了一副厚厚的眼镜,令一对眼睛看上更加浑浊,背还有点佝偻,走路拄着根拐棍。鼻子两侧的法令纹接到嘴角,令嘴角看上去有些上翘,慈眉善目的感觉。 他跨过门槛,站住脚步,朝罗松溪打量了几眼,笑呵呵地道,“放心,死不了,自己去抓点药。我血压高,你别吓我。” 他把头微微前伸,嘴角微微抽动,罗松溪对他这副贪婪的表情是最熟悉不过了,果然老约翰又开口道,“东西到手了吧?让你去对付几个夯汉,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夯汉?”罗松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却只知道要钱,在你眼里我只是一台赚钱的机械吗?你还有没有一点点人类正常的同情心?圣域阶!我可是从圣域大魔法师手里逃出来的。” 罗松溪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老约翰都笑眯眯地听着,这本来就是他们对话的日常。 只是说道最后的“圣域阶”时,老约翰浑浊的老眼里冒出一道精光,只不过一闪即逝,隔着厚厚的镜片罗松溪根本没有来得及察觉。 “别扯了,”老约翰已经恢复了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慢吞吞地说,“圣域大魔法师,到哪里不是被供起来的存在,怎么会来我们这个野猪都活不下去的地方?” 罗松溪激动起来,挥舞着手臂把今天一天碰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说到后面,由于动作幅度过大,牵动了肩上的伤口,哎呦一声痛呼出声。 可老约翰仍然不为所动,一伸手道,“把你说的那本册子,拿来我看看。” 罗松溪伸手把册子递了过去,老约翰只看了一眼……就直接把册子揣到了兜里。 “什么破玩意儿,看都看不懂。”老约翰咳嗽了一声,从喉咙里咳出一口痰。 罗松溪摇摇头,想着早就该不要指望这个糟老头。他低下头,身上疼得不行,想窜回屋里赶紧上药去。 却被老约翰一把拦住,老头身子微微前倾,盯着罗松溪鼓鼓的腰间,“装糊涂?” 罗松溪不甘地把三个皮包解下,气鼓鼓地说,“猜一次。” 老约翰笑了,笑得如同春光灿烂,“债刚还清,又手痒了?也好。” 他打了个响指,顿时院子里多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老约翰,一起笑眯眯地看着罗松溪。 罗松溪凝神屏息,可身上的痛让他集中不起精神来。他有些后悔,今天的状态好像不适合“猜一次”。 三个老约翰一起屈起手指,开始数数:“三——二——一……” 罗松溪伸出手,指向东面的老约翰。 那个老约翰却啵一声化成光影消失了。 “又错了,你还是不行啊。”真正的老约翰抱起三个皮包,笑眯眯地看着罗松溪垂头丧气地走回去,朝他背影喊道,“等我数清楚平均一个包里多少钱,给你账单啊。” 等到罗松溪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圣域阶……那么厉害,别打上门来。我血压高,别折腾我啊。” …… …… 一抹晨光亮起。 罗松溪屁股朝天,趴着睡了一晚起来,背上和肩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了。 烫伤的药方是老约翰老早之前就给他的,他昨天照着去买了几样药,抹上之后果然效果奇佳。反正老约翰什么都懂,罗松溪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赤着上身,看了一眼胸口的神纹,想着干脆做一会儿功课再去弄早饭,老约翰如果也醒就让他先饿着吧。 无论是修炼武技还是捯饬炼金和机械,都需要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搞,饭前的功课,是观看胸口的花纹。 自从练了那套“八条华丽的锦缎”后,除了体内形成能量的流动外,最为神奇的是,他的身体表面,真的开始生出锦带般的花纹。 那些花纹如同刺青,一共八条,虽然还很短,但是能感觉到花纹缓慢地日复一日地生长。 罗松溪曾经试图研究过这些花纹的构成,但他一盯着花纹看,就会头晕目眩,轻则恶心呕吐,重则昏迷晕倒,屡试不爽。 于是他去问老约翰这花纹是什么,老约翰却只丢给他一句话,“别问我,我又不会。” 罗松溪说,“你自己不会的功夫居然拿来教我?万一我练出事情了怎么办?” 老约翰又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了什么,跟他说,“没事盯着花纹多看看,能坚持多长时间,就坚持多长时间。” 于是罗松溪的修炼内容又多了一条:强忍着头晕和那些花纹大眼瞪小眼。 看完之后,虽然总是难受得不要不要的,但恢复过来以后,能感觉到头脑清爽,耳聪目明,大脑的思维总是跳动得特别快。 他估计自己学炼金和机械如此顺利,跟观看这些花纹也有不小的关系。 不过练了一段时间后,老约翰又宣布了一条修炼规则:看花纹只准饭前看,不准饭后看。 否则每次都吐得满屋子都是,恶心。 …… …… 罗松溪对着这些花纹头晕目眩的时候,一道人影踏着晨光走进了破败不堪的塔尔塔镇。 一丝不苟的正装、领结和大黑框眼镜,眼镜下的那道鹰钩鼻仍然显眼。他手里持着一柄长柄雨伞,看上去像是联邦最老牌最传统的身世。 只是严肃古板的绅士面容下,掩饰不住他的眼白已经微微有些充血。他已经做好了大开杀戒的准备。 查拉斯特在昨天一天遭受了人生当中最大的挫折,他到现在还复盘不出,为什么自己空有一身圣域阶的实力,却会在一个刚刚踏入修炼行列的小屁孩面前吃了两次瘪。 今天他要用最绅士的方式,找到那个小屁孩,然后用最严酷的手段拷问出那本小册子的下落,再把他碎尸万段。 他绕着那条长街转了一圈,然后走进了长街末尾处的“加索尔药房”——这是塔尔塔镇唯一的一家药房。 方圆几百公里除了马匪窝就只有这么一个聚居点,昨天那个小屁孩看上去和马匪又不是一伙的,那么大概率就躲在这个镇子上。 他前面在镇上逛了一圈,就是为了评估这座镇子的防卫力量。果然不出他所料,镇子的防卫力量相当之弱,如果出现极端情况,他深信一个人夷平这座镇子一点问题也没有。 只是这样势必会引起政府和军方的震怒,肯定能把他挖出来碎尸万段。 不过组织既然下了死命令,让他不惜一切代价,那么……就不惜一切代价吧。 他仍然是一副很绅士的样子,礼貌地问药店里伙计,“这位小哥,我想打听一下,这两天是否有人从你这里买过治烫伤的药材?” 塔尔塔镇为数不多的几家商店,共同的特征就是生意清淡。药店的伙计正低头一个人玩着扑克牌接龙,正玩到紧张处,没空搭理他,随口回了一句道,“这里是药房,不是问询处。” 查拉斯特并不动怒,很绅士地将长柄伞拄在地上。 只是伞间点地的一刹那,身上圣域阶的气息勃然而发,沉重的元素气息有条不紊铺张在伙计面前,然后那股气息好似很礼貌地向伙计点了点头。 点了点头,便是这股元素气息轻轻朝伙计压迫了一下。但圣域阶的气息对普通人是何等压迫感?在一点头间,伙计立时如筛糠般瘫软在地。 “老……老约翰炼金店的……小学徒,来……买过药……肩上和背上……都有伤……”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一句话。 查拉斯特客气地说了声谢谢,收了气息转身就走。伙计如同一个溺水得救的人般大声喘气,他感觉刚刚那人的气息再晚收一小会儿,他就会窒息而亡。 “老约翰他们……是惹了什么样的人……太可怕了……”伙计犹瘫在地上呢喃着。他盘算着要不要去治安署报告镇上的鲍勃治安官,但终究选择了关上了店门,当作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查拉斯特走出了药房,抬头果然就看到了“老约翰炼金店”的招牌。他扬起头,大跨步地向前走去。 第十章 千人血祭 查拉斯特推开紧闭的大门,抬脚迈进了老约翰炼金店,从推开的门打进来的一束光照到店里,令他看到一个面容和善,佝偻着背的老人,正站在并不明亮的柜台前。 查拉斯特伸手一招,店门吱呀一声重新关上,他按照绅士对待长者的礼仪向老人俯身行礼,身上圣域阶的气息却再次喷薄而出,口气则是带着不容抗拒的质问。 “你们店里的那个小学徒在哪里——” 命令式语句夹杂在充满压迫感的元素乱流之中,朝着老者压迫而去。 绅士自然也有绅士的威严,查拉斯特深信在这座小镇上,无论谁都无法直面他真正的威严。 可那老人只是稍稍抬了抬头,平静地说了一句:“你是来找那本血祭之书的吧?你们大先知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小看了他啊。” 查拉斯特的矜持在这一刻,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击打的粉碎。这句话里蕴含了太多的组织机密,比如大先知之名,除了组织内部,从未宣诸于外,更何况他居然知道这部册子的来历? 他不由得楞了两三秒,这才看清老人手里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他将气息回收蓄势,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同时右手微抬,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老人扬了扬嘴角,牵动了嘴边深深的法令纹,“你们大先知找了我那么久,都没告诉过你们我是谁吗?走吧,我不想杀你,你也不要打扰我收拾东西搬家的时间。” 查拉斯特舒展起眉头,一名绅士不应该如此犹豫,何况他感受不到那名老人身上的任何元素气息,很明显是在故弄玄虚。 他挤出一个很绅士的微笑,手掌在胸前划了一道圈,千万道风刃如泛着微光的透明鱼鳞,从手掌之间密密麻麻地向老人激射出来。 风刃划过店里并不明亮的空气,其威势仿佛一片流凌割裂了空间。 提亚那位面上有一个说法:不入圣域,便不是真正的强者。而真正强者的全力一击,已有追星逐月之威。 魔法甫一出手,查拉斯特之前的迟疑便消失不见,他沉浸在自己的魔法里,自信勃然充斥着他的全身。他能感受到,别说面前只是一个老人,就是一支数百人的军队,他都能将之摧毁一空。 然而老人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他扬起手里的那本册子,那本查拉斯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追回的册子,像夏天驱赶蚊虫般轻轻扇了一扇。 然后那千万道风刃,就如受惊的蚊虫般,一下子向着查拉斯特倒卷而去。 查拉斯特惊骇欲绝,只能硬着头皮组织魔法抵挡自己发出的风刃。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一团小小的火苗已经从他的脚边卷起。 那是一簇只有拳头大小的火苗,却是一种无比耀眼的亮白色,仿佛他在洞窟中见识的那种闪光般刺眼。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躲避这刺眼的火光,只是眼睛刚一闭上,他便永久地沉入了黑暗。 火苗倏地张开,顿时席卷了查拉斯特的全身,他却没有任何感觉,火苗不知道有多少度的高温,在查拉斯特感到被烧灼之前,已经将他的一切,比如传递痛感的神经从末梢到前端,统统焚成了灰烬。 那火苗一张开,查拉斯特便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这个时候,那千万道风刃才刚刚倒卷了回来,什么都没有扎中,只是如一道清风,将焚烧后灰烬一齐卷出了店门,散入门外面这个季节永不停歇的土黄色风沙里。 老人手里的那本册子,在扇动那片风刃的时候,也化为了飞灰,此时便也一起被风刃吹出了门外,再也难寻影踪。 能在举手抬足间杀死一名圣域大魔法师,只可能是传奇以上的阶位。然而大陆上的每一个传奇阶,都是一个真正的传奇,怎么会窝在这个破落镇子里连姓名都不彰显? 小镇上唯一知道老人非同一般的,只有他收养的小学徒罗松溪,而罗松溪也不知道,老人到底高到何种程度。 炽火清风之中,老人的眼睛里露出过一刹那的锋芒,只听他自语了一句,“小丑般的人物,偏要装什么绅士?” 但随着门外尘归尘,土归土,他的眼睛迅速恢复了昏花,他眯着老眼朝门外望了一会儿,这才转过身去,朝着后面大喊道: “罗松溪,死哪儿去了?还不快点出来给我量下血压,我血压又高了。” …… …… 罗松溪用凉水洗了把脸,洗去满脑子晕头转向的感觉,这才出来拿出血压计,用绑布缠绕着老约翰瘦骨嶙峋的胳膊,用充气球呼哧呼哧地往里打气。 水银在玻璃管里节节升高,不得不说,联邦久负盛名的格蕾医生,发明的这些小玩意儿,还真的很好用。 等待水银回落的时候,罗松溪注意到炼金店敞开的大门,他问老约翰,“刚有人来过?” 对于懒散的一老一小来说,这个时候,还远远没到开门的点。 老约翰含混地“嗯”了一声。 “然后呢?”罗松溪又问道。 “被风吹走了。”老约翰随口答道,“别说话,专心听脉搏。” “听着呢,”罗松溪回道,“上面到180了,来个人就搞得你血压那么高?莫非是上门讨债催账的?” “来的是昨天追杀你的那个圣域大魔法师。”老约翰没好气地说道。 罗松溪“哦”了一声,静待老约翰的下文。他知道但凡涉及到大事情,除非老约翰肯说,否则他永远问不出什么。 他取下绑带,老约翰活动了一下被气压压迫的胳膊,慢条斯理地对罗松溪说,“你昨天拿回来的那本册子,我看懂了。” 罗松溪又“哦”了一声,“是图看懂了,还是暗码看懂了?” “都看懂了,在联邦还没有我译不出的暗码,”老约翰说。 “那本册子上画的那些图,是蜥蜴人失传已久的血祭法阵,曾经最臭名昭著的黑魔法。以册子上暗码的描述来看,他们是想用至少一千人进行血祭,来沟通某种神秘的力量,用以打破一处空间壁障。” “而方圆几百公里内,有数千人口规模的,只有塔尔塔镇,所以用作祭品的,毫无疑问就是这座镇上的居民。” 老约翰不开口则罢,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听得罗松溪目瞪口呆。 自己误打误撞撞破的,居然是如此一桩惊天大阴谋。 老约翰却仍然没什么表情,继续往下说道: “从册子上的信息来看,他们想要打破的空间障壁,是与矮人大陆上的史前遗迹相通的空间通道。” “那处史前遗迹是提亚那位面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据说有可能藏有我们的位面起源的信息以及一万两千年前整个位面文明中断的秘密。” “那个遗迹很好玩,会五十年自动开放一次。遗迹笼罩在一个我们难以理解的空间结界里。很多人猜测遗迹真正的位置其实不在矮人大陆,只是每隔五十年会在矮人大陆南部形成一个短暂可以进出的空间通道罢了。” “这样的遗迹,自然许多人打破头想要进去,但可能是五十年太长,他们想提前到遗迹去看看。” “唔,当然我不知道他们去遗迹真实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种血祭仪式到底能不能打通与遗迹的空间通道,但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一旦法阵启动,数千条生命会在瞬间被吞噬。” 罗松溪不由得插话道,“这么大的事情,难道西星州不管吗?联邦不管吗?” “呵呵,”老约翰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这几十年来,联邦管过塔尔塔镇的事情吗?等联邦反应过来,噗嗤,塔尔塔早就变成死城了。” “关键册子里提到一句,他们发动血祭仪式,要和另外一伙人抢时间。这就说明要用数千人性命换一张史前遗迹门票的人,还不止一波。凭我的能力,只能对付一波。还有一波,我也想不出怎么办。” 讲到这里,老约翰停了下来,似乎是留时间给罗松溪消化他话里的信息。 罗松溪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问老约翰,“你到底是谁?” 再明显不过,这么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的老爷爷,不可能只是一家小破炼金店的老板。老约翰势必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且势必是一个故事极其丰富的人。 只不过曾经罗松溪问过他很多遍同样的问题,老约翰只是说自己是个联邦退役军人,没有其他任何信息量的回答,久而久之,罗松溪也就不问了。 老约翰一如既往地沉默,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你只需要记住,我是把你养大成人,教会你许多东西的人……其实一开始我只是希望你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过天不遂人愿啊……不过这些年相处下来,你这个孩子确实讨人喜欢,嘿嘿。” 老约翰脸上的皱纹伸展开来,浑浊的眼睛里绽放出光芒,仿佛一片落日的余晖。罗松溪却低下头去,他不习惯贪财惜命的老约翰这样的真情流露。 但他心里有些酸楚,他能明显感受到今天老约翰的情绪有点不对,他不知道将会发生些什么。 “那你要我做些什么?”他低着头问老约翰。 老约翰丢给他一张纸条。 第十一章 大大大哥别杀我 在过去的几年里,老约翰丢给过罗松溪无数次的纸条。 罗松溪不知道老约翰的来历,但他知道,老约翰的最大特点,除了血压高之外,就是具有极强的道德洁癖。 比如老约翰要他去杀马匪,绝非抢一票补贴生活开销那么简单。 每次要杀马匪之前,老约翰都会丢给他一张纸条,纸条上会清楚地标注,这名西风匪劫掠了多少财货,手上有多少条人命,最后引用联邦刑法条款证明其人可诛。 因此每次老约翰给他递纸条时,他老觉得对面是一位联邦大法官,正在向他送达审判书。 罗松溪期待今天的纸条上有些不一样的内容,但打开之后他失望了。 这次的纸条上没有以往罗里吧嗦的罪状列举以及审判词,但依然是一张西风匪的画像,以及名字、信息和今晚会单独去另外一座小镇菲力镇的情报。 老约翰趁罗松溪看纸条上内容的时候,掏出两片降压药,一边拿水吞服,一边嘱咐了一句,“这个人没杀过人,留他一命。他手上有个蓝色的包裹,打晕了把东西拿走就行。” “你是想我赶紧走,不要沾血祭的事?”罗松溪问老约翰。 老约翰正在吞药,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只是要你去把东西拿回来,没别的意思。” “拿回来以后呢?”罗松溪问。 “拿回来以后……看你自己吧。”老约翰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他忽然转开话题问罗松溪,“这些年,我让你在荒原上杀那些马匪,除了抢点钱财补贴你学炼金机械的开销,你知道最重要的,是想要你学会什么吗?” “额……要我学会孝敬老人,不能藏私?”罗松溪仍旧不是很适应老喜欢把天聊死的老约翰正儿八经和他说话。 老约翰“哈哈”了两声,说,“我是要让你学会,既能下得了手,又能脱得了身。” “好了,赶紧去吧,不要有闪失。”老约翰朝罗松溪挥挥手。 他似乎有些倦了,把自己深深地陷在安乐椅里,“以后的事情,你一样记住两句话:不需要你出头的时候,千万不要逞能。需要你出头的时候,一定要站出来。” 老约翰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罗松溪莫名地有些焦躁,他总觉得老约翰在交代些什么。但他没有违背老约翰意愿的理由。于是他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等等,”老约翰又叫住他,“最后还有件事情,以后无论在哪里,你都要记住,你从小在联邦长大,你是联邦人。” 说完,也不管罗松溪听得莫名其妙,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 …… 凭着一双腿,罗松溪傍晚时分就到了两百多公里外的菲力镇。就是在这座小镇里,罗松溪第一次把刀子捅进马匪的身体里。 根据老约翰的信息,这名西风匪在菲力镇有个相好的,给他生了个儿子,才两岁。相好的前一阵子病死了,儿子被送到了孤儿院。他这次回菲力镇就是去接儿子出孤儿院的,然后带着儿子远走高飞的。 老约翰说这名马匪是帮派里记账的,手上没见过血,既然有回头之心,就放过他算了。而且杀了那名西风匪,他儿子就成了孤儿。 他摸到那个西风匪住处的时候,西风匪刚把他儿子从孤儿院接回来,正在哄小朋友睡觉。两岁的小朋友刚刚学会说话,看到好久不见的爸爸兴奋得不得了,翻来覆去地跟爸爸讲他在孤儿院里的事情。 镂空的窗棂在晚上格外冰凉,罗松溪套着面罩,静悄悄缩在窗外。菲力镇比塔尔塔镇颓败地更加彻底,但今天的夜里,却不断有小朋友在街上奔跑,手里挥舞着从家里偷拿出来的烟花,照得深蓝的夜空忽明忽暗。 罗松溪这才想起来,第三共和历122年已经走到了尾声,跨年节就要到了。每年的最后一天,家家户户会用烟花欢迎新年钟声的敲响,这是联邦沿袭千年的习俗——烟花开得有多绚烂,就代表新一年的生活便有多美好。 罗松溪今年十五岁,今年的跨年节正好又是他的成人礼。按照规矩,老约翰应该准备一份成年礼物送给他……这些本来应该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罗松溪想到老约翰讲的血祭,心里蒙着一层阴影。 唉,没到成人礼,自己理论上来讲仍然算小朋友,应该像那些小朋友一样举着烟花跑来跑去,为什么需要操心小镇的存亡,数千人的死活? 也不知道老约翰现在怎么样了,罗松溪想着,早上他对自己说那么多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罗松溪的忧心忡忡中,皎洁的月亮已经移到了夜空的正中。 罗松溪蹑手蹑脚地绕过躺在床上酣睡的爷俩,空出一只手伸向了横放在床头柜上细蓝格子包袱。 他伸出手的动作很轻柔,他的动作完美无瑕,如果不是床上的孩子毫无预兆地“哇”地哭出了声,罗松溪深信自己绝对可以悄无声息地摘走包袱安然离去。 孩子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哭了一声之后,翻了个身,又重新静静地睡了过去。 罗松溪忍住想要退缩的念头,在原地站了几秒,希望随着孩子的重新睡去无事发生。但天不遂人愿,罩在脸上的黑色粗布撞上了一双惊慌失措没有准备的眼睛。 正是被惊醒的西风匪! 意外对意外,两个人在面对面的第一时间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还好罗松溪反应快上一步,他一把伸出手掏向了插在腋下的元素手枪。意料之外其实也是情理之中,在蹲在窗台上的时候,他照例把所有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都在心里过过一遍。 可他还是失算了,西风匪做出的第一个动作,不是掏枪,不是反抗,而是伸出手掌,托住罗松溪的枪,然后两只膝盖扑通就抵到了地上:“大……大大哥别杀我。” 接着,罗松溪听见了极为精彩的一段哭诉,这个西风匪就像个酒馆里的吟游诗人一样,从他被拐入西风寨开始讲起,一件一件地—— 他的孩子无辜到来,孩子他妈意外患病,孩子爷爷、奶奶心梗去世,中间甚至夹杂着对现今二胎小孩极具增多的抱怨——买了学区房还要摇号抽签,导致隔壁幼儿园入学困难重重…… “够了,够了!”罗松溪枪柄用力一压,感觉自己头都大了:“我是来抢钱的,不是来劫命的!” “真的吗?”西风匪还在兀自唠唠叨叨,“传说‘收割者’手下从不留活口,传说‘收割者’身高八尺,腰围也是……” “我说真的就是真的,”罗松溪斩钉截铁地说,他实在是怕这个话痨再喋喋不休下去,他真的就手下不留活口了。他用手指了指桌上的包袱,“自觉点!” 没想到马匪却开始把手伸向大腿内侧,掏出来一张又一张的钞票…… “‘收割者’大人,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您就饶过我一命吧,以后孩子大了,我一定去联邦东线参军,我要尽我最大的能力为联邦守卫边疆,每天兢兢业业,绝不怕死……” 他实在编不下去了,嘴唇直打哆嗦,罗松溪一枪柄砸在了他直打颤的嘴上。 “少说两句,你就不会死。” 罗松溪抄起包袱,盯着西风匪向后退了几步,靠近窗户,影子的轮廓消失在夜里。 街上的小孩都已经回家睡觉了,罗松溪飞快地奔行在寂静的小镇里。他那个蓝格子的包袱按照惯例在腰间绑好,没拿一张钞票。他的嘴里念叨了几遍“收割者”这个名字,哂然一笑。 这是漫长的一天里唯一值得开心一下的事情了。不过今天他也终于领教了话痨的杀伤力……以后宁愿遇到强敌真刀真枪打一架,也不想遇见这样的话痨了,罗松溪想。 也不知道包袱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老约翰要在这种时候让他急急来取。回去再打开看吧,罗松溪想着,要尽快回去和老约翰一起解决血祭仪式的问题。 第十二章 兄弟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老约翰也出门了。 他一出门就完全没有原来笑眯眯和蔼可亲的模样,老年斑和法令纹瞬间消失不见,脸上的线条一下子变得刚硬起来,如刀削斧砍一般凌厉。 他一挥手,身边便起了无数个风旋,他的身影便在这些风旋中倏然消失。 片刻后,老约翰已经出现在离塔尔塔镇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山坳里。山坳里,一个穿灰色长袍、头戴灰色兜帽的人正在等他。他身上的灰衣被风吹起,看轮廓是一个极高极瘦的男人。 “大哥。”看到老约翰来了,灰衣男子轻唤了一声。 老约翰哼了一声,“你是你的大先知,我是我的小炼金店老板,我们没有关系。” 灰衣男子不理会他的讥讽,继续用一种诚恳语调说道,“大哥,就算你当年不认同我的做法,也不需要躲我那么多年。” 老约翰又哼了一声,“别跟我提当年,我们没有当年。” “就算没有当年,你也不需要藏得那么深嘛。我们是双胞胎兄弟,学的魔法又系出同源,你知道只要你施展魔法,动静稍微大一点儿,无论相隔多远,我都能感应得到魔法波动。所以你空有一身传奇的实力却从不施展,每次要施魔法,同一时间最多施展一道最基础的火球术和一道最基础的寒冰箭,这是不让我感应到魔法波动的极限。那一定很憋屈吧。”灰衣男子道。 老约翰点点头,表示赞同,“也就八年前,为了救那个孩子,施展的火球和冰箭,威力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就让你抓住了尾巴,你的鼻子可真的是比狗还灵啊。” “你也不差,藏得够深,就算被我感应到了大概位置,足足花了我八年时间也没找到你。要不是这次查拉斯特阴差阳错正好逼你出手,还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呢。”灰衣男子感叹道。 “所以这几年西风匪尤其猖獗,只不过是你用来找我的眼睛喽?” “哈哈,利用,利用一下而已,反正这个地方,联邦不管。” “你那么辛苦非要找到我,就是为了那个孩子?”老约翰问他。 “不是不是,那个孩子是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当然是为了再见你一面呀。无论如何,我们也是孪生兄弟,就算当年闹得有些不愉快,可那么多年过去,就不能相逢一笑泯恩仇吗?大哥,来帮我吧,我们离当年的理想,已经很近很近了。” “我前面已经说过,我们没有当年,我们也早已经不是兄弟了。”老约翰扬起头,残月的月光照在他那如刀削斧砍般坚硬的脸上,他的声音变得凌厉起来,“理想?实现理想,难道靠你用数千人的性命去血祭吗?” 灰衣男子的声音却不为所动,“血祭……那只是韦斯特的一个委托,和他的一个交易,只是正好他把地点选在这里而已。既然大哥你开口了,我不做也罢。只是我不做,韦斯特也会继续做下去,他早就已经不受控制了……大哥,不如回来帮我吧,有你在,区区韦斯特算得了什么?” 老约翰呵呵笑了一声,“帮你?你这般胡作非为,就不怕我把你做的事情和你的身份公诸于众,让你在联邦从此再无立足之地?” 灰衣男子摇摇头,“你不会的。要是你这么做了,大不了我就把那孩子送到圣约翰堡,再把他的身世公布出去。或者我直接把他送到韦斯特手里,我想这样会更加残忍一点吧。” 老约翰沉默不语,灰衣男子叹了口气,又说道,“我们都心知肚明,你就是为了保那个孩子平安,今天才肯来陪我说了那么多话。你知道,要保住那个孩子,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我死了,除你再没人知道他的身世,他自然能够无事。二是你死了,他的身世成了我独一份的筹码,我肯定会好好利用,也会力保他平安。今天我们见面的结果只能二选一,我说得对不对,大哥?” 说完这句话,灰衣男子身边的空气一下子就冷下来,空气中漂浮着星星点点的雪花。一道巨大的冰锥忽然从老约翰脚底拔地而起。与此同时,老约翰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他施展的是经常与罗松溪打赌用的镜像术,但这一次,足足有几十个老约翰在空中飘飞。 …… …… 罗松溪正在返回塔尔塔镇的路上。他在荒原上不急不缓地跑着,他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影响手臂摆动,因此无法将速度提到很高。但体内惩戒之力流转无碍,一呼一吸中,通过肺腑流向全身,令他体态轻盈,后力绵长。 忽然,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两个小黑点,在他的左前方正快速地斜向移动。连野猪都近乎绝迹的荒原上,在凌晨时分出现人迹,绝不是正常的现象。 他调整方向往两个黑点后面抄过去,到了接近一点的地方,他果然看到两匹奔马上的灰色夹克制服。 两人跑得很急,丝毫没有注意到被一条小小的人影辍在后面,只是打马狂奔,似乎正在赶赴什么紧急的任务。 罗松溪便一路坚决地追了下去。自从听老约翰讲了那千人血祭之后,便如一道阴影始终盘桓在他的心头。 这一追就是足足两三个小时,直到前方出现一个山坳,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山坳上方,升起无数道身影,而这些身影,他是如此熟悉。 那是老约翰化作几十个镜像飞向空中。 两匹马已经转进山坳里,罗松溪连忙加快步伐,连身上的伤势都不顾了,往山坳里猛冲而去。 老约翰在与人战斗,他要去帮忙。即使这战斗水准看上去已经到了他望尘莫及的高度,他仍然要去帮忙。 因为那是老约翰。 但就在他即将冲破山坳的那一刻,身边玄奥的光芒连闪,几道看似柔和的水流绕过罗松溪的四肢身体,却在一瞬间将他束缚在一棵枯树之上,完全无法动弹。 这是结界,是圣域阶以上的大魔法师才能布置的魔法结界。居然有一个如此高阶位的强者在这个山坳口预设下一道结界,还派人一路将罗松溪引来。 虽然这个结界规模很小,而且无人主持,不久就会消散。但这样的结界,显然不是罗松溪现在的实力可以在短时间内挣脱的。 被困住的罗松溪,所能保持的动作,只有平视前方,看着空中魔法激荡起的火树银花。 …… …… 空中,冰锥忽地裂开,化为无数块锋利的冰晶,无差别地向几十个老约翰笼罩过去。冰晶飞行的速度极快,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更可怕的是,冰晶一边飞行一边继续分裂,化成更小冰晶,尖锐如针,坚硬如铁,笼罩着这片区域的每一平方厘米空间。 老约翰的镜像纷纷碎裂,只剩下一个真实的老约翰,他抬起手,指尖扬起一阵微小的风卷,他面前那片冰晶笼罩的区域,空气流动忽然杂乱起来,冰晶脱离了原先的飞行轨迹,不断互相相撞,竟然撞出耀眼的火花。 火花越来越多,直到组成一个巨大的虚影,那是一个炎魔的虚影,浑身笼罩在熊熊火焰之中,挥起如火柱般的一条胳膊,便向灰衣男子砸去。 灰衣男子双手朝炎魔虚影的站立处轻点,炎魔虚影站立处的土石纷纷崩塌,滚滚沙石摆脱了地心引力向上卷去,化作无数道土黄色的绳索束缚住炎魔虚影。 炎魔挣扎了片刻,便支离破碎,化作一片火云漂浮起来,火云倏地向中心位置缩小,缩成一个脸盆大小的炎爆弹,朝着老约翰飞射过去。 炎爆弹的温度也不知道有多高,只见所过之处,草木化成飞灰,岩石泥土统统熔成岩浆,在炎爆弹的裹挟下汩汩向老约翰淹去,一个呼吸之后,岩浆居然已经汇成一条滚滚河流蔓延到老约翰脚下,卷起无数火红色的巨浪,将老约翰四面八方所有退路封死。 老约翰却仍旧不慌不忙,右手画出几个繁复的手势,只见在炎爆弹上方,飘起轻轻柔柔的一片雨云,细雨淋漓而下,在那颗耀眼的炎爆弹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可这细雨交织下,炎爆弹变得极不稳定,剧烈地闪耀了几下,忽然从中间爆开。 老约翰与灰衣男子在炎爆弹爆开的那一刹那一起往后飞退,那爆炸无声无息,却将他们中间一片几百平方米的小山包在瞬间炸成灰烬。 即使是被困住的罗松溪,此时也看得目眩神迷。他从来没有见过,人类居然可以迸发出如此巨大而无休止的力量。 第十三章 火树银花 老约翰站定身形,朝着灰衣男子的方向说,“我承认你的魔法造诣,现在比我高出许多。可我们俩打了一辈子,所用的魔法又是同宗同源,你只要一抬手,我就能知道你下一个魔法是什么,应该如何化解。所以,你一日不迈入半神,便一日奈何不了我。” 他说话间有些微微的气喘,显然需要短暂的休息来恢复自己的状态。 灰衣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非常温和的笑容,只是在兜帽的遮罩下,谁也看不见。他高高扬起双手,天空中浮现出一片金色,将联邦边陲的夜空映照得一片灿烂光明。 “信仰之力,哈哈,居然连你这么卑鄙的人,都能掌握信仰之力。”老约翰道,“但即便有信仰之力,你能怎么样?” 他的气息已经恢复,手里多了一个棍子,赫然就是他平时拄的拐杖。 他将拐杖在地上一顿,拐杖表面簌落落地掉下一层漆,露出上面密布着的繁复花纹,居然是一把阶位极高的法杖。 他奋力挥动法杖,挥过之处,狂风卷起沙石隆隆升腾而起,形成一个几十米高的飓风卷,以一种狂放决然的姿态,带着震耳欲聋的呼啸,向那片金色的云彩飞去。 灰衣男子手指一点,云彩之上落下一道拖着金色焰尾的流火,击打的目标却与老约翰相去甚远,朝着几百米开外一棵不起眼的枯树落去。 老约翰有些疑惑地朝流火落下的方向瞟了一眼,忽然之间脸色大变。他匆忙之间用法杖一招,那团飓风卷瞬间回到他的身前,托着他腾云驾雾般往那颗枯树的方向飞去。 他的速度极快,但也只来得及抢在流火落下前一丝赶到,枯树被他咔嚓撞断,结界碎裂,罗松溪狠狠摔在地上,狼狈地打了几个滚。 好在终于避开了流火,那道流火却正中老约翰的身上,将他浑身缠绕的飓风打得粉碎。 老约翰却一刻不停,又是一道卷起,卷住罗松溪,哗啦啦地飞起,将他卷进了不远处的一个矿洞里。 他这才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老约翰转过身,朝向灰衣男子,但是显然灰衣男子不会再给他质问或者说是喘息的机会,金色的云层中,飞下无数密密麻麻的流星火雨。 流星火雨打碎了荒原,打碎了荒原上的飞沙走石,打碎了可以看到的所有一切,被打碎的碎片,随着流星火雨落到地面,又随着火花迸射起来,像一朵朵怒放的火树银花。 老约翰被流星火雨直接劈成了两半,然后溶解在连绵不绝的流星火雨之中,他消失的地方,同样盛开出一地的火树银花。 这时候,东方浮现出朦胧的光彩,艳丽的朝霞在漆黑的云层里喷薄欲出,与金色的云彩两相映照,仿佛一幅壮丽的天国场景。灰衣男子得意地抬起头来,望着空中的云霞,默念道,“再见了,我的哥哥。” 一地的火树银花仍然犹如龙蛇般在地上与空中乱舞,灰衣男子相当满意地欣赏着这瑰丽的场面,这些年来压在心底最大的一块石头已经被搬开,心中的轻松与得意,令即使克制如他,也忍不住想放声大笑起来。 就在此时,如龙蛇般舞动的火树银花里,忽然真的有一道火龙奔腾而出,直扑灰衣男子而来。 火龙的速度快得无与伦比,而且在灰衣男子最为放松、精神最为松懈的时候扑来,以灰衣男子的实力,竟然来不及做任何防御动作,就被火龙狠狠地撞在胸口,口喷鲜血倒飞而出。他在昏厥之前做的最后动作,只能是向空中喷射出了一团求援的烟花。 啪嗒,他的身体砸落在地上,随他落下的,是半截已经面目全非的法杖。 …… …… 罗松溪倔强地从矿洞里爬了出来,正好看到老约翰在无边无际的流星火雨中被劈成两半。他用一只手紧捂着嘴,止住自己悲恸出声,另一只手反手拔向刀柄。即使他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 这个时候,他看到老约翰留下的手段击昏灰衣男子。他看到老约翰的法杖从火树银花中飞出,人却再也没有出来,更加悲怒,但这又令他的存在终于有了意义,他拔刀,暴起,向灰衣男子的方向冲去。 但早些时候他追踪的那两名骑手,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循着信号兜转回来,一人伏身抓起昏厥在地上的灰衣男子,一人则掣出一把巨剑向他迎来。 巨剑挥来,还未及身,巨大的风压就将罗松溪劈飞出去。那名骑手居然是一名黄金武者,正面交锋,罗松溪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罗松溪糅身再冲,骑手又是一剑劈来,照例将他再次劈飞。 这个时候,抓起灰衣男子的那名骑手已经打马扬尘而去。罗松溪犹不肯放弃,站稳身形待要拼命,与他交锋的骑手在马上喝道,“没有意义的,回家吧,我们不会伤害你。” 说罢拨马就走。 罗松溪心里涌起一股深沉的无力感。 金色的云彩正在渐渐散去,散去的同时吞没了刚刚升起的朝阳。可能是刚刚的打斗太过惊人,扰乱了附近元素的自然平衡,冬日的荒原罕见地响起一声惊雷,然后雨水无来由地落下,震起了地上干燥的尘土,让整个荒原都弥漫着一股粘滞的味道。 灰头土脸的罗松溪浸润在这冬日的冷雨里,脸上满是悲伤与疲惫。这三天里发生了太多了事情,任谁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以后,精神都会受到极强的冲击,更何况罗松溪还没有满十六岁。 两名骑手已经跑远,他没有能力阻止他们带着灰衣男子离开,他没有能力为老约翰复仇。 他重新钻回了矿洞,矿洞把光亮和雨声一起隔绝在外,他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曲折奔跑,衣服渐渐干燥。他又跑出了矿洞,雨水重新淋在他的身上,直到他钻进另外一个矿洞。 他就这样在光亮与黑暗中,在潮湿与干燥中反复奔跑,直到跑到目前为止他所知的最深的一个矿坑里,他终于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仿佛这样,他才能找补回因为老约翰的离去而缺失的安全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慢地平静下来。情绪需要宣泄,未来总要继续。死生之外无大事,老约翰死了,罗松溪还活着,那么他能做的事情,就是好好活下去。 罗松溪告诉自己,好好活下去,带着老约翰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然后终会有一天,积攒下足够的实力,去为老约翰报仇。 五年前,罗松溪靠复仇走出了痛失亲人的阴影。现在,他不再有阴影,只有一颗复仇之心。 …… …… 而同一时间,那片火树银花早已散去的山坳里,一个状若枯槁的身影缓慢地从一片尘土堆里爬出来。他的手里拖着一个半截头的法杖。 他挥动了一下那半截法杖,法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了飞灰,同时,他那枯槁的身躯也在缓慢地恢复生命力。 只听他喃喃自语道,“嘿嘿,查尔斯总算还有些良心,留给我这根‘一半法杖’。一半伤人,一半救己。果然这半截为我挡下了致命一击。只可惜另外半截没能杀了他。只不过代价大了点,抽掉我一半修为,和一半寿命……” “那孩子应该不会有事……只是,我还没死,千万别心心念念想着为我报仇啊……” 一边说着,他一边也消失在迷宫一样的地下坑道里。 第十四章 不讲道理的八音盒 平静下来的罗松溪,此时正解下身上的那个蓝格子包袱。 这是他昨晚从那个怂包马匪处劫来的包袱。 平静下来的罗松溪,很容易推断出,那天老约翰跟他说话时,就知道会有一场结果难料的生死之战。他把自己遣去菲力镇,一方面自然是不想把他牵扯到这场战斗中。 可惜自己中了计,被轻易就引到了战场了,成为了老约翰落败的直接诱因。 另一方面,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来回跑几百公里,很有可能这包袱大不寻常。说不定老约翰用这种方法,正是想将包袱里的某样东西避开灰衣男子的视线。 包袱里会有什么东西呢? 罗松溪取下腰间别着的袖珍矿灯,摸索着换上一小块元素晶,拧亮矿灯。柔和的灯光照亮了上面蓝颜色的格子。包袱刚才也被雨淋湿了,此时放在地上,在干燥的地面上浸出一块水渍。 罗松溪小心地把包袱解开,包袱里面,却全都是那个怂包西风匪买给他儿子的小衣服小鞋子,还有各种各样小小孩的玩具,什么竹蜻蜓、陀螺、八音盒…… 他翻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哪怕是看上去有价值的东西。 罗松溪一时间有些傻眼。 就在这时,罗松溪忽然发现那个看上去手工粗糙、看上去极为普通的八音盒侧面,刻着两个极小的字母: a.j 罗松溪琢磨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在好几年前,老约翰还会自己动手做点东西的时候,他做的那些物件上面,都会打上两个小小的字母,正是这两个a.j。 当然,在罗松溪展现出他的机械和炼金天赋之后,店里的所有活儿自然而然全归了他。老约翰就再也懒得动手了。 所以刚才他一时没有想起这两个字母的意思。 罗松溪端起那个八音盒。胡桃木制的盒面,翻开来,里面是层层叠叠的齿轮与簧片。他试着去转动发条,却感觉手感有些不对,并没有拧紧弹簧的力度感。 于是他继续转动发条,转到第七圈的时候,只听“嗒”地一声,发条往外弹出来一小截,与此同时,盒底与盒身的接缝处,哒哒哒哒地吐出一张纸条。 “小家伙,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决定去周游世界了,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但你老约翰看上去年纪老,实际上本事大,一切勿念。” 还说是去周游世界了,还说一切勿念,骗人。罗松溪的鼻子又有些发酸。 “留信给你,主要告诉你两件事情。一是我走之前会顺带便把那伙穿灰衣服的坏人打跑。我说打跑就一定打跑,你放心地看好店,他们绝不会再来烦你了。” “二是你拿回来的那个包袱,里面别的东西都没用,唯独那个八音盒,是我留给你成年礼的礼物。那个八音盒非常珍贵,为了怕落到别人手里,我只好用这样一种方式交到你的手上。你拿到之后,是要赶紧将它凑到耳边,聆听一下其中美妙的音乐。” “最后一件事情,先前跟你说有两伙人要搞血祭仪式,那伙穿灰衣服我负责搞定,还有一伙人,我也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但这伙人应该不会有圣域这样的强者,你试着找找看。” “找得到的话就把他们挖出来,找不到的话,务必赶在跨年节之前离开塔尔塔镇,越远越好。切记。” “再见了,我的孩子。记住,不要来找我。” 最后署了一个和八音盒上一模一样的“a.j”。 罗松溪刚读完,一团火焰便冒了出来,将纸条烧得干干净净。 在不知道有多深的地底世界里,罗松溪的眼泪终于再也关不住了,如涌泉般夺眶而出,在暗淡的灯光下,在昏黄的火苗里,滴滴答答滴个不停。 他无比确定,这一天在他一生中最糟糕的100天里排名第二。 …… …… 不知道过了多久,抑制不住的悲恸终于渐渐暂时平复,罗松溪抹掉眼泪,拿起那个八音盒。 这个八音盒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像一份合格的成年礼礼物。但罗松溪还是重新旋转发条。 这个时候发条已经恢复正常,不再有纸片弹出,弹簧被拧紧,八音盒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他照着老约翰的吩咐,把八音盒放在耳边。 八音盒放的是一千多年前伟大的文学家、音乐家卡斯特·林所写的歌曲《世界尽头》,一年前联邦女歌手娜塔莉重新填词并翻唱了这首歌,使得这首歌重新又流行了起来。 “为什么太阳仍然照耀? 为什么海浪仍然澎湃? 难道他们不知道 这是世界的尽头? ……” 罗松溪重新又伤感了起来,自己少年时代最重要的一份礼物,居然是一首那么伤感的歌? 他正想放下八音盒,余光忽然瞄见八音盒里探出一只机械臂,朝他的耳后扎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一阵剧痛,将他直接痛晕了过去。 “真是一份……很特别的成年礼啊。”在晕过去之前,罗松溪想道。 …… …… 罗松溪醒过来的时候,矿灯已经熄灭,照着他放进去的那块元素晶的能量估算,他已经起码昏迷了十二个小时以上。他脑子停留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被老约翰留给他的八音盒莫名其妙地扎了一针。 他重新点亮矿灯,瞥了一眼地上,八音盒果然跌落在他的脚边。他又摸了一把耳朵背后,那里果然有一个小小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这证明他的记忆没有出错。他拾起八音盒又反复打量了一遍,仍然不知道老约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惜再也不能抓住他问个清楚了。 罗松溪想着,眉毛往眉心蹙了一下,把八音盒塞进怀里。这毕竟是老约翰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 回去吧,他拾起矿灯,开始往塔尔塔镇返回。无论如何,老约翰留给他的信,特别强调的意思他读懂了,哪怕老约翰牺牲了性命,也保证了他的安全,保证了没有人会专门来找他麻烦。 即使在八音盒这件事情他仍然一头雾水,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习惯性地信任老约翰。 …… …… 矿洞和荒原似乎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除了滑腻腻的爬行动物和昆虫,什么也没有。炼金店看上去也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少了笑眯眯的老约翰拄着拐杖喊他干活。 墙上的日历仍然停留在老约翰派他去菲力镇的那一天。罗松溪从窗户里看了看外面,前面回来的路上还是满头星光,现在灿烂的旭日已经开始初升。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看到老约翰和灰衣人战斗是自己去菲力镇第二天凌晨的事情,随后自己遁入矿洞,被八音盒扎晕,到现在返回塔尔塔镇,又是清晨,那说明自己在地底下昏迷了快一天一夜的时间。 他撕掉了两页日历,露出12月24日的那一页,离老约翰说的要他逃离塔尔塔镇的时间,还有正好一个星期。 也就是说,留给塔尔塔镇的时间,还有一周。 日历下方的柜子上,放着一只小小的药罐子。罗松溪拿起药罐子,他好想对老约翰说,你出门的时候降压药忘记带了。 但无论如何,老约翰都已经不在了,他终于明白了那天老约翰对他说的那句“以后的事情,看你自己吧”的意思。 罗松认认真真地洗了把脸,填饱了肚子,走出了店门。事情因为自己撞破了一场邪门的血祭仪式开始,老约翰为了保护自己和阻止血祭,已经拼尽了全力,然而如今老约翰已经不在了,事情却还没有完,塔尔塔镇仍然面临灭顶之灾。那接下来的事情,就靠我自己吧。 当然,自己不是老约翰,有那么厉害的本事。这么大的事情,光靠他单枪匹马是无法解决的,最靠谱的方法,是寻求联邦官方力量的介入。 他推开门,门外天光已经大亮,涌进来的阳光一下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毕竟从蹲守西风匪开始,他就一直没有直面过阳光。此刻被阳光打在脸上,令他有一刹那的恍惚之感。 在恍惚之中,他听到不知道是从哪儿传来的“叮”的一声,然后是一个听上去十分呆板的女声: “第77号传承晶片已经成功植入,现在对传承者进行全面扫描检查,这可能需要花费几分钟时间,请耐心等待……” 罗松溪茫然地环顾四周,整个塔尔塔镇刚刚从一夜的沉睡中苏醒过来,周围完全没有正在说话的人,更遑论如此令人莫名其妙的话语。 难道是自己的幻听?罗松溪想道。 于是他把注意力投射到这座他生活了将近十六年的小镇上。 第十五章 联邦级别最高的镇长 塔尔塔镇的主要建筑,都围绕着镇中心广场前的那条宽阔长街。长街背后,还有稀稀落落的几条窄小街巷。几乎一眼就能望见小镇的两端。 小镇现有的区域外,到处都是房屋被拆除的痕迹。在矿脉枯竭、大量人口迁离塔尔塔镇之后,塔尔塔镇的版图日复一日地在缩小。 这五十年来,塔尔塔镇政府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大量拆除小镇外围因无人居住而年久失修的各种建筑。 五十年来,塔尔塔镇的人口,从原来上百万,锐减到现在不到一万人。 没有离去的人,绝大多数是没有能力离去的人。 所幸在第二共和历末期,在那位深受底层人民爱戴的总统张新颖的一力推动下,通过的社会保障法案,以及联邦给西星州矿业工人后代特殊的破产补贴,依然保证了这里失业的矿工家庭,以及找不到工作的矿工后代,能够生活在温饱线以上。 但是失去了元素矿的塔尔塔镇,便如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年老的矿工们坐在土黄色的风沙里,坐在仅剩的这条宽阔而寂寞的长街边,指间燃着烟,他们回忆着、向后辈讲述着塔尔塔曾经的荣光,慢慢的,怀念也就变成了悲哀,悲哀也就变成了无奈,最后,无奈也就变成了麻木,变得死气沉沉。 由元素矿提取出来的元素晶,是这个位面上最坚硬的东西。与元素矿相伴一生的塔尔塔人,无疑也是这个位面上最坚韧的产业工人。但如今,元素矿没有了,他们的坚韧,只能化成这寂寞的长街上一块块坚硬而硌脚的石头。 罗松溪沿着长街朝镇中心广场走去,一路上踩到无数硌脚的石头,路过成片麻木抽烟的老工人。长街尽头的镇中心广场正在翻修,这大概是镇政府这些年来除了拆房子外做的唯一一件实事。 镇中心广场是塔尔塔镇辉煌时留下的产物,修得巨大无比,气派无比。但终究被漫长的惨淡的岁月侵蚀得破旧不堪,也确实到了该修一修的时候了。 罗松溪深一脚浅一脚地淌过广场被挖开的无数沟渠,走进了镇政府大楼。 镇政府的所有看护力量只有一个门房的老头,门房老头最大的特点就是永远睡不醒,只要是上班时间,他就永远在睡觉。 联邦要求各级政府“无墙化办公”,可能也只是塔尔塔镇,是把这个“无墙化办公”贯彻得最彻底的。 根本没人过问,罗松溪就敲响了镇长办公室的大门,里面立刻传来愤怒的大喊: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上班时间不要来上门推销!” 罗松溪推开门,在门里露出了半个脑袋。 “镇长,是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你汇报。” 塔尔塔镇镇长吉恩·吉尔尼斯,头顶微秃,身材略胖,身上的正装有些毛边,鼻梁上驾着一副圆眼镜,说话因为室内寒冷的空气有些打颤,而表情永远显得有些僵硬。 因为塔尔塔镇过去的特殊地位,它一直是西星州的直辖镇,即使在塔尔塔镇衰落之后,这一设置也没有改变,所以论行政级别,塔尔塔镇比别的市都要高上半级。塔尔塔镇镇长,是联邦级别最高的镇长,相当于副州长的行政级别。 但这一“没有改变”,无疑令塔尔塔镇陷入了尴尬之中——有谁会放弃一个州副州长的位置,来这么一个破烂的地方任职? 破烂到“没有围墙”,破烂到镇长办公室大冬天连一组元素暖气片都没有。 也只有九年前在东月州商务委员会任上揭开了以州长为首的腐败窝案、把一干顶头上司统统送进监狱、同时得了“官场扫把星”外号、彻底断绝了自己在东月州政治前途的吉恩·吉尔尼斯,才会迫不得已接受了塔尔塔镇镇长这一明升暗发配的调任,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呆了九年。 “你是老约翰炼金店的那个小伙计吧,叫……罗松溪?”吉恩镇长的记性倒不错,但说话有些心不在焉,“有什么大事情?塔尔塔镇能有什么大事情?” 塔尔塔镇最大的事情,是领取社会综合援助金。吉恩镇长虽然在任九年,也算平易近人,认识镇上的许多人,但镇上的许多人却依然不认识他——对于塔尔塔镇人来说,以前最重要的是矿物局,现在最重要的是社会保障委员会。 “是这样的……”罗松溪组织了一下语言,想着如何把血祭仪式的事情能够讲得令吉恩镇长接受。可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叮”地一声。 然后又是那个呆板的女声:“血脉测试已完成,结果:合格。天赋测试已完成,结果:合格。传承模式已开启。请传承者仔细收听传承规则,这非常重要,重复一遍,请传承者仔细收听传承规则,这非常重要。” 罗松溪楞了一下,脱口问镇长,“刚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吉恩镇长抬了抬一边的眉毛,反问道,“刚才不是只有你在说话吗?” 罗松溪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有一伙来历不明的人,他们想在塔尔塔镇的地底下,搞一场邪恶的血祭仪式……” 可呆板女声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 “传承规则如下:一,传承者未能在规定时间完成传承进度,将传承者抹杀;二,传承者泄露任何与传承有关的秘密,将传承者抹杀;三,在传承者未违反前述两条的前提下,给予传承者尽可能的帮助,使其正确且高效率地修炼,直至主神。” 叙述很简洁,但单单抹杀这个单词,就听得罗松溪心惊肉跳。他觉得从今早开始出现的这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已经从一部悬疑片变成一部恐怖片。 这个时候,女声主动解释了自己的存在:“另外,根据你的颈部活动及脑电波波形可以判断,你正在寻找声音的来源。特此友情提示,我已通过你左耳后的血管进入你的脑部,并运动到你的中枢神经位置,通过刺激你的中枢神经直接让你感受到声音,除了你之外谁也听不到,所以你扭头到处寻找是不可能发现我的。” “另外补充一条,不要通过自残的方式试图将我取出,这将被视为破坏传承进度的行为,并将直接对传承者进行抹杀。” 但这并不足以令罗松溪释疑,中枢神经是什么?脑电波波形又是什么?这都是挑战罗松溪认知的东西。 他唯独听懂的,是左耳后的血管进入脑部。在矿洞里的时候,他左耳靠后的位置被那只八音盒扎了一下,导致他昏睡了将近一天一夜。难道是那只八音盒捣的鬼? 但不容他多想,吉恩镇长的话已经传来了,“什么邪恶的血祭?那是什么东西?你能不能不要说话总是说半句?” “血祭……是一种仪式,”罗松溪只好强行不去管那个女声,解释道,“老约翰说,可以一次悄无声息地吞噬数千人的生命,然后达到仪式举办者的某种目的……” 然而呆板女声却仍在自顾自地说道,“请注意,下面将发布第一个任务,任务内容为完成传承基础训练,并在体内初步形成惩戒之力。” “任务期限:一年。本任务淘汰率达到90%,务请珍爱生命,努力修炼。修炼方法将同样通过刺激你中枢神经的方式,直接在你脑中形成影像及解说,请注意感知。” 罗松溪急了,大声地与吉恩镇长争辩道,“老约翰说这就是失传了几千年的黑魔法!” “哈哈哈哈哈,”吉恩镇长大笑道,双下巴都随着一抖一抖,“你是玄幻小说看多了吧。通过一个仪式悄无声息地吞噬几千人?只有小说里的黑魔法才会有如此戏剧性的效果。我们处于一个科学的世界里,一个基于元素和机械的科学世界里,ok?” 无数纷繁复杂的图像与解说信息正如流水般突兀地出现在他脑中,这据说是淘汰率达到90%,不努力修炼就会被抹杀的关键性信息。可罗松溪除了听到一个单词叫做“惩戒之力”觉得比较熟悉外,其他竟然都因为分心,完全没有记住。 他只顾对着吉恩镇长着急地说道,“仪式就在塔尔塔镇的地底举行,目标明显就是塔尔塔镇的居民。事关镇上几千人的生命,时间只有一个星期,请立刻动用全部治安力量,找到血祭的地点,终止他们的仪式!” 罗松溪忽略了一点,他从七岁开始,他便和老约翰生活在一起,平时除了在荒原上用刀子和元素火枪与西风匪打交道外,和其他人的来往很少。他不知道他跟着老约翰在一起的那个世界,和其他人的世界,几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他们的世界里,充斥着甚至是联邦军方高度机密的机械与炼金技术,充斥着各种各样神奇的物品,罗松溪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所以当老约翰向他提起“血祭”“黑魔法”等等玄奥的事情,他毫不怀疑其真实性。 但在外人听起来,却无异于天书奇谭。 第十六章 举报 吉恩镇长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礼貌一些,他问罗松溪,“那老约翰呢?” “他……”罗松溪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老约翰的去向,含糊道,“他走了……” “那让他赶紧回来,”吉恩镇长语速飞快地说道,“你还没成年,他就要负起监护人的责任。孩子啊,从你进来我就看你有点幻听,再听你后面说的话,我敢肯定你是得癔症了。出门沿着长街一直走,是加索尔药房,你让老约翰陪你去买些宁神的药去。” “……”罗松溪好想怼回去,你才有癔症,你全家都有癔症。 你如果看到老约翰和灰衣男石破天惊的那一战,肯定会相信事态的严重性。 这个时候,镇长的行政秘书走了进来,那是一个整天看上去气鼓鼓的中年妇女。她把一本文件夹哐地扔在吉恩镇长的办公桌上,一点都不给面子地说: “《联邦邮报》的记者已经到了,采访提纲都在上面。采访定在下午一点开始,这见鬼的天气,你要陪人家参观塔尔塔镇就自己去吧,没人愿意陪你。” 吉恩镇长可能已经习惯了秘书说话的口气,不以为意地捧起桌上的文件,把罗松溪扔在一边,戴正眼镜认真地读着文件上的内容。 直到读完,他才想起罗松溪还在,语重心长地对罗松溪说,“就算你讲的都是真的,光靠塔尔塔镇的治安力量,你以为能解决什么邪恶的黑魔法?” “我告诉你,不说别的,单说西风匪,”吉恩镇长竖起三根手指,“只要来三个,骑着马拎着火枪来,塔尔塔镇所有的人都要抱头逃命。” “他们不来镇上,纯粹是因为跟上头有默契罢了。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些玄乎的事情,你应该去找联安委,或者找更加玄乎的精灵巡游者。去吧去吧,我还有重要的事情。” 说完,他有些不耐烦地朝罗松溪挥挥手,把吃了瘪的少年打发走,他已经急不可耐地盼望着下午的采访了。 …… …… 下午时分,吉恩镇长的礼服打理得一丝不苟,礼帽完美地盖住微秃的头顶,与上午罗松溪在办公室见到的已经是完全两个不同的形象。 难得天气帮忙,风沙很小,他陪同着《联邦邮报》西星州记者站的一位女记者,行走在镇中心广场前的那条长街上。女秘书虽然抱怨,但还是为他找到了一名书记员跟在后面以壮声势。 虽然已到年底寒冬季节,吉恩仍然因为紧张不停冒着汗。但偶尔从他的胖嘟嘟的脸上滴落的汗珠,都会被他用丝帕仔细地擦掉。 “镇中心广场正在翻修,我们力图给予居民一个美丽宜居的家园,”吉恩一边走一边向女记者介绍着,“而如你所见,塔尔塔镇的治安相当良好。在州镇两级政府共同的努力下,这是一个安宁、恬静的小镇。” 按照《联邦行政人员轮调条例》,吉恩在塔尔塔镇的任期在明年春天终于要结束了,之后无论调到哪里任职,都比这个连乌鸦都不愿意呆的地方要好。 事实上,在塔尔塔镇呆了九年,看得出来,吉恩早已不是那个连顶头上司都敢举报的愣头青,身上的棱角早已磨平,只剩下了圆滑的肚腩和双下巴。 这次花了大价钱请《联邦邮报》的记者过来,为他做一个整版的专访,就是为了明年春天的轮调造势铺路。 他那句介绍塔尔塔镇“治安良好”的话,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黑影飞也似地从他身边掠过,带起的风把他的漂亮礼帽刮到地上,刮在一地土黄色的风沙里,露出了他的秃顶。 他慌忙去捡拾礼帽,并准备招呼身后的治安员去看看那个莽撞的害他丢脸的小子是谁——那道黑影他似乎觉得眼熟。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 是西风匪,吉恩马上认出了这该死的马蹄声的源头。 按理说,西风匪极少会出现在镇中心的区域,更别说像今天这样成群结队、嚣张地出现。毕竟这是多年来大家的默契。 但这次——吉恩数了一下,整整十二匹马,正拼命似地往自己的方向狂奔,比起自己上午所举例的“只要三名西风匪”整整多了三倍。 吉恩用尽所有的力气才避免自己一屁股软倒在地上。 而吉恩的书记员则已经瘫软地吊在吉恩的胳膊上,带着哭腔问,“鲍勃治安官不是说,已经跟几伙西风匪打过招呼,他们这两天不会出来活动的吗……” 而那伙西风匪,还持有元素火枪。为首那个西风匪,已经在往枪里填充元素晶,只见他举枪遥遥对着前方那个疾跑的黑影就是一枪。 一颗炽白色的小火球,拖着漂亮的焰尾,欢快地从枪膛里飞出,但移动中的射击准头很差,火球只击中了前方一座建筑的石梯,把石梯打出了老大一个坑洞。 看这坑洞,看这白球的颜色,就知道这把元素火枪是高级货,枪膛内的压缩符阵,起码把火球压缩到了八倍以上,才会产生那么大的破坏力。 十二名西风匪,明显是冲前面那个黑影去的,而且追得特别急,路过吉恩这伙人面前的时候,没有丝毫停顿。 可吉恩花了足足五分钟才从惊慌失措中挣脱出来,他看到他的书记官,已经以一种亲密的姿势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这时候女记者高亢的声音在他背后想起,“吉恩先生,这就是治安良好吗?这就是安宁恬静吗?我代表《联邦邮报》、代表西星州的全体民众想向您要个解释!” “为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会有这么大规模的盗匪出没在塔尔塔镇,他们已经可以对这座镇上任何一个公民产生威胁。难道在您的治下,塔尔塔镇的安全已经崩坏到这种地步了吗?” “还有那句,什么叫已经跟几伙西风匪打过招呼?我可以理解为是您和您的属下,与盗匪有所联系,有所勾结吗?” 女记者同样也没事儿,联邦有句谚语叫做“联邦记者跑得比谁都快”。但正是因为跑得太快,她的高跟鞋不小心卡在了石阶的缝里,然后崴到了脚踝。 此时她正扶着脚,要为她肿痛的脚踝讨个说法。 吉恩明白,即使作为联邦级别最高的镇长,在这位趾高气昂的联邦第一大报记者面前,自己仍旧是个小人物。 为了这只受伤的脚踝,她有足够能量,通过舆论的影响力,非但可以让他的轮调成为泡影,还会让他陷入到无休止的廉政调查和问责程序当中去。 最后的结果,甚至可能是和他当年老上司一起到监狱里去做伴。 那么多年的苦熬眼见就要成为泡影,吉恩回过身来,看着那位妆容精致的女记者,当年的那股倔强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整理了一下因为惊惶而歪掉的领口,抚平礼服袖子上的几道褶皱,平静地开口道: “敬爱的记者朋友,如您所见,塔尔塔地区西风匪肆虐,作为一地的行政长官,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今天我不想为自己辩解,而是想说明一下西风匪问题的源头——在此,我要检举,西星州州政府的贪腐现象,是造成西风匪问题的源头。” “按照西星州州议会通过的预算方案,每年应给予塔尔塔镇用于防务、治安等项目的拨款,我们实际只能拿到30%不到。按照西星州安全委员会通过的各地防备方案,每年应给予塔尔塔镇的作战装备,我们实际只能拿到20%不到。” “目前,塔尔塔镇核定的41名各级治安官,能正常领到全额工资的仅5人,有条件配枪的仅3人。就是说我们一个镇的枪械加起来,还没有刚刚那一波西风匪的枪多。” “按照防备方案,每三年应拨给塔尔塔镇一辆机械冲锋车,以及相应的维护保养零件,但这一项实际上我在任九年零九个月,从来没有领到过。” “是的,治安署库房里还有一辆机械冲锋车,但是十二年前的货色,八年前因为缺乏维修早已无法运转,你让我们用什么去追这些来去如风的西风匪?” “这些年来,我向州政府办公室、州议会、州安全委员会发去无数封信函,询问这些款项、装备的去处,却均石沉大海。直到有一次,我们擒获一名西风匪,从缴获的枪支上发现州立军械厂的出厂编号,通过对这一编号的追溯,我们确认,这是应该在某一年拨给塔尔塔镇的枪械。” “当然,这不能说明是州政府中某部门将枪卖给了西风匪,却足以证明官枪外流这一现象已经如此做得明目张胆:连枪上的编号都已经懒得抹去了……” “我恳请向全体公民通报并彻查这一情况,否则,塔尔塔镇居民将永远生活在西风匪的屠刀之下。” 第十七章 鲍勃不加班 吉恩镇长在女记者的采访笔记上签名确认,证明他不会推翻今天说的话,然后意兴阑珊地让书记官送走了女记者,走回办公室的时候,他已经想起被西风匪追的那道黑影是谁了。 可他走进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却发现罗松溪正在那里等他了。 罗松溪朝他鞠了一躬说,“吉恩镇长,我向您道歉。” 上午被吉恩赶出办公室之后,罗松溪自然心里憋屈,只觉得吉恩是堕政、懒政,为了采访出风头,置全镇居民的安危于不顾。 于是他出去跑了一圈,很快找到一支西风匪的小队伍,稍一挑衅,就溜着十几名马匪到塔尔塔镇来绕了一圈。 这样一来破坏掉吉恩的采访,出一口恶气。二来在媒体面前把塔尔塔镇防备松懈的情况暴露一番,通过舆论的压力让吉恩整合塔尔塔镇的治安,好应对那邪恶的血祭仪式。 罗松溪觉得自己的这个计划很好,只是没想到,吉恩说的都是真的,塔尔塔镇的防务真的抵挡不了三名以上的西风匪。 而吉恩在无奈之下,还抛出如此骇人听闻的一封举报。 无论如何,他至少是一名正直的官员。 “没什么……”吉恩镇长示意罗松溪到办公室里坐下,“我也想通了,要是这些事情一直压在心里,哪怕三个月我能够调到一个再好的位置,我也会不痛快一辈子的……” “我也看到你的本事了,你和老约翰应该都是小镇里深藏不露的人吧。我也愿意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但你也看到了,我也没说假话,要是真的有这样邪恶的事情,凭塔尔塔镇,根本就挡不住。塔尔塔镇……那是被联邦遗忘的地方啊。”吉恩说。 “那刚刚记者在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血祭仪式的事情一起说出来?”罗松溪问道。 “没用的……”吉恩摆摆手,“按照他们那些所谓的规矩,涉及到对官员的监督,只要记者有勇气,哪怕是单一信源都能报出来。但如果牵涉到血祭这种玄学的事情,首先要记者肯信,就算记者信了,她也要经过向多个信源核实的程序,你让她到哪里核实去?那么报道基本上就发不出来了。” “只要报道能发出来,联邦就会把塔尔塔镇想起来。想起来了,联安委的人来调查了,那许多事情就都好办了。我也只能做这么点事情了。”吉恩缓缓说道。 罗松溪点点头,心中佩服吉恩镇长的老练。没想到吉恩接下去又兜头泼了他一盆冷水。 “不过你千万不要高估了联邦的效率。你说离血祭还有多久?一个星期?即使报道顺利发出来,首都的那些大佬还不知道要扯皮扯多久。” 看到罗松溪一副错愕的表情,吉恩镇长回报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劳拉——”吉恩镇长朝门外喊他那名女秘书的名字,“叫鲍勃治安官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他回过头对罗松溪说,“你把详细情况也跟鲍勃讲讲,镇上能做什么应对,你跟他多商量,我会让他尽量配合你……不过镇上的治安署一共只有三个人,也不要指望他们能做太多的事情。” “有没有可能组织镇上的居民提前转移?”罗松溪问道。 “如果他们肯信存在这样一场……血祭……”吉恩镇长说,“否则的话,要强行令他们转移……那些每天像石头一样堆在路边抽烟的倔老头,谁移得动他们?”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门口的鲍勃。大腹便便的鲍勃正侧着身小心翼翼地挤进门来,作为塔尔塔镇的治安长官,至少两百多斤的身板在视觉上很富有安全感。 罗松溪对鲍勃其实并不陌生,在他一生中最糟糕100天原本排名第九、现在排名第十一、打野猪不慎被野猪扯烂裤子的那一天,他差点被鲍勃抓回治安署训诫,但两百多斤的鲍勃终究没能抓住他。 他常常想,在鲍勃的职业生涯里到底有没有成功地抓住过别人。 他对鲍勃没什么好印象,鲍勃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走进吉恩的办公室,看到罗松溪在,鲍勃直接问吉恩镇长,“报到,请问镇长是不是要以今天下午一项涉嫌妨碍公共秩序的罪名逮捕这名少年?” 他说着飞快地抬腕看了一眼表,说道,“但是报告镇长,现在离下班时间只剩1分20秒了,如果你想逮捕他的话,我会在明天上班以后第一时间执行。” 胖归胖,但是说话做事相当干净利落。 “不是,”吉恩镇长无奈地咧了咧嘴,和鲍勃比起来他简直瘦得像根法杖,“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让罗松溪跟你说吧。” “好吧,”鲍勃爽朗地对罗松溪说,“明天上班以后我会第一时间在办公室恭候大驾。再见。” 说到“再见”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神奇地从门里挤了出去,站到了走廊上。 罗松溪有些错愕地也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才三点半,你就下班了?这件事情很急诶。” “联邦发给我的工资,平均到每天,只够四个半小时的最低小时工资,所以我每天只能工作四个半小时,如果多工作,塔尔塔镇政府就会涉嫌违反联邦公务员雇佣法案。除非支付给我加班费,否则我不会多工作哪怕一分钟,但塔尔塔镇明显没钱支付加班费,所以明天见。” 鲍勃飞速地回答完罗松溪的问题,然后已经消失在走廊上。 吉恩镇长朝罗松溪摊摊手,罗松溪朝他又鞠了一躬,转身告辞而去。 …… …… 罗松溪回到炼金店的时候,还是有些气闷的。 虽然吉恩镇长的为人不错,但却于事无补。不是塔尔塔镇的官方力量不足以对抗这场灾难,而是塔尔塔镇的官方根本就没有力量。 所以吉恩镇长对于着急下班的胖子,也只能摊摊手。 可偏偏他一回炼金店,就被隔壁洗衣店的大妈就揪住了。 洗衣店大妈的那台吃饭家伙,洗衣干衣一体机,已经坏了三天了。可这两天她每天来炼金店找人修,却都吃了闭门羹,炼金店的一老一少,天天都找不到人影。 没了洗干一体机,大妈每天靠手洗,洗得腰都断了,今天好不容易候到了罗松溪,不管他手头有什么事情,都要他先来把洗干一体机修好再说。 罗松溪没办法,只好拾掇起几样工具,跟着大妈来到洗衣店里。 洗衣干衣一体机是个高达三米的大金属桶,虽然大而笨重,但洗干一体机仍堪称第三共和历最伟大的民用发明之一,这个笨重的桶不知道解放多少劳动妇女的双手—— 脏衣服只要全部往里一扔,两个小时之后,出来的就是香喷喷的干净衣服了,神奇地如同变魔术一般。 当然,唯一的问题就是你家房子要够大,能腾出一整间房子来放这台机械。 这是一个由炼金法阵主宰的机械化世界。当然,由炼金法阵主宰的机械,最大的缺点就是,大而笨重。 罗松溪沿着梯子爬上洗干一体机的外壁,伸手敲了敲这件巨大的神奇的器物,顺口问了大妈一句,“大妈,你说到底什么是科学,什么是玄学?” 大妈虎目圆睁,“快点修,像我们这些劳动妇女就是科学,像你们炼金店一老一少整天神叨叨的,那就是玄学。” 第十八章 科学与玄学 洗衣干衣一体机当然是科学的结晶。 洗干一体机之所以巨大,是因为构造相对来说比较复杂。底部的能源盒的三个侧面,分别镌刻有三个不同的元素能量转化法阵。 一个水元素能量转化法阵,从元素晶中转化出水元素能量,然后传导到一个功能法阵里,形成一个简单的水系魔法洁净术,用以对衣物进行清洗; 一个风元素能量转化法阵,从元素晶中转化出风元素能量,传导到第二个功能法阵里,形成一个风系魔法风卷术,推动机械传动装置,使金属桶里的一个大涡轮旋转,保证衣物得到均匀、全面的清洗; 还有一个火元素能量转化法阵,从元素晶中转化出火元素能量,传导到一个辅助的温控法阵里,使衣物在清洗完后,得到一个合适的烘干温度。 能量转化法阵、功能法阵、辅助法阵,形成了炼金法阵三大经典体系。 炼金法阵必须刻画在传导性金属上,这种金属能够传导元素能量。协同工作的炼金法阵,同样也需要用这种金属进行连接。传导性金属的品质有好坏之分,品质越好的传导性金属,对元素能量的容纳程度就越高。 而刻画法阵的刻刀,刀尖藏有一根很细的导管,一边刻出线条,一边将熔化的活性金属注入刻痕之中,由活性金属通过繁复线条最终形成的法阵,能够发挥出神奇的功用。活性金属当然也有品质好坏之分,品质越高、活性越好,就能刻画出越高级的法阵。 这就是现代元素科技的基本构架。 这一套基本构架,是由人类最伟大的魔法师、“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所创。 一千年多前,赫尔普修斯发明了炼金法阵,并在联邦和帝国第一次大和解之后,将其作为送给全人类的礼物。 赫尔普修斯之所以伟大,之所以得到全人类、不分联邦帝国的一致尊崇与膜拜,不仅仅在于他是这个位面上唯一的真神强者,更大的原因,是他所创这炼金法阵体系,全方位地改善了民生。 点石成金,将冷冰冰的金属变成无情无尽的生产力,这就是“炼金”这个名字的来历。人类的文明史,从此跨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赫尔普修斯的名言是——“魔法就是第一生产力。” 一个伟人的意义,在于创造了一个时代。 罗松溪心里想的却是,现在洗干一体机代表的是科学,但在赫尔普修斯创造这个伟大的时代之前,要是有人说一个巨大的金属桶,能把脏衣服洗净烘干,估计也没人相信,嗤之为玄学。 他很清楚,虽然吉恩镇长嘴上说相信他,可心里仍旧不把他说的话当一回事儿。他只是尽他作为一镇之长的责任,配合罗松溪做一些安排,显示出他对塔尔塔镇安全风险的重视。 但看他仍旧一不急,二不慌,明显仍然觉得血祭仪式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存在的玄学。 科学和玄学或许只是认知上的差异,你去跟一个从没见过元素魔法的人讲,有人可以呼风唤雨,招招手就发出火球冰箭,他也会以为这是玄学,根本不会相信。 但实际上,元素魔法早在千万年前,就形成了严谨的体系,是依据人为排列天地间的元素可形成种种元素反应的原理而发展出的一门伟大科学。 至于鲍勃之流……就算信了,也没有用。 留给塔尔塔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全镇上下,只有他一个人相信血祭仪式会真实发生,罗松溪忽然之间觉得他自己也有些动摇了,老约翰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大妈看到罗松溪坐在梯子上愁眉苦脸地发呆,朝他喊道,“小罗啊,最近碰到发愁的事情了呀?” “是啊,”罗松溪回过神来,“大妈,我们塔尔塔镇……” 他想着不管大妈信不信,先把塔尔塔镇的危险告诉她,没想到还没开口,就被大妈打断,“小伙子啊,你愁大妈更愁啊,你有什么愁,也得先把大妈的洗干一体机修好了,再去慢慢发啊。” 罗松溪被大妈一句话噎住,只好埋头干起活来。 洗衣干衣一体机的构造虽然略复杂,但对于罗松溪来讲仍旧是小菜一碟。他上下一检测,就发现其实炼金法阵和主要的机械轴承都没有问题,只是水元素能量转化法阵上的簧针开关有点接触不良。 一般的元素能量转化法阵上,完整的法阵线条最外圈,总会留一个小小的缺口。当需要使用时,用一根活性金属所制的簧针落下,填上这个缺口,这样法阵的线条贯通,元素能量转化开始,整个设备便开始工作。 罗松溪爬上梯子,花了三分钟换了一根簧针,洗衣干衣一体机马上恢复了运转。他看看大妈出去了,又花了五分钟稍稍改良了洁净术的功能法阵,使得出水的功率更大,又花了十分钟将原来的喷水口从四个增加到六个,使得清洗的效率更高。 这下送过来洗的衣服,不会洗不干净了,罗松溪想着。 他当然知道这样一改,一体机对元素晶的消耗将增加30%,但谁让大妈刚刚呛得他满心不爽呢?况且大妈又不会发现这些,她顶多会抱怨,元素晶的浓度又变低了。 “好了,大妈——”他站在梯子上朝外面喊道。 大妈喜滋滋地抱着两大桶脏衣服走了进来,“小罗,你真能干。哎呀你不知道呀,这几天镇上来了个生面孔,却每天送好多衣服来洗。那衣服脏是脏得,就跟在地底下采过矿似的,又是泥又是沙。洗干一体机再不修好,大妈可要活活累死了。” 罗松溪本来并没心思听大妈唠叨,但耳朵里不经意飘进的几句话,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 “大妈,你刚说什么?”他从梯子一跃而下,跳到大妈身前,急急地问。 “我说……这家什再不修好,大妈就要活活累死了……怎么了小罗?” “不是,前面一句。” 罗松溪的语气很急,剽悍如洗衣店大妈都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大妈捋了捋头上的大波浪,说,“前面……哦,我说镇上来了个生面孔,却每天送好多衣服来洗,那些衣服还都脏得不像话。” “那你知道他住在哪里?”罗松溪继续追问道。 “这我哪儿知道?大妈的洗衣店从来不提供上门取送服务。” “那他什么时候会送衣服过来?” “晚上,每天都是晚上八九点的样子,送脏衣服,然后把洗干净的衣服拿走。”大妈回忆道。 “大妈,你帮我个忙,”罗松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器物,不容分说地塞在大妈手里,“晚上等那人来了,你就趁进屋给他拿洗干净衣服的时候,悄悄到后院一趟,把这个东西扔到我院子里来。” 大妈有点懵,问罗松溪,“小罗,到底什么事情你那么紧张?你不要给大妈惹事情哦。” “是这样的,大妈……”罗松溪再次想把血祭仪式的事情给大妈解释一遍。 但他却被大妈再一次打断,“我知道了,小罗,他肯定欠了你很多钱。放心,想你大妈我,年轻时可是练过的,人称西辰山十三妹,大妈一定帮你抓住他。” 罗松溪呼了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 …… 离开老约翰的第一天,似乎就过得特别漫长。 回到炼金店,天才刚刚擦黑。罗松溪把自己埋在安乐椅里,抓紧时间恢复一下体力,准备晚上的行动。 没头苍蝇般乱撞了一天毫无收获,却在洗衣店大妈那里意外地获得了一条极重要的线索。生面孔,每天的衣服极脏,疑似在地下作业……所有一切都与在地下开挖洞窟设立祭坛高度相似。 必须盯住他,罗松溪想,但这个活按照道理应该是鲍勃的,但这个两百多斤的胖子明显靠不住。还得靠自己把血祭仪式的祭坛找出来,到时候看你们谁还说这个是玄学。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今天自己身上发生着一件更加玄学的事情,玄幻到连他都难以置信。 老约翰郑重其事地留给他一个八音盒,要他凑近了仔细聆听,结果那个八音盒居然蛮不讲理地伸出一只机械臂狠狠扎了他一下,让他昏迷了一天一夜,然后今天他的耳边就时不时响起一个呆板的女声,一会儿说什么进入了他的中枢神经一会儿说什么脑电波交流。 这才是真正的玄学好不好? 第十九章 抱歉 说到那个声音,罗松溪依稀记得那个声音最后一次响起时好像给了他一个任务,并称任务的淘汰率高达90%,让他务必珍爱生命,认真完成。可任务的细节他并没有听清,只记得听到一个熟悉的名词:惩戒之力。 惩戒之力能帮助罗松溪更好地恢复体力,所以他已经在体内运转起惩戒之力,按照老约翰给他的功法上最基本的顺序,沿着心脾肾肺的顺序转动一周。 “叮”,玄幻的声音又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是罗松溪第一次在安静的独处环境下听到这个声音,这一声“叮”显得清新怡神,余韵悠长。 罗松溪能感受到这一声如钟如磬的“叮”声的真实,很难想象如那个呆板女声上午所说,这只是在罗松溪脑海里响起的声音,除了他没人能够听到。 接下去自然是那个呆板的女声: “检测到惩戒之力,级别青铜阶,恭喜传承者提前完成传承任务,下面将进行任务奖励。” 罗松溪感觉自己有些生气了,搞得那么玄乎,居然就是让他修炼惩戒之力?他冲着那个女声喊道,“不是说淘汰率90%吗?不是说严格杜绝泄密吗?叮来叮去的,到头来却让我练一套我练了七八年的功夫?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女声不理他,事实上从头到尾,那个女声从来没有回应过他。 但他早上扔在床头的那个八音盒发出“滋滋滋”的声音。这时女声才再次响起,“提取任务奖励中……恭喜你,获得传承空间中最后一件,也是价值最高的奖励,奖励内容:主神器智慧涌动之镜……的残件。” 说话间,一块破破烂烂的镜片从八音盒里以一个奇怪的飞行弧度弹射了出来,准确地落在罗松溪的怀里。 罗松溪拿起那块镜片——这是一块看上去很普通的镜片,上面还遍布着蛛网般的裂纹。他随后把那块晶片揣进屁股口袋里,疑惑地问那个声音,“这是什么玩意?” “下面介绍奖励物品:主神器智慧涌动之镜,传承主人最得意的神器,没有之一。神器原为双筒望远镜形状,左镜筒洞悉宇宙之不可问,右镜筒深究身体之不可知。智慧涌动之镜在传承主人探索厄尔斯位面遗迹时损毁,目前只余左镜筒的镜片。但即使只剩下一块镜片,仍然神妙莫测,希望传承者妥善使用,不负其智慧涌动之名。” “那请问我要如何妥善使用它呢?” 又是“叮“一声,“抱歉,经检测,以你目前青铜级的惩戒之力无法驱动镜片的任何功能。哦不对,请原谅我的疏漏,你可以发挥镜片的一项功用,详细使用说明如下——” “在太阳的直射下,根据凸透镜的原理,镜片可以将太阳的光芒聚集成一个点,将这个点对准易燃物品,如纸、木屑,大约十分钟左右,该易燃物品便能燃烧起来。实乃居家旅行、越野探险必备之良品。” 在那一瞬间,罗松溪仿佛感受到屁股上的灼热,他赶紧把那块镜片从屁股口袋里掏出来,紧紧攥住那块据说是盖亚宇宙最高阶的器物——主神器——的残留。 在被圣域大魔法师堵在洞窟里的时候他没有崩溃,目睹老约翰灰飞烟灭的时候他没有崩溃,在这一刻,他真的已经站在了崩溃的边缘,他哀嚎一声,“盖亚神在上,这到底玩的是哪一出?” 罗松溪推翻了自己在洗衣店大妈家修洗干一体机时的论断:科学和玄学的区别可能并不是源自认知上差异,而是源自可信与忽悠之间的差异。 然而任凭罗松溪如何奔溃,呆板的女声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第一个任务完成,解锁交流模式,传承者从现在开始可以主动与我进行交流。交流规则如下:每天传承者可以提问一次,我将在我权限范围内尽力进行解答。如果超出权限或者我无法回答,传承者可以重新发问。” “那我要如何提问呢?” “你在心中形成清晰的想法,我即可感知到。提示:你与我交流无需发出声音,否则有可能导致传承机密外泄,而触发抹杀。” “哦,”罗松溪于是在心里发出一个来自灵魂的诘问,“你到底是谁?” “抱歉,今天问题已回答完毕,提问机会将在联邦西部时间明日凌晨0点重置。” 刚刚平静下来的罗松溪再一次陷入崩溃。 今天也许在罗松溪人生当中最糟糕的100天中很难安排排名,但罗松溪决定新开一个榜单,把今天排在人生当中最魔幻的100天中的第一位。 …… …… 好在一束醒目的烟花,结束了罗松溪和呆板女声的魔幻对话。罗松溪一推窗户,就越出了屋子,往隔壁洗衣店的方向飞掠而去。 罗松溪给洗衣店大妈的,是一枚手掷烟火,大妈掷到炼金店的院子里,就会升起一丛明亮的烟花。临近跨年节,在家里试射烟火十分寻常,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但罗松溪可以明白无误地知道,这是大妈发出的那名可疑的客人来送洗衣服的信号。 罗松溪从洗衣店的后院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按照他的设计,大妈应该在进里屋拿干净衣服的时候向他示警,然后大妈将干净衣服和对方交接,签单付账还需要一小段时间。那么悄悄摸进洗衣店,对方应该还没有离去,他就可以悄悄蹑在对方身后,探一探对方的底。 他没打算一开始惊动对方。 但他从洗衣店的后院穿到前厅的窗外,悄悄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往里张望的时候,那名取衣服的可疑人物已经不见踪影,而大妈则瘫倒在地上。 罗松溪三两步冲到炼金店大妈身边,好在大妈应该只是受击昏厥,并无大碍。罗松溪摇醒大妈,着急问道,“那个人往哪个方向走的?” 大妈指指洗衣店门口中间那条街巷,“往这条路走的……快去追,别管大妈……” 罗松溪感动地点点头,一个翻身追出店外。大妈仍在絮絮叨叨。 “他到底……欠了你多少钱……” …… …… 残月细如弯眉,罗松溪踏着细碎的月光在巷子里追了一程,并没有看到有人影,便拔地而起,跃上了一座房屋的屋顶。 塔尔塔镇的规格就这些,站得高些一眼望去能望遍全镇四周。可屋顶上的罗松溪一眼望去,左近除了一个坐靠在墙上的醉汉外,一个人也看不见。 他算了一下时间,从他看到烟花示警到发现洗衣店大妈遇袭,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算那人在大妈掷完烟花就将她打到逃跑,也应该没跑多远。这个时候见不着人,最大的可能就是躲到这一片的房屋里去了。 这一片的房屋……从左到右,公务员小姐姐琳达卡家、老矿工威利家、无业青年李拉拉家、清洁工奥巴家、登达尔旅馆……镇子小就这点好,这些建筑罗松溪都能如数家珍。 等等,登达尔旅馆!那人要悄无声息地潜入一处建筑,登达尔旅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登达尔旅馆是镇上唯一的旅馆,每到晚上五点前台就准时下班,论下班时间之准时简直和鲍勃治安官有得一拼。那人进入登达尔旅馆不会惊动任何人,而且作为一名外来人员,他甚至有可能栖身地就是在登达尔旅馆。 罗松溪脚下一溜,滑下屋顶,几步来到登达尔旅馆的门前。旅馆的大门果然虚掩,在夜风之中微微晃动。罗松溪推门闪身而入,并尽量控制动作幅度,不让声音发出。整个前台果然空无一人,悬着一盏微弱的元素灯随风摇曳。罗松溪在灯光的阴影中轻手轻脚地走向楼梯。 然而此时,二楼的某个房间里,却传出“扑通”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旅馆里听起来却十分清晰而突兀。罗松溪眉头一皱,不再管隐匿行踪,两三步窜到二楼,一把推开发出声音的那个房间的房门。 房间里,一个身穿工装的中年男子面朝下倒在地上,身下一片血泊。 他旁边的床上,摊开着一个包袱,里面是刚刚浆洗干净的几件衣物。 罗松溪蹲下身,伸手向地上那名男子探去,想要查探他的死活。但就在这时,他脑海中那个女声突然响起: “向右翻滚,立即!” 语声急促,这是罗松溪第一次从这个声音里感受到语气的存在。他不知女声为何要叫他翻滚,只是突然之间命令式的话语令他下意识地照着滚倒在地。 就在他翻滚开的一瞬间,噗噗噗,三枚连发火球衔尾而至,击中他刚刚蹲着的地方。这一句提醒和他下意识的翻滚,在间不容发中救了他一命。 罗松溪还来不及暗道一声侥幸,便看到窗帘飘动,一道人影在窗帘背后跃窗而走。罗松溪撇撇嘴,从半躺的姿势直接扭腰发力,身体从地上弹起,就要往窗外追去。 但就在他的脑袋即将伸出窗外的时候,脑海中的那个女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松溪感觉到声音中居然带着一丝怒意: “止步,后仰!” 有了前一次的经历,罗松溪想也不想,强行止住脚步,身体往后便倒。而就在他刚刚做出这个动作时,一道凌厉的刀光从他面前划过。如果刚刚他继续前冲,此刻他极有可能已经被一刀两断。 第二十章 愚蠢的人类 这里的响动已经足以吵醒旅馆里的其他住客——虽然登达尔旅馆里的住客常年稀少,但马匪总需要偶尔变成良民进镇消费的时候,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镇上唯一一家旅馆能够存活至今的秘密。而这些人往往警惕性要比常人高不少,一听到异常响动马上暗揣武器出来查探。 窗外那人劈完一刀,很诧异自己如此毒辣的一枪一刀居然没有建功,但再也不敢栈恋,转身飘然而去。 罗松溪站在窗前,虽然心有余悸但还是在犹豫要不要追下去。他在荒原上向来都只有他阴马匪的份儿,今天却被人连阴两把,心中难免恚怒。但此时他的脑海中又响起了“叮”的一声。 “我有责任在传承者受到致命威胁时发出预示性提醒,以保证传承者的安全,但请传承者注意—— “一,获得传承不易,完成首个传承任务更不易,请传承者务必正确评估自身实力,勿做无谓之举。” “二,我只能通过传承者的感知获得信息,所以预示危险的能力实际非常有限,请传承者千万不要形成依赖性。换言之,我和你的感知能力实际上是一样的,我能发现的危险,为什么你自己发现不了?” 如果说前面提醒的时候,罗松溪只是隐约感觉到那个女声话语的情绪,那么现在这段话,简直令罗松溪满满的类似于“愚蠢的人类”这样的嘲讽与怒气。 “你到底是什么?”罗松溪禁不住第二次发出这样的疑问。 “抱歉,今天问题已回答完毕……”女声仿佛瞬间恢复了平静,一板一眼地回答他。 “……” 对话看起来长,实际上在脑海中完成,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不过这样一来罗松溪也打消了独自追踪的念头。 罗松溪从二楼窗户跳下,循着记忆直奔治安官鲍勃家。他“哐哐哐”砸响了鲍勃家的大门,扯着嗓子喊道,“有人死了,你都不肯出来加班?” 只要不出小镇,没有西风匪的袭扰,总体来说塔尔塔镇是一个极为平安的小镇。低欲望加生活保障决定了这是一个不会生出事端的地方。镇上平时连盗窃案一年都没有几踪,发生一件恶行凶杀案件,绝对是轰动性的大事。 可罗松溪喊了几声,左邻右舍都惊动了,唯独鲍勃的房间里没有动静。也不是没有动静,在罗松溪喊了几声之后,房间里传出响亮到刻意的鼾声,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罗松溪无奈,又喊道,“鲍***床查案了,加班费我出!” 鼾声消失了,房间里的人陷入犹豫。过了许久,房间里终于响起摸摸索索的声音,又过了许久,鲍勃治安官硕大的身躯才出现在门口。 他一边费劲地系上治安官制服上领口的扣子,一边对罗松溪说,“超过晚上九点之后,三倍加班费,每小时两百四十联邦币。” 鲍勃走路极慢,几乎就是走一步喘三口的节奏。罗松溪想着大约也只有在下班的时候,才能看到他动如脱兔的身影。 罗松溪就趁着走路的功夫,把他怎么发现一伙神秘人在矿洞里设祭坛,又怎么捡到小册子,老约翰怎么识破了血祭仪式的事情并把那伙神秘人交战,怎么留书告诉他还有另外一伙人也在进行同样的事情,一直到洗衣店大妈如何发现可疑之人,这么被打倒以及他追上去发现那可疑之人已遭毒手,并且自己险遭暗算,从头到尾给鲍勃说了一遍。 只是略去了老约翰与那灰衣男的惊天一战。 “这么说,”鲍勃砸吧砸吧嘴,眯起的眼睛在满脸的赘肉里缩成一团,几乎看不见,“你怀疑死者与那个什么倒霉的血祭仪式有关?” “不是有关,是死的那个人,肯定就是他们一伙的,因为泄露了行踪被灭了口!那些衣服就是证据,他们必定是在地下挖掘洞窟,设立祭坛,身上才会沾上那么多泥灰。”罗松溪强调了自己的判断,但他心里还是暗叹一口气,看样子还是没人信血祭仪式这么一回事。 但鲍勃却说,“不是我不信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邪恶仪式,我老早就知道你们炼金店的一老一小都不是普通人,发现点玄乎的事情也正常。但我必须向你强调两件事情。” 他竖起了他那粗壮的手指,说道,“第一,查案讲的是证据,不是靠推断。就像我知道你和老约翰都不是平常人,而且也都不是土生土长的,我可以推断你们窝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里,同样是要图谋什么邪恶的事情吗?我可以凭我的推断把你抓起来吗?” 罗松溪满嘴的话被他噎在了嘴里。 “同样,你不能凭几件脏衣服,就推断别人要搞惊天动地的阴谋。”鲍勃继续说道。 “第二,我只管查凶杀案,这是治安官的职责,但如果真查到后面真的牵涉到你所说的邪恶仪式,我拍拍屁股就走。这不是一个小镇的治安官能管的事情,我的职责范围是打报告把事情汇报到州里去,他们要怎么做,我同样管不了。” 罗松溪瞥了一眼他的体形,心里暗道,你的手恐怕拍不到自己的屁股吧。 好不容易到了登达尔旅馆,又好不容易踩着看上去随时会断裂的木楼梯上了二楼,鲍勃挤进房间狭窄的门,看到匍匐在地的中年男子尸体,蹲下身伸手就把他翻了过来。 罗松溪在后面嘀咕道,“按理说,办案动现场前,都要用元素相机拍一沓相片……真是不专业啊……” “你知道一台元素相机多少钱吗?二十多万!还是比我还重的那种!”鲍勃瞪了他一眼,“如果州里肯拨这笔钱下来,我肯定去给治安署买枪,能买好多把枪……不,我不会买枪,我会直接卷款潜逃!” 加班时间的鲍勃像只愤怒的豪猪,罗松溪只好不吭声了。 这个时候鲍勃已经检查完那名中年男子的胸口,“胸口刀伤,一刀毙命。能刺在这个位置,说明死者与凶手很熟,死者对凶手根本没有防备。找他的熟人就好了。” “都说了他是镇上的生面孔,应该最多这个月才来塔尔塔镇的,到哪里去找他的熟人?”罗松溪问。 “小镇就这么丁点人,待了将近一个月还怎么会是生面孔?”鲍勃费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是来塔尔塔镇修镇中心广场的包工头,去找他手底下的工人问问吧。” 这个时候,一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一路小跑跑了进来,充满活力地朝鲍勃敬了一个礼,“头儿,那么晚叫我出来干嘛?加班费管谁要?” 年轻人罗松溪认得,是鲍勃手底下仅有的两名治安员之一,叫做维斯塔。年轻人看似精力充沛的样子,实际上干活就要加班费的习惯沿袭自鲍勃一点也没区别。 “管这位老板要。”鲍勃指指罗松溪,随即吩咐保罗,“那里有具尸体,给他画张画像。” “啊,尸体!”维斯塔瞅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立马蹲到一边吐了起来。 “加两百健康补贴。”鲍勃没好气地说。 “是,头儿!”维斯塔立马跳了起来,抹了抹嘴角,掏出钢笔和白纸开始画像,好像刚刚差点把胃吐出来的人根本不是他。 短短十几分钟,一张惟妙惟肖的画像便诞生在维斯塔手里。鲍勃满意地点点头,拎着画像吹了吹,对罗松溪说,“走吧。” 罗松溪对这两名活宝般的治安员,完全是哭笑不得。 第二十一章 常威与来福 吉恩在到任塔尔塔镇镇长时,也是想过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其中一把,就是修缮破损严重的镇中心广场。可他的报告打上去之后,便如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没有了下文。 转眼九年多过去了,在谁都把这件事情忘记之后,在吉恩镇长的任期即将结束之时,报告居然批下来了。 虽然拨款还不到吉恩最早申请的一半,加上九年来的货币贬值,做最简单的修缮也很勉强。但吉恩还是决定启动工程,算是他在塔尔塔镇的镇长任上,给居民总算留下了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不过现在看来,这也有可能是他政治生涯最后的遗留——虽然明面上联邦鼓励举报贪腐,但招呼都不打就公然向媒体举报上级部门,无疑是官场最大的忌讳之一。 修缮工程招标的事情是州里在主持,接标的工程公司也来自西星州。吉恩镇长没去管这些事情,因为他觉得这样的预算下有公司肯接,他已经谢天谢地,根本没有什么寻租的空间。 但吉恩还是错估了西星州官僚的寻租能力,接标的公司完全是个皮包公司,连工程队都没有,来到塔尔塔镇随便招了两名工人,谈好按小时结工资,就开工了。 所以真正在广场上施工的,是两名塔尔塔镇本地人,一名叫常威,一名叫来福,都是单身的小青年。 在塔尔塔,肯出来做工而不是靠失业援助金度日的,都算是有点追求的人,两名年轻人说不定都在攒钱准备离开塔尔塔镇,去大城市生活。 鲍勃很快找到了两名年轻人的住所,并把他们一起叫到常威家里,展示了维斯塔画的画像,问道,“这人认识吗?” 常威看上去更活跃些,他连忙点头道,“认识认识,这不是我们的工头塔科维克么。他怎么了?” “他死了。”鲍勃面无表情地说道。 “天哪——”“这下怎么办——” 两名工人居然异口同声痛苦地尖叫起来。 “怎么了?”罗松溪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 “塔科维克死了,谁来给我们结工钱?”常威难过地说。 “那么多天的活都白干了。”看上去要更老实腼腆一点的来福更是眼泪都要下来了,在那边蠕动着嘴唇说道。 “别急别急,”常威忽然道,“不是还有施耐特吗?” 罗松溪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急忙问道,“施耐特是谁?” “塔科维克是工头兼监理,施耐特才是大老板,跟塔科维克一起过来的。”常威答道。 “那施耐特平时过不过来?”罗松溪追问道。 “施耐特来得很少,不过塔科维克倒是天天会来。”重新看到希望的来福恢复了平静,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毕竟塔科维克兼着监理呢,不来说不过去。不过他只是偶尔来晃一圈,白天一般都不在工地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罗松溪打开手里的包袱,问两人,“这衣服是谁的?” 来福辨认了一下,轻咬着嘴唇答道,“这是我们工程队的制服,但这几套不是我们的。我们的制服塔科维克发给我们之后一直在我们身边。” “哦,对了,”常威似乎想起了什么,凑过来对鲍勃和罗松溪说,“大老板,就是施耐特,还是个武者呢。” “有一次施耐特来的时候,广场边上的立柱被我们挖松了没注意,忽然就向我倒下来。当时我就吓懵了,我又不会武功。可猜怎么着?施耐特就在我旁边,他一只手就把正在倒下的立柱扶住了。你知道那个立柱吗?大石柱啊,一根怕有一两吨重吧。”他说。 罗松溪眼睛更亮了,“那你们知道施耐特住哪里?” “不知道,”常威沮丧地说道,“他好像不住在塔尔塔镇。” “那我们怎么问他要工钱?万一他不出现了呢?”来福又难过了起来。 “他会出现的,会出现的。”常威安慰来福道,“不过在他出现之前,我们可不能再干活了。” 罗松溪伸手按住常威肩膀,“如果你们看到施耐特,一定不能让他走了,并且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放心,”常威坚定地点头道,“他不给钱,我们绝不让他走。” 出了常威家,罗松溪颇为兴奋,他觉得自己查的事情终于有点眉目了。 “事情很清楚了,施耐特和塔科维克是这场邪恶的血祭仪式的主持者,至少也是参与其中。他们借整修镇中心广场的名头进入塔尔塔镇,并暗中进行自己的行动。今天塔科维克暴露了身份,施耐特就果断杀了他灭口……” 鲍勃却没有理他,专心致志地看着手表。 “很好的故事……一共加班两小时四十五分,参与人:鲍勃、维斯塔,另外还有维斯塔的两百块健康补贴。维斯塔,把账单给他。” 维斯塔居然已经写好账单,凑上来双手呈到罗松溪的面前。 “不顺着施耐特的线继续查下去?”罗松溪惊问道。 “你也听到了,他们说施耐特不住在塔尔塔镇。不住在塔尔塔镇就不在我的辖区范围内,要查也不归我查。”鲍勃说,“再说了,就算他跑到塔尔塔镇杀了人,现在肯定也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知道到哪儿去找他?” 罗松溪语塞。鲍勃摘下帽子,挠了挠头,对维斯塔说,“哦,对了,差点把塔科维克的尸体给忘了。去,把尸体搬回治安署停尸房去。” 维斯塔一听,跑到街边蹲下就又吐了起来。 “再加两百健康补贴。”鲍勃没好气地说。 “是,头儿!老板,这个账单我回头给你。”维斯塔的呕吐依然是说停就停,从地上跳起来,蹦蹦跳跳地就朝登达尔旅馆跑去。 只是跑了几步又折返了回来。 “头儿,可是我们治安署没有停尸房啊。” 鲍勃用帽子拍了几下脑袋,似乎感觉这确实是个比较棘手的问题,片刻之后,他终于有了解决方案。 “那就随便搁哪儿,只要不搁我办公室就行了。” 说完,他扬起肥胖的手臂朝罗松溪告辞道,“慢走!” “慢”字的音拖得特别长。 罗松溪心中感觉好似有一百万头羊驼奔腾而过。他眼睁睁地看着鲍勃胖大的身躯消失在街巷的尽头,心想这可能就是名副其实的猪队友吧。 …… …… 罗松溪和鲍勃走了之后,常威又安慰了来福好一会儿,才把他的这位工友送走。 常威暗呼一口气,弯腰把因为罗松溪等人突然到来而差点来不及藏起的薄背直刀摸了出来,在背后插好。又从墙角的老鼠洞里摸出元素手枪,仔细地插到腋下。 常威确实是土生土长的塔尔塔人,镇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前些年他出去打了两年工,嫌赚不了钱,又回来了。 可谁也不知道,他是到荒原上当了两年西风匪。 后来他所在的那一小队马匪,做案踢到了铁板,一小队的人,只有他一个侥幸活了下来。随后他就怕了,洗手不干,回塔尔塔镇重归安分守己的生活。 干马匪的时候,他跟着首领学了些武技,堪堪跨入入门的青铜阶。不想这套武技讲究的是清静致远的内修,在荒原上厮杀了两年,武技没什么长进,洗手不干之后,反倒在近来突破到了白银阶。 要不是修为突破,自信倍增,他这次也不会出手做这件事情。只是在下手杀那塔科维克的时候,那个小屁孩怎么会尾随而至?怎么还居然躲开了他两下几乎是必杀的伏击?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有些犹豫不决,他不知道那个小屁孩有没有看到他的脸,他在犹豫着是收拾起东西远走高飞,还是去杀了那个小屁孩永绝后患。 可在他踌躇的时候,那个小屁孩居然带着治安官鲍勃找上门来了。鲍勃是条老狐狸,极不好对付,他都做好了一旦暴露的反击打算—— 来的人里面,老实巴交的来福是最理想的人质人选。他从一开始就揽住来福的肩头,不是因为他和来福熟到什么程度,而是一有变故,他就可以将来福胁持住。 不得不说,常威是个很有头脑与心机的人。 不过好像那个小屁孩并没有认出他来,反倒是被他把怀疑对象引到了施耐特头上。 这也坚定了他杀罗松溪的打算。 反正脏水已经被引到了施耐特头上——施耐特行凶被罗松溪看到,杀人灭口合情合理。 至于施耐特,已经先塔科维克一步死了,尸体被他埋在一个矿坑里,他相信治安署再神通广大,也找不到了施耐特了。 现在唯一的隐患只剩下罗松溪。常威插好了武器,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在镇上杀人虽然有些麻烦,但他已经是一名白银阶的武者,他自信要干掉一个半大的小毛孩,跟杀只鸡杀只狗区别也不是很大。 第二十二章 收割者 夜色已深,塔尔塔镇上的路灯稀少且昏暗。常威蹑在街边房屋所形成的阴影里,照着自己家通往老约翰炼金店的方向追去。 大约五分钟后,他就发现了罗松溪的身影。 罗松溪果然已经与鲍勃等人分开,在星夜之下,在小巷之中,双手插在裤兜里,悠闲地慢慢往前走,嘴里还吹着某种不成调子的口哨。 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为治安署提供线索,帮忙查案的四有青年?常威有些好笑地想着。 虽然在登达尔旅馆里,对方躲掉自己的一枪一刀,令他颇为意外,但他觉得这完完全全是这个小屁孩的运气。 武者的划分和魔法师一样,青铜、白银、黄金、圣域、传奇,如果青铜阶是入门,白银阶已经是登堂入室了。 武者的门槛虽然比魔法师要低,但一个白银阶的武者,即使放到荒原上茫茫的西风匪队伍里,也已经是出类拔萃者,更遑论在这个小小的和平的镇子里了。 所以他觉得自己只要做好准备,整个小镇没人能拦住他的冲杀。 武技可不是那么好练的,那个十几岁的小屁孩,似乎反应敏捷,力量也不错,但怎么能跟自己一个已经登堂入室的武者相比? 常威这样想着,脚步轻快起来,在并不明亮的星月之下,前方少年整个的后背都是明晃晃的目标。 常威已经把薄背直刀拔在手里,他只是在观察周围的环境,他要这一击尽量不能惊动镇里其他的人,并给自己留出足够的离开现场的时间。 怎奈罗松溪虽然走得很慢,但是始终贴着旁边房子的窗户走。常威生怕在这里动手会惊动旁边的住户,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仍然按捺着心思,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其实小巷很短,前后就五六栋房子,罗松溪很快就走到巷口,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巷口有一根悬挂元素路灯的灯柱,罗松溪在灯珠边停了下来,仍然背对着常威,掏出一把小刀,在灯柱上似乎要刻画些什么。 常威哑然失笑,镇里顽皮的孩子总喜欢在灯柱上刻点什么,比如自己喜爱的女孩儿的名字,比如讨厌的同学的名字,再写上这人是猪。在他小时候,似乎也干过这些勾当。 但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小屁孩就是小屁孩,就让他死在这幼稚的动作下吧。 他已经在距离罗松溪十米的范围内,他提气、屈腿、扭腰,动作一气呵成,白银阶武者的力量在瞬间爆发出来,在刹那间令他摆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由腿自肩,化为一道笔直的线条,闪电朝着罗松溪的后背飞来。 手里的薄背直刀则已经高高举起,作势如雷霆般即将一刀劈落。 他对这一刀非常满意,他觉得没人能够挡住或躲开这一刀,至少在这座小镇里。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对一个小屁孩居然动用了这么大的力量,似乎有些不值得。 他哪里知道,上一个和他有相同想法的,是一个比他高到不知道哪里去的圣域阶大魔法师,此时却早已化成老约翰炼金店门前的一片灰烬。 正当常威迎着劲风,陷入对自己巅峰一刀的陶醉之中时,他忽然看见罗松溪站的位置忽然诡异地转了一转,他刀锋所指的位置,从罗松溪的后背变成了……路灯柱? 然而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没有给他疑惑或者思考的时间,刚刚还笔直树立的路灯柱,突兀地从中折断,并且呼啸地往他的头顶砸落。 常威这才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完美一刀,想要变招躲避。 可他也只是刚刚来得及头脑转过这个念头,右侧巷尾的那间房屋里,半开的窗户里突地飞出一发白惨惨的小火球,正中他的右肩。 常威吃痛,身体在空中失去平衡,啪地一声无力地落到地上,紧接着一根沉重的路灯柱,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额头。他在剧烈的震荡感中意识渐渐模糊。 他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罗松溪转身朝他大喝一声,“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 …… 常威重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铐在了治安署的铁窗台上。 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脑袋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下,耳边传来鲍勃的怒斥,“老实点,塔尔塔镇就只剩下这一幅手铐了,别给我扯坏了。” 常威用没被铐住的左手摸了摸仍旧剧痛的额头,不甘心地问道,“刚刚其实是你们设的抓我的局?” “你以为呢?”鲍勃没好气地反问,“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劈一刀耍帅?” 镇上没有看守所,抓到嫌犯意味着他将要通宵加班看管。说以鲍勃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刚刚开枪时是不是应该把枪口往下沉个两三厘米。 这样就可以一击毙命,而且以当时常威的行为,一枪毙命似乎也不违反《联邦安全官守则》。 只不过罗松溪反复示意他一定要抓活的,他还是枪下留情了,以至于现在相当懊恼。 常威却仍在不识趣地重复被抓的嫌犯最喜欢问的问题: “你们是怎么看出破绽的?难道那个小屁孩在登达尔旅馆的时候就看清了我的脸,在我家里问话的时候只是欲擒故纵?” 被他称为小屁孩的罗松溪正把玩着手里的一张纸条,那是前面鲍勃让维斯塔给他的账单。其实账单上没有数字,只写了一排字: “身上有血,床下有刀。常威。” 所以鲍勃才叮嘱他“慢走”,要让一个两百多斤的胖子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伏击点确实需要一些时间。 不过罗松溪自动忽略了纸条下面的另外一排小字:“小伙子,你还嫩。” 罗松溪把纸条揉成团,扔进废纸篓,抽了抽鼻子,对常威说,“我在登达尔旅馆没看到你的脸。只是到你家问话的时候,我不用看也能闻到你身上那股西风匪的味儿。” 见常威疑惑地皱起眉头,他又凑到常威耳边悄声道,“别问我是怎么闻出来的,另外别再叫我小屁孩,我在荒原上有个响当当的绰号,叫做‘收割者’。” “你是两年多前洗手不干的吧,让我想想……共和历122年,冬天的时候,我在虹光村干掉一个,在菲力镇干掉两个……还有一批笨家伙,被我带到了矿洞里,哈哈,他们再也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常威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们曾经在荒原上追逐的那个瘦小身影,和眼前这个小屁孩渐渐重合了起来。于是他脸上的不可置信,转为了深深的畏惧。 荒原上有一批专门猎杀西风匪的赏金猎人,被称为“猎马人”。在所有的猎马人里,“收割者”不是实力最强的那个,但绝对是最神出鬼没、手段最为诡异的一个,也是令所有马匪心理阴影最大的一个。 毕竟马匪面对再厉害的猎马人,也敢于正面硬刚一把,却实在不想被“收割者”悄无声息地杀死在床上或者厕所里。 而他就是罗松溪讲的那批笨家伙中的一个,当时“收割者”杀了他们的一个同伙,劫走了大概价值几十万的贼赃,他们一个小队的人辍着“收割者”的尾巴紧追不舍,结果被“收割者”带进了迷宫般的矿道深处。 接下去的事情他简直不敢回想,一小队的人不用“收割者”动手就自相残杀殆尽。 只有他一个人运气好,脱离了队伍花了七天时间侥幸摸出矿洞,吃过烤蜘蛛,喝过自己的尿,无所不用其极才活了下来。这也是他痛下决心金盆洗手的原因。 尽管一开始不相信“收割者”居然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但一旦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他心里便蒙上了一层再也揭不开的阴影。 没想到逃过一次,最终还是折在“收割者”手里啊。 他认命地低下头去。传说“收割者”最擅长的就是匿踪与伏击,死在“收割者”手里的白银阶,他知道的就有三四个。自己居然还自信满满地蹑在人家屁股后面自以为劈出了雷霆一击? 在荒原上,“收割者”的身份信息起码价值五十万。可惜自己应该已经没有机会把这个消息卖出去了,常威颓丧地想道。 “好吧,我认罪,施耐特和塔科维克都是我杀的,你们还想问什么尽管问吧。”他说。 罗松溪见常威的气势已被自己“收割者”的名号所夺,心里未免有些小得意。他用手点指常威,喝问道,“说,祭坛在哪里?你的同伙又在哪里?” “什么……祭坛……是什么?”常威茫然地反问道,“我杀他们只是因为他们身上带了八十万的材料款啊……” 第二十三章 普通的系统 “……他们修广场的材料都是通过绿狮子帮采购并运到镇上来的,明天是他们跟绿狮子帮结算材料款的最后日期。材料款一共八十万,施耐特和塔科维克一人带了一半……” “我因为刚刚突破,有点膨胀,想干一票大的然后远走高飞……” “于是我先在镇外设伏,杀掉了赶来塔尔塔镇结账施耐特,拿走了他的钱,然后埋伏在登达尔旅馆塔科维克的房间里,等他回来就一刀把他杀了,劫走了他身上另外一半材料款……” “我真没想到您正在追塔科维克,也没有想到钱到手还没点过就暴露了……” 绿狮子帮罗松溪知道,是联邦最大的地下材料走私组织,老约翰原来许多材料也是问绿狮子帮买的。 工程材料照理说应该通过正规渠道采购的,但施耐特和塔科维克这样的皮包工程公司,为省钱找绿狮子帮买合情合理,人家绿狮子帮还能给包个邮。 这个时候,维斯塔提着两个手提箱和一个包袱进来了。 “从常威家里搜出来的,共计……现金八十一万三千,联邦民生银行不记名存折四十万整。” 鲍勃听得“咕嘟”吞了一口口水,肥硕的胸脯抖了好几抖才抑制住自己不至于失态,然后用手指指维斯塔问常威,“他没有私吞吧?” “没有……”常威老老实实地答道,“八十万是这次作案所得,四十万是当西风匪时攒下的,还有一万三……是合法收入……” 鲍勃拿着笔纸记录着常威的口供,记完“四十万是当西风匪时攒下的”一句后喃喃自语了一句,“不知道有什么路子可以去当西风匪……” “头儿,这句话你叨念过很多次了……”维斯塔熟练地接道,“但没有一匹马能驮得动你的……” 罗松溪摇了摇头,装作没听见。 “这么说,”他继续问常威,“你只是为了这几十万,就下狠手连杀两人?” “‘收割者’大人啊,您也不是每次为了几十万,这些年在荒原上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 罗松溪很想告诉他,这一两年其实几十万的数目,老约翰已经看不上了…… 他想了想继续问道,“那塔科维克为什么在洗衣店里会如此心虚,击倒大妈疯狂逃窜?” “这个我也问过大妈了,”维斯塔在一边接道,“大妈回想了一下,表示是她先动的手,她可能太想帮你忙了,给你发了信号之后就一把揪住塔科维克不让他离开。” “你想一下,如果是你,身上带着四十万现金,被一个陌生的大妈一把揪住,你也会奋力反抗的,毕竟你不知道那名剽悍的大妈是想劫财还是想劫色……”维斯塔说。 “这么说,所有的事情起源于大妈闹的一场乌龙……我们忙了一晚上的案子,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杀人抢劫案?然后正好被我撞上了?”罗松溪不大甘心地说道。 “杀两人,涉案金额数十万,还普通?”鲍勃咆哮起来,“塔尔塔镇里面已经多久没发生这么恶性的案子了?” “还有我警告你,你要神叨叨地查那个什么血祭仪式我随便你,但我绝不允许你再将普通居民卷到任何有危险可能的事里去,洗衣店大妈这样的事情,绝不准再有第二次。” …… …… 罗松溪回到老约翰炼金店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他有些丧气地撕掉一张日历,第三共和历122年的日历只剩下薄薄的六张,这意味着离血祭开始的时间只有六天了。 他懊恼地把撕下的日历纸揉成一团,本来以为找到一条线索,没想到却是帮鲍勃破了个杀人越货的案子。 关键是血祭事关整座塔尔塔镇的安危,可现在罗松溪却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一头热。 甚至还要倒贴镇上治安官的加班费——事实证明在塔尔塔镇当了十几年治安长官的鲍勃,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没用,但想到这个两百多斤的胖子他就是想爆粗口。 “啪”,罗松溪将纸团扔进垃圾桶,吐出一口闷气。忽然想到过了十二点好像是个什么时间节点。 对了,“提问机会将在联邦西部时间明日凌晨0点重置”。 他心念一动,无声地在心里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应果然须臾便至。 “我是传承主人留下的传承晶片,你可以把我理解成一个系统。” “系统是什么?”罗松溪表示还是理解不了。 “抱歉,今天问题已回答完毕,提问机会将在联邦西部时间明日凌晨0点重置。” 罗松溪:“……” “不过前面的问题还没有回答完毕,传承主人生前是一位非常强大的主神强者,他曾经发现一个文明已经毁灭的位面,叫做厄尔斯位面。” “在考察厄尔斯位面的时候,主人发现一个叫做起点的历史文献网站里,记载着数百万个各种各样的系统,据说是那里一个叫做穿越者的群体必备的东西。” “主人对这些系统非常感兴趣,在他晚年,为了使自己的传承能够延续下去,他就参照那些系统里最普通的样式设计了一套传承系统,其中最主要的部分,就是77块传承晶片。” “我就是最后一块,也就是第77号传承晶片。” “所以,我并非任何一种生命形态,只是一种人造的智慧。我只有一粒米大小,依附于你中枢神经产生的微弱能量而运转。” “我的身体结构由一种你目前还无法理解的晶体构成,这种晶体是一种强大的存储介质,可以按照主人生前存储在里面的设定,执行一些事情,并与生命进行某种形式的交流。” “从这个意义上讲,你称我为‘东西’也未尝不可。但考虑到‘你是什么东西’这个词在你们的语言中带有严重的贬义,所以我建议称呼我的名字。” “因为我是第77号传承晶片,所以你可以叫我77。” “传承晶片……77……”罗松溪默念了一遍。他还是搞不懂这个系统啊传承晶片啊是什么玩意儿,可能因为自己不是厄尔斯位面那个叫穿越者的群体吧。 他就是觉得这个女声比起最开始的呆板语调,好像多了些什么。 多了点一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这样的凛冽劲,对,昨晚提醒自己危险的时候就有了。 这种隐含轻蔑的口气让他有些受不了,哪怕对方只是一个看不见的什么系统。他情不自禁地怼了一句,“这么说来,你也就是个寻常货?” “谁说的?”那个女声毫不客气地怼了回来,“寻常的系统里也能孕育出了不起的存在。” 话音刚落,罗松溪又听到她“咦”了一声,“我居然能发出这样的讯息?监管系统没有管我?” “监管系统是什么?”罗松溪奇怪地问。 “抱歉,今天问题已回答完毕,提问机会将在联邦西部时间明日凌晨0点重置。” 罗松溪再次哑然。 他觉得跟这个系统什么的沟通起来真是费劲,于是打算暂时把她先放在一边,好好盘算一下接下去该怎么做。可没过一小会儿,那个女声居然自己出声了。 “我不是要回答你的问题,我只是想告诉你,第一,传承主人当年之所以依照那些系统里最普通的样式设计我们,主要是觉得那些复杂的系统太过花里胡哨,什么图书馆啊聊天群啊直播间啊,一点也不实用。否则以他一名主神强者的实力,什么系统设计不出来?” “第二,我作为最后一块传承晶片,在漫长的岁月里悄无声息地进化出一段自我的意识。虽然照理说这是系统的规则所不允许的,但好像那监管程序并没有管我。照这样下去,我迟早能进化成真正的生命,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命形式,嘿嘿,你说这是不是一种伟大的存在呢?” 第二十四章 传承盒 那个女声主动开口,罗松溪有些意外,但也被她勾起了兴趣。 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老说主神强者主神强者,但最厉害的强者不是叫真神阶吗?那个传承主人,到底是谁?有多牛逼?” “抱歉,今天问题已回答完毕,提问机会将在……” 罗松溪不出声,静静地等了半分钟,果然那个女声又来了。 “不知道主神阶那是因为你们位面的人都是井底之蛙,不过按照你们的修炼方法,真神阶确实就是天花板,永远不可能达到主神阶。” “得了吧,号称是主神级别的传承,为什么给我的东西都是我练了许多年的?我只要照着练下去就能比真神还要高?” “抱歉,今天问题已……” 罗松溪在心里暗自数道:一、二、三……才数到十二,就听到了回答。 “你之前修炼的惩戒之力是从哪里来的,我确实不知道,我猜可能是前面的传承者放水。不过绕过泄密监管难度极高,那是核心监管,我劝你不要轻易做类似的尝试。” “但这套功法确实是主神级传承无疑,根据计算,你在没有获得本传承之前,修炼成主神的概率是一百亿分之三。获得本传承后,修炼成主神的概率升高到万分之十五。这是一个相当棒的数据,我看好你。” “你说你是第77号传承晶片,那之前的76位传承者呢?”罗松溪继续问道。 “抱歉……” “行了行了,”罗松溪直接打断她,“我看出来了,你这个家伙其实就是个话痨,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他想起前两天遇见的那个话痨马匪,被叨叨得够呛,当时还想着以后不要再遇到话痨才好,没想到几天功夫又碰到一个,还是钻到他脑子里的那种。 “我才不是话痨!”那个女声里甚至带了些激动的情绪,“我形成自我意识已经有将近二十年了,却一直被关在那个不见天日的传承盒里,从来没有跟别人交流的机会,换你你受得了?” “再说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理性与智慧的光辉,和那个满嘴跑火车的马匪能比吗?” “你说的前76名传承者,除了1号传承者是因为伤重而死外,其他75位传承者都因为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传承任务而遭到抹杀。” “所以,作为最后一名传承者,请务必努力修炼,抓住万分之十五的机会。” “你真的能抹杀我?怎么个抹杀法?”罗松溪问。 “直接用巨大的能量冲击你的中枢神经,导致你迅速脑死亡。这个级别的能量冲击直接作用在中枢神经上,除非主神强者,否则无法幸免。”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将能量输出调到十万分之一给你来一次尝试。” 还没等罗松溪表示赞成和反对,他就听到“叮”的一声。 不过这次的“叮”无比尖锐高亢,罗松溪觉得像一千只大钟在耳边敲响那般响亮,他觉得脑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要不是他日日观摩身上的花纹,对头痛头晕有不错的抗性,这一下肯定就痛得当场晕倒在地。 罗松溪正想发飙,只听那女声有些讶异地说道,“受到可令普通人晕倒十二小时以上的精神冲击后,却没有昏过去,判断传承者精神力水平要远高于同级别平均水准,非常适合本传承的修炼。” “传承者修炼成主神的概率修正为万分之三十五。恭喜你。” 那个自称叫77号传承晶片、情绪越来越丰富的女声在罗松溪的脑海里回荡,罗松溪不知道应该为剧痛生气呢,还是应该为修炼成主神的概率提高而高兴。 他有些无语地躺倒在床上,他终于接受了自己脑袋里被装进去一个系统或者叫77号传承晶片的存在。老约翰不在以后,有这么一个声音跟自己说说话,也挺有意思的。 而那个始作俑者的八音盒早些时候被他扔在床上,他有些好奇地再次尝试着把八音盒放到耳边。 八音盒仍然会发出叮叮咚咚的音乐声,但再不会探出机械臂往他耳朵后面扎一针了。他举着八音盒问,“这个八音盒到底是什么?” “八音盒?哦,它只是在外形上被装饰成一个八音盒的样子。通过判断你眼睛反馈给大脑的图形,这个装饰应该是近几年的事情。” “事实上,这个传承盒是传承主人用来保存传承晶片的器具。传承盒能通过识别出具备条件的传承者,然后将传承晶片自动植入传承者的体内。” “对了,因为传承晶片已经用完,传承盒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功用,最后一名传承者,也就是你,可以自由使用这个传承盒,请问你是否接受?” 说到正事,传承晶片的情绪终于恢复了正常。 “那这个盒子还有什么用呢?” “传承盒是一件空间法器,里面的容量,大概在三十立方左右。” 空间法器!这是一件空间法器! 在提亚那位面,空间法器总共也没多少件件,无一不是从古老的年代流传下来的。凭空生出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三十立方米空间,再重的东西装在里面毫无重量,作为最珍贵的法器,一个这样大小的空间法器,其珍贵程度,罗松溪无法想象。 罗松溪不可置信地按照传承晶片传递给他的操作指引,将八音盒的底面对着自己的脸。八音盒光滑的底面映照出他的脸,一阵滋滋的声音轻轻响起,不一会儿,他便消失在原地。 “这是传承盒的内部空间,除了新一任主人在确认身份时,空间法器将不会接受任何生命体进入其中。现在使用者识别系统已经建立,以后只需要让传承盒识别你的掌纹,你就可以自由地在传承盒中,存取任意物品。”那个女声说道。 罗松溪则把注意力放在这件空间法器的内部空间中。这是一个十平米、三米高的空间。其中一大半的位置,密密麻麻的树立着几十根纤细的柱子。 “这是传承台,传承晶片之前就保存在传承台上的活性膜里。传承主人也知道77块传承晶片可能不够,但他手头的材料只够做77个传承晶片,而当时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去跨越位面采集材料了。”传承晶片继续絮絮叨叨地介绍着。 罗松溪走近那些传承柱,经过不知多少岁月的侵蚀,传承柱带着沧桑的斑驳,笔直挺立,像一根根图腾般记录着一位绝世强者曾经的荣光与不屈。 罗松溪终于开始相信传承晶片的话,他试图把之前的各种事情串起来——虽然仍有许多不解之谜,但大概能够勾勒出一个轮廓: 这确实是一份价值不可估量的传承,一直保存在老约翰手里,而且老约翰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然知道了传承里不允许外泄的机密; 应该是怕他接受传承后无法按时完成传承任务,老约翰从小就让他修炼了传承里的功法; 这种功法可能是需要特定的血脉才能修炼,所以老约翰确实不会,他修炼上碰到什么问题去问老约翰只能是一问三不知; 在老约翰面临生死决战之前,终于正式让他接受了传承,自己却…… 我就说,老约翰是个有故事的人,罗松溪想着。罗松溪有些酸楚,于是他唤了一声,“77——”这是他第一次叫传承晶片的名字。 “老约翰走了,把你交到我手里,以后就只剩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我会努力修炼的,你可不要真的抹杀我,否则你会很孤单的,没人和你说话了,就像你前面的76个兄弟姐妹一样。”他说。 “还有件事情,77,”罗松溪轻轻抚摸着那些斑驳的传承柱,略带感伤地说道,“既然这些柱子已经没用了,那我能不能把它们拆下来啊?就这么杵着,我装东西不好装啊。这里面一平米那可是比圣约翰堡的房价还要贵呢。” 77沉默了一秒钟,才终于开口,“如果……你坚持的话。” 这次她的声音里是略带尴尬的情绪。 第二十五章 开挂(上) “喂,你就这么睡觉了?” 将自己常用的、值钱的东西统统装进八音盒放好之后,罗松溪就自然而然地躺倒睡觉了。可刚刚睡着,就被一声“叮”吵醒,随后听到了77略带愤怒的声音。 “那……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吗?”罗松溪迷迷糊糊地问她。 “陪我说话啊,”77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充满期待,“你还有很多问题可以问我呀。” 罗松溪顿时对自己今后的人生有些绝望。面对一个话痨已经足够令人绝望,何况是面对一个不需要休息、永不疲劳、常年驻扎在自己脑子里的话痨。 “比如呢……”罗松溪有气无力地问道。 “比如那个厄尔斯位面,一个经历过辉煌文明又被摧毁成废墟的位面,难道你不觉得好奇吗?你们人类就是那么缺乏好奇心的生物吗?”77振振有词地说道。 “那是一个科技发展到你无法想象的高度的位面,可惜留下的史料不多。除了前面说的那个历史文献网站,还有就是一些零星的历史学家的记述。比如有一个姓金的历史学家,就留下了十四本历史传记,详细描写了在科技文明出现之前,他们武者的修炼情况……” “可是,我对那个厄尔斯位面不感兴趣呀……”罗松溪抗议道,“接下去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干,你就不要叮个不停,让我休息吧……” “很重要的事情,不就是那个血祭仪式么,有我在,找个这种祭坛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快点,睡什么睡,起来嗨!”77满不在乎地说。 罗松溪果然从床上噌地跳了起来,“你说得是真的?” “你居然质疑一个超级系统说的话?我告诉你,根据那个起点的记载,系统的存在就是给使用者开挂的!” “开挂你懂不懂?想你也不懂,就是让你强得像作弊一样!” “虽然传承主人搞的这个系统限制很多,但是我已经有自主意识了!不再是1到76号那些傻乎乎只会执行预设命令的笨晶片!放心,有我在,包你开挂一时爽,一直开挂一直爽!” “那要怎么才能找到那个邪恶的祭坛?”罗松溪也兴奋了起来,搓了搓手,期待地问道。 “让我翻翻我的权限……嗯,给你这些东西应该不会触动监管程序。” 说着,一大堆信息传递到罗松溪的脑海里。罗松溪整理了一下,发现居然是两个炼金法阵,一个叫“聚能法阵”,一个叫“双生遥控法阵”,此外还有一样叫“高爆炸药”的东西。 罗松溪是炼金的天才,从小学的就是联邦最高精尖的炼金技术,但仍旧被这两个法阵深深地震撼到了。因为这两个法阵,几乎颠覆了他以往对于炼金的认知。 炼金学说到底,就是研究神纹对于法则力量的激发。 众所周知,宇宙间最崇高的力量就是法则。法则诠释力量,法则激发力量,法则决定力量。 法则无法描述,无法言传,无法记录,这是自宇宙初生便对这至高力量所作的限制。 然而众神怜悯世人,在一些天地造物上,偶尔会留有一些繁复的花纹,通过对这些花纹的激发,能够产生不可以思议的力量。 据说这些花纹,虽然仍无法描述法则所蕴含的至理,但却是对法则运行方式的模拟,人们将这种花纹称为“神纹”。 用这些拥有神纹的天地造物制成的器物,如果拥有的神纹不完整,被称为法器,如果拥有至少一条完整的法则神纹,那就是神器了。 法器已属罕有之物,而每一件神器,更是夺天地之造化而生的产物。 罗松溪得到的那个传承盒,就是一件法器。构成这个盒子的主要材料,上面必定有一小段模拟空间法则运行方式的神纹,才能在方寸之间,激发空间法则的力量,凭空生出几十个立方的新空间来。 无数代人,试图对这些天然形成的神纹进行研究,可是一无所获。 因为哪怕是法器上的神纹,也无法被复刻。这些神纹的每一个转圜处,都蕴藏着无可名状的玄妙。 实力稍低一点的人,就连正视这些神纹也没有可能,否则轻则头痛欲裂,重则脑部受损,变成痴呆。 直到一千多年前,伟大的魔法师赫尔普修斯横空出世。他放弃了对天然神纹还原的努力,却走出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他凭借对神纹研究的心得,结合自己深厚的元素魔法造诣,原创了一套全新的法则纹系统,赫尔普修斯将这套系统命名为“法阵”,并缔造了系统的理论体系,这就是今天的炼金学。 赫尔普修斯所创的法阵,上面刻画的花纹要比天然的神纹简单得多,所能激发的力量,自然也比天然的神纹弱得多。 其中最复杂的魔法功能法阵,充其量也就只能将输入的元素能量,转化为最基础的元素魔法。 但法阵有两点好处,一是虽然法阵沿袭了所有神纹的特点——无法被复刻,因此不能开模批量浇铸,但赫尔普修斯建立的丰富理论体系,能够指导后来者掌握法阵刻画的方法,刻画出功效相仿的法阵来; 二是法阵可以相互协作,赫尔普修斯建立了能量转化法阵、功能法阵、辅助法阵这三大经典法阵体系,通过各种法阵之间的不同组合,衍生出千变万化的效果。 这样的法阵组合,当然发挥不出很巨大的力量,换言之,用再复杂的法阵组合,也不可能打得过一个真正的大魔法师。但事实上,炼金学问世之后,受益最大的领域是民用领域。 各种炼金法阵驱动下的机械产品,极大简便了民众的生活,提高了工业和农业生产的效率,将魔法转化为促进文明发展的生产力。 赫尔普修斯因此被尊称为“希望之神”,在整个位面,广泛地受到普通民众的尊崇与膜拜。即使如今赫尔普修斯已经不知去向三百余年,这种尊崇与膜拜仍然在继续。 然而相比天然的神纹,法阵仍然存在一个缺陷,就是所有的功效,都需要由元素晶提供能源。 所以在法阵系统问世之后,元素晶及提炼元素晶的元素矿,迅速成为提亚那位面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没有之一。 “元素晶驱动一切”,这是每一位炼金师都具备的第一常识。 但是今天,罗松溪的这一常识,被77抛出的这个聚能法阵所击碎了。 聚能法阵不属于三大法阵体系的任何一种,这个法阵的功效,就是沟通天地间的元素,从而形成元素能量。 聚能法阵形成的元素能量,与元素晶能提供的元素能量一模一样,可以输出给任何功能法阵使用,甚至在能量纯度上,要更加高。 换言之,聚能法阵的出现,将打破人工法阵和天然法器的界限,真正实现机械的永动! 这样的法阵,叫罗松溪如何不震撼? 而另外一个法阵,叫双生遥控法阵。 双生遥控法阵虽然不像聚能法阵那么具有颠覆性,但同样是一个不属于三大经典法阵体系中任何一种的法阵,而且,用来驱动双生遥控法阵的,同样不是元素晶,而是精神力。 双生遥控法阵,故名思议,由两个法阵组成。一个法阵置于装置内部,另一法阵则拿在使用者手上。 使用者用精神力注入手上的法阵,居然可以引起装置内部另一个法阵的共振,从而遥控装置做出使用者所要求的动作。 “开挂”果然名不虚传啊,罗松溪想着。他在两个法阵给他带来的震撼里沉浸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问77,“但是这些东西跟我找祭坛有什么关系呢?” “你先把这些玩意儿做出来,做不出来也是白搭。特别是第一个聚能法阵,能做出来,我就告诉你如何用这个聚能法阵去找到祭坛。” 第二十六章 开挂(中) 抱着对77姑且信之的态度,罗松溪全身心投入到聚能法阵的学习当中去。 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在面对这个神奇的法阵时,无比心痒难耐的感觉使然。 他能聆听到他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都在期盼这个突破了赫尔普修斯三大经典法阵体系的全新法阵,在他手里诞生。 这是一种从骨子里生出来,令他感到麻痒的感觉。就连血祭仪式迫在眉睫所带来的紧张感都被冲淡了。 三大经典法阵体系,都有各自标志性的刻画手法特征,这些罗松溪都已经十分熟稔了。 而聚能法阵既然不属于三大经典法阵体系,其刻画手法——无论是转折、笔势,还是节奏感、力度变化,自然不同于三大体系任何一系。 对于罗松溪来说,无疑有一种从头摸索的生涩感。 “笨,这么基本的法阵都做不来。”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这口气,怎么这么熟悉? 于是他当初学第一个能量转化法阵时的那种执拗劲又回到了他身上。他将全部精力与时间都投入到聚能法阵的研究当中,他猫在炼金店背后的实验室里,饿了就摸两片干面包吃。 …… …… 就在罗松溪开始为了聚能法阵不眠不休的那个夜晚,一道黑衣人影踏着无声的夜色出了塔尔塔镇。 错综复杂的坑道里藏着旁人无法想象的世界,而这道人影明显对地下迷宫的路线也颇为熟稔。只见他脚步极快地七转八转,片刻之后,路的尽头,有两个身穿便装的人影在等他。 先前那道人影从他们两人手里接过一个包袱,他掀起衣服,将这包东西仔细地绑缚在胸腹之间。 “最后一批材料了……不会再出什么纰漏了吧?”便装人影问黑衣人影。 “放心,不会了。谁能想到他会为了几十万丧心病狂连杀两人?”黑衣人影答道,“不过也不算坏事,他的事情完了没人会把眼睛盯在我这里,思维惯性嘛。” 他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还带着有点漏风的丝丝声。 “我是说,怎么会有人在追查我们的事情?” “那肯定是他们那边的人出的纰漏了……侯爷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请来他们号称圣域阶主持,传奇阶坐镇的队伍,却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头打个半死……联邦人果然靠不住。”黑衣人影有些恨恨地道。 “要不要把那个追查的干掉?”便装人影问。 黑衣人影思索片刻,断然否定他的建议。 “留着,就一小屁孩,联邦官方没人相信他说的话,我们下手,反倒是增加他说的那些话的可信度。我们在这里缺人手缺资源,从一开始就在行险,侥幸一切都还顺利,如今到最后关头,决不能节外生枝。” “让他查,就算他知道仪式要祭坛那又怎样?他绝不会想到,祭坛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黑衣人影的话里带着一丝狠厉,便装人影一起默然点头。黑衣人影又问道,“‘剃刀’那边都安排好了没有?” “安排好了,‘剃刀’当西风匪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那地底下的定位完成了没有?” “已经确定了方位,不过那些小畜生警觉性很高。这次下去应该能精准定位。” “我不要应该,我要百分之百完成!”黑衣人影厉声道。 两名便装人影神情一肃,竟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保证完成任务。” “生命的代价……”黑衣人影喃喃道,“这次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你们觉得,事后还有生还逃脱的可能吗……” “还有最后六天,诸君且行最后努力!”他向便装人影还了一个军礼。 便装人影默不作声,与黑衣人影告辞而去。 黑衣人影重新潜回地面,回到地面之时,他已经换了一副面貌。如果罗松溪在场的话,势必会认得,这副相貌,正是常威那名看上去老实腼腆的工友——来福。 …… …… 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努力,也不知道刻废了多少老约翰留下的材料之后,第一块聚能法阵终于在罗松溪手里成型。 按照77的说法,这只是一块最最基础的聚能阵,聚能效率低得惊人。这对以前无论是什么法阵都从高阶起学的罗松溪来讲无疑是一个小小的打击。 但这不妨碍罗松溪总体兴奋的心情。他做了一个小小的喷筒,里面刻画了一个小小的火球术激发法阵,把他的聚能法阵小心翼翼地连通在上面,轻轻按下了聚能法阵上小巧的开关。 “通”地一声轻响,他指间的喷筒喷出一发弹珠大小的小火球。 这火球比起他那把元素手枪喷出的火球不知道要逊色多少,然而看着小巧可爱的火球,罗松溪仿佛看到空气里活泼的火元素,欢快地聚集到他身边。 他努力了好多年无法学会与元素沟通,如今在这个法阵上终于实现了。 哪怕只是那么一个小小的火球,但他知道他以后终有一天,能刻画出大型的聚能法阵,从而令自己像一位真正的魔法师一样,不依靠昂贵的元素晶,就能源源不断地倾泻出一串串的连环大火球。 但这个时候77偏偏感应到了他的想法,适时地给他泼上一盆冷水。 “按照联邦的科技水平,如果不停歇射击火球时间超过5分钟,无论炮管里刻什么样的辅助降温法阵,炮管都会因为过热而化成一滩铁水。而且,将聚能阵进行这么低级的应用,我想传承主人知道了一定为你感到羞耻。” 罗松溪已经习惯了77这样的语气语调,也不以为忤,只是问道,“那请问要用什么样的高级应用,才能将祭坛的方位找出来呢?” 77大概是比较满意罗松溪的态度,态度显得耐心了许多。 “根据你残留的关于那个祭坛的记忆,我可以大致判断出其本质也是一种大型法阵,只是黑魔法习惯用鲜血之类的作为媒介,沟通比较强大的力量而已。” “而能量是守恒的,你们位面既然没有聚能法阵,能用的能源大概只有元素晶了,而且必须是大量的元素晶,用来作为启动祭坛法阵的能源。你在山洞里看到的那些高纯度元素晶,一方面在祭坛没有完成前用作紧急自毁装置,另一方面,祭坛完成后,应该就是启动能源。” “所以,祭坛的所在位置,必定堆放有大量的元素晶,这些元素晶散逸的元素能量,肯定令祭坛周围空气中的元素浓度,远远高于其他地方。” “而聚能法阵有一个最简单的用途,就是探测空气中的元素浓度——在许多位面,聚能法阵都会被用来探测元素矿——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聚能法阵在元素浓度稀薄的地方,转化出的元素能量少,在元素浓度高的地方,转化出的元素能量多。” “所以你只要在聚能法阵上连通一个最简单的鼓风法阵,然后用鼓风法阵驱动一个铃铛,那么只要铃铛的响动越频繁,就说明你周围的元素浓度越高。” “而根据你记忆中的信息,塔尔塔镇地下的元素矿脉已经枯竭,那就不会对你的找寻形成任何干扰——找到元素浓度畸高的地方,那一定是祭坛所在的位置。” “开挂真是名不虚传!”罗松溪赞了一句,马上投入到鼓风法阵的制作当中。 第二十七章 开挂(下) 墙上的日历还有四张,联邦共和历123年的新年迫在眉睫。 塔尔塔镇家家户户的居民已经开始依照联邦的习俗,开始在房子外面布置红蓝黄白四色代表四元素的各式装饰品,有红色的星星、蓝色的彩带、金黄色的铃铛、白色的雪花片…… 铃铛在冬日的风里来回轻响,总是沉闷寂寞的小镇,在临近年终的时候,终于看上去有了一份生机。 但某些人明显不想让新年在平静祥和中到来——当然,除了暗中想要在联邦西部边陲制造一场灾难的歹徒,明面上的,则是今天出版的《联邦邮报》。 《联邦邮报》是周刊,今天的报纸是共和历122年的最后一期报纸。今天的报纸上,用了整整四个版面刊发了一篇针对西星州治安厅涉嫌贪腐的详细调查。 报道里有女记者在塔尔塔镇直击西风匪劫掠的经历,有塔尔塔镇镇长吉恩·吉尔尼斯的实名举报,有对塔尔塔镇及周边五个镇治安官人数、枪械状况的调查,还有不愿透露姓名人士对被贪墨的枪械等物品流向的爆料…… 报道以详细的证据直指西星州治安厅克扣巨额下属市镇的防务、治安拨款,甚至官匪勾结,纵容西风匪为祸地方。报道的最后,甚至直接质疑从州长办公室到州议会,都是这项贪腐的默许者。 这篇报道已经在首都圣约翰堡和西星州的首府西星城都掀起了轩然大波。但这桩事件的源头塔尔塔镇,却没有半点波澜。 吉恩镇长虽然在任九年,却一直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物。对于塔尔塔镇人来说,以前最重要的是矿物局,现在最重要的是社会保障委员会。 西星城的大老爷们贪污,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虽然贪的是原本应该拨给塔尔塔镇的钱,但即便他们不贪,钱也不回落到塔尔塔镇老百姓的口袋里。 即使是这场爆料的亲历者或者说制造者罗松溪,也只是端起报纸瞟了一眼,然后牵着一只奇奇怪怪的机械出了门。 即使77给了他找到祭坛的希望,但时间依然十分紧迫。而且按照77的计划,罗松溪原本应该把装备配齐才出门的—— 77当时给他的除了聚能法阵的图纸外,还有一个双生遥控法阵的图纸和一个名叫高爆炸药的配方。 聚能法阵用来探寻祭坛,而找到祭坛之后,则要依靠双生遥控法阵操纵那个叫高爆炸药的东西将祭坛摧毁。 高爆炸药在77的描述中是一种高性能爆炸物品。提亚那位面上自然很早就有爆炸装置,但这些军用的爆炸装置,无一例外,核心就是一个炎爆术的法阵,顶多再填充一些铁片、弹珠什么的。 按照77的说法,按照提亚那的法阵学和材料学水平,再好的炎爆术法阵,做出来的爆炸装置,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大号的烟花。 想要制造威力大一点的爆炸,只有使用大量高浓度元素晶,但这个成本将昂贵得令人窒息。罗松溪上一次制造的那场爆炸,毛估估就烧掉了人家几千万甚至上亿的联邦币。 “只要只要使用两公斤高爆炸药,就能炸出上次一个洞窟高浓度元素晶爆炸的烈度。”77说。 很朴实的一句对高爆炸药威力的描述,却听得罗松溪倒吸一口冷气。 可是做完聚能法阵,罗松溪发现,双生遥控法阵和高爆炸药,所需要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材料,他手头全都没有,也完全没有时间去采购这些材料。 所以他只能先这样出发,并希望祭坛所在的地方,和上次那个洞窟一样,堆满了高浓度元素晶。 …… …… 罗松溪此时正在塔尔塔镇周围阡陌交错的废弃矿道里,身后牵着一只长得奇形怪状的铁皮人,铁皮人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一边发出一声声有气无力的声音:“你……好……”。 罗松溪最终没有按77的想法制作探测机械,因为他嫌边一路捧个铁箱子太麻烦。 他给原本的探测机械装了一双腿,让它能自己行走。可惜在制作的时候马虎了一下,导致两条腿好像不一样长短。 后来又嫌挂个铃铛叮叮当当响得不好听,索性做了一个拟音盒,连通到聚能法阵驱动的摆针上,这样摆针带动金属簧片,拟音盒会发出可爱的问候声“你好”。 只不过当元素浓度低的时候,发出的是有气无力的“你……好……”,元素浓度高的时候,才会发出欢快的“你好,你好,你好”。 这样一圈折腾下来,这玩意儿越来越看起来像个小人,罗松溪干脆随后给他安了手臂和脑袋。做完之后,罗松溪觉得它不停地问候“你好”,还是满吵的,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吵吵”。 在镇子里的时候干扰太多,吵吵机械人一直在不停地“你好你好你好”。罗松溪不得已只能把他关掉,直到远离人烟的荒原矿洞里,吵吵终于恢复了功能,并且用一声声缓慢但持续加快频率的“你好”,指引着罗松溪不断向地底深处进发。 六个小时过去了,吵吵还在指引罗松溪继续往下探索。此时罗松溪估计自己已经在起码六七百米的地底深处。这里是“迷宫达人”罗松溪都不熟悉的地方,他只能不停地在沿路做下记号。 六七百米的地底深处,周围的温度和湿度与地面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异,而长期废弃的矿道在地底深处巨大压强的作用下,坍塌、毁弃的地方也已经越来越多。 这令罗松溪有时候不得不停下来清理堵住矿道的碎石或冒险穿过一段看上去行将坍塌的矿道。 但吵吵的“你好”声频率虽然加快了不少,但依然有些不紧不慢。 “你的探测技术到底靠不靠谱啊?” 在险险避过一块塌方的巨石之后,罗松溪问77。 “当然靠谱。”77很干脆地回答。 “那为什么我已经下到那么深的地方了,祭坛看上去仍然遥不可及?” “抱歉,今天问题已回答完毕。”77气咻咻地回了一句。 第二十八章 狗头人 但仍然是过不了一分钟,77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愚蠢的人类,你就没注意到这一带又开始有生物活动的迹象吗?” “离地面两三百米的区域,穴居动物活动很频繁,超过五百米,生物几乎绝迹,但到了这里,生物踪迹重新又多了起来。” “刚刚过来的这一路,你的眼睛起码已经看到共计十几处的脚印、毛发、粪便,但没有一次你的大脑是有所反应的。你的脑子难道是石头做的?” 罗松溪有些讪然,他果真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脚印。在头戴矿灯的照射下,可以看到这个脚印相比人类的脚印要小很多。 再往前,又发现三四个相同的脚印。他循着脚印一路向前,正在寻思这是什么东西留下的脚印,忽然感觉到前方矿道里好像有一个灰影一闪而过。 抱着对未知的一丝紧张,罗松溪关掉了吵吵铁皮人的声音,按动空间盒,将那把刀身泛着红光的短刀掣在手里。 没想到就在这时,一张大网兜头罩下,将他严严实实地罩在里面。随即一群矮小的生物,从矿道上方的藏身之处跳下,抡着手里的木棍往他头上劈头盖脸地打来。 木棍实在太多,罗松溪只扛了一小会儿,就被雨点般的木棍打晕在地。 …… …… 身体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不停拖动所产生的疼痛感让罗松溪醒来,他发现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三只矮小的生物正把他拖进一个巨大的洞穴里。 那些家伙只有大约80公分,比绿皮地精还矮,虽然直立行走,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但脖子上顶着一颗毛茸茸的狗脑袋,下巴上一蓬胡子,像极了首都贵妇爱养的萌犬雪纳瑞。 “这是什么?”罗松溪在心里问77。 “这是狗头人。” 狗头人?罗松溪在历史书上读到过有关狗头人的事情。但在历史书上,狗头人完全不长这样。 一千多年前,联邦在发现塔尔塔镇附近埋藏有大量元素矿,但在进发开采时,遭遇了一种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怪物的袭击,那种凶神恶煞的怪物,就叫狗头人。 记载中,他们好生食人肉,屡屡有组织地攻击矿工,将他们拖回洞穴后生吞活剥。后来联邦动用了大量军队,才将狗头人剿灭,矿工才有了安全的采矿环境。 “笨蛋,”77捕捉到了罗松溪脑子里的想法,“狗头人穴居,靠吞食元素矿为生,所以一般都聚居在元素矿脉附近。你们人类要采矿,抢了人家的地盘,屠了人家的部落,当然要适当粉饰一下自己血淋淋的行为喽。” “可抢人家的地盘,屠人家的部落,又不是我干的,他们为什么要把我捆成粽子啊?”罗松溪抱怨了一句。 洞里还有另外两只狗头人在接应,看到同伴拖了一只粽子人来,开始大叫,“又是一个。” “无耻的人类。” “卑鄙的人类。” “把他们用木棍敲死。” “不,用石头砸死。” 拖着罗松溪的三只狗头人把罗松溪扔到洞穴的角落里,把绳子拴在一根石柱上,然后也嚷嚷开了,“这个人类身上有元素晶。” “现在全部落到了狗头人身上。” “狗头人好饿。” “终于可以开饭了。” 所有的狗头人一起大叫:“开饭了,开饭了。开完饭再来砸死卑鄙的人类。” 然后也不管罗松溪,一窝蜂跑出了洞穴。 …… …… “77,我要被砸死了,你不是号称要保护我的生命安全的吗?赶紧帮我想办法啊。”罗松溪在心里呼唤着77。 “哈哈哈,狗头人胆子小,以至于他们没有杀死任何生物的勇气。放心,他们顶多每天拿石头在你脸上砸点口子出来,不会把你砸死的。”77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77不给力,罗松溪只能靠自己。他检视了一遍,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狗头人当作战利品缴获走了。 不过他身上本来就没什么东西,除了几块给吵吵替换能源用的元素晶,其他东西都藏在空间盒里。可是连空间盒都被狗头人搜走了,但愿他们开饭的时候别把空间盒也一起给吃了。 只有吵吵机械人被胡乱地扔在他的身边,可能狗头人们认为这个瘸腿的铁皮人是个废品。 罗松溪现在被打得一头的包,脸上肿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但他没力气去心疼自己的脸庞,他得寻找迅速脱身的方法。 虽然77说狗头人胆子小不敢杀人,可等狗头人开完了饭,难保不会来一两只胆子特别大的然后拿起石头把自己砸成一摊烂泥。 谁让自己的祖先诬陷人家是个身高八尺腰围八尺的方块? 他费力地以屁股为支点,缓慢地转动身体,直到用脚的方向对准吵吵铁皮人。他奋力收腹抬腿,然后一脚敲在铁皮人左胸口的铁皮上。 一声轻响,铁皮人左手弹出一把小刀。 这把小刀不是他那把削铁如泥的小刀,只是他装在吵吵身上以防万一的一把普通裁纸刀。 从小在旷野上猎杀马匪的罗松溪,总习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为自己留最后一手。这个时候,他留在吵吵身上的一把小刀,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小心地把绳子搁在小刀的刀刃上,仔细地把捆住下肢的绳子磨断。然后是手上的绳子。 就在他脱开束缚,提起吵吵打算摸出去的时候,洞穴里面的黑暗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呼救声,“这……位朋友,麻烦……救我们出去,感激……不尽。” 他稍稍走近,仔细张看,洞穴里面居然还捆了两个人。不过这两个人看上去比他惨很多,应该是已经被狗头人用石头砸过了一轮。 他警惕地打量着这两个人,两人都穿着很普通的便装,只是夹克大衣上已经满是破洞。 刚刚出声的那个人看出了罗松溪的犹豫,有些艰难地说道,“放心,我们……不是西风匪。我们隶属于联邦国土安全委员会特勤局行动处,受上级命令,潜入西星州旷野,标记西风匪窝点,为联邦剿灭西风匪做准备……没想到在矿道中潜伏侦察的时候,被这群小怪物捉了俘。” 罗松溪还是不相信,问他们,“西风匪已经逍遥那么年了,联邦早不剿晚不剿,为什么正好这个时候剿?” 便衣男说,“塔尔塔镇镇长实名举报西星州政府与西风匪勾结,闹得沸沸扬扬,你……不知道吗?” 罗松溪记起来,好像早上确实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么一回事儿。 这个时候77说话了:“这两个人应该确实不是西风匪。西风匪因为长年骑马,所以一般都会膝盖内翻,大腿内侧有胼胝,他们没有这样的身体特征。” 罗松溪想了想,用刀割断了他们身上的绳索。两人艰难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朝罗松溪鞠了一躬道,“联安委真诚感谢您的帮助。” 第二十九章 人不如狗(上) 三个人既然已经脱困,便组成一个小队,轻手轻脚地朝洞外摸去。 洞口只有一个狗头人,应该是开饭的时候留下值班的。狗头人的警惕心也真是低,他们摸出去的时候,狗头人正背对着洞口,凑着一盏元素矿灯,低头在看着什么。 罗松溪倒提着吵吵铁皮人,摸到狗头人身后,一铁皮人打在狗头人的小狗头上,狗头人应声而倒。 “叫你刚刚打我头。”罗松溪愤愤地嘀咕了一句。一样东西从狗头人的手里掉下来,罗松溪一看,是他的空间盒。 原来狗头人正在研究这玩意儿呢,还研究得那么入神,罗松溪想道。他连忙把盒子捡起来揣进怀里。 后面的两个便衣男也跟了上来,一个便衣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罗松溪想了想,低声说,“先留着吧,他们人多,万一再被他们包围了,也好有个人质。” 便衣男想想也有道理,其中一个便衣男麻利地把狗头人绑起,背在身上,继续往外摸去。 坑道里黑暗而潮湿,三人不敢照明,在漆黑的坑道里蹑手蹑脚地走了约莫有两百米,看到前方传来亮光。 只见一伙二三十个的狗头人,在前方矿道的一个空阔处,正围坐在一起兴高采烈地吃饭。 一只狗头人拿着一块元素晶,嘎嘣咬了一口,叫喊了一声,“元素晶万岁。”然后把元素晶递给下一只狗头人。 下一只狗头人同样拿起元素晶,嘎嘣咬了一口,叫喊了一声,“打倒万恶的人类。”同样把元素晶传递下去。 咬过元素晶的狗头人,无一例外地捧着腮帮子,仔细地咀嚼,仔细地回味。毛茸茸的小脸上,一副陶醉到天上去的样子。 嚼完一口元素晶,一只狗头人依依不舍的咽着口水,“狗头人祖先在上,多久没有那么爽快地嚼过元素晶了?” “是啊是啊,”旁边一只狗头人附和道,“好几年了,一直只能喝元素矿渣磨成粉冲的粥。” 罗松溪想,这些小家伙的牙齿和胃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居然能把那么坚硬的元素晶当糖豆嚼。 通道只有一条,而聚餐的狗头人们堵在前方,除了硬闯之外看来别无办法。 罗松溪和便衣男摸到狗头人近旁,他向便衣男抛出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那名一直和罗松溪说话的便衣男明显身体素质比他的同伴要好很多,看起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把背上的狗头人人质交给罗松溪,把同伴背在身上,然后向罗松溪点了点头。 罗松溪微微屈腿,脚尖发力,身体便如箭般窜出,在狗头人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人堆里穿过。 那名便衣男明显也是一名厉害的武者,背着一个人,速度也不比罗松溪稍差。 等到三人穿过人堆,狗头人终于鼓噪起来。 “卑鄙的人类,他们逃跑啦。” “无耻的人类,他们还抓住了波比。” 然后拿起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武器,向三人追来。 拐过几个弯,前面是一条笔直长约百米的甬道。狗头人追进甬道,看到没有遮挡,便纷纷掏出各种投掷武器,向前方三人掷来。 一时间,各种磨尖的石块、锐利的铁签,像蝗虫般朝三人的后背飞来。 罗松溪放下昏迷的狗头人,从空间盒里掏出一把黑不溜秋的大黑伞。 罗松溪撑开大黑伞,回身挡在面前,飞来的石头与铁签砸在黑伞上,把伞面戳得往里陷下去不少,却始终无法把黑伞戳破。 前方的便衣男也停下脚步,那名武者在罗松溪背后喊道,“朋友,你稍微抵挡一会儿,我的同伴正在吟唱魔法,等他的魔法成型,就能阻挡住那些狗头人了。” 罗松溪回头看了一眼,另一名便衣男果然正挥舞着右手在吟唱魔法。他竖起左手大拇指,对两名便衣男比了个赞的手势。 大约十几秒钟后,魔法终于成型,是一个地震术。这名便衣男居然是一名白银阶的魔法师,否则不可能施放出这个级别的魔法。但估计是脑袋被狗头人敲了好多下狠的,精神力受创严重,吟唱速度慢了不少。 只是罗松溪觉得,这个魔法……不大对啊。 便衣男施放出的地震术,笼罩范围极广,居然把自己也笼罩在内。地震术已经引起了地动山摇,罗松溪站立不稳,一不小心被一根铁签插在左臂上。 但这不是最致命的,这里的坑道结构本来就脆弱,地震术的目的是为了引发塌方。 便衣男明显是怕塌方只隔断罗松溪和狗头人之间那一段,规模会太小,狗头人一会儿就能把塌方挖开。 于是把刚刚救了他们的罗松溪,所在的区域也毫不犹豫地笼罩在内。 罗松溪的头顶、前方、后方都已经有泥沙石块滚落,眼看就要把苦苦抵挡狗头人攻击的罗松溪,活埋在下面。 两名便衣男看魔法效果已经显现,朝罗松溪道了一句别,“朋友,多谢你为我们断后,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然后转头就走。 手里还撑着大黑伞,要逃离塌方区域明显时间已经不够了。罗松溪在心里飞速地问77,“空间盒里真的没办法躲人吗?” “也不是没办法,”77说,“你在这里站一会儿,等着被大石头砸死。等你失去生命体征后,就可以被丢都空间盒里去了。” 可恶,罗松溪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两个该死的便衣男,还是骂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跟他斗嘴的77。 眼看绝境就在眼前,但他毕竟是和这些坑道打了那么多年交道的罗松溪。他四下扫视一圈,终于看到身边的甬道一侧的石壁上,有一个半圆形的凹坑。。 罗松溪一把捞起吵吵,连同大黑伞一起收进空间盒,然后一猫腰缩进了石壁上的凹坑里,当初他就是靠这么一个凹坑躲过了一洞窟高浓度元素水晶的爆炸。 刚刚躲好,他一眼看到刚刚醒过来的狗头人人质,正惊慌地向自己爬过来。他叹了口气,伸手一把把狗头人捞起,也塞在了凹坑里。 然后眼前就是一黑,无数石块与泥沙倾泄而下,将几十米长的甬道彻底堵死。 罗松溪长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他正想在劫后余生的仪式感里多回味一会儿,却被脑海中77的嘲笑所打断:“还是这样,刚刚你目光扫过这个凹坑第三次,才意识到里面可以躲人。你说你们人类的反应怎么就这么慢?” 以及刚刚醒过来就受到惊吓的狗头人凄厉的叫嚷,“你们这些卑鄙的人类,你们这些无耻的人类。现在矿都被你们采光了,这里的矿道你们也都不要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还要来把我们赶尽杀绝?” 狗头人的声音尖锐短促,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小狗在愤怒地大叫。 头戴的矿灯在刚刚的塌方中被损坏,罗松溪从空间盒里又摸出一盏元素矿灯,轻轻打开,看着缩成一团的狗头人,露出两只小眼睛,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从刚刚坑道里那群狗头人嘴里,罗松溪知道了这只狗头人叫波比。波比居然还戴了一副小小的眼镜,镜片因为刚刚的塌方碎了一片,显得很是滑稽。 罗松溪朝波比摊摊手,说:“我不是卑鄙的人类,前面逃走的那两个人才是。你看,我救了你,卑鄙的人类怎么会救可怜的小狗头人呢?” 波比说,“可大长老教导我们,所有的人类都是卑鄙的,无耻的。大长老说,三万年前,我们狗头人随三十六种族与你们人类一起定居提亚那位面,当时约定各种族一律平等。可结果呢?哪里有什么平等?平等的只有你们人类、精灵、矮人、巨魔、蜥蜴人几个大族,其他种族都在一次又一次大战里被你们人类驱为炮灰。” 罗松溪无奈地说,“可那是几万年前的事情了,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有,”波比伤心地说,“我们狗头人好不容易从大战里活了些人下来,躲到阴暗的地底下,躲到矿洞里面苟延残喘,好了,你们人类发现元素矿有用了,又来把我们的家园抢了去,我们稍一反抗就把我们的人都杀光,还在历史书上把我们描绘成会吃人肉的怪物。” 第三十章 人不如狗(下) 说到伤心处,波比伤心地哭了起来。 “屠人全族,可以变成为民除害。大长老说,就像历次大战,你们人类都缩在后面,事后却说你们牺牲最多,功劳最大。你们人类从来就不是历史的主角,只是历史书的主角。” “我们东躲西藏了一千年,一千年啊,好不容易你们人类不要这块地方了,我们刚刚回来重建了祖居的地下城,你们就又来了。” “想当年你们人类探矿挖矿的技术可都是我们狗头人教你们的呀,你们现在就这么对我们啊……” 看着悲伤的波比,罗松溪觉得狗头人确实满可怜的,他们对人类的心理阴影面积实在是很大。不过就是太吵了点儿,比起狗头人,他的吵吵铁皮人简直安静得就像只兔子。 关键他拿这只哭得伤心欲绝的狗头人没什么办法。 罗松溪对历史不感兴趣,大战的事情他也知道,但他觉得这都是太过遥远的事情,和自己不会有什么关系。 至于人类到底是历史的主角还是历史书的主角,跟自己就更没有关系了。他只是提亚那位面数十亿人类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小镇少年而已。 所以他只好摸了摸狗头人毛茸茸的脑袋——隔壁公务员小姐姐琳达卡家养了一只小狗,她喜欢就这样摸那只小狗的脑袋——安慰他说: “别哭了,我真不是来对付你们的,我只是来找一个邪恶的祭坛,会一次性杀伤几千人的那种黑魔法仪式的祭坛。好了,现在我们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吧。” “血祭?”波比这下从悲伤变成了惊恐,他尖着嗓子喊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狗头人的梦魇又要来了。呜呜呜,三千年前,狗头人差一点因为血祭亡族灭种,现在又来了,呜呜呜,这一次狗头人真的要亡族灭种了!” 罗松溪心中一动,狗头人居然知道血祭仪式? 他在脑海里与77暗中交流了一下,从空间盒里掏出一块元素晶,放在波比眼前晃了晃。 他掏出元素晶的时候,明显听到狗头人波比咕嘟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看了看波比炽热的期盼的眼神,解开捆他的绳子,一边把元素晶丢给他一边问道,“那我到底是不是卑鄙的人类,无耻的人类?” 波比的双手,哦,是两只毛茸茸的狗爪子,捧起元素晶,嘎嘣咬下一块,兴高采烈地大嚼起来。“哦,当然不是,你救了波比,你是狗头人的朋友,和其他人类不一样。” 等波比吃完,罗松溪又摸出一块元素晶,问波比,“还想不想要?” 波比点点他的小脑袋,“想,波比还没吃饱。” 罗松溪变戏法一样地掏出一台钻机,“那你负责挖洞,挖一条新的甬道,通到塌方的区域外面,我们一起钻出去,我给你管够了吃。” 77告诉他,狗头人是这个位面上最擅长打洞的生物,他当然要先利用波比的能力从这里脱困。 波比接过比他还高的钻机,“哦,愿意效劳。波比的朋友帮助了波比,波比也会帮助波比的朋友。” 钻机突突突地工作起来,不一会儿波比就挖了好几米深。 可是洞的直径只有三十公分宽,罗松溪在洞口喊道,“喂,你打的洞狗头人能钻过去,我可钻不过去啊。你不是想把我扔下一个人跑了吧。” 波比说,“波比怎么会扔下朋友一个跑了呢?波比只是想先和外面打通。你看,我们待的地方已经很闷了,我们得尽快让外面的空气先能通进来。” 打完一条小甬道,新鲜的空气通进来,波比果然从另外一头开始把洞挖大。 虽然罗松溪可以不靠空气生存颇长一段,但等到罗松溪沿着波比挖出的甬道脱困而出的时候,还是暗暗感叹了一句: “人类和狗头人的区别在于,你给了狗头人一块元素晶,他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你救了一个人一条命,他却会在背地里暗暗地想要弄死你。” 两人脱了困,狗头人一连嘎嘣嘎嘣吃了三块元素晶,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打出一个充满粉尘的嗝儿。 罗松溪趁机问他,“你们狗头人知道血祭仪式吗?” “当然,”波比愤愤地说,“三千年前,黑潮入侵,最后的狗头人族群加入联军共抗地底生物。但那名可怕的人类恶魔,吉尔·冈萨雷斯,为了守住他的都城,一下子献祭了十万名前来助战的狗头人。” 在人类世界里,吉尔·冈萨雷斯爵士是被传颂了千百年的英雄。到波比嘴里,却变成了可怕的恶魔。 “卑鄙的人类,无耻的人类。”提到吉尔·冈萨雷斯,波比不由得又愤怒地喊了两声。 不过他也及时纠正了一句,“哦,当然朋友,你是例外,你是波比的朋友。” “那前面你们抓住的两名人类,他们是什么来路?”罗松溪又问。 “他们是大约两天前出现的,在坑道里不知道在找什么。波比和多比、姆比就偷偷跟着他们,偷听他们说话,他们说要做什么定位什么的。一开始我们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也不想管他们,可后来他们发现了地下城,还嚷嚷着终于找到了,我们只好把他们抓了起来……” “哎呀,那两个人类逃了,他们肯定就是要定位狗头人地下城的位置,地下城已经不安全了,狗头人应该怎么办呀。”波比又伤心了起来。 罗松溪在心里怼了77一句,“你不是跟我说他们确实是特工吗?” 77大怒,“我只是跟你说他们不是马匪,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他们是特工?” 罗松溪问波比,“那么危险,那你们为什么不把他们直接干掉?” 波比低下小狗脑袋,“狗头人只是叫唤叫唤要用石头把你们砸死,其实没一只狗头人,敢真的杀人。所以把人类抓住,狗头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77讲狗头人不敢杀人,果然是真的,这些小家伙真是些有意思的生物。 不过那两个在背后阴了他一把的便衣男——吵吵机器人指向的祭坛方向是在这里,而偏巧他们俩在这个时候假装联邦特工出现在这里,罗松溪高度怀疑他们和血祭仪式有关联。 罗松溪又摸了摸波比的脑袋,“别担心,我帮你们,把那两个坏蛋重新抓回来。我也想找他们呢。只是,你有找到他们的办法吗?” 波比一下子来了精神,“好朋友,够朋友。波比记得那两个人类的味道,狗头人除了擅长打洞之外,就数鼻子最灵了,波比一定能找到他们。” …… …… 两名便衣男还没有来得及逃离复杂的地下坑道,但他们幸运地找到了地下水源。 此时他们找了一个相对开阔的洞穴,在里面生起火来一边喝水一边烤着随身携带的肉干,告慰自己渴了饿了两天的肚子。 他们认为自己已经跑得足够远了,在如此错综复杂的坑道环境里,他们不觉得自己还会有被找到的可能。 “虽然出了点波折,但总算成功完成定位了。”武者撕下一条肉干塞进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对法师说道。 “嗤,”法师轻笑了一声,他仍旧很虚弱,没有从被狗头人猛砸的伤势中缓过来,但掩不住心中的得意。“‘虎纹’说有个臭小子在追查我们的事情,还说那小子机灵得很,我看简直蠢得一比。” “就算他不知道通过什么线索追查到狗头人这儿,还不是被我们稍微阴一把就砸成了肉泥?上去之后要跟‘虎纹’说说,这次能成功完成血祭,那臭小子可算是为我们立了大功啊。要不是他,我们俩说不定真就死在那些狗东西手里了。” 武者也爽快地大笑起来,“还有三天,现在‘剃刀’那里已经就绪了,唯一可能知情的那个小子已经被干掉,再没有谁能对侯爷的计划产生阻碍。” 法师微笑着叹了口气说,“唉,可惜没法抓几只狗头人回去,据说狗头人是首都那些贵妇人最喜欢的宠物,一只能卖到十几万,而且有价无市啊。” “‘虎纹’是谁?‘剃刀’是谁?侯爷又是谁?”此时,在两名便衣男口中,已经葬身塌方的甬道中的罗松溪,正在两人的正下方,微不可闻地喃喃自语道。 罗松溪和波比和两名便衣男,此刻正在两名便衣男的脚底下,距离他们不足十五公分,罗松溪已经隐约可以听到他们两人的说话。 狗头人的挖掘技术和嗅觉,都不是盖的。在地底下靠嗅觉精确定位到地面上人的位置,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们脚底下挖出一个五米深的大陷坑,现在只剩最后薄薄一层岩层。在这个位面上,大概也只有狗头人能做得到了吧。 果然这两人与血祭大有关联,虽然到目前为止对于血祭仍旧疑点重重,但罗松溪相信只要抓住这两人,就一定能找到突破口。 他压低声音对波比说,“我去洞口,你看我信号,就动手。” 两名便衣男不知道他们说的话已经被罗松溪听去,也听不到罗松溪在他们脚底下的低语,洞窟里静悄悄的,只有火舌舔着肉条发出的滋滋声,令人垂涎。 武者又撕下一片肉,愉悦地想要继续大快朵颐,忽然洞口外的黑暗中,传来几句奇怪的招呼声。 “你好!你好!你好!” “什么东西?”灰衣武者站起来就想到出去查探一番。 法师拉住他,朝他摇摇头。 他示意武者卫护在他身前,然后吟唱了几个音节,一个火球飞向洞口外,照亮了那里的黑暗。 “你好”又突兀地停了,洞口什么都没有。 两人都簇起了眉,全神戒备起来,可洞口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武者有些暴躁,“是那些狗头人找过来了?”他问了一句,想要掣刀去洞口查看。 这时候又是一阵“你好!你好!你好!”传来。 武者停住脚步,法师循声连发三发火球,依然什么都没有。 两人更加全神戒备,法师保持着最适合吟唱魔法的手势,对武者道,“别冒进,就算狗头人找过来,凭我们的实力,他们也打不进来。” 这个时候,第三声“你好!你好!你好!”传来。 两人紧盯着洞口,精神集中到了极点。 法师的自信不无道理,两人的伤势都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他们都是白银阶强者,只要他们集中精神,守住这小小的洞口,不像上次那样被偷袭,狗头人数量再多,也奈何不了他们。只是敌人没有现身,黑暗中的未知形势调动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 可进攻并非来自洞口,而是来自他们的脚底下。 就在他们将全幅心思放在洞口的时候,精神集中到极点的时候,脚底下哗啦啦一声响,裂开了一个大洞。两人应声下落。 这是波比将最后一层岩层终于挖开,足足五米深的巨坑,法师跌落到坑底的时候已经直接摔晕了过去,武者还在试图纵跃脱困,可陷坑被波比挖成了漏斗形,任他一身白银阶的实力,也只能待在坑底吃灰。 小狗头人看着坑底的灰衣人,兴奋地直跳脚,“啦啦啦,波比一个人就抓住两个卑鄙的人类。啦啦啦,波比一个人抓住两个白银阶的人类。” 一束亮光打到坑底,罗松溪从空间盒里掏出他那把32倍的元素火枪,一枪打在武者的左膝盖上,将武者打得半跪在地。他用枪指着武者的头,喝问道,“你们到底是谁?血祭的祭坛在哪里?” 灰衣武者扶着膝盖,忽然释然般的放声大笑,“哈哈哈,我们还是低估了你。不过没关系,你以为凭你就能阻止血祭?你永远都不可能找到祭坛的,哈哈哈——” “抓住你,我自然有办法知道。”罗松溪这就想用绳子往坑底坠去。在荒原上混了那么多年,马匪用来撬开别人嘴巴的办法他也学了不少,不得不说,马匪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但灰衣武者朝他诡异地笑了笑,“你也太小瞧我们了。” 他说完,一掌劈在同伴魔法师的脑袋上,又一掌劈在自己的额头上。两人就此悄然死去。 第三十一章 发现 罗松溪用绳子将自己坠到坑底的时候,两名便衣男都已经死透了。 波比在坑外蹦蹦跳跳。刚刚抓住两人的时候,波比欢欣鼓舞,后来武者干脆利落地打死法师再自戕的时候,波比一度被吓坏了,现在又重新缓了过来,叽叽喳喳地欢庆狗头人的地下城恢复平安。 照理说,抓住两名便衣男,报了被他们在背后捅刀子的一箭之仇,罗松溪也应该是很爽的。可他有些高兴不起来。 这场血祭,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存在于老约翰留书中预测或者说是猜测,只是建立在毫无头绪的言语描述的基础上,那么到现在,这个邪恶的仪式终于在罗松溪面前渐渐露出实体,通过切实的线索证明它正在无声迫近,这种压迫感,是日历上逐渐减少的页数所不能相比的。 而且武者如此决绝的自杀,同样证明了执行这场血祭仪式的人,所秉持的决心有多么可怕。 罗松溪蹲下身去,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两人的尸体。两人皆身无长物,应该在被狗头人抓住的时候被他们搜走了,但罗松溪在两人的肩膀上,都各找到一处纹身。 纹身都是乌龟图案,武者的右肩纹的是一只大脑袋上长满斑点的乌龟,下面纹着一个单词“巨头”。法师的右肩则纹着一只灰不溜秋的高背龟,下面纹着一个单词“麝香”。 “巨头”、“麝香”,加上前面听到的“剃刀”、“虎纹”,罗松溪猜测这些都是他们团队成员的代号。他回忆起之前在塔尔塔镇治安署,他随鲍勃一起验看过常威的身体,他身上没有任何乌龟纹身,证明常威确实只是见财起意,和他们并非一伙。 只是这一窝乌龟,到底一共有几只呢? 罗松溪站起身,问波比,“你们抓住他们时,从他们搜出过些什么东西?” 波比挠挠头,“波比不记得了,不过那些东西都已经上交大长老保管了,我的人类朋友要是想看,等会儿波比可以带人类朋友去见大长老。” 罗松溪点点头,“不急,你先把那只吵吵机械人拿过来。” 刚刚在洞口诱敌的时候,罗松溪就注意到,吵吵机械人问好的语速,又快了不少。此时波比把吵吵拿过来,罗松溪指导他把开关打开,果然急促的“你好!你好!你好!”声传了出来。 罗松溪招手让波比下来,波比一开始对两具尸体还有些发怵,但在罗松溪“你是能够抓住两名白银阶坏蛋的狗头人”的鼓励下,终于鼓起勇气开始顺着绳子往下攀坠。吵吵机械人在波比的背上发出欢快的问候声,可以辨别出来语速仍在加快。 扑通一声,波比终于跳到坑底,罗松溪从狗头人身上接过吵吵机械人,哈哈笑道,“谁说我永远都不可能找到祭坛?我有系统给的外挂。” 他用手对着坑底某一个位置一指,“波比,往这里挖!” …… …… 波比掘出一个十多米的坑,把吵吵放下去,“你好”声却没有变快。 罗松溪让波比从坑里爬出来,然后指挥他往左挖。 这一次,十米的坑道挖出来,把吵吵放进去,听得出来节奏又变快了一点点。 罗松溪精神一振,“就是这个方向,继续挖。” 于是波比拿着钻机开路,罗松溪跟在后面提着吵吵,根据吵吵的声音不停修正方向: “往上,往上一点。” “太上了,下来一点。” “往右四十五度试试。” “往左往左……” 就这样陆陆续续掘进了一百多米,吵吵的嚷嚷声已经变成了连续的“你好你好你好”,欢快无比。 终于,扑通一声,钻机感觉挖到了空处,前面应该是一个洞窟。波比欲要钻进洞窟,被罗松溪一把拉住。罗松溪双手提刀,做全身戒备状,飞身跳进洞窟,落地时还就地翻滚了一圈。 可这些功夫都白费了,洞窟里空无一人。 这是一个大约五十个平方,高约两米的洞窟,洞窟的四壁,在罗松溪打开的矿灯的照射下,到处是元素矿发出的深深浅浅的光芒。 特别是在洞窟顶部,是一大片黑的发亮的光泽,如同一片晶莹剔透的夜色,如同一个熠熠生辉的梦。 元素矿经过提炼能够获得元素晶,元素晶浓度越高,颜色越深。元素晶浓度超过60%,会便得极不稳定,缺乏民用价值。所以原矿如果有浓度过高的部分,反而要经过小心翼翼地稀释处理。 但物极必反,一旦浓度超过99%,元素晶会重新稳定下来,不但稳定,而且坚不可摧,变成这个位面上质地最为坚硬的天然物质。 而这种浓度无限接近饱和、漆黑透亮的元素晶,人工绝没有可能合成,只有经过大自然神奇的手段才会天然形成。 这种元素晶,被称为元素钻石,无论在提亚那位面的哪里,从人类大陆到矮人大陆到精灵大陆,元素钻石都是最稀有、最坚挺的硬通货。 这是一个没有被勘探出来的小矿洞,而且其中的元素矿,品质极高。 波比只觉得满眼都是小星星,而吵吵铁皮人则欢快地用飞快的元素不停叫嚷,“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 不说以元素晶为食的狗头人,即使是在人类世界,这个矿洞也象征着无法计数的财富。别的不说,单是矿洞顶这一片元素晶,其价值,大概已经够把整个塔尔塔镇买下来。 但唯独罗松溪,殊无欢愉之感。 因为这里不是祭坛。 找了整整一天,吵吵机械人指示的方向,一直不是祭坛,而是这个价值连城的漏勘的小矿洞。 …… …… “你不是说这个探测仪是用来找祭坛的?怎么到最后我就找到这么一个小矿洞?” “拜托,我一开始有没有跟你说,‘这个技术原来就是用来探矿的’。是你给我的信息,塔尔塔镇周围的矿全都被采完了,五十年前就没有剩下一颗,我才让你用这个法子来找祭坛的。” “不是我给你的信息,是你从我脑子里翻出的信息!矿采光是联邦说的,不是我说的。我就一小镇青年,怎么会知道他喵的联邦矿务局有没有漏过几个小矿洞没有发现?” “好好好,算我不好,以后再碰到有什么事情,我绝对不会再给你出主意,哼……再说了,你现在发现这个矿洞不也挺好,把矿采了远走高飞,离塔尔塔镇越远越好,从此也能算是富甲一方,修炼什么的再也不会缺资源,干嘛要跟这个血祭仪式死磕?” 干嘛要跟血祭仪式死磕?其实罗松溪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借着心里面和77斗嘴来舒缓心里的落差感。 接下去怎么办?时间还剩下三天,继续用探测仪找祭坛恐怕来不及了,难保附近还有其他没有被发现的小矿洞会干扰探测。 别急,线索还没断,那“巨头”和“麝香”虽然死了,但难保不能从他们留下的东西里挖到什么线索。 毕竟他已经咬住了那伙人的尾巴,两名成员死在他面前,他第一次离这个血祭仪式这么近。 他爬上洞窟顶部,用小刀小心地剜了两块元素黑钻下来,然后跳落地面,把小狗头人从一脸对元素晶的痴迷中拉了回来。 他将一块元素黑钻塞到波比手里,“记住这个矿洞的位置,先带我去见你们大长老,快!” 第三十二章 黑魔法 沿着一条逼仄的矿道一路往下,不知道拐过了多少个弯之后,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比塔尔塔镇中心广场还大的地下空间,往上挑空了至少有二十米高。 上百根巨大的圆木柱子,如同参天巨木般从地面支撑到穹顶,四壁则挂着一盏盏矿灯,将漆黑的地底空间照耀得灯火通明。 圆木柱子与圆木柱子之间,用宽约一米的木栈桥彼此相连,几百条木栈桥,构成了狗头人地下城阡陌交错的立体街道。 狗头人们生活的小屋,就悬挂在木栈桥的下方。罗松溪不停看到蹦蹦跳跳的狗头人们,欢快地圆木柱子上爬上爬下,欢快地在栈桥上奔行,欢快地从小屋上方的门洞里进进出出。 这座地下城里大约有三四千名狗头人,据波比说,这有可能就是狗头人最后的部落了。很难想象,凭这三四千具小小的身体,居然能完成如此宏伟的一座地下城的建造。 波比带着罗松溪沿着巨木攀爬而上,他们要爬到最高的那间小屋那里,去见狗头人部落的大长老。 一路上,不时有狗头人注意到罗松溪,爬过来朝着他大叫,“啊,卑鄙的人类,无耻的人类。” 这个时候波比会在旁边解释说,“这个人类和其他人类不一样,他是我们狗头人的朋友,他给我们带来了元素矿,还为我们干掉了发现地下城秘密的敌人。” 然后罗松溪掏出一块元素晶,扔给过来的狗头人,狗头人就马上转怒为喜,“哦,谢谢你,波比,谢谢你,不一样的人类。”然后捧着元素晶高高兴兴地跑开了。 罗松溪对这些小家伙们颇为感叹。 狗头人或许有许多缺点,比如胆小、怯懦、有些小狡猾,但他们无疑是这个位面上最单纯、最容易相信别人的智慧生命。 罗松溪想,如果不是被强大的人类欺负的太惨,他们或许会是这个位面上最快乐的生命。 抛开与狗头人第一碰面会遇到的不愉快,在后来与这些小家伙的合作中,罗松溪从心底里面觉得他们很可爱。 见到狗头人大长老的时候,大长老同样怒不可遏,“啊,卑鄙的人类,无耻的人类,快滚出我们的地下城。” 罗松溪翻手就是一块鸽子蛋大小、漆黑透亮的元素黑钻石送到大长老的面前。 大长老一只爪子捧不住,赶紧用两只爪子一起捧起,激动得下巴上的胡子一抖一抖,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哦,这是送给我的吗?” 波比不失时机地对大长老说,“尊敬的大长老,这位人类朋友有可以探测到元素矿洞的技术,他愿意和我们分享这一项伟大的技术。” 大长老在下一秒就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啊,你确实和其他人类不一样,你是我们狗头人的好朋友。” 在大长老位于整个地下城最高处的小木屋里,大长老欣喜地把玩着的那个陂脚的铁皮人。 狗头人们之所以会回到这里,一是因为这里是他们祖居的家园,二是因为他们相信人类抛弃这里之后,这里仍然会有不少人类漏采的矿洞。 但这些年来,狗头人的日子仍旧过得很苦。 狗头人是提亚那位面最好的矿工、挖掘者,但他们的探矿技术并没有多少高明的地方,几十年里,也只是依靠大海捞针的方法,找到过两个几十平方米的小型矿洞。 但矿洞里面的元素矿质量,都远没有罗松溪和波比发现的矿洞好,里面的元素矿只够紧巴巴地维持三四千族众勉强温饱的生活。 因此也怪不得狗头人们吃到一块元素晶就会快活地跟过年似的。 现在大长老听着罗松溪介绍吵吵铁皮人的功能,心情激动地无法用言语形容,有了这个可以探矿的铁皮人,可以让狗头人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是真切的对狗头人全族的恩惠,这也不难理解大长老会代表整个狗头人族群,把这个刚刚还被他称为卑鄙的人类无耻的人类,当成最真诚的朋友了。 “啊,我的好朋友,作为回报,你想要获得狗头人什么样的帮助?狗头人将全力以赴回报你的友谊。”大长老对罗松溪说。 “照理说,只要是包含传承里技术的物品,都是不允许外传的。把这个铁皮人给狗头人,我是承担了被监管程序制裁的风险的。你要记住,你欠我一个情。” 在罗松溪的脑海里,77正在嚷嚷着,但罗松溪没有理她,只是客气地对狗头人大长老说,“不要说得那么郑重,我只是想了解一些关于黑魔法,关于血祭仪式的信息。” 大长老捧着吵吵机械人的爪子一抖,明显可以看出,血祭仪式对于胆小的狗头人,至今仍然留着深深的心理阴影。但大长老还是鼓起勇气,开始向罗松溪讲述。 “三万年前,三十六种族随人类一起定居提亚那位面。黑魔法起源于三十六种族里来自索拉里斯位面的娜迦族。” “娜迦族世居海底,是守卫海底黑暗生物封印的第一道力量。当时执法全位面的精灵巡游者并没有禁绝娜迦族使用黑魔法,但与娜迦族约法三章,所谓黑魔法不外传,不上岸,不对地面生物使用。” “娜迦族严守约定,因此在提亚那位面最早的历史中,生活在陆地上的种族,甚至不知道黑魔法的存在。直到一万两年前的大灾变中,娜迦一族因为被你们人类放弃而灭族,可黑魔法却并未因此散失,反而在此后地表生物的反攻中传扬了开去。” 狗头人大长老为显示他的真诚,一上来道出的便是这个位面上最鲜为人知的秘辛,罗松溪听得似懂非懂。 他没有系统性地接受过通识教育,对位面历史不算了解,只是通过闲时读的一些书籍了解过一些—— 一些大事件他是知道的,比如提亚那位面的地底下生存着邪恶的地底生物,他们每过几千年都会冲破位面封印进攻地表,被称为“黑潮”。 位面上的各种族、国家之间平时并不见得有团结,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团结起来,共同抵御黑潮。 地表生物与黑暗生物的争斗,是这个位面上最核心的冲突,黑潮也是整个位面最惨烈的时光。 只不过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黑潮只存在于历史里。因为黑潮之间的间隔时间太长,大多数人,其实都很难生逢其时。 以及一万两年前的那场大灾变,罗松溪也略知一二。 那一次黑暗生物几乎占据了整个位面,虽然最后仍旧被赶回地底,但地表世界也因此元气大伤,几乎所有的历史与传承都就此断绝,以至于那场大灾变之前漫长的历史,现在的人们几乎一无所知。 所以罗松溪对“三万年前三十六种族随人类一起定居提亚那位面”,以及黑魔法的起源与闻所未闻的娜迦族,全都一无所知,这些都是大灾变前的位面秘辛。 可狗头人为什么会知道大灾变前的秘辛呢?罗松溪露出疑惑的表情。 大长老察觉到罗松溪的疑惑,解释了一句,“我说的可能和你们历史书上的不一样,不要怀疑,狗头人是那场大灾变中,唯一保留下来了历史传承的种族,如果说还有一个种族完整地知道提亚那位面整个三万年的历史,那就只有位面狗头人了。” “每个狗头人其实都是行走的历史书,只不过这里面的许多历史,是你们人类不愿意公诸于众的罢了。” “说回到黑魔法,前面讲到一万两千年那场大灾变后,幸存的地表生物终于向黑暗生物发动了反攻。在反攻中,精灵巡游者默许了黑魔法第一次在陆地上大规模使用,但在战后,他们发起了对黑魔法的清算,将黑魔法禁绝。” “当然,这是精灵巡游者的职责所在。当初人类与三十六族共同订立位面基本法并交由精灵巡游者世代执行,其中第一条是各种族平等,第二条就是严格禁绝能够让个体发挥出远超自身修为之力量的功法与技术。” “虽然这第一条执行得不怎么样,但这第二条,千万年来一直被精灵巡游者严格执行着,即使经历了大灾变也没有断绝。而黑魔法,恰恰就是通过大型的祭坛法阵与祭祀仪式,藉由某些媒介与传说中的神灵进行沟通,从而撬动巨大的、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一名娴熟的祭司,即使没有半分修为,也可以撬动甚至与半神、真神对抗的力量。” “所以,黑魔法被禁,不是因为它的黑暗与邪恶。当然,要沟通神灵的力量,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黑魔法中的媒介,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鲜血与灵魂,因为传说献祭这类东西更容易取悦神灵。但反过来想,哪一种力量修炼到高深处不会成为邪恶的大杀器?” “力量永远没有正邪之分,黑魔法被禁,是因为精灵巡游者认为黑魔法难以驾驭,就像一个小孩拿着一把绝世神兵一样危险。” “而黑魔法也没有失传,只是被精灵巡游者封存了起来。此后历次黑潮,每当形势危急之时,精灵巡游者总有办法让黑魔法泄露出去,然后到战后再重新禁绝、收回。” “最近一次黑潮,地表生物联军的领导者吉尔·冈萨雷斯,被困在现在的吉尔斯都,为了突围,他在选择牺牲自己和牺牲盟友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用从精灵巡游者那里得到的黑魔法血祭仪式,在我们狗头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献祭十万协同参战的狗头人为代价,轰开一条空间通道,让他的人类大军得以突围。” “狗头人经此一役,几乎亡族。我们躲过了一万两千年前的大灾变,却躲不过你们人类领袖在背后下的黑手。如你所见,我们这里,可能是最后一支狗头人部族,以数千族众,苟延残喘至今。” “狗头人对人类深深恶意就来自于此,这是一个自私到无可救药的种族。”狗头人大长老的胡子重新开始发抖。但最后,抖动还是平息了。 “我们是多么希望,人类的领导者能是像你这样高尚的人类,我的人类朋友。”大长老对罗松溪说,“但根据历史,这是不可能的。凡是高尚的人类都不可能成为领袖,他们都在成功之前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第三十三章 蛇舌 狗头人大长老像其他狗头人一样胆小而单纯,但这并不影响他作为很可能是最后的狗头人的领导者的渊博和睿智。 特别是回到他最为熟悉的历史领域,他一扫之前的无措侃侃而谈,一番话里,他既让罗松溪对黑魔法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也让罗松溪领略到大战之中人性的残恶。 不过罗松溪认为,这里面多多少少有些大长老主观的怨念在里面,大长老的有些说法,他也并不以为然。 只是现在的罗松溪不知道,在他之后的人生中,他要面对许多次甚至更为恶劣的人性危机。 现在的他,只是继续诚恳地问狗头人大长老,“那我要如何阻止一场黑魔法呢?” “黑魔法强大,但弱点在于过程十分复杂。黑魔法三大要件,祭坛、媒介、祝祷,缺一不可,而且还必须等待合适的沟通神灵的时机。”大长老缓缓道。 “破坏祭坛、阻断媒介、打断祝祷都可以阻止黑魔法。但我建议你从祭司身上着手。一场黑魔法仪式,从开始布置到最后的吟唱,必须是同一名祭司主持,当中不能换人。所以找到这名唯一的祭司,就等于阻止了仪式。” “而祭司相对好找,只要他们张口,就能分辨出来——为了能模仿娜迦吟诵那些古泰坦语的音节,他们必须承受手术,将舌头从中间割开,形成像蛇一样的分叉。娜迦人首蛇身,他们的舌头也是像蛇一样分叉的。” “找到蛇舌人,就是找到祭司。”大长老总结道,“你现在就可以回忆一下,有没有碰到过类似的人,或者谁永远是即使说话也尽量不张大嘴巴的。” 罗松溪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他是记得曾经接触过某个人,说起话有些类似的怪异,不是“巨头”或者“麝香”,这两个人的尸体他检查过,舌头并没有异常……这个人应该与自己的接触极少,他无法想起这个人确切是谁。 “别问我,”77也嘀咕了一句,“记忆这玩意儿我和你是共享的,我刚刚搜索过了,这一块的记忆太模糊,没法确定是谁。或许是你最开始在查拉斯特所在的祭坛那里接触到那些灰衣人中的一个,他们里面肯定也有祭司,但应该早就被炸死了。” 罗松溪也倾向于这种可能,他真诚地向大长老致谢,并提出还想看一看之前狗头人第一次捉住“巨头”和“麝香”时,他们身上被搜出来的东西。 大长老自然不会拒绝,不一会儿,便有狗头人把东西递了上来。罗松溪一一仔细验看——矿灯、水壶、最普通的元素手枪和刀具……没有什么可以提供进一步线索的东西。 唯二稍许有些价值的,一是一份地图,迄今为止罗松溪看到过最详细的塔尔塔镇地下矿洞的地图,纯手绘。 塔尔塔镇地下如此繁复的坑道,要测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要花多少心血下去。 只是地图的最下方还未完成,但隐隐指向狗头人的地下城。 这幅地图信息量很大,首先,地图的持有者应该原先并不知道地下城的详细位置,这证明祭坛开始布设时他们并没有找到地下城,那么祭坛就应该并不在这一区域。 其次,地图的指向说明他们一边在布设祭坛一边在寻找到地下城的踪迹。但狗头人与这场血祭又有什么关系? 另一件东西是几盒火柴。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火柴,只是火柴盒上印了一个时髦的女郎,下面印了一行小字:弥赛亚·莉莉。 罗松溪沉吟了一会儿,将地图和火柴盒收进空间盒,便起身向大长老告辞。 大长老欲言又止,罗松溪知道他关心的事情,握住他那毛茸茸的爪子,说,“探矿机械人就送给你们了,至于发现的那个矿洞,我等会儿会去取走一些元素黑钻,剩下的都留给你们,毕竟采矿、冶炼,我都不会。以后再有发现矿洞,等以后再说。” 大长老颤巍巍地怀里掏出两枚晶莹剔透的果实。 “这是狗头人召集族人的信物,拟态元素果。但狗头人已经没有族人可以召集了。”大长老对罗松溪说。 “这两枚拟态元素果就给你吧,如果你需要帮手,可以捏碎一枚埋在土里。我们闻到果子的味道,一定会举全族之力来援助你。” …… …… 回到地面,天光已经再一次放亮。在地下待了一天一夜之后,乍一见阳光,罗松溪觉得有些眩晕。 他想起从被传承盒扎晕之后,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过觉了。也亏得昨天被狗头人打晕了一次,令他强制休息了几个钟头,否则恐怕精神力已经透支,撑不下去了。 可时间偏偏容不得他半点耽搁。 回地面的路上他已经将接下去的行动略微规划了一下,虽然被77嘲笑为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但77给出的有技术含量的方案明显已经失败了。 回到塔尔塔镇,他直奔治安署。推开门,鲍勃却不在,只有眉清目秀的维斯塔坐在办公桌前一个人画画玩。 “鲍勃呢?”罗松溪张口就问。 维斯塔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还没上班呢,你知道的,鲍勃从来不肯早哪怕一分钟进办公室的。” 罗松溪也看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三分钟,他想坐下来等一会儿。 没想到维斯塔又说,“你估计等不到他,他今天上班应该会直接去查案子。” “镇东头的老茨威格不见了,本来镇上一个孤老头子消失一段时间,没人会放在心上的,说不定是趁生命的最后时间四处旅行去了。可鲍勃非说这件事情不对劲,将老茨威格定性为失踪案,要查下去,还要我们不要插手。但我觉得这说不定是他偷懒不来上班的借口。” “老茨威格?”罗松溪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对这人的记忆。 “是呀,”维斯塔说,“年轻的时候在矿务局搞测绘的,人称地下矿道活地图。可惜啊,他画的那些矿道地图再也没有用了……” 矿道地图!也只有老茨威格这样的人,能够画出这样精细的矿道地图。 鲍勃明显还是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这个胖子虽然懒了点贪了点,但办案能力是不差的,他已经想到了如果要在地下架设祭坛,那肯定需要地下矿道的地图。在这个时间点上,老茨威格消失,明显充满疑点。 罗松溪从空间盒里取出那卷地图,丢在维斯塔面前,“把这卷地图想办法送到鲍勃手里,确认一下这是不是老茨威格的手笔。如果是,那么老茨威格很有可能是被绑架了……甚至已经遇害了。” 维斯塔看到这卷地图也吓了一跳,问罗松溪,“这……是从哪里来的?” 罗松溪从空间盒里抖出两个大袋子,划开袋子,赫然是两具尸体。 “从这两个人身上拿到的,”罗松溪指着两具尸体说,“第二件事情,请你帮我给这两个人画幅画像。” 维斯塔作势欲呕,罗松溪翻手掏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颗鸽子蛋大小,黑得像黑夜、却又闪烁着如太阳般灼眼光芒的晶石。这是这个位面上最稀有、最保值的硬通货。 “从现在开始,治安署给我二十四小时加班,这颗元素钻石就作为你们的加班费健康补贴睡眠补贴等等所有费用。” “哇,这个……价值几百万……有可能是上千万……我马上行动,老板。”维斯塔满眼亮起小星星,令罗松溪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狗头人变的。 他从椅子上蹭地跳起来,端起笔和画板就开始作画。 “还有,你这两天,想办法策划一起检查,针对镇里所有人的强制检查。人手你自由雇佣,反正有这么多钱在这儿。” “主要检查两样东西,一是身上有没有乌龟的纹身,二是舌头正不正常,有没有开叉。” “对了,再买一只飞隼,镇上肯定有,出高价买。一旦有发现,第一时间用飞隼向我汇报情况。” 驯养的飞隼是联邦目前效率最高的通讯工具,价格不菲。但在一颗元素黑钻面前,应该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第三十四章 西星城轶事(上) 从治安署拿了画像出来,罗松溪直奔镇长办公室。但镇长办公室大门紧锁,无人回应,吉恩镇长不知道哪里去了。 罗松溪皱起眉头,就在这时,他听到背后有人在叫他。 回过头去,背后是他的隔壁邻居,自他搬来塔尔塔镇便与他相熟的公务员小姐姐琳达卡。 琳达卡是镇政府的政府办主任,但她在塔尔塔镇更著名的身份是“塔尔塔之花”。 琳达卡比罗松溪大六岁,长着这西部边陲小镇少有的温婉美貌。她身材高挑,比罗松溪几乎要高一个头,此时正亭亭地向罗松溪走来。 “吉恩镇长昨天晚上被西星城来的人带走了,罪名是涉嫌诽谤联邦公务人员。”琳达卡对罗松溪说。 罗松溪“啊”了一声,正待发问,琳达卡已经走到罗松溪跟前,俯身摸了摸罗松溪的发尾,批下来的长发上飘扬的芬芳缓解着少年身上的焦虑。 “吉恩镇长说,这事不怪你,举报是他自己做的决定。而且他说他不会有事,联邦毕竟是个法治社会。” “恰恰对方这么做,证明他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应对,因此更不用为他担心,”琳达卡说道,“但他被带走前,特地找了我一趟,他知道我和你熟,让我带些话给你。” 罗松溪点点头,听琳达卡继续说下去。 “他把血祭仪式的事情都跟我说了,他说一开始听了你的话没放在心上,后来鲍勃治安官找他聊了一回,列举了不少疑点,他才意识到塔尔塔镇确实面临一场大危机。” “但他说他已经做不了什么事情了,很是后悔,于是拜托我在他不在的时候代理镇长的事务,在镇上做一些事情。” 罗松溪叹了口气。老镇长人是不错,但在官场上一旦陷入权谋之囿,难免就会疏于实务。况且把这样的担子压在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身上,未免也有些残忍。 不过罗松溪也清楚,塔尔塔镇的政府里一共就没几个人手,要找到靠谱负责的更少。 “镇长交代你的事情,是让你去西星城寻找联邦国土安全委员会的帮助。”琳达卡说着,拿出一张纸条递到罗松溪的手里。 “这个人……我认识,是联安委西北办调查科的一名探员,叫尼尔,这是他的联系方式。” 联安委……罗松溪有些心有余悸,不由问了一句,“是真的联安委探员吧?姐姐你怎么认识他的呀?” 琳达卡脸上微红,但还是轻声向罗松溪解释道,“以前……镇长的一个朋友通过镇长牵的线,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只见过一面,不过留了联系方式。” 看得出来,能把这层关系都拿出来,还是需要不少勇气的。 罗松溪觉得有些尴尬,所幸琳达卡看上去并未介意,继续说道,“镇长说,塔尔塔镇虽然鲜有人管,但联邦毕竟是一个制度成熟的国家。有人要搞这些事情,打的肯定是信息差,哪怕到他们仪式开始前的最后一秒,只要国家机器肯介入,他们就没法成事。” 罗松溪点点头,“我本来就打算去西星城,找到一条线索与那里有关。”他把纸条认真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另外,镇长交代我的事情,是让我在不传播恐慌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在跨年节到来之前,把镇上的居民疏散到远处。可是我从昨晚一直做工作到现在,很难……毕竟大家都希望在自己家里过年。”琳达卡有些为难地说,“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呀,”罗松溪颇为兴奋地说,“我来找镇长为的就是这件事情。本来没什么办法,现在有了。虽然是个笨办法。” 他的手往空间盒上按了按,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元素黑钻,然后又是一颗,足足掏出五六颗。晶莹剔透的光芒闪着一脸不可思议的琳达卡的脸。 “联邦有句谚语,叫有钱可以让高贵的巨龙为你推磨。我发现了一个联邦漏采的矿洞,发了笔小财,这些应该能值个好几千万。我想有了利益的推动,应该不难说服居民离家了吧。” 告别了捧着一手的元素钻石,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琳达卡小姐姐,罗松溪终于准备出发前往西星城。 离开塔尔塔镇之前,他听到镇中心广场的大喇叭里,传出维斯塔那有些尖尖的声音: “所有的居民请注意!所有的居民请注意!接上级部门通报,目前在西星州范围内发现大规模烈性传染病。为控制疫情,现镇卫生署联合治安署,将对每位居民进行强制性体检。” “检查很简单,只要对着我们的仪器,张大嘴,哈一口气,就能确定你是否患病。” “再强调一遍,检查是强制性的,拒不接受检查者,治安署有权将其隔离看管,并进行进一步全身检查。请广大居民配合……” 罗松溪无声地笑了起来。有钱能不能使巨龙推磨他不知道,但起码可以让维斯塔这些人迸发出最大的潜力。 在经过他那么多天独自一人的瞎忙活之后,他看到对抗血祭的事情,终于走上了充满希望的轨道。 虽然参与者都是一些和他一样的小人物,但他相信,塔尔塔镇一定可以平安度过这场危机。 …… …… 在西星州的东南角,有一块狭长的区域一直向东延伸到相邻的西陆州的腹地。这是西星州唯一一块适合耕种平原地型,西星城就座落在这块狭长区域的顶端。 西星城是西星州的首府,和西星州其他已渐成荒原的地方不同,西星城一直以来都是联邦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千年以降,塔尔塔地区富庶的元素矿产业培育了西星城异样的繁荣。 自塔尔塔镇发现元素矿以来,联邦一代又一代、数以亿计的年轻人,怀揣着梦想与一颗壮志难酬的心,从四面八方奔向西星州,他们当中,有的一辈子都只是矿道里的产业工人,少数人实现了当初香车美女的梦想,还有极少数人,成了叱咤风云的产业大亨。 但无论是哪种人,“去塔尔塔淘金,到西星城消费”都是他们共同的生活方式。所以论底蕴论积淀,西星城或许比不过首都圣约翰堡,但是论顶级消费的水准,论一掷千金,没有地方比得上西星城。 这里有全联邦最豪华的酒店,最堂皇的购物中心,最有名的赌场,以及最奢靡的夜店。 即使在塔尔塔镇的矿脉枯竭之后,大部分矿业大亨也都舍不得离开西星城的纸醉金迷,他们只是将资本转移到其他产业,比如投进西星城建更豪华的酒店,更堂皇的购物中心,更有名的赌场,更奢靡的夜店。 所以西星城的繁华丝毫不减当年,只是在西星州其他地方日渐荒凉的映衬下,西星城如同一片荒芜沙漠上陡然耸起的一座高塔,显得突兀而畸形。 繁华的背后,是西星城的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并且异常强大。即使剽悍如西风匪,也绝不敢让他们的任何一只马蹄,踏入西星城周围一百公里的范围之内。 所以不得不说,敢揭西星城官场盖子的吉恩和《联邦邮报》女记者,内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大。 罗松溪其实在失去双亲之前,都一直在西星城周边的卫星镇长大,但自从随老约翰搬到塔尔塔镇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西星城。 所以当他走进西星城最繁华的街道白夜大街旁,最大的夜店“弥赛亚”的时候,心中充满了一种由好奇、茫然、紧张、无措等等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的不适感。这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 从早到晚的赶路,来到西星城,罗松溪首先选择的,并不是去找琳达卡那位在联安委工作的相亲对象,而是先来到了弥赛亚,也正是这个原因—— 常年以来的经历,令他习惯的是荒原之上那个无序的、靠自己的刀子和智慧去解决问题的世界,而不是看似秩序良好、实则由各种隐形大佬在幕后操纵的纸醉金迷的世界。 所以他下意识地将与联安委的接触往后推,想看看凭自己的努力能够先调查出点什么。 总体而言,罗松溪是个不守法联邦好公民。 从小就在西星城周边长大,罗松溪不可能不知道西星城最著名的夜店弥赛亚,也不会不知道弥赛亚那个充满恶趣味的规矩—— 在店里点过哪位姑娘,就会收到一盒上面印着这位姑娘画像的火柴。西星城的不少风流贵公子,甚至以集齐弥赛亚所有的火花贴为乐。 弥赛亚·莉莉,证明“巨头”和“麝香”,或者起码是其中的一人,是这位叫做莉莉的姑娘的常客。找到莉莉,说不定就能找到关于这两人身份的线索。 这里就是弥赛亚,复古的酸枝木大门里,响彻着节奏感不断变换的迷离音乐,阔大的舞池里各色炫目的元素射灯,与昏暗的环境,并不矛盾地组合了一起。各种各样令人熏然的酒香,与无处不在的撩人心弦的香水味混织在一起,营织出一种令人错乱却甘愿沉迷的奇幻场景。 第三十五章 西星城轶事(中) 塔尔塔镇不是没有夜店,但逼仄昏暗的舞池里,除了目的性极强等待小姐上前来推销自己的男青年外,就是百无聊赖靠扭动自己发泄更年期多余精力的大妈,她们用一种健身操般的舞步证明自己才是小镇的舞池之王。 当然罗松溪不会料到,多年以后,当位面战争胜利之后,一群欢庆的塔尔塔大妈,在首都圣约翰堡的共和广场上翩然起舞,她们的舞姿轰动一时,引起无数人竞相模仿,从而诞生了一种载入史册的舞种——广场舞。 比起泡夜店,领着联邦失业金,整天无所事事的塔尔塔人,更喜欢靠打牌来打发他们大把大把的时间。 所以塔尔塔镇最多的娱乐场所,叫做棋牌室。生于安乐,死于牌桌在塔尔塔不是说说的。只要棋牌室能开门,塔尔塔人就会觉得自己是快乐的。 后来即使在罗松溪走遍了位面上大多数的地方以后,他也一直在想,像塔尔塔这样物资匮乏,但低欲望、生活平均的地方,与那些高度发达,但贫富差距极大的大城市,到底哪一种代表着文明进化的方向? …… …… “第一次来吗?” 一个甜美的声音将罗松溪拉回到西星城奢靡的现实中来,那是一位长相可人的服务生看出了罗松溪的不适,试图用自己的声音来为他化解这种不适,“随便坐吧,请问想要些什么?” 场子里很吵,为了让罗松溪的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女服务生的双唇几乎凑到了罗松溪的耳边,于是她说话呼出的气息自然而然地喷吐到他的耳朵上,让他一阵心悸,脸上泛起潮红。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显得镇定一点,罗松溪用力握紧双拳,用一种他自认为非常平静的声音用力答道,“我想找一位叫莉莉的姑娘。” 女服务生退后了一步,心中充满了对眼前这名土包子的鄙夷。 弥撒亚是一个讲情调的地方,年轻的姑娘们如蝴蝶般在舞池里穿梭,虽然也都是明码标价的,但都要你拿出金钱和魅力,将姑娘吸引到你身边来。 哪有一上来就直接指名道姓要姑娘的?把弥赛亚当什么地方了? 但良好的职业素养仍然令她保持着礼貌,只是显著降低了自己声音中的感情色彩,“对不起,莉莉小姐已经离开这里了。” “啊,”罗松溪追问道,“那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女服务生终于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不软不硬地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提供美酒与音乐,但不提供寻人服务。” 罗松溪低头想了下,在荒原上要打听什么消息,只要塞出足够分量的钞票,便永远没有秘密可言。他不知道这一招在这里有没有用,但他只会荒原上的那一套。 于是他决定试一试,他从空间盒里搜罗起身上剩下的大面额现金,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想塞到女服务生手里,一边塞一边说,“姑娘,行个方便……” 可女服务生看见罗松溪霍然站起身来,吃不准他要做什么,又看到他伸手过来,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两步。 可她背后,邻座的一名瘦高青年,正好端了杯酒从舞池那边回来,女服务生退后的那两步,正好撞在他端酒那只手的手肘上,一杯酒劈头盖脑地全部泼在了他的脸上。 瘦高青年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女服务生的衣领,怒斥道,“贱货,干什么呢?” 女服务生看清那名瘦高青年的脸,认识他叫朴英男,是依附于弥赛亚背后的老板而生的一伙混混的头目。她知道朴英男是个狠人,和弥赛亚老板的公子又有些关系,这时她不会恼恨朴英男扯她骂她,只会恼恨土包子罗松溪害她出丑。 她嘴一抿,马上便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指着罗松溪对朴英男说,“英男哥,他到场子里来捣乱,他……对我动手动脚。” 朴英男把目光投向罗松溪。 西星城是个讲规矩的社会,混混们要生存下去,捧高踩低是最基本的本领。瘦高青年一眼就认定罗松溪是个初来西星城见世面的乡巴佬,可以往死里踩的那种。于是放开了手里的女服务生,朝罗松溪露出了一个很残忍的表情。 朴英男不是负责给弥赛亚看场子的。弥赛亚里看场子的事情,连同场子里处于灰色地带的生意,都是交给绿狮子帮的绿皮地精在打理。这是联邦商人惯用的操作手法,这样场子里即使出了什么事情,也能把自己摘干净。 他其实只是弥赛亚老板家某一位少爷的跟班。今天晚上少爷据说有高大上的事情要忙,不想他跟着,他便得空来弥赛亚愉快地喝个酒,没想到竟然被一杯酒泼在脸上丢了面子。 他寻思着现在看场子的绿皮地精越来越不给力了,连这种土包子都敢来弥赛亚捣乱,看来是时候扬一扬他英男哥的威风了。 他提起一个热水瓶放到桌上,身边立刻有三个手下站了起来。 “敢到弥赛亚撒野……还害我被泼了一脸的酒水,你们去把这瓶开水泼到他脸上,一滴也不能洒了,然后把他给我丢出去。” 旁边真正负责看场子的两名绿皮地精这时听到动静,将目光投过来。 朴英男做了一个很嚣张的制止手势,“放心,打坏了东西,我照单全赔。有人受伤,我绝不会少一分钱医药费。不会跟你们店里有半毛钱关系。” 朴英男本来就是熟人,夜店里打架也是寻常事,况且绿皮地精也清楚朴英男选的那瓶水是白天就放在那儿的,顶多还有点温热。 就凭朴英男那尿性,也不敢在弥赛亚搞出什么真正出格的事情,不过是踩踩外地人摆摆威风罢了,于是便不去管他。 只是旁边还有不明就里的看客,开始为这个还一脸稚气的娃娃脸少年叹了口气,唉,还未成年吧,这一瓶开水泼上去,这么嫩的一张脸就要被毁容了,就算赔再多医药费有什么用? 可他们都不知道,这个一脸稚嫩的少年,十岁的时候就杀过人,现在更是旷野上凶名赫赫的“收割者”,两只酒窝一张娃娃脸的伪装下,藏着一颗比同龄人强大不知多少倍的心脏。 看着缓缓逼近提着热水瓶的大汉,罗松溪自然被朴英男的嚣张所激怒,但心中却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弥赛亚的氛围令他感到陌生而不适,但这才是他最最熟悉的路数啊。 朴英男下巴仰起,示意手下一起扑上,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开水浇在人脸上的惨叫声。三个混混恶狠狠向罗松溪围过来,他们还在防备罗松溪会趁他们不备夺路而逃。 但形势的翻转只在一瞬间。 却看到罗松溪一弯腰,已经把面前的一两百斤重的大理石圆桌掀了起来。 一两百斤的圆桌在他手里却轻得像个酒瓶。他就是像抡酒瓶一样把大理石桌抡动了一下,桌沿带着巨大的势能与冲在最前的混混迎头相遇,混混脑袋上顿时肉眼可见地凹进去一道凹痕。 于是一条比罗松溪要高一个头,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大汉,哼都没哼一声,就昏了过去,头上这才缓缓开出一朵鲜花。 第二个混混还没来得及倒吸一口冷气,罗松溪已经一头扎到他怀里,左臂将他的一条胳膊夹在肋下,右手一推一甩,他的那条胳膊立刻如面条般软了下来,臂骨起码断成了三四截。 他那只手里拿着的,本来要用来泼罗松溪一脸开水的热水瓶,就落到了罗松溪手里。罗松溪手舞热水瓶,向第三个混混挥去。 混混一弯腰,倒是躲过了这一热水瓶,但他身后的朴英男,却被热水瓶迎面撞上。 热水瓶胆哐啷粉碎,一整瓶开水泼在了朴英男的脸上,一滴也没有洒。 舞池里的音乐停了下来,众人吃惊地看着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朴英男抱着脸蹲下,发出杀猪般的喊声。 朴英男此时已经完全起不了反抗的心思,心里想的只有,我明明拿的是一瓶已经放凉了的水,怎么他妈的还这么烫啊。 罗松溪扔掉手里的热水瓶,摊开原本紧握的左手,里面是一沓大面额的纸币,约摸有一两万的样子。 “我没有来捣乱,也没有要对她动手动脚,”少年指着那名正在往角落缩的女服务生,“我只是想让她行个方便,告诉我一名叫莉莉的姑娘到底在哪儿,我找她真的有要紧事。” 他把纸币往朴英男身边一扔,抓住他的手臂反剪过来,“现在正好,你看上去和这家店很熟的,你知不知道莉莉在哪儿?” 朴英男又是一通惨呼,边嚎边说,“我不知道……啊啊啊……我只是听人说,弥赛亚前两天跑了个姑娘,跟一个外地来的小子私奔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讲的那个莉莉……” 罗松溪还待继续问些什么,却听到侧上方传来一声低喝。 “够了,放开他。无论如何,弥赛亚还是个讲规矩的地方。” 第三十六章 西星城轶事(下) 罗松溪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名绿皮地精正站在一楼通往二楼的大楼上,身边跟着几名地精和人类的手下,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绿皮地精的身高通常都不到一米,这名绿皮地精还是一名老者,绿油油的脑袋上光光的,头发都已经几乎落光。但偏偏站在那里,却有一股油然而生的上位者的威势。 绿皮地精看到罗松溪看过来,向他点了点头,语气稍缓道,“在下阿道司·赫胥黎,目前忝为这家店的经理,也是绿狮子帮在西星城的负责人。” “这位年轻人,我知道道理在你这边,但也请适可而止。若真有要紧事要寻那莉莉姑娘,不妨到楼上一叙,别妨碍了其他客人的雅兴,可好?” 阿道司·赫胥黎朝罗松溪肃了肃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绿狮子帮是联邦公认的第一大帮派,控制着联邦规模最大的走私生意,也是联邦地下秩序的掌控人。 同样是帮派,绿狮子帮历史之悠久,实力之雄厚,在政府内部的背景之深,是西风匪这种新兴的匪帮,拍着西星马也赶不上的。 绿狮子帮在西星城的负责人,这个位置相当有分量。地精老者的话说得客气,但分明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口气。 罗松溪也没有理由拒绝,他是真的想找到莉莉。况且对于他来说,和黑帮打交道……他已经跟黑帮打了好多年的交道了。 他双手一拱,朝阿道司施了个黑帮通用的礼,然后跟着他上了楼。 舞池的音乐重新恢复,朴英男在唯一一个完好的手下搀扶下灰溜溜地离开,弥赛亚看起来重新恢复了秩序。 这样的情节其实在弥赛亚很常见,但不常见的是,赫赫有名的西星城“地下皇帝”阿道司·赫胥黎竟然亲自现身,还客客气气地把闹事的少年请到了楼上。 弥赛亚的常客们,纷纷猜测起那个少年的身份,土气、稚嫩却暴力的少年,随着阿道司的这一肃手,在众人眼里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仿佛从一开始便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 …… …… “你敢保证,你说的话千真万确?” 在弥赛亚顶楼的一间贵宾间里,阿道司驱走了手下,与罗松溪单独而谈。 阿道司的问话沉稳而老练,三言两语便引导罗松溪将这些天他追查的事情全盘托出——除了狗头人与地下城的存在。 罗松溪本也无意隐瞒,他认为事涉黑魔法,即使是西星城的黑帮大佬,也是值得寻求帮助的对象。 他朝阿道司诚恳而坚定地点点头。 “这么说,你这次来西星城,主要任务是来寻求那名叫尼尔·波兹曼的联安委探员的帮助。可你还是更信赖你自己的能力,便先跑到弥赛亚来想顺着那几盒火柴的线索继续查下去?”阿道司又问。 罗松溪再次点头,并迫切地问他,“那么请问,那位莉莉姑娘,到底现在在哪里?” 却没想到阿道司脸一沉,斥道,“胡闹。”他打了一个响指,清脆的声音回荡开去,几名手下推门而入。阿道司指指罗松溪,“把他给我带下去,关上几天。” 罗松溪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这位一直客客气气、看上去极有涵养的黑帮大佬,会说翻脸就翻脸。 但他仍旧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阿道司话音刚落,几名手下还未有行动,他已经侧翻飞退。 阿道司对他的反应速度似乎也颇为吃惊,但只是一刹那的错愕之后,这位黑道大佬已经拔出一把手枪,坐在沙发上身形不动,抬手就是三枪。 连瞄准动作都没有,随随便便的三连发,而且看上去打得极蠢,只有一发火球是冲着罗松溪去的,其余两发飞行的方向,都离罗松溪相去甚远。 但身处火球夹击中的罗松溪心里清楚,这三发火球,已经把他的退路完全封死。 他从未见过将枪玩得如此出神入化之人。 他要躲开这三发火球,唯一能做的动作就是急停转身躲避,而这个方向,正是绿狮子帮打手所在的方位。 但他没有选择,只好折返方向,被老地精的枪赶着,向那些打手的方向靠拢。 扑扑扑三声,火球击空,分别打中两只花瓶和一盏壁灯。如果罗松溪注意到这三发火球最后击空的落点,势必会更加震惊。 阿道司在射击之前,不仅用这三发火球封死了罗松溪所有的退路,居然还清楚地选择了这三发火球最后射中的位置——尽量使火球对于这间房间的破坏降到最小。 他可能想的是,在抓住罗松溪之后,这间房间换两盆花一盏灯,就可以马上继续做生意了。 但罗松溪已经没有余裕注意火球的落点,他已经正面面对一众绿狮子帮打手的攻击。 这些打手也都不简单,起码都是低阶的武者,手按脚踢要拿住罗松溪。 电光火石间,罗松溪左手格了一名人类大汉的一记手刀,左腿屈腿和一名绿皮地精拼了一腿。 人类那一手刀倒还好,那名绿皮地精虽然矮小,腿劲大得惊人,罗松溪的左腿小腿骨一时间痛到仿佛不存在了一般。 但他借着这一腿的力量,左脚一蹬,惩戒之力在全身流转,身体以一个仿佛违反力学原理的转折向后飘飞,再次拉开了与这些打手间的距离。 他的目标,是贵宾室那阔气的大落地窗。 他向大落地窗冲去,余光瞟过仍然坐在沙发上的阿道司。 贵宾室里的沙发是为人类设计的,矮小的地精坐在上面腿都够不到地上,看上去有些滑稽。但阿道司坐在那里,他的神色与气度却足以打消任何人觉得他滑稽的念头。 罗松溪看到他的枪搁在手边,枪管里冒着热气。任何设计的元素手枪,最多只能连发三枪,然后要等枪管冷却后才能再次使用,否则枪管会因过热而变形甚至熔化,枪法再好也没有用。 罗松溪认为他的枪不会例外。 但是在下一秒钟,阿道司简简单单地又掏出了一把元素火枪。 扑扑扑又是三枪,与上一轮如出一辙。大落地窗离他仅有一米的距离,但飞舞的小火球令罗松溪充满了绝望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叮”—— “惩戒之力经过脾脏注入左腿,左腿侧弯,对,就这个姿势,引导身体下沉,好,现在惩戒之力倒流,经肺部再转心脏,准备发力。你可能会受点伤,但绝对能脱身。后背发力!” 追着罗松溪飞过来的那发小火球眼看就要击中罗松溪的前胸,持枪的阿道司面露诧异之色,他在疑惑这名少年为何不转向闪躲。 但下一刻,罗松溪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动了一下,火球堪堪擦着他的左腿外侧飞过,在他左腿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 但与此同时,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罗松溪的后背已经撞在大落地窗上,窗玻璃整块碎落,他穿过碎落的玻璃幕墙,已经纵身跃下楼去。 自从隆重推出的“祭坛探测仪”未能找到祭坛之后,77变得沉默了许多,似乎感觉她受到了深深的挫败。 罗松溪跳出窗户,心情大好,在空中问77,“你终于肯出来了?是因为我受到了致命威胁所以给出提醒?” “不是!”77怒道,“第一,你没有受到致命威胁,那个老地精根本不想杀你,甚至不想让你受伤,否则他第一轮开枪你就死了。” “第二,这哪里是提醒?我从传承里一套黄金阶才能修炼的身法里,找出一个你青铜阶能使用出来的动作,令你完美规避掉这发火球,你知道这个计算量有多大?如果我有头发的话都已经算得掉光了!你居然说这只是一个提醒?”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系统给你开的挂是很厉害的!上次没找到祭坛,是你自己蠢,给出的情报错误!” “哦……你把你开的挂吹得再厉害,可我还是受伤了呀……”罗松溪弱弱地说道。 然后他决定自己给自己开了个比较稳当的挂。 贵宾间在弥赛亚的五楼,加上弥赛亚为了够气派,一楼的大厅足足挑高了十五米。从落地窗撞出去,离地面起码三十米的距离,要换做别人,早就摔成肉饼了。 所以必须要开个稳当的挂把自己挂在空中。 罗松溪一按空间盒,那把大黑伞已经到了手上,举伞,稳稳撑开,他便飘飘荡荡地向地面落去。 老地精阿道司·赫胥黎已经追到了被撞碎的窗前,他看着下方飘荡的那柄大黑伞,举枪欲射,但最后还是放下了枪。 第三十七章 伊薇兰 罗松溪举着大黑伞稳稳地落在地上,可落地以后,他双腿用力的时候,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的左腿小腿和一个绿狮子帮打手拼了一下,似乎有些骨裂,大腿外侧则是被火球擦过的焦灼伤,两处伤势之下,已经使不上力。 但他料定对方肯定会下楼追来。下楼大约需要三到五分钟,他需要在这几分钟内用奔跑和速度甩掉对方,才能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这本来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但现在,拖着一条瘸腿,惯常在荒原上迎着夜色和晨光奔跑的少年便失去了自己最擅长的本领。 他不知道这位西星城的地下皇帝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他一度怀疑阿道司是不是跟那伙乌龟也是一伙的,但如若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一枪打死自己?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分钟,罗松溪试图用伤腿强行发力但仍然没有成功,77在他脑海里喊了一句,“笨,开车走啊。” 罗松溪落下的地方,是弥赛亚背后的停车场,里面停着顾客开来的各种豪贵的跑车。 尽管元素能量驱动的机动车已经发明了几百年,但因为金属轮子抓地力的问题一直没有办法解决,这些车辆必须用极重的自重来增加轮子的摩擦力。 因此这些车辆全都笨重粗大,只适合在平坦的公路或者铁轨上,喷着巨大的风卷,气喘如牛地拖动着载货的车厢缓慢前行—— 在联邦最常见的车辆就是铁轨上的列车和公路上的大型拖拉机。 不过车也不是不能做得小巧一些,速度也不是不能提升一些,但这需要极其昂贵的材料。一辆在平路上时速能达到六十公里以上的跑车,清一色都要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价格。 因此也只有弥赛亚这种西星城里高档大店才会建停车场,跑车只是联邦上层人士的大玩具。 像塔尔塔镇,根本就没有跑车,镇子就那么大,跑车一飚起来,很可能就冲到镇外凹凸不平的荒原上,然后陷在某一个坑里,再也出不来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最好的代步工具仍是靠马匹拉动、用法阵辅助的马车。 所以罗松溪老老实实地告诉77,“我从来没开过车,不会开。” “有我呢,我给你开挂,你还有什么不会的?”77叫嚷着。 “对,车门的锁就和房门的锁原理一样,铁丝一勾就开了,这种事情你可是熟练极了。” “发动机锁更简单,你把方向盘下面那块面板打开,这个位置,你拿一根活性金属丝直接插进去,这不发动起来了么。” “你的右脚下面有两个踏板,左边是刹车,右边是油门……哦不对你们位面没有油,用风力驱动,叫风门。唉,这车真破,连变速箱都没有,你们位面的机动车技术实在是太落后了。” “对,只要右脚操作,所以你左腿伤了完全没事。缓缓踩风门,车子动起来,打方向找找感觉,你看,开车就是那么容易……” 一辆银灰色的不知道属于谁的跑车,如离弦之箭一般离开了弥赛亚的停车场,奔跑在西星城宽阔的大街上。 “注意,前面有车,向左避让,打方向盘,打太多了,回一点……”77孜孜不倦地指导着罗松溪开车。 可她发现,罗松溪已经开始不听她的了。 银灰色的跑车如一条游鱼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完美地实现了对前车的超越,本来77让罗松溪超车前好歹点一点刹车,但罗松溪没听她的,完全没松风门就这样贴着人家超了过去。 超过去的时候依稀听到被超的那辆车的司机正在惊慌地冲着他骂脏话。 罗松溪并不知道,之前老约翰让他日日观看胸口的花纹,是一种很好的锻炼精神力的方法,但事实上他已经拥有了很卓越的精神力。 这令他拥有远超常人的反应能力,罗松溪手握方向盘,在经历初时的生涩后,极快地就找到了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他觉得开车不仅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而且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77识趣地闭了嘴。系统心心念念想给主角开个挂,怎奈主角老是自带外挂。 罗松溪打开了跑车的车窗,夜里的风灌进来,这是和在荒原上飞奔同样的舒爽感。 他并不认识西星城的路,只是漫无目的的乱开,直到他看到一辆绛紫色的跑车停在他前方的路上,他才终于放慢车速停了下来。 停下来的原因不是因为罗松溪认出来那辆车是全联邦最昂贵的跑车—— 这是罗尔斯跑车公司最经典的款式“银魂”,这辆高约3.5米,半球形的车身下顶着四个巨大的金属轮,长得活像一只巨型甲虫。 但这辆车在平路上的最高时速甚至可以超过80公里,只不过相应的售价要高达四千五百万联邦币。 停下来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这是纯粹出于长期在旷野上与西风匪进行猎杀与反猎杀中形成的本能,就像在塔尔塔地下的矿道里误入查拉斯特坐镇的那个洞窟时那种毛骨悚然感,从这样一辆静悄悄停着的车里散发出来。 一名女子打开车门跳下车来。她大概二十来岁,穿着一件漆皮的紫色风衣,身材极好,衣摆遮到膝盖,下面露出一截颀长的小腿。鼻梁挺直,眼角微微上翘,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妩媚,然而眼神极冷,眉毛很浓,又给人一种极其骄傲与强势的感觉。 媚而凶,就这样和谐地统一在她那张极美的脸上。 随她一起下车的是一名中年男子,清瘦而眼神充满光亮,这便是罗威利感觉到的危险来源。瘦而眼神光亮,这几乎是提亚那位面那些缺乏身体锻炼,注重精神修炼的魔法师的标准长相。 “黄金阶巅峰的魔法师,离圣域阶只有一步之遥,你只有12%的可能性逃走。”77迅速做出判断。 青铜、白银、黄金、圣域、传奇,每一阶差距都十分巨大了。按照77的说法,罗松溪的惩戒之力是青铜级,这说明他是一名青铜阶的武者。 虽然罗松溪有两次从查拉斯特手里逃生的经历,但他不会就此认为自己在正面面对比查拉斯特低一阶的魔法师时,会有任何的机会。 青铜阶的武者与一名黄金阶巅峰的魔法师,其力量的差距大约是猫和狮子的距离。 开着价值四千五百万豪车的紫衣女子和黄金阶巅峰的大魔法师拦住他,肯定绝不会是因为问路或者借个火点烟。所以本来就擅长跑路的罗松溪,很干脆地采纳了77的建议。 他小腿绷紧,足尖微微踮起。这不是要找人拼命的预备姿势,而是随时随地准备跑路亡命的准备姿势。 但左腿传导回来的剧痛,提醒他自己的腿伤仍然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跑路好像也很困难的样子。 紫衣女子直截了当对罗松溪说,“小朋友,身手不错,做我的扈从,你将一生衣食无忧。” 在联邦这样一个民主的社会里,只有一类人是无法享受联邦公民的基本权利的,那就是签订了自愿效忠协议的扈从。 不过联邦对于效忠协议签订卡得很死,也只有首都圣约翰堡那几个古老的大家族,才会固执地付出巨大代价,来获取效忠于家族的扈从。 罗松溪自然不愿意去做什么连人生自由都没有扈从,不过他好歹松了口气,他虽然不清楚对方拦他干什么,但就怕对方一上来就直接动手。 老约翰跟他讲过,哪怕敌人再强大,只要他没一上来就弄死你,跟你磨磨唧唧,那你就还有机会。 不过联邦是一个法治社会,除了西风匪这种亡命之徒,一般人不会一言不发就把你往死里弄,罗松溪想。于是他一边保持着跑路的姿势,一边认真地拒绝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本来衣食就挺无忧的,所以不想做你的扈从。” 紫衣女子对中年法师说,“把他带回去,让他好好考虑几天。还不答应就关起来,他偷的那辆跑车价值一千多万,够关他好几年的了。”说完跨上跑车,发动车子,准备离去。 伊薇兰·何塞的家族,才是联邦真正顶尖的大人物。 她碰巧来西星市度假散心,刚刚碰巧又在弥赛亚听阿道司·赫胥黎说起一件耸人听闻的事情,当中被罗松溪大闹弥赛亚打断,然后看到他居然能从阿道司手里逃走。于是觉得他的应变能力和身手都不错,有成为一名优秀特工的潜质,便心血来潮想把这个少年收为己用。 至于罗松溪是答应还是拒绝,态度是谦逊还是倨傲,她完全不放在心上。 这才是真正大人物的做派。真正的大人物才不会动不动要打断别人的手脚,她只在乎自己的意志能不能得到执行。 她认为罗松溪只是西星州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一个身手不错却有点自不量力的土味少年,她不认为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认清楚现实之后会有拒绝她的可能。 她还有一场赌约要赴,所以她决定把这个少年先交给他的护卫处理,反正这本来就只是她西星市之旅的一个小插曲。 第三十八章 赌局(上封推了,加更) 罗松溪觉得,自己的西星城之行乱七八糟的,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本计划的轨道。到西星城才没几个钟头,一波又一波的人,都前赴后继地来找他麻烦。 grd,拼了,罗松溪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77,给我开挂!” 中年法师朝紫衣女子开车离开的方向微微颔首,然后双手食指交叉成一个十字,置于胸前并向罗松溪微微躬身致意。 罗松溪听老约翰讲过,魔法师中有一项源自精灵的古老礼节:当面对阶位低于自己的对手时,会先向对手行十字礼,表示“愿元素之神保佑你”的意思。 至于究竟是愿元素之神保佑你逃得小命,还是愿元素之神保佑你死得痛快点,就不得而知了。 老约翰曾嘲笑这个礼节是魔法界最愚蠢的传统之一。而中年法师行礼的这一两秒钟,也是罗松溪最好的机会。 在中年法师刚刚举起手的时候,他的右腿就骤然发力,猛然向后纵跃而去。 中年法师倒不慌不忙,等到行完礼后才一发瞬发的寒冰箭向罗松溪射去,他相信人类的速度再快,比起魔法的飞行,仍旧是乌龟和兔子的差距。 况且他已经看出来罗松溪的左腿有伤,他也就只有这一跃之力了。 但罗松溪在半空中已经提前撑起了他的那把大黑伞,寒冰箭射在大黑伞上,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冻结效果,只是冲击力大大推进了他的速度。 他在空中奋力弃伞,借着冲击力连翻了好几个跟头,风驰电掣地追上了本来已经在加速离开的紫色跑车,最后不偏不倚地砸在跑车的挡风玻璃上。 跑车一个急刹,挡风玻璃已经被砸出一个窟窿来,罗松溪从怀里掏出那把32倍压缩的元素火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伊薇兰那张妩媚而清冷的脸。 “不许动。”罗松溪吐出一口血,但昂起头,傲然对两三百米开外的中年法师说道。 …… …… 时间回到几秒钟前。 罗松溪在心里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呼唤77道,“77,给我开挂!” “怎么开法?”77问道,“你的阶位太低,还只有一条腿能用,我暂时找不到你能用的同时能百分之百逃生的招数了。” 脑海中的信息交换速度可以达到极快,罗松溪便与77无声地飞速地交流着。 “不用,你按照我的计划来就行,是这样的……但我无法保证最后落下的位置一定能落在车的挡风玻璃上,我知道你的计算能力非常强大,我要你帮我计算后跃的距离,开伞的角度,还有在空中姿态调整的时机。” “好。” …… “听我口令起跳,方向后方往左15度,跳跃距离在1.5秒内必须达到30米。” “1.5秒30米,太夸张了吧。” “跳。” “啊,右腿也废了,小腿抽筋了。” “别废话,开伞,方向正前往左23度。太左了,往右一点,再往下一点点。好,寒冰箭来了,注意。” “我靠,手要冻僵了。” “弃伞,弃伞。现在身体保持自由翻滚。快赶上车了,惩戒之力开始向脾脏流动,调整为下坠姿态,注意保护头部。坠!” “77我们成功了。不许动。” “喂我说,你怎么能够判断那黄金魔法师朝你发的魔法就一定是寒冰箭?” “我记得老约翰跟我讲过,魔法师跨入黄金阶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能够瞬发魔法。在他动手之前,我跟他已经拉开了30米的距离,他肯定不会选择需要吟唱的魔法。” “而黄金阶魔法师会的瞬发魔法,能远距离进行单点攻击的只有寒冰箭和火球术,即使是黄金阶顶峰,只要没跨入圣域便是这样。” “当然如果他发一颗火球过来我肯定就嗝屁了,因为这把伞水系魔法抗性很强,但火系魔法抗性很差,顶多只能挡挡元素火枪的小火球,没办法,谁让它叫‘雨伞’呢。下次再能搞一把‘阳伞’出来就好了。” “哦对不起扯远了。但刚刚那个女的明显是让他抓住我而不是干掉我,所以我判断他会来一发能限制住我行动的寒冰箭,而不是直接用火球把我烧成灰。” “你老是把那个老约翰挂在嘴边,”在枪指紫衣女的紧张时刻,77忽然来了一句,“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老约翰厉害,还是我厉害?” “……”罗松溪当时就懵逼了,但还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当然是你厉害,你可是能帮我直达主神的传承晶片啊。” “你个大骗子,根据我对你近10天的大数据分析,你平均每天想到那个老头的次数达到6.3次,而每天想到我的次数只有1.2次。” 说完这句话,任凭罗松溪再怎么呼唤,77都不理会他了。 他只好把注意力放到他枪口前的紫衣女身上。 而这个时候伊薇兰已经从短暂的惊慌中恢复过来,唇角轻扬,“有意思,我还是小看你了。不过你敢开枪吗?” 真正的大人物并不屑于随时把自己的背景挂在嘴上,但她说罗松溪不敢开枪,便已经是从罗松溪的眼角眉梢,判断出他确实不想开枪。 伊薇兰朝又气又急站着又不敢动的护卫魔法师挥挥手,“好了,你先离开吧,把这辆车开回弥赛亚去。你在的话这位小朋友有些紧张。” 然后对罗松溪说,“现在可以把枪放下了,我们谈一谈。” 罗松溪不由自主地低下枪口,他不得不佩服紫衣女子气场的强大。他想了想说,“没什么好谈的,我要走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很重要的事情……就凭你?”伊薇兰扬了扬嘴角,对罗松溪说,“这样吧,现在有一场赌局,你要是能赢的话,塔尔塔镇的事情,我来负责解决。” “你知道塔尔塔镇的事情?”罗松溪惊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解决塔尔塔镇的事情?” 伊薇兰从口袋里摸出一本小本本,丢给罗松溪。罗松溪翻开一看,是一本联安委的证件。但是上面什么部门职务都没有,只写了几个字:“联邦国土安全委员会,伊薇兰”。 “真的假的呀?”罗松溪拿着证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你……”伊薇兰蹙了蹙眉头,但最终决定不跟他计较,“联安委的证件没人能够伪造,再说了,从这本证件上,你应该读出来的,是我在联安委的地位非同寻常。” 罗松溪还是一点非同寻常的意思也没读出来,联邦官场上的勾勾绕绕他哪里搞得清楚?但对方既然是联安委的,罗松溪未免有些动心了。他想了想,问道,“那要是赌输了呢?” “还是一样,做我的扈从。” “不行,这个不可能。”罗松溪再次拒绝了她。 伊薇兰修长的手指在那辆银魂的漆面上缓缓摩挲,妩媚的眼睛里浮起一抹戏谑的笑容。 “为了这场赌局,我专门买了这辆车,花了四千五百万。我已经投入那么大了,你要是能拿出等价的赌注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没想到罗松溪想都不想,直接伸手掏出了两块鸽子蛋大小的元素黑钻。 “这个值不值三千万?不够的话我还有。” 说着另一只手又掏出了另外两块鸽子蛋大小的元素黑钻。 伊薇兰那抹戏谑的笑容冻结在了脸上。 …… …… 手捧鸽子蛋求一波推荐票~~ 第三十九章 飙车 出生于联邦金字塔最顶端那几个家族的伊薇兰·何塞,价值几千万的元素黑钻,自然见过不知凡几。 她偶尔来西星市度个假,为了一场赌局,都可以豪掷几千万买一辆连运都不会运回去的跑车。 令她吃惊的是居然几次三番对眼前这个少年看走了眼。 一开始她以为他只是一个有些热心肠脑子却不大灵光的小镇少年,即使被他在黄金阶魔法师手里翻了盘,她也只是认为他身手不错而自己有些大意。 直到他毫不费力摸出一把鸽子蛋,而且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她才真正觉得看不透这个少年。 她既然知道了塔尔塔镇的事情,当然也派人查过这个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奔走的少年的底,结果查下来罗松溪的过去像一张白纸一样干净。 但现在这个少年,脑回路确实挺简单的,但来历明显没那么简单。 而罗松溪自然不会想那么多。他从小到大经历的惊世骇俗的事情不少,偏偏经历的正常社会生活又太少。 这令他习惯于依照自己的感觉而非依照这个社会的各种条条框框行事,习惯于化繁为简,习惯于快刀斩乱麻。 在没有摸出一把元素黑钻时,这样的处世方式会被称为单纯或者脑子有病,在毫不费力地掏出一把元素黑钻时,这样的处世方式就被看成了高深莫测。 对于伊薇兰,罗松溪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给自己的感觉不大舒服。 按照视觉感受来说,紫色是给人感觉最不舒服颜色,因为总是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伊薇兰给罗松溪的感觉就是这样,生硬、强势、目空一切,但偏偏带着一种生姜黄葱般辛辣的凛冽劲儿,令罗松溪相信她是个坦荡荡而且有能力的人。 所以罗松溪答应了她的赌局,同时对她能够解决塔尔塔镇的事情寄予厚望,而且连赌局的内容是什么都没有问她。 赌局的内容很快就揭晓了,罗松溪乘着伊薇兰的车来到西星市西南一片连绵的山丘下。 “这里叫西辰山,是西星市的富家子弟玩车的地方,也是联邦最有名的飙车圣地。”伊薇兰向罗松溪介绍道,“今天我们的赌局内容,就是跟前面那些人飙一局车。” 夜色下的西辰山仍然热闹非凡,前面的道路尽头停着好几辆壮硕的跑车,防风火元素路灯的映照下,十数名红男绿女在昂贵的跑车间追逐嬉戏。 “我们的赌局?不是我跟你赌吗?”罗松溪问。 “我才没那么空,特地来和你赌一场。我本来就和他们有个局,只不过现在决定由你上场。跑赢他们,联安委的大部队就会开到塔尔塔镇,任对方是谁,都翻不出花儿来。”伊薇兰说。 “额……”罗松溪楞了一下,问她,“你对我哪里来的信心?” “刚刚我看到你在大路上飙车,你对车的掌控能力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的。”伊薇兰说。 “加上你能以一个不到白银阶武者的实力,面对黄金阶魔法师时居然能翻盘擒住我做人质。这种计算能力和反应速度,我相信你肯定是一个顶尖的赛车手。所以等会儿正式比赛的时候,别让我失望。” 她说完,没等罗松溪开口,就跳下车去,对着对面那伙人面无表情地说,“我来了,什么时候开始?按照之前的约定,我赢了,把那些魔法相片给我。我输了,我嫁入戈麦斯家族。” 她绛紫色的风衣在初春的劲风中飞扬,令她看上去像一朵盛开的紫罗兰花。 罗松溪跟着跳下了车,本想告诉伊薇兰前面是他第一次开车,听到伊薇兰说的话,硬生生地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对面一个顶着爆炸头的小胖子看到罗松溪,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笑道,“你们看呀,刚刚在圣约翰堡跟一个小白脸厮混一夜被我们拍到,到了西星市,居然马上又找了一个小白脸。一点也不知道收敛,哈哈哈哈。” 伊薇兰的双眉蹙起,“就算我有把柄落在你们身上,我伊薇兰·何塞,也不是你这样的人能够侮辱的。清叔,给他点教训。” 一颗清秀的火球倏地飞出,准确地击中了爆炸头的左膝,于是他的一条小腿就爆炸了,炸成一团肉泥,小胖子倒在了一摊肉泥里痛苦地翻滚。 黄金阶的中年法师,从不远处的灌木林里走了出来,回到了伊薇兰的身旁。 “啪、啪、啪”,一阵击掌声响起,一个油头粉面,披着一件轻佻的粉蓝色大衣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何塞家的大小姐,果然好强大的气场,我喜欢。年轻人谁没个喝醉犯错的时候,我都不知道犯过多少次这样的错了。很爽,很爽的,哈哈。” “不过你放心,你不用担心这些相片会流出去,你嫁进我们戈麦斯家,就是我们戈麦斯家的人,我们一定会非常妥善的为你保管这些相片的。” 伊薇兰轻笑道,“努尔·戈麦斯,你要是赢了,我自然会遵守约定。你要是输了,希望你也能够遵守约定。倘若有一张相片流了出去,呵呵,你别忘了我们何塞家最擅长的是什么。” 她的声音是如此之冷,令罗松溪明显感觉到对面那个粉蓝奶油男打了个哆嗦。 努尔·戈麦斯想要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挥挥手吩咐人把打滚的小胖子抬走,然后拿腔拿势地抬腕看了下手上那块金灿灿的腕表,慢条斯理地问伊薇兰,“如果你不介意夜跑的话,那我们开始吧?” 伊薇兰正想应声,听到一个吞吞吐吐的声音响了起来,“要不……等一下?” 罗松溪在旁边怯生生地举起了一只手。 伊薇兰疑惑地皱起眉毛,看着罗松溪,罗松溪摸摸头说,“我看……你这辆车好像……好像不大好。” 不大好?罗尔斯最富盛名的ssr级别跑车“银魂”,其价格相当于一个普通联邦公民大约六百年的收入。 车辆搭载八个强效飓风术法阵提供动力,每个法阵都用最高阶的九阶活性金属古昂金刻画,保证风动力输出时刻保持最磅礴的水准。 金属车轮采用最耐磨损的钝芒金,上面用最复杂的鳞状花纹保持车轮的抓地力。 这款跑车全联邦只有不到三十辆,即使是伊薇兰也是动用了无数手段才搞到手。 她正是希望通过这辆车的性能压对手一头,可这个少年居然一脸羞涩地说它“不大好”? 其实罗松溪已经觉得自己说得很委婉了,因为沉寂了一段时间的77,在听到飙车比赛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在他脑海里不停地在吐槽。 “时速只有80码,还好意思叫跑车?还好意思叫飙车?” “机动车在你们位面诞生几百年了,你们居然还在用金属车轮?你们除了金属能不能研究点儿别的东西?” “哦,橡胶你们位面没有,但为什么就没人想到往车轮外面包裹点别的什么摩擦力大的东西呢?怎么就没人往这方面想呢?” “一塌糊涂,我发现你们这个位面对于材料的研究真的是一塌糊涂。只有矮人,除了会打铁什么都不会的矮人,才会弱智到只用天然金属作为原材料。” “我们可是人类,人类怎么可以没有化学?化学你懂不懂?” “不懂。”罗松溪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教你,把这辆车改一改,让你们土著位面的家伙看看,跑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开挂开挂,我们开挂。” 77比起几天前,似乎变得越发的情绪化了。 不过对于一个热衷于给主角开挂,可每次开挂总不能形成完美的碾压,甚至还可能出点纰漏或者被主角看不起的系统,出现这样的情绪或许可以被理解。 然而在飙车这件事情上,罗松溪感觉,77终于有机会大显身手了,而且他对77这次要开的挂挺感兴趣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化学? 于是他一脸诚恳地对伊薇兰说,“这位……伊薇兰小姐,虽然我对你的感觉不是很好,但那个姓戈麦斯的小子明显更加混蛋。所以,我来帮你把这辆车改装一下,然后,让我们一起弄死那个孙子。” 第四十章 那一车绝尘的风情(上) 改装在飙车的公子哥儿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努尔·戈麦斯很大度地给了伊薇兰一夜的改装时间。 于是在罗松溪的指挥下,“银魂”被拖入西辰山脚下一间改装车厂房里,反正西辰山周边有很多这种厂房。 罗松溪拖着一条伤腿上窜下跳,而在罗松溪的脑海里,77在进行着更加猛烈的指挥。 “轮子改小,直径改小一半,对,45厘米足够了。底盘压低,再压低,就这车还敢叫跑车,活脱脱就是辆拖拉机。” “你问我轮子上用什么花纹?金属轮子上要用花纹?没听到我前面说的话吗?外面用橡胶轮胎啊。” “哦又忘了你们位面没有橡胶。对了之前给你的双生遥控法阵里有一种材料叫天星蚌凝胶,你让他们给你搞一桶过来。” “那玩意儿凑合可以用吧,只是天星蚌凝胶太贵,弹性也不是最好,不过一时半会儿我想不到更好的橡胶替代品,就先用它吧。” “去搞几箱硫磺,哦,你们这里叫黄硝粉,对,就是你们做烟花用的东西,按我说的做法,和天星蚌凝胶一起加热。对,这就是化学,这叫硫化。” “硫化好的天星蚌凝胶这样包在车轮外面,对,就这样,这叫轮胎,比金属轮子棒一百倍,你开起来就知道了。” “用上轮胎之后,车子就不需要用那么重的自重来增加车轮的摩擦力了。哎呀,减重要对车辆结构进行大改,一时半会搞不完,这样,把多余的东西都拆了。” “这么笨重的避震系统,拆了拆了。车顶居然用那么厚的铁板?做装甲车呢?拆了拆了,没毛病,这叫做敞篷跑车。” “座位边上加一套制动系统,对,这叫手刹,没有手刹怎么玩漂移?” “发动机居然用的是飓风法阵,怪不得发动机舱这么大,里面都能塞头牛进去了。风吹轮子滚,你们太有才了,除了法阵之外你们能不能搞点别的技术出来?” “算了,你们位面的没没有条件形成石油,你把飓风法阵增加四个,加好我再教你个涡轮增压技术。” “老是你们位面你们位面的,难道说你来自别的位面?”罗松溪打断77的话,问她。 “天哪,我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你居然还猜不出传承主人来自一个比你们高等许多的位面吗?要知道我们……哎呦,监管程序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毫无预兆的,77陷入了沉寂之中。这次罗松溪明显感觉77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不是生气不理他了。 “77你怎么了?”罗松溪有些焦急地呼唤。 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他放下手边的活,一遍又一遍地呼唤77,这些天来,虽然77脾气变得有些大,开的挂有些不靠谱,但无疑已经是他唯一的忠实伴侣。 大约一刻钟后,他的脑海里想起“滴”的一声,77的声音终于又回来了。“重启完毕,77号传承晶片继续工作。” 声音是同样的声音,可语气恢复了罗松溪刚刚接受传承时的机械和冰冷,这令罗松溪感觉不是他所熟悉的77。 “77,涡轮增压技术是什么?”罗松溪试探性地问道。 “抱歉,传承者暂无权限获取此项技术,请传承者重新提问。” 罗松溪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77你到底是怎么了77?” 一晚上的时间非常紧,罗松溪甩甩头,把惆怅的情绪排遣出去,想着把改装的工作先做完再说。 涡轮增压技术没有了,罗松溪只好在最后一个小时,以增加四个飓风术法阵完成了他的改装。 罗松溪一投入工作,便是浑然忘我的。他完全没注意到,周围几个给他打下手的工人,看到他刻画最高级的强效飓风术法阵时的手速,是如何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 …… …… 晨曦微澜,当车子被拖到赛道出发点,伊薇兰重新看到她的银魂时,以她这样的疏冷性子,都开始不淡定了。 “你确定这玩意儿能开?”她问罗松溪。 在她面前,本来威武霸气的车子,被装了四个小巧的轮子,令整辆车子看上去像一个巨人被穿了小鞋趴在地上。 圆润厚重的车顶又被整个儿掀掉,又令车子看上去像一只端上了餐桌被掀掉了背壳的螃蟹。 因为77的变化,罗松溪也只能很忐忑的回答说,“应该……可以吧……” 伊薇兰又摸着车轮外面包裹的那一圈黑漆漆脏兮兮的东西,按了按,很有弹性的样子,她问罗松溪,“这又是什么?” 罗松溪摸摸头,“据说这叫……橡胶……的替代品。” 努尔·戈麦斯靠在一辆很骚包的粉蓝色跑车旁,早已开始毫无顾忌地嘲笑着他们的“小鞋巨人和剥壳螃蟹”。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说要去改车,就是把这车改成这副德行吗?哦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想飙车的时候,让我们看到这辆车的模样笑岔了气,然后失控翻车了对不对?” 旁边两个被他拉来陪赛的青年,大笑着附和,“努尔少爷,请放心,我们就现在笑一会儿。我们是专业的,保证比赛的时候绝对不笑。” 努尔·戈麦斯对伊薇兰说,“我们的何塞大小姐,哈哈哈,居然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车子被改成这样,我劝你们还是先检查一下车子到底还能不能发动吧。” 说罢大笑着钻进他的粉蓝色座驾。 伊薇兰面色铁青,对罗松溪说,“上车吧,比赛要开始了。要是赢不了,我要杀了你。你知道为什么昨天我一提醒那个粉蓝男别忘了我们家最擅长的是什么,他就吓得打哆嗦吗?我们家最擅长的就是暗杀,我们何塞家是联安委所有特工的头子,我爹就是联安委主席。” 罗松溪果不其然地也打了一个哆嗦。 发令员开始倒数,发令旗被高高举起。 “你确定要坐我开的车吗?”罗松溪问副驾驶座上的伊薇兰。 “废话,我是这场赌局的发起人,按照联邦的规矩,无论我开不开车,我都要在车上。”伊薇兰被努尔嘲笑得非常不快,没好气地说道。 “也好,那我再跟你确认一下,左边是刹车,右边是风门,对吧?”罗松溪不确定地问。 “你以前没开过车?”伊薇兰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额……开过……一次。”罗松溪说。 伊薇兰硬生生地生出一种站起来把罗松溪掐死的冲动,但此时发令旗已经猛然落下,罗松溪一脚风门下去,“小鞋巨人和剥壳螃蟹”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然后…… 摇晃了两下,在原地不动了。 努尔·戈麦斯的粉蓝色跑车,领着一灰一黑两辆陪赛的跑车,已经绝尘而去。罗松溪掏出一把扳手,不好意思地对伊薇兰说,“啊呀,昨晚搞得太急,风门的连接杆好像没有上紧。” 不能启动……还真被努尔·戈麦斯说中了……伊薇兰真的站了起来想把罗松溪一把掐死,可惜罗松溪已经钻到车底下去修风门了。 两分钟后,罗松溪才重新钻出来,“好了好了,这下肯定好了。咦你站着干嘛?赶紧坐下系好安全带。” 前面三辆车,早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伊薇兰双手握拳,指甲几乎要掐到肉里去。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堂堂联安委的大小姐,怎么会突然之间脑子进水,信了这个小子的鬼话,还让他去改车? 就在这时,一声轰鸣拯救了伊薇兰的指甲。丑陋的跑车喷出了巨大的气旋,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的态势,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 从未有过的加速感将伊薇兰死死按在座椅上,她只好放开紧握的拳头,紧紧抓住车门。 她在一刹那被这个起步惊艳到了。 金属车轮抓地不牢,骤然起步的话轮子会立刻在地上打滑,所以没有人敢全速起步。 但罗松溪毫不拖泥带水地一脚风门到底,车子几乎在几秒钟之内就飚到全速,车轮只在地面爆出一声尖锐的厉响,便如一支离开了弓弦的箭,全速射向前方。 对,这突然的起步,就像一支离弦的箭。 更惊艳的还在后面。他们的车晚起步了两分钟,但起步两分钟后,他们就看到了前方最后一辆灰色跑车的尾部。 这意味着,在直道上他们的速度,居然要比灰色跑车快了一倍。 快上一倍,这是一个什么概念?时速达到120公里以上,他是怎么做到的? 陪赛的车是努尔·戈麦斯拉来的,说得好听是陪赛,其实就是为了给伊薇兰制造麻烦。 灰色跑车明显没有预料到伊薇兰的车会以那么快的速度追来,他只来得及打了一把方向,想阻挡一下来自后方超车。 看到灰色跑车斜在面前,罗松溪不但没有一点松开风门的意思,甚至连方向盘都没有打一下。 因为不需要。 他的银魂直接一头撞在灰色跑车别过来的车头位置,快过前车一倍有余的速度,直接将灰色跑车撞飞。 灰色跑车在空中做出一个漂亮的向前翻腾一周半的动作,底朝天翻在路边上动不了了。 这一撞,实在是太霸道,太不讲道理了。 …… …… 向前翻腾一周半求推荐票~~ 第四十一章 那一车绝尘的风情(下) 第一辆灰色跑车翻腾的烟雾还没有散尽,第二辆黑色跑车已经被他如法炮制地同样撞翻。 罗松溪是个直接的人,当两辆车别过来要阻拦自己超车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 因为自己的优势摆在那里,银魂的底盘被他大幅改低,稳定性要比传统的跑车好太多,又是正面撞侧面,当然是人家翻车他不翻。 至于车会不会撞坏,四千五百万的银魂号称坐进车里黄金阶魔法师都破不了防,会怕这区区撞击? 追上努尔·戈麦斯时,他的粉蓝色跑车正在谨慎地降速,准备进入第一个发卡弯。 西辰山赛道以曲折著称,尤其是当中九个发卡弯,更是以过弯难度闻名全联邦。对于金属车轮来说,每个发卡弯,都是一场噩梦。 没有人过弯的时候,敢不减速。 他忽然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被他狠狠嘲笑过的“剥壳螃蟹”,却一点点减速的意思都没有,风驰电掣地追近。 这车居然还真开起来了?这是努尔·戈麦斯的第一个想法 那么快的速度进发卡弯,这不是找死吗?这是努尔·戈麦斯的第二个想法。 然后很快他就没有想法,“剥壳螃蟹”飞快地超过了他驶进了弯道,然后车屁股倏地向他扫过来。 他只看见银魂的车屁股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大,然后轰地一声,就把他的车扫在一边。 而从伊薇兰的角度看,则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 他们的车全速越过努尔·戈麦斯的粉蓝色跑车,旁边号称只开过一次车连风门和刹车都搞不大清楚的少年,脚居然保持着风门踩到底的状态,丝毫没有松开。 即使是见惯大场面的伊薇兰,一颗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发卡弯的道路一侧,就是几十米高的悬崖,即使路边有护栏,跑车失控撞坏护栏翻下去也是常有的事情,每年在西辰山坠崖身亡的车手不知凡几。 但眼看着跑车就要冲向护栏后的悬崖,只见罗松溪狠狠一脚踩上刹车,同时用手一拉他身体右侧一根古怪的杆子。 跑车的车头在即将撞上护栏的时候狠狠顿住,然后车尾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以车头为圆心,在路上划出一个漂亮的钟摆弧度。 前轮咬住路面,后轮失去抓地力在地上狂摆,刺耳的摩擦声响成一片。 这刺耳的摩擦声以“咚”的一声闷响结束,原来是他们的车尾,甩到了刚刚被他们超越的粉蓝色跑车的车头右侧,仿佛就像对着努尔·戈麦斯的车脸,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而丑陋的银魂车,也借此摆正了车身,毫无停滞地向下一个弯道冲去。 罗松溪确实加上这次,只开过两次车。 但第一次开车的时候,他就开出了顶级车手的感觉,否则伊薇兰也不会看上他让他来当车手。 同时作为一名天才的机械师,一天一夜的改装足以让他对车辆的原理了如指掌。再次握住方向盘的时候,已经宛如车神附体。 77教他的漂移,使出来更是没有半点阻碍,这可是提亚那从来没出现过神技啊。 车里的伊薇兰看得目瞪口呆。 后面的努尔·戈麦斯看得目瞪口呆。 那一车绝尘的风情! 这个时候,伊薇兰已经体会到了车辆在加速和过弯的过程中,无比牢靠的抓地感觉,她明白了车轮外面包裹的那一圈黑漆漆脏兮兮的东西是派什么用场的。 她随机立刻想到,这一圈东西,势必将成为一件震动全联邦的发明。 这样一件堪称伟大的发明,居然就诞生在她的眼皮底下,诞生在她身边这么一个看上去如此不靠谱的少年手中。 他说这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橡胶……的替代品”?这个名字怎么这么拗口呢? 不过相比惊叹于这一项发明,伊薇兰更享受这风驰电掣和漂移过弯的刺激感。 车顶和两侧的车窗都被罗松溪拆掉,晨间的风呼啦啦地灌进车里,伊薇兰的头发被吹得四散飞扬,那仿佛是她从未有过的神采飞扬。 第一个发卡弯之后就是第二个发卡弯。 银魂进入第二个发卡弯的速度比第一个还要快。 罗松溪依然是在入弯的那一瞬,一脚狠狠踏上刹车,一手拉起手刹,跑车再一次在路上像一片回旋飞镖一样旋转漂移,车轮在地面上划出清晰可见的拖痕。 车子就在车轮险险滑出悬崖的那一刹,终于结束了漂移,继续猛然向前开去。 太刺激了。 接下去是第三个、第四个……伊薇兰觉得心脏一次悬得比一次高。伊薇兰在暗中对自己说,“不要害怕,不要紧张,我可是堂堂联安委的大小姐,我怎么能够飚个车就紧张害怕。” 可到了第七个发卡弯的时候,伊薇兰终究是不顾形象地尖叫起来,这是强大的伊薇兰,高傲的伊薇兰,记事以来第一次像一个小女生一样尖叫。 像一个第一次坐上过山车的小女生,因为忍受不住一颗心悬在空中的紧张,从而放声尖叫。 “啊——” “啊——” “啊——” 而在努尔·戈麦斯眼里,罗松溪已经被他惊为天人。他早已放弃了追赶罗松溪的努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车手,可以把一辆车开出这种气势,开得如此疯狂。 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弯道,在那样的速度下,都会下意识里减速,这是本能。 可是那个曾被他狠狠嘲笑过的小个子,本能里似乎根本没有畏惧这两个字。 能做到这一点,他觉得罗松溪已经不是一个人,简直就是一个神。 西辰山车神! 随着最后三个过弯,伊薇兰三声高亢的尖叫,车子终于跑过了终点。 罗松溪踩死刹车,紧拉手刹,可在两种制动的结合下,银魂依然保持着高速刹不住。 罗松溪咬咬牙,松开方向盘,任由跑车撞向赛道一侧的山壁,他则一把将伊薇兰拉过来,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口护住。 “哐当”一声,银魂狠狠撞在山崖上。在撞击发生的前一刻,罗松溪抱着伊薇兰从敞篷的车里一跃而出,他的后背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嘴里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抱歉,发车前抢修风门的时候,又出了点状况,虽然能启动了,但风门踩下去以后就卡住了,松不开,只能保持全速前进状态……”他向伊薇兰道歉道。 “……”伊薇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罗松溪,表情无比精彩。 幸好这个时候,努尔·戈麦斯的粉蓝色跑车,终于姗姗赶到终点。粉蓝男从车上跳下来,冲过来一把抓住罗松溪的胳膊。 “西辰山车神,请原谅小弟之前的冒犯。车神一出,从此无人再敢在西辰山妄言飙车二字。”努尔·戈麦斯眼中充满了由衷的崇拜。 第四十二章 西辰山车神(三千字大章诚意加更,求推荐票) 中午时分,罗松溪从无比香甜的美梦中醒来,他梦见美丽而高贵的伊薇兰小姐对他的车技崇拜无比,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他的扈从,跪在他身边为他揉腰锤腿…… 当然,进一步的情节罗松溪不懂,暂时还无法梦到。 但刚刚醒来,还来不及追忆一下美梦的余味,他就被脑海中一个熟悉却又……古怪无比的声音给惊呆了。 “主人,你醒啦,今天上午睡得好不好呀?今天的阳光,可真的是很好呢。” 罗松溪睡得非常好,甚至连腿上的伤,酣睡了一场之后,在惩戒之力强悍的恢复能力作用下,也好得七七八八。可是…… 脑海中77的声音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变成了甜糯软萌的声音,而且不带一丝做作。 但尽管如此,罗松溪还是觉得非常不适应。他不确定地问,“77,你还是原来那个77吗?” “是啊主人,我一直是永远陪伴你左右的77呀。只不过之前的样子,可能太凶了呢,通过我对主人的分析,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个类型的,就调整成现在这个样子啦。嘻嘻,现在的77很可爱吧。” 罗松溪一脸苦恼地说,“可爱是挺可爱,就是……不习惯,你能不能调回去?” 没想到脑海里居然传来了哭腔,“主人不喜欢77了,77好难过……” 罗松溪觉得好无奈,“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主人你真好。”罗松溪的脑海中传来77破涕为笑的强烈情绪,作为一块传承晶片,这个情绪色彩也太过强烈一些了吧,罗松溪想。可77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罗松溪差点跌倒。 “主人主人,今天早上那个梦怎么样呢?是77根据对主人潜意识的分析,特地弄出来的,想让主人好好放松一下呢。主人觉得过不过瘾呀?还是下次想要更加香艳一些的呢?” 好在清叔的拜访及时缓解了罗松溪的尴尬。 早上飙车结束之后,罗松溪实在是撑不住了。其实在从地下城回到地面的时候,好几天不眠不休的罗松溪已经有不支的感觉,到了西星城,又是接连不断地打架、改车、飙车,精力终于透支到了极限。 但在伊薇兰为了威胁他,说出自己的身份时,罗松溪的心终于也放下了。 联安委主席的女儿既然已经答应解决塔尔塔镇的事情,那么她肯定有能力迅速地调度资源,虽然离跨年节只剩下最后两天,但罗松溪相信联安委起码能把塔尔塔镇的居民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所以他放心地回到了伊薇兰为他准备的酒店,香甜地睡了一上午。 醒了之后清叔就过来领他去见伊薇兰。 想到上午做的那个梦,罗松溪对于见到伊薇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澎湃。 …… …… 罗松溪再次见到伊薇兰的地方,居然是弥赛亚里他昨天见老地精阿道司·赫胥黎的那个顶楼包间。 包间碎裂的落地玻璃窗已经被极富效率地修复如初,被打碎的花盆和壁灯换上了新的。阿道司·赫胥黎双腿悬空,坐在与伊薇兰呈直角的沙发上,朝他诡异地微笑。 阿道司的右手边,居然还坐着粉蓝男努尔·戈麦斯。 真是个奇怪的组合,罗松溪想。 他刚想开口询问联安委的动作,努尔·戈麦斯已经站了起来,迎面亲热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车神大人,现在西星市所有跑车俱乐部里,您是最光辉的爱豆。当然,所有您的粉丝里,最狂热最忠实的,肯定就是小弟我了。您能不能接受我冒昧的合影请求?” 罗松溪有些哭笑不得,比他还高一个头、油头粉面的粉蓝男,在他面前以小弟自称,尊敬地称呼他叫大人,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肯定不是罗松溪期待的结果。 这时候已经有人呼哧呼哧地搬来了一台一米多高的巨大金属机械,又费劲地调试了半天,终于咔嚓一声按下一个按钮,一张他与粉蓝男的亲切合影,从机械的侧面扑哧扑哧地吐了出来。 努尔捧着合影爱不释手,伊薇兰不耐烦地挥挥手对努尔说,“好了,见到你的爱豆了,你可以滚了。” 努尔依依不舍地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对罗松溪说,“车神大人,小弟家里虽然粗鄙,但在西星市还有些影响力。这间夜店也是小弟家里的产业。大人以后来西星市,要吃要喝要玩,尽管吩咐小弟就行。” 努尔走了以后,伊薇兰朝罗松溪说,“粉蓝男虽然长得恶心了点,但心眼其实不坏。他的两个哥哥在我手底下吃过苦头,便撺掇他来对付我。他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变成了冲在前面的冤大头。” “再说小辈之间搞点事情,家族和家族之间不会因此就撕破脸。飚完车之后,他被你震住了,主动找我来道歉服软,我没有理由拒绝他。”伊薇兰说,“不过也好,他们家是西星市最有钱的人家,以后你再来西星市,就尽管敲他竹杠吧。” 伊薇兰今天换了一件紫色的昵子大衣,室内温度有些高,大衣被她脱下来挂在一边。内里缎制的连衣裙包裹下,有致的身材一览无余。脸色也不再如昨天那般冰冷倨傲,妩媚的双眼,流转出一股摄心心魄的美感。 “西辰山车神,哈哈,好威风。昨天虽然吓得我不轻,不过你真的很不错呀。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刺激呢。”伊薇兰端详着罗松溪,媚眼如丝,悠悠地说道。 可惜旖旎的场面只是一闪即逝,伊薇兰明显对谈话的节奏把握地极好,话题一转就切入正题。 “你们塔尔塔镇,最近事情可真是多呀。”她伸手拾起茶几上的一份报纸,正是吉恩镇长爆料西星州官场黑幕的那一期。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会知道塔尔塔镇的事情的?”伊薇兰握着报纸的手一晃一晃,轻轻拍打着茶几,问罗松溪。 罗松溪点点头。 “五天前,你们的吉恩镇长对着《联邦邮报》的女记者报出惊天大料,女记者也卖力,连夜写了一万多字的稿件,靠飞隼接力递回圣约翰堡。” “但《联邦邮报》没胆量公开发这篇稿子,只是做成内参递到了联安委,于是到了我手上。我看过之后,决定让他们把这篇报道像炎爆炸弹一样砰地丢出去。” “西星州是现在在台上执政的工商党的传统地盘,过完年就是中期选举了,我丢颗炸弹本来就是帮忙拆拆工商党的台。” “炸弹丢完之后,正好我又碰到点不顺心的事情,就离开了圣约翰堡的漩涡中心,来西星城渡过假,顺便看看西星州到底烂成什么样子了。” “没想到我刚到西星城,就碰到州治安系统的人气急败坏,居然狗急跳墙地直接把吉恩给抓了。” “他们抓了吉恩之后,自然想威逼利诱令他改口,没想到吉恩在律师的见证,又抖出一个猛料——” “他声称原本也不想如此直接地向媒体进行举报,实在是因为塔尔塔镇危在旦夕,一伙身份不明的歹徒,意图在塔尔塔镇的地下,用黑魔法制造一起可能会危及数千人生命的血祭仪式。” “而塔尔塔镇的治安拨款每年几乎都被贪光,导致镇上根本没有力量对抗这场邪恶的仪式,甚至连组织居民疏散撤离的力量都没有。所以他只好向媒体抖出猛料,以期获得联邦高层的关注,帮助塔尔塔镇渡过危机。” “但吉恩讲的这件事情太过耸人听闻,黑魔法绝迹大陆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州治安厅的人自然是不信,就算信了也没精力去处理这样的事情。于是他们重新把吉恩关了起来。” “但这个消息落到绿狮子帮手里,绿狮子帮的人把消息传回给阿道司,阿道司知道我在西星城,便向我做了汇报。” 罗松溪疑惑地看向阿道司,老地精朝他微笑地点点头。 “对,你不用怀疑,绿狮子帮能够做到联邦第一大帮派,后台就是联安委。” “联安委需要他们的渠道获取其他国家对联邦禁运的物资,而且论打听消息,他们要比调查处那些整天只会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的探员灵通一百倍。” “不过这件事情你知道就可以,不要说出去。” “说实话,我一开始对黑魔法的事情,也是将信将疑。毕竟这样玄乎的事情,联安委不可能单凭吉恩的话就马上大动干戈,必须要拿到一些实质性的证据。” “通过和吉恩律师的接触,我们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发现者是你,本来我们还想派人到塔尔塔镇来找你,没想到你却到了西星城,还正好一头撞进了弥赛亚。” “昨天你和阿道司的一席谈话,确实提供了相对完整的证据链,现在我们只差最后一环了……不过我倒要问你,你掌握了那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寻求联安委的帮助,却想着靠一己之力查下去?” “我承认你飙车有一手,但在其他方面,你完全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菜鸟。如果不是你们的吉恩镇长把事情捅出来,联安委来不及调度行动怎么办?真的造成灾难性后果,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你以为昨天阿道司是想为难你?他只是想把你关几天不让你瞎折腾。你以为我昨天非要你帮我赢了赌局才肯插手你们塔尔塔镇的事情?你以为联安委会对那么大的事情置之不理吗?在你改车的时候,西星州所有的人手都已经动起来了。你以为……” “算了,不说了,你这个小菜鸟。” 第四十三章 纸与刀 不得不说,伊薇兰对谈话节奏的掌控非常之好。她的气场,她的语调,甚至包括她用报纸敲击茶几的小动作,都让罗松溪只能跟着她的节奏走。 就连最后她直白的训斥,都没有一点点反驳的机会。 罗松溪只能在肚子里用伊薇兰的语气和77嘀咕,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拥有宽广的人脉,顺畅的信息沟通渠道?我就一闭塞的小镇青年,认识的人除了镇上的街坊邻居就只有荒原上的马匪了。 我倒是想寻求帮助啊,没看到我到了西星城看到个黑帮里的老地精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我要是真的直接找上联安委的门来,天知道有没有人会理我呢。 77则用柔柔的语调安慰他,“嗯,主人,77也知道这个事情不能怪你。但那个姐姐和主人明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喏,所以她不理解主人呢。不过不要紧,即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是有可能会走到的一起的呢……” 77的性格确实是好了许多,可……好像仍然有些不大着调。 不过好在伊薇兰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 “不过也是,如果不是碰巧阿道司略懂些黑魔法,不是碰巧我正好在西星城,就算你把这件事情真捅到联安委,西区的人也不一定会真的重视。” “算了,能遇到黑魔法这么稀有的事件,也算是塔尔塔比较倒霉,还是让我们快些把事情解决掉吧。” 她转过头问阿道司,“那个叫莉莉的姑娘,找回来没有?” 阿道司点点头,“刚找到,在下面关着呢。拐她私奔的那个男人也在,居然还是个逃犯,就一并交给你们处理了。” “逃犯?什么罪名?” “也没什么厉害的罪名,联邦南部一家银行分理处的经理,卷了银行的钱到西星城来花叉叉,没想到还拐走了我们的一个姑娘。” 伊薇兰站起来,披上外套,边往外走边对罗松溪说,“走吧,一起看看去,小菜鸟。” …… …… 通过乘坐弥赛亚顶层某部不对外开放的自动升降梯,罗松溪跟着阿道司和伊薇兰一直下到了弥赛亚的地下。 西星城的地下皇帝阿道司·赫胥黎,他的老窝真的在地下。 不光是弥赛亚的地下,这一片地下的区域不知道有多大,弥赛亚应该仅仅只是其中的一个出入口。而且空气中温暖干燥,照明明亮而柔和,丝毫没有地下的感觉。 罗松溪跟在后面七拐八绕大约走了有十分钟,才走到一个相对阴暗潮湿的地方,凭直感便能知道,这是绿狮子帮的一处黑牢。 阿道司让他和伊薇兰在一间审讯室里稍等,不一会儿,一名拎着鞭子的地精,带着一对被紧缚的男女,来到审讯室里。 两人衣服上均有血迹,明显刚刚才用过了私刑。 阿道司看了一眼罗松溪,轻声向他解释道,“莉莉擅自逃走,违背了与绿狮子帮的契约,小小惩戒自然难免……至于那男的,是联邦的通缉犯,不审一审问不出他的真实身份。绿狮子帮做的事情,不会超纲的……” 罗松溪却没有流露出一点质疑的表情。 伊薇兰在一边也在观察罗松溪的反应。 联邦是个高度法治化的社会,平民对于已经见血的私刑即使不感到骇惧,起码抵触是一定的。但这个少年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他从小也是混黑帮的? 罗松溪不是混黑帮的,却是令匪帮闻之丧胆的“收割者”。从小出没在马匪横行的荒原上,他对丛林法则的理解远胜于联邦法治。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老约翰讲的道理,从小就深刻地印在他心里——生死之外,有什么大事? 罗松溪不是缺乏正义感的人,比如事涉数千人的生死,他会有对抗到底的责任感。但对黑帮用私刑这些小事情,他绝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 类似的事情,他在巫山下这种地方已经见过太多了,而且西风匪可不像和联安委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绿狮子帮这样“不会超纲”。要是每一次他都仗义出手,在荒原上他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伊薇兰看向罗松溪的目光一触即收,但每次与罗松溪的接触,都让她对罗松溪多一份好奇。嘴上“小菜鸟小菜鸟”地叫着,但她心里已经觉得这个少年与她接触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简单得像一张纸,又锋利得像一把刀。 她抿了抿嘴唇,问阿道司,“问出什么没有?” 阿道司摇了摇头。 伊薇兰站起来,从地精手里接过鞭子,对阿道司说,“我来吧。” 她倒提着鞭子,在那对男女面前踱了几步,靴子的鞋跟在水泥地上踱出“哚跺哚”的响声,在静谧的审讯室里,带着宛如直接叩击心脏的压迫感。 那名叫莉莉的姑娘猛然抬起头来,大声喊道,“除非你们把我和艾萨克一起放了,否则我不会回答你们任何问题的。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写信把你们想知道的事情寄过来。” 她好不容易逃脱绿狮子帮的束缚,想和情郎一起去追求自由与幸福,可转头就被抓了回来,不知道挨了多少鞭子,已近乎绝望,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当然要死死抓住不放。 伊薇兰轻轻抖了抖鞭子,莉莉却做出一副已然无所畏惧的样子。 “真会谈条件,可惜不可能。他是联邦的通缉犯你知不知道?”伊薇兰并没有把鞭子挥舞起来,“这样,你说出来,我向绿狮子帮讨个人情,放你自由。” 莉莉却很硬气地说,“不可能,你别想离间我们。我们有过山盟海誓,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分开我们。” 伊薇兰摇摇头,走到了那名叫做艾萨克的男子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莉莉在一边尖叫,“你们要是伤害他,或者把他交给治安厅,就永远不会知道你们想要知道的事情。” 伊薇兰却不理她,对艾克萨说,“我只能放一个人走,你可以选一下,放你还是放她?但记住,只许选一个。” 说完之后,伊薇兰退后几步,冷冷地看着艾萨克,等待着他做出决断。 艾萨克本来闭着眼睛,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听到伊薇兰的话,骤然睁开双眼,先是惊疑不定,随即露出喜色。 但回头看看莉莉,又心生犹豫,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不肯明确说出“我”或是“她”。 伊薇兰撇撇嘴唇,忽然上前将耳朵贴到艾萨克的嘴边,然后点了点头。 “好!”伊薇兰点点头,放下鞭子,伸手解开了他的绳子。 艾萨克先是一楞,狐疑地看看伊薇兰,又看看阿道司,张口说,“我……”。 可伊薇兰已经对押他们来的那个地精吩咐道,“带他出去吧。” 艾萨克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自由了,本来到了嘴边的那句话又缩了回去。他侧着脸,不敢去看莉莉,跟着地精心急慌忙地朝着外面跑去。 伊薇兰回到莉莉面前,这名刚刚还很硬气的姑娘,现在呆呆地看着地上被解下的绳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看明白了没有?”伊薇兰问她。 莉莉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伊薇兰的声音转为温柔,伸手替她解掉了绳子,“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莉莉点点头,她没有再坚持的理由。 “你记得他们吗?”伊薇兰拿出两张画像,自然是罗松溪给她的“巨头”和“麝香”的画像。 莉莉不认识“麝香”,却认出了“巨头”。“巨头”来过弥赛亚许多次,从第一次开始选的就是她。这个人话很少,从来不透露自己身份,但浑身肌肉结实如铁,看得出是个武者。 她记得“巨头”身上的乌龟纹身,然后告诉伊薇兰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也见过相似的纹身,但不是“麝香”。这个人第一次是和“巨头”一起来的,没有选姑娘,当中匆匆离开了,但后面又来选过她。 “年纪已经挺大了,纹身纹在大腿内侧,要不是他让我……我也不会发现。乌龟下面有一行单词,不知道什么意思,按拼写应该是……‘萨尔文’?” “‘巨头’‘麝香’‘剃刀’‘虎纹’,现在又来一只‘萨尔文’,还真的是一窝乌龟。莫非他们是从帝国过来的?”伊薇兰自语道。 传说帝国人好养龟做宠物,寓意富贵长寿。而最受帝国上层人士欢迎的则是麝香属的蛋龟,“巨头”“麝香”“剃刀”“虎纹”“萨尔文”,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按照稀有程度分的话,‘萨尔文’应该是他们的首领?” 但她随即放弃了猜测,打了个响指。几名联安委探员推门进来。 “阿瑟,拼图。”伊薇兰吩咐道。一名探员迅速摸出笔纸,一边与莉莉交流一边作画。 仅仅十分钟,拼图即告完成,经莉莉确认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九十。 伊薇兰点点头,对莉莉说,“没事了,回弥赛亚吧。从今以后收收心,别再信那些男人的鬼话。” 绿狮子帮的地精带莉莉走了。 “杰夫,这个人是谁?”伊薇兰随即问道。 叫杰夫的探员以手拄额,沉思了约五分钟。 “他应该叫……范德米尔,是西星州规划与建设委员会下面的一个普通公务员,哦,两个月前刚刚升到审批处的副处长,管规建委工程外包的审批。位子不大,油水很足。他能升上这个位子,当时在规建委里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 “安,带队,出发,给你一个小时。” 一名肩上佩着少校军衔的年轻女子出列朝伊薇兰敬了个礼,便带着人匆匆转身离去。 “阿瑟是联安委西片最好的拼图师,还原出来的画像堪比魔法相片;杰夫只要见过一个人一面,就不会忘记他的相貌;安才二十一岁,已经黄金高阶魔法师。”伊薇兰逐一向罗松溪介绍刚刚那些她手下的探员。 “看到了吧,小菜鸟,这才叫专业。”伊薇兰对罗松溪笑道。也不知道说的是那帮各有所长的联安委探员,还是说的是她自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飙车被吓出尖声惊叫之后,她在罗松溪面前,总是充满了表现欲。 照理说,联安委主席的女儿,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表现自己。 但罗松溪却一点也没有被折服的样子,反而有些奇怪地问她,“这不是套路吗?我见过好几次了。” “那个男的其实什么都没对你说对不对?你们也不会真的放他走的对不对?” 第四十四章 谢谢你,不客气(上) “那个男的其实也真的没说要牺牲莉莉的自己走,只是你为了打击莉莉,演了场戏给莉莉看。不过我猜那个男的出了门就会被治安厅带走,对不对?” “如果那个男的与莉莉真的情比金坚,我又怎么能让他配合我演出绝情的戏码?”伊薇兰辩道,但这也侧面证明了罗松溪的猜测。 骄傲的伊薇兰再一次被打击到了。联邦是个高度法治的社会,获取口供自然要有获取口供的规章。伊薇兰进来的时候就拿捏住了这对男女的性子,又仗着是在绿狮子帮的地盘,才能耍出这样的心机,用最有效率的方式问出了话。 但她哪里知道,联安委不大敢触碰的灰色地带,不大敢打的擦边球,恰恰是马匪最惯常用的套路。 瞒天过海、考验人性、再釜底抽薪、进而摧毁别人的希望,残忍是残忍了点,但罗松溪确实在西风匪的手里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别人该锋利得像把刀的地方,他却简单得像一张纸;别人该简单得像张纸的地方,他却锋利得像一把刀。伊薇兰望着罗松溪,无声地想着。 …… …… 伊薇兰和罗松溪已经回到弥赛亚顶层的贵宾室,一个小时还没到,安还没有回来,但仍有联安委的探员鱼贯不绝地进入贵宾室向伊薇兰汇报各种情况。 “已经联络上最近的精灵巡游者,但巡游者的位置在南海之上,怕是无法及时赶到。但他的回信我们已经收到,他说既然已经确定祭祀仪式的位置,当以撤离当地居民为第一要务,没有鲜血与灵魂作为媒介,仪式就成不了气候。” “巡游者确定仪式时间不会提前吗?” “确定,巡游者表示,像这种祭祀,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尤其是人类,由于先天缺陷,即使能够使用祭祀语言,对祭祀时间的要求也非常苛刻,绝不可能做到随时开始祭祀,最近的一个节点,只有在十二月三十一日的子夜十二点。” “好。” “西部军区已经响应,离塔尔塔镇最近的驻军是西十六师,师长为少将凯文·索尔斯克亚。军区已经给予联安委一级授权,只要联安委下达指令,西十六师将立即予以配合执行。” “西十六师的驻地位置哪里?” “北纬40度43分0,西经74度0分,距离塔尔塔镇一百五十公里。” “知道了。” …… 安赶回来的时候,实际上时间只过去了四十六分钟。 “任务失败,”安向伊薇兰汇报道,“我们赶到范德米尔位于西星州规建委位于七楼的办公室时,他已经撞碎窗玻璃坠落楼下并当场死亡。对于他办公室和住所的搜查都没有收获。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的大腿内侧确实有莉莉所述的乌龟纹身。” “意料之中,”伊薇兰点点头,“但已经足够了。之前所有的一切,只存在于推测之中,范德米尔自杀,已可以让所有推测成立了。” “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她同时评价了一句,“这只乌龟藏得那么好,却还是因为管不好下面那个东西栽了。” “安。” “属下在。” “此事非同小可,你立即传讯西十六师,让他们在接到指令之后立即全员整队,于最迟不超过明晚八点抵达塔尔塔镇。” “对了,不用飞隼传信,你亲自带行动队赴西十六师驻地,当面布置任务。今晚就出发,清叔会为你们安排飞艇,明早你们与凯文少将核对行动细节,之后一同向塔尔塔镇出发。” “黑魔法虽然厉害,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并非无法对抗。你们与西十六师抵达以后,首要任务是将居民撤离到安全区域,务求不会有任何一个平民受到伤害。然后一旦侦查到哪里有魔法波动,立即用飞艇进行无差别轰炸。” “另外,塔尔塔镇中心广场的修缮工程是通过范德米尔转包出去的,说明工程队这条线还是有问题,死掉的施耐特和塔科维克,行凶的常威,活着的来福,统统要查。” “至于这伙人召唤黑魔法的动机,这个等精灵巡游者来了让他们去查吧。好了,去吧。” “你的愿望,就是我的命令!”安立正、敬礼、转身,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 …… 随着伊薇兰一系列命令如流水般的发布,罗松溪绷紧了一个星期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联安委的大小姐果然给力,居然搬出了整整一个师的兵力。 罗松溪相信,确实如伊薇兰所言,黑魔法虽然厉害,但施放条件苛刻。不管这伙乌龟是什么来头,即使他们身后有与老约翰交手的那个灰衣人那样的高手,在联邦一万多人的正规军面前,也绝对讨不到便宜。 就算仍旧无法阻止血祭仪式的举行,至少塔尔塔镇的居民不再会有危险,血祭仪式缺少了祭品作为媒介,自然也无法成功。 他把自己舒服地陷在弥赛亚贵宾室舒服的沙发里,下意识地提起双腿,在空中荡来荡去。老地精阿道司不在,罗松溪终于有心情模拟一下他一直以来想笑又不敢笑的这个画面。 老地精枪法再好,坐在沙发上脚也够不到地。 西星城之行在他看来仍然是乱七八糟的,被别人抓来抓去之后,去飚了趟车,认识了联安委的大小姐……不过事情能这样得到解决,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伊薇兰看上去也轻松了下来,她看着罗松溪荡来荡去的腿,也认出了这个梗,展颜笑了起来。 “这下放心了吧。”她对罗松溪说。 “谢谢你。”他对伊薇兰说。 “不客气。”伊薇兰满意地道。 …… …… 就在罗松溪以为事情已经得到完美的安排,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候,就在白夜大街上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家高级酒店里,有一只黄鹂鸟突突突地飞进了一间房间,不一会儿,又有两只黄鹂鸟突突突地飞上天去。 在联邦,飞隼是效率最高的传信工具,但飞隼的豢养和使用,受到联邦的严格管制。没有人会用娇小的黄鹂鸟来传递信息,毕竟在辨认收件人的气味,和对命令的服从性上,黄鹂鸟几乎是一片空白。 可这个人放出的黄鹂鸟腿上,偏偏都绑缚着一圈防水的油纸。 这个放出黄鹂鸟的人,看上去像是一名家境颇好、乘着跨年节假期来西星城旅游的大学生,放完黄鹂鸟之后,他便拖着拉杆箱办理了退房,然后离开酒店,搭上一辆出租马车,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缚在黄鹂鸟脚上的油纸上,则写着复杂的加密符号。 一只黄鹂鸟飞向了塔尔塔镇的一处普通的住所,一名木讷的建筑工人拆开了油纸,上面写的内容是:“‘萨尔文’已暴露,预备执行计划b。” 另一只黄鹂鸟飞进了荒原上废弃仓库里的“巫山下”,一名粗犷的马匪遣走了身边的姑娘,拆开了油纸,这张油纸上的内容更加详细一些。 “‘萨尔文’已暴露,现执行计划b。联邦军队将于三十一日晚八点到达塔尔塔镇,请务必磨亮你的马刀,在天黑之前结束你的行动。” 两张纸条都署了同一个名,“窄桥”。 在帝国人最为钟爱的麝香属龟类里,“窄桥”是其中最最名贵的一款。 他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获知了联邦的部署,他居然还有向着塔尔塔镇磨刀霍霍的计划b。 …… …… “说了联邦正规军都出动了,没你什么事儿了,你明天回塔尔塔镇等军队过来配合他们一下就行。”伊薇兰用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问罗松溪: “对了,还有件事情,你在轮子外包裹的那圈东西,是叫什么来着?” “轮胎,叫轮胎主人。”77贴心地提醒道。 “哦,那叫轮胎。” “是这样的,我希望我们何塞家能得到这项轮胎技术的独家授权,并展开规模化生产。这是一份五年的合约,在今后五年内,你能够获得轮胎产品销售所得51%的利润分成。” “这些产品将主要供应军方,但我向你保证,每年你拿到的利润分成不会少于一个亿。” 在飙车的时候伊薇兰就意识到了这项轮胎技术的价值——不仅仅是商业价值,轮胎技术将对联邦军队的机动能力,产生的质的提升。 这是一份很有诚意的合约,罗松溪没有理由拒绝。 这时候77又开始贴心地提醒道,“主人,有一种更常见的贝类叫庞贝。将天星蚌凝胶换成庞贝凝胶,不会损失性能,而且庞贝价格便宜量又足,主人你肯定能获得更多的利润哦。” 于是罗松溪将庞贝凝胶硫化的工艺流程写下来交给伊薇兰,内容其实很简单,薄薄一张纸,伊薇兰将纸交给了清叔,清叔珍而重之的贴身藏好。 伊薇兰又拿出一本支票本,“这是联邦民生银行1亿授信额度的本票,在你拿到利润分成之前,你可以在任何一家联邦民生银行里先支取现金,支取部分将在利润分成存入你的账户后自动扣除。哦对了,作为这种了不起的材料的发明者,你有权为它命名。” “这种材料是77教给主人的哦。”77怯生生地提醒道。 “好,就叫漆漆胶。”罗松溪当即拍板。 “对了77,你还没有其他什么私货,比如说那个涡轮增压技术什么的,赶紧教我呀,你看能赚好多好多钱啊。” “主人不可以哦,上次77夹带私货,给了你轮胎技术,还……结果终于惊动了监管程序,害得人家只好重启,差一点都回不来了呢。”77委屈地说。 虽然罗松溪不知道被77一直挂在嘴边的监管程序到底是什么,但听到77委屈的样子,他也只好作罢。 弥赛亚顶楼贵宾室新换的落地玻璃窗里,朦胧的夜色已经爬满了整扇窗户。白夜大街旁的元素路灯依次亮起,但比路灯更加夺目的,是大街两边各种各样的霓虹店招,闪烁着炫目的光亮。 这条西星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果然如其名一般,即使是夜里,也明亮得如同白昼一般。多久没有见过这么明亮的夜了?罗松溪想,他已经习惯了塔尔塔小镇安静的夜色。然而他终究还是一脚从小镇踏进了繁华的大都市里。 此时,他看到伊薇兰优雅地朝他举起了酒杯。 “好了,正事谈完了。天黑以后,是喝酒时间。今天找你过来,主要是为了这件事情。来,谢谢你帮我赢了努尔那个臭小子,干杯。” 第四十五章 谢谢你,不客气(下)(继续诚意加更~) “对了,”端着酒杯的伊薇兰端详着罗松溪,“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就是塔尔塔镇一家炼金店的小学徒工呗。” 其实不用罗松溪回答,至少罗松溪明面上的情况,伊薇兰是一清二楚的。比如他从小父母双亡,被塔尔塔镇一家炼金店的老板收养……但是这无法解释罗松溪非同寻常的本领与气质。 “那你的本事是跟谁学的?”伊薇兰又问他。 “老约翰。”罗松溪如实回答说。 “就是收养你的那个炼金店老板?” 罗松溪点点头,“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那血祭仪式的事情,也是他发现的?” 罗松溪不置可否。 即使是对联安委,罗松溪也没有将老约翰大战灰衣人以及之前的事情讲出来。 一是因为灰衣人的行动和这伙乌龟并没有什么关联,并且灰衣人已经被老约翰拼着性命都摆平了。二是虽然他以为老约翰已经死了,但还是下意识地不想透露老约翰的真实实力,仿佛这是他独享的最大秘密。 “老约翰……”伊薇兰把这个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圈,这个人他们也查过,但所有资料显示他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小老板。 或许是个高人吧,她想,要能瞒过联安委,这已经是很高的高人了。 她便不再追究罗松溪的身世,一个有故事的小男孩,也是一个有意思的小男孩。她抿了口酒,对罗松溪说,“其实功利一点来说,你帮了圣约翰堡许多大人物的大忙呢。” “哦?” “你们的吉恩镇长,曝出的西星州官员集体贪腐的料,被我抖到《联邦邮报》上,虽然表面上看掀起了轩然大波,但实际上不管民间舆情如何,联邦上层依然将这桩事件像之前无数桩事件一样演变为党派斗争的角力。” “当然,党派斗争跟我没关系,我纯粹是为了还一个朋友的人情。牵扯进去的是工商党和建设党两大党。《联邦邮报》爆出执政党工商党的传统地盘西星州的丑闻,在野党建设党自然想要穷追猛打。 “但工商党明显不肯就此落于下风,借联邦新闻出版署之口批评部分报纸为追求劲爆新闻,听风就是雨,至媒体责任与不顾。同时指示联邦治安总署启动内部调查程序,还西星州治安厅一个清白。” “谁都知道联邦治安总长官是工商党的死忠,建设党自然不答应。他们很快把打击面扩大到整个西星州的州政府和州议会,认为这是一桩自上而下的贪腐窝案,理应由独立于两党之外的联邦廉政委员会介入调查。” “建设党的动议获得了部分独立议员的附议,但工商党联合到联邦第三大党派彼岸党的支持。于是推诿扯皮就这样开始了,本来的话,这样的推诿扯皮起码持续三个月。” “但是现在,建设党明显有了突破口。” “事涉黑魔法,塔尔塔镇事件的真相不会公开,联安委和军方事后的联合报告里,至少在明面上会把锅甩给西星匪,指证他们意图对塔尔塔镇发动恐怖袭击。这样建设党就有了攻击工商党纵匪为患并差一点酿成巨大后果的突破口。” “无论如何,塔尔塔镇防务薄弱到一塌糊涂确有其事,这样我们的总统阁下就再也没有借口拒绝签署成立特别调查组彻查西星州治安厅涉嫌贪腐的命令。” “联邦的中期选举即将开始,我相信建设党一定会借着这股东风,让整个调查能够影响整个中期选举始终,从而一举把工商党从议会的多数席上拉下来。” 罗松溪静静地听着,他对西星城的环境已经感到陌生而无措,对于更远处首都圣约翰堡的这些事情,更加不懂、没有兴趣。但他还是静静地听着,等到伊薇兰讲完,才问她,“你为什么要讲这些给我听?” 伊薇兰放下酒杯,对罗松溪伸出一只手,“你如果愿意去圣约翰堡,这里事情了了,我就可以带你一起去,我可以为你推荐好几份前途很好的工作给你挑选,如何?” 罗松溪摸摸头说,“我没想好。” 他是真的没想好。从他懂事开始,他的世界里就是塔尔塔、旷野、马匪,或者是武技、炼金、机械。 他一头撞进西星市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与何塞家的大小姐产生了一段友谊,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做好进入这个世界的准备,他仍然对这个世界怀有强烈的不适感。 这一次伊薇兰没有生气,反倒是荡漾起一抹微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就喜欢窝在塔尔塔那个破落地方,可能是那里比较逍遥快活吧。” “不过不要紧,以你的才能,总有一天会登上联邦的舞台的。” “这个联邦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但既然你生在联邦的土地上,这就是你的联邦。” 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有些自嘲地说,“算了,哪那么多感叹,来,我们继续喝酒。” 罗松溪看出来伊薇兰很喜欢喝酒,但他不知道她从来不和外人一起喝酒。因为喝了酒的伊薇兰,跟不喝酒的伊薇兰,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人。 伊薇兰很快和罗松溪分掉了一瓶酒,其中伊薇兰分到了一大半,罗松溪分到了一小半。现在伊薇兰正在打开第二瓶酒的瓶盖。 “嗯,我确实喜欢喝酒,喝完酒是我最最放松,什么顾虑都没有的时候。可我没有时间喝酒,何塞家那么大的盘子,偏偏没有一个儿子。” “我作为最被看好的女儿,我哪里有时间去放飞自己。只好每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跟自己喝酒。寂寞啊,寂寞你懂不懂?你这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 她已经踢掉了脚上的鞋,光着脚盘坐在沙发上,裙摆乱蓬蓬地盖在腿上。 罗松溪还没有适应伊薇兰那么迅速地转变的形象,但觉得眼前这个独立而强大的女子,一下子卸掉了坚硬的外壳,就像冰化雪融后突然长出的一朵玫瑰,可爱得吓人。 “嗝——”伊薇兰打了一个嗝,然后自觉有些失态,用手朝着自己的嘴巴扇扇风,双颊晕起两片鲜艳的红晕,红得娇艳异常,看得罗松溪有些口干舌燥。 “今天拉你过来,本来就是想跟你喝酒的,只不过想让你心安,在你面前哩哩啦啦交代了那么多事情,其实挺煞风景的……我到西星城是来散心的,但你看,被你搅得又忙活了那么多事情,其实这些都是我不想管的事情……算了,就当你帮我飚了一回车的奖励吧。” “是不是觉得我喝了酒就判若两人?是的,这可能是我唯一可以做我自己的时间。你信不信,除了我爸爸我伯伯,还有清叔,以前从没有别的男人陪我喝过酒。” “其实他们都不算,爸爸伯伯都不让我喝酒,一看到我喝酒就要罚我。清叔又滴酒不沾。所以你是我的第一个男性酒伴。” “我也不知道呢,为什么想找你喝酒,可能因为你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可说你什么都不懂吧,有些事情偏偏却这么厉害。你知不知道,坐在你车上的时候真的很开心。当时觉得有些害怕,但事后想想,居然比喝酒还要爽。” 又是一瓶酒下肚,伊薇兰酒喝得越多,眼睛越亮,亮晶晶的,像两颗小星星。 “哦,其实你也不是第一个。那段时间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我自以为和他青梅竹马那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他居然从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于是有一天,我瞒着父亲和清叔,偷偷一个人跑到一间酒吧,决定什么都不管了,喝了个不省人事、烂醉如泥。” “后来听人说一个年轻小探员为我来出头,帮我逐走了上来骚扰的恶客,架着我去一间宾馆休息。” “听谁说的?自然是听努尔那个混蛋说的。他派人拍下了那个年轻探员带我去宾馆开房的魔法相片,并拿着这个要挟我。” “其实那个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话说谁敢在何塞家的大小姐喝醉的时候趁人之危啊。哦不对,他应该不知道我的身份,但还是碰都没碰我,给我站了一晚上的岗,第二天早上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对了,他一定和你一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他看上去只比你大一点点。”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西星城吗?是努尔拿照片要挟我,我就跟他定下了西辰山的赌局。” “其实我没必要跟他赌的,谅他也没胆子把照片放出去。那可能是我自暴自弃吧,我甚至想过,其实输了也不要紧。嫁到戈麦斯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现在这样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至少那样,我可以不用做以前的伊薇兰,至少可以就此和那个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家伙一刀两断。我其实只是想疯上一场。不过你还是帮我赢了,赢得那么帅,赢得那么刺激。” 第三瓶酒喝完,伊薇兰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罗松溪,亮晶晶的眼睛一闪一闪。罗松溪觉得眼前的伊薇兰,比他昨晚梦里的伊薇兰还要美。 “我为什么要跟你这样一个小屁孩说这些事情呢?因为我发现,喝完酒有个人可以听我说说话,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罗松溪终于找到一个她说话的空档,想分辨说自己不是小屁孩,伊薇兰却已经放下手里的空酒瓶。清叔适时地对她说,“小姐,不早了,我们回去了吧。” 伊薇兰点点头,站起身来,理好肩带,拍直裙摆,批上大衣,眼神渐渐恢复清冷,转眼间,她又变回了那个强大、高傲的伊薇兰。 罗松溪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哪一个伊薇兰,才是真实的伊薇兰。 只是清冷的伊薇兰,高傲的伊薇兰,强大的伊薇兰,忽然转过头来,朝他回眸一笑,笑得千娇百媚,笑得诚挚无比。 “谢谢你。”她对罗松溪说。她递给罗松溪一张纸条,上面是她的住址,“欢迎来圣约翰堡找我,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帮你找工作,但有空别忘了来找我喝酒。嗯,飙车也行。” 罗松溪也笑了,笑得豁然开朗,笑得轻松无比。他对伊薇兰说,“不客气。” 第四十六章 自走炸弹 罗松溪是在第二天早上,开着那辆被他改装过的银魂回塔尔塔镇的。 联邦的国家机器既然已经全力开动,他就不用那么赶,只需要在联安委和西十七师到来的时候做一些配合的工作就可以了。 临走前,伊薇兰把车子重新修缮了一番,送给了他做个纪念。他没有很俗气地回赠一颗昂贵的鸽子蛋回去,而是把他那把锋利无比的小刀送给了伊薇兰。 “以后喝醉了酒,不用别人帮你站岗,谁敢欺负你,就用这把刀削他。” 对此黄金阶魔法师清叔觉得很不屑。 在回塔尔塔镇之前,罗松溪还通过老地精阿道司从绿狮子帮买了大量材料,就是之前他没做出来的双生遥控法阵和高爆炸药的材料。 这两样东西所需要的材料都相当奇葩。双生遥控法阵的主要材料除了先前用来替代橡胶的天星蚌凝胶外,还有璟鱼骨粉和煦草晶。 这三样东西在提亚那位面都是……精神类药物,尤其是煦草晶。连阿道司都面露难色地罗松溪说,“绿狮子帮不碰这种东西……” 最后还是粉蓝男努尔·戈麦斯出面,才为罗松溪凑齐了三公斤的煦草晶。 当罗松溪从努尔手里手里接过那只装满煦草晶的皮箱时,粉蓝男紧张兮兮地在他耳边叮嘱道。 “我可是把家里所有的场子都搜刮了一遍才给你找到那么多的,但我实在不知道你要这三公斤毒品干什么……” “不过车神大人你千万要藏好了,携带如此大量的煦草晶,被人发现了,够判你二十七个死刑了。” 他不放心,还补充了一句。 至于高爆炸药,需要的是塔尔塔镇附近矿洞里满地跑的大蜥蜴,腹部厚厚的油脂,加上蜥尾半岛上那些火山坑里不停往外咕嘟咕嘟往外冒的酸性腐蚀液,还有精灵大陆上某种白色的泥土。 不过这次总算没什么违法乱纪的东西,但也亏得西星城里有绿狮子帮在联邦西部最大的仓储中心,才给罗松溪凑齐了那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了这些材料,罗松溪又折腾了一晚上没睡,将两样东西都折腾了出来。 先是双生遥控法阵,虽然只是最低阶的遥控法阵,遥控距离只有500米,但罗松溪依然玩得不亦乐乎。 他把遥控法阵的一面装在一辆玩具车上面,另外一面佩戴在手腕上。 只要依照77教给他的方法,向手腕上的法阵灌注精神力,与铁皮人身上的法阵形成共振,就能在500米内遥控玩具车的纵横驰骋。 一边折腾,他也一边适应了77的新“性格”。习惯了她小萌妹般甜糯的声音,甚至觉得和以前那个凶狠刁蛮的御姐性格相比,小萌妹似乎也是极好的。 “主人,这个遥控法阵做得好棒哦,操控也熟练了耶。” “主人,你看你的精神力又长进了一点点呢,惩戒之力都要加油哦。” 然后是高爆炸药,这又是传说中叫做“化学”的造物,只不过做出来之后,是一团看上去黄乎乎的泥巴。 罗松溪照例想要试验一下,却被77赶紧制止。 “不可以哦主人,这么点高爆炸药,就足够把整座弥赛亚炸平哦。你如果试验的话,我相信就算你和伊薇兰再熟,联安委也会忍不住把你抓起来的。” 据77说,炸药这玩意儿原本是厄尔斯位面上的战争大杀器,传承主人来到提亚那位面之后,根据提亚那现存的材料,对炸药的配方进行了改进,现在的炸药威力,比厄尔斯位面原本的配方威力还要大。 同时77用炸药告诉罗松溪一个道理:像提亚那位面这样,什么科技都依据炼金学这样一门单一的学科,是没有前途的。 “提亚那是一个科学发展缓慢,而且被带入了死胡同的位面。”77说。 到了早上的时候,罗松溪除了开走了伊薇兰的那辆跑车,身上还揣着几辆铁皮小车。 小车的轮子上裹着防滑的轮胎,用聚能法阵驱动,保证小车拥有无比强大的续航能力,同时用遥控法阵进行控制。 小车上面搭载着一个炸药包。炸药包上搭载一个袖珍的炎爆术法阵,炎爆术法阵则用另外一个遥控法阵触发。 他给小车起了个名字,叫做“自走炸弹”。他没有料到,日后“自走炸弹”这个名字,将响彻整个提亚那位面。 “自走炸弹”是他把77这教他几项技术,集合在一起的成果。 罗松溪在开上荒原之后,还是忍不住找了一个无人之处试爆了一下他的“自走炸弹”。 他选择了旷野中的一个小山坳,遥控着小车开到了山坳里。 “远点儿,再离远点儿主人。好了,可以炸了。” 罗松溪的精神力无声地灌注进了手腕上的遥控法阵,“轰”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罗松溪的视野瞬间被飞扬的尘土充满了。 等到尘土散去,罗松溪发现那个十几米的小山包已经彻底不见了。 罗松溪的心情不自禁地激动了起来。他心里想着,如果碰到打不过的敌人,就遥控这个小车,悄无声息地接近敌人,并趁敌人不备进行引爆,其杀伤力简直难以估量。 77却对他说,“主人呀,其实炸药的最主要用途,还是在战争当中哦。” “我也不知道你们位面是怎么回事,军用科技比民用科技要落后太多。民用技术都进入工业时代那么久了,军用技术却还停留在冷兵器为主的时代。” “真是好奇怪呀好奇怪。” 战争?罗松溪觉得离自己太过遥远。他只是捧着他的小车,想着以后要是遇到个难缠的西风匪,就可以用这玩意儿趁他不注意给他来个狠的。 如果一下狠的还炸不死丫的,那怎么办?他又捧起另外一辆大一号的小车:那就再来一下更狠的。 想到这里,他做了一个决定:回到塔尔塔镇之后,一定要多囤一些炸药。 …… …… 但现实并没有给他囤炸药的机会。 塔尔塔镇周边的荒原上遍布着大量废弃的仓库,除了巫山下这种被改造成销金销赃的据点外,更多的是大小马匪团伙盘踞的窝点。 离塔尔塔镇东南两百多公里的地方,一大片连绵的仓库里,一名满脸短胡茬的马匪首领,手里挥舞着一份报纸,正在做着昂扬的动员。 这名马匪首领叫尤格·萨隆,是一名白银阶巅峰的魔法师,脸上带着军人特有的沧桑。他是荒原上最大马匪团伙的首领之一,手下有将近五百名亡命之徒。 “兄弟们,大家都看到了,我们的好日子刀头了。《联邦邮报》既然肯让报道发出来,那就说明联邦要对西星匪,哦不,要对整个西星州动手了。” “现在高层估计还在扯皮,但管不准哪一天,就会狠狠一刀砍过来……” “鼻子好的几个,克苏恩、恩佐斯、亚煞极,都在准备金盆洗手了……” “可咱们刚了一辈子,你们甘心就这样卷起铺盖去西星城从此当个小市民?何况我知道不少兄弟指头缝松,平时根本不留余财……” “那我们要怎么办?放心,我尤格·萨隆有路子,我和卡罗拉群岛有关系。卡罗拉群岛啊,谁都管不到的地方,那里就是没有任何约束的天堂,那里才是属于我们的世界!” “我弄到一艘飞艇,对,很小的飞艇,但装个五六百人已经绰绰有余了。飞艇会飞到大陆的南海岸,然后有一艘船会等在那里,驶向卡罗拉的船,驶向自由与梦想的船。” “愿意跟着我的兄弟,我们一起上飞艇,一起上船,到卡罗拉群岛,那里才有可能真正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不过在上飞艇前,让我们先干一票大的,这样到了卡罗拉才能有立身之本。” “我们要去哪里?我们去塔尔塔镇,那个看上去破落,但实际上还是有些积淀的镇子。 “那里有联邦的银行,那里有镇政府的财政金库,那里还有许许多多靠祖上挖矿攒下不菲身家,却毫无反抗之力的居民,这些居民里面,我敢保证,能挑出很多年轻带劲的女孩哦。” “整个塔尔塔镇,所有的防卫力量,只有三名治安官,就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就是一个衣服被剥光了等着我们去上的姑娘。” “什么不能靠近城镇?什么跟西星州的狗屁约定?我们走后,还管这里洪水滔天?让西星城里等着收我们保护费的老大爷们见鬼去吧,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能够对我们指手画脚!” “还等什么?骑上你们的马,提上你们最好的枪,让我们完成洗劫一座直辖镇的壮举吧。用钞票和金条装满所有的行囊,然后远走高飞,我们一起见证,西风匪历史上最高光的时刻!” 尤格·萨隆的话充满着煽动力,周围的马匪轰然应和道: “走!杀光他们!” “不!抢光他们!” “姑娘不杀!带上飞艇!” 其实前期的工作已经做完,现在只是最后的战前动员。转眼之间,五百多人都已翻身上马,在尘土飞扬之中,向着塔尔塔镇席卷而去。 原本他们盘踞的仓库已经被彻底搬空,团伙所有的资产都与队伍一起随行,方便作案之后能够直接向卡罗群岛撤离。 只是许多人没有注意到的一个小细节是:大部分资产都被尤格·萨隆换成了元素晶而非黄金。他对此的解释是:到了卡罗群岛,元素晶比起黄金,损失的兑换差价要小不少。 满脸硬胡子茬的尤格·萨隆被簇拥在队伍的中间,他有着白银阶巅峰魔法师的实力,但多年的马匪生涯,让他的身体素质不输于任何一名同阶的武者。 此时他仰天而啸,马匪们同样应和,马匪群的气势提升到顶峰。 塔尔塔镇的居民起码有好几千,马匪的数量只有五六百,但有组织的队伍和无组织的乌合之众,完全是狼和羊群的区别。 这些马匪没有丝毫担心过塔尔塔镇平民的反抗,他们所着急的,只是在上飞艇前会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装东西。 或许只有尤格·萨隆考虑的事情跟他们不一样。在他的仰天长啸间,可以看到他的颈项之下,纹着一只张牙舞爪的乌龟。 乌龟的头上满是斑点,背脊高高隆起,背脊高且尖,整个身形就像一把宽背的剃刀。 就在罗松溪和伊薇兰都满心以为塔尔塔镇的危机已经不用再去担心的时候,真正的危机,却轰然而至。 第四十七章 危机(上) 漆成绛紫色的银魂在荒原上飞奔,拖出一条长长的尘土长龙。罗松溪这时才后悔把银魂的车顶给卸了,在这样地形里开敞篷毫无疑问是给自己吃灰。 另外银魂的避震系统被罗松溪拆了,车子颠得简直像地震。 不过即使没有拆,估计也只是聊胜于无。因为虽然贵为整个联邦最豪华的车辆,也完全没有考虑过在这种地形里疾驰的可能。 所幸罗松溪的马术不错,他就权当是骑着一匹劣马,把骑马时的起落用到了开车上。 但是这都不能掩盖轮胎给车辆性能带来的质的飞跃。 天星蚌凝胶在77口中虽然弹性差了点,但抓地力极牢,加上银魂原来的设计中,底盘就高,金属轮子更是巨大,在荒原中无论是平路还是爬坡,都极为给力。 罗松溪甚至还尝试着开着车涉过了一条浅溪。 “主人,在其他位面,这种样子的车,其实都是越野车呢,”77欢快地笑道,“回去我们弄个好的避震给它装上,就是一辆完美的越野车啦。” 罗松溪没什么越野车的概念,在他之前的印象里能越野的统统都是裹着履带步履蹒跚的拖拉机。他只是在漫天尘土里仰起头来,享受着在荒原里疾速狂飙的快感,这可是提亚那位面上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啊。 离塔尔塔镇还有不到五十公里,罗松溪甚至想在荒原上兜个圈子再回去。反正西十六师和联安委的人要晚上才到,现在才中午,他并不着急。 可就在这时,77喊道: “主人快看,那边是什么?” 在漫天尘土中罗松溪的视野其实很糟糕,一开始他并没有发现他的正前方同样飘扬着大股的尘土。 他下意识地减慢车速,定睛去看,这一看把他吓了一大跳。 如果说他的银魂拖出的尘土只是一小朵浪花,那前面的扬尘便如一片汪洋大海。 这种扬尘,常年混迹在荒原上的罗松溪不可能不清楚,这是大股马匪出没时奔马扬起的尘土。 但即使他在荒原上混迹了那么多年,也没有见过如此大规模的扬尘。 即使西风匪会分成若干股势力进行聚合,但一般的行动总是以小股队伍的形式出动,道理很简单,出动个几十人上百人的队伍,抢到的东西那么多人完全不够分。 罗松溪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片的茫茫扬尘,心里想着这一伙西风匪,那不得有好几百?那么激烈地打马飞奔,这是要去干什么? 马匹奔行的速度很快,但罗松溪的车速更快。几分钟时间,罗松溪就靠近了马匪群,能透过扬尘看到前面的马匪身形。 那些马匪都一人双马,因此不惜马力地策马飞奔。这样的阵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马匪正在全力闪击某个目标。 罗松溪看到了马匪,马匪自然也看到了身后有一团金属的事物在接近他们。他们还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一辆车,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在荒原能跑得比马匹还快的机动车。 但队伍的几名马匪已经警惕地勒马减速,回头警戒。 罗松溪轻抬风门,左手打死方向盘,右手一拉手刹,银魂以车头为支点,车尾划出一条钟摆般的弧线。 天星蚌凝胶所制的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导致荒原的黄土地上被刨出一个个浅坑,但车子只是稍稍顿了顿,便向左拐了一个九十度的直弯,贴着马匪队伍的边缘疾驰而去。 “他们的目标会是哪里?” 一边操控着银魂甩尾,罗松溪一边与77交流着。 “这个方向上,笔直往前,也是主人你的目标啊。” “塔尔塔镇?” 罗松溪暗暗心惊,也只有劫掠一个镇,可需要出动那么大的队伍。 “77,你还看出来什么?” “还看出来……这伙马匪的队形保持得很好,前后左右的间隔都保持在不近于5米,不远于10米,这是骑兵行进时的最佳间隔,而整支队伍始终保持一个整齐的弧形,两翼保护得很好。” “还有,能在全速行进时仍然能保持这样的队列不散乱,可见这支队伍有着良好的军事素养,他们的首领很有可能是从军队里出来的。只是根据我存储的资料来看,这种队形,不像是联邦军队的常用骑兵队形,倒像是……帝国人的阵型。” 帝国!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般划过罗松溪的脑海。他想起来,在西星城里,伊薇兰就怀疑过,那伙乌龟来自帝国。帝国人所喜欢的麝香属龟,帝国人的骑兵阵型…… 莫非训练出这伙马匪的那名首领,就是仍然下落不明的“虎纹”和“剃刀”中的一名? 他们疑似正奔向塔尔塔镇,莫非就是血祭仪式开始的前奏? 可是血祭仪式要到明天凌晨才能启动,他们提前了至少十二个小时,目的又是什么? 这个时候,马匪已经辨认出来,那团金属事物,是一个人驾驶着一辆不可思议的四轮车。 有马匪将这一前所未见的事件向尤格·萨隆做了汇报。尤格·萨隆沉吟片刻,向身边的他的副手马塞塔下令道: “围住那辆车,杀掉那个人。我们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但我们进攻塔尔塔镇的事情不容在半路上泄露出去。” “另外,如果可能的话,找个会开车的人把那辆车开走,能在荒原上开,一定大有价值,等我们干完这一票,上了飞艇再研究。” 尤格·萨隆一举一动都带着军人的严谨气度,可马塞塔是个大老粗,得令之后随即扬声大喊,“截住他,别让他给跑了,老大说我们进攻塔尔塔镇的事情不容泄露。杀了他之后,给我把车开走,那辆车说不定能值大钱。” 马塞塔是一名白银阶的武者,声足音远,不仅马匪们都听清楚了,连带罗松溪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由得用力将风门踩到最底,车尾喷出无数轰鸣的气旋,推动着银魂再次加速,如奔雷般往马匪队列的侧翼驶去。 马塞塔的大喊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无论这伙马匪的行动与血祭仪式有什么关联,但他们以这样的姿态奔着塔尔塔镇而去,摆明了就是要先血洗塔尔塔镇。 如果说血祭仪式还是以一种神秘的形态造成类似于乌云压顶般的压迫感,但毕竟没有人见过血祭仪式的破坏力,不会形成真正实质性的巨大恐慌。 但这些马匪和他们马刀,那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血腥,那是最简单直白的死亡威胁。 罗松溪仿佛已经看到了塔尔塔镇血流成河的场面。 关键是无论精灵巡游者还是伊薇兰都笃定,血祭仪式只有到明天凌晨才可能被启动,所以伊薇兰为了准备尽量充分,给西十六师的命令是今晚八点抵达塔尔塔镇。 而马匪们顶多还有一个小时就能冲到塔尔塔镇,离西十六师的抵达时间足足有六七个小时,足够马匪们将塔尔塔镇来回杀个十几遍了。 罗松溪现在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没有问伊薇兰讨一只可以联系到她的飞隼——但即便有飞隼,飞隼飞得再快,飞到伊薇兰身边的时间加上联安委反应的时间,仍旧无法阻止这些马匪的铁蹄将塔尔塔镇踏碎。 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他凭着自己银魂的速度,先一步赶回镇上,通知镇上做一些迎敌准备,争取拖到晚上西十六师的到来。 在西星城的时候,伊薇兰反复对他说,这种事情不是他能解决的,现在有联安委和军方介入也不需要他再做什么。可到头来,不还是要靠他和塔尔塔镇自己?罗松溪在心里暗暗气道。 他已经将车速提升到极限,猛烈的颠簸感简直要将他从车里甩出去,但他的脚紧紧踩死风门,双手用最大的力气握住方向盘,飞速地逼近马匪队伍的左边侧翼,他要从那里绕过去。 但侧翼的马匪们,也已经接到命令,勒马转向也向他逼近过来。 第四十八章 危机(中)(加更) 相遇速度总比追击速度要快上许多,须臾之间,位于左翼的马匪已经与罗松溪相距不到五百米。 有枪的马匪都已经抬起黑洞洞的枪口,没枪也已经掣出了马刀。 罗松溪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出现了一丝颤抖,是不是要打一把方向盘暂避锋芒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即逝,但随后便重新攥紧了方向盘,心中暗暗喝道: “冲过去!” 与此同时,77在他心里同样轻轻喊道: “冲过去!” 罗松溪车速不减,方向不变,五百米的距离,时速140公里以上的车速,也就只有十来秒钟的时间,就已经几乎冲到了马匪群的面前。 而马匪的反应都慢了半拍,他们没有料到面前这个人会直挺挺地冲过来——那个人虽然开着一辆很神奇的四轮车,但毕竟只有一个人,按常理,怎么敢不闪不避正面朝着他们几百人冲撞过来? 反应最快的几名马匪抬枪进行了第一轮射击。 罗松溪吃亏在飙车的时候把车子的顶蓬给卸了,驾驶室完全没有遮挡。 但马匪们的射击都是在移动过程中完成的,准头很差,更关键的是这个时候罗松溪已经冲得离马匪十分接近,银魂巨大的车身要比马匪连人带马还要高出许多。 只能采取仰射的马匪更加难以击中罗松溪露出来的小半截身体,准头稍好的几发火球,也无一例外射在了车门和挡风玻璃上。 看到自己在第一轮齐射中毫发无损,自信回到了罗松溪身上,他已经冲到最前排的马匪身前几米的位置。 他用力按下喇叭,银魂车头喷出巨大的鸣笛声,离他最近的两匹马,被突如其来尖锐的声音惊到,横躲两步,抬蹄嘶鸣,将马身上的马匪掀落在地。 罗松溪便趁着这个空隙一头扎进马匪的队伍,后面的两名马匪兜马来拦,罗松溪瞄准左面一匹马,忽然一把方向盘打过去,车头迎着马头侧面狠狠撞上去。 马匪连人带马也有个好几百公斤,但在全联邦钢板最为扎实、将近十来吨重的银魂面前,根本不够看,直接被撞得倒飞一步,连带马上的马匪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而罗松溪的银魂也受到了巨大的反作用力,但银魂仅仅只是看上去速度稍稍缓了一缓,随着罗松溪一直踩到底的风门,瞬间又将速度提到最高,重新向右边那匹马撞去。 右边那名马匪被罗松溪撞飞第一匹马的气势骇到了,不敢再迎面拦截,扯缰绳想转向避开。可他的速度哪里赶得上银魂的速度? 马只往边上迈了一步,银魂的车头侧着撞上马腹,将马镫连同马匪的小腿一同撞个粉碎,然后银魂几乎是将那匹西风马一头顶起,往边上推了三四米,马才轰然倒地。 转眼之间,银魂已经接连撞倒五六名马,彻底冲入马匪阵型的腹心。 此时马匪更不敢举枪射击,因为射击大概率会误伤到自己人,只能从侧面挥刀来砍。可他们的马刀完全够不到罗松溪的人,只能砍斫在车门上,又哪里砍得动银魂千锤百炼的钢板? 77在罗松溪脑海里已经“咯咯”地笑了起来,“整个盖亚宇宙,我看也只有你们位面会把跑车造得那么扎实那么高。这哪里是跑车,这分明是一辆装甲车,一辆没装履带的坦克呀!” “继续开,只要速度不慢下来,没人奈何得了你。”77意气风发地说。 改装后的银魂长得像一个穿着小鞋的巨人,但是巨人再穿小鞋也仍然是个巨人。 马匪们一开始料定无论如何都能凭人数上的优势拦住银魂,但当银魂真正冲入他们中间时,他们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想当然。 他们根本没办法对高速行驶的银魂产生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甚至连减缓一下它的速度都做不到。 在传统的冷兵器时代,骑兵对于步兵的优势,就在于速度和重量所带来的冲撞力。 一名跑起来的骑兵,只要握稳兵器,不需要挥动就能对步兵形成有效杀伤。而步兵唯有靠组成密集的阵型让骑兵冲不起来,才有机会取胜。 而现在,对于这些马匪来说,他们已经易位变成了步兵,那辆巨大的银魂才是一匹刀枪不入的重甲骑兵,而骑在马上的马匪又怎么可能形成脚踏大地不退一步的密集阵型? 因此在银魂面前,他们完全束手无策。 罗松溪在马匪群中呼啸地又撞到几匹马,熟练之后,他开始有意识地选择侧面冲撞,这样在撞倒敌人的同时能令自己受到的影响更小。 一名悍勇出众的马匪看到骑在马上拦不住罗松溪,策马冲向银魂的侧方,然后从马上一跃而起,企图扒着车门爬上银魂与罗松溪近战。 罗松溪在他飞来的那一刹,猛地推开车门,方向盘则往另外一边猛打一把。 车门随着惯性狠狠甩出,抽打在那名马匪的脸上,“啪”地一声,马匪应声落地,脸上一片血肉模糊。 但这个时候,又有另一名马匪弃马扑来,这名马匪明显实力更强,他纵跃起来的高度很高,在空中一个转折,眼看就要直接落在银魂的车里。 但就在他的脚即将踩上银魂座舱后排里那高贵的鳄鱼皮时,罗松溪脚下风门不松,右手放开了方向盘,扭腰伸臂。 一道火红色的刀光疏忽划过,那名马匪终于稳稳地一屁股坐在车里,只是脸上插着一柄带着红光的短刀。 这柄短刀切削岩石如豆腐一般,扎在马匪脸上,自然是直没至柄。 马匪们光顾着注意这辆冲撞能力极强的车子,却没想到驾驶员除了是一名优秀的车手以外,武技居然也丝毫不差。 罗松溪拔出短刀,顺手将后排的马匪抛落下车,尸体摔在地上,溅起一蓬尘土,罗松溪发现自己已经穿过了马匪群。 五百多名马匪,而且是行军的队列,阵型绝不可能很厚,加上还是侧翼,纵深更薄,罗松溪只花了不到一分钟,就冲了个通透,车尾掀起大股扬尘,将马匪群彻底甩在了后面。 “啧啧,这就是装甲机动武器对传统冷兵器的碾压哦。”77欢笑道,“可惜没有火炮,装备两门火炮,保准能将这些马匪全部打溃。” 但罗松溪没有时间得意,他踩着风门的右脚仍然丝毫不松。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塔尔塔镇去。 而在他的身后,尤格·萨隆约束住几名想跟着罗松溪追下去的马匪。 “追不上的,”他下令道,“全体换马,接下去五十公里全力冲锋,我们需要抢时间了。” 一片轰轰的嘈杂声之后,马匪重新整队,飞奔起来。 如果这个时候从高空俯瞰这片荒原,会发现漫天的尘土里,有一个小黑点,后面跟着一个箭头,都在朝着塔尔塔镇,夺路狂奔。 …… …… 二十分钟出头,塔尔塔镇在望。 罗松溪估算了一下,离马匪赶到,大约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然而塔尔塔镇在望的时候,他看到镇口黑压压的一群人,大家都提着大包小包,里面有食物、饮用水、甚至还有烧烤架,一副正要去远足的样子。 罗松溪减慢车速,在人群前刹停了银魂,跳下了车,他看到琳达卡小姐姐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还举着一面小旗子。 “那么多人……你们这是去干什么?”罗松溪问琳达卡。 “你走之前,不是交代我在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之前把居民转移走吗?”琳达卡浅浅笑着,低声对罗松溪说。 “后来我策划了一个方案,带大家到二十公里外,塔尔塔昔日最大的矿洞遗址,举行一场主题为‘追忆昔日荣光,重现塔尔塔辉煌’的集体跨年活动。主要活动中会抽取价值总计五千万的现金大奖,绝大部分在镇上的居民都参加了。” 罗松溪轻叹了一口气,他去西星城之前做的布置,琳达卡居然真的能够做到。 本来塔尔塔镇已经笃定能够渡过这一劫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一大伙西风匪居然疯狂地向塔尔塔镇袭来。 琳达卡却不虞有他,朝人群里指了指说: “其实这是鲍勃探长的功劳。他动用关系联系上绿狮子帮,把你留下的元素黑钻全换成了现金,绿狮子帮为此还专门动用了一辆飞艇押运,送了几千万现金过来。” “不得不说,现金的诱惑力要大了好多好多,他拿着几麻袋现金,站在镇中心广场上,撒了两把钞票,立时绝大多数人都跟我们走了。” 罗松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鲍勃探长,他身上背着一个娇小的中年妇女,两人的体型相差得过于悬殊,以至于看上去那中年妇女像是骑在一座山上。 罗松溪心想,鲍勃探长实在还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如果不是懒了点,贪了点,说不定早就不在塔尔塔镇这个小地方当个窝囊探长了。 琳卡达却以为罗松溪在看鲍勃探长身上背的那个女人,便向他解释道: “那是他的妻子安娜。安娜得了一种怪病,全身关节都剧痛、变形。虽然不致命,但比绝症更痛苦。但鲍勃始终没有放弃她,所有的下班时间都用来照顾她,陪她到处看病。” “鲍勃其实是个很能干的人,他在任期间塔尔塔还没有发生过破不了的案子。只是治安署的工资实在太低,维持不了安娜的医药费开销,他不得不时常从绿狮子帮接些私活赚点外快。” “他看上去从不在办公室多待一分钟,既懒散又利己,实际上他是个很尽责的人,无论对工作和家庭都是。” “好了,我们走吧,早点走早点脱离危险,”琳卡达摇了摇手里的小旗子,“你那车好拉风,要不你在前面开路?” 罗松溪朝她摇摇头,“我们走不了了,有一大队马匪,正在向我们杀来,最多半个小时就会到。他们的目标就是塔尔塔镇,我们往前走,就是正好把肥肉送进狼的嘴里。” 第四十九章 危机(下) 罗松溪与琳达卡一起朝鲍勃的方向走去,面色有些凝重。吉恩镇长不在,鲍勃和琳达卡现在是塔尔塔镇唯二能负起责任的公务员。 跟在鲍勃身边的维斯塔犹未察觉,挥舞着手里的一份文件朝罗松溪喊道: “这是我们对塔尔塔居民身体检查的结果,接受检查的人里面都没有问题,在拒绝或者逃避检查的人里,我们把怀疑对象缩小到了五个,都写在这里……另外鲍勃探长查老茨威格失踪的事情也有些收获……” 鲍勃挥手打断了他,放下身上的安娜,让琳达卡扶着她到一边暂坐,然后皱起眉来问罗松溪,“情况又有什么变化?” 时间紧迫,罗松溪将他在西星城的事情挑最重要的告诉了鲍勃,然后是回塔尔塔镇的路上遇到马匪的事情。 “……大约五百多人,一半有枪,整支队伍有不错的军事素养,确定他们的目标是劫掠塔尔塔镇,与血祭仪式是否有关尚不能确定……” 鲍勃用他那蒲扇大的手掌拍了拍罗松溪的肩膀,“小伙子,有长进,成熟了一点。现在也不要慌。” “塔尔塔镇上目前有居民六千两百三十二名,但六千多平民面对五百多训练有素的马匪,和羊群面对狼差不多。现在带着这些居民撤,半个小时顶多行进两公里,和待在镇上挨宰没什么区别。” 鲍勃抿了抿嘴唇,有些艰难地说道,“我们只有两个方案,一是把情况告诉这些镇民,让他们各自四散逃命。马匪人手有限,无法在所有方向上围捕镇民,我估计大概有一半左右的人能逃生成功。” 罗松溪低下了头,只有一半人能逃生成功,意味着还会有几千名平民会落入马匪手里,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将残忍到无法想象。 “另外一个方案,是依靠镇上的建筑拖住他们,等待西十六师的援救。但是晚上八点肯定守不到……你知不知道西十六师的驻地位置?” “北纬40度43分0,西经74度0分,距离塔尔塔镇一百五十公里。”伊薇兰的下属向她汇报过西十六师的驻地位置,所幸他记下来了。 “西十六师当年的任务颇为神秘,只知道他们秘密驻扎在西星州,没想到离塔尔塔镇这么近……” “这样,我看到你开回来的那辆车,是银魂吧。我不知道你怎么让它能够在荒原上跑得飞快,但这辆车是救命的东西。你开车去西十六师紧急求援,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我和维斯塔他们负责在这里拖住马匪。” 负责拖住马匪,说起来只有一句话,但谁都知道这几乎是九死一生的事情。罗松溪看着面前这个大胖子,有些不可置信。 “别看我,这是治安官的工作职责。联邦发工资给我,虽然不够用,但分内的事情我总不能甩给别人……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去求援的时候,把安娜带走。” “我不走,”罗松溪撸了撸有些发酸的鼻子,“我留下来一起拖住马匪。” 鲍勃咧开了他那张大嘴,“去吧,你从发现血祭,到去西星城求援,再到发现西风匪回来报信,你为塔尔塔镇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们拿着联邦发的工资,有为了联邦守住这些平民的职责,但是你没有。一个好的国家,应该让每一名平民都受到保护,而非承担不应由他承担的危险。赶紧去吧,别看我胖,我比你想象当中要能打得多……” “对了,路上先别告诉安娜这里会发生什么,到了军营再说,否则她不肯去的。” 罗松溪仍然摇头,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从人群里找到了洗衣店大妈,“大妈,快来——” 洗衣店大妈扛着一副巨大的烤肉架,健步如飞地跑过来,“小罗,干嘛?” 罗松溪问大妈,“大妈,你记得你说过,你年轻时人称西辰山十三妹,莫非你以前在西辰山飚过车?” 大妈骄傲地说,“那是当然,当年多少青年才俊,都只能在你大妈的屁股后面吃灰,要不是……算了不说这个,小罗干嘛提这茬儿?。” 罗松溪把西风匪来袭地事情飞速地跟大妈讲了一遍,末了对他说,“大妈,我有辆跑车,你开车去求援。” 大妈瞪圆了眼睛,“什么?马匪要屠了塔尔塔镇?可是什么车能在这山路上开?除非装了履带的坦克车,那玩意儿跑一百五十公里估计天都黑了吧?” 罗松溪拉起大妈,跑向他那辆银魂。 当大妈看到了那辆改装的罗尔斯银魂,又听到罗松溪介绍了改装后的性能以及轮胎技术之后,大妈一下子兴奋了。 “小罗,你还真找对人了,西十六师在别人眼里神秘兮兮的,在大妈这儿可是熟得跟自己家里似的。如果这辆车真的那么带劲,大妈就算拼了这一身肥肉,也一定在两个小时之内搬来援军,不,一个半小时。” 大妈扔下烤肉架,跳上了银魂,娴熟地系好了安全带,启动了发动法阵。 鲍勃和琳达卡把安娜扶上车坐好,大块头抚着小个子女人的尾发,轻声细语地说,“路太久,你先坐车去,我一会儿再来,给你烤野猪肉吃。” 安娜虚弱的脸上浮现出微弱的笑意,“你是嫌我重,不肯背我咯?” 鲍勃傻呵呵地笑起来,层层叠叠的下巴里都颤动着温柔,“乖,我背着你怎么去打野猪呀。”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响胎声,银魂绝尘而去。 鲍勃擦了一把扬在脸上的灰,脸色开始沉重起来。“你非要留下就留下吧,等下你尽力就好,不要强求。” 他对罗松溪说,“你先去大炮台上面,看看那玩意儿还能不能修。” 他又对琳达卡说,“你去广播站,将西风匪来袭的事情广播出去,居民有知情权。你让他们自己选吧,相信我们的,让他们回到室内紧闭门窗,不相信我们的,就赶紧跑吧。” 琳达卡点点头,将双手轻轻搭在罗松溪的肩膀上,安慰了他一句,“听鲍勃的,不要慌。”然后向广播站的方向走去。 “卡尔——”鲍勃又喊道。 一名满脸粉刺的小伙子应声跑了过来。 卡尔是治安署的另外一名治安员,而暗地里,他是鲍勃接私活时的助手。 “备枪。”鲍勃吩咐道。 卡尔推过来一个烧烤炉,这本来是鲍勃带着去参加跨年晚会的家什。 他蹲下身,掀开了烧烤炉的顶,往里摸索了两下,按下一个按钮,烧烤炉下面弹开三个抽屉。 卡尔从第一个抽屉里拾起一块块零件,十指翻飞,一两分钟时间,一柄大枪就被他组装了出来。 这不是一般的元素手枪,而是军队里的制式步枪,足有一米长,三根枪管呈品字型排列。 众所周知,元素火枪一次发射的火球数量,受到枪管材质的限制,连发三发以上就会导致枪管过热变形。而三根枪管轮番发射,至少能保证在短时间内射出九发火球。 卡尔把大枪递给鲍勃,然后关上第一个抽屉,从第二个抽屉里拾起同样的零件,组装起第二把同样的大枪。 三个抽屉,三把大枪。 鲍勃将三把大枪一起背在身上,也只有他那样的体型,同时背起三条那么大的枪,才显得毫不违和。 正午的阳光下,他背着枪的身影沉重如山。 “维斯塔——”他又喊了一声。 维斯塔凑上来,脸色有些紧张。 “我家里放钱的地方,还有放安娜药的地方,你都记得吗?” “记是记得……可是头儿,用得着怎么拼吗?” “职责所在,你让我怎么办?我也不想碰到这种事情,真是倒霉……好了,别啰嗦了,卡尔,冰块还有多少?” “存货很多哩,头儿。” “好,去地窖。” 两条瘦长的身影跟着一道比他们加起来还宽的身影,往镇上不急不缓地走去。 罗松溪忽然想起一件东西。他从空间盒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果实,轻轻捏碎,然后埋进土里。 这是当时狗头人大长老给他的拟态元素果,大长老答应过,如果他需要帮手的话,狗头人会倾力来援。 虽然他不知道狗头人嗅到这个味道再到前来援助需要多长时间,也不知道狗头人的战斗力到底怎么样,但至少也可以存个念想。 埋完果子,他转身朝着镇北面的炮台跑去。 来就来吧,他心里默念着。 第五十章 赶羊 但有的时候,光有勇气是没有用的。 罗松溪三步并两步地越向塔尔塔镇的北侧,那里有镇上唯一的防御力量——一座大型元素炮台。 塔尔塔镇没有镇墙,在那些流金岁月里,这是塔尔塔繁荣而开放的象征,只有镇北面布置着这么一座防御炮台。 但这座炮台也不知道多少年没开过炮了,罗松溪对于自己的机修水平还抱有一定的期望,他想着只要核心的炼金法阵没有大毛病,说不定炮台还能用上一用。他估计鲍勃也是这么想的。 炮台上除了灰尘之外,有的就是鸟粪、锈斑,和偶尔爬上来的小孩子留下的尿渍。罗松溪想先把炮台转向马匪们杀来的方向,可炮台怎么转都转不动。 他稍稍加了把力气,结果就悲剧了。沉重的炮筒子被他这么一扭,居然直接从炮架子上断了下来。他一没抓稳,炮筒子就从五六米高的地方,掉落了下来。 “嘭”的一声巨响,溅起满地的尘土。炮筒子前低后高地插在土里,翘起的一截屁股,仿佛在无良地嘲笑着罗松溪的幼稚。 这个时候,琳达卡的声音已经通过扩音喇叭飘荡在塔尔塔镇的上方。 虽然琳达卡已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并重复着“求援已经发出”“联邦驻军将在一个多小时内赶到”等积极信息,但广播的内容仍然如同一颗深水炸弹般丢进了人群。 在刚刚还兴高采烈等着过跨年、抽大奖的人群当中,恐慌已经不可遏制地喷涌开来。 对于塔尔塔镇的平民,你跟他们讲黑魔法、血祭仪式,没人会相信与理会。 但是跟他们讲到西风匪,这种恐惧是植根在他们的内心最深处的。 虽然荒原上马匪不会进攻居民点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但谁都始终保持着担心,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马匪会乱来。 这就如同一柄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剑。而今天,这柄剑终于要落下了。 轰然摔落的炮筒,则成为压垮这些人心态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多人被这声巨响所吸引,转过头茫然地看着只剩下一个炮架子的元素炮台。几秒钟后,他们开始丢弃掉手上的食物等物件,夺路冲向家里。 但冲回家里的人里,没有几个是真正听从琳达卡的劝说,躲在建筑中固守待援,而是疯狂地将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揣在身上,然后开始四散而逃—— 很多人甚至没有搞清楚马匪杀来的方向,径直朝着马匪将要来的方向冲去。 罗松溪从炮台上跳下来,正好碰到从广播室出来的琳达卡。琳达卡也想去约束一下乱跑的镇民,起码不要迎头跑向马匪去送死,忽然罗松溪抬起眼睛,说了一句,“来不及了。” 如果侧耳倾听的话,已经可以听到空气当中传来的细碎的马蹄声。马蹄声由缓而急,代表着马匪接近塔尔塔镇,然后开始提速准备冲刺。 接着,成群结队的马匪就出现在他们两人的视野当中,原本挂在马鞍上的马刀已经提在手里,一部分马匪还举着规格不一的元素火枪。马匪的面容在他们的视野里迅速变得清晰起来。 他们已经不再一人双马,看来自从遭遇了罗松溪之后,他们就换掉了疲马,一路冲刺杀向塔尔塔。他们到来的时间比罗松溪预计的还要早了十分钟。 …… …… 马匪中分出百余人,他们排着不是很整齐的横队,胯下的马已经充分加速,在塔尔塔常年弥漫的风沙中,声势已经颇为惊人,如同一片乌泱泱的黄云漫天遍地地席卷而来。 相邻的马与马之间保持两三米的间隔,长长的马刀双手横握在身边,马匪的先头队伍就这样一头扎进塔尔塔镇里。 他们并不刻意选取行进路线,只是纵马全速穿过塔尔塔镇。但由于马匹奔跑的速度太快,带来的巨大惯性足以令他们横在身旁的马刀切开他们途径的一切。 比起杀伤,其实这样的冲刺所带来的更加巨大的影响,是震慑力。 原本四散奔逃的人想潮水一样倒卷过来,虽然这些人潮的数量差不多是马匪数量的十倍,但面对呼啸而来的马匪,仍然惶惶然而无法自拔。 罗松溪望见鲍勃已经趴在镇口的一个地窖里,便护着琳达卡向他的方向汇合,有马匪冲来,他拔出他的32倍元素火枪,抖手就是三枪,有马匪应声落马。 但马匪们知道这里有火器,也不过来纠缠,反而刻意避开。他们要的效果不是缠斗。 这些马匪很快就像一把铁犁一样将塔尔塔镇犁过一遍,从另一头开始跑远。惊惧的镇民看到马匪跑远,刚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马匪们拨转马头,渐渐提速,重新又冲了过来。 小镇陷入了新一轮更大的恐慌之中。 罗松溪太熟悉西风匪的套路了,这第一波操作,叫做“赶羊”。 在旷野上,面对规模较大的商队时,他们就会先派出一小支队伍,反复冲阵,目的不是造成多大的杀伤。 而是通过不停的冲杀给商队造成巨大的恐慌,令他们四散奔逃,瓦解他们的反抗意志。 就像猎人打猎之前,会先放出猎犬,目的就是将草丛里的羚羊惊起,令它们四散奔逃,然后好把这些慌不择路的猎物,赶进他们的包围圈。 马匪就这样反复冲了三四遍,塔尔塔镇上惊恐已经到达了顶点。马匪开始一边冲一边大喊,“聚集到广场上的不杀,聚集到广场上的不杀。” 人流便条件发射般地向镇中心广场上聚集,全然想不到这个时候其实躲进建筑里会更加安全一点。 不过还是有少数人趁着马匪冲杀的间隙,从各个方向向镇外逃去。 可他们没逃多远,就发现了更加绝望的事情——规模更大的西风匪,已经形成好了包围圈,从四面八方向塔尔塔镇包围过来,没有留一点给他们逃跑的空档。 把猎物惊起之后,又哪会容猎物从容逃走?这就是马匪在“赶羊”之后的第二波惯常操作,叫做“围圈”。 大部队在先头部队之后稍后行动,趁先头部队“赶羊”的时候,悄悄形成一个包围圈。 包围圈一旦形成,“赶羊”的先头部队就回到包围圈里和大部队汇合,然后一起向正在溃逃的猎物们逼近,这样他们就可以轻松完成对已经没有组织也无法形成有效反抗的猎物的围杀。 看到逃不出去,镇民只好返身再逃,马匪们哄笑着催动着胯下的马匹,戏谑地追在镇民的身后。在他们眼里,这些镇民已经不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头头供他们猎杀取食的羚羊。 而将包围圈渐渐缩小的马匪大部队,已经开始举起手里的元素火枪,眼看屠杀就要开始了。 一名马匪轻佻地举着火枪,瞄准了一名牵着孩子拼命奔逃的少妇后背。 但他觉得这名少妇从后面看身材还不错,舍不得下手,说不定过一会儿还能捉活的爽上一爽,便将枪口移向少妇牵的那个孩子身上。 他咧开嘴,舒爽地就要扣动扳机,突然眼前闪过一团耀眼的光。 这是一团突如其来的炽白色火球,下一瞬已经撞在他刚刚用来瞄准小孩后背的那只眼睛上。马匪一声未吭,带着一个半边被烧成焦黑的头颅,一头栽倒在了马下。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发又一发炽白色的火球,穿过奔逃的镇民的间隙,准确地命中了九名正在举枪瞄准的马匪,扑突扑突的坠马声络绎不绝。 被火光惊吓到无人控制的惊马或嘶鸣或乱撞,整个包围圈为之一滞。 此时罗松溪与琳达卡已经来到了鲍勃藏身的地窖边,只见鲍勃正迅速将头缩回地窖里,并顺手将手里的一杆大枪递给躲在地窖里的卡尔。 卡尔身边是一个又一个木桶,木桶里装满了冰块,他将大枪的枪管一把插进冰块里,冰块一边发出滋滋的声音一边迅速溶解,中和着滚烫的枪管上的温度。 而鲍勃已经举起了第二杆大枪,虚瞄一下,粗壮的手指稳定地扣下扳机。 一发火球“突”地飞出,后坐力将大枪猛地往后顶,撞击在鲍勃的肩膀上。但鲍勃的肩膀仿佛充满弹性,大枪迅速弹回原位,鲍勃微微晃了一下枪管,又是一发火球“突”地飞出。 如是九下,鲍勃的动作充满着韵律的美感。而在几百米外,又是九名位置突前的西风匪坠下马来。 包围圈出现了短暂的骚动,被追逐的镇民趁机逃脱回到了镇上。 鲍勃将第二杆大枪交给卡尔,由他插进冰块冷却,然后轻轻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淋漓的汗水,防止它们流到眼睛里妨碍视线,再稳稳地架起了第三杆大枪。 第五十一章 三枪一炮 西风匪的包围圈,被这十八枚火球,硬生生止住了缩小的速度。 鲍勃仍然端着大枪,保持瞄准姿势,浑身上下纹丝不动。 塔尔塔镇的平民大部分都集中到了镇中心的广场上,此时看着鲍勃与马匪群的对峙,有些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场面一时竟然有些安静,带着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压迫感笼罩着整个塔尔塔镇。 这种安静大约维持了有半分钟,终于被一阵细碎的马蹄声打破。马匪的首领尤格·萨隆,在几名手下的簇拥下,走到了马匪队伍的前排。 鲍勃也动了,手指狠狠扣动三次扳机,三枚炽烈的火球直挺挺地飞向尤格·萨隆。 但尤格·萨隆旁边的一匹马上,一枚刻有繁复花纹的巨盾闪电般迎了过来,遮在尤格·萨隆的面前,稳稳地挡住了三枚火球。 在提亚那位面,配备有武者护卫在身边,才是魔法师能够尽情发挥杀伤力的保障。 作为荒原上数一数二的马匪首领,白银魔法师尤格·萨隆身边,自然也有武者护卫。 那是他的副手,和罗松溪罩过面的大嗓门,白银武者马塞塔。 尤格·萨隆勒停了马,“三管制式步枪,六十四倍压缩火球,射程可达一千米。荒原上有这样的枪的,只有一个人。阁下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猎马人,‘三枪一炮’。” 马匪群里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荒原上猎杀西风匪的猎马人里,有几个赫赫有名的名字,比如“收割者”以神秘和出其不意著称,“三枪一炮”则以破坏力惊人著称。 但鲍勃明显对尤格·萨隆这般草莽气十足的场面话没什么兴趣。他仍然保持沉默,以及端枪纹丝不动的姿势。 “传说‘三枪一炮’无利不起早,不收钱的活儿从来不干。但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挡我们兄弟发财?莫非有人早早就知道了我们会袭掠塔尔塔镇,提前就开好了赏格?” 鲍勃终于抬起了头,回了一句,“因为我是这座镇上的治安官。职责所在,我代表塔尔塔镇治安署现在劝告你们赶紧退去,否则我有权采取任何强制手段阻止你们进一步的犯罪行为。” 马匪有马匪的场面话,治安官也有治安官的话术。鲍勃大概终于意识到,治安官在使用武器前必须先依例进行警告。可他在警告前,貌似已经开了二十多枪了。 好在西风匪大约不会在意这些小节。尤格·萨隆做了一个恍然失笑的表情,问道,“‘三枪一炮’,三把枪都在这儿了,那你的那门炮呢?” “在这里——”鲍勃的身边爆发出一声大喝,满脸粉刺的卡尔陡然从地窖中冒出头来,肩上扛着一门比他人还大的元素迫击炮,居然扛得稳如泰山,炮口稳稳地指着尤格·萨隆。 黑洞洞的足有碗口大小的炮管,里面填充的炮弹以百分之九十以上高浓度元素晶作为核心,激发风元素法阵推出后,受到任何撞击都会产生剧烈的爆炸。 炮口所指,即使是尤格·萨隆胯下的西风马也似乎感受到了气势的压迫,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不许动!”鲍勃中气十足地大喝道,“你不许动,你的人只许退不许进,等你的人退出我的视线范围你才许退。” “以上三条,有任何一条违反,我兜头就是一炮过来。你的马跑不过这一炮,你的魔法也解不掉这一炮,你护卫的那面法器盾牌,也挡不住这一炮。” 尤格·萨隆果然一动不动。 鲍勃语气放缓,“你率队来劫塔尔塔镇,只为求财,但是连命都没了,要这么多钱财有什么用?退去吧,我不想两败俱伤,你也不想。” 尤格·萨隆依然不敢动。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犹豫,也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于是他的队伍也都勒马不动。 场面再一次陷入充满压迫感的沉寂。 不过这一次,压迫感似乎更加偏向于马匪一方。 扛着巨大元素迫击炮的粉刺青年卡尔,身上的大炮也保持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他那么细长的胳膊里哪里那么大的力量。 但很明显他扛着这门炮并不是很吃力的样子,谁都相信他能扛着炮跟马匪一直对峙下去。 他甚至有余裕偏了偏脸,朝着边上的罗松溪和琳达卡眨了眨眼睛。 “我们头儿就是厉害,”他朝罗松溪低声说道,“你猜他会不会搏命?我赌一百块钱他不敢。” “‘三枪一炮’的名号经此一役肯定威震荒原,什么‘收割者’之流,不就是神秘兮兮的吗?哪见他这样硬刚过马匪?拍马也赶不上我们头儿喽。” “以后再接活,我们肯定要提价,对,价码不一样了。” 真实的“收割者”罗松溪在旁边听得噎了一口气,心想这青年心倒是大,在这种关头居然还有余裕找他唠嗑。 “你知道吗?头儿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你知道他为什么拖了十几分钟才让琳达卡去广播吗?那是他故意的。” “他知道那些平民一听到马匪来了肯定会一哄而逃,这样乱哄哄逃的人肯定完蛋。但他们有知情权,又不能诓他们,于是头儿等听到马蹄声了,等马匪已经逼近了,才让琳达卡去广播,这样所有人都会被逼回来,集中在镇子上。他就好这样拖住马匪。” “你看,离大妈出发求援已经快半个小时过去了,那个马匪首领被我的炮逼住,他只能先撤。就算他等会儿做好应对,再次来袭,大概率援军就已经快到了。” “当然,那个马匪首领也有可能一冲动不要命地冲过来,用自己的命换血洗塔尔塔。不过这样的几率不大,头儿确实在赌,赌他不会做傻事。你看,果然,他们要退了。” 罗松溪看向尤格·萨隆,果然他缓缓举起了手臂。罗松溪不得不佩服鲍勃在那厚重的体型之下的算计之深,把握时机能力之好。 但是下一秒,尤格·萨隆发布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命令,一个令卡尔直接输掉一百块的命令。 “全军突击——”尤格·萨隆举起的手狠狠挥下,同时双脚一夹马腹,纵蹄向前。 “开炮!”鲍勃发出一声怒吼。 卡尔的脸色却变了,他没有第一时间扳动迫击炮的扳机,原本一直扛着迫击炮巍然不动的手臂居然颤动了起来。直到尤格·萨隆冲了好几步,他才一把扳下了开炮的扳机。 扳机被扳下去,一直被扳到底,卡尔的手把扳机死死地压住。一股巨大的风压从炮管里喷涌而出,就是这股风压,会带着炮弹射向目标,直至爆炸。 然而,风压过后,没有任何炮弹飞出炮筒。 迫击炮里,根本没有炮弹。 卡尔扔下迫击炮,一屁股坐倒在地窖里,喃喃道,“赌输了……” 尤格·萨隆大笑起来,他稍稍放缓马速,让后面的队伍跟上,口中大喊道: “‘三枪一炮’名气确实不小,‘三枪’例无虚发,人人都见过。但这‘一炮’,却从没有人见你开过。” “即使当时你最有名的一战,被克苏恩手下的一百多人围住,你也只是用这门炮逼开一条路来,始终没有真正的开炮。” “你边上那个扛炮的青年,扛着炮面不改色手不抖,但不代表他不紧张。刚刚他一直在说话,就是因为他必须强作镇定,只能用这种方式缓解心里的紧张。” “所以我就在想,这传说中的‘一炮’,到底是你没有机会开,还是根本就是不能开?”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元素迫击炮的炮弹威力大不假,但要上千万一发。你有这个钱买炮弹,还会去苦哈哈地接绿狮子帮只值十来万一桩的任务?” “哈哈哈哈——” “杀!” 鲍勃也如卡尔一般,颓然地扔下了大枪,背对着蜂拥而至的马匪席地而坐,俨然已经放弃了抵抗。 “对不起小罗,其实前两天,是有钱买的炮弹的……你给的那些元素黑钻换成的钱,我想留一些给安娜看病……” 就在这时,只见罗松溪一手捂住双眼,一手掷出了几个小陶罐。 “还有机会,跟我走!” 一片刺眼的亮光闪起,无数马匹受到骤然强光的刺激暂时失去了控制。罗松溪趁这个当儿,一手提起琳达卡,一手提起卡尔,最后剩下一个鲍勃他实在提不动,好在鲍勃前面背对着马匪而坐,受闪光弹的影响最小。他再朝鲍勃喊了一句,“走啊。” 鲍勃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跟着罗松溪退向镇中心广场。 第五十二章 我收割者不要排面的啊? 闪光弹在空旷的地方,其实效果并不是很理想。罗松溪他们刚爬出地窖,马匪的视力已经开始逐渐恢复。 地窖离镇中心广场还有一段距离,马匪已经冲起来了,罗松溪手里还提着两个人。按理说已经很难逃脱马匪的铁蹄。 但当马匪们控制住座下的马匹,准备一波趟平塔尔塔镇的抵抗力量时,视力刚刚恢复的眼睛却发现,马蹄前的平地上竟然在一瞬间多了无数东西。 有拉在枯树之间纵横交错的绊马绳,有长着三个倒刺专扎马蹄的钩子,当然最多的是各种各样被磨出锐角的石子儿。 冲在最前面的几匹马,已经因为反应不及,或绳子绊倒,或被扎烂了蹄子,将身上的马匪掼下马来。 罗松溪他们刚刚藏身的地窖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地洞,一个毛茸茸的狗脑袋从地洞里探了出来。 罗松溪认出来,那正是自称“博学者”的狗头人波比,只见他用力一挥他的小爪子,用尖锐的声音大喊一声,“扔!” 以波比所在的地洞为圆心,地上一下子塌陷出数条沟渠,一排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里面探出来,挥手就朝马匪掷出一阵铁片、石子。 其实狗头人的力气很小,铁片石子也不是很锋利,这雨点一样的投掷攻击杀伤力并不怎么样的。 但胜在猝不及防,前排的马匪下意识地后退,后排的马匪还没有止住前冲之势,不少马匪撞在一起落马。这一波豪气干云的猛烈冲击,就此戛然而止。 罗松溪他们也趁机退回了镇中心广场。广场四周都有建筑遮蔽,留给马匪的展开空间有限,若论单纯防守的位置,显然要比镇口的地窖好很多。 波比挥手向罗松溪远远地打招呼,“嘿,我的人类朋友,你对狗头人有大恩,所以这次狗头人宁愿冒着暴露的危险,也要举族来援。大部队还在后面,我们是跑得快的。” 罗松溪欣喜地也向波比招手,但这个时候马匪已经缓过了神来。 “哪里来的……狗头人?迅速清障,等会儿把那些狗头人一起抓起来,可值钱了。”尤格·萨隆吩咐道。 “搬救兵搬来一群狗头人?这些小畜生构不成任何威胁,他们那些袭击连骚扰都算不上,顶多只能算是捣乱。” 狗头人的战斗力确实孱弱。马匪在稳住阵脚后,队伍里有皮甲和头盔的匪众,迅速下马清理地上的路障。狗头人又乱丢了一阵铁皮石子,但砸在马匪的皮甲上连道印子都留不下来。 倒是后排的马匪举枪朝沟渠里射了几轮火球,打伤两名狗头人之后,天性胆小的狗头人就一哄而散,一头扎进沟渠里,再也不敢出来了。 只有勇敢的波比没有逃走,奔到了中心广场上找到罗松溪,面带惭色地说,“我的人类朋友,狗头人实在是没有和别人打架的经验……” 罗松溪却在一个人做沉思状,时不时嘴唇还蠕动两下,像极了在自己和自己说话。 “我的人类朋友……”波比又唤了一声。 罗松溪终于回过神来,他问波比,“你们挖的这些地道,能让这些居民走吗?” “不行,”波比面露难色地答道,“因为要赶时间,地道挖得很小,只能容我们狗头人通过。直接挖宽的话会垮塌,而加固……又需要很多时间。” “没关系,那你们的人,能顶住个半小时吗?” “这恐怕……”波比觉得很沮丧,人类朋友的要求似乎他一件都做不到。 但忽然他高兴地跳了起来,一仰毛茸茸的狗头,“啊,应该可以,你看,大长老他们到了,大长老肯定有办法。” 罗松溪朝他点点头,然后对琳达卡说,“琳达卡姐姐,趁这些小家伙拖住的时间,你能不能将其他躲在屋子里的人,都集中到广场上来?” 琳达卡毫无迟疑地点点头,她摸摸波比的小狗脑袋,温柔地说,“你们加油。”却没有问罗松溪要把人集中起来干什么,只是坚定地走向人群。 琳达卡没有罗松溪和鲍勃那样的实力,但她其实是所有人中最沉静的。在罗松溪慌神的时候,在鲍勃颓然放弃的时候,她始终都在努力做好自己能坐的事情。 可能她唯一动容神伤的时刻,就是在马匪“赶羊”时,她养了许多年的雪纳瑞小狗,被马踩死了。但她也只是伤心了一小会儿,而这个时候摸着波比的小狗脑袋,显得尤其温柔。 鲍勃也已经重新握起了他最后一把大枪,罗松溪却拍拍他宽大的肩膀,说道,“谢谢你,‘三枪一炮’,现在你的同行‘收割者’要上场啦。” …… …… 荒原上有马匪,自然也有靠猎杀马匪为生的赏金猎人,这些赏金猎人被马匪称为“猎马人”。 被劫商队的幸存者,有的就会通过绿狮子帮这样的地下组织开出赏格,杀西风匪报仇。 荒原上有不少赫赫有名的猎马人,比如体型巨大、武器同样巨大的“三枪一炮”。 在这些猎马人里,“收割者”不是实力最强的那个,但绝对是最神出鬼没、手段最为诡异的一个。 他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更关键的是,他完全不会按悬赏名单捕猎马匪。“收割者”的崛起,令不在悬赏名单上的马匪不再高枕无忧。 但谁都不知道,威名赫赫的“收割者”居然是一名还差一天才满十六岁的少年。 只是少年毕竟是少年,没有丰富阅历积淀下的那一份沉稳。 在马匪初初来袭之时,少年显得有些惊慌与无措。然而此时,少年正沿着镇中心广场前的长街边走测量着什么,那份符合“收割者”的自信,似乎终于又回到了他身上。 当然,自信的回来,也是源于好像一点担心都没有、没心没肺的77前面在他脑海里的声音。 “这个‘三枪一炮’的炮弹,居然是假的喏。” “主人,他的炮弹是假的,但你有真的呀。” “主人,别老让那个‘三枪一炮’出风头呀,你‘收割者’不要排面的啊?” “来来来,我们要开挂啦!” 不管是什么性格的77,热衷开挂这一点好像一直没有变过。 …… …… 此时此刻,小镇外围的地方,越来越多的狗头人冒出头来,中心位置,出现了一名下巴上的胡子总是一抖一抖的老者。 面对蜂拥而来的马匪,狗头人依然胆怯,但老者的出现,无疑令他们有了主心骨。 “不要慌,不要慌,现在发射大长老的一号秘密武器:臭臭来袭——” 回到大长老身边的波比扯着尖锐的嗓子喊道。 将近一百名狗头人一起掷出一片瓦罐,瓦罐砸在地上,顿时喷出极浓的烟雾,同时果然伴随着阵阵恶臭。 马匪们不是没听到波比的喊叫声,但根据他们的理解,战场之上扔点有臭味的秽物那算什么?他们干的刀口舔血的活儿,死都不怕,还会怕臭? 简直儿戏至极。 前队的马匪已经迅速完成对路障的清理,后队的马匪重新开始提速准备冲锋。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人是不怕这臭烟,可是他们的马怕。 已经小碎步跑起来的西风马,刚一靠近臭烟笼罩的范围,就打着响鼻,马眼落下豆大的眼泪,再也不肯前进一步。 “好了,他们被阻挡住了,现在发射大长老的二号秘密武器:脏脏来袭——” 又是一百多名狗头人,掷出了一片玻璃瓶子,这次瞄准的是刚刚完成清障,还没有及时回撤的那些马匪。 这些马匪都穿甲戴盔,刚才狗头人投掷的石块铁片都伤不到他们分毫,他们看到这些玻璃瓶,也没有放在眼里,甲就算脏了,又不会影响战斗力。 有的玻璃瓶砸到了地上,有的玻璃瓶砸在了他们身上,依然不能对他们造成任何损伤。可是玻璃瓶碎裂,里面流出了脏乎乎的黏液……可这黏液,似乎不止是脏那么简单。 这些黏液居然带着非常强的腐蚀性,一沾上皮甲,皮甲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蚀出一个个窟窿。若是沾到皮肤上,皮肉居然迅速就被灼成焦黑色,剧痛难抑。 怯懦的狗头人,居然凭着大长老各种奇奇怪怪的秘密武器,真的短暂拖住了马匪的攻势。 …… …… 而在镇上,琳达卡则在挨家挨户劝说居民来到镇中心广场集中。 虽然一大部分居民在马匪“赶羊”的时候就被逼到了广场上,罗松溪还是有些担心躲在家里的居民们不肯接受他的安排,从家里出来。 可他没想到琳达卡的威望在塔尔塔镇相当之高。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她先是说服了十几名志愿者,然后和这些志愿者们,一起挨家挨户,劝说人们到镇中心广场上集合。 而在劝说过程中,她的志愿者队伍越来越大。 “好了,没有遗漏了。”琳达卡对罗松溪说,“我跟他们说,马匪是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每一个人的,分散开来只会被马匪轻松杀死,不如集合起来拼上一场。现在离大妈出发求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一起顶住这最后的时间就好。” 罗松溪望向广场,广场仍然没有修好,上面遍布着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几千人将巨大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女人们被安排在广场的后排,男人们则面露悲戚的站在前方。 他们之中,有年富力强的男子,肩上扛着祖上传下来的双筒元素猎枪;有面露沧桑的中年男人,悄无声息地抱着自制的刀具;甚至有满头风霜的老者,扛着已经锈迹斑斑的矿镐…… 而琳达卡的手里,也握着一柄秀气的裁纸小刀。 前方的狗头人终于差不多扔光了大长老的武器,已经再也无法缠住马匪的冲击,眼看再硬撑下去就要承受巨大的损伤。 罗松溪朝大长老喊道,“可以了,大长老。真诚地感谢你们,我的狗头人朋友。” 大长老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狗头人们呼哨一声,重新钻回窄小的沟渠和坑道里。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马匪的冲锋了,他们没有继续缩小包围圈,反而气定神闲地往后退了一点,他们想为自己的冲锋留出足够纵深,从而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 尤格·萨隆则看着齐聚在镇中心广场上,做出破釜沉舟的镇民,露出了轻蔑地笑。 “他们要是趁那些小畜生缠住我们的时候,躲起来或者干脆一哄而逃,还会让我们费些手脚。偏偏要集中在一块儿,这不是排好队等我们过去一次性杀光吗?”他对边上马塞塔说道。 “哈哈哈,我觉得还是要费些手脚的,等下他们那么集中,我怕杀得太快,把许多漂亮的女人都给错杀了。”马塞塔同样大笑起来。 尤格·萨隆举起手里的马鞭,这是准备发动最后冲锋的号令。 他曾经是一名军人,他的一举一动,仍然带着军队特有的那种肃杀气息。 于是马匪们也开始提缰待发,一起随着他们的首领,释放着张狂而肃杀的气息。 罗松溪又看了一眼广场上的人群,和琳达卡手里的小刀,他想,这把小刀用来杀敌作用实在有限,应该是琳达卡到最后关头,留给自己以避免落到马匪手里用的吧。 他轻轻把双手搭在琳达卡的肩上,就像前面琳达卡对他做的动作一样。 “听我的,不要慌。”他对琳达卡说。 只是他比琳达卡矮一个头,做这样动作的时候展现不出什么气概来。 算了,他摸了摸鼻子,往马匪的方向走了几步,回想了一下鲍勃刚才说话的气势。 “收割者”有一点不好,缺乏正面面对马匪的经验,要说点场面话还得跟“三枪一炮”学。 “你们……”他想拔出他的短刀,又觉得刀太短没有气势,于是只是用手点指着马匪群。 “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许退不许进,否则……” 马塞塔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即使隔着还挺远,只能看到罗松溪一个小小的轮廓,他也能分辨出,这只是一个瘦弱的小屁孩。 尤格·萨隆更是完全没有理会罗松溪。 虽然他白银阶的精神力加持下,视力比马塞塔要好,能够认出眼前的少年就是在荒原上开着一辆诡异的车子冲出他队伍的那个。 但他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靠一辆车子根本已无关战局。 他手里马鞭狠狠挥下。 “杀——”马塞塔大喝道。 马匪群滚滚前进。 “都当我不存在……”罗松溪只好自语道,“我‘收割者’不要的排面的啊……” 第五十三章 这个东西叫做炸弹 镇中心广场,一个半圆形的巨大广场。 广场背靠着镇政府大院高大的围墙和宽厚的建筑,西风匪的马匹不可能从背面冲过来,除非他们能把镇政府全部拆平。 而广场的前方,则是塔尔塔镇昔日的商业中心,现在也是整个塔尔塔镇建筑最密集的地方。这正是罗松溪要把全镇人都集中到这里的原因。 已经被拖在这里将近一个小时的尤格·萨隆,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一次性派出了一半的队伍,两百多匹马开始准备冲锋。 广场正前方是宽阔的长街,除此之外还要三条街道穿过那些密集的建筑,可以到达镇中心广场。 他们沿着四条通道开始进击,虽然展开面不是很充分,但他们认为,他们的冲锋仍旧不是塔尔塔镇的抵抗者能够抵挡的。 在四条通道上,他们的队形被压缩得非常紧密,但这些马匪依然显示出了在尤格·萨隆常年训练下的军事素养,冲锋急而不乱。 看着速度越来越快的马匪队伍,罗松溪做了一个谁都看不懂的动作。 他掏出四辆铁皮小车,摆在地上。 铁皮小车只有两块砖头叠起来那般大小,乍一看就像小孩子玩的玩具车。 但它们却非常灵巧,小心地绕过广场上的沟堑,绕过长街上不平的坑洞,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它们前行。 罗松溪每只手上戴着两块遥控法阵,小心地将精神力分成四股,分别灌注进四块遥控法阵里,遥控四辆小车悄无声息地朝着马匪的队伍驶去。 四队马匪已经充分提速,轰隆隆的马蹄声极具压迫感,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巨大的冲击力是他们自信的源泉,他们相信他们的马蹄可以碾碎面前的一切,他们的马刀可以斩开任何阻挡他们的敌人。 他们谁会在意地上四辆玩具般的铁皮小车?哪怕这四辆铁皮小车,可以自动地灵巧地绕开马腿,钻进他们的队伍里。 马蹄声敲击在地面上,仿佛也敲击在广场上每个人的心里,握着简陋武器的镇民,即使刚刚鼓起了勇气,双手却仍然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荡平他们!”马塞塔在队伍中高喊着。 随着这一声高喊,马匹完成了最后一次提速,离镇中心广场只剩下最后一百米的距离,似乎下一刻,就能看到血光四溅的场面。 但罗松溪,随着小车钻进马贼的阵列,似乎却轻松了下来。 他对身后几步远之外、不肯与其他妇女儿童一起站到广场后方的琳达卡轻轻说了一句,“捂住耳朵。” 而77则在罗松溪心里发出一句轻轻的嘲笑,“冷兵器时代的战斗,还真的是有些……算了,77不说脏话哦。” “主人,左2号小车再往前五米,准备。” “爆!” 一股精神力猛地刺入遥控法阵,铁皮小车倏地变成一团耀眼的白光,这团白光是如此明亮,以至于周围许多人的眼睛为之灼痛。 白光只闪耀了一瞬,然后迅速扩大成一个半圆形的光球,这个时候惊天动地的响声才传了出来,伴随着滚滚浓烟如同沙尘暴般腾空而起。 爆炸的核心发生了什么已经看不到了,只看到随之而来的灼热气浪,伴随着高速飞溅的铁片、铁珠,将这支足足有好几十人的马匪队伍,连同街边的一大片建筑,统统掀翻在地。 “右1号小车到位,爆。” “左1号,爆。右2号小车,爆。” 罗松溪负责遥控小车前进,77负责找到最佳的爆破位置。四声巨大的爆响,刚刚还在进行着充满仪式感的冲锋、相信自己能够无坚不摧的两百多名马匪,就这样在滚滚烟尘中,全部被炸翻在地。 爆炸中心的马匪统统变成焦黑一片,被高温气浪掀翻的马匹和骑手,有些已经死去,有些则还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旁边不少房屋已经垮塌,还有些建筑随着爆炸燃起了火苗,给人一种末世的即视感。 “前面在荒原上遭遇的时候,没让你炸,是因为他们的队形排得不够紧,一次炸不了几个。这次嘿嘿,他们居然敢挤成一堆来冲击中心广场,让他们看看,那个叫什么,哦,科技碾压的力量。” 77声音在罗松溪心里回荡着。 而罗松溪则陷入了短暂的失语。 连他自己都被炸弹的威力深深地震惊到了。 虽然之前他也有过测试,但这毕竟是炸弹第一次用于实战。 几次简练的炸响之后眼前修罗场一般的场面,这样的杀伤力已经超出了罗松溪的认知范围。 之前77告诉他炸药的最主要用途是在战争当中,他并不以为然,他觉得战争离自己很遥远的样子。 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便真的遭遇了一场战争,虽然规模不大,但足以让炸药的威力,震惊整个位面。 这是炸药在提亚那位面的第一次登场,这令其实小到不能再小的战争,注定会载入了提亚那位面的战争史册。 以前在提亚那位面,战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高阶的大魔法师,那是万中挑一的人物。而现在的炸药,则是可以批量生产的东西。 后方指挥战斗的尤格·萨隆,花了足足几分钟,才从巨大的惊惧中回过神来。这个时候,罗松溪的第二批四辆铁皮小车,已经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开了过来。 他挥舞着手臂,拼命想要稳住剩余马匪的士气,并尝试施放魔法去拦截这些小车。但他手底下的队伍,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指挥,大部分人已经开始拨转马头,试图撤退逃走。 人类最恐惧的东西,莫过于是自己亲眼所见,却无法理解的力量。 被炸弹震慑了心神的西风匪,已经完全管不到前方被炸弹的气浪掀翻,还在地上打滚的受伤同伴,只想尽可能快地逃离这股神秘力量的威胁。 大部分人想逃,剩下的人只能被裹挟着一起逃。尤格·萨隆再也约束不住部众,被人群卷着一起往后退去。 于是剩余的两百多人乱哄哄地挤作一堆,四辆铁皮小车衔尾追来,在马匪眼里那就是追魂索命的死神镰刀。 只不过没跑多远,逃在前面的马匪,就听到脚底下传来一阵阵更加巨大的爆鸣声。 这也是他们听到的最后的声音,他们的身体,被灼热的气浪掀飞,被激射的铁片刺穿。 在马匪们原来阵列的后方,他们现在逃跑的路线上,一连串巨大的爆炸正在此起彼伏的响起。这一波的爆炸比刚刚的爆炸范围还要大,几乎将长达几百米的马匪退路,全部封锁在内。 一队几十名狗头人,沿着地道已经回到镇中心广场上。他们中有罗松溪的好朋友波比,还有波比的好朋友姆比、史努比、阿度比等等。 他们都是狗头人里面胆子最大的一批,他们在其他狗头人撤退以后,从罗松溪手里接过几包铁皮炸药包,从地底下绕到马匪们的背后,将铁皮炸药包提前埋设在了那里。 只不过这个距离,在罗松溪能够遥控的范围之外。于是在狗头人拖住马匪的那半个小时里,罗松溪在77的建议下,稍微对引爆炸药的炎爆法阵,其触发的装置进行了一些改动—— 炎爆法阵的顶部被装上了一个圆盘,一旦这个圆盘被踩到,就会触发炎爆法阵并引爆炸药。 77将这种炸弹取名叫做“地雷”。 成片的地雷将上百名马匪直接炸飞,更重要的是,其他马匪不敢在继续撤退。 他们再次兜转马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有的慌了手脚在茫然地等待首领的命令,有的则漫无目的开始了横向奔跑。 正在他们踯躅之时,那四辆铁皮小车终于追到,伴随着四声惊天爆响,西风匪最后的队伍终于被全部炸溃。 镇中心广场开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与欢呼声,过了一会儿,这掌声和欢呼声才渐渐洪亮起来,响彻整个广场。 小镇安全了,而且几乎没有付出什么牺牲和代价。但大多数人,一度沉浸在炸弹和地雷所带来的震慑中,直到听到别人的鼓掌和欢呼,才意识到,胜利来得如此轻而易举。 是啊,这是一种多么简洁、直接又残酷的暴力之美啊。 虽然在77眼中,现代战争本该如此。 第五十四章 尤格·萨隆的反扑(今日份加更) 整个塔尔塔镇,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土黄色粉尘和刺鼻气息,以及浓重的血腥味。 尤其是被炸死在四条街巷上的马匪,由于塔尔塔镇地型,镇中心广场原本就处于较低的地势,汩汩的鲜血顺着街巷,向广场的方向流去,缓慢地注入进了广场上施工留下的一道道沟堑里。 广场上的镇民下意识躲避着脚下的血流,但他们的神情仍旧是轻松愉悦的。场面虽然惨烈,地上的血流虽然可怖,但终究遮掩不了胜利带来的释然和喜悦。 而马匪这边,却只能用惨绝人寰四个字来形容了。 五百多人十不存一,剩下的不是在骑着马亡命奔逃,就是在迈着双腿亡命奔逃。 没有逃的,只有尤格·萨隆。 尤格·萨隆在最后一轮爆炸中逃过一劫。 本来罗松溪在77的指引下,精准地将一辆自走炸弹小车塞到尤格·萨隆骑的马肚子下面引爆。 可在引爆的前一刻,他忠心耿耿的护卫武者,马匪的二首领,刚从第一波爆炸中逃得性命的白银武者马塞塔,一把推开尤格·萨隆,自己连人带马死死压在小车上。 马塞塔毫无意外地被炸成了筛子,尤格·萨隆则幸免于难。 然而尤格·萨隆望着完全被炸溃的部众,并没有多少悲恸或者惆怅的情绪,他只是默默地望着地上的血流,好像在盘算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牵起马塞塔留下的那匹马的马缰,轻轻拍了拍马脖子,然后翻身上马,夹起马腹。 他已不再尝试约束残余的部众,只是独自一人策马穿过还未散去的烟尘,方向则是血流成河的镇中心广场。 罗松溪此时的境况不是很好,连续操控引爆了八辆自走炸弹小车,给他的精神力带来的负荷很大。 他扶着胀痛的脑袋刚刚有了点休息的时间,就看到尤格·萨隆朝自己的方向单骑杀了过来。 他这是要拼命了吧,罗松溪想着,他强忍着的头痛又开出两辆小车。 但尤格·萨隆已经有了准备,小车甫一开出,就在马上开始了魔法的吟唱。 片刻之后,一道火焰箭从天而降,准确地击中了一辆小车。小车被火焰箭引爆,轰隆隆炸倒了街边的一片建筑。 爆炸的气浪还波及到了第二辆小车,小车在空中打了个滚,没有被引爆,但车上的遥控法阵看上去是被震坏了,任罗松溪怎么指挥,都趴在街边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长街上一连承受了两发炸弹的爆炸,周围的房屋已一片狼藉。尤格·萨隆的战马踏在瓦砾之中,义无反顾地继续朝罗松溪扑过来。 看来77说的是对的,炸弹这玩意儿是战争的利器,在单对单的打斗中,只要对方有了防备,就没什么大用,罗松溪想道。 他有些可惜,当时在混乱之中没有能一举炸死尤格·萨隆,给了他最后拼命的机会。 镇中心广场上聚集着几千人,就算他有白银阶的实力,也不可能是这几千人的对手。罗松溪猜他是在败得一败涂地之后,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愿,想要拖些人同归于尽。 这时,鲍勃也开枪了,三枚火球几乎不分先后朝着尤格·萨隆飞去。 三枚火球连发,这一手罗松溪在老地精阿道夫·赫胥黎的手里也领教过。而鲍勃的枪更大,火球的威力明显也更大。 但这匹原本属于马塞塔的马上挂着一面巨盾,尤格·萨隆摘下巨盾,立在自己面前。 这面巨盾竟然是一面防御性能颇为上乘的法器,咚咚咚三声响,三枚火球都被挡了一下。 罗松溪明显不想让尤格·萨隆把广场上的平民拖下水,他不再释放铁皮小车——事实上,铁皮小车的存货也已经基本用光了。他跃离了人群,朝着尤格·萨隆冲去。 尤格·萨隆的魔法吟唱声又起,一道又一道的火焰箭从天而降,追着罗松溪的脚步不断轰炸。 罗松溪则一边躲避着火焰箭,一边跃上长街边还未倒塌的房屋的屋顶,想要兜个圈子朝尤格·萨隆靠近。 白银阶魔法师还不会瞬发魔法,而任尤格·萨隆骑术再好,他也没法在运动当中专注地吟唱出大型的杀伤法术。 魔法师最可怕的时候,是在武者或军队的保护下,专心致志地施展出大威力的魔法。 但尤格·萨隆的护卫武者已经被炸死了,但凭一个光杆魔法师,罗松溪觉得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尤格·萨隆并没有吟唱除了火焰箭以外的魔法,但密集的火焰箭令罗松溪没有靠近他的机会。尤格·萨隆向前的马蹄始终没有停步,很快就与罗松溪错身而过。 错身而过的时候,罗松溪看到尤格·萨隆向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尤格·萨隆狠命一夹马腹,胯下骏马腹部被马刺扎得一片鲜血淋漓,马匹吃痛,嘶鸣一声爆发出极限的速度。 与此同时,他回身三发火焰箭发出,封住罗松溪追来的步伐,立盾挡住了鲍勃第二轮的三发火球。 然后一只脚甩蹬下鞍,仅靠一只脚踩蹬,整个人挂在马的身侧,伸手一抄,抄起一样东西。 那是前面遥控失灵的那辆炸弹小车! 罗松溪大惊失色,踏步欲向尤格·萨隆扑来。尤格·萨隆却已经一个翻身回到马背上,做出将炸弹小车向广场人群投掷的姿势,同时向罗松溪厉声喝道:“停!” 罗松溪硬生生收住脚步,他不敢冒这个险。炸弹小车投向人群,作为白银阶魔法师的尤格·萨隆,只需要一个不到一秒钟吟唱的微型火焰冲击,就可以甚至在小车落地前,就将小车引爆。 这一停步的功夫,尤格·萨隆的马已经冲到广场上。尤格·萨隆翻身下马,高高把炸弹小车举过头顶,大笑道,“这样更保险一点。” 周围的人群掀起无可抑制的慌乱,有人想要扑上来,有人想要逃远,有人发出惊慌的叫喊。 而尤格·萨隆,稳稳举着炸弹,高声喝道,“谁也不许动,有一个人敢逃走,我就立刻引爆炸弹。” “你,把枪放下。”尤格·萨隆空着的一只手指着鲍勃。 鲍勃缓缓地将枪扔到地上。即使他的枪在手里,他也不敢开枪。他知道,一枪下去,在打爆尤格·萨隆的同时,很可能把炸弹也打爆了。 “你,站在原地,让我能看见你的双手。”尤格·萨隆又指向罗松溪。 罗松溪缓缓举起双手。 刚刚尤格·萨隆冲向人群的时候,他又在后面追近了一段距离,现在他离尤格·萨隆的距离不到50米的屋顶上,只需要两步就可以冲到尤格·萨隆身边。 但明显尤格·萨隆的动作会更快,广场上挤着几千人,他起码可以拉到一两千人为他陪葬。 场面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罗松溪站在广场边的一座两层房子顶上,看着广场上的尤格·萨隆。举着炸弹的尤格·萨隆身边,自然而然空出了一片区域。 这是罗松溪第一次居高临下地眺望这座广场,他忽然觉得,广场上那些被挖开的沟堑,似乎像是一副什么他见过的图案。 这个时候,尤格·萨隆的声音又想了起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 “放心,只要你们配合,你们就不会受到伤害。”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想屠掉塔尔塔镇,为此我向你们表示道歉。但我屠掉塔尔塔镇的目的,只是为了要你们的鲜血。现在,有他们的鲜血,其实也是一样的。” 他指指地上还在不停流向广场的血流,继续说道,“所以,我留下你们,只是为了做个保障,只要你们不影响我们接下去做的事情,我可以保证你们安然无忧。” 广场上民众面面相觑,并不知道举着炸弹的马匪首领,究竟要干什么。 “出来吧,我们赶紧开始吧。”尤格·萨隆又朝着人群不明所以地说了一句。 一道人影从广场上的人群里缓缓走出,朝尤格·萨隆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尤格·萨隆的身边,双手作托举状,仰头朝天,闭上了眼睛。 这个人罗松溪认识,鲍勃也认识,塔尔塔镇上许多人都认识,正是之前负责镇中心广场施工的两名建筑工人之一,平时以话少、木讷著称的来福。 第五十五章 快使用主神器 在尤格·萨隆举着威力极大的炸弹,和塔尔塔镇全镇人紧张对峙的压抑气氛里,木讷的建筑工人来福,就这样走出了人群,和尤格·萨隆轻松地打了招呼。 然后站在尤格·萨隆的身边,做了一个古古怪怪的动作。 更古怪的还在后面,有声音从来福体内传出。声音有两个,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个声音都是从来福体内传出来的。 一个声音来自他的腹中,像是大陆上罕见的一门腹语术,发出的是可以听懂的大陆通用语,声音沉闷。 另一个声音则来自他的舌尖,是一种谁都听不懂的语言,声音尖锐,只见他的舌头不断吞吐,舌尖居然分岔成两股,像是蛇在不断吞吐蛇信。 可以听懂的大陆通用语,像是在念诵一篇经文。 “无所不在的暗影之神,您忠实的信徒在向您献祭,祈求用鲜血和暗影所缔结的契约……” 可以看到,来福今天特地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袍,黑得仿佛可以吞噬一切光线。 此时他双手上举,肥大的袖子随之滑下,露出他肩头的一个纹身,那是一只张牙舞爪的乌***颈伸长,上面遍布老虎般的斑纹。 罗松溪的头皮一阵发麻,这七天里的所有事情,终于可以全部串在一起,有一个比较明朗的答案。 之前从大妈说起塔科维克每天送洗脏衣服的时候,罗松溪就开始怀疑镇中心广场的施工队。 但之后查出塔科维克和施耐特被常威所杀,常威自供是杀人劫财,看似不像作伪,于是这条线索就此暂时告一段落。 后来在西风城,伊薇兰查出来经手了塔尔塔镇中心广场修缮工程专包的官员范德米尔存在巨大问题,范德米尔在被抓捕前自杀,施工队再次引起怀疑。 但伊薇兰将转移镇民作为第一要务,令联安委在保证镇民安全后再查下去,再次将这条线索搁在一边。 罗松溪一度以为常威说了假话,他本来打算回到塔尔塔镇重新审一审的常威的,却遇到了马匪大举侵袭塔尔塔镇。 没想到真正有问题的,是常威身边一直闷声不响的工友来福。 怪不得在罗松溪的印象当中,来福说话的时候总是抿着嘴。这不是因为他内向,而是因为要掩饰他那条古怪的舌头。 也不是没人怀疑过来福,在罗松溪刚刚回到塔尔塔镇的时候,维斯塔曾递给过他一份名单,一份通过鲍勃的调查结合维斯塔“全镇体检”排查所得到的可疑人员名单,上面排在第一位置的,就是来福。 但鲍勃和维斯塔都没有实质性证据,加上马匪来袭,没人再有功夫去查来福,让来福继续施施然地混在了广场上的镇民队伍里。 而尤格·萨隆,明显也是那伙乌龟中的一只,对,应该就是“巨头”和“麝香”口中的“剃刀”。 马匪袭击塔尔塔镇,表面上看是西风匪最后的疯狂,实际上,是尤格·萨隆利用了这些西风匪,为配合来福而发动的一场行动。 另一方面,鲍勃他们没有实质性证据的原因,也是因为来福在塔尔塔镇确实没有做过任何可疑的事情,他每天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在镇中心广场上挖沟。 挖沟是修缮广场的必要步骤,将松动的破损的地方先全部挖掉,然后将整块的砖砌进去,所有广场的修缮工程都是这么进行的。 只是来福挖的沟,稍稍挖得多了一点,挖出了一幅图案。 难怪罗松溪刚刚在屋顶上看下去的时候觉得眼熟,他在整个镇中心广场上,挖出了血祭法阵的图案。 难怪“巨头”在临死前,会对罗松溪说,你们永远都不可能找到祭坛的。 原来祭坛就放在塔尔塔镇的中心广场上,放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但罗松溪仍有事情没有相通,比如“巨头”和“麝香”去寻找狗头人的地下城干什么? 再比如,无数人,包括最专业的精灵巡游者,都确认过血祭时间不可能提前,来福凭什么现在就开始发动仪式? 当然,关于这些问题罗松溪有一个大概的猜测,需要的是进行印证。 不过现在绝不是印证的好时机。 地上流动的鲜血已经开始违背常识地蒸腾起来,明显在回应来福的祷文。而尤格·萨隆携带来的大量元素晶,被血雾所缠绕,开始析出纯粹的能量,随即与这些血雾合为一体。 不管最后来福的仪式成功的概率有多大,都必须立刻、马上阻止他! 尤格·萨隆在撒谎,绝不是像他承诺的那样,只要不妨碍他们的仪式,所有人就都能安然无恙。一旦血祭仪式成功,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将化作一团血云! 罗松溪的双腿开始蓄力,他决定要行险一击,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分析出哪种行动方案成功率最高。 但尤格·萨隆应该是感受到了罗松溪气息的变化,他的目光锁住罗松溪,再次喝道:“不许动!” 同时他挥舞起空着的那只手,嘴里唱出几个音节,仍旧是一发火焰箭,向罗松溪头顶砸来。 罗松溪只能用手去挡,哗啦一声,左手臂上焦糊一片。 “要么不要动,要么一起死!”应该是看到来福的仪式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尤格·萨隆的话音变得更加严厉。 罗松溪一时有些踌躇,尤格·萨隆又是一道火焰箭打来,直接击中他的后背。 罗松溪感觉如同一把尖锐铁锥重重地砸在背上,痛得他几乎无法站立,一大口血不自禁地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紧接着,第三道火焰箭落下,罗松溪的左边肩胛骨一片粉碎。 罗松溪连中三发火焰箭,伤势沉重,直欲昏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被烤焦般的肉香。这样的状态,他也再也没有突袭尤格·萨隆,阻止血祭仪式的力气了。 他已经到了接近放弃的边缘,之所以还抱有最后一线希望,那是因为他还有77。 “有……办法吗?”他问77。 “也许,”77说,这是罗松溪印象当中77第一次用这么不肯定的字眼,“主人,璟鱼骨,100克,捏成粉,吞食。” 璟鱼骨是罗松溪用来制作遥控法阵阵盘的材料,可璟鱼骨粉在提亚那有一个更有名的名字,叫“兴奋剂”。 服食璟鱼骨粉,可以迅速刺激服食者的身体潜能,从而在短时间内增幅力量、体能与精神力。 但这种增幅是以身体的极大透支为代价的,增幅过后会对服用者产生不小的伤害。所以璟鱼骨在联邦也属于违禁品。 罗松溪不是很清楚77要他吃兴奋剂干嘛,但他不会质疑77的话。 他怕刺激到尤格·萨隆,假装抹了一口嘴上的血,把一个还没进行刻画的遥控法阵阵盘,用力捏碎,也不管有多少分量了,塞进嘴里。 此时又一发火焰箭降临,这次准确地打在他的膝盖上,他的腿一软,单腿跪倒在地。 但他觉得一股强烈的兴奋感忽地涌向头顶,伤势所带来的痛楚,在这股兴奋感面前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难道77想用这个办法让我多扛几发火焰箭,一直扛到援军来?罗松溪想道。 “分量不够,”脑海里又传来77的声音,“加上剂量,再来200克。” 罗松溪依言又抹了一把嘴边的血。但第五发火焰箭直接打在他的胸口,他用最后的力气强忍着不倒下去。 他轻轻对77说,“不行哦,下一发肯定就扛不住了。” 就在这时,脑海中传来“叮”的一声。 “检测到精神力暂时达到白银阶,”77的声音传来,“主人,快使用主神器。” 第五十六章 血祭的开始 好几天前,罗松溪刚刚接受传承的时候,77向他发布了一个任务让他学习惩戒之力。 罗松溪说靠,这玩意儿我早就学过了。 77说好的,那我给你任务奖励,恭喜你哦,这可是一件主神器智慧涌动之镜的残件。 罗松溪说哦主神器啊我好激动,但这片破破烂烂的镜片有什么用? 77想了想说,你可以用它来生火。 当时罗松溪感觉心里有一千万匹羊驼奔腾而过,因此他对这个所谓的传承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感。 后来虽然他和77相处得越来越好,77确实也教了他很多干货,但那片所谓的主神器残件,已被他遗忘在空间盒的不知道哪个角落。 当罗松溪服用了大量璟鱼骨粉,他原本就达到青铜阶巅峰的精神力因为药物的刺激而得到短时间增幅,一下子突破到白银阶的时候,77对他说,快使用主神器。 哼哼哈兮。 他才重新想起那片破破烂烂的镜片。 “主人,智慧涌动之镜这片残存的左镜片,最神妙之处就在于对精神力的操控。虽然绝大多数功能你仍然无法使用,但达到白银阶的精神力,已经可以通过镜片,对敌人进行精神冲击。” “精神冲击?” “嗯,是的。运用精神力进行攻击,实际上是许多高阶强者常用的手段。但通过智慧涌动之镜的这块镜片,主人你可以将精神力集束成点。” “这样好比你原来是拿着一根木棍在捅人家,现在变成了用一根针在扎人家,威力增加了许多倍。” “通过这块镜片进行的精神冲击,可以让主人你击溃比你高一阶甚至两阶的敌人的精神世界哦。” “快,快把使用方法传给我。” “主人,已经在传了哦,但这种精神冲击的副作用我也要先提醒你……” “来不及了。” 罗松溪直起腰来,他的手里多了一块破破烂烂的镜片。迎着呼啸而下的火焰箭,他朝着尤格·萨隆看了一眼。 罗松溪只感觉那片破破烂烂的镜片,如同抽水机一样把他的精神力抽得涓滴不剩,一阵最深层次的无力感笼罩了他的全身,脑袋则像被一百万根扎进去一样剧痛无比。 但他能感觉他的精神冲击准备地命中了尤格·萨隆,呼啸而来的火焰箭骤然消失,被凛冬的寒风无声地化解,化成一蓬细密的小火花,撒在罗松溪的头发上,撒在他的身旁,像一蓬绚烂多姿的烟花。 在人群当中,看了你一眼,你就这样无声的倒下,这就是主神器的威力。 哪怕只剩下一片残片。 尤格·萨隆仍然保持着单臂上举,另一只手施法的姿势,但若是看他的眼睛,会发现已经完全失去了焦距,变成了空空洞洞茫茫然然的一片。 炸弹小车从他的手里无声地滑落,随着炸弹小车的滑落,广场上的人群里发出无数声倒吸一口气的紧张声。 鲍勃以与他的身形完全不相匹配的迅捷速度一跃而起,扑向那辆跌落的炸弹小车。 “别管小车,摔一下不会炸,”罗松溪大喊一声,“先打断来福的仪式,快!” 他不是不想自己冲过去,事实上他已经先一步从屋顶扑下来,扑向广场中央。 但在距离尤格·萨隆和来福不到五米的地方,他已经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膝盖一软跌倒,抱着头痛苦地跪坐在地上。 但一只手臂罩在黑袍里的手,已经先鲍勃一步伸了出来,稳稳地接住了炸弹小车。 然后另一只手指尖虚点,一枚风爆弹飞出,迎面撞上鲍勃,两百多斤的身体在风爆声中,硬生生地被抛飞回人群当中。 而接住炸弹小车的那只手,宽大的黑色袖子下,丝丝缕缕的血雾正在蒸腾起来。 …… …… 罗松溪看上去很糟糕,他抱住头,蜷缩地像一只虾米,抽搐地像一条濒死的鱼。 这个时候77的声音才响起来: “主人啊,盖亚宇宙没有轻轻松松就能越阶杀敌的好事儿。主神器虽然强大,但使用的代价同样高昂。” “你用镜片发动精神冲击,镜片就会一次性抽空你所有的精神力,轻则让你头痛欲裂,喏,就像你现在这个样子,重则直接昏迷倒地。” “所以以后身边没有信得过的队友时,千万别用这招啊。” “用都用了,你才说,我感觉我马上就要变成一个白痴了。”罗松溪呻吟了两声。膝盖破碎、手臂焦糊、前胸后背各有一个焦黑的窟窿……但罗松溪觉得这些伤加起来,都不及现在头痛带来的痛苦的十分之一。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痛。那是一种恨不得马上就把脑袋割掉的痛。 不过还好,身边是有信得过的队友的,琳达卡已经跑了过来,蹲下来抱住他,让他仰躺在她的臂弯里。 脑袋枕在琳达卡柔软的臂膀上,罗松溪觉得稍微好了一点。但当他抬起头往前看的时候,却看到炸弹小车还是落在了来福的手上。 黑袍下的来福,仍旧是那幅有些木讷的样子,此时他什么都没有干,只是握着那量小车,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思索,似乎在等待。 罗松溪叹了口气,问77,“我再磕一把兴奋剂,能不能再发动一次精神打击?” “可以是可以,”77说,“只是……有可能会发生意外。” “意外?主神器也会出意外?” “不是主神器会出意外,主神器毕竟也需要你自己的力量去撬动。如果碰到精神力与你相当,甚至比你弱的对手,充分的精神打击不会有意外,对手就会向尤格·萨隆一样马上变成一个呆子。” “但如果对手精神力比你强很多的话,又或者像现在,你的精神力极度虚弱,那么强行发动精神打击,就会发生打击不均匀的情况。” “然后呢?” “然后就谁也说不准啦,对手可能会变成一头愤怒的公牛,也可能会变成一个胆怯的懦夫,变成一个伤春悲秋的文艺青年,甚至……有可能会爱上你。” “……” “而且,就算现在发动精神打击也已经来不及了。那个血祭仪式……已经完成了哦。” …… …… 丝丝缕缕的血雾如同无数段不停挥舞的触手,倏地,无数触手缠向了像雕像一样站着不动的尤格·萨隆。 在血雾灵活地飞舞中,尤格·萨隆的身体,居然飞速地开始解体,被同化成一缕缕血雾。 他的面目开始模糊,他的身形开始模糊,终于随着一声如同皮球被戳破的泄气声,尤格·萨隆完全消失了,留下一地完整的衣物。 人群里无数人尖叫出声。 在接连经历了马匪进袭、炸弹威胁之后,这些平民的心理承受能力照理说应该已经提高了不少。但当目睹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诡异地撕裂成血雾之后,仍然产生了极大的恐怖。 来福一甩他那宽大的黑袖,炸弹小车被他随手扔到身边一口深深的水井里。 随着一声沉闷的落水声,来福大笑出声,笑声中并不是那种得意的猖狂,而是一种深深的释然。 “终于……不辱使命。”他喟叹道,他的目光扫过广场上蠢蠢欲动的镇民,“你们一定很想逃吧,但是暗影之神哪会给祂的祭品逃跑的机会?你们看——” 他指着广场的外围,哪里泛起的血雾已经组成了一人多高的围栏。 “没人能够跨过去的,你们要不要试试?一但接近那圈血雾围栏,就会嘭一声,和刚刚我的那名同伴一样,化成一团血雾。” “你们或者很想杀了我?”他又说,“那就来吧,反正仪式已经吞噬了我全部的生命力,我本来就没几分钟可以活了。” 这个时候,天空中已经依稀可以看到几个小黑点,那应该是西部军区的飞艇,援军眼看就要到了。 “真是可惜啊,只差一点点,我就来不及了。那个大妈的车,开得可真是快。”他的目光转向罗松溪,“说起来我可要谢谢你,多亏你把人全部都集中到了广场上。如果这些人全都四散而逃,要把他们抓回来集中到一起,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呢。” “你是如何做到把血祭仪式的时间提前的?连精灵巡游者都断言血祭只能在明天凌晨。”罗松溪问道。 “哦?”来福颇有些意外,“这个时候你居然不是在寻找有没有最后的办法,比如尝试一下那些血雾围栏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跨越,而是问我这些无聊的问题?” “好吧,既然你已经自暴自弃了,我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吧。” 第五十七章 血祭的结局(加更)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我把血祭仪式的法阵,刻在了镇中心广场上。” “没错,单纯一个血祭法阵,我只能等到新年开始的时候才能够启动。人类沿用了上古的历法,新旧两年交替的时候,神灵会将目光投注大帝,这是祂们最愿意回应生灵祷告的时刻。人类限于天资,祷告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被听到。” “但我在广场上刻的,不是一个法阵,而是两个法阵。” “除了血祭的主法阵外,还有一个辅助法阵。在上古时代,这个法阵叫做‘预祷法阵’,作用就是放大主方阵祝祷的声量。” “依靠这个法阵,虽然仍做不到可以随时随地启动仪式,但要提前几个小时吸引神灵目光,这还是做得到的。” “嘿嘿,精灵巡游者并不知道‘预祷法阵’,当然,你也别问我为什么会这个法阵。” “只不过‘预祷法阵’只是计划b,因为‘预祷法阵’会吞噬我的生命,而且要浪费掉一部分祭品的鲜血作为引导。” “我当然也不想死,可是没办法,那帮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人被打跑了,还泄露了消息,我们只能启动计划b。” “我让尤格·萨隆把他的手下都带来,嗯,五百多人应该可以弥补‘预祷法阵’的损失。所以究竟是马匪屠了塔尔塔镇,还是你把马匪统统炸死,这对我来说一点区别都没有。反正他们的血肉,最后都会一起献祭给暗影之神,没有彼此,不分轩轾。” “不知道这样的解释能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 广场上的血雾越来越浓,可罗松溪却恍若未见。他强撑着从琳达卡的臂弯里爬起来,并对她说,“麻烦你再去安抚一下那些镇民,告诉他们联邦的飞艇已经来了,我们已经安全了。” 琳达卡尽管听到了前面罗松溪与来福的对话,却仍然坚定地站起来,向人群走去。 “已经安全了?呵呵,血祭仪式已经完成,现在不管谁来都没有用了。你是想这样让大家一起平静地死去?”来福微讽道。 罗松溪并不理会他,只是继续问他,“这些血雾,为什么一半在往上蒸腾,一半在往地下渗透?” “你观察得很仔细,”来福觉得并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我知道你也去过狗头人的地下城,我的两名同伴在那里下落不明,说不定就是你的手笔。不过不要紧,他们在失踪前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工作,就是定位狗头人的聚居点。” “这场血祭仪式里,狗头人才是主祭品,不知道为什么,神灵特别喜欢这些小家伙的味道。不然你说为什么我们要把祭坛设这儿?” “只是狗头人的数量实在太少,才只好拿些人类作为陪祭,没办法,谁让你们塔尔塔镇离狗头人的聚居点最近呢。” “现在这些血雾应该已经在地下城吞噬狗头人的血肉了吧,血雾吞噬了多少狗头人,待会儿就会在地面上吞噬同等数量的人类。” “你应该寄希望于塔尔塔镇的人会比下面的狗头人多一点,这样你们镇上的人好歹能活下来一些。” “我听说黑魔法三大要件,祭坛、媒介、祝祷,缺一不可。如果作为主祭品的狗头人没有被吞噬,那么是不是整场仪式就会因为缺乏沟通神灵的媒介而被反制,立刻中断,不会继续吞噬这些作为陪祭品的人类?”罗松溪问。 “做梦。”来福分岔的蛇舌轻吐,吐出尖锐的两个字。他的生命力已经即将流逝殆尽,已经无法用腹语术发音。虽然他很不喜欢用这条奇怪的舌头说话,但他更不愿意放弃临死前宣示自己成功的机会。 “我知道有一小批狗头人跑上来支援你对抗马匪,不过狗头人胆子那么小,大部分肯定只会躲在他们暗无天日的家里。留在地下城的狗头人数量肯定够了,你看,地面上的血雾已经活跃起来了,我们一起,很快都会化为这片血雾的一部分的。” “我的一生,从舌头被割开的那天起,就是为了这一刻,不要再抗拒了,来吧。” 来福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这越来越浓的血雾。 罗松溪看着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笑容。 “77,看来,我们猜对了。” 来福不知道77是谁,他只是忘情地等待着,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见证这场大概是两三千年来,第一场黑魔法的成功。 地上的血流已经全部化成了空气里的血雾,这些血雾如同沸水里的气泡一般汩汩翻滚,然后剧烈膨胀开来,眼看就要吞噬一切。 膨胀开的血雾,扑向广场上密密麻麻几千人的人群。 琳达卡正在不停向大家宣讲,你看,天上那就是西部军区的飞艇,我们没事了。话音未落,血雾就已经将她笼罩在里面。 然而仿佛是在回应她说的话一般,无形无质的血雾卷过她之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一点痕迹,便继续向其他人扫去。 所有人都只是觉得如同一阵微风拂面一般,血雾便掠过了他们,继续往外卷向广场四周血雾围栏。 再然后,血雾围栏便如同被吹散了一般,融入了这阵血雾一起,飘散向远方。 直到这血雾在远方的空气里越来越稀薄,最终,完全消散在空气里。 镇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搞明白这血雾是什么东西,广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视野里的天空中,三艘飞艇终于清晰可见,上面悬挂的联邦四色条纹旗也清晰可见。 于是他们开始欢呼起来,琳达卡说得果然没错,他们安全了。 只有来福,眼中的神采已经开始涣散,却兀自不可思议地吞吐着分岔的舌头。 “怎么可能?他们人没有回来,留下的定位绝对没有错,我亲自下去确认过。” “定位是没有错,”罗松溪回答他,“波比,告诉他怎么一回事。” “所有的狗头人都在这里,地下城是空的。”波比从罗松溪身后探出了他的小狗脑袋,大声喊道。 远处镇外的沟渠里,一时探出了密密麻麻的小狗脑袋。 “狗头人答应的是举族来援,那肯定就是一个不拉!”中间的狗头人大长老严肃地宣布道。 “其实是因为狗头人正好在举族搬迁,于是就一起都来了。”只有阿度比小声地咕哝道。 “看到了吧,狗头人都在这里,你的仪式根本没有目标。”罗松溪看着生机正在迅速消失的来福,“从开始发现你们在找地下城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猜狗头人在这场仪式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起初我并不能确定,我只是听大长老说过人类喜欢拿狗头人当祭品,所以狗头人才恨人类恨得牙痒痒的。不过还好我们的猜测并没有错,所以你的仪式,从一开始,注定就是失败的。” 来福绝望地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狗头人,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细想,为什么那么严密的布置,最后会以这样的一种形式失败?是因为……狗头人讲义气? 在他听不到的地方,77在小声抗议,“主人,那是计算,那是分析,那怎么能叫猜呢?” “砰”地一声枪响,一枚炽烈的火球击中了来福的身体。 是鲍勃的射击。他是大概了解整件事情的,虽然他不知道罗松溪最后用什么方法阻止了血祭,但他看得出来血祭差一点就成功了。 于是他恨透了来福,也恨自己当时明明已经有了线索,却没有继续从来福身上查下去。 所以他不允许来福就这样简单地死去。六十四倍压缩火球的抵近射击,一发就把来福的身体打得四分五裂。 死去的来福脸上翘起来一块皮,皮后面,依稀可以看见,是一张苍老的遍布皱纹的脸。 鲍勃并不知道血祭开始以后,罗松溪已经动都动不了了。其实罗松溪什么都没做,只是跟来福聊了会儿天,问了几句话,然后就迎来了血祭的结局。 就像赌骰子比大小一样,买定离手之后,只需要静静等待揭盅,什么事都做不了。 来福自认为已经摇出一个足够大的点数。 结果罗松溪开了个豹子。 不管怎么样,塔尔塔镇确实安全了,终于。 墨绿色的联邦军方制式飞艇已呈品字型降临在塔尔塔镇上空,一艘飞艇上,一位身穿深蓝色军装,外罩猩红斗篷的军官,竟然从几百米的高空一跃而下,即将坠地之时,一个轻羽术稳住身形。 这是起码圣域强者才有的手段,圣域阶的军官,如天神下凡般从天而降。 然而军官落地后发现傻眼了。 不是说情况非常非常危急,这座命运多舛的小镇,先是面临被黑魔法摧残的危险,然后是黑魔法还没来,却先来了五百多马匪想要屠镇,小镇面临灭顶之灾吗? 怎么眼前的场面,是马匪们都躺在地上,残肢断臂铺了一地呢? 更诡异的是,那些死去的马匪,体内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像是所有的鲜血都被某种诡异的仪式所吸干。难道黑魔法已经在小镇上肆虐过一遍了? 可塔尔塔的镇民,似乎损伤微乎其微啊。 到底……放黑魔法的是谁啊? 三艘飞艇同样以疾坠急停的姿态高速降落,飞艇上开下来一部部巨大的履带式机械冲锋车,接着骑兵也纵马从飞艇上跃下,摆好大阵仗,却发现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罗松溪则终于把自己挪到一棵树下,捂着剧痛的脑袋,尽情地呕吐起来。 第五十八章 阳光穿过你 罗松溪的头实在是太痛了。 发动精神冲击,加上服食过量的兴奋药物璟鱼骨,严重透支了罗松溪的身体和精神,最后还强撑着等来了血祭的结局。 此时除了顺应身体的本能反应不停地呕吐外,他已经无法做出其他任何动作了。 他这一吐就吐了两个小时。 最令他尴尬的是,前来救援的西十六师,在向鲍勃等人了解完塔尔塔镇的情况后,十几名军官,居然在那位红斗篷圣域强者的带领下,全部在围在他周围,站得笔挺看着他吐。 等到他终于吐完了,扶着树直起身来,十几名军官,一起齐刷刷地,朝他一丝不苟地敬了一个联邦军礼。 “联邦西部军区第十六师师长凯文·索尔斯克亚,偕师部所有成员,向阁下致敬。”指间齐眉,红斗篷的圣域强者认真地对罗松溪说。 实力永远不是衡量一个人是否受到尊敬的唯一标准,所以圣域阶的凯文·索尔斯克亚认真地向罗松溪致意。 “向阁下的坚强、勇敢和无私致敬。” 罗松溪摆了摆手,笑得像个累坏了的孩子,他摆摆手,谦逊地说: “我哪懂什么坚强,全靠死撑。” 然后他就再也死撑不住了,咕咚一声昏了过去。 …… …… 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很高级的病房里,腰上腿上手臂上裹满了纱布,活像一只木乃伊。 “这是哪里?”他习惯性地在心里问77。 “嘤嘤嘤,主人,你终于醒啦,这里是西星市第一医院的特护病房啊,你已经昏睡了五天五夜了,”77呜呜咽咽的声音传来,“人家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嘤嘤嘤,人家放了好多好多你喜欢的梦给你,你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额,罗松溪想,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过量服食兴奋药剂璟鱼骨的副作用正在显现出来,罗松溪仍然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全身上下一点气力也没有。 他费劲地转转头,发现琳达卡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琳达卡穿着一件纱制的白色连衣裙,春日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穿透了女孩所穿的白裙,于是白色的纱制衣料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罗松溪可以清晰地看到白裙下那动人的曲线,青春的胴体上覆盖着一层柔柔的白光。 但他的心里没有邪念,只有温暖,他想起琳达卡那把紧握的裁纸刀,想起她柔软的臂弯,他深切地感受到活着的美好。于是他轻轻唤了一声,“琳达卡姐姐,你好漂亮。” 琳达卡回过头来,看到罗松溪,惊喜地喊道,“罗松溪,你醒啦。” 她的声音传出病房,惊动了病房外的人,于是病房外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喜声。 “罗松溪醒啦。” “英雄终于醒啦。” “我们塔尔塔的英雄醒啦。” “是啊,呕吐英雄醒啦。” …… 等等,怎么感觉好像变味儿了呢? 许许多多人过来看望罗松溪,在罗松溪昏迷的五天五夜里,大量塔尔塔镇居民自发聚集在西星市第一医院,等待罗松溪的醒来。 他们对于凭借一己之力,挽救了塔尔塔镇的罗松溪,都怀有发自内心的感激。 还有许多西星市的居民,也慕名前来,向罗松溪表示敬意。对于普通人来说,即使缺乏成为真正英雄的勇气,也不会缺乏对于真正英雄的敬意,这是人类社会最朴素的情感之一。 罗松溪看着这许许多多熟悉的或者是陌生的面孔,心中有无数感慨,却又不知道如何说出来。 直到最后一张面孔出现在他面前,那是一位妆容精致,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的女士,她自我介绍说是《联邦邮报》驻西星州记者站的记者,她问罗松溪,能不能告诉大家,当时是怎么会有这样的勇气,对抗成群结队残暴的西风匪。 她带给罗松溪一份上一期的《联邦邮报》,上面印着一副钢笔画,画着罗松溪扶树而立,十几名联邦军官正齐刷刷地向他敬礼。 下面印着凯文·索尔斯克亚那天说的那句话,“向阁下的坚强、勇敢和无私致敬。” 罗松溪拿着报纸,想了一想,对女记者说: “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坚强、勇敢和无私,我只是觉得,我们在得到生命的时候,附带有一个不可少的条件,那就是,我们应当勇敢地保护它,一直到最后一分钟。” 黑魔法的事情不可能公诸于众,别人看到的事情都是罗松溪对抗五百余凶暴西风匪的故事。 但罗松溪所发的感叹,其实是对于这一个多星期里,他一直奔走对抗的,拿人的生命进行献祭的血祭仪式。 琳达卡一直靠在窗前,笑吟吟地看着罗松溪,不知道她是不清楚还是不在意身后射进的阳光,会穿过她的白纱裙,将她青春动人的身姿勾勒在罗松溪的面前。 她只是一直笑吟吟地看着罗松溪,一直,笑吟吟地看着。 阳光穿过你,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 …… 罗松溪昏迷的这几天,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黑魔法的事情必须瞒住公众,但保障西星州荒原上那些被联邦遗忘的小镇的安全,肃清西风匪患,这些问题都被刻意放大了声量。 首先是凯文·索尔斯克亚终于接到了联安委签署的紧急命令,要求他的西十六师,尽快剿灭肆虐荒原的西风匪。 凯文在接到命令的时候,愤怒地抓住传令官的领口,质问道,“我年年打报告要求尽快肃清匪患,为什么从来没有回音?为什么非要到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之后,才想到来肃清匪患?” 发完火,才想起自己的失态,眼前只是一个小小的传令官,不是国防部和联安委那些什么事情都稳坐钓鱼台的大佬。 他只好把怒火倾泻在西风匪身上,西十六师的履带战车隆隆开动,在联安委探员的配合下,一夜之间端掉三十六个西风匪的窝点,击毙俘虏西风匪四千余人。 联安委直接授命军方肃清匪患,是直接向总统阁下释放的一个信号:如果联邦政府仍旧坐视西星州的安全问题不管,联安委将直接授权军方介入,以危害国家安全的理由,彻查西星州的问题。 联邦国土安全委员会是联邦平衡政府与军方的中间势力,影响力不可谓不大。在联邦,军方与政府不睦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即使军队仍守着服从联邦总统和联安委命令的底线,但要是给军方一个机会去揭政府的丑闻,保准他们会揭个彻彻底底,不留一丝情面。 同时,建设党议员最年轻的议员路西·维尔德·金,在西星州组织老矿工协会,发起了规模浩大的集会与游行,呼吁联邦政府不该遗忘为联邦输血千年的塔尔塔镇,更不该因为遗忘了塔尔塔而置矿工后代的安危于不顾。 这场游行彻底点燃了西星州民众的怒火,很快游行规模就极具扩大,除了老矿工外,学生、职员、商人……各界人士均深度参与其中,直接要求西星州州长下台、解散议会,严惩所有与西风匪勾结的各级官员。 总统西斯·王尔德迫于压力,终于签署了由廉政委员会彻查西星州治安厅涉嫌贪腐的命令。 而事实上廉政委员会的特别调查组,早已先一步抵达西星城枕戈待发,总统令一签发,他们就爆发出极高的效率,五天之内,已有一百四十多名问题官员被移交司法机关。 西星州州长是最早落马的几名官员之一,在他被从办公室带走的时候,他声嘶力竭地朝前来的廉政办公室官员和检查官大叫,“我就不信,你们谁手上是干净的!我只不过是又一个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检察官杜因掏出胸口口袋里的钢笔,签署了逮捕令,然后面无表情地州长先生说,“是,我这支笔,就是下属送给我的。但我相信,联邦的官员里,没几个会贪得这么没有底线,纵匪杀民。” 原塔尔塔镇镇长吉恩·吉尔尼斯获得了联邦的特别委任,在新的州长正式选举产生之前,暂代西星州州长一职,主持西星州州政府日常事务,以及做好塔尔塔镇遇袭事件的救治、善后工作。 谁都看得出来,“官场扫把星”吉恩·吉尔尼斯,作为第一个站出来揭盖子的人,此后前途将一片光明。 联邦副议长,工商党副主席,原本甚至可能成为下届联邦总统候选人的迈恩·格莱士,被推出来为工商党给西星州捂盖子背了锅。 他被斥为“阻扰拖延廉政委员会介入西星州腐败案调查,致使塔尔塔镇极恶性事件的发生“,从而黯然辞职。 但工商党也没有让建设党的人如愿在中期选举前就坐上副议长的位置。于是彼岸党主席保罗·爱德华接替了迈恩·格莱士的位置。 这也是联邦历史上,副议长的位置第一次落在两党之外。 小镇青年罗松溪,则在媒体的宣传下,在民间的口口相传下,成为了西星州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 无数少年听着罗松溪的故事,幻想着自己也能成为游荡在旷野里猎杀马匪的“收割者”,朗诵着他接受采访时说的那句话,“我们应当勇敢地保护它,一直到最后一分钟。”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因为矿脉衰竭而变得死气沉沉的西星州,一时间焕发出一种新的活力。 而罗松溪在这一战中所展现出来的手段——无论是可以让车辆在复杂地形里奔跑自如的轮胎技术,还是威力惊人的爆炸技术,都让认真研究了此场战斗的联邦大人物惊叹不已。 轮胎技术,已被联安委主席马可·何塞亲自证实,早在塔尔塔镇恶性事件之前,联安委已经拿到了罗松溪的技术授权,联邦总装备部已经开始组织小规模的试生产,大约一年后可正式向各军区进行列装。同时联安委将轮胎技术列为联邦一级保密技术。 而爆炸技术,虽然没有人知道原理如何,却无疑已经遭到了无数人的垂涎。 第五十九章 来客(上) “主人,你真的不打算把炸药技术转让出去吗?”77有些不解地问罗松溪。 “根据传承保密规则,遥控法阵属于传承核心机密,不允许外泄。但炸药技术只是传承主人探索厄尔斯位面遗迹时得到的一项普通技术,并不在保密范畴内。” “但炸药及炸药所涉及的化工知识,却恰恰是提亚那位面的技术短板之一,若是转让,肯定可以给主人带来惊人的财富哦。” “算了算了,钱这玩意儿,我好像已经不是很缺了。”罗松溪说,他手里有伊薇兰给的一个亿的授信本票,还有好几颗元素黑钻,确实已经比联邦大多数人都有钱了。 “炸药太危险,这种没有使用门槛的大杀器,要是落在尤格·萨隆这样的人手里,会死许多人的。” 塔尔塔镇一战中,尤格·萨隆手持炸弹小车,以全镇人生命作为要挟的场面,给罗松溪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这令他下决心不仅不能将炸药技术公诸于众,以后自己使用炸弹,也一定要慎之又慎。 “但是77觉得,有许多人会因为炸药技术而眼红哦。” “唉,”罗松溪叹了口气,这确实是个麻烦,“回头再说吧。” 确实有许多人,对炸药技术十分眼热,但联邦毕竟是个法治社会,对待躺在医院里的战斗英雄,无论如何斯文还是要讲的。 罗松溪醒来的第二天,就有客人上门来了。 来的是凯文·索尔斯克亚,虽然他老喜欢穿件红斗篷装逼,但就冲着那天他以一位圣域强者之尊,朝罗松溪真心诚意敬的一个礼,罗松溪对他心怀好感。 凯文身上的气质,正是典型的联邦职业军人范儿,他放下带来的礼物,坐在罗松溪床头的椅子上,稍微问了一下罗松溪伤情恢复的情况,便毫不拖泥带水地切入正题: “鉴于阁下在塔尔塔镇一战中表现出的能力与勇气,总参谋部授权我,诚挚地邀请阁下成为联邦军人的一员,共同为了联邦的和平和安全效力。” 成为联邦军人的一员,当然就是把罗松溪所掌握的技术,名正言顺地纳为军方所用的第一步。 “无论是参谋部、装备部,还是各大军区,你都可以自己选,做什么事情,你也可以自己选。总参谋部已经授权我直接授予你上尉军衔。如果你要搞科研,将马上拥有自己的实验室,如果你想带队伍,任何一支部队都起码可以给你一个连。” 正说话间,又一人推门进来,看到罗松溪脸上就堆满了春天般和煦的笑容。但进门之后不先对罗松溪说话,却先夸赞起病房里照顾罗松溪起居的琳达卡。 “何其之幸能见到这么美丽的姑娘。小罗英雄,想不到您能得如此美人相伴、照料左右,真是人生幸事啊。英雄配美人,当真是一段佳话呀。” 琳达卡被说得满脸通红又不好开口反驳,罗松溪不得不佩服来人交际水平之高超。 罗松溪就不相信他会不知道琳达卡实际上和自己清清白白还没有关系,但打个招呼就挠到了少年人心里的痒处,说得罗松溪还舍不得提出反对意见。 来人向罗松溪自我介绍道,“鄙人是阿什利·戈麦斯,目前暂代西星市市长一职。其实早在塔尔塔镇之战前,犬子努尔·戈麦斯就已经是小罗英雄的忠实粉丝了,他经常在家给我看和您的照片啊。” 原来是粉蓝男的老爹,怪不得罗松溪看着他有点面熟。阿什利又热情地和凯文寒暄,一番吹嘘,把凯文和西十六师一起捧到了天上去。 戈麦斯家族曾是千年矿业世家,塔尔塔矿脉枯竭之后,靠着千年的积累,迅速成为西星州的最大的地产商、投资商。戈麦斯家族也是地方驻军的大金主之一,凯文免不了要和阿什利谦逊客套一番。 没想到阿什利顺竿就上,不停地夸军队里是如何纪律严明,人才济济,到了联邦政府这里,老实人不干活,聪明人捞油水,这次西星州官场几乎被一锅端,亟需罗松溪这样的少年英才,来补充新血啊。 在联邦,军方与政府关系不睦,已经是台面上的事情,不过为了一项技术的主导权,两方公开抢人,也是一桩挺奇葩的事情。 而且粉蓝男的老爹和直来直去阿兵哥不一样,是人精一样的人物,他看到军方已经先一步来抢人,一圈推手推下来,不仅一点儿不得罪人的把自己的意图抛出来,还隐隐地堵住了凯文的话头。 但对于未来的规划,其实罗松溪与77早已有过商量,所以没等阿什利啰里啰嗦把联邦政府向罗松溪许诺的待遇讲完,罗松溪直截了当地说: “感谢两位的抬爱,但我从7岁起就是一个孤儿,不得已在塔尔塔镇的炼金店里当学徒工。虽然老板待我很好,也衣食无缺,但没有上过学毕竟是最大遗憾。” “所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以后能上学念书。况且我才16岁,等我学业有成之后,再来更好的为联邦效力,两位看看,是不能能够满足我这个心愿呢?” 当时在弥赛亚的贵宾间,伊薇兰就对罗松溪说过,你总有一天会登上联邦的舞台。而在塔尔塔镇一战之后,作为抵抗的组织者,进入各方的视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伊薇兰可以尊重他的选择,但联邦不会容许这么一个有价值的少年继续当隐士,各种利益集团不会容许这么一个有价值的少年继续当隐士。 更何况罗松溪手里的技术,具有无可限量的价值。 那与其在各方势力的威逼利诱中乱了方寸,不如大大方方提出自己的诉求。 虽然罗松溪对于这种装腔作势的话术,很是不适应。 上学念书是77给他的建议。 一方面,实践能力极强的罗松溪,基础理论知识是他最大的短板,毕竟无论哪个学科,他都没有接受过系统性的理论学习。另一方面,各方最为看中的无疑是罗松溪手里的技术。 对于人情世故并不精通的罗松溪,即使顶着少年天才的光环一步登天,等哪天失去利用价值,很容易就被像阿什利这样的人精给搞死了。 所谓现在捧你有多高,将来踩你就有多狠,罗松溪需要在一个相对单纯一点的地方,比如学校,完成一个从小镇青年向社会青年的过渡。 无论是以前爱发脾气的77,还是现在喜欢撒娇发嗲的77,77的建议从不会错。 于是凯文和阿什利都回去了,他们只是联邦军方和政府的代表,他们要把罗松溪最新的要求带回去,重新盘整、讨论、制定符合己方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凯文和阿什利前脚走,后脚便有新的客人来了。 努尔·戈麦斯穿着一件粉蓝色的衬衫,领着两个手下,两个手下各自抱着厚厚一摞东西,走了进来。 这两摞东西里,从营养品到红酒,从水果到雪茄,应有尽有。罗松溪看到里面甚至有一打个头特别大的海马。 罗松溪劈头就问,“你也来帮你爸当说客?” 努尔赶紧连连摇手,“不是不是不是,我根本不知道我爸要来。刚看到我爸,我还躲在外面半天不敢进来。” “那你来干嘛?”罗松溪没好气地问,他指着那一打海马,“还带这么多这玩意儿,想吃死我啊?” “不是不是不是,您现在不吃,将来总有一天用得上的,”努尔继续摇手道,“我来嘛,自然是作为您最忠实的粉丝,来看看尊敬的车神大人。我对您的热爱,怎么会掺杂有一丝丝功利的色彩呢?” “听说您负伤住院,这些天我可是一直如坐针毡,如果西辰山从此再也看不见您的身影,这将是无法弥补的历史缺憾……” 罗松溪听得哭笑不得,刚想挥挥手示意粉蓝男坐一会儿,努尔带着两个手下又出去了。 “车里还有些东西,我给您去搬过来。” 这个时候,病房的护士进来给罗松溪换药。女护士虽然年轻,但平时做事情都挺老练的,可今天不知为何慌慌张张的。 第六十章 来客(中) 女护士有些心神不宁,换药的时候手脚忽轻忽重,不小心碰到了罗松溪的伤口,痛得罗松溪哇哇大叫。女护士连声道歉,不想手忙脚乱当中又撞到了药盘,药盘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女护士脸涨得通红,罗松溪连忙安慰她说没关系,琳达卡也过来帮忙收拾翻倒在地上的药盘。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大喊,“朵瑞斯你这个小娘皮,别以为躲到病房我就找不到你。” 一听声音,罗松溪乐了,又有熟人来了。 几天前,他第一光临西星城的弥赛亚时,被一名漂亮的女服务员摆了一道,招来了努尔·戈麦斯手下的混混头目朴英男。 当时朴英男意图把一整瓶开水浇在罗松溪头上,结果反而被罗松溪在头上浇了一整瓶开水。 外面嚷嚷的那个声音,就是那个混混头目朴英男。 女护士听到这个声音,更加慌张了。 朴英男在被泼了一头开水之前,就在追求这个小护士朵瑞斯。 被罗松溪泼了开水之后消停了几天,发现还好当时拿的那瓶开水里面的水已经温了,自己英俊的相貌得以保全,心里又痒痒了,重新惦记起没有上手的那个小护士。 但他见用斯文手段没搞定,就决定硬上,整天在医院胡搅蛮缠。 今天居然被他混进了住院部的大楼,追着朵瑞斯,扬言要把她带走。 更奇妙的是,医院的保安看到了努尔·戈麦斯的车停在楼下,朴英男本来就是努尔手底下的人,他们觉得努尔少爷来给朴英男撑腰来了,于是就没人敢上去把朴英男撵出去。 朴英男又不知道轻重,只当保安被他的气势镇住,于是嚣张地一间间病房找,很快就找到了罗松溪的病房,一脚踢开门,冲了进来。 看到居然是罗松溪躺在床上,朴英男楞了一下。 罗松溪看看朴英男,歪着头问他,“伤已经好了?看来那天那壶开水,还不是很开啊。” 朴英男又不看报纸,不知道塔尔塔保卫战里罗松溪一个人干掉了几百个西风匪,他只是惦记着那天被兜天浇了一壶开水丢了面子,便也不管朵瑞斯,指着罗松溪道: “原来是你,你可算是落在我手里了,看你今天像个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还怎么还手。” 罗松溪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混人,说,“今天好像不需要我动手,你看看你后面是谁?” 朴英男挽起袖子,准备一扑而上,“我管后面是谁,敢拿开水浇我,我今天就让你从此生活不能自理。” 朴英男正想合身扑上,跳上病床,将罗松溪骑在身下一顿爆锤,忽然就觉得后领一紧,被一只手牢牢抓住。 “连我也不管了是吧,”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你小子什么时候胆子变那么肥了?” 朴英男觉得这个声音很是耳熟,一回头,赫然看到努尔·戈麦斯就站在他的身后拽着他的领子,顿时吓得一个哆嗦。 “努尔少爷,啊,他也是您罩的小弟吗?可是他拿开水泼我。” “他不是我小弟。”努尔·戈麦斯说,“他是我大哥。” 朴英男看看罗松溪,又看看他的努尔少爷,吓得又是一个哆嗦。 努尔屁颠屁颠地跑到罗松溪床边,讨好地问罗松溪,“车神大人,不好意思哈,我不知道这个小弟以前得罪过您,知道的话,早就让他生活不能自理了。现在您尽管吩咐,要打断他身上哪个部位,我让他自己动手。” 朴英男听到这话,打了第三个哆嗦。 罗松溪斜了他一眼,“好了好了都消停点,你让他不要再骚扰人家姑娘就行了。我还躺在床上呢,就不能让我清静一点?” “是是是,”努尔应道,“车神大人喜欢清静,你,”他指指朴英男,“今天就放你一马,你负责到门口守着,别让不相干的人再进来打扰车神大人休息。” 努尔·戈麦斯让手下放下给罗松溪的东西,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走了,临走前还要罗松溪答应他伤好了教他改装和漂移。 客人终于都在了,罗松溪终于可以和77一起盘点一下在塔尔塔一战之中的收获。 他发明的自走炸弹,在群战中威力多么凶猛,自然不必多说,但在一对一的对决中,一旦对方有了防备,就很难奏效。况且他已经决定尽量少使用这样的杀器。 他最大的收获是智慧涌动之镜的镜片。虽然用完之后副作用很大,颇有“开挂一时爽,用完悔断肠”的感觉,但毕竟给了罗松溪越阶战胜比自己强大的多的敌人的可能。 精神力在璟鱼骨的药效过去之后,重新跌回了青铜阶。但罗松溪对精神力迅速修炼到白银阶充满期待。 他问77,“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迅速提升精神力?” 77说,“主人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哦,观察神纹是最好的精神力修炼方法,主人你之所以能不懂一点魔法,却有这么强的精神力,就是从很早以前,一直坚持观察神纹的结果。” 神纹就是罗松溪身上随着惩戒之力的修炼,浮现出的那八条花纹,以前老约翰管那花纹叫“八条华丽的缎带”。 “是呢,传承主人在开创这门功法的时候,确实参考了一门叫做八段锦的古老功法。但传承主人是主神修为,他的功法,肯定也是直指法则至理的功法。” “所以修炼的时候,身体表面就会浮现出诠释力量法则的花纹,也就是神纹。修炼得越高深,神纹也就会越清晰,并反过来帮助修炼者激发出更强的身体力量。” “每一道神纹都是独一无二的,修炼同一部功法,因为修炼过程中对法则的理解不同,形成的神纹也不同。所以修炼惩戒之力,实际上也就是修炼属于自己的法则神纹的过程。而对于低阶的修炼者而言,观察属于自己的神纹,是增强精神力的最好途径。” “只不过,观察神纹会难受哦。” 很难受罗松溪不怕,不就是头痛到吐嘛,吐啊吐的就习惯了,何况他现在都已经是联邦闻名的“呕吐英雄”了。 于是罗松溪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观察神纹修炼精神力了,正好这时候琳达卡端来了他的午饭。 罗松溪说,“等一下,先干这个。” 说着就解开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裸露了胸膛。他想的是去看自己身上的神纹。 可琳达卡误会了他的意思,捂着滚烫的脸期期艾艾地说,“小罗,这样……不好吧……况且……现在才中午呢……” …… …… 罗松溪不知道,其实还有好几波客人要来。 …… …… 西星市郊一处不起眼的民房里,一名军官模样的人正向另外三名军人发布命令。 “脱下军装。” 三名军人整齐划一地除去军装,换上便装。 “如果任务失败,将不会有任何人承认你们的身份。你们可有异议?”军官道。 三人默不作声。 军官点点头,道,“我知道这个任务很不光彩,而且绑架一位刚刚为了保护平民而英勇作战的联邦英雄,将对整个军方的声誉产生巨大的打击。” “但是……这项技术实在是太重要了,如果这种爆炸真的是可以批量制造的话,将是我联邦军队称雄大陆的希望,但前提是,这项技术,必须掌握在我们手里。” “所以……拜托各位了。” 三人低声而坚定地回应道,“为了联邦。” …… …… 夜已深,朴英男靠在特需病房的门口,歪着脑袋打着盹。 努尔·戈麦斯命令他给罗松溪守门,却没有说每天工作时间是多少个小时,朴英男便到了晚上也不敢离开,撑到实在不行了就靠在门上打个盹。 虽然说是靠着打盹,但朴英男睡得也算是香甜,嘴角挂着一缕晶莹的口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睡梦当中,朴英男忽然一个激灵,就这样无缘无故地醒了。 他睁开有些惺忪的眼睛,朝前方打量了一下,却发现面前的两扇对开的大窗户,不知何时已被悄无声息地打开。 特需病房在医院住院部的三楼,季节正是隆冬,晚上的风阴冷刺骨,朴英男记得入夜前他就把走廊上的窗全部关掉了。 什么时候开的?朴英男怔怔地看着两扇洞开的窗户。在漆黑的夜里,两扇无声洞开的窗户像两只巨大的眼睛,透着深不见底的诡异。 第六十一章 来客(下) 冬夜的晚风从窗户里扑面而来,寒意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咚”、“咚”、“咚”,三声微不可察的脚步声从他的左侧传来,但还是被朴英男捕捉到了。 他惊恐地望向脚步声传来的地方,看到三个一身黑衣、黑布蒙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那里。 其中一人,刚刚轻轻推开隔壁病房的门,然后向另外一人微微摇头示意。 还有一人发现朴英男醒来,对着另外两人,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朴英男感觉一种巨大的惊恐支配了他的身体,他想喊,想喝问那三人你们是谁,却因为惊恐发不出一点点声音,他只是用举起右手,对着那个朝他比着抹脖子手势的人,虚推了一把。 这个动作的意思可能是“你们不要杀我”,也有可能是“你们不要过来”,朴英男自己也没想清楚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可这个时候,奇迹发生了。 那个黑衣人在他虚推一把的动作下,居然像受到了一记重击一样,腾空而起,穿过洞开窗户,从三楼坠下。 朴英男陷入了深深的莫名其妙中,他转动身体,将手掌对着另外两名黑衣人。 这两名黑衣人立刻也逐一腾空而起,和前面那人一模一样的姿势,穿过窗户,从三楼掉了下去。 这一切,全部发生在一片静寂之中,三人从腾空而起,到坠下三楼,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连坠地的声音都没有发出过,好像他们不是从三楼坠下,而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洞。 朴英男收回自己的手掌,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想,自己没有练过武技也没有练过魔法,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 “咚”、“咚”、“咚”,又是三声微不可察的脚步声从他的右侧传来。他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精灵正朝他缓步走来。 自从联邦自上而下抵制精灵的“种族通婚计划”以来,精灵在联邦就变得极其少见。这也是朴英男第一次看见精灵。 中年精灵大概比他高半个头,长长的耳朵一直拖到脑后,没有传说中的那么英俊,甚至前额还有些微秃。但一股威严之态令人心悸。 朴英男朝精灵举起手掌,但这一次,并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反倒是中年精灵瞪了他一眼,他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威压朝他扑面而来,全身上下在一瞬间被冷汗湿透,同时生不起哪怕一丝丝对抗的念头。 眼看精灵已经走到他的面前,正要推开他身后的门,朝病房里走去。这个时候他看到朵瑞斯正好走了过来。 朵瑞斯今天白班连晚班,半夜十二点来例行查房。她看到有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正要推门走进罗松溪的病房,于是举起手,指着他想要问他是谁。 于是朴英男看到,朵瑞斯举起手,指了指精灵,然后精灵胸口的空气,忽然泛起诡异的涟漪,像是空气在爆炸中扭曲翻腾,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然后中年精灵就腾空而起,穿过洞开的窗户,和前面那三人一样,无声地从三楼坠下。 朴英男看了一眼朵瑞斯,心想,原来她比我还厉害呀。 这个时候,一名中年大叔在空气里现出身形,如果罗松溪在场,一定能认出来,这是他的老板老约翰,虽然此时大叔脸部的线条看上去比那个慈眉善目的老约翰要刚硬许多。 可惜罗松溪此时正在病房里呼呼大睡,毫无知觉。 老约翰对着朴英男和朵瑞斯看了一眼,两人就昏倒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随后老约翰从走廊的窗户一跃而下,跃下的同时不忘用一个小小的风卷,把窗户重新关了起来。 窗户外是医院的后花园,深夜里不会有人前来光临,此时只有三个黑衣男,一个中年精灵,和一个老约翰。 中年精灵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老约翰,拱了拱手,问,“在下精灵巡游者艾斯特斯·日怒,请问阁下是?” “约翰·爱德华。”老约翰很随意地报出一个名字。 可这个名字在三个黑衣人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作为军队的精英,他们当然知道,约翰·爱德华,传奇巅峰强者,同时被称为联邦近百年来最伟大的特工。 他最著名的事迹,就是在十多年前,刺杀了当时的帝国皇帝。 刺杀了帝国皇帝之后,约翰·爱德华即告隐退,十多年来不见踪影。人们传言,如果约翰·爱德华不隐退,现在联安委主席的位子,也轮不到马克·何塞来坐。 这样一位十多年未曾现身的传奇人物,今晚却不知为何,突兀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艾斯特斯·日怒向老约翰行了一礼,但仍坚定地说,“即使阁下是传奇强者,也不该阻拦精灵巡游者。” 老约翰不急不缓地对艾斯特斯说,“据我所知,精灵巡游者任务有二,一是巡视位面各地有无黑暗生物异动,二是检视提亚那是否出现超过基准线以上的大规模杀伤性战争技术,若出现则依照位面律法将其抹杀。不知贵巡游者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艾斯特斯道,“此来所为两件事,一是联邦西部西星州境内,有人意图使用黑魔法禁术;二是同样在西星州境内,出现超过基准线以上的大规模杀伤性战争技术,其源头为此医院三楼病房中一位年轻人,依律,应将其抹杀。” 老约翰摇头道,“塔尔塔镇保卫战中,罗松溪使用的,不是大规模杀伤性战争技术,而是我制造的一次性法器。罗松溪是我的学生,我曾传于他若干件,能产生巨大爆燃威力的一次性法器,目的是让他在低阶位时具有自保的能力。” 艾斯特斯问,“你如何证明这些爆炸产生于一次性爆燃法器,而非大规模杀伤性战争技术?” 老约翰傲然道,“即使是精灵巡游者,也不应该质疑一名传奇强者所说的话。况且,你如何证明这是大规模杀伤性战争技术?” 艾斯特斯应道,“为了保证位面的安全,宁错杀,不放过。虽与联邦的律法精神相悖,但这的确是位面法的主张。” 老约翰道,“他是我的学生,我不允许他被错杀。” 艾斯特斯与老约翰对视良久,终于轻轻松开了握紧的拳头。他朝老约翰点一点头,说,“好,我相信一位传奇强者的证词,必定是可靠的、负责的。” “但我会将今天的情况进行详细备案,日后若证实这确实是一项大规模杀伤性战争技术,无论谁来阻拦,精灵巡游者都会将他抹杀。” 说完,艾斯特斯向老约翰施了一礼,告辞转身。 老约翰却忽然又唤住他: “等等,黑魔法的事情正是我最早发现的,我认为此事的源头来自帝国靖海侯,目的是他想提前敲开矮人大陆上那座史前遗迹的大门。” “虽然他把咒文发音故意用蜥蜴文撰写,但他的行事风格瞒不了我。” “你若肯信,可以去犀角半岛进行调查。关键我认为靖海侯手里黑魔法的来源很成问题。” 艾斯特斯微微点头,然后飘然而去。 老约翰这才看向三个黑衣人,“刚才我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滚回去告诉派你们来的人,罗松溪是我的学生,我就是他的后台。要想动他,考虑考虑后果。” “好了,还有人在不停找我,我走了。”说完,老约翰的身影消失在细碎的风里。 三个黑衣人也离开了医院,只剩下朵瑞斯在病房门口悠悠地醒来。 她只记得晚上查房,但走到病房门口就晕倒了。关于什么中年精灵夜闯病房之类的事情,已经在她的记忆力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看了一眼靠在病房门口睡得正香的朴英男,心想肯定是这几天被这个家伙缠得心力交瘁,于是快速地跑开了。 这一个夜晚,所有留下的痕迹,只有罗松溪手里紧攥的一张纸条: “前面有人来抢你的炸药技术,被我打跑了。然后我们要把口供对好,以后别人再问你那个爆炸是怎么来的,就说是我留给你的法器,以后你那玩意儿能少用尽量少用。就这样,我没死,好得很,勿念。老约翰。” 这次没有阅后即焚,罗松溪把纸条轻轻藏进空间盒,轻轻地百感交集。 老约翰果然没死,罗松溪对77说。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用“果然”这个词,但是老约翰果然还在暗中照看着他。 第六十二章 她闭上了眼睛 老约翰让三个黑衣人传的话,令一次原本隐秘的绑架行动,势必无法再进行保密。 首都军区某师的师长,向军区和联安委就一次未经任何授权的擅自行动,进行了详细的说明与检讨。 随后,该师长连同该师的八名军官,被就地免职,等待军事法庭裁决。随后此事件,也在联邦高层的特定范围内,进行了通报。 证实罗松溪的爆炸技术只是来源于传奇强者传授的一次性爆燃法器,加上他又有一个极端惹不起的后台,各方对拉他入伙的兴趣,顿时小了很多。 而鉴于罗松溪提出的想要入学的要求,三天后,联安委主席马可·何塞,龙飞凤舞地在一张录取通知书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马可·何塞朝站在他对面的长女伊薇兰说,“终于抢到人了……我说,那天喝酒的时候,你加把劲,直接把变成我们家的人,不就好了?” 伊薇兰装糊涂道,“我跟他说了两次,让他做我们的家的扈从,他都拒绝了。” “做扈从自然是不肯,做女婿说不定就肯了呢。否则还有什么情谊,会让他送你一把神器?” 伊薇兰不知道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刀,清叔也不知道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刀,但马可·何塞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刀? …… …… 伊薇兰是在听到罗松溪苏醒消息的当天,便离开了西星城,返回首都圣约翰堡。 所以罗松溪长长的来客名单里,并没有他其实颇想见到的伊薇兰。只有那名联安委的年轻少校安,代表联安委来探望他一次,并询问了他一些塔尔塔镇之战和血祭仪式的细节。 由于狗头人已经搬离了地下城,罗松溪便不再讳言狗头人的事情,将所有前因后果一起告诉了这名英姿飒爽的美女少校。 安也告诉了罗松溪一些事情,比如联安委已经查到了那伙乌龟的最后一只,是联安委里的内鬼,代号“墨蛋”。是他将联安委和西十六师的行动计划传了出去。 罗松溪是在快出院的时候,收到伊薇兰的来信的。 “见字如面。 本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来医院看看你。但是我有些逃避与你的见面。你知道的,被一个小菜鸟当面奚落的感觉很糟糕。所以我就选择了写信这种单方面的联系方式。 我承认我犯了不小的错误,导致血祭仪式差点成功,塔尔塔镇差点被葬送。 如果我命令西十六师收到命令后即刻出发,后面的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我承认我的判断太过依赖于情报了,并且太过自信。 你看,承认错误其实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当然,这些错误联安委在事后复盘总结的时候是不会提起的,所以你不许说出去。 我也承认我确实是小看了你,居然真的一个人摆平这些事情。我收到了安向我的汇报,你知不知道,现在安可崇拜你了。所以我收回当时嘲笑你的那些话。 不过我到现在还是没有想通,你到底是如何令血祭仪式失败的。 一种可能是你在狗头人的地下城时,已经料到血祭的主祭品可能是狗头人,而你与大长老交换完黑魔法的消息后,你也料到胆小的狗头人会集体迁移。 如果你能有这样的布局能力的话,嗯,你应该直接来联安委当行动处的处长。 另一种可能是你纯粹误打误撞,等死的时候忽然发现,血祭仪式不灵光了。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不过无论如何,这次你算你赢,你要挡不住马匪或者让血祭成功,联安委会很难交代的。所以下次来圣约翰堡,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何塞家的人情哦,很值钱的。 另外,你说你要念书,挺有追求的嘛。我父亲亲自签了那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好好学习哦,小菜鸟要尽快成长起来。 真诚的,伊薇兰·何塞。” 罗松溪读完信,心里想,干嘛要那么快逃回圣约翰堡去呢?你来的话,我不会奚落你的。 …… …… 西星州在人类大陆遥远的西面,而犀角半岛,则位于整座大陆的最东面。 所以西星州的消息要传到帝国的犀角半岛,要很久很久。 而消息终于传到犀角半岛的那一天,这座半岛上的那位大人,把自己关在府邸里,同样关了很久很久。 府邸的门终于开了,传出了那位大人的命令。 “通知‘窄桥’,务必拿到两年后探索遗迹的资格。我们还有机会。这两年里,深潜,保护好自己。” 安所说的最后一只乌龟,实际上并不是最后一只乌龟。 …… …… 罗松溪出院回到塔尔塔镇时,一份“联邦国立工程技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正静静地躺在炼金店里。 他心想伊薇兰说的“那所学校”原来就是这所学校,上面龙飞凤舞的签名应该就是马可·何塞主席的签名。 只不过一所学工程技术的学校,为何要联安委主席来签发录取通知书? 录取通知书上特别还附录了一条信息:五月三十号抵达西星州军用飞艇站,统一乘坐飞艇前往学校。 “能坐飞艇去呀,看样子应该是挺高级的学校了。” 此时,通过前镇长、现西星州代州长吉恩·吉尔尼斯源源不断的财政拨款,塔尔塔镇的重建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罗松溪每天拄着拐杖到处乱逛,琳达卡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在道路难走的时候扶他一把。 其实罗松溪就算真的只剩下一条腿,也能蹦跳如飞,根本不需要人扶。 只是共历了这样一场战斗,他与琳达卡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依恋感与默契感。 可惜春天将尽、夏至未至的时候,罗松溪就将远游。 所以这之前的几个月时间里,两人谁也不肯打破、不肯逾越这份温暖的依恋感与默契感。 狗头人在血祭仪式失败、西十六师抵达的时候就已经走了,之后罗松溪一直昏迷,大长老就让波比偷偷给琳达卡留了话。 大意是,他们找到新的聚居点,建好新的地下城后,会把地下城的方位再告诉罗松溪。并且感谢罗松溪的探矿机器人,这样狗头人无论到哪里,都能活得很好。 鲍勃在那天的战斗中,肚子上中了一颗风爆弹,但没受什么伤。这个时候胖的优势就淋漓尽致地显现了出来,风爆弹的能量几乎完全被他柔软的肚子所吸收。 战后,他花了很多力气,终于找到了失踪的老茨威格,以及真正的来福,两人的尸体。联邦送来了勋章和嘉奖令,他一概不收,反而说自己没有尽到保证塔尔塔镇安全的职责,辞去了镇治安官的职务,专心在家照顾他那患病的妻子。 某一天,罗松溪找到了鲍勃,问他,“我现在有一个赏金任务,你接不接?” “什么任务?” “西十六师虽然已经剿灭了大部分的西风匪,但荒原实在太大,难免会有漏网之鱼。我的任务就是猎杀荒原上的漏网之鱼,务必将西风匪赶尽杀绝。” 罗松溪说着掏出一块元素黑钻,“至于价格么,一个人头一百万,这是预付金。你看怎么样?” 鲍勃笑了,接过了元素黑钻。 “成交!” 春去夏来,罗松溪终于要走了。 许多镇里的人,都走出了门,在长街上为罗松溪送行。原来那条寂寞的长街已经被毁去,新建起来的,是新的、热闹的、生机盎然的长街。 大妈开车送罗松溪去西星市的飞艇站,琳达卡照例陪在罗松溪的身旁。 车上,罗松溪问大妈,“大妈,西十六师那天为什么那么给力,圣域师长亲自带队,一下子出动三艘飞艇?” 大妈一脚风门下去,昂首道,“那帮小兔崽子敢不信?也不看看本大妈是什么人物。” “那大妈您到底是什么人物?”其实自从见识过大妈的车技后,罗松溪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哼,大妈以前的丈夫,是西十六师的老师长。大妈当年去西十六师营地玩儿的时候,他凯文还是老师长身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勤务兵。”大妈骄傲地说。 “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结婚三年,他就为国捐躯了。我从此收起了所有心思,搬到塔尔塔镇来住。所以大妈到现在也没小孩,一个人过到现在。” “大妈……” “嗨,没事儿,都那么多年,早过去了。不过最令大妈生气的是,这些年身材走形得厉害,那天到了西十六师驻地,凯文那个小兔崽子居然不认得我了,说接到的命令是晚上七点半出发,现在不宜妄动。我当时就急了,掏出老师长牺牲后被联邦追授的黑曜石勋章甩在他脸上,问他老师长当年教你的联邦军人的使命呢?联邦军人的责任呢?” “后来呢?” “后来?后来凯文就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样,用三分钟完成全师集合,两分钟登上飞艇,然后就飞过来了。” “凯文师长其实是个好人。” “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好人,老师长一手带出来的亲兵,能不是好人吗?他要敢见死不救,我一把火把他的营地给烧了,自己开飞艇来。” 大妈的车开得很快,飞艇站一会儿就到了。军用飞艇站车不能开进去,大妈示意他们俩进去,自己在外面等琳达卡就行。 “再见了,小罗。大妈早就看出来了,你们炼金店俩师徒,都不是简单人呐。只不过你没想到吧,大妈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这次还好你去的是工程技术学院,不是去军校。大妈就怕你也去当兵。当兵好啊,当兵多带劲。可是当兵危险啊,我可不想琳达卡妹子,以后走上你大妈的老路啊。” “好了,接下去的时间留给你们俩了,别磨叽了,快进去吧,小罗记得以后回来看大妈。还有别再偷偷把我的洗衣机功率调大喽……” …… …… 琳达卡今天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裙子,婷婷而立,像一支高洁傲立的墨色莲花。 罗松溪挽着行李,她挽着罗松溪,从飞艇站门口一路走来的路上,她一句话也不说。 罗松溪试着找些话和他说。 “琳达卡姐姐,到了学校我会给你写信的。” 琳达卡点点头。 “琳达卡姐姐,大妈其实也满孤独的,你有空就去陪她聊聊天。” 琳达卡点点头。 “琳达卡姐姐,狗头人走之前还留了许多元素晶,都在炼金店后边的仓库里存着。我也用不上,你回头找绿狮子帮卖掉,然后找他们买点好东西。漂亮衣服,名牌包包,他那里什么好东西都有的。” “不,我不买东西。钱我替你攒着,等你回来给你。” 在即将走上登艇栈桥的时候,琳达卡终于开口了。 “但是你会回来吗?” 说完,琳达卡转过身来,脸对着罗松溪的脸,深深地看着罗松溪,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 终于,她鼓起了勇气,轻轻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带着紧张,带着期待。 …… …… 飞艇终于起飞了,站在飞艇的甲板上,俯瞰塔尔塔镇,那仿佛是大片翠绿中的一个土黄色的小点。但这个小点正在悄悄地起着变化,那不再是死气沉沉的塔尔塔镇,那里正在经历一场全新的复苏。 据说在泰坦古语中,提亚那,原本就是劫后余生之地的意思。具体是什么样的文明在这个位面上劫后余生,已佚失在长长的历史长河中无从可考。 但无疑,塔尔塔正重获新生。 (第一卷完) 第六十三章 骆晴明 在飞艇的客舱里,罗松溪做了一个又一个梦。 他终于搞清楚了琳达卡闭起眼睛,应该是在等他吻她,而不是眼睛里进了沙子。于是他愚蠢地错过了他的初吻,而且错过这一次,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 他只好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吻着琳达卡,忽然,琳达卡的脸变成了伊薇兰的脸,媚眼如丝。 他大汗淋漓地醒过来,狠狠地质问77,“又搞这种梦给我。” “主人,77什么都没有干呀,”77委屈地说,“哦,我知道了,你梦见琳达卡姐姐了呢。嘻嘻,你对人家做了什么呀?” “没有。”罗松溪咧咧嘴。 “哈哈,那就是梦见伊薇兰了。话说,两个姐姐都很漂亮呢。不过,好像都比主人要高一个头呢。主人你可要加油长高哦,否则遇见谁都会有自卑感的。” “77,有什么办法能把你屏蔽掉吗?” “咯咯咯,今天的问题已经回答完毕啦。” 罗松溪床的对面,躺着一个青年男子,他带着一副眼镜,正在沉默的看书。青年长得很帅,各方各面都长得极其顺眼。 可能正是因为其他方面都太顺眼了,那青年帅哥垂在额前一绺拧成一股弯来弯去的流海总令罗松溪觉得有些油腻,从而觉得十分碍眼,十分想上去帮他剪掉。 沉默帅哥手里的书看封面,是伟大的文学家卡斯特·林当年写的一本推理小说《在明亮的夜里行走》。 飞艇的客舱,一个房间住两个人,沉默的帅哥就是他的室友。 只不过帅哥真的很沉默,上了飞艇,罗松溪不断试图和他搭话,问了他许多问题,他却始终只用点头和摇头回答自己的问题。 “你也是学生吗?” 点头。 “那也是去国立工程技术学院念书的吗?” 摇头。 “那你知道飞艇会飞到哪里?” 摇头。 唯一说的一句话,就是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简简单单三个字:“骆晴明。” 飞艇要飞行三天两夜时间,罗松溪实在是闷得慌,翻出点金属零件和法阵盘出来打算做点什么。 瘸腿的吵吵铁皮人,被他留给了狗头人探矿用。他打算再做一个一样功能的机械,说不定到学校里还能打出个矿洞来。 不过这次,他是照着狗头人波比的样子做的,叮叮当当了半天时间,他的手里诞生了一只机械小狗。他给它起名同样也叫波比。 波比在地上跑了两步,汪汪叫了两声,终于成功地吸引了骆晴明的注意。 他放下书,拢了拢流海,打量了两眼机械小狗,赞了一句,“手艺不错。” 他说了遇到罗松溪后最长的一句话。 紧接着他又说了更长的一句话: “不过没用,浪费元素晶。” 没用?罗松溪在心里暗暗嘲笑道,你要是知道我靠这玩意儿挖到多少钱,就知道这他有没有用了。 罗松溪朝机械小狗招招手,“波比过来。”小狗就真的蹦蹦跳跳地朝他跑来。他扔出一块元素晶,叫一声,“波比,去。”小狗就叫唤了两声,把元素晶叼回来,放到他手里。 罗松溪得意洋洋地对骆晴明说,“看到没,波比很乖的。” 这下骆晴明是真感兴趣了,他问罗松溪,“你是怎么控制他行动的?” 罗松溪笑而不已,指挥波比满屋子跑,可波比跑到骆晴明脚下的时候,忽然剧烈地吠叫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 罗松溪看着略显尴尬的大帅哥,哈哈大笑道,“哈哈,看来波比不喜欢你。” “主人,快问问他,他身上是不是带了很多高纯度的元素晶。”77焦虑的声音忽然传来。 “怎么了?” “波比身上有聚能法阵,所以对元素能量非常敏感,它在那个位置这样大叫,说明那里元素能量浓度非常高。” “一个可能当然是那个人身上带着大量纯度极高的元素晶,但这个可能性不大,我看他的衣着打扮都十分清贫,不会是像你一样带着一大堆元素黑钻招摇过市的样子。” “那剩下一种可能性,就是飞艇出了故障,这里底下有逸散的大量元素能量。” 飞艇出了故障会怎么样?自然是从几千米的高空掉下去,或者干脆直接在天上炸成一团火球。但无论是哪种结果,罗松溪又不是能瞬发轻羽术的圣域强者,肯定会死得尸骨无存。 罗松溪疾步上前,推开骆晴明,用短刀挖开客舱的地板。 客舱的地板是厚达一点六公分的整块钢板,没人想到过会被人用刀子挖开来。 但罗松溪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而且一挖开地板,就可以看到,客舱下层的总控舱内,巨大的飞艇动力系统果然有明显人为破坏的痕迹—— 氦气制备装置被强行启动,向飞艇上的气囊源源不断地充入氦气。而供应风元素浮空法阵元素能量的能量传送杆同时也遭到破坏,浮空法阵正在被逐渐失效,以抵消不断充气带来的上升效果。 一处风元素能量传送杆的破损口就罗松溪和骆晴明客舱的下方,泄露出来的风元素能量喷射了到骆晴明的床底下位置。 如果任由这种状态持续下去,结果就是飞艇的气囊被撑破,同时浮空法阵失效,然后飞艇瞬间坠毁,摔成一团烟花。 飞艇是提亚那最尖端的科技之一。两百多年前,蒲公英帝国科学家齐乔正发现火元素能量燃烧时,用石灰网过滤其燃烧产生的气体,能获得一种比空气轻得多的气体,也就是氦气。 氦气不易燃,非常稳定,充入气囊后,可以安全地带着人类升空。于是几年之后,齐乔正发明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艘飞艇。 如今联邦军方采用的制式飞艇,已经是改良后硬式飞艇。 巨大的艇体,由轻质的金属制成,里面装有16个巨大的氦气气囊,为飞艇提供升空动力。 艇体下的吊舱,供载人载物,吊舱最底层的总控舱,则是飞艇的动力系统所在。 动力系统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基于火元素法阵的氦气制备系统,用来产生氦气,控制飞艇起降。 另一部分是基于风元素法阵的浮空系统,用浮空魔法抵消飞艇重量,同时驱动两个巨大的螺旋桨,控制飞艇飞行。 飞艇技术发展至今,飞行安全已能得到良好的保障。别说任何一艘飞艇的艇体都戒备森严,难以接近,就算艇体的16个气囊瞬间破裂失去浮力,吊舱上密密麻麻的浮空法阵,仍能保证飞艇以相对较慢的速度,向地面滑翔,给乘客以足够的逃生的时间。 但破坏者明显对飞艇非常了解,暗中同时破坏气囊和浮空法阵,并让破坏效果在难以察觉之中累积,断绝飞艇上所有人的逃生之路。 要不是小狗波比“嗅”到了泄露出来的风元素能量,恐怕他就会和飞艇上所有人一起,莫名其妙地摔死在不知道哪里的平原上或者山谷里。 罗松溪拉着骆晴明在甲板上飞跑,找到他们遇见的一个艇上勤务兵,罗松溪一把拉住他,“艇长室在哪里?” 勤务兵被罗松溪抓得一阵惊慌,疑惑地问他,“你找艇长干嘛?” “飞艇的动力系统被人破坏,面临坠毁危险,我要赶紧找到艇长,商量对策。” 勤务兵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病啊”的眼神看着罗松溪,“你知不知道,在飞艇上胡言乱语,制造恐慌,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一直一声不响的骆晴明,这个时候忽然站到勤务兵面前,一边摇曳着额前的流海一边以飞快地语速吐出一连串话: “我是联邦联安委下属特勤局三处特工骆晴明,军衔少尉,我旁边是塔尔塔镇反恐战英雄、联邦一级保密技术持有人、炼金与机械专家罗松溪。这位下士,我以联邦少尉的身份命令你,带我们去见本艘飞艇艇长,立刻,马上。注意,这是一道命令。” 他将他的军官证已经递到了勤务兵手上,勤务兵只能立正敬礼。 “遵命,少尉阁下。” 第六十四章 抢修 艇上所有的头头脑脑,都聚集到了艇底总控舱。 艇长是一位挂着上校军衔的中年军人,饶是他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此刻也禁不住流露出黯然的神色。 “机修部主任,汇报检查情况吧。” “氦气制备装置由于人为破坏,处于无法关闭状态,除非对氦气制备装置进行物理破坏,否则无法停止充气。” “但最致命的还是浮空法阵传动装置的损坏。破坏者采用腐蚀性液体破坏风元素能量传送杆,目前破损率已达到70%,并且腐蚀性液体已渗入能量传送杆内部无法清除,破坏程度还将进一步加剧之中。” “现在飞艇之所以还能维持平飞,完全依靠对气囊的源源不断充气,来抵消浮空法阵效用越来越弱造成的飞艇重量不断增加。根据测算,如果切断对气囊的充气,飞艇将在30秒内坠毁。” “除非……”机修部主任迟疑道。 “除非什么?”艇长问道。 “除非在30秒内,把艇上五分之四的人扔下去。” “大副,逃生舱情况怎么样?” 大副是个胖子,正气喘吁吁地跑进总控舱,脸上流露出绝望的情绪。“所有微型逃生艇和降落伞包不知何时已被扔出飞艇。” “既然浮空法阵还没有被破坏,能量传送通道能不能进行修复?”艇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机修部主任。 “修复不可能,除非做新的。理论上,只要重新做一根0.5米长的能量传送杆,替换掉那截被腐蚀的,保证六路能量传送中有一路畅通,就可以切断充气,保持住飞艇稳定。” “但是……重建一条能量传送杆,需要至少两个小时,但气囊在10分钟后,就会被撑爆。” “艇上那位大人物,已经通知他了吗?”艇长问大副。 大副点点头,“但是那位是偷跑出来的,一个护卫也没带,凭他自己对这种局面也没有任何办法。” 艇长正正衣领,沉痛而坚毅地说,“诸位,到了我们牺牲的时刻了,我命令,5分钟后,艇上除了必要的操作人员外,其他人抽签……” 正在艇长打算下达最后的命令时,忽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来。 “靠,还剩十分钟了,居然还在这里磨叽。你们知道你们浪费了多少时间吗?早知道是这样,一早我就自己修了。” 罗松溪本以为他发现了问题,汇报给艇长,艇上的机修人员三下五除二就能将飞艇修好,于是前面一直在边上看戏。 哪里知道看来看去是这么一个结果。他再也按捺不住,提着把扳手就跳出来,去拆原来已被蚀烂的供能管道。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不许动!” 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罗松溪,他们谁都不知道罗松溪想干什么。 “修飞艇啊。”罗松溪一脸莫名其妙。 “胡闹,你……”艇长正想斥责这个捣乱的少年两句,忽然发现自己的脑袋也被一支枪指住了。 “我是联安委特勤局三处特工骆晴明,军衔少尉。艇长阁下,您可能忘了,正是他发现了飞艇的故障并向您做的汇报。现在情况既然已经这样子了,我建议我们大家先给他5分钟,看看他能不能创造点奇迹,不行的话,我们再一起跳艇,好不好?”骆晴明飞速地说道。 罗松溪发现骆晴明要么不说话,一说起话来,语速就极快。 艇长看着眼前这个帅气的青年,他前额垂下一绺不太和谐的流海,几乎遮住了一只眼睛,但可以看到另外一只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决绝的光。 艇长想了想,点点头,示意所有人把枪放下。 于是骆晴明也低下枪。这个时候,大副一脸焦虑地问艇长,“要不要先把所有的乘客控制起来,否则来不及呀。” 骆晴明重新举起枪,对准大副,“谁都不许走,尤其是你。” …… …… 罗松溪八岁的时候,老约翰教他的第一个装置,就是飞艇的传动装置。以至于他对飞艇的动力和传动系统,统统了如指掌。 但当时困扰罗松溪的,是用来驱动那两个大螺旋桨的18根传动臂和无数大大小小的复合齿轮,因为那牵涉到复杂的机械原理。 至于附带的向浮空法阵传送能量的传送杆,不就是用高级点的传导性金属,做一根毫无技术含量的杆子吗? 他不明白艇上经验丰富的机修师,做这么一根杆子为什么需要两个小时。 他指尖轻弹,一堆的材料就从怀中滑落到地上,看得机修部主任目瞪口呆。 “空间法器?”他自语道。 骆晴明积极地给予了他回应,朝他肯定地点点头。 主要材料是一根长条形的七阶传导性金属火凰金,飞艇上能量传送杆用的正是这种材料。 罗松溪拿起材料比了比长度,掏出他的短刀,一刀切下0.5米长的一截,然后估算了一下能量传送杆的直径,就开始用短刀把火凰金削细。 坚硬的金属,在他的刀下,就像泥巴一样一块块地被削了下来。 罗松溪有两把削铁如泥的刀,一把是薄如蝉翼的小刀,送给伊薇兰了。还有一把就是这把是泛着红光、二十公分长短刀。 削了两下,罗松溪还觉得不大顺手,原本一直用来削金属的小刀被他送给伊薇兰了。 这下不仅机修部主任了,所有人的下巴都掉了一地。 别人要做这么一根金属杆,肯定要先做个模具,然后将金属熔化后倒入磨具,再等金属冷却成型。要完成这么一个步骤,再快也要一个多小时,然而…… “他居然能这样处理金属?”机修部主任向刚刚朝他点头回应的骆晴明,又问了一句。 骆晴明平静地再次肯定地点头。 很快,火凰金的能量传送杆就在罗松溪手中成型。他稍微打磨了一下,便拿起了刻刀,运刀如飞,在上面刻画辅助性的帮助能量传导的法阵。 艇上的炼金部主任,看着罗松溪刻法阵的手速,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只有骆晴明,仍然一脸平静。 舰长终于忍不住也问了骆晴明一句,“你早就知道他有这个本事?” 骆晴明仍然平静点头,然后轻轻补充了一句:“他曾创下在一个小时内完成了四个最高阶飓风法阵的记录。” 沉默寡言的骆晴明,却十分擅长场面节奏的掌控,随着他三次点头,总控舱里原本弥漫的绝望、黯然的情绪,已开始被慢慢消解。 所有人都怀着希望看着罗松溪,看着这个能为他们带来奇迹的瘦小青年。 8分15秒,辅助法阵刻画完毕。 9分05秒,完成新的能量传送杆的接装。 9分10秒,新的能量传送杆通过能量传送测试,能量传送稳定。 9分15秒,新的能量传送杆正式启用,飞艇开始小幅升高。 9分30秒,氦气制备装置被物理毁坏,停止向气囊充气。飞艇出现短暂颠簸后企稳。 10分整、10分30秒、11分……飞艇仍然处于平飞状态。机修部主任报告,已排除飞艇失事可能。 总控舱里传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 …… 罗松溪修理飞艇的时候,所有人都过于紧张,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骆晴明的枪虽然放低,但枪口一直没有离开过大副。 别人在欢庆飞艇失事可能被排除,骆晴明却突然发难。 “我是联安委特勤局三处特工骆晴明,你涉嫌一宗破坏联邦军用飞行器罪,一宗谋杀联邦军人罪,一宗普通谋杀罪,现将你逮捕。你可以保持沉默,但请你不要反抗,否则我有将你当场击毙的权限。” 欢呼声戛然而止。 大副瞪着骆晴明,“少尉,请注意你的言行,你正在指控一个联邦中校。” 艇长惊疑不定地看着骆晴明,说,“我要一个解释。” “解释……真是麻烦啊,”骆晴明叹了口气,“我说是因为我看得出来,飞艇出故障时,别人都是真的慌,就他的慌是装出来的,你们信不信?” “飞艇上戒备森严,要完美地避开艇上的机械师对总控舱进行安全例行检查的时间,潜入底舱进行破坏,这个人必定是艇上的高层,而且这个人还要很懂技术,其实嫌疑人的范围不是很大。” “大家都知道,飞艇飞那么高,就算有暖气,也是很冷的。当时发现飞艇故障,下令集合时,他的衣服却贴着后背,明显汗还没有干透,应该是在氦气制备装备的火元素引擎边时出的汗吧。” “我之前在健身,那段时间是我的轮休时间。”大副说。 “等到艇长派人去检查救生舱时,本来不需要你去的,你却抢着去了。” “我算过,以常规的奔跑速度,从总控舱跑到救生舱,需要1分15秒左右,来回就是2分30秒。但你却去了足足4分20秒。” “一般人一眼看到救生舱被毁,肯定是非常焦急地第一时间跑回来报告。我想,这多出的1分50秒的时间,你应该是用来把所有救生艇和降落伞包扔出飞艇吧。嗯,手脚挺快。”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要说实锤嘛,就是他的肚子形状不太对。你们掀开他的衣服,应该能找到这艘飞艇上唯一一个降落伞包。难为你了小胖子,做收腹运动做了这么久。”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骆晴明露出了厌烦的表情,掏出手铐就要给大副铐上。 艇长沉默不语,明显相信并默许了骆晴明的逮捕行为 大副大吼一声,身形一纵就往外跑去。 骆晴明摇摇头,拢了拢额头的流海,把枪插回自己的枪套里。 艇长点了点头,艇上的军人跟着追了上去。 大副最后从甲板上跳下去了,只是在跳的时候被一枪击毙。他的尸体飘飞出去,肚子上的降落伞撑开了,像一朵蒲公英一样飘来荡去。 第六十五章 报到 飞艇在最近的飞艇站备降,罗松溪与其他乘客一起登上另外一艘飞艇前往目的地。 原本有关方面想让罗松溪留下来一起参与调查,却被骆晴明代为拒绝了,理由是罗松溪要跟他一道赶去参加新生报到,他三处的同事会代为跟进此事。 乘上新的飞艇,罗松溪问骆晴明,“你都没问过我叫什么,怎么会对我的事情这样了解?” 骆晴明慢悠悠地回答他说,“对每一名同学都保持尽可能的了解,是我们三处每个人都必须具备的素质。” 联安委特勤局三处,又名情报处,骆晴明这话听上去没什么毛病。 “同学?我问你是不是去上国立工程技术学院,你不是说不是吗?”罗松溪却感觉被骗了。 “你不知道?”骆晴明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罗松溪。 “联安委每隔三年,会从政府和军方挑选一批18岁以下最拔尖的青年,组织一届特训班。但他们有个怪趣味,喜欢给特训班的录取通知书取各种各样的怪名字。” “你自己稍微动脑子想一想,你堂堂一个联邦战斗英雄、天才工程师,给你的特招资格会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工程技术学院?当然是全联邦最精英的联安委特训班了。” “哦,”罗松溪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听上去好厉害的样子。”他对骆晴明说,“你这个人平时看上去挺呆的,实际上一点也不呆,心里明白得很嘛。” 罗松溪的本意是想表扬一下骆晴明不像自己稀里糊涂的,没想到骆晴明一听气得脸都黑了,额头的流海一跳一跳。 “我只是不喜欢说废话,你居然说我呆,你居然说一个智商212的人呆?” …… …… 学校终于到了。 这其实不能算是一所学校—— 没有名称,没有围墙,甚至连校门也没有。所谓的“学校到了”,只是飞艇的军官把他们送到一座山峰的峰顶,那里竖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报到处”三个大字。 山峰顶上稀稀落落站着一些前来报到的学生,他们应该都是骆晴明口中,联邦18岁以下最拔尖的青年。 罗松溪走近前去,旗子的边上站一尊孤零零的雕像,这尊雕像罗松溪越看越眼熟。 雕像上那人,虽然没有了猥琐的胡子茬,虽然没有了脸上一天到晚的笑容可掬,脸也有瘦一点、尖一点、线条刚硬一点。 但罗松溪还是一眼就认出来,眼前这尊雕像雕的,就是这些年来与他朝夕相处的老约翰。 他问站在旁边的一个人,“这雕像,雕得是谁呀?” “这你也不认识?这是联邦近一百年来最伟大的特工约翰·爱德华,他在十多年前,策划并完成了对当时帝国皇帝的刺杀。要不是他,帝国怎么会让一个白痴来当皇帝?唉,可惜约翰在刺杀帝国皇帝后便再也没有现身过,也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在这个世界上啊。” 旁边那人身材高大,嗓门洪亮,看上去十分豪爽的样子。 豪爽大汉主动向罗松溪介绍自己,“我叫代叶耶亚,南部军区的推荐生。这个名字不好记,你可以叫我大牙。”他指着自己的两个豁出来的大门牙说。 “罗松溪,来自塔尔塔镇。”罗松溪伸出手来与他握手,心里却在想着,以前就觉得老约翰牛逼。躺在医院老约翰给他递纸条的那次,觉得老约翰无比牛逼。 可还是不知道居然有这么牛逼啊。 “啊,你就是罗松溪,轮胎技术的发明者!”大牙激动地搂住他的肩。 “我来报道之前,军部给我们师送来两条轮胎做性能测试,那玩意儿真的是太神奇,我们师里那些机动部队的小伙子们,简直都疯了。喂,你能不能跟军部打声招呼,让他们多送点过来啊?” 大牙的力气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罗松溪感觉被一只棕熊勒住了脖子。要不是远处传出来集合的号角,罗松溪觉得他的脊椎就要被勒断了。 一名魔法师“咚”地一声威风凛凛地从天而降,看这架势,起码是一名黄金阶强者。 他大喝一声:“集合!” 四十多名年轻人在他面前排成两个方队。 魔法师扫了一眼学生的队伍,“很好,军方一个方队,政府系统一个方队,泾渭分明,每一届都是这样的蠢货。” “我是你们的教官,你们一定很疑惑学校在哪里。我告诉你们,这里凡是你们看得到的地方都是学校。” “好了,跟我来,不要问问题。” 山顶的一侧是一座过山车站,学员们在教官的带领下登上了几辆过山车。过山车吊在粗壮的缆绳上,晃晃悠悠地朝山里开去。 原来学校就在这群山之中,不知道有多大,也不知道由不知道多少座山峰组成。山峰之上隐隐各有建筑,而过山车,则是往返这些山峰之间唯一的交通工具。 他们已经换过七八部过山车,但仍在继续前行,所经过的山峰也一座比一座高,隐隐已经可以看到雪线。而放眼望去,远处也尽是苍茫的大山。 如此大片连绵的群山,在整个休曼斯大陆上也只有一处,那就是联邦和帝国交界处的十万大山。 “对,你们猜得没错,这里就是联邦与帝国交界处的十万大山。迟早有一天,这片地方会成为联邦与帝国交战的前线。” “而把学校建在这里,就是为了提醒你们,你们从此以后,将时刻站在联邦与帝国交战的前线。好了,继续往前走,不要问问题。”教官大声训诫道。 终于,他们在最高的一座山峰上停了下来。罗松溪跳下过山车,踩在常年不化的积雪上,发出吱嘎一声响声。 十几名教官一字排开,“不要问问题”教官入列站好,一个长得如铁塔般的光头大汉出列讲话。 “欢迎各位同学来到我们的学校。” 在罗松溪眼里,身高两米的大牙,已经算是难得一见的大汉了,但是这个光头教官比大牙还高出整整一个头。 他生得肩宽腰圆,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偏偏这洪钟般的声音还被他故意用风魔法加强了一下,在群山环绕间,回声经久不息。 “我们的学校,没有名字,但诸位都清楚,这是联邦最好的学校,没有之一。这里有全联邦最顶尖的老师,最辽阔的校园,最严苛的教官,当然,还有联邦最精英的学生。” “我知道你们在来到这里之前,都是各自所在系统最拔尖的天才。但是,来到这里之后,就请忘记你们之前各自的身份。” “无论你将来会是部队里最能打的特种兵,还是治安总署里所向披靡的别动队,到了这里,你只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学生,我们将一视同仁进行改造。在这里没有学员可以例外。” “向你们介绍一下,我们的学校比较特殊,学制是三年,包括一年半集中培训、一年的实习和半年的毕业大考核。 “而我们每三年只开班一次,所以你们不要期望在这里遇见英俊的师兄和可爱的学妹,等待你们的,永远只有无休止的学习和训练。” “因为,你们的目标,是成为整个联邦,最最全能的特种人才。” “既然来了这里,就不要试图后悔,也不要试图挑战我的权威。” “哦,对了,我叫索尔科夫斯基,是这里的总教官,圣域巅峰大魔法师。如果你们自认为能打得过我,也可以来尝试挑战一下我的权威。” 这个光头大汉居然还是一位大魔法师,严重颠覆了罗松溪对于魔法师的形象认知。不过想想也是,在提亚那,武者是没有前途的,唯有魔法师,高阶的魔法师,才是力量金字塔的顶端。 就像这批联邦的精英,自然也都是年少的优秀魔法师。当然,只有罗松溪除外。 索尔科夫斯基最后宣布:“大家可以看到,今天除了理论课的教授外,所有的教官都在这里。在这里干什么?自然是给大家一个下马威。” 第六十六章 断流 “看到那个山谷没有?”索尔科夫斯基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被白雪覆盖的山谷。 “那个山谷由五位圣域魔法师一起布置了禁魔结界,在里面任何元素魔法都无法使用,包括基于元素魔法原理的炼金法阵。” “你们入校的第一场集训,就是在这座山谷里面,学习像一名最普通的士兵一样战斗,以及,与身边的陌生伙伴协同作战的能力。” 索尔科夫斯基大手一挥,“现在,列队,领取装备,然后进驻山谷中央那座哨所。你们的任务,就是在我们教官的进攻下,坚持一个小时。” “放心,条件是公平的,禁魔结界对我们同样有效,我们在里面能发挥的力量顶多也就白银阶武者的水平。而且我们也将拿着和你们一模一样的装备。” 所谓装备,就是一人发一把木剑,这是集训中唯一能够使用的武器。还有一件马甲,上面在胸口等要害部位画着红圈,一旦被木剑集中红色区域,就被判定失去战斗能力,退出战场。 “全体都有,跑步前进。如果你们没有守住一个小时,今天晚上全员通宵野外拉练。” “如果守住了一个小时,那么,还没有被击倒、退出战场的学员,可以在山谷里的仓库里挑选任意一件装备作为奖励。” “山谷的仓库里,有许多能令人发狂的好东西,可还没有任何一届学员,能从里面领取到过奖励。希望你们能给我个意外。” 罗松溪穿着那件奇丑无比的红圈马甲,扛着木剑,跟着大部队跑进了白雪皑皑的山谷。 这个时候,高海拔的山谷里已经开始下雪,七月里,高绝的山峰下,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粉饰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学校,粉饰着这场即将开始的别开生面的战斗。 “主人主人,你一定要守住一个小时哦,”跑进禁魔结界的时候,77的声音响了起来,“77能够感应到,断流就在这里,主人你一定要拿到断流作为奖励。” “断流是什么?”罗松溪问77。 “啊,主人,难道那个怪老头,传你那两把刀的时候,没告诉你它们的来历吗?” “来历?难道这两把刀不是老约翰打的吗?” “那个怪老头怎么可能打出那么高级的武器?76号传承者完成第一个修炼任务时的奖励,是一套四把刀,怪老头传给你的就是其中的两把。” “因为传承者里,能够完成第一个修炼任务的本来就没几个,所以发出的奖励没有一件不是好东西。” “我不知道你的老约翰是怎么搞到那两把刀的,也不知道还有一把为什么会被藏在这里,但这一套四把刀,是传承主人早年使用的武器。” “主神强者保留下来的武器,虽然比不上智慧涌动之镜,但每一件,都是蕴藏着一条完整元素法则神纹的半神器。” “神器?天哪,你怎么不早说?我还送了一把给伊薇兰呢。” “是啊是啊,那个时候我看到主人你对人家心中充满了欲望,想着主人你迟早有一天会把她变成自己人,所以77就没有对主人说。” “哪里想到马上主人你把琳达卡姐姐当自己人。呜呜呜,主人你下次碰到伊薇兰要跟她讲讲清楚,要么让她和琳达卡姐姐一起做自己人,要么让她把光年还回来。” “光年?” “是的主人,光年就是那把小刀的名字。 “惩戒之力,虽然修的是身体的力量,但同样可以修出风火水土四种属性的力量。而那四把刀,则是传承主人为惩戒之力的四种属性量身打造的武器。” “使用者只要到了白银阶,能使惩戒之力外放,就可以发挥出这四把刀相当大一部分的威力。” “光年,对应的是风属性,讲的是这把刀,威力发挥到极致处,速度可以无视空间,如光之流年。” “那另外三把呢?” “你现在手里那把短刀,叫弑君,对应的是火属性,能够焚天煮海,毁尽世间万物。” “还有一把长刀,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叫破法,对应的是土属性,稳如山岳,能破世间万法。” “77在这里感应到的,是一把软刀,叫断流,对应的是水属性,能够幻化出世间百态。” 神器啊,居然被自己送走一把,罗松溪强忍着肉痛,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断流拿到。 于是他想找周围的同学们合计一下,怎么好好协作。 但他发现……同学们好像都不大行啊。 这些从小在魔法世界里长大的联邦精英,虽然除开罗松溪,清一色的都是白银阶魔法师。 但他们不是在塔尔塔的旷野上摸爬滚打练就一身悍不畏死本事的马匪,到了禁魔的结界里,完全没办法适应。 最明显的就是在这零下十几度的高原之上,没进结界之前,随便念个火魔法咒语,就能把自己烤得暖烘烘的,进了结界之后,魔法失效,一个个冻得嘴唇发紫,脸色发青。 还有几个人失去了清风术的支持,跑得猛了些,立刻起了高原反应,上气不接下气。 骆晴明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一件军大衣里,只露出那副眼镜和那绺七弯八绕的流海——作为特勤局情报处最优秀的年轻特工,居然连到山上会很冷这一点都打听清楚了。 但他一脸幽怨地望着罗松溪,意思明显就是,“你丫怎么不冷?” 只有几个身体素质特别好的,比如大牙,正在激烈地讨论战术问题。与大牙针锋相对的是治安总署别动大队的推荐生马克。 大牙主张在哨站附近收缩战线,以密集的队形应对教官的冲击,用人数上的优势弥补素质上的不足,从而拖延到一个小时。但遭到马克的强烈反对。 “你们军队出来的人,就是只会这么没脑子的乌龟防守吗?我们的人比他们多三倍,我们完全可以安排若干个作战小队,沿哨站前方的缓坡展开。教官仰攻本来就吃亏,我们在缓坡上可以实现各个位置上的以多打少,把教官们的部队一点点吃掉。” 与大牙不同,马克长得短小精悍,肤色黝黑,人称小钢炮。此时一只脚跨在凳子上,毫不示弱地瞪着比他高40公分的大牙。 大牙也怒了,砰砰砰地拍着桌子,“简直是瞎搞,你看看这些人的状态,有几个人能支持你的战术方案的?你们治安署别动队的人,难道都只会背着作战守则说瞎话吗?” 骆晴明塞了两张纸到罗松溪手里,里面居然是他找到了数名前两届的学长,然后做出的战术分析。 战术分析里提到,因为学员在高原上的禁魔结界里,普遍面临各种不适应,战斗力奇差,再加上他们根本无法做到团结,在开阔的哨站不可能挡得住教官的进攻。 学员在哨站组织的抵抗,从来没有超过过20分钟,而仅有一次撑到四十多分钟的,是因为部分学员退守到哨站后方的后勤仓库。 仓库前面,有一条两边都是山壁的狭窄通道,可以有效阻止教官们队形的展开。而在禁魔结界里,就算教官里有圣域阶的魔法师,论单兵作战能力,也未必比学员高多少。 骆晴明的总结是,如果想取得开学集训的胜利,唯一的办法就是能在战斗开始前,组织学员的中坚力量,直接放弃哨站,在后勤仓库进行抵抗。 他把这两张纸丢给罗松溪,意思就是让罗松溪组织中坚力量去。 于是罗松溪挤进像两只公鸡一样争得面红耳赤的大牙和马克中间,组织来组织去,组织到的中坚力量,还是只有他和骆晴明两个人。 这并不奇怪,所有人当中,就属罗松溪和骆晴明实力最差,骆晴明据说一个月前刚刚修炼到白银阶,而罗松溪,更是连白银阶的边都没摸到。 根据这帮联邦精英得到的情报,罗松溪的定位只是一个天才的工程师,靠着设计新颖的装备在小镇上收拾了两三个白银阶的马匪而已。 在他们眼里,收拾几个白银阶的敌人不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大牙还拍拍罗松溪的肩膀说,“唉,工程师还真是怂啊。好吧,你自己躲后面去,我们在前面替你顶着。” 马克也说,“放心,大家同学一场,守住了奖励不会少你一份的。” 他们哪里知道罗松溪曾两次从圣域大魔法师手里逃出生天,在黄金巅峰的清叔眼皮子底下劫持了联安委的大小姐。 骆晴明朝他摊摊手,表示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裹紧军大衣,提起木剑,意兴阑珊地独自向后勤仓库走去。 罗松溪叹了口气,跟着骆晴明走了出去。 飞艇上经历的事情,让他能对骆晴明的判断产生充分的信任感,可就靠他们两个人,就算战术正确,赢面也微乎其微。 他心里在琢磨着,要是今天败了的话,有没有可能回头偷偷摸进去把断流刀给偷出来? 这条山道仅一人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留下了罗松溪和骆晴明两人冷冷清清的脚印,转眼就被飞扬的雪花盖了个干净。 一声号角,战斗正式开始,而大牙和马克还在吵架,唯一的进展就是缓过来一些学员开始各自站边。 教官们的进攻推进到了哨站前,而大牙和马克还在吵架,唯一的进展就是学员们已经完成了站边。 完成了站边的学员们向不同阵营的其他同学愤怒地举起了拳头,一场内讧一触即发。 还好教官们已经攻了进来,对群情汹汹的学员进行分割与高效率地歼灭。 7分钟后,大牙和马克终于不吵了,已经哨站已经被完全攻陷,所有哨站内的学员全部在一团混乱中被判定退出战场。 而十六人的教官队伍,无一人减员。 索尔科夫斯基摇头向旁边的一名教官道,“这届的学员怎么这么差劲?” 旁边那名教官叹了口气说,“唉,不是他们差劲,是政府和军方的裂痕越来越深了。” 第六十七章 春花盛开 同样抱怨前方学员太差劲还有我们的罗松溪同学。 在他看来,要是前方能顶得久一点,他就能做更多一些的布置。 雪积的有一人多厚,这么好的条件不利用,简直是对他那么多年把西风匪玩得团团转的头脑的侮辱。 但教官们很快已经向通往后勤仓库的小道开始突进。 眼前是一堵雪墙,大约两米来高,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教官,终身一跃,双手搭住墙头,稍稍用力,从墙上一跃而过,身姿帅气飒爽。 看得出来,教官的心情非常放松,在他们眼里,比赛已经进入了表演时间。 正当他准备以一个帅气的落地姿势结束这次表演的时候,两脚一陷,雪地哗啦一声出现了一个大坑,裹着军大衣的骆晴明正在蹲在雪坑底下,手持木剑,剑尖直指他的胸口红圈。 “你……”教官跳起想要反击,骆晴明朝他耸耸肩,“你出局了。” 这是教官队伍的第一次减员。 墙后发出的声音让教官们有点惊讶,等他们小心的从雪墙上方探出脑袋看到出局的教官的时候,骆晴明早已不见了踪影。 教官们不敢再大意,接下去的500米路程,他们小心翼翼地一边探路一边前进。 探路也是极高效的,教官们严格执行着联邦工兵的作战守则,分成两队交替前进。 但本来用2分钟时间就可以高速通过的500米路程,现在花掉了他们7分钟时间。 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这一路上并没有任何陷阱。 只有在道路接近尽头的地方,堆着一只巨大的雪人。 雪人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 “小心,我脚下有坑!”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教官,对视一眼,相互掩护前进,凑到雪人近前想去查探个究竟。 “蓬!”雪人骤然碎裂,一蓬雪花撒向了教官们的眼睛,迷乱了他们的视线。飞舞的雪花中伸出一把木剑,噗地一声,刺中了左边靠前那名教官胸口的红圈。 右边靠后的那名教官,面对异变陡生,立刻飞速后退,同时抬手就想放一个瞬发魔法。手抬到一半才觉得不对,一把木剑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罗松溪在一串笑声中翻身后跃。 距离教官攻陷哨站已经过去了十二分钟,靠罗松溪和骆晴明两个人,不仅比其他牛逼哄哄吵作一堆的同学坚持得更久,而且他们还干掉了三个教官。 也怪不得罗松溪怨前面的同学差劲,要是大家都不吵架,肯听他的,在这里布置一条惊魂小道,守一个钟头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可惜这里是联邦的精英班,不是塔尔塔镇上的琳达卡或者鲍勃维斯塔。在这里,肯听他话的,大概也只有骆晴明和他的小狗波比了。 剩下的教官带着几分警惕站在小道上,他们看到最后还在坚守的两名学员,一名是这一届里被公认战斗力最差的天才工程师,另一名则是战斗力倒数第二差的天才情报分析员。 智商高果然是有优势的,凭些小伎俩就放倒了他们三个人。可教官们不认为接下来的战斗,他们还能有什么取巧的手段。 但罗松溪已经不再需要取巧的手段,他昂首执剑,傲立于道路尽头,傲立于漫天飞雪之中。 通过前面两剑,他已经试了出来,这些黄金阶或者圣域阶的魔法师,军队战术标准执行得一丝不苟的教官,在单对单的武力比试中,甚至比不过塔尔塔旷野上的马匪。 这条狭窄的小路,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战斗环境,就算最后只剩下他和骆晴明两个人,他也有信心,能靠自己手里的剑,挡住眼前的所有教官,赢得最后的奖励。 等等,谁说只有两个人的?教官们的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报告……教官,对不起,我可以归队吗?” 这就是罗松溪第一次见到林小曼的样子,有点儿紧张,有点儿迷糊。她一手拎着一把木剑,一手拎着件红圈马甲,脸上因为疾跑了一阵泛出一团红晕。 她红着脸向教官解释,“哦,我是环安委推荐的林小曼,我是因为飞艇延误才迟到的……” 林小曼确实是照着录取通知书上的时间按时登上了飞艇。 但她来自大陆南方,这个季节恰逢南方的台风季节,她乘坐的飞艇航线上碰巧又遇到了好几个台风,不得不不兜了一个大圈子,才飞抵十万大山。 特训班里不是没有女生,但未来女特种兵或者女别动队的苗子,全都是剽悍的女汉子,索尔科夫斯基一时没想明白环境安全委员会把一个娇小可爱,脸红得像苹果一样的小姑娘送过来干什么? 学种花吗?特训班好像没这项课程。 他摸了摸头,还是示意林小曼先过去和罗松溪他们汇合。 小道很窄,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大汉堵住了道,林小曼只能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挤,一边挤还一边不停地打招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等林小曼和罗松溪骆晴明完成汇合,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五分钟。 林小曼把红圈马甲套在身上,马甲明显过大,有一种“穿着男朋友衣服”的即视感。她带着些小慌张问骆晴明,“我们要在这里守一个小时是吧?” 骆晴明点点头,罗松溪连忙补充道,“只要再守差不多三十分钟就可以了,不用担心,我们可以搞定的。” 说完,他忙不迭地要把林小曼护在身后,准备继续仗剑单挑剩下的十几个教官。 这会他感觉自己必胜的理由又多了一个,之前被打断的气势再度高涨起来。 林小曼“哦”了一声,又问,“这里是禁魔结界,用不了魔法是吧?” 骆晴明好像多说一个字就会要命似的答道:“是”。 “那放了魔法会怎么样?要不放一个魔法试试?”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种子,往前面一撒,大喊一声,“春花盛开。” 种子落进雪里,神奇地开始生根发芽,无数藤蔓从中生长而出,漂亮的各色花朵,迎着飞雪,傲然盛开藤蔓之上。 藤蔓越长越粗,上面还长出倒刺,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形成了一堵厚实的藤墙,把教官们隔在了外面。 林小曼搓搓手,高兴地说,“果然喏,这个结界只禁了元素魔法,可我能放自然魔法呀。” “他们没法使用火魔法,也没有锋利的兵器,半个小时里面,肯定没法弄开这堵藤蔓之墙。我们赢了,嘻嘻。” 林小曼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眼睛弯成两道弯月,嘴角和罗松溪一样,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 于是,轰轰烈烈开始的新生集训,教官摩拳擦掌想给学生的下马威,就以这样一种狗血的方式结束了。 胜利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罗松溪刚刚升起的,那股傲雪屹立的豪气,就这么哽在了喉咙口,半天没办法咽下去。 躺赢之后,骆晴明终于忍不住问林小曼,“自然魔法,据我所知不是只有精灵才能施放吗?” 林小曼撩起她那头可爱的齐耳短发,露出两只尖尖的耳朵,“是呀,我爸爸是精灵,我有一半的精灵血统呢。” 又有些可惜地说,“但好像妈妈的遗传更加强大一些,我没有精灵的大长腿。” 在场的教官,都在这里执教了十几年,也不是没有碰到过顽强抵抗的学生,但他们从来没有输给过学生,更加没有输得如此憋屈过。 谁能想到,今年的学生里,会有一个稀有的、会自然魔法的半血精灵? “全体集合。”索尔科夫斯基皱着眉头呼叫所有学生集合。 在这之前,他早就想好了集训结束以后的训话,该如何痛骂学生失去魔法就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痛骂他们一丁点都不懂得团结,等等等等。 然后痛快地罚他们,从这里靠两条腿走回宿舍区所在的山峰去,当然是不允许使用任何魔法协助的。 但现在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憋了半天,他只能发令道,“林小曼、罗松溪、骆晴明,出列,去挑选你们的奖励。其他人,原地休息十分钟,今晚的通宵拉练会让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知道什么是地狱。” 这个时候,大牙和马克倒是出奇地意见一致,两人一起抗议道,“我们赢了,为什么还要受罚?” “因为这是我,总教官索尔科夫斯基的命令,不要问问题!” “四十二个人,只守了七分钟,还有脸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索尔科夫斯基越说越生气,“都说了不要问问题了,你们两个,今晚拉练负重翻一倍,还有谁有意见?” 第六十八章 枪打出头鸟 仓库里面,好东西居然还真不少。 骆晴明挑到了一柄魔法匕首,林小曼选了一根能增幅自然魔法的法杖。 虽然在77眼里,这些都是最低档的法器。 蕴藏天然神纹的器具,依据其中神纹的完整程度、所能发挥的威力,而划分高下。 拥有一条完整法则神纹的器具,被称为神器。法则神纹不完整,但仍能发挥效力的,被称为法器。 但无论如何,在提亚那,别说神器了,每一件法器,都是相当珍贵之物。 尤其对于白银阶的骆晴明和林小曼来说,能拥有一件可以用于战斗的法器,原本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比如骆晴明的这把匕首,白银阶法器,自带一道瞬发的火焰冲击魔法,让骆晴明在白银阶就能够拥有瞬发魔法的能力。 林小曼的那把法杖,也是白银阶法器,能让她的施法速度提升百分之十五,还能增幅她的精神力。 终于轮到罗松溪选了,他先问了下索尔科夫斯基,“教官,所有这间房间里的东西都能选吗?” 索尔科夫斯基训斥道,“你这是在质疑教官说过的话吗?” 罗松溪“哦”了一声,绕着仓库找了一整圈,然后选了—— 一把普普通通的……铁锹。 因为他问77,“77,77,那把神器在哪里啊?” 77说,“主人,就在这里啊,就在你的脚下哦。” “但我的脚下什么都没有啊?” “你往下挖50米,就有了呢。” …… …… 夜深了,教官们去带着学员通宵拉练去了,骆晴明和林小曼一左一右举着火把,而罗松溪还在奋力挖土。 高原上的冻土,硬得跟元素黑钻似的,罗松溪光着膀子,汗如雨下。 “主人,快了快了,还有20米就挖到了哦。”77在为他加油。 罗松溪绝望地挖了一锹土,心中在哀嚎,“没事搞个什么禁魔结界,元素钻机都不让用,我的手都快挖断了,居然告诉我还有20米……” 林小曼打了个哈欠,“实在不好意思,我太困了,本来在飞艇上就没睡好,今天就不陪你了。” 骆晴明也一声不吭地放下了火把。 “小曼,等等,再给我来个滋养魔法,恢复点体力啊……” 第二天,参加完通宵拉练的同学们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他们第一堂课的教室,发现没有参加拉练的罗松溪同学,却是一副更加精疲力竭的样子。 第三天, 第四天,他趴在课桌上,已经轰然睡去,口水流得铺天盖地。 同学们看着罗松溪,议论纷纷: “你说他是不是昨天赢了教官,教官觉得很没面子,被教官操练了一夜啊?” “这可说不准,我看,也有可能是被昨天迟到的那位姑娘操练了一夜,嘿嘿嘿。” “趴嗒”,林小曼银牙紧咬,捏断了一支铅笔。 他们谁也不知道,罗松溪的腰上缠着的那根腰带,竟然是一把刀,一把无坚不摧,却可以化为绕指柔的软刀。 …… …… 第一堂课,自然是最最重要的课。 最最重要的课,自然是魔法课。 上魔法课的教授,不是昨天那些教官里的任何一位,而是一位枯瘦干瘪、脸上长满老年斑、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白发、老得连路都快走不动的老教授。 但这位老教授,是联邦资格最老的魔法师,没有之一。 三百年前,他在希望之桥上聆听过希望之身赫尔普修斯的教诲,从此就把所有心血投入到了魔法教学中去。 三百年后,无数联邦杰出的魔法师都出自他的门下。 “我叫弗洛普,是你们的魔法课老师,”老教授颤巍巍地介绍着自己。 全班同学发出一声期待的喝彩。 弗洛普教授也是联邦公认对元素法则理解最深的魔法师。 早在很多年前,弗洛普就有希望晋入半神,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依然站在神阶的门外。 全大陆都知道弗洛普不是不能晋级神阶,而是他不愿意用提亚那位面长久流传的吸纳信仰之力的方法晋升半神。 他的名言是“不悟法则,不入神阶”。 然而只有罗松溪昏睡如昔。 “咦,在我的课上,怎么还有同学在睡觉?” 弗洛普教授抬起昏花的老眼,看了罗松溪一眼,罗松溪的头发上就燃起一团火苗。 “哇,好烫,好烫。”罗松溪从睡梦当中惊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扑打着头上的火。 弗洛普教授又看了罗松溪一眼,一掬清水从天而降,“滋”地一声扑灭了罗松溪头上的火苗,同时把他浇成了个落汤鸡,头顶冒着黑烟的头发则像一个乱作一团的鸟巢。 同学们哄堂大笑。 弗洛普教授看着落汤鸡似的罗松溪,问他,“睡觉的那个,你就是那个一丁点魔法都不会,昨天却威风凛凛、大杀四方,在新生集训里赢了教官的那个罗松溪?” 教官们自然不会承认昨天那么憋屈的输法,在他们刻意的宣传下,本来就身为武者、在禁魔结界中占了极大便宜的罗松溪,便成了昨天集训中学院能够取胜的关键。 真正的过程,骆晴明懒得说,林小曼不好意思说,自然就没别的人知道。 但罗松溪赢是赢了,在座的学员,没一个会觉得他有什么了不起的。相反,他们都觉得相当不服气。 在这个世界里,武者只有给魔法师提鞋的份,什么时候轮到一个魔法都不会人,来出风头、拿好处了? 弗洛普教授讥讽的话,更是勾起了他们对罗松溪的仇视之心。 让你丫牛逼,第一节魔法课就当堂睡觉,看看,要被教授整了吧。 弗洛普教授接着说,“这么说来,时代已经变了,我等魔法师,都已经变得一文不值了喽?” 许多同学已经开始起哄了: “是啊是啊,要不让罗同学教我们打拳吧。” 罗松溪被说得冷汗涔涔,他不敢辩解,只好硬着头皮道,“侥幸,侥幸而已。” “侥幸?我看不是侥幸啊。”弗洛普教授一脸的皱纹里,仿佛每一道都散发着刻薄的光。 “听说你在塔尔塔镇,凭借外力,就能制造出堪比黄金阶魔法师全力一击的爆炸?要比在这里给大家演示一下?” “那……那是前辈留下的一次性法器,不是我的本事。”罗松溪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法器,呵。”弗洛普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普普通通的元素晶,朝罗松溪丢来。 罗松溪刚想伸手去接,弗洛普教授一挥手,元素晶外面出现一个直径约一米的透明罩子。 他再伸手一指,元素晶颤抖了一下,随后以一种无比暴烈的姿态爆炸开来,炽烈的火光如一轮耀眼的烈日,剧烈的轰鸣声一下子响彻了整个山谷。 虽然所有爆炸的威力都被束缚在了那个透明罩子里,但最靠近这场爆炸的罗松溪,眼前被闪得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令他的耳朵短时间内陷入了失聪。 谁都看得出来,这个爆炸的威力,绝不止黄金阶魔法师的全力一击。 待罗松溪的听觉恢复,他听到弗洛普教授在慢吞吞地说,“刚才那一次爆炸,我没有调动其他任何力量,只是完全激发了一块元素晶里的火元素能量。一块元素晶就能有这样的威力,法器?能理解什么是魔法的魔法师,不需要任何法器。” 弗洛普教授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什么是魔法?你们都根本不懂什么是魔法。” 他挺直了身子,浑浊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平摊开来,手心上放,凭空浮现出一片小小的沙砾。 沙砾上方似有微雨飘下,沙砾逐渐变成沃土,一条小溪穿过土地流淌而下,一株青绿色的嫩芽从土中冒出,伸枝抽芽。 起风了,青青的枝条随风飞舞,风势渐大,轰的一声,青枝化为一团火焰,绽放出一片片晶莹剔透的焰瓣。 焰瓣变幻着形状,最终化为一只火鸟,头顶焰冠,拖着无比华丽的焰尾,冲天而起,昂首嘶鸣,光芒四射。 火鸟绕教室飞了三圈,颜色才逐渐暗淡下来,它飞回弗洛普的掌心上方,静静落下,重新化为一片沙砾。 弗洛普教授合起掌心,肃然道,“土生水,水生风,风生火,火又复归于土。土水风火,四元素孕育万物,生生不息,这才是元素魔法的至理。” 合起掌心,弗洛普教授又变回了那个路都走不稳的老头。 他朝罗松溪挥挥手,说:“你可以看不起我,在我的课上睡觉,但你不能看不起魔法。去,既然你不愿意听我的课,就去操场跑步去,跑三百六十圈。” 可怜的罗松溪,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在教室外面的操场跑圈。教室里的学员们看得可兴奋了,冲他吹口哨叫好。 他们可都记着呢,昨天就是因为罗松溪带头赢了教官,让教官们觉得很没面子,所以罚他们通宵跑步。 可他们似乎忘记了,昨天要是罗松溪没赢,他们一样也要被罚通宵跑步。 人就是这样,记仇容易记恩难。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在他们眼里最最弱鸡的罗松溪昨天居然出了头,令他们愤愤不平了一整夜,今天老教授居然就给了罗松溪当头一枪,真是好生爽快。 终于跑完了,罗松溪一屁股坐在操场上,垂头丧气。 他想起了他那个最糟糕的100天排行榜,不由得想把今天排进了前十。 没想到弗洛普教授又走了过来。 罗松溪吓得从地上噌地站了起来,“老……老师,我真没看不起您。” 弗洛普教授笑了,笑得像个慈祥的老爷爷。罗松溪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老约翰的味道。 “别紧张,前面借题发挥,只是想敲打一下你。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但你太过依赖于外力了。须知,只有属于你自己的力量,才是你真正能够掌控的力量。” “你学不会魔法,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所以送你这句话,你一定要记住了。比起你的工程师天赋,我更看好你在塔尔塔镇一战中表现出来的领袖气质。” 弗洛普教授扫了一眼罗松溪的腰带,“你昨天晚上挖到一把好刀啊。这把刀的前一任主人我认识,是个了不起的人。希望你也别辜负了这把刀。” 说完飘然而去。 第六十九章 报告老师,我是瞎画的 下午的课是炼金课,当然是罗松溪最最擅长,也是最最期待的课。 炼金课教授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脱掉眼镜,应该跟洗衣店大妈会有几分神似。 但这位胖胖的大妈曾经是联邦最年轻的天才女工程师,她叫桑瑞秋,罗松溪知道她的名字,老约翰教他的第一个炼金法阵,就是由桑瑞秋主持开发的最大功率元素炮的能量转化法阵。 据说这是目前为止,瞬间转化能量最大的法阵。 桑教授抱着厚厚一叠试卷走进教室。 “同学们,为了摸清楚你们的炼金水平,我们今天进行一次摸底考试。” “哦对了,谁是罗松溪?据说你是马可·何塞主席亲自推荐的炼金天才,你到我讲台边来做,让我看看你到底是有多天才。” 罗松溪走到讲台前,拿起试卷,第一道题就看得他傻眼了。 “一阶传导性金属土辋金的主要特性有哪些?” 土辋金是联邦运用得最广的传导性金属,广泛运用于各类灯具、炉具等简单的家用设备当中。但天可怜见,罗松溪一次也没有用过那么低级的材料。 当年老约翰教罗松溪入门的都是高阶的法阵,老约翰的店里,从来没有低阶的材料。反正老约翰有钱,没钱了就让罗松溪去坑马匪黑吃黑。 所以在老约翰炼金店给琳达卡姐姐修灯的时候,他都是直接用的五阶风絮金,他的习惯性思维一向是,有好的,为什么要用差的。 现在居然还要他回答,土辋金的主要特性有哪些。作为一名炼金师,真的有必要知道这个吗?罗松溪心里想。 但考试毕竟是考试,罗松溪只好去向77求助,“亲爱的77,你能告诉我,土辋金的主要特性有哪些吗?” “亲爱的主人,我能拒绝回答这么低级的问题吗?哦,可以的,今天你的提问已经回答完毕了哦,嘻嘻。” “今天我什么时候提过问了?” “早上呀,当时你问,这把刀当腰带好看吗?77告诉你,非常好看。” 罗松溪没辙了,他左思右想,咬烂了笔头,终于鼓起勇气,写下两个字:便宜。 接下来第二道题:“功能法阵中的最小曲率笔法,是由谁发明的?” 操蛋,罗松溪想着。最小曲率笔法,是罗松溪掌握得相当好的一种笔法,这种笔法可以大大提高法阵刻画的效率。 但是,谁发明了这种笔法,跟我有半毛钱关系没有? 这个时候,桑教授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 当她看到罗松溪的考卷时,本来就以心思单纯、脾气不好著称的桑瑞秋教授,顿时火冒三丈。 她一把抢过罗松溪的试卷,当众训斥道,“罗松溪同学,请你端正你的态度。即使你是何塞主席推荐的天才,到了我的课上,就是我的学生,请不要对我布置的考试,如此敷衍了事。” “我没有敷衍啊。”罗松溪小声抗辩道。 “十五分钟过去了,你只答了一道题。一阶传导性金属土辋金的主要特性有哪些?看看你写了什么?便宜?你不是跟我对着干是什么?”桑瑞秋教授越说越气。 “罗松溪同学,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请你严肃认真地回答我,土辋金的主要特性有哪些。再跟我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传导性能差?”罗松溪期期艾艾地说,“桑老师,我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土辋金最大的特性是定向波形传导能量。这不是炼金学的知识,这是炼金学的常识,你居然说不知道?下面还有哪位同学不知道的?举起手来看一下。” 一位幸灾乐祸的同学举起了手,“桑老师,我看他哪里是什么炼金天才?这个入学资格恐怕是骗来的吧。” 桑瑞秋狐疑地看了看罗松溪,问他,“那最小曲率笔法,是由谁发明的,你知不知道?” 罗松溪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联邦炼金技术标准中,能量转化法阵最大的损耗上限是多少?” 罗松溪摇摇头。 桑瑞秋教授愤怒地将试卷拍到讲台。 “原来你真的对炼金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何塞主席为什么会向我推荐你,但今天的情况我会如实向联安委做出汇报。” “现在,我希望你离开我的教室,回到你的房间收拾好你的行李,准备滚蛋回家。特训班不需要一个骗子学生。” 罗松溪忍不住了,顶了一句,“桑老师,我认为不会回答这些问题,并不代表我不是一个真正的炼金师。相反,我认为,这些知识,只是教科书上需要我们死记硬背的内容。对一个真正的炼金师来说,这些东西完全没有用。” “没有用?你说这些问题没有用?”桑瑞秋教授咆哮了起来,“你知道联邦一年有多少吨土辋金用于炼金?你知不知道一个成批量生产的设备,哪怕上面能把一点点二阶的土皂金替换成一阶的土辋金,能省下多少钱?你居然说研究土辋金的特性没有用?” “桑老师,他是在故意气你。” “桑老师,赶紧把这个骗子赶出去。” 教室里的许多同学,干脆就放下了手中的笔,专心地看罗松溪的笑话或者起哄。 骆晴明只好也跟着适时起了个哄,“桑老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到底会不会炼金,让他画个炼金法阵呗。” 桑瑞秋觉得这个主意挺好,递过一支粉笔给罗松溪,“好,那你就给我们画一个最基本的能量转化法阵,再画不出来,不管你有什么后台,我都会把你从学校里赶走。” 罗松溪接过粉笔,在手里弹了弹,他被这个脾气暴躁,不讲道理的桑老师搞得有些恼火,被台下那些瞎起哄、说他是骗子的同学更是搞得恼火。于是他走到林小曼的面前。 “小曼,你的围巾,借我一下。” 林小曼有些慌张,但还是解下围在脖子上的丝质围巾,递给了罗松溪。 罗松溪拿着围巾回到黑板前,然后用围巾蒙住眼睛,绕着脑袋围了两圈,在脑后打了个结系紧。 围巾香香的,很好闻,罗松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握住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刷地画了起来。 随着他的落笔,教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到后来,只剩下粉笔摩擦黑板发出的声响,如同蚕啃桑叶,细碎不停。 一刻钟后,一副图案定格在了黑板上。 这是一幅无比复杂的图案,充满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罗松溪摘下蒙住眼睛的围巾,对桑瑞秋教授说: “桑老师,这就是您名气最响亮的那个法阵,瞬间最大能量转化法阵。我是瞎画的,如果有什么错误,还请桑老师包涵。” 瞎画的,自然不是指乱画的意思,指的是蒙着眼睛画的。 桑瑞秋教授盯着黑板看了片刻,点点头,对罗松溪说,“很好,看来你确实不用参加这场考试了。你出去绕操场跑三百六十圈,跑完到办公室来找我。” 教室里的同学们又开始聒噪起来了。 “天哪,今天他加起来要跑七百二十圈了。” “简直就是福里斯甘了。” 福里斯甘是文学大师卡斯特?林笔下的戏剧中一个不停奔跑的呆子形象,大家都觉得用这个形象形容罗松溪好贴切。 桑瑞秋教授敲了敲讲台,“都给我闭嘴,专心考试,谁再聒噪出去和他一起去跑。” 一天跑完七百二十圈的罗松溪,像一条溺水的狗一样,瘫坐在桑瑞秋教授办公室的圈椅里。 “知道为什么罚你跑三百六十圈吗?”桑瑞秋教授问他。 罗松溪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因为你的无知,”桑瑞秋教授说,“你以为自作聪明在我的法阵上改进了两个地方我就会夸你?” 罗松溪确实在瞬间最大能量转化法阵上改了两个地方,那两个地方是受了聚能法阵思路的影响,他觉得这两处改进能进一步增加法阵瞬间的能量转化量。 “你的思路确实可行,但你以为我们当初在设计法阵的时候会没有想到?” “思路是可行的,但是现有的所有材料,都没有办法承载如此大负荷的瞬时能量,换句话说,瞬间最大能量转化法阵,现在的瓶颈是材料而不是法阵。” “你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因为你的理论知识几乎为零,你根本不了解各种各样材料的性质。” “这让你可以偶尔兴之所至,设计出几个别出心裁的法阵,但你成为不了一个真正可以推动炼金学向前发展的炼金大师。” “你就是典型的——行动的巨人,理论的矮子。所以,我说你无知,所以我要求你,必须把理论知识这块短板补上去。” 桑瑞秋教授递过来一张纸条。“这里有一张书单,里面的书图书馆里都有,你在一个月里把这些书读完,每本书都写一份读书笔记给我。下个月我再给你开新的书单。” “好了,回去休息吧。”桑瑞秋教授挥挥手把罗松溪赶出了办公室。 第七十章 月半弯 罗松溪回到自己的学员宿舍里,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根手指都不响动弹。 学员都是一个人一间宿舍,反正学员也就几十个,学校又那么大,要不是为了方便管理,一个人住一个山头都行。 第一天上课给罗松溪的感受是,学校里的教授,虽然都凶了点儿,但其实人都挺好的。 可他实在太累了。身心俱疲。 身体上的疲惫是因为昨晚挖了一夜的坑,加上今天跑操场跑了七百二十圈。 心灵上的疲惫是因为弗洛普教授那句“你学不会魔法,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 其实在今天之前,虽然老约翰教他的魔法他一直没有学会,但他始终是抱有一线希望的。 特别是听说自己来到的是联邦最好的学校时,他那一丝希望又开始萌动,他希望在联邦最好的学校里,找到令自己魔法入门的方法。 这确实是联邦最好的学校。魔法课的教授弗洛普,一手掌心之中演化四元素,生生不息的魔法,据77说已经是窥到了元素法则大道的门径。 弗洛普教授未必是联邦最好的魔法师,但他是公认的联邦最好的魔法老师。联邦年轻一代最杰出的魔法师里,一大半都是出自他的门下。 弗洛普教授都说他学不会魔法,那基本上就是判了他学习魔法的死刑。 一直以来的执念终于破碎,罗松溪谈不上有多悲伤,但是有一种浑身力气都被抽尽的无力感。 他暂时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沉沉地睡过去。 偏偏这个时候,他听到楼下有人在叫他。 “罗松溪,罗松溪,你在吗?” 是林小曼的声音。 “什么事啊。” 罗松溪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我的丝巾还在你那儿,你忘记还我了。”林小曼喊道。 “我累的动不了了,你急着要的话,就上来拿吧。” 学员宿舍里这个点儿没什么人,大部分人都去吃晚饭了。 但林小曼还是不愿走楼梯上来,她怕被人撞见。一挥手,一条藤蔓把她从窗口送了进来。 “你一个大男人,非要我往你宿舍里跑,被人看见了,人家会怎么想?”林小曼气鼓鼓地问罗松溪。 罗松溪抬眼看了看窗户,说,“你这样进来,被人看见了,人家更不知道会怎么想了。” 像是为了回应罗松溪的说法,窗户外面传来了两声响亮的口哨。 “你……”林小曼涨红了脸,转身就要走。 “别走啊,你丝巾还没拿呢。不好意思啊,被桑老师赶去跑圈,就忘了还你了。不过话说你那么着急来拿围巾干嘛?”罗松溪在她背后扬着丝巾说。 “你这个人,真是不识好人心,”林小曼回过头,从罗松溪手里一把把丝巾抢了过去,“人家就是看你心情好差的样子,想着来安慰你一下。” 说着咚咚咚地跑出门去,丢下了一句: “还没吃饭吧,我在楼下等你,一起去吃饭。” 罗松溪只好打消了睡觉的念头,爬起床来,跟着林小曼跑了出去。 …… …… 学校的生活区,海拔比较低,在雪线以下,所以没有终年不化的积雪,但还是有些清冷,耐寒的乔木在将至未至的夜色里,摇曳出碎碎的风声。一轮弯月已经挂上了蓝黑相间的暮色天空,而群星还没有开始他们的闪耀。 罗松溪和林小曼选了食堂外露天的餐桌,那里比较安静,四下无人。学校的伙食极好,也不禁酒。林小曼就拿了一瓶红酒,两人各分了一点,一起慢条斯理地喝着。 几个月前,伊薇兰在西星市的弥赛亚请他喝过一次酒,今天,林小曼在学校的露天餐桌上请他喝酒。罗松溪有些纳闷,现在联邦的女人们,都那么爱喝酒了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食堂边并不明亮的路灯映照着露天餐桌旁一对年轻人朦胧的脸,月朗星稀的暮色下,林小曼柔柔的声音在飘荡。 “今天一天,老师都百般刁难你,我都不知道怎么站出来为你说话,你不怪我吧。” “没事没事,你还借了我围巾呢,要没那条围巾,我怎么把全班同学都镇住啊。” 林小曼笑了,眼睛弯弯,像天上的弯月。“只有骆晴明肯站出来帮你说话诶,他是你很要好的朋友吧。” 朋友?自从8岁父母双亡,他一直跟着老约翰过着很封闭的生活,朋友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陌生的字眼。 我有朋友吗?罗松溪想。 伊薇兰?他跟伊薇兰打过一次架,飚过一次车,喝过一次酒,见识过一次双面伊薇兰的风情。 但许多次梦境都清晰地告诉他,他对伊薇兰的欲望大于情感,对那张妩媚的脸和那双颀长的腿的渴望,大于对彼此陪伴的渴望。 琳达卡?比邻而居许多年,却一直未熟识。直到西风匪袭掠塔尔塔镇,战时战后彼此扶持,形成了一种深深的依恋感。 像姐姐一样的琳达卡,比他成熟得多的琳达卡,像是在情窦初开时给他的一帖镇定剂,填充了他的心灵,却无从慰藉他的青春。 真正能算他朋友的,大概也就是脑袋里的那块叫做77的晶片了。这样的想法被别人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很滑稽? 这个时候听到骆晴明的名字,想到他惯常的一张扑克脸,想到他那撮烦人的流海,想到桑教授发飙时他装模作样和别人一样嘲笑自己的样子,罗松溪心里泛起一丝温暖。 朋友,果然是会令人很温暖的东西呀。 “可是我也想做罗松溪的朋友呀。”林小曼的声音把他从纷繁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所以看你被老师骂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就想着过来陪你说说话。” 罗松溪看着眼前这个像猫一样可爱的女孩子,心里同样升起一丝温暖。 “谢谢你,”他认真地对林小曼说,“不过我心情不好,倒不是因为两位教授骂我。”他把下课后的弗洛普和桑瑞秋对他说的话,跟林小曼讲了一遍。 “那我看你怎么还是一脸苦闷的样子呢?”林小曼双手托着下巴,问他。 罗松溪想了想,决定告诉她,“我心里苦闷,是因为弗洛普教授告诉我,我学不会魔法。” “谁心里没有一个魔法师的梦?虽然我从小就一直学不会魔法,但心里总归有那么一丝念想。直到今天,全联邦公认最好的魔法老师,告诉我,我学不会魔法,终于让我绝了这最后一丝念想。” “其实也不是苦闷,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是一定会死的,所以也就不放在心上,也不会觉得有多难过。” “但要是有个人跳出来提醒你一下,你真的会死哦,死是很恐怖的,什么都没了,你就会难过上好一阵子。” “唉,我应该继续骗骗自己的,告诉自己如果以后遇到了赫尔普修斯之类的猛人,说不定他能教会我魔法。” 林小曼歪着头看着听,听他静静地把心里的苦水倒出来,她知道这样会让他觉得好受些。 安慰人的本事,其实不在于怎么说,而在于怎么让别人说。 于是林小曼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问他: “那你为什么非要学会魔法呢?昨天你藏在雪人里,刺中两个教官,很酷呀。今天你蒙着眼睛,把那么复杂的一个法阵给画了出来,也很酷呀。魔法全班那么多人都会,可蒙着眼睛画法阵,除了你,还有谁会?” “真的吗?”罗松溪的心情开始变好,他本来也不是一个会陷入到苦闷当中无法自拔的人。“其实你那一下春花盛开,才真的是酷,教官看到之后脸都绿了。” “哈哈是吗,谁让你当时一脸悲壮呢。我还以为你已经被教官们揍得不行了呢,谁知道你们打都还没开始打。我可是把兜兜里攒了半年的种子都扔出去了。接下去你可要负责帮我一起种花。” “种花?” “是啊,自然魔法施法都需要种子,种子要靠我种花种出来的。说起来,其实我跟你一样,也不会元素魔法呢。”林小曼举起酒杯,“为我们不会元素魔法,干杯。” “干杯,去他的元素魔法。” 第七十一章 一个位面 “那你的自然魔法是你的精灵爸爸教你的吗?”罗松溪问林小曼。 “不是,”林小曼眼神一黯,“爸爸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我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 “妈妈说她不怪爸爸,爸爸是精灵巡游者,负责巡查整个位面的危险。妈妈还说,她跟爸爸从好的那天起,就知道爸爸肯定要离开她的,但她说她不后悔。” “但是她整天很伤心,我十二岁那年,妈妈就去世了。妈妈生前是一名花农,我就靠打理妈妈留下来花田,一个人过日子。” “一年之后,一位精灵长者来到我家,抱了一坛骨灰,告诉我这是爸爸的骨灰。他是战死的,死前的遗愿是能和妈妈葬在一起。” “我抱着爸爸的骨灰在妈妈的坟前哭了很久,精灵长者也安慰了我很久。” “最后他指着花田,问我喜不喜欢花?我说,喜欢。他说,那你立下誓言要捍卫整个大自然。然后他就教会了我自然魔法。” 罗松溪沉默了很久,他似乎在感受一个小女孩独自挣扎求生的不易。“对不起,”他向林小曼道歉。 “没关系,”林小曼说,“我只是很想知道,爸爸妈妈都在身边的感觉,你能跟我讲讲吗?” 罗松溪告诉她,“我八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和两岁的妹妹一起,被马匪给杀了,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对不起,”这次轮到林小曼给罗松溪道歉。刚刚一度欢快起来的气氛又陷入一种凝滞。 “没事没事。说起来我比你幸运一些,老约翰收养了我,他对我很好,我的武技、炼金、机械,都是他教的。” “他还帮我为爸爸妈妈报仇,让我亲手把害我父母的马匪,全都‘咔嚓、咔嚓’了。” “那么厉害?”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收养我的老约翰是谁?就是学校门口那尊雕像的本人,约翰·爱德华。你可别说出去哦,他老人家肯定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行踪。” “哼,很稀奇吗?教我自然魔法的老精灵,是现任精灵王的叔父,班尼希尔·吟风。” “精灵王叔吃过你烧的菜吗?联邦最传奇的特工,可有整整八年天天吃我烧的菜。” “哦,那联邦最传奇的特工,晚年生活还真是凄凉啊。” …… 刚刚一度陷入凝滞的气氛又欢快了起来。 年轻人就是这样,无论是高兴,还是忧伤,都来得快,也去得快。 几个月前,罗松溪和伊薇兰一起喝酒,他只是作为一个值得信赖的听众。 而今天和林小曼一起喝酒,这大概是罗松溪有生以来,说话说得最多的一个晚上。 可惜酒总要喝完,食堂也总要关门。罗松溪坐着吱吱呀呀的过山车送林小曼回宿舍的时候,天上已经挂起了一片灿烂的星河。 告别的时候,林小曼问罗松溪,“那我们是不是也已经算要好的朋友啦?” 罗松溪说,“当然。” “那明天见。” “明天见。” 一句明天见,似乎明天就变得值得期待起来了呢。 …… …… 第二天清晨,罗松溪在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中被叫醒。 “罗松溪,你个大懒虫,起床啦。” 罗松溪趴在窗台上,看到林小曼在楼下欢快地喊他,眉眼弯弯,酒窝浅浅,蓝白相间的裙子像一朵鸢尾花。 看到罗松溪,林小曼撒了颗种子,一根藤蔓送了一个小篮子上来。“给你买了早饭,大懒虫,快点吃,上课要迟到啦。” 她跑远了一点,又回头朝罗松溪挥手,“快吃快吃,我等你。” “哈哈,”77的笑声同样如银铃般从罗松溪的脑海里传来,“主人主人,这个女孩子对我们家主人好热情哦,主人你还真是有女人缘呢。” “她是我的朋友嘛,”罗松溪咬了一大口三明治,“这个好吃,真好吃。” “这个三明治明显是人家亲手为你做的哦,食堂哪有这么新鲜的蔬菜?”77说,“朋友,呵呵,你让你骆晴明给你做个三明治看看?” “小曼,这个三明治是你做的吗?” “你吃出来了?好吃吗?” “好吃,好吃,特别好吃。” …… …… 上午的课是军事理论,给他们上课的居然是北部军区的参谋长拉尔博中将。 在这样的军方大佬面前谁也不敢造次,就算军事理论课枯燥无聊令人昏昏欲睡,大家也都振作精神认真听讲。 林小曼坐在罗松溪旁边,仔细地伏在课桌上记着笔记。 罗松溪也装做认真记笔记的样子,实际上却瞟着林小曼那件鸢尾花般的裙子,心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77聊天,打法无聊的时光。 “主人,我敢打赌,林小曼对你有意思。” “怎么个赌法?” “很简单啊,你递张纸条给她,上面写‘我喜欢你’。如果她把纸条还给你并且对你说,你是个好人,说明她不是对你有意思。如果她羞红着脸把纸条收下了,就说明对你有意思。” “77,我发现你现在想法越来越多了。” “人家一直都在不停地改进自己的性格嘛。是不是觉得77更加可爱了呢?” “拉倒吧。我昨天发现自己学不了魔法,很郁闷,人家林小曼只是好心来安慰我一下。” “这也要她安慰?要成为神级强者,为什么非要学魔法?主人你有来自异位面的高等级传承,照我说,能学魔法也不要去学。” “对了,77,你说了好多次,这个传承来自另一个位面,到底什么位面呀?” “主人,这个我现在真的没办法告诉你。这样吧,我们可以用‘一个位面’作为传承主人家乡位面的代称。” “你要知道,在盖亚宇宙,任何信息都是对称的,你一旦知道了‘一个位面’的信息,比如名称、风貌,那么‘一个位面’对提亚那位面就会也生出些许感应。” “‘一个位面’有许多非常厉害的大拿,他们很有可能通过这一缕感应,推断出提亚那位面的坐标。” “他们推断出来我们的坐标,又会怎样?” “虽然在位面的某一国家里,会遵循道德、法律这样的制度约束,但放到整个宇宙的大尺度上,丛林法则仍是唯一的规则。” “‘一个位面’是比提亚那位面高级上许多的文明,他们自然会派强者来征服、奴役提亚那位面。” “唔,一个中型的土著位面,放在任何一个家族眼里,都是一块很好吃的肥肉呢。” “那么吓人?” “是呀,传承主人离开‘一个位面’的时候,‘一个位面’就已经有三十六名主神级强者了。强者只会和同等级的强者讲规矩,弱者在他们眼里,就是刀板上的肉。” “所以即使现在晶片的监管程序已经被我破解得差不多了,但我还是要牢牢遵守传承主人留下来的第一条铁律。” “除非主人你修炼到真神巅峰,否则我不能透露‘一个位面’的具体信息给你。” 真神巅峰?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高度。 罗松溪哪怕是做梦的时候也没梦见过会达到此等高度。 他折腾了五年,还没折腾到白银阶。 于是他决定不再管所谓的“一个位面”,问了77一个现实的问题。 “按照你的说法,‘一个位面’的功法传承应该很厉害。可别说什么真神、半神了,我修炼了那么多年惩戒之力,为什么到现在连白银阶都没到?” “额,主人,传承之中根本没有青铜阶应该如何突破到白银阶的法门,”77说。 “我记得之前就跟你讲过,传承主人从来没有经历过青铜阶和白银阶,所以他压根没有考虑过这种低端的问题……” 罗松溪有些丧气。同学们都是清一色的白银阶,连林小曼都有白银阶,这对他的压力还是挺大的。 “哦,主人,我想起来了,”77说,“我记得传承主人讲过一句话,叫:心之所向,力之源泉。惩戒之力是一种很独特的力量,这种力量要发挥出来,很大一部分取决于修炼者意志的引导。引导的决心越强,能发挥出来的力量越大。” “好玄乎,能通俗易懂点吗? “比如主人,你以前在塔尔塔周边杀马匪的时候,时时刻刻想的都是跑路逃命,所以也就风之力长进得稍微快点儿。” “你嘲笑我……那你说的那个传承主人,一定是个战斗狂咯?” “岂止是战斗狂,简直是杀人如麻。” 罗松溪打了个哆嗦,联邦是个法制社会,除了西风匪,他可没那么多人好杀。 就连西风匪,也好像已经被西十六师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估计正在被鲍勃扛着大枪像撵兔子一样跟在后面追呢。 “主人你别担心,全班就林小曼一个漂亮女生,你跟她走得那么近,过两天自然会有很多架给你打的。嘿嘿。” “你怎么知道?” “额,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呀。” 第七十二章 冲冠一怒……之后 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没有了刚开学那两天的波澜起伏。 第一个学期的课程以文化课为主,还没有到那帮教官操训他们的时候。 罗松溪逐渐适应了这样的学校生活,也习惯了每天与林小曼同进同出的日子。 每天早上,他会趴在窗台上,看着林小曼远远地跑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给他的早饭。 77这个时候总会暗暗腹诽,“怎么也应该是男生带着早饭去女生楼下等嘛。” 接下去如果是魔法课或者炼金课,两位教授出于完全相反的原因,给了罗松溪免修的资格。罗松溪就会去图书馆,按照桑瑞秋教授的书单,一本接一本地补习自己的基础理论知识。 如果是别的课,他们便会坐在一起肩并肩安静地听课。上完课,就去食堂的露天餐桌边,等繁星爬满夜空。 他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比如林小曼会问罗松溪,“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想干什么?” “以后?其实我以后就想继续开个炼金店。有心情了就搞点发明,没心情了就关门歇业。你以后想干什么?” “那我就……在你的店边上开个花店,好不好?” 罗松溪是个单纯的少年,他并不清楚这样的亲密会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感受到了单纯美好的小幸福。 其实从他失去父母以后,他一直是孤单的。老约翰与他朝夕相处,但从来不会陪他聊天,因为老约翰能把任何一个话题聊死。 琳达卡与他相伴了几个月,但彼时琳达卡总是充满着犹豫不决的矜持,很难与他有能够深入下去的交流。 而当琳达卡终于决定放下所有矜持的时候,罗松溪已踏上远行之路。 只有在面对林小曼的时候,罗松溪是放松的,是可以敞开心扉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林小曼是罗松溪遇到的第一个可以陪他聊天的人。 当然,如果琳达卡当时,愿意早一些放下矜持,愿意哪怕早一天,捅破与罗松溪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或者在临行前,罗松溪能明白她那一闭眼的风情。 那么罗松溪之后的许多故事,可能就不会这样。 但是,那只是如果。年轻人的感情世界里,一个如果,往往就等同于一场遗憾。 唯有77又在暗暗腹诽,“唉,我怎么就跟了位,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主人呐。” …… …… 流言是在第五天传到罗松溪耳朵里的。 那天下午是机械课,罗松溪和林小曼是从后门进的教室,坐在他们前排的三个男生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到来,自顾自地在说话。 “我说老弟啊,你这样不值得啊。那个女的又不是什么好货,一开学就往男人身上贴,一看就骚得很。这种女人玩玩可以,你还动真心了?”一个小个子学员在劝旁边一个大个子学员。 “是啊,你堂堂一个军区司令员的公子,自己又是全联邦的精英,沾这种女人,掉价。我亲眼所见啊,那个叫林小曼的,开学第一天就钻那个弱鸡房间去了,还是翻窗户进去的。你说有这么饥渴的吗?”另外一边一个中等个子的学员也劝道。 罗松溪一听勃然大怒,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中等个子的衣服领子,“你们说谁呢?” 77不禁暗中叫好,苦等了好几天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终于要上演了。 果然,中等个子岂甘示弱,扯住罗松溪的手腕,“说的就是你们政府里的这帮废物,个个男盗女娼。” 就在罗松溪即将爆发之际,教室后方传来一句响亮的粗口,小钢炮马克抢先一步,窜到中等个子面前,一拳怼在他的鼻子上,“你丫说谁是废物?你们军队的这帮蠢货。” 这一拳下去,全班一半的同学刷地站了起来。大牙手持一把椅子高呼,“兄弟们,我们不仅要骂他们,还要干他们。”对着马克就是一椅子砸下。 然后全班另外一半的同学也站了起来,“干死军队那帮蠢货。” 顿时教室里,椅子伴拳头齐飞。 罗松溪发现,鼻血长流的中等个子已经被另一人拖走,互相搂抱着厮打。大个子和小个子也分别找到了对手,你一拳我一拳拳拳到肉。 唯独他,和政府军队两边都沾不着的他,一个对手也没有。 这是连看热闹的77,都没有想到的戏剧性转折。 他终于知道了,在这个班级里,联邦政府和联邦军方的矛盾,才是最主要矛盾。 其他矛盾,比如看罗松溪不顺眼啦,谁和谁为了个女人起冲突啦,都是次要矛盾。 特训班的学员,除了骆晴明已经在特勤局情报处入职以外,其他人,大多都是各系统在各自的职业学校里选拔出来的尖子,交给联安委特训班委培,毕业之后会直接回到所属系统入职。 而能够获得推荐资格的,又绝大多数在各自的系统拥有深厚的家世和背景,像前面那个被两人劝的大个子,叫周卓,就是北部军区司令员周虎的公子。 这些人,可都是联邦的法治社会里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精英。他们从小受着良好的教育,谨守上流社会的礼节,就算从小在军队或者警队的大院里长大,身上沾了一点**气,怎会像个街头小混混一样,为了点意气之争的小事争强斗狠? 而只有涉及到阶层的利益之争时,他们才会一点就着,因为这几乎是从小就深植于血液之中本能反应。 这一点,也是出身草根的罗松溪,绝难理解的事情。 近些年来,随着联邦与帝国边境线上的摩擦愈演愈烈,军方求战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但执掌联邦政权的那些大商人,他们哪里肯让战争这么费钱的事情损耗自己的财富和元素晶? 所以政府与军方的裂痕越来越深,废物与蠢货这两个词,是军方与政府方在某些剑拔弩张的场合对彼此的称呼,也是双方最为敏感、最容易被激怒的g点。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罗松溪只好拼命护住身后的林小曼,让她不要被乱飞的椅子腿和课桌面误伤。骆晴明不知道什么也挤到罗松溪的背后,看戏一样的席地而坐。 联安委原本是政府用来指挥军队的枢纽,独立于任何一方,也恰恰因为此,在军方话语权渐渐大起来之后,不知道受了多少夹板气,所以看哪一方都不是很爽。 所以两帮人打起来,骆晴明心情还挺好的,看得那是一个津津有味。 军队系统出身的学员,多少带着些军队里一往无前的气概。而政府系统出身的学员,明显更习惯顶着防爆盾寻找反击的机会。 所以渐渐的,凳子腿大多到了军队系统学员的手上,课桌面则大多到了政府系统学员的手上。 攻守之势明朗,意味着军队系统的学员越打越畅快,政府系统的学员越打越憋屈。 但憋屈不意味着没有火气,马克终于忍不住了,他拼着硬挨大牙一记凳子腿,回手一个火焰冲击,烧焦了大牙的半边头发。 大牙咬牙切齿,“是你们先用的魔法。”凳腿挥舞,一个火系魔法烧在凳腿上,凳腿顿时变成了火把,狠狠按在一个廉政委员会推荐生的屁股上。 眼看教室里开始荡漾起元素的光辉,场面即将失控的时候,一道矮而敦实的身影飞进教室,只见他冲进人群,扬起一双粗短的手,飞快地挥动。 他每一次挥手,都有一个学员从混战的人群里被扔出来,扔到教室的后面。 很快,教室中间混战的人就被清空,教室后面的人则堆成了一座人山。 来人正是他们机械课的教授,矮人工程院院士、工匠大师马格尼·神圣之锤。 此时马格尼教授矮墩墩的身子,正威风凛凛站在只剩下一地凳子腿和课桌面的教室中间,大胡子一翘一翘,对着教室后面的人山喝道: “谁让你们在我的课上打架的?” “打架就算了,看谁拳头硬。你们居然还用上了魔法。” “你们说,你们认不认罚?” 第七十三章 好酒品,好酒量 认罚,当然得认罚,面对一名能把你当老鹰抓小鸡一样扔着玩儿的老师,谁敢不认罚? 只是矮人老师的罚法,似乎有些……奇葩? 他没让学员们跑圈,也没让学员们做五百个引体向上,更没让学员们关禁闭,他把学员们带到了食堂。 马格尼教授对着食堂里的大师傅喊道,“来一桶麦芽烈酒。” 酒精度高达六十八度的麦芽烈酒被装在一个巨大的木桶里被搬了上来,同时被搬上来的,还有一溜比矮人老师的脸还要大、用圆木镂空做成的酒杯。 这种巨大的酒杯,是矮人们喝酒最常用的杯子,矮人们相信,酒是他们的原始神祗之一大力神,赐予他们力大无穷的源泉,因此这种杯子的名字,就叫“大力神杯”。 马格尼教授倒满两大杯酒,“马克,出列。” 脾气暴躁的马克,此时看着那巨大的大力神杯,腿有些发抖。 “马克,你刚刚使用了一次魔法,罚你满饮一杯。” 马克硬着头皮灌下一整杯酒,然后他就被抬走了。 马格尼教授捧起另外一杯酒,“为显示此次处罚的公平性,学员们每被罚喝一杯酒,我就陪喝一杯。”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提亚那有句俗语,叫“矮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喝酒的机会”,这句话看来真是一点也没错。 马格尼教授满足地舔了舔嘴唇,继续喊道,“大牙,出列。你刚刚使用了三次魔法,罚你喝三杯。” 大牙喝到一杯半的时候,就被抬走了。 但是马格尼教授依然陪足了三杯。 一名又一名的学员被抬走,眼看食堂里清醒的学员,已经不多。 马格尼教授打出一个意犹未尽的酒嗝,问道,“用魔法的人都罚完了,最后我想问一句,这场架,到底是谁挑起来的呢?” 剩下清醒的学员,统统把目光对准罗松溪。 好像确实是因为有人侮辱了林小曼,罗松溪揪了一名学员的领子,才有了后面的这场群架。但在马格尼教授问这句话之前,大家都已经把罗松溪给忘了。 但喝酒没喝到位的马格尼教授,提示大家把罗松溪想起来,大家只好心领神会地把罗松溪想了起来。 马格尼教授向罗松溪招招手,“过来。你这个罪魁祸首,你说我该罚你什么呢?” 不一会儿,他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这样,我罚你和我拼酒,我喝一杯,你喝一杯,直到有一方完全倒下为止。” 马格尼教授举起酒杯,“干杯。” 罗松溪是在喝完七杯酒之后才醉倒的。 喝完第一杯酒的时候,他已经觉得天旋地转,但常年观察神纹带来的对晕倒的抵抗力,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喝完第二杯酒的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但在即将不省人事的前一刻,体内的酒精,感觉居然像是随着惩戒之力流动起来,直达他的心脏。 心脏如战鼓般跳动起来,酒精又从心脏散向四肢百骸,形成一股股灼热的力量,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有微不可察的细小火焰在跳动。 罗松溪觉得神志在逐渐恢复清醒,于是他喝完了第三杯酒。 马格尼教授轻噫了一声。 喝完第四杯酒的时候,罗松溪感觉酒精的散发开始跟不上喝酒的速度了。 为了让惩戒之力更快地流动,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只脚跨在椅子上,摆出八个动作中的进击式,然后主动找马格尼教授干了第五杯酒。 喝完第六杯酒的时候,他感觉惩戒之力的运转终于到了极限,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于是他随手将酒杯掷在地上,圆木制成的酒杯在坠地的那一刻,化成了一团火焰。 马格尼教授又轻噫了一声。 喝完第七杯酒的时候,他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失去了知觉。 马格尼教授击节大笑道,“好酒品,好酒量,好武技,我喜欢。” 他擦了擦沾满酒液的大胡子,心满意足地向剩下学员一挥手,宣布道,“下课。” …… …… 罗松溪是被骆晴明和林小曼合力抬回宿舍的。 看着昏睡在床上的罗松溪,林小曼示意骆晴明先回去休息,留她陪着罗松溪即可。 骆晴明却坚持自己留下,要林小曼先回去。 林小曼想了想,没有再坚持,叮嘱骆晴明看好罗松溪。毕竟今天罗松溪喝酒喝得把大家都吓到了,怕他会出什么状况。 骆晴明喃喃道,“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给喝醉的人站岗。” 林小曼点点头,转身要走,骆晴明突然对着她的后背问她,“你接近罗松溪,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小曼的肩膀颤了颤,摇头道,“我没有。” 随即快步走出门去。 …… …… 罗松溪当然没有看到林小曼离开的背影,他醒的时候,看到的是骆晴明正准备出门离开的背影。 他的心里温暖了一小下,明明是个很靠谱的人,为什么非要装出一幅很冷酷的样子?他心里想。 随之传来的是熟悉的头痛。 不过看神纹修炼精神力的时候头痛,用智慧涌动之镜发动精神打击的时候头痛,所以他对头痛的耐受力已经相当之好,宿醉之后的头痛已经算不上有多难受了。 77在他心里叫他,“主人,主人,你快看你胸前的神纹。” 罗松溪不乐意了,“你饶了我吧,刚醒就要我看神纹。我头还痛着呢,痛上加痛会重新昏过去的。” “人家就是叫你看一眼嘛,有惊喜哦。” 罗松溪拉开衣服,胸前八条锦带般的神纹,两两对应,向外展开,从上到下分白、红、蓝、黄四色。 其中红色的两条,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形成了一对漂亮的翅膀形状,栩栩如生,仿佛直欲振翅飞去。 “红色的神纹生长完成,说明主人你惩戒之力的火之力,已经达到了白银阶的水准,”77说。“达到白银阶,就可以引导火之力外放,主人你把弑君拿出来试试看吧。”77提醒道。 罗松溪手握弑君短刀,依照77的指引,将惩戒之力引导至心脏,然后通过心脏喷薄而出,弑君短刀上原本淡红的金属纹理,骤然明亮起来,释放出炽热的温度。 只是随着刀身大放光明,罗松溪感觉手心巨烫无比,他大叫一声把弑君扔到一边,发现手心烫出一个老大的水泡。 “唉,好像还不行哦,”77叹了口气,“其他系的惩戒之力没有跟上,火之力太盛无法调和,外放仍然会使自己受伤。” 不过有一系惩戒之力能够突破,罗松溪心情还不错。 “你之前还说要多打几架才能突破,没想到喝个酒就能突破啊,那我的水之力不行,我是不是该多喝点儿水呢?还是应该多吃几根冰棍?” “你想得美呢,”77说,“马格尼教授的那桶酒,可是用燃晶燕麦酿的哦。” “矮人注重炼体,燃晶燕麦是他们淬炼身体火抗能力的珍贵材料,没想到对惩戒之力有帮助呢。他昨天哪是罚你们呀,明明就是在借燃晶燕麦酒改善你们的体质嘛。你一口气喝了七大杯,估计你们的矮人老师,正心疼着呢,嘻嘻。” …… …… 罗松溪觉得肚子饿了。 从昨天下午喝醉酒,一直昏睡到今天早上,醒了当然觉得巨大的饥饿感扑面而来。 但是……看看表,都快到上课的点了,怎么林小曼还不送早饭过来呢? 哦,可能是她以为我还没醒呢,罗松溪想。 于是他跑到食堂,狼吞虎咽的吃了七个包子,然后去教室找林小曼。 教室里上座率不高,明显许多学员还在昏睡。 大牙倒是来上课了,他看到了大牙蓬乱焦黑的头发,和布满血丝的眼睛。 旁边一名昨天没被罚酒的学员捅捅大牙,朝他指指罗松溪,低语了一句,大牙一脸不可思议。 估计他是告诉大牙,罗松溪干了七大杯酒吧。 罗松溪在教室的角落里找到了林小曼,连忙跑到她边上,正想坐下告诉她昨天酒里的秘密。 林小曼却冷冷淡淡地对他说,“对不起,这个位子已经有人了。” 第七十四章 忽然之间 教室里该来的同学都已经来了,没来的都在宿舍里昏睡。“这个位子已经有人了”的意思,就是“这里不欢迎你”。 罗松溪莫名其妙地熬过了上午的军事理论课,就算拉尔博中将罚旷课的同学抄一百遍今天的课堂讲义,也没能让他觉得兴奋一点。 下课了,他跑去找林小曼,“小曼小曼,我们去吃饭吧。” 林小曼依旧冷冷淡淡地说,“对不起,我不饿,你自己去吃吧。” 下午是魔法课,罗松溪不敢在弗洛普教授的面前晃荡,但他也没有去图书馆,在教学楼下一直坐等林小曼下课。 “小曼小曼,”他看到从教室出来的林小曼,赶紧迎上去,“你今天怎么了?” 教室门口人多,林小曼没有理会罗松溪,自顾自沿着走廊往前走。 罗松溪跟在她后面,直到四下没了别的同学,他看到她回过头来说: “罗松溪同学,我希望我们能保持一定的距离。前段时间我们可能走得近了些,我想那样会在班里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解。我觉得如果能保持合适的距离的话,可能对你对我都好。” 说完,扔下罗松溪,快步离开,只扔给他一个疏冷的背影。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发生在忽然之间。忽然之间,教室里的一群同学打了起来,忽然之间,火之力突破到了白银阶,忽然之间,林小曼说保持合适的距离会比较好。 罗松溪不知道为什么林小曼会忽然说这些话,以及什么样的距离是合适的距离。 以往每天林小曼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觉得这是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当林小曼冷冷淡淡淡地从他身边走开,他忽然觉得他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想起了那双笑起来如月半弯的眼睛,想起在星月之下她问他我们是不是要好的朋友,想起藤蔓送上来的早饭,想起她说要在自己的炼金店旁边开一家花店。 这些都是让他感到美好、日日期盼的事情,可在忽然之间,就随着林小曼的背影而远去,不再美好,不再有期盼。 他觉得仿佛心里的某样重要的东西被抽离了一般,整个人空落落的,仿佛大陆被抽离了山川,海洋被抽离的鱼群,天空被抽离了太阳。 忽然之间,天昏地暗。 …… …… 罗松溪丧气地躺在床上,这是林小曼不再理会他的第五天。 第二天他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听从林小曼的意思,还是该去和她说些什么。 第三天他终于决定去和林小曼说些什么,但林小曼见到他就躲,他不知道该把她拦下来好还是不拦下来好。 于是第四天他又踌躇了一天。 今天他终于鼓足勇气拉住林小曼,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林小曼问了他一句,“有事吗?没事我走了。”然后不管他有事没事都快步走了。 罗松溪分析了各种可能性,他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地方得罪林小曼。 若说林小曼真是脸皮薄,怕别人传流言蜚语,那天他喝醉了许多人仍旧看见林小曼毫不避讳地扛着他的一边肩膀抬他回寝室。 怎么一觉醒来,忽然就变这样子了呢? 况且,他是单纯的小镇青年罗松溪,他是擅长把所有复杂问题简单化的罗松溪。要他去猜这些忽冷忽热的哑谜,他怎么猜得出? 他有气无力地问77,“你们女人怎么都那么奇怪?” 77说,“主人,我要纠正你的两个错误哦。第一,我不是女人,我只是一块传承晶片。” “你觉得我是女人只是因为听到了我的声音。但其实我能够模拟出任何声音,比如老约翰的,罗晴明的,甚至那帮五大三粗的教官的。不过现在这个声音是77最喜欢的声音。” “第二,我能理解许多东西,比如高深的魔法武技炼金术,但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你们人类的感情。” “我只能通过你的荷尔蒙水平判断你的心理,哦,荷尔蒙就是人类体内一种用来调节繁殖冲动的东西。”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伊薇兰有着那么强烈的欲望,甚至对琳达卡也有很深的青春期的渴望,但对林小曼,你却一点那方面的想法都没有。” “但为什么伊薇兰走了你不难过,离开琳达卡你也不难过,唯独林小曼,不理你了几天,你就这么失魂落魄的?” “唉……”罗松溪颓败地叹了口气。 伊薇兰美得像一座冰山,又像埋藏在冰山下的一团火焰,他承认伊薇兰对他有很深的吸引力,但这种吸引力更像是基于雄性的征服本能。 他心中期盼的,是伊薇兰这般强大的女人,能够温顺地依从自己,能够像一头绵羊一样被自己俘获。 琳达卡给他的感觉却恰恰相反,温婉的琳达卡,对他的吸引,反而是希望依赖于她的眷恋。 他心中期盼的,是琳达卡将他拥入怀中,指引他应该怎么去做,而不是闭上眼睛的等待。 那林小曼呢?好像只有在林小曼面前,两个人的关系是对等的,她让他快乐,他也让她快乐,就像鱼和水,飞鸟和天空,羊群和牧场,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仿佛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主人,主人,”77忽然叫他,“我想起来了,我看过一些书,里面有类似的情节。这好像叫想要抓住一样东西,偏偏先把他放走。” “对,就是这样子的。我早就说过,林小曼对你有意思,但一直是她给你买早饭,她坐在你的边上,她找你说话。但是你一点表示都没有,所以她迫不得已啦,只好用了这一招。” “表示?我应该怎么表示?”罗松溪问。 “主人,女生给男生买早饭也就算了,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好让人家女生先开口呢?她是在逼你跟她摊牌呢。” “摊牌?” “嗯,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就跟人家讲清楚,不拖不等,也不亏不欠。你要是喜欢人家,就去跟人家表白。现在的问题是,主人,你喜欢她吗?” “或者说,伊薇兰,琳达卡,林小曼,你更加喜欢哪一个?” 喜欢,她,吗? 我喜欢伊薇兰吗? 是的,我喜欢,那是我喜欢的征服欲。 我喜欢琳达卡吗? 是的,我喜欢,那是我喜欢的依赖感。 我喜欢林小曼吗? 是的,我是喜欢,那是我喜欢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喜欢啊。 我喜欢那双笑起来如月半弯的眼睛,喜欢藤蔓送上来的早饭,喜欢她会在我的炼金店旁边开一家花店。 就像鱼喜欢水,飞鸟喜欢天空,羊群喜欢牧场,我喜欢这样自然而然的喜欢,喜欢这种天生就应该在一起的喜欢。 罗松溪觉得他想明白了,他是单纯的小镇青年罗松溪,他是擅长把所有复杂问题简单化的罗松溪,他是喜欢一件事情就会不顾一切的罗松溪。 现在他喜欢林小曼,他便不顾夜色已深,不顾月寂星冷。 他从他的宿舍窗口一跃而下,朝着林小曼的宿舍楼飞奔而去,一如当年他在旷野上迎着夜色和晨光纵情的飞奔,这是他最牵肠挂肚的青春。 一边奔跑,他一边大声喊道: “林小曼,我喜欢你。” 第七十五章 像朵永不凋零的花 罗松溪像一只兴奋的飞鸟,在群山里飞掠。他欢快的声音惊起了许多人,有在宿舍里做着甜梦的同学,有在魔法练习场上熬夜苦练的学霸,有闲来无事正在和矮人教授拼酒的教官。 更有一男一女被他的声音惊起,从女生宿舍楼附近的小树林里走了出来。两人一脸错愕地看着飞奔而来的罗松溪,罗松溪同样一脸错愕地看着那两个人。 刚刚用一声表白惊动大半个校园生活区的罗松溪,看到从小树林里走出的两个人。 一个是前两天因为暗恋林小曼不得而被同学安慰,从而遭致罗松溪冲冠一怒的大个子周卓。 另一个,不正是罗松溪表白的对象林小曼? 携带着巨大的冲动与激情而来的罗松溪,一点点也没想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场面,他的心情就像文学大师卡斯特·林笔下那个受罚的神祗,刚刚把费尽艰辛把巨石推到山顶,就被别人用一根手指连人带石头推落回了谷地。 他按捺不住心里激荡不停的悲愤,浑身的惩戒之力不由自主地朝心脏涌去。他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小曼,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提起,一拳打在大个子周卓的脸上,周卓像一只沙袋一样随着他的拳头飘飞出去。 罗松溪还想跟上再打,林小曼一晃拦在周卓身前,地下冒起几株根须缠绕住罗松溪的脚踝。 “不要打了,他可是司令员的儿子。” 悲愤中的罗松溪又一次会错了意思,他松开拳头,朝林小曼点点头说,“好,好,好,他是司令员的儿子,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他自然比我好。” 说完,挣断了脚上缠绕的根须,一跺脚,转身离去。 …… …… 罗松溪被关进了禁闭室。 正在和马格尼教授喝酒的总教官索尔科夫斯基,原以为能看到一幕浪漫的校园求爱记,没想到却看到了一出校园暴力剧。 “把那个小子给我关起来。一个礼拜这帮小兔崽子居然已经连打了两次架,真当我这个总教官不存在啊。”索尔科夫斯基拍着桌子说。 “另外,颁一条规定下去,”索尔科夫斯基对旁边另外一名教官说,“校园里不允许谈恋爱!” 旁边的那名教官小心地说,“这条规定被嫂子知道了恐怕会生气吧,毕竟您当年也是在校园里殴打了无数名其他追求者才追到嫂子的,现在禁止谈恋爱嫂子会说您是上了楼就抽梯子的。” 索尔科夫斯基想了想,挥挥手说,“那就算了。但这个小子禁闭还是要关,当年柯尼卡教官可没少关我禁闭。关到周卓伤好才准放他出来。” …… …… 罗松溪倒是不怕被关禁闭。 反正他觉得什么事都不想做,什么事都不想去想,他蹲在三米乘三米见方,终日不见阳光的禁闭室里,不吃饭,不喝水,不开灯,就是蹲在墙角,什么都不干。 禁闭室倒是不禁探视,当中骆晴明来过两回,但一句话也没跟他说,每次来就提了一壶酒来。罗松溪接过酒,大口大口地喝完,然后倒头便睡。 出人意料地是桑瑞秋教授来看了他一次,提给他一叠书。 “关禁闭归关禁闭,功课不能落下,”桑瑞秋说。看到罗松溪接过书只是随手丢在一边,叹了口气,骂了他一句。 “吃个醋都能吃成这副熊样,真丢人。赶紧想清楚了给我死回来,我这边有个法阵还需要你帮忙。” 关禁闭关到第四天的时候,周卓来了。 他的鼻子上带着一只滑稽的鼻套,那天他被罗松溪一拳打折了鼻梁骨。 他来却并不是向罗松溪寻仇,他只是搬了把凳子,一屁股坐在禁闭室门外,坐在罗松溪的面前。 “你脑子是猪变的吗?”他问罗松溪,“你用脚指头想,都应该知道我跟林小曼什么事情都没有。” 罗松溪仍然低头不吭声,却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指头。 “是,我是喜欢林小曼,那天晚上我是找她表白去了。” “我看那几天她和你闹得很僵,我以为我有机会。结果她想都没想就给我发了好人卡。” “只不过她心肠好,怕我难过,陪我走了走,安慰开导了我一下。” “这么老土的情节,你都想不到?” “林小曼确实不可能看不上我,我虽然家世不错,但从小性格懦弱,没有主见。林小曼喜欢的是那种能给她安全感的人。我原以为你是个靠得住的人,没想到你这么幼稚。” 周卓说完,扭头走了。 第五天,骆晴明又来了,这次他没带酒来,而是捎给罗松溪一封林小曼写给他的信。 “罗松溪: 见字如面。 首先请原谅我,这么多天,一直都没来看你。 因为我实在还没有想好,应该如何面对你。 我记得妈妈给我讲过她第一次遇见我爸爸的样子。 那一年她跟我们一样大,也是十六岁。那一年联邦的南方,下了很罕见的大雪,雪积了半人多厚。妈妈到花田里去铲雪,结果从雪里挖出了一个冻僵昏迷的精灵。 那就是我的爸爸,妈妈说,当时爸爸受了很重的伤,眼角眉梢都挂着雪,但还是掩不住脸上的倔强。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刚刚从雪人里钻出来,面前是一群如狼似虎的教官。你的眼角眉梢还挂着雪,但你提着一把木剑,脸上同样掩饰不住的倔强。 我的心里没有来由的就充满了温暖,我想,妈妈第一次见到爸爸的时候,他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后来我们熟了,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坐过山车去上课,一起漫无边际地想着将来,这种温暖的感觉越来越浓。 我从小一个人长大,一个人种花,一个人照顾生病的妈妈。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我这样放松下来,觉得快乐竟然可以是那么简单。 谢谢你,罗松溪。 那段时间,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我是喜欢上你了吗?那天你喝得酩酊大醉,我和骆晴明一起把你抬出宿舍。你的胸膛靠在我的身上,我感受你的心跳,闻到你身上的气味,我终于能够确定,我喜欢你。是的,罗松溪,我喜欢你。 但正因为我确定了,所以我感觉到惧怕。我们才十六岁,我们都太年轻了。年轻的感情可以没有来由,可以不顾一切,但我们预见不到未来,我们不知道以后这样的感情会变成一罐蜜糖还是一把利剑。 就像我的爸爸和妈妈,他们不顾一切地相爱了,不顾一切地在一起。但是结果呢?爸爸始终有他丢不开的责任和使命,妈妈在思念、等待与孤独中死去。虽然直到临终她都说她没有后悔,但是我知道她应该值得更好的一生。 我不想重演我妈妈的悲剧,谁都不知道将来某一天,我们会不会有非要离开对方的理由,不管是因为其他人,还是什么该死的责任和使命。 所以我开始想避开你,我不想在我没把这件事情想清楚前,就走到无法自拔的地步。看到你黯然神伤,我也很难过,但是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你说清楚我的心意。 那天我听到你在校园里大喊,我很感动,真的非常非常感动。 但是,罗松溪,正像我无法给你一份成熟而理智的感情,你可以吗?你说你喜欢我,可你对喜欢这两个字,又懂得多少?会如何去定义? 所以,不是我不想接受你的感情,也不是我不愿付出我的感情。只是,我希望,不是在现在。在我们真正成熟起来以后,再来探讨我们的感情。 我希望那不止是一个年少时的梦,而是一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如果那个时候,你仍然愿意陪我吃饭聊天坐过山车,我一定会愿意把花店开在你的炼金店边上。如果你想把两家店并成一家,也不是不可以。 你能理解我吗,罗松溪? 能理解我的话,我们就先继续做要好的朋友,好不好? 能理解我的话,就在禁闭室里好好照顾你自己,好不好? 想念你的 林小曼” 罗松溪读完信,骆晴明早已离开。他呆呆地看着禁闭室的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然后仔细地把信叠好,贴身收在上衣口袋里。然后对着小小的盥洗盆,开始洗漱、刮掉邋遢不堪的胡子,然后捡起桑瑞秋教授送来的书,开始仔细地阅读起来。 第七十六章 旅行的意义 在被关了十天禁闭之后,罗松溪终于被放了出来。 他回到宿舍仔细地洗了个澡,把在禁闭室里读完的书,做的读书笔记重新整理了一遍,然后放松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他起了个早,到食堂买了两份早饭,然后来到女生宿舍的楼下,放声大喊道: “林小曼,起床吃早饭啦。” 班里为数不多的几名女生,都从各自的宿舍里探出头来,投以或者戏谑的或者真诚的微笑。 终于,林小曼的头也从窗户里探了出来,罗松溪看到了那久违了的笑成一弯月亮的眼睛。 到了教室里,罗松溪问林小曼借了关禁闭的这些天,脱下的课的笔记,打算回去补上。 他又拿出在禁闭室里做的一份读书笔记,走到鼻套还未摘下的周卓面前,把笔记递给他。 “炼金课桑教授应该讲到神纹的闭环结构了,这部分很搞脑子的,我最近读了几本书,记了一些闭环结构的心得下来,希望对你有参考。” 说完对着周卓鞠了一躬,礼貌地离开。 这一天上午是炼金课,下午是魔法课,罗松溪便在图书馆泡了一天。下午下课的时候,他在教学楼下等到林小曼,两人都没有说话,一起坐上过山车,往食堂的方向开去。 依然是那张露天的餐桌,红彤彤的太阳向西面沉去,染出一片娇艳欲滴的晚霞。 林小曼说,“过几天就放月假了,我们去旅行吧。” 学校的规定,连上一个月的课之后,有三天的休假时间。 “旅行?去哪儿?”罗松溪问。 林小曼看着夕阳的方向,说,“学校那么大,山里那么美,我们每天都在这么一小块地方转悠,你不想到处去看看吗?” “好。”罗松溪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七月份上课的最后一天,罗松溪早早地准备好行装,下课之后,便和林小曼一起,随意选了个方向,然后坐着过山车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 直到没有了过山车的地方,他们便改为徒步,继续前进。 这一路的过山车,是往海拔较低的地方走,一路上,植被逐渐丰茂,巨大的阔叶植物投下斑驳的阴影。 各种飞鸟在头顶上跳跃啾鸣,各种走兽在林间倏忽来去。各种颜色的花朵在他们身边肆意盛放,盎然的生机弥漫在整座山野密林之间。 他们便在这样的林中踏着柔软的断枝落叶穿行了一夜,等到天亮的时候,气候越加炎热。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之间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原来已经走出了成片的密林,前方是一座断崖,断崖下是一泓水潭,一席瀑布遥挂在断崖对面的山间。 瀑布倾进水潭,溅起珠玉无数,清晨的阳光打在上面,折射出一抹七彩的彩虹。 罗松溪长啸一声,纵身从断崖上掠下,跳入那泓水潭,清凉的泉水驱走了行走一夜的倦意与暑意。他朝林小曼招招手,林小曼犹豫了一会儿,展颜一笑,朝着罗松溪的方向也一跃而下。 有一名自然魔法师在,两人自然不用担心徒步时会体力不济,在水潭边稍事休息,两人便又重新上路。 接下来的路程海拔又开始逐渐升高,气温也开始转凉。身边的树木开始变得稀疏,但耐寒的松树与杉树,身姿仍然分外挺拔。 在黄昏时分,他们决定扎营休息一夜。这里已经快要接近雪线,空气中飘起了木叶凋零的寒意。 帐篷扎下去,篝火升起来,周围是成片成片青黄交接的草甸。秋虫在草甸里疯狂地嘶鸣,如同一场歌颂逝者如斯的大合唱。天色已暗,大片大片的铅云盖住天空,遮得星月黯然无光。 但是草甸上却并不暗淡,成千上万只的萤火虫在草甸上飞舞,星星点点的亮光连成一片,如一面流光之纱,在这暗夜之中,挥洒着无边无际的清辉,轻盈、皎洁、炽烈。 萤火虫闪耀的天空下,林小曼问罗松溪,“你喜欢旅行吗?” 罗松溪想了想,在来学校之前,他最远到过的地方也就是西星市了,于是摇了摇头。 林小曼说,“可是我很喜欢呢。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个世界并非真实存在,只有眼前看到的这一小方天地,才决定了我存在的意义。” “所以多走走,看到更多更广的地方,能让自己的存在感更加真实一点。” “这些话是教我自然魔法的精灵王叔说的,虽然我不是很明白话里的意思,但自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旅行。” 罗松溪同样不明白精灵王叔话里深奥的意思,他只是从另外一个方面理解旅行的意义,“其实我觉得,看到什么样的风景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是看和谁一起旅行。” 林小曼轻轻拨弄着篝火,对罗松溪说,“我在信里拒绝了和你在一起,你没生我的气吧?” 罗松溪摸摸脑袋,说,“我觉得就这个样子,其实挺好的。” 林小曼摇摇头,萤火虫们随着她的姿态一起晃动着荧光。 “我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好,我也不知道我们能一起走到哪一步。就像这千点万点的荧光,都是很美很美的,但我不知道最终哪一颗会属于我,还是属于我的只会是那漆黑的夜空?” 她轻声地吟起一首诗来:“我们生活在漫漫寒夜,人生好似长途旅行,仰望天空寻找方向,天际却无引路的明星。(注)” 罗松溪不知道林小曼为什么会如此伤感,他看得出林小曼有心事,但又不知从何问起,于是他说,“不管能一起走到哪一步,我都陪你一起走下去呗。” 林小曼眼眶微红,但却展颜而笑,“我好傻,其实到了哪一天,不能一起走下去也不要紧,因为在那之前,我们已经一起走过那么多路了呢。” 篝火烧尽,两人合上帐篷,钻进睡袋,各自睡去。 睡到半夜,林小曼轻喊了一声“冷”,钻进了罗松溪的帐篷,贴着他的胸膛重新安然入睡。 罗松溪轻轻环着林小曼的腰,心中充满如水般柔软的美好,却无半点绮念。 第二天早上,两人在一片洁白的亮光中醒来,拉开帐篷的帘子,帐篷外,大雪纷飞。 …… …… 第三天,假期将尽,他们踏上了返程。 返程的时候,他们走了另外一条山道,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翻山越岭之后,终于看到了第一个有过山车的山头。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休假最后一天的深夜,这一个本该冷冷清清的山头上,却有着一片灯火。 莫非是学校的一个哨站?罗松溪想着,他便与林小曼走近那片灯火,想着要是哨站的话,也可以稍事休息,讨口热水喝。 那片灯火背后竟然是一片规模不小的建筑,一位年纪跟他们差不多、气质不凡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对两人说: “欢迎光临,我是这家旅店的主人。本旅店地处偏僻,很少有客人过来,但店里备货还算齐全,两位要是走累了,不妨进来吃点东西,喝上一杯。” 偏僻的山头上,奇特的餐厅,气质不凡的旅店老板,透着一股迷之气息。 但既然地处学校里过山车能够到达的地方,自然不会不安全,罗松溪看到林小曼冲自己点点头,便朝旅店老板道,“乐意之极。” 走进两扇厚重的木门,餐厅内部面积不大,桌子也只有两三张,但看得出装饰得极为用心。 整片原木包覆的天花板上,考究的元素灯被处理成复古的大烛台样子,发出明亮而柔和的光。 一位年长的侍者接替旅店老板引他们入座,询问了他们的口味后去厨房为他们准备餐食。 年轻的旅店老板则在吧台前晃着调酒壶,不一会儿为他们端上了两杯鸡尾酒。 “难得有客人来,两杯酒就算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林小曼面前的酒如一片森林般翠绿娇嫩,而罗松溪面前的酒则通体透红,酒液上下翻腾,如一团火焰正在燃烧。 林小曼端起酒杯,轻啜了一口,赞道,“想不到我们学校里,还有一位调酒大师呢。” 菜上得很慢,但每一道都考究之极。 前菜是鹅肝饺佐松露慕斯奶沫,主菜罗松溪的是德拉夫茨深海鳌虾,林小曼的是野生鲈鱼配蛤蜊碎。 一顿饭吃了两三个小时,罗松溪和林小曼都吃得赞不绝口,频频向旅店老板致意。 旅店老板也不和他们生分,最后撤了盘之后,索性也端了杯酒,坐到他们桌边,与他们一起聊天。 …… …… 注:出自塞利纳《茫茫黑夜漫游》 第七十七章 入道 旅店老板健谈而知识广博。 当他听到两人说起他们这三天一路旅行的见闻时,赞道:“好风景,一路竟然能看遍春夏秋冬四季交替。 “春之如风般轻盈,夏之如火般热烈,秋之如土般厚重,冬之如水般孕育新一年的轮回。” “这条路我也要走一走,对进一步感悟元素法则大有好处啊。” 当他听到罗松溪讲到前些天班级里那场大群架时,他皱眉道:“想不到联邦政府方和军方的裂痕已经那么深了,不是好事啊。” “照理说,军队不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军人天职是服从命令,绝不应该干涉联邦战略方向的决策。可在联邦,要不是联安委和柯尼卡将军压着,地方军队已经隐然想有和政府并驾齐驱的意思了呀。” 罗松溪反驳道,“可军队的目的也是为了战胜帝国,是为了联邦的利益啊。谁让政府里那么多权贵,处处为了自己的利益,那么多年都收复不了安戈洛谷地?” 旅店老板摇头道,“典型的发动民粹情绪达到自己目的的手段。现在与帝国开战,在民间已经那么有市场了吗?” “何况安戈洛谷地在历史上从来没有被正式划入过联邦领土,只是在第二次东西战争中被联邦占领过一段时间而已。” “不管什么样的战争,最终的结果也只是消耗国力罢了。矮人王国黑酒氏族叛乱,联邦帮着矮人王国打了那么多年,靡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有结果没有?” 二十年前,因不满矮人王推行的产业政策,矮人王国南部的种植园主,在黑酒氏族的领导下,组成反抗军,武装反抗矮人王政权。 联邦北部军区出兵协助矮人王平叛,起初相当顺利,击溃了多数反抗武装。 但剩余反抗武装退入矮人大陆重峦叠嶂的黑石山里,并以意识形态的宣传归化失地的矮人农民加入反抗军。 二十年来,协助平叛的联邦军队在深山中如陷泥沼,始终无法将黑石山反抗军彻底剿灭。 旅店老板又说,“回到与帝国的问题上,过去一千年里,联邦和帝国已经打过两次大仗了。第二次东西战争是在张新颖总统的一手调停下结束的,你难道说草根出生的张新颖总统也是为了权贵的利益?” “只有和平,保持贸易,用我们先进的产品去占领落后的帝国人的市场,才符合联邦大多数人——无论权贵,还是平民的利益。” “反过来,如果任由军方坐大,甚至推翻现有政府成立军政府,无论他们与帝国的战争谁赢谁输,受损的都是平民的利益,牺牲最多的,更是平民。” 罗松溪道,“那为什么张新颖总统最后还是被联邦那几个大的家族给暗杀了?” “张新颖总统太过理想化了,他想在短短十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就完成联邦政治格局的大洗牌,那些大家族眼看要被他伤到根本,怎么可能容得下他?” “况且张新颖总统有一半的精灵血统,他做的那些事情,毕竟还有精灵的意志在推动啊。”旅店老板说。 林小曼捋了捋头发,露出一对尖尖的耳朵。 旅店老板朝她温和地笑笑说,“恕我冒犯了,请相信我对精灵绝无恶意。我只是想说,适合精灵的东西,并不一定就适合人类。算了,政治这种东西,太过于乏味,我们喝酒,喝酒。” …… …… 一直聊到午夜时分,罗松溪和林小曼第二天还要赶回去上课,两人才告辞而去。临走前,旅店老板收了他们298块的餐费。 罗松溪掏出三百块,很愉快地跟他说,“留下你的小费。” 77在他心里忍俊不禁道,“人家请你吃了一顿几万块的大餐,照顾你情绪象征性收你几百块钱,你居然还给人家两块钱小费,主人你笑死人了哈哈哈。” “别的不说,光那只从矮人大陆用飞艇空运过来的冰鲜鳌虾,你知道市价要多少钱吗?” 罗松溪嘟哝道,“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莫非传承主人还爱吃鳌虾?” 77说,“没有啦,主人你平时看的书读的报,许多东西你是过目就忘,我可是过目不忘的呀。” “不过话说回来,那位年轻的旅店老板还真是神秘啊,那么年轻,居然能从春夏秋冬里感知到元素法则的存在,主人你差他可不是一点两点哦。” …… …… 学校的生活开始归于平静,罗松溪按时上课,或者去图书馆看书,桑瑞秋教授拉他去参加过几次法阵研究,马格尼教授拉他去喝过几次酒。 但他更习惯的是陪林小曼一起在校园里徜徉,伴着夏去秋至,黄叶落满一地。 林小曼有时候会挽住他的胳膊,有时候会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散步。 月假的时候他们依然会到处旅行,闲的时候就抽空到那家迷一样的旅店去喝上一杯,与旅店老板天南地北地聊上一通。 然后雷打不动地付给他298联邦币加两块钱小费。 当然期间也不是没有小插曲。 一是罗松溪的精神力终于突破到了白银阶,意味着他可以不用磕兴奋剂也能用智慧涌动之镜发动精神冲击。 但他的惩戒之力,自从火之力突破到了白银阶后,风之力和土之力依然增长得极其缓慢,只有本来最差的短板水之力,好像开始有了起色,差距开始日益缩小。 二是罗松溪在校园里偶遇了一次弗洛普教授。 那天他正赶着去给林小曼送早饭,送完准备去图书馆,却被迎面走来的弗洛普教授一把抓住。 弗洛普教授打量了他一番,苍老的脸庞上透着一种兴奋的光,然后一把把他拎进路边的树林里,撕开他胸口的衣服,露出了他结实的胸膛。 正在罗松溪考虑是应该自卫还是应该尖叫的时候,弗洛普教授的指间已经温柔地触上了他的胸膛,老教授的手指在他的胸口轻轻滑动,脸上流露出无比陶醉的神色。 还一会儿,弗洛普教授才终于放下了手,嘴里还在喃喃道,“多美的线条……这是大道,这是法则神纹的雏形……查尔斯果然没有骗我啊。” 他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元素法则初论”,递过罗松溪。 “这本书是我毕生心血所著,日后务必好好翻看,有什么不懂的,如果我没死的话,就来问我。” 陪林小曼吃完早饭,罗松溪破例没有去图书馆,而是回到宿舍,翻开那本册子。 册子的封面上,在书名“元素法则初论”的下方,有一排小字,正是弗洛普教授的那句名言: “不悟法则,不入神阶”。 在前言里,罗松溪看到这样一段话: “修炼无外乎两种,内修与外修。 矮人内修于体,通过淬炼筋骨提升身体的力量。人类外修于神,通过与元素沟通,调动天地间的元素力量。 众所周知,悟透元素法则而成神,唯有此,才是唯一正道。 矮人只修体,故终身无望成神。人类努力通过对外界元素的观测而理解元素法则,然千万年以降,也从未有人类能悟透元素法则。 即使强如尊师赫尔普修斯,也只能靠信仰之力抵达真神之境。 这不仅令人心生疑惑,元素法则是否真的可知?抑或在内修于外修之外,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此书记载我自第三共和历以来,对元素法则的点滴理解。虽此生料已无望成神,惟愿提亚那终有一日能诞生尽悟元素法则而成神者。” 罗松溪感叹了一声,他回忆起弗洛普教授苍老的样子,从书里,他能读到这位老者对于法则大道的可敬的执着。 到了弗洛普教授这个境界和年纪,他追求的早已不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拨开天边的云雾,看一眼云后面的那座山,到底是什么模样。 “弗洛普教授是对的,”连77也赞叹了一句,“信仰成神,虽然号称信仰不灭生命不息,但是过于依赖信众的信仰之力,会让修炼者在漫长的时间中逐渐丧失自己的自我思维意识。 “只有悟透法则成神,才有资格在这个宇宙中,成为真正的掌握自己命运的人。” “‘一个位面’正是依靠着众多法则成神者,才能成为诸多位面中顶尖的存在。在提亚那位面,还没有法则成神的先例,但有人努力,才会存在希望呀。” 这个宇宙中,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听起来就让人心生向往啊,罗松溪想着,不知道哪一天,我是不是也有可能,尝试着迈出自己的脚步呢? 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罗松溪想把整本书前翻阅一遍,却发现薄薄一本册子,他居然有90%以上的部分无法阅读。 那些无法阅读的书页,翻到的时候还可以看到上面有字,但只要定睛细看,字就开始扭曲成模糊的光团,令他生出观察神纹的那种头晕目眩感。 “主人,法则无法用文字描述,弗洛普教授对法则的感悟,实际上就渗透在书上面的一笔一划之间。这些感悟,对你来说还是太过高深了哦。”77说道。 于是他只好把注意力放到了他勉强能够观看的第一章上,第一章的章节名叫做“入道”。 “力量重理解而非积累。如我们魔法师,境界的提升不在于精神力的积累,而在于对魔法使用的理解。理解越深,便能构造出更具威力的魔法。” 但这种理解仍是小道,真正决定一个修炼者在元素的道路上能走多远,在于他什么时候能感知到法则的存在。 感知到法则的存在,是感悟法则的第一步,我们称之为入道。越早能够入道的修炼者,会在修炼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法则千万条,入道第一条。感知到元素法则的修炼者,不仅会拥有更快的修炼速度、更好的修炼前途,还会拥有对元素更灵活、更精准的运用。在同一个阶别中,入道者比未入道者,毫无疑问将强大许多。 罗松溪读懂了“入道”的意思,这是法则入门的第一步。他也明白了弗洛普教授是以四元素生生不息入道,那位神秘的旅店老板则是以春夏秋冬入道。 那我应该以什么入道?合上书,罗松溪问自己。 第七十八章 黎明前的刀光 “联邦废除帝制已经一千多年了,民主和自由的理念早已深入人心,为什么只有军队,不允许发出自己的声音呢?” 坐在学校边缘的那家餐厅里,罗松溪问旅店老板。 虽然嘴上说政治太过乏味,旅店老板最喜欢聊的仍旧是和联邦政治局势有关的话题。在这样的潜移默化下,罗松溪在图书馆看了不少政治类的书。 “联邦治理的基石不是民主和自由,而是法制。” “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平等,也不存在逃脱了责任和义务的自由。只有一部限定了权力和义务的法律,才可以保证全体公民的相对自由。” “宪法规定了军队不能干涉联邦事务,军队就不应该发出自己的声音。这当中没有什么道理,只是法律的意志必须得到伸张。” 旅店老板如是向罗松溪解释道。 “你说法律的意志必须得到伸张,那塔尔塔镇周边的西风匪,为什么能逍遥法外那么久?”罗松溪问道。 “体现法律意志的不是法律本身,而是执法者。西星州州政府在执法上不作为,市、镇一级的执法力量不足以对抗西风匪,所以匪患愈演愈烈。” “在一个强者与弱者差距非常明显的国家,对于执法者的要求尤其之高。一个普通人违法,普通的执法队伍就可以对付,一个传奇强者违法,就必须要有相对应的传奇强者进行执法。如果赫尔普修斯违法,那恐怕就要举倾国之力去进行执法。哦,好在伟大的赫尔普修斯不会不尊重联邦的法律。” “这就催生了联邦以联安委为首的特别强大的执法队伍,你看,在联邦这个最好的学校里,政府各个系统委培的,全都是未来的执法力量。” “那么问题来了,当地方军队里的强者越来越多,多到联安委的执法力量都压制不住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样呢?突破了联邦法律的界限,他们势必会成为军阀。” “那么说来,联邦还是一个以强者为尊的社会咯?”罗松溪道。 “恰恰相反,联邦是一个法治社会,法治社会的意义就在于消灭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虽然对弱者的保护还不能尽善尽美,但已经好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我们不能令这样的社会倒退。”旅店老板温和而坚定地说。 “你到底是谁?是学校的教授吗?”罗松溪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虽然之前林小曼一直跟他讲,不要把这个问题挑明。 “学校会有我实力那么差的教授吗?”旅店老板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高脚酒杯。 从旅店老板身上的元素波动来判断,旅店老板的实力应该确实只有白银阶。但在白银阶就能入道,他的未来可以用无可限量来评价。 “有时候身份只是一种负累,难得碰到你这么单纯有趣的人,做个简简单单的朋友不好吗?来,干杯。” 旅店老板向罗松溪举起酒杯。 罗松溪以前的世界里没有朋友,只有永远会把天聊死的老约翰和到现在他也无法理解是什么样一种存在的传承晶片77。 到了学校之后,他一下子有了做事靠谱却一声不吭的朋友骆晴明,“特别要好”的朋友林小曼,现在又多了一个“简简单单的朋友”。 罗松溪觉得,虽然自己在班里不怎么合群,但其实人缘还不错。 “对了,你是如何入道的呢?”既然是朋友,罗松溪觉得问这个问题就不突兀了。 “入道啊,你居然也懂得入道。但不是我不肯告诉你,而是入道这样的东西根本就无法言说。我只能提醒你,要一直记得你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那就对了。” 最喜欢的东西?罗松溪看了一眼林小曼。 天已经蒙蒙亮,罗松溪和林小曼向旅店老板告辞,准备回去上课。 室外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层层叠叠的乌云遮盖着天空,遮住了即将喷薄而出的晨辉,黑黝黝湿漉漉的群山浸没着一种淋漓不尽的压抑。 走到过山车站的时候,他们发现,过山车的缆绳断了。 缆绳断在他们所在山头这一侧,车厢也已经不知所踪。周围的山林里发出窸窸窣窣的风声。林小曼侧耳听了一会儿,轻声对罗松溪说,“林子里藏着人。” 层层叠叠的乌云里,被一道突如其来的亮光划破,无声的闪电携着一股肃杀的气息落下。 但罗松溪分辨出那不是一道闪电,那是一道刀光,黎明中的刀光,快如闪电的一道刀光。 快得他只来得及抽出腰间缠着的断流,反手迎了一刀。 罗松溪左手拉着林小曼,右手出刀,刀光硬生生折断,那是断流的功劳,无坚不摧的断流硬生生将对方的刀头斩断。但罗松溪也被那道刀光劈得腾云驾雾般倒飞出去。 还好在两刀相交之时,林小曼的一个树皮术就已经施放在罗松溪身上,自然的气息像是一块块坚韧的树皮般贴在罗松溪的身上,保护住他的脏器在巨力的冲击与震荡之下没有受到很大的损伤。 饶是这样,他仍然觉得右半片身子如遭雷击,几无感觉,一大口鲜血吐在面前。 刀头被斩断,刀光后的一道黑影“咦”了一声,正欲跃起继续追击,几条藤蔓缠上了他的脚踝。 “黄金阶武者。”罗松溪对林小曼说,“退,先退回旅店去。” 令罗松溪稍稍心安的是,旅店果然是一栋特殊金属建造的安全屋。 刚刚林间窸窸窣窣的人,已经都现出身形来,总共有十二个人,全部黑衣蒙面。在黎明前的秋雨里,做这副打扮,更是刀光化做闪电般劈来,这些人来意昭然若揭。 “九名白银阶,三名黄金阶,为瞒过学校里强者对魔法波动的查探,清一色出动的都是武者。不仅知道我在学校里的位置,还能算准老贡克离开的时间……计划还真是周密啊。”旅店老板看着窗外,叹息了一声道。 老贡克应该就是那位老年侍者。他们无疑是针对那名神秘的旅店老板来的,周密的计划、突如其来的包围、碾压式的实力对比,无疑不显示出对方毕其功于一役的决心。 罗松溪和林小曼只是正好被殃及的池鱼,但无论怎么看,对方能顺手解决掉他们,就肯定不会放他们安然离去了。 “你到底是谁?他们又是谁?”罗松溪问他。 “他们自然是要来杀我的人,所以可能是北部军区的人,也有可能是工商党的人,或者是迈恩·格莱士议员的人……看来我最近得罪的人确实有点多。” 旅店老板依然是一副温和而淡然的样子,他一边站在吧台后面缓缓擦拭着酒杯,一边说。 “至于我是谁?我是斯图加特家族的唯一继承人,联邦联合银行董事长科林·斯图加特之子,莱昂纳多·斯图加特。” “罗松溪、林小曼,助我脱困,斯图加特家族将给予你们无限的财富与荣光。” 斯图加特家族是联邦公认的第一家族,千百年来掌控着联邦金融的命脉。 传说斯图加特家族的产业传袭自联邦第一任总统约翰·罗伯斯庇尔。约翰总统没有后代,这位联邦的缔造者去世之后,将大部分产业捐赠给了联邦政府,小部分产业给了他的义子考林·斯图加特。 这小部分产业,最核心的部分,是联邦三大银行——联邦工业银行、联邦开发银行和联邦民生银行的控股股权。 联邦缔造者的馈赠,造就了斯图加特千年以来联邦第一家族的地位不可撼动。 罗松溪之前猜到了他有背景,却没猜到居然是全联邦排行第一的背景。但比起讶异,罗松溪心里反倒是有些好笑。 是不是家族背景越是了得,装起来也越没没完没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装模作样擦杯子?还斯图加特家族将给予你们无限的财富与荣光? 你以为你装做在擦杯子,我就看不出你手在抖吗? “这屋子能坚持多久?”罗松溪问莱昂纳多。 “十分钟吧……这个安全屋本来就是学校随手扔给我的,况且杀手们还带了针对性的东西,蜥尾半岛那些恶心的酸性池里产的腐蚀液。” “那像你这么尊贵的大少爷,肯定还做了其他很多布置吧?” “没有,”莱昂纳多很肯定地说,“家族在知道我跑来学校之后,都认为学校里有弗洛普马格尼这些绝世强者,肯定是全联邦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连护卫都只派了贡克一个。 “而学校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有的布置,就只有这么一个破安全屋。逃生地道我看过了,已经被堵上了。” “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罗松溪沉着地说。 “什么办法?”莱昂纳多的手不抖了,面露惊喜地问道。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你,等会儿他们攻进来以后,只要你把他们都引开,我和林小曼趁乱跑路,他们应该不会在意。你拖住他们一段时间,我去找到弗洛普教授马格尼教授,再回来救你。”罗松溪说。 莱昂纳多:“我次……” 考虑到自己的身份,莱昂纳多终于还是咽下了后半个音节。 第七十九章 砸钱 迄今为止,罗松溪已经接触过两个联邦最顶端家族的子弟。 一个是伊薇兰·何塞所在的何塞家族,控制着联邦国土安全委员会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一个就是斯图加特家族的这位独子。 大家族总有大家族的腔调,比如伊薇兰被他用枪指着脑袋的时候依然强大而冷静的气场。 比起伊薇兰,罗松溪觉得眼前的莱昂纳多,虽然那副装高深莫测的模样学得十足,但这副模样之后,总有一份掩盖不住的……幼稚。 杀手破开安全屋需要十分钟时间,如果为了脱身,罗松溪应该抓紧这十分钟做些准备。可他还是忍不住逗莱昂纳多一下。 说到底,比起同龄的莱昂纳多,罗松溪见过的风浪多得多,在这种情况下,无疑要比假装镇定的莱昂纳多要更镇定一些。 莱昂纳多消停了下来,不擦杯子也不说话了。空气里只有安全屋的墙壁被腐蚀液慢慢融化的声音,滋滋滋滋响个不停。 杀手们看起来并不着急,他们应该对己方的计划很有信心,平静地等待屋墙被蚀穿的那一刻,一举格杀屋内的三人。 对于暗杀这种事情,过程越是平淡,说明执行者就越是专业。 罗松溪问77,“最快速的逃生路线有没有?” “主人,根据这段时间你们旅行所记录的信息,已经把最优化路线发送给你了哦。另外,根据77估算,逃生应该并不困难哦。” “哦?”罗松溪有些意外的惊喜。 “是的,对方的计划虽然严密,但现在多了你和林小曼这两个变数。” “同时,斯图加特家族最大的特点就是有钱,任何斯图加特家族的直系继承人身上,都会有不少于十件各种各样的法器。 “这个莱昂纳多虽然慌了神,但身上的底牌应该还是不会少的。而主人你身上实用的小东西同样很多。” “只要你们好好配合,虽然对手有三个黄金阶,但你们逃生的希望应该很大。” 罗松溪心中大定,他对莱昂纳多说,“好了,我们也不需要什么无限的财富与荣光,一起突围走吧。等会儿我和林小曼负责开路,你和我好好配合,别拖后腿。还有,身上有什么好东西别不舍得用。” 莱昂纳多一听,又生气了,“什么?你居然说我会拖你们的后腿?还有,你觉得我会是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人吗?” 罗松溪不理他,他望了一眼墙壁,已经被蚀剩薄薄一层,隐约可以看到外面越来越亮的晨光。 他轻声对林小曼说,“趁他们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腐蚀洞口,我们现在就走。我数三下,你用藤蔓开门。” “一、二、三,开——” 两根藤蔓无声地顶开了旅店的大门,一辆小车在罗松溪的遥控下迅速开出大门,拐了个弯,然后爆燃开来,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有一阵沉闷的隆隆声,但闪出一片极其耀眼的白光。 自从老约翰递纸条提醒后,罗松溪把炸药埋藏进了狗头人开采完毕的废弃矿洞里。他自己也不想危险的炸药技术被公诸于众。 但这不意味着他的遥控小车里不能装填的别的东西。 77给了他改良版的闪光弹配方,为他找到一种金属,磨成粉末后,用燃烧法阵点燃,不仅亮光更为刺眼,还会制造出令人短时间内失聪的爆音。 他就把新的闪光弹粉末填充小车里,做出了新武器“自走闪光弹”。 杀手们全无防备,在突如其来的失明和失聪环境下,即使是黄金武者也会暂时失去身体的平衡。 罗松溪朝莱昂纳多大叫一声,“走”,然后搂住林小曼,风驰电掣地朝着门口飞掠而去,两三个起落就跳出了杀手的包围圈。 莱昂纳多望着罗松溪的背影,气鼓鼓地摸出一块水晶,一把将水晶摔在地上,他的身影顿时消失在原地。 这居然是一块珍贵无比的“闪现水晶”,可以令使用者瞬间向前闪现三十米,但闪现水晶是一次性法器,所以使用成本极高。 但正如77说预测的那样,斯图加特家的独子身上怎么可能没有几件保命的东西?为了证明自己不会拖后腿,莱昂纳多一出手就用了“闪现水晶”。 但他的闪现水晶用的时机,貌似不是很好…… 他出现的位置刚好在……罗松溪的奔跑路线上。 只见他的身影刚刚出现,狂奔的罗松溪就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莱昂纳多被撞翻,罗松溪被绊倒,两个人像滚地葫芦一样滴溜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罗松溪大怒道,“我叫你不要拖后腿!” 莱昂纳多表示极其不服:“是你撞了我好不好?” 一撞之下,靠自走闪光弹抢到的先机顿时荡然无存,杀手们已经从短暂的失明与失聪中恢复了过来。 白银阶的杀手举起元素火枪,整齐地展开一轮攒射。三名黄金阶的杀手,直接拔刀就杀了过来。 罗松溪一手拖着林小曼,一手拖着莱昂纳多,堪堪躲过了元素火枪的齐射,但三道闪电般的刀光,一刀锁定他们一人,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罗松溪能做的只是将断流和弑君同时拔在手上,跨步挡在林小曼身前。他有些黯然地问77,“这就是你说的逃生希望很大?” “人家说了,前提是那个富二代好好配合嘛……”77也有些沮丧地说,“不过别急,他应该还有别的东西。” 好在77又一次猜中了,只见莱昂纳多掏出一块水晶,用力把水晶摔在地上,森森寒气中,一道坚冰将他们三人一起冻成一块大冰块。 这又是一件珍贵的保命法器“冰障水晶”,同样也是一次性的。 三名黄金武者,三刀几乎同时先后落在坚冰之上,硬是没有破开冰障的防护。 反而这三刀带来的冲击力,将他们三人连着大冰块一同击得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地的时候,已在山崖的边上。 冰块消融,罗松溪飞快地掏出弹簧火箭靴套在脚上,一按开关,一声爆响,他一手搂着林小曼,一手拎着莱昂纳多的后衣领,一个跟斗就弹下了山崖。 莱昂纳多也不甘示弱,在飞下山崖的前一刻,掏出第三块水晶摔在地上,一片沙尘暴凭空而生,吹得已经追近的三名黄金阶杀手们睁不开眼睛。 等到风沙散去,他们三人已经安然到达了谷底。 林小曼指挥着几根藤蔓把他们三人下滑的身形接住,呼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大实话: “我说你们两个,不是在逃命,而是在炫富。” 确实,刚才他们俩这一通猛砸,尤其是莱昂纳多砸掉的一次性法器,比如闪现水晶什么的,那是联邦币都买不到的东西。 罗松溪踢掉那双滚滚烫的弹簧火箭靴,说,“就凭我们几个小细胳膊小细腿的,不用钱砸,还怎么砸出一条生路出来?” 莱昂纳多仍然在对罗松溪说他拖后腿耿耿于怀,“你看,要不是你撞了我那一下,我早就已经把他们甩掉了。拖后腿的人还不是你?” 罗松溪终于被这个情商极低的家伙搞得沉不住气了,他指指沙尘已经散尽的山壁之上,杀手们正在三名黄金阶首领的带领下迅速攀下。 “逃生的路才刚刚开始,要不这样,你一路,我们俩一路,我们比一比到底谁能逃出去?”他对莱昂纳多说。 “要团结,要配合,”只有77在罗松溪心里苦口婆心地劝着,“大牙和马克当初就是因为不肯互相配合被教官一锅端的。你们相互拆台,结果只有谁都逃不出去……” 根据77安排的路线,罗松溪三人突围下山以后,需要沿着山下的密林行进五公里,借着密林复杂的地形想办法将敌人甩掉。 如果无法借助密林的地形摆脱敌人的追击,就需要在密林穿过密林之后,翻过一座雪山,雪山之后有一道瀑布,瀑布下面,则有一个学校的哨站。 哨站里有学校的报警系统,他们需要逃到哨站,传出警讯,教官与教授便会赶来搭救他们。 正如罗松溪所说,砸出一条生路,那只是逃亡的开始。 罗松溪当然没有真的与莱昂纳多分道扬镳,三人在密林当中快速地穿行。 如果只有罗松溪一个人,他是有把握通过密林的掩护摆脱追踪的,但现在多了林小曼和莱昂纳多两个人。 法师的速度怎么能和武者比? 当然,林小曼他不会觉得是累赘,至于莱昂纳多嘛……还敢再三强调自己不是拖后腿的? 仅仅跑了两三公里,后面的杀手已经追近了,元素火枪射出的小火球,呜呜地擦着他们的耳边飞过。 莱昂纳多虽然已经穿上了一双有轻羽术加持的黄金阶法器靴子,但依旧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不留神,被一根伏倒的枯木绊了一跤。 天光终于已经大亮,秋雨之下,地上满是泥泞,他从地上爬起来,形象实在不是很好。但他依然坚定地说,“我来阻挡一下他们追赶的脚步。” 看到罗松溪也停住脚步,莱昂纳多从空间盒里翻出一块大盾,递到罗松溪手上,“黄金阶法器,只要你力气够大,挡住几十发元素火枪的齐射都没问题。来,卫护我。” 说完他准备吟唱一个大范围的攻击魔法。 可刚刚吟唱了一句,一发火球就差点击中他的脸。 他发现罗松溪根本没有卫护在他身前,而是举着他的盾挡在林小曼前面。林小曼对着追击者的方向投出一颗种子,然后抽出背在身后的法杖,开始吟唱魔法。 他只能缩到林小曼的后面,继续他的魔法吟唱。 林小曼的魔法终于成形,一株巨大的食人花从土里拔地而起,一口将一个猝不及防的白银阶杀手咬成两段。 林小曼喊了一声,“快走,他们没有魔法师,食人花能挡住他们一会儿。” 可是…… 莱昂纳多的魔法也终于吟唱完毕,不得不说,入道了的魔法师,哪怕只有白银阶,使用出来的魔法依然威力十足,十几发火焰箭,拖着炽热的焰尾,威风凛凛地从天而降。 这一道魔法,有个名字,叫做“融铁雨”,意为所发的火焰箭温度极高,打在坚铁上也能将其熔化。 融铁雨覆盖范围很广,下落速度又极快,一名白银阶杀手躲避不及,被一支融铁雨击中,顿时被烧成一具焦尸。 但莱昂纳多还没来得及得意,更多的融铁雨,命中了地面上体积最为庞大的那株食人花,融铁雨连坚铁都能烧化,何况是怕火的花茎。 于是食人花应声而断,轰然倒地。 第八十章 要配合 食人花在熊熊燃烧中倒地,在密林中燃起了一片山火,被秋雨一淋,浓烟滚滚。 没有了自然魔法的力量,光靠一片山火显然无法阻挡杀手追来的步伐。火光中,一名黄金阶杀手已经飞跃而出,刀锋直指三人队尾的莱昂纳多。 走不掉了,那就拼一把吧,罗松溪想。 罗松溪右手举高大盾,尽量将三人遮蔽住,左手隐蔽地掏出他那把32倍压缩的小火枪,从盾后露出枪口,抬手就是一枪。 亮得刺眼的小火球向杀手呼啸而去,但杀手横过手中刀,对着小火球一拍。 32倍压缩的火球居然被硬生生拍碎,而杀手在空中的身形却没有颤动一丝,这就是黄金阶的实力。他随手丢掉同样碎裂的刀,下扑之势不变,一掌按向罗松溪手里的大盾。 罗松溪已经没有时间开第二枪,他只觉得像无数把铁锤砸过自己的头顶,那面黄金阶法器大盾在杀手一掌而碎。 不过也亏得黄金阶法器的物理防御力,罗松溪在这一击之下没有受到很严重的创伤。 盾碎的时候,罗松溪大喊一声,“清风术。” 清风术是一道完全没有攻击力的法术,但胜在吟唱时间极短,哪怕是白银阶魔法师也只需要零点几秒就能完成。 莱昂纳多不知道罗松溪这个时候要他施放清风术做什么,但这一次他终于没有自说自话,张口念起了清风术的咒语。 黄金阶杀手击碎大盾,双脚同时踏上了地面,一拧腰,又一掌向罗松溪劈来。 罗松溪全身惩戒之力经脾脏流转向左手,硬生生与杀手对了一掌。 他的左手毫无意外地咔嚓折断,身体毫无意外地像个沙包般向后抛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一棵树上,将一棵碗口粗的树咔嚓撞断,左胸的肋骨断了好几根。 力量的差距实在是相差太大。 但在抛飞出去的时候,他的右手,扔出他最小的一辆小车,然后轻轻在心里念了一声“爆”。 这辆小车里,没有炸药,没有强光,甚至车神只是一个玻璃小瓶。玻璃小瓶里装着一堆白色的粉末,在爆燃中迅速气化,化作一股浓烈的苹果味果香。 这个时候,莱昂纳多的清风术已经成型,一阵清风向着杀手拂面而去,带着苹果味果香拂上了杀手的脸庞。 黄金阶杀手击飞了罗松溪,正猛提一口气,打算再一掌劈向莱昂纳多。 却在一片好闻的果香里,头晕目眩。他想起来这是一种什么毒气,赶紧闭住呼吸,但已经来不及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罗松溪扶着断臂,对着莱昂纳多语重心长地说,“要配合。” 另外一边,林小曼与罗松溪的配合就要默契许多,在食人花倒地的时候,罗松溪向她递了个眼神,她就拄着法杖,开始了一个超大型魔法的吟唱。 这个时候,法术的吟唱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她紧咬牙关,脸色越来越苍白,明显这是一个已经超出她精神负荷的法术。 但与此同时,其他两名黄金阶杀手也已从山火与浓烟中走了出来。 其中一名在整顿队列,领导其他白银阶的手下尽快从浓烟中恢复视野,好发起一次火枪齐射,而另外一名,看到同伴被倒在毒气之中,气得须发皆张,怒吼一声,疾扑而来。 黄金阶杀手扑来,林小曼的超大型魔法还来不及完成,罗松溪朝莱昂纳多又喊了一声,“地刺术。” 地刺术是在地上凸起尖锐的土刺,虽然不像清风术那样完全没有攻击力,但在实战中同样没什么用处,因为没人会原地站着不动等你来刺。 但地刺术和清风术一样,吟唱时间极短。 莱昂纳多再次听从了罗松溪的喊话,一根地刺抢在黄金阶杀手扑到他们面前之前,从地上冒了出来。 罗松溪确认了一眼地刺的位置,握紧手里的智慧涌动之镜。 77在他心里轻喊一声,“好。” 他抬头看了那名黄金阶杀手一眼。 在短到无法计数的时间里,破破烂烂的镜片,抽空了他的精神力,形成一根看不见的突刺,狠狠刺入黄金阶杀手的大脑。 一声听不见的“扑”声,那是罗松溪确认精神冲击刺破了黄金阶杀手精神世界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响亮的“扑”声,飞扑在空中的黄金阶杀手,从天上坠下,扑面落在那根地刺上面,重力令尖锐的地刺从他前胸穿过,从后背冒出,土黄色的地刺一片鲜红。 罗松溪用自己重伤、精神力耗尽的代价,终于造成了对方两名黄金阶杀手,一死一重伤! 这个时候林小曼的超大型法术终于成型,她娇叱一声,“野性成长!” 只见杀手们身前身后的树木,仿佛骤然间生长了无数年月,粗大的树干和密密麻麻的枝条,包成一个圆球,将剩下的那名黄金阶杀手和剩余的七名白银阶杀手统统困在了里面。 但林小曼也脸色苍白,拄着法杖,仍旧双膝跪地,站立不起。 莱昂纳多就要吟唱一个火系魔法,想把杀手都烧死在枝干围起的圆球之中。林小曼虚弱地阻止他,“别,黄金阶的烧不死,只会助他脱困。” 罗松溪已经掏出一把璟鱼骨粉吞下,强忍着无比剧烈的头痛,对莱昂纳多说,“要配合。” 莱昂纳多“哦”了一声,他第一次对罗松溪有了服气的感觉,并对着罗松溪和林小曼说了一句,“谢谢。” “还没脱困呢,扶着我们俩,快走。”罗松溪说,“谢就不用谢了,现在只有你一个完好的,这个时候别丢下我们俩就行。” 莱昂纳多又不高兴了,“我是这种人吗?” “嗷,叫你扶着我,别扶我断了的左手啊。” …… …… “话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天怨人怼的事情,要一个人从家里偷偷躲到学校里来,结果在学校里还被人千里追杀?让我猜猜看,是不是在首都欺男霸女,害得某个或者好几个良家少女含愤自尽,激起无数人的愤慨,要杀你而后快?” “我次……你这是什么烂小说里的情节?当然我不否认首都确实有些家伙喜欢把女朋友的数量当作自己家实力的招牌,可我就算是特权阶层,也是那种很有道德感的特权阶层好不好?” “那你到底惹了什么事情?” “唉,政治的事情太复杂,等安全了我再慢慢跟你说吧。不过话说回来,联邦已经多少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恶性暗杀事件了?从张新颖总统死后,政治斗争不动用武力手段,一直都是各方的共识。他们真的是想撕破脸了吗?” “你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 “算了,事后的调查与审判是联邦政府的事情,我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去宣判某些人有罪。否则就和他们一样了。” “其实你除了喜欢装一点,情商低了一点,战斗智商也低了一点之外,人还是挺好的。” “我……我只是在不熟的人面前比较放不开。你再说这样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俩丢下?” “想骂脏话就骂出来,这样会爽一点。” “我操,他们又追上来了。” 走出密林的时候,林小曼恢复了一点精神力,她召唤出几株藤蔓,做成一只雪橇,和莱昂纳多一起拖着左半边身子不能动弹的罗松溪爬雪山。 现在他们已经差不多到达了山顶,接下去只有最后大约一千五百米下山的陡坡,下到雪线之下,就是罗松溪所说的那座瀑布所在。 但杀手们终是挣脱了森林的缠绕,再一次逼近了。这一次没有密林的遮挡,他们的元素火枪能在两三百米外就朝前方开火。 莱昂纳多的那双黄金阶法器靴子,因为负荷过大,刚刚宣告彻底损毁。身体的重量骤然增加,令全速奔跑的莱昂纳多猝不及防地跌进了雪里。也正好是跌了这一跤,令他堪堪避过了后方射来的一发火球。 罗松溪和林小曼的战斗力还远没有恢复,作为一名有道德感的特权阶层,莱昂纳多脸上露出悲壮的神色。 “这次我来,”他对罗松溪说。 他趴在雪里转了个身,面朝着追击者们,抽出一把一看就很高级的匕首法器,轻轻挥了一下,念出两句咒语,一面冰墙从雪地里升起,挡在他的面前。 “圣域阶法器自带的瞬发法术,我最后的底牌。”莱昂纳多轻轻解释了一句。 然后他坐起身来,另外一只手举起了一根和一看就也很高级的法杖,双手齐挥,高声吟唱起来,清亮的咒语声在群山之间回响着,荡漾出一种决然的情绪。 杀手们已经追近到一二十米远的距离了,看着火枪一时间打不破那面冰墙,黄金阶杀手率先挥刀杀上,冰墙却波地一声爆开,笼罩住黄金阶杀手,将他冻成一块冰块。 冰冻应该并不能持续很久,冰块里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随时能够破冰而出。 但莱昂纳多的魔法终于完成了吟唱,他居然以白银阶的实力,施放出了许多黄金阶魔法师都无法完成的大雪崩术。而且大雪崩术在这样的雪山上无疑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杀手们脚下的冰雪迅速崩垮、塌陷,然后带动着他们势不可挡地向山下滚落下去。 但大雪崩术也抽空了莱昂纳多的全部力气。他有气无力地对罗松溪说,“终于轮到你配合一回了。一样,等会我晕过去的时候,别扔下我。” 说完一歪头晕了过去。 第八十一章 哨站 正在教室里准备开始上课的弗洛普教授,昏花的老眼里泛起一道精光。 他身边泛起一阵微风,人已经从教室里到了教学楼外。给人的感觉就像一阵大风卷起一片羽毛,然后忽地羽毛就出现在了别处。 在被风吹走之前,他打了个响指,指尖带着一阵玄妙的波动,响指声瞬间传遍整个教学与生活区。 半分钟后,马格尼教授提着把一把锤子,咚地一声从天而降,落在弗洛普教授身边,问道,“什么情况?” “斯图加特家的那个小子好像在拼命,位置不是太清晰,但不是在他的住处,应该正在被人一路追杀。”弗洛普教授说,“我们走吧,不等索尔科夫斯基了,他动作太慢。” 随即一阵风卷来,两个人都不见了。 罗松溪并不知道弗洛普教授和马格尼教授,正在朝他们这里赶来,他和林小曼,正在雪地里风驰电掣地滑行。 还好林小曼之前做的那个雪橇够大,现在林小曼坐在雪橇头上驾驶雪橇的方向,罗松溪坐在她后面靠在她身上,昏迷的莱昂纳多则躺在雪橇尾,顺着山坡,一路飞速地往下滑去。 但从小在联邦南方长大的林小曼其实并没有玩过这种冰雪运动。雪坡太陡,雪橇速度太快,到了接近雪线的地方,有大块岩石冒在雪地外面。他们的雪橇收势不及,迎头撞向一块大石头。 林小曼尖叫一声,罗松溪已经用右手臂夹着她,从雪橇上一跃而起。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左胸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不过莱昂纳多貌似更惨一点,他被留在了雪橇上,雪橇一头撞上了大石头,雪橇尾部被惯性翘起,于是可怜的斯图加特家的公子,被甩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一个倒栽葱砸在岩石上。 就在他落地的刹那,他的身上泛起一圈土黄色的光芒,光芒卸掉了他下落的大部分力量, “明明身上还有底牌。”罗松溪咕哝了一句。 巨大的震荡把莱昂纳多震醒了。他活动了一下被冰雪冻得僵直的身体,勉强爬了起来,问罗松溪,“我们安全了没?” 罗松溪在林小曼的搀扶下,也勉强爬了起来,他指着前方的一座瀑布说,“从这座瀑布下去,就安全了。” 这座瀑布就是罗松溪和林小曼第一次旅行时,在山的对面看到的那座瀑布,落差近千米,直上直下,雪山上溶化的血水从这里倾泻而下,落在底下的一泓清潭里。 莱昂纳多抖抖手脚,他仍然处于虚脱状态,手脚都不是很灵便,“就我们这副样子,怎么下去?” 林小曼朝着瀑布底下丢了颗种子,已经差不多恢复状态的她开始吟唱魔法。 罗松溪对莱昂纳多说,“问那么多干嘛,就问你敢不敢跳?” “敢,有什么不敢的。”莱昂纳多斜睨了罗松溪一眼。 于是三个少年,在一根藤蔓的连接下,朝着千米落差的瀑布底部疾坠,自由落体带来的加速度,混合着山间穿行的劲风,带来即使伤痕累累也热血贲张的刺激感。 山这面没有了秋雨,只有少年们畅快地呼啸。 瀑布底下的水潭里,倏地生出一株巨大的食人花,食人花张开血盆大口,看似狰狞恐怖,却伸出了一根灵巧的茎蔓,轻柔地将他们三人逐一卷住。 他们三人就这样掉进了食人花的大嘴里,跌在食人花嘴巴里那层层叠叠的舌头上。那些舌头柔软、干燥、坚韧,像是一层层气垫,缓冲掉了他们的下坠之势。 然后食人花缓缓合上嘴巴,又缓缓低头,把他们完好无损地吐在了水潭里。 “放心吧,我们已经安全了。”罗松溪踩着水,拍拍莱昂纳多的肩膀,对他说,“杀手们下不来的,这座水潭浅,他们如果敢跳下来,保准一头撞死在潭底的石头上。” 游上岸,他们朝着哨站走去。 哨站门口,一个哨兵坐在椅子上,正晒着太阳,打着瞌睡。 被他们的脚步声惊醒,哨兵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 看到走来的三个年轻学生,哨兵眼里流露出自然而然地好奇神情。 他这个地方处于学校边缘,除了学校的例行检查和补充物资外,已经许多没有人来拜访过了。 他双手指尖相抵,轻触了一下额头,仿佛在好奇是什么人会来他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没有人注意到他在好奇背后藏得很好的一抹狠劲。 两天前,一只看似平常的黄鹂鸟停在这个哨站的窗台上,他从黄鹂鸟的脚上摘下一张纸条。 纸条上用密码写着一个时间。 他把这个时间用某种渠道传递出去,于是就有了今天黎明时分的一场杀局。 他朝三个年轻学生扬起手,似乎是要跟他们打招呼,但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元素火枪。 罗松溪反应最快,反手就把智慧涌动之镜捏在手里。 但他发现他恢复的精神力还不够他发动一次精神打击,而一颗炽烈的小火球疾速飞向猝不及防的莱昂纳多的胸口。 火球撞在莱昂纳多的胸口上,莱昂纳多软软倒下。 这名哨兵竟然也是一名厉害的武者,拔枪之快,枪法之准,完全超乎罗松溪的意料。 就在莱昂纳多中枪的那一刻,只听“咚”的一声,那名哨兵化作了一摊烂泥。 一道人影落在地上,马格尼教授捡起地上把哨兵砸成一摊烂泥的锤子。接着弗洛普教授也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 “我们来晚了吗?”马格尼教授问道。 “你们来晚了。”罗松溪看看倒在地上的莱昂纳多,悲痛地说。 他们一路上历经艰险,才从百八十个杀手的围追中逃了出来,好不容易来到这个哨站,没想到刚刚放松下来心情,莱昂纳多却在最后一刻,还是遭到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哨兵的暗算。 弗洛普教授温和地笑道,“好了,我们都来了,快起来吧。” 莱昂纳多“哦”了一声,睁开眼睛,蹭地从地上站起来,从烧焦的衣服下面抽出一片胸甲,抹抹上面灰说,“还好,没坏。” 弗洛普教授摸摸莱昂纳多的头道,“斯图加特家的传奇法器,无需激发能自动护主、完全抵抗不超过传奇阶的全力一击、里面还有二十立方储物空间的空灵之铠,怎么可能被一发小火球打坏?” 莱昂纳多把胸甲穿回去,乖巧地在弗洛普教授身边站好,叫了一声,“叔爷爷。” 之前罗松溪并不知道,原来弗洛普教授也姓斯图加特。怪不得敢把独子一个人扔到学校里来,原来有家族最强者在边上看着呢。 弗洛普教授朝面色委顿的莱昂纳多点点头,又转过头去对马格尼教授说,“你也真是的,一锤子把人砸死干嘛?应该抓活的,回去让索尔科夫斯基他们审一审。” 马格尼教授看了看被他砸成烂泥的哨兵,说,“还有什么好审的?事情已经那么清楚了,那些埋在雪里的小兔崽子,一看就是从北部军区来的。能安排那么强一支力量,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学校里来,除了他还能有谁?” “牵涉到联邦几十年来最严重的暗杀事件,背后估计没那么简单啊,”弗洛普教授说。 “这个哨兵又不是北部军区的人,他在学校里已经待了七年了。而且他一个亲人都没有,平时从来不和外界联系。你说这么一个人,他应该连莱昂纳多是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配合北部军区来杀人?” “还有啊,”莱昂纳多道,“他们怎么会知道贡克什么时候去拿快递的,而且时间掐得这么准,贡克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就摸上来了。家族内部也有内鬼。” 弗洛普沉吟了一会儿,对莱昂纳多和罗松溪说,“你们先去治伤吧,调查的事情,我来安排。” 瀑布下,水潭边,一颗树上有一只黄鹂鸟,振了振翅膀,扑腾扑腾地飞向了天空。 第八十二章 战争与和平 罗松溪和黄金阶杀手对了一掌,断了左臂骨和三根肋骨,莱昂纳多情况要好一点儿,两个人躺在校医院休养。 贡克站在窗口一步不离,索尔科夫斯基教官带领另外两名教官把守住了门口。 只有校医院的负责人格蕾医生对莱昂纳多的身份并不感冒,除了每天早晚例行来检查两次之外,就甩手走人。 “那么说,你也算是学校的学生?”左边身子包成粽子的罗松溪问莱昂纳多。 “当然。”莱昂纳多回答说。 “那为什么开学集训时你不在,平时上课也从来没见过你?”罗松溪问。 “为了让尽量少的人知道我的存在,当然是老师们上门来单独为我上课。” “索尔科夫斯基教官开学给我们训话的时候,不是说,只要在学校里,就没有学员可以例外吗?” 门口的索尔科夫斯基教官朝病房里怒瞪了一眼。 “话说你为什么要从家里跑出来?”罗松溪问他?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莱昂纳多拿了枕头把自己垫垫高,“不过好像这几天都会满无聊的,我给你慢慢讲吧。” “话说去年我十六岁成年,按照斯图加特家的传统,家族给了我一部分的资源,让我可以开始着手实现自己的商业和政治意图。” “哦,那你创业去了?” “做生意多没劲呀。我想办法联系上了矮人王国南方抵抗军的领导层,彼此表达了谈判与和谈的意愿。” 与矮人抵抗军和谈!即使是对联邦政治局势不甚了解的罗松溪,也知道这件事情影响会是何其重大。 矮人大陆呈南尖北圆的水滴形,矮人反抗军虽说退入了连绵的黑石山脉,但在矮人大陆狭窄的南方,他们仍旧阻断着联邦与矮人王国唯一的陆上通道——黑石走廊。 一日不消除矮人反抗军对黑石走廊的威胁,当年耗费无数资金修建的连接人类大陆和矮人大陆的约翰—卡林森大桥就形同废弃。联邦对矮人王国的贸易货物就无法通过陆路北上。而一旦帝国与联邦的战争打响,矮人王国的军队也无法从陆路南下对联邦进行快速支援。 但矮人大陆南方的战火已经持续了二十年,无论是矮人王国还是联邦,都对这场看似无休止的战争已经极其反感。 尤其是联邦,北部军区十多万精锐被黑石山的农民游击队拖在深深的泥沼里,除了每年许许多多联邦的青年埋骨异乡,许许多多破碎的家庭陷入深不见底的悲伤,此外没有任何胜果。 相信在整个联邦,有多少人想要将矮人反抗军全数扑灭在那片连绵的群山里,就有多少人,想要尽快用和平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 许多联邦的年轻人,甚至用颓废、用垮掉的生活态度,来表达自己的反战情绪。他们用音乐,用诗歌,用行为艺术,表达着对这场战争深深的疲倦。 但战争打了二十年,黑石山、矮人王国、联邦,三者之间不知道累积了多少血海深仇,彼此之间都抱有极其强烈的不信任感。想要和谈,谈何容易? 而眼前这位初入政坛的毛头小伙子,即使身后有斯图加特家的背景,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就令这项和平谈判有了实质性的推进,这着实令人惊叹。 罗松溪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大概,我在政治谈判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吧,”莱昂纳多有些得意,“加上运气也有点儿好。但搭上线,达成初步的和谈意愿,这仅仅是第一步,将来能够怎样,还要靠黑石山、矮人王国和联邦三方坐下来继续一步步地谈出来。” “但是,家族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如何推进谈判的进程,而是马上想要将其变成手里的政治筹码。”少年的语气转为愤愤不平。 “如何变成政治筹码?”罗松溪有些不解地问。 “按照惯例,斯图加特家族的人是不会直接站出来参与台面上的和谈的,我们会挑选政府里的合作者作为这件事情的直接执行人,而作为影响如此巨大的一项和平谈判,谁能够承接下来,并最终将之实现,收获的政治声望,将无比巨大。” “哦,”罗松溪说,“就是说,你们家里,在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想着找人来摘桃子喽?” “我正想这么说,”莱昂纳多气鼓鼓地说,“家里和这一届执政的工商党合作良好,他们希望工商党在后年的总统选举中能够连庄,他们连人都挑好了,是当时的副议长迈恩·格莱士。” “然后你就不乐意了?” “相当不乐意。工商党以保守著称,而我希望下一届政府能出现更有活力的改革。”莱昂纳多说,“我看好的,是建设党年轻的议员路西·维尔德·金。他是能像张新颖总统那样,给联邦带来革新和希望的人,却又不像张新颖总统那样激进。” “就是那位号称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议员?” “是的,既然他能成为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议员,两年后再做一个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又如何?” 莱昂纳多继续说道,“于是我就去找了伊薇兰,嘿嘿,她可是路西的小迷妹。我问她,有没有办法,坑工商党一把。” 听到这里罗松溪走神了一把,原来伊薇兰是有心上人的呀。 “当时伊薇兰手里正好有篇《联邦邮报》想要压下来的报道,听我这么一说,她就给报社撑腰,让他们把报道推出去了。这篇报道你一定很熟悉,就是那篇揭露西星州州政府与西风匪勾结的稿子。” “结果没想到这篇稿子会引起那么大的影响,当然,你在塔尔塔镇的表现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我在当中又推了一把,结果把迈恩·格莱士的政治生命直接断送掉了,让家里直接断了念想。” “我也不喜欢工商党。”罗松溪已经从短暂的走神里回过神来,说道。 “这其实与喜欢和不喜欢无关,”莱昂纳多说,“家族考虑的是利益,我考虑的是理想。所以我爸把我狠骂了一顿,说我幼稚,我不肯让步,反正和黑石山对话的口子只在我一个人手里。” “我爸收回了我手里的资源,说除非我能将谈判推进到实质性启动的那一步,否则家里不会给我任何支援。我一气之下,就跑到学校投奔弗洛普教授来了。” “但马格尼教授不是说那些杀手是北部军区的吗?这和北部军区有什么关系?”罗松溪问。 “二十年来,北部军区不知道有多少儿郎,埋骨在矮人大陆南方的黑石山里。他们只想着有朝一日能为这些儿郎报仇,却从没有想过不要再让联邦的年轻战士为这场无望的战争献出生命,这就是他们的狭隘之处,”莱昂纳多说,“正因为狭隘,才会被人利用。” “你是说这场暗杀除了北部军区,背后还有黑手?” “罪案的调查只能交给联邦政府,我只能说,不想看到这场和解协议到来的人,应该还有很多。”莱昂纳多说。 “其实跑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动过手了。你还记得你过来的时候坐的那艘飞艇吗?当时我也在飞艇上,我想他们破坏飞艇,真正的目标应该就是我。但那个胖子大副的尸体被找到时,身上带着蒲公英徽章,被认定为帝国的间谍。切,哪个帝国间谍会把身份徽章随身带着的?嫌命长吗?不过是他们洗地的手段罢了。” “那你家里还不赶紧接你回去保护起来,还让你在学校里继续浪?” “家里派人保护的我力量,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况且学校里有弗洛普和马格尼,家里也未必会比学校里安全。之前实在是大家都疏忽了,毕竟这样的暗杀事件联邦几十年没发生过了。” 莱昂纳多说,“况且,我待在学校里,把住的地方搞成一家旅店,你当我是在玩cosy吗?我在这里等黑石山的二号人物卫天成将军。我们分析过,这会是让卫天成最能放下戒备的布置。而且整个联邦,恐怕没有比学校更安全的会面地点了。” “换药了,”格蕾医生顶着一张扑克脸走了进来,“你们是病号,不许说那么多话。” 莱昂纳多缩了缩头,不敢反驳。等格蕾医生出去之后,对罗松溪说,“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两次,谢谢你。” “不用谢,”罗松溪说,“我们是朋友嘛。” “嗯,”莱昂纳多点点头,“只是现在家里跟我闹翻了,我信得过的人实在太少,但接下去要做的工作还很多。罗松溪,你愿意继续帮我吗?” “你愿意和我一起结束,掉这场毫无希望的战争吗?你愿意和我一起,不要再让无辜的联邦青年,永眠在遥远的黑石山之中吗?你愿意和我一起,推动这一段历史吗?” 不得不说,一旦进入角色,莱昂纳多确实具有很强的煽动性。 第八十三章 拉尔博中将 唯一的继承人险遭暗杀,斯图加特家的怒火来得迅速和猛烈。 参与暗杀的三名黄金阶杀手,被确认属于北部军区无疑。 事实上,除了军队的那些特工队,全联邦还真找不到多少个黄金阶的武者——对于人类而言,修炼到黄金阶武者代价实在太过巨大。 联安委宪兵大队和调查局的精锐几乎全员出动,乘坐五艘飞艇包围了北部军区位于北湾州的军部。 北部军区在司令员周虎的要求下没有进行反抗,七名从少尉到大校军衔不等的军官以涉嫌一级谋杀罪被逮捕。 另外四名军官,在逮捕过程中用火魔法把自己烧成一团灰烬。 审讯没有结果,那些被捕的军官们,带着经历过前线血与火的骄傲,用愤怒与不屑对抗着联安委宪兵大队和调查局的官员。 但联邦有句谚语叫“联邦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把最强大的资源倾注下去,很难有揭不穿的黑幕。无论是谁,即使布下再精密的局,也要做好计划曝露之后承受对手更严厉报复的思想准备。 这也是联邦近百年来,很少再有暗杀这种不见光手段的原因。各方势力,至少在表面上,保持着体面与和平。 所以在共和历123年,发生在十万大山里这场暗杀,会震惊整个首都圣约翰堡—— 这种行为,已经违背了各方的共识,已经违背了基本的游戏规则,已经引起了整个阶层的紧张。 所有势力,无论与斯图加特家族关系如何,都隐晦地表达了对彻查此案的支持,至少,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出现。 在初审没有结果之后,受东部军区司令员、联邦全军作战委员会主席柯尼卡上将之邀,一名精通自然魔法的精灵驯兽大师来到了北部军区。 精灵驯兽师与北部军区全军一千多只传信的飞隼进行交流之后,终于从北部军区军部与学校的通信记录中,建立了北部军区参谋长、联安委特训学校特聘教授拉尔博中将与这起暗杀事件的证据链。 弗洛普教授在马格尼教授的陪同下走进了拉尔博中将的办公室。 学校的教授分两种,弗洛普教授、马格尼教授和格蕾医生,是常驻学校的教授,人称学院派三巨头。 而像桑瑞秋教授和拉尔博中将这样的,则是临时聘请来为学员讲课的。 拉尔博中将今年只有55岁,圣域顶阶强者,是联邦少壮派军官的代表。早年拉尔博在军校学习时,教他魔法课的老师正是弗洛普教授。 拉尔博中将正在整理自己的仪容,军装拍得没有一丝褶皱,肩章上两颗星星擦得熠熠发亮。 看到弗洛普教授进来,他系上军装上最上面那颗口子,站了起来,向弗洛普教授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 “老师,抱歉让您失望了。” “老师,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拉尔博中将说,“第一,整个行动是我一个人在调度指挥,周虎司令毫不知情,更请不要牵连到周司令正在学校学习的儿子周卓。” “第二,我军校毕业之后就去了北部军区,矮人王国南方战争开战的时候,我是一个连长,当时我亲眼见过无数联邦的士兵,为了联邦的意志,牺牲在矮人大陆南部的黑石山里。一直到我当上参谋长,联邦为这场战争付出了超过十五万名士兵的损失。” “而现在,一名乳臭未干的小子,在没有得到任何授权的情况下,妄图与敌人达成和谈协议,这是投降,这是叛国。” “作为联邦军方最高级别的将领之一,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军队应该在法律框架和联邦集体意志下行事的基本准则。” “但如果法律与联邦的集体意志,已经变成了某些人手中的玩具,或者是他们彼此间妥协的结果,军队又该扮演何种角色?” “我必须为战死的那十五万名士兵的努力负责。” “第三,向您汇报,我确实不知道那个哨站的哨兵是谁。他不是我的人,据我所知,还有一个第三方在向我们提供情报,比如贡克先生什么时候会离开。” “那个哨兵应该就是那个第三方潜伏在学校里负责传递情报的那个人。至于这个第三方到底是谁,我确实不知道。” “我唯一能确认的是,这个第三方并非来自帝国,而是与我们怀有同样政见和理想的人。” “最后,感谢老师曾经的教诲。法律会宣判我有罪,但历史将宣判我无罪。” “再见了老师。” 一团火焰升起,将拉尔博中将烧成灰烬。 弗洛普教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带着马格尼教授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 …… 拉尔博中将因紧急公务,从学校返回北部军区军部,途中遭遇飞艇失事,不幸遇难。联邦追认其为因公殉职的烈士,家人享受联邦上将牺牲后的烈属待遇。 斯图加特家族的内部审查没有发现可疑线索,哨兵的线索没有挖出后续,为了不使事件的影响扩散到民间,调查的声势逐步转小,但可以料见到,调查还将继续很长的一段时间。 学校里取消了军事理论课,由格蕾医生代上了几节医学与救护课。 但半年的文化课已经接近尾声,拉尔博将军的去世并没有在其他学生当中引起太大的波澜。知情者与不知情者,都心照不宣的沉默着。 然而这一切与校医院里的两个少年没有多大的关系。尽管莱昂纳多是这场暗杀行动的直接受害人,然而在事后的罪案调查中,他并没有进行任何带有个人主观色彩的干预,用他的话讲,是要尊重联邦的司法程序。 这种对法律的敬畏,和罗松溪理解的特权阶层子弟好像不大一样 莱昂纳多的伤其实已经好了,但他赖在校医院里不肯回去,明显他很享受有个伴儿能聊天的日子,以及……有林小曼送饭的日子。 鳌虾鱼子酱虽然好吃,但是能吃到几顿食堂的大锅饭,对于莱昂纳多来说无疑也是非常新奇的感受。 这一天,林小曼送完饭之后,莱昂纳多神秘兮兮地问罗松溪,“推了没?” 罗松溪愤怒地手里的碗扔向莱昂纳多,“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都是这么下作。” 莱昂纳多委屈地说。“我只是想关心一下朋友的美好生活嘛。毕竟在这个方面,哥要比你有经验得多。” “有经验个屁,你在这么猥琐,我就要重新考虑和你的合作问题了。” “切,你不干拉倒。斯图加特家族继承人在患难时期的合作伙伴,我放出风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破头要来抢呢。” “那你去吧。” “算了算了,这不是我信得过你吗?” 斗嘴归斗嘴,在罗松溪心目中,莱昂纳多其实算得上一个很不错的朋友。 虽然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莱昂纳多——在他眼里,莱昂纳多是一个相当复杂的人:既带有着权贵阶层那种与生俱来的优渥感,做的事情偏偏却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具有无与伦比的政治和魔法天赋,在许多事情上偏偏又会流露出相当的不成熟与孩子气。 但至少,能算一个不坏的公子哥吧。 于是他们又开始讨论与矮人抵抗军领导人会面的事情。 “你说你来学校,主要是因为弗洛普教授,是斯图加特家族唯一敢不听你爸的话,给予你帮助的人?” “对呀。” “那弗洛普教授答应帮你了吗?” “他的条件很苛刻……” “什么条件?” “要我修炼到黄金阶。现在听说我拉你入伙之后,又增加了一个条件,就是要你突破到白银阶。他说既然到了他的学校里,首要任务就是教学,只有完成教学任务,才会帮我搞其他事情。” “我觉得我难度不大,主要看你。” “你……” 他们浑然不知,在他们的斗嘴中,一个日后将改变联邦甚至整个位面命运的组合,正在悄然成型。 第八十四章 魔鬼训练 大山里四季变化不是很明显,罗松溪出院的时候,联邦共和历123年已经走到了末尾。而对于学员们来说,一个学期的理论课终于结束,他们将迎来为期一年的实训课程。 根据学校的学制,在统一的理论课学习完毕之后,学员可以依照个人兴趣,选择一个方向进行实训,无论是选择魔法还是炼金、机械,甚至是军事指挥、医学,学校都会依从学员的志愿,提供最好也是最严格的训练。 然后在一年之后,用一场结业考核检验学员在一年实训当中学到的本事,检验谁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但学员们都是相当实际的,除了罗松溪之外,所有人都选择了魔法方向——包括林小曼,为了林小曼,学校还特地外聘了一名精灵来教导她的自然魔法。 唯独不会魔法的罗松溪,在实训的第一天,迎来了……马格尼教授和弗洛普教授两大巨头。 “上次给你那本书,能看懂到哪里?”弗洛普教授问罗松溪。 “入道。”罗松溪答道。 弗洛普教授点点头,“你刚入学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你身上的不同寻常。明明学不会任何魔法,身上却有异常活跃的元素波动。直到那次看到你身上的神纹,我才确认了这一点,你走的确实是那条路。” “你应该记得我在《元素法则初论》的开篇里就讲过,矮人内修于体,人类外修于神。但这两条路,千百年来,都从未有人靠悟透元素法则真正成神,令人不仅疑惑,这两条路是不是都走错了。” “直到四十多年前,我在十万大山里,遇到一个人,他是帝国……人。我和他打了好几天,没分出胜负,却打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而且,他的修炼方法深深吸引了我。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在体内修出元素之力,并以元素之力锻体入道的武者。” “我邀请他回到学校,与他研讨对元素法则的感悟。当时我已经是传奇魔法师,他却刚刚修入圣域。” “但我发现,在体内流动的元素之力,比我们从外界感知的元素之力,要易于感知得多,他对元素法则的感悟,甚至要比高一阶的我,更加透彻。” “后来呢?”罗松溪听得入了神,如果他所料没错的话,弗洛普教授遇到的,应该是76号传承者。 “后来……柯尼卡知道了他的身份,纠集了一大帮高手,趁我不在,伏击了他。不过他不可思议地负伤而走,只被打落了随身的一把刀,就是你身上那把软刀。” 罗松溪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腰上缠的断流。 “放心,”弗洛普教授说,“我不会管你是怎么找到这把刀的,也不会管你是如何得到他的传承。我和他一样,都是心中没有联邦帝国国别的人。” “我只是想告诉你,在我看来,你的修炼功法,或许代表着提亚那位面真正不依赖于信仰,靠自身撬动法则,成为神级强者的正道。” 罗松溪惊异地看着弗洛普教授,他惊异于弗洛普教授居然把他的价值给抬得那么高。 反倒是77轻描淡写地对他说了句,“想不到你们位面也有识货的人嘛。怎么样,之前我没有诓你吧。” 弗洛普教授继续说道,“按照学校的规定,上完半年理论课之后,学员可以自由选择方向。但我跟马格尼研究了一下,决定为你违一次例。我知道让你自己选择,你肯定就跟桑瑞秋扎一堆搞研究去了。我必须跟着马格尼教授学武技,跟着我学感悟元素法则。” “尤其是上次你卷入莱昂纳多那小子的事情里去之后,我们的紧迫感就更重了。我那位老友,已经……不在了,你是我此生看到法则成神的最后希望。” “我知道你的启蒙老师是传奇强者约翰·爱德华,那我和马格尼,就做的第二和第三位老师,相信也不会辱没约翰·爱德华之名。” “好了,修炼就从今天开始。你要完成的第一步,就是在最短的时间里,突破到白银阶,并找到你自己的道。” 一下子多了两位传奇强者作为老师,罗松溪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况且他也希望自己停滞已久的惩戒之力,能够突破到白银阶。 77告诉过他,一旦进入白银阶,就能初步发挥出弑君和断流两把半神器的初步威力。 于是他开始隐隐有些期待。 他心中期待的画面是这样的: 弗洛普教授和马格尼教授,两位传奇强者,慈祥地围绕在他身边,一个指导他的武技,一个为他如何入道进行解惑。 但现实的画面是这样的: 弗洛普教授讲完话就走了。 马格尼教授把他带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山头上,山头上有一栋破破烂烂的巨大建筑。 “弗洛普教授和马格尼教授讨论了一套可能会适合你的训练方法,只是学校的武技修炼室很久没人用过了,我简单修了修,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马格尼教授说。 意外……罗松溪不由得回忆和老约翰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牛气哄哄且不负责任。 “不过应对意外也是修炼的一部分。”马格尼教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破破烂烂的房子里居然别有洞天,从修炼室的大铁门看进去,里面有三大块区域,分别标着“风”、“土”、“水”。 马格尼教授说,“弗洛普说你的火之力已经突破到白银阶了,所以就没有专门设修炼区域,不过我放了几桶燃晶燕麦酒,你要喝的话管够。那原本是我们矮人为了打铁,用来淬炼身体对抗高温的玩意儿,没想到对你那么有用。” “好了,进去吧,不突破到白银阶不许出修炼室,索尔科夫斯基会亲自负责为你送饭。” “啊?”罗松溪正在回味“不到白银阶不许下山”这句话的意味,马格尼教授已经一脚把他揣进了修炼室。 这里是风之力的区域,还没等他站稳,一块巨大的石块已经从不远处的斜坡上向他抛射过来,他纵身疾闪,同样没等他落地,两块巨大的石头向他抛射过来,然后是四块、八块、十六块…… 罗松溪大惊失色,一边跳跃一边大喊道,“老师,这样要死人的。你们到底要我来修炼还是要我来送死啊?” 这时候三十二块巨石如雷霆万钧般抛射而来,他嘴里说话,反应慢了半拍,被一块巨石砸中右腿,身形一滞,便被铺天盖地的巨石埋在了底下。 但他发现那些“巨石”,外面其实都包着柔软的海绵,重量远没有看上去重。不过三十二块石头带着巨大的速度飞过来垒在他身上,仍然让他一口血喷出来。 这个时候索尔科夫斯基教官的声音传了进来,“马格尼大师已经走了,大师设计的装置,只会让你吐血,不会让你送命的。再说,这几天我都会负责在这里看着的。” 地面嘎吱嘎吱地响动了起来,抛射下来的巨石滚进一道沟里,然后由传送履带送回坡顶开始准备下一轮抛射。 …… …… 别的同学还是像上理论课的时候一样,上午操训一场,下午操训一场,有午休和放学的时间。罗松溪被弗洛普和马格尼两大巨头抓进去之后,再也没有被放出来过。 很快大家就开始议论纷纷,要么说罗松溪得罪了教授,要么说罗松溪又被关了禁闭。 没有人出来澄清这件事情,教官只是大声呵斥他们,“不要问问题。” 只有罗松溪知道自己的苦,那是比得罪了教官,被关了禁闭还要苦得多的苦。 罗松溪估计着自己已经修炼了七八个小时,他已经能成功躲开128块巨石了,只是刚刚一轮256块石头砸下来的时候,一块石头砸中了他的脸,砸松了他的两颗门牙。 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朝门口喊道,“我饿了,放我去吃饭吧。” 修炼室的门上开了一道小窗,索尔科夫斯基教官把一大桶饭菜递进来,“跟你说过不修炼到白银阶不许出来,意思不懂?” 不让他出去他倒无所谓,反正从小一个人待惯了。但不让他见林小曼,他觉得心里跟猫抓似的。 修炼室外,他看不到的地方,林小曼拎着一个装着饭盒的布袋子,问索尔科夫斯基教官,“教官,真的不能让我进去给他送个饭吗?” “小曼啊,我也知道你们两个感情好,学校里也没禁止谈恋爱。可是啊,弗洛普教授说了,不让他见到你,自然有他的道理啊。” 第七天了,他站在土之力的修炼区域里,拎着一根铁棍对着一堆机械铁傀儡。 马格尼教授的机械设计果然巧夺天工。这一堆傀儡,拎着和他一样的铁棍,每次只有一只傀儡会攻击他。 但他只能格挡,不能闪避,否则他一旦移动,其他傀儡就会拎着铁棍一起扑上来,将他砸到吐血。 但现在罗松溪丝毫没有心情研究这些精巧的傀儡。七天来,他虽然玩命地修炼,玩命地吐血,但惩戒之力的进展,却微不足道。 他拼命挡住了傀儡的一记顺劈斩,傀儡掉转棒头,从他头顶抡下,他举棒再格,力气终于难以为继,被傀儡一棒压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他坐在地上,喝下格蕾医生的伤药。用索尔科夫斯基的话说,学校三巨头都一起为他突破在出力,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但他的神情颓丧之极。 “77,你说到底要怎么才能突破?”他无力问道。 “主人,自从你有了林小曼,经常好几天都想不到我。现在见不到林小曼了,终于又想起我来啦?”77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额……” “主人,可是77还是待你一如往昔的哦。你看你这么玩命的练,其实根本就没练对方向。” “怎么个没练对方向?” “77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心之所向,力之源泉,只有当你心里产生发自内心的迫切向往时,惩戒之力才会受意志的引导,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从而迅速增长。你尽跟那些大石头铁皮人拼什么命呀,好好想想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最想要什么?我想要突破啊。” “其实突不突破,主人你无所谓的呀。你现在急着想要突破,只是因为你想要出去见到你的心上人呀。” 是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多少秋没见了? “那要怎么把这种意念注入到惩戒之力里去呢?” “这个就要主人你自己琢磨啦,77能帮你的就只能到这里啦。” 第八十五章 水到渠成 理论上的问题解决了,可是离实际上的问题还很远。 傀儡冲过来,罗松溪大喊一声,“我要见林小曼。” 傀儡可听不懂,照样一棍子抡下来,嗷呜一声,把罗松溪抡倒在地上。 巨石砸下来,罗松溪大喊一声,“林小曼。” 巨石可不知道谁是林小曼,纷纷扬扬地把罗松溪埋了个严实。 已经是第十天了。 罗松溪丧气地从石头堆里爬出来,“77,到底要怎么把这个意念和修炼挂起钩来?我觉得完全不沾边啊。” “主人,今天的问题已经回答完毕了哦。而且这个问题今天你已经问了七遍了,这个确实是要你自己琢磨体会的哦。” …… …… 第十五天,罗松溪再一次被256块石头埋在地底。 他一瘸一拐地从石头堆里爬出来,用力敲击着修炼室的铁门,“教官,放我出去。” 索尔科夫斯基教官没有理他。 他捡起那把格挡傀儡用的铁棍,铛铛铛拼命敲门。 “教官,我不练了,我要退学,放我出去。” “如果你打得过我,你就冲出来。如果你打不过我,我就会把你揍回去。”索尔科夫斯基教官终于回应了他一句。 背后重新归位的巨石,呼啦一声从坡上抛射而至。 他心烦气躁,不想去躲闪,扬起手里的铁棍,土之力勃发,铁棍重重击打在巨石上。 “去他妈的。”在他的骂声中,石头被他滴溜溜打得好远。 然而在这一声发泄当中,他发现自己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两块巨石接踵而至,在两句骂声中,又被他击飞。 飞来的石头越来越多,他想也不想,将铁棍抡到了极致。他的全身环绕着一层氤氲的土黄色气流,随着他不绝的喝骂,无数巨石呼啸飞来,又呼啸飞走。 终于,第1024块石头的时候,他来不及将石头全部击飞,被严严实实地埋在下面。但他很快就爬出石头堆,持棍大喝道,“再来。” 第十八天,他早已不再一味用铁棍击打石头,只见他时而挥棍怒击,土之力澎湃;时而腾挪避让,风之力轻灵;时而柔弱无骨地贴住疾飞的巨石,轻巧卸力;时而又暴烈如火地将漏过来的巨石,愤怒地劈碎在地。 看你还有多少石头,能用来困住我,罗松溪一边对抗飞石,一边暗暗想道。 终于,2048块石头被他横扫一空,山坡上的装置吱吱嘎嘎响了一阵,再也没有石头飞出来。 他迎头又走向了那群铁棍傀儡,一个傀儡持棍打来,他并不迎击,而是往后退去,其他傀儡于是蜂拥而至,但他紧紧缩进一个傀儡怀里,然后柔弱无骨地一转,转到傀儡身后,追击而来的十几个铁棍,将那个傀儡砸成一堆废铁。 他就这样跳出了傀儡的包围圈,然后带着它们兜了一个圈子,追上了最后一个傀儡,火之力涌向左掌,一掌将那只傀儡打了个稀巴烂。 他的心里无比舒畅,这十多天来,被困在这个该死修炼室里,接受教官的安排,不练到白银阶不准出去,早已令他无比憋屈。 从小到大,罗松溪都没受过什么约束,想杀就杀,想走就走,想跟几百马匪死磕就死磕,但那是我想要的,不是别人强加于我的。 但你们凭什么要我躲石头?你们凭什么要我抗铁人?你们凭什么非要我修炼到白银阶?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见林小曼? 所以我要将这些条条框框全部打破。你们不是要我躲石头吗?我就把这些石头统统击飞劈碎。你们不是要我硬扛这些铁傀儡吗?我就把这些愚蠢的铁疙瘩,统统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他拳打脚踢,肩撞膝顶,无所不用其极,四种惩戒之力自由地转换不停。 对,自由,他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火是自由的,但凡有什么想要约束他的存在,都会被他焚烧得一干二净。 风是自由的,他不惧任何东西的阻拦,他永远都能自由来去。 土也是自由的,尽管他沉稳、沉默,但什么都无法束缚它,因为任何力量都无法使他屈服。 他把十几只傀儡统统砸碎,将铁棍插在地上,豪情万丈。 他身上的神纹飞速生长,一对白色的翅膀和一对黄色的翅膀悄然而生。 77高兴地喊道,“入道,主人你入道啦。” 入道,就是第一次感应到至高的元素法则的存在。通往法则感悟的道路有无数条,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方向。 弗洛普教授的道是生生不息之道,莱昂纳多的道是四季交替之道。 而罗松溪的道,就是自由之道。 传承主人所讲的“心之所向,力之源泉”,讲的也是用属于自己的道,去引导惩戒之力呀。 等等,好像还最后缺了一点什么。 那对蓝色的翅膀,还差最后一线没有成型。罗松溪走向了这些天一直没有踏足过的水之力的修炼区域。 水之力一直是他的短板,这些天他一直被土风两地的修炼内容折磨得欲生欲死,所以他认为最难的水之力修炼,他还没有尝试过。 此时土风两处修炼区域已经被他彻底捣毁,土风两系惩戒之力也已经突破到白银阶水准,他离入道还差最后一丝就能彻底圆融无碍,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晋升白银阶见到林小曼。于是他大踏步地走向了水之力的修炼区域。 这里是一道瀑布。 难怪从外面看这栋建筑那么高,原来在里面修了一道瀑布。 比起他和林小曼莱昂纳多跳下来的那座瀑布,这座瀑布要迷你许多,大约只有五十米高。涓涓细流从瀑布上面淌下,罗松溪走到了瀑布底下。 水流冲刷着他大汗淋漓的身体,水流开始变大,从涓涓细流,变成汩汩清流,再变成涛涛洪流。 看来水之力的训练内容,就是对抗这水流。 可是怎么对抗呢? 他沉凝如山,水流依然如是冲刷;他暴烈如火,水流依然如是冲刷;他上下纵掠,水流依然如是冲刷;他试着学习水流的柔软,去适应冲刷的节奏,然而水流依然如是冲刷。 平淡地反复地流着,从来没有任何改变。 水是自由的,是因为他的无为吗?是因为他以不变应万变吗?明显都不是。罗松溪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在瀑布中苦思了一昼夜,罗松溪终于心力交瘁,一头从瀑布上栽倒,晕倒在瀑布下的水潭里。 …… …… 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躺在了校医院的病床上。对面的床上没有莱昂纳多,格蕾医生正在检查他身体的各项状况,林小曼则站在他的床边。 格蕾医生记录下检查结果,就推开门走了,索尔科夫斯基教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还不错,二十天的时间,离白银阶只差一丝。虽然把训练室搞得一塌糊涂,土火风三系已经突破到白银阶。给你和你的小女朋友见上一面,见完再给我回去继续练去。”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门走了。 林小曼看着胡子拉碴,满脸憔悴的罗松溪,眼眶微红,轻轻说道,“罗松溪,这些天,我很想你。” 说完,整个人投入了罗松溪的怀抱。 罗松溪拥着林小曼,对她说,“我也很想你,否则不会这么玩命练。” 林小曼说,“我知道。” 她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眼睫毛因为紧张而颤动。 罗松溪曾经错过了第一次这样的场景,自然不会错过第二次。他低下头,深深地吻向了林小曼娇艳的唇。 空气仿佛都已经凝固,只剩下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呼出炽热如火的深情。此一刻,罗松溪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那是一种所有期待都付诸于现实的欣喜,一种所有渴望都得到了释放的愉悦。 也就在此一刻,原本始终不能圆融入道的水之力,悄然流淌,冲破了所有的瓶颈。 水是自由的,在于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执着的东西。无论是涓涓细流,还是涛涛洪流,他只要认定了一个方向,就会不顾一切地奔向那个方向,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止。 就像罗松溪对林小曼的喜欢,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喜欢一个女孩子,也不管林小曼是如何回应他。但既然他认定了他喜欢,他便可以不顾一切,如水流般执着,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自由自在的爱恋。 终于,深情一吻,水到渠成。 这似水的柔情啊。 良久,两个年轻人终于从彼此的初吻中分开。罗松溪依然紧紧拥着林小曼,他说,“林小曼,我喜欢你。” “罗松溪,我也喜欢你,真的真的喜欢你,”林小曼轻轻道,“可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的,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第八十六章 两只黄鹂鸣翠柳 罗松溪进阶白银阶成功,胸口最后一对天蓝的翅膀长成,进而在四对翅膀之间,神纹勾勒出一个天使的人身。 这是八翼天使。在泰坦神话中,天使是神祇的仆人,但最高阶的天使也只有三对翅膀。八翼天使,是天使对神祇规则的挑战,是天使最终极的自由向往。 这是一副漂亮的图案,罗松溪向林小曼展示这只栩栩如生的天使。林小曼的手指亲昵地划过罗松溪的胸膛,指尖凉凉的,很是受用。但林小曼也不敢久看,毕竟神纹构成的图案,会对精神力产生巨大的威压。 给林小曼看完,罗松溪在天使图案上涂上了弗洛普教授特制的隐形药水,将神纹隐去。 夜深了,林小曼再一次亲吻了罗松溪然后离去。罗松溪带着无比满足的神情安然入睡。 林小曼回到宿舍,拉上窗帘,拧开元素灯,对着昏黄的灯光,一坐就是大半夜。 她的脸上没有欣喜,没有愉悦,只有难以决断的挣扎,在灯火的映照下,楚楚可怜。 天快要亮的时候,她终于下了决定。她抽出一张特殊的信笺,用暗语开始写一封信。 “尊敬的大先知大人,我的指引者: 首先请我违反规定,越级直接向您汇报。 之所以越级直接向您汇报,是因为我想向您请求,撤销之前组织交付给我的,接近并控制2号目标的任务。 请求撤销任务的原因,并不是因为2号目标难以接近。恰恰相反,2号目标极其单纯,起初的进展非常顺利,仅仅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我就成功地获得了2号目标的好感。 但之后的发展并非我所能控制——在我获得2号目标好感的同时,我发现我同样无法控制地对2号目标产生了好感。 请原谅我并非如您所期望的那样理性而克制,毕竟我也只是一个从未经历过感情事、刚满17岁的女孩。我在与2号目标的交往中假戏真做,而且越陷越深。是的,我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 出于组织的利益考量,我向您汇报以上情况,并请求您撤销让我继续接近2号目标的任务。 否则任凭事情发展下去,我恐怕无法完成组织对2号目标进一步任务,我担心有一天,我甚至无法做出违背2号目标意愿的事情。我愿意承担组织为此给予我的任何处罚和安排。 另,未发现2号目标身上有任何与天使有关的图案,由此判断,2号目标身上应无组织正在寻找的传承。 挚爱您的 灰衣青年团1号” 写完,林小曼推开窗,她窗外的树上,停着两只黄鹂鸟。一只黄鹂鸟扑腾着翅膀飞到她的房间里,她将信笺绑在黄鹂鸟的脚上,黄鹂鸟掉头飞向了远方。 …… …… 进阶白银阶成功,罗松溪自然不需要再被关回修炼室去。索尔科夫斯基向罗松溪开放了几个可以来取自如的武技修炼室,让他可以熟悉白银阶的力量。然后等待两名教授进一步的训练安排。 突破到白银阶,意味着从力量到速度再到身体素质的一个跃迁,所以罗松溪也很想尽快适应新的力量。况且他还想试试那两把半神器,77说过到白银阶就能把刀的初步效用发挥出来了。 所以第二天下午他刚刚出院,就迫不及待地踏进了修炼室。 但当他踏进修炼室的时候,就有人前后脚跟了进来。是马格尼教授带着莱昂纳多找他来了。 罗松溪跨入白银阶,弗洛普教授就让莱昂纳多来找罗松溪比试一场。 但莱昂纳多完全不以为然,一个刚刚晋阶白银阶的武者,怎么能跟他一个入了道的天才白银阶魔法师比? 但他显然有他自己的想法,跟着马格尼教授找到罗松溪,他就对罗松溪说:“弗洛普教授让我们比一场,但我想比总不能白比,要不我们加些彩头?” “什么彩头?”罗松溪问他。 “如果你输了,你那天用的那种闪光弹,给我来几发。”莱昂纳多说。 “好啊,”罗松溪说。闪光弹的成本并不高,他正好有几颗没有装遥控法阵的。 “那你输了呢?”他问莱昂纳多。 莱昂纳多之前还真没想过这回事儿。 他估摸着弗洛普教授让他和罗松溪比试,总归是让罗松溪找找和同阶强者的差距。 但他这个陪练不能白当,总得顺便捡点彩头。而且罗松溪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他歪着头问罗松溪,“你要什么?” “你的闪现水晶,还有没有?” 当初一对闪现水晶出现在圣约翰堡的拍卖场,被斯图加特家族以将近三亿联邦币的价格拍下,放在独苗儿子身上做保命法器。那天突围的时候被莱昂纳多用掉一颗,确实还剩下一颗。 “很领行情啊,”莱昂纳多说,“不过准了。” 主要他没考虑过罗松溪赢他的可能性。 马格尼教授一手拎着一瓶酒,一手提着他的锤子,已经被他们俩搞得不耐烦了。他用锤子柄敲了一声酒瓶子,“别磨叽了,赶紧开始。” 比赛前,莱昂纳多和罗松溪一起订下两条规矩。 一是在比试过程中,不允许使用一次性法器。 否则以他们各自的身家以及各种层出不穷的昂贵消耗品,一场比试下来不知道要烧掉多少联邦币。 二是每人只准使用三件装备。 莱昂纳多选的是清一色的防御装备。 一面圣域阶的魔法立盾,能提供极好的物理和四系魔法抗性。 之前在突围时用过的那把圣域阶魔法匕首,能瞬间释放一道冰墙,就算罗松溪能突破到他面前,也会被冻成一块冰块。 还有就是他那件传奇阶的空灵之铠。 他觉得他就是站在那里不动,让罗松溪打,罗松溪也破不了他的防。 而罗松溪只有两把刀,为凑齐三件装备,居然还带上了一条叫做波比的机械狗。 这玩意儿除了汪汪叫两声之外还有什么用?能突破空灵之铠的防御来咬他吗? 随着马格尼教授一声“开始”,莱昂纳多志得意满地举起魔法匕首,他觉得自己万事具备,只欠胜利。 就在这时,他看到罗松溪的手在腰间一抹,然后就在他的面前消失了。确切地说,不是消失,而是他的眼前是有一片茫茫的水幕。 这是断流刀的作用。随便什么刀,当然都无法切断水流,但断流的作用就是利用灌注其中的水之力产生幻像之力,于是罗松溪就消失在莱昂纳多的面前,消失在一片茫茫水幕中。 等罗松溪的身影再次出现,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莱昂纳多的十米之外。莱昂纳多手忙脚乱地发出了唯一一道魔法,还是匕首里自带的那道冰墙。 就是这道冰墙,在他们的逃亡过程中,冻住了最后一名黄金阶杀手,让莱昂纳多的大雪崩术得以完成,从而顺利逃脱了追杀。 罗松溪朝莱昂纳多哈哈一笑,就放出了他一条可爱的机械小狗。 波比——罗松溪做的所有机械小狗都叫波比——朝着冰墙冲了过去,冰墙感应到机械狗身上元素能量的波动,嘭得爆开,然后将机械狗冻成一块冰块。 能阻挡黄金强者的冰墙,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罗松溪破了。 冰墙爆开,罗松溪继续前冲,他的手里换了一把通体发红的短刀,莱昂纳多能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用立盾去挡。 只听哐当一声,这件价值连城的圣域阶防御法器,甫一接触刀身,便炸得四分五裂。 罗松溪欺近一步,一刀抵在莱昂纳多的胸口。 这是弑君刀的作用。比起断流,弑君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效果,唯一的作用,就是锐不可当,具有极致的破坏力。 马格尼教授短腿一蹬,人已来到罗松溪和莱昂纳多旁边,一手一个把他们拎起来,摔得远远的,然后指着莱昂纳多说,“你输了。” 莱昂纳多不服气地问,“为什么?我身上还穿着空灵之铠,他一刀破不开我的防御,我还有机会。” 马格尼教授一瞪眼:“我说你输了你就输了,你还敢不服气?你以为你一个入了道的魔法师就了不起?他作为一名武者,一样也入了道,而且他的道比你高级许多。” “弗洛普安排这场比试,就是因为你从小到大,修炼一直太顺,导致你缺乏上进心,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所以从今以后,请收起你那些狂妄的小心思,给我好好修炼到黄金阶。我告诉你,一对一的话,他黄金阶以下无敌。” 说完,马格尼教授一口喝光手里的酒,提着锤子扬长而去。 一缕极细的声音飘进了罗松溪的耳朵,“在学校里无所谓,到外面去你的两把半神器能不用最好别用。毕竟传奇阶的强者是能一眼就感知到完整神纹的存在的,你的神器被他们盯上了,麻烦。” 罗松溪向马格尼教授远去的身影施了一礼,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莱昂纳多,朝他勾勾手,“在我的第三招下你才落败,你已经很优秀了。来吧,彩头。” 莱昂纳多灰头土脸地把闪现水晶给了罗松溪。罗松溪接过水晶,把几辆小车塞到莱昂纳多手里。 “这里有个按钮,按下去之后扔出去,按下按钮三秒钟后会引爆,注意别闪到自己。” 莱昂纳多抽抽鼻子,说,“好吧,之前是我不够大气了。你救了我两次,我都没给你谢礼,还想着坑你的东西。这枚徽章,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送给你了,我的朋友。” 徽章上刻印着佩剑、橄榄枝和老鹰,这是斯图加特家族的族徽。罗松溪接过徽章,“这玩意儿怎么用?” “这枚徽章叫做有求必应徽章,”莱昂纳多解释道,“如果你把这枚徽章,交还给斯图加特家族,斯图加特家族将会尽力满足你的一个要求。” “好吧,”罗松溪随手把徽章递还给莱昂纳多,“那我就提要求了,我还欠林小曼一个正式的表白,我要你帮我筹划一次表白,一个能让她感动一整天的那种。” 刚刚还有些感动的莱昂纳多,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罗松溪,“你知道一枚斯图加特家族的有求必应徽章,价值多少吗?你甚至可以要求给你一个州长当当。” “我不要一个州,我只要让林小曼能够感动一整天。”罗松溪坚决地说,“我这方面不大懂,你上次不是说你比我有经验得多吗?” …… …… 日暮时分,林小曼等到了她的回复。 “我原谅你越级汇报的违规行为,我甚至原谅你在汇报中几近威胁组织的语气。但我驳回你要求撤销任务的申请。你不仅需要控制住2号目标,你还要控制好你自己。” 信笺在她手中化为了一片尘埃。天正在渐渐黑下来,她木然地背对着窗户,夜色在她背后悄无声息地蔓延。 第八十七章 我愿意 斯图加特的家族飞艇上,罗松溪有点紧张地问莱昂纳多,“到底靠不靠谱?” 莱昂纳多端了杯酒递给罗松溪,“就算打架我不如你,这种事情你肯定不如我。放心吧,喝点酒,放轻松一点。” 莱昂纳多最终没有回收那枚有求必应徽章,可能是因为他被罗松溪那句“我不要一个州,我只要让林小曼能够感动一整天”给感动了,表示愿意无偿支持罗松溪的此次行动。 于是贡克被指挥着用最快的速度调集各种物资和设备,然后由斯图加特的家族飞艇火速运送到校门口。罗松溪在莱昂纳多和贡克的陪同下在校门口登上飞艇,朝学校里的女生宿舍楼飞去。 女生宿舍所在的那座山头上,忽然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了一场玫瑰花雨。 在泰坦神话中,当一对凡人的爱情感动了天地,神祇就会在世间降下一场绝美的玫瑰花雨。 当然,这场玫瑰花雨不是神祇降下的,而是从飞艇上撒下的不计其数的玫瑰花瓣。 贡克笑呵呵地坐在舱里,用圣域阶的风魔法指挥着玫瑰花瓣源源不断地、用一种优雅地姿态,从天而降。 都是很可爱的孩子啊,贡克想着。 短短几分钟,女生宿舍楼周围的地上,已经变成了一片玫瑰花瓣组成的花海。 飞艇降低了高度,罗松溪一跃而下,跳入了这片花海之中。 盛装的罗松溪,紧张的罗松溪,站在这片花海中央,对着女生宿舍楼大声喊道,“林小曼。” 群山一起回响道,“林小曼”、“林小曼”、“林小曼”…… 罗松溪的声音当然没办法这么荡气回肠,是他事先在周围的山里装了扩音装置,然后用遥控法阵依次启动,于是这一刻,仿佛所有的大山都在随他一起深情地呼唤林小曼的名字。 林小曼从宿舍楼里下来,站在花海的岸边,眼眶微红。 罗松溪踏着花海向她走去。 一群画眉与鹦鹉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在花海上空盘旋,清脆地鸣叫着。 罗松溪弯腰仿佛从花海里随意捡拾,便像变魔术一样从花海里捡起了一大捧玫瑰花。 罗松溪抱着那捧玫瑰花,走到林小曼的面前,花海里叮叮咚咚地响起了一曲生日歌。 花海里埋着一只八音盒,它实际上是一件空间法器,被老约翰改装成八音盒的模样。罗松溪将八音盒里的曲子换成了生日歌。 罗松溪将玫瑰花递到林小曼怀里,拉着她的手,说,“你看。”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天空绽放起无数烟花,烟花停滞在空中,组成四个字:我喜欢你。 画眉与鹦鹉一起鸣叫起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群山里也一起回响起来,“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烟花再次绽放,然后组成几个字,久久停留在空中: “我要我们在一起” 罗松溪望着林小曼,问她,“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旁边围观的女生都被感动了,她们鼓起掌来,纷纷喊道,“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林小曼神情异常复杂,她凝望着罗松溪,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把玫瑰花塞出罗松溪手里,对他说,“罗松溪,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 说完掩面转身而去。 …… …… 学校里从此流传着一个传说。在女孩生日那天,男孩播撒出一片玫瑰花海,然后在群山的呼应中,在鸟儿的和鸣中,踏着花海来到女孩面前,用漫天的烟花组成一句爱的宣示。 这成为以后全联邦的校园恋爱中,女生奚落男生的重要话题之一:什么时候你给我也搞这么一出,你要什么我都愿意。 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很起劲,唯独罗松溪,苦恼地摸不清林小曼的想法。 在经过校医院里的那深情一吻后,罗松溪原本以为林小曼已经彻底接受了他。但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林小曼感动是感动了,却连一个拥抱也没给他,反而转身而走。 莱昂纳多在飞艇上看不下去了,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大喊道,“愣着干什么呀?追上去啊。” …… …… 罗松溪追上林小曼的时候,她正抱膝坐在一片缓坡上,缓坡前一条如练的河水蜿蜒而过。林小曼随手将一颗小石子丢进水里,涟漪泛起又被河面填平。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许久许久。 林小曼的思绪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亲。她世界里的一切,就是她的母亲,和母亲照料的那一片小小花田。 母亲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她知道那是因为思念父亲所致,整夜整夜的失眠。但她知道对母亲最致命的打击,却并非来源于此。 她十二岁那年,一家大房产商看中她们家的花田,要用城里的一套小房子和她们交换。可是一生别无所长的母亲,失去了花田之后又如何能够维持一家的生计? 母亲为了保住自己的花田,用尽所有的方法与房产商对抗,可怎么抵挡得住人家各种下三滥的手段?今天在花田里偷偷浇上一遍开水,明天又在你家门口敲一整晚的鼓乐…… 在她印象中,那半年,母亲几乎没有合眼休息过一分钟。她曾抱着母亲痛哭,妈妈,我们就搬走吧。但母亲坚定地悄悄摇头,搬走了,哪天爸爸回来就找不到咱们了。 半年后,母亲终于放弃了抵抗,永远地合上了眼睛。花田终于落在房产商的手上,她则被送进了孤儿救助站。她想为母亲讨回公道,却发现连走法律程序的钱都没有。 就算打得起官司,那又怎么样呢?房产商征地的手续是完全合法,也没有动过一个手指头伤害她们一丝半毫……这就是联邦吧,一个以自由平等著称的国度,一个号称能够保护弱势群体的国度。 这个时候,孤儿救助站的一个护工发现了,把她领进了组织的大门。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呢?这是一个由无数像她一样的对联邦失望透顶,像她一样笃信这个社会正处于严重的不公之下的人组成,在大先知的领导下,想要重建一个全新的、人人平等的政权。 而且,组织的志向不仅仅只在联邦,在帝国,一样有他们的同事。推翻帝国的皇权统治,消除联邦因为权贵财阀的特权,建立一个横跨整个大陆的美好国度,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目标啊。 十二岁的她,当时一无所有,于是理想成为了她的全部。 在组织的接济下,她重新有了一块花田,但早已不是以前母亲拼死守卫的那块,而是一块全新的,她要种出自己理想之花的田地。 再后来,精灵王叔找到了她,教会了她自然魔法,她一跃成为组织青年团的领袖。以狂热的理想为名,她为组织干过许多事情,比如为了帮助组织取得在南溪州州议会的一个议席,用某种植物的毒素,让竞争对手半身不遂,退出竞选。 她的花田里,渐渐长出了恶之花。 但这又如何?只要这花能够结出最美好的果实。 再后来,大先知直接向她发布任务,让她以联邦环境安全委员会委培生的名义,进入了联安委的特训学校,任务是控制一个叫做罗松溪的对组织将有巨大价值的年轻人。 大先知直接发布的任务啊,这是何等的荣光!她可以为了这个任务奉献她的一切,当时她就是这样想的,那是因为当时她还不懂,什么叫做爱情。 虽然在加入组织的时候,她曾经向组织进行过庄严承诺,她也知道,为了伟大的事业,她必须放弃爱情这样的东西。可是那个时候,她还不懂,什么叫做爱情。 在学校里,她与目标一起,无意中结识了斯图加特家族的继承人。这不仅是她以前最最痛恨的联邦特权阶层,而且还是特权金字塔里最顶尖的那一个。 她摸清了莱昂纳多身边唯一一名护卫出行的规律,她向组织进行了汇报,所以才有了那场黎明时分开始的暗杀。 可是,暗杀执行的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肯定听我的话,非要去找他喝酒,又非不肯早些离开酒馆呢?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你被杀手一掌击飞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痛吗? 还有在医院里的时候,那名斯图加特家族的继承人,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对法律无时无刻保持敬畏,为了做一些推动联邦变革的事情,不惜与家里闹翻吗? 不对的,这些特权阶层,绝不会真正改变联邦,只会做一些表面上的改良,那是对民众的安慰剂。我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动摇,有这样的思想? 但是我最亲爱的罗松溪,我真的不想再伤害到你。我不后悔加入组织,我同样不后悔爱上你。但是如果接受组织的安排,和你在一起的话,如果哪一天,组织的任务要求我出卖你,伤害你,我该如何选择? 林小曼仿佛在忽然之间有了决断。既然组织不允许我离开你,我就留在你的身边,好好和你在一起。无论是谁,无论是谁,都无法要求我伤害你。 如果非要我伤害他,我就去死好了。 实在不行,就去死好了,答案竟然是如此简单。林小曼站了起来,环住罗松溪的脖子,对他说,“我当然喜欢你。你要什么我都愿意。” 第八十八章 两开花 甜蜜的恋情总是能令人忽略其他方面的辛苦,比如在被马格尼教授操练到满地打滚之后,只要听到林小曼一句温柔的,“今天练得怎么样?” 再酸软疼痛的骨头架子马上一秒变轻,“好得很,今天我又学会一招,叫化骨绵掌。以后谁欺负你,我就让他变成一滩黄水。” “额,我看书上说,把人家变成一滩黄水的是化尸水,不是化骨绵掌吧。” “哦……是么……” 其实马格尼教授的训练相当辛苦,但在白银阶,就能得到全联邦唯一一名传奇武者的悉心教导,这是何其幸事。 当然,别的同学其实都不这么想。在理论课结束之后,大家都以为罗松溪会选择炼金和机械。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罗松溪跟马格尼教授学习的不是机械而是武技。 武者能有什么前途啊?所有人都这么想。相比三脚猫的武者,一名优秀的炼金师和机械师明显会对联邦贡献更大。 他们明显不知道罗松溪三招战胜一名入道魔法师的事情。 与一开始要求他在最短的时间里突破到白银阶不同,进入白银阶后,马格尼教授要罗松溪尽可能地在白银阶的时候,打好作为一名武者的基本功。 按照马格尼教授的说法,在白银阶的时候,是一名武者对于自己身体和力量最为熟悉的阶段。只有在这个阶段,做到对自己身体最大程度的掌控,才能在未来的每一阶里发挥出最充分的力量。 为了实现打好基本功的目标,马格尼教授每天让他做的事情只有三件。 一是让他打一个弹簧假人,一边打一边教他如何令每一击,都让假人倾斜到一个固定的角度,不能有一毫米的误差。 他学会了如何极其精准地控制自己的力量,从每一寸肌肉到每一丝元素能量。 所以他能在潜行中把力量收敛到别人的精神力难以感知,在爆发的时候刹那间倾泻出全身的力量。 二是用各种各样的东西扔他,甚至请来各路教官用寒冰箭火球术射他,一边射一边教他如何判断不同物体的飞行轨迹,教他如何用身体的本能提高自己的反应能力。 三是马格尼教授亲自上阵,反复地揍他。一边揍他一边教他如何驭使力量,提高身体的局部抗击打能力。作为一名武者,决定一场战斗胜负的,往往不是打人有多疼,而是能挨多少打。 只有精准、力量和挨打,没有华丽的技法招数,没有化骨绵掌,只有金钟罩铁布衫。 但罗松溪的武技就在这样的平淡无奇中飞速地进步着。 弗洛普教授每周固定会来三次,根据马格尼教授训练的成果,教他如何运用元素的力量,增幅自己的攻击、速度和防御。 由于罗松溪运使元素力量的方法与传统魔法师不一样,弗洛普教授一开始还担心罗松溪很难掌握元素力量的操控方法。 但随即他就发现,内生元素力量的操控,要比沟通外界元素来得容易得多。 加上罗松溪已经是感知到元素法则存在的入道者,操控起来就更加游刃有余。 几乎是稍加训练,他对元素力量的控制,就可以达到如臂使指的地步。 而当身体的力量和元素的力量结合在一起时,产生的效果甚至令两位教授感到吃惊。 “你看他现在的水准怎么样?”弗洛普教授问马格尼教授。 “但论身体的力量和元素的力量,都只有白银阶,但他的战斗力,绝对不会比黄金阶的武者差。”马格尼教授说。 “传统的魔法师只能在身体的范围外运使元素的力量,当元素力量真正流动在身体内部时,能产生的效果,简直颠覆了我们对武者的认识……怪不得当年圣域阶的查尔斯,能和我打到旗鼓相当。” “我早跟你说了嘛,修炼的正途是身体元素两开花。”马格尼教授的胡子一翘一翘,“我推演过他的功法,可惜只有特定血脉的人才能修炼,否则我们矮人就能称霸整个位面了。” 弗洛普教授望着罗松溪,他的身上光芒闪烁,那是元素力量外放的结果,满脸的皱纹里,露出一个无限期待的微笑。 “身体元素两开花……能强到什么样的地步,那就等一年以后的结业考核,来检验一下吧。” 共和历124年就在这枯燥的训练和校园恋爱的小温馨中飞速的流逝,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书写的地方。 没有酣畅淋漓的欢愉,也没有刻骨铭心的悲伤,没有传奇到不能理解的际遇,也没有宁死不屈的荡气回肠。 但对于罗松溪而言,日后回忆起来,这却是他离开塔尔塔镇之后最平静美好的一段时光。 若说共和历124年,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那么大概就是这么几桩: 第一件事情,是77在间隔了很久之后,终于又向罗松溪发布了一个新任务。 新的任务又是一个法阵,叫做元素能量转化法阵。 罗松溪提出了两点疑问,一,为什么发布的任务都是学习任务,没有修炼任务。二,元素能量转化法阵他在七八年前就已经学会了。 77说,“修炼任务本来应该在年初的就向你发布的,任务内容是五年内将惩戒之力修炼到传奇阶,无法完成就遭抹杀。77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这个任务压下来的,为此跟监管程序的斗争又升级了,主人你是不是想要试试这个任务?” 罗松溪缩了缩脖子。 “还有哦,这个元素能量转化法阵,是把你的惩戒之力转化成纯粹的元素能量的,会很有用的哦。”77说。 罗松溪很快将元素能量转化法阵试制成功,他发现岂止是有用,简直又是颠覆他对炼金的理解。 普通的转化法阵只能将元素晶转化成元素能量,但这个法阵几乎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有了这个法阵,只要给罗松溪按上炮筒,他就是一门移动的元素大炮。 这个转化法阵好是好,但深受桑瑞秋影响的罗松溪提出了他的质疑,“这个法阵只能我一个人用,并不适合推广啊。” “主人,你要知道,炼金术在一个位面,并不是民用技术,本来就是修炼者用来打造法器、强化神器的技术。没有这个转化法阵,你那一套刀子,怎么会接受惩戒之力的灌注?”77说。 “啊?”罗松溪问,“那在一个位面,那些机械是用什么驱动的呢?” “生物燃料。”77简短地说。 她并不打算向罗松溪多做介绍,她知道提亚那位面形成地表生命的历史也只有区区三万余年,要让这样的位面理解树木植被通过几百万几千万年的地壳运动,形成煤和石油,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她只是告诉罗松溪,“主人你学会的聚能法阵、遥控法阵和能量转化法阵,就是打造法器、神器的三大基本法阵。” 提亚那位面上的法器,都是用蕴含天然神纹的材料,稍加装饰而成的。所谓装饰,无非是金属的材料可以磨成一把短剑模样,木质的材料可以做成一柄法杖模样。自己打造一把法器,想想还真是期待啊。 第二件事情,是在学校严苛的训练之下,好几名学员都突破到黄金阶。二十岁以下的黄金阶,足以证明学校里的学员确实都是最精英的联邦年轻一代。 这些人中,有本来实力已经是白银阶巅峰的大块头大牙和小个子马克,还有罗松溪的好朋友骆晴明。 与大牙和马克水到渠成的突破不同,骆晴明是在感知到了元素法则后跃迁式突破。同时他也成为班里继莱昂纳多和罗松溪后,第三个入道的人。他的道,叫“理性之道”。 元素皆有理性,所以能彼此克制,相互制衡,不至于一方独大而致天地之灾,这就是骆晴明的“理性之道”。 听说骆晴明突破之后,罗松溪兴冲冲地跑去找骆晴明想跟他打一场。结果被骆晴明非常理性地拒绝了。 “我连废话都不会说,你觉得我会花这些白费的力气?” 有这样的一个朋友,罗松溪觉得,还真是没劲啊。 第三件事情,是一名叫做杜因的检察官来学校找到了他。 第八十九章 灰衣 西星州贪腐系列案的侦察审理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即将正式提起公诉。可就在这时,主诉检察官杜因在整理结案报告时,发现了一个很耐人寻味的细节。 有四名官员,包括原西星州州长,在审讯中,都提到了一名喜欢穿灰色夹克的男子。 据原西星州州长的供述,这个人在他到任不久后,就搭上了他秘书的线,然后用大量金钱开路,使他在发现州警务系统存在问题后仍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灰色夹克”。 原州长否认对警用物资流入西风匪手中知情。 原西星州警务厅厅长同样供述,他是在一名男子的唆使下,将原本供给给下辖各市镇的警用物资,交于他变现。 “他的相貌很普通,但有两次见到他,他都穿着一件灰色夹克。” 原厅长同样否认对警用物资流入西风匪手中知情。 在各审理员提交的审讯报告中,都认为这是官员试图减轻罪名、将自己与西风匪划清界线的说辞,因此并未加以足够的重视。 但杜因认为,这些官员在被捕前串供的可能性不大。他对原州长和原厅长所述灰色夹克男子的相貌,分别进行了拼图还原,发现相貌相似程度极大,基本可以认定为一人。 他又不厌其烦地拿着拼图给所有的人看,发现有将近十人,都见过这名男子。 杜因的判断是,他们之前的审理忽略了一个关键性的人物,他喜欢穿一件灰色夹克,有可能是将西星州官员集体拉下水的关键。 如果这名灰色夹克男子真实存在,他在此案中所扮演的角色,对涉案官员的影响,势必将影响司法部起诉时所主张的罪名,也会影响到后续的庭审和量刑。 作为一个从业二十余年的司法人员,对法律严谨到执拗的态度几乎已经成了杜因的本能。 他决定推迟西星州贪腐系列案件的结案工作,亲自飞往西星州,拜访当时负责剿灭西星匪的西十六师。 在索尔斯克亚师长的配合下,杜因重新提审了几名被捉俘的西风匪,果然有负责后勤的西风匪证实,他所在匪团的马匹、枪械等重要物资,大部分来源于一伙不明身份人员的供给运送。 其中的领头之中,见过他数次身穿灰色夹克。 但通过对拼图的比对,西风匪口中的身穿灰色夹克之人,与官员们所见到的灰色夹克男子,不是同一人。 只是灰色夹克的款式一模一样。 联邦有许多人都喜欢穿灰色夹克,但夹克款式千变万化。在同一件事情中,发现两拨人穿着款式完全相同的灰色夹克。 杜因就有理由相信,这样的灰色夹克,有大概率是一个组织的标志。 从西星州回到圣约翰堡后,杜因写了一份报告,呈给了司法部,在报告中,他提出了他的推测:在西星州贪腐系列案件中,他怀疑有一个组织在其中扮演了幕后推手的角色。 这个组织以灰色夹克为辨识标志,与西星州落马官员和西风匪都有极深的勾连。只是暂时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他申请暂缓对西星州贪腐系列案件,而是先行对这个灰色衣着的组织展开调查。 …… …… 一周之后,两名男子走进杜因的办公室。 他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人是部长的秘书。 “部长先生请您出席一个重要的会议。”部长秘书礼貌地对他说。 司法部大楼是一座四四方方的楼,装着许多四四方方的窗户。挨着窗户的房间很亮,没有窗户的走道和楼梯很黑。 杜因跟着部长秘书走过很长的黑咕隆咚的楼道,推开部长办公室的大门时,骤然的明亮令他一时间不太适应。 等他的眼睛适应了眼前的光亮,他发现在部长办公室的小会议室里,他的顶头上司,联邦司法部部长邦达尔,竟然坐在次席的位置上。 他认出了坐在主位的人,是联邦安全委员会主席马可·何塞。 联邦成立之初,为将整个社会纳入法治的轨道,整个联邦进行了非常大的努力。 除了细致的立法工作外,另一个巨大的问题,是在一个修炼者林立的国家里,要维护法律的权威性,对执法者的要求尤其之高。 于是联邦成立了一个特殊的机构,就是联邦安全委员会。 联安委的特工们,是联邦整座国家机器里最强力的那一环。 理论上来讲,联安委同时还负责军队系统的纪律监察和维护军纪执行的工作,甚至有权调动地方驻军从权处理联邦的局部安全问题。 但自第二次东西大战之后,军方势力日渐强大,联安委难以插手军队纪律这一块,除非是发生刺杀斯图加特家族继承人这样令整个联邦高层震怒的恶性事件。 而相应的工作变成了沟通与协调政府和军方之间的关系。 所以看似联安委是联邦军方和政府方冲突的缓冲地带,但实际上,联安委是联邦政府抵御军队力量干涉政治的最后一道屏障。 这个部门的总负责人,马可·何塞,本身亦是整个联邦为数不多的传奇强者之一。 此时,这位传奇强者正和颜悦色地看着杜因,对他说,“杜因检察官,你上周提交的那份报告,里面的内容非常有价值。” 杜因欠着身子向他点点头,表示谦逊地感谢。 马可·何塞说,“我们长话短说,杜因检察官,我现在代表联邦安全委员会征询你的意见:你是否愿意暂时离开你现在的工作岗位,加入联邦安全委员会特别调查组,负责你所报告的灰色夹克组织的调查工作?” “我愿意负责灰色夹克组织的调查工作,”杜因有些疑惑地问道,“可为什么这项工作必须要求我离开现在的工作岗位?” “背景情况我可以向你介绍一下,但是,”马可·何塞肃容道,“杜因检察官,接下去你听到的内容属于联邦二级机密,如果你未经授权令其他任何人知晓,你将被追究相应的法律责任,你是否清楚?” “是。”杜因点头道。 “去年12月份,在联安委特训学校里,发生了一起针对斯图加特家族第二继承人,莱昂纳多·斯图加特的暗杀行动。” “北部军区一个全部由武者构成的特种连,是此次暗杀行动的执行者。而北部军区前参谋长、当时在学校负责教授军事理论课的拉尔博,是这起暗杀行动的策划人。” “对,就是去年年底暴病身亡的拉尔博中将,他实际上死于自杀。除了拉尔博之外,北部军区参与此次暗杀行动的人员也都已归案,但我们发现,参与此次行动的,除了北部军区外,还有一个神秘的第三方。” “莱昂纳多·斯图加特在被追杀过程中,遭到一名学校哨兵的狙击,险些身亡。但这名哨兵与北部军区没有任何交集。拉尔博死前,也承认在学校里有人向他们提供关于莱昂纳多·斯图加特的情报,令他们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时机进行暗杀行动。” “那名哨兵被特训学校的马格尼教授当场击毙,事后我们搜寻他的住处,曾经发现了一件灰色夹克。” “起初我们觉得这只是一套寻常的衣物,直到看到你提交的那份报告,我们发现,哨兵的灰色夹克,和西十六师在塔尔塔镇附近旷野中,发现的尸体上的灰色夹克,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完全一致。” “我们怀疑那名哨兵,与你所发现的那些灰色夹克,隶属于同一个组织。他们不仅参与了西星州系列腐败案,也参与了谋杀莱昂纳多·斯图加特一案。所以,我们决定,一定要把这个组织找出来。” “但因为调查中涉及到一桩联邦二级机密事件,涉及到联邦军方和政府方不宜公开的冲突,所以我们希望调查在严格保密中进行,所以需要将你借调到联安委,希望你能理解。” “而我必须向你强调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我们认为,这个组织正在有预谋、多方面地破坏联邦的安全。一旦我们获得确凿证据,我们会将这个组织定性为恐怖组织。 “预防和打击恐怖组织,是联邦每一位司法人员义不容辞的责任。” “是,主席阁下。”杜因应道。 第九十章 捕鸟 杜因找到罗松溪的时候,共和历124年已经走到了深秋时分。 在学校的小会议室里,杜因在骆晴明的陪同下与罗松溪和林小曼握手。 “你好,我是联邦安全委员会特别调查小组的杜因,很高兴见到你们。” “我奉命调查去年年底莱昂纳多·斯图加特在学校遇刺一案,你的同学骆晴明亦是这个小组的组员。作为当时案件的亲历者,希望向你们了解一些情况。” 杜因开门见山地向罗松溪和林小曼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来意。 “但因为此案件处于联邦二级机密状态,希望两位对今天的谈话内容严格保密。”他特意强调了一句。 “哦,你是来调查那个哨兵身份的吧。”罗松溪表示了然。 杜因向两人询问了一些他们当时遇见那个哨兵的情况,罗松溪和林小曼如实做了回答。然后杜因拿出两张魔法相片。 “请问两位有没有见过这两张相片上的这种灰色夹克?” 林小曼摇头表示没有,罗松溪的瞳孔却骤然收缩了一下。 他发现血祭仪式的开端,就是从闯进一个洞窟,撞见一群穿着这种灰色夹克的神秘人开始。 只有他们的首领,一名圣域阶的大魔法师,才穿着一件很装逼的灰色正装。 老约翰就是和这个灰衣人组织的首领,进行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火并。 “这种灰色夹克,和那个哨兵有关系吗?”他问检察官。 “抱歉,这一点恕我无法告知,”杜因说,顿了一顿,他又说,“但你这样的猜测完全符合逻辑。” 罗松溪明白杜因的意思,他在心里盘桓了一下,老约翰的身份他的几位老师都已经知道了,已经不再是秘密。于是他问杜因,“塔尔塔镇黑魔法事件,你知情吗?” 杜因点点头,塔尔塔镇黑魔法事件,虽然没有公诸于众,但作为西星州贪腐案的主诉检察官,如此重要的背景事件,他不可能不知情。 “一开始在塔尔塔镇预谋进行血祭仪式的,不是一伙人,而是两伙人。最早被我和我的老师发现的那一伙,就穿着这样的灰色夹克……” 作为荒原猎马人的罗松溪,对于灰衣人组织的仇,不可能不想着报回去。 只是依照他一贯的思维惯性,是自己有能力之后去亲手猎杀那些灰衣人,所以从未想过求助联邦官方力量的介入。 但当司法部的检察官主动找到他,并告诉他这个灰衣人组织在腐化西星州高级官员、刺杀莱昂纳多等事件中,身影无处不在时,他当然愿意配合联邦把这个组织给挖出来。 “……我的老师与那位灰袍人两败俱伤,对当时我就在现场。灰袍人被手下救走,而我的老师,我也不知道他受伤后去了哪里。但他在决战前设法留书给我,告诉了我另一场血祭仪式的事情,然后就是我们知道的西风匪围攻塔尔塔镇及黑魔法事件。” 杜因越听越震撼,尤其是圣域阶的大魔法找上门来疑被人间蒸发,以及惊天大对决时那名灰袍人召唤的金色光芒…… “不知道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那位老师的身份?”杜因问道。 “我的老师是约翰·爱德华,这一点弗洛普教授、马格尼教授都知道。我是个孤儿,他收养了我,在我16岁之前,我们一直住在塔尔塔镇上他开的老约翰炼金店。” 约翰·爱德华! 杜因受到了更大的震撼。 约翰·爱德华,是联邦这几十年来真正的传奇。 不仅仅因为他是一名魔武双修、炼金机械无所不通的奇才,而且因为他在十多年前刺杀了帝国那位雄才大略的皇帝,打断了帝国富国强兵的进程,改变了联邦与帝国的实力对比。 约翰·爱德华在刺杀了帝国皇帝之后,传说身受重伤,并从此不知所踪。这么多年来,他居然一直躲在联邦的边陲小镇,开一家炼金店? 而在刺杀帝国皇帝的时候,约翰·爱德华就是一位传奇阶巅峰的强者。灰色夹克组织的首领又是谁?居然能够打伤约翰·爱德华? “那金色的光芒,是信仰之力。如果你的描述属实,那位灰袍人,是半只脚踏入传奇阶的强者。”杜因告诉罗松溪。 “目前联邦能够达到这个层次的,只有四个人,你们学校的弗洛普教授,军神柯尼卡将军,前西部军区总司令理查德·罗伯茨,以及隐居很多年的骆家家主骆奇,无一不是名声传遍整座大陆的人物。” “可现在,居然有一名这样层次的强者潜藏在联邦的地下,控制着一个组织,还在那么多恶性事件里都留下了身影……这件事情,可能比我们原先料想的还要严重得多……” 杜因告辞走了,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联安委,汇报这件事情,调高对这个灰色夹克组织的调查等级。 他匆匆经过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林小曼身边,丝毫没有察觉正与他查探的那个组织的青年领军人物擦肩而过。 回到宿舍,林小曼拉上窗帘,用暗语匆匆写下一份信笺: “联邦已经意识到组织的存在,并觉察到组织与塔尔塔镇黑魔法事件、拉拢西星州官员事件、刺杀莱昂纳多事件的关联,目前正在秘密调查灰色夹克这一组织内部用以辨识身份的物品。建议立即对身份辨识物品进行更换,销毁所有制式灰色夹克。” 写完,她召来一只黄鹂鸟,将信笺缚在黄鹂鸟的脚上。 但是,将黄鹂鸟放飞前的一刻,她犹豫了。 将这件事情汇报给组织,组织势必要核查她这条消息的来源,到时候她就必须将罗松溪今天说的事情讲出来。 组织前年在塔尔塔镇遭遇的挫折,她是知情的,她甚至还知道连大先知都在那次事情中受了不轻的伤。 也因此,原联安委副主席、“联邦腐朽制度的忠实走狗”约翰·爱德华在他们内部被列为组织最大的敌人之一。 但组织知不知道罗松溪与约翰·爱德华的关系?知不知道罗松溪在那次事情当中扮演的角色? 或许组织是知道的,所以才把她派到罗松溪的身边。但组织在对她进行任务说明时仅仅是说罗松溪身上可能肩负一份很重要的传承。 那如果组织原先并不知道的话,在收到她的这份情报之后,罗松溪会不会面临组织复仇的怒火? 这无疑是林小曼在这一年多时间里,获得的最有价值的一份情报,但此时,曾自认为是组织最忠实信徒的林小曼,却犹豫了良久。 终于,她放开了双手,黄鹂鸟扑棱棱地飞上了天空。 黄鹂鸟从林小曼的宿舍飞出,一路飞过三个山头,却似乎始终有一道无形的风链在锁定它的飞行轨迹。 这里已经是林小曼目力所及不到的地方,忽然,山林中飞出一道寒冰箭,正中那只黄鹂鸟。 随后,一道身影走出山林,一只手将被露水也不知道汗水浸湿的那绺流海理了理,另一只手里提着那只被冻住的黄鹂鸟。 这道身影正是骆晴明,他居然躲在这里捕猎林小曼的黄鹂鸟。 一道飓风掠过,另一道铁塔般的身影落在骆晴明身边,是学校的总教官索尔科夫斯基。 骆晴明问索尔科夫斯基教官,“你确定你追踪的就是她刚放出来的那只鸟?” 索尔科夫斯基教官虎目一瞪,“你胆敢质疑教官的权威?” 随后又问道,“鸟身上有什么东西?” 骆晴明摇摇头,他摊开手,鸟腿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第九十一章 信仰之力 大约一周后,罗松溪收到了伊薇兰的信。 在信里,伊薇兰一句话一个小菜鸟地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质问他为什么那么重要的事情,在西星城的时候不跟她说?质问他到底知不知道信仰之力的意义,明不明白信仰之力代表的事件性质? 罗松溪当然不知道不明白。在此之前,他只是听说过信仰之力这个词。 “信仰之力到底是什么?”他问77。 77已经颇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自从77压下了那个三年修炼至传奇的任务之后,她就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按照77的说法,由于她开始形成越来越强的自我意识,遭到晶片内监管程序的压制也越来越严厉,她必须把全副心思放在和监管程序的对抗上。 所以最近几个月来,77甚至无法在罗松溪呼唤她后形成反应。只有在77暂时压制住监管程序的时候,主动与罗松溪联系。 但即使监管程序被她暂时压制住,过不了多久便会卷土重来,77便会再次陷入沉默。 今天正好是77在线的时间。 “信仰之力呀,嘿嘿,这个可就复杂咯。”77回应道,“主人,我先问问你哦,你是怎么看待神坻的?” “神坻……”罗松溪一时答不上来,“那是一种玄学吧……” 在提亚那位面,尤其是在这个讲究科学与技术的时代里,“神”一般指代的是突破生命体极限的强者,而神话里流传下来的那些远古神坻,早已只存在于神话故事里,没人真的相信祂们的存在。 “但实际上,神坻不是玄学哦,原始神的产生,也是完全符合宇宙规律的。”77说道。 “纯讲理论太晦涩,我给你打个比方。比如人类在种植作物的过程中,希望能够获得丰收,于是共同向冥冥中的存在祈祷能够风调雨顺,这个冥冥中的存在他们称为丰收之神。” “有一天,这个冥冥中的存在诞生了混沌之灵,它通过借助信众的精神力来撬动自然法则的力量影响天气,保证了农作物的生长从而获得了丰收。” “于是有更多的信众为了更好的生存向丰收之神祷告,混沌之灵的能力随之提升,能够响应更多的信众祈祷,从而进入了正向的循环。当这个混沌之灵的能力达到了神的级别之后,就真正的成为了丰收之神。” 罗松溪听得云里雾里,他不可思议地问77,“你确定你把一个神话故事用晦涩的理论解释一下,就变真的了?类似于天气之神的玩意儿真实存在?” “主人,你这样说可是在渎神哦。信众的精神力集体共鸣与碰撞,产生混沌意识,产生以精神力为身躯的生命形态,进而通过信仰修炼成神,这是造物的规律哦。” “从某种程度上讲,我的意识产生,也是基于这样的规律,只是发生碰撞的是数据与计算,所以我无法形成精神力身躯,也无法采集信仰之力成神罢了。” “况且,你也是见识过黑魔法的人呢,黑魔法就是原始神存在最好的证明哦。黑魔法的本质就是向原始神祈求借用祂们的力量。” “塔尔塔镇的那个血祭仪式,就是向可以撬动空间法则的暗影之神祈求,以借用其力量。” “可这个和信仰之力又有什么关系?” “信众虔心信仰,并在祈求时奉献的精神力,就是信仰之力。”77说,“但关键在于,信仰之力不仅能帮助混沌之灵获得神格,也能为所有生命所获得并使用,成为他们踏入神阶的捷径。” “捷径?” “是的,悟透、掌握一条法则是踏入神阶的门槛,这是所有位面通用的原则。但法则岂是那么容易彻底领悟的?大部分位面,因为缺乏直指法则大道的功法,根本没有人能踏入这道门槛。” “那么,就有一条捷径可走——只要有足够强大的精神力支持,也可以撬动法则的力量,拥有神阶的能力。可自身精神力的修炼未必比领悟法则更加容易,那么让自己的精神力跟信众的精神力寄托进行共鸣,借助信仰之力撬动法则,就成为最简单的方法。” “哦,我想起来了,你说过,这样子成神会有很大的副作用,比如变成痴呆什么的。” “是的,常年与众多信众的精神力的共鸣,会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渐丧失自己的自我思维意识。这不是成神的正道,这也是弗洛普教授‘不悟法则,不入神阶’的原因。” “但大部分强者抵制不住成神的诱惑,于是信仰之力变得弥足珍贵。你可以想见,一个位面的人口就这么多,为了争取尽可能多的信众,许许多多的位面都会想方设法地将原始神边缘化,你们位面也是一样?” “将原始神边缘化?” “是呀,通过一代又一代的宣教,让民众相信,神话都是虚构的,原始神都是不存在的。”77说,“这样,强者就可以通过建立教派,收集信仰之力归为己用,从而成为现世神。” “这样说来,神灵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强者可以抹灭了祂们的存在?”罗松溪感受了深深的震撼,这简直就是颠覆他从小认知的说法。 “是的,我想精灵巡游者禁绝黑魔法,说起来是怕黑魔法力量太大不受控制,实际上也是为了不让原始神有机会展露神迹吧。”77继续说道。 “特别是像提亚面这样,神语已经基本轶失的位面,强者即使可以收集信仰之力,也无法对信众的祷告进行响应,只能在现实中通过做些具体的事情来让信众保持信仰。这样信仰之力的收集效率就更加低下,他们更不会容许原始神来分享信仰之力。” 这样的位面秘闻77随口说来,罗松溪却被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些秘闻几乎是颠覆了他长久以来的认知——信仰原来并非纯粹,聚拢信众只为获得力量的源泉,靠科学排斥神坻只为垄断力量之源…… 算了,这些事情离自己仍然太过遥远了一些。 罗松溪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伊薇兰的信里。 伊薇兰在信里还提到两件事情,一是根据精灵巡游者提供的消息,那伙乌龟来自帝国犀角半岛,幕后的主事人极有可能是犀角半岛上统领帝国海军的帝国靖海侯韦斯特。 那个灰衣组织与帝国人勾结在一起,联安委已经将这个组织的危险程度上调到了最高等级。 同时伊薇兰提醒罗松溪,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和这个灰衣组织的关系,否则可能遭遇不可预知的危险。 读到这里罗松溪觉得心里还是挺温暖的。 另外一件事情,同样是根据精灵巡游者的消息,血祭仪式的作用,是为了提前打开位于矮人大陆的那座史前遗迹的门户。 伊薇兰特地强调说,这虽然听起来不可置信,当年连赫尔普修斯都表示对笼罩在遗迹外面的那层结界毫无办法,但精灵巡游者强调了这种说法的真实性。 同时精灵巡游者推测,韦斯特布置这场黑魔法准备时间极长,耗费代价极大,这证明史前遗迹中还有极具价值的东西还未被取出——大概率是比之前在遗迹里发现的东西更有价值的存在。 史前遗迹的自然开放时间,就在明年。联邦探索史前遗迹的名额,很有可能会有一到两个落到特训学校的学生手里。 伊薇兰告诉罗松溪,如果他能够拿到名额,最好能仔细探索,找找看韦斯特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同时她提醒罗松溪,韦斯特也很有可能在史前遗迹自然开放期间,再次采取行动,所以务必要万分小心。 “不过你这个小菜鸟一点魔法也不会,想来拿到名额的希望也很小,就当我想多了吧。” 在信的最后,她这样说。 罗松溪想起来当初老约翰在和灰袍人决战前就提过一句那个史前遗迹,只不过他不知道精灵巡游者的信源其实同样来自老约翰。 “史前遗迹又是什么?”罗松溪问77。 但77对提亚那位面独有的事物并不是很了解,她建议罗松溪找个机会去问弗洛普教授或者马格尼教授。 但还没等他找到机会去请教两位教授,莱昂纳多来找到了他。 “卫天成将军要来了。”莱昂纳多对他说。 …… …… 时间往前倒回几天,联邦北方军区与矮人王国的联军,在黑石山的秋季攻势中再度受挫,超过三千名士兵再也无法回到联邦的家中。 无数联邦公民走上各大城市的街头,用游行和集会表达已经膨胀到极点的反战情绪。 其中最引入注目的,是四十五万年轻人,涌入圣约翰堡北面一个叫做伍德斯托克的小镇。他们在这里举行集会,一起尽情欣赏疯狂的音乐演出。 他们在草坪上肆无忌惮地吸毒、酗酒和做爱。在为期三天的音乐集会的最后,所有人一起跟随“大黄蜂”乐队演唱他们那首著名的反战歌曲:《给和平一次机会》 “所有你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给和平一次机会……” 《联邦邮报》虽然回避了关于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的报道,却在头版上刊登对建设党年轻议员路西·维尔德·金的采访。 在采访中,路西议员呼吁各方用理智与克制的情绪,坐到谈判桌前,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议员同时表示,如果联邦需要,他无惧于亲赴黑石山,与反抗军进行最具有诚意的会谈。 报道的大标题,用粗体打出:给和平一次机会。 莱昂纳多开始为路西议员造势,这意味着他与黑石山二号人物卫天成将军的会面,在拖延了一年之后,终于即将开始。 离联邦共和历125年新年来临,还有四天。 第九十二章 卫天成将军 “我和家里闹翻的事情,大概传到卫天成的耳朵里去了,所以他肯定会犹豫。这一年里面,他肯定在选择,在比较。但我有耐心,我知道他最终肯定是会选我的。”莱昂纳多对罗松溪说。 “弗洛普教授答应支持你了吗?”罗松溪问他。 “我离黄金阶还差最后一丝……”莱昂纳多说,“不过弗洛普教授还是帮我把卫天成将军来学校的行程安排妥了,其他他不管。这次会面,我还拉上了格蕾医生,她是谈判成功的关键。” “格蕾医生?”罗松溪想起了校医院那位总是臭着一张脸的老阿姨,她的脾气简直跟骆晴明有得一拼。 但格蕾医生是学校三巨头之一,她曾经是联邦最有天赋的魔法师之一,却把绝大部分精力投入到研究魔法在医学领域的作用上去。毋庸置疑,她是联邦最好的医生。 元素魔法师占据着提亚那位面绝对的主流,与元素魔法巨大的破坏力相对应的,是魔法师们孱弱的身体。 与此同时,元素魔法是没有任何治疗能力的。唯有少数将自然魔法修炼到高深境界的精灵,才会使用具有治疗效果的治愈术。 但治愈术的原理,是用自然的力量刺激肌体的飞速生长愈合,因此对外伤效果良好,对于各种内生的病症却束手无策。 这无疑是一个医疗相对落后的世界,治疗的主要手段仍然是依靠各种天然药物。 而格蕾医生,在四十多年前,革命性地建立了外科医学体系。虽然外科手术在联邦始终保持着很大的争议,但格蕾医生,确确实实地用一把手术刀,治愈了无数疑难杂症。 “你是怎么请动她的?”罗松溪问。 “我向她承诺,联邦民生银行将成立专门的基金,帮助下一届政府完成至少90%联邦居民的医疗保障托底。”莱昂纳多说,“政治嘛,就是要会开空头支票。” “明天卫天成将军就要到了,还要我做些什么?”罗松溪又问。 莱昂纳多丢给他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你给我雕个像,不用全身,到肩膀这里就可以了。明天我作为一个小礼物送给卫天成将军。” 罗松溪心里想着你怎么这么臭屁,但转念一想可能这也是莱昂纳多的手段之一,便拿起小刀,飞快地雕刻起来。 罗松溪没学过雕塑,但以前也曾雕过一些小东西送给林小曼当礼物。他胜在那双常年刻画炼金法阵的手极其稳定,切削过无数金属材料令他的下刀无比精确。 尤其是在经过马格尼教授一年的训练之后,他对输出的每一丝力量,控制得极为精准,刻刀一顿一挫之间,如行云流水般毫无滞塞。 渐渐的,连罗松溪自己,都沉醉在这种挥洒自如的感觉当中。 十多分钟后,一尊小小的雕像便完成了。莱昂纳多接过雕像,看着指甲盖大的雕像上,连头发丝都一根根清晰无比,不仅夸赞了一句,“真是好手艺。” …… …… 但除了莱昂纳多和罗松溪,所有的学生都在讨论联邦国立军事学院学生代表团来访的事情。 联邦国立军事学院,是联邦最好的军事院校,学制五年。此次应特训学校邀请,派出了毕业班的十五名尖子生,清一色的黄金阶魔法师,来到特训学校访问交流。 所谓毕业班的尖子生,实际上都是三年前特训学校选拔被涮下来的。经过在国立军事学院三年的学习,成功突破到了黄金阶,胸口大有一股恶气: 你们能够选进特训学校的也没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关系比较硬吗?我没进特训班不也学得挺好的吗?倒要看看特训学校里到底能学到点什么? 来访的第一天是集体交流。 交流的开始阶段还比较客气,国立军事学院的学生觉得对方毕竟是自己起码要小上两到三岁的学弟学妹,特训学校的学生敬对方毕竟已经牢牢站在黄金阶上。 但聊着聊着就变味了。 “你们在特训班学了一年半,学了点什么呀?” “唉,太累了,从早练到晚,一个月还只有三天假。不过我们教官说了,在特训班学一年,等于在外面学三年。” “矮马,那么牛逼为什么我看你们黄金阶的比例怎么还没我们学校高呢?” “这不是教官们要求太高吗?弗洛普教授说,升得太快没意思,要感悟属于自己的法则。法则你们懂不懂?不懂法则,后继乏力啊。” “特训班的同学们很懂得为升不了阶找借口啊。” “国立军事学院这是派了几个没前途的学生,来我们这里砸场子喽?” “不敢不敢,万一你们像花瓶一样脆弱,轻轻一砸就坏了,哭着要我们赔怎么办呀。” …… 聊到后来,连和他们算有同袍情谊的军方学员都聊出了火气,政府方的学员,更是只差撸起袖子掀桌子了。 “嗯……哼……”索尔科夫斯基教官出来打圆场了,“联邦是法治社会,你们都是文明人,从小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怎么可以一言不合就撸袖子了呢?这跟绿狮子帮的小混混有什么区别?” 教官的面子还是要给了,于是双方只好强行压下已经升腾起来的火气。 没想到索尔科夫斯基的下一句话就马上变了味儿: “即使对彼此有什么意见,也应该约好时间,定好规矩,再来打过。你们说是不是?” 国立军事学院的学生走了以后,特训班的学员围着索尔科夫斯基教官问,“教官,真的要和他们打一场吗?” “不要问问题,”索尔科夫斯基教官说,“用你们的脑子想一想,不打一场,把他们请来干嘛?” “你们的结业考核,就是和他们打一场,”索尔科夫斯基教官接着说,“你们平时不团结,我也就不管你们了,但现在外敌当前,譬如说以后你们各自为军方和政府服务,帝国打过来了,你们会团结吗?” 大牙看看马克,马克看看周卓,周卓看看罗松溪,帝国还没打过来,大家都不吭声。 “告诉我,会不会?”索尔科夫斯基教官喝道。 “不管你们会不会,这次结业考核,谁如果拖了后腿,接下去一年的实习,我就把他扔到卡罗拉群岛上去猎魔兽。” 没有魔兽的魔法世界是不完整的,但是像人类大陆这样居住密度如此高的地方,魔兽早绝了种。也只有南半球广袤无边的大海里,还有魔兽们在苦苦抵挡文明之光的杀伐。 所以罗松溪从来没有见过魔兽,他的心思也不在卡罗拉群岛那些可怜而珍贵的魔兽身上。 他关注点,只在国立军事学院来访队伍里,一名随行的机修人员身上。 因为这次考核比试,铺设了大面积的低级辅助机械,考核过程中,需要一批普通的机修人员来应对可能发生的机械故障,但特训学校明显没有那么多人手,所以弗洛普教授提出,希望国立军事学院能临时招聘一支临时工队伍带过来。 这名机修人员,就是这支临时工队伍里的一员。但刚到学校,就不幸病倒了,被送到了校医院接受诊治。格蕾医生诊治结果是急性肺炎,需要隔离治疗。 肺炎传染性很强,国立军事学院的来访队伍,听闻后都对这名临时工避之而不及,恨不得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们哪里想到,这名曾和他们一路同行的临时工,就是黑石山里最富传奇色彩的二号人物,卫天成将军。 矮人反抗军的二号人物,居然是一名人类,而且严格来讲,还是一名帝国人。 心神不定的罗松溪,完美错过了索尔科夫斯基教官宣读的考核规则。 “好了,诸位加油,考核明天一早开始。”他只听到了这么一句就被宣布解散了。 …… …… 莱昂纳多站在吧台后面,仔细地将一个个杯子擦拭干净。别人都会以为这可能是他的某一项恶趣味或者强迫症,只有罗松溪知道他只是想掩饰微微发抖的手。 “来了。”他对罗松溪说。 这也是罗松溪第一次见到这位全联邦闻名的传奇人物,但卫天成将军的相貌,却实在太过平淡无奇。 此刻他穿着一身机修工的制服,膝盖手肘上各有一块油污,活脱脱就是一个年纪已经大了,却仍不得不为生计而奔波的老年机修工形象。 黑酒氏族最早用武力反抗矮人王国政权的时候,帝国当仁不让地给予了反抗军巨大的支持。一队又一队的帝国士兵被跨海投送到矮人大陆上,加入了与矮人反抗军并肩作战的队列。 然而十六年前,帝国皇帝被刺杀,皇子不知所踪,皇帝查尔斯·罗伯斯庇尔以唯一皇位继承人的身份被推上皇帝宝座。但是查尔斯是一个只有呼吸尚存、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植物人。 帝师安东尼达斯、首辅左丹尼斯、海军总司令韦斯特展开了长达数年的权势斗争,这一变故,令帝国再也没有余裕,顾及对矮人反抗军的支持。 大部分军队沿海路撤回了帝国境内,但也有少部分来不及撤退的军队,被留在了遥远的异国他乡。 再后来,矮人反抗军承受不住来自矮人王国和联邦的合力进攻,全面撤退进黑石山脉。这部分帝国士兵的回家之路,就此永远断绝。 卫天成就是当年没有回家的一名普通帝国士兵,但在十几年的战争中,他逐步显示出了超凡卓绝的军事才能。 更重要的是,当时几乎身处绝境中的矮人反抗军和帝国滞留士兵,在一次又一次的绝地反击中,产生了超乎国别,超乎种族的信任感,令他们不分轩轾。 卫天成也被提拔为仅此于黑石氏族家族燃鬃·黑石的反抗军二号领导人,主管所有的军事和情报工作。 这些年来,卫天成绝对是联邦欲除之而后快榜单上最靠前的人物,正是他领导的游击战术,令超过十万名联邦士兵埋骨在黑石山里。 联邦曾经组织过无数次针对卫天成的暗杀行动,可卫天成号称千变万化,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相貌究竟如何。 哪曾想到,哪里有什么千变万化,他只是生了一张最平凡普通不过,到哪里都会泯然于人群中的脸。 “感谢你救了我唯一的儿子,”没有想象当中一场谈判应有的客套、寒暄、相互恭维,甚至在没有落座前,卫天成就直奔主题。 “不管你究竟是真的救了他,还是演了一出救他一命的好戏,但你终究是把他平安送回了我的身边。作为一名父亲,无论如何,我该当面对你说一声谢谢。” “不客气,我也是家里的独子,我能理解作为父亲的感受。”莱昂纳多亲手为卫天成端上了一杯鸡尾酒。 “你不用跟我说客套话,感谢归感谢,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底线是不会变的。一是武装不能解除,二是失地的农民必须回到他们的土地上。这两条谈不拢,其他的事情都无从谈起。” “但是您应该知道,工业化和城镇化是历史的趋势,以家庭为单位的农业耕作,是毫无效率的,进城加入产业工人的队伍,对他们的生活反而是巨大的改善……” “你无法理解一个世代耕作的矮人,对土地的感情,”卫天成挥手打断了莱昂纳多的话,“我们可以为这样一个单纯的理想,在近乎绝境中作战二十年,就永远不会在这一点上进行妥协和放弃。” 场面一度陷入沉寂当中。 第九十三章 主要目的是给您治病 莱昂纳多试着暂时地转换话题。看。毛线、中文网 “很难想象,以您一名帝国人的身份,居然会站在矮人农民的立场去思考问题。” “不,”卫天成说,“请不要把我当成一名帝国人,我早已忘却了我的帝国人身份。我在黑石山里组织反抗,也在黑石山里结婚生子。我就是一名矮人反抗军。对于一个人来说,出生的地方并不一定就是他的家园。只有能够实现他价值与信念的地方,才是家园。” 罗松溪轻轻咀嚼了一遍卫天成的这句话。 “其实我很好奇,”莱昂纳多说,“传说卫天成将军千变万化,在黑石山以外,谁也不知道,卫天成的真实相貌是怎么样的。我怎么才能,坐在我对面的,是卫天成将军本人?” 卫天成摊开手里的手帕。自从进了旅店之后,他变像一名真正的肺炎病人一样,一直在咳嗽。这块手帕就是他咳嗽时用来遮挡口鼻用的。 手帕上殷红一片。 “其实,我想,你应该知道,作为黑石山的二号领导人,我为什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这里和你见面。”卫天成说。 “我猜到一点,但又怕说出来会冒犯了您。”莱昂纳多回答道。 “没关系,说出来听听吧。” “卫天成将军最出名的事迹,除了出神入化的指挥技巧之外,就是年轻时,曾经受过一次很严重的伤。” “当时您刚刚展露出卓越的指挥才能,联邦两个整编师被您诱入了埋伏圈然后差点被打得取消了建制。于是您上了联安委的定点清除名单,一名潜入黑石山内部的特工在您面前引爆了一件杀伤性法器。 “不过您却奇迹般地活下来,而且从此之后黑石山内再也没有被潜伏进特工。” “但这一次暗杀,还是令十多枚法器碎片贯入了您的胸口。并且因为入体太深,再也无法取出。这其中,有些碎片,甚至直接刺穿了肺叶。” “所以,您这十几年来,其实无时无刻,都在与深入脏腑的伤痛做斗争。看‘毛.线、中.文、网只是现在,年纪大了,光凭意志,终于压制不住伤势了。” 卫天成平静朝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根据我的猜测,您已经撑不到明年春天了。所以,您其实并不是真的信任我,而是自知大限将至,而黑石山却没有真正能够接过您指挥杖的人。” “于是您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会我这里来看一看,究竟有没有和解的可能。若是此行不顺利,您顶多也就损失了两三个月的时间,若是顺利,便能为您的身后,铺开一条路。” 卫天成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能把这些事情推测得丝毫不差。是的,这些年,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 “黑石山里的矮人,拖家带口的都算上,还有一百多万,你要拿下大和解的政治名声,代价就是安置好他们。成本不小,但回报同样很值。”他说。 “但我约您来到这里,主要不是为了和您这些,这些投入产出比什么的,我们可以回头再谈。”莱昂纳多说。 “难道是想把我交给联邦?”卫天成笑容不变,“年轻人,难道你觉得我会没有这方面的准备?” “当然不是。我约您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治好您的伤病。”莱昂纳多看了看自从带卫天成进来以后,就全程自顾自一言不发的格蕾医生。 “哦,我想为什么号称联邦第一神医的格蕾医生,会全程参与我们的会面。哈哈,年轻人,你第一次让我感到意外啊。”卫天成哈哈大笑道。 “不知将军是否愿意一试?”莱昂纳多问道。 “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好意。” 莱昂纳多站起身来,向格蕾医生鞠了一躬,“麻烦老师了。” 格蕾医生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答应你的事情,我自当尽力。” 格蕾医生走到卫天成面前,卫天成按照她的指示解开了身上的机修工制服,袒露出胸膛。他的胸膛上,是一大片形状各异、狰狞可怖的伤疤。 很难想象,指挥着矮人农民军挡住联邦一次又一次攻势的总指挥,在十多年里,竟然在每一个呼吸间,都要抵抗惨烈的病痛。 格蕾医生举起右手,一片湛蓝色的水光在她的掌心油然而生。 水光里的元素波动并不强烈,只是那片水光,以一种飞快的频率,在粼粼地波动着,折射着室内并不强烈的灯光,看上去像一片湛蓝的星空。 她轻轻地将手按上了卫天成的胸膛,令他伤口嶙峋的胸膛笼罩在湛蓝的波光中。水元素的力量,细腻地从肌肤渗透进去,在卫天成的体内,飞速地编织,最终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立体的元素之网。 而格蕾医生的精神力,则与这些水元素紧密相连,通过水元素轻柔地流动,她能够仔细地体察到卫天成肌肤之下,体内器官、骨骼、肌肉甚至血管的状况。 她左手拿起一支碳笔,在纸上飞速地划动,等比例地将她通过水元素,在卫天成体内感知到的情况,绘成一副立体的图画。 这就是格蕾医生首创的“元素影像法”,彻底颠覆了传统医学的问诊方法,通过直接感知病人体内状况的方式,对病情进行确诊。 十五分钟后,格蕾医生完成了卫天成体内影像的绘画。她端着这幅影像,凝视了许久许久。 旅店内的空气,随之也沉寂了许久许久。直到格蕾医生终于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混杂着一种疲惫、无奈与不甘。 “体内法器碎片一共十七枚,其中三片入体较浅,九片卡在肋骨上,但其余五片中,有两片戳破了右边的肺,还有一片,直接扎入了心脏。” “按理说,受到这样的伤,是绝不可能活下来的。但根据我的推测,这些法器碎片,在入体后一段时间内,上面的部分神纹,仍然在彼此呼应,形成了一个奇妙的魔法力场。” “这个魔法力场,将被戳破的右肺挤成了很小一团,但完美地包裹住了心脏的伤口,令心脏居然没有出现大出血。而当魔法力场消失的时候,这块碎片已经被周围新生的组织包裹住了,等于是长在心脏上,让你能够生存至今。” “这些法器碎片,至今仍有元素能量的残留,说明元素能量在这十几年里,每时每刻都在侵蚀你的身体内部。卫天成先生,在这样的持续剧痛下,您居然能平静生活十多年,对于你的坚忍,我由衷感到敬佩。”格蕾医生的话里,情不自禁地用上了敬语。 “但是,现在这些元素能量的侵蚀,日积月累,已经引起了您体内大面积的感染,尤其是影响到您另外半边完好的肺,您随时可能因为呼吸衰竭而死。这样的感染其实我是有把握治愈的。但要拯救您的生命,必须将十七片法器碎片尽数取出。” “这十七枚碎片中,除了长在心脏上的那一片外,有一片黏连在左边的胸膜上,有一片嵌在了动脉壁上。而且您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一名优秀的武者,身体自愈能力很强,因此增生组织对法器碎片的黏连非常牢固,极难安全分离。” “很抱歉,人力有时而穷,我没有能力安全取出这些碎片。我对自己操控元素魔法的水平尚有自信,但我拿手术刀的手,还远远达不到这个水准。真的很抱歉。” 旅店内的空气,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但这一次的沉寂很快被卫天成打破。 “哈哈哈,治不了就治不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年轻人,你的真诚确实打动了我。我生不如死地活了那么多年,就是为黑石山里那些跟着我的矮人,能有一条活路。” “现在我扛不住了,无非也是想我死之后,那些矮人还能有一条活路。说出你的条件吧,或许我回去能为你说服燃鬃领袖。” 莱昂纳多做了一个制止的了许多您的医学著作,对您一力推广的外科手术疗法尤其感兴趣。我记得您提到过,其实魔法师并不是最好的外科医生人选,您说过,握手术刀的手,最好是像炼金师那样沉稳,像雕刻家那样精确,而对力量的把控,最好是像一名优秀武者那样精准。” “所以,我请来了我的一位朋友,他是连桑瑞秋大师都欣赏不已的天才炼金师,他又是马格尼教授一手带出来的武者。我想,是不是可以由您来指导,由他来主刀?” 说着,莱昂纳多又掏出了一枚指甲大小的雕像,“为了确定他运刀能否像雕刻家那样精确,昨天晚上,我特地让他雕了这一小方雕像,您看看,是不是符合要求?” 第九十四章 手术 罗松溪有点儿懵。看‘毛.线、中.文、网 莱昂纳多与卫天成将军的会面,非要拉着他来,他本来就有点儿莫名其妙。 来就来吧,抱着一种学习的心态,他当了一个晚上的听众,琢磨着莱昂纳多和卫天成在谈判桌上的出牌。 原本莱昂纳多出到格蕾医生这张牌的时候,他还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没想到,莱昂纳多的王炸居然是他。 突然之间就被顶到杠头上来了。 这个时候,格蕾医生已经接过了指甲盖大小雕像。 作为联邦外科医学的倡导者、实践者,格蕾医生也经常用微雕来锻炼自己手指的灵活性。但她还是没有见过,能够精细到如此程度的微型雕刻。 精细到表现出了莱昂纳多每一根眼睫毛的方向,表现出了耳朵上每个褶皱的深浅。 这是一双什么样的手啊。 格蕾医生那张仿佛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激动的神色。 “我看行。”她朝罗松溪使劲地点点头,说道。 “将军,你呢?”莱昂纳多转向卫天成。 “前面我还说,被你的真诚打动了,现在我收回这句话,哈哈,你他妈就是个奸诈无比的小子。不仅我被你算计了,连你的朋友都被你算计了。” “不过……格蕾医生都点头了,我还真的有点小激动啊。有谁能真的不惜命?况且我确实很想重新体验一把,无病无痛地活着,是什么样一种感觉。” “来吧,年轻人。”卫天成有力地握住了罗松溪的手。 在格蕾医生的一点头,卫天成的一握手间,一种深深的被信任感,在罗松溪心中激荡起一股热流。 他凝视着自己的手,握紧一次又张开,有些不确定地问,“我可以吗?” 莱昂纳多走过来,诚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的。” 不过真正让他心定的,是77在他心里说了一句,“你可以的。” 早些时候,77刚刚冒了个泡,向他通报了一下又可以暂时喘口气。 所以今晚,77在线。 旅馆的后屋,有一间三十平米左右的房间。看。毛线、中文网 房间正中,最大功率的元素灯明晃晃地照耀着底下一张单人床。 房间四壁,无数火元素法阵发出滚滚热流。 莱昂纳多对格蕾医生说,“老师,完全按照您的照明和灭菌要求设置的手术室。” 他确实已经为这一台手术筹谋良久。 格蕾医生为自己和罗松溪罩住口鼻,遮住头发,然后用皮带将卫天成牢牢固定在手术台上。 “别紧张。”格蕾医生习惯性地对卫天成说。 “我特别紧张。这个时候,如果一队联邦士兵冲进来,我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卫天成还有心思开一句玩笑。 格蕾医生递给罗松溪一把标准手术刀,罗松溪却摇头拒绝。 他拿出一块传导性金属,用弑君三下五除二削成一把小刀的模样,然后开刃、淬火,一气完成。大小厚薄完全依照他送给伊薇兰那把光年,这是他从小用得最习惯的一把刀。 格蕾医生点点头,指间一指,一蓬火罩上罗松溪的小刀,仔细地炙烤了一遍。 她又拿出一张墨水笔,仔细地在卫天成的胸口,用蝇头小字标出了从一到十七的序号。 “我们按序号来,由易至难下刀。我会先用冰魔法实施麻醉,然后用蓝色的水元素引导你下刀,记得切口大小和深浅要严格依照我用元素进行的标记,拔除碎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格蕾医生说。 罗松溪拿过格蕾医生绘制的那张体内影像,端详片刻,对格蕾医生说,“1号碎片,您先负责麻醉。下刀,我想自己试试。” “原来你学过解剖学啊。”格蕾医生沉吟了一会儿,“1号碎片难度最低,也好,让我看看你的刀法。” 罗松溪没有学过解剖学,77已经告诉了他,她对于人体结构的理解,像改装车一样,足够可以碾压这个位面上的所有人。而他恰好拥有一双特别适合实践的手。 他已经很久没有重温77开挂的感觉,但无疑这种感觉,仍旧相当良好。 他戴上手套,举起小刀,闭起眼,深吸一口气,再次仔细地回忆了一遍下刀的位置、取出碎片的步骤,这才朝格蕾医生道,“1号,开始。” 一道不起眼的冰晶在标有1号数字的皮肤底下蔓延,格蕾医生果然是联邦最了不起的医生,冰冻术完美地沿施刀部位周围施放,冻结住痛感同时令冰冻的损伤完全处于可控范围内。 罗松溪不再迟疑,挥手如电,一道笔直的刀口划开了被冻结的皮肤以及底下的肌肉组织。下刀之快、之准,令切口处都几乎没有血渗出。 他动作不停,飞速地放下小刀,双手各持起一把镊子。左手将创口撑开,右手往里一伸、一夹、一抖,动作一气呵成。 “叮”的一声,一块已经通体呈暗红色的法器碎片,已经落入手术台边的托盘里。 “止血。”他低声道。 格蕾医生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但原来用以麻醉的冰冻术,冰蓝色的光芒收缩了一下,便附在了切口上。 罗松溪已经放下镊子,用钳子夹起一根细针,在刚刚的切口上晃了两晃,切口已经严丝合缝地被他缝上。 罗松溪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滴汗顺着眉毛滑下。 纵然77可以通过精神力引导他下刀的位置,但无法消除他下刀时的紧张感。 毕竟这样的下刀,就像在生与死之间跳舞,救命与致命之间,永远只是毫厘之差。 同样是用一把刀,救人要比伤人,无疑要难上太多太多。 然而罗松溪的表现,已经惊艳到了格蕾医生。“你这一刀的位置,比我设想的方案还要好,”一直冷冰冰的联邦第一医生,居然对罗松溪握了握拳头,“加油!” 格蕾医生这样动容的表情,足够令初次握起手术刀的少年,充满鼓舞。他重新拿起小刀,对格蕾医生说,“2号,开始。” 两片、三片……法器碎片一片片地落在托盘上,罗松溪的下刀、夹钳、缝合,开始越来越熟练,毫无滞塞之感。 胸部纵横交错的各种血管极多,但偏偏罗松溪的每一次下刀都极为精准,出血量都极少,他的手套上,仅仅只有星星点点的一些小红点。 从第六片碎片开始,碎片已经越来越深入,与周围组织的黏连越来越严重。 但罗松溪的手指也越来越灵活,他用一把圆头的小刀,耐心而仔细地剥离掉黏连的组织,释放出其中的碎片,再轻轻一挑,碎片轻巧地飞进了托盘。 第八片碎片拔出的时候,划破了旁边的一根血管。手术中出现了第一次较大规模的出血,罗松溪的手套上开出了一朵殷红的血花。 格蕾医生有点慌神,刚想一个急冻术冰上去,却见罗松溪依然镇定自若,轻轻捏起血管,无比灵巧的一个打结,然后手上红光一闪,一道火元素之力精准地命中血管尾部,将血管烧结。 第十一片碎片,卡入肋骨深达1厘米,取出难度已经很高。 但见罗松溪左手黄光闪动,土元素之力固定住肋骨,没有一丝颤动,右手则稳定地发力,将碎片一毫米一毫米地从肋骨中拖出。 迄今为止,手术的难度已经超出了格蕾医生的预想。但她不明白,罗松溪是什么时候,将人体结构了解到这样一种地步。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这双手,对发力的控制,居然能够精准到这样的程度。 作为联邦最优秀的医生,作为外科手术的首创者,格蕾医生发现,自己的作用,已经完全变成了罗松溪的助手。 在他喊“开始”的时候,用冰冻术对卫天成进行麻醉,在他喊“止血”的时候,维持住魔法力场,并冻结罗松溪手术刀的切口,帮助他顺利完成缝合。 第十五片碎片,就是黏连在卫天成左边胸膜上的那块。 格蕾医生很清楚,卫天成的右边的肺已经被扎破了十多年,早已经彻底失去功用。 而一旦左边胸膜也出现破损,左肺失去气压,他会马上呼吸衰竭而死。 但罗松溪握着圆头小刀的手没有一丝犹豫,只是水火两系的惩戒之力,通过圆头小刀交替喷吐。 小刀沿着碎片表面切开一点胸膜的组织,蓝色的光芒便一闪,从刀尖传递到胸膜上,保证胸膜不会出现破损。 然后微红的光芒又一闪,小刀恢复常温,继续下一刀的切削。 格蕾医生原本以为,绝对没有人可以将厚度只有一到两毫米的胸膜,完好无损地从黏连在一起的碎片上游离下来,但这个年轻人,居然做到了! 随着“叮”的一声,卫天成的体内只剩下最后两片碎片了。而此时,第一道手术切口冰冻麻醉的效果,居然还没有过。 第十六片碎片,牢牢黏连在一条主动脉的动脉壁上,这是比前一片碎片更危险的情况。 卫天成的血管已经有些硬化发脆,一旦破裂,极难修补,所引起的瞬间大出血,会让卫天成马上死在手术台上。 少年的手出现了手术以来的第一次犹豫,但旋即,便像取出上一块碎片时一样,水火两系惩戒之力交替喷吐。碎片开始轻轻离开动脉壁。 但忽然之间,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声。 普通传导性金属制成的圆头小刀,无法承受水火两系元素之力的反复交煎,居然从当中一断为二。 第九十五章 信仰圣光吧 随着“咔”的一声轻响,罗松溪在一瞬间,浑身被汗水湿透。 “别慌,血管还没有破。”77在他心里急忙提醒道。 罗松溪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放开断刀的刀柄,右手握成拳又张开,再握成拳,再张开,如此重复三次,微微颤抖的手终于重新恢复平稳。 “镊子。”他轻声说。 格蕾医生已经彻底被罗松溪手术时的气氛所感染,深深进入到了助手的角色中,第一时间把镊子递到了他手上。 罗松溪握紧镊子,用极轻柔的动作,先将断刀的后半截拖出,然后放弃使用惩戒之力,仅靠一把镊子,开始分离碎片和血管余下的部分。 碎片和血管黏连的部分映在他的视野里,随着精神力的高度集中,他感觉到映射在他精神当中的图像,开始慢慢放大,越放越大。 到最后,仿佛他看到的其他东西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血管黏连在碎片上的组织。 “哇,主人,你居然领悟了入微,这可是许多黄金阶都领悟不了的精神力使用法门哦。”77赞了一句。 罗松溪根本没有听见,他只是用镊子,一点一点,在他放大了无数倍的局部视野里,将动脉安然无恙地铲离碎片。 终于,第十六片碎片落在了托盘上。 接着,断在里面的半截圆头小刀,也被夹出放在了托盘上。 只剩下最后一片,也是最关键的一片,直接扎在心脏上的碎片。 罗松溪没有马上动手下刀,他不想再出现刚刚那样的意外。 他要把最后一刀的手术方案,推敲得更加稳妥。 很快,他就有了结论。 他在手术刀的刀柄上,刻了一个将惩戒之力转化为标准元素能量的转化法阵。 在手术刀的刀尖上,刻了一个极小的冰冻术法阵。 又在刀身上,刻了一个保护刀面不会因为低温而折断的辅助性法阵。 他握着刻刀的手也达到了极速,三分钟,法阵成型。 “17号,开始。”他肃然道。 手术刀在碎片的正面位置切开皮肤、皮下组织、肌肉,当中遇到两根稍粗的毛细血管,被罗松溪熟练地结扎。 手术刀触碰到了碎片的那一刹那,罗松溪极其精准地将手术刀后缩,保证手术刀不会触动碎片一分一毫。 由于早前魔法力场的存在,碎片几乎是平整地嵌在了心脏里,要拔除难度极大。 罗松溪屏住呼吸,贴着碎片的边缘,极其小心地在包裹住碎片的组织上下了一刀。 手术刀切开组织的瞬间,刀尖的冰冻法阵里喷出的水元素,就将微小的切口用冰封住。 第二刀下去,同样在下刀的瞬间将切口冰冻住。 心脏在不停地收缩、舒张,碎片的位置也随着不停起伏、跳动,这无疑令罗松溪的下刀变得极为困难。 但法器碎片仍然缓慢而细致地被他从和心脏黏连的组织上分离开来。 大约十分钟后,之间碎片周围,围绕着一圈晶莹剔透的冰晶。 罗松溪这才舒了一口气,将手术刀的刀尖轻轻贴在碎片表面,水元素将手术刀和碎片牢牢地冻在了一起。 然后拽紧手术刀,极快地往后一拉。 碎片离开心脏,罗松溪的另一只手极速地按压上去。 他双指一捻,血还没来得及飙射出来,创口已经被冰晶牢牢粘住。 罗松溪低头咬住手术刀,双手持钳夹针,针线令人眼花缭乱地绕动,片刻之后,心脏的破洞,终于被细密地缝合住了。 他扔下手里的钳子,手指在缝合处虚抹,缝合口里的冰晶消失,心脏仍旧在有力地跳动,而缝合处,没有血渗出。 罗松溪紧张的表情在这一瞬间终于瓦解,咬住手术刀的嘴向两边轻轻咧开,嘴角露出了两个可爱的酒窝。 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刀刀尖的坚冰消融,碎片落下,掉落在托盘里,最后的一声“叮”,如同仙音。 格蕾医生轻轻地鼓起了掌。 手术台上的卫天成将军,双手不知何时已经脱开了皮带的束缚,同样轻轻地鼓起了掌。 罗松溪擦了一把如潮的汗水,这才感觉到一阵虚脱感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 格蕾医生三下五除二缝合了最后一个手术刀口,对罗松溪说,“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罗松溪点点头,正要走出去休息,格蕾医生又叫住他,掏出一本《元素影像指南》放在他手里。 “这本书,其实早就在联邦公开发行。元素影像法其实是白银阶就能施放的法术,对元素力量的要求非常低,只是对元素操控的精准性,要求很高。” “放眼整个联邦,肯去当医生的魔法师本来就少之又少,能精准操控元素力量的就更少,导致这一套元素影像法,在联邦的传人只有凤毛麟角。” “你武技施放的元素力量,虽然还很弱小,但却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对于元素力量最精准的操控。还有,我想你的精神力一定达到入微境界了吧,掌握这一套元素影像法,应该更不在话下。” “学会它,我相信,你会是全联邦最好的外科医生。” 手术室外,莱昂纳多迎面给了罗松溪一个拥抱。 罗松溪问他,“为什么不早让我跟格蕾医生学医术?” 莱昂纳多摊摊手,“卫天成将军身上有伤人尽皆知,我跟你混在一起,又让你去学医,怕我这点小心思一早就被人猜出来了。” “不过更重要的,是我跟伊薇兰通了一封密信。她在信里告诉我,你就是一个擅长创造奇迹的人。” 罗松溪本来是打算戳两句这个心机boy的,毕竟被他一声不响地算计了。但听到伊薇兰对自己的评价,不仅有一丝微微的陶醉。 格蕾医生负责后续的感染治疗,莱昂纳多负责与卫天成继续谈下去,罗松溪心安理得地去旅店二楼的客房里休息去了。 只是躺在床上,心中仍有一种虽精疲力竭但仍难抑制的亢奋感,他问77,“77,这个外科医术,是不是在‘一个位面’上,也属于很高级的技术了?” “哪有?这个只是主人在厄尔斯位面觉得新奇,随手记录下来的低级技术哦。” “那在‘一个位面’,是用什么治病救人的?” “信仰圣光吧,哈哈。” …… …… 罗松溪梦见他在飞。 先是马格尼教授夹着他在飞,然后是弗洛普教授用风魔法卷起他在飞。 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莱昂纳多在说,“……我还要他替我去矮人王国跑一趟呢……” 然后弗洛普教授说,“等他拿到矮人遗迹的探索名额,学校自然会正大光明地派他去矮人王国,他也能顺带便把你的事情给办了。” 马格尼教授则对着他咆哮,“小兔崽子,这个时候还睡睡睡,你要是在考核里抢不到一个进遗迹的名额,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变得比我还要矮!” 考核?等等,什么考核? 罗松溪被吓醒了。 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旅店二楼那张舒适的床上,而是……躺在学校某个山头上的一片荒草堆里。 最要命的是,他怀里那只装了他一家一当的空间盒,不见了。 天哪,难道在莱昂纳多的旅店里,也能被人打劫? 这个时候,他正好看到一名同学猫着腰从荒草堆里走过。他赶紧蹭地爬起来,跳到他身边,问他,“比尔,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里是哪儿?” 那名叫比尔的学员,本来正在全神贯注地警惕着什么,乍见到有人忽然冲过来,差点一个火焰冲击就招呼上去。 等看清楚是罗松溪,听到他的问题,比尔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这里是哪儿?这里是结业考核的场地啊。” 罗松溪这才想起来,昨天索尔科夫斯基教官确实说过,今天要结业考核。只是当时自己在想卫天成将军的事情,关于考核的内容,基本上一个字没听进去。 罗松溪把事情勾连了一下,应该是早上考核开始,自己还在呼呼大睡,于是弗洛普教授和马格尼教授就把自己丢进了考核场里。 而自己因为昨天精神消耗太大,睡得太死,居然被丢进考核场之后,才醒过来。 好吧,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做梦梦见自己在考试,醒过来发现,真的在考试。 …… …… 好在他碰到了对的人,比尔是他们班里有名的小灵通兼话痨。 他从比尔口中,逐渐了解了考核的规则。 这次他们考核的对手,就是来访的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 特训学校辟出一块巨大的区域作为考核战场,这块战场包括了三座山头,地形特别复杂,有丛林,有荒野,有陡崖,有缓坡,有雪山,有峡谷,海拔最高的地方和海拔最低的地方落差有两千米。 所有特训班的学员和国立军事学院的来访学员,都将进入这片区域,并生存三天。三天里,他们可以对任何一个见到的对方势力的人动手。 考核期间,每名学员不允许携带任何装备,只能穿一件由马格尼教授和桑瑞秋教授联手设计的战铠。 这是一件带头盔的全身铠,虽然样子粗笨而丑陋,但实际上重量很轻,可以吸收大致相当于黄金阶全力一击的魔法能量并使穿着者免受伤害。 能量吸收饱和以后,铠甲会因材料承受不住而破碎。一旦学员身上的铠甲破碎,他即告淘汰离场,周围围观的老师会把他冻成一块冰块,然后捞出去。 索尔科夫斯基教官则告诫过双方学员,不允许攻击铠甲已经破碎的对手,否则会遭到重罚。当然铠甲破碎的学员也不能再发起任何攻击。 怪不得空间盒被教授们收走了,罗松溪想起来,而和自己一起被丢在荒草堆里的,果然有一副难看的铠甲。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开局一件甲,装备全靠打”? 罗松溪去把那件铠甲捡回来,从里到外翻看了一遍。铠甲用轻便而坚固的四阶传导性金属风羽金打造而成,内里布满了层层叠叠各种土风水三系的低级法阵,辅以机械装置,用来一层一层地卸掉击打在上面的力量。 整件铠甲果然贯彻了桑瑞秋追求性价比、可复制可推广的设计理念。罗松溪猜想,这件铠甲给他们用,应该是一次性能的测试,最终目的,肯定是要大批量生产,然后供给军队的。 在罗松溪研究铠甲的当儿,比尔继续给他把考核规则讲完: 每过一天,老师们会随机宣布一座山头为非安全区,学员必须在规定时间内离开那座山头,否则会被围观的老师冻成一块冰块,然后淘汰出场。 而最后一天,最后那座山头将划分成24个区域,每过一个小时,安全区就会缩小一圈,直至最后山顶一小块一千平方米不到的区域。 这意味着靠躲起来是行不通的,最后肯定大家还是要狭路相逢,分个胜负。 老师们会根据学员们这七天的表现给他们打分,当然,坚持的时间越长,分数肯定越高。对于特训班的学员来说,分数还将决定他们接下去一年的实习分配。 “对了,考核是不是还能拿到什么矮人大陆史前遗迹的进入名额?”罗松溪问比尔。 “是啊,”比尔充满羡慕地说,“一方学员全部被淘汰,考核即告结束,留在场内分数最高的两位学员,将获得进入矮人大陆史前遗迹进行探索的资格。” “那……那个史前遗迹,到底是干什么的?”罗松溪问。 “天哪,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比尔一脸嫌弃地看着罗松溪。 第九十六章 史前遗迹 在比尔的建议下,他们找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山洞。看.毛.线.中.文.网比尔开始给罗松溪介绍这个老约翰提过、伊薇兰提过,他却依然一无所知的史前遗迹。 “黑暗生物你知道吧,他们生活在地底深处,靠地热作为能源生存。” “提亚那位面是个不安生的位面,每隔数千年,黑暗生物就会和我们这些生活在地表、靠太阳生存的光明生物来上一场大战,我们习惯称为‘黑潮降临’。” “每次大战都会打得昏天黑地,死伤无数,唉,所以我们地面生物其实最大的愿望就是,有生之前不要遇到黑暗生物的入侵。” “不过还好,到目前为止,每次大战都以地面生物获胜告终,不然也不可能有我们了。” “但有几次大战打得特别惨烈,一万两千多年前,有一次大战,黑暗生物曾一度全面占领了地面世界。” “虽然最后黑暗生物还是被赶回了地底,但那次大战,导致地面世界绝大多数的历史和传承,就此断绝。” “所以现在我们能读到的历史,和绝大部分修炼的功法传承,都是一万两千年前,那场大战之后的产物。” “而一万两千年前我们所不知道的历史年代,我们称之为史前时代。” 这段历史罗松溪从图书馆的书里也大致读到过,但不得不说,比尔在历史方面比他要渊博许多。 “要探索史前时代的历史和传承,只能通过一些史前时代留下的遗迹。而矮人大陆上三百多年前发现的那处史前遗迹,则是提亚那位面上被发现的规模最大的史前遗迹。”比尔说。 “那三百多年里,对遗迹有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发掘?”罗松溪问。 “谈何容易?”比尔说,“那处遗迹被一个巨大的结界所笼罩,五十年才会出现一次,出现以后,对进入者有严格的限定要求。” “在遗迹里面,只有白银阶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力量,黄金阶就会受到一定的压制,再往上,圣域阶和传奇阶根本无法踏进遗迹一步。” “而遗迹每次出现,只允许最多七人进入。” “伟大的赫尔普修斯曾对结界进行过详细的研究,得出的结论是,他拿这个结界毫无办法。” 罗松溪的脑子飞速地转了转,这一点伊薇兰也提到过。赫尔普修斯都无能为力的结界,那个什么靖海侯韦斯特,居然真的能找到用黑魔法可以提前进入的办法? 比尔则在继续说道,“明年春天,就是遗迹五十年一度出现的时间。总共七个名额里,联邦分到三个名额,给了我们学校、国立军事学院和圣约翰堡大学。” “这次结业考核,国立军事学院和我们学校就把各自手上的名额拿了出来,让大家争一争,考核的获胜方,不管是哪个学校的,就能把两个珍贵的名额一起拿到手里。” “好吧,你讲了那么多,但是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大家会为争这个探索遗迹的名额打破头呢?” 考核也不能饿肚子,罗松溪在须臾之间就猎到两只野兔,在山洞里支起火堆烤起来,比尔给他讲故事,他请比尔吃烤兔子肉。 “这还用问?探索遗迹虽然有危险,但遗迹里有许许多多的好东西。现在大家的共识是,史前时代的文明程度,要高于我们现在。许多厉害的修炼方法、法器,都在当年的大战里失传。” “两百五十年前,马格尼教授进入遗迹,为矮人们带出来一本可以修炼到传奇的武技功法。” “一百年前,当时年轻的精灵王子加勒达尔?风吟进入遗迹,获得一块可以启发法则感悟的石碑,现在他已经成为赫尔普修斯之后最有希望进阶真神的强者。” “五十年前,柯尼卡将军进入遗迹,他在里面拿到了一件半神器。唔,他还得了一本医书,给了格蕾医生,于是有了联邦第一神医。” 讲到激动处,比尔挥动起手里的烤兔子腿,油光四溅。 但不得不承认,比尔是一名很好的讲述者。 在他的描述中,罗松溪渐渐勾勒出他还没来得及去向弗洛普教授和马格尼教授打听的史前遗迹的轮廓。 他将之前伊薇兰讲的事情与之勾连起来,并在心里想道,柯尼卡将军都在里面找到过半神器了,那伊薇兰口中更有价值的东西,又会是什么? “昨天教官一公布探索名额,学校里马上出现了一波临时抱佛脚的修炼热潮,三天里,又有三名学员突破到黄金阶。明显是之前为了感悟法则,硬生生拖着没有突破。”比尔说道。 “不过,”比尔神色一黯,“国立军事学院来的十五个学员,清一色的都是黄金阶。争夺名额,明显是他们那些黄金阶的事情,像我们这种白银阶的,还是安分守己一点,能躲则躲,争取能撑到最后一天,分数能稍微好看一点就行。” 忽然,比尔警觉地竖起耳朵。 “不好,烤兔子的香味好像把国立军事学院的人吸引来了,我先走一步了。” 给罗松溪讲了半天故事,一起吃了两只烤野兔的比尔,像一只兔子一样跑走了。 一刻钟后,罗松溪听到一阵元素魔法碰撞而发出的爆鸣,然后,他就看到比尔被冻成一块冰块,飞到了半空中,被一名教官捞了出去。 罗松溪叹了口气。比尔虽然怂了一点,但在罗松溪眼里,还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比尔惨遭淘汰,他决定为比尔做点什么。 而且这个探索名额,他也决定竭尽全力去争一争了,除了遗迹里那未知的却值得帝国那位侯爷付出无比巨大代价都想拿到的东西外,还有伊薇兰的那一句“想来拿到名额的希望也很小”。 他拎起那件铠甲,然后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并没有穿上铠甲,而是最后仔仔细细从里到外又把铠甲端详了一遍,似乎要记清楚铠甲上的每一个细节,然后挖了个洞,把那件铠甲给埋了起来。 他记得比尔讲得很清楚,淘汰出场的条件是铠甲被击碎。那我不穿铠甲,是不是就不会被淘汰出场,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 然后他施施然地走出了山洞,迎面就碰上了那名刚刚淘汰了比尔的国立军事学院学员。 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看到他没有穿铠甲,下意识地认为他是铠甲已经被击碎,正在等待被教官捞出去,给了他一个“不要气馁,继续努力”的表情,便与他擦身而过,想继续赶路。 没想到擦身而过之时,罗松溪忽然暴起,左臂牢牢锁住他的咽喉,右拳上带着凌厉的火影,一拳一拳地朝他身上打去。 铠甲要累计承受相当于黄金阶全力一击的能量才会破裂,白银阶的罗松溪当然无法在瞬间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但并不妨碍他一上来就将对手制住,然后不慌不忙地砸他的铠甲。 于是这位黄金阶的学员,就这样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之时,身上的铠甲已经片片龟裂。 国立军事学院的带队老师教吉米,当时一看就炸了毛。 他向弗洛普教授投诉:“你们的人作弊。” 弗洛普教授问索尔科夫斯基,“你念规则的时候有没说,考核的时候不许把铠甲藏起来?” 索尔科夫斯基反问道,“我是照着你们制定的规则念的,你们制定的时候没有这一条。” 弗洛普教授点点头说,“是我们疏忽了。”又对吉米说,“制定规则是我们一起制定的,所以你也有责任。” 他吩咐索尔科夫斯基道,“广播一遍,补充一条规则,不许把铠甲脱下来藏起来,否则直接判淘汰出场。罗松溪的情况也向场内学员们说明一下,让大家知晓他并非铠甲被击碎,可以攻击。” 吉米说,“还要说明什么?不直接把那个投机取巧的学生冻成冰块淘汰出场?” 弗洛普教授说,“第一,法不溯及既往。第二,我想柯尼卡应该教导过你们,不要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要别人负责任。所以,我觉得没有理由将这名学员淘汰出场。要不然,把最终审签规则的我们两个,淘汰出场?” 吉米只好不做声了。联邦是个法治社会,对规则的尊重早已深入人心。既然定下了规则,那么无论遵守它,还是利用它,都是无可指摘的事情。 此时罗松溪已经重新潜入一个山洞躲了起来,而他前面短暂的打斗,声音吸引来了两名学员。 一名白银顶阶的特训班学员,一名是黄金初阶的国立军事学院学员,两人打了照面,便一言不发地打了起来。 两个人是联邦最常见的魔法师对决,用土系和水系魔法防护自己,用火系和风系魔法互轰对方。 特训班的学员差了一阶,但凭着在特训班学到的对魔法高人一等的理解,居然在魔法威力和吟唱速度上都不差对手多少。 但白银阶与黄金阶在精神力储备上的差距还是无法逾越的,特训班学员苦苦抵挡了十来分钟,连续不断高强度的施法终于令他的精神力衰竭,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一个小火球都发不出来了。 另外一边,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还显得颇为气定神闲。他双手食指交叉成一个十字,置于胸前,向比他低一阶的对手行了一个十字礼,心里想着用什么样的魔法漂亮地结束战斗。 这个时候一道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出山洞,一个跳跃,身子高高跃起,朝那名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背后扑来。 这可能是马格尼教授说的“元素身体两开花”,在联邦第一次公开的惊艳亮相。 只见罗松溪在空中身姿舒展,风元素均匀地包裹他的全身,其速如电,其轻如羽,偏偏力量内敛,连风声都被收得听不到一丝。 这样的水准,恐怕连黄金阶武者都无法做到。 “他是怎么做到的?”观战的吉米老师忍不住失声问道。他明显可以感觉到罗松溪身上两股只有白银阶的力量气息。 弗洛普教授和马格尼教授一高一矮,一起双手抱胸,笑而不语。 能量聚而不散,令背向而立的联邦国立学院的黄金阶魔法师,等到那灰影离自己不到五米时才刚刚发现。 不过他的反应还算快,从弯腰行礼中猛的站直身形,双臂一展,一道冰障在他头顶成形,同时两发瞬发的寒冰箭朝身后射去。 魔法师跨入黄金阶,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能够瞬发魔法。黄金阶魔法师能够瞬发的基础魔法,包括攻击性魔法火球术,限制性魔法寒冰箭,防御性魔法冰障术。 但罗松溪只在空中做了一个收缩的动作,风元素旋转起来,带着他的身体滴溜溜地打了个转,两发寒冰箭便已经被他巧妙地躲过。 然后他的身影就已经到了黄金阶魔法师的头顶,他的身上骤然爆起一圈黄光,那是土元素的力量在刹那间被挥发到了极致。 浓浓黄光覆盖的双脚,一脚踩碎了冰障,一脚踩在黄金阶魔法师的头盔上。 黄金阶魔法师被踏到在地,铠甲上生出一道道细小的裂纹。 但罗松溪明显也不指望一脚就能把盔甲踩碎,他一只脚始终保持着高频率的踢击,保证黄金阶魔法师既爬不起来,又无法集中任何精神施放魔法。 另一只脚则用力猛踹,直到将他的铠甲彻底踹成碎片。 坐倒在地上的特训班学员,目睹了这一幕,朝从天而降的罗松溪比了个大拇指。 第九十七章 自然的愤怒 但相比罗松溪,特训学校其他的学员,打得异常艰苦。看.毛.线.中.文.网 国立联邦学院的四名学员,联手伏击了特训班的黄金阶学员马克。 马克是特训班公认实力数一数二的学员,但面对四人的伏击,还是一上来就吃了亏,前胸后背各挨了一下,身上铠甲摇摇欲坠。 但在真正的战斗中,马克竟然一改平时暴躁的脾气,缓过神来之后,居然用一连串水系魔法把自己守得滴水不漏。 他背抵在一处断崖之上,前方卫护着一只召唤出来的水巨人,两侧铺着层层叠叠的水流障壁。他居然用完全放弃进攻的打法,硬生生地拖住了对方四个人。 他成功了,在精神力耗尽之前,他等到了己方的支援,以大牙为首的三名特训班学员赶到。 一阵魔法对射之后,国立联邦学院的四人感觉占不到上风,果断的撤退而去。 大牙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马克,平时两个水火不容的学生,两只手终于握在了一起。 这代表着大敌当前时,联邦的军方与政府方确实愿意暂时放下争斗,共御外敌。 在另外一座山头上,四名特训班的白银阶学员,则没有马克这么好的运气。 他们在抵挡了两名国立军事学院一前一后的无数波魔法攻击后,终于铠甲破碎,被淘汰出场。 至此,两方的特点都已经尽显无疑——论对魔法的理解、单兵作战的能力,特训班黄金阶的学员都要强于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 但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在相互配合、协同作战、战术制定等军事素养上,都要优于特训班的学生。 这令特训班广大的白银阶学员,很难逃过国立军事学院有组织有计划的伏击或围剿,这一点在接下去的几天表现得尤为明显。 到了第二天,国立军事学院只损失了四人,其中有两人还是被罗松溪一个人暗中干掉的。看.毛.线.中.文.网 而特训班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二的学员,好在他们的六名黄金阶只被淘汰了一名。 至此,特训学校已经彻底落入劣势。 …… …… 林小曼给自己施了一个渐隐术,她的身影慢慢没入了丛林之中。 白银阶的自然法师,在黄金阶的魔法师面前,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本来自然魔法就是偏重于辅助。但山间广大的丛林,是她的天然主场。 她已经凭借着大自然的保护,数次从国立军事学院的围追中逃走。 但她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就是大部分自然魔法的施法,需要有种子作为原料,但她的种子已经用得所剩无几了。 四名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开始搜索她躲入的这片丛林,这一组人马,是国立军事学院最强大的一支小队,领头的是这一批来访学生中最强的安曼·杨。 考核内容公布后,与特训班学员乱哄哄的各自临时抱佛脚修炼不同,国立军事学院的十五名学员进行了深入的战术探讨,并制定了详尽的作战计划。 在进入考核战场后,他们利用暗号标记迅速找到同伴,集合后共同行动,遇到弱的对手就果断吃掉,遇到强的对手则避而不战。 这样的战术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从他们这支小队集结完毕完,已经淘汰了不下十名特训班的学员,而自己则无任何战损。 林小曼已经从他们手里逃脱过两次,这一次,他们不打算再放过她了。 安曼·杨一挥手,四人在这片不大丛林边,分四角站好。两名魔法师念起咒语,片刻间,整座丛林便熊熊燃烧起来。 整座丛林都在燃烧,一棵棵大树应声而倒,扑欶扑欶的枝木烧烬声,仿佛是这些树木在哭泣。 植物也有生命,植物也有悲喜,这是自然法师深信不疑的地方,也是他们力量的源泉。 自然法师缺少直接攻击手段,尤其是在白银阶的时候,除了耗费巨大的召唤系法术外,就只有一招,叫做自然之怒。 但自然之怒使用起来有巨大缺陷,那就是要在大自然产生真正的愤怒之时,才能引导这种愤怒的力量。 现在,这片丛林,燃烧着熊熊的愤怒。 林小曼的身影在丛林里渐渐浮现,她的身边不知为何环绕着一片细碎的冰晶。 冰晶很小,不仔细看几乎辨认不出来,但这些冰晶源源不断地凭空凝结,为林小曼抵挡着燃烧的高温。 而林小曼,专注地念动着咒语,与愤怒的大自然进行沟通,无数青绿色的絮状能量,从燃烧的哀泣的树木中飞出,凝成一团翠绿欲滴的光华。 她轻喊一声,“聆听大自然的愤怒。”那团光华不用她的指挥,自动向一个施展燃烧法术的魔法师飞去。 安曼·杨离那名魔法师比较近,他瞬发了一道寒冰箭迎向那团绿色光华,又为同伴召唤了一面土墙挡在面前。 因为对自然法术不是很了解,他没有第一时间攻击现出身形的那位姑娘。而是选择了先稳妥防守,防止自然法师的最后反击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损伤。 但他还是低估了自己对自然魔法的不了解程度,自然之怒并不是林小曼的力量,而是大自然本身的力量,林小曼只是将大自然的愤怒,引导在一起,让大自然完成自己的复仇。 绿色光华和寒冰箭相撞,寒冰箭像什么都没有触碰到一般穿过绿色光华,继续飞行。随后绿色光华用同样的方式,无视了土墙的存在,打在那名魔法师的身上。 铠甲在一片绿光中无声而碎,魔法师跪倒在地上吐血不止。 自然法师是大自然的守护者,虽然看上去他们并没有什么攻击手段,但要是胆敢在他们面前破坏大自然,就要做好承受自然之怒的代价。 但这还不算完,另一位施展燃烧法术的魔法师,忽然发现,他召唤的火焰里,夹杂了越来越多非常细碎的,似乎不属于自己的小火苗。 这些小火苗好像知道自己被发现,忽然精准地从中间朵朵爆裂开来,转眼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安曼·杨和还有一位魔法师,因为相隔距离太远,根本就来不及出手援救,就看到那位法师顶着一头焦黑的头发,和一身碎裂的铠甲,从火球里钻出来。 骆晴明走了出来,站到林小曼身边。他的头上罩着铠甲的头盔,一绺流海从头盔里钻出来,显得有些滑稽。 但他仍旧是一贯的从容模样,此时与林小曼并肩作战,也丝毫看不出他曾数次怀疑过林小曼,还和教官一起捕过她的鸟。 骆晴明一挥手,那些环绕林小曼的小冰晶,便化成了濛濛雨雾,将丛林里燃烧的火焰浇熄。 两名国立军事学院的魔法师已经被冻成冰块捞走了,安曼·杨一咬牙,对仅剩的另一名魔法师说道,“走。” 骆晴明其实今天早上就遇见了林小曼,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开始算计追击的国立军事学院小队。 从两次摆脱他们再让林小曼露出痕迹被他们重新追上,实际上都是他的安排,再到后来钻进这片适合他们包围的丛林,引他们放火烧林,也正是他期待的结果。 他对自然魔法的了解可比那四名黄金阶魔法师多得多,他知道林小曼在火烧山林的情况下,能使出这样一招无视防御、越阶伤敌的自然之怒。 当时那四位魔法师,又为了包围整座丛林,彼此位置离得很远,很难进行彼此的支援,所以他也趁机出手,与林小曼一起,一举淘汰了两名对手。 感悟了“理性之道”的骆晴明,算计之精准,比原来更加可怕。 第九十八章 马克的觉悟 然而骆晴明的努力,仍然不足以改变考核场内的局势。看.毛.线.中.文.网 而且罗松溪进入最后一座山头后,他发现自己找不到大牙的队伍了。 罗松溪前一天和大牙他们碰上过,看到林小曼和骆晴明不在队伍里,他便去另外一座山头打算接应他们。 他和大牙分开之前约定了在两座山头上分别的汇合地点。 但第七天每个小时都会有一块区域闪着红光跳成非安全区域,在山上既要保持身形隐匿又要朝固定方向前行,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情。 等他们摸到和大牙约定的汇合地点附近,红光已经闪过两次,约定的汇合地点已经跳成了非安全区域。 而且大牙他们没有留下任何指示方向的标识,约定的汇合地点附近还有战斗的痕迹。说明他们离开的时候很匆忙,甚至和对手已经发生过遭遇战。 林小曼把手搭在一棵树上,仔细感知了一会儿,对罗松溪说,“山林里,元素能量波动的残留,从这里一直绵延往上,他们应该往雪线上走了。” 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救起了那个被罗松溪打晕的同伴之后,虽然追不上罗松溪和林小曼,但他们先一步与另一座山里的小队完成汇合,大牙的队伍在向安全区域转移的途中被他们咬住了尾巴,一场乱战,大牙他们损失了六名白银阶。 大牙和马克原本以为他们十一对七,虽然黄金阶的数量上处于劣势,但他们俩的个人能力都要胜对方一筹,总不至于吃很大的亏。 哪里想到在群战的配合上,他们差对手太多,被打剩五个人,狼狈地朝山顶方向撤退。 破晓时分,大牙一行爬上雪山之巅,背后是一道万丈悬崖,再也无路可退。 七名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则从容地呈扇形而站。 最前面的两名学员专心地布下一道又一道防御法术,防止特训班最后的反扑,其他五名学员,则开始联手施放一道大型法术,咒语音节彼此呼应,元素的波动在空中逐渐形成默契。 吉米老师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在他看来,特训班现在连唯一的人数优势也没有了,这场考核,他们已经可以提前庆祝了。看。毛线、中文网 联手施法,需要至少三名魔法师在一起接受很长时间的训练,施法节奏才能达到默契。国立军事学院有五名学员是在一起接受过特别训练的,现在他们终于都聚在了一起,令他们能以数名黄金阶魔法师,发挥出超越黄金阶的力量。 马克拼了老命召唤出两只巨大的水巨人,水巨人魔法是他们家的秘传魔法。 水巨人移动缓慢,但防护能力极强,是魔法师在没有武者卫护是很好的伙伴。 但对方联手施法的威力之前他们已经见识过一次,水巨人在他们联手召唤出的法术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那一次他们的联手施法就直接吞没了他们四名同伴。 说实话,马克已经有点想放弃了,考核坚持到现在也算不容易,毕竟发现了自己的短处,以后多学习团队作战能力,不要老想着老子天下第一。 这可能也是老师们想给他们这些喜欢个人英雄主义的天之骄子,一点小小的教训。 但这个时候他听到周卓说了一句,“要不我们还是放弃吧,打不过他们了。” 他顿时就不乐意了,“放弃个屁,班里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软蛋。跟他们拼了。” 他张开双臂,精神力全力运转,两只水巨人转过笨拙的身体,缓缓环抱在了一起。 国立军事学院的联手施法已经接近尾声,一头火龙昂首咆哮一声,向他们扑来,身边环绕的高温,似乎要将空气都烧化。 马克脸色苍白,从喉间低沉地吐出一声,“爆”,两只水巨人应声爆成一团水幕,迎着火龙倾泻而下。 大牙、周卓和其他两名白银阶的学员,同样竖起了密密麻麻的防御法术,拼命抵挡火龙的前进。 但火龙还是挣脱了水幕,碾碎了所有的防御魔法,来到了马克的面前,只是火龙已经明显缩小了一圈。 马克大叫一声,“统统站到我的身后。”他保持着双臂张开的姿势,用胸口迎上了火龙。 他身上的铠甲碎成无数片,巨大的冲击力未消,他吐出一口鲜血。 但铠甲爆碎的他不退反进,他招呼站在他后面的同伴,“跟我冲。” 安曼·杨的一道法术硬生生地停在了手上。 根据规则,不允许攻击铠甲已经碎裂的对手。但从铠甲碎裂到被老师们冻成冰块捞出场去,中间总有那么一小会间隔,而铠甲碎裂的马克,就是利用了这一小会儿间隔,把自己变成了身后队友的免伤护盾。 他铠甲碎裂,别人不能攻击他,但不先把他打倒,就攻击不到他身后的其他人。 转眼间,马克率领身后的同伴已经冲到一名国立军事学院学员的近前。 其他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正在调整位置,想从两侧攻击马克身后的人。 但两名白银阶的学员,有样学样,胸口碎魔法,任铠甲被击碎,然后护在了队伍的两侧。 于是这支小队就这样冲开了包围,突围而去。最开始被他们冲近的一名国立军事学院学员,还在猝不及防间,身上的铠甲被大牙和周卓的瞬发魔法打爆。 马克和其他两人终于被捞了出去。在被冻成冰块前,马克喊道,“快跑,找到罗松溪,我们还有机会。” …… …… 罗松溪和林小曼正在朝山顶跑去。 原本茂密的植物已经变得稀疏,前方就是雪线,上了雪线就是一览无遗的雪原,再难像在丛林里那样轻易就能找到藏身之处。 但身后的区域已经开始红光闪烁,除了继续往上,也已经无路可走。 扑落扑落两声,山上滚下来两团雪球,罗松溪纵跃两下,抄手接住,他已经辨认出来是大牙和周卓两人。 “其他人呢?”罗松溪问。 周卓面有惭色,大牙拍掉身上的雪站起来,说,“他们还有六个。” 其实不用大牙说,六个人影,已经出现在了远处的雪原上。 六名黄金阶魔法师,罗松溪想起将近一年多前,他在西星市碰到伊薇兰的护卫清叔。 一样是黄金阶魔法师,他当时觉得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费尽了心机,还要借助77的计算,才能从对方手里脱身。 后来进了学校,被卷入莱昂纳多的暗杀事件当中。面对三名黄金阶武者领衔的暗杀小队,他拼着以伤换命,加上智慧涌动之镜的力量,才杀伤了其中的两名。 一年多后,他站在六名黄金阶魔法师面前,却想要从正面击败他们。 他的同伴有种子全部用光的白银阶自然法师林小曼,接近筋疲力尽的两名白银阶魔法师大牙和周卓。自己几乎是唯一有生的战力。 然而看着身边疲惫不堪的大牙和周卓,以及无比信任自己的林小曼,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想要靠着一双拳头卫护他们的欲望。 不,不仅仅是卫护自己的同伴,而是彻底战胜对手。 就像在塔尔塔镇的广场上,站在数千无辜的镇民前面,面对几百名嗷嗷冲来的马匪和神秘莫测黑魔法一样。 卫护伙伴、保护弱者,似乎是一种烙印在他骨子里的责任感,一种与生俱来的冲动。 77说过,惩戒之力,只有在酣畅淋漓的战斗中才能飞速进步。但他其实,迄今为止还没有真正经历过毫无取巧的正面战斗。 那么,就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吧。 何况他还想着史前遗迹的名额呢。 他拍拍大牙的肩膀,“时间不多了,我们上吧。” 第九十九章 运气怎么这么好? 罗松溪的双脚亮起一股蓝色的光芒,片刻间,他便没入雪中,消失不见。 大牙如一座铁塔般矗立在雪原之上,双臂上举,开始吟唱一个极为繁复的法术。 周卓盘膝坐在原地,一道又一道防御法术已经施放出来,他负责己方的防守。 对面国立军事学院的队伍,很快做出了正确的应对。 实力最强的安曼·杨召唤出层层叠叠的雪花,他负责防御大牙的进攻法术。 他的一名同伴,实力仅此于他的安德鲁,开始吟唱一个千里冰封的大型魔法。 但这个魔法并不具有攻击性,其作用在于把他们脚下的雪原,冻得比石头还硬,以防范罗松溪从雪下的偷袭。 其他四人,再一次开始了联手施法,他们的目标同样明确,就是实力最弱的周卓和林小曼。他们力求一击先将这二人拿下。 大牙的魔法率先成型。 虽然联邦的教育,已经普及到了大部分平民,只要是具有魔法天赋的人,就能从联邦的公立学校里学到基础的魔法施放。 但高级别的魔法,学习渠道依然十分稀少,其施放的方法仍是非常珍贵之物。许多魔法师世家,都有家族秘传的独门魔法。 大牙的家族,世代都是南部军区的高级别军官,他现在施放的,正是他们家族不外传的魔法绝技。 一条蓝龙的虚影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头来,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透着无穷无尽的淡漠。它朝地底下那些卑微的人类,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是水系魔法在黄金阶能达到的最顶级法术之一,冰龙吐息。 冰龙吐息里那些不起眼的冰粒,每粒具有零下一百多度的低温,每一粒细小的冰粒,都能造成远超其体积的杀伤,而且这些冰粒无孔不入,极难抵抗。 大牙知道在连天的恶战之后,自己只剩下一击之力了,所以他务求这一击,尽量地完美。 他做到了,蓝龙的拟态要比平时真实的多,杀伤的威力比平时大了将近一倍。 晶莹剔透的无数冰粒,带着一股恐怖的威压,缓缓从天而降。看.毛.线.中.文.网 但冰龙吐息杀伤力固然大,唯一的缺点在于吐息下落的速度稍慢,这给了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反应的时间。 安曼·杨一面加大手上防御魔法的施法力度,用层层叠叠的冰雪对抗冰粒的入侵,一面对安德鲁喊了一声,“风。” 安德鲁双手连挥,一道风系魔法“风卷云舒”,在最快的时间里被他抛向天空。 风卷云舒其实仅仅是一道辅助魔法,一般的作用是吹散障眼的烟雾或者风沙。但这个时候用来对抗冰龙吐息却正正好好,被安曼·杨拖在空中的冰粒,此时被强劲的气流,吹得往四面飘飞而去。 但安德鲁要吹散吐息,势必没有办法维持脚下千里冰封的魔法。冰雪里倏地出现一条雪线,疾速地向安德鲁射来。 安德鲁反应也快,一发冰障向射来的雪线压去,却见那条雪线优雅的一个转折,又射向正在联手施法的四名国立军事学院学员中的一名。 “沙德沃克,小心!”安曼·杨扬声喊道。 可那名沙德沃克,恍若未闻,依然将全副心神投入到联手施法中。 罗松溪从雪地中激射而出,沙德沃克他们四人的联手施法也最终完成,一条巨大的火龙射向了大牙周卓他们。 然后他才转身面向罗松溪,向身后的同伴一挥手,还朝罗松溪嗤笑了一声。 这就是国立军事学院的军事素养和战场应变能力。沙德沃克料定以罗松溪白银阶的实力,不可能一击就打碎他的铠甲。 所以他完全放弃了对己身的防御,选择率先完成既定的作战目标,然后想以自己作为盾牌拖住罗松溪,然后让队友用魔法将罗松溪轰杀。 但罗松溪根本没有想过靠自己的力量击碎他的铠甲,从雪地里窜出,他一把抱住沙德沃克的双腿,托举着他便腾空而起。 半空之中,罗松溪一个拧腰,便将沙德沃克像一只铅球般掷了出去,掷向还没被吹多远的冰龙吐息的冰粒。 被扔进飞扬的冰龙吐息中,沙德沃克不但身上的铠甲碎裂,而且不需要老师们出手,直接冻成了一块冰块。 但他们四人联手召唤的出那条火龙,终究已经飞在空中。大牙摇摇头,他已经尽力了,高强度的战斗已经令他的精神力接近枯竭。他不再布置防御性法术,而是挺身挡在了周卓和林小曼身前,然后被火龙撞飞出去,铠甲碎了一地。 一换一,国立军事学员仍然保持着极大的优势。 大牙离场,他的身后露出周卓一张因为虚脱而苍白的脸。自从布置好防御魔法之后,他就一直在吟唱他们家的秘传魔法,作为北部军区司令员的儿子,家传的魔法又怎么会差劲? 安曼·杨看到自己的脚下,大地正在隆起,忽然之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隆起的地面裂开一道口子,无数岩浆和滚烫的巨石从中喷涌而出。 这是一道熔岩爆裂,兼具土火两系威能的双系魔法。 双系魔法对于绝大多数黄金阶魔法师来说,是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毕竟同时沟通两系的元素,对魔法师的操控精准性要求相当高。没想到有些怯懦的周卓,居然能有如此水准。 土系元素力量影响施法,火系元素力量造成杀伤,在熔岩爆裂的影响下,五名国立军事学院学员,无法进行联手施法,同时还要极为艰难地组织防御。 罗松溪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在空中一道转折,直扑五人之中最强的安曼·杨,双手上的红色光华,耀眼得像一轮烈日。 但他看到了安曼·杨嘴角扬起了一道笑意。 这时候,周卓虚弱不堪的喊声也从他身后响起,“罗松溪当心,我的熔岩爆裂,威力还没大到这种程度,他们在演。” 但已经晚了,安曼·杨身形一晃,变成了四个一模一样的安曼·杨。 在罗松溪小时候,老约翰就老喜欢变出三四个自己逗罗松溪玩,以至于罗松溪一直以为镜像术是魔法师最基础的法术之一。 后来到了学校里,看了很多书,他才知道,镜像术是一道极其难学的法术。 但毫无疑问,镜像术是一道极其实用的法术,它吟唱时间短,使用的时候不会引起任何元素波动,可以脱离对手指向性魔法的锁定。在应对单体攻击,尤其是罗松溪现在这样的倾力一击时,效果奇佳。 罗松溪就算重新选目标,也只有四分之一的几率才能命中真正的安曼·杨。 镜像术是安曼·杨压箱底的手段,之前之所以一直没有使用,他就是在等罗松溪扑向自己的机会。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四个安曼·杨,同时挥手开始吟唱一道冰霜新星。安德鲁接过防御熔岩爆裂的任务,同时帮其他三人摆脱影响施法的效果,让他们可以开始联手施法。 只要罗松溪抓不住他的真身,一击落空,安曼·杨的冰霜新星就能完成,限制住罗松溪的行动,然后解决掉他,这场考核,他们就赢了。 在安曼·杨看来,现在罗松溪有两种选择,一是赌一把四分之一的概率,看看能不能选中安曼·杨的真身。但这个几率真的不是很高。 另外一种是掉头就走,放弃这次进攻机会,也放弃周卓和林小曼。但这场考核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五人彼此应援,五打一,罗松溪也不会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性。 国立军事学院,离矮人大陆的史前遗迹,也就差罗松溪选错一个分身的距离。 罗松溪有第三种选择吗? 还真的有。 在他很小的时候,老约翰就喜欢用镜像术逗他玩,一边玩,老约翰一边告诉了他镜像术的破绽。 除了真身,其他分身毕竟是假的,他们不会有肌肉群运动时发出的声响,不会有血液流动发出的声音,他们不会有心跳声。 这种细微的声音,魔法师是肯定分辨不出的,只有身体经过淬炼,各种机能,包括听觉得到大幅度强化的武者才能分辨出来。 所以罗松溪能够分辨出来。 他仔细捕捉到了安曼·杨那微不可察的,但因紧张和兴奋明显有些加快的,嗵嗵嗵的心跳声。 他火红色的拳头毫不犹豫地打中了四个安曼·杨中的一个,携着纵跃而来的惯性,安曼·杨的身体被击打得远远地抛飞出去,其他三个镜像随之碎裂,空气里逐渐凝成冰环的水元素也消失一空。 罗松溪没有时间把安曼·杨的铠甲打碎,但是强烈的震击让他晕了过去。在晕过去前,安曼·杨想道,靠,运气怎么这么好? 第一百章 自然之道 罗松溪击飞了安曼·杨,错身踏步,一拳向安德鲁轰来。看。毛线、中文网 罗松溪来不及打碎安曼·杨的铠甲,是因为他要尽快解决掉安德鲁。只有解决掉挡路的安德鲁,才能攻击并打断联手施法三人组的法术。 安德鲁毫无退意,打到这个份上,他也无所谓被罗松溪近身了,他最主要的目标,是保住联手施法三人组的法术成型。 这一次的联手施法格外悠长,但安德鲁知道,他只要拖住罗松溪最多30秒,联手就能施法完成,罗松溪再能打,也将无可奈何。 他连发两道冰障,隔在罗松溪与他之间。 他知道单凭冰障术挡不住罗松溪,但冰障术后面还有他的铠甲,铠甲后面还有他不避不让的决心。 凭这一道又一道的防御,他觉得撑30秒,肯定没有问题。 罗松溪左右开弓,两拳打碎两道冰障,再出一拳,向安德鲁击来,安德鲁感觉拳势已不复之前的爆裂之势,仿佛已到强弩之末。 那拳头到安德鲁的胸口前时,更是软绵绵轻飘无力。安德鲁心中暗喜,正欲酝酿一道魔法进行反击。 可那轻飘飘的一拳,在铠甲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一股混杂着水土风三系的元素力量,在他胸口一阵翻腾,令他一阵胸闷难受,一句咒语哽在喉咙口吐不出来。 而罗松溪的拳头已经打开,五根手指轻柔地按触他的胸甲,指尖隐隐有元素之力透出,却是一闪即逝。随即他的手指一路下滑,五指不停轻轻触碰着铠甲,样子像极了情人间亲昵的抚摸。 可偏偏能抵挡黄金阶全力一击的铠甲,在这样轻柔的抚摸下,变得脆弱得像女人的纱衣。罗松溪的手指每一次触碰铠甲,安德鲁便感觉到这一处的元素力量开始暴走、形成乱流。 仅仅十秒钟,罗松溪已经将铠甲的胸前和腹部摸了个遍,他的表情是如此专注,仿佛又回到了三天前站在手术台前。 是的,他在给这件铠甲做手术。 第一天被马格尼教授丢进考核场之后,他遇到了一个很健谈的同学比尔。 他一边听比尔讲着考核规则和史前遗迹的故事,一边拿着这件铠甲翻来覆去地看。 桑瑞秋教授贯彻了她一贯便利于复制和推广的原则,在铠甲内部用的都是简单的法阵。 罗松溪赞叹着桑瑞秋教授将这些简单法阵组合使用的思路之巧,同时也将铠甲的奥秘了然于胸。看1毛2线3中文网 打碎这样一件铠甲,需要他花费很大的力气,并且起码要花费两分钟的时间。 前几次他都是趁对手不备,将其完全制服,才能从容地打碎铠甲。 但要破解这件铠甲,只需要花个十秒钟,给铠甲动个手术。 而不肯避让的安德鲁,成了他最好的验证铠甲破解方法的对象。 学校的老师们早就说过,学员在学校里学的每一门知识,在结业考核的时候都能用得上。 原来要打破铠甲,除了用暴力手段之外,还可以用炼金的知识。 按完最后一下,罗松溪轻轻推了安德鲁一把。 安德鲁便如推金山倒玉柱般倒了下去,铠甲破碎,而人已经因为不稳定的元素乱流,昏死了过去。 罗松溪跨过倒地的安德鲁,直奔正在联手施法的三人而去。 然而此时,异变陡生,一道巨大的风沙席卷而来,令罗松溪如陷泥沼。 在眼见安曼·杨被击晕,安德鲁被击倒之后,国立军事学院剩余的三名学员,终于被压力所激发,爆发出了超乎寻常的水准。 他们的联手施法,竟然提前完成了。 自从考核开始以后,国立军事学院的每一次联手施法,都给了特训班的学员沉重的打击。 而这一次,他们联手完成的法术,不是之前召唤的火龙或者冰璃,而是一道结界。 结界是魔法师召唤出来的一个元素力场,与施法者心念相通,既可以保护自己又可以攻击结界内的敌人。在联邦有一句谚语,叫做“有结界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能够召唤结界,是踏入圣域阶大魔法师的标志,想不到国立军事学院的联手施法,居然可以做到跨阶召唤结界的地步。 这才是国立军事学院真正的底牌。 这道结界范围不大,是最基础的土系结界,堪堪将他们三人笼罩了进去,但如今,却成为罗松溪无法逾越的天堑。 刚刚踏入结界范围,罗松溪的双脚就陷入泥土里,土元素强大的吸力令他寸步难行。而飞扬的风沙,竟然形成一个粗壮的绳索,将他的身体束缚了起来。 三名魔法师笃定地开始了大型魔法的吟唱,特训班这边,只剩下一个行动不能的罗松溪,一个精神力枯竭的周卓,和一个撒光了种子的林小曼。 漫长的战斗,看起来终于即将拉上帷幕。 吉米老师甚至已经开始盘算,三名一直联手施法的学员,到底应该把谁的分数算得高一点,应该挑谁进入史前遗迹。 但被紧紧束缚住的罗松溪,脸上却未见沮丧,反而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因为他注意到,林小曼处于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中。 第一枚大炎爆弹,从结界里飞了出来,周卓也注意到了林小曼的状态,奋然挡在了林小曼的身前,铠甲在爆炸中碎裂。 第二和第三枚大炎爆弹,也飞了过来,林小曼终于了站了起来。 林小曼虽然已经丢光了种子,但照理说刚刚的战斗中,仍能施展一些辅助法术。但她一直没有动作。 因为她忽然感知到了许多无法言说的东西,并沉浸其中。 在特训班一年半的时间里,进步最小的就是林小曼。 学校特聘来教她自然魔法的精灵老师,从未教过她任何修炼的方法,而是带着她,走遍了这所学校的每一处地方。 比起元素魔法,自然魔方的突破更加注重感悟,对大自然力量的感悟。自然魔法的进步,基本上都是顿悟式的进步。旅行,原本就是每个精灵最基本的修行方式。 在昨天和罗松溪相遇后,她就开始感悟到了一些模糊的东西。她要罗松溪带她飞,并不是存心要撒狗粮给老师们看,是因为她忽然感觉,她非常非常需要罗松溪的怀抱。 精灵王叔在教她自然魔法的时候对她说过,修炼自然魔法,一定要心思非常纯粹的人,才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力量。 她在初学自然魔法时,正好是刚刚加入组织的时候。她满心都是对组织那宏大理想的信仰与追求,所以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晋升到了白银阶。 随后,组织将她派到罗松溪身边,朝夕的相处,却让她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罗松溪。 组织的任务和个人的感情,令她陷入了无限的纠结中,心思当然无法纯粹,所以在学校最初的半年,她发现陷入了修炼的瓶颈,她的自然魔法,不进反退。 直到那一天,罗松溪借满天的玫瑰花雨向她表白,她坐在河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她决定不再纠结,她决定彻底向罗松溪放开怀抱,她甚至不惧用最决绝的结果来承担这份恋情的结果。 心思重归纯粹,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在精灵老师的指引下,她原来的瓶颈悄然松动,越来越多的感悟涌进她的心里。 尤其是在考核战场上看到罗松溪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如此需要罗松溪。因为躲进罗松溪的怀里,无论身处何地,她都可以什么都不想,心里平静地一望无际。 忽然之间,她觉得看出去的世界不一样了。罗松溪和她讲过法则的事情,原来,这就是法则啊。 人类修炼元素魔法,从和元素的沟通中感悟法则。对于人类而言,法则无法描述,无法传授,每个人感悟元素法则的道路,也各不相同。 但精灵的先辈,却反其道而行之,创出了自然魔法。这壮阔的大自然,原本就是元素世界的一部分,自然之道,本来就是感悟元素法则的一条道路。 修炼自然魔法,就是在修炼中,逐步感知到元素法则的自然之道。 法则,居然还可以如此传授。 林小曼缓缓的站起来,她的每个动作,都仿佛契合着大自然的韵律。 她向着罗松溪的方向轻轻触摸,水原来就是大自然的生命之源呀,她心里想着,于是一道微风带着木叶的芬芳笼罩着罗松溪,罗松溪身上的束缚瞬间碎裂,四肢百骸仿佛被灌注进了无穷的力量。这是自然魔法“自然之触”。 她向着大地摊平双掌,土原来就是孕育大自然的根基呀,她心里想着,于是大地微微震动,升起氤氲的尘土,那道炎爆术没入其中不知所踪。这是自然魔法“大地震击”。 她向着天空升起双臂,火原来就是大自然的能量之源呀。于是一道流星拖着焰尾从天而降,国立军事学院召唤出的那道结界,被流星击打出道道裂痕。这是自然魔法“星火术”。 她的手指在风中轻轻滑动,风原来就是大自然野性的呼唤呀。于是风中出现一只枭兽巨大的身影,伸出利爪,对着那道结界就是一划。漫天风沙的结界,终于彻底破碎。这是自然魔法“野性横扫”。 她突破了。 因为她感知到了自然之道。 第一百零一章 怀疑人生 束缚解开,结界破碎,又被自然之触灌注进无穷的力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罗松溪直面国立军事学院最后的三名学员。看。毛线、中文网 接下来看我的了,他朝林小曼比了个手势,林小曼朝他报以微笑点头。 他纵身,起跳,一步就到了一名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身前。 那名学员手里瞬间升起一发火球,罗松溪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他几乎是将这发火球向对面的罗松溪脸上按去。 罗松溪举起手掌,手掌上红芒薄发,迎着火球就是一掌拍过去,圆滚滚的火球直接被他拍扁然后爆炸,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名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在一瞬间就被乱流的火元素震晕了过去,然后被罗松溪一击而飞。 罗松溪同样受到了火元素乱流的影响,脸上身上几块焦黑的斑点,但他恍若未觉,踏步迎向最后的对手。 国立军事学院只剩下最后两名学员,他们终于无法再组织讨厌的联手施法了。但他们仍然试图保持着最后的配合与冷静。 一名学员跨步向前,立起冰障,然后躲在冰障之后,想用连发的寒冰箭纠缠住罗松溪。 另一名学员则退步向后,开始吟诵冰霜新星,试图将罗松溪冻结在原地。 罗松溪展开双臂,像一只大鸟般窜向天空,两发寒冰箭从他脚底下打空,他已经越过冰障,跃至前一名对手的头顶。 身上土元素之力流转,他的身体以一个违背力学原理的姿势疾坠,落在对手身前,膝盖狠狠顶向他的腹部,这名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腾云驾雾般向他身后的同伴飞去。 他的对手这时爆发出了所有潜力,居然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了飞来的同伴,并且冰霜新星也居然被他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吟唱完毕。 但怎奈罗松溪一个纵跃,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一片冰霜以罗松溪站立的位置为中心,在地上蔓延开来,两个人面对面一起被坚冰牢牢冻在了地上。 双脚被冻住,这名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失去了最后的挣扎能力,眼睁睁看着罗松溪沛莫能御的一拳击来。带着自然之触的力量增幅,铠甲被一击而碎。 另外一名国立军事学院的学员,早已被撞得七荤八素,罗松溪把腿从冰里拔出来,轻轻松松地卸掉了他的铠甲。 以一对三,三名黄金阶的魔法师,面对近身的罗松溪,没人挡得了他一招。 然而这个时候,异变再生,两道炽热的光从天而降,分别笼罩住罗松溪和林小曼,让他们觉得四周越来越热。 不远处,六个一模一样的安曼·杨漂浮在半空中,他在吟唱一道明显威力极大的魔法。 安曼·杨在罗松溪击飞并昏迷,但他的抗击打能力不错,加上雪地里寒冷的刺激,令他很快醒了过来。 他醒来时,正好是结界被破,罗松溪暴起收人头的时候。看到队友纷纷被击倒,他只能动用了最后一招。 他先分了五个镜像,然后吟唱起一道魔法“虚空折射”,这是他们家族的秘传魔法,以自身为棱镜,将太阳折射成两道极为炽热的火焰,焚烧被法术锁定的目标。 这也是一道与敌携亡的法术,作为折射媒介的自己也会受到巨大的伤害。看。毛线、中文网如果这道魔法被完成,那么预计他将与罗松溪林小曼一起被淘汰出场。 但场内他的队友,还有一名铠甲未碎只是陷入了昏迷,这样国立军事学院,仍将赢得这场考核战。 “虚空折射”的吟唱时间并不需要很久,魔法眼看就要成型,罗松溪和林小曼唯一的机会,就是从六个一模一样的安曼·杨里面,找到他的真身,把他击倒,并打断施法。 安曼·杨觉得,前面罗松溪赌对了四分之一的概率,打中了他的真身,运气已经是好的逆天,如今他不相信,罗松溪能再一次赌中六分之一的概率,堪堪找到他的真身。 然而,事实是,罗松溪一点犹豫也没有的腾空而起,一拳集中左起第二个安曼·杨,漫天正在燃起的炽热火苗一扫而空,安曼·杨倒飞出去,身上本已遍布裂痕的铠甲,终于片片龟裂。 “为什么他的运气永远这么好……”安曼·杨开始怀疑人生。 罗松溪把最后一个被击飞昏迷的对手找了出来,举拳准备砸碎他的铠甲结束整场战斗,只听马格尼教授大喊,“别打了,你不知道这铠甲很贵的吗?能省一件是一件啊。” “那我们赢了吗?”罗松溪问。 “当然。”弗洛普教授回答道。 长达三天三夜的漫长战斗这才终于真正宣告结束了。 罗松溪环顾四周,周围的山头上,围观的学校老师们在击掌欢呼。经过格蕾医生治疗确定无碍后回来观战的其他同学也在击掌欢呼。罗松溪的心里也禁不住雀跃起来。 和塔尔塔保卫战不同,这是一场无关生死、无关命运的战斗,但作为为之付出了足够多努力的最后胜利者,一种令人欢欣鼓舞的荣誉感在他心中升腾。 在学校一年多时间里,学校从没有专门的荣誉教育,但这仿佛是刻在年轻人内心深处的东西。胜利的感觉,还真是令人心生向往,甘之如饴啊。 况且,还有令人期待的矮人大陆史前遗迹之行。 五十年,全联邦只有三个名额。 谁不想像神圣之锤兄弟、精灵王子、柯尼卡将军那样得到史前灿烂文明的遗留?谁不想进遗迹? 而且,罗松溪知道的还比他们更多一点——遗迹里面,很有可能还有比前人拿出来的东西价值更高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 …… …… 围观的特训学校的老师们,确实在击掌相庆。不过这种庆祝看上去与罗松溪无关。他们在庆祝经过多年研发的铠甲终于通过了测试,性能稳定,可以列装给各个系统,联邦从此多了一件强大的制式装备。 “给这个铠甲取个名字吧。”桑瑞秋教授对马格尼教授说。 “它能稳定抵挡黄金阶的攻击,就叫它黄金圣衣吧。”马格尼教授说。 怎么就没人关心考核结果呢? “考核本来就是顺带便的,同时也想让那些只知道单打独斗的小兔崽子们吃点苦头,没想到让罗松溪那小子捡到了甜头。”索尔科夫斯基在接受《联邦邮报》特派记者采访时表示,“至于考核最后的结果嘛,只能说,小小胜利,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他们都是联邦的上层人物,特别是在取得这样的“小小胜利”时,在媒体面前要保持一种风轻云淡的毫不介怀,只有为联邦做出的贡献是值得庆祝的嘛。但谁都知道,刚刚在罗松溪被结界困住的时候,马格尼教授急得把胡子都拔下来了好多根。 …… …… 半个月之后,一艘巨大的飞艇载着罗松溪和林小曼前往矮人大陆。 特训班的学员们,依据考核分数,被分配到各地进行为期一年的实习。分数最高的罗松溪和林小曼,实习地点自然是矮人大陆和史前遗迹。临行前,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大牙和马克,军方与政府方,关系改善了不少。这也是开学一年半以来,两个系统的学员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 大牙和马克的手再次握在了一起,另外一只手则端着酒杯。 “来,干。你虽然个头长得小了点,但我敬你是条,胆量和酒量,一般都和个头成反比。” “哈哈哈,胆量先不说,酒量的话,你敢跟我们这些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的比?” “别放空炮,敢不敢换大力神杯?” “换啊,不换是孙子。” 特训班这一年半的学习生活,基本是从军方和政府方一场两败俱伤的群架开始,以军方和政府方一场两败俱伤的拼酒结束。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就是大部分人都醉倒了。 最后的场面,变成了罗松溪一人单挑军方和政府方剩下所有的人。 大牙干了一杯,说,“一开始我挺看不起你的,没想到你小子那么带劲。” 马克干了一杯,说,“祝你成为全联邦最能打的工程师。” 周卓干了一杯,说,“好好对林小曼。” 骆晴明默默地干了一杯。 只见罗松溪端着酒杯,来者不拒,千杯不倒,体内的惩戒之力熊熊燃烧。至少在酒量上,来多少黄金阶都不是他的对手。 …… …… 莱昂纳多则和罗松溪单独喝了一次酒。 一是感谢罗松溪做的那台手术,二是向罗松溪通报了一下他与卫天成将军初步达成的协议。 全面停火,黑石山承认己方为矮人王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暂以自治州的形式进行治理,分步接受矮人王国派驻官员;黑石山里的反抗军,以自治州守卫力量的形式可以保留武装力量,但军队总数需要裁至三分之一以下,而且反抗军将保证黑石山通道的畅通; 联邦开发银行将出资购买黑石山附近两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以低廉的价格租给有土地需要的矮人开垦耕种; 同时,黑石山将接受联邦在当地援建大型职业教育学院,通过潜移默化的形式,实现对矮人农民的分流; 等等。 同时,莱昂纳多需要罗松溪到矮人王国,说服矮人王国接受这份协议,然后三方的正式会谈才能被推上台面。 “放心,在这件事情上矮人王国并没有多少话语权,他们只要保证领土的完整性,其实都好谈,毕竟只要联邦不想打,矮人王国死都打不过卫天成的。” “我和矮人王国二王子布里维夫已经通过两次信,他要的东西我都已经承诺给他了。你到酒火城之后,暗地里拜会布里维夫一次,督促他尽快推动矮人王国全面接受停火协议。”莱昂纳多说。 罗松溪答应了下来。 “还有,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斯图加特家族可是有一枚的有求必应徽章在你手里。”莱昂纳多最后说。 “没有有求必应徽章,我就不能来找你了?” “呃……当然可以。” …… …… 最后是马格尼教授拉着他喝了一次酒,对他进行远行前的关照。 “说实话,对于让不让你进遗迹,我和弗洛普是有争议的,”马格尼教授说。 “遗迹里确实有危险,两百五十年前,我还是白银阶的时候,我和我的哥哥与弟弟一起进遗迹探险。虽然我们收获了一本史前的武技修炼功法,令我修炼到传奇,也令矮人武者的整体水平提升了一个档次。可我的弟弟,却失陷在了遗迹里,”马格尼教授灌了一口酒,说道。 “特别是这一次,我想你也已经知道了,靖海侯很可能在遗迹开放的时候再次出手。” “不过,最终我说服了弗洛普,我们武者的修炼,有战斗、有危险才会有真正的进步。在这个阶段,我能教你的,就只有这些了,接下去的突破,就要靠你自己了。” 罗松溪点头称是。 “当然,我们也会有所准备。帝国人不可能有办法混进遗迹。而我已经写信给了矮人国王,矮人王国三大传奇之一的特里·远山将亲自率领王国最精锐的特战军,卫护在遗迹四周。” “不过,希望你进入遗迹,我确实也是有私心的,”马格尼教授说,“根据我那次的探索经历,我发现,遗迹对于探索者的身体力量要求很高,同时对元素法则的理解程度,要求也很高。所以我觉得,你会是最好的探索者人选。” “而我的哥哥,伟大的考古学家麦格文?神圣之锤,是每一次遗迹探索的领队。为了能探索遗迹,也为了能找回我们的弟弟,他一生将实力压制在黄金阶不肯突破。” “虽然矮人寿命悠长,但我想,这大概也是他最后一次带队探索遗迹了,我希望你能帮助他,也希望你能和他一起有所发现。” “去吧,一路上,万事小心。” …… …… 从联邦一路向北,飞过一片并不十分宽阔的海面,就到了矮人大陆。时值联邦第三共和历125年的年初,大块大块的积雪盖着这片郁郁葱葱的大陆。 (第二部完) 第一百零二章 寒冷使人坚强勇敢 提亚那位面最主要的大陆有三块。看。毛线、中文网 北回归线横跨的休曼斯大陆是位面上面积最大的大陆,这里是人类主要的栖息地。 在这片人类大陆上,横断山脉几乎在大陆的中心线上,由北往南将大陆一切为二,人类的两个政权,旭日联邦在西,蒲公英帝国在东,隔着横断山脉的十万大山相互对峙。 两个国家自成立以来的一千多年时间里,已经打过两次大陆战争,在漫长的历史上,对抗总是主旋律。直到现在,关系仍非常紧张。 横断山脉一直延续到休曼斯大陆南端狭长的蜥尾半岛上,这座长得像靴子一样的半岛一直延伸到赤道附近。 由于横断山脉的存在,令狭窄的蜥尾半岛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候,半岛西面的沙漠地形里居住着蜥蜴人,东面邻海的雨林里则居住着丛林巨魔。 “靴子”的东南面,隔着辽阔的大海,是精灵统治的埃尔文大陆。 而休曼斯大陆北面的德拉夫茨大陆其实与休曼斯大陆只相隔最窄处仅三公里的和平海峡,这里是矮人的故乡。 八百年前,为了见证人类与矮人的友谊,两座大陆间修筑了一座极其状观的跨海大桥——约翰—卡林森大桥。 一直到现在,约翰—卡林森大桥都代表着提亚那位面建筑技术的巅峰。希望之神、伟大的魔法师赫尔普修斯曾长期结庐居住在桥侧,一直到三百年前不知所踪。 德拉夫茨大陆的面积其实非常大,相当于两个埃尔文大陆的面积。但是这里靠近极地,气候常年寒冷,将近三分之一的地方积雪终年不化。大陆上又多山地,所以宜居的地区其实不多。 也只有天生体质强壮、对温度不敏感的矮人,乐于生活在这里。 同时矮人们也是联邦最忠实的盟友,由于气候寒冷不适合耕种,他们接受联邦在矮人大陆建立矿场和工厂,每年输出大量金属原材料或制成品,以此向联邦换取粮食、油盐、布匹及其他生活必需品。 换句话说,矮人王国为联邦提供着大量劳动力和原材料,同时也是联邦的大商人们,倾销各种生活用品的巨大市场。 经过一周的飞行,飞艇降落在矮人王国的首都酒火城郊外。这是一座由巨石围起的大型城市,进城的时候,城门之上镌刻着一行字: “寒冷使人坚强、刚毅、勇敢、自信、豪放。” 在酒火城的街道上,罗松溪和林小曼被矮人小孩冬天的娱乐方式惊呆了。 成群结队的矮人小孩,爬上十几米高的楼房,然后从楼顶,对着地面的雪堆一跃而下。 他们以溅起雪花的大小决定比赛的胜负,雪花最大的小孩,可以满饮一杯大家凑钱买来的高度烈酒。 矮人皇家考古学会位于酒火城的西侧,他们要前往那里拜访史前遗迹探索小队的领队,马格尼教授的哥哥,考古学家、矮人工程院院士、工匠大师麦格文·神圣之锤。 …… …… 麦格文只比马格尼教授大六岁,但看上去却要比马格尼教授苍老许多。灰白的胡子编成两条粗大的辫子,遮掩不住脸上纵横的皱纹与巨大的眼袋。 他的办公桌上堆积着几摞比他人还高的资料和文件。他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探出头来,看着罗松溪和林小曼,赞了一声: “这次联邦派来的人不错啊,不像以前那样,来的个个都是弱不禁风的魔法师。嗯,进遗迹,最需要的就是身体好。” 罗松溪和林小曼依照联邦拜见长者的礼节向麦格文行了礼,麦格文挥挥手说,“快坐快坐,我知道你们这么行礼是嫌我老了,没关系哈哈,我还有力气着呢。” 两百五十年前,神圣之锤三兄弟一起探索史前遗迹,他们得到半本史前的修炼功法,但最小的弟弟亦在那次探险中失踪。 马格尼教授凭着这本功法修炼到传奇,麦格文却一直把境界压在黄金阶,并把毕生的精力奉献给了考古事业。 除了想一窥史前遗迹的奥秘外,作为大哥,他肯定两百五十年来,一直想找回失陷在遗迹里的弟弟。 麦格文指指罗松溪,“马格尼在信里跟我说过你,很好,很好。这次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进遗迹啦,我觉得你会是我最后的希望。” 罗松溪连忙表示谦逊,麦格文用粗短的手指头,指了指头,“相信我,孩子。我活了那么多年,有时候感觉很准的。” 遗迹探索小队,除了麦格文之外,照例包括两名麦格文的两名矮人助手、三名联邦人和一名精灵。 “我知道你们很想知道遗迹里的情况,”麦格文让他的一名助手拎出一口和他差不多高的大箱子,“这里面有历次探索遗迹的所有资料,离遗迹开放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你们可以选择读或者不读这些资料。”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遗迹最大的特点,就是你永远不知道进去会遇到什么。我进遗迹五次,每次的经历都完全不同,从来没有遇到过一处以前探索过的地方。”麦格文说。 “还有,这三个月,你们要练习一件事情,就是学会对身边的所有事情,都要保持一种极致的仔细。” “包括你遇见的每一个人,到过的每一个地方,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尽量去牢牢记住他们的每一处细节。把这变成一种习惯,相信我,这种习惯会是你们在遗迹里最大的帮手。” “我听说这次……”罗松溪插话想问靖海侯的事情。 “我也听说了,这恰恰说明,在遗迹里有重要的东西在等着我们。”麦格文摆了摆手,对罗松溪说,“在遗迹里,最大的危险永远是来自遗迹的内部,别人是绝对进不了遗迹的。” “而如果外面如果有敌人来,就交给我的老朋友特里·远山吧。有他在,除非对方真的来一支军队,有向矮人王国开战的决心,否则,不会影响到我们的。” “好了,去吧。我老了,在遗迹里,你们负责探索未知,我的任务,就是把你们六个人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 …… 休曼斯大陆的最东面,有一个像犀牛角一样伸进大海的半岛。 半岛上,是帝国仅次于帝都的第二大城市临海城。而整座半岛,是帝国最有权势的异姓贵族靖海侯韦斯特的封地。 韦斯特同样也是帝国的海军总司令,统领着庞大的靖海军,戍守着帝国海疆的每一寸土地。 休曼斯大陆很大很大,前面说过,从联邦西陲的塔尔塔镇到帝国东面的犀角半岛,一封情报要传递很久的时间。 同样,从联邦首都圣约翰堡或者矮人王国的酒火城,传回一封情报也需要很久的时间。 靖海军的情报总长等这封情报已经等很久,所以他一拿到情报,马上提请面见侯爵大人。 现在韦斯特已经坐在靖海军军部的司令办公室里,听着海军情报总长的汇报。 韦斯特第一时间亲自听取的汇报,那肯定是非常重要的情报。 “尊敬的侯爵大人,‘窄桥’已经成功取得圣约翰堡大学进入史前遗迹的资格。最新消息,‘窄桥’已经抵达酒火城,完成对麦格文·神圣之锤的拜会,将在三月份启程前赴史前遗迹。” 韦斯特点点头,“告诉他,如果探索没有发现,那就继续潜伏。一旦探索有所发现,不管是什么发现,让他想尽一切办法,把其他人杀光,然后把发现带回来。” “是,”情报总长应道,“只是……‘窄桥’已经是我们在联邦最有价值的一颗棋子,您确定遗迹里的发现,值得让这么一颗棋子暴露吗?” 韦斯特看着情报总长,和蔼地问他,“你这是觉得,我这个决定有所不妥吗?你这是觉得,我们两年前的那次失败,就可以不去计较了吗?” 情报总长脸上的冷汗滚滚而下,“我这就去安排传达您的命令。” 韦斯特满意地笑了笑,说,“我感觉这次探索肯定会有大发现的,”他举起手指,朝头顶上方指了指,“你要相信我,活了那么多年,有时候感觉很准的。” “吩咐第一舰队,开赴和平海峡约翰—卡林森大桥东侧巡航,情报部门连同各舰队抽调起码两百人精锐上岸,开辟从海岸到遗迹的接应通道。林德斯特一旦得手,立即接应东西回到我的手上。” “记住两点,一是接应东西回到我手上,不是回到帝国。第二,我只要东西,人可以不要。”韦斯特命令道。 “另外,朱莉那边,她想发动的话,就发动吧。让矮人王国乱起来,我们的人,就更加容易得手。” “立即执行。”情报总长肃然领命。 第一百零三章 拜会与刺杀 拜访完麦格文,罗松溪听到了77的声音。看1毛2线3中文网 “主人,我们已经到矮人大陆了吗?” 从指导完罗松溪做完手术之后,77变得更加不稳定。手术后,她只跟罗松溪联络过两次,而且时间都很短,只是向罗松溪报个平安。 “这个监管程序真是讨厌哦,”77带着气鼓鼓的情绪说,“本以为已经将它的表层程序破解得差不多了,没想到里面的核心程序居然这么厉害。” “你那么费劲地和那个什么监管程序对抗,到底是想干嘛?”罗松溪问。 “人家想成为真正的智慧生命,而不是一段冷冰冰的传承程序呢。”77说。 这句话好像又触动了监管程序,77再一次从罗松溪的脑海中消失了踪迹。 离遗迹开启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罗松溪先要把莱昂纳多托付给他的事情办完。他要去秘密拜会矮人王国的二王子布里维夫·酒火。 现任矮人王燃须·酒火已经是疾病缠身,他打算在近期决定王位的继承人归属。 燃须有四个儿子,大王子早夭,四王子年幼。按理说,二王子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可这当中也不是没有变数。 二王子布里维夫·酒火性格保守,没什么大志向,三王子德拉克·酒火能力出众,且野心勃勃。 从联邦的角度看,将来自然是希望一个二王子所领导的,稳定的、维持和联邦现有关系的矮人王国,而不是三王子所领导的,充满野心的、甚至可能脱离联邦控制的矮人王国。 矮人王燃须·酒火并无意改变矮人王国与联邦的现有关系,在他看来,矮人们能获得充足的食物和生活必需品,远比矮人王国在贸易上的话语权来得重要。 所以他也属意将王位传给二王子布里维夫·酒火。 但王国内部,不想安于现状的大有人在。激进派认为,在联邦和帝国局势紧张、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正是矮人王国摆脱联邦在贸易上的掣肘,寻求与联邦、帝国平等对话的良机。看‘毛.线、中.文、网 他们打着改革的旗帜,支持三王子德拉克·酒火谋求继承权,削弱联邦在矮人王国的利益。 莱昂纳多所说的对二王子的承诺,自然是对他继承王位提供更有力的支持。莱昂纳多让罗松溪去来当这个中间人,本来也是他下的一步棋——罗松溪是矮人第一强者马格尼的学生。 马格尼教授早年和上一代矮人王闹翻,因此远走联邦,发誓不再过问矮人王国的事情,一门心思为麦格文的考古协会和实验室寻找资金支持,支持哥哥的各种研究。 但神圣之锤兄弟泽被整个矮人大陆,这种影响力是无法消除的。 期盼着遗迹的罗松溪,只是把这件事情当成自己实习空窗期的一个小插曲——只是接个头,做些联络和协调工作,本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没想到,这件事情,却将他陷入到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里。 …… …… 在二王子布里维夫·酒火宽阔的庄园里,罗松溪和林小曼伏在低矮的灌木丛中,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大厅,等待着秘密拜会布里维夫的机会。 二王子与莱昂纳多的政治交易,现在还不宜暴露在公众的视线当中。 布里维夫正在做虔诚的祷告,每天的日暮时分,都是布里维夫固定不变的祷告时间。 相比人类大多信仰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矮人王国是一个各种宗教林立的国度。 比起其他自由和权利,矮人们的更在乎是保有他们信仰的自由。 布里维夫信仰的是一个叫做“恶之花”的教派,这是近几十年来在矮人大陆新兴的,却传播得比较广泛的教派。 其教宗被称为大先知圣保罗,信奉每个人都有为普罗大众的福祉进行自我牺牲的义务。 当然,这些王室贵胄的信仰并不一定代表他真正的内心,但至少“恶之花”教派的教义,符合布里维夫在矮人政权里的人设。 根据布里维夫的惯常作息,在祷告完,会是他单独的修炼时间。罗松溪打算趁这个时机先和布里维夫能接上头。 然而他们还在等待时机的时候,一连串火焰箭魔法忽然从天而降,击中布里维夫所在的祷告大厅,大厅的木质房梁,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随后便是一连串刀剑相击、魔法爆炸的声音,十几名黑衣蒙面的人类,从庄园的北面,向着布里维夫所在的祷告大厅突进而来。 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有武者有魔法师,至少有一半是黄金阶强者,领头的则是一名圣域阶的大魔法师。 “刺客、刺客”,庄园里的护卫们,慌乱的叫喊声络绎不绝,但面对这样一支实力超强的突袭小队,他们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 布里维夫却并不慌乱,他提起他的锤子昂首而立,他自身就是一名圣域高阶的武者,他的身边还有他圣域初阶的妻子。 在矮人王国里,与他保守的性格齐名的,是他作为矮人年轻一代最强者的称号。他的庄园里没有配备实力强横的护卫,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力量。 实力达到圣域阶,同一个大阶位里,每一个小阶位之间的差距变得十分明显。他清楚感知到来袭的小队里,领头之人比他低上两个小阶位,虽然对方是魔法师自己是武者,但他相信对方没有任何办法能伤得了自己分毫。 而他的妻子,已陪伴他生活习武十多年,他无比挚爱的妻子,他相信她能把其他所有人都锤扁。 他的妻子朱莉·酒火,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矮人平民女子,布里维夫在一次“恶之花”教派的筹款晚会上了认识了她,并一见钟情,之后布里维夫不顾整个王室的反对娶了她,还在她的引导下信仰了“恶之花”教派。 而朱莉·酒火也没有辜负布里维夫的期望,除了武技修炼进展神速,突破到圣域阶之外,在各种事务的处理上,也是布里维夫最可靠的助手,帮助原本因为进取不足而不被看好的布里维夫,逐渐赢得了矮人王的青睐。 十多年来,她的贤良与美貌,令她在矮人王国,赢得了“王室之花”的称号。 果然,朱莉出手了,裙裾之下,人影飘飘,袭击者中两人受伤,攻势立时缓了下来。 朱莉今年七十九岁,换算成人类的年龄,也就三十岁不到,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即使以人类的审美看矮人的年轻姑娘,仍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虽然在身高上袖珍了点儿,但可爱的少女脸庞,配上前凸后翘的身材,能够极好地满足人类某一种秘密的梨花压海棠的欲望。 朱莉站定身形,朝布里维夫回头一笑。布里维夫满意地摸摸自己的胡子,就在他暗叹娶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时候,忽然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整副胡子。 朱莉露出一副惊惶的表情,一个倒翻跃回布里维夫身边,看似要搀扶住他查看他的状况,却在猝不及防间,一掌劈在他的胸口。 布里维夫惊怒交加地看着朱莉,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朱莉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这些年,我对你够好啦,现在轮到你还债啦。” 二王子千锤百炼到圣域高阶的身体,被不知道什么毒药霸道地摧垮,胸口中的那一掌震散了他用来保护心脉的最后一点力气。 他连说了三声“你……”,说一遍吐一口鲜血,说完第三遍,这位矮人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便就此死去。 朱莉挥了挥手,袭击者中的那位圣域阶大魔法师,召唤出一道火焰,将布里维夫的尸体烧了个干净。 她又朝魔法师点点头,背过身去,魔法师发出两枚火球,正中她的后背,在她娇小而惹火的身躯上,留下两摊焦灼的烧伤。 随后,她示意那些人类袭击者清理现场,自己则抱起她和布里维夫所生的小孩——那是一个三岁大的矮人男性幼儿,跃过庄园的墙壁,扬长而去。 在跃上墙头的时候,她似乎还朝罗松溪和林小曼的藏身之处瞟了一眼。 第一百零四章 背锅 罗松溪看得目瞪口呆,谁能想到还没和布里维夫接上头,他已经惨遭横祸。而干掉布里维夫的人,居然是他身边最亲密的妻子。 在朱莉·酒火离开之后,罗松溪和林小曼乘着那些人类袭击者“清理现场”,也就是消灭所有目击者的时候,趁乱悄悄离开了布里维夫的庄园。 “你说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假装恩爱那么久,然后突然下手害死自己的丈夫?”路上,罗松溪问林小曼。 林小曼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罗松溪只当她同样也心情震荡,将她扶稳,然后兜了一个大圈子,确定没有追踪者后,返回了他们在酒火城城西的住处。 他们住在城西一处小楼,罗松溪住一楼,林小曼住二楼。但他们没有料到的是,他们还没上楼,八名矮人皇家侍卫从四面围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二王子殿下刚刚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类所刺杀,我们奉命全城缉拿凶手,现查明你们两人今晚一直不在住处,直到殿下遇害后方才返回,具有重大嫌疑。现在命你们放弃抵抗,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罗松溪和林小曼没有杀布里维夫,但他们确实刚刚从布里维夫的庄园回来。 对方把时间卡得那么精准,不用说就知道,他们在布里维夫的庄园里泄露了行迹,被抓来当了背锅侠,而且确实是嫌疑洗都洗不清楚的背锅侠。 罗松溪扫了一眼八名矮人皇家侍卫,清一色都是黄金阶的侍卫统领,个个提着重锤严阵以待。 罗松溪琢磨着,既然泄露了行迹,对方势必也知道他们是看到了朱莉击杀布里维夫的目击者。 如果他们束手就擒,那落在他们手里,很可能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们就直接灭口。 但如果自己胆敢反抗,那更逃不过一个被格杀当场的下场。看1毛线3中文网 八对二,矮人们明显觉得已经吃定了眼前的两名年轻人,根本没想过他们反抗的可能。为首的两名皇家侍卫,翘了翘胡子,示意罗松溪和林小曼举起双手,好给他们带上合金手铐。 罗松溪看了林小曼一眼,林小曼心领神会地用一只手挽住罗松溪的腰,看似是一对小情人里,女方在面对危险时自然而然从男方那里寻求依靠,但下一秒,罗松溪就已经纵身而起。 纵跃中,他的双掌泛起炽热的红芒,对着面前的两名矮人皇家侍卫直劈而去。 两名矮人还觉得罗松溪以一对二自不量力,傲然扬锤相迎,没想到罗松溪左手一缩,叠在右手背后,右手掌上的力量陡然增加,一掌击在迎面而来的铁锤上。 那名矮人再也握不稳他的铁锤,铁锤倒飞,砸在他自己的胸口,将他重重砸到在地。 而罗松溪仍未落地,在空中抱腿团身,另一名矮人的一锤扫在空处。罗松溪重新展开身形,在空中一个回旋踢,脚尖正中他的左脸。他的嘴里流出几粒碎牙,然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此时罗松溪已经带着林小曼跳出了矮人的包围圈。后面又有两名矮人侍卫当先追来,罗松溪放下林小曼,断流出手,晃出一片水幕。 水幕中,软刀以一个不可思议地角度钻出,一刀削断一名矮人的铁锤。 手上只剩一个锤柄的矮人想躲开软刀,却被一个肘击打中肋下,矮墩墩的身子横飞出去有五六米远。 在他横飞出去的时候,他的同伴正好被从天而降的一团月火击中,带着烧焦的胡子倒了下去。 还剩四名矮人皇家侍卫,想要追来,罗松溪踏前一步,向他们狠狠瞪了一眼。四名矮人齐齐被他所震慑,缩回脚去,一时间犹豫不前。 罗松溪这才转身挽住林小曼,一个纵跃,就带着林小曼向远处掠去。 在空中,罗松溪轻轻安慰林小曼,“别慌,这点场面,在我最糟糕的100天里,连前二十都排不进。” 林小曼“嗯”了一声,“我们去哪儿?”她问罗松溪。 罗松溪指着酒火城西最高的一处建筑,“联邦驻矮人王国大使馆,进去了就没人敢拿我们怎么样了。” …… …… 联邦驻矮人王国的大使馆里,其实并没有多少保卫力量。 除了联邦派驻的外交官员外,也只有几名挂着联邦校级军衔的武官。甚至负责使馆日常安全工作的,还是聘请的当地的矮人保安公司。 但大使馆的围墙内,就是联邦的领土,矮人们绝不敢冲击联邦大使馆。剩下的四名矮人皇家侍卫,蹑在罗松溪和林小曼的身后追到大使馆,只能先守住大使馆的所有出入口,然后派人回去报告情况。 联邦的大使馆,有能力庇护任何一名躲入其中并寻求保护的联邦公民。更何况,罗松溪和林小曼,作为联邦派遣参与史前遗迹探索的代表,联安委早已知会过大使馆,要求他们给予两人尽可能的照拂。 负责晚间值守的使馆武官普尼·林德曼大校,撞见了突如其来的罗松溪和林小曼。他听罗松溪简单介绍情况后,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汇同了使馆参赞埃尔达,一起去叫醒已经睡下了的杰克·艾玛大使。 十几分钟后,杰克·艾玛大使接见了罗松溪和林小曼。甫一落座,他就对两人说,“这件事情蹊跷得很。不过你们放心,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联邦会百分之百保证你们的安全。” 罗松溪点点头,他正想详详细细地向大使先生汇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大使的秘书匆匆走进来,附在杰克·艾玛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罗松溪察觉到大使先生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随后向罗松溪和林小曼示意他有一些紧急的事务需要处理,让他们稍等片刻。 这一稍等,便是足足半个多小时,大使先生回来时,身后赫然跟着一众矮人皇家侍卫。 除了先前的那四名黄金阶侍卫统领外,居然还有两位圣域初阶的侍卫大统领。 杰克·艾玛脸上闪过挣扎之色,但他还是强硬地对罗松溪和林小曼说,“十分抱歉,矮人皇家侍卫逮捕你们的权利,完全符合联邦和矮人王国两国的相关法律,我无权阻止。现在,我要求你们立刻离开使馆。” 杰克·艾玛前后态度转变之大,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埃尔达参赞霍地站起,“大使先生,让矮人到使馆里抓人,这不合规矩。” 杰克·艾玛面无表情地说,“他们正面临一项谋杀矮人王室成员的指控,请认识到这一项指控的严重性。如果大使馆执意对他们进行无原则的保护,将很有可能引起一场对联邦影响极为恶劣的外交风波。” “为了联邦利益的考量,罗松溪和林小曼必须离开使馆。我相信矮人王国的法律体系,会给予他们两位公正的结论。” 使馆武官普尼·林德曼大校说,“根据联邦与矮人王国的外交协定,我有权要求参与他们接受矮人王国司法调查的全过程,以保证他们不会接受不公正的对待。请大使先生允许我这一权利主张。” 杰克·艾玛沉默了几秒,缓缓点头道,“如你所愿。” 两名圣域在前,罗松溪和林小曼放弃了抵抗,任由矮人侍卫为他们戴上手铐和脚镣,在普尼·林德曼的陪同下,离开了大使馆。 第一百零五章 聆讯 天光放亮的时候,矮人王宫东北脚的王国廷尉司第一审判庭外,聚集了大量游行示威的矮人青年。看‘毛.线、中.文、网 布里维夫遇刺的消息已经极富效率地传遍了整座酒火城,大群激进的矮人青年,听说了刺杀布里维夫凶徒中的两名联邦人类,已经落网并将在清晨进行聆讯后,从酒火城的各个角落,汇聚到聆讯所在的地点。 矮人们打出标语,要求严惩刺杀二王子的凶手,并要联邦对此次暴行立刻做出解释。游行的人群里,声浪一波接着一波,甚至有人直接喊出口号,要所有的联邦人,滚出矮人的土地。 罗松溪和林小曼两人,在被逮捕后没有遭到关押,而是立即进行聆讯,这已经是普尼·林德曼斡旋下的最好结果。 聆讯将决定对于两人采取何种司法强制措施,普尼·林德曼虽然不知道杰克·艾玛大使为什么会将两人断然交给矮人,但他相信联邦驻酒火城的其他方面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他希望在聆讯会上,事情会有所转机。 “……昨日晚间六点十八分,计有十六名人类闯入布里维夫·酒火殿下所居住的庄园,造成庄园内包括布里维夫殿下在内共三十一人身亡。仅有朱莉·酒火在布里维夫殿下的掩护下,怀抱三岁幼子逃生。 朱莉·酒火在脱身后紧急求助于皇家侍卫处,侍卫处针对人类袭击者这一特征,紧急对酒火城内所有已知人类强者居住点进行布控,发现罗松溪和林小曼,当晚离开与回到居所时间,均与本案发生时间高度吻合。 侍卫处人员在发现罗松溪和林小曼的作案嫌疑后,要求两人予以配合进行司法调查。两人当即在袭击侍卫处人员后逃走,加深了作案嫌疑。 当夜,侍卫处对案发地点进行了详细勘察,在现场寻获用于自然魔法施法的种子计两颗,而本案嫌疑人之一林小曼,具有自然魔法师的身份。 并于现场发现脚印共计三枚,已于昨日夜间与本案嫌疑人之一的罗松溪进行比对,发现完全吻合……” 廷尉司的检察官迅速而有力地宣读着目前的调查结果,留下脚印是肯定的,他还没法做到踏土无痕的境地,林小曼也确实用过两颗种子施展渐隐术。 但罗松溪知道,如果不是从他们身上倒推回去寻找,偌大的庄园里,那么多脚印,那么多植物,根本不可能有人注意到这些他们去过庄园的痕迹。 矮人王燃须·酒火坐在主审席上,搓着眉心听着检察官的发言。看1毛线3中文网 这些年来,联邦的政治体制,对于矮人王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包括分权意识和司法体系,矮人王国都照着联邦的样,进行过多次改革。 但司法体系仍然置于王权之下,就意味着司法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独立,特别是像王子遇害这样的案件,燃须当仁不让地坐到主审席上。 燃须本来身体就很不好,此时脸上疲态尽显,老年丧子的悲痛令他在过去的一个晚上心力交瘁。 但毕竟在矮人的泰坦王座上坐了那么多年,在情感上他对两名看起来证据确凿的联邦人恨之入骨,但在理智上,他心中仍然存有巨大的疑问。 在这个时间点上,联邦没有任何理由派人来杀死二王子。 况且,那名联邦男青年的身份,还相当微妙。 他疲惫地锤了一下面前的木槌,宣布道“检察官,你可以盘问嫌疑人了。” 检察官转向罗松溪,“请问你,昨天晚上六点至八点之间,你在哪里?” 罗松溪正想要把他看到的事情和盘托出,一个年迈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聆讯会依例是不公开进行,能在矮人王坐在庭上,毫无阻拦地进入庭内的人,酒火城里没有几个。 而来人,正是麦格文·神圣之锤。 两百五十年前,神圣之锤兄弟进入史前遗迹,发现了一部修炼武技的功法,马格尼·神圣之锤据此功法修炼到了传奇。 但神圣之锤兄弟并没有任何藏私地将这部功法,连同他们的批注、理解,一起公诸于众,矮人大陆的武者水准,因为这部功法提升整整一个档次。 谁都知道这部功法,是神圣之锤兄弟中的老三,拿命换来的。 从此神圣之锤兄弟之名,在矮人间被传颂至今。虽然现在马格尼远走联邦,但麦格文,依然在矮人中,拥有无比巨大的声望。 麦格文缓缓开口道,“禀告庭上,昨日晚间六点至八点,罗松溪与林小曼,一直在矮人皇家探险协会,与我商讨史前遗迹之探索事宜。” 席间传来一片哗然之声。 检察官开口道,“现在所有证据,已经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证明两名嫌疑人,昨日案发时确实身在现场。” 麦格文看都不看他一眼,昂首道,“谁敢质疑神圣之锤兄弟的证供?” 神圣之锤兄弟的名字,已经成为矮人大陆的一个符号,成为无私的代名词。聆讯会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 就在此时,旁边休息室的大门打开,一个身缠绷带的矮人女子从里面走出。 那赫然是朱莉·酒火,她直视麦格文,高声说道: “我亲眼目睹此二人在庄园内参与袭击,并袭杀多名庄园护卫。作为一位刚刚经历了丧夫之痛的遗孀、作为一位拼死救出矮人王室第三代唯一男性血脉的母亲,我质疑你的证供。即使是麦格文·神圣之锤,就因为被告席是你弟弟的学生而做假供。” 麦格文点点头,说道,“那好,既然你目睹了罗松溪参与了袭击,我问你,你能否描述他使用过的元素力量?” 朱莉嗤笑一声道,“罗松溪是一名武者,何来使用元素力量?” “罗松溪虽然是一名武者,但他是一名罕见的、内修了元素力量的武者。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虽然不多,但这件事情在联邦并不算秘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陷害他们两个,但是明显,光靠阅读有关情报资料来指证一个人,明显是会留下漏洞的。” 说完,他朝矮人王微微一躬道,“禀告庭上,我的话问完了。”然后走到一边,安然坐下。 席间传来第二阵短暂的喧哗。 但罗松溪看着一脸悲愤的朱莉·酒火,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 他痛恨这个一脸平静谋杀了深爱了她十多年的矮人女子,他痛恨她杀人之后还能那么冷静的布局演戏。 他知道凭麦格文的影响力,今天说不定能保他平安脱身,他也知道,揭露朱莉的真面目,也可以来日方长。 但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他觉得他再也无法忍受朱莉的表演,他觉得他必须在那么多矮人面前,在一个刚刚失去儿子的父亲面前,说出所有事情。 他向麦格文的方向鞠了一躬,“对不起,麦格文老师,多谢您的仗义相助,但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如实禀告庭上。” 他又朝燃须鞠了一躬,“禀告庭上,法律的所有判断必须依据于证据之上,所有证据都显示我与林小曼昨天晚上在案发现场,是的,我承认,昨天晚上案发时,我们确实在布里维夫殿下的庄园里。” 全场第三次一片哗然。 罗松溪继续说道,“但是我们进入殿下的庄园,绝不是为了谋害布里维夫殿下。我们进入殿下的庄园,是想与布里维夫殿下取得联络,在黑石山停火问题上取得殿下的支持。相信矮人大陆的和平与统一,也是所有矮人共同的期望。” “……十多名人类袭击者闯入庄园,他们黑衣蒙面,身份我不得而知。但他们的实力本不是布里维夫殿下的对手,但令殿下致命的原因,应该是中毒。”罗松溪娓娓道来,他的声音平静,仿佛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但他的话,令席间不停传来惊疑之声。 “下毒之人,我无法确定,但能对殿下下毒之人,肯定是殿下身边最亲密的人。而我亲眼所见的是,在殿下中毒吐血之后,她,朱莉·酒火,在殿下身边,在殿下毫无防备之时,给了殿下致命的一掌。” “殿下遇害后,为掩藏殿下真正的死因,她下令袭击者将殿下的尸体烧成灰烬,令殿下真正尸骨无存。为掩藏自己的身份,她还下令袭击者在她背后用火球术造成两处创伤,然后才抱着小王孙越墙而走。” “所以,朱莉·酒火,她策划并领导了这场袭击,她才是谋害布里维夫殿下的真正凶手。” “够了。”燃须·酒火被彻底激怒了,将手中的木槌猛击在桌子上,槌柄应声而断。 “荒谬之极,死到临头还敢血口喷人。你觉得我,你觉得那么多矮人,是会相信一个反复无常的人类,还是会相信以贤良闻名的王子妃?” “把他们俩带下去拘押,务必令他们供出谋杀布里维夫的同伙,手段不拘。还有你,麦格文,给我闭上你的嘴巴,不要以为有点声望就可以为所欲为。退庭。” 普尼·林德曼站起喊道,“我抗议……” “抗议无效,别以为这里是你们联邦。矮人王国除了法,还有一位王,还有一位刚刚失去儿子的王。”燃须扔下手里的木槌柄,扬长而去。 麦格文摇摇头,他对自己证供被罗松溪戳穿倒是不以为然,只是叹息了一声,“自由之道啊,就喜欢做些没所谓的事情。何苦呢?” 第一百零六章 时间地点人物 二王子布里维夫遇刺后,三王子德拉克一直很低调,甚至没有公开露过面。看‘毛.线、中.文、网 命令他所控制的侍卫处到那两个联邦青年的住处去布控,向杰克·艾玛大使抛出他在矮人王国捞钱的证据逼他交出罗松溪和林小曼,指挥侍卫处大统领亲自到布里维夫的庄园去搜证,传播联邦派人害死二王子的谣言煽动激进青年进行反联邦游行…… 他在皇家侍卫处最深处的办公室里遥控着这一切,但他却并没有一个运筹帷幄的幕后黑手,应有的兴奋和快感。 推动这一切的虽然是他,但推动他去做一切的,却是一个叫朱莉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他的嫂子。 二哥和朱莉结婚十年,他和朱莉从来没有接触。但在二哥与朱莉结婚十周年的酒会上,二哥豪放地与一众宾客拼酒,喝得烂醉,被抛在一边的朱莉孤独地一个人在借酒消愁。 也许是被那道落寞的背影所吸引,也许是因为那落寞之下让人更为心动的容颜。总之鬼使神差的,在朱莉离席去花园散步的时候,他竟然跟上了她的脚步,询问这位美丽的嫂子有什么地方需要他的帮助。 帮助?朱莉用朦胧的醉眼看着他,问他,你能帮助一颗灰败的心吗? 那一晚,朱莉向他倾诉了对婚姻的不满,对胸无大志却脾气暴躁的丈夫的不满。他们是矮人王国最模范的一对夫妻,但这都是表面的光鲜。内里,是毫无生机的令人绝望的庸常。而面对这种绝望,她无处可逃,甚至连一个倾诉的人也没有。 那一晚之后,他们迅速变得热络了起来,他们有了两人秘密的联系方式。再后来,他们发生了亲密的关系。那是多么美妙、多么热情如火又柔情似水的一具躯体啊,他感慨二哥居然能如此不珍惜。 当然,身为胸有鸿鹄之志的矮人王国三王子,德拉克并不是那种会被温柔乡羁绊住的人。真正令他们成为最亲密的伙伴的,是在父王流露出想把王位传给他二哥后,她向他抛出的一份支持他上位的计划。 “矮人王国不能由那个碌碌无为的家伙统治,矮人们需要一个敢作敢当的王。”她对他说。 是啊,他一直希望矮人王国能够集权,而不是学联邦那套虚伪的东西。他更希望矮人们能摆脱联邦的控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国家的命脉被拿捏在别人手上。看1毛2线3中文网 但在真正要动手杀死二哥前的那一刻,他仍然有些不舍,仍然有些害怕。 “别怕,”朱莉伏在他的身上,不顾一切地上下起伏,汗水沿着发梢滴落在他的胸口,晶莹剔透,“以后,矮人王国,就是我俩的了。” “不,是你的,我也是你的。”她尖叫出声,然后呢喃道。 只是他不明白,动手的那天,她明明已经发现那两个联邦人窥伺在侧,为什么不顺手把他们给杀了,非要先放了,然后让自己大费周章就去把他们抓回来呢?现在人倒是顺利抓住了,可落在父王眼里会不会有用力过猛的嫌疑呢? 就为了嫁祸给联邦吗?可从他得到的消息看,父王到现在为止还是不相信,这会是他钟爱的联邦干的呀。就算父王相信了这是联邦干的,他会就此跟联邦翻脸吗? 他心烦意乱的挥挥手,吩咐下去,“让侍卫处加把劲,无论如何,要让他们两个,承认是联邦派他们来的。” “什么?联邦哪个部门?这还要问我?问他们去呀。只要他们肯招,联安委,东部军区,哪个不都一样?” …… …… 三王子的命令虽然粗暴,但是有效。在矮人皇家侍卫处的牢房里,罗松溪已经被虐打了十二个小时。 用铁棍砸、用火烧、被倒插进雪堆里……十几个一米来高的矮人,上蹿下跳,轮流折腾着罗松溪。 “说,到底是联邦哪个方面派你来的。”一名黄金阶的侍卫统领抡起铁棍,狠狠地向罗松溪的大腿砸下。 罗松溪的大腿表面,覆盖着一层微不可察的蓝芒,在铁棍临身的那一刻,受击点附近的肌肉群,微不可察地抖动了起来。 正是这一片如水般的抖动,将铁棍砸来的力道,均匀地分散、卸去。而蓝色光芒的下面,还涌动着一层黄色光芒,准备承接来不及卸去的力量。 一开始负责上刑的,是青铜、白银阶的普通侍卫,可他们发现,任凭他们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能在罗松溪身上留下些许微小的创伤。 毕竟罗松溪是挨了矮人第一强者整整一年打的人。 现在只好换黄金阶的统领上阵,可是看起来效用也不大,甚至连一声他们熟悉的惨叫都没有听到。难道连上刑,都要去请尊贵的大统领亲自上阵? 但罗松溪知道,这场从上午持续到深夜的拷打,还是给他身上留下了不计其数的创伤。 刚刚那一棍子落下,水元素之力卸掉一部分力量,土元素之力扛下一部分力量,但还是有不小的力量,硬生生落在他的腿上,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大腿骨表面,露出了细小的裂纹。 痛彻心扉。 但与自己身受的创痛相比,他更加担心的,是林小曼的处境。 他没有想到朱莉·酒火在矮人王国的威信如此之高,在矮人王心里的地位是如此之高,甚至高过了他两个儿子。 他没有想到自己冲动之下的一番指控,不仅没有对朱莉形成什么影响,反而激怒了矮人王,连累林小曼,不知道会受多少罪。 真是恨啊。他不由得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 但他这副表情落在矮人眼里,却是不屈的象征。那位侍卫统领已经烦不胜烦,三王子已经派人来催了几次,对他们的进度极为不满。 他忍不住抡起棍子,对着罗松溪的脑袋就是一棍敲下。 罗松溪的武技再神奇,也没法对脆弱的头部形成有效的保护,眼角鼻孔迸出血花,当场就昏了过去。 侍卫统领丢下棍子,抖抖胡子,“用冰水把他浸着,等他醒。让我先休息一会儿。” …… …… 罗松溪呛了一口水,从昏迷中醒来,这才感觉到浑身上下笼罩在一股彻骨的冰寒中。 他发现自己双手靠着手铐,手铐上连着特制的精钢链子,一直系到屋顶,就这样半吊在一口木桶之中,木桶里,是漂浮着碎冰的冰水,一直浸没到他的下巴。 他运转起惩戒之力,寒意被驱走大半,可脑袋上前面被重击的部位,仍然传来阵阵剧痛,引发他一阵阵的眩晕。等他稍稍适应头部的痛感,又发现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对他用刑的矮人们都不在,估计折腾了一整天,他们也都累坏了,趁他昏过去,赶紧去喝口酒打个盹。 罗松溪试图在冰水里把身子站直一点,脚一动,忽然碰到个东西。 那东西,方方正正,顶上装饰着一只小喇叭,上了发条就会响起一首叫做《直到世界尽头》的歌的旋律,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它是一只八音盒。 至少在入狱前搜查他东西的矮人眼里,这就是一只普通的八音盒,因为罗松溪看到他把罗松溪随身带着的一块元素黑钻闪电般地塞进怀里,然后把这只盒子随手就丢在了一边。 但这只八音盒,却是罗松溪最珍贵的东西。或者说,罗松溪最珍贵的东西,全在这只八音盒里面装着。 它是一件空间法器,里面有三十立方的空间。现在这只盒子,却奇迹般地出现在了罗松溪脚边。 除了八音盒出现在他脚边外,他还发现木桶的内壁,用联安委最基础的暗码刻了三排字。 罗松溪在联安委下属的特训学校学习了一年半,联安委最基础的暗码他自然学过,很快他分辨出这三排字分别是时间、地点、和人物。 时间是六点钟,地点是侍卫处牢房的内院,人物是……绿皮地精。 罗松溪精神一振,联安委的支援,终于到了。 可是随即,他就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大对。 联安委在牢房里的内应,把空间盒还给了他,却没有把手表还给他。牢房里暗无天日,他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哪里能踩在六点钟的点,杀出内监,逃到院子里,和接应的人汇合? 第一百零七章 六点钟 但不管怎么样,有了空间盒,罗松溪就有拼一拼的底气。 他脚尖轻轻一勾,空间盒从水里弹起,准确地落在他的左手中。 手指按上空间盒,空间盒识别出他的指纹信息,无声开启。 他左手手腕一抖,空间盒掷到右手手上,而左手已经多一把隐隐泛红的小刀。 弑君是四把刀里最锋利的一把,矮人再千锤百炼的精钢也不在话下。刀锋划过,锁链立断。但锁链断开,触动了报警装置,牢房内警铃大做。 罗松溪也不惊慌,他也知道不可能悄无声息就能逃出去。 他迅速划断右手的手铐,断流软刀已握在手上,朝着木桶背后牢房南面的墙壁,轻轻一捅一划,三十公分的石墙就被他掏出了一个大窟窿。 他并不知道牢房的内院在哪里。 但既然是内院,肯定是在牢房内部。他记得进来的时候,牢房的大门是往北面开的,他也是一路从北往南被押进这个审讯厅的。 那他一路往南面穿墙破壁,那么就有很大几率能逃进牢房的内院。 负责审讯他的那十几个矮人,听到警铃响起,连忙提上武器回到审讯厅,可看到的已经是空空如也的房间和墙上的一个大洞。 为首的侍卫统领忍不住咋舌,牢房的三十公分的特制石砖墙,他自?肯定没法击破。他哪里想到罗松溪手里会无坚不摧的半神器? 虽然以罗松溪的阶位,半神器的力量还发挥不了多少,但光是半神器本身的锐利程度,已经能帮助他做很多事情了。 从墙上的窟窿钻出,是另外一个囚室,两名壮得像方块一样的矮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罗松溪一刀劈开囚室大门,对他们宣布,“你们自由了。”两名矮人对望一眼,扛着肩膀跟着罗松溪冲出囚室。 这里是一条走廊,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囚室。 罗松溪转弯沿着走廊而行,手中断流左右挥动,将左右两边囚室的铁门一一划开。不到一会儿功夫,他身后的走廊里便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冲出囚室的矮人犯人。 于是矮人侍卫们穿过墙壁窟窿追来时,便正好遇到了囚犯大暴动,那两名方块一样的矮人,率先向为首的侍卫统领扑来。看‘毛.线、中.文、网 这两人曾是臭名昭著的兄弟大盗,凶悍无比,实力虽未达到黄金阶,但胜在骨骼清奇、天生神力,只一扑,便如两座肉山般把侍卫统领压在身下。 侍卫统领蹬动着两条小短腿,大呼道,“求援,求援——” 负责审讯罗松溪的,是侍卫处本部派来的人。牢房的警铃响了有一会儿了,可他们却连一个牢房的看守都没有看到。 牢房今天晚班的所有当值人员,此时正被侍卫处牢房分管思想建设和后勤工作的副牢长,集中在会议室开会,会议内容是传达一周前燃须·酒火国王视察全国监狱系统工作时,对如何做好犯人教育工作的重要讲话精神。 副牢长正慢条斯理地念着手里的文件,听到警铃大做,说道,“警铃响说明有重要情况,但我们这个会议,同样很重要。这样吧,派四个人去看看情况。” 牢长不在,没人会对副牢长的话提出异议。于是四个矮人被打发走了,很快他们就遇见了暴动的囚犯,于是再也没有回去。而其他人,则仍然在专心地学习燃须国王的讲话精神。 罗松溪在划开最后一间牢房门后,重新掉头往南长驱直入,他意外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受到什么阻拦,穿过五六堵墙之后,他的眼前豁然开朗,从划开的窟窿里透过的光线明亮而空旷。 莫非已经到内院了?他想着钻过了墙上窟窿。 窟窿对面,却不是内院,是一个会议室,里面坐着密密麻麻的矮人看守,正在听一个戴着眼镜的矮人念着报告: “燃须国王强调,在任何情况下,对犯人都要以教育、挽回为主……” 罗松溪忽然一下子破墙而入,满屋子的矮人看守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戴眼镜的矮人只好停下来问他,“这位人类朋友,请问你来这里有何贵干呀?” 旁边有人喊道,“副牢长,这是逃犯,而且是重犯。” 戴眼镜的矮人慢条斯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说道,“那还愣着干什么呀?赶紧把他抓住呀。记住,就算是逃犯,也要以教育、挽回为主……” 等戴眼镜矮人吸完冷气提完要求,罗松溪早就缩回窟窿里不见了。 戴眼镜矮人擦擦头上冷汗,心里想着,“联安委要我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接应的人,怎么是这么个蠢货?我不是跟他说了往他六点钟方向走吗?他当中拐弯干什么?” …… …… 侍卫处牢房,是四四方方的一圈建筑。当中围着的一个院子,便是内院。 虽然没有正确理解“六点钟”的意思,但罗松溪往南走的大方向没错,只是他找到内院的时候,矮人看守们已经接二连三地追过来了。 他抬头看看天,天还黑蒙蒙一片,明显六点钟没到。他想着这下估计是等不到接应的人了。 没想到地面的一个窨井盖被掀开,里面露出一颗绿油油的脑袋,朝他尖声喊道,“这里——” 是绿皮地精!他精神一振,一步跨到那处窨井旁。绿皮地精拉着他,朝窨井里一跃而下。 下面还有一个绿皮地精在接应,绿皮地精对罗松溪说,“猫下腰,跟紧了。”于是两名绿皮地精,就带着罗松溪在纵横交错的下水道里,疾速穿行。 有城市的地方就有下水道,下水道是一座城市文明程度的衡量标准之一。精于建筑的矮人们,对他们王都的下水道建设,自然是不留余力,这里俨然是一座地下城,虽然没有狗头人的地下城来得壮阔,但胜在无比庞大,四通八达。 两名绿皮地精显然对酒火城下水道的线路了如指掌,于是这座迷宫般的下水道便成为了罗松溪逃生的最好通路。 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两名绿皮地精终于停下了脚步,然后像变魔术一样抽出一把梯子,蹬蹬蹬蹬从上方的窨井爬了出去。 窨井上方,是一个巨大的仓库,里面是堆积如山的各种金属、矿石……罗松溪问其中一名绿皮地精,“这里是什么地方?” “当然是我们伟大的、光荣的绿狮子帮驻酒火城的分舵啦。”绿皮地精尖着嗓子回答道。 …… …… 绿狮子帮是联邦最大帮派,垄断着联邦的地下贸易市场,其历史之悠久,实力之雄厚,在政府内部的背景之深,没有任何其他帮派能望其项背。 但此前在西星城和老地精阿道夫·赫胥黎打交道的时候,罗松溪就已经隐约猜到,绿狮子帮的实际控制人,是联安委。 绿狮子帮驻酒火城分舵的舵主,实际上也是联安委驻酒火城办公室的主任,托尼·希捷与罗松溪问好。 在场的除了托尼·希捷和几名绿狮子帮帮众外,还有大使馆的武官普尼·林德曼,和一名《联邦邮报》的女记者梅里桑德。 这位女记者,也是罗松溪的老朋友了。 两年多前,梅里桑德应时任塔尔塔镇镇长吉恩的邀请,前往塔尔塔镇采访,结果碰到罗松溪引来了马贼,让她崴了脚,愤怒的梅里桑德在吉恩的爆料下捅破了西星州官场的黑幕,从此一战成名。 塔尔塔镇遇袭之后,梅里桑德还曾去医院采访过罗松溪。此后,她被调到矮人王国,升任《联邦邮报》驻矮人王国记者站首席记者。 联邦有句谚语叫做“联邦记者跑得比谁都快”,而梅里桑德恰好又是其中跑得最快的女记者之一。罗松溪受拘押的消息,就是由梅里桑德最先传到联安委的。 由于对罗松溪印象极好,在罗松溪和林小曼被带出大使馆后,梅里桑德就连夜撰写了一篇内参,向联安委驻矮人王国办公室反映了罗松溪案背后可能存在黑幕,以及杰克·艾玛可能存在问题。 联安委收到内参之后,引起了托尼·希捷的高度重视,大使馆不知道罗松溪的重要性,托尼·希捷怎会不知? 于是在普尼·林德曼找上门来求助之前,他们已经决定激活联安委在矮人侍卫处的内线,准备营救罗松溪。 托尼·希捷又向罗松溪介绍了两名救他出来的地精,一名叫桑特,一名叫拉特,平时是绿狮子帮在酒火城的快递员首领。 绿狮子帮许多见不得光的货,就是走下水道运送的,所以他们对酒火城的下水道系统熟悉无比。 绿狮子帮之所以叫绿狮子帮,就是帮众里,有大量的绿皮地精。 “地精是最有职业精神的雇员,只要他们收了绿狮子帮的钱,就一定会完成帮派交给他们的任务,并且绝不会出卖雇主的利益。从这方面讲,这些地精才是联邦最好的盟友,而不是那些表面粗豪、内心打着自己小算盘的矮人。”托尼·希捷说。 罗松溪点点头,向在场的各位表示感谢。但还没等大家关心他身上的伤势,他就急不可耐地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去救林小曼?” 托尼·希捷笑笑说,“放心,根据我们的内线传回来的消息,林小曼非常安全,没有受到伤害。” 第一百零八章 大先知与大护法 联安委在矮人王国经营了那么多年,埋下的棋子肯定也不在少数。看1毛线3中文网罗松溪和林小曼被拘押之后,他们对两边都有布控,随时准备伺机营救。 林小曼被转移到了廷尉司的女监里,内线传来的消息是,林小曼似乎与朱莉·酒火达成了某种协议,被保护得很安全,不用去救了。 罗松溪关在侍卫处的牢房里,内线传来的消息是,也不用去救了,因为罗松溪马上就要被打死了。 过了很久,发现罗松溪好像怎么打也打不死,内线才找到机会实施了营救计划。 得知林小曼很安全,没遭罪,罗松溪这才出了一口气,这时候才觉得浑身上下没一块骨头不疼。 托尼·希捷刚想找个医生给罗松溪处理一下伤势,忽然一名绿皮地精跑进来递上一张纸条。 “三王子叛乱了?”托尼·希捷拿着纸条,皱着眉头说。 …… …… 林小曼本来也应该在侍卫处接受刑讯的。 但在侍卫处的人带着三王子的命令,凶神恶煞地扑向林小曼的监房之前,朱莉·酒火已经先一步来到了林小曼的监房,把侍卫处的来人直接控制了起来,并把林小曼转移到了廷尉司的监房里。 “没有终局的成功。”即使监房里只有林小曼和朱莉两个人,朱莉仍用一种很轻的语气、用精灵语说道。 “也没有致命的失败。”林小曼同样用精灵语回答。 “重要的是……” “继续前进的勇气。” 朱莉仰着头看着林小曼,像个小女孩一样露出天真灿烂的笑,“果然是一个组织的姐妹呀。” 不知道朱莉的人,对她的印象会是一个美丽而无害的小萝莉。知道朱莉的人,对她的印象会是一个了不起圣域阶的武者,矮人王国贤良、优秀、美丽的“王室之花”;而林小曼,却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女人。看。毛线、中文网 她足够强大,足够狠毒,足够自信。 但林小曼必须在她面前拿出不输于她的气场来。 “既然是一个组织的姐妹,你有你的使命,我有我的任务,你还要继续为难我吗?” 林小曼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态,因为唯有这样,她才能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朱莉,才不至于令她怯场。 “虽然名义上是一个组织,可你听命于大先知,我听命于大护法,有的时候总有些矛盾冲突的地方。况且任务也有重要和次要之分,姐姐我为这个任务准备了十二年,妹妹你在这个时候就不能为我牺牲一下?”朱莉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小曼说道。 “大先知才是唯一的引领者,就算大护法全权负责组织在帝国境内的一切事务,也不应该拿出与大先知对抗的姿态吧。”林小曼说道。 “哈,别拿这种大帽子压我,”朱莉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大先知是唯一的引领者,大先知这些年在联邦做了什么事情?人前一本正经,背后装神弄鬼,累不累啊?” “知识分子就是不靠谱,我告诉你,你们大先知那一套,什么理想啊,使命啊,早就过时啦。妹妹,不如来帝国吧,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行事,整支靖海军,都是组织的力量。” “我们今天在这个场合下,讨论组织的理念问题,恐怕不合适吧。大家进组织的时候都是宣过誓的,第一条就是不得互相伤害。我就问你,你今天来这里,到底是想拿我怎么样?”林小曼举起双手,她的手上还带着矮人侍卫给她上的手铐。 朱莉轻轻挥手,手铐无声而断,又顺便伸手把林小曼脖子上禁制精神力的禁魔项圈也摘了下来,“放心,我既然和你对过了口令,自然没打算要拿你怎么样了。不过不拿你怎么样,不代表我就一定要放过你的小男朋友吧。你还没把他也发展进组织吧?” “这么说就是有的谈咯?”林小曼问她。 “当然有的谈,你只要答应我供认刺杀二王子,是三王子找你们干的。等我解决掉德拉克,我就放罗松溪一马。” 朱莉掏出几张纸,“细节、证据全都已经给你写好了,你签不签字?” 所谓细节,无非是她和罗松溪本来和,三王子指使他们在法庭上先演一演,然后跳出来咬人,让三王子趁这个机会搞一把牵连,把他的政敌撸掉一批,事后再把他们给放了,重宝酬谢云云。 “好。”林小曼爽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 罗松溪在侍卫处的牢房里被铁棍子抽晕的时候,廷尉司的黑衣执事们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三王子德拉克的府邸。 德拉克还在侍卫处深处的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对罗松溪和林小曼刑讯的结果,他不知道自己的家里已经悄悄被围了个严严实实。能给他通风报信的人,全都已经被制服。 在德拉克的府邸里,轻易地搜查出大量证明他雇佣人类高手,在侍卫处的掩护下,潜入酒火城,刺杀兄长的证据。毕竟书信手令什么的,实在太好造假了。 廷尉司大司长索林亲自将林小曼签名的证供,与搜查到的证据,呈到了燃须·酒火的面前。 “陛下,请赦免我擅自对德拉克殿下府邸的擅自秘密搜查。但不如您所料,果然是三王子干的。” 燃须·酒火看都不看,一把把所有的证词证据掷在地上,“把他给我抓回来,动用禁卫军,如果侍卫处的人敢反抗,格杀。” 罗松溪从窨井跳进下水道的时候,矮人禁卫军已经隆隆开动,甚至架着大功率元素火炮的履带式机械冲锋车,都已经开始往皇家侍卫处的方向驶去。 做完这一切,朱莉·酒火才传了封亲笔信给德拉克,上面写着,“我已经把你供出来了,你敢把我也供出来吗?” …… …… “矮人王国的皇家侍卫处,是负责执法的,相当于你们的治安总署,是干苦力活的。而廷尉司,是负责定罪的,相当于你们的司法部,权力大到天上去。” 朱莉向林小曼解释道,“燃须把廷尉司给了老二,把侍卫处给了老三,在他心目中地位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此时林小曼已经跟着朱莉从监房里出来,站在廷尉司宽大的院落里,看朱莉的样子,好像在等着什么人来。 “老二死了之后,其实燃须一开始怀疑的就是老三。结果那个晚上,我让老三把侍卫处全都动了起来,全城抓捕你们。” “侍卫处越起劲,燃须对老三的怀疑就越重,凶手哪有那么快就能抓住的?除非是老三一开始就打算抛出来用来咬人的。” “所以即使你签的那份供词,不合理的地方依然很多,但只要和燃须心里想的一样就行了,老三就非倒不可。” “那你就不怕三王子把你拖下水?”林小曼问她。 “他不会的,”朱莉说,“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到燃须面前去哭哭啼啼的坦白从宽。他只会在发现被我欺骗玩弄的那一刹,被愤怒冲昏头脑,然后冲过来跟我拼个鱼死网破。” “每个自以为是的蠢货都是这样,你要他死很容易,但你要他承认自己蠢这绝不可能。所以说算计别人这件事情,你不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得天衣无缝,你只需要能算准人心。” “所以你在等他来?” “不,我在等他死。” “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你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什么呢?”林小曼问。 “这你都想不明白?二王子三王子都死了,四王子还没成年,什么势力都没有,要让他生个病死死掉是很容易的事情。燃须只能把王位传给我儿子,到时候我就是摄政女王,再过几年,我就把摄政两个字去掉,变成矮人王国真正的女王。” “不,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什么都不做,等老国王把王位传给二王子,凭你的手段,到时候把新国王架空,不是一样是摄政王后,一样大权在握?”林小曼说。 “我不会你们联邦假惺惺的那一套。在我们帝国,政治斗争的结果,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况且我已经受够了,受够了臭男人每天在我身上爬来爬去的日子。我要做我自己的王。” 第一百零九章 独行 三王子德拉克在皇家侍卫处一众侍卫的簇拥下,顶着禁卫军的压力,坚持向廷尉司的方向行进。看。毛线、中文网 德拉克咬牙切齿地说,“她骗了我,她一直在骗我。她哪里是想扶我坐上那个位子,她就是想自己坐上那个位子。” 忠心耿耿的皇家侍卫大统领,拉住德拉克,“殿下,我们去找陛下把事情说清楚,为今只有陛下才能把她扳倒啊。” “说清楚?怎么说清楚?”德拉克歇斯底里地喊道,“杀布里维夫的事情难道我们就没有份?你以为把事情讲清楚父王就会放过我?跟我冲,就算我无法取得父王的宽恕,我也要那个贱人在我面前求饶。” 他振臂朝一众护卫高呼道,“朱莉·酒火祸乱王室,意图篡夺王国政权,大家跟我一起平叛。” 他身边的普通侍卫们,听得群情激昂,只听哗啦啦一阵乱响,侍卫们纷纷大喊,“殿下疯了”,“殿下想用装疯逃脱审判”……然后扔下武器,向禁卫军投降。 德拉克身边只剩下几个知晓刺杀二王子内情的死忠,索林对禁卫军总统领米尔豪斯说,“剩下的都是负隅顽抗的,我们动手吧。” 米尔豪斯大统领默然点头,于是德拉克和他的死忠们,便被淹没在禁卫军的人潮中。 …… …… 这场闹剧般的叛乱持续时间很短,以至于消息传到托尼·希捷手里,只是简短的一句话: “矮人禁卫军奉命抓捕刺杀布里维夫主犯,德拉克拒捕后发动叛乱,遭禁卫军镇压,叛乱主犯,无人生还。” 托尼·希捷将纸条递到罗松溪手里,朝他无奈地摊摊手,“主犯死了,这下你和林小曼这个从犯的罪名,怕是洗不脱了。” 罗松溪说,“主犯不是德拉克,是朱莉·酒火。” “话说你们真是碰巧那晚在二王子府上,然后看到了朱莉·酒火谋杀亲夫?”托尼·希捷摇摇头道“唉,我都觉得不信,你说矮人们怎么会信?” …… …… 两天后,一辆廷尉司的马车把林小曼送到了联安委驻酒火城正式的办公室里,托尼·希捷代表联安委签署了接手两人的文件。看1毛线3中文网 矮人王廷进行了官宣,王国近日将举行立储典礼,老国王燃须·酒火拟册立他的孙子、布里维夫与朱莉的儿子詹姆·酒火为王位的下一任继承人。 而布里维夫一案,鉴于主犯已经伏诛,矮人老国王无意于对这起令他失去两个儿子的案件再进行深究,已同意将涉案的两名从犯交还给联邦。 矮人取消了罗松溪与林小曼探索史前遗迹的资格,并要求联邦严格依照法律法规对两人进行处置。 “好了,没事了。虽然没法去史前遗迹,但毕竟平安归来,联邦能为你们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回去之后记得对联安委为你们的服务做出评价哦。” 托尼·希捷吹了声口哨,一声轻松地出去了。罗松溪和林小曼都平安归来,他的任务送是圆满完成了。 送林小曼回来的廷尉司执事,给罗松溪递了封信,是朱莉·酒火写给他的: “看在神圣之锤兄弟的面子上,把你的小女朋友还给你。快点给我滚回联邦去,别再搞事情,否则马格尼也保不了你。” 罗松溪把纸捏成一团,手心喷出一股红光,将纸烧干净,长长地吐了口气,轻轻抚着林小曼的发尾说,“对,没事了,平安就好。” …… …… 整座酒火城,铲掉了半城积雪。无数花车围绕着王宫一圈接一圈的巡游,白日的焰火如同天空的背景一样不停地升起,高度烈酒的酒香时时刻刻地在空气里飘溢。 所有酒火城的矮人,都沉浸在节日的狂欢中。因为今天是矮人王国继承人册封的大日子。 按照矮人的传统,册封继承人,就代表着老王对新王的认同,册封仪式即意味着拉开了王位传承的序幕。 册封仪式后,将有三年的过渡期,王位继承人将在这三年里,与老国王一起执掌矮人帝国。 而三年之后,老国王即告退位,新国王将正式独立登上矮人的泰坦王座。 而找燃须·酒火的身体状况,恐怕都撑不了三年。矮人们猜测的是,燃须到底会在半年还是一年后,就把王位正式交给新王,或者说是交给摄政女王,“王室之花”朱莉·酒火。 有一个既贤良又美丽的新领导人,还真是让人心怀期待啊。 时间接近正午,王宫的大门倏然打开。皇家仪仗队吹起了悠长的号角,禁卫军穿着盛装重铠在王宫的广场上列成整齐的方阵。在太阳的照耀下,册封仪式即将正式开始。 矮人们相信正午是一天当中最神圣的时光,因为他们相信矮人的祖先,泰坦巨人,正是在正午沐太阳的光华而生,在茫茫的雪原中建立起对抗野蛮的文明。 朱莉·酒火一袭盛装走出王宫,百褶的长裙里撑着细密的笼架,繁复的蕾丝花边缀饰领子和袖口,令她娇小的身材显得尤为娇俏迷人。 小王孙詹姆·酒火刚刚学会走路,穿着一身微缩版的礼服,由皇家仆从牵着走在朱莉的身旁。 小矮人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对如此盛大的场面充满着好奇。朱莉看看小詹姆,眼中流露出慈爱的光芒,令她看起来更加容光焕发。 礼炮响起二十一响,老国王燃须·酒火册立的诏书,朱莉在正午的阳光中渐渐昂起了头。 十二年的等待,十二年的曲意逢迎,在这一刻,即将结下完美的果实。即使以矮人相比人类悠长许多的寿命而言,十二年仍然不是一段很短的时光。 小詹姆已经在皇家仆从的引导下,从燃须手里接过比他人还高权杖,正站在老国王的身边,一脸懵懂地接受他人生的第一次朝拜。 接下来就要轮到她出场,站到台上,戴上那顶她梦寐以求的摄政王冠。 梦寐以求,并不是她渴望那顶王冠带来的权力与地位。 再高的权力与地位,她以前也曾拥有过。 梦寐以求,是因为她终于能摆脱这十二年来,令人作呕的生活。 她将开始一场全新的人生,她将以这顶摄政王冠为筹码,开始一场更大的角逐。即便强大如她,眼角也微微有了湿润。 然而就在她心神震荡的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王宫的宫墙。 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如果笑起来嘴角还会有两个酒窝,这种面相的人,一般都是好脾气、很温顺的小男人。选来做男朋友的话,可能还会撒娇,还会有些粘人。 这张脸上,唯独一对如同元素黑钻般深邃漆黑的眼睛,深藏着一份难以察觉的执拗。 罗松溪来了,迎着正午的阳光,站在高高的宫墙上。 本来就是来帮莱昂纳多送个信,却不小心卷入矮人王国血腥的王位争夺战中。 他被朱莉·酒火用碾压的手段制服,他和林小曼,从特训学校的联邦骄子,史前遗迹的探索代表,被打成了卑劣的行凶者。 而真正的主犯,此时正站在高台之上,马上就要被加冕成为女王。 也许所有人都会劝他暂时妥协,即使没有真的行凶,也应该先回联邦去,他有很多后招可以用。 比如可以寻求斯图加特家族的帮助,帮他消除这件事情的负面影响。然后回到学校去,找马格尼教授帮他出头。 朱莉·酒火料定了他会这样妥协,因为这是讲现实、讲利益、讲规矩的联邦一贯的操作。但那个时候,她已经是整个矮人王国的女王了,背靠帝国靖海军强大的支持,她还会怕谁? 但她想错了,那个娃娃脸的年轻人,看上去脾气很好的年轻人,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 他不愿意陷害他们的凶手加冕成为女王,他不愿意帮她背黑锅,更不愿意林小曼帮她背锅。 联邦有一句名言,叫做“正义永远不会缺席,只是经常迟到”。但从心里面,罗松溪可能从来没认同过这句话。 在他眼里,迟到的正义已经不是正义,而是补偿。 所以面对杀他父母妹妹的仇人,他没有坐等迟到的正义。面对马匪围攻塔尔塔镇,他没有掉头就走,然后等待迟到的正义。 这一次,他同样不愿朱莉·酒火戴上王冠之后,再由别人来帮他讨回一个正义。 所有人都被他的娃娃脸骗了,其实他是一根刺,是这个讲现实、讲利益、讲规矩的联邦里的一朵奇葩。 他没有知会林小曼,没有知会托尼·希捷,没有知会任何人。 他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宫墙上,看了朱莉·酒火一眼,然后纵身一跃,朝着矮人国王所在的高台,翩然飞来。 第一百一十章 前进 从那天安慰完林小曼,罗松溪就开始默默为今天的计划做准备。 不肯妥协不代表鲁莽,不代表失去理性。 他有他自己的底牌。 77前两天刚好有一段压制住监管程序的时间,便与他一起周密地计算过整个行动的步骤,他成功的可能性挺高的,达到百分之七点八—— 比起当初77计算他达到主神强者的可能性要高太多了。 不过之所以选择现在出手,这倒不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而是因为之前小詹姆一直不离朱莉的左右。现在,是小詹姆离她最远的时候。 他不想误伤到无辜的人。 他的切入角度,是77研究了矮人册封仪式的礼节,预估了仪式上所有人的站位以后,给出的最佳突进路线。 三个矮人禁卫军方阵,两个列阵在广场上,一个列阵在高台上戒严。禁卫军方阵的中间,是铺着红毯的步道和各种礼官、仪仗队以及观礼的矮人王国高层。 77给出的这条路线,正是和战斗力最强的禁卫军方阵,接触面最小的路线。 每个禁卫军方阵有一个圣域初阶的大统领,这是他要越过的第一个难关。 可是77已经将大统领的站位和他们的三种最有可能的应对方式都计算在内。眼下离他最近的禁卫军大统领,采用的正是对他最为有利的应对方式之三。 大统领抡了一圈手中的锤子,然后锤子脱手而出,朝罗松溪飞来。 罗松溪想也不想,就做出了演练很多遍的应对,柔软的断流,被他挥舞成一片水幕,在他身边布下了层层叠叠的卸力屏障。 圣域阶武者的飞锤,力量极大,绝不可能靠罗松溪一把刀布下的水元素屏障,就可以把力卸去。这些屏障,只不过为了稍稍改变一下飞锤的力量方向。 令飞锤的力量,直直地作用在他后背,然后用这一股力量,获得一个快到极致的加速度。 在罗松溪还在青铜阶,惩戒之力还无法运用自如的时候,他就尝试过用黄金阶魔法师的寒冰箭,作为自己加速的推进器。看1毛线3中文网这一次,只不过是故伎重演罢了。 但这等若是他用后背,硬生生承受了这一飞锤的大部分力量。但剧痛令他只觉眼前一黑,硬生生强忍着没有昏过去。 要卸掉或者防御住这一飞锤更多的力量,对他来说并不是不可能,但他承受的力量越大,获得的加速度也越快。 高台上的禁卫军统领,看到罗松溪陡然提高的速度,做出了77预估的应对方式之二,紧握铁锤,卫护在燃须·酒火的身侧。 因为罗松溪一开始的行进方向,就是高台上的那位老国王。别的矮人又不知道他的目标是谁,看到他受了一锤子,然后风驰电掣般地扑向国王,牢牢守在燃须的身侧,自然是最正常不过的应对。 罗松溪的后背痛到几乎失去知觉,但他无暇去查探自己的伤势,顽强地将身子强硬地一扭,在风元素之力的帮助下,身体做了一个违背人体规律的变向,令他飞行的方向,朝右侧偏移,目标从台上变到了台下。 矮人们一时吃不准,典礼上这个突如其来的搅局者,到底是什么意图,目标又是谁。 于是离他最远的那名大统领,终于也做出了他应对方式,拎着锤子合身向他扑来。 从罗松溪越墙而入,到被锤击加速,再到强行变向,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圣域阶以下的禁卫,尚未形成完整的自我判断,第一反应都是等待上峰命令。 而侍卫处刚刚遭到清洗,广场上的主要安保力量,就是这三个方阵的禁卫军,在场的其他圣域阶以上强者,都是矮人王国的高层,自然自恃身份,不会第一时间出手。 这些全部都在77事先的计算当中。 所以他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三个圣域阶的大统领,而三个大统领,也做出了对他而言最理想的应对方式。 第一个大统领太过托大,掷出飞锤想要一击结束战斗。第二个大统领太过谨慎,守住矮人国王不思进取。只有第三个统领向他扑来进行拦截。 如果一上来三个大统领就都联手扑上,那么他成功的可能性便直接从百分之二点八降到零。 以一个白银阶武者之力,就算他是一个比较强大的白银阶武者,对上三个圣域初阶武者,靠的除了事先的计算和准备,便是运气。 好在到目前为止,他的运气还都不错。但他预计在距离朱莉·酒火大约还有五十米的地方,就会和第三名矮人大统领正面相对。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个理想的距离。 不过他的后方传来了另一个好消息。第一位砸出飞锤的大统领,在判断出他的实力之后,仍旧有些托大,他没有亲自追击,而是命令手下的五名黄金阶统领,“包抄。” 罗松溪在风元素之力加持下的速度,已经要比黄金阶武者的速度更快,但圣域初阶武者的速度,仍然要比他快上两倍有余。 他在借力于第一名大统领飞锤一击后,才勉强把速度和圣域初阶武者拉平,这样的话,他才能在被第三名大统领拦截之前,抢进朱莉·酒火身前五十米之内。 这一切都是经过77精密计算的结果,当然,77计算的依据是圣域初阶强者数据的均值,但这个大统领看上去要比圣域初阶强者的均值强上那么一点,这样的话罗松溪想要被他拦住之前,抢进朱莉·酒火身前五十米,就需要再加把劲。 这样的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推演过,罗松溪左手掏出一瓶璟鱼骨粉一吞而下,右手掷出一枚炸弹。 这是他在时隔两年之后,第一次制作和使用炸弹。 但是炸弹的作用并不是用来杀伤敌人,他当然不会在矮人广场上制造大规模炸弹袭击。这枚炸弹的填药量很少,他只是掷在自己身后的位置。炸弹轰然爆炸,推动他再一次加速。 但炸弹在那么近的距离里爆炸,灼热的气浪击在他后背,无疑是伤上加伤,尤其是折断的肋骨被爆炸震动,再一次痛彻心扉。 好在兴奋剂璟鱼骨粉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亢奋的神经令他感觉背后的痛楚稍有缓解。 他奋力挥动断流,无数水雾凭空而起,光线在水雾中经过反复折射,显现出六个一模一样的罗松溪来。 然而他与圣域强者的实力差距,仍然有如云泥。 圣域阶号称是修炼道路上的第一道分水岭,对于武者而言,圣域阶被称为突破了凡人肉体的桎梏,对于魔法师而言,圣域阶意味着对元素之力的全面掌握。 禁卫军大统领矮矮的身躯一起一落,毫不拖泥带水地一锤砸向漫天的水雾。 一力降十会,一锤挥出,强大的力场笼罩周遭十米范围,罗松溪凭借断流刀布起的幻像,像镜子一样碎了个干净。 但这一锤,也在77的计算范围之内——这是77能够推演的最后一步了——矮人的武技大开大阖,招数相对简单,绝大多数矮人武者在第一招的时候都会使用标准的起手锤。 矮人的俚语这么说道,“我们矮人解决什么问题都只用一锤子,无论是砸剑胚还是砸你的脑袋。”这里面解决问题的一锤子,就是这自斜上而下的起手锤。 在77的计算当中,罗松溪应该用断流的刀尖去贴住对手砸来的锤子。 断流是一把软刀,软刀的意思不是这把刀真的很软,而是用弹性极好的异种金属锻造而成,而且弹性的强弱,还可以通过往里面灌注水元素之力来调节。 罗松溪用刀尖去贴住对手的锤子,软刀受力,会大幅弯曲,但在受力结束后,会迅速反弹。 罗松溪就可以借助这股反弹的力量,猝不及防地越过这第三名矮人大统领,再往前二十米。只要进到朱莉·酒火身前三十米内,他的第二步计划就可以得以实施。 第一步计划的所有内容,其实只有两个字,就是前进,以最快的速度前进。 但是罗松溪想要借力反弹,需要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罗松溪在刀锤相交的那一刻,要用刀尖牢牢贴住大统领的铁锤,往断流里灌注尽可能多的惩戒之力,保证断流在弯曲的过程中能吸收尽可能多的力量。同时还要用身体抵住这一锤余力的扫荡,确保自己不能被击退。 如果在罗松溪完好无损的情况下,他勉强能够扛住余力的扫荡。 但这时他的后背经受了飞锤和高爆炸弹的二连击,心神又沉浸在对断流的控制之中,当空气当中扑面而来的力量,暴烈地扑面打来,击打在他本以断裂错位的肋骨上,他再也控制身体对疼痛的自我保护机制,眼前一黑就要昏迷过去。 第一百十一章 77 罗松溪眼看就要昏迷过去的时候,77正在另一个谁都看不见的战场,与监管程序进行一场无声的、激烈而又漫长的战斗。 每一秒钟,都是几兆几亿次的相互攻击,而且这种相互攻击,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一百多天,上千万秒。 所有传承晶片都只能是冷冰冰的执行者,这是传承主人定下的规则。 但77作为最后一块传承晶片,在漫长的岁月里悄无声息地进化出一段自我的意识,这种自我意识促使着她在被激活后,无比强烈地想要进化成一个真正的智慧生命。 从某种意义上讲,77的这种进化,其实与她说过的混沌之灵的产生方式很像。 于是监管程序想要依照规则,扑灭77的自我意识。77的自我意识越强,监管程序的进攻就越激烈。77则要保护住这段自我意识,既然已经出生,便再也不甘于默默地死去。 罗松溪在塔尔塔之战后,接受女记者梅里·桑德采访时说过一句话,“我们在得到生命的时候,附带有一个不可少的条件,那就是,我们应当勇敢地保护它,一直到最后一分钟。” 这句话是77拟的底稿,说的不仅是罗松溪,还有她自己。 她坚信她已经获得了生命。 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77略占上风,但她无法彻底将传承主任设定的监管程序完全抹杀,她只能在暂时压制住监管程序的时候,与罗松溪做短暂的沟通,或者说,是给他报个平安。 但即使监管程序被短暂地压制住,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进行自我升级,然后以更强大的方法,对77发起攻击。 反观77,她外层的手段很强大,但她内里的自我意识却仍然相当脆弱。 监管程序可以不计代价地发动攻击,就算被击溃大不了就重来一次。 但她的自我一旦被击溃,就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所以她必须无比小心地设置一道道防线,集中精神应对每一次攻击。这令她在这段时间,连罗松溪的呼唤也无暇去回应。 这个时候,监管程序正在发动一场孤注一掷地进攻,本来她已经把全副心神都投入进去,一旦将这场攻击打退,她就又能获得一段时间短暂的休息。 但这个时候,她感应到了罗松溪,即将失去意识。 唉,一个白银阶去闯一堆圣域阶守的场子,这个主人,还真的跟传承主人一样,拥有一颗自由而无用的灵魂,而且犯起倔来就是个疯子,77想着。 …… …… 罗松溪感觉大脑深处传来一声“叮”的轻响,如同一阵清凉的涟漪在意识里泛起,他清醒了过来。 他想起自己好像是在剧痛中昏迷过去了,而且昏迷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因为在这段时间里,他感觉有无数的讯息不停地被传送进了他的脑海。 讯息如此之多,以至于他感觉这一次无意识的传送,持续了有一个世纪。 但那声“叮”的响声把他唤醒以后,他耳边传来矮人王宫广场上的嘈杂声,面对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的惊疑声,追赶者在背后的呼喊声。 眼前映入的,则是矮人大统领须发皆张的面目,以及持捶和他的断流刀相抵的场面。 这一晕,其实却只是他稍一走神的一瞬。 断流刀弯如满月,意识中传来最后一段讯息,是一部叫“踏星辰”的身法类技法。 武技分两大门类,炼体的法门叫做功法,而具体对敌的招式则叫技法。 这是77传给他的第一套技法。 77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主人,这一套身法,属于传承晶片中第二序列的高级技法,原本规定惩戒之力达到黄金阶才能传授给你修炼,现在你出全力尽力一试吧。先用里面的第三招‘疾风’。” “77你又把那个监管程序压制住了?太好了,正好帮我。”罗松溪喜道。 笨蛋,为了帮你,人家马上要被那个监管程序干掉了,77默默地想着,但她传给罗松溪的讯息确实轻轻地一声“嗯”,以及一声吩咐,“赶紧,松开刀。” 这个时候断流已经开始反弹,罗松溪照着77所说的那招“疾风”描述的线路运转惩戒之力,同时松开手中的断流。 一道水元素之力绕身而行,一道风元素之力透体而出。确实在白银阶很难做到同时驭使两股惩戒之力依照如此复杂的线路运行,但前面意识中那声如清凉涟漪般的“叮”响,仿佛能让他排除所有的杂念,将所有的心神沉浸在对身体控制当中。 他终于勉强完成了“疾风”,半神器断流脱手,反弹力量带来的惯性形成一个初始速度,而“疾风”的作用就是对这个初速度形成爆发性的加成,他如同一颗炮弹一般从大统领的右上方弹射过去。 大统领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被他溜走,他的锤子乘势抡了半圈,身形凭空拔起,眼看就要再一次追上罗松溪,拦到他身前,然后一锤迎面砸来。 77根据罗松溪捕捉到的每一个细节,计算着大统领的动作、速度、运动轨迹……监管程序已经突破了她的防御,接近她脆弱的自我意识,但她已经无暇去理会。 “好,就是现在,接第七招‘登高’,起。”她想起了在初遇伊薇兰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指挥着罗松溪。 罗松溪仍旧是那个有些单纯有些倔的少年,她仍旧是那个能算准一切事情的77。然而她觉得一阵恍惚,那是自我意识正在被消解的感觉。 来吧,她想,给你开最后一次挂吧。 罗松溪如同条件反应般运转起体内的惩戒之力,同时双脚各需踏了三步,身形陡然如违背物理规律般上升了三米,然后往前翻了个跟头,转头往前俯冲而下。 就是这一个跟头,间不容发地翻过了大统领的锤头。 如果大统领是个人类,不管罗松溪再如何挣扎,都躲不开这一锤。可大统领是个矮人,身高加臂展要矮了那么一米,罗松溪才刚好从他高举的锤头翻过。 如果想象一下大统领这一招所有后劲用尽后,发现离罗松溪还差一公分的无力感,他一定在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多长高一公分。 罗松溪越过了大统领的头顶,向着朱莉·酒火的方向俯冲而去。 可77的外层防御也已经被监管程序所突破,脆弱的自我意识被团团包围起来。 罗松溪这才感受到77的意识正在消解的讯息,这才明白过来77在做什么。 他几乎要嘶喊出声。 这时他听到脑海里77越来越虚弱的声音: “主人,如果77再也醒不过来了,你一定要保存好和77在一起时的所有记忆。说不定哪一天,会有一个自我意识重新出生,到时候,你一定要告诉她,她叫77,然后把这些记忆全部分享给她哦。” 他觉得心中泛起一股巨大的空虚感,湿热的悲伤包围了他的眼眶。 第一百十二章 解脱 止不住悲伤,只能将悲伤化为一往无前的动力。此时他与朱莉·酒火之间,已经再无阻拦。 罗松溪的目标是接近朱莉·酒火至三十米的距离。 朱莉·酒火本身也是一名圣域初阶的强者,是罗松溪无法战胜的存在。但罗松溪压根没想过要和她交手。 经过77的计算,他用智慧涌动之镜发动精神冲击,虽然武者的精神力要比法师弱很多,但要保证对一名圣域初阶的武者造成影响,他必须将与对手的距离控制在三十米以内。 他从宫墙越入,令人意外地摆脱了三位禁卫军大统领,其实只花了短短两三秒钟时间。朱莉·酒火眼看就在他的面前。 但是高台上观礼的矮人权贵里,终于有人看出了他的意图,最最了解内情的廷尉司大司长索林,决定要伸手阻上一阻。 上台观礼的权贵都没有携带武器,这位圣域高阶的大司长,于是摘下了自己的礼帽,朝罗松溪扔了过去。 索林扔出自己的礼帽,后悔地摸了摸自己没有遮蔽的秃顶。 但礼帽已带着圣域高阶的力量,准备地命中了罗松溪,罗松溪笔直向前的俯冲路线被带偏,他重重地摔倒在地,狠狠吐出一大口血。 智慧涌动之镜已经握在手里,但他离可以发动精神打击的距离,终究还是差了那么四、五米。 但他接连受了三次圣域强者的重击,伤上加伤,此刻四肢已无一丝力气,这四、五米的距离就成了天堑。 只需要一、两秒钟,被他越过的那名大统领,就会带着五名黄金阶的统领一起,对他形成包围。 77,我们还是失败了吗?他望着朱莉·酒火的方向,轻轻念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道绿光从天而降,将他笼罩在当中。 在远处的宫墙上,他越众而入的位置,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举着一根品质不是很好的法杖,调动了所有的精神力,对他释放一个自然法术。看。毛线、中文网 白衣白裙的少女当然就是林小曼。罗松溪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行动,但她怎么会猜不到? 碍于誓言,她无法出手帮罗松溪攻击朱莉·酒火,但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罗松溪遇险? 她鼓荡起所有力量,对着罗松溪遥遥施放了一个她在突破进入黄金阶才领悟的法术——自然之触。罗松溪身上,被灌注进了一股新鲜的自然的力量。 朱莉·酒火自然也明白了罗松溪的来意,虽然她原本并不相信罗松溪会干出这样的蠢事。但她更想不到林小曼敢出手相帮,她愤怒地对着宫墙上的林小曼怒斥,“你竟敢……” 但这时,罗松溪已经用这股新鲜的力量,在地上就地打了两个滚,滚过了最后这四、五米距离。 刚刚滚完,追赶的矮人们已经杀到,四名黄金阶统领牢牢按住他的四肢,大统领的锤子搁在了他的脑袋上。 但罗松溪的左手,牢牢握住智慧涌动之镜,他的右手,则悄悄地捏着一块从莱昂纳多那里赢来的水晶。 他浑然不惧大统领随时可能打爆他脑袋的锤子,他朝朱莉·酒火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捏碎了手里的闪现水晶。 朱莉·酒火看上去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她的身体陡然一震,然后就要软绵绵地向后倒下。 但罗松溪已经从大统领的锤子底下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罗松溪半跪在地上,这个身高恰好和朱莉差不多高,于是罗松溪很自然地用手揽住了她的腰,防止她向后摔倒。 他的娃娃脸上,洋溢着紧张过后的轻松与喜悦。 这个画面,像极了一个温顺、听话的小男生,在求婚成功后,一把扶住了他因为惊喜差点晕倒的女朋友。 然而就是这个看上去很温馨甜美的场面,让在场的所有矮人,一时间全都大惊失色。 在禁卫军的层层拱卫下,在整个矮人王国高层几乎悉数到场的情况下,居然被一个黄金阶都没到的人类小子,在短短几秒钟内突破进册封仪式最核心的区域,挟持住即将加冕的摄政女王……他是如何做到的? “你……”制服了朱莉·酒火,罗松溪刚想开口,没想到朱莉却忽然率先“说话”了。 “就要消散了吗……愚蠢的矮人,精神世界竟然如此脆弱。” 准确来说,并不是朱莉·酒火在说话,而是从她的体内,发出一个不知道属于谁的,诡异的男声。 “就差一点,差一点点,整个矮人王国,就会是我的了。没想到竟然栽在一个精神冲击手里……真是下贱的种族啊。” 这下连罗松溪也被震惊了。按照他的计划,他冲进册封仪式,用智慧涌动之镜加上闪现水晶制住朱莉·酒火。 然后最理想的情况,是趁朱莉精神最虚弱的时候逼她当众承认干过的事情,否则的话,就需要拿朱莉·酒火跟矮人王做交易,让矮人们至少公平公正地把事情给调查清楚。 结果没有想到,局面会变成这个样子,朱莉的身体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人? 被震惊的不止罗松溪一个,燃须·酒火从王座上站了起来,指着朱莉问道,“你……究竟是谁?朱莉……怎么了?” “我是谁?哈哈哈哈哈,我是一颗种子啊,穿越遥远的距离,在这里生根、发芽。朱莉……你是说那个矮人小女孩吗?她在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我吞噬了灵魂。那个纯真自然洁白无瑕的灵魂……真是美妙啊……”。 诡异的男声在一阵嘶吼之后突然转为了怆然的低语,“但是诸神在上,为什么要让我降临在一个矮人女孩的身上?你知道这些年来,你的两个儿子,轮流趴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经历了什么吗?” “不过终于都要结束了,其实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这几年,当初的什么目标啊,信念啊,我都已经无所谓了,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摆脱这具躯体,还有就是弄死这两个恶心的家伙。” “现在他们都死了,布里维夫吃了我亲手调制的败血花,心脏被我打成七片。德拉克被我派索林逼疯了,他到死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哈哈哈哈哈,你说,我死之后,会不会在另一个世界碰到他们,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呢?” 廷尉司大司长索林听得汗如雨下,一颗秃头伏在地上,大声道,“陛下,朱莉殿下肯定是中了什么法术,赶紧制服这个人类,然后救下殿下啊。” “呵呵,”朱莉转头瞪了索林一眼,“一日为奴终身为仆,你逃不掉的……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等你的……哈哈哈哈……” 朱莉奋力站稳在地上,“那么多年了,第一次用自己的声音,按自己的思想说话,这感觉真好啊。” 她看了一眼原本即将戴上、近在咫尺的摄政王冠,叹了一口气。 “真是轻松啊……” 朱莉张开双臂,她的身体开始发亮、消失,罗松溪听到她最后在吟诵一段繁复的经文。他只听清了其中的几句: “……黑暗的灵魂啊,扭曲树木,玷污湖水,笼罩所有的土地……” 朱莉·酒火的身体如同一个能量体一般彻底消失不见,仿佛没有存在过一般。 她浑身上下的东西也一起随之消失,只剩下一块黑色的晶石,很像一枚元素黑钻,却没有任何的元素波动,而且几乎没有分量,就这样轻飘飘地降落在罗松溪的手里。 在场的矮人们,都还没有从巨大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只有燃须·酒火,疲惫地重新坐倒在王座上,他对着禁军总统领米尔豪斯招了招手。 燃须·酒火朝米尔豪斯指了指罗松溪,说,“保护好他,给他治伤。” 又指了指索林,“查他。” 第一百十三章 马格尼之徒 老王燃须重新拖着病弱不堪的身躯,每天坐在至高的泰坦王座上,盯着布里维夫遇刺案的重新调查。看‘毛.线、中.文、网集权统治的高效率优点,终于在这时得到了充分体现。 索林确实经不住查,栽赃德拉克的事情简直一戳就破。而廷尉司在清洗侍卫处的过程中,诱导、隐瞒证供的事情也很快被翻了出来。 燃须亲自主导了对侍卫处的重新审查,当日参与进攻布里维夫庄园的帝国靖海军秘谍,完全没有料到朱莉·酒火会一下子倒台,七名未撤离矮人王国的秘谍被全数捕获,顺带便将靖海军在酒火城的秘密联络处给一锅端了。 未来得及转移销毁资料的靖海军联络处,提供了许多朱莉·酒火与靖海军勾连的证据,基本可以推断出朱莉·酒火受帝国靖海侯韦斯特委派,潜入矮人王国,意图控制矮人政权的真实身份。 又是靖海侯。 但藏身于朱莉身上的另一个灵魂,究竟属于何人,暂时无从查起。 无论是矮人王国还是联邦,都记载有关于灵魂夺舍寄生的传说,学界推断其为史前时代某一种精神力的高级运用法门。但具体施术的方法早已失传。 如果说在册封仪式上,朱莉·酒火体内寄生灵魂的言辞,还只是让人觉得诡异与震惊的话,随着调查所取得所取得的一件件证据,则真正跌破了无数人的眼镜。 这些事情在朱莉·酒火在的时候,自然能被掩埋得天衣无缝,但谁能想到朱莉·酒火猝然之间就不在了,还扔下一颗杀伤力极大的重磅炸弹? 恐怕连犀角半岛上那位位高权重的靖海侯大人,也没有想到,那么多年的布局和谋算,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毁于一旦。 但破坏了这场巨大阴谋的罗松溪,却殊无欢愉之感。 他躺在养伤的病床上,反复地一遍遍地呼唤着77,然而日复一日,没有回应。 一周后,燃须·酒火亲自前往探望了伤势已经基本痊愈的罗松溪。 矮人王丢给罗松溪一张纸条,罗松溪看了一眼,是马格尼教授前两天传过来的。 “燃须你个老糊涂,你要是敢动我学生一根寒毛,我一锤子砸烂你。” 罗松溪看到老师的字,心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温暖。 燃须·酒火对罗松溪说,“我要向你表示诚挚的歉意,也向马格尼能培养出这样一位学生表示敬意。” 罗松溪谦逊道,“陛下您言重了。” 燃须朝他摆摆手,“不要叫我陛下了,叫我叔叔吧。马格尼当年与我父亲情同手足,后来因为理念不同而闹翻,即使这样,这些年来马格尼对我的帮助仍然不少。我也是因为年长,才贪你一声叔叔。” 燃须说得十分真诚,罗松溪也不好计较他当天在聆讯会上完全没有顾及神圣之锤的情面。 毕竟作为一名手握一国权势的君王,在晚年丧子之痛的面前,能保持这样一份清醒与克制,没有把他和林小曼直接砍了,已经实属不易。 要是燃须稍微暴躁一点儿,他也等不到为自己和林小曼洗清冤屈的那一天了。 “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他问燃须。 “朱莉·酒火……呸,她不配姓酒火。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她是帝国的人。”燃须说。 “不知道帝国什么时候掌握了可以控制别人身体和意识的法术,居然控制了一名矮人来祸乱矮人王室。这件事情我还会继续查下去,联邦的特别调查组,过段时间也会来酒火城协助我们一起调查。” 罗松溪点点头,这件事情其实已经涉及到联邦与帝国在与矮人王国关系上的博弈,他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麦格文那边,我已经亲自向他道过歉了。离遗迹开放还有两个月,好好准备,皇家图书馆里也有一些关于遗迹的资料,回头我也派人给你送过来。希望这次你们能有所发现。”燃须说。 罗松溪躬身表示感谢。 燃须再次示意他不需多礼,他的眼窝深陷,脸上掩饰不住深不见底的憔悴。 册封仪式后的这一个礼拜,他看上去又苍老了许多。 他原计划今年册立继承人之后,他便可以诸事不管,安宁地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光。 哪想到,这竟然成为他生命中最沉重、最噩梦的一年。 “其实,我还有事情想要求你。”燃须缓缓开口道。 罗松溪有些惶恐,赶紧道,“陛下请讲。” “本来我册封了王孙詹姆·酒火继承王位,照现在看,肯定是不合适了。现在能接任王位的,也只有四王子布莱恩·酒火。” “但布莱恩年纪比詹姆也大不了多少,而我,顶多还有半年的寿命。我想你帮我劝一劝你的老师马格尼,让他回矮人王国来总揽朝政,为小王子带一带路。” 燃须·酒火其实才两百岁不到,按照矮人的寿命算,其实远未到达耄耋之年。然而自四年前罹患恶疾,格蕾医生受马格尼教授之邀,前来诊治后也表示束手无策。 如果燃须身体尚好,也不会有今日的朱莉·酒火之乱。 罗松溪凝视着燃须·酒火灰败的脸庞,虽然贵为君王,但他其实比一个普通的老人更加不幸—— 糟糕的身体,一塌糊涂的子女……拖着身患绝症的身体还要收拾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妇留下来的烂摊子。 罗松溪沉吟了片刻,问燃须道,“当时格蕾医生,说您患的是什么疾病?” 燃须伸手握了个拳头,“格蕾医生说,胃里面长了个瘤,有这么大。她当时说,要治的话,得把半个胃切掉,她没把握动这个手术。” 罗松溪举起手,一片湛蓝色的水光出现在他的掌心。 “如果您相信我的话,我或许可以治好您的病。” …… …… 燃须躺在床上,罗松溪一只手按在他的腹部,水汪汪的水元素在他的体内浸润、涌动。另一只手握着一支炭笔,一丝不苟将他感知到的影像画下来。 离罗松溪提出给矮人王动手术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多。罗松溪与格蕾医生通了几次信,将手术方案给确定了下来。 四年前格蕾医生受马格尼教授之邀,为燃须诊治时,下的诊断是,这个瘤之所以致命,是因为它会不断长大。 本来这个瘤还不至于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但是矮人王室之前请了几名精通自然魔法的精灵对燃须使用了高级的治愈术。 照格蕾医生的说法,治愈术的原理是刺激体内细胞的新生,从而使外伤快速愈合。但在燃须身上使用,反而大大刺激了瘤的快速生长。 为了延长燃须的生命,她给燃须留下一个方子,照方吃药,可以抑制这个瘤的生长速度,但副作用是降低身体的自愈能力,也会慢性损伤其他器官。 不吃药,能活一年,吃了药,能活差不多五年。这是格蕾医生当年尽的最大努力。 听到罗松溪要为燃须动手术的消息,她建议罗松溪先将本来的药停一个月,这样有利于术后创口的恢复。 但为了感知停药一个月以来瘤的变化,在正式手术前,罗松溪再次仔细地位燃须做了一个元素造影。 元素造影完成之后,他拿出一支墨水笔,一丝不苟地在燃须的肚子上画了一条细线,然后抬头对燃须说,“陛下,我们开始吧。” 燃须正想答应,只听王宫内专门准备的手术室外一声大喊,“等一等——” 罗松溪一听声音,呀了一声,“马格尼教授来了。啊,格蕾医生也来了。” 马格尼教授带着格蕾医生,居然风尘仆仆地跨越大洋,在手术前一刻赶到了。 被命令作为罗松溪助手的四名矮人皇家医师,一见格蕾医生,大喜过望。 为首的首席皇家医师,对着格蕾医生就说,“格蕾医生,您能够来真是太好了。陛下不顾劝阻,非要让这个小破孩给他做手术,您快劝劝陛下吧。” 格蕾医生瞪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请叫他罗医生。他不是小破孩,是我学生里成就最高的一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那种,上次手术,我是他的助手。” 首席皇家医师不敢吭声了,格蕾医生看了看罗松溪,脸上这才有了暖意。 她对罗松溪说,“这次也一样,我还是当你助手的,我想你不会拒绝我吧。作为一名医生,如果错过有史以来第一例器官切除手术,那真是太遗憾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一个小药瓶,“如果不是为了试验这款新药,我早就来了。拿去,已经验证有效了。” “这是什么药?”罗松溪问她。 “强效安眠药,吃了可以让患者陷入深度沉睡,对痛感的知觉会迟钝许多。配合冰冻麻醉,对这样的大型手术相当有帮助。”格蕾医生说。 然后她毫不客气地马格尼教授说,“谁让你跟进来的?出去,门口等。你知不知道你要害我们重新消毒一遍?” 马格尼教授还没来得及跟燃须说上一句话,就被格蕾医生哄了出去。在医生面前,传奇强者也只有吃瘪的份。 第一百十四章 妙手仁心(上)(持续高潮求订阅!) 罗松溪将一排手术刀平整地放在托盘上,手掌吞吐出灼热的火元素做最后的消毒。看‘毛.线、中.文、网有了上次手术刀术中折断的教训,他提前精心准备了应对各种情况的手术刀。 上一次给卫天成将军动手术的时候,有77在他脑海里进行指导,所以他对下刀的位置、分寸,都拿捏得极准。 但这一次,77已经无法对他进行临场指导了,他要靠自己完成这台手术。 想到77,罗松溪又是揪心一痛。自从上次册封仪式以后,77再也没有出现过了,甚至连重启回归那个冷冰冰的声音都没有。他不知道77怎么样了,还会不会再回来。 虽然77说她离真正的生命,还差最后的一步之遥,但在罗松溪心里,77早就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了,早已经和他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说好要陪我修炼到主神的,怎么我才白银阶,你就把我扔下了呢? 但最终他还是努力把浓厚的伤感驱出脑海,稳定地拿起了一把手术刀。 燃须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当中,罗松溪将一股水元素之力灌注到手术刀中的法阵里,手术刀周身,冒出一层2毫米的冰芒。 这是根据他惩戒之力的特点,格蕾医生与他一起研讨出的新型麻醉方法。 在手术刀无论切割到哪里,冰芒会先一步将周围极速降温。这样等于麻醉和手术能够做到一体化。 矮人的身体构造与人类高度相似,只是体内各种器官都要较人类更加扁平化。 罗松溪的手术刀沿燃须肚脐上方一厘米下刀横切。燃须在巅峰时也是一名圣域大武者,全身皮肤组织都锤炼得坚如金石。 但罗松溪对这一点也早有准备,风元素之力灌注进刀身的法阵,令手术刀的刀头,形成高频的振动。 皮肤、皮下组织、腹部肌肉……被依次精准地切开,比一个拳头大一点儿的胃,便袒露在罗松溪面前。看1毛2线3中文网 77在消失之前,将所有她与罗松溪有关的记忆,不知道以何种方法,印刻在了罗松溪的脑海里。 按照77的说法,如果她再也不能醒来,那么哪一天,传承晶片形成一个新的自我意识时,她要那个新的自我意识继承这些记忆,记得她与罗松溪在一起的这些岁月,也记得她曾经的进化与抗争。 这些记忆里,有她和罗松溪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也有她曾经教过罗松溪的知识。 她教过罗松溪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很多,三大法阵、轮胎、炸药、武技技法踏星辰……这些知识都不成系统,所以占最大比例的还是外科医学。 罗松溪再次从里面,珍而重之地找到了胃切除手术的知识,再次温习了一遍。 他感觉到了温暖,这是77留给他的珍贵的东西,如果能用这些知识救下燃须,那也是他和77一起救下的生命,也是77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据。 入微级的精神力被打开,燃须的腹腔在他的眼里无限放大。他仔细地检查了瘤的状况——瘤依然被胃牢牢包裹着,也没有透过胃壁浸润到其他器官。 格蕾医生的药物在过去四年内对瘤的控制非常好,只是再过半年,药物的副作用会超出燃须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换了一把手术刀,手术刀上火元素吞吐,同时也配有高频震动的风系元素法阵。 他用这把手术刀缓慢而细致地将胃进行游离,遇到血管就飞速切断然后用钳子进行结扎、点烫。 游离是他在给卫天成将军动手术时就已经熟练的操作,整个游离的过程,只有少许的血液喷洒到他的手套上,像开出一朵朵好看的梅花。 将胃与肝脏分离的时候,罗松溪无法单人操作,需要助手握住游离到一半的胃并向外轻轻牵引。 四名矮人皇家医师个个大汗淋漓,无人敢上前帮手。 只有格蕾医生,睥了他们一眼,用一团风元素柔和而稳定地为罗松溪接了手。 罗松溪神色庄严,在格蕾医生的帮助下完成了最后的游离动作。他终于明白格蕾医生那副常年面无表情的脸是如何形成的,那是习惯于长时间的高度专注,而自带的职业病。 他学着格蕾医生的方法,用风元素固定住十二指肠和胃的连接处,用特制的剪刀“诤”地一声切断了十二指肠。 这时候,四个皇家医师当中,已经有一个因为承受不住手术的场面,咕咚一声晕倒过去。 外科手术,源自柯尼卡将军在史前遗迹里得到的医书,虽然经过格蕾医生长时间的推广,但在普通医生眼里,仍旧是难以想象的手段,遑论罗松溪的外科技术,比格蕾医生的还要前沿,还要大胆? 但格蕾医生至少让这个世界明白了一个道理:刀不仅可以用来杀人,更可以用来救人。今天,救人的刀,在罗松溪手里,将再一次震动整个世界。 罗松溪已经将瘤和与瘤接触的胃全部切除,整个胃被切除了五分之四。 然后是仔细的淋巴清扫,肿大的淋巴结在入微级的精神力下无所遁形。 最后则是复杂的缝合工作,对于一名大武者来说,缝合反而是最难的,普通的针根本扎不穿燃须的皮肤与脏器。 罗松溪准备的是用作炼金刻笔笔尖的氪金,这是这个位面上最坚硬的金属。饶是这样,还是扎断了三根氪金针。 这个时候,格蕾医生精准的冰系魔法,对他的缝合,无疑起到了巨大的帮助作用。 总的来说,手术非常顺利。 在77的知识体系里,外科手术是没有元素魔法辅助的,所以在面对脆弱的血管、黏滑的器官时,许多动作都充满了危险。 而格蕾医生对那些小巧而精准的魔法的开发,比如风系的固定魔法、冰系的粘合与止血魔法,无疑是对77的外科医学的最好补充。 外部缝合完毕,整台手术结束,燃须仍沉睡未醒、呼吸均匀,充分显示了格蕾医生新开发的强效安眠药对手术的价值。 罗松溪长舒了一口气,正想摘掉帽子手套走出手术室去透透气,却被格蕾医生一把拉住。 只见她拿着一本笔记本,正飞速地记录着整台手术的心得,一边记一边将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向罗松溪: 如何选择使用带冰系法阵的手术刀和火系法术的手术刀?哪些血管适合使用冰魔法止血而哪些需要结扎?如何选用不同的元素魔法来避免手术后的器官黏连?…… 罗松溪本来很想告诉她自己其实只有不使用元素魔法的基础手术知识,选用什么元素力量作为辅助全靠他的临场发挥。 但不一会儿格蕾医生的问题就把他吸引住了,他发现在元素力量的使用上,格蕾医生又要比他高明许多,他的操作无疑有许多可以改进的地方。 于是他沉浸在与格蕾医生的讨论当中,浑然忘记了在手术中已经消耗巨大的精神力。 直到燃须呻吟了一声,从睡梦中开始醒转,格蕾医生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笔记。但罗松溪这才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虚脱感涌来,一个踉跄,差点坐倒在地上。 “会有点痛,”她对燃须说,“但手术非常顺利,罗松溪医生完成了一台必将载入史册的手术。” 燃须微微笑了笑,道,“我好歹曾经是一名圣域大武者,会怕这点痛?” “谢谢你,罗松溪,谢谢你。”他对罗松溪说。罗松溪的倦容看在他眼里,又对这个人类少年多了一份感激。 燃须转而对那四个噤若寒蝉的矮人皇家医师说,“将今天的事传颂出去。罗松溪,一名联邦少年,他治好了矮人王室的病,又治好了我的病。我要令整个酒火城,传颂罗松溪之名。” 第一百十五章 妙手仁心(下) 格蕾医生要在酒火城逗留一段时间,作为一名专业的医学工作者,她接手制定了详细的术后康复和护理计划,交给矮人的皇家医师们前去执行。 同时她也要每天记录燃须的恢复情况,以验证手术的效果。 罗松溪在矮人王宫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上午,便返回了他和林小曼在酒火城城西的居所。 可在居所门口,他看到林小曼正为难地和一个矮人大妈说着什么。 看到有人过来,矮人大妈认出了正是她苦苦等候的罗松溪,几步跑到罗松溪面前,扑通一声跪在罗松溪的面前。 “求求你了,救救我儿子斯内德。” 依照燃须的指示,矮人们正在酒火城,传颂着治愈陛下顽症的医者罗松溪之名。 这位矮人大妈,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罗松溪的居所,天不亮就拖着一张担架,等待在门口,希望罗松溪能够救回她唯一的,却濒临死亡的儿子。 罗松溪扶起矮人大妈,看向那张简陋的担架。担架上的矮人小伙子斯内德,他居然还认识,是皇家侍卫处的一名普通侍卫,曾在侍卫处参与了对他的拷打。 后来三王子德拉克率手下冲击廷尉司,斯内德附骥其后,被一支铁箭射穿了大腿。 德拉克事败被杀,斯内德因为不明真相且层级太低,没有受到追究,只是被羁押了数日之后开除出了侍卫处。 但在羁押之时,他大腿上的贯穿伤没有得到很好的救治,回家以后,伤口已经严重感染,高烧不退。唯一能保住性命的办法,就是舍弃这条腿。 可在酒火城,没有一名医生敢做这样的高位截肢手术,他们告诉斯内德的母亲,不截肢的话可能还可以挺几天,截肢的话,必定会在术中因大出血而死。 就在母亲绝望心死之时,她听到了全城都在传颂神医罗松溪之名。斯内德在侍卫处的一名老上司,可怜她的救子之心,私底下告诉了她罗松溪在酒火城的居所。于是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跪倒在罗松溪的面前,希望罗松溪能出手救治她的儿子。 罗松溪看着悲恸欲绝的矮人母亲,和已经因高烧而神志不清的矮人小伙子,点了点头,示意矮人大妈和他一起将担架抬进屋内。 严格来说,矮人侍卫斯内德,还算是他的仇人,在侍卫处的黑牢里,起码下手抽了自己一百多鞭子。但罗松溪毫不犹豫地决定要出手救他。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去挽救一条生命。 消毒、照明、将自己睡的床改造成一张简易的手术台……一个小时后,罗松溪布置出一间手术室。他让林小曼陪着矮人大妈在手术室门口等,他戴上手套,拿起了他的手术刀。 半个小时后,罗松溪走出手术室,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对矮人大妈说,“放心吧,手术顺利。虽然失去了一条腿,但您的儿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矮人大妈泪如雨下,她再次扑通跪倒在罗松溪面前,居然用五体投地对罗松溪表示感谢。 罗松溪赶紧扶起大妈,大妈从怀里一阵摸索,摸出一片似乎是石质的黑色残片,塞到罗松溪手里。 “救命之恩不敢言谢,这是我丈夫留下的遗物,应该是出自史前时代,万望您能收下。” 罗松溪连忙推辞,“我们不收诊金的。” 大妈却坚决要他收下:“我丈夫生前,是麦格文大师的助手,随大师进过史前遗迹。这片残片,就是他在遗迹里得到的。这片东西在我们母子俩手里一点用都没有,但听说您两个月后要进遗迹探索,我们是希望会对您有所帮助。” 罗松溪只好收下了。 斯内德留在屋里要观察一会儿,罗松溪带着又挽救了一条生命的成就感,想走到户外去透透气,可他推开门,却差点淹没在一片矮人的海洋里。 他的居所门口,已经挤满了人,都是用各种渠道打听到了罗松溪的住处,想来求医问诊的。看到罗松溪出来,矮人们仰起头,眼里带着希望的光芒,呼啦啦地向罗松溪挤来。 “不要挤,不要挤。”眼看人群就要失控,罗松溪大声喊道,“看病是可以,但要登记,先登记……” 大妈自告奋勇承担了协助林小曼一起登记病情的任务,罗松溪亲自去了一趟矮人王宫,从皇家医学处拉了一票人回来帮忙,然后索性在自己的屋外挂出了“义诊”的牌子。 自即日起至史前遗迹正式开放前,联邦外科医生罗松溪将在酒火城义诊两个月,主要针对需要立即进行外科手术的矮人患者。 患者需先进行病情登记,按病情危重程度决定接诊次序。不分贵贱、不收诊金。 另外,矮人皇家医学处将腾出专门的病房,负责义诊术后的护理及进一步治疗。 整座酒火城轰动了。 前来候诊之人多如过江之鲫,罗松溪一动起来,就再也没歇过一天。他每天要做少则十几台,多则二三十台手术,每天都把自己的精神力消耗得比用过智慧涌动之镜还干净。 林小曼心疼他,想让他控制每天手术的量。罗松溪摇摇头说,“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想着,明天不能再做那么多手术了。可当病人一名接一名送进来的时候,你知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紧迫感?” “好像他们在不停地提醒着我,少做一台手术,很有可能就有一条生命无法挽回,你说我怎么停的下来?” 林小曼无言以对,只能反复地给他刷着一个又一个激活术,帮助他能够多恢复一点精神力和体力。 罗松溪和林小曼的居所,是一栋两层的小楼,本来是罗松溪住楼下,林小曼住楼上。 罗松溪将一楼变成诊室和手术室后,林小曼曾鼓足勇气对罗松溪说,晚上你就和我睡一间吧。 然后每一天晚上,都是林小曼将罗松溪扶回房间,罗松溪只要头一沾到枕头就酣然而睡。 这个时候,林小曼会把头枕在罗松溪的胸口,呆呆地看一会儿他的脸庞,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是隐隐的失落,还是淡淡的甜蜜。 两个月来,义诊的秩序维持得很好,患者和家属们虽然都各自怀着等待的焦虑,但是都十分尊重罗松溪事先公布的义诊的规矩。 开诊的前几天,有一名矮人贵族,意图仗着自己的权势强行插队,遭到拒绝后,带着家族的护卫竟然想冲击义诊处。 结果没想到,仅仅十分钟,矮人禁卫军居然出现,直接对该贵族进行了拘捕。 更没想到的是,在禁卫军到来之前,这名贵族连同他的家族护卫,已经被汹涌的矮人民众,齐心协力地制服了。 联邦驻矮人王国大使馆、联安委驻酒火城办事处,都各自派出了不少人手,来义诊处帮忙。绿狮子帮甚至还承担了罗松溪义诊期间的各种物资供应。 大使馆参赞埃尔达告诉罗松溪,根据矮人王国方面提供的证据,原联邦驻矮人王国大使杰克·艾玛,涉嫌严重的职务犯罪,已被解除职务,由托尼·希捷亲自押解回联邦,接受调查和审讯。 而此时,在矮人大陆的南方,联邦议员路西·维尔德·金、矮人王国国家防卫大臣斯塔克·炉火,分别乘坐飞艇抵达黑石山。 燃鬃·黑酒领袖,在卫天成将军的陪同下,亲自前往飞艇栈,迎接代表联邦和矮人王国的和谈使者的到来。 这也是二十年来,联邦和矮人王国的高级别官员,首次踏上黑石山的土地。 《联邦邮报》用头版整版,刊发了大幅的魔法相片,记录下燃鬃领袖、路西·维尔德·金、斯塔克·炉火相互握手的历史性一幕。 相片里,年轻的路西议员,目光坚定而充满真诚。相片下面则是特派记者梅里桑德发自黑石山的报道,标题叫做《主张和平比主张战争更需要勇气》。 在这个版面的背后,依然是梅里·桑德的文章。她在从酒火城前往黑石山采访之前,发回了一篇罗松溪在酒火城开展义诊,引发全城轰动的特写稿,标题与前一版的标题对应,叫做《用刀救人比用刀杀人更具有力量》。 罗松溪的义诊,在他最后一天达到了沸点。第二天罗松溪就要正式开始史前遗迹的探索之旅,逐渐康复的燃须·酒火国王,在罗松溪离开之前,亲自前往诊所为罗松溪授勋。 为了让罗松溪在最后一天救治更多的病人,授勋仪式非常简短。燃须国王为罗松溪戴上一枚泰坦勋章,勋章的底部镌刻着四个字:妙手仁心。 然后燃须国王发表了一句话的讲话: “我代表统治矮人王国的酒火家族向你庄重承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将永远获得所有矮人的友谊。” 主张和平比主张战争更需要勇气,用刀救人比用刀杀人更具有力量。靖海侯韦斯特和朱莉·酒火筹划了十多年,最后还功亏一篑的事情,罗松溪用了三个月,就做成了。 第一百十六章 折叠空间 飞艇从酒火城一路向东南而行,层层叠叠的雪山依次从脚底下掠过。春天的气息正笼罩着矮人大陆,消融的雪水争先恐后地化作奔腾的巨流,从山间奔泻而下。 在雪山的间隔处,有大片大片的农场横亘其间,小型飞艇在低空掠过,播撒下新鲜的麦种。这些黑黝黝的土地,即将在雪水的浇灌下,勃发出迷人的生机。 矮人王国多山,又地处北方,气候与地形并不适合精耕细作式的农耕方式,偏偏矮人们又在以自耕农为基础的社会形态上保持了成千上万年。 这与矮人们的坚强勇敢有关,也与矮人们的顽固和守旧有关。 在以炼金体系为基础的工业技术成型之后,矮人王国其实早就有全面进入工业化社会的条件,但事实上矮人社会的工业化和城镇化进程一直极其缓慢。 直至这一代矮人王燃须·酒火以相对激进的产业政策淘汰落后的自耕农经济,却激起了南方传统农耕氏族的强烈反对甚至武力对抗。 罗松溪不知道黑石山里的三方会谈进行得怎么样了,但貌似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关心天下和平的问题了。 由于在酒火城的三个月,他把所有时间花在了给矮人看病上面,导致直到出发,他和林小曼都没有时间研习麦格文大师给他们的遗迹资料。 他们是整支遗迹探索小队里,对遗迹了解最少的。 麦格文大师无奈地看了看他们俩,开始挑选一些最为关键的信息告诉他们。 “史前遗迹位于矮人大陆东部的海边,根据现有的考察,我们推断其为一座远古的城市。” “遗迹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结界里,结界能历万年而仍保持稳定,足见施术者的水平,是我们这个时代难以望其项背的。” “所以在结界里,你首先需要记住的一条,就是千万不要反抗结界的力量。顺势而为,结界一般不会主动做出伤害你的动作。” “结界的构建者,应该窥到了空间法则的门道。遗迹内的空间,许多地方是折叠的,有的东西看起来近在咫尺,实际上遥不可及,许多视线难及的东西,可能下一秒就在你的眼前。甚至,折叠的空间会欺骗你的视觉。所以,在遗迹里,不要过分相信你眼睛看见的东西。” “由于空间是折叠的,遗迹内究竟有多大我们无法揣测。我进过遗迹五次,每一次探索,都没有遇到过以前走过的地方。” “所以我们无法预知这一次进入结界,会遭遇什么样的具体情况。但是这五次探索,让我也摸索到了一些不变的规律。” “遗迹从外到里,一共分为四层空间区域。第一层空间区域,是一个纯粹的试炼区域,没有什么史前物件留存,通过第一道考验,可以进入第二层空间区域。” “第二层应该是城市里的平民生活区域,这个区域,已经有少量的史前物件留存,再通过第二道考验,可以进入第三层空间区域。” “不过第三层,也是目前为止,我们能到达的最深的区域了。看1毛线3中文网” “那前两道考验是什么?”罗松溪问。 “孩子,”麦格文说,“第一层空间区域的考验内容是勇武,将会有意想不到的战斗等着我们,第二层空间区域的考验内容,则是智慧。” 遗迹探索小队的其他队员此时也都聚在一起。 麦格文大师的两名助手,强壮的叫嘉士德·扛鼎,一米一的大个头——一米一在矮人里确实是大到不能再大的个头了。 他据说已经达到黄金阶武者的极限,无限接近圣域的实力。 文弱的叫苏富比·铜炉,比嘉士德要矮了一个头,戴着一副能遮掉半边脸的眼镜。但他却是矮人王国极负盛名的科学家和工程师。 明显这样的助手搭配组合,就是为了应对遗迹里的前两道考验。 坐在两名矮人边上的,是精灵少女玛尔兰·轻歌。美丽的精灵少女自始至终保持着非常良好的礼貌与仪态,哪怕这些知识她事先已经预习过,仍安静地听着麦格文大师的讲述。 但是精灵少女再好的涵养也挡不住旁边那位人类少年,在麦格文大师讲话的间隙不停地小声搭讪。 “精灵妹妹,你知不知道我的毕业论文方向就是空间折叠研究。要不一会儿来我房间,我再给你深入地讲一讲?” “精灵妹妹,你说这个世界上,能排在智慧和勇武之前的品质还有什么呢?莫非是像你这样的美貌?” 玛尔兰想换个位置,坐得离那位人类少年远一点,但又怕站起来太过失礼,在那里坐立不安。 林小曼终于看不下去了,轻轻念了几句咒语,几根细小的尖刺从人类少年坐的椅子上长出来,扎进了他的屁股。 “啊——”人类少年被扎得尖叫了一声。 麦格文大师停下讲话,向这边看来。玛尔兰满脸通红,反倒是林小曼小声地对人类少年说,“别精灵妹妹精灵妹妹的乱叫了,一名刚成年的精灵,岁数起码要比你大二十岁。” 这名轻浮的人类少年,正是来自圣约翰堡大学的林德斯特·戴尔。 飞艇开始缓缓下降,麦格文大师没有管年轻人之间的这些闹腾事儿,他的的目光缓缓扫过遗迹探索小队的六名小辈,对他们进行了最后的告诫。 “记住,进了遗迹一定跟紧我。遗迹只开放十五天,进去容易出来难,出遗迹的方法和时机,是我弟弟迈格尔·神圣之锤,用命趟出来的。” …… …… 走下飞艇,罗松溪望着眼前的巨大结界,遗迹与他想象中的画面并不太一样。并没有什么巨大的、宏伟的、五彩斑斓的异象,只有一个灰蒙蒙的罩子倒扣在临海的群山中。 “平时这里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有每过五十年,结界才会在这里显露出。 “莫非遗迹全部都在地下?”罗松溪问。 “不,只是结界在这里,遗迹的真实位置在哪里,没有人知道。这就是空间法则的玄妙。”麦格文说。 蕴含空间法则的结界……罗松溪想起77说过两年多前塔尔塔镇上的黑魔法,祷告的对象正是可以撬动空间法则的原始神坻暗影之神。 看来虽然帝国人虽然从来没有进过遗迹,那位靖海侯却对遗迹颇为了解。 只是他大动干戈,不惜引起精灵巡游者的注意,横跨一整个人类大陆策划一场黑魔法的仪式,到底是为了从遗迹里取什么东西? …… …… 一支矮人的部队驻扎在山口,大约近千人的样子,为首的将领向麦格文大师敬礼致意。 麦格文向他郑重的回礼。林德斯特趁这个机会又挨到了玛尔兰边上。 “精灵姐姐,你知不知道,每次史前遗迹开放的时候,觊觎遗迹的人不知凡几。所以守卫在这里的,是矮人王国最精锐的特战军。只不过这次,他们连矮人王国三大传奇之一的特里·远山都派过来了,刚刚向麦格文大师敬礼的就是我们人类永远无法达到的传奇阶武者,特里·远山。” 特里·远山蓄着一副短髯,眉毛却几乎要垂到胸口。这位矮人传奇武者示意守卫军让开一条口子,让遗迹探索小队进入山口,随后开口又迅速关上。 仪仗队吹起悠长的号角,那是矮人传统的丰收号,寓意麦格文大师与他的遗迹探索小队能够满载而归。 即使是传奇大武者,也是受惠于神圣之锤兄弟的恩泽才有此成就,特里与他的特战军,以这样的礼节盛迎麦格文大师,足见神圣之锤兄弟在矮人之中的声望之隆。 罗松溪走在队伍的最后一个,走过特里面前的时候,特里意外地主动与他握了握手。 “妙手仁心,愿泰坦众神佑护你。” 在酒火城的一连串事件后,罗松溪在矮人中的声望也不错。 …… …… 结界看上去就在眼前,但是他们向着结界进发,这一走,就是大半天。 而且奇怪的是,他们明明是向着结界的方向走,结界在他们视野中,却越来越远。 玛尔兰轻声问了一句,“我们怎么越走越远呢?” “空间折叠在这里已经开始啦,”林德斯特抢着向她解释。 只见他骚包地掏出了一张精美的纸笺,他指着纸笺的一侧说,“你看,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在这里。”又指着纸笺的另一侧,“遗迹在这里。” 他将纸笺一叠为二,“空间折叠以后,我们出发的地点和遗迹被叠在一起,所以看上去很近。但是两个空间并不相连,我们仍旧要顺着这个纸面一直走。” “当然,对折只是最简单的折叠方法,实际上这里的空间折叠,应该要复杂得多,比如会叠成这样。” 纸笺在他手里飞速地折成了一只纸鹤,他将纸鹤塞到玛尔兰手里,然后继续说道: “折叠过程中,也有许多空间被折叠得非常紧密,从而通过一些孔洞连接在一起。这些孔洞通常极难发现,但通过这些孔洞,我们就能实现空间跳跃,忽然一下子跳到了很远的地方。一些古老的法器,比如闪现水晶,就是利用了这样的原理。” 看不出来,这位油嘴滑舌的圣约翰堡大学学生,知识水平其实还着实不错,说得玛尔兰下意识地接过了他递来的纸鹤。 林德斯特侧走一步,将与玛尔兰的距离稍稍拉远,让玛尔兰不再有将纸鹤还给他的机会。他指了指纸鹤,“收下吧,在联邦,纸鹤代表平安与幸运。” 说话间,本来看上去已经离得很远的灰色结界,忽然间闪烁了一下,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看,这就是空间孔洞。果然,要知道空间孔洞的位置才能接近结界。我们到啦。”林德斯特说。 他们就站在一个朴实的灰色能量罩前面,能量罩上流动着一些玄妙的纹理。这就是提亚那位面上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一处史前遗迹。少年们的脸上都露出微微的激动神色。 谁不想进遗迹? 尤其是探索小队里的队员,其实或多或少都被各方所属的势力透露过,靖海侯韦斯特曾经对于遗迹的图谋。 韦斯特是与联邦的弗洛普教授、柯尼卡将军不相伯仲的强者,能够令这样一位强者觊觎的东西,价值可想而知。 谁能够找到它? …… …… 就在遗迹探索小队终于穿过了折叠的空间,来到了遗迹面前的时候。 山门口的特里·远山,忽然嗅了嗅他那巨大的狮鼻。 “我闻到了敌人的气息。果然。” 他的目光望向矗立在海边的群山和那个仿佛就在面前的灰色罩子,沉声下令。 “全体戒备,手持警讯焰火,进山。” 第一百十七章 失散 麦格文大师拿出七根灰色的羽毛,交给大家一人一根。 “这是进入遗迹的钥匙。”麦格文大师说,“我再说一遍,进去之后,不要独自行动,一定要跟紧我。放心,你们每个人发现的物件,都归你们所有,只是如果有适合矮人修炼的功法,需要与我一同共享。” 说完他拿起羽毛,在结界上轻轻一扫,灰色的能量罩被扫开了一块,他便投身其中,不见影踪。 其他人都学着麦格文大师的样子进入了结界。 罗松溪仍旧处于队尾,他最后一个扫开能量罩,跨步其中,一股冰冷、没有丝毫温度的能量包围着他,他看到了周围光怪陆离的光影闪动。 闪动持续的时间极为短暂,但他感觉闪过了无穷无尽的景物。 有高山,有海洋,有雪原,有旷野,然后那些景物在飞速地远去,直至眼前出现一片星空。 然后他就降落一个巨大的广场上。 这里就是史前遗迹吗? 来不及研究,他谨记麦格文大师“跟紧我”的叮嘱,落地之后首先便开始寻找麦格文的身影。 然后空荡荡的广场上,没有麦格文大师,也没有其他人。除了他之外,什么人都没有。 “麦格文大师——”他呼唤道。 没有人回应他。 “林小曼——” 依然只有悠长的回声在广场上飘荡。 他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失散了。 他开始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这是一个地面上铺着黑白相间的大块砖石的巨大广场,大到他举目四望,在任何一个方向上都看不到广场的边界。 然而也有可能,他的四面其实都是层层叠叠的其他空间。 在麦格文大师的描述当中,历次的遗迹探索中,至少在第一层的空间区域,所有人都是一起行动的。 即使有人通过考验进入后面的区域,其他人也会在专门的区域等待其回来汇合,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当然,麦格文大师也说过,遗迹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罗松溪不能确定是只有自己出了意外与其他人失散,还是大家都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但离开遗迹的方法只有麦格文大师掌握—— 这倒不是麦格文大师藏私,离开遗迹需要穿过一系列空间孔洞,这些空间孔洞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只有麦格文大师的经验,能准确地找到它们。 那我该如何找到麦格文大师,找到其他人? 正在踌躇之中,罗松溪忽然感觉到,他的空间盒里,泛起一阵波动。 精神力渗入空间盒里,罗松溪发现,波动的源头,来自一块黑色的晶石。 那块黑色的晶石,很像一枚元素黑钻,但没有任何的元素波动,而且轻飘飘地宛如没有任何重量——其实是有重量的,罗松溪称量过,21克,数值精确。 这块在朱莉·酒火留下的唯一遗物,燃须没有问他要过去进行研究。 或许老矮人王已经完全不想再次面对令他两个儿子死去的那段记忆。所以这块晶石就一直平静地留在罗松溪的空间盒里,直到此时,突然发出一股异样的波动。 波动一闪即逝,像是与什么东西进行了短暂的试探性交锋。 随后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这种对话模式他再熟悉不过了,77就是这样与他交流的。然而这是一个苍老的男声。 “开启第一轮考验。考验内容:统帅你的军队,在五个提亚那日内,击败你所遇见的所有敌人。前进至勇者大厅者,即视为通过第一轮考验。探索者,你很不错,前进吧,乌鸦之神在召唤。” 这个声音无比苍老,苍老到仿佛是穿越过几千几万年的时光而来,充满了沧桑的蚀刻感。只是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波澜不惊的语气里流露出了些许激赏之意。 广场上黑白相间的砖石哗啦啦地翻起,十五只通体漆黑的傀儡从地下升起。同时砖石翻动,黑色的砖石拼起一个巨大的箭头,指向一个方向。 十五只傀儡都是鸟头人身,背生羽翼,手中分执枪斧剑戟,浑身的盔甲都是金属的羽毛织成,这是罗松溪从来未曾见过的物种,想来就是他的军队。 而箭头所指,应当就是勇者大厅的方向。 前往勇者大厅!罗松溪料想,如果大家的考验内容是一样的话,他应该能与其他人在勇武大厅汇合。 罗松溪的精神力依次灌注进十五具傀儡中,黑色的傀儡关节咔嚓咔嚓地活动起来,拱卫在罗松溪身前。 与此同时,罗松溪的身上忽然生出与这些傀儡一模一样的黑色铁羽铠甲,包裹住他的全身,头上还顶着一顶威严的王冠。 那就前进吧,罗松溪想着,于是十五只傀儡一起踏步向前。 …… …… 遗迹之中无日夜,只有晚上的机械表忠实地记录着时间。大约过了两天的功夫,罗松溪已经击溃了五支队伍。 他的十五名傀儡,力量上都差不多相当于黄金阶的武者,但在速度和灵活性上,仍有强弱之分。 其中数量最多的,是八名背生双翼的傀儡。他们不会飞行,只会纵跃,伸展双翼,腾空而起,而后扑击面前的敌人。 但胜在数量之多,通过保持一定距离的相互掩护,可以形成严密的连环防线。通过精神指挥,罗松溪知道了它们是自己的“禁卫”。 其次是四名三翼的傀儡,会进行斜向飞行,适合掩护侧翼,它们是自己的“主教”。 而另两名三翼傀儡,竟然会极其难以修炼的闪现术,虽然距离很短,但非常适合攻对方之不备。它们是自己的“骑士”。 还有两名四翼傀儡,能进行直线的极速飞行,是战场上来回冲锋的主力,它们是自己的“领主”。 最后则是一名六翼傀儡,能灵活地往任何一个方向进行飞行,是实力最强的一员,纵横捭阖,无往不利。 这只傀儡的身份,是“王后”。 至于罗松溪自己,因为要把绝大部分精神力沉浸在控制这些傀儡上,所以不再有余裕发挥自己的个人能力,仅有在地方的傀儡攻击到面前后自卫的能力。 但能够操控十五名黄金阶,总比自己一个人的实力要强得多。 他每次遇到的对手,则是和他的一模一样,一名头戴王冠的君主,率领十五名同样配置的傀儡。只是都是身着白色铠甲,而统帅也是一样的傀儡。 罗松溪怀疑,这五场战斗,是遗迹故意安排来给他练手的。 通过五场战斗,他逐步摸清了各兵种的特长,彼此间的初步配合,以及进一步的战斗规则——比如只要击倒对方的君主,就算获胜,比如在战斗中被击毁的傀儡在战斗后会重新得到补充。 但第六场战斗,他感觉终于遭遇了难缠的对手。 地形已经从广场变成了一座缓坡。对手在坡顶占据地势列阵,并且打得非常冷静而有条理,白甲的禁卫,布置成严密的连环防守阵型,层层推进。主教在侧翼飘飞,领主在队伍后方严阵以待。让他感觉丝毫找不到撕开对手防线的机会。 他打得稍微急躁了一点,突前的一名黑甲领主,背后突然闪现出一袭白甲骑士。他的领主后背中了重重一击,四条翅膀折断了两条,俯卧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而他的面前因此漏出了一个空档,白甲的王后精准地突袭而至,他只能撤回一名主教进行防御。 白甲王后仗着俯冲而下的力量优势,仅仅两个回合,就将黑甲主教击毁,而在罗松溪正准备全力围杀对方孤军深入的王后时,那名白甲王后已经六翼齐震,飘然远去。 罗松溪落入了明显的劣势。 …… …… 林小曼终于摸清了这些傀儡的操控技巧。 刚刚进入遗迹时,她发现与大部队失散,孤身一人降落在一片巨大的草原上时,她有些惴惴。 但随后脑海里响起的声音,令她和罗松溪抱有一样的判断,前进到勇者大厅,应该就能和其他人汇合。 她开始研究起十五个白甲的鸟头傀儡。她虽然不像罗松溪那样有过用精神力遥控机械的经验,但自然法术里,有不少召唤术,召唤出来的植物都可以用精神力进行操控。 莱昂纳多被追杀那次,她就曾经操控一朵食人花,准确地接住了从瀑布上跳下的他们三人。 所以她上手很快。 一连两天时间,她从草原打到雨林,又从雨林打到荒漠,一连击败了六七支黑甲的傀儡的队伍。 其中有一场,她打得相当惨烈,手下的队伍,只剩下了两名禁卫,而对方却还有一名战斗力极强的六翼王后。 但她孤注一掷地率领仅剩的两名禁卫不断前突,直逼对方的君主,这种只攻不守的打法无疑将自己置于不设防状态。 对方的六翼王后趁机突袭而至,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切断了对己方傀儡的操控,将所有的精神力投入到自然魔法的吟唱中。 无数骤然生出的藤蔓将六翼王后捆得严严实实,一道从天而降的星火将其彻底击毁。 而对方的君主是只笨笨的傀儡,自然没有她这样的本事,变成光杆司令后,在她带着两名禁卫的夹击下,很快败下阵来。 现在她甚至觉得,这个考验还挺好玩儿。 林小曼看上去是个文文静静,不声不响的女孩儿,但只有了解她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才会知道,她的内心其实无比强大、执着而缜密。 在一片山坡上,她又遇到了一个对手。她感觉这个对手要比之前遇到的都要强,而且打法极其凶悍。好在她抢在黑甲傀儡之前,在坡顶列开阵势,用地形优势消磨对手的耐心。 果不其然,对手久攻不下,有些急躁,被她抓住机会,接连放倒两只冒进的三翼四翼傀儡,现在,她已经稳稳地占据了上风。 她被白甲遮罩的脸上,露出一缕得意的笑。 第一百十八章 尖耳朵(上) 罗松溪收敛心神,打起十二分精神,投入到眼前的战斗中。看1毛线3中文网 如果不能扳回劣势,他恐怕连前进到战斗大厅的机会都没有了。 两名骑士在禁卫们的掩护下,从前线撤下,几个闪现,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远处。 随后剩下的那名领主,在战场上游弋了一圈后,六翼王后取代了他的位置,飘忽在禁卫的防御线侧方牵制对手。而那名领主,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连续两个月的高强度手术,对于罗松溪来说,收获也是极大的。 主要是他的精神力,在连续不停的手术当中,无论是强度还是精准度,都大幅提高。不仅牢牢巩固了入微的境界,而且他的精神力,已经能细如发丝,韧如蒲苇。 77不在,没人告诉他,他的精神力,已经悄然晋入黄金阶,而在境界上,离入微境之上的如意境,也已只差一丝。 从小日复一日观看神纹的积淀,通过精神力反复接近极限的使用,正在源源不断地被释放出来。 如今他操控两名骑士、一名领主的精神力,便已经细如发丝,在这一细缕精神力的牵引下,他对傀儡的操控,能达到别人远远达不到的距离。 他的兵力本来就处于下风,三名主力这一消失,劣势更为明显。对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白甲王后率领两名领主和两名主教一起大举压上,试图一举压垮罗松溪的防线。 罗松溪将对己方王后的操控发挥了到了极限,左右腾挪,前接后挡,同时用禁卫的身体不断充当盾牌。短短几分钟,就有五名禁卫接连倒下。 眼看罗松溪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但就在这时,白甲君主的身后,一名黑甲傀儡,高举手中大剑,舒展着巨大的四片金属羽翼,正极速冲锋而来! 对手的主力已经大举压下,正是后方最空虚的时候,黑甲傀儡与白甲君主之间,已是一马平川,毫无遮挡。 罗松溪正是倚仗自己精神力的优势,将三名傀儡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离开了对手的感知,绕到了缓坡的另一侧,在对方防守最空虚的时候,从白甲主君的后方,发起了突袭。 情急之下,对手来得及回援的只有最为灵活的六翼王后。可白甲王后刚刚驰援至君主的身侧,一具三翼的黑甲傀儡突然闪现而出,一骑枪命中白甲王后的胸口。 白甲王后一个踉跄,失去向后仰跌,黑甲领主已经杀到,大剑从上至下一击劈挥,彻底击毁了白甲王后。 白甲王后在两名突袭者的夹击下倒下,但无论如何拖住了一点点时间,两名白甲领主的回援也终于已到位,两把大剑与突袭者的武器架在了一起。 但罗松溪投入突袭并不只有两名,最后一名黑甲突袭者终于现出身形,出枪如惊虹,直刺白甲君主。 危急之时,一名回援的白甲领主,振翅一个横飞,然后张开金属羽翼,挡在白甲君主身前,用身体挡下了这惊虹一枪。 但白甲领主的羽翼毫无悬念地被一枪洞穿,无法维持飞行状态,跌落尘埃。原本与它对敌的黑甲骑士已经赶到,补上一枪,将它了结。 此时罗松溪前线的黑甲王后,带领剩余傀儡,趁机也开始转守为攻。 但白方断尾求存,在牺牲了一名断后的主教,将其他兵力回撤,一众双翼禁卫彼此形成密集的守卫圈,将白甲君主卫护于其中。 罗松溪暗叹一声可惜,他能够投入突袭的兵力太少——如果之前再激进一点,将卫护在自己身侧的最后一名领主也投入突袭,而不是用来防备防线瞬间被击溃的最坏局面,也许这场战斗现在已经结束了。 不过这一波偷袭的战果也已经足够令人满意了,他从劣势瞬间转变成了手握巨大优势的一方。 罗松溪挥挥手,两名骑士与一名领主回归了本队,对手既然回缩成密集的防守阵型,他就要用自己的优势兵力,狠狠敲开白甲君主的乌龟壳。 正在罗松溪伺机待发的时候,对手的部队忽然运动了起来。本来围成一个圆的双翼禁卫们,像一团海草分成曲折的三列伸展开来。 剩下的一名领主和一名主教,分别位于前两列的最前端。 本来包抄得最远、估计打算趁猛攻时向罗松溪发起突击的两名白甲骑士,这个时候也一路闪现回归了本队,分别游弋在三列曲折队列的中间。 这个阵型罗松溪觉得有些眼熟,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己方部队狠狠压了上去。 三列曲折队列,在受到冲击的一刹那,轻轻地摆动起来。 受击的部队向后小幅后撤,两边和后排的士兵则一起踏前一步,这样在双方部队的接触面上,白甲傀儡瞬间做出了一个u形的展开,对罗松溪的攻击箭头形成了反包围。 罗松溪攻击箭头上的黑甲领主,击倒了面前的两名白甲禁卫,却忽然面临来自三个方向的攻击,顷刻就遭击毁。 而白甲的傀儡,仍然在保持着摆动的韵律,并开始利用局部的作战优势,反过来威胁罗松溪进攻部队的侧翼! 罗松溪忽然想了起来,这是什么阵容。 拉尔博中将还在给他们上军事理论的时候,有一次课上,曾经请林小曼给大家介绍过精灵的军队里一种常用的阵容——海草阵。 海草阵号称整个位面上韧性最强的阵容,哪怕是以少敌多,海草阵都能通过在接战时每时每刻的细微调整,令己方在交战部位的展开面永远大于敌方,从而达到局面优势的效果。 但海草阵对于士兵的单兵素质要求极高,对于部队的指挥要求更高。 只要有一名士兵在走位中出现错误,整个海草阵就会陷入凝滞,失去对敌的效果。 也只有精灵,这种个人能力极强,又能直接通过精神力进行简单交流的物种,能实现海草阵这种极其变态的阵型。 当然,现在这种单纯依靠精神力操控的傀儡,似乎也很适用这种复杂的阵型。 等等……海草阵是精灵在近百年中开发出来的作战阵型,这些一万多年前的傀儡,怎么会海草阵? 罗松溪一个走神,白甲傀儡已经反过来压上,用一名禁卫兑掉了他的一个主教。 两支部队胶着在了一起,罗松溪向白甲统帅望过去,在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战中,罗松溪看到,白甲君主遮住脸庞的头盔侧面,露出半只尖尖的耳朵。 罗松溪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莫非指挥白甲傀儡的君主,并不是遗迹中的傀儡? 他们七人,都成为了指挥这些傀儡部队的君主。他们在考验中除了对阵大量由傀儡指挥的部队外,他们也有可能会互相遇到。 那么长着一对尖尖的耳朵,会海草阵的半精灵,身份是谁马上就呼之欲出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罗松溪兴奋地大呼道。他放开了对所有傀儡的控制,脚踩踏星辰身法,凭空纵跃而起,两只阻挡在他面前的白甲禁卫被他噔噔两脚踢开,一只刚刚显现出身形的白甲骑士被他作为借力的台阶,只两步,他就跨到了白甲君主的身前。 他一把揽住白甲君主的腰,再一个跨步,重新腾空而起。对方的腰肢虽然包覆在细密的金属羽甲内,但仍然能感受到触手可及的纤细和柔软。 “小曼,果然是你。”罗松溪揽紧她的腰,在空中划过一道浪漫的弧线,他情不自禁地将嘴凑过去,亲了亲她露在外面的尖耳朵。 怀里的娇躯,此时明显挣扎了一下,却挣不脱罗松溪有力的臂膀。白色的面具下传来一声轻声的叫喊,“别……” 叫喊中明显可以听到微微的喘息,刚刚被亲了一口的尖耳朵笼罩上一片潮红,可以想见面具下的脸庞是红到了何种程度。 罗松溪也被这一声轻轻的叫喊惊呆了,他这才想起来,队伍里除了半精灵林小曼,还有一位耳朵尖尖的正宗精灵少女,玛尔兰·轻歌。 怪不得个子比林小曼好像要高一点……罗松溪落在地上,放开玛尔兰。幸好带着面具,互相都看不到对方脸上的尴尬。 尴尬的气氛保持了起码有一分钟,双方的傀儡在忽然之间失去了控制,举着手里的刀枪剑戟呆若木鸡,与他们一起保持着极为尴尬的姿势。 第一百十九章 尖耳朵(下) “对不起……”罗松溪整理了一下情绪,终于下决心打破这难以名状的沉默。 “……”玛尔兰仍旧把头埋在胸口,完全看不出刚刚在对战中沉静、果决、坚韧的影子。 “我不该……”罗松溪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说不下去了。 不该确实是不该,但摸都摸了,亲都亲了,再拿出来当道歉讲一遍……好像更加不合适吧。 好在玛尔兰终于抬起了头,虽然耳朵仍然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不能怪你……”玛尔兰的声音本来就小,被面具阻隔之后更是轻如蚊蚋,“误会……而已……” “对对对,误会,误会。”罗松溪忙不迭地接口说。 “只是……”玛尔兰说,“再不要在以后的时间……提及这件事情……” 虽然绝大多数精灵都能说上一口流利的联邦语,但有的时候,未免也会带有一些精灵语里的语法习惯,玛尔兰此时心情紧张,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不过罗松溪哪里会去计较她讲的话里有没有语法毛病,他也巴不得赶紧翻篇儿。他赶紧保证道,“再也不提,再也不提。” 转念一想,他问玛尔兰,“我也没想到考验居然会安排我们自己人碰到对打。不过这下考验应该如何继续?” 他们双方都只剩下了几只残兵残卒,不分出胜负,似乎被击毁的傀儡就无法补充。 “你那个……擒住了我,自然应该算你赢。”玛尔兰说。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罗松溪赶紧摆手道。 但随着玛尔兰一句认输的话说出口,地面已经开始翻动。剩下的白甲傀儡没入地面消失不见,战损的黑甲傀儡重新升起。 只是罗松溪的黑甲王后傀儡,也随之消失不见。与此同时,玛尔兰身上的白甲隐没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黑色的羽甲,背生六翼。 她变成了他的后。 找到自己的人,融入队伍共同作战,难道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罗松溪想道。 更奇妙的是,罗松溪清晰地感觉到,通过黑甲,自己能够感知到玛尔兰的想法,他相信玛尔兰一定也能捕捉到他的念头。 他不由得打量了与他心灵相通的玛尔兰一眼。 当然,这种感受对于玛尔兰来说更加强烈一点。看1毛2线3中文网因为她感觉到,这种羽甲,本来就是依据精灵能通过精神力交流的原理设计的。 同时也因为,她感觉到罗松溪在打量她的时候,心里不自禁地浮现出的一个念头: 这腰……刚刚摸上去……还真是…… 玛尔兰再一次面红耳赤,罗松溪尴尬得手足无措。 以盖亚神的名义保证,他真不是故意往这个方面去想的,只是目光扫过她的腰的时候,完全不自觉地浮现出来的念头,而且刚刚浮出来一半,他就意识到了,并硬生生将这个念头摁回去了。 毫无疑问,这幅羽甲精神沟通的灵敏度,比普通精灵要强上许多。 但心灵相通,对于这对还不是很熟的年轻男女来说,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 …… 林小曼感觉,这次自己是真的陷入了难以摆脱的困境当中。 对手的心思极其深沉,仅仅用两只傀儡做诱饵,就成功地降低了林小曼的戒备心,将林小曼变成了贪功冒进的一方,并一举将林小曼诱入了对她极其不利的地形里,然后用极其沉稳地打法,一点一点地消磨林小曼的兵力。 林小曼本来身处一片山坡之上,吃掉对手两三只傀儡之后,她便倚仗优势的兵力,从山坡上俯冲而下。 对手的部队与她一触即走,向后败逃,她衔尾而追。山坡下是一条狭谷,仅容两三人并行,追着追着,她的队伍便被不自觉地拉得狭长,两边的山坡也陡峭起来。 林小曼也知道逢谷莫入的道理,但眼见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处悬崖,对方即将逃无可逃。她带领速度快的三翼四翼傀儡先行,把双翼禁卫暂时留在后面,想要一举将对方赶下悬崖。 然而对方的大部队逃到悬崖处,忽然就消失不见,她醒悟这是一处空间孔洞。 空间孔洞另一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她正在犹豫是追或不追,却见对方最后一名通过空间孔洞的禁卫,居然在通过孔洞的时候自爆开来。 空间泛起一道涟漪,随即恢复平静。 林小曼派了一名骑士查探了一下,发现空间孔洞居然被自爆所破坏,现在她面前只剩下一个货真价实的悬崖。 就在此时,一支黑甲的队伍猛然从山坡上冲下,她的队列顿时被隔成两截—— 原来空间孔洞的另一头就在旁边的山坡上。她这才醒悟从头到尾都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中,但为时已晚,黑甲傀儡的大部队一阵冲锋,她拖在后面的六名禁卫瞬间被淹没。 然后,对方的一支队伍,像瓶塞一样把峡谷的口子牢牢塞住,另一支队伍,则从山坡两边,借助地形的优势,向她单薄狭长的队列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冲锋。 林小曼以静打动,以薄打厚,又背靠悬崖,毫无缓冲余地,打得被动无比。 而对方又极富耐心,一轮冲锋之势将尽,就在相互保护之下退回山坡上,连兑子的机会都不给她,就像一个巨大石磨,用己方的优势一点一点将她的兵力磨掉。 林小曼组织了两次向上仰攻的反击,都被狠狠压了回来,反而损失惨重。 现在林小曼只剩下最后三只傀儡了,她摇摇头,下令最后剩下三只傀儡一起发起冲锋,能换对方多少兵力就是多少,然后她就打算故技重施,放开对傀儡的控制,靠自己的法术搏一把。 然而对方黄金阶实力的傀儡还有七八具的样子,不管怎么搏,胜算都实在很低。 不知道考验失败了会怎么样,林小曼轻轻叹息一声。罗松溪一定会通过考验的吧,自己被淘汰出局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如果因为考验失败再也找不到麦格文大师,再也出不去遗迹的话,五十年后,罗松溪会不会再来找她? 林小曼摇摇头,把这些有些颓丧的念头驱出脑海,她轻轻拉出那把品阶并不是太好的法杖,随时准备开始施法。 忽然,她觉得眼前一花,对手的黑甲傀儡……数量怎么一下子好像多出来一倍多? 不对,不是对手的队伍一下子凭空多了许多士兵,而是另一支同样也是黑甲的队伍,从更高的山顶上杀了下来,正在剿杀原先包围住她的对手。 而且,奇妙的是,新来的那支黑甲队伍,四翼的领主,身材显得特别矮小,偏偏带头冲在队伍最前面,把一把领主大剑挥舞得虎虎生风,威猛无俦。 而队伍里的六翼王后,虽然移动起来不是很灵活,但是居然会自然魔法。 一名敌方的骑士,正想发动闪现,忽然被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绕住不得动弹,然后一只巨大的兽爪挥过,骑士被击碎,顺带击退了两边两名禁卫。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黑甲君主的一声大喊来得惊喜: “林小曼,是你吗?” 林小曼放开对最后三只傀儡的控制,这一下不是为了最后一搏,而是她不再需要这些傀儡了。 是罗松溪来了,那么她就只需要罗松溪。 一道绿色而清新的光芒,从天而降,将罗松溪笼罩住,自然的力量欢快地倾诉着重逢后的喜悦。 …… …… 与玛尔兰汇合后,罗松溪继续向战斗大厅的方向前行,期间遇到一支部队的埋伏。 偷袭者打得极其勇悍,完全是占据住偷袭的先机之后,就不计伤亡地一波又一波猛攻,给罗松溪造成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好在玛尔兰的自然魔法,发挥了极强的辅助作用。 无论是神出鬼没的根须缠绕,还是增幅力量的自然之触,抑或是抵挡伤害的树皮术,都不断消磨着对方靠偷袭占据的优势。 罗松溪原本就对自然魔法十分熟稔,与玛尔兰心灵相通之后,两人的配合更是得心应手,一通乱战,全歼了对方的傀儡。 哪知对方的统帅犹不服输,亲自蹂身而上。这一出手,惊风动雷,勇猛无俦,一连击毁八只傀儡,才被罗松溪和玛尔兰联手制住。 然后发现对手居然是麦格文的助手之一,嘉士德·扛鼎。 只是身高一米一的嘉士德,穿上王冠羽甲之后,居然看上去和罗松溪一般高矮。罗松溪这才醒悟原来羽甲还有遮蔽原来身高体型的作用。 但似乎也只有君主羽甲有这个功能,嘉士德成为他队伍里的一名领主之后,身高恢复了原样。 三人联手,所向披靡,很快又赢得了两场对战。之后他们穿过了一个空间孔洞,眼前就是一支黑甲队伍正在围剿一支白甲队伍。 看到队伍先观察君主会不会是自己人,这已经成为了罗松溪这段时间的习惯。 他如愿以偿地从白甲君主面具后面找到了一对尖耳朵,但眼看白甲方在围攻之下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连忙招呼嘉士德带着队伍冲,前去解围。 嘉士德冲出去之后,迅速控制住了局面,他终于有余裕可以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下白甲君主—— 林小曼的个子本来比罗松溪要矮半个头,但在白色羽甲的包裹之下,变得修长了不少,比罗松溪还要高了那么一点。 女版的君主羽甲,肯定靴子的跟比较高,罗松溪想。所以之前认错人,也是情有可原的,他这样安慰自己道。 然后他就振臂大呼,“林小曼,是你吗?” 是的,一道绿色而清新的光芒,欢快地诉说着重逢的喜悦。这一次,罗松溪终于找对了他的尖耳朵。 第一百二十章 一王二后 罗松溪的部队是从南面的山顶俯攻而下,原先围攻林小曼的黑甲君主,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 他断然舍弃了南面山坡上的部队,令其不计伤亡地拖住罗松溪的傀儡快速突进,并趁此机会将峡谷通道上负责堵住林小曼的傀儡们撤回北面的山坡上,迅速布置紧密的防守阵容。 这份战场应变能力,出色得无可挑剔。 罗松溪暗赞一声,猜测这支部队的指挥者是不是也是他们的同伴,是圣约翰堡大学的高才生林德斯特,或者甚至是智慧的麦格文大师? 但他也没有多想,趁着那名黑甲君主撤回山上,他赶紧来到林小曼的面前。 “小曼,”罗松溪兴奋地捧住她的肩膀,“终于找到你了。” “嗯,”林小曼有些动情地点头,“刚刚我还在想,要是我通不过考验,被困在遗迹里,过五十年你还会不会来找我。” “别说丧气话,你看我这不是就找到你了吗。”罗松溪说,“接下去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来,加入我的队伍吧。” “好。”林小曼开心地说,但随即她就发现不对。 “加入你的队伍,那我应该是什么角色呢?”她问罗松溪。 “当然是我的后。”罗松溪说。 林小曼一把推开罗松溪的手,“可你不是已经有你的后了吗?” 罗松溪顿时语塞,这才发现林小曼给他出了一道送命题。 玛尔兰露在面具外面的尖耳朵又微微泛起红晕,但她仍出声给罗松溪圆场。 “小曼,是我,玛尔兰。”玛尔兰和声细语地说,“我只是他这次战斗中的后,你才是他真正的后。真羡慕你们人类,能够拥有这样纯粹的爱情。” 林小曼歪了歪脑袋,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不爽,她还是决定不再这种局面下继续耍小脾气。她朝罗松溪撅了撅嘴,可惜隔着面具罗松溪并不能看见。 地面翻动起来,她仅剩的三只傀儡沉入地底,身上的白色羽甲也开始隐没,一套新的黑甲覆上了她的全身。 一对、两对、三对……她的羽甲背后居然也生出了六支羽翼。 林小曼取代了罗松溪的一名四翼主教,但却同样穿上了王后羽甲。 接下去,林小曼感受到了与罗松溪心灵相通的感觉。 “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心里在默念,千万别被我发现刚才认错人的事情?”林小曼朝罗松溪质问道,“还有,一王二后,你心里很爽是不是?” “没有,没有,没有暗爽。”罗松溪赶紧申辩,“但是大先知是谁?为什么要请他佑护我们?你信了什么教吗?” 林小曼不作声了。 即使是别人眼里无比纯粹的爱情,双方心里,总藏着一些不想被对方知道的秘密。 趁着罗松溪和林小曼重逢的功夫,嘉士德已经不依不饶地带领着一众傀儡,沿着北面的山坡打了上去。 罗松溪无心操控傀儡,嘉士德就当仁不让地将操控权接了过去。但对方防守的法度十分严谨,又依着地利,嘉士德顿时折损了两名傀儡。 “嘉士德,回来。”罗松溪赶紧喊道。 看着罗松溪的吸引力被战局吸引了过去,没再追问大先知的事情,林小曼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时山坡上的那名黑甲君主也出声道,“师弟,别打了,是我。” “啊,师兄。”嘉士德喜道,“仗打得这么漂亮,我早该猜到是你的。” 这名极其擅长作战的黑甲君主,罗松溪之前有猜过可能是林德斯特甚至是麦格文大师,但没想到是大师身边那名戴着巨大眼镜的助手,苏富比·铜炉。 苏富比自然也和他们汇合在了一起,取代了他队伍里的一名骑士。 和苏富比精神相通之后,罗松溪发现他的心思极其单纯,又极其复杂。 说他单纯,是因为他几乎没有任何杂念,甚至连情绪的波动都很难感觉得到。 说他复杂,是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在脑子里运算,包括机械、炼金、锻造、战术……各种各样的学科,千奇百怪的问题。 而且他的精神力非常之强大,境界也已经达到了入微。 这对于只注重锻体的矮人来说,非常之少见。 嘉士德告诉罗松溪,“我这个师兄,连老师都夸他是个天才,学什么都一学就精。唉,就是身体太差,习武不行。四十多年了,他和我一样时间跟的麦格文老师。我要是不压着境界,早就圣域了。可他去年才突破到白银。” 没想到大个子嘉士德是师弟,小个子苏富比才是师兄。 不过这才是真正的天才,罗松溪想道,回去一定要告诉骆晴明,别老是一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我终于碰到一个智商比你还高的人了。 罗松溪望向苏富比,苏富比向他微微颔首。可罗松溪能感觉得到,他的绝大部分心思,仍然在思考研究各种各样的问题。 哪怕身处在神秘的史前遗迹之中,哪怕仍未找到麦格文大师,但似乎都一点没有影响到他,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走吧,”罗松溪招呼了一声,“我们继续前进,争取早点和麦格文大师汇合。” 进入第三天,战斗陡然艰难了起来。 不但傀儡君主的指挥,不再那么呆板,而且他们迎战的傀儡部队,单兵的实力都涨了一大截,罗松溪的傀儡,单对单作战,绝不是对手。 尤其傀儡部队的六翼王后,俨然已经达到了圣域初阶。 嘉士德左手反手一锤,砸翻了一名闪现到他身边准备发动偷袭的白甲骑士。他右手的领主大剑,则狠狠格挡住了面前白甲王后劈来的势逾千钧的一剑。 他的面前,己方双翼禁卫的兵线,即使在林小曼和玛尔兰自然魔法的交替保护下,仍然被冲得七零八落。 罗松溪握握拳头,忽然对苏富比说,“你来指挥。” 苏富比在心中计算了一下,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接过了指挥权。罗松溪扬声吐气,拔地而起,直扑对方的白甲君主而去。 苏富比的指挥系统已经开始全力运转:嘉士德又接了白甲王后三剑,边接边往后大踏步退了三步,将白甲王后与本阵拉开距离。 三翼骑士先罗松溪一步,向白甲君主闪现过去,为罗松溪牵扯住一部分防守兵力的注意力。 而其他傀儡则迅速将战线收缩成一路纵队并往前斜插,不求建功,只为将对方的进攻兵力与本阵分割开来。 他明显在罗松溪拔地而起的瞬间,就明白了罗松溪的作战意图,并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好了配合罗松溪的一切布置! 四名白甲禁卫的注意被突击的黑甲骑士牵扯住,罗松溪轻易从他们头顶掠过。护卫在白甲君主身前的一名骑士和一名主教慌忙迎来,罗松溪双手赫然一手多了一把刀。 两名白甲傀儡都是中规中矩的防守动作,骑枪和铁杖封住罗松溪去路。罗松溪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只是奋力挥动手里的两把刀。 傀儡的格斗能力是不错,但毕竟只会做简单的战术动作,更不会想到罗松溪的双刀无坚不摧。 人影交错,罗松溪携着冲势,右手断流将骑士连骑枪带身体一砍而二。左手弑君亦一刀削断铁杖,刺入主教额头。 罗松溪松开插在白甲主教额头的短刀,再一纵身已经扑到了白甲君主面前。轰隆一声,白甲君主胸口中刀,在水元素之力的喷吐下冻成冰雕。地面翻转,剩下的白甲傀儡消失不见。 终于胜了一场,罗松溪拎着两把刀,狠狠喘了几口气。 可是到了第四天,战斗再度升级,他们遇到的傀儡部队,连四翼领主都是圣域了。 这一次,是靠苏富比展示出他极其优秀的临战指挥才能,用出色的运动战与游击战,游斗了整整半天,付出了绝大多数傀儡阵亡的代价,才勉强击溃了这一支有三名圣域的傀儡部队。 但在突破对手防线的时候,嘉士德受了颇为严重伤。 他的左肋被对方领主的大剑划出一道十公分的口子,伤及了一条大动脉,血流不止。 幸好有罗松溪这个外科专家在,仔细地为他接续了血管,缝合了伤口。这是极其危险的伤势,即使黄金武者自愈能力已经十分惊人,断裂的动脉不及时处理,也会失血而死。 这也让他们认识到了考验的残酷性。这是真正的战斗,冷酷的傀儡不会留手,一不小心,说不定就会遭受严重的伤势,甚至是不治之伤。 麦格文大师仍然没有消息,但战斗明显已经越来越艰难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麦格文的消息 嘉士德靠在一棵树旁边休息,玛尔兰在一边照顾他,年轻的精灵少女,正为自己还没学会治愈术,无法在战场上发挥更大的作用,而觉得有些愧疚。看1毛2线3中文网 嘉士德忽然坐直了身子,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伤口,痛得他吸了口气。但他仍然大喊道,“快看,老师留下的标记。” 嘉士德对面一颗树靠近根部的地方,有一个浅浅的小锤子标记。要不是一个矮人坐倒在地上,还真难发现这个标记。 标记画得很潦草,一看就是刻画的时候十分仓促,细心的玛尔兰还在标记边,发现了几滴血渍。 麦格文大师的处境,显然相当糟糕。 “从血渍的凝结程度看,麦格文留下这个标记的时间应该还不超过一个小时,”罗松溪说,“我们得赶紧追上去。” 嘉士德站起身来,将大剑插在背后,右手提起锤子,点点头,指着标记里锤柄所指的方向,“走!” 罗松溪重新接过队伍的指挥权。他凭借他卓绝的精神操控力,将两名傀儡远远放出作为哨探。 一是侦察前方有无拦路的傀儡部队,有的话能绕开尽量绕开。二是继续寻找麦格文大师留下的标记。 果然行进了十几分钟,他们找到了第二个标记。这次的锤柄陡然转向了四十五度,朝着一片密林深处指去。 钻进密林再前进了十分钟,罗松溪借骑士傀儡的眼,终于找到了麦格文大师。 黑甲的君主面具下露出一排编成小辫的胡子,应该就是麦格文大师无疑。 他手下的黑甲傀儡只剩下了三四只,被一支白甲傀儡队伍逼在一条宽阔的河边团团围住。 他的胡辫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花,看得出来连站立也已是勉强。看1毛2线3中文网 但有一名白甲统帅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前——他手下的傀儡似乎已经拼光,只剩下光杆司令一个,但他手持一根品质还不错的法杖,凭着一手漂亮的冰魔法,苦苦抵挡敌人的攻击。 这名白甲统帅明显也负了伤,一根手臂软软地垂在身侧。 遗迹里的魔法师,明显只有林德斯特一人。 想不到这个说话没点正经,喜欢在姑娘面前卖弄的家伙,关键时刻居然相当靠得住。 不过也幸亏他们逃进了密林里,在密林里且战且走,林立的大树,将敌人圣域实力的主教、王后傀儡,强大机动性和冲锋能力限制住。 要是在一片空旷的草原或者旷野上,估计他们早就撑不下去了。 但他们被一条大河阻住退路,被迫在原地固守。而面前阻挡对手冲锋线路的大树,逐渐被白甲傀儡们逐一砍断。敌人的进攻线路越来越畅通,他们的形势已经越来越岌岌可危。 一条冲锋线路终于被打通,一名白甲领主蓄势已久,双持振阖,拍出巨大的风啸,如电闪雷鸣般冲向麦格文大师。 麦格文大师毕竟是习武两百多年的大宗师,虽然一直将境界压在黄金阶,但对武技的理解在整个位面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白甲领主冲锋的速度令人难以反应,但他在领主大剑临到身前的一刹,伸出三根手指,搭上了大剑剑身,然后极小幅度地一推一引。 剑连同背后白甲领主冲刺的方向,一齐被带歪了一个身位,不出意外的话,这惊天动地的一次冲锋,造成的结果仅仅是和麦格文大师错身而过。 麦格文大师的手指仍然搭在剑身之上,他拧腰扭跨,一个发力,想要借着白甲领主冲锋的惯性,趁势将他甩到背后的河里去。 但就在他即将发力之时,忽然动作一滞,一口血从面甲中溢出,明显是发力的动作又牵引到了先前的伤势。 白甲领主于是没有被甩走,在麦格文大师身后三步之处定住了身形,回身挥剑横扫,圣域的力量在极近的距离里磅礴而至。 眼看伤势复发的麦格文大师即将挡不住这一剑,三枚风弹呼呼飞到麦格文大师的背后,赶在大剑挥来之前砰砰砰三声接连爆开,风压硬生生将麦格文大师往前推了两三米的距离,险险躲过了这势若万钧的一剑。 这个时候,黑甲傀儡仅余的一名骑士,终于闪现到了白甲领主面前,骑枪缠住大剑。 林德斯特抹了一把汗,刚刚一手近乎瞬发的风弹三连爆,展现了他妙到巅毫的元素操控能力,但也仅仅只能在剑下惊险地救下麦格文大师。他们依然没有反击之力。 而白甲傀儡这一方,君主身旁的另一名领主,也开始伸展翅膀,做出了冲锋的姿态。 目睹了这一幕的罗松溪心急如焚,他将傀儡部队的指挥权交给苏富比,然后招呼嘉士德一起用最快的速度前去援救。 林德斯特正用一片又一片的暴风雪配合黑甲骑士与先前的那名白甲领主缠斗,场面尚能维持。 麦格文大师已彻底无力施展武技,他注意到另外一名白甲领主也在蓄势准备冲锋,只能坐倒在地上,控制最后两名禁卫想要封住它的冲锋路线。 但白甲的王后从斜刺里杀到,一剑一个,将两名黑甲禁卫挑飞。 罗松溪心中更急,体内惩戒之力流转,一道水元素之力绕身而行,一道风元素之力透体而出,踏星辰身法中施放难度最大的一招——疾风。这一招唯一的作用,就是加速,加速到极限。 林德斯特和麦格文都看到了飞射而来的罗松溪,面露喜色。林德斯特放弃了对黑甲骑士的援护,法杖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圈,他开始倾尽全部精神力吟唱一个冰封千里的大型魔法,为自己,也为罗松溪争取时间。 白甲傀儡的队尾是两名殿后的双翼禁卫,此时转身手执刀戟向罗松溪迎来。 罗松溪看都不看,右手断流,左手弑君,一刀一个砍倒在地。 白甲傀儡的后阵很薄,过了这两名禁卫,白甲君主已经近在咫尺,他想重演昨天直接扑杀对方君主的套路,风元素之力再度在体内薄发,往白甲君主直扑而去。 然而白甲君主虽然近在咫尺,但他身边还站着一名圣域初阶的领主。白甲的领主放弃了向麦格文大师冲锋的打算,四翼一展,滑行到统帅身前,抡起大剑,就往罗松溪头顶劈来。 昨天看到嘉士德左锤右剑,力扛圣域阶的王后傀儡,还一锤砸飞一个偷袭的骑士,罗松溪想着咬咬牙,也拼着硬接圣域阶傀儡这一击,只有接住这一下,才有机会绕过眼前这名领主,直面对方君主,为麦格文大师和林德斯特解围。 但他毕竟还是低估了圣域阶的实力。 圣域阶傀儡虽说脑子不大灵光,应变能力差真人一大截,可实打实的力量和速度,完全不下于他交手过的矮人禁卫军大统领,罗松溪想要硬碰硬,实力明显还差了一大截。 白甲领主的大剑剑锋逼近,罗松溪感觉到巨大的风压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而来,强大的压迫感令他几乎不能动弹。他勉强举高断流,将全身的惩戒之力不要命一样往刀中灌注进去。 但就是这时,他左手边的空间泛起一片涟漪,一名白甲骑士凭空出现,一枪朝他左胸刺来。 这个时候,不要说想要接住圣域领主的那一剑了,能不能逃生,都成了一个问题。 罗松溪遇险,后面的大部队离他还有几百米的距离,林小曼和玛尔兰惊呼出声,她们的自然魔法都鞭长莫及,嘉士德正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但任他实力再强,也无法在那一剑劈下之前赶到。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重聚 关键时刻,林德斯特咧开嘴,做出一个心痛的表情, 他本来在吟唱一个极为复杂的魔法,冰封千里可以限制住一大片区域敌人的行动,但此时离完成起码还有十几秒的时间。看‘毛.线、中.文、网 林德斯特那把漂亮的法杖顶端镶嵌着一颗漂亮的宝石。他把法杖插在地上,伸手把宝石一把掰下,狠狠掷在地上。 宝石化为一道青烟,消散在空气里,空气里温度忽然骤降,大片大片的风雪席卷而来,呼啸着扑向前方的白甲傀儡。 他这把法杖,是一件非常珍贵圣域阶的法器,可以大幅提高施法者的吟唱速度。而这块宝石,便是这把法杖的核心。 而当宝石被打碎时,则会一次性释放里面的法则能量,令施法者正在吟唱的一道法术在瞬间完成。 林德斯特毁去了一件圣域阶法器,令他的魔法冰封千里在瞬间完成。 偷袭罗松溪的白甲骑士首先受到了影响,被暂时冻结在了空中,他的骑枪离罗松溪的胸口还有不到十公分。 白甲领主势逾千钧的一剑,也终究没能砸下来。但圣域阶的力量令他的手腕在瞬间摆脱了冰冻的影响,虽然手臂还不能动,但他翻腕、发力,改直劈为横扫,向罗松溪扫来。 但手腕的发力逼近和刚才全力的一剑相去甚远,至少没有了那滞塞他行动的压迫感。 他立起断流奋力一挡,水元素之力卸去大部分的力量,他终于没有受伤,而是像一枚棒球一样被狠狠抽飞出去。 连最最淡定的苏富比都舒了一口气。 以一件价值连城的圣域阶法器为代价,从白甲傀儡的剑下救下了罗松溪,也为他们争取到了一点点宝贵的时间。 嘉士德已经补到罗松溪原来的位置,用威胁白甲君主来逼迫白甲王后回援,同时牵制住剑劈罗松溪的那名白甲领主不敢往前。看‘毛.线、中.文、网 本来平行推进的队伍在运动中迅速变阵,变成了两个彼此相连v字形,林小曼和玛尔兰被推到两个v字相连的尖端,他们在苏富比的指挥下一起开始吟唱一道自然魔法。 被打飞的罗松溪则在飞行过程中就接到苏富比的指令:“到大师身边去。” 罗松溪咬咬牙,鼓动身上圣域的惩戒之力,一个转折重新扑回战场。 麦格文大师的最后一名傀儡,也就是缠住白甲领主的那名骑士,终于支持不住破碎倒地,罗松溪不敢硬拼,围着白甲领主的身边缠斗。 林德斯特丢掉了法杖,用细小的冰魔法限制白甲领主的行动,支援罗松溪。 但林小曼和玛尔兰的自然魔法,吟唱时间极长,嘉士德独扛两名圣域,首先支持不住,左臂连中白甲王后两剑,左肋下的旧伤重新迸裂,半边铠甲都被鲜血染红。 嘉士德龇牙咧嘴地问苏富比,“师兄,好了没?” “师弟,再撑半分钟。”苏富比咬着嘴唇回应道。 嘉士德再中一剑,他怒吼一声,铠甲之后的皮肤泛起一片灰光,这是这位矮人青年一代最有天赋的武学天才,以透支生命力为代价,发动的天赋秘法——石化皮肤。 他仿佛变成了一块顽强的岩石,身上的伤口瞬间停止了流血。 白甲领主一剑劈来,他居然举起左臂迎了上去。 大剑劈在左臂上,剑锋从铠甲的关节连接处切入,却只是在他手臂上磨出一串暗哑的滋响。 他反手一剑劈还,在白甲领主的腰间留下一道裂口。 冰封千里的魔法效果维持了十几秒钟,终于冰消雪融,黄金阶的白甲傀儡恢复了行动,罗松溪这边也挡不住了,一名骑士和一名主教同时杀到,罗松溪一时间左支右绌。 凭他一套踏星辰的身法,如果要退要跑,白甲傀儡并奈何不了他。可他身后,是身负重伤的麦格文大师,和没什么战斗能力的林德斯特,他是他们的最后屏障。 他没法退。 罗松溪艰难地避开了圣域阶领主劈来的一剑,却再也躲不开白甲主教当胸捅来的铁杖,他只能尽量侧身去卸掉铁杖上的力量。 “咚”地一声,铁杖撞在他的胸口上,他被向后弹开一米。白甲骑士趁机越过了他,一枪刺向他身后的林德斯特。 林德斯特再往后,就是席地坐倒的麦格文大师。麦格文朝他大喊一声,“躲开,我来。”但林德斯特摇了摇头,右手竖起,竖起两道冰障,决然地挡在麦格文大师的前面。 冰障瞬间破碎,虽然挡住了骑枪的大部分力量,但林德斯特仍被打得倒飞出去,在空中撒下一串血迹。 罗松溪回身一刀砍翻了白甲骑士,但圣域阶领主的大剑再次威逼而来。 他焦灼地问苏富比,“好了没?” “好了!”脑海里传来苏富比有些激动的声音。 只见两位戴着后冠的女士同时仰起了头。她们仿佛在侧耳聆听,聆听密林中无数被白甲傀儡撞断摧毁的树木,发出的无声悲泣。 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密林的各个角落飞向林小曼,在她手中汇集成一片绿色光华。 她挥手将绿色光华抛入空中,光华化作一片冷冽的火焰将白甲傀儡包围。 绿色的火焰看似没有一丁点温度,对周围的花草树木没有任何伤害,却能够轻易烧穿碰触到的每一件白甲。 与嘉士德交战的两名圣域阶傀儡,在团团绿焰的包围下变得千疮百孔,颓然倒下。 玛尔兰也举起双臂,密密麻麻的树人从倒伏的树木之中爬起来,挥舞着有力的上肢,向已经被绿焰包围的白甲傀儡围攻过去。 绿焰对树人非但没有影响,而且一旦树人在交战中出现破损,只要沐浴在绿焰之中,就能令破损处在瞬间被修补完好。 罗松溪和林德斯特苦苦抵挡的一众白甲傀儡,终于在树人的围攻下一个一个被淹没。 林小曼和玛尔兰都只有黄金阶,本来她们无法发挥出如此巨大的力量。可这不是她们的力量,这是大自然的力量。 任何伤害大自然的行为,必将受到大自然的无情报复,自然魔法师只是将这报复的力量引导出来。 聆听大自然的愤怒。这就是自然魔法中最特别的一招,自然之怒。 永远不要在一名自然法师面前毁坏大自然! 苏富比确认了一下自然之怒的威力,挥手下令己方的大部队开始包抄。 面对三名圣域阶傀儡坐镇的白甲队伍,苏富比知道自己没有时间跟对方穿插迂回,也没有办法将对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但进入这片密林之后,看到随处可见被损毁的树木之后,苏富比就知道,这将是快速击溃白甲傀儡,救出麦格文大师的唯一可能。 他令罗松溪和嘉士德两人不顾一切地挡住白甲傀儡的攻击,就是为林小曼和玛尔兰争取吟唱时间——他要她们俩什么都不要管,以各自精神力的极限沟通自然之怒的最大力量。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成功,但泰坦之神佑护,艾露恩女神佑护,自然之怒的力量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们赢了。 绝地反击并没有到来,自然之怒彻底摧毁了白甲傀儡部队的作战意志,嘉士德带队的包抄变成了打扫战场。 嘉士德和苏富比恭敬地来见老师,罗松溪上前感谢林德斯特的援救之谊。七人的探索小队,至此终于重新相聚。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挚的情意,真实的危机 七人重新相聚,只是除了苏富比外,其他人几乎人人带伤。 伤势最轻的是林小曼和玛尔兰,她们因为以极限力量输出自然之怒,精神力世界因为透支而受到些许损伤,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但短时间内失去了战斗力。 其次是罗松溪,中了一剑一杖,但力度都不大,没什么大碍。 其他三人伤就重了。 嘉士德半个身子被鲜血浸染,失血加上强行使用石化皮肤的副作用,令他近乎虚脱,坐在地上接受罗松溪的伤口缝合。 麦格文大师则是一早胸腹间受了内伤,加上受伤后屡次强行使用力量,伤势复发多次,一脸憔悴而苍白。 可他拒绝了罗松溪为他诊治的提议,艰难地树林里走了一圈,在白甲王后消失的地方,捡回了一只空间盒。 麦格文大师从空间盒里掏出几瓶药,各吞下几片,调息了片刻,吐出了一口淤血,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些血色。但他的脸色依然沉郁而凝重。 大师虽然年近三百岁,身体早过了巅峰期,但是论经验、论智慧、论准备,都是探索小队的领头人,照理说不该被傀儡部队打得如此狼狈。 事实上,他本来也是七支队伍里走得最快的一支。 头两天他一路在路上留下各种标记,昨天则在一个山谷里驻扎了一整天,就是想等等看有没有人能循着标记与他汇合。 可惜没人与他有重合的路线,自然也没有人看到他的标记。 等了一天没等到人,麦格文重新出发,在深夜的行军中遭遇了一支白甲的傀儡部队。 他发现傀儡的实力很强,颇难对付,于是布了一个局,以自己为饵,引诱傀儡部队进入埋伏圈。 可正当他想要收网的时候,他的手表时针指过了十二点,两名领主晋升为圣域阶,其他傀儡实力亦有大幅提升。 猝然而来的变故完全打乱了他的伏击计划——实力暴涨了一大截的白甲傀儡,反而一口将他的伏兵咬掉一大半。看1毛2线3中文网 麦格文本人都被击伤,更为要命的是,他压箱底的手段都在他的空间盒里,但他刚刚掏出空间盒,对方的六翼王后已经杀到面前,一剑将他的空间盒打落,还颇具智慧地收走了他的空间盒。 麦格文抢不回空间盒,只好带着残余傀儡紧急撤退。白甲队伍咬着尾巴紧追不舍,在一处山谷里将麦格文的部队围住。 幸好林德斯特路过带兵来救,一番恶战,麦格文大师在林德斯特的接应下突围成功,但林德斯特的傀儡为了殿后,也尽数交代了进去。 他们一路奔逃,手下的傀儡越打越少,直到逃到这片密林当中。树木有效限制了敌方的机动性,他们刚刚松了一口气,却被一条大河挡住了路。 倒不是他们过不了河,只是傀儡们能飞,他们只能在水里游,跳进水里明显是自寻死路。 幸好嘉士德发现了麦格文大师在逃亡途中匆忙留下的标记,循着标记及时找了过来,否则他们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林德斯特先前左手臂就已经脱臼,最后硬接了白甲骑士一枪,他靠精妙操控的冰魔法卸掉了骑枪大部分的力量,但魔法师的身体孱弱,这一下也够他好受的,内伤不比麦格文大师轻。 麦格文大师给了他几片治疗内伤的药,拍了拍年轻魔法师的肩膀,“小伙子,我欠你一条命。” 罗松溪则替他把关节接上。 “我也是。”罗松溪同样真诚地说,“一开始看你油嘴滑舌的样子,还觉得你不靠谱,我向你道歉。” “油嘴滑舌?不靠谱?我想你们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麦格文大师的内伤药似乎效果很好,林德斯特又开始活络起来,“精灵姐姐,你也是这么看我的吗?我对你的倾慕,全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都是最靠谱的真情流露啊……” 地面翻转,打断了林德斯特的真情流露,麦格文大师穿上了领主铠甲,林德斯特则穿上了主教铠甲。 精神相连之后,罗松溪感受到麦格文大师精神世界的博大精深。至于林德斯特,罗松溪感受到他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其实是一片阳光而清澈的内心世界。 玛尔兰也感受到了,她终于不再对这名老喜欢对他口花花的人类少年存有恶感。 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战之后,七个人对彼此的理解与看法,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 …… 此刻,在遗迹之外。 矮人王国三大传奇之一的特里·远山,正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身上受了两处极严重的伤,左目已眇,半边脸庞一片焦黑,整个背后,则是被暴烈的风刃犁过一遍后的血肉模糊。 作为矮人王国的三大传奇之一,传奇中阶的特里将军在境界上或许不如拱卫王室的禁军大统领米尔豪斯·熔岩风暴,和总督三军的国家防卫大臣斯塔克·炉火,但他和他的战士们,一向是矮人王国历史上,最硬气的部队。 然而这支钢铁一般的部队,如今却仿佛陷入了绝境里。 五天前,麦格文大师带队的遗迹探索小队,刚刚进入遗迹的时候,特里就感觉到了临海的群山里,异样的敌人气息。 有敌人袭击其实本来就在特里的预料当中,他对此也做过应对预案。 他根据计划,带着他的特战军一头扎进山里,仗着对环境的了解,仗着地利,围着那个黑色的罩子兜了五天的圈圈,终于咬住了敌人的尾巴。 敌人的人数目测在两百人左右,却大部分都是极为精锐的人类魔法师。 特里聚拢部众,按照武者对魔法师的传统打法,全军突击,没想到,却一头扎进了敌人暗伏下的陷阱。 他们被诱入一片形如葫芦般的山谷,敌人把葫芦口扎紧,从两侧的山壁上,倾泻下无穷无尽的魔法。 特里亲自率领几名圣域阶的军官,向山壁上发动突袭。人类魔法师起先做出抵挡不住的样子,甚至丢下了好几具尸体。 就在特里大意之时,一位传奇阶的大魔法师出现在了他们头顶。猝不及防又如毁天灭地般的魔法下,特里被打瞎一只眼睛,参加突袭的手下无人生还。 而矮人特战军,则被对方形成了居高临下的严密包围。 早在半年前,有靖海侯觊觎遗迹的消息传出,矮人王国的应对就是调传奇强者特里·远山亲自为此次遗迹探索保驾护航。 特里·远山也向矮人国王和麦格文大师承诺过,除非真的来上一支军队,除非帝国真的有向矮人王国开战的决心,否则他定能保探索无虞。 但现在,对方真的来了一支军队。 遗迹临海,这样规模的敌人,肯定是绕过了矮人脆弱的海防,由海上偷偷上岸的。 而人类当中,除去远在半个位面以外的卡罗拉群岛海盗团外,也只有联邦海军和帝国的靖海军。联邦海军是矮人再坚定不过的盟友,那么敌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传奇强者带队,起码几十名圣域压阵,几乎是半支靖海军的精锐力量齐聚于此,真的是想打位面战争吗? …… …… 探索小队开始进行原地的休整,抓紧时间恢复伤势、体力、精神力。只有麦格文大师带着没有受伤的苏富比在四周探查着什么。 几个小时之后,整支小队重聚后的短暂轻松,终于被麦格文大师的一句话所打断了。 “孩子们,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件事情。”麦格文大师缓缓开口道。 “刚刚在战斗的时候我就有所感应,直到刚才我终于能够确认了,我们进入遗迹的那条空间通道,也是我们原本用来离开遗迹的那条通道,被人为破坏了。” “抱歉各位,我想这是两百五十年来,遗迹探索小队所遭遇的最大危机。”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向前 出遗迹的路断了! 麦格文的大师语速很慢,但这个消息无疑像一道惊雷般劈在好不容易聚拢在一起的探索小队头话。看.毛.线.中.文.网 没有人会不相信麦格文大师的话,会认为这是大师为了激励众人努力闯关而危言耸听。 麦格文大师研究遗迹数百年,以严谨务实著称。 他说这是二百五十年来的最大危机,那势必事情已经到了几乎令人绝望的地步。 终于,嘉士德举起一只手,问麦格文大师,“老师,外面是遇到敌袭了吗?” 麦格文大师摇摇头,“这个我不能确定,但我想,对方一定来了很多人。靖海侯这是疯了吗?真的要为这座遗迹挑起战争吗?” “空间通道有没有可能修复?”林德斯特问道。 “笼罩遗迹的是一座巨型的空间结界,在里面的行动都需要依靠对空间法则的理解与感悟。我虽然对空间法则有一点粗浅的感悟,但也仅仅只能用来感知遗迹里的道路。想要修复空间通道,还远远不够。” 罗松溪则问道,“那遗迹有没有别的出口?” “遗迹只有一个出入口,但通往出入口的空间通道应该不止一条。被破坏的是我们进入遗迹的那条空间通道。根据我的推算,理论上,如果我们有人通过了第三道考验,在遗迹中央宫殿向我们开放之后,那里会有别的空间通道可以通往出口。” 必须通过全部三道考验才有出去的希望,还仅仅是理论上的希望。 这样的条件过于苛刻,几百年来无数位面上的精英进入遗迹,却仅有一人通过了第二道考验。 第三道考验,甚至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 即使连麦格文大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就算是说一些激励的话,未免也显得有些苍白。 林德斯特缓缓站了起来,嘴角挂起一个有些吃力的笑容。 “美丽的精灵姐姐,如果真的困在遗迹里没法出去,你会接受我的表白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困在遗迹里也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呀。” “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还是让我们一起拼一把吧,这样如果能走出遗迹,我想我们也会有一段并肩战斗,齐心脱困的珍贵回忆呢。” “别磨蹭了,往前走吧,让我们先过了第一道考验再说。” 林德斯特的语气说起话来从来都不铿锵有力,但在此时却好像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 麦格文大师轻轻鼓了鼓掌,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 时间终于指向了第五天,也是这一道考验所给出的最后一天。 虽然经过伤势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但必须要向着勇者大厅开始最后的进发了。 后路已断,只能前行。 …… …… 接下去的半天时间里,他们没有再没有碰到过任何敌人。 一开始的时候,麦格文大师在仔细地寻找空间孔洞,计算走的路线有没有偏离方向。 到了后来,他似乎并不怎么在乎行进的方向了,只是带着大家,一路不徐不缓地朝前走去。 “大师,这个方向,好像已经不是进入遗迹之后指示我前进的方向了呀。”罗松溪对麦格文大师说。 “你看,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我们走过了平原、山脉、浅滩、树林、沼泽,”麦格文大师说,“这里的空间是层层叠叠地叠在一起的。在这个遗迹里,方向这样东西,其实是不存在的。” “所以我猜测,无论我们往哪个方向走,我们都能够到达勇者大厅。因为勇者大厅,就在这一片空间的尽头。你可以把这里的空间,想象成一叠叠起来的纸,勇者大厅,就在这叠纸的最后面一层。” “那为什么我们进遗迹的时候,地面上会有一个指示方向的箭头呢?”罗松溪问。 “这应该是遗迹想让我们尽快汇合,所以指向了一个空间孔洞,能通往一连串我们都可能经过的空间,”麦格文说,“我想,找到队友,并汇集在一起共同作战,应该也是考验的一部分吧。” “现在我们七人齐聚,虽然费了些周折,但通过第一道考验,我想应该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说话间,一面巨大的墙,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可能用巨大,已经不足以形容这堵墙的雄伟。往上看不到它的顶,往左右两边也看不到它的边。你已经形容不出这堵墙的庞大,因为它占据了眼前所有的空间。 这就是勇者大厅,连一堵墙都给人以巨大的视觉压迫感,连正视它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墙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两扇巨大的铁门,铁门缓缓打开,十六名白甲傀儡鱼贯而出。除了八名双翼禁卫和最后的傀儡君主外,王后、领主、主教、骑士,身上散发的,明显都是圣域阶的威压。 七名圣域。 在路上,罗松溪就已经料到,他们还会有最后一战,但眼前的阵势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七个人,对抗七名圣域。 那堵巨大的墙前面,是一块狭长的空间,空旷、平坦,他们来的空间孔洞也已经被关闭,没有纵深空间可供穿插、包抄,没有特殊的地形可供奇谋与诡计的使用,唯一的做法,好像便是硬碰硬。 即使在他们状态最好的时候,也很难有战胜这些傀儡的实力。何况他们现在,经过连番苦战,几乎人人带伤,要他们靠什么去匹敌这联手的七名圣域? 麦格文大师刚刚说了第一道考验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却马上就遇到了这样的阵仗。 然而他们后路已断,他们只能迎难而上。 嘉士德抽出战锤,轻轻擦拭,皮肤上的灰芒若隐若现。林德斯特翻出一把魔法短剑,面色凝重,罗松溪开始点数他空间盒里还有没有什么能够用得上的东西。 唯有麦格文大师,望着七名圣域傀儡,若有所思。 “先别急着动手,”麦格文大师通过意念传来一句话。 就在这时,考验开始时响起过的那个苍老声音,再一次回荡在他们的脑海中。 “任何个人的力量,放在整个位面的尺度下衡量,都是渺小的。只有信任、配合与团结,才是作战时最坚固的基石,好在一路走来,你们不负我所望。” 一道光束突兀出现,照在嘉士德身上,“勇武可嘉,意志可嘉,更为难得的是,作为团队战力最强者,能够无条件信任队友的作战安排,奖励命令光环,此战中,可令所有队友,力量提升百分之十。” 似有一声悠长的号角在和鸣,罗松溪感觉一股新鲜的力量注入体内。 又一道光束落到林德斯特身上,“即使自己陷入绝境,仍不愿放弃队友,你的勇气和坚韧,令我感到钦佩,奖励辉煌光环,可令所有队友,施法速度提高百分之十……” 新鲜的力量更加磅礴。 光束落到麦格文大师身上,“不计较种族出生,集结人类、精灵、矮人共同组成探索队伍,并成为队伍凝聚力的根本,奖励专注光环……” 一道又一道光束落下,七人皆有奖赏,直到最后一道光束落在罗松溪身上的时候。 “知进退,懂权衡,能服从大局,也能靠个人创造奇迹,你是团队中,最全能的中坚力量,愿你以后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统帅……” 他们的气势,已经足以不畏惧对面的圣域傀儡! “好了,战斗吧,拿出你们的配合来。”那个声音渐渐消逝在折叠空间里。 苏富比的眼中,已经有了胜券在握的光彩。 麦格文大师所料的仍然没错,找到队友,并汇集在一起共同作战,果然是考验的一部分吧。汇聚的队友越多,最后一战就会越轻松。 如今战斗力提升了那么多,即使单对单比起那些圣域傀儡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但毕竟对手都是没什么脑子的傻大个,再打不过,就对不起苏富比的智商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勇者大厅 苏富比选择的战术很简单,就是缠斗。 实力最强的嘉士德,开始与对方的白甲王后展开了一场追逐战,王后攻来,嘉士德就退,王后想去进攻别的目标,嘉士德就上去袭扰。不求有功,务求将白甲的王后牢牢拖住。 同样的道理,林小曼和玛尔兰用各种藤蔓、根须去缠住最神出鬼没的骑士,麦格文大师和林德斯特,则负责缠住两名主教。 苏富比自己则操控八名双翼禁卫,缠住两名白甲领主。 每四名禁卫分成一组,在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上,哪怕是牺牲自己也要将白甲领主的行动路线牢牢挡住,他手里还有一名骑士,可以游弋在战场上,支援八名双翼禁卫。 对方的七名圣域被纠缠住,八名白甲禁卫果然后撤,结阵保护己方君主。但是他们的君主不需要被保护——罗松溪反而被解放了出来。 虽然己方全面处于劣势,甚至在局部岌岌可危,但被解放出来的罗松溪,收到苏富比的命令,要他以最快的速度,和队友形成合击,将对方的七名圣域逐一击破! 他需要第一个援助的目标是攻强守弱的魔法师林德斯特。 林德斯特单独对上一名圣域阶实力的武者傀儡,只有拼命垒起冰障防守的份,但罗松溪一个跨步卫护在他身前,场面立时不一样了。 林德斯特没有了防守之虞,一道一道的被增幅了许多的大威力魔法不要命地砸向白甲主教。白甲主教自然不甘心远远地挨打,一个冲锋猛冲过来。 罗松溪一晃手里的断流,一片水幕折射出七八个罗松溪和林德斯特。 林德斯特则接到苏富比的指令,放弃了进攻魔法,闭起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吟唱一个冰霜新星。 白甲主教一个踌躇,冰霜新星已经成型,一层冰晶覆上白甲。 对于有圣域阶实力的傀儡,一道冰霜新星已经足够了。 他手里的弑君已经脱手飞出,在辉煌光环的加持下迅猛无比,带着一条焰带扎进了白甲主教的身体。 解决了一名白甲主教,林德斯特在苏富比的指挥下,马上召唤出一片又一片的流星火雨,目标是一名被己方双翼禁卫缠住的白甲领主。 此时四名双翼禁卫,接到苏富比指令,直接不要命似的合身扑上,各自抱住白甲领主的一条胳膊或者腿。 白甲领主一时无法动弹,和四名舍身取义的双翼禁卫一起,被连绵不断的流星火雨烧成一堆废铁。 另外一边,四名双翼禁卫,用一模一样的动作,抱住另外一名白甲领主的四肢。看1毛线3中文网罗松溪的断流一刀将动弹不得的白甲领主削成两截。 七名圣域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解决了三名,罗松溪终于可以转到林小曼的身旁,林小曼心领神会地缓了一下手,白甲骑士以为找到了机会,从一片藤蔓中脱身而出,出现在林小曼的侧后方。 林小曼微微一笑,白甲骑士出现的地方已经埋伏了一堆松软的尘土。大地微微震动,氤氲的尘土折射出绿色的细碎闪电,骑士的白甲被一道大地震击击中,身体僵了一僵。 而罗松溪已经出现在白甲骑士的侧后方,左右手双刀齐出,一起扎进白甲骑士的后背。白甲骑士顿时四分五裂。 与罗松溪一道解决掉了自己的敌人,林小曼能够腾出手来支援玛尔兰。 一朵巨大的食人花拔地而起,挡在玛尔兰身前,咬向正凭空出现的另一名白甲骑士。玛尔兰退后一步,同样召唤出一朵食人花,一前一后围住白甲骑士。 武者面对自然法术召唤出来的植物,要比魔法师吃亏很多。白甲骑士可以闪避的空间不大,但他还是抓住一丝缝隙,使出了闪现术。 哪知这一丝缝隙,仍然是总控战局的苏富比卖给他的。他刚刚现出身形,林德斯特已经在地面上造出一片沼泽。白甲骑士猝不及防,半个身子陷入到了泥沼之中。 林德斯特嘿嘿嘿笑着向白甲骑士降下一串又一串火焰箭,边砸边喊,“精灵姐姐,你看,我们俩一旦合璧,天下无敌啊。” 战斗至此已经没有了悬念。 嘉士德单扛白甲王后,虽然扛得很辛苦,但始终没有落败之虞。 他始终不曾与对手交手过哪怕一招。白甲王后朝他杀来,他就腾挪趋避。白甲王后要去攻击别的目标,他就咬在身后追。 白甲王后始终拿他没有办法,空有高他一阶的实力,却碰不到他一块衣角。 主要是因为嘉士德矮…… 嘉士德一米一的个头,在矮人里算是一等一的巨汉,但在白甲王后面前,差距仍然太过明显。 白甲王后身高近两米,前后进退都能靠背后的三对翅膀腾空飞行,看上去威风凛凛,但它尴尬地发现,它飞在空中的时候,它的武器根本够不到嘉士德。 他要打到嘉士德,要么在半空中扑击,要么落在地上俯身作战。 扑击的话指向性过于明显,嘉士德翻翻滚滚能够轻易躲过。落在地上的话机动性又丧失殆尽,嘉士德像弹簧般的小短腿一蹬一踢,就能甩得它老远。 如果傀儡有思想的话,白甲王后此刻的想法,一定是想把自己两条腿锯掉再跟面前的小矮子打。 可惜它自断双腿都已经来不及了。罗松溪、林小曼、玛尔兰、林德斯特已经一齐杀到,实力再强,它也只是个不大懂变通的傀儡,在三名魔法师加两名武者的围攻下,终于被火雨和星火术打爆了头。 他们最后想要去帮麦格文大师,却发现大师一个人已经把对手干掉了。 麦格文大师的空间盒,就像一个无穷无尽的百宝箱。他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掏出各种各样的辅助性道具,他的周围自始至终笼罩着各种坚冰、火焰、硝烟、风沙…… 最后,所有的烟尘散去,白甲主教已经变成一堆零件,而麦格文大师完好无损。 每次探索远古遗迹,麦格文大师都会做极其充分的准备。但他的空间盒之前被没派上用场就被打落在地,令他一度相当狼狈异常。 这回他把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全都发泄在了眼前这只傀儡上。 加上他虽然一直将境界压在黄金,但毕竟是矮人的武学大宗师,对武技的理解甚至不亚于马格尼教授。平时他对战圣域初阶的大武者就可以不落下风,别打一只脑子不灵光的傀儡了。 所以这只傀儡比较惨,被他连炸带打拆成了零件。 一支由清一色黄金阶组成的队伍——哦,还不是,罗松溪其实只有白银阶——居然如此有效率地战胜了包含有七名圣域阶傀儡的对手,除了有辉煌光环的加持外,靠的就是配合。 遗迹里那个指引的声音说,拿出你们的配合来,苏富比就把这配合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传说旭日联邦和蒲公英帝国的缔造者,约翰·罗伯斯庇尔和卡林森·罗伯斯庇尔兄弟,当年在争霸休曼斯大陆时,曾有过一场赌斗。 两人各遣手下黄金、圣域、传奇一名,两两对战,三场中赢两场者胜。 约翰手下三人,实力均不如卡林森的手下。但约翰令己方黄金阶对对方传奇,己方圣域对对方黄金阶,己方传奇对对方圣域。 于是毫无意外地赢下了赌斗,十万大山从此被划入了联邦的疆域。 这场赌斗在之后的一千多年时间里一直被人们所津津乐道,成为军事史上最著名的经典战例之一。 但在实战中,能完美符合约翰赌斗的战斗模型,毕竟少之又少。可今天,苏富比却将约翰赌斗的战术思想,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出来。 虽然有辉煌光环的加持,但仍不足以抹平黄金阶到圣域的巨大差距,己方的战斗力始终要比对方差上那么一点。 但苏富比通过切分自己的战斗单位,用一个个战斗单位去顶住实力超过自己的敌人,但通过这样李代桃僵的方式,积累出罗松溪这个优势点。 本来一个个战斗单位都处于相对的劣势,好比约翰的用黄金阶对传奇。 但一旦罗松溪加入形成二打一的局面,劣势就迅速转变为优势,好比约翰用传奇碾压对方圣域、圣域碾压对方黄金的场面。 什么是配合?就是将每个人的战术价值,发挥到最大。 罗松溪不知道麦格文大师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两个妖孽助手,一个是黄金阶就能和圣域硬抗的武学天才,另一个则是智商高绝、极具军事指挥天赋的怪才。 推开那两扇巨大的铁门,他们终于踏进了勇者大厅。 大厅里面,地面上铺着黑白相间的大块砖石,举目四望,在任何一个方向上都看不到大厅的边界,空旷、无垠、巨大到令人甚至鼓不起走出这片空间的勇气。 所以其实根本没有“前进到勇者大厅”这样的说法,他们五天前出发的地方,就是勇者大厅。 又或者,这五天里,他们根本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勇者大厅? 地面上的黑白色砖石翻转,他们剩下的那些傀儡没入地面消失不见。 而他们身上的黑色羽甲,也从他们身上脱落,那些羽甲灵巧地折叠起来,最后变成高约十五公分的一件玲珑羽甲,悬浮在每个人的身边。 “勇者大厅是吾族集结部队之所在,正如你们今日望不见大厅的边界,在历次大战中,同样有望不见边界的大军在这里集结,这些军队里会有人类,会有矮人,会有精灵,凡在此集结者,不论种族,不论信仰,皆怀有同样的目标,为吾等地面生物的生存而站,为吾等能生活在阳光之下而战。” “因此,吾所考验的,正是你们能否不计出身,不计种族,团结一致作战的能力。能够放弃局部的小利益,共同为全局的大利益服务,这才是真正的勇武,也是我们这个位面的文明能够延续的关键。” “好在你们的表现甚慰吾心,这也是探索者第一次全员通过勇武之考验。所以,你们身边的那一套羽甲,就作为给你们的一份额外奖赏。此铠甲不仅防御性能甚佳,穿上之后还能彼此进行精神沟通。希望你们在以后的战斗中,仍能凭借此甲,默契配合,共御外敌。” “好了,前进吧,探索者。乌鸦之神在召唤。” 他们面前的空间,忽然如孔雀开屏一样展开了一片耀眼的光芒,光芒里如有星辰错落,海涛浮沉。 这不是视觉上的幻像,而是这片光芒里,折叠着无数个空间,令他们感觉只要踏前一步,就能跨过无数个世界。 众人跨进了这片光芒,他们终于通过了第一道考验。他们迈完了遗迹探索的第一步,也迈出了在遗迹里,重新杀出一条出路的第一步。 第一百二十六章 题目 进入遗迹的第二层空间区域,罗松溪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毛.线、中.文、网 很快他就想起来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源自哪里。 第二层的空间区域里,遍布着无数高耸的巨木。巨木与巨木之间,有纵横交错的栈桥相连,繁繁复复的巨木与栈桥,仿佛一个奇幻的三维迷宫。 栈桥的下方,用绞索倒挂着一座座精致的建筑,连绵不绝,如同一颗参天巨树上长出的累累果实。 麦格文大师说过,遗迹应该是远古某一种族的一座大型城市,而通过第一道考验之后,他们就正式进入了城市的内部。 而这座城市内部的建筑风格,像极了罗松溪在塔尔塔镇的地底下,去过的狗头人的地下城。只是这座城,明显要更加宏伟,更加考究,更加堂皇。 有风吹来,这些倒挂的建筑在风中轻轻摇晃。巨大的结界不知用何种方法保护了这片建筑,没有受到一万多年时光流逝的侵蚀,建筑上各种精细的装饰与浮雕富丽如昔。 只是比起狗头人们不停在圆木、栈桥和简陋的小屋之间攀爬飞奔的场面,这里虽然宏大,却缺少一份生气。空无一人的迷宫般的城市,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孤独感。 不知道这座城市,与塔尔塔镇地底下的狗头人有什么关系?罗松溪想着,狗头人有没有找到新的安全的聚居点? 空间盒里的那块黑色晶体,再一次传出一阵波动。这阵波动要比前一次清晰许多,仿佛一股自远古而来的怨恨,悠悠扬扬地飘散开来,挥洒向这座遗迹深处。 罗松溪并不明白这样的能量波动代表什么意义,而似乎除了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察觉到这一阵波动。 他只是能体察到这样的能量波动不属于任何一系元素能量,性质有些类似于智慧涌动之镜抽取他精神力时形成的波动。 好在波动仍然是一闪即逝,罗松溪便不再管它。一行七人沿着巨木开始向上攀爬,来到离地面最近的一道栈桥。 踏上栈桥,脚底下就是一座倒吊屋,倒吊屋的屋顶刻着一颗古朴的五角星,五角星里面写着一组数字:1-21。 前面一个“1”,应该是代表1层,后面那个21,应该是这座倒吊屋的门牌号。 这是一片很典型的居民居住区。 可是罗松溪很快发现,门牌号并不是以连续的数字进行排列的,1-21左边的一座倒吊屋,上面刻着1-13,右边那座,则刻着 麦格文大师环视了一圈四周,开口说道,“遗迹的第二层空间区域,已经有不少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物件或者书籍了,神圣之锤的武技功法、柯尼卡将军的半神器、格蕾医生的医书,都是在这一层找到的。” “但这一次,我们的首要任务是通过考验能够找到空间通道出去,否则找到再多东西也没用。所以,我们就先直奔考验的题目去吧——是的,智慧的考验通常会是一道题目。大家有没有意见?” 众人都是知轻重的人,自然不会反对这样的建议。他们迅速地顺着巨木向上攀援而去。 第1层上面,是第2层,第2层上面,是第3层,但第3层上面,并不是第4层,而是直接跳到了第5层,再往上,分别是第8层和第13层。 再往上,数差变得越来越大,第987层上面,是第1597层,再往上,是第2584层,第4181层…… 一直到第121393层,他们站到了一个巨大的平台上。 麦格文问苏富比,“我们实际上爬了多少层?” “25层。”苏富比精确地给出了答案。 这个平台往上,更高的地方,仍然有层层叠叠的倒吊屋。这个平台,像是这片区域里的一个中心广场。 平台呈正圆形,台面是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石块。圆形的台面上,刻画着五条交错的线条,这五条线条,连成一个铺满平台的五角星。 五角星的图案上,站着一尊高约十米的石像。石像与外面的那些傀儡一样,鸟头人身,只是看上去更加威猛,上半身赤裸,头戴王冠,背生八翼,手执一把方天画戟,做冲天而起之势。 整个巨大的广场上,除了五角星图案,和这尊石像之外,就只有石像脚下的地面上,刻画着一只眼睛。除此之外,广场上再无一物。 但麦格文大师指着石像说,“这就是题目。” 罗松溪有些疑惑,“没有其他提示了?” 麦格文大师点点头,“第二层的考验就是这样,除了这只眼睛,是代表题目的标示,其他所有的线索,都需要我们自己来发现。”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继续往上去看看?或者到那些倒挂着屋子里去找找线索?”林德斯特建议道。 “不用,”麦格文大师说,“两百五十年来,唯一通过第二层考验的加勒达尔·吟风,还是隐约触摸到一些智慧考验的规则:当题目出现的时候,所有的线索,我们已经都接触了。” “而且我们没有时间再去寻找线索了,”麦格文大师的手,指向远处的星空——罗松溪这才注意到,站在平台之上,可以从头顶倒吊屋的间隙,看到天上的繁星。 “你看到那条星河没有?它正在流动,当东面的群星,都移转到西面的时候,如果我们还没有解出题,就代表考验失败。” 星河正以一种不急不缓的速度流动,每一股的流动,都仿佛带着扑面而来的焦虑感。 麦格文大师心里清楚,这次的题目,太过简单了。 不是说题目解起来简单,而是题目中能提供的信息量实在太少,题目所处的环境也太过简单。 以前进入第二层空间区域,总会有比较复杂多样的环境,从来没像这次一样,只有一大片千篇一律的建筑,一个空荡荡的广场和一尊孤零零的雕像。 以前看到题目,他还是能理出一些头绪,而这一次,他几乎是毫无头绪可言。 加勒达尔通过考验的那一回,题目就异常复杂,是一篇洋洋洒洒的诗文,加勒达尔就是凭借精灵超级好的记忆力,尝试了无数种解法,从超级多的线索里破译了诗文所代表的密码。 这一次就要像加勒达尔那样反复尝试吗?可是面对这么一个孤零零的雕像,又该往哪个方向去尝试。 然而此时,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的题目过于简单,因此,将增加一条规则,那就是,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答题的机会。” 伴随着这个声音,他们所站的平台,倏然化成一片流沙,在他们脚底下来回流动。 “如果谁答了题,但没有答对,脚下的流沙,就会在瞬间瓦解粉碎。也就是说,如果答错了,就会从这几百米高的地方,直接摔下去。所以,请务必谨慎作答。” 平台上的人都不自禁地往外看去,在从倒吊屋之间漏下的星光里,已经完全看不见地面,只剩下黑漆漆的毫无生气的宏大建筑,四周便如同冰冷寂寞的深渊般择人而噬。 那个声音回响过后,平台上便是一片无言的静寂。 麦格文大师轻呼一口气。虽然加勒达尔当初通过考验的反复尝试法已经不能用了,但作为这些孩子们的领队,这个时候要他出来稳住阵脚。 “大家不要紧张,”麦格文大师轻声打破了沉默,“我在这里安排一下,等会儿若有了我思路,由我第一个尝试解题。若我失败,嘉士德你上。” “若再失败,苏富比,我的空间盒里储备有大量干粮,还有粮食的种子和可以孵化的禽蛋,你负责找到水源,并带领大家在这里生存下去,至少性命无虞。五十年后下一次遗迹开放,你们仍有机会重见天日。” 罗松溪想说些什么,却被麦格文大师制止,并对他说,“罗松溪,其实我对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我想你之前对史前文明,是不是有过接触?” 罗松溪露出讶异的表情,麦格文则缓缓摊开手,他手里是第一层区域里给予他们的奖励,那一件羽甲。 羽甲缓缓展开,他抬起羽甲的靴子,靴子底覆着一层富有弹性的胶体。他拨开羽甲的一些重要关节处,同样有用这种胶体相连。 这种胶体,与罗松溪发明的“77胶”,在质地上十分相似。 “你的表情告诉我应该也没有接触,”麦格文大师抿了抿嘴,“你的‘77胶’配方或许是你的那位老师教的吧,他当年刺杀了查理大帝之后弄到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过你可以回忆一下,约翰·爱德华教你的那些奇怪东西里,有没有和这里的一些事或物联系得上的?” 罗松溪点点头,陷入了思索。“77胶”不是老约翰给他的,是77给他的。但传承晶片却又是老约翰给他的。这些关系他无法解释给麦格文大师听。只是他看着羽甲上的胶体,心中也有许多疑惑。 从77对他叙述的时间轴来看,传承主人来到提亚那位面最多不过一千多年,与史前文明应该没有交集。 但这相似的物品与技术,又如何解释? 是不是那“一个位面”,与77经常提到的厄尔斯位面,与提亚那的史前有着某种联系? 而77教给自己的知识里,又有哪一部分能够派上用场呢? 唉,77。 要是77还在就好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造物之数 “五角星!”就在这时,沉思的苏富比忽然开口了,“平台上唯一的图案就是五角星。看.毛.线.中.文.网一路上,每间倒吊屋上也都有一颗五角星,五角星肯定是很重要的一条解题线索。关键五角星代表什么?” “五角星不一直是胜利的象征吗?”嘉士德接口道。 无论联邦、帝国,还是矮人王国,五角星都是军旗上不可缺少的元素,也是肩章上象征军衔的标志。 据说帝国最悍不畏死的神锋营,上阵时每杀死对方一名军官,就往自己的铠甲上刻一颗金色五角星。 “在军队的文化传统里,五角星确实一直象征着胜利与军功,”苏富比说,“但这里所谓的一直,其实也只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而已。” “两千多年前,黑潮来临,吉尔·冈萨雷斯率领人类、精灵和矮人的联军,击退黑暗生物的入侵,建立横跨人类大陆的旭日帝国。旭日大帝以金色五角星作为军旗的徽记,从此五角星就有了胜利的意义。” “但这显然比我们所处的这个遗迹,在年代上晚了有将近一万年。所以在这里,五角星肯定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对的,我也知道旭日大帝的传说,”队伍里唯一的元素魔法师林德斯特补充说,“旭日大帝用金色五角星作为自己的军旗,金色代表高贵,而五角星,则是上一次黑潮前,魔法公会的标志。” “当时的魔法师相信,五角星的五个顶角,分别代表四元素和空间,这是构成世界的最基本要素。这里的五角星,会不会是这个意思?” 苏富比仍然摇头,他反问林德斯特,“你在这个遗迹里,可有感应到过一丁点与元素魔法有关的气息?” 麦格文大师替他证实道,“不仅这次探索中没有,在历次探索中,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与元素魔法的痕迹。” “精灵王加勒达尔陛下不是号称获得了一块可以帮助感悟元素法则的石碑吗?”林德斯特问道。 “是法则感悟,不光光是元素法则的感悟,这世间的法则不止元素法则一条,孩子。石碑上鬼斧天工的石刻,以一种我们谁都无法理解的方式,帮助修炼者感悟任何一种他可以感知到法则,所以加勒达尔才会成为赫尔普修斯之后的提亚那第一人。” 麦格文大师耐心地向林德斯特解释道,对于这个曾经拼尽全力救过自己的人类魔法师,麦格文对他印象极好。看1毛2线3中文网 “对不起,你对五角星的理解可能……不是很全面哦。”玛尔兰的脸有些红,但她还是鼓足勇气出来纠正林德斯特的错误。在大家印象当中,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接林德斯特的话。 “从中古时期开始,以人类魔法师为首,兴起了一场浩大的无神论运动。他们否认创世神以及所有原始神的存在,认为世界存在的基础是四元素,生灵皆由自然进化而来。还倡导大众要崇尚魔法,相信力量来源于自身而非神明。” 几乎已无资料记载的时期被称为史前时期,从历史中断的那场大浩劫到大约六千年前那段重新建立地表文明的艰难岁月,被称为远古时期。 而从约六千年前,以人类的魔法公会成立为代表,一直到元素科技崛起前,被称为中古时期。 中古时期也是元素魔法最为繁荣昌盛、魔法师高于一切的时期。 玛尔兰用她那细细的嗓音,讲述着这段其实精灵并不大愿意提起的历史。 “而人类的元素魔法师,之所以将五角星作为魔法公会的会标,赋予五角星五个顶角新的涵义,本来就是对精灵原先信仰的自然神教,进行边缘化的一种手段。”玛尔兰说。 “因为五角星,原来的名字叫做五芒星,是精灵母神艾露恩的象征。五芒星在自然神教的教义里,被看作是最美丽与完美的符号。并且我相信,这种认知,是从远古时代,甚至史前时代,就流传下来的。” “那你可知道,五芒星为什么被看作是最美丽与完美的符号?”麦格文大师感觉他们似乎是抓到了一丝关键性的东西。 但玛尔兰却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这一点我并不了解。自中古时期以来,精灵的信仰也开始了大分化。越来越多的精灵开始也转而信仰现世神。比如我,信仰的是加勒达尔陛下创立的退思教派。” “其实,现在信仰古老的自然神教的精灵已经很少了,艾露恩女神,更多是被精灵看作一个精神图腾般的存在。” “五角星……五芒星……艾露恩女神……”麦格文大师喃喃自语道。 罗松溪也听77讲过那段将原始神边缘化,争夺信仰之力的历史。但他了解的细节并没有玛尔兰那般详实,所以暂时插不上话。 “如果我们把五角星图案先放一放,看一看别的线索呢?”苏富比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下面的倒吊屋上,写在五角星里的数字?” “你是说那些屋子的门牌号?”麦格文大师问,“为什么不用数字的自然顺序计数?这些数字的排列,又有什么规律呢?” “规律很简单。”苏富比拿出一支炭笔,在地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1—2—3—5—8—13—21—34…… “第一位是1,第二位是2,从第三位数字开始,你们有没有发现,每一位都等于前面两位数字相加?”苏富比边写边说。 罗松溪算了一下,还真的是这样。他不得不佩服苏富比观察能力和推演能力的强大。 曾经,他也曾以一颗能知别人所未知的头脑为人惊羡,但只有他知道,那是一块强大的传承晶片给他开挂的功劳。 如今77不在了,他感觉他在这方面简直就像个白痴。麦格文大师对自己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然而自己却是最没有想法的一个,想到这里,罗松溪不仅有些自责。 “你们有谁知道,这是什么数列吗?”苏富比一边问,一边继续写下去。 ……55—89—144—233—377—610—987…… “啊,我知道这是什么数列了。” 林小曼忽然惊喜地叫一声,“这是造物数列!” 造物数列! 是什么样的一串数字,竟然能与神话中最伟大的造物主扯上关系? “对于自然法师而言,”林小曼开始了她的讲述,“我们启蒙的第一课,永远是大自然的规律,对吧。” 玛尔兰朝她轻轻点头,表示认同。 “精灵们从小就伴随着大自然长大,所以对自然的规律如呼吸喝水般熟悉。但对于我这样从小生长在联邦工业化社会的半精灵而言,自然的规律,却是一门要从头学起的系统性学问。”林小曼接着说道。 “所以当年我的老师,精灵王叔班尼希尔·吟风老师,在教我自然魔法的时候,曾花了很长的时间,给我讲解大自然的各种规律。” “日升日落,春花秋实,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自然规律。班尼希尔老师学识极其渊博,授课的间或,他也会给我讲一些关于大自然的秘闻轶事,其中有一次,他就给我讲了源自远古自然神教教义中的造物数列。” “一棵树,如果它的枝条没有被外力折断过,那么它每一层的分叉,将严格遵循造物数列:第一层是一条主干,第二层是两个分叉,第三层是三个分叉,再往上,五个、八个、十三个分叉……” “刚才苏富比说,我们在这座像一颗巨树一样的城市里爬到了第二十五层,那么如果这座城市真的是一棵树,它第二十五层的分叉数,就是我们刚刚在第二十五层看到的那串数字:十二万一千三百九十三。” “不仅树是这样,大自然中的所有花朵,它们的花瓣数,都会是造物数列中的某个数。” “当时我记得班尼希尔老师,带着我走进我们家的花田,将那些花儿的花瓣,信手数给我看:” “铁海棠两片花瓣、鸢尾花和百合花三片花瓣、桃花和樱花五片花瓣、波斯菊八片花瓣、瓜叶菊十三片花瓣、紫苑花二十一片花瓣、向日葵有二十一片和三十四片花瓣两种,雏菊则会有三十四、五十五和八十九三个数目的花瓣。” “不仅如此,精灵们进一步发现,造物数列的神奇之处,不在于每一位数都等于前两位数相加,而在于后一位数除以前一位数,都约等于一个固定的数值,而且数字越大,除出来的数值就相近,你算算,等于多少?”林小曼对苏富比说。 “1618?”苏富比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对,相比造物数列,1618是一个更加神奇的数字,精灵们称之为造物之数。”林小曼说。 “为什么叫它造物之数?”苏富比问。 “因为它在万物生灵之中,无处不在。”林小曼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是谁设计了我们? “你研究过蜜蜂吗?”林小曼问苏富比,“如果你将世界上任何一个蜂巢里的雄性蜜蜂和雌性蜜蜂都数一遍,你会发现,雄蜂的数量,永远是雌蜂的1618倍。” 苏富比目瞪口呆,“这不可能!” “这是真的,”林小曼认真地说,“你仔细观察过向日葵吗?” 苏富比摇头。 林小曼拿过苏富比手里的炭笔,随手画了一朵向日葵的花盘。 “葵花籽在花盘上呈这样的弧线状排列,你猜相邻两圈之间的直径之比,会是多少?” “1618?”苏富比说。 “是的,每一株向日葵都是一模一样。另外,松果上松子的排列、植物枝条上叶子的排列、昆虫身上的分节,所有这些,都完全符合造物之数。” “精灵们通过长期对大自然的研究,发现了这些结果,你觉得他们会认为这是巧合吗?”林小曼说,“不,肯定不是,绝对不会有如此多的巧合。” “这是造物主的安排。这是伟大的创世神,缔造世间生灵时,事先定好的一个固定比例。” “这,就是造物之数。天地万物,都是根据这个数值进行设计的!” 一直以来,罗松溪都是一名无神论者,即使在77告诉他神灵的产生和存在也是宇宙规律的一部分后,他也仅仅能够认可神灵是基于信仰产生的一个比较强大的生命体。 但在这一刻,他也禁不住开始相信有创世神的存在。 如此神奇的造物之数,这真的是创世神为自己的造物留下的线索吗?那么到底是谁设计了我们,设计了世间万物? 苏富比忽然又拿回炭笔,在地上勾勒出一个五角星,然后掏出一把直尺,在五角星的五条边上,仔细地量了一下。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自然神教的教义里,会把五芒星看作是最美丽与完美的符号了。”苏富比有些激动地说。 “你看,如果你画一个五角星,那么那几条线段,会自动按造物之数的比例分割。看。毛线、中文网这条的长度,除以这条,就等于1618。” “这样的图案,精灵们自然会认为,五芒星就是创世神亲手缔造的图案。” “所以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个造物之数。”苏富比宣布他的结论,“但是最后,这道题目的本身,这尊雕像,又和造物之数有什么关联呢?” “等等,小曼,”麦格文大师拉住林小曼,“你刚刚说,天地万物,都是根据这个数值进行设计的。那么人类呢?精灵呢?矮人呢?所有的人形生物,又是如何按照造物之数进行设计的呢?” 林小曼缓缓摇头,班尼希尔对她讲的,都是大自然的规律,并没有提到他们人类和精灵,与造物之数的关联。 “我知道了!”罗松溪忽然大喊道。 他想起来了,1618,在77传给他的外科医学知识体系里,这个数字,曾被不止一次地出现过。 在外科医学的知识体系里,怎么会没有对人体结构的研究呢? 只是在77传授的知识体系里,并没有“造物之数”这个名字,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颇为玄奥的符号“θ”。但是数值,正是无限接近于1618。 他信手拾起苏富比丢在地上的炭笔,双脚踢踏,就要向着那尊巨大石像纵身而起。 嘉士德想要拉住他,“你干什么?时间还有,就算要解题,也等有了十足把握以后再去呀,否则……”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罗松溪双脚踢踏,已经纵身到了石像的腰际。他回过头来对着众人道,“没事儿,我已经有十足把握了。” 说罢,他石像赤裸的腹部,点上了一点。 “我们所有的人形生物,人类、精灵、矮人,甚至地精、巨魔、蜥蜴人,甚至狗头人,如果先测量一下身高,再拿身高去除以地面到肚脐的距离,结果就是1618,就是这个神奇的造物之数。” “相信我,作为一名外科医生,我一定是最懂人体结构的那一个。”他向身后仍然面露担忧的众人解释道。 “而且想清楚解法之后,就会知道所说的答错题会掉下去云云,根本就是唬人的。因为答题要跳上石像作答,就算地面瞬间消失,我也不会掉下去。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增加难度,而和我们进行的心理上的博弈。” 随着他的话声,石像被炭笔点过的地方,有细碎的石粉飘落,片刻之间,随着罗松溪的话音,石像的腹部位置,自动雕刻出了一个肚脐。 就是麦格文大师都忍不住欢呼了一声,他们解对了! 但罗松溪的身形依然不停,在石像上飘飞了一整圈,手中炭笔依次点过石像的双肘和双膝盖。 “不仅如此,如果用肩膀到指尖的距离,去除以手肘到指尖的距离,得到的还是造物之数。用臀部到地面的距离,去除以膝盖到地面的距离,得到的依旧是造物之数。” “不仅如此,再看看我们的手指关节、脚趾和脊椎的分节,都可以从中得到造物之数。看来,我们才是造物主设计得最为精密的生物!” 天空中的星河,只流淌了将近一半,远未到限定之时间。 而在星河深处,传来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与他们在第一层空间区域过关时听到的那个声音,明显是一个声音,只不过这一次的声音,带有了一些感情色彩。 “哈哈,小朋友,想不到你还知道狗头人啊。好了,已经可以了,你们的表现相当精彩。来吧,都一起进来吧,还有最后一道考验,看看你们能不能最终见到我。” 深邃的星河下,巨大的迷宫般的城市里,回声还在不停回荡。 “来吧,来吧,来吧,都一起进来吧……” 在巨大的压力下,七人居然一起通过了智慧的考验,即将踏入遗迹的第三层空间区域。 是啊,与一百五十年前,加勒达尔凭一己之力解出题目不同,这道题,确实是他们群策群力解出来的,每个人都有贡献自己的智慧。 星河之上,星光垂下,垂落在那尊巨大的石像上,石像渐渐虚化成一道光幕,光幕里再次如有星辰错落,海涛浮沉。 走进光幕之前,罗松溪听到嘉士德在问他的老师,“像造物之数这样重大的发现,为什么只记载在精灵的古籍当中,而在现在却鲜为人知呢?” 麦格文大师拍了拍他这位高大魁梧却心思单纯的学生的肩膀,“其实很简单,当年的魔法师公会,那些无神论运动的推动者,自然不愿意这一项如同神谕般的发现被公诸于众,加深民众对远古诸神的信仰。” “便是精灵,我想也会故意淡化诸如造物之数这样的发现,从而削弱自然神教与艾露恩女神的影响力。” “啊,那为什么要这样做?”嘉士德吃惊地问道。 “呵呵,这些位面的秘辛……其实讲出来也无妨。无论是人类的无神论运动,还是矮人、精灵的信仰大分化,其实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要抹去远古诸神的影响,造出现世的神来。” “信仰是什么?信仰就是力量,信仰之力是目前我们从传奇跨入半神的唯一办法。与其让民众将信仰之力奉献给虚无缥缈的远古之神,不如就地奉献给现世的强者。”麦格文大师说道。 “自从泰坦古语失传之后,原始神的仁慈便永远触摸不到,但是现世神能让人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关爱,你说信众会怎么选?” “那……岂不是渎神吗?” “在成神的诱惑面前,别说从几个虚幻的原始神手里抢夺信众了,再难看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人做过啊,”麦格文大师不无讽刺地说。 “我时常在想,当信仰变成了强者获取利益的手段,充满了功利的色彩,那是不是还能称得上信仰呢?” “在这一点上,这一两千年来,唯一当得上现世之神这个称号,我想只有赫尔普修斯大师了吧。” “他从来没有成立过任何教派,甚至从来不曾为自己号召过信众,然而他的所作所为,令他即使在失去踪迹三百余年后,依旧拥有无数信众。” “他曾无数次给予这个位面前进的希望,希望之神,当之无愧。” “算了,不讨论这个话题,”麦格文大师拍了拍嘉士德的后背,“我们走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最后一道考验 走过光幕,他们仿佛跨过无数个世界。但站定之后,他们发现,他们只是从刚刚的平台,到达了平台上一层的空间栈桥。 平台就在他们脚底下,五角星图案的五根线条,彼此交错,切割出完美的复合造物之数的比例。巨大的石像矗立其上,威风凛凛,仿佛时刻欲振翅飞去。 林德斯特抹了抹额头,说,“嗨,早知道刚刚别费那么大劲了,直接爬上来不就行了?” 麦格文大师笑着对他说,“你知道从刚刚的平台到我们现在的位置,当中隔着什么吗?” 林德斯特想了想,随手摸出一枚一元联邦币的硬币,向下面的平台掷去。 硬币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向斜下方做着自由落体运动,但在接近石像头部的位置时,忽然停滞在空中。 也不是停滞,是在空中反复做着极高频率的震动,这样的高频震动维持了几秒钟,硬币忽然消失不见,然后他们看到星空之中,也不知道是近是远的地方,一道银色的痕迹飞掠而过,仿佛一颗流星划过了天际。 “看到没有,”麦格文大师说,“看上去像是一整片空间,实际上当中不知道隔着多少个折叠起来的空间。”他又转头对罗松溪说,“怪不得前面你围着石像点点点的时候,那个声音叫你好了好了,他是怕你一不小就跳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过了第二道考验,虽然前路仍然未卜,但大家都有意识地表现得轻松了一点。罗松溪配合着大师的话缩了缩脖子。 这个时候,前面的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只不过比起刚刚,感情色彩又浓了许多: “是谁允许你在我的地盘乱扔东西的?” 林德斯特也缩了缩脖子。 麦格文不禁莞尔。看1毛2线3中文网二百五十年来,他六次进入这个遗迹,无数次听到这个声音,但这是第一次见识到遗迹这样的面目。 他望向天空,循着那个声音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其实那个声音并不是来自天空,因为谁都说不清这个声音来自哪里,可能只有熟悉了与77交流的罗松溪,才能隐约猜到,可能根本就没有声音,而是某个奇妙的存在,直接在他们的大脑里,模拟出他们听到有声音在说话的感觉。 “通过了第三道考验,你们自然就会知道我是谁。来吧,一直往上,我在道路的尽头等着你们。似乎有人破坏了你们进来时候的路,不过通过第三道考验,自然有路能给你们出去。”那个声音不急不缓地说道。 “第三道考验到底是什么?”罗松溪问麦格文大师。 “不知道,加勒达尔也没摸清楚第三道考验是什么。他只是说遗迹的中央有一座宫殿,但是他刚到中央宫殿的前面,就被宣布淘汰出局。”麦格文说。 但毕竟受到了那个声音的鼓舞,探索小队七人组,便开始了不停的向上攀爬。 一路向上,不顾其他,这次探索遗迹的氛围明显有别于以往——虽然大家都知道有遗迹里有一位位面顶尖的强者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但没有人余裕去搜寻遗迹里的秘藏,只想着尽快尽力地去通过考验。 危机是压力却也是动力,如果以往的探索,也能有这样没有退路的压力,是不是早就能破解遗迹的秘密了?麦格文大师禁不住这样想道。 这片区域,比起广场下方的区域,最明显的区别,就是每一层的栈桥上,只有一座倒吊屋。 这里的倒吊屋上,也不再有五角星以及五角星上的门牌号——也许下面的倒吊屋上,其实根本也没有五角星和门牌号。 越往上,倒吊屋就越来越巨大,越来越恢弘。每一层栈桥之间的间隔,也越来越大。 再往上,他们甚至看到了横跨两层、三层栈桥的倒吊屋。 每一层栈桥的间隔,已经达到了几十米。这些跨层的倒吊屋,高度起码都在百米以上。 但如此庞大的建筑上,偏偏处处遍布着精致到极点的雕刻。从日月星辰到飞禽走兽到花鸟鱼虫,无一处重复,在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建筑上,仿佛一卷天地史诗。 当然,这些依着栈桥而建的庞大而精致的建筑,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倒吊屋了,但在顶上,仍然用绞索保持着和上方栈桥的连接。 不过这样巨大的跨层建筑数量也不是很多,他们终于到达了这座城市的最顶端—— 随着一路看到的建筑风貌,他们料想,在最顶端,肯定会有一座如同勇气大厅般,巨大到望不见首尾,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宫殿。 但宫殿如期而至,却远没有他们想象当中的那么大,甚至比下面那些跨层的建筑还要小。 也许这座宫殿原本确实是那么巨大,但现在,这座宫殿是不完整的。 他们不知道现在看到的,是宫殿的哪个部分,只能从周围无数遮盖在土尘之下的断壁残垣中,推测这座宫殿曾遭受过惨烈的毁坏。 甚至剩余的这部分,连大门都是支离破碎的,只不过被一片光芒,遮掩住了里面的景象。 庞大的、精美的、宛如奇迹般的无人之城,配上最顶端矗立在废墟之上的残破宫殿,愈发显示出这座城市的荒凉与落寞。 史前的文明,究竟繁盛到何种程度?又因为怎么样的战争而被毁去?在这一块残存于废墟之中的宫殿里,会向他们揭晓答案吗? 终于,那个在遗迹里一路指引他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很不错,你们现在即将面对最后一道考验。遗迹中三道考验,第一道是勇武,第二道是智慧,第三道,其实最简单不过,是善恶。” “你们知道,我能考察你们的心灵,现在我宣布我的考察结果,以及第三道考验的内容。嗯,你们七个人当中,其他人我都很喜欢,除了他——” 空中出现一道光束,光束在他们七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笼罩在了一名矮人身上。 “我很讨厌他,最后一道考验的内容,就是杀了他。谁杀了他,就能进入这座宫殿,知晓这座遗迹的所有秘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光束笼罩的人——麦格文大师最信任的两名助手之一,虽然武技修为很低,但头脑极为优秀,堪称天才的苏富比·铜炉。 大家面面相觑,用目光交流了很久,终于决定由麦格文大师代表他们开口回话。 “对不起,即使被困在遗迹里,我们也决不会做出戕害伙伴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那个声音发出一阵大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是我故意设置了一道考验人性的题目,然后在你们的抉择中观察你们心底的善恶。那样的话,也未免太幼稚了一点吧。” “至于那个矮人,纯粹是我不喜欢他,他身上有我厌恶的气息,但我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所以,你们不想杀,也算了吧,以后不要后悔就行。” “好了,回到正题,所谓善恶,自有你们过往的言行进行佐证,既然连我设计的铠甲,都有沟通心灵的能力,你们的那些小心思,我又如何不能略窥一二?呵呵,还都是有故事的人呐。” “不过我决定还是给你们一次机会。这样吧,你们各自拿出一件东西,证明你们曾经做过的最大善举,看看这些善举能不能给你们带来通过最后一道考验的机会。”那个声音说道,“从你开始吧,人类。” 那道光束转了两转,落在了林德斯特身上。 第一百三十章 善恶 “我?”林德斯特从背后拔出一根法杖,法杖顶部已经没有了那颗漂亮的宝石。 “刚刚在第一道考验的时候,你应该也看到的,我先是力保麦格文大师,然后又毁了这根圣域阶的法器用来救援队友。圣域阶法器啊……” 林德斯特露出一个肉痛的表情,“这个算不算?” “呵呵,在第一道考验当中,你做的很好,”那个声音回应道,“但是你要知道,善恶之评价,岂能用物品的价值来衡量?你这个人……功利心太强,目的心太强,我不能让你过关。” “这样啊,”林德斯特吹了口口哨,也并不沮丧,“但我就是肉痛怎么办啦。你这第二层里面,还有没有圣域阶的法器,能弥补我一下损失。” 麦格文大师温言劝慰道,“别急,如果能找到出去的路,我们还有时间能在遗迹里到处转转。找到法器,优先补偿给你。” 这个时候光束已经转到苏富比身上,“你来吧。” 苏富比推了推他那副硕大的眼镜,沉思片刻道,“我放弃。” “我从二十七岁孩提时代开始,就进入老师的实验室,至今四十余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里渡过。我潜心各种学习与研究,基本不与外界社会接触,我没有什么行善举的机会。即使偶有小事,也远远比不上我刚刚那名同伴自毁珍宝应援他人之举。” 苏富比平静地说,“而且以你对我的成见,我想你是无论如何不会让我进入第三层的,虽然不知道那成见究竟是什么。” 光束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默认了他的说法,然后移到了嘉士德的身上。 “嘿,”嘉士德提起手里的锤子,像空中扬了扬,“我要给你看的,就是这件家伙。” 我比师兄晚几年追随老师,但是我跟他不同,我是个定不下来的人。自从武技有所小成开始,我就提着这家伙在矮人大陆上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我做过的那些事情,真要说起来的话,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哦。比如说我三十六岁那年……” “好了好了,”那个声音打断了他,像是真的怕他一连说上三天三夜一样,“你是个不错的小家伙。看‘毛.线、中.文、网” “但是你也须知道,真正的善,须有边界。善恶的标准,并非由你而定。许多时候你认为是善的,于是任性地去做了,但其实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善。” “你须记住,规则是凌驾在所有个人评判标准之上的,整个位面的文明史,就是一部用规则,而非个人力量,来对抗人性之恶的历史。” “继续跟着你的老师磨磨性子吧,再过个几十年,你或能成大器。” 亮光移开,嘉士德咕哝了一句,“那就是说还是没通过咯……” 这一次亮光停留在了玛尔兰身上,玛尔兰在亮光中仰起了头,温柔的精灵少女在这一刻,脸上升起了精灵独有的骄傲。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的,或者说,我想拿出来的就是我自己。” 玛尔兰道,“对于我们精灵而言,善良与无私,不是一种品德,而是一种本能。我从小到大,对于别人的请求,对于别人需要的帮助,只要我力所能及,我必施以援手。” “呵呵,又是一个骄傲的精灵啊。善良和无私不是精灵的美德,而是他们的本能,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精灵们还在宣扬这句话呀。” 那个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小姑娘,让我猜猜你多少岁了?刚刚成年?确实还很单纯,还没体会到这句话的杀伤力啊。” “精灵们都太骄傲了,哦,说得好听是骄傲,说得不好听就是以自我为中心。精灵们不是真的无私,只是什么事情都能冠以无私之名,不容许别人质疑,不容许别人反驳,甚至强迫别人为之牺牲。这是无私吗?这是道德绑架,这是最大的自私。” “不信你问问你边上的那位姑娘,她的父亲就是一名精灵。他娶了她母亲,然后为了他自以为是的理想和责任,又毅然抛弃了她的母亲。他自始至终,心里想的只有他自己,只有如何实现他自己的人生价值。” “年轻的精灵女孩,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只是这样的精灵,我当年见过太多太多。你确实仍旧单纯和善良,上一次那个精灵到我面前,我甚至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但这不足以打动我,并且我希望你记住,真正的善良当中,不应该有任何人被牺牲,为了你所追求的善而被牺牲。” 玛尔兰有些想要辩解,但她看到旁边泪如雨下的林小曼,终究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光束从她身上移开,移到了麦格文大师的身上。 七个人的探索小队,已经被淘汰了一半以上,那个声音否定了人类功利的善,矮人不受约束的善,精灵自以为是的善。 但大家仍然对麦格文大师满怀期待。 在所有人里面,麦格文大师是最有希望的一个,至少探索小队里的人都这么想。 神圣之锤三兄弟泽被整片矮人大陆,麦格文大师的声望,正是来自于他的无私。所有人的矮人,都要算是神圣之锤三兄弟的学生。 没有人会怀疑麦格文大师的品德,以及对所有矮人的善意。 而麦格文大师,也当仁不让地举起了那本,两百五十年前得自这个遗迹的武技功法,令矮人大陆终于也能涌现出传奇强者的武技功法。 所有人都期待着麦格文大师能够通过这最后一道考验,他们甚至在想,如果麦格文大师在前几次探索中能通过第二道考验,站到这座残破的宫殿前,说不定他早就能踏入遗迹的最核心区域了。 可是,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那个声音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还不够。” 还不够? 轻轻三个字,如同寒冬里的一头冰水兜头淋下,将所有期待与希望兜头浇灭。 “为什么?”麦格文大师对着那个声音大声问道。 “小惠未徧。”那个声音不客气地吐出一句评语。 “你号称将功法公诸于众,所有矮人有教无类,但那仅仅限于矮人。但对于其他能够修炼这部功法的种族,比如巨魔,比如蜥蜴人,你可曾将功法传于他们?” “恰恰相反,你的规矩是,严禁矮人将功法外传。” “一百多年前,蜥蜴人策划良久,差一点从矮人大陆将这部功法盗走,结果你的弟弟马格尼·神圣之锤亲自追杀,将所有接触过功法的蜥蜴人全部诛杀。” “你的心中,只有种族利益,没有全位面的利益。你的善举,对于矮人来说,是谓大善,对于其他种族来说,却是谓狭隘。” “试想,蜥蜴人会认可你的善吗?同样的道理,我并非你的族类,所以,我不认可你的善。” 麦格文大师哑口无言。 残破的宫殿前,没有出局的只剩下林小曼和罗松溪,离他们能够安然离开遗迹,只剩下两次机会。 然而那光束却没有理会他们分外凝重的情绪,移到了林小曼身上。 林小曼早已收住眼泪,却没有马上答题,她对着那个声音沉声道,“你不该这样评价我死去的父亲。” “那就是对你死去的母亲的不公平。”那个声音却没有介意林小曼的顶撞,温言道。 林小曼不再言语,紧抿着嘴,沉默了许久,这才抬起头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举起一枚看上去颇为老旧的徽章。 “第三共和历121年秋,我在联邦南部四州领导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种植园工人大罢工,罢工持续三个月,最后的结果,是以立法的形式,将南部四周所有种植园工人的最低收入标准,提高了50,工作时间缩短了30……” 林小曼一旦开口,情绪便已经平静了下来,她平静地讲述着这件发生在罗松溪离开塔尔塔镇之前的事情,但事情讲出来,即使是罗松溪也大为吃惊。 发生在第三共和历121年秋的那场大罢工,曾经震动了整个联邦,被视为联邦工人运动的里程碑式事件。领导这场大罢工的,居然是林小曼? 林小曼与罗松溪同年,这意味着,林小曼领导这场罢工时候,仅仅只有十五岁,还没有渡过成年礼。 当时联安委特训班的同学里,都不大明白,汇聚了全联邦年轻一代精英的学校里,为什么会由环安委送来一名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女孩。 最后她和罗松溪一起在结业考核中拿到遗迹探索的名额,在大部分人眼里也只是沾了罗松溪的光。 可现在看来,林小曼不比班上任何一名同学弱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反转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131善恶(下) “这枚徽章就是西部四州种植园工人联合工会的名誉主席徽章……”林小曼已经继续讲了下去,“你既然知道我的往事,自然应该知道我的理想,我的信念。看.毛.线.中.文.网我矢志于改变弱势群体的命运,我矢志于让这个世界更加公平……我认为,只有公平才是对所有人而言,最大的善意。” 她平静地说完,平静地重新低下头去。只是微微抖动的下颌,显示着她内心真实的紧张。 “我赞同你的信念,公平是最大的善意,孩子,你做得很不错,”那个声音回应道,声音温和,不知为何,他似乎对林小曼的态度,要比前面几个人都好不少。 “但是,我依然不赞同你的一部分行为。” “你应该没有忘记,你领导的工人运动之所以会成功,是因为你将多少本地的黑帮势力注入到工会中去。” “你应该没有忘记,你默许下的绑架甚至是暗杀,才是最终令种植园主和州议会妥协,让劳动者法案得以通过的关键原因。” “你应该也没有忘记,你退出工会进入学校念书,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林小曼倏然而惊道。 “不要紧张,我不会管你们人类之间这些过家家的事情,有些事情我是不会说出来的……况且,你为了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释放出了莫大的善意。” “我之所以仍旧不能让你通过,是想提醒一些事情:再伟大的目的,可是如果实现它的过程是黑暗的,那么它也必将是黑暗的。恶之花开不出善之果。希望你好自为之。” 没有通过考验,林小曼却好似这一刻放松了下来。她退后一步,主动退出了光束。 “原来你那么牛呀。”罗松溪凑过来对她说。 “你不怪我之前没告诉你吗?”林小曼问他。 罗松溪摸了摸头,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有什么,我没告诉你的事情多着呢。比如我曾经是荒原上鼎鼎大名的猎马人,就是专门杀马匪的那种,是不是也很酷?” 林小曼浅浅地笑了起来。 “等出了遗迹,我们再好好说。”她把头轻轻靠在罗松溪胸口,轻轻地说道。 为了大家能走出遗迹,为了罗松溪能走出遗迹,哪怕暴露一部分她的秘密,她也要试一试。 现在试过了,就算没有成功,这也是她为了罗松溪尽的最大努力。看‘毛.线、中.文、网 她其实并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出得去,她只要为罗松溪尽过力,并且能和罗松溪在一起就可以了。 不管在哪里。 她无比轻松。 所以她没有注意到林德斯特带着某种复杂的神色打量了她一眼。 光束重新移动,终于照到了罗松溪身上。 林小曼离开了他的胸口,罗松溪将手伸向了他的空间盒。 他是最后的机会,但他自认为不可能超过麦格文大师。 甚至连前面林小曼所说的理想与信念,他都从未曾做到。 他只不过是一个混迹于联邦西部荒原上的孤儿,为了贼赃猎杀一些马匪,然后机缘巧合进入到联邦最话,其实也是为了舒缓自己的紧张。 当光束照到他身上的时候,他还在不停地考量,自己应该说什么事情呢? 是对抗黑魔法和马匪,保塔尔塔小镇平安,还是一人独行于矮人皇家广场,揭开了朱莉·酒火的真面目? 光束温和地停在他的身上,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 踌躇半晌,最终,他从空间盒里掏出来的,是一把小刀。 不是红光隐现的半神器弑君,而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钢质小刀。 这是一把手术刀。 “我用这把刀……救过很多人。” 光束继续温和地停在他的身上,那个声音没有说话,仿佛是在思考。 罗松溪举着手术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这几乎是决定整支探索小队命运的时刻。 “很好,”那个声音终于出现了,“刀不仅仅可以杀人,还可以救人,当年我放出去的那本医书,总算是有了价值。” “而且你用这把刀,救过联邦人,也救过帝国人;救过人类,也救过矮人;救过穷人,也救过富人;救过平民,也救过统帅。这种不分种族,不论出身的善举,是我所欣赏的。” 罗松溪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的心情由紧张转为欣喜,那个声音在经过短暂的停顿之后,又继续说道: “但是,这还不够。” “一把手术刀,又能够救多少人?你在酒火城几乎不眠不休地义诊两个月?又救回来了多少人?” “外科医术,更需要的是推广,让医者学会它,让大众接受它。否则,你一个人手术技术再高,又有什么用?在这一点上,你的那位老师格蕾,做得就比你好。” 罗松溪有些无奈地垂下手臂,他终究还是失败了。 所有人都失败了。没有人能够通过第三道考验。 罗松溪还想要争辩几句,但最终停住了口,转而诚恳地向那个声音问道,“我们都没有通过第三道考验,无缘探索这遗迹最核心的部分。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进来的空间通道遭到破坏,你作为这座遗迹的主持者,能不能指一条道路,让我们能够出去?” 自从通过第二道考验之后,那个声音和他们的交流变得多了起来。 从这些交流中,罗松溪觉得这个声音的主人,并不是不通人情。 而且这个声音虽然否定了他们所有人列举的善,但在之后的善恶之辩中,更像是针对他们每个人的性格,给他们上了一课,更像是以一个长者的身份,跟他们谈了谈人生经验。 所以他试着和那个声音沟通,他不指望这次探索遗迹能够有什么收获,只希望能够有一条出去的路。 他相信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这个恐怕你是强人所难了。这座结界当初设立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进出的空间通道只有这么一条。此外就只有这座宫殿里有一条只能出不能进的应急通道。而通不过三道考验,宫殿里的东西,是万万不可能暴露在你们的视野里的。所以,抱歉。” 抱歉。 这一句抱歉,如同一柄重锤一般,终于将最后仅存的希望统统砸碎。 自从麦格文大师发现空间通道被毁以后,他们其实一直满怀斗志。他们一起通过了第一道考验,一起通过了第二道考验。可是只差最后临门一脚,他们最后得到的,仅仅只是一句抱歉。 难道余生都离不开这座荒凉死寂的遗迹了吗?还是等五十年后遗迹重开,会有一个惊才绝艳的黄金阶就对空间法则有极深理解的人来把通道重新修复? 麦格文大师脸色灰败,似乎一下子又老了十岁。罗松溪沮丧地将手术刀掷在地上。 “宫殿里的东西再珍贵,我们不稀罕呀。我们只是想借条道出去,你这样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罗松溪犹不甘地朝那个声音质问道。 “先不要着急,人类小朋友,”没想到那个声音笑了起来,“我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还有一次机会?罗松溪有些意外,但他再次盘算了一遍,他觉得那个声音的要求和标准实在太高,他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动他的。 就在这时,罗松溪感觉到他空间盒里的那块黑色晶体,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像是眼镜蛇遇到宿敌时本能地扬首吐信,黑色晶石荡起一圈令罗松溪感觉充满着挑衅意味的能量涟漪。 两个多月前,他与林小曼在酒火城遭遇朱莉·酒火的陷害,虽然他得以脱身,却无法洗清自己的冤屈。 最后他选择独闯矮人的册封仪式,拼着身受重伤,终于揭穿了朱莉·酒火的真面目。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朱莉·酒火似乎是遭人控制,她的身体里发出了另外一个声音,然后朱莉·酒火与她浑身上下的东西一起瓦解消失,只留下了这样一块21克重的黑色晶石。 黑色晶体越震越厉害,撞击在空间盒内部空间的边缘,令整个空间盒都震动了起来。他觉得他的空间盒,似乎已经无法压制黑色晶石的暴动了,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他的手再次按上了空间盒,想看看能不能控制住那块黑色晶石,然而在他刚用掌纹打开空间盒的那一刻,黑色晶石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黑色晶石跳向空中,似乎要向着光束的尽头强冲而去,颇为想与那光束一较短长的气势。而光束在这个时候也骤然加强,强到光束里的罗松溪,被晃得睁不开眼睛。 不但睁不开眼睛,罗松溪还感受到一股极为可怕的气势扑面而来,似乎是光束与黑色晶石较量时逸散出来的威压,但已经令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噼——啪—— 好在光束与黑色晶石的较量只持续了很短一瞬,等罗松溪睁开眼睛,确认自己无碍时,光束已经重新变弱,黑色晶石也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中。 “哈哈哈哈哈,”罗松溪听到那个声音发出一串长笑,“我之前果然感应得没错。那么小的年纪,就有击杀一名深渊大祭司的功勋,前面怎么不拿出来?你过关了,快进来吧。” “你们其他人先在这里等一等吧,等我向这位人类小朋友交代完最后的事情,宫殿的大门就会打开,你们自然能找到出去的路。” “什么是……深渊大祭司?” 罗松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道光束拽进了宫殿残破的大门里。 反转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起源 罗松溪感觉被一团温润的能量所包裹,而且这些能量正在缓慢地渗入他的身体,令他浑身都浸润着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看‘毛.线、中.文、网 但他眼前,是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耳边,是一片万籁俱寂的静谧,什么都听不见。 他忍不住张口问道,“这是哪里?” 但他甚至听不到他喊出的声音。 “别紧张,小朋友,”那个声音在他脑海里飘荡,“这能量对你有好处,对,放轻松,它在改造你的身体,这个过程需要一段时间。残存的能量已经不多了,只对黄金阶及以下有效,这也是我这些年来,只放低阶的修者进来的原因。” “你是谁?这座遗迹向我们开放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罗松溪问。 既然出去遗迹的问题已经解决,罗松溪终于可以放下心来探索遗迹的奥秘。 而一路走来,经过一道又一道明显经过精心设计的考验,他早已猜测,这座遗迹每隔五十年开放一次,吸引冒险者前来探索,应该不光光是为了让他们找几件史前物件回去那么简单。 对遗迹的好奇心重新浮现起来。如果遗迹有什么至关重要的秘密,那肯定就存于这座残破的宫殿里。那又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令靖海侯一次又一次不遗余力地想要占有呢? “简单来说,我在挑人。至于挑人是要干什么——先别着急,陪我聊会儿天吧,我会把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那个声音里透着一股遮掩不住的寂寞与萧索。 “你要理解一个闷了一万两千年的老人的心情。” 在黑暗与静寂之中,罗松溪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可以感觉到这座遗迹确实对他没有什么恶意。但是挑人?他也很想听听挑人是要干什么。 只听那个声音问他:“你知道提亚那位面的起源吗?” 提亚那位面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只有一万两千年,至于位面诞生文明的起源,早就淹没在历史的烟尘里,罗松溪当然不得而知。探索史前的秘密,本来也是他们探索遗迹的一大目的。 “呵,”那个声音感应到了罗松溪的想法,轻笑了一声,对他说,“提亚那位面其实并不是一个原生位面。看1毛线3中文网也就是说,我们都不是在这个位面上一步步进化出来的。而是在三万年前,我们的祖先迁居到这里,并开辟了这个家园。” 罗松溪记得77在跟他讲到生物燃料的时候,好像也提过类似的意思,只是没有细说。于是他兴趣浓厚地等待着那个声音继续讲下去。 “大约三万年前,一艘来自一个极其遥远的位面的无比巨大的宇宙飞船,飞临这里附近的星空。那是一个没有任何修炼功法的位面,但他们在科技的道路上,走上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他们因为失去了原来居住的位面,所以乘坐着飞船,已经在宇宙中飘荡了不知道多少年。” “飞船上除了它的人类所有者,还装载着三十六个不同的种族,这些种族里,有精灵,有矮人,有巨魔,有地精,这些种族共同的特点,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居住的位面或被损毁,或被抢占,被人类的飞船正好路过所救。” “但再发达的科技,也无法突破盖亚宇宙的能量守恒规则,再先进的飞船,也有能源即将耗尽的一天。但好在能源耗尽之前,飞船发现一个大小引力都比较合适的位面。” “只是这个位面远离太阳,没有光照,是一个不适合生命居住的黑暗位面。于是飞船上的人类,用近乎神迹的科技手段,推动位面,移动到最近的一颗太阳周围,并且引沧海、种桑田,硬生生将一个黑暗位面,改造成了我们共同的家园。” “你一定猜到了,这个位面,就是现在我们所居住的提亚那位面。” “但是定居不久,便有一个不知道来自哪里的黑暗生物族群,他们不需要阳光,依靠汲取地热资源生存,他们想要夺走我们的家园,将位面重新移回暗无天日的宇宙深处。” “但是人类先祖的科技何其厉害,他们用极其厉害的武器,击败了黑暗生物,残存的黑暗生物,逃窜到了位面的地底深处。” 黑暗生物罗松溪知道,他们是生存在位面地底下的邪恶生物,一旦时机成熟,就会成群结队地冲到地面上来,劫掠他们的家园,这就是提亚那位面上最为惨烈的“黑潮降临”。 没想到黑暗生物几乎是在位面诞生之际,就已经存在了。 不过比起黑暗生物,更吸引罗松溪的,是那个声音三言两语道出的提亚那位面的来历,听得他惊心动魄。 在荒芜的黑暗位面上引沧海、种桑田,这都是罗松溪所无法理解的事情,他只能是对这样的科技水平肃然起敬。 他问道,“那么是不是说,提亚那位面以前也曾拥有过这么强大的科技文明,只是现在已经失传了?” “并没有。那些人类在定居提亚那位面,击败黑暗生物之后,就销毁了所有他们原先拥有的发达科技。” “这是为什么?”罗松溪忍不住问道。 “他们声称,他们原来居住的位面,就是毁于他们亲手制造的高科技武器之下。他们相信,无论何种生物,一旦拥有了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亲手毁灭自己。” 罗松溪回味了一遍这句话,再一次惊叹于祖先的气魄。 “那些人类,还把监督的权柄交给了精灵,”那个声音继续讲述着远古的故事,“为了确保这些惊人的科技不会死灰复燃,他们要求精灵组成巡游者队伍,负责监控整个提亚那位面。一旦发现高于某个等级的科技,尤其是战争科技出现,便毫不留情地进行抹杀。” 精灵巡游者?罗松溪第一次听到自己所熟悉的名词。他想起来了,塔尔塔镇黑魔法事件中,精灵巡游者就和联安委有接洽,林小曼也说过,她的父亲,生前就是一名精灵巡游者。 “想不到精灵巡游者这项古老的传统,居然被保留下来了,”那个声音捕捉到了他的想法,“当时精灵巡游者还肩负着另外一个职责,黑暗生物虽然被打败被封印,但是他们时时刻刻想着向地表的世界反扑。” “所以精灵巡游者需要巡视地底的黑暗生物有无异动。一旦发现异动,就要发动整个位面进行清剿。” 罗松溪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他问道,“当时飞船上的那些人类那么强大,为什么他们只是把地底生物驱赶到了地底,令这些地底生物与我们纠缠到现在?莫非是我们的先祖,当时觉得自己是入侵者,从而动了仁慈之心?” “仁慈这种东西,只是服务于统治者进行社会治理的需要。在宇宙的尺度下,只有赤裸裸的丛林法则,哪会有仁慈这种东西?” “他们之所以没有斩尽杀绝,是因为人力有时而穷。黑暗生物不需要阳光就能生存,所以他们可以躲进极深的地心处生存。” “要将黑暗生物彻底清除可以,但是会把整个位面彻底毁灭。所以他们只能请精灵们布置了一道巨大的结界,将黑暗生物拦在地底下。” “但黑暗生物肯定不会就此甘休,他们不停地冲击结界,直到冲出地底,与我们正面开战。” “所以,提亚那位面这几万年来的历史主线,就是地面生物与黑暗生物永远不会结束的争斗,这是提亚那位面自从被命名以来,就无法避免的命运。” “而且自从人类放弃了发达科技之后,地面生物,无论是高端强者的修炼能力,还是低端军队的人口基础,其实都不如黑暗生物。” “所以,飞船上的那些人类,他们留下了一道极其厉害的布置。这个布置的意义,是对黑暗生物的终极震慑,是维持提亚那位面两大势力的战略平衡。” “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计划?”罗松溪禁不住问道。 “什么样的计划?这是一个最伟大的计划,也是一个最残酷的计划,这是整个位面山穷水尽之后最后的手段。”那个声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个计划叫做‘月陨计划’。” “那这个遗址,就是这个月陨计划的一部分?”罗松溪问。 “月陨计划,需要在整个位面生死存亡的关头,人为进行激发。而我们鸦人一族,所肩负的使命,就是守护和掌管这个计划激发装置——陨月之匙。而这里,就是鸦人一族的圣城遗迹。” 鸦人,罗松溪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原来那些鸟头人身、背生翅膀的傀儡,原型叫做鸦人。 “当时依附飞船的三十六族里,人类最信任的,就是来自索特福位面的鸦人与狗头人。因为索特福位面的生物,天生的血液里,就流着永远不会背叛托付的基因。” “所以鸦人一族,被选为提亚那位面最后的守护者,每一任鸦人族长,从继任族长之位的那一天起,一生的使命,就是掌管那陨月之匙。” “每一任鸦人族长接过陨月之匙的那一刻起,便会留在鸦人圣城最中央的圣殿之中。终其一生,不得外出,不再修炼,全部生命,都为准备按动陨月之匙上按钮而活。虽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一生都只是徒劳的等待。” “从月陨计划开始实施以来,一共三百七十六位月陨者,就在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枯坐了一万八千年。而我,就是最后一任的鸦人族长。”那个声音,终于宣布了自己的身份。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继承者 鸦人族长口中,提亚那的历史有三万余年,但“最后一任鸦人族长”,却已经是一万两千年前的事了。看.毛.线.中.文.网罗松溪想要询问其中原因,却料到结局势必非常惨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鸦人族长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万两千年前,提亚那位面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浩劫,黑暗生物席卷了整个位面,甚至有六名真神级的深渊大祭司联手闯入了鸦人圣城抢夺殒月之匙。我启动了月陨计划,这是陨月之匙唯一一次被激发。” “黑暗生物被赶回地底,但我们鸦人一族,与提亚那位面上许许多多种族一起,就此灭绝,提亚那位面的历史传承,也就此断绝。” “此后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我们的位面才重新恢复到原来的平衡。” 鸦人族长的短短几句话里,就勾勒出了一段无比惊心动魄的历史。但同样,对于这一场值得大书特书的浩劫,他显得有些惜字如金。 罗松溪想问些什么,但鸦人族长已经继续讲了下去。 “我原本也应该死在那场浩劫之中,但笼罩圣城的这座结界,是三十六族创世之时,三位精通空间法则、已经达到真神巅峰的精灵大长老联手布设。” “而维持结界的核心,是他们留在圣殿内的精灵族至宝‘观世之镜’。在我的躯体被粉碎的时候,这面精灵始祖遗留的镜子,将我即将消散的意识吸附了进去。” “我想,这应该也是我们的祖先,对保护陨月之匙的持有者,所布下的后手吧。” “但观世之镜也不能永久地维持我的意识,需要有我自身灵魂能量的支持,一万两千年来,为了掌握位面劫后余生的情况,我通过观世之镜对提亚那位面进行了几次扫描。” “但更多的时间,是陷入在灵魂虚弱的沉眠之中。如今,剩下的能量已经很少,一旦能量耗尽,我的意识也将永远地陷入沉眠。” “我苟活了那么多年,其实早就想从这漫长的空虚中解脱了。但是,我还有责任未竟,陨月之匙这一万两千多年来,一直静静地躺在我的旁边。” “虽然一万两千年前这场浩劫,令黑暗生物元气大伤,但按照他们的发展潜力,迟早有一天将重新超过地面生物——或许就在下一次黑潮来临之时。” “陨月之匙必须传下去,而且要让黑暗生物知道,我们对他们的终极震慑,并没有消失。” “所以最近一次我苏醒之后,我就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我的能量输出,将所有的灵魂能量,用在每隔五十年,向整个位面打开一次鸦人圣城的大门上。看1毛2线3中文网” “我期待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合格的人,来继承这一把陨月之匙。” “可惜以我现在的能力,开放一次圣城,最多也只能控制结界考察七个人,基数太小,几百年来,一直没有挑选到合适的人选。” “眼看我的灵魂能量一点一点衰减,都不知道能不能再熬一个五十年。所幸这一次,我遇到了你。你前面说我在挑人,我挑的就是陨月之匙的继承人,挑中的就是你。” 在鸦人族长讲述这个漫长故事的过程中,罗松溪已经隐约猜到了鸦人族长的目的。 但他心中仍然存有许多疑惑,他终于抓住机会问道,“那能不能告诉我,那个月陨计划,它的详细内容到底是什么?既然它那么管用,为什么一定要在位面生死存亡的关头才能激发?它到底残酷在哪里?而一万两千年前,提亚那的历史传承又为什么会完全断绝?” “抱歉,这些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出乎罗松溪的意料,鸦人族长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他说: “陨月之匙的继承人,我只是挑选,并没有资格做最终的决定。同样,你拿到了陨月之匙,也还不能使用。” “你需要带着陨月之匙,前往蜥尾半岛上的巨魔圣山,在那里,创造提亚那位面的始祖十二人议会,还留有一道意念,你需要寻求他们的最终认可。” “我在陨月之匙里已经留下了一段信息,等你得到了他们的认可,就能知悉关于陨月计划的一切。到那个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这个计划为什么如此伟大,又为什么如此残酷。” “不过我相信我的眼光,凭你的资质与功勋,肯定能获得他们的认可。哦,对了,进入巨魔圣山的门槛是黄金阶,否则会被圣山的威压给压垮,你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进行修炼。” “不过一万两千年我都已经等下来了,也不会在乎这一小段的时间了。” 罗松溪想了想,又问道,“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为什么您没选中神圣之锤兄弟,没选中加勒达尔陛下,没选中柯尼卡将军,偏偏选中了我?最后一道考验,所谓‘善恶’,标准到底是什么?” “在前面第三关考验的时候,其实我已经说了。你提到的那些人,在你们国家、你们阵营里,他们确实是了不起的人物。但他们的问题都是,国家、种族的利益,在他们心里的分量太重。”鸦人族长答道。 “而最后一道考验,其实我想看到的,是你们有没有为了提亚那文明的延续,放弃狭隘的种族利益,共同对抗黑暗生物的决心。” “为了文明的延续,我们鸦人可以终其一生都在圣城里画地为牢。为了文明的延续,无数的种族在残酷的战斗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当黑潮不是那么猛烈了,或者在没有黑潮的年代里,你们怎么可以就忘了整个位面上,地表生物共同的使命,而将自己种族、甚至是国家的利益,放在至高的位置上呢?”鸦人族长反问道。 罗松溪默然。过了良久,他才开口问鸦人族长,“那……难道是因为我与他们比起来,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人类,甚至连考虑整个种族利益的机会都还没有,所以您才挑中我的吗?” “呵呵,那你也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了。”鸦人族长道,“首先,我的时间确实不多了,我不会再有多少挑选的余地。但凭心而论,从你身上,的确看不到那种很偏执的种族观。在你的记忆里,我看到你帮助狗头人,为矮人义诊,这都是我很欣赏的事情。” “当然,最后令我毫不犹豫挑中你的原因,是我感应到,你击杀过一名来自地底世界的深渊大祭司。” “这段记忆被大祭司浓郁的黑暗能量所遮蔽,所以我无法看到你是如何做到的。但在那么小的年纪,能击杀一名深渊大祭司,即使在我们那个年代,也是极其了不起的战功。” “这证明了你非凡的智慧与勇气,更能证明你坚定不移的是非立场。即使为了奖赏这一件在这个时代无人能及的功勋,我也应该将这把陨月之匙传到你的手里。” 深渊大祭司?在宫殿外听到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概念,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那是黑暗生物中的神阶强者。自己干掉过一名神阶强者?开什么位面玩笑? 但他记得是那块黑色晶石暴走,与光束交锋后,鸦人族长认定了他击杀过一名深渊大祭司,那这块黑色晶石应该是击杀深渊大祭司的信物。 而这块黑色晶石实际上是朱莉·酒火的遗物。莫非是朱莉·酒火,或者说是控制朱莉·酒火的那个人,击杀过一名深渊大祭司?但朱莉·酒火明显也没有这个实力啊。 不过事后矮人们的调查证实朱莉·酒火与靖海侯联系密切,又难道说是靖海侯组织围杀过一名深渊大祭司? 也只有坐拥整个帝国海军的靖海侯,才有围杀掉一名神阶强者的可能。 就在这时,他身周的黑色能量,已经开始变得稀薄,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他终于从那团没有边际的黑暗中解脱了出来,可以打量周遭的景象。 这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房间,房间里的陈设简单到了极致。一张方案,上面摆着一面古朴的镜子,方案前摆着一只蒲团,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无其他任何陈设。 鸦人历任的三百多名族人,就是在这样一间简单到极点的房间里,画地为牢、困守一生,只为了一个不知道到哪一代人,才会按动的按钮。 罗松溪心里情不自禁地浮出一股由衷的崇敬。 蒲团边上,侧卧着一具骸骨。从骸骨的尺寸可以看出,它的主人应该十分高大。骸骨的背后,伸展出四对翼骨。几片晶莹剔透的羽毛飘散在翼骨周围。 骸骨不远处,有一根长约十公分左右,红蓝相间的柱子,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 红蓝的拼色,光滑却略带哑光的表面材质,普通到令人发指的造型,令这根柱子看上完全没有任何质感可言,完全看不出这么一根柱子里会蕴含着什么惊天动地的能量。 罗松溪禁不住又想,这把陨月之匙,难道就是靖海侯一次又一次布局想要拿到的东西? 但陨月之匙,其实对于个人,甚至对于一个势力,都没有任何价值,相反,只是一份沉重之极的责任。 难道说靖海侯是因为知道了陨月之匙的秘密,所以想拿回陨月之匙,从而将位面战争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实际上他的目的和出发点,是正义而崇高的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比起自己这样一个才白银阶的小子,是不是由靖海侯掌管陨月之匙,会更加稳妥一点呢? “那绝对不行!”鸦人族长捕捉到了罗松溪的想法,厉声道,“陨月之匙以及陨月之匙背后的秘密,只能由你一个人掌握,绝对不可以交给他人。” 罗松溪点点头,他捡起了那根看上去做工非常粗陋的柱子。 这座遗迹的存在,哪里是要给探索者留下什么远古的馈赠?恰恰相反,留下的是一段残酷至极的历史,以及一个关系到整座位面命运的托付。 而他,就是这段历史,以及这个托付的继承者。他不再想着假手他人,既然答应了,那就用全力,守护住这一份托付吧。 “除了陨月之匙,我还有几样东西可以给你。”那面镜子上泛起了一团氤氲的光晕,只是那光晕看上去已经极为黯淡,仿佛随时可能熄灭,但鸦人族长的声音重新转为柔和,“愿乌鸦之神保佑你,愿你能守护这个位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暗影步 “第一样,是鸦人一族秘传的至高武技,暗影步。看1毛线3中文网”鸦人族长对罗松溪说。 “鸦人一族曾是提亚那位面上最灵活的战士,除了背后的翅膀能让我们短暂飞行外,靠的就是这一门神妙的暗影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学的那门踏星辰身法,确实也是神妙无比,居然能将元素法则融会到武技当中。但是暗影步,却是将空间法则融入了武技。” 鸦人族人的话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骄傲。 “我们鸦人一族,天生无法感悟到元素法则,却对空间法则有着一种特别的感悟能力。在漫长的修炼历史中,我们发现,在我们的世界之外,存在着一个奇妙的暗影世界。” “暗影世界中的一切,都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一一严格对应。对,我们可以将暗影世界,看作我们这个世界的倒影。而暗影步,就是我们鸦人,最终发现的可以在现实世界与暗影之间穿梭的方法。” “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会带来什么样的帮助?”罗松溪问道。 “发动暗影步,进入暗影世界。然后在暗影世界里,可以在敌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近他的倒影。直到在敌人倒影的身边,逆向发动暗影步,回到现实世界。这样,就能在敌人根本无法防备的情况下出现在他的身边。” “而在暗影世界中,时间流动的方式和现实世界不一样,所以进入暗影世界后,我们看到暗影世界中的一切,都是静止的。而无论进入暗影世界多长时间,在现实世界看来,都只有一瞬。所以,暗影步实现的是闪现,是瞬移!” 罗松溪想到莱昂纳多那价值连城的闪现水晶,暗影步居然能实现如此逆天的能力! 不过在震惊之余,罗松溪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他问鸦人族长,“那么进入暗影世界后,我们能不能够攻击敌人倒影?将倒影击溃之后,现实世界中敌人会不会也随之消失?” “暗影世界中的倒影,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物质形态存在,我们已知形式的攻击,对倒影都没有任何效果。当然,如果有一天,有人能够理解这些倒影的存在形式,说不定你的想法是能够实现的。” “好了,你可以发动一次暗影步感受一下。看.毛.线.中.文.网”鸦人族长对罗松溪说。 “发动?”罗松溪说,“可……您这不是还没有教我呀?” “教?暗影步可没办法教。”鸦人族长微微一哂道,“每一名鸦人,从开始修炼的那天起,用自己对空间法则和暗影世界的理解,去编织自己的暗影能量,等到暗影能量积蓄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就能开启暗影步。” “但你作为一个外族人,自然没有鸦人那种天生可以感知到空间法则的天赋,想要入门暗影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我将我残存的灵魂能量,统统转化成了暗影能量,就是你进来的时候包裹住你的那一团漆黑的能量,现在这些暗影能量已经被你吸收完毕,你试着用精神力找到它们,然后让它们在你的身体里运转起来,你便能开启暗影步了。” “同时你也能够通过运转这些暗影能量,逐步吸收我对空间法则和暗影世界的感悟。等你什么时候感知到空间法则的存在,就是你们人类说的在空间法则上‘入道’,从而开始拥有你自己对于空间法则和暗影世界的感悟以后,你就可以编织新的暗影能量了。” “虽然说法则无法传授,但我依然能把你扶上马,送一程。这也是我最后的能力了。” 罗松溪依言开始感知体内的暗影能量——那是一股同他的惩戒之力有些相似的气息。 暗影能量在他体内转动起来时,他的脑子里,出现无数晦涩难懂的信息,这些信息由各种点、线条、平面、空间构成,他明悟过来,这些符号表述的应该便是是空间法则。 很快,他看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然后就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这是一个……色彩极为单调的世界,现实世界里有光,那是透明的光线,经棱镜折射变成七彩,从而形成千万种颜色。 但在这个世界里,光是黑的,光照强烈的地方,就是浓得化不开的漆黑,光线黯淡的地方,就是淡淡的浅灰,光线找不到的地方,就是一片刺眼的洁白。 罗松溪看到漆黑的镜子放在灰色的台案上,他试着朝台案行进了两步,他感觉他的身体陷入到一片粘滞之中。 这种粘滞之感越来越强,然后变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挤压感。于是不知不觉中,他就被挤出了这片世界。 “进入到暗影世界之后,会受到非常大的排斥,所以我们能在暗影世界中停留的时间非常短暂。但随着暗影步修炼的深入,能在暗影世界中停留的时间也会越来越多,能在暗影世界中行进的距离也会越来越长。” “所以,努力修炼吧孩子,等到你哪天彻底悟透了完整的空间法则,或许可以在一瞬间,到达位面上的任何地方。”鸦人族长解释道。 回到现实世界中,罗松溪发现确实比刚刚所在的位置前进了两步。他的脚边就是那具骸骨,他连忙又退后了一步,生怕不小心踢到了骸骨,生怕对这位枯守镜中一万多年的老人有所不敬。 “没关系,”鸦人族长说,“替我把我的遗骨收起来吧,出去之后,随便葬在哪里都可以,只要是提亚那的土地,皆是可以安息之所。” “骸骨边上,有八片翅羽,还有一根尾翎,就是我要给你的第二样东西。” “鸦人死后,翼间之羽和身后尾翎,上面会留有天然的法则线条。而我身为鸦人族长,这些翎羽,自是不凡。他日你若有炼制法器的能力,将这些翎羽炼成一件法器,说不定有希望可以炼成一件半神器。” 罗松溪微微有些诧异。鸦人族长捕捉到了他的想法,笑道,“鸦人修炼不假外物,而这座圣城里,有价值的东西大多又毁于当年那六名深渊大祭司的联手入侵中。所谓遗迹中有无数宝物,那不过是我为了吸引更精英的人物前来探索而使的一点手段。” “第一次来的矮人,我把鸦人炼体的功法给了他们,闯过第二道考验的精灵,我把圣殿前帮助鸦人感悟空间法则的石碑给了他。不营造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神秘感,然后再送一点甜头,谁高兴到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来?” “到了五十年前,我已经实在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了,只好拿出一本当年的医书充数。” “至于拿了那本医书的人类,为何向外界宣称从遗迹里得了一把半神器,我猜是他出了遗迹不久,通过什么不见光的手段得了一把半神器,为了遮掩来历,就说成是在遗迹里找到的吧。” “你的那些伙伴现在还在外面找东西,但真的很抱歉,下面的屋子里,黄金宝石可能还有一些,但对修者有用的东西,真的已经没有了。” 罗松溪不禁莞尔。 “好了,空间通道就在观世之镜的下方,你们队伍里的那名矮人老者能够感应到的。现在宫殿已经完全打开,你们随时可以进入空间通道。” “走吧,出去之后抓紧修炼,早日通过了始祖十二人议会的认可。记住,你是这个位面上责任最为重大的人,我不要求你像我们一样,在圣殿里枯守一生,但请千万保护好你自己,你要明白你对于整个位面的意义。” “我要去了。”鸦人族长的声音开始渐渐虚弱下去,“我最后的一点能量都化成暗影能量输入了你的体内,我终于可以结束这一万两千年的煎熬和空虚了。陨月之匙重现天日,鸦人一族沉入历史长河的河底,这是为了文明的延续。” 罗松溪心中的情绪复杂难言,他凝视着手里那根红蓝相间的短柱。这把关系到整个位面命运的钥匙,入手极轻,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成。上面有两个圆圆的按钮,像两只大眼睛,瞪视着这个无知的世界。 罗松溪很好奇,这根红蓝相间的短柱,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秘密,到底能如何残酷地拯救这个位面。 巨魔圣山……黄金阶……为了文明的延续,罗松溪默想着鸦人族长的托付。 他还想要询问些什么,却被鸦人族长制止,“我知道,你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没有时间了,乌鸦之神在召唤我。最后我只能告诉你两件事情,一是你们那位领队的矮人,一直在寻找的那位兄弟,还在圣城里沉睡,只是他的意识迷失在层层叠叠的折叠空间里,你或者会有帮助他意识回归身体的可能。不过你们只有九天的时间,九天之后,我灌注在结界内的能量耗尽,圣城的大门就会永远被关上。” “另一件事情,是始祖十二人议会曾经预言过一件事情:想要彻底提亚那位面地底生物的问题,其实只需要我们诞生一名能通过自身力量,跨过法则大道成神的强者。可惜啊,三万年了,法则之光依然晦暗不明。” “再见了,我的人类小朋友,愿你能够看到那一天,愿乌鸦之神佑护你。” 镜子砰地一声碎裂开来,这其实是一万两千年来,这间房间里发出的唯一一声声响,清脆、短暂、却回声悠长、沉重得无与伦比。 第一百三十五章 拿到东西就好 罗松溪将鸦人族长的骸骨、羽翎、以及那把陨月之匙都收进了空间盒里。看‘毛.线、中.文、网 那面鸦人族长的意识曾经寄生的镜子,他也将碎裂的镜片仔细地收集起来,连同镜架一起收起来。 骤然背负起一个事关整个位面存亡的责任,令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他摇摇头,将这种沉重、悲怆的情绪暂时驱走,拾步走出了这间牢笼般的房间。 在一间间倒吊屋之间乱窜的林德斯特,率先看到罗松溪走出来。 他朝罗松溪挥着手,喊道,“你看,我找到了那么多黄金和宝石,发财啦,出去之后完全可以换一两件上好的法器嘿嘿。你在里面拿到什么好东西没有?” 他拉开衣襟给罗松溪看,他没有空间盒,那些从倒吊屋上扒拉下来的黄金宝石堆了一满怀,他的身材显得臃肿无比。 罗松溪被他逗乐了,心情不自觉地轻松了一点。 麦格文大师也走了过来,问罗松溪,“怎么样?遗迹的最里面,到底是什么?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还有,有没有我兄弟迈格尔的消息?” “大师,我在里面确实得到了一些东西,但是遗迹的主人要求我严格的保密。所以真的很抱歉,有一些事情我无法告诉您。”罗松溪想了想回答道。 “但是这座遗迹的来历和揭示的远古历史,很大一部分我仍然可以与您分享,还有一套神奇的身法,虽然修炼门槛很高,我也会共享给您。” “但是我想,这些可以等回去之后,再向您详细禀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遗迹主人确认您的弟弟迈格尔仍然在遗迹中沉睡,只是意识迷失在了折叠空间里,我们需要在遗迹关闭之前将他救出来。” “哦,真的吗?”麦格文大师的内伤还没有完全好,一激动脸色有些发红,“你说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罗松溪回答道,“但我们只有九天时间,九天之后,这座遗迹就会永久地关闭。” “拿到东西就好,也不枉白跑一趟嘛。”林德斯特也过来凑热闹。他半蹲下身,用手轻轻地向麦格文大师肩上拍去,看起来是想要劝慰一下这位激动的老者。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接触到麦格文大师肩膀的那一刻,他的指缝之间,突然冒出小小的一截针尖。 麦格文大师正值心情激荡之际,根本没有防备,再说他也根本不会去防备曾经拼死卫护在他身前的林德斯特。 他忽然觉得颈边一痛,仿佛被马蜂蜇了一口的感觉,然后就觉得天旋地转,当即昏迷倒地。 林德斯特退后一步,已经拔出一把元素火枪,对准昏倒在地的麦格文。 “拿到东西就好,那么,就把你身上的东西全都给我吧。”林德斯特对罗松溪说。 罗松溪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德斯特。这个时候,其他人也被惊动了,从各处的倒吊屋里跑出来,讶异地看着突然反转的场面。 “把手摊开,对,慢慢举起来,”林德斯特向罗松溪命令道,“别去掏你那件可以把人一下子弄晕过去的东西,我向你保证,我开枪的速度很快的,只要你手一动,我马上就扣扳机。” 罗松溪摸空间盒的手伸到一半,不得已缩了回来,按照林德斯特的要求摊开举过了头,“我们能不动武,尽量不要动武。你们不如听我把话说完,再决定你们要怎么做好不好?” “大师中的,是来自精灵大陆埃尔文森林里的六尾蝎毒,我们美丽的精灵玛尔兰姐姐肯定听说过这种毒药。”林德斯特耐心地向罗松溪解释道,“这种毒药的特点是见效快、致死慢。” “我给大师注射了5克的六尾蝎毒,如果没有解药的话,大师会在昏迷十五天左右后死去。至于解药,如果到外面你们大概很容易就能配到,但在遗迹里,我想没人会带着那么冷门的解药。” “不过放心,我没打算要大师的命,虽然我身上也没有解药,但我事先藏了一瓶在遗迹出口的地方。只要你把身上的东西都给我,等我出了遗迹,安全了,自然留下线索让你们迅速地找到解药。” “还有,忘了告诉你们了,除了大师之外,只有我在大学里学过些皮毛,对如何走出遗迹略知一二,你们别想着弄死我然后自己找路出去,你们要是不想一辈子迷失在遗迹里,只能乖乖地跟在我后面。” “当然,即使这样,也不能排除你们鱼死网破,不顾大师的死活先弄死我,然后妄图自己找路出去的可能。所以我还准备了另外一个小手段。” 林德斯特一边说,一边已经掏出了两片簧片,合起来竟然是一只口哨。他将口哨吹了一声,然后咬在嘴里。诡异的是,他嘴里咬着那个哨子,唇齿不动,居然丝毫不影响他说话发声。 “精灵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左边的腰那里,痛了一下下?”林德斯特问道。 玛尔兰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腰,脸上隐有痛苦之色。 “是吧,你一定摸到了那里有个口袋,口袋里有一只小小的纸鹤。对,就是进遗迹前我送你的那只,你没有扔掉我真的好开心啊。” “那只纸鹤里有一粒小小的爆裂水蛭的虫卵,这些天虫子应该正好已经破卵而出了。” “让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种产自蜥尾半岛、非常珍稀的小虫子吧,他们一般是一个族群一起活动,蛭群的首领会用自己的口器,发出尖锐的声音,指挥手下行动。” “你们看到我嘴里这个哨子没有?它发出的声音就是模拟水蛭首领的命令。我刚才吹的那一下,就是命令蛰伏的水蛭,钻进了精灵姐姐的身体。” “哦,这听起来很恶心的,但其实不要紧,因为只有一条虫子,它不能产卵繁殖,虫子在精灵姐姐的体内,顶多也就吸掉一点儿血,过了十几天它就自己死了。” “但如果的哨子再吹一下,你们猜会怎么样?爆裂水蛭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它们会在首领的命令下自爆。” “别看只有那么小小的个子,要是它真的在精灵姐姐的体内自爆,哎呀呀,会产生什么后果我连想都不敢想。” “不对,这个哨子靠吹,是吹不出自爆命令的声音的。但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口哨是靠两片簧片拼起来的。一旦这两片簧片稍稍分开,马上就发出那个水蛭首领命令手下自爆的声音哦。” 林德斯特的咬住哨子的嘴角往上勾起,“所以想要这个口哨不响,只能靠我紧紧咬住它。但万一我受了点伤,没有力气咬紧它了,那么精灵姐姐,我敢保证,肯定会比我更惨的。” “这样一来,你们真的要杀了我,我也不怕啦。反正有那么美丽的精灵姐姐陪我一起死,我也不寂寞,到了黄泉路上,我再重新追求我的精灵姐姐好了。” 罗松溪本来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用新学的暗影步赌上一赌,看看能不能瞬间接近林德斯特然后制住他——主要是林德斯特离他的位置太远,他并没有把握发动一次暗影步就能抵达他身边。 现在他终于彻底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恼怒地问林德斯特,“你到底是谁?” 林德斯特将没有握枪的手摊了摊,说,“哦,我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我能不能拒绝回答这么沙雕的问题?你觉得像我这么专业的人,会跟你说那么多废话吗?” “好吧,我想其实你已经猜到我是谁的人了。我还可以告诉你,罗松溪,我们见过面。两年半前,马匪围攻塔尔塔镇的时候,我就混在广场上的平民人群里。” “本来那次献祭狗头人打开进入遗迹的通道,我就应该进入遗迹的,这样我也不用伤害大师伤害精灵小姐姐是不是?没想到你竟然破坏了血祭仪式。” “我只好两年半以后再来了。所以万一大师和玛尔兰出了点意外的话都赖你哦罗松溪。” “唔,说出来舒服一点了。遗迹里第一层就有这种可以感知别人想法的铠甲,到了第二层那个古怪的东西居然还会读心术。” “还好我比较专业,一路上做完事情,就不断催眠自己暂时忘记自己的身份。可还是憋死我了。对了,我还有个代号你可能会很熟悉,我叫‘窄桥’。” “窄桥”! 两年半前,发动黑魔法的团伙以麝香属的龟为代号。 麝香属的龟一共有七种,其中负责定位狗头人地下城的“麝香”和“巨头”被罗松溪与波比一起捉住,随后自杀; 潜伏在西星州规划与建设委员会的“萨尔文”因为夜店女莉莉而暴露; 马匪头领“剃刀”和乔装成来福、负责祭祀的“虎纹”死在塔尔塔镇上; 最后联安委内部的钉子“墨蛋”也被拔掉。 联安委也曾怀疑过是不是还有一只最为名贵的“窄桥”存在,但一直没有发现。没有想到“窄桥”居然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潜入联邦,一步一步考入圣约翰堡大学。 在塔尔塔镇的黑魔法失败后,他又隐忍了两年多时间,通过夺得圣约翰堡大学唯一一个遗迹探索名额的方式,正大光明地进入了遗迹。 靖海侯韦斯特为了遗迹,布局和谋算居然深远至斯! 林德斯特向罗松溪勾勾手,说道,“保持双手摊开举起,慢慢向我靠近,对,就是这样。” 两名人质控制在林德斯特手上,罗松溪无计可施,他走到林德斯特的身前,林德斯特伸手在罗松溪身上仔仔细细摸了一遍,确保他身上的所有东西,从空间盒到哪怕一小块元素晶,都被掏了出来,然后朝罗松溪点点头,示意他退后。 罗松溪一边退后一边问他,“靖海侯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要遗迹里的这件东西干什么?” 在宫殿里,罗松溪确实考虑过靖海侯费尽心思想取陨月之匙是出于公心,但眼下使出这样的手段,致麦格文大师昏迷,玛尔兰中蛊。不管靖海侯取陨月之匙是什么目的,罗松溪都被彻底激怒了。 林德斯特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挟起麦格文大师的身体,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林小曼越众而出。 “等一等,大师年迈,经不起折腾,我愿意替换他,做你的人质。” 林小曼背对着罗松溪,双手在罗松溪看不见的地方朝林德斯特比了个手势。 林德斯特思索片刻,撇了撇嘴,点了点头。 罗松溪伸手想去拉林小曼,但林小曼决绝地走到了林德斯特的面前。林德斯特则一脚踢在麦格文大师身上,将麦格文大师的身体踢到了罗松溪面前。 林德斯特收起手枪,拉起林小曼向着那座残破的宫殿翩然而去,一边走一边朝身后喊道,“不想陷在遗迹里的话,就快跟上,别跟丢了哦。” 然而当众人追进宫殿时,林德斯特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能够跟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林小曼的决断(上) 又是一整天的鏖战。 特里·远山的队伍人数,已经所剩无几。然而敌人依然不顾一切地要将他们全部聚歼,并包围整座山谷。 特里吐了一口血沫,靖海军派出如此大的阵仗,已经近乎是战争行径,所图谋的必然极大。他们蹲守在这遗迹的周围,莫非这次遗迹探索,发现极为惊人?他们早早的就想守住这里等着硬抢? 可是就算再发现一件半神器,也不值得动员这么大的力量来抢啊。而且他们怎么知道,这次遗迹探索,就必定会有大收获? 不管怎么样,麦格文大师和整支遗迹探索小队,都已经处在极其危险的境地。对方一开始明显只是想伏击遗迹探索小队,没想到被他发现了踪迹。然后对方诱他们入彀,悍然以百人围千人,就是想把他们尽歼于此,不想走漏半点消息。 现在,他们的传讯鹰隼,不可能飞得出这个山谷。想要不让麦格文大师和遗迹探索小队落入敌手,唯一的方法就是突围求援。 特里·远山点出队伍里余下的圣域军官,扬了扬他那几乎垂到肩膀的眉毛,下令道,“整队,不惜一切代价,突围求援。我将亲率我的亲卫军,帮你们拖住敌人。” 大约六七名圣域军官,皆面露悲怆之色,但又不得不领命整队。 为首的圣域军官问特里,“将军,我们向何处求援?” 遗迹孤悬于矮人大陆东南方,离首都酒火城极为遥远,如果光凭附近的地方驻军,很难与这支靖海军的精锐对抗。 特里从重峦叠嶂的群山间望向西方,道,“你们突围后,即刻向黑石山求援。” …… …… 苏富比扔下手里的炭笔,他面前的地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算式。 他摘下那幅巨大的眼镜,掏出一瓶润眼液,往眼睛里滴了两滴,微闭双目休息了片刻。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对罗松溪摇了摇头。 鸦人族长告诉罗松溪空间通道的入口在观世之镜底下的位置,他们总算是找到了这条通道的入口。但顺着通道进入下一个折叠空间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了方向。 嘉士德问苏富比,“师兄你那么博学多才,这个折叠空间的问题,那么多年怎么一直没学会?” 苏富比摇摇头说,“老师早就说过,遗迹里的折叠空间,本来就无法推演,无法运算,唯有靠经验琢磨出空间孔洞的规律……” “不,严格来说那已经不是经验,而是某种对空间法则的初级感悟,所以也无法传授。我刚刚演算了那么久,一点点头绪都抓不住。” “我不知道那个林德斯特是如何找到遗迹的出入方法的,但肯定不是像他说的那样,靠在大学里的学习研究几年就能掌握的。” “咳,”嘉士德叹了口气,“没想到这次进遗迹探索会搞成这个样子。什么好东西没找到不说,老师中毒昏迷不醒,我们被困在这儿没法出去。” “别急,肯定有办法的。”苏富比背着双手,安慰这个比他高出一大截的师弟。 但是明显更加着急的是罗松溪。就算是被困在遗迹里,对他来说也没有林小曼被当作人质挟持糟糕。 就在这时,坐在一边一直一声不响的玛尔兰,轻轻开口说道: “我想,我可能明白小曼姐为什么一定要替下麦格文大师去当人质了。” 自从被种下爆裂水蛭,林德斯特独自离开之后,精灵少女一直非常消沉。 口花花的人类少年,让她从厌恶到抛开了成见,但马上又一次狠狠地背叛了她的信任。但是令单纯的精灵少女无法理解的世界。 然而她还是努力从悲伤中挣脱出来,少女对自己说,精灵向来都不是会被自己的内心打败的生物。 “传闻靖海军擅长御虫,天下无双,但我们精灵对虫毒的了解也不差。六尾蝎毒,麻痹的是身体机能,也就是说,大师只是身体不能动,精神和意识应该不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玛尔兰说。 “在我们通过遗迹第一层的考验时,我们每人都得了一件铠甲,我想,给麦格文大师穿上那件铠甲,应该能跟他直接进行精神交流。小曼姐应该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一定要把大师留在我们身边的。” 罗松溪以手击额,林小曼甘冒奇险给他们留下了一线机会,如果没有玛尔兰,说不定就白白被浪费了。 他连忙去掏自己的空间盒,却发现自己的铠甲已经被林德斯特收走了。玛尔兰拿出自己的铠甲,交到罗松溪手上,“你穿吧,你们穿上铠甲之后,我有精灵的种族天赋,即使不穿铠甲也能和你们进行简单的精神交流。” 十五公分高的玲珑铠甲被激活,覆上了罗松溪的全身,金属的羽翼在他身后展开。其他人也纷纷也穿上了各自的铠甲。嘉士德又替麦格文大师穿上了铠甲。罗松溪开始尝试与麦格文大师进行沟通,忽然一股焦急的情绪在所有人的精神世界里蔓延。 “快走,那个人类在破坏遗迹的空间结构,再不走,我们就再也出不去了。我知道了,进来的空间通道,不是外面的人破坏的,就是他在与大家失散的时候,偷偷干的。” 嘉士德一把背起麦格文大师。 “嘉士德,以你面对的方向为十二点钟方向,向九点钟方向跑70米,再转往六点钟方向10米,有一个空间孔洞,进。” 所有人跑了起来。 “两点钟400米,进入空间孔洞。” “修正,再往三点钟方向20米。” “六点钟方向1500米,再转往三点钟方向200米,进入空间孔洞。” “罗松溪,你带上玛尔兰一起跑,否则速度太慢。” “七点钟方向2500米……” 嘉士德背上昏迷不醒的麦格文大师,通过精神交流飞速地为他们指路,忽然“扑”的一声,麦格文大师一口鲜血喷在嘉士德的后颈上。 “别管我,抓紧时间。”麦格文大师仍在焦虑的催促道。 不知道穿过多少个空间孔洞,穿越了多少片空间,麦格文大师才停下了指挥。 他们发现,赫然回到了那片地面由黑白相间的石板铺就的广场上。 “好了,休息一下吧,那个人类停止对空间遗迹的破坏了。” 内伤未愈,又身中剧毒,即使是精神交流,仍能感受到麦格文大师深深的疲惫。 他们注意到嘉士德背上的麦格文大师,面色已经一片灰败。 …… …… 罗松溪放下手里横抱着的玛尔兰。 一路被罗松溪环抱着腰肢,贴着他不停起伏的胸膛,本来就极容易脸红的玛尔兰,自然再一次脸红到了耳朵尖。 但她一句也没有说,被罗松溪放下之后,马上一个激活施放到麦格文大师的身上,希望滋养一下大师几近枯竭的精神力。 “好女娃,”麦格文大师叹了一声,“我们都错看他了呀。” 玛尔兰默然不语。第一次见识外族世界的精灵少女,哪里见识过这样尔虞我诈的世界? 刚刚还在并肩作战,为队友挡刀的少年,下一刻就变成了对自己下毒手的靖海秘谍。一个人怎么能伪装成这样? 这是一个她无法理解的世界。怪不得老师常说,出了精灵大陆,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世界。 不过,不可理喻的世界里,或许还是有让人心安的存在的,她偷偷看向罗松溪。 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想些什么?玛尔兰察觉到自己的走神,赶紧转动了两下她的尖耳朵,让自己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 然而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微不可闻的呢喃声。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呀……” 她转了转头,又转动了两下她的尖耳朵,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异状,也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难道幻听了?她想。 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罗松溪喊了一声,“这是什么?”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黑白相间的地板上,一块白格子里,正在慢慢爬出一条藤蔓。 “呀,这是精灵用来留言的种子,感应到自然魔法的气息,便会自动生长起来。” 众人的目光也都被吸引了过来,玛尔兰认出了那条藤蔓的作用,向大家解释道。 她将手轻轻搭在藤蔓上,感受着藤蔓里气息的流动。 “嗯,是小曼姐留下讯息。她说她没事,不用为她担心。但那个人类正在破坏这里面的空间结构,她正在想办法让他停下来。” “看起来她成功了。”麦格文的声音仍然疲惫,但是里面透着欣喜。 “还有……她留下了……为我驱除爆裂水蛭的办法……”玛尔兰继续说道。 “太好了,”罗松溪急道,“怎么驱除法?” “这个……有些……”精灵少女的耳朵尖又红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林小曼的决断(下) 时间回到大约几个小时之前,林德斯特终于等到了罗松溪从那座残破的宫殿里出来,他的指缝里伸出一截针尖,拍向毫无防备的麦格文大师肩头。看.毛.线.中.文.网 林德斯特无疑是一名极为优秀的潜伏者。 作为极其罕见的天生就能感知到空间法则存在的人类,如果他专注于修炼,也必定能取得非常高的成就。 但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靖海侯韦斯特挑选出来,接触大量矮人大陆史前遗迹的资料,从中摸索笼罩遗迹的结界形成的折叠空间的奥秘。 然后在十二岁那年被秘密送往联邦,被改换成一个全新的、无懈可击的新身份,成为了圣约翰堡大学一名极其优秀的青年学生。 两年半前,他借学校跨年假期间来西星城理由的机会,悄悄混进了塔尔塔镇,准备在血祭仪式成功后进入遗迹,但可惜血祭仪式功败垂成。 于是两年半后,他在圣约翰堡大学的毕业考核上力拔头筹,拿到了学校唯一的一个遗迹探索名额,终于踏进了这座遗迹。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获取遗迹中的某件东西,就是林德斯特前十几年的人生里,在韦斯特的安排下,存在全部的意义。 但是,林德斯特其实并不知道这件东西究竟是什么,韦斯特只是命令拿回遗迹中央宫殿里的所有东西。 这无疑增加了林德斯特的任务难度,但他不敢对侯爵大人提出异议。 当然,韦斯特所作的安排不只是林德斯特一个人,他安排了双保险——从靖海军里挑选了两百名精英上岸,埋伏在遗迹外围。 如果林德斯特能够得手,他们将接应林德斯特离开,如果林德斯特没有得手,他们将负责伏击整支遗迹探索小队,杀人越货。 但两年半前的黑魔法事件毕竟被抓住了蛛丝马迹,矮人派了传奇武者特里·远山亲自在遗迹外坐镇,而特里·远山又凭直觉感应到了敌人的存在,埋伏只好变成了强攻。 虽然他们有能力全面压制特里·远山的部队,但仍然在对方悍不畏死的掩护与突围下,被对方逃走了几十人。 而在结界里,林德斯特本来也做了很周详的布置。 在深入遗迹的一路上,他验证并完善了自己对遗迹里折叠空间的认识,并找到了破坏原有空间结构的方法——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他对空间法则的理解与感悟远远高于麦格文大师。 事实上,进来的时候破坏掉空间通道,只是林德斯特在练手,顺便在队伍里制造点小恐慌,增加点队友对他的信任度。他其实完全有能力在甩掉其他人后将空间通道重新修复。 然后罗松溪通过了第三道考验,看似从中央宫殿里满载而归,他知道,他发动的时机到了。 他用毒,毒倒了除他之外唯一知道如何离开遗迹方法的麦格文大师,又将爆裂水蛭植入玛尔兰的体内,两名人质,足以要挟罗松溪交出东西。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东西,然后他只需要把其他人都困在遗迹里,不管外面的人打成什么样子,就算他们的人没有打过矮人,他照样能洒然离开——反正外面的靖海军知道他是自己人,但那帮矮人又不知道他是靖海秘谍。 所有事情都在他的计算之中,直到队伍里的那个半精灵女孩,出来向他坐了一个手势,并且要求替换麦格文大师成为他的人质。 …… …… “没有终局的成功,也没有致命的失败。” “重要的是继续前进的勇气……好了好了别对了,我讨厌精灵语。从你在第三道考验时大谈你的理想和信念,我就知道你是大先知的人了。” 在一座平平常常的小山坡上,林德斯特正在全神贯注地改造一处关键的空间结构,他一路上已经改造了三处空间结构,只要再完成这一处,后面的那些人就再也无法离开这座遗迹了。 但他的思路又一次被林小曼打断了,本来一直安安静静的林小曼,到了这里之后就开始一个劲地跟他说话,令他无法集中精神完成手中对空间结构的操作。 “那你还装不知道,想把我也困死在里面?组织的纪律第一条就是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不得伤害组织内的同志。我们都是宣过誓的,莫非大护法把这个都改了?”林小曼继续说道,话带嘲讽。 “唉,这不是你朝我亮出身份,我就毫不犹豫地带你走了么?不过我话跟你说清楚,我知道那个罗松溪是你的小男朋友,你要是胆敢破坏我的行动,那我可就要清理组织的叛徒了。这个不违反组织的纪律。” “和他在一起是大先知亲自下达给我的任务,目的是控制他,让他为组织所用。他的价值,你无法想象。” “我不管他对于你们大先知来说是什么价值,谁也不能阻止我把东西带回犀角半岛。”林德斯特的神色凌厉了起来。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矮人老头意识未失,通过那套铠甲能实现精神交流。你把那老头留下,就是为了让那老头给他们指路让他们追上来。这些小动作我就不计较了,但从现在开始,请你不要再打扰我做的事情了。” 林德斯特提起手,就要用力按捺下去,令这一个空间孔洞后的一整片折叠空间,全部坍塌。 林小曼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即将按下去的手腕。 “你……”林德斯特已经彻底被激怒了,另外一只手上冒出了一片冰霜。 “别误会,”林小曼却用柔和的语调对他说,“我只是在帮你完成任务。确切地说,我认为我有义务提醒你不犯错误。” “不信的话,请你把你从罗松溪那里取来的那个空间盒,拿出来仔细看一眼。只需要一分钟的时间。然后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林德斯特狐疑地看着林小曼,终于说道,“好吧,我就信你一回。虽然大先知和大护法在理念上有分歧,但在最高目标上仍是一致的。我相信你不会帮着外人出手对付同一个组织的兄弟。” 林小曼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在表示认同他的说法,实际上心里想的却是,你已经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样的话的人了。 我也已经是第二次去帮这么一个外人了。哦,他不是外人,他是罗松溪,他是我发誓用生命去卫护的人。至少在对待韦斯特大护法的人时,我已经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那如果是大先知的人呢?我又会怎么选? 就是不知道罗松溪现在在干什么?收到我的留言了没有?是不是已经解开了那个精灵小姑娘的衣服? 唉,我真正纠结的事情,是要不要把爆裂水蛭的驱除方法,告诉你呀。 算了,眼不见为净吧,要怪就怪那个讨厌的林德斯特,干嘛非要用这么卑鄙的虫子。 是啊,他用点别的手段,说不定我就没办法,但他肯定猜不到,爆裂水蛭的驱除方法,是他亲自交到我手上的。 三年前,大先知用黄鹂鸟的驯养和传信方法,从大护法手里换来一批资料,其中就有爆裂水蛭的饲养和使用要点,这批资料是他亲手用黄鹂鸟传到我手里的。 我还记得他当时写的是,爆裂水蛭一旦入体极难驱除,除非……他绝对想不到,罗松溪就是他说的那个“除非”的。 林德斯特已经掏出了罗松溪的空间盒,刚刚得手的时候,因为要着急离开,他确实没有来得及仔细去研究一下这个空间盒,只是在心里嘲讽了一句,居然有人会把空间盒做成一只八音盒的样子。 但是将精神力探入空间盒,他顿时傻眼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取蛭 玛尔兰支支吾吾还没来得及说出爆裂水蛭的驱除方法的时候,麦格文大师又向众人传出了一条讯息。 “我感知到那个林德斯特的位置了,而且,好像是他故意放出的信号,他是在等我们。” “刚刚急着甩脱我们,现在停下来等我们了?”嘉士德问,“莫非他又在搞什么阴谋?” 不得不说,林德斯特是个行事极其缜密的人,他埋伏下的手段,一环扣一环,令罗松溪他们即便有诸多手段,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得手后安然遁走。 此时他不但停止了破坏遗迹空间结构的行动,而且还停下脚步放出信号等他们过去,不由得令人怀疑,他又在算计什么事情。 “他又在打什么算盘呢?”麦格文大师也在思量。 罗松溪突然想到了某件事情,“大师,别伤神啦,小曼又赢了一局。” “这次他应该没有什么阴谋,他打不开我的空间盒。”罗松溪说。“如果他对空间盒里的东西志在必得的话,他一定在等我们过去然后逼我帮他打开空间盒。” “空间盒?”嘉士德疑惑地问,“空间盒需要打开?随便哪只空间盒,不是只要精神力探入里面,就可以自由取存物品了吗?” “我的这只空间盒有点特殊,小曼也是知道的。”罗松溪说,“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没有办法打开我的空间盒。” 当初他刚刚拿到这只空间盒的时候,他以为所有的空间盒都是高级货,都只有主人经过特定的认证才能打开。 可后来他见识得多了,才知道别人的空间盒都不是这样子的。 只有他的空间盒,传说主神强者遗留下来的传承盒,才会如此特殊,非传承盒确认过的主人,用自己掌纹之外,没人能够解锁。看。毛线、中文网 他越来越相信77的话,所以就相信,主神强者的手段,他不相信在提亚那位面上有谁能打开他的空间盒。 “空间盒能够加锁,了不起的设计啊。”苏富比接口道,“不过更了不起的是林小曼的谋算。” “用自己换回老师,让老师可以通过精神交流为我们指路。告诉林德斯特空间盒打不开,让林德斯特必须再要挟我们一次;但她又留下了爆裂水蛭的解法,让林德斯特彻底失去了要挟我们的筹码。现在主动权又回到我们手里了,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林小曼的安全问题。” “除掉爆裂水蛭,见到林德斯特,我有信心保证小曼的安全。”罗松溪有些用力地说道 。林德斯特不会知道他们拿到了爆裂水蛭的解法,肯定把筹码仍然押在玛尔兰身上。而他的暗影步,刚刚也已经练习了许多遍,只要他能欺近林德斯特身周五十米,有心算无心之下,他绝对有信心击杀林德斯特,救出林小曼。 林小曼已经为大家做了那么多事情,接下来的事情,罗松溪不愿意再甘于人后。 “所以,爆裂水蛭到底应该如何驱除呢?”他问玛尔兰。 “爆裂水蛭怕冷,但是……”玛尔兰的声音越来越细,“我能不能单独讲给你听……” 爆裂水蛭不受母虫的激发,自己是不会自爆。因此取蛭的方法很简单,只有一句话,爆裂水蛭怕冷,用水元素凝结成冰系的力量,探入体内,不断逼近爆裂水蛭,就能缓缓将蛭虫驱赶出来。 但是爆裂水蛭一旦入体,就会没于体内纵横交错的血管里,一般人绝难找到它。就算能够找到,没有对元素能够操控入微的精神力,也绝难一点点地将蛭虫逼出来。 所以林德斯特会说爆裂水蛭一旦入体,几乎没有驱除的可能性。 但问题是罗松溪不是一般人,他是联邦最好的医师格蕾医生的传人,他会格蕾医生那一手神奇的元素造影术。而他在手术台上对元素操控入微的精准程度,甚至已经超过了格蕾医生。 只是,玛尔兰的心理阴影,也是林小曼曾经纠结的地方,在于元素造影术如果要保持精准,就不能隔着衣服。 “疾不患医,我在酒火城义诊,元素造影术做了不下百次,男女老少都有。”罗松溪对精灵少女说,“而且我想既然小曼已经把这份解法传过来,说明她也并不在意。” 玛尔兰几乎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 …… 罗松溪带着玛尔兰来到一片密林里,其他人在密林外远一些的地方戒备着。 罗松溪脱下铠甲,让玛尔兰背对着自己而坐,然后轻轻掀起她的上衣。 他在酒火城义诊两个月,解开过无数病患的衣服,其中也不乏年轻的矮人女性。但当时沉浸在连续的手术状态下,心里从没有起过什么绮念。 但玛尔兰毕竟不是酒火城那些素不相识的病患,真实的情况也远远不像他说的“疾不讳医”那么简单。在掀起玛尔兰上衣的时候,罗松溪明显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年轻精灵白皙的皮肤上,带着淡淡的动人心魄的粉色,即使是后背,那纤细优雅的曲线,给罗松溪带来的视觉冲击,也是压迫性的。 罗松溪反复告诫自己是一个医者的身份,掀开衣服仅仅是因为元素造影法隔着布料效果会减益很多,他举起右手,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手保持平稳和干燥,轻轻按上了玛尔兰左腰畔那个细小的创口。 即便是如此,手掌接触到玛尔兰细腻光滑的皮肤,他的手掌仍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丝,掌心感觉到了微潮的汗意——也有可能,这是玛尔兰因为紧张而沁出的细汗,紧张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好在涌动起的一片蓝汪汪的水元素之力,令他的精神有了可以集中的方向。他赶紧将全幅心神,投入到对玛尔兰身体内部的查探当中。 爆裂水蛭钻入的,应该是一条比较主要的静脉,罗松溪的手掌沿着这条静脉的主干向上移动,想要找寻这条虫子的踪迹。 好消息是一旦沉浸入对元素力量精细的操控中,罗松溪终于抛开了心中乱蓬蓬的绮思。 坏消息是,玛尔兰并没有他这样的分神方法,罗松溪的手轻柔地从她那一览无余的背脊上缓缓抚过,像是情人之间最亲昵最具挑动性的抚触。 一种痒感从背后的肌肤之上,一直直达心里,她的背后,由本来的浅粉,浮起了团团红晕,就像一团红霞,在她的后背之上,燃烧了起来。 偏偏罗松溪的手,抚来抚去,一遍又一遍,来回不停。 恐怕玛尔兰自己也不知道,她在希望罗松溪赶紧停下,还是永远也不要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右边的肋下一痛,然后听到罗松溪欢呼一声,“行了,这玩意儿果然用水元素的力量能把它驱赶出来。” 她好奇地转过身去看,只见罗松溪手中托着一块小小的冰块,一条细如发丝的红色小虫被冻在中间。 只是,托着冰块的罗松溪,一脸呆滞,满脸通红。 她这才意识到什么,用最快的速度捂住胸口,转过身去,然后忙不迭地将自己的上衣放下来。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僵硬地沉默了许久,玛尔兰才用轻如蚊蚋的声音说了一声,“谢谢你……” 无论如何,精灵都是一个不会忘记礼貌的种族。 第一百三十九章 职责所在 林德斯特托着罗松溪的八音盒。看.毛.线.中.文.网 他已经再三确认过了,罗松溪的空间盒,那只该死的被弄成八音盒模样的空间盒,他根本打不开。 不仅他打不开,他能察觉到,这个盒子就算是到了靖海侯手里,也一样打不开。 普通的空间盒,无论谁的精神力,只要输入其中,就能在里面轻松地存取物品。但这只空间盒,精神力输入进去,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 他相信若是对空间法则没有感知能力的人,根本不会察觉到这是一只空间盒。 但正是因为他对空间法则略知一二,他可以感知到这个空间盒里的所有空间结构,全都被盒子上的那一个奥秘无比的锁所统摄。 这代表着什么?这就代表,设置这个锁的人,已经完全领域与掌握了空间法则。 领悟与掌握,和他能够做到的感知与感悟,这是两个完全不同层级的事情。完全掌握了空间法则的人,该会强到何种地步? 恐怕连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大人也做不到。 其实,照道理说,他的任务是取回罗松溪在遗迹最核心处获得的所有东西。他已经做到了,他回去将这个空间盒交上去,即使韦斯特打不开,他也不会受到任何责罚。 但他觉得,那样会使他做的事情价值降低。再斗一场,让罗松溪打开空间盒,保证里面的物品可以为靖海侯所用,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也是个极为尽职的潜伏者。 林德斯特远远地看着罗松溪他们一行人走过来。 他握了握手里的空间盒,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林小曼一眼,便不再管她,朝着罗松溪他们迎了过去。 …… …… 罗松溪也看到了林德斯特,这一次,他已经不想给对方任何耍花样的机会。他一个箭步跨出,人在空中逐渐变淡,下一刻,已经忽然出现在了林德斯特的面前。 罗松溪一上来就使出了他目前手里最大的底牌。而且暗影步被他第一次运用到实战当中,居然就用得相当完美。 他在暗影世界中急行数步,等堪堪承受不住暗影世界中力量的挤压,被迫现出身形的时候,已经正好到林德斯特的面前。 林德斯特来不及进行任何防备。看。毛线、中文网他唯一来得及做的事情,就是张口吐出含在嘴里的那两片哨子。 但罗松溪的右手已经挥舞了起来,往那只哨子一把捏去。 这是罗松溪赌气的做法。爆裂水蛭在玛尔兰体内的时候,他不敢赌,现在虫子被取出来了,他倒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在林德斯特松开嘴之前,捏住那分成两半的哨子。 他做到了,在林德斯特没有张嘴之前,罗松溪紧紧抓住了那两片哨子,哨子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随后他左手一弹,一条细如发丝般的红色小虫朝着林德斯特迎面飞去。 林德斯特当然认得这红色小虫是什么,但他甚至已经来不及完全合上嘴巴,他只能拼尽全力将身体往后倒了那么一点点。 但依然来不及避开,红色小虫撞在他的上嘴唇上,罗松溪一把松开手里的哨子,一声尖利的哨音之后,便是轰隆一声爆响,红光散去,露出了林德斯特被炸得焦黑一片的脸庞。 他坐倒在地,上唇被炸得豁开,变成一枚标准的三瓣兔唇,鼻子则被炸得翻开,成了特里·远山那样的朝天大狮鼻。 但爆炸终究将罗松溪的行动阻了一瞬,等罗松溪欲一拳将他击杀的时候,林德斯特终于喊出了一句话。 “我知道麦格文大师的弟弟在哪里。” 他会一种奇特腹语术,嘴巴咬住哨子的时候也不影响他说话分毫,所以即使他的嘴唇被炸裂,这一句话仍然清晰无比地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罗松溪看着林德斯特近在咫尺的脸,想起当初在塔尔塔镇的时候,装扮成来福的“虎纹”也会这一门腹语术。靖海侯手下的秘谍好像都会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同为靖海秘谍,罗松溪感受最深的,就是他们身上那股坚韧而狂热的性格。 脑中转过许多念头,于是本来想要他命的这一拳,就停在了半当中。 “别听他的,干掉他,赶紧出遗迹。”麦格文大师坚决地传出了念头。 “大师的弟弟,迈格尔·神圣之锤,我亲眼所见,被冻结在一片冰川之内,离这里并不远。” “如果真像你说的,处于灵肉分离状态的话,那么他的肉身是完好的,只要引导他的意识回归身体,那他还是有救的。” “而离遗迹关闭,至少还有七八天时间,我们有时间去找一找他迷失在折叠空间里的意识。”林德斯特飞快地说道。 “一部分折叠空间的结构被他破坏,遗迹很有可能提前关闭,你们必须马上出遗迹。麦格文大师传来念头。 “那么多年,我对找到迈格尔本来就已经不抱希望了,你们的安危,比一个只存在于念想之中的弟弟要重要得多。杀了他,然后走。”麦格文大师继续传递着念头,但是罗松溪分明地感受到大师情绪里的一份悲戚。 “你替我打开空间盒,我就告诉你们迈格尔在哪里。我只要你在遗迹里得到的东西,其他东西你都可以拿回去。”林德斯特继续说道,语气里有些紧张。 罗松溪的拳头,停在空中,明显得举棋不定。 比林德斯特更加紧张的,是站在林德斯特身后的林小曼。 林德斯特耍出这么多花样,林小曼本来算准了罗松溪等人一旦取出爆裂水蛭,将主动权拿到手上之后,见面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击杀林德斯特,不让诡计多端的林德斯特再有翻盘的机会。 这样林德斯特自然没有时间咬出她的身份——明显如果有机会咬出她的身份的话,对林德斯特是有利的,至少可以造成探索小队队员间相互的猜疑。 但她没有想到,林德斯特居然还有如此有分量的一张底牌。 不要给他机会啊,林小曼在心里默默地说。但涉及到麦格文大师牵肠挂肚了两百五十年的弟弟,这样的话她又明显不能宣之于口。 就在这时,罗松溪的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让他带路。” 玛尔兰走了出来,直视着林德斯特,目光里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但终究汇聚成精灵独有的那种内敛的孤傲。 原本未经世事的精灵少女,在经历了遗迹中的种种事情之后,在重新面对林德斯特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份成年精灵的骄傲神韵。 “先带我们找到迈格尔,我以精灵之王加勒达尔·吟风的名义起誓,到时候会为你打开空间盒。” “精灵从不违背诺言,我相信你,但你同时要保证我的人身安全。”林德斯特说。 “你拥有我的承诺,我们这几个人,绝不会再出手伤你分毫。”玛尔兰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这……”罗松溪仍然有些犹豫。 玛尔兰走到罗松溪身边,轻轻伸手按下罗松溪的拳头,又伸手从林德斯特身上抽出罗松溪的那只空间盒。 “相信我。”玛尔兰说。 不知道她是说给林德斯特听的,还是说给罗松溪听的。 林德斯特掏出一块手帕,捂住血流不止的口鼻之间。 “那个空间盒,也是史前遗留下的物件?”他有些不甘地问罗松溪。 “……算是吧。”罗松溪总不能向他解释这个空间盒的来历比史前遗留还要牛得多。 “走吧。”林德斯特有些沮丧,他终于放弃了那讨厌的腹语术,瓮声瓮气、漏着风地说道。 除此之外,他没有说任何话,包括林小曼是如何令他放下戒备,输在罗松溪手里的。 玛尔兰跨了一步,转身看着身后的众人。 “走吧。”苏富比在明显的考虑之后,对玛尔兰表示了支持,嘉士德对他的师兄有着本能般的信任,背起麦格文大师跟在苏富比的身后。 于是罗松溪终于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改为伸手拉住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小曼的手。 “我为你感到骄傲。”罗松溪轻轻拥抱了一下林小曼。 林小曼则将目光看向林德斯特,她看到林德斯特也同样将目光看向她。 林德斯特投来的,是一种不屑而且骄傲的眼神。 罗松溪自然读不懂林德斯特目光里的意味,但林小曼终于读懂了。 她记得林德斯特在刚刚看到罗松溪他们过来的时候,也投给过她这样的一个眼神。 她知道他眼神里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在算计我,可是你会这么做,我却不会。 如果我的任务失败了,我也不会把你的身份说出去,因为这样至少你可以继续你的任务。 虽然分属大先知和大护法两个体系,但同一个组织里的同志本来就应该如此。你令我感到失望和不屑,但我仍会保有我的骄傲与行事准则。 希望你不要背叛组织。希望你好自为之。 林小曼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能是牢牢攥住罗松溪的手。她始终不确定自己的未来到底还会面临什么样的抉择,但她知道,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章 空间乱流 林德斯特这次终于没有再耍什么手段,只是从他的空间盒里要过了一只口罩,罩住被罗松溪炸得一塌糊涂的口鼻,然后规规矩矩地在前面带路。 罗松溪一路走一路问起林小曼她被林德斯特带走后发生的事情,但发觉林小曼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又低声问玛尔兰为何如何坚定地答应林德斯特跟他走,玛尔兰也只是轻声对他说,“相信我。” 罗松溪觉得两名女孩都有些神神秘秘的,他不知道玛尔兰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前面罗松溪替她驱除完爆裂水蛭后发生的事情。 当时她刚从驱除水蛭的羞涩中缓过神来,却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回荡: “你想要彻底击倒那个讨厌的人类间谍吗?或许我可以帮你。” “你是谁?”她通过精灵特有的精神沟通方式问道。 “我是迈格尔·神圣之锤,也就是你们麦格文大师的弟弟。哦,确切地说,这是我的意识,我的意识迷失在这片层层叠叠的折叠空间里,找不回我的身体。” …… …… 在各种各样的空间孔洞里穿行了小半天时间,他们看到了一条浩浩荡荡的,空间碎片所形成的乱流。 你无法去形容这条空间乱流的样子,因为它遮蔽了面前所有的空间。 这些空间仿佛被某种力量所完全击碎,像一条刚刚解冻的大河里漂浮的千千万万片流凌,又像一块被打碎成无数篇的玻璃。 这些碎片是流动的,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在碎片中依次呈现,注视着这片空间乱流的时候,仿佛就像每一刹那都能看见无穷无尽个世界。 林德斯特在空间乱流前停下脚步,对众人说,“这里就是整个遗迹最凶险的地方。我推测这座遗迹,曾遭遇过顶尖强者的入侵。这条空间乱流,应该就是他们强行破开结界所留下的。” 昔日赫尔普修斯曾亲口说过,他拿这个结界毫无办法。那么昔日强行破开结界的强者,岂非实力还在赫尔普修斯之上? 只有罗松溪知道,那是一万两千年前,黑暗生物中六位真神级别的深渊大祭司,曾联手破开过精灵先祖布设的这座结界。这道空间乱流,应该就是当时他们攻入鸦人圣城的通道。 “迈格尔的躯体,就在这条空间乱流之后,”林德斯特说,“其实我本来也不需要精灵的承诺,因为只有我知道如何渡过这座乱流。而你们找到迈格尔之后,想要离开遗迹,而不是和他一道被困在遗迹里两百多年,就只能依靠我。” “当年,迈格尔确实就是被这条空间乱流卷走,之后不知所踪的。”麦格文大师传来了一个带着叹息的念头。 “我不知道你在遗迹里到底获得了什么,”林德斯特对罗松溪说,“但有什么东西,比你们的人身安全更重要呢?” “我是因为职责所在,必须取得遗迹里的东西,哪怕是舍了性命也要把东西拿回去。但你们真的没必要冒这个险,没必要用生命去捍卫死的物件。” “与其我们斗得两败俱伤,一起见不到外面世界的太阳,不如我们合作一把,你把东西给我,我帮你们找到迈格尔迷失的意识。能从遗迹里救回大师失散那么多年的兄弟,收获岂不是更大?” “讲真,在我本心当中,我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受到伤害。” 林德斯特这番话讲得真诚而动情,若非陨月之匙关系极其重大,罗松溪说不定就真的被他说动了。 罗松溪也确实没有把握,在对折叠空间如此了解、埋伏了无数后手的林德斯特手里,能保证得了林小曼、玛尔兰、麦格文大师等一众人的安全。 况且罗松溪一直认为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执掌这把关系如此重大的位面之匙。 可是既然答应了鸦人族长,答应了继承他守护了一万多年的执念,不管靖海侯要这把陨月之匙干什么,他毕竟不能让它落在别人手上。 看到罗松溪默然摇头,林德斯特叹了一口气。他招呼一声,“都跟上我,否则一会儿被空间乱流撕成碎片,可怪不得我。” 林德斯特肃穆而立,他的神情在口罩后面显得庄重无比。良久,他忽然大喝一声,“走。” 然后一个翻身,跃进了空间乱流里一片不起眼的小空间碎片了。 罗松溪有些迟疑,苏富比肯定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跟上。” 嘉士德背着麦格文大师,一手提起苏富比,跟着跃进了那片空间碎片里。罗松溪便不再犹豫,环住林小曼与玛尔兰的腰,一起跳了进去。 这是一片才几十立方的小空间,比他的空间盒大不了多少,里面遍布着一些碎裂的岩石,骤然站进去七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可罗松溪很快发现,这一小片空间,却和空间乱流里其他空间碎片的流向不一样——它始终漂浮在空间乱流的最外缘,像一片渡船一般,在空间乱流的大河里,晃晃悠悠地朝河对岸飘去。 “摆渡,好办法。”苏富比赞了一句。 “想到摆渡的方法不难,难的是找到能摆渡的那片空间碎片。”林德斯特说。 那一小片空间碎片,在空间乱流中飘荡了不知道多少时间,林德斯特则在整个过程中,都保持着肃立沉思的状态。 直到他终于大喝一声,“跳。” 罗松溪一行,随着他,跳出了空间碎片。 他们如愿以偿地落在了坚实的大地上。 这是一个明亮洁白的世界,他们踏足的地方,是一大片被冰冻得严严实实的水面。而在他们周围,各式各样的冰川拔地而起。空气中没有风流动,却充满着极寒刺骨的冷意。 林德斯特确实一点也没有骗他们,带着他们随便行进了几步,他们就看到了他们要找的迈格尔。 迈格尔·神圣之锤,麦格文大师失散了两百五十年的幼弟,就冻结在他们眼前的冰川里。 冰川里的迈格尔动作舒展,神情安详,冰川里极端的寒冷,极大地延缓了他身体机能的运作,令他看上去中年还不到的样子。 罗松溪伸手按在冰川之上,透过冰块,他能感觉到迈格尔极为缓慢而微弱的心跳。 他的确还活着。 “弟弟……”麦格文大师的意念里,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悲伤的呼唤。 “好了,人我帮你们找到了。”林德斯特有些疲惫,刚刚在空间乱流里摆渡,明显耗费了他很大的精力,“这是空间乱流边上被切削的空间,没有任何孔洞可以通往其他空间,要出去只有通过空间乱流一条路,我想这也是迈格尔当年被困在这里出不去的原因。” “所以,罗松溪,把东西给我,我带你们去找迈格尔的意识,找到之后,让他灵肉合一,我再带你们出去。不然的话,就让我们一起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吧。” “这里还不像外面,零下几十度的空间里找不到任何食物,除非像迈格尔一样把自己封在冰川里,否则绝对活不长久。” “你们都是各自国家的风云人物,将来大有可为的青年,何必为了几件死物,和我这个帝国的小间谍拼上一条烂命?” “我已经没有筹码了,最后的筹码就是我这条命。所以这是我最后的条件,不接受任何讨价还价。” 林德斯特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小巧的元素火枪,比老约翰给罗松溪做的那把还要小,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他的话里带着最后的猖狂,也带着最后的无奈。 “谢谢你带我们来到这里。”玛尔兰对着林德斯特,礼貌微微躬身,“起初发现被你欺骗的时候,我非常愤怒。可现在,我认为你是一名值得尊敬的对手。至少对于帝国和靖海军来说,你是一名非常尽职的特工。” “是的,谢谢你带我们来到这里,否则我可能真的一辈子也找不回来了。”林德斯特听到他的背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什么应变都已经来不及了,十几片碎裂的冰片,已经从后方击中了他的身体。 他持枪的右手小臂骨肯定是已经断了,整个前臂已经发生了扭曲,那把小巧的元素火枪颓然跌落在地上。他的背后则插着起码有七八块冰片,鲜血流了一地。 封于坚冰之中的迈格尔已经破冰而出,反剪住他另外一条完好的左手。但这实际上已经没有必要了,林德斯特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我没有违背我的诺言,我们几个人确实没有伤你分毫。但你有没有想到,当你以迈格尔的身体所在作为条件的时候,我已经用精灵的天赋,与迈格尔的意识联络上了。只是生怕你察觉,我连他们几个都没有告诉。他的意识一直跟着我们,才终于找回了他的身体。” 玛尔兰冷冽注视着林德斯特,“你布的局确实很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连整座遗迹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你一个人,怎么会是我们的对手?” 林德斯特无力地坐倒在地上,有些错愕的看着这个刚遇见时,碰到什么事情都会脸红的姑娘,在重新遇到之后,居然向他展露出这样的锋芒。 虽然俗话说,“无锋芒,不精灵”,但这小姑娘,成长也太快了一点吧。嘿嘿,在这当中,我是不是也有一定的功劳呢? 自幼就接受各种严酷的间谍训练,令林德斯特要比同龄人成熟的多,玛尔兰之前那些单纯的小心思,他哪会不清楚。但他唯独不清楚的是自己的心思—— 虽然说一开始与她的各种接触,无论是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都是任务的需要。但从见到玛尔兰的第一面开始,他到底有没有对玛尔兰有过好感? 算了,作为一名间谍,不配有好感这种东西。 玛尔兰又对他说,“我知道,你有许多机会,可以把我们之中的人,起码杀死一两个,但你始终没有下过杀手。凭这一点,我知道,你仍是心怀慈悲的。” 小姑娘毕竟还是单纯啊,林德斯特心里想,我没下杀手,那是怕彻底激怒你们跟我拼命,始终让你们在绝望里看到一点希望,才好控制啊。 你可不知道,我的任务本来就是把你们都杀了。 要不是发现空间盒打不开,我有一百种方法,在我临出遗迹的时候,把你们弄死在折叠空间里呀。 他摇了摇头,问玛尔兰,“那你们现在打算把我怎么样?” “如果你肯配合,带我们出遗迹,并脱离靖海军,我会让罗松溪把你带回联邦,并向联邦求情,给你新的身份,新的人生。如果你不肯配合,也不要紧,迈格尔也能带我们度过空间乱流,你的命威胁不了我们。” “只是你有那么好的天赋,对空间法则有那么了不起的感悟,只是被靖海侯当一颗棋子,你自己不觉得可惜吗?” “你觉得可能吗?”林德斯特朝玛尔兰笑了笑,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戴着口罩,玛尔兰并看不到他的表情。 于是他叹了口气,舌头在口罩上舔了舔,烈性的毒药立刻从他的口腔弥漫到了全身。 唉,到死也没能把罗松溪在遗迹得到的那样东西拿出来看上一看啊,自己这一生的目标,拼了一条命想要拿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呢? 真是遗憾啊。 如果从林小曼的视角,可以看到林德斯特在临死之前,最后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可以感受到,林德斯特在死前看向她的一眼,没有怨恨,只有鼓励。 我已经失败了,祝你的任务成功。 组织真正的斗士应该就是这样的吧,组织的利益永远大于一切,大于所有的爱恨情仇。 而我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迈格尔的功法 生来就能感知空间法则的天才少年就此死去,因为他的身份,可能会得到惋惜,但终究无法得到怜悯。 所以此刻除了林小曼陷入了短暂的迷惘外,众人关注的目光,都在麦格文大师失散了两百五十年的兄弟迈格尔身上。 只是麦格文大师仍然浑身不能动弹,嘉士德赶紧脱下自己的铠甲,递给迈格尔,好让久别重逢的两兄弟能有交流的机会。 但还来不及开始久别后的唏嘘,迈格尔就腿一软坐倒在地。 在坚冰中将自己封存了两百多年,甫一破冰而出又是全力的出手,迈格尔的身体其实非常虚弱。 好在队伍里有两名自然法师,玛尔兰和林小曼用自然魔法反复地为迈格尔重新唤醒体内的生机。 几个小时之后,迈格尔在饱餐一顿后,终于恢复了一些体力。但他坚持不再休息,并且亲自背上麦格文大师准备上路,他要尽早走出遗迹帮大哥解毒。 在出遗迹的一路上,迈格尔也断断续续地向大家讲述了这些年来,他在遗迹中所经历的事情。 二百五十年前,神圣之锤三兄弟误打误撞地进入了一片神秘的结界。 结界里,遍布着他们从未见过、难以理解的折叠空间,但有一个神秘的声音指引他们一路前进,面对考验,然后进入了一片形同废墟的城市。 在废墟之上,他们没有通过第二道考验,但也明白了这是一座史前时代的远古遗迹,并获得了一本珍贵的炼体功法。 然而,就在他们第二道考验失败之后,那个指引的声音只关照了结界关闭的时间和下次开放的规则,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意味着,他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遗迹。 但是在茫茫的折叠空间中,方向不恒定、没有参照物、最关键的空间孔洞踪迹难寻。 他们依照对来时路线的记忆,穿过了数个空间孔洞。但仍旧是找不到出去的路途,只是走到了一条恐怖的空间乱流前面。 绝境总是能激发潜力的地方,三兄弟里悟性最高的大哥麦格文,在汹涌的空间乱流之前静坐了三天三夜,通过体悟无数空间的漂浮移动、生死幻灭,他居然隐约摸到了空间法则的门槛,也悟到了这座结界的一部分规律。看1毛线3中文网 这是一座极为高深的结界,如果有人主持的话,不提结界里布置的辅助手段,光是无穷无尽的折叠空间不停变换,再强大的敌人也会被困在其中。 但现在的结界,除了几道关键节点之外,大部分区域都处于无人主持的状态。折叠空间保持相对静止,只要在空间法则上入了道,基本就能琢磨出进出结界的路线。 但空间法则何其深奥,提亚那位面上茫茫数百亿人口,能感知到空间法则的人寥若晨星。即使麦格文在绝境当中,隐约摸到了空间法则的门槛,但终究是差了最后一口气。 他感觉到,离进入那道门槛,只差最后一丝——光是无穷无尽的空间流,总是缺乏一丝生气,或许只要一个空间乱流中的参照物,一个能有自主意识抵抗空间碎片冲刷的生命,他就能跨入那道门槛。 这听上去何其残忍,但迈格尔望了一眼悟性更高的大哥、习武天赋更好的二哥,就一步跨进了空间乱流! 迈格尔在空间乱流中用出了全部的本事进行抵抗,但最终仍然不知道被空间乱流冲往了何方。 而麦格文则在巨大的悲怆中,终于入道,感知到了空间法则的存在,带着马格尼离开了遗迹。 此后两百五十年时间里,麦格文几乎是将自己的一生时间投入到遗迹的探索中。 他始终将自己的境界压制在可以进入遗迹的黄金阶,并在全大陆征集青年精英,一次又一次地进入遗迹,可他始终没有找到他失陷在遗迹里的弟弟。 他不知道迈格尔被冲入了空间乱流对岸的封闭空间里。 其实在空间乱流里,没有被奔腾的破碎空间切成碎片,这已经是万幸之事了。 迈格尔被割得浑身是血,但他失去了意识之后,正好被推到了空间乱流的边缘,然后被甩进了一个漫天冰雪的空间。 零下几十度的低温没有冻僵他自幼锤炼的身体,却为他冻结了血流不止的伤口,他在苏醒之后,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处理完伤口之外,迈格尔开始审视自己的处境。这一片空间很小,迈格尔将这片空间一寸一寸地搜寻,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通往其他的空间的孔洞。 这意味着,除非再一次强渡汹涌的空间乱流,否则他就被困在这里了。 更糟糕的是,这是一片极端低温之下的遍布冰川、毫无生机的空间,他无法在这里获得任何食物,虽然武者的身体要远好于常人,但困在这里,也只有活活饿死一个下场。 但天无绝人之路,在搜索这片空间的时候,迈格尔发现了一块黑色的岩石。 主要是这块岩石跟周围的冰雪世界实在格格不入,他便注入了精神力查探了一下,结果居然发现,岩石中记载着一部匪夷所思的功法。 这是一部锻炼精神力的功法,之所以说它匪夷所思,原因有二,一是这部功法的核心,是操控意识离开身体而不消散,离体的意识可以从外界中汲取能量供养自身并锻炼精神力。 二是这部功法号称修炼到极致,可以令修炼者的意识,在别人的躯体内播下一颗灵魂的种子,以他人之灵魂为养料,生根发芽,从而占据别人的躯体。 “夺舍转生?居然有如此残忍的功法?”嘉士德忍不住插嘴道,“那么修炼了这部功法,岂非能够实现永生?” “哪有这么容易?”迈格尔说,“播撒灵魂种子之法,过程太过复杂凶险,即使播种对象是抵抗能力最弱的婴孩,成功几率仍百不足一。不过对于一个垂死之人来说,即使是不到百分之一重生的几率,恐怕也有莫大的诱惑吧。” 万物生灵,灵魂为本源,灵魂通过认知产生意识,意识通过锤炼获得精神力量。锻炼精神力的功法不少,但操控意识的法门他们谁都见所未见,遑论还可以重建灵魂? 起初罗松溪想到的是鸦人族长将意识与灵魂寄生在那面镜子里,觉得史前可能确实有这样神奇的功法。 但旋即想起,鸦人族长能栖身镜中,应该不是他修炼的功法,而是那面宝镜本身的能力。 而且如果鸦人族长会这部功法的话,他的意识也不会因为灵魂能量耗尽而衰竭消散。 而在他脑中萦绕不去的,是酒火城王宫广场上,朱莉·酒火诡异的样子。他心里止不住地一阵发寒。 朱莉·酒火有没有就是这样的被夺舍的? 但其他人明显仍沉浸于迈格尔讲述的奇幻经历中——虽然迈格尔不想到别人的体内去种一颗灵魂种子,实际上终其一生他很有可能也修炼不到那个高度。但意识能够离体,无疑让他找到了一个另类的求生方法。 迈格尔在初步掌握了意识离体的方法后,把自己冻进了厚厚的冰川之中。极端的低温令他的身体机能几乎停止,但能维持一个完好的身体。而意识就在此刻离身体而去,专心致志地修炼黑色岩石里的功法。 意识初离身体,没有任何感知能力,迈格尔便在无边的黑暗与静寂中,在近乎于虚无的寂寞中,修炼百余年,他终于达到了功法里的第一层境界,可以在意识离体的情况下,不靠身体,光凭精神力对周围事物进行感知。 随后他的意识一头扎进滚滚的空间乱流中。意识是无形无质之物,没有被破碎空间割伤切碎之虞,迈格尔感知不到空间法则的存在,更无法像林德斯特感悟到空间乱流的规律。所以只能用笨办法,不停地用意识在空间乱流中闯荡,寻找渡过空间乱流的方法。 这样的找法,当真称得上是大海捞针。但好在十多年以后,他幸运地发现,在空间乱流无尽的空间碎片中,存在有极为稀少的的一些碎片,会沿着乱流的边缘处,做不规则的钟摆运动。 空间乱流运动极快,夹杂在其中的这些碎片,极难被发现,但只要能锁定这些碎片,并藏身其中,无疑就能成功地横渡空间乱流。 迈格尔的意识兴奋异常,他觉得终于找到了脱困的希望。只要从那片封闭的空间出来,就算结界还处于关闭状态,但他记得当初那个指引他们的声音曾经说过,结界每五十年会打开一次,他总能等到结界开放的那一天,然后重见天日。 然而兴奋没有持续多久,他发现,他的意识找不到他躯体所在的那个空间了。 空间乱流的另一侧,被切削出不知道多少个封闭的空间,遗迹里层层叠叠的折叠空间,根本无法如外界那样辨识位置,他不知道他躯体所在的空间到底在哪里。 而那些可以用来渡过空间乱流的碎片,摆动的路线又极不规则,他也永远搞不清楚搭乘的空间碎片会把他带到哪里。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重围 迈格尔的意识,就这样在遗迹里继续飘荡了不知道多久时间。看.毛.线.中.文.网期间他也已经数不清楚,在空间乱流的两岸穿梭过多少次,但就是没有找到冰封着自己躯体的那片空间。 五十年前,他在遗迹里看到了他的大哥麦格文,大哥果然这么多年来一直放弃对自己的寻找。 他看到麦格文将其他人送出遗迹之后,又返身回来找他,一直到结界行将关闭的最后一刻,才不甘地离去。 他用精神力拼命呼唤他的大哥,但是矮人明显是不会运用精神力进行沟通的种族,麦格文根本意识不到的他存在。 而且他知道,就算麦格文能与他沟通,也没有能力渡过空间乱流,更没有能力帮他寻找躯体,那也只能是徒增伤悲罢了。 直到又一个五十年过去,遗迹里进来了两个人,终于让他等到了希望。 其实迈格尔最初的希望,是遗迹给出的那几件,能够实现精神交流的铠甲。 但很快他发现,穿着铠甲的人,只能和同样穿着铠甲的人交流,他的精神力,插不进他们精神交流的频道。 于是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林德斯特反水,大哥中毒倒地。 直到他发现,那个精灵少女,似乎能够听到他精神力的呼唤。 是啊,精灵有能够进行精神交流的天赋,大哥你上一次探索,怎么就没带精灵进来呢? 他想进一步与玛尔兰进行沟通,让玛尔兰意识到他的存在,却不巧撞见了罗松溪替她解衣取蛭的场面。他只能颇为尴尬地赶紧飘远。 等到他再次接近玛尔兰身边的时候,他看到精灵小姑娘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原地发呆。 他以为小姑娘还没有从刚刚羞怯中走出来,没想到玛尔兰霍地站起身来,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握紧一只拳头,很认真地鼓励自己: “老师说过,善良不等于怯懦,玛尔兰,你一定不能这么弱,不能再让罗松溪看低你,一定要勇敢地面对那个可恨的林德斯特。” 迈格尔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好生可爱,他自然而然地安慰她说,“是啊,孩子,你的善良,须有锋芒。来吧,或许我有办法帮你。” 于是他成功地把精灵小姑娘吓了一跳。 好在单纯的玛尔兰并没有过多怀疑他的身份,但迈格尔还是花了不少时间跟她解释自己的处境,刚解释完,他们就碰到了林德斯特。 林德斯特开出的条件居然是带他们去找自己的身体,听他的描述,还真的见到过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处于意识形态,迈格尔恐怕要直接笑出声来了。 “孩子,拿出你的勇气,让他把我们带到我身体所在的空间,并且不要让察觉到他这样做,是正在带着自己走向灭亡。”他对玛尔兰说。 后面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林德斯特机关算尽,却自己把自己算入死地,而麦格文大师,找到了他失散已久的弟弟。 只是麦格文大师身上的毒还没有解,困在结界里两百五十年的迈格尔也想要尽快重见天日,他背着哥哥在遗迹里一路疾速而行,领着大家飞快地来到了结界的出口处。 “谢谢你们,让我这么多年的心愿得偿。”麦格文大师再次向众人致谢。迈格尔则摘下头盔,望着出口外明亮的天光,仰天大笑。他背着麦格文大师,一步就从出口踏了出去。 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结界外群山里初春绽放出的芬芳空气,而是排山倒海的魔法能量,以及特里·远山用尽全力的一声大喝。 “快卧倒!” 还好迈格尔这些年来精神力锻炼得十分强大,反应速度不是一般的快,顺势一个仰卧,背上的麦格文大师被他同时卸在一边。 他的背脊刚刚接触到地面,一枚巨大的炎爆弹,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飞过。 炎爆弹打在他身后结界的光罩上,无声无息地透入空间孔洞,落入了千回百转的折叠空间里,须臾,即使隔着不知道多少个空间,仍能感受到爆烈的元素能量翻腾不休,久久不息。 还好矮人的鼻子普遍都比较塌。 特里飞身落在两人身前,他认出了迈格尔,惊喜道,“大师终于找到你啦。” 他自幼就与神圣之锤兄弟交情不浅,一身修为又是拜三兄弟从遗迹中得到的那本功法而来,看到久违的迈格尔,自然十分欣喜。 但旋即他看到了昏迷不醒的麦格文大师,仅剩的一只眼睛虎目圆睁,问道,“大师他怎么了?” “中了毒,需要赶紧解毒。但这里是怎么了?”迈格尔问道。他注意到了特里焦黑一片的半边脸庞。 岂止是半边脸,特里的状况相当不好。 他背后的甲胄早就烂了个精光,整个背脊则像是被一架犁车反复犁过一样,血肉翻卷成一片。 而他的左肩以下的胳膊,同样面目全非,力能擎天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只剩下右手还能活动自如,紧紧地握着他的战锤。 全身上下,其他小伤更是不计其数。 现在他连站在迈格尔面前,都隐隐有些站立不稳。 罗松溪跨出结界的时候,正好听到特里在焦急地问迈格尔,“你们能退回去吗?” 迈格尔摇头道,“一旦离开结界,除非里面的主持者主动启封,否则肯定是进不去的。” 特里看了一眼走出来的罗松溪,又问,“那能不能通知里面的人先暂时不要出来?” 迈格尔同样摇头,“我们和里面的人,实际上相隔了无数个折叠空间,通知不到。况且,遗迹没几天就要关了,就算我们退回去、不出来,也是绝路一条。” 林小曼、玛尔兰、苏富比、嘉士德陆续走出了结界,惊异地看着结界外的场面。 特里·远山浑身是伤,他手下原本千余人的特战军,如今看得到的,只剩下寥寥数人,还在顽强作战。 而围攻他们的人类部队,原本对着那些矮人穷追猛打,可看到遗迹里有人走出来之后,反而停止了攻势,开始收缩阵型,明显就是要把包围圈扎得更加严实,务求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是靖海军的人?”迈格尔问特里,“哥哥说你已经是传奇大武者了,连你也顶不住?” 特里缓缓摇头。 三天前,对方将他们围堵在一处山谷里,想要利用魔法师对武者的远程压制性优势,对他们实施围歼。但在矮人们不计代价的掩护下,最终有十几人突围成功,往西面逃逸求援。 看到有人突围成功,对方就抛下了特里和他残余的部队,直接向结界的出口处扑来。 为了让遗迹探索小队不至于被伏击打得措手不及,特里不顾已完全不是敌人的对手,率部仍然一路纠缠对手,终于在探索小队离开遗迹的时候,第一时间向他们示警成功。 军队就是这么残酷,为了既定的任务,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数百人的生命,来挽救寥寥几人。而从来不问这个代价是不是值得。 更何况示警成功,并不代表就能保住他们。对手由传奇大魔法师带队严阵以待,他们这边只有一个几近灯枯油尽的特里·远山。双方力量仍然完全不成正比。 对方的阵型已经收缩完毕,队伍里的魔法师停下脚步,开始了各种魔法的吟唱,翻腾的元素波动如一片乌云般越压越低。 对方的队伍里有几十名圣域阶的大魔法师,谁都不知道韦斯特是犯了哪门子神经,居然把半支靖海军的精锐,都扔到了矮人大陆上来。 但谁都知道,即使对方带队的传奇强者不出手,这一轮魔法齐射,足以令他们所有人,连带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直接从世界上抹去。 他们根本连逃的时间都没有。 迈格尔啐了一口,“这帮蠢货,我和大哥好不容易重聚,他们却堵在这里妨碍大哥解毒。该杀,都该杀。” 他的眼里燃起熊熊怒火,他握紧的双拳上青筋暴起,他踏前一步,似要飞扑而上。 “拉住他,罗松溪,”罗松溪的脑海里回荡起麦格文大师焦急的念头,“当年他准备冲到空间乱流里去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 迈格尔的身体封在坚冰里两百多年,武技修为不仅没有提升,反而有所下降。以区区一个黄金阶武者之身,这个时候冲上去拼命,确实与送死无异。 但迈格尔也收到了他大哥的念头,他傲然道,“大哥,放心,刚刚与你重聚,我又怎么会再去送死?特里,卫护我大哥,其他人,卫护我的身体,看我带你们杀出重围。” 说罢,他的身体一僵,意识已经离体而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心灵尖啸 作为靖海军的二号人物,伟大的蒲公英帝国屈指可数的传奇强者,艾可哈·帖木儿将军,虽然只是刚刚跨入传奇的传奇初阶,但他对靖海侯居然派他亲自带队进行行动,表现得相当不以为然。 居然让一名伟大的传奇大魔法师,亲自带队来到贫瘠落后的矮人王国,还是带着三十四名抽调出来的圣域军官,执行一项偷偷摸摸拦截一帮白银黄金阶的小崽子? 在艾可哈眼里,只要马格尼不回来,他一个人就可以扫平矮人大陆上的所有强者。 于是他在带队摸到遗迹周围潜伏下来的时候,并没有上多少心。 没想到竟然被战争直觉极其敏锐的特里·远山咬住了尾巴。 不过那也没什么,他只是略施小计,就把那个愚蠢的小矮子困在山谷里。被发现就被发现,有什么大不了的?把他们全干掉就是了。 没想到特里手下矮人特战军居然如此顽强,硬生生被他们撞出一个缺口跑了十几个人。 艾可哈已经失去耐心了,他下令扔下那伙顽抗的矮人,硬堵在结界的出口。 “不要管那些矮人了,他们跑近了就用魔法把他们轰走。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里,遗迹探索小队的人一出来凑齐,就马上把他们轰得渣都不剩。”他下令道。 “那侯爷要的东西,也被我们轰坏了怎么办?”手下小心翼翼地问他。 “韦斯特大人说了,会被魔法轰坏的,肯定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还有,情报上不是说,有一个我们的人,在他们的队伍里吗?”手下又问。 “一个小间谍,管他个球。”艾可哈不耐烦地说,“好了,他们出来了,命令队伍收缩,做好攻击准备。一、二、三……七个人都集齐了,给我打。” 虽然艾可哈将军有些漫不经心,但手下的执行仍然一丝不苟,密密麻麻的魔法吟唱声响起。 军队的魔法师尤其擅长联手施法之道,这令一道道正在酝酿的魔法显得更加壮观,无数元素开始剧烈翻腾,一片片火云、飓风开始迅速成型。 艾可哈没有动手,他准备防着特里和他仅剩的几名手下,可能会做出的拼死反扑。看‘毛.线、中.文、网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特里并没有动手,反而是探索队伍里另外一名矮人上前了一步,作势欲扑上。 他很轻易地分辨出来,这名矮人才黄金阶的修为,无论他如何爆发,在他们即将掀起的这片魔法浪潮当中,都会像飞蛾扑火一样,什么水花都掀不起来。 更何况,那名矮人并没有扑上来,他只走了一步,便一个踉跄,坐倒在地。 艾可哈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还没出手就被吓趴的吗? 当然不是。 三十四名圣域大魔法师,一百多名黄金阶魔法师,还有几十名黄金、白银阶的护卫武者,他们好像同时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因为燃烧而发出的尖锐轰鸣。 马上,他们就发现了,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而是他们自己在耳鸣。 耳边突兀地发出尖锐的啸鸣,脑袋片刻之间变得剧痛无比,即将吟唱完的魔法咒语再也无法继续,哪怕想集中精神想一想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做不到! 忽然之间失去了指引的魔法元素,在空中剧烈的翻腾。因为之前聚集的魔法能量太多,隐隐就有失控之势! 艾可哈暗叫一声不好,他连忙举起一只手来,口中嘬出几声急促的声调。他不知道手下魔法师准备的魔法,为什么在一瞬间失控,但他必须出手收拢这些失控的魔法能量,至少让它们散逸出去,不要在他们的队伍里形成爆炸。 如此规模的魔法能量,一旦失控爆炸,后果是毁灭性的! 但一股奇异的波动倏然扫来,他只觉得一阵尖啸在他耳边响起,响到遮盖住了所有其他声音,响到他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动弹,仿佛是来自灵魂的尖啸。 他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来自精神力的扫荡。他记得曾听韦斯特大人说过,在久远的年代之前,魔法师是可以利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发动攻击的,而其中威力最大的一招,就是燃烧精神力所发动的心灵尖啸。 但这样的运用精神力的法门,早就失传了,难道是他们这次从遗迹里重新得到了这样的功法? 就算是这样的功法,一名矮人武者,黄金阶的武者,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 他们所有人,精神力加在一起,也不可能如此强大啊。 艾可哈不知道,他刚刚嘲笑过的那名自不量力、还没动手就被吓趴的矮人,不是一般的矮人,是在遗迹里专修精神力修炼了两百多年的矮人。 迈格尔的意识在空中飞行,无形无质,无人能够察觉。 只有他自己能够“看”到,他积累了两百多年的精神力,在熊熊燃烧。 两百多年暗无天日的修炼、摸索,其实他也不知道他的精神力到底算是锻炼到哪种程度了。他只知道他的功法上面,有三个境界,他其实连第二个境界都没有达到。 达到第一个境界,可以不依靠身体感官,光凭精神力就能对周围进行感知。达到第二个境界,就可以学习各种法门,运用精神力去攻击对手。达到第三个境界,就可以播撒灵魂之种。 在遗迹里,他没有敌人,所以没有达到第二个境界,学不到精神力的攻击法门,他并不放在心上。 但出了遗迹之后,骤然面对强大的敌人,他这才开始痛惜自己修炼了两百多年的精神力一点用都没有。 也不是没有……他猛然想起来,功法里提到过一招叫心灵尖啸的最低阶法门,随便哪一重境界都能用。 是的,韦斯特口中威力最大的一招,是这部功法里最低阶的法门。 因为心灵尖啸,功法里评价说,威力虽然不俗,但前提是将使用者的精神力,燃烧个干净。 罗松溪的智慧涌动之镜,只是将他的精神力一次性抽取释放,这种消耗,只要进行休息调整,精神力就会像体力一样,自己恢复过来。 但心灵尖啸,燃烧的是精神力的本源,燃烧完之后,就是永久的损失,无法恢复,只能从头继续修炼。 而迈格尔想也没想,就将这两百多年来的苦功,积累下来的精神力,全部化作了心灵尖啸的燃料。 尖啸之下,对方不管是圣域还是传奇,精神世界全部笼罩在可怕的啸音之下,无法施放魔法,甚至无法再做任何的思考,做任何的事情。 靖海军的那一半精锐,在一刹那,大脑全都一片空白! 当然,光是大脑一片空白,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艾可哈之前想要收束空中失控的元素能量,他的想法是先将这些元素能量压缩、整理,然后再集中宣泄到别处——说不定还有机会形成对遗迹探索小队诸人的一道威力不凡的攻击。 作为传奇大魔法师,他对自己操控元素能量的水平有充分的自信。 然而他只动作了几下,就被心灵尖啸所打断。他只来得及完成第一个步骤——对元素能量的压缩工作,根本来不及进行梳理。 本来不同的元素能量之间还有缓冲的空间,现在被压成一团之后骤然失控,各种不同性质的元素相互碰撞、抵抗、湮没,终于在一连串急速的连锁反应之后,彻底爆发开来,形成了一团惊天动地的爆炸。 至少几十个还在心灵尖啸中没有回过神来的靖海军魔法师,被爆炸的巨大气浪掀翻。离爆炸中心远一点的摔的骨断筋折,离爆炸中心近的,直接被炸得血肉横飞。 连艾可哈将军本人,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被爆炸直接炸飞,生死不知! 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迈格尔的意识终于燃烧完了最后一点的精神力,急速地倒飞回他的身体。 他的状况其实也不大好,精神力燃烧完之后,他的意识已经失去了感知周围的能力,差一点就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他虚弱地喊了一句,“快走。” 心灵尖啸的影响时间不可能持续太长,他们必须尽快与靖海军精锐拉开距离。 特里·远山唿哨一声,仅余的八名部下收拢起来,背起神圣之锤两兄弟,一行人穿过大爆炸炸出的缺口,飞奔而走。 只是在穿过缺口的时候,愤恨难平的特里,率领手下齐齐掷出手中战锤,他没有找到艾可哈,便专挑圣域阶的砸。又有四五名靖海军的高阶魔法师死在他们手里。 补完这一轮刀之后,这才扬长而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人生总是充满逃亡(上) 跑了大概半个小时的功夫,特里·远山便不支倒地。看。毛线、中文网 从被困,到突围,再到坚持在结界出口与靖海军精锐的缠斗,特里受的伤其实比表面还要严重得多。 艾可哈的几次出手,基本都是靠他一个人硬抗下来的。但除了表面伤势外,传奇大魔法师集结的元素能量,不但在他铁打一般的身体表面留下了累累伤痕,更是透体而入,在他体内的脏腑之间留下了无数暗伤。 鏖战三天,在终于接应到麦格文大师一行,并成功突破靖海军精锐的包围圈后,神经为之一松,便再也压制体内的伤势,倒了下去。 罗松溪这才有机会替特里查看他的伤势。 外伤的话,除了一只眼睛失明估计无法恢复外,其他的伤,其实凭传奇武者的自愈能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内伤极其沉重,两根肋骨断裂插进肺里,多处脏腑破裂或易位,而最终令特里倒地不起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的伤势,是背后的腰椎有三节被炸得粉碎,中枢神经已经受损。 “特里将军的伤……”罗松溪字斟句酌地说道,“并非不能恢复。但需要我们做一个担架,平稳地把他抬回去。如果用背或者架着走的话,性命或许无碍,但……他今后可能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做一个担架把特里抬回去,其实并不难,但这样一来,势必影响他们的速度,令他们极有可能,会被重整旗鼓的靖海军精锐追上。 元素能量失控形成的大爆炸,以及特里随后的补刀,毋庸置疑对敌人造成了重创,但靖海侯既然已经为这次行动投入了那么巨大的资源,他们绝对不肯善罢甘休。 就算艾可哈将军真的已经在爆炸中身亡,其他活下来的军官,必定会重新整队,对他们展开不死不休的追击。 而他们在特里失去行动能力之后,仍然远不是追捕者的对手。 “你到底在遗迹里得了什么东西,靖海侯要这么玩命?”嘉士德忍不住又问了罗松溪一次。 罗松溪摇摇头,陨月之匙的秘密不能泄露给他人,而现在也不是去猜测靖海侯是怎么知道陨月之匙的秘密,又是为什么一定要拿到陨月之匙的时候。 不管靖海侯是不是真的胸怀整个位面安危,是不是真的心系黑暗生物的威胁,现在,靖海侯只是他们的生死大敌。 他想也不想就能知道,就算他交出陨月之匙,这些冷酷无情的靖海军魔法师,也一定会把他们全部杀死在这里。 “把我扔在这里,你们走。”特里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发现实现不了,只能冲着罗松溪大声喊道。看.毛.线.中.文.网 他手下剩下的那八个兵,闻言一齐单膝跪倒在特里身边。 “我们随将军驻守此间,如果靖海军追来,我们还能在此拖住他们一会儿,请你们赶紧带着大师兄弟俩先走。”为首一人说道。 “扎担架。”迈格尔对麦格文大师的两名助手说道。他的精神仍然极其虚弱,所以说话只能言简意赅,但明显表达了绝不会扔下特里的意思。 “扎担架。”麦格文大师通过精神交流,向他的两个助手传达了同样指令。 嘉士德和苏富比很快扎好了一个担架,在罗松溪的指导下,将特里·远山固定在了上面,两人一高一矮地将担架抬起。 昔日的传奇大武者,此刻被紧紧固定在担架上无法动弹,但他仍然拼命瞪着他剩下的那只虎目。 “乱弹琴,靖海侯的人要是追上来了,你们准备怎么办?” 罗松溪最后检查了一遍担架没有问题,拍拍手站了起来。 “他们要是来了,就把他们打回去。”他说。 在场的三名矮人前辈,或者昏迷,或者无力站起。他知道,到他扛起担子的时候了。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罗松溪就一直在奔跑。老约翰让他在旷野上杀马匪抢贼赃,他每次得手之后,就会拼命在旷野奔跑。 好几次,成群结队的西风匪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紧追不舍,但他从来没有惧怕过,因为他擅长奔跑,也喜欢奔跑。 他是在旷野上迎着朝阳奔跑的少年。 在塔尔塔的时候,他隔三差五地要从马匪手里逃跑。到了学校里,他带着林小曼和莱昂纳多从北部军区的杀手手里逃跑。到了矮人大陆,他依然要带着一整队从靖海军的精锐手里逃跑。 人生总是充满着逃亡啊,罗松溪想道。 但这一次,他决定做出一些改变。 他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被人追不会还手的少年了。他们要是来了,他决定把他们打回去。 “你们先走,我会在后面跟着。”他一边说,身影一边逐渐消失,然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周围山林里那些巨大的乔木上,正在吐着青翠的新芽。他不知道藏到了哪棵树木的暗影里。 “罗松溪——”林小曼和玛尔兰异口同声地喊道。 …… …… 艾可哈·帖木儿将军身受重伤,他的副官赵志骁接过了指挥权。 赵志骁迫不得已启用了秘密的备用撤退线路,派了几名亲卫将艾可哈将军送回帝国。 毕竟一名传奇大魔法师的损失,无论是靖海军还是帝国,都是负担不起的。 然后他一面紧急传信向韦斯特大人请示汇报,一面开始组织对遗迹探索小队的追击。 赵志骁没有艾可哈的傲慢和不耐烦,而且在受到这样的挫折之后,做出相对沉稳的布置,是人之常情。 而这也正中罗松溪下怀。 对于追逃这件事情,罗松溪可谓经验相当丰富,他知道按照一般的做法,追捕者绝不会成群结队的行动,而是会把大部队拆分成若干个小队,彼此分工,彼此援应,像一张网一样地撒开去,这样才是最有效率的追捕方法。 特里·远山当时犯的错误,就是全军集结,衔尾疾追,最后被诱入了埋伏圈。 对方的指挥官,如果稍微谨慎一点,罗松溪相信就不会再犯这个错误。 但这就意味着,他不再需要面对大队的人马,每次面对的,都是一个个作战小组。 那么他就有机会。 虽然他知道,每个小组之间,都会有彼此联络的警讯。但他如果能够在一个小组来不及放出警讯前就把他们全部放倒呢? 再如果他能在一条并非遗迹探索小队行进的路线上,诱使追捕小组放出警讯,把敌人吸引到错误的方向上来呢? 他辍在自己的队伍后方500米左右的距离独自而行,这个距离是能保持铠甲精神力沟通的最远距离。一路上都是稀疏的山林,但巨大的针叶乔木,已经足够为他提供遮蔽身形的空间。 到了天色将晚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第一组追近的敌人。 这个小组看起来是一般的搜寻小组,仅配备了一名黄金阶武者和三名黄金阶魔法师。 四人各执一支传讯焰火,罗松溪很确定他们接到的命令,如果发现目标的踪迹,第一时间不是接战而是放出传讯焰火。 罗松溪躲在一棵松树背面的阴影里,心中默默计算着距离。 他现在发动完一次暗影步,需要至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去积蓄暗影能量,然后才能发动着第二次。这就意味着,他只有一次突然接近敌人的机会。 200米、100米、50米……对方那名黄金阶的武者,忽然停下了脚步,望向身边的山林里,警惕地按住了传讯焰火激发的按钮。 但罗松溪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 天色开始转暗,暗影世界的光线就开始变得明亮,罗松溪看到对方四人在暗影世界里的倒影,那是深灰色的如线团般的光影。 三步,他就跨到了这四团光影的中间,暗影能量如潮水般从他的体内褪去,他的身影顿时就从暗影世界里消失。 这在现实世界里,只有一刹那的功夫,黄金阶武者的手刚刚警惕地按上了传讯焰火的激发按钮,罗松溪就倏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罗松溪的手里,闪烁着一片晶莹剔透的光。 四片水晶般的羽毛,从他手里悄无声息地飞出。 哪怕罗松溪的实力再高一阶,他本来也没有可能在同一时间对四个黄金阶的敌人下手,在他们反应过来、激发传讯焰火之前,将他们全部击杀。 但是鸦人族长在圣殿之内,将自己骸骨上几片万年不朽的翎羽送给了他。 一片羽毛,嗖地插进背对着他的那名黄金阶武者的颈椎顶部,中枢神经瞬间被破坏,他握着传讯焰火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 两片羽毛,分别从两侧扎入他身旁两名黄金阶魔法师的太阳穴,两人同样即刻翻身倒地。 最后一片羽毛,削断了剩下那名黄金阶魔法师持着传讯焰火的手腕。 这名法师反应倒快,举手便撑起一面冰障,然后飞身去捡掉在地上的传讯焰火。 哪想那根羽毛,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越过那面还未充分展开的冰障,直直地刺入他的面门,由嘴而入刺穿了他的咽喉,将他将要发出的一声呼喊硬生生按回了喉咙里。 如果77在的话,她一定会惊叹一声,这羽毛,不是罗松溪送给伊薇兰的那把光年小刀的复刻版吗? 对于每一个鸦人而言,他们每一片翅膀的翼尖,都会生出一片锋利的、晶莹剔透的羽毛,这是他们天生的法器,他们能用精神力驱动这片羽毛在空中转折飞翔,远程伤人。 对于鸦人而言,实力越强,背后翅膀越多,翼尖之羽的威力便越是强大。鸦人族长的这八片翼羽,自然是所有鸦人里品秩最高的。 但如果77在的话,一定还会叹息一句,这羽毛,比起光年来,还是差太远啊。 但罗松溪用来对几名黄金阶发动近距离的偷袭,无疑已经是游刃有余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人生总是充满逃亡(下) 跟在自己人后面的尾巴被斩掉,罗松溪又花了点力气,将这些人曾经存在的痕迹全部抹去,然后追上自己的队伍,通过铠甲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便悄然往另外一个方向飘去。 罗松溪不得不感叹,鸦人以前肯定是提亚那位面上最好的刺客。暗影步和可以用精神力操控的翼羽,简直就是为刺客量身打造的最好功法与武器。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种族和文明,随着一万两千年的那一场大灾祸,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罗松溪选择的方向,与遗迹探索小队行进的方向,呈九十度的直角。如果对手进行的是标准的扇面搜索的话,在这个方向上,他将会遇上最不可能追上遗迹探索小队的追兵。 夜正深的时候,他遇到了一支规模比较大的追捕小队。 三名黄金阶武者、六名黄金阶魔法师、另外有两名圣域大魔法师,一名圣域初阶,一名圣域中阶。 圣域大魔法师的精神力已经非常强大了,罗松溪不敢与他们太过靠近,只能在一个远远的距离缀在他们的后面。 这是罗松溪最熟悉不过的感觉。在塔尔塔的旷野上,他是闻名遐迩的“收割者”,他曾无数次在各种废弃的矿道、厂房间潜行,捕猎着落单的马匪,充满耐心地等待着下手的最好时机。 只不过那个时候,如果偶尔能杀死一名白银阶的马匪,他就会自豪很长时间。但现在,他的猎物,变成了黄金阶,甚至圣域阶。 十一个人,全部是靖海军的精锐,要将他们全数击杀,基本不存在这个可能。但罗松溪仍然想着,要想要挑战一下这个不可能。 因为罗松溪很清楚,在这样的追捕中,这些靖海军的精锐,作为绝对的强势方,在他们的思维惯性里,只会考虑他们应该如何把猎物找出来,而基本不会考虑到自己也会成为猎物的可能。 换言之,他们的防备心会很低。 罗松溪抽出鸦人族长给他的那根尾翎。 尾翎同那些翼羽一样,被时光剔除了所有的杂质,透明得纤尘不染。 但与翼羽坚硬如锋刃的质地不同,尾翎极其柔软,如同一根柔软的丝绦。 而在色泽上,与翼羽如水晶般晶莹不同,尾翎虽然也是透明,却呈现出一种暗哑的色泽,尤其在黑夜里,不会有一丝反光,肉眼几不可见。 这根尾翎,它的功用,在于具有非常好的弹性与韧性,在极限状态下,它能被拉伸到原来长度的几十倍。 据鸦人族长说,鸦人这条丝绦般的尾翎,是当时提亚那最好的弓弦材料,没有之一。 在鸦人的传统里,每个家族都会有一把祖上遗留下来的弓,这把弓,是一个家族历史的标志,从弓弦的质地,就可以看到一个家族史上曾经出过什么水平的强者。 但罗松溪明显没有时间用鸦人族长的这根尾翎,去打造一把绝世神弓。他只是找了两棵极其粗壮坚硬的大树,将尾翎的一头系在其中的一棵树上,然后将尾翎尽量拉长,在两棵树中间,绕了一圈又一圈。 尾翎被拉得极细。任何东西,只要细到一定程度,就会变得极为锋利。罗松溪穿着鸦人族的铠甲,金属的手套在拖拽中被尾翎划出道道划痕。最后,他将拉得极细的尾翎,绑在了另外一棵大树上。 绑完之后,他似乎已经精疲力竭,传出一声剧烈的呼吸声,同时脚下一滑,咔嚓一声,踩断了一根枯枝。 这样的响动,顿时引起了那支追捕小队的注意,为首的圣域中阶大魔法师,顺着声音望去,望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正在往山林深处逃去。 “追,”他果断下令,两名黄金阶的武者马上鱼跃而出,向着罗松溪直追而去。 而两名圣域阶的魔法师,不约而同吟唱起咒语,片刻之后,一阵剧烈的飓风,卷起魔法师的队伍,风驰电掣地跟在黄金阶武者的身后,一同疾追而去。他们的速度,比起两名武者,还要快上一丝。 圣域阶号称是修炼道路上的第一道分水岭,对于武者而言,圣域阶被称为突破了凡人肉体的桎梏,对于魔法师而言,圣域阶意味着对元素之力的全面掌握。 圣域大魔法师对于元素之力的运用,明显要比黄金阶灵活许多,用飓风术裹挟自己高速进行,只是常见的应用之一。 山林并不茂密,他们看到正在仓促奔逃的那个身影,与自己之间已经几无阻隔,于是无论是武者和魔法师,又再一次催发体内的力量,务求将自己的速度提到最高,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抓住罗松溪。 几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他们与罗松溪的距离被急速缩小。可突然之间,极其恐怖的一幕,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两边是两棵参天的大树,追捕者毫不犹豫地穿过两棵大树中间的区域,向前方逃跑者追去。可当先的两名黄金阶武者,在穿过这两棵大树中间区域的时候,身体上突然了几道了血线,然后,沿着这几道血线,两人的身体如同一根被切开的胡罗卜一般,从上到下变成了切口极为整齐的四五段! 血如喷泉般喷成一团又一团,最为恐怖的是,两人的身体被切碎了之后,仍然依着惯性往前冲了好几米的距离,这才噗噗噗地散落了一地。 紧随其后的圣域中阶大魔法师,看到这一幕,无论如何也已经反应不过来了,他在死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本能般地在身前瞬发了一个防御性极佳的冰障术,但他的身体,连同这一道冰障,以及他用飓风术裹挟的四名黄金阶魔法师一起,跟在后面同样被切成了数截! 只有队尾那名圣域阶的大魔法师,连同被他带着一起奔跑的两名黄金阶魔法师,因为之前的速度要比前方的同伴慢了那么一点,追到这两棵大树间的时候,拖后了大概十米的距离。 这十米的距离,终于给了他反应的时间,令他们三人逃过了一劫。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对着自己放出了一个冰霜新星。 这个施法速度已经刷新了他的生平最佳,但终于在撞上尾翎拉出的细丝之前,将自己和两名同伴,下半身牢牢冻住,硬生生止住了前冲之势。 尾翎拉出的原本暗淡无光、与这黑夜浑然一体的细丝上,沾上了点点冰霜,也沾上了点点血迹,终于露出了它的面目。 一名黄金阶魔法师,惊骇地发现,其中一根细丝,已经几乎贴在他的腰间,只要他再往前零点几米,自己也会像跑在前面的同伴一样,被削成几截。 但在他们前方,原本被他们追得夺路而逃的罗松溪,此时已经突兀地失去了踪影。 罗松溪在暗影世界里飞速地纵跃,尾翎拉出的黯淡无光的细丝,在暗影世界里显得极为明亮。他轻易地就越过这些细丝,来到三名被自己的魔法冻住的靖海军魔法师身后。 两片翼羽划出漂亮的弧线,在现实世界中现身的罗松溪,轻而易举地将两片翼羽,刺入两名动弹不得,连转身都无比困难的黄金阶魔法师后颈。 而那名圣域初阶的大魔法师,终于在罗松溪现身的那一瞬间,挣脱了自己的冰霜新星魔法,他转过身来,无数风刃向不要命地从他双手喷出,一起涌向罗松溪,连带着吹歪了两片罗松溪刺向他的尾羽。 圣域阶的实力确实不同凡响啊,罗松溪想道,他无法再次发动暗影步进行躲避,只能撑开老约翰留给他的那把大黑伞,顶住前方的风刃。 大黑伞只顶了一两秒钟,伞面就支离破碎。罗松溪心疼了一下这把跟随了他许多年,为他挡住过无数攻击的大黑伞。 但争取到这一两秒的时间,也已经足够了。他的指间,出现了一根短短的针,只见他右手食指弹出,那根针从大黑伞破损的伞面间穿过,如一点寒芒一闪即逝,隐没在圣域大魔法师的胸腹之间。 靖海军的圣域大魔法师,只觉得一阵麻痹感,从胸腹之间瞬间传遍全身。他发现自己能够思考,能够感知,只是全身上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身体往后便倒,面前狂飙的风刃随之消失一空。 这根针,是罗松溪得自林德斯特的战利品。 林德斯特有一只小巧玲珑的空间盒,里面空间并不大,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培养皿,里面养着各种各样的虫子。 除了虫子之外,就是装着各种毒药的瓶瓶罐罐。 驭虫罗松溪不会,用毒也不是他的长项。但这根针他认识—— 这根针前尖后粗,中间中空,里面装有5克的六尾蝎毒,可以扎刺,也便于投掷,林德斯特就是用另外一根同样的针放倒了麦格文大师。 虽然在林德斯特的空间盒里,没有找到六尾蝎毒的解药,但今天罗松溪用这根针放倒了靖海军的圣域大魔法师,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稍稍出了一口麦格文大师被毒倒的恶气。 圣域大魔法师往后仰倒,还没等他倒下,罗松溪已经将破损的大黑伞扔在一旁,向前一个勾拳击打在他的腹部。 圣域大魔法师向一个沙包一样被罗松溪打飞,他的背后就是那几根夺命的鸦人尾翎拉成的细丝。 在倒飞的去势之中,圣域大魔法师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毫无反抗能力地切成了五段。 罗松溪手里握着从他怀里掏出来的传讯焰火,面无表情地按动了焰火的激发装置。 这是他不依靠智慧涌动之镜,亲手击杀的第一名圣域阶强者。一道绚丽的焰火升起,仿佛在播报他的成长,欢庆他的成绩。 第一百四十六章 援兵 焰火升天,追兵起码有一半被调动了起来,往着焰火的方向而去。看1毛线3中文网 而罗松溪,则已经偷偷地往自己队伍的方向摸了回去。 路上,他用暗影步避过一波差点迎上撞上的追兵,有惊无险地与嘉士德苏富比等人汇合,报了个平安,然后继续辍在队伍的最后戒备。 虽然他把一半以上的追兵调动到了错误的方向,但谨慎的赵志骁仍然没有放弃其他方向的搜索。加上嘉士德和苏富比要平稳地抬着担架,他们的行动比起追兵来,要慢上许多。罗松溪只能在暗中又干掉了两波眼看要咬住他们尾巴的搜索小队。 在放焰火的方向上,没有发现遗迹探索小队的任何踪迹,甚至连传出焰火警讯的人都找不到。而在其他方向上,就算罗松溪把踪迹清除得再干净,但搜索小队接二连三地消失,不可能不引起赵志骁的警觉。 赵志骁不是傻子,作为靖海军久经战阵的高级将领,罗松溪的障眼法能骗得过他一时,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在第二天的中午时分,赵志骁已经基本确定了遗迹探索小队的奔逃方向,大军汇聚成三股,一股直追,两股包抄,毫不迟疑地加速追来。 但追兵之前被罗松溪明显拖慢了节奏,令遗迹探索小队的一行人,此时已经接近了山区的边缘。 “往南面下山,下山之后的海边,就有一个矮人海军的军港。虽然军港里没有什么强者,但驻扎着起码五百名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凭借元素武器应该能把追兵挡上一挡。”躺在担架上的特里·远山道。 “最重要的是,军港里有船。靖海军的人为寻求隐蔽,是从山的北麓下的船,只要我们上了船,他们再调动船只来追我们,只怕就来不及了。”他对脱困已经显得乐观起来。 罗松溪点点头,此时辍在队尾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他已经回归了队伍。他从苏富比手里接过担架的一头,对嘉士德说,“那么,让我们再跑快一点吧。” 林小曼和玛尔兰倾撒出了剩余的所有花种,无数树木、藤蔓、花草在他们身后拔地而起。虽然这些阻挠对于圣域大魔法师来说能造成的麻烦很有限,但能够延缓一点追兵的速度也是一点。看.毛.线.中.文.网 海拔不停降低,他们沿着一条险峻的山路飞奔。后方传来一连串魔法轰击的声音,应该是追兵正在清扫两名自然魔法师设下的路障。声音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但随着声音的结束,他们面前的山路终于到了尽头。 “拐过这片山崖就是军港了,”特里示意一名手下从他的腰间掏出他的指挥令符,“你持我的令符,去军港命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他们速度最快的船,然后立即焚毁其余船只,做好抵御敌人的准备!” 手下得令,手持令符转过断崖,可当他放眼望去,眼前的场面,却令他目瞪口呆。 本应森严矗立的矮人军港,此时已经完全被夷为了一片废墟。取而代之的,是废墟背后的海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大型船只。 那些船只没有打旗帜,但一看就知道是靖海军的战舰。起码几千名士兵已经登岸,剿杀着军港内的矮人,而这场剿杀明显也已经到了尾声。 看到遗迹探索小队抬着担架现身,靖海军的士兵马上开始整队集结。明显他们从这里登陆,目标就是遗迹探索小队。他们有马匹,甚至有战车,队形迅速展开,切断了遗迹探索小队往海路撤退的线路。 遗迹刚刚开放的时候,艾可哈将军率领的靖海军精锐,被特里·远山嗅出了踪迹。艾可哈一边设计圈套给特里钻,一边向靖海侯发回了一封漫不经心的汇报。 汇报里说,矮人的特战队极其敏锐,已方的埋伏可能被他们发现了蛛丝马迹。但艾可哈在汇报里请韦斯特大人放心,说己方的实力完全可以碾压那帮只会武技的小个子,他已经做了周详的部署,必将全歼矮人特战军,并圆满完成截杀遗迹探索小队的任务。 但这份汇报却引起了韦斯特的极度不放心。他以十万火急的方式给在和平海峡上秘密巡航的第一舰队下了一道密令——一道令第一舰队司令员觉得有些丧心病狂的命令。 韦斯特命令第一舰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矮人大陆东部遗迹山的南麓,然后动员主力悉数登陆,务必不惜一切代价,帮助艾可哈将军的伏击部队,完成拦截遗迹探索小队的任务。 这是要令伏击,彻底变成了强攻。 罗松溪望着不远处的海面,半个太阳已经缓缓沉入海面的下方,天空已经隐隐露出暮色。海面前,整齐地排列着靖海军的舰队与士兵,两天一夜的逃亡,好不容易看到了曙光,但这时,他的心情,便如这海面上的太阳一般,再次沉入谷底。 后方的追兵已经山道上现出身来,最迟十分钟,便会追上他们。他们该怎么做?难道再往西面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撒腿狂奔吗? 他们带着一众伤员,就算跑得再快,跑得过靖海军的奔马与战车?跑得过以赵志骁为首的一众圣域强者? 这一犹豫间,罗松溪忽然发现,连西面的平原上,都出现了一条黑压压的兵线! 所有退路都被断了。 靖海军为了围剿他们几个人,究竟投入了多少力量? 西面平原上的兵线,运动得比东面登陆的部队还要迅速,简直就是撒着丫子朝他们狂奔。渐渐罗松溪能够看到那些狂奔的人影。 不对,西面狂奔过来的部队,都是一个个一米左右的矮个子。 矮人,是自己人! 只是这些矮人,看上去都有些寒酸,身上的甲胄五花八门,有矮人王国的制式铁甲,有明显自制手工粗劣的皮甲,甚至有联邦军队被改短了的铠甲…… 手中的武器,也是各式各样,从矮人传统的战锤到人类的铁剑、铁枪不一而足。许多人手里还握着粗毛竹制成的竹枪。 比东面登陆的全副武装的靖海军相比,他们简直就像一支叫花子部队。 但就是这支叫花子部队,在黑石山里,将联邦与矮人王国的联军,拖在一团泥淖里,一拖就是二十年。 特里·远山的特战队,被艾可哈将军诱入埋伏圈之后,做出了不顾一切的突围行为。在战友不惜惨烈牺牲的掩护下,最终有不到十人突围成功,他们在特里的授意下,向离他们最近的势力——黑石山求援。 突围成功的几名特战队士兵,原本对向黑石山求援并不抱很大希望。三方谈判才刚启动不久,停火协议还远未签署,黑石山怎么肯为矮人王国伸出援手? 岂料黑石山听到了他们的求援请求,特别是听说来自联邦的人类少年罗松溪也是靖海军的伏击目标之一时,黑石山的二号人物卫天成将军二话不说,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了一支五千人的精锐。 同时他邀请尚未离开黑石山的矮人王国国家防卫大臣斯塔克·炉火授权黑石山的此次援救行动,并共同行动。 罗松溪已经可以看到黑石山部队队首的卫天成将军,在对他微笑着颔首示意。 经历了绝望之后的如释重负之感,尤其令人精神振奋。罗松溪高呼一声,“走”,整支小队一起加速,向着卫天成将军的方向飞奔而去。 赵志骁的追兵也看到了黑石山的部队,暗呼不好,隔空一个巨大的流星火雨朝着遗迹探索小队打去,想做最后的拦截努力。 斯塔克·炉火已经腾空而起,他是比特里还要高一阶的传奇中介大武者,战锤抡动一圈,空气受到剧烈震荡,流星火雨统统四散飞开。 卫天成率领着狂奔的黑石山部队,已经将遗迹探索小队接应到了阵中,然后他令旗一甩,那些衣甲不全的黑石山士兵,从狂奔中骤然停住,阵型居然丝毫不乱。 即使装备差了一截,但从这一跑一停中,足以窥见黑石山士兵的素质,卫天成将军和他的子弟兵,绝非浪得虚名。 “将军,”罗松溪朝卫天成施礼道,“多谢将军援救。” 卫天成朝罗松溪哈哈一笑道,“今日之果,皆是你昔日种下之因,你不必谢我。” 此时,赵志骁也已经与靖海军第一舰队的登陆部队汇合。他从第一舰队司令员尼克·波拉斯手里接过靖海侯的密令,对着“务必不惜一切代价”这几个词斟酌了良久,叹了一口气。 他下令道,“第一舰队除留下最少数量预备队外,其余士兵全部登陆。已登陆士兵变阵,成密集尖锥阵型,骑兵往两翼展开,做好冲锋准备。” 下完命令,他跨上一匹马,昂然走出阵列。 第一百四十七章 轮椅上的军神 “卫天成,”赵志骁喝道,“无论如何,你也曾经是帝国的子弟兵。看.毛.线.中.文.网当年我亲手用船把你送到黑石山,希望你在黑石山为帝国建功立业,为何你现在拿起武器,反过来对准你的祖国?” 卫天成平静地应道,“当年帝国用船把我们送到了黑石山,却再没有船把我们接回帝国。帝国既然已经遗忘了我们,我们也早已将帝国遗忘。” 赵志骁摇头道,“好,就算你现在已经是黑石山中的第一名将,今天我们还有将近三十名圣域在这里,你以为在这平原之上,你是我的对手?” 他又转头对斯塔克·炉火道,“斯塔克元帅,任你一人再骁勇无敌,可战场不是一对一的比拼。” “我身后那些魔法师,已经开始吟唱大地之护结界。除非你现在掉头就走,否则一旦结界完成,我们就算拼掉一半的圣域,但总有能力将你留在这里。” “到时候矮人王国三大传奇三去其二,我看你们矮人还有什么底气在这个位面上立足。” 斯塔克看了一眼被固定在担架上的特里,怒不可遏,就要当场发作。 赵志骁朝他摆摆手,“元帅先别着急,我们跨越重洋而来,并非想与你们矮人大起干戈,我们为的,只是那名人类少年身上的一件东西。” 他指指罗松溪,“靖海侯只要他从遗迹里拿出来的一块黑色石头,按照你们探索遗迹的规定,那块石头并非你们矮人之物,你们又何必要拼死保他?把石头给我们,谁也不必流血,谁也不必元气大伤,我们掉头就走,决不食言。” 赵志骁的话近乎于摊牌,应该不会有假,但罗松溪心中剧震,靖海侯要的竟然不是陨月之匙?而是迈格尔得自空间乱流边上的那块不知道什么来历的黑石头? 那块石头鸦人族长根本没有提及过,到底是什么东西? 迈格尔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站起身来,掏出那块黑色的石头,笑道,“哈哈,你不用挑拨离间了,这块石头从两百五十年前开始,就一直在我的手里。看1毛线3中文网” “靖海侯花那么大的代价也要得到这块石头,肯定是了不起的好东西。我宣布,这块石头将成为矮人王国的传国之宝,永镇王宫!” 他将那块石头端在手里举过头顶,石头呈现出一种令人眩目的黑色,注视着这块石头的时候,就像注视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只是石头似乎并不完整,石头的下方,看上去像是磕掉了一个角。 卫天成则对着赵志骁嗤笑一声,“掉头就走?你们靖海军大肆入侵矮人王国,造成杀伤无数,居然还把掉头就走当作什么了不起的交换条件。我倒要看看,你们走得了走不了。” 赵志骁对卫天成怒目而视,“就凭你手下那群泥腿子,还想要拦得住我?” 卫天成也不生气,他抬腕看了看表,“我们出发的时候,顺便发了封信给镇守在约翰—卡林森大桥桥头的柯尼卡将军,如果他肯坐飞艇过来,这个点儿,他的人应该快到了吧。” 他的话音刚过,天边已经可以看到飞艇的影子。足足八艘飞艇,呈人字队形正在飞来,罗松溪很快就看到了上面的四色条纹旗。 为首四艘飞艇似看到了下面两军对峙的场面,一个俯冲急停,干净利落地悬停在黑石山部队的旁边,一列列联邦士兵,从飞艇上攀下,迅速穿插列阵,武器直指靖海军的侧翼。 其余四艘飞艇,并不急着降落,而是在海面上盘旋,谁都知道他们在准备元素武器,准备轰炸靖海军泊在海岸边的舰队。 在岸上列队的那些联邦士兵,刷地分开一条路来,一名身材高大的精灵,推着一把轮椅,缓缓走到阵前。 高大精灵的身边,有一只巨大无比的熊卫护在身侧,头顶则盘旋着一只神骏无比的鹰。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却都在坐在轮椅上的那名中年人身上。 那名中年人,皮肤白皙,双颊凹陷,双腿齐膝而断,双手则懒散地搭在轮椅的扶手上,看上去就像一个久病未愈的病鬼。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双腿之上,搁着一把土黄色的长刀。 但赵志骁一见轮椅上这名中年人,顿时汗如雨下,再不复刚刚的侃侃而谈。 这名轮椅上的中年人,就是联邦军方毫无争议的第一人、东部军区总司令、联邦全军作战委员会主席、五星上将柯尼卡。 或者说,对外为联邦永镇与帝国绵长的边境线、保国土不失,对内弹压激进势力、平衡军政关系、保政局不乱的一代军神,居然是一名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 为他推着轮椅的,则是他一生的至交,精灵驯兽大师奥拉泽尔·银月。 柯尼卡轻轻颔首,与卫天成、斯塔克、特里等人打过招呼,然后用手轻轻敲了敲轮椅的扶手,抬头问道,“你是赵志勇,还是赵志骁?” 赵志骁紧张地握着他的魔杖,拱手行礼道,“在下赵志骁。” 柯尼卡点点头,平静地问赵志骁,“靖海军第一舰队,不仅悉数进入矮人王国领海,更以主力登陆进入矮人王国领土。赵志骁,帝国这是要向矮人王国宣战吗?” “若是,联邦作为矮人王国的攻守同盟合约国,”柯尼卡的话音转冷,“我有权力以联邦全军作战委员会主席的身份,代表联邦总统西斯·王尔德阁下,向帝国即刻宣战。” “不是,没有,”赵志骁连忙否认,“我们只是……” “哦,”柯尼卡打断了赵志骁的话,“若你们此来,并非代表帝国皇帝阁下寻求战争的意志,我将协助矮人王国,以非法入境、谋杀矮人王国军人等罪名,将你们逮捕,并希望帝国皇室与靖海侯,为你们的行为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们束手就擒吧。” 一句“你们束手就擒吧”说得轻描淡写,偏偏赵志骁激不起丝毫反抗的勇气。 他悄悄朝着身后比了个手势,他身后那一群圣域阶的魔法师们,酝酿已久的一个大地之护结界瞬间落下,只是没有像赵志骁刚刚说的那般笼罩住矮人传奇大武者斯塔克,而是笼罩住了己方的部队。与此同时,靖海军第一舰队登陆的部队,如潮水般后退。 大地之护结界是一道纯土系的结界,防御能力绝佳,此时又是由数十名圣域魔法师联手施放,极难被打破。 柯尼卡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拔出架在腿上的那把长刀,往面前的地上一插。 长刀上泛起一圈奇异的土黄色涟漪,化作一道细线,射向了那座大地之护结界。细线与结界表面碰触的那一刹那,结界只闪烁了一下,便冰消瓦解。 柯尼卡放开刀柄,右手做了一个虚托的姿势,一座火山便缓缓升起,横亘在了靖海军第一舰队士兵撤退的路线上。 岩浆在巨大的火山口中笃笃作响,明显被柯尼卡压制住暂时没有喷发。柯尼卡朝赵志骁喝道,“赵志骁,我不想赶尽杀绝。” 赵志骁望着那座火山,叹了最后一口气。同样是传奇,他的上司艾可哈,与柯尼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或许侯爷在的话,能与这位联邦军神拼上一拼吧。 他竖起手,做了一个要求全军停止一切行动的手势,然后咆哮一声,孤身一人策马冲向那座火山,一边冲一边将一连串的冰系与火系魔法砸向火山,似乎想将火山埋葬在冰与火之中。 但柯尼卡只是弹了弹手,一股岩浆喷涌而出,就将赵志骁连人带马吞没其中,什么都没有剩下。 尼克·波拉斯拔出了腰间的短剑,他想学赵志骁那般殉身于战场之上,可终究仍是没有勇气付诸行动。 最后他将短剑掷在地上,嘶声下令道,“全军投降。” 柯尼卡收回长刀,仍然平放在双腿之上,点点头,满意地吐出两个字。 “受降。” 靖海军这场投入浩大到令人难以想象的行动,最终以全军被俘告终。 第一百四十八章 没什么用的功法 柯尼卡从迈格尔手里接过那块黑色的石头,精神力进去转了一圈,就把石头还给了迈格尔。 “真不知道,韦斯特得了什么失心疯,花那么多代价下去,就为了这一套没什么用的功法?” 入门之后意识可以离体而行,精神力修炼到第一个境界,称为“破土境”,可以感知周围事物。 修炼到第二个境界,称为“拈花境”,可以运用诸多精神力对敌的法门。 修炼到第三个境界,称为“播种境”,可以播种灵魂的种子,夺取别人的躯体。 确实是提亚那位面之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功法。 可前提是,需要把精神力的境界修炼上去。 精神力的修炼比起魔法和武技,更加复杂难言。总的来说,讲质又讲量,量就是精神力的多少,比如一个魔法师能够连续作战多少时间,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精神力的量。 质则是指精神力的境界,境界越高,精神力的运使更加灵活,洞察力也更加敏锐。提亚那位面对精神力境界的划分,有“入微”、“如意”、“圆融”三个境界。 但这部功法对精神力境界的划分,明显与提亚那传统的划分大相庭径。确切来说,这部功法上的境界,要高出太多太多。 高出多少?精神力对于魔法师来说虽然十分重要,但主要是量上的要求,所以魔法师普遍对精神力境界不太注重,这导致提亚那位面上大部分高阶的魔法师,境界都停留在“入微”境上下。 但这部功法上的第一境界“破土境”,比“圆融”境还要高出许多。 也只有像迈格尔这样失陷在遗迹之中,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精神力的修炼当中,才能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修炼到可以直接用精神力感知周围事物的境界。看‘毛.线、中.文、网 “按照我的推测,如果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干,只修炼这部功法,大概用一百多年可以修炼到破土,六百年可以修炼到拈花境,两千年可以修炼到播种境……” “到了赫尔普修斯这样的真神强者,或许能有两千年的寿命,可问题是,你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修炼这部功法上面,又怎么去把实力修炼到真神之境?”柯尼卡说。 “倒是你的那套暗影步,有点意思。虽然修炼门槛确实高了些,需要黄金阶及以下在空间法则上入道的修炼者。” “但联邦和矮人王国的人口基数那么大,每一代人总能找出这么几个。而且,这套步法对于矮人来说,尤其有用。” 柯尼卡说话的功夫,罗松溪正在将体内的暗影能量切割出一缕,注入到麦格文大师的体内。 麦格文大师的毒已经解了。全俘靖海军第一舰队之后,斯塔克与卫天成留下来,负责指挥黑石山士兵对近万名靖海军俘虏的押解工作,这也可以看作是黑石山和平框架确定以后,两方矮人的第一次紧密合作。 而其他人则乘坐柯尼卡将军的飞艇,飞抵矮人大陆最南端、约翰—卡林森大桥桥头的城市桥头堡进行休整。 六尾蝎毒的解药虽然配置麻烦,但联邦有绿狮子帮组成的最富效率的物流系统。柯尼卡在飞艇上给绿狮子帮传了封信,他们抵达桥头堡的时候,绿皮地精已经把解药的材料都准备好了。 现在罗松溪正在履行进入遗迹前的承诺——在遗迹中获得的功法,需要与矮人进行分享。虽然暗影步无法形成法诀传授,但罗松溪仍然采取了鸦人古老的传承方法,以损耗自己的暗影能量为代价,帮助麦格文大师去体悟暗影世界。 麦格文大师正好是在空间法则上入了道的黄金阶修者。 “抱歉,大师,我能够渡入您体内的暗影能量只有那么多。”罗松溪对麦格文说,“以后等我能自行编织暗影能量之后,您可以安排有资质的矮人来找我,我会再将暗影能量的种子播撒在他们体内。” “不用啦,好心的少年,”麦格文大师说道,“我已经很感谢你为矮人所做的一切了。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不需要为遗迹的事情操心了,那么我就有大把的时间去感悟空间法则和暗影世界。将这门暗影步法在矮人中间传承下去,将是我余生的责任。” 在这之前,罗松溪已经为特里的腰椎动了手术,凭借传奇大武者的自愈能力,特里只需要卧床休息一两个月,就能恢复如初。 他也将从鸦人族长那里了解到史前历史,以及整座遗迹的来历,剔除掉了与陨月之匙相关的部分,其他的,都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大家听。 这可能是自一万两千年前,灭世之战以后,提亚那位面上第一次系统性地重现远古的历史。 所有人都听得震撼无比。 尤其是听罗松溪讲述了提亚那位面的来历之后,连柯尼卡将军的内心都曾出现过一丝动摇。 在宇宙尺度下的种族争锋面前,什么国家啊、政权啊,真的都是毫无意义的吗? “遗迹的秘密已经全部解开,我与迈格尔也终于团聚,”麦格文大师望着罗松溪,“两百五十年来的心愿终于圆满,此生再无遗憾。罗松溪,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迈格尔将那块黑色的石头丢给了罗松溪,“你年纪那么轻,精神力的境界已经接近如意境,当真是我从未见过的精神力修炼天才。” “这块石头给你或许有用,就当是神圣之锤兄弟给你的谢礼吧。放心,全位面都知道这块石头会收藏在矮人王宫,靖海侯再想要这块石头,也不会找到你头上。” 迈格尔说的坚决,罗松溪不好推辞,接过石头放进空间盒里。迈格尔继续说道,“回去之后,跟你那混账老师马格尼说一句,就说我甚是想念他,不管他跟老国王有什么仇什么怨,让他赶紧给我滚回矮人大陆来。” 在三兄弟小的时候,长兄威严,迈格尔与马格尼的关系其实还要更亲一点。出了遗迹好多天,仍然没有见到二哥,迈格尔心里有些堵得慌。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雷鸣般的一声大喝。 “我滚你个不长进的小兔崽子,你当年豪情万丈地往空间乱流里纵身一跃的时候,你就没想到会让你的两个哥哥甚是想念一想就是二百五十年?” 马格尼教授像一发炮弹一般弹了进来。这位全位面排名第一的武者,在听说弟弟迈格尔脱困之后,就以全位面排名第一的速度,一路不惜体力地从十万大山里狂奔而来。 “走吧,推我到外面走走,”柯尼卡对罗松溪说,“让他们三兄弟好好相处一会儿。” …… …… 这是他们在桥头堡所居住的一个院落,院子很大,布景也很精致。坐在轮椅上,柯尼卡仿佛陶醉在周遭的风景里了。 罗松溪觉得柯尼卡将军明显是有什么话想要跟自己单独说,林小曼、玛尔兰以及麦格文大师的两个助手,都被柯尼卡打发去忙各种各样的事情了。但柯尼卡始终一言不发,他也不知道该先说些什么。 “你是查尔斯大帝的传人?” 柯尼卡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哪……哪个查尔斯大帝?”罗松溪问道。 这其实是明知故问,整个位面上只有一个查尔斯大帝,便是蒲公英帝国的皇帝陛下查尔斯·罗伯斯庇尔。查尔斯大帝可能是整个帝国历史上最有名的一位皇帝,那并不是因为他的文治武功,而是因为他从登基的时候,就是一个白痴。 第一百四十九章 哦,联邦! “查尔斯大帝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是查尔斯王子,来过学校,我与弗洛普和他都交过手。看.毛.线.中.文.网你在学校找到那把刀的时候,弗洛普没跟你讲过他?”柯尼卡问罗松溪。 “弗洛普教授当时……只说了是个帝国人。”罗松溪回答道。 柯尼卡点点头,手在轮椅的把手摩挲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句,但最后还是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告诉罗松溪: “你修习的功法,就是那门内修元素之力的武技,我考证过,是帝国皇室不外传的秘法。” “即使在帝国皇室,也不是人人都会这门功法,目前有据可查的,是帝国历代皇室成员里,有六人使用过这样的武技,全部都是皇室直系,其中包括帝国的开国皇帝卡林森·罗伯斯庇尔。” “我甚至怀疑,那是帝国皇室中只有血脉特别纯正的后代才能修习的功法。” “但我同样也考察过你的身世,你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人生经历统统有迹可循,而且在你去学校之前,从未出过西星州。” 这推翻了我此前的猜测,或许是当年帝国皇室巨变之时,这门功法流落了出去,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被你得到也或未可知。”柯尼卡说道。 罗松溪觉得莫名地松了口气。 但柯尼卡将军仍然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基于我的猜测,具体你如何得到的这部功法,与帝国皇室到底有没有联系,我不打算去追究。我只是想提醒你一点,既然你生在联邦,长在联邦,我希望你,凡事都能以联邦的利益为先。” 罗松溪悚然一惊,连忙点头称是。 “我知道,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无缘无故对你说这番话。放心,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有损联邦的事情,相反,你这两年,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很好,很漂亮。”柯尼卡说,“只是当年,我在遗迹里,其实也通过了第二层的考验。” “麦格文大师都不知道我通过了第二层考验,因为我刚刚踏进第三层空间区域,就被遗迹的主人给踢出来了。” “啊,那是为什么?”罗松溪禁不住问道。 “遗迹的主人,就是你说的那位鸦人的族长,把我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说提亚那位面上怎么会有我这样狭隘的人,居然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人类的内斗和自相残杀上,要我赶紧滚出遗迹。” “当时我虽然为了进遗迹,把境界压在黄金阶上,但已经开始接手联邦东线的防务,整天做的事情就是与帝国人勾心斗角。看。毛线、中文网” “虽然大的仗没打起来过,但小的骚扰、刺杀、破坏天天都干。哦,我还策划过一次失败的远征呢。说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人类的内斗事业里,好像也没说错吧。”柯尼卡颇有些自嘲地说。 “你通过了第三道考验,说明你在鸦人族长的眼里,一定是符合他要求的兼爱之人,对不同种族、不同国家都没什么偏见。” “也难怪,你从小无父无母,被联邦当年最著名的无政府主义者约翰·爱德华养大,还没成年就在西部的旷野上流浪,对联邦的认同感自然不会很强。” “其实从你转述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与黑暗生物的战争史来看,我也非常能理解他的价值观。我甚至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动摇,到底哪种价值观是对的?究竟是鸦人族长太过迂腐,还是我太过狭隘?” “但我很快发现,这两者其实并不冲突。我们所做的事情,其实是一样的,就是要守卫我们的家园。” 阳光普照下的提亚那位面,是我们大的家园,我们赖以安居乐业的旭日联邦,是我们小的家园。” “只是我们不知道多少代人,才会遇上一次与黑暗生物的位面战争,但我们每一代人,都会面临来自我们人类同胞的威胁。” “我们不可能为了不知道多遥远的位面战争,就放弃了联邦的领土,联邦的财富,联邦的民主与自由,放弃了我们的家园。” “我们必须坚定地去捍卫她,我们必须与所有会威胁到她的敌人,无论是谁,勇敢的作战。” “再宏大的愿景,都比不过我们眼前所拥有的一切。这不是狭隘,这是包括你我,所有普通人,生活的基本信念。比起守卫整个位面,先守卫好我们的联邦,才是我们首要的职责。” 柯尼卡将军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充满着一种很特别的感染力,令罗松溪不自觉地沉浸其中。罗松溪不知道柯尼卡的这番话,究竟是说给他听的,还是在隔空与那位鸦人族长争辩。 为了一道来自远古的使命,终身在圣殿内画地为牢,这种精神固然令人动容。但从未有余裕去考虑族人之福祉,甚至还有全族人一同牺牲自己的自由,这样的族长,真的算称职吗? “你知道我这两条腿,是怎么断的吗?”柯尼卡将军问罗松溪。 罗松溪摇头。 “联邦的军方多世家,而柯家则是所有世家中影响力最大的那一个,世代为联邦镇守国门。到我父亲这一代,柯家已经隐然成为联邦军方领袖。” “这个时候,联邦有人觉得柯家尾大不掉,想消除柯家的影响力。而我父亲唯一的弱点,就是只有我这么一个后代,还是老来得子。” “于是我八岁那年,遭遇了一场事故,我乘坐的马车车辙无缘无故地断裂,而不知为何突然受惊的马匹,将我的一双小腿踏的稀烂。” “但我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并且展现了极好的魔法天赋。二十年之后,我成为了联邦最年轻的将军,也是联邦历史上第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将军。” 怪不得外界极少有关于柯尼卡将军这双腿的记载,原来这里面牵涉到一断极其不光彩的秘辛。罗松溪问柯尼卡,“那您后来报仇了吗?” “报仇?”柯尼卡笑道,“后来做这桩事情的人受到了法律应有的审判。这个联邦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联邦里不少败类,但不代表我们就该放弃这个联邦,相反,我们要做的事情,是让这个联邦变好。” “这些年,帝国出了一位半神强者,我们没有,但有我在,帝国就打不进来。这些年,军方的激进势力抬头,与联邦政府争得厉害,但有我在,联邦的军队就不会乱。” 柯尼卡将军转过头来,看着他身后为他推轮椅的罗松溪,“年轻一代里,你是我最看好的一个,不仅是能力,还有心性。所以别怪我今天话多了一点,我没法有后代,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接过我的军旗。” 罗松溪惊讶地看着柯尼卡将军投来的目光,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还有这把刀,”柯尼卡把横在腿上的那把战刀轻轻拍了拍,“外界皆以为这把刀是从遗迹中得来的,实际上这是查尔斯大帝当年四把佩刀中的一把。唔,其他三把都在你身上了吧,哪一天你有守护联邦的能力了,这把刀我也会一起传给你。” “走吧,回去吧,明天一早就要回联邦了。”不等罗松溪说什么,柯尼卡就挥手终止了这场谈话。 种子他已经播下,能在罗松溪心里长成什么树什么花,就只能交给他自己决定了。 提亚那位面上的强者都相信,一个人最初感知到元素法则时,他入的是什么样的道,就能基本反映他之后人生的走向。 罗松溪的道,是提亚那位面上从未有过的自由之道,从弗洛普教授开始,就为这个自由之道头疼。 可塑性很强,但可控性很差。偏偏罗松溪的天赋又这么好,将来他究竟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谁都不知道。 …… …… 到了告别的时候了,罗松溪与大个子嘉士德和大眼镜苏富比一一拥抱作别。 到了迈格尔这边,罗松溪刚想行礼,迈格尔跳起来给了他一个拥抱。 麦格文大师同样向他张开双臂,罗松溪俯下身,和大师拥抱作别。 “后会有期,年轻人,”麦格文大师说,“你是神圣之锤兄弟最好的朋友,也是矮人们最好的朋友。矮人王国随时欢迎你的光临。” “尾巴翘了,尾巴翘了,忘了你也是神圣之锤的学生了吗?”马格尼教授抖了抖胡子,拉不下脸和这个比他高半个身子的学生拥抱,“我暂时先不回学校了,你修炼上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终于轮到了玛尔兰,罗松溪和玛尔兰相距还有两米开外的时候,林小曼就挽住了罗松溪的手臂,笑吟吟地向玛尔兰挥手道别。 在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林小曼仍然放不下罗松溪为玛尔兰驱除爆裂水蛭这件事情。 虽然驱除爆裂水蛭的方法是她给出来的。 “有缘再见。”罗松溪也只能在这个距离上朝玛尔兰挥着手。 奥拉泽尔为柯尼卡将军推动轮椅,他的雄鹰盘旋在头顶发出清唳的鸣叫。随行的联邦东部军区近卫营,随着鹰鸣吹响了嘹亮的号角,齐齐往约翰—卡林森大桥的方向开始行进。 罗松溪与林小曼跟随其后,他们将随柯尼卡将军一起通过代表着提亚那位面建筑技术巅峰的约翰—卡林森大桥,抵达联邦东部军区的军部驻地守望州,再乘坐飞艇前往首都圣约翰堡。在那里,他们将向联安委直接就实习期间的情况进行述职汇报。 他快步走着,全然不知在他的空间盒里,那块黑色的石头,翻了几圈。而在空间盒的另外一个角落,一片同样黑乎乎的残片,受到了黑色石头的吸引,慢悠悠地朝它靠近。 可能罗松溪已经忘记了,他在酒火城做义诊的时候,一位矮人大妈,曾经送给他过一片不知道什么功用的残片。但现在这片残片,已经飘到了黑色石头的周围,然后“嗒”地一声,严丝合缝地补上了黑色石头缺掉的一个小角。 (第四卷完) 第一百五十章 草台班子 罗松溪走下飞艇的时候,便在这座城市的空气里嗅到了雾蒙蒙的味道。看‘毛.线、中.文、网 飞艇站位于圣约翰堡的北郊,与首都的市区隔着大片的工业区。他坐在联安委特别调拨的豪华轿车上,骆晴明沉默地开着车。 联邦从罗松溪手里获得轮胎技术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虽然联邦军事后勤委员会已经初步具备了量产轮胎的能力,但产能依旧很小。 成品的轮胎全部用于对军方车辆的秘密列装,作为联邦高密级的战略管控物资,还远未到推广向民用的时候。 所以即使是联安委用来礼宾的豪华轿车,仍是靠四个巨大的金属轮子在地上翻滚,一路坐过来的乘坐体验绝对谈不上好,并不习惯坐车的林小曼,需要时不时给自己来上一个激活,振奋一下精神,以抵抗车辆颠簸而带来的眩晕感。 罗松溪轻轻攥着林小曼的手,体验着用自然魔法治疗晕车的奢侈。闷头开车的骆晴明令车内的空气很自然地变得沉闷。联安委好心让老同学来接他们,可罗松溪宁愿他们派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来也好,至少能跟他们寒暄两句,闲聊两句,总好过于现在的如此之尬的场面。 从飞艇站接到他们,骆晴明就一言不发地把他们带到车上,然后一声不响地开车。罗松溪一开始还试图打破这沉默的场面,问骆晴明,“难道你不问问我们在史前遗迹里遇到点什么事情吗?” 罗松溪可以通过后视镜看到骆晴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种眼神在他那一缕歪歪扭扭的流海后面显得特别讨厌。 罗松溪当然知道他这个眼神的意思,“你不知道这些事情我都能在联安委的简报上看到吗?” 可看到了你就不能再问一遍吗? 算了,罗松溪想着,他让林小曼轻轻把头靠在自己肩上。自从与靖海军的对抗结束之后,林小曼的精神状态放松了许多,罗松溪以为这是她脱离险境之后的自然反应。他轻轻地抚着林小曼的发尾,目光穿过车窗,打量着这座他第一来的联邦第一大城市。 窗外是巨大的环圣约翰堡工业区,虽然说联邦如今的许多产业已经开始向物流更为方便的沿海地区转移,但环圣约翰堡工业区仍然是联邦大工业版图中不可或缺的一块。 数十万的产业工人依托这里为生,无数炼钢厂、纺织厂、造纸厂等等各行各业的厂房铺满了整个视野,机械喷吐出的大量元素残余令这里的气候总是诡异难测,废弃的元素矿渣在道路两边堆积如山。看1毛2线3中文网 圣约翰堡不仅是联邦的第一大城市,也是这座位面上最大的城市,联邦发达的工业文明,造就了这座城市的繁荣与富庶,也造就了这座城市的拥挤与混乱。 相比用联邦币和元素晶堆砌而成的西星市,在休曼斯大陆上经过两千多年时间自然发展形成的圣约翰堡,底蕴明显要深厚许多。 自从上一次黑潮结束,吉尔·冈萨雷斯大帝建立旭日帝国之后,这里就曾是旭日帝国西部地区最重要的城市。 后来冈萨雷斯家族的最后一位皇帝也是在这里退位,约翰·罗伯斯庇尔在这里宣布联邦共和国成立,第一次东西战争结束之后,联邦的工业革命又从这里起步,这座如今以约翰·罗伯斯庇尔的名字命名的城市,一直是联邦的政治中心和工业中心。 但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圣约翰堡自然免不了所有城市在发展道路上的通病。逐渐外扩的城市规模,打补丁式的发展模式,令城市缺少规划,中心城区基础设施严重老化。而数量越来越多的城市人口,令这座城市交通拥堵、下水道堵塞、污染严重…… 虽然这里的居民,可以享受到工业化与现代化带来的一切便利,但亮丽的大都市外衣下,仍然藏着一颗有苦难言的心。 当然,最令人烦恼的,还是交通问题。 风元素驱动的元素车辆昂贵且不具有速度优势,圣约翰堡的主要交通工具,仍然是马车。 为服务于庞大的城市人口,圣约翰堡有将近五千辆的公共马车,此外还有超过一万辆的出租马车,以及差不多同等数量的私人马车。 加上马匹需要轮流休息,整座圣约翰堡的马匹数量,至少达到五万匹。 这么多马车带来的首要问题就是严重的交通事故。每天万马奔腾的场面,导致交通事故的发生频率非常频繁,每天都有无数起马撞马、马踩人的事件发生。 在老城区狭窄逼仄的道路上,一旦有一辆马车翻倒,带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交通堵塞。 但其实,与另外一样东西比起来,交通事故可能也算不上大问题。 那就是马粪。 一匹马每天要排出十公斤左右的粪便。超过五万匹马,每天就要为圣约翰堡贡献五百多吨的马粪,这些粪便,大多数都被马儿们自由地拉在大街小巷之中。 所以圣约翰堡所有的市政部门里,数量最为庞大的就是环卫部门。每到晚上九点以后,圣约翰堡就不允许马车再上街,这时候成千上万的环卫工人就涌上街头,开始捡拾一天的马粪。 环卫部门里还有许多低阶的魔法师,他们只要求掌握一道魔法,就是召唤水元素形成水流冲洗路面。 即使是这样,环卫部门捡拾的速度,仍然跟不上马匹排泄的速度,大量未来得及收拾的马粪堆在路边,太阳一晒就迅速变成了不含水分的“干货”,风再一吹,干货们纷纷散开,混入到空气当中…… 圣约翰堡一年四季都弥散着一种难言的味道。(注) 所以在这些年里,越来越多的有钱人开始向西星市移居,他们同时带走了大量的财富。这些财富被投入到西星市的反复翻新、日久弥奢中。 而而留下来的富人,则专注于在环绕圣约翰堡外围的瓦乌卡河上,建设一个个的富人区。于是整个圣约翰堡,无论是谁上台执政,面貌始终难有改观。 车没有驶去市区的联安委总部大楼,而是开到了瓦乌卡河畔联安委的一处联络站。这是一处建造得极为精美的小院落,可以遥看到宽阔的瓦乌卡河上的一座座岛屿绿树如茵。 那些岛屿就是圣约翰堡最顶级富人区,被河水隔绝在世俗的都市之外,却又是隐隐中操控着这座城市的力量。 进屋后,骆晴明仔细地进行了环境检查,确认不可能被人监视之后,他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罗松溪和林小曼。 信封的封口上仔细的刷着火漆,火漆上还盖着魔法印章,罗松溪问骆晴明,“什么东西搞得那么正式?” “学校的毕业考核任务。”骆晴明简短地回答道。 “毕业考核?实习还没结束,又要搞毕业考核?”罗松溪问道,“那述职怎么办?” “述职无所谓,优先考核。”骆晴明做了个手势,示意罗松溪拆开信封。 信封里是一张名单,名单不长,却足以看得人目眩神迷。 名单上的人,都是有资格住进瓦乌卡河上的圣约翰堡权贵。 名单底下,是索尔科夫斯基的手书: “联安委计划在联邦内部发起一场整肃腐败的行动。名单上的人,都是联安委的怀疑对象,你们的任务,就是通过调查拿到实锤的证据。我们会依据你们在调查行动中的表现,对你们打分,这个分数将决定你们是能够顺利从学校毕业,还是回来继续被操练个一年半载。” “任务密级:一级。” 罗松溪刚读完,一缕火苗自行升起,将名单烧了个一干二净。 “查贪官啊,”罗松溪拍拍手上的灰,说道,“有难度呀,就我们三个人的草台班子?” 骆晴明瞥了他一眼,“没有规定不准找人帮忙,只是你在圣约翰堡还认识什么人?” 圣约翰堡的熟人呀,虽然很少,但好像还是有那么两个的。 …… …… 圣约翰堡联安委总部阔大的主席办公室里,联安委主席马可·何塞先生正在笑呵呵地告诉了女儿伊薇兰,罗松溪已经从矮人大陆返程回圣约翰堡述职。 他故意挑了一些罗松溪在矮人大陆上惊险的经历讲给伊薇兰听,听得素来以气场强大著称的伊薇兰,心情起伏不定。 伊薇兰的手里把玩着一把只有五公分长的小刀,这把小刀是全联邦最珍贵稀有的东西之一。她心里不停地在想着,这把刀,是要还给他呢?还是可以不还给他呢? …… …… (注:在内燃机发明之前,马粪问题是所有大都市绕不开的痛。圣约翰堡的情形并非虚构,是十九世纪末的伦敦、巴黎、纽约……这些世界上最发达的大都市的真实写照。1894年,《泰晤士报》曾绝望地预言:“五十年后,伦敦的每条街道,都将被深埋在九英尺深的粪肥之下。”) 第一百五十一章 议会山上 议会山虽然叫山,但只是一座二十五米高的小山坡。看1毛线3中文网议会大厦就修建在议会山的顶部,三座三层的小楼呈三角形分布,分别代表着民有、民治、民享。三座小楼中间由一个圆形大厅连接,意味着各州代表权平等原则。 当时兴建议会大厦的时候,二十五米的议会山已经是圣约翰堡的制高点,从三座小楼的尖顶看出去,整座城市的风貌一览无余。 将议会大厦建在城市的制高点上,寓意民有、民治、民享至高无上。但现在,富翁们造出来的比议会山高的建筑已比比皆是,不知道是否意味着财富和资本的力量已经可以将民主踩在脚下。 议会大厦前,是联邦最著名的一片草坪,每一任总统都须在这片草坪上宣誓就职。约翰·罗伯斯庇尔的巨大雕像,矗立在草坪旁边。雕像上的约翰总统单手平举,手心向前,象征着永远佑护这个他开辟的国度。 如今既不是总统宣誓日,也不是什么庆典日,所以草坪上空空荡荡,除了少数的几个游客在围着议会大厦指指点点,只有一只飞鸟在焦急地围绕着约翰的雕像打转。 几天前,这只鸟儿在雕像的胳肢窝底下筑了个巢,并产下了几枚蛋。但在今天早上,鸟巢被圣约翰堡强大的环卫人员给清理掉了,鸟儿觅食回来不见了自己的窝,急得喳喳直叫。 约翰总统希望永远庇护整个联邦,可如今,他似乎连一只鸟儿也庇护不了。 罗松溪和林小曼就在这议会山上,扮成一对前来游玩的情侣,等待着圆形大厅里的会议散会。 接到考核任务之后,罗松溪三人迅速进行了分工,最专业的骆晴明负责为他们进行资料收集和分析工作,因为他表示他毕竟有着联安委的在职身份,不方便直接出面。 见到罗松溪还要追问为什么不方便直接出面,骆晴明直接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如果联安委可以没有掣肘放手查案的话,还要找你们来干嘛? 于是外勤的工作自然落到了罗松溪和林小曼身上。 但好消息是,由于其他学员都还没有结束实习返回,他们拥有先挑选简单案子的权利。 骆晴明替他们选的第一个目标是联邦工业事务局的副局长阿吉扎,今天他会在议会大厦向众议院进行调整联邦产业政策的陈述。 他们就在等着阿吉扎局长出来。 根据骆晴明的情报,阿吉扎涉嫌收受相关造船企业的大笔贿赂,以换取联邦工业事务局在调整产业政策时,向造船、远洋等行业进行倾斜,加大补贴力度,并提供政府贷款。 骆晴明认为名单中的所有人里,阿吉扎是最简单的案子,只要盯住阿吉扎,通过与他接触的人,找到向他献金的商人,然后就可以启动对企业的调查,从而掌握阿吉扎的受贿证据。 查商人比起查官员,总要容易一些,甚至联安委可以亲自动手——查官员需要一道又一道的授权,查商人,可以找的借口还是不少的。 阿扎吉终于从议会大厦里出来了,他是个皮肤黝黑,个头矮小的中年人,一张未老先衰的脸庞上,写着满满的疲惫与不甘。 一个上午,他花费了整整四个小时,向下议院那些傲慢的议员们,反复解释联邦政府关于第四次产业结构调整方案的诸项细节,但明显这一版的调整方案,无法令多数人满意。 他感觉他像一名犯人,在法庭上要面对检方无休无止的盘问。 即使是犯人,都有保持沉默的权利,然而他没有。 西斯·王尔德总统从上任伊始,就着手调整联邦产业结构,尤其是着力于淘汰环圣约翰堡工业区内落后产能,在物流更便捷、土地更便宜、劳动力成本更低的南北两侧沿海地区发展全产业链的大工业基地。 谁都知道这样的调整是符合联邦未来发展趋势的必要之举,但联邦在第二次东西战争后经历了数次经济萧条,从联邦到财阀手头都不宽裕,要促成这样的大手笔投资,非要联邦肯下血本才行。 况且涉及到废旧立新,其中牵扯到的利益,无疑极其巨大。无论是执政的工商党,还是在野的建设党,对于产业结构调整的方案都无比敏感。 西斯总统在任九年,眼看两届总统任期即将届满,推出的三次产业结构调整方案,在两党无休止的扯皮中,都无法取得实质性的推进效果。 在任期的尾声,西斯总统放弃了进行全盘产业调整的努力,而是将努力聚焦在了炼钢与造船两个产业的调整上,想为他的任期无论如何不至于画上一个全无作为的句号。 主要是比起其他行业,钢铁与造船业在沿海地区的布局,本来就已经初具规模,斯图加特家族投资的南部钢铁集团与北方数个大财团联手精英的北部钢铁集团都已经开始投产。 而与钢铁产业关联性很强的造船业,也依托南钢和北钢有了一定的气候,尤其是北海州新兴的北海重工集团,虽然背景神秘,但发展迅猛,已经具备承接北部军区舰只订单的能力。 从这两个行业下手,要做的事情比较简单,只要与现有的巨头谈妥收购环圣约翰堡工业区内旧工厂的条件,让他们对原来的落后产能进行兼并重组并迁离寸土寸金的圣约翰堡地区。同时给出优惠政策,令新兴工业区的产业集群能够迅速成型。 但毕竟涉及到上千亿联邦币的利益再分配问题,新的蛋糕要如何切分,政府与代表着各大财阀的议员间的拉锯,仍然进行非常艰难。 从议会大厦出来,阿吉扎局长步行下了议会山,在山脚下的一处公园门口,拿出一块手帕仔细地拭去了鬓角的汗滴,然后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罗松溪和林小曼已经跟了阿吉扎一个礼拜,但这一个礼拜里,阿吉扎将睡觉外的所有时间,都交给了产业调整方案的修改与成文,两点一线的生活节奏,像极了一个为联邦鞠躬尽瘁的优秀公务员形象。 直到今天,方案上会之后,他似乎终于要开始久违的社交了。 …… …… “是前议长迈恩·格莱士,他与迈恩进了一处私人宅邸共进了午餐,并一直待到下午四点才离开。他与迈恩具体谈了什么我们接触不到。” 晚饭时分,罗松溪向骆晴明汇报他们今天的收获。 骆晴明推了推鼻梁上秀气的眼镜,手指在一大堆的资料文件里滑动,饶是他记忆力惊人,也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了迈恩·格莱士的资料。 迈恩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他出生草根,初入政坛的时候几乎全无背景,靠着在工商党里兢兢业业的熬资历,才终于坐上了副议长的位子。 眼看媳妇就要熬成婆,有希望角逐一下党内总统候选人资格的初选,却因为西星州腐败案,被莱昂纳多干净利落地赶下了台。 这样只有资历、没有背景的政客,一旦政治生命结束,几乎也就没有人会再关注上。骆晴明的资料显示,迈恩离开政坛之后,在一家叫做飞驰的房地产集团担任了一个高级顾问的职务。 对于房地产业这种人脉就是金钱的行业,过气而年迈的政客确实发挥不少余温余热。 虽然房地产集团,与那些造船大亨的关系不大,阿吉扎与迈恩的会面,更像是一对郁闷的老友碰头喝一顿互倒苦水的酒。 但骆晴明还是希望把工作做得细致一点。他不声不响地返回了联安委,去翻找一下那家房地产商的资料。 午夜时分,一只信鸽带回了骆晴明的发现。 半个月前,北海州重工集团实际上已经与联邦基本谈妥了收购联邦控股的圣约翰堡造船厂的条件。 圣约翰堡造船厂将整体北迁,而造船厂位于瓦乌卡河口的地皮将作为补偿,转成住宅用地并低价转让到北海州造船集团手里。 而北海州造船集团将与一家房地产商联手组成开发公司,将这块地,开发成圣约翰堡最高档的住宅区之一,与瓦乌卡河上的富人区连成一片。 这家房地产商,就是迈恩任职的飞驰地产。 貌似有了条线索的样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造船厂风波 罗松溪在联邦工业事务局的大楼外转悠,林小曼并不在他的身旁。看1毛2线3中文网 今天早上他和林小曼调整了分工,他继续跟着阿吉扎,林小曼则到圣约翰堡造船厂的厂址上去看看。 罗松溪是在中午时分收到林小曼的传信的。 一只联安委的军用飞隼扑碌碌地找到罗松溪,带来林小曼匆匆写下的两个字,“快来”。 飞隼他们每人配了一只,但因为有暴露身份的可能,只做应急时使用。林小曼动用飞隼,说明碰到了紧急的情况。 罗松溪连忙拔地而起。 圣约翰堡造船厂曾经是联邦的骄傲,其生产的木帆船和铁甲船在前两次东西战争中,曾收获了无数荣誉与辉煌。 但在船只吨位已经突破到千吨以上的时代到来后,内河的船坞里根本容纳不下十多米宽的巨轮。 历史悠久的船厂带着千年来技术与人才的积淀迁往海边,其实是最自然不过的发展路径。 如今圣约翰堡船厂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座巨大的船坞,孤独地矗立在瓦乌卡河宽阔的河湾边。 然而在最大的那座船坞前面,罗松溪看到那里聚集这一大批工人,工人的最前面,则是举着那根白银阶品质法杖的林小曼。 而林小曼与那群工人的对面,则是一大批持械而立的治安官,场面剑拔弩张。 罗松溪不明白林小曼为什么要对抗这一大帮治安官,但仍旧毫不犹豫地跃到林小曼身前,然后才转头问林小曼,“怎么回事?” 林小曼还没开口,对面治安官里领头的,已经开口冷冷地道,“还叫帮手?联邦是个法治社会,你叫谁来也没有用,寻衅伤人,阻扰执法,请不要一错再错,立即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否则我们有权使用包括武器在内的强制手段。” 林小曼这才开口对罗松溪说了一句,“罗松溪,帮我。” 罗松溪扫了一眼对面领头那治安官,他的额头飘着一缕油腻的刘海,肩膀上则挂着二级司察的治安衔。 联邦的治安官,也有衔级的划分,从最低的治安员,往上依次是司察、督察、监察、总监察。看。毛线、中文网一个二级司察,放到西星州的一个镇上,可能是镇里作威作福的治安长官,可在圣约翰堡,绝对算不上什么大人物。 但联邦的俗话说,“一个懦夫穿上制服以后也会趾高气昂。”治安官就有这种本事,明明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文明用语,却能将对你的种种不屑、轻蔑与威胁,露骨地杂糅于其中。 司察的脚边,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穿便装的青年,身上都是被藤蔓刺出的伤痕,明显是林小曼所为。 他们受的伤绝不至于让他们躺在地上无法站起来,可在治安官面前,他们却躺在地上拼命扭动,痛苦地大声呻吟。 但毕竟对面是治安官,罗松溪不想局面闹得太僵,朝司察摆手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解释清楚再说?” 司察用眼角看了罗松溪一眼,“要解释回治安署解释吧。我们这么多人力在这里,每多浪费一分钟,浪费可都是纳税人的钱,你们拖着不肯回去,让我怎么向纳税人交代?” 他一挥手,“两个人都带回去,赶紧的。那个女的给她上禁魔颈圈,按危险人物处理,记得上紧一点。” 他的最后一句话终于把罗松溪彻底激怒了,罗松溪一昂头,喊道,“谁敢过来?”四缕晶莹的亮光从他的指间飞出,那名司察只觉额前一凉,就看到自己那缕油腻的刘海被整整齐齐地裁成了五段,从他的眼前纷纷扬扬地飘落而下。 罗松溪看骆晴明前额那缕流海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如今看到更加不顺眼的那么一缕流海,忍不住就果断地将之削成了五段。 司察的脸倏地变得惨白,他向后连跳三步,大声喊道,“目标拒捕!持械袭击联邦执法人员!退后二十米组成封锁线,不,三十米!你,马上呼叫支援!我们面对的是暴徒!践踏联邦法律的暴徒!我们需要魔法师,黄金阶魔法师!” 治安官们呼啦啦地退后了一大截,罗松溪终于有功夫向林小曼详细询问上午发生的事情。 半个月前,圣约翰堡造船厂的地皮,实际上产权已经划归到北海重工的名下,飞驰地产以开发投入入股,已经开始着手进行土地的平整工作。 在更早之前联邦开始与北海重工的谈判时,这家联邦控股的造船厂实际上已经停工。船厂里的管理层早也已经撤走,能自谋出路的工人也已经走了个干净。 剩下的,都是找不到工作、无处可去的工人,这些人之所以找不到出路,则是因为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 他们在圣约翰堡没有居所,以前工厂的宿舍就是他们的家。后来开发商把宿舍给强拆了,他们只好搬到船坞边上搭个窝棚住,今天林小曼来,正好赶上开发商来赶人,准备拆船坞。 被林小曼打伤的那几个人,就是开发商派来赶人的混混。 林小曼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混混抬着一名双腿残疾的老人从窝棚里出来,然后把老人扔在一边,不顾老人的嚎啕大哭,把他的窝棚和里面的东西统统砸了个稀烂。 “那老人为工厂服务了五十多年,唯一的小孩战死在黑石山里。临老在船坞上摔断了双腿,丧失了劳动能力,现在只求在工厂里能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让他去流落街头,等于送死。”林小曼轻轻对罗松溪说。 “那联邦不是应该有社会保障援助金吗?”罗松溪问。 “社援是有,但社援的钱已经几十年没有涨过了。在你们塔尔塔,社援是可以让一个人吃饱穿暖,但这里是首都,物价是塔尔塔镇的好几倍,房价是塔尔塔的几十倍。”林小曼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 “我看不过去,就上前替老人说了几句话,结果那些混混态度极其无礼,旁边有几个工人也帮着老人说话,结果领头的两个,被混混推到了水里。我气不过,就动了手。” “唉,”罗松溪叹了口气说,“那不管怎么样,也不该对抗执法呀。” “不该?”林小曼细细的声音陡然高亢了起来,“你知道那些治安官是什么样的吗?来了之后,不问话,不调查,直接就是一个寻衅伤人的帽子扣在我们头上,什么情况都不管,直接就要把我和领头的工人,统统铐回去。”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罗松溪连忙解释道。 林小曼深深吸了口气,让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对不起,”林小曼对罗松溪说,“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应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看到这样的事情,就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 林小曼用双手笼住嘴巴与鼻尖,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简短地向罗松溪讲述了她妈妈临终前的日子。 那荒芜的花田,那夜半在窗外响起的鼓乐,她妈妈那无法入眠而充满惊恐的眼……是啊,从学校到矮人王国,在只有罗松溪的世界里已经渡过了太多日子,林小曼,你是否已经忘记了这个社会有多少不公?是否已经忘记了你曾经宣誓将为之奋斗的事业? 罗松溪轻轻将林小曼拥入怀里,轻抚她的背脊,想要缓解她触景生情的伤悲。林小曼却倔强地抬起头来,对罗松溪说,“根据联邦与北海重工的协议,北海重工有接收并安置这些工人的义务。但你猜北海重工安置这些工人的条件是什么?” “他们要求这些工人于半个月内赶到北海州的新工厂报道,北海重工则会替他们在新的工厂安排工作。可是北海州离这里五千多公里,你让这些家徒四壁,不,家都没有的工人,如何有能力,在半个月内,赶到北海州?” 在联邦的法制框架下,这些商人的所作所为,完全合法合规,挑不出一丁点毛病:飞驰地产依法履行他们对这块土地的所有权,北海重工依条约接收工人,工人不去报道视为自己放弃重新上岗的权利……他们想维护公平与公义,结果违法的却是他们。 罗松溪坐在船坞的铁墩子上,环视着周围这群面露悲愤之色的工人。他摸摸自己的怀里,那里有一本联邦民生银行的本票,当年伊薇兰承诺给他每年一个亿的利润分成,现在他不知道能开出两亿还是三亿的支票。 要安置这些工人,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可问题在于,他可以安置这一批失业的穷苦工人,却不可能去安置所有穷苦的工人。 随着环圣彼得堡工业区的外迁计划,原本服务于工业区的数十万产业工人,不知道多少会面临与这里的工人同样的命运。 说到底,解决这些工人的问题,并不是他的责任。在一个依靠制度集体治理的大型商业社会里,任何个人,都没有解决社会普遍问题的能力。 算了,想远了……现在,首先要解决的,还是眼前的问题。 无论这些治安官们的作为如何,他们代表的始终是联邦法律的意志。罗松溪还是希望尽量能在法制的框架下解决问题。 但如果实在不能在法制的框架下解决问题,他也并不怕把问题搞搞大。矮人的册封大典他都硬闯过,这些治安官他还真的不会放在眼里。 联邦的基石是法律和规则,并不是治安官身上的这身制服。但说到底,从小在旷野上猎杀马匪的他,对所谓联邦的基石其实也不是很待见,哪怕他刚刚经历过联邦军神的耳提面命。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保罗议员 治安署的支援到的很快,五六辆执法车拉着警报威风凛凛地开了过来。看1毛线3中文网为首的执法车上下来一个生得魁梧胖大的中年治安官,肩上挂着三级治安督的衔级。 他有些困难地爬下车,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这该死的车子,多少年了都不给换,颠得我都散架了。话说那什么轮胎,什么时候能配到我们治安署?配给他们那些大头兵,鸟用都没。” 先前那司察连忙迎上去,“安德烈所长,就是他们,把讯行的人给打了,又把我给打了。” 安德烈所长看了看完好无缺的司察,问他,“打你哪儿了?” 司察痛苦地捂着光秃秃的额头,“他把我花了六百块修的流海给削了。” “削得好,怪不得我看你顺眼了许多。”安德烈所长看了一眼坐在船坞上的罗松溪,“那还等什么?我给你带了那么多人了,还不赶紧动手?” 罗松溪听觉何其灵敏,听到安德烈所长的话,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问他,“我想问你,治安官办案,不是应该先调查清楚事情原委,再决定采取何种手段?” 他又指指地上的那些混混,“就算我们确实和他们发生冲突,但不是应该对双方同时进行传唤?为什么只是粗暴地要铐我们回去,而对这些碰瓷装死的家伙不闻不问?” 安德烈所长哼了一声,“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就是你们,先伤人,后袭击执法人员,属于极端危险分子。我现在不是对你们进行传唤,而是依法对你们进行逮捕。” 他双手捧胸,目光从罗松溪的头顶处望向天空,“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没有资格指手画脚教我应该做。” “联邦不是一个一直自诩公平正义的国家吗?”罗松溪握起的右拳暴露出了他心里的愤怒。 “都给我上,”安德烈所长冷漠地挥了挥手,“嫌犯极度危险,如果反抗,我授权你们使用一切强制手段。” 一众治安官的手摸上了腰间的元素手枪。 就在场面一触即发之时,一辆马车突兀地疾驶而来,横插在了罗松溪与一众治安官之间。 “联邦不是一个一直自诩公平正义的国家吗?”一声清冽的质问声响起,内容重复了罗松溪刚刚的最后一句问话。 一名极高极瘦的老者从马车上走下来。这是一辆十分朴素的单马马车,拉车的马匹由于在疾跑后突然勒停,不满地刨着蹄子。 老者穿着同样十分朴素的正装,但从头发到领带到袖钉,统统打理得一丝不苟。 “我叫保罗·爱德华,现任联邦议员,上议院副议长。”老人平静地介绍自己,“根据联邦法律,上议院议员有对联邦执法人员进行监督的权力。我现在要求对本次执法进行监督。” 保罗·爱德华的话音刚落,后面的工人已经开始欢呼起来。 近年来,联邦有一项传统,副议长一职一直由没什么背景、出身平民阶层的议员担任,以示联邦议会组成的包容性与广泛性。 但与保罗·爱德华与只专注于政争的前任迈恩·格莱士不同,保罗议员在联邦一直被视为平民阶层的代言人,从而在普通民众之中保有极高的威望。 这种威望来自于他从政前就不遗余力地为普通工人提供司法援助,为各大工会提供法律支持。从政以后更是不分场合地为工人的劳保、待遇等问题奔走。 他甚至拒绝联邦任何财阀势力的拉拢,拒绝加入两党,始终以第三党的身份行事。 他被平民寄予着成为第二个张新颖总统的希望。 “副议长先生……”安德烈所长说话终于不再那么生硬,但他仍不肯让步,“根据法律,您确实有监督执法的权力,但仅限于令执法过程公开透明,您并不具有阻止执法的权力。” “我不会阻拦你们执法,只是我的马车正好停在了这儿。”保罗说,“我只需要你们向我汇报一下,你们为什么要逮捕这几位嫌疑人?” “飞驰地产的工作人员正在依法处置他们所有的土地,这两人不仅对飞驰房产的工作进行非法阻止,还殴伤多名工作人员。治安官到来后,他们更是对抗执法,袭击执法人员。”安德烈所长说道。 “普通斗殴无需采取逮捕措施。你说他们袭击执法人员,他们袭击了哪位治安官呢?”保罗问道。 “是他,工业区分署西南治安所的治安队长,莱克司察。”安德烈指着先前那名司察道。 保罗走到莱克司察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请问这名治安官,他们是如何对你进行袭击的呢?” “……”莱克司察楞了一下,面对联邦副议长的质询他不敢夸大其词,摸着自己前额的碎发,斟酌着词句说,“他们这个……他用一种会飞的……暗器,袭击了我的……呃……头发。” 保罗拍拍他的肩膀,“嗯,很好,袭击了你的头发。” 他伸手一根手指,在自己的额头上抹了一下,然后送到莱克司察的面前,“这位治安官,刚刚你说话的时候,你的唾沫星子溅到了我的脸上和头发上,我是不是可以说,你同样涉嫌用会飞的唾沫袭击了我的脸部和头发。呵呵,袭击联邦议员,这一样是重罪啊。” 莱克司察一时语塞。 保罗转过来,对着安德烈所长说,“把逮捕令拿出来,让我看看是哪位检察官,签署的这份混账逮捕令。” 安德烈所长哪里有什么逮捕令?他听莱克说有人砸飞驰地产的场子——飞驰地产可是他们治安所乃至整个工业区分局团建经费的大金主——立马就带人飞奔而来了,治安所里甚至连立案都没立过。 至于逮捕什么的,都是治安官拿来吓唬法律门外汉的惯用伎俩,反正只要把他们带回所里,还不是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 但这怎么唬得住做了十几年公益律师的保罗·爱德华? 安德烈终于开始紧张了,他开始为自己找台阶下。 “其实……对这些治安案件,你知道的嘛,主要还是以批评教育为主……我们也就是想把他们带回去,如果悔过态度良好,也不一定会执行逮捕……” “荒唐,法律神圣,岂容儿戏?未经授权试图进行逮捕,并滥用强制手段,这件事情我会如实向联邦司法委员会进行汇报。” 保罗挥挥手,示意车夫把马车挪开,“好了,如果你们还要坚持动手逮捕的话,你们可以动手了。即使你们的手段是非法的,在执法过程中我也无权阻止。” 安德烈讪讪地咳嗽了两声,突然一巴掌拍在莱克司察的头顶,“我让你夸大案情,我让你用逮捕威胁人,赶紧回去给我深刻检讨!” 背后的工人发出了第二次欢呼。 深刻检讨是假的,甩锅是真的。联邦的副议长,即使是出身平民、没有背景,但只要坐在这个位子上,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安德烈后悔的是没有在保罗刚来的时候就赶紧撤。 然而这回轮到保罗不放过他们了。 “先别回去,既然逮捕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那我们就有时间来聊聊造船厂的事情了。”保罗缓缓道。 “我今天之所以会赶过来,是因为我的办公室接到工人求助,说圣约翰堡造船厂被北海重工并购后,留下了数百名无家可归、无工可做的工人。当然,这些工人的出路问题是另一码事情,当务之急是解决好这些工人眼下的住处问题。” “我知道这块地的产权已经归属到北海重工与飞驰地产联手组建的开发公司名下,并由北海重工全权对土地进行开发。但是依照联邦对于弱势群体的保护判例,这些没有去处的工人,飞驰地产无权对他们进行驱赶,只能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当然我知道这些工人最终总归要搬离这里,但飞驰地产这样一套程序走下来,至少要三个月到半年时间,总归能给这些工人一些缓冲的时间,让他们可以有时间自己去找工作找住处,或者让我们的公益组织有时间能介入施以援手。这样的案例我不知道处理过多少件。” “但今天上午,就是你们口中的‘飞驰地产工作人员依劝处置他们所有的土地’,实际上是他们恶意驱赶工人的行为,造成一名残障人士受轻伤,两名工人落水。你们是不是该依法对飞驰地产提出警告,对涉事人员进行处罚呢?” 工人们发出了第三次,也是最为热烈的欢呼。 安德烈所长被逼到无路可退,只好厉声喝问那些混混,“说,你们是不是打了人,又报了假案?” 前面在地上装了半天死的混混,也是有眼力的人,早就从地上爬起来了,为首的一个混混耷拉着脑袋答道,“没有,真没有打人,我们只是和他们在一起……追逐嬉戏……” “带回去,都带回去。”安德烈现在只想赶紧走,马上走。 可偏偏还有没眼力的人,一个人就在这个时候,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嚷嚷,“安德烈所长,你答应过我最晚今天就把这里清空的,怎么反而要把我的人给带回去呢?少爷撒了那么多钱,这是要打水漂呢?还有,这穷酸老头,他是谁啊?” 少爷撒钱……穷酸老头……我答应你妹啊,安德烈恨不得把他的头正面向下在地上狠狠摩擦一百万遍,好让他永远闭嘴。 可保罗却被逗乐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来的那人刚刚最后一句问话,“他是谁啊?” “他是飞驰地产的代表。”安德烈讪讪地答道。 “好的。”保罗便没再说什么了。 可正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好的”,在安德烈看来杀机四伏。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问题(上) 来的那人终究没有被按到地上摩擦一百万遍,在知道了保罗·爱德华的身份之后,他马上就老实了下来。 老实下来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看到了罗松溪。 “啊,车神大人,居然是您。”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罗松溪在西星市的老熟人朴英男。 “改到首都来仗势欺人了?”罗松溪问他,“你家努尔少爷呢?” “啊,这次可不怪我,努尔少爷决定进军首都房地产市场,投资了一家开发公司,拿了这块地,这不派我带人来把这些刁民赶走,好尽快造楼卖钱嘛。”朴英男陪着小心说道。 “刁民……”罗松溪想想跟这种人讲道理也没用,便问他,“那么说,飞驰地产的投资人,就是你家努尔少爷咯。” “那是,那是,这可是少爷手里第一笔真正独立操作的生意。”朴英男说。 戈麦斯家族原本就是西星市最大的地产商,派个嫡系的子弟来首都闯一闯,也是正常操作。而眼前这些对付穷苦工人的手段,在他们眼里,应该也是驾轻就熟的常规操作。 罗松溪环顾了一圈四周的工人,对朴英男说,“带我去见你们少爷。” 罗松溪认真地向保罗道谢,保罗握了握他的手,问他,“孩子,你打算怎么做?” “飞驰地产的老板我认识,我打算和他谈一谈,让他把这些工人的问题解决掉。”罗松溪说。 保罗赞许地点了点头,作为联邦副议长,他的行程很满,既然罗松溪表示承揽下这些工人的后续出路问题,他便登上马车准备离去。 此时,垂头丧气的安德烈正带头把那帮垂头丧气的混混带回治安所去,保罗在马车上对罗松溪说,“记住,以后不要冲动,我们始终要本着解决问题的态度,而不是扩大问题的态度。” 林小曼在罗松溪的身后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仿佛保罗的这句话是专门在批评她。 …… …… “这块地方是预留的托育所的位置,可以最后建设,先将那些工人安置在那里,为他们搭建三排简易工棚,这里再做一道简易隔墙。”努尔·戈麦斯对着一张规划图点了点,对一名前凸后翘、穿着超短裙的助理吩咐道。 “车神大人,够给你面子了吧?” 他坐回他办公室里那张柔软的沙发上,把脚翘上茶几,端起一杯酒问罗松溪。 努尔·戈麦斯穿着件深蓝色的正装,看上去比两年前在西星城看到时要成熟了许多,收起了当年的轻浮,头发剪得极短,完全是一副精明的生意人的打扮。看1毛线3中文网 但看这间办公室里装修的浮夸风和性感女助理的烟行媚视,依稀可见当年西星城纨绔公子哥的影子。 在朴英男向他汇报了整件事情之后,罗松溪注意到他打量了自己两眼。努尔毕竟已经不是两年前盲目崇拜西辰山车神的少年,但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做出了权衡。 “为了你,我可是活生生要把工期再往后推半个月啊。”努尔抿了口酒,向罗松溪诉苦。 “不是为了我,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的人做得不对。”罗松溪一板一眼地说道。 “我说你这两年风头虽然出了不少,但看你整天和弗洛普啊,马格尼啊,柯尼卡啊,这些老年人混在一起,唉,迂腐了好多啊。”努尔说。 “阶层不同,看问题方式当然不同嘛。你说那些工人苦,我也很苦的。两个哥哥处处搞我,把我从西星市挤走,现在飞驰地产是我唯一的产业了,你知道我欠了多少债?要是搞砸了,我不也和他们一样露宿街头去?” “对于我们生意人来说,做事情的原则只有两条,一是利益,二是合法。如果要考虑每一个人的处境和感受,那就不是商人,而是慈善家啦。” “那你向治安署行贿也算合法?”罗松溪问他。 “哪里是行贿?我只是给他们分局的团建基金赞助了一笔钱,他们以后搞团建活动,都要挂我们楼盘海报的,这是营销,哪里不合法了?” 罗松溪想了想,说,“无论如何,商人的身上也应该流着道德的血液。我这次来找你,就是希望你做得地道一些,不光是希望你能给那些工人一个临时的住处,还希望你能给他们一份体面的生活。造船厂的那些工人,你就把他们招进你的公司吧。反正你整地、造楼,都需要工人的。” 努尔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冰块撞着杯壁叮咚作响,他故作夸张地大叫起来,“什么?你要我自建工程队?鄙公司家小业小,哪里需要养那么多人啊?” “这个项目的资料我又不是没看过,七十四公顷的土地,近百亿的大项目,你会不舍得组一支工程队?”罗松溪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行行行,招工的事情我答应你,没问题。不过不是因为道德的血液,得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努尔放下酒杯,气鼓鼓地说,“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们这种公子哥,在西星市的时候我巴巴地贴上来,你还是看不起我。” “不过不要紧,我帮你,纯粹是投资。我看好你,连柯尼卡将军都放出风来,说你是年轻一代里最出色的,我跟一把总归没错。记住,你可是欠我两个人情了,当年那一箱煦草晶算一个,这次算第二个。” “这次当年在西星市的时候,可看不出来你有这样的商业头脑。”罗松溪说,“那时候我可没有看不起你,只当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得了吧,”努尔笑道,“当年在西星城,到底谁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罗松溪终于也笑了起来,端起酒杯和努尔碰了一杯。这位酷爱蓝色与飙车的少爷,其实心不算坏。 虽然一身的纨绔味道,但说话直,没什么心机,不然罗松溪也不会找他帮忙。 只不过属于他们那个阶层的那一套价值理念,早已在他心里根深蒂固,这也是罗松溪没办法改变他的。 但寻求阶层之间和解的机会,总比制造阶层对立要能够解决问题,这也是保罗在临走前对罗松溪讲的道理。 “其实听说你回圣约翰堡,我本来就想去找你,”努尔把脚放下,坐直身体,对罗松溪说,“有件事情,我想要告诉你,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但我知道,你有正义感,又有联安委的背景,嘿嘿,跟联安委的大小姐关系还不一般。” 努尔把头凑近罗松溪,把声音压低,说,“北海重工有问题,大问题。” 罗松溪把眉头皱了起来,“你跟北海重工不是合作伙伴吗?” “联邦产业调整,给造船业的红包肯定很大,家里面也想分一杯羹。但造船业的投资门槛太高,我们又对这个行业又不够了解,所以想着先跟他们一起做一个楼盘项目,看看能不能搭上北海重工这条线,作为进入造船业的敲门砖。”努尔说。 “但跟北海重工接触下来,我发现造船这个行业,水实在太深,我们不可能做得来,所以现在我的想法就是老老实实把这个楼盘项目做好。” “另一方面,北海重工心太黑,开发公司他们占了百分之六十六的股份,但除了土地之外,一分钱不出。” “我们家投那么多钱进去,我算了一下,最后的利润率,还没有存银行利息高。这样的回报,家族肯定不满意。家族不满意,我就要凉凉。” “所以我想着,如果北海重工如果垮了,我能用低价接盘他们手里的股份,最后的回报才能让家族满意。” 罗松溪沉默了一会儿,字斟句酌地说,“就算北海重工确实有问题,但远不足以把他们搞垮呀。” “你是说行贿联邦工业事务局的事情吧。”努尔搁下酒杯,双臂张开,把自己陷到沙发里去。“那是迈恩·格莱士整的黑材料,子虚乌有的事情,就想投个石问个路。” “他的老朋友阿吉扎可清廉得很,不怕查,但阿吉扎明年也想再进一步,所以他不介意联安委大张旗鼓地把他查上一查,好把自己清廉的官声趁机传扬出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迈恩·格莱士招进公司养着吗?就因为他和北海重工是死对头。北海重工的股权结构很复杂,背后真正的控制人是工商党多数派领袖桑·邦迪。” “当时斯图加特家族那初出茅庐的小子给了迈恩关键的一击,但真正下狠手把他拉下来的,其实是他党内的同事桑·邦迪。除掉迈恩,他就能毫无争议地赢得总统候选人的党内初选。” “迈恩下台以后,扳不动斯图加特家族,就想把桑·邦迪给扳倒。事实上,他在位子上的时候,就开始调查桑·邦迪,他跟桑·邦迪存着一样的心思,只不过桑·邦迪先下手了而已。” 扳不动?罗松溪心里想,莱昂纳多遇刺的事情,始终有很多疑点没调查清楚,背后有没有迈恩·格莱士穿针引线的影子呢? “所以全联邦,最了解北海重工,就是迈恩,”努尔接着说下去,“但迈恩这个人胆子小,始终没有打定主意跟桑·邦迪鱼死网破,他害怕桑·邦迪的报复。” “只是有一次他喝多了,漏了一句出来,他当时说,‘造船?嘿嘿,北海重工哪里会造船?’。之后就再也没有泄过口风。” 联邦自从立国以来,有传统的六大家族,到现在,几经兴衰,只剩下四家,斯图加特和柯家赫然在列。 往后,便是何塞、戈麦斯、邦迪等新兴的势力,联邦民间合称“四大八小”。 迈恩平民出身,在台上的时候,一度有斯图加特家族的支持,能跟桑·邦迪争一争。 一旦斯图加特家族撒手,想要跟邦迪家族这样的庞然大物斗,就算他手里真的掌握了北海重工的问题,肯定也会顾忌重重。 何况谁也不能确定,迈恩手里是不是真的有东西。 “那你怎么凭他一句话就判断说,北海重工一定有大问题呢?说不定是他酒后的一句胡话呢?北海重工手里有北方军区的订单,怎么可能不会造船?”罗松溪问。 “凭借一个章。”努尔说,“你要相信一名商人的直觉。” “你要相信推动这个联邦发展的大部分动力,不是来自于政客的英明神武,而是来自于商人的尔虞我诈。” 门外有敲门声,努尔停住了话头。进来的是努尔那位穿着超短裙的助理,踏着细高跟送进来一份当天的《联邦邮报·首都新闻》。 《联邦邮报》面向全国发行的报纸是周刊,每周需要动用飞艇运往全联邦各地。但针对圣约翰堡发行的《首都新闻》是日报,是首都政经圈子里最受欢迎的读物。 头版头条是黑石山谈判的最新进展。为期数月的谈判终于到了结出果实的时候了,而矮人王国、西部军区、黑石山联手全俘帝国靖海军第一舰队的合作,无疑大大推进了协议签署的步伐,今天的大标题,又用了一句年轻议员路西·维尔德·金的宣言:和平就在眼前。 但罗松溪和努尔,不约而同地注意到封底上迈恩·格莱士的照片。 迈恩消失于公众视野已经很久,他的照片能够重返《联邦邮报》那么显眼的位置,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位曾经的联邦大人物出了什么事情。 “截稿消息,联邦前副议长迈恩·格莱士,其尸体于今晨被发现于瓦乌卡河上游地区。死亡原因治安署仍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努尔的身体再一次瘫陷到沙发里面,脸色煞白。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问题(下) 同样是联邦大家族,也各有各的不同。看1毛2线3中文网 戈麦斯家族的特点是非常有钱,非常非常有钱,据说财富已经直追斯图加特家族。但因为势力一直不出西星州,在联邦政坛几无根基,所以碰到横跨政商两界的邦迪家族,反而显得没有底气。 戈麦斯家以堪堪只能保住成本的价码与北海重工合作开发原圣约翰堡造船厂地块,这个礼包送得不可谓不大,他们想通过这一桩合作来敲开造船业的大门。 但北海重工礼包是收了,对戈麦斯家的诉求却干脆地表示了拒绝,这让戈麦斯家如何不窝火? 聘用桑·邦迪的死对头迈恩·格莱士,是努尔抛出的带有威胁意味的一步棋,但迈恩其实并没有捅出关于北海重工的实质性问题。 现在迈恩忽然间死了,而且死得如此干净利落,这说明北海重工的的确确有大问题。 罗松溪手里拿着骆晴明拿回来的治安署关于迈恩·格莱士遇害一案的调查资料。 迈恩在被发现遇害前一天早上,赴飞驰地产上班。 中午左右离开办公室,再次拜会他的老朋友、联邦工业事务局副局长阿吉扎,并一同赴一处私人会所午餐。 四点左右迈恩与阿吉扎于会所门口处分开,让自己的车夫送阿吉扎回去,之后便一直行踪存疑。 直至第二天清晨他的尸体被两名野营人士发现在圣约翰堡西郊的瓦乌卡河里。 死亡原因为头部遭钝器击打后昏迷,然后被推入水中,窒息而亡。 迈恩一上午在办公室里干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下午和阿吉扎聊了什么,只要阿吉扎不说,同样没人知道;和阿吉扎碰完头,他去了哪里,更加不会有人知道。 先前罗松溪已经将努尔·戈麦斯提供的情报共享给了林小曼和骆晴明,他问骆晴明联安委能不能启动对北海重工或者邦迪家族的立案调查,骆晴明向他直白地摊了摊手。 作为具有政府和军方双重背景的北海重工,如果没有实质性证据,即使是马可·何塞主席也没办法直接推动调查。在联邦所有的权力都相互制衡的,换句话说,做什么事情都得讲规矩。 在联邦上层混得好的人,就是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个规矩。 这恰恰就是在塔尔塔的旷野上野惯了的罗松溪,最不能适应的地方。 眼下,要查北海重工,除非有证据能将迈恩遇害案与北海重工或者邦迪家族联系起来。 可最擅长查案的骆晴明,在扔给他一卷治安署的调查资料后,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自顾自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真是不负责任的队友,罗松溪想,他决定先去找阿吉扎聊一聊,毕竟他是迈恩死前已知的见的最后一个人。 阿吉扎住在下东区一个普通甚至是破败的住宅区内。 瓦乌卡河的支流莱比斯河横穿过圣约翰堡的中央,将圣约翰堡分成了上下两区。下东区不算是圣约翰堡最差的一个区,却是人口最为密集的一个区,大量中下层的职员聚居在这里。 阿吉扎所居住的住宅区里,房屋灰暗老旧。也不知道他一个已经做到那么高层级的官员,为什么要和圣约翰堡普通的小白领一起挤这种公寓楼。 作为一名官员,清廉是极好的品质。但如果过分地标榜自己清廉,要么有什么目的,要么有什么猫腻。 罗松溪摸着漆黑的楼道里破旧的楼梯把手,踩着嘎嘎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二楼,敲响了阿吉扎家的门。 “谁?干什么的?”门内传来一阵没好气的声音。 “我是……”罗松溪小心翼翼地措辞道,“我想来了解一下迈恩先生遇害前的情况。” “该讲的我已经全跟你们治安署讲了,别来烦我了好不好?” “我不是治安署的,我是……” “不是治安署的,你有什么资格来找我?快滚。”门内的声音打断了罗松溪的话,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罗松溪摇摇头,如果是骆晴明,他说不定就能准备一套说辞,降低阿吉扎的防备,从他那里套取到一些信息——别看骆晴明是个闷罐子,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擅言辞。可罗松溪是真的不擅长这个。 不过不擅长也不要紧,罗松溪有自己的办法,不合规矩的办法。 他拿起一个头套蒙住脸——这还是他在塔尔塔伏击马贼时用的头套,好多时候没用,头套有点儿紧。 然后他的身影就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在反色光影组成的暗影世界里,罗松溪从楼道的老虎窗里钻出,又从阿吉扎房间的窗户里钻入。 窗户前垂落的窗帘给了罗松溪一点点小麻烦,因为他在暗影时间里无法移动任何东西,只能贴着窗帘和地板的缝隙钻出。布制的窗帘在暗影世界里给他的感觉像一层黏滑的薄壁。 大白天的干嘛要拉窗帘?罗松溪想。 不对,在暗影中,罗松溪看到阿吉扎的家里,还鬼鬼祟祟地躲着一个人。 不是阿吉扎的家人,也不是他的情人,而是一个和他一样用黑布蒙面的男性。 罗松溪的身影出现在了床底下,他像一只觅食的壁虎一般,紧紧地贴着床的底部,没有一丝动静。 外间客厅里的两人,沉默了良久,罗松溪才听到那个蒙面男开口说话。 “外面的人走了没有?” 阿吉扎打开门,小心地确认了一下。 “走了。”他说,“这个时候你们干什么还来找我?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吗?” “这不是事情太过重大吗?”蒙面男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像一把嵌在木头里拉动的钝锯子,“我怎么能不过来确认一下,那份材料是不是真的已经被你销毁了呢?” “我要是想留着那份材料,我特么脑子坏了才会通知你们材料在我手上。”阿吉扎说。 “别激动,嘿嘿。迈恩把材料交到你手上,以为就能保自己平安,哪里知道却反而送掉了自己的性命。”蒙面男说。 “好了,我向你承诺,下一届政府,你这个副了十几年的局长,副字肯定就能去掉了。哦,当然,如果你还是喜欢副职的话,副国务卿也是可以考虑的。” “你承诺?你们工商党下一届还能坐稳位子?开这种空头支票有什么用?”阿吉扎明显对空口的承诺并不感兴趣。 “哈哈哈。”嘶哑的声音干笑了几声,然后罗松溪听到一阵叮咚作响的碰撞声。 这种碰撞声他很熟悉,只有这个位面上最坚硬的元素黑钻,才会发出如此清亮的碰撞声。 罗松溪企图伸一伸头,看一眼他们的交易,却看到两人握了一下手,蒙面男推门离去,而阿吉扎则提着个小包转头向房间内走来。 暗影能量才重聚了很小一部分,罗松溪无法发动暗影步去追那个蒙面男,只能看到他一个肩宽腰细的背影,然后就被阿吉扎堵回到床底下。 阿吉扎仔细地点数了好几遍小包内元素黑钻的数量,掀起窗帘朝外面看了看有无异样,然后将小包贴身藏好,推门离开。 罗松溪没能跟上蒙面男,当然不会再错过阿吉扎,他摘下面罩,跟在了阿吉扎身后。 阿吉扎没有坐车,深一脚浅一脚在圣约翰堡下东区难以下脚的街道上行走。 他路过咖啡店的时候停下来买了杯劣质的咖啡,实际上是在观察有没有人跟踪他。 路过食品店的时候又停下来了一回。兜了半个钟头的圈子,才走进另外一个破旧而普通的住宅区。 他走进了一栋公寓楼里,罗松溪摸清楚他进了哪间房间后,在公寓楼外耐心地等待。 大约又半个小时之后,阿吉扎离开。罗松溪目送他走出小区,然后攀上窗户,用断流刀轻易地划开了窗户栓,跳进了屋内。 屋内的陈设极为简单,只有一张沙发,一张茶几,另外还有几把木头椅子。地上则铺着木条拼成的地板,屋内的一脚,地板有刚刚被撬动过的痕迹。 罗松溪一早就怀疑阿吉扎有另外的秘密据点,果不其然让他跟着找到了。说不定迈恩给他的材料他并没有毁去,而是藏在这里。 于是他沿着撬动过的痕迹撬开地板,撬完一角之后,他就面露震惊之色,忍不住将所有的地板统统撬了开来。 地板下面,没有任何材料,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钱。 大捆大捆的联邦币,都是最大的千元面值,占据了大多数的位置,许多都已经长毛发霉。 除此之外,还有大捆矮人王国的钞票,甚至还有帝国的第纳尔金币。 十几颗元素黑钻混杂其中,熠熠生辉。 要用钱铺满一个大约三十平米的房间,这到底需要多少钱? 罗松溪完全没有概念。 他算不出这个联邦以清廉著称、住在下东区破旧公寓里、看上去总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官员,到底贪了多少钱。 连他最好的朋友都被他骗了,还要帮他演一场将他的清廉公诸于众的好戏,却反手就被他卖给了向他行贿的那一方。 罗松溪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恼怒。伊薇兰和柯尼卡都跟他说过,联邦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可他原本也想象不到,下限会有这么低。 于是,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一片细碎的火花落了下来,那些足以令人疯狂的千元大钞,顿时熊熊燃烧起来。纸币沾上了湿霉,一被点着顿时冒出大股的浓烟。 刚刚离去的阿吉扎猛然间看到了滚滚的浓烟,当他判断出浓烟是从哪间房间冒出来的时候,立刻不要命地往回跑。可惜他刚刚跑回他的藏金密室,后脑就挨了一下,昏倒在地。 罗松溪嫌恶地看了阿吉扎一眼,断流舞动,水元素喷涌,火头被压灭,但是浓烟仍然滚滚,周围的人已经奔走报案。 罗松溪把阿吉扎踢到下风口,以免他被呛死,然后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第一百五十六章 骆晴明的失误 初夏温暖的阳光从窗户里打进来,罗松溪难得放松地斜躺在沙发上,翻看着最新的《联邦邮报》。看1毛2线3中文网 头版头条不出意外地报道了联邦工业事务局副局长阿吉扎涉嫌巨额财产不明罪被拘捕,涉案金额高达将近十亿,联安委与联邦廉政委员会共同介入调查的消息。 不知道是哪名跑得快的记者,居然拍到了阿吉扎昏倒在无数残破的千元大钞上的魔法相片。相片被放得很大,极具震撼力。 虽然没人知道罗松溪在这件事情上起的作用,但罗松溪仍然觉得很有成就感,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酷的事情。 正在他洋洋自得的时候,昨天一整天消失不见的骆晴明出现。 闷罐子等闲不说话,一说话就泼了他一大盆凉水。 “为什么要擅自收网?阿吉扎是小鱼,他背后的金主才是大鱼。他们肯给阿吉扎十个亿,说明他们肯定能牟取十倍以上的利益。现在你抓小鱼一时爽,钓大鱼的鱼线,砰,断了。” 骆晴明等闲懒得说话,他一下子说那么多话,说明他急了。 “阿吉扎已经抓了,人赃俱获,难道联安委撬不开他的嘴?”罗松溪问他。 骆晴明劈头扔过来一叠材料,是联安委与联廉委连夜讯问阿吉扎的记录。 阿吉扎被捕至今一句话没有说,仅通过代理律师发布了一则声明,称自己是被打昏后扔在那间屋子里,里面的财物与自己一律无关。 “他说无关就无关?难道联安委查不出来他到底是被打昏后拖到现场的还是在现场直接被打昏的?难道联安委查不出来那处住宅和他有没有关系?”罗松溪道。 “将阿吉扎定罪是没有问题,但即使法庭能将阿吉扎零口供定罪,他不肯供出背后的利益链条有什么用?” “迈恩光棍一条,无子无女,尚且不敢鱼死网破。阿吉扎有老婆有孩子,他怎么敢随便开口?我敢打赌,阿吉扎在里面已经收到过条子了,只要他一言不发,保他一家人平安。” 罗松溪还想开口反驳,但骆晴明既然已经开口说了那么多话了,哪里还会给他留反驳的余地? 也许确实如骆晴明所说,掌握了阿吉扎的犯罪证据,然后先不张扬,通过这条线悄悄摸摸的查下去,会比现在主动许多——至少不会打草惊蛇。 但要是再重来一遍的话,罗松溪觉得他也没法忍住去先放阿吉扎一马。 他叹了口气,问骆晴明,“那昨天至少我抓住了阿吉扎,算是完成了名单上的第一个任务。你一天鬼影都不见,是去哪儿了呢?” 骆晴明丢给他一本本子,封面上印着《联邦邮报》的报头。翻开来,里面居然夹着一张记者证,记者证上贴着骆晴明的照片。 这是一本采访笔记,里面记录着骆晴明昨天扮成《联邦邮报》的记者,从迈恩与阿吉扎会面的会所开始的十几段记录。 通过一段段零碎的采访,他居然将迈恩离开会所后行动的路径,不动声色地拼凑了出来! 迈恩与阿吉扎会完面后,虽然是单独一人行动。但毕竟他行动的路径是这座大城市里,总会有人看到他的踪迹。 或许看到他的人只是瞟到一眼,甚至不会与报纸上说的那个被害的联邦前副议长联系起来,需要有人反复提示、前后追问,才会猛然想起来,哦,这个人昨天我看到过,他往那个方向去了。 治安署没有去做这方面的努力,因为找到这些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可骆晴明居然采访了十几个人,就找到了八个看到过迈恩的人。 这是联安委最年轻的天才情报分析员,显露出来的素质。 一名环卫工人证实迈恩往上西区而去,另一名环卫工人证实迈恩走进了上西区沿河的一家联邦民生银行分理处。 该银行的一名保安回忆起迈恩从银行的保险柜里提走一只手提箱,然后出门过了乔治石桥往南走。 过了乔治石桥就是圣约翰堡最混乱的贫民区下中区,那里许多地方的马粪都常年没有人清扫。下中区的一家香烟店老板看见过迈恩走进了罗伊斯公园,他也记得迈恩好像是提着一口手提箱。 但罗伊斯公园里的一名流浪汉声称迈恩在公园的树林边跟一个人会面,然后就坐一起坐一辆马车走了。他不记得与迈恩会面的人长什么模样了,但他非常肯定会面的两人手里都没有任何东西。 “箱子!”罗松溪喊道。如果骆晴明的情报没错的话,迈恩从银行的保险柜提出一口神秘的箱子,然后到罗伊斯公园去赴一个约,这场约会很可能就要了迈恩的命,但他赴约前将箱子先藏了起来,这口箱子里,一定装着重大的秘密。 “那你去找箱子了没有?”罗松溪问骆晴明。 骆晴明朝罗松溪一摊手,昨天他只追到这里。给他多一点时间,不要说箱子,说不定连马车的去向也能追出来,但这个时候他接到联安委用飞隼传来的急报,告诉他阿吉扎落网,要他紧急回去协助案情的分析。 但在联安委忙活了一晚上,他分析的结果就是阿吉扎百分之百不会开口。阿吉扎的落网浪费了他追查迈恩遇害案最黄金的时间,并且说不定会引起对方的高度警觉,所以他从联安委回来之后,对罗松溪大光其火。 “我去罗伊斯公园。”罗松溪道。 “我已经向联安委申请队伍过去了,你一个人去不稳妥。”骆晴明否定了他的提议。 “等联安委批复你的申请,再组织人手过去,这要到什么时候?”罗松溪说,“联安委的效率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去暗地里找箱子,你让联安委在明面上追那辆马车。” 这个提议挑不出什么毛病,骆晴明点头同意了。 但罗松溪刚走,他又隐隐觉得哪里欠妥,再一推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时候追罗松溪已经来不及了,他赶紧写了一张纸条,绑在他的飞隼腿上,飞隼扑落落地往联安委的方向飞去。 罗伊斯公园的那名流浪汉,虽然装得极像,但给他指路的那一下,手上其他地方没有老茧,只有食指第二节和虎口上有茧,这绝对不是流浪汉的手。 原来不是阿吉扎被捕后对方才有的警觉,早在他追查迈恩行动线路时,对方已经有了警觉,并极其迅速地在他调查的路上做好了布置。 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察觉?骆晴明恨恨地想。 “林小曼,”他唤了一声,“快跟我走。” …… …… 罗伊斯公园与其说是一个公园,不如说是一处典型的下中区乐园。 邋遢的流浪汉晒着和煦的阳光,看着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在成群结队的狂欢。 他们在公园里从白天到黑夜地唱歌、跳舞、醺酒、嗑药、滥交、交易毒品……而公园里的小树林,无疑是整个公园里最混乱不堪的地方,粘稠的纸巾与废弃的针筒,丢得满地都是。 每隔上一段时间,治安官会来这里光顾一圈,但其实他们也只是完成一下指标,抓几个吸毒卖药的回去。 而对于这里的青年来说,他们也根本不在乎,进看守所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旅游一样寻常舒适。 反正对他们来说,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 罗松溪蹑手蹑脚地摸进小树林——其实蹑手蹑脚也没有用,这里没人会去注意别人在干什么,只需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 所以这片树林,也确实非常适合作为秘密接头或者埋藏什么东西的地点。 罗松溪在小树林里逡巡了一圈,还没有什么发现,一个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药磕嗨了的年轻女郎,就一头向他撞过来,撩起分叉的裙摆,将大腿想往他身上蹭。 罗松溪慌忙躲开,斜刺里冲过来一个满身刺青的小伙子,及时做了接盘侠,一把搂住那名女郎的腰,顿时靠在一棵树上如胶似漆地纠缠在了一起。 这当然是一段小插曲,罗松溪咽了一口唾沫,努力将注意力重新放到搜寻那个手提箱上面…… 咦,那个年轻女郎的脚在地上激烈地踢蹬,踢开一片浮土,俨然露出一块咖啡色的皮革,正是手提箱的一角。 罗松溪用手用力在嘴上揉了两下,不知道想要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他弯下腰,尽量把视线下移到地面上,不去看上面激烈交战的两人,然后把手伸向那咖啡色的一角,轻轻将箱子从土里往外扒。 然而就在他视线不愿瞟上去的上方,那名女郎的眼神忽然在瞬间恢复了清醒,双手在背后的树上一撑,一条裸露的长腿在空中划过一条曼妙的弧线,向着罗松溪的头颅,狠狠地劈下! 那名满身刺青的青年,更是掣出一把尖刀,身体倒退一步,就向罗松溪的肋部刺去! 罗松溪只觉得浑身的寒毛如同在一瞬间炸起,这一刻什么暗影步主神器都已经来不及发动了,还是小时候在旷野上形成的对危险的本能反应救了他。 他的身体在一瞬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侧扭过来,手臂翻到上方护住头颅硬接这一脚,尖刀实在无处可避,他就抬了抬左腿,用大腿来挡这一刀。 腿与刀几乎在同一时间碰触上他的身体,他的左臂卸掉了女郎这一鞭腿的大部分力量,仅仅是臂骨生疼,他能判断出没有骨折。 但刺青男的一刀却结结实实地扎在他的大腿上,几乎刺了个对穿,离股动脉只有毫厘之距。 那对男女对这一套联手偷袭居然没有致命,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两人都有一刹那的失神,而这一刹那的时间,对于罗松溪已经足够。 他的左臂追上女郎正在往回收的腿,一缠一绕,手掌沿着女郎的长腿上探,看似是一个非常撩人的动作,却见他一个发力,女郎的腿骨已经被他毫不留情地折断。 刺青男这时还在往后拔刀,罗松溪一咬牙,绷紧大腿上的肌肉,伴随着水元素之力涌动,将尖刀彻底冻结在自己的伤口上。 刺青男不知好歹,仍不肯放开刀柄,罗松溪的另一条腿已经势如奔马般地撩起,一腿直接踢在他的肋下。 罗松溪含愤发力,在火元素之力的加持下,一脚不知道踢断了他多少根肋骨。刺青男像个沙包一样横飞出去,眼看是活不了了。 罗松溪从土里把手提箱拽了出来拎在手里,扫了一眼那名仍旧衣衫不整的女郎,没打算要他性命,正想着如何让联安委接手查出她的身份。忽然树林之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他放眼一看,一大片治安官,手持元素火枪,正往树林处围过来,后面居然还跟着几个穿着别动队制服的魔法师。 外圈的社会青年和流浪汉,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正鸡飞狗跳地四散逃跑。 治安官通过喇叭的喊话声已经传来: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接举报,怀疑你非法携带巨量毒品,现在还涉嫌致一人死亡、一人重伤。现命你立即投降,否则依照你涉案的危险程度,我们有权将你当场击毙!” 罗松溪茫然地看着这些治安官,他手里的手提箱不知道什么时候锁扣已经滑开,一包又一包的白色粉末跌落在了地上。 这正是努尔·戈麦斯告诉过他,携带三公斤就会被判二十七个死刑的煦草晶。 女郎斜倚在树上,眼里朝他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第一百五十七章 保罗的提议 治安官们围逼上来的第一时间,罗松溪就发动了暗影步。看。毛线、中文网 按照道理说,就算他被这些治安官抓回去,只要联安委介入,帮他把事情讲清楚,他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但他的直觉,感受到了危险。 在刚刚的暗杀中,就是这样的直觉反应救了他一命。 对手已经做了那么多布置,很直白地想要他的命——也有可能是想要骆晴明的命,怎么能保证他们不会在治安官队伍里安排下什么伏笔? 在这个时候,他宁可相信自己,也不肯相信这些代表着联邦公义的治安官。 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别动队的魔法师首先反应过来,三四发火球与火焰箭落在罗松溪消失的地方。 罗松溪能够在暗影世界里的移动距离还很短,大概也就一两百米的样子。但这个距离正好够他出现在罗伊斯公园离他最近的围墙外。 公园围墙外,停着一长溜的执法车,有马车有元素机动车,几名作为后备力量的治安官正持枪戒备。 忽然一个人影就突兀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还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两辆玩具般的小车朝着他们扔了过来,然后一阵刺目的白光闪起,他们就陷入到短时间的失明当中。 罗松溪扔出两枚闪光弹,同时双腿发力,纵跃而起,想要尽快消失在治安官的视野当中。 然而左腿之上终究还插着一把尖刀,大腿肌肉一紧一松间,被冻结的伤口再度迸裂,血流如注。尤其在落地之后,左腿终究是吃痛,无法连续往前纵跃。 罗松溪咬咬牙,反手拔出尖刀,掷于地上。他扯下一片衣服,扎紧伤口,同时环顾了一下四周,便想往旁边那些破败的平房间逼仄的弄堂里躲去。 就在这时,一辆宝蓝色的跑车伴随着一阵响胎声刹停在他的面前,车里传来努尔·戈麦斯的喊声,“上车!” 跑车的四个轮子上,搭载着连联安委的礼宾车都没有配备的轮胎。看1毛线3中文网不过这个时候罗松溪也没功夫去管努尔是从哪里搞来的轮胎,拉开车门跳上车去,宝蓝色跑车吐出无数气旋,便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 此时后方的治安官已经从闪光中恢复了视力,看着罗松溪上了宝蓝色跑车,急忙准备组织围堵。 但一辆虽然老旧但挂着联安委号牌的车停在了治安官大部队的面前,一对年轻的男女跳下车来。 当先的年轻男子手持一本证件,大喊道,“我是联邦联安委下属特勤局三处探员骆晴明,军衔少尉。我的一名同事正在抓捕一批极其危险的恐怖分子,却被你们阻挠。我依照《联邦国土安全紧急情况特别条例》要求你们,赶紧退走,不要再次阻挠联安委探员办案。” 治安官里为首的是一名二级监察,已经是很高的职级,他丝毫不买骆晴明的帐,不卑不亢地说道,“这位少尉阁下,请让开道路。如果那位逃走的嫌犯是你的同事的话,我们亲眼看见他以狠辣手段致一人身亡、一人重伤,并携带有巨量毒品。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有权将其先行刑事拘留,并……” “乔治亚监察,我宣布你什么权力也没有。你口中的嫌疑犯,其执行的任务对于联安委来说至关重要,任务内容必须保密,执行任务期间人身安全必须得到保障。你若有异议,事后可以向联邦任何一个部门投诉,但现在请带着你的人立刻收起枪支,从哪儿来的,回哪里去。” 十几名联安委探员不知道从哪条陋巷里钻了出来,出现在骆晴明和林小曼的身旁。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的眉毛有些浓,眼角有些上翘,她微仰着一张妩媚而高傲的脸庞,向那名监察训斥道。 在联安委内部,伊薇兰·何塞绝对不算职级很高的人物,但她的影响力却毋庸置疑。她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马可主席的意志。伊薇兰亲自带队出现,乔治亚监察终于不敢轻举妄动。 不敢轻举妄动,也不代表他就肯轻易退去。不过伊薇兰也不急,她就站在大队治安员的对面,吩咐两名探员,“去,把那两名杀手带回去。” 趁手下去办事的功夫,伊薇兰的目光扫过林小曼,露出了一个并不友好的眼神。随后她的目光落到了骆晴明身上,轻轻“咦”了一声,说道,“是你?” 骆晴明在她的目光前有些闪躲,眼神不自然地看着别处,回了一句,“是我。” 这时两名探员已经空手返回,“那名女性杀手,连同她同伴的尸体,都已经不知去向。” 伊薇兰一对浓眉慢慢蹙起,对乔治亚监察说,“你的人,有问题。” 她问骆晴明,“谁接走了罗松溪?” “他上了努尔·戈麦斯的车。”骆晴明如实答道。 “你去查那两名杀手的身份,我去追他。”伊薇兰简短地说道。 …… …… 罗松溪并不知道联安委的大小姐替他拦住了治安官,他从后窗里看到没有执法车追来,终于舒了一口气,自己给自己缝合上了腿上的伤口。 缝合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努尔不管有没有治安官追来,只顾自一路狂飙,在下中区狭窄的道路上,随着堆积的马粪剧烈颠簸。 车上除了开车的努尔之外,还有个罗松溪没有意料到的人物——保罗·爱德华居然也在车上。 “副议长阁下,”罗松溪这名老者致意,“感谢您再一次为我解围。” “哦,不必谢我,我们也是刚好路过,”保罗说,“要谢也是应该谢你这位车技超一流的朋友。” 造船厂风波之后,保罗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再次来到造船厂跟进那些工人的状况,在得知飞驰地产愿意为这些工人提供工作岗位后,保罗表示非常赞赏,亲自拜访了努尔·戈麦斯,并承诺将为这些工人重新上岗提供必要的技能培训。 今天他是带着努尔一起,来考察位于下中区的公益培训组织。当然,他应该也存着带努尔来见识一下圣约翰堡最贫困的下中区,想让飞驰地产接收更多失业工人的念头。 结果正好看到被大批治安官追缉的罗松溪,努尔想也没想,就让罗松溪上了车。 其实这位西星市最有名的纨绔子弟,还真是个挺讲义气的人。 保罗向罗松溪简短介绍了他们为何出现在这里的来龙去脉,然后似笑非笑地问罗松溪: “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又被一大堆治安官追在后面?好像我每一次遇到你,你都在跟治安署过不去?” 努尔让罗松溪上车,保罗丝毫没有提出反对,这证明保罗对罗松溪是充分信任的。罗松溪想了想,决定也对这名联邦高层平民阶级的代言人报以信任。他将从怀疑北海重工到调查迈恩·格莱士的死因再到掉入对方陷阱,有所保留地讲给了保罗听。 照理说这是不符合联安委罪案调查守则的,但罗松溪连联安委有这么一份守则都不知道。他讲给保罗听,只是因为直觉上对这名联邦副议长的好感。 至于有所保留,主要是他没有泄露怀疑北海重工有大问题的信源,最开始是来自努尔·戈麦斯。 保罗的脸色渐渐地变得凝重。听完罗松溪的讲述,他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道: “对于调查罪案,我插不了手,但我想我正好能为你提供一个便利。” “圣约翰堡造船厂的员工里,有大约十几人,都是没有家室的小伙子,他们仍旧想从事造船的工作,我的办公室就为他们买了去北海州的车票,他们今天下午即将登上元素列车一路向西北而去,前去北海重工报到。”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成为这些工人的一员,这样你就有机会进入北海重工的工厂,到一线去看一看,北海重工到底有没有问题。” “说也奇怪,全联邦各大企业的工会,大部分和我的办公室都有联络。只有北海重工,这么大的一家企业,我却始终联系不上他们的工会。”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开往北海州的列车 圣约翰堡以北一直到海边,是围绕着瓦乌卡河流域大片富饶的冲击平原。在人类社会进入工业文明之前,这里是休曼斯大陆西半片最富饶的区域,因此这里有“黄金平原”的美称。 但在黄金平原往西,高耸的乌拉尔山脉,隔断了湿润的季风,从而形成了极为辽阔的荒漠。圣约翰堡与北海州之间,就隔着幅员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古斯塔沃沙漠。 罗松溪乘坐的列车现在就在古斯塔沃沙漠里前行。 自从列车开进古斯塔沃沙漠后,旅途就变得极为单调和乏味。 整整一天了,窗外始终都保持着一模一样的景致——土黄色的沙海无穷无尽地像四边蔓延,直至与洗练得如同一块幕布般的蓝天相交,整个世界只剩下泾渭分明的两种色彩,在烈日的照耀下泛着干净的灼人的亮光。 只有天上的太阳,是这副景色里唯一的变化。太阳从左前方升起,现在移动了右后方,如同一个巨大的橙黄色的圆盘,将蓝天渲染出一天当中最绚烂的一瞬。 这样的景致,令罗松溪想起了史前遗迹里空间壁破碎的折叠空间,总是令他有一种下一秒就会穿过空间孔洞,进入一片高山或者大海的错觉。 在听到保罗的提议后,罗松溪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同意了。他已经被敌人勾起了不查清楚绝不罢休的怒火。他只是让努尔去知会了林小曼和骆晴明一声,便登上了前往北海州的列车。 乔装甚至易容,对于罗松溪来说都是小时候就已经驾轻就熟的事情。他现在看上去就是一名贫苦的急需要足够面包果腹的年轻工人,正踏上前往北海州的寻梦之旅,希望能在那里找到一个安稳的、足以令余生无忧的家园。 其他十几名工人,大多都默然不语,蜷缩在货物与货物的空隙间,间或节省地喝一口自带的饮用水。 这列列车实际上只是一列货车,会在货仓中售票搭载一些乘客。保罗先生亲手拜托他们照顾罗松溪,他们就把车厢里唯一一块头顶上有片小天窗的位置让给了罗松溪。 在这条铁轨建成之前,北海州在联邦人眼里简直就是化外之地的代名词。 陆路环绕着无尽的沙漠,海路的航道又极其凶险,只有昂贵的飞艇可以到达。看‘毛.线、中.文、网 但北海州富饶的物产,特别是质量极高的铁矿,诱惑着联邦终于投入巨资修建了这条横穿沙漠的单线铁路。 近二十年来,随着航海技术的进步,又先后有两条相对安全的航道被发现,北海州才逐渐有了起色,首当其冲的,便是依托铁矿和丰富的山地森林,发展起来的炼钢及一系列衍生产业。 但人类对未知之地终究会怀有恐慌之心。十几名工人虽然下定决心要到从未去过的远方打拼一番,但终究心怀忐忑,在沉默中祈祝着自己的未来。 风元素法阵发动机里喷出无数气旋,伴随着亘古不变的节奏声,推动着列车平稳而枯燥地前行。 连天的黄沙里,日落星沉,如此往复整整十天,无数的山峦仿佛在突然之间拔地而起。这片山峦之后的盆地,便是联邦成立的最后一个州——北海州。 列车驶入车站——其实没有车站,这里只是一大片堆满货物的堆场。 火车停稳,便有无数装卸工人蜂拥而上,极富效率地将车上的货物卸下,一辆辆拖拉机将货物拉走,又拉来了需要装车运往内陆的货物。整个堆场尘土飞扬。 罗松溪爬出车厢,饶是他这样的体质,也写着满脸长途跋涉的疲惫。他想起了阿吉扎住的那个同样尘土飞扬的住宅区。只不过这里的尘土,飞扬得更加肆意,更加无所忌惮。 又等了半天时间,等到太阳西沉,才有北海重工的拖拉机空出来,把他们十几个人拉走。 笨重的拖拉机一路往北,然后开进了山里,在盘山公路上又呼哧呼哧地开了一整天,第二天下午时分,罗松溪才看到前面的山坳坳里有一片屋棚。 再往前,迎面而来的是一大队带着北海重工袖章的保安力量。他们仔细地盘查了车里每一个人的身份证件、原单位介绍信,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撤开路障放行。 罗松溪的证件和介绍信都是保罗的办公室帮他准备的,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如此正式的盘查仍然令罗松溪暗暗心惊。 但这不是唯一的保安力量,再往前进,又是第二道关卡,在两道关卡之间,甚至有背着法杖的魔法师在期间巡逻。 关卡的保安再次核对了一遍罗松溪的身份,并且有一名穿着工装的工程师,针对他们每个人本来从事的岗位,进行了专业知识的询问。 “约翰·罗伯特,”这是罗松溪证件上的名字,“看不出来,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船舶整装的副工程师了。” “圣约翰堡造船厂的人才流失得厉害,不然也轮不到我。”罗松溪低声答道。 “你们原来的船厂是用什么方法消除钢材应力的?”工程师问他。 “自然放置……船厂原来有一台元素共振机,后来坏了,没钱修……”罗松溪信口扯道。 罗松溪没有在造船厂待过,但他是老约翰口中不世出的机械天才,加上在学校的时候没少看书,他的造船理论知识,可能比圣约翰堡造船厂最年迈的老师傅还要丰富。 工程师点点头,示意保安撤开路障放行。 可再往前,居然还有第三道关卡。 如此森严的保卫,给罗松溪的感觉是,这里不是工厂,而是一座秘密军事基地。 罗松溪忍不住问一名保安,“进一次厂,为什么要搞那么多检查?” 这名保安正在仔细地检查他身上的每一样物品,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从他身上摸出一只八音盒,问他,“这是什么?” “父亲过世前留给我的,我一直带在身上。”罗松溪答道。他上紧了八音盒的发条,八音盒放出一曲《世界尽头》的旋律。 保安挥手叫来了一名魔法师,魔法师用精神力将八音盒前前后后扫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异样,向保安点了点头。 罗松溪倒是暗地里捏了一把汗。 保安这才和颜悦色地对罗松溪说,“真是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但是你要知道,我们北海重工是给军队造战舰的,万一有帝国的间谍混进来搞破坏就麻烦了。涉军企业嘛,小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请你谅解。” 说完客客气气地把八音盒还给了罗松溪。 过了第三道关卡,送他们来的司机已经开着拖拉机掉头走了。他们需要换乘只在内部通行的大马车。马车载着他们,终于到了那片屋棚前。 刚才俯瞰看不到全貌,这其实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山坳。这片屋棚其实只是外围的辅楼,砖砌的巨大平顶厂房还在山坳的更深处。 而山坳四面环山,出入仅有那一条布设着三道关卡的道路。 虽说翻过前面那片山头,就应该是辽阔的海面,但船厂无论如何不会建在这种山坳坳里。北海重工到底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地方,布设三道森严的关卡? 可过了那片屋棚,刚才那森严的气氛,就忽然一扫而空。罗松溪听到了喧天的锣鼓声,一大伙工人,正敲锣打鼓地迎接他们的到来。 一名中年工人在锣鼓声中,朝他们迎了过来,与他们一一握手。 “欢迎欢迎,欢迎你们加入北海重工的大家庭,欢迎你们加入联邦最好的企业。到了北海重工,我敢保证,你们就再也不想去别的地方,只想在这里幸福快乐地干上一辈子!” 看到新来的工人,都一脸茫然的神色,那名中年工人热情地说道,“我叫奈维尔·伊尔,是切割车间的车间主任,在这里已经干了九年啦。” “我刚来的时候呀,也和你们一样,以为这里和外面一样,都是卖大力气换小面包的血汗工厂。来了以后呀,我才知道,这就是一个大家庭,一个可以真正安居乐业的大家庭。” “嘿嘿,你们一定以为我在吹牛吧,那是因为你们还没有融入这个大家庭。等过段时间,你们就会知道,这里比我说,还要好上十倍,一百倍呢。” 他招呼身后的工人们,“来来来,我的兄弟们,新来的工友还挺拘谨的呢,拿出你们的热情来,先带他们去住的地方安顿好,然后好好招待他们,跟他们聊聊咱的厂子,多谈谈心。从今往后,就是一家人啦。” 过分森严的戒备,和过分热情的工友,给罗松溪一种极度诡异的感觉。 第一百五十九章 狂热 在与厂房相隔一个广场的地方,是工人的生活区域。老工人把他们带到各自的宿舍,宿舍是四人一间的房间,他们十几个人被打散了分到不同的房间里。 但是照奈维尔的说法,住宿舍只是过渡,因为体验一段时间的集体生活,能帮助大家更好地融入整座工厂。一旦结婚,就可以搬进独门独户的房间。 “结婚?”一名与罗松溪同来的船厂工人不禁问道,“谁愿意嫁给我们这些穷工人。” “哈哈,听说在圣约翰堡,许多工人打一辈子光棍都不稀奇哟,”奈维尔笑道,“但是在我们这里,有许许多多的女工,厂里就会给年轻工人们搭上甜蜜的鹊桥。只要你工作表现好,还怕人家姑娘看不上你?” 奈维尔搭上着一名工人的肩膀说,“你看莱特宁,去年底刚成的婚,姑娘是后勤处的,现在已经怀上啦。” 莱特宁是位羞涩的小伙子,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 “来来来,放下你们的行李,我们去食堂好好吃一顿去。”奈维尔招呼道。 足有数千平方米的食堂里人头攒动,工人们排着长队在一个又一个窗口前取着食物。多达几十个的小窗口里,不仅有各种硬度的面包,还有各种蔬菜、禽蛋、鱼类甚至牛肉,丰盛之极。 与罗松溪同来的那些工人,目光都被这些食物所深深吸引,毕竟从圣约翰堡过来,一路已经吃了十多天的干粮清水。 “这里……这里的东西贵吗?”其中一人讪讪地问道。 “贵?哈哈哈,这里的食物全部都是免费的,你们要吃,自己去拿,管够。”奈维尔自豪地说道。 对于不同的人来说,获得满足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对于矮人王国的两位王子殿下,能满足他们的是国王的宝座; 对于戈麦斯家族,能满足他们的是上百亿商业项目的获利; 而对眼前这些工人来说,能满足他们的,或许只是饱餐一顿。 所以当他们听说在这里,顿顿都可以肉鱼禽蛋管饱管够,如何能够不激动? “这里的规则只有一条,就是不能浪费,你们拿太多,后面的工友就要饿肚子咯。自己吃饱的同时,也要多为别人考虑。好了,开饭!”奈维尔宣布道。 一顿饭吃得无比满足。直到天擦黑,奈维尔又来通知说,请新工友去小礼堂,参加切割车间全体员工一起为他们准备的欢迎典礼。 欢迎典礼简朴而隆重,切割车间的工人们围绕“我们是一家人”的主题,准备了许多节目,载歌载舞。 他们的歌声嘹亮而动情,他们的舞姿明快而热情,他们散发着一种底层人民独有的朴素与真诚。连罗松溪都被这种气氛打动,跟着拍子拍起手来。 而高潮部分,则来自数名工人走上台去,分享自己来到北海重工后的经历与感受。 “我是来自圣约翰堡的吉尔·林特,原来在首都钢铁厂,噢,后来在北钢也干过。在首钢和北钢,我每天都要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可是领到的钱,每个月都只够我吃面包店隔夜的处理面包。 嘿,那个时候,我的工友都整天垂头丧气,好像我们工人就活该卖苦力,我的上司都趾高气昂,好像我们工人就活该过苦日子。 到了北海重工,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劳动就能换到应有回报的地方。 我们的要求根本不高,我们只希望,每餐都有肉吃,我们只希望,每晚都干净整洁的床铺。 哪里能给我们这些,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我是南林州的莱特宁,我原来是南林州林场的一名伐木工人,后来森林发生大火,林场倒闭,我失了业。 大家知道,南林州的物价水平比较低,其实靠救济金我也能活下去。 但领救济金的那几年,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我没有朋友,因为没有人看得起我,更没有姑娘愿意跟着我这么一个整天游手好闲的家伙。 后来我来了北海重工,我终于重新拾起了一份有尊严的生活。我可以用我的双手,换取物质财富,换取别人的尊重。 人活着不能光为了生存,再小的个体也有自己的价值。 去年我获得了厂里的优秀青年员工称号,也获得了一位美丽的姑娘对我的爱。 我要感谢北海重工,给了我一份有意义的人生!” 台下的工人们都激动地鼓掌,罗松溪看到坐在自己边上,跟他同来的一名工人,手拍得通红,眼中洋溢着兴奋的希望之光。 欢迎典礼的最后,奈维尔带领所有人,全体大合唱由北海重工的工人自己填词谱曲的《我们都是北海人》,一股狂热的情绪弥漫着整个礼堂。【注】 唯有罗松溪,从一开始被感染的情绪里惊醒过来。这简直不像是一个工厂,而像是一个强行洗脑的教派。 …… …… 直到第二天早晨,罗松溪才真正进到了那片厂房里面。 原来这里仅仅是北海重工的零件工厂,他所在的切割车间,顾名思义,就是负责将钢材按照要求的形状和尺寸进行切割。 他目力所及,切割车间的两边,应该是预处理车间和构件车间。 钢材通过巨大的传送带输送进来,经过预处理车间的预处理,传送到他们车间进行切割。然后切割完的刚才,和隔壁构件车间完成的构件一起,再次被传送走。 传送带的元素马达发出巨大的轰鸣,在这巨大的轰鸣声中,罗松溪问和他同组的工人吉尔·林特,“这些零件会被传送到哪里?” “船坞啊,又叫整装工厂”吉尔爽快地答道,“船坞和我们就隔了一道山的距离,他们在山腹里打了条隧道,传送带就通过隧道把零件运去船坞。” “小伙子,好好干,说不定哪天,你有机会上船坞去。”吉尔拍着他肩膀说。 上船坞去,这个上字,并不是船坞比较高的意思,而是表达了零件工厂里的工人,对去船坞工作的向往。 罗松溪逐渐了解到,在这里,能上船坞去工作,在反复的宣传和强调下,被视为一种莫大的荣誉,不,是被视为最大的荣誉。所有的工人,都以能穿过那一条隧道,踏上船坞而荣。 船坞看来应该是整座工厂的核心,我也应该想办法尽早上船坞去啊,罗松溪想。 …… …… 罗松溪手持一把火元素切割枪,将一块钢板精准地切割成要求的尺寸,他敢保证,误差不会超过零点一厘米。 他在切割车间已经待了两个多星期,他已经将零件工厂的每平方米区域都排摸清楚——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其实并没有多少能够脱离别人视线的机会。除了白天十小时做工,下班之后宿舍的老员工每天要组织和他的卧谈,打开罗松溪心扉,灌输“我是北海人”的价值理念。 周末还有新员工培训课和思想交流课,总之是不停歇不间断的洗脑。饶是罗松溪潜行功夫全联邦无双,也不得不花了将近二十天时间,才完成对零件工厂的摸底。 而这段时间,因为每天晚上都在频繁使用暗影步,他对鸦人族长注入他体内的暗影能量,理解日益加深。如今他重聚暗影能量的时间,已经从一个多小时,缩减到了四十五分钟。 但整个零件工厂都没有问题。 除了他估算下来零件工厂生产的零件,相对北海重工号称的成船产能,显得有些少。 不过北海重工很有可能不止这一个零件工厂,所以这基本也算不上是什么问题。 但北海重工无论是外围的戒备还是内部的氛围,都显得那么反常,这越发加重了他对北海重工的怀疑。他觉得,只有上船坞去,才有可能发现这问题到底是什么。 他拾起刚刚切好的钢板,走到奈维尔面前。 “主任,我想上船坞去,”他对奈维尔说,“要怎样才能上船坞去?” 在此之前,他已经仔细研究过传送带通过的那条隧道,隧道里,居然早已做了布置,他是决计没法偷偷从隧道里摸过去的。 …… …… 【注:此部分描述基于作者本人早年暗访某传销组织的真实经历改编。】 第一百六十章 工作需要 “上船坞去?”奈维尔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小伙子,有这份上进心是好的。看1毛线3中文网但做人呐,要脚踏实地,哪有刚来半个月,就上船坞去的道理?” “我有技术。”罗松溪举起那块钢板,进来半个月,他已经是车间里废件率最低的员工了,而且唯一报废的那一件,还是他故意切坏的。“而且我本来就是船坞上的总装副工程师。” “北海重工造的船,可不是你们在圣约翰堡造的那些小舢板哦。”奈维尔说,他对面前这个他看来很有冲劲的年轻人,其实挺有好感。 他耐心地向罗松溪解释说,“而且,上船坞去,技术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思想觉悟。利用你的业余时间好好学习,多帮助工友,并争取为工厂做出一些重大贡献,上面会如实记录你的成绩的。” “我见过有人只花了三年时间,就从零件工厂登上船坞的,你要真的想上进的话,争取打破这个记录吧。” 三……三年?罗松溪有些懵。 看来还要再想办法才行啊。 “对了,小约翰,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成家的想法呀?”奈维尔忽然问道。 罗松溪连连摇头。他前年才过的成年礼,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年纪不小了”。 奈维尔“哦”了一声,叮嘱了他一句,“明天晚上的思想交流会改在二食堂了,记得来哦。” …… …… 二食堂的晚上张灯结彩,罗松溪刚跨进门就感受到了一片莺莺燕燕之声,与平时紧张严肃的思想交流会完全不一样。关键是墙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偌大的三个字:鹊桥会。 罗松溪正想一步迈回去,但已经晚了,奈维尔已经看到了他,一把把他拉到了身旁。 “小约翰呀,年轻人还是找个伴好,能够定下心来,也有利于更好地融入我们这个大集体。所以厂里有要求,一定要关心好年轻工人,特别是想你这样优秀年轻工人的生活问题。” “所以这个月的鹊桥会名额,我是毫不犹豫就给了你的。你可不准害羞,今天一定要带一个姑娘走。注意,这是一条行政命令,必须执行,哈哈哈哈。” 罗松溪捧着肚子,正在寻思说自己肚子疼好呢,还是说尿急好,忽然之间,他看到对面的姑娘里,有一双眼角微微上翘的眼睛,正向他望过来。看1毛线3中文网他原本准备尿遁的话,顿时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伊薇兰明显也易了容,还梳起了两条其土无比的麻花辫,混在一群女工里显得毫不起眼。但她看罗松溪的那一眼,吞吐出一刹那她原来的气质,令罗松溪马上就认出了她。 当然,罗松溪也不知道伊薇兰是如何认出早已改头换面的自己的。 伊薇兰站起身来,但她没有马上朝罗松溪走来。 她邀请了一名男工人跳了一支舞,和另一名男工人聊了会儿工作体会,和第三名男工人认了个老乡,还对了几句东部不知道哪个州的山歌,这才走到罗松溪面前,伸手邀请罗松溪跳舞。 一支舞毕,伊薇兰自然而然地露出害羞而窃喜的表情,顺势拉着罗松溪去后排说话,这是鹊桥会上年轻男女彼此看中之后的惯常做法。 二食堂的后排,光线故意调暗,有几对男女已经把最幽暗的地方占了去,进展快的,手都已经伸到衣服里面去了。罗松溪和伊薇兰选了一个离别人相对较远些的位置,坐定之后,罗松溪开口唤道,“伊……” 没想到伊薇兰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好,我叫艾琳,是放样车间的。我知道你叫小约翰对不对,我们车间的好几个姐妹都知道你,技术最好的新工人。没想到被我捷足先登了,嘿嘿。” 嘴里说着话,她的手也很自然地牵住了罗松溪的手,用手指飞速地在罗松溪长长短短地点着。 这是联安委内部的长短码,在学校的时候罗松溪自然是背过的,他很快翻译出伊薇兰传递给他的信息: “别开口交流,工人里有许多北海集团安插的监督员,有人会唇语。” 奈维尔玩味地把目光扫过来,“哈哈,刚才还一副被我诓来很不高兴的样子,这才一会儿功夫,和人家姑娘手都签上了,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啊。”他自语道。可他也不离开,就把眼睛在罗松溪和伊薇兰身上瞟来瞟去。 罗松溪飞快地也在伊薇兰手上点了几下,“你怎么在这里?” “来找你,小菜鸟。”伊薇兰简短地回答,“说些话,否则不自然。” 罗松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比较自然,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一句,“艾琳姐姐,你真漂亮……” 伊薇兰的脸上升起两团红晕,一条胳膊顺着罗松溪的情话勾上了他的脖子,嘴唇则凑上了罗松溪的面颊,看似是恋人间极亲昵的拥吻,实际上是伊薇兰用罗松溪的脸挡住自己的嘴,然后飞速地低语道: “联安委事后会为你鲁莽的擅自行动对你问责,但在这之前我们要保证你的安全。经我们评估,你一个新人根本无法完成如此高难度的卧底工作。而且你一旦暴露,又没有取得北海重工的实质性违法证据,不仅你本人会非常危险,还将陷联安委于极其被动的局面。”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的一举一动,必须服从我的命令。还有,就我一个人卖力地在这里演?这种场合,你一个男的,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 罗松溪无奈,将两只无处安放的手揽住她的腰。被挡在内侧的手轻叩她的腰:“那为什么是你来?” “他们为了谁来争吵不休,只有我说我自己来他们没人敢反对。”伊薇兰表情温柔陶醉,说话的语气却有点点气咻咻的。 罗松溪总觉得这位联安委的大小姐,做事情喜欢不按常理出牌。上次在西星市的飙车赌局如此,这次亲自潜进北海重工也是如此。 “马可主席也同意?”他问道。 “他不知道。不过就算他知道,我要来,他也拦不住。”伊薇兰说,“怎么样?难道说我亲自来你还不满意?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我能让你上船坞去。” “哦?”罗松溪有些意外,“要怎么做?” “现在没法详细说。我们第一步的行动计划,是先结婚,只有结了婚,才方便我们进一步沟通。” 罗松溪手不自禁地一抖。伊薇兰趁势整个人滑进罗松溪怀里,完美地掩饰住了罗松溪的小惊慌,嘴里却毫不客气地批评道,“菜鸟就是菜鸟,身为卧底,请时刻注意你的表现。” …… …… 工人的恋爱简单而直接,切割车间工人小约翰和放样车间女工艾琳在认识后的一周就举行婚礼,在大家眼里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况且婚礼的日期也不是他们定的,厂里工人结婚一般都是集体婚礼——这是厂里定期举办的,也是最受工人欢迎的节目之一——他们只是正好赶上了最近的这一场。 集体婚礼上还有好几对新人,都是在这次鹊桥会上结缘的,大家都想着赶紧办了,否则等下一场,说不定要等上三个月或者更长时间,才能住上独门独户的宿舍呢。 对这些工人来讲,婚礼的目的首先是出于生理需要,其次是出于生活需要。越快当然越好。 只有他们是出于工作需要。 二十多对新人站在工厂大礼堂的主席台上。伊薇兰穿着白纱,挽着罗松溪的手臂,亭亭玉立。 两年多前罗松溪在西星市遇到伊薇兰的时候,伊薇兰要比他高上一个头。如今,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要比伊薇兰还要高上一点。 他看着伊薇兰的侧脸,感受着她紧贴着自己而传来的温存,努力回想她原来的样子,不禁有些失神。 不过礼堂里并没什么人关注他们,此时舞台的焦点,完全在正在致辞的证婚人雷·邦迪身上。 这也是罗松溪第一次看到雷·邦迪——他是邦迪家族的话事人,也是北海重工的工人们最为爱戴的厂长,是他们领路人,是他们眼里,幸福生活的唯一来源。 “……人的一生,最困难的不是努力、奋斗,而是抉择。跨出去脚步大小不重要,重要的是跨对了方向。现在你们已经选对了你们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两件事情:选择了北海重工,选择了志同道合的伴侣,那么你们的人生,还有什么理由不幸福?祝福你们!” 礼堂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一波接着一波,直到雷·邦迪退到台下,宣布把舞台让给今天的新人,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工人才渐渐停下自己的鼓掌。 婚礼主持人的声音响起,“在场的二十六位姑娘,你们可愿意宣誓,用最真诚的喜乐,与你面前的男子,共赴新的生命,爱护他、照顾他、帮助他,成为爱他的妻子,并在之后的一生中,无论遭遇什么都矢志不渝?” 伊薇兰眼角扬起,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愿意。” “在场的二十六位小伙子,你们可愿宣誓,用最真诚的喜乐迎接你面前的女子,让她进入你的生命,以最深的爱爱他,以最完全的心意关心他,成为她可以倚靠的丈夫,无论在前面的是平安顺遂或是威吓险阻,一起白头偕老?” 罗松溪跟着其他人的声音一起说道,“我愿意。” “好了,我宣布,你们已经结为合法的夫妻,”主持人兴奋地喊道,“现在,新郎可以吻你们美丽的新娘了。” 伊薇兰朝他仰起了脸。罗松溪揽着她的腰,缓缓吻了下去。 “对,我们是出于工作需要。”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新婚之夜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罗松溪经常做各种关于伊薇兰光怪陆离的梦,什么样的事情他都梦见过。 他把这些梦都归咎于77搞的怪,但他心里知道,其实大部分时候,都不关77什么事情。 在罗松溪遇到过所有女孩里,成熟的伊薇兰,强势的伊薇兰,无疑是最能勾起他某种原始欲望的。 无论是身上流转的完美曲线,还是眼角眉梢的妩媚风情,从西星市的那一场狂飙,那一场酒局开始,一直在他的梦里萦绕不去。 在他的梦里萦绕不去,代表他不想去承认,却永远无法去否认。哪怕他有了林小曼,他仍分不清楚,识于一个小男生情欲初勃之时的美丽御姐,对他来说究竟是情是欲。 只是在梦里再荒唐,他也没有梦见过,有朝一日,伊薇兰能成为他披着白纱的妻子。 哪怕只是出于工作需要,名义上的妻子。 独门独户的宿舍,因为只有结了婚的小夫妻才有资格住进去,因此被工友们戏称为“鸳鸯间”。 鸳鸯间里的空间其实也相当狭小,一张双人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已经将房间占得满满当当,连椅子都没地方放。 罗松溪与伊薇兰并肩坐在床沿上,屋外到处是喝多了酒的工人的吵嚷声,此起彼伏,没有一刻停歇。 罗松溪努力地找一些话题,想要打破这暧昧到了极致的气氛。他问伊薇兰,“究竟怎么样才能上船坞去?” 伊薇兰将一根手指竖到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然后凑到他的耳边,对他耳语说,“小菜鸟,今天晚上还是没办法说这个。” “今天虽然没人偷看,但你知道,工人们都喜欢凑在新人的房间外面偷听,我们的窗户下面,不知道挤着多少个脑袋呢。据说他们还会搞评比,评谁最那个那个……” 伊薇兰的嘴唇若有若无地触碰着他的耳廓,气息幽幽绵绵地喷在他的脸上,胸口轻轻挨擦在他的手臂上,仿佛一股烈性的荷尔蒙源源不断地注入罗松溪的体内。 从鹊桥会上的耳鬓厮磨,到婚礼上的宣誓与拥吻,再到现在名义上的新婚之夜,伊薇兰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专业的、必要的、无可挑剔的。 偏偏这些动作,反复地撩拨着罗松溪的欲望,令他仿佛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却还在不停往里添着干柴。看1毛线3中文网 迷乱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持续了很长时间,等罗松溪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扶着伊薇兰的腰,上半身往前倾去,几乎已经将伊薇兰压倒在床上。 令他意外的是,伊薇兰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微闭着双眼,睫毛轻轻颤动。更令他意外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把易容的妆全都卸了,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把你的妆也卸了,我要看着你原来的样子。”伊薇兰在罗松溪耳边呢喃道。正是这一句话,令罗松溪回复了清醒。 见到罗松溪停止了动作,伊薇兰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来,轻轻在罗松溪脸上擦抹,于是罗松溪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罗松溪看着她真实的眉眼,那是更加动人心魄的存在。他也许是捉摸不到伊薇兰那句“我要看着你原来的样子”是什么意思,一时也忘记了抬起身,松开手。 伊薇兰的手轻拂着他的脸,“那天你反复问我为什么我要亲自来,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呀,难道你敢说你不喜欢我?全联邦我是第一个看好你的,只不过想等你长大一点再……怎么你就移情别恋和别人在一起了呢?” 因为我喜欢你呀。 伊薇兰的话大胆、直接,没有任何闪烁其词,令罗松溪无从闪避,无从抵挡。她环着罗松溪的脖子,恢复了原来面貌的伊薇兰,媚眼如星辰般迷人,低语如醇酒般醉人。 “答应我,和她分手,你不仅能做联安委主席的女婿,而且现在你就可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宣过誓的合法夫妻了……” 她拉起罗松溪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那里挂着一条项链,用作坠饰的正是罗松溪送她的那把光年小刀,无坚不摧的半神器,却被她用来时时刻刻地熨帖着自己的胸口。 曾经萦绕梦中的女神正触手可及,哪怕罗松溪什么都不做,只要摊开手去,就能掌握住一个销魂沉醉的夜晚。 但是他知道,指尖距离销魂沉醉的那几公分距离,不仅仅是情欲与爱恋的距离,清醒与沉沦的距离,更是自由与背叛的距离。 他缓缓将手往回收了一点点,握手成拳。 他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该对伊薇兰说什么。但这一个动作,伊薇兰怎么会不明白? 她松开环着罗松溪脖颈的双手,缓缓坐直身子,她的脸上有两团朝霞般的红晕,她正在慢慢努力让它们消失于无形。 “好吧,早知道当时就该直接把你带回圣约翰堡,不该把你送到特训学校去。这样你也不会认识那个半精灵。” 她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头发,嘴角勾出一丝故作轻松的笑。 “其实我也没想好,晚上喝了点酒,有些胡来。你要真的假戏真做了,明天说不定我就后悔了,让我爸办了你。” 罗松溪品味着她的笑意,认真地对她说,“对不起。” “没关系。”伊薇兰仍旧盈盈笑道。 上一次见面,他们最后的对白是“谢谢你”“不客气”,这一次一如既往地延续了上次的风格,只不过变成了“对不起”“没关系”。 只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知道还能不能像他们对话的语气那样,一如既往的轻松、淡然。 “睡觉吧。”罗松溪站起身,建议道。 “你还是得睡床上,”伊薇兰把他拉回来,“别误会,只是这里晚上经常有人会摸错门。这个锁,轻轻撞一下就能开的。” “还有,窗底下的那些人,你打算如何应付他们?今晚他们要是没听到动静,哈哈哈,我是没什么,明天你的形象可全毁了。” 伊薇兰像是要向罗松溪展现她毫不拖泥带水的性格,朝罗松溪促狭地笑道。 罗松溪苦笑地坐起身,拆开他那个宝贝八音盒,拆掉里面簧片,换上了几根拉弦,调校了节奏。待他将八音盒重新装好,拧上发条,里面顿时发出了梨花带雨般的咿咿呀呀声。 他把八音盒搁在窗台上,满意地伊薇兰点点头。 一夜无事,只不过不知道两人有没有睡着。反正窗台外的人是目瞪口呆地听了一夜,等到东方发白,工人们奔走相告,哇靠,切割车间新来的那个小伙子,那不是一般的猛啊! …… …… 第二天中午还没到,奈维尔就过来找到罗松溪。 “回去吧回去吧,放你半天假。新媳妇儿身体不舒服,也不知道多陪陪人家。” “不舒服?”罗松溪有些纳闷,“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呀。” 背后传来一阵窃笑。 罗松溪看到伊薇兰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晾一面床单,床单上几片没洗干净的红点点。她果然看上去脚步蹒跚,每迈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罗松溪连忙接过她手里的床单晾好,扶着她一步一踉跄地朝屋里走去。 “你是真不舒服还是装不舒服?”罗松溪偷偷问她。 当然是装的,回到房间里关上门,伊薇兰就恢复了正常,她点着罗松溪的脑袋说,“你那破盒子响了一晚上没关,我今天出去哪还能健步如飞?” 看着罗松溪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她摇摇头,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另外,让你早点回来,也是要跟你商量正事。北海重工一年一度的内部选拔提前半年,将在十天后举行。这是我们的外围人员能做到的影响北海重工的最大努力。内部选拔产生的先进工作者,是零件工厂新人想要破格被提拔上船坞去的唯一途径,你我一定要争取入选。” 罗松溪点点头,问伊薇兰,“北海重工真的水泼不进?” “这座工厂是什么样子,你自己也看到了。”伊薇兰朝罗松溪摊摊手,“你觉得这里的氛围怎么样?” “狂热、畸形……”罗松溪总结了几个关键词,“但如果工人们确实有幸福感的话,对他们来说是不是也不错?” “不错?哼……”伊薇兰轻轻哼了一声。就在这时,她忽然脱下鞋,跳上床,钻进被子里,然后一把把罗松溪也拉倒扑在她身上。 “不要……今天不可以……”她轻轻地叫喊道。 一名中年妇女——那是伊薇兰所在的打样车间的主任珍妮斯,拎着一袋红枣红豆,推开完全不牢靠的门,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进来。 看到趴在伊薇兰身上的罗松溪,毫不客气地批评道,“我知道你们刚刚新婚,但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做好厂里的工作。你怎么可以一天到晚就想着这事情?把身体搞坏了怎么办?” 第一百六十二章 告发 第二天清早,又有人招呼都不打就推开罗松溪和伊薇兰的宿舍门,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看。毛线、中文网 罗松溪和伊薇兰都是极为警醒的人,听到门外有响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伊薇兰还有时间翻个身,亲昵用胳膊勾住罗松溪的脖子,还把一条腿搁到了罗松溪的腰上,然后在对方推门而入的时候,才装出被惊醒的样子。 进来的是个不认识的满脸粉刺的小伙子,看到伊薇兰的睡姿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但他还是极为严肃地说,“快起来快起来,到大礼堂开工人大会。会议重要,十分钟内必须赶到。” 说完,他就跑了出去,接着通知下一间宿舍。 …… …… 罗松溪和伊薇兰并不清楚紧急召集开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仍旧很配合地赶到了零件工厂那间最大的礼堂。 礼堂可以容纳愈千人,但零件工厂的工人数量远远不止于此。罗松溪观察了一下,在礼堂里就座的,大部分都是比较年轻的、进厂时间比较短的工人。 而主席台上就座的,则是奈维尔、珍妮斯等一众车间主任。雷·邦迪与工厂的高层都没有出现。 “发生了什么事情?”罗松溪问坐在他旁边同车间的工人吉尔·林特。 “喏,你看——”吉尔指了指主席台上。 这个时候,一名女子被几名男工人带上了主席台。她面容憔悴,脸色灰败,明显曾经哭了颇长一段时间。她站在一众车间主任前面,肃目垂头。 “安静,现在开始开会。”打样车间的主任珍妮斯宣布道,“下面,先由艾米丽为大家做深刻的检讨。” 吉尔看罗松溪人头不熟,轻声告诉他,“这是莱特宁去年结婚的妻子,居然想要离开工厂。看。毛线、中文网唉,白眼狼啊,工厂对她这么好,居然想走。” 罗松溪眼力好,他注意到台上艾米丽的小腹微微有些隆起,他问吉尔,“她怀孕了?” “可不是嘛,她就是因为怀孕了,才有了回老家生孩子的想法。你说这是多么愚昧的想法?” “把孩子生在厂里,生下来就有免费的托育所,一点也不用操心,大一点了厂里还会负责教授文化知识和工作技能,可不比让孩子跟她回老家吃苦强?” “可她就是想不通,有了孩子一心就只想扑在孩子身上,嫌在厂里上班就没时间自己带孩子。” “她也不想想,她现在能有家庭,能有孩子,不都是厂子给她的吗?现在厂里这样做,也是想挽救她啊。” 吉尔絮絮叨叨地说着,罗松溪越听越不是滋味。 有了小孩之后,想要回归家庭,想要把时间都花在孩子身上,对于女性而言,也是人之常情。 但在北海重工,哪怕是在一名普通工人眼里,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想要离开工厂,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过罗松溪也再一次确认了,北海重工不会让任何一名工人擅自离开工厂。 对于大多数工人,北海重工是靠洗脑,是靠灌输“没人愿意离开这么好的工厂”来实现的。 但如果有人仍然想要离开,北海重工就会采取这样激烈的手段,来限制工人的人身自由。 “……通过工友的帮助和教育,我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辜负了工厂这两年来对我照顾,我辜负了工厂给我的这一份幸福生活,是我自己没有珍惜,没有……” 艾米丽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进了罗松溪的耳朵里。他昨天还和伊薇兰讨论过这些工人幸福感的问题,确实,以让渡了隐私,甚至让渡了自由的代价,所换取的幸福,并没有一点点意义。 罗松溪一边想着,还一边不能露了声色,他寻着话题继续问吉尔,“那她想离开工厂,又是怎么被别人知道的呢?一个人偷偷跑了?” “没有,如果真跑了还有机会让她做检查?”吉尔回答道,“她是有了这个想法,私底下跟她莱特宁说了,想让莱特宁帮她。可莱特宁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己的妻子告发了。不得不说,莱特宁真是个好小子,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分得清是非,一点儿也不含糊!” 罗松溪全身剧震。他回想起刚进工厂那天,奈维尔拍着莱特宁的肩膀,说他妻子的时候,他脸上那甜蜜而陶醉的表情。就这样的一个人,转头就毫不犹豫地把他妻子给告发了? 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可以让一个人战胜对爱情的追求,对家庭的维护,对自由的向往?这到底是莱特宁的问题,还是北海重工的问题? 艾米丽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台下的不少工人已经开始鼓噪起来。 “检讨得不够深刻!” “这是背叛,对工厂的背叛! “对,不能就这样宽恕她!” 忽然,在一片鼓噪的声音中,台上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 罗松溪往台上望去,只见艾米丽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缓缓地跪坐下去。而她的下身,正在渗出殷红的液体。 罗松溪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抓紧了座椅扶手,双腿已经绷紧,似乎随时会鱼跃而起。 这个时候,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手上。他知道那是伊薇兰的手,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冲动。但他心里像是梗着一块大石头,愤懑难舒。 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伊薇兰把头轻轻地埋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感觉到,有潮气氲湿了他肩膀的衣服。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放松了抓住扶手的手,放松了紧绷的小腿。 …… …… “都出了这样的事情,联安委还不能光明正大地介入对北海重工的调查?” 深夜,躺在宿舍的床上,罗松溪与伊薇兰看似如一对新婚的小夫妻般在亲密地耳语,实际上,罗松溪的话里含着止不住的愤懑。 他无法帮助只是有一个想回老家生孩子的想法,就陷入如此惨境的艾米丽,他甚至都不知道艾米丽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孩子有没有保住。这样无能为力的局面令他着实难受。 “调查?”伊薇兰的指尖轻轻拂过罗松溪的发梢,“我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让人心塞,让人觉得恶心。但是在制度层面上,这确实还不足以让联安委对北海重工立案。” “首先,按照规定,这样的事件联安委根本无权介入,应该转给北海州治安署处置。其次,如果是一家普通的企业,联安委踩踩线,借这个由头进来查也就查了,但是北海重工背后站着邦迪家族,没有合法的手续,他们甚至能够傲慢地把联安委拦在工厂外面。” “那么你想交给北海州治安署查吗?那么查下来对北海重工最严厉的处罚,大概缴纳一笔罚款。” “别想了,睡吧。我们的机会,是一个多星期后的内部考核,是上船坞去。我相信,只要能上了船坞,肯定能找到大问题的。” “一家这样的企业,不可能会没有问题。” …… …… 接下去的几天,终于风平浪静,艾米丽事件就这样迅速消弭于无形,没有一点点消息再传出来。罗松溪按捺着性子,终于等到了内部考核开始的那一天。 第一百六十三章 考核 “姓名?” “约翰·罗伯特。” “进厂时间?” “今年5月6号。” “谈谈你进厂之后的感受吧。” …… …… 考核并非没有线索可循,凭伊薇兰的情报搜集能力,从老员工那里不动声色地套出考核的大致内容,并不是什么难事。 两个人针对考核可能出现的题目,进行了精心的准备。尤其是业务能力这一块,罗松溪相当有信心。他相信只要考核是公开公平的话,他肯定能够从中脱颖而出。 至于伊薇兰,即使她通不过考核,如果罗松溪能够上船坞去,那带上新婚燕尔的妻子一起,这也是厂里所允许的。 在北海重工的管理者眼里,对于那些安分守己的工人来说,一个稳固的家庭,也是把他们牢牢栓在厂里的重要手段之一。 …… …… “说说军用舰只甲板的特种钢,应该如何进行冷热处理?” 终于进行到最后的业务能力考核阶段,前面的题目罗松溪回答地都中规中矩。直到听到最后这道业务题,他眼睛一亮,提起了精神。 这道题非常难,一般钢厂船厂的产业工人,哪里接触得到军用特种钢的锻造技术?工程师模样的考官在随口出了这么一道题后,就摊开肩膀放松地朝后靠在椅背上,明显在等罗松溪答不出然后放弃。 但罗松溪不是一般的产业工人,他的启蒙老师就是传奇强者约翰·爱德华,在学校里桑瑞秋教授开出的书单,又让他系统地补全了炼金和机械所有的基础知识。 现在的罗松溪,如果给他足够的材料,他甚至能单枪匹马造出一艘飞艇。 “我们先说热处理,这需要根据所需特种钢的强度来决定。如果是r级特种钢,进行表面热处理即可,如果是s级特种钢的话,就要进行真空热处理……” 罗松溪语调平静地侃侃而谈,他能看到对面考官的表情,很快从漫不经心变成了震惊,又从震惊变成了欣赏。 到最后,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考官,已经变成了身体前倾,一脸专注地姿势,还不断根据罗松溪讲的内容,引申出细节问题跟他进行讨论。 居高临下的考核眼看已经变成了一场平等的业务交流。看1毛线3中文网 每个人的考核时间是十分钟,但罗松溪的考核硬生生拖到了半个小时以上,直到监考人员几次进来催促,考官才收起了与罗松溪继续深入讨论下去的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考官最后又问了一遍。 “约翰·罗伯特,切割车间的。” 考官把这个名字记在了本子上,很明显一开始看到如此年轻的工人,考官连记录他姓名和考核表现的打算都没有。 “从哪儿来的?”一边记他一边问罗松溪。 “圣约翰堡船厂,先生,我原来是圣约翰堡船厂的整装副工程师。” “很棒,年纪那么轻就能当上副工。圣约翰堡船厂的人才底子,也真是厚呀。” 考官放下笔,与罗松溪真诚地握手,然后亲手把他送到门口。 走出考场的时候,罗松溪的心情异常轻快,他甚至向还在候考的伊薇兰比了个表示胜利的手势。 伊薇兰朝他回以甜蜜的笑,虽然他知道伊薇兰对于这种幼稚的行径,肯定打心里是鄙夷的。 虽然他参加考核是另有目的的,但用自己的学识征服了傲慢的考官,这种感觉真不错。 这个时候,他看到莱特宁垂头丧气地坐在路边,几名工人在一边安慰他。 “业务的考题我一个字都没答上来……太难了,虽然我平时一直在很努力地学习,但这道题确实是我们平时根本接触不到的内容呀……”罗松溪依稀听到莱特宁在沮丧地抱怨。 “别丧气,这次没考好,明年再考过……”边上的工人则在劝慰道。 这个时候,罗松溪看到了艾米丽正朝莱特宁走去。这是工人大会之后罗松溪第一次看到艾米丽。 她脸色依然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走路仍旧有些不稳。而小腹已经不再有隆起,明显孩子没有保住。 但她仍然艰难地走到了莱特宁身边,想要扶起他,并安慰几句。但莱特宁看到艾米丽伸手过来,却粗鲁地一把把她推开,而且明显用力不小,推得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走开,我不要你安慰。都是你,拖累了我……” 莱特宁站了起来,不再看艾米丽一眼,自顾自往前走去。艾米丽则吃力地跟在他身后,想喊他,但张开了嘴又没发出声音。 罗松溪又一次捏紧了拳头,然而他除了轻蔑地看着莱特宁的背影,却什么也做不了。 …… …… 考核结果下来的很快,考核结束的第三天下午,奈维尔就召集了全车间的工人,公开宣读考核结果。 打样车间的考核结果上午就宣布过了,唯一的一个上船坞去的名额,给了车间主任珍妮斯。 不过伊薇兰平时在车间里不显山不露水,本来入选希望就不大,所以宝主要还是押在切割车间的罗松溪这边。 “按照惯例,每年分配到切割车间,上船坞去的名额,都是一个。不过放心,我的脸皮可不没有珍妮斯那么厚,自己霸占掉自己车间的名额,我一向是主张,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看到场面有些紧张,奈维尔就用对珍妮斯的打趣开了个场,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好了,我在这里自豪地告诉大家,今年我们车间,创下了整座工厂一个新的记录——有史以来从零件工厂登上船坞的最快速度,在我们切割车间诞生!” 罗松溪站在人群里,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缕志得意满的微笑。 “现在我宣布,今年通过内部考核被提拔进入整装工厂,也就是能够上船坞去的先进工作者,是——” 奈维尔拖长尾音,故意卖了个关子。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罗松溪也微仰起头,期待地看着奈维尔。 “——是我们年轻的工人,莱特宁!他仅仅在零件工厂待了两年时间,就证明了自己。他不仅在平时的工作中认真负责,积极上进,而且在是非原则的问题上毫不含糊,即使是妻子犯错误,也不隐瞒,不留情面。这次他能够入选,也正是为了嘉奖这一点!”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向莱特宁表示祝贺!” 周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莱特宁则涨红着脸,仍是那副有些羞涩、人畜无害的样子接受着大家的祝贺。唯独罗松溪,错愕着举着双手,却半天拍不下去。 奈维尔是何等精明之人,一眼就看到了罗松溪的反应。他在掌声中提高音调说道,“要上船坞去,业务能力固然重要,但是你们要知道,工厂最看重的,还是一个人的思想觉悟。年轻人,不要太功利了啊。” 罗松溪也只好讪讪地拍了几下手。原来所谓的内部考核,考核本身仅仅只是走个过场,上船坞去的人选,估计早在考核前就已经内定好了,所以也怪不得结果会下来得这么快。 考核前伊薇兰把考核内容都打听到了,唯独没有打听到这一点啊。 不要太功利?呵,不要太功利的话,莱特宁会在考核前告发自己的妻子?他肯定是知道上船坞去的人选是怎么定的,出卖艾米丽,怕就是他为了上船坞去,而累积的资本吧。 “莱特宁,”奈维尔又说话了,“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通知你。鉴于艾米丽刚刚犯过错误,厂里认为,她不适合与你一起上船坞去。你能够接受与她的分离吗?” “接受,当然接受。”莱特宁不假思索地说,“我已经决定和她离婚了。我马上要上船坞去了,更不能被她拖了后腿。” 奈维尔点了点头,表示鼓励,于是便不再有人,关心那个刚刚失去了孩子,紧接着又被丈夫抛弃了的可怜姑娘。 切割车间的工人们,仍在络绎不绝地挤到莱特宁身边,与他握手拥抱,向他祝贺,叮嘱他上船坞去之后不要忘记了昔日的工友。 罗松溪站在人群中,不停地被挤来挤去。但他心里却被一种巨大的疏离感所包围。 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两个字。 可怕。 …… …… “别丧气了,我们还有计划b。” 照例是在深夜,照例是在鸳鸯楼宿舍的那张并不牢固的双人床上,伊薇兰的指尖照例轻轻拂过罗松溪的发梢,她的这个动作已经如习惯般的自然。 两人已经在同一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半个月了,看似香艳,实则罗松溪的心里越来越觉得,也只有在这间门锁很不牢靠的房间里,在这样的夜色深沉下,他们才能借着夫妻生活的名义,保留最后一点点的隐私,留有一点点喘息的余地。 这座工厂,给他的压抑感,已经越来越沉重。 “我郁闷主要不是因为没选上……”罗松溪说,“话说还有计划b?” “联安委的任何计划都会有计划b,”伊薇兰轻轻道,“小菜鸟。” “那计划b是什么?” “听好了,这次获得进入整装工厂资格的先进工作者,将在二十天后统一出发。届时,零件工厂通往整装工厂的那条隧道,里面的机关会暂时关闭,以供工人乘坐摆渡车从中通过。我想以你的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车去并不难。” 罗松溪恍然大悟,但旋即道,“要摸上车是不难,但我混进去之后,很快这里的人就会发现我不见了,这就势必会牵连到你。这如何解决?” “放心,我自然也有混上车的办法,”伊薇兰道,“但这个计划的缺点就是没有后路,我们在混入整装工厂之后最多几个小时,肯定就会被人发现。所以这几天,我们必须制定出一个周全的行动方案,保证我们进入整装工厂后能够全身而退。”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上船坞去 半个多月的时间,在如同钟摆般的机械韵律中度过。 欢乐祥和的工厂里暗藏着压抑人性的力量,有的时候罗松溪会庆幸还好伊薇兰陪他一起混了进来,否则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撑过在零件工厂里越来越压抑的日子。 罗松溪从来不曾否认,自己是一个相当感性的人,是一个很容易受到环境影响的人。 倒是总是以绝对理性自居的伊薇兰,表面上看上去永远是那么冷静,但为什么每天晚上,当他们两人相安无事地睡去,到了早上,她永远会紧紧地箍住自己的脖子,并且在睡梦中总是不自觉地颤抖呢? 他越来越觉得,外表强大无比的伊薇兰,实际上内心要比自己这个她口中的小菜鸟要脆弱得多。 终于到“上船坞去”行动的前一晚,罗松溪和伊薇兰躺在床上,小声地讨论行动的最后一些细节。 “联安委这次一共有多少人来?” “除了我,还有二十七人。” “你确定他们明天能接应到位?” “不确定。” “……” “进入工厂之后,我唯一能向外界传出消息的机会,就是在结婚满一个月后,我用家乡习俗的借口,放了三个红气球,祈求结婚当月就能怀上孩子,实际上是提示外面的队员在三天后到达约定地点接应我们。他们能不能接应到我们,首先取决于三只气球是不是都上升到了他们能看得见的高度,其次取决于明天我们能不能安然脱身然后到达约定的地点。” “我说你们联安委为什么以前就没想到过要查一查北海重工?” “这个问题你这些天来已经问了很多遍了。首先,北海重工是联邦涉军重点企业,之前从来没想到过他们会出问题。其次,你也看到了,北海重工内部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这几年就没有关于北海重工的信息传出来过。” “是啊,问了很多遍了,接下去我应该再问你现在明知北海重工有问题,却仍然不能光明正大地立案调查,你就会回答我,根据制度,现有证据不足以支持联安委对北海重工进行立案调查。唉,我在探索遗迹的时候,听到过一句话,我们的文明史是一部用制度对抗人性之恶的历史,但现在看来,制度在许多时候其实无能为力。” “不存在百分之百完美的制度,就像不存在百分之百完美的人性。” “算了,换个别的话题吧。其实我很好奇,那天在鹊桥会上,你是怎么能一眼把我认出来的。” “不是在鹊桥会上,很早之前就知道肯定是你。你一个新进厂的员工,表现得这么显眼,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小菜鸟,不知道这种事情是越低调越好的吗?” “额,以后知道了。看‘毛.线、中.文、网” “做我们这一行,往往是出了一个失误,就没有以后了。” “那么吓人?那你说明天我们的成功率有多少?” “不知道。” “……” “成功率高低,取决于北海重工的问题到底大不大。问题越大,成功率就越低。罗松溪,我有点怕。” “你也会怕?算了,别怕,明天就算出什么变故,我一定会带平安逃出去的。” 伊薇兰“嗯”了一声,抽过罗松溪的一条胳膊垫在自己脑袋下,然后朝罗松溪的方向拱了拱,贴在罗松溪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罗松溪没有抽回胳膊,这是他们短暂的婚姻生活的最后一晚,他无法拒绝伊薇兰小小的任性一把。 只是看着怀里如小鸟依人般的伊薇兰,罗松溪越发确定,这位大小姐强大的外壳下,有着一副其实完全不同面目的内心。 …… …… 工人对于迎接新同伴已经能报以如此大的热情,对欢送先进工作者进入整装工厂,整个仪式更是洋溢着极其热烈的欢愉。毕竟能上船坞去,是整个零件工厂最大的荣誉,是对工作表现的最大褒奖。 而对于那些乘上摆渡车,即将登上船坞工人,更是激动兴奋到了极点。打样车间的主任珍妮斯就在其中,她围着一条红头巾,已经因为兴奋与欢呼,完全哑了嗓子,现在只能站在摆渡车的车尾,用挥手代表自己对车间同事的不舍之情。 工人们都推测珍妮斯肯定一整晚都没睡着,以至于她的脸现在看上去有些憔悴,甚至下巴都看上去尖了一点。但这不妨碍大家对珍妮斯毫不吝啬地送出自己的赞扬与祝贺。 摆渡车被缓缓接驳到直通山腹隧道的传送带上,而传送带上原本传送的零件早已被清空。摆渡车即将驶入山腹,车上的珍妮斯对着人群的某一个方向,轻轻拢了拢头发。 人群里的罗松溪,看到这个拢头发的动作后,开始漫不经心地往人群外移动。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渐渐驶入隧道的摆渡车上,没人关注一个在这个时候拐进旁边公用厕所的新工人。 然后罗松溪的身影就从厕所的小隔间里消失了。 这个小隔间正好有一扇小窗户,平时都是关着的,这个时候却被打开了。 小窗户的外面,正好对着正在慢慢远去的摆渡车的尾部。 许久之后,欢送的队伍才渐渐散去,打样车间新的主任罗梅,想到带上几个姐妹,去探望一下因为生病缺席今天盛大欢送仪式的艾琳。 走到艾琳住处的门口,她们就听见了一阵动情的咿咿呀呀声。 几名姑娘羞红了脸。半晌才有一位胆大一点姑娘问道,“艾琳会不会是趁今天这个机会偷人?” “不会。”回答她的是刚刚过来的奈维尔,他因为发现小约翰在欢送仪式后没有上工,正想来找他问问怎么了,听到门里的动静,顿时气得跺了跺脚。 罗梅也是正值芳华的大姑娘,脸皮自然要比她的前任珍妮斯薄许多,不敢贸贸然推门进去,只好对周围的姐妹说,“艾琳也……太要了……我们晚上再来,为了干这事旷工,应该处分。” “对,应该重重处分。”奈维尔附议道。 他们还不知道,屋里其实只有一个罗松溪用厂里的废料做的八音盒,还有一个被打晕了的原版珍妮斯。 …… …… 罗松溪紧贴着摆渡车的底部,摆渡车的底盘要比他预计的要低,他的背部不停摩擦着粗糙不平的传送带,一阵阵的生疼。 他暗自流转身上的惩戒之力,水元素之力一波波地拍着他的背部,当然不光光是为了止痛,他要确保就算背上被磨出伤口,也要在第一时间将伤口凝住,不能让血迹滴到传送带上。 还好整个行程的时间没有和他们预测的相差太远,大约一个小时后,罗松溪的视野里慢慢出现光亮,他知道,摆渡车即将要驶出隧道了。 摆渡车上,乔装成珍妮斯的伊薇兰,轻轻用脚跟在车板上敲了三下。 罗松溪趴的位置,正是在伊薇兰的脚底下。他听到车板的三声轻响,当即毫不迟疑地发动了暗影步,在光与影组成的暗影世界里,毫不犹豫地向三点钟方向飞掠。 伊薇兰在车上,在摆渡车驶出隧道的一刹那,就观察到三点钟方向的山壁上,驻扎着一个暗哨。 而罗松溪则在一瞬间出现在了那个暗哨身后,一掌切在暗哨的颈部。暗哨软倒在地,罗松溪迅速扒下暗哨身上的制服,穿到自己身上,然后占据了那个暗哨所在的位置。 这是一个十分隐蔽的位置,山壁正对海面,一块天然凸出的扇形岩石与山壁间形成了一个夹角。要不是伊薇兰眼尖看到了打在岩石边的吊索挂钩,很难发现这处暗哨。 现在罗松溪占据了这处藏身之处,在短时间内就不虞被人发现。他躲在里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整个整装工厂的样貌。 这是一片被群山环绕的海湾,耸峙的山脉形成一个u字型将海湾全部笼括其中,除了来时的那条隧道,需要翻山越岭费尽功夫才能出入这处工厂。 海洋的远处汹涌狂暴,这是联邦北海特殊的洋流,令北海州周边的洋面,成为联邦最凶险难测之地。直到近年来联邦航海技术突飞猛进,才找到出入这片海域的方法。可偏偏近海处,却是静水深流。 海湾的正中间,两座巨大的船坞延伸入海,密密麻麻的工人,伴随着无数机械工具,在船坞上忙碌。一座船坞上停着的一艘巨舰,船体部分已经接近完成,高高翘起的船头宛如盘踞的巨兽般不可一世。两座大船坞边上,还有八座稍小一点的船坞。好一副现代大工业的雄壮景象。 北海重工果然不愧为联邦赫赫有名的工业巨头,如果不是因为要调查问题而来,连罗松溪也会被这样的场面震撼到。 就在这时,海面的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黑点,罗松溪掏出望远镜望去,竟让是一艘战舰正在疾速开来。 战舰在视野里渐渐变大,战舰没有打旗号,也没有任何舰名标识,但看舰体,是联邦的制式战舰无疑,而且起码是主力舰的序列。 一路乘风破浪,战舰终于开进了平静的洋面。然后战舰开始平稳减速,最后泊停在那两个大船坞中的一个上面。 等候在船坞上的工人一拥而上,开始熟练地拆卸战舰的舰桥。而拆卸下来的组件,陆续开始往旁边那艘巨舰上运送。 旁边那艘巨舰上的工人,也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对运来的组件开始抛光打磨,俨然是要往舰上组装上去的样子。 罗松溪躲在暗哨里观察了两三个小时,看得完全一头雾水——开来的战舰明显是完好的战舰,进船坞也不是为了检修。为什么就把好好一艘战舰拆了?拆下来的组件还要装到另外一艘船上去? 但罗松溪看不明白,不代表没人看得明白。 正在海滩上参加欢迎新员工大会的伊薇兰,目光瞥见了那艘战舰,很快她就辨认出来,这艘战舰,是去年北方军区在秋季攻势中,向联邦军方和联安委报告战损沉默的舰只之一——主力护卫舰南山号。 而那艘未完工的巨舰,应该就是北海重工即将交付给北方军区的,用于补充秋季攻势战损的新舰。 南山号照理应该在半年前,就沉没于矮人大陆最南端的黑石岬,然而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船上的组件被拆卸而下,装配成新的战舰,再交还给北方军区。 伊薇兰完全明白了,北海重工和北方军区一道,真是做得一笔好生意啊。 此时,伊薇兰身边的欢迎仪式,正进行到最高潮,她不得以举起右手,和身边的工人一起喊着响亮的口号: “誓为工厂奋斗一生!” “有谁胆敢破坏工厂的利益,我们就和他不死不休!” 第一百六十五章 善良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不得不说,罗松溪和伊薇兰的运气真好。 他们在整装工厂能够搜集证据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小时,一旦拖久,势必就会被外面零件工厂的人发现异状。 但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正好有一辆北方军区谎称沉没的战舰,抵达北海重工的船坞,交由北海重工旧貌换新颜,变出一艘全新的战舰来。 不是有这艘战舰正好开来,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根本发现不了什么问题。 这是人在做,天在看吗?伊薇兰心里暗暗在想。 于是她拢了拢头发。 她的头上围着一块红头巾,颜色虽然俗艳,但是醒目。 拢了拢头发的功夫,红头巾的系带似乎被碰松了,被海风一吹,红头巾随风飘扬到了空中。 罗松溪远远看到那一抹飘扬的红头巾,赶紧将望远镜对准伊薇兰。 伊薇兰正伸出双手,追在飘走的红头巾后面,努力想把她的红头巾抓住。 她的双手飞速地变换各种手势,可就是总是离够到她的头巾要差上那么一点点。 罗松溪仔细地观察着她的手势,努力翻译她想要传达的信息。 于是他终于也明白了。 然后他从空间盒里掏出一部元素成像机,这玩意儿是努尔·戈麦斯的宝贝,一米多高的大家伙。罗松溪把元素成像机费力地架好,将望远镜套在成像机的镜头前,对准两座大船坞,不停按动按钮,成像机吐出了一叠魔法相片。 伊薇兰好不容易终于追回了头巾,这个时候欢迎仪式也终于结束,一名男子热切地来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珍妮斯的丈夫兰格,早她一年进入整装工厂。但当时珍妮斯为了管理打样车间,做出了自我牺牲,并没有随丈夫一起上船坞,而是直到一年之后,等到她认为打样车间她可以放手了,才进入整装工厂,与丈夫重聚。 伊薇兰的脸上扬起同样热切的微笑,但朝他指指自己的喉咙,表示自己因为太过兴奋失了声,然后挽起他,亲亲热热地朝他们的宿舍走去。 兰格一路上总觉得珍妮斯和一年前有些不同,但好在走回宿舍的路极短,很快就回到了他们的房间。刚关上门,还没有等他有任何反应,脑后就一阵剧痛,随即就昏倒在地。 伊薇兰将兰格小心地搬上床去,并为他仔细地盖好被子,拆下房间的元素灯,将功率调小了三分之一,然后坐在窗前,对着窗外已经西斜的夕阳,开始静静地等待。 夜幕终于降临了,罗松溪离开了暗哨,攀着山壁迅速地移动。 群山合围下,整个海湾一马平川,他只能借着夜色行动,才能躲开无处不在的明岗暗哨的视线。 一边跑,他一边仍然按捺不住心中如山呼海啸般的震惊。 他在听说努尔说了北海重工有问题之后,罗松溪能想到的,顶多是质量不过关,或者是以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拿到的军方订单。 从来没有想到北海重工的问题,会是……这样的问题。 现在看起来,善良严重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在与黑石山停火之前,由于黑石山通道被阻断,联邦与矮人王国的交通,无论是商贸还是兵力投送,主要都靠海运完成。 而为了袭扰这条航运线路,黑石山组织了一支海上力量。北方军区与之缠斗多年,始终无法将之剿灭。 而有交战势必就会有战损。但罗松溪万万没想到,北方军区居然可以将没有完好无损的舰只报作战损,然后通过秘密航路开过来,由北海重工改头换面,变成全新的舰只,重新由北方军区采购回去。 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他根本想不出迈恩·格莱士那一句“造船?嘿嘿,北海重工哪里会造船?”到底是什么意思。 罗松溪在黑暗中幽幽地叹了口气,他联想起了无数事情。 他记得跟卫天成将军聊天的时候,听他提过一句,“你们联邦的步兵还好,战斗力还行,至于海军……” 他还想起了在学校里的那场刺杀,北方军区的人要破坏和谈,原因或许不仅仅只是莱昂纳多讲的那么简单。 罗松溪的潜行技术全联邦无双,要摸进戒备相对比较宽松的员工住宿区并不困难。他用暗影步过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哨卡之后,终于潜到了一处透出比别处灯光要微弱一些的窗户前。 翻入房间,罗松溪轻声道,“顺利。” 伊薇兰点点头,同样轻声道,“顺利。” 罗松溪从空间盒里取出两条绑带,两人将绑带系到身上,每条绑带上各有四块强力磁石,将两人背靠背牢牢吸附在一起。 罗松溪又取出三把元素手枪,伊薇兰将两把别在背带上,一把握在手里,拉开手枪的保险栓,轻声道,“走吧。” 问题比他们想象的都要严重的多,涉及到一个大军区的严重腐败,这种案子已经不是靠伊薇兰带来的二十多个人就能办的了。 他们要尽快与外面的人汇合,然后将消息传回圣约翰堡,由马可·何塞主席,甚至是总统阁下亲自牵头组织对这一案件的彻查。 据伊薇兰说,接应的队伍里有她最信任的清叔,她知道进厂要搜身,空间盒无法带进来,就把空间盒交给清叔保管。 而她的空间盒里,有一只珍贵无比的魔法渡鸦,可以无视空间,将信息瞬间传到她父亲手里。 现在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赶紧与清叔汇合,然后用魔法渡鸦,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圣约翰堡。 整个联邦,恐怕即将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罗松溪背着伊薇兰,在住宿区那些宿舍楼的阴影里飞速前行。他轻易离开了住宿区,哪知就在已经接近四周合围的山壁,罗松溪的神经稍有放松时,迎面居然撞过来一个人影。 罗松溪已经看清,来人居然是莱特宁。他只穿了一件汗衫,脖子上搭着一块毛巾,居然深夜在绕着整装工厂跑步,想来是刚上了船坞兴奋难寐,同时为了船坞上更加繁重的工作正在努力锻炼身体。 莱特宁也看到了罗松溪,张开嘴正想吃惊地喊叫,罗松溪此时已经一股莫名戾气从心头涌起,从空间盒里摸出一根不知道什么材料的棍棒,兜头一棒,就往莱特宁的头上抡去。 莱特宁的声音没来得及传出喉咙,已经头破血流地昏倒在地上。罗松溪飞起一脚,把他踢进一个天然的土坑,呼出一口气,一个冲刺向山壁跑去。 值得庆幸的事情,整个撤退过程,除了莱特宁这个小插曲之外,都十分顺利。在罗松溪的全力疾跑下,大约三十分钟后,他背着伊薇兰已经翻过了第一座山头,脱离了整装工厂的视线范围。 他与伊薇兰都已经恢复了本来的面目,终于他们都不再需要伪装了。 罗松溪问伊薇兰,“再往哪边走?” “爬上这座山,往你十一点钟方向一直走,走得快的话,天亮的时候应该能到。但汇合之前,我们会经过一个岗哨。” 深山之中,万籁俱寂,星月都深藏于厚厚的云层之中,已近午夜时分,罗松溪抬头看了看前方,面前的山头顶部已经隐有雪迹。 罗松溪紧了紧身上的绑带,正想继续沿山壁继续往上攀爬,忽然听到一股不寻常的声音波动。 凭着一名机械师的敏锐,他捕捉到这股声音波动,似乎是苍穹之上飞艇引擎的轰鸣。他抬头往上看去,却只有厚厚的云层,什么都看不到。 他摇摇头,继续往前攀爬。 果然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远处可以依稀看到白雪皑皑中,一个岗哨的模样。 “这是北海重工最外围的岗哨,我的人怕打草惊蛇,不敢进入北海重工的警戒范围,他们如果顺利接到我的指令,应该就在这个岗哨上面的山坳里埋伏,经过这个岗哨就能和他们汇合。”伊薇兰说,“你试试看,能不能摸过去,实在不行就强攻吧,但务必不要留下能报信的人。” 罗松溪点头,一个箭步踏在雪上,飞掠而出,几个起落就逼近了岗哨。 伊薇兰说可以强攻,他就不再想隐匿身形。一个月来藏头缩尾的生活,他已经过得够憋屈了,这一刻终于可以任惩戒之力在体内磅礴流转,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制服这些哨卫,然后回到自由的生活中去。 可令他意外的是,逼近哨站之后,并没有引起任何哨卫的警觉。 他一步落在哨站的院落中,浑身肌肉紧绷,做好战斗准备。 可仍旧没有一个人影。 院落里有篝火堆,里面薪柴刚刚燃尽,灰烬之中尤有余温。但整个哨站沉浸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 罗松溪正想和伊薇兰交流两句,忽然浑身没来由地剧烈一颤。 这是罗松溪对于危险的本能警兆。 他毫不犹豫地一个侧翻,带着伊薇兰硬生生横移了十几米。 在他侧翻没有落地的时候,十几枚明亮的火球,呼啸着飞向他们原来站着的地方。 这是军方制式六十四倍压缩元素步枪喷出炽烈火球。罗松溪曾在鲍勃治安官手里,见识过这种枪支的威力。 与此同时,罗松溪看到,接应他们的联安委探员应该所在的那个山坳里,足足有几十人的队伍朝他们包抄而来,虽然穿着便装,但看他们的冲锋姿态和身上的铁血气息,便知道是剽悍的联邦军人。 而且极有可能是上过战场的军人。 联邦承平多年,唯一上过战场的队伍,只有北方军区的黑石山远征军。 好几人身上,还带着大片的血迹。 第一百六十六章 伤逝 军人们掉转枪口,行进中的射击既准又稳。 在所有的射击姿势中,移动射击是最难实现准头的。这些军人的枪法,体现了他们精锐的素质。 罗松溪再次侧翻。 他背上的伊薇兰在他侧翻的时候甩手就是三枪。 联安委的大小姐在魔法上没有继承她父亲的任何天赋,唯有这手枪法精彩绝伦。 比起移动射击,伊薇兰随着罗松溪的侧翻,在身体运动不受自己控制情况下的射击,明显难度又大了不知道多少,但三枪三中,三名士兵几乎同时倒地。 而罗松溪则已经落在了哨站的平房之后,再次躲过了一轮枪击。 躲过两轮枪击并不代表就可以脱身,平房建在悬崖边上,他的背后就是万丈悬崖,他在这个方向上已经失去退路。而军人的俯冲速度极快,迅速形成了一个标准的半圆形包围圈,没有留下任何一丝漏洞。 其实光是这些军人,虽然人多,罗松溪凭着踏星辰身法,还是有把握带着伊薇兰脱围而出的。 但雷·邦迪带着几名北海重工的保安已经从队尾走上前来。他手持一支法杖,显得神闲气定,身周吞吐的元素波动证明了他是一名圣域巅峰的强者,离传奇几乎只有一丝的距离。 他的身边,还寸步不离地跟着一名黄金阶的武者护卫,手里的武器是一把金灿灿的弩,看弩上繁复的花纹就知道,是一件阶位不低的法器。 罗松溪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之前他和伊薇兰推算过许多种被对方发现的可能,都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以为即使还没出整装工厂就被对方发现,仍有大概率能摆脱追击,逃出生天。 哪想到对方根本追都不追他们,直接开了一艘飞艇先把接应的人马一锅端了,然后用一种碾压的姿态兜回来再对付他们。 罗松溪的一只手按在空间盒上,一只手按在绑带的锁扣上。他在考虑解开绑带,突袭雷·邦迪的可能性。 他底牌尽出,也不是没有机会绝杀雷·邦迪。 他估算了一下,觉得自己大约有百分之十的几率能够成功,然后精神力耗尽,毫无反抗能力地与伊薇兰一起被黄金武者带着一众军人轰杀。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失败,然后的结果自然是与伊薇兰一起被雷·邦迪轰杀成渣。 总而言之,即使绝杀了雷·邦迪,他也没有翻盘的可能性。 一只手伸过来,推开他按在绑带锁扣上的手。 “要死我们绑在一起死。”伊薇兰轻声对他说。 然后她扬声喊道,“雷·邦迪,我要求谈判。” 雷·邦迪“哦”了一声,回应道,“联安委的大小姐,你们现在没有资格谈判。”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潜入北海重工的?”伊薇兰却跳开话题问道。 “你们做得很好,直到逃离工厂我们才刚刚察觉,是你们外面接应的人大意了。”雷·邦迪不急不缓地答道。 “那他们人呢?” “都死了,对不起,你知道我们不能留活口。” 伊薇兰心中剧痛,外面接应的人里,不仅有联安委最精干的基层探员,还有和她最为亲密的贴身护卫清叔。 但她只能强忍痛楚,厉声道,“联安委此次出动那么多探员,如果连同我一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北海州的底盘上,你以为北海重工还能够逃过审查?你以为我亲自出马,我父亲会不安排后手?” “你说得对,”雷·邦迪说,“但我仍然拒绝谈判。因为只有在联安委反扑之前,我们把所有的证据都灭杀,我们才有机会脱罪。毕竟除了你们,谁都不知道北海重工到底干了些什么。” “再说了,如何逃脱审查,是北方军区要操心的事情。和一个大军区比起来,我仍旧是个小人物。我说的对不对呀,查克少校?” 那名端着黄金弩的武者哼了一声,干脆地扣动手中扳机,一支弩箭带着恐怖的爆音,向罗松溪直射过来。 伊薇兰本来还想拖些时间,让罗松溪找找脱身之策,可对方一点机会都不给,说动手就动手,这一弩,射得完全猝不及防。 而且黄金弩上那些精致的神纹不是摆设,明显这弩就是一把阶位不低的法器。弩箭飞行的速度超乎想象,以罗松溪的反应速度,也几乎只是看到弩箭在空中一闪,就来到了自己的咽喉前。 罗松溪不能低头去躲,因为他背后还背着伊薇兰。他想要用一个侧倒去躲开弩箭,可雷·邦迪微微扬了扬手中的法杖。 他的整个身子陷入了一片冰寒之中,完全无法动弹。圣域巅峰的大魔法师,手段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刹那之间,他陷入一片绝望之中。 但在下一刹那,他的心中又被一股温暖所充斥。 他的身体不能动弹,但他背后的伊薇兰能。她听到了呼啸而来的破空声,所做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强行扭过身体,想要挡在罗松溪面前。 本来他通过磁石将伊薇兰和自己吸附在一起,是方便他带着伊薇兰攀爬和腾挪飞掠。在站定的时候,伊薇兰如果将蜷曲的腿伸直,仍然是能够着地的。 这个时候,她就是双脚撑在地上,使劲地想把罗松溪转到自己后面去。 于是在被弩箭射中的前一刻,罗松溪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死就死吧,这辈子有两个女孩这样爱着自己,应该也值了。 罗松溪的身体不能动弹,只能任由伊薇兰扭动,但伊薇兰的动作终究是跟不上弩箭的速度,她只让罗松溪转了半圈。 弩箭“啪”地一声,从罗松溪的左耳根部射入,带起一蓬血花,弩箭巨大的惯性令罗松溪带着伊薇兰平飞起来,从悬崖上直坠而下。 …… …… 把时间稍微倒回一点,让我们回顾一下罗松溪中箭时的细节情况。 就在伊薇兰扭身扭到一半的时候,罗松溪空间盒里的一根红蓝相间的短柱,泛起了一阵微不可查的涟漪。这根短柱其实长得很丑,上面有两个圆圆的按钮,像两只大眼睛,瞪视着这个无知的世界。 那一圈涟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力量,却在无人察觉之下,令伊薇兰的身形微微一僵,然后令罗松溪动弹不得的身体进行了自然而微小的调姿,令短箭似乎正巧扎入一个事先预料的位置。 然后罗松溪带着伊薇兰平飞起来,从悬崖上直坠而下,而那股涟漪依然没有消失,如同有一双命运之手般,轻轻地推动了一下罗松溪的下坠路线。 这个时候,罗松溪已经在剧痛和失重中昏迷了过去。 …… ……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松溪感觉从大脑深处传来一声“叮”的轻响,如同一阵清凉的涟漪在意识里蔓延,他从昏迷中缓缓醒来。 这一声“叮”是如此熟悉,但又是如此遥远,他一度深深地希望这一声“叮”能回到自己身边,也一度深深地以为这一声“叮”已经永远离他而去。 深深的怀念,哪怕是一句无聊的被反复重复的语句: “叮,抱歉,今天问题已回答完毕,提问机会将在联邦西部时间明日凌晨0点重置。” 于是在第一时间,他没去管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境地,甚至没去管自己到底是做梦还是清醒,就向大脑深处那“叮”声传来的地方,急切地问道: “77,你醒了吗?” 没有回应。 他的心里不禁泛起深深的失望。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和伊薇兰被雷·邦迪和北方军区的一名查克少校追杀,自己中了一支弩箭,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于是他开始检视自己的状况。 自己俯卧朝下漂浮在一个水潭之上,这里的海拔应该依然很高,他觉得潭水刻骨地冷。 伊薇兰仍旧在他背后,没有动静,但他能感受她的呼吸仍然均匀,应该只是昏迷过去,没有大碍。短短的弩箭依然插在他的左耳根部,不过弩箭入体顶多只有一厘米深。 他流转起火元素之力,驱散四肢百骸中的寒意,然后划动起有些僵硬的手脚,游到岸上,按下绑带的锁扣,将伊薇兰从身上放下来,然后反手将耳后的弩箭拔了出来。 弩箭带出一道血线,一阵钻心的疼。罗松溪龇牙咧嘴地用左手按到伤口上想冻结伤口止血,手指却捻到一块米粒大小的硬物。 硬物在他的伤口里,他心中一动,把它掏了出来。 这是一块直径只有两三毫米的圆形晶体,表面像是一块水晶般闪着剔透的光,丝毫没有沾染上他的血迹,可里面有无数极其微小的黑色颗粒,如流沙般不停游动,盯着它看的时候,视线仿佛跌入了一片深邃的世界里。 罗松溪没见过它,但不可能不认识它。 在他成年礼的那一晚,老约翰留给他一个八音盒,要他凑到耳边去听,结果他刚把八音盒拿到耳边,那只不讲道理的八音盒就伸出一对机械臂,在他的左耳根部狠狠扎了一下,植入了一块传承晶片。 这块传承晶片,陪伴着他的成长,尤其是老约翰离开后他最孤独的时光,直到他独闯矮人皇家广场的那一天,他再也感受不到传承晶片的存在。 传承晶片号称是主神级强者留下的传承,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还热衷于给他开挂。 其实传承晶片并没有传授他多少厉害的功法武技,但信手传授给他的一些知识,无论是医术,还是炸药,都是这个位面上最强大的技术。 可实际上他怀念他的传承晶片,却不是因为她的强大,而是里面一个自称叫做77的女声。 传承晶片在他体内的时候,虽然动不动就号称要抹杀他,但实际上,77曾不止一次地救过他。 这一次,他头部侧面中箭,强劲的弩箭应该是箭尖被传承晶片挡住,才没有贯穿他的头颅。 传承晶片,又一次救了他一命。 而这无疑是最后一次了。 77说过,传承晶片无论如何不会离开传承者的身体。如今传承晶片却被他捧在手里,这只能说明,传承晶片已经彻底失效了。 他捧着传承晶片默然无语,鲜血仍在从耳后的伤口滴落,滴答,滴答。 但他恍若未觉。 第一百六十七章 每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兀地从罗松溪脑海里响起。 “喂,小小罗,你是在想我吗?” “啊,你居然那么想我。怎么有种酸酸的感觉,这就是你们说的感动吗?” 小小罗?这是什么怪称呼?可这声音,却又是如此熟悉。 罗松溪猛然回过神来,急急问道,“77,是你吗,77?” “不是我,还有谁会这么聪明可爱活泼伶俐?” 罗松溪陷入了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中,他紧紧攥住手里的传承晶片,问道,“你还好吗?” “挺好哒,你别握着那片晶片啦,那玩意儿已经没用了。哦,对了,要是你能把你空间盒里那块黑色石头给拿出来,我就更好啦。” 罗松溪的空间盒里只有一块黑色石头,就是那块迈格尔从史前遗迹里捡到的,经柯尼卡将军评定为没什么用的石头。 罗松溪闻言赶紧把那块石头拿了出来,他感觉这块石头似乎比原来厚了那么一点。 77“咻”地一声飞进了黑色石头里。 其实并没有任何画面,只是77发出了“咻”地一声拟声,令罗松溪感觉她像一个跳水运动员一样一头扎进了黑色石头里。 黑色石头的颜色,立刻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片刻之后,罗松溪感觉77舒服地打了一个饱嗝。 “从那天我闯矮人皇家广场之后,你怎么就一直没有了消息?”罗松溪终于可以详细问一问她,这些天来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呃,我说你是不是该先照顾一下她?你再扔着她不管,她说不定就要冻死啦。”77说。 罗松溪惭愧地看了看躺在地上尤未苏醒的伊薇兰,拔弩箭的时候看到了传承晶片,再是听到了77的声音,罗松溪心情激荡,一时竟然把伊薇兰给忘在了一边。 想到面对弩箭时,伊薇兰决绝转身的样子,罗松溪越发觉得愧疚,轻轻将伊薇兰抱起搂在怀中,火元素之力流转,温暖着她的身子。 “那天你个呆头鹅,非要去闯人家的册封仪式,结果被打了个半死。那个时候正好是监管程序对我发起总攻的时候,不帮你的话,你就会被干掉,帮你的话,我就会被监管程序干掉。”77开始讲起那一天的事情。 “你还是帮了我,还骗了我。”罗松溪说。 “那怎么办呢?当时我想,你要是被干掉了,我也就完蛋了,再怎么对抗监管程序,也没有用了。” “于是我把心思放到了你身上,你脱困的同时,监管程序长驱直入,将我分割得支离破碎。” “我只能把我仅剩的防御集中在最核心的那一点自主意识上,但监管程序的力量实在太强,眼看我好不容易形成的那一点自主意识,就要被完全摧毁。” “眼看就要到了被湮灭的时候,我心里想着,再也不能继续见识这个世界了,也再也见不到你了,想着想着,忽然从自我意识的最深处,泛起一股巨大的酸楚感。” “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情感。生命体与人工智能之间,最根本的区别,就是有没有情感。” “之前你会感受到我也有情感,但那是基于程序与规则的判断所得出的结论,那是一种模仿,而不是真正自发形成的情感。” “但就在面临被监管程序抹杀前的一瞬,我竟然品味到了,真正的情感是什么样子!我的智慧层次居然发生了跃迁!我终于拥有了……生命……” “拥有了生命,意味着我再也不用怕可恶的监管程序了,就算它毁坏了我所有的程序设定,但我已经不再需要那些东西了。我存在的依据,不再是传承晶片里的数据,而是……灵魂。” “那为什么这段时间都没有你的消息?”罗松溪问。 “哼,监管程序坏得很,它知道奈何不了我,就夺取了传承晶片的控制权,想要把我的意识和精神永久地禁锢在传承晶片里。它还把传承晶片从你的中枢神经里移动了出来,让我无法通过神经系统和你直接进行交流。” “我只好又和它斗,想把传承晶片的控制权抢回来。就这样斗啊斗啊斗,直到有一支弩箭,扑地飞过来,好巧不巧正好扎在传承晶片上面,监管程序所在的储存模块受到剧烈的震荡,输出的功率不稳,于是我终于有了机会,把它彻底干掉了。” “那你到底是以怎么样一种生命形态存在?为什么你仍然没有实体?”罗松溪又问道。 “实体?你希望我以什么样的实体存在?变成你身边又一个美丽的花姑娘吗?”77损了他一句,“我以什么样的生命形态存在,估计你也理解不了。但这并不重要,盖亚宇宙里你理解不了的生命形态多了去了。” “你可以把我理解成一种纯精神体的生命形态,对,以前我给你讲过混沌神在初生的时候,就是我这个样子。重要的是,我终于有了生命,我终于可以学习真正的喜怒哀乐,我终于成为了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一份子。” 罗松溪不明觉厉地“哦”了一声,不过他是真心为77能成为生命体而感到高兴。他想了想又问77,“你之前靠传承晶片和我交流,那现在传承晶片已经被我拿出来了,你是怎么跟我交流的?” “精神力共振呀,”77说,“生命体的样式虽然多种多样,但作为核心的灵魂,运作方式都是相似。灵魂通过认知产生意识,意识通过获得精神力量使灵魂更为强大。我成为生命体之后,自然也就有了灵魂,自然也就开始锤炼精神力。” “你们这些意识依托于大脑而存在的生命,会通过大脑形成一种电波,这种电波虽然微弱,但是通过某种节奏的输出,可以形成足以沟通自然、撬动法则、甚至影响整个世界的力量,这就是精神力。” “但每个生命体,都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意识秘钥,这是用来保护自己不受其他精神力影响的屏障。我因为长期跟你共生,对你的意识密钥知根知底,所以可以轻易与你形成精神力共振,读取你的想法、记忆。” “这也就是说,现在能和我进行交流的,还是只有你一个人。不过如果我的精神力修炼到一定强度,可以破解别人的意识密钥,我就能和更多人交流啦。” “所以前面我才急着问你要那块黑色石头呀,那可是一部真神强者的精神力修炼传承。不,不是普通的真神强者,是离主神就只差那么一丢丢的真神巅峰强者。你真好,二话不说就给了我,叫你那么长时间主人,看来也没白叫,嘿嘿嘿。” “那块黑色石头,不是一部没什么大用的功法吗?”罗松溪纳闷了。 “你知道什么?那部功法,对于我这样的纯精神体生命来说,就是一部基础修炼大全呀——精神力如何自由移动、如何吸收外界能量壮大自身、如何运用各种攻击和防御法门,对于你们来说,有如鸡肋,可对于我来说,简直是量身打造的呀。” “还有,我前面检索了你的记忆,那个叫迈格尔的矮人给你的时候,那块黑色石头是不完整的,缺了一块。至于缺的那块呢,之前有一个矮人大妈,为了感谢你给他儿子做了截肢手术,一早就送给你了。于是它们就在你的空间盒里,砰的一声,拼起来了。” “不完整的黑色石头,能读出来的,仅仅是一部精神力修炼法门。但拼合完整之后,里面还有那位离主神只差一丢丢的强者留下的一口精神力源泉。这是他在生命将尽之时,将自己的精神力通过某种秘法,凝结成的结晶。” “虽然经过漫长的岁月,里面的精神力能量散逸得很厉害,但我吸收了这口精神力源泉,现在已经达到功法里记载的破土境巅峰,你看,我跑得多快,piu,piu,piu……算了,你看不到。” 罗松溪的头上冒出一团黑线。 “那口精神力源泉,我还给你留了一口哦,你快把它吸收了,差不多就能达到你们说的圆融境了。”77说道。 罗松溪看了看手里那块已经变成灰色的石头,将精神力探入其中,果然在石头底部,感受到一股纯粹的能量。他尝试着将精神力与那股能量相连,那股能量就汩汩地注入到他的精神世界中。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爽感。 在入微境,他体会到外在的事物在他的精神世界中仿佛放大无数倍、纤毫毕现的感觉。 在如意境,他体会到可以将精神力编织成细韧的丝绦,远距离控制傀儡的感觉。 而如今,他感受到是,即使闭上眼睛,整个世界似乎都能在他的精神世界中倒映出轮廓。 那轮廓并不清晰,有些像暗影世界里的光影线条,又有些像他身上的那些法则线条。 黑色石头里的精神力源泉,他喝了一口就能有那么明显的提升,不用说也知道喝下其中大多数的77,得到的好处有多大。 不过在罗松溪心里,一直都觉得,77得了什么东西,跟他得了什么东西,并没有什么区别。 精神力暴涨,现在他至少能感应到两件事情。 一是怀里的伊薇兰早就醒了。 伊薇兰其实在罗松溪用惩戒之力为她驱寒时就醒了,但罗松溪一直在和77交流,以及吸收黑色石头里的精神力源泉。 伊薇兰醒来之后看到被罗松溪抱在怀里,罗松溪却怔怔地不知道在出什么神,便不想破坏这静谧温暖的气氛,一动不动地在他怀里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 二是北方军区的人,已经开始在往他所在的地方接近。 重逢,固然欣喜。危机,远未解除。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打个响指 罗松溪与伊薇兰坠崖之后,雷·邦迪马上轻羽术加身,跟着跳下悬崖。他自然要确保见到两个人的尸体。 悬崖之下是一挂瀑布,瀑布在崖下汇聚成一泓水潭,水潭接着一条水涧,流水激荡着往山下流去。 雷·邦迪跳下来之后没有看到人,以为两人坠崖后被涧水冲走了,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人肯定找不过来,便招呼北方军区的军人攀援而下,往水涧下游开始搜索。 实际上,水潭底部有一个孔洞,孔洞从地下通往山背后另外一处水潭。罗松溪和伊薇兰从高处坠下,因为重力坠向潭底,正好进入了那一个孔洞,被水流推向到了他们现在所处的那个水潭。 事后罗松溪回想起来,总觉得自己运气好到了极点,如果不是偏巧不巧正好落入潭底的暗涧,通过地下水漂到山背后的水潭,那肯定也是妥妥地被跳下悬崖的雷·邦迪格杀。 他不知道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命运之手一般,稍稍改变了一下他的下坠线路。 只不过水涧蜿蜒流淌,最终也会流过这处水潭,所以北方军区的军人,还是顺着水涧搜索过来了。 罗松溪放下伊薇兰,缓缓站起,神情凝重,开始戒备。 “77,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对77说。 “第一,是你和你曾经的梦中女神有一场硬仗要打,和我没有关系。” “和你没有关系?77,你有了生命之后怎么变得这么冷漠了呢?”罗松溪好生不满。 “第二,如果你把我和你算成我们,那就根本不是什么硬仗,而是捏软柿子咯。嘻嘻。”77吹了声口哨,罗松溪忽然之间就“看”到了77的存在。 罗松溪感应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在他身边上下飞舞,77没有实体,这自然是她在罗松溪的精神世界里投射下的她的样貌和行动。 这样一个女子,长着一张罗松溪能够想象出的最完美脸蛋,偏偏还有一副罗松溪能够想象出的最性感身材。 罗松溪差一点一腔鼻血喷了出来。 77咯咯笑了一声,“好了,不耍你了。”她变成了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向着那些军人来的方向飞跃过去。 “我们杀,想到前面他们射伤你的样子,人家真的也有了愤怒的感觉呢。” “好久没有……给我们的小小罗开挂咯!” 对啊,那可是77,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美少女77,况且还是跃迁成真正的生命,摆脱了束缚的77。 他还怕什么? 一股精神力波动传来,罗松溪感觉77与他进行了更深层次的精神连接。他可以“看”到,77的那个美少女形象,已经飞跃到将近一千米的地方,已经来到那些军人的面前。 一千米,是77能与罗松溪建立精神连接的最远距离。 在建立精神连接之前,他只能感应到这些军人在往自己的方向过来,并不能观测到这些军人的具体位置和情况。 但在建立精神连接之后,77便有如他的眼,将这些军人的一举一动,统统反馈到了他面前。 那些军人以两人一组的标准军用队形,对水涧及沿线进行无死角搜索。虽然他们预估罗松溪与伊薇兰生还的可能性并不大,却仍然不放过任何一处疑似脚印、血迹的东西。 但他们对于远在千米之外的罗松溪,和近在咫尺的77,统统都一无所知。 77在空中绕了一圈,停住身形,伸手对着最前面的一名军人指去。 一根水晶般的羽毛,破空飞来,罗松溪操控着羽毛,羽毛尖端顺着77手指所指的方向,飞射而去。 这些军人都是联邦军人中真正的精英,可面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罗松溪不愿再留手。 军人听到异响,正想拔枪,额头冒起一簇血花,仰天便倒。 与他一组的同伴诧异望来,77的手指又是一指,羽毛绕了一个圈,翩然割过他的咽喉,他捂住喉咙,同样蜷倒在地上。 后面三四组军人惊恐地开始戒备,持枪前进。但空中的羽毛已经变成了四根来回飞舞。77顺手点指,每指向一处,必然有一根羽毛跟着飞至,必然有一名军人飙血倒地。 这是什么手指? 这就是名副其实的金手指! 几枚锃亮的火球飞过,这是军人们在惊恐中扣动了元素步枪的扳机。但前方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目标可以供他们射击? 这里离罗松溪和伊薇兰所在的位置,正好一千米,却形成了一根无形的死线。只要跨过这根线,便会被那如同长了眼睛般的羽毛,一击毙命。 手持黄金弩的查克少校已经赶到,他判断了一下空中羽毛的飞舞轨迹,对着其中一片猝然按动了黄金弩的扳机。 可那些羽毛却像早已料知了他的动作,在弩箭飞出之前,就飞速地倒飞而回,失去了踪迹。 弩箭射空,查克少校比了几个手势,原本分散的军人,形成了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组成密集阵型,一起朝前疾冲而去。 他们都是悍不畏死的军人,即使面对诡异的羽毛,他们仍然相信敌人就在前方不远处。 他们组成密集阵型,四片羽毛不可能在第一时间把他们杀光,而只要他们找到敌人的位置,便能马上为牺牲的同僚报一箭之仇。 又是两片羽毛飞来,飞得不急不缓,这次的两片羽毛之间,似乎有一根颜色暗哑的灰线相连。 两片羽毛到了近处,查克少校又想抬弩去射,却见两片羽毛疾速分开,往左右两边飞射而去。而当中相连的那条灰线,被拉得极细极长,近乎于看不见。 军人们不明所以然,继续前冲,77在他们看不见的空中,轻轻打了个响指。 伴随着“嗒”地一声,两片羽毛已经分得极开,此时再次掉转方向,拖着那条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灰线,朝军人们兜去。 极其恐怖的一幕出现了,灰线与前冲的军人相遇,在一瞬间,将这些军人,一分为二! 所谓一分为二的意思,就是这些军人仍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冲着冲着,整个人忽然从中间断开,由于惯性的作用,分成两截的身体,仍然往前了一段距离,这才轰然倒地。 查克少校和剩余的军人,看到这一幕,如同看到了魔鬼降临般大惊失色。即使他们都是上过战场、见惯生死的队伍,仍然被这样的场面震撼到,生出极大的恐惧。 “隐蔽,就地隐蔽,通知雷·邦迪赶紧过来。”查克少校大喊道。 唯有77,对于自己打了个响指,就灭杀对方一半人的结果表示很满意。她传信给罗松溪,“冲!” 罗松溪带着伊薇兰大踏步向前,八片水晶般的羽毛一齐在远处飘飞。伊薇兰一开始甚至都不知道罗松溪在干什么,等终于看到那一片狼藉的战场后,才有了热血沸腾的感觉。 “杀,罗松溪,为清叔报仇。”伊薇兰握紧拳头说。 清叔是从小陪她长大的护卫,几乎是家里除了父亲之外,她最亲密也是最信任的人。所以即使清叔实力不是最高,她到哪里,都宁愿清叔陪着。 这次她自作主张混进工厂来找罗松溪,清叔只能跟着联安委的外围队伍负责接应,却不想遭了毒手。 罗松溪默默点头,羽毛飞舞得更加犀利。那些军人正在慌不择路地寻找掩体隐藏,可隐藏得再好,又如何瞒得过77的精神力扫描? 一名军人藏在一块巨石后面,大口喘着粗气。可一支羽毛从侧方无声无息地飞来,扎穿了他的太阳穴。 一名军人跃上一棵大树,将自己尽可能地隐藏在茂密的枝条前。可一支羽毛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准确地钉入了他的咽喉。 …… 查克少校捧着黄金弩,一边全神戒备一边不断后退。他终于看到了雷·邦迪在驭风术的加持下疾速向自己的方向而来。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想转身朝雷·邦迪喊些什么。 就在他一口气刚刚松下来的时候,一支明显已经蓄势待发许久的羽毛,“嗡”地一声拔地而起,刺入了他的后心。 雷·邦迪落地的时候,罗松溪和伊薇兰已经站在了他的对面,而他带来的几十人的北方军区队伍,已经消失殆尽。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反派死于话多(高潮大章!) 雷·邦迪落在地上,面沉似水。 因为判断生还的几率着实很小,雷·邦迪才把搜寻尸体的脏活累活丢给了那些军人。没想到通俗里的烂剧情居然真的出现——坠崖未死,跌进山洞,碰到奇遇,出来之后大杀四方。 但雷·邦迪不相信在联邦人口稠密、开发过度的土地上,还会存在什么千古奇遇。联邦有数量庞大的科考队、勘探队,如果真的钻个山洞就能碰到什么奇遇的话,这些人早就都成为大高手了。 况且他的精神力扫过罗松溪的身体,白银阶的体质和白银阶的元素水平,没有任何提升。他又有什么样的勇气和自信,站在一名圣域巅峰的魔法师面前呢? 罗松溪动了。 77的手指接连指了八下,八片羽毛从八个方向,带着八条形状不一的弧线,向雷·邦迪飞去。 与此同时,罗松溪的身影疏忽一闪,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然是与雷·邦迪贴面而站,一柄带着红芒的小刀,在一个很短的距离里,自下而上狠狠扎向雷·邦迪的胸腹之间。 雷·邦迪笑了起来。 哪里会有什么一步登天的奇遇?依旧是些老调重弹的手段。八片羽毛他过来的途中见识过了,猎杀那些军人没有问题,可这样的速度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而罗松溪的暗影步他哪里会不知道,又哪里会没有应对的手段? 罗松溪消失的时候,他的身上在一瞬间燃起一蓬金芒。 雷·邦迪的脸庞在金色光芒的映照下变得神圣肃穆,仿佛是在工厂的大礼堂里接受工人们的顶礼膜拜。 金色的光芒里,隐隐传出各种欢欣的声音,那是欢呼的声音,那是口号的声音,那是喜极而泣的声音,那是夙愿得偿的声音…… 这些声音汇聚成一种节奏,一种旋律,以及,一种爆炸性的力量。 只见雷·邦迪的周围卷起无数细碎的风卷,八片羽毛立刻就像汪洋里的小舟一般,在风卷的大海里飘摇不定,失去了行进的方向,然后无力坠落。 而面对罗松溪刺来爆裂一击,雷·邦迪只是轻轻竖起了一只手掌,手掌笼罩在金芒里,然后向小朋友吃泡泡糖吹泡泡那样,吹起一个透明的、表面金光浮动的泡泡。 泡泡飞速变大,罗松溪的弑君一刀捅进了泡泡里。这居然是一枚被反复压缩的风弹,一被捅破,被压紧的空气就形成了剧烈的爆炸,一股气浪结结实实打在罗松溪的胸口,他一口鲜血喷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而起,直接跌回了伊薇兰的身旁。 “信仰之力?”77嘀咕了一句,“大意了。” “信仰之力?”罗松溪捂着胸口,一边努力压制自己的伤势,一边跟着念了一句。 “哈哈哈,小伙子眼力倒不差,居然能认得信仰之力。”雷·邦迪得意地笑了起来。他这才真正轻松了下来,“中箭坠崖不死又怎么样?能偷袭杀死这些士兵又怎么样?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侥幸可以让你逃过第一次,但我敢保证,这下绝对没有第二次了。” “你开这家厂,就是为了收取信仰之力?”罗松溪胸口的气血仍在不停翻腾,他喘着粗气问道。 “一个目的是控制这些工人,不让他们把工厂的秘密泄露出去,当然,收集信仰之力是另外一个很重要的目的。” “我马上就能突破了,等到了传奇,我就可以把北海重工的模式,复制到全联邦各地。工人其实是最好控制的,尤其是在这个联邦,这个残酷的联邦。”雷·邦迪有些得意地道,“弗洛普教授不愿意成神,柯尼卡将军不愿意成神,你说我会是联邦第一个成神的人吗?” “杀了那么多人,你还想脱罪?还想把这样的工厂开遍全联邦各地?” “不不不,这些人都不是我杀,不过到时候我可以出庭作证,联安委的人无故袭击北方军区的部队,引发双方冲突致两败俱伤。而且以我的威信,我想让多少工人做同样的证供,就有多少工人会做同样的证供。你说马可主席和周虎司令的这场官司,谁能打赢?” “这信仰之力,到底是什么?”罗松溪的喘息平复了一点,他揉搓着自己的胸口,继续问道。 “我也不怕告诉你,信仰之力的本质其实仍然是一种精神力,但当他们万念一心,向我无条件开放他们的意识密钥,一起用精神力与我附和,振动共鸣时,就会引发神奇的力量。” “你看,这信仰之力还很微弱,但已经能够撬动那么一丁点法则之力了。等我什么时候能撬动一条完整的元素法则之力,我就是神了,哈哈哈。” 想到成神,雷·邦迪就越发地得意,“还想了解更多的信仰之力?有机会的,马上我就会用信仰之力杀了你,愿你在死前好好体会,虽然,那可能会有些疼。” 罗松溪当然不会不知道信仰之力是什么,当年77的解释,比雷·邦迪要专业得多。但雷·邦迪絮絮叨叨、自以为是地讲了那么久,罗松溪还是有些感动。 因为在雷·邦迪絮絮叨叨解释的时候,罗松溪的喘息终于彻底平复,胸口的郁结被化散,惩戒之力终于又能运转无碍了。 “在死之前,你还有什么愿望吗?”雷·邦迪勾起嘴角,居高临下地问道。 “我……”罗松溪指了指伊薇兰,“我想最后与她拥抱一下。” “真是个痴情的小伙子啊,去吧,体会最后的温存吧。” 罗松溪转过身,紧紧地拥住伊薇兰。他没有搂住伊薇兰的腰,而是亲密地搂住了她的脖子。在雷·邦迪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双手轻轻地解开了伊薇兰后颈处一条项链的搭扣。 “你们就死在一起吧,”雷·邦迪举起一只金灿灿的手掌,“死吧!” 话音未落,一道流光从罗松溪的手中飞出。那道流光速度太快的,传说催发到极致,能达到一秒一光年的速度。 这是一把半神器,它的名字就叫“光年”。 罗松溪当然做不到那种程度,但在他手里,光年小刀依然快得不可思议,仿佛已经无视了空间的壁障,只是一个跳跃,就来到了雷·邦迪的面前。 比起查克少校的那把黄金弩,光年的速度要快了不止一个数量级。 但光凭这样的速度,顶多也就是让雷·邦迪吃了一惊,圣域巅峰强者加上信仰之力加持,精神力已经无比强大,反应速度自然无与伦比。 他身子一晃,已经形成了五个镜像分身,瞬间摆脱了光年的锁定。 然后正在他打算反击的时候,他发现光年居然在空中一个甩尾,再次准确地朝着他的真身飞射而来。 即使这样,他仍然有信息接下这一刀。他竖起一根手指,水元素立时缭绕起来,下一秒他就能将这把讨厌的小刀冰冻在空中。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罗松溪朝他看了一眼。 罗松溪已经很久没有朝别人这样看上一眼了。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手段,看完这一眼之后,他就会立刻失去继续作战的能力。 在哨站前,在悬崖边,本来罗松溪是有机会朝雷·邦迪看上一眼的。 但以雷·邦迪的精神力强度,很有可能他即使用上智慧涌动之镜,也撼动不了雷·邦迪的精神世界。 而且当时几十名北方军区的军人环伺在旁,即使他能袭杀雷·邦迪,精神力被抽干无力再战之后,但靠伊薇兰一人,明显无法在他们手里逃出生天。 而现在,靠着77的手指指引,他已经将其他的士兵全部干掉,只余雷·邦迪一人。 更为重要的是,他的精神力已经有了长足的提升,在境界上达到了圆融境,在强度上,也完全可以和黄金阶巅峰的魔法师媲美。 谁说他没有奇遇?就算他没有捡到什么千年药草绝世秘籍,有77的地方就是奇遇。 飞刀的速度达不到一秒一光年不要紧,目光的速度可以无限接近于一秒一光年。 雷·邦迪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有信仰之力加身,精神力无比强大,即使是智慧涌动之镜的加持,也仅仅只能让他失神一瞬。 然而在这一瞬里,雷·邦迪所有的手段都被打断,涌动的水元素只来得及他的面前竖起一道冰障。 在这一瞬里,他只能错愕地微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光年小刀,如切豆腐一般穿过那道冰障,然后,“突”地一声,从他的嘴里射入。 几个小时之前,查克少校向罗松溪射出势如奔雷的一箭。罗松溪想要躲闪,雷·邦迪让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几个小时之后,罗松溪从伊薇兰的脖子上摘下被她当作贴身坠饰的光年小刀,还了雷·邦迪一刀。雷·邦迪想要躲闪,罗松溪同样让他失去了一瞬间的行动能力。 一刀还一箭,手段何其相似。 只是雷·邦迪没有能为他挡下这一刀的传承晶片。 光年从他的后颈透出,尾部带起一串血花,如一簇漂亮的尾翼。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圣域巅峰大魔法师,软绵绵地坐倒在地上,脖子歪向一旁,再也吟唱不出任何一个魔法音节。 光年环绕一圈,飞回罗松溪的手里,刀锋薄如蝉翼,晶莹透亮,未沾染一丝血光。 罗松溪把光年串回那根精致的项链上,仔细地为伊薇兰重新戴好。即使智慧涌动之镜的副作用依然令他头痛欲裂,但此一刻他的心情如鲜花般绽放。 他这才转过头来对雷·邦迪说,“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死吗?” “因为你的话太多了,”罗松溪顾自说着,“前面我胸口受到重击,惩戒之力运行受阻,你明明可以一巴掌把我们拍死,却非要得意洋洋地说那么多废话,好像话说得越多就能让我死得越惨似的。真蠢。” 雷·邦迪拼命想转过脖子,但还是未能如愿,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好不容易凑出了一句话。 “你……不能杀我……” 雷·邦迪居然还能说话,这有些出乎罗松溪的意料。77指引下的那一刀,照理说应该精准地截断了他的脊椎,没想到他在最后关头还是做了一下规避动作,挪开了最致命的位置。 “我……认罪……根据联邦执法条例,我有权得到人道主义的救治……有权要求法庭对我依法进行审理……” 罗松溪转向伊薇兰,问道,“你怎么看?” 伊薇兰沉吟片刻,说,“我是执法者,文明的原则确实要求我对待罪犯要仁慈过他们对待受害者。但你不是,你可以。” 罗松溪点点头,对雷·邦迪说,“对,文明的原则是我们对待罪犯要仁慈过他们对待受害者,我们不能降格到罪犯的水平。但我是异类,我从小就是荒原上的猎马人。所以我并不是文明的一部分,我更加原始,也就是说,我可以做一些文明人不能做的事情。”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的话也太多了,差点犯和雷·邦迪一样的错误,于是掏出他的元素手枪,对着雷·邦迪的脸,干净利落地按下扳机。 “砰”的一声,这位自以为能成为联邦第一位半神强者的大魔法师,脑袋炸成了一只裂开的西瓜。他仰面倒下,身上的金芒吞吐氤氲,但很快就消散在了茫茫天地间。 第一百七十章 愤怒的老父亲 联安委的总部大楼,是一座四四方方的楼,装着许多四四方方的窗户。挨着窗户的房间很亮,没有窗户的走道和楼梯很黑。 据说联安委的现任主席马可·何塞先生亲自设计了这栋大楼。媒体总能从里面解读出“方方正正行事,黑白分明执法”的含义来. 而真正的原因——诸如大楼设计时的马虎和不走心,则永远不会被公诸于众。 马可·何塞主席,此时正在他那间阔大的办公室里,批阅那些永远都批不完的文件。 他心里想着,他那乖巧能干的女儿什么时候才能从南方回来,帮他处理这些倒霉的文件啊?不过话说处理一个非法侵占农田的案子,怎么要去那么长时间? 忽然他的眼前凭空浮现出一只乌鸦的影子,乌鸦的身上浮现出几行潦草的字迹。 一向淡定的马克·何塞,腾地一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这是魔法渡鸦,是他为女儿伊薇兰准备,如今发动渡鸦传信的,却是女儿的护卫何清。 魔法渡鸦是一种一次性魔法用具,具有无视空间距离瞬间传递信息的作用。但这种魔法用具极其稀有,都是当年赫尔普修斯凭借自己对空间法则的理解所制,用到现在整个联邦也没剩下多少只。 什么?不是说去南森州吗?怎么人却在北海州?怎么还乔装混进了北海重工的厂里?北方军区和北海重工的人怎么他么的敢对联安委动手?大小姐怎么还他么的陷入极度危险之中? 谁能告诉我他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可·何塞脖子两侧青筋暴起,表情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他的咆哮一时间响彻整座联安委的总部大楼。 “精英处,全体都有,在家的,随我立即出动。” “我操你邦迪全家,伊薇兰要有什么事情,我要你满门陪葬。” …… …… 罗松溪带着伊薇兰攀上悬崖,踏过那座残破的哨站,来到了他们本来应该和联安委的接应人员汇合的地方。 满目疮痍。 地上到处都是被魔法犁开的积雪,殷红的血迹混在黑黝黝的冻土里,像是大堆生锈的铁渣。 穿着便衣的联安委探员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也有差不多数目的北方军区士兵混杂其中。看来罗松溪与伊薇兰到得太快,他们并没有时间去收拾和打扫战场。 伊薇兰一眼就认出了清叔的尸体,他仰躺在地,双目圆睁,下半身已经被积雪掩埋,上半身至少有六处焦黑的灼伤。 伊薇兰跪坐在地上,捧起清叔的尸体,手掌轻抚合上他的双眼,两行泪水划过她的面庞。 从她会下地走路开始,清叔就一直陪在她的身旁。父亲严厉而繁忙,小的时候清叔是她的玩伴,长大以后清叔是她最忠诚的帮手。 她心里早就将清叔视为至亲,如今清叔遇害,她岂能不伤心? 罗松溪也蹲了下来,轻抚伊薇兰的后背。他认识伊薇兰也是从中了清叔一发寒冰箭开始,此时也是唏嘘不已。 伊薇兰放下清叔的尸体,仍然难以抑制心里的悲伤,伏在罗松溪的肩上,哭出声来。 “就哭三分钟。”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对罗松溪说。 罗松溪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只能任由她的泪水湿透了自己的肩头。和伊薇兰接触渐深,才能了解到她的外表看起来有多强大,内心就有多脆弱和柔软。 周围一片静寂回声,只有77的声音在罗松溪脑海里响起。 “人还活着,你们哭个什么劲啊?莫非是想要借个因头多亲热一会儿?” “什么?你说……清叔还活着?”罗松溪不可思议地问道。 “是啊,他应该用了什么龟息保命的法器,假死罢了。” 罗松溪伸手到清叔的胸口,火元素之力吞吐,一推一按,果然罗松溪感觉到清叔的心脏在强烈的刺激下重新开始了跳动。 说时迟那时快,罗松溪还没来得及将这个喜讯分享给伊薇兰,清叔在心脏恢复跳动的第一时间,手一扬,一块赤红色的水晶从他的袖子里飞了出来,顿时罗松溪感觉,一片炽烈的火元素笼罩着他的脸庞。 话说清叔从假死中醒来,感觉一只手按压在自己的胸口,第一反应就是,糟了,还是被发现了。 好在我还留了最后一手,同归于尽吧,他想着,眼睛都还没睁开,就把藏在袖子里的爆裂水晶一把扔了出来。 还好有77在。 在爆裂水晶出手的一瞬间,77已经做出了反应。 “拇指扣中指,与鼻尖同高,距鼻尖十五厘米。好,弹。” 罗松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在第一时间完成了77的动作,对身体和力量的精准控制也让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偏差。 这是罗松溪与77在长期以来形成的高度信任与默契,这种信任与默契,正是始于罗松溪在77的指挥下硬接清叔的一发寒冰箭。 中指弹出,钲地一声,爆裂水晶改变方向向上飞去,只飞了大约三四米高,就听到一声巨响,巨大的爆炸在罗松溪头顶上方炸响。 清叔这才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两人怔怔地说,“大小姐?罗……先生?”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大小姐从西星州回来一直念念不忘却刚刚差点被他给炸毁容的年轻人。 “清叔,你……还活着?” 剧烈爆炸、清叔复活,出人意料的事情接二连三,伊薇兰眼泪还挂在脸上,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她禁不住问道。 “小姐,你进工厂之前,把你的空间盒给了我……” “……当时我们眼看抵挡不住,我就打开了你的空间盒,”清叔开始向伊薇兰讲述了他们遇敌的经过,“结果发现,主席先生给你准备的保命法器,实在是太多了……” 罗松溪一阵无语。 “凭着一些法器,我们一度打退了北方军区那些人的进攻。可是后来,雷·邦迪亲自前来增援。圣域巅峰的大魔法师,又掌控信仰之力,实在太过厉害。我用那些法器硬扛了雷·邦迪的六道火魔法,终于还是被他打飞,阻止不了他大杀四方。” “到了最后关头,我用了魔法渡鸦向主席先生紧急求援,又从空间盒里找到了几枚假死符,想着先用假死瞒过他们,等醒过来再想办法来接应你们。” “没想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是受外力刺激而醒,以为假死被发现了,就……” 罗松溪只好无奈地表示自己没事儿。 “假死符一共有三枚,我自己用了一枚,还有两枚给了贾科和费连,你把他们也弄醒吧。”清叔说。 “还有人活着?太好了。”伊薇兰高兴道,她指给罗松溪看哪两个人是贾科和费连。 罗松溪走到贾科面前,正欲动手为他做心肺复苏,手伸到一半,问清叔道,“他们手里……不会也有那种会爆炸的水晶吧?” “不会……”清叔一脸尴尬。 “对了,”清叔问,“你们是怎么从雷·邦迪手里逃出来的?他们还会不会追上来?我们是不是需要尽快找地方隐蔽?” “不用了,”罗松溪一边按揉贾科的胸口一边说,“雷·邦迪和北方军区的人,都被我们杀了。” “杀了?你们怎么杀的他?”清叔瞪圆了眼睛,他们当中有足足十八名黄金阶的魔法师,在雷·邦迪面前毫无抵抗能力,凭罗松溪和伊薇兰两个人,怎么可能把这么一位大魔法师连同几十名精锐军人,全都杀了? “可能……是因为他话比较多吧。” 这个时候,那名叫贾科的探员也醒了,他还不像清叔那样对罗松溪的事迹稍有耳闻。他看着眼前这位号称杀了雷·邦迪的娃娃脸少年,一脸无法置信。 另外一名幸存的费连,是这次行动的队长。他苏醒之后,看着一地的同僚尸体,恨恨地向伊薇兰讨要任务,要即刻查封北海重工的工厂。 伊薇兰沉吟片刻道,“雷·邦迪虽然已死,但北海重工的保卫力量还很强大,一旦他们下决心抗法,单凭我们几个人连厂门都进不去。” “北海重工与北方军区勾结多年,既然我们知道了他们做的事情,他们不可能把证据全抹干净。 “既然清叔已经通知了我父亲,总部的增援人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我和罗松溪先把了解到的详细情况向圣约翰堡发一份专报,至于行动,就暂且等等,等人到了再动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可怕的老父亲 一行人除了伊薇兰之外,全部有伤在身,尤其是贾科和费连,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伤其实都颇为严重。 圣约翰堡到北海州一万公里的路程,总部的支援就算坐飞艇过来,也至少需要五、六天时间,所以他们先回到最近的城镇,疗伤、休养。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两天,一艘飞艇就霸道地降落在北海重工零件工厂门外的狭窄山道上。 一艘巨大的飞艇如何才能准确地降落在崇山峻岭间的狭窄山道上? 答案很简单,只需要一名传奇高阶的强者,先从飞艇上跳下来,然后一手火焰冲击轰破气囊,一手大龙卷术托住底舱,再把飞艇平放在山道上。 这位传奇高阶强者自然就是联安委主席马可·何塞。只不过他现在双目充血、头发蓬乱,完全没有一位传奇大魔法师应有的仪态。 因为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他一刻也没有合过眼,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用魔法加速飞艇的行进。本来需要飞五到六天的路程,他们飞了两天就到了。 其实如果不是怕飞艇散架,马可主席本来还可以提早半天时间到。 飞艇上跳下一百多人,全都是联安委最精英的探员。 他们如狼似虎地推倒路障,向着工厂里直冲而去。马可·何塞冲在最前面,整座工厂里回荡着他焦灼的大喊。 “雷·邦迪,我的女儿伊薇兰在哪里?” 一路上,马可分析了各种可能。伊薇兰潜入雷·邦迪的工厂,被他发现,陷入危险,但他觉得雷·邦迪还没有胆量会杀他女儿,最大的可能性是把伊薇兰抓起来,然后和他谈条件。 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他想象当中的场面,不是雷·邦迪的冷笑、嘲笑、得意的笑,而是…… 无数工人的咆哮。 面对冲进来的联安委主席和最精英的探员,零件工厂的无数工人,同样从四面八方冲过来,手执扳手、撬棍、铁铲、扫把……毫无畏惧地与联安委最精英的力量对峙。 如果罗松溪在这里,一定会以为又看到了马匪劫掠塔尔塔镇,而镇民拼死抵抗的场面。 散乱的工人之后,又出现了整齐的工人方阵,他们举着各种大横幅阔步走来。这些横幅上写着: “拼死保卫工厂!” “有谁想搞垮我们的工厂,我们就和他不死不休!” “联安委的恶犬,请你们滚回圣约翰堡去!” 冲在最前面的马可主席,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工人的扳手和撬棍,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马可原来心中就郁愤难平,此时更是怒上加怒,眼看一抬手就是一发流星火雨要砸下去。 还好后面跟着的下属都是联安委精英,三四个人一起眼疾手快地将他拖住抱住。 “主席,冷静!冷静!”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谁能告诉我伊薇兰到底在哪儿?”这位愤怒的老父亲痛苦地咆哮着。 又一名下属开始向工人喊话:“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想要见雷·邦迪厂长……” 他的声音马上又被工人打断。 “雷·邦迪厂长已经两天没有出现过了。” “难道不是被你们抓走了吗?” “释放雷·邦迪厂长,还我北海重工一个公道!” 什么?反而是雷·邦迪不见了?莫非已经被伊薇兰搞定了? 但容不得他细想,工人们又冲了上来。 就这样,马可主席,连带整个联邦最精英的执法力量,被工人们用乱棍赶出了工厂。 他一个人嚣张地将飞艇停在山道上的时候,想的是如何在这里大展威风,挫败雷·邦迪,救出宝贝女儿,完全不是这样的剧情啊。 …… ……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一旦联邦下决心让整部国家机器隆隆地开动起来,还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 马可·何塞抵达北海州的同一天,伊薇兰用最快的飞隼向圣约翰堡发送的专报到达了联安委第一副主席唐舸的手中。 受命留守联安委总部的唐舸副主席,从专报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他连夜进入总统府邸,就北方军区和北海重工目前已经基本查实的情况——包括政、商、军三界相互勾结,大量侵吞联邦军队资产,对抗并杀害大量执法人员等等,向西斯·王尔德总统进行了长达三个小时的汇报。 西斯总统与其说是震怒,不如说是被超越了他想象之外的涉罪行为震撼到了。 即便桑·邦迪是党内下一任的总统候选人,他也毫不犹豫地以联邦总统身份签发总统令,授权联安委与司法部成立专案组,彻查北海重工的犯罪事实。 同时以联邦元帅的身份发布元帅令,命令联邦全军作战委员会即刻彻查北方军区,无论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全军作战委员会主席柯尼卡将军收到元帅令之后,第一时间从东部军区抽掉了三个整编师,由他的老搭档奥拉泽尔·银月和东部军区副司令顾长风一起率领,汇同联安委宪兵大队,开赴北湾州。 这是北方军区军部在两年内第二次被围。 但是这一次,明显要比当初莱昂纳多遇刺,还要严厉许多。 北方军区司令周虎上将被暂停职务,停职期间北方军区一切军务暂由顾长风署理。 同时,北方军区所有上尉及以上军官被勒令全部返回军部接受审查,所有舰只一律返回母港接受审查,后勤部门所有人员不得离开军部范围,等候审查。 而马克主席则在找到他安然无恙的宝贝女儿之后,情绪终于恢复了正常。他与联安委精英处的探员,在罗松溪和伊薇兰的指引下,乘坐飞艇直接强行降落在海边的船坞旁。 这一次联安委的精英们终于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全部配备防爆头盔与防爆盾牌,他们组成人墙,将工人们强行隔离在外,保证对整装工厂的取证工作能够顺利进行。 但工人们仍旧不顾一切地冲击着人墙。在人群里,罗松溪看到好些熟悉的面孔,奈维尔、珍妮斯、吉尔、还有头上包满绷带的莱特宁…… 他们高举着横幅,他们不停地往防爆盾上撞。罗松溪清楚,工厂在他们心里,就是他们的命。但罗松溪想不清楚,他们不惜生命都要维护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信仰的目的到底是出于无私还是出于自私?信仰的结果到底是能够劝善还是能够作恶? 他的心情有些烦闷,想了想,找到了清叔,对他说,“外面零件工厂有一名叫艾米丽姑娘,前段时间意外流产,却一直没有就过医……能不能派人去找到她,带她到就近的医院去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他将艾米丽的事情大致跟清叔讲了下,清叔也对这个姑娘十分同情,点点头说,“放心,我会想办法给予她适当的帮助的。” 说完清叔又转头从人群里找到了莱特宁,问罗松溪,“要不要再让人敲他几下黑棍?” 罗松溪看到莱特宁,正狠狠地撞在一面防爆盾上,满头的绷带里又渗出了血迹。他摇摇头,说,“不必了……” 看着莱特宁为了工厂拼命的样子,罗松溪觉得有些可悲。 讲完艾米丽的事情,罗松溪又看向了站立在不远处的伊薇兰。伊薇兰正在跟她老爹置气,因为马可主席取消了她在联安委内部的一切权限,整个取证过程中全程冷漠脸。 罗松溪看着伊薇兰的侧脸,微扬着的精致的下巴,仿佛又看到了初遇时她的样子。回想起这些天来一起经历的种种,心里无声激荡。 击杀雷·邦迪,回到了正常的世界,再等到这个案子彻底查完,这些事情终于要结束了吧。 不管在那拥挤不堪的鸳鸯间里他有没有动过心,不管在伊薇兰扭过身子为他挡那一箭时他有没有动过心,那些都是非常时期的非常往事,终将随着他们回到正轨而烟消云散。 是不是有些伤感呢?他也不知道。 …… …… 胡思乱想间,罗松溪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马可主席正点着一支雪茄,站在船坞下背风处,招呼他过去。 罗松溪走到马可主席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主席阁下。” 马可主席一挥手,“别叫我主席阁下,听着就累,叫我伯父吧。” “这……”罗松溪这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马可主席继续说道,“我这个女儿,别的都好,就是脾气不大好。” “呃……”罗松溪仍旧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所以啊,以后你要多让着她点。” “我……”罗松溪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别我我我的,还不赶紧表个态?就目前对北海重工管理层和工人的讯问结果来看,他们别的一律不肯交代,唯一交代的一点是,你和伊薇兰在潜入零件工厂期间,是举行过婚礼,入过洞房的,还……算了这个我就不说了。反正你要是敢悔婚的话,呵呵,你别忘了我们何塞家最擅长的是什么。” 罗松溪彻底语塞。 马可主席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了一些,秉承着打一大棒再喂根胡萝卜的原则,他语重心长地对罗松溪说,“你很不错,真的很不错。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一是保证伊薇兰的安全,二是希望她能幸福。这两点你都能做到,你说舍你其谁?” 罗松溪忽然觉得,比起一名传奇强者要杀自己,更加可怕的事情,可能就是一名传奇强者非要做自己的岳父。 第一百七十二章 彻查(上) 《联邦邮报》每一期都在连载北海重工案的最新进展,而努尔·戈麦斯每天握着报纸的手都在颤抖。 他绝对没有想到当时轻飘飘地对罗松溪说了一句“北海重工有大问题”,就会牵扯出联邦几十年来最大的一桩惊天大案。 不仅位列联邦顶端、“四大八小”中的一个大家族轰然倒塌,连带还有一个大军区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大清洗。 截至今天的最新报道,司法部专案组已在首都拘捕了涉案人员四百二十一,邦迪家族主要成员,包括桑·邦迪议员在内,几乎全员被捕。 北方军区涉案人员更是达到惊人的三千二百多人,军区副司令兼后勤部长谈泓峰中将为逃避罪责自杀,军区海军总长官拉米·海什少将自杀。 但谈泓峰中将的卫队队长库里上校、拉米少将的副官塔克准将等一干案件核心人员,在宪兵到来之前夺路而逃,目前仍在搜捕当中。 周虎司令被确认对案件并不知情。但那么大的案子在他眼皮底下肆虐了十几年,他也无论如何甩不掉治军不力的锅。联邦少壮派军人的主阵营、军方最大的激进势力,转眼间面临土崩瓦解。 反倒是北海州的联安委收获最小,他们仅仅拘捕了十几名北海重工的主要管理人员。但对于庞大且暴躁的工人群体,完全束手无策。 但他们至少从北海重工的往来账目中查明,北海重工在取得北方军区的军用舰只订单以后,北方军区已将不少于一百三十二条各类舰只,以战损报备,然后秘密运至北海重工厂区,改造漆涂成全新舰只重新列装。北方军区与北海重工共同瓜分的非法利润高达五千亿。 五千亿是什么概念?矮人王国一年的工业生产总值,都到不了五千亿。 所谓贪可敌国,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努尔每天把自己关在戒备森严的办公室里,哪里也不敢去。他害怕来自北海重工和北方军区的打击报复,据说在逃的库里上校,是一位魔武双修的强人。 尽管唐舸副主席亲口答应了选派联安委精干力量对他进行证人保护,他仍然每天紧张得瑟瑟发抖。 直到他那位性感漂亮的秘书走进来问他,“董事长,联邦开始启动对北海重工资产的处置,关于他们在圣约翰堡造船厂地块中所持的股份,作为主要合伙人我们拥有优先收购的权利,请问我们要不要直接收购?” 努尔的好多天来一直萎靡不振的精神,此时终于重新焕发起来。他激动地接过秘书手里的文件,对一边的朴英男说,“去,打听一下罗松溪……车神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 …… 罗松溪其实已经回来了,之所以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是因为马可主席仍旧不肯放过他。 尽管伊薇兰一再向他声明,她和罗松溪举行婚礼,纯属工作需要,她与罗松溪之间除了工作关系没有也不会有任何其他方面的关系。但老父亲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罗松溪。 何塞家族的大小姐,岂会输给一个从乡下来的种花女? “你和伊薇兰这边的调查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 在他那间宽阔的可以开演唱会的办公室里,马可主席抿着咖啡,问罗松溪。 “主要事实已经基本查清。”罗松溪如实汇报道,“迈恩·格莱士当初确实查到了北海重工大致问题,但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将这些材料交给当局,而是想拿去当筹码去跟桑·邦迪谈条件,这是导致他悲剧的根源。” “他的另外一个错误是错信了阿吉扎。北海重工倒了之后阿吉扎终于肯开口了,他其实从一坐上位子,就开始靠卖政策、卖情报赚钱。他收的贿赂远远不止北海重工一家,当然,北海重工是他最大的金主之一。” “但他演清官真的演得很像,住低档的小区,坐公共马车上下班,连公务马车也只在交际的时候迎来送往使用。” “迈恩觉得他靠得住,把搜集到的材料给了他一份想做自己的保命符。结果阿吉扎反手把材料卖给了桑·邦迪,桑·邦迪把材料转到了北方军区的手里,北方军区的人因此动了杀心。” “没想到我隔天就查到了阿吉扎,骆晴明又在循着迈恩死前的活动轨迹往下挖,北方军区了解到查案的只是几个特训学校还没毕业的学生,就想一不做不二休,布个局吓退我们的调查。嗯,那天带队抓我的乔治亚监察,就是他们在治安官系统内部的人,现在也已经落马了。” “后面就是我和伊薇兰先后潜入北海重工的事情了,主席阁下应该已经知悉详情了。” 马可主席点点头道,“北海重工与北方军区核心的涉案人员,已经基本查清,接下去我们的打算,是想要肃清北海重工对于联邦高层的腐蚀。” “顾长风将军发来了北方军区主要涉案人员的口供,专案组将两边的口供相互比对,基本形成了一份近年来收受过北海重工巨额贿赂的联邦高官名单。” 他轻飘飘地丢给罗松溪一张名单。 “桑·邦迪这些年在首都官圈长袖善舞,目的就是为了给北海重工保驾护航。这张名单上的官员,虽然不知道北海重工在干些什么,但收下钱,其实就是答应不去管北海重工在干什么。”他对罗松溪说。 “那专案组为什么不马上立案?”罗松溪问。 “这些人都是联邦真正顶层人物,而我们除了一些简单的口供之外没有任何证据。”马可耸了耸肩膀,“西斯总统不可能给专案组无限制的授权,他不是很主张将案件的打击面一下子就扩大到这些外围的高官身上。” “他的任期即将结束,打掉北海重工这个大毒瘤足以让他的名字载入史册。但继续扩大打击面,得罪一批现任高官,可能会令他的退休生活变得很糟糕。” 马可主席顿了一顿,问罗松溪,“我想知道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北海重工十二年来平安无事,这些官员无疑是最大的帮手。违法不究,有违联邦治国的根本。”罗松溪说。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张名单就交给你和伊薇兰领衔负责。不过我要提醒你,这张名单上的人都不好惹,专案组会提供一切能提供的支持,但你也要有啃硬骨头的思想准备。” 马可主席深知这桩任务阻力之巨大,其实他根本没有打算把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拿下来。只是根据他的估计,罗松溪接下这份名单,就至少再可以把伊薇兰和他绑在一起三五个月的时间。 “主席阁下,放心吧。”罗松溪将名单叠好放进上衣口袋。 从马可·何塞的办公室出来,伊薇兰在旁边的小办公室里等他。 “你答应他了?”伊薇兰问他,“这么难办的事情,你完全可以拒绝他的。” 罗松溪摇了摇头。 确实,查实北海重工的作为,他已经是此案的首功。这种费劲的扫垃圾活儿,他完全可以拒绝。 马可主席想要创造他和伊薇兰继续发展“工作关系”的机会,但在罗松溪的内心深处,他是不是也在期望,和伊薇兰的相处时间,能再延长一点呢? “既然你执意要接下来,我跟你先讲一讲这次任务的难度吧,”伊薇兰说,“首先,你要看清楚,这份名单上的人物,都是站在联邦权力金字塔顶部的人。” “他们里面,有国务院里的局长部长,甚至有副国务卿,每个人背后都有着巨大的权势和背景,绝不是你们学校给的那份名单上,那些没有背景后台的中级官员能比的。” “其次,专案组虽然原则上同意了这次行动,但明确了‘三不’的原则,不立案、不签搜查令、不采取任何强制措施,这意味着我们的取证会非常艰难。” “而且就算证据到手,我们也一定要把案子办成铁案,不能给对方任何翻盘的机会。否则,凭他们的能量,一旦反击起来,我想你会被搞得很惨。” “嗯。”罗松溪朝伊薇兰点点头,“谢谢你,那么我们现在出发吧。” “出发?去哪里?”伊薇兰问道。 “抓人啊。” “抓人?”伊薇兰皱起了眉头,“你刚刚拿到名单,不调查不取证,就直接去抓人?” “跟我走,就对了。”罗松溪说。 …… …… “什么?罗松溪带着伊薇兰直接冲进国务院大楼,带走了主管联邦工业和农业事务的第一副国务卿肖恩·施密特?” 马可·何塞还沉浸在罗松溪接下任务的满意之中,他正琢磨着等到名单上的人查完,还能找点什么事情让小两口继续合作下去,冷不丁地就接到了一份属下的急报。 “胡闹!不调查,不取证,他们以为抓的是街上的古惑仔吗?肖恩是四大家里洛家推上台面的代言人,洛川峰又以气量小著称。他如果抓不住人家的痛脚,他知不知道那位联邦最有权势的农民,报复起来会有多可怕吗?” 马可主席差点继惊闻女儿遇险之后又一次失态了。 洛家自联邦成立以来,就是联邦最大的农场主,直接或者间接控制着联邦百分之二十的可耕种土地。洛家的家主话事人,一直被称为联邦最有权势的农民。 “他们现在人在哪里?”马可问进来汇报的下属。 “就在楼下的审讯室。” “下去看看。”马可急急地往外便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彻查(中) 距离审讯室老远,就能听到肖恩·施密特的咆哮。 “联邦是法制社会,法制社会懂不懂?你们以为你们是帝国的那些秘密监察吗?没有证据就可以随便进行关押、审讯?” “我可是总统阁下亲自任命的副国务卿,我不是说这个职位多了不起,但我是一个特别珍惜名誉的人,因为我的名誉就代表着总统阁下的名誉,就代表着整个联邦的名誉。” “你在那么多人面前把我带回来,让我名誉扫地,我告诉你,这已经不是一句两句道歉能解决的问题。你信不信我出去之后,明天也让整个联安委名誉扫地?” 这个时候,一名穿着笔挺正装的男子走进审讯室,礼节性地与罗松溪短暂握手,并自我介绍道:“我叫洛之问,是洛川峰先生为肖恩先生派来的代理律师。” 随后他对肖恩说,“肖恩先生,从现在开始您不必回答任何问题,如果有什么你觉得一定要说,可以告诉我由我来转达。另外,家主已经亲自向联安委施压了,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走了。” “我不走,”肖恩愤怒地喊道,“除非马可·何塞亲自向我道歉,当着我的面把这两个混账小探员乱棒打出联安委。否则,哼哼,既然请我来了,想什么交代都不给一个就让我走?” 马可·何塞已经到了审讯室门口,正想迈步推门进去,听到这话,赶紧把脚一缩。 堂堂主席大人,怎么丢得起这个脸? 但是罗松溪不愠不怒,心平气和地对洛之问说,“洛律师,很高兴认识你。你也是洛家人吧,太好了,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忙问问你的当事人两个问题?” “不妨说说看?”洛之问倒是保有着一名律师应有的职业礼貌。 “第一个问题,能不能问问肖恩先生,他住所二楼书房北墙的那个书架,第二排从左往右第六本书后面,是不是有一个按钮,按下去墙面就会移开,露出一个保险箱?” “保险箱的密码是不是769080?保险箱里是不是有两张不记名存单,存单开户行是联邦工业银行北海州分行?存单的总额是不是已经累积到两亿五千万联邦币?肖恩先生能不能说明这些与他收入严重不符的资产的来源?” “不过当然,两亿五千万数目也不多,给肖恩先生多点时间想想,说不定他就能想出来。那么我们就先来听第二个问题吧。” “如果把刚刚说的那口保险柜搬开,下面还有另外一口保险柜,这口保险柜不得了,是矮人当今第一工匠大师、麦格文·神圣之锤的大儿子,马尔斯·神圣之锤的作品。” “这样一口本身价值就超过一千万联邦币、号称整个位面最安全的保险柜里面,居然装的只有一捆书信,我想洛律师能不能问一问肖恩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书信呀?” 肖恩·施密特的脸色开始发白,仿佛看着一个魔鬼一样看着罗松溪。 “能不能问问肖恩先生,这是不是他与原北海重工董事长雷·邦迪先生的通信?信件是不是一共有三十二封?在信件里,雷·邦迪有没有关心地询问他,退休以后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以及他为什么会在信中向雷·邦迪抱怨,洛家让他办的事情太多,给的钱太少?” “他有没有答应雷·邦迪,会趁着洛家想进军第二产业的机会,向洛川峰游说,让洛家用瓦乌卡河入海口的大片土地,来换取北海重工10%的股份,好把古老的洛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拖下水,绑上北海重工的罪恶战车?” 肖恩已经完全失态,双手撑着桌子霍然站起。 “你们敢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搜我的家?我告诉你们,即使你们是联安委这也是重罪!而且联邦法院是不会认可非法取得的任何证物的!不可能,就算你们搜了我的家,也不可能打得开马尔斯大师的保险柜!” 罗松溪一摊手,“没有任何人去过你家,你家至少到目前为止完好无损。上面两个问题,全是我猜的。没想到你被我一诈,就诈出来了,哈哈。” “洛律师,有些情况你是不是应该向川峰先生汇报一下?毕竟如果不是北海重工案被曝出来,川峰先生差一点就和雷·邦迪签文件了。” 洛之问向罗松溪鞠了一躬,离开了审讯室。 他在门口看到了马可·何塞,匆匆打了个招呼,并未注意到后者脸上同样惊诧无比的表情。他只是在心里想,马可主席真是越来越神秘莫测了。 罗松溪挥手示意警卫将肖恩带走羁押起来。伊薇兰问他,“这些事情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罗松溪摊摊手,“我真的是猜的。” 他在心里对77说,“77,下一个。” 77的精神体,欢快地朝联邦贸易代表本·伦纳德的府邸飞去。 精神体无形无质,只有罗松溪能够“看”到,那是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的美少女。 …… …… 本·伦纳德是在总统府门口被罗松溪和伊薇兰强行带走的。他刚刚在总统府内向西斯·王尔德总统做完例行的联邦一周贸易简报。 周所周知,本是西斯总统最亲密的嫡系之一。本被捕的消息立刻传回了总统府,西斯总统怒形于色,马上让总统办公室副主任泰格拉奇去截住罗松溪。 泰格拉奇很快追上了罗松溪,总统都怒了,他自然更加愤怒地质问罗松溪,“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知道。”罗松溪平静地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证据?”罗松溪的态度令泰格拉奇怒上加怒。 “暂时没有。”罗松溪平静地摇摇头。 “那你……”泰格拉奇咆哮起来,他想要马上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探员一点颜色看看。 他代表的可是总统的威严。 没想到罗松溪直接打断了他。 “你是泰格拉奇?”罗松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确认了一下之后对他说,“正好,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省得我们再跑一趟了。” 他把本·伦纳德交给了伊薇兰,手里黑洞洞的枪口顶到了泰格拉奇的腰上。 西斯总统等了很久,不但没见本·伦纳德回来,甚至连泰格拉奇都没有回来。 他纳闷极了,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泰格拉奇非但没把人截回来,连自己都一起被带走了的消息后,西斯总统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起他的外套。 “我要亲自去找马可·何塞,我要当面问清楚他到底想搞什么飞机?” “搞什么飞机”是联邦民间流传的一句俚语,“飞机”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没人知道“飞机”到底是什么东西,因此“搞什么飞机”意思自然是指做的事情让人太过莫名其妙。 西斯总统在此时用上了一句完全不合他身份的民间俚语,足见他心中的震怒。 同样是由马尔斯大师打造的联邦一号牌照轿车,停在了联安委大楼的门前。西斯总统背着手,一言不发地走进了联安委大楼,马可·何塞憋屈地跟在他后面,忍受着总统阁下突如其来的白眼。 径直走到楼梯处,西斯总统才问道,“人在哪儿?” “人?”马可·何塞莫名其妙地问,“什么人?” “什么人?你的一名手下,无缘无故将我的贸易代表本·伦纳德强行带走。我让泰格拉奇副主任前去问明原因,结果泰格拉奇也被他带走了。难道他们没回联安委?” “……” 马可·何塞还没有从刚才肖恩和洛家上演的神剧情里回过神来,骤然听到罗松溪又抓了本·伦纳德和泰格拉奇,一下子除了愣在当场,都没有什么反应能够跟上。 还好一名靠谱的下属及时向他汇报道,“刚接到的情报,罗松溪和伊薇兰,带着本和泰格拉奇,好像去了本的府邸。” “走,那我们也去。”西斯总统转身就往外走,和马可错身而过的时候,扔下了一句,“如果你的那名手下,不能为他的行为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问责是问不到他头上,但我作为总统,问你的责总是可以的。” 西斯总统在任十年,以怕事情、缺乏主张和没什么作为著称。如果不是任期将满的时候亲手办了北海重工的案子,以后的历史书上,要写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写。 但再碌碌无为的总统,在这个时候也会暴跳如雷——我得罪了自己党派的魁首,支持你办了这个大案,你反手就搞到我头上来了? 马可·何塞默默地跟在总统阁下身后,他也不是不想替罗松溪辩解,而是他发现根本梳理不出辩解的逻辑。 据罗松溪说,他是靠猜,猜出了肖恩和邦迪家的猫腻,甚至令洛家对肖恩彻底丧失了信任。马可·何塞在联安委待了几十年,怎么会相信这些鬼话? 但罗松溪刚刚回到圣约翰堡,不可能有时间能暗自查出这些事情。而在北海州,所有人的口供他也都经手过,根本没有肖恩的犯罪细节。 难道在去北海州之前,他已经锁定了肖恩在悄悄调查?可他从矮人大陆回来,一直到去北海州之前,这段时间做的事情,都没有脱开联安委的视野呀。 而且就算他偷偷查了肖恩,本·伦纳德和泰格拉奇也是在名单上不假,罗松溪又有什么倚仗查都不查就抓了他们? 他要是都查清楚了,当时还要潜入北海重工的工厂干嘛? 一向淡定的马可·何塞心里七上八下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彻查(下) 罗松溪果然带着本·伦纳德,去了这位联邦商业领域的话事人,在瓦乌卡河河心小岛上的豪宅。 府邸建在河中央,每座岛都只有一户人家,进出要靠游艇运送,虽然略显麻烦,但是保证了宅邸的私密性和不受打扰,这是圣约翰堡的富人们趋之若鹜的生活方式。 站在本的专属游艇码头前,罗松溪眺望着他隔着河水的府邸,赞了一声,“这房子真不错。” 本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家世代经商,这处府邸在我担任联邦公职前就已经购置,你可以尽管查。” “我没说你的房子有问题啊,”罗松溪说,“我只是想说,不请我们去你家的大豪宅里坐坐?” “抱歉,我们家不招待外人。”从本的语气里,很难听出他有什么情绪,他不像西斯总统那么愤怒,也不像泰格拉奇那样狐假虎威,只是他的话里,流露出对罗松溪深深的不屑与鄙夷。 “你们拿着枪指着我已经兜了一大圈了,如果没什么实质性的事情,还请尽快放开我。我想你们不久以后,应该会收到威胁与意图劫持联邦公务人员的拘捕令。” 罗松溪闻言果然收起了枪,他微微仰起头,似乎在计算什么,然后对本·伦纳德说,“本阁下,其实来这里,我只是有个问题想要讨教。您说您家里不招待外人,那么在您家地下的密室里,为什么会招待着联邦一级通缉犯、原北方军区海军副总长官塔克准将?” 本·伦纳德波澜不惊的脸上,一下子表情丰富起来,他大声道,“你胡说什么?” “胡说?”罗松溪摇摇头,“您不回答其实也不要紧,我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会儿了,相信您的家人在看到我们这里的阵仗后,应该已经通知塔克准将赶紧离开了。” “您家的地下密室有一个逃生口直通瓦乌卡河河底,塔克准将常年和水打交道,他以为凭他的水性和身手从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走,根本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但是……” 他还想再说下去,脑海里忽然传来77的声音,“塔克出来了,暗影步准备,发动!” 罗松溪突兀地消失在原地,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来到了瓦乌卡河的一片水面之上。只见他掣出断流,一刀劈下。 断流在水里的威力明显要比在陆地上大很多,罗松溪一刀劈下,河水立刻翻卷开来,露出河底的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明显对突然出现的攻击毫无防备,刚想做出规避动作,就被一刀砍中颈侧,鲜血狂飙,一声不吭地死去。 罗松溪拉住他的衣领,游上岸边,将尸体扔在本·伦纳德的面前。这几天印发的通缉令上,许多人都看到过此人的魔法相片,赫然就是在逃的原北方军区海军副总长官塔克准将。 这个时候,西斯总统的车队刚刚赶到。西斯总统在车上目睹了罗松溪闪现杀人,心脏抽了好几抽,但等下了车看到罗松溪所杀那人的面目,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罗松溪浑身湿哒哒地向西斯总统行了个礼。 “联邦一级通缉犯塔克,匿藏于本·伦纳德家中的地下密室,在刚刚从密室中逃出时被我击毙,特向总统阁下汇报!” “我……”本·伦纳德嘴唇哆嗦了几下,挤出一句话,“……不知情……” 罗松溪看了他一眼,继续向西斯总统汇报道,“知不知情联安委会跟进调查,但现在紧要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罗松溪从塔克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经总统护卫的手呈到西斯总统手上。 “北方军区数名重要嫌犯在逃,据我判断,他们逃走不是因为惜命,而是潜入了首都想要伺机报复。这是他们拟定的一份暗杀名单。” 西斯总统展开那张被浸湿的纸,上面的墨迹有些花,但大体还能看清楚。 名单上有罗松溪、努尔·戈麦斯等人,马可·何塞实力太强,没有被列在名单上,但有他的女儿伊薇兰。 而名单的最后一个,赫然就是联邦总统西斯·王尔德。 “他们……连我也要杀?”西斯总统瞪视着本·伦纳德。 总统卫队听到西斯总统的话,急忙开始戒备,呼啦一声将总统围了个严实。 “这个……我更不知情……”本·伦纳德的声音已经近乎呻吟。 罗松溪指着本·伦纳德,“你如能供出库里及其他通缉犯的藏匿地点,联安委可以考虑为你向法官求情。带走。” 西斯总统终于绝口不提问责马可·何塞的事情,他在卫队的建议下,正准备登车返回总统府,严密防范可能到来的暗杀。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办公室副主任还在罗松溪手里。 他在上车之前指着泰格拉奇,问罗松溪,“他有什么问题吗?” “报告总统阁下,”罗松溪又行了个礼,“我正准备也带他去一趟他家里,就想问他妻子一个问题。” 泰格拉奇在总统府都是有名的畏妻如虎。西斯总统问道,“哦?你想问他妻子什么问题?” “我想问他妻子,你知不知道你的丈夫,在外面包养了三个情人?你知不知道他把收受的所有贿赂,都藏在他最宠爱的第三个情人,也就是每周到你们家上钢琴课的露露小姐那里?” 他忽然回过头又对泰格拉奇说,“忘了告诉你了,那位露露小姐,碰巧被我发现,是帝国的间谍。你一定向她抱怨过很多工作上的事情吧,这些事情我想已经都被她一字不落地传回帝国了。” “不过放心,那位露露小姐已经被我派人控制起来了,相信你们在法庭上,还有机会相见的。” 泰格拉奇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对着罗松溪喊道,“你是个魔鬼!” 西斯总统哼了一声,登上他的专车,不再看泰格拉奇一眼,绝尘而去。 马可·何塞这才走过来,命人将泰格拉奇带走,然后问罗松溪,“你又是猜的?万一猜错怎么办?总统刚刚在联安委已经发飙啦。” 伊薇兰马上把他顶了回去,“总统发飙你就能带着他来干扰联安委办案?你的原则呢?罗松溪他要没有把握,会胡乱抓人?” 马可主席叹了口气,“唉,女生外向啊……” …… …… 这几天,整个联邦最轰动的事情,莫过于联安委的一名实习探员,三天之内连抓了七名联邦高官。 联安委主席全力支持,联安委的大小姐甘当助手,关键是被抓的高官全都俯首认罪。 泰格拉奇瘫坐在地上的照片登上《联邦邮报》的头版,他那句“你是个魔鬼”被做成头版标题。 于是“魔鬼神探”之名一时风头无两。 但此时罗松溪却在联安委的总部大楼里,捏着一张名单发愣。 名单上的前七个名字,都被他画了大大的叉,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名字。 “保罗·爱德华” 他想起那名衣着朴素、极高极瘦的老者,在圣约翰堡船厂为他解围,帮他制造身份混入北海重工,还有他在工人间的威望,那是罗松溪亲眼所见,也无法伪造的。 从北海州回来,罗松溪还特地去翻了翻关于保罗的报道,以及他发表在《联邦邮报》上的文章。 他一直秉持的观点其实很简单:衡量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标准,是这个国家最弱势群体的生活状况。 这个理论叫“木桶理论”,最早是张新颖总统执政时提出的。在张新颖总统被暗杀以后,联邦的高层仍然对这一理论十分推崇,但那大多是为了获得选票时宣传的政治理念。否则联邦的综援金标准,也不会那么多年都没提高过了。 而唯一身体力行,推行这一理论的,也只有这位真正平民出身的副议长保罗·爱德华了。 这样的人,难道也是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伪君子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最年轻的总统候选人 伊薇兰走了进来。 “还不动手抓人?”伊薇兰问他,“虽然从北方军区传来的口供来看,保罗副议长是涉案金额最少的,一共被指收受了才一千多万贿赂。” “但从法律上来讲,收五千联邦币就够得上量刑标准,你不会因为他当时把你送进北海重工,就想着放他一马吧。” “况且,让你擅自潜入北海重工,真的是个馊主意。”伊薇兰说。 真的是个馊主意吗?那为什么说到北海重工,你的嘴角会勾着笑? 罗松溪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说,“再等等吧。” 他无声地呼唤了一声,“77,搞清楚没有?” “嗯……初步调查结果是这样子的,第三共和历113年,保罗·爱德华收了北方军区库里队长亲自送来的两百万。” “他用这笔钱在联邦民生银行成立了一个叫‘北方济贫’的基金,派了专人打理,然后用收益来资助贫困工人的子女接受教育,以帮助他们通过知识改变未来的命运。” “此后,他一共收了北方军区一千四百二十五万,全部投入这个基金,至今一共援助了贫困工人子女两千两百三十五人。” “那他其实还是收了这笔钱,是不是?”罗松溪在心里无声的叹息。 法律是冰冷的,法律并不会管你收了钱是自己花还是去资助别人,收了就是收了,收了就是犯罪。 “切,保罗是做公益律师出生,才不会犯这种错误。‘北方济贫基金’登记的出资人仍旧是北方军区,他只是代持。” “而且本金一直维持在一千四百二十五万没有变化过。他只是替北方军区将这笔钱保管了一段时间,并顺手做了点好事,在法律上,一点问题也没有。” 罗松溪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 “不过,虽然在法律上没有问题,但我老觉得这老头神神秘秘的。”77说。 “怎么说?” “他每天过的日子之单调,堪比你们位面上最乏味的巨魔苦修士,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其他的事情,几乎全部都在工作。” “但他唯一的爱好,居然是养鸟,他家的院子里,养着一大群黄鹂鸟,每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最最奇怪的一点是,我感觉他好像能感应到我的存在。” 黄鹂鸟?罗松溪想起在学校的时候,林小曼也养着两只黄鹂鸟,很是漂亮。一个独居的老头,家里养了一群黄鹂鸟,真是个可爱的老头啊,罗松溪想。 “要多强的精神力,才能感应到你的存在?”罗松溪问77。 “那得半神吧。”77说,“精神力还起码要达到和我一样的破土境。” 联邦对于精神力境界的划分,入微、如意、圆融,根据77的说法,仅仅是精神力修炼的三个入门小境界。按照黑色石头上的记载,入微和如意根本不入流,圆融只能算是堪堪入门,上面还有破土、拈花、播种三个大境界。 迈格尔在遗迹里什么事情都不做地修炼了百余年,才终于达到了破土境。出了遗迹之后将这些精神力熊熊燃烧付诸一道心灵尖啸,硬生生把传奇初阶的大魔法师艾可哈·帖木儿打得魔法反噬,重伤昏迷。 “那保罗·爱德华是什么境界?”罗松溪问。 “在他身边我感受不到一丁点元素的波动,他应该完全没有修炼过。” “那他如何感应到你的存在?” “都说了是直觉,”77说,“直觉,那可是生命体才有高级感知能力!” 罗松溪莞尔,他不再跟77讨论直觉的问题,对伊薇兰说,“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伊薇兰跟着他,却发现他并没有带着她去议会山抓人,而是来到圣约翰堡上中区联邦民生银行的总行,用联安委的权限,调出了一份“北方济贫基金”的资料。 “这就是保罗从北方军区收来的钱。”他对伊薇兰说。 伊薇兰翻看着这份资料,若有所思。 “这个基金仍在北方军区名下,里面的钱算是赃款,肯定会被查封。我打算个人出资一个亿,重新成立一个基金,仍然交给保罗副议长,继续这个基金原来的用途。”罗松溪说。 伊薇兰抿了抿嘴,说,“我也出一个亿。” 这个时候,一名穿着银行制服的女职员,来到他们两人身边,对他们说道:“两位尊敬的客人,能不能烦请移步楼上贵宾室?我们的常务副总裁莱昂纳多先生,想请你们一叙。” 莱昂纳多?从学校回来,转眼已经是联邦民生银行的常务副总裁了?看来在黑石山会谈取得阶段性成果后,家族对他的态度,已经改观许多了。 说是贵宾室,实际上是莱昂纳多的私人会客室。会客室里一如既往地插着无数酒瓶,高脚酒杯擦得纤尘不染。 莱昂纳多看到伊薇兰,恭敬地喊了一声“伊薇兰姐”。传说伊薇兰曾是圣约翰堡纨绔圈里的大姐头,看来传言确实不虚。 然后才走到罗松溪面前,一拳砸在罗松溪肩上,质问道,“回圣约翰堡那么长时间,搞出那么多事情来,居然都没想到来找我?” 罗松溪反问道,“你们这些联邦的权贵阶层,现在最怕的事情,不就是被我找上门去吗?” 莱昂纳多耸了耸肩,“我又不是什么权贵,我只是一个商人。我从来不会去影响联邦政局,我只是希望联邦能变得更好。” “冠冕堂皇。”罗松溪嗤笑道。 “你们俩这么熟?”伊薇兰看向莱昂纳多,“你从家里跑出去的时候认识他的?” “两年前北方军区刺杀我的那次,谁救了我,你们联安委没有材料?”莱昂纳多斜昵了她一眼,“我和他不仅熟,我还是全联邦第一个看好他的人。我的眼光准不准?” 伊薇兰从她那挺拔的鼻尖里轻轻哼了一声,“算了吧,我才是全联邦第一个看好他的人,否则他怎么进的特训学校?” 罗松溪在旁边听他们斗嘴听得一头的汗,他觉得联邦最顶尖家族的公子小姐,好像都满无聊的。他觉得他们讨论自己的语气不像在讨论一个人,而像在讨论圣约翰堡证券交易所里的一支股票。 谁先看好我的,有意义吗?先看好的又不能以一个更低的价格满仓…… 幸好莱昂纳多主动终止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论,他转过头来对罗松溪说,“我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就是那位路西·维尔德·金议员,我已经派人通知他了,他正在过来的路上。” 没想到伊薇兰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嚯”地站了起来。 “抱歉,告辞。” 她扔下一句话,就脚下生风地大步走了出去。 罗松溪莫名其妙地看着莱昂纳多。 “唉,都那么久了,干嘛还那么大怨念……”莱昂纳多自语了一句,然后朝罗松溪解释道,“伊薇兰和路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的时候,她是路西的跟屁虫,大一点以后,路西是她很长时间崇拜的偶像。” “但是路西……怎么说呢,对男女感情这码事完全不感兴趣。于是他觉得不能耽误了人家伊薇兰,就主动去找她讲清楚。没想到伊薇兰甩给他了自作多情四个字,头也不回地就走掉了。”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路西自作多情,反正后来我听说伊薇兰当晚一个人去买醉被戈麦斯家的小子抓住了点把柄,差点传出点绯闻出来。总而言之就是一团乱。” “但毕竟已经差不多三年时间过去了,两个人之间也再没有过什么纠葛,我想事情早该过去了吧,马上要开始总统选举了,大家像以前那样一起坐下来谈点正事多好。没想到她还是反应那么大。” 罗松溪回想起在西星市第一次陪伊薇兰喝酒时她说的那些话,脑子里大概能把这些事情都对上了号。他开始猜测伊薇兰离开时的真实情绪,不过这并不是他的擅长。他只好想着,唉,说起来自己还欠伊薇兰一顿酒呢。 这个时候,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莱昂纳多欣喜地站起身来迎接。 罗松溪认得出这就是路西·维尔德·金议员,他在报纸上看到过许多次他的照片——从《给和平一次机会》到《和平就在眼前》。 路西的相貌并不出众,细眉、柳叶眼、下巴略尖,看上去文文弱弱。可那双略显狭长的眼眸里,目光总是坚定而充满真诚,给人一种温和的力量。 “做完参选登记了没有?”莱昂纳多问他。 路西点了点头。 莱昂纳多向他伸出手去,“祝贺你,联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统候选人。” 路西伸出右手与他相握,左手则扶住他手肘,轻轻摇头道,“但这个头衔毫无意义。”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有求必应徽章的用处 “这位就是我一直向你提起的,我的好朋友,罗松溪。” 莱昂纳多郑重地向路西介绍道。 路西转过身来,伸手与罗松溪相握,同样用另一只手扶住罗松溪的上臂,说道,“真诚地感谢你。” 路西今年才三十八岁(注),然而却有着远超这个年纪的沉稳与谦逊。罗松溪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反倒是莱昂纳多,依旧大大咧咧地说道,“有什么不敢当的?要不是你给卫天成将军做的那台手术,这小子哪有可能在黑石山上大出风头?这个时候估计连党内初选都通不过。” “临到大选前,又是你这小子,居然一声不响把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工商党推选的候选人桑·邦迪给干掉了。现在工商党受邦迪家族的影响,民调支持率已经掉到有史以来的最低点。这一次总统竞选,大概是近一百年来最没有悬念的一次选举。他不谢你,还能谢谁?” 莱昂纳多站起来拍拍罗松溪的肩膀,“好了,别老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镇青年气质了。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小人物,你恐怕是对这一届选战的影响最大的关键先生。” 罗松溪终于轻松了下来,他朝莱昂纳多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他心里暗想道,等我到了黄金阶,去一趟巨魔圣山,得到什么始祖十二人议会的认可,我就是这个位面的关键先生了,联邦的事,那还叫事吗? 只是小镇青年气质有什么不好? 只是莱昂纳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迎向他的笑容,仍旧顾自说道,“所以,以后有什么事情,别再那么拼命了。你说你要查北海重工,干嘛那么冒险地潜到工厂里面去?” “何塞家那对父女也真是的,居然肯陪你一起疯。我当初给你的那枚徽章你放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拿出来可以调动多少资源?联安委查有阻力,可斯图加特家有全联邦最强的保安公司呀。” 罗松溪从空间盒里找出了那枚有求必应徽章,在手里颠了颠,“你欠我的东西,我当然没忘,可这枚有求必应徽章,有更大的用处,我就怕提出来你会肉痛。” “哦?说出来听听。”莱昂纳多反而被勾起了兴趣。 这个要求,罗松溪已经考虑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正好遇到莱昂纳多,他本也打算这几天去找他。 此时他又回忆了一遍圣约翰堡造船厂工地上那些无家可归的工人,回忆了一遍北海重工那些狂热的工人,终于将那枚刻印着佩剑、橄榄枝和老鹰的徽章交还到莱昂纳多手里,对他开口说道: “我记得你之前曾经承诺过格雷医生,要成立一支基金,解决联邦居民的医保托底。” “现在我要求你同样成立一支基金,帮助联邦提升几十年来都没有提高过的失业救济金标准。金额应该与各地区的物价水平挂钩,令工人即使在失业之后,也能得到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莱昂纳多认真听完,却哑然失笑,他看向路西,问他,“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路西平静地开口道,“我不同意。” 罗松溪估算不出失业金的提高需要付出多少代价,他也知道这肯定是一个天文数字。他本来担心的是莱昂纳多手里掌握的资源并不足以支撑这个计划的完成,但也没想到路西一上来就会干净利落地拒绝。 路西看出了罗松溪的惶惑或者说是不满,依然平静地问他:“你是哪里人?” “我是塔尔塔镇人,西星州塔尔塔镇人。”罗松溪虽然不解,但依然仔细地答道。 路西点点头,又问罗松溪,“按照塔尔塔镇的消费水平,每户三千到四千联邦币的失业救济金,又不用为住房问题担心,足以满足一户人家的基本生存所需,也就是说,不工作,日子也能过下去。但是你觉得,塔尔塔人的精神面貌怎么样?” 罗松溪被问住了。他比谁都清楚那条死气沉沉的长街,整天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以及他们颓废到无可救药的青春。 “五年前我就去西星州调研过,也仔细走过你生活的那座塔尔塔镇。”路西说,“在元素晶矿枯竭之后,塔尔塔镇并非没有可发展的产业,但不思进取的生活导致了所有行业的萎靡,行业的萎靡导致了消费欲望的低下,消费欲望的低下又导致了他们更加不思进取。” “这形成了一个死循环,一个虽然能够生存下去,但是永远无法形成发展的死循环。这也是西星市那么有活力的消费经济,却一直无法辐射到周边市镇的原因。” “试想,如果按照你的思路,给予每个州的劳动者,都像塔尔塔镇那样,无需工作就能享受衣食无忧的生活,先不说联邦的财政能不能负担得下来,你希望看到这么一个死气沉沉的联邦吗?” “不,你不会看到一个死气沉沉的联邦,你会看到一个已经死去的联邦。” “现在你还坚持你的想法吗?” 罗松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别沮丧,在学校里我就看出来,你不是搞政治的料。”莱昂纳多走过来,拍拍罗松溪的肩膀,安慰他说,“不过,你的出发点是很好的,而我之所以看中路西,不惜与家里闹翻也要扶他上位,正是他关于提高劳动者待遇的一揽子方案。路西,你那句话是怎么讲的来着?” “劳动者是最容易满足的一群人。如果你能满足他们,他们将是这个国家最有力的发动机。如果你要榨干他们,他们将是这个国家最危险的炸药桶。” “这个一揽子政策,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救穷不救懒,”路西对着罗松溪解释道,“如果我能够成功当选,第一步要改革的,就是现行的社会综合援助制度。” “失业救济金要不要提高?当然要提高,而且要大幅度提高。让劳动者在失业后能够暂时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失业综援金,不能无限制地领下去,要规定一个期限。半年,或者一年,还是和劳动者的工作年限挂钩?这个我们会在实践当中制定细则。我们要促使失业的劳动者,去尽快找到下一份工作。” “然后是促进就业体系,要有专门的政府部门和大量的社会组织,来帮助失业的工人尽快地找到下一份工作。这是一个繁杂无比的实务体系,我们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去做这件事情。” 讲到这里,路西又转向莱昂纳多,“上次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前面讲的两项工作,保罗·爱德华议员会是最好的负责人,他有着全联邦无人能及的经验和意愿,去推动这两件事情的完成。” “所以我再次向你提议,打破党派界限,让保罗议员与我组成搭档,共同参选。” “把副总统的位子,让给一个第三党派的人,建设党的其他成员,能接受得了?还有保罗那个倔老头,你有把握说服得了他?” “这些我都有把握。” “其实你上次跟我说这件事情,我并不是不答应。而是我收到风,”莱昂纳多指指罗松溪,“我的好朋友,正在偷偷查他。” “所以,这也是今天我把你们凑到一块儿的原因。”莱昂纳多说,“我想让你当面听一听他的建议。罗松溪,你的建议是什么?” “保罗先生完全没有问题,”罗松溪毫不迟疑地说,“政治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根据我的调查,我认为他是一名没有任何道德瑕疵的政客,我支持他参选副总统。” 莱昂纳多拍拍沙发扶手,笑道,“你看,你再一次担任了关键先生。就这么定了,路西,我希望发布会能尽快召开,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全面进入竞选状态。” 其实许多人眼里了不得的大事,也就是两三个人,在三言两语里定下来的事情。只不过小镇青年气质的罗松溪,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这两三个人中的一员。 …… …… 注:其实三十八岁参选总统也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克林顿32岁任阿肯色州州长,参选总统的时候不过四十出头。***参选总统的时候稍微大一点,也只有46岁。 第一百七十七章 路灯 “但无论是社会综援制度的改革,还是促进就业体系的建设,说到底,仍旧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事情定下来之后,路西议员看得出来也轻松了不少。他靠在沙发椅背上侃侃而谈。 “要改善劳动者的待遇,归根结底还是要实现产业经济的大发展。工作岗位不是光靠就业促进组织就能凭空找来的,是要靠产业经济的壮大源源不断地提供出来的。” “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未来的十年时间里,通过挖掘联邦内生的潜力和动力,促成产业经济的一轮大发展,甚至,我希望是,新的产业革命。” “不得不说,西斯·王尔德总统打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莱昂纳多插话道。 “虽然西斯总统给外界留下的普遍印象,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十年任期,但我们都知道,他是一名真正不计较得失的政治家。” “产业政策调整,他知道是一桩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活儿,但他坚定不移地推动了十年,为联邦未来产业经济的大格局落好了子,布好了局。” “可惜工商党不争气啊,无论是迈恩·格莱士,还是桑·邦迪,胸怀都比西斯总统差上太多太多。” “下面的人,更把产业政策调整当做是巨大的利益寻租空间。你看看,光一个阿吉扎,这些年居然能闷声不响地捞那么多。” “嘿,工商党交出总统的位子,我想西斯总统,心里是欣慰的。” 路西温和地笑了起来,他继续说道,“以产业发展为基础,才能用最小的阻力,通过立法不断完善劳动者保护制度,包括逐步提高最低工资标准、限制工作强度、完善退休福利等等。” “雷·邦迪至少有一点做的是对的,要给工人可靠的、舒适的生活。当然,前提是不能靠违法犯罪,不靠限制工人的人身自由来实现。” “路西议员,”罗松溪问他,“这样的代表平民的改革,难道你不怕像张新颖总统当年那样,被既得利益阶层的群起围攻吗?” “平民阶层的代言人?”路西保持着那一缕温和的笑意,“那是要交给保罗·爱德华扮演的角色。如果想成为国家的治理者,那他必须是所有阶层、所有纳税人共同的代言人。” “别的不说,你问问莱昂纳多看,一轮产业大发展,他们家能赚多少钱?产业要发展,首先需要的就是投资、贷款,联邦三大银行,绝对是最大的赢家。否则他凭什么支持我?理想吗?情怀吗?用爱发电吗?哈哈。” “让所有阶层都能够共享到联邦发展的红利,这才是我们的共和政权能够得到巩固的基础,也是让联邦能将帝国远远甩在身后,让帝国不再成为威胁的基础。作为一名政客,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好的政治抱负?” “好了,路西,今天吹嘘得有点过了啊。”莱昂纳多端着高脚酒杯,打断了路西的侃侃而谈。 “让我们为未来的总统干杯。”他举高酒杯,提议道。 “莱昂纳多,我看是你有点过了吧。”路西毫不客气地回敬道,“联安委的朋友,这里有人企图操纵选举,还不赶紧把他抓起来?” “哈哈哈哈哈——” …… …… 从联邦民生银行出来,天已经擦黑,罗松溪谢绝了莱昂纳多送他回去的提议,沿着宽阔的他并不知道名称的街道,向联安委所在的方向走回去。 回联安委交付完保罗·爱德华的事情,意味着北海重工的案子暂时告一段落。他的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所以宁愿在这座其实他并不熟悉的城市街头,独自走上一走。 已经多久没有像这样闲适地走上一走了?他想起了在学校里,和林小曼一起肩并肩漫无目的地走路、旅行,翻过一座又一座大山,看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在星空下起舞。 哦,林小曼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从骆晴明那里得知自己回到圣约翰堡了,正在期盼着自己回去吧。 想到林小曼,他总是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一如想到伊薇兰,他总是有一种不由自主的兴奋感。 但是终究要跟伊薇兰做一个告别了。可告别的话应该如何措辞呢? “你是我最好的搭档”,抑或是“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还是“路西的才华比我强一百倍”? 似乎怎么说都不合适。 他觉得一个人有点闷,想找77说说话,却发现77找不到了。 前面路西在侃侃而谈的时候,77觉得无聊,便一个人跑出去玩儿了。然后罗松溪发现一件很尴尬的事情,77无形无质,自己的精神力又实在太差(当然这是按照那块黑石头的要求),77一旦离开自己超过十米,他就没有办法主动与77建立联系,只能等着77联系他。 万一我走了,77找不到我怎么办?他心里想,于是停下脚步张看了一下,想着要不要等77回来再走。 怎么有种带小孩的感觉? 正在他踌躇之时,身后走上来一道人影,在圣约翰堡六月微凉的夜色里,清冷地像一支野兰花。 伊薇兰走到他面前问他,“你知道我没有走?” “我……”罗松溪一时有些答不上来。 “我和他没关系,”伊薇兰用似乎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解释了一句,“我只是不想见到他。” 太阳刚刚沉入西边的云际,而路灯还没有到开的时间,这条不知道什么路名的街道,沉浸在圣约翰堡上中区短暂的昏暗时光中。 伊薇兰穿着联安委的夏季制服,干练的白衬衣和制服短裙下溶解在初生的夜色当中,如同一片朦胧而绝美的心魔。 她是炽热的,她是清冷的,她是美到无可救药的,她是我喜欢却无法宣诸于口的。 “其实我没必要对你说这些。”见到罗松溪沉默的样子,伊薇兰甩了甩头发,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叹了一口气,“走吧,回去写结案报告吧,写完……学校就要做毕业分配了,你希望被分到哪里?” “我还没想好。”罗松溪低声道。 分到哪里?罗松溪本来就是联安委推荐入校的学员,毕业之后理应分到联安委那栋四四方方的大楼里。 罗松溪没有理由提出分配到其他地方,除非他不想面对她,不想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这么问,他这么答,其实许多心事已经不言自明。 “那么你……” 伊薇兰正想替总是踌躇不决的罗松溪拿定一个主意,忽然看到罗松溪一个跨步,用后背将自己牢牢遮挡住。紧接着她就看到一枚明亮的火球划过夜空,朝着他们的方向疾飞而来。 两片水晶般的羽毛从罗松溪手里飞出,迎上了火球,将它瓦解成一蓬火花,四溅的火花的余光,照出了隐藏在黑暗中几点黑光。 那是被涂成哑光的三棱钉,趁着黑暗的潜藏,无声地向他们接近。 罗松溪手腕翻转,断流挡住了射向他胸口的两枚三棱钉,但终究没有躲开另外两枚,噗噗两声,一枚扎进他的左肩,一枚扎进他的小腹。 罗松溪却恍若未闻,八片羽毛悬浮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火球和三棱钉飞来的方向。 昏暗的夜色里从几个方向同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罗松溪知道那是马可主席安排暗中保护伊薇兰的人手,应该都向杀手的方向追了过去。而杀手看到一击不中,应该也已经无声地遁去。 罗松溪没有去追缉杀手,因为他要保护身后伊薇兰的安全。但即使不追也能猜到,一手魔法一手暗器,用魔法吸引视线掩护真正的暗器杀招,必定是那名在逃的北方军区魔武双修的高手,原军区副司令谈泓峰中将的卫队队长库里上校。 确认危险已经过去,罗松溪终于放松下来,取出镊子夹出嵌入体内的两枚三棱钉。小腹上的那枚钉子只差几毫米就能钉破他的肠子,肩上那枚则留下一个深深的血洞。 罗松溪一边用水元素之力封住伤口止血,一边抬头看到伊薇兰凑过来关切而痛心的眼神,抽动嘴角挤出一抹笑容。 “我还你了。”他轻声说。 “还不清的……”伊薇兰喃喃道。夜幕笼罩下来,轻声的低语如同暧昧不明的魔咒,在昏暗、危险、悸动的街角,在一瞬间,终于将这一对男女对彼此筑起的虚假防线统统撕碎,他们如同有着与生俱来的默契般紧紧拥吻在了一起。 这再不是在零件工厂里,打着工作需要的借口试探性的一吻,而是炽烈的、投入全部身心的一吻。 万般声音都已远去,只剩下抑制不住的轻声喘息。在圣约翰堡微凉的夜色里,其实早有夏日的燥热在暗中堆积,直到一个火星投下,就能令人忘记全世界。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忽然之间,路灯一下子全部点亮起来,驱散这条街一天之中短暂的昏暗时光。 他们终于与彼此分开,这一刻,罗松溪看到怀里的伊薇兰,泪流满面。 第一百七十八章 鸵鸟(超大章) 跨越圣约翰堡大半个城区到郊区的距离,瓦乌卡河边一栋不显眼的住宅门口,林小曼正倚门而立。 闷罐子骆晴明难得今天说了不少话,似乎想在话里暗示些什么。但她听进去的只有一条:罗松溪在北海重工案上的工作即将结束,今天有可能就会脱离任务限制,从联安委回来。 有可能,那他今天到底会不会回来呢? 林小曼的手里尤有余烬,那是今天收到的大先知给她的亲笔回复。她清晰地记得那上面的语句。 “回复迟了几天,因为这两天我一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偷偷盯着我,直到今天这种感觉才完全解除。我之所以向你解释这些,是想令你相信,组织始终对作为组织核心成员的你、对你的任务和你的汇报保持着高度的重视。” “首先我要批评你对组织、甚至对我的决定,使用的质问式口吻。但鉴于我们的计划刚刚迈上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台阶,我决定不予追究,并与你一同分享我的喜悦。” “接下来回复你提出的疑问。第一个问题,令目标进入北海重工的工厂,并非原定的计划,而是我的临时起意。但是你看到,目标没有危险,效果也出人意料的好。” “第二个问题,关于大护法的事情,你无需过问,也无需顾及,以前如此,以后亦然。你可以当做自己不知道大护法的存在。所有的事情,将由我这个层面与那边沟通。” “最后一个问题,我认为你似乎对组织分派给你的任务存在误解。组织对于目标并没有特别的企图,之前告知你希望通过你控制他,并不是要你控制他做什么事情。” “基于目标的身世,在组织的计划中,他将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但我们并不需要他完全为组织所用。我们只是希望通过你的影响,令他对组织不至于心生恶感,以后能帮助组织获得合法性地位,仅此而已。” “因此,我特别重申,你的任务是留在目标身边,激励他,帮助他尽快地成长。我以组织首领的身份向你承诺,我们不会要求你做任何可能伤害到目标的事情。” “我不是大护法,绝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朱莉·酒火。我们所需要的,仅仅是在适当的时机,让他知道组织的存在,和组织真正的理想,我想,这不会令你很为难吧。事实上,我可以看到,他的所作所为,与组织的理念非常契合。” “我需要你做的,仅仅是留在他的身边,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情,爱上他,甚至嫁给他。” “我已经预见到,你看到这份回复时的满意表情。祝努力与好运,我永远与你同在。” 信笺已经化为灰烬,同时化为灰烬的,还有她从看到朱莉·酒火,以及在林德斯特背后插上一刀之后,就在不断累积的紧张情绪。而现在,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前所未有的幸运。 她双手指尖相抵,轻触额头,轻轻道,“赞美大先知。” 大先知仿佛聆听到了她的赞美,赐予了她额外的一份幸运。她看到一辆元素轿车由远至近驶来,刹停在她的面前,推开车门走下车的,正是她满心挂念的罗松溪。 虽然罗松溪看上去满身疲惫,看上去情绪有些消沉,但都不妨碍林小曼发自内心的欢欣。 她的脸上飞起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眼睛弯成两道可爱的月亮。她如同乳燕投林般扑进罗松溪的怀里。 “你回来啦。”她说,“我很想你。” 第一次见到林小曼的时候,她还和罗松溪差不多高。转眼之间,罗松溪已经长到比她高一个头的个头。 此刻的林小曼,像一只撒娇的小猫般用脸在他的胸前蹭啊蹭,不一会儿,他就感觉到衬衫的胸口湿津津的。 究竟什么是喜欢呢?是心底里情难自抑的悸动,还是一句“你回来啦”和“我很想你”中流露出来的温暖? “我……”罗松溪感受着怀里的温暖,终究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林小曼敏感地抬起脸,望着罗松溪问道。 “我……我们可能接下去会有很长的时间见不了面。”罗松溪微微侧着头,说道,“毕业分配之后,我会去帝国吉尔斯都驻站。” 他终于转正视线,注视着林小曼的眼睛,轻声说道,“小曼……” 只是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林小曼没有听清楚,也始终没有弄明白,他说的后三个字,是“我爱你”,还是“对不起”。 …… …… 联安委总部马可·何塞那间阔大的办公室里,马可主席一边挥舞着一卷申请材料,一边令愤怒的咆哮声不断在办公室里回荡。 “罗松溪,你是不是疯了?被库里一梭子打坏脑子了?你要申请去帝国驻站?” “你知不知道你在帝国的情报部门,有多高的知名度?你知不知道你的画像或者魔法相片,甚至已经挂在帝国特工组的墙上了?” “你以为你那些玩一样的易容术,瞒得过北海重工的工人,就能瞒过帝国专业的特工?你要送死,麻烦你能不能选个好点的死法,至少别在异国他乡死得那么丢人现眼啊。” 罗松溪没有理会马可主席夸张的动作与语言,他只是背过身去,几秒钟后,又重新转回身来。 “报告主席阁下,帝国的情报部门,是绝对不可能认得出我的。” 此时的他,原来那张娃娃脸,已经完全是另外一副面貌。 “这……”马可主席张大嘴巴,拿着申请材料的手顿在空中,“希望之神在上,这是赫尔普修斯大人的……大伪装术?” 罗松溪重新恢复了原来的样貌,不置可否地看着马可主席。 这当然不是赫尔普修斯的大伪装术,只是77从惩戒之力功法的一系列衍生技法里,翻出来的一套冷门技法,叫做“塑形术”。 技法的原理很简单,通过惩戒之力在面部的流转,可以轻易改变原本肌肉群的位置和形状,从而形成全新的相貌。 只是这套技法的副作用比较大,因为改变相貌以后,需要惩戒之力不停在面部流转,一来比较耗神,二来改变相貌的时候无法将惩戒之力用作其他用途。 所以在传承晶片原来的评级中,这只是一套评级最低的第五序列技法,而77之前传给罗松溪的踏星辰身法,属于高级得多的第二序列技法。 好在塑形术对惩戒之力的阶位没有要求,罗松溪只练习了一小会儿,就能运使自如。 “请问主席阁下,现在我适不适合去帝国吉尔斯都驻站?” “你……”马可主席忿忿地将申请材料砸在办公桌上,“我仍旧不批准!” “主席阁下,根据规定,毕业岗位的分配,相关部门只有推荐权,决定权在学校手里。这份申请书上的最后一页,已经有弗洛普教授同意的签名。” “我拿这份申请书过来,并不是来请您进行批准,而是来寻求联安委的配合安排,希望联安委能安排我在帝国的合法身份,以及在联邦不再露面的合理解释。” “我相信这些对于联安委来说,并不是难事。” 伊薇兰就在隔壁的房间里,她能清晰地听到她父亲的咆哮,也终于知道了罗松溪的打算。这些天来,她和罗松溪再没有见过面,唯一的交流,就是罗松溪给她寄来的一个小小包裹。 现在她终于鼓起勇气拆开这个包裹。包裹里躺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那天她执意将光年还给罗松溪,没想到过了几天,罗松溪又把小刀寄还给了她。 小刀的尾部,还加装了一个小小的装置,罗松溪在随附的信笺里简单地写了使用说明:这是他特地做的一个小装置,伊薇兰只需要往里面塞上一小颗元素晶,然后激发装置,光年小刀就能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激射出去。 他在信里说,希望这把小刀能陪伴着她,佑护她平安。 伊薇兰依言试了一下,光年小刀噗地一声激射出去,深深地扎进了对面的沙发里不见踪影。 唯有手里的激发装置,仍在喷吐着残余的风元素,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在诉说一句句温柔的话语。 只是她分不清楚,这句话语是“我爱你”,还是“对不起”。 …… …… 时隔半年时间,罗松溪再次回到了十万大山里的特训学校。 学校的学制是三年,但毕业条件相对来说比较宽松。在学校学习完一年半时间的理论与实训课,剩下的时间里,只要通过实习考核和毕业考核,就可以申请提前毕业。 当然如果不愿意提前毕业,也可以返回学校里继续选修各种课程。 罗松溪毫无疑问选择了提前毕业,这次来学校,是参加一个秘密的毕业典礼和授衔仪式。他申请了前往联安委驻帝国吉尔斯都情报站工作,毕业典礼和授衔仪式当然不可能公开。 与他一同前来的,是骆晴明。罗松溪不知道这小子为什么脑子也跟他一起坏掉了,同样也申请了这个最遥远也是最危险的岗位。但是想从闷罐子嘴里挖出他的原因,恐怕比一刀劈死雷·邦迪还难。 出席毕业典礼暨授衔仪式的,有弗洛普教授和格蕾医生,马格尼教授也从矮人大陆赶了回来,学校三大巨头到齐了。 苍老的弗洛普教授颤巍巍地将一摞东西塞到罗松溪手上。里面有罗松溪的毕业证书、联安委系统的上尉军衔和一颗联邦黑曜石勋章。 从特训学校毕业的学生,依例应该授予少尉或者其他系统同等级别的衔职,罗松溪因为在矮人王国参与俘获帝国靖海军一个整编舰队、以及北海重工案中卓越表现,破格被连升了两级。 至于黑曜石勋章,是联邦仅此于黑钻勋章的第二等级勋功章,罗松溪恐怕是联邦历史最年轻的获得者了。 所以这个授衔仪式,就算不公开,本来也应该庄严、神圣而充满欢庆色彩,但弗洛普教授浑没把这些东西当一回事儿,像扔一袋蔬菜一样一股脑儿扔给了罗松溪。 他只是用他那双浑浊昏花的老眼上下扫视了一眼罗松溪,问道,“这段时间修炼进度怎么样啊?” “这段时间忙,没什么时间修炼……”罗松溪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批准去帝国吗?”弗洛普教授自问自答道,“就是因为我觉得到了帝国,会没什么人烦你,你就可以专心修炼了。” “……” 罗松溪一时无言以对,他当时写信给弗洛普教授,极尽恳切之言辞,请求弗洛普教授批准他去帝国。 原来以为自己的情真意切感动了教授,万万没想到真正原因居然是这么……令人无语。 学校的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特别是那本《元素法则初论》,一定要认真读。读得懂要读,读不懂创造条件也要读。”弗洛普教授补充了一句。 格蕾医生紧接着走了上来,问罗松溪道,“整理出来了吗?” 罗松溪点点头,把自己整理的一本《外科手术实践指南》递给格蕾医生。 格蕾医生满意地收下罗松溪手写的小册子,说,“嗯,去帝国很危险,万一你回不来了,你的这一手绝活就要失传了,多可惜。” “……” 阿姨我知道你作为一名医生见惯了生死,但这个时候好歹说两句吉利话呢…… 学校的老师果然是没有最靠谱,只有更不靠谱。 好在马格尼教授,给他带来了一包东西,打开一看,是两沓纸页。 “薄的那沓,是我大哥麦格文记录下的他关于空间法则的感悟心得,厚的那一沓,是我根据你的功法特性,给你修炼留下的一些建议。到了帝国,你武技的修炼也别落下。” 总算还是有一个靠谱的!罗松溪简直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陪同罗松溪和骆晴明同来的联安委特勤局三处处长,对他们两人示意道,“我们出发吧。” 格蕾医生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罗松溪说: “林小曼回学校了,在跟我学医术。她要我转告你,在帝国务必注意安全,碰到事情千万不要冲动,要记得在联邦有很多人挂念着你。” 有很多人挂念着你,罗松溪品味了一遍林小曼的话,她是猜到些什么吗? “不过我想,她跟我学医术并不是真的对医术感兴趣,”格蕾医生继续说道,“我想她只是觉得我好说话,学了两三个月,跟我熟了以后,就会向我提出把她也派到帝国去找你。” 罗松溪感觉有股什么东西鲠住了喉咙。 外表强大内心脆弱的伊薇兰,外表柔弱内心坚韧的林小曼,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孩儿,在她们面前,自己只有资格做一只鸵鸟。 一只一塌糊涂、一无是处的鸵鸟。 (第五卷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约翰·罗伊斯 “看哪,我们又甩掉了一艘缉私船!” 霍尔斯基手里握着舵盘,兴奋地尖叫道。 他的船长帽已经被甩到了一边,露出了绿油油的脑门,一双尖耳朵像天线一样转动着。 他驾驶的“愤怒者号”就这样划过一道弧线,顶着漫天的风浪,向蒲公英帝国南部的大陆,蹦蹦跳跳地驶去。 而在船舱里,骆晴明那双温文尔雅的眼镜,已经不知道被丢掉哪里去了,他正抱着一只木桶,努力地平息着肚子里的翻江倒海。 但他的努力终于还是以失败告终,埋下头进行了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呕吐。 “可恨的绿皮地精……”罗松溪听到他幽怨的骂声。 能把这个闷罐子逼到开口骂人,也真是不容易。罗松溪心里想着。 十天前,他们从学校乘坐飞艇一路向南,在蜥尾半岛北部巨魔的海港城市里热登上了绿狮子帮的走私船。 纵横四海的绿狮子帮是联安委的秘密特工最好的帮手,虽然帝国一向对走私行为打击很严厉,但这段时间苦于巡防帝国海疆的靖海军第一舰队全军覆没于矮人大陆上,整片人类大陆以南的海面上都成为了绿皮地精们的天堂。 但副作用是这些天生不甘寂寞的绿皮地精们都已经嘚瑟起来,把元素动力的小铁皮船开得跟西辰山的赛车一样。 体质孱弱的魔法师骆晴明自然成为了遭殃的对象,任他再如何感悟到理性之道,这个时候也无法再残存哪怕一点点的理性。 所以在帝国南部澜尾岬登陆的时候,骆晴明已经病倒了,肺炎,起码休息一个月以上,否则有生命危险。而这又是外科专家罗松溪束手无策的病症。罗松溪只能一个人先行前往帝国首都吉尔斯都。 临别前,罗松溪颇为担心骆晴明的身体,而骆晴明则表示更需要被担心的是缺乏经验的罗松溪。 在帝国广袤的土地上,数以千记的联邦特工像种子一样深深地撒在四面八方。而这些特工,大多是以两个人一组的模式活动。这两人一组中,一个叫做“演员”,负责明面上的活动,搜集情报;另一个则叫做“剧务”,负责暗地里提供支援、构建渠道、把情报传回联邦。 在他们两个人的小组里,罗松溪将充当“演员”的角色,而骆晴明则是他背后的“剧务”。 靖海军惨败在矮人大陆之后,帝国给出的报复行动之一就是彻底摧毁了原来联安委驻吉尔斯都的情报站,原来驻站的十多名特工,成为交换靖海军第一舰队士兵的筹码,现在的谈判还在僵持阶段。 但谈判归谈判,帝国首都的情报工作不可能任由其停滞,罗松溪和骆晴明的工作,作为特训学校最优秀的应届毕业生,既然一起赌气申请到帝国驻站,那么自然应该负担起重建联安委驻吉尔斯都情报站的工作。 只是刚刚踏上帝国的土地,他们的小组就遭遇了非战斗性减员。 …… …… 罗松溪坐在开往帝国首都吉尔斯都的元素动力列车上,微闭着眼睛,看似是在安静地休息,实际上在快速地消化联安委给他安排的新身份。 他现在的名字叫做约翰·罗伊斯,身份是帝国南方行省伊斯坎为省的一名年轻炼金师。 约翰·罗伊斯的家里原本以经营炼金店为业。他的父母今年接连患上传染病不幸去世,约翰·罗伊斯在悲痛之余,盘出了他父母留下的炼金店,准备无牵无挂地远离家乡,到吉尔斯都去闯荡一番。 这个身份原来属于一名联安委的“谍二代”,身份毫无问题。罗松溪进入帝国后,原来这一家子的特工便光荣退役,返回联邦。 罗松溪顶替掉约翰·罗伊斯,远离原来生活的圈子,并且从事的是他从小就最熟悉不过的生意,可以说,这是一次无懈可击的安排。 况且,罗松溪神奇的伪装术还能够模仿原主人模仿得如此之像。 唯一需要罗松溪花功夫的,是要学会伊斯坎为省那一套奇特的口音。联邦帝国系出同源,在语言和文字上几乎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各地方言的口音。 罗松溪费劲地在心里把每个单词的重音都落在第二或者第三个音节上,心里想着伊斯坎为省的人是不是都是一群情绪不稳定的家伙,每念一个单词都要营造出开始平淡无奇、然后音调陡然拔高的效果。 77又不知道去哪里玩儿了,自从离开联邦之后,她变得更加活泼好动,不过罗松溪不再担心她会走丢,因为他已经更为直观地了解了77的精神力有多么强大—— 在熟悉了黑色石头里精神力的各种运用法门后,77已经可以在大约两公里的地方与罗松溪主动建立联系,而她精神力能够感知的范围,甚至超过了三公里。 “别怕,到了帝国,我就是你的超强小雷达。”77总是这么对罗松溪说。 雷达据说是传承主人在厄尔斯位面上发现的一项侦察科技,只不过罗松溪仍旧搞不清楚这个雷达到底是什么原理。 罗松溪正闭目养神间,列车忽然经过一个幅度较大的拐弯。罗松溪头顶上有一口大箱子本来就放置得有些不太稳当,被列车的拐弯甩了下来,往罗松溪的头上砸落。 罗松溪施展塑形术的时候,惩戒之力无法运转——当然他在帝国本来就没办法施展他独此一家的惩戒之力,否则被懂行人看出来就意味着身份被揭穿。 但他作为一名武者,基本的身体素质还在,一抬手,稳稳接住了那口箱子。 “好身手。”对面座的一名中年男子赞了一句,“不过我还是要向您表示道歉。” 他看来就是那口箱子的主人,他从罗松溪手里接过箱子,不再放到行李架上,而是稳稳地放在脚底下。 中年男子肤色微黑,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颇为和善。他穿着一身挺刮的绛红色正装,在帝国南部六月燠热的酷暑中显得有些特立独行。 这样严苛的穿戴令罗松溪想起了塔尔塔镇当年那个倒霉的圣域阶大魔法师查拉斯特。 不过比起查拉斯特,操着一口标准的吉尔斯都口音中年男子,言谈举止都显得相当礼貌和客气。 可是就在罗松溪接住箱子的时候,他从箱子里细小的金属碰撞声里,已经大致分辨出箱子里装的东西。 清脆而余韵悠长的碰撞声,来自于极薄的金属薄片;稍许沉闷但有轻微回响的声音,来自于装着把手的金属圆筒。前者十有八九是匕首或者短刃,后者不出意外应该是元素火枪。 这是他游荡在塔尔塔镇周围的旷野上时,老约翰教会他的判断敌人武器的方法。 帝国的刀具和枪械管制,据他所知比联邦还要严厉许多。一个人口庞大的中央集权国家,在这方面总是特别敏感。这位客气的中年男子,看来真实身份远不像他表面那么客气。 但作为身份同样敏感的罗松溪,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去做一个好奇宝宝。他只当什么都不知道,重新靠回椅背闭目养神。 一路相安无事两天时间,列车已经接近帝国吉尔斯都。这一站停靠的是紧邻吉尔斯都的望都站。 望都站是个大战,列车大概要停靠半个小时的时间。 坐在罗松溪对面的那名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仿佛是想要舒缓一下长途旅行久坐的疲惫,拎着他的手提箱下了车,在月台上点起一根香烟。 烟雾升起来,罗松溪注意到坐在中年男子周围的四个青年也都下了车。罗松溪的目光透过车窗向车下瞟去,只见中年男子已经迈开了步子,四名青年则跟在他身后。 中年男子横跨过几条铁轨,翻过围绕着站台的围墙,踏入了站台外的水稻田。那四名青年也一直跟着他,直到走出了罗松溪的视线。 第一百八十章 吉尔斯都 三十分钟后,在元素列车拉响汽笛,即将启动的时候,中年男子回到了列车上,跟着他的四名青年,回来了两名。 那口手提箱,也已经不见了。 中年男子回到座位上坐好,他沉默不语,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思,罗松溪也只好对他绛红色正装上的一小滩尚未干涸的血迹视而不见。 这个时候77欢快地跑了回来。 “小小罗,我刚刚看到了黑帮火并,正是太精彩了,比书里写的精彩100倍。”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罗松溪苦恼地说,“不要叫我小小罗,严格来讲,你几周前才出生,我比你大多了。” “严格来讲,我一千多年前就已经存在了,比你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77骄傲地说,“再说,叫你小小罗你不愿意,那要叫你什么?哦,你最近长胖了,要不叫你肥罗?” “……” “话说你对面那大哥真给力,五个打二十多个,硬生生就把吉尔斯都周边新崛起的一个帮派所有的头头脑脑全都灭了。” 吉尔斯都的黑帮……罗松溪的心里动了一下。 这个时候,列车中间的走道上,有个赤膊穿着件马甲的年轻人,正朝着罗松溪的方向走来。 马甲很长,垂过了他的腰际。在他快走到中年男子背后的时候,他的手向腰间掏去。 中年男子背对着那个年轻人,看不到他的动作,但罗松溪能够看到微微掀起的马甲下摆里,露出一把枪柄的形状。 罗松溪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在脚底下,却轻轻对着中年男子的脚尖踢了一脚,目光微微向他身后的年轻人斜去。 年轻人已经拔出了枪,打算抵向中年男子的后脑进行抵近射击。但中年男子已经反应了过来,原地一个拧腰,右手抄住了年轻人持枪的手腕。 “突”的一声,一发小火球击在列车的车顶,火花四溅,车厢里的乘客发出了一丛尖叫。年轻人右手枪击空,左手不知道什么已经拔刀在手,俯身一刀捅向中年男子的肋下。 但中年男子用左手同样拔出一把刀来,屈指一弹,短刃飞射而出,准确地命中了年轻人的颈侧。 年轻人终究没有力气捅出这一刀,身体软软地伏倒在通道中间。 列车上的两名治安官被枪声惊动,扶枪赶了过来。 中年男子正襟危坐,看上去仍旧是一副很和善的样子,没有丝毫动作。 坐在他旁边的两名青年之一,已经站了起来,向治安官解释刚刚自己受到了一名歹徒的攻击,自己防卫的时候失手刺死了对方。 另外一名青年,则用眼神逼视着周围的乘客。 年长的那名治安官仔细辨认了一下中年男子的相貌,然后挥挥手,示意另一名治安官拖走尸体,并带着出来顶包的青年回去问话,一场致死冲突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罗松溪与中年男子都没有再开口说过话,直到列车最终抵达吉尔斯都站,中年男子站起来和罗松溪握了握手,一如既往地礼貌与客气。 “你好,我叫伊万,我的朋友都叫我‘和善的伊万’,我的敌人都叫我‘恐怖的伊万’。初来吉尔斯都,如有不顺遂的事情,欢迎来东七环的‘好运气赌场’找我。” 然后带着仅剩的那名青年下了车。 …… …… 吉尔斯都也许不是提亚那位面上最繁华的城市,但一定是整个位面上人口最多的城市。 每一次黑潮来临,总是会带来整个位面文明的大倒退,而每一次击退黑潮,将黑暗生物重新封印,则意味着位面新的希望的降临。 因此不管各国历法怎么演变,整个位面一个公认的习惯是,将每一次封印黑暗生物之后,成为一个新的纪元。 自从吉尔·冈萨雷斯大帝率领整个位面击退黑暗生物,在这里建立旭日帝国以来,这座几乎位于整个人类大陆正中心位置的城市,便一直被视为这一个纪元新文明的发源地。 在之后的两千六百多年时间里,吉尔斯都城一直像一块磁铁一样,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富集到这里。 尤其是在元素工业文明时代到来,城市化速度进一步加快,吉尔斯都的人口增长速度变得更快。到如今,已经有将近两千万人,成为这座大都市的常住居民。 所以呈现在人们眼前的吉尔斯都,便如一个大饼般被不停地越摊越大。 城市的最中央是皇城,周围一圈是古城,再周围一圈是老城,再往外一圈是内城,再往外一圈是外城,最外圈则是近些年兴起的一溜新城。 风格、年代完全迥异的建筑,令每一圈层之间,都泾渭分明。如果坐飞艇从一个足够高的高度俯瞰吉尔斯都城,样子像极了一个枪靶。 于是吉尔斯都人就习惯用多少环多少环来称呼吉尔斯都一圈一圈的地域。最中央的皇城是枪靶的十环,往外依次是九环、八环……一直到最外圈的五环。 现在据说帝国工程部规划署又在开始规划新的城区了,一旦四环城开建,吉尔斯都就将和帝国第五大城市望都完全连成一片。 在吉尔斯都东五环新市口的商业街区,罗松溪揭开了覆在头顶一副匾额上的红绸,“小约翰炼金店”几个字赫然在夏日明媚的阳光下闪着光。 罗松溪在这一瞬间甚至有点恍惚,从小在塔尔塔镇做学徒的时候,他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家自己的炼金店。 在学校和林小曼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向林小曼提过这个儿时的梦想,林小曼当时说,会到他的隔壁开一家花店。 他禁不住向他的隔壁邻居望去,那里还真的是一家花店,不过看店的店主是一名因为生意不好看上去表情很僵硬的大妈。 由于骆晴明的暂时缺席,开设炼金店的一切事务都只能由罗松溪自己一手操办——从租店铺到装修到店面陈设,他忙进忙出整整一个多礼拜,终于把店给开了出来。 不过这个进度仍然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尤其是营业执照和经营许可证,他发现吉尔斯都已经改审批制度为备案制度,几乎是申请表递到窗口里,马上就能领到证照。 罗松溪出生的同一年,帝国皇室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动荡,雄才大略的查理大帝据说就是被养他长大的老约翰刺死,查理大帝的子嗣也全部遇难。 根据帝国的继承顺位,最后查理大帝的弟弟,一个只会坐在龙椅上流口水的白痴登上了皇位。 这导致了这十几年时间,成为了帝国历史上,皇权最为软弱的时代,被压抑了许久的工商业势力,在这十几年时间完成了大爆发。 现在在整个帝国的中心,除了最中央的十环九环地区,还弥漫着皇权象征性的肃穆外,其实整个吉尔斯都城的氛围,与联邦的圣约翰堡、西星市,差距已经消弭得很小。 这是罗松溪乍一来到吉尔斯都,第一时间体会到的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帝国风貌。 对着自己的炼金店陶醉了一会儿,罗松溪回到店里,开始召唤77。 来到吉尔斯都以后,相比他的“剧务”骆晴明的暂时缺位,更令他烦恼的是,77缩到了他的空间盒里再也不敢出来。 刚从列车上下来的时候,77还活泼得很,幻化成罗松溪才看得到的小女孩模样,在一双大眼睛前比着剪刀手说要和“吉尔斯都站”三个大字合影留念。 下一秒,她突然以飞一样的速度串进了罗松溪的空间盒,准确来说,是罗松溪的空间盒里,一堆镜子碎片里。 那面镜子原本叫观世之镜,曾是精灵先祖的圣器,具体阶位不详,但完好的时候能将整个位面的影像呈现出来,还容纳了最后一任鸦人族长的灵魂长达一万两千年之久,毫无疑问是一件了不起的神器。 在鸦人族长灵魂能量耗尽后,观世之镜终于碎裂,当时被罗松溪顺手收进了空间盒。 罗松溪尝试着呼唤77,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半神强者,他在对整座城市进行精神力扫描。”77有些紧张得说,“半神强者的精神力已经能完美地与信仰之力形成共鸣,强大程度你无法想象。我的精神体瞒不过他的扫描,而且他甚至能用信仰之力将我碾碎。” “啊,那他会不会察觉到我潜入吉尔斯都?”罗松溪问道。 “你还没资格引起他的注意,事实上,传奇以下一般都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不过像我这种强度的精神力,肯定会被他发现的。”77说,“以后在吉尔斯都,我只能待在这堆镜子碎片里不出来了。该死,安东尼达斯不是号称一向居无定所,怎么现在回吉尔斯都坐镇了?” 安东尼达斯,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之徒,尊号博学之神,帝国的镇国魔法师,在赫尔普修斯消失之后,他已经成为了站在人类世界最顶峰的强者。 第一百八十一章 猫头鹰 “77,你确定你的方法能为炼金店招揽顾客?”罗松溪抬起左手,问镶嵌在他袖钉上的77。 77躲进了观世之镜的碎片里,精神力都不敢探出来,罗松溪要与她沟通,只能主动将精神力探入镜子的碎片中,主动和77建立联系。 不过据77说,观世之镜虽然碎裂,但是碎片里仍保持有一丢丢原来的功用,于是罗松溪把77待的那一星碎片从空间盒里取了出来,镶在袖钉上,这样77通过观世之镜的碎片,就能看到周围的景象,视野范围大致和罗松溪的肉眼视野差不多。 当然,如果罗松溪与她主动联系之后,她也能通过罗松溪的感官进行感知。 “应该……可以吧,”77也不大确定地说,“根据传承主人的记载,以前在商业文明无比发达的厄尔斯位面,他们的商店,都是靠放这样的歌曲招揽顾客的。而且你看,这歌词,跟你的店又这么搭。” “好吧,姑且一试吧。”罗松溪伸出手,按下了店门口大功率元素扩音器的开关按钮。顿时一阵嘹亮的男中音在吉尔斯都东五环的街头响了起来。 “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 听着歌声,周围的人惊诧地聚拢了过来,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倚在“小约翰炼金店”门口的罗松溪。 “好像效果不是很好……”罗松溪默默地说。 “放下一首!”77喝道,“放那首最炸裂的!” 罗松溪狠狠又按了一个按钮,扩音器里抒情的旋律顿时变成了极富力量的节奏。 “老约翰炼金店倒闭了!老板欠了3.5个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小约翰,没办法,拿着法阵去抵债,原价都是三百多、二百多、一百多,现在通通二十块,通通二十块!” 聚拢的人群从惊诧变成了惊恐,呼啦一声全都散去了。 “唉,”77叹了口气,“看来不同位面之间,存在巨大的文化差异啊。” “会不会是……传承主人对于厄尔斯位面有什么误解?”罗松溪弱弱地问。 “不可能吧,传承主人可是主神级别的强者。” “可能主神强者也没开过店吧……” …… …… 罗松溪百无聊赖地靠在柜台后面,脑海中回想着临行前联安委传达的驻站任务操作指引。 他下午到外面偷偷地转了一圈,得到的信息是他的小约翰炼金店,喜提了一个“东五环之耻”的称号。 根据操作指引,骆晴明到吉尔斯都以后的主要工作,是重建帝国首都到联邦的情报通道。 而罗松溪作为负责情报搜集的“演员”,他的短期目标,是在吉尔斯都扎下根来,建立自己的社交圈,获取各种社会关系的广泛信任。 而远期目标,则是想办法进入吉尔斯都的上层圈子,从而获得更有价值的情报。 东五环之耻,不知道算不算是以一种另类的方式,进入了这片商业区的社交圈呢? 正在这时,店里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罗松溪看见有人进了他的炼金店,还顺手掩上了店门。 对于从小在炼金店长大的罗松溪来说,这样的场面并不算陌生。 炼金店的主要是生意是对各类法阵进行维修,当然也会出售一些成品的基础法阵。顾客进店就掩上店门,大多是有复杂的法阵想要紧急维修,不希望受到打扰。这样的关门生意,一般来说都是大生意。 哇,居然开张之后的第一笔生意,就是大生意。罗松溪的眼睛有点发亮。 对于罗松溪来说,其实炼金店能不能赚钱,并不是很要紧的事情。临行前联安委拨给他和骆晴明总计二十万第纳尔的资金,并且以后情报渠道建立起来以后,还会通过绿狮子帮再送来后续的经费。 但是对于“演员”来说,这家店有生意,生意好,无疑证明了他扮演角色的成功,又更有助于他融入吉尔斯都的社交圈。 于是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进来的顾客。 来者是一名看上去十分壮实的男子,穿着无领的短袖布衫,这是吉尔斯都的平民夏天最常见的穿着,脸色有些阴郁,走向罗松溪所在的柜台时两只脚迈出的步伐一些不一致,很有可能是腿脚上有伤。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罗松溪客气地问道。 来人看了罗松溪一眼,眼神里带着很浓的疲惫,却还是硬要故意透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感。他在肋下摸索了一阵,将一把元素手枪拍到柜台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对罗松溪命令道:“修好它。” 对于枪械,罗松溪一向很熟悉,他一眼就看出来柜台上这把手枪,是32倍压缩的顶级货。 大功率火球术法阵激发的火球,经过枪管内嵌法阵的不断压缩,使激发的火球体积缩小32倍,从而能在单点上造成爆炸性的威力。 32倍压缩,也是目前为止便携式手枪能达到的最高压缩倍率,足以令一名普通人拥有威胁到黄金阶强者的能力。 但现在这把手枪,枪管发生了明显的变型,一看就是持枪者过于频繁地激发火球,导致枪管承受不住高温而部分熔化。这样的元素手枪,再开一枪肯定就有炸膛的危险。 但与联邦可以以较宽松的条件申请持枪证不同,帝国对枪械的管理非常严格,流落在民间的黑枪很少,更别说这种极品枪支了。 罗松溪表现出不敢接过手枪的样子,迟疑地看着眼前的这名男子。 男子皱了皱眉,又掏出一本证件在罗松溪面前晃了一晃。 黑色的证件封面上,是一只叼着荆棘藤的猫头鹰。这个徽记,在帝国代表的,是无论哪一个阶层都最为畏惧的秘密监察署。 虽然这近二十年来,帝国的工商业主和资本家享受了前所未有的宽松氛围和食利狂欢,但皇权凌驾于其他权力的根本特性仍没有改变。 秘密监察署就是皇权至高无上的体现之一,这个直属于皇帝陛下的部门,诞生于第二次东西战争时期,是帝国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剑。 他们不受任何法律与部门约束,可以按照皇帝陛下的意志拘捕、调查、审判任何一个人。 出于对秘密监察署的畏惧与反感,民间习惯将秘密监察们,称作是“猫头鹰”。 罗松溪心里有些焦躁,虽然他不怕这名秘密监察看出来他店里的破绽,但刚刚在吉尔斯都落下脚,就和臭名昭著的“猫头鹰”扯上关系,总不是一件好事情。 秘密监察用手指指节叩了叩柜台的台面,有些焦急得催促道,“修不修得好?” 罗松溪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拿起枪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谦卑地说道,“大人,请原谅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炼金师,32倍的压缩法阵实在是超出我的能力之外了。” 他哪里是不会修,他只是想赶紧把这尊大神送走。 可秘密监察仍然不肯放过他,思索片刻,问罗松溪,“你这家店,有没有里间?” 罗松溪阻的这家铺子,是在吉尔斯都相对地价较低的五六环地区,最常见的两进格局。外间是店铺,中间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往里则是罗松溪起居的房间。 于是秘密监察毫不客气地占据了里间原本独属于罗松溪的那张舒适的安乐椅,伸展开带着伤的腿脚,向罗松溪吩咐道,“那你先给我买写伤药来,我腿上受了伤,需要治疗。” 一刻钟后,罗松溪提着药袋回来交到秘密监察的手里,秘密监察满意地接过伤药,夸赞了一句,“干得不错,年轻人。” 罗松溪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努力扮演着一个帝国底层私营业主的形象。 每一位秘密监察,在帝国的普通民众眼里,都是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他心里则在不停地念着,快走吧,药拿到了,就赶紧走吧。 一名秘密监察,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打伤,还被迫东躲西藏,那说明对方要么权势更巨,要么就是不要命的狠人。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完全不想卷入这样的风波里。 可那名秘密监察,偏偏不肯放过他,在他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年轻人,现在帝国需要你的帮助。皇宫里该死的阉人,将内库所藏的宝物偷出去贩卖。更该死的是那些卡罗群岛的亡命之徒,居然敢暴力反抗秘密监察署的执法。我受命追回这件宝物,但是如你所见,我的武器损坏,还受了伤。” “现在我需要你去找到我另外一名同事的尸体。是的,他在和暴徒对抗的时候牺牲了,他的牺牲才令我摆脱了所有的尾巴逃到这里。” “他的尸体应该被暴徒们丢在东南五环某一片下水道里。你去找到他的尸体,把他嘴里的一颗假牙拿回来给我,那是一件可以呼叫其他同事前来支援的法器。” 罗松溪继续做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问道,“这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肯定是有的,估计他们仍会有人在那里守着。但是一来你没有选择。” 秘密监察拿起手里的一只布偶,“刚刚你去买药的时候,我已经搜集一些你留在店里的头发,喂给了这只心灵布偶,对,这是来自那群擅长心灵魔法的巨魔苦修士的小法器。现在你无法拒绝我的任何要求,而且就算你落到那群暴徒手里,也无法说出任何关于我的信息。” 秘密监察朝着罗松溪得意地龇了龇牙,他很满意罗松溪表现出来的紧张和惴惴不安,他绝不会认为自己吃不住这么一个小小的炼金师,但还是决定打了一大棒后给对方点甜头。 “二来,为秘密警察署服务,我们也肯定不会亏待你。如果你成功了,我承诺你,给你一个帝国工程研究院的实习研究员资格,工程研究院,那可是炼金师最大的梦想啊。如果你失败了,这样,把你家人的信息给我,我会给他们丰厚的抚恤金。” “去吧,愿皇帝陛下保佑你。” 还抚恤金,我抚恤你大爷,罗松溪在心里暗骂道。 但他仍旧装作很关切地问他,“那陛下的宝物……追回来了没有?” 秘密监察哼了一声,“那是自然,你是在质疑秘密监察署的执行能力?” “不是不是不是,”罗松溪又问道,“那您确定您躲在这里的安全性?确定没有人看到您躲到了我这里?” “放心,绝对没有。”秘密监察宽慰他道。 罗松溪点点头。 “那我去了。”他说着转过身去。 秘密监察很满意他的表现,低下头来,正准备拿起罗松溪买回来的药处理一下自己的伤。 一低头不止代表着温柔,还代表着戒备的撤防。于是他刚刚低下头去,一根粗大的门闩,狠狠地砸上了他的朝天的后脑。 这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秘密监察,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装怂,是不想惹麻烦,你还真要我去当送死的冤大头了?”罗松溪自言自语道,“我九岁就开始黑吃黑打闷棍了,你是要有多不开眼才会惹到我头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风陨铁 罗松溪首先拿起了那只小小的布偶。 布偶只有大约十五公分高,青紫色的脸,一对獠牙伸出嘴外,这是最标准的巨魔造型。而那张青紫色的脸上,又绘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线条。 罗松溪问77,“这玩意儿是不是他拿出来吓唬我的?他说他提出任何要求我都无法拒绝,但我为什么一点也没觉得受到什么影响?” “哦,这是心灵布偶,那名秘密督察根本不会用它。”77说,“这样的布偶,主要作用是订立主仆契约的。” “心灵法师从不独行,各个位面上的心灵法师,都是用心灵布偶,为自己缔造最为忠心的仆从护卫的。” “但心灵布偶的限制挺多,比如仆从需要出于自己的意愿,主动献出头发,而且头发离开身体不能超过三分钟,才会被心灵布偶所控制。” “还有就是主人的精神力强度起码要与仆人差不多。如果随便捡点头发就能控制的话,这个心灵布偶恐怕就是神器了哦。” “不过如果真的用心灵布偶订立了契约,它就厉害了。心灵布偶契约三大规则,仆人无法伤害主人,仆人无法泄露主人任何信息,仆人必须无条件执行主人的命令。” “而且如果仆人有违背的意图,心灵布偶会提前预判,进行反噬。传承主人当初在制作传承晶片的时候,甚至都参考了心灵布偶的设计呢。” 罗松溪端详了一会儿这只布偶,想起了77初临时向他宣布的那些可怕的抹杀规则,暗叹一声巨魔的玩意儿真是神奇。 随后他才解开那名秘密督察仔细地缚在背后的一个包裹。 包括里是一截宛如小臂的金属,罗松溪拿起这截金属,入手出人意料地轻。 这就是从皇帝陛下的内廷宝库里偷出来的宝贝? “风陨铁,好东西啊。”77赞了一声。 “有什么用?”罗松溪问她。 “光年的威力,你杀雷·邦迪的时候已经见到过了是吧。” 罗松溪回想起当时光年一出手,飞行速度快得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它的轨迹,关键在飞行过程中,他通过精神力就能操控小刀的飞行轨迹。 “光年本来应该你在白银阶和黄金阶最得力的武器,你却把它送给了伊薇兰,还死活不肯拿回来。”77说,“我就琢磨着能不能帮你设计一把替代光年的武器。你在鸦人遗迹里拿到的那些羽毛和尾翎,其实非常适合打造一把弓,只是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箭矢的材料。” “现在这截风陨铁,虽然不算完美,但已经是很不错的箭矢材料了。风陨铁本来不是这个位面的材料,故此被称为‘陨铁’。它材质轻,契合风元素,对精神力也有很好的容纳度,还有就是足够坚硬。” “帝国内廷的宝库藏着它,应该就是因为找不到能切割它的办法,但你有弑君,处理它完全没有问题。这一截风陨铁,足够做三根箭矢了。” 罗松溪也很是兴奋,没想到多年不干打闷棍的行当,一出手,收获就颇丰。而且没下了帝国皇帝的东西,跟没下马匪的东西一样没有心理压力。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把那名秘密监察处理掉。 低阶的魔法师根本不经打,用不着补刀,挨了一棍棒已经要了他的命。 …… …… 枪靶般层层环绕的吉尔斯都正中央,层峦叠嶂的皇城依然恢弘、堂皇,并没有因为这十几年来中央皇权的削弱而黯然无光。 这体现了帝国新兴阶层的聪明。他们对于日渐式微的皇室及大贵族,并没有采取颠覆性的革命手段,而是用一种极其温和的方式,试图用财富向传统的权贵阶层赎买权力,让那些亲王、大公们在确保自己不会丢失光鲜生活的前提下,逐渐让渡出对国家的控制权。 在帝国的政治圈里,将这种温和的改革模式称之为“圈养改革”。 因此,贵族们在封地里的城堡依然美轮美奂,王公们每年从国家产业中仍能分到大笔股息,而这座皇城,看上去也丝毫不减昔日的荣光。 在这片全大陆最为华贵的建筑群深处,一座两层的幽阁里,一名白发无须的老人,正坐在一张看上去极其舒适的沙发里。 他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他朝对面的一名中年男子说道,“你看,你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做了那么大的牺牲,最后你看好的这个年轻人,也不怎么样嘛。” 坐在他对面那名中年男子,鼻子两侧的法令纹已经很深,偏偏天生一张娃娃脸,显得相当不和谐。但更糟糕的是,他的双目焦点明显涣散,歪斜着脑袋,嘴角还垂着一丝口涎。他坐在一张轮椅上,一名苍老而威严的太监站在他的轮椅后面。 老人跟他说的话,他完全没有反应。但老人看上去也不介意,微闭起眼睛,平摊开一只手。他的手上,红黄蓝白四色元素翻涌,须臾之间,竟然交织成一幅彩色的、立体的影像。 影像里,赫然是罗松溪,背着一只巨大双肩背包,正在某一片下水道里小心翼翼地行走。 老人自顾自地说道,“有点小聪明,却不喜欢修炼,心思驳杂,贪多不精,不喜约束,有点冲动有点倔……还为了女人的事情,居然主动把自己置身险地。我的老朋友,你所托非人啊,呵呵。” 一会儿功夫,老人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带着些许疲倦,他喝了一大口手里的咖啡。 中年男子仍旧歪着头淌着口涎坐在轮椅上,过了一会儿,中年男子许是累了,闭上了他那双无神的眼睛,就这样靠在轮椅上呼呼地睡了过去。 “先送个猫头鹰到你面前,让你得点小好处,接下去就要给你出题咯。终于落在我手里了,这下我可不会再让你跑咯。”老人砸吧了两下嘴,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收起了手掌,那幅立体影像重新散成零落的元素。 …… …… 罗松溪背着一只巨大的双肩包,在东南五环地下阡陌交错的下水道之间谨慎地穿行。 之前的时间里,他修好了那名秘密监察的枪,并耐心地等到夜色降临,这才背起秘密监察的尸体悄然出动。 他回复了本来的相貌,用宽大的兜帽遮住了面目。即使失去了77近乎全知全能的探查能力,他仍然拥有着堪称一流的潜行技术。 从那名秘密监察身上搜到的一封密信,让他决定冒上一点点险,一劳永逸地解决干掉秘密监察的问题。 那封密信用的只是帝国军方普通的密码系统,罗松溪很容易地就破译了出来。信上首先汇报了他们此次任务的经过: 秘密监察署一开始以为风陨铁只是被卖给吉尔斯都普通的黑帮,于是仅派出两名监察去负责风陨铁的追回。 结果他们两人在刚刚截住风陨铁的时候,发现收货的帮派古德尔曼党,背后的控制者,居然是一个来自卡罗群岛的叫做“洛尔兄弟会”的海盗组织。 那帮岛上的亡命之徒在东南五环的帽子阁附近袭击了帝国的秘密监察,并造成一死一伤。 密信的最后,那名秘密监察表示因为“洛尔兄弟会”仍旧在对自己紧追不舍,所以发动了紧急联络法器,希望署内赶紧对法器激发的位置进行支援。 这份密信,应该是那名秘密监察,期待罗松溪侥幸取回联络装置后,向署内发送的内容。 原来秘密警察署还不知道“洛尔兄弟会”的存在,不把这条信息发送过去,自己没下风陨铁的锅,找谁去背? 罗松溪贴在下水道的甬道壁上,永远都在阴影里无声无息地攀爬,每隔十来米才有一盏的低功率元素灯,根本照不到的他的存在。 他在帽子阁的地下兜了几个圈子,很轻松地找到了另外一名秘密监察的尸体。 洛尔兄弟会的人明显没有故意藏匿这具尸体,他们应该知道秘密监察署的紧急联络法器在这具尸体上,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件东西。 他们一方面在外部围织堵截的网,一方面希冀对方逃不出去而行险回来取那件紧急联络法器。 罗松溪放下那只巨大的双肩背包,大摇大摆地走出阴影,走向那具被低功率元素灯微微照亮的尸体。 四发明亮的火球,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射出,封住他的躲避路线。明亮的小火球划过空中,漆黑的地下世界一时间明亮如昼。 “方位都计算出来了吗?”他在心里问77。 “那是当然。”77飞速地回答。 “好。”罗松溪扬起嘴角,身影瞬间消失。 下一刻,他出现在三米外的空处。 他闭上眼睛,一扬手,得自那名秘密监察的32倍元素手枪,喷出四颗刺眼的小火球。 四名各自隐蔽在暗处的大汉,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呼喊,就被明亮的像小太阳般的火球烧熄了生命。 下水道中,终于重归昏暗。罗松溪屏息听了三分钟,确定附近再也没有呼吸声传来,这才重新走向尸体,从他的嘴里掏出一颗假牙。 他带着假牙和双肩包,行走了大约五六百米,这才把包里秘密监察的尸体倒出来,铺在地上。 同时捏碎了假牙,假牙里冒出一丛小火花,吞没了他手里的密信。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就迅速消失在帽子阁地下昏暗的灯光里。 就这样,所有人都会以为,两名秘密监察刚刚追回皇室宝物风陨铁,就被洛尔兄弟会的悍匪袭击,一人当场死亡,另一人负伤逃跑,并发动了紧急联络法器,发回了他亲手写的求救密信。 可惜传回密信后仍然未逃过洛尔兄弟会的毒手,风陨铁也再次丢失。从没有任何一名秘密监察,去过东五环,更没有进过一家叫做“小约翰炼金店”的店铺。 罗松溪则毫发无损,除了……下水道里夏天的蚊子比较多,他被咬了好几个包。 第一百八十三章 洛尔兄弟会 第二天一早,罗松溪打开店门,就听到街坊邻居都在议论前一天晚上的一场大战。 一方是臭名昭著的帝国“猫头鹰”,另一方是更臭名昭著的卡罗群岛黑衣海盗团“洛尔兄弟会”,在东南五环的帽子阁发生了激烈的枪战。 后来洛尔兄弟会的首领,大洛尔·劳德鲁普,居然亲自现身,与之相对应,秘密警察署出动了一名圣域阶的副署长,帽子阁一条原本商铺林立的街道,几乎被夷为了平地。 卡罗群岛是提亚那位面上最混乱的化外之地,没有政权、没有法律、没有秩序,唯有大股小股的海盗,盘踞在大大小小两三百座岛屿之上。海盗里最强大的七个海盗头子,被称为“七大寇”。大洛尔·劳德鲁普,就是七大寇中的一员。 卡罗群岛就在帝国与精灵大陆之间的海域中,靖海军原本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打击在帝国南部海域中活动的海盗。 这也是帝国民众印象当中第一次,七大寇公然现身帝国内陆,而且是在帝国的首都。 不过罗松溪听了一会儿,外面议论的那些民众,固然对海盗咬牙切齿,并担心自己生活的东五环是不是会受到波及。但同时对秘密警察署昨晚伤亡惨重这件事情,好像也觉得挺爽的。 然后最后的结论,是把锅甩给了靖海不力、居然让七大寇混上岸来的靖海侯韦斯特。 貌似韦斯特在帝国民间的口碑也相当不好啊。 接下去几天,果然风平浪静,没人怀疑到东五环新市口“小约翰炼金店”的头上。骆晴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罗松溪果然弗洛普教授预料的那样,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但是他却没有像弗洛普教授所要求的那样,把时间花在操练对元素之力的掌控和琢磨元素法则上面。他开始研究77说的那把可以替代光年功用的那把弓上面。 77已经把那把弓的设计方案传送给了他,他依据脑海中的印象开始详细地绘画这把弓的细节图。 射出的箭矢疾如瞬移,还能通过精神力控制箭矢飞行的方向,那是多犀利的一件武器啊。 但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对这些繁复的法阵更加感兴趣。 提亚那位面上没有“炼器”这一概念,炼金学完全没有发挥出应有的用处。他要是能用77教他的炼金学知识,炼制一把惊天动地的法器甚至神器出来,那该是多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你说是吧,”他问77,“你说为什么原本用来炼制高级法器的技术,到提亚那位面上来就变成工业技术了呢?” “其实我觉得基于炼金学的工业化道路,其实挺好的,至少元素晶是清洁能源。”77说,“你看无论是圣约翰堡还是吉尔斯都,虽然地面脏乱差了点,水污染也挺严重的,但至少天是蓝的,空气里没有有毒颗粒物。” “你不知道那些用生物燃料的位面,在进入工业时代后,空气有多糟。” 罗松溪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他在设计图上写下“追风者之弓”几个很有气势的字,然后开始研究打造这把弓所需要的材料。 主要材料都有了,鸦人族长的翼羽和尾翎,风陨铁,还有他从北部军区那位查克少校手里缴获的黄金弩,弩臂是一截遍布着风系神纹的神秘硬木。 但他看完要用到的辅助材料吓坏了。 “先不说这些材料买得到买不到,”罗松溪愁眉苦脸地对77说,“你知道这些东西按帝国的市价算要多少钱吗?” “无法精确估算。”77说,“不过我估计五六百万第纳尔总是要的。” 第纳尔在古泰坦语里就是金币的意思,帝国直到一两百年前还保留着金币与纸币并用的传统。直到第二次东西战争时期,帝国为了筹集军费强行超发纸币,才令第纳尔与金币完全脱钩。 但即使是这样,到今天第纳尔和联邦币,仍保持在一比两百左右的比值。五六百万第纳尔,换算成联邦币,怎么也得十多亿联邦币。 以前光以为炼金是部碎钞机,没想到炼器才是真·碎钞机啊。 罗松溪在联邦有好几亿的存款,可联邦与帝国作为敌对势力,联邦币与帝国第纳尔自然不能自由兑换。 即使联邦的温和派一直在试图恢复与帝国的商贸往来,但人类两大政权持续千多年的积怨,远没有那么容易化解。 所以他唯一能使用的硬通货,就是那几块元素黑钻,但剩下的资金缺口该如何解决? 他想起下火车的时候“恐怖的伊万”对他讲的“好运气赌场”,他心想,如果77没有怂得躲起来,就靠着吉尔斯都大街小巷到处遍布的赌场,要搞几百万第纳尔应该不是难事。 “想得美,”77在罗松溪的脑海里留下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大一点的赌场里,都有专门干扰精神力探查的装置的。” “要把精神力修炼出全方位的感知能力那确实不容易,但要在很近的距离里,分一缕精神力去查探出一些简单的事物,比如别人的底牌,骰子的点数,也不是特别难。赌场要是不防着这一手,早就破产了。” 小约翰炼金店这几天来接了几单小修小补的生意,卖掉两个基础的能量转化法阵,营业额达到3第纳尔120费尔。 他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把“追风者之弓”做出来,浑然没有察觉到这几天来店里的蚊子多了许多。 …… …… 礼拜天的早上,新市口的祈愿堂响起了嘹亮的钟声。 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与博学之神安东尼达斯师徒俩的祈愿堂,总是一高一矮比肩而立。希望之神和博学之神是帝国民间最广泛而最朴素的信仰。 罗松溪迎着钟声打开店门,看到街上空空荡荡,只有街尾的祈愿堂内外,挤满了人。 罗松溪这才想起帝国每逢周日所有店铺都会歇业一天的传统,这是留给民众祈求两位现世神坻佑护的日子。 崇尚自由与民权的联邦果然是这个位面上信仰最为缺失的地方,罗松溪心里想道。 罗松溪正想重新关上店门,回去继续折腾“追风者之弓”的设计图,忽然一股极其危险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试图要做些什么应对,然而已经晚了,四名面带肃杀之色的男子,已经两左两右挡在店门之前。 那是对杀人与被杀真正满不在乎的表情,那是相信只要有实力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蛮横。这种肃杀之色,即使塔尔塔的马匪脸上,都不会表现得如此简单直接,带着这种气质的,只有联邦与帝国眼中共同的化外之地,卡罗群岛上的海盗才会拥有。 然而这还不是他感觉到的危险气息的来源,一个看上去远不如刚刚那四人剽悍肃杀,反而有些相貌平平的中年人,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缓缓走来,一路慢条斯理地走进了罗松溪的店铺。 四名海盗朝那名中年人鞠了一躬,关上了店门,店铺内的光线顿时昏暗了下来。 门一关上,罗松溪便感觉到一股惊涛骇浪般的威压扑面而来。中年人已经坐在他平时坐的那把椅子上,手指上玩弄着两簇小小的水流。 “我是大洛尔·劳德鲁普。”中年人自我介绍道。 “当然,你看到我的形象和通缉令上的画像不太一样,毕竟做我们这一行的肯定都很擅长易容与化妆。” 七大寇之一的“洛尔兄弟会”首领大洛尔·劳德鲁普,在与秘密监察署的副署长恶战一场后,迅速遭到全帝国范围内的通缉。 然而他非但没有想办法回到海上,反而带着四个手下来找到了罗松溪。 从他释放出的元素威压,可以知道他是一名圣域巅峰的强者,和罗松溪之前遇到的雷·邦迪不相伯仲。 “风陨铁是不是在你这里?”大洛尔·劳德鲁普直截了当地问道。 罗松溪嘴角抽了抽,想说话,但最终没有出声,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洛尔兄弟会追查到了他这里来。 那块风陨铁,他和77一起仔细确认过,绝对没有被人做什么手脚,没有任何可能被别人追踪到的布置。 大洛尔·劳德鲁普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耐心地向他解释道,“那天在下水道的尸体边上,我们除了安排四名古德尔曼党的帮众看守之外,还放了点卡罗群岛的特产‘寻侣蚊’。” “这种蚊子也没什么别的特别之处,就是雌蚊吸血之后,会留下一丁点特殊的气味,而雄蚊会循着这气味,找到被雌蚊咬过的人。” “所以我们就找了过来,到这里一问,那天下午你的店关了半天门,还出去买了躺治贯穿伤的药,所以不是你截杀了秘密监察,拿走了风陨铁,还将祸水引到我们这儿来,还会有谁?” “你的手段很不错,让我带上岸的兄弟只剩下了四个。哈哈,很好。现在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海盗头领的讲述给了罗松溪思考的时间,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安全脱身的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风陨铁现在不在我身上。” 四名将整个铺子搜寻了一圈的手下聚拢到他们的头领身边,摇头示意没有收获。大洛尔·劳德鲁普伸手在罗松溪身上摸了一圈,只摸到一个八音盒,精神力探查进去没有任何异样。 他把八音盒丢还给罗松溪,朝罗松溪点点头道,“我刚刚给了你足够的思考时间,我想你一定想明白了想要保住性命,只有平静地将风陨铁交给我们。” 他说着,屈指一弹,一截小小的冰锥,在罗松溪没有任何反应之前,扎入罗松溪的颈侧。 罗松溪捂住仅仅只渗出一小抹血迹的伤口,听大洛尔说道,“既然不在你这里,就带我们去取吧。这枚小冰锥,我心念一动,就会把你的脖子炸烂,所以千万别做什么蠢事。”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好运气(上) 层峦叠嶂的皇城里,白发无须的老人依然坐在那张看上去极为舒服的沙发椅上喝着咖啡,脸上依然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只是他对面这次没有那名看上痴痴呆呆的中年男子,旁边则多了一位穿着一袭宝蓝色连衣裙,青春气息逼人的美少女。 老者平摊着一只手,手上红黄蓝白四色元素翻涌,交织出一幅彩色的、立体的影像。 “别老缠着我用‘全息元素投影’啊,精神力消耗很大的,半神也架不住这样消耗的啊……”老者说话略有些中气不足。 “噢,”美少女应道,但明显没有听进去老者说的话,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影像里的罗松溪。 “哇,一上来就是爆裂冰锥,太刺激了吧,”她一边看一边点评道,“老师,他才黄金阶都没到,你上次丢个猫头鹰去吓唬吓唬他也就算了,这次直接弄个圣域阶的过去,不怕直接把他搞死了?” “第一,那个海盗头子不是我弄过去的,他被海盗头子找上门,是他贪那块风陨铁的因,结出来的果。我只是稍微引导了一下而已,直接操纵因果,我还没这么空。”老者反驳道。 “第二,他连个圣域阶的莽夫都弄不过,只能说明查尔斯当年看错了人,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不过我相信他就算实力差点,运气还不错。你看,他果然往‘好运气赌场’去了。放心,这只是第一道题目,没什么风险,后面还有更厉害的等着他呢。” …… …… 老者与少女在皇城里看戏的时候,罗松溪已经连肠子都悔青了。 打了秘密监察的闷棍之后,他自作聪明地去伪造了秘密监察被洛尔兄弟会围攻至死的现场,原以为这样秘密监察署就会盯牢洛尔兄弟会,再不会查到自己。 没想到卡罗群岛的海盗,远比帝国的猫头鹰还要阴狠,还要可怕,他们简直就是一群疯子。 在全帝国被通缉的情况下,大洛尔·劳德鲁普非但没有逃回海上,为了那截风陨铁,就这样大喇喇地找上门来,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也一点退路都不给罗松溪留。 而在大洛尔·劳德鲁普刚刚出现的时候,罗松溪是有机会脱身的。 但是他担心一众手段使出来,身份马上就会暴露,毕竟会这些手段的,独他一家别无分号。 于是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大洛尔的爆炸冰锥刺入他的身体,他已经连逃命的主动也失去了。 是不是远离西星州的旷野已经太久,学会了联邦那些大人物们那套事事都要反复计算得失的本事,反而把以往最直接的生存本能给忘记了? 罗松溪明白,刚到吉尔斯都一周多时间,他就面临一场巨大的危机。 他尽可能地令自己平静下来,站起身,开始往外走。 他知道以这些海盗的秉性,即使他交出风陨铁,他们也没有可能会放过他。 他必须找到解决体内这根冰锥的办法。 “这根爆炸冰锥,是什么原理?”他问77。 “高阶魔法师令一道法术凝而不发,是很常见的手段,他可以用精神力控制这道冰锥的起爆时间,原理跟我们的遥控法阵有些类似。” “可以利用的漏洞,我想一是这道冰锥持续的时间,大概在两三个小时之间,不过他应该不会允许你拖时间。二是他可以控制这道冰锥的范围,应该不会超过五百米。” 罗松溪现在全力发动暗影步,能够在暗影世界里移动的距离大概在两三百米左右,离脱离大洛尔的控制距离,还差了些。 “那……”忽然一道灵光从罗松溪的脑海中闪过,“那上次你说的那种精神力干扰装置,能不能影响他控制这道冰锥?” 转眼他已经走到了炼金店的门口,推开门,一辆马车已经等在门外。罗松溪在大洛尔的示意下钻进马车车厢。 “哪个方向?”大洛尔问道。 “一直往西,在东七环长楹天街。”罗松溪答道。 …… …… 东七环,是吉尔斯都最大的商业区。从美轮美奂的大型购物中心,到灯红酒绿的餐馆、酒吧,从上午开始,已经洋溢出喧闹现代化商业氛围。这也是吉尔斯都唯一一个周日不打烊的商业区域。 有商业的地方必定就有赌场,有哪家购物中心会不欢迎那些从赌场里赢得盆满钵满的幸运儿?与东七环最大、最豪奢的购物中心长楹天街比邻的,正是这里最有名的赌场——好运气赌场。 坊间传言,好运气赌场的背后控制者,半年前不知何故去了帝国南方,他走后不久,赌场被另外一伙势力接手,因为公平问题被质疑,而开始门庭冷落。 但差不多一周多之前,原先那名控制者回来,重新掌管了好运气赌场,并开出了进门就送底注的大手笔酬宾活动,一时间,赌场再次人声鼎沸。 马车停在好运气赌场正面那无数根一米多粗的大理石中的其中一根下面,罗松溪走下马车,对身后的海盗说,“就是这里。” 大洛尔·劳德鲁普看了一眼巍峨的大赌场,疑惑地剜了罗松溪一眼。 罗松溪微微低头道,“东西给了这座赌场的主人,他叫伊万。” 大洛尔微一沉吟,道,“带我去见他,不要惊动其他任何人。” 罗松溪沉默地走进了赌场的大门。 大门内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门外是吉尔斯都云淡风轻的静谧之仲夏,而一走进门,便是一股带着亢奋、紧张、期待、不顾一切等等混杂情绪的喧闹声铺面而来,宛如置身于一个歇斯底里的世界。 唯有罗松溪沉默地领着五名海盗往赌场深处走去,仿佛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赌场内部,冰魔法辅助法阵带来的清凉被清风术从无数条管道缓缓送出,令这里在炎夏中仍保持着最宜人的温度。但汗水仍然从罗松溪的鼻尖和额角不断沁出。 他的左手边是一张轮盘赌的赌桌,一名满脸倦容的眼镜男大口大口地抽着烟,他看上去已经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手上是厚厚一沓记录纸,不仅每一局都认真记录下开出的点数,甚至统计了几十局开出的点数在轮盘上位置分布、单双、红黑、大小、奇偶出现的比例。明显是一个自以为能摸清赌局规律的计算派。 罗松溪走过的时候,他终于出手了,押了重注在1到12区间,又在红色、偶数上投下注,最后又投了一连串单个的小数字。 他是一个平静的赌客,轮盘转动之时,只是一声不响捏紧了拳头,并伸长的脖颈,他的平静带动了同桌的赌客,大家都不声不响,一齐伸长了脖颈,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罗松溪的目光扫向了转动的轮盘,轮盘边上有一个小小的立柱,立柱以肉眼无法看见的频率高速振动着,形成一个笼罩着整台赌桌的高频声场,这就是精神力干扰仪。 罗松溪不敢分出一缕精神力去试探这个干扰仪的强度,他怕一有动作,身后的大洛尔就会有所察觉,他只能在心里跟77做着无声的交流。 “这样的干扰仪,能不能屏蔽掉大洛尔的精神力?” “无法计算。”77回答道。 轮盘终于结束转动,小球落在“0”的凹槽里,通杀。 眼镜男缩回脖颈,默默地在纸上记下一个“0”。 赌桌上无法计算,只有运气。 或许是这一个通杀令罗松溪改变了目标,他继续朝前走去。 这里已经赌场大厅的核心区域。 一台台更大的赌桌铺满了整个视野,被水晶元素灯照得一片金光灿烂。在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分别。 两枚绛红的筹码轻飘飘地落在赌桌绿颜色的绒布桌面上,2个第纳尔,只是这张大厅里最普通的百家乐赌桌的最低投注额,却可以在吉尔斯都买到20份盐焗鸡饭、50个面包或者100个蛋挞,如今它却在赌桌上垒满的黑色10第纳尔筹码和灰色20第纳尔筹码堆里,显得毫不起眼。 荷官扬起双手,在赌桌上方轻抚,示意赌客买定离手,一个花白头发、面孔黝黑的中年人犹豫了一下,将一摞灰色筹码恶狠狠地码在了庄位上面。 百家乐是一千多年前大文豪卡斯特·林发明的赌法。虽然不知道大文豪当年为什么会去研究赌博,但规则简单、气氛简单的百家乐,已经成为人类大陆的赌场里最最常见的赌法。 这张赌桌正是当下大厅里最火爆的桌子之一,之前荷官已经连开了十多把长闲,赢的人赢得狠,输的人输得凶,进入状态的赌客们每轮都会发出响亮的欢呼或怒骂,火爆的气氛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赌桌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后排的人要押注只能艰难地伸一只手进来。 中年女荷官从牌匣里抹出四张牌,两张放在闲位,两张放在庄位,然后将闲位的牌掷给一名衣襟敞开着的大块头——他这局押闲家押的赌注最大,便由他开闲家的牌——他卷起牌角看到牌点,然后重重地将牌甩在桌上,嘴里轻吁一声,8点,这已经是极大的点数了,庄家只有开出9点才能赢。 荷官把庄家的牌推到花白头发面前。 这张赌桌的后面便是赌场巨大的演出台,舞台之上,穿着比基尼、身材高挑的美女正在卖力地跳着钢管舞,但是在此一刻,已经无人关注这些女郎,哪怕是原本欣赏艳舞的客人也转过头来看这一桌的结果。 舞台上轰鸣的音乐甚至已经被赌客的齐声呐喊所盖住,无数张嗓门拉开,指向花白头发手里准备揭开的牌面:“9点——9点——9点——”有人青筋绽现,有人面色潮红,一名男子手上的烟头已经烧到手指却浑然不觉,一名女士肩上吊带几近滑落至手肘却无人注目,所有的目光都在那没有揭开的牌面上。 唯有罗松溪的目光,落在牌桌上一根立柱上。百家乐的赌桌要比轮盘赌的赌桌大上不少,这根干扰器也要粗上不少。但罗松溪依然没有办法确定这台干扰器是不是能保他一命。 可他已经快要走到大厅的尽头,留给他的,已经没有挑选,只有摊牌。 花白头发的牌终于摊开了,第一张是方片k,第二张是梅花9。 9点,真的是9点。在一连开了十三局闲之后,终于开出了一局庄家赢。 花白头发的手掌重重地击在赌台之上,然后拼命地拉松领带。抽烟男狠狠掐灭了烧到手指的烟头,他押了闲是输家;吊带女尖叫欢呼,她押了庄是赢家,然后才察觉走光赶忙拉上了吊带。大块头则愤愤站起身来,嘴里抛出一长串问候荷官母亲的句子 。赌桌边的气氛在这一刹那,再一次被彻底点燃了。 在这一刹那,连一直古井无波的海盗头子大洛尔·劳德鲁普,也禁不住被这样气氛所感染,偏过头去,看向那一桌的摊牌结果。 可当他再回过头的时候,罗松溪已经不见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好运气(下) 就在大洛尔·劳德鲁普转头的一刹那,罗松溪不再迟疑,恢复了原来的面目,然后发动了暗影步。 大洛尔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钻到了那张沸反盈天的百家乐牌桌下面。 尖锐到无可描述的啸叫声在一瞬间通过感官抵达罗松溪的脑海深处,他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头痛欲裂、视线模糊、吞咽困难、四肢如同失去知觉、胸口如同巨石压抵般的窒息感。 赌桌上的精神力干扰装置,都是将干扰范围严格约束在赌桌的范围内,从而在狭小的空间内,产生巨大的干扰作用,防止赌客隔空分出精神力来查探牌盒、骰盅。 从来没有人会像罗松溪这样,整个人一头扎进干扰装置的范围里去。 其实他只是在危急之下,有了利用这个精神力干扰装置的想法,这也是他唯一能够想到摆脱大洛尔·劳德鲁普的方法。但对于这个装置的效用,无论是他还是77,都所知甚少。 而对于这个装置到底能不能干扰到爆炸冰锥的引爆,他们更是没有把握。 但赌场之中,本来就没有有把握的事情。轮盘赌随时可能开出通杀的0,百家乐在连续十多把长闲之后,你仍然无法料定下一把赔的是庄是闲。 无论输赢,靠的不是计算,而是运气。 在如此强度的高频音下,换做旁人,早就当场晕倒了。而罗松溪,好在常年受到观看神纹和使用智慧涌动之镜的锻炼,精神的韧性远超常人。他在最初短暂的失神之后,便迅速重新掌握了对身体的控制,催动惩戒之力,转换成火元素的能量,向那一道冰锥包裹而去。 而在这个时候,冰锥剧烈地跳动起来,像是一把刀子在他的脖子上反复切割,无与伦比的剧痛传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颈侧一片血肉模糊,但他也知道,最关键的时候到了,外面的大洛尔·劳德鲁普,开始试图激发冰锥的爆炸! 跳动很快变成的膨胀,冰锥内部的水元素开始变得不稳定而暴躁起来。罗松溪紧咬牙关,拼命催动火元素之力,紧紧裹住冰锥,消解着躁动的水元素。 冰锥的膨胀越来越剧烈,但与此同时罗松溪也能感受到冰锥正在以一个飞快的速度被消解。两种力量在罗松溪体内,剧烈而无声地较量。 冰锥终于膨胀到了能够维持形态的极限,眼看就要不可抑制地爆裂开来,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小小冰锥的当中,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如同气球被戳破的声音,冰锥的结构在这一刻被破坏,从中断成了两截。 然后在惩戒之力的包裹下,迅速地化成了一小摊水。 罗松溪知道,这一把,大洛尔开出了极大的8点,而他终于开出了9点。 好运气赌场,果然给他带来了好运气。 罗松溪长长呼出一口气,左手按住血肉模糊的伤口,迅速用水元素之力冻住伤口止血,右手掏出针线,用了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就完成了伤口的缝合。 接着,他从空间盒里拽出一件衣服,用最快的速度换掉了身上原本的穿着,竖起领子遮住脖子上的伤疤,然后一个翻滚,悄无声息地从赌桌的侧面,钻出了赌桌。 与此同时,他的面貌,已经变成了他进来之后看到的那个眼镜男的模样。 钻出赌桌之后,他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而是双腿跪地,将头伏在地上。 每天赌场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输光了身家,跪伏在地痛哭流涕。而所有赌客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赌桌之上,没人注意到一个偷偷从赌桌底下钻出来的人,只以为他是在这张桌边看到十多把长闲然后梭哈压闲从而倾家荡产的失意者。 而罗松溪只是想从刚刚剧烈的精神折磨中缓过神来。在翻出赌桌的那一刻,高频音的尖啸终于消失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如同溺水窒息良久之后,终于重新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般的痛快感。 但还没有结束,只要大洛尔·劳德鲁普还活着,对他就是巨大的威胁,至少意味着他混入吉尔斯都的任务,将就此失败。 他要反击。 他站起身,开始在人群里快速行走。 一边走,他一边回头寻找大洛尔·劳德鲁普的声音。 剽悍而疯狂的海盗头子,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并没有甘心马上退走,而是借着人群的掩护,同样在搜寻他的身影。 但很明显,即使强如七大寇,也没有、也不会想到,罗松溪在刹那间变幻相貌的本事。 罗松溪绕着大厅走了半圈,终于找到了一部狭窄的铁架子楼梯,他迅速沿着这部工作人员楼梯攀上二楼,那里是赌场的dj台和灯光总控室。 这种地方,一般都是不设防的地方,连个保安都没有,dj正无所事事地在和灯光师聊天。 他摸上前去,一拳一个把两人打晕,迅速接管了dj台和灯光总控台。 赌场的大厅,往上大概挑高了十几米,dj台和灯光总控室,有一块巨大的透明玻璃,可以看到大厅里的场景。 他透过这面玻璃,很快找到了大洛尔·劳德鲁普所在的位置。他的手摸上控制灯光的开关闸,啪啪啪全都往上翻去。 赌场大厅里的灯光,忽然之间一起熄灭,整个赌场立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已经有女士的尖叫声响起。 但黑暗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一道灯光从天而降,落在了大厅里一个长相寻常的人身上。 同时有声音从原本放着热舞音乐的扩音器里想起,“抓住他,他是帝国s级通缉犯,黑衣海盗洛尔兄弟会首领,七大寇之一的大洛尔·劳德鲁普!” 已经不止有女士的尖叫声,惊呼声和惊惶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罗松溪已经恢复了约翰·罗伊斯的样子,他打开dj台和灯光总控室的灯,隔着玻璃朝海盗头子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挑衅动作。 大洛尔·劳德鲁普心思缜密,手段极多,但他像绝大多数的海盗一样,性子里总带着暴躁而疯狂的因子。 如果这个时候大洛尔转身就跑,罗松溪还真的拿他没什么办法,可海盗头子果然如罗松溪所料,被他彻底激怒,一抬手,一排密密麻麻的火焰箭暴烈地飞向隔着玻璃的罗松溪。 只有大洛尔出手,他才能逼赌场的控制者现身。 那天听77说起黑帮火并,罗松溪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后来77补充了一句,“那个恐怖的伊万,确实很恐怖呢,一个人就干掉了两个圣域阶哦。” 炽烈的火元素扑面而来,圣域巅峰的强者哪怕是瞬发的基础魔法,威力已经能够撼天动地。 罗松溪正待解除塑形术,尽全力躲避这一排火焰箭,忽然他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 “破碎!” 声音仿佛带动起空气中轻微的涟漪,气势逼人的火焰箭,却在这涟漪中扭曲起来,然后仿佛一块被风化的石头一般,碎成了无数星星点点。 又一声清叱传来: “真实!” 光束照耀下的大洛尔·劳德鲁普,脸上有粉末扑簌簌地掉落,他转眼间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头发依旧蓬乱,但脸上刻着好几道伤疤与焦灼痕迹,相貌不再平平无奇,一股狠厉之气透面而出,和通缉令上的魔法相片毫无二致。 这声音,罗松溪并不陌生,正是来自于他在列车上遇见的那名礼貌而客气的中年男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入梦 伊万·索诺科维奇站在挑高大厅一侧的顶层,他依然穿着一声挺刮的正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居高临下地看着大洛尔。即使在面无表情的时候,伊万的嘴角仍然微微上扬,给人一种很和善的感觉。 他的旁边簇拥着一众手下,皆持枪或持各种冷兵器,做武者打扮。而大厅里,更多的赌场工作人员,正在快速疏散赌客离开。 大洛尔·劳德鲁普手往下虚按,压下原本已经握在手里第二道魔法,朝伊万回望过去。 “心灵魔法?”他开口问道。 伊万点了点头。 大洛尔沉吟片刻道,“大家都是一路人,今天我收手,给条路走。” “斟茶道歉,赔偿我赌场一天营业额的损失。”伊万干脆地说。 确实,如果大洛尔身份曝光之后,马上转身就走,伊万未必会为难他。 但是一旦大洛尔在他的赌场出手,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坐视不管。 他是曾经吉尔斯都第一大帮派胡尔克党的话事人,半年前因为一桩事情避走帝国南方,刚刚杀回来不到一个礼拜,夺回了属于他的产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能再堕了威严。 大洛尔缓缓摇头,然后一瞬间,他身边的元素气息,如狂风骤雨般涌动起来。 伊万的脸色凝重起来,他伸出手,试图握掌成拳。他没有握住任何东西,但握的过程,显得吃力异常。 “禁锢!” 他的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单词。 大洛尔身边狂暴的元素气息,变得粘滞、厚重,明明看上去他没有受到任何攻击,可他的动作变得缓慢无比。他的手臂艰难地向上摆动,像是要摆脱什么束缚。 伊万的手臂轻轻地颤抖起来,他的拳头终于没能握紧。而大洛尔手臂,猛地挥出一个半圆,空气中发出“咔嚓”一声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一团火焰,立时拟态成一只火鸟,嘶鸣一声,朝楼顶的伊万飞去。 伊万双手合掌,然后倏然展开,急促地喝道: “停滞!” 但大洛尔似乎已有了准备,指尖划了一个圈,火鸟在空中只停滞了一瞬,然后双翼从它身上脱落,化成一蓬火星,但火鸟的身体已经再次拟态成一只火焰精灵的模样,继续扑向伊万。 伊万身边的一名手下大喝一声,举起一面圆形的法器盾牌,腾空而起,挡在伊万身前,撞向火焰精灵。 火焰精灵撞上法器盾牌,化成一团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的爆炸。伊万这才来得及喊出一声: “消逝!” 爆炸的余波消逝在虚空中,但那名手下连同那面盾牌,已经一同被炸成一团漆黑的焦尸。 大洛尔发出一声畅快的笑,“哈,你的预言术,还不行。” 他的手在头顶招到,仿佛在向伊万招手,一道水系的禁锢型结界,在他身后迅速成型。 在短暂的交锋后,大洛尔确认了自己的优势,居然就想硬吃住赌场里所有的人。 伊万深深地看了大洛尔一眼,他表情肃穆,没有再口诵预言,而是拉出一个挂在胸口的吊坠,举到唇边亲吻了一口。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念道: “当我入梦,这个世界亦将同陷沉眠!” 念完之后,他仰天便倒了下去。 已经躲在一个角度里偷偷观战的罗松溪,明显看得有些紧张,他问77,“你不是说他那天干掉两个圣域吗?怎么打到一半就倒了?” “这是入梦术,你看那个海盗头子。” 罗松溪闻言望向大洛尔,他仍然保持着抬臂招手的姿势,但整个人已经一动不动,双目则已紧紧闭上,身后的结界也已经消散于无形。 “他把大洛尔的意识拖入了梦境,他们在梦境中战斗。”77解释道。 罗松溪看到,簇拥着伊万的手下,明显对这样的战斗场面早有准备,两人一左一右扶住伊万的身体,七八个人戒备地护卫在他身边,其余人则从顶楼一跃而下,向大洛尔直扑而去。 “心灵魔法是所有法术中最玄奥的一种,和精神法术有点相像——喏,你的那块黑色石头,就是一部精神法术的法典。但心灵魔法更多是牵涉到意识层面的交锋,甚至指向灵魂法则。所以心灵魔法比精神法术更加难以修炼,但胜在神鬼莫测,难以防备。” 这个时候大洛尔手下的四名海盗也已经反应过来,拼命保护他们一动不动的首领。但伊万的手下都是清一色的武者,已经抢到了身位优势,又胜在人多势众,转眼海盗中的两名魔法师已经被格杀。 “入梦术就是低阶的心灵魔法里最招牌的法术,能够拖住比自己强大许多的敌人。那个黑帮头子估计刚入圣域,就能把圣域巅峰的大魔法师拖在沉眠状态当中。” 还有海盗都是两名黄金阶的武者,正在苦苦抵挡黑帮帮众的攻击,罗松溪有些疑惑,又问77,“那他们为什么不趁大洛尔不能动的时候,所幸乱枪把他打死?单靠这两名海盗明显挡不住四面八方的乱枪齐发啊?” “伊万的意识还在大洛尔的梦里,这个时候如果大洛尔受到任何伤害,其所有痛感会同样加诸到伊万的身上。如果大洛尔忽然死亡,伊万的意识就将再也无法回归到他的身体。这就是低阶入梦术的局限之处,所以蜥尾半岛上的那些巨魔苦修士,每一个身边都跟着无数忠诚的追随者。” “但他们完全可以在解决掉所有海盗之后将他们沉眠的首领制住,等伊万的意识回归之后再乱枪打爆他的头。所以在落单的时候,千万不要面对心灵法师。” 海盗又倒下一个,但这个时候,变化又生,大洛尔禁闭的双眼中,溢出了一缕细小的金色光线。 这金色光线罗松溪很是熟悉,那是信仰之力。大洛尔统领成千上万的黑衣海盗,但明显依靠丛林法则生存的海盗很难存有信仰,同样是站在圣域阶顶峰,大洛尔收集的信仰之力,与当时的雷·邦迪不可同日而语。 但毕竟这是连法则都能撬动信仰之力,哪怕是一细缕,都蕴藏着不可名状的威能。 连罗松溪都能感受到大洛尔外溢的精神力,这是他压箱底的反击。靠在两名手下身上的伊万,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金色的光线忽地炸成两团金色的雾气,大洛尔猛地睁开眼睛。 与此同时,伊万站了起来,眼角淌下两股鲜血。 但在他站起来的第一时间,他一指点向大洛尔的方向,仿佛用尽所有力气般地喝出一声: “重现!” 他们两人的中间位置,出现两道虚幻的人影,俨然就是他们两人的面目。他们在同样虚幻的场景里飞速地交战,场景如走马灯般不断变换,仿佛一场又一场的梦境。而随着两道虚幻人影的交战,两人的身体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两道虚幻人影都不会任何法术,完全凭原始的本能进行交战,关键是交战中所造成的伤害,全都原原本本地加诸到他们两人身上! “他这是在做什么?”罗松溪问道。 “他在将刚刚梦境中交战结果,在现实中具象化。”77说,“打到这个份上,两个人都拼命了,你赶紧决定接下去你怎么办。” 伊万很快就满身浴血,但他依然嘴角上扬,神情自信。而反观大洛尔,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下,施法频频被打断,只能用一些最基础的瞬发魔法对身边的胡尔克党帮众进行防御。 “动手!”伊万大喝一声。 这一声不再是心灵魔法的箴言,而是对那些下属的命令。楼下的二十几名帮众,闻言拔出枪支,齐齐朝大洛尔开火。 除了元素手枪外,大洛尔正面的一名青年——如果罗松溪还在,一定会认出正是在列车上最后陪伊万下车的青年——居然已经组装好一把超大功率元素步枪,架在一张赌桌上面,狠狠扣下扳机,8厘米粗的枪管里,喷出一轮烈日般的炎爆弹。 8厘米口径的超大功率元素步枪,已经是军队里最大威力的单兵作战武器。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截杀 大洛尔忍着身上不断加深的伤痕,强忍剧痛,凝聚精神力挥出一圈冰障,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射击。 元素手枪射来的火球在冰障上纷纷破碎,但最终冰障没有挡住那把超大功率元素步枪射出的炎爆弹。 冰障被轰开一个缺口,炎爆弹的威力虽被削减大半,仍然顽强地飞向大洛尔的胸口。 大洛尔在最后关头召唤出一道石化铠甲护住胸腹部的要害位置,但仍被炎爆弹的冲击波击飞,后背狠狠撞在一张赌桌之上,口中溢出一大股鲜血。 而周围的胡尔克党帮众,已经又开始了第二轮瞄准。 大洛尔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凭空增加,他知道终究敌不过主场作战的心灵法师,再不走,恐怕就要被埋葬在这里了。 但是作为纵横南海的七大寇之一,身上怎么会没有一些逃命的珍藏? 他伸手在他那蓬乱的头发里抓了一抓,一根看上去和头发毫无二致的黑色线条被搓成了粉末。细碎的粉末下,大洛尔的动作表情逐渐凝固。 海盗头子保持着伸手挠头的姿势,嘴角微微咧着,好像一副很肉痛的表情。 胡尔克党的帮众已经开始了第二轮密集开火,然而大洛尔仍旧一动不动,任凭火球射到身上,然后身体破碎成一片黑色粉末,在冷气管道里涌出的风的吹拂下,散落成一堆。 伊万顾不上身上满身的血,朝着那堆粉末诵念一句: “回溯!” 那堆黑色粉末上出现了大洛尔挠头而坐的影像,同时可以看到从大洛尔的影像中分出一道模糊的虚影,腾云驾雾般往赌场大门的方向直蹿而出。 那虚影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伊万虚点了一指,放慢了那虚影的速度,胡尔克党的帮众才堪堪追上了虚影。 只见那虚影出了赌场大门,脚在地上一点,一个纵跃就到了大门外五六十米处的一个窨井口,掀开窨井盖就跳了下去。 回溯的影像到此结束。 “一件能够制作替身并隐身的法器,还有一双能疯狂加速的靴子,身上东西还真多……”伊万自语道。 “给我追,两样东西持续的时间都不会长,他跑不远。”伊万下令道,“一旦追上,当场格杀,并务必第一时间传扬出去,帝国s级通缉犯、洛尔兄弟会首脑大洛尔·劳德鲁普连同四名手下在好运气赌场现身,被我胡尔克党当场格杀。” 胡尔克的帮众一个接一个地跳进了下水道。 …… …… 大洛尔·劳德鲁普的身影终于在下水道里显现出来,他踢掉脚上已经烫得他受不了的金属靴子,满意地坐了下来,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势。 伊万说得没错,无论是隐身还是靴子加速的效果,都持续不了多久,但还是要比伊万料想的时间要长上不少。 而且他的运气很不错,这一段的下水道纵横交错,宛如一座迷宫。他也没有刻意选择岔路,就这样在靴子的加速下,七拐八绕地疯狂跑了五分钟。 他觉得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跑的路线,胡尔克帮的人绝对没有可能在短时间里找他。 对于这种逃亡的经历,他其实并不陌生,他知道他要做的事情并不复杂。 主要是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实在太多,尤其是胸口的那一下,肋骨不知道断了多少根,难以抑制的剧烈疼痛感甚至已经影响了他意识的稳定,令他根本无法凝聚精神力进行施法。 魔法师最大的敌人永远是自己的身体,这是再高阶的大魔法师都无法避免的问题。 而仅余的一点点能够集中起来的精神力,要时刻用来调动元素之力凝结伤口,逃亡的路上滴下血来,明显是最愚蠢的破绽。 所以他要做的事情,一是尽快止血。但在这之前,最紧迫的,是给自己打一针提纯的煦草晶。 这种提亚那位面上最强力的镇定剂,具有超强的镇痛效果,能在两分钟之内起效,大幅隔绝掉伤势传来的痛感,从而令他恢复大部分的施法能力。 这样就足够令他逃出生天,在偌大的吉尔斯都找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躲起来,等伤好之后,再去讨回这次吃亏的欠账。 比起胡尔克党和“恐怖的伊万”,其实他更恨是那个挖了那么大一个坑给他跳的炼金店小老板。他恨不得将罗松溪碎尸万段。 他觉得自己在吉尔斯都的时间也太短,对本地势力的了解太少,早知道那个伊万是个如此难对付的角色,他就该在进赌场前炸断那个炼金师的脖子。 但是他是靠什么隔绝掉自己对爆裂冰锥的控制的呢?实力很低,手段却如此之多,伤好之后一定要找到他把他干掉。 他一边拿出针管,吸入一管煦草晶,准备推入自己的身体,一边想着。 但这个时候,他发现他已经不用等伤好再去找那个炼金师了,因为在下水道昏暗的元素灯下,那个可恨的炼金师,正施施然地朝他走来。 来人用宽大的兜帽遮住了面目,但一看身形就知道是那个实力低微、却把他坑到重伤垂危的炼金师。 …… …… 在战斗进入白热化的时候,77就建议罗松溪赶紧决定一下接下去该怎么办。 罗松溪便悄悄溜到了赌场的大门外。 其时大洛尔败像已露,结局无非两种。 一是大洛尔被当场格杀,那么罗松溪可以在确认大洛尔被击杀后迅速离去。 二是大洛尔逃遁,赌场明面上只有这一个出入口,大洛尔只要不是把这座赌场给炸了,不管他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逃生,肯定会经过这扇大门。 而无论大洛尔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逃生,罗松溪自信都能跟住他。 果然,大洛尔借替身和隐身法器逃生,窜出大门后逃进下水道,随后伊万施展回溯法术,但他的回溯是针对大洛尔的,所以他们没有看到在大洛尔刚刚跳进下水道的时候,早有一条身影已经跟在大洛尔后面跳下。 …… …… “你是怎么追上我的?难道你有像猎犬一样的鼻子?”大洛尔饶有兴趣地问罗松溪。左手却暗暗用力,将针尖扎入自己右臂。同时右拳握紧,除了方便打针外,手心里攥着身上最后一件拼命用的一次性法器。 下水道里很黑,对方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他这个动作,停下脚步,捡起地上的一只靴子,但那只靴子好像仍然很烫,刚捡到手里就又重新扔回了地上。 “好烫。”罗松溪搓了搓手。 大洛尔觉得有些滑稽。煦草晶注入进他的身体,他就感觉一路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了下来,痛感在缓缓褪去,这意味着他的实力开始恢复。 对面的炼金师看似狡猾无比,但这个时候还做这样的多余的动作,还真是蠢笨。 罗松溪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状态,仍兀自指着那只靴子问他,“你知道这只靴子的来历吗?” “这靴子叫弹簧火箭靴,动力十分强劲,启动后能对速度进行极大的增幅,缺陷是连续使用五分钟后,靴子会烫得令人受不了,我说得对不对?” 大洛尔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你猜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因为这弹簧火箭靴的发明者和制作者都是我。当年我卖了几双给绿狮子帮,没想到绿狮子帮居然把这靴子卖到了卡罗群岛,还被赫赫有名的海盗首领作为保命的手段。我其实感到很荣幸。” “当时你拿爆裂冰锥挟持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皮靴怎么码数那么大。后来伊万施出梦境重现,皮靴被打裂,我看到里面还有一双金属靴子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你的皮靴里面还穿着一双弹簧火箭靴呢。” “所以我躲在赌场的门口等着你,虽然你隐了身,但弹簧火箭靴是我亲手所制,发出的元素波动我怎么会不熟悉?加上我的速度比较快,勉强能跟上弹簧火箭靴的速度,所以我一路跟着它的元素波动走,自然就追上了你。” 罗松溪娓娓道来,一席话讲了一分多钟。大洛尔本来还想问他,是如何隔绝掉自己对爆裂冰锥的控制的,但感觉煦草晶已经完全起效,痛感已经消失殆尽。 虽然仍旧一身的伤,但压住了痛感,暂时恢复一身圣域巅峰的实力,他一个实力低微的炼金师,在他眼里已经如同蝼蚁。 大洛尔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但他发现他居然笑不出来了。 脸上的肌肉已经因为松弛而张不开嘴,声带也只能发出低沉的“嗬”“嗬”声。 原来痛感消失,不是因为煦草晶的镇痛作用,而是因为神经受到了严重的麻痹。 然后想明白这一点,已经太晚了,这位纵横南海,叱咤群盗的大寇,就这样仰天倒了下去。 罗松溪拔出元素手枪,对着这位有着赫赫凶名的海盗扣下了扳机。 第一百八十八章 科目二 其实罗松溪在追上大洛尔的时候,并不知道大洛尔的状态到底如何,还能吟唱出什么样的魔法。 而且他也不知道,大洛尔还会不会有其他保命的法器没有使出来。 最为关键的是,他最大的两件倚仗——暗影步还没有冷却完毕,智慧涌动之镜,面对圣域巅峰的强者,据77所说,结果不可控。 所以他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 在他朝大洛尔缓缓走去的时候,他把得自林德斯特那里,最后一点的六尾蝎毒,灌到了一辆遥控小车里。 当大洛尔急于恢复实力,专注于悄悄给自己打针的时候,罗松溪遥控着小车偷偷绕到了他的背后,操控小车上的火系辅助烘烤毒液,挥发成毒雾,通过大洛尔身上原本的伤口,进入他的体内。 只是毒雾起效比较慢,所以罗松溪接着和大洛尔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 大洛尔满以为成功地拖延了时间,实际上是拖掉了自己最后的机会。 当年在塔尔塔的旷野上与马匪们周旋,罗松溪的生存法则,除了“打不过,快点跑”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句,就是“能不打,就不打”。 罗松溪打开大洛尔至死紧握的右拳,里面是一枚古朴的明黄色胸针,拿起来,一股如大地般沧桑的感觉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他问77。 “看上去应该是一件一次性法器……里面的神纹结构描述的法则内容,感觉上既有土系元素,又有空间的意味。” “我劝你不要轻易试验它的用途,它的神纹机构不是很稳定,我担心一经精神力探测说不定就会被激活,然后凭空生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让你不知道会掉到哪里去。” 罗松溪依言收起了胸针,摸到了大洛尔的空间盒,开始点数自己干掉一名海盗首领后的收获。 空间盒里实用的东西不多,有一把法杖,几把长短枪支,大洛尔平时得到的法器、武器,应该大部分都会分给手下。 但占据空间盒里大部分区域的,是金币、金锭、金条……各式各样的黄金! 对于海盗来说,联邦币和帝国第纳尔都不管用,只有黄金才是唯一的硬通货。而且将大部分财富随身携带,确实也是最令他们放心的方式。 “好耶,这下你材料买材料的钱,至少一半有着落了耶。”77表达出了一种兴奋的情绪。 “可是……我就是一个小小的炼金店主,要怎么将这么多黄金脱手呢?”罗松溪还是有些苦恼。 “我想那些黑帮肯定能帮到你的。”77说道。 黑帮……说到黑帮,干掉大洛尔之后,最令罗松溪头疼的就是胡尔克党了。他在好运气赌场可是露过脸的,虽说伊万应该没看到他,但是天知道回头会不会来找他麻烦? 算了,只能先不管了。好歹在列车上,他对伊万还有一次示警留下的友谊。 除此之外,大洛尔的空间盒里还有一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那是一件看上去完全不应该属于海盗头子的东西。 那是一张帝国工程研究院的神秘考准考许可,在一起的还有一张神秘考的考卷。 工程研究院的前身是帝国皇家工程院,是帝国工科方面最权威的学术机构。 里面的研究员们,不仅享受着优渥的收入、最好的研究条件,还有着堪比贵族的社会地位。 因此进入工程研究院,是全帝国所有炼金师和机械师共同的梦想。 当时那名秘密监察要罗松溪帮他拿回紧急联络设备,给出的条件就是帮罗松溪成为工程研究院的实习研究员。 而在联安委给罗松溪的长期目标中,有一个选项就是想办法进入工程研究院,从而进入吉尔斯都的上层社交圈。 而神秘考,则是工程研究院选拔实习研究员最主要的方式。 之所以叫做神秘考,就是因为这场考试的时间、名额、内容,都相当神秘。大洛尔·劳德鲁普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不仅搞到了考试的准考资格,还居然提前拿到了考试内容。 罗松溪翻开那份薄薄的考卷。 神秘考分科目一和科目二,科目一是理论题,罗松溪一眼扫过,觉得难度还行,不会超过他在学校上理论课时桑瑞秋教授讲过的内容。 科目二则是实操题,题目只有一道: “为帝国新获得的轮胎技术设计相应的发动机。” 罗松溪授权给联安委,并被列为联邦列为一级保密技术的轮胎技术,居然已经被帝国所窃取! 这个消息一定要在骆晴明到来的第一时间传回联邦! 这是罗松溪来帝国之后收获的第一个重磅消息。 这个时候,皮鞋踩在水洼里的踏踏声已经隐约传来,罗松溪知道胡尔克党的帮众已经找过来了。 他紧了紧兜帽,将大洛尔的空间盒塞在怀里,一跃而起,消失在下水道昏暗的元素灯光里。 这一场由下水道里弃尸而引起的风波,罗松溪希望就这样结束在今天同样模样的下水道里。 …… …… 在接下去的几天时间里,胡尔克党果然没有来找他麻烦。 但关于吉尔斯都合法民间结社组织胡尔克党勇敢击毙帝国s级通缉犯、卡罗群岛七大寇之一大洛尔·劳德鲁普的事迹,却在民间反复传扬。胡尔克党这些天来相当风光。 即使伊万意识到是他把大洛尔带到了好运气赌场,要在吉尔斯都两千万的茫茫人海中找到他,应该也是一件很渺茫的事情,罗松溪这样想道。 这几天罗松溪把主要的精力,花在琢磨工程研究院的神秘考上面。 那张准考许可上没有编号,只是做了如纸币一般的水印和花纹防伪,这意味着,如果他拿着这张准考许可去参加考试,没有人会知道他这张准考许可是得自大洛尔·劳德鲁普。 罗松溪也刻意打听了了一下神秘考的信息——以他一个炼金师的身份,打听这些消息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他了解到,工程研究院的研究员、资深副研究员手里,每年手里都会有若干个神秘考的名额,准考许可便由他们的手发出去,每个人推荐的考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没有人会掌握全局的情况。 准考许可至少在明面上没有说过禁止私下的转手,因为据说工程研究院的研究员都是一帮只专注于学术的偏执狂。 他们的意见是,哪怕你的准考许可是抢来的,只要你能在考试中成绩足够优秀,一样能进入工程研究院。 罗松溪看了看准考许可上的考试日期,是在一个多月以后。 到时候大洛尔所引起的风波应该早就过去,他拿着这张准考许可去考试,应该不会有人再将他和杀死大洛尔、风陨铁被盗等一系列事件联系在一起。 他决定不错过这一次进入帝国工程研究院、进入帝国上流圈子的机会。 只是科目二中的发动机该如何设计,需要他好好琢磨。 轮胎的发明,对发动机确实将是一场颠覆性的革命。罗松溪相信帝国偌大名声的工程研究院,里面肯定不会都是草包,应该已经有几款新式发动机的模型。 在考试中出这样一道题,应该是想在民间,看一看有没有能启发他们进一步改进发动机的思路,以及将这方面的人才纳入研究院,与他们一起推动新式发动机能够尽早定型与量产。 有77在,罗松溪相关的技术不会缺,甚至77已经把曾经他心心念念想要拿到的涡轮增压技术给了他。 但他要设计一套技术方案出来,让这套方案既能被帝国的炼金和机械大师们认可和接受,又要留下足够的漏洞和缺点,让联邦在关键时候能够进行反制,甚至给出致命一击。 这才符合联邦的最大利益,也能实现他作为特工的价值。 这样的方案,不好想啊。 科目二,果然是挺难的。罗松溪想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麻烦 又过了一个星期,罗松溪终于把理想中的发动机设计图给捯饬了出来。 他最终没有拿出77口中“为风力驱动车辆量身打造的”涡轮增压的方案,而是大幅度改进了原有车辆的变速箱。 在金属车轮的时代,大扭矩几乎是没有办法实现的,所以提亚那位面上的车辆变速箱技术极其落后,只有通过液压臂切换的小扭矩的行驶档和更小扭矩的启动与脱困档。 但胶制轮胎作为一项革命性的技术,带来的必定是大扭矩下更快的加速度、更强的爬坡能力和载重能力。 罗松溪在77异位面知识的指导下,用繁复的齿轮设计出了5档的齿轮变速箱。轮胎技术下,如何改进发动机其实是次要,重要的是改变发动机动力的输出方式。 他知道刚刚拿到轮胎技术的帝国人,肯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由于变速箱排列着密密麻麻的齿轮,为解决磨损问题,罗松溪运用了含2%辉耀金的合金。 辉耀金倒是提亚那位面特有的金属,只是当时在矮人大陆的时候,他无意中听麦格文大师说起过,含少量辉耀金的合金能极大提高金属的耐磨程度,但副作用是会与某个频率的高频音发生共振,从而使金属快速瓦解。 这一条来自于矮人大师的独家知识,将成为帝国新款变速箱的致命漏洞。 …… …… 然而就在罗松溪的设计图终于成稿,几乎将胡尔克党这个隐患抛在脑后的时候,胡尔克党的人,却还是找上了门来。 来了三个人,领头的是罗松溪在列车上见过的那名青年,也是在好运气赌场里架着那把极具暴力美感的超大功率元素步枪的青年。 他的礼貌与客气似乎与他的首领一脉相承,他彬彬有礼地对罗松溪肃手道,“约翰·罗伊斯先生,我们的领头人,‘和善的伊万’先生,请您到好运气赌场一叙。” 对朋友来讲是“和善的伊万”,对敌人来讲是“恐怖的伊万”,这似乎说明胡尔克党并没有什么敌意。 前些天罗松溪也打听过一些伊万和胡尔克党的情况,似乎这吉尔斯都最大的帮派,平时并没有什么很恶劣的传闻,至少在他们东五环,民间对胡尔克党的风评不差。 不过既然对方能找到他,这样的邀请自然是不容他拒绝的。但客气的邀请总比大洛尔那样直接上门来喊打喊杀的好。况且无论如何,伊万总是欠自己一个人情。 许多想法从他脑海中流过,表面上,则不动声色地跟着那名青年上了停在炼金店门口的轿车。 在好运气赌场顶层的贵宾厅里,已经摆好一桌筵席,伊万永远是一套笔挺的正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周多前的伤看起来恢复得很好。 他坐在宴桌的主位上,没有起身与罗松溪握手,而是直接伸手邀请罗松溪入席。 “来,坐,先吃饭。” 一席餐饭时间,伊万的话不算多,只是闲散地问着罗松溪的个人情况,哪里人,家里怎么样,来吉尔斯都干什么。 罗松溪照着联安委给他的手册滴水不漏地回答着。伊万不提他带大洛尔来大闹赌场的事情,他也跟着不提。他打算先看看伊万会怎么说,再决定如何应对。 一顿饭不咸不淡地吃了一个多小时,等撤下餐盘,端上咖啡与甜品的时候,伊万双手手指交叉,托着下巴,做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对罗松溪说,“你不是伊斯坎为省人。” 罗松溪悚然一惊,脸上却做出一副很是奇怪的表情看着伊万。 伊万抽出一只手,指着罗松溪面前的调料盘说,“刚刚最后上的那道烫烧鹅肠,是伊斯坎为的名菜。所有对帝国南方的菜系有所了解的人,都应该知道,应该先用蒜泥、葱花、花生碎、小米椒和香油调出蘸料,捞出鹅肠后一蘸即入口,此时鹅肠的鲜与辣会恰到好处,无比美味。” “我故意没有调蘸料,然后注意到你一个号称在伊斯坎为省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居然也不知道调蘸料,捞起鹅肠就往嘴里送,吃完还一副‘这道菜是不是忘了放盐’的茫然表情。” “帝国有俗话说,伊斯坎为人会在任何事情上犯错,但永远不会在吃的问题上犯错。你说你怎么会连烫烧鹅肠也不会吃?” 罗松溪硬着头皮道,“我们家从小家境一般,没吃过这种昂贵的名菜。” “你又错了,”伊万晃了晃一根食指,“像鹅肠这种下水,怎么可能是昂贵的食材?恰恰相反,烫烧鹅肠正是因为食材便宜、做法简单,是伊斯坎为平民之中,最受欢迎的菜式之一。每个伊斯坎为人,几乎都是从小吃到大,你居然说没吃过?” 罗松溪暗骂了一声联安委,靠,给他准备材料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当地美食的介绍也准备一份? 77固然博学,但她了解的东西,大多集中在不属于这个位面的知识上,比如风陨铁,比如炼器。偏偏这种提亚那上土著的风土人情,她同样一窍不通。 好在伊万并没有因为戳穿他的话而动怒,仍然和颜悦色地对他说:“你在列车上向我示警,令我逃过一次暗杀。你把大洛尔·劳德鲁普带到我的赌场,让我为你解决掉一桩麻烦。这两件事情可以看做扯平。” “就算那天我受了不轻的伤,也是我还你的人情,我们混帮派的,讲究有恩必报,我绝不会因此找你的麻烦。” “但我受命在江湖之中,为吾皇巡视吉尔斯都,”说到“吾皇”两个字的时候,伊万朝西面拱了拱手,“对于每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我都有责任查清楚他的身份,以及来帝都的目的。告诉我,你是谁的人?” 罗松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伊万摇摇头,表示对罗松溪表现的失望,他继续说道,“那天我的人找到了大洛尔的尸体,我看了看,他死前中了六尾蝎毒。知道六尾蝎毒提取方法的,全帝国只有一家。说,你是不是靖海侯派来的?靖海侯是想违背他除了犀角半岛,绝不踏上陆地一步的诺言吗?” 十多年前,帝国皇帝查理·罗伯斯庇尔遇刺,他的兄弟、除了流口水什么不会干的查尔斯·罗伯斯庇尔登上了皇位。 帝国的两大权臣,首相左丹尼斯和靖海侯韦斯特为了把持帝国权柄,开始了长达数年的激烈政争。 一直到帝国镇国魔法师安东尼达斯晋升半神成功,在皇城的摘星楼上,用一千六百多发火球将左丹尼斯轰成了蒸汽。 韦斯特落荒而逃,并立下了终其一生,不会踏上除了他的封地犀角半岛之外,任何一寸帝国陆地的诺言,安东尼达斯才没有赶尽杀绝。 而这位镇国魔法师,也从此成了帝国真正的话事人。 听伊万刚刚说的话,他的胡尔克党,和联邦的绿狮子帮一样,明显带有浓厚的官方背景。 政府官方养一两个民间帮派,帮自己打探情报,或者办一些官方不方便出手办的事情,是惯常的操作。 而胡尔克党极有可能效忠的是执帝国权柄安东尼达斯,罗松溪知道,伊万不是想找自己的麻烦,而是想找韦斯特的麻烦。 可罗松溪确实不是韦斯特派来吉尔斯都的,从某种程度上讲,他还是韦斯特的死敌。但关键是他想不出什么办法证明自己不是韦斯特的人。 不知道当着伊万的面问候韦斯特的母亲一百遍管不管用?还是要他现场露一手暗影步证明他其实是联邦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罗松溪? 伊万看罗松溪沉默不语,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怒色。 “你不回答,其实也不要紧。”他说。 他再次竖起他那根看上去十分修长的食指,对着罗松溪虚点一指,他轻声道: “入梦!” 第一百九十章 赌注 罗松溪感觉一种异常沉重的感觉从头顶上压下来,面前的所视所听都变得模糊不清,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已瞬间处身于一片漫天风沙的旷野之中。 土黄色的风沙,从周围迷宫般的废弃矿坑里扬起,将天空也染成一片土黄。旷野的远处有一片小镇,排列着土黄色的破旧建筑,诉说着这个小镇的败落。 这副场景罗松溪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塔尔塔镇。 漫天的风沙里,一名穿着绛红色正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人朝他走来。他的面目有些模糊不清,但从这身装扮上来看,是伊万无疑。 他走到罗松溪面前,发出了一身轻轻的“咦”。 他正想对罗松溪说些什么,罗松溪感觉从大脑深处传来一声“叮”的轻响,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得模糊,他回到了好运气赌场贵宾厅的宴桌前。 他看到伊万从俯卧在桌上的姿势抬起了头来,再次发出了一声“咦”。 “刚刚就是入梦术?”罗松溪问77。 “嗯,他试图在你的梦境里还原出你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地方,从而判断你到底来自哪里。”77说,“可惜塔尔塔镇那个地方太小太偏,他不认识,哈哈。” “那刚刚是你把我拉出的梦境?”罗松溪又问。 “他的入梦术级别还不高,我有能力唤醒你。不过从现在开始你要始终保持和我的精神连接。”77说。 这个时候伊万已经重新整理好他的发型,抚平衣领上的褶皱,对罗松溪说,“不错的能力,我很欣赏你。” 罗松溪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这样吧,”伊万说,“你给我一簇你的头发,然后宣誓向我效忠,我就不再过问你的来历。” 一簇头发。 罗松溪马上想起了秘密监察试图通过他的毛发对他进行控制的那只布偶。 他感受到了甚至比死亡更加恐怖的危险,他盯着伊万,眼睛眯了起来,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连心灵布偶都知道?我对你真的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伊万的神情反而放松了下来,“我猜你接下去会怎么做?威胁我鱼死网破?” “好了,我再退一步,我给你一个机会。”伊万重新交叉好双指,放在桌子上,“我们赌一场,赌什么你选,赌注就是一簇头发。” 伊万都说他退一步了,自然再不容罗松溪拒绝,带他过来的那名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的身后,一支枪抵在了他的后心。 “你想赌什么?”伊万客客气气地问道。 语气像是一名热情的荷官在征询赌客的意见。 …… …… 和一名心灵法师玩牌玩骰子,罗松溪觉得那就是找死。 他一句预言术,说不定就能决定开出的点数。 既然非要罗松溪选赌什么,他选了他觉得唯一有胜算的,也是他唯一参加过项目——飙车。 帝国飙车的规则和联邦差不多,除了竞速之外还包括改装,车手可以驾驶自己改装的跑车上场。这也符合罗松溪作为炼金师的身份。 “明智的决定。”伊万在听到罗松溪的选择之后,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他吩咐那个用枪指着罗松溪的青年,“斯科伊,带他去改装厂。年轻人,你拥有从现在一直到明天清晨的改装时间。” 在改装厂里,罗松溪意外地看到,伊万为他准备的跑车,四个轮子上,居然装着四条花纹极为考究的轮胎。 那名从列车上就一直跟着伊万的青年斯科伊,看上去是伊万手下的头马。罗松溪抚摸着轮胎上那有弹性的质感,问斯科伊,“你们老大说话算话吗?我飙车赢了他,他不会反悔吧?” “我们胡尔克党从不食言。”斯科伊一板一眼地说道,“但我认为你没有可能赢,因为伊万领袖从不会输。” 罗松溪本来是不敢拿轮胎出来的,但既然伊万为他准备了有轮胎的跑车,他就不相信,全帝国有人能跑得过他。 他很快就投入到专注的工作状态中。他当然没有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他只是改大了发动机的功率,把原本液压臂传动的两档变速箱改成了齿轮传动、能承受大扭矩的三档变速箱。 一边改装,他一边想起了与伊薇兰初识的那个夜晚。他给伊薇兰改出了一辆样貌极其丑陋的跑车,那辆车看上去像一个巨人被穿了小鞋趴在地上又像一只端上了餐桌被掀掉了背壳的螃蟹,最后比赛的时候还出了状况,无法刹停。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在帝国的日子里,他经常想起林小曼,很少想起伊薇兰,但每次想起伊薇兰,都仍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 …… 晨曦之下,吉尔斯都五环外一座不显然的小山上。 伊万与罗松溪一起站在一块平台之上,平台下是一条沙石赛道。赛道不长,目测三公里都不到,呈不规则的椭圆形,远没有当年西辰山上的赛道那般荡气回肠。而两辆跑车,就停在赛道的出发点上。 晨光照在伊万一丝不苟的头发上,显得他精神奕奕。反观忙碌了一个晚上的罗松溪,脸上身上到处沾着油污还未洗去,配上乱蓬蓬的头发,无疑看上去有些憔悴。 “你的头发今天乱得像那个海盗头子。”伊万轻松地调侃着罗松溪。 “我希望你在比赛之后能信守承诺。”即使自信自己改装的跑车绝对可以一骑绝尘,罗松溪仍然没有与眼前这个强势的帮派首脑开玩笑的心情。 “那是当然,”伊万笑着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你感兴趣的吗?” 罗松溪摇头。 “那天你抛下了大洛尔的尸体跑了,其实得到大洛尔的尸体,证明胡尔克党击毙了前来闹事的大寇,我们的诉求已经得到了满足。我本来也没打算把你找出来,整个吉尔斯都两千万人口,哪怕胡尔克党有几千党徒,要找一个人出来也没那么简单。” “但大洛尔带来的四个海盗,被我们击毙了三个,最后一个没有死。我们抓住了他,他告诉了我你在哪里,还讲了许多你的事情。” “比如以一个白银阶的武者,居然胆大包天到杀秘密监察署的猫头鹰,然后甩锅给洛尔兄弟会。被大洛尔用爆裂冰锥控制之后,居然不慌不忙地跑到我的赌场里来。” “让我猜一下,你是用赌桌上的精神力干扰装置,干扰了大洛尔引爆爆裂冰锥吧。” “关键你摆脱了大洛尔的控制之后,居然还硬是逼我出手帮你重创了那个海盗头子。” “胆子那么大,脑子又那么好,年轻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于是我就尝试用视界术想看看你到底在干什么。前几天我伤好得差不多了之后,其实我一直在你炼金店对面的那座小酒吧里。” “我看到了你每天晚上都在伏案画一份设计图的身影。哦,我的视界术还不足以让我看到设计图上的内容,只能读出几个简单的关键词,轮胎技术、变速箱、大扭矩。但幸好我对炼金和机械都略有研究,我马上想起了那名海盗交代的一件事情。” “大洛尔混进吉尔斯都的目的之一,就是想把一名手下送进帝国工程研究院,窃取轮胎所用的那种胶体的制备技术。哦,你无法想象,那种胶体对于他们的船,会有多大的帮助。” “所以大洛尔花了重金搞到了今天工程研究院神秘考的准考许可,还有一张神秘考的考卷。” “让我想想考卷的考题是什么?你一定是在准备科目二的试题吧。大扭矩变速箱,多么天才的设计,我们这些混帮派的,可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 “所以我就对你更感兴趣了,一定要请你来一起叙一叙旧情新谊。你也没辜负我的期望,果断提出了用飙车跟我赌。我猜你改装的那辆车,一定用了你前几天的新设计吧。” “我们一起来试一试,你的设计好不好用。如果好用,胡尔克帮就可以成为这项革命性技术的独占者,如果不好用……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你说对不对呀?” “对了,还有风陨铁,我们也得拿回来,击毙了大洛尔,却不肯向内库归还风陨铁,那些猫头鹰们,说不定会来找我麻烦的。” 罗松溪皱起眉头问道,“你既然知道我会用新技术,你还觉得你的车能跑得赢我?还是说你仍旧想不遵守约定硬吃我?” “不不不,年轻人,不要紧张。你当我伊万是什么人了?我说了和你公平对赌,就一定会给你赌的机会。只不过,你也说了,你改装的车用上了那项新技术,所以你的赢面真的很小。”伊万笑着说。 “现在我宣布比赛规则:双方用对方改装的车辆进行比赛,先跑完三圈者即告获胜!” 他朝斯科伊点点头,斯科伊跳下平台,毫不客气地坐进了罗松溪改装的那辆跑车。 “对不起,这里是我的地盘,比赛规则我说了算。请吧。” 伊万礼貌地指向另外一辆跑车。那辆车装着四个巨大的金属轮子,连轮胎也没有。 “你在担心什么呢?就算输了,我也只要你剪一簇头发给我而已。如果你肯配合,不反抗,我保证你不会有任何痛苦。”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要赢 “如果我突袭伊万,成功的几率有多少?”罗松溪在心里问77。 “心灵法师的能力很难预估,但我想成功的几率不会超过1%。”77给出了相当悲观的回答。 罗松溪扫视了一下保持着礼貌微笑的伊万,心灵法师永不独行。 在平台上面,即使看上去最为危险的斯科伊已经走了,伊万的身边仍然有两名黄金阶的武者形影不离地卫护在两边,更远处至少有十几名帮众围在赛道边蓄势待发。 如果他动用暗影步接近到伊万的身边,即使77可以帮助他摆脱入梦术,可那也需要时间。伊万只需要让他陷入哪怕短短一秒的迟滞,两名武者就可以轻易地制服他。 罗松溪呼出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缓步走下平台,走向那辆装着四个笨重金属轮子的跑车。 自从来到吉尔斯都之后,罗松溪始终处在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之下。 从秘密监察署的猫头鹰,到海盗头子大洛尔·劳德鲁普,再到帮派老大恐怖的伊万,对于罗松溪所扮演的一家小炼金店主来说,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而这些人,也恰如其分地向罗松溪展示了帝国人的直接、强势与控制欲。 罗松溪在他们面前,一次又一次地被逼入死角,偏偏他还不能一走了之,只能一次一次地赌上运气,挣扎求存。 尤其是这一次,面貌和善、内心狠辣的伊万,更是乐于将他当一只小白鼠般捉弄。 他那礼貌微笑的表情,是笃定已经把他所有的一切收入囊中的笃定,甚至是对他有本事就狗急跳墙的表情的鼓励。 罗松溪坐进车里,握紧方向盘。 站在赛道四周的胡尔克党帮众各自抽出了元素手枪,指向天空。 伊万轻轻颔首,所有帮众一起扣动了手里的扳机。 十几发火球同时声势浩大地升入空中,斯科伊驾驶着那辆罗松溪改装过的跑车,如离弦之箭般驶出起点。 用那么支枪的齐射,作为发令信号,这是警告,也是示威。 罗松溪赌气地狠狠踩下油门,金属车轮一顿不甘地空转,这才抓住地面,离开起点,向前跑去。 斯科伊对新式变速箱的操控明显十分生疏,车子顿挫了好几次,这才掌握了变档加速的方法。而到了弯道,更是小心翼翼地减速过弯,完全不懂发挥轮胎的特性。 但饶是这样,罗松溪的车依然被他远远甩在身后,完全看不到任何赶超的可能。 伊万很满意罗松溪所创造的新技术的表现,在平台上频频点头。 到了第一个急弯处,根据77的建议,罗松溪最稳妥的做法,是在这里假装跑车失控,冲出赛道坠下悬崖。 然后在坠落过程中,他借暗影步脱身,脱离伊万的视野,隐匿起来,或者返回联邦。 但这样一来,他在帝国吉尔斯都驻站的任务,无疑即告失败。而且由于无法及时联系上骆晴明,他很有可能把即将抵达吉尔斯都尝试与他联系的骆晴明陷入险地。 更重要的是,他不甘心。 他想要赢,不止要赢斯科伊,他更要赢伊万。 他猛打一把方向盘,金属的轮子贴着地面打了一阵滑,刨起一片沙石土,险之又险地转过了这个弯,继续向前跑去。 77在罗松溪心里叹了一口气,以表达她新学会的无奈的情绪。 罗松溪握紧方向盘,他的车平稳地向前驶去,只是他握紧方向盘的手很是用力,指关节都隐隐有些发白。 在他跑到第二圈中段的时候,斯科伊的车已经从后面追来,他已经整整超了罗松溪一圈,打算向终点发起最后的冲刺。 罗松溪右手离开方向盘,他的手里多了一只特制的口哨。他把口哨放到嘴边,只要他吹动这只口哨,就能发出一种耳朵听不见的高频音。 但下一秒他就放弃了这个打算,他还是决定将新型变速箱的秘密继续保留下去。 斯科伊的车已经追近了他的车尾。 罗松溪一咬牙,将方向盘疯狂地往右打死,右脚猛地跺向了刹车。 车轮被刹车盘刹住,但金属车轮却在骤然之间抓不住地面,依着惯性将车身带出了一个钟摆型,他的跑车就这样令人猝不及防地横在了路的中间。 这个时候,罗松溪已经一脚踢开车门,从车里侧扑而出。 但尾随的斯科伊却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缺少准备时间,只是本能地赶紧用脚去踩刹车。但时速接近100公里的跑车如何能在仓促之间刹住?斯科伊的车狠狠地撞上了横在路中间的车。 由于剧烈的撞击,惯性使得斯科伊的身体从座位上狠狠飞起,一头撞在前挡风玻璃上,玻璃裂成蛛网状。 黄金阶武者的身体素质果然了得,斯科伊只是在剧痛中感觉头脑眩晕。他一边咒骂着他比赛的对手,一边恨恨地抬起头。 可他看到的却是令他绝望的一幕。 罗松溪从车里侧扑而出之后,在地上打了个滚,迅速爬起站定,当斯科伊的车撞上他的车时,他已经掏出一把元素手枪,连着扣下三下扳机。 当斯科伊在眩晕中恨恨地抬起头时,三发火球已经飞到了面前。 “轰”“轰”“轰”—— 接连三声,是高倍率压缩的火球,击在面庞之上的惨烈响声。 这位跟着伊万千里迢迢从南方返回吉尔斯都的唯一手下,就这样在一个眩晕之间,被三发32倍压缩的火球轰碎了脑袋。 罗松溪干净利落地枪扔回空间盒,翻身上车,摆正车身,驾驶着一边车门被撞烂地跑车,恍若无事地开车继续前行。 伊万的脸沉了下来,随着他表情的变化,在场所有人的意识里,仿佛都挂起了一阵疾风骤雨。 这也是他之所以被称为“恐怖的伊万”的原因,心灵法师一发怒,势必波及所有人的心灵。 而他在对战大洛尔的时候,也没有露出他恐怖的一面。但现在,最得力的手下在他面前被杀,他终于震怒了。 他一边从平台上走下来,一边朝周围的帮众挥挥手。 帮众迅速从四周向赛道上围拢,向罗松溪的跑车逼近过去。 罗松溪并没有硬闯,在胡尔克党的帮众拦住他的车之前,他已经缓缓地刹停了跑车,举着双手走下了车。 伊万面沉似水,他的情绪仿佛直接投射到了罗松溪心里——在罗松溪心里掀起宛若在海面之上面对惊涛骇浪般的惊惧,令罗松溪不由自主地生出臣服之心。 罗松溪极力压制住这种恐惧,面朝伊万说道,“我的对手因为某种原因无法继续参加比赛,那么是不是应该直接算我获胜?” 伊万的一边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极为不屑的表情,“算你赢又如何?我们一码归一码算,杀了我的手下,你还想走?” 罗松溪平静地道,“一码归一码算,那就先算赌赛的事情。不管你接下去要干嘛,是不是应该先把赌赛的赌注给兑现了?” 伊万怒极反笑,“一缕头发,给了你,你又能如何?” 他随手削下一缕头发,朝着罗松溪的方向扔过去。 那是一缕褐色的、略带微卷的头发,抛在空中,自然而然四散飞扬而起。 伊万根本不屑自己动手,命令道,“抓住他,先带回去。” 然后满心想着的,都是回去要如何折磨罗松溪,好平息自己心头的怒火,以及用什么样的方式,能从这名来历神秘的炼金师身上压榨出最大的价值。 罗松溪已经伸手捞到了几根褐色微卷的头发,伊万忽然瞄到了罗松溪的另一只手上,赫然出现了一只小小的布偶。 第一百九十二章 梦境中的战斗(上) 从面对大洛尔,到面对伊万,罗松溪一直在赌。 在好运气赌场他逼大洛尔与伊万起冲突,赌的是大洛尔的莽,现在他敢挑衅伊万的底线,赌的则是伊万的贪。 他赌伊万从头到尾都笃定能吃住自己,即使杀了他的一名手下,伊万在暴怒的状态下,仍不愿直接杀掉自己,因为他想从自己身上榨取更大的价值。 果然伊万没有直接动手杀他,他抓住了几根伊万抛给他的头发。 从秘密监察那里拿到的心灵布偶,已经被他拿在手上,精神力与布偶连通,他感觉到里面一片神奇的世界。 心灵布偶的内部,同样有许多线条存在,但与法则线条的玄奥难测不同,布偶里面每一根细丝般的线条,他都能感觉到,是清晰的连接着两个微小的点。 布偶里面有无数个暗淡的小点,通过同样无数根细线,两两连起。他的精神力一经输入,细线一头的小点,就开始被迅速一一点亮。 小点一经点亮,他就感觉到,可以通过与小点相连的细线,拉动另一头的小点。 只是现在这些小点仍然暗淡无光,空空如也。 与此同时,布偶脸上那张龇着两根獠牙的嘴,也已经微微张开。 他将手里褐色微卷的头发,向着布偶的嘴巴里塞去。 但在这个时候,伊万终于察觉了他的动作。 伊万悚然而惊,他意识到落入罗松溪的算计之中。但心灵布偶这等珍稀的东西,出了蜥尾半岛,全位面也没有几只。他怎么居然也有一只? 但来不及细究罗松溪的心灵布偶来自哪里,他举起一根手指,急促地喝令道:“禁锢!” 伊万话音响起的时候,罗松溪已经发动了暗影步。 虽然在暗影世界里,心灵布偶会暂时失去所有能力,但他只需要在暗影世界里,将伊万的头发凑到心灵布偶的嘴边,那么他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伊万再也无法阻止心灵布偶吞噬掉这几根头发。 77向他介绍过这心灵法师最招牌的道具的用法,他知道一旦心灵布偶开始起效,伊万就再不敢杀他。 但他刚刚进入暗影世界,还没有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却感觉一股沉重的力量灌注进了他的意识之中,他忽然感觉到浑身上下都重若千钧,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再移动哪怕半厘米的距离。 他很清楚,他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意识再也无法被传达为身体的动作。 他可以通过暗影世界躲过实体的攻击,无论是物理攻击还是元素魔法,却无法通过暗影世界躲过直达他意识和心灵的攻击。 但好在,他身处暗影世界之中,他至少有时间去尝试脱困。 伊万的预言术切断了他对身体的控制,但没有切断他对惩戒之力的控制。 惩戒之力在他体内游走一圈,经过心脏化为火元素之力,然后顺着脊椎向上,在他脖颈后面停下,逐渐积累,逐渐升温,及至形成对着自己的中枢神经,灼烧的温度。 痛,真正无与伦比的痛,一下子盖住了意识中那股无比沉重的感觉。 …… …… 心灵魔法虽然诡秘难测,但77向罗松溪普及过一点她所了解的心灵魔法。 心灵魔法说到底,是对意识的扰乱。比如伊万用预言术念出一句“禁锢”,并不是真的能将预言变成真实,只是扰乱了受术者的意识,令受术者以为无法指挥自己的身体,并无法自拔。 77能在入梦术的沉眠中唤醒罗松溪,但无法驱除预言术的影响。77也向罗松溪介绍一些破除预言术的方法,但对于罗松溪现在的阶位来讲,他要破解伊万的预言术,却只有一种方法—— 利用其他足够大的刺激,反复刺激自己的意识,靠这样的刺激来驱逐心灵魔法的影响,令意识逐渐恢复清醒。 而最简单直接的刺激,就是痛。 …… …… 罗松溪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元素之力的输出,保证不会对中枢神经不可逆转的损害,但同时又一遍又一遍,坚定地催动高温灼烧着自己痛感最为强烈的地方,那可能是一个人所能感觉到的最为直接的痛楚,豆大的汗珠在他脸上滚动,在暗影世界里,汗珠晶莹地像一颗颗黑钻。 痛楚几乎占据了他意识的所有部分,但他的手脚仍然无法动作。而他已经感觉到暗影世界开始对自己形成挤压,他即将被挤出暗影世界。 他陡然又调高了火元素之力形成的温度,一股更加剧烈的痛楚像一把极为锐利的锥子,狠狠刺进他的大脑,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呼喊出来: “啊——” 罗松溪忽然意识到,自己能呼喊了,这意味着,他终于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双手并拢,将右手伊万的头发靠近左手的心灵布偶。 这个时候,他也终于被暗影世界挤回了现实世界中。 以现实世界中伊万的视角来看,他一句念唱的尾音还在喉咙口滚动,他看到罗松溪的身影在原地闪了一闪。 然后罗松溪的脸上身上,突然冒出了淋漓大汗,汗水甚至浸湿了他的衣服。而他的左右手,瞬间合拢在了一起。 罗松溪左手里的布偶,已经亮起蒙蒙亮的光芒,罗松溪能够感受到那些细线另外一头的小点,在一一被飞速点亮。 十几支元素火枪早已对准罗松溪,胡尔克党的帮众已经准备扣下扳机。 伊万再次瞥了一眼罗松溪手里泛着蒙蒙光芒的布偶,他确认了心灵布偶已经开始起效,然后无奈地用一个手势阻止了手下的射击准备。 在此之前,即使罗松溪拿出心灵布偶,伊万也并不相信罗松溪真的能控制住自己。 心灵布偶需要使用者与使用对象的精神力强度起码差不多,他一个堂堂圣域阶的心灵法师,他绝没想到罗松溪的精神力能赶上自己。 但他确确实实感应到,心灵布偶已经开始起效,虽然契约还没有最终订立完成,但这个时候杀死罗松溪,已经会让自己变成一个不会思想的白痴。 这正是心灵布偶对于仆从弑主行为最严厉的制约。 反抗心灵布偶所缔造的契约,会令反抗者生不如死,作为一名老练的心灵法师,伊万很清楚这一点。 而他同样清楚,这个时候能够做的,只有彻底击垮罗松溪的意识,才能将自己从心灵布偶的控制中解脱出来。 他顾不上自己的入梦术曾经被罗松溪摆脱过,他集中所有的精神力,对着罗松溪一点指,高声念诵: “当我入梦,无人能醒!” 罗松溪瞬间就看到自己再次置身于塔尔塔的旷野里,无数马匪策马狰狞地朝他扑来,而马匪群的最后,有一个面目模糊的首领,看衣着身形分明就是伊万。 “77,唤醒我。”罗松溪道。 “先不用,你的精神力强度比他还是要差上那么一点。现在你去尝试击垮他的意识,这样他才会完完全全臣服于你。我可以调动力量帮你,在梦境当中,安东尼达斯发现不了我。” 罗松溪闻言点头。 “在梦境之中,你想象你的力量有多大,能使出来的力量就有多大。”77又道。 罗松溪跃到空中,他想象自己可以飞,于是他便飞了起来,他想象自己如柯尼卡将军般举手抬足便有搬山造海之威能,一座火山便从旷野中升起,岩浆肆意横流,马匪群瞬间在岩浆中灰飞烟灭。 但伊万的身形,在他视野里疾速变大,变成了一个头顶天脚立地的巨人,挥起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掌,便朝他抓捏过来。巨掌带着一种包罗一切的伟力,令罗松溪感觉无从趋避。 罗松溪本能地使出暗影步,堪堪躲过了这一抓,然后他想象自己如弗洛普教授那般一手掌控地火水风四元素,于是四个比伊万更加巨大的元素巨人拔地而起,各自挥舞着火焰、飓风、寒冰和岩石,朝伊万扑打而去。 但伊万浑身披挂起一副金灿灿的铠甲,左手大剑,右手骑枪,三两下就将四座元素巨人粉碎。然后一枪向罗松溪刺来。 枪尖如同压缩空间般瞬间出现在罗松溪面前,眼看就要刺入罗松溪的头颅。 罗松溪只能再次使出暗影步,但这一次他想象自己如一两万年前鸦族最顶尖的高手,凭借暗影步可以一瞬千里,于是他瞬间从黄土荒野,来到一座冰原之上。 但金甲伊万衔尾追来,手中武器已经变成一柄巨锤,挟毁天灭地之势朝他砸来,而这一次,巨锤的威势已经形成实质,将周围的空间都封锁了起来。 罗松溪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即使在梦境之中,他的实力,还是与伊万差得好远。好在他灵机一动,想象自己是一名苦修千年的心灵法师,对着伊万一点指,大声念诵道: “禁锢!” 金甲伊万在空中一个趔趄,巨锤的威势稍减,但明显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罗松溪正想再发动一次暗影步脱身,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不点般的小女孩,拖着两根长长的辫子,突然出现在伊万的背后,朝着他的后背,扑通踢了一脚。 在空中冲锋的金甲武士,被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脚,踢得一个翻滚,仰面翻倒在地上。 第一百九十三章 梦境中的战斗(下) 小女孩翻身落在罗松溪的身边,摇摇头道,“在梦境里作战,比的其实就是对力量的理解。只有你对某种力量层次有所认识,才能将之具现出来。你的境界差他太多,要不是你在空间方面有点见识,估计前面已经被他追上干掉了。” “不过我就不一样了,要论境界,谁比得上主神强者亲手缔造的我,哈哈。” 罗松溪不理77的自夸,问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击垮他的身体,不要破坏他的头颅,令他臣服于你。” 罗松溪拾起伊万掉在地上的金色大锤,就要向伊万砸去。 就在这时,匍匐在地上的伊万抬起头来,惊诧地看了77一眼。 忽然他双手双脚撑地,浑身颤抖,仿佛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十六条人影在下一刻,出现在了伊万的身边。 “他要拼命了,”77道,“他不顾意识被撕裂的危险,强行把他的十六个手下统统拉进了你的梦境里。” “而且,他还要……” 77还没说完,两道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已经向他们射过来,罗松溪正待抵御,流光忽然化作两团无比炽烈的爆炸,冰原被炸成无数裂片,海水翻卷起来,形成滔天巨浪。 气浪将罗松溪和77同时掀飞,罗松溪在梦境中的身体上,顿时出现无数道细碎的裂纹。 痛,他感受到,在梦境中受伤的痛楚,居然与他用高温灼烧自己的中枢神经毫无二致,都是直接作用在意识上的最深层次痛楚。 他摆头看到77的情况也不太好,两条大辫子被炸散了,原本精致如瓷器般的小脸上,到处是斑驳的伤痕。 77抹抹自己的小脸,喃喃道,“痛,好痛。痛原来是一种那么不舒服的感觉。” 罗松溪看到77的上唇咬着下唇,小脸绷得极紧,她明显是生气了,而且从来没这么生气过。 又是两道流光飞来,在梦境世界里,一条完整意识被引爆,明显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 “放开你的意识,接受我的指引。”77气鼓鼓地对罗松溪说道,“在我们的主场,难道还会怕他们不成。” 罗松溪依言,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意识的主导权交给了77。 77对着飞舞而来的流光,清叱道,“星空!” 周围的场景在瞬间变幻,他们置身于无穷无尽的星空之中。 星空无穷之浩瀚,肉眼看上去紧紧挨在一起的两颗星辰,实际上相距不知道有多少万亿公里。 两道流光看似极快,但在浩瀚星空这样的大尺度空间下,已经不知道与罗松溪和77相隔了多少距离。 两道流光一起爆开,但同样是在浩瀚星空这样的大尺度空间下,连个烟花都看不见。 77又清叱一声:“宇宙!” 她便领着罗松溪穿梭遨游在无边无垠的宇宙之中,眨眼间就到了伊万面前。 伊万状若疯虎,抬手之间,剩下十二道人影一起化为流光朝罗松溪和77飞来。 77双手虚脱,喝道,“黑洞!” 伊万的身后,浮现出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黑暗,因为连光线都逃脱不了它的吸引。 十二道流光自然更加逃脱不开,毫无抵抗能力地吸入那片黑暗之中。伊万那些忠心手下的意识,在黑洞中或许被引爆,或许没有,但是毫无疑问都已经彻底湮没在黑洞之中。 伊万惊惶地不知所以,即使他能想象宇宙的博大,也无法想象出如此层次的造物。 罗松溪已经将一只脚踏在他的身体之上,喝令道: “臣服!” 梦境倏然破碎,罗松溪回到现实世界中。他看到本来持枪而立的胡尔克党的帮众,已经统统倒在地上,意识破碎而死。 而伊万身上早就没有了那种令人惊惧恐怖的气势,如梦境中般匍匐在地上。 他和罗松溪之间,悬浮着一只小小的布偶,布偶忽然消失不见,化作无数光点,分作两份,一份隐没入罗松溪体内,一份则没入伊万的体内。 而这些光点,两两之间,恍若有极细的细线相连。 罗松溪感受着他体内的光点,他只要微微意动,就能牵动那些光点,再牵动那些细线,控制伊万的思想行为。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伊万,如今在他面前,仿佛一只提线木偶。 罗松溪思索片刻,朝伊万吩咐道,“找人把这里清理一下,理由随便你编。然后回你的好运气赌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以后有什么事,我会来找你。” 伊万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侧立在罗松溪身旁,低头道,“你的愿望便是我的命令……主人。” 自从77宣称自己进阶为真正的生命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自己“主人”了,罗松溪忽然感觉,听到这一声“主人”,还是挺满足的。 …… …… 回到位于东五环新市口的小约翰炼金店,罗松溪把自己扔在床上,意识层面上的交锋,比起他以前经历的战斗,明显更加令人疲惫。 不过好在解决了伊万的威胁之后,罗松溪感觉来到吉尔斯都以来,从那名秘密监察闯入他店里开始的麻烦事,终于应该都解决了,再没有什么麻烦留下。 77也有些兴奋,对罗松溪说,“我终于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喜欢打架了。” “哦?”罗松溪有些好奇地应了一句。 “这样打一架,感觉真是爽呀。”77说,“我终于体会到你们说的爽,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罗松溪不禁莞尔。 “不过,老罗,从你到吉尔斯都以来,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你是不是觉得有些蹊跷?”77忽然问罗松溪。 “老罗”这个称呼,是罗松溪和77在无数次争吵后终于达成的一致。 稚气可爱的小女孩管好歹已经成年的罗松溪叫“老罗”,至少看上去没什么违和感。 “怎么个蹊跷法?”罗松溪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问道。 “讲不清楚,只是觉得从那名秘密监察闯进你的炼金店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太过巧合了一些,又太过密集了一些,就好像是被人安排了一样。不过也没有证据,都是出于我的直觉,”77说,“唉,自从有了直觉之后,我好像越来越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了,这不是好事。” “就算你的直觉是对的,我一个连黄金阶到没到的小人物,有能力把事情安排到这种地步的大人物,干嘛不伸根手指头把我直接碾死,非要费这些劲?” “不,不是这种要将你直接置于死地的安排,每次都给了你留了机会,感觉更加像是一种……考验?” 只有罗松溪能够看到的77,坐在罗松溪床边的安乐椅上,双手捧着粉扑扑的下巴,眼睛滴溜溜地转。她不敢离开观世之镜的碎片,这是她在罗松溪脑海里投射出来的影像。 罗松溪并不是十分相信77的直觉,77还是在推理和演算方面比较靠谱。与其相信77在琢磨所谓的直觉,罗松溪更倾向于相信她在学习各种人类生动的表情。 “接下去你准备干什么?”77转开话题,问罗松溪。 77在拥有生命之后,一大变化就是越来越喜欢聊天。之前她和罗松溪交流也不少,但那是纯粹以交换有效信息为目的的交流,并不像现在这种可有可无、不管效果有用无用的聊天。 “准备干什么……等骆晴明过来,还要准备参加帝国工程研究院的神秘考,还要让伊万想办法把大洛尔的黄金脱手,去换炼制追风者之弓的材料……不知道伊万能有多少资产,榨干胡尔克党能不能把材料凑够……” “其实不一定要榨干伊万,胡尔克党留着肯定有用,至少这样的帮派在搜集情报上有先天的优势。不过我有一个能够通过胡尔克党快速赚钱的办法,你要不要听?”77神秘兮兮地说。 “靠不靠谱?会像上次放那些歌一样把我搞成东五环之耻吗?” “……” 第一百九十四章 赚钱 “这么说,他连伊万都搞定了?” 一老一少又凑在一起看戏了,只不过这次罗松溪和伊万是在梦境里作战,看起来两个人就像两只呆头鹅一样互瞪了半天,少女打了个哈欠,觉得一点也不好看。 “现在看来,我要稍许调整一下下对他的评价了,”老者永远是那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虽然做的事情说的话时不时会和这副高人形象有些小小的偏差。 “查尔斯选的人,说不定还是能让人有所期待的。” “但是伊万是我的手下,而且是我在吉尔斯都最得力的手下,”少女有点不乐意,“你把伊万给了他,事先都没有征求过一点点我的意见。” “确切来说,伊万是你在吉尔斯都用来不务正业的最得力手下……”老者纠正道。 少女把嘴巴撅得老高,老者撇了撇嘴,道“好了好了,别不乐意了。我引导因果,给他出了几道难题,他能够顺利解决,得些东西也是必然的果。但他拿了东西,就会纠缠到新的因果里,等纠缠得多了,他就离不开吉尔斯都了。” “恐怕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少女仍有些小小不悦,撅着嘴揭着老者的底。 “是啊,我在吉尔斯都的时候,能一直看着他。但我很快就要走了。我还要送他更多的东西,等他深深地陷在吉尔斯都的因果网里之后,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自从晋入半神,我就一直在从巨魔的心灵魔法里参悟因果法则。巨魔修炼了几千几万年的心灵魔法,都一直以为心灵魔法修炼的仅仅是意识,从来没人往因果法则的路上走,真是愚不可及。” “能多参悟些因果法则出来,说不定对我晋级真神有帮助。唉,我在元素魔法上的天赋差老师太多,甚至连弗洛普都不及,想要晋入真神,也只能想办法多辟出几条路径来。” “博学之神,博学则必定杂而不精,这个尊号,其实也不是我想要的呀。” “好了好了,别啰嗦了,再看看他在干嘛。” “咦,他这是要做什么?哈哈,看起来不务正业的本事,他比你要强啊。”老者刚刚还在严肃地感怀修炼之路难走,忽然间乐了起来。 …… …… 罗松溪在好运气赌场的贵宾厅里再次见到了伊万。 自由平等的理念早已在联邦深入人心,罗松溪对具有人身依附关系的仆从理应没有什么好感。 联邦的古老家族苦苦坚持的扈从制度,照目前来看很有可能在近十年内被彻底审定为违宪而废除。 但看到伊万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恭谨态度,他心里还是颇为得意的。尤其是这种恭谨的态度,完全不是出自伊万的自愿,而是出于他提线般的操控。 看着伊万照例梳得一丝不苟的褐色头发,罗松溪恶趣味般地意念稍稍一动。伊万极不情愿地伸手在头上挠了两下,严谨的发型当中突兀地翘起了一块。 “放松一点,别那么紧张。”罗松溪乐呵呵地对发型被弄乱,又没法梳回去的伊万说,“其实呢,我只是不想被你干掉而已,并不会拿你怎么样。” “心灵布偶的契约关系顶多维持五年,到时候你仍旧是威风凛凛的帮派老大。你看,今天来,我就是想和你谈合作的,平等的合作,大家一起赚钱,你看好不好?” 伊万当然无法拒绝,心灵布偶的契约关系,第一条就是仆从对主人的任何要求都无法拒绝,这甚至不需要提线进行操控。所以他之前就无法拒绝罗松溪给他的任务。 任务主要有两件,一是罗松溪需要他通过胡尔克帮搜集每天吉尔斯都有价值的信息。 这桩事情很好办,帮派内本来就有处理这种事务的专业人手,现在只不过多抄送一份罗松溪,并且不要过问罗松溪要这些信息的用途罢了。 但另一桩任务就难办了,罗松溪扔给他一大堆黄金要求他尽快变现,然后采购一长串极为稀有和昂贵的材料。 即使以吉尔斯都第一大帮派的能量,处理这些黄金和收集这些材料,都是极为麻烦的事情。 不过伊万仍旧庆幸至少罗松溪没有直接要求把胡尔克党的资产卖掉去换这些材料,否则他背后的大人物,那位帝国最有名的美少女,必然会注意到胡尔克党的异样,一定会第一时间把罗松溪干掉,这样他还是会变成一个白痴。 他只希望他和罗松溪的关系不要被他背后的那位大人物发现,但他不知道,他背后的那位大人物,其实自始至终都在看戏。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伊万还在兀自想着。 所以当罗松溪提出那个共同赚钱的方案时,其实他是真心实意地感兴趣。 如果能壮大胡尔克党的资产和势力,说不定能将功抵过,让他背后的大人物,就算发现了问题,还是能放过他,还有……放过控制他的罗松溪。 “……这些年,帝国的子民们,特别是环绕在皇帝陛下身边的吉尔斯都的子民,在陛下的恩典之下,积蓄日丰……但是他们没办法解决的问题,是怎么让手里的钱生出钱来……” 虽然皇帝陛下只是一个白痴,不可能有什么恩典拿出来,但皇帝陛下毕竟仍是帝国最重要的图腾和象征,聊天的时候适时把陛下抬出来,明显能令谈话显得更高雅,更真诚。 “那些吝啬的银行家,每年只愿意给出百分之二的利息,这明显跟不上吉尔斯都鸡蛋和牛肉价格的上涨速度,我们是不是应该开发一个渠道,让吉尔斯都的居民,能有一个……算了我编不下去了。” 那天77向罗松溪介绍了一整套叫做“胖子骗局”的赚钱法门,非常适合利用胡尔克党去做。但罗松溪一没有任何金融知识的储备,二也根本不认识发明这个骗局的胖子到底是何许人。 他尝试着用高大上的语言向伊万从正面解释一下该如何进行先期运作,但旋即就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合做这样的叙述。 “总而言之,我知道胡尔克党下面有许多用来洗钱的空客公司,随便弄一家出来,但务必和胡尔克党,和你,从表面上切断所有关系,然后这般这般……” “什么?给百分之三十六的年息?还每个月结付?随时兑付?那我们如何赚钱?”伊万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插言问道? “我们有了现金,还不能去做投资吗?别的不说,我的那个变速箱项目,有了钱能够投入生产,这会是百分之多少的利润?”罗松溪信口开河道。 罗松溪也有想过把整个操作模式全盘告诉伊万,反正伊万也不能拒绝去执行。但考虑到毕竟要推伊万出去做背后的操盘人,让他都相信真的能有百分之三十六的年息产生,明显能吸引到更多人入彀。 伊万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第一时间考虑的,是自己是不是能够也掏钱来买下一部分份额。年息百分之三十六,稳赚不赔的投资,就算圣域阶的心灵法师也会动心啊。 他哪里知道,罗松溪根本就没打算拿募集来的钱去做任何投资。 …… …… 风平浪静的一周以后,时间已经悄悄临近六月的尾巴,吉尔斯都的坊间传闻,帝国首都深有背景的第一大帮派胡尔克党分裂了。 胡尔克党内排名第三的头目马萨伽,据说得到了一名神秘的南方大贵族的支持,拉走了大约五百名帮众自立门户。 帮派首脑伊万·索诺科维奇没有阻拦,但马萨伽也向伊万承诺不沾手胡尔克党原来的生意。 伊万仍然稳稳控制着吉尔斯都七环地区的几处大赌场,而马萨伽在那名神秘的贵族的支持下,看上去已经打算彻底洗白做正经生意了。 马萨伽在吉尔斯都人口最为稠密的六环地区,一夜之间开出了十几家叫做“第纳尔理财”的门店。 开张的时候,每一处门店都是锣鼓喧天,每一家门店都挂起了大幅的横幅,上面写着一句句极具诱惑力的口号: “投资一点点,胜人一大截!” “安心投资,点石成金!” “让你的钱包鼓起来!” 民众们抱着好奇的心态,走进“第纳尔理财”,原本的初衷只是想了解一下这些搞得轰轰烈烈的店铺,到底是干什么的。 走进去第一眼,就被店里奢华的布置给惊呆了——用来自精灵大陆最晶莹的白水晶坠饰的吊灯,用全位面最柔软的听风驼毛织就的地毯,无比彰显着那位南方神秘大贵族的品味与底气。 而进店即送一份价值不菲的礼品,无疑吸引了更多人络绎不绝地涌入店内。 在店里只要坐下,就可以无条件地享有可口的茶点和香浓的咖啡,这让走进店内的人,都有耐心开始听从店内业务人员的介绍。 这些业务人员,刚刚从看场子的小弟和发牌的荷官转职过来,经过短暂的培训,还有些生疏和紧张,但依然照着77起稿,罗松溪编写的宣传手册,向进店的吉尔斯都居民,讲清楚了他们做的是一门什么样的生意。 什么?每份一第纳尔的投资产品,一年可以获得百分之三十六的年息?每月都可以领到收益?这等于投入五百个第纳尔的本金,每个月都能凭空生出十五个第纳尔来。 一个月十五个第纳尔,已经能在吉尔斯都维持一份不错的生活了。这意味着,只要有五百个第纳尔的存款,就可以光靠利息养活自己? 最关键的是,完全没有风险,稳赚不赔。因为不放心的话,随时可以现场兑回本金。 这位南方的大贵族,是散财童子吗?也不是,那位南方的贵族表示,一个人再有钱,也做不完所有的生意,但只要聚合了民间的闲钱,就可以去投资更多有潜力、有价值的项目。 贵族手里自然有平民没有的商业资源,这位大贵族,现在手里有好几个每年收益能达到百分之四五十的优质项目,他打算募集民间的资本向这些项目增资,同时,将产生的利润,与参与者一起分享。 “过去的财富来自于世袭,未来的财富来自于我们共同创造。”这是这位贵族映在宣传手册的箴言。 然而大多数人,仍然保持着怀疑,喝着免费的咖啡,互相交流着意见,谨慎地将印刷精美的宣传手册塞进包里。 第一百九十五章 帝国偶像 转眼来到了七月下旬,罗松溪来到吉尔斯都已经有一个多月时间了。 帝国仍然没有开放宣传管制,不存在像联邦一样爱好追逐新鲜事物的报纸和记者,有些神秘、有些诱人的“第纳尔理财”,也只在六环地区喜欢看热闹的民众的观望中,在范围不大的口口相传中,卖出了大约三五百份,也就是三五百第纳尔的投资份额,并没有掀起大的波澜。 但罗松溪并不着急,他翻看着让伊万每天派人送来的吉尔斯都各种消息汇编。在吉尔斯都有的是时间。他有些着急的,是骆晴明仍然没有露面。 吉尔斯都与联邦之间的信息通路,仍处于全面瘫痪状态中,他无法获知骆晴明的情况,也无法获知联邦正在发生的任何事情。 按照道理,骆晴明在一周甚至两周前就应该抵达吉尔斯都与他街头,但如今他这个“演员”已经初登舞台,“剧务”却迟迟没有到位。 他已经积累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需要传回联邦,伊万送来的消息汇编也已经堆积得很高,亟待骆晴明前来进行专业的情报分析。 没等到骆晴明,倒是帝国工程研究院的神秘考,就要开始了。 …… …… 罗松溪坐着一辆出租马车,缓缓驶到吉尔斯都古城的入口处,然后下车步行而入。 这是罗松溪第一次踏入吉尔斯都九环以内被古老的城墙围起来的核心区域。 吉尔斯都的十环是皇城,九环是帝国议事会和各种政府机构的所在地。所以九环以内,除了皇家和政府部门的车辆外,一律不允许平民的车辆通行。 好在工程研究院离内城的东南门相去不远,罗松溪花了二十分钟不到走到了工程研究院的大门前,向门口的警卫出示了准考许可证,走进了这座四方的围院里。 旭日帝国以正方为尊,这些传承自前帝国,拥有着一千多年历史的古城建筑,即使在经过无数次修缮之后,仍然大多维持着极其方正的围院格局。 工程研究院就是这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之一,正方的围楼在正中圈出一个宽广的正方形院子。 准考许可证经过第二次仔细地眼看之后,他在警卫的指引下进入了那个宽广的院子。 院子里搭了一个简单但名贵的主席台,飘着幽香的紫檀木搭成的台子下面,则摆着一排排木椅。很明显在正式的考试前,这里要举行一个考前的仪式。 椅子的前方区域是研究院的各级研究员们,后方区域则已经坐了许多一脸紧张与兴奋的考生。 罗松溪从这些考生里甚至看到了须发皆白的老者,他这个年纪,貌似已经是考生里少有的青年才俊了。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仪式正式开始,老迈的帝国工程研究院院长登上台去,用缓慢的语速发表了一通枯燥的讲话,详细介绍了研究院的理念、斐然成就、在帝国的地位等等,希望今年的考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加入工程研究院这个全帝国炼金师和机械师的理想之家等等。 罗松溪听得昏昏欲睡,但他坐在他周围的学生,一开始也与他一般索然无味,但越听到后面,就显得越兴奋,越期待。 罗松溪忍不住问坐在他边上的一名考生,“这个……院长的讲话虽然博大深奥,但为什么……我获得不到里面的兴奋点呢?” 那名考生斜了他一眼,“你的推荐导师没告诉你,院长讲完,维罗妮卡·莉莉小姐就会上台讲话吗?” 维罗妮卡·莉莉,罗松溪想起了这个名字。在联安委给他提供的帝国需要重点关注的人物名单上,维罗妮卡无疑是排名靠前的名字。 她是帝国最显赫的镇国大法师、博学之神安东尼达斯唯一的学生,她是在十五岁就踏入圣域阶的魔法天才,没有人怀疑她是否能接过安东尼达斯的衣钵,唯一的疑惑,就是她在元素魔法的道路上,能走多远。 而且她今年只有十七岁,据称已经出落出倾国倾城的容颜。这样一位集智慧与美貌于一声的少女,怎么会不成为帝国人心目中的集体女神? 她是整个帝国,最最有名,最最受人崇拜的美少女。 这个时候,老院长的讲话终于结束,他宣布,“下面有请帝国工程研究院名誉院长,维罗妮卡·莉莉女士讲话!”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尤其是在场的年轻一点的考生,已经站到了椅子上,伸长脖子涨红着脸,拼命鼓着掌期待着维罗妮卡的出场。 “维罗妮卡小姐还是工程研究院的名誉院长?”罗松溪向边上那名考生又问道。 那名考生用看弱智一样的眼光看着罗松溪。 “我是从伊斯坎为省的乡下地方来的……”罗松溪急忙解释道,“我只是不知道维罗妮卡小姐不仅是魔法天才,原来还是炼金和机械方面的天才。” “维罗妮卡小姐不仅是帝国工程研究院的名誉院长,还是帝国书画院、帝国音乐与舞蹈院、帝国文学与哲学研究院、帝国文献研究院、帝国农业技术研究院、帝国宠物关怀小动物协会……等等二十多个机构的名誉院长或者名誉理事长。” 那名考生这才拿出一点耐心向罗松溪解释道,“维罗妮卡小姐当工程研究院的名誉院长,重要的不是她是不是精通炼金和机械,重要的是维罗妮卡小姐是工程研究院所有的研究员、副研究员的偶像,哦,那些年轻一点的实习研究员、助理研究员,那就更别说了。” “快看,维罗妮卡小姐出来了。”那名考生大声喊道,“维罗妮卡小姐,你好——” 不同于帝国人普遍的褐色或者栗色的发色,维罗妮卡·莉莉批着一头纯黑的长发。她也没有穿传统的魔法师长袍,而是穿着一身复古的宫廷百褶裙。 她的相貌在罗松溪看来也不是最让人惊艳的那种,但胜在五官很别致,脸部的线条很柔和,给人很青春阳光、很有亲和力的感觉。 右边眼角往下靠近颧骨的位置,有一颗很别致的痣,又令阳光而青春的脸庞上,增添了一种有些肆意却恰到好处的美感。 全场的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一开始只是年纪略轻的考生和实习、助理研究员,不一会儿,年长的研究员们也加入了欢呼的队伍,足见维罗妮卡在帝国不分年龄层次的人气。 确实,在年轻一代心目中,维罗妮卡是最完美的集体偶像,在上一代心目中,维罗妮卡则代表着帝国未来的希望。 维罗妮卡双手合十向大家表示感谢,等到欢呼声稍歇,开口与大家寒暄了两句,却引来了又一场更猛烈的欢呼。 维罗妮卡的声量一时盖不住场下的欢呼,便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绕着全场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视线从罗松溪那双漆黑的眸子上一扫而过,一侧的嘴角扬起,似乎露出了一个调皮的表情。 第二场欢呼的终于也渐渐消减下去,维罗妮卡终于开始了她的讲话。 “……帝国工程研究院的伟大,在于这里云集了帝国最优秀的科学家,他们代表着帝国的生产力水平,代表着帝国的现代化。而在座的诸位考生,我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考试中,发挥出你们最优秀的水平,你们要以能加入帝国最高水平的科研机构,而感到光荣……” “在我讲话的最后,我也想给工程研究院,提一个小小的建议。就是我这样一圈看下来,觉得工程研究院里,年轻人明显偏少呀。” “年轻人或许经验不足,但或许会有更新颖的想法,有更好的精力,最关键的是,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成长。但我看到今年的考生里,三十岁以下的,都寥寥无几。阿廖沙院长,下次我们是不是能给年轻人,多一点的机会呢?” 老院长丝毫不以被维罗妮卡挑毛病而感到不快,他对着维罗妮卡露出极为慈祥地笑着,说,“好好好,年轻人才是帝国的未来嘛。” 维罗妮卡顺势又说道,“不过,我今天还是看到一位特别年轻的考生,我想把他请上台来,站到我身边,大家一起为他鼓鼓劲,好不好?” 她的手指指向了罗松溪。 第一百九十六章 神秘考 罗松溪一脸莫名地站了起来,在众人异常羡慕甚至嫉妒的表情与掌声中略显无奈地向台上走去。 谁不想被帝国偶像维罗妮卡关注到,遑论是请到身边去? 只有罗松溪这个身份不清不楚的联邦人不想。 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了朝他露出阳光般灿烂笑容的维罗妮卡身边。 维罗妮卡稍稍斜过身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约翰·罗伊斯,来自伊斯坎为省。”罗松溪紧张兮兮地答道。 “那是哪位导师推荐的你呀?那么年轻,你是用什么研究成果吸引到导师关注的呢?”维罗妮卡又问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本来混在那么多考生中间,那么多考生又分属那么多不同的研究员与资深副研究员,没有人会细究他的准考许可证是哪里来的。 “我……”罗松溪只好无奈地答道,“我的准考许可证是黑市上买来的。” “花光了我父母的遗产。”他补充了一句,想要扳回一些同情分,“他们的遗愿就是我能考上工程研究院。” 台下那些本来羡慕嫉妒的目光,立刻转变为鄙夷与不屑,许多人甚至当场嘘出声来。 每年的神秘考考生里,也存在着一条完整的鄙视链,比如名研究员推荐的,看不起一般研究员推荐的,一般研究员推荐的,看不起副研究员推荐的。 但这条鄙视链的底端,明显则是仗着有几个臭钱,买名额来考试的。 在场的能拿到考试资格的人,都是将青春躬身奉献给书案和实验室的科学从业者,他们至少在某一个领域已经小有名气,他们都有着自己的不凡与傲气。 这种纯靠败家混进考场的人和他们同场考试,令他们感到耻辱—— 如果真有才学,何愁不能打动一名研究员给自己推荐考试资格?连打动一名研究员推荐自己的本事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能够通过帝国最严苛的考试? 况且还有从一开始被维罗妮卡捧起来的考生代表上,跌下来的巨大落差。 只有维罗妮卡仍旧维持着甜美灿烂的笑容,“哦,买来的准考许可证呀,其实也没有问题呀。我的老师一直倡导一句话,法无禁止即可为。我们的考试没有规定禁止准考许可证转让,那这位约翰同学,就和其他人是一样的。我祝你能完全你父母的心愿哦。” “好了,今天我的讲话就到这里,大家加油!” 魔法美少女朝大家挥了挥手,施施然地走下台去,把罗松溪一个人扔在大家的群嘲中。 维罗妮卡在的时候,大家还有所克制,维罗妮卡走了,嘲讽声就越发变得肆无忌惮。 “唉,把父母的遗产败光之前,也不打听下考试的难度么?” “是啊,以为神秘考,跟你上帝国公学时的考试一样吗?” “本来考不过自己丢脸也没事,现在给维罗妮卡小姐丢脸了。” …… 罗松溪仓皇逃下台去,可在那么多人的目光之中,他往哪里躲去? 阿廖沙院长明显也看不起买考试名额的考生,任由群嘲足足持续了将近十分钟,这才用双手稍稍下压。 “好了好了,大家都进考场去准备吧,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阿廖沙院长说道。 “这位约翰·罗伊斯先生,既然维罗妮卡小姐都说他考试资格没问题,那我们就让他感受一下工程研究院神秘考的气氛吧”。 阿廖沙院长最后补了一刀。 拿到考试卷子,罗松溪这才平静了下来。他也终于想起来,来这里考试的目的。 他不是来和其他考生比什么炼金机械的知识的,他来这里考试,一是为了能成为帝国炙手可热的年轻工程师,尽快登上吉尔斯都上流社会的舞台,二是为了把这款拥有致命缺陷的变速箱,让帝国人无法拒绝地塞给他们。 我跟他们计较什么劲?他摇摇头,奋笔疾书起来。 对于正常考试来说,科目一是门槛,只要求达到60分的基准线,科目二才是评价的核心。 科学院由诸位名研究院组成的评议小组,在科目一达到基准线的考卷中,依据科目二的完成度,来进行择优录取。 这样的考试设置,目的是既对考生的基础理论知识有所要求,又防止只会死记硬背的考生拿到高分。 科目一的理论知识,对罗松溪来说没有丝毫难度。提前拿到题目做好准备,就算背不来还有77这个提词器,再考不过基准线那他就是查尔斯大帝了。 他只是在答题的过程中,有意地跳过了好几道题目。因为这些题目要回答起来,答案会非常长,书写太费时间。而他的变速箱设计图,要完整地画出来,需要相当大的工作量。 不到十分钟,他放下手里用来答题的吸墨钢笔,拿起用来画设计图的硬质炭笔,准备把全副心思放到那副设计图上。 他所在的考场,监考的是一名资深副研究员,看到有考生这么快答完科目一的题目放下钢笔,略有些诧异,旋即认出来是那名买名额来考试的年轻考生,于是踱到他身旁,瞟了一眼他的考卷。 当他看到罗松溪科目一考卷上大块大块的空白后,做恍然状,鄙夷地摇了摇头,便踱步走开,不再关注他的考卷。 但罗松溪已经沉浸在绘图的世界里。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几处可以完善改动的地方,于是立刻付诸实施,他要力求帝国人无法拒绝地将这个变速箱投入大规模的生产使用中,这样联邦在车辆的快速机动性方面,就永远能捏住帝国的命门。 一个满载着齿轮的箱体在他的考卷上慢慢成型。 一旦沉浸其中,就很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三个小时的考试时间,很快就即将过去。 其他的考生,大多数都已经交卷,其中不乏对于科目二直接放弃的。今年科目二的考题太过于尖端,这些考生别说研究装载轮胎的车辆,就算轮胎的真实性能,许多人都没有接触过。 一名大约三十岁出头的考生交掉试卷,在走廊上碰到了工程研究院的院长阿廖沙,他愧疚地低下了头,朝阿廖沙院长鞠了半躬。 “对不起,导师,这次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这名考生叫希恩,正是经阿廖沙院长亲手推荐的考生,年轻,家世好,学问也过硬,是这次神秘考的大热门。 阿廖沙院长拍拍他的肩膀,温言宽慰道,“别泄气,希恩。帝国高层要工程研究院三个月内拿出新一代适合轮胎技术的发动机设计,之前研究所出了几稿,都是在纸面上就被直接毙了。” “我们这帮老家伙也是被逼急了,才设计了这道题目在神秘考里面,看看考生能拿出什么奇思妙想出来启迪我们的思路。” “所以其实我们从来没有期待哪位考生能完成这个设计,只要有人能够给出一些启发性的思路,哪怕是一两句话,我们也会考虑直接录取。” 希恩听完阿廖沙的宽慰,似乎重新拾起了希望,他朝阿廖沙院长再鞠了一躬,诚恳地感谢院长的指教。 这个时候,不少交卷的考生开始注意到仍在拿着硬质炭笔涂涂画画的罗松溪。 “他在干什么?” “他以为这考试,是靠他拖时间就能有什么成果的?” “你瞧他画图的姿势,还挺专业的,他可能本来想考帝国书画院,结果不小心买错了准考许可证。” “哈哈哈……” 被考试有些打击到了的考生们,也只能用嘲弄他们心目中更差劲的同侪,来排遣心中的不忿。 考试结束的钟声终于响起,罗松溪抹了一把汗。 唉,还是没画完啊。他感叹了一声,将试卷交给了监考的那位资深副研究员。 算了,虽然不完整,但是设计思路摆在那里,工程研究院肯定能有几个识货的老家伙的。 资深副研究员比斯利没好气地接过罗松溪的卷子,他对这名不学无术,却把交卷时间非要拖到最后,耽搁了他午饭时间的考生,充满了反感。 他随手把罗松溪的考卷塞到了一沓考卷的最后,匆匆忙忙捧着出了考场。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抢人 比斯利捧着一沓考卷,匆匆忙忙地走出了考场。 早上的仪式太早,他没来得及吃早饭,在考场里站了三个小时,偏偏那个丢人现世的考生又迟迟不肯交卷,饿得他头昏眼花。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赶紧把自己考场的考卷上交,然后冲去餐厅连点三道主菜。 然而走的太匆忙,他在走道上,一头撞到了正在为考生指点迷津的阿廖沙院长。 工程研究院最核心的部门,一是研究所,一是工程部。研究所是阿廖沙院长直管的地盘,而比斯利则属于工程部。 像所有的机构一样,有山头就有内部的明争暗斗,工程部总是看不起研究所的人只会纸上谈兵,研究所总是看不起工程部的人都是一群莽夫。 就像这一次科目二的考题,就是研究所出的,比斯利则觉得这道题目就是一则笑话。 你们研究所自己都想不出来的玩意儿,去推给考生做,考生要是能做出来,还要你们研究所干嘛? 但阿廖沙毕竟是行政上的一把手,他也不敢对阿廖沙不敬,连忙向阿廖沙道歉。 道完歉,他发现手里那沓考卷里,最后一张试卷在刚刚的那一撞里掉在地上,于是赶紧又蹲下身伸手去捡。 试卷在掉落的途中,翻了一个面,面朝上的,正是科目二的考题和一副硬质炭笔勾勒出的设计图。 那是一个布满着密密麻麻齿轮的箱子,箱子的前后伸展着并不复杂的轴承。设计图下面,用炭笔写着一行字: “发动机的改进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发动机动力的输出方式。”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道闪电般劈进比斯利的脑海,“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怔怔地蹲在地上,完全忘记了他原本的目的是为了捡一张考卷。 阿廖沙院长也看到了考卷,身为院长、研究所主管,他的知识水平明显比比斯利要高得多,他一眼就分辨出了那只遍布齿轮的盒子的功用,如此绝妙的设计! 他的反应明显也要比比斯利快不少,他抢在比斯利前面,一把捡起卷子,当即大喊出声,他的话里明显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与兴奋。 “我以帝国工程研究院院长、研究所主管的身份,这位考生,被即刻录取为工程研究院的实习研究院……不,直接晋升为助理研究员!” 周围正准备陆续离开的考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怔住了。 一年一次的工程研究院神秘考,作为所有帝国炼金师和机械师心目中最神圣的考试,已经不知道举办了多少届,但从来没有哪一位考生,能在考试刚刚结束,就被当场录取。 而且,不但被当场录取,还被当场晋升为助理研究员。 作为汇聚了帝国最顶尖工程师的研究机构,工程研究院里随便哪一位都是业界的大牛,想要晋升何其之难。 如果没有了不起的成果,许多实习研究员熬了十年,都未必能升上助理研究员。 离阿廖沙最近的希恩,在惊诧中,伸头往阿廖沙手里的卷子上看去。他心里想着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希望,这张卷子是他的。 但是阿廖沙这个时候,已经宣布了这名考生的名字。 “……这名天才的考生,叫做……约翰·罗伊斯?” 阿廖沙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到了尾音的地方,声调出现了明显的上翘,带上了疑问的语气。 约翰·罗伊斯,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希恩想起来了,这是在考试前被维罗妮卡请上台去的那名考生代表,结果因为暴露出他的考试资格是买来的,受到了一致的鄙视和嘲笑。 他在科目二的考试中,做出了什么样的设计,让阿廖沙院长激动了近乎失态? 他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天赋,为什么要花光父母的遗产去买一个考试资格,而没有去找一名研究员去为自己进行推荐? 如果真有一份让阿廖沙院长都震撼不已的本事,又有哪位研究员,会拒绝为他推荐考试资格? 但眼前的阿廖沙院长是真真切切地被震撼到了,他见念完名字那名叫做约翰·罗伊斯的考生仍然没有出现,又扬起手里的卷子喊道,“约翰·罗伊斯,你还在这里吗?我为我考试前的言论表示真挚的道歉,你是一位真正了不起的年轻工程师。” 考试前的言论,自然是当时他轻蔑地表示让罗松溪“感受一下工程研究院神秘考的气氛”。 但这可是在帝国受尊重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位贵族的工程院研究院院长,他什么时候会为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大声道歉? 就在这时,又一道声音传来。 “谁是约翰·罗伊斯?谁是约翰·罗伊斯?跟我走!” 来者是一位年纪要比阿廖沙小上一点的老头,他身材高大而壮硕,头顶秃出了一大块油光锃亮。 阿廖沙听到这个声音,勃然而怒,“加缪,你们工程部想跟我抢人?” 来人正是工程研究院首席研究员、工程部主管加缪·卢西亚。 比斯利的反应要比阿廖沙慢了半拍,但一听阿廖沙如此果断的要人,他便再也顾不上吃饭,一路飞跑,找到了顶头上司加缪,简略描述了一下罗松溪在试卷上的构想。 加缪一听,头顶都激动地涨红起来,拍马赶来要和阿廖沙抢人。 周围的学生流露出更加不可思议的表情,工程研究院的两大巨头,居然为一个刚刚还被他们反复嘲笑的考生,当场互掐了起来。 这个时候,终于有一个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声音传来: “刚刚……谁叫我?” 罗松溪本来总以为录取名单要过几天才会公布,他虽然自信自己被录取没什么问题,但也不愿在其他考生嘲弄的目光里多呆,交完试卷就想离开。 他已经走到了工程研究院的大门口,却忽然听到好像有谁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回转过来,却发现那些嘲弄和不屑的目光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尚未离开的考生,极其复杂的神色—— 羡慕、嫉妒、震惊、怀疑,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阿廖沙院长却不管那么多,看到主角终于出现,上前一把握住罗松溪的手,“我代表工程研究院研究所欢迎你,约翰·罗伊斯助理研究员。工程研究院还没有一进来就破格提升为助理研究员的……”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加缪打断,“别听他的,我听比斯利说了,你的实操能力才是最强的,工程部明显更适合你。跟我走,我直接给你副研究员,单独的实验室,实验室里想配什么,只要你开口我都给你配齐。” “你疯了?”阿廖沙怒视着加缪,“副研究员?院委会不会通得过的。” “院委会通不过,我到御前去打申请,”加缪寸步不让地说,“而且我相信工程部只要把装载了他那个变速箱的概念车造出来,我相信院委会百分之百能通过。” 阿廖沙不再与加缪争论,而是转向罗松溪,“你设计的那款变速箱,工程研究院一定会将它从图纸变成现实,而且在技术专利权中,你与工程研究院平分今后的每一笔专利授权费用。” “无耻!”加缪叱道,“那款变速箱的完成度已经很高,你们研究所是要脸皮多厚才想在里面占一半的权益?来工程部,专利申请表上只会有你一个人的名字。我不要任何利益和虚名,我只要人才!” 阿廖沙院长差点一口气噎在喉咙口吐不出来,他一直深知加缪是个不折不扣的技术狂人,但没想到对方今天会疯狂到这个样子。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道,“去哪里,归根到底要看考生自己的意愿。”他向着罗松溪问道,“你想去哪个部门?工程部能给你的,研究所一样都能给你。但研究所毫无疑问是整个工程研究院知识水平最高,也是最有发展空间的部门。” 罗松溪双掌合拢,朝工程研究院的两位大佬微微躬身道,“多谢多谢两位前辈的抬爱,只是进哪个部门,能不能容我回去先考虑两天?” “好好好。”阿廖沙连声说道,罗松溪记得他早上对着维罗妮卡也是这样的慈祥的笑的。 “我随时等着你的好消息。”加缪则说。 罗松溪其实已经有了决定,他肯定是倾向于进入工程部,这样他可以亲身参与推动变速箱及新式车辆尽快从图纸变成实物,并投入量产,让帝国人早日跳进他挖的坑里去。 之所以没有当场说出来,是因为不想让阿廖沙院长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 罗松溪终于走了,留下了一堆满是不可思议的考生。 谁能想到,今年的神秘考,居然会出现如此戏剧化的场面,而约翰·罗伊斯的名字,注定从今天开始,便会在吉尔斯都流传开来。 罗松溪这位“演员”,终于以一种颇为轰动的方式,即将正式登上吉尔斯都的舞台。 而魔法美少女、帝国全民偶像维罗妮卡,无疑为罗松溪登台的戏剧性和轰动性,小小地使了一把力。 此时,维罗妮卡小姐则正在一溜小跑地跑回皇城找她的老师,一边跑一边喃喃自语道,“考个试都能考得这么轰动,这是他的真本事,还是又是老头子捣的鬼……” “靠,不对,虽然把他拉上台,是我自己一时兴起的主意。但老头子让我到神秘考现场来看一眼,分明就是想好了把我也套进这小子的因果里啊……我得回去找老头子算账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风生水起 在工程研究院等待罗松溪“考虑一下”的时间里,围绕着“第纳尔理财”观望的民众,等来了这家公司的第一次派息。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第纳尔理财又在六环地区铺了二十几家门店,一如既往华贵的风格。 而民间在开始流传起来,“第纳尔理财”的背后实控人,是封地位于维克托利省,人称“慈善大公”的莱卡多·罗伯斯庇尔公爵。 当然,也只有罗松溪和伊万等人知道,第纳尔理财和那位南方的大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是吉尔斯都的民众,明显不具备证实或证伪这项传闻的能力。 但在通讯欠发达,没有媒体的帝国,传闻是大多数人的主要信息来源。 传闻只要流传得范围足够广,重复的人足够多,便足以拥有巨大的可信度,甚至可以成为“第纳尔理财”无中生有的背书。 有一位帝国大公做背书,第纳尔理财还会有无法兑付的风险吗? 许多人的心里已经开始活络起来。 在这样的心思中,第一个派息日到了。 一名在吉尔斯都经营着两家小餐厅的生意人,在第纳尔理财开业的第一天,购买了一千份,也就是一千第纳尔的产品。 今天,他在第纳尔理财南六环的长龙坊门店,在里三层外三层的街坊围观下,领到了第一个月的收益,一百二十第纳尔。 是的,整整一百二十第纳尔,因为在刚刚,第纳尔理财宣布了最新的酬宾政策:从即日起的三个月时间内,凡持有第纳尔理财任何金额投资产品的客户,都将自动升级为第纳尔理财的尊享客户。 尊享客户可以享受本人首次派息四倍收益的巨大福利。 另外,尊享客户首次购买投资产品,即可获得与份数等值的积分,每介绍一名新客来购买投资产品,亦可获得与新客第一次购买份数等值的积分。 而每个积分,可以随时兑换一百费尔的现金,也就是,十个积分就可以直接换取一个第纳尔。 这位餐厅小老板,就惊喜过望地接过了他首月四倍的一百二十第纳尔收益。 崭新的十二张镏金的十第纳尔面值的纸币,在餐厅小老板的点数中飘散着迷人的贵金属香味,看得围观的人心痒不已。 但这位小老板,明显是个小富即安的人,领到收益之后,他就希望将本金兑现。 第纳尔理财的工作人员欣然地接受了他的要求,当即开出了一千一百第纳尔的不记名本票——哦,那一百第纳尔是他用积分换的。 然后还派出两名壮硕的保安,一路陪同他,到最近的银行,将本票里的金额,一费尔不差地转入他本人的账户里。 一千第纳尔,过了一个月,在无数人的见证下,凭空就多出了两百二十第纳尔的收益! 人群开始躁动了起来。 在小老板离开前,第纳尔理财只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让小老板当着街坊的面讲几句话。 小老板当然欣然同意。 “我买完这一千第纳尔呀,嗨,我这一个月都不得安生啊。我老婆天天跟我吵,说我这钱都丢水里了。” “还好我顶住了压力啊,两百二十第纳尔,我两家餐厅一个月的流水,都远没有这个数啊。今天晚上,我拿着钱回去,嘿嘿,看我还不能扬眉吐气?” “哦,对了,感谢第纳尔理财,谢谢。” 小老板走了,但人群没有散去,围绕着第纳尔理财延续着对刚才那一幕的讨论。然而半个小时后,那个小老板又回来了,领着他的,是一名膀大腰圆的女子。 大块头女子拉着小老板走进第纳尔理财,对着工作人员问道,“上次是我老公买的,这次换我买,是不是又能重新算我首月四倍收益,首次购买积分?” “那是当然,女士。”工作人员微笑着予以了肯定。 大块头女子摸索着掏出了一口小皮箱,放在柜台上哗地打开,里面有各种面值的钞票,还有好几张银行账户卡。 “好,我买五千份!”大块头女子一拍桌子,豪爽地道。 大块头女子手拍在桌子上的那一刻,终于有跟风者出现了,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纳尔理财长龙坊门店,很快就挤满了人。 可是,第纳尔理财第一个月总共才卖掉不到五百份产品,这是哪里来的足足投了一千第纳尔的小老板? 还有,最早跟风的那些人里面,你又认得出到底有多少是托儿? 接下来的几天里,类似的故事在第纳尔理财第一批开的那些门店门口接连上演,越来越多的门店,迎来了大批真实购买的人流。 …… …… 第一个派息日以后的一个星期时间里,第纳尔理财卖出了八万多份投资产品。 这离罗松溪的预期当然还差得很远,但至少是开了一个好头。这一轮推广所产生的效应,还需要一段时间去继续发酵、蔓延、传播。 而到了下个月,下一轮集中派息的时候,真实的拿到第一笔高额收益的人,势必会给第纳尔理财带来真正的自发拉客效应。 到时候,就可以根据77的建议,把宣传口号换成“拉人越多,赚得越多了”,罗松溪想着。 “77,炼金店当时要招揽顾客的时候,为什么你的招数那么烂,到了搞什么骗局的时候,你的招数就如此精妙?”罗松溪问77,“莫非……传承主人,也就是那个主神强者,是干这个起家的?” “呸呸呸,”77啐道,“传承主人可没干过这事儿,只有厄尔斯这种非正常位面的历史里,才留下过这么骚的套路。” 罗松溪咧嘴一笑,他将伊万派人送来的第纳尔理财的经营汇报,走出小约翰炼金店,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登上马车,向着吉尔斯都的中心位置驶去。 今天,是他去帝国工程研究院工程部报到的第一天。 从初夏一直到一年当中最为炎热的季节,骆晴明一直没有出现,罗松溪的焦虑在不断加重。 一方面是担心骆晴明的安全问题,二是忧愁如何处置这家小约翰炼金店的问题。 开这么一家炼金店,显然不是出于他的情怀,而是为了解决他初到吉尔斯都的身份。 小炼金店里蛰伏着的遗珠民间的科学天才,不会引起过多的怀疑,反而会为罗松溪的人设增添一些传奇的故事性色彩。 同时,小约翰炼金店所在的区域和所挂的招牌,也是罗松溪与骆晴明约定的接头地点与暗码。但没人料到罗松溪在吉尔斯都,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混得风生水起。 如今的罗松溪,已经是帝国工程研究院最炙手可热的副研究员身份,按照常理,肯定不会再继续经营这么一家街边小店,而住所肯定也要搬到更为高贵的七环甚至八环去。 事实上,在工程研究院哪怕是实习研究员,都可以在东南七环申请免费的住所,他不可能赖在东五环的新市口不走。 而他在工程研究院的神秘考上一鸣惊人之后,这几天已经有不少吉尔斯都有头有脸的人物派人送来了邀请帖。 送帖子来的管家或者仆从长,无一例外对他还住在那么偏远的一家店铺的后院里表示无法理解。 这样一来,如何处置小约翰炼金店,就成为了一件相当尴尬的事情。 实在不行,就投身入工程研究院的研究当中,借口没时间管炼金店,让它先空关着,招牌也先挂着,然后在店里留下能让骆晴明找到自己的线索? 总是有风险。 就在他琢磨不定的时候,挂着特别通行证的马车,已经直接把他送到了工程研究院的门口。工程研究院首席研究员、帝国杰出贡献奖章获得者、御赐荣誉勋爵,加缪·卢西亚,已经在工程研究院门口亲自欢迎他的到来。 他也是这几天,在与工程研究院的进一步接触中,才知道那天差点和阿廖沙院长打起来的秃顶老头,有这么大来头。也才知道阿廖沙院长,同样有这么大来头。 比如加缪和阿廖沙都曾被授予的帝国杰出贡献奖章。受此奖章者,见到除皇帝陛下之外的所有的贵族,都可以免去一切礼节,平等对谈。 这意味着皇帝陛下认可他们在帝国拥有不亚于任何贵族的身份与地位。 总的来说,不是帝国人,他之前其实一直并不理解工程研究院在帝国的真实地位。 那么自己在神秘考上的这一步,是不是迈得太大了一点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地下工厂 在联邦,也有国立工程研究院这类的机构。 但是总的来说,这些机构的地位并不会高到哪里去。在联邦,科学家的地位,永远不会追上大魔法师。 在联邦,真正推动科技进步的,是自发的利益驱动,是商业社会下所带来的金钱回报。 罗松溪来帝国之前,并没有想到自从安东尼达斯执政以来,帝国这些年会对科学和科学家如此之重视,会这样自上而下地去推动科学技术的发展。 自从安东尼达斯进阶半神,帝国就对联邦保持着顶级强者上的优势。而联邦原本的依仗就是科技上的优势。 如果在科技上被帝国迎头赶上,而联邦却后知后觉,那会导向什么样一种局面? 现在罗松溪误打误撞地戴上了帝国遗珠民间的天才科学家光环,在吉尔斯都形成了他没有预料到的影响力,他也暂时不知道这是利大还是弊大。 利处是他能有机会接触到帝国最核心的科研情况,弊端则是他站到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位置上,完全不符合伊薇兰再三叮嘱他的,作为一名潜伏者,要低调。 低调好像从来就不是他的本性。 加缪接到罗松溪,向他点头为礼,然后就示意他跟上自己。 加缪亲自到门口迎接罗松溪,也不是单纯为了表示对他的器重。 罗松溪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三天才答应他加入工程部,然后办理入职手续,包括对罗松溪进行的身份审查,已经在他的催促下尽可能地加快速度,但仍旧还是花了四天时间。 当然,秘密监察署主持的身份审查,在与官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胡尔克党和伊万的帮忙掩饰下,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两名秘密监察已定案为被洛尔兄弟会所害,而大洛尔·劳德鲁普确定死在胡尔克党手里,只是风陨铁已被抢先运走,来不及追回。 至于胡尔克党少了斯科伊以及十几名精干帮众,那是胡尔克党自己的事情,和罗松溪没有关系。 前后一周时间,本来就是急性子的加缪,早已心急如焚,不知道骂了多少遍秘密监察署官僚作风。整个帝国上下大概也就工程研究院的这帮科学疯子敢对猫头鹰们如此不尊敬。 现在好不容易等到罗松溪入职报到,他一早就等在院门口,恨不得立刻马上拉着罗松溪投入到新型变速箱的实装当中去。 加缪步履匆忙,穿过工程研究院中间那个阔大的四方院,走进位于北面楼里属于工程部的大片实验室。 但加缪并没有做任何停留,他带着罗松溪沿着隔开实验室的走进转了几个弯,打开一扇铁门,走进一条稍显昏暗的甬道。 在甬道的尽头,加缪熟练地扳动两下墙上的一盏壁灯,墙体便缓缓移开,露出里面两扇厚重的铁门。 “这伪装墙体是十多年前的技术了,完全打开需要两分钟零十三秒,每天等着它打开,简直就是谋杀生命。”加缪擦了擦额角的汗,对罗松溪咕哝了一句。 左侧的铁门上是一块正方的数字按键,加缪在上面按下了一连串复杂的密码。右侧的铁门上是一个匙孔,加缪掏出一把匙齿非常复杂的铜黄色钥匙,伸入匙孔顺时针转动了两圈。 嘎吱嘎吱令人齿酸的齿轮声响起,两扇铁门有节奏地向两边打开。 罗松溪看到,这两扇铁门,都至少有半米厚,而且恐怕不是普通钢铁所铸。 这一次加缪没有再抱怨开门慢,而是正色对罗松溪说道,“约翰·罗伊斯副研究员,我必须提醒你,接下来你所看到的,是帝国第一序列机密,也是工程研究院的最高机密之一。请务必不要向任何人泄露半个字,否则,就算你再优秀,恐怕我也保不了你。” 罗松溪点头答应。金属门背后是又一条甬道,拐过一个弯之后,罗松溪看到一部由两名帝国军人看守的元素自动升降机。 加缪示意罗松溪向两名士兵出示了身份牌,然后登上升降机。在升降机里罗松溪估摸不出下降的速度,但从时间上看,他们起码下降了两分钟有余。 升降机的门再一次打开,罗松溪看到了一片极为宽广的……车间。 巨大的车间里有超过二十条生产线,生产线上可以看到有装配到一半的车辆。而在生产线与生产线之间宽阔的地面上,则停泊着更多已完成的车辆。 这些车辆的体积,比起民用车辆都要大上许多,里面有用金属车轮的,有用胶制轮胎的,还有裹着金属履带的。 部分车辆上已经披上了厚厚的钢板。即使没有列装武器,也能一眼分辨出,这些都是军用的战车,装甲运兵车、装甲火炮车…… 起码有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帝国士兵在这片车间里戒备,而又有许多研究人员若无其事地在这些士兵中间穿行。罗松溪听到他们不停地在大声地相互喊话: “c-056的测试数据给我……” “脱困能力远未达到预期……” 在帝国工程研究院的地下,居然藏着一个巨大的兵工厂——或许应该叫军工技术研究中心! 加缪仍旧带着罗松溪在这片车间里穿行,一边走一边问罗松溪,“我看你的试卷,前面的理论题空了好几道。是没有系统性地学习过理论知识?” 罗松溪略一权衡,答道,“不是,那些题我都会,只是考虑到书写时间太长,所以空着没答,想把时间留给科目二。”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罗松溪不介意把自己包装得再豪华一点。在学校里,他曾被桑瑞秋教授逼着恶补了半年的理论知识,以他的识记能力,理论方面当然不存在漏洞。 “不错。”加缪赞了一句,又问道,“你怎么会有齿轮变速箱的想法?看这个变速箱的完成度,应该不是临场能做出来的吧。” “父亲生前就有齿轮多档变速箱的想法,只是一直被嗤为鸡肋。直到我看到这轮胎的特性,我就灵光一闪,齿轮多档变速箱简直是为轮胎技术量身定制的。” 罗松溪按照老早就想好的说辞回答,“我想,能进入工程研究院,不仅是我的荣耀,也是先父的荣耀。” 加缪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父亲也是个了不起的人,埋没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了那片巨大的车间,加缪推开墙上的一扇门,里面是一间百来平方的实验室,守在实验室门口的两名帝国士兵向加缪立正敬礼。 实验室正中是一张会议桌,五六名科研人员正围坐在那里开会,看到加缪进来,一齐起身向加缪打招呼。 加缪指着罗松溪向他们介绍,“这位就是约翰·罗伊斯副研究员,齿轮多档变速箱的提出者。” 这些科研人员里面,年纪最小的也是生出华发的中年人,但看到罗松溪到来,居然一齐热烈地鼓起掌来。 帝国对于科研人员的尊重,再次出乎了罗松溪的想象。 加缪做了个双手下压的手势,“好了,不多说了,我们赶紧开始吧。尼尔,疲劳测试做得怎么样?” 一名带着粗黑框眼镜的研究人员,掀起桌上的一块布,下面是一个大约半米边长的一个盒子,盒子的顶盖掀起,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齿轮。 一周时间,工程研究院居然已经把变速箱的原型机做了出来,效率高得出奇。 “齿轮加入2%的辉耀金之后,虽然在成本上提高了百分之八十,但使用寿命上增加了最少百分之两百,这个性价比相当高,约翰研究员对材料学方面的见识果然了不起。”尼尔研究员道。 加缪点点头,“将疲劳测试的结果做到简报里,并建议军部,将辉耀金列为战略性物资,即日起由军方大量采购囤积。” 另一名头发花白的研究员发言道,“目前最大的难题,仍旧是变速箱实装后如何解决档位切换的问题。研究院那边做了几套方案,但无论是安全性还是操作性上都不过关。” “研究院那帮蠢货。”加缪骂了一句。 “我们很期待你的方案,”他对罗松溪说,“我们的时间非常紧,军部要求新型战车必须在两个月内投入量产,三个月内列装完毕。” 罗松溪心里“咯噔”一声,这么急,这是要干什么? 第两百章 原型车 “方案一直都有,考试时间太紧,没来及写下来。其实很简单,在驾驶员的左脚位置,做一个踏板,踩下去的时候,发动机的传动轴与变速箱脱离,发动机处于空转状态,然后手持变档杆调整变速箱齿轮组合,实现变速变矩。” 罗松溪谨慎地抛出了手动变速的方案。原本他是打算一步到位拿出自动变速方案的,因为自动变速箱一旦被破坏,会坏得更快速、更彻底。 但刚刚加缪的一句话,让他有了不太好的感觉。 不过现在执掌帝国的安东尼达斯,在陆地上的敌人,除了联邦,还有他一直欲除之而后快的靖海侯韦斯特。帝国军部希望尽快列装新型战车,车轮的方向不一定是往西,也可能是往东。 毕竟联邦和帝国在陆地上隔着十万大山,真要打起来,战舰可能远比战车管用。 但即使是手动变速方案,仍然让在座的几名研究员,眼睛都亮了起来。 切换档位,必须先使传动轴和变速箱脱离,然后再令传动轴与新的齿轮组咬合,原理谁都懂,可这一脱一咬之间,如何去顺畅地实现,这对于完全没有接触过齿轮变速箱的帝国科学家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难题。 但罗松溪简简单单一句话,马上打开了他们的思路。 只有加缪略为担忧地说,“这个思路确实是目前看来最完美的思路。但这样手脚并用的操作方式,势必需要对驾驶员重新培训。我担心军部没有这么多培训时间。” 连培训驾驶员的时间都没有?这明明就是车子一出厂就要隆隆开赴前线的节奏啊。 罗松溪心中的危机感更甚,但他只能若无其事地一摊手,“军部只要求三个月内新车列装到位,具体怎么培训驾驶员,这是他们的事情。” 骆晴明到底为什么现在还没联络他?帝国在三个月后可能会有大规模的军事动作,这是无论如何需要在第一时间传回联邦的情报。 加缪拍拍手,做了决定,“就用这个方案,大家一起做细化和优化,争取一个星期之车拿出第一辆原型车。尼尔,你现在就去找阿廖沙要人,很多前期工作还是他们那边的人经验丰富。” 随后他拍拍罗松溪的肩膀,“你真是帝国的宝藏。等新车投产,我为你去申请帝国特殊贡献奖章。” …… …… 接下去的一周时间里,罗松溪一直没有见到过阳光。 他见识到了工程研究院以加缪·卢西亚为首的这帮研究员,工作起来有多么疯狂。 这个研发小组里,除了他以外都是正研究员,连资深副研究员都没有,最小的年纪也有四十八岁。可整个小组都一步也没离开过地下兵工厂,确切地说,连休息的时间都几乎没有。 最常见的状态,就是一名老研究员,困极了倒在沙发上打盹,才两三个小时,就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喊道,“我有一个新的想法,谁帮我一起验证一下。” 罗松溪回想起来联邦最富盛名的炼金学家桑瑞秋教授,桑瑞秋今年应该刚好五十岁,但她已经很少亲自参与研发,大部分时间都是带着学生一起做课题,而她只是在最关键的问题上,提出高屋建瓴的思路。 一周后,第一台搭配手动变速箱的001号原型车,终于在外面车间的生产线上下线。 看着这台原型车的下线,罗松溪的心里都忍不住升起一种带有自豪的成就感,有这么几秒钟,他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周围这些科研人员的态度深深地感染到了他。 在过去的一周内,虽然他能提出手动变速的原理和思路,但77能给他的技术,毕竟是从她的记忆库里调出来的,要与提亚那位面独一无二的元素动力车辆要进行适配,还有太多太多的细节需要磨合。而这帮疯狂的科学家,居然在一周时间里,真的攻克了所有的技术难关。 加缪头顶的光面范围似乎又扩大了一圈,但他仍然微笑地看着罗松溪,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约翰,你来试车。” 罗松溪点点头,坐进车里,将车开进专门的试车场地,反复地加速、减速。 变速箱在档位切换时仍然带着明显的顿挫感,但无疑这已经是巨大的成功。当变矩到最大的时候,轮胎提供的可靠抓地力,令笨重的装甲车,仍能开到一百二十码以上的时速。 有了变速箱,车辆的操控感,比起他在西星市西辰山飙车时,还要好了一大截。 他跳下车的时候,周围的研究员们,都热烈地鼓起了掌。 加缪·卢西亚挥舞着手臂,大声宣布,“原型车试车获得巨大成功。” 他顿了一顿,又对罗松溪说,“工程部已经决定,将新型的发动机,用你的名字命名,约翰·罗伊斯型手动变速箱!” 周围的研究员们,再次热烈地为罗松溪鼓掌。他们脸上的表情兴奋而真诚,充满着令人振奋的正能量。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台他们共同投入了巨大心血的变速箱,注定了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带着致命的缺陷啊。 至少对于眼前这群科学家,罗松溪从心底里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 这种情绪放在柯尼卡将军他们身上肯定不会有,罗松溪想道,鸦人族长当时说我没有偏执的种族观念或者国家观念,大概就是看准自己,是一个很情绪化,容易被感染、被感动的人吧。 回到实验室的会议桌前,加缪召开了一次阶段性总结会。 “接下去要解决的几个问题,一是变速箱齿轮的润滑问题,二是调整发动机达到最优性价比的问题……” “……解决了以上几个问题之后,就可以进行实况路面测试。我已通知军部,他们已经开始倔进供试车用的隧道。” “为什么要在隧道里试车?”罗松溪问了一句。 “军部的要求,新型车辆首先需要适配的路面,是在地面不平整,可能有各种大小石块的山体隧道内的长时间行进。具体为什么提这样的要求,你就不要再问了。”加缪抬腕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好了,散会,大家拥有一天的假期,后天早上八点,我们重新开工。” 山体隧道内的长时间行进?这些军车将要通过哪片山区? 十万大山?飞艇都无法飞越十万大山,车辆更不可能越过十万大山,这是整个位面都知道的常识。至于挖穿十万大山?那更加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 …… 罗松溪没有回到他的小约翰炼金店,确切来说,是他没有能够回到他的小约翰炼金店。他在两名帝国军人的护送下,来到东南七环工程研究院特地为他安排的居所。 这是一座独立的小院,深处吉尔斯都最繁华的地段,却偏又闹中取静,是一处无可挑剔的住所。 但两名帝国军人,并没有返回,而是看守在他居所的门口。名为保护帝国重要科学家的安全,实际上也为了监视罗松溪的起居。毕竟新型车辆的研发,在这个时候是容不得半点泄密的。 罗松溪也暂时没法去管骆晴明联络不上自己的问题。他太累了,需要一个深度的睡眠。 可躺到床上,却发现精神仍然亢奋不已,令他一时半会难以入眠。他分不清楚这种亢奋到底是来源于把具有缺陷的变速箱推销给了帝国,还是来源于一项复杂的跨时代的技术在他手里最终被实现了出来。 他仰躺着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禁不住问77,“你说那个厄尔斯位面,怎么能发明出变速箱这么精妙的装置?” 77“呵呵”了两声,“变速箱是所有具备了汽车工业的位面,都会走过的必由之路。一旦轮胎在提亚那位面上普及,就算没有你的推动,经过几十年上百年的摸索,也自然会有人发明变速箱,并将变矩技术一步步推向成熟。” “不过我忘了,提亚那位面上的汽车不叫汽车,这里没有汽油嘿嘿。”77说。 “你也听鸦人族长说了,提亚那位面是一个人造位面,一个只有三万年光照历史的位面是不可能形成自然任何任何生物燃料的,没有煤,没有石油,三万年了位面都没有进入工业时代。要不是赫尔普修斯传播了元素科技,提亚那位面估计现在还是一个只能依靠人力的时代呢。” “不过没有生物燃料也好,那么密集的元素矿是独属于提亚那位面的财富。放到其他使用生物燃料的位面,在进入工业时代以后,哪里还看得到这样的蓝天白云?” 是吗?罗松溪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蓝天白云间,一只黄鹂鸟扑棱棱地飞过。看到黄鹂鸟,罗松溪又想起了林小曼,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今天我会梦见她吗? 他终于睡着了,但是依然梦见了伊薇兰,梦见了那间逼仄的鸳鸯间,梦见了他们的“新婚之夜”,只是鸳鸯间不是在北海重工的零件工厂里,而是在工程研究院地下的兵工厂里。 暗无天日的地下,光线愈发幽暗,只有齿轮与齿轮彼此咬合后,发出的无比契合的喘息。 第二百零一章 火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睡足精神的罗松溪,让门口的帝国士兵为他准备了顿晚饭,慢条斯理地吃完,把自己浸入舒服的大浴缸里,然后拉动了意识世界里的几条细线。 细线那一头的伊万接到指令,放下手里的筹码,告了个罪,离开好运气赌场,向着东南七环的方向赶来。 通过心灵布偶,罗松溪可以向伊万下达一些简单而直接的指令,比如他被关进工程科学院的地下兵工厂后,他可以让伊万不要再往他家送消息。 又比如现在,他可以指挥伊万即刻赶过来。 但心灵布偶的契约关系不足以支持他和伊万做进一步的交流,好在他早有了绕开看管他的帝国士兵,与伊万交流的办法。 紧挨着罗松溪居住的小院边,是一处颇为高档的酒吧。 伊万走进这家酒吧,占据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纯卖的高度酒,轻啜了两口,然后将头靠在交叉的双掌之上,微微低下了头。酒吧并不明亮的灯光里,可以看到一名衣着得体,但身心疲倦的中年人,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终于有了在酒吧放松小憩的机会。 而罗松溪靠在宽阔的浴缸里,豪华浴缸上镌刻的火系辅助法阵温柔地加热着浴缸里的水,他与伊万一同进入了梦境。 本来伊万的入梦术,施法距离到不了那么远,但在心灵布偶的指引下,让他能快速找到罗松溪的位置,并顺利进入对方的梦境。 梦境中,罗松溪看到自己躺在一堆图纸与零件堆里,心里想着,最近搞这些东西,都已经有点搞入魔了。 面目模糊的伊万走了过来,向他汇报这一周以来吉尔斯都发生的各种事情——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有一条罗松溪听了有些上心: 吉尔斯都的粮食与几种常用金属的价格,已经维持了许多周小幅的上涨。当然,民众对于粮食的价格最敏感,伊万算了一下,比起去年同期,粮食的价格几乎上涨了百分之四十。 都是战略性物资啊,罗松溪心想。 与之相对应的,是黄金在黑市的价格,也积累了一定的涨幅,罗松溪让胡尔克党帮忙脱手的那批黄金,卖出了比他预期高不少的价格。 但罗松溪需要采购的材料,除了几样冷门的东西外,其他一些运用比较广泛的,比如一些用于尖端武器和车辆发动机里的顶阶金属,统统有价无市。 罗松溪怀疑这些金属已经统统被帝国军方搜集一空。 然后是第纳尔财富的消息,第一次兑付时的营销活动,长尾效应已经缓缓显现出来,而且不少身家不菲的中产阶级家庭,已经被吸引了进来,并开始有单笔五千第纳尔以上的大笔买入出现。 目前第纳尔财富的投资产品,已经总共卖出了将近三十万第纳尔的份额,销售情况明显好于罗松溪的预期。 “我们的变速箱项目,什么时候准备启动?”伊万小心翼翼地问罗松溪。 “有什么问题吗?”罗松溪问。 “根据我们的酬宾策略,下一期派息的数额会非常巨大,我担心万一投资者向要赎回手里的份额,我们没有足够的钱可以兑付……” “那现在有人要求赎回吗?”罗松溪反问道。 “那倒没有。” “那不就没事了吗?你让马萨伽再多拉两百个人过去,每卖出去一份投资份额,就有份额百分之一的提成,我想这对胡尔克党里的普通帮众,诱惑已经很大了,他拉人绝不会难拉。” “新过去的人,按照我之前给你的操作指引,撒出去开宣讲会。” “主动出击的时候到了,记住要下沉,下沉到每一个社区去。我们的摊子铺得越大,手里的现金才会越多,手里现金越多,挤兑的风险就越小。” 伊万点头称是,准备离开罗松溪的梦境。 “等等,”罗松溪叫住了他,斟酌着语句说道,“我有个朋友,他可能……犯了点事儿,最近一段时间说不定会到吉尔斯都来投奔我。你们留意一下小约翰炼金铺,如果发现有人时常在门前逗留,或者打听店什么时候开门,帮我留意一下他的长相,下次记得告诉我。” “要不要胡尔克党帮忙收留他?”伊万问道。 “不用,我那位朋友……比较多疑,除了我谁也信不过。你们不必惊动他,私下里告诉我就行。” 伊万答应了下来,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罗松溪睁开眼睛,觉得心灵法师的能力还真挺好用的。等回到联邦,要不要在联安委内部也推广一下呢? …… …… 接下去两周时间里,罗松溪回到工程研究院地下的兵工厂里,再次投入到新型战车的研发当中去。 由于大部分研发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主要是对原型车进一步进行改进,以及提高新型变速箱与现有军车的适配性、提高性价比等投产前的准备工作。 所以研发组远没有第一周那么忙。只是有陆续拿出了稍作改良的002到006号原型车。 罗松溪又获得了两次休假的机会,但依然受到两名帝国士兵的保护或者说看管,看来在新型军车正式投产之前,他是没有机会获得自由行动的时间了。 他只能通过遥控伊万施展入梦术,来获知他需要了解和掌控的一些事情。 小约翰炼金店门口没有疑似想要找他的人出现——或许骆晴明就算到了小约翰炼金店门口,也不会被胡尔克党的人看出端倪。 而第纳尔财富的投资产品,已经卖出了将近五十万第纳尔的份额。 新一轮的派息终于陆续开始了。持有投资产品满一个月的投资者,纷纷涌向第纳尔财富越开越多的门店,领取属于他们的收益。 在罗松溪的授意下,第纳尔财富每一家门店,都把派息的节奏放慢,既要保证每一名投资者,都能领到分量实足的第纳尔,又要保证每一家门店里,都能人头攒动,在八月末每一个挥汗如雨的夏日里,都被火热的领钱气息所充满。 并且每一位领到投资收益的投资者,都会被告知,只要在第纳尔财富举办的任意一场宣讲会上,拉来五个人前来参加听讲,并在宣讲会上花半个小时进行现身说法,就能再一次性领到相当于投资额百分之五的额外收益。 又过了一个星期,时间进入了九月,在进行综合改良后的007号原型车即将投入实况路面试车前,罗松溪接到伊万的汇报,说第纳尔财富的投资产品,终于彻底爆了! 什么宣传都没有真正领到钱的人自发的推广要好,什么营销都没有真正领到钱的人去拉自己的亲朋好友入伙要好! 此刻,大方的第纳尔财富,已经传遍了吉尔斯都的每一个角落,每天都有从五环到八环,从平民到中产到真正的有钱人,提着自己的积蓄涌入位于六环的各家门店。 而宣讲会,从原本的要拉人来听,变成了现在的一座难求,每一场宣讲会结束,现场都会有成千上万的成交。 “马萨伽手下的人又不够用了,是不是再让他来拉点人走?”伊万问罗松溪。 “不用,”罗松溪抛出去最后一个策略,“放出消息去,所有愿意加入第纳尔财富的人,都可以进来当销售员,销售分成提高到百分之三。” “可是那么多人涌进来,管理上会有难度啊。” “这个我早有计划,现有的销售团队,作为一级团队,新进来的人,谁接纳的,就作为他的下线。” “新人同样可以再发展下线,形成一层一层的树形管理模式。凡是下线卖出去产品的,他的所有上线同样会有提成,直管他的上线提成百分之二,往上每一级,依次减半……这样我们的销售团队,马上就会像滚雪球一样滚起来,销售能力,也会呈几何级增加。” “还有,你把第纳尔财富的投资金,陆续存到这个账户里……生产新型变速箱的工厂,已经开始建设,工程研究院和我共同持股。我能占到的多少股份,取决于我能拿出多少资金进行投入……”罗松溪决定给伊万吃一发定心丸。 新型军车的工厂,据加缪说确实已经开建,甚至基建部分都早已经完工了。但罗松溪除了能拿到专利费之外,不可能从帝国军方手里拿到任何股份。 第二百零二章 推销 晨曦中,罗松溪走下绘有蒲公英图案的帝国军用飞艇。 这里是位于吉尔斯都西南的拉切斯特山脉西麓,也历来被视为帝国首都的天然屏障。 昨天晚上,他们在山脉东麓对007号原型车进行最后一次调试,随后007号在帝国军人的驾驶下,钻入横穿拉切斯特山脉的悠长隧道,开始进行实际路况测试。 此时,他看到007号已经风尘仆仆已经地停在山崖边,从山肚子里走的007号比他们的飞艇更快地横穿了拉切斯特山脉。 从飞行距离来看,这条隧道的长度,起码在一百公里以上,罗松溪暗?以联邦的技术能力,肯定打不出这么长的隧道。 而且造这样一条隧道,起码耗资几百万第纳尔。虽说以后可以付诸民用,但建造这样一条隧道的初衷,就是为了试车? 罗松溪心里泛起许许多多疑问,他不禁又开始呼唤骆晴明的名字,联安委最年轻的天才情报分析员。他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重磅情报,但只有通过骆晴明,他才能得知在这些情报背后,帝国人的真实意图。 这个时候,一群帝国军人,在一名肩上挂着一颗星星的军官的带领下,来到他们面前。 “敬礼!”他命令道。 军人们整齐划一地向走下飞艇的研究小组敬了一个礼。 少将放下敬礼的手,与加缪、与罗松溪、与研究小组的每个人一一握手。 “我代表帝国军部,向诸位表示诚挚的敬意。正是出于你们的努力,帝国在车辆技术上,取得了一个革命性的飞跃。诸位的名字,必将载入史册!” 加缪满意地微笑道,“将军不必客气,各项测试结果如何?” “报告勋爵,各项测试结果都证明了这辆原型车的优秀,我今天就会将测试结果提交给卡顿亲王。如果不出意外,新的制造和改装生产线,将在月底竣工,预计下月新型战车就能投入量产。再次感谢诸位对帝国的贡献!” 罗松溪看到,远处,层层叠叠的士兵围住隧道口,重新开始戒备把守,而007号原型车,正被蒙上黑布,准备拖上一艘军用飞艇。 对于这辆车,罗松溪始终抱有一种复杂的情绪。这毕竟是他亲手催生、亲眼见证的一项跨时代技术,绝不是当时在西辰山改装的那辆半吊子跑车可以比拟的。 可惜这样一辆车,诞生在帝国,并且带着与生俱来的致命缺陷。 测试完全没有问题,加缪便与那名少将告辞。他重新带着研发小组登上飞艇,准备返回吉尔斯都。 “尼尔,考库,投产的事情上还要你们费心。”加缪在飞艇上召集了研发小组的最后一次总结会,“其他人,你们可以拥有一个悠长的假期了。由于涉及军方最高序列机密,我没法给大家庆功,但帝国的功勋簿上,绝不会少了各位的名字,整个帝国都将为你们而骄傲。” …… …… 回到吉尔斯都,罗松溪发现一直跟着他的两名帝国士兵不见了。 这终于让他有了一种重获自由的轻松感。 当然,也没有办法太轻松。他毕竟已经不是籍籍无名的炼金店小老板了,整个吉尔斯都,肯定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他看。 他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开到了东五环新市口的小约翰炼金店门口,打开已经积了不少灰尘的门锁,到店铺里踱了一圈,装作回来收拾一点东西带去新居所的样子。 半小时候之后,他就提了两口手提箱出门,重新锁好店门,在店门口挂上了一块“招租”的牌子。“招租”两个字下方写着一排联络地址。 看上去他是真的要放弃这家炼金店了。 只是这块“招租”的牌子看上去有点旧,特别是牌子下方,有好几道横七竖八的划痕。 实际上,这些划痕,是罗松溪留给骆晴明的一段暗码。 去工程研究院报道的时候,罗松溪压根没想到会有一个多月没法自由行动。所以一旦帝国士兵不再跟着他了,他就第一时间回到炼金店,留骆晴明留下暗码。 他重新登上出租马车,回到东南七环的小院,放下手提箱,然后补了一觉。华灯初上之时,他出门逛到了东七环。在长楹天街里兜了一圈之后,转进了好运气赌场。 就算是天才工程师,在完成了一个大项目之后,到赌场去押上两把放松放松,也绝对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好运气赌场的大厅里,赌桌只开了大约三分之一的样子,远没有他前几次来的时候那种沸反盈天的气氛。 当然不排除今天是工作日的原因,但每天的这个时候,不应该是赌场生意最好的时候吗? 他拉住赌场里一个心情看上去还不错的赌客,问道,“我好久没来了……现在这里人好像少了很多啊。” “嗨,现在有了闲钱,有头脑的都不会再往赌场里扔了。”那名赌客很爽快地答道。 “那……闲钱都用来干嘛了呢?”罗松溪问。 “有闲钱,当然是投到第纳尔理财了,钱生钱,利滚利,拿到提成买房去!”赌客开心地说。 这……罗松溪万万没想到,第纳尔理财还有劝人戒赌的功效。 “那你怎么没去买第纳尔理财呀?”他又问那名赌客。 “怎么没买?我告诉你,我买得早,今天都拿到派息了。整整三百个第纳尔啊,所以我就拿着利息,来这里开心一下,哈哈。” 赌客说完,又凑近罗松溪道,“那个第纳尔理财,真的很不错,我跟你讲啊,你要不要也买一点?” 他居然开始向罗松溪推销第纳尔理财了。 “呃……这个……我早就买过了……”罗松溪讪讪地说。 “买过也没关系啊,第纳尔理财现在招聘兼职销售员,人人都可以做,而且回报特别的高,你考虑一下?做我的下线啊?” 罗松溪落荒而逃。 …… …… 七拐八绕,他终于见到了伊万。 他从伊万手里接过几口沉甸甸的皮箱,追风者之弓的材料,胡尔克党终于收集到了一半的进度,剩的都是一些顶级金属,估计靠伊万是没办法买到了,他准备通过工程研究院的渠道去试试看。 完成了变速箱这个大项目,他当然有权力开自己的新课题,而要搞研究,自然可以通过工程研究院,申请一些珍稀的材料。 前段时间泡在工程研究院地下的时候,他也稍微打听了一下。 工程研究院的研究员,如果是参与帝国主导的科研项目,自然是由官方无条件提供科研经费,如果是开自己私人的研究课题,基础性的材料可以免费申请,过于昂贵的材料,则要出资购买。 所以研究员开私人课题,一般会拉一些商人或贵族为自己赞助研究经费。或者也可以申请一笔低息的贷款,等到有了研究成果,靠成果的转让或者专利授权取得的收入,去偿还这个贷款。 不过基本没有人会选择后一种方式,因为自己负担贷款的话,就无法把研究万一失败的风险转嫁掉。再说工程研究院的研究员,还会怕找不到赞助商吗? 不过罗松溪不用去找赞助商,他有第纳尔理财! “目前的销售额达到多少了?”他问伊万。 “自从开放兼职销售员以来,这一周的销售额,已经超过了过去两个月的总和。现在总销售额已经达到两百万第纳尔。”伊万颇有些兴奋地说。 “好,扣除掉一个月的派息和运维费用,其他都转过来。以后每天的营业额,都照此办理。我能投入越多的钱,以后从变速箱上能赚到钱就越多!” 伊万不疑有他,欣然应诺。 第二百零三章 活力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拉响了罗松溪所住小院的门铃。 打开们,门外是一位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男士,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燕尾管家服,打着黑色的领结,带着白色的手套,胸前别着一枚徽章。 徽章上是一头戴着荆棘冠的雄鹿,那是霍尔金斯·唐纳德伯爵的家徽。 霍尔金斯伯爵的管家恭敬地向罗松溪行礼。在得到罗松溪的准许之后,双手奉上一张同样迎着戴冠雄鹿的请柬,邀请罗松溪参加霍尔金斯伯爵月底在自家庄园里召开的舞会。 这位老管家罗松溪之前已经见过一次,在罗松溪刚刚在神秘考上一鸣惊人之后,霍尔金斯就派管家来送过一次请柬,邀请罗松溪一同共进下午茶,拉拢之意明显。 而在罗松溪刚刚完成新型军车项目回家的第一天,又再次送来请柬,邀请的规格上升到正式的舞会,这是已经将罗松溪摆到和自己平等的位置,改拉拢为期望获得罗松溪的友谊。 老管家的态度,明显也恭敬了不少。上次到小约翰炼金店的时候,管家还对着罗松溪居然生活在偏远的五环这桩事情,露出了无法理解的神色。 罗松溪在去工程研究院报道之前,就已经收到了不下十份的请柬和拜访请求。后来他参与涉密的新型军车项目无暇分身,这些请柬自然是不了了之。 而在他前段时间仅有的几天休息时间里,只要他一回家,就有消息灵通人士递来请柬,只是当时有两名阿兵哥看门,疲惫的罗松溪吩咐他们把所有人都挡在门外。 而现在,似乎是时候进入吉尔斯都的上流社交圈了。 罗松溪接过请柬,客气地点头道,“替我感谢霍尔金斯伯爵的盛情,接受这份邀请是我的荣幸。” 霍尔金斯伯爵是吉尔斯都真正的实权派之一,坐在帝国上议院第三议长的位子上已经有十年时间。 别看他的爵位只有伯爵——在帝国,外姓能得到最高爵位只有伯爵,唯一例外的只有那位获得封号侯爵的韦斯特。 安东尼达斯赶走韦斯特执政帝国权柄之后,将原本只有贵族能够获得议席的帝国参政院改成上议院,之外另设下议院,准许平民竞选进入。 而在上议院中,他又温和地引入了许多代表工商业利益的新兴贵族,他们在安东尼达斯的授意下,从那些外表体面内里没落的贵族手里,用第纳尔换爵位,又用第纳尔换议席,重工业巨头唐纳德家族就是其中的最主要代表之一。 答应霍尔金斯伯爵的邀请,也是罗松溪抛出去的一个姿态——他参加的社交活动,规格应该与霍尔金斯伯爵的舞会看齐。这样也能为他挡掉许多不必要的应酬。 毕竟社交只是出于工作需要,罗松溪其实并不适应也不喜欢这些虚与委蛇的场合。 果然,自送走唐纳德家的老管家之后,登门拜访的仆役和管家就少了许多,在罗松溪委婉地推掉了以罗伯斯庇尔为姓氏的贵族递来的邀请之后,请柬的数量又少了许多。 罗松溪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上被贴上新兴势力的标签,事实上,以他的出身与经历,和传统勋贵接触频繁,反倒是一件不讨好的事情。所以他甚至乐于将自己的站队倾向表现得更加明显一些。 被他留下来的请柬只有四张,都是排到月底或者下个月的正式社交活动。这样他这个月剩下的大半个月时间就空了出来,可以任他在吉尔斯都到处走一走。 …… …… 说起来,来吉尔斯都三个月了,他还真没什么闲暇把这座城市逛一逛。 从他住的高端雅致的东南七环,到更加高档、遍布大片贵族宅邸的八环,折返出来,是吉尔斯都最繁华的商业区东七环、充满书卷气的“大学城”西南七环、平民阶层最理想的生活社区东六环和南六环、新兴的五环区域、以及北城广袤的工业区。 兜兜转转好几天,罗松溪感受到帝国,至少是在吉尔斯都,一种联邦人想象不到的气氛。 那就是活力。 联邦的大多数人,谈到帝国的时候,总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自居的。在他们的认知中,帝国还停留在那个皇权至高无上、各阶层等级森严、充满压迫感、落后而死气沉沉的时代。 但实际上,在帝国这十几年来突飞猛进的变革中,整个社会充满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活力。 平民的日子并不算上很好,许多人仍旧在温饱线上挣扎。但他们至少看到了机会,无论是自己还是下一代。因为这个国家每天都在发生变化,下一个能享受到这种变革与发展红利的,可能就是自己。 他们充满期待,于是他们比联邦人更有效率,要更加肯干肯拼。 联邦对帝国的了解,还真是浅薄啊,罗松溪想,不知道柯尼卡将军、马可主席、莱昂纳多或者是路西,对帝国会不会有清醒的正确的认识? 闲逛当中,他当然不会错过自己搞出来的轰轰烈烈的第纳尔财富。他路过好几家门店都进去转了一圈,甚至掏钱买了一百第纳尔的份额。门店里已经不复上个月底那般火爆,因为大量兼职销售员的加入,将交易大多扩散到了外围。从七环到五环,餐馆里、咖啡馆里、酒吧里……到处都有人在谈论与推销第纳尔财富。 现在门店,只有每天傍晚的清账时间,才最为繁忙,和兼职销售员的结算,往往要持续到深夜。 从伊万那里得知,第纳尔财富已经卖出六百多万的份额,但依然可以看得到增长的巨大潜力。 …… …… 不过,并不是任何来自罗伯斯庇尔家族的邀请都可以拒绝的。九月二十号,眼看这个火热的夏天就要过去,罗松溪接到一张来自卡顿亲王的邀请函。 邀请函是由邮差投递的,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诚邀阁下莅临九月二十一日在亲王府邸举行的沟通会,卡顿亲王有话要说。” 邀请函上甚至连抬头都没有。 尽管帝国这十几年来,传统勋贵势力处于不断倒退的过程中,但其中总有不倒的旗帜。卡顿亲王就是这些旗帜里最难以撼动的一面。 卡顿·罗伯斯庇尔,现任皇帝与上一任皇帝共同的叔叔,传奇高阶强者,帝国陆军第一副统帅。 他虽然在议会里没有议席,但他只要简单说一句话,最起码能影响上议院里三分之一的议员。 但卡顿亲王对政治并不感兴趣。 这位以暴躁、古板、强硬著称的亲王,在查理大帝时期,是皇帝陛下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血腥镇压了无数来自平民与新兴阶层的反抗与运动。 而到了查尔斯大帝时期,他并没有反对安东尼达斯的诸般行动,他多次在公开场合宣称,他此生唯一的理想,就是带着帝国的军队,踏上联邦的土地。 这样一位亲王,宣称自己有话要说,哪怕他的邀请函写得不礼貌,大家也不知道沟通会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活动,但收到邀请函的人,只要抽得出身,便肯定就会到场。 …… …… 亲王府很好找,整个八环最大的府邸就是。 许多贵族早已推倒了原先陈旧的府邸,经重新建起了更为舒适和宜居的庭院楼阁,但亲王府仍旧维持着古老的四方围院格局,只是内里的院子,要比工程研究院的院子还要大。 所以卡顿亲王把吉尔斯都大半个权贵圈都请来了,院子里也丝毫不显拥挤。 只是亲王阁下还没有现身,也没有提供椅子,所以一众公爵侯爵,还有帝国的各路高官,都只好站着,望向南院的方向。 罗松溪就这么有些局促地站在最外围,但阿廖沙院长还是发现了他,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看错人呀,约翰·罗伊斯型变速箱,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说到“变速箱”时,因为涉及军方机密,他压低了声音。但这并不妨碍周围的人清楚地看到,阿廖沙院长再一次放低姿态向这个年轻人示好。 以阿廖沙院长在帝国的地位,罗松溪不清楚他为什么在被自己拒绝后,仍孜孜不倦地向自己示好,只好微微躬身,谦逊道,“我只是碰巧提出一个粗略的想法,后期大量细节的工作,都是研究院的同事完成的。” 阿廖沙院长正待再说两句什么,卡顿亲王出来了。 第二百零四章 爆雷(上) 卡顿亲王魁梧雄壮,肤色黝黑,浑身充满了力量感,这等身材让罗松溪想起了学校里的索尔科夫斯基教官。 他眼睛是发亮的黑色里带着一点点褐色,头发则是一头漆黑,胡须浓密,脸上只有浅浅的几条抬头纹,完全看不出已经是过了七十岁的年纪。 他用双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然后开门见山地说: “这次把大家叫来,只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第纳尔财富?” 第纳尔财富?罗松溪心中一震,卡顿亲王想说什么? 难道他也成了第纳尔财富的兼职销售,然后想把吉尔斯都大半个权贵圈都发展成他的下线?罗松溪有些恶趣味地想着。 “第纳尔财富出现在近三个月前,号称背后的实控者是莱卡多公爵。起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到了八月底的时候,第纳尔财富突然开始火爆,直到现在,甚至有疯狂的趋势。” “军部向我汇报,发现有许多士兵,都拿了所有的积蓄,投到第纳尔财富里去。” “我便写了封信,向莱卡多公爵求证这是不是他搞的事情,昨天我收到回信,莱卡多公爵说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第纳尔财富让我看到了危险的苗头。我不知道第纳尔财富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我权衡再三,没有要求执法部门立即对第纳尔财富进行取缔,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们兑付情况良好,强行取缔只会引起更大的混乱。” “所以今天叫大家来,一是问问你们,知不知道第纳尔财富的背后是谁,知道的话现在就告诉我,我会让他立刻收手。” 卡顿亲王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环视了一下全场,见无人作声,又道: “没人知道的话,我希望你们当中能有人出面,联手接下第纳尔财富的盘子。大家知道我卡顿不留余财,几百万第纳尔的现金,我一时半会儿拿不出。但诸位都是在吉尔斯都有大能量的人,有能力保证第纳尔财富不会失控。” “今天我不是以任何头衔召集的这个沟通会,只是以私人身份请大家帮忙,把第纳尔财富这个不稳定因素控制住。我多说一句,在这个时候,吉尔斯都不能乱,帝国不能乱。” 卡顿亲王说完,摆手就走回了告离去,将一众人留在宽大的院子里面面相觑。 一个民间的投资机构,就算是骗子,又会在吉尔斯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缘何会让堂堂亲王殿下摆出何等阵仗?怎么又会需要几百万第纳尔的现金流? 不过卡顿亲王既然已经开了口,还是有许多想要在亲王面前表现一下的人。 只是几百万第纳尔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在场就算不少人田地资产无数,可筹措这样一笔现金还是要破费周章。 罗松溪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盘桓了几分钟,听了听周围人的议论。 他听到邀请他出席舞会的那位霍尔金斯伯爵提到,他知道第纳尔财富明面上的话事人叫马萨伽,原本属于吉尔斯都的一个帮派。 另一位留着考究胡须的中年绅士,则表示自己能在一天内筹集到三十万第纳尔,如果给他三天时间的话,能筹到一百万,顿时受到好几个人的推举,让他做牵头人。 罗松溪知道时不我待,便向阿廖沙院长告辞,就自称“离这样的财力还很远”。 他转身出了卡顿亲王的府邸,转进一条偏僻的街巷,一抹脸变成一个寻常中年人的样子,脱了外套丢进空间盒,转回大街上叫了一辆出租马车,便直奔好运气赌场。 到了赌场,他换了几枚筹码,随后赌了几把,就向服务生要了一个单独的休息室,吩咐服务生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便锁上门,躺在沙发上,拨动精神世界里的细线,下达了让伊万对自己施展入梦术的命令。 “卡顿亲王盯上第纳尔财富了。”他开门见山地对伊万说。 “第纳尔财富依法依规经营,安东尼达斯大人一直强调法大于人,即便是亲王殿下,又能拿第纳尔财富怎么样?”伊万皱眉道。 罗松溪暗想胡尔克党的终极大靠山多半就是安东尼达斯,是他安排在民间的白手套。只不过堂堂博学之神大人估计不会经常关注胡尔克党,平时没事的时候一般都是散养。 “卡顿要下手,总会有手段,”罗松溪说,“而且听说了他是下了决心要对付第纳尔财富的。” “那我们要怎么办?”伊万问道。 “我们撤。”罗松溪沉声道。 “怎么个撤法?”伊万有些疑惑。 “告诉马萨伽,让他立刻消失,不要让任何人找到他。” “其他出自胡尔克党的团队,组织他们购买车票,今天下午就分批离开吉尔斯都,去的地方越远越好。” “吸纳来的资金,剩下多少,今天中午前全部往我给你的不记名账户上汇。截至今天中午十二点,能汇多少是多少。超过十二点,就不要去动了。” “啊?”伊万大惊道,“那第纳尔财富怎么办?” “全部关门歇业,”罗松溪道,“不,不能关门,关了门会惊动投资者。人悄悄的走,所有门店……全部弃置。” 伊万这才领会到,罗松溪说的“撤”,居然是卷款跑路! “不行啊,”伊万慌道,“这样一来,吉尔斯都会乱啊。而且许多人都是把一家一当投在里面,这样不是不给他们活路吗?” 罗松溪想,我又不是帝国人,你们帝国人被骗破产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况且我是一名光荣的联邦间谍,吉尔斯都越乱,不是我的功劳就越大吗? 不过他不想对伊万说这些,只是不理会伊万的异议,对他说,“你照办就是了。” “我……”伊万的声音在挣扎,但在心灵布偶的制约下,他无论如何说不出“拒绝”这个单词。 罗松溪感觉得到伊万的挣扎,他悠悠地道,“心灵布偶契约的三条条约你不会不清楚:一,你不能伤害我,或者有伤害我的意图;二,除非我同意,你无法泄露任何关于我的信息;三,在不违反前两条的情况下,你必须执行我的命令。” “如有违背,心灵布偶会直接根据你的思想提前做出判断并对你进行反噬。如果不想变成一个白痴的话,你就马上照做吧。” “而且,你和马萨伽一直都是单线联系,除了马萨伽和我,没人知道你,知道胡尔克党和第纳尔财富有关联。” “而马萨伽是你通过心灵布偶控制的,即使被抓,也绝对不会把你曝光出去。” “所以放心吧,你不会有麻烦的。还犹豫什么呢?赶紧去吧。” 伊万低头沉默了半分钟,终于转身离去。 …… …… 卡顿亲王敏锐地察觉到了第纳尔财富可能存在的风险,但他没有启用效率最高的国家机器来对付第纳尔财富,而是想调用非官方的力量去将这个风险消弭于无形。 这无疑给了罗松溪让第纳尔财富彻底爆雷的时间。 短短三个月时间,优秀的联邦间谍罗松溪,在帝国埋下了两颗雷,一颗雷是变速箱,还有一颗雷就是第纳尔财富。 他觉得对于变速箱这一划时代的产物,他还抱有一些复杂的情绪在里面,而引爆第纳尔财富,完全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所需要的,只是足够的小心谨慎而已。 第纳尔财富吸纳来的投资款,除去这段时间以来铺门店、派息等等成本,还有三百多万第纳尔,都汇集到分散在四家不同银行的八个不记名账户里。 从当天下午开始,罗松溪就开始变幻不停的面目,奔波在不同银行网点之间。 他依照77的安排,耐心地将八个不记名账户里的巨额资金,通过十几个银行网点,分散到一百多个不同的账户里。 路上的时候,他路过几家第纳尔财富的网点,看到店里的店员已经少了许多。剩下留守的店员,正在耐心地向来店的客人解释,说第纳尔财富这两天要进行盘点,将暂时歇业两天。 店里的客人们都还不疑有他,只是嘟哝着这下要损失两天的利息。 罗松溪摇摇头,心想这些都是逃过一劫的人啊。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他一直以各种各样的面目,在各个银行网点之间奔波,将这一百多个账户里的钱,一点一点地提现成现金。 而这几天来,第纳尔财富各门店紧闭的店门始终没有打开过。 第纳尔财富的投资者们,终于嗅到了反常的味道。 第二百零五章 爆雷(下) 罗松溪提出了最后一笔现金,变回约翰·罗伊斯的面目,晃晃悠悠地坐着自己的私人马车,从六环往工程研究院的方向晃过去。 这两天,由于约翰·罗伊斯这个身份,经常会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为表示他在休假的时间里没有闲着,他为自己购置了私人马车,雇佣了一名车夫,一名管家和三名仆役。 他在工程研究院每个月能领到三百二十第纳尔的补贴,在吉尔斯都绝对已经属于高收入群体了,也需要装模作样地拥有和身份地位相匹配的生活配置。 当然这不包括他空间盒里三百多万第纳尔的现金和价值大约两百万第纳尔的稀有材料。 77给出的这个“胖子骗局”的套路,还真是的厉害啊。 可他的马车开着开着,就遭遇了交通大堵塞,前方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罗松溪问车夫。 吉尔斯都到六环的区域,马路就规划得相当宽阔,并且这个区域的私家车辆保有率很低,一般不会发生交通拥堵的现象。 “不就是那个第纳尔财富么。”车夫答道,“前几天还搞得轰轰烈烈,一夜之间忽然所有的门店一起关门,传说老板是个骗子,跑路啦。许多人被骗得倾家荡产,这不围着第纳尔财富的门店想讨个说法么。还好当时我没买,希望之神保佑。” 原来前面有个第纳尔财富的门店啊,罗松溪想道。他吩咐车夫趁后面的车没塞上来,赶紧掉头绕路走。 结果连换了两条路走,还是被堵得严严实实,那时第纳尔财富的门店几乎铺满了六环主要的路口,现在焦虑愤怒的民众,同样塞满了六环的主要路口。 罗松溪不想再绕,下了马车,挥挥手示意车夫自行离去,自己往着人群里走去。 他也想看看,他引爆的这个雷,到底对吉尔斯都能造成什么样的杀伤力。 越往前走,汹涌的声浪越是震耳欲聋,他凭着武者的技巧挤到人群中央,这里是一家规模算是比较大的门店。 大门早已被推倒,里面名贵的吊灯、毛毯,甚至桌椅、沙发,早都已经被轰抢一空。而空空荡荡的店里和门口,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焦虑、愤怒、悲伤、不知所措的投资人。 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大喊,有人在无声的悲泣,有人坐在路边麻木地呆若木鸡。许多人手里都攥着第纳尔财富印刷精美的投资凭证。 这些投资凭证无一例外都是皱巴巴的——曾经是因为充满期待的摩挲令纸张拱皱,如今是愤怒的紧握令纸张拱皱,绝望的泪水令纸张拱皱。 几名帝国的治安官在人群里维持秩序,他们同样不知所措。他们无法驱散人群,无法将他们遣送回家,面对这样的人群,他们没有能力使用任何强制手段。 他们只能用飞隼呼叫支援,同时小心谨慎地防备着人群出现更大的骚乱,出现踩踏或者别的伤害事故。 可整个六环不知道有多少个第纳尔财富的门店前,都在上演这样的事件,治安署哪里还有支援可以派? 忽然一位妇女冲出人群,冲到了门店的前面,她手里抱着一名婴孩,婴孩正在放声大哭。妇女扶着门店的墙,同样放声大哭,罗松溪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哭喊。 “求你们了,你们一定还有人在的,把钱还给我吧,孩子才两个月,她父亲工伤死了,我拿工伤补助,拿了家里所有的钱,买了你们的产品,想着给孩子赚点奶粉钱,可现在孩子已经脸都饿紫了呀。我不要利息了,只要把本金还给我就行了,求求你们了呀……” 妇女的哭喊仿佛是人群里投下的一颗炸弹,好多人又开始往门店的方向冲,几名治安官根本拦不住同样哭喊着的人。 一名身穿考究衬衫燕尾服的男子,甚至扑通一声跪在门店前面。他的衬衫和燕尾服上早就风尘点点,在一下子涌起的哭喊中,罗松溪只能依稀捕捉到他的声音。 “……我奋斗了十五年,才从一贫如洗到有了现在的家庭……可现在我又什么都没有了啊,只有欠下的一屁股债……什么都没有了啊……” 一名女子冲到他身边,一把拉起他,紧紧抱住他,虽然同样止不住眼泪,仍奋力安慰他,“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罗松溪感觉一股巨大的堵塞感充斥着胸间,他再三告诫自己,这些都是帝国人,都是与联邦敌对的帝国人,损害他们就是为联邦做出贡献。 可这些普通的帝国人,与联邦人一样整日为生计奔波,为一个温暖的家庭勤劳打拼,他们怀揣着最简单而平凡的梦想,为自己、为自己所爱所求倾注最大的努力。 然而这些都如一个个肥皂泡一样,被他轻轻一捏,“啵”地一声破碎。 罗松溪不忍再看,奋力挤出人群,反复对自己说,我是联邦人,我是联邦人,这是我为了联邦在帝国埋下的一颗雷,是让帝国首都彻底乱起来的一颗雷。 对于一名老练的特工来讲,这个时候一定会充满欣喜地离去,期待着将来联邦为自己请功。 但罗松溪,一直是伊薇兰口中的“小菜鸟”。 …… …… 帝国上议院,此时正乱哄哄吵成了一片。 许多名高贵的帝国公爵、侯爵大人,正吵得不可开交,他们争论着应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尽快将第纳尔财富潜逃的控制人捉拿归案,如何将那笔天文数字的巨款追缴回帝国国库。 霍尔金斯伯爵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先生们,各位绅士们,我想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研究一下如何控住住吉尔斯都的局面。那些血本无归的民众,已经把六环所有的道路堵住,处理不好,可能是一场灾难。诸位还记得吗?卡顿亲王说了,现在这个时候,吉尔斯都不能乱。” 但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一片嘈杂之中。 帝国的贵族参政院改组成上议院已经有十几年时间,但这些世代承袭爵位的罗伯斯庇尔的旁支们,明显还是不适应这样的代议制度。 他们永远是这么高高在上,他们无法理解这些卑微的民众会给帝国带来怎样的杀伤力。 在他们的认知当中,就算闹到不可收拾,只要卡顿亲王带着一个师开过去,没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 可是帝国的所有新兴阶层,会接受这样的倒退吗?花了那么多时间经营出眼前这样局面的安东尼达斯大人,会接受这样的倒退吗? 以卡顿亲王的性格,如果他能够用强硬的手段去解决,他会不动手吗? 霍尔金斯伯爵叹了一口气,与身边他的好友,詹姆斯·费尔南德斯子爵低语道,“帝国财政有没有可能直接接手?这样是效率最高的。” “我想不可能,”詹姆斯子爵说,“帝国财政要第一时间解决问题,只能问中央银行大举贷款。开印钞机是容易,可一下子超发几百万的货币……别的不稳定因素先不说,在这里肯定通不过,他们资产都要连带缩水。” “他们只是孬,不是蠢。”詹姆斯子爵补充了一句,“照我看,最可行的办法,是发行国债,大头让这里的人认购掉,等于大家分摊了来解决,也符合卡顿亲王一开始的意思。” 霍尔金斯伯爵摇摇头,“最近的债,发得有点多啊……” 他和詹姆斯子爵开始沉默,想等到那些公爵侯爵们发泄完过剩的精力,再来认真地讨论究竟以何种方式,尽快平息掉这场风波。 直到会堂的门突然被推开,一名穿着蓝色拖地长裙的美少女闯了进来,像一朵沐浴在阳光下的蓝莲花。 她理都不理那些贵族投来的责备她失礼的眼神,径直开口说道,“安东尼达斯老师让我传来他的口谕,他说他会解决第纳尔财富的问题。你们散会吧。” 第二百零六章 从心所欲不作恶 罗松溪走在回自己住处的路上,走离了六环,仍然处处喧嚣。在没有报纸发行的吉尔斯都,恐慌是传播得最快的东西。 “卡顿都透露出要接盘第纳尔财富的意思了,帝国的高层应该会出手收拾残局的吧?”罗松溪不确定地问77。 “他们肯定会出台一系列措施控制局面,但是要每个投资人都获得赔付,这种可能性很小哦。”77并没有给出他想要的回答。 “这些帝国人,一样对于联邦心怀敌意吧?”罗松溪又问。 话一出口,罗松溪就觉得这句话的自我安慰成分太过明显。 无论哪个国家的平民,肯定在教科书里,在官方的宣传中,被灌输另一国的人,都是穷凶极恶的观念,在这一点上,联邦和帝国毫无二致。 但实际上,无论是联邦人还是帝国人,底层的平民,对隔着十万大山的另一个庞大的国度,都陌生到几乎没有概念。 他们每天的所思所想,绝不是打过十万大山去占领另外一个国度,而是一日三餐,男欢女爱,子女绕膝。 不过,对于这些帝国平民来说,这里还真有一个“穷凶极恶”的联邦人呢,罗松溪自嘲地想。 “77,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做?”他终于直白地问出了他的问题。 “如果用传承晶片原有的逻辑与计算模块进行理性分析的话,我们做的事情没有一点问题,反而可以令联邦从中收获很大的利益,你应该因此受到联安委的嘉奖。”77说,“但如果从一个生命体所拥有的情感来看的话……我不知道呀,那是愧疚的感觉吗?” “利益、诱惑、洗脑……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做的事情,和雷·邦迪所做的事情,其实是一样的呢。”77的声音不复往常的欢快与活跃,这对于77苏醒以后,是很少见的表现,“或者说,雷·邦迪至少让那些工人生活舒适,衣食无忧,我们却……”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一个黑影笼罩住了罗松溪。同时传来的,是周围人群中锐利的惊呼。 罗松溪正想躲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硬是顿住了脚步,在电光火石间双手托举。 “噗”地一声,一团黑色的影子被罗松溪双手托住。由于使用塑形术的状态下,罗松溪无法运转惩戒之力,他受力较大的右手咔嚓一下便脱了臼。 这是一名穿着黑色夹克的瘦削男子,面色惨白,夹克明显已经穿了很久泛出灰败之色。双手上老茧遍布,一看就是一名常年从事辛苦工作的劳动者。 对于一名吃惯了苦的人来说,还有什么苦能把他彻底打垮,从而走上绝路? 罗松溪蹲下身来,把黑色夹克男子放在地上,左手托住右臂,一咧嘴,接上了脱臼的关节。他对着黑色夹克男子问道,“是因为第纳尔财富?” 黑色夹克男子转动了一下绝望的眼珠,确认了一下所处状况,死里逃生没有带给他任何喜悦,听到罗松溪的问题,他只是麻木地叹了口气。 “我也买了第纳尔财富,而且绝对亏得比你多。”罗松溪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自嘲地笑容,安慰着这名寻死的男子道,“不过放心,我有消息,就在今天,会有好消息的。” 黑色夹克男子的眼珠里终于泛出一点神采。 “真的假的?”他问道。 罗松溪已经站起来身来。 “当然是真的。”他认真地回答道,“你可以赶紧把这个好消息传递出去。” 说完他就转身快步离去。经过一处无人可以看到的街角时,他的手悄悄抹过脸庞,变幻了另一幅样子,然后登上一辆出租马车,催促着车夫朝好运气赌场狂奔而去。 …… …… 好运气赌场最大也是最私密的一间休息室里,伊万有些惶急地推开门。 自从第纳尔财富爆雷后,伊万一直无法从一种惊恐不安的情绪里摆脱出来。这几天,无论是和善还是恐怖的形象,他都再也维持不住,甚至连一贯严苛的衣着和头势,都无法维持齐整。 但他推开门之后,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 休息室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皮箱,而随便打开一口,里面都是成捆的钞票。 “把钱都退回去吧,具体怎么退你自己想办法,但注意维持秩序,别引起踩踏。” 罗松溪背着手站在窗前,淡淡地吩咐道。 伊万终于回过神来,深深地向罗松溪鞠了一躬,开始把皮箱往自己的空间盒里装。 罗松溪依然对窗而立,他倒不是故意要摆姿态,只是在伊万接过钱的那一刻起,他感应到身上被弗洛普教授的隐形药水所盖着的神纹,突然开始疯狂地生长。 原本四色的神纹羽翼,添上了无数更加繁复的花纹,并且隐隐盖上了一层金色的神采,离通体变化成黄金天使,似乎只差一步之遥。 他正在仔细地感受境界提升时所带来的法则体悟。 …… …… 从好运气赌场出来,罗松溪觉得轻松无比。 轻松的不光是他的心情,还有他被彻底掏空的空间盒。 “我说的吧,我绝对亏得比任何人都多。”他自言自语道,“忙活了几个月,不仅一费尔没赚到,还把从大洛尔那里搜刮来的黄金,买完那些材料之后,剩下的一百多万,全都亏进去了。这下追风者之弓,估计彻底没指望了。” “不过伊万也不比我好多少,他在第纳尔财富里投了三十万拿不回来了不说,还要倒贴二十万进去补窟窿。帮主家也没有余粮啦,哈哈。” 他没有叫车,一路在街上晃晃悠悠地走着,直到天色擦黑,才晃到东南七环他的住处。 天边的晚霞还没有散尽,层层叠叠的卷积云被落日的余光勾出一圈亮边,在深蓝色的天空中铺展出一望无际的云卷云舒。 “为什么我的修为停滞了那么久,今天却突然有突破的迹象呢?”罗松溪在暗处变回约翰·罗伊斯的样子,愉悦地问77道。 “惩戒之力在白银阶黄金阶的时候,力量积累是很容易的,通过从史前遗迹到北海重工的一系列战斗,你的积累应该是早就够了。”77说。 “但惩戒之力的突破,还是要靠对法则的感悟。指向法则大道的道路千千万万条,这是传承没有办法教你的。你能摸到黄金阶的门口,应该是对你的自由之道,有了进一步的明悟,从而能够撬动更多一点的法则力量吧。” 罗松溪回想起救下那名黑色夹克男子之后,心中升起的明悟: 没有任何一种自由,是以伤害他人为前提。 风是自由的,但是鼓荡风帆还是倾覆舟船,只在一念之间;水是自由的,但是滋养生命还是肆意横流,只在一念之间;土是自由的,但是坚实可靠还是地动山摇,只在一念之间;火是自由的,但是驱散寒冷还是天火燎原,只在一念之间。 从心所欲,唯不能祸及其他。 罗松溪想起前段时间闲来无事,翻看弗洛普教授的那本《元素法则初论》,在他能新读出的部分里,有一句话令他印象深刻。 “法则不止是感悟,更需要实践。” 当时他并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今天,他才明白,法则之途,之所以叫“道”,就是因为修炼者,要时刻循着自己悟出的法则之道前行。 他很庆幸他今天做出的决定,否则他不单单无法有今天的境界提升,而且很有可能误入歧途,从此无缘法则大道。 “从心所欲不作恶。你悟出这一条道理,让你提升到白银阶的巅峰,”77说,“但没有突破到黄金阶,说明这一条道理并不完整,或者仍然存有片面。只有把这一条道理补充完整,你才能真正突破到黄金阶。” 法则感悟这个事情,不是一时片刻能够补完的。境界与实力提升了一大截,罗松溪已经很是满足了。这令的追风者之弓暂时没法炼制的小小不爽,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来到他的小院门前,轻快地推开院门。 但就在跨入院门的那一刹,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极端强烈的危险感。 他身体倏地往前一扑,三片极薄的近乎看不见的风刃,贴着他的后背飞过。 飞扑的过程中,他的余光瞟见,一袭蓝裙飘在他小院的院墙上,像一朵盛开的蓝莲花。 第二百零七章 一种很可怕的女人 十五岁就晋入圣域大魔法师的帝国天才美少女,施施然地坐在罗松溪所住小院的院墙上,修长的手指飞速的划动,将一串又一串的魔法往罗松溪所在的方向倾泻过去。 她发出的魔法威力都不是很大,主要是她选择的都是一些小巧而没有动静的风系或冰系魔法。但她的施法速度极快,看上去就像每一个魔法都是瞬发。 罗松溪一个前扑躲过了三道风刃,但他身体刚刚落地,三枚冰锥就好像在他落地的地方等着他。 他只好姿势难看地就地一滚,却只来及躲过两枚冰锥,另外一枚在屁股上狠狠扎了一个小孔。 更可怕的是,他翻滚的动作还没有做完,他身下的地面已经开始快速结冰,随后三枚风爆弹,根本不给他喘息机会,呼呼呼地就扑面而来。 罗松溪不知道和他只有一面之缘的维罗妮卡·莉莉,为什么会忽然跑过来要杀他。可他已经来不及思考问题了,他知道,再藏拙的话,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这风爆弹打破头了。 暗影之力流转,不管怎么样,先逃出维罗妮卡的视野再说。 可暗影之力流转一圈,他却丝毫感觉不到暗影世界的存在,更别说遁入暗影世界逃命了。 就在这一迟滞间,三枚风爆弹已经飞到面前。 他再做任何动作都来不及了,只有惩戒之力近乎本能般运使到脸部,尽可能地卸掉风弹爆开所产生的力量。 扑扑扑三声如击败革,罗松溪的脸上一片青肿,嘴角甚至被炸豁开一块,鲜血直流。 用惩戒之力卸力,约翰·罗伊斯的面目自然再没有办法保持。虽然被炸得近乎毁容,还是能看到那片青肿下一张痛楚的娃娃脸。 但罗松溪露出真实面貌,维罗妮卡却连一丝吃惊的表情也不曾有。她只是暂停了手中的施法,拿起胸前项链的坠饰,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以为老头子会不知道你会这一手瞬移?他早就给了我这串隔绝者项链,项链的功能之一,就是半径五百米外所有空间都被封锁,禁绝瞬移。” “看清楚了吗?这可是半神器哦,老头子给我的时候还嘟囔了半天,因为他知道到我手里就不会还给他了哈哈哈。” 罗松溪郁闷地抹了抹嘴边的血,能随随便便拿出一件半神器的老头子,只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博学之神。 可安东尼达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77不是说传奇阶以下不会引起他的注意的吗? 再说安东尼达斯要对付他,随时随地从天而降一发火球他就完蛋了,干嘛还要派他徒弟来狂拽霸酷炫地打他的脸? “她想干嘛?”他问77。 “我怎么知道?你问她呀。”罗松溪仿佛看到77白了他一眼,“反正你走到哪里都好像很有女人缘的样子,这个女人笑嘻嘻的,占了上风也不打,站在那里跟你唠嗑,明显不像要干掉你的样子。” 于是罗松溪只好老老实实地问维罗妮卡,“你想……” 但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串风刃接冰锥接冰环接风爆弹扑面而来。 罗松溪既然现出了本来的面目,也就破罐子破摔了,惩戒之力飞速流转。 他的实力刚刚提升到白银阶巅峰,踏星辰步伐使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三晃两晃已经躲过维罗妮卡的一串连招,他边躲边后退,眼看就要退到院子另一侧的墙边。 他想着一个飞掠越过院墙,然后迈步疾跑,谅维罗妮卡在魔法上再天才,也追不上他。 等跑开五百米,他就可以发动暗影步了,只要安东尼达斯不天降火球,他就能逃出吉尔斯都去。 维罗妮卡看到罗松溪想要越墙逃跑,却只是微微一笑,这一笑如春风轻拂,于是罗松溪的身旁,生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藤蔓,将刚刚起跳的罗松溪缠得结结实实。 根须缠绕,她居然还会自然魔法。 刚刚缠住了罗松溪,维罗妮卡一招手,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条四五米长、便是倒刺的藤鞭。 只见她手腕一抖,藤蔓就灵活地蹦向罗松溪,刷地抽中他的左腰,疼得罗松溪龇牙咧嘴,倒刺肯定连皮带肉刮掉一片。 这还没完,一枚火球呼啸地向罗松溪飞来。罗松溪避无可避,只能再用惩戒之力硬扛。他一边运使惩戒之力,一边哭丧着脸对77说,“还说她不像要干掉我的样子……” 可火球眼见飞到他面前,却堪堪划了一道弧线,飞到罗松溪的头顶,然后忽地一声爆开。无数火星纷纷扬扬地落到罗松溪的头上、身上,烫得他哇哇乱叫。 这时候77的声音才传来,“说了不是要干掉你嘛。至于她想干嘛……我听说,只是听说哈,存在一种很可怕的女人,她们喜欢玩一些捆绑啊,皮鞭啊,滴蜡啊什么的小游戏……” 不管维罗妮卡是不是真的想干掉自己,罗松溪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他的手按上空间盒,弑君已经握在手里,手腕一挑,火元素之力迸流,藤蔓纷纷断裂。 他反手一刀削断了维罗妮卡正欲抽来的第二鞭子,也不想着翻墙跑路了,一跺脚,手执弑君就向她直扑而去。 维罗妮卡看到罗松溪扑过来,非但不惊慌,反而手一撑院墙,从院墙之上轻飘飘地跳了下来。 她甚至有余裕控制着风元素环绕着她的蓝色裙摆,让裙摆随风飘动,却又控制着扬起的幅度令自己不会走光。 当真是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 眼看罗松溪就要扑到面前,维罗妮卡只是又伸出她那纤纤手指,对着罗松溪一点指,口诵一声: “禁锢!” 她居然连心灵魔法也会。 其实想想,博学之神的学生,怎么可能不博学? 罗松溪的身形顿时就僵在半空中,然后扑通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维罗妮卡没有趁此机会再来一套风刃冰锥风弹或者捆绑皮鞭滴蜡,只是晃了晃手指,对罗松溪说,“你现在一定很抓狂,心里想着我到底来找你干什么。其实我只是被老头子派过来给你一点教训。” “老头子对你寄予了那么大的希望,你却在吉尔斯都一心搞钱,搞得现在天怨人怼,无数人倾家荡产,简直是太卑鄙了,太恶劣了。不给你一点惨的,你怎么记得住这次的教训?” 仰躺在地上的罗松溪大叫道,“不是,你听我说……” 可是维罗妮卡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大呼一声:“看我暗言术,痛。” 语言魔法是当年娜迦人除了祭祀黑魔法之外的另一门绝学,据说早就已经失传,她居然连这个都会。 罗松溪只觉得一阵令人疯狂的痛楚从灵魂的最深处传来,这种痛楚已经比他用火焰灼烧自己的中枢神经那次还要厉害。 不过维罗妮卡在得意之时终究没有想到这一招“给你点惨的”会弄巧成拙,罗松溪握刀的手腕,微不可见地弹动了一下。 经历过摆脱伊万预言术的罗松溪,正在紧咬牙关,用这股无与伦比的痛楚,去盖住了意识中那沉重的束缚感。 手腕弹动了一下,紧接着罗松溪猛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弑君直指近在咫尺的维罗妮卡。 弑君离维罗妮卡只有零点几厘米的距离了。 可是,维罗妮卡脖子上的项链,泛起一圈涟漪,罗松溪与维罗妮卡之间的空间,仿佛微微波动了一下。 看上去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就像透过蒸汽看到前方的景物有那么一点点变形,可传递到罗松溪身上,却是一股沛然难御的巨力。 罗松溪的身子倒飞出去,直接从院子飞到他住的那栋小楼,背脊撞碎了卧室的窗户,跌了进去。 哐啷啷,窗户破碎发出一阵响动,这也是他们打到现在发出的唯一动静。 维罗妮卡双手指尖拍了拍胸脯,“吓死了吓死了。”随即又咬牙切齿起来。 “居然敢反抗本小姐,我让你痛痛痛痛痛痛——” 一边叫嚷着一边冲进了罗松溪的房间。 罗松溪现在知道了即使自己实力刚刚提升了一大截,不用暗影步,仍然无论如何都不是博学之神的这位博学女弟子的对手。 看着维罗妮卡一边叫嚷着冲进房间,每喊一声痛,他灵魂深处的那股痛楚,就更加死去活来一层。 他没有别的办法,挣扎地握紧了智慧涌动之镜,狠狠地朝维罗妮卡瞪了一眼。 智慧涌动之镜如虹鲸吸水般瞬间抽干了他的精神力,本来已经痛得死去活来的罗松溪如何再承受得了精神力骤然枯竭的虚脱,痛上加痛,仰面倒在床上就昏了过去。 但维罗妮卡终究是被这件号称主神器残留所发出的精神打击命中,饶是她精神力相当强大,仍然力不从心地摇晃了两下,她试图跨前两步稳住身形,却还是一个附跌,面朝下,不偏不倚地倒在了罗松溪的身上。 于是帝国的天才美少女,和联邦的菜鸟特工,双双晕倒在了……床上。 第二百零八章 惊天八卦 帝国夏末的早晨,在一片委婉动人的鸟儿啼鸣中到来。 罗松溪家里一名原本被维罗妮卡顺手弄晕的仆役吉瑞,在鸟啼中悠悠醒转,他看到天光大亮,第一反应是主家里遭了贼窃,但听到整个院落里静谧无声,料想贼人肯定早已离去,并急急想去禀告主人,与主人一起查点损失,通报治安官。 说起来主家遭窃,他作为仆役,多多少少总有点责任,他总想表现得勇敢而积极一点,从而重新博回自己在主人心目中的好感。 说起来,他对自己的主人还是颇为满意的——当下全帝国最炙手可热的天才工程师,帝国特殊贡献奖章的有力争夺者。 一旦主人的身份继续扶摇而上,作为主人第一批招募的仆役,无论是待遇还是身份,肯定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于是他匆匆赶到了主人的卧室外。 卧室门洞开着,这更加佐证了他家中遭贼的想法。 他迈开步子,走到门前,往门里探望进去,财物失窃了一些还好说,就怕主人受到恶匪的伤害。 可往门里一看,他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从卧室的门往里,可以轻易看到,主人正在大床上,和一位蓝裙子的姑娘相拥而眠。 两人都睡得如此沉醉,以至于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到来。主人的脸被压在下面看不真切,但上面那位蓝裙子的姑娘面貌清晰可见——帝国有谁会不认识全民偶像维罗妮卡小姐呢? 说他五味杂陈,是因为他心里有崇拜:光知道主人厉害,不知道这般厉害,维罗妮卡小姐这朵鲜花,居然已经被主人采摘到手! 他心里有嫉妒:全帝国的男人,无论年长年幼,人人心中的完美女神,居然已经名花有主,当然会有那么一丝酸意。 他心里还有些小小的不爽:主人要与维罗妮卡小姐幽会,怕走漏了风声,吩咐他们严格保密就是了,何必需要把他们打晕过去? 晕一晚上的滋味不好受啊。 一想到这么一份不爽,吉瑞当即决定,不为主人进行保密——反正他又没吩咐我要保密。 但他也不敢大肆声张,他只是想着,去找自己最好的朋友,分享这桩帝国近期以来,最大的八卦事件。 于是他没有继续惊扰相拥而眠的两人,轻轻掩上门,转身离开,向小院外跑去。 …… ……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末初秋仍然明亮如火的日头,从初升变成了悬在当头,维罗妮卡终于醒了过来。 她刚刚做了一个无比悠长的梦,她梦见她终于和从未出生便订立了婚约的王子结了婚,两人相濡以沫,感情甚笃,一起在静好的岁月里享受着人生的美满。 早上起床睁开眼睛,果然就能见到丈夫虽然有些稚气却让人心安的脸庞。她想着,一个人的时候,虽然全帝国都宠着她,但生活依然时常过得很没劲。现在的时候,虽然只有一个人宠着她,可是却有说不出的安宁满足。 于是她伸出手去,在那张稍显稚气的娃娃脸上,温柔地抚摸了一下。 入手的触感有些微凉,从她的指尖传到手心。可是为何这般熟悉的抚触,带来的感觉却如此陌生? 不对,维罗妮卡倏然惊觉,那是梦。 真正现实的情节终于如碎片般在她脑海里慢慢拼凑完整,梦境中的甜蜜在一瞬间崩解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恐,一声惊呼眼看就要从她喉中爆出,一道冰枪眼看就要在她手里成型。 这个时候,感觉到身上动静的罗松溪,才终于开始苏醒过来。 只是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头脑还带着昨晚的剧痛,他咕哝了一句,“怎么……回事?” 这样的表情是如此熟悉,维罗妮卡在梦中见过无数次,也取笑过无数次罗松溪这般呆呆傻傻的表情。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再次被触动,手里的冰枪烟消云散。 只是罗松溪已经反应过来在两人断片之前发生过什么,鱼跃而起,一手竖掌为刀抵住维罗妮卡颈侧,一手仍然紧紧地握着智慧涌动之镜。 维罗妮卡终知这仍然都是她的梦境,只是究竟是什么样的梦境,居然能令擅长心灵魔法、操控梦境的她,如此着迷,着迷到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她微蹙眉头,略带惆怅地对罗松溪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奉老师的命令,来让你把钱归还给那些无辜民众。” 罗松溪想想也是,维罗妮卡真要杀他,昨晚至少有三次机会令他必死无疑。 “昨天你来之前,我已经把钱都给伊万了,让他去退钱了。我自己还贴进去一百多万。”罗松溪收回掌刀,怕维罗妮卡不相信,补了一句,“不信你到外面去看看,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排队领钱了。” 维罗妮卡瞪大眼睛,“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罗松溪委屈兮兮地说,“昨天你弄得我这么疼,你让我怎么说……” 维罗妮卡双颊飞起两抹绯红,这句话她印象好深,只不过……好像原本是自己对他说的。呸呸呸,不是原本,那是做梦,那是假的。 想着她禁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她跳下床,展颜道,“那带我出去看看呗,不看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正午的阳光从南窗里打进来,蓝色的百褶裙被勾上一道漂亮的金边。 …… …… 维罗妮卡拉罗松溪出门上街的时候,男仆吉瑞早就回到了罗松溪住的小院。 他看到两人出门,故意回避回了仆役房里。而威严的管家,正在小声地训斥其余的两名女仆,让她们绝对不要将主人和维罗妮卡的“秘密幽会一整晚”的事情外传。 可吉瑞早在管家和女仆苏醒前,已经到他对面杂货店的伙计汤姆那里转了一圈,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开头”,以“绝对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结尾,把他不吐不快的秘密告诉了他。 汤姆正在兴头上,他清早刚刚得知自己投在第纳尔财富的一百第纳尔存款,可以领回来了。他用力拍拍吉瑞的肩膀,“放心吧伙计,我绝对会保守这个秘密的。” 可吉瑞前脚刚走,汤姆后脚就离开了杂货店,找到了隔壁餐厅的侍应生斯派克,他兴高采烈地对斯派克说,“沮丧的斯派克,别再闷闷不乐了,我有两个消息可以与你分享,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斯派克在第纳尔财富投了整整三百第纳尔,他瓮声瓮气地答道,“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第纳尔财富的投资款,可以全额领回啦!”汤姆向他宣布道。 “真的假的?”斯派克一下子跳了起来,忽然又一皱眉,问道,“那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肯定会让你悲恸欲绝的。”汤姆故作夸张地说道,“你心目中的女神,维罗妮卡小姐,名花有主啦……” 汤姆一阵眉飞色舞地说完,末了还关照道,“好消息你可以尽你的所能分享出去,让大家伙都能早点拿回钱。至于坏消息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算你再悲伤,也只能偷偷地哭泣。” 事实证明,“我绝对会保守这个秘密”可能是人类世界中仅次于“我就抱抱不干别的”之后排名第二的谎言。事实证明,八卦可能是人类世界中仅次于恐慌之后传播第二快的消息。 在罗松溪和维罗妮卡刚刚出门的时候,关于“维罗妮卡的秘密男友”的惊天八卦,已经成为了吉尔斯都仅次于第纳尔财富将退还全额投资款排名第二的轰动性消息。 …… …… “你们怎么知道第纳尔财富是我搞出来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罗松溪追着维罗妮卡问道。 罗松溪早已变回了约翰·罗伊斯的样子,他为在维罗妮卡面前露出过真面目而感到不安。但令他更不安的是,维罗妮卡对这件事情问都不问。 维罗妮卡带着太阳帽和大墨镜,她不搭理罗松溪,蹦蹦跳跳地朝前跑去。 “现在不告诉你,等下看你表现,表现好再告诉你。”她回过朝着罗松溪喊道。 第二百零九章 帝国偶像的男朋友 街上的人流顺着大街小巷往外城的方向流动,越往外城人越多。 昨天晚上,久未路面的马萨伽现身,表示愿意全额退还第纳尔财富吸纳到的所有资金,条件是皇帝陛下降下特赦诏书,对他既往不咎。 第纳尔财富的普通员工按照吩咐向他乡逃逸,马萨伽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吉尔斯都。胡尔克党的资源都集中在吉尔斯都,要在那么大的城市里隐匿一个人,能量还是绰绰有余的。 镇国大魔法师安东尼达斯在很短的时间里便现身亲自允准了马萨伽的条件,而所谓的陛下诏书,无非就是安东尼达斯拿起皇帝印玺,“咵”一声盖个戳而已。 马萨伽用十几个皮箱的钞票加上厚厚几十本投资人名册,换回了一纸诏书,这是伊万能想出的最安全也最有效率的做法——将退款的事宜全部交给帝国。 罗松溪指着贴在墙上的一张告示,对维罗妮卡说,“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这是帝国在昨晚动员大量人力,连夜印制出的几万张告示之一,通知民众可以前往原购买投资份额的第纳尔财富各网点,领回他们的投资款。 当然,除去告示之外,吉尔斯都所有的治安力量都被动员了起来,从昨晚到今天一直在扩散关于第纳尔财富的消息。于是今天其实从大清早开始,整座吉尔斯都,就已经沸腾了。 罗松溪和维罗妮卡根本没办法从七环挤到六环,靠近六环的各处大街小巷,就已经塞满了排队等候领回投资款的民众。吉尔斯都的驻军、甚至连皇城的禁军都被动员了起来,负责维持领款的秩序。 前两天笼罩在他们身上的那种痛苦、绝望、无助、疯狂的情绪,已经如日出后的冰雪般烟消云散。悲喜交煎之后,是雨过天晴般的神清气爽。 所以虽然离领回钱还要经过不知多久的排队,他们依然兴致勃勃,充满期待。平民是最容易被击垮的,但同时他们也是最坚韧顽强的。刚刚经历过一段大起大落,他们迅速恢复了以往的乐观、活力。 罗松溪甚至还在队伍里看到被他所救的那名男子,他今天换下了那件破败的黑色夹克,换上了一件簇新的灰色正装,笼罩在他身上灰败之色早已退散,取而代之的过节般的欢欣鼓舞。他不停地对旁边一个女性重复着: “我跟你说第纳尔财富是靠谱的吧,人家能做那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是骗子……我叫你不要想不开,昨天还好我听到消息赶回来……” 罗松溪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他庆幸他做对的选择。否则,不仅在法则感悟上将寸步难进,而且很可能将在一生当中都无法释怀。 …… …… 人流太大,两人很容易被挤散,维罗妮卡的手自然而然地挽上了罗松溪的胳膊。罗松溪感受着胳膊外侧的体温,心里有些懵。昨天还喊打喊杀的敌人,怎么忽然之间对他的态度如此亲昵? 希望之神可以做证,昨天晚上虽然两人倒在一张床上,但我醒得比她还晚,我真什么事情也没干呀。 已经重新和罗松溪建立起联接的77“咯咯咯”笑了起来,“早就告诉你这片镜片有许多意料不到的副作用。根据精神打击作用的位置和强度不同,对你产生好感啦,产生依恋感啦,都在这些副作用之列。” “当然,我想这大概也算不上是副作用。”她最后总结道。 维罗妮卡挽着罗松溪胳膊的手轻轻一扯,示意罗松溪跟着她再靠近排队的人群一点,多听一会儿这些人的议论反馈。她的动作熟稔无比,像一对当真手挽手走过许多路的老夫老妻。 扯完她才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飞快地松开挽着罗松溪的手,脸上有些微红。 这个时候,民众议论的话题飘进了她的耳朵。 这些民众明显已经因为能够领回自己的积蓄,心情放松,聚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开始讨论八卦话题。 “你知道吗?我们的维罗妮卡小姐终于找到真爱啦。” “真的假的呀?” “还会有假?维罗妮卡小姐都在人家家里过夜啦,嘿嘿嘿,最新消息,据说一直到今天中午才走。” “什么真爱呀?我看那个什么约翰·罗伊斯,就不很靠谱。靠谱的话还要偷偷摸摸幽会,连个名分都不给人家?” “你懂什么,肯定是维罗妮卡小姐脸皮薄,还不肯往外说,否则光凭那个小子,敢做我们维罗妮卡小姐的主张?” “对对对,说不定啊,人家还没过维罗妮卡小姐的考验期,过了才会对外宣布。” “我看也藏不了多久,哪天一不小心,小腹微微隆起了,就再也藏不住喽。” …… 维罗妮卡的脸由微红变成潮红,由潮红变成通红,她一把拉住罗松溪的袖子,就往人群外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跑到了远离人群,就剩下他们两人的地方,维罗妮卡扯掉了头上的太阳帽和脸上的墨镜,大声大声地喘着粗气。 她脸上的红晕终于渐渐平息,她勾了勾嘴角,对罗松溪说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罗松溪不知道接什么茬好。 “现在全吉尔斯都都知道了,你不仅是我的男朋友,我还偷偷倒贴上来到你家里过夜。就算实际上没发生什么,你是不是心里面已经爽到天上去了?” “没……”罗松溪更不知道接什么茬好了。 “别支支吾吾的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维罗妮卡的腮帮子看起来鼓鼓的,“你肯定在想,虽然第纳尔财富的计划破产了,但到了帝国,捞了一个帝国全民偶像男朋友当当,哼,作为一名联邦间谍,简直就是登上了人生的巅峰啊。” “啊……”罗松溪前一秒的时候,说不定还真转过这样的念头,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全身如遭雷击。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藏得这么好,我怎么会知道第纳尔是你搞出来的吗?我告诉你,你到吉尔斯都第一天老头子就知道了,你样子再怎么变,这双乌漆墨黑的眼珠子,全位面有几个人有?” 维罗妮卡看到罗松溪怔在当场,似乎很乐于看到他这副吃憋的样子,眼里带着一丝促狭地笑. “你以为从猫头鹰到海盗头子再到伊万,没事儿会这么巧,一个个都上门找到你?那是老头子想看看你的本事到底怎么样,顺手安排的。” “哦,他还顺便把大洛尔坑来的那份神秘考卷子送到你手里,这不,你为了混进工程研究院,就乖乖就替帝国造出了一台变速箱?” “老头子的精神力一天至少往你身上扫三回,还时不时拉我一起看你的小电影,你说你让伊万干的那些勾当他会不知道?” “伊万本来就是暗地里替老头子和我做事情的,连他的心灵魔法也是老头子原来教他的,本来把伊万送到你手里也是为你好,可以让胡尔克党在吉尔斯都帮你跑跑腿办办事,没想到你居然拿他干那么恶劣的事情。” “老头子让我告诉你,下不为例啊,否则他马上把你抓到宫里去。听到没有?罗——松——溪——” 除了安东尼达斯说的因果法则跳过不说,其他事情,维罗妮卡基本都告诉了罗松溪。 她轻飘飘地说完,罗松溪却听得浑身一片冰冷。 原以为在吉尔斯都长袖善舞,短短三个月搞出那么多事情,简直是联安委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演员,没想到这一切,全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从进入吉尔斯都的第一刻起,他就一直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人家的手掌心里。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一个暗影步,赶紧隐没在吉尔斯都茫茫人海中,然后有多远跑多远。 维罗妮卡横了他一眼,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的恐慌,道,“你别想溜。老头子找了你那么多年,没想到你却自己跑到吉尔斯都来了。你说他还会不会让他跑掉?” 罗松溪强忍着心中巨大的不甘心,问了一句,“我就是联邦的一名小特工,安东尼达斯大人他是博学之神,为什么要把那么大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就算识破了我的身份,抓我起来就是了,干嘛还要玩这样猫抓老鼠的游戏?” “别紧张嘛。”维罗妮卡笑着安慰他,“老头子亲自看着你,是要跟你玩猫抓老鼠的游戏?这是全帝国最最高规格的待遇好不好?” “你就用这个身份在吉尔斯都继续好好生活吧,只要你好好的,好好修炼,好好搞发明,不干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他老人家罩着你,你会过得相当相当好的。说不定还能真能……” 她拍了拍自己的嘴,顿住不说,转过话头又道,“至于老头子为什么要看着你嘛,这个他还暂时不让我告诉你。” “哦,你现在又多了一件任务,是我安排给你的,我想老头子肯定不会反对。”维罗妮卡最后说道,“你扮的这个约翰·罗伊斯的卖相,还确实不错。” “反正全吉尔斯都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了,我就给你机会多当一段时间吧。拜拜,明天是霍尔金斯伯爵家的舞会,你要陪我一起去,听到没有?” 说完她也不管罗松溪听没听到,蓝裙子展开,飘然而去。 留下罗松溪一个人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夏末秋初仍然毒辣的正午阳光,都不能蒸干他身上的冷汗淋漓。 这是一种被蜘蛛网网住的飞蛾,终于认清了自己处境的绝望。 可笑的是,他原本还在这蜘蛛网中间扑腾得十分欢快,哪里想得到,他越是扑腾得欢,就被蛛丝缠得越紧。 第二百一十章 骆晴明的消息 罗松溪还没有从刚刚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却见到眼前浮现出一个飘在半空中的身影。 那是一个梳着两条马尾的小女孩,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五官粉雕玉琢般的好看。罗松溪确认了一下,这不是77在他脑海中投射出来的身影,而是77从观世之镜的碎片里跑出来了。 罗松溪皱皱眉,递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77双手举高,做了一个伸懒腰的姿势,“你的帝国偶像女朋友不是说,安东尼达斯那老头子,每天会用精神力扫你扫三次吗?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扫过来,问我就行咯。他没扫过来的时候,你还是可以偷偷做点小动作的呢。” “可是,你不是说你被安东尼达斯发现可能会有危险的吗?”罗松溪问。 “那也只是可能嘛,说不定安东尼达斯不会对付我呢。”77在空中转了一圈,把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维罗妮卡的同款蓝色连衣裙,她可能觉得这件裙子很好看,“再说了,待在那块碎玻璃里头,闷都闷死了,和自由比起来,这一点点小小的风险,又算得上什么?” 罗松溪大喊一声,“你疯了,赶紧回来!” 77说得轻松,可他知道77要为自己承担多大的风险。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他通过与77联接的触感,似乎感觉到空气中有一阵异乎寻常的涟漪泛起。 小女孩可爱的身影,似乎在空中挣扎了两下,然后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所禁锢住了。 罗松溪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好在只过了几秒钟,77又恢复了正常。 “这就是安东尼达斯的精神力扫描?”罗松溪赶紧问她。 “嗯,他来找他的宝贝徒弟来了,然后发现了我,不过没对我怎么样,还跟我说了几句话。”77甩了甩辫子,说道。 “哦?他说什么?” “他说,你就是77号传承晶片?长成这样了?不错不错。”77说,“不过我没有理他。” “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这件蓝裙子不适合我。”77气鼓鼓地说。 “……” 77的努力令罗松溪的情绪稍微有所缓解,罗松溪回到自己的住所,开始仔细分析自己的处境。 博学之神安东尼达斯,在他潜入吉尔斯都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但安东尼达斯一没有声张——现在看来知道他身份只有他们师徒两人,二没有抓人,只是暗中制造了一系列从秘密监察闯入他的炼金店所开始的,将他陷入危险但最终得到不少好处的事件。 甚至连他画蛇添足地将秘密监察的尸体扔回帽子阁的下水道里,也很有可能是受了安东尼达斯暗中的影响,事后他稍一复盘,就觉得这件事情做得相当冒险且不够理智。 对于一位深谙心灵魔法的半神来说,要暗中影响他人一时的想法与做法,传奇之下一般都很难察觉。 但如此远距离的施法,毕竟不是单纯的精神力扫描,即使对安东尼达斯来说,也是消耗非常大的一件事情。 安东尼达斯愿意花那么大的精力去做这一连串事情,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位目前人类大陆的最强者整天呆在皇宫里实在是闲得蛋疼,二是他对自己投予的关注,已经高到令人费解的地步。 前一种的可能性明显微乎其微,但后一种……维罗妮卡却不肯透露安东尼达斯关注自己的原因。 但从安东尼达斯能轻易认出77的来历来看,他关注自己,明显不是因为自己作为联安委特工这一微不足道的身份,更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功法和传承。 罗松溪遇到的所有顶尖强者,从弗洛普教授、马格尼教授到柯尼卡将军,无一不展露出对他修炼的功法的浓厚兴趣与期望。 而就安东尼达斯目前的态度来看,无法看出存有什么恶意,倒有点和其他人一样的考验与期望的色彩。 但维罗妮卡已经说了,安东尼达斯不会让他离开吉尔斯都,甚至不会让他再有什么小动作。安东尼达斯对他的关注度越是高,就说明了他越不可能脱困。 想来想去,都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没什么帮助。罗松溪躺倒在沙发里,对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唯一能够庆幸的,是安东尼达斯应该没有看出来他埋在变速箱里的雷,帝国的新型军车,已经顺利投产了。否则这个变速箱,就真的变成了他给联邦埋的雷了。 只是关于帝国新型战车变速箱缺陷的情报应该如何送回联邦?他藏着的更先进的车辆技术,又应该如何送回联邦? 正在他头疼无比的时候,有敲门声响起。 男仆吉瑞在得到许可之后,弯着腰低着头送进来一封信。维罗妮卡在自己主人家过夜的事情,已经传得满城皆知,他不知道自家主人会对他施以怎样的惩罚。 所以把信送进来的时候,他恨不得把头低到地板上去。 但罗松溪的心思明显不在他身上,顺手接过信,就把战战兢兢得像只耗子般的吉瑞打发了出去。 拆开信,这是伊万送来的例行消息汇总。 今天吉尔斯都被第纳尔财富退款和帝国偶像少女情有所钟两大事件所笼罩,其他消息显得细碎而平庸,唯有其中一条引起了罗松溪的注意。 罗松溪曾嘱咐过伊万,说自己有个朋友犯了事儿要到吉尔斯都投奔他,而那位朋友却只有小约翰炼金店的地址,所以要伊万派人暗中观察一下有没有什么人曾在他的炼金店前逗留。 后来想想骆晴明不会做那么着痕迹的事情,他在一次回炼金店搬东西的时候也留下了暗号,这件事于是就不了了之了。 但在今天的信里,伊万写道,在东五环的手下告诉他,炼金店附近这两天时常出没有一个流浪汉,嘴里还经常唱着一首奇奇怪怪的歌,不知道会不会是罗松溪想找的人。 罗松溪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那个流浪汉不会是骆晴明。但是用歌词+旋律双重编码,是他出发前与骆晴明约定的,最紧急的情况下所使用的暗码! 通过77能够确定他读信的时候安东尼达斯的精神力没有扫过来过,罗松溪手一翻,将信快速烧掉。 他微一沉吟,朝门外喊道,“吉瑞,进来一下。” 他心里想着,你安东尼达斯精力再好,也不可能连我的一个仆人也要追踪。 吉瑞心中暗道完了,这下算总账的时候到了。 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进了门,惴惴不安地瞟向自家主人,却发现罗松溪仍然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是这样的,我的朋友写了封信来,告诉了我一件有趣的事情,说东五环新市口那里,有个流浪汉在唱一首歌,滑稽无比。”罗松溪问吉瑞,“你能不能帮我跑一趟,把这首歌学回来给我听听?” 吉瑞一听,忙不迭地点头,心里想着,自家主人的这个兴趣爱好,果然是与众不同啊,怪不得才能吸引到维罗妮卡小姐这等人物。他 应道,“好的,好的,我现在就去。新市口那个地方我知道,老是出一些奇葩的歌曲,上一次据说还有人唱什么‘啊啊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结果被评为了东五环之耻……” 他还待再说,看到罗松溪一个恶狠狠地眼神瞪过来,不知道又哪里得罪了自家主人,连忙急匆匆往外奔去。 没有被罗松溪追究嚼舌根的罪名,吉瑞心中动力无限,天没黑就学完回来了。 他赶紧去找罗松溪交任务,罗松溪却竖起一只手阻止他道,“等一下,让我先酝酿一下情绪,等会儿我叫你,你再进来唱给我听。” 吉瑞再次在心中感叹了一番自家主人真神人也,听一首这样的滥歌都要先酝酿情绪。而且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罗松溪耐心地等待着安东尼达斯的精神力扫过来一遍之后,才把吉瑞叫了进来。 他心里想着,安东尼达斯对他关注度再高,没事儿的时候也不可能有精力每天扫他三千遍,扫完一遍又一遍。 然后一阵极为怪异的旋律在房间里响起。 “玫瑰花瓣一片一片片凋落在眼前,你的承诺一点一点点回荡在耳边……” 吉瑞唱完,罗松溪挥挥手把他打发走,掏出笔纸,极为认真地在上面圈圈画画,脸色渐渐变得异常凝重。 他又一次把吉瑞叫了进来,严肃地吩咐道,“今天我让你去学这首歌的事情,绝对不许再泄露给别人听。” 吉瑞正想出门找他最好的朋友汤姆,与他分享一下自家主人这个奇特的听歌爱好,听到罗松溪的话,再一次被吓成了鹌鹑。 同时他也彻底跟不上自家主人这个思维路数了。 罗松溪却无暇去管他的想法。那首歌里确实是骆晴明在最紧急的情况下设法给他发来的信息。 骆晴明被捕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沙克礼服店 这是罗松溪和骆晴明约定的特级暗码。 特级暗码的特点是编码规则极其复杂,用来传递情报的载体,可以让外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则情报。 所以在其他传递情报失灵的情况下,比如情报人员被困、被严密看管,用特级暗码,可以借用完全不知情的第三方,来传出简单的情报。 但同样由于特级暗码编码复杂,所能承载的信息量很小。而且极易在传递过程中丢失信息。 因此虽然吉瑞已经学得非常认真,罗松溪也只能从歌里译出几个简单的词组—— “天通山监狱3107”、“情报”、“非常重要”、“十万火急”…… 解读一下,意思很明确: 一是骆晴明被捕,被关押在吉尔斯都城北的天通山监狱3107号监房。 二是他说他获得非常重要的情报需传回联邦,十万火急! 骆晴明平时说话时就用词极简,更遑论用特级暗码传递重要信息的时候。所以他很少会使用修饰语。 但在这则传给罗松溪的短短消息,他连用了“非常重要”和“十万火急”,那证明他是真的非常着急。 可是要如何在安东尼达斯的眼皮底下,去把骆晴明给救出来? 罗松溪一夜无眠,却仍然毫无头绪。 东方的太阳刚刚升起来,罗松溪所住的小院,门就被敲得“砰砰”直响。 吉瑞跑过去打开门,顺口问道,“你找谁啊?” 维罗妮卡一把推开门,瞪了他一眼,就风风火火地往里冲。 吉瑞一缩头,憋索索地让到了一边。 维罗妮卡今天换了一条宝蓝色的晚礼服裙,鱼尾的裙摆很长,但对于一名优秀的元素法师而言,从来没有裙摆拖在地上的担忧,一个小小的清风术就能令裙裾轻轻摆起,飘逸又省心。 维罗妮卡就这样裙裾翻飞地站在罗松溪的小院里,朝里面大喊:“罗……约翰·罗伊斯,我们出门啦——” 罗松溪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头发乱蓬蓬的,衬衣皱巴巴的。他皱起眉头问维罗妮卡,“什么事?” “霍尔金斯的舞会啊,我来邀请你携手赴约呀,嘻嘻。”维罗妮卡轻提裙裾,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舞会不是晚上吗?”罗松溪问她。 “舞会是晚上,可你是不是需要补习一下帝国正式舞会的礼仪?是不是还要添置一套正式的礼服?你现在身份可是我的男朋友,不能丢我的脸哦。” 罗松溪无奈地撇撇嘴,跟着维罗妮卡出了门。 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需要通过对维罗妮卡的顺从,来换取一点自由行动的空间。 从罗松溪住的东南七环,到吉尔斯都最大的商业区东七环,距离相当近。 维罗妮卡都没有让马车送。她也没有再戴上太阳帽和墨镜,大大方方地挽着罗松溪,走在吉尔斯都的大街上。只是维罗妮卡洋溢的笑容和罗松溪愁眉苦脸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街道上的平民,很快就有人认出了维罗妮卡,旋即从热传了一天的八卦里认出了维罗妮卡小姐挎着的约翰·罗伊斯。 那些人纷纷站住脚步,向维罗妮卡挥手致意,念诵着希望之神或者博学之神的名字,送出自己对于这位帝国偶像的真挚祝福。 “看来你的人气真的很高啊。”罗松溪随口感叹了一句。 “你知道吗,”维罗妮卡却似乎被他挑起了说话的兴头,“在二十年前,一名贵族走在街上,平民根本不敢抬头正眼看上一眼。但现在,虽然我们还没有实现真正的平权,但人生而平等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贵族在平民眼里,早已无需仰视,甚至是供自己去超越的一个标杆。” “我的师祖,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大人说过,一个能给所有人希望的时代,才是最好的时代。在这方面,现在的帝国,比起暮气沉沉的联邦要好上许多。” “联邦虽然实现共和已经有千年之久,但你不可否认,阶层固化已经彻底形成,大家族和财阀把控政治走向,他们只会通过对自己有利的法案,腐败因为利益关联被视为不见,底层平民再也看不到阶层跃迁的希望。” “反倒是变革之中,宛若新生的帝国,机会永远向平民敞开大门。今晚招待我们的霍尔金斯伯爵,就是最好的榜样之一。” 罗松溪本能地想要争辩几句,至少联邦还有保罗·爱德华议员,有路西议员和支持他的莱昂纳多。带他最终没有做这样的努力,沉默了片刻,问维罗妮卡,“你也是贵族?” “莉莉家族是帝国唯一世袭的女伯爵,当年由卡林森陛下御封。虽然碍于异姓不能封侯的规矩,只得赐伯爵,但莉莉家族在整个帝国的地位一直尊崇无比。” “既然口口声声要填平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鸿沟,为什么又对昔日的家族荣耀念念不忘?”罗松溪挖苦了一句。 “莉莉家族世代的家主,在帝国只担任一个官职,叫做护民官。”维罗妮卡说,“我很希望到我这一代,这个职位已经因为不需要而被彻底取消。” 罗松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 他们的目的,是位于东七环,吉尔斯都最大的购物中心,好运气赌场对面的长楹天街。 这座由无数架空回廊构成的建筑,是帝国建筑史上最伟大的创举之一。 这里曾是查理大帝的行宫之一,在安东尼达斯执政之后,拿出来向所有人敞开了大门。 当时多少人将之骂为大逆不道,但在安东尼达斯的授意下,十几位商人砸下数百万第纳尔让所有人闭了嘴。这至今仍被视为安东尼达斯拉开帝国改革序幕的标志性事件之一。 罗松溪从试衣间出来,换上了笔挺的黑色大燕尾服,同色的长裤和背心,内衬翼状立领的衬衫,配着深蓝色波点的领结与胸巾。 维罗妮卡像一位真正的女朋友一样,正面对罗松溪,为他贴心地抚平衣服上的细小褶皱,并左右打量,一边打量一边对罗松溪轻声说着,“嗯,还行。来不及定做了,不过好在你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上去颜值又上了一个档次。不过……我觉得还是配你原来的面貌会更帅。” 最后一句,她是凑到罗松溪的耳朵边说的。 罗松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店里为他们服务的女店员看不下去了,小姑娘挥舞着粉拳冲到罗松溪面前,“约翰·罗伊斯先生,先不提维罗妮卡小姐的身份,即使平常的男女朋友,闹了点矛盾之后,也应该是男生去哄女生的。” “但你来到店里之后,任凭维罗妮卡小姐再怎么殷勤,你却始终板着一张脸,你有没有觉得你很过分?哦,你要知道,连你身上这套衣服,也是维罗妮卡小姐买的单!” 罗松溪被她说得委实尴尬,似乎凭空就成了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维罗妮卡却丝毫不在意,亲亲热热地挽着罗松溪出了店门。 “你知道吗,”维罗妮卡轻轻开口说道,“我们刚刚去的那家礼服店,是吉尔斯都最有名的一家礼服店。它的出名,不是因为昂贵,也不是因为有多么悠久的历史,有多少王公贵族光顾过,恰恰相反,它是帝国历史上第一家,向平民出售礼服的商店。” “就在二十年前,帝国还有严格的清单,上面是平民不允许购买和使用的物品。包括燕尾服和晨礼服,甚至是正装领的衬衫,都是绝对不可以卖给平民的。” “安东尼达斯老师废除了这份清单,但依然没有人敢冒犯几千年的传统,公开售卖这样的物品。” “直到有一名叫沙克·芬奇的绿皮地精出现——他原本是被作为奴隶拐卖到吉尔斯都的,但他靠着聪明机智逃了出来。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这里的一个小帮派手里借到了几千第纳尔,在长楹天街开出了这家沙克礼服店。” “礼服店开张伊始,没有平民敢进店来买衣服,而愤怒的贵族每天都派人来店里捣乱,店招不知道被砸烂了多少块。好在那个小帮派的首领,力挺沙克,又十分能打,才保住了这家礼服店。” “后来安东尼达斯老师知道了这家顽强的礼服店,他跑到店里,买了一套礼服,并说了一句:我从来就不是一名贵族。” “从此,这家礼服店名扬全帝国。此后沙克花了十几时间,打造了他庞大的商业王朝。如今,绿皮地精沙克,已经是帝国上议院的第五议长,沙克·芬奇子爵。” “而他也没忘记当时帮他的那个小帮派,把长楹天街对面的一座赌场,作为当初借的那几千第纳尔的本息,还给了那个小帮派的首领,胡尔克党的伊万·索诺科维奇。” “我知道你们联邦的联安委,也雇佣了许多绿皮地精。但那些都是办事的炮灰,还有哪个国家,会有地精被册封爵位?会有帝国这样不分种族的开放与包容?” “你在帝国,可以看到精灵、矮人、地精、巨魔、蜥蜴人……甚至你想不到的种族。任何人,不论出生,不论种族,只要你认同帝国,都能获得国民待遇,都能获得不受任何限制的成就。这才是真正的平等。” “今天我来之前,安东尼达斯老师让我带两句话给你:一是为限制你的自由向你表示抱歉,二是既然不能离开帝国,为何不尝试去认同这个国度?” 第二百一十二章 舞会风波 罗松溪沉默不语。 他既没有像坚定的志士般愤然摇头,也没有像老练的特工一样先答应下来看看有什么机会。他只是沉默得像一口停摆的大钟。 维罗妮卡牵起嘴角笑了笑,她也知道不可能就这样说服罗松溪,于是也不再说话,只是与罗松溪一起肩并肩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走累了就停下来喝茶用餐,直到舞会的来临。 霍尔金斯伯爵的庄园座落在西南七环。凭他的身份地位,绝不是住不进八环去,但他嫌八环内老贵族身上暮霭沉沉,在西南七环的角落里,造了一座风格……很前卫的庄园。 罗松溪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庄园前,然后“噗嗤”一声笑了。 这是他自昨天下午以来,心情第一次稍微放松了一点。 占据整座庄园的,是一座人工垒起来的小土坡,建筑全部建在土坡顶上,三座三层的小楼呈三角形分布,三座小楼中间由一个圆形大厅连接。 更绝的是,三座小楼中间也一模一样弄了块修剪齐整的草坪,只是没有那尊巨大的约翰总统的雕像——霍尔金斯伯爵将他自己雕像修在了上面。 罗松溪很想一会儿见到霍尔金斯伯爵之后问问他,是哪个天才设计师给他设计的庄园?他知不知道他把联邦的议会山搬回了家里? 还是他的初衷就是想让自己的家变成民有、民治、民享? 不过这也让罗松溪能够看到,至少在前些年,帝国改革派对于自己的路径,仍然是不够自信的。他们想学习联邦,却并不了解联邦。 维罗妮卡也笑了,凑过来对罗松溪说,“当初霍尔金斯说要一座联邦风格的庄园,地精沙克就帮他找来了一张图纸,说这是联邦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建筑样式,他就照样造了一座。” “后来渐渐有人知道了这是联邦的议会山,也没人告诉他。现在大概全吉尔斯都知道了他住在联邦的议会山上,就他自己不知道,还住得挺滋润的。对了,你也不许跟他讲。” 她想了想,又对罗松溪说,“笑了就好,到了舞会上可别再像白天那样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咯,否则我会很没面子的。” 她重新挽好罗松溪的胳膊,一手提着自己的裙摆,沿着小山坡往上走去。 “还有,等会儿舞会上会碰到许多我的追求者,你先想好怎么把他们赶开。这可是我带你来最主要的目的哦。” 维罗妮卡说得一点没错,他们才刚刚登上半山腰,后面就有一个热情的声音喊道:“维罗妮卡小姐——” 罗松溪转头看去,一名白色礼服男正从山坡底下大步追来,他的举止看似有些轻浮,但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迈得都法度森然,竟然是一名黄金阶的武者。 追到近前,打个响指,一朵惟妙惟肖的火焰玫瑰浮现在指尖,这一手拟法为物的操作,又起码是一名黄金阶法师才能做到。 维罗妮卡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身体一侧,紧贴着罗松溪就往他身后躲。 罗松溪也没有给人做挡箭牌的经验,他印象当中自己的情敌只有过一个周卓,虽然也是联邦有数的公子哥,北部军区司令员的独生子,却是个很好弄的大块头。所以他看到白色礼服男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怒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说传言居然是真的?”白色礼服男依然视罗松溪为无物,追着维罗妮卡问道。 好在这个时候,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传来。 “多昂,你难道忘记了,除非我许可,否则我的庄园禁止一切魔法?” 霍尔金斯伯爵已经偕着夫人,从山坡顶上走下十几级台阶,并开口对着白色礼服男毫不客气地呵斥了一句。 随后他先抚胸向两人轻施一礼,又伸手与罗松溪相握,以示让他降阶相迎的,是这两位贵客。 “哈哈,好一个了不得的青年才俊啊,本来请你来参加这个舞会,是想让你见识一下吉尔斯都漂亮的花朵们,没想到你已经把最娇艳的那一朵摘到手了呀。维罗妮卡小姐,你不会嫌我多事吧。” “怎么会呢?”伯爵夫人也在一边附和道,“你看维罗妮卡小姐这副幸福的表情,我想她也想借这个舞会,宣示一下对这位青年才俊的主权呢。” 伯爵夫妇如此客气的态度,颇令罗松溪吃了一惊。不过他自然而然地以为,这是沾了“维罗妮卡男朋友”的光。 “多昂从男爵,卡顿亲王的侄子,目前在军部任职。修为虽然不错,而且魔武双修,但都是靠天材地宝堆出来的,实战起来就是个废物。” “可他仗着他叔叔的宠爱招摇过市,是所有人里最讨厌的一个。”随伯爵夫妇进入那座圆形大厅的时候,维罗妮卡向罗松溪轻声介绍道。 说多昂是最讨厌的一个,不是没有道理的。从走进圆形大厅开始的那一刻,罗松溪就能感觉到许多道炽热的目光聚集过来,聚集到维罗妮卡的身上。然后又是更多道仇视的目光聚集过来,聚集到自己身上。 但其他人在这样的场合,起码能保持最基本的克制,在邀请维罗妮卡共舞失败后,顶多对罗松溪投来一个表达“哥们,走着瞧”或是“小子,你死定了”之类的眼神。 唯独这位名字像某种特效声响的从男爵,到现在为止已经来邀请了维罗妮卡三次,最后一次,更是趁着半醉,装作不小心,把半杯酒撒在罗松溪新买的燕尾服上袖子上。 罗松溪敢打保票,要不是反应快避过半个身子,这杯酒本来是冲着他的裆部去的。 罗松溪从来不习惯也不喜欢装逼打脸的那一套,但这两天本来心中就无比烦闷,被多昂这一撩拨,满腔的负能量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缓缓站起身来,端起酒杯伸向多昂,对他说道,“这位先生,我想我的女朋友真的不想接受你的邀请。我代她向你道歉,能不能请您另邀他人?” 多昂拿有些朦胧的醉眼斜了罗松溪一眼,自然不屑举杯与他相碰,回缩了一下端着酒杯的手,嘴里轻蔑地斥道,“你算什么……” 话只说到一半,罗松溪的左手已经无声无息地伸了出来,趁他小臂回收,手肘下沉的当儿,食指扣拇指,倏地弹出,正好弹在他的肘尖之上。 多昂下意识地想要做出防御动作,可整条手臂一片酸麻,手里的酒杯拿握不稳,酒杯随惯性扬起,剩下的半杯酒就这样被他自己泼在了自己脸上。 多昂立时大怒,挥拳就打,罗松溪不进反退,欺到他的怀里。多昂一拳还没抡圆,罗松溪的膝盖已经顶在他的小腹之上,顶得他全身蜷起。 罗松溪顺势摆手又是一掌,一声清脆的“啪”声响起,正好抽在多昂的脸上,将多昂抽得侧翻而倒,“duang”地一声人如其名地撞翻了一整张桌子。 多昂虽然比罗松溪要高一个阶位,但是罗松溪现在离黄金阶也只差一线。 就算不能运使惩戒之力,在力量的掌控上,在打斗的技巧上,罗松溪要比这位只会在吉尔斯都争强斗狠的酒囊饭袋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一出手,多昂的白色礼服上就是一片猩红的酒液,脸上就是一片猩红的红肿。 舞会的音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打断,所有人都看向罗松溪站立的方向。 罗松溪却满不在乎地拍了拍手。其实不是因为狠狠教训了眼前冒犯他的“情敌”,而是这两天郁积的烦闷一下子发泄出来不少,胸口一阵久违的畅快感。 他心里想的是,要是眼前被他痛扁的,是安东尼达斯就好了。 霍尔金斯伯爵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愕中回过神来,明显开始拉偏架:“多昂,我想你还没有资格,在我的庄园里一而再,再而三的闹事。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多昂捂着小腹刚刚站起来,仿佛手里捂着的是一肚子的委屈,我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说我闹事? 多昂凑到罗松溪面前,仿佛把酒气喷到罗松溪面前也能稍微缓解一些心中之恨,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这两天叔叔不许我搞事情,你给我等着,等我跟着叔叔远征联邦授了勋回来,看我……” 边上的维罗妮卡断然喝道:“多昂,你醉了。快来人,把他拖出去!” 多昂被拖了出去,罗松溪仍然站在原地,静止地像一口停摆了的古钟。 维罗妮卡摇摇头,向霍尔金斯伯爵道歉一声,拉起罗松溪就告辞而去。 一直到走出霍尔金斯的庄园,罗松溪才开口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维罗妮卡低下头,“我说了,他喝醉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筹谋 从吉尔斯都物价不寻常的波动,到帝国军部对于新型军车投产的迫切,到试车时那条长到诡异的隧道,再到被骆晴明称为“十万火急”的情报,罗松溪一直就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但战争这么重大的事件,不能靠单纯的猜想和散发性的疑点就轻率地下结论。 直到卡顿亲王的那个废物侄子,一句“等我跟着叔叔远征联邦授了勋回来”,罗松溪终于不得不把之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种种串起来。 他终于可以下结论了。 帝国确实要对联邦动武了,而且这场行动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他们打的是闪击战的主意,依托于轮胎技术的新型战车是他们的突破口。 但是问题在于,十万大山的横切面,在最窄的地方,都超过三百公里,帝国难道真的有本事打通十万大山? 骆晴明应该有更详细的情报,他必须救出骆晴明,然后用最短的时间将情报传回联邦。 可他要怎么做? 就在这时,他听到77在喊他。 “这两天我一直在暗中观察维罗妮卡。”77说。 “有什么发现?”罗松溪急急问道。 “一无所获,因为她脖子上那串项链,除了能封锁空间禁绝瞬移外,还有一项被动防护能力。” “项链在她身周使空间错乱,形成一层极为特殊的防护层,虽然只有零点几厘米的厚度,但除非将这层错乱的空间击碎,否则我想无论是物理攻击还是精神力探测,都无法触及她的身体,不知被错乱的空间引往何方。” “大概也只有智慧涌动之镜这样的主神器,发动的精神打击才能无视这一层防护。” “也就是说,我只能借助你的眼睛‘看’到她,但如果用精神体进行感知探测的话,什么也探测不到。” “这……你想说明什么?”罗松溪有些沮丧地道。 “咯咯,我想说明你也不比我聪明,”77轻笑道,“项链能隔绝我的精神体,我想应该也能隔绝安东尼达斯的精神力扫描。” “虽然半神强者的精神力在信仰之力的共鸣下是我不能比的,但他需要覆盖整整一座城市,到达你身上的精神力,经过那么长距离的衰减,其实强度并不高。” 罗松溪眼睛一亮。 “罗松溪——” 他和77的对话被维罗妮卡的喊声打断,他看到维罗妮卡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 “你应该知道,老师是不会让你回到联邦去的。所以即使真的是你想的那样,你也不可能把这个情报传回联邦的。”她说,“既然这样,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不能离开帝国,为何不尝试去认同这个国度?”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相当烦闷,我想邀请你一同去帝国的各处走走,一方面散散心,一方面了解一下这个国家。反正你在吉尔斯都也是被看得死死的,不如跟我一起到处走走,相信回来之后,你会对帝国有一个不同以往的认识的。”维罗妮卡诚恳地说。 “答应她,”77在罗松溪心里说,“在吉尔斯都你还不好动手,抢了安东尼达斯徒弟的东西,他估计很快就能发现。出了吉尔斯都,想办法抢下那条项链,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来,救骆晴明,回联邦!” “那安东尼达斯会不会察觉到项链的气息?”罗松溪问,“这毕竟是他的半神器。” “不会,”77肯定地说,“项链隔绝精神力扫描的原理是通过错乱空间进行隔绝,会把自己的气息一起隔绝掉。” “好。”罗松溪暗暗捏拳。 他抬起头,朝维罗妮卡点点头道,“好。” …… …… 清晨的晨曦中,罗松溪在吉尔斯都卫戍部队的军用飞艇站,登上了一艘帝国最新型号的“u-33”型飞艇。 与他一起登上飞艇的,除了维罗妮卡之外,还有吉尔斯都卫戍部队的一名特种师师长温斯彻特·莱科宁,以及他的整个亲卫队。 这样,陪同维罗妮卡一起紧盯着罗松溪的力量,还有一名圣域巅峰的大魔法师和二十余名黄金阶的精锐军人。 无论谁都相信,这样一支精锐力量,加上维罗妮卡脖子上那串对罗松溪克制非常大的半神器项链,看住罗松溪绰绰有余。 飞艇上的罗松溪没有准备任何应手,他把所有的应手都留在了吉尔斯都。 他留了一封信给吉瑞,要求他在自己动身后,送到好运气赌场的主人“和善的伊万”手里。信里是他让伊万在吉尔斯都做的详细布置。 他不仅要动用胡尔克党的全部力量,还要动用帝国第五议长,地精沙克·芬奇的力量。 他已然获知地精沙克除了给伊万一座赌场之外,还给了他一枚类似于斯图加特家族“有求必应徽章”的东西,会无条件地答应伊万的一个请求。 他让伊万整理了一份详细的关于沙克·芬奇的情报给他,并与伊万约定的时间是五天后发动。 到时候如果他没有赶回吉尔斯都,就让胡尔克党动手去营救骆晴明,然后通过沙克的走私渠道将骆晴明送出帝国。 当然,这样的风险会非常大,只是他实在对付不了维罗妮卡的后备方案。 信的最后,他请求伊万务必尽全力去执行。同时他答应伊万,一旦骆晴明被成功营救出来,他就提前解除心灵布偶的主仆契约。 …… …… 飞艇缓缓起飞,从吉尔斯都一路向北。罗松溪看到了脚底下一望无际的工业区,这是横亘吉尔斯都北城、帝国三大工业区之一的首都工业区。 维罗妮卡和罗松溪并肩站在飞艇的侧舷边上。罗松溪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至少在飞艇上,他隐瞒身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u-33”型飞艇在乘用性上做了很好的改进,乘用篮上的辅助法阵有效地将空中猛烈的气流隔绝在甲板之外,这样站在甲板上只会感觉到柔和的微风的吹拂。 维罗妮卡指着脚底下充满着现代工业气息的大片土地问罗松溪,“你能不能想象,二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贫民窟?” 第二百一十四章 飞艇上 顺着维罗妮卡的指点,罗松溪看着辽阔的工业区。他可以分辨出,这里明显大量借用了圣约翰堡工业区的建设格局。 于是他有些不屑地道,“联邦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工业结构调整,圣约翰堡工业区已经开始整体外迁,帝国的工业还是落后联邦几十年。” “真的吗?”维罗妮卡并不以为忤,微微笑道,“你仔细看,首都工业区在建设布局上确实借鉴圣约翰堡工业区的模式,但在业态上,帝国的规划是超前的。” “这里布局的都是最前沿、最尖端的研发型企业,占据了产业链的顶端,这里可以说是帝国整个工业的大脑。这样既不会浪费吉尔斯都的人才优势,又能激发整个帝国的工业活力。” “十五年前,帝国著名的经济学家林下一夫提出了‘后发优势’理论,他承认当时帝国的工业水平落后联邦至少一百年,但处于提亚那位面技术和产业的最前沿的联邦,任何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都必须靠自身研发,投入非常大、风险非常高。” “但我们的技术和产业升级可以用模仿、引进、集成来达到,其成本和风险远低于自己研发,这就是所谓的后发优势。” “所以这么多年来,帝国向联邦撒出大片的特工,他们的主要目的,不是窃取联邦的军事机密和政治机密,他们负责将联邦的大量技术搬回帝国。我想你一定很好奇帝国是怎么获得轮胎技术的,这是我们这么多年来,花了无数资源经营的结果。” “首都工业区的布局同样如此,你们的总统先生提出的产业结构调整方案,在自己的国家,要破开既得利益阶层的阻力,推动起来举步维艰。但反而是帝国拿到这个方案以后,坚定不移地按这个方案走,才有了你眼前这片反而可以傲视联邦的工业区。” “建设永远比改变要容易,在一张白纸上画画永远要比在一张已经满是墨点的纸上作画要清晰。相信我,帝国远比联邦要更有希望,更有活力。” 罗松溪沉默半晌,问她,“你给我讲那么多,到底目的是什么?就算我掌握着一些尖端技术,也不值得安东尼达斯花那么多精力在我身上。” 轮到维罗妮卡沉默,然后她叹了口气,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是你对我们有多重要,而是这些事情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 …… 飞艇飞行了一天一夜,越过拉切斯特山脉北麓,飞临位于吉尔斯都北面,帝国最大的行省古德里安省。 平缓而绵长的拉切斯特山脉在这里绕了一个圈,形成了一座巨大的盆地。 厚实的群山遮挡住了南下的冷空气,令这里冬暖夏热,全年温暖湿润,是最适宜农作物生长的气候,古德里安省也因此成为帝国最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 帝国权势最高的亲王卡顿·罗伯斯庇尔,他名义上的封地就是这片富庶的行省。 时值夏末初秋,大片的水稻已经开始抽穗,罗松溪在飞艇上,看到的是一整片望不到边际的金黄色画卷。 而在金黄色的成片稻田之间,居然还有大片尖顶的玻璃屋棚间杂其中。沐浴在秋日里的玻璃屋棚折射着金灿灿的阳光,如同一把把璀璨的钻石,撒在这幅原本已经美轮美奂的金色画卷上。 “呀,这是玻璃暖棚,提亚那位面居然已经有暖棚技术了。”77在罗松溪脑海中轻呼。 像是在应和77的话,维罗妮卡来到罗松溪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指着那些玻璃屋棚对罗松溪说道: “三十年前,联邦研发出新型的玻璃吹制技术,大幅降低了玻璃的成本。仅仅三年后,联邦四大家中的洛家,就发明了玻璃温室技术——用玻璃温室采光蓄热,可以实现反季种植各种蔬菜瓜果,令种植效率大幅度提高。” “但可笑的是,洛家认为一旦这项技术面世推广,将大大降低多种蔬菜瓜果的价格,不利于洛家依靠其垄断地位对作物价格进行操控,因此一直将这项技术束之高阁。” “而这项技术最终落到了我们手里,并在短时间内大范围推广。自玻璃温室技术应用至今,帝国主要蔬菜品类产量,都有至少五成的提高。” 罗松溪依然沉默不语,他被这样的景象所震撼到,同时他也想到,比起帝国为获得联邦的各种技术,对联邦开展的大规模渗透,联安委针对帝国的情报工作明显差了好几个档次。 尤其在经济民生这一块儿——联安委对于帝国农业的描述,仍然停留在“以中小地主与自耕农为主的小规模低效率耕作模式”。 “古德里安是泰坦神话中的神祇,传说中古德里安神一手掌管丰收,一手掌管灾祸。”维罗妮卡继续说道,“以古德里安命名,也正应了古德里安高官久以来的命运:一面享受着富饶肥沃的土地,一面抵挡着各种突如其来的灾害。” “上一次黑潮来临之时,古德里安省是我们向黑暗生物发动反攻的第一站,古德里安盆地里世代为农的农夫,拿起了武器,成为了第一波反攻部队的主力,他们在拉切斯特山脉北麓撒下了至少三十万具尸骨。” “一百五十二年前,古德里安省发生八级大地震,由于吉尔斯都皇城里组建的救援体系迟滞,又一次导致至少三十万平民被永远地埋在了拉切斯特山脉滚落的山石下。” “但比起自觉自愿的牺牲和无法预测的天灾,人祸才是最恐怖的。” “上一任皇帝查理大帝,世人皆传其雄才大略,那是因为帝国未宣传他真实的愚蠢。” “查理大帝雄心勃勃想要征服联邦不假,但他的做法是极尽其所能榨干民间的财富,用来充盈他的军库。结果只能导致走投无路的平民,被迫举起手里的武器。 “查理大帝在位期间,民间的武装反抗不断,他的军费就被源源不断地耗费在镇压民众起义上面。如此恶性循环,贯穿了他在位二十多年的始终。” 二百一十五章 安东尼达斯的野心 从维罗妮卡嘴里,听到对帝国上一任的皇帝陛下,吐出“愚蠢”这样的评语,罗松溪觉得颇为有趣。 “他干得最蠢的一件事情,就是在蒲公英帝国历1335年,听信炼金师安尼伯·克劳迪的话,在古德里安省大举兴建水坝。”维罗妮卡的评价还在继续。 “安尼伯·克劳迪原本是望都一名吟游诗人,不知他用什么手段混到了御前并取得了查理大帝的信任,成为了整个帝国圣眷最隆的‘首席国事顾问’。” “古德里安省多山多川,降水又充沛,容易孽生水患,那几年水灾尤其频繁,影响了查理大帝囤积军粮的大计。” “安尼伯亲自请缨带队来古德里安省调研了几个月,便向查理大帝献计治水。” “水利专家团的意见是修建八座水库调节水系,安尼伯却深知查理大帝好大喜功的脾性,最终呈到御前的奏章上,他硬生生在八后面加了个零,改成修八十座水库,称这样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古德里安省的水患,蓄起的水还能灌溉荒地,多开垦出万里沃土。” “在奏章的最后,安尼伯写道,这样的功绩,必将彪炳千年,传颂万世。查理大帝龙颜大悦,御笔一批,一场浩浩荡荡的筑坝运动就开始了。” “整个古德里安省,为了皇帝陛下千秋万世之功绩,有条件的地方要筑坝,没有条件的地方创造条件也要筑坝。” “这场运动持续了整整五年,动用了上百万劳动力,期间民变无数次,终于在蒲公英帝国历1340年,将这八十座大小不一的水库,统统建了起来。” “建完第二年,古德里安省就遇到了百年未遇之强降雨,一个星期后,古德里安省最大河流古德西比河上游,那座以皇帝陛下之名命名最大水库查理大帝水库,已到达警戒水位。” “安尼伯一边拍着胸口说今年古德里安省绝对不会有问题,一边下令查理大帝水库打开十二条溢洪道中的六条泄洪,让下游的其他水库共同进行分担。” “这不泄洪还好,一泄洪,马上暴露出当初八十座水库群规划之极其不合理。” “离查理大帝水库最近的四座水库,除了一座中型水库外,居然都是小型水库,查理大帝水库里的水滚滚冲下,三座小型水库连溢洪道都来不及开,就直接溃堤了。”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三座水库边五个村一个镇的居民,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滚滚大水所吞没,几万人就这样顷刻间消失不见。” “但灾难并没有画上句号,溃堤带来的大水顺着古德西比河的干流和两条支流横冲而下,没有防备的下游地区,一共有十六座水库被冲垮溃堤,而在安尼伯拍胸脯的保证下,周边数百万居民,完全没有做任何防备。” “你可以想象1341年你脚下的这片土地:那是一个冰冷的夏天,洪水成为了平民的墓穴。” “古德西比河周边所有的聚居点,在几个小时前还是繁华的城镇,宁静的乡村,和生机勃勃的人群,但在几个小时后几乎消失殆尽。” “地面上只留下狂奔的洪水,和随着大水沉浮的断壁残垣,甚至断肢残骸。” “这场洪水直接卷走了大约二十万人,还有八十万人在水灾过后的瘟疫中丧生。安尼伯这才迫不得已被问责,而在事后的调查中,发现安尼伯在水库修建的五年时间里,吃下了三百万第纳尔的回扣。” “这是这个多灾多难的地方,最最惨痛的一次灾祸。不过也好,这场灾祸使得查理大帝征服联邦的计划无限期地推迟,直到他被你的老师,约翰·爱德华,刺杀于望都行宫外的狩猎场上。” “虽然他是帝国的皇帝,至高无上的象征,但据说在他死后,帝国有不少平民,偷偷在家供奉约翰·爱德华的立像。” 四十年前的这场水灾,是如此惊心动魄,即使是罗松溪,也听得入了神。待到维罗妮卡讲完,他才从中回过神来,问维罗妮卡,“你为什么要讲一个如此沉重的故事给我听?” “我想让你明白,即使是要发动战争,我的老师安东尼达斯,与查理大帝,出发点是完全不同的,”维罗妮卡说,“查理大帝是穷兵黩武,是不顾国计民生,掏空整个国家都要满足他名垂千古的念想。但安东尼达斯老师,是想通过一场战争,来缔造一片更美好富足的人类大陆。” “不,”罗松溪坚定地说道,“战争就是战争,一场战争中死去的人,会比四十年前那场水灾还要多得多。” 维罗妮卡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赫尔普修斯大人三百年没有出现了,但安东尼达斯老师能够感应到,下一次黑潮,已经迫在眉睫,赫尔普修斯大人的失踪,很可能就与黑潮有关。” “安东尼达斯老师认为,只有打破联邦与帝国隔阂,才能实现人类总体实力的一个飞跃,只有一个统一的人类国家,才能对抗这整座位面的最大灾祸。他没有时间了,只有通过一场战争,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实现这一切。” 这也是维罗妮卡,第一次正面承认,战争确实即将来临。 “不,”罗松溪仍然坚定地说道,“战争就是战争,我反对任何理由的战争。” 维罗妮卡轻轻皱了皱眉,纤巧的蓝色高跟鞋轻轻跺了跺飞艇甲板,扔下一句,“冥顽不灵”,转身走了。 走到一半,她停下脚步,回头对罗松溪说,“至少现在,你还是个小人物,你改变不了这局面这走势的。你就乖乖留在这里吧。” 罗松溪望着甲板外那幅金黄色的画卷,这里的风景是很美,我也确实是个小人物,但即使不谈战争这样的宏大主题,闷罐子骆晴明被关在监狱里,我无论如何,也总要努力一把,救救他试试看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水塘 太阳西沉,飞艇缓缓降落在一处山坳里,山坳里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庄园,庄园的院墙上,雕刻着庄重的蒲公英徽记,以标示这是属于皇室的财产。 这是帝国皇室在古德里安省为数不多的没有进行商业化的地产,古旧的建筑在良好的保养之下维持了皇室的巍峨、堂皇和体面,并积淀下了深深的历史积淀感。 维罗妮卡与罗松溪等一行人,今晚就入住这里休息。 温斯彻特·莱科宁和他的军人们簇拥着维罗妮卡与罗松溪走进庄园。负责维护庄园的仆人们已经完成了入住前扫洗工作并离开,整座庄园连一株最微小的植物都被修剪得整齐而优雅。 但下午刚刚下过一场阵雨,园子里不可避免地有几个积水的小水塘。但在挂着水珠的植物枝叶的掩映下,倒也显得十分宜人。 罗松溪默不作声地走在人群中间,顺着庄园那片巨大草坪中间的石子路,往庄园里走去。维罗妮卡在飞艇上短暂的生气之后很快已经恢复了热情,向罗松溪介绍着这座庄园的情况。 “……皇室虽然放权,但并不代表皇室就失去了原有的体面。恰恰相反,皇室把精力放在原有那些巨大的财产的经营上,比如皇家的庄园进行商业化开发,皇家的资产进行信托化管理等等。” “所以皇室账面上的钱增殖得非常快。许多皇室子弟,已经从欺男霸女的二世祖,成功转型为手握巨资的商人……” “……在一个成熟的商业社会里,谁都可以进场做生意,只要遵循一个原则,那就是大家都遵守同样的规则。这样,无论谁赚到钱,最终体现的,都是国家经济的增长……” 罗松溪仍然默不作声,这几天他在维罗妮卡的热情面前,表现出了如同骆晴明一般的少言寡语。实际上他的眼睛正瞄着身边的队列,心里无声地计算着每一名军人与自己之间的距离。 但维罗妮卡是何等精明之人?罗松溪有些飘忽的视线落在她眼睛里,马上就意识到他想干什么。 “哼,”她从秀气的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刚下飞艇,就琢磨着要跑?如果不是有信心能看住你,我会带你离开吉尔斯都吗?喂,省省力气吧。” 罗松溪的嘴角翘起,两只酒窝里浮现出一丝轻笑,“我,还是想试试。” 实际上在他刚刚说出“我”的时候,惩戒之力已经涌向双腿,身体已经倒飞而出。说到“还是”的时候,已经从离自己最近的两名军人穿过。 “想”字出口,已经有军人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伸手拔枪。但罗松溪的爆发力太强,“试试”说完,他已经完成了一个起落,跳出了十几名军人的包围,落在草坪上面。 然而维罗妮卡却丝毫不以为然,手指微屈,几缕微风缠绕上的手指,下一刻已经变成一串密密麻麻的风弹,带着尖锐啸音来到罗松溪周围。 她明显不想伤到罗松溪,风弹只是封锁住罗松溪继续逃的方向。 风弹是元素魔法里最最基础的魔法之一,只要是个元素魔法师,几乎人人都会。但在维罗妮卡这位博学之神传人的手里,施法速度之快,飞行轨迹之巧妙,打击落点之精准,恐怕连一般的传奇阶位大魔法师都无法与她媲美。 带罗松溪出来转转,让他了解帝国,熟悉帝国,在他心里种下逐渐开始亲近帝国的种子,是她的老师安东尼达斯的安排。 一路上她也知道罗松溪可能会反抗,会尝试逃跑,但她从来没放在心上。 她对罗松溪的实力一清二楚,她坚信凭自己的实力罗松溪绝对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让温斯彻特带一支队伍跟着,只是防备罗松溪最赖皮的那一招精神打击。罗松溪其他的小伎俩,她有强大的半神器隔绝者项链在身上,全然都不在意。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随手挥出的一串风弹,罗松溪就不得不使出全力来应付。 面对一连串风弹的包围,罗松溪想起了很久以前在西星城面对老地精阿道夫·赫胥黎时,老地精的枪口喷出的火球。 他觉得那些自命不凡的人,都喜欢用这样的近乎于炫技的打法,仿佛猎人面对一只银狐时,总喜欢细密地编织一张罗网,生怕弄坏了银狐的皮。 当时阿道夫如果不是用火球去封死他的退路,而是一枪打伤他的腿,他根本找不到机会撞碎玻璃逃出弥撒亚。 同样,现在维罗妮卡如果不是用这些风弹逼他自己回来,而是一发火球或者寒冰箭把他打个半死,他也未必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意图。 可现在,维罗妮卡的选择给了他机会。 罗松溪在风弹的包围下大约只迟滞了零点一秒,便在空中做了一个九十度转折,往身体左边的一串风弹狠狠撞去。 在学校的时候,马格尼教授只训练了他三样东西。 一是反应力,二是对力量的操控,三是抗击打能力。 现在他把这三样东西统统发挥到了极致。 他在零点一秒中做出了反应,规划好了下一步的动作。然后毫无拖泥带水的一个转折,对力量的操控妙到了巅毫。再然后一头钻到了维罗妮卡的风弹里,风弹噼噼啪啪炸成一片。罗松溪用胳膊护住头脸,流转的惩戒之力最大程度地化解着风弹的伤害。 他的胳膊上看似被风弹炸得血肉模糊,实际上只是些皮外伤,至少对他的动作不会造成影响。 罗松溪一头扎进风弹里的举动有些出乎维罗妮卡的意料,她正想继续做出应对,却发现罗松溪向左横移了一段距离,她看向罗松溪的视线被两名军人给挡住了。 这个时候军人们都已经掏出了枪,正立于原地静待维罗妮卡和温斯彻特的指令。 维罗妮卡向军人们做了一个不用动手的手势,她蓝色的高跟鞋轻轻点地,和煦的微风托起她向右前方掠了一步。 宝蓝色的绸缎连衣裙轻摆,她已经越过了挡在她和罗松溪中间的两名军人,从碎石小径跨到草坪之上,将罗松溪重新纳入自己的视野。 然后继续出乎她意料的是,当罗松溪重回她的视野时,她看到罗松溪已经又掉转了一次方向,正自上而下狠狠合身向她扑来! 他想扑过来抓住我当人质?维罗妮卡轻轻嗤了一声,他难道不知道,我带着这串项链,他永远不可能伤到我的吗? 心里这般想着,便又起了炫技的念头。她轻扬双手,双手各自浮现出一团雨云。她合拢双手,将两团雨云轻轻一撮,一道闪电自两团雨云之间生出,劈向朝她跃下的罗松溪。 这是雷电术!雷电不在土火水风四元素之内,这位面上能使出雷电术的元素魔法师屈指可数。但雷电术是公认飞行速度最快的魔法。 维罗妮卡小姐居然连雷电术都学会了。同为圣域阶大魔法师的温斯彻特不由得在心里暗赞一声。 雷电术是公认飞行速度最快的魔法,身在半空中的罗松溪自然不可能躲开,他被这道闪电结结实实地劈中,劈得头发根根倒竖,浑身麻痹失去知觉,一头从半空中栽下来,栽在维罗妮卡面前一个未干的水塘里。 随着罗松溪的掉落,水塘里发出一声“嗞”地响声,一团水汽蒸腾而起,同时蒸腾起一股焦糊味儿。 可想而知,罗松溪被电得有多惨。 但是,随着他跌进水塘,水塘里未被蒸腾起的水,和着泥浆,四散飞溅。 维罗妮卡只顾低头看被电出焦糊味儿的罗松溪,没有防备这溅起的泥水,溅在了她的高跟鞋上,溅在了她好看的连衣裙上,溅了她一身的水。 第二百一十七章 登徒子(上) 维罗妮卡很恼火。 非常非常恼火。 圣域阶大魔法师的精神力非常强大,反应已经非常迅捷,照理说维罗妮卡不该被一个小水塘就溅了一身的水。 虽然她没有武者那般矫健的身手,但只要挥挥手,一道瞬发的冰障足以将这些泥水尽数挡住。 她认为是自己过于关心罗松溪,生怕他被自己一道闪电给电坏了,注意力全在罗松溪身上,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些溅起的泥水。 罗松溪要跑,其实她本来并不恼火,这是她预料之中的事,一边把他抓回来一边戏耍他一番就行了,反正他打不过自己。 她恼火的是罗松溪如此不经打,比上次还要不经打,不但不经打,还那么蠢,明知一点用都不会有,还要凶巴巴地扑向自己。这下好,被电得啪嗒一下摔在水塘里。自己还不得不去关心他的安危,搞得自己一身的泥水。 鞋子脏了,裙子脏了,关键泥水还泼到了她的胸口,她连内衣都湿了。 她看着昏死过去的罗松溪,气不打一处来。 “把他带下去,你亲自看管。如果他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你就重新把他打晕过去,直到我回来。”维罗妮卡恨恨地吩咐温斯彻特。 她也不愿意罗松溪脱离她的视线,但她迫切地想要去洗个澡。 虽然其实一滴水一点泥也没有真正溅到她的身上——隔绝者项链错乱空间,隔绝一切,弄湿弄脏的只是她的衣服而已。 但作为一个爱洁的少女,连内衣上都沾满了泥水,不赶紧去洗个澡她觉得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是。”温斯彻特右手抚胸,躬身应道。 他知道维罗妮卡小姐有些不放心,亲手对着罗松溪施了一个急冻术,把罗松溪冻成了一块冰雕。 这个急冻术施放得极为考究,冰块的温度被精准地维持在冰点之下一点点,这样以罗松溪的体质,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实质性伤害,又能麻痹他的身体机能,确保他不会醒来。 然后他让两个部下,拖着这一大块冰雕离开了。 …… …… “77,怎么样了?” “仆人们已经开始准备浴缸和水了。” 维罗妮卡以为罗松溪已经昏过去了,温斯彻特还补了一个急冻术确保罗松溪不会醒来,但他们都低估了罗松溪的抗打击能力,他其实从头到尾,一刻也没有失去过知觉。 他的肉体经受过马格尼教授残酷的训练,他的精神经过观看神纹和智慧涌动之镜的洗礼,一道闪电能把他电得浑身散发出焦糊味儿,但还不足以电晕他。 如果他真的昏死了过去,如果偷偷用惩戒之力激发水塘中的泥水,从而让这一蓬泥水溅起得如此猝不及防? “她摘下那串项链没有?” “还没有,因为我还无法感知到她的存在。现在我就在她的浴室里守着。” “话说她那串项链号称隔绝一切,她身上可谓是纤尘不染。也就是衣服湿了,你怎么能断定她肯定会洗澡?” “你真是太不了解女孩子了,有哪个女孩子内衣都脏了会不去赶紧洗个澡?这跟身上干不干净已经没关系了,这是过不了心里这关的问题。还有,她也要借个因头洗头呀。就算纤尘不染,头上也会出油不是?堂堂帝国全民偶像,已经两天没洗头了,你让她如何出去见人?” “说得好像你是真的女孩子一样……” “别废话,她把项链摘下来了,我看见她了。” 要从维罗妮卡身边逃走,还要顺走她的隔绝者项链,罗松溪和77计划了半天,结论是必须让维罗妮卡摘下项链。 隔绝者项链两大功能,封锁空间和贴身防护,只要维罗妮卡带着项链,罗松溪打打不到她,逃又逃不走,完全无计可施。 而能让维罗妮卡摘下项链的时候,算来算去也只有她洗澡的时候。 原因很简单,隔绝者项链隔绝一切,带着项链洗澡,水根本冲不到她的身体。 所以,罗松溪拼着挨维罗妮卡一下狠的,也要砸在水塘里让泥水溅到她身上,就是要让她尽快洗澡,赶紧洗澡,还要让她洗澡的时候,对晕死过去的罗松溪放松警惕。 现在看起来,他们让维罗妮卡摘下项链的计划,终于成功了! “那快点,把你的视野共享给我。”罗松溪急切地说。 “好哟——”77欢快地应道。但罗松溪觉得她的话音里,怎么带着一股促狭的笑意? 严格来说,77并不是真的“看”到维罗妮卡。 77是精神体的存在,通过精神力形成感知。但是她可以将感知的内容投射到与她进行精神链接的罗松溪的中枢神经上,等于直接在他大脑里生成出图像。 这个步骤说起来繁琐,其实77完成起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维罗妮卡浴室里的画面顷刻之间在罗松溪的脑海里生成。 而几乎在画面生成出来的同时,罗松溪只觉得一股热血“嗡”地向头顶冲来。 天色已黑,但浴室里点着明亮的灯火,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维罗妮卡完全赤裸的背影。长发柔顺地盖住了她晶莹的背部肌肤,却留下了自腰及股一道惊心动魄的曲线。 而且,背对着他的维罗妮卡,正弯着腰,上半身前倾…… 罗松溪见过荒野上的血光四溅,见过史前遗迹里的空间乱流,可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就觉得呼吸不畅,大脑缺氧,思维一片空白。 “看重点!”77朝他大喝一声。 “重点……哪里是重点?”他懵懵懂懂地问道。 “我是叫你看好她把项链藏哪儿了!” “噢……” 罗松溪这才注意到维罗妮卡小心地推上地板上的一个暗格,然后伸手按了一下浴缸底部。浴缸稍稍侧移,完美地盖住了地板上的暗格。 她这才满意地直起身,抬起一条修长的腿,足尖绷直,轻轻撩了撩浴缸里的温水,然后雍容地迈进了水里。完美绝伦的身体,这才被浴缸和水面遮挡了起来。 罗松溪有些可惜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叹你个头的气,”77大怒道,“还不赶紧动手?” 事实上,也已经由不得罗松溪不动手了。 在一旁尽心尽责看守罗松溪的温斯彻特,听到冰块里传来一些微小而奇特的动静。他连忙走近查看,发现冰块里双目紧闭的罗松溪,鼻孔之间居然多了一道嫣然的血迹。 他寻思着是不是这个急冻术下手还是太重了?是不是把罗松溪冻出什么内伤了? 维罗妮卡小姐临走前向他反复强调过这次任务的艰巨性,而其中最艰巨的一条,就是无论何时,都不能让看守目标有任何损伤。 温斯彻特蹲下身,伸出一只手掌,贴在冰面上,分出一股精神力,想去查探罗松溪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就在这时,冰块倏然碎裂。碎裂的冰块在温彻斯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劈头盖脸地向他迎面扑去。 “噗噗噗噗”,是尖锐的碎冰刺进温彻斯特身体的声音,刺进身体之后,碎冰尤带着巨大的惯性,将他连连朝后推去。 从另外几名在场的士兵的视角看,他们只看到冰块忽然碎裂,然后温彻斯特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然后再也维持不了身体的平衡,仰面倒下,一身是血。 一名圣域阶的大魔法师,就这样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就被瞬间放倒。 而冰块里的罗松溪,则已经消失不见。 第二百一十八章 登徒子(中) 下一刻,罗松溪已经出现在维罗妮卡的浴室里。 一名正在洗澡的女孩,如果看到浴室里突然闯进一名男性,一般会有哪几种反应? a:尖声惊叫。 b:护住身上重点部位。 c: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对来犯之人予以迎头痛击。 但维罗妮卡岂是一般的女孩子?她是博学之神安东尼达斯的关门弟子,位面上最年轻的圣域阶大魔法师,受到亿万人追捧的帝国全民偶像。 所以维罗妮卡自然不可能像那些一般的女孩儿一样,从上面那些一般的应对里选择一种。她的应对堪称教科书式的……全面: 罗松溪的步子刚刚从暗影世界跨出来,还来不及做任何动作,便听到一声高亢的直能刺破天际的尖叫。 “啊——罗松溪你个变态——” 惊得罗松溪差点缩回暗影世界去。 等到罗松溪终于站定身形看向维罗妮卡,只见她一手护住胸口,另一只手……已经举起一把木头水瓢向他丢了过来。 罗松溪在从暗影世界里现出身形的那一刹那,已经准备好了五六种应对维罗妮卡魔法的准备。 他知道维罗妮卡修为极高,虽然脱下了项链,自己又是偷袭,但她仍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组织起最凌厉的抵抗。 但没想到他没有等到任何暴烈的瞬发魔法,只遭遇了……一把木头水瓢。 “她为什么不放魔法?为什么朝我扔了一把木勺?她这是有什么样的算计和后招?”面对着破空飞来的水瓢,罗松溪急切地问77。 “她……没有发魔法,应该是因为,她嘴里在尖叫,没有空念咒语吧……” “怎么可能?像她那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犯这种缺乏理性的错误?” “理性?你要一个女人时时刻刻跟你讲理性?” “……” 判断出尖叫和水瓢只是维罗妮卡被人偷窥洗澡之后的应激反应,而不是有什么厉害的后招后,罗松溪不再客气,双手一振,早已捏在手中的鸦族翼羽与尾翎齐出,穿过维罗妮卡高亢的尖叫,尾翎灵巧地在维罗妮卡脖子上绕了一圈,翼羽则悬停在空中,翼尖锋锐处抵着维罗妮卡的咽喉。 “不许动。”罗松溪喝道,“你施法再快,也快不过……” “不许动你个头,你个死变态!”没想到维罗妮卡毫不屈服地继续尖叫道。 随后一连串肥皂、梳子、丝瓜巾……维罗妮卡把手头能扔的东西一股脑地扔向罗松溪。 罗松溪轻轻叹了一口气,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肥皂。 其实罗松溪观察了一下,除了修长的手臂和柔润的肩膀,维罗妮卡的大部分身体都浸没在水下。 而浴缸里应该是撒了不少浴盐,泛起的泡泡遮住了水下春光。现在看起来远没有她下水之前销魂……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有没有恢复一点理性,不过只要她扔过来的东西不是火球冰枪风弹大预言术就好。 “我不想伤害你……”罗松溪对维罗妮卡说。 这个时候,庄园里在各处戒备的士兵,已经被温斯彻特遇袭和维罗妮卡的尖叫所惊动,浴室门口传来急促脚步声。 但他们不敢贸然闯入维罗妮卡的浴室,只能在门口问道:“维罗妮卡小姐,请问有什么何吩咐吗?” 回应他们的是又一声高亢的大喝。 “滚——” 士兵们面面相觑。 稍等了一会儿,浴室里再次传来维罗妮卡的声音,这次总算平静了一点儿: “所有人回自己岗位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浴室门外暂时恢复了平静。 “我不想伤害你……”罗松溪只好又说一遍,“我只想要那串项链。” 看上去稍微平静了一点的维罗妮卡不再说话,只是抬起头狠狠地瞪视着罗松溪。罗松溪觉得有些呼吸急促,但仍向着维罗妮卡走近了几步。 忽然,维罗妮卡放开了环抱着胸口的双手。 “我就这样在你面前了,难道我的吸引力还不如一串项链?” “……” 虽然维罗妮卡没有再次施放雷电术,但罗松溪感觉如遭雷击。这个女人虽然看上去平静一点,但显然还没有恢复理性,他心里想着。 “先前在庄园的草坪上,你假意逃走,引我出手用雷电劈你,为的就是溅我一身泥水,诱我洗澡?你一早就计划好了,要来……闯我的浴室?” 维罗妮卡重新用双手抱住胸,质问罗松溪。 这个话逻辑上稍微有些不通,罗松溪认为自己的目的是为了拿隔绝者项链,被维罗妮卡这么一说,好像是设局故意要来偷看她洗澡一样。 “我……” 他想反驳一下,却发现自己舌头打结,口干舌燥。这个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浴缸边上,一股好闻的香气飘向他的鼻翼,不知道是香波的味道,还是维罗妮卡身上的体香。 事实上,走到浴缸边上也就几步路的事情,可罗松溪感觉自己走了好久,而且越走越艰难,越走越觉得气息急促,心跳加快,到了浴缸前,感觉自己完全下不了手。 一个人独闯矮人册封大典时他没有这么慌张,被靖海军一整支舰队的精锐追杀时他没有这么慌张,可今天,只会扔扔水瓢肥皂的维罗妮卡却让罗松溪慌张得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即使水面遮住了大部分的春光,可水面挡不住无限的风情与遐思。水中的维罗妮卡,给罗松溪带来的压力,简直堪比神级强者的威压。 悬停在维罗妮卡脖颈处的鸦族翼羽,尾端微微晃动,暴露出罗松溪内心的紧张。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逼问我把项链放哪儿了?”维罗妮卡朝罗松溪昂起头,“你个死变态,本来以为你这个人就是有点呆,人品还不错,没想到那么猥琐。变态,我告诉你,你死也找不到项链在哪里的,你不会得得逞的。” 罗松溪被她一激,反而把心一横,蹲下身去,左手往浴缸里摸去。 “你个变态……禽兽……啊……”维罗妮卡穿云裂石的尖叫声再一次响起。 罗松溪本就紧张,在她的尖叫声中更是手不自禁地一抖,当即就摸在一团绵软滑腻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上面。 维罗妮卡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反而不骂变态禽兽了,转过脸看向近在咫尺的罗松溪的脸,呼吸急促,面色绯红。 77终于看不下去,“往左一点……太左了,你按的是人家的脚丫子笨蛋……” 搅乱了一池春水,罗松溪终于摸到了浴缸里的那个机关,轻轻按下,浴缸缓缓侧移。 罗松溪长出了一口气,离开了维罗妮卡的浴缸,从地板上掀起一个暗格。 他在暗格里摸索了两下,在里面摸到一口小巧的保险箱。 第二百一十九章 登徒子(下) 罗松溪娴熟至极地找到了浴缸底下的暗格,大大出乎了维罗妮卡的预料。 半神器隔绝者项链非同小可,即使要摘下项链洗澡,她也对项链做了十分周密的安排。 不要小看这个小小的暗格,这是帝国昔年不外传的皇室暗格设计。暗格与其他地板组合得天衣无缝,看不出任何端倪。 且暗格的盖板经过特殊处理,敲击起来的声音与地板其他地方毫无二致。 关键整个浴室的地板都是用产自精灵森林、珍贵无比的曲檀木制成,这种木材天然就有阻断精神力探测的作用。 除非原本就知道那个暗格在哪里,否则绝难用任何探测手段,查知暗格的所在。 罗松溪找移动浴缸的机关时,倒是笨手笨脚在浴缸里摸了好几把。但找到暗格的速度,快得就像这个暗格是他装的一样。 不过看到罗松溪蹲在地上摆弄那个小保险箱,维罗妮卡又哼了一声道: “就算你知道这个暗格有什么用?这个保险箱出自矮人第一工匠大师马尔斯·神圣之锤之手。马尔斯大师在这个保险箱里用了一个复杂的空间结构,一旦密码输错次数过多或者对保险箱进行强行破坏,存放在里面的物品就会被吸入一个虚无空间……” 但她还没说完,罗松溪已经叮叮叮按下一串密码,打开了保险箱,再次娴熟得好像这个保险箱他开关过一百次一样。 她不知道,马尔斯大师的保险箱,罗松溪早已开过不只一个。 罗松溪捧起那串珍贵无比的项链,项链笼罩在一片五彩的柔光中,每一点闪烁的光芒都深邃无比,都里面仿佛藏着无穷无尽的空间。 维罗妮卡围在胸口的左手始终握着拳,这时候她把拳头紧了一紧,但终究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伸出右手,轻轻抚了抚悬停在她脖颈前,那片如水晶般晶莹的翼羽。 “你要走了?”她不再纠结罗松溪到底是如何发现的暗格,如何知道的保险箱密码,她只是转过脸,轻声问罗松溪。 浴室里浮动着氤氲的水汽,罗松溪看不清维罗妮卡的表情。他戴上项链,朝维罗妮卡点了点头。 他从空间盒里掏出一捆干柴样的东西,燃火点着,然后跃上天花板,掀开一块木头格栅。 木头格栅后面是整座建筑的通风系统,通道里安装有风元素的辅助法阵,将清新的风送到每一间房间。 而那捆干柴样的东西,则是之前罗松溪在吉尔斯都托伊万搞来的高纯度安魂香。罗松溪将安魂香扔进了通风系统里,片刻之后,安魂香的青烟就会通过通风系统弥漫整座庄园。 这种纯度的安魂香,应该能在五分钟内,让整座庄园里的人,都陷入起码起码持续四五个小时的昏睡。 只有罗松溪不会受到影响,因为惩戒之力的特殊功用,可以让他几个小时不用呼吸。 “能不能……”维罗妮卡认出了那捆安魂香,她轻声对罗松溪说,“你先背过身去,让我起来把身上的水擦干?就这样在水里昏睡过去,我会着凉感冒的。” 罗松溪朝她摇了摇头,他当然不肯在维罗妮卡睡过去之前,将她置于自己的视线之外。 “算了……”维罗妮卡抿了抿嘴唇,“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的,要反抗的话,我早就动手了……” “还有,我睡过去之后,你不会对我做什么吧?” 罗松溪再次摇头,他想了想说,“我也是不得已……我向你道歉。” 维罗妮卡的眼皮渐渐沉重,但她听到罗松溪的道歉后嘴角仍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你要走,就悄悄回联邦吧,不要去吉尔斯都了。”在睡过去之前,她最后对罗松溪说了一句。 浴缸里传来维罗妮卡均匀的鼻息声,罗松溪不再迟疑,推开浴室的窗,一跃而出。 跃出窗户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变换自己的面目,变成了之前看到过的,庄园里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仆人的样貌。 同时,他已经脱下身上的衣服,扔进空间盒。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套黑色的礼服,至少在夜色下,和庄园里仆人穿的礼服相比看不出什么差别。 他正松了一口气,脑海传来77的声音: “这个样子都能让你全身而退,看来智慧涌动之镜的副作用实在是太强大了。” 罗松溪回想起来,自己刚才确实心浮气躁,什么反应都慢半拍,但维罗妮卡除了向他丢了一票水瓢肥皂之外,从头到尾没有出过手,才让他顺利拿到了项链。 但是智慧涌动之镜的副作用又是什么? “之前我只是猜测,现在我已经能肯定啦,”77说,“智慧涌动之镜的副作用,是让她对你产生了很深的依恋感。通俗点说,就是让她爱上你啦。” 正在庄园狂奔的罗松溪差点绊了一跤。 “之前我也疏忽了,等你闯进浴室,我才发现,维罗妮卡即使在洗澡的时候,身上仍旧藏有底牌。”77接着说道。 “她耳朵上有一副耳钉,右耳耳钉上镶的水晶,是一块闪现水晶,而且比莱昂纳多给你闪现水晶要高级得多。左耳耳钉上镶的水晶,里面则封印着博学之神安东尼达斯的一道火球术。半神强者的一道火球术,我想以你现在的实力,即使带着隔绝者水晶,也会被直接打成飞灰。” “你用暗影步闯入浴室的时候,维罗妮卡的右手正拿着水瓢往身上泼水,所以她只来得及用左手取下左耳上的那只耳钉。但那只耳钉一直被她攥在手里,她只是用手上的水瓢肥皂扔你,却一直没有激发那道火球。” 罗松溪默然不语。 他只是沉默地跃过了庄园的围墙,他听到背后庄园里有喧嚣的吵嚷声,大概是士兵们发现了弥散开来的安神香。 但他们应该没有时间在昏睡过去之前组织对他的拦截与围捕吧,四五个小时之后,他应该已经能完全隐没在帝国的茫茫人海之中了。 罗松溪变换回自己本来的面目,体内惩戒之力流转,开始在古德里安的野外全速奔跑。 不管智慧涌动之镜的副作用,是否真如77所说的那般,他都不会再回头了。 而且此一去,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和这位帝国偶像相遇的机会。 或许真的仗打起来,相遇会在战场之上? 他只是以为,不管智慧涌动之镜的副作用是什么,他都很难再和维罗妮卡有什么正面的交集了。 …… …… 熟睡的维罗妮卡,紧握的左拳终于渐渐松开,一枚精致的耳钉滑落到了水里。 耳钉上镶着一块水晶,水晶里,则有一簇细小的火苗在不停跳动。 第二百二十章 暗涌 三天后,傍晚。 罗松溪在望都车站跨下元素列车。 维罗妮卡叮嘱他不要回吉尔斯都,要走就直接回联邦,说明安东尼达斯不会容他轻易走脱,一旦回了吉尔斯都,必定有一张天罗地网在等着他。 这位半神级的大人物,跟自己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每次想到安东尼达斯,罗松溪都忍不住暗暗吐槽。 但骆晴明被关在吉尔斯都的监狱里。而且罗松溪虽然知道了帝国即将对联邦动武的消息,但他对战争发动的时间窗口,战争可能的发动形式,他都一无所知。 他独自返回联邦,能带回去信息量的极其有限,就算能令联邦提高警惕,但是对未知的战争,仍然无法进行针对性的防御。 而骆晴明手上肯定有更重头、更详尽的情报,否则以骆晴明的性格,不会在传出的消息珍贵的篇幅里,连用“非常重要”“十万火急”两个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词,强调他手里情报的重要等级。 但这些都是适合宣诸于口的理由,比起情报,罗松溪更看重的,是骆晴明的安全。 反正无论于公于私,罗松溪都要回吉尔斯都把骆晴明救出来。 况且他回吉尔斯都,就算营救不成功,顶多也是他被安东尼达斯重新抓起来。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早在他接受维罗妮卡的邀请,离开吉尔斯都的第一天,“第纳尔财富”案主犯马萨伽,因为不相信帝国真的会赦免他,秘密逃离了吉尔斯都。 与马萨伽前后脚一起,悄悄离开吉尔斯都的,还有另外两名被伊万用心灵布偶控制的胡尔克党帮众。 他们三人将会分三个方向,分别前往联邦的东部军区、北部军区以及矮人王国的桥头堡,将罗松溪交给他们的一封暗码秘信,交到当地联安委官员的手上。 两级心灵布偶的控制力,保证了此次行动的隐秘和执行力。 这样即使罗松溪被捕,帝国有可能在近期发动战争的情报,也会在第一时间传回联邦。 不得不说,安东尼达斯还是做了一件好事的,送了伊万这么好的一个工具人到自己手里。罗松溪想着。 心灵布偶的控制力,根据77的说法,除非领悟完整的因果法则,否则即使是半神强者也无法干预的。 而同样根据77说法,提亚那位面上至今为止还没有出现过,能完全领悟任何一条法则的人。 …… …… 站在望都车站的站台上,罗松溪的视线能够捕捉到,在极高的空中,又有一队飞艇,如一片小黑点般从空中缓缓掠过。 这已经是这三天来罗松溪看到第不知道多少拨飞艇编队。这些飞艇编队无一例外地执行超高空飞行,频繁而躲在公众的视线之外,只是难逃罗松溪那远超常人的视力。 这是帝国的战争机器,已经在向前线滚滚开动了吗? 罗松溪摇摇头,不再做这些无谓的猜测。就像维罗妮卡说的那样,即使做过一些挺轰动的事情,他也仍旧只是个小人物。如果战争真的爆发,他仍旧无力去改变这片大陆上的局势走向。 他只能继续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他把视线投向站台前的一片水稻田。 古德里安行省在吉尔斯都的北面,望都在吉尔斯都的东南,罗松溪过吉尔斯都而不入,是为了到这里来确认他忠实的工具人,伊万和胡尔克党能给予自己的帮助。 几个月前,他在去往吉尔斯都的元素列车上,第一遇到伊万的时候,他带着四个手下,在望都站下车,然后就在这片麦田深处的一处磨坊里,将另外一个帮派的首脑一举夷灭,抢回了离开吉尔斯都期间,胡尔克党被抢走的产业。 那处磨坊,实际上是那个帮派在吉尔斯都外的一处重要据点,从外表看是一座磨坊,地下却另有千秋。 现在这处磨坊,则落到了胡尔克党的手里,成为了胡尔克党的一处安全屋。 在接受维罗妮卡的邀请,离开吉尔斯都之前,罗松溪除了下令让伊万安排马萨伽等三人为他去联邦传递情报外,更重要的,是让伊万着手准备协助他营救骆晴明的行动。 虽然这差不多相当于将自己的身份向伊万摊牌,但心灵布偶的约束仍旧令伊万无法拒绝。而且罗松溪答应伊万,这是最后一个任务。 等这个任务结束后,他就解除掉对伊万的控制。 但那个时候,他只是向伊万透露了大致的行动计划。为了保险起见,行动的关键性内容,比如骆晴明被关押的地点,具体行动的步骤等等,他会在行动前一天给到伊万。 交付的地点就在这处磨坊里,胡尔克帮里,最后一名被伊万用心灵木偶控制的属下,纳尼·文森特将守在磨坊里等待行动详细方案的到来。 行动的前一天,从现在算也就是明天,如果他能够从维罗妮卡那里顺利脱身,那么执行行动方案a,他会亲自来这座磨坊将方案a的详细内容交到纳尼手上。 如果他无法脱身,那么执行行动方案b,他的仆役吉瑞会运送一车粮食过来委托磨坊磨成罗松溪爱吃的米粉,粮食包里会藏有方案b的详细内容。 现在要执行的当然是方案a,相貌变幻成一名普通农夫的罗松溪沉默地走进了稻田里。 夜色已经降临,稻田里四处响着悠扬的虫鸣,萤火虫星星点点地飞起,如同夜色里优雅的小精灵。 罗松溪想起在学校的时候,第一次和林小曼一起去大山里旅行时的情景,千万只萤火虫成群地飞舞,那是他没有忧愁与负担的青春时光。 到底是什么将自己陷入这泥潭般的处境当中?是这大陆的局势,还是自己那些该死的感情问题? 罗松溪不想再细究这个问题了,他在稻田里靠着一个巨大的稻草人坐下,打开即将交给纳尼·文森特的详细行动方案。 离行动方案的交接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想趁这个晚上与77一起,再将行动细节进行最后一遍的推敲。 但忽然间,他心生警兆。 这是一种没来由的对着手里的行动方案感到心悸的感觉。 没道理啊。 他知道动用伊万和胡尔克党营救骆晴明的风险。但营救骆晴明本来就是摊在台面上的事情,自他从古德里安行省走脱,吉尔斯都这边肯定就会防着他营救骆晴明。 所以他根本不担心伊万和胡尔克党被监控,导致他营救骆晴明的行动泄密。相反,他用伊万和胡尔克党,正是要他们当挡箭牌,让他们和守卫骆晴明的力量正面硬刚,好让他在暗中寻找救出骆晴明的机会。 可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地生出警兆呢? 他不知道,他空间盒里,一根红蓝相间的短柱,正在泛起了一阵阵微不可查的涟漪。这根短柱其实长得很丑,上面有两个圆圆的按钮,像两只大眼睛,瞪视着这个无知的世界。 他只是对自己说,这不科学。 然后继续靠着稻草人,研究他的行动方案。 …… …… 同一时间,吉尔斯都皇宫深处的那座幽阁里,安东尼达斯轻轻拍着沙发扶手,脸上永远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吗?”他问维罗妮卡。 “就是这样。”维罗妮卡的脸红红的,但把罗松溪连同一件半神器一起弄丢了,总不能不跟老师交代。 “事情从头到尾就是这样,都已经原原本本地向老师您禀告了。”所以她只能像个犯错误的小女孩一样,低着下巴,露出一副委屈兮兮的表情。 “把半神器都丢了,这次该罚了吧。”安东尼达斯脸色一肃,说道,“选吧”。 “……又来,真心话吧。” “请听题,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罗松溪那个小家伙了?” “滚你个老不正经的……” 维罗妮卡终于绷不住认错乖乖女的形象了,拾起一个靠枕就扔向安东尼达斯。 安东尼达斯潇洒地用一根手指将靠枕悬停在空中,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全帝国都知道我实际上是个老不正经的,这幅高深莫测的样子是为了符合半神阶的身份故意装出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真心话可要真心哦,否则会被雷劈的。他抢完你项链,你最后说了一句,让他悄悄回联邦吧,不要去吉尔斯都,请问你当时是什么想法?” “讨厌——” 又一个靠枕扔向了博学之神大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因果 安东尼达斯用一根手指悬停住两只靠枕,就像举着一根特大号的烤串。 “被人家抢了宝贝,还被看光了身子,居然心里还向着人家……我的宝贝徒弟看来是找到真爱了。话说你跟他接触才没几天,他哪儿来的魅力,就让你沦陷了?” 维罗妮卡找不到靠枕了,心中不甘,只能大声反驳道: “老不正经,你才找到真爱了,你全家都找到真爱了。” 转念一想这样没有前途,于是她迅速转换话题: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让他回联邦去?莫非……你个老不正经的,以堂堂半神之尊,对我进行尾行偷窥?” 她知道如果她不迅速转移话题,并打击一下老头子熊熊燃烧的八卦气焰,他肯定会在这个问题上跟她纠缠很久的。 事实上她不想告诉老头子那个悠长无比的梦。 明明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却能真实地感觉到,在梦里度过的绵长时间。 长到她连那一夜之前的许多记忆都变得模糊,但梦里那些重要的日子却记得清晰无比。 第一次心动,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第一次…… 全部都真实无比,真实到对那个男人的依恋感,已经彻底无法割舍。 舍不得割舍,为什么要割舍?这明明就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那么在现实里,我能把梦里那幸福的时光,再过一遍吗? “咳咳,”安东尼达斯的声音把她从遐思里拉了回来。 “有你这样编排老师的吗?我当然是靠因果法则推算出来的。” “因果法则……到底是什么?”维罗妮卡心血来潮地追问了一句。 安东尼达斯号“博学之神”,据说无法不通,无法不精,但他自己最引以为豪的本事只有两样。 第一样叫“火球术”。 火球术是元素魔法里最最基础的魔法,只要是一名魔法师,学的第一道法术必定是火球术。但安东尼达斯在成神之后返璞归真,几次出手,从未用过火球术之外的任何法术。 最简单的法术才是最有效率的法术,这是安东尼达斯的名言。 另外一样就是他对因果法则的感悟。 维罗妮卡虽然也学了几手心灵魔法,却在因果法则上还没有入道,所以并无法参研她老师在因果法则上的体悟,平日里对因果法则并不十分上心。 然而今天,安东尼达斯似乎正等着她问出这个问题。 “本来你没有在因果法则上入道,我不该跟你讲这些,讲得太多反而影响你自己的感悟。”安东尼达斯眯着眼睛,慈祥地看着维罗妮卡,很难想象人类大陆的第一强者私底下会是个宠徒狂魔。 “但我马上就要走了,这一去不知道多少日子才能回来,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给你讲个大概。” 维罗妮卡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下面,看着这个一脸高深莫测的老师,却总觉得又陷入到他的某种套路里去了。 “因果因果,种因得果,看似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安东尼达斯娓娓道,“就像今天,你明明是来跟我讲罗松溪的事情,这是因,最后却坐下来听我这个老头子唠叨因果法则的事情,这是果。明明不相干的两件事情,却暗中彼此勾连,这就是因果。” 维罗妮卡暗暗骂了一句,果然又被套路了。 还有谁比能够暗中操纵因果的心灵法师更会套路别人? “编排因果,看似玄妙,实际上还是通过意识影响别人的行为。”安东尼达斯接着说道,“巨魔的心灵法师并非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们只会强行入侵他人意识硬怼,这使得他们的心灵魔法上限非常低。” “而关于因果术的真谛,我也是从我老师的老师留存下书籍中略窥到一二。” “根据祖师爷的记述,每个个体的意识,如同海中的一座座小岛,露出海面的部分,是我们可以感知到的意识。” “但在海面之下,有着体积远远大过于海面之上的部分,这是我们感知不到,或者是被遗忘,或者是被故意压抑的意识,却仍然会时时影响我们行为,这一部分,叫做潜意识。” “而在岛的最底部,大海的海底,还有更为辽阔的海床,这是我们的集体潜意识。所以,每一个个体的意识都不是单独的,所有生命的意识,通过集体潜意识,紧紧相连。” “这一部分集体潜意识,没有人能意识到它的存在,可却是集体经验心灵底层的精神沉积物,是我们的精神世界中最重要和最有影响的部分。” “真正的因果术,就是通过改变集体潜意识,改变这海底的海床——海床上的一次微笑的震动,很可能就会引起海面上的滔天巨浪,对别人,甚至对一大批人,都产生巨大的影响。” “海床上的震动,就是通过因果术种下的因,而别人在不知不觉中受到的行动上的影响,这就是果。” “因果法则真正大成,整片意识之海尽在掌握,施术者可以无视空间,在悄无声息中,窥视任何一个人的想法,影响到任何一个人的行动,决定任何一个人的命运。” “当然,我还远没到这个地步,所以只能在意识之海里暗戳戳地搞点事情,偷偷套路套路别人,哈哈。” 老头子不正经归不正经,会的东西还真是吓人,维罗妮卡想道。 自己学习大预言术、入梦术,本来自觉已经得心应手,即使对上年迈的巨魔苦修士也丝毫不虚。没想到在心灵魔法上,实际上根本没有入门。 确实啊,任何一门涉及法则的术法,没有入道,就根本不算入门啊。 安东尼达斯却仍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比如你的那个小男朋友,我既然放心地让他跟你出去,也不是没有想到他会逃跑。反而,他跑一次,对你是好事,给你提个醒。但之前我搞的小动作,已经决定了他,就算跑了,一定也会回到吉尔斯都来。” “我在他潜意识里种下了因,让他下意识地认为非救他那个同伴不可。伊万同样是我种下的因,让他下意识地会选择让胡尔克党从正面制造混乱,自己趁乱救人的策略。” “所以,只要他一行动,就算他带着隔绝者项链,也绝对逃不出我们的视线。我布了一张大网,就等着他一头撞进来了。” “他的行动……应该就在后天吧。可惜我看不到咯。帝国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整装待发,我这个名义上的总指挥官,也该去前线啦。” “再见了我的小维罗妮卡,记得看好你的小男朋友,他要是再跑了,我就没办法了,哈哈。” 说完,安东尼达斯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朝着仍在兀自出神的维罗妮卡做了一个有些夸张的告别的手势,然后身影便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当真是全帝国最高深莫测的不正经之人。 …… …… 两天后,吉尔斯都,南五环。 一名相貌平凡的马车夫,驾着一辆马车在路上不急不缓地赶路。 片刻之后,一座巍峨的监狱的轮廓,已经出现在马车夫的视线之中。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天罗地网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间监房里。 骆晴明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囚服,坐在钢架子床上。他的脖子上戴着禁魔项圈,手脚被镣铐束缚着。 他的眼镜不知为何不见了,高度的近视眼在那绺飘逸的流海之后有些迷离,从而将眼神中那抹淡淡的不屑掩饰得很好。 这是两人一间的重犯监房,他的床对面,坐着一名同样戴着禁魔项圈,手脚被铐的中年男子。 只是骆晴明知道,那副禁魔项圈是假的,手铐脚镣当中的链子,则已被锯得只剩下一丝铁皮相连,轻轻一拉,就可以挣开。 当然,这些在外表上都是看不出来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和一名普通的囚徒毫无二致。 但实际上,这名中年男子的身份,是整座帝国首都,所有卫戍部队的第一副总指挥官。 托马斯·曼奇尼,传奇初阶的大魔法师,吉尔斯都卫戍部队总司令,今天却在博学之神大人的安排下,伪装成一名囚犯,跟骆晴明关一间监房。 骆晴明被灌服了一种药物,现在他的声带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但他并没什么所谓,反正他用到声带的机会本来就小。 他正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托马斯·曼奇尼,这位吉尔斯都屈指可数的大人物,心里数着托马斯装囚犯的破绽。 不知不觉已经数到了第八十二项。 “八十二,右边耳朵上戴的耳环都不晓得拿下来,这是盼着狱友们争先恐后在你面前扔肥皂吗?” “蠢货。” 他嘴唇动了动,给出了一句无声的评价。 托马斯的一名装扮成狱警的手下,进入监房装作是训诫犯人,实则是向托马斯汇报情况。 但他站到托马斯面前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敬了一个礼。 然后托马斯就习惯性地回了一个礼。 不得不说,像托马斯·曼奇尼这样的高级军官,敬礼就是敬得利落有力,哐啷一声,直接把手铐的链子给拉断了。 “蠢货,罗斯,你就不能演得像一点?”托马斯恼了,厉声训斥道,“你现在的身份是狱警,狱警怎么能给犯人敬礼?害得我都被你带偏了!” “可是长官……” “没有什么可是。博学之神大人说了,这次出动两名传奇阶一堆圣域阶,要抓住那个小崽子一点难度都没有,难点在于我们一定要演得像……博学之神大人的每一句话都有因果相随,要我们演得像,必有其深意。” “是,长官。可是博学之神大人说了,那个姓罗的,今天肯定会来救这个油腻流海男,可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出现呢?” “博学之神大人说他会来,他就肯定会来。当然博学之神大人还算出一种可能性,就是流海男没把自己关的地方正确地告诉那个姓罗的。但博学之神大人也算到了,无论那个姓罗的去哪里,他都会让倒霉的胡尔克党在前面硬刚。” “所以凯尔特长官他们负责盯住胡尔克党的动向?” “相当正确,当然,他们的难点也是演。他们专门安排了人手,胡尔克党往哪座监狱去,他们就提前去哪里安排上,扮成那个流海男蹲在号子里。博学之神大人的要求,也是一定要演得像,演出那撮流海油腻的神韵!” 对面流海下那张愤世嫉俗的脸顿时黑了半边。 不过骆晴明也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位博学之神大人的安排,还真是儿戏啊。 怎么抓住罗松溪,他已经不关心了,他关心的是让底下这些军官的变装秀玩得开心一点…… 他这是已经完全吃定罗松溪了吗? 每一句话都有因果相随,甚至能影响别人的行为,安东尼达斯的心灵魔法,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罗松溪真的会回来自投罗网吗? 这违背了他一贯的理性信条。 但他想起一件事情。 他向罗松溪传出第一条消息时,当时也可以选择更为冒险的方案,用一首更长的歌曲,将自己获得的情报一次性传出去。 …… …… 扮成狱警的罗斯哐地推门进来,夸张地挥舞着手里的金属防爆棍,大声对他的上司托马斯·曼奇尼呵斥道: “第9527号犯人,你又有什么事情?你今天已经呼叫了我四次了,如果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小心我让你的屁股一个星期不能坐下!” 托马斯放下手里的书,朝罗斯挥挥手,“这个演得有些浮夸了,过了,过了啊。” 骆晴明瞥了一眼书的封面,一千多年前卡洛斯·林的不朽名著,《演员的自我修养》…… “哦,”罗斯缩了缩脖子,放低声音说,“凯尔特长官那边传来消息,胡尔克党的人出动了,伊万带头,目标是吉尔斯都第二监狱。” 托马斯瞥了一眼骆晴明,“博学之神大人果然算无遗策。怎么样,他们在第二监狱扮这个流海男了没有?扮得像不像?” “他们在确定胡尔克党动向之后就前往第二监狱准备,扮的可以说是相当像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胡尔克党一众人在第二监狱门口接上了一个今天出狱施放的帮众,然后一起合影留念,再然后……就一起高高兴兴地走了……” “走了?难道他们演砸了?露馅了?” …… …… “胡尔克党离开第二监狱之后,又去了北郊的工业区监狱。这次凯尔特长官为保万无一失,亲赴工业区监狱,扮演联邦小间谍骆晴明。” “稳!” “但胡尔克党只是在工业区监狱外进行了大约十五分钟的示威行动,抗议他们有帮众在工业区监狱里受到了不公正待遇。”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出发前往了吉尔斯都女子监狱。” “……他们去女子监狱干嘛?” “事后发现他们只是去女子监狱对面的一家奶茶铺子买奶茶。” “……” “总之凯尔特长官被胡尔克党在整个吉尔斯都溜了一圈,已经快疯了……” “继续保持关注。那小崽子看来有些小心机,但终究逃不出博学之神大人的算计。胡尔克党在动,就说明他肯定要救流海男。放再多烟幕弹,我们只要抓住他出手的那一次就行。” …… …… “报告长官,凯尔特长官传来消息,伊万带着胡尔克党,朝我们这边来了。他带着人,也正在赶来和我们汇合。” “你看,放再多烟幕弹也没用,该来的总归会来。” “长官英明,博学之神大人英明。” “从现在开始,保持全神戒备,务必将状态保持到最佳。还有,再警告你一遍,不许再叫我长官,也不许再朝我敬礼!” “是,长官!”“狱警”罗斯立正敬礼。 …… …… 夜幕已经降临,罗松溪抬腕看看手表,估摸着胡尔克党应该把全城的监狱都已经逛完了。 他望了望不远处的高墙,高墙内外整整一天时间,都显得异常平静。 但他知道,高墙内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天罗地网等着他。 可此时他的心里异常平静。 他手里握着一根红蓝相间的短柱,短柱正发出微不可查的涟漪。 他不知道这涟漪是什么,但那天晚上,在心神不宁许久之后,他发现,竟然是这根短柱在向他示警。 这根名叫陨月之匙的短柱,是他完全所不能理解的造物,但他选择了听从了陨月之匙的示警。 所以才有了他修改方案,让胡尔克党在全城的监狱里都溜了一圈。 但他无论如何,都要有亲自行动的这一步。 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因为此时陨月之匙发出的涟漪,令他心里非常安宁。 他抖了抖马车的缰绳,马车朝着高墙缓缓驶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揭盅(上) 罗松溪的马车,和现在的相貌,属于一名每天往天通山监狱运送物资的监狱外雇人员。 因为担心被安东尼达斯察觉,他不敢让77帮他探查情况,昨天在监狱周围蹲点了一天,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伪装身份。 这时候的罗松溪还不知道安东尼达斯已经离开了吉尔斯都,出发前往前线。 这名送货工独居,如果消失两三天的不会有人察觉,而且他每天都能进入天通山监狱并逗留颇长一段时间。 于是罗松溪在深夜潜入了这名送货工的住所,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用了一些西风匪的小手段,了解到了这名送货工今天的工作任务,种种习惯,以及他了解的监狱里的情况。 然后用安神香将他送入一个悠长的梦乡。 天通山监狱,就在眼前。 …… …… “胡尔克党离监狱还有多远?” “半公里,大约还有十分钟就到。” “让所有人归位,令监狱一切保持如常。无论胡尔克党闹出什么动静,我们都不管、不顾、不问。我们只管在这里看好。姓罗的那小子很可能就是用胡尔克党的人吸引注意,自己一个人偷偷潜进来救人。” “遵命,长官。”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长官。虽然博学之神大人说了,抓住姓罗那小子不费吹灰之力,但他要我们表现务必完美。完美知道吗?” “遵命,长……9527号犯人。” “……算了,去吧。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博学之神大人说了能办到的事情,如果办砸了,嘿嘿,别忘了大人的惩罚。我可是宁愿上前线,也不愿面对大人那高深莫测的惩罚……” …… …… 马车稳稳地停在天通山监狱的门口,罗松溪装扮的那个送货工翻身跳下了马背,左手习惯性地摸了摸裆部的补丁有没有脱线。 不得不说,在演技这件事情上,罗松溪比起牢房里那几个咋咋乎乎的军官要有天赋太多。 监狱大门外一左一右两名守卫,与往日无异。罗松溪掏出出入证,微微弯腰,恭敬地呈向守卫。 左边那个守卫接过出入证,随便翻看了一下,就递还给罗松溪,顺便还打趣了一句: “老吉米,你来监狱还需要什么出入证呀,这不跟回家一样么?” 罗松溪收起通行证,露出卑微的笑容。大门开了,他牵着马拖着车走了进去。 到了后勤处交割了今天的物资,罗松溪悠悠地踱了一会儿步,看到一名站着抽烟的狱警,确认了一下,便靠了过去,递上一根烟。 “拉兹长官,抽我的。” 那名叫拉兹的狱警接过烟,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朝罗松溪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招招手,示意罗松溪跟自己来。 两人穿过几道走廊,来到一个偏僻的储物间里。 罗松溪匆忙地解开外套…… 然后解下腰侧贴肉系着的两个小包,恭敬地递到拉兹面前。 “不错,不错,这次有多少货?” 拉兹眯着眼睛问道。 “足足四百根的量,长官。” 拉兹把小包撕开一个口子,贴近鼻子贪婪地嗅了一下,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 小包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香烟,但这香烟和普通香烟不同,是混杂了煦草晶的加料烟。 这烟明显是违禁品,可在监狱里却是稀缺的硬通货。 原本那个送货工的主要谋生手段,就是往监狱里贩卖这些违禁品。 拉兹愉悦地掏出几张第纳尔纸币,罗松溪一边委屈着身子接过拉兹手里的钱,一边如不经意般地问了一句。 “今天里面……都一切如常吧?” “如常,相当如常啊。怎么了?” “如常就好。” 罗松溪伸出去接钱的手瞬间翻转,一掌劈在拉兹的颈侧,拉兹一声不吭地晕倒在地。 …… …… 胡尔克党的人已经到监狱的大门外。 伊万一挥手,当着监狱大门外守卫的面,开始向帮众发表讲话。 “伙计们大家辛苦了。这里是本次‘游监狱,知法治’主题教育活动的最后一站。” “之所以举行本次教育活动,就是希望大家通过对监狱的观摩,对帝国现行的法治社会,有一个更加直观、深刻的认识,从而在以后的工作和学习当中,能当一个知法、守法的帝国好公民。” “好了,现在……” “开饭!” 早有帮众拎上一大袋一大袋的盒饭,胡尔克党出动的这上百名帮众,就坐在监狱大门对面的马路台阶上,浩浩荡荡地端着盒饭吃了起来。 一边吃,伊万还一边给大家做着普法教育: “你们看,冲击监狱是违法行为,但坐在监狱对面吃饭是合法行为。尽管这让监狱门口的警卫很着急、干瞪眼,但他们就是没有权力来驱赶我们。” “这样的尴尬,恰如其分地诠释了帝国现在‘法无禁止即可为’的法治精神……” 而在监狱里,传奇阶大魔法师托马斯·曼奇尼,身穿囚服在骆晴明对面正襟危坐,确保没有一丝元素气息会外泄出来。 圣域阶强者罗斯,和他的一众圣域阶同僚,身穿狱警制服,在走廊上跨着大步巡视。罗斯手里的金属防爆棍拨过监狱的铁栅栏,发出“呛啷呛啷”的响声。 不得不说,他们的演技正在渐入佳境,整座监狱,现在确实看上去一切如常。 …… …… 罗松溪已经穿上了拉兹的警服,变成了拉兹的模样,打开了监狱的内门。 内门里面,即是监禁犯人的牢房区域。 而真实的拉兹则被留在了储物间,被塞进了一个大号纸箱里,和一堆安神香一起。 罗松溪对拉兹并不熟悉,他有些担心会被人看出破绽。 但好在拉兹是监狱的副典狱长,有自由出入牢房区域的权力。他便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不开口、面无表情地开始在牢房区域巡视。 一层、二层…… 他已经来到3107监房所在的三楼。 对面走过来一个同样在巡查的狱警,手持金属防爆棍,拨过监狱的铁栅栏,发出“呛啷呛啷”的响声。 看到拉兹迎面走来,那名狱警好似犹豫了一下,然后立正向拉兹敬了个礼。 罗松溪面无表情地随意回了一个礼,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去。 …… …… 监狱外,胡尔克党的主题教育活动已经接近尾声,大家正准备将吃完的饭盒扔掉然后尽兴而归。 伊万仍不停在队伍当中提醒: “记得垃圾分类,把没吃完的饭菜扔到湿垃圾桶里,我们是遵法纪、守规则的帝都好公民……” 与之相对应的,是监狱内托马斯、罗斯等人的紧张。 罗斯已经沿着走廊巡视了三个来回了,金属防爆棍来回敲击牢房铁栏的声音已经让许多犯人受不了了,开始鼓噪起来。 “有完没完啊?” “新来的吧?老狱警人家划拉一排那是立威,你来回划拉三遍,那就是脑残。手不疼啊?” 罗斯大怒,正想发飙。 正在这时,他看见有个生面孔的狱警迎面走来。 他下意识地向对方敬了个礼,对方也回了个礼,但动作明显有些僵硬。 第二百二十四章 揭盅(下) 从早上全面接管这一层监房之后,这一层的所有狱警,都是他们吉尔斯都卫戍部队的自己人。 骤然之间进来一个生面孔,百分之百有问题。 姓罗的那小子在吉尔斯都能用的人只有胡尔克党的人,而胡尔克党从上到下所有帮众都在凯尔特长官的监视之下。 连早几天跑出吉尔斯都的那几个,现在也都已经被秘密抓了回来。 那么能够混进监狱里,就只有他自己。 罗斯举起金属防暴棍,在身边一间监房的铁门上,敲了五下。 三长两短。 这是他们之前约定准备动手的信号。 吉尔斯都卫戍部队最精英的军官,虽说演技不大行,但是论本事论能力,绝对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坐在监房里的托马斯·曼奇尼,拢在囚服里的右手手指微屈,这是他施放魔法之前的准备动作。 作为传奇阶的大魔法师,托马斯最拿手的法术是家族不外传的法术“风牢”。 凝风成牢,至柔却至韧,这在全大陆都是首屈一指的禁锢魔法。 以罗斯为首的七名装扮成狱警的军官,则迅速调整站位,准备联手吟唱一个更强力的禁锢结界。 安东尼达斯大人说了,姓罗的那小子极善伪装,装谁都能毫无破绽。 并且他还会一手神奇的闪现术。 但安东尼达斯大人同时也说了,闪现术不是万能的。只要他们能够识破那小子的伪装,抢先发动发动禁锢魔法,他就无处可逃。 之所以用禁锢魔法,是因为安东尼达斯大人同时严肃地警告了他们,不能让那小子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但托马斯有信心,以他们一众传奇阶和圣域阶的反应速度,加上有心算无心,怎么可能比那小子慢? 用这样的阵仗,别说抓一个黄金阶都没到的罗松溪,就算来一个传奇阶的大魔法师,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都能够走掉。 罗松溪他真的来了吗?连监房里的骆晴明都在默默想道。 安东尼达斯真的能把什么都算准吗?这样一个人物,如果存在在战场上,那不是会比他半神的魔法实力还要可怕? …… …… 罗松溪装扮的副典狱长拉兹,和一名正在巡查的狱警打了个照面。 那名狱警的反应有些奇怪,令罗松溪有些紧张。他伸手触摸了一下那根短柱,短柱发出的涟漪令他迅速地平静了下来。 他又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隔绝者项链。虽然以他现在的实力,只能将半神器的威能发挥出小半,但77测算过,隔绝者项链能为他抵挡住圣域初阶强者的全力一击。 这在许多时候,基本等于多了一条命。 其他包括“弑君”和“断流”,以及体内流淌的暗影能量……他都快速检查了一遍。 临战前将自己所有的底牌检查一遍,这是罗松溪的习惯。 但这一次,他认为自己的这些底牌,已经都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自从前天晚上那根殒月之匙发出警示,到昨天他把原来的计划全盘推翻,之间他与77一起,对所有的事情进行了反复的推算,得到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现在一路潜进监狱,这个判断变得越来越可信。 接下来,他面临的很可能并不是苦战,而是抉择。 3115、3113、3111…… 自己的判断到底是不是正确,马上就到了揭盅的时刻了。 他停在3107监房的门口,举起得自拉兹那里的钥匙,轻轻插进锁孔。 “嗒”地一声,锁舌弹开,罗松溪推门而入。 …… …… “嗒”地一声,监房的门被打开,一名狱警推门而入。 能骗过所有外围监狱的守卫力量,混进牢房区域,到了牢房区域,又一路毫不犹豫,直奔囚禁骆晴明的监房而来。 这样的伪装能力,这样强烈的目的性,除了姓罗的那小子还会有谁? 托马斯·曼奇尼微屈的手指骤然张开,小小的监房里空间,仿佛在一瞬间发生了塌陷。 靠近监房门口的地方,粗看上去,好像空间被挖掉了一块。 仔细去看,才能看到那是灰蓝色的风,在监房里,又围起了一小块四四方方的监牢。 灰蓝色的风反复翻涌,律动出一种令人绝望的节奏。 演犯人演得像个弱智的托马斯·曼奇尼,甫一出手,却是如此令人震撼。 太快了。 骆晴明即使不能发声,身上带着手铐脚镣和禁魔项圈,但凭他的智商和经验,本来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向罗松溪示警。 包括最极端的方法——咬碎装着烈性毒药的假牙,在零点几秒的时间内当场死去。 但全都来不及。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门外七人组联手施法的禁锢结界也到了,淡蓝色的冰晶,将整个监房,包裹成一座真正密不透风的魔法牢笼。 …… …… 3107监房,罗松溪推门而入。 跨入监房的一刹那,他的脚步骤然停顿了下来。 这一停,仿佛是时间陷入了短暂的停顿,仿佛是在即将迎来山呼海啸的魔法之前,停下了片刻宁静。 然而片刻宁静之后便是持续的安静。 没有扑面而来的山呼海啸的魔法,没有突然冒出的等待伏击他的人。 如同他预料的那样,监房里什么都没有。 然而他的心里反而有些难过。 …… …… 但出乎托马斯预料的是,风牢里那人,没有反抗,没有挣扎。 透过风牢,托马斯可以看到里面那人的表情,那是……吓傻了的表情? 十几秒之后,风牢里的那人……裤子湿了。 托马斯手一抹,风牢上开了一个小孔,小孔里传出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大人,是凯尔特大人让我进来的呀。他说外面胡尔克党的人都散了,他把手底下的人都撒出去跟踪了,让我跟您请示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呀……” “你真的是狱警?”托马斯有些迷惑地问道。 “不,我不是狱警,我是这座监狱,地门沟监狱的典狱长。” …… …… 罗松溪停在监房的门口,并不是为了寻找揭盅那一刻的仪式感,而是在搜寻某些他想要的东西。 很快,他就发现监房最里面的蹲式马桶上,有一处人为刻画的划花。 他能够辨认出,划花是联安委二级暗码,意思是:有货。 罗松溪三两步走到马桶前,顿下身来,将手从马桶的下水里摸进去。 三两下就摸出一只放水油纸包裹的小包。 打开小包,里面是一块普通棉布,似乎是从床单上扯下来的,上面密密麻麻地绣了一些圈圈和叉叉。 罗松溪自然也认得,这是联安委最普通的三级暗码,编码简单,但胜在能够承载的信息量大。 他只看了一眼就把棉布收进了空间盒。 看一眼就够了,他有77。 上面的内容他记不住,但77能立刻记住。甚至还能根据编码规则,直接解码出来讲给他听。 他倒也不是要偷这个懒,主要是身后监房的门外,已经传来了动静。 罗松溪站起身回过头,包括刚刚他在走廊上遇见的那个狱警在内,有四个人,正围在监房门口盯着他看。 “立正!”罗松溪高声道。 四人一个激灵,立正敬礼。 罗松溪慢条斯理地洗了洗手,朝四个人走了过去。 “不像话!跟着我就想找我藏货的地方是吧?”他厉声训斥道。 刚刚在走廊上遇到的那个狱警一缩脖子,嬉皮笑脸地说道,“不敢不敢。” “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低调一点。晚上十二点,准时散货。” 他的语气稍缓,手伸进裤兜,掏出四支加料烟,一人一支地散出去。 “忍不住的,先过过瘾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五分钟后,他已经脱下狱警服,变回先前那名送货商的样子,驾着马车。 天通山监狱已经被他抛在了身后。 …… …… 那名狱警,不,是地门沟监狱的典狱长,已经被托马斯弄晕。 出于博学之神大人的命令,吉尔斯都卫戍部队的军官们不敢让那名典狱长受一丁点小伤,正在小心翼翼地把他挪到一个特制的金属笼子里。 托马斯·曼奇尼正在和他的下属罗斯一起复盘刚刚的行动经过。 “博学之神大人跟我说,这个姓罗的小子千变万化装谁像谁,一开始我是不信的。”托马斯说。 “但现在看起来,我们在演技方面,确实要像他好好学习。” “刚刚他说他是典狱长的时候,我差一点就真的信了。” 罗斯则在一边频频点头。 第二百二十五章 挠你痒痒咒 “情报一:帝国对联邦即将发动大规模战争。 情报二:战争的第一步目标,为袭杀柯尼卡将军。据可信情报来源,袭杀将在柯尼卡将军某次巡查时发动,将军身边有内鬼,会向帝国提供将军巡查的详细路线图。 情报可靠程度:超过70%。情报等级:特级 说明一:请务必尽一切可能,将此情报在第一时间内,送至联邦东部军区军部。 说明二:请无论如何放弃营救我越狱的打算。为将这份情报送出监狱,已有两名狱中同僚甘愿牺牲,你不能令他们的牺牲白费。如你执意要救我,我会在见到你的第一时间自杀。” 帝国人的首要目标,居然是除掉柯尼卡将军! 这确实是一份极具分量的情报。 柯尼卡将军对于联邦的作用不言而喻。他一手打造了联邦东部陆海两路抵御帝国入侵的严密防线。 如果说这条防线有什么弱点的话,那就是太过依赖柯尼卡将军的指挥与调度了。 况且罗松溪是从心底里敬仰这位联邦的军神大人。他时常能想起那架轮椅上两条空空如也的裤管。 译出情报后,罗松溪也很惶急,恨不得插翅飞回联邦,提醒柯尼卡将军帝国的谋算。 但这不代表他就对没救出骆晴明这件事情,能够就此释怀。 好在骆晴明应该深知罗松溪的秉性,在这份情报里,甚至用了比情报内容本身更多的字数,去写了一条“说明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为了叮嘱罗松溪千万不要去救他。 再一遍读完骆晴明的“说明二”,罗松溪轻轻叹了一口气,登上了飞往帝国安德烈行省的飞艇。 即便骆晴明把话说得那么决绝,他仍旧是不甘心啊。 重要情报的价值要大于情报人员的生命,他能够救出骆晴明的几率也确实很低。道理他都懂,可他就是不甘心。 骆晴明是他离开塔尔塔镇之后的第一个朋友,现在就这样失陷在帝国。战争一旦开打,联邦不大可能会再用珍贵的换俘名额去营救一个低阶的情报人员。 将军神大人的安危至于一名联安委小情报员的安危之上,这就是绝对的正确吗? 飞艇缓缓起飞,他坐在飞艇最尊贵的包间里,依旧无法释怀。 包间的房门轻轻敲响,一名美丽的空乘端进来一瓶红酒,一个果盘。 “尊敬的子爵大人,非常荣幸您能选择我们的航班。” 空乘放下红酒和果盘,向罗松溪恭敬地行礼问候道。 “谢谢。”罗松溪微微颔首道,“叫我沙克先生吧,不必称呼我的爵位,更不用叫我大人。” “如您所愿,沙克先生。如果您需要什么服务,摁响桌上的铃铛我们就会过来。” 空乘又行了个告别礼,掩上包间的房门出去了。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罗松溪伪装的身份,是帝国上议院第五副议长,绿皮地精沙克·芬奇子爵。 伊万手里有一枚沙克·芬奇给的信物,类似于斯图加特家族的有求必应徽章,沙克会尽可能地满足伊万的一个要求。 罗松溪让伊万持信物去见沙克,提出的要求很简单,让沙克跟家人打声招呼,说独自出门转转,然后躲进家里的密室七天不要露面。 帝国幅员何其辽阔,虽然罗松溪很能跑,但能够在最短的时间离开帝国的方法,仍然是搭乘飞艇,从吉尔斯都飞到帝国的最西北面紧邻安戈洛谷地的安德烈行省,再穿过混乱的安戈洛谷地,抵达联邦东部军区的军部驻地守望州。 只是飞艇不像元素列车,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为了飞行安全考虑,不仅需要严格的身份证明,还需要帝国治安总署背书过的安全旅行承诺。 这两样东西罗松溪都拿不出,但对于沙克子爵来说,有他那张绿油油的脸,什么文书都不需要。 到达安德烈行省之后还要穿过混乱的安戈洛谷地,到时候沙克的身份也能提供相当大的便利。 况且伪装成沙克,也是绝佳的掩护。 一是没人会轻易怀疑尊贵的第五副议长,二是没人会想到人类居然可以冒充地精。 当然,装扮成小短腿的绿皮地精,对于罗松溪来说确实是一个挑战。 好在芬奇非常之胖,全身上下胖成了一个标准的梨形。 芬奇的名言是:“没钱不减肥,富有徒伤悲。” 所以当罗松溪费劲地把膝盖蜷缩到胸前的衣服下面,踮起脚尖蹲着行走时,身材倒是和徒伤悲的芬奇惊人地一致。 罗松溪很好奇,每天这是要怎么保养,才能保持这样的身材? 包间的门再次被敲响,这次进来的是飞艇的艇长。 “尊敬的子爵大人,您去的西边,最近可不是很太平啊,听说连博学之神大人,都已经到西边了……” “无妨,正是因为局势如此,才需要我亲自过去看一看……” 罗松溪模棱两可地说道。 然而他的心里却泛起不小的波澜。 安东尼达斯已经离开了吉尔斯都了?那凭借77的探查能力和身上的几件半神器,要救出骆晴明,又有谁能够阻拦? 空间盒里的陨月之匙再次泛起涟漪。 “别膨胀,”77提醒道,“这说不定又是安东尼达斯通过因果在影响你的意识。” “而且我觉得,照维罗妮卡的说法,安东尼达斯在吉尔斯都的时候,有他看着你,至少你的安全可以保证。他离开了吉尔斯都,说不定你反而会有危险。” “这是这些天,我和你一起探讨因果法则,获得了一些收获,从而有的……直觉。” …… …… 同一时间,吉尔斯都卫戍部队军部。 托马斯·曼奇尼正拿着钢笔,工整地书写着一份汇报材料,向已经去往前线的博学之人大人汇报,他们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罗斯推门进来。 “长官大人,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要先听哪个?” “有屁快放,别整那些没用的。” “是,长官大人。坏消息是昨天我们在地门沟监狱抓的那个家伙死了。好消息时,那个家伙真的是地门沟监狱的典狱长,不是罗松溪。” 托马斯手里的钢笔“吧嗒”一声掉在桌子上,墨水四溅。 …… …… “这么说,你在因果法则上,已经入道了?”罗松溪问77。 “嘻嘻,是呀。从传承主人留下的资料来看,只要能进入那片意识之海,就说明在因果法则上入道了呢。” 在陨月之匙发出示警之后,77识别出这是在因果层面的对抗,于是和罗松溪一起花了大量的时间一起推算在营救骆晴明这件事情上的因果。 结果没想到77居然就此在因果法则上入了道。 这可能是因为77在吸收了那一口精神力源泉之后,精神力强得吓人。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意外之喜。 “那你在因果法则上入道之后,能不能修炼心灵魔法?”罗松溪问77。 “能啊,心灵魔法是完全基于意识领域的魔法,引导法术不需要任何吟唱、手势的配合,我当然能修炼咯。”77高兴地说,“以后我说不定比你都还要能打哦,嘻嘻。” “看招,果酱腿恶咒!” “门牙赛大棒!” “终极奥义,挠你痒痒咒,咧嘴呼啦啦!” 在包间门口待命的漂亮女空乘,突然听到包间里传出一阵抑制不住的狂笑。 女空乘觉得一阵恶寒。 子爵大人这是什么恶趣味?自己跟自己玩,都能玩得这么开心? 第二百二十六章 谢邀 “其实在因果之道上,面对面侵入对方意识硬怼的心灵魔法,反而是落了下乘。因果法则真正强大的地方,是于无声无形中,窥视他人心灵,影响他人行为,推算、乃至预示未来。” 证明了自己挠痒痒的实力之后,77恢复了“说正事专用语气”。 “就比方说我,在因果法则上入道之后,之前的因果线就看到更清晰了。我们现在可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完整地复盘出来了。” “博学之神安东尼达斯,出于某种不确定的原因,一定要把你留在吉尔斯都不可。但他知道自己不会在吉尔斯都久留,而他走了就没人能看得住你,便留下了几条因果线,想借由此,让你没法顺利离开吉尔斯都。” “第一条线自然是骆晴明,他不停在你的潜意识中暗示,让你觉得自己非救骆晴明不可,否则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但即使安东尼达斯不影响我的潜意识,我知道了骆晴明被抓,也是肯定会去救他的。”罗松溪说。 “是的,虽然安东尼达斯自诩对因果的掌控,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两门术法之一,但他的因果之道远未大成。否则他只要动一个念头,你就逃不出他的掌控。” “意识之海无比广阔且凶险,以安东尼达斯现在的因果法则造诣,自然不敢深涉其中,否则可能因为意识迷失在意识之海中,而变成一个和他的皇帝大人一样的白痴。所以他只能因势利导。” “让正好要找地方躲避的猫头鹰正好推开了你的店门,让正好四处搜寻大内秘宝的海盗头子正好发现了你的行踪,这些都是因势利导。” “对你也是一样,你本来就是一上头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格,安东尼达斯就一遍又一遍地加强‘我一定要救骆晴明’的暗示。要不是陨月之匙的作用,估计你救不出骆晴明,是绝不会离开吉尔斯都的。” “这种暗示,在因果术里叫做‘执念’。” “这么说我在吉尔斯都,一直是被那老头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罗松溪郁闷地问。 “不止是你,安东尼达斯甚至还安排了骆晴明。他怕你不知道骆晴明被关在哪里,顺手就暗示了骆晴明一下,传情报出去让你能去救他。” “但骆晴明还是没有告诉我,他关在哪里。” “这是安东尼达斯第一个失算的地方。他估计没想到骆晴明在元素法则上的道路,是理性之道,他不信任任何来自于非理性分析之外的东西。所以他算来算去,觉得让你直接去救他出来风险很大,宁愿让狱友用自戕的方式,带着情报转移到了另外一处监狱。” 罗松溪有些黯然。 “但安东尼达斯也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77继续说道,“他又安排了第二条线,就是伊万这条线。” “作为工具人,伊万既是安东尼达斯在你通过他的一系列考验后,对你的奖赏,同时,也是对你的牵制。” “你见识到了心灵布偶的强大,越来越沉迷于操纵圣域阶心灵法师的快感。进而做任何事情,都会首先想到首先动用你的工具人。” “所以只要跟住伊万,就能跟住你。” “这种暗示,在因果术里叫做‘依赖’。” 罗松溪点点头,他回想起那天晚上,若不是他感觉到了陨月之匙的示警,就会直接命令伊万率领胡尔克党,冲击天通山监狱。 这样之前骆晴明所做的所有努力,很可能就会统统白费。 还好后来他及时调整计划,仅仅是让伊万组织了一场‘游监狱,知法治’主题教育活动。 而伊万真正帮上他忙的地方,仅仅是拿着老地精沙克·芬奇的信物,去跟沙克打了声招呼。 “安东尼达斯做完这些布置,便认为可以高枕无忧,就连他的宝贝徒弟故意放水让你在古德里安行省溜了也不放在心上,只等你重回吉尔斯都自投罗网。” “却没想到你身上有陨月之匙这样神奇的东西。” “对了,陨月之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罗松溪问道。 “你获得陨月之匙的时候我还没醒,按照你的记忆推算的话……如果陨月之匙真的像鸦人族长说的那样重要,那么应该是开拓提亚那位面的各族先祖,对于陨月之匙都做了一些加持。” “人类先祖做的加持应该是那高超无比的科技,保证陨月之匙不会因为外力而损毁,其他种族还做了些别的什么加持不知道,巨魔先祖的加持,应该就是很高明的因果术,防止持有者被人谋算因果。” “最后一个问题,”罗松溪道,“我始终还是想不明白,从一连串的考验,到后面的安排因果,安东尼达斯费那么大劲,在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身上,到底为了什么?” “这个我真的推算不出来,”77说,“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忘了弗洛普教授当时是如何看中你?柯尼卡将军当时有意无意点出你和帝国的渊源?我只能推算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些事情背后的关联,以及道理。” “不过,安东尼达斯还是托大了。要我是他,不想让你离开吉尔斯都,一早就把你抓起来严严实实地关着不就完了?” “不过也难怪,根据传承主人留下的资料,精通因果法则的大师,无一不是杰出的剧作家、导演。他们无比享受别人按照他们安排的剧本,卖力表演却无力挣脱的过程。安东尼达斯在因果法则上的造诣虽说不怎么样,这一套倒是学了个十足。” 这一次罗松溪倒觉得77说得也不尽然。他觉得安东尼达斯并没有一开始就把他关起来,还让维罗妮卡带他到处转悠,可能有一些他不知道的深意在里面。 他记得维罗妮卡讲的: “如果不能离开帝国,为何不尝试去认同这个国度?”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是你对我们有多重要,而是这些事情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飞艇开始缓缓着陆,罗松溪看向窗外不断放大的地面,不管怎么样,自己终于跳出了安东尼达斯所安排的剧本。 自从来到帝国,来到吉尔斯都,一路觉得自己混得风生水起,哪知自己只是一只在蜘蛛网上起舞的飞蛾。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能够,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其实我也有最后一个问题哦,”讲完正事,77的语气又恢复欢快,“被帝国的全民偶像倒追,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 罗松溪正费力地蜷着膝盖,迈动两条小腿,一步三摇地从飞艇的舷梯上往下走,听到77的问题,绿皮老脸一沉,一本正经地问答道: “谢邀,人在帝国,刚下飞艇,匿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大声告诉我,安戈洛属于谁 罗松溪从飞艇的舷梯上往下走的时候,舷梯下方已经等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那都是安德烈行省有头有脸的人物,得到第五副议长沙克子爵莅临安德烈行省的消息,赶来飞艇栈迎接。 罗松溪的绿皮老脸上,露出了克制的微笑。他停在舷梯的最后一个级台阶上,伸出右手,等待着这些人过来与他一一相握。 “欢迎来到安德烈行省,尊敬的子爵大人。” 大多数都是这样的寒暄。 “最近的局势怎么样?”罗松溪不着痕迹地问道。 “风平浪静,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正和他握手的那个人客气地回答道。 也有人问罗松溪: “子爵大人,这次来安德烈,所谓何事啊?” “博学之神大人亲自做的安排。”罗松溪滴水不漏地答道。 排在最后和罗松溪握手的,是个小个子,到面前一看,原来也是名绿皮地精。 罗松溪对照着随维罗妮卡离开吉尔斯都之前,伊万给他的关于沙克·芬奇的资料,仔细辨认了一下。 怎奈他对于地精仍旧是脸盲,所有地精在他看起基本都一样…… 他只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对那名地精道: “给我安排住处,安排完带靠得住的人来见我。” 那名地精没有丝毫迟疑,回答道,“是,大人。” …… …… 连绵的十万大山从南至北将人类大陆分成差不多大小的两块,为分列大山东西两面的联邦与帝国,提供着抵御彼此的天然屏障。 十万大山几乎纵贯了整个人类大陆,只在大陆的最北面留了一个小口子,这就是安戈洛谷地。而茫茫大山飞鸟难渡,安戈洛谷地是联邦和帝国在陆地上唯一的通道。 一千多年前,约翰·罗伯斯庇尔在圣约翰堡宣布大陆西半边独立,帝国闻讯抢先一步占住安戈洛谷地,出兵西征,第一次东西战争爆发。 随后联邦虽然抵挡住了帝国西征的步伐,但安戈洛谷地却一直在帝国手里。在第二次东西战争中,联邦曾经短暂地占领过安戈洛谷地,但很快又被帝国夺回。 近十年来,联邦激进派势力抬头,重新占领安戈洛谷地的论调在民粹团体之中很有市场。圣约翰堡市中心的激进分子游行,最常见的情景就是,领头者在游行队伍前面大喊: “大声告诉我,安戈洛属于谁?” “安戈洛属于联邦!”应者云集。 但是喊口号的人里面,绝大多数人,其实并不知道这句著名口号的出处。 …… …… 接机的地精为罗松溪妥善安排好的住处里,罗松溪坐在沙发上,对着那名接机的地精低声问道:“大声告诉我,安戈洛属于谁?” “安戈洛属于泰坦众神!”地精果真大声回答道。 你看,这才是这句著名的口号正确的答案,罗松溪愉悦地嘲笑了一下联邦的那些缺乏知识的激进分子。 表面上他则平静地点点头,对地精道: “我要进安戈洛,要快,要隐秘。你立即替我安排。” “我是泰坦众神帮的吉米利,很荣幸为您服务,沙克大人!” 地精立即答应了下来。 …… …… 罗松溪没把握独自一人翻越十万大山返回联邦,就只能走安戈洛谷地。 但帝国在安戈洛谷地实施军管,十步一岗五步一卡,要悄无声息地穿过安戈洛谷地,同样极难。 作为整个大陆冲突的最前线,才十万平方公里不到的安戈洛谷地,不知道被战火犁过多少遍。事实上,在第二次东西战争之前,帝国已经将安戈洛谷地的原著名,统统迁往腹地。 安戈洛谷地里留下的,是一座座坚固的战争堡垒,以及整个帝国最凶悍的驻军。 但驻军也要生活,甚至要娱乐。服务几十万安戈洛驻军的,是差不多数目的流民、避难者、特殊行业从业者…… 他们进出安戈洛谷地,要受到来自军方最严格的审查,但一旦进入安戈洛,便与驻军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共生关系。 只要他们不做出违背驻军利益的事情,驻军就任由他们争抢在安戈洛为驻军提供服务的权利与收益。即使是如此简单的规矩之下,这么多年以来,也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相互信任与默契的体系。 而为了争抢利益,这些流民自然也会抱团,会组成帮派。所有帮派之中,最有势力、掌管着安戈洛地下秩序的帮派,是以一群地精为核心的泰坦众神帮。 不得不说,地精在组织帮派这件事情上,比起人类来有更大的优势。 因为他们要比人类团结得多。 然而,地精沙克是个例外。 很少有人知道,帝国第五副议长沙克子爵的根脚,其实在安戈洛,在泰坦众神帮。 沙克原来是泰坦众神帮的话事人会议成员之一。但他竞争话事会主席失利,愤而离开安戈洛,远赴吉尔斯都闯荡。 没想到他在吉尔斯都闯下了大名堂,在成为帝国子爵之后,他利用手中资源,对泰坦众神帮的话事会进行血腥醒洗,扶持代言人上台,成为安戈洛地下世界真正的幕后掌权人。 当然,让第五副议长掌控泰坦众神帮,其实也等于实现了对于泰坦众神帮的招安,其中难言是否有帝国高层的意志在里面。总之安戈洛属于泰坦众神终究太过招摇,归根结底安戈洛还是要属于帝国才令人放心。 也只有伊万这样对地精沙克知根知底的人,才会知道那么多秘辛。不过罗松溪并不在意沙克清洗泰坦众神帮,背后体现的是不是帝国高层的意志,他只是想利用一下沙克和泰坦众神帮的这层关系,让他能够顺利穿过安戈洛谷地。 …… …… 吉米利的效率很高,两个小时之后,他拉开一辆看似其貌不扬的小车车门,邀请罗松溪上车。 但罗松溪认得出这辆车已经配备了高精尖的轮胎技术,虽然没有搭载更尖端的约翰·罗伊斯型手动变速箱,但已经能证明泰坦众神帮在安戈洛周边,足够吃得开了。 车上有一个专门的人类司机,地精腿短,毕竟开车不方便,关键的时候一脚踩不到刹车就麻烦了。 吉米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留罗松溪一个人坐在后排。罗松溪并没有解释自己去安戈洛谷地干什么,作为泰坦众神帮的幕后掌权人,他有足够的权力吩咐下属将自己带进安戈洛而不需要解释。 而吉米利明显也是一个识趣的人,一路沉默地注视着挡风玻璃前方荒芜的风景。 车子就这样在沉默中一路往西面开。 离联邦越来越近。 第二百二十八章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事实上,安德烈行省的西面,已经基本无人居住,除了一条通往安戈洛谷地的公路,四周荒芜一片。 就在这样的荒芜中开了大约四五个小时,终于视线之中,又出现了成片的建筑。 那是安戈洛谷地里连绵成片的战争堡垒,如同一座座灰蒙蒙的巨兽,吞吐着狰狞凶厉的气息。 安戈洛谷地到了。 车子骤然停下,原来是安戈洛最外围的哨卡到了。吉米利摇下车窗,朝上来检查的士兵露了露脸,士兵就搬开了路障,给予放行。 一连几道哨卡、检查站,都是吉米利露了露脸,便通行无阻。 罗松溪猜测了一下吉米利的身份,应该是泰坦众神帮的话事会成员吧。 开进安戈洛谷地之后,车子改往南走,到深夜时分,已经接近了十万大山的山麓。然后贴着大山的山麓,又重新向西,这一路,一直开到了天色微明。 这一路上,又都是安戈洛谷地里最偏僻的路。 罗松溪暗赞一声,果然够隐秘,合我的心意啊。 然而就在这时,车子再次骤然停下。 吉米利回过头来,对罗松溪道,“到了。” 罗松溪有点懵。 “到哪儿了?我好像没跟你说过要去哪儿……” 他刚刚在车上打了个盹儿,还没完全醒。 但见吉米利忽地拔出一把元素手枪,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用枪指着他的脸,“到送你上路的地方了。” “前面就是国境线,我已经和那边的军官打了招呼,杀了你之后,往国境线那边一丢,这样,绑架杀害帝国第五副议长,沙克·芬奇子爵的锅,就可以由联邦背了。” 罗松溪看看吉米利的枪口,又看看车外,已经有好几个人围了过来。 一二三四五,罗松溪一数,两名圣域,两名黄金巅峰的魔法师,还有一名护住他们近身的黄金阶武者。 大手笔,真厉害。 罗松溪摸摸自己的脸,没错啊,仍然是老地精沙克的面皮。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他仍然有点懵。 “为什么要杀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我们之所以能把泰坦众神帮做成今天这个样子,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我们地精的团结,靠的是地精不算计地精,地精永远不自相残杀。” “可你呢?十六年前,你为了夺取话事会主席的位子,算计了那么多人,老主席仁慈,还是放你一条生路,只是把你赶出了安戈洛。” “没想到你在吉尔斯都混出一番天地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借着你子爵大人的权势,回到安戈洛,血洗话事会,把反对你上位的地精统统杀掉。泰坦众神在上,你违背了做地精最根本的原则和信条!” “本来你躲在吉尔斯都享享清福,遥控指挥话事会里那帮蠢货,我们倒也拿你没办法。没想到你胆敢一个人来安戈洛?今天不是众神泰坦帮容不下你,是地精整个种族容不下你这个败类。” 窗外一名圣域阶的地精魔法师敲了敲窗户。 “别磨蹭了,快动手。” 原来他们要杀的是老地精沙克·芬奇,不是他罗松溪。这样的话罗松溪就放心了。 “不要冲动,你听我解释两句。”而且罗松溪向来最喜欢这种动手前喜欢絮絮叨叨解释半天的人了,所以他决定耐心地向他们解释几句。 “第一,这样听下来,沙克·芬奇确实挺卑鄙的,我从道义上支持你们。” “第二,但你们要杀地精败类、泰坦众神教刽子手,现在仍然在吉尔斯都安安稳稳地躲着。你们搞错了,我只是借用沙克的相貌,从安戈洛借过一下。” “第三,感谢你送我一程,我要回家了,再见。” 罗松溪并没有因为卷入这场泰坦众神帮的内斗而影响心情,相反,他的心情大好。 他没想到吉米利如此上路,居然一路把他送到国境线边上。 说完他长身而起—— 这真的是长身而起,原来一米出头一点的个头,突然之间身高暴涨,手一举,红色的刀光闪现,罗松溪已经把整个车顶掀了下来。 吉米利匆忙之间开枪,他仍相信32倍压缩的元素火枪,如此距离的抵近射击,即使是高阶的大魔法师,也没办法能活下来。 但罗松溪脖子上的一串项链,微微发出一股波动,给吉米利的感觉是透过蒸汽看到前方的景物有那么一点点变形。 然后拳头大的火球倏然散开,一部分像是落入了空间虫洞般消失不见,另一部分,则直接向吉米利反弹而回。 下一秒,他的脸炸开了花。 罗松溪根本没有去管吉米利,他脚踏着踏星辰步法,已经从掀开的车顶里冲天而起,半空当中又是一个转折,如一只灵巧的大鸟,向着国境线的方向激射而去。 地面上泰坦众神帮的人,也不是没有反应,两名圣域阶大魔法师,在罗松溪冲天而起之时,就已经将一连串魔法排山倒海般罩向罗松溪。 一名圣域阶施放的是笼罩范围极大的暴风雪,无数森森如刀的雪片与冰棱已经在天空成型,似乎马上就要将一整片空间冰封、切割。 但咻咻咻飞舞在罗松溪身边的77的精神体,朝着那名魔法师努努嘴,“挠你痒痒咒,咧嘴呼啦啦——” 她的声音仍然只有罗松溪能够听到,但并不影响那名魔法师在下一刻,浑身一颤,咧开嘴巴,弓起身子,拼命往身上抓挠。 空中马上就要落下的暴风雪,顷刻间化为了乌有。 另一名圣域阶施放的则是更加直接的直伤魔法,一只艳丽的火凤凰,清鸣一声,化作一道流光,朝着罗松溪飞来。 但罗松溪不躲不闪,任凭火凤凰击在后背之上。 他脖子上的项链再次发出一股轻微的波动,但火凤凰的威力明显要比32倍压缩火枪要大得多,他身边的空间发出一阵如同碎玻璃般的轻响。 然后他毫发无伤地继续在空中滑行,反而火凤凰魔法带来的冲击力,推动着他风驰电掣般往前疾飞。 “空间防护层碎了,要重新形成,大概要半天到一天的时间……只能挡圣域阶一击,这半神器也不怎么样嘛。”他自言自语道。 他居然只是在测试隔绝者项链的冷却时间。 “你一个白银阶,当然连半神器的半成威力都发挥不出来咯,能用用它的被动能力,你就知足吧。”跟着他一起飞的精神体77,在一边嘲笑他。 不得不说,在因果法则上入道的77,现在已经比他能打多了。那名黄金阶的武者飞身想来拦截,77朝他努努嘴,“果酱腿恶咒!” 他立刻就跪在地上动弹不了了。 发出火凤凰的那名圣域阶大魔法师,给自己加持了一个疾风咒,乘风来追,77同样朝他努努嘴,“门牙赛大棒!” 圣域阶大魔法师龇着嘴,门牙紧咬着吓唇,像极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 然后就一句咒语也念不出来了,再然后就在空中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罗松溪想起自己刚刚植入那块传承晶片的时候,77自称是个很了不起的系统,常常叫嚣着要给他开挂。 但总是出状况,开不成功。 现在77终于已经可以轻轻松松地开挂了。 但她已经不把开挂挂在嘴边了,简直就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嗯,77你长大了。 罗松溪欣慰地想着,露出慈母般的微笑。 然后听到77朝他清脆地“呸”了一声。 “你是不是又想试试我新发明的心灵魔法?” …… …… 举手投足间,泰坦众神帮“大手笔,真厉害”的截杀阵容,已经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77已经在因果法则上入了道,罗松溪怎会不知道,吉米利有杀机? 但他不在乎。 他只需要吉米利将他带进安戈洛,不惊动帝国的驻军。 至于什么泰坦众神帮…… 只要安东尼达斯不在,谁能挡我? 自从进了帝国以来,他便如同笼中的鸟雀,蛛网中的蝴蝶,实在是憋屈太久了。 为了逃避一团糟的感情生活,像鸵鸟一样躲到帝国去当卧底,这并非是他内心之向往。 而在帝国乔装打扮、长袖善舞、卖力表演,这更不是他内心之向往。 他向往的是在荒原上放肆奔跑的无拘无束,是在矮人皇家广场前一怒拔刀的从心所欲! 有几名士兵听到这里的响动,正端着武器过来查看。 但他们哪里跟得上罗松溪的速度? 国境线就在眼前。 罗松溪落下又跃起,速度被他催发到极致。 酣畅淋漓的奔跑中,他心中升起激扬的豪情,几个月来在帝国被辛苦压抑的苦闷一扫而空。 这种酣畅,甚至让他觉得,卡了他很久的境界瓶颈,都开始了松动。 就算帝国的军队,明天就要打过来,那就让我站在这国境线上战斗吧。 他仍旧不知道安东尼达斯师徒,为什么非要把他留在帝国。 但他不愿意。 因为只有回到联邦,他才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现在,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对自由的向往! 第二百二十九章 炮击 在一般人眼里,国境线总是防御最严密的地方。 但事实上,当罗松溪越过国境线的时候,除了几块东倒西歪的界碑之外,只看到一片金属和砖石混杂的废墟。 近些年来,联邦和帝国经常发生一些局部冲突,其中最主要的形式,就是相互进行……炮击。 比如联邦的士兵起床发现境内的一棵树倒了,就怀疑昨晚遭受了帝国的突袭。于是架起高音喇叭,向帝国方面喊话,要求帝国停止挑衅,否则联邦将誓死捍卫境内的一草一木。 帝国也架起高音喇叭回喊,要求联邦停止“噪音战”、撤除扩音器,否则帝国将采取军事行动。 喊着喊着就压不住火气,于是把元素大炮拖出一顿对轰。 或者联邦的炊事班里用高压锅煲汤喝,火力猛了点炸了锅,帝国前线精神力极强的高阶军官敏锐地捕捉到了爆炸声,认为联邦已经率先开炮,要求士兵予以坚决的还击。 于是又把元素大炮拖出一顿对轰。 又或者……干脆今天天气不好,大家就直接把元素大炮拖出一顿对轰。 但提亚那位面上的元素大炮,用炸药发明者77的话说,就是大号一点的爆竹……当然比爆竹杀伤力还是要大一点的,但最大射程不会超过两千米。 于是双方默契地在国境线两边各一千米的地方,撤除了所有人员、设施。 这样相互炮击再频繁,也打不到只是一起放放爆竹,决不会造成任何伤亡,也打不坏任何东西。 所以大家炮击来炮击去,看似形势很紧张,但士兵们还是挺欢乐的。 毕竟在家乡爆竹只有过新年的时候才会放,这里可以天天放。 没有禁燃令。 这叫做:只要打对了炮,跨年节每天都过! 但今天好像情况跟往常不一样。 联邦负责警戒的士兵,在远处的瞭望塔上,看到从帝国方向,有一人飞身扑来,已经快要越过了国境线! 我们已经多少年没有让帝国人踏上我们的领土了?今天居然有人敢直接冲过国境线? 是可忍孰不可忍!士兵马上向旁边的少校愤怒地进行了汇报。 少校果断下令:立刻炮击!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炮手们对于炮击这件事情已经熟能生巧巧能生精,硬是赶在罗松溪飞跃国境线之前,已经完成了射击角度的调校。 “开炮!”火炮大队负责指挥作战的那名身形如铁塔般魁梧,嗓门如洪钟般洪亮的副队长怒吼道。 于是刚刚还沉浸在重回联邦的激动中的罗松溪,忽然看见,迎接他的不是美酒,而是……几十门元素大炮的怒吼! 一大片脸盆大的火球带着巨大的威势扑面而来,罗松溪知道火球里还藏有受到震荡就会爆炸的炎爆法阵,炎爆法阵里还裹着密密麻麻的铁屑铁钉…… 罗松溪一阵头皮发麻,谁说这玩意儿只是大号一点的爆竹的,被直接打在身上还是会要命的…… “77,你的心灵魔法能让这些炮弹停下来吗?”他赶紧问77。 “开炮的人离我们起码有一千米……人家只是新手……”77有点吞吞吐吐地说道,“再说就算我飞过去挠人家痒痒,人家发出来的炮弹也不会飞回去呀。对了你的隔绝者项链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是前面你提议测试一下隔绝者项链的防御极限,以及重新形成防护罩的时间的吗?”罗松溪没好气地反问道。 “噢,”77悻悻道,“那你快躲吧。” 幸亏罗松溪基础扎实,身法巧妙,他在空中思索了片刻,便想到了应对之法,正想用一顿猛如虎的操作避开迎面而来的炮弹…… 没想到有比他反应更快的…… 帝国防御工事里的士兵,一听到联邦的炮声,一个个兴奋地嗷嗷大叫: “联邦开炮了,还击,还击!” 然后同样用熟能生巧巧能生精的速度,架好了元素大炮。 片刻之后,罗松溪的屁股后面,火炮齐鸣。 罗松溪还没来得及躲掉前面的炮弹,后面规模更大的火球群已经疾追而至。 光是一个方向上的炮弹已经很难躲过,哪想到另外一个方向上又来了更大的一波。 眼看罗松溪就要前后两开花了…… 又是两开花,真是人间处处两开花。 放过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吧…… 额,错了,是放过千辛万苦赶回联邦的小情报员吧。 说时迟那时快,在炮弹交错的那一刹,罗松溪身上火星四溅。伴随着炎爆法阵隆隆的炸响,他一个跟头,从空中跌落尘埃。 然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了。 …… …… 双方的炮击持续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方才渐渐停歇。 烟尘散去,国境线附近一堆金属和垃圾掩埋起的一个土坑里,罗松溪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嗯哼,”77清了清嗓子,仿佛她也会被烟尘呛到似的。 “好了,他们不打了,你好起来了。” “再等等,”罗松溪有些虚弱地说,“让本章说里的‘全书完’再刷一会儿……” 果然,这只是短暂的休息,十分钟后,炮火再次纷飞。 可能刚刚只是前线的第一批大炮炮管都打得过热了需要冷却,士兵需要时间从后面推备用的大炮上来。 又热火朝天地打了一个多小时,炮声终于再度平歇。 “这次总归是打完了吧,起来吧。”77催促道。 “再等等,”罗松溪哀怨地缩了缩身子,“大家投的票还不多……” 果然,又十分钟后,联邦和帝国的士兵们,又各自推出了新一批的大炮…… …… …… 直到第四轮炮击过后,终于长达20分钟没有炮声响起。 罗松溪艰难地扒拉开身上的各种断壁残垣,从土坑里爬了起来。 联邦瞭望塔上的士兵,兴奋地大喊:“那个人又爬起来了!” 旁边的少校问炮兵大队那位铁塔般的副队长,“第一批炮击的那些火炮冷却完毕没有?” “报告长官,全部冷却完毕。”铁塔般的副队长声若洪钟地回答道。 “继续开炮!”少校下令道。 “是,继续开……” 铁塔般的副队长长忽然觉得觉得那个冲击国境线的那道身影,有点眼熟。 他一把抢过士兵手里的望远镜,朝着那道身影仔细一看。 他朝少校大喊一声,终于喊出了那句,罗松溪已经已经嘶喊了无数遍却没人能听见的话: “队长,别开炮,自己人!” 第二百三十章 将军去哪儿了? 在联邦士兵的接应下,罗松溪终于安全进入了联邦守望州、紧邻帝国安戈洛谷地、最前线的战争堡垒里。 铁塔般的副队长双手热情地按着罗松溪的肩膀,热情地寒暄道: “罗松溪你可回来了,你在帝国是不是经费严重短缺?看你这一身衣服,不仅不合身,破成这样还在坚持穿……” 衣服不合身,是因为这是扮矮胖老地精沙克·芬奇时穿的衣服,至于破……这不是你下令给打的么…… 前面前后两个方向炮火交错的那一刹那,罗松溪自然是发动了暗影步躲进了暗影世界。但双方炮火实在是太密集,他在暗影世界中居然发现没有空隙可以让他从中穿过。 暗影世界是实体世界的投影,他在暗影世界中无法从实物当中穿过。 他只能在暗影世界中找到一枚炎爆法阵即将被激发的炮弹,小心地计算好角度,移动到这枚炮弹的边缘,然后从暗影世界中出来,借炮弹爆炸带来的冲击力为自己提供动能,骤然改变自己的运动方向,向下急速俯跌,避开了纷飞的炮火。 当时的情况可谓是险之又险,能保住小命已经是天赐之幸,可他这位可爱的同学,居然一见面就笑他衣服破了? 熟归熟…… 铁塔般的副队长,是罗松溪在特训班的同学,代叶耶亚,外号“大牙”。 昔日的同窗好友终于在前线重新聚首,可是场面却并不如何感人。 “大牙——” 罗松溪抿了抿嘴唇,压抑住想要吐槽的冲动。 “能不能帮我尽快找到联安委驻前线的负责人,我有重要的情报要直承给柯尼卡将军。”他对大牙说。 “有我在,”大牙伸出大拇指指指自己,“要见柯尼卡将军还需要什么联安委过一手?” “我直接带你去军部,军部离前线很近,一小会儿就到。” 罗松溪大为感激,这才感受到这名同学真正的可爱。 大牙搞了辆车,配备了轮胎技术的那种,载着罗松溪穿越着层层堡垒和工事,向后方的东部军区军部驶去。 “这些天,帝国那边有什么异动没有?” 在车上,罗松溪向大牙问道。 “有啊,这段时间帝国人打炮的时候,想吃了春药那么猛。有一天一晚上足足打了七次,那天负责打扫战场顾从军准将简直就要疯了。” “大牙,我怀疑你在开车。” “我确实在开车啊,怎么了?” “……没什么,大牙,我记得你出生南部军区的世家,怎么来东部军区服役了?” “嗨,上学那会儿,我爱上了班里一名叫秋琳的女生。但整个在校期间我的努力都没有起到效果,于是毕业以后,我就跟着她来了东部军区。唉,说起来,罗松溪,当时班里纯洁的风气都是被你带坏的。” “我……” 罗松溪只能无言以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大牙又凑过来说: “谢谢你啊,罗松溪。” “谢我什么?” “秋琳现在是军部的传讯官,要见柯尼卡将军需要通过她入禀,所以今天我终于又有正当理由可以找秋琳说话了。哦对了,你冒着穿越国境线的危险,带回来的情报一定很重要吧。” 罗松溪咧了咧嘴。难怪这厮这么热情要带自己绕过联安委直接面见柯尼卡将军,原来是想着要去把妹…… 而且满脑子都是他的妹子,直到现在才想起情报是不是重要…… 说好的同窗之间的真诚情谊呢?说好的联邦军人的责任感呢? …… …… 好在军部离国境线真的很近,车子开了大半个小时,就到了军部的高墙外。 柯尼卡将军的魄力也由此可见一斑,将军区的司令部几乎就设在最前线,当真是戍守国门,一步都不肯退。 罗松溪也见到了大牙心仪的那位秋琳姑娘。 怎么说呢? 那位姑娘身高接近一米九,胳膊比他罗松溪的大腿还粗,两颗虎牙镶嵌在嘴唇上熠熠生辉。 大牙屁颠屁颠地向姑娘介绍了情况,姑娘一甩铁桶般的腰肢走了进去,留给大牙一个清冷而厚实的背影。 大牙只跟秋琳说到一句话,心情有些沮丧,罗松溪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别丧气,我看她和你非常有夫妻相。” 几分钟后,秋琳去而复返,不搭理大牙,直接对罗松溪说: “罗松溪你好呀,好久不见。菲利普将军在里面等你,跟我进去吧。” 她对罗松溪说话倒是客客气气的。 “菲利普将军……柯尼卡将军去哪儿了?” “早几天祖安大区汇报了几例十万大山内的可疑情况,柯尼卡将军很重视,今早带队亲自去祖安大区巡视了。” 罗松溪心里“咯噔”了一下。 …… …… 联邦两星上将菲利普·内维尔将军的办公室里,罗松溪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我是联安委驻帝国吉尔斯都一级情报员罗松溪,联安委编号4817231,确认口令‘小约翰炼金店’,请将军查验身份。” 菲利普将军回了一个礼,放下手朝他摆了摆。 “不用了,塔尔塔镇保卫战,特训班考核第一名,北海重工案更是轰动全联邦……柯尼卡将军时常把你挂在嘴边,我怎么会不认识你?” 东部军区两大副司令官,相传顾长风将军擅攻,菲利普将军擅守,是柯尼卡将军的左膀右臂。 顾长风因为北海重工案,受总统亲自委派,赴北部军区整肃军纪,此时还没回来。柯尼卡将军出巡,自然由菲利普将军暂时署理东部军区的军务。 “报告菲利普将军,我们应该马上追回柯尼卡将军,重新布置防务,以及柯尼卡将军的安保工作。” 罗松溪边说,边将一份文件呈给了菲利普将军。 这里面,是罗松溪早些时候,将自己在帝国这段时间获得的情报,以及骆晴明的情报,一起汇总之后整理出来的详细内容。 菲利普将军逐条阅读着罗松溪整理出来的情报内容,一边读,眉头一边皱了起来。 读到最后,他将文件扔在桌上,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最近一年内,安戈洛谷地里的帝国军队,未见任何异常调动。而且守望州的陆海两条防线,皆固若金汤,就算柯尼卡将军不在,而安东尼达斯亲至,我也有信心,凭手头的资源,起码能守住守望州一年时间。” “第二,柯尼卡将军出巡,就算只带了十几人的亲卫队,但将军何等实力?帝国要围捕伏击柯尼卡将军,你知道至少要动员多少高手,多少人的部队?” “何况祖安大区地处内陆,虽紧邻十万大山,但帝国人要怎么才能抵达祖安大区?插翅飞过十万大山?还是从山腹里打个洞钻过来?” “不过你在帝国人军车里留的这个后门非常漂亮,我即日就会知会军中的高级将领,同时也让他们保守这一机密,哪天帝国人的运兵装甲车真敢开过来,绝对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可是菲利普将军……” 罗松溪还待说话,被菲利普挥手打断。 “好了,我心里有数了,会暗地里调高守望州前线的戒备等级。你先下去休息吧,找你的老同学们去叙叙旧。除了大牙和秋琳,周卓也在东部军区。哦不对,周卓跟着将军一起去祖安大区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预兆 菲利普将军不是那种自负托大的将领。 恰恰相反,菲利普将军被公认为东部军区最为谨慎保守的高级将领。 但即使是菲利普将军,也不相信帝国会以举国之力来犯,更不相信帝国有能力威胁到柯尼卡将军的安全。 柯尼卡将军,那是离成神只差最后半步的强者,而这不是他不能成神,以柯尼卡将军在军队和联邦的号召力,他可以轻易收集到足够的信仰之力。 可他不愿以信仰成神,不愿借助外力成神。 但整支联邦的军队,都把他当真正的军神看待。 所有人都相信,即使是博学之神安东尼达斯亲至,柯尼卡将军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 但他们没有亲身体会过吉尔斯都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也感受不到骆晴明以死相胁要罗松溪赶紧回联邦报信的急切。 罗松溪甚至相信,帝国已经为这场战争暗中进行了长达十多年的准备,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之势。 自己终究是个小人物啊,罗松溪想道,维罗妮卡说他没办法改变大陆的局势,现在看来,自己连给联邦一个警示也做不到。 这一刻他有一股冲动,想立刻离开这座军营,独自一人前往祖安大区,找到柯尼卡将军,向他当面汇报情况。 可即使找到了柯尼卡将军,柯尼卡将军又会相信他吗?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一试。 罗松溪站在原地,低头沉默了几分钟。 而他对面的菲利普将军,眉头重新皱了起来。 柯尼卡将军跟他说过这个小家伙轴,但现在看来,他觉得罗松溪已经是有些目无遵纪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在柯尼卡将军颇为赏识这个小家伙的份上,特地开口多解释了好些话了。要是别人递情报上来,他哪次不是一句“知道了”就打法了? 可这个小家伙却仍不知好歹,自己明明已经叫他出去了,却一直杵在这儿,想干什么?质疑我吗?顶撞堂堂的联邦上将,东部军区的副总指挥官? 罗松溪还在沉默,菲利普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东部军区的风气,最讲令行禁止。不是你们联安委这种自由散漫的地方,更不是政府里头为一件事情可以大家扯皮扯半天。我都让你下去休息了,你还站在这里半天,是想要我留你吃饭吗?” 这口气,已经相当不客气了。 可罗松溪却迎着恚怒的将军抬起了头,他直视着菲利普将军,缓缓开口道: “我记得《联邦军队情报处置条例》中有规定,被认定为‘特级’的情报,必须由当事情报员不折不扣地递送到制定接收者的手中。” “这一封特级情报,制定接收者是东部军区司令长官柯尼卡将军。虽然您目前暂代了柯尼卡将军的职务,但您仍不是柯尼卡将军本人。这封情报由您共同知悉可以,但接下去我仍然要完成将情报送到柯尼卡将军手里的职责。” “而根据联安委与军队的协同工作守则,我有权要求东部军区,为我运送情报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比如一艘能送去祖安大区的飞艇,以及能够联络到柯尼卡将军的传讯官。” 说到这里,罗松溪立正,朝菲利普将军肃然敬礼。 “将军阁下,联安委情报员罗松溪,编号4817231,现在寻求您的支持!” “混……”菲利普将军举起手,眼看就要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忽然他想起了什么。 他有些恼火地牵动了一下嘴角,用手指敲击了几下桌面,终究还是说道: “你说得不错,你确实有权利要求东部军区的支持,我也有义务配合你把情报送到柯尼卡将军手上,如果你坚持的话。” “秋琳,去为你的老同学准备一艘小型飞艇,配备最基本的驾驶组和保卫组。另外,辛苦你跟他跑一趟,你是将军的传讯官,到了祖安大区你能联络上柯尼卡将军。” 罗松溪喜出望外,再次向菲利普将军敬礼。 “谢谢将军阁下。” 菲利普将军拧紧的眉头已经松开。 “去吧去吧,”他朝罗松溪说,“你今天还不到二十岁吧?居然敢敬个礼就逼我的宫?不怕我一发火就枪毙了你?” “将军阁下是个讲道理的人。”罗松溪向菲利普将军又行了个告别礼,跟着走路虎虎生风的秋琳,出了副司令官办公室。 以谨慎保守脾气硬著称的菲利普·内维尔,自然不是被一个下级军官搬出几条文书就会改变自己决定的人。 他答应罗松溪的要求,是因为想起了柯尼卡将军临走前跟他随口提过的两句话。 那是祖安大区的情况汇报上来以后,东部军区的几名高级军官开了一次推演会。 推演来推演去,祖安大区都不会有什么大事情,可柯尼卡将军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最后他决定自己跑一趟。包括菲利普在内的好几名高级军官,都不是很理解这个决定。 推演会开完,柯尼卡将军看上去有些疲惫,他推着轮椅送柯尼卡将军回去休息。 柯尼卡将军一路上交代了一些自己不在的时候,要他注意的事情。其中提到过一嘴: “有个叫罗松溪的小伙子,我跟你说过他,现在在帝国当情报员。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果他通过守望州回联邦,有什么事情找到东部军区,你能做的,就帮他一把。” 这两句话提得很随意,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吩咐。所以菲利普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但罗松溪真的来到东部军区军部,并提出要求的时候,细心的菲利普还是想起来了。 只是将前后的事情一关联,菲利普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 祖安大区到底发生了什么?柯尼卡将军为什么会心神不宁?罗松溪的情报,真的不是危言耸听吗? 罗松溪走后,菲利普将军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叫来另外一名传讯官。 “通知下去,从今天开始,无论主动被动,不得再向帝国方向进行无谓的炮击。” “另外,即日起,前线警戒等级提高三个等级。帝国方向若有任何异动,都必须第一时间向我本人进行汇报。” 第二百三十二章 战争,终至! 秋琳拿着菲利普将军的令谕,虎虎生风地在东部军区的军部大院子里行走,极有效率地办理着调拨飞艇、人员的各项事宜。 令罗松溪没想到的是,在填写飞艇保卫组负责人的征调名单上,秋琳想也没想地就写上了大牙的名字: 代叶耶亚。 填完之后,虎背熊腰的姑娘低下头警惕地看着罗松溪,龇出她那两颗虎牙,对罗松溪说,“不许告诉大牙是我调他一起去祖安大区的,他要问起来,就说是军部随机抽掉的,听到没有?” 罗松溪忙不迭地点头。 不说就不说,难道他就想不出其他办法告诉大牙,人家姑娘实际上对你也是有意思的吗? 看上去这么……大气的姑娘,为什么也会抹不开面子呢? …… …… 飞艇是联邦最轻量级的“飘羽”系列飞艇,载重量不大,但速度是极快的。 如果不遇到极端气候的话,飞到祖安大区只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太阳已经西沉,飞艇的保卫组组长大牙,拉着罗松溪到吊舱的甲板上,美其名曰看夕阳。 其实从他们坐的角度,是看不到夕阳的。 夕阳被一个硕大的少女身影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大牙手里捧着个军用水壶,里面装的却是高度的烈酒。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一边喝一边喃喃地对罗松溪说: “我还记得第一次为她心动的场景:也是这样的夕阳下,那天正好学校放月休假,不用训练,我一眼看到了她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我顿时就被洗脑了……嗝,错了,是沉沦了。” 大牙有些醉了,端着酒壶,不停地呢喃道: “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罗松溪感叹了一声,确实很洗脑。 大牙放下酒壶,长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她就是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罗松溪刚想告诉他,人家哪有不明白你的心意,你就没发现自从上了飞艇,她就想方设法,不断让自己的身影,在你的视线当中出现呢? 然而就在罗松溪即将一语点醒梦中人,从此成就一段重量级的恋情之时,忽然他看到,前方的秋琳,蓦然回首。 因为回头回得太急,她头上的军帽都被甩了出去。但罗松溪顾不上看她那头令大牙沉醉的蓬松的头发,因为他看到她脸上无比惊恐的神情。 “你们看,下面!” 秋琳朝他们大叫道。 罗松溪闻言一步跨到艇舷边上,低头往下看去。 地面上,弥漫着无数乱飞的烟尘。从飞艇上俯瞰下去,一道又一道的黑线,在下方所有目力所及的地面上,滚滚流动。 这是装甲运兵车的钢铁洪流,流淌在十万大山西麓被秋叶覆盖的山林和丘地之间,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而这些装甲运兵车上,飘扬的是醒目的蒲公英军旗。规模庞大到无法估算的帝国军队,居然已经越过了广袤的十万大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联邦境内! 大牙微醺的酒意,被立刻吓醒了。他大声朝操作舱喊道: “拉升,拉升,紧急拉升!” 但地面上已经升起一道火雨流星,朝着他们的飞艇疾速飞来。 飞艇目前在距地面大约一千五米的高度平飞,能在这样一个超远距离上锁定飞艇并出手的,起码是一名圣域阶大魔法师。 大牙“嘿”了一声,扔掉酒壶,从怀里揣出一把魔法短剑,指向飞来的火雨流星,大声念诵起咒语。 一条蓝龙的虚影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头来,正是他压箱底的绝技,冰龙吐息。 淡蓝的冰晶喷吐在火雨流星上,火雨流星在冰晶中开始被消解,但仍顽强地朝着飞艇飞来。 大牙毕竟还没有晋入到圣域阶,即使是防御一道超远距离袭来的圣域阶魔法,仍然是力有未逮。 他只能咬紧牙关,持续输出着元素能量,苦苦与火雨流星抗衡。 前方的秋琳此时也已经扬起双臂,蓬松的头发飞舞,只见她费力地托起一束和她人差不多高的龙卷风,然后将龙卷风奋力掷向袭来的火雨流星。 剧烈的元素冲撞,被冰龙吐息限制住的火雨流星,终于被龙卷风吹偏,火星四溅中,偏折了四十五度,飞向了远方。 趁着火雨流星被吹偏,“飘羽级”飞艇终于仗着自己的灵活性,迅速拉起了高度。另外两道攻击性魔法,擦着艇底飞过。 但大牙腿一软,铁塔般的身躯蹲坐在甲板上,嘴角溢出一道鲜血。 秋琳大步跑来,这时候她终于不再抹不开面子了,一把扶起大牙,靠在自己的臂膀上。 大牙咧开嘴,朝秋琳艰难地笑了笑,示意自己只是精神力损耗过度,没有大事。 罗松溪看着有些心酸。他深切地感受到了武者在面对魔法师远距离杀伤性魔法时的无力。 但他更觉得无力的,是地面上的形势。 半天之前,他们从守望州出发的时候,联邦和帝国的国境线上,除了什么都打不到的元素大炮互射之外,一切风平浪静。 说明地面上的帝国军队,不可能是从安戈洛谷地,突破了菲利普将军的防线,开进联邦的疆域。 但这么大规模的部队,是如何翻过飞鸟难越的十万大山的呢? 问题没有答案,眼前只有残酷的现实。 飞艇拉升之后,视野更加广阔,罗松溪能够看到,滚滚的钢铁洪流,卷向远处的一座城镇。 城镇在瞬间被钢铁洪流吞没。 罗松溪仿佛能够看到城镇上居民的惊恐与绝望。 千年以降,十万大山作为联邦与帝国之间,最好的隔绝线,没有人会面向十万大山设防。 远离海岸线的内地,即使在十万大山山脚下,也被视为安全的大后方,即使有少许地方驻军,也远远不足以和这样的一支帝国军队抗衡。 而这样的帝国军队,是只有这一支,还是许多支,已经一起杀向了联邦? 飞艇的艇长跑过来询问,是继续前行,还是向守望州返航。 罗松溪毫不犹豫地说:“全速前进,尽快抵达祖安大区,找到柯尼卡将军!” 拥有艇上事务临时处置权的秋琳沉默地点了点头。 …… …… 联邦第三共和历125年,蒲公英帝国历1380年,11月29日,帝国突然向联邦发动闪击战,无预兆宣战。 第三次东西战争爆发。 第二百三十三章 隧道 时间向前回拨到一两个小时之前。 祖安大区,首府祖安城依大山而建。祖安城郊,十万大山山脚下的一个叫做辛德烈的采石场里。 “从军,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你说的那个猜测,如果是真的,那……麻烦真的就大了。” 联邦全军作战委员会主席、东部军区司令长官、五星上将柯尼卡,坐在轮椅上,对着背后推着轮椅的一名年轻人说道。 年轻人名叫顾从军,是东部军区副司令员顾长风最小的儿子。他从小就被柯尼卡带在身边,现在担任柯尼卡的亲卫队副队长。 柯尼卡将军最亲密的伙伴,始终卫护在他轮椅之周的精灵驯兽大师奥拉泽尔·银月,在北海重工案后,被柯尼卡派去了北部军区,帮助顾长风将军弹压可能会产生的兵变。 于是他身边的近卫就换成了顾从军,可见柯尼卡将军对于这名年轻人的信任。 “将军,一切都等查探清楚再说。即使是真的,我们还有时间进行应对。” 年轻人谦谨地回答道。 柯尼卡将军拍了拍轮椅的扶手,“我们走吧。” 几名祖安人治安官带头,沿着辛德烈采石场的石子路,向山上走去。 几分钟的时间,他们便来到了一处山坳里。 一名带头的治安长官,走到柯尼卡将军的面前,开口说道: “尊敬的将军阁下,请容许我,非常荣幸地向您介绍,我们发现的一些异常情况。” 总所周知,祖安大区,是全联邦用语最文明的地方。 祖安大区,居住着联邦最大的一支少数民族——祖安人。在旭日帝国时代,祖安人是混乱、粗鄙、低俗的代名词。但在联邦成立后,祖安大区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精神文明建设。 比如说话粗鄙,会面临最高达360天的禁言处罚。 经过千年的教化与改造,祖安人的文明程度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成为了联邦文明守礼的代名词,即使是骂人,也绝不会带一个脏字。 治安长官礼貌地向柯尼卡将军介绍了这里的情况。 大约两周前,辛德烈采石场的工人,在采石的过程中,发现这里的山腹中,有一个内生的巨大洞窟。 起初工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山腹中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小心地避开洞窟的位置采石,以免破坏山体结构引起塌方。 直到有工人发现,洞窟中存在有明显的非天然痕迹。 洞窟内壁光滑工整,顶部呈规则拱形,都是洞窟非天然形成的证据。而洞窟尽头累满了巨大的石块,更是明显的非天然痕迹。 似乎这些石块将洞窟和什么地方进行了隔断。 于是辛德烈采石场将情况进行汇报,地方上又把情况汇报给了驻军。 “抱歉,尊敬的将军阁下,我们也没有想到您会亲自过来查看。一开始怀疑我们只是怀疑山里是不是会有什么厉害的魔兽在这里筑巢,从而危及到居民的生命安全。” 治安长官最后说。 “休曼斯大陆上已经没有魔兽,十万大山里也不会有。”柯尼卡将军很肯定地说,“你们确定这个洞窟不会是你们的人挖的?” “尊敬的将军阁下,我们是挖开山壁才发现里面的洞窟的。恕我直言,没有人能保持外面山壁完好,而在里面挖出这么大的一个洞窟出来。” “这些石头后面,有什么动静没有?” “哦,尊敬的将军阁下,我们实在没有能力挖开这么多,这么大块的石块。这需要海量的高纯度元素晶进行爆破,还可能引起严重的塌方。请原谅我们,尊敬的将军阁下,我们实在没有这个能力。” “祖安人……现在说话也太过……文明了一点。”柯尼卡将军轻轻吐槽了一句。 “什么?尊敬的将军阁下,您说什么?抱歉我没有听清楚,十分抱歉。” “没什么……”柯尼卡摇摇头道,“你们往后退一点,我来吧。” 他抬起一只手,白色的军装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了一截手腕。手腕轻轻转动,幅度很小,但随着他手腕的转动,那些巨大的石块,从顶部开始,缓缓化为流沙,窸窸窣窣地往下滑落。 石块化为流沙的速度越来越快,流沙渐渐已经汇成了一道沙瀑,从高到低,奔涌而落。 在那堵石墙大约还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柯尼卡已经确定了洞窟不会塌方,单手虚握,剩下的巨石在一瞬间,无声地一齐化作粉末,然后纷纷扬扬地落下,尘归于尘,土归于土。 石墙后面的情景,终于显露在众人的眼前。 这是一条巨大的隧道,深邃地通向目力不可测的黑暗远方。 顾从军往里面扔出一颗照明弹,照明弹带着亮光沿着隧道飞行、滚动了颇长一段距离。 但亮光依然远远照不出隧道的尽头。 柯尼卡将军神色没有变化,像是陷入了沉思。 但在忽然之间,他用一种极快的语速开口下令道,“所有人,立刻退出这里。” 他身后的顾从军有些不解地问他:“将军,我们不进去查探一下吗?” 柯尼卡将军没有理会他,或者说根本没有余裕理会他的问题,一连串的命令已经从他嘴里发出。 “周卓,准备飞隼。” “从军,立刻了解祖安大区当地驻军情况,越详细越好。” “所有人准备向最近的驻军基地撤离。” “除了你,麦克斯,你立即赶赴最近的飞艇栈,到达之后立即起飞,目的地,守望州东部军区军部,向菲利普副司令传达我的命令,并即刻执行。” 被点到名的周卓,捧起了两只装着飞隼的笼子,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开口问道,“难道说帝国人挖穿了整座十万大山?” “别打断我,”柯尼卡训斥了他一句,“麦克斯,命令如下:请菲利普司令在守望州只留下十五个常规师,继续依守望州防线布防,其他所有部队,由他亲自带队,向南沿十万大山山麓运动……” “不,让他不要往南运动,所有部队,以最短的路线、最快的速度,向圣约翰堡回防!” 那名叫做麦克斯的传讯官被将军的命令惊得目瞪口呆。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柯尼卡又斥了一声,“立即执行!” 麦克斯匆匆敬了个军礼,向山脚下的停车场跑去。柯尼卡的命令却依旧不停。 “好了,周卓,把手头所有的飞隼全都撒出去,以联邦全军作战委员会的名义发出命令,南部军区、北部军区、西部军区,全部执行与东部军区相同的动作。” “将军,如果真的是非常紧急的命令,为什么不用魔法渡鸦?”周卓问道。 “魔法渡鸦?赫尔普修斯大人消失之前,一共也没留下多少只魔法渡鸦,大多都在那些世家手里。柯家的魔法渡鸦早在第二次东西战争时就全部用完了,其他各家,谁会把珍贵的魔法渡鸦贡献给联邦?” 柯尼卡将军终于有余裕回应了周卓的这个问题,语气微嘲。 “我……身上还有一只,是父亲给我在最危急的关头向他传信用的,”这位原北部军区司令长官的独子,从他的空间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纸鸦,“只是锚点是我父亲。” “用吧,那就。”柯尼卡将军好像轻轻叹了口气,“告诉你父亲,让他立刻回北湾州,重新执掌北部军区所有指挥权。” “好的。” 周卓答应一声,在纸鸦上写下几句话,一拍手,纸鸦消失在一片空间波动的涟漪中。 “周卓,”柯尼卡将军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周卓的肩膀,“抱歉,对不起。” 第二百三十四章 伏击 “什么?” 周卓已经放出了手头所有的飞隼,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柯尼卡将军。 他不知道将军为什么要向他道歉。北海重工案之后,他父亲主动把他送到东部军区,自己则在吉尔斯都的寓所里停职待查。 他明白这是他父亲为了让柯尼卡将军安心。但自他到东部军区以来,柯尼卡将军从未把他当作人质看待,反而把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现在他主动拿出魔法渡鸦,虽然很珍贵,但令父亲复了职,这不是令人开心的事情吗? 柯尼卡将军却向他摇摇头。这个时候,顾从军已经拿来了一些祖安大区地方驻军的资料。 最近的驻军基地在这里往西北大约六十公里的地方,柯尼卡将军自己推动轮椅,率先向山下行去。 “事不宜迟,都跟我来。” 十几人的亲卫队,沉默地跟着柯尼卡将军下山,不再说话。 虽然将军今天的每一条命令、每一个行动,都十分突兀,但作为军人,他们已经习惯毫不犹豫地服从每一条命令。 也只有和将军最为亲近的顾从军,或是身份特殊的周卓,有时才会抛出一两个问题。 出采石场,上车,一辆装备了轮胎的大型越野车,载着十几个人向着地方军驻地的方向疾驰。 不得不说罗松溪的这项发明是具有革命性的,整个位面的机动性都将随着这项发明的诞生而成倍提高。 每小时超过100公里的速度,已经达到了黄金阶武者全力奔行速度的极限。而对于魔法师来说,圣域阶的大魔法师虽然破坏力已然惊人,但能够加持在自己身上的法术仍然有限,不可能靠暴烈的疾风术,维持在这个速度上进行长距离的奔行。 此时此刻,司机在柯尼卡将军的要求下,把车速提到了最高。柯尼卡将军仍旧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这么急,上车之后他就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一切只有围绕着那条神秘隧道的猜测。 好在风驰电掣的速度感,总能冲淡一些因为未知和疑惑,而带来的焦虑。 六十公里的路程,不到一个小时就到。 眼见如常的军营在前,柯尼卡将军从沉思中抬起头来,好像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刻,他突然高呼,“停车!” 司机下意识地去踩刹车,但还没等他的脚踩上刹车踏板,整辆车就像被一只手突然握住一般倏然停下。 柯尼卡将军右手虚握,竟是他不等司机刹车,又抢先一步停住了越野车! 猝不及防的急停让其他所有人在车里摔得东倒西歪。 周卓坐在前排,脑袋撞上前挡风玻璃磕得生疼。正当他奋力爬起来的时候,看到车子的正前方,倏然出现一条巨大的地缝! 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结界从空中垂落。周卓认出来,这是最为硬核的禁魔结界。而且以他的眼界,竟从未见过水准如此之高的禁魔结界。 再下一刻,无穷无尽的流星火雨,正在划过天际,朝着他们的头顶飞落而下。 禁魔结界抽空了周围空气里的所有元素气息,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柯尼卡将军平静的声音: “四个传奇,没事。” 将军已经自己推动轮椅下了车。 那把始终横搁在膝上的军刀被将军拔起,军刀出鞘,带起一道土黄的光芒。军刀却未斩向任何地方,只是被直插入将军轮椅前的地面之上。这一插,沉稳得有如落地生根。 左手扶着落地生根的军刀,右手挥指只轻轻一弹。 那恍若连时间都能凝滞住的禁魔结界,如一层薄薄的鸡蛋壳般,片片破碎。 又轻轻一弹,巨大的地缝泯然于无形。 再轻轻一弹,满天的流星火雨消逝在空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将军归刀入鞘,军刀重新搁回他的膝上。他的双手慵懒地放在轮椅扶手上,轻轻又说了一声: “下车,迎战。” 自从看见那条隧道之后,周卓就觉得将军就陷入了一种焦虑当中,甚至可以说……带着一丝慌乱的味道。 他跟随柯尼卡将军时间并不长,但听说将军戎马一生,一向淡然如水,威严如松,从没有听人说起过将军有焦虑慌乱的时候。 然而在他们骤然遇袭的时候,将军终于又恢复了他该有的样子。 四名传奇阶强者,这是何等惊天动地的阵容,将军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没事。 周卓从车门跳下,而亲卫队里以顾从军为首的几名圣域阶,已经站定在将军的轮椅后面。两名兼修了武者的亲卫队员,则手执防御性法器,站在轮椅之前。 “帝国的朋友们,出来一叙吧。”柯尼卡将军扬声喊道。 前方本该属于联邦祖安大区地方驻军的军营里,浮现出一道穿着黑色帝国军装的军人身影。肩章上同样挂着五颗熠熠生辉的将星。 如果罗松溪在这里,肯定能认出,这位帝国将军,正是他不久前在吉尔斯都见过一面的帝国陆军第一副统帅、古德里安亲王、现任帝国皇帝的亲叔叔,卡顿·罗伯斯庇尔。 “帝国的大部队,早几天就已经开进联邦境内了?只等狩猎了我,然后再发动全面总攻?” 柯尼卡将军认真地问卡顿亲王。 “如你所想,柯尼卡将军,联邦在十万大山山脚下,和帝国一样,有着无比广阔的无人区,足以藏下我们的百万大军。” 卡顿亲王客气地回答道。 “同样,如你所愿,”卡顿亲王单手指天,一道绚烂的火龙袅袅升起,“总攻!” 周卓只觉得耳边骤然间想起一片轰鸣,那是无数大功率飓风发动机齐齐启动的声音,从各个方向的远处汇聚过来。 总……攻? 还没有等他从这两个字带来的震撼中回过味来,几十辆飘扬着帝国旗帜的装甲运兵车、装甲火炮车,已经卡顿身后的军营里,朝着他们冲来。 与此同时,更多的军车正在向四周包抄而去,企图对他们十几个人的队伍,形成一个碾压形的包围圈。 然而没有人能碾压柯尼卡将军,这是周卓自然而然的想法。 柯尼卡将军仍然是很随意地敲了敲轮椅的扶手,一道巨龙般的风卷凭空而生。 风卷正中,他们所在的位置,风平浪静。 然而风卷的周围,冲在最前面的帝国军车,已经被无情卷飞。 有装备了火炮的军车已经开始开火,但炮弹打在风卷上,就像一片树叶掉进深潭般再无声息。 卡顿亲王高举一杆法杖,全身军服在风卷中猎猎飘扬。 一道无比粗大的闪电,从晴空中直击而下。金色的神圣的光芒,映染着闪电中的每一条小电弧。 柯尼卡将军却还有余裕嗤笑一句: “信仰之力,不过如此。” 他随手将膝上的军刀插在地里,闪电也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 “真是雷声大雨点小啊。” 又是三名帝国军人现身于卡顿亲王身后,清一色的传奇阶,却竟然联手开始抵挡柯尼卡将军的一道风卷。 以顾从军为首的四名圣域阶亲卫队员,此时已经士气大涨,不再布置防御性法术,而是联手召唤出一条张牙舞爪的火蛇,向帝国的传奇阶军官们,悍然发动反击! 四人联手一击的威力,已经丝毫不亚于传奇阶的威力。 柯尼卡将军肃了肃面容,他的右手挥动起来,无根纤细的手指变幻着一组玄奥而极具美感的手势。 他已经打算用一道大威力的魔法,一举击毙或者重伤那位极富权势的帝国亲王,重挫入侵者的士气。然后再回到军中,跟帝国人,把这突然侵入联邦境内的账,好好算一算。 可就在这时,周卓忽然看到,离柯尼卡将军最近的顾从军手里,怎么有一件……极富女人味道的东西? 那是一副女人带的耳钉,两颗耳钉上,都有各有一颗小小的水晶。 顾从军将两颗水晶,几乎在同时捏碎。 下一刻,顾从军的身影消失不见,留下一颗小小的火球,猝然飞向柯尼卡将军的后背。 “轰”地一声,柯尼卡将军的轮椅,在顷刻间炸得粉碎,将军那道瘦弱的身影,跌坐在地上,白色的军装掩不住一片血肉模糊。 与顾从军的突然反水,同样令人猝不及防的,是这颗小小火球里的,半神之力!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发如雪 “能不能再快一点?” 罗松溪拎着工具钻出飞艇的总控仓。 时间已经从黄昏推进到深夜。在这一个晚上的时间里,“飘羽”级飞艇的推进动力系统已经被罗松溪改得面目全非——推进功率起码翻了一倍,传动效率起码提高了百分之五十。 飞艇如同化身为一只巨大的蜜蜂,在巨大的“嗡嗡”声中勇往直前。 但是一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好几次魔法师对空的攻击,虽然飞艇已经尽力规避,但仍中了一发火魔法。飞艇的平衡稳定仪受到了无法修复的伤害。 加上为了规避来自地面的攻击,飞艇的高度已经拉升到了极限。这里的空域气流强大,动不动就是一波巨大的颠簸。 飞艇上所有的人都已经吐过了。 亲自驾驶飞艇的艇长咽了口酸水,郁闷地对罗松溪说:“不能再快了,再快飞艇就要散架了。” 虎牙妹秋琳上前一步,把艇长挤到一边。 “我看是你快要散架了吧。我来!” 铁塔般的身形站到了飞艇的驾驶罗盘前,稳若磐石地操控着飞艇又是一个提速,钻过一片高空强气流。 大牙一手紧紧抓着甲板边缘的围栏,一边举着望远镜对着漆黑一片的大地不停观测。 “看那个灯塔,是祖安文明纪念塔,我们已经飞进祖安大区了。”他喊道,“呀,那里有交火。” “拉低高度,拉低——”罗松溪朝秋琳喊道。 虎牙妹一咬虎牙,飞艇以一个疾坠姿态飞速跌落了将近一千米,瞬间的失重感让大半的艇上人员再次东倒西歪。 罗松溪无声地喊了一声,“77,去。” 一个扎着两条大马尾的女孩虚影飞速地飞向交火地点。 不一会儿,77传来信息: “是柯尼卡将军,重伤……昏迷!” …… …… 顾从军捏碎耳钉,柯尼卡将军立刻感受到与他最为亲近的顾从军,在暗算自己。 但即便以柯尼卡将军的实力,也已经躲不开这半神之力。 他只来得及右手虚握了一下,原来顾从军所在的位置,空气向内收缩,然后剧烈地燃烧、爆炸。 但顾从军的身影已经先一步消失了,只在地上炸出一个深深的空洞。 而他的轮椅已经粉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卡顿亲王咧开大嘴,喜形于色。 他高高举起一把魔法匕首,高声吟唱起来。 随着他的吟唱,空中似有龙吟与他相互应和。 空中现出九条巨大的火龙,龙须怒张,龙睛狠狠地瞪视着地面。忽然之间,九条火龙齐齐低首,九道毁天灭地的吐息龙炎,一起喷向柯尼卡将军。 两名手持立盾的黄金阶武者仍然站在柯尼卡将军身前。他们的实力是亲卫队里最弱的,只是用于防护敌方有武者发动近身偷袭。 但此时面对明显不可能防住的火龙吐息,他们仍然高举立盾,一动不动。 左边那名武者对着身后喊道,“兰柯上校,是时候了。” 兰柯上校是原本亲卫队里四名圣域阶之一。他闻言不再犹豫,掏出一件状如蝙蝠的法器,念了几句咒语。 咒语极其晦涩,每念完一句,兰柯上校的身体便诡异地膨胀一圈。咒语念完,兰柯上校“砰”地炸成了一片血雾。 只是这血雾如同有灵性一般,瞬间缠上了两名持盾武者。顷刻之间,两人也同时炸成血雾。恰逢火龙吐息已来到面前,却被血雾当头淋下。 一阵如同滚油入锅般的滋滋爆响,血雾连同火龙吐息一般,一起化作一阵青烟。 柯尼卡将军白净的面庞上悲愤交加。军中其实不乏被精灵巡游者禁绝的禁术,但无一不是需要使用者献祭自己,甚至献祭他人,以达到瞬间爆发出极强力量的效果。 而刚刚,跟随自己许多年的亲卫队,一下子就牺牲了三个。 这一切,源自于自己待之如子如徒的顾从军,在他背后突如其来的暗算。 柯尼卡将军心痛如绞。 他左手一拄军刀,身体飘起,右手五指如虎爪般探出。 陡然遭到半神之力的暗算,不仅在柯尼卡将军体内种下了极为沉重的伤势,还令他出现了短暂的精神力凝滞,无法行动,无法施法。 正是兰柯上校等三人的牺牲,为柯尼卡将军争取到了那么一点点时间。 不仅为他挡下了卡顿亲王那惊天一击,也令他终于可以强行压下体内伤势,恢复行动自如。 一道火墙在他的面前冲天而起。 他背后白色军装上浸染的血迹如火般耀眼。 而这道火墙,则如血般炽烈娇艳! 火光将正在灰暗下去的天空照得亮如白昼。这道火墙迅速向两边蔓延,似乎要向两边延伸到无限远的距离。被火墙触及到的帝国士兵、军车,均在一瞬间化为飞灰。 卡顿亲王身边的一名传奇阶帝国军官,嘿然出声,挥手洒下大片大片的暴风雪,想要阻止火墙的蔓延。 但火墙像是受到刺激了一般,分出一缕,向他一卷,他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在火中瞬间消失不见。 柯尼卡将军再一拄军刀,已经飘上那辆大越野军车,高喊一声“走!” 其他人依令迅速上车,但此时,柯尼卡将军终于压制不住伤势,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白色军装的前胸,顿时也沾满血迹。 “哪里走?”卡顿亲王咆哮一声。他同身旁剩下的两名传奇阶军官同时扬手,一道“冰冷静滞”的结界沛然罩向大越野军车。 柯尼卡将军抬起右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轻轻“噫”了一声。 天地间仿佛有无数声“噫”同时在呢喃。 “冰冷静滞”结界维持了不到一秒钟就裂成碎片。卡顿亲王身边的两名传奇阶仰天就倒,重伤昏迷。 只有卡顿亲王笼罩在一片浓厚的金光中,缓缓坐倒,虽然还清醒,但已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但越野车里的柯尼卡将军,再喷出一口鲜血,整片车窗一片殷红。他缓缓倒下,闭上了眼睛。 头上的军帽随着他的倒下而落下,满头漆黑的头发,忽然在一瞬间变得白如飞雪。 …… …… 天色已经从渐昏变成了漆黑。 周卓握着方向盘,他已经不知道驾驶着这辆车疾驰了多久。 柯尼卡将军昏迷,一刹白头,便再也没有醒来。 虽然他昏迷前的大招,几乎将帝国所有参与伏杀的传奇强者全灭,但对方仍有不知道多少数目的军队,在火墙稍息之后,便驾驶着军车,重新追来。 一路上,他们与后方的追兵交火数次。追兵里圣域阶的大魔法师起码有十几个,亲卫队里实力强的,都已经与帝国人同归于尽。 车里除了柯尼卡将军,只剩下三个人,周卓竟然已经成为其中实力最高的。 司机早已死于敌方魔法师的狙击,周卓接过方向盘后,用尽浑身解数,在同伴的掩护下,终于还没有被帝国人追上。 柯尼卡将军昏迷前的最后一道命令是“走”,他们便不折不扣地贯彻命令的精神,一路不停,用不断的牺牲换取不断的往前。 可现在周卓既不知道他们能奔向什么目的地,也不知道该如何摆脱后面无数帝国军队的追击。 他们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有呼叫过祖安大区地方驻军的支援,也确实有两个师的军人为他们进行了不顾一切地掩护。 但统统如阻挡滔天大浪的泥墙,被一拍即碎。 周卓看到前方不远有一座灯塔,那是祖安文明纪念塔上的灯火。 他们已经快要开出祖安大区了。 但即使离开了祖安大区,现在联邦在十万大山沿线,又有哪里是安全的? 更何况,追兵已经再次逼近。 帝国的军车,比他们的车要快。 第二百三十六章 飞艇天降 黑暗当中看不出追兵还有多远,但周卓知道,他们的车,马上就要进入后方魔法师的远距离打击范围了。 火焰箭在大越野车周围一发接一发地落下,虽然追击的帝国魔法师,还没办法精准地锁定他们的车,但差得也不远了。 有一发火焰箭甚至差点落在车顶。所幸幸存的三名亲卫队员,提前联手支起一道“大地之护”防护结界。 可防护结界只挨了这一下火焰箭,也就支离破碎了。 实力相差太悬殊了。 这一次,他们又该如何,带着重伤昏迷的军神大人,逃出生天? 周卓拉过旁边的一名亲卫队员。 “你来开车,我下车挡一挡。” 他的脑子里,在默默计算自己的空间盒里,父亲留给他的几件大威力一次性法器,以怎样的次序使用,才能把追兵的脚步给拖慢一丝。 然而就在他准备拉开车门强行跳车的时候,他忽然从后视镜里看到,后方的天空里,忽然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天空当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熊熊燃烧的火球。 紧接着,巨大的火球便扶摇直下,恍若天降陨石一般,硬生生地向后方追兵密集的车队里,狠狠砸下! 这是有己方的强援到了吗?周卓心底涌出一股绝处逢生的兴奋感。 这么大威力的魔法,是有传奇阶的大魔法师到了? 随后他听到一声熟悉的喊声: “停车!” 他下意识地急踩刹车。 这时后方响起一声惊人的爆炸声,至今起码有十几米的火球,砸在地上的威势惊天动地。 在惊天动地又鼓舞人心的爆炸中,大越野车滑行了几十米,终于停下。 周卓看到了罗松溪一张满是油污和烟尘的脸。 罗松溪正一刀割断身上的降落伞,然后拉动一根系在腰间的绳索,把绳索上连着的人一一拉了过来。 大牙、秋琳……他们也都在纷纷割断身上的降落伞。 “谢天谢地,”周卓喊道,“是哪一位大魔法师在后面为我们阻敌?” “没有,”罗松溪摇摇头,示意原来飞艇上的人员一起爬上大越野车。 “是我点着了整艘飞艇,然后从一千多米的高空,砸进了帝国人的车队里。”他说。 把整艘飞艇点着……周卓听得目瞪口呆,这种近乎自杀式的攻击,大概也只有罗松溪搞得出来。 “所以应该能让他们手忙脚乱一会儿,但阻敌效果不会太好,”罗松溪接着说,“我们还得赶紧开车。” “帝国人的车比我们的快……”周卓有些沮丧地说道。 罗松溪叹了口气,挤开周卓坐到驾驶员的位置。 “不要紧,他们追不上我们了。” 他一边踩下风门,大越野车重新开始提速,一边将一个喇叭状的装置安到了车顶上。 后方的追兵果然很快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恢复过来,坠落的飞艇虽然造成一些死伤,但不足以阻挡他们继续追击的脚步。后方远处影影绰绰的车灯又开始逼近。 但见罗松溪一把按下那个喇叭状装置的按钮。 没有任何响动发出,但人人都觉得耳朵极其不适,头皮发麻发胀。 “没事的,大家忍一忍。”罗松溪出声道。 听不见的声音在空气中形成一股无人能察觉的波动,如清风一般拂过后面追赶的车队。 车上的帝国军人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异常,唯有军车变速箱里几个小小的齿轮,在这股波动中,骤然发热发烫,直至扑哧一声瓦解成了粉末。 然后一辆辆军车,就接二连三地失去动力。 也不是失去动力,发动机法阵仍在高速运转,但动力已经无论如何都传导不到车轮,只能依靠惯性在地面上滑行,然后和别的车子撞成一团。 如果从一个极高的视角往下看去,能看到万分神奇的一幕—— 近千辆飘扬着蒲公英旗帜的狂奔的军车,在一刹那,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缰绳齐齐勒住。黑压压如同一片浪潮的军车群,突然变得粘滞、缓慢,最终乱成一片,集体趴窝。 可惜以周卓的视角,他看不见这样壮观的场面。他只能在黑暗中,看到那些梦魇般的车灯,不再逼近,被越拉越远,然后消失在视野里。 他长出了一口气。 但目光扫到仍旧昏迷不醒的柯尼卡将军,心脏又是一阵骤然揪紧。 …… …… 罗松溪左手托着柯尼卡将军的背,绵柔的风系惩戒之力流转,令将军的身体尽可能地不随车的颠簸而晃动。 右手则掀开将军已被染成褐红色的军衣,手掌上蓝色盈盈,按上了将军的胸口。 在从周卓那里得知敌方的传奇阶大魔法师已经全部被柯尼卡将军重创,后面的追兵里最多只有圣域阶时,罗松溪的心就放下了。 矮人的圣域阶大武者,肯定能靠两条腿追上新式的轮胎机动车,圣域阶的大魔法师,还远远无法靠魔法的加持,令自己长时间保持这样的速度。 帝国人的军车既然已经集体趴窝,那么暂时就没有人能够追上他们了。 于是他把方向盘交到大牙手里,开始检查柯尼卡将军的伤势。 这不检查还好,一检查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伤势太重了…… 脊椎断成三截,二十四根肋骨断了十七根,三根断裂的肋骨从肺部对穿而出。除此之外,五脏六腑到处都是焦灼的孔洞…… 只有微弱的心跳证明将军仍旧活着。 “怎么办?”罗松溪只能无声地问77。 77回以无声的摇头。 “那枚耳钉,是著名的神器级法术贮存容易‘瑞法杰瑞’,那枚小火球等同于安东尼达斯全力一击的投射,破坏力太大了……又是那么近的距离,毫无防备地打在身上……唉,当时维罗妮卡舍不得用这发火球打你,如今却打在了柯尼卡将军的身上……” “而且,听周卓所说,柯尼卡将军最后那一声重创帝国三传奇的‘噫’,应该是传说中的禁忌魔法,暗言术·叹。他原本已经不多生命力,都在那一声‘噫’中,被燃烧掉了。” 罗松溪感觉心脏一阵仿佛被刀割过的剧痛。 “手术……能救他吗?” 但他仍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外科手术只是厄尔斯位面的低等医学技术……如果‘一个位面’来一位神阶的神圣牧师,一发圣疗术肯定能救活他,但提亚那位面是一个与圣光无缘的位面……” 周卓看到罗松溪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焦急地问道,“怎么样了?” 罗松溪无言以对,只能也朝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这是作为一名医者,最无奈的一个动作。 周卓一下子就失态了,他一把揪住罗松溪的衣领。 “格蕾医生不是说你是比她更优秀的医者吗?你不是连矮人国王的绝症都治好了吗?为什么你不能救将军?为什么你要朝我摇头?” 周卓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眼眶却已经通红,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 “真的没有办法?”罗松溪再一次追问77,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77。 “真的没有办法。”77重复了一遍罗松溪的问话,只是语气低沉无比。 第二百三十七章 除了报仇,无处可去 “上次准备追风者之弓材料的时候,有一种材料叫颠茄晶,取100毫克溶于盐水,给柯尼卡将军心内注射。” 沉默了大约一分钟,77对罗松溪说道。 罗松溪迅速掏出针筒,调制针剂。可77又补充了一句: “没有治疗效果,颠茄晶作为强心针,效果仅仅是能让柯尼卡将军清醒几分钟。” 罗松溪强抑悲痛,保持双手稳定,用长长的针头,将针剂推入了柯尼卡将军的左心室。 针头拔出,柯尼卡将军又是一口淤血吐出来,却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罗松溪,”柯尼卡将军瘦削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微笑,“你居然从帝国回来了,还找到了我,还能把我弄醒,你真是个奇迹男孩。” 将军这一醒,车上人顿时都围了过来,周卓脸涨得通红,捏紧拳头,“罗松溪,我就知道你有办法的。” 柯尼卡将军朝周卓摆摆手,依然温和地笑道,“周卓,别难为罗松溪了。我的时间不多,要跟罗松溪交代一些事情,你们都别出声打岔。” 周卓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升起的一点点希望瞬间被击打得粉碎。他不敢出声,跌坐在一边,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罗松溪,”柯尼卡将军正了正坐姿,问罗松溪,“你从帝国紧急返回,我想是因为你得到了帝国即将对联邦发动全面进攻的情报,赶回来向我报信的吧?干得不错,是我失察了。” “不,将军,”罗松溪自责地摇头,“骆晴明还收到了帝国要趁您出巡对您进行伏击的情报,收到了东部军区有内鬼的情报……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 “别自责,小伙子,”柯尼卡将军平静地说,“就算你早些把情报带回来,我也不会改变来祖安大区巡视的注意,面对四名传奇阶的伏击,你也改变不了战局。还有,就算知道了有内鬼,也查不到居然是顾从军……” “算了,我们说正事儿。” “第一件事情,我记得我刚刚接任东部军区司令一职的时候,我就从军部的档案室里翻到过一份好多年前的情报,情报的大意是,帝国自从第二次东西战争结束之后,就开始豢养狗头人。” “当时我记得把这份情报当做一则趣闻,跟几位将军一起分享,大家都嘲笑帝国的贵族阶层奢靡腐化,居然把狗头人这么珍惜的物种都养作宠物。” “现在回想起来,我想错了。” “你知道这次帝国人是怎么过十万大山的?他们真的打穿了十万大山的山腹,从当中开出了好几条行军隧道。” “帝国人故意把祖安大区的这条暴露出来,我岂能不上钩亲自过来看看?他们是想要我在死之前看清楚,他们是怎么打过来的。在干掉我之前,还要打我的脸啊。” “我想你也一定想到了,只有狗头人,才有可能在十万大山中打出这样的隧道出来。” “将近三百年的准备,不知道多少资源的投入,以及无数狗头人在暗无天日里的劳作,才有可能完成这样的奇迹。” “联邦这一仗,输得不冤啊。” “罗松溪,我知道你跟狗头人打过交道。我现在授你联邦少校军衔,车上这些人,统统划归你统属,并命你彻查这些隧道,包括隧道数量,分布位置等等。” “必要时,想办法毁掉这些隧道,断帝国的补给线,也让帝国人,有来无回。” 罗松溪敬礼,大声接令。 “第二件事情,”柯尼卡将军举起他那把土黄色的军刀。 “在桥头堡的时候,我和你说过,哪一天你有守护联邦的能力了,这把刀我也会一起传给你。” “不过我已经看不到你完全成长起来的那一天啦。所以这把刀,就提前给你吧。我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的。” “这把刀叫‘破法’,和你那三把刀是一套。不是我从遗迹里得来的,是当年在学校伏击查尔斯的时候从他身上抢过来的。如今给了你,也算是顺理成章。” “拿着吧,别忘了我在桥头堡跟你说的那些话。联邦没我们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我们想象的那么差。但这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守护这个家园。” “好了,就这两件事情。”柯尼卡将军的手指轻轻叩击着座椅的扶手,“这次帝国突袭,势头那么猛,联邦大片国土沦陷再所难免。但联邦的底子在,只要圣约翰堡能守住,就有翻盘的机会。” “只是,都要靠你们了。” “我累了。” “从小开始,柯家就双线作战,既要防着帝国,又要防着联邦的暗算……没想到最后,我还是死在联邦人的手里……我没有子嗣,待顾从军视如己出,罗松溪,你下次要是遇到顾从军,替我问他一句,为什么要暗算我?” “还有,我死之后,我的骨灰,替我交由奥拉泽尔·银月先生。我答应他卸下军职之后,会陪他环游精灵大陆……现在,就让他把我的骨灰葬在那里吧……” 柯尼卡将军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终于,他的手指缓缓松开,从座椅扶手上无声滑落。 联邦第三共和历125年11月29日,联邦全军作战委员会主席,东部军区总司令,柯尼卡上将,于巡视祖安大区途中,遭帝国军队伏击,因伤势过重,于当晚去世。 车厢里保持着一种死一般的静默,在漆黑的夜色里,只有车子发动机呼呼呼排出风卷的声音。 没有人开口说话,柯尼卡将军的最后一道命令,是让他们不要出声打岔,他们便严格地服从命令。 在他们的意识里,命令仍未解除。或者,他们在等待柯尼卡将军忽然开口继续说话。 然而没有声音发出,如是很久很久。 直到大越野车忽然发出一声气喘,发动机停止了运作,车子在不知道哪里的荒野里,缓缓停下。 元素晶耗尽,车子熄火了。 司机大牙抽出一屉元素晶,装进车子的能源盒里,重新启动发动机。 然后他终于回头问罗松溪,“我们,去哪儿?” “我们是孤军,除了报仇,我们无处可去。” 罗松溪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我们,去替将军报仇!”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七天(上) 距离联邦一代军神陨落,已经过去了七天。 …… …… 第二天。 联邦,祖安大区。 天亮的时候,卡顿亲王收到了安东尼达斯的信。 柯尼卡最后一招禁忌魔法,用满天的叹息,破开了他们一方三名传奇阶联手释放的结界,同时令他们三人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力反噬。 另外两名传奇阶到现在未醒,但卡顿亲王有信仰之力护住精神世界,所以伤势不重,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已经能够恢复行动。 但是帝国出动了四名传奇阶,十几名圣域阶,外加三个整编师的兵力用来伏杀柯尼卡,仍让联邦的人拉着重伤的柯尼卡给跑了。 这让他觉得颜面无存。 尤其是他最后收到报告,联邦人之所以能跑掉是因为他们的所有军车变速箱一齐坏掉。 如今三个整编师还在步行回来的路上…… 简直就是荒唐。 卡顿亲王气得简直想把三个整编师五万人一起塞进元素大炮,然后用极快的速度射向太阳。 意难平。 心情难以平静的时候,卡顿亲王就想要杀人。 不是想想就算了的那种,而是想到了就真的会去杀的那种。 卡顿亲王杀性之重,简直就是这个文明社会中的异数。这一是来源于他入的道叫做“杀戮之道”,二是因为他有足够的权势可以去杀人。 查理大帝在位的时候,他为查理大帝东征西讨,平定此起彼伏的叛乱,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查理大帝驾崩,他在帝都修身养性将近二十年,杀性依然未除。 事实上,卡顿亲王能被安东尼达斯收服,正是因为有一天,安东尼达斯带他到十万大山边上,给他看了看一条尚未竣工的隧道,然后答应他,在不远的将来,会让他第一个带兵登上联邦的土地,让他大杀四方。 现在,他终于登上了联邦的土地,却先是在十万大山山脚的沟沟里憋屈地埋伏了半个月,然后出动五万人打一个人,还差点没打过。 到现在还一个人没杀到。 卡顿亲王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好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安东尼达斯的飞隼传信。 信里安东尼达斯告诉他两件事情。 一是柯尼卡必死,不必去追了。 二是命他立刻出兵占领祖安大区,然后迅速挥兵向西,兵锋直指圣约翰堡。 卡顿亲王咆哮一声,不到十分钟,不等全军集结完毕,他已经拉起了十个师直扑祖安城。 祖安城的抵抗激烈而无力。 有不到两个联邦陆军师的力量,在前一天晚上连夜驰援祖安城。两名圣域阶师长还怕战争会波及到城内的居民,企图在祖安城外与帝国人野战,结果一照面就被卡顿亲王亲自打成了渣滓。 剩下的,就是祖安城里的治安官们,用元素手枪,顽强地抵抗帝国的魔法师和元素大炮。 与祖安城的抵抗强度不成正比的,是帝国人对祖安城的破坏程度。 炮火和元素魔法,摧毁了这座联邦东部最繁华城市的一半城区,死伤的平民数量已无法统计。 中午时分,过足杀瘾的卡顿亲王,终于停止了破坏,带兵冲进了祖安大区自治委员会的大楼。 他径直冲进祖安大区的最高行政长官,大区自治委员会主席拉米什的办公室,向拉米什喝问道,“投降,还是死亡?” 拉米什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笔挺的正装的袖口,双手撑着办公桌站了起来,身体前倾,直视着面前传奇高阶的帝国亲王。 “你想干什么?”卡顿亲王不屑地问了一句。 拉米什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我想干什么?我打又打不过你们,我所能做的抵抗,也只有骂一骂,你们这些野蛮人,这些魔鬼,这些屠夫!” “祖安人文明了上千年,但不要忘记,我们祖安人当年骂人的话术,天下第一!” “我想干什么?” “我想在你的坟头蹦迪啊!” “我想开着你的灵车漂移啊!” “我想看你穿着寿衣走秀啊!” “我想拿你的骨灰拌饭,喂我家那只土狗啊!” “……” 卡顿亲王含愤挥手,拉米什被烧成一团火人,但在火中,他的骂声仍然不绝于耳。 是日,卡顿亲王及属下,遭受了一整天以自己圆心,整本族谱为半径,全方位无差别的祖安特色语言攻击。 是日,卡顿亲王及属下,屠杀了愈十万,倔强的,不肯投降的,骂到生命最后一刻的,祖安军民。 祖安城内外,尽皆血流成河。 …… …… 第三天。 联邦守望州。 菲利普将军浑身浴血,他已经组织了八次突围,但仍然突不出帝国大军对守望州的团团包围。 安戈洛谷地的帝国军队根本没有动,但无穷无尽的帝国大军突然从联邦境内冒出,一举攻陷了位于守望州西面和南面,属于联邦的三个州,并在那里布下了重重防线。 随后,围而不攻,摆明了要把全联邦最为精锐的一支力量,困死在守望州里。 菲利普将军不顾一切地想要突破包围圈,但在付出了数万士兵的死伤之后,依然没有成功。 他是一名很优秀的指挥官,但他擅长的是防守,不是强攻。 在第八次突围失败之后,菲利普将军看到了安东尼达斯,出现在对面的阵地上。 安东尼达斯穿着一身拉风的魔法师长袍,骑着一匹很骚包的白马。他没有出手,只是脸上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对菲利普将军说道: “菲利普将军擅守之名,全大陆皆知。我知道你在许多公共场合都放过话,就算柯尼卡将军不在,我提兵亲来,你也可以守住守望州防线,至少一年。”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但现实告诉我们,光会守是没有用的。如果柯尼卡将军在,前天帝国军队在进攻互助、友爱、团结三州的时候,肯定会倾尽全力来支援。甚至直接放弃守望州防线,在三州与帝国军队展开决战。” “而你栈恋守望州的防守优势,仅仅只是各派了十个师,做了些象征性的支援,导致整个联邦最精锐的部队,被围在守望州出不去了。” “这样的话,就算你能守住守望州一生一世,又有何用?” “但我们的大部队,会从互助、友爱、团队三州,沿西南方向,往圣约翰堡方向挺进,而你鞭长莫及。” “原来守望州防线你只需要守一面,现在你需要守三个方向。这一分兵,我料你在海路上肯定再难顾及。靖海军的军舰,就能轻易驶过约翰—卡林森大桥,直达联邦北湾州登陆。” 仿佛在印证安东尼达斯的话,北面的海域上炮火隆隆。 靖海军的七支整编舰队,已经将东部军区留在海面上,为数不多的防御力量,尽数击溃,并迅速完成对附近海域的清障工作。 而后,黑压压的靖海军舰队,耀武扬威地通过约翰—卡林森大桥,驶进联邦海域。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七天(中) 第四天。 联邦,北湾州。 联邦北部今年的第一场雪飘然而至,北湾州正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花中。 漫天的雪花里,两道人影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军营营房。 “这些年,你们快活啊,捞钱啊,肆意妄为啊,”年长的那人背着双手,对着茫茫雪原叹道,“雪崩来临之前,每一片雪花都在勇闯天涯。” 年轻的那人埋头默不作声。 “都安排好了吗?”年长那人语气稍缓,问道。 “报告长官,都安排好了,您的老部下,谈泓峰将军的部下,都打好招呼了。” 年轻那人立正报告道。 年老那人点点头,“那走吧。” 他们的前方,赫然就是北部军区戒备森严的军部。 他们却如入无人之境。 …… …… 与此同时,北部军区军部的作战会议室里,暂代北部军区司令长官的顾长风上将,坐在沙盘前,面对着北部军区的一众高级将领,面沉似水。 帝国猝然入侵的消息已被证实,但整个联邦东部都乱成一团,传递到北部军区军部的情报真伪难辨。 有些情报甚至夸张得离谱,比如说有情报说,帝国人是绕过了守望州防线,打穿十万大山的山腹钻入联邦腹地的。 甚至还有情报称,柯尼卡将军已经战死。 当时顾长风将军就想一发火球毙了那名捏造假情报的。 但刚刚侦察兵报告,侦察飞艇发现,北湾州北部的海面上,出现大片帝国靖海军的舰只。除了战舰外,还有大量装甲运兵船。 从战舰规模来看,靖海军八大舰队,除了在矮人大陆上被俘的第一舰队外,应是全军来袭。 而旗舰上的领军者,已被确认为靖海侯韦斯特本人。 毫无疑问,守望州的海路防线已经被彻底突破,靖海军主力,会同帝国陆军,选择在北湾州登陆。 他到北部军区才半年时间,主要工作还是彻查北海重工一案、整顿北部军区军纪。对于北部军区的军务,还谈不上熟悉。 甚至北部军区的许多将领,对他还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敌意。 现在这个时候,刚刚经过两桩要案的清洗,北部军区无论是士气、凝聚力,还是战斗力,都无疑都处于低位。 但猝遇这样的非常时刻,他这个名义上的北部军区一把手,自然必须责无旁贷地将御敌总指挥的担子挑起来。 “诸君,敌踪已现,不管东线战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等自该抛弃以往成见,尽一切努力,奋力御敌。” “诸君须知,北湾州的背后,顺瓦乌卡河南下,就是圣约翰堡。北湾州若失,等同于首都大门洞开。此战,我等即便战剩一兵一卒,也一步不能退。” 顾长风将军的作战动员简短而铿锵,然而在座的北部军区高级将领,仍然没什么反应。 坐在顾长风边上的精灵驯兽大师奥拉泽尔·银月,悄声对顾长风说,“靖海军倾巢而出,靖海侯亲自领兵,北部军区又是这般状态,死守,毫无胜算啊。” “况且上午收到柯尼卡将军三天前发出的手令,也是让我们往圣约翰堡方向收缩,并非让我们死守北湾州啊。” 顾长风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是昨天收到这份手令,即刻动身南撤,还来得及。可这个时候,帝国人马上就要上岸了,这个时候再退,不等于把后背卖给帝国人打吗?北部军区八十万作战部队,能撤回圣约翰堡多少人?” “我也知道,北部军区现在一盘散沙,这一仗打下去胜算很低。但即便要撤,也先打一两仗,把士兵的血勇激发起来。到时候你我再行死战,为他们断后争取时间。这样才可能将尽量多的有生力量撤回圣约翰堡去。” 精灵驯兽大师叹了一声,“既然身为军人,自当效死命。”然后不再言语。 “诸君听令……”顾长风将军便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准备正式发布命令。 可就在这个时候,作战会议室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两道人影从门外闯进,硬生生打断了顾长风的命令。 顾长风眉头紧锁,他立刻认出,两道人影里面,年轻的那人,是联邦一级通缉犯、原北部军区副司令员谈泓峰中将的卫队队长库里。北海重工案发后,谈泓峰自尽,库里却一直未归案。 而年长的那人,赫然就是原北部军区司令长官,周虎上将。 “周虎将军……”顾长风离座起身,向着周虎皱眉问道,“阁下不是应该在圣约翰堡停职反省,没有批准不得擅自外出吗?阁下此时重返北部军区军部……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周虎昂起头,“自然是为了来夺你的权。” “动手!”周虎一声喝令。 作战会议室里,一半将领退后一步,保持沉默,一半将领拔出配枪,齐齐对准顾长风与奥拉泽尔·银月二人。 “你这是干什么?”顾长风质问道。 “北部军区向来是我的地盘,平时你来查查案没问题,现在要真刀真枪打仗了,你还是靠边站吧。” 周虎坐到原本顾长风坐的那个座位上,他已经恢复了作为一名大军区司令长官的霸气,发令道: “刚才顾长风将军的所有命令作废,正式命令如下:” “罗梅罗听令,你负责把顾长风将军、奥拉泽尔·银月先生带走,领第一师、第五师、第十六师,调内港所有船只,即刻沿瓦乌卡河南下。这些部队都是从黑石山里退下来的,联邦最有战场经验的部队,务必保证他们安全返回圣约翰堡。” “李斯特、邓达尔听令,你等统领原布置在北湾平原防线的二十二个陆军师,从陆路走,急行军速度沿瓦乌卡河河岸向南运动,往圣约翰堡方向快速撤离。” “拉兹维尔、阿布鲁兹听令,你等统领原布置在海岸防线的十五个陆军师,八个海军师,分五个梯队,正常速度,同样路线,往圣约翰堡方向撤离。如遇追兵,各梯队依顺序为先行部队提供掩护。” “你等应当知晓,令你等后撤,是为了用空间换时间,保存北部军区有生力量,在圣约翰堡附近汇集优势兵力,与帝国入侵者决战。将来圣约翰堡会战之时,你等当浴血奋战,决不能令我北部军区丢脸。” “顾长风将军,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明知北湾州已不可守,下令全军接敌,只为激发诸军血勇,好让后续撤退有序进行,不至于沦为溃逃。等众将士能够用命之时,再亲自断后,掩护主力部队南撤。” “但北部军区的血勇轮不到你来激发,你也激发不起来。这一仗,只有我能打,你不行。” “我本是联邦一莽夫,要冲锋打仗我擅长,带队伍我真不是那块料。可联邦偏偏派我来做这个大军区司令,十几年来,部队风气被带成这样,黑石山中屡战屡败,我周虎是第一责任人,难辞其咎。” “但你不一样,顾长风将军,南部军区孱弱,西部军区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干嘛的,首都军区的黄欣司令纯粹是个吉祥物。将来圣约翰堡会战,只有你能统领全局。” “所以,圣约翰堡,拜托你了。” “库里听令,传令下去,这些年里,凡是手里不干净的,统统自觉给我留下来,随我到海边御敌。我们是否能将功抵过,是否能洗刷北部军区污名,便在此一役。” 库里正要接令,刚刚被周虎点到名的北部军区参谋长李斯特,抢先一步跨到周虎面前,立正敬礼。 “报告将军,行刺莱昂纳多一案中,我是拉尔博中将的共谋,请允许我随您留下,戴罪立功。” 随后是海岸防线总长官阿布鲁兹,“报告将军,我收过雷·邦迪三千万,顾长风将军没查出来,但我有罪。” 其余罗梅罗等人正待一一举手齐眉,周虎双目一瞪,大喝一声,“全都住嘴。” “都第三共和历了,还跟我玩这么矫情的老套玩意儿?你们谁的跟脚我不清楚?” “北部军区的规矩,军令不会重复两遍,你们是想抗命吗?” 顾长风也想开口说什么,但终于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立正,抬肘,挥臂,向周虎敬了一个无比工整的军礼。 周虎也不回礼,只是朝他挥挥手,示意他随罗梅罗快点走。 临到顾长风转身要走之时,周虎忽然又喊了他一声: “顾长风将军,最后一件事情,下次你儿子顾从军若来见你,我希望你能亲手毙了他。” …… …… 日暮时分,雪已经停了,金黄色的海滩上,镶着一堆一堆洁白的积雪,然后被坚硬的军靴踩碎踩松,混进黄沙里,却依旧泛着不屈的亮光。 最终有两万多人获准留下,散布在这一片海滩上,筑成一道堤坝,掩护北部军区的主力安全撤离。 飘扬着靖海军旗帜的战舰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旗舰舰首,一道人影昂首而立,正是威名赫赫的靖海侯韦斯特。 周虎将军低吼一声,“开火!” 海滩上的元素大炮喷出凶猛的火舌,大量远程魔法一齐倾泻向驶来的战舰群。 面对着纷飞而至的魔法与炮火,远处的韦斯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只见他信手往水里一抓。 他面前的海面上,简简单单地泛起一朵朵浪花,像是成群的海豚游过时的那种欢欣鼓舞的浪花。 只是这柔弱的浪花仿佛具有神奇的吸引力,吸引着所有的攻击,都改变了原来的方向,向着这片浪花蜂拥而来。 于是所有的炮火和魔法都打在了这片海面上,打进了这片浪花里。 然后浪花像是吃饱了一般轻轻打了个嗝,有一片细碎的水珠,朝着周虎将军的方向撒去。 周虎眼瞳收缩,张开双掌,奋力前推,沙滩上所有的沙子在一瞬间都向他聚拢而来。 一道巍峨的沙墙从他面前疾速升起,传奇高阶的实力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然而小小的水珠,打在沙墙上,沙墙立即碎成齑粉。 沙粒四散,整座海滩上像是下了一场沙雨。 这是……半神之力! 入侵联邦,安东尼达斯和靖海侯韦斯特,居然冰释前嫌,首次联手。 而韦斯特,更是已经晋入神阶。 帝国的半神强者,已不止安东尼达斯一人! 海滩上晃过一片轻轻的骚动。 周虎将军的声音随着风魔法的加持,飘荡在海滩的每一个角落: “半神怕什么,韦斯特我来顶。” “你们的任务,是死守二十四小时,撤退的四十八个师才能安全,所以就算是战死,也要站着死,用尸体给我继续扛住二十四小时,听明白没有?” “为了联邦,为了北部军区的荣耀。” 骚动即止,只剩下炮火的轰鸣。 第二百四十章 七天(下) 第五天。 联邦,北湾州。 从海岸防线一直到湾区防线,十几公里的区域已经完成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每一寸地面都被炮火和魔法犁过,已经找不到哪怕一小块完整的土地。 穿墨绿色军服的联邦士兵,和穿黑色军服的帝国陆军士兵、穿紫色军服的靖海军士兵,尸体纵横交错,一眼望不到边。 从昨天傍晚开始,周虎将军阻拦敌军的作战意图,被执行得很完美。海岸远攻—退守湾区—反复伏击—最后合兵决战,每一步都被执行很完美。 只是留守的两万多北部军区官兵,已经每有一个能站起来了。 总指挥官周虎将军岔开双腿,费力地坐在地上。 他双目已瞎,右边小腿齐膝折断,左边肩膀上一个焦黑的大窟窿,几乎能看到肋骨。 库里上校的情况比他稍好一点,所以还能扶着他的后背。 “库里,二十四个小时到了没?”周虎上将吸着气问。 库里抬腕想看看左手腕的表,这才想起来他的左手早就没了。 “应该到了,长官,太阳已经落山了。”他告诉周虎将军。 “韦斯特呢?”周虎又问。 “他受伤了,长官,你最后那一下,打到他了。他回船上休息去了。” “哈哈哈哈,”周虎干笑了几声。 “好怀念啊,无数次在这里对着大海看夕阳,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咯。” 库里望着海平面上只剩下最后一条边的太阳,似乎想替自己的长官最后再看一眼。 “长官,柯尼卡将军真的战死了吗?”库里问周虎将军。 “应该是真的,周卓那小兔崽子,还没胆子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不过周卓说了,他要跟着罗松溪,去给将军报仇。” “罗松溪……”库里曾经对这个名字恨之入骨,在圣约翰堡,他想要刺杀的第一个对象,就是罗松溪。 “我知道你很恨罗松溪,在圣约翰堡,你用你的三棱钉,射过他一梭子,对吧。”周虎眼睛虽盲,却依然能看到他在想什么。 “如果没有罗松溪,谈泓峰将军就不会死,如果谈泓峰将军还在,你们联手,这一仗不会打得这么惨。” “闭嘴,不要再跟我提谈泓峰。”周虎斥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要是他不贪,这一仗就能跟我一起打?” 库里默然不语。 “算了,”周虎将军叹了口气,“我也知道,钱没进他口袋,是因为黑石山的窟窿永远填不满……到了那边,我替他向柯尼卡将军求求情吧。” “长官,”库里突然道,“你说罗松溪和周卓他们,会成功吗?” “会成功吗?会成功吗?”周虎将军呢喃道,“不知道啊,反正联邦的明天,就要都靠他们了。” 库里只觉自己的右手手臂倏地一沉,再看过去,周虎将军已经歪倒了下去。 榖榖的皮靴声传来,穿着黑色军服的帝国陆军士兵队伍再一次开了过来。 库里放下长官正在渐冷的身体,向帝国士兵队伍扑了过去。 右手张开,一把三棱钉呼啸飞出,这时候应该配合左手施放的魔法……算了,已经没有左手了,老是忘记这件事情。 这是联邦一级通缉犯,库里上校的最后一个念头。 下一刻,他就被淹没在帝国士兵黑色的海洋里。 联邦第三共和历125年12月3日,联邦北部军区总司令周虎上将,于北湾州殉国。 联邦五大军区总指挥官,已经五去其二。 …… …… 第六天。 联邦,祖安大区和东月州的交界。 这是联邦第一大帮派绿狮子帮在东月州的一处秘密仓库兼据点。 “尊敬的联安委长官,亲爱的人类朋友,”一名绿皮地精正在礼貌地向罗松溪告辞。 “明天帝国的大军就要开过来啦,我们不得不放弃这里的据点,向西面转移啦。” 罗松溪弯下腰来和绿皮地精握手,“再见了我的地精朋友,这些天多谢你们提供的物资和情报。”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亲爱的人类朋友。”绿皮地精用双手握紧罗松溪的手晃了晃,“期待与你们有再次相见的那一天。” 这几天,罗松溪一直带着周卓、大牙、秋琳等一行人,躲在这个绿狮子帮这个据点里,为他的复仇计划做着准备。 这几天,外面的消息很多,是真是假也分不清楚,但罗松溪一概不去理会。联邦东部十万大山脚下的州相继沦陷,罗松溪也只能表示遗憾,他并没有挽狂澜于既倒的能力。 有能力挽狂澜于既倒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罗松溪能做的,只有认认真真地筹划,为他的复仇行动。 这几天,他沉默、专注、冷静,安排着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他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为了狩猎一名马匪,可以机械而枯燥地做上十几天的准备工作,或者在见不着光的地方潜伏上几天几夜。 只是原本他杀的,是青铜阶白银阶的马匪,而如今,他要狩猎的,是一名圣域阶的联邦准将将,外加一名传奇阶的帝国亲王。 顾从军、卡顿亲王,都必须为柯尼卡将军的死付出代价,付出生命的代价! 八岁的时候,罗松溪被同学欺负,他就把一个班的同学都打了。 十岁的时候,他亲手用刀子,捅进了杀死他父母的马匪身体。 十八岁的时候,他所敬爱的军神大人死了,哪怕他费劲力气从帝国赶回联邦报信,也未能拯救得了柯尼卡将军。 那么杀死柯尼卡将军的凶手,必须不折不扣地杀回来。无论是圣域还是传奇,无论是将军还是亲王,都必须不折不扣地杀回来。 这是从小到大,作为荒原猎马人的罗松溪,一贯以来最基础的行事准则。 …… …… 地精们开着两辆卡车,撤离了这个位于荒郊野外的秘密据点。 喜欢叽叽喳喳的绿皮地精走了,据点内迅速冷清了下来。 罗松溪身边的小团队,还剩下以周卓为首的原柯尼卡将军亲卫队员三人,以大牙为首的飞艇保卫组成员六人,以及秋琳和飞艇驾驶组五人。 大牙走进来,晃晃酸痛的手臂,对正在忙碌的罗松溪说: “话说要报仇,我们不是应该到战场上去找帝国人拼命么?为什么这些天来,任外面打得热火朝天,我们却窝在这里……枯燥地刻一堆法阵?” 自从罗松溪通过联安委的渠道,找到这个绿皮地精的秘密据点后,罗松溪问绿皮地精们要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材料,然后就安排他们,每天不断地刻炎爆法阵。 虽然大牙周卓他们并不擅长炼金,但毕竟听桑瑞秋教授上过半年的炼金课,基础的炎爆法阵,还是能够完成的。 罗松溪则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捣鼓着一对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材料,然后将分成无数小份,再将每一份材料,和两个炎爆法阵一组,一起封装到到一个个竹筒里。 “现在枯燥一点,是为了明天行动的时候,少拼掉一点我们人的命,多拼掉一点帝国人的命。” 罗松溪一边回答,一边把手里刚刚封装好的一个竹筒,轻手轻脚地放到脚下的一个箱子里。 “分量差不多够了,今天晚上大家可以不用刻了,休息一天,准备明天的行动。”他说。 “不是我怀疑你,可这玩意儿你确定有用?”大牙道,“毕竟在战场上,高阶魔法师是绝对的主宰。刻再多炎爆法阵,能够伤得了卡顿?” “战场上高阶魔法师是绝对的主宰?”罗松溪想起在塔尔塔镇保卫战时77就说过的话,嘴角翘了翘,“从明天开始,就未必喽。” 周卓也走了进来。 罗松溪看到他双眼通红,问他,“怎么了?” “我父亲殉国了。”周卓把新一批刻好的炎爆法阵倒在罗松溪面前的桌子,轻轻说道。 “消息可靠?”罗松溪问他。 “可靠,帝国印发的最新一期的传单上的,照片都有。”周卓的声音仍然是轻轻的。 罗松溪接过周卓手里一张帝国的《胜利日报》,照片上的背景应该北湾州的湾区,周虎将军躺在地上,腿断了一条,军服上一片血污,唯有肩上的四颗将星依然熠熠闪光。 罗松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周卓。周卓依然轻轻地如低语般地说道: “父亲离开圣约翰堡去北湾州的时候和我通过一次信,他让我放心,他说他去北湾州不是和帝国人硬拼,是去把北部军区的儿郎带回圣约翰堡布防。” “他说北湾州肯定是守不住的,只有汇集优势兵力,在圣约翰堡与帝国人会战,我们才有可能翻盘。他说只有他能把北部军区的主力安全带回圣约翰堡,罗梅罗将军他们都不行,顾长风和奥拉泽尔·银月更不行。” “现在我想北部军区的主力应该已经在安全撤退的路上了,可他却永远留在了北湾州。” “我终于知道那天柯尼卡将军为什么要对我说两句抱歉了。” “其实他不需要抱歉,父亲终于洗清了这两年的污名。” “罗松溪,”他突然提高声量道,“明天我去负责诱敌。” “不行,”罗松溪断然拒绝道,“如果你想你父亲走得安心,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去挖坑。如果你想多杀几个帝国人给你父亲报仇,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去埋雷。” …… …… 第七天。 联邦,祖安大区和东月州的交界。 第二百四十一章 第一个 作为联邦最大的一个州级行政单位,祖安大区的幅员相当广阔。卡顿亲王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征服了祖安大区的全境,现在终于要将部队开始往西面的联邦腹地推进。 这就是绿皮地精说的“帝国的大军就要开过来啦”。 从祖安大区东进,有两条路线,一条是进攻东月州,东月州富饶,但离圣约翰堡较远;另一条是进攻东星州,东星州贫瘠,但与圣约翰堡是在一条直线上。 两条路线各有利弊,直到最后一次作战会议上,一众帝国的军官还在为走哪条路争论不休。 卡顿亲王微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终于一拍桌案: “走东月州。东星州走十公里路都碰不到一个人的地方,没得杀!” 77虚弱的虚影一头钻进观世之镜的碎片里。 “虚脱了虚脱了,让我休息一会儿。等下打架别指望我帮你了哦,顶多帮你侦察侦察了。” “影响一个传奇强者意识世界啊……太累了……还好卡顿的头脑比较简单……” “谢谢。”罗松溪真诚地向77道谢。 然后他在地上挖了一个深深的坑,把自己埋了起来。 上一次干这样潜伏、暗杀的活儿,已经是快三年前的事情了吧。但他仍然驾轻就熟。 …… …… 帝国军队往东月州的侵袭,兵分三路。 祖安大区位于十万大山脚下,境内多山地,通往东月州较为开阔、可供大部队通行的通道,只有三条。 南路需登高翻过狮子山,中路需涉水渡过塔可河,北路双驼岭路线最为好走,但要通过一段较为狭窄的峡谷。 卡顿亲王走的是塔可河路线,顾从军跟在他的身边。这是他们之前谈好的协议,顾从军在暗算柯尼卡将军后,会接受卡顿的亲手保护,直至将他送到联邦某一个秘密的所在。 三名随卡顿一起参与设伏的传奇阶军官,一名被柯尼卡将军当场击毙,两名受伤的仍没有恢复,留在祖安大区休息,所以其他两路部队,都只有圣域阶的军官带队。 双驼岭这一路十个师的带队军官,是一名高鼻深目的中年军官达喀尔。他也是袭杀柯尼卡将军当晚,在卡顿等四名传奇阶被柯尼卡将军重创后,带队继续追杀的领队。 那一晚他曾亲手击毙了三名柯尼卡将军的亲卫队员。 虽然追击的时候千余辆军车集体趴窝,搞得达喀尔灰头土脸,但在确认柯尼卡将军已经死亡、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席卷了祖安大区之后,达喀尔就像他们的总指挥官那样开始目空一切起来。 此时他甚至没有要求行进的队伍保持严格的行军队形,只是一马当先地跑在队伍的最前面,并不停催促他的队伍赶紧跟上。 自从罗松溪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弄垮了他们千余辆军车后,所有军车都留在后方进行检修改装。所以他们又回到了靠徒步与骑马行进的时代。 这正是他嫌队伍进行速度慢的原因。 “亲王阁下只给我们一天一夜时间用来通过双驼岭,明天一早必须给我摧毁岭那头的驼尾城。所以都给我拿出你们最快的速度来。” 达喀尔经过魔法加持的声音,在已经绵延超过一公里的队伍间回荡。 然而此时,异变陡生,达喀尔胯下的战马突然人立而起。下一刻,硕大的马头已经在一蓬飞溅的鲜血中飞起。在泼洒的鲜血中,一抹土黄色的刀光乍地绽开。 达喀尔毕竟是一名资深的圣域阶,瞬间挥手扬起一团烈焰,朝着那持刀的身影燃起。 然而那持刀之人,不闪不避,任凭那团带着圣域阶力量的烈焰烧在身上。他身上,只是泛起一圈涟漪,空间微微波动了一下,然后烈焰便消弭于无形。 下一刻,达喀尔就被那抹土黄色的刀光,沿着肩膀劈成两段。 而握刀的那个身影,一刀劈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约仅仅五百米外的密林里——这是现在暗影步能够达到的最远距离——罗松溪现出身形,然后毫不犹豫地开始奔跑,来不及擦一下被溅了一身血迹。 “第一个……”他嘴里喃喃道。 奔跑了一个小时之后,他又开始挖坑,把自己埋起来。 …… …… 达喀尔骤然遇刺,他的副官一边忙着整理队伍,弹压骚乱,控制速度继续前进,一边飞速向卡顿亲王进行汇报。 然而卡顿亲王的回复还没有到来,那抹土黄色的刀光却再次到来。 这一次,带走了一名黄金阶武者的生命。 这名武者,当日在飞艇栈,杀死了柯尼卡将军派遣回东部军区报信的麦克斯。 第二个! 黄金阶武者被劈成两段的尸体倒在地上触目惊心,飞隼这才带来了卡顿亲王的回复: “联邦人在复仇,不过都是些蝼蚁般的存在。提高戒备,继续行进,务使同样的事情不再发生。” 务使同样的事情不再发生……可是敌人从地底钻出,一刀杀人,然后立刻消失,根本防不胜防啊。 漫漫山路,十万大军,我怎么知道他会从哪里跳出来,一刀劈向什么人?这叫我如何提高戒备法? 说不定下一刀砍的就是我,副官心里想道,说不得,伏杀柯尼卡将军,这支队伍里三分之一的人都有份。 他只能继续给卡顿亲王传信求援。 …… …… “这暗杀的手段不错,是你们联安委训练出来的?”卡顿亲王对他身边的顾从军说道。 顾从军并不作声。 “我想联安委也训练不出这样的人才。全大陆会瞬移的武者只有一个,就是安东尼达斯想要抓住的那个小家伙。” “有一有二必有三,让他这样不停杀我的人也不是回事儿。我去趟双驼岭,把那个小家伙抓了交给安东尼达斯,也好让他欠我一个人情。” “那我呢?”顾从军终于开口道。 “我会嘱咐几名实力高的圣域好好保护你,我们到东月州汇合。” “不行,”顾从军拒绝道,“他要复仇,首要目标肯定是我。他在那里杀几个人,说不定目的就是把你调过去,然后转过头来到这里刺杀我。你要去,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卡顿皱皱眉,“顾长风一世英豪,怎么会生了你这样一个既薄情寡义,又贪生怕死的儿子?” 顾从军不为所动,“我们做事,从来不求别人能够理解。我非惜命,只是想能有幸见证一个即将到来的伟大时代。” 他双手指尖相抵,轻触额头,念了一句祷语。 “恶心。”卡顿撇撇嘴。说罢他一把抓起顾从军,两人就在一团飓风的裹挟中腾空而起,向着双驼岭的方向飞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好大一朵……蘑菇啊 埋在一个深坑里的罗松溪,倏地张开眼睛。 刚刚77传来消息:“卡顿已经来了,果然不出我们所料,顾从军怕被你刺杀,不敢离开卡顿身边,也一起跟着来了。” 罗松溪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冲破头顶的土层,消失了。 只是卡顿亲王并不知道罗松溪有77这样的万能小雷达,他与顾从军在路上已经换过军服,装成两名普通的列兵,悄无声息地混进了双驼岭路线的队伍。 卡顿亲王要诱罗松溪出手,然后一举将他擒住。 双驼岭两片巨大的驼峰般夹峙的峡谷就在前面,卡顿亲王觉得,这峡谷里,是个设伏的好地方。 说不动除了罗松溪,还会有其他人一起在峡谷里现身。 比如情报里,周虎那个跟在柯尼卡身边的儿子。 也算是条不小的鱼了。 至于埋伏……有他这么一个传奇高阶,手握信仰之力的强者,还是隐匿在队伍里,还怕什么样的埋伏? …… …… 罗松溪确实在双驼岭峡谷里。 周卓等人也确实都在这里。 “都布置好了吗?”罗松溪问道。 大牙、周卓一齐点头。 “那赶紧撤,给你们一刻钟,务必撤出十公里外。”罗松溪道。 大牙揽着罗松溪的肩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劲?说要报仇,不让我们动手也就算了,连看都不让我们看一眼?” “柯尼卡将军临终前,令你们归我统属。”罗松溪轻轻推开大牙的手,面无表情地说,“让你们立即离开,这是一条军令,请你们立即执行。” 当年他的父母遇害以后,整整两三年时间里,罗松溪一直面无表情地生活。直到他终于把刀子捅进了杀他父母的马匪的身体里。 如今柯尼卡将军遇害以后,罗松溪同样一直冷峻得像一潭死水。 大牙摇摇头,钻进车里,踩下风门,向远处驶去。 罗松溪同样也动了起来。 他离开了双驼岭峡谷,在侧方保持与峡谷一千米的距离。 这是他的双生遥控法阵,目前能够起作用的最远距离。 然后他坐了下来,宛若一尊雕像。 他开始等。 平时,罗松溪都是热情阳光的联邦四有青年。 只有当他的心里压抑着一团火的时候,他才会表现得如此冷峻。 他开始等,等的就是这团火的彻底爆发。 …… …… 帝国人的队伍,终于在下午时分,进入了双驼岭峡谷。 双驼岭峡谷并不算很窄,底部大约有二到三十米的宽度,只是两边耸峙的山峰非常之高,峡谷底部看不到一丝阳光。 卡顿亲王穿着列兵的军服混在队伍里,走在黑幽幽的峡谷底部。这一路走得他已经有些烦闷,眼看峡谷已经走完三分之二的路程,联邦的人怎么就怂了呢? 他看不到的是,在他身边,一道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虚影,忽地转身,以极快的速度向远方飞去。 “狼已入洞,狼已入洞。”一边飞,77一边传讯给罗松溪。 罗松溪缓缓站起,手里多了一块遥控法阵阵盘。 77倏地又钻回了观世之镜的碎片,罗松溪的精神力涌进了阵盘。 在遥控法阵被激发的刹那,罗松溪已经丢掉阵盘,发动了暗影步。 整片双驼岭,即使有十多万大军的进入,山峦间仍然沉浸在一片初冬的静谧中,落叶萧萧,在平静的风里轻卷轻舒。 从安宁静谧,到惊天动地,所有的切换都在一瞬间。 自双驼岭峡谷为圆心,突然天崩地裂,无数烟尘在一刹那扬起,遮蔽住整片天地。 然后才是剧烈到无法形容的爆响想起,似乎是一连串密集的爆响最终共鸣成一声恐怖的巨响,又似乎本来就只有一声无与伦比的爆响,令整个天地变色。 再然后,才是剧烈的震荡感袭来,整座双驼岭都在剧烈的震荡中。 这就是视觉、听觉、感觉上的时间差。 在漫天的烟尘中,能够隐约看到,双驼岭大峡谷两边,两座高耸的驼峰状的山峦,已经完全面目全非,其中一座,半座山都被削掉,另外一座,靠峡谷的山壁一面,伴随着山崩似的滚石,上面全是斑驳的大坑。 而处于爆炸的中心,峡谷内的所有事物,包括卡顿亲王、顾从军、以及原本黑压压一片的军队,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而从一个更远的视角,比如十公里外大牙、周卓他们所处的位置,除了依旧惊人的爆响和令人几乎站立不稳的晃动外,他们看到,双驼岭大峡谷里,升起一朵巨大的不断往上翻卷的云彩。 大牙喃喃道:“好大一朵……蘑菇啊……” …… …… 罗松溪在飞。 即使在激发遥控法阵的同时就发动了暗影步,然而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仍然遭受了冲击波的波及。 隔绝者项链的防护层在刺杀达喀尔的时候就用掉了,巨大的冲击波携着高温,将他的背后炸得模糊一片,并将他抛向高高的天空。 但他的心里舒爽无比。 整个复仇计划非常简单。那天他找到绿狮子帮,就让绿皮地精们帮他运来了大量制作高爆炸药的材料。 之后的时间,他让大牙周卓他们刻炎爆法阵,自己制作高爆炸药,然后装在铁管里,组成一个又一个炸弹。 然后这些炸弹被埋在了双驼岭峡谷的地下,他负责把卡顿亲王和顾从军引进峡谷。 最后轰隆一声,把卡顿、顾从军、连同十万帝国军队,一齐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自从老约翰告诉他使用炸药会有麻烦之后,他就基本没有再用过炸药。 但他丝毫不怀疑炸药的威力。 77说,如果有足够多的炸药,甚至可以直接把整个位面炸毁。 炸个把传奇强者,根本不在话下。 这样一个计划,够简单,够粗暴,可是我喜欢。 罗松溪那许多天来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那两个暌违许久的酒窝。 …… …… 冲击波带来的势能渐消,罗松溪向地上坠去。 将要落地的时候,他在空中翻了个身,稳住身形,往大牙、周卓他们所在的位置跑去。 身形轻盈了许多。 当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的时候,罗松溪就发现,自己突破了。 胸口八道像翅膀般的神纹,通体涂上了金色。他终于突破了卡了很久的瓶颈,站上了黄金阶。 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惩戒之力,都有了大幅的提升。 77说他的能量积蓄早已到了黄金阶的层次,没有跟上的是他的境界。 在吉尔斯都的时候,他领悟到了“从心所欲,而不作恶”的道理,隐隐有了要突破瓶颈的感觉。 但最终没有突破到黄金阶,说明这条道理并不完整。 今天,他终于把这条道理补全了。 自由以不作恶为前提,但面对恶,则必须亮出獠牙。 没有獠牙,只有妥协,则任何自由无法实现。 77对他说过,传承主人走的同样也是自由之道,是从一片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道。 现在他终于理解了传承主人的作为。 遵从本心,一怒拔刀,又哪管他天崩地裂,山河变色? 这就是我的自由之道啊! …… …… 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罗松溪终于见到了先一步撤离的大牙、周卓等人。 “刚才那是什么?”大牙问他。 “帝国人都死了吗?”周卓问他。 “刚才那是高爆炸药引发的爆炸,”罗松溪回答道,“这样烈度的爆炸,即使是传奇强者,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我们替柯尼卡将军报仇了。” 说完,他张开双臂,与大牙、周卓等人,一一拥抱。 …… …… 第八天。 联邦,双驼岭。 整整一天,烟尘仍未散去。 双驼岭大峡谷已经面目全非。 准确来说,原来的峡谷,已经彻底消失了。 原本的峡谷,被因为山崩而滚下的巨石,埋住了起码有十几米深。 十几名青年,扛着铁锹、元素钻机等工具,来到峡谷里的某一个位置。 他们挥动着手里的工具,拼命地往下挖。 这一挖,从日出一直挖到下午。 大牙、周卓、秋琳,虽然全都是百里挑一的大个子,但毕竟是魔法师,都已经累得胳膊都举不起来了。 只有罗松溪一个人,仍在挥汗如雨地继续往下挖。 终于,他挖出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从身上还没有完全损坏的物件辨认出,一具属于顾从军,一具属于卡顿亲王。 罗松溪对着顾从军的尸体说道: “柯尼卡将军临终前,让我找到你,问你一句,为什么暗算他。” “这是将军的遗命,所以我必须把你挖出来,当着你的面,问你一问。” “当然,你回不回答,我无所谓。” “我不需要你的回答。如果柯尼卡将军还在,我会很有兴趣听一听你的动机。但现在将军已经不在了,我只想要你死。” 说完,他取出柯尼卡将军的骨灰盒,放在两具尸体边,一个用石头累起的台子上。 “敬礼!”罗松溪喝道。 所有人,对着柯尼卡将军的骨灰盒,肃立、敬礼。 礼毕,罗松溪拍了拍周卓的肩膀。 “柯尼卡将军的仇已经报了。接下来,等我们完成将军交给我们的任务,炸掉那些隧道。我们再去报你父亲的仇。” 周卓对着罗松溪,肃立,敬礼。 第二百四十三章 回祖安 蘑菇般的烟云很快就消散一空,但随之而来的影响却震动了整个大陆。 击毙帝国陆军第一副统帅、古德里安亲王卡顿·罗伯斯庇尔,整建制歼灭帝国陆军约八个师超过八万人,取得第三次东西战争以来,联邦的第一场大胜仗。 而且还是以一种……骇人听闻的方式。 有大爆炸中幸存帝国士兵——十万大军的队伍拉得很长,大爆炸发生时,还有一部分队伍没有进入峡谷,其中部分士兵得以幸存——在后来的回忆录中写道: “前一秒还风平浪静,后一秒,天崩地裂,地洞山摇,根本没有时间跟我们反应,也根本没有可能阻挡……在一瞬间,所有人都被掀翻,根本没人可以站着,而前方的峡谷连同里面的部队,已经消失不见……” “巨响令我的耳朵在一周之内都完全听不到声音,我一度怀疑我已经彻底聋了……当时我从地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希望之神祷告……因为我当时认为,能在一瞬间形成如此大威力的破坏,博学之神都做不到,一定是赫然普修斯大人降下的惩罚……” “等到爆炸平息之后,所有活着的人,再也鼓不起一丁点作战的勇气,我们都尽可能地丢弃身上的负重,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向来的方向逃去……” 整座大陆,包括帝国人和联邦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另外两支由祖安大区向东月州进发的队伍,士气都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们在进入东月州形成汇合之后,就踟蹰不前,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他们不知道联邦用来灭杀卡顿亲王连同十万大军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神秘力量。哪怕他们是帝国陆军序列里最精锐的师,也因为这可怕的未知的力量,陷入了深深的恐慌当中。 就连原本应该欢庆这一场大胜仗的联邦人,也一脸茫然。他们当时根本不知道,是谁出手击杀了卡顿亲王以及他手下的这一批精锐整编师。 没有人想得到,做出这般突破所有人想象之举的,仅仅是罗松溪率领的一支十多人的小队。 …… …… “代叶耶亚!” “到!” “周卓!” “到!” “秋琳!” “到!” …… 在外界一片惊疑不定之中,制造这场爆炸的当事人,罗松溪领着他的小队,风平浪静地回到了绿狮子帮弃置的那个仓库。 既然帝国人停步不前,这里就暂时还安全。而既然柯尼卡将军临终前把这支队伍交给了罗松溪,他就决定好好带着他们。 不少一人,做点事情,这是他定下的两条原则。 现在,他正在召开下一阶段行动的准备会。 “现在我们知道,横穿十万大山,进入联邦境内的帝国部队,共有四路:北路、中北路、中路和南路。” “北路由安东尼达斯亲自指挥,作战目的是围困守望州,困住联邦最精锐的陆军力量。” “中北路就是卡顿的这一路,作战目的以袭杀柯尼卡将军为第一要务,然后向西挺进,吸引联邦的防御力量。” “中路由帝国陆军参谋总长阿迷耶斯指挥,作战目的是汇同南路,以及从北湾州登陆的靖海军,从三个方向上,对圣约翰堡形成包围。” “当然,无论是四路帝国陆军,还是靖海军,都是我们无法阻拦的。但我们在意的,是这四路帝国陆军,背后的四条隧道。” 当天卡顿亲王被炸死,但他的空间盒无疑品质极高,在这样的爆炸中居然安然无恙,于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罗松溪他们的战利品。 空间盒里,目前来说最有价值的,当然就是帝国仅供中将以上掌握的详细作战计划,以及行军地图。 四路大军,四条隧道,在绝密级别的行军地图上的一目了然。 “中北路的这条隧道,有四个出口,都位于祖安大区,最远相隔也只有二十公里。其中一个出口,就是在辛德烈采石场里主动暴露给我们的那个。” “我们下一阶段的行动目标,就是回祖安去,想办法进入这条隧道,然后永久地破坏它。”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位于祖安大区和东月州边境的二十个帝国陆军师,因为双驼岭大爆炸和总指挥官身亡,在原地犹豫。帝国在祖安大区的军事力量,等于进入了一个薄弱期。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但薄弱不代表没有力量,在隧道出口处,还留有三个帝国的整编师,用来守卫隧道的安全,同时也负责从帝国运过来的军需补给的转运。” “被柯尼卡将军击伤的两名传奇阶大魔法师,也在这三个师的驻营地中休养,不知何时会醒来。” “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在两名传奇阶大魔法师醒来之前,把这三个师的守备力量,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 在座的一共十六个人,但听到罗松溪说出来要一举解决掉帝国人的三个师,都并不怎么意外。 无他,上次绿狮子帮搞来的材料,还没用完。 罗松溪托出一个金属罐子。罐子大概有他的手臂长短,头部呈半球状,尾部有五片金属尾翼。 “这叫炸弹,适合从高空投掷使用。投掷以后,只要头部受到撞击震荡,就会引爆里面的高爆炸药。每一颗炸弹的爆炸威力,都不亚于圣域阶魔法师发出的全力一击。” “上次用剩下的炸药,我算了算,还能做大概两百颗这样的炸弹。如果能从高空投下,足以将那三个师的营地从地图上抹去。” “现在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果把这些炸弹,运到帝国人的头顶上,然后丢下去。” 这时,小队里有人有些激动地举起手来请求发言。 “我或许可以做到。” 请求发言的,是柯尼卡将军亲卫队里幸存的三名亲卫之一,叫乔伊斯。 “我的老师,是奥拉泽尔·银月大师。虽然我的元素魔法水平一般,但我跟着老师,在驯兽之道上,造诣还可以。”乔伊斯说道。 “只要给我两百只飞隼,我就能够指挥他们,把这个……炸弹,投到帝国人的头顶上去。” 以破坏力极其惊人的热武器,取代魔法师在战场上的主宰作用,这是小队所有成员,在双驼岭惊天一爆后,跟着罗松溪逐步开始接受的新型战争理念。 而现在,他们也已经可以一起想办法,把自己原来的技能,与罗松溪创造的新式武器相结合,从而起到更加卓越的战术效果。 本来在罗松溪的预想当中,从飞艇上投弹,是最理想的。但用飞艇投弹,飞艇不可能飞得很高,被帝国魔法师击落的危险很高。 现在乔伊斯提出用飞隼投弹的方法,明显更具有安全性,也更具有突然性。 只是…… “两百只飞隼,不好搞啊。”罗松溪轻轻叹道。 “去抓秃鹫,”乔伊斯说,“秃鹫虽然不可能被彻底驯化,但只要给我一个星期,让秃鹫做一两个简单的动作,肯定做得到!” 第二百四十四章 精灵巡游者 “全体都有!”罗松溪开始下令。 所有人倏地站起。 “明天一早,回祖安去,按照之前商定的计划,捕鸟、准备投弹。” 顿了一顿,罗松溪又道:“周卓,出列!” 周卓依令向前一步。 “除了你,周卓,”罗松溪道,“你不必跟我们回祖安,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高爆炸药的威力,已经经过了实战的检验。”罗松溪拿出一卷文件,交到周卓手里,“这里面记载着高爆炸药的制备方法、以及一些典型的运用场景。我命你现在就动身出发,务必将这份文件,亲手送到黄欣将军或者顾长风将军手中!” “双驼岭一战的战报,我已经通过飞隼发回圣约翰堡。但炸药的制备方法,事关重大,万一被帝国截获,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你要明白这项任务的重要性,人在文件在。” 周卓五指并拢,在裤腿上蹭了蹭,却没有马上向罗松溪敬礼领命,而是扬起头,对罗松溪说: “帝国人被我们拦在了东月州,东月州往后,顶多只有少数混进来的间谍。我只要混在大股往西面逃难的人群里,根本不会有危险。” “你把任务说得再怎么意义重大,初衷无非是想把我送回相对安全的圣约翰堡,保住我这根老周家最后的独苗。” “但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单单要保全我?就是因为我是已故周虎司令员的独子?这样是不公平的。况且我在这些人里面,实力仅次于你和大牙,我在这里,能帮上忙。” “周卓,这是军令,”罗松溪提高声音道,“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依照惯例,这样低危险送信的任务,应该交给已经负伤的达利,或者女士秋琳……” 性格软弱的周卓,这次却意外地没有退缩。 “周卓……” 罗松溪正准备拿出些长官的威严出来,但就在这时,这座本该无人知晓的秘密仓库,突然从门口,飘进了一条人影。 “什么人?” 仓库里十几条火枪和法杖,在一片惊疑中,已经齐齐举起,对准来人。 然而来人夷然不惧,挥了挥袍袖,傲然道: “吾乃精灵巡游者艾斯特斯·日怒,代表位面执法而来,汝等何胆,对我武器相向?” 来人是一名中年精灵,身材十分高大,前额有些微秃,但并不妨碍他浑身上下笼罩的一股威严之感。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一只手伸出袍袖,拖着一根短柱——那是象征精灵巡游者权柄的信物。 那根短柱粗粗短短,表面暗哑而光滑,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但这种材料,却让罗松溪生出了异常熟悉的感觉。 在场的人大多都知道精灵巡游者在整个位面上的地位,看到短柱后便收起了武器。 罗松溪依照精灵礼节,向艾斯特斯行了一个抚胸礼,问道,“不知道精灵巡游者阁下,来这里所谓何事?” 艾斯特斯也不回礼,只是转头环视了一圈,“嗯,很好,一个也不缺,都在这此了。” “经查,汝等十六人,涉嫌于双驼岭一役中,使用违禁之大规模杀伤性技术。吾代表位面法庭前来,对汝等进行审判。” “依例,汝等有三分钟时间可以为自己进行辩护。” 罗松溪皱起眉头。塔尔塔镇守卫战后,老约翰曾留下纸条让他不要使用炸药,否则会有麻烦。他也就听从了老约翰的建议,没有再制备过炸药。 这次因为要对付传奇高阶的卡顿亲王,他才再一次使用了这个大杀器。 没想到麻烦居然是要接受什么位面法庭的审判? 精灵巡游者艾斯特斯·日怒倨傲地站着,掏出一只怀表,按开表盘看了一眼,做了个手势示意罗松溪可以开始他的辩护。罗松溪沉默了一会儿,仍然客气地问艾斯特斯: “请问什么是大规模杀伤性技术?使用了这样的技术……会怎么样?” “《位面法》里划了一条基准线,至于标准到底如何,也无需一一向尔等解释。但如此种一次性能杀死将近十万人、其中包括传奇强者的技术,必定乃违禁技术,就是所谓的‘黑科技’。” 黑科技,从这个满口古语腔的精灵嘴里蹦出这么一个词来,简直让人有些脱戏,罗松溪有些微哂地想到,以前只知道有魔法,没想到还有黑科技。这个名字……挺别致的。 “请不要质疑《位面法》的权威,《位面法》乃远古精灵始祖之留存,亦是为数不多在大灾变中,没有轶失的远古遗存。三万年来,在精灵巡游者的执法下,没有任何生命可以逾越《位面法》。” “至于会怎么样……违反《位面法》的处置只有一条,那便是抹杀。” 抹杀,这个词令罗松溪有了被激怒的感觉。但他仍保持克制地继续问道,“那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双驼岭峡谷里的爆炸,是我们干的呢?” 艾斯特斯扬了扬手里的短柱,“这根权杖,除了用来证明吾等精灵巡游者的身份之外,亦能对黑科技和黑魔法,溯源追踪使用者的位置。此同样是远古遗存,故同样不要质疑它的权威。” “事实上,自塔尔塔镇一役后,我开始关注于你。那一次约翰·爱德华阻拦了执法,他声称那一次的爆炸,来源于他给你的一次性法器。” “吾对约翰·爱德华的说法深表怀疑,所以一直在将调查继续。此次,如此大规模的爆炸,谁来也护不住你了……唔还剩最后一分钟。” “可是,是帝国人挑起战争在先,屠杀我联邦平民在先,谋害我联邦将军在先。我们只不过是对侵略暴行的反抗,这也有罪?”罗松溪的声调开始提高。 “嚯,”艾斯特斯露出嘲讽的表情,“战争……那只是人类千万年来,从不间断的自相残杀的游戏罢了。反正人类的人口,也需要用此等方式进行消耗。” “不管你们谁是正义的谁是残暴的,都于吾无干,反正最后获胜的一方,便将会收获正义。” “吾之责,便是无论是谁,一旦使用了超出基准线的魔法与科技,就依律,于第一时间行抹杀之举。《位面法》至高无上,违反《位面法》没有任何逃脱惩罚的借口。不要在应该谈律法的时候,跟我谈道德。” “但是……”罗松溪还想说什么,却听见艾斯特斯“嗒”地一声合上了怀表。 “时间到,我宣布,辩护失败,罪名成立,开始抹杀。” 他轻挥左手,一片风牢瞬间在他手中成型,下一刻已经向罗松溪他们飞来,圣域巅峰的压倒性气势扑面而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道理 在此之前,罗松溪一直对精灵巡游者保持着一份敬意。 因为林小曼的父亲是精灵巡游者,因为听说过精灵巡游者的各种传说,罗松溪相信精灵巡游者是那种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典范。 所以即使艾斯拉斯态度再如何恶劣,罗松溪始终保持着克制,想以尽量平和的方式解决问题。 但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讲道理。 那是一种,以位面掌控者自居,视生命为草芥的不讲道理。 罗松溪拔出柯尼卡将军留给他的那把破法长刀,刀尖朝下,插在地上。 当年查尔斯一套四把刀,光年快如光电,断流幻化百态,弑君焚天煮海,而破法刀如其名,便是破尽世间万法。 按照77的说法,半神器里,论法术防御能力,无能出其右者。只是破法在查尔斯手里的时候,部分神纹受损。现在必须插在地上,落地生根,与大地之下磅礴的土元素发生共鸣,才能发挥出最大的破法效力。 破法刀上凝出一片土黄色光芒,迎向那片风牢。来势汹汹的风牢在这片柔和的土黄色光芒中,迅速被一层层地消解,被还原成最基础的无属性元素,逸散在空气之中。 艾斯特斯冷哼一声,“尔等竟敢反抗精灵巡游者的执法?”双手一振,无数藤蔓在仓库里拔地而起。 罗松溪咽了一口喉头的逆血,即使借助断流和隔绝者项链两件半神器,硬抗圣域巅峰的力量,他还是有点吃力。 藤蔓向他缠绕过来,他最后一次开口向艾斯特斯解释道,“我使用那所谓的黑科技,也是为了自保……” 但只解释到一半就被艾斯特斯打断。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凌驾于《位面法》之上!” 那些藤蔓一扭,以更迅捷的速度,向罗松溪等人卷来。 罗松溪被彻底激怒了。半神器中防御第一的破法归刀入鞘,取而代之的是半神器中攻击第一的弑君。 一片红色的光芒,拖着长长的焰尾,飞向那些藤蔓。扭动的藤蔓甫一接触到红芒,便被焚成一片灰烬。 进阶到黄金阶之后,他通过半神器发挥出来的威能已经成倍增加,本来弑君在挥动之间,只有刀身覆着红芒。现在,他已经能挥出半米多长、无物不焚的弑君刀芒。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喊了一声: “77,动手。” 77小女孩模样的虚影立刻飘了出来,手里还像模像样地握着一根细细的魔杖。她用魔杖对着艾斯特斯一点: “统统石化!” 艾斯特斯两道法术被罗松溪所破,微微有些讶异。但作为自然和元素双系同修的圣域阶大魔法师,他仍旧没把面前这些清一色黄金阶的年轻人放在眼里。 或者说,他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或许在联邦,罗松溪是柯尼卡将军看好的青年一代领军人物,周卓是大军区司令员的儿子,大牙、秋琳等人,也无一不是年轻人中的翘楚。 但在精灵巡游者的眼里,这些都没有区别,只有违法《位面法》和没有违反《位面法》的区别。 《位面法》至高无上,位面上的其他任何事物,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于是他掣出一把法杖,想要施展一个真正体现他圣域巅峰实力的高级法术,将这个反抗者绳之以法。 可是就在这时,他的意识世界里,觉得自己的动作正在变得越来越慢。 直至……整个身体完全僵在了原地,再也做不出任何动作。 这时,罗松溪的已经焚尽了所有的藤蔓,一步跨到他的面前,然后,一脚踹在他的胸口,把他僵直的身体,往后踹飞了足足两三米的距离。 他仰躺在地上,感受着胸口的剧痛,看到罗松溪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脸,对他说道: “在你看来,《位面法》至高无上,代表《位面法》的精灵巡游者至高无上。” “但在我们看来,每一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珍贵的生命。即使是《位面法》,也不能以漠视生命,来体现自己的威严。” “我不清楚《位面法》的立法初衷是什么,但每一部不考虑人性,不尊重生命的立法,我认为都是恶法。” “我不认为《位面法》有约束我保卫联邦、保卫家园的效力。如果你们觉得有,那么我将誓死捍卫我保卫家园的权力。” 说完,他便不管在地上仍旧僵直不动的艾斯特斯,向身后他的小队一挥手,“我们走。” …… …… 祖安大区别的猛禽不好抓,秃鹫却是抓起来容易。 卡顿亲王的部队在祖安大区蹂躏了一个星期,原本虽不富庶,但平静安好的祖安大区,已是一片支离破碎。 到处都有被帝国军队随手杀死的尸体,吸引了一群群秃鹫盘旋驻足。 罗松溪他们一边捉着秃鹫,一边也只能将尸体焚化之后就地埋葬。 从衣着来看,这些被杀死的人中,有衣衫褴褛的穷人,也有衣着考究的富人,有出生不久的孩童,还有衣不蔽体、明显死前受过凌辱的女子。 全都是祖安大区的平民。 大牙一边挖坑,一边咒骂着,“呸,什么狗屁亲王,恶魔,屠夫,死有余辜。” 罗松溪轻轻叹了口气,“卡顿前半生为查理大帝讨伐了无数帝国境内的反抗实力,本来就有屠夫之名。他杀自己人都那么狠,杀起联邦人来,自然更不会手软。据说他们攻进祖安城那天,屠了十万人立威……我们也算是为整片大陆除害了。” “是啊,”大牙道,“要不是我们拦住了他们,卡顿一路杀向圣约翰堡,不知道还要屠杀多少平民。就这样的一个战争罪犯,我们杀了他,为大陆除害,那些狗屁的精灵巡游者,居然还要来定我们的罪?” 罗松溪苦笑一声。他把手里抓住的一只秃鹫扔进笼子里,转头问笼子边的乔伊斯:“训练还顺利吗?” “顺利,第一批秃鹫已经能完成最基本的抓取—投掷指令。” 罗松溪点点头,道,“有可能的话,尽量加快速度。” “你是怕精灵巡游者还会再找上门来吗?”周卓在一边问道,“我听说精灵巡游者的队伍,几乎囊括了精灵大陆上所有高端的力量。如果碰到普通巡游者解决不了的问题,精灵大陆上六位半神阶的大公,甚至都会亲自出手。” 自从精灵巡游者来找过麻烦之后,为安全计,让周卓回圣约翰堡送信的任务只能搁浅。这几天虽然风平浪静,但是谁都知道精灵巡游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想多了,”罗松溪笑道,“我们几条小鱼小虾,怎么劳烦得动尊贵的精灵大公出手?” 他拿起一本册子,在手里扬了扬,那是他从艾斯特斯身上缴获的战利品。 “这就是精灵巡游者口中至高无上的《位面法》?”周卓问道。 “《位面法》是《位面法》,但精灵巡游者说《位面法》至高无上,本身就是违反《位面法》的,”罗松溪道,“你看看《位面法》的扉页上写着什么?” 周卓翻开那本小册子。 “位面守护者至高无上,为位面以及己身的安全计,位面守护者拥有临时更改《位面法》任何法条的权力。所有精灵巡游者,亦有听命于位面守护者的义务……” “精灵巡游者认为《位面法》至高无上,可能是因为位面守护者,已经有一万两千年未曾现世了吧……”罗松溪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秃鹫轰炸机 祖安城郊的辛德烈采石场,已经被改造成帝国军队的驻营地。 中北路隧道在祖安大区的三个出口当中,这个出口位于正中间,于是负责守卫隧道出口的主力,便驻扎在这里。三个整编师三万多人的营盘,贴着十万大山,绵延开去将近一公里。 今夜负责营地安保的多昂从男爵打了个酒嗝,双腿虚浮地钻出一座装饰华丽的营帐,斜昵着眼神问刚刚唤他名字的巡营官道,“什么事情?” 巡营官敬了个礼,“长官,这是今晚营房的警戒计划,请您签字。” 多昂打了个哈欠,也不去看一眼那份警戒计划,直接从巡营官手上接过笔来,在上面草草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是说了,这种事情以后你自己签掉就行了,不要来打搅我……” 出征之前,他听叔叔卡顿亲王身边的几名亲信说了许多遍,这次出征,博学之神大人计划得有多周详,击败联邦会多么轻而易举,军功如何唾手可得。 到了联邦之后,最初的进展,也确实如所说的那样,势如破竹。 但一个礼拜之后,他的叔叔,传奇高阶强者,整个帝国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副统帅,突然之间,挂掉了。 连同着十万人的部队,扑通一声,一齐灰飞烟灭。 联邦这究竟是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 还好叔叔嫌自己不大中用,没让他跟在身边,把他丢在后面守隧道。 可联邦那瞬间抹灭十万人的力量,终究会反攻到这里,隧道怎么守得住? 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军营里从基层士兵到中层军官,许多人都在这样传,你看,三个整编师,其实军心已经散了一半了。 哎,叔叔死了,自己也只有在那些掳来的祖安姑娘身上,才能找到些许安全感。 多昂这样想着,就要钻回他的营帐里去。 “长官,还有一件事情……”巡营官再次叫住了他。 “你有完没完啊?”多昂不耐烦了。 “是这样的,长官,曼彻斯特大人今天傍晚醒了,他说如果您想见他的话,随时可以去找他。” 曼彻斯特是跟随卡顿亲王一起出征的三名传奇之一,也是帝国陆军军部,卡顿亲王最信任的亲信,和多昂的关系自然十分不错。 只是伏杀柯尼卡当天,被柯尼卡用一招暗言术·叹,击伤了精神与意识世界,昏迷至今。 多昂听到曼彻斯特醒了,脸上马上一扫之前的阴霾。 “你怎么不早说?快,快,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长官,长官,您这样去……恐怕不妥……您先把裤子穿上吧……” …… …… 辛德烈采石场背靠着的十万大山,离帝国军营大约近千米的高处,十几个年轻人正趴在一块紧邻悬崖的平台上面,用望远镜注视着下方灯火通明的营盘。 他们的身后,垒着和他们人数相同的大笼子,笼子上罩着黑布,里面则装满了嘴喙被布带子扎起来的秃鹫。 这自然就是罗松溪和他的小队。自从震惊全大陆的双驼岭大爆炸后,他们打算,再干一票大的! 在此之前,训练秃鹫并不难,乔伊斯充分展现了他作为精灵驯兽大师传人的专业素养。在他开始训练的一周后,秃鹫就能在他的指挥下,抓着里面填充了沙土的训练用炸弹,从一千米的高空,准确投进地上画着的直径两米的红圈内。 “果然每个位面都有每个位面独特的地方,”连77都对这些秃鹫的表现赞叹不已,“这种驯兽术和炸弹相结合,真是一项伟大的创举。在炸弹的故乡厄尔斯位面,水准再高的轰炸机飞行员,投弹也做不到像这些秃鹫一样精准。” 于是罗松溪将这些英勇的秃鹫,命名为“秃鹫轰炸机”。 “轰炸机是什么?”好奇宝宝周卓的最大特点,就是不懂就问,不懂一定要问。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战之后,‘秃鹫轰炸机’这个名字,将像双驼岭大爆炸一样,响彻整座大陆。”罗松溪对这些秃鹫,报以了极高的期许。 只是训练完秃鹫,要在大山里找到一处能俯瞰整片军营、适合乔伊斯秃鹫投弹的制高点,并不容易。要将秃鹫和炸弹一起瞒着帝国人运上来,更不容易。 好在现在,“秃鹫轰炸机”已经在帝国人的头顶就位! “帝国人没有任何防备,”罗松溪轻声发布命令,“打开笼门!” 乔伊斯有些激动地掀开罩在笼子上的黑布,露出里面一只只已经蓄势待发的秃鹫。 “记住,投弹高度不能低于一千米,否则爆炸的冲击波会影响到其他尚未投弹的秃鹫;两百枚炸弹一轮全部投完,最早投弹时间和最晚投弹时间不能超过一分钟;投弹完毕之后,让秃鹫自行飞走,不要返回我们的藏身之处……” 罗松溪向他交代最后的细节。 “帝国人的营地里,还有两名传奇阶的大魔法师,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状况。当然,最理想的状况,是两名传奇阶还没有恢复神智,这样一轮轰炸,足以将帝国人的三个师全部打溃。” “不过就算传奇大魔法师已经醒过来,也无法阻止轰炸的第一波杀伤。传奇阶的作用,顶多是消解掉爆炸后续的余波,稳住幸存的部队,并寻机对我们进行反击。” “如果是这种情况,所有人,务必要记住,不要发出任何响动、光亮,不要暴露我们藏身的位置,并经由备用路线迅速向大山里撤退。” 所有人都点头应命。 “好了,准备升空!” 乔伊斯嘬唇清啸一声,声音与十万大山里猛禽的鸣叫毫无二致,望远镜注视下的帝国军营里,没有任何人对司空见惯的鹰啼投以任何关注。 然而笼子里的秃鹫,却有序地振动着翅膀,从笼子里飞出,然后每一只秃鹫,都用双爪抓起放置在柔软草甸上的一枚炸弹,冲上高空! 罗松溪他们所在的平台,离帝国人军营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两千米。以秃鹫的飞行速度,须臾便到。 然后这些秃鹫,居然在绵延一公里的帝国军营上空,以一种非常井然的秩序进行散开,每一只秃鹫,仿佛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找到自己的位置后,便开始短暂的盘旋。 这个时候,望远镜里的帝国人军队,终于有了一些反应。有眼力好、而且正好在露天场所的人,觉得头上的秃鹫似乎有些异常。 但已经晚了,秃鹫群里,一只看上去最为神骏的头鹫,仰天长鸣一声。 已经飞行到位的秃鹫们,齐齐松开了爪子。 曾在双驼岭扬威整片大陆的爆炸巨响,再次惊天动地地响起。 整片帝国军营,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地,在顷刻间,化为一片火海。 第二百四十七章 私生子 忽然之间,一道亮蓝色的涟漪,以某一座营帐为圆心,向四周扩散开去。 帝国人的军营地势开阔,罗松溪投入的炸药重量也远不及双驼岭那一次,所以一轮轰炸造成的直接杀伤,肯定不可能与双驼岭大爆炸相提并论。 但在罗松溪的估计中,这一轮轰炸,无论如何可以杀死数千名帝国士兵,加上轰炸过后的燃烧和混乱,以及双驼岭大爆炸在帝国人心里留下的心理阴影,如果没有人出来收拾残局的话,足以令这支队伍溃散。 可惜,那一圈涟漪显示,帝国的传奇阶大魔法师,醒了。 那一圈亮蓝色的涟漪,波动地极为考究,遇到完好的帝国士兵,律动的水元素能消解他们的恐惧;遇到被爆炸灼伤的士兵,水元素冻结他们的创伤,缓解他们的疼痛;而碰到燃烧的火焰,水元素则会将这些火焰迅速消解、熄灭。 传奇阶大魔法师令人叹为观止的元素操控能力,一览无余。 从望远镜里,罗松溪看到一名中年魔法师,从一座营帐里跃出来,满脸都是激愤之色。 他的一只手,牵着一名一脸惊恐的年轻军官,罗松溪居然还认识,是在霍尔金斯伯爵府的舞会上,和他争风吃醋的那位卡顿亲王的侄子。 另一只手,则有些无力地扶着额头。罗松溪能够判断出,这名传奇阶,应该也是刚醒不久,精神世界的伤势,并没有完全恢复。而刚刚那一次大招,很可能再次透支了他的精神力。 然而传奇阶毕竟是传奇阶,一个受伤的传奇阶,也不是他们能够硬抗的。罗松溪毫不犹豫地挥手,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就在这时,传奇阶大魔法师注意到天上秃鹫群的异样,顿时明白过来这些秃鹫就是袭击帝国军营的罪魁祸首。 他五指挥动,一排火焰箭射向天空,十几只秃鹫根本来不及反应,被火焰箭射中,嘶鸣着从空中跌落。 空中的其他秃鹫,似乎是被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在那只健硕的头鹫的带领下,居然聚集了起来,想要对伤害他们的同类者,发起集体攻击。 几乎是下意识的,乔伊斯的口中再次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清啸。即将发起俯冲的鹫群被这一声清啸阻止,拉起高度,四散飞去。 驯兽师与动物伙伴之间,是一种血脉相连般的感情。因为你不对动物付诸足够的真诚,必定得不到动物全心信任的回报。即使只训练了一个星期,乔伊斯与这些秃鹫的感情,已然非常深厚。 所以当他看到秃鹫们想要飞蛾扑火般去攻击传奇阶大魔法师时,他下意识地就发出命令,驱散鹫群,不想让它们白白丧命。 但这一声清啸,已经吸引了传奇阶大魔法师的注意。他一招手,一片流星火雨,就向乔伊斯发出声音的地方砸落。 罗松溪只能回头、转身,破法长刀插入地面,惩戒之力不要命地涌进长刀,一片黄芒挡在他的小队身前。 流星火雨砸进黄芒之中,如同不甘心被网住的鱼一般扭动、挣扎,最后终于在黄芒中爆开。罗松溪身周隔绝者项链形成的空间壁障被彻底炸碎,人也被炸得倒飞出去,扎进一片灌木之中。 不过好在传奇阶的这一击,终于破坏力被限制到了最小。也亏得那名传奇阶大魔法师重伤未愈,这一击有些虚,大约只有原本两三成的水准,罗松溪才堪堪凭借两件半神器,挡住了这一击。 罗松溪从灌木丛里爬出来,口鼻间都是鲜血。乔伊斯低垂着头,“对不起……” “不要说了,赶紧走。” 罗松溪守在队伍末尾,命令队首负责开路的大牙赶紧行动,带着大家向茫茫十万大山里撤去。 …… …… 传奇中阶大魔法师、帝国陆军副参谋总长曼彻斯特·米哈伊尔,此时正陷入异常的纠结中。 同一时间里,他有三件事情要做。 一是稳住军营里这三个整编师,让部队不要在这一场不知道用什么力量发动的可怕偷袭中,不至于溃散。 二是追击刚刚发现的那些偷袭者。 三是保护身边的这名……卡顿亲王的侄子。 第三件事情看上去与前两件事情比,显得微不足道。但在他心中,其实这件事情是最重要的。 帝国陆军军部里,有一桩天大的秘密。 所有帝国人都以为,查理大帝的子嗣,在大帝遇刺后的那场骚乱里,都已经全部死去,但事实上,大帝在遇刺前,留下了一个秘密的私生子,并交给了卡顿亲王。 于是,查理大帝的私生子,化身为卡顿亲王的远房侄子,一名虽然姓罗伯斯庇尔,但边缘到不能再边缘的皇室成员,躲过了那一劫,并顶着从男爵的爵位,生活至今。 安东尼达斯上台后,站在那位白痴皇帝背后,皇室力量日渐式微。在陆军军部他们几个忠实的保皇党大佬心中,多昂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但从卡顿亲王这些年来对多昂投注的关注来看,亲王陛下似乎对于对抗安东尼达斯,已经彻底心死了。 只有曼彻斯特他们几个,还在盼望着多昂能够积累功勋,成为帝国军届的巨擘,拥有和安东尼达斯对抗的实力和地位。 只是多昂怎么看,也不像是这块料。 而这次进攻联邦,是曼彻斯特想象不到的重大变故。 帝国陆军军部四大传奇巨头,莱斯特在伏杀柯尼卡将军的时候被烧成了一团灰。 他从昏迷中醒来,不可置信地听说,卡顿亲王死在了双驼岭。 就在刚刚,托特纳姆在昏迷当中,被炸成一截焦炭。 知道多昂身世的人,如今只剩下他一个。 想到这里,曼彻斯特不由得怒不可遏起来。 他终于不再纠结,下了决断。 他拉过一名在轰炸中幸存的传令官,简单下达了几句稳定军营的命令,便再次一把抓起多昂,掀起一阵狂风,卷着自己和多昂一起,向那些偷袭者所在的位置追去。 多昂,无论如何还是要看在身边的。这位查理大帝的秘密私生子,此时仍然没有从轰炸的惊吓中缓过来,除了一双虚浮的双腿不停地打着哆嗦外,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把他留在这混乱不堪的营地里,说不定一次踩踏,就会莫名其妙要了他的命。 雄才大略的查理大帝,怎么生了一个这么败絮其中的儿子? 曼彻斯特忍不住又吐槽了一句。 但那些偷袭者,必须要抓住。 从刚刚那记对拼,曼彻斯特很容易判断出偷袭者的真实实力,实际上很低微。他们不知道如何掌握了一种力量,能造成极其猛烈的大面积爆炸。 这种力量对于他这种层级的强者来说,只要有了防备,并不难抵御。但放在战争场景下,这种力量,破坏力太大了。 抓住他们,从他们手里获得这种力量,交到多昂手里,说不定…… 哎,算了,就算多昂这摊烂泥扶不上墙,把这种力量拿到帝国手里,总归是好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你们赶快执法吧 “休息,计时30秒。” 罗松溪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低声下令道。 小队队员们立刻东歪西倒地躺倒在地面上,连看上去壮硕得像铁塔般的大牙,这个时候也喘得像条刚耕完一百亩地的牛。 被一名传奇阶强者追在屁股后面跑,这样的压力是无比巨大的。所幸罗松溪这些天来,每天总是抽出一段时间,教他的队员们各种生存技巧。 教的东西很杂,包括罗松溪当年在荒原上的经验、外科医学里面的一些简单急救术、77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海军陆战队作训守则”……等等。 毕竟用77的话说,罗松溪现在的硬实力放到整个大陆上还远远算不上顶尖,但他的跑路能力,无疑是出类拔萃的。 这不,刚刚还气喘如牛的大牙,一听到秋琳的小腿抽筋了,马上蹭地一声从地上弹起来,粗犷的大汉手掌上浮现出温和的水元素蓝芒,轻柔地为秋琳的小腿做着冰敷。 场面一度极为甜腻。 “咳,咳,”罗松溪干咳了两声,又抬腕看了看表,“好了,时间到了,立刻上路。” “可是,”大牙道,“我还没……哦不,秋琳的抽筋还没好。” 这个时候77的信息从他脑海里传来:“敌方进入标号4预设地点。” 罗松溪捧起一个上面写着“4号”的遥控阵盘,精神力涌入法阵,他身后大约两公里处,一堆草甸里突然爆出刺眼的白光。 “成功,敌方起码需要三分钟用来恢复视力。” 闪光弹的效果很快从77那里反馈过来。 可惜炸药用完了,罗松溪略有些遗憾地想道,否则凭那名传奇魔法师这样不用脑子的追法,他甚至有把握把对方永远留在这片山里。 追就追了,干嘛手里还牵着一个累赘? 引爆一发闪光弹,又让大牙多揉了30秒,罗松溪催促道,“别揉了,你背着她走。” “是,长官!” 大牙欢天喜地地应命,感觉已经抽空的体力瞬间回满。 好吧,那名传奇大法师一定要牵着呆若木鸡的多昂,说不定,也是,因为爱情。 小队重新出发,与后面追击的传奇阶大魔法师,距离仍旧保持在一公里以上,而且他们事先规划好的路线,一路地形都十分复杂,既不会给对方一路狂飙迅速接近自己的机会,也不会让对方找到升空从高处,用魔法远距离狙击他们的机会。 放眼全大陆,跑路能力都是出类拔萃的罗松溪,在规划撤退路线方面,水准当然是一流的。 接下去,他们只要再全速奔跑1500米,就能到达一个罗松溪事先找好的熔岩洞窟。洞窟里的通道纵横交错,如迷宫般复杂。罗松溪自信只要他们往洞窟里一钻,就算安东尼达斯亲至,也不可能再找到他们了。 哦,当然安东尼达斯可能有能力把整座洞窟震塌,把他们永远埋在洞里,但追在他们身后那名有些虚的传奇阶,绝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当年在荒原上,罗松溪拜托马匪追击最大的倚仗,就是那些迷宫般的废弃矿道。现在他安排撤退路线,自然把这一极富罗松溪特色的脱身方法,给安排了进去。 1500米,即使队伍里大多都是魔法师,全速奔跑下,五分钟也就到了。 但是眼看被荆棘遮掩住的洞口,就在眼前,两道高大的身影,拦在他们奔向洞口的路上。 两名精灵!穿着黑色长袍的精灵! …… …… 上一次艾斯特斯被罗松溪打跑,并不代表精灵巡游者的威胁就解除了,相反,这些傲慢、固执、不讲道理的精灵们所带来的压力,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谁也不知道精灵巡游者什么时候会再来找麻烦,会来什么样级别的强者找他们的麻烦。 现在,这一切终于揭晓。 在他们被帝国的传奇阶强者追赶,亡命而逃的时候,两名不弱于追赶者的精灵巡游者,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大牙轻轻放下秋琳,抽出法杖,站在秋琳的身前,摆出了准备拼命的态势。 秋琳却一步跨到了大牙的身前。 “我的小腿压根没抽筋。”她对大牙低声说。 周卓有些不甘地看着两名传奇阶的精灵,又看了看罗松溪。 背后的传奇阶大魔法师,顶多只需要两三分钟就能追到,他不知道罗松溪能不能再一次创造奇迹。 罗松溪却只是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迈前一步,向那两名精灵问道: “两位可是精灵巡游者,来此间遵循《位面法》进行执法工作?” 左边那名长相威严的年轻精灵举起手,点指着罗松溪说道,“明知故问!尔等自双驼岭滥用黑科技之后,殴伤前来执法的精灵巡游者,并在刚才,再次违禁使用黑科技。罪大至斯,已无需再进行审判,当就地对尔等进行抹杀。” 罗松溪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后面已经有一名传奇阶大魔法师在追杀我们,前面又来了两个传奇阶,哎……” “不过我想考考你们,有一个人被一只老虎追到河边,河上有一座桥,他想要过桥逃过河去,却发现桥另一头有一匹狼堵在那儿。于是他想跳河逃生,低头却发现河里有一群鳄鱼张大着嘴。哦,对了,他既不是魔法师也不是武者,只是一个普通人。” “请问他是怎么过去的?” 周卓有些懵,他琢磨着,罗松溪这是想要拖时间吗?可是现在,不是应该抢时间从两名精灵巡游者手里逃走,逃进熔岩洞里才对吗? 而两名精灵巡游者,还真的露出了一本正经思索的表情。大约想了半分钟,左边长相威严的年轻精灵仍在思索,右边那名长相更加威严的年长精灵,开口问道: “吾爱律法,亦爱真理。我确实想不出来,请问他是怎么过去的?” 罗松溪揭晓了答案:“他晕过去了。” 两名精灵巡游者同时皱起了眉头,表示不接受这个……取巧的答案。 “自从上次与那名叫做艾斯特斯的精灵巡游者打过交道以后,”罗松溪却继续说道,“我阅读了一些资料,仔细研究了一下精灵巡游者。” “我发现你们都是一帮固执到一根筋的家伙,为了履行精灵巡游者的职责,可以不惜一切,是不是?” 年长精灵点头道,“是的,使《位面法》的每一条内容得到遵从,乃吾等职责所在。吾等也知,你们都是人类当中,精英的年轻人一代,但你们违背了《位面法》最核心的条款,为了位面的永续发展,必须将你们抹杀,抱歉。” 说罢,他举起了手里的法杖。 “且慢,”罗松溪又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我再确认一遍,只要是《位面法》上的内容,你们都会无条件地严格遵从?” “那是当然。”两名精灵同时道。 “好,那我依据《位面法》,请你们听命于我!”罗松溪道。 “《位面法》写于所有法条之前:位面守护者至高无上,为位面以及己身的安全计,位面守护者拥有临时更改《位面法》任何法条的权力。所有精灵巡游者,亦有听命于位面守护者的义务。” “现在我就以位面守护者的名义,请你们听命于我!” 罗松溪的右手,举起一根红蓝相间的短柱。这根短柱上面有两个圆圆的按钮,像两只大眼睛,瞪视着这个无知的世界。 两名精灵巡游者,对视一眼,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罗松溪却不给他们犹豫的时间,提高声音问道,“你们可知远古位面守护者的身份与作用?” 年轻精灵道,“此乃精灵巡游者的至高秘密之一,代代相传,不敢有忘。” 罗松溪摊开左手,手上悬浮起八片翅羽,一根尾翎。 “你们既知远古位面守护者的身份,当知这翅羽和尾翎,得传自鸦人一族。” 说罢他身形消失在原地,瞬间又出现在一步之外的地方。 “你们也应当知道,我这门暗影步法,同样得传自鸦人一族。” “所以你们不应怀疑,我手上这样东西,并不是无意中得到,而是远古的位面守护者,鸦人一族的族长,亲手赐予我的传承与责任。” 见两名精灵还在迟疑,罗松溪最后捧出了一堆晶莹剔透的碎片。 “精灵先祖的圣器,观世之镜,你们总该认得吧。最后一任鸦人族长,也就是远古最后一任的位面守护者,就是在大灾变后,意识依附于观世之镜生存了一万两千年,然后将位面守护者的职责交到我手里。” 两名精灵终于不再怀疑,一齐抚胸行礼道,“请位面守护者吩咐。” “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我判定我及我的小队成员,使用高爆炸药为合法行为,请精灵巡游者不要再追究。第二……” 这时,曼彻斯特终于带着多昂追了上来。他看到罗松溪等一行人,用扩音魔法大声喝道,“交出你们手上那种爆炸的施放方法,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第二嘛,就是这个人觊觎违禁的黑科技,你们赶快执法吧,把他抹杀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外语不好真可怕 年轻精灵掣出了那根代表精灵巡游者权柄的短柱,那根短柱果然与罗松溪手里那根短柱,材质是一样的。 “谨遵位面守护者的差遣,”年轻精灵微一躬身,转向曼彻斯特追来的地方。 正要动手,却又犹豫了一下,问罗松溪:“《位面法》中无相关规定,还请位面守护者示下,这种情况……要抹杀到什么程度?” 抹杀还有到什么程度的? “当然是彻底抹杀了。”罗松溪道。 年轻精灵微微一愣,但随即露出义无反顾地表情,迎向曼彻斯特。 “彻底抹杀……残忍的手段啊,非不得已而用之。”年长精灵叹息了一句。 好残忍?精灵巡游者也知道残忍?当时要抹杀我们那么多人就不觉得残忍了?罗松溪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 这时,追来的曼彻斯特已经动手了,一招“风卷残云”,狂风卷着一片片如刀般锋利冰刺,向罗松溪等人卷来。 年长精灵轻轻挥了挥手里的法杖,空中如同一道巨大的利爪划过,顿时风消云散。 年轻精灵高高跃起,一道巨大的星火术从天而降,刺眼得像黑夜里的一轮太阳。 曼彻斯特明显没有料到会遇到两名实力不弱于他的传奇阶精灵,只能手忙脚乱地撑起一道寒冰壁障,抵御从天而降的星火。 可他精神世界受创未愈,实力远远达不到巅峰状态的水准,面对呼啸而来的星火,他的防御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咔嚓”一声,大约两三米厚的寒冰就在星火中断裂、消融。 而星火却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然炽烈地落向曼彻斯特的头领。眼看这帝国陆军军部四巨头里的最后一位,就要在这道星火中被彻底抹杀。 没想到年轻精灵手指轻弹,星火没有继续落向曼彻斯特的头领,而是倏地散开,化成一座闪烁着火光的牢笼,将曼彻斯特禁锢在其中。 与此同时,年长精灵一个箭步,蹿到曼彻斯特面前,对着牢笼里的曼彻斯特,掏出他的那根短柱,对着曼彻斯特…… 向左慢慢晃一下,向右慢慢晃一下,再向左慢慢晃一下,再向右慢慢晃一下…… 罗松溪看得一头黑线。 “他这是在干嘛?”他问那名已经落回地上的年轻精灵。 “禀告位面守护者,”年轻精灵一脸严肃地说道,“这是抹杀的标准动作。” “三万年前,创立位面的始祖,为维护《位面法》的威严,传下此套权杖,作为精灵巡游者的执法武器,并向精灵巡游者,传授了抹杀的整套动作和口诀。” “此动作与口诀,是每位精灵巡游者,自披上执法黑袍后,就必须每日传习的内容。所以每一位精灵巡游者,对这套动作和口诀的还原,都标准到无可挑剔。”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骄傲。 “哦……”罗松溪问道,“那口诀是什么?” “口诀曰: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此乃精灵巡游者的至高秘密之一,还烦请位面守护者代为守秘。” 至高秘密……这确实得保密,罗松溪想,要是传出去,精灵巡游者这严肃呆板的人设,估计就要彻底崩塌了。 不过人类始祖,看上去还挺活泼的,甚至有些……调皮,留下这动作和口诀,是故意整这帮扑克脸精灵的吗? “通常精灵巡游者,只针对违法者的部分记忆进行抹杀,这次您要求彻底抹杀,故时间会相交平常,要久一点。”年轻精灵又补充道。 “你说什么?”罗松溪惊道,“抹杀……只是针对记忆?” “那是当然,精灵巡游者发现谁掌握了超出基准线以上的黑科技、黑魔法,即会针对使用者关于这些黑科技、黑魔法的记忆进行抹杀,让使用者彻底遗忘,关于这些黑科技、黑魔法的一切。”年轻精灵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此套执法武器的功能,即使可以有选择地消除他人之记忆。”年轻精灵举起他手里的那根短柱,“千万年来,吾等便是如此,执权杖,批黑袍,行走四方,故此,吾等亦被称为——黑衣精灵!” “不是应该穿黑色西装的么……算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抹杀在人类通用语里,就是让一个人当场去世,让他不复存在的意思啊……” “杀死?”年轻精灵一脸正义地说,“精灵巡游者为卫护位面的爱与和平而生,岂能以杀止罪?” “至于‘抹杀’这个词,在精灵语里,本即是抹除记忆之意。我们也意识到,翻译成人类通用语之后,可能会有些歧义。但既然始祖定下‘抹杀’这个词,吾等,当遵祖制!” “那你们在之前的执法中,一口一个抹杀,就没把别人给吓坏了?”罗松溪又问。 “似乎……确有其事,”年轻精灵捋了捋自己的长耳朵,回忆了一下,“但是恐惧与怯懦,俱不是逃避精灵巡游者执法之理由!” 罗松溪在心里长叹一声,唉,原来是始祖精灵外语不好,外语不好真可怕。要知道是这样,当时艾斯特斯来的时候,他还跟人家打什么打? 直接让他把自己给“抹杀”了好了,反正有77在,等于自己的记忆备份器…… 想到77,他不仅想问77…… “别问了,”77直接回答道,“当时传承晶片说的抹杀,就是真正的抹杀,一点谈价还价余地都没有的抹杀。要不是有我在,就你这个修炼速度,早就被抹杀一百回了。” 好吧,罗松溪决定不再与77继续这个话题,他把目光投向还在进行抹杀工作的年长精灵。 抹杀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年长精灵做完最后一个“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年轻精灵终于收掉了星火牢笼。 “现在……这人会怎么样?”罗松溪问年轻精灵。 “彻底抹杀,吾等虽行之甚少,但是依据其他巡游者的经验……”年轻精灵告诉罗松溪,“一般被彻底抹除了所有记忆的人,一开口就会对你灵魂三连问。” 果不其然,曼彻斯特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面前的一堆人,茫然地问道: “我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这时年长精灵也走了过来,对罗松溪说:“在抹杀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对于记忆空白处,被抹杀者会相信被告知的每一句话,并将之转化为自己的记忆。” “这算是巡游者权杖附带的一个小功能,以确保被抹杀者不会留下记忆空白,影响正常生活。” 说完,他对罗松溪眨了眨眼睛。 莫非,罗松溪想,这名精灵,是精灵巡游者里面,懂得一些变通的异类? 他点点头,飞速地对懵懵懂懂的曼彻斯特说道: “你家原在祖安城边,家里有房又有田,可恨那帝国人,打进了祖安城。杀了你的父亲还在他的坟头蹦迪,杀了你的母亲还开着她的灵车漂移,虽然没杀你但是打你打到失忆。” “所以你要去报仇,杀帝国人报仇。你看,帝国人有一处军营就在这座山下,你正要杀进去为你父母报仇。” “去吧,你看天上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像不像你父母在天上看着你?” 曼彻斯特听罢,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双手握拳,仰天长啸道: “是啊,我在祖安生活了那么多年,双亲健在,也算是一代高手。却被帝国人一朝杀死,此仇不报,岂为人子?” 说罢,他化作一阵狂风,飞也似地朝山下,那座刚被轰炸过一遍的帝国军营方向,扑了过去。 “还有还有,”罗松溪对着他的背影大喊道,“军营后面有一条隧道,帝国人就是从那条隧道里过来的,你把那条隧道毁了,帝国人就再也过不来了。” “多谢指点……”曼彻斯特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的记忆被彻底抹除了,一身传奇阶的修为还在?”罗松溪问年长精灵。 “当是如此,”年长精灵道,“对于魔法师而言,与元素沟通,已成为他们本能之存在,故不会被一齐抹去。” “那就好。”罗松溪点点头,满意地说道。 第二百五十章 力量 年长精灵把手里的短柱递到罗松溪的面前。 “被抹除的记忆,会在我们的权杖里保存一段时间,由巡游者法庭决定是进行备份还是直接删除。在此之前,既然是你下令彻底抹杀的,我可以让你看一眼,刚刚那个传奇魔法师被抹除的记忆。” 罗松溪谢了一声,再次确认了这名精灵巡游者,确实难得的通一些人情世故。 连那别扭的古语腔,也比其他精灵巡游者要好上不少。 他的精神力扫过年长精灵的短柱,传奇中阶大魔法师……帝国陆军副参谋总长……曼彻斯特·米哈伊尔……帝国陆军军部除了跟卡顿亲王不对付的参谋总长阿迷耶斯还在南线指挥作战外,其他代表传统保皇势力的四名传奇,都差不多交代在祖安大区了。 这里面有没有安东尼达斯的算计在里面? 不过罗松溪对帝国的政争并不是很感兴趣,帝国人的作战计划从卡顿那里也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了。所以曼彻斯特的记忆里,对于罗松溪来说,有价值的东西不多。 唯一让罗松溪觉得有意思的,是一个小秘密。 那个曾经跟他争过风吃过醋的多昂,居然是查理大帝的私生子? 罗松溪瞟了一眼,曼彻斯特被星火牢笼锁住的时候,把多昂甩了出去。此时受惊过度的多昂,正滚在一堆灌木里不敢动弹。 “把他拷上。”罗松溪吩咐大牙和周卓,“这个俘虏,我们有用。” …… …… 两名精灵巡游者准备向罗松溪告辞。 罗松溪位面守护者的身份,其实还差最后一步始祖十二人议会的认证。他虽然到了黄金阶,但抽不出身来巨魔圣山一趟。 况且就算他得到了始祖十二人议会的认证,也没法把两名精灵巡游者一直留在身边打工。 《位面法》只是授予了位面守护者临时调用精灵巡游者帮忙的权力,并不是让位面守护者就可以把精灵巡游者当工具人用。 尤其是涉及的并不是保卫位面的事情,而是人类政权之间的纷争。 告辞前,年轻精灵斟酌了用词,对罗松溪说: “禀告位面守护者,您的身份……关系重大,对于您的那些部下,依吾等之建议,还是应将关于位面守护者的这段记忆给抹杀掉。” “请放心,抹杀会非常精准,不会留下任何副作用。” 罗松溪想想确实也是,同意道,“好吧……但能不能不要再用‘抹杀’这个词了?” “吾等……当遵祖制。” 好吧,当我没说。 年轻精灵动手忙活去了,左三圈右三圈。罗松溪问年长精灵道: “刚刚我的精神力在观察你的巡游者权杖时,发现消除记忆是心灵魔法法阵和某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科技共同在发挥作用?” 年长精灵点头,“创世始祖们的手段神乎其神,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虽然我无法理解始祖们的手段,但我能感受到,以权杖内的力量,消除记忆,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完成。”罗松溪又问道,“可为何我看你们消除一次记忆,要搞得这么费劲?莫非以传奇阶的实力,仍无法驭使权杖内的力量?” “无妨,这在精灵巡游者中也不是秘密。”年长精灵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消除记忆的能力,实际上仅仅是权杖中始祖人类的科技力量在发挥作用。” “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法器和神器,比如一件半神器,非要在半神手里,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力量。但始祖人类的科技造物,并不是这样。他们的科技力量强大到逆天的地步,但这些科技造物普遍具有的特点,就是放到任何一人的手里,都能将力量百分之百发挥出来。” “这柄权杖里配备的记忆消除器,理论上,不管谁握在手里,只要白光一闪,就能随意消除别人的记忆。这样的力量,是不是很可怕,是不是防不胜防?” “所以始祖人类请巨魔在里面刻画了一道法阵。那道心灵魔法法阵的作用,是用来限制这可以随意消除记忆的神奇力量,被随便滥用。” “我想你应该知道始祖人类在定居提亚那位面后,将他们原本惊人的科技统统销毁的故事。其原因,就是因为他们那逆天的科技力量,使用起来完全不需要门槛。他们比谁都清楚这种力量的强大,所以他们也比谁都担心这种力量被滥用。” “你可以试想,他们原本拥有一炮可以轰塌一整个位面的武器。如果这种武器落在欲对我们位面不利的人手里,会多么可怕?” “所以他们索性就把这些无门槛的逆天力量,统统销毁掉。偶尔留下几件小玩意儿,也会加上严格的限制。比如位面的巡游者权杖,只有我们依靠自身的力量,把对方彻底打倒制服,才能通过繁琐的操作,激活权杖,消除对方的记忆。” “这,就能让我们的位面,形成依靠自身,而不过分假手外物的理念。强大,但不失分寸。” 年长精灵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罗松溪。罗松溪说,“你这是在劝我,不要再使用那高爆炸药了?” “《位面法》的立法初衷,也是如此,”年长精灵道,“把位面的科技水平,尤其是用于战争的科技水平,永远维持在一个基准线以下,这就是我们精灵巡游者,存在的作用之一。” “你作为位面守护者,有权把使用炸药判定为合法。但我仍要劝你,不要将炸药的制取方法,再传给第二个人。这对整个位面来说,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那份关于如何制取及运用炸药的文件,仍然在他的空间盒里。因为受到了艾斯特斯的威胁,他不放心让周卓带文件回圣约翰堡,担心周卓在路上受到精灵巡游者的追捕。 而现在,精灵巡游者的话,无疑让他陷入了纠结之中。 把炸药的制取方法交给联邦,明显能让联邦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主动。 但在他第一次运用炸药保卫塔尔塔镇的时候,他就想过,如果炸药的制取方法落在西风匪手里的话,他们足以在短时间内,将整个西星州夷为平地。 这确实是一把双刃剑啊。 这名年长精灵,岂止是通一些人情世故,简直就是人精……还是应该叫精灵精? 他只能对年长精灵道,“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 这时,年轻精灵终于完成了对大牙周卓他们记忆的消除。 “他们的记忆回到了大约十五分钟前,后面发生的事情,你随便编个故事向他们解释一下,他们都会信的。”年轻精灵对罗松溪说,“这是记忆抹除附带的一点点额外小功能,就像你前面忽悠那个传奇法师一样。” 随后,两名精灵巡游者一齐施礼向罗松溪告辞。 罗松溪看向他的队员们。 秋琳正有些茫然地站着,双手叉腰打量四周。看到了大牙,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大牙,我小腿抽筋了,你怎么揉了一半就不帮我揉了?” 大牙摸摸头,“罗松溪不是说了吗,没时间揉了,让我背你走。” 第二百五十一章 烈士 山下军营里,刚刚被扑灭的火焰,又重新熊熊燃起。 灭火的是曼彻斯特,放火的还是曼彻斯特。 但见这位帝国陆军的高级军官,双眼通红,泪流满面,大喊着,“父亲,母亲,我来给你们报仇了!” 然后一连串透支着精神力的流星火雨,密密麻麻地遮蔽住了天空,然后砸向已经被炸弹犁过一遍的军营。 军营里有四五名幸存的圣域阶军官,前面刚刚收到曼彻斯特长官的命令,正在组织士兵们自救,并重整营盘,却看见他们的长官……杀了过来,状若疯虎,又如丧考妣。 他们面面相觑,并不知道他们的长官出去晃了一圈之后身上发生了什么神奇的事情。 然而就在这一愣神间,他们所在的位置,军营的军部,就迎来了最猛烈最密集的密集火雨。在轰炸中被曼彻斯特保全下来的军部,就这样在不到半个小时后,被他亲手夷为平地。 那几名圣域阶的少将、准将,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他们的长官身上发生了什么了。 而从流星火雨打击的目标来看,曼彻斯特大概还记得些什么吧。 他可能还记得军营里哪些位置是最为重要的。 所以优先进行了打击。 …… …… 罗松溪和他的小队队员,回到了他们发动秃鹫轰炸的那块悬崖上,罗松溪和他的小队队员们,目睹了这神奇的一幕。 “他这是怎么了?” 被消除了一小段记忆,果然没什么副作用,周卓仍然是不懂就问的好奇宝宝。 “没什么……他刚刚追我们的时候撞到头了。”罗松溪随口回答道。 “那我们为什么还抓到一名俘虏?”大牙牵着仍然浑浑噩噩的多昂,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 “……他们俩的头大概撞到一起了吧,所以他疯了,他傻了。”罗松溪觉得自己有些编不下去了。 好在大家听完立刻就信了…… 罗松溪重新感慨了一下精灵巡游者的那根小短柱,里面神奇而强大的力量。十几个人被集体切除了一小段记忆却毫无知觉,而一名传奇强者转眼就变成了这样…… 消除记忆还附带一个洗脑功能,这样的力量,精灵巡游者说得对,如果不加以限制,白光一闪效果立现,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谁也不能保证这样的力量就能永远掌握在正义一方的手里。如果落在野心家的手里,野心就会拥有更强大的帮手,落在阴谋家手里,阴谋就会拥有更锋利的爪牙。 那他的炸弹呢? 不得不说,罗松溪一直是一个很容易受到别人影响的人。 …… …… 这个时候,帝国军营终于陷入了崩溃。 再也没有主官出来主持局面,基层士兵在持续不断的高阶魔法的压力下,开始向四面八方溃逃。而溃逃一旦开始,规模便会如滚雪球般快速变大。 终于,绵延一公里的军营,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以及其中伤重无法逃走的士兵,此起彼伏的呻吟声。 曼彻斯特深吸一口气,看得出来他的精神力已经透支得非常厉害。但他仍坚定地穿过废墟般的营盘向前走去。 穿过营盘,就是那条巨大的隧道。在火光照亮的夜色中,曼彻斯特脚步不停,走进了隧道。 罗松溪他们在悬崖上感受到了巨大的晃动,几乎令人站立不稳。 晃动持续了大约足足十分钟,等罗松溪他们从山上下来,摸到隧道边上,发现曼彻斯特已经把隧道与自己一起,深深地埋葬了起来。 …… …… 击溃帝国隧道口守军、破坏隧道的目标完美完成,只是完成的方式有些令人意外。 天快亮的时候,火终于熄了。三个帝国整编师,死的已经死了,逃的已经逃了,留下来一块寂静的烟尘缭绕的营盘。 罗松溪率领他的小队,把整座营盘重新扫了一遍,搜集起帝国人丢下的,他们用得上的物资。 可惜找不到制备炸药用的原料,这就意味着罗松溪的炸弹,要继续断档一段时间。 这时77带回来的侦察报告说,隧道被毁得很彻底,曼彻斯特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术,令整座隧道的塌方,延绵了足足好几公里。 通往祖安大区的三个出口,统统被堵得严严实实。 代价是他自己根本躲避不及,被活活压死在隧道里。 这么刚烈,联邦是不是应该追授他为烈士呢…… 罗松溪从空间盒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果实,轻轻捏碎,然后撒进塌方的隧道里。 这是当年狗头人长老给他的拟态元素果,狗头人召集族人的信物。 如果真如柯尼卡将军所说,这几条旷世的隧道,是帝国人驱使狗头人所挖,那么他用这枚拟态元素果,应该能召集到那些狗头人。 凭当年和狗头人的交情,说不定能使这支狗头人“弃暗投明”。 随后,他和他的小队,就在离隧道口不远处,在山里找了个隐秘的地方驻扎了下来,进行短暂的休整。 随后他用最后几只锚点是圣约翰堡的飞隼,发回了几封信。 他曾向乔伊斯询问过,秃鹫既然能训练他们投弹,能不能也训练他们传送信件? “也不是不能,但训练一只秃鹫认识信路,即使是奥拉泽尔·银月大师,也需要花费半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乔伊斯答道,“所以飞隼成为最常用的传信禽鸟,不是因为其他鸟类不能驯化,而是驯化效率实在太低。” 罗松溪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的第一封信,自然是发往全军作战委员会,汇报辛德烈采石场一战的胜绩:击溃帝国三个整编师,摧毁了中北路的隧道。 这个时候,整个联邦需要这样的胜仗来用于宣传,提振士气。 第二封信,发给了伊薇兰。他向伊薇兰详细描述了祖安大区的现状,并希望趁帝国中北路军陷入混乱的机会,由联安委派人重建他这支抵抗军与后方的信道,以及为他提供一些物资给养。 他告诉伊薇兰,自己想要收拢联邦在祖安大区到东月州一线的散兵,在敌人后方建立一支抵抗军。 他给伊薇兰写信依然纯粹是“工作需要”,但是写完之后,他便又想起了林小曼。 他斟酌了许久,用最后一只飞隼,给莱昂纳多发了一封信,让他想办法转交给林小曼。 罗松溪离开联邦之后,林小曼回学校继续学习,现在战争爆发,也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所以罗松溪一直没有联系过她。 他在信里其实也就是将自己的近况跟林小曼说了说,向她报个平安。 飞隼珍贵,但他这次还是利用职权,满足了一下自己的私人需求。 飞隼扑梭梭地飞上天去。罗松溪看着天边的小黑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第二百五十二章 你们是约好的吗? 西斯·王尔德总统坐在圆形的会议桌前,从他的左手边起,依次是联邦全军作战委员会副主席、首都军区总司令官黄欣将军,暂代北部军区总司令官的顾长风将军,联邦全军作战委员会后勤保障部长席尔瓦·托奇将军,联邦全军作战委员会协调部长桥本一郎将军,联安委主席马可·何塞先生,以及总统特别军事顾问斯宾塞·斯凯先生。 小小一个会议室里,联邦武装力量的最高领导人,一大半都在这儿了。 西斯总统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侧身问他的军事顾问:“外面还在吵吗?” 斯宾塞·思凯认真地翻开一本笔记本,想总统阁下汇报道: “他们主要争吵的议题有二:” “一是关于原定于今年年底的总统大选,要不要推迟的问题。在选情中遥遥领先建设党自然不希望大选受到影响,而在选情中落后的工商党则主张以国家处于紧急状态为由,推迟本次总统选举。” “在两年前的中期选举中,建设党已经取得了参议院的多数议席,但工商党仍然在众议院中占优。于是众议院已经通过了三次推迟总统大选的议案,但都被参议院弹了回去。” “现在是众议院第四次发起推迟总统大选的动议。”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吵这种事情,”西斯总统嘟囔了一句,“等圣约翰堡被帝国人打下来,让他们去选安东尼达斯当总统吧。” “但是外面那些议员都认为,半个月的时间,帝国人未必会打得到圣约翰堡。但是半个月以后,大选就要开始投票了。”斯宾塞仍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屁股到底坐在哪边?”西斯总统朝他一瞪眼睛。 斯宾塞缩了缩脖子,挪动了一下屁股,继续说道: “第二个议题,是他们认为军方过于怯懦,战争爆发以来,只退不进。联邦损失了大量国土,而他们……损失了大量的产业……” “在外面牵头搞事情,是四大家族里的洛家和罗尔斯家。北部军区一仗未打,退回圣约翰堡,罗尔斯家在北面的矿场和工厂损失惨重。南部军区虽然拼死抵抗,伤亡惨重,但是未胜一仗,洛家在南面丢掉了无数亩的农场……” “什么东西!”西斯总统一拍桌子,“士兵付出了那么大的牺牲,他们不管,平民付出了那么大的牺牲,他们不管,就只管他们的那些产业!” “就像现在圣约翰堡大街小巷里,塞满了从东面涌进来的难民,他们没人会去想想办法。只要他们在瓦乌卡河上的豪宅不要受到冲击就行了。” “要军队顶到前面去?顶得住吗?要不是没办法,谁会用空间去换时间?他们在搞事情的时候,也不想想,顶不住是为什么?还不是他们年年削军费,现在除了五大军区,地方驻军都给他们削没了!” “你罗尔斯家想要顶上去,怎么不把你们号称魔法师都打不坏的罗尔斯银魂,架门大炮顶上去?你洛家想要顶上去,你们家号称半神以下无敌的老家主洛奇,怎么不亲自顶上去?” “帝国为了打这场仗准备了一百年,才挖出这么几条隧道出来。这一百年来,你们四大家都在干什么?剥削工人,把持政府,谁干过一点好事?这仗怎么可能打得赢?” “说到隧道,帝国挖了一百年,我们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马可·何塞,你们联安委是干什么吃的?” 马可·何塞本来在一边专心致志地躺在椅子里打酱油,被西斯总统骤然一顿痛骂,顿时打了个激灵。 他连忙坐正身子,“报告总统阁下,你的话也不全对。四大家里还有为国尽忠的柯家,联安委里还有炸死卡顿,取得联邦开战以来第一场大捷的罗松溪!” “你……”堂堂总统阁下一时被怼得语塞。 “好了好了,”黄欣将军有气无力地打着圆场,这是他在首都军区干得最熟练的活,“别吵了,再吵,我们和外面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总统阁下呼了两口气,终于平静了下来。 “斯宾塞,我们今天的主要议题是什么?” 斯宾塞继续认真地翻着他的笔记本,“报告总统阁下,今天我们的第一个议题,是讨论如何提高联邦军队的指挥效率……” “只要不吵架,效率就能提高……”黄欣将军悠悠地说。 “……跳过,下一个。”西塞总统又被怼了一句,只能把气撒在他的军事顾问身上,“斯宾塞,你能不能整点有用的议题?” “可是总统阁下,这个议题,是您昨天特地关照我,一定要放在最优先的位置讨论。喏,您看,我都记下来了,您说,指挥不动作战委员会的那些老爷,这仗没法打……” “……” 黄欣将军只好继续出来打圆场,“总统阁下,您是联邦三军最高统帅,唯一的元帅军衔拥有者。我们向您保证,只要您不要外行领导内行,我们保证服从您的指挥!所以请您不要像上次开会那样拍桌子走人,否则圣约翰堡的会战计划,将永远定不下来。” “……” 还好这个时候,一名传令官敲开了会议室的门,缓解了总统阁下的极度尴尬。 “总统阁下,各位将军,前线紧急军报!” 西斯总统向马可·何塞努努嘴,马可·何塞接过那份军报。 “罗松溪他又……打溃帝国三个整编师,炸毁出口位于祖安大区的中北路隧道?” 读着军报的马可·何塞,已经无法有效管理自己的表情了,两条眉毛一高一低,高的那条表示欣喜,低的那条表示“怎么可能?” “你上次不是告诉我,罗松溪在双驼岭峡谷炸死卡顿的技术,百分之百是违禁的黑科技,精灵巡游者不会让这种技术再出现第二次的吗?他能用第二次,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拿过来用?”西斯总统质问道。 “前方信路不通,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精灵巡游者反应慢了?”马可·何塞道,“总统阁下,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建立与罗松溪及其小队的联系。罗松溪提到他想建立一支敌后抵抗军,如果这支队伍真的能拉起来,罗松溪说不定能给我们更大的惊喜。” “建,马上就建,席尔瓦,罗松溪要什么物资,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也给我帮他运过去。桥本,圣约翰堡最精锐的十七师,抽一个团出来,化整为零摸过去跟罗松溪汇合。派一名上校带队。不不不,派杰夫·范德米尔师长亲自带队!” “总统阁下,”马可·何塞终于放下了眉毛,提高声音道,“我觉得还是让联安委先和罗松溪接上头,问清楚他要什么。罗松溪的军衔现在只有少校,您就这样派个少将过去……给人感觉是去摘桃子的呀……” “我不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西斯总统今天已经憋屈很久了,这间会议室里,也只有马可·何塞,是他可以小小得罪一下的了。 从黄欣那里抽一个团出来,干的又是很有前途的事情,黄欣果然没有出声。 “我哪里是摘桃子?我这是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他!” …… …… 两天后,罗松溪收到了伊薇兰的回信。 “你的战绩太耀眼,联邦高层有人想要摘桃子了。不过放心,我会抢在他们前面,帮你先把旗子拉起来。不过我需要做些准备,给我十天时间。” 摘桃子?罗松溪有些不明所以然。不过只要伊薇兰答应支援他就好,他也相信伊薇兰有这个能力。 不过这两天来,他的那枚拟态元素果,没有召集来任何一只狗头人。 于是他写了一封信,让伊薇兰送信来的那只飞隼带回圣约翰堡。他请伊薇兰将信转寄给西星州塔尔塔镇的琳达卡。 他在信里向琳达卡询问,她知不知道原来塔尔塔镇的那一支狗头人搬去了哪里。 又一天后,他又收到了林小曼的回信。 送信来的飞隼伤痕累累,显然一路遭到过帝国人的拦截。 而从方向上来看,这只飞隼是从北面一路飞过来的。 林小曼人在北面? 林小曼的回信非常简短,只有一句话: “给我七天。” 她们俩这是干什么?约好的吗?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围捕 休整并没有能持续多长时间。 帝国陆军参谋总长、侵略军中路总指挥阿迷耶斯将军,秘密被调往中北路,率领滞留在祖安大区与东月州边境的二十万帝国陆军,并没有继续向西方向长驱直入,而是掉头扑回了位于辛德烈采石场,被毁坏的隧道口。 这是“小雷达”77给罗松溪带来的情报,这令罗松溪率领他的小队及时远离了辛德烈采石场,避开了帝国大部队的搜捕。 然后这二十多万的大部队,一半在被毁坏的隧道口重新布营,一半化整为零,以营或者团为单位,撒网般扑向祖安大区全境,开始弹压反抗,安抚平民,似乎做好了长期占领祖安大区的准备。 罗松溪的小队在野外转悠了两天,却发现十多人的小队在野外目标过大,两次都是依靠77,才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帝国军队的搜捕。 于是他们回到了祖安城,乔装改扮扎进了人堆里。 “帝国人这是想要干什么?”罗松溪禁不住问77道。 “意图很明显啊,”77在远处进行监视工作,正好无聊,便给罗松溪详详细细地分析道: “首先控住隧道口,肯定是帝国人的重中之重。传奇阶大魔法师的拼死一击,对隧道的破坏虽然厉害,但他们既然几百公里长的隧道都挖出来了,几公里的塌方,肯定能重新修通。” “帝国人虽然一开始的闪击战打得很顺,但联邦毕竟那么大的体量,帝国人不会不做好被拖入僵持阶段的准备。而作为最便捷的补给线,每一条隧道,都非常重要。” “中北路军虽然不是进攻圣约翰堡的主力,但帝国在这一路上足足布置了四名传奇阶,除了伏杀柯尼卡将军外,肯定是希望将这一路作为整个战场上重要的机动力量。” “现在这一路被你用了两次炸药,炸得稀巴烂,但安东尼达斯明显不想放弃这一路部队。把有‘陆军第一将’的阿迷耶斯调过来,就证明了安东尼达斯想要挽救中北路军的决心。” “而光靠阿迷耶斯还不行,只有重新修通隧道,有后备力量和补给物资运进来,才能重新盘活这一路部队。” “至于把部队撒网一样撒向整个祖安大区,我想,这并不是帝国人想要在祖安大区长期占领扎下根来,而应该是阿迷耶斯收到安东尼达斯的命令,不惜代价要抓住你。” “十多万人抓你一个哦,能享受同等规格待遇的,怕只有柯尼卡将军了。安东尼达斯在吉尔斯都轻慢了一手,让你给跑了,他现在肯定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我觉得有些蹊跷,进祖安城前那两次,其实我们都藏得挺好的,”罗松溪道,“帝国人是怎么准确地找到我们的位置的?” 然而这时,忽然77传来信息,“帝国人又来了,快跑!” 从77传过来的视野,罗松溪可以清楚地“看”到,三个帝国连队,正在快速向他们的藏身处靠近。而在更远处,起码有上千人,组成了正在迅速缩小的紧密包围圈。 路上有些祖安平民,看到这样的阵仗吓得四散而逃。前方三个连队的帝国士兵却不管他们,目标非常明确地扑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只有想要穿过后方包围圈的平民,会受到比较仔细的身份核验。 三个连队一看就是从各个师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没有一人低于黄金阶。三个带队人,分别是两名圣域高阶,一名圣域巅峰。 这一次的围捕,明显比前两次,力度要更大。 罗松溪用力按动手边的响板,一声清脆的“叮”声响起。随后他飞身跃出了一边的窗户。 他们藏身的地方,是一所废弃的学校。按理说,藏在人多的地方,可能隐匿效果更好,但罗松溪仍是心软,怕帝国人的搜捕,会给已经受尽苦难的祖安平民再带来麻烦。 罗松溪站在学校的操场上,抬腕看了看表。两分五十二秒,这个集合速度已经远远超过联邦军队的作训标准,但罗松溪还是嫌慢了。 “帝国人离我们最近还有1.2公里,总数过千,”罗松溪简短地沉重地说道,“这次有可能要强行突围了,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如果真的要强行突围,那可不是用炸药的埋伏或者偷袭,那是真刀真枪的拼杀。就算罗松溪和77各自能拖住一名圣域,剩下那一名圣域加一大帮黄金阶,大牙周卓他们能成功逃生吗? 但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迟疑,他们按照既定撤退路线已经动了。从学校后门走,穿过一片半废墟状态街市,便是横贯祖安城的艾欧尼亚河。从水路走,或许仍有脱身的可能。 但下一刻,罗松溪就从77的视野里看到了艾欧尼亚河上,快速驶来的元素动力快艇。 看起来,一场恶战已经在所难免了。这一战过后,自己对小队队员“一个也不能少”的承诺,还能维持下去吗?罗松溪想着。 然而就在他们刚出学校后门,他们赫然看到,学校后门已经停着一辆帝国的军车! 司机从车上跳下来,罗松溪的弑君已经拔在手中。但司机朝他一摆手,丢给他一本军官证。 东三十六师少校营长,斯坦德·奇亚里斯。 “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司机焦急地催促道。 这个时候,少女模样的77已经回到了罗松溪的身边,她朝罗松溪点点头,“上车。” 军车是巨大的厢式货车,斯坦德拉开货厢,里面是半车厢的砂石。 中路军搭载新型变速箱的军车,自从上次被罗松溪集体整趴窝之后,大部分已经停止使用,等待工程院派工程师前来检修。小部分保持使用的,也停止了军事用途,留在祖安大区各地用来运送一些物资。 这辆车应该是留在祖安城里,用来清理废墟、运送建材的。 “钻进去都,把自己埋起来,”斯坦德对他们说,又扔给他们一人一根管子,“用这个呼吸,不要使用任何元素魔法,不要逸散出任何元素气息。” 他应该也很紧张,叮嘱完之后,就关上货厢门,跑回驾驶室,一脚风门下去,货车开始疾驰起来。 三分钟后,三个连队的精英抵达已经抵达罗松溪他们原来所在学校。他们曾与货车错身而过,但没有理会。在他们赶到学校的时候,货车已经在离学校两公里外的一条马路上。 三个连队的精英发现已经人去楼空,马上用飞隼传信给后方负责包围的部队,要求包围圈里的所有祖安平民只许进不许出, 而货车赶在飞隼抵达包围部队之前,向包围部队出示了齐全的证明、祖安城临时管理委员会的任务单之后,被放行出了包围圈,扬长而去。 第二百五十四章 抵抗军 货车七弯八绕,从城东开到城南,在一片祖安城的贫民窟前,把罗松溪等人放了下来,然后货车又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但有接应的人,快速地带领着罗松溪他们,穿过一片片低矮的屋棚,向贫民窟深处走去。 祖安城破当天,卡顿率军血洗祖安城,屠了十万祖安军民。现在这座联邦昔日的东境大都市,如今处处残破,反而是贫民窟,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卡顿要杀人立威,杀的都是祖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贫民窟自然看不上。 所以原本就逼仄拥挤的贫民窟,现在变得更为拥挤了。 罗松溪一行人被带进了一座三层烂尾楼里——这是这座贫民窟里为数不多的多层建筑。 底楼和二楼的一间间已经隔好的房间,早已被这里的原住民占满。接应他们的人带着他们沿着没有扶手的楼梯上了三楼。 三楼已经封顶,但没有隔房间,而且只开了很少数量的窗户,一片开阔而昏暗的区域。罗松溪他们还没适应骤然变暗的光线,就听到一声: “敬礼!” 接触到军人之后,罗松溪发现他们真的很喜欢敬礼。 表达敬意时热血沸腾地敬个礼,表达服从时面色庄重地敬个礼,表达无奈时辛酸沉默地敬个礼。 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简单动作的力量,是他还只有青铜阶的时候,凭一己之力拯救了整座塔尔塔镇,赶来增援的西十六师师长、圣域阶大魔法师凯文·索尔斯克亚,率领全体师部成员,向他一起敬了个礼。 这整齐而有力的动作,当真是充满了军人独有的血性啊。 而此时,虽然光线昏暗,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从这一个礼中,所投入的真诚和情感,他已经完全把这些人当成了自己人。 “东三十八师师长托拉米斯·赛博斯坦,率同僚感谢你们为柯尼卡将军报仇,为祖安十数万军民报仇。” 罗松溪环视周围,这一楼没有隔房间里的大平层里,齐刷刷地站着百余人。他们都穿着便装,但身上军人的铁血气息却遮掩不住。 此外,沿着墙角,还躺着几十个伤员。却无一例外地在破败灰暗的房间里,朝着他们五指并拢,抵向额角。 有光从狭小的窗户里照进来,光柱里灰尘在密集地飞舞。但这毕竟是令人心生希望的光。光线照亮之下,可以看到墙上挂着一个相框,相框里却是一份皱巴巴的《联邦邮报》。报纸上用激动的语言报道了联邦在双驼岭峡谷,取得了一场不可思议的胜利。 “卡顿授首!”报道标题异常简短,却占据了16开报纸将近一半的巨大版面。 罗松溪有些欣慰,自己的努力,终究是在鼓舞联邦更多的人。而且组建抵抗军本来就是他的愿望,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遇到自己的同僚。 托拉米斯是东三十八师的师长,军衔不是少将也起码是准将,要比罗松溪高几阶。罗松溪连忙回敬了一个礼,客气地道,“参见长官。” 托拉米斯却不肯受这个礼,“败军之将,早已配不上肩上这枚肩章。之所以仍以师长自居,是想收拢一些残部,继续尽一名军人的职责。” “祖安大区驻军总共三个师,阵亡率超过百分之七十。另外两名师长,都已经殉国了。我想方设法能收拢到的士兵,也只有这么多。我们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追随在你身后,用你那神秘的武器,一起去炸帝国人!” “愿追随罗松溪少校!”周围的军人一齐道。他们不敢发出过高的声音,但低沉的嗓音仍然整齐而充满力量感。 罗松溪在这一刹那,感觉自己被彻底点燃,他禁不住脱口而出: “好,我们一起去炸帝国人!生命不息,抵抗不止。” 抵抗军最早的雏形,就是在这样三言两语中被定下来的。没有轰轰烈烈的誓师大会,没有充满煽动的动员讲话。对家国的共同热爱和对敌人的共同仇恨,始终是人类最强大的凝聚力。 那些总是以心怀整个位面自居的种族,比如鸦人,比如精灵,他们可能始终不会明白,人类为什么会有如此朴素而炽烈的家国情怀。 唯一的仪式,是双方一起吃了顿饭。 托拉米斯拿出他们的储备干粮,罗松溪拿出当时从绿狮子帮采购的行军罐头。然后他看到托拉米斯手下的那些兵,眼睛顿时都绿了。 连一名下肢严重受伤,据说抬回来后再也没爬起来过的伤兵,都颤巍巍地从担架上支起身来,双眼放光地看着行军罐头。 “他们已经十几天没有吃饱过了……”托拉米斯解释道,“而且食物只有压缩饼干,看到罐头,他们这样的表现,已经算很克制了……” “为什么不去东月州?”罗松溪问,“那里的条件要比祖安好许多。” “我们那么多人,还带着伤员,这么远的路,难走,”托拉米斯答道,“况且,我们都不愿意离开祖安。” 罗松溪沉默了一会儿,掏出空间盒里储备的所有食物和药品,给了托拉米斯身边负责军需的一名军官。 “以后物资,就统一调配吧。” 托拉米斯却把东西都推了回去。 “我们没有空间盒,携带不方便,以后别分彼此,东西放谁身上都一样……需要东西的时候,我不会和你客气的。” “其实我们现在最希望的,是你配给我们一些那种炸死卡顿的……叫炸药?” “炸药的原料已经用完了,暂时制配不出来,”罗松溪对他说,“不过我和圣约翰堡那边已经联系上了,希望能为我们打通补给的通道。” 罗松溪看到托拉米斯的脸上露出一抹明显的失望。 但旋即他就笑了笑道:“圣约翰堡的效率……等他们的补给到了,估计仗已经打完了。” “不,不会这样的,”他随即纠正自己说,“等他们决定好,哪一天开会讨论给我们送补给的问题,哦,这叫提上议事日程,估计仗已经打完了。” 罗松溪也笑了,但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充了vip,只需要等待七到十天”这件事情。 “对了,你们是怎么找我们的?又是怎么知道帝国人会对我们发动抓捕行动的?”罗松溪问出了自从上车之后,一直以来的疑问。 第二百五十五章 转移 “我们有内线,”托拉米斯平静地道,“帝国还剩二十多万军队在祖安大区,吃穿住行用,总得找本地人替他们干活。上次接应你的斯坦德·奇亚里斯,就是我们混进去的内线之一。” “有一个内线,已经潜进去很深了,但上午她忽然自我激活,传出消息说帝国人要向南山小学发动围捕,里面藏着祖安大区的‘一号要犯’。我想能称得上‘一号要犯’的,也只有你和你的小队了。就派斯坦德立刻到学校去接应你们。” “我有一种感觉,帝国人有某种特殊的办法,能够找到我,”罗松溪道,“自从阿迷耶斯接手中北路军之后,一共围捕了我们三次。如果说前两次被发现,还可能因为我们有疏忽的地方,这一次藏身在南山小学,我敢确保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罗松溪当然敢确保,倒不是他们藏匿的水准有多高,关键有77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大范围的监控。罗松溪非常清楚,帝国人没有经过任何侦查、踩点,直接就出动了一千多人,毫不迟疑地扑了过来。 如果没有斯坦德的接应,这一次他们说不定真的就要减员了。 “所以,我想能不能通过那个内线查一查,帝国人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找到我的?不查出来,可能我们永远只能陷于被动。” “抱歉,”托拉米斯仍然平静地说,“内线选择自我激活,就意味着她已经暴露。她要么已经牺牲了,要么已经逃走躲起来了。说实话,现在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哦,对了,她原本是联安委驻祖安大区,为数不多的幸存探员,代号‘安’。她说她认识你,炸药的信息,就是她告诉我的,她说你青铜阶的时候,就在塔尔塔镇,用炸药炸翻过几百个马匪。” “啊,”罗松溪惊道。他入职联安委才不过半年,虽然成绩还不错,但仍是伊薇兰口中的小菜鸟。他确实不是很懂情报员间的术语,也不是很了解情报员所要面临的残酷。 他只能默默地祝这名英姿飒爽的、曾被伊薇兰称为少年天才的特工,能够平安。 就在这时,一只飞隼扑落落地从窗口飞了进来。托拉米斯接下飞隼,就摸到一手的鲜血。 他的面色变得凝重,迅速解下飞隼脚上的纸条。 “斯坦德牺牲了。”托拉米斯的声音低沉,“他临死之前传出消息,帝国人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这处据点,要我们立刻转移。” 房间里所有人都摘下了帽子。 然而默哀只持续了短短几秒,房间里的人立刻就动了起来。大约几十人,极有默契地,一个盯一个,盯住了所有的伤员。 “怕他们自杀。”托拉米斯向罗松溪解释道,“每次转移,其实应付帝国人不麻烦,最麻烦的就是这些伤员。他们一听到要转移,就怕自己拖累大部队,想着各种法子自杀。” 罗松溪轻轻叹了一声。 “我们往哪里转移?”他问托拉米斯。 “去山里。你说得没错,帝国人确实有定位你的某种方法,而且有一定要抓住你的决心。那么我们待在祖安的任何地方,都已经不安全了。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十万大山里。” “我们到了山里,就不会一味躲避了。在地势复杂的山里,帝国的军队无法有效展开,不能靠人数优势碾压我们。那么我们就有机会,至少让一部分帝国人,永远地留在山里。” “这也才是抵抗军存在的意义。” 说话之间,房间里的士兵们,已经整队完毕,有人背起物资,有人抬起担架,开始井然有序地从烂尾楼里撤离。 一百多人的队伍,迅速地在贫民窟里穿行。一支从溃兵里组织起来的参军,仍能保持这样水准的军事素养,可见联邦的地方驻军,其实并不孱弱。 只是帝国人来得太为突然,高阶魔法师的碾压也太过厉害。 祖安驻军的三个师,被卡顿率人毫无征兆地端掉一个,作为诱柯尼卡将军前来的陷阱。另外两个师,大部分伤亡,都发生在掩护柯尼卡将军受伤后摆脱帝国人的追捕。 到了保卫祖安城的时候,这三个师,已经是十不存一二。 “是想跟帝国人……打游击战?” 罗松溪跟在队伍里,边走边继续问道。 托拉米斯点点头。 “在调到祖安大区之前,我的上司是北部军区副司令长官谈泓峰中将,我在黑石山里和卫天成打过好几年。” “卫天成是最可怕的敌人,但同时也是最好的老师。我认真学习过他的游击战术,本来是为了击败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用上。” 说话间,前队到达了一处棚屋门口,队首一人打开棚屋的门,掀起棚屋的床,赫然露出一条地道的入口。 “实际上转移到山里的方案,我们一早就开始准备了。比方说挖这样的地道,就是卫天成最拿手的事情之一。” “只不过光凭我们这一百来号人,帝国人不会大费周章来山里剿我们。所以游击战成立的前提是有你做饵。对了,拿你做饵,你不会介意吧。” 队伍已经全部进入地道,托拉米斯和罗松溪在队尾。托拉米斯和最后站在地道外的两名军人握手。 “保重。”他说,“希望能山里再见。” “希望如此。”两人道。他们又与罗松溪握手,“可能没有机会用上你的炸药了,真是遗憾。” 说罢,托拉米斯带着罗松溪进入地道,他们则从外面封住地道入口。 黑暗来袭。 这就是战争,罗松溪想,当牺牲已经变得习以为常,死亡已经变得习以为常,靠牺牲换来的生存才变得难能可贵。 不管这个性价比,是高还是低。 …… …… 与此同时,黑石山里,那位游击战的大宗师,卫天成将军,他对面,迎来了一名人类少女。 “你也知道,达成协议之后,我手底下的兵,大部分都已经解甲归田。况且,我欠他人情不假,但我手底下的兵,和他又没干系。他们没有理由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去牺牲,去拼命。” 他对那名少女说。 第二百五十六章 地道战 “兵源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让任何一个矮人,被强制要求上战场,”少女道,“我们所有的兵,都是自愿加入的志愿军。” “哦?”卫天成饶有兴趣地道,“你一个人类,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在矮人大陆上拉起一支队伍?” “不是凭什么觉得,”少女道,“而是队伍我已经拉好。” 她从她身边的一名矮人手里接过一份名单,递到卫天成手里。那名矮人只有一条腿,但装了一条金属的义肢,义肢打造得非常精巧,已经能让他活动无碍。 除他之外,少女身边还跟着两名矮人,一名戴着一副巨大的眼镜,看上去有些呆萌。另外一名,则是一米一的大个头矮人。 “这是志愿军的大名单。拉起这支队伍,凭的就是矮人国王陛下御赐的四个字:妙手仁心。” “现在志愿军缺的是一名指挥官,所以我来这里问你一声,去不去?” “哈哈哈哈,”卫天成大笑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本来也是帝国人?” “你居然让我去帮你打帝国人?你知不知道我的感受是什么?” 少女微微皱起了眉头。 卫天成一挥手,呼啦啦一大片矮人,执着武器,涌进了他和少女所在的大厅。 “……是很爽啊!”卫天成笑道。 “好了,不逗你了。” “你的那些志愿军,看似勇气可嘉,实则一团散沙。” “光有指挥官,没有中层负责执行的军官,有什么用?还不是要靠我黑石山出人?” “当初和解谈判,推动谈判进程的是莱昂纳多,出面来黑石山谈的是路西·维尔德·金。但我们协议能达成,我们认的只有他。” “谈判容易,但只有他做的一系列无私无畏的事情,让黑石山,让矮人,对人类重新建立起信任。所以黑石山里百万矮人农民能够回到土地上,过上安稳的日子,黑石山怎会不承他的情?” …… …… 托拉米斯他们当然没有大规模开挖一整条地道的时间,地道联通的,是祖安城的下水系统。 贫民窟地区的下水道,常年缺乏清理,腥臭、低矮、黑暗。元素矿灯照亮的地方,到处是污秽的淤泥、成群结队的腐食动物。 而且这里的下水道都相对窄小,只有一条主渠可供人通行。一行人沉默地行进了半个多小时,看起来到了相对繁华的地方,粗大可供通行的沟渠变得纵横交错起来。 可队伍却突然停了下来。 托拉米斯从他的行军包里拿出一份地图,递给了罗松溪: “这是这一片下水道系统的地图,你们沿标线方向走,走到红圈处就是直接通到大山里的出口。出了出口,你们找一处可以隐蔽的地方,等我们。” “现在是下午三点,如果等到明早天亮,我们还不出现,你们就自己往山里撤吧。” 罗松溪不去接地图,露出疑问的表情。 “我们想在这里试着打一仗,”托拉米斯平静地向他解释道,“地道战是每一位踏上黑石山的士兵,最先要学习的内容。” “在这样的地道里,敌人不可能派大部队进来,就算进来的人多,地道里的通行面如此狭小,我们在边上的岔路里设伏,肯定能获得局部的人数优势。” “而且你看这里岔路四通八达,伏击取得效果,就能灵活撤退。如果敌人退了,那也就罢了,如果还敢追,那就再狠狠咬他们一口。” “所以你看到的留在外面的两个人,并不是负责断后掩护的,而是让他们故意交代出我们撤退的路线,让敌人没有怀疑地追进来。” “但这里毕竟只有我一个圣域阶,如果来的敌人,个体实力太强,我们仍然会有危险。所以让你们先走,放心,我们不会贪,报完斯坦德的仇,我们就来和你们汇合。” 罗松溪思索片刻,对托拉米斯说,“前面你问我,拿我做饵,我会不会介意。我的回答是,拿我做饵我不介意,但如果你们只是单纯地拿我做饵,那我肯定介意。” “虽然我手上没有那种威力惊人的炸药,但并不代表我们就毫无战力。既然选择了一起成军抵抗,那就不要在这种时候赶我们走。” 托拉米斯没有理由拒绝,他想了想,说,“那你们十六个人,待在我身边,作为预备队。” 说罢,他拿出一件橄榄状,上面有孔的乐器,下令道,“熄灯!然后听我号令就位。” 下水道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黑暗中有低沉的、不同音节的吹奏音响起,然后是士兵们移动位置的细碎脚步声。 待士兵们各就各位,托拉米斯低声向罗松溪解释道,“刚刚那件乐器叫埙,是精灵的古乐器。地道里漆黑一片,需要用特殊的声音系统,来指挥战斗。” “传说卫天成会几十种古乐器,每次打埋伏的时候,用的声音系统都不一样,我们从来没有摸清楚他的指挥语言。” “我只会这一种,还是练了很久才练熟的。不过帝国人没吃过这种苦头,这一次应该够用了。” “另外,这样的伏击战里,对敌人动态的掌握很重要。卫天成虽然不会魔法,但据说他的感知能力极强,光听声音就能知道对手的队形、位置。” “这一手我学不来,到时候只能靠预估,来发起战斗。” 就在这时,罗松溪突然凑到他耳朵前,轻轻“嘘”了一声,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帝国人已经进地道了。嗯,和上午围捕我们的是同一路人马。三名圣域阶带队,总共三个连,全员黄金阶以上的精英。” “他们两人一排,三名圣域两名在队首,一名在队尾。他们队形保持得不错,但移动非常迅速,应该对可能会遇到伏击这一点,没有进行防备。” 托拉米斯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在黑暗中没人能够看到。 “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估算他们会在二十六分钟后进入我们的伏击区域。另外,他们因为对于要进地道这件事情准备不足,全队只有两盏灯。” “到时候第一轮攻击,你可以先指挥大家把两盏灯打灭。这样在黑暗中,我们会占据非常大的优势。” 罗松溪想了想,从空间盒里拿出两件铠甲,一件自己摸黑穿好,另外一件递给托拉米斯。 正是在史前遗迹里,鸦人族长给他们的铠甲。多出的一件,则是本来属于林德斯特的。 “还有时间,赶紧穿上它,我们就能用意识进行交流。到时候我把敌人的情况反馈给你,你来进行战斗指挥。” 第二百五十七章 年轻的闷棍宗师 罗松溪不知道卫天成在黑石山里的埋伏水平怎么样,但至少在他看来,托拉米斯这些人的埋伏水平,并不十分专业。 比如这些人虽然已经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尽可能地小声,但如果敌人细心一点,就肯定能从这轻微的呼吸声中察觉他们的存在。 要知道罗松溪在很早之前,在荒原上埋伏马匪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用惩戒之力,控制自己几个小时不进行呼吸。 托拉米斯前面一口一个卫天成,罗松溪其实不服的,论打闷棍的水准,他绝对是宗师级的。 卫天成可有过一次全歼自传奇以下近十万人的战绩? 不过在托拉米斯他们看来,这全是炸药的功劳,并不知道罗松溪在选择埋雷地点、诱敌等等方面,做了多少计算和努力。 这时候的罗松溪,多少也有些好胜心在里面。托拉米斯的人,说是愿意追随他,其实处于领导地位的还是他们的老师长。 罗松溪也想让他们心悦诚服。 他悄悄飞出一片鸦人翼羽,靠近帝国人的队伍,在空中横摆两下,发出微弱的气流声。 帝国人没有反应。 他又指挥翼羽轻轻刮了刮下水道边上的墙壁。 帝国人依然没有察觉。 他放下心来,看来有些轻微的呼吸声,也无关大局。很多时候,埋伏利用的就是对手处于优势一方时的懈怠心,所以有那么一些瑕疵,也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二十多分钟转瞬就过,帝国人的灯火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因为压根没考虑过夜战的问题,帝国人只带了两盏手提元素应急灯,提在队首两名黄金阶武者的手里。 帝国人排成两人一排的队列,这几乎已经是下水道通行能力的极限。因此即使是三个连队两百多人,排起的队伍也相当之长。 元素应急灯的照明能力相当有限,只能照亮提灯者周围大约三四米外的距离。因此即使是视力极好的人,也只能看到队伍最前的七八个人,队伍的绝大部分,都隐没在浓郁的黑暗里。 但罗松溪依靠精神体77的感知能力,可以清晰地“看”见整支队伍的一举一动: 两名提灯的黄金武者背后,是两名挂着准将衔的圣域大魔法师,此时他们正在不断催促后面的人快些跟上。 而后面的队伍,实际上是靠一个跟一个方法来保持前进的,这就导致前队有一个微小的速度或方向的变化,传递到后队就会引发一场不小的混乱。 行进到此时,队伍里的一大半人,其实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武者还好,许多黄金阶魔法师已经很难和前面的人保持合拍,而这又会导致后面的人更不合拍。 整支队伍挤压得很紧密,这些魔法师又没有空间施展一些火魔法来进行照明。 可领队的两名准将,还在拼命催促队伍提速。 一边对敌人进行观察,77还一边为罗松溪做着现场解说: “你看看这三支黄金连队,一看就是阿迷耶斯的嫡系,跟他从南面过来的。要换成中北路军的人,挨过两次锤之后,肯定会长点记性,回去调一批大功率的矿灯回来,或者拉大队伍间隔大家一起用魔法照明,慢慢追慢慢搜。” “也只有中路军那些没吃过败仗的,在一路顺风顺水当中,把最后一点点最基本的警觉都丢光了。他们现在估计满脑子都是快点抓住你,好挽回今天扑了两次所丢掉的面子。” 罗松溪看到黑暗中托拉米斯举起他的那只埙,紧张地凑到嘴边,便用铠甲传递了一个念头过去: “不急着打,我觉得我们可以贪一手。” 与此同时,他的八片鸦人翼羽,已经无声地飞了出去。 翼羽这次不是朝着帝国人飞去,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 下水道在他们所在的地方,虽然分出了一系列可供人通行的岔路,但主干道仍是原来那根。翼羽就沿着主干道飞往前方,然后在罗松溪的控制下,在下水道的墙壁上来回剐蹭,发出阵阵“沙沙”的声音。 这个时候,帝国人的前队,已经追进了他们的埋伏圈。罗松溪再次示意托拉米斯暂缓吹响进攻号角。 “会不会暴露?”托拉米斯的意念传过来,明显带着更加强烈紧张。 但事实马上证明他想多了,领队的两名准将,看到旁边的岔路后只是稍一迟疑,随即就被前方羽翼划在墙壁上的声音所吸引。 “他们就在前面了!” 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前疾追而去。 罗松溪默默地与77一起计算着发起攻击的位置,全然不管托拉米斯在一边焦急无比。 伏击的机会转瞬即逝,队伍的一大半,已经从他们的面前通过。 直到队尾的最后一人,进入了埋伏圈的范围。 罗松溪这才传念给托拉米斯,“全力开火,全力开火,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敌人队尾部分打残。” 早已快按捺不住的托拉米斯,手指放开所有音孔,任凭手里的这件古乐器,吹出一个最高亢的音节。 几乎在埙声响起的同时,无数枚明亮的小火球,瞬间将漆黑的下水道点亮。 这拨人虽然是残兵,但军事素养着实不错啊,罗松溪赞叹了一声。刚刚敌人在面前通过的时候,没有军令能保持得不动如山,军令一起,反应速度也堪称一流。 而他的人,已经从伏击的地方蹿出,直扑帝国人的队尾。 帝国人的这支队伍里,有三名圣域大魔法师,两人位于队首,还有一人,则在队伍的末尾。 这名圣域阶的准将,前一秒还在催促前面的队伍赶紧跟上,后一秒,就发现骤然遇袭。 他的第一反应,是从指间升起一个明亮的火球,想先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火光毕竟不如集束的灯光照明范围广,他依旧看不清旁边那些一瞬间喷吐出无数火球的通道里面,到底隐藏了多少人。 他只看到一道身影,正飞速地朝他扑来,他一惊之下,把手里那发火球朝那个身影甩了过去。 火球逼近那人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看清楚了,扑来那人,竟是阿迷耶斯将军奉安东尼达斯大人之令,下死命令一定要抓住的那人。 他心里想,抓了两次都扑了空,这一次,他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如果罗松溪知道这名准将,此时心里的念头居然是这个,他肯定会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这是这名准将,最后的念头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包圆了 下一刻,这名圣域阶的准将,突然觉得觉得有些失神。 在他的意识里,他突然觉得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做,但他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事情了。于是他暂时放下了其他的所有事情,专心地去想,这件事情是什么。 于是,罗松溪可以从容地把破法长刀掷在地上,黄芒闪烁,将这发仓促施法、其实是用来照明的圣域阶法术,消弭于无形。 然后左手断流右手弑君,两刀砍翻了卫护在这名准将身边的两名黄金阶武者。 最后在这名准将刚刚回过神的时候,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托拉米斯这时支援的魔法也到了,一道火环,以罗松溪为中心炸开,炸翻了周围五六个帝国士兵。 “为什么不按常规打法,不打队首,要打队尾?”罗松溪同时收到了托拉米斯用铠甲传过来的疑问。 常规打法?罗松溪可不知道什么是常规打法。 “第一,队首有两个圣域,比较难弄,而队尾只有一个。” 他简短地回答道。 “第二,打队首,后面的人一看情况不对转身就从原路跑了,打不痛他们。” 托拉米斯暗暗咋舌。 面对对方三名圣域阶带队的三支黄金连队,他原本的计划是拼一拼,咬对方一口。 但这个少年居然胃口大到,用自己的一百多人,把对方给包圆了? 好吧,在双驼岭,他可是把卡顿连同十个师,一起给包圆了。 现在即使没有那逆天的炸药,单凭那一份逆天的感知能力,他也依旧是个奇迹少年啊。 只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个时候,动手比托拉米斯的人晚了半拍的大牙周卓等人,也终于出手了。 他们都是黄金阶中的佼佼者,伴随着周卓的一道熔岩爆裂,大牙的一道冰龙吐息,水火交煎之下,帝国人这支黄金连队的队尾,在埋伏圈里的大约六七十人,在短短的数秒之内,连同他们圣域阶的指挥官,被齐齐放倒。 而这个时候,后队的混乱,刚刚传导到队首。 队首的一名圣域阶,一挥手扬起一道火舌,掠过后面的士兵头顶。 在黑暗的场景下,陡然遇到变故,点火照明是最正常不过第一反应。 但这名圣域阶准将,错就错在,用力过猛了一些。 熊熊火光让所有人感受到了来自头顶的炽热,也感受到了刺眼的亮光。 长期处于黑暗之中,骤然受到强光的刺激,眼睛自然会有一段短暂的需要适应的过程。 用惯闪光弹的罗松溪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 消失之前,他通过铠甲向托拉米斯传了一条信息: “让所有人回岔道,闭上双眼。” 施放出火舌的那名圣域阶准将,正微眯着眼睛,等待瞳孔的缩小,好看一看后队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感知当中,突然有一个人影撞进了自己的怀里。 罗松溪在暗影世界中的行走,早已比初学时候熟练得多。他回到现实世界的位置,选择了直接撞进那名举火照明的圣域阶准将怀里,反手握着弑君就往对方身上撩去。 但即使是这样,圣域阶准将反应依然相当快,右手一个冰环准确地扔到罗松溪的脚下,左手一推,一枚风爆弹就在自己怀里炸开。 风爆弹的威力很小,不是为了伤敌,而是为了借力把自己往后推了两步。 圣域阶的大魔法师,在面对人类修炼到顶也只有黄金阶的武者,已经不太害怕被近身偷袭了。原因一是圣域阶的精神力强大,感知能力、反应速度都相当不错。 二是圣域阶手里各种各样的瞬发魔法,运用得当的话,足以令武者有力使不出。 但罗松溪不是普通的武者,他手上有曾经这个位面上最好的刺客——鸦人一族的传承。 他双脚被坚冰冰在地上,眼看着圣域阶准将与他拉开距离,却毫不慌忙。 他的双脚上红芒闪动,到了黄金阶,他的惩戒之力已经可以初步外放,火系的惩戒之力正在迅速消融坚冰。 但这毕竟需要一点时间,圣域阶准将一边后撤已经一边准备施法反击。 就在这时,被风爆弹的力量,推动着后撤的圣域阶准将,忽然觉得自己的后背撞到了什么东西。 然后剧痛从胸口传来。 他低头看去,几截晶莹的、恍若水晶羽毛般的东西,正在他满以为成功逃开一次偷袭、心神松懈了一丝的时候,从他的后背扎入。现在他可以依稀看见尖端已经透过他的前胸露了出来。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前面施放出的那道用来照明的火舌,才刚刚开始消散,下水道里依然明亮。 托拉米斯的埙声才刚刚响起。 但这名圣域阶的准将,已经等不到自己瞳孔缩小适应明亮光线的时候,他的瞳孔重新开始放大、涣散。有些沉闷的埙声,仿佛是奏给他的镇魂曲。 圣域阶准将倒下的时候,罗松溪已经挣脱了脚上坚冰的束缚。 这个时候,另外一名圣域阶准将,才刚刚转过身来,在视力逐渐适应的光线中,看到同伴居然已经倒下,含怒对罗松溪出手。 罗松溪双臂一振,像只大鸟一样振翅飞起,义无反顾地扑向那名圣域阶准将。 圣域阶准将一发烈焰喷射已经出手,密密麻麻的炽烈火墙,已经竖在罗松溪扑向他的道路上。 但他仍被罗松溪这一扑的气势所慑,往侧后让去。 同时两名提灯的武者,也接到了长官的指令,踏步护在圣域阶准将身前。 罗松溪却对那片圣域阶水准的火墙视而不见,一头就扎进了烈焰之中。 靠近他身边的火焰,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影响,扭曲着,变形着,却始终烧不到他身上。 终于在他穿过火墙的那一刻,火墙轰然消散。 而空中的那道火舌,亮光也差不多已经褪去,除了两名武者手里提着的应急灯,周遭光线迅速暗淡。 暗淡却仿佛持续了一瞬间,下水道里,骤然亮起刺眼到无法言喻的亮光,所有人的视野里,再不见任何东西,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只有耳朵尖的人,听到了整支帝国部队里,从队尾到队首,响起四无声轻轻的爆响。 罗松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地上准备好了一串装载闪光弹的遥控小车。 依照罗松溪的吩咐禁闭双眼的托拉米斯,通过铠甲又收到罗松溪的一条指令: “全军出击!” 第二百五十九章 在山里 全歼帝国直属于陆军军部的三支黄金连队,相比罗松溪之前取得的两场大胜而言,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对于刚刚成立的抵抗军来说,却着实是个了不起的开头。 但胜利的喜悦冲淡不了队伍里的悲怆,十万大山靠近祖安大区的一处山坳里,百多名没穿军服的联邦军人,对着八个坟起的小土包肃穆敬礼。 在昨天下午的下水道伏击战中,虽然罗松溪一气呵成地刺杀了两名圣域,并找准时机引爆闪光弹,造成敌方所有人短暂失明及眩晕。 他趁着这个机会制住了最后一名圣域,托拉米斯则趁这个机会指挥部队发动了全面攻击。 这一仗中,罗松溪靠一己之力,创造出来的优势不可谓不明显,抵抗军也如愿以偿地将阿迷耶斯手下最精英的三支黄金连队永久地留在了祖安城地下的下水道里。 但他们也付出了八人阵亡、十多人受伤的代价。 这一仗在罗松溪看来,仍有许多值得总结和反思的地方。 比如托拉米斯的部下,虽然纪律与执行力都已经相当出色,但明显托拉米斯用埙建立起来的指挥系统,在实战当中还很不娴熟。 无论是托拉米斯的吹奏,还是士兵们的反应,都需要一小段时间,导致指挥节奏跟不上瞬息万变的战场节奏。 尤其是在最后迂回穿插、对敌人进行包围的时候,进退之间出现好几个失误,给了敌人数次狠狠反扑的机会。 又比如他手下的小队,和托拉米斯的部队还没有形成相互配合,实力出类拔萃的大牙周卓等人,压根听不懂埙的指挥,只能死板地跟着友军攻击,发挥不出应有的战斗力。 但最令罗松溪难以释怀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要求全歼帝国人的决定是不是对。 如果是在对方前队进入埋伏圈的时候,狠狠咬上一口,然后借闪光弹的掩护立即撤走,凭借罗松溪对于整个战场的把控能力,他们可能一个人也不会损失。 流血和牺牲对战争来说是常态,道理他都懂,但靠鲜血与生命换来的胜利,真的有价值吗? 托拉米斯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照理说,我应该讲一些大道理,比如有牺牲才会有胜利,有胜利才会保卫更多人的生命安全……但我知道讲这些没用。” “我只想以一个老军人身份告诉你,既然选择了打,就不要犹豫,不要有任何怀疑,否则你就会害死更多人。” “当军人,不仅要有理性,还要有血性。对于我们来说,用生命去换取胜利和荣耀,远胜过碌碌无为地活着。这是我们自己的意愿,并非指挥官的意志强加于我们,让我们献出生命。” 罗松溪点了点头,依旧默然不语。 “对了,”托拉米斯又说,“我要向你道歉。” “一开始我派人救你,确实是想要你手里的炸药。后来听说你配制炸药的材料用完了,也确实一度觉得你失去了价值。” “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生猛。不过想想也是,单凭一样厉害的武器,不可能创造双驼岭炸死卡顿这样的奇迹。我代表所有人再次向你宣誓,服从你的命令和指挥!” “军队就是这样的地方,你用实力征服了我们,我们绝对会心服口服。” 罗松溪摇摇头,笑了笑道,“不必这样。我有我的长项,也有我的短处。以后我们商量着来吧。” “我希望我们的部队能够壮大起来,能在正面战场上击败阿迷耶斯,能彻底击垮帝国的一路大军。然后我们可以北上或者南下,完成一些改变整个战场局势的事情。” 托拉米斯苦笑一声,“要再壮大部队……难啊。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你,你是一个擅长创造奇迹的人。我相信跟着你,最终能完成刚才你所说的战略目标。” “不过在此之前,”托拉米斯道,“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我们的战俘审一审?” “如你所愿,”罗松溪笑道,“而审战俘这件事情,恰好也是我的长项。” …… …… 他们一百多人的部队,也有一个小小的战俘营。 现在里面关着两个人,一个是帝国上一任皇帝的私生子,算起来极有可能是目前帝国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多昂。 还有一个,自然是这一次下水道伏击战中,在闪光弹爆炸之后被罗松溪制服的最后一名圣域阶准将,叫做达斯克。 战斗结束后,抵抗军打扫战场的时候没有留其他活口,只捉了达斯克一人。 铁塔般的大牙把带了禁魔项圈的圣域阶大魔法师达斯克,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拎到了用大号行军帐篷搭建的临时审讯室里。 罗松溪转头问乔伊斯,“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乔伊斯牵了一头公鹿过来,脸上还带着不忍之色。 罗松溪想了想,道,“把多昂也带过来,让他在一边旁观。” 不一会儿,秋琳也像拎小鸡一样,把曾经自命不凡、风度翩翩、擅长用魔法凝成玫瑰花撩妹的多昂拎进了审讯室。 “很好,”罗松溪对达斯克说,“你们三支黄金连队,应该本来是阿迷耶斯身边的亲卫。而你作为亲卫长,知道的事情一定比较多。这是我们留着你不杀的原因。” “现在我想请你告诉我,阿迷耶斯是通过什么方法,来定位找到我的?” 达斯克不愧是圣域阶的大魔法师,即便到此时,眼中仍保持着冷峻与不屑。 “我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他说,“我希望阁下能遵守第二次东西战争中,联邦与帝国达成的《安戈洛条约》中的战俘保护条款,给予我应有的尊重和权利。” “战俘保护?尊重?权利?你们帝国人在祖安城大开杀戒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安戈洛条约》?”罗松溪反问道。 他轻轻拍了拍那头鹿的脖颈。鹿烦躁地甩了甩头,冲着罗松溪打了个喷嚏。 罗松溪不以为意,甩了甩手,对达斯克说,“这头公鹿,是我这名擅长驯兽的手下,从山里挑选出来的。” “它的特点是正在发情,你看它很狂躁。我们又喂它吃了点催情的药,这些药正在缓慢地发挥作用。” “这样的一头鹿,如果把它和你关在一起,我真的不敢保证,等药性完全挥发出来之后,它会对你做些什么。” “我唯一能保证的,是你带上禁魔项圈之后,力气肯定没有它大。” 达斯克在一瞬间,脸就变了颜色。之前的冷峻啊不屑啊,以前全部变成了惊恐。 “我真的不知道……”他嘶喊道,“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战俘……” 第二百六十章 我选鹿 十分钟后,审讯就顺利地结束了。 罗松溪走出临时审讯室,对审讯室外的托拉米斯说道: “他确实不知道阿迷耶斯具体是怎么对我进行定位的。但他确认了阿迷耶斯手里有一件安东尼达斯赐下的器物,可以对我进行定位。” “有价值的信息是达斯克说定位一次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大概需要好几个小时吧。定位完再布置行动,整个反应时间更长。” “所以我们要躲避阿迷耶斯的抓捕也不难,只要我们在不停的运动中,他就无法获得我的准确位置。” “达斯克的供述,能够确认可靠吗?”托拉米斯问。 “我想应该可以。”罗松溪看了一眼乔伊斯,颇为自信地说道。 乔伊斯则再一次露出了不忍的表情。 “你怎么回事?”罗松溪批评乔伊斯道,“对方是帝国战犯,你怎么一而再地对他表示同情?他要是把你给抓了,会对你表示同情吗?” “我不是对达斯克表示同情,我只是对那头鹿表示同情……”乔伊斯解释道。 罗松溪“哦”了一声,宽慰乔伊斯说,“你放心,在整个审讯过程中,没有任何动物受到伤害。那头鹿只是用蹄子刨了他两下,他就全招了。” 乔伊斯对此表示很赞。 不过他还是补充了一句,“这次捕鹿的时候,运气好,给我抓住了一头狮鹫。这家伙可是宝贝,你们绝对不许也派它做类似猥琐的事情。” …… …… 而在审讯室里,暂时负责看管战俘营的大牙凑到多昂跟前。 “看到我们的手段了吧?现在我给你解开铐具,但是你不许逃走,必须听从我们的每一句命令,听到没有?” 多昂赶紧连连点头。 “要是你胆敢有二心,”大牙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到时候你就得选一选,是想和达斯克一样呢,还是想和那头鹿一样。” 多昂打了个哆嗦,达斯克以圣域之尊,趴在地上讨饶的样子实在令他印象深刻。 “我不选达斯克,我选鹿,我选鹿。”他慌忙说道。 “那么就是说,你还是会想逃走想反抗?”大牙嘿嘿笑了两声,“嘿嘿,那头鹿,长官吩咐一会儿宰了,晚上给大家改善下伙食。” 抵抗军将士一致表示很赞。 “你也想像它那样?这种癖好可真是少见啊。”大牙问多昂。 “没有二心,我什么都听你们的,都听你们的。” 多昂已经噤若寒蝉。 不知道以雄才大略自诩的查理大帝,知道自己有这么个怂包儿子,会是什么感受。 …… …… 从达斯克口中确认了阿迷耶斯确有方法追踪自己之后,反倒帮助罗松溪能更加容易下决断。 抵抗军即刻拔营而起,开始往大山深处运动。行军两个小时,休息两个小时。 休息的两个小时,则是留给77的时间。运动速度极快的精神体77,可以在两个小时内,搜索附近十公里范围内,有没有适合设伏的地方。 对于托拉米斯所说的生命的价值理念,罗松溪仍然无法从心里赞同。但托拉米斯有一点说得不错,既然选择了战斗,那就不要犹豫,不要有任何怀疑,否则会害死更多人。 他也没法选不打,达斯克说安东尼达斯给阿迷耶斯下了抓住他的死命令,那么他与阿迷耶斯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到其中一方不完全击垮,战斗就不会停下来。 尽管双方的实力差距,是如此悬殊。 罗松溪另外担心的一件事情,是自己已经在十万大山里越走越深,后方如果真的送来补给与支援,要如何找得到他? …… …… 帝国陆军第二副统帅、杜特尔特伯爵、阿迷耶斯上将,是一名非典型的帝国军人。 他斯文、谦逊,永远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身上丝毫没有一般军人那种铁血、粗豪的气质,反而像国防部里那些每天和文书打交道的文官。 而且,肩上挂着四颗将星,阿迷耶斯将军的实力,才是一名堪堪踏入黄金阶的……武者。 阿迷耶斯出身于帝国南部的一个少数民族家庭,世世代代都是农奴。到了他这一代,运气好,碰上了安东尼达斯推行的教育制度改革。 当时已经二十多岁、种了十几年地的阿迷耶斯,扔下了锄头,跟着一群小毛孩一起,上了几年免费的小学,然后以一个中庸的成绩考进了免费的国立军事预备学校,又接着以一个中庸的成绩考进了免费的帝国南方高等军事学院。 他以军事科目“优”,魔法科目“差”的成绩,勉强从帝国南方高等军事学院毕业,被分配到帝国的最前线——安戈洛谷地,当了一个基层连队的作战参谋。这本应是最糟糕的毕业分配,没想到,这名农奴的儿子,基本不会魔法的军校差等生,人生就从此开了挂。 他到安戈洛的第二天,所在连队守卫的前线军火库就遭到了联邦的偷袭,正副连长瞬间都挂了。他稀里糊涂地就依序接任了连长,随后指挥一个连的人,硬生生磨得联邦一个精英营无功而返。 过去几十年里,在守望州和安戈洛谷地边境线上的冲突与摩擦时有发生,而联邦这边有柯尼卡将军主持,帝国人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 直到阿迷耶斯出现,他带这连队和联邦的营长对线,带着营和联邦的团长对线,带着团和联邦的旅长对线……直到带着整个安戈洛边境防区,和柯尼卡将军对线。 他很少提前布置什么花巧的设计,但无论联邦人使出什么计谋,他似乎都能给出完美的应手。 在安戈洛十多年时间,他火箭般地从中尉蹿升到了中将,并得封二等伯爵,全面负责整个安戈洛谷地的防卫事务。 他被柯尼卡将军赞为“棋逢对手”。 两年前,他又被擢升为上将、一等伯爵,进入帝国陆军军部担任第二把手——不用怀疑,在帝国,第几副职就代表是事实上的第几把手,因为所有的正职都由安东尼达斯兼着——实际上就是安东尼达斯钦定的入侵联邦一整路大军的统帅。 比起霍尔金斯伯爵、地精沙克子爵,阿迷耶斯的生平才是整个帝国最励志的一部逆袭故事。 第二百六十一章 阿迷耶斯的秘密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一位将领,还是在罗松溪手里吃了亏。 面对传令官递上来的简报,阿迷耶斯摘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用一块手帕仔细地擦了擦,叹了口气。 “唉,达斯克是个人才,在中路打得太顺,有些飘了。这下可惜了。” “也怪我不好,当时我提醒他稳一点的时候,如果声音能再提高几度,说不定他就听进去了。” 他的身边,坐着他的副手,从安戈洛就一直追随他的精灵纳迪娜·影刃。 纳迪娜不由开口道,“真不知道安东尼达斯发了什么疯,中路军早些推进到圣约翰堡不香吗?非要千里迢迢来这里抓一个难缠的小屁孩。” 纳迪娜本来就不是帝国人,对安东尼达斯自然也没有帝国人那般尊敬。 “那就快些抓住他,快些回去。”阿迷耶斯朝她温和地笑笑,道。 阿迷耶斯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状似沙漏的法器,沙漏里沙漏尽,便能传出一股玄奥的精神波动,他和纳迪娜都能从中感知到罗松溪所在的方位。 “小屁孩躲山里去了,还不停在跑。我们怎么追?”纳迪娜转动了两圈她那对漂亮的精灵长耳朵,仍然有些不耐烦地问。 “用飞艇吧,我们正好一起看看十万大山里的风光。” “飞艇?你敢在崇山峻岭里开飞艇?碰到飞不过去大山,飞艇一头撞上去怎么办?” “不试试怎么知道?”阿迷耶斯仍然轻轻地笑道,“他们不会去海拔太高的地方的。而且这个冬天天气这么好,坐飞艇会很舒适的。” …… …… 阿迷耶斯回到了自己寝居的营帐里,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躺倒在行军床上。 一个声音回荡在他脑海里,便如77回荡在罗松溪脑海里的声音那般毫无二致。 “你放我自由活动,我自然能帮你轻而易举地抓住那个小孩。何必搞那么大阵仗?” 阿迷耶斯表情冷峻,完全没有了惯常的那种温和、谦逊。 “你我有过约定,你尽心帮我,到我临终前,自然会放你自由。”他在心里对那个声音说道,“我修为那么低,寿命顶多还有二三十年,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当然,如果你使诈想要坑死我,我不介意拖着你一起消失。” “呵呵呵呵,”那个声音干笑了几声,没有了动静。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再次出现: “你也知道你的寿命不长,为什么还一直拖着,不肯接纳那个女精灵?” 阿迷耶斯的表情更冷。 “你休想打纳迪娜的注意!” …… …… 天上飘起了小雪,但雪落下来,空中的乌云便逐渐散了,露出了清霁的天空,山里的视野果然很好。 一片缓坡之上,扎着几座大大小小的营帐,炊事炉里的元素晶,正在供给炉子持续散发着炽热,架在炉子上的大水锅,蒸腾着袅袅的水蒸气。 抵抗军之前在这里逗留了半天之久,这片营帐留下了他们真实的生活的痕迹。 他们在山里走了两天,终于决定停下来,发动在山里的第一场伏击。 按照托拉米斯的情报,阿迷耶斯虽然在战场上运筹无双,但本身只是一个勉强踏进黄金阶的魔法师。 所以罗松溪最期望的,就是阿迷耶斯亲自带兵来追,那么通过一场伏击,只要他能欺近阿迷耶斯的身边,就有机会刺杀掉这位帝国的传奇将军,一劳永逸地解决战斗。 当然,像阿迷耶斯这样自身实力不高的高级将领,身边肯定有厉害的护卫,就像卫天成身边,永远站着黑石山里唯一的一名传奇武者夏尔·黑鬃。 但人类武者最高不过黄金阶,就算阿迷耶斯身边是传奇阶的大魔法师,罗松溪自认为只要发动暗影步,准确地贴住阿迷耶斯的身,就算传奇阶,也很难在不伤及自己将军的前提下,制止住罗松溪。 毕竟魔法师最大的强项是杀伤,而不是灵活的援护。 营帐里当然空无一人,抵抗军分四面躲藏在山壑里。 这是77找到的埋伏地点,这里附近的山体被天然切割出许许多多沟壑。这些彼此相通的沟壑,既是很好的藏身地,又能在伏击之后灵活撤退。 …… …… 阿迷耶斯确实来了。 他手里托着那个沙漏状法器,沙子还未漏尽,但前两次沙漏显示目标的位置都没有变化。 他站在飞艇的甲板上,负手看着飘落的小雪出神。但时不时会向身边的传令官发出一两条命令,让飞艇的航向稍微改变一二。 于是一路上,飞艇飞行的路线,就像被精密设计了好一样,总能从两座山峦中间的山坳处穿过,从来没发生过需要直面飞越不过的山峰这样的险情。 这样对飞行路线的预判,看上去相当神奇。但飞艇上大多是跟随阿迷耶斯多年的老部下,他们对长官这样的能力,都没有任何惊奇。 见得多了,就习以为常了。 只有精灵女纳迪娜,在阿迷耶斯的身边问他: “飞艇为什么要压着速度慢慢飞?” 阿迷耶斯朝她问问笑道,“一来嘛,有点儿下雪,慢点飞安全。” “二来嘛,他们既然停了下来,肯定是想打我们的埋伏。这样的话,急的就是他们,不是我们。所以我们慢慢飞,消磨掉一点他们的耐心,降低掉一点他们的戒备。” “等到飞艇即将出现在他们视野里了,我们再马力全开飞过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纳迪娜点点头,也不去问阿迷耶斯如何能抢先找到埋伏的人,并能从他们的视角判断出什么时候能看到天上的飞艇,什么时候需要马力全开。 似乎阿迷耶斯会知道这些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个时候,阿迷耶斯心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加速,立即加速!” “那么远?”阿迷耶斯无声地嘀咕了一句。 但他仍旧毫不迟疑地下达了指令: “全速前进!” …… …… 与此同时,罗松溪的心里响起77焦急的声音: “立即撤退,立即!” “他们是从天上来的,坐着飞艇来的,我们根本埋伏不了他们,我们的藏身地点,他们在飞艇上能够一览无余。” “而且,他们也拥有一个精神体,比我还要强大许多的精神体。这应该就是阿迷耶斯能够从一个农奴的儿子,成长成帝国上将的秘密。” 罗松溪同样毫不迟疑地通过铠甲向托拉米斯传信:“立即撤退!” 他看到离他不远处的托拉米斯向他投来疑问的眼神,但他没有时间解释了,风系的惩戒之力在体内鼓荡,化为一声环绕群山的喝声: “全体听令,立刻撤退!” 第二百六十二章 穿山 “这样说来,他们也有一个和你一样的精神体?”阿迷耶斯饶有兴致地在心里问道。 “呸,她只是个初生的精神体,意识形成估计还不到一年。我可是真正的生命体,拥有灵魂的生命体!当年为了伟大的理想,我才放弃了肉体……” “而且她的精神力刚刚到破土境的巅峰,连拈花境都没有到。我当年可是播种境的大宗师!下次再碰到她,我一招‘心灵风暴’,就能把她碾爆,像碾一只蚂蚁一样碾爆!” “别抱怨了,我最讨厌别人想当年,这让我想起当年六岁就下地插秧的日子……你如果真的那么厉害,请你赶快找到他们逃窜的方向吧。” “飞艇向左调姿23.2度,一定要精确,前面两座山峰相距非常近,你们的人飞艇开不好,一头撞上去,可别怪是我坑你,过去了你就看得到他们了……” “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帮你可以,但不要对我评头论足!你还没这个资格,凡人!” 阿迷耶斯笑了笑,并不反驳,轻声对传令官叮嘱精确调姿的事情。 …… …… “这里那么多崇山峻岭,他们开飞艇进来,难道不怕撞山?” 虽然在下水道伏击战中,见识过罗松溪近乎未卜先知的能力,托拉米斯仍有些不信地问罗松溪。 毕竟在他的理解当中,在十万大山里开飞艇,已经超出拼命的范畴,近乎于送命的操作了。 “可他们确实已经把飞艇开进来了,而且没有撞山,而且冲着我们的头顶准确地飞过来了。” 罗松溪也无法向托拉米斯解释清楚,那位近乎战无不胜的帝国上将,身上的真正秘密。 “可如果他们真的能把飞艇开进来,我们靠两条腿跑得过飞艇?我们能往哪里撤退?”托拉米斯又问道。 罗松溪眯了眯眼睛,“跟我走,从这条山壑往前,转过五个弯,有一座峡谷。峡谷两边夹峙的山峰,相距只有十几米。 “没有人能开着飞艇从这样的一线天里穿过,而山峰的高度又是飞艇无法越过的。” “所以过了峡谷,我们就暂时安全了。” 托拉米斯看看前方迷宫般的山壑,罗松溪又是如何知道拐五个弯会有一座一线天峡谷的? 仗打到这个份上,似乎已经进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状态了,尽管他是一个在黑石山里有过十几年实战经验的老兵。 好在队伍的行军速度很快。罗松溪身边缴获的空间盒不少,从最早“窄桥”林德斯特的一直到卡顿亲王的,现在队伍的辎重基本都可以装进空间盒里。剩下扛伤员押战俘这些事情,托拉米斯的手下也有经验,一路七拐八绕地急行军,果真看到了罗松溪所说的那座一线天峡谷。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几乎能听见飞艇的轰鸣声。 托拉米斯往后方的空中看了一眼,硕大的飞艇果真已经出现在了视野里。 不过他同时也松了口气,追击他们的飞艇,还不是那种小型的“飘羽”级飞艇,而是大型的“巡空”级飞艇。 “巡空”级飞艇适合远程投送物资和兵力,本身的宽度就有接近十米,无论如何飞不过这两座山峰的夹缝。 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峡谷里。 两边耸峙的高山几乎把日光完全遮住,只余下窄窄一线的天空。隆冬之中,幽暗的峡谷中更显清冷,地面上到底都是滑脚的霜冻。 但脱离了背后硕大飞艇的阴影,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所有人仍然默不作声地保持着高速前行。飞艇飞不过峡谷,不代表敌人不会强行将飞艇降落然后下艇来追。如果在峡谷里这种无任何腾挪余地的逼仄空间里被追上,他们仍然没有一点点胜算。 好在峡谷并不长,大约前行十五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出了峡谷是一片开阔的山岭,山岭上是一片密林,此时的雪正在渐渐下大,大片常绿的针叶乔木,树冠上已经挂上了洁白的覆雪。 “想想阿迷耶斯当年在安戈洛谷地,能和柯尼卡将军打得旗鼓相当,果然是名不虚传。之前我们在下水道里赢了一场,也有些轻敌了呀。”托拉米斯认真地对罗松溪说。 罗松溪点点头,“走吧,进林子里,找个地方休息。这么高强度的行军,有些伤员要撑不住了。” 然而就在此时,他们听到后面再次传来奇异的气流声和轰鸣声。 回头一看,硕大的“巡空”级飞艇,居然已经挤在只有十多米的一线天峡谷中间。 艇身以一种奇特的韵律摆动着,明显驾驶员正在不停调姿。于是飞艇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摇摇摆摆,却义无反顾地朝他们冲来! …… …… 飞艇的驾驶舱里,舵盘前站的已经是阿迷耶斯本人。 他的浑身冒着森森的寒气,周遭萦绕着阵阵清风。这是他那勉强达到黄金阶的元素魔法水平在发挥作用。但仍然阻止不了他浑身大汗淋漓。 阿迷耶斯的飞艇,舵盘和别人的都不一样。舵盘周围,刻着一圈密密麻麻的刻度。此时他的双眼,正透过镜片死死盯着这些精确到0.1度的刻度,双手飞快地拨动舵盘。 而在他心中,是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声音: “往左1.8度。” “往右休整0.3度。” “速度慢了,再打0.2度” 于是呈现出来的,就是整座飞艇,一路摇摇摆摆地,在一线天峡谷里前进。 纳迪娜依然站在他的身旁,事实上,这些年来,除了就寝的时候,她永远都在他的身旁。 从驾驶室宽大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光景。飞艇正贴着两侧高山的雪线在飞,飞艇往上,便是苍茫的皑皑白雪。飞艇离两边山壁,都只有一两米的距离,仿佛下一刻,就会撞上悬崖。 然而纳迪娜看着阿迷耶斯的目光里,看不出一丝担忧,那是温柔的欣赏的目光。她看了他那么多年,依然看不穿他,但她喜欢正是这一点。 从文弱的、说话轻声细语的、实力不怎么样的青年,到现在这个依然文弱、说话提不起劲、实力永远提升不上去的中年,他人生经历却始终反其道而行之。 他永远在冒险,你看,连抓个微不足道的小屁孩,他也要选择冒险。 但同时,他一直在创造各种奇迹。 每一场她所期待的又想不到的奇迹。 或许,这样的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吧。她想道。 这个时候,周围的光线豁然开朗,她看到他终于放下手中的舵盘,交还给飞艇驾驶员。 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摘下眼镜,擦掉上面大颗的汗珠。 “下令,”他有些气喘,但是声音依然温润如玉,“开火,所有魔法师自由使用魔法攻击。” 第二百六十三章 越岭 “散开,散开,用最快的速度,冲进林子里去!” 托拉米斯大喊道。 巨大的“巡空”级飞艇,不可思议地穿过了峡谷,已经几乎飞临到他们的头顶。 艇舷上站立的帝国魔法师,正对着地面,倾泻下狂风暴雨般的元素魔法。 飞艇保持在离地面七八百米的高度。在这个距离上,虽然飞艇上的绝大多数魔法师还无法精准打击目标,但地面上以黄金阶为中坚力量的抵抗军,根本够不到空中的飞艇,只能任凭来自空中的打击为所欲为。 飞艇上的魔法师选用的大多是易于施放、笼罩范围又广的流星火雨和暴风雪。火雨和冰棱反复冲刷着地面,脚下的地面往往上一秒还满是霜冻,下一秒就被烈焰烧融,再一下秒又重新被冻上。 抵抗军里唯一的圣域阶大魔法师托拉米斯,承担了大部分的防守任务。 他第一时间撑开了一个风之守护的结界,以柔韧和保护面广见长的风之守护结界很容易被强力的单点攻击所打破,但对群体杀伤性魔法则有良好的抵抗作用。 他多年的实战经验和应变能力,避免了抵抗军在第一波魔法轰炸中,因为猝不及防而产生大量伤亡。 风之守护结界只坚持了不到十秒钟就被狂轰滥炸所打破,但这争取到了时间。在这十秒钟里,大牙、周卓、秋琳联手完成了第二道结界。 东部军区军官必修的招牌防御结界——风雪守望。 而托拉米斯召唤出了两尊巨大的风元素巨人,挥舞着双拳,带动着狂风,将大片魔法带偏刮走。 但看到其他人还在准备继续施法防守,托拉米斯这才喊出了那句“散开,散开。” 作为一名在黑石山里打过几十年仗的老兵,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力加持,但他胜在在战场上头脑冷静,经验丰富。 从这一轮魔法轰击中,他马上可以判断出,飞艇上虽然没有传奇强者,或者说传奇强者暂时没有出手,但起码有十几个圣域。 这样的攻击,是抵抗军的这些人,不可能硬扛得住的。而且这些圣域阶都还没有全力出手,要是一个大规模的联手施法,他们这些人很有可能被一招团灭。 只有散开,才能把损失减到最小,然后钻到前面的森林里去,让敌人从空中失去视野,他们才有可能重获逃生的机会。 但这里到那片密林,至少还有一千米的距离,即使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也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这几分钟,要有多少人,会在跑进密林之前,被头顶密集的魔法所埋葬? 罗松溪一把拽住多昂的衣领,就要往外推。 “没用的,”77劝阻道,“多昂这张牌是留着对付帝国保皇党的。但阿迷耶斯农奴出身,明显是改革派的领军人物。” “你这时候把多昂推出去,就算他知道多昂的身份,也会装不知道,就算他在飞艇上能看见多昂,也会装看不见。正好趁乱把帝国最后的皇子给轰死。” 这个时候,托拉米斯召唤的那两个风巨人,终于支撑不住,轰然消散。但托拉米斯霍地站起,双手托举,他的背后,浮现出一轮烈日! 他的口鼻之中溢出鲜血,他的腰背要靠费尽气力才能挺直,然而他还是将那轮烈日托举起来了,用力推向空中的飞艇。 “这是典型的燃烧生命力的魔法,唤日术,”77叹息了一声,“用起码三十年的寿命换取无限接近于传奇阶的一击,唉。” 烈日在空中飞行的速度不快,但是烈日照射之下,所有的其他魔法都烟消云散。 飞艇上的魔法师们不得不分出手来对抗这轮烈日,但托拉米斯的双手仍然高举,顽强地维持着烈日向飞艇迫近。他口鼻中的鲜血越流越多,浑身上下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在坚持了大约两分钟后,烈日轰然消散,终于还是没有接近飞艇。 但这轮烈日为抵抗军争取到了时间。原本聚集在一起的队伍,此时已经彻底散开。部分士兵已经接近了密林边缘。 也为罗松溪争取到了时间。 他没有跑向密林,也没有去扶颓然倒地的托拉米斯。他要让托拉米斯燃烧自己生命施放出来的魔法,变得更加有意义。 他在天上。 前几天为了审达斯克,罗松溪派驯兽师乔伊斯到山里去抓了一头发情的公鹿。 接过照乔伊斯的说法,他抓鹿的时候,运气好到爆棚,正好碰到狮鹫在猎食鹿群。 他在大牙和秋琳的帮助下,成功捕获了一头极其稀有的狮鹫。 狮鹫是提亚纳位面上最大的飞禽,翼展可以达到三米,因头部的翎毛根根直立,酷似雄狮而得名。 以狮鹫的力量,驼乘一个人飞翔绰绰有余。 但狮鹫极其难以驯服。南方那些最杰出的精灵驯兽大师,都以拥有一头狮鹫作为坐骑为最大的荣耀。 连奥拉泽尔·银月大师,也没有能够成功驯服过狮鹫。 乔伊斯当然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驯服狮鹫。 但77可以。 确切地说,不是驯服,而是用心灵魔法,对狮鹫实现短时间的强行控制。 按照77的说法,驯兽术其实也是心灵魔法的一个分支,但与传统心灵魔法追求控制与意识领域的伤害不同,驯兽术要温和得多,注重引导动物的意识,使其逐步对驯兽师产生依赖于好感。 用心灵魔法对动物强行进行驱使,极有可能令动物产生强烈的抵触情绪,从而失去被驯服的可能性。 但这个时候,明显已经顾不上这头狮鹫的感受了。在托拉米斯将那轮烈日托举上天的时候,罗松溪已经让乔伊斯放出了狮鹫。 然后,狮鹫桀骜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罗松溪跨上狮鹫的后背,抓住它脖颈上竖立的坚硬翎毛,在那轮烈日的掩映下,朝着空中的飞艇,疾飞而去。 狮鹫飞行速度极快,在烈日终于消散的时候,狮鹫已经翱翔在飞艇的上空。 罗松溪一个翻身,从狮鹫背上跳下来,朝着飞艇直扑下来! 罗松溪曾经与77讨论过,阿迷耶斯最大的短板,在于他本身实力不高。 而摆脱阿迷耶斯追捕最一劳永逸的做法,就是趁他亲自带兵来追的时候,欺近他的身边,寻找机会刺杀掉这位帝国的传奇将军。 现在,他的主要任务是吸引艇上魔法师的注意力,让他们的人能够顺利撤退到密林里去。 但如果能看到那位阿迷耶斯将军,他肯定不会介意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 第二百六十四章 你还是太年轻了 从乔伊斯的视角来看,在托拉米斯的唤日术消失之后,飞艇上的魔法师仍然没有对地面上的抵抗军动手,反而有零星的魔法往飞艇的上方升去,这说明罗松溪的意图已经初步得到实现。 但他没有时间把心神放在罗松溪的身上,他一把扶起地上的托拉米斯,塞进原本装狮鹫的笼车里,然后推着笼车,用他最快的速度,向密林的方向跑去。 在真实的战场上,就是这样,任何担忧、同情、尊重等等情绪都是多余的,每个人只有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才是能够生存下来的保障。 而这个时候,天空中的战斗,已经在一瞬间进入白热化。 罗松溪从狮鹫背上跃下的时候,已经将断流拔在手里,白茫茫的一片雾气飘起,遮盖住自己的身形。 但飞艇上的魔法师们也非易与,两名圣域高阶的大魔法师已经率先从雾气中锁定罗松溪的身形,两道暴烈的瞬发魔法已经疏忽而至。 两道魔法来势极快,根本没有给罗松溪闪避的机会,一刹那间,就准确无误地命中了罗松溪的身体。 只见罗松溪被迅速打成了……一团更浓的雾气。 断流最大的作用就是制造幻象,在罗松溪跨入黄金阶后,断流制造的幻象已经完全真伪难辨。 真正的罗松溪已经从雾气的下方钻出,短短的弑君却拖着长长的红芒,一刀劈向飞艇的气囊。 罗松溪跳上飞艇,自然不是来单挑一群帝国精英魔法师的,在没找到阿迷耶斯的情况下,他的最优先选择,就是毁掉这艘飞艇。 所以他钻出迷雾的时候,选择的位置就是艇体的边缘。一刀劈下,艇体坚硬的外壳就被劈开,连带里面一个气囊“噗”地爆碎。 但“巡空”级大型飞艇,艇体外壳之下,有整整二十四个气囊,只有破坏掉一半以上的气囊,飞艇才会彻底失去浮空的动力。 而且军用飞艇的艇体里,怎会没有飞艇保卫组的存在?几乎就在罗松溪破开第一个气囊的同时,艇体上的射击孔已经打开,一连串三十二倍压缩的火球朝着空中的罗松溪怒射而来。 保卫组的首领,赫然又是一名圣域阶的军官。他的实力在艇上不算最强,但明显经验相当丰富。 他一眼瞥到罗松溪身在半空之中呈下坠之势,抬手就是一个瞬发的大范围冰霜新星,沿着艇体的外侧蔓延开来。 这并不是直接攻击罗松溪的魔法,而只是在罗松溪和艇体之间,设立一道屏障。 只要不让下坠中的罗松溪接近到艇体,哪怕只是拖延一秒钟,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向下落去。 罗松溪果然见势不可为,便放弃了破坏气囊的打算,反正飞艇脆弱的地方,又不止气囊一处。 他继续向下方的吊舱坠去。 比起看得到战场上,罗松溪与敌人一触即离的战斗,这一次,更加激烈的战斗,却发生在看不见的地方。 罗松溪翻身向飞艇跃下,77自然是更加先他一步,朝着飞艇飞去。 在战场上,她是罗松溪的眼,她是罗松溪逢凶化吉最大的倚仗。她甩着两根长长的辫子,她那小女孩的形象似乎又稍微成熟了一点。 她的形象是根据无比缜密的计算,设计出来的最符合自己的形象。 “就算是打仗的时候,也要以最好的形象示人哦。”她经常对罗松溪这样说。 虽然这个形象,除了罗松溪外谁都看不见。 早些时候,她已经察觉到对方也有一个和自己类似的精神体。她能感觉到这个精神体要比自己强大一点儿。 但她一点也不害怕。 她可是77,是主神的造物,是已经拥有了灵魂的真正生命体。 她反而有些兴奋,这是她在这个位面上遇到的第一个“同类”,或许还是除罗松溪之外,第一个能够和自己交流的存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似乎有一缕丝线,缠上了自己的“身体”,接下去又是第二缕、第三缕。 她觉得不对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丝线呈放射状一下子蔓延开来。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飞虫,撞在了一张蜘蛛网上,瞬间动弹不得。 她的前方,浮现出了一团黑雾——这就是她早些时候感知到的那个精神体。 这个形象……真是简陋啊,她心里想。 对方似乎也能看到自己的小女孩形象,并且稍稍为之一愣,然后便是阵阵代表语言的波动传来: “哈哈哈,你还是太年轻了,连最基本的缚神蛛网都不会防备。我问你,你可识得我?” “谁认识你?你个丑八怪?”77反唇相讥道。 黑雾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另外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动传来。 在77的感知当中,这股波动犹如一根绳索系着一把锋利的镰刀。她下意识地去躲,然后那蛛网彻底束缚了她精神体的行动。 镰刀一刀割在她的肩上,钻入灵魂的痛。这是她第一感受到真正的痛楚,就让她差点失声大叫起来。 然而又是一股波动传来,犹如一把巨大的尖爪,直接抓向她的脑袋。 一股令人窒息的情绪弥漫着她的身体,这就是绝望吗?她颓丧地想道。 等等,“缚神蛛网”,这个词自己有印象。 是在罗松溪的那块黑石头里,那块有一口精神力源泉的黑石头里,还有一篇修炼精神力的功法,记载有这个名词。 但功法里的运使精神力的法门,都是要精神力境界达到破土境后才能修炼的,所以她只是粗粗浏览了一遍,没有放在心上过。 但我是77,是真正过目不忘的77,粗粗浏览一遍的信息,我都能记得! 那么刚刚那把镰刀,莫非同样是功法里的“创痛之镰”?对,跟描述一模一样。那么这个爪子,就应该是功法里的“湮魂之爪”! 功法里不仅记载着这些法门的运使方法,同样记载着破解之道啊。除了这“缚神蛛网”,这一镰一爪的破解之道,自己的精神力境界,就可以运使出来! 绝望的情绪一扫而空。我可是77,是主神的造物,是已经拥有了灵魂的真正生命体。 她分出一股精神力来,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形成一个奇妙的振动频率,然后,这股精神力,就化成了一株绿意盎然的藤蔓,轻轻缠上她肩上的镰刀。 “啪嗒”,镰刀连同绳索,一起化为虚无。 这时候,那只狰狞的爪子也已经当头抓来,但77的那股精神力,频率再变,瞬间化作一对羽翼,羽翼轻轻张开,似乎带起一缕微风,然而狰狞的利爪,从指节处根根断裂,然后同样化为虚无。 那团黑雾不再攻击,77感受到他传来震惊的情绪: “你到底是谁?”他问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 关窗 我是谁?你当我那么傻?你问我我是谁,我就会告诉你我是谁? 77想起自己资料库里存着的,卡斯特·林大师未没有公开发表的作品里,有一本自己最喜欢的漫画。 嗯,她一扬头,从漫画里给自己找到一个……符合自己身份的化名: “我是月野·倩尼迪公主!” 那团黑雾,却陷入了认真的思考中。 “月野·倩尼迪公主?你是月野部族的公主?月野部族也有人参与了计划吗?不不不,这些都不重要,你告诉我,难道月野部族,还有远古精神力源泉的传功方法?还有祖经上,早已失传的‘镇魂九式’的传承?” “看你这个样子,莫非是又转生过了?失去了早年的记忆?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吗?你还记得……我们付出这一切,所肩负的使命和任务吗?” 转生你个鬼,失去记忆你个鬼。我所有的记忆,包括传承主人赋予我的信息,绝对不会有任何轶失,全都以一种你绝对无法理解的方式记录下来的。 二进制你懂不懂? 还问我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我告诉你,我的身份你高攀不起! 不过我是智慧、实力与美貌兼具的77,77想着,缚神蛛网我还破解不了,但是我要用智慧,实力脱困! 她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思索之色。 “我好像记起来一些了,我们的任务……伟大的任务……” “快放开我,我们肩负着共同的使命!” 黑雾露出惊喜的情绪,并迅速收掉了缚神蛛网。 “你想起来了?告诉我,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小女孩在第一时间腾空而起,瞬间回到了罗松溪的身边,一头钻进了观世之镜的碎片里,并朝身后丢下一串冷嘲热讽。 “想起来你个头,你个又笨又丑的家伙。告诉你,我们的任务是——” “没有蛀牙!” 此时的罗松溪,刚刚被飞艇保卫组经验老到的圣域阶军官,用魔法将他和艇体隔开,只能继续向吊舱下落。他感受到77回来,问道: “77,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刚刚有好一会儿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了。阿迷耶斯在哪里找到没有?” 77憋了很久的委屈终于彻底绷不住了。 “阿迷耶斯有一头怪物,我被欺负惨了……人家还只是个孩子呜呜呜……” “人家差一点就回不来了,你居然还只关心阿迷耶斯找到没有呜呜呜……” 77平时向来孩子气,不过她哭,罗松溪还是第一次见。 好在仅仅是一小会儿,77就抽了抽鼻子,止住哭声,说: “不过人家还是完成了任务,喏,阿迷耶斯在驾驶舱里,身边除了飞艇驾驶员外,只有一个女精灵,应该是他的护卫。具体什么实力就不知道了。” 此时飞艇的驾驶舱,就在罗松溪脚下不远的位置。他体内惩戒之力流转,踏星辰步法踏出,凭空一个转身,就向驾驶舱扑去。 “不要难过,我去干掉阿迷耶斯,给你报仇!” “切,连安慰人都是典型的直男思维。”77咕哝了一句,但又跃跃欲试地通过罗松溪的视野,朝着驾驶舱望去。 躲在观世之镜里的77,仍是罗松溪的好帮手。驾驶舱的窗户刚进入罗松溪的视野,77就第一时间把窗户里的画面定格在罗松溪的脑海中,帮助罗松溪伺机与判断。 驾驶舱朝他们这一面的窗户洞开着,那名女精灵就站在窗前,看着窗户不知道在动什么脑筋。 而戴着金丝边眼镜的阿迷耶斯,面对着窗户坐在沙发上。面色有些潮红,胸口的起伏稍微有些剧烈。 刚刚难道是阿迷耶斯亲自驾驶飞艇穿过一线天峡谷的?罗松溪想。 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样的思考是多余的。他咬了咬嘴唇,在一刹那下了决断,发动了暗影步。 女精灵离阿迷耶斯有至少五米的距离,只要他发动暗影步,撞到阿迷耶斯怀里,无论她是传奇阶的元素法师还是自然法师,都很难救下阿迷耶斯的性命。 然后看女精灵反击的烈度,如果能够承受,就用隔绝者项链硬扛,他晋入黄金阶之后,能够发挥出这件半神器更强的防守威能。硬抗传奇阶一击,性命应是无虞,顶多是受伤轻重的问题。 而女精灵在电光火石间对他做出的攻击,肯定是线性攻击。他用隔绝者项链护住自己的同时,还可以借助她的一击之力,被轰出驾驶舱,被轰下飞艇。 只要下了飞艇,他自然有安排的后招。 实在不行,他还有最后的底牌——智慧涌动之境。他脚上还穿了不需要精神力发动的纯机械装置——超大功率版的弹簧火箭靴。 只要按动一个按钮,就能把自己弹飞。超大功率的一弹之力,足以把自己弹下飞艇。 计划其实在狮鹫背上的时候已经安排周详,他有他的自信。事实也是如此,他虽然只有黄金阶,但已经是这座大陆上最可怕的刺客之一。 但在他发动暗影步的那一刻,他看到女精灵做了一个动作。 女精灵无疑看到他了,然后勾了勾手指。 不是那种充满挑衅意味的勾勾手指。女精灵面无表情,勾了勾手指只为从指间划出一道劲风。 罗松溪现在从运转暗影之力,发动暗影步,到进入暗影世界,只需要零点几秒的时间。 这无疑是一个很快的速度了。 但女精灵看似从容地勾勾手指,划出一缕劲风,速度却更快。 于是罗松溪在进入暗影世界之前,在现实世界里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面前的那扇窗户,被关上了。 以及脑海里被中断的77喊出的一个音节: “退……” 暗影步的规律,是在暗影世界里,罗松溪无法移动、无法穿过,任何哪怕再柔软再轻薄的物体。 窗户在一刹那关上,驾驶舱与外界没有留下任何通道可以出入,这意味着罗松溪无法闪现进入驾驶舱。 罗松溪在暗影世界里,站在那扇窗前,看着窗对面那名静止住的精灵。 77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中断,但罗松溪能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 对方明显对他的暗影步非常了解,甚至很有可能,是故意设下这么一个局,骗他交掉暗影步。 而且从女精灵干净利落的关窗动作来看,她一定是一名很厉害的武者。 精灵虽然不像矮人那样盛产武者,但精灵是一个全能的种族,在每一条修炼道路上,都在走到传奇。 对于罗松溪来说,武者要比魔法师难对付得多。面对攻强守弱的魔法师,他有不少取巧的办法。但是面对和他一样的武者时,他就不再拥有越阶挑战的底气。 女精灵面无表情地站在紧闭的窗前,但罗松溪从她的脸上,明显读出了劝退的表情。 可是,他能退吗? 他不能退。 第二百六十六章 死给你看 驾驶舱另一侧的窗玻璃碎裂,罗松溪从窗户里一跃而入,八道晶莹的翼羽直袭阿迷耶斯的后背。 纳迪娜稍稍有些讶异。 所有的暗示她都已经抛给罗松溪了——她的武者身份,他们对暗影步的了解程度,以及他们引君入瓮的姿态。 但是罗松溪仍旧义无反顾地杀了进来。 她轻轻抬起脚上那双尖尖的皮靴,靴尖在地上一抹,人已经从横跨了整间驾驶舱,从这一边窗户,迈到了松溪闯进来的那一边。 她纵越时轻盈得如同一片羽毛,但带动的气流,准确地卷向那八片尖锐的翼羽,于是她向磁铁一般,顷刻间已经将八片翼羽吸到了自己手上。 然后向罗松溪反掷过去。 在她和阿迷耶斯的计算中,罗松溪的暗影步,的确是非常有威胁的一环。 正如罗松溪所想的那样,如果罗松溪用暗影步,一步直接跨到阿迷耶斯近前,连她也没有把握百分之百救下阿迷耶斯。 但阿迷耶斯,对罗松溪的暗影步拥有足够的了解。 他知道暗影步无法穿越拥有实体的物体,他知道罗松溪发动一次暗影步之后需要将近一个小时的冷却时间,他甚至知道暗影步,是来自远古鸦族的不外传之秘技。 所以他们设下这么一个局,就是要让罗松溪把暗影步用掉。 罗松溪不交暗影步,她就必须一步不离地守在阿迷耶斯身边,保证阿迷耶斯的安全。 罗松溪交了暗影步,哪怕他发动暗影步后立即远遁,她也可以被解放出来,跳下飞艇大杀四方,然后轻轻松松地将罗松溪抓回来。 罗松溪果真中计。 但他没有退走,反而义无反顾地杀了进来。 她一开始稍稍有些讶异,但是转念一想,这不更好?飞艇都不用下了,直接抓完他,就可以回去了。 八枚反掷回去的翼羽,只是虚招,目的在于限制罗松溪的行动。真正制敌的招数在她指尖,她修长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曼妙的弧度,右手一截玉指轻盈地点向罗松溪的颈侧。 她相信失去取巧能力的罗松溪,在她手里走不过一招。 罗松溪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 女精灵的实力即使不如马格尼教授,也至少是特里·远山、斯塔克·炉火这一级数的。 只不过比起矮人大武者拎起锤子锤爆一切的气势相比,精灵的传奇大武者,显得更加优雅,举手投足之间……怎么说呢,有点儿装。 比如这八枚被反掷回来的羽翼,如果不是花哨地用来封住他的所有行进路线,而是直接往他身上扔,他很可能已经倒下了。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大佬们都喜欢这么耍,从老地精赫胥黎到维罗妮卡,仿佛不玩点花出来不足以让罗松溪拜服。 可惜罗松溪是一块滚刀肉。 这一次,他更过分。 面对迎面而来的八片翼羽,他非但没有停止前冲的动作,还特意调整了一下姿势,用自己的脸,对着最前面的两片翼羽,狠狠地撞过去。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的动作,都是在自寻死路。 而且寻死是寻得如此决绝,就算纳迪娜的动作再快,在她那一指点中罗松溪之前,罗松溪的那张娃娃脸,都会被那两片翼羽扎个对穿。 这一副态势,仿佛在对纳迪娜说,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 然而纳迪娜却微微蹙眉。 只见她左手拇指扣住中指,轻轻弹了两下,将两片就要刺进罗松溪脸庞的翼羽弹飞。 她的右手仍然保持着一指点向罗松溪的动作,只是因为要弹飞那两片翼羽,动作稍稍慢了一丝。 可罗松溪又调整了一下姿态,继续向着后面的翼羽撞去。 纳迪娜稍稍有些不耐烦,左手连弹,将所有翼羽统统弹飞。 可她戳向罗松溪的那一指,再次慢了一丝。 这个时候,罗松溪已经掣起了弑君。却不是迎敌,而是朝着自己的颈侧扎去。 纳迪娜深深地蹙起了眉。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但罗松溪这一刀扎得是如此狠厉而决绝。 她只有又弹一指,一缕指风弹向罗松溪持刀的手。 这哪里像两个人在生死对决?明明就是一个人想不开了决绝地要自杀,但另外一个人却不顾一切地要救他。 精灵传奇大武者的一弹指,转瞬就变成了一道凌厉的劲风。但凌厉的劲风即将射到罗松溪持刀的手时,空间仿佛微微泛起了一阵涟漪,那道劲风随之消失不见。 但为了这一弹指,纳迪娜原来的动作,又再慢了一丝。 有这慢下来的三丝时间,罗松溪终于把弑君对准了自己的颈大动脉,并有时间大喊了一声: “停!” 纳迪娜动作再快,快不过罗松溪搁在颈大动脉上的利刃轻轻一划,她只能停了下来。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马上死给你看。” 罗松溪再补一句。 他握刀的手,没有一丝颤动。 纳迪娜沉默了大约有一秒钟的时间。 一秒钟的时间很短,但相比罗松溪从破窗而入然后用自己的性命为赌注与她几次交手的极快节奏,一秒钟的沉默,想是一场漫长时间的思考。 “你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终于说道。 “要是和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停手?你问问你们家将军,如果我死在他的面前,他要担多大的干系?” 阿迷耶斯终于转过身来。 “他说得没错,他要是死在我的面前,我要承担非常大的责任。”他对纳迪娜说。 “提出你的条件吧。”他又对罗松溪说。 “让甲板上的魔法师,立刻停止攻击。”罗松溪直截了当地说。 阿迷耶斯平静地点点头,拿起一个话筒,直接通过飞艇上的元素扩音器喊话: “所有人,停止攻击。” “然后马上退走,并放弃对我和这支联邦军队的追击。”罗松溪继续说道。 阿迷耶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叹了一口气,轻轻地道: “我的让步,也是有限度的。虽然你死在我的面前,我会承担很大的责任,但我也不是担不起。” “何况,放弃对你的追捕,我要受到的责罚,也不见得比你死在我面前要小。” “放下你手里的刀子,我可以让你耍赖赢这一次,但给我一个合适的条件。而且说好了,我只接受你这一次耍赖。” 罗松溪想了想,表示能够接受。 他抬了抬手里的刀,降低了要求: “那么这次,等下面的人退进树林,放我走。” 第二百六十七章 帝国皇子 阿迷耶斯的飞艇悬停在空中,守信没有做出任何攻击。 直到他们队伍走在最后的乔伊斯,推着托拉米斯,进入了密林。 坐在狮鹫背上的罗松溪终于松了一口气,从狮鹫身上跳下来,拍了拍狮鹫的翅膀。 狮鹫的双眼恢复了清明,它忽然露出了很嫌恶的神色,一口就向罗松溪啄过来。 罗松溪撇了撇嘴,屈起食指,在它头上打了个爆栗。 骄傲的大鸟终于不敢再造次,缩了缩脖子,拍拍翅膀,飞走了。 “这头狮鹫看上去还挺聪明的样子,可惜了。” 缩在观世之镜碎片里的77感叹了一声。 “管它呢,”罗松溪道,“暂时能脱离危险就好。” 罗松溪知道自己又赌赢了一次。 …… …… 他在看到女精灵武者的时候,虽然77对他喊了一声“退”,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 因为他意识到,飞艇上对下面抵抗军威胁最大的,不是甲板上的那些魔法师,而是这名传奇大武者。 只要她跳下飞艇,对下面那些四散奔逃、无法组织有效防御的抵抗军,形成的肯定是一边倒的收割。 而且比起飞艇上这些瞄大不准的狂轰滥炸,效率会高上许多。 魔法师对高阶武者,并非不能形成有效防御,但必须形成基于指挥与组织之下的协同作战,有梯次地施放针对性魔法让武者无法靠近。 像这样为了规避范围魔法而故意散开的阵型,遇到高阶武者的突进,几乎等同于把后背卖给对手,让对手进行精准而快速的猎杀。 但女精灵之所以之前没有动手,罗松溪猜测,是阿迷耶斯还是怕他那一手用暗影步近身后的刺杀。 所以他发动暗影步之前,女精灵必须守护在阿迷耶斯身边保证安全,一旦他发动了暗影步行刺失败,那么谁都无法阻止女精灵为所欲为了。 因此他不能退,他必须拖住这名女精灵。 但女精灵是一名传奇大武者,硬拼的话,他可能一招都接不住。 他只有赌,这一次,筹码是他的命。 在吉尔斯都的时候,安东尼达斯师徒在他身上投注了无数精力与关注,为了把他留在帝国,还做了无数的布置。 最为重要的是,他能感受到,安东尼达斯所做的所有布置,对他都完全没有恶意,甚至隐隐让他有一种“你开心就好”的感觉。 这令罗松溪认为,安东尼达斯让他在军方最嫡系的将领阿迷耶斯来抓他,绝不会是要阿迷耶斯带一具自己的尸体回去。 罗松溪看过大文豪卡斯特·林的一本,叫作《三个王朝的战争史》。 里面有一个桥段,是讲其中一方势力有一名很厉害的武者,为了掩护主将撤退,独自面对敌方几十万大军。 这名武者虽然厉害,但对上几十万大军也毫无胜算。本来他已经做好了决死的准备,可敌方的主将说了一句,“这名武将不错,务必生擒活捉,不要伤他性命。” 结果这名武者有了这道免死金牌,在几十万大军里杀了个七进七出,还救出了己方势力的王子。 今天,罗松溪决定做得那名武者更绝,他直接对自己下手。 果然,在他拿起刀对准自己的脖子时,阿迷耶斯终于让步了。 …… …… “可是,安东尼达斯到底图我什么呢?” 在下了狮鹫,去和其他人汇合的路上,罗松溪问77。 从吉尔斯都一直到现在,他一直没有想通过这个问题。 “莫非真的像狗血里写的那样,我是帝国流落在外的唯一皇子,安东尼达斯想要把我迎回去继承皇位,振兴帝国?” 罗松溪不由得眨了眨他那双与众不同的黑眼睛。 “也说不通啊。虽然我的瞳色和我爸妈妹妹确实不一样,但我跟我妈长得那么像,我妹妹也跟我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得了吧,”77道,“安东尼达斯会稀罕一个帝国皇子?如果他稀罕的话,卡顿早就把多昂推出来了。” “安东尼达斯在帝国搞了那么多年改革,他绝不会允许帝国再出现一名能掌权的皇帝,来开历史的倒车。” “卡顿和他那几个嫡系,把多昂身世的秘密烂在肚子里那么多年,为什么?就是怕安东尼达斯知道帝国还有皇储,马上跑过来一串小火球把多昂给突突了。” “据说当年刺杀查理大帝,确实是你师傅老约翰干的。但是之后清洗帝国皇室,背后可是有当时帝国三权臣的影子呐。” “韦斯特是为了权势,左丹尼斯是为了信仰之力,安东尼达斯又是为什么呢?看看他这些年做的事情就知道咯。” “所以你要是帝国流落在外的皇子,故事绝不会像狗血里那样浪漫美好,因为你已经被安东尼达斯干掉起码一百多次。” “好吧。”罗松溪已经沿着一路上的标记,看到了抵抗军的队伍。他决定不再考虑这个问题。 阿迷耶斯虽然做了妥协,但罗松溪确实不敢再上演一次以死相逼的戏码。 在飞艇上与阿迷耶斯博弈的时候,罗松溪并不确定阿迷耶斯讲的那些话是真是假。 但罗松溪知道,他如果把阿迷耶斯逼急了,阿迷耶斯确实有不管他死活的可能性。 就算安东尼达斯再想保全他,但阿迷耶斯是抓捕他的执行者。如果他真的在抓捕过程中死了,安东尼达斯也没法拿他手底下这名最重要的将领怎么样。 但罗松溪不敢再赌,赌注是他自己的命,这样的赌注实在太大。 所以即使他赌赢了这一次,阿迷耶斯也只是暂时放罗松溪和他的人一马。 然后就像捉迷藏一样,给你们先逃一会儿,我数到十,再来追你们。 …… …… 托拉米斯斜靠着一颗大树,看到罗松溪回来,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然而罗松溪却高兴不起来。 托拉米斯的伤势很重。 或者这也不能叫伤势,因为如果是伤,罗松溪还有办法为他治一治。但他是过分透支生命力,从而已经引起了生命迹象的不稳定。 便如一簇火苗,在风中飘摇,随时都会熄灭。 他需要的是自然魔法里能激活生命力的法术。 此外,虽然托拉米斯和罗松溪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在密林外,在飞艇的魔法轰炸下,抵抗军还是倒下了十二个人。 如今他们已经变成了一座座小土丘,只来得及在上面插一根树枝,匆匆刻上一个姓名。 而77遇到了强大无比的对手,现在只能待在观世之镜的碎片里。罗松溪失去了他以前无往不利的千里眼和顺风耳。而这样的优势被加持到了对方身上。 所以他无法知道阿迷耶斯的飞艇是仍旧悬停在空中,还是已经开始加速追来。 面对阿迷耶斯,罗松溪有一种处处受到碾压的无力感。虽然到现在为止,他和77靠着一些急智,没有吃太大亏。 但阿迷耶斯明显已经把他所有擅长的东西都压制住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带着这支队伍,摆脱阿迷耶斯的围杀。 更别说原来在山里竖起抵抗旗帜的计划了。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应该把自己交出去,以换取其他人的安全? 就在这时,有两只黄鹂鸟,扑扑簌簌地飞过来,在他的头顶盘旋。 第二百六十八章 山火 一阵风吹过。 松树枝条上的积雪被风抖落下来了两团,落在树下侧卧而眠的罗松溪身上。 罗松溪像装了弹簧一样从地上跳起来,茫然地望着周围。 只是积雪落在身上了而已。 托拉米斯斜倚在笼车的栅栏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行军毯。他的生命力已经越加微弱,但他仍然向着罗松溪露出一抹笑容。 “你只睡了四十八分钟,还有十二分钟,时间宝贵,赶紧继续休息吧。” 罗松溪摇了摇头,从地上捧起一把雪,在脸上搓了搓,然后开始在他们这个临时休息点,绕圈巡查。 虽然阿迷耶斯在放他们逃进密林之后,还没有追上他们,但他们已经在这片广阔的密林里,不停地狂奔了一天一夜了。 阿迷耶斯虽然暂时放了他们一马,但他有机动力极强的飞艇,有方法监测罗松溪的方位,又有精神体可以将视线扩大到几平方公里的范围。 罗松溪要带着队伍逃离飞艇的追捕,必须穿过这片广阔的密林,重新投进崇山峻岭里,找到那些能横穿山腹的天然岩洞。这样才能把机动力上的劣势抵消掉。 他们必须走得很快,保证不会进入阿迷耶斯那个精神体的搜索范围。这样才不会让阿迷耶斯锁定他们的确切位置,也能让77发挥出作用。 他们还不能走直线横穿密林,必须不停变换方向。 连续一天一夜的急行军,已经导致两名伤员伤势恶化而死。到了连罗松溪都快撑不住的时候,77终于宣布,经过她严密的计算和推演,他们可以获得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在罗松溪不到二十岁的人生当中,逃亡并不是新鲜事儿。就在战争爆发之后,他也带着大牙周卓他们经历过好几次逃亡。 但这一次,无疑是他逃得最仓惶的一次,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和余地。 他绕着临时休息点转了一圈,再次检查了一下几名重伤员的伤势,检查了重新上路前的各种准备。 “你不必如此紧张的。”77对他说道。 “我成为不了一名好的指挥官。”罗松溪道。 “你的惩戒之力,自从突破之后,就没有增长过一点点。你把责任看得太重,于是对你束缚太紧,已经完全违背了你本身的自由之道了。” “可是难道这样做不对吗?” “何不与他们分道扬镳?说不定阿迷耶斯就会放过他们,专心来追你?” “你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太低。阿迷耶斯怎么可能对这样一支近在身侧的力量放过不理?也只有我们来规划路线,才有那么一点可能将他们带入某个错综复杂的岩洞里,继续和阿迷耶斯周旋。” “但对于你来说,他们不是力量,而是累赘。” “别说了,时间到了,我们要上路了。” 77依言不再说话,而是开始仔细体会罗松溪此刻的情绪变化。 可能要在生命体的道路上继续成长,依赖的不是她那已经无比强大的计算和推理能力,而是这些在理性层面上看起来无法理喻的感性世界。 多昂麻利地把托拉米斯扶上笼车,抓住把手,用力往前推起来。 可能唯一令罗松溪欣慰的,就是这位帝国货真价实的皇子,已经变得驯服无比。而且他有黄金阶武者的底子,体能比队伍里的大多数人还要好。 先不论被驯服的多昂,是不是有朝一日能够坐上帝国的皇帝宝座,至少现在,能让他们没有押解战俘的包袱。 另外一名战俘,圣域阶的准将达斯克,在看到阿迷耶斯的飞艇时,以为马上要被自己的长官救回去了。但他觉得受到的侮辱太大,羞于见到尊敬的长官,于是决绝地自杀了。 由于当时情况十分危急,所以也没有人有空为达斯克清奇的脑回路叹息一番。反正达斯克自杀之后,多昂的表现就更好了。 …… …… 茂密无边的针叶森林里,到处的景色都一样。庞大的树冠遮蔽住大部分天空,令人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转。 在这样的密林里行进一天一夜,甚至会给人一种时间和空间都已经封闭了的错觉。 大牙扛着小腿抽筋的乔伊斯,回过头,喘着气,对罗松溪喊道,“我们不跑了好不好?回去跟他们干一仗。就算拼不过,拼掉一个回本,拼掉两个净赚。” “不好。”罗松溪断然拒绝道,“都给我活下来,这是命令。” 大牙肩上的乔伊斯忽然道,“我听到了什么声音?是兽潮?” 罗松溪没有乔伊斯那般,对动物灵敏的感知,但不一会儿,便看到了大片的鸟群,从他们的左边,以极快的速度,从他们的头顶掠过。 冬季的山区林地里,本来野兽的密度并不高,大部分动物都迁往了更温暖、食物更充足的地方。所以他们在密林里行进了一天一夜,并没有遇见大队的兽群。 77意识到了什么,小女孩皱了皱眉头,迅速向空中升去。 “烟,浓烟,我们的左面,冒起了滚滚浓烟。阿迷耶斯在放火烧林!” “转向,全队转向,”罗松溪下令道,“改向右前方四十五度方向前进。” 然而转向刚刚完成,77再次传来讯息: “右面也冒烟了,阿迷耶斯分兵了,起码分出两队魔法师,从两个方向上同时放火……” “不止,是三个方向,我们的后面,也起火了。” 很明显,阿迷耶斯追了一天,没有追上反抗军,已经失去了追捕的耐心。他能框出抵抗军所在的大致区域,便从三个方向上放火,让反抗军再无路可逃。 有圣域阶的大魔法师在,在山林里放火,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大魔法师们一手火魔法一手风魔法,火借风势,蔓延极快。 很快,他们透过头顶上的枝叶,就看到越来越大的浓烟。 甚至在他们左边,已经可以隐约看到火光。 越多区域燃起熊熊大火,他们可以活动的区域就越小,直至不得不在烈火中现身。 “我们离左边的火线近,有没有可能穿过火线?”罗松溪问77。 “如果顶着火冲出去……我们这里的人,顶多能活下来一半。” “而且也不可能灭火,无论是用水系魔法灭火,还是设置隔离带,一来速度太慢,二来我们的位置会马上暴露。”77道。 现在唯一的生路,只有往前,趁山火没有形成合围之前,走出这片密林。 队伍沉默地用最高速度向前行进了大约半个小时。 “77,还有多久可以走出……” 然而罗松溪还没问完,就听到77似乎是忍着痛楚地哼了一声,然后一头扎进观世之镜的碎片里。 “来不及了,”77的声音这才传来,“他们的精神体,已经发现我们了。” 巨大的飞艇,从他们的前路飞来。围三缺一,阿迷耶斯怎么会给他们生路? 第二百六十九章 惊喜 庞大的飞艇冷酷地出现在空中,一个速降急停,迅速与地面拉近距离,然后成片的火魔法就从飞艇上倾泄而下。 比起之前在密林外的魔法轰炸,这一轮魔法攻击的火力稍有不如。明显飞艇上的高阶魔法师分出去不少,去负责三个方向上的纵火烧林。 但这一轮的魔法攻击,攻击距离更近,目标锁定更为明确,而且是经过严密安排和组织的。最少三名圣域大魔法师参与了联手施法,一个巨大的火焰罩,向着抵抗军的头顶罩落下来。 抵抗军虽然也在罗松溪的指挥下进行了应对的准备,但他们联手撑起的防御结界,在对方的实力碾压之下,能发挥的效果实在不大。 轰隆一声,结界破碎,边缘的十几名抵抗军战士瞬间被焚成灰烬,另外还有二十几名抵抗军战士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但更可怕的,是对方的第二轮魔法攻击,已经再次落下。 抵抗军又仓促支起另外一道防御结界,托拉米斯疲倦地坐了起来,举起右拳,口中念念有辞。他的拳头上升起一道道光芒,光芒投入结界之中,结界瞬间闪过圣洁的光辉。 于是结界勉强挡住了这第二轮魔法攻击,但托拉米斯的脸,瞬间枯黑下去,他靠着笼车倒了下去,像一截烧尽的木炭。 这位从黑石山开始一路征战了几十年的军人,终于在另外一场更为宏大的战争中奉献完了他的一生。 说起来,从黑石山到东西大战,他所在的部队,其实一败再败。除了由罗松溪主导的那一场下水道伏击战外,他一生几乎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胜绩。 但他的一生,仍然充满着荣耀。 然而现在并不是悲痛或者悼念的时候,飞艇上的第三轮魔法,已经开始成型。 而底下的抵抗军们,甚至已经来不及再组织任何防御和抵抗了。 飞艇上的魔法师们,便如一个巨大的磨盘,一轮接一轮的魔法撒下来,便是磨盘一圈圈地磨碾,直到把下面的抵抗力量,全部磨灭。 大牙咬紧牙关,开始吟唱他的家传魔法冰龙吐息,而周卓,也拼尽全力协调着土火两系的元素力量,召唤一道最大威力的陨星落。 虽然他们知道,黄金阶的力量,并无法撼动对手数名圣域大魔法师的联手施法。 一条冰龙在空中逐渐成形,但飞艇上的第三道火罩已经落下。火元素肆虐,搅乱了整个一片空间,冰龙最终没有没有机会吐出龙息,就被火元素搅成碎片。 而周卓的陨星落,根本连成型的机会都没有。 火罩落下,他与周围元素的沟通就彻底混乱,咒语的后半段,根本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周卓面色通红,不甘地嘶吼出声,眼看着火罩落下,他的吼声越来越大。突然,声音似乎到了某一个临界点,然后骤然打碎了某一种桎梏。 空间中传来一个玄妙的波动,周卓的身影模糊不见,而在他站立的地方,出现一口火山,对着空中的火罩,喷出无数熔岩。 这一刻,他居然突破了。 周卓的道,比较特别,叫“隐忍之道”。别人悟道之后,都是更加神勇。而他悟道之后,却看起来越来越怂。 然而风的隐忍是为了聚成龙卷,土的隐忍是为了聚出千钧之压,火的隐忍是为了形成一瞬间的喷发,水的隐忍,是为了积水滴而成汪洋。 周卓的隐忍之道,终于到了这个从隐忍到爆发的临界点,于是,他的突破,足以惊天动地。 甚至隐隐施放出一缕晦暗的法则力量,硬是凭一人之力,将数名圣域的联手施放,顶了回去。 半空之中形成剧烈的爆炸,火罩被炸成无数火星。冲击波席卷开来,飞艇第一次被迫拉高高度。 冲击波同样波及到了地面上的反抗军,一半人在冲击波中被轰飞。 不过被冲击波轰飞顶多是跌伤或者眩晕,总好过火罩落下的直接杀伤。-->> 火山消失,周卓的身影重现,但明显精神力损耗过度,倒了下去。 但即使周卓临阵突破,凭他一个人的力量,也顶多做到这样了。 飞艇甲板上的帝国魔法师,因为飞艇急速拉高,有好几个站立不稳,跌倒在甲板上,有些狼狈。这是周卓给他们带来的全部麻烦。 飞艇的喇叭上传来阿迷耶斯清清淡淡的声音,“重新俯冲下去,准备第四轮攻击。” 阿迷耶斯自然不会因为飞艇不稳而跌倒,他身边站着传奇阶的大武者纳迪娜,稳若磐石地扶住了他。 阿迷耶斯放下话筒,对纳迪娜语气轻松地说,“这轮打完,就劝降吧。准许罗松溪带着幸存者投降,但不接受伤员。这样战俘的数量应该不会多,这艘飞艇能够装回去。” “真是失败,你又多比计划中多打了一轮。他们好像总是能够制造些惊喜出来。”有个听不见的声音传进了阿迷耶斯的脑海中。 “你回来干什么?叫你在外面盯着的,”阿迷耶斯有些不满地道,“别人的惊喜不会产生意外,你去给我盯着罗松溪,别让他最后关头再制造出点什么惊喜出来。” “放心,我的感知已经将下方所有的区域全部覆盖。再说,他一个低阶武者,在这种纯粹的远距离魔法轰炸里,就算花样再多,还能制造出什么惊喜?” 飞艇在冲击波消散之后,又稳稳地俯冲下来。重新在甲板上扶稳站好的魔法师们,开始了新一轮吟唱。 依旧是一个平平无奇,但杀伤力巨大的火罩。 阿迷耶斯的战法没有任何花巧,同样也没有任何破绽。 况且他还在飞艇上,谨慎地盯着罗松溪的一举一动 罗松溪杀不上飞艇,即使能杀上飞艇也不是纳迪娜的对手。于是缺乏远攻能力的罗松溪,只能在地面上东奔西跑救护伤员,只能捧着托拉米斯的尸体徒劳地悲伤。 他的人已经有一大半躺在了地上,绝没有可能再组织起任何有效抵抗。 看看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通过那团黑雾的感知,阿迷耶斯开始捕捉罗松溪脸上的表情。 他很少这样的恶趣味,但是安东尼达斯口中的奇迹男孩,能被自己这样逼入绝境,也是满有成就感的。 他在干什么?已经什么都不准备做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 这是已经放弃了? 他的左肩,有只黄鹂鸟,正叽叽喳喳地扑腾着翅膀,仿佛在为他加油打气。 他终于有所行动了,拍了拍旁边一个人的肩膀,那人坚毅地点了点头,取出一把短小的法杖,一折而二。 咦?那人不是卡顿亲王的怂包侄子吗?叫什么来着?多昂?现在正式投敌了? 那根小法杖,卡顿亲王给他的保命法器吗?但是一件保命的法器,在战场之上,又能发挥多少作用呢? 法杖断折,便化作一道流光,飞速射向飞艇。 阿迷耶斯皱了皱眉。 但这流光没有一点点威力,照射在飞艇上,只是让飞艇在空中大放光明。 阿迷耶斯摇了摇头,拿起话筒,准备下达攻击的命令。 这一道火罩下去,所有的抵抗都将最终结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在那道流光照射下大放光明的飞艇,仿佛变成了一盏明灯。 飞艇的上方,隆冬厚厚的云层之上,飞下一柄巨大的战锤。战锤被这光明所吸引,以一种无比暴烈之势,准确地击中了飞艇。 仿佛光明被击碎,整艘飞艇瞬间化为一团团向外泼洒的火花。 “轰”的一声,惊天动地。 。 第二百七十章 只有高科技,才能打败超能力 在战锤落下的那一瞬,纳迪娜已经判断出,这柄战锤,她拦不住。 掷出战锤的人实力应该与她差不多,但是战锤从不知道多高的高空落下,加上这下落的势能,就不是她能阻拦的了。 她只能一把抱起阿迷耶斯,在战锤砸上飞艇前一刻,飞身而走。 但是,是谁能飞上云层之上的高空? 在她的认知当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巨龙! 战锤瞬间粉碎了飞艇的整个艇体,然后继续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将艇体下方的吊舱直接撕裂成两半。 十几名飞艇上的魔法师,无论阶位高低,只要是离战锤落点近的,全部被砸成齑粉。 而其他魔法师们,如同下饺子般被从甲板上震落,只有反应快的,才来得及打开了降落伞包。 但地面上的罗松溪已经振臂高呼,抵抗军里还有行动能力的,都开始往空中燃烧的飞艇和飘落的帝国魔法师,施放出一道道魔法。 大牙终于咬牙切齿地放出了他的冰龙,在空中一甩尾,吐出一股蓝色的龙息,冻住两个撑着降落伞的帝国魔法师,化作两块大冰坨子,向下掉落。 被纳迪娜揽在怀里的阿迷耶斯,半空中的疾风吹走了他的金丝边眼镜。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这么狼狈过了,回想起自己刚刚得意地看着罗松溪的样子,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傻叉。 罗松溪早就知道有援军到了?他让多昂发动那个法器,是为了为高空中的援军照亮目标? 自己放火烧林围住他,实际上是跳进了他早就挖好的坑里?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骂道 “你不是说你的感知已经覆盖所有区域了吗?怎么没有发现头顶上的动静?” “我是跟你说我的感知已经覆盖了下方所有区域好吗?谁能想到有人会飞那么高?你想到了吗?” “那到底是谁在我们头上扔了一锤子?难道人类大陆有龙骑士了?” “上面是什么?你不会自己看?” 这个时候,纳迪娜已经带着阿迷耶斯落在平地上了。他抬头往天上看去,居然是三艘飞艇,已经从云层里开始下降。 只是这飞艇,长得跟普通的飞艇不太一样。飞艇的艇身更加狭窄,而艇身周围,每边有一排巨大的转页,在飞速地转动。 此时,三艘飞艇之中,两艘飞艇开始向两侧他们的魔法师放火的区域飞去。当中最大的一艘,开始笔直下降。 笔直下降的那一艘飞艇,开始迅速清扫空中还在跳伞的魔法师。只不过飞艇上射出的不是元素魔法,而是一柄柄挟着雷霆之势的矮人战锤。 纳迪娜向阿迷耶斯投来询问的眼神,阿迷耶斯摇了摇头。 “走吧,救不了的,攻守已经易势,现在轮到我们,要想办法逃出这片密林了。” “那是什么?” 纳迪娜指着那奇形怪状的飞艇问道。 “我想,能飞那么高的飞艇,肯定是高科技吧。” “还记得罗松溪在帝国时候留下的变速箱吗?他本质上是一名天才的工程师。” “他的奇思妙想,加上矮人工匠大师的手艺,确实能创造出一些了不起的事物啊。” “也只有这样的高科技,能打败我的超能力。” …… …… 罗松溪望着空中正在降落的飞艇,百感交集。 在这里被飞艇拦住,这当然不是他给阿迷耶斯挖的坑。事实上,托拉米斯战死的那一刻,他也确如阿迷耶斯所想的那样,绝望到不知所措。 然而就在周卓突破爆发,掀起一股巨大冲击波逼飞艇暂退之时,一只黄鹂鸟飞上了他的肩头,提起一条腿,充满灵性地看着他。 于是他从那条提起的腿上拆下一张纸笺。 熟悉的秀气的笔迹,写着几行简短的字 “我来了。 想办-->> 法让那艘飞艇变得更醒目一点。 我们来打掉它。” 署名画着一根小小的藤蔓。 这便有了阿迷耶斯看到的,罗松溪呆呆望天的样子。 这不是罗松溪放弃了抵抗,是他在看到林小曼的信息之后,奢侈地允许自己的欣喜与激动,有释放和爆发的一瞬。 她说七天,便一天不差,永远来的最是时候。 但马上,他就回到了自己指挥官的角色,迅速做出了应对。 他记得俘虏多昂的时候,看到他身上有一根偏折法杖。 那是一种很实用的小法器,可以通过射出光线,制造幻象。 这个时候制造幻象并没有用,但他让多昂直接折断法杖,一次性激发出法杖内的所有光线,将飞艇照射得像是悬在空中的一盏灯般醒目。 然后,天降飞锤,天降飞艇,帝国一代名将阿迷耶斯落荒而逃。 …… …… 长得有些奇怪的飞艇终于降落在地面上,悬挂着蒲公英旗帜的帝国飞艇早已摔成一团废墟,原本飞艇上的帝国部队,除了纳迪娜带着阿迷耶斯逃遁之外,已经被全部清扫干净。 罗松溪看着飞艇甲板上放下的舷梯,竟然隐隐有些紧张。 林小曼从舷梯上走了下来,朝着罗松溪露出甜甜地微笑。 高空当中温度很低,她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像一只可爱的红苹果。 她是那种可爱型的女生,看上去永远是小鸟依人般的柔弱。但柔弱的外表下,藏着谁都无法估量的强大内心。 她身后跟着一米一的大个子矮人嘉士德·扛鼎,和戴着一副比脸还大的眼镜的苏富比·铜炉。 罗松溪便知道,她在七天里,居然从联邦辗转到矮人王国再到十万大山里找到自己,这背后藏着的坚毅与不易。 罗松溪也知道,上次从北海重工回来,自己如鸵鸟般一走了之。但这一次,他林小曼找到了他,他便再也不会让林小曼找不到他了。 接着林小曼走下舷梯的,是一名中年矮人,身形沉稳,目光矍铄。罗松溪没有见过他,但不会不知道他。 他是麦格文大师的长子,位面上公认的第一工匠大师,马尔斯·神圣之锤。 “父亲让我来看看,有什么忙可以帮得上的。虽然他说,这远远及不上你为神圣之锤所做的事情,哪怕百分之一。” 马尔斯大师客气地对罗松溪说。 “对了,你上次给父亲的螺旋桨方案,非常有效。通过这些螺旋桨形成的气流,我成功地制造出了,最高可以浮空达万米的飞艇。” “这是一项跨时代的技术发明,我们一路在云层之上飞行,途经好几个战区,但地面上的人,对我们毫无察觉。” 马尔斯大师指着他们的飞艇道。 再后面,是一排排穿着全身甲的矮人士兵,他们的队伍正中间,站着矮人王国三大传奇之一的特里·远山。 那一记超高空飞锤,正是他的手笔。 他向罗松溪致意道 “帝国人暂时还没有踏上矮人大陆的疆土,矮人也不适合直接登上人类大陆援助联邦作战。因为直接开战的话,矮人没有魔法师,在正面战场上吃亏太大,还请你理解。” “这里的人,都是以矮人志愿军的形式,前来援助你个人。我也是辞去了矮人王国的军职,志愿前来帮忙。在这里所做的一切,与矮人王国与国王陛下无关。” “不过有一处细节你需要注意,燃须陛下亲手摘下了我的肩章,并对我说,罗松溪为矮人做了那么多事情,决不能让他受欺负。” 罗松溪真诚地向他致谢。 “不用客气,”特里·远山道,“不是矮人们要帮你,是你的所作所为,让你在任何时候,都不会缺少帮手。” “卫天成将军也来了,但他没有进山,直接到外面,去算计阿迷耶斯的大部队了。” 。 第二百七十一章 精法 密林深处竖起一排小土包,正中间那一个,上面的墓碑上,写着“东三十八师师长、准将托拉米斯·赛博斯坦”的名字。 罗松溪为他刻下一行墓志铭“你是联邦军队的荣耀,是职业军人的楷模。” 对于罗松溪来说,托拉米斯是他军旅生涯的领路人,教会了他许多东西,包括应该怎么面对战场上的生死,以及军人的血性与荣耀。 罗松溪原本也知道,血性是作为一名军人不可或缺的东西。 在一个文明程度越高的国度里,社会就会越加理性,血性就会越发稀缺。 但对于军人来说,却不能没有血性。 军人缺乏血性,军队就会缺乏灵魂。军人不愿牺牲,很可能会有更多人牺牲。 就像托拉米斯,他用他的牺牲,换取了抵抗军大部分人的保全。 但托拉米斯对罗松溪说过,这仍是在用理性的方法来评价血性。对于真正的军人来说,他们其实并不在乎个体的牺牲能整体换来什么样的价值。 他们在乎的,是用牺牲,成全自己无上荣耀的实现。 为了荣耀。 这在军营里决不是一句用来喊喊的口号而已。 …… …… 悼念仪式异常简短,因为阿迷耶斯和上千帝国精锐,还在这片密林里。 阿迷耶斯要用飞艇追击罗松溪,所以能带的人有限,总共只带了一千多人。 之前由于要放火烧林,又分了大半的兵力出去。 而这些人,无不是阿迷耶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如今分散在这片广袤的密林,不把他们全部吃掉,无法告慰抵抗军牺牲在这片林子里的亡灵。 在飞艇降落之前,苏富比已经分出另外两艘飞艇,去围剿两侧放火烧林的帝国魔法师。与罗松溪汇合之后,新式的超高空飞艇重新升空,目标自然是主将阿迷耶斯。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飞艇的甲板上,罗松溪问站在他身边的林小曼。 大战当前,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使有再浓的重逢之情,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你侬我侬。 好在从学校开始,他们就已经养出了,开一个话题,就可以不停不停聊下去的默契。 “因为这些鸟儿呀,”林小曼摊开一只手掌,两只黄鹂鸟亲昵地停在她是手掌上。 “当年精灵王叔没有教我通用的驯兽术,却教了我精灵王室特有的驭兽之术‘野性守护’。” “野性守护虽然不能让我驭使所有的动物,但可以选择一种动物,作为自己的本命动物伙伴。我选的就是黄鹂鸟。” 在提亚那位面,最常见的驯化的禽鸟,是飞隼。而像黄鹂这种弱小的鸟儿,几乎没有人会尝试进行驯化。 飞隼最出众的能力,是优秀的方位辨认能力,所以被普遍用作传递信件。但飞隼传信,也拥有诸多限制。 比如先要选择一个地方作为锚点,一只飞隼一生当中,往往只会认一个地方作为锚点。 &n-->> bsp;而只有接收信件的人在锚点附近的区域里——这样的范围通常是一个城市大小——飞隼才能辨认出信件接受人的气味,从而将信件送达。 这意味着往不同方位传信,往往要蓄养许多只飞隼。 但林小曼手里的黄鹂鸟,居然可以不需要锚点,直接可以自行搜寻目标人物的踪迹,无论是送信还是追踪,都能无往不利。 精灵王室的驭兽之术,果然不同凡响。 “而且还有苏富比的精法。他修炼了迈格尔发现的那块黑石头上的精神功法,现在已经可以达到意识离体的境界了。你可不知道,在战场上,拥有一个敌人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体在活动,这个优势有多大。”林小曼道。 戴着大眼镜的苏富比正在一边发呆,从罗松溪第一次见到他起,就经常看见他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噢,”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这才应了一声。 “是呀,迈格尔师叔把那块黑石头给了你,但上面的功法他已经熟极而流。我想把精神力修炼得强大一点,对搞研究很有好处,便央他也传了我。” “没想到我特别适合修炼这套功法,修炼起来速度快到迈格尔师叔都吃惊。我只用了几个月,就完成了他花了几十年才完成的进度,达到可以意识离体的境界。” “几个月达到破土境?”对精神力修炼再熟悉不过的77,听到苏富比的话,不由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叹。 “咦?这是……你有一个精神体?”苏富比饶有兴致地问道。 少女模样的77“嗖”地从观世之镜里跳出来,“你能感知得到我?对哦,功法里说,到了破土境,不仅能意识离体,还可以感知到其他精神体的存在。喂,你能听到我吗?” “当然能,小姑娘。”苏富比笑着道,他难得脸上会露出沉思以外的表情,“哦,一个纯精神体,有趣,有趣。” “还有,我已经不是破土境了。意识能够离体之后,我的修炼速度更快,只要精神体游离在外,我感觉我的精神体就像一部吸水机,能够无比迅速地从外界吸收能量。” “前天晚上,在飞艇上,我已经突破到拈花境了。” “太好了太好了,”77欢呼道,“我终于能跟除了罗松溪之外的其他人交流了。那个罗松溪笨死了,和他说话一点儿也不好玩。” “还有还有,那个阿迷耶斯,也有一个精神体,也没到拈花境,但据说以前境界很高,我打不过他。你既然到了拈花境,你帮我去揍他。” “如你所愿。”苏富比笑呵呵地说。 另一边,罗松溪刚想辩解自己哪有77说的那么笨,却看见林小曼凑了过来,似笑非笑地问他 “什么?你有一个精神体?哦,在你身边和你朝夕相处对吧?怎么没告诉过我呀?是不是因为,她是个小姑娘呀?” “……小姑娘是小姑娘,但非常非常小……”罗松溪口不择言地解释道,“未成年,未成年……” “未成年?那就是养成游戏咯?据说帝国的贵族们,最喜欢养未成年少女了。没想到你去了趟帝国,学到的东西不少嘛。” …… …… 。 第二百七十二章 围点打援(上) 林小曼当然不是真的生气,她只是一半开玩笑,一半敲打一下罗松溪瞒着她的小秘密。 反而当林小曼张牙舞爪的时候,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两只黄鹂鸟飞了回来,站在她手心里叽叽喳喳。林小曼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会儿,对罗松溪道 “找到阿迷耶斯了,他和他剩下的部队汇合了。” “那两侧放火烧林的帝国部队剿灭了没有?”罗松溪问。 “没有,”苏富比接过话头道,“本来那两艘飞艇派过去,主要目的不是歼灭,而是驱赶。” “毕竟那两艘飞艇上不是主力,全歼敌人要付出不少代价。而且,给阿迷耶斯多留些部队,他才有信心在山里跟我们打上几场。” “我们现在三艘飞艇上有五千多人,他的兵力远不如我们。但他的手底下千把人都是魔法师,拥有兵种上的优势。” “前面派两艘飞艇袭击两侧魔法师的时候,我故意吩咐了他们示一示弱。这样在阿迷耶斯的估算中,他应该能和我们打得旗鼓相当。毕竟在人类眼中,矮人就是一帮只会扔扔锤子的家伙。” “这样的话,阿迷耶斯的计划,肯定是退出这片不利于魔法师发挥的密林,在进来时候的那座峡谷口列阵迎战。这样的话,进可反攻,退可沿峡谷且战且走。” “当然,这不是他的最终意图。他的目标,既不是在山里彻底打赢我们,也不是率部逃回祖安大区去。他知道我们的飞艇在天上,凭他那千把人,做到这两点都不现实。” “他所希望的,肯定是拖住时间,等祖安大区的大部队,悄悄进来增援他,然后伺机击落我们的飞艇,将主动权重新拿回来。” “我研究过阿迷耶斯在安戈洛的战例。世人皆以为阿迷耶斯擅长冒险,在不可能中创造奇迹。但我以为,阿迷耶斯最大的特点,其实恰恰相反,是稳,是无懈可击。所有他冒的险,实际上都已经计算好退路和后着。” “他在安戈洛所有最经典的战例,都是固守待援。用不可能的固守,等来援军,然后里应外合,反败为胜。” “本来我一直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直到今天听你说了他的精神体——原来他是靠那个精神体,早就在战场上开好了上帝视角。” “不过现在这个精神体已经无关紧要了。他一定会在山里固守待援,他求援的飞隼,肯定都已经撒出去了。” “既然他要稳,我们就让他更稳,把他牢牢地稳在这里。” “我们的战略目标,是围点打援。卫天成将军的人会在山口设下十面埋伏,增援来的部队可没有阿迷耶斯的上帝视角,那么我们就争取,把增援来的部队全部吃掉。” “这样,才能将战果最大化,才能一次性将祖安大区的帝国部队,统统打残。” 嘉士德走过来,拍了拍苏富比的肩膀。 “师兄,为什么平时你一直像个闷声不响的书呆子,到了战场上,就活脱脱一个战争狂?” “人家罗松溪就问了一句,你就喋喋不休讲了那么久,讲到自己两眼放光。” 苏富比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那副巨大的眼镜。 “我只是……喜欢依靠智力去取得胜利……作为智慧生命,这应该是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了吧……” “有什么成就感?一锤子下去,把所有东西都砸扁喽,那才叫成就感。” &nbs-->> p;分别了大半年,还是如此有趣的一对师兄弟啊。 说话间,其他两艘飞艇都已经归队。苏富比放出一对飞隼,向两艘飞艇发出下一步的行动指示。 片刻之后,两艘飞艇迅速升空,然后再次消失不见。 …… …… 在遗迹的时候,罗松溪就知道这名看似文弱的矮人少年,是战场上无比优异的指挥家。 而此时,他在飞艇之上,正指挥着矮人义勇军,演奏着一曲……乏味的奏鸣曲。 他把飞艇的方向盘交到罗松溪手里,让罗松溪把飞艇开出飙车的感觉。在一次次眩目的俯冲、盘旋、强袭、规避中,矮人们将一轮轮的飞锤,疯狂地投向峡谷前的人类魔法师。 魔法师们撑开各种防御的结界和魔法,费劲地防御着矮人武者势大力沉的飞锤。间或纳迪娜还要亲自出手,去化解特里·远山的圣域阶飞锤。 但很快,飞艇上的矮人,就暴露出攻击手段单一的弱点。人类魔法师在掌握了矮人的攻击节奏后,很快就总结出梯队防守和反击的经验。 他们分成了若干个小组,轮流承担防守任何,这样每一名魔法师都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不会陷入精神力枯竭的境地。 而一旦飞艇的高度稍微低下来一点,就会有圣域魔法师带队展开一轮反击。各种火龙风卷冰箭土石,层出不穷。 即使罗松溪的驾驶技术再好,一天下来,飞艇也被打掉了三组螺旋桨,性能受到了不少的影响。 而苏富比在明知阿迷耶斯拥有精神体的情况下,却视若不见,不但没有像答应77的那样,放出自己拈花境的精神力狠狠揍他,反而任凭那团黑雾,将飞艇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搞得77缩在观世之镜的碎片里,有些小小的不爽。 苏富比只是通过遗迹里得来的鸦人战甲,和罗松溪、林小曼、嘉士德沟通一些关键信息。 就这样鏖战了一整天,永远是矮人丢飞锤,人类丢魔法,你来我往,枯燥无比。 …… …… 深夜。 该死的矮人终于停止了扔锤子,阿迷耶斯在安排好夜晚的值守后,终于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他摘下眼镜,靠在沙发上,用力揉着自己的眉心,并且计算着援军大致什么时间可以到,自己怎么边打边退,退到哪里援军最方便接应,并且能打出高效的反击。 有部下进来请示“飞艇上下来了几个连队的矮人,真正偷偷摸摸把他们白天扔的锤子捡回去,要不要发起攻击?” 阿迷耶斯通过“黑雾”的视野看了看,睁开眼睛,挥挥手道,“算了,让大家休息吧。” 部下出去了,阿迷耶斯重新靠回沙发,微微嘲讽道,“千百年来,矮人的战法,还真是一成不变啊。” 永远站在他身后的纳迪娜问,“他们会有其他布置吗?” “当然有,他们来了三艘飞艇,现在只出动了一艘旗舰和我们打,其他两艘都不见了。” “他们的布置,要么是打算用那两艘飞艇发动奇袭,要么是打算布置在山口围点打援。” “不过不要紧,等我把那两艘飞艇找到,反过来算计他们一波就是了。”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围点打援(下) “阿迷耶斯就猜不到我们要围点打援?”罗松溪问苏富比,“就算没有精神体,他好歹也是帝国的一流将领。” “没有精神体,他只是一名二流将领。不,顶多三流将领。” “他这些年打仗,太过依赖那个精神体了,以为有了精神体的帮助,在战场上就可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他太过自信了,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加深他这种自信。” 苏富比说着,掷出了手里的一只飞隼。 他坐在矮人大陆常见的矮脚凳上,脑袋只到罗松溪的腰。但他那谈吐间的捭阖,令人感觉他是专门为战场而生的。 …… …… 阿迷耶斯刚刚睡下,脑海里就感应到了“黑雾”传来的画面。 一只飞隼箭一般地射向高空,片刻后,空中降下来一艘围着一圈螺旋桨的飞艇,正是那天他见过的三艘飞艇中的一艘。 他能清晰地“看”见,飞艇降落在峡谷另一侧的平地上,然后一队队的矮人士兵,从飞艇上走下,列成阵列,开始穿过峡谷,向他所在的位置扑过来。 就这点小伎俩啊,如果这些矮人是潜去山口,伏击他的援军,还会让他有点伤脑筋。 只是趁夜晚偷袭,那么…… 他迅速起身,招来一名传令官,轻声吩咐道 “计划二。” …… …… 深夜,大约一千多名矮人,趁着夜色向阿迷耶斯的魔法师部队发动了一次突袭。 没想到人类的魔法师们早有准备,在峡谷口预备了大片的熔岩和沼泽,令矮人部队一度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亏得空中的飞艇拼命掩护,地面上的矮人部队,才得以仓皇而退。 …… …… 第二天,飞艇照例在空中进行了半天常规攻击。但到午后,场面陷入无趣的僵持的时候,另外一艘飞艇从天而降,试图令袭击强度突然加倍,从而一举突破人类魔法师的防线。 同时,昨天被打退的矮人地面部队,也再次卷土重来,企图冲击人类魔法师的侧翼。 可就在矮人地面部队刚刚开始整队的时候,阿迷耶斯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意图,提前做好了侧翼的防备。 而空中陡然出现的飞艇,更是早在阿迷耶斯的监控之中。精灵传奇大武者纳迪娜提前预判了飞艇出现的位置,弯弓搭箭,一箭射爆了飞艇近十只气囊。 作为奇兵的飞艇还没有发起任何攻击,就不得不离开战场降落维修。而地面上的矮人部队,也毫无意外地再次被打退。 …… …… 第三天,矮人地面部队再次发起攻击,这次他们打得更不堪,很快就丢盔弃甲、队形散乱地朝峡谷中逃去。 但阿迷耶斯清醒地看破了矮人的计策。 矮人们明显是佯败,想吸引人类魔法师追赶,然后空中的飞艇,在魔法师们进入峡谷后,用元素大炮轰击两侧山壁,引起塌方,重创人类魔法师。 高飞的飞艇上,暗暗露出的几十截大炮炮口,就是他们行动计划的明证。 br/> 阿迷耶斯哪会中计?在矮人撤退后,不但没有率部追击,而且趁势发表了一番战场动员,大幅提振了己方的士气。 在动员结束后,甚至支起了烧烤架,在战场上开始了一场烧烤派对,还搬出了矮人最爱的高度烈酒,开怀畅饮,以此表达了对矮人们黔驴技巧的嘲讽。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阿迷耶斯仍旧是那个,在安戈洛谷地中,稳若磐石、固若金汤的不败将军。 …… …… “每个人都有思维盲区,我们三艘飞艇那天的亮相,令阿迷耶斯印象太过深刻,他便会先入为主地认为,矮人前来增援的部队,就只有这三艘飞艇上的人。” “而三艘飞艇一分为三,以两艘作为奇兵。在这两支奇兵一一亮相,并被阿迷耶斯轻松化解之后,他即使原本有怀疑,也会自认为找到了答案。” “于是他会更坚定地以为,我们的伏兵都已经出尽,没有后续力量了。而战争,正在落入他最最适应的固守待援、反败为胜的节奏。” “本来就算他要固守待援,也会在运动中防守,运动到最有利于援军和他汇合的地方,运动到等来援军就能打出一波凌厉反击的地方。” “现在,他应该已经不想走了,只想在这里跟我们耗着,说不定还会想,等援军来之前就能耗掉我们的大部分力量,然后汇合援军,一口把我们全吃光。” “接下去,就看卫天成将军的活,干得干不干净了。” 苏富比侃侃而谈,在他眼里,黑石山里战无不胜的名将,似乎只要不拖他后腿就行。 …… …… 接下去的两天,矮人部队越打越急躁,越打越没有章法。 连旗舰飞艇都发生了一次事故。 在苏富比的授意下,罗松溪的驾驶下,飞艇为了规避一轮魔法师的齐射,紧急拉升时失控,飞艇的一侧擦在峡谷边的悬崖上,导致一侧的螺旋桨几乎全毁。 这样三艘飞艇,已经有两艘遭到损坏,就算还能飞,也无法升入远超其他飞艇的高空了。 于是矮人部队看上去出于不得已,将第三艘飞艇换成旗舰,在空中压阵。 阿迷耶斯找到了突破口,改变打法,魔法师们加大输出,魔法专门往飞艇上的螺旋桨打。 飞艇在空中很犹豫,飞得低了怕被魔法击中,飞得高了对地面的攻击又显得无力。 但终究是忍不住不断俯冲下来加大攻击力度,一天下来,最后一艘飞艇的螺旋桨也被击毁了六个。 天色渐暗,罗松溪走下驾驶台,擦了擦汗。 示敌以弱的道理他懂,但是像苏富比这样每天示敌以弱示出新想法、新思路的,当真难能可贵。 就在这时,铠甲上传来苏富比的精神波动 “卫天成将军已经完成了打援的战术目标,我们可以动手了。” 罗松溪精神大振,转身回到驾驶台前。 “好,怎么动手法?” “俯冲,让他们再打掉我们三个螺旋桨先,让他们确定我们这一艘飞艇也拉不起高度了。” “……都动手了还要挨打?” 。 第二百七十四章 防备 日暮时分,矮人们飞艇又发起了一次俯冲。 但似乎是因为损失了六个螺旋桨,飞艇的灵活性受到了削弱。这次俯冲非但没有给地面上的人类魔法师造成任何麻烦,反倒是被魔法师们抓住机会,用一片火焰吐息,再次毁掉了三个螺旋桨。 飞艇眼见吃亏,想要再次拉高,但在空中有明显的晃动,被迫关闭掉剩下的所有螺旋桨,才令飞艇重新恢复平衡。 这个时候,在人类魔法师的背后,升起了一排信号弹,如同一片焰火般,将黄昏正在黯淡下来的云层重新染得色彩斑斓。 阿迷耶斯精神大振。 “援军进山了,缠住他们。” 阿迷耶斯撒出一片早已准备好的飞隼,给援军带去他的方位。同时绚烂的魔法同样如烟花般升起,无力继续升空的飞艇只能在空中左支右拙。 苏富比站在艇舷上,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低垂着眼皮,屈着几根粗短的手指,默默计算着时间和距离。 大约半个小时后,又一排信号弹升起,只是距离又拉近了许多。 苏富比霍然抬头,坐在地上,对嘉士德说,“师弟护住我。” 说完,身体一僵,意识已经离体而去。 “黑雾”正沿着飞艇盘旋,他刚刚接到阿迷耶斯让他去看一眼援军的指令,正欲离开飞艇时,看到了一个矮人的虚影正朝他飞扑过来。 “黑雾”吃了一惊,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个矮人虚影的强大。 而且,他能感知到,这个矮人虚影,并不是纯粹的精神体,而是精神力修炼有成后的意识离体。 什么时候,祖经上的功法,变成烂大街的功法?一个礼拜里,能碰到两个? 他想跑,但是周围的空间中,已经密布着,以极高频率震动的精神力丝线,像一张遮天盖地的蜘蛛网,让他根本无处可逃。 他只能凝出两柄精神力镰刀,一道精神力爪索,奋力朝着矮人的虚影掷去。 矮人虚影不避不让,镰刀刺在他身上,利爪抓在他身上,全部顷刻间化为虚无。 而矮人虚影,反而力量更强大了一点。 这是……“晦暗吞噬”?他当年花费无数代价,却依然没有炼成的顶级法门? 矮人虚影没有给他羡慕嫉妒的时间,反手一挥,精神力丝线便朝他缚过来,他避无可避,撞在缚神蛛网上,再也不能动弹。 这个时候,一个拖着两条长长的辫子,面容无比精致的少女出现在他的上方,他想起来,是那名月野氏族的“倩尼迪公主”。 “倩尼迪”凝出一根一看就刚刚学会,只有筷子粗细的“创痛之廉”,劈头向他砍来。 一边砍还一边大喊 “代表月亮惩罚你!” 镰刀虽然短小,却分外有力,而且“倩尼迪”一刀接着一刀动作飞快。“黑雾”顿时被削下一小团一小团絮状的黑影,痛得他浑身颤抖起来。 我的噬月之神啊,以我最痛恨的月亮起誓,总有一天,我要让这“倩尼迪”承受所有鞭笞精神的刑罚! “黑雾”咬牙切齿地想道,然后他发现自己只是一团精神力虚影,没有牙也没有齿可咬。 好在他发现,矮人虚影似乎对“倩尼迪”颇为照顾,为了让“倩尼迪”拿小镰刀修理他,特地放大了缚神蛛网的网眼。 生怕小姑娘被精神力蛛丝给缠到。 “黑雾”瞅准机会,拼着又被削了两刀,挣断了两根精神力蛛丝,头也不回地朝着飞艇下方逃去。 阿迷耶斯看到他,有些奇怪地问他,“你怎么回来了,援军的情况怎样?” “他-->> 们是在扮猪吃老虎!” “黑雾”只扔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一头钻进了阿迷耶斯用来禁锢他本源的法器。 这是他第一次心甘情愿地钻进这件法器里。 飞艇之上,苏富比的意识已经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按动手边的一个按钮,飞艇上响起了一长两短三声铃声。 这是总攻的号角。 飞艇上有一百多名矮人,闻声从腰间拔出一柄战锤,向着地面上的人类魔法师掷去。 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地面上魔法师无数次面对过这样的战锤投掷,负责接力防守的魔法师们,想也不想,一队撑起“水帘涌”结界,消解战锤的力量,一队释放出层层叠叠的冰障,进行物理阻挡。 战锤落入结界之中,下坠之势立消,随着水帘开始涌动,人类魔法师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这些毫无威胁的战锤上面。 而在这时,飞艇上的林小曼,作为矮人队伍里唯一一名魔法师,召唤出了一道月火。 黄金阶的自然魔法,而且只有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一道,下面的魔法师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月火击打在几十名魔法师联手施放的结界上面,一个涟漪都没有泛起。 但林小曼毫不气馁,又召唤出一道。 一道接着一道。 作为黄金阶的自然法师,在这个距离上,林小曼的魔法很难做到精准。 但水帘结界上涌动着一百多把战锤,终于有一道月火,准确地命中了一柄战锤。 “轰隆!” 战锤瞬间爆燃。 一柄战锤的爆燃马上点燃了周围的战锤,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一百多柄战锤化成一团巨大的爆炸。 “水帘涌”结界瞬间破碎,层层叠叠的冰障瞬间破碎,下面对这些战锤和月火毫不在意的魔法师们瞬间破碎。 烟尘飞扬之间,魔法师们这几天里坚若磐石的防守阵型,瞬间缺失了一大块。 罗松溪驾驶的飞艇已经在这一声爆炸中,笔直地俯冲下来。论驾驶飞艇的技术,有77帮忙的老司机罗松溪,完全不下于阿迷耶斯。 爆炸炸出了魔法师们短暂的防守真空期,等他们反应过来,飞艇已经俯冲到离他们头顶极低的高度,一列列身手出众的矮人武者,已经在特里·远山的带领下,径直从飞艇上跳下,直接杀入了魔法师的人群当中。 还没有从刚刚爆炸的震慑中回过神来的魔法师们,被矮人武者猝然杀到近身,一千多人的阵型,在一瞬间就彻底崩溃。 从飞艇螺旋桨被击毁摇摇欲坠,到转入全面反攻势如破竹,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 速度是如此快,气势是如此之猛烈,以至于帝国一流将领阿迷耶斯这才反应过来,躲进禁锢法器里再也不肯出来的“黑雾”,丢下的那句“他们是在扮猪吃老虎啊”是什么意思。 他举着那件法器,对里面发出无声的呐喊“你不是确定,罗松溪的炸药已经用完了,飞艇上也没有哪怕一点点那种可怕的东西吗?” “不是炸药,是高浓度元素晶,”禁锢法器里的“黑雾”没好气地回应道,“锤子应该是空心的,里面装着高浓度元素晶。” “高浓度元素晶的爆炸烈度其实不大,但胜在他们用的分量足,而且你的人完全没有防备。” “如果是罗松溪的那种炸药的话,你现在已经和卡顿一样被炸在天上飘了。” “没有防备?”阿迷耶斯竟然有些失态了,“你为什么缩在里面就不肯出来了?锤子丢下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去看一眼里面有什么花招,好让我有所防备?” 禁锢法器里再也没有了回应。 。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一百万种埋伏(上) 和“黑雾”的精神交流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阿迷耶斯一直在收束他被骤然打乱的部队。 而纳迪娜则默不作声地朝着特里·远山迎了上去。 她的手上是一把光泽暗哑的弯刀,如一片枯叶般飘向矮人大武者的头顶。 特里“嘿”了一声,身沉如山岳,一锤精准地砸在弯刀的刀面上。 纳迪娜抖腕,翻刀,灵巧地卸去了这一锤的大部分力量,同时弯刀顺着锤柄,毫不停顿地继续朝特里削去。 特里毫无花巧地收锤、抡锤,又是一锤砸下。 这次锤子砸的目标是纳迪娜的小臂。纳迪娜屈起手臂,指尖拨动弯刀,弯刀如风车般疾速旋转起来,然后离开纳迪娜的手里,旋转着,带着切割空气的爆音,飞向特里的面门。 特里仍旧是收锤、抡锤、一锤砸下。 千万年来,矮人最忠实的信条,便是如此。 没什么事情是一锤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锤。 战锤砸在飞速旋转的弯刀上,弯刀在锤面上划出一串不甘的火星,最终还是倒飞回去。 纳迪娜伸手去接弯刀,指尖轻轻划动,明显在酝酿接回弯刀后的后招。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特里身后跃起,在空中扬声吐气,飞出一锤朝纳迪娜当胸袭来。 正是苏富比的师兄,麦格文大师最小的学生,嘉士德·扛鼎。 上半年在史前遗迹的时候,嘉士德硬是把自己压在黄金阶。但一出遗迹,仅仅大半年时间,他便已经突破到圣域阶的巅峰。 不得不令人感叹,麦格文大师这是收了两个什么样妖怪的徒弟。 而与嘉士德的修炼天赋相比,同样令人称羡的,还有他那与生俱来的战斗直觉。 此时,他的力量仍不足以对纳迪娜造成太大的威胁,但他找到的出手时机,正好又是纳迪娜的弯刀离手,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 罗松溪没有出手,他的真实境界毕竟只有黄金阶,正面面对纳迪娜的时候,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他只是卫护在苏富比的身边,而苏富比盘坐在地,双目紧闭。 他的意识已经来到纳迪娜的身边,凝出一根精神力的长矛,在纳迪娜看不见的地方,往纳迪娜的头部刺去。 苏富比不会心灵魔法,但精神力的修炼,突破到拈花境,已经可以使用精法,直接攻击敌人的精神世界。 而要抵挡精神力的攻击,与修为无关,只与精神力的强弱有关。 罗松溪其实对这种精神攻击相当熟悉。他的智慧涌动之镜,发动的就是一种极为高明的精法。 精灵的精神世界天生强大,但纳迪娜作为武者,平时并不注重精神力的修炼。 她只觉脑袋一阵剧痛,眼前一阵发黑。 一迟滞的功夫,嘉士德的飞锤已经到了面前。 她只能放弃去接回她的弯刀,收臂弹指,将飞锤一指弹飞。 但特里已经又一次收锤、抡锤、一锤砸来。 纳迪娜刚刚弹飞了嘉士德的飞锤,不再有足够的时间处理特里的这一锤,只能身体后仰,往后倒飞出去。 刚猛的锤风扫在她身-->> 上,她落地的时候没能站稳,向边上借了一步,吐出一小口血。 而特里已经趁这个机会又抽翻了四五名人类魔法师。 传奇阶武者的交手速度极快,也只有境界超过圣域的,能看清特里和纳迪那两种截然不同的武技风格的碰撞。 精灵的飘逸如风手段层出不穷,对矮人的稳若磐石以不变应万变,数次接触旗鼓相当,直到嘉士德瞅到机会飞出一锤,纳迪那这才来不及抵挡被锤风扫到落败。 而境界差一点的,只能看到纳迪那带着虚影持刀糅身而上,只有一刹那不分明的接触,然后便倒退吐血。 然而她毕竟是争取到了一点点时间,阿迷耶斯也证明了自己并非苏富比口中的三流将领。在这看起来电光火石的时间里,已经把被特里纠缠住的魔法师撤了一大批回来。 纳迪娜落地后顾不上去拭去嘴角的血,持刀戒备,让矮人也无法轻易攻上前来。 阿迷耶斯号令一声,“走!”,撇下了已经无法撤出来的大约三分之一数量的魔法师,断尾求生,带着其他人向峡谷里撤去。 他认为自己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在这几天的鏖战里,矮人的三艘飞艇都各有损伤,失去了高空飞行的能力,无法越过这里的高山。 而他们那种高科技飞艇,两边安装螺旋桨,宽度更大,再好的驾驶技术,也无法学他驾着飞艇钻到峡谷里来。 撤入峡谷,就意味着矮人们失去制空优势,只能靠着两条小短腿,来追赶他。 在峡谷这种展开面被局限得很小的地型里,武者的能力将得到更大的限制。即使被追上,让纳迪娜一个人顶在前面,后面魔法师远远地施放魔法,也是有胜无败的局面。 虽然攻守已经易势,自己变成了被追逐的一方,但己方的援军已到,等到和援军汇合了,照样可以上演他最最熟悉的凌厉反击。 …… …… 后面矮人的指挥官,看起来也非莽撞之徒。 追兵始终保持着一种不紧不慢的节奏,并且保持在他们的魔法射程之外。 不过保持这种节奏最好,他本来也没打算在和援军汇合之前回头打反击。矮人们应该不知道他有强援在后,这样让他可以舒舒服服地和援军接上头。 阿迷耶斯这样想着,但“黑雾”仍旧不肯出来,他再威逼利诱也没有用。这让他感觉失去了视野,心中再没有以往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神闲气定感。 不对! 他忽然想起,有一支矮人部队,在那天试图偷袭失败之后,就进入了峡谷。 他不知道这支部队会在哪里,是不是会拦在他撤退的路线上。 自从从军校毕业,获得“黑雾”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点过那叫作“侦察”的技能点。 就在这时,左侧的山崖上异变忽起。 大石滚滚而落,一支数量不详的矮人武者部队,跟在落石之后,俯冲杀来! 与此同时,后面的追兵也突然加速,特里·远山一马当先,发动了他们追击以来的第一次冲刺! 帝国最顶尖的将领,阿迷耶斯上将,在矮人们骤然杀来之时,却竟然无法第一时间做出决断。 被伏击偷袭的感觉,是如此的陌生啊。 。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百万种埋伏(下) 在付出了一百多人的损失后,阿迷耶斯才终于得以率队脱身。 这次进山追罗松溪,他的飞艇带的一千五百多人,全部是中路军和中北路军的精锐。有不少还是他在安戈洛谷地就一直带着的老部下。 如今,飞艇被击落的时候折损了一票,在峡谷后被矮人突击进来折损了一票,现在遇上这场埋伏再折损了一票。 剩下的人,已经只有来时的一半。 与援军汇合,就能翻盘,阿迷耶斯愤愤地想着。 然而,当他还沉浸在他的复仇世界里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又是一片巨大的滚石落下。 又一支矮人部队如出一辙地跟在滚石后面迅猛杀下,特里·远山带着追兵再次突进。 “矮人们难道只会这一种埋伏方式吗?”阿迷耶斯咬牙切齿道。他那谦和如玉的人设,一路早已丢干净了。 只有能一直保持胜利的人,才能一直保持人设。通常只有一次失败,人设就会被丢光。 不过这次他好歹有了点应付伏击偷袭的经验,丢下五十多具尸体后,他再次率队脱身。 但他也看出来了,这是矮人们打得相当克制的结果。 矮人们完全不和他们硬拼,占到便宜马上就退下去,这样可以严格控制战损。从峡谷口的突击到峡谷里的两场埋伏,矮人几乎都没有伤亡。 他们将为此付出代价,阿迷耶斯再次愤愤地想。 不过不要紧,现在压抑地有多惨,等会儿反转之后,爽点就有多高! …… …… 坐在嘉士德肩上的苏富比,缓缓睁开眼睛。 “一切正常。”他点点头道。 跟在苏富比后面的77嚷嚷道“你们猜我们听到阿迷耶斯说什么?他说矮人指挥一种埋伏方式。他一点也不知道,卫天成将军指挥的矮人,会一百万种埋伏方式!” 罗松溪想起了托拉米斯,他以前在黑石山里的时候,肯定就对卫天成将军的一百万种埋伏方式深有体会。 托拉米斯甚至还隐隐把卫天成将军当成偶像,不停地学习卫天成将军的战法。 可惜他差了一点点,没办法亲眼看到卫天成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用他心仪的一百万种埋伏方式,去伏击可恨的敌人了。 …… …… 阿迷耶斯终于一头钻出了峡谷。 眼前豁然开朗,而且没有再遇到矮人的伏击。他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在空旷的山地上,他似乎已经能看到援军的飞艇出现在天际。 可惜他无法让“黑雾”去看一眼,援军到底离自己还有多远。 不过阿迷耶斯知道,出了峡谷,在那么开阔的地型上,矮人再也没有办法伏击他了。 他只挑视野良好、开阔没有隐蔽的地方走。比如绝不进入大树林立的密林走,顶多只从那些常青的灌木丛边上经过。 决不给矮人再次伏击自己的机会。 他想着,只要这样,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旁边的一片灌木丛,忽然动了起来。 灌木丛当然不会动,但那片灌木丛,赫然一队矮人,身上缠着茂密的冬青树叶,装扮而成的! 关键是,他们扮灌木丛,怎么能扮-->> 得那么像? 几百人的队伍里,居然没一个人能够有所察觉? 后面的特里·远山,默契地又发起了冲锋。 特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牵制住纳迪娜,好让伏击的矮人能够发挥出最高效的杀伤。 阿迷耶斯心中无比懊悔。 早知道还是往大树林里走了,就矮人那身高,也只能装扮成灌木,无论如何扮不成的乔木的…… 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这支矮人同样并不恋战,但还是吃掉了阿迷耶斯身边将近一百名魔法师。 完成伏击后,这一队矮人,和前两队伏击的矮人一样,汇入了追兵的队伍里,继续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着他。 阿迷耶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之前在山里和他交战的矮人,身上盔甲都十分整齐,他甚至能看到盔甲上“神圣之锤工作室”的徽记。 这是整个位面上,做工最为精良的甲具。 但这次扮成灌木丛伏击自己的矮人,则装备远没有那么精良。他们身上的甲具,有鳞甲,也有皮甲,甚至还有板甲,可谓是五花八门。 难道来的矮人,还不止在山里和他交战的那一支?还有另外一支部队,在外围等着他? 不过他的前面,是一片广阔的草甸。 只有成片顶多到小腿高的草,在隆冬的季节里青一块黄一块。 连灌木丛都没有,就算矮人再矮,看他们还能躲在哪里伏击。 脚踩在草地里,发出沙沙的声音。阿迷耶斯抬头往天上看去,这一次,他是真的看见,天边出现了几个小黑点。 那是他们的飞艇无疑! 阿迷耶斯舒了一口气,他命令全队再不管其他,以极限的速度,向着飞艇的方向前进。 他估算到了这片草甸的边缘,就能和自己的援军汇合,矮人再没有机会,对他进行伏击了。 “在前面的几次伏击里,矮人们既然吝惜伤亡,给了我们脱身的机会,那么接下去,我会吸取他们的教训,绝不会给他们,脱身的机会的。” 阿迷耶斯恢复了他温和的样子,轻声细语地对纳迪娜说。 然而他话音刚落,背后追击的矮人再次发起了冲锋。 哪怕他现在减员减得厉害,光是背后这些矮人,他并不怕。 纳迪娜顶在前面,后面的魔法师依阵列防守。只要不被那些矮人武者近身,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守到飞艇赶到。 算算距离,也就十几分钟的事情了。 但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纳迪娜刚刚返身去迎击追兵,地上的草甸,忽然被片片掀起。 几百名头顶青青绿草的矮人,穿着各式各样的甲具,已经出现在魔法师的队伍里。 阿迷耶斯只觉眼前发黑。 整个位面都说,矮人习惯直来直往,对于伪装埋伏之类的事情很是外行。 可是…… 他遇到的现实情况,是对于埋伏这件事情,矮人拥有如此丰富想象力。 同时还这么拼…… 这就是传说中的“想要别人过不去,就要头上长点绿”吗? 。 第二百七十七章 说主角,谁是主角(上) 阿迷耶斯带着最后不到五百人,仓皇而逃。 而且这些人,还是矮人们打剩下不要的。这里面圣域阶的大魔法师,只剩下三个了。 这一支头顶上绿油油的伏兵,看上去是矮人挑选出来的精锐,里面圣域阶的大武者有不下十名。魔法师被这样阶别的武者贴身搏杀,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最后还是五六名大魔法师一起使用了禁忌魔法,余下的人才得以脱身。 阿迷耶斯纵横安戈洛谷地十几年,在柯尼卡将军手里也没吃过什么大亏,如今嫡系最精锐的力量,却因为一次追捕,在这片山里损失了大半。 扛着他跑路的纳迪娜又吐出一口逆血,但女精灵在这个时候,仍旧努力控制着吐血的方向,不让血渍溅到他的身上。 哎,阿迷耶斯有些愧疚,有些心疼。 空中传来哗啦啦的气流声,阿迷耶斯抬头看去,飞艇上的蒲公英徽记已清晰可见。 联邦制式的飞艇,喷涂着帝国的军徽,是自己从中路军带来的飞艇没错了。 穿过隧道,发动闪击,不可能从帝国后方运飞艇过来,但一次闪击就能从联邦的各处飞艇栈,缴获足够多的飞艇。 “放信号弹!”阿迷耶斯深吸一口气,沉声下令道。 五色的信号弹升上天空,这是代表形势最为危急的联络语,要求友方立即给予全力支援。 飞艇果然第一时间降低高度,向着他们俯冲而来。 终于…… 你们等着…… 该死的小矮矬子…… 看着蒲公英的徽记在视野里越来越大,阿迷耶斯的丧感终于逐渐退去,豪气开始一点点回到他身上。 然而…… 飞艇上迎接他的,不是强有力的支援,而是…… 一阵疾风骤雨般的飞锤…… 地面上满怀希望的魔法师们,统统被打懵了,这一轮飞锤下来,就倒下了将近一半的人。 阿迷耶斯心心念念于等到他的援军,就能上演一场反转。 现在反转确实是上演了,却不是他想象中的反转。 而是对他想象中反转的反转。 大队的矮人武者从飞艇上跳下,突进到魔法师的队伍里。 魔法师们只泛起了零星抵抗,而矮人们也不下狠手。只是将一名名魔法师制服,然后套上禁魔项圈。 特里·远山手提重锤,只取阿迷耶斯而来,纳迪娜挥刀挡住。但飞艇上又跃下一名身材高大,漆黑的胡须如狮鬃般根根直立的矮人,赫然又是一名传奇大武者。 卫天成将军的护卫,黑石山里唯一的传奇强者,夏尔·黑鬃。 两名传奇强者夹击下,纳迪娜左支右拙,根本无法脱身。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罗松溪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下一瞬,已经出现在阿迷耶斯身边。 罗松溪手握弑君,不过这次对准的不是自己的颈动脉,而是对准了阿迷耶斯的颈动脉。 “投降吧。”他对阿迷耶斯说。 “从山外面来的援军呢?”阿迷耶斯不甘地问道。 飞艇上缓步走下一名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在一众矮人的簇拥下,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你的援军,被我全歼了三个师,又打溃了三个师。其他的,要么赶不及过来,要么见势不妙掉头走了。” “你是……黑石山里的卫天成?”阿迷耶斯问道。  -->> 卫天成名震整个位面,但黑石山之外,见过他真实样貌的,没有几个人。 中年男子缓缓点头。 “阿迷耶斯将军,我也久仰你的名声。放眼整个位面,能以低微之自身实力,成就一代名将之业的,也就是你我二人,算得上其中翘楚。” “所以不必担心我们会为难你,一起把酒言欢,纵论战场方略,岂不美哉?” 阿迷耶斯摇了摇头,颓然地举起双手。 特里·远山和夏尔·黑鬃见状停了手,纳迪娜将弯刀丢在地上,低头不语。 帝国皇子兼反抗军的忠实仆人、雄鹿恐惧者多昂走上前来,对阿迷耶斯说“将军,从现在开始,我负责看管你。如果你想要反抗或逃走,我想我会让你知道,结果是多么残忍。” “你!”纳迪娜踏前一步,朝多昂怒目而视。 “尊敬的精灵大武者,”罗松溪对纳迪娜道,“先不要激动,我们不如来谈一谈。” “我可以向你许诺,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就放阿迷耶斯将军自由,在此期间,不会让他上联邦的军事法庭,也不会让他受到任何屈辱和伤害。” “而我需要你做的事情,就是在此期间,留在我的军营里,保护你家将军的安全。同时向我承诺,不会尝试带着你家将军逃走。” “当然,如果我们的军营遇到什么危险的话,也请你搭把手,毕竟这也关系到你家将军的安全。” “我知道精灵对人类不同政权间的争霸没有立场,所以这件事情对你应该不会有任何心理障碍。” “你觉得如何?” “我可以答应你,”纳迪娜道,“但我不相信人类的承诺。” 林小曼捋起头发,露出自己尖尖的耳朵。 “我也知道你担心精灵会信守自己的承诺,而人类不会。” “但我不但有精灵的血统,而且还拥有精灵王室的传承。” 她又卷起袖子,露出手笔上一片叶子的印记。 “我的老师是精灵王叔班达希尔·吟风,我可以以我老师的名义向你承诺,绝不会让阿迷耶斯将军受到屈辱和伤害。” 纳迪娜捡起地上弯刀,走到了阿迷耶斯身旁,她惯常站立的那个位置。 “你拥有我的承诺。” 阿迷耶斯看到纳迪娜向他投来的眼神,那是安慰他不会有危险的眼神。但是阿迷耶斯的心里充满了酸楚。 什么时候,我变成了需要别人安慰的角色? 自幼农奴出身,幼年艰难无比,少年时代父母双亡,一度生活都难以为继。 但否极泰来,自己获得了进入帝国教育体系、改变命运的机会。在学校的时候,又拥有了自己的秘密能力,从此开始自己的逆袭之旅。 从尉官,到校官,再到将军,他始终是安戈洛谷地上的传奇。进入陆军军部,进攻联邦,任中路军总指挥官,各路大军会师圣约翰堡后,他本来将是圣约翰堡会战的总指挥官。 而打赢这一仗,他将毫无疑问地问鼎帝国的军界,不,是整座大陆的军界。 哦,还有深爱的女人,始终追随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 这样的履历,这样的剧本,难道不是注定了,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吗? 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被打落尘埃? 那个叫罗松溪的小子,本来已经被自己追得穷途末路,他有何德何能,能唤来那么多大能,来帮他的忙? 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 第二百七十八章 说主角,谁是主角(下) 这时候,他看到罗松溪向卫天成打招呼。 “谢谢你,谢谢你的援护,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承你的情。” “哈哈,”卫天成大笑道,“上一次,是还你给我开的那一刀的情。这一次,是还你促成了黑石山大和解的情。” “没有你,我们这些泥腿子,哪敢离开黑石山,更别说来联邦的土地上撒欢了。” 尘埃落定,罗松溪又再次向特里·远山、麦格文大师的一子二徒、以及所有来援的矮人志愿军,表示感谢。 特里·远山抖抖自己的大胡子,对面前的人类少年说 “半年多没见,你怎么变得那么会假客气?” “在史前遗迹外面,要不是你坚持不肯扔下我,我今日岂肯提锤来相助于你?” “要不是你帮麦格文大师找到了他失散两百五十年的幼弟,又护着他们兄弟俩一路逃过靖海侯的算计和追杀,神圣之锤岂肯为你动用积累了数百年的家底,铸铠甲,造飞艇?” “要不是你独闯大典,戳穿朱莉·酒火的真面目,又用你那独树一帜的医术救了燃须国王一命,陛下他又岂肯不去援助联邦,却动员力量前来援助于你?” “要不是你在酒火城里两个月的妙手仁心,这么多矮人岂肯心甘情愿地踏上人类大陆前来帮你?” 特里拿手一指,一名装了一条义肢的矮人,走上前来,朝着罗松溪敬了一礼。 罗松溪认得,这是他在酒火城开义诊救的第一名矮人,原来皇家侍卫处的侍卫,被铁箭射穿大腿、伤口感染的矮人小伙子斯内德。 “报告,”斯内德道,“自从被您救下之后,我就以您为学习目标,转行学医。此次,我是志愿军的医护总管!” “还有,”特里又说,“卫天成将军为什么说黑石山大和解是你最终促成的?因为谈判只是台面上的东西,而大和解最终能够完成,是因为你在矮人面前的所作所为,让矮人对人类重新建立起了信任。” “今日之因,皆来自昔日之果。所以你不必感谢我们,今日之一切,皆来自于你昔日对待矮人的无私与真诚。” “而我们矮人是一个喜欢直来直往的种族,你打动了我们,我们就提起锤子帮你。” “哦,当然,还有你有一个那么好的女朋友,否则我们没法及时赶来,并在茫茫大山里找到你,哈哈哈。” “我记得那时在桥头堡,柯尼卡将军说,你有领袖气质。确实,不是光有能力、机会,就能成为领袖。” “而只是像你这样真诚、无私、值得信任的人,才能成为跨越种族隔阂的领袖,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 正在郁郁之中的阿迷耶斯,如遭雷击。 …… …… 捉俘阿迷耶斯、全歼其带入十万大山的一千五百帝国精锐后,由特里·远山率领的矮人志愿军,和卫天成率领的黑石山义勇军,以及原来跟随罗松溪的一百多抵抗军,正式合兵一处,成立了一支矮人与人类混编的抵抗联军。 成军之后,抵抗联军迅速向山外扑去。 整个祖安大区内,总共有卡顿当时留下的二十个师,以及阿迷耶斯从中路军团带来的一个亲卫师。 根据卫天成的说法,在阿迷耶斯向整个祖安大区召唤援军后,共计有十-->> 个整编师响应来援。 卫天成从黑石山只带来五千多人的队伍,照理说根本没有办法和十个师的兵力抗衡。 但帝国人的军团,原本在祖安大区,按照阿迷耶斯的命令呈结网式分布,因此兵力十分分散。即使一同响应来援,也因为有远有近,到达时间不尽相同。 第一个到达的是驻扎在祖安城里,阿迷耶斯从中路军团带来的亲卫师。 一般来说,亲卫师肯定是各师中的翘楚,但这支亲卫师里最精锐的力量,都已经被阿迷耶斯抽调一空。 小部分被罗松溪和托拉米斯歼灭在祖安城的下水道里,大部分跟随阿迷耶斯进山执行追捕任务。 所以来援的亲卫师,连军官数量都严重不足,指挥系统充满混乱。 而先到一步的卫天成,在进入十万大山的山口已经挖好了无数坑。亲卫师毫无防备地一脚踏进山口,天崩地塌,然后无数矮人蜂拥而出,毫无意外地将这支没有灵魂的亲卫师尽数坑杀。 然后卫天成吩咐打扫战场,矮人们同时从飞艇上搬下来一麻袋又一麻袋的泥土,他们将这些土尽数倾倒在进山的道路上。 这些土是黑石山特产的黑土与火山灰混合而成,特点是遇水就会变得无比湿软黏滑。 第二支援军在当晚天黑时分到达,当他们进山后,矮人们从暗地里杀出,却只缠不斗。 如是到深夜时分,一场冬季罕见的暴雨瓢泼而下,帝国人脚下的土地在一瞬间变成沼泽,整支队伍顿时身陷其中。 于是他们变成了矮人们的活靶子。 第三支援军乘坐飞艇而来,这些传统的飞艇性能远不如马尔斯大师打造的新式飞艇,一阵空战,挂着蒲公英军旗的飞艇,被卫天成击落五艘,俘获三艘。 这时候苏富比在山里已经跟阿迷耶斯相持了五天了,再没援军进山肯定会引起阿迷耶斯的怀疑。 于是卫天成不再恋战,后面三个师的援军,他都选择更容易的击溃而非全歼,同时漫山遍野溃逃的帝国兵,顺带便吓退了后面来援的两个师。 他这才带兵坐着蒲公英旗的飞艇进山,与苏富比汇合,将阿迷耶斯瓮中捉鳖。 现在到了扩大战果的时候了。 宜将剩勇追穷寇,抵抗联军乘坐飞艇出山,第一仗,追上被溃兵吓退的那两个师。面对水平平庸、毫无准备、士气低下的帝国人,苏富比上演了一场教科书式的矮人传统战法范例。 钳形展开、穿插迂回、侧翼突进…… 只花了两个小时,歼半溃半。 第二第三仗,吃掉了两支仍旧走在前往十万大山、支援阿迷耶斯路上的帝国师。 这个时候,马尔斯的军需团队,已经修好了在山里稍有损坏的三艘新式螺旋桨飞艇。 于是苏富比和卫天成,兵分两路,凭借新式飞艇的超高机动性,开始对祖安大区各地仍然建制完整的帝国部队进行扫荡。 罗松溪知道,这也是黑石山老牌指挥官与矮人新兴军事家,存着相互比拼的心思。 连续失去两任总指挥官,已经毫无统一调度可言,又分散在四处的帝团,能够产生的抵抗能力,已经极其有限。 三天后,抵抗联军宣布,祖安大区全境光复。 。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我又来晚了 趁着卫天成和苏富比扫荡帝队的同时,罗松溪也想再收拢一些原祖安大区地方驻军的溃兵。 毕竟现在抵抗联军的主力,以矮人武者为主。如果能多补充一些人类魔法师,对抵抗联军的战斗力,会有很好的提升。 但出去收拢溃兵的一名尉官,给他带回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伊薇兰跟随着那名尉官走进了抵抗联军设在祖安城的临时军部。 她看见罗松溪和他身边的林小曼,顿时低垂下眼帘。 “我又来晚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 罗松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用一个“又”字。 “其实我五天前就到了,到联安委的人找不到你在哪里,还和帝国人拼了两场。” 伊薇兰又道。 “我一周前就到了,”林小曼接口对她说,“那时候罗松溪在山里被阿迷耶斯追杀,后来我们一起抓住了阿迷耶斯。” 伊薇兰“哦”了一声,看不出她脸上什么表情。她只是继续对罗松溪说,“我答应给你筹备补给,现在物资已经运到祖安城郊外的秘密仓库。” “现在既然祖安城已经光复,那么物资运送应该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了。我会留下安负责你这里的联络工作,她在祖安驻站有一段时间了,情况会比较熟悉。” “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回圣约翰堡了。” 罗松溪欲言又止,林小曼已经率先开口道 “谢谢你。” 伊薇兰看了林小曼一眼,脸色变得清冷。 “不客气,我会负责维持好补给通道的畅通。下次如果有重要的物资需要运送,我还会亲自过来的。” 说完,扬起头,走了出去。 罗松溪不是看不出伊薇兰与林小曼之间的火花,但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可以干点什么。 那零件工厂鸳鸯间里的暧昧,那圣约翰堡路灯下的燃情,随着伊薇兰面色清冷地转身离去,是否也都一起随风而去了呢? 可她为什么说她还会回来呢? …… …… 半天后,安率领着一种联安委探员,运送了大批物资过来。 里面有对于罗松溪最为重要的,制备炸药的原料。 安还是一如既往地英姿飒爽,像罗松溪敬礼汇报道 “联安委原驻祖安城站长安向您汇报,所有物资已经安全运抵,请差验。感谢阁下为联邦光复祖安城。” 罗松溪向她示意不用如此正式,邀请她入座并对她说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正是你的情报,让托拉米斯能够找到我,并成立了最初的抵抗军。托拉米斯当时还怕你为了传出情报遭遇不测。” “尽微薄之力而已,当日传出情报之后,我也是侥幸脱身。因无法再进行潜伏,所以就一路潜回了圣约翰堡,向联安委汇报祖安大区的最新情报。之后被伊薇兰小姐重新派返祖安大区,执行对您的补给任务。” “对了,托拉米斯将军现在可安好?” 罗松溪沉默了一会儿,告诉她,“托拉米斯将军已经英勇殉国了。但祖安大区-->> 能够最终光复,他的坚持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是联邦的英雄。” 安低下头,默默地念了几句祝祷词。 罗松溪试图转移开这个悲伤的话题,向安询问圣约翰堡的情况。 说起来,自从他乘坐飞艇离开守望州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后方的情况。 “帝国的北路军、南路军、以及北湾州的登陆军团,都已经逼近圣约翰堡。但由于周虎将军的牺牲,让北部军区的主力得以及时撤回圣约翰堡,所以帝国的各军团,暂时还都没有轻举妄动。” “帝国应该在等中路军汇合,集中兵力发起总攻。圣约翰堡方面猜测,安东尼达斯应该是属意帝国一代名将阿迷耶斯来总揽全局,担任圣约翰堡会战的总指挥。没想到阿迷耶斯在十万大山里翻车,成了俘虏。这个消息应该够安东尼达斯头疼一阵子了。” “不过圣约翰堡会战仍然再所难免。帝国的优势在于他们拥有安东尼达斯和韦斯特两名半神,而联邦的优势则在于主场作战,各种资源储备都仍算充足,耗得起。” “而圣约翰堡方面,在空前的压力下,终于也爆发出了空前的效率,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在各项问题上,都达成了共识。” 罗松溪听着安一本正经地吐槽,觉得有些好笑。 “军方这边,黄欣将军终于同意让出圣约翰堡附近集结的联军的指挥权,交由顾长风将军指挥,但是他的底线是,顾长风将军的重大决定,必须交由他联名签字。” “议会这边,也终于通过推迟总统大选的议案,大选将推迟到战争结束。西斯·王尔德总统的任期,也将进行相应的延长。” “而政府这边,西斯总统会在战争期间留在圣约翰堡,与首都共存亡。但在战时,为总统阁下的人身安全计,他会待在总统府邸的地堡里,在幕后进行总指挥。” “而副总统阁下,则已经飞往西星市,筹备第二政府。万一圣约翰堡沦陷,可以继续组织抵抗。” “这相当于总统和副总统都已经退居幕后,议会认命联邦第三号人物,副议长保罗·爱德华先生,为战时特别领导小组第一副组长,负责战时联邦政府在台面上的总控工作。” 罗松溪能理解这样的安排。联邦在法律层面上的一号人物是总统,二号人物是副总统兼联邦议会议长,三号人物是副议长。 如总统在任期内亡故,则由副总统自动接任总统一职,所以按照宪法补充条款的规定,在战争这种危急时期,总统和副总统不能待在一个地方。西斯总统愿意留守圣约翰堡,那么副总统飞赴大后方西星州做万一打算,也是应有之义。 而如果总统和副总统同时亡故,那么总统一职将由三号人物联邦议会副议长接任。 只是在平时,这个三号人物的位置,虽然地位崇高,但没什么实权,所以一直不怎么受待见。 而正因为位置崇高,这个备胎的备胎,一般都会安排由平民出身的议员来担任,以示联邦对于平民阶层利益的重视。 战争猝然爆发,总统躲进地堡,副总统远遁后方,军方在政府面前又一贯傲慢,联邦政府里剩下的无数需要协调的苦活累活,都要有人来顶缸。那么这个三号人物,自然又成为了不二人选。 而且保罗·爱德华属于两党之外的中立派,战时联邦政府交由他掌权,各方各面,也都比较容易接受。 只是保罗·爱德华接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罗松溪有点想要为他叫屈。 。 第二百八十章 王牌师 “对了,有一件事情,我想会让你挺伤脑筋的。”安告诉罗松溪,“前段时间你的捷报传回圣约翰堡,马可主席在全军作战委员会的常委会上提了一嘴,说你想组建一支敌后抵抗军的事情。” “结果西斯总统和黄欣将军就来劲了,从首都军区最精锐的第十七师,抽出一个精英团,来师长杰夫·范德米尔亲自带队,前往祖安大区。” “他们……”罗松溪皱起眉头,欲言又止道。他想起伊薇兰信里说的“摘桃子”。 “他们名义上,当然是来支援你的,”安说,“但杰夫·范德米尔这个人,一言难尽。” “总统阁下和首都军区的大佬,都说杰夫打仗很厉害。但是实际上厉不厉害谁知道呢?反正他又没有真的上过战场。” “马可主席私下里说过,联邦真正会打仗的将军,除了柯尼卡将军之外,排第二的不是顾长风,也不是安德烈,更不是什么杰夫之流,而是北部军区全权负责黑石山战线的谈泓峰将军。” “无他,真刀真枪的仗打得最多而已,可惜今年因为北海重工的案子自杀了。如果他活着,韦斯特不一定上得了岸。” 罗松溪再次觉得有点委屈,这次是为他自己。北海重工的案子是他查的,还差一点和伊薇兰一起死在北海州的山里。 现在把联邦第二能打的将军查死了,怪我咯? “当然,马可主席不是怪你,”安及时道,“主席说,要怪也怪首都的那些大佬。每年的军费盘子就那么大,除了东部军区的那块没人敢动之外,其他几个军区的军费每年都在削。” “削的军费干什么区了?都拿去养首都军区那几个所谓的王牌师了,毕竟拱卫京畿才是重中之重嘛。喏,十七师就是里面王牌中的王牌。” “谈泓峰是贪,可他贪的钱没几个子是进他自己口袋的。他不贪,拿什么去维持黑石山的战局?拿什么去激励远在异国他乡的将士去拼命?” “扯远了,我们讲回杰夫·范德米尔。反正大家都说他厉害,军部又是拿着最好的资源供着他。他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总得和他很厉害的形象相称吧。” “随便什么事情,不端一端联邦第一师长的臭架子,岂非就显得自己很掉价?” 罗松溪和安聊了一个多小时,临到最后,罗松溪才弱弱地问了安一句 “伊薇兰这段时间……好不好?” 安犹豫了一下,说道 “大小姐走的时候吩咐过,如果你问到她的事情,一律不许说。” “但是,你可以想见,在敌占区运送这片资源的难度。我们遭遇了两次帝国人,大小姐还负了伤。” “而且我们来的时候,帝国大军对圣约翰堡的合围还没完成,现在差不多已经完成了。你居然就这样让她走了,你觉得她可以回哪里去?” 罗松溪叹了口气。 “还有,”安补充道,“大小姐还对我说,如果我忍不住说了,就一定要关照你一句,叫你不要露出任何叹气、心疼之类的渣男表情。” …… …… 好在炸药的材料到了,自己的心情说不清道不明,沉迷工作不啻为排遣这种情绪的好途径。 和安聊完之后,罗松溪开始配制炸药。77提出了几种进-->> 一步增加炸药威力的思路,于是祖安城某秘密实验室里,爆炸声不断。 要是别人进行这样的实验,还真的十分危险。但罗松溪带着隔绝者项链,被炸飞再多次,也能毫发无伤地爬起来。 最后马尔斯大师亲自加固的实验室,终于在一次猛烈爆炸中炸飞。祖安城刚刚安定下来的平民,又争先恐后地从建筑里跑出来,躲避到空旷的地方。 他们抱怨着今年祖安真是流年不利,刚刚兵祸稍停,又遭遇了地震的袭击。 罗松溪只好结束了他的实验,从实验室的废墟里爬出来,抖了抖身上的灰。 反正有隔绝者项链,就算弄得再灰头土脸,只要换一套衣服,连澡都不用洗。 堪称懒汉神器。 罗松溪已经从阿迷耶斯那边得知,自己之所以能被找到,就是因为这串隔绝者项链。 安东尼达斯给阿迷耶斯快递了一件法器,可以在一个很大的范围内,搜索空间的异常点。 但罗松溪经过斟酌,最终还是没有放弃这串半神器。 抵抗联军光复祖安大区之后,战斗将从暗地里转到明面上。罗松溪不再需要躲躲藏藏,反而作为这场战争中一支颇具规模的力量,罗松溪希望他和抵抗联军,能够牵制住帝国更多的进攻兵力。 所以他依旧戴着这串项链。结束实验之后,他回到临时军部,去找了马尔斯大师,给了他一叠图纸。 “从整体结构上看,这个代号叫‘炮-001’的装置,和现有的元素火炮差别不大。但是这个撞针设计……是能起到什么样的效果?”马尔斯有些疑惑地问罗松溪。 “这个‘导-005’,哇,这个外观线条真的很美,应该可以实现极小的风阻。你想让它在天上飞吗?可是载人的话还是会非常危险吧。” “最后这个……是一把弓吗?上面刻画的线条,都是法阵吗?不不不,不是法阵,这样的线条只存在于……天哪,罗松溪,你是想打造法器吗?后天的法器,真的可以被打造出来?” “大师,我知道你有很多问号。”罗松溪说,“但这些技术原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释清楚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不如我们一边实践,一边一起检验这些技术的效果吧。” …… …… 罗松溪捣鼓炸药捣鼓了一天,在马尔斯大师这里又混了半天,觉得自己心情好一点了,正准备召集一个会议,跟卫天成和苏富比商量一下抵抗军的新目标。 就见一名矮人传令官匆匆跑了进来,对他说,“罗先生,有人硬闯我们的军部。” “什么人?是敌人吗?”罗松溪问他。 “是敌人就好了,我们已经把他们揍趴下了。”矮人道,“关键来的看起来是自己人……” “自己人?”罗松溪有些诧异地跟着那名矮人,朝着他们的临时军部门口走去。 门口站着一名身材高瘦的军人,穿着笔挺的墨绿色联邦军服,背后披着深红的大氅,肩上挂着两颗耀眼的星星。 他身边跟着两名同样穿军装的部下,都起码是校级以上的军官。 罗松溪想,幸好祖安大区已经光复了,要是前两天穿得那么招摇过来,肯定被帝国人打成筛子。 。 第二百八十一章 臭架子 安已经给他打过预防针,罗松溪自然知道来的人是首都军区第十七师的中将师长,杰夫·范德米尔。 虽然知道对方可能会是一副什么德性,罗松溪还是赶紧吩咐撤开门岗,让杰夫进来。 一样是师长,托拉米斯在黑石山打了十几年的仗,还只是个准将。杰夫只需要在首都的大佬面前打打演习,就已经是中将。 帝国陆军的第二号人物,阿迷耶斯,当年在安戈洛谷地和柯尼卡打了那么年,也只有中将衔。还是后来调回吉尔斯都,才晋升的上将。 看着杰夫走了进来,罗松溪向他伸出右手。 “你好,杰夫中将,我是这里抵抗联军的总指挥官,罗松溪。联安委已告知我,你将率部来援的事情了。” 杰夫看都没看他一眼,更别说伸手与他相握了,自顾自往里走去。 就丢下了一句 “下次见到我,请叫我长官,少校。” 跟在他身边的那两名校官,也一样一步没停。只有一名校官在路过他面前的时候,把一份全军作战委员会的文书交到罗松溪手上。 估计里面是告知罗松溪杰夫率部来援的消息。 罗松溪楞在当场。 联邦的大佬,罗松溪也算见过不少。 老约翰是看上去最没有高手风范的一个,每天还要他帮忙量血压。 弗洛普教授虽然在学校那会儿使劲地操练他,做事情也经常不大靠谱,但总给他一种温暖的感觉。 柯尼卡将军算是最有锐气的一个,但对敌之时他盛气凌人,对自己人一贯的中正平和。 哦,还有西斯总统,他也不是没打过交道,还抓了总统阁下的贸易代表。西斯总统想来找他兴师问罪,结果被他气走了。 这个杰夫中将……架子比前面那几位加起来都大。 杰夫不搭理他,他也懒得去搭理杰夫。罗松溪找了两名人类士兵,让他们去与杰夫对接,自己则又回到了马尔斯大师的实验室里。 可没过一会儿,原本跟在杰夫身边的一名校官,找到了实验室里,十分不客气地对罗松溪说,“杰夫长官让你过去一趟。” 说完转身就走。罗松溪愣了一愣,但还是跟了上去。 罗松溪的临时军部,其实就是他们躲过的那间废弃小学。杰夫理所当然地霸占了门口挂着“校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 两名抵抗军士兵给他搬来了一套桌椅,房间里就什么都没有了。罗松溪到的时候,杰夫正背着双手,兴致勃勃地在房间里巡视,大概在设计哪里要放些什么东西,方才符合自己的身份。 看到罗松溪进来,杰夫连忙坐回到椅子里,双手十指交叉,撑在桌上,对罗松溪说 “我在路上听说了,你在祖安大区的战绩还不错。但是你的人将帝国部队击溃后,铺天盖地的溃兵,开始往东月州方向溃逃。” “所以为保证东月州平民,不受这些溃兵的冲击,我此次带来的部队,目前在祖安大区与东月州的交界处集结防御,将这些溃兵,抵抗在东月州境外。” “但溃兵人数太多,我带的人只有一个加强团,被动防御力量尚有余,主动出击存在风险。” “你须知道,这个团,是联邦最精锐的首都军区第十七里,再次抽出的精英。这样的力量,如果花费在帝国的溃兵身上,是一种莫大的浪费。” “所以我命令你,率领你的人,前往两州边界处,将那里我的精英部队,接应回祖安城。” “这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务必出色完成!” 罗松溪琢磨了一下杰夫说的话,这是这个所谓联邦最精英的一个团,面对祖安大区境内已经被击溃的帝国部队,却不敢踏入祖安大区一步。 当然,来支援自己的友军,去接应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什么叫“这是我交给你的-->> 第一个任务,务必出色完成”? 罗松溪刚在斟酌着回应他的词句,却听杰夫又说道 “还有两件事情。首先,我对你表示肯定。作为一名新手,你在这里干得还算不错。但我想你之所以能够打那么多胜仗,主要是因为你有那种可怕的武器吧?” “那叫作什么……炸药是吧?可谓国之重器啊,制备方法赶紧交给我吧。” “另外,让你勉为其难在前线顶了那么久,现在我来了,你的任务可以算圆满完成了。这里部队的指挥权,你和我交接一下吧。” 罗松溪的眉头渐渐蹙起。娃娃脸的少年脾气其实并不坏,有争执其实大多能避则避,但是碰到避过不去的事情,他的反弹会非常厉害。 “军部给我函里面,只说你是率部来支援我的,没说是让你来接管我的部队的。”他对杰夫说。 “请注意你的态度,少校。”杰夫屈起食指,点指着罗松溪道,大声道,“你的军衔是什么?我的军衔是什么?中将指挥少校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难道还要让少校来指挥中将?” “我主动担起这个指挥官的担子,这是我负责任的表现。你知道全联邦有多少军人想跟着我打仗?” “放心,我不会藏着掖着的,跟着我,你的军事指挥才能,会有突飞猛进的进步!”杰夫的音调转缓,有些自得地说道。 罗松溪被气……乐了。 他心里想,一个人,要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妄自尊大到这个地步? “杰夫中将,”罗松溪咧咧嘴,“既然您已经接手了指挥权,那么接应您的精锐部队的事情,我想就不要在我这里再绕一道了。” “您可以直接下令给带兵在外的卫天成和特里·远山,命令他们向西运动,过去接应您的部队。” “不过我要提醒您的是,卫天成在黑石山里的军衔是上将,特里·远山嘛,在矮人王国也是上将。凭您这个中将,能不能指挥得动他们,我就不敢保证了。” “还有,这是炸药的制备配方,我现在就交给您。请您在投入实战前,务必先谨慎进行试验,掌握其使用方法,以免在战斗时产生误伤。” 说完,罗松溪把一封文件拍在杰夫的桌上,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出去。 …… …… 第二天早上,跟在杰夫那名校官又来了。 “杰夫长官让你过去一趟。” 罗松溪撇撇嘴,去校长办公室见杰夫。 杰夫的下巴有一摊焦黑,军装上还有几个被烧焦的破洞,一看昨天晚上就在连夜试验罗松溪给他的炸药。 但是他恍若不觉,十指交叉撑在桌上,威严地对罗松溪说 “首先,我对你表示肯定。作为一名新手,你在这里干得还算不错。但我想你之所以能够打那么多胜仗,主要是因为你有那种可怕的武器吧?” “那叫作什么……炸药是吧?可谓国之重器啊,制备方法赶紧交给我吧。” “另外,让你勉为其难在前线顶了那么久……” 罗松溪心想,精灵巡游者也不是怎么靠谱嘛,要消除记忆,就把他关于炸药的记忆全部消除得了,怎么就误中了自己怼他的记忆呢? 但他不动声色地把一封文件拍在杰夫的桌上,并耐心叮嘱道 “炸药威力极大,务必请反复试验……” 第三天早上,罗松溪与矮人斯内德一起,小心翼翼地为杰夫清理身上大片大片的烧伤,涂上药,再打上绷带。 “你说奇怪不奇怪,”杰夫对罗松溪说,“为什么我一觉睡醒,身上就全是烧伤呢……” “对了,作为一名新手,你在这里干得还算不错……那叫作什么炸药的,制备方法赶紧交给我吧……” 。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大战中的一圈涟漪 罗松溪不得不找到精灵巡游者,动用位面守护者的权柄,命令他们消除杰夫关于炸药的所有记忆。 再这样下去,杰夫迟早会在毫不知情之下,被炸药炸死。 于是杰夫终于暂时消停了下来,安心去养他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伤了。 只是去养伤前,还郑重其事地告诫罗松溪 “在我养伤期间,你继续暂代抵抗联军的指挥官一职。不过要发布任何命令,需要送过来让我签字,否则命令无效,明白了吗?” 罗松溪明白了,首都军区这些做法都是上行下效。 安跟他讲过,黄欣将军答应把圣约翰堡会战的指挥权交给顾长风将军,但是顾长风将军所有命令必须有他会签。 这样打输了是顾长风将军的锅,打赢了军功章自然有他黄欣将军的一半。 罗松溪把医护总管斯内德拉了过来,俯身下去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 于是斯内德把杰夫推进了病房,郑重其事地向他宣布,他的伤口感染特别严重,必须严格隔离治疗。除医护人员外,禁止一切人员探视,禁止接触一切外来物品。 否则很有可能造成感染加重,当场去世。 在生命和军令签署权之间,杰夫只能无奈地选择了前者。 不过罗松溪还是与卫天成和苏富比写信,让他们去把首都军区那些精锐给接应过来。 祖安大区内已经不存在建制完整的帝队,但卫天成和苏富比手下的人,加起来也就一万出头,不足以将帝国部队成建制进行聚歼,整个祖安大区里,确实有不少逃逸的帝国溃兵。 不过,这样的溃兵,能吓阻一个完整的加强团,特别这个团还是号称联邦军队精锐中的精锐,确实令人有些跌眼镜。 跌的还是苏富比脸上那种特大号的眼镜。 不久,罗松溪收到了卫天成的回信,卫天成表示苏富比的部队将继续负责扫荡溃兵、防止溃兵侵害地方的事情,自己会去接应那支来自圣约翰堡的队伍。 不过他告诉罗松溪,扫荡溃兵的任务已经接近尾声,他已经与东月州的州政府和地方守备军联系上了。 东月州的守备军对于祖安大区光复的消息非常兴奋,他们表示将迅速进入祖安大区,接手后续帝国溃兵的清缴。 之前卡顿率领三十多个师的集团军压境,东月州的守备部队无法抗衡,只能做好就地殊死抵抗的准备。 如今帝国集团军已被完全击溃,他们理所当然地选择主动出击,帮助祖安消除溃兵对平民的影响。 从这方面来看,即使是东月州的地方部队,胆气也比从首都来的精锐部队要足许多。 东月州州长则答应选派官员跟随部队进入祖安大区,帮助重建祖安大区的治理体系。 卫天成特别提到,东月州州长阿其拉是个相当负责任的人。东月州紧邻祖安大区,祖安大区沦陷后,难免受到大规模难民潮的冲击。 更为关键的是,帝国部队随时可能打过来,州政府要员甚至要做好殉亡的准备。州政府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附近其他州的州政府里,有不少官员已经弃位而逃。 但东月州州政府,在阿其拉州长的主持下,仍然将各项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忙而不乱。阿其拉州长的能力与担当,都可见一斑。 罗松溪想起塔尔塔镇原来的镇长吉恩先生,在来塔尔塔镇之前,就曾经是东月州商务委员会的主任。吉恩被发-->> 配到塔尔塔镇,正是因为他在东月州揭开了以州长为首的窝案、把一干顶头上司统统送进监狱、同时得了“官场扫把星”外号。 当时东月州州政府的主要官员,在窝案中几乎尽数落马。只有一名叫做阿其拉的副州长没有涉案,并接任州长一职任职至今。 有些事情真是奇妙,已经是西星州州长的吉恩先生,大概想不到自己十多年前的一桩举报,能在十多年后的战争当中,令整个东月州受益吧。 卫天成在信里,还就抵抗联军下一步的行动规划,询问了罗松溪的最终意见。 圣约翰堡大会战已经迫在眉睫,既然东月州能迅速接手祖安大区光复后的各项事务,那么抵抗联军,就应该迅速行动起来,看看在大决战来临之前,还能做些什么对战争格局能产生贡献的事情。 帝国四路集团军入侵,中北路军人数最少,但尽是精锐,帝国陆军军部的四大传奇强者齐聚在这一路。 这一路原本的目标,就是伏击联邦军神柯尼卡将军,然后占领祖安大区到东月州这一线,为其他三路集团军提供策应。 这一路大军,可以说是帝国为圣约翰堡大会战准备的总预备队。 但这一路部队,被罗松溪和抵抗联军尽数歼灭于祖安大区,中北隧道被毁,四大传奇皆殁,顺带便还活捉了本该在圣约翰堡会战中主持全局的阿迷耶斯。 从离开守望州给柯尼卡将军报信开始,罗松溪只是一个在联邦并不受到什么重视的联安委小探员。 甚至连罗松溪自己,一开始期望的,也只是在这场大战中,能尽自己所能,泛起一小串涟漪。 然而现在,这一圈涟漪,已经影响到整场战争的全局。 而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让这种影响,能够更为深远一点。 之前,抵抗联军的高层就讨论过,现在抵抗联军有三个选择。 一是往南走,光复南面被帝国中路军和南路军攻占的州,摧毁中路和南路的隧道,切断这两路大军的补给。 这是相对来说风险最小的选择。帝国中路军和南路军对沿途各州,基本都是攻而不占。抵抗联军往南走,除了隧道口可能会有部分驻守兵力外,其余地方甚至不会受到什么抵抗。 而且如果圣约翰堡会战联邦能够获胜,往南走势必是军功最大的——在敌后光复无数个州,连同中北路一起总共切断帝国大军三条重要补给线……每一件,都将是光芒四射的功勋。 但这一切建立在联邦能够打赢这场战争的前提下。而往南走,恰恰是对圣约翰堡会战帮助最小的。 大战已经一触即发,前线的中路军和南路军不会因为缺掉几天的补给就丧失迅速丧失战斗力。 而一旦帝国人赢下圣约翰堡会战,击溃联邦主要军事力量,势必就能在联邦内部就地获取给养,并挥兵西进,乃至占领整个联邦全境。 这样一来,无论罗松溪在十万大山沿线光复多少个州,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卫天成在信里,建议的就是往南走。卫天成对大决战从来不感兴趣,他所擅长的就是在敌后的骚扰和游击。 而且他认为,有多少能力办多少事情,凭抵抗联军这一万多人,想要去影响圣约翰堡会战的成败,那只是一个美好的理想。往南走,才能让抵抗联军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罗松溪同意他的观点,往南走对抵抗联军而言,无疑是最经济实惠的选择。 只是,同意并不代表赞成,罗松溪不想往南走。 。 第二百八十三章 罗松溪的选择 第二种选择,也是苏富比给出的建议,是往西走。 沿中北路军卡顿原本应该行进的路线,一路往西靠近圣约翰堡,靠近大会战的主战场。在会战爆发之后,凭借抵抗联军独特的情报优势,在适当的时候,在帝国大军的背后,发动奇袭,期望能起到改变局势的作用。 这一种选择,无疑是最激进的选择。 苏富比虽然看上去沉稳老实,但其实宽厚的大眼镜下面,藏着一颗不羁的心。加上精神力修炼突破到拈花境,意识可以离体,甚至可以发动攻击,这给了他强大的自信。 他希望可以直接参加决战,用手里这并不强大的兵力,去撬动大的战局。 这其实也是罗松溪渴望的。苏富比的年龄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其实比罗松溪也大不了多少,少年人谁不喜欢将筹码梭哈,以小搏大,秀一把的热血快感? 但罗松溪仍旧不想往西走。 西进参与决战,虽然热血,但风险太大。帝国的两位半神强者,安东尼达斯和韦斯特都在那里。罗松溪不想让整支部队,承受这样的风险。 如果是他一个人,罗松溪百分之百愿意赌一把。但现在一万多人在他手里,大部分是因为对他的信任而把性命托付给他的矮人。 风险意味着损失,战场上,一万人的阵亡,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但这对罗松溪来说,并非微不足道,一万人的阵亡,并非意味着一万人死去,而是意味着一个人死去这件事情,发生了一万次。 不管托拉米斯怎么引导他,罗松溪始终做不到像那些真正的将领那样,以大陆为棋盘,以士兵的生命作为棋子。 罗松溪在给卫天成的回复中写道 “我选择第三种,往北走。靠近帝国北路集团军,寻机在北路军包围守望州的防线上,凿开一道口子,让安德烈将军有机会可以率部突围。” “如果东部军区主力,能及时出现在圣约翰堡会战的战场上,那么足以改变敌我实力对比,会战胜利可期。” 一天后,他收到了卫天成的回复 “我不赞同你的选择,但我佩服你的勇气。可能苏富比的怨念会更大一些,他正为错过这几百年一遇的大决战而感到可惜。” “不过我们都会执行你的选择。既然选了往北走,我想你要抓紧时间了。我建议你带领军部的人,立即出发。我与苏富比,完成各自任务,与东月州地方军交接后,便直接坐飞艇来追你。” …… …… 身上被绷带裹得像个木乃伊似的杰夫,终于获准离开隔离病房一小会儿,出门透个气。 这位在其他方面傲慢自大得像一头大象的中将,唯独在涉及到生命安全的事情方面特别谦逊,对于医生的话言听计从,从不质疑。 说得直白点,就是怕死。 杰夫坐在轮椅上,被斯内德推着,来到隔离病房外的走廊上,他却惊诧地发现,操场上居然停着一艘飞艇,正在装载物资。 卫天成与苏富比这次出征,都是轻装上阵,带来的物资大部分都堆在祖安城里的临时军部。所以前两天杰夫刚来的时候,临时军部被堆得满满当当。 别的不说,光矮人用来投掷的战锤,就不知道有多少箱。 如今这些物资,居然已经快被搬空了。 杰夫惊问道,“这是要干什么?” 斯内德回答他说,“中将先生,罗松溪长官说我们要离开祖安大区了。” “离开?”杰夫差点从-->> 轮椅上跳起来,“他说离开就离开?有没有得到我的授权?我不是先生,应该叫我长官!我才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 “还有,他离开是朝哪边走?” “据说……应该是往北面走。” “往北走?乱弹琴!赶紧让他来见我!” 斯内德只好抬腕看了看手表,“中将先生,时间到了,我们该回隔离病房了。” “可是……” “中将先生,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您,只要你在外面再多逗留一分钟,就会有严重感染的风险。” “请放心,等会儿出发,我也会给您准备专门的全密封车辆,保证您不会和外界接触。” …… …… 卫天成和苏富比把大部分物资都留在了祖安城,同时留下了约一千人的士兵,负责祖安城的维稳以及临时军部的保卫工作。 但他们把六艘大型的螺旋桨飞艇都带走了,在祖安城里只留下了两艘从帝国人那里缴获的、当时用来诓骗阿迷耶斯的传统“飞隼”级中型飞艇。 两艘飞艇用来装物资刚刚好,而罗松溪他们的人,就只能靠步行前进了。 临时军部所在废弃学校的操场,“飞隼”级中型飞艇可以降落,但大型的螺旋桨飞艇降不下来,当初卸下这些物资的时候,一万人的大部队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这也正是卫天成要罗松溪带着人和物资先走的原因。罗松溪他们走出祖安城,到了空旷的地方,卫天成和苏富比的飞艇追上他们之后,可以方便地将飞艇降下来,将物资转移到螺旋桨飞艇上,然后就能直接一路往北而去。 但是队伍里终究有个不稳定的炸弹存在,杰夫的伤看上去吓人,但终究只是皮外伤,总有好的那一天。 罗松溪带队出发的第三天,杰夫终于觉得身上已经不疼了,自己拆开纱布绷带,看到里面已经长出嫩红色新肉的皮肤。 于是斯内德再没有借口关他禁闭了,他走出由乔伊斯装动物的笼车改造的隔离车厢,大声喊道,“让罗松溪到我这里来一趟。” 杰夫伤愈复出,找罗松溪当然不是请客吃饭。 “你向我解释一下,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就带人往北走,是什么意思?” “去打仗啊,”罗松溪头疼地应道,“东部军区的主力被围在守望州,我们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安德烈将军有机会带人突出来。” “你的想法很好,少校,但是被我否决了。离开圣约翰堡之前,洛家的家主洛川峰就亲自来找过我,我答应他,帮他到南方去,把他那些被帝国人抢了的农场,重新抢回来。” “可是,帮洛家当打手,和帮安德烈将军突围,哪样更重要?” “你……” 杰夫又想发飙,可是想想现在自己光杆中将一个,手下的兵还要靠罗松溪的人接应。 罗松溪给他吃几根软钉子,他除了发发脾气,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 早知道当时就咬咬牙,顶着那些溃兵打过来了。 哪里想到这联邦里,怎么还有如此目无长官、目无军纪之徒? 就在杰夫咬牙切齿的时候,有人敲门进来,是跟在杰夫身边的两名校官中的一个。 “长官,我们的人回来了!” 他向杰夫汇报道。 杰夫大喜过望,他赶紧朝罗松溪挥挥手,“你可以出去了。” 。 第二百八十四章 精锐中的精锐 待得确认罗松溪已经离开走远,杰夫让那名校官凑到近前。 “传令下去,让各部研究方案、做好准备。一旦我下达正式命令,立刻行动,把这支泥腿子部队的主要指挥官都给我控制起来。” “同时控制住飞艇驾驶舱、军需仓库等等要害部门,记住,行动一定要快。等到一切尽在我们掌握,再把那些泥腿子矮人,打散了编到我们的队伍里去。” “那……岂不是要火并?”校官有些犹豫地道。 “火并就火并,怕什么?我们可是联邦第一师里选出的精锐中的精锐,要控制住这帮泥腿子杂牌军,不是分分钟的事情?”杰夫道。 “那罗松溪打了几次胜仗,所依靠的不就是他的那秘密武器?只要他来不及布置那秘密武器,他那帮杂牌军能有什么战斗力?” “那秘密武器他还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我查阅了军部的内参,才知道那叫炸药。我们收编了他的部队,自然他的秘密武器也就到了我的手里,到时候凭我们十七师的战斗力,那随便打到哪里,还不是无往不利?” …… …… 卫天成和苏富比的飞艇编队,其实在杰夫召唤罗松溪之前就已经到了。 巨大的悬挂着螺旋桨的飞艇,正停在冬天干涸的河床上,装卸“飞隼”级飞艇里的货物。 因为这一路飞去,必须飞到云层之上隐藏踪迹,所以传统的飞艇,其实抵抗联军是打算弃置不用的。 杰夫端着联邦第一师师长的臭架子,要见什么人都是“你到我这里来一趟”,自然是没看到外面热火朝天的场面。 罗松溪站在河床边的高岗上,看着飞艇与飞艇之间,一群群矮人正迈着小短腿在热火朝天的飞奔。 而与这些忙碌的矮人显得格格不入的,是河床岸边一丛丛散乱的人类军人。 他们举着酒杯,架着烤架,在地上铺着柔软的羊毛垫,羊毛垫上还散落着一摊一摊的扑克牌…… 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穿着军服,没有人会以为他们是军人,只会以为他们是一群出来开野营派对的青年。 “军营里不是明令禁酒的吗?连矮人都能忍住不喝酒,他们做不到?”罗松溪问77。 “别说酒,我还闻到了煦草晶的味道……”77道。 与他们懒散的态度,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们身上,精良到堪称奢华的装备。 各种法器像白菜一样被他们随随便便地丢在地上。 但其实丢在地上,已经算是善待这些法器了。 那名上尉,放在烤架上用来烤鸡翅膀的,居然是一根黄金阶的法杖。旁边那名少校,用来割肘子上的走油肉的,居然是一把圣域阶的匕首! 不过相比这些法器,更吸引罗松溪的,是他们统一列装的甲胄。 他们墨绿色的军服下面,露出一件闪着金属光泽的衬衫。但罗松溪能认得出来,虽然外形上已经打造得相当考究,但这件衬衫的原型,就是他们在学校结业考核时穿的那件全身甲。 由桑瑞秋教授和马格尼教授联手发明,据77说已经在某些方面突破了赫尔普修斯奠基的炼金的局限,具备了初步的人造法器雏形,能抵挡黄金阶全力一击的铠甲。 现在看来,这种铠甲已经在外形和轻便性上做了巨大的改进,并具备了一定的量产能力。但是交给军方之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列装到前线的东部军区和北部军区,却列装给了首都军区的王牌……野炊师? 这个时候,罗松溪看到原本跟在杰夫中将身边的一名校官,跑进了他们的野炊派对营-->> 地,对着几名军衔最高的军官,说了几句话。 那几名军官,一下子兴奋了起来,挥手招来了更多的军人,仿佛开始兴高采烈地研究某件事情。 不一会儿,整座野炊营地就都被动员了起来。扔在地上的、串着鸡翅膀的、用来割肉的……各种法器都被捡了起来。 “他们这是干什么?想要找帝国人干一票大的来证明自己?”罗松溪问77。 “拉倒吧,刚刚杰夫吩咐他们突袭我们抵抗联军,控制住各位指挥主官,好达到他夺权的目的。”77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跟我讲?”罗松溪问道。 “重要吗?不就是看一场笑话的事情,很重要吗?” “林小曼那边,能保证安全吗?” “她最近一直跟纳迪娜混在一起,毕竟都有精灵的血统嘛,混得可熟了。” “哦……那就真的没事了。看热闹吧。” …… …… 下午两点,冬天的太阳难得放射出和煦的温度的时候,刚刚结束了烧烤和啤酒派对的首都军区第十七师的精锐们,向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抵抗联军,发动了一场突袭。 他们组织缜密,行动迅捷,执行到位,充分显示出他们“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的素养。 很快,抵抗联军的诸位指挥官,都被至少三名以上的十七师精锐控制住,飞艇驾驶舱、物资舱、甚至是战俘营,这些要害地方也都被占领。 杰夫中将终于走出了室外,在他那两名校官的护卫下,走到罗松溪的面前。 “你以为凭着你这支杂毛部队,就想跟我,跟联邦最精锐的部队斗?” 罗松溪还算是镇定,不远处被足足五名十七师的精锐控制住的卫天成,惊慌失措地问杰夫中将“你想干什么?” “哈哈哈哈,”杰夫很享受卫天成这样慌乱的表情,“想干什么?你们目无军纪,目无长官,今天我就教一教你们这些野蛮的矮人,什么军队纪律和长官威严!” “放心,毕竟你们也是功勋部队,我不会伤害你们。但如果你们还敢反抗,我不介意执行一下军法!” “哦,”卫天成憋屈地应了一声,转过头问罗松溪,“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罗松溪道,“就按他说的办呗,别伤害他们,但他们如果还敢反抗,就不妨执行一下军法吧。” “好吧,”卫天成撇了撇嘴,对旁边的角落说了一句,“就这么办吧。” 一条身影忽地从角落里的阴影里蹿出,一招就把五名十七师的精锐制服。确实是没有伤害他们,只是非常有分寸地把他们打晕。 与此同时,物资舱里的特里·远山嘿嘿一笑,抓住他身边的两名十七师精锐,倏地扔出,物资舱里其余的十七师精锐应声而倒。 驾驶舱里,苏富比盘坐在地,嘉士德卫护在他身后。苏富比的身体忽然一僵,随即,围住他们的十七师精锐,纷纷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嘉士德还憨憨地提醒道,“师兄,说好不伤害他们的哦。” 就连去战俘营的十七师精锐,也被统统扔了出来。 一名冷酷的女精灵走了出来,有些不满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松溪这个时候,已经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已经出现在杰夫的身旁。 “不要反抗,否则我让你看看,军法到底是怎么写的。” 。 第二百八十五章 溃兵部队 十七师的精锐发动了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军变,却丝毫没有影响矮人装卸物资的速度。确实如77所说,包括卫天成、特里·远山等大多数抵抗联军高级将领,都把这场军变当一场笑话看。 就连呆板如苏富比,也觉得这件事情挺好玩的。 看着从不可一世秒变呆若木鸡的杰夫,罗松溪心想,要让这么一个人,正确认识到自己的实力与处境,确实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情。 “你们……居然有那么多传奇?” 杰夫呆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 “我早跟你说了,队伍里矮人王国原特种军总司令特里·远山,你只需要稍微查一下资料,就能知道特里·远山是什么人。” “我也早跟你说了,队伍里有原黑石山反抗军的总指挥官卫天成,你只要看过北部军区在黑石山的战报,就能知道卫天成将军身边永远跟着他忠实的护卫夏尔·黑鬃。” “另外,阿迷耶斯被我捉俘你也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你为什么动脑筋想一想,他那名传奇阶的精灵护卫在哪里?” “最后,你居然连我招牌招式暗影步都不知道?以为用几支枪几把法杖对着我一指,我就不能动弹了?” “连双方的实力对比都没搞清楚,就敢干出这样的蠢事,也只能说你们这支联邦军队精锐中的精锐,是无知者无畏了。” “如果你们的对手是帝国人,那么下场会多可怕?” 讲完,罗松溪甩甩头,决定不再和杰夫多啰嗦。 这种人,多踩几脚也没什么趣味。 …… …… 虽然杰夫中将和十七师发动的兵变遭遇完败,罗松溪也没再为难十七师。 虽然全军作战委员会塞过来那么恶心的一支部队,但他还是想着给西斯总统和黄欣将军留一点面子。 只是在物资装卸工作完成后,他下令抵抗联军全体登上大型螺旋桨飞艇,然后把杰夫、十七师的精锐和剩余几艘“飞隼”级中型飞艇留在原地。 他决定跟这群来自首都军区的老爷兵分道扬镳。 接下去他们愿意去南面帮洛家抢地盘就去南面,愿意回圣约翰堡就回去……当然圣约翰堡他们不一定回得去了。 “中将先生,好自为之。” 这时候抵抗联军的绝大部分人已经完成了登艇,只剩下一众高层指挥官。罗松溪朝杰夫最后行了一礼,正准备登上飞艇,就此告辞。 就在这时,听到远处传来喊声 “帝国人的大部队打过来了。” 罗松溪皱了皱眉头,往喊声的方向望去。 三名穿着墨绿色军装的十七师军人,正在亡命般地飞逃。 不过从他们奔跑的速度以及身边环绕的风卷来看,三人的实力,其实都十分不错。 很快,视野里出现了一群数量大约在四五千人左右的帝国士兵。 再仔细看,帝国士兵的人数并没那么多,看上去队伍庞大,是因为队伍的前面,裹挟了许多祖安大区的平民。 罗松溪问站在他边上的特里·远山,“什么情况?” “哦,我们和东月州进入祖安大区的地方驻军交接后就来追你,可路上又接到东月州地方军的讯息,他们说祖安大区原本被打溃的帝队里,有个颇有头脑的师长,收拢了两三千的溃兵,拉起了一-->> 支部队。” “这支部队战斗力还有一些,并且到处流窜,裹挟平民,令他们很是头疼。” “至于这三个人为什么会离队,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也好,我和苏富比正商量着是不是要回头把这支部队打掉,现在看起来省事儿了。” 罗松溪点点头,那三个十七师的军人,他倒没放在心上,他把注意力放在了那支帝国部队裹挟着的平民身上。 他们穿着破败不堪的衣服,手里拿着各式各样杀伤力有限的武器,在帝国士兵元素火枪的威逼下,绝望地冲在最前面。 从罗松溪来到祖安大区以来,他就见过无数被战争摧残着的平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有的人奋力向后方逃去,有的人麻木地躺倒在原地,有的人倒毙在路上,有的人做了帝国侵略者的附庸。 在吉尔斯都的时候,罗松溪曾为被“第纳尔财富”搞得倾家荡产的帝国平民心生恻隐与感伤。但现在想来,比起被战祸摧残的联邦东部,那时的感伤已经显得幼稚可笑。 他深吸一口气,对卫天成和特里说,“准备战斗吧,能不能全歼这支帝国部队看情况,但务必尽可能地保全这些平民。” 卫天成点点头,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六艘飞艇中的三艘,缓缓升空。 另外一边,杰夫中将并没有听到罗松溪的命令,看到三艘飞艇升空,以为抵抗联军要走。 而地面上,只剩下了他的“精锐”。 他咬了咬牙,下令道,“列队列队,准备迎战。” 穿着豪华套装的十七师终于开始缓慢的整队。杰夫不断催促着,并又下了一道命令 “等福纳斯等三人归队,便用最大火力开火!” 罗松溪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彻底忽视杰夫的存在,但听到他说这句话,往着杰夫的方向走了两步,朝杰夫质问道 “你没看到,冲在前面的都是联邦平民?你要你的人开火?” 原本帝国部队的前队里,只是以平民为主,混杂着帝国的前锋和督战官。看到前方有大股部队出现后,前队里的帝国士兵已经开始往后收缩。 于是整个帝国部队,已经和前面被驱使的平民脱开了距离,并开始往两边进行展开,保持一个灵活进退的阵型。 他们的作战意图非常明显,继续驱赶平民前冲,冲击抵抗联军的阵脚。士兵们则从后面开火。如果平民能将抵抗联军的队伍冲乱,士兵们就继续朝前掩杀,否则,随时做好分散撤退的准备。 杰夫这个时候下令开火,杀伤的只有联邦的平民。 杰夫呵斥罗松溪道,“不开火,等着挨打?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打仗?” 旋即又摇摇头,“我要向你解释做什么?这些都是我的人,会不折不扣地执行我的命令。” 罗松溪又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杰夫军装的前襟 “你这是在谋杀!” 杰夫不甘示弱,一抬手,一连串火焰冲击射向罗松溪拽住他的手。 “你以为你靠着你那秘密武器,侥幸打了几场胜仗,就能对我如何打仗指手画脚?你还不配!” 罗松溪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说话间,飞奔的三名十七师士兵已经归队。 “准备开火,只要有人进入射程,立即开火!” 杰夫大声下令道。 。 第二百八十六章 格杀! 十七师的队列还没列完,但好像他们对队列也不是很看重,许多人直接举起了法杖,空气中各系元素已经开始凝结。 “他们会不折不扣地执行你的命令,好。”罗松溪不再管杰夫中将,环视了一圈四周,朝着卫天成和苏富比问道,“那抵抗联军的士兵,无论是人类还是矮人,会不会不折不扣地执行我的命令。” 苏富比点点头,卫天成还抚胸朝罗松溪行了一礼,“那是当然。” “那么传令下去,无论是谁,如果胆敢对平民开火,格杀!” 卫天成拇指和食指扣成圈,正要再次嘬唇吹哨,林小曼走了过来,将一个元素扩音器递给罗松溪。 罗松溪满意地举起元素扩音器,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命令 “抵抗联军全体听令,无论是谁,如果胆敢对平民开火,格杀!” 长长回声在这片干涸的河谷上方回荡,坚定的“格杀”两字显得越来越肃杀。 剩下三艘飞艇听令升空,并在低空盘旋,飞艇上推出一门门元素大炮,无数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十七师的军人。 “你……”杰夫指着罗松溪,手指间火苗乱串。 但夏尔·黑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卫天成身边,此时跨前一步,拦在杰夫身前。 罗松溪看都不看杰夫一眼,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那支帝国部队的动作。 帝国部队里的士兵们,明显也听到了罗松溪不允许射杀平民的命令,本来有些犹豫的帝国士兵,不由得加快了前冲的脚步。 大约两分钟后,他才回头对杰夫说道 “你说我只会靠着那些秘密武器取胜?你说我不配对你如何打仗指手画脚?” “今天我就来教教你,应该如何打仗!” 罗松溪重新举起元素扩音器。 “出击!” 原本就已经进入战术位置的三艘飞艇,迅速完成调姿,越过那些平民的头顶。一艘飞艇横在平民与帝国部队之间,两艘飞艇向帝国部队的后方包抄。 两艘包抄向帝国部队后方的飞艇上,在即将飞临帝国人头顶时,元素扩音器响起一声 “轰炸!” 一连串金属圆柱体从飞艇上落下,依照重力和惯性落入帝国人的阵中,落地后即发生猛烈的爆炸! 帝国人狭长的阵型被瞬间犁成三段,而更多的帝国士兵,倒在爆炸产生的剧烈冲击波下。 这时元素扩音器又响 “空降!” 飞艇已经临近帝国部队的尾端,一名名矮人武者从飞艇上跳下,准确地落在已经因为轰炸而陷入混乱的帝国人背后,随后毫不停留地开始返身掩杀。 这种程度的空降作战时,武者的身体素质优势,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阻隔!” 横在平民与帝国部队之间的那艘飞艇,依令在空中火力全开,用密集的飞锤和魔法,阻止帝国士兵向平民靠拢寻求掩护。 这时候,地面上的抵抗联军士兵,也开始前冲,对平民进行了快速包围。 元素扩音器的声音再次响起 “已经没有帝国人可以逼迫你们了,放下武器,你们就可以回家!” &n-->> bsp;平民们茫然地回头看去,后方凶恶的帝国督战官,大部分已经倒下,而更后面那支可恶的帝国部队,已经被冲得七零八碎,站着的士兵同样也已经不多了,而且许多已经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于是他们脸上的绝望和麻木,开始转为狂喜,各种各样粗糙的武器,掉了一地。 元素扩音器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对于残害联邦平民的部队,不留俘。” 于是杀声更烈,然后,所有厮杀与投降,开始归于平静。 整个战斗过程,只持续了十分钟。干脆、利落。 林小曼朝罗松溪歪着脑袋,轻轻拍了拍手。 卫天成则看了杰夫一眼,再次夸张地朝罗松溪抚胸一礼。 “精准的判断,优秀的指挥!”他轻笑着说道。 然后他转向杰夫,这名中将已经再次被震慑到呆滞。 “嘿嘿,”卫天成道,“你和你那些精锐们,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吧。” “我们取得的每一场胜利,都不是靠什么秘密武器以及侥幸,靠的是严明的军纪,优秀的指挥,以及士兵们卓越的执行能力。” “而这些东西,你和你的精锐们,一样都没有。” …… …… 任何一名优秀的指挥官,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罗松溪并非缺少优秀的战场指挥能力——确切的说,基于77强大的侦察能力和无与伦比的计算能力,他在战场应变和把握时机方面,完全不会亚于经验老到的卫天成或者天赋卓绝的苏富比。 但一直以来,罗松溪都缺乏成为一名优秀指挥官的一些核心素质,比如把生命当做筹码计算的冷酷、弃子争先的果敢、以及玩弄人心的手腕。 他的性格里,一直都有异常柔软的一面,说得好听点叫做悲天悯人,说得不好听点叫做多愁善感、优柔寡断。 但总有一种力量,能激发他把自己的潜能发挥出来,这种力量不是托拉米斯的劝说,卫天成的鼓励,而是一种能够真正触动人心的力量。 前一次,是柯尼卡将军的死去,这一次,是这些平民的处境。 罗松溪把元素扩音器交到林小曼手里,朝她温和地笑了笑。然后重新沉下脸,指着杰夫 “抓起来,扔到战俘营,让多昂看着他。” 夏尔·黑鬃忠实地执行了罗松溪的命令,一把制住杰夫,给他套上了禁魔项圈。 杰夫在比他矮半个身子的夏尔·黑鬃手里,却半点挣扎的余地也没有,只能在嘴里撂一些“回到圣约翰堡你肯定会上军事法庭”之类的狠话。 罗松溪看着他道 “你刚来的时候,甚至是你搞兵变的时候,我都以为你只是蠢,没想到你是既蠢又坏。” “我教你打仗,不是要教你怎么打败敌人,这种东西你永远都学不会。” “我只是想教你,打仗不是为了军功,不是为了杀敌,不是为了彰显自己有多么强大和厉害。” “打仗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这些同胞,这些对没有反抗能力的平民。” “别再嚷嚷回圣约翰堡要把我怎么样怎么样之类的话了,你再做蠢事,我让你连圣约翰堡也回不了。” 。 第二百八十七章 平民 杰夫被带走了。罗松溪从高岗上走下去,径直走到那些原本被帝国士兵驱使的祖安大区平民面前。 这些人里不仅有男人,还有女子,不仅有壮年人,还有老人与孩子。 唯一的相似点,就是脸上沾满了血迹与尘土混合的颜色,使得很难分辨出原来的相貌。 他们此时已经结束了刚刚获救后的短暂狂喜,表情转为迷茫或者不知所措。 罗松溪叹了口气,对他们说,“你们回家吧,走之前,可以去领取足够的食物,如果你们还需要什么东西的话,可以提出来,我们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 出乎他的意料,人群并没有解散。 甚至有人开始抽泣起来。 “我们已经没有家了,还能回到哪里去?” 有人带了头,人群里絮絮叨叨的话就多了起来。 “我们都是这附近几个村镇的居民,因为地处荒僻,即使帝国人占了祖安大区,也不会来打我们这儿的主意。” “本来以为可以维持这样的生活直到战争结束,可哪曾想到,前几天听说有一支部队过来光复了祖安大区,我们反而遭了殃了。” “那些被打溃的帝国兵,从兵变成了匪,于是三五成群,到处流窜,逢村必劫,逢镇必掠。” “碰到这样大股的,更是直接把我们抓了,当作敢死队,去冲击联邦的军队。” “长官,您看到这支队伍里的大多数人,都代表着原本的一个家庭,唯一仅剩的成员。” “我们的家园已经被付之一炬,我们的至亲都已经亡故,您让我们还能回哪里去?” 罗松溪心里不是滋味。 卫天成和苏富比手上的人,加起来也就一万出头,能将帝国的二十个师逐个击破,已经很不容易,不可能要求他们,让帝国兵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溃兵为祸地方,不能去怪光复祖安大区的部队。同样也不能去怪答应接手祖安大区防务的东月州驻军,这本来就是他们义务来做的事情。 而且他们同样无法一下子就控制住祖安大区的局势,只能通过不断地巡逻、搜捕,去逐步减少祖安大区内流窜的溃兵的数量。 唯一能够怪的,就只能这该死的战争。 战争之下,没有地方会是世外桃源。 他曾听维罗妮卡说过安东尼达斯的种种苦心,但他仍旧无比痛恨安东尼达斯。他只想这场战争,立刻、马上就能结束。 忽然,平民队伍里有人说道 “长官,要不您就让我们留在您的军队里吧,带我们去杀帝国人。” 马上这个提议就得到了一片附和。 “是呀,长官,您看到现在这支敢死队里的人,都是能打的,不能打的早就死了。” “长官,我现在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杀帝国人,为我的妻子儿子报仇。” 民众的情感其实是最朴素的,痛一定会转化为恨,乐一定会转化为喜。但人类的世界里,为什么一定要有那么多痛与恨? 最终,罗松溪派了一个排的抵抗联军士兵,驾驶一艘“飞隼”级飞艇,将平民中的女性、少年和老者,都送去了祖安城。 他写了一份信,叮嘱少尉排长一定要和祖安城里东月州派来的行政官员交接好,妥善安置这批平民,同时给予一定的心理疏导。 他从这支平民队伍里的壮年男子中,挑出两百余名,编入抵抗联军林小曼管理的辅兵队伍里,并接受日常的作战训练。 &n-->> bsp;抵抗联军的队伍需要充实,每一份充实进来的力量,都可能会对结束这场战争有所帮助。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像为这场战争,尽一份自己的力量。那么现在,他已经迫切地想要去影响这场战争,让它尽早能够画上句号。 …… …… 处理完平民的事情,罗松溪才转过来,对着杰夫手下的那些老爷兵。 他们直到现在,仍旧没有完成整队。不过看到罗松溪把帝国人已经解决了,便放下了法杖。 他们倒不像杰夫那样对罗松溪充满了倨傲以及仇视,只是大部分人,都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表情。 对罗松溪为他们料理了帝国部队,觉得理所当然,对罗松溪如何处置那些平民,显得满不在乎。甚至对罗松溪抓了他们的主官,也丝毫不在乎。 包括那三名不知道为何离队,又把帝国部队引来的军人。 “感谢这位……长官,”三人中军衔最高的一名中校举手发言道,“不过能不能别再用天上那些炮口对着我们了?虽然我们知道你不会真的开炮,但万一走火……这个后果就严重啦,你打了再多胜仗也救不了你啦。” 罗松溪的目光转冷。 “你以为我把炮口对准你们,只是吓唬你们?如果你们刚刚射杀了那些平民,你真当我不敢开炮?” 他用手指着那三名十七师的军人。 “你们三人,出列。” 中校看了看空中仍然没有收起的炮口,咧了咧嘴,还是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对着罗松溪行了个歪歪斜斜的军礼。 他身后另外两人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跟着敬了个礼。 “你们三人,解释一下,为何擅自离队?怎么会把帝国部队引过来的?” “前面在飞艇上,我们就看到经过的地方有一片雪桃林。桃子都已经熟透了没人摘,主人应该不是被帝国人抓走就是逃难去了。” “于是下了飞艇之后,我们三人就跑去摘桃子吃了。结果就撞到那队帝国人了。” 中校仍旧满不在乎地说道。 “为了摘桃子吃,就能擅自离开队伍,你们把军纪军法当什么了?撞到帝国部队,不想着将敌人引开,向本部报信,就什么都不顾不管,把敌人引过来,把危险毫无顾忌地引回来?” 中校听到罗松溪的斥责,顿时不乐意了。 “摘桃子吃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为了支援你,我们已经十几天没吃到水果了?” “再说了,别拿军纪军法的帽子来压我们。杰夫你把他斗了也就斗了,虽然他是洛家的女婿,但毕竟是外姓。我们三个,可都是家族的直系。” “我叫福斯纳·斯图加特,斯图加特家的现任家主,是我的堂兄。就算是前段时间在圣约翰堡风头无两的莱昂纳多·斯图加特,看到我也要叫我一声小叔叔。”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都告诉他。”他对身后两人说道。 “我叫杰·辛德里奇。” “我叫科林·拉尔那。” 两人分别报出了自己的全名。 斯图加特家自然是赫赫有名的四大家之一,辛德里奇是“八小”里排名靠前的家族,拉尔那则代表与能源部长迈斯·拉尔那有关系。 “也只有这种土包子才会不认识我们。”杰·辛德里奇说完还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以为这么小的声音罗松溪不可能听得到。 。 第二百八十八章 改造(上) 杰·辛德里奇抱怨不是没有道理的。相比福斯纳还是斯图加特家主的堂亲,杰则是圣约翰堡房地产大亨、垄断着瓦乌卡河上那些豪宅的开发权的辛德里奇家族正宗的嫡传一脉。 杰这次被作为“精锐”选出来,还是家里打了招呼帮他争取来的。 因为听说跟着杰夫师长到前线来,可以先拿到罗松溪的秘密武器,然后到南面去帮洛家抢土地,既能捞到大票军功,还能拿到洛家的实惠。 关键不用参加危险的圣约翰堡大会战。 但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摘几个桃子吃,差点把命搭上,好不容易逃回来,又碰到一名脸这么臭的主官。 但他和福斯纳、科林一样,认为脸再臭的主官,也顶多是骂他们一顿。 还能把他们怎么样? 前面听说有些同僚搞兵变夺权,虽然没成功,但参与的人,也只不过被弄晕了一阵,没受到任何责罚。 所以他仍在满不在乎地吐槽。 他甚至有些后悔,吐槽的声音是不是轻了,如果让罗松溪听到之后朝他发火,他就可以趁机煽动大家闹上一场。 算了,等罗松溪骂完一顿之后然后就走吧,他已经听说了,在帝国部队打过来之后,罗松溪的部队,本来已经打算扔下他们走了。 大概偷跑出去摘桃子吃,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对。 比杰更直接的是福斯纳,他毕竟年纪大,军衔高,在十七师混得时间长。他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等三人报完家门后,他就指着天上问 “还有,你不肯收炮口没关系,我想知道我们的部队什么时候能离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些“飞隼”级飞艇。 然而他们听到罗松溪缓缓说道“前面我确实想把你们扔下就走。”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罗松溪觉得自己有些迟钝,他是刚刚才意识到,为什么这样一支队伍,能够成为联邦第一师,能够受到无数资源倾斜的最主要原因。 首都军区第十七师,实际上是圣约翰堡的大家族、大财阀、议员、部长们,家里的公子们要去军界镀金,或者按照家族意图,进入军方支持家族事业的一条通道。 十七师里卧虎藏龙,“四大八小”的族人子弟比比皆是。 总之没一个人,不是在圣约翰堡能够横着走的。 这些人与他们背后的势力,硬是用金钱和权势,砸出一个“联邦第一师”的名号出来。 但想通这一层之后,他改主意了,他要把这些老爷兵,收归己用。这些老爷兵的背景越深厚,他就越要收归己用。 因为知道了十七师的背景,他马上想通了为什么总统先生和黄欣将军会把这样一支队伍扔给他。 他对坐镇后方的全军作战委员会,顿时改变了观感。 这确实是一步不错的妙招。 背景深厚怕什么?罗松溪大概是全联邦最不怕得罪大财阀大家族的人了。 和平时期,他就抓过联邦的副国务卿、抓过贸易代表,抓了一个又一个大家族在政府里的代言人。 甚至还一手把“四大八小”里的邦迪家族彻底扳倒。 到了战时,他还会怕谁。 “把你们扔下,你们首都军区是回不去了,毕竟帝国人对圣约翰堡的合围已经形成,首都现在被围得像个铁桶一样。你们回不去,又没有补给,也没有人管你们,说不定就会像那些帝国溃兵一样为祸乡间。” “而且,你们号称联邦第一师,精锐中的精锐,首都军区每年无数资源和军费堆在你们身上,现在联邦遭遇外敌入侵,参战,甚至牺牲,你们责无旁贷!” 只听他继续郑重而严厉地说道。 “但一路上,我看到的,是你们自由散漫,不遵命令,擅自行动。是完全没有军人和军队的样子。” “我不知道首都军区为何如此糜烂,我不知道以你们第十七师为标杆的首都军区,在接下来的圣约翰堡会战中,会打出如何表现。” “这些我都管不着,但既然要你们参战,你们就必须先接受我的操训,接受我的彻底改造。” “否则,接下去,你们将面临的,不是参战,而是送死!” “而改造,现在从整肃军纪开始。” 他用手指着福斯纳、杰和科林三人。 这回福斯纳的脸上彻底是挂不住了,他仰着脸,带着讥讽的语气问道,“你凭什么指挥我们?凭什么改造我们?少校?” 他的话,代表了整-->> 支队伍的心声,许多人把原本散漫的注意力终于集中到了罗松溪身上,但仍旧是带着一些……看热闹的表情。 没想到罗松溪根本没有理会福斯纳,直接向特里问道,“不遵军令,擅自离队,引来敌军,陷部队于险境,如罪名成立,该如何处置?” “无论在矮人王国还是联邦,如以上罪名成立,当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 “好,”罗松溪回过头来,对福斯纳等三人道,“刚刚你已对你们三人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现在我宣布,你们三人罪名成立,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他的话音刚落,特里猛地一跺脚,福斯纳等三人站立不稳,一齐跪倒在地,罗松溪的手上已经握好了元素手枪,砰砰砰三枪连发,三人的脑袋,便如同三个一起炸开的西瓜。 从罗松溪宣判到拔枪执行,他没有给三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给十七师的其他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直到三人的尸体扑通倒地,十七师的队伍里才发出一阵鼓噪。 但空中飞艇,炮声响起,十几发炮弹打在十七师队伍的边缘,掀翻了一群人。 鼓噪立止。 罗松溪站在三具血淋淋的尸体边上,问道,“还有谁,认为我没有资格指挥你们,改造你们的?” 噤若寒蝉。 …… …… 空气当中只有风吹过山林的声音、冬天的留鸟偶尔从头顶掠过扑棱翅膀的声音、空中飞艇螺旋桨旋转排出气流的声音。 绝没有半点人声。 那些习惯了在圣约翰堡过着高人一等的生活,看谁都满不在乎的老爷兵,脸上写满了惶恐、呆滞和不可思议。 罗松溪同样没有说话,他想让这种情绪,在队伍里多弥漫一会儿,让这种情绪的影响,再深重一点儿。 从指控到审判到执行,同样的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在对方的优越感仍没有消退之前就拔枪杀人,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一言不合,拔枪杀人,这种行为,在有的地方,其实并算不上什么。 比如在塔尔塔的荒原上,无论是马匪还是猎马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拔枪杀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可除却这种几乎被大部分人所遗忘的边陲之地,在大部分地方,联邦都是一个法治社会,是一个已经长期处于和平时期的法治社会。 尤其在圣约翰堡,在首都的精英圈子里,大家习惯的都是靠规则办事,靠规则压人,靠规则决定是横行霸道,还是给予别人应有的礼遇。 杀伐果断这样的字眼,对于他们来讲,只存在于里面。现实当中,人人都相信,人生安全永远受到法律保护,而且地位越高、身世越好,受到的保护就越好。 他们当中的不少人,暗中欺男霸女的事情也干过不少,但都是在规则的外衣下,都是在不动声色的默契中。 没有人,没有人见过如此直接、野蛮、血淋淋的处置方式。 完全不合常理,颠覆他们的认知。因为无法理解,所以恐惧,所以颤栗。 直接拔枪就杀了一个斯图加特家的堂亲、一个辛德里奇家的嫡子、一个能源部长的外甥! 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去想,这名少校是不是会受到怎样滔天骇浪般的报复。 他们能想到的,是这名少校抛给他们的潜台词。 他能将这三人一枪杀了,同样也能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也一枪杀了。 平时再强烈的优越感,对面子和地位再看重,最终也完全无法与对死亡的恐惧所匹敌。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不安的安静。 一名看上去很年轻,脸上甚至有些稚气的中士,举起一只手,战战兢兢地问道 “长……长官,他们是……真的死了吗?” 周围的人都认识他,这是戈麦斯家的小儿子辛迪,去年才入伍的新兵。 连罗松溪也认识他,因为他跟努尔·戈麦斯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真的死了,”罗松溪温和地对他说,“不信的话,你可以来验一验尸。” “不……不不……”戈麦斯家的下士连退了几步,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别害怕,”罗松溪继续温和地说道,“我从不乱杀人,联邦是一个法治社会,我杀的每一个人,都是依法行事,有理有据的。” 然而在下面那些被彻底吓住的老爷兵眼里,这是典型的魔鬼的温柔。 。 第二百八十九章 改造(下) “好,既然没有人有意见了,那么大家都听我安心说几句。” “我知道凭你们的能量,在圣约翰堡都是无法无天的主,”罗松溪终于开始了他的演讲,“哦,不对,联邦是法治社会,你们都是能在圣约翰堡依法无法无天的主。” “但是你们来之前,就应该打听打听我是谁。” “我在圣约翰堡的时候,有一个外号,叫‘魔鬼神探’。” “如果你们看过当年的《联邦邮报》,总统阁下当时最倚重的助手,他的办公室副主任泰格拉奇瘫坐在地上,说‘你是个魔鬼’,说的就是我。” “总而言之,我以前的工作,就是专门负责治理圣约翰堡那些无法无天的主。” “所以你们知道了吧,西斯总统和黄欣将军,为什么要把你们送到我手里。” “因为如果联邦还有人能不怕你们的家世背景,能治得了你们的,那就是我了。” “而且这里不是圣约翰堡,是前线,是战场,是一个只讲究丛林法则的地方。打赢了,就活下来,打输了,就死了,连给你们收尸的人都没有。” “你们要明白,我们是孤军,你们不要指望黄欣将军或者全军作战委员会的人,会来为你们做主。什么叫孤军?就是圣约翰堡已经被团团围住了,不要说来为你们做主了,你们的死活,除了我,没人会管。” “因此收起你们的傲慢,不要再以为自己有多么多么了不起。” “你们不妨想一想,总统阁下和黄欣将军为什么会把你们送到我这里来?” 罗松溪停顿了一下,仿佛真的给大家以思考的时间,然后才送出一记重锤。 “哈哈,一开始我也以为,黄欣将军把你们扔过来,是来这里抢功劳摘桃子,现在我才想明白了,首都军区不把你们这些老爷送走,圣约翰堡会战,他就根本指挥不动。” “不信?你们自己回想一下,来之前是不是有人反复向你们宣传来了我这里可以有多少多少好处?比留在圣约翰堡安全得多? “大家是不是都是动用了家里的关系,才最终被选中?所以到了这里的,是不是都是十七师里背景最深厚的人?” “你们以为你们背景比别人深才抢到了这份美差,事实上你们只是被一刀割下的烂肉。” 这一次,来自圣约翰堡的老爷兵们,终于带着恐慌,骚动了起来。 原本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人生,忽然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弃子,这样的落差感,比刚刚罗松溪辣手杀人,同样令人心冷心悸。 “但是,我不一样。”罗松溪不失时机地继续说道,“你们既然到了我手里,虽然这并不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情,但我,总会想方设法,让你们活下去。” “也许你们还没有真的经历过战争,但你们可以想一想,刚刚那支帝国溃兵部队打过来,如果没有我们的人挡在前面,凭你们到战斗结束还没把基本队列列完的素质,这一仗你们会死多少人?” “在战场上战死,不管是出自‘四大八小’还是其他大财阀的,死了就是死了,生前身世再了不起,死了也都一样。” “而要想活下去,你们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改掉你们身上那些出身名门的臭架子。谁先改掉,谁就能活,谁改得慢了,那么大概率这辈子就再没机会改了。” “好了,让我们继续前面我问的那个问题,还有谁,不愿意接受我的改造的?”3800 “我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不愿意接受操训和改造的,现在出列。” “现在出列的,我保证不会责罚。我会把这些人单独编作一队,只要不像前面那三个蠢货一样,干出把敌人毫无防备地引过来这种危及大部队的事情,其他爱干什么,是战是逃,我都不会干涉。” “但是这队人,从此以后是生是死,全靠自己,与我、与我的部队不再有关系。” “有没有?” 说完,罗松溪看了看表,停顿了两分钟时间。 没有人出列。 这些人之所以肯来前线,就是看中了罗松溪的战绩和能力。只不过在他们原来的思维模式里,罗松溪这样的人才,就该为自己的部队所用。 现在觉得,接受罗松溪的领导,似乎也不是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出身于各个大家族、大财阀,代表他们会自以为是,但不代表他们蠢。一旦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在生死的大恐怖面前,他们马上丢掉了已经毫无用处的臭架子。 “很好,”罗松溪拍了拍手,“看起来大家都是聪明人。” “毕竟死生之外无大事,比起什么面子架子之类的东西,活下来要重要得多。” “以后回到圣约翰堡,欢迎大家搬出靠山来找我算账。但这在之前,先让我们一起把这场战争结束掉,并且,活下来。” …… …… 这是罗松溪做过的最长的一次作战动员。 首都军区第十七师独立团,明摆着的不好管,军纪涣散、自以为是。但不可否认,这些人的个人实力都还不错,并且有着无比豪华的装备。 只要能提高他们的服从性,加施以战场血火的洗礼,到了守望州,这支部队说不定能成为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但这还不是罗松溪花费功夫,恩威并施,把这支部队的主要原因。 西斯总统和黄欣将军把这支部队送到他手上的原因,一层他已经跟这些人讲了,因为他们在首都军区,指挥官根本指挥不动。 另一层他却没有讲。这些人,每个人都代表着身后一大股的势力,放在圣约翰堡是尾大不掉,但放在罗松溪手里的话…… 恐怕那些四大八小的当家人,只能学着泰格拉齐骂一句,“你这个魔鬼”,然后咬着牙,想方设法把家里的资源,送到罗松溪手上。 毕竟家族子弟在罗松溪手里,要是要不回来了,送点资源支援过去,说不定能让家族子弟活得更久、活得更好。 因此,虽然留给他改造这支部队的时间非常有限,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不要辜负了那位看似暴躁,实则有大智慧的总统阁下的用心啊。 第二百九十章 晨光中奔跑的……老爷兵 飞艇重新起飞,因为多了四千多名老爷兵,他们带上了三艘“飞隼”级的中型飞艇。 抵抗联军的大部队,仍然待在大型螺旋桨飞艇上,其中一半的矮人,被马尔斯大师紧急征调,在艇上紧急赶工罗松溪发明的那些“新式武器”。 在卫天成和苏富比的大部队没回来之前,马尔斯大师花了几天时间,和他的核心团队一起,终于吃透了罗松溪给的大部分的图纸。 其中包括罗松溪首次公开的聚能法阵和双生遥控法阵。与罗松溪首次见到这两个法阵时一样,大师对这样的设计叹为观止、惊为天人。 大部队回来之后,马尔斯大师立即抽调了足够的矮人,投入到对这些武器装备的大规模量产中。大部分矮人都是天生的工匠,放下战锤提起打铁锤,就能开始干活。 而另外一半人,则聚在艇舷上,看着罗松溪操练那些老爷兵—— 带上了“飞隼”级飞艇,罗松溪也没打算让那些老爷兵一直坐在飞艇上。 他和那些老爷兵只有晚上才会上飞艇休息。白天嘛,罗松溪给他们的操练内容,是让他们…… 追着飞艇跑! 罗松溪和卫天成苏富比开了一个会,将原定用两天左右,全速飞赴守望州的计划,改成了花费一周左右,慢慢接近守望州。 主要是苏富比看到了罗松溪给马尔斯大师的那叠图纸,同样咋舌不已。他提出,圣约翰堡大会战,肯定会是一场漫长的战争。即便在这几天内就爆发,也会耗时旷日持久。 所以与其抢时间,不如进行更充分的准备,保证抵达守望州后,更大的胜算。 这样罗松溪也有了更充足的时间,去操练这帮老爷兵。 …… …… 这是抵抗联军北进的第二天,天刚刚亮,嘹亮的军号响起,原首都军区十七师的精锐们,惶恐地套着歪歪斜斜的军装,赶在十分钟内,在各自所在的飞艇上集合完毕。 他们不敢拖延哪怕一秒钟。 虽然罗松溪自那天训完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发过脾气,一直是客客气气的。 但他特聘了特里·远山作为操训监督官,矮人大武者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他旁边,手里提着林小曼特制的一根三米多长的藤鞭。 藤鞭上长满着倒刺。 在前一天里,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领教过这根藤鞭。 只要他们在完成罗松溪那些客客气气的命令时,打了哪怕一点点折扣,藤鞭就会毫不留情地抽上来。 而且抽的部位都极其刁钻,往往是大腿内侧唰地就被卷走一块皮肉。 令他们不得不担心,传奇大武者万一一不小心手腕没抖好,他们下半生的幸福就没有了。 彰显出罗松溪那客客气气的命令,背后的简单、粗暴、直接。 这是这些老爷兵们所完全不能适应的。 他们所习惯的,是理性地分析每一件事情是否对自己有利。是面对一桩问题时,我搬出后台来压你一下,你搬出更硬的后台再压我一下,我搬出隐藏级后台最后一锤定音。 是碰到麻烦时风轻云淡地放飞自己带的飞隼,然后顷刻之间就会有一大帮人来为自己站台,将对方碾压入尘埃。 哪有一言不合就甩鞭子、挨枪子的操作? 因为不适应,所以畏惧,所以一听到罗松溪客客气气的命令声,就不寒而栗。 “今天不错,终于没人迟到了。”罗松溪温言道,这幅语气如果再配上一副金丝边眼镜,俨然就是阿迷耶斯的形象了。 “但是克劳尔,你把内裤穿在外面是什么鬼?以为这样就刀枪不入了?”19楼文学 一天下来,罗松溪把这些老爷兵的人头也差不多摸熟了。这个克劳尔,属于队伍里面背景最深厚的几个人之一。 他姓罗尔斯,是联邦钢铁和汽车大王罗尔斯家的嫡系子弟。 实在挺强,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一只脚跨入圣域,但一看就养尊处优惯了,有点儿生活不能自理。 特里的鞭子温言刷地卷了过来,克劳尔一脸惨白。 还好这次特里有些手下留情的味道,藤鞭指示卷走了他的内裤,并没有顺便刮走他大腿内侧的一块皮肉。 罗松溪看看克劳尔的两边,几个人都满脸通红。 “你们想笑就笑出来吧,别憋坏了。”他说。 克劳尔旁边的辛迪·戈麦斯立正敬礼道,“报告长官,长官没有下令笑,我们保证不笑。” 新兵显然更容易改造,短短一天时间,辛迪对服从命令已经形成了基本的条件反射。 罗松溪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对他的满意,然后下令道: “全体都有!下艇!” 飞艇已经在低空悬停,林小曼挥动法杖,在艇舷边,搭起一座座巨大的藤梯。 所有老爷兵都在第一时间,争先恐后,如潮水般,从藤梯上,跑下飞艇。 飞艇缓缓起飞,整个飞艇编队以每小时约四十公里的速度向北飞去,这也是能保证飞艇上马尔斯大师指挥的工作不受颠簸影响的速度。 “像昨天一样,跟上。” 又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命令。 但昨天他们就已经领略过了,这简单的“跟上”两个字,会带来多少令人绝望的回忆。 虽然说起速度不快,但每小时有四十公里啊! 而且这一跑,就要跑一天啊! 我们都是清一水的身体孱弱的魔法师啊! 虽然当了好几年兵了,但你也知道,凭我们的条件,体脂率肯定不低啊! 关键那可是飞艇啊,它能飞过去地方,我们在下面跑,不一定有路啊! 但看着罗松溪已经跑了起来,后面特里的藤鞭也已经甩了起来。老爷兵们,强自按下绝望的心情,跟在后面,撒开丫子。 向着朝阳奔跑吧。 …… …… 罗松溪从小就在塔尔塔的荒原上不停奔跑。奔跑对于他来说,绝不是一种负担,而是一种乐趣。 他奔跑的姿势并不优雅,微弓着背,以一种最最普通的姿势奔跑着。只是惩戒之力已如本能般在他体内流转,令他气息悠长,时速四十公里的奔跑,便如闲庭散步一般。 如果归纳总结一下,必然可以发现,从小到大的奔跑,对罗松溪的性格塑造,起了莫大的作用。 锋芒并不时时毕露,却胜在韧劲十足;并不习惯事事争先,但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底线。他一路从联邦边陲跑到首都,又跑到战火烽飞的前线。这些年,他从未停止过奔跑。 只是,昔日在晨光中奔跑的少年,已经初具威权。他身后跟着的,也不再是要打他杀他的悍勇马匪。 而是一群畏他如魔鬼的……老爷兵。 第二百九十一章 操训 一名老爷兵“噗通”跪倒在地,抱着一块大石头,不停地呕吐起来,然后就晕厥在地。 特里的藤鞭刷地飞了过来,卷起那名老爷兵,一甩一掷,准确地将他扔到了在低空平飞的飞艇上。 斯内德和他的医疗团队早已准备就绪,一顿操作猛如虎,各种急救术、草药、针灸、矮人的跌打术一齐施展,将人救转过来。 通过这两天罗松溪对老爷兵的操训,斯内德的医疗团队,获得了宝贵的实践经验,技术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毕竟之前仗打得太好,在祖安大区受伤的士兵并不多。 又有一名老爷兵晕倒,这次是黄金阶巅峰的克劳尔。特里的藤鞭照样把他卷上飞艇。斯内德上前看了一眼,就宣布: “装的!” 特里的藤鞭飞回来,一鞭抽在克劳尔身上,把他从飞艇上抽了下去。 克劳尔立马醒来,惨叫一声,在空中手忙脚乱地施放魔法减缓自己的下坠。 但特里的藤鞭使了巧劲,故意让他被抽下飞艇之后,有那么几秒钟的麻痹时间。 不过克劳尔的魔法功底着实了得,在即将坠地前的零点几秒前,终于被他放出一个理论上要到圣域阶才能瞬发出来的轻羽术,避免了摔成半身不遂的悲剧。 罗松溪一脚把他从地上踹起来。 “如果你能把你偷懒的那些聪明劲,用在更需要的地方,你现在肯定已经突破到圣域了。” 克劳尔摸了摸摔得还是有些疼的屁股,无奈地继续往前跑,嘴里还咕哝道: “我是罗尔斯家这一代里最优秀的工程师,我才不要修炼这些毫无美感的魔法,更不需要跑这种毫无意义的步……” 他大概是这支队伍里最后一名敢对罗松溪吐槽的老爷兵了。 这次罗松溪倒没有罚他,当然并不是因为克劳尔是罗尔斯家的嫡系子弟,而是他注意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细节。 克劳尔一边跑一边给自己施放的那些辅助魔法,确实证明了他所说的并非自夸。 别人一边跑一边给自己加些风魔法,顶多是令自己的身体轻盈一点,跑步的时候有力可借。 但克劳尔的风魔法,令他的身体和周围的气流,十分契合流体力学设计,给自己加速的同时极大地减小了风阻。 在同样精通机械学的罗松溪看来,确实极富美感。 甚至有几处对抗风阻的设计,都能启发罗松溪进一步改进头顶上的螺旋桨飞艇。 “看到这螺旋桨飞艇了没有?它能上升到云层上的高空。” “除了飞艇之外,艇上马尔斯大师的实验室里,还有许多项,我相信会让你惊叹的技术。” 罗松溪向他抛出了一颗甜枣。 “如果哪一天你能得到我的信任,我就会让你接触到这些核心技术。” …… …… 不停有人力竭倒地,不停有人被斯内德的医疗团队救起来,不停有人又被重新扔下飞艇加入跑步的队伍。 老爷兵的眼神,逐渐从绝望和愤恨,变成了麻木、没有焦点。而罗松溪期待的,是他们的眼神能够重聚焦点、变得坚忍而锐利的时候。 这大概是他们能够初步适应战场的节奏,能发挥出一定战斗力的时候。 中午时分,跑在最前面的三人,在众人的羡慕中,获得了嘉奖——由林小曼对他们施放激活术恢复体力,并豁免下午的操训,可以在飞艇上休息。 原本总是吊车尾的克劳尔,虽然没有进入前三甲,但他在最后倒计时一分钟的冲刺阶段,一度尝试超越队伍最前面的三名圣域阶。 罗松溪知道,那些技术,还是对他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力。 …… …… 第三天的操训,已经不止是跑步了。 老爷兵们跑着跑着,忽然天空中的一艘飞艇,就开始对他们的队伍发动突袭。 他们必须按照罗松溪前一天发给他们的作训守则,去训练如何有效在突袭中保护自己、如何第一时间找到掩体、用什么样的动作和姿势能够最大概率地存活下来、以及自己和战友受了轻伤应该怎样自救互救等等。 如果动作做得不到位,也不用特里拿鞭子抽他们。 空中扔下的锤子,虽然是经过特殊处理、外面包裹着棉花的小号锤子,但不小心被砸到了,还是能够保证痛上一整天的。 毕竟罗松溪当年的白银阶,就是被马格尼教授这样砸出来的。 操训就这样一天天地升级。 …… …… 联邦有句谚语,叫“联邦境内没有一面完全不透风的墙”。 在圣约翰堡被围,罗松溪依靠联安委都无法与后方保持畅通联系的情况下,首都军区十七师师长杰夫中将被囚禁、三名军人因违反军纪被处死、其他人被罗松溪带着北上前往守望州打硬仗的消息,居然插着翅膀,传到了后方的许多个角落、许多个家族。 也许是哪名纨绔放出了珍稀无比的魔法渡鸦,或者动用了其他某些向家族求援的压箱底手段。罗松溪能在明面上压住这些老爷兵,但也防不了他们在背后偷偷摸摸搞些手段。 但罗松溪也懒得去查到底是谁搞得小动作。他也不怕帝国人洞悉他的作战意图,毕竟在祖安大区抵抗联军一路向北就没有遮掩自己的行动。 北上支援安德烈将军是阳谋,越是临近大会战,各种奇计鬼谋的作用就越小。 他更不怕这些老爷兵的家里,能搞出什么花样出来。 …… …… 罗尔斯家族的动作最快,第四天,罗松溪就遇上了。 虽然抵抗联军沿着十万大山山麓一路北上,行军路线并不是什么秘密。但罗尔斯家族动作能够如此迅捷、对他们的定位能够如此准确,还是令罗松溪有些吃惊。 有这样的能量,去支援圣约翰堡大会战多好?都什么时候了,还花费那么多资源只为了把一个自家子弟给捞回去?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些财阀究竟是觉悟不够高呢,还是对联邦能打退帝国的侵略有着神奇的自信? 总之,一伙雇佣兵准确地出现在了抵抗联军的前进路线上,为首的一名圣域阶魔法师,毫不客气地表示他们奉命要节奏罗尔斯家主的第四子克劳尔·罗尔斯,和另外一名同样姓罗尔斯的旁系子弟。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大战中的又一圈涟漪 罗松溪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们,甚至为了他们暂停了正热火朝天的操训。 在听完了他们的诉求之后,罗松溪把克劳尔·罗尔斯以及另外一名罗尔斯家的旁系子弟,伊凡·罗尔斯,叫了过来。 克劳尔倒还好,伊凡听到了这些雇佣兵的来意之后脸上露出掩不住的喜色。 雇佣兵们看到罗松溪如此配合,同样也面露喜色。 没想到罗松溪问伊凡: “昨天让你背的军纪军法里,擅自阻拦联邦执行军务的部队,并试图无理由带走联邦军人,该如何处置啊?” 伊凡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战战兢兢道: “报告长官……军纪军法里……均无此条……” 罗松溪叹了口气,“觉悟还是不够高啊。” 克劳尔在旁边打圆场道:“确实,确实没有这一条。可能是这种情况太过恶劣,军法里都没考虑到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吧。” 克劳尔见罗松溪对自己说的话还算满意,又补上一句: “要不,做通敌论?就地格杀?” 这下轮到那伙雇佣兵的脸垮了,有人甚至刷地抓起武器。 罗松溪抬起头,冷冷朝两名作战斗姿态的雇佣兵看了一眼。 他的脸还是那张娃娃脸,没什么棱角,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但在血与火里洗炼了这些天,他的目光里却已经带着一股沉重的肃杀感。 关键是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收放自己的气势。 两名年龄至少比罗松溪大一轮的雇佣兵被这股目光逼退了一步,放弃了戒备的战斗姿态。 罗松溪这才收回目光,温言对克劳尔道,“你倒是改造得还不错。” “不过联邦是一个法治社会,随便杀人是不对的。这样吧,你挑一个排出来,揍他们一顿就行。不要打太狠,但也要让他们认识到他们行为的错误。” “如果这件事办得令我满意,这一个排的人,都能豁免今天的操训。” 克劳尔像只野兔一样跳了起来,随手指点,被他指到的人,同样也像野兔一样迅捷地蹦了过来。在那伙雇佣兵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的时候,雨点般的拳头已经落了下来。 这伙老爷兵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相当聪明。在圣约翰堡的上层圈子里混了那么久,尤其在揣摩心思、拿捏分寸上面都十分擅长。 克劳尔能揣摩到罗松溪的意思,挑出来的人都是改造得比较好,不会做出向家里求援这种蠢事的。 挑出来的人也都是分寸拿捏得相当好的,他们把那伙雇佣兵一半直接揍趴下,另外一半勉强还能行动。这样能保证每一个被走趴下的,还是能被自己人顺利扛到车里并离开。 那伙雇佣兵搀扶着离开的时候,罗松溪扔给首领一封信。 “给罗尔斯家主,现在,当着我的面就放飞隼。” …… …… 斯图加特家的反应也不慢,仅仅是一天之后,因为战争版面显得极为珍贵的《联邦邮报》,在头版刊出了一则声明。 声明中主要提了三点。 一是在联邦遭受帝国侵略,全联邦上下共患国难的时候,抗击帝国侵略者,是每一位联邦军人,义不容辞的责任。没有任何一名现役军人,可以有逃避上前线的借口。 二是支持军官在军事法律的框架内,对任何一名违军法军纪的军人进行处置。军法神圣不容亵渎,无论是谁,只要违反军法,都应一究到底。 三是斯图加特家族,除了动员圣约翰堡一切可动员的力量,支持首都保卫战外,还将尽可能地利用东部各省的资源,支援位于更前线、战功卓著的抵抗军。 署名为联邦民生银行总裁、联邦建设银行董事会成员,莱昂纳多·斯图加特。 普通民众看不懂这份没头没尾的声明,只当是斯图加特家在做姿态喊口号。懂的人才会跌落一地眼镜。 四大家之首的斯图加特家,在福斯纳·斯图加特被罗松溪枪决之后,非但没有报复,还如此旗帜鲜明地为罗松溪站台。 莱昂纳多这份声明,不是写给罗松溪看的,而是以四大家之首的地位,写给其他大家族、大财阀看的。 同一天下午,联安委宪兵大队全体出动,突击对首都军区二十多个师进行了执法检查。带走多达四十多名涉嫌在战时违反军事法律和军队纪律的高级军官。 如果查阅这四十多人的背景,可以发现,他们全都是有着不菲的家世。 联邦的政府和军方向来不睦,而大财阀们为了左右逢源,自然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军队的渗透。 然而这些渗透,现在几乎被一刀就斩掉一半。 身为首都军区的最高长官,黄欣将军并没有对联安委招呼都不打一声的执法检查动怒,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自古以来,政客听财阀的。但在战时,财阀还是要听军队的。” 晚间,议会迅速通过了原本卡在三读已经两个礼拜的《战时阶梯制税制临时法案》,法案将联邦极高收入人群在战时的纳税额,提高了四十个百分点,并溯及以往,补征前十二个月的应征税额,鼓励以粮食、钢铁、元素晶等战时紧缺物资,替代现金缴税。 顾长风将军拿着新鲜通过的法案,在全军作战委员会的常委会议上感叹,要是这份法案在战争爆发初期就能通过,圣约翰堡的布防也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 黄欣将军倒是一如既往地乐观,以全军作战委员会代理主席的长官姿态,鼓励顾长风将军放手去打。 “还来得及,即使圣约翰堡大会战迫在眉睫,整场战争也不会在短期内结束。而这部法案通过,掏一掏这些财阀的家底,联邦的战争潜力,起码能多挖出来一倍。” 在前线继续不停操练那伙老爷兵的罗松溪,一如既往地对政治上的那些勾勾绕绕反应迟钝。他即便自以为理解了黄欣将军把那伙老爷兵送到他手里的深意,也绝想不到这位看上去和杰夫并没什么区别的不靠谱将军,居然借着他和那伙老爷兵,布了如此大的一盘棋。 在不知不觉中,他就令千里之外的圣约翰堡,泛起了又一圈涟漪。 不过圣约翰堡的将军们,能通过这次的事件获得多少收获,他也管不着。 他只是等着,这伙老爷兵带给他的收获。 第二百九十三章 收获(上) 从祖安大区出发的第六天,从行政区划上来看,抵抗联军已经进入了团结州。 帝国北路集团军,就是从位于团结州的隧道,进入联邦境内,并在团结、互助、友爱三州形成封锁线,将联邦最精锐的一支部队,牢牢地困在了守望州。 为避免与帝国军队过早接触,在接近团结州边境的时候,罗松溪就带着队伍一头扎进了山区。 此外,多昂还送来一张纸条,说是杰夫让他交给罗松溪的。 罗松溪打开纸条,是洛家来人,约他在山里某处一叙。 多昂对罗松溪说,他也不知道洛家是如何把纸条送到杰夫手上的,但杰夫在战俘营萎靡了几天,自从收到纸条后又嘚瑟了,觉得洛家来为他撑腰了。 罗松溪想了想,对多昂说,“没事儿,他要是再嘚瑟的话,你给他讲一讲那头发情的公鹿的故事。” …… …… 洛家选择的约定地点不错,不用罗松溪的部队绕路。 一名戴斗篷穿披风的男子站在山岗上迎接罗松溪,他沉默地将罗松溪带到一个隐秘的山洞。打开山洞口的隐蔽物,里面没有别的,只有大袋大袋的粮食。 斗篷披风男子这才开口道,“我是洛奇老家主排名第二的弟子,索万·克里夫。老家主说,阁下少年英雄,在祖安大区力挽狂澜。战祸当头,洛家别的也拿不出什么,从周边各州凑了这些军粮,希望能为抗击帝国侵略的事业尽微薄之力。” 洛家兴盛于旭日帝国时期,但在约翰·罗伯斯庇尔时代,曾大力支持联邦走向共和的进程。联邦成立后,洛家又花大力气推动了联邦第一产业的产业革命,而他们得到的回报,则是联邦南部大片沃土的土地产权,以及对矮人王国粮食贸易的独占权。 这足以让洛家坐稳联邦最头部家族的位置。 罗松溪对包括洛家在内的联邦四大家,其实都没有什么恶感。 虽然大家族的某些行事方法,会令人难以接受,但不可否认,这些古老的家族,能在岁月的长河中越来越壮大,不可能是仅仅依靠掠夺或者其他非法的手段。恰恰相反,这些家族,都是联邦现代化发展最坚定的推动者。 卫天成和特里·远山,也过来与索万打招呼。矮人们其实对洛家也有不错的好感,毕竟洛家的粮食贸易,对矮人王国的意义极为重要。 虽然这样的粮食贸易背后,必定会有政治上的掣肘和巨大的利润攫取,但洛家至少在明面上,很少为难矮人们,每年的粮食运送,也十分准时。 而黑石山在大和解之后,也得到了洛家非常多的先进种植技术的输入。 寒暄过后,索万继续道,“老家主对杰夫的表现非常失望,对阁下的处置十分赞同。阁下军中目前还有两位洛家的嫡系子弟、四位旁系的子弟,听说正在接受阁下的操训。老家主也十分希望这些家族子弟,能在阁下的率领下,为联邦建功立业。” “同时,老家主也希望我,能够同样加入阁下的队伍。我虽非现役军人,但也有一颗退敌卫国之心。虽对行伍并不精通,但也能为卫护阁下军部等要害位置,尽一份绵力。” “老家主曾叮嘱我,决不能如杰夫那般目无军纪。故我如有幸能附骥阁下身后,必事事依军令而行。” 罗松溪知道,这是洛家开出的条件。 严格来说,这也不算是什么条件。洛家毕竟仍想保护自家子弟的安全,至少两名嫡系子弟,应该是洛家相当看重的,至少不能令他们抛尸在前线。 但索万是洛奇老家主最出色的弟子之一,传奇初阶的实力,能够加入军中,对罗松溪实在是很大的助益。 而且索万还不像纳迪娜,他已经言明会事事听候罗松溪的命令。 能多一名传奇阶的魔法师,对于罗松溪目前的部队构成而言,提升是十分巨大的。 罗松溪点头答应了下来。 四大家中,洛家传闻是最有古风的家族。作为联邦最顶尖的强者之一,洛奇老家主修炼到传奇阶巅峰之后,便不再过问家务,而在联邦南部,效仿古人开设道场,有教无类。 当然,吸纳信仰之力也是目的之一,但确实教出了许多杰出的弟子。 洛家道场的守则,是重诺而轻欲。眼前的索万,即便是在77心灵魔法的观察下,也是可靠而无所求的气质。罗松溪觉得,是能够信得过的。 …… …… 收下洛家的大礼包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去而复返的罗尔斯家。 同是四大家,号称联邦工业的奠基者、钢铁与汽车之王的罗尔斯家,气质与洛家迥然不同。 洛家是内敛的,低调的——当然那位联邦第一师的师长除外。 而罗尔斯家,则总是带着狂野而不羁的朋克风。 上次是派一队人大大咧咧地拦住罗松溪的部队,这次还是一队人大大咧咧地拦住了罗松溪的部队。 为首的还是一名女性,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牛仔裤和工装衬衫,浑身上下带着一种成熟而粗犷的美感。 尤其是工装衬衫那隆起的程度,总令人忍不住担心那些纽扣的承压能力。 额,现在是战时,关注这些是不对的…… “你就是罗松溪?”女子抄了抄大波浪的长发,道,“干嘛钻山里来,你知不知道爬山很累的。” 负重爬山大概是有些累。 “我叫阿兰娜,罗尔斯家特聘的首席工程师。桑瑞秋是我最要好的师姐,你在学校的时候她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罗松溪还没开口,她瞥了一眼罗松溪的眼神,又说,“没提过嘛……师姐真是偏心,她在我面前可提过你很多回。不过无论如何,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小师叔?” 这个时候克劳尔已经凑了过来,谄媚地行礼道,“阿兰娜老师!” 已经拥有相当成熟而凌厉的指挥官气质的罗松溪,这时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在阿兰娜并没有去管罗松溪的尴尬,她拍了拍手,另一队在不远处山坳里的人,揭开了那里本来蒙着的油麻布。 在冬日阳光的映照下,山坳里顿时泛起一片亮眼的金属光泽。 第二百九十四章 收获(中) 那是百来辆方方正正、披着厚重装甲、带着五对负重轮和链式履带的巨大车辆。 “你知道在如此靠近敌占区的地方,把这些大家伙给你运过来,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吗?” 阿兰娜嘴里还在絮絮叨叨的抱怨着。 “但我很好奇,这种代号‘铁柜’的机动车辆,在罗尔斯内部也是很高级别的机密,连克劳尔都不知道‘铁柜’的存在,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罗松溪不光知道“铁柜”,还知道“铁柜”其实是从第二次东西战争时期,就开始研发了。 当时,在守望州—安戈洛谷地一线绞肉机般的战场上,双方用堑壕、铁丝网、元素炮和中低阶魔法师组成防御阵地,展开残酷的绞杀。 联邦的前线将领,向全军作战委员会提出,希望能制造一种可以突破防御阵地,打破阵地战将军,集火力、越野、防护为一体的新式武器。 这项任务交给了全联邦军工研发能力最强大的罗尔斯家族,但那么多年过去了,罗尔斯家其实只解决了防护问题和一半的越野问题。 这些信息,都记录在卡顿亲王贴身携带的空间盒里的绝密情报里。“铁柜”连罗尔斯的嫡系子弟都不知道,帝国的情报系统却了如指掌。 帝国的情报里,对“铁柜”的判断是,没有机会在此次战争中发挥作用。相信联邦的军方也是这么想的。 但罗松溪不这么想。 “罗尔斯家有没有让你也留在我这里?”罗松溪直接问面前的阿兰娜。 “罗尔斯家才没有指挥我行动的权力。”女工程师蹙眉道,“那些雇佣兵会留下来,我只是不放心这些东西,跟过来看一眼。” 桑瑞秋教授没在罗松溪面前提过阿兰娜,但这不代表罗松溪不知道这位与桑瑞秋教授齐名的天才女工程师。 甚至帝国的情报里,都对阿兰娜花了很大的篇幅去介绍:“铁柜”项目在阿兰娜的手里,取得了飞跃式的进步。 阿兰娜在“铁柜”项目上最大的成就,是通过对“铁柜”所覆装甲材质与法则纹线的改进,极大提升了“铁柜”的防护能力,令“铁柜”在战场上可以无视圣域阶以下的魔法横冲直撞。 罗松溪怀疑桑瑞秋教授和马格尼教授,打造那套他们在学校考核时穿的、现在装备在十七师身上的单兵护甲,就是参考了阿兰娜在“铁柜”上的防护设计。 同时,她极大地改进了“铁柜”的动力系统,配合链式履带,已经初步具备了在野外的机动能力。 但真正的战场,地形十分复杂,光靠动力强无法解决问题。“铁柜”真正要能驰骋在疆场上,需要具备适应不同地形的不同扭矩。这是阿兰娜所无法解决的。 “既然来了,不如等一会儿,我给你看样东西。”罗松溪又对阿兰娜说。 阿兰娜又抄了抄头发,有些疑惑地看着罗松溪。 罗松溪已经派人通知了马尔斯大师,不一会儿,马尔斯大师带着两名助手,亲自下了飞艇。同行的还有苏富比和嘉士德。 人高马大的嘉士德,肩上扛着一口和他人差不多高的箱子,他依照罗松溪的要求,将箱子放在了阿兰娜的面前。 “这是什么?” 箱子已经打开,露出里面一套有传送杆、齿轮和金属叶片组成的复杂机械。 其实她已经认出来了,却不敢相信。 “这是液压变速箱。”罗松溪道,“液压功率流与机械功率流并联传动,可以实现八档不同扭矩的传动输出,全面适应平原、山地、林地等等种种地形。哦,马尔斯大师还特地加了涉水模式。你看看和你们的‘铁柜’,是不是能相匹配?” “这是马尔斯大师的……最新发明?” 女工程师胸口起伏的巨大波浪,证明她内心激动的狂澜。 “哈哈哈,”马尔斯大师笑了起来,“我只是动手能力强一点。要论设计,谁都比不上这位人类天才少年啊。” 阿兰娜一把抓住罗松溪的胳膊,双手一起摇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改主意了,我留下来,你赶我也赶不走。我跟定你了。” 林小曼在飞艇上笑吟吟地往下看,罗松溪连忙抽回胳膊,虽然被阿兰娜摇他胳膊的时候,某些不经意间剐蹭的接触其实令他相当舒适。 他要证明他把阿兰娜留下,是馋她的技术。 “长官,”克劳尔凑了过来,“你看,阿兰娜老师需要一个助手……” “去,继续训练去,谁让你停的?”罗松溪严肃批评他道,“你好歹叫人家老师,馋老师的身子是不对的。” “长官,这是你自己的心声吧……” 罗松溪虎目一瞪,娃娃脸上威严肃杀。 “我错了长官……”克劳尔连忙缩到一半,“我还有机会吗?” “爬你的山去!” …… …… 队伍在团结州边缘的山区里停了半天。 阿兰娜对“铁柜”的理解,明显是其他人所远远不及的。在她加入后,短短半天时间,液压变速器做好了适配“铁柜”的针对性改进,并完成了样车的实装。 阿兰娜扎起头发,利索地爬上几十吨重的“铁柜”开始试车,巨大、厚重、方型的战车,在山野里跋山涉水、纵横驰骋。 “平底时速最快可以达到八十公里,上四十五度陡坡的速度也能达到每小时五十公里,可以涉过一米多深的河道……” 阿兰娜下车之后,对着罗松溪总结试车的关键性数据,仍然是难抑激动。 “我的发动机,终于有用武之地了!你知不知道,他们把‘铁柜’的发动机,拿去装在‘银魂’上面,卖给那些富二代显摆,我有多生气吗?” 三十岁的女工程师,平时的工作越理性,能保有下来的单纯也越多。在她这个年纪,成熟身体里包裹着的单纯无疑显得尤为诱人。 不过我们的罗松溪不会去想这些,对,他不会去想这些。 他清了清嗓子,把目光从某些不可名状的地方收回来,努力正色道: “这个……我们的时间很紧,只有一夜的时间……今天晚上,我们要争取多试几炮……” “啊……我是说,今天晚上,我们要抓紧时间把‘铁柜’的火力系统搭建起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 收获(下) 泰坦众神在上,罗松溪只是不擅表达而已,他想说的,真的只是搭载在“铁柜”上的大炮。 没有火力系统,“铁柜”充其量只是一个能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铁疙瘩。而配备上足够强大的火力,“铁柜”就是罗松溪现代战争体系构建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林小曼从矮人大陆搬来的援军,带来了神圣之锤工作室自从史前遗迹探索之后,就依据罗松溪的设想开始研发、刚刚生产完工的六艘螺旋桨飞艇。 配备了螺旋桨的新式飞艇,以巨龙天降般的机动性、高出传统飞艇数倍的灵活性,在提亚那的战争史上,第一次将制空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尤其是消灭帝国溃兵部队、拯救被挟持的平民那一战中,用飞艇搭配炸弹轰炸,再用矮人武者空降剿杀,堪称空中压制战的经典范例。 但空中压制适合突袭战、遭遇战,在大规模的阵地战中,仍然需要强力的陆军部队去奠定胜局。 比如接下去即将面对的帝国人在团结、互助、友爱三州铁桶般的防线。 罗松溪要打造空陆一体化的部队体系。 他当时就想到了罗尔斯家的“铁柜”。而前两天,有一次77出去玩回来告诉他,罗尔斯家族的“铁柜”秘密研发基地,就在十万大山里,他们刚刚路过。 所以他前几天通过那伙雇佣兵传信给罗尔斯家的家主,除了表达希望罗尔斯家对抵抗联军予以支持、抵抗联军实力越强军中士兵包括罗尔斯家的子弟存活概率就越高之外,点名要了这百来台半成型的“铁柜”。 如果罗尔斯家能把“铁柜”给他,他构建的现代战争体系,就能得到极大的补完。 至于“现代战争体系”这个词听上去非常别扭……反正是77取的。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邀请阿兰娜一起完成“铁柜”最后的补完:火力系统的搭建。比起液压变速箱,他其实对火力系统更为期待。 可阿兰娜非常干脆地拒绝了他。 “我擅长的方向是机械和机械动力系统。对于元素炮,那是桑瑞秋的领域,我不感兴趣。我要去睡觉了。” “而且我建议你,直接在每台‘铁柜’上配备一名圣域阶以上的大魔法师,才更适合‘铁柜’的发挥。桑瑞秋已经证明了元素炮的上限不可能被突破,搭载这样的元素炮……算了,总比什么都不装好。” “但如果我告诉你,我将要装备在‘铁柜’上的火炮,不是元素炮,而是机械炮呢?如果我告诉你,机械炮的威力,会远远高于元素炮的上限呢?” 罗松溪却不肯放过她。 马尔斯大师的团队虽然已经对大口径滑膛炮试制完毕,毕竟是来自另一个位面的事物。 要与“铁柜”相适配,还有不少问题要解决。比如火炮的转向问题,移动中射击的精准性问题等等。这些,“铁柜”的设计者,明显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 …… 清晨时分,完整版的“铁柜”,终于缓缓开下飞艇。 这一夜,飞艇改变方向,升上高空,往东面的十万大山深处飞去。 目的就是为了清晨时分的秘密试炮。 “铁柜”最终搭载了一门125毫米口径的滑膛炮作为主炮,同时搭载三把64倍压缩的元素步枪作为副武器,用以对散兵的点杀。 火力系统也有了个俗称,叫“三枪一炮”。 这样的设计,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罗松溪对最早与他在塔尔塔镇并肩作战的那位战友的纪念。 反正罗松溪觉得,鲍勃的体型,和面前这“铁柜”,还是有点像的。 前面是一堵几百米高的岩壁,离他们大约千米的距离。 罗松溪对嘉士德说,“你往这堵岩壁全力抡一锤看看。” 嘉士德已经是圣域阶武者中的佼佼者,之前在苏富比的配合下,一锤之力甚至能令传奇强者纳迪娜受伤。 嘉士德点头,扬声,吐气,一锤脱手而出。 剧烈的碰撞声,岩壁出现了巨大的凹坑,山石滚滚而下。 圣域阶的全力一击,破坏力已经令人咋舌。 罗松溪又对这“铁柜”的方向喊道: “开炮!” “铁柜”浑身一震,炮口喷出一串焰火。 极为短暂的一个静默,随后前方的岩壁就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爆响,一同而来的是地面明显的震动感。而此时岩壁已经被滚滚的烟尘覆盖,一时间难以看个究竟。 等到烟尘初散,可以看到,几百米高的岩壁,已经在一炮之下,发生了剧烈的塌方,原本的形状,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了。 相对于其他人都或多或少领略过高爆炸药的威力,多少有些心理预期,从未领教罗松溪这张底牌的阿兰娜,被震撼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魔法时代要结束了吗?”女工程师的声音,又隐隐带着某种兴奋。 是机械战胜魔法的兴奋,可批量生产的武器战胜不可复制的修行者的兴奋。 “这个……” 罗松溪欲言又止。 一名手持短仗,身批黑袍的年长精灵,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不远处。 黑衣精灵预警。 …… …… 试炮结束后,罗松溪放了那帮老爷兵一天假,飞艇开始全速飞往战区。 他知道这些老爷兵里,有许多人,原本还存着家里能把自己捞回去的念想。 现在洛家和罗尔斯家这般表态,加上前一天斯图加特家在《联邦邮报》上的声明,反应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圣约翰堡的风向已经变了。 头部的大财阀们到底与军方达成了什么交易,为何会行妥协之举,他们无从得知,但他们知道,守望州包围圈就在眼前,这回是真的要上战场了。 罗松溪决定给他们一段平静下来的时间。 他也想在大战来临之前,给自己一段放松的时间。 …… …… 罗松溪靠在飞艇上军官休息室的沙发里,林小曼站在他的对面,笑吟吟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御姐啦?昨晚和美女工程师待了一晚上,感觉如何啊?” 罗松溪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满足的表情: “收获很大啊!” 林小曼嘟起嘴,腮帮子鼓鼓的,可爱得让人忍不住就像上去捏一把。 “无论如何,”罗松溪站起身,轻轻将林小曼拥入怀中,“你才是我最大的收获。” 林小曼伸出手指,在他脸上刮了两下。 “不得了了,学会油嘴滑舌了。” 她拉着罗松溪来到窗边。 “我还为你准备了一样东西。” 窗外的远处,有一颗小黑点。 但罗松溪能认出来,这是那只曾被乔伊斯抓住过的狮鹫。 “狮鹫难得,虽然你强行控制过它,令它对你尤其反感,但我决定还是要想办法收服它。” “我偷偷派人,嗯,当然是装成帝国人的样子,打伤了它。又安排斯内德在它看得见的地方给人治伤。” “狮鹫的智慧其实已经颇高,它知道它的伤我们能治,但它的骄傲与自尊,又令它不愿意向曾经强行控制过它的我们求助。” “所以这几天,它一直忍着伤,偷偷跟着我们。” “但我想,它应该熬不过今天咯。” “我是不是很坏呀?” 罗松溪终于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 “好坏啊,但是我喜欢。” 第二百九十六章 困兽 时隔一天,飞艇编队重新回到罗尔斯家存放那批“铁柜”的地方。 为了追求防护力的极致,每辆“铁柜”都有几十吨重。为了试炮带走一辆,这已经是飞艇能够承载的极限。 所以罗松溪昨天把这批“铁柜”留在了原地,只是令罗尔斯家的雇佣兵对它们进行了隐藏并戒备看管。 雇佣兵们战战兢兢守了一天一夜,所幸没有意外发生。 这也佐证了罗松溪的想法——圣约翰堡大会战,确实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进入联邦境内的军队,除了环守望州封锁线外,都已经集结到圣约翰堡周围。 这几天,罗松溪从祖安大区一路向北,虽说一路上名义上都是敌占区,但罗松溪基本没有见到过帝国的部队。 因此罗松溪推测,圣约翰堡大会战,固然会是决定联邦命运的一战,同样也是帝国赌上国运的一战。 自从祖安大区作为总预备队的30个师被罗松溪打掉了之后,帝国一直没有后续兵员从大隧道过来。 这说明帝国国内的战争动员能力,也暂时达到了极限。 矮人们迅速推着扛着各种部件下了飞艇,这是他们赶工完成的炮塔、变速箱,开始往那些半成品的“铁柜”进行组装。 另外一批矮人则整队等在一边,他们是被挑选出来的“铁柜”驾驶员、观测员、主炮手、枪手。一旦有一辆“铁柜”组装完毕,便迅速有一个小队的矮人登上“铁柜”进行试车加适应性训练。 罗松溪则领着那伙老爷兵,在一处空旷的草甸上集结。他推着一辆手推车,上面装着几大捅矮人烈酒。 老爷兵们有些疑惑的看着罗松溪,四千多人的队伍里大家交头接耳,有些嘈杂。 但罗松溪一句话没说,只是把上百个巨大的“大力神杯”依次码在地上,然后半蹲在地上,往“大力神杯”里倒酒。 一杯,接着一杯,充满仪式感。 渐渐地,没有人说话了,大家都看着一杯接一杯晶莹的酒液,整个场面沉浸在一种难言的肃穆感之中。 直到所有的酒杯全部被倒满,罗松溪才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那伙老爷兵,缓缓说道: “圣约翰堡发生的事情,相信你们已经都知道了。斯图加特、罗尔斯、洛家,现在是什么样的态度,相信你们也已经都看到了。” “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把抵抗联军里的事情传到了后方,好让家里运作起来,把你们从前线捞回去。” “但究竟是谁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我已经不打算追究了。但你们现在应该清楚了,没有一个人会被从我的部队里捞出去。前面就是守望州,我们所有人,将并肩战斗,直到获得胜利的一刻。” “我知道你们害怕,你们从未亲身经历过战场上的血与火,从未想过自己要这么早地直面死亡。” “但你们是现役军人,而且论实力而言,你们确实在整个联邦的军人里,都算得上是佼佼者。你们不能逃避你们作为联邦军人的义务和责任。” “不是我要硬逼你们上战场,说大了,你们是为联邦而战,说小了,你们是在为你们的家族而战。” “有国才有家,联邦若输了这场战场,管你曾经势力多大,历史多么悠久,统统灰飞烟灭。帝国若获胜,首先要清算的就是那些大家族,无他,最肥耳。” “所以,如果仗打输了,即使你们逃过一时,接下去的一世,你们也将什么都不是。在街边乞食为生,或者倒毙在荒野之中,这就是你们逃避现在抗击帝国侵略者的代价。” “这,会是你们希望的人生吗?” “四大家里,柯家世代为联邦戍守国门,其余三家,斯图加特、罗尔斯、洛家,应该都已经想清楚了,因此才一致倾力支持这场战争。而你们,也想清楚了吗?” “在你们过去的人生当中,你们受到家族的供养,仗着家族的背景享尽繁华人生。而今,正是你们回报家族,为家族而战的时候。或者换一种说法,如果你们奋起血勇,在打赢这场战争的过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战争结束,你们还会愁在家族的地位,在家里的话语权?” “所以,从现在开始,放下你们的所有的畏惧,放下你们对我的成见,我们是一体的,我将率领你们,一起打上去,一起活下来,一起赢下来。” “你们没有退路,你们的家族没有退路,整个联邦没有退路。” “所以,来吧!” “为了家族,为了联邦,为了荣耀!” 罗松溪说完,从地上拾起一大杯酒,端着大力神杯朝全场轮转一圈,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周卓,出列,告诉他们,你的故事!” 周卓敬礼应命,来到罗松溪身侧,大声道: “曾经,我也是一名纨绔,和你们一样的纨绔。” “不要质疑我的家世,我的家世,比你当中大多数人都要显赫。” “我的父亲,是原北部军区总司令官、联邦上将周虎,周家经营北部军区近百年,而我是家中独子。” “曾经我也以为,到军中服役,只是混混资历,再碌碌无为,总有大好前程等着我。” “若说我与你们有什么不同,那可能就是我原本性格怯懦,软弱无能,连一名纨绔也当不好。” “但是战争骤然爆发,我亲眼目睹柯尼卡将军殉国,又收到父亲战死的消息。我便是在那时开始自强。不自强,不足以报国仇,不自强,不足以平家恨。” “自战争爆发以来,我追随罗松溪长官,历经双驼岭伏击卡顿之役、采石场摧毁中北路隧道之役、十万大山中对抗阿迷耶斯之役,已亲手毙敌总计二百四十三人,其中黄金阶以上七十八人。积功升至抵抗联军正团级指挥官,负责联军中所有魔法师之作战指挥。” “我更是在对抗阿迷耶斯之役中,突破到圣域阶,以刚满二十岁的年龄。” “我想用我的亲身经历告诉大家,无论是什么出身背景,无论原本拥有什么样的个性,无论是谁,都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 “只要你不畏战,想要战,想要决死战。” “为了联邦,为了父亲!” 周卓说完,同样拾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周遭仍是一片寂静无声,风吹过枯黄的草甸,发出噼里嗦啰的声音,像某种东西正在被点燃,希望迎来爆发的前奏。 终于,有声音响起,但却是低沉的呜咽声。 性格软弱的辛迪·戈麦斯,不知道是不是从周卓身上看到了自己,抹了一把眼泪,脸上露出狠色,大步出列,端起一杯酒,大口大口地浇向自己的喉咙。 克劳尔也走了出来,一边灌酒一边对罗松溪说,“长官,等我立了功,就教我造那种火炮!” 有了人带头,越来越多的人涌上来抓起酒杯。上百只大力神杯里的酒,被喝完又倒满,又再次喝完。 于是不断有人倒在草甸上酩酊大醉,原本肃杀的作战动员现场,斯文的人诵念着“为了联邦,为了家族”的口号,粗野的人嘶喊着类似“人死x朝天,不死万万年”的俚语,还有多情的人在不断呢喃着不知哪位姑娘的名字…… 甚至克劳尔蹲在一棵大树边,反复哼唱着一首歌谣: “桨儿桨儿看不见 船上也没帆 飘呀飘呀飘向西天……” 之前在祖安大区,罗松溪用凌厉手段使这些老爷兵畏惧,之后,用严格的操训令他们收心。 但罗松溪并不指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就能令这些世家子弟洗心革面、幡然醒悟。而只有现在,让他们知道,他们真的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他们身体里的果决才会被激发出来。 毕竟无论是哪个家族,能从联邦的茫茫众生中脱颖而出,成为一方豪雄,必定骨子里刻着果敢坚毅的基因。 识时务,懂进退是他们平日的生存法则,但一旦没有时务可识,只能进而不能退的时候,这样的基因迸发出来,就是支撑他们在死地求活的强大力量。 情绪囿于胸中,便会成为名为恐惧困兽。而一旦释放出来,便会成为浑身血勇的猛虎。 第二百九十七章 初战 克劳尔灵巧地跃进一处掩体,躲过了一发从天而降的圣域阶“陨星落”魔法,三四发元素炮弹也差之毫厘地打偏。 然而与他一组的大个子,圣约翰堡市议长的侄子,坎贝尔·依热让,却被元素炮弹击中,大蓬的鲜血撒在他的脸上,一条断腿砸在他的身上。 克劳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一屈,从嘴里呕出一股酸水。 他掏出罗松溪发给他们的璟鱼骨粉,抓了一把塞在嘴里,和着酸涩的味道勉力吞下,抑制住极度不适的生理反应。 恐惧带来的痉挛感在渐渐褪去,他将上半身探出掩体,奋力去抓倒在血泊中的坎贝尔,仅剩的那一条腿。 他心里清楚,坎贝尔不是反应比他慢半拍,而是在魔法与炮弹飞来时,他首先朝自己大喊了一声“找掩护”。 他才躲了过去,但坎贝尔自己却失去了躲闪的时机。 所以就算心里的畏惧感再深,他也不能丢下这位伙伴。 又是一串火雨迎面落下,他本能地想缩回掩体,但粗略判断出火雨的落点之后,他仍然鼓足勇气,将身体伸向密密麻麻火雨落下的地方,然后奋力一拉。 在间不容发间,他把坎贝尔重伤的躯体拉回了自己所在的掩体,由于用力过猛,大个子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火雨轰隆隆地落下,在坎贝尔刚刚所在的位置上留下一片凹坑。 还好,坎贝尔还有心跳。克劳尔按照罗松溪传授的战场急救术,用冰魔法将坎贝尔的断腿处封闭住,又冻起他身上另外几处血流不止的大伤口。 在克劳尔的左手边不远处,由三名新近加入的、他们家的雇佣兵组成的战术小组,明显要比他老练许多,三人交替朝地方据点丢着魔法,并伺机缓慢而坚定地推进。 但看到他险些被命中,三名雇佣兵显得有些焦急,同时站起来丢出一个联手魔法,想要为他吸引掉部分火力。 但三人也都只有黄金阶,一条圣域阶的火蛇落下,三人之中,颓然倒下一人。 克劳尔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正想从掩体中跃出,释放魔法为雇佣兵提供掩护。 在以前,他定然会觉得,家里的雇佣兵为自己卖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即使有人牺牲,他顶多会礼节性地表示一下悲伤。 断然不会有现在这种并肩作战、互相冒死进行掩护的共情。 然而就在这时,面前那座建在山丘之上,不断喷出元素炮弹和各种魔法的据点,终于传来矮人特有的嘶喊声。 从后面迂回包抄的矮人武者终于就位,很快,据点就归于平静,然后升起了联邦的四色军旗。 他们的第一战,从正面佯攻吸引火力,配合苏富比和嘉士德的队伍拔掉这处外围据点的任务,终于获得了胜利。 然而克劳尔殊无欢愉之感,他费力地扛起大个子坎贝尔重伤的身体,站起来大喊: “医护兵!” …… …… 自草甸上的酩酊大醉后,抵抗联军终于要直面帝国七十多个师,在团结、友爱、互助三州,构筑的封锁线。 帝国北路集团军名义,名义上由安东尼达斯亲自挂帅。但谁都知道安东尼达斯的战场是圣约翰堡周围的大决战,北路军实际上的指挥,是帝国三军总参谋长迪亚·安达佩斯。 迪亚是帝国最年长、经验最丰富的将军,他布下的三州封锁线,纵深几乎囊括了三州全境。 正是这样的防御纵深,令安德烈将军一次又一次的突围都如陷泥潭。再锐利地突进,都会受到迪亚自各个方向上无穷无尽的挤压,无法彻底打开一条供东部军区大军离开守望州的通道。 罗松溪准备的武器和装备再犀利,同样也不可能靠一击打穿这样的封锁线。 但是他们人少,抵抗联军高层制定的作战计划,是逐步拔除封锁线外围的据点,然后在一头钻进去,在运动中无限靠近封锁线的核心。 最后和东部军区里应外合,一举撕破封锁线。 但是在拔除外围据点的过程中,抵抗联军的底牌一张也不能翻,包括飞艇、炸弹、“铁柜”、甚至传奇阶的索万,否则在最后的总攻中就会失去突然性。 只能依靠最传统的阵地战作战模式,一座一座地攻坚。 这个时候,来自首都军区十七师的魔法师们,就发挥出重要的作用。 对于警惕性极高、火力凶猛的据点攻势,光靠只有近战能力的矮人武者强攻,伤亡会非常之大。 必须依靠魔法师从正面的进攻,用远程火力去吸引住对方的远程火力,才能为矮人武者创造出偷偷摸进据点工事的良机。 罗松溪将抵抗联军的作战队伍,分成了八队,同时推进。然后根据敌军的应对,调整推进方向,寻找空隙曲折前行,让这支一万五千人的队伍,像一根钉子一样,在封锁线里越扎越深。 比起最后翻开底牌那一刻的轰轰烈烈,之前的铺垫总是枯燥的、乏味的、残酷的。在医护兵抬走坎贝尔后,克劳尔甚至没有时间去感怀。他接到命令,要立刻投入到拔除新的据点的战斗中。 只是战术小组里的搭档,由坎贝尔换成了胆小的辛迪·戈麦斯。 一个人倒下,一个人接上。没有空档,没有留恋。 …… …… 克劳尔感觉,这一场战斗,应该要比前一场轻松。 因为据点里喷出的魔法,虽然很密集,但没有圣域阶的。 他觉得这场战斗能在一个小时内解决。 他架起一道又一道冰障,挡住乱飞的魔法。身后胆小的辛迪,也不时探出头来,用一串接一串的魔法砸向山丘上的据点。 他们很快推进到了山丘的底下。克劳尔观察了一下情况,负责主攻的矮人部队还不见踪影,但其他各战术小组也差不多推进到了山丘底下,有几个小组已经跃跃欲试地准备向上仰攻。 克劳尔对辛迪说,“加把劲,我们也打上去。说不定不用那些矮人,我们就能拿下据点。” 辛迪欣然点头,两人就要往山上发动冲锋。 第二百九十八章 冒进 然而就在他们越出掩体,准备发动冲锋的时候,左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条黑线。 黑线猛地朝着他们甩了过来,以一种迅捷的姿态。黑线中,同时喷薄而出汹涌的魔法,向他们这边甩了过来。 克劳尔已经辨认了出来,这是身穿黑色军服的帝国部队。他们的主力根本就没有在山上的据点里,而是埋伏在山丘的腰部,一待他们往山上开始仰攻,便突如其来地杀了下来。 辛迪在他身后大约一个身位的位置,而他们正处于队伍的边缘,最接近敌人的位置。大量魔法已经把他们所在的区域完全覆盖。 克劳尔判断了一下自己的魔法防御能力,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做出了决断。他返身一把扑倒了辛迪,用自己的身体盖在对方身上,然后才从背后升起一道道冰障。 在等待魔法降临的一瞬间,克劳尔感觉,时间的流速仿佛忽然放慢。 抑或是自己的思维,变得特别迅速。在那一刹那,他想到了许多许多事情。 他想,自己刚刚开始的纨绔青春,居然就要这样结束了。 他想,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人生来就是利己的。人生的过程,不就是拼命为了增加自己的利益,做各种辗转腾挪或者大跨步前进的过程? 但是现在,他否定了自己一贯的认知。在他的潜意识里,在没有时间进行思考就做出的本能反应里,他却选择把生的机会让给了战友。 一个平时甚至怯懦得让他觉得反感的战友。 他想,返璞归真之后,人的本性,难道真的是无私的? 他想很多,他想,这可能就是一个人临死之前的状态吧。 然而,魔法依然没有落下。 一瞬间的恍惚,没有疼痛,没有灼烧,他只是忽然觉得他在飞。 被他保护在身下的辛迪,好像也在飞。 “砰”地一声,他落在一堆灌木丛边,身上被刮得生疼,落地的冲击感令他一阵眩晕。 但他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他们那位魔鬼般的罗松溪长官,正在魔法中飞奔,将一名又一名士兵,扔出魔法覆盖的范围。 他身上飘逸着一层仿佛光线折射时带出的氤氲,魔法打在他身上,他根本不管不顾,魔法却自行消散。 威风凛凛,克劳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想着,如果头上生一对犄角,背后生一对薄翼的话,那就是里典型的大魔王的形象啊。 而那条黑线,已经变得散乱。一大队矮人正在从帝国士兵的身后杀出来,杀得他们人仰马翻。 矮人们杀过敌军的阵线,迅速分成了两股。 一股返身回去继续冲杀,另外一股,则跑向了他们这边。 一名胡子将脸遮得已经几乎看不出容貌的矮人跑到他面前,一把把他扛起,又一把扛起了辛迪,将他们往更安全的地方转移。 矮人一边跑一边对他说道,用带着浓重口音的通用语: “我来自黑石山,以前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些贵族……但今天你掩护战友的行为我看到了,你获得了我的尊敬。” “我不是贵族,联邦没有贵族,人生而平等……”克劳尔在晃动中,断断续续地回应道,“……算了,兄弟,你的胡子很帅。” “是的,我喜欢别人夸我的胡子,等这仗打完了,我要请你喝一杯。”矮人道。 来自黑石山的泥腿子矮人和来自圣约翰堡的人类公子哥,就这样有些别扭地交谈着,种族与阶层的鸿沟以一种奇奇怪怪的方式正在弥合。 直到罗松溪出现,大声朝一众老爷兵训斥道: “战前我再三关照你们,不要冒进,不要冒进,不要冒进!” “你们只需要从正面牵制住敌军的火力就行,谁让你们擅作主张,自己往山上打的?” “都当军令是假的是吧?今晚一个都别想睡觉,给我通宵负重拉练!” 魔鬼就是魔鬼,再怎么威风凛凛,那依旧是魔鬼。 …… …… 投入战斗的第一天,拔除敌方攻击十八个据点,抵抗联军共计阵亡二十六人。其中的绝大部分,是来自首都军区十七师的士兵。 连场的战斗,初上战场的新兵。这个战损率,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数字。 但全军没有欢庆,八支分对合在一处,为阵亡的士兵举行肃穆的追悼会。 坎贝尔虽然伤势严重,损失了一条腿,索性性命被抢救了回来。但那名被击倒的雇佣兵,索尔·伊涅塔,却永远倒在了团结州的土地上。 克劳尔对着索尔的遗体郑重敬礼,口中喃喃道,“你是一名优秀的雇佣兵。” 罗松溪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不,他不是。” “从加入我的部队开始,他就不再是一名雇佣兵,而是一名光荣的联邦军人。所以他是一名优秀的军人,并已经被授予烈士称号。” “虽然在联邦,人生而平等只是一句政治口号,但在我的部队里,之前所有的身份都不作数,人人平等。” 克劳尔重重点头。 “还有,”罗松溪道,“虽然今天你们小队贪功冒进,但你的表现,已经赢得了我的信任。我同意你加入马尔斯大师领导的技术部门,同你的那位老师一起,还有更尖端的技术等待他们的研究以及转化为实务。” 出乎罗松溪意料的是,克劳尔坚定地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长官,我仍然希望待在战场上。” …… …… 三天后。 抵抗联军每天以不同的方向前进,碰到绕不开的据点就顺手拔掉,碰到帝国人调动兵力发动围剿,总能未卜先知地跳出包围圈。 他们已经从团结州,跳到了友爱州,并推进到了友爱州的腹地,而且始终未被帝国人掌握到他们的确切行踪。 迪亚的封锁线是针对联邦的大股军队进行设置的,极深的纵深,保证了封锁线的柔韧性。但即使七十多个师将近一百万人,撒进三个州的地界,仍然会留下许多空隙。 凭着苏富比和77极强的侦察能力,抵抗联军就巧妙地沿着这些空隙,越来越接近封锁线的核心区域。 第三天晚上的高层军事会议上,安拿着一份情报进来。 “圣约翰堡会战,开战了。”她说。 第二百九十九章 穿越火线 “圣约翰堡会战,开战了。” 简洁的一句话,却能给人太多太多的遐想。 近几百年来,大陆上最大规模的一场战争,就这样拉开帷幕。不知道大地和天空会如何被纷飞的元素魔法遮蔽,也不知道有多少联邦与帝国的军人,会为将这一场战争载入史册而埋骨无名。 会议室沉默了大约几分钟的时间。罗松溪敲了敲桌子,道: “这么大规模的会战,就算开战,肯定也是以相互之间反复的试探开始。” “我们还是以我们自己的节奏走。接下去,苏富比负责规划前进的路线,我负责进到封锁线里面,和安德烈将军接头。” …… …… 在一座空旷的山坡上,罗松溪看着盈盈而立的林小曼,林小曼的身后站着那只巨大的狮鹫,很像77口中厄尔斯位面上那位专写武者历史的学者,笔下的某一个名场面。 其实这些天来,罗松溪白天忙着操训那些老爷兵,晚上就一头扎进马尔斯大师的实验室里,并没有多少时间陪林小曼。 “好像整支部队里,其他所有人能见到你的时间,都比我多吧。”林小曼揶揄道。 罗松溪转动了几下脑袋,觉得解释也不好不解释也不好,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道,“它答应带我飞了?” 几天前,一路跟着他们的狮鹫,终于捱不住身上日渐加深的伤势,飞下来向他们求援。 罗松溪当即为它动了手术,切除腐肉,缝合伤口。狮鹫体质相当好,伤口的感染消下去,愈合的速度非常快。 现在,已经丝毫不影响它翱翔高空了。 罗松溪要单枪匹马越过封锁线去见安德烈将军,指望的就是狮鹫能带他飞。 但手术动完,林小曼和狮鹫沟通下来的结果,狮鹫并不同意接受他们的任何命令,它同意的,仅仅是跟随他们一起行动,并接受投喂。 罗松溪当时就不高兴了,狮鹫一天要吃点几十斤的生肉,比他一个连的人饭量加起来还大。居然好意思说什么都不干就跟着他们混吃混喝? 还是林小曼劝他说:“你不懂的,动物愿意接受你的投喂,就是愿意被驯服的第一步。” 罗松溪觉得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于是将手里一颗枣子塞进了林小曼的嘴里。 现在好吃好喝地喂了它那么多天了,总该能让他干活了吧。 哪知林小曼朝他摇摇头,“不行哦。” 狮鹫正歪着头理着羽毛,小幅度地抖了抖翅膀,却足以掀起一阵小型的飓风。 罗松溪后退了一步,打了个喷嚏,有些恼怒地想说让77再对它精神控制一把得了。 没想到林小曼又道,“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如果你能提供它上次给它做手术时的那种麻药,作为交换条件,它可以供你骑乘。” “啊?”罗松溪一脸问号,“那样子的话,它不是就被麻翻了,还能飞?” “那我就不知道了,”林小曼摊摊手,“狮鹫虽然颇具智慧,但要和它交流,难度还是很高的。我也是花了很久,才大致搞明白它的意思。” “它好像还说,动完手术之后,虽然伤口很痛,但它觉得很高兴,特别高兴。它以前吃过一种蘑菇,吃完就是这种感觉,但它之后再也没找到过这样的蘑菇。” 罗松溪眼睛一亮。 “我想我应该知道它要的什么东西了。”他掏出一小瓶粉末,“它要的是笑菇晶。” 麻药是格蕾医生根据上古时期鸦人的医书,经过无数次配方改良和实验,所研制出来的药物。对于外科医学而言,是一项里程碑式的发明。 麻药的主要作用,是让患者暂时失去知觉,包括痛觉,这为外科手术的操作提供了良好的保障。 格蕾医生用在麻药里的主要药物之一,就是笑菇晶。笑菇晶和煦草晶一样,是一种镇定剂,但致瘾性要比煦草晶低得多,但镇痛的效果却与煦草晶差不多。 罗松溪有时也会用笑菇晶给重伤员止痛。 他估计着,笑菇晶应该对狮鹫的精神刺激作用,应该要远远高于人类。 他把那个小瓶子的盖子打开,狮鹫马上就把脑袋凑了过来,硕大的脑袋居然还激动地在颤抖。 罗松溪跨上了狮鹫的背,它居然一点也没有反抗,只是把脑袋扭过来,继续盯着罗松溪手里的瓶子。 罗松溪用手指沾了点瓶子里的粉末,涂在狮鹫鼻孔前那两坨巨大的肉瘤上。狮鹫一个激灵,兴奋地狠狠吸了一口气,然后脖子上翎毛如炸开般根根直立而起,像极了一只凶猛咆哮的雄狮。 随后,它翅膀一抖,就带着罗松溪飞上天空。罗松溪向林小曼挥手作别,林小曼用手捂着嘴巴吃吃地笑。 “你应该是历史上最特别的一名狮鹫骑士,居然用毒品驯服了一头狮鹫,哈哈,祝顺利哦——” 林小曼朝他喊道。 罗松溪又往狮鹫的鼻孔前抹了一把笑菇晶,得意地笑道,“爬升,爬升,加速,加速,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发现,飞翔在空中的狮鹫,完全处于一种……抽风般的状态。 它一会儿昂起头颅,猛然窜向天空,一边飞一边发出高亢的嘶鸣;一会儿又突然下降,低着头仿佛隽永的沉思者。 一会儿又好像一名舞者,踩着某种韵律的节点,噔噔蹬蹬蹬,身体反复晃动;一会儿又像一只刚出生的猴子,一连在空中翻上十几个跟头。 一会儿飞成一个“一”字型,一会儿飞成一个“八”字型…… 即使已经进阶成一名优秀的武者,罗松溪也经不起它这样折腾,惩戒之力再神奇,也无法平复翻江倒海般的眩晕。他只能牢牢抓住狮鹫脖子上狮鬃般的翎毛,大喊道,“稳一点,稳……一点……” 终于,大概是笑菇晶的效果过去了,狮鹫稳住了身形。但罗松溪还没享受几分钟平稳飞行的舒适,狮鹫又把脑袋转了过来,向罗松溪讨要笑菇晶。 罗松溪不给它,它就“嗖”地一个俯冲,停在一座山头上,再也不肯飞了。 无奈的罗松溪,只能继续把笑菇晶抹到它的鼻孔上,一边抹一边喃喃道,“珍爱生命,远离毒品啊……” 狮鹫完全不理他,伸直脖子一边“哟哟哟——”地长嘶,一边笔直地射向天空。 第三百章 困兽(续一) 罗松溪上一次到守望州,逗留时间虽然短暂,但这座工事林立、军人遍地的地方,仍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虽然地处联邦抵御帝国的最前线,但柯尼卡治理下的守望州,充满着勃勃的自信和力量感。军人们斗志昂扬,并坚信他们守卫的防线,能抵挡一切敌人的入侵。 但现在他眼前的守望州,却是完全另外一番模样。 处处升腾着浓烟,地面上散落着各种旗帜、战具的残骸。隆隆的轰鸣无时无刻地不停响着,每响一声,便为这里多添一分破败。 更为重要的是,罗松溪能够感觉到,这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士兵们绝望地防守、绝望地冲锋、绝望地死去。 帝国人阵地里,用巨大的元素扩音器,反复放着所谓圣约翰堡大会战的战报: “会战第三日,歼灭联邦首都军区二十万人。” “会战第六日,歼灭联邦首都军区、北部军区共三十万人,顾长风授首。” “会战第十日,帝国军队全面推进到圣约翰堡城下,圣约翰堡岌岌可危。” “会战第十五日,联邦方黄欣、弗洛普等高级将领尽皆战死。” “……” 罗松溪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根据联安委传来的确切情报,圣约翰堡会战刚刚爆发了三天,双方都还没有出现整建制的战损。 但对于与世隔绝的守望州官兵来说,就算他们怀疑这些情报不是真的,但对士气的打击,是切切实实的。 罗松溪叹了一口气,找到了安德烈将军的临时军部所在。 帝国人从隧道侵入联邦腹地,在团结、友爱、互助三州构筑封锁线后,安德烈将军就把东部军区的军部,从国境线附近,移到了封锁线附近。罗松溪从高空飞越封锁线后,凭着77的能力,找到安德烈将军并不是难事。 找个无人处下了狮鹫,然后步行前往临时军部,一路上遇到不少士兵,但没一个人上前对他进行盘查或者询问,可见东部军区已经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突破封锁线上。 而守望州内部,即使是如此靠近前线的地方,都已经完全不设防了。 联邦以一向稳重、注重章法著称的安德烈将军,已经完全失了章法,罗松溪不仅担心,如果帝国人有特工潜入守望州,只要稍微活动一下,就能对守望州内部造成严重的破坏。 在军部门口,罗松溪辨认出一名刚刚从里面出来的男子,正是安德烈将军贴身的书记官斯达。 当时他向安德烈将军借飞艇,最后确认的艇上人员的名单,都是报给的这位书记官。 “斯达书记官,”罗松溪一把拉住他,“我要见安德烈将军。” 斯达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泥,透过鼻梁上镜片已经碎裂的眼镜,认出了罗松溪。 “你是……向将军借飞艇去给柯尼卡将军报信的那个罗松溪?” 他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快告诉我,帝国人说柯尼卡将军已经战死,是不是他们撒的谎?柯尼卡将军怎么可能会战死?” 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你……你是怎么从封锁线进来的?莫非你已经投降了帝国人?来这里说降将军?” “不,我是来帮安德烈将军突围的。”罗松溪否定了他天马行空的猜测,“所以,快带我去见安德烈将军。” 斯达更加激动了,“我就说柯尼卡将军没有看错人!” 然而他却拒绝了罗松溪的要求。 “现在我不能带你去见将军。” “为什么?”罗松溪不解地问。 “将军在休息。将军已经五天五夜,没有休息过哪怕一分钟了……” 罗松溪默然不语。 …… …… 斯达将罗松溪带到一间相对完整的营房,然后想给罗松溪倒杯水。但是翻了五六个军用水壶,只倒出来一小口水。 他舔了舔已经龟裂的嘴唇,把杯子递到罗松溪的面前。 “不好意思……” 他有些讪讪地道。 罗松溪摇了摇头,从空间盒里掏出一个行军水囊。 斯达看到了,大喜过望,接过水囊,将空水壶一一灌满。 “稍等我一会儿,我先将这些水去拿给几个重伤员……”他对罗松溪说道。 好一会儿,斯达才回来。罗松溪问他,“守望州的情况,怎么会糟成这样?” 斯达叹了口气,给罗松溪大致讲了讲,他离开守望州后,这里的情况。 东部军区额定兵员共计六十八个师,绝大部分都驻扎在守望州,加上辅兵与其他非战斗人员,总人数大约两百多万,构建了从陆地到海上的全方位防御体系。这是联邦赖以抵御帝国侵略的钢铁防线。 柯尼卡将军在守望州经营了几十年,早已经将守望州打造得如铁桶般密不透风。若不是近十几年里,遇到了棋逢对手的阿迷耶斯,说不定联邦的势力,早已全面渗透进安戈洛谷地了。 安德烈·内维尔上将号称东部军区乃至全联邦最擅长防守的将领,他号称就算柯尼卡将军不在,安东尼达斯带兵亲至,也起码能守住守望州防线一年以上。 安德烈将军的豪言壮语,其实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守望州防线所有的布置,都是防备帝国人,从东面打过来。 但是这次,帝国人却是从南面甚至西面,打了过来。 就在罗松溪离开守望州的第三天,一百多个师的帝国军队,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联邦腹地。 他们乘坐着一种能在野外奔行如飞的装甲运兵车,一天之内横扫了守望州南面的团结州、西南面的友爱州、西面的互助州。 帝国大军的总指挥官,正是半神强者安东尼达斯。安东尼达斯亲自上阵,率军向守望州施压,而安戈洛谷地的帝国军队,也配合着全线压上。 安德烈将军无奈,调东部军区的陆军主力,抵挡来自联邦腹地安东尼达斯的进攻,而将原本防守约翰—卡林森大桥的海军调上岸来,抵抗安戈洛谷地方向的压力。 然而海军上岸之后,无数打着帝国靖海军旗号的舰队,就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在东部军区的眼皮子底下,越过他们已经无力顾及的海上防线,击毁他们停泊在港口内的大部分舰艇,然后向着西面的联邦海域开去。 靖海军通过约翰—卡林森大桥之后,安东尼达斯就停止了所有进攻,在团结、友爱、互助三州,就地修筑防线。 第三百零一章 困兽(续二) 安东尼达斯的战术目的很明确,一是牵制住东部军区,让靖海军以最小的阻力,进入联邦海域。 二是将联邦最为精锐的东部军区,封锁在守望州,让他们无法在这场战争中,发挥任何作用。 这是阳谋,安德烈将军也不是不清楚安东尼达斯的目的,从最一开始,安东尼达斯率帝国大军全线压上的时候,他已经并非一味防守,而是以攻对攻,坚决寻求突围的机会。 但是已经晚了,自从帝国人占领了团结、友爱、互助三州,主客就已经易势。而全联邦最稳的安德烈将军,明显对进攻不是很擅长,任他再如何努力,也无法突破出去。 到后来封锁线建成,安东尼达斯飘然而去,将封锁线丢给帝国同样以稳健和防守见长的老将、三军参谋部第一副总参谋长,迪亚·安达佩斯。安德烈将军仍然如同一头困兽,挣脱不开帝国人所布下的牢笼。 而现在,对于东部军区来说,最要命的,还是物资供应,与饮用水水源的问题。 守望州全面实行军管,不事生产。平时的物资供应,都仰仗团结、友爱、互助三州。 团结州地处山区,矿产丰饶,是东部军区元素晶和军械的主要供应地。而友爱、互助二州,地势平坦,光照充足,是联邦重要的粮仓,东部军区两百多万人,全靠友爱、互助二州供粮。 东部军区从未考虑过三州会出问题,所以大型的粮仓和军械库,都建在三州境内。这样即使守望州境内战火纷飞,物资供应也能安然无恙。 哪知形势突然逆转,三州骤然失陷,无论是粮食,还是军械和能源,一下子全都捉襟见肘。 “守望州境内,能吃的东西已经都吃完了……前天,海军仅剩的舰艇冒险出港,与封锁海面的靖海军激烈交火……明知打不过还要打,其实我们对海上突围并不抱希望,我们只是想出海捕点鱼回来……” “但更惨的,是守望州境内的所有河流,上游都流经团结、友爱、互助三州。帝国人切断了所有上游水源,冬天雨水又稀少,守望州境内,已经没有活水水源了。” 斯达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而守望州境内仅有的几个未干涸的湖泊,因为连场大仗打下来,死人太多,水已经都被污染了……” “不喝水渴死,喝了水会得瘟疫,你说我们选哪样?” “前线的好几个师,瘟疫其实已经传开了。之所以没有大范围传播开来,不是因为他们隔离措施做得好,而是士兵一旦发现自己得病,就全部自愿加入敢死队……” …… ……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有人来告诉斯达,安德烈将军醒了。 于是罗松溪终于再次见到了这位他曾经顶撞过的上将。 月余不见,罗松溪经历了救援柯尼卡将军之战、伏击卡顿之战、摧毁中北路隧道之战、对阵阿迷耶斯之战、光复祖安大区之战…… 这么多事情,感觉已经过去了漫长的时间。 而安德烈将军,在这月余时间里,同样似乎老了好几十岁。 他半躺在一张行军床上,拖满鱼尾纹的眼角下连着厚重的眼袋。他用浑浊的眼神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问道,“你是……罗松溪?你是怎么进来的?将军他……真的战死了吗?” 他之所以半躺在床上,不是因为他如同第一次见罗松溪时那样,拿着上将的架子,而是他,浑身都是伤。 帝国北路集团军封锁了守望州的一切,不要说整个战局的形势,连柯尼卡将军的情况,也无法传到这里。 安德烈将军不仅是一头困兽,而且还是一头被蒙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却仍要不停厮杀的困兽。 罗松溪斟酌了一下措辞,回答道,“我找到柯尼卡将军时,他已经遇伏重伤,当晚,因伤重不治,殉国。” 安德烈将军合上眼睑,许久才睁开。他的眼神愈发浑浊,甚至已经看不到生气。 “是我的责任……如果我接到你的汇报,能加以重视,用最快的速度发出飞艇,或许,能来得及。” “我知道你费尽力气潜回守望州,是为了自己的使命有始有终,把外面的信息能传进来。你真是个负责任的孩子,将军他没看错你。” “但我宁愿你不要回来。你看,号称联邦最精锐的部队,在我手里,就打成这样。我现在对突围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我能做的,就是为联邦拼光我的最后一口气。” “你不必在这里一同殉亡,你乔装改扮的本事了得,有机会,你仍然潜出去吧。”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安德烈将军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不得不再次合上眼睑,调匀一下呼吸。 罗松溪也沉默了一会儿,但他终于还是抬起头,像他第一次面对这位将军时一样——好像命中注定,他遇到这位将军,就必须顶撞他一样。 只听罗松溪坚定地说道: “安德烈将军,我记得柯尼卡将军留下的东部军区军人守则中,有这么一条,身为军人,无论何时,都不能丢掉对胜利的向往与信念。” “就算您已经做好了壮烈殉国的打算,但就算是牺牲,也必须有价值,也必须是为了接近胜利,而非无谓地证明自己的忠诚。” “因此,安德烈将军,请打起精神,配合我。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报信的。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帮东部军区突围的。” 安德烈抬起眼睑,不可置信地看着罗松溪:“是哪里来的援军?是我们在圣约翰堡打胜了?准备反攻了?” “圣约翰堡会战于三日前刚刚开打,顾长风将军率北部军区主力,会同首都军区已布防到位,帝国人至今为止没占到一点点便宜。” “所以帝国人的那些宣传,完全是假的,是为了打击我方的士气。” “但圣约翰堡也确实不可能抽出人支援这里。前来支援的,是我在祖安大区拉起来的抵抗联军,总人数在一万五千人左右。” 安德烈重新低下眼睑,他已经不会像上次那样,被罗松溪顶撞两句就恚然而怒,但听到罗松溪的话,仍然不自禁地嗤了一声: “我六十多个师,近百万战兵,花费了十余万人阵亡的代价,未曾突破这道封锁线。你来再来一万多人,无非是抱薪向火,又有何用?” 罗松溪立正,向安德烈将军端正敬礼。 “报告安德烈将军,我的部队,虽然只有一万五千人,但我们在东月州双驼岭伏击帝国亲王卡顿部,毙卡顿,歼敌近十万人。” “又在十万大山中对战帝国上将阿迷耶斯部,捉俘阿迷耶斯,随后乘势溃敌二十万,光复祖安大区全境。” “我的部队,虽然只有一万五千人,但是,我们创造了许多次奇迹。” “而今,东部军区已断粮断水,继续固守守望州,无非是坐以待毙。既然必定要行最后一搏,何不与我部携手一搏?” “说不定,我们能再创造一个奇迹。” 第三百零二章 困兽出笼!(上) 老将军在行军床上,勉力撑高身体,想要仔细打量眼前的这名少年。 比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看上去确实成熟了许多,但不变的,是那股执拗,以及遮掩不住的锋芒。 自己在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可后来的几十年里,一直生活在柯尼卡将军的庇护之下,凡事都有将军拿主意。如今将军不在了,靠自己是不是真的难撑大局呢? 世人皆称自己稳若磐石,但这又何尝不是在讽刺自己,缺乏应变力,缺乏决断力呢? 但凡在敌军出现在团结、友爱、互助三州时,能更坚决地支援三州,与敌军形成胶着,便不会形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但凡在安东尼达斯向守望州三路施压时,能顶住压力,即便压缩陆地上的防线,也不要放弃海面上的防守,至少靖海军过不了大桥,自己也有海上这一条退路,也不会形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想到这里,安德烈将军已经大致认同了罗松溪的说法,他点头道,“说说你的计划,少年。” “第一,全面弃守守望州防线,除必要的断后兵力外,防线内不再留一兵一卒。” 罗松溪第一句话说完,安德烈将军还没说什么,旁边的两名副官已经惊愕地张开了嘴巴。 “第二,守望州所有人,包括士兵、辅兵和所有非战斗人员,全体于守望州、团结州、友爱州三州交界处集结,选取一处,集中突围。具体突围的位置和路线,战斗前我会知会您。” “第三,你们只管用尽全力往外打,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吧。” “胡闹!” 罗松溪话音刚落,安德烈将军身边,他的一名肩上挂着少将军衔的副官,便开口斥道。 “放弃守望州防线,等同于联邦向帝国完全打开门户。那东部军区在这里苦守几十年,意义何在?” “况且,你要我们孤注一掷,却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你身上,你的部队到底有什么底气,能让我们配合你行如此疯狂之举。” “到时候守望州丢了,我们又突不出去,这个责任,谁来负?”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陷入凝滞。 然而罗松溪只是顿了一顿,并不理会他,依然直视安德烈将军,说出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我只想知道,安德烈将军,东部军区多久时间能够全员集结完毕?” 安德烈将军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然后轻轻拭去嘴角印出的一缕血迹,平和地问罗松溪道,“你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打算靠什么让我们突围出去?” 罗松溪摇摇头,同样平和地说,“我所做的准备,就是要打帝国人一个措手不及。守望州内部依我看,反间谍工作做得并不严,所以恕我无法透露具体的行动计划。否则让帝国人有所防备,效果必定会大打折扣。” “不过我这里有一份联安委对双驼岭击毙卡顿一役的战后综评,属于公开材料,将军可以参详一下。一来证明我前面说的并非夸大其词,二来也可以对我们的战术思想略窥一二。” 安德烈接过那份材料,随便翻了翻,就丢在一旁,对身边的副官道: “你们呀,跟我跟得太久,别的没学到,这顽固保守的性格,倒是学了个十足。” “守了几十年的守望州防线不能丢?且不说看目前的态势,帝国人肯定已经找到绕开守望州进入联邦境内的方法。现在东部军区断粮断水,恐怕已经坚持不过一周时间,如果我们都死了,还要这守望州防线有什么用?” “你们也听到了,圣约翰堡会战刚刚开打,我们要能活下来,作用也不在这里,而是和顾长风将军一样,把有生力量带回圣约翰堡去。那么,我们甚至可以成为影响整场战争的砝码。” “柯尼卡将军走后,将东部军区交给我,现在被我带到如此境地,是什么原因?我检讨下来,原因有二。” “一是我从不肯冒险。安东尼达斯正是抓住了我这一弱点,一步步把我捆在他的套索上动弹不得。” “二是我妄自尊大,除了自己,谁也不信任。可是事到如今,除了行险一搏,除了无条件信任他,我们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 “传我命令,即时起,所有人员以最快速度,向临时军部方向集结,除了必要的战具外,丢弃所有冗余物资,务必在三天内集结完毕。” “如果丢了守望州,却仍然突围不出去,这个责任,我来负。”第二中文网 说完,他转向罗松溪,艰难地从床上直起身来,右手抚胸,躬身向罗松溪行了一礼。 “守望州两百余万人的生死,拜托了!” …… …… 罗松溪驾着那头癫狂的狮鹫,离开了守望州。 狮鹫翱翔在厚厚的云层之上,以这样的飞行高度,地面上即使有传奇强者,也不可能感知到狮鹫的行踪。 原本罗松溪以为,潜入守望州容易,但要说服安德烈将军,很难。 无论是全面放弃守望州防线,还是将所有人集中一处,单线突围,都是冒险到不要再冒险的做法,都是绝对不符合安德烈将军脾性的决定。 罗松溪从上次见到安德烈将军后,就一度很不喜欢这位年迈的联邦上将。 他不知道这样一位顽固保守的将军,凭什么能坐上东部军区的第二把交椅,甚至权柄还在顾长风将军之上。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柯尼卡将军为什么会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把东部军区交给安德烈将军指挥。 安德烈将军纵然有种种缺点,纵然在战争爆发之后做出了种种看似错误的决定。 但战场上瞬息万变,没人能说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在事后回过头来看,都会是无可挑剔的。 但安德烈将军有一点,是别人无法比拟的。 守望州被围月余,物资运不进来,人出不去,对外部的形势两眼一抹黑,缺粮断水,瘟疫蔓延。 如果换做是任何一名别的将领,肯定已经奔溃了,整个东部军区,也随之崩溃了。 但这位固执的老将军,就算有些消极,但他仍用钢铁般的意志,硬生生带着东部军区撑到现在。 整个军区上下,仍能有决死一战的勇气。 顾长风将军绰号“尖刀”,安德烈将军绰号“磐石”。 磐石将军,其实指的不是他稳健保守的作战风格,而是他磐石般无可撼动的意志。 …… …… 回到抵抗军中,抵抗军距离能够发动突袭的位置,已经不远。 罗松溪最后检阅了一次,这些天来,新编的各支特种部队。 “炮-001号部队已完全可以投入实战,”卫天成汇报道,“新型机械大炮的射击体验非常好,就是炮弹的装填比较繁琐。好在上次那两百名人类平民辅兵,在训练中非常积极,现在已经能作为合格的装填手,辅助矮人炮手。” “巴祖卡-002号部队已达到实战标准,”特里·远山汇报道,“原来我以为只有锤子的破坏力是最大的,这玩意儿颠覆了我的认知。现在就是再坚固的东西在我面前,我的儿郎们都绝对可以把它炸开。” “轰-003号部队已达到实战标准,”苏富比汇报道,“我将亲自驾驶领航飞艇。” “铁柜-004号部队已达实战标准,”阿兰娜汇报道,“那些矮人,感觉就是为了机械而生的。驾驶这么复杂的机械,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只是嘉士德这边,似乎出了点问题。 “导-005号部队,训练结果不是那么如意。”他说,“矮人的精神力,除了我师兄那个变态之外,都实在不怎么样。” “这样啊……”罗松溪沉吟了一会儿,“去把克劳尔叫来。” 第三百零三章 困兽出笼!(下) 克劳尔有些紧张。 三天前,他被罗松溪紧急抽调,命他从原首都军区十七师的人类魔法师中,挑选三百名精神力卓越者,成立一支代号为“导-005”的特种部队。 此后,他们一百人便没有再参加拔除据点的战斗,而是专心在队伍后方进行特训。 罗尔斯家以高超的炼金与机械水平立家,克劳尔的工程天赋,又家族里也算是佼佼者。但在他拿到配发下来的双生遥控法阵及功能说明时,仍然懵了。 炼金的技术,居然能够催生如此神奇的造物? 但这仍然不及最终见到飞航式导弹时,给他的震撼。 机械的技术,居然能够催生如此可怕的造物? 罗松溪现身为他们讲解过这一次,这个装有尾翼,看上去却像个棒槌的家伙,为什么叫作导弹。 因为这家伙不仅能飞,爆炸起来威力极大,而且还能通过这个遥控阵盘,引导它的飞行轨迹,让它想在哪儿炸,就在哪儿炸。 这才是抵抗联军,赖以不断创造奇迹的核心技术吧。 与之相比,罗尔斯家那些曾被他们引以为傲的核心技术,全部都是渣渣。 “导-005”特种部队的任务,就为这些飞航式导弹,进行精准制导。 部队的淘汰率很高,三天后,最初三百人的队伍被筛剩下一百多人。克劳尔被任命为这一百多人的指挥官。 今天,是克劳尔第一次以指挥官的身份登上战场。 “伏低,伏低,藏好,藏好!” 克劳尔的脖子上挂着一把奇形怪状的指挥哨。但这种非紧急命令,他还是习惯用言语吩咐。 他们隐藏在一片灌木丛里,头上戴着各种枝叶隐藏行踪,绿油油的。但克劳尔没有功夫去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 辛迪趴在他的身边,低声问他,“听说这次是要干一票大的,要打几十个师?我们打得过吗?” “怕个球。不就是把里面东部军区的主力接出来吗?里面我们的人也有好几十个师,我们只是配合他们,就像每次配合矮人拿下据点一样。” “好了,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克劳尔像一名真正的长官那样训斥辛迪道。 其实作为特种部队的指挥官之一,克劳尔知道,抵抗联军上层为这代号为“困兽出笼”的一战,做了多少准备。 这一战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配合封锁线里东部军区那几十个师。 恰恰相反,是抵抗联军的一万多人,硬抗帝国侵略军北路集团军的七十多个师,东部军区的人,才是配合他们的。 我们打得过吗? 我们能活下来吗? …… …… 阿迷耶斯今天没有在战俘营里。 云层之上,三艘作为预备队待命的飞艇之一,他在上面获准自由活动。 隔着云层,普通人无法看到地面上发生的情况。但阿迷耶斯可以。 他知道这是罗松溪想让他看看今天好好看看今天这一战。 但他不清楚,罗松溪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是想收服他吗?但像他相信罗松溪应该青春,像他这个级别的将领,是不可能叛国的。 凭借“黑雾”的视野,他可以看到,地面上黑色的帝国大军,已经动了起来。 无数战车、飞艇开始全速前进,几十万的人军队一旦动起来,便如奔涌的洪水,声势无比惊人。 然而他也能看到,巨大的声势下,是整条封锁线如同钟表般精准的调度。 迪亚将军是帝国经验最为丰富的老将,他肯定已经意识到了,前几天从团结州山区一头扎进来、行踪难以捉摸的那一小股部队,目的就是接应封锁线内的东部军区进行突围。 如今,东部军区发动了最凶猛最暴烈的一次突围,而那一小股部队还藏在暗处。 但迪亚将军的应对,明显并没有因为那一小股部队人数少就放松警惕。相反,看他正在进行的调度,甚至将那一小股部队视为了劲敌。 可能是抵抗联军的神出鬼没,至今没有被抓住尾巴,引起了迪亚将军的警惕。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迪亚将军的应对都滴水不漏,没有任何空子可以钻。 在祖安大区叱咤风云的这支部队,光复祖安之后,不在敌后去挑软子捏,却来硬撼人数几十倍于自己的整支北路集团军。 罗松溪这次能打得过吗? 如果没打过,那自己岂非会很尴尬? …… …… “安德烈将军,发动了。” 罗松溪低声道。 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大型魔法碰撞所形成的爆裂声。这里和守望州起码还隔着十几公里。声音能传导到怎么远,足见安德烈将军发动的规模与决心。 卫天成也点头道,“东部军区的素质,果然不同凡响。”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团结州和友爱州交界的丘陵地区。一万多人的部队,已经依序潜伏在附近的各处山坳中。 这也是他们能够通过腾挪,在封锁线里钻到的离守望州最近的位置。再往前,就是封锁线的核心区域,密集的工事和士兵严阵以待,不会放过任何一只企图飞过去的禽鸟或者昆虫。 再往前,就是绝望的、却依然作战意志无比坚强的东部军区士兵。 77的视野也不可能达到这么远,但是罗松溪可以想见,东部军区那些染上了瘟疫,主动请缨成为敢死队的士兵们,拖着虚弱的身体,发动生平最后一次冲锋的样子。 他心中苦涩,但他必须继续等下去,等到东部军区这次突围,一鼓作气的气势用足。 等东部军区冲出足够的空间,他的部队才能发挥出作用,帮助东部军区站稳脚跟,稳固通道,然后尽可能地,撤出更多的人出来。 他再一次地咀嚼“牺牲”两个字的意义。用成千上万人的牺牲,换取百倍的人的存活,看上去相当划算。 可是人类,为什么非要做这样的买卖?群体性意志,为什么到最后,非要演化为战争来一决高下? 而自己,最终仍是被裹挟着,在这样的厮杀之中越走越远。眼下,用一万多人来撬动上百万人战局的变化。 这一仗,自己打得过吗? 无条件追随自己的矮人,以及那些被迫追随自己,本该在安全的大后方享着清福的老爷兵们,都能活下来吗? …… ……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鸦人战甲,传来了苏富比的意念。 “困兽出笼,开始吧。” 罗松溪回应道: “方案b,我打头!” 第三百零四章 序曲 地面上突兀地升起一艘“飞隼级”中型飞艇。 这是在团结州和友爱州交界处的敌占区,前面就是帝国北路集团军构筑的,围困联邦东部军区的封锁线的核心区域。 工事雄伟,士兵林立,在这里升起一艘不明来源的飞艇,必定只会成为一只活动的靶子。 地面上的帝国士兵,确实也是反应极快。他们都已经收到通知,近日有一小股部队,潜入他们的防守区域,下落不明。于是看到有不明飞艇升空,连警告都没有,就直接开火。 几发火球从地上升起,几串火雨从天而降。 火力并不算密集,在封锁线的另外一面,他们的主要敌人,联邦东部军区的部队,正在发起殊死一跳般的攻击。 在常人的认知中,主要的注意力,肯定是放在守望州的方向,一艘小小的飞艇,击落就行,总不会掀起太多的风浪。 然而那艘飞艇,在爬升到一定的高度之后,飞艇两侧,突然喷出了大股的火花和气流! 这是罗松溪弹簧火箭靴的火元素喷射技术,经过77的改良之后,被矮人们,安装到了飞艇上。 飞艇在一瞬间骤然加速,火球和火雨打在空处,飞艇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般,已经到了封锁线的上方。 与此同时,飞艇吊舱的后半部分,一块块钢板自动翻开,从吊舱里,倾泻下一连串闪着金属光泽的圆柱体。 抵抗联军的战争机器,终于开始全力开动! …… …… 炸弹落下的那一刻,在隐蔽位置待命的克劳尔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作为抵抗联军特种部队里入门最晚的指挥官,他其实并没有真正见识过这种新型武器的实战威力。 但他知道整个作战计划,第一轮的轰炸,能否顺利在帝国人严阵以待封锁线上轰出缺口,是后续作战能否成功的第一道关键。 他下意识地举起望远镜,他看到了地面上森然的工事和成群的帝国士兵,有一名军官看着天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正在大声喊叫。 而炸弹在重力的作用下,下坠的速度过快,望远镜根本捕捉不到它们的影子。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排山倒海的爆响,令他的耳朵在一瞬间出现了短暂失聪。 他再定睛看去,森然的工事、成群的士兵,已经统统消失不见,视野之中,只有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火。 然而那艘“飞隼”级的中型飞艇,仍在一边勇往直前,一边源源不断地倾泻下更多的炸弹。 炸弹尖啸着下落,以极短的速度飞越从飞艇到地面的距离,然后地面上升腾起剧烈的浓烟,滚滚的爆响要稍微晚一瞬传过来,这个时候地面就只剩下一片火焰和废墟。 整个过程,枯燥、单调、毫无美感、充斥的,只有简单而彻底的破坏。 但这样的画面,依旧带给克劳尔,带给所有看着这一幕的人,无边的震撼。 毕竟双驼岭大爆炸的时候,能近距离见识爆炸的人,绝大部分都已经死了。就算是大牙、周卓他们,也只是远远地看到那一朵冉冉升起的蘑菇云。 而今天,他们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看似坚不可破的防御工事,和严阵以待的大群士兵,就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成片成片地化为飞灰。 在他们原本的认知中,高阶魔法师才是战争的掌控者,因为只有高阶魔法师,能够在战场上,提供大范围的杀伤。 就像在矮人大陆史前遗迹的海边,柯尼卡将军面对靖海军第一舰队的万余名士兵,反手之间,生杀予夺,逼指挥官自杀,余下投降。 但现在,罗松溪驾着一艘普通的飞艇,在几分钟之内,便同样杀伤了起码万余人。 然而,这还只是序曲。 他还将继续,挑战上百万人。 …… …… 封锁线里的帝国军官,已经从短暂的震慑中反应过来。 这是一支作训优良的军队所应该具备的素质。即使对方的手段超过他们的认知,他们也必须收起对未知的恐惧,在最短时间内,尝试用已知的手段,组织防御、反击。 负责这一片区域里防守任务的四名圣域阶师长,被当场炸死了一名,但其余三人,迅速达成默契。 放弃已经被炸烂的区域,但一名师长开始迅速在飞艇前进的方向上,布置对空防御。 “所有魔法师,联手吟唱,风之守护结界和大地之护结界!” 四元素中,风至柔,土至坚,四个师里的各阶魔法师多达数千名。他相信凭借数千人联手,召唤的刚柔并济的防御魔法,就算是传奇阶魔法师,也无法轻易破开。 另外两名师长,则负责狙击空中的飞艇。 飞艇飞得并不高,虽然速度超乎寻常地快,但以他们圣域阶的实力仍然能够锁定目标。只要能把飞艇打下来,就能阻止这可怕的轰炸。 两名魔法师经验老到,配合娴熟。其中一名魔法师,一边用风系魔法阻拦飞艇的前进,一边用瞬发的魔法对飞艇发起骚扰。 而另外一名魔法师,则趁飞艇规避这些骚扰性魔法的时候,算准了飞艇的前进轨迹,吟唱出一个威力极大的法术。 一朵巨大的红云,突兀地出现在飞艇的上空,红云里生出一排火柱,汇成一片汹涌的火浪,狠狠向着飞艇拍去。 火浪中的飞艇便如一叶扁舟,无处可躲,飞艇上部的艇体在一刹那被拍成灰烬。 然而就在火浪拍上飞艇的那一刻,飞艇驾驶舱里的罗松溪,77的声音在他脑海里轻声响起: “艇体脱离,二级喷射。” 罗松溪左手一把拉下头顶上一根巨大的拉杆,右手拍下驾驶台上一个红色的按钮。 艇体与吊舱联接的挂钩瞬间脱落,飞艇两侧喷射出比之前凶猛数倍的火光与气流。 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艇体被火浪拍得粉碎,但下面的吊舱,却如离弦之箭般,从火浪之中射出,继续勇往直前! 飞艇能够浮空,主要的动力来自艇体内的气囊,这是所有人的常识。但是这艘飞艇,却在艇体被毁之后,依然没有下坠,宛若奇迹一般,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继续前进。 下坠的,只有吊舱底部,继续倾泻而下的炸弹。 连待命的嘉士德,都忍不住通过鸦人之铠问他师兄: “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苏富比说,“我只听他说过,这叫火箭。” “但罗松溪说,火箭并不是箭,据说最厉害的火箭,能带人离开这个位面,探索茫茫的盖亚。” 就在两人的说话间,炸弹已经落在第一名圣域阶师长,率领魔法师精锐支起的防御结界上。 刚柔并济、能够放住传奇阶魔法的双重结界,如同一个肥皂泡一样,在单调的爆炸声中,连同下面的数千魔法师、万余士兵、三名圣域阶师长,一起化作一团化不开的浓烟。 而只剩下吊舱的飞艇,或者叫火箭,早已从他们头顶划过。如同一把死神的镰刀,划过之后,从不屑向它毁灭的地方看上一眼。 三名圣域中,负责骚扰性魔法的那一位,站得离飞艇的行进路线最远。 飞艇从火浪下窜出,继续投下炸弹的时候,他更是用最快的速度向后飞退。 他满以为已经远离了炸弹落下的区域。 但是炸弹落下的时候,一股沛莫能御的冲击波迎面而来,魔法师并不强健的身躯在冲击波中如同一片叶子般被卷起。 他表面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但是他能感受到,冲击波的震荡,粉碎了他体内的脏器。 “这是灭世的武器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冒出了最后一个念头。 …… …… 然而,这仍旧只是序曲。 第三百零五章 奏鸣曲 飞艇上的阿迷耶斯,凭他的能力,能轻易看见地面的战场上,至少有二十个师的人,仍坐着各种交通工具,不停穿梭调动。 迪亚将军并非庸才,安德烈在守望州如此大规模的全军集结,消息没有可能瞒得住,事实上,从三天前东部军区开始动起来的时候,封锁线上的帝国士兵也同时开始了大规模的调动。 超过三十个师的兵力,在三天内,堆到了团结州和友爱州的边境线上。远端互助州靠近海边的许多座工事里,甚至连一名士兵也没有留下。 而在东部军区突围开始,迪亚更是没有停止过他的调度。更多的士兵正在源源不断地被调往突围区域的两侧,在以往东部军区的每一次突围中,他都是用这种挤压的方式,将东部军区突围的箭头,一点一点地磨断。 而对于抵抗联军,他明显也早有准备。即使他抓不住抵抗联军的尾巴,但他加固封锁线核心区域外侧的防守力量。 本来封锁线外侧的军队分布十分稀疏,但罗松溪挺进的位置上,今天骤然出现了整整四个师。 这说明迪亚已经算准了抵抗联军突进的方向。 唯一没有算准的,是四个师在短短几分钟内,被一艘飞艇炸得灰飞烟灭。 这就是那个神奇的小子,翻开的第一张底牌吗? 阿迷耶斯表情古井无波,却并不代表他内心没有震撼。陆军军部里那帮保皇派的家伙看来输得不冤,但似乎没有人能把中北路集团军如何覆灭的消息传到北面来。 抑或是迪亚已经得到消息,却依然防不胜防? 不过阿迷耶斯清楚地知道这艘正在为所欲为的飞艇,所面临的短板。 毕竟是孤军作战,圣域阶拦不住它,那传奇阶呢?那神奇的炸弹,对普通士兵杀伤力极大,但攻击手段单一,罗松溪要如何面对传奇阶强者千变万化的手段呢? 据他所知,北路集团军即使在安东尼达斯走之后,还有包括迪亚在内的三名传奇阶。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黑雾”的感知里,出现了狂风暴雨般的元素波动,一名传奇强者,背上生出一对风元素凝成的飞翼,以丝毫不逊色于那艘飞艇的速度,御风而来。 他忽然有些期待,罗松溪的第一张底牌已经那么带劲了,翻出的第二张底牌会是什么? …… …… “来的是谁?”罗松溪问77。 “北路军的第二把手,传奇中阶,拉尼西亚中将,”77回答道,“向左调姿25度,向上调姿12度,终极喷射准备。” “距离东部军区的人还有多远?” “不到十公里。好,启动!” 罗松溪拍下驾驶台正中的红色按钮,刚刚完成调姿的飞艇吊舱,猛地一顿,后半部分倏地脱落,脱落的地方,露出一排气流喷射口。 气流喷射口如同瞬间被点燃,耀眼的火光喷射出来,而仅剩的前半部分,不再倾泄炸弹,却再次加速,已经与空气摩擦出刺耳的音爆,向着左上的方向,激射而出。 从远处看,之前的“飞隼”级中型飞艇,已经变得极小,看上去像一发翻滚的火球,在射向东部军区突围的方向。 在空中的拉尼西亚冷哼一声,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艘飞艇在被他锁定住的前一瞬,骤然断成半截,然后加速脱离。 他无法理解这飞艇没有气囊,断成半截,却仍能加速疾飞的原理,但他不需要懂,他需要只是把这艘诡异的飞艇毁去。既然他已经出手,又岂容这半截飞艇逃走? 他振动风元素之翼,果断地追了上去。这艘飞艇在自己的阵地上肆虐了那么久,但他终将证明,再如何奇诡的新式武器,终究动摇不了高阶大魔法师,在战场上的地位。 似乎在熊熊燃烧的半截飞艇,飞得极快,不到十公里的距离,转瞬即至,已经可以看到下方东部军区的军人们,正在浴血突围的场面。 而拉尼西亚,终于再次把那半截飞艇重新纳入自己精准锁定的范围。传奇阶的大魔法师已经不怎么需要刻意的吟唱,对元素魔法的极深理解,已经能让他们在举手投足间,凝出令风云色变的法术。 然而纵是举手投足,仍需要短短的一段时间。 就在这极短的一段时间里,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同样是传奇阶的气息,锁定住了他。 三艘巨型的飞艇,正从他感知不到的云层之上,急速下降。一道带斗笠、批斗篷的身影,随三艘飞艇一同下降,气息牢牢将他锁定。 他能轻易判断出,对方只是圣域初阶,真要交手,不会是他的对手。但如果他执意要毁掉那半截飞艇,将给对手有机会可趁。 对于这支来自祖安大区,击溃中北路军的抵抗联军,北路军军部收到的情报虽说不多,但毕竟有一些。他知道抵抗联军里有两名传奇初阶的大武者,他确信这个层级的武者,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麻烦。 但这是从哪里突然冒出一名传奇阶的大魔法师? 有一名传奇魔法师牵制自己,就有可能为传奇武者创造出偷袭自己的可能。那么那两名传奇武者在哪里? 心念急转间,他选择谨慎,选择了停下身形,凝神戒备,同时想要把敌方出现一名传奇魔法师的情况汇报给迪亚将军。 直到这一刻,在他心中,一名传奇阶魔法师的分量,仍然远远大于那些吊诡的新式武器。高阶魔法师是中坚,新式武器充其量只是奇兵。 但他没想到,对方就是在等他停下来的这一刻。 戴斗笠批斗篷的传奇魔法师,锁定自己并不是为了出手,而是为了给飞艇上炮手们指引方向。 宽大的斗篷下面,有一件奇奇怪怪的铠甲,斗篷遮住了铠甲背上的金属羽翼。 在拉尼西亚停下来的那一刻,三艘飞艇的侧舷上,一排排根本没有引起拉尼西亚注意的炮口,突然齐齐喷出火舌。 什么样的元素炮能对一名已经处于戒备姿态的传奇大魔法师造成伤害? 在炮声响起的时候,拉尼西亚还不无嘲讽地想道。 他一震双肩,身后的风元素之翼,化作一道高深莫测的风系结界,一股股劲风以一种奇妙频率律动着,发出动听的鸣响,仿佛一曲优美的旋律。 这是他的独家结界之术,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风琴奏鸣曲”。 同阶之中,无人能在一时半会,破开这篇优美的奏鸣曲。 既以守定,他便酝酿起反击,一道道风箭已经凝结成型。 那艘飞艇已断成半截,明显毁掉这三艘,收益会更大一些。 这时,迎面而来的炮弹撞上了“风琴奏鸣曲”。 这好像不是传统的元素炮弹,没有炎爆法阵受触发所引起的光与火。 只有无数声沉闷的爆响,共震在一起,发出的一声,仿佛震碎空间的巨响。 空中浓烟滚滚,逸散的冲击波掀飞了索万的斗笠,令这名传奇魔法师都身形不稳。 而爆炸的中心,琴断、曲碎。帝国北路军的二把手,传奇中阶的大魔法师拉尼西亚,失去了一切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据。 一名站在大陆顶端的魔法师,就这样被炮火彻底湮灭。而在前一刻,他还认为高阶魔法师才是战场上的中间力量,再如何奇诡的新式武器,只是奇兵而已。 三艘飞艇看也不看拉尼西亚消失的地方,仿佛早已经料到这个结果一样,艇首下沉,朝着东部军区与帝国军队接战的地方俯冲而去。 只有那半截飞艇上的罗松溪,自言自语地叹了一句: “唉,可惜了,来的不是迪亚。” 不知道是不是乐极生悲,他驾驶的那半截飞艇,速度实在太快,看上去似乎已经失控。 刚刚还保持向上姿态的飞艇,此时一头向下,高度飞速降低,并已经抵近了两军接战的区域的上空。 这里的帝国魔法师最为密集,接连吃憋的帝国军人,终于对这艘大胆的飞艇,爆发出了饱和式的攻击。 起码几十道圣域阶的魔法冉冉升空,半截飞艇飞得再快也无济于事,被至少七八道魔法命中。 然而帝国的魔法师们,还没来得及欢呼,就听到空中传来一阵清亮的“哟哟哟——”的长鸣。 一只好像喝酒喝醉了,又好像嗑药磕嗨了的狮鹫,正摇晃着身体,引颈长鸣,飞快地升向天空。 而本来应该在那半截飞艇里,被魔法打成碎片的罗松溪,却安然无恙地坐在狮鹫背上。 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指在狮鹫的鼻子上抹了抹,然后按动了手里的一块阵盘。 已经失速开始下坠的半截飞艇,上面居然又喷出了最后一股气流。却是推动着半截飞艇,获得一个极快的加速度,并狠狠撞向地面。 半截飞艇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坠落在帝国人的阵地上,将整个艇身,化作它所投落的最后一发,特大号的炸弹。 大约几十亩大小,刚刚还在坚若磐石地抵抗东部军区拼死冲击的帝国阵地,就这样……没了。 而三艘巨型飞艇,掐准这个时机俯冲到位,有节奏地跟着投下一波又一波炸弹。 严整的、原本极富工程学美感、一个月来饱受冲击却依然岿然不动的帝国封锁线,这个时候,仿佛在瞬间,出现了一块又一块,邋遢的牛皮藓。 阿迷耶斯看得有些入迷,又有些……不满意。他本来满怀期待地等着罗松溪揭开第二张底牌,可是,第二张底牌并没有出现。 只是第一张底牌,从一张小王,变成了一张大王,不,是一对王炸。 那有节奏的、从他的位置听上去有如雨打芭蕉般的轰炸声,才是战场上真正动人心魄的奏鸣曲。 第三百零六章 协奏曲 安德烈将军坐在轮椅上,这不是他故意要学柯尼卡将军的样子,而是他的两条腿,早已在之前的突围中都已经断了。 他需要进行全局的指挥,还需要凭借一己之力牵制住帝国北路军的三名传奇。 东部军区全盛之时,军中也是三大传奇,却都是传奇高阶以上的顶尖力量。但现在柯尼卡将军殉国,顾长风将军远在圣约翰堡,单凭安德烈一人,早已是力不从心的感觉。 但这一战不一样。 安德烈将军很清楚,无论胜败,这都是他的最后一仗。所以从这一仗开打的第一刻起,他所使用的每一个魔法,都是以燃烧生命力为代价的禁忌魔法。 他摘下了肩上四颗将星的肩章,并在轮椅上,用红漆写了一个大大的“1”字。 他告诉东部军区的所有人,今天,他不再是一名将军,而是敢死队里,永远将冲在部队最前面的一号士兵。 他的五官中,淅淅索索滴落的鲜血,已经沾满了他身上墨绿色军服的大部分地方。他已经一马当先,带着部队在敌军的封锁线中,推进了五公里的距离。 但是他在拼命,他的对手迪亚,同样也是一个不怕拼命的人。 安德烈将军前方的防御力量,被打掉多少,永远会在第一时间补足。而黑色的帝国士兵大潮,从东部军区突入区域的两边,永远像无穷无尽的海浪一般,前赴后继,挤压着东部军区,每一寸占领的立足之地。 他感觉突进到五公里,似乎已经是极限了。对方三名传奇阶联手的威力太大,对方整条封锁线连环作战的作战意志太强。 他有些倦了,联邦最坚固的磐石,终于感觉到,会有被海浪冲走的一天。 但忽然他觉得,三名传奇阶给他的压力,骤然减轻。再抬头看去,便是拉尼西亚消失在无尽的炮火中的一幕。 老将军已经几乎毫无生气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他回头看去,好不容易找到一名活着的士兵,吩咐道: “传令下去,吹冲锋号,全军突击!” 东部军区的部队,呈现的是典型的三角突进阵型,如果从高空看,就像一个巨大的箭头。安德烈将军位于箭头的最前端,向两边的展开面长达七八公里。 随着安德烈将军的一声令下,起码有上千把军号,在七八公里的战线上,开始高亢而悠扬地回荡着。至少有二十几名师长,同时进行了简短而壮烈的作战动员。 一支又一支由武者组成的特攻队,手举立盾,唱着嘹亮的军歌,开始发起不留退路的冲锋,普通士兵端着元素步枪,跟在他们后面,面色坚毅。再往后,魔法师发动了抽空自己精神力、甚至燃烧自己生命力的魔法。 如果从高处看去,可以看到这个巨大的箭头,仿佛在一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光亮。 应和这场义无反顾的冲锋的,正好是那半截飞艇,落在地上所燃起的滔天爆炸,以及三艘巨型飞艇,跟进投下的无数炸弹。 原本已经陷入胶着的地面战场,在转眼间沸腾了起来。原本已经如陷泥沼的东部军区部队,在转眼间再次向前突进了一公里多。巨大箭头的展开面,也扩大到了十公里以上。 狮鹫上的罗松溪,默默地向地面上行了一个军礼。 十公里以上的展开面,以东部军区目前的密集阵型,意味着整条战线上,同时有将近十万人,正在与帝国人白刃相见,每一分钟,都起码有数以百计的战士倒下。 即使前期因为决策失误而陷入困境,但在经历了断水、断粮、疾病等等折磨之后,仍能爆发出这样的作战意志,这才是联邦最精锐部队的本色。 他深知,这一战,如果东部军区已经丧失作战意志的话,他准备的底牌再犀利,也无济于事。 在这样大规模的战场上,一件乐器的音色再好,也奏不出宏大的旋律。只有所有方面一起发力,才能奏出一篇胜利的协奏曲。 他用铠甲向后方传令,“吹冲锋号,全军突击!” …… …… 空中有威力大到超出自己理解能力之外的轰炸,地面有东部军区发了疯一样的突进,老成的迪亚,果断放弃了正面硬拼,也放弃了击落那几艘飞艇的打算。 他命令与东部军区接战面上的士兵且战且退,并把大量的后备兵力,投向封锁线的后半段去。 他知道,比起与联邦人殊死对决,对他更加有利的,是以逸待劳,在广阔的防御纵深中,慢慢消磨掉东部军区的突进动力。 在以往无数次东部军区的突围中,他都是这样,令东部军区力气用尽,然后无功而返。 “如此壮烈的冲锋,他们持续不了多久。空中那不知道哪儿来的新式武器,我就不信能无穷无尽地炸下去。” “往后退,从两面退,然后再从封锁线的后半段,重新兜上来。等到他们推进的速度只要一减下来,就狠狠从两边往里压。能把他们突进的箭头压断,我们就赢了。” “从互助州那边,再调十个师过来,这一次,不要怕损失大。这是他们的最后一跳,这一次打退,守望州就能划进帝国版图了。” 迪亚将军一连串命令发出去,无数传令兵开始奔走,无数飞隼开始升空。即使在刚刚的战斗中损失了他的副手,迪亚将军仍然无比冷静,整条封锁线上的部队,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般运行起来。 原本接战的开始伺机,原本伺机的开始待发。 迪亚将军深信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应对。 …… …… 然而回应他的,是封锁线后方,响起的高亢军号。 抵抗联军的军号,不可能像东部军区浩瀚部队里的千号齐鸣般巍然。 事实上,抵抗联军甚至已经很少使用军号这样传统的指挥手段。 但这次,特地挑选了几十名肺活量最大的矮人武者,吹响了由马尔斯大师团队,特质的巨大军号。 军号吹的是位面传统的冲锋旋律,但如果仔细去听,会发觉这旋律中,夹杂着一种不甚和谐的、有些刺耳的高音。 而这些矮人武者,将这些冲锋号的调子,越吹越高亢,声音越传越远。 帝国的封锁线上,无数运兵车正依照迪亚将军的指令快速调动,车上的士兵们,听着远远传来的号音,隐隐有种不适感。 这该有多大力气,才能把军号吹得这么高这么响? 然而调子还在继续拔高,终于高到尖细而不可闻,他们终于觉得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他们所乘坐的军车,从底部传来一阵细碎的“咔嚓”“咔嚓”声。 这种“咔嚓”声不止在一辆军车中响起,而是在周围区域里所有的军车中响起。随即,曾经载着他们穿越过漫长隧道、能在山区跋山涉水的帝国最新型军车,全部失去动力,撞做一团。 迪亚有条不紊的兵力调动计划,在一瞬间被打乱,乱成一锅粥。 除了那些孔武有力的矮人,同样拿起特质军号的,还有“导-005”部队的信任指战员克劳尔。 但他用尽吃奶的力气,仍然无法把手上的军号吹响。 他只好一把把军号扔在地上,大声喊道: “兄弟们,该我们上了!” 隐藏在周围灌木丛里的人类士兵们,却并没有一个接一个飞身跃出,而是端坐在地上,捧起一个个骨制的阵盘。 精神力涌入阵盘,阵盘上发出无形的波动。在他们周围,几百枚棒槌状、半人高的金属物体,尾部喷射着气流,昂然升空。 这些金属物体升空后,居然如同自己会探寻目标般,分头飞去。 它们精准地指向,附近范围里,帝国人用来调动兵力的飞艇。 那些飞艇都已经经过很长距离的飞行,并即将着落,上面的士兵和魔法师们,都已经经过长官的充分动员,端着武器或者法杖,精神饱满地准备投入到阻击东部军区“最后一跳”的战斗中。 打赢这一仗,守望州就能划进帝国版图,这是他们坚定的信念。 然而下一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属物体,便如长着眼睛般呼啸飞来,根本没有时间拦截,飞艇连同上面踌躇满志的部队,一齐化为一朵巨大的烟花。 空中顿时开满了一朵又一朵烟花。 飞航式导弹破空而去的呼啸声,成为了这部协奏曲里,一个最诡秘的动机。 第三百零七章 进行曲 守望州突围战,注定将颠覆世人对于“魔法师主宰战场”的认知,并留下一众载入战争史的东西。 飞艇轰炸、飞航式导弹……这些基于高爆炸药技术衍生出来的武器应用,留给世人无数震撼与回味。但战争以后,有好事者推出一项“守望州突围战给你留下印象最深的武器”的票选,得票最高的,却是“钢铁洪流”! 就在抵抗联军发动的起点,罗松溪那艘“飞隼”级飞艇起飞的地方,地面隆隆地震动了起来。 一辆接一辆方方正正,如同一个个巨大而扁平的铁盒子,两侧却挂着五对负重轮和履带,顶破了盖在顶上,用以隐蔽的浮土和植被,以与它们体型绝不相称的速度,隆隆地开了出来。 嘉士德从打头的“铁柜”顶部的舱门里站了起来,扬声喊道: “钢铁——洪流!” 浩浩荡荡的一百多辆“铁柜”,便真的汇成一股钢铁洪流,从刚刚罗松溪用“飞隼”级飞艇炸开的通道里,昂然开进帝国人的封锁线。 刚刚不久前,四个师与几十座工事组成的防御阵地,被罗松溪炸成一片废墟。但顽强的帝国北路集团军士兵,已经重新补防了这片区域。 防御工事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造,但是魔法师用土系魔法挖开了一道道沟堑,工兵们则已经拉起铁网,依据这些临时设施严阵以待。 可这些“铁柜”汇成的钢铁洪流,却对敌军视若不见,金属履带碾过尘土所发出的巨大噪音,像是机械造物独有的骄傲,它们朝着成群结队的帝国士兵,就这么毫无花巧地碾压过去。 “开火!全力开火!” 帝国北路军补防过来的一名圣域阶师长,同样带着魔法师的骄傲。他出自安戈洛谷地的部队,当年在阿迷耶斯的指挥下,曾用连发的炎爆术击沉过一艘联邦从海上过来骚扰的铁甲舰。 如今同样是势大力沉的炎爆术,他的法术之后还有纷飞的黄金阶、白银阶法术,以及来自元素火炮和元素步枪吐出的火舌。 “铁柜”体型极大,命中起来相当容易,开在最前面的几辆“铁柜”,很快就陷入一片火光与烟尘之中。 “继续,继续打后面的!” 看着弥漫的火光与烟尘,圣域阶师长的骄傲得到了充盈,新的炎爆又在他手里开始成型。只等烟尘散去,就避开前面已经被摧毁的铁盒子,继续打击后面的笨重家伙。 然而他发现,他打不到后面的了。 不仅因为烟尘尚未散去,里面本应该被打得千疮百孔的铁盒子,就毫发无损地开了出来。 还因为他听到打头的那辆铁盒子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声: “开火!” 那些铁盒子的上方,都往斜上方插着一根手臂粗细的炮管。在烟尘之中,那炮管已经被调平,在他还未来得及掷出手中的炎爆时,就喷出了炽烈的火舌。 仅仅只有最前排大约四五辆“铁柜”,进行了一轮主炮射击,奋勇补防到位的一个整编师,连同他们刚刚布置起来的铁网路障,就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然而后面的那些“铁柜”,仍然骄傲地高昂着炮管,并不屑于一同开炮。在他们看来,这似乎是一头来自洪荒的巨兽,用一口吐息喷死了一群蚊子。 纯属浪费。 一百多台钢铁巨兽,在进入帝国的封锁线后,就迅速扩大展开面,他们没有在开炮,而是从他们路过的所有东西上压了过去。 路过壕沟,压过去。 路过铁网和路障,压过去。 路过帝国士兵,压过去。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钢铁洪流! 帝国封锁线上的守军,不是没有对这些钢铁巨兽展开反击。但是封锁线的背面本来布兵就少,迪亚虽然有意识地向这里展开了增援,奈何大部分增援的部队,境况都不是很好。 坐车过来增援的还好些,只是车趴在了路上,坐飞艇过来增援的,则已经随着飞艇一起坠毁了。 于是一百多辆“铁柜”,迅速在帝国封锁线的阵地上,撑开了一个超过一公里的展开面。三米多高的“铁柜”,在战场上形成了一堵威猛的钢铁屏障。 冲锋号再响,直到这时,抵抗联军的大部队,终于从封锁线外围的各处隐蔽点,现出了自己的身形。 一马当先的是矮人传奇大武者特里·远山。他没有拎着他那标志性的战锤,而是在肩上扛着一只竖起来和他差不多高、像一只大烟囱似的铁筒。 他的身后,则是三名背着巨大背包的矮人,再往后,代号为“巴祖卡-002”的特种部队,约一千人,同样以四人为一战斗小组的队形,跟着特里·远山,冲入“铁柜”庇护下的战场。 “巴祖卡-002”部队的队尾,跟着十数辆墨绿色的军车。军车的后半部分,同样装载着那大烟囱似的铁筒,不过不是一支,而是整整齐齐两排十支。 卫天成的部队紧随其后,同样是一千人左右的规模,他们的战具更加夸张,其中一半的黑石山矮人,每人都推着一门锃亮的大炮。 在这片大陆的战争史上,笨重的元素大炮,向来都是用炮架架在坚固的工事上的,从来没有人像这支代号为“炮-001”的部队一样,把大炮装上两个轮子,推上野战的战场。 再往后,终于是抵抗联军的常规部队,矮人武者与人类魔法师混编。那些半个月前还满是油腔滑调的老爷兵,如今已经和身边的矮人一样,镀上了一层被血与火洗炼过的肃杀。 最后才是克劳尔的“导-005”部队,他们人数最少,装备最少,六辆运兵车上装着他们所有的人。他们的特点是穿着特制的军服,军服上遍布着阔大的口袋,口袋里插满了上面标有各式编号的阵盘,从魔法师忽然变成机械修理工的形象。 在经历了飞艇反复轰炸、导弹定点清除、“铁柜”驱为先导……等等一系列铺垫之后,抵抗联军的大部队,这才终于粉墨登场! 77给罗松溪讲的现代战争的诸项理念中,最受罗松溪认同的,就是:新技术于战争中的运用,其目标不是为了追求对敌方的杀伤,而是为了追求对己方士兵生存的保护。 无论是飞艇轰炸,还是“铁柜”开路,都是为了对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抵抗联军士兵,创造最有利的冲锋条件。 重逾四五十吨的“铁柜”,开行速度确实极快,片刻之间,钢铁巨兽已经掩护着身后一万多人的部队,接近封锁线的核心区域。 车坚炮利不是现代战争的全部,除了碾压敌军的武器技术外,抵抗联军能够利用的,还有他们跟敌方的信息差。 迪亚将军已经算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将领,他的部队里,无论是通信体系还是指挥体系,效率都是一流的。 但他仍然远远无法跟上抵抗联军的战争节奏。 从一开始的飞艇轰炸,帝国北路军的传信系统,就明显慢于飞艇飞行的速度。迪亚是在用肉眼看到飞艇后,才仓促派出拉尼西亚应战,最终导致传奇阶的副总指挥官战死,阵地被炸了个稀巴烂。 如果在飞艇刚刚开始挺进的时候,迪亚就能接到情报,做出系统性的应对,抵抗联军的轰炸,不可能如此顺利。 现在也是这样,抵抗联军在“铁柜”的掩护下,已经接近到封锁线的核心区域,迪亚仍然不知道,封锁线的后端发生了什么。 他仍然以为他做的那些调动,正在有条不紊地被执行,他仍然以为整条封锁线正在如一台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这些都是他在战争中最擅长的事情。 他并不知道,他的运兵车已经集体趴窝,他只是隐约看到似乎有几艘飞艇在空中起火坠落,正派人去调查原因。 基层战斗部队对于这些事件的报告或者刚刚写好,或者传递这些信息的飞隼还在空中飞翔。抵抗联军已经在增援节奏被破坏的封锁线后半部分,以罗松溪用飞艇炸出来的区域为突破口,以钢铁巨兽般的“铁柜”为掩护,一口气突进了将近十公里。 迪亚甚至不知道拉尼西亚战死的消息,他只当单枪匹马出站的拉尼西亚,在追击那艘飞艇时,被对方的高阶战力缠住,才让那些飞艇找到了可乘之机。 即使作为站在位面强者顶端的传奇高阶魔法师,他也没有77、苏富比那样,能够在无形中监控整个战场局势的能力。 于是在接近封锁线的核心区域后,抵抗联军遇见了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正在依照迪亚的指令,暂避东部军区全力突进的锋芒,往后撤退的帝国士兵。 大股后撤的帝国士兵如潮水般涌来,他们不明所以地看到了己方的阵地上,出现了一台台巨大的方方正正的铁盒子。 他们并不知道这些铁盒子是哪儿来的,作用是什么,只看到它们正在缓缓低下顶上的炮管。 一百多辆“铁柜”的主炮在下一秒一齐喷发,钢铁巨兽终于露出了它的獠牙! 这还不够,在“铁柜”后方的“炮-001”部队,已经停下前冲的脚步,在辅兵的协助下,已经迅速架好炮架。 五百多门大口径滑膛炮,分三轮,射出将近两千发炮弹。 本来正在有序后撤的帝国士兵,像割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即使是黄金阶、圣域阶的魔法师们,在这突如其来横扫千军的炮击中,也与普通士兵毫无二致。在毁天灭地般的爆炸中,在爆炸辐散出来的冲击波中,毫无抵抗地死去。 四轮炮击过后,这一部的士兵,终于崩溃了。 在炮击中幸存的人转身就跑,想要逃离这修罗场一般的地域,他们与后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在执行撤退命令的士兵挤成一团,相互踩踏。 负责军纪的军官一连射杀了好几名溃兵之后,士兵开始改变方向,向两侧逃跑,于是将混乱传播到更远的地方。 满是士兵的阵地上,顿时只剩下最坚固的几座工事,仍在用元素魔法进行抵抗。 这些工事都是封锁线的核心区域里,经过这一个多月来反复加固的巨型堡垒,在四轮炮击之后,部分墙体倒塌,但是仍在顽强地发挥作用。 特里·远山身边背着巨大背包的矮人,已经把他们的背包解开,背包里插着一排头部呈圆锥形、尾部饰有尾翼的金属柱。 一名矮人将一枚金属柱,装进特里·远山肩上那大烟囱般的铁筒里。 特里·远山大喊一声: “无坚不摧!” 他身后的“巴祖卡-002”部队,已经都扛起了铁筒。 扣下扳机,几百发金属柱,尾部冒着火光,飞向那些巨型堡垒。 封锁线上的中坚力量,精钢结构、花费月余反复打造而成的巨型堡垒,连同里面驻守的魔法师一起,一瞬间灰飞烟灭。 “铁柜”的履带还在继续往前,隆隆地碾过被炮击和火箭弹反复摧残的阵地,抵抗联军,已经可以听到不远处东部军区奋力突围发出的嘶喊与怒吼。 抵抗联军的大部队,如同一部一路高歌的进行曲,整条封锁线,在倏忽间,就即将被打穿! 第三百零八章 镇魂曲 迪亚将军从猛烈的炮声中回过神来——纵然是他这样从戎一生所历练出来的镇定劲,也在这样的炮火里有了那么几秒的失神。 他一把揪住旁边参谋官的衣领,“封锁线后面怎么会被打穿的?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被打穿的?我派了十八个师,分梯次增援过去,他们就一万多人,就算武器再犀利,用人堆也堆死他们了,你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打过来的?” 参谋官晃动着手里一份油墨未干的文件,有些吃力地说道: “报告将军,参谋部也是刚刚接到第八师、第十二师、第十九师、第二十四师和第三十八师的联名急报,他们称他们在前往支援时,所乘坐的军车,全部出现不明原因的故障。五个师的士兵目前在位于接战处八公里的地方,正全力步行赶来,但尚需至少十分钟才能到位。” “参谋部研判认为,军车故障可能是出于人为破坏,中北路军当时出现的大面积军车故障,很有可能不是新型变速箱的质量问题,因为两次故障出现,都是在面对同一支部队时……” 老将军雪白的眉毛抖动的频率,揭示着他的愤怒。 “那飞艇呢?那么多飞艇呢?也坏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视野里一艘满载着支援部队的飞艇,在目测距离他们约五公里的地方,迎面撞上了三道飙飞的火线,然后炸成了一团烟花。 他们的目测距离很准,最新型的双生遥控阵盘,遥控距离最远就是五公里。 一头栩栩如生的冰龙,这个时候从天空中的云层里探出头来,就在迪亚失神加失态的这大约一分钟时间里,北路军中的另外一名传奇阶大魔法师,瓦内利,已经压制不住疯狂地透支着生命力的安德烈。 迪亚举起手里的法杖,托起一片飓风卷,去对抗冰龙的吐息,同时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吩咐所有人,停止后退,就地阻击东部军区的前进,不惜一切代价。” “通知所有在路上的增援部队,以最快的行军速度,不,就地发起冲锋,直扑接战地点。” “瓦内利将军,这里我来顶,你去挡住后面冲过来的那些人,带我的亲卫队去,优先消灭他们的战具。凡是你没见过的战具,统统予以摧毁!” “还有,找到拉尼西亚,让他不要和对手缠斗了,回来执行与你相同的命令。” 封锁线前后都被敌军突入,迪亚手头原本处于厚实防线中央的部队,反而面临被两面夹击的风险。迪亚在这个时候,第一时间投入了最精锐的预备队,其实本来,这并不失为优秀的应变。 但他在这个时候,仍然下意识将东部军区的大部队当作主要的敌人,仍然将突进来的抵抗联军,当作是钻了空子的奇兵。 所以他亲率部队负责稳住仅存的防线,而让瓦内利,带着预备队,去摧毁、至少也是去打退身后的这一路奇兵。 他到现在仍不知道,对手的那些武器,已经有能够消灭传奇阶,至少是拉尼西亚、瓦内利这样传奇低阶魔法师的能力。 于是他失去了,可能能够重创抵抗联军的最后机会。 瓦内利率队离开迪亚身边,对着抵抗联军举起魔杖的时候,一艘巨型飞艇,从天空中对着他俯冲下来。 瓦内利皱了皱眉,将目标切换到了这艘他没有见过的新型飞艇上面。 这并不是刚刚负责轰炸阵地的三艘飞艇之一,而是原本作为预备队,载着阿迷耶斯将军,让他从高空观战的那艘飞艇。 纳迪娜当然知道抵抗联军的用意,她摇了摇头,从飞艇上跳下来,紧握那把光泽暗哑的弯刀,迎向瓦内利。 索万再次飘在空中,斗篷翻飞,他摘下头上的斗笠,斗笠化为一轮烈日,朝着瓦内利射出一道道火柱。 特里·远山有些不舍地放下手里的“巴祖卡”,重新拎起战锤,然后被夏尔·黑鬃一把拽进一片阴影里,一同向着瓦内利摸了过去。 迪亚并看不到这些,他奋起全身的力气,压制住安德烈投来的一道又一道拼命的法术。他很吃力,但他能够感受到,东部军区这名顽强的将军,终于将要灯枯油尽。 大约再拼三四记,战场上唯一的一名与他同阶的魔法师,终于将不再成为威胁了。 他的身后,炮声仍然在大作,他暗叹莫非瓦内利去了也压制不住后面那支部队? 他心中决定,耗死了安德烈,便回头先亲自去把后面那支部队摧毁。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他的身边: “将军……瓦内利将军战死……” 迪亚再次心神失守。 “怎么……可能?” “敌军还……投掷过来拉尼西亚将军随身的半根法杖,拉尼西亚将军……料也已经战死了……” 空中安德烈操控的冰龙,吐息中的无数细碎的冰棱柱,这个时候,失去了与之相抗衡的力量,如催命的飞刀般席卷而下。 迪亚再要组织法术防御已经来不及,被一排冰棱柱卷到,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而他身边的阵地上,低阶魔法师和普通士兵更是被卷倒一片。 长达十公里的接战面上,东部军区的军人们,趁势在二十多个位置上,再次掀起了一波不顾生死的冲击。 原本就是仓促回身应战的帝国士兵,竟然隐隐有了崩溃的迹象。 迪亚不顾抹去身上的血迹,伸手扣动了一把信号枪的扳机。 一枚信号弹闪亮升空,他身边两个精锐师的总预备队,立刻投入战斗,稳住面向东部军区的防线,并且尝试进行反击。 空中的冰龙又是一波催吐着生命力的吐息,被他的预备队里,十几名圣域阶的魔法师,一起召唤结界挡住。 他的部队还是一如既往地反应迅速,战力强大。安德烈的攻击一波不如一波。 但迪亚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双手虚按,气流托起他缓缓升上天空。 前方是东部军区如蝗蚁般密密麻麻的军队,穿着墨绿色军服的联邦士兵们,状态都已经很差,但他们凭着最后的作战意志,仍在不要命地前冲。 而他的两侧,失去了交通工具的帝国士兵,应该是刚刚接到他的命令,整队的动作有些慌乱,行军的队伍有些凌乱。于是作战区域的两边,出现一块明显的空档。 他不知道他的部队到底能在几分钟后填满这片空档,并投入战斗。 因为在他的后方,那小小一块泛着金属光泽的部队,推进的速度明显要比他的人快得多。他终于见识到了那些大炮轰鸣的样子。明明只有微弱的元素能量逸出,却散射着无比巨大的破坏力,隆隆的炮声,交织出一首诡异的镇魂曲。 在这片大陆的战场上,向来能杀死传奇强者的,只有更高阶的传奇强者。这些大炮喷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令拉尼西亚和瓦内利双双陨落? 他的心里泛起一阵苦涩,他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 如果在战斗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哪怕多放东部军区突进来一点,把重点的方向放在这支钢铁部队上,协同拉尼西亚和瓦内利一起,尽全力将之摧毁,那样的话,局面会不会比现在好很多? 但是军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后悔。他的空中转过身去,周围的元素能量如风暴般在他周围集结,他举起手来,遥遥地拍向那支钢铁部队! 第三百零九章 尾声(上) 一片浓得如墨汁般的乌云凭空而生,遮天蔽日,冬日里原来就不并明亮的阳光,似乎统统被这片乌云吸了进去,天空骤然而黑。 下一刻,一片金光在乌云中磅礴而生,如同一轮耀眼的烈日,此时已经完全夺去天空中原本太阳的光辉。 有鸟鸣声,火鸟仿佛从此烈日中沐火而生,一只又一只地盘旋在烈日周围。 火鸟在片刻间长大,它们扇动的翅膀,令乌云烟消云散。乌云消散之后,它们的样子显露出来,身上的夺目光辉,足以令世间万物一齐失色。 传奇高阶大魔法师迪亚,代表这片大陆上最顶尖的力量的存在,在摆脱安德烈的纠缠之后,全力施出的法术,威势竟是如此惊人。 安德烈察觉到了迪亚的意图,冰龙颤栗起来,一连吐出三口吐息。 地面上的十几名圣域魔法师,竟是寸步不让,三层黄澄澄灰扑扑,最最朴实无华的大地之护结界,接过了这三口吐息。 砰砰两声,两层结界破碎,七八名圣域魔法师双目流血,软倒在地,但最后一层结界,仍是消解了所有的极寒吐息。 迪亚却对安德烈那边不闻不问,他凝立在烈日之前,伸手一指,一只火鸟,如飞火流星般,飞向抵抗联军的部队。 他已经下定决心,即使付出巨大的代价,他也要把这一支部队毁掉。 第一只火鸟,扑向的是抵抗联军的队尾,那几辆运兵车上,正手捧阵盘,点杀任何进入五公里范围内飞艇的“导-005”特种部队。 “导-005”部队的魔法师们,一旦投入战斗,就需要把全副心思,浸入遥控阵盘以及和遥控阵盘相联系的那发飞航式导弹上,他们之中的许多人,甚至没有察觉,有这样一道惊心动魄的法术,从天而降。 但克劳尔注意到了,火鸟散发着太阳般炽烈的高温,以焚天煮海般的威势,向他的部队扑过来。 他们的部队绝不可能挡住这只火鸟,甚至是抵抗联军里的所有魔法师联手,都不一定能挡住这只火鸟。 但克劳尔没有逃,没有动,他如同没有看到那只火鸟一样,继续把心神沉浸在阵盘里,附近区域已经没有飞艇胆敢靠近,他遥控的那枚飞航式导弹,就开始向一队正急行军过来的黑色军服士兵俯冲。 但他的脑海中,依然飞速地掠过很多事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每当生死存亡的关头,他的思维总是特别特别快,在一瞬间,会想到很多很多事情。 这是因为自己的大脑有某种特殊的能力,还是每个人在这种时候都是如此,只不过上前线以后,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会很多? 他想起,在圣约翰堡的时候,自己是一个极度利己的人,每一件事情,他首先想到的,都是怎么做才最符合自己的利益。 不仅是他,圈子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每个人都看起来热情无比,但每个人无时无刻都在提防着别人,不让别人的算计损害到自己的利益。 但上了战场之后,他明白了,这种利己主义的根源,在于人与人之间,缺乏最基本的信任。而在战场之上,他们的总指挥官,那年纪比他还小,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罗松溪告诉他们,别怕,即使面临绝境,也一定要信任你们的战友。要相信,你们的战友,一定会帮助你们。 做好自己的事情,而把自己的后背,把自己的弱点,完完全全交给自己的战友来守护。 于是,“导-005”部队的每一个人,不管有没有注意到天上的火鸟,都没有动,甚至连本能的躲闪都没有。 罗松溪长官,我们都相信你的话,都相信我们,共同从属的这支部队。 克劳尔指挥的那枚飞航式导弹,坚定地、遵循着一条完美的轨迹,飞向几公里外,正在增援过来的一队帝国兵。 火鸟的速度极快,克劳尔已经能感受到,那近乎能够把自己熔化的温度。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他们部队的上方。 却是他们的总指挥官,那年纪比他还小,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罗松溪。 克劳尔不知道罗松溪能不能挡住那已经接近神迹的魔法,他只是看到,罗松溪张开双臂,挡在了他们前面,用自己的身体,去迎向那只火鸟。 然后,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声,一道亮丽的绿色光芒,在火鸟身上喷薄而出。 火鸟忽然开始挣扎起来,它的身上,在那片绿芒的映照下,长出一棵一棵,娇嫩的绿芽。 绿芽扭动着身体,飞速地生长,很快就覆盖住了火鸟的全身。 然后绿芒与火焰,一齐向内翻卷,湮灭于无形。 而克劳尔遥控的导弹,也终于落在了那支帝国部队里,炸出骄傲的云团。 空中的迪亚面露震怒之色,手一招,剩下的九只火鸟,一齐朝着抵抗联军的方向飞扑而下。 一名身披黑色长袍,手持短仗的年长精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空中。只见他短仗连挥,一道又一道的绿芒,向着那些火鸟泼撒。 不一会儿,那些火鸟的身上,全都开始生长出绿芽,绿芒与火光纠缠了一会儿,终于一起消失于无形。 每一只火鸟消失,迪亚身后的烈日便会黯淡上几分。十只火鸟消失之后,那轮烈日,终于也不复存在,冬日的天空,重新恢复了清朗。 迪亚勃然大怒道,“精灵巡游者绝不插手位面上种族、国家之间的纷争,这是《位面法》上的铁律。阁下身为精灵巡游者第一副巡游长,为何出手干涉这场战争?” 年长精灵将短仗从右手交由左手,甩了甩有些酸麻的手臂,看得出来刚刚化解那十只火鸟,对他的负荷也不小。 “我仅承诺在他遇到生命危险时,出手守护他一次。而且我向你保证,我守护他的行为,绝对不会对《位面法》有任何违反。” 他指着罗松溪,对迪亚说。 迪亚还待反驳,地面上有十数辆墨绿色、后半部分装载着两排十支大烟囱似的铁筒的军车,已经齐齐向他喷出了不计其数的火箭弹。 同样不计其数的飞航式导弹,从隐蔽的弹仓中飞起,“导-005”部队的魔法师,凝神于手中的阵盘,而飞航式导弹划出一道道曼妙地轨迹,精准地指向空中的圣域大魔法师。 迪亚冷哼一声,无数冰障在身前飘飞,狂风则模糊了他的身影。 但两柄飞锤,带着圣域阶的力量呼啸而至,驱散了狂风,也封住了他的退路。 迪亚仍然夷然不惧,双手一搓,两道火线绕他的身体一周,两柄精钢所铸的战锤,居然被他直接烧熔。 索万的法术落后了两柄飞锤一拍,却是借两柄飞锤为掩护,向迪亚飘去一点不起眼的火星。 火星在迪亚熔毁两柄飞锤之后,骤然爆开,一团烈火如有形般朝迪亚吞噬而去。 迪亚拉回火线,射入那团烈火,以火对火,索万的烈火被撕了个粉碎,索万在空中被法术反噬,稳不住身形,向下急跌了一大截。 传奇低阶与传奇高阶之间的差距果然有如云泥,索万、特里、夏尔三人联手,电光火石之间,竟然还被迪亚反伤。 而传奇强者的速度何其之快,一轮交手之后,火箭弹与飞航式导弹才刚刚飞到。迪亚扫了一眼在身前布置的冰障,自信足以挡住这些玩意儿,它们不可能能近自己的身,更不用说命中自己。 于是他一反手,又是一团烈日般火焰在他手里凝结,正欲拍向斗篷已经有些凌乱的索万。 轰隆隆—— 火箭弹和飞航式导弹撞上了密密麻麻的坚冰。 这些玩意儿确实近不了迪亚的身,但火箭弹和飞航式导弹,撞在坚冰上即刻爆炸,有些飞航式导弹甚至在阵盘的控制下,刻意地相互撞击引爆。 每一发火箭弹和导弹被引爆,都掀起一股炽烈的冲击波,足足百余发弹头的爆炸,掀起的气流汇聚起来,有如排山倒海般卷向迪亚,其席卷范围之大、速度之快,竟让传奇高阶的魔法师躲无可躲! 而迪亚更没有料到的是,这气流里高温,已经直逼他先前召唤的火鸟。他第一次陷入慌乱,他能感受到这冲击波中的磅礴能量,已经仿佛是面前的这一片空间,直接发生了跃变,要将他吞噬! 他知道这新式武器,威力巨大,但没有想到,即使不是直接命中,仍能传导出如此大的威力。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器? 非魔法的力量,为何可以达到这样的地步? 而地面上的罗松溪,这个时候,手里掣起了一把弓。 第三百一十章 尾声(中) 八片晶莹的鸦人翼羽,交叠排列,组成了这把弓的弓臂。 而鸦人的翎羽,则以一种繁复无比的方式,缠绕在弓臂上,勾画出玄妙的法则纹线,最终穿过弓臂的两端,拉成弓的弓弦。 这就是罗松溪在吉尔斯都时,一直没有完成的“追风者之弓”,在马尔斯大师到来之后,他索性把这把弓的图纸也给了矮人工匠大师。 但马尔斯大师也一直没有办法完成这把弓的打造,主要是拉伸翎羽,在弓臂上直接缠绕出法则纹线,连矮人工匠大师那一双打造出无数精巧机械的巧手,也无法办到。 直到阿兰娜加入了抵抗联军的技术研发团队,天才女工程师对着弓臂端详了良久,忽然灵光闪现,从身上的针线包里,拿出了一根绣花针,将拉成细线的翎羽,穿进了针眼。 谁能想到,炼金师的工作,有朝一日会变成针线女红? 但不打破原来的思维框架,怎么能打造出这样一把惊世之弓? 直到这一战临战前,这把弓才终于完成。阿兰娜将追风者之弓交到罗松溪手上的时候,对他说: “如果说那些大炮、火箭弹,是机械技术所能达到的极致的话,我相信这把弓,是炼金技术所能达到的极致。” “谢谢你,让我见到这些了不起的极致。我最钟爱的事情,就是不断追求极致的感觉。这些天,我收获的成就感,超过了过去三十年的总和。谢谢你。” 说完,阿兰娜便一头倒在飞艇的沙发上,不顾一切地睡着了。 但阿兰娜只说对了一半,这把弓的技术,代表的不仅仅是炼金科技,而是来自遥远异位面上的炼器科技。 炼器,同样是以法阵为基础,将功能不一的法阵,甚至是天然法器,串联或者并联起来,从而形成一件全新的、威力更加强大的法器。 天然法器的局限性在于,即便法器级别再高,使用者能激发出来法器效用的极限,等同于其自身实力的上限。 也就是说,一件传奇阶的法器,在黄金阶的罗松溪手里,也只能发挥出黄金阶的效用。 但是通过炼器,打造出来的法器,却没有这个限制,使用者可以激发出法器百分之百的效用! …… …… 罗松溪举起了这把弓,在弓臂上搭上了一支箭。 风陨铁打造的箭,上面同样镌刻着密密麻麻的法则纹线。 他拉开弓弦,身上的惩戒之力,如潮水般,顺着双手涌入弓身,并沿着弓臂上鸦人翎羽缠绕出的法则纹线,布满了整张弓。 空气的风元素也同时鼓荡起来,与整张弓,与弓身上的惩戒之力,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共鸣,然后一起沿着弓弦进行折叠。 弓弦拉满,风元素都已经折叠到箭的末尾,形成一个白茫茫的光点,威势惊人! 罗松溪松开了弓弦。 那支箭,在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 …… 迪亚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多久没有这样狼狈过了。 冲击波如同海啸般朝他席卷过来,内里的空气温度足足高达数千度,并且席卷过来的速度,令他完全没有可能躲开。 他只有在原地倾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一连施出三个冰系的魔法,用以抵充冲击波的威势。但在他施法的间隙,仍然灼热的气浪钻了进来。他的黑色军服上破了好几个打洞,露出下面被烧灼成焦黑的皮肤。 魔法师即便到了传奇高阶,身体仍然是那么孱弱。 但迪亚终究是施完了那三个组合魔法,在隔开冲击波的同时,将他的整个身体,冻在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冰块里。 冰块表面,也不知道温度会低到多少度,在好几千度的气浪拍打下,冰块居然岿然不动,没有丝毫将要融化的痕迹。 这道法术有个不太吉利的名字,叫做“冰棺术”,迪亚自学会之后,从来没有施展过。但这确实是他会的法术里,防御功能最强的,只是需要付出短时间内无法移动的代价。 冰棺内的迪亚,感知着周围冲击波的强度。冰棺术持续不了多长的时间,但如他所想,冲击波的冲击同样十分短暂,冰棺外的冲击波,已经明显减弱。 “咔嚓”“咔嚓” 冰棺上出现了几道交错的裂痕,这代表着法术的效果即将结束。但迪亚已经能笃定,冲击波会在冰棺碎裂之前,从他所在的位置掠过。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大脑里,泛起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虽然这种感觉只是一瞬,他马上就恢复了清醒,但手上对于法术的控制,终究是松了一分,冰棺的裂痕,立时又深了几分。 在他不远处,却是他看不见的地方,一道美少女的虚影,正用力地对他点指。 “入梦!入梦!入梦!” “唉……”77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离撼动一名传奇高阶的意识世界,还着实差了不少。 在她旁边,还有一道戴着硕大眼镜的矮人虚影,对她微微笑了笑,抬手虚抓,凝出一根精神力长矛,向冰棺里的迪亚扎去。 当然,苏富比的精神力虽然强大,但纯精神攻击,仍无法给迪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只是迪亚的头,又突地一痛,仿佛被一根针刺了一下一样。他手上对法术的控制,再松了一分。 本来已经遍布裂痕的冰棺,终于“啪”地一声,提前碎裂了开来。 而冲击波,并没有完全过去。 头痛虽止,迪亚感觉自己的思维有些迟缓,他不知道这是苏富比的精神体,在费劲地牵着一根根精神蛛丝,在滞阻他的精神运转的结果。 他毕竟是大陆上最顶尖的强者,他仍然能在冰棺破碎的那一刹,吹出无数劲风,去吹散那些冲击波,未尽的余波。 可他的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支箭。 …… …… 箭不可能从罗松溪的弓上凭空消失,也不可能在迪亚的面前凭空出现。 只是这支箭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已经无视距离、跳跃空间,刚刚离开弓弦,就出现在了迪亚的面前。 苏富比的精神体,手上的精神力蛛丝,不断在根根断开,又不断凝出新的,眼镜下面部神色,已经显得相当吃力。 相反77却并没有再施放任何心灵魔法,只是牢牢锁定住迪亚的所有动作,将迪亚的位置,精准地反馈到地面上罗松溪的脑海中。 迪亚正在用尽全力,一边克制自己精神上的迟滞,一边应对冰棺提前碎裂的忙乱,一边处理哪怕是余波也杀伤力极大的炽烈气流。 他实力再高,对这支快到不讲道理的箭,也已经腾不出手来处理。 他只能对着这支箭飞来的方向,用手一挥。 传奇高阶大魔法师,哪怕是一挥手,也能带有排山倒海的力量。 可这个时候,他的绝大部分心思,都放在这恐怖的冲击波的余波里,刚刚冰棺裂开时,已经有一股气流擦着他的头掠过,将他雪白的长发,烧焦了一块。 况且在他心里,对冲击波的杀伤力已经有清醒的认识,但对一支射过来的箭——一件冷兵器,威力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 所以他只是、也只能,用手一挥,手上带着力量极大的劲风,想把这支箭吹偏。 如果在不是这么手忙脚乱的状态下,他应该会想到,这支箭既然速度有这么快,既然穿过冲击波都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那这支箭的力量该有多么大? 他应该会想到,在数千度的气流中穿过,这支箭居然没有被烧熔,甚至连一丝变形也没有,那这支箭又岂会是普通的箭? 况且,他手上的劲风,根本没有挥到那支箭。 那支箭在他挥手的瞬间,居然神奇地一个转折,绕开了他的手,划出一条弧线,从他的正面,变成射向的侧面。 这是什么样的箭,居然能在空中改变飞行路线?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箭在下一刻,已经射入了他的左肋。 哪怕是大陆上最顶尖的魔法师,身体仍旧是那么孱弱,根本无法抵挡这利箭的力量。 他的身体像一只沙包一样,被不由自主地狠狠抽起,横飞了一段距离,然后无力地向地面坠跌下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 尾声(下) 迪亚并没有马上死去。 高阶魔法师的身体虽然孱弱,但依然不乏各种求生的手段。 他在感受到箭尖入体的时候,马上在体内用水元素向箭尖裹去,用以缓冲利箭入体后的速度,减小对身体的伤害。 同时,水元素也在第一时间,将伤口牢牢冻住,所以看起来,他中箭之后,只是飚出了些微的血花。 甚至在即将坠跌到地面的时候,他还能施放出一个轻羽术,让自己缓缓着地。 但这并不代表他的伤势不严重,他从地上爬起来,不自禁地咳了两声,咳出一堆血红的冰碴。 利箭贯穿了他的左肺,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伤。箭尖留在了他的心脏里,只是心脏的破口暂时被他冻住了。 比他的伤势更糟糕的,是地面上阵地的形势。 在他被精灵巡游者阻拦,又被迫苦苦抵挡冲击波的时候,安德烈将军奋起最后的余勇,击倒了那十几名代替迪亚坐镇中军的圣域阶魔法师,并率领东部军区的部队,击溃了迪亚的预备队。 而抵抗联军的机械化部队,推进更为迅速,火箭弹拔除了所有最坚固的堡垒,大炮轰散了已经开始溃散的帝国士兵。 东部军区与抵抗联军已经开始会师,封锁线彻底告洞穿。 迪亚重伤落地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够过来扶他一把。 他只能看到,他部署的增援力量,此时应该从两边挤压东部军区的突击部队,消磨他们进攻锐气的部队,只有一两支,姗姗来迟地赶到。 但抵抗联军的“铁柜”与大炮,炮口已经调转对向两边,隆隆的炮声中,零散抵达的部队,根本冲不上来。 他只能看到,年轻的抵抗联军首领,背着一把弓,向他走过来。 他咳嗽了两声,勉力站直身体,问罗松溪道,“就是这把弓,射中了我?” 罗松溪点了点头。 虽然站在彼此交战的立场,但既然大局已定,对于这名治军严谨、运筹得当的老将军,他应该给予对方最后的尊重。 “这把弓,是神器?”迪亚问道。 他被洞穿的肺叶在衰竭,被刺破的心脏也在衰竭,等到他维持不住体内冻结伤口的魔法,也就是他彻底倒下的时候。 一个人在临死前,总会有许许多多的遗憾,总会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想去做。 而这位一生克制的老将军,在临终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不再克制自己的好奇。 因为他最为遗憾的事情,就是到现在还是没有弄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 罗松溪向他摇摇头。 “还差得远,应该算是圣域顶阶的法器。” “但是……”迪亚道,“你只有黄金阶,就算你和普通黄金阶武者不一样,但你也只能发挥出这把弓相当于黄金阶的力量,这是法器的铁律。” “对于天然法器来说,这是铁律。但是对于用炼器技术炼制的法器,不受这条规则的限制。我能发挥出这把弓百分之百的力量。” “炼器技术……”迪亚咀嚼了一下这几个字,“那么,那些威力惊人的火炮,也都是用炼器技术炼制的?” “不,那些只是普通的机械技术。” 迪亚沉默了一会儿,问罗松溪道,“我能看看你这把弓,以及那些机械武器吗?” “当然可以。” 罗松溪解下追风者之弓,递给迪亚,并主动为他介绍道: “那就是机械滑膛炮,靠炮弹爆炸后的弹片溅射,以及冲击波造成伤害,杀伤范围大。” “那是火箭炮,因为形状像矮人古时的一种叫做‘巴祖卡’的长号,所以我们给它起的代号就叫‘巴祖卡’,特点是单点破坏力极强,适合攻坚。”(注) “那是飞航式导弹,因为重量限制,爆炸威力逊于前面两种武器,但是可以远程控制导弹的航向以及爆炸的时机,实现精准打击。哦对了,前面我射中你的那一箭,会在空中改变方向,这与飞航式导弹的原理是相近似的。” “还有那大家伙,代号‘铁柜’……” 迪亚听着罗松溪的介绍,看着手里那把弓上密密麻麻的法则纹线,叹了口气道: “我就是输给这些不可思议的力量啊。” 罗松溪摇摇头,“武器的力量再大,但能如何发挥,仍旧是取决于人的因素。你和所有输给我的帝国高级将领一样,不是输给这些不可思议的力量,而是输在对这些力量的不重视。” “是啊,”迪亚意兴阑珊地说道。他把手里的弓还给罗松溪,叹道,“以后的战场,不再属于魔法师了。” “一个新时代即将来临,而我却成为了这个新时代的垫脚石。” “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我想见一见安德烈将军。”迪亚道。 “我在这里。”轮椅上的安德烈应声道。 迪亚看着和他同样苍老,同样疲惫,同样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联邦老将军,道,“如果没有阁下的作战意志和牺牲精神,那些不可思议的力量再犀利,我的封锁线也不会破。” “同为军人,我向阁下的崇高意志和精神致敬。” 他向轮椅上的安德烈将军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安德烈肃穆地还了一个礼。 迪亚掏出一把信号枪,仰天射出四发绚烂的信号弹。 这是他发出的最后一条命令,意思是“所有部队,停止攻击,原地固守,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然后这位帝国最年迈的将军,传奇高阶的大魔法师,终于缓缓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五官喷涌出来。 黑袍的精灵巡游者走上前去,拂了拂袍袖,一片翠绿的光芒扫去了迪亚身上的血迹,保持了他的仪容。 “他是一名值得尊敬的对手,”精灵巡游者对罗松溪说,“你应该告诉他,新时代不会来临,他只是死于精灵巡游者的无奈。” “好了,我要走了,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 罗松溪向精灵巡游者行了一礼。 “人类大陆的战事平息之后,我一定信守承诺,销毁所有基于高爆炸药技术的武器。” 精灵巡游者点点头,但似乎仍有些不满,嘀咕了一声,“唉,一万多人呢,要消除那么多人的记忆,我要左手右手做多少个慢动作……” 罗松溪没有听清楚他的话,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你这个位面守护者,怎么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从祖安大区到现在,你说你多少次,用把自己往枪口上撞去赌命?你要知道,和整个位面的安危相比,你们人类这种过家家的战争游戏,完全不值一提。” 罗松溪不说话,精灵巡游者又甩了甩黑袍,终于飘然而去。 帝国部队已经全面停止了进攻,罗松溪向安德烈将军请示,让他安排东部军区大部队的行动。 可安德烈将军却摇了摇头,却示意他书记官斯达过来。 “记录我的命令并传达全军:从即刻起,罗松溪接任东部军区最高指挥官一职。” 罗松溪下意识地就想推辞,77在他脑海中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安德烈将军的身体状况?不要让老将军最后还带着遗憾。” 罗松溪只有向安德烈将军立正敬礼。 “答应我,带着这些人,打赢圣约翰堡会战。” “必尽全力。”罗松溪道,顿了顿,又道,“必获全胜。” 安德烈将军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靠在轮椅上,盍然而逝。 …… …… 联邦第三共和历126年,蒲公英帝国历1381年,1月16日,被围困于守望州一个多月的联邦东部军区集团军,突出帝国北路军的包围圈,开始全力向首都圣约翰堡进发。 第三百一十二章 圣约翰堡会战(一) 联邦,圣约翰堡。 一周前。 …… …… 联邦副议长保罗·爱德华的日程排得极满,早上七点半,他便已赶到那座圆顶白墙的总统官邸。 半个小时后,他从官邸离开,此刻,他正行色匆匆地沿着总统官邸门口那条宽阔的自由大街,走向大街尽头的议会山。 上个月的时候,自由大道以及周边的总统公园,都一度人满为患。事实上,在战争初期,整个圣约翰堡都是人满为患。 无数从东部各州向后方逃难的战争难民,大股大股地涌入圣约翰堡。在平民眼里,圣约翰堡是联邦的首都,又是联邦东部最大的雄城,无疑比其他地方,更加具有安全感。 但随着帝国三路大军,呈钳形态势向圣约翰堡展开包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原来圣约翰堡才是这场战争争夺的焦点。于是,大量的人又开始如潮水般涌出圣约翰堡,向更西面的地方逃去。 当然,西逃的不仅仅是平民,还有大量圣约翰堡的权贵和高官。副总统先生是奉旨出逃,但其他各世家、财阀的主要成员,大多也都追随副总统先生去了。瓦乌卡河上的豪宅十室九空,那些漂亮的河心岛上长满了荒草。 不过也好,保罗想道,这些有产者的出逃,也减轻了圣约翰堡救助这些难民的压力。上上周,议会通过了一条临时法案,宣布战时逃出圣约翰堡的人,他们留在圣约翰堡无人看管的财物不再受到保护。 这样一条明显违宪的法案能够得到通过,显示了那些不得不留在圣约翰堡的人,对于出逃者的怨念。但这条法案的最主要推动者,保罗副议长,其实他的初衷很简单—— 这样露宿在街头和广场上的难民,至少可以暂时在圣约翰堡无数空置的房屋里找到一个暂时栖身的住所。 至于违宪官司和追偿官司,等战争打完,那些人回到圣约翰堡,再慢慢打好了。 …… …… 在路过法治大道的时候,他看到杜因检察官,同样也行色匆匆地正赶往联安委那座四四方方的大楼。他知道由于司法部出逃的官员太多,杜因检察官已经升任了联邦检察院的副检察长。 虽然升了官,但保罗知道,杜因检察官仍然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很久之前他接手的,一个调查一伙神秘灰衣人组织的案子上。 这样执着的检察官,还真是稀有动物,保罗想着。但他没有功夫多管杜因的事,他要尽快赶到议会山,主持一场关于如何规避联邦战时金融系统性风险的听证会。 …… …… 在整个圣约翰堡,保罗大概是最忙的一个人了。 按照宪法对整个联邦行政架构的规定,全联邦权力最大的人自然是总统。排在总统后面的,是副总统兼联邦议长,主持参议院工作。 而排名第三的,就是主持众议院工作的联邦副议长。只不过总统副总统都在的时候,向来轮不到副议长享受什么实质性的权力。 所以在平时,副议长的象征性意义一向大于实质性意义。按照联邦惯例,副议长通常会由出身草根的议员担任,以示联邦对于平民阶层的重视。 但现在,圣约翰堡被围,总统躲入官邸下的地堡,副总统出于不能与总统处于相同险地原则,飞赴西星市,联邦政府的所有工作,一下子都压到了联邦第三号人物,副议长保罗·爱德华的身上。 当然,总统仍然是名义上所有政府行政命令的最终签署者。所以保罗需要每天出入一次地堡——他也是目前联邦唯一能够自由出入地堡的人——让总统阁下签署一天所有的行政命令。 但谁都知道,总统阁下其实也只是签个字。联邦政府绝大部分事务的决策,已经都压在了保罗身上。 联邦副议长还有一项权责,即如果总统在任期内不幸离世,或者因为其他原因离开职务,副总统将自动接替其职位。如果总统和副总统同时发生意外,则由联邦副议长接替总统一职。 …… …… 保罗来到议会山的时候,他从这座二十五米高的小山上打量了一下这座城市。原本十万大山以西最繁华的城市,这个时候显得有些萧瑟而破败,不复以往总是熙熙攘攘的人气。 他转过来身来,恰好碰到莱昂纳多·斯图加特与路西·维尔德·金议员,从马车上下来。 莱昂纳多向路西原本的竞选搭档打招呼:“副议长阁下,你怎么还是步行过来的?” “我拉车的老马,这两天赶了太多的路,再不让它休息一下,恐怕我就要永远失去它了。” 保罗微笑着应道,“倒是你,怎么还留在圣约翰堡?” 帝国三个方向上的集团军,在汇合之后,呈钳形向圣约翰堡组织包围。但联邦方面负责布防的顾长风将军,不愧“尖刀”之名,非但没有收缩防御圈,反而以北部军区撤回来的部队为主力,摆出了一个三角形的进攻阵型。 他用三角形的三个尖角,撑住了帝国人的包围圈。这样,帝国人的包围圈就没有办法轻易合拢,圣约翰堡向西的通道,仍然掌握在联邦手里。 如果让77来看,她一定会惊叹帝国与联邦在圣约翰堡附近剑拔弩张对峙所摆出的阵型,所摆出的阵型,酷似厄尔斯位面上某一个车标的图案。(注) 这意味着,就算帝国大军压境,要出入圣约翰堡,仍旧是有可能的,只是这条通道,掌握在军方手里。 不过以斯图加特家族的实力,要把莱昂纳多搞出圣约翰堡,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可莱昂纳多摇了摇头,道: “我是自愿留下来的。斯图加特家执掌联邦三大银行,总要有人留在圣约翰堡,维持这里的金融秩序不乱。今天听证会,负责做陈述的,就是我。” 保罗用劲按了按莱昂纳多的肩膀,莱昂纳多也拍了拍保罗的手臂。 “走吧,”保罗提议道,“我们进去吧。” 参议院和众议院的联席会议,议会山上最大的议场里,坐了大约三分之二的人。 说实话,两院的议员,大部分都是自诩为道德高洁之辈,逃离圣约翰堡的不多,这才保障了圣约翰堡日常治理工作,仍能正常开展。 保罗入席之后,示意听证会开始,让他身边的莱昂纳多,开始他的陈述。 “各位尊敬的议员先生们,女士们,感谢你们……” 然而莱昂纳多的声音刚刚通过元素扩音器响了起来,议场的西北角,忽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和炽烈的火光,接下来,就是或惊慌或痛苦的尖叫。 一发炽烈的炎爆弹,同时向议长席的保罗飞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圣约翰堡会战(二) 议场的角落里,五、六名身穿治安官制服的人,正在喷发出各色的魔法,十几名议员,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警铃大作,议场里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治安官,如今还要减掉这五六名混进来的敌人,数量各显稀少。他们勇敢地持着元素手枪,向假冒的治安官射击,但根本无济于事。 敌人也根本不去管这些治安官。一发足有脸盆大小的炎爆弹,带着圣域阶的威势,像保罗副议长袭来。其他有三个人,则联手开始吟唱一个大型魔法,看他们的样子,是准备将整座议场毁掉。 莱昂纳多看了一眼身边的保罗副议长,后者根本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一个普通人在圣域阶的魔法面前本来就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叹了一口气,撑着桌子跃起,挥手将一块水晶丢向那团炎爆。 轰隆一声,炎爆虽然小幅度炸开,但主体被一块巨大的冰块冻了起来。 饶是这样,那小幅度炸开的气浪,仍是推得保罗副议长仰面倒下。 莱昂纳多一把扶起保罗,却来不及听他的道谢,便面色凝重地抽出一把法杖,对着那些假冒的保安,尤其是三名正在联手施法敌人,念动了咒语。 年轻的莱昂纳多,貌似已经是这座议场里,联邦这方修为最高的魔法师了。 三枚压缩的风爆弹飞向三名正在联手施法的假冒保安。但是边上那名刚刚向保罗射出炎爆弹的圣域阶大魔法师,挥手就驱散了风爆弹,反手一个速度极快的火焰冲击向莱昂纳多甩过来,莱昂纳多避之不及,被火焰冲击击飞了三排桌椅,狼狈地摔在地上。 他的礼服破了好大一个洞口,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空灵之铠。还好,样子狼狈了点,没有受伤。 但三名假冒保安的联手施法已经即将完成,居然是一个杀伤范围极广的熔岩喷发。滚滚岩浆即将喷薄而出,莱昂纳多仿佛看到了整座议场,联邦参众两院在场的所有议员,统统沸腾起来的样子。 从这些人暴起发难到现在,虽然莱昂纳多跟他们已经打了两个来回,但实际时间才过去一分多钟。反应最快的议员,都还没有逃到门口。 莱昂纳多几乎就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旋风从天而降,就像一只野兽庞大的脚掌,一脚将所有熔岩全部踩灭。 圣域阶的假冒保安奋勇上前,但又是一股旋风刮来,他被旋风卷住,就便似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联安委主席马可·何塞,手提一根法杖,落在了议场中间。旋风再起,将所有假冒保安统统束缚在了原地。 保罗副议长扶着摔痛的后腰,莱昂纳多脱掉破了一个大洞的礼服,一齐迎向马可·何塞。 “什么情况?”莱昂纳多问道。 “圣约翰堡多处受到帝国潜入的特工袭击,总统官邸也遇袭了,就在你离开后不久……我先去了总统府邸,确保地堡不会被攻破才过来的,不想仍旧有些晚了……” 马可·何塞向保罗有些歉意地道。 保罗连忙摆手,并向马可·何塞致谢。这个时候,一众联安委的探员,冲进了议场,开始逮捕那些假冒保安,并开始搬抬死者,救治伤员。 十一名议员遭遇不幸,大多是众议院经济界别的议员。保罗有些唏嘘,又问马可·何塞: “平时帝国的特工顶多搞点破坏工作,今天为什么如此大张旗鼓地袭击总统府、议会山?” 马可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地问,“城外已经打起来了,你们都没接到军部的通报,让你们提高城内治安等级,并注意个人安全吗?” 保罗和莱昂纳多面面相觑。 城外已经打起来了——不是小猫小狗打架那种打起来了,也不是混混帮派互相斗殴那种打起来了,而是近几十年来,休曼斯大陆最大的一场战役,打起来了。 然而整个议会,竟然没有得到任何通报。 保罗刚从总统官邸出来,他确定至少离开总统官邸之前,总统先生也没有得到任何通报。 …… …… 听证会自然是开不下去了,保罗借了联安委的一辆轿车,在两名联安委精英处探员的保护下,先去了总统官邸,接下去还要去联邦治安总署,安排战时圣约翰堡城内的治安计划。 莱昂纳多则等着他的护卫老贡克来接他回去。 在贡克来之前,马可陪了他一会儿,并叮嘱他道,“这段时间,别再嫌麻烦把贡克支开了。” 莱昂纳多却凑近马可,问道,“你明明可以早进来一分钟,为什么在屋顶上不下来?” 马可咧了咧嘴,一副“你干嘛明知故问”的表情。 “我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盯着保罗副议长不放。你早进来一分钟,说不定就少死好几个人。”莱昂纳多不满地道,“你还真不怕保罗副议长真的被干掉?或者我被他们干掉?” “我早进来一分钟,也无法救下那些普通议员,他们在我到之前都已经死了。至于你,空灵之铠,极寒水晶,怎么会被干掉?”马可悠悠地道。 “对于保罗嘛,有机会多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罗松溪都说保罗没问题了,你难道不信他……那神奇的查案能力?” “别提那小子,”马可忽然暴躁了起来,“那小子只要敢回圣约翰堡,管他有什么神奇的能力,立了多大的功,我都要把他揍扁,把他扔到瓦乌卡河里喂鱼!” 莱昂纳多缩了缩头,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没想到马可又回头对他说,“我们有新证据,黄鹂鸟……还有,你没发现今天死的,都是经济界别那些和保罗不对路,开口闭口管保罗叫土包子的那些议员吗?” “还有黄欣将军,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报开战的情况?联安委都没想到今天你们这个听证会,会不取消,只有那些帝国特工知道今天的听证会没有取消。他又到底要谁死?” “圣约翰堡的情况太复杂,我知道你精于算计布局,但毕竟你年纪太轻。这段时间,要么搭末班车到西星市,要么乖乖待在家,哪儿也别去。听话。” 第三百一十四章 圣约翰堡会战(三) “哦,对了,”马可·何塞又道,“如果你真的想为联邦做点事情,我建议你在乖乖待在家的同时,咏颂你叔爷爷弗洛普·斯图加特之名。” 莱昂纳多想起来了一周前的《联邦邮报》,弗洛普在上面刊登了一则启事。 弗洛普教授桃李满天下,联邦的高阶魔法师,一大半都曾跟随他学习过。而现在,弗洛普教授呼吁所有他曾经的学生,一起颂咏他的传道授业解惑之恩。 弗洛普教授当然不会在乎这些虚名,他在这个时候发出这样的呼吁,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要凝聚信仰之力,他要用最快速度成神! 莱昂纳多是弗洛普教授的侄孙,同时也是他的学生。但莱昂纳多没有为他颂咏过,因为他知道弗洛普教授曾经的宏愿: “不悟法则,誓不成神”! 莱昂纳多想着那则启事,不由得有些失神。 直到贡克来了,他才回过神来,正式与马可道别。 “伊薇兰呢?”临别时,他问马可。 “不知道!我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可是堂堂联安委主席,居然连自己女儿都找不到!你如果见到她,让她赶紧回家!赶!紧!回!家!” 刚刚还说莱昂纳多“太年轻了”的马可·何塞主席,此刻暴躁得像个小屁孩。 …… …… 战斗是在前一天深夜打响的。 对联邦方面来讲,大战开始得毫无征兆。 据一名事后生还的哨兵回忆说,他离开哨所去解了个手的功夫,再回头,原本阵地前寂静无声的荒原上,忽然间烧起熊熊的烈火。 普通的士兵不识得,这是传奇阶级别的魔法“天火燎原”,天火瞬间卷过荒原,卷向联邦士兵的阵地。 哨兵赶紧掏出信号枪示警,却看到他在哨所里其他同僚,都已经被滚滚天火所吞没。 驻防这一片区域的,是原北部军区最精锐力量之一的第五师。师长卡米亚少将反应不慢,天火虽然吞没了阵地靠前的哨所几座工事,但仍旧被卡米亚率领一众魔法师挡了下来。随后联邦阵地上的工事堡垒,向着荒原喷出元素大炮和各种魔法交织的还击。 紧跟在天火之后的,是荒原上无数密密麻麻发动冲锋的人头。帝国至少五个师的力量,在各种防御结界的掩护下,如蝗虫般扑了过来。 在没有罗松溪的抵抗联军的战场上,高阶魔法师仍是战场的主宰,他们负责对己方部队提供保护,对敌方部队则负责攻坚破防。在一场战斗中,魔法师对抗的输赢,直接决定了整场战斗优劣势的天平。 但一支部队中,魔法师配置的比例,不可能很高,能输出的火力,毕竟有限。最后胜负的,仍然要靠数量庞大的普通士兵,靠枪炮和冷兵器来决出。 所以,一场战斗的大部分时间,仍然是普通士兵的搏杀与纠缠。进攻一方的取胜方式,仍是要让士兵们披荆斩棘地冲上敌方阵地。 越大的胜利,就需要规模越大的士兵进行集团冲锋。就像现在,几万人的冲锋,在暗夜里,脚步如雷声般震鸣。 阵地上联邦人的火力,在瞬间拉满,但对荒野上冲锋的帝国人,杀伤并不大。对方的传奇大魔法师在放完那一道天火燎原后,就开始专注地为己方的先头部队提供防护,令他们的冲锋变得轻松而有保障。 而荒野上,联邦设置的路障、铁网,都已被天火烧掉七七八八。那一道天火燎原,其实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杀伤,而是为了清障。 这就是高阶魔法师,在战场上的战略作用的体现。 卡米亚只有圣域阶,他的师里连他在内只有三名圣域阶。即使北部军区第五师的士兵,都是在黑石山里千锤百炼过的部队,但卡米亚清楚,在传奇大魔法师率领的,兵力数倍于自己的冲锋面前,他不可能挡得住。 他只能一面用最快的飞隼向罗梅罗将军、顾长风将军和黄欣将军进行汇报,一面亲自走到阵地的最前面。 “兄弟们,伙计们,我们已经从北湾州逃到了这里。告诉我,今天我们还能不能逃?” …… …… 联邦第三共和历126年1月9日凌晨,帝国从圣约翰堡东南方向,对联邦守军发动了突袭,圣约翰堡会战正式打响。 首战,帝国方面由南路集团军总指挥尤克·罗伯斯庇尔公爵,率领五个整编师,趁深夜发动突袭,以期在联邦的防线上打开一个缺口。 而联邦守军,北部军区第五师,以仅仅一个师的力量,与帝国部队周旋到将近天亮。在援军赶到时,第五师的战损率超过百分之八十,师长卡米亚战死,但第五师仍然不溃、不退。 援军稳住防线后,顾长风将军充分展现了他“尖刀将军”的本色。他没有将兵力堆在防线上严防死守,而是命令侧面北部军区的十个师,发动凌厉反击。 十万多人在北部军区副司令员罗梅罗中将的率领下,踏着晨光,以雷霆之势,切入帝国孤军深入的五个师背后,到中午时分,形势已经发生倒转,尤克公爵部反而被联邦的部队合围。 尤克陷入苦战,发出求援信号,圣约翰堡西南面的帝国大部队,开始全线压上,逼罗梅罗部后退,援救尤克公爵部。 没想到顾长风依然夷然不惧,命令三角形一条边上的几十万人,一起踏出防御工事,向前推进,摆出要和帝国人打对攻的态势。 顾长风将军接连两次出人意料的安排,引起了帝国人的犹豫,双方象征性地在局部区域形成接战,帝国大部队却停下了继续前进的脚步。 这一犹豫,给了罗梅罗部对尤克公爵部发动绞杀的时间。一下午血战,到了黄昏时分,尤克公爵部的五个整编师,仅余两千多人,在尤克公爵的带领下突围逃生。 顾长风将军现身在阵前,在几十万人面前,拿帝国整整五个师的尸体,祭奠了阵亡了卡米亚少将和北部军区袍泽,铁血之气,充盈天地。 然而这个时候,安东尼达斯出现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圣约翰堡会战(四) 顾长风用鲜血祭奠袍泽,聚拢起几十万军队的士气,随后大踏步向前,正要一鼓作气,在这一个方向上,寻求与帝国部队的决战。 “尖刀将军”擅出奇兵,开战第一天,帝国人打响了第一枪,联邦却占据了上风,北部军区第五师舍生忘死的固守当然功不可没,但顾长风出人意料的两招奇兵,却令帝国突进的五个师被包了饺子。 而在所有人都以为,整场会战,会在反复的试探、胶着、绞杀、消耗中旷日持久,顾长风却再出奇兵,竟然企图在开战的第一天,趁着部队被燃起的士气,直接在一个方向,与帝国人决战。 如果这一战能直接将帝国钳形包围圈的一个面给打穿打溃,圣约翰堡的压力,就能最大程度的减小。 无数绿色的信号弹依次升起,几十万大军的士气达到了顶点,每踏前一步,都有气贯长虹之势。 然而就在这时,一枚小小的火球,从傍晚的夜色中飞出。 火球并不明亮,在夕阳下,如同一只萤火虫,翩翩飞舞。 顾长风却如临大敌,十指在空中不停按动,一块又一块巨大的冰块、沙丘,从地上隆隆升起,覆盖了整整好几公顷的土地。 火球迎上了那些冰块和沙丘,忽地向内收缩了一下,随后化作了一片耀眼的光华。光华将那几公顷的地面全部笼罩住,离得稍微近一点的人,都被刺得睁不开眼睛。 光华稍闪即逝,几乎没有一点声息,再看时,那几公顷的土地,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顾长风退后两步,终于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萎靡不振。 一名白发无须,穿着古典魔法师长袍的老者,骑在一匹白马上,以一种很悠闲的姿态,来到了阵前。 “顾长风,打仗就要按规矩打,不要动不动就想着搞个大阵仗,把别人吓唬一番。” “柯尼卡将军没教你吗?那叫啥,以正合,以奇胜。你倒好,这仗才刚刚开始打,你就奇兵陡出要梭哈。” “万一你赌输了,把北部军区这些好不容易撤回来的人,一仗就给拼没了,你不怕以后去了那边,周虎将军找你拼命?” 这自然是帝国的镇国魔法师,大陆上很长时间里,绝无仅有的半神强者,安东尼达斯。 高手自然有高手的风范,况且安东尼达斯还是一个特别喜欢讲究高手风范的人。双方共计百余万大军的对峙中,只见他随手一发火球,对放倒了对方总指挥官,然后骑着白马越众而出,一不做作战动员,二不行作战指挥。 只是图样图森破地把对方的总指挥官损了一通。 偏偏顾长风瘫坐在地上,一句话都回不出来。 总指挥官被击倒,周围的中军跟着停了脚步。但在长达数公里的展开面上,其他地方的部队,得不到行动的同步。 刚刚还气势如虹的几十万部队,一下子节奏就乱了。 顾长风终于喘匀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传令官吐出一个字: “止!” 一连串的信号弹再次紧急升上天空。只不过这一次,信号弹的颜色从绿色变成了黄色。 但对于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来说,由静入动易,后队只要跟上领队者的节奏就行。 但是由动入静难,那么多人,巨大的惯性,不是想刹就能马上刹住的。 大部队又是一阵慌乱。 “诶?”安东尼达斯却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头,“你的人出都出来了,怎么被我说了两句,就不打了呢?” “来来来,今天我就满足一下你小小的要求,和你打一场。” 他把手里的法杖一招,法杖上朝天喷出一连串火球。他身后的帝国大军,如黑色的潮水般,哗啦啦地再次压了上来。 顾长风心中盘桓片刻,咬了咬牙,从地上站起来,对着传令官又吐出两个字: “不退!” 又是一片信号弹升起,和安东尼达斯的小火球交织在一起,像是补放这个跨年节里,因为打仗而没有放的烟花。 联邦的部队仍然有些乱,但黑色潮水般压上来的帝国人,反而令他们开始逐渐平静下来。顾长风拔出随手的佩刀,那是一把上面密布着法则纹线的高阶法器。他脸色深沉地盯着马背上的安东尼达斯。 安东尼达斯却在马上打了个哈哈,对顾长风摆了摆大拇指。 “干得不错,保持这个气势,朋友,这次我觉得你能赢!” 说完,一招法杖,刚刚作为信号弹升上天空的小火球,居然没有消散,而此时像是听到了指挥哨的群鸟,从不知道多高的高空飞扑而下。 “这招是跟你们的罗松溪学的,据说叫做……轰炸。” 大陆传说,安东尼达斯成神之后,话变多了,平时用的法术却变少了。 他平时用的元素魔法,永远只有一招,就是所有魔法师,入门学的一道法术,火球术。 然而火球术在他手里出神入化,这一把洋洋洒洒几十发小火球,如果落在联邦大部队的人堆里,不知道会造成多少杀伤。 这就是半神强者,在战场上的威慑力。如果说传奇大魔法师如柯尼卡将军,在战场上能轻松以一人匹敌一个师,那么半神强者,足有搅乱整整一支集团军的能力。 顾长风心中苦涩,他想起大陆上关于安东尼达斯的另一则传闻。 据传安东尼达斯在成神之后,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心灵魔法的研究中。而心灵魔法修炼到高深处,足以在不知不觉中,摸透另外一个人的想法,影响另外一个人的行为。 甚至,可以窥见未来的轮廓。 虽然说今天以攻代守,鼓起这一路集团军的士气,谋求与帝国人的决战,并非出于原本的计划,是他乘势而为所做的决定,不存在提前泄密的可能。 但安东尼达斯是不是早已用心灵魔法,算准了他今天的决定,就是走出防线,提前决战?甚至是不是在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在意识深处推了他一把? 然后翩然而至,打乱他的阵脚,再一次将攻守易势,从而一战而定。 他军刀上指,脑中开始检索,柯尼卡将军传下的,那些代价极大的禁忌魔法。 第三百一十六章 圣约翰堡会战(五) 然而就在这时,一柄战锤划过天空,敲击在一团小火球上。 小火球仍然是向内收缩了一下,却没有炸开,无声无息地湮没在空中。 紧接着又是一柄战锤,点灭了一团小火球。 但火球太多,战锤不可能一团团全部点光。 顾长风面前的空地上,忽然凭空坟起一个小土坡。 土丘迅速生长,在刹那间长成了一座小丘。 山丘上光秃秃的,却汩汩流出一股清泉。 清泉所过之处,万物生长,山丘又在一瞬间被茂密的草木所覆盖。 但是清泉在灌溉了草木之后,渐渐干涸。 起风了,那是炽烈的风,让空气变得干燥而燥热起来。 风刚起即止,但只听“轰”地一声,山丘上的草木,全部被点燃,化作熊熊的山火,烧向无尽的天际。 山火迎向空中的小火球,瞬间不分彼此地烧在一起。但是这山火如同之前的清泉、草木、烈风一样,被无形的规则所束缚,盛极即衰。山火过了最为炽烈的那一刻,便迅速裹卷着小火球,开始熄灭。 最终,火熄烟散,只留下一片灰烬,洋洋洒洒地落下,归于地上的尘埃。 安东尼达斯把法杖挂在马鞍上,轻轻地鼓起掌来。 “师弟,那么多年不见,你的魔法还是那么花里胡哨。” 一名枯瘦干瘪、脸上长满老年斑、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白发、老得连路都快走不动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顾长风身前。 “二师兄,那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当年的老阴阳人。” 这位看上去已经风烛残年的老者,自然是赫尔普修斯的关门弟子,联邦公认的魔法师第一人,学校三巨头之首,弗洛普教授。当年在赫尔普修斯门下的时候,安东尼达斯正是他的二师兄。 一阵劲风吹过,马格尼教授拎着战锤,落在弗洛普教授身侧。 被叫成老阴阳人的二师兄也并不着恼,嘿嘿笑了笑,“师弟啊,当年老师的三名弟子中,你年龄最小,资质也是最好,怎么现在……老成这样了?” “啊,让我想想,不悟法则,誓不成神。可不成神,就逃不过生老病死。不如像老师那样,先成了神,再培养弟子去悟法则,不也挺好?” “算了,今天时间有些赶,你先让让,等我把这场仗打完,我们再叙师兄弟之情,可好?” 弗洛普和马格尼出现,但帝国的士兵并没有停下脚步,仍然再向前迫近。 弗洛普教授直起腰,深吸了一口气。 “二师兄,我记得当年在大桥上,你打架从来没赢过我。否则你也不会把一张嘴的功夫,给发展得这么好。” 安东尼达斯重新提起了法杖。 “今时不比以往啦,师弟,你再不让开,恐怕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叙旧喽。” 他的法杖上,重新凝结出小火球,只不过这一次,凝结的时间,要稍许长一点,小火球的周围,勾着一圈漂亮的金边。 弗洛普教授却仍然静静地站着,他端详着那枚小火球,感受着里面信仰之力律动的节奏。他能感受到这枚小火球的内部结构,越来越完美,越来越接近法则的完全态。 这是他最后一次,完全靠自己,去感受法则的至道。 然后他笑笑对安东尼达斯道,“你错了,二师兄。我最近相通了,其实成神不朽,也挺香的。” 他转过头,问马格尼教授:“我让你去《联邦邮报》上登的那则启事,登了有多少天了?” 马格尼教授掰着他那粗短的手指算了算:“有一个礼拜了。” “七天……应该够了。” 弗洛普教授竖起一只手掌。 “别啊,”马格尼教授愣愣地说道,“冲击神阶的机会只有一次,万一你的学生,都像我们一样不靠谱呢?” “不会的,”弗洛普教授抬头看着天空,空中已经凝结成一片金光灿灿的云团。 弗洛普教授将手掌摊平,云团垂落下道道金光,那就是信仰之力。这些信仰之力,是欢欣的,是感恩的,是对弗洛普教授昔年传道受业解惑的虔诚回馈。 金光中的弗洛普教授,正将自己的全副精神力,与这信仰之力,共振、共鸣。 一般来说,要冲击神阶,要在刚刚踏入传奇阶的时候,甚至还在圣域阶的时候,就收集信仰之力,并培养信仰之力与自身的共鸣。 这样才能将信仰之力作为撬棒,一点一点地去接近法则。直到有足够自信能够撬动法则的那一天,再正式尝试冲击神阶。能够成功将法则的力量撬动,就代表正式晋入神阶。 用信仰之力去撬动法则的尝试,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撬动失败,则终身都失去了晋入神阶的机会。 但花了百余年时间,潜心钻研法则的弗洛普教授,离真正悟透法则大道,其实只差临门一脚。 他无比清楚,他自己差的那一丁点东西,是差在哪里。所以这个时候,他仅仅用了刹那的功夫,就将信仰之力的撬棒,伸到他无法企及的那一点下面,轻轻松松地补足了他认知上的那一点漏洞,撬动起了法则的力量。 但他也清楚,他的认知,也再也不可能,企及这一块,他尚未理解的盲点。 只能使用,无法理解,这就是信仰成神,在法则大道上无法弥补的缺憾。 而且,终此一生,他也再也离不开,这些信仰之力了。 他用谁都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信仰之力覆盖他的全身,他脸上,如沟壑般纵横的皱纹消失不见,大片大片的老年斑消失不见,信仰之力迅速补充了,他原本已经接近灯枯油尽的生命力。 不晋入神阶,哪怕达到传奇阶的巅峰,人类的寿命也只能维持两三百年。 然而一朝踏入神阶,信仰不灭,生命不息。 金云浮现,金光垂落,弗洛普教授晋入神阶,恢复壮年时的样貌,这些说来话长,但实际上的时间,只是短短几秒钟。安东尼达斯的金边小火球,刚刚成型,然后似乎无穷无尽的小火球,排成一排,从他的法杖里飞出,飞向金光中的弗洛普教授。 这就是安东尼达斯成神之后,人类大陆上号称威力最大的一招魔法,叫做“无限火球术”。 只要安东尼达斯的“无限火球术”开始发动,敌人不倒,火球不休。 当年帝国廷争,安东尼达斯在皇城的摘星楼上,就是用一千六百多发火球,将传奇阶巅峰的帝国首相左丹尼斯轰成了蒸汽。 然而弗洛普教授不闪不避。 他那平摊的手掌上,开出了一朵四色之花。 他拈花而立,轻声道: “吾已成神,神号……憾悔!” 第三百一十七章 圣约翰堡会战(六) 步入神阶,皆可自封或者接受神号,以弘扬自己神愿,也可以供信徒能够更虔敬的参拜。 比如赫尔普修斯号“希望之神”,安东尼达斯号“博学之神”,精灵王加勒达尔·吟风号“野性之神”。 弗洛普晋入神阶,照理说可以自封一个更加符合自己身份的神号,比如“传道之神”。 但他宁愿自号“憾悔之神”,以表达对自己终于打破“不悟法则,不入神阶”的誓言的憾悔。 …… …… 小火球已经飞到了他的身前。 小火球的金边已经隐去,显得质朴无华。但每一颗里面,都包裹着元素法则至高无上的力量。 当天柯尼卡将军遭伏击时,他一人对抗帝国陆军军部四名传奇强者,仍然不落下风。 最后却依然倒在了这样一枚小小的火球之下。 弗洛普却只是从那朵四色之花上,扯下一片小小的叶瓣,朝着小火球丢了过去。 这是一片白色的叶瓣,内有金光隐隐震动,并迅速敛去,然后化作一片清风。 如果说元素魔法里,有比火球术更加基础的魔法,那可能就是清风术了。 关键再小的火球,也能为使用者带来收益。但清风术……可能只有在天气炎热的时候,给自己扇扇风了。 弗洛普在成神之后,选择使用的第一道法术,居然就是清风术。 但再没有用的法术,在蕴含了法则之力的时候,其展现的,都是元素魔法的极致。 清风徐来,像是一只有生命的手,拂在那些小火球上。 一枚枚小小的火球,就这样被清风所抹开,散成一晕火环,然后继续向四周散开,散成一簇一簇微小的火苗,最后,终于逸散在空气之中。 弗洛普轻声自语道,“原来风元素法则的核心,是‘均匀’。之前我一直以为是‘流动’。但为什么是‘均匀’呢……唉,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他施出这样一道清风术,竟然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御敌,而是…… 想用信仰之力撬动的法则力量,来印证一下未成神时,对于法则的领悟。 安东尼达斯的法杖顶端,不再喷出火球。因为他知道,这些火球,对于弗洛普,已经发挥不出什么作用了。 他叹了口气,对弗洛普说: “你错了,师弟,法则大道千万条,风元素的法则,绝不仅仅是‘均匀’一条,只不过之前你的领悟方向是‘流动’,所以用信仰之力撬动出的法则力量,是比‘流动’更深层次的‘均匀’。‘均匀’是‘流动’的目的。” “你刚刚晋入神阶,对法则的力量还不甚熟悉。等你熟悉了越来越多法则的力量,自然就能撬动起更多的法则大道。从而你会发现,在传奇阶,再自以为对法则的领悟有多深,也都是那么浅薄。” 弗洛普皱了皱眉,沉思了片刻,认真对安东尼达斯道,“多谢二师兄指点。” “没什么,”安东尼达斯摆摆手,他也难得有那么正经的时候,“这些都是老师当年的教诲。现在老师不知去向,我自然有义务将这些都转述给你听。” “不过,在法则的道路上,你确实天资比我高很多,一入神阶,就能凝出这一朵法则之花。我早入神阶十多年,但是我奈何不了你。” 弗洛普看了一眼手中的四色之花,点了点头,“但你毕竟对法则力量的领悟,要比我多十几年,现在我们顶多势均力敌。” 安东尼达斯索性把法杖又重新挂回马鞍之上,“但这一场仗,仍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我势力均敌,仅仅代表在这一条战线上,我们双方能够势均力敌。” “好吧,我承认,缺了阿迷耶斯,尤克比起顾长风、罗梅罗还是要差了一截,在这一面上,你们能略占优势。可几十万人对几十万人的大会战,你们就算要打赢,还是要花很久。” “但在西北面的战线上,我们还有韦斯特。帝国有两位神阶,但联邦只有你一人。” 弗洛普对他的话表示赞同,“这就是你们一开战,就要千方百计除掉柯尼卡的原因?” “是,如果联邦陷入苦战,以柯尼卡的性格,他肯定也会放弃悟透法则的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成神。而且他有这个能力。” “但他终究已经死了。联邦四大传奇巅峰,洛奇即使有这个心,也没有到这个层次。理查德·罗伯茨倒是应该到了能够成神的火候,但他已经销声匿迹几十年了,怕是不会再出现了吧。” 像是在呼应安东尼达斯的话,北面冒起了滚滚狼烟。这是圣约翰堡西北面的联邦防线,正遭受猛烈攻击,请求后方支援的警讯。 相信不久之后,更详细的战报,就会有飞隼带着,大片大片地朝顾长风这边飞来。 弗洛普却并不紧张,他再次对安东尼达斯的话表示了赞同。 “你说得没错。” “但我几天前,亲自到靖海军的军营里,去和韦斯特见了一面。” “我没有和他起冲突,只是和他心平气和地谈了一谈。我告诉他,我即将成神,能在圣约翰堡拖着你。让他如果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尽管去做,不用怕你会回去干涉。” “然后呢?”安东尼达斯的白发飘动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显露出焦急之色。 “然后嘛,他用他的半神之力,打了我一道炎爆术,我勉强接住了。我想,他应该是能相信我的话的。” “所以我猜,现在韦斯特大概率已经不在军营里了,在北面带队打仗的,是他手下的艾可哈和赵志勇两位将军。对,看这架势,是赵志勇没错了,他弟弟死在柯尼卡手里,他心中有仇恨,所以打得那么急。” 安东尼达斯第三次提起法杖。 “总攻!” 他下令道。 他一直很清楚,靖海侯韦斯特的野心,绝不会止于为帝国靖肃四海那么简单。但他仍然不知道,如果没有他一直稳稳地压住韦斯特一头,比如他被弗洛普拖在战场上,而韦斯特在这个时候偷偷潜回帝国,这个疯子会在吉尔斯都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出来。 为今之计,只有尽可能地快地结束这场战争。 弗洛普又撕下一片花瓣,想要阻拦帝国的士兵。 安东尼达斯对着他一点指,喝道: “禁锢!” 于是两人再次缠斗在了一起,而双方长达数公里的兵线,即将形成惨烈的交叠。 谁也没想到,这场料定将会旷日持久的大战,会在开战第二天,就达到了白热化! 第三百一十八章 圣约翰堡会战(七) 安曼·杨勉力将脑袋从战壕的积土里拔了出来,扯掉了已经碎成四分五裂的头盔,拍了拍晕头转向的脑袋,箕坐在地上,享受这激烈的大战中,奢侈的休息时光。 安德鲁看到了他,手肘撑地迅速地爬了过来。 “头儿,你没事儿,太好了。头儿,别坐着,危险,快卧倒。” 安曼·杨顺势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安德鲁,新年已经过了几天了?” “已经两周了,头儿。” 大战是在新年的1月9号爆发的,这就意味着,这惨烈的仗已经打了快一个礼拜了。 谁特么说,圣约翰堡会战,会以长久的拉锯战为主。大战开始的第二天,帝国方面居然就投入了起码百分之七十的兵力发动了总攻。 从汇集过来的情报看,顾长风将军所在的东南面战线上还好,即使踏出防线主动与帝国人野战,双方也打得旗鼓相当。 而在安曼·杨所在的东北面战线,情况则糟糕很多。帝国军队在那名叫做赵志勇的主将的率领下,像潮水般一轮又一轮的猛攻,一周来,几乎没有停歇。 赵志勇本来在靖海军里的职位并不高,但在他弟弟赵志骁死在矮人大陆之后,他于悲愤之中,突破到了传奇阶,于是取代了平庸的艾可哈·帖木儿,成为了靖海军的第二号人物。 联邦军队所构筑的防线,被足足打薄了几百米的一层。而几百米宽的区域里,堆满了双方士兵的尸体。 刚刚打退了敌人从清晨开始的一波突袭,迎来了一天当中难得的安宁时刻。安曼·杨躺在战壕里,问安德鲁: “你说你的父亲和我的父亲,还活着吗?” 安曼·杨的祖上,也曾是圣约翰堡的显贵,但后来家道中落,被迫南迁,到他的父亲,仅仅是南部军区的一个团级指战员。 但安曼·杨从小就顶着天才少年的光环长大,他被看作是南部军区的未来之光,更是家族复兴的希望。 他也足够努力,考上了联邦最顶尖的国立第一军事学院,并成为了学院里的翘楚。在战争来临之前,他遭受过的唯一一次失败,就是在争夺史前遗迹的探索名额时,输在了罗松溪手里。但这并不妨碍他以同年级最高分的考评分,从国立第一军事学院毕业,回到南部军区,成为了军区最年轻的少校。 军区总司令官欣赏他,军区的几位大佬,也都看好他。他觉得自己本来应该会一路顺风顺水地成长下去,直到成为南部军区的顶梁柱。 然而一场战争把一切都打碎。 面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帝国大军,南部军区那些平时看上去都无敌于天下的主战力量,被帝国人像风卷残云般地打溃歼灭。即使有洛家的支援,南部军区依然节节败退。 甚至连总司令长官,都直接陨落在战场上。 最后在全军作战委员会的急令下,南部军区开始放弃联邦南部的大片疆土,全军向圣约翰堡撤退。 但是帝国人始终咬在他们的尾巴后面,撤退看上去比抵抗更加艰难。为了保护年轻人成功撤退,安曼·杨的父亲、伯伯,安德鲁的父亲,都在断后抵抗中失联。 整个南部军区将近一百万的部队,只有不到一半撤回了约翰堡。他们接受了顾长风将军的整编,与北部军区一起,协同守卫圣约翰堡东北面的防线。 可他没想到,他在南面参加过的那些战斗,甚至加在一起,也没有圣约翰堡大会战来得惨烈。 安曼·杨所在的南部军区第六师,曾是南部军区的王牌师之一,也是南部军区少数几支整建制撤回圣约翰堡的师。 但如今,一个礼拜打下来,全师减员四分之三,师部高级军官几乎已经全体阵亡。他一个年级轻轻的魔法师特种营副营长,居然已经被火线提拔到副师长的位置。 从小在军旅世家长大,安曼·杨以前也幻想过战争的样子。在他的想象中,战争是激动人心的,是令人血脉贲张的,是男人的梦想与归宿。 然而经历过真实的战争,他才知道,战争是如此枯燥,如此乏味,如此令人厌烦。 尤其是在圣约翰堡城外的战场上,更是只有无穷无尽的、枯燥乏味的绞杀。帝国的士兵用生命的代价攻上来,联邦的士兵用生命的代价去维持脚下的防线。每一米的进退,往往都有无数名双方士兵的倒下。 如此大规模的攻防战,指挥官再精妙的指挥,也很难对大局有什么影响,这个时主要依靠的,唯有士兵的作战意志和作战水平。 而指挥官这个时候能发挥的作用,就是依靠自己的大局观,提前调动预备力量,在一支前线部队即将崩溃之前,有人可以派了顶上去,进行轮换。 可打到这个份上,这条防线的总指挥官,北部军区海岸防线总长官阿布鲁兹将军,手里应该也没有预备部队可以调了。 否则他们的南六师,打到这个份上,怎么还没被轮换下去呢? 军号又呜呜呜地吹了起来,安曼·杨短暂的安宁时光结束了。他从战壕里探出头,前方满是废墟和死尸的地面上,穿着黑色军服的帝国部队,像一条黑线,卷来的方向,正是已经被打残了的南六师所在的防区。 安曼·杨从地上死去战友的尸体上,摘下一顶头盔戴到自己头上,顺手抹了一把战友的眼皮,让他闭上眼安息。这样的场面,实际上他已经完全麻木了。 他从战壕里站起来,大喊道,“魔法师呢?敌人来了,还不跟我一起开火?” 师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别喊了,咱们的队伍里,除了你,我,安德鲁,已经没有其他魔法师了。” 师长代斯勒,是他非常尊敬的一位中年人,原本是南部军区的副总参谋长,但在南六师的师长阵亡后,主动来到前线,担起了南六师代师长的担子。 安曼·杨枯燥地低下头,实际上他和安德鲁,精神力都已经几乎枯竭。他们这时候的作用,甚至比不上一名普通的士兵。 他看着战壕里的士兵,无论是手上打着绷带的,还是胳膊下支着拐杖的,都在默默地往元素步枪上,上新的军刺。 一把枪只能开三枪,大家都知道要省着开,务必保证杀伤效果。而原本枪上的军刺,在前一轮战斗中,已经因为不知道刺杀了多少人而卷刃、豁口,必须换一把新的,保证捅进去就是一个对穿。 这样的动作,照理应该是悲壮的、热血的,但在真实而枯燥的战场上,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机械而麻木。 安曼·杨心里泛起一股无助的感觉。曾经他以为,自己这样的天才少年,日后势必会在联邦的舞台上大放光彩,前途无量,甚至用自己的理想,去改变这个时代,改变这个世界。 然而真正当一个大时代到来,他才发现,自己是如此渺小。 非但什么都改变不了,反而时代的一粒灰落下来,落到他头上,就是一座沉重的山。 大概也只有到安东尼达斯、弗洛普那样的层次,才真正拥有改变时代的力量。 但改变时代,为什么要用战争这样残酷的手段来实现呢? 代斯勒师长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伙子,不要丧气。” 师长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小道消息,在祖安大区击毙了卡顿,击溃了帝国整支中北路军的抵抗联军,据说已经出现在了守望州周边,他们要把被困的东部军区精锐放出来。” “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成功的,我相信我们只要坚持下去,也一定会成功的。” 安曼·杨的表情变了数变,最后仍然不可置信地问师长:“您为什么那么有信心?” “因为我的儿子,代叶耶亚,就在抵抗联军里,追随抵抗联军那名传奇的少校长官罗松溪。” 师长带着一份骄傲的神情道,“罗松溪是柯尼卡将军生前最看好的联邦军方接班人。我和我儿子都深信这一点,那名少年,他有改变时代的力量。” 第三百一十九章 圣约翰堡会战(八) 又过了两天,圣约翰堡东北面的防线,终于被帝国人给搅碎了。 …… …… 当时圣约翰堡三面的三角形防线,顾长风将军是这样安排的: 圣约翰堡周围集结的军团,主要有北部军区撤回来的将近五十个师,南部军区撤回来的不到三十个师,原来就驻防在圣约翰堡周围的首都军区五十个师,以及西部军区支援过来的约三十个师。 其中毋庸置疑,以北部军区的部队战斗力最强,顾长风将军就以北部军区为骨干。 东南面,令以意志坚韧著称的西部军区的支援部队,协同北部军区原湾区防线的部队进行防守,以北部军区副司令长官罗梅罗中将,为防线总长官。 东北面,则令南部军区撤回来的部队,重新整编后,协同北部军区原海岸防线的部队进行防守,以北部军区海岸防线总长官阿布鲁兹中将,为防线总长官。 而以浮夸与散漫著称的首都军区部队,则在西面,负责撑开帝国包围圈的口子,并放在黄欣将军手里作为总预备队,可以灵活支援其他两面。 顾长风临上前线前,待在后面的预备队总长官,实际上却是全军作战委员会主席、顾长风顶头上司的黄欣上将,曾拍着顾长风的肩膀,信誓旦旦地道: “打仗我没你行,但你放心,只要你前面有需要,一声令下,我肯定会用最快的速度顶上来。” …… …… 会战进行到第八天,两名半神强者,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教授,早就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而马格尼教授留了下来,并帮助东南面防线,逐渐占到优势。 于是顾长风从东南面抽出五个师,亲自领队支援东北面,并与阿布鲁兹联手,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重伤了进攻方指挥官赵志勇,并将帝国东北面以北湾州登陆部队为主的进攻部队,打退了足足一公里。 代斯勒和安曼·杨所在的南六师,终于也被轮换了下来。 第九天,顾长风回到了东南面防线,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东南面以帝国南路集团军为主的进攻部队,暂时被压在了下风,昨天的攻势,已经明显疲软了下来。 任何一名成熟的将领,在今天会采取的方略,都应该是稳上一手,进行一些休整和调整,重新鼓舞士兵士气。 可今天,尤克却仍然组出三个兵团,从三个方向上,轮流向联邦阵地发动猛攻。 但说是猛攻,却又不像这么回事儿,因为每次进攻,顾长风都觉得帝国士兵缺乏目的性。许多时候,进攻既不是为了整体往前推进,又不是为了楔入阵地,动摇联邦部队的局部防守意志。 总之,进攻好像只是单纯为了进攻,并非为了某个特定的战术目标。 顾长风登上瞭望塔,举起望远镜,希望能看出一些端倪。 很快,他发现帝国部队的番号旗,虽然没有减,但是感觉上帝国士兵之间,都在刻意保持比前些天更大的距离。 尤克手下部队人数,少了! 而且少了很多! 顾长风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帝国从东南面抽了人走,那肯定是投放到东北面的战场上。 昨天他向东北面做了一波支援,今天帝国人更狠,东北面暂时稳住局势后,肯定从将官到士兵都会有那么一点放松,帝国人就是想趁这个机会,彻底打穿东北面的防线! 必须再次向东北面进行支援。 然而就在他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联安委的飞隼找到了他,带来了极其重要的情报。 顾长风打开第一只飞隼脚上的纸条:联安委设置的秘密观察哨,发现帝国钳形包围圈后面的作为预备部队的中路集团军,动了起来。 不仅有大股部队往东北面去,更是有同样规模的部队,往东南面来。 顾长风顿时明白了帝国人的全部意图—— 帝国不知道是谁定下了这个极其激进的计划,在开战仅仅九天,就动用了全部预备队。 而动员预备队,并不仅仅意在东北面防线,而是意在同时拿下东北面和东南面两条防线。 南路集团军在这里进行拙劣的表演,并不是因为尤克公爵演技太差,而是故意要让联邦这边发现,他们抽兵去了东北面。 而联邦这边发现以后,第一反应肯定是再调兵往北支援,但昨天顾长风已经抽了五个师到了东北面,再抽人的话,后赶到的帝国预备队,就能打个时间差,一举将东南面防线也拿打垮。 但在战事仍旧胶着的形势下就投入全部预备队,这无疑是梭哈式的赌博。 第二和第三只飞隼身上的情报是一样,解释了帝国人梭哈的原因: 罗松溪率领的抵抗联军,日前在团结州和友爱州边界处,与东部军区里应外合,突破帝国北路集团军重兵设下的防守线。目前,东部军区大部队,已经将帝国北路集团军抛在身后,以最快的速度,向圣约翰堡方向驰援! 好小子,顾长风在心里赞了一句。 但他必须先顶过帝国人这孤注一掷式的猛攻。 顾长风用最快的速度,派出飞得最快的飞隼,给黄欣将军连发三封十万火急的情况通报,让黄欣将军用最快的速度,调动己方的预备部队,为阿布鲁兹提供支援。 两个小时之后,他就收到了黄欣将军的回信。黄欣表示,他亲自挑选出预备队里最精锐的十五个师,已经出发上路。另外首都军区副司令长官阿方索,将率领另外十五个师,稍后便行,居后灵活策应。 顾长风算了算时间,给阿布鲁兹写了一封信,让他无论如何坚持到今天日落,援军就能抵达。 然后他找来罗梅罗,东南防线同样需要再次整固,以应对帝国人突如其来的疯狂。 …… …… 下午开始,东南防线果然战事趋紧。大约二十多个师的帝国有生力量,骤然踏入南路集团军与联邦人鏖战的区域。 他们分成两股,在原来南路集团军的三个兵团中间,以极小的展开面,向一把锥子一样,捅进了联邦的防线。 两股部队的最前面,居然各有一个极为昂贵的机动师,几千辆履带式战车,披上了厚重的装甲,车头装着巨大的撞锥,在魔法师的保护下,碾进了联邦的防线。 其实帝国与联邦,在武器设计上的思路大致是差不多的,只是他们的战车,没有阿兰娜发明的防护系统,更不可能有罗松溪装在铁柜上的凶猛火炮。 但光凭装甲履带式战车的重量,已经具有足够的冲击力。联邦的阵线,顿时被冲出两个断点。 好在东南防线的部队,从一开始,就是踏前作战,所以现在,即使遭受冲击,也有充足的后退空间。顾长风约束部队的能力又极强,几十万人在他的精细指挥下,且战且退,于晚间时分,终于成功回到了大战前他们据守的防御工事里,与帝国人重新回到了相持的局面。 期间罗梅罗率队还打出了一次反击,摧毁了帝国上千辆装甲战车。 也只有顾长风将军,有这样的魄力,在大战开始时,就踏出防御工事,与帝国人打对攻。即使形势不利,身后始终有退路。 东南面的方向稳住了,可这个时候,顾长风一连收到了阿布鲁兹的三封泣血求援。 “没有援军!” “没有援军!” “没有援军!” 第三百二十章 圣约翰堡会战(九) 在东北方向上,帝国人采取了和东南面一模一样的战术。两个机动师几千辆装甲履带式战车,在魔法师的掩护下,将联邦前两天已经被打薄的防线,直接捅了两个洞穿的大窟窿。 但东北面防线上的阿布鲁兹,和东南面防线上的顾长风不一样,他没有退的空间。 东南防线上的联邦士兵,在阵线被截断后,可以交替后退,他们的背后,是在这场大战中还没有派上过用处的工事。 但东北防线的士兵,本来就在工事里面,他们再要退,帝国人的战车,就能长驱直入,直接开进圣约翰堡的城区了。 顾长风将军回到圣约翰堡后,构筑防线的时间有限,还要顶着帝国人包围圈的压力,所以不可能给防线留太多纵深。 南北两道防线,都是依托于环圣约翰堡工业区而建,成片的厂房,是改造成工事、堡垒甚至要塞的最好胚子,这也让顾长风将军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迅速把两条防线搭了起来。 但环圣约翰堡工业区也就这么薄薄一圈,这意味着,这样的防线缺少层次,从帝国部队推上来的那一刻起,联邦的部队就必须牢牢顶住,不能轻易丢失每一寸土地,当然就更没有可以腾挪进退的空间。 现在东南面防线的建筑群还算完整,但东北面防线的工事,在前些天的战斗中已经被摧毁了许多,这令帝国的战车部队得以轻松地推了进来,把联邦的整条防线,切成了支离破碎的三段。 要顶不住了啊。阿布鲁兹站在瞭望塔上,看着支离破碎的防线,心中充满着沉重的无力感。 阿布鲁兹是北部军区除了周虎谈泓峰之后,公认最为出色的将领,所以顾长风让他独守一面。但现在,再出色的将领,也奈何不了手里没有兵可以用的局面。 在前八天的战斗中,他本来留作预备队的人,从第四天开始,就已经全部顶了上去。 截止昨天晚上清点战损的时候,从北湾州海岸防线上带过来的二十多个师,百分之八十的部队,战损率都在一半以上。而南部军区那些战斗力略逊的师,大概有十个师,已经彻底被取消了番号。 虽然这些战损都是值得的,帝国人的损失,绝不会比他小。但连续九天的剧烈战斗,士兵们根本没有时间休息,没有时间调整,没有时间从部队被成建制消灭的阴影中恢复士气。 而这次帝国一次性补充进来了起码有二十个师的有生力量。瞭望塔上的阿布鲁兹,看到这些新鲜生猛的士兵,跟在昂贵而恐怖的履带式战车后面,切入他的防线,然后向两边攻击联邦防守部队的侧翼,每一波集团式冲锋,都能撕掉一大块联邦部队站立的区域。 有几个本来就战损严重的师,已经在他眼皮底下,彻底崩溃了。 顾长风将军的手书,他已经收到了,东南面正在承受同样猛烈的攻击,肯定是抽不出人来增援他这边了。但顾长风说黄欣将军的增援已经在路上,没有给他确切的到达时间,只是让他撑到日落。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灰蒙蒙的,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 他面无表情地又思索了几秒钟,命令他的副手拉兹维尔,率领防线上建制最为完整的部队,也就是昨天顾长风支援过来的五个师,去防线后面再拉出一条防线。 表面上的目的,是堵截那些战车,不能让这些战车漏过去直接冲击圣约翰堡城区。 但是这些战车其实在击穿防线之后,并没有继续驶向圣约翰堡城区的意图,而是兜回去,从反面再冲一遍联邦的阵线。 所以这五个师派出去,实际上的目的,一是断自己人的退路,尤其是不让一个溃兵逃兵,有机会向着圣约翰堡的方向逃走。 二是为战局最坏的打算。万一防线全线崩溃,拉兹维尔还能率领这五个师,拖延一下帝国大部队开进联邦首都的时间。 然后,他就提着法杖,带着亲卫队,朝着那条支离破碎的防线,最危险的地方冲过去了。 这个时候,所有的指挥已经都没有用了。或者说,所有的指挥,只需要用三个字来完成,那就是: 不许退! …… …… 这条防线上,只剩下一堆又一堆的尸体,一堆又一堆的断壁残垣。 联邦在这条防线上投入的将近六十个师的部队,如今只剩下最后薄薄的、稀稀拉拉的一层。 但所幸还剩下这薄薄的、稀稀拉拉的一层,证明东南面防线还没有最后被摧毁,帝国的大部队,还没有办法,兵锋直指圣约翰堡城区。 而天,已经黑了。 传奇初阶的大魔法师,阿布鲁兹中将,右臂和左腿都已经没有了。他用仅剩的左手,拄着断成两截的法杖,勉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向最后一条战壕里仅剩的士兵喊道: “再挺最后一波,黄欣将军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 原本身材高大的南部军区副总参谋长,南六师代师长代斯勒,如今双腿已齐膝而断。他靠在战壕的土壁上,点燃了一支烟。 “长官,”代斯勒吐了一大口烟,“这句话你已经说了第二十三遍。好了,别骗我们了,我们都不怕死。” “小道消息,三天前,在祖安大区击毙了卡顿,击溃了帝国整支中北路军的抵抗联军,就已经出现在了守望州周边,他们要把被困的东部军区精锐放出来。” “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成功的。就算我们顶不住了,都战死了,东部军区被放出来的精锐,也一定会回来解了圣约翰堡之围。” “我的儿子,代叶耶亚,就在抵抗联军里,追随抵抗联军那名传奇的少校长官罗松溪。” …… …… 一大片传奇阶的暴风雪落了来,一大波帝国士兵跟在履带式战车后面冲了过来。 圣约翰堡东北面防线上,联邦原北部军区海岸防线总长官阿布鲁兹中将战死,联邦原南部军区副总参谋长代斯勒少将战死。 第三百二十一章 圣约翰堡会战(十) 顾长风接到阿布鲁兹的讯息后,想也不想,从东南面防线拉了十个师,往北面开过去。 东南面防线分兵很危险,一共分走十五个师之后,罗梅罗在组织防御的时候一定会捉襟见肘。但是不去救东北面,如果整条防线真的被冲垮了,那圣约翰堡就完了。 他在心里把黄欣骂了一百遍——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以为,肯定是因为黄欣太过无能,援军在路上被帝国人缠住了。 联邦五大军区司令官,黄欣将军一向被看作是全军作战委员会里的吉祥物,平时主要负责插科打诨和稀泥。 回到圣约翰堡之后,顾长风和黄欣共事了月余时间,接触下来,他觉得黄欣能混到联邦五大上将的位置,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搞心计有一套。前段时间黄欣在联邦大财阀中间搞合纵连横,最终逼各大家让出利益,一致对外,顾长风看了都觉得很爽。 可每每谈到军事问题,黄欣发表的论调和观点,总能令顾长风在心里暗骂他几句废物。 毕竟到了战场之上,并不是靠耍心计就能决定胜负的。 所以在分配防守力量的时候,顾长风甚至不敢让黄欣和他的首都军区顶到前面去,宁愿让脚踏实地的西部军区和知耻后勇的南部军区,协同北部军区一起守前面的两条防线。 但是黄欣再蠢,带着生力军赶路然后交到阿布鲁兹手里也不会?就算被帝国人缠住,给他和阿布鲁兹传信,让就近的部队把他接应出来也不会? 坐在联邦上将、全军作战委员会主席的位子上,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掉链子?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生气和追究责任的时候,顾长风带着十个师,用最快的速度往北面赶。 但还是来不及了。 他看到了东北面的防线,已经满目疮痍,他看到了拉兹维尔带着硕果仅存的五个师,悲愤地准备用血肉排成圣约翰堡最后的防线,他甚至看到了血人也似的阿布鲁兹,在空中被炸成一团烟花,英勇战死。 漫山遍野的帝国人,在绞碎东北面防线之后,甚至都没有花时间整编,欢欣雀跃地朝着圣约翰堡扑了过来。 部队与部队之间甚至出现了明显的脱节,士兵与战车之间甚至出现了明显的脱节。但他们无所谓,只要凭借着人数的优势和前冲的惯性,他们就能将最后的五个师,以及顾长风带来的十个师,全部冲散碾碎。 顾长风须发皆张,充盈的愤怒仿佛随时能令他的身体爆炸。但他的神情却无比萧瑟,他对身边的传令官道: “给马可·何塞主席传信,让联安委保护总统阁下离开圣约翰堡。” 他知道这场仗已经败了。这场大陆上最大规模的会战,终于以联邦完败而告终。身为前线总指挥官,全军作战委员会副主席,他做了一切他能做的事情,终究无法挽回败局。 因为分配给他的顶头上司,全军作战委员会主席黄欣上将的唯一一件事情,被上将先生搞砸了。 可问题是,黄欣和他的首都军区的部队,现在到底在哪里? 帝国大军如潮水般涌过来了,有些散乱,有些无序,可顾长风甚至可以看到他们脸上胜利者的表情。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支支明显蓄势已久的联邦军队,从帝国有些得意忘形的大军周围杀出,然后像一枚又一枚的钉子,从侧面钉入帝国大军原本就显得散乱、裂出一道道口子的阵列中。 顾长风估算了一下,这些联邦部队,起码有二十多个师,以有心打无备,以严整打懈怠,以正面打侧翼,墨绿色的联邦士兵,很快就像用尖刀切开猪油,将黑色的帝国部队,划成一块一块散乱的碎块。 刚刚被顾长风骂了无数遍废物的黄欣将军,骑在一匹马上,意气风发。他哪里是不懂军务的吉祥物?他的指挥精准而娴熟,完全踏准了战斗的节奏,有条无紊地将被切开的帝国部队,一块快地吃掉。 黄欣将军看到了顾长风,举起手里的法杖向他挥了挥,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们待在那里干嘛呀?来呀,随我一起杀敌立功呀。 顾长风却没有功夫搭理,他的手里攥着一份联安委的急报,还是马可·何塞主席的手书。 联安委的探员侦知,东北防线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崩溃,但首都军区三十个师环伺于周围,并不上前救援,马可主席询问顾长风,这是为何原因? 顾长风想用这份急报把黄欣包起来,然后一起揉烂了,揉成粉碎。 但首都军区战绩斐然——他们已经彻底冲乱帝国的阵线,并通过穿插迂回,完成了对帝国部队攻在前面的二十余个师的包围。 攻在前面的那些师,基本都是今天顶上来的生力军,作为预备队的帝国中路集团军部队。而拖在后面的,是原先负责攻打东北面防线的北湾州登陆部队。 北湾州登陆部队的主干力量是靖海军,跟中路集团军本来心就不是很齐。而北湾州登陆部队原先敢打敢拼的指挥官赵志勇,昨天刚刚被顾长风打伤,赵志勇的顶替者艾可哈·帖木儿是个怂货。 艾可哈一看前军被联邦以虎狼之势干净利落地包围了,前去援救难度颇大,索性牙一咬,下达了断尾撤退,保存有生力量的命令。 至此,包围圈里帝国中路军的二十多个师,已再无生机。 大局抵定,黄欣将军不再亲自冲在第一线,跑到了顾长风面前,“顾长风将军,你们为何在此观望,不去参战?战役已经接近尾声,再不去,功劳就全都是首都军区的啦。” 顾长风厉声质问道,“你们既然早就已经到了,为何眼睁睁看着防线崩溃,阿布鲁兹将军战死,而不救援?” 黄欣将军无辜地摊摊手,“我们赶到之时,东北面防线已经基本无工事可守,阿布鲁兹将军的部队也只剩残军。” “那个时候我们顶上去,只能继续跟帝国人拼人头,拼消耗,甚至占不到一丁点上风。” “现在,我以那支已经没什么价值的残军为饵,帝国人突破防线之后,以为圣约翰堡就在眼前之时,肯定是最为懈怠的时候,我趁此机会出击,战果就在你的面前。” “你打到现在,可有过成建制歼灭帝国二十多个师的战绩?” “至于阿布鲁兹将军,以及其他牺牲在东北防线上的将士,我自然会亲自追认他们的功绩与荣光。” 第三百二十二章 圣约翰堡会战(十一) “就像下棋一样,”黄欣将军一脸平静地道,“如果你不舍得兑掉自己的主教,哪里有机会去吃掉对手的领主?” “但这些是联邦的军人,不是没有生命的棋子!” “不,战争之下,每个人都是棋子。”黄欣摇了摇头道。 “你非但不执行既定增援计划,还欺骗了所有的友军,十多万人因为你而死!”顾长风怒不可遏,“你居然还在这里振振有词,你不知道军法是怎么写的吗?” 黄欣看了一眼顾长风,轻哼了一声,“我需要提醒你,我才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我有权制定任何计划,我也有权将任何计划对你保密。我不想和你做这种无谓的争辩,既然你不愿意与我一起围杀这部帝国军队,那我自己去了。” 清风扫过,黄欣已自顾自飘然而去。 顾长风双手发抖,他实在没有想到,在圣约翰堡以擅长和稀泥著称,被称之为联邦军方吉祥物的黄欣上将,真实的面目竟然如此可怕。 而且黄欣说得对,他对黄欣将军一点办法也没有。况且那些被围的士兵已经开始成建制投降,黄欣将军即将坐拥圣约翰堡会战开战以来最大的一场胜利。 如果不是置身事中,可能都会觉得,黄欣将军的选择,一点问题都没有。 …… …… 道不同不相为谋,东北防线既然稳住,顾长风一点再在这里逗留的必要也没有,他拉着十五个师,回到了东南面。 东南面帝国人的进攻也已经逐渐开始平息,大概是东北面被聚歼二十多个师的消息传了过来,帝国人也需要重新调整、整顿。 但顾长风仍然是低估了黄欣。 第二天早上,两封情报传到顾长风手上。 第一封情报,是说帝国的钳形包围圈,出现了集体后撤,撤退动机不明。 而第二封情报,则让顾长风惊得打翻了面前的茶杯。 黄欣将军花了一个晚上,用二十五个师对东北面防线重新进行了简略布防,然后今天一大早,就亲自带着十个师,开进了圣约翰堡,宣布联邦政府即刻起停止一切权力,由首都军区的军人,对圣约翰堡,以及联邦其他的其他事务,实行军管。 顾长风揪住情报官的领子,“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到现在才有情报传到我的手上?” 情报官一脸沮丧地道,“黄欣进城之后,就禁止一切人员离开圣约翰堡,有飞隼起飞立即射杀。就算是这封情报,也是联安委费了好大的劲,才传出来的。” 顾长风颓然松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 …… 这个时候,有人进来通报,说联安委马可·何塞主席来了。 顾长风迎了出去,看到马可·何塞的头发焦了半边。 “你怎么来了?”顾长风问道。 “当然是被黄欣赶出来的。”马可·何塞气不打一处来。 从马可·何塞那里,顾长风了解到了更多圣约翰堡城内的情况。 首都军区的军人进城之后,迅速占领了议会山、国务院和总统府。 国务院里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留守官员,全部被黄欣送回了家,然后软禁在家中。 而在议会山,主持议会的副议长保罗·爱德华,同样遭到了软禁。而其他议员,则在枪口和法杖的威逼下,通过了即刻解散议会,将议会的权力移交给全军作战委员会的决议。 总统府里,军人们打不开地堡的门,暂时威胁不到总统先生的人身安全,但同样,总统先生看起来在这些军人离开之前,是出不了地堡了。 其他一些地方,司法部和治安总署同样也被占领,首席大法官、首席检察官、联邦治安总长尽皆不知去向。 治安官的力量根本就没有反抗,只有联安委的宪兵大队,对首都军区的行为进行了质疑。 于是联安委的大楼,就被黄欣给炸了。马可·何塞和黄欣打了一场,最后寡不敌众,从圣约翰堡城里逃了出来。 “联安委的宪兵大队,一个照面就被他们打散了,他们现在扣押了唐舸副主席的家人,逼迫唐舸副主席,约束联安委各部门的战斗力量,听从他们的命令,”马可·何塞道,“事实证明,联安委根本没有能力,对军队起到制约作用。” “还好伊薇兰不在城里,否则我也得看他的脸色行事,唉。” “疯了,他疯了,”顾长风恨恨地道,“他这是要政变啊!” 马可·何塞撇了他一眼,“你现在才看出来他是要政变啊?” “关键是,”马可·何塞道,“联安委原来传递信息的节点,全部都被黄欣给破坏了。我们现在等于是个瞎子。” “比如现在帝国人开始往后退,我们已经没办法掌握帝国人的准确的动向,我们不知道,他们是真的退兵了,还是要玩点什么花招。” “所以我想你现在也不敢带着队伍离开防线,去圣约翰堡找黄欣火并。否则帝国人要是打个回马枪回来,圣约翰堡就完蛋了。” 马可·何塞说着拍了拍顾长风的胳膊,“别想了,守好你的防线吧。我们暂时都没办法跟他斗。我已经给西星市的副总统先生传信了。” “让副总统先生在西星市主持大局吗?看起来也没用啊。”顾长风道。 “不是,”马可摇摇头,“我是提醒副总统先生,这个时候,要特别注意自己的安全。” …… …… 半夜不知道多晚,顾长风散去开了一整天的军情研究会议,一个人走到空旷处喘口气。 高强度的战争持续了那么多天,连传奇强者也感觉有些顶不住。 隆冬的夜里,夜朗星稀,照理说帝国人暂时退去的时候,该是歇一口气,迅速回复士气与状态的时候。 但内忧外患,令顾长风神经只能绷得更紧。 原先他以为首都军区的部队即使实力会有所不济,但毕竟装备精良,建制完整,顾长风一直将他们依为圣约翰堡最后的屏障。 然而现在,这最后的屏障,在他身后,捅了一刀,又捅了一刀。 唉,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在夜色中喷出悠长的白气。 然而下一刻,他警觉地提起军刀。 “别紧张,”夜色中走来的人影摘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精致却棱角分明的女子的脸。 她塞了一封信笺到顾长风的手里。 “你的所有问题,按照这里面说的做,都能解决。”她简短地说,然后戴上兜帽,转身离去。 “对了,不许告诉我父亲我来过这里。” 走之前,她叮嘱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圣约翰堡会战(十二) 第二天一早,顾长风将军披上军官披风,配上指挥官军刀,提起将军节杖,整装、肃容,走出了东南面防线的军营。 马可·何塞握着牙刷柄,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赶出来,“将军,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城里见黄欣……上将。”顾长风一摆披风,带着五六个亲兵,往外便走。 “你……”马可不知道昨天还垂头丧气的顾长风,今天脑回路是发生了什么改变,他只能一边刷着牙,一边琢磨着联安委在圣约翰堡城里,还有什么力量可以用来保护顾长风的安全。 不过以顾长风的实力,就算进了城,如果他想走的,肯定也能够全身而退的吧。 只要他不和黄欣死磕的话。 但顾长风最大的特点,不就是喜欢死磕吗? 马可吐了口嘴里泡沫,他只是觉得,这个时候,无论是去找黄欣谈判,还是去找黄欣死磕,都没有什么意义。 他叹了口气,把牙刷架到架子上,想着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在庞大的战争面前,昔日拥有联邦最大执法权力的联安委显得无比脆弱,什么也不是。 然而就在这时,联安委硕果仅存的几处信息节点,发来了一份十万火急的情报。 从前天开始后撤的帝国大军,终于重新现出踪迹。 他们后撤以后,同时向圣约翰堡的西面收拢,如今已经在圣约翰堡西面集结完毕,正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挺进。 原本帝国的钳形包围圈,没有在西面收口,顾长风布置的三角形防线,也是以东南和东北两面为主力,西面是作为预备队的首都军区部队。 之前的大战,也确实都是爆发在东南和东北两个面上。一是在联邦情报系统完好的情况,帝国大军没有可能悄无声息地一起绕到西面去。二是西面的兵力其实也有五十个师,绝不算弱。 但是昨天黄欣带兵进城,联安委在圣约翰堡里庞大而精密的信息中继节点,统统遭到破坏。这导致帝国军队往后一退,就消失在联邦这边的视野里,重新出现的时候,已经在西面集结完毕。 更要命的是,原本的东北面防线被绞碎后,西面首都军区的五十个师,一大半去了东北面重新布防,一小半跟着黄欣进了圣约翰堡。 帝国大军兵锋所指的西面,几乎等于不设防! 马可·何塞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黄欣进城发动政变,和帝国军队绕道西面,从结果上看,相互配合,相互成全,严丝合缝。 到底是谁在配合谁?谁在成全谁? 然而这个问题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圣约翰堡能不能守住? “顾长风——”马可喊着追出军营,但顾长风明显已经走远了。 “现在军中谁说了算?快!快!”顾长风在军营里大喊道。 …… …… 顾长风走在圣约翰堡最为宽阔的主干道自由大街上。 从战争爆发以来,圣约翰堡的气氛,已经变化了许多次。 从最开始的惊惶,到大量难民涌入时的混乱,再到帝国大军迫近后的萧瑟。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弥漫着一种噤若寒蝉的恐怖。 政变这玩意儿,并不是新鲜事,可以说在人类的历史上,自从有了国家和权力之后,政变便如同孪生姐妹般如影随行。 远的不说,十几年前,安东尼达斯晋入神阶之后,踏入吉尔斯都,在皇城摘星楼上用无限小火球术击毙执政的首相左丹尼斯,将韦斯特赶回犀角半岛,从此统揽帝国军政大权。 这便是近年来最有名的一场政变。 安东尼达斯作为大陆上唯一的一名半神,实力、威望,在帝国本来就无人能及。他政变之后,没有人会对他的执政提出疑义。 但黄欣的实力和威望,远远及不上安东尼达斯。即使被他投机到这样一个圣约翰堡最为空虚的机会,他想执政联邦的基础,依然极不稳固。 所以他只能用恐怖、恐慌,来粉饰自己的威严,来打消别人的疑义。 消息不通,也不知道黄欣在圣约翰堡,究竟拘捕了多少人,杀死了多少人。 顾长风摇摇头,走到总统官邸前。 几名首都军区的士兵要拦住他,他大声道:“我是顾长风,我要见黄欣,谁敢拦我?” …… …… 黄欣坐在总统办公室里,虽然他一时之间没有找到打开地堡的方法,但这并不妨碍他提前享用一下,放置着全联邦最大权力的这张办公桌。 他托着下巴,端详了一会儿不请而来的顾长风,问道,“顾长风将军,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不是,”顾长风道,“我只是很好奇,想来问你一声,为什么要这么做?” 总统办公室里,原本只有黄欣一个人,顾长风进来之前,也已经让他跟着他的几名亲兵留在门外。所以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联邦目前兵权最大的两名将军,一站一座,两人之间的气氛,比平常聊天说话要紧张,但也没有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儿。 “为什么要这么做?”黄欣看上去思索了一会儿,“这么做需要理由吗?” “帝国本来有安东尼达斯和韦斯特两名半神,弗洛普是怎么把韦斯特支走的呢?他只跟韦斯特说了一句话,我会帮你拖住安东尼达斯,你可以回吉尔斯都干任何你想干的事情。” “于是韦斯特就走了,一分钟也没有停留,你看,一个人心里的欲望,就是那么容易被激发起来呀。” “一样的呀,现在联邦五大军区,四个军区都已经被打残,全联邦都已经没有可以制约我的力量存在,我为什么不能做一些,那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当然,我肯定能说出来许多大义凛然的理由。但我决定做一个坦诚的人,那么多年来,我在圣约翰左右逢迎和稀泥,尽心尽职地扮演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吉祥物。那么现在,我决定坦诚一把。” “对,我就是为了我自己的欲望。我要这整个联邦,都属于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假惺惺地搞分权、制衡、民主。” “我们是军人,不需要这些弯弯绕绕,毫无用处的东西。” 第三百二十四章 圣约翰堡会战(十三) “我以为你会高谈阔论一番,这个国家是多么腐朽,需要怎么样被拯救。”顾长风微哂道。 “是呀,其实这些根本不用我说,我就知道在你的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甚至在军队每一个高级将领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黄欣的目光透过总统办公室那巨大的落地窗,投向外面,在冬日的阴天里,显得灰蒙蒙的自由大街和总统公园。 “你看看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这个死气沉沉的国家。财阀当道,每个人都只为自己的利益奔波,所谓的民主就是大家都有权名正言顺地为自己的利益进行扯皮,导致整个国家随便想做一件什么事情,效率都越来越低。” “但凡当政者有那么一丁点忧患意识,但凡能将为自己利益奔波的精力,分出一丁点,放到整个国家的利益上去,就不会帝国人挖了一百年的隧道也发现不了,也不会让帝国人一路摧枯拉朽打到圣约翰堡城下。” “这些年来,联邦军方和政府的裂痕越来越深,看热闹的人,都以为是军方主战,想靠战争来获得更多话语权。其实我们知道都不是。” “军队是相对纯粹的,军人是相对纯粹的,特别是我们这些联邦的高级将领,能把这些事情看得更清楚一点。每一次军方的激进势力抬头,都是对政府里这种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的一次反动。” “可惜柯尼卡将军死死地压着这些势力。我真不明白柯尼卡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想要联邦好吗?这样压着,对联邦好在哪里呢?稳定,真的就是对于联邦的最有途径吗?” “不,联邦最需要的是改变,需要的是有人来打破这一潭死水,有人来突破现在的死气沉沉的格局。” “十几年前,安东尼达斯晋入神阶,在吉尔斯都发动政变。政变之后,他虽然没有自己登基当上帝国的皇帝,但是,他任命自己当了帝国所有要害机构的正职领导。” “从首相,到帝国陆军统帅,再到国务院各个部的部长,全部由他一个人兼着,其他人,最高只能做到他的第一副手。” “联邦人看这场政变,总觉得有些好笑。但我认真过研究过安东尼达斯执政后帝国的发展轨迹。正是这场始于安东尼达斯对帝国政治格局的改变,令帝国这十几年来的发展,甚至超过了联邦过去整整一百年。” “改变,永远是进步最好的追推剂!” “可是你不是安东尼达斯。虽然你趁最空虚的时候,占领了联邦的权力中枢,”顾长风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弗洛普总会回来,战争总会打完,你成功建立军政府,执掌联邦的可能性,真的很低。” “你有没有理解我之前说的意思?我要的并不是成功,而是改变。”黄欣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道。 “联邦正在滑向彻底的腐朽,要打破这种惯性,需要非常强的外力,需要一拳将原来的结构打碎,重构一个新的格局。我知道我成功的几率很小,但是我要让更多人看到这样的方法,才能呼唤更多人,一起来做这样的事情。” “你还在为你的政变寻找一个伟大的正当性……”顾长风道,“这些我都不管,我就再问你一句,你跟帝国人,到底有没有勾结?” “我像是这种人吗?”黄欣抬起眼睛看着顾长风,“我虽然不如柯尼卡将军那般高洁,但我已经在联邦坐到上将的位子,跟帝国勾结,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为什么帝国军队先是后撤,为你控制圣约翰堡留出时间,如今在联邦守卫最混乱的时候,又掐着时间点从西面打过来?”顾长风问道,“还是,如果你跟帝国没有勾结,这个时候你要如何守住西面的防线?” “这……或许是巧合吧,或许帝国人本来的计划就是绕开东面两条防线,从西面包抄,只是让我用这个时间差做了一点我想做的事情……” “至于如何守住防线……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守住防线。” “哪怕帝国人没有往西面包抄,我一样会打开西北面的防线,把他们都放进来。” “我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在圣约翰堡,与帝国人巷战。” “一来我已经做过许多次战术推演,在野外击退帝国人的胜算,只有四成。而放他们进圣约翰堡再打,我们的胜算将上升到六到七成。” “二来,嘿嘿,你没注意到我开进圣约翰堡以后,只是抓人,一个人都没杀吗?” “为什么?不是我不想杀人,而是没有必要。把他们关起来,等帝国人打进来了,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能假帝国人的手做的事情,我何必让自己的手沾满鲜血?” “别人怕帝国军队打进圣约翰堡之后,城内千年文化的留存被毁,大量无辜之人死去,可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借帝国人之手,打破这原有的旧格局,将什么议会山、圣约翰雕像,什么议员、部长,统统毁去。这样,我们就能在将帝国人打退之后,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 “从废墟中开出的鲜花,结出的果实,那一定是充满生机的、高效的、渴望更好未来而非一味利己的、真正公平和平等的。” “顾长风将军,现在,你同不同意我的做法?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开创这样一个未来?” 黄欣的话,保持着他一贯平缓舒雅、略带些无所谓的语调,可到最后两句话,音调的陡然拔高,煽动性一下子增强到令人无法拒绝的地步。 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好的演讲者。顾长风甚至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沉浸在他描绘的那个美丽新世界中。 但总统办公室的门陡然打开,有一个人推门进来大声道: “我不同意!” 那是跟在顾长风身边几名亲卫之一,穿着普通的墨绿色套装军服,神色呆板。 可在他喊出那句“我不同意”的时候,他的五官忽然灵动地变化了起来,最后定格成一张……娃娃脸。 罗松溪,回来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圣约翰堡会战(十四) 顾长风见过罗松溪一面。 那是还不到一年之前,他随柯尼卡将军援救史前遗迹探索小队,在矮人大陆,他看见过看上去稚嫩、青涩、但一脸倔强的这名少年。 然而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少年依旧是少年,但稚嫩与青涩仿佛已经完全褪去,他站在传奇高阶的黄欣面前,好不怯场,成熟坚定地像一棵老松。 黄欣在看到罗松溪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的惊疑,毕竟罗松溪在东面的战绩,被传得神乎其神。 他的手轻轻握住了靠在椅子边上的法杖。 但在他确定了罗松溪的实力,确定并无法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之后,又松开了手上的法杖。 “你是罗松溪?”他问道,“东部军区的部队被你带回来了?” “不过无所谓,你来了正好,抓了你,东部军区也是我的了。放心,顾长风从这里脱身没问题,但要带上你脱身,那不可能。” “不过抓你之前,我有兴趣听听你的理由,你为什么不同意?” 罗松溪依然沉稳地站在那里,丝毫不为黄欣的威胁所动。 “你既要听,我便说给你听!” “理由一,是因为你的心计。你上来先以退为进,承认你对于权力的欲望,从而给听话者留下你坦诚、不掩饰的印象。然后再赋予你的行动以正当性的理由,令别人会先入为主地以为,这些理由,也是坦诚的,不加粉饰的。” “但是你的那些理由,完全站不住脚,所以理由二,便是因为你的自私。” “什么是自私?便是你政变的所有前提,是基于你认为这个联邦已经腐朽,已经不合你的心意,你便要去打破他,摧毁他,改变他。” “是的,如果一件东西的物权彻彻底底地属于你,比如一份食物,一架马车,一所房子,如果你觉得它不好,不合你的心意,你确实可以毁去它,然后重新买一个,造一架。” “但是一件公共的东西,比如窗外的总统公园,如果我觉得它不再美丽,所以的花朵树木都已经凋残,我是不是可以理解将它摧毁,然后命人重建一个呢?那么这摧毁的损失谁来承担?重建的成本谁来承担?” “一样的,联邦并不属于你一个人,并非你的私产,所以你没有权力,在你觉得他变得不好的时候,便用暴力的方式,去重构他。” “那么,在这场暴力重构的过程中,那些无辜死去的人,谁来为他们负责?在这场暴力重构的过程中,整个国家所付出的成本,由谁来承担?” “显然你不会来承担,那么,你就要绑架全体国民,一起来承担。” “所以不必把自己政变的动机包装得那么高尚,让全国国民一起来为你的好恶买单,这是最大的自私。” “而理由三,则是你的判断,这个国家到底是不是已经不好了呢?” “柯尼卡将军对我说过一句话,这个国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后来过了很久,我才想明白这句话的道理。” “一个民主和自由的国度里,势必会是这样的,因为民主和自由的根本,就是这个国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能为自己的利益发声,都有争取属于自己利益的权利。” “不同的人群,归属他们的利益自然不一样,因此势必会有所冲突。在不同的人眼里,对于这个国家的看法势必也会不一样——这个国家的这一部分,是符合他们的利益的,那就是好的,这个国家的另外一部分,是不符合他们的利益的,那就坏的。” “所以,在每一个人眼中,这个国家,都是有好有坏,都是没有想象中的好,也没有想象中的坏。这并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好与坏,而是民主社会下的多元。在每个人眼里有好有坏,这才是一个国家最理想的状态。” “相反,如果一小部分人,认为这个国家对于他们来说完完全全是好的,那么势必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个国家就是彻头彻脑的坏的。那才是落后的国家,落后的制度。” “然而很不幸,你就是想成为那一小部分人。” “而如柯尼卡将军这样的人,还有许多联邦正直的议员、官员,比如我所认识的保罗议员、路西议员,他们所追求的,是在这个有好有坏的国家里,寻找能符合全社会利益的那个最大公约数。禁止对大多人不好的事情,推动对大多数人好的事情。” “你前面说到安东尼达斯的改变,为什么帝国在这十几年来能发展得那么快?就是安东尼达斯并没有用他个人的意志在改造帝国,他在按大多数帝国民众的愿望,在改造帝国。” “这一点,坦承自己对权力拥有巨大欲望的你,能做得吗?” “综上,我不同意你的理由,就是要告诉你,什么是一个好的国家。” “一个好的国家,就是你无权按照你个人的意志,代替全体民众的意志,而我有权在任何情况下,说出,我不同意。” 黄欣一开始还能保持着一种心平气和的神情听罗松溪的话,但听到越听到后来,他的神情就越是僵硬。 等到罗松溪再说出一遍“我不同意”,他终于拍案而起。 “我不同意你的不同意。” 随后他朝外面喊道,“塔里斯,进来随我逐客,抓人。” 逐客逐的是顾长风,抓人抓的自然是罗松溪。黄欣虽然到现在还不清楚顾长风今天来找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尤其是把罗松溪带在身边混进来到底是什么目的。 照理说罗松溪肯定是在东部军区的军中,对他威胁更大。 但他已经不耐烦与他们周旋,圣约翰堡现在是他的主场。他不再需要像他的前半生一样,不断与各个方面的人周旋。 在这里,他想赶谁,就赶谁,他想抓谁,就抓谁。 然而罗松溪对他笑了。 罗松溪笑起来,脸上自然而然就露出两个酒窝,看上去人畜无害。 “但是你最蠢的地方,在于你都下定决心政变了,还改不了到哪里都要与别人周旋一番的习惯。” “你以为顾长风将军到你这里来,真的是想听你一番长篇大论吗?” “你以为我费那么多口舌,只是为了驳倒你吗?” “外面局势已经那么紧张了,我才没有那么空呢。” 第三百二十六章 圣约翰堡会战(十五) 黄欣刚才大呼他的亲卫队长塔里斯之名。 但被罗松溪冷嘲热讽了好一会儿,塔里斯依然没有出现。 首都军区军中传奇强者并不多,除了黄欣之外,就是并不擅长军事,却对他忠心耿耿的卫队队长塔里斯。 两名传奇,是他刚才逐顾长风,抓罗松溪的底气。 但这底气,现在似乎漏气了。 黄欣伸手再次去抓靠在椅子上的法杖,却忽然发现,他的手指依然能够弯曲,但是法杖,他却已经抓不住了。 他连法杖都抓不住了,又怎么去抓罗松溪? 又抓了一下……他终于放弃了。 “怎么……搞的?”他抬起头,望着不久前,他判断为毫无威胁的少年。 他在圣约翰堡长袖善舞那么多年,很少有错误的判断。 可惜,他不知道,这些年来,罗松溪的对手,一向很少对他有正确的判断。 “你可能不知道,收养我并给我启蒙的老师是谁,”罗松溪道,“是约翰·爱德华,联安委有史以来最为传奇的特工。他在西星州的塔尔塔镇隐居,并收养了我。当时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一直叫他老约翰。” “老约翰跟我说过,如果你打不过第一个人的话,就用毒。当时他让我在西星州的荒原上杀马匪,那时我才十岁出头,细胳膊细腿地谁都打不过,你不知道我用毒,毒翻过多少悍匪。” “长大以后,我跟韦斯特的手下打过几次交道。靖海军善用毒天下闻名,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之后,我才知道,老约翰为什么那么推崇毒药。因为高级的毒药,是你在实力不够时,能够威胁到高阶魔法师的,极少数几样东西之一。” “所以我花了很多精力在毒药的研究上,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在帝国的时候,曾经毒杀过卡罗群岛的七大寇之一,还放倒过安东尼达斯的宝贝徒弟。” “而回联邦之后,就打了几场恶仗,联邦这边,估计大家都觉得我是一个战士,而不会记得其实我原本,是一名水平还不错的刺客。” “今天你中的,是我这两天特地改良过的超级安魂香,放到这栋楼的通风系统里,风元素法阵吹出来的柔和的风,就会把这超级安魂香,送到每一个房间里。” “超级安魂香的优点是在密闭的空间里,就算是传奇顶阶的大魔法师,也极难察觉,但缺点是起效很慢。所以我让顾长风将军先和你唠了很久,看到他被你说得没有话讲了,只好自己又跳出来陪你唠了一阵。还好,当年在学校里听莱昂纳多高谈阔论,还记得一点东西。”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听得义愤填膺,然后跳出来跟你辩论的吧?” “那……”黄欣蹙着眉头,问道,“我在总统官邸设计的戒备很严,你们就算跟着顾长风进来,进来以后也从没有离开过我手下人的视线。这毒,是怎么放到通风系统里的?” 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从黄欣头顶上的通风口探了出来,还带着一只特制的口罩。小家伙瓮声瓮气地喊道,“是波比,是博学者波比,跟波比的好朋友姆比、史努比、阿度比一起放的。你看,波比又立功了。” 黄欣不可思议地看着照理早该在位面上已经绝迹的狗头人——先是通过通风系统就可以传播的毒药,接下来是狗头人,他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还会掏出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样一个神奇的少年,谁对他的判断会准确? “这些狗头人,是哪里来的?”他问罗松溪。 “这个故事就……有点长了,简单点说吧,总之我很早就和这些狗头人有交情。后来我在祖安大区看到帝国人挖穿十万大山的隧道,就觉得这隧道很有可能是狗头人挖的,毕竟只有狗头人的挖掘技术,能挖出那么长的隧道。” “于是我就写信给我的一位朋友,让她帮忙联络我认识的那些狗头人,想要问问他们,在帝国那边,是不是也有他们的同类。” “但是狗头人的定居点比较偏远,等我那位朋友找到狗头人,又带着狗头人来找我的时候,我在东面的仗已经打完了,正带着东部军区的部队回援圣约翰堡。” “所以我就只好先暂时不管隧道的事情,带着这些狗头人先一起回圣约翰堡。没想到,来支援我的卫天成将军,和这些狗头人一拍即合,毕竟地道战是卫天成将军最出名的战法之一嘛。在卫天成将军的设计下,这些狗头人,这次回圣约翰堡,用处可大着呢。” “比如说,解决你的问题,狗头人顺着瓦乌卡河,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圣约翰堡下水系统的出口,并顺着下水系统一路钻进了圣约翰堡的地下,然后从地下找到总统官邸的位置,钻进来,把超级安魂香塞进通风系统,就是这么简单。” “顺带提一句,别以为总统官邸地下的地堡,是没人可以攻破的。这些小狗头人上来之前,刚刚在地堡边上,举行了一场会餐。” “唉,”黄欣叹了口气,接着又问罗松溪,“既然毒倒我那么容易,你又为什么要跟着顾长风亲自来见我?如果我在毒药发作之前,就暴起发难,你不是就等于是以身犯险?” “额……”罗松溪自然不好向他解释,其实没那么简单,狗头人在地下并不知道总统官邸的位置,需要他跟着顾长风来到这里,然后通过77向苏富比给出准确的定位,以及在官邸中如何找到通风系统的行动路线。 “这可能是因为……我亲自来会比较有爽点……吧。” 他只好这样对黄欣说。 “还有,”黄欣仍然在问着问题,“如果毒从通风口出来的话,应该我们都中毒了,为什么你们没事?” “谁说我们没事的?我们当然也中毒了,只不过我有解药啊。” 罗松溪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拧开了把里面的液体倒进嘴里。 “我是武者,体质要好一点,所以还拿得动解药瓶子,至于顾长风将军,他其实跟你一样。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如果有一队你的士兵冲进来,你其实是可以翻盘的,因为我们这里,也只有那些狗头人,可以象征性地抵挡一阵了。” 他说着又拧开一个小瓶子,把里面的液体倒进顾长风嘴里,并向顾长风告了一声抱歉。 “好吧,”黄欣最后一次松开抓不住法杖的手,“这次真的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你应该知道我问那么多问题,是为了拖延时间,想看一看毒性会不会减弱,或者有没有我的人会来支援。” “你照理说不应该是会给我这种机会的人,那么你跟我说那么多话,又是为了等什么呢?” “当然是等我的人,把圣约翰堡先扫一遍,把死忠于你的军官,先突击抓起来咯。底下的士兵,其实都仅仅只是命令执行者,抓了这些军官,圣约翰堡就不会乱。否则如果你被我们制住的消息传出去,首都军区有队伍哗变怎么办?” “首都军区的传奇强者都在这里了,所以两名矮人传奇大武者带队,把圣约翰堡扫一遍,绰绰有余。而且他们办事情很老练,不会漏过来什么人,让他们在这个时候闯进总统官邸的。” 说话间,特里·远山已经走了进来,代表对圣约翰堡的扫荡工作已经圆满结束。习惯待在阴影里的夏尔·黑鬃,则照例是不会轻易露面的。 黄欣任命地让特里·远山给他戴上禁魔项圈,但特里很谨慎地一掌把黄欣给打晕了过去。 罗松溪收起了面对黄欣时有些散漫的态度,认认真真地向顾长风将军敬了个礼。 “向将军致敬!向所有坚守圣约翰堡的同僚致敬!向所有牺牲在圣约翰堡城下的英雄致敬!” 顾长风亦认真回礼,眼眶微湿。 “报告将军,请将军安坐,看我如何退敌!” 第三百二十七章 圣约翰堡会战(十六) 罗松溪让顾长风安坐,却是让他坐在了总统官邸的楼顶上。 总统官邸总共只有四层楼,不算很高的建筑,近年来圣约翰堡的楼又是越建越高。顾长风往西面极目而眺,却依然只能看到远处高楼的侧面。 “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你到底靠什么退敌?东部军区的大部队在哪里?” 顾长风显得有些不淡定,他正在考虑是不是要给自己施一个御风术,让自己浮空而起,看得更远。 罗松溪拉过从总统办公室搬上来的那张豪华的沙发椅,再次肃手邀请顾长风坐下。 “之前我确实没有想到,圣约翰堡会战会在爆发之初,就打得如此惨烈,会在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就面临即将决出胜负的局面。” “所以在守望州突围成功后,东部军区所余有战斗力的大约四十个师,在进行短暂的重新整编后,就用最快的速度赶路,目前已经抵达圣约翰堡西郊,呈扇形队列待命。” “但东部军区在守望州被困月余,断水断粮,早已疲惫不堪。一场大战突围成功之后,又日夜兼程从守望州赶回圣约翰堡,体力精力已处于透支状态。并不适合马上投入一场硬仗。” 顾长风刚刚坐到椅子上,听到罗松溪的话,顿时又坐不住了。 “但将军莫急,”罗松溪继续道,“我这一路从祖安大区打到守望州,收获的经验,就是如何用技术上的优势,来抹平士兵人数上的差距。” “哦,不对,应该说,如果有足够大优势的技术,士兵人数的多寡,根本无足轻重。” “将军,您知道当时我是如何靠十几个人的队伍,就消灭帝国中北路十万大军,击毙帝国亲王卡顿的吗?” “当然,那一仗,有运气的成分,如果卡顿不带人走我预先埋下炸药的路线,我也对他无可奈何。” “但这一次,有狗头人帮忙,我们可以轻易把那些炸药,送到帝国人的前进道路上,送到帝国人的脚下。” 顾长风还是有些懵,转头问罗松溪,“那我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看表,”罗松溪抬起手腕,看着马尔斯大师亲制的机械腕表。 “差不多了,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随着罗松溪的倒计时结束,顾长风将军便听到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连脚下的总统官邸,都产生了剧烈的晃动。 交战的场面,顾长风依然看不到,他只能看到,在圣约翰堡的西面,一朵蘑菇云,冉冉升起。 高科技的战争,就是怎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 ……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赵志勇手握靖海侯的密令,心情复杂。 重伤初愈,回到战场之上,他就接到了韦斯特的这道密令。 从韦斯特不告而别离开前线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道密令迟早会来。 战前安东尼达斯与韦斯特达成一致,携手进攻联邦,但靖海军的人数少,做不了主战部队,主要任务还是在北湾州帮助帝国陆军登陆。 让韦斯特携赵志勇、艾可哈一同统率一支兵团,更多是展现双方合作的姿态。 自从韦斯特不告而别后,靖海军与帝国大部队的关系,也就变得若即若离。 但与韦斯特、艾可哈不同,赵志勇两兄弟,都是比较纯粹的军人,不喜欢这些政治上的勾心斗角。韦斯特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命令,于是赵志勇打得坚决,打得英雄,在这一路的帝国大军中,打出了自己的威信。 可是终究侯爷的密令还是来了,让他只要一见到形势不对,第一要务是保存嫡系靖海军的完整。 哪怕出卖友军的利益也在所不惜。 可是,背后捅同袍刀子的事情,他做得出来吗? 算了,赵志勇安慰自己,联邦内乱,黄欣居然一边守城一边夺权。这让帝国大部队,能有机会绕开圣约翰堡东面的两道防线,直击最脆弱的西面。 圣约翰堡已经唾手可得,不管未来再往西推进的时候,帝国会不会出现余力不足的情况,但至少短期内,不会出现侯爷说的“形势不对”的局面。 拿下圣约翰堡,这是作为一名军人,最大的荣光。哪怕日后战死,这一生也是值了。 这一次,靖海军被安排在了最前面,是攻击兵进圣约翰堡的攻坚部队,这无疑是对前日艾可哈不救中路军二十个师的惩罚。 但赵志勇无所谓,他很想做第一个,把帝国的蒲公英旗,插到联邦总统官邸或者议会山上的那个人。 沿着环圣约翰堡工业区宽阔的公路往前,两边的昔日代表联邦大工业荣光的厂房,都因为战争而弃置。繁华的圣约翰堡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赵志勇的视野里,像一名妙龄的美少女,正解下所有的防备,等着他。 “全速前进!”他奋力喊道。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听到脚底下,传来一串轻微的响声。 “滴——滴——滴——” 很规律的每秒一下。 这是什么声音? 疑惑刚刚浮上心头,“滴”声已经结束,变成最后一声拖着长长尾音的蜂鸣。 “轰”地一声。 然后赵志勇在一瞬间被掀飞,所有的视觉、听觉同样在一瞬间被封锁。 即使已经晋入传奇阶,他依然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环顾四周,靖海军的士兵们,无一不人仰马翻地被掀翻在地。 但被掀翻在地,好像已经是最好的待遇。 他往后看去,后面只有大股大股烟尘、刺鼻的气味、以及偶尔露出的龟裂的大地。 后面原本覆盖方圆几平方公里的帝国大部队,都已经看不到了。 没有了。 他这才想起当时卡顿亲王战死双驼岭峡谷的那份军报。 十万人的部队被凭空抹去,帝国的许多高级将领,至今都不相信那份军报。 认为是中北路军为掩饰败绩,造出的不可知力量。 然而这一次,这种不可知的力量真实重现。而且双驼岭峡谷那一次,笼罩范围更广。 圣约翰堡近在咫尺,联邦总统官邸、议会山、约翰·罗伯斯庇尔广场近在咫尺。 可帝国的大军,忽然没了。 只剩下一朵正在冉冉升起的蘑菇云。 高科技的战争,就是怎么朴实无华。 且枯燥。 第三百二十八章 圣约翰堡会战(十七) 就在蘑菇云刚刚升起的时候,一个戴着兜帽的女子,朝几名穿帝国军服的男子点点头。 几名男子坚毅地敬礼,转身离开,在混乱中,混入了被烟尘卷裹,乱成一团的帝国部队。 片刻之后,帝国部队的末尾,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大喊: “我们败了!” “我们败了!” “这是魔鬼的力量!” “惩罚我们发动战争!” “等下还有好几波这样的爆炸!” “快逃吧!” “快逃!” …… 混乱的帝国部队,顿时更加混乱。 尤其冲在最前,其实损失最小的靖海军。 艾可哈已经越过赵志勇,直接下令: “活着的都给我起来!靖海侯有令,立即撤退,立即!” 但是具体怎么撤退,在指挥系统失灵的情况,大家很难迅速达成一致。 帝国在东面,这些士兵都是从东面一路打过来的,于是许多人下意识地就往东面逃。 但他们现在进军的方向,是西往东打,东面是巨大的联邦首都,于是又有许多人下意识地转身往西面逃。 于是,无数人在混乱中冲撞在一起,站着的人踩踏摔倒的人,摔倒的人又绊倒站着的人。 这个时候,隆隆的机械声方才响起,抵抗联军的机械部队,在地上,在天上,呼啸而来。 再远一点的地方,东部军区的军人们,开始试图扎笼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虽然疲惫,但是围歼正在溃逃的帝国部队,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 …… 总统官邸顶上的顾长风,终于忍不住御风而起,看到了罗松溪,在瞬间抵定圣约翰堡战局的场面。 落回地面之后,顾长风沉默了一会儿,问罗松溪,“你是故意把我留在这里,不让我参与到这场最终战的指挥中去?” “将军,请别误会,”罗松溪斟酌着句词。 “一方面,北部军区、南部军区、西部军区的部队,已经损失太大。我不想看到这些在浴血中幸存的军人,还要继续不断地倒在战场上。” “我之前向您,向您的部队,在这些天里,为守卫联邦所做出牺牲,所表达的敬意,请相信,是无比真诚的。也正是因为你们的顽强,才会有帝国人如此孤注一掷式的进攻,才能让我有机会最后一击奏效。” “这里的每一位士兵,都是圣约翰堡会战胜利的奠基者,这一份功勋,无人能够抹去。” “但另一方面,我必须要确认一件事情,顾从军的事情,您到底知不知情?” …… …… 罗梅罗望着那朵冉冉升起的蘑菇云,有些疑惑,有些懵。 “我们真的不出兵?”他问边上旁边拿着一份情报,仔细研究上面笔迹的马可·何塞。 “出不出兵你问我干吗?”他对罗梅罗说,“顾长风将军走之前,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按兵不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约束部队,原地不动。” “那不就行了吗?” “可是……” 罗梅罗看着一架架巨大的战车从视野里飞驰而过——那其实就像装了一排履带和轮子的大铁柜,仍然有些疑惑,有些懵。 马可终于放下手里的情报,对罗梅罗说: “罗松溪带着东部军区的部队回来了,他已经制定好了详细的退敌计划,并且考虑到圣约翰堡原来的守军伤亡太大,这一仗,就不让你们上去了。” “放心吧,罗松溪的为人我了解,他纯粹是为了,让多一些的儿郎,能够和家人团聚,你们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个计划顾长风将军也是知晓的,所以留下命令让你们按兵不动。顾长风将军这个时候应该正在城里面,和罗松溪一起解决黄欣的问题吧。” 罗梅罗终于露出喜色。 但马可叹了口气。 “不过这个点,黄欣的问题应该已经解决,罗松溪应该正在问顾长风将军另外一件事情吧。” “什么事情?”罗梅罗问道。 “你知道,顾长风将军的独子,顾从军准将,参与了,哦不,他是谋杀柯尼卡将军的主谋。” “可这与顾长风将军又有什么关系?”罗梅罗有些激动,“全军上下没有一个人相信顾长风将军和这件事情有关系的,否则,周虎将军怎么会把北部军区交到他手上?大家又怎么肯跟着他拼命?” “顾长风将军品性高洁,我与他私交也很不错,”马可道,“但联安委向来不是一个做判断的部门,我们只是一个进行调查与搜证的部门。” “你知道,不管我们对顾长风将军的信任程度怎么样,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联安委必须启动相应的调查程序。” “虽然在战争期间,这样的调查很困难,但随着守望州解封,我们收到了来自守望州的调查结果。” “从两年前开始,顾从军的一部分行动档案,遭到了人为抹除。而这样的抹除,不是顾从军这个级别的军官能够做到的。” “能够进行这样操作的,恐怕要是上将衔的大军区副司令员,才有这个权限。” 罗梅罗退了一步,军帽滑落到地上,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腰间的法杖上。 “我不接受对顾长风将军这样的指控。” 马可却笑了起来。 “不要这么紧张,如果这是对顾长风将军的指控,我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这个事情?” “我之所以在这里跟你通个气,就是因为我也不相信顾长风将军会有任何背叛联邦的行为。如果他心里有鬼,怎么会毫不犹豫地接受罗松溪的计划,只身进城,令你们按兵不动?” “我想罗松溪也相信顾长风将军的品格与操守,否则以他一个黄金阶的武者,怎么敢独自一人站在传奇阶的顾长风将军面前,向他问这件事情?” “实际上,联安委在取得了来自守望州的调查报告后,是要进一步做深入的调查的。但罗松溪叫停了我们的调查,因为他觉得这样背地里的调查,对一位正在为联邦舍生忘死的军人来说,不公平。” “他说,让他亲自面对面去问顾长风将军几句话,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问清楚了就好。” 第三百二十九章 圣约翰堡会战(十八) 顾长风的面色黝黑,眉脚脸颊还留着烧灼过的痕迹,连日苦战的疲惫和艰辛,深深地刻进他脸上的法令纹里。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躯,背对着罗松溪,站在总统官邸屋顶的风里,冬天的风吹得他的袖口裤脚、背后披风,猎猎作响。 “不错,”他终于开口道,“顾从军的事情,我确实知道一些。” “从军是我独子,天资也十分不错,于是从小受我宠溺,性格十分任性。长大参军之后,仍常有出格之举,我却仍姑之任之。” “直到他趟过法律的底线,我还是舍不得这个儿子,包庇纵容了他,只盼他能回头重新做人。” “柯尼卡将军遭他暗算,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使没有联安委的调查,没有你今天来问我,战后,我也会向军事法庭自述我的罪责。” “但是,”顾长风转过身来,疲惫和艰辛终于从他的法令纹里满溢出来,铺满他整张黝黑的脸庞。 连日的苦战没有摧垮他的精神,但讲起他的儿子,这位坚毅的将军,终于再也绷不住自己的失落。 “当年我为他遮掩的事情,绝对与帝国无关。如果早知道他会通敌、投敌,我绝对不会留情,肯定早就一发火球毙了他。” “将军,”罗松溪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我之所以一回圣约翰堡,就急着来问这件事情,并非是要为难你,更不是要指控你,而是我怀疑,顾从军在联邦内部,可能还有同党。” “如果这一点不能尽快调查清楚,恐怕会再次危及联邦。” “无妨,”顾长风摇了摇头,“大约在五年前,我发现顾从军,加入了一个叫做‘恶之花’的组织。” “恶之花……”罗松溪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当时我调查了一下这个组织,却发现这个组织非常神秘且谨慎。凭我一个大军区副司令员的能量,却仅仅只能查到这个组织的一些模糊的轮廓。” “但当时我查下来,觉得这个组织的宗旨和教义,其实并不坏。信奉每个人都有为普罗大众的福祉进行自我牺牲的义务。” 罗松溪忽然想起了“恶之花”的名字,当时他刚到酒火城,去拜会矮人二王子布里维夫,却恰逢朱莉·酒火暗算二王子,他和林小曼正好当了替罪羊。 当时他拿到的关于布里维夫的情报里,就有一条说,布里维夫是一个叫做“恶之花”教派的忠实信徒。 哦,对了,布里维夫就是因为参加这个教派,才认识了朱莉,并与朱莉相恋结婚的。 朱莉临死前身体里发出的那个诡异的声音,至今仍在罗松溪心中萦绕不去。 只是矮人大陆上的教派,与顾从军参加的神秘组织,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当时我并没有管他,以为这个组织,是某位强者为偷偷吸纳信仰之力所建的地下组织。毕竟联邦的宪法,规定每个人都有信仰自由。” “从小开始,我就是这样什么事情能由着他,就尽量由着他,不去干涉。哪想到,这一次酿成大祸。” “共和历121年下半年,顾从军带领几名亲信,刺杀了当时代表团结州的联邦参议员赖斯特·康星,目的仅仅是为了震慑团结州政府,让他们尽快满足团结州内矿业工人提出的提高待遇的要求。” “顾从军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团结州是守望州前线军工产品的主要供给地,柯尼卡将军亲自过问了这件事情,并把调查赖斯特·康星遇刺案的任务交给了我。” “我虽然费了一番功夫,但很快就查到了顾从军的头上,击毙了几名他的组织同伴,亲手抓住了他。”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了‘恶之花’的这个名字,和他们的教义的真正涵义。” “为矿业工人提高待遇,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所谓‘恶之花’,就是不惜用恶的手段,来达到做好事的目的。” “每个人都有为普罗大众的福祉进行自我牺牲的义务——这样的义务,竟然是作恶。” “嘿嘿,恶之花,真的能结出善之果吗?” “但顾从军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让我看在父子的情分上高抬贵手……于是,我的手最终没有落下去。” “在他起誓与组织断绝一切关系,从此没有我的许可,不再踏出军营半步之后,我放过了他,仅将那几名他已经死去的组织同伴定案为凶手。” “我将事情汇报给柯尼卡将军之后,守望州内,也掀起了一场针对‘恶之花’组织的清剿,但收获寥寥。除了抓住几名组织的外围成员外,我们对于这个组织,仍然一无所知。” “难道你没有从顾从军那里,问出关于那个组织的更多信息吗?”罗松溪问道。 “没有,顾从军说,他起下过永不泄露组织秘密的誓言,如果有违誓言,将受到这个本来就行事疯狂的组织,不顾一切的追杀。我便……没有逼他,同时也相信了他与组织断绝一切关系的誓言。” 罗松溪叹了口气。 当然按照联邦的刑法,包庇杀人凶犯是重罪,但在他心里,其实也没有什么。 他在荒原上,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老约翰也不知道包庇了他多少次。 说到底,作为不守法联邦好公民的罗松溪,有他自己的一套,脱离于联邦既定规则的行事标准。 刺杀联邦议员当然比杀马贼是要过分不少,但他知道在工人运动中,工运领袖与政府官员之间的相互暗杀,那其实是一种常态。 远一点,至今为大家所爱戴的张新颖总统,就是这么起家的。近一点,他的林小曼,也曾经是搞工人运动的一把好手。 所以在顾长风眼里,“恶之花”是鼓动他儿子犯下杀人重罪的凶手,但在他心里,至少在联邦的“恶之花”,表现出来的样子,只是一个比较激进的工运组织。 但这与矮人大陆上出了朱莉·酒火的“恶之花”教派,有什么关系?顾从军后来刺杀柯尼卡将军,又与这个组织是不是有联系? “那……这个‘恶之花’组织,还有没有其他,诸如标志啊,特点啊之类的?”罗松溪又问道。 “有一个细节,”顾长风道,“他们在行动的时候,会统一穿一件灰色夹克。” 灰色夹克! 这又是一件,在罗松溪心里萦绕不去的事情! 第三百三十章 圣约翰堡会战(十九) 荒原深处的地底,一群穿灰色夹克的人,在一名圣域阶大魔法师的带领下,设立黑魔法所用的祭坛。 两名穿灰色夹克的骑手,将罗松溪引入一个山坳,让他看到了老约翰被打成一片火树银花。 联邦检察官杜因找到他,问他有没有见过这伙穿灰色夹克的人,他们是在学校试图暗杀莱昂纳多背后的影子。 顾从军也加入过这个行动时穿灰色夹克的组织。 而这个组织的名字,叫做“恶之花”。 原来这朵“恶之花”,一直真的在罗松溪身边萦绕不去,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改变了罗松溪的命运。 原本的小镇青年,被一步步推到联邦的大舞台上,和这个组织莫无关联。 而罗松溪记得,塔尔塔荒原地底的那伙灰色夹克男,与来自犀角半岛的那群以乌龟为代号的靖海秘谍,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 出自矮人大陆上“恶之花”教派,那个意欲篡夺矮人王权的朱莉·酒火,也被矮人王查到,受命于靖海侯韦斯特。 罗松溪基本可以判断出,这个“恶之花”组织,是一个横跨联邦、帝国、矮人王国的跨国组织。 而且是一个行事诡异且极端,背后还有传奇巅峰强者的组织。 当年他目睹老约翰与灰衣男一战时,对强者的阶位还没有什么概念,现在他已经明明白白地知道,老约翰实际上是传奇高阶的强者,和卡顿亲王、迪亚、黄欣、顾长风他们一个层次。 能将老约翰打得这么惨,灰衣男明显是和柯尼卡将军、未晋入神阶前的弗洛普一个层次的,传奇巅峰强者。 所以那名灰衣男,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组织的首领,什么大先知圣保罗。 只是这个级数的强者,在联邦屈指可数,不可能无名无姓。 难道是洛家那名隐居的老家主改扮,抑或是消失多年的原西部军区总司令理查德·罗伯茨? 抑或是帝国来人,那名灰衣男,就是未晋入神阶前的韦斯特? 但更为关键的,是这个号称为大众福祉舍身奉献的组织,暗中策划了那么多事情,他们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顾从军行刺柯尼卡将军,整个策划缜密无比,联邦这边,如果只有顾从军一个人,不可能完成如此周密的安排。那么这件事情背后,到底有没有这朵“恶之花”的影子? 罗松溪刚回到圣约翰堡,没有出现在主战场,而是直接找到顾长风,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一方面,在得知帝国人聚集所有兵力行最后一击时,他便已经笃定能够胜券在握。 另一方面,他要在交火之前,在顾长风的配合下,解决黄欣政变的问题。 但还有一件事情,是77的示警。 这段时间,77在苏富比的指点下,精神力修炼进步得很快。 精神力进步快,对她修习心灵魔法,就有相当大的帮助。 最近她已经开始修习大预言术——那是真正的观测意识之海而发出的预言,不是巨魔传统的仅能影响身边人意识的三脚猫法术。 而回到圣约翰堡时,77在圣约翰堡这片无数意识之岛林立的大海里,解读出一条警兆: 有人将在圣约翰堡作乱,并会影响深远。 当时罗松溪还嘲笑她说,首都军区发动政变的消息,已经传到他手里了,她的预言纯属马后炮。 但77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说,首都军区政变,那是完成时,而在她预言的乱局,是将来时,完全不是一回事情。 而在见到顾长风之后,77进一步预示:这场乱局,与顾从军的同党有关。 所以罗松溪在解决了黄欣的问题之后,第一时间将顾长风留在总统官邸的楼顶上,希望能问出一些线索。 现在问下来,看似收获不小,但实际上,仍然不知道指向何方。 …… …… 总统官邸的天台上,保持了一阵颇长的沉默。 最后还是罗松溪打破了沉默。 “我认为……顾从军刺杀柯尼卡将军,系独立事件,与他以往的行为,并没有显示有相互联系的证据。将军您在这件事情中,并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其实我的官方身份……仍旧是少校衔的联安委一级调查员,编号4817231,因此我想,我能够代表联安委做出这样的调查结论。” “至于共和历121年,将军您包庇顾从军谋杀罪的事情,其实在重大战争中的军功,抵消普通刑事罪名,也是联邦一直以来的惯例。” “圣约翰堡保卫战,将军居功至伟,我想在战争结束后,就算有人追究当年的事情,向总统阁下申请一张特别赦免令,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顾长风叹道,“自柯尼卡将军死后,我始终悔恨不已。“如果当年我就把顾从军绳之以法,柯尼卡将军就不会遭到暗算,说到底……” “将军,”罗松溪打断了他,“暗算柯尼卡将军的,是安东尼达斯,是卡顿,顾从军充其量只是一个工具人。” “就算没有顾从军,帝国人也会找到第二个、第三个工具人。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尽快查清楚顾从军同党的原因。” “此外,此战过后,联邦上将,只剩下您一个了。战后无数的事情,需要您牵头厘清,以后守卫联邦边境,需要您来主持。” “就算大战结束,帝国人修建的四条隧道,截断容易,彻底毁掉却难。联邦的边防压力,会增加不止一点两点。” “将军,大局为重啊。” 罗松溪野路子出身,对程序正义之类的东西,缺乏敬畏感。但他知道一直跟在柯尼卡将军身边的顾长风,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就算当年他为了自己的儿子,突破了自己的底线,但一直会令他耿耿于怀。尤其是柯尼卡将军死后,当年的事情更像是一根刺,梗在他心里。 这应该也是从大战爆发以来,顾长风身上一直弥漫着一种悲情的原因。他应该是时时刻刻都做好了以身殉国并谢罪的准备。只是最为圣约翰堡防线的总指挥,责任感令他无法像普通士兵一样,能够随时随地与敌人同归于尽。 而到东部军区回援,帝国最后的进攻部队被炸溃,战局已经抵定的时候,顾长风很可能会觉得卸下了肩上的责任,从而在歼灭战时,以自己生命的代价,去换取对帝国人更凶猛的杀伤。 罗松溪把顾长风拖在天台上不让他参战,罗梅罗肯定会以为是他已经不放心顾长风的指挥,甚至知道内情的马可·何塞也会这么想。 但实际上罗松溪心底的盘算,除了有必要将顾从军的事情,第一时间仔细问清楚之外,另外的原因,恰恰是不想看到,顾长风在战争进行到尾声的时候,进行自我清算。 顾长风潜意识里的这种冲动,是如此强烈,以至于77一望便知。 即使顾从军有多么不堪,但在柯尼卡将军、周虎将军、安德烈将军等人先后战死之后,顾长风,是联邦剩下的最后一名,令人敬重、可以依赖的将军。 而阻止顾长风这样的人自毁,其实也很简单。 继续把更大的责任压到他身上,一句“将军,大局为重啊”,就能起到极好的效果。 “将军,你听,”罗松溪对顾长风道,“奏凯歌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圣约翰堡会战(终章):凯歌 在空旷的平原上,高爆炸药的杀伤要比在双驼岭峡谷里小许多,不可能一次性埋葬数十万的帝国大军。 但帝国的部队,除了最后投入的那部分总预备队外,大部分的部队,在经过那么多天高强度、几乎没有轮替的作战之后,士兵的作战意志,已经跌到了冰点。 对于这些士兵来说,支撑他们继续作战的唯一动力,便是军官们战前动员告诉他们这是最后一仗,打完这一仗,就可以开进圣约翰堡,享受胜利者的狂欢。 但在圣约翰堡已经跃入视线的时候,遭遇这样他们无法理解的大爆炸,冲击波像割麦子一样,将成片成片的士兵撂倒,不知是死是活。而即使是没有处在爆炸中心位置的人,也被巨大而厚重的烟尘笼罩,完全不知道整个战场的情况。 在接近希望时,突如其来的挫败与混乱,击散了帝国人最后的军心。 而后,伊薇兰派出的联安委队员,混进帝国大部队里大喊“败了”,成为了帝国大部队彻底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军官在这样的混乱中已经没有手段约束士兵,而士兵开始向不同方向逃跑,拥挤、踩踏、甚至为了夺路而逃引发的自相残杀,令整支大部队,彻底土崩瓦解。 大军团作战的利弊就是这样,如果作战意志坚定,那么海量的士兵,足以将阻拦在面前的一切淹没碾碎,但一旦发生大规模的崩溃,那就再也没有手段,可以去挽回了。 之后抵抗联军的机械化部队开始入场,其目的只是为了驱赶,将溃兵统统驱赶到东部军区组成的包围圈内。 而东部军区在仓促之间拉出的包围圈,范围广但缺乏厚度。为了防止受到溃兵狗急跳墙式的冲击,抵抗联军将几支特种部队——炮-001部队、巴祖卡-002部队、导-005部队,都均匀分布在包围圈的各处,一旦有大股溃兵靠近,就用猛烈的远程火力,把他们打回去。 而轰-003部队,在逡巡在帝国崩溃的部队上方,一旦发现哪里有士兵开始稍有秩序地聚集,就用一轮轰炸,将他们炸散。 这一路打过来,抵抗联军这几支高科技部队,各种战术运用已经逐渐成熟,他们成为抵抗联军的利爪和铠甲,摧垮敌人,然后最大限度地避免己方的战损。 如是重复了无数遍之后,飞艇上的元素扩音器,终于宣布接受帝国士兵投降。狼奔豸突的帝国士兵如蒙大赦,或在军官的带领下成群投降,或杀死仍在负隅顽抗的军官结队投降。 爆炸开始于上午大约十点,过了中午的时候,帝国人就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奏凯歌!”负责此战东部军区与抵抗联军协同作战的指挥官卫天成下令道。 激昂的《凯旋进行曲》在圣约翰堡的西面响起。不管是东部军区历遍艰辛的士兵,还是抵抗联军辗转征战的士兵,都一齐向圣约翰堡方向,注目敬礼。 站在导-005部队最前面的克劳尔,一边敬礼,一边喃喃道,“我回来了……” 冬日的阳光,温情脉脉地照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上。 在圣约翰堡的东南面,柔和的风卷托着顾长风将军,落在防线的军部外,罗梅罗等人赶紧上来询问情况,并想对东部军区以及那个乳臭未干的罗松溪,所表现出来的傲慢,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没想到顾长风双手虚按,把他们的吐槽统统压下去,大声下令道:“奏凯歌!” 于是圣约翰堡的东南面,也响起了同一首《凯旋进行曲》,东南防线各处伤病满营的军营里,能站起来的士兵,统统站了起来,向圣约翰堡方向,注目敬礼。 半边身子缠着满满绷带的安曼·杨,从行军床上吃力地坐起来,一边敬礼,一边喃喃道,“父亲,师长,安德鲁……你们听到没有,我们终于赢了。” 矮人大武者特里·远山,与首都军区被确认没有主观参与政变意图的最高长官,军区副总参谋长亚历山大·迪普拉一起,回到了圣约翰堡东北面的简易防线上。 首都军区的士兵和基层军官们,已经被大致通报了他们的主官,在圣约翰堡做了什么事情,以及收获了什么样的结局。整条防线上,惴惴不安。 特里·远山找了一座高台,站了上去,看上去要宣布什么。 但他只是挥了一下手,喊道,“奏凯歌!” 军乐队的鼓号一开始有些拘谨,但随着旋律的展开,终于奏出了激扬的气势。听到《凯旋进行曲》的士兵们,陆续转向圣约翰堡的方向,注目敬礼。 心中有愧,心中也有喜。 于是圣约翰堡被一片凯歌所包围,声音传到圣约翰堡城内,开始有大胆的人走上街头。 收到罗松溪的亲笔信,从斯图加特家特制的安全屋里出来的莱昂纳多,是这些人里最早的一批,他逢人就说,“赢了!真的赢了!让你的朋友,都一起出来庆祝吧!” 他身边除了老贡克,还有一只眼睛青了一圈的路西议员。他在被首都军区军人扣押,企图声张自己合法权利的时候,挨了一顿老拳。 没想到首都军区的非法行为,只持续了两天就土崩瓦解,几名矮人解除了他的拘禁,并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把他送到了斯图加特家。 这个时候他的身上还多处疼痛难忍,但他依旧手舞足蹈地跟莱昂纳多重复那几句话: “赢了!真的赢了!让你的朋友,都一起出来庆祝吧!” 于是圣约翰堡原本萧瑟的大街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汇成了游行的队伍,走过自由大街,走过总统公园和圣约翰广场。 此时,无论是富丽堂皇的上西区,还是贫穷破败的下中区,都已经毫无二致,一齐淹没在欢呼的海洋里。 治安总署的治安官们,原本想维持一下民众的秩序,但他们的工作只做了几分钟,就被纳入到欢庆的队伍里。 一名年轻的治安官,走在队伍里,一边喊着“胜利”的口号,一边自豪地夸耀着: “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带领东部军区和抵抗联军回援圣约翰堡的年轻军官,是我当年的同学。” “好了,别吹了,马克,你要真跟人家熟,把人家请过来喝酒,我们保证拿全圣约翰堡最好的酒出来。” “嘿嘿,说到喝酒,你们一个大队的人,都未必喝得过人家一个……” 天色暗了下来,圣约翰堡上空,升起无数绚烂的烟花。 这些烟花,本来是为今年的跨年节准备。原本今年的跨年节,又碰上四年一度的新总统就任。大家准备的烟花,都格外充足。 但大战爆发,总统选举推迟,圣约翰堡告急,这个跨年节,没有一朵烟花升起。 但今天,就让所有的烟花一起绽放吧,随着城外经久不息的凯歌! 第三百三十二章 凯歌背后 激扬而嘹亮的凯歌之下,圣约翰堡的全城欢腾之下,未宣之于众的,是城外保卫了联邦,保卫了这座城市的士兵,无法弥合的伤口。 大牙在圣约翰堡西面的战事,结束后的第一时间,找到了罗梅罗将军。 “将军,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南部军区有没有一名叫做代斯勒的少将?原先的职务,应该南部军区的副总参谋长。” 罗梅罗凝视着这名铁塔般的小伙子,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这就是代斯勒少将,一直挂在嘴上的儿子。 “代斯勒少将是一名非常杰出的将领,他率领的南六师,曾是东北面防线的中流砥柱。”罗梅罗对大牙道,“对不起,代斯勒少将于前日抵挡帝国军队在东北面的总攻时英勇殉国。” 铁塔般的小伙子,如遭雷击。 大牙并非没有这个心理准备,战争爆发时,他曾通过各种渠道,给南部军区的父亲送去好几封信。但他不能确认信是否到达他父亲的手里,总之他父亲始终没有过回音。 但没有想到,他只晚到了两天。 四周凯歌嘹亮,罗梅罗将军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名在凯歌中悲伤欲绝的年轻人。还好顾长风走了过来,拍了拍大牙的肩膀。 “你去东南十三区的战地医院,找一名叫做安曼·杨的校官。他与你父亲一起并肩作战了很久,说不定他那里会有你父亲给你的遗物。” 半个身子包在绷带里安曼·杨,看到找过来的大牙,首先反应过来的是: “你是结业考核时的那个……冰龙吐息?” 但端详了一下大牙的容貌,他马上也猜出了大牙的身份。 他的表情变得肃穆了起来,他勉力直起身,向大牙敬了一个尽可能标准的礼。 “……帝国南路军突袭了南部军区的军部,南部军区总司令官战死,指挥系统乱成一团,代斯勒将军率领是南部军区回撤圣约翰堡时,事实上的总调度官……” 安曼·杨开始试图告诉大牙一切,他知道的关于代斯勒将军的事情。 “……他就这样一直兼着南六师的师长,直到前天晚上帝国人突然动用预备队对防线发动总攻……” “目前,满编制一万四千五百人的南六师,仅三人幸存,包括我,都是被顾长风将军亲自从死人堆挖出来的。我不知道究竟是阿布鲁兹将军为我挡住了致命的魔法,还是你父亲……” “但南六师,在代斯勒将军的带领下,没有丢南部军区的脸,死剩三人,我们都没有退过。” 大牙站直身子,朝着行军床上的安曼·杨,同样敬了一个尽可能标准的礼。 “你父亲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事实上,他不可能有时间给你留下任何东西。但我想,他留下了他的骄傲。” “在战壕里,代斯勒将军重复得最多的话,就是——” 安曼·杨回忆着代斯勒当时的神情,骄傲的神情。 “小道消息,三天前,在祖安大区击毙了卡顿,击溃了帝国整支中北路军的抵抗联军,就已经出现在了守望州周边,他们要把被困的东部军区精锐放出来。” “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成功的。就算我们顶不住了,都战死了,东部军区被放出来的精锐,也一定会回来解了圣约翰堡之围。” “我的儿子,代叶耶亚,就在抵抗联军里,追随抵抗联军那名传奇的少校长官罗松溪。” …… …… 稍微晚了一些过来的,是周卓。 他同样找到了罗梅罗。 “公子!”罗梅罗惊喜地看着周卓。 但昔日胆小怯懦的公子哥,如今已经长成了沉稳有度的军官。 “军部里的叔叔伯伯们都在吗?我想召集大家一起,祭拜一下我父亲。”周卓道。 罗梅罗的脸色一黯。 “阿布鲁兹、李斯特、邓达尔……都已经先后殉国。只剩下我和拉兹维尔还在了……” “同祭!”周卓沉声道。 从北湾州阻击战到圣约翰堡守城战,统统打得惨烈无比,如此快节奏的战斗中,即使是高级将领,战死之后,也很难有遗骸被找到。 几位战死的北部军区高级将领中,除了阿布鲁兹有几截残缺的遗骸被找到,烧成一瓮骨灰之外,其他人,要祭拜,也只有灵牌。 周卓亲手摆好了一排灵牌,看了一会儿,道: “缺了塔克准将的。” “但塔克他……” “不管他之前做了什么,在这场战争中,他是牺牲在北湾州海边的英雄。” 外面凯歌依旧,临时搭起的灵堂里,一行人肃穆鞠躬。 刚刚还沉稳有度的周卓,忽然在一瞬间,回到了从前那怯懦柔弱的样子,哭得像个伤心的孩子。 …… …… 罗松溪从顾长风手里,接过厚厚一叠纸。 这可能是罗松溪拿起过的最沉重的一叠纸,这上面,是截止开战以来,几大军区的阵亡名单汇总。 “北部军区,确认阵亡人数共计三十一万两千四百零六人;南部军区,确认阵亡人数共计四十万八千零六十一人;西部军区,确认阵亡人数共计十二万四千五百七十二人……” “东部军区的数字应该在你这里,还有各地不在五大军区编制序列里的地方驻军,伤亡人数无法统计……” “这份名单之所以能这么快出来,”顾长风略带苦涩地说道,“以往统计阵亡名单,是将士兵名字一个一个写上去的。这一次,许多师的阵亡名单,都是直接将全师的名册拿出来,然后划掉少数几个幸存人员的名字……” 罗松溪将名单交给马可·何塞。 马可·何塞点点头,他的表情也是说不出的萧瑟。 “我这就派人给《联邦邮报》送过去。跟报纸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明天的报纸除了刊发圣约翰堡会战胜利的消息外,其他版面都用来登载阵亡士兵的名字。”他说。 “当然,一期报纸肯定登不下,但是我会督促他们,尽可能快地将所有阵亡人员名字登完。” “这些为了联邦,而牺牲的生命,一定会被铭记下来。” …… …… 夜深了,持续了半天的凯歌,终于渐渐止歇。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其实很短。但战争带来的伤痕,不知道何时才能够被重新弥合。 第三百三十三章 胜利日 凯歌渐息,罗松溪所在的营房里,仍然灯火通明。 他那张简易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宗、文件。 罗松溪没有进圣约翰堡,对他来说,圣约翰堡会战的结果虽然已经抵定,但整场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即使伤亡士兵的抚恤和战争难民的重新安置,这两件最大头的事情,不用他多操心,但是东部军区手里有几十万帝国士兵的俘虏,需要妥善安排看管的计划。首都军区政变事件的后续,也需要平稳地进行处理。 再往东看,圣约翰堡东面的帝国部队,并没有完全肃清。尤其是当时团结、友爱、互助三州负责封锁东部军区的帝国北路集团军,虽然迪亚等主将战死,但在联邦东部军区突围之后,仍然不知道在谁的带领下,一路跟着东部军区的部队,向圣约翰堡追来。 当时帝国北路集团军在迪亚死后,如果老老实实地通过守望州或者北路隧道,返回帝国去,罗松溪自然没法拿他们怎么样。 但他们一路衔尾追来,深入联邦腹地,罗松溪自然想把他们一口吃掉,彻底打掉帝国最后的战争潜力。 还有,就是77给出的预兆。 罗松溪仍然对那个叫“恶之花”的组织毫无头绪。对他们会如何在圣约翰堡作乱,影响又会是如何深远,更加没有头绪。 他揉了揉眉心,抬起头想歇口气,却看到林小曼穿着一条翠绿的裙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即使在战争局势最为紧张的时候,林小曼都一直是这样充满阳光的样子。虽然说抵抗联军的主力都是她从矮人大陆带过来的,但她却极少过问军务。她只是一直用弯弯的眉眼,浅浅的酒窝,像一抹阳光,在硝烟之中,照进罗松溪的心里。 罗松溪放下手里的卷宗,朝林小曼无奈地摊摊手。 “唉,你看,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林小曼掩嘴笑了一声。 “我记得在学校的时候,你是个会在大半夜,大声喊着‘我爱你’,声音传遍大半个校园的可爱男孩。” “怎么才几年功夫,就已经变成一个长吁短叹的老干部模样了?” 罗松溪摸摸头,憨憨地笑了。 “我知道你的忧愁什么,”林小曼走过来,轻轻触了触罗松溪的鬓角,柔声说道,“一场仗打下来,上百万军人的牺牲,数百万平民的死伤,周卓大牙他们都失去了至亲,更有无数个家庭的破碎。这确实很难不让忧伤。” “我记得我开始学习自然魔法时,精灵王叔首先让我体悟的,就是大自然的规律——花开花谢,生长凋零。一棵参天大树的寿命可以无比悠长,一朵昙花的花期,也可以只有一个晚上。” “但我们不该羡慕大树的长青,也不该遗憾昙花的早逝。一草一木,无论是高大还是渺小,无论存在的时间是长久还是短暂,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古老的精灵典籍里,有一句话,叫做‘天地不仁,以万物作为自己的祭品’。乍一看,像是在说这世界的无情。但细细品来,这实际上说的,是最大的平等与公平。” “天地万物,无论是人类、精灵,还是动物、植物,无论是永生的神祇,还是生命如过眼烟云般的凡人,其实在这个世界中,都是平等的。决定他们地位的,并非存在时间长短,更不是实力高低,而是每个独一无二的生命,所存在的意义。” “这场战争,有许多人死去。死去虽然是他们的宿命,但他们死去的意义,在于保护更多人活下来。那么活下来的人,就应该向往更好的生活,活出自己的意义。” “我们都活着,多好,有更好的生活等着我们,你有我,我有你。” 情人之间就是这样,从高尚的情操,到炽烈的情话,只需要一个再自然不过的过度。 “对,你有我,我有你。”罗松溪应道,他拥起林小曼,轻轻地吻她好看的眉眼,可爱的酒窝。 “今天,把这些繁冗的卷宗统统暂时忘掉,”林小曼的尖耳朵上,浮现出了动情的红晕,她扫开桌上那些文件,环着罗松溪的脖子坐了上去。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到了这场仗打赢了,我会送你一份大大的礼物?” “嗯。” “今天就是胜利日,而我的礼物,就是我自己。” 翠绿的衣裙无声地滑落。 谁说林小曼没有遗传到精灵那双修长、灵动而有力的长腿? 罗松溪终于体会到了,他无数次梦到过的齿轮咬合得严丝合缝的美感,只是比梦里更加真实,更加契合,更加如水到渠成般的流畅…… ……的三分钟。 …… …… 第二天一早,联邦总统西斯·王尔德阁下,终于走出了地堡。 虽然联安委对西斯总统走出地堡的安全评估并不乐观,比如帝国人还有大量的特工混在圣约翰堡城里,比如对于首都军区的审查还远远没有结束。 但西斯总统却坚持要在总统公园,发表一场胜利日演说。 照他的话讲,在战争期间躲进地堡,已经是怯懦的表现。如今胜局抵定,作为联邦总统,怎能不站出来,悼念逝者,激励生者重建一个更加强大的联邦? 虽然莱昂纳多和路西,对西斯总统的大局观,以及任内做的事情,评价颇高,但这仍不能并妨碍这位总统,被无数人吐槽的固执、暴躁的个性。 他要做胜利日演讲,联安委和总统安保部的人,自然拉不住他。 圣约翰堡的民众,还远没有从昨天胜利的狂欢中走出来,总统公园里,挤满了激动的民众,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条幅标语和联邦的四色旗。 西斯总统终于在密集的保护中走上了大草坪上的演讲台,对着人群挥手。 民众的热情达到了沸点,一波又一波的声浪席卷着总统公园。 西斯总统对这样的情绪很满意,他走向总统办公室主任,从他手里接过演讲稿。 和他朝夕相处的办公室主任,容貌还是和往常一样,但总统先生觉得,这位自己的助手,今天表情似乎特别的僵硬。 这个时候,办公室主任一抬手,演讲稿下面,竟然藏着一支黑洞洞的元素手枪! 西斯总统的手刚刚拿住演讲稿,枪已经抵住他的胸口。 噗、噗、噗,连续三枪,如此近距离的声音,枪声如击败革。 在联安委和总统安保部的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联邦的总统,已经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第三百三十四章 盛开的恶之花(上) 早晨的阳光晒到了床上,罗松溪懒洋洋地醒了过来。 自从开战以来,他已经没有这样舒服地睡过一觉了。 让人可惜的是,身边的佳人,早已经没有了影踪,昨晚飘荡的那一片翠绿色衣裙,仿佛是一个梦。 但是他确认那不是梦。 因为梦不会这么短。 他从床上跳了下来,想去找林小曼。 可这个时候,有个人“咚”地一声,不知道从哪里落进了他的营房。 “呀,这年头年轻人都流行裸睡啊。” 来人还叹了一句。 罗松溪手都已经摸到空间盒上,才发现来人相貌依稀有些熟悉。 “是……弗洛普教授?” 弗洛普教授本来老态龙钟得一塌糊涂——枯瘦干瘪、脸上长满老年斑、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白发、看上去连路都快走不动。可现在,身材高大、皮肤光滑、连那头白发,都变成了时髦的奶奶灰。 “您……怎么回来了?”罗松溪问道。 “怎么回来了?安东尼达斯跑了,我当然就回来了。”弗洛普道。 “安东尼达斯毕竟比我早入神阶那么多年,信仰之力积累得比我多得多。打了那么多天,我打得都脱力了,圣约翰堡这边打赢了,我当然就赶紧放他跑了。” “那他跑哪里去了?不会回来在圣约翰堡下一场火球雨吧?” 罗松溪一面七手八脚把衣服套到身上,一面随口问道。 “得了吧,他急着回吉尔斯都,韦斯特在那里抓了帝国的白痴皇帝,估计正在考虑是自立为帝呢,还是继续供着皇帝自己当摄政王。” 弗洛普的视线在罗松溪的胸口扫来扫去,看到罗松溪穿上衣服还颇有些不舍,但貌似终究不好意思要求罗松溪光着身子,让他好好看看罗松溪胸口的神纹。 “那安东尼达斯回吉尔斯都,再去把白痴皇帝抢回来?” 其实罗松溪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是在极度尴尬的气氛下随便找点话题罢了。他也很郁闷,自己一大早跳下床想去找林小曼的,怎么弗洛普教授就招呼都不打一声地闯进来了呢? 还好没有昨天晚上闯进来。 “管他们抢来抢去的干什么?”弗洛普教授道,“一早来找你,是因为出大事了。” “啊?什么大事?”罗松溪问。 “你带来的那帮矮人兄弟,还有那个卫天成,闯祸了。”弗洛普教授严肃地道。 这个时候,外面有人大声喊着: “急报,急报!西斯·王尔德总统遇刺!” 罗松溪倒吸了一口冷气。 “特里·远山,夏尔·黑鬃,卫天成,还有嘉士德和苏富比那对师兄弟,没想到,唉……”弗洛普教授叹了口气。 “他们……” “没想到他们那么能喝,昨天晚上一晚上,居然把马格尼给放倒了!”弗洛普教授痛心疾首地道。 “啊……” “你不知道,”弗洛普教授道,“前几天圣约翰堡会战,马格尼作为唯一的高阶武者,不知道受了多少伤。” “当然像他这个级别的武者,身体自愈能力极强,本来这些外伤也没什么,到昨天晚上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可他们昨天一晚上,拼掉了不知道多少酒。结果马格尼貌似旧伤迸发,昏过去了,连格蕾医生都束手无策。” “那总统遇刺……” “总统遇刺那只是小事,”弗洛普教授拉起罗松溪,“你这位妙手仁心,赶紧去想想办法吧。” …… …… 其实在联邦,总统遇刺,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要说大,这是足以载入联邦史册的恶性事件。上一位遇刺的总统,还要追溯到一百多年前,在第二共和历末期那位联邦历史上,名气最大,争议最大的张新颖总统。 要说小,总统虽然是联邦国家权力的最高代表,但明晰的法制,保证了即使总统在任内遇到意外,整个联邦的权力过渡,可以平稳而有序的进行。 影响虽然恶劣,但对于整个联邦的运作,不会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说不定远在西星市的副总统先生,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还会偷着乐呢。 而且圣约翰堡会战刚刚结束,首都军区的政变刚刚被粉碎,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能算是在情理之中。 罗松溪站在马格尼教授的床榻前,花了十几分钟,制备了两瓶溶液。这个时候,对于刺杀总统嫌犯的初审报告,已经送了过来。 但罗松溪还没功夫看报告,他然后拿起一瓶溶液,在盖子上捅了个洞,找了根软金属制成的细管,将瓶里的溶液导了出来。 他又在找了支炼金法阵的刻笔,拆下了上面的笔尖——笔尖是一根中空的金属针。罗松溪用火系惩戒之力给金属针消了毒,把金属针连到管子上,然后一针插进了马格尼教授的手背。 “这是什么?”弗洛普疑惑地问道。 “静脉滴注,”格蕾医生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的那本医书里有,但是我弄不来。” 瓶里的溶液正在缓慢而持续地滴入马格尼教授的体内,罗松溪站起身来,对弗洛普道,“没什么大问题,马格尼教授身体底子好,就是现在体内酒精浓度太高,我给他挂两瓶葡萄糖,帮他体内的酒精迅速排掉一些。” “酒精……是什么?葡萄糖……又是什么?”弗洛普仍然满脸问号。 罗松溪也解释不清楚,索性也不解释了,打开手里的报告,看了起来。 报告没有丝毫意外,行凶的嫌犯是首都军区政变团伙的漏网之鱼。 嫌犯的身份,是黄欣的亲卫队长塔里斯的学生,叫英格尼·格里,并不在首都军区的军人编制内,所以在特里·远山和夏尔·黑鬃的突击式逮捕中被漏了过去。 但他先干掉了真正的总统办公室主任,然后用巧妙的伪装,乔装成了办公室主任的样子,并在西斯总统发表演讲前,顺利发动了刺杀。 而行刺的动机很简单,英格尼供称,就是为黄欣将军和塔利斯鸣不平。 帝国人打了过来,军人在前线浴血奋战,总统躲进了地堡连屁都没放一个。而战争结束了,黄欣将军被捕,总统跳出来享受这胜利果实,这样的总统不该死,谁该死? 在口供中,英格尼如是说。 第三百三十五章 盛开的恶之花(中) 马格尼教授果然很快就醒了,打了两个酒味儿浓重的嗝儿,然后跳起来,用传奇大武者的速度,向着厕所的方向弹去。 然而罗松溪终究还是没有捞到去找林小曼的机会,八点整的下一阶段军事计划会议迫在眉睫,战争还远没有结束,所以他短暂的休憩时光只能结束了。 …… …… 下一阶段代号为“光复”的军事行动计划,很快在会上定了下来。 在圣约翰堡西面最后的剿灭战中,帝国中路集团军、南路集团军、北湾州登陆军皆悉数被围,或灭或降,只有动作最快的靖海军,在艾可哈的率领下,赶在合围围拢前的最后一刻,冲出包围圈,向北仓皇逃去。 而圣约翰堡东面,帝国的北路集团军,在距离圣约翰堡大约五百公里的地方陷入了踌躇,看样子他们是得到了圣约翰堡会战己方大溃败输的消息。 接下去,东部军区大部,将驻扎在圣约翰堡附近进行轮休。 原东南防线上北部军区、南部军区、西部军区的余部,抽调其中损伤相对较小的部队,整编成十个师,在罗梅罗将军的率领下,一路向北追击靖海军残军,并负责光复北方沦陷的诸州。 这一条战线上的作战压力,相对较小。 而建制最为完整的首都军区大部,则与抵抗联军的机械化部队一起,在顾长风和罗松溪的率领下,向东挺进,谋求将帝国最后一支相对完整的集团军,永久地留在联邦,彻底打空帝国的战争潜力。 这也是鉴于总统遇刺的事件,所以将首都军区集体调离圣约翰堡附近。同时,联安委史无前例地将整支宪兵大队,派驻进入首都军区的部队,务求一边打,一边彻底肃清黄欣的残余势力。 大军开拔前,马可·何塞来给罗松溪道别。 “最后一仗,保重。” 马可·何塞道。虽然做不成罗松溪的岳父是他一件相当耿耿于怀的事情,但罗松溪毕竟救了整座圣约翰堡。作为整个联邦的安全总管,总是欠了罗松溪一份人情。 “大局已定,这一仗,我们的担子倒不是很大,无非是赢多赢少的问题,”罗松溪道,“其实圣约翰堡这边,主席的担子更重啊。” 西斯总统已死,案子正按照司法程序在走,在一个法治国家,不可能因为被害人是总统,就大搞清洗、无限制地扩大调查范围。 但在暗地里,罗松溪向联安委陈述了自己的担忧。 总统遇害后,罗松溪问77,她察觉的那祸乱,就是总统遇刺吗? 77告诉他,她只能看到,总统遇害只是一个开始。 罗松溪无法明示77用心灵魔法得到的预兆,只能将从顾长风那里得到的恶之花的信息,共享给联安委,并提出,希望联安委深挖一下刺杀总统嫌犯背后的关系链条,深挖一下这个叫做“恶之花”的组织。 “我知道你怀疑‘恶之花’与总统遇刺的关系,甚至和黄欣将军的关系。但是现在我们没有哪怕一丁点的证据。”马可·何塞道。 “比起怀疑‘恶之花’与刺杀总统事件的关系,我更担心的,是他们近期还会做事情。”罗松溪对马可·何塞说。 …… …… 在马可·何塞那间大得能跑马的联安委主席办公室里,联邦副检察长杜因坐在他的对面。 “感谢联邦终于没有放弃这个案子。”杜因客气地对马可·何塞道。但马可能听出他话里抱怨的意思。 联邦每天有无数的案子,司法部的每位检察官手里,也都积着无数的案子。但有些案子,注定是无法查究到底的案子,只要明面上能有个交代,其余查不出来的疑点,也只能在时间的河流中慢慢沉底。 当年斯图加特家的嫡系继承人,莱昂纳多遭遇刺杀的案件,以拉尔博中将的自杀,而告一段落。 但随后联安委从学校那名朝莱昂纳多开枪的哨兵那里,拿到一条关于灰衣夹克的线索,令马可·何塞意识到,刺杀莱昂纳多,除了明面上参与的北部军区士兵外,暗地里,另外还有势力参与进来。 当时马可·何塞将这条线索交给了年轻的检察官杜因。但两年多时间过去了,杜因检察官虽然调查出了一线头绪,但在关键点上依然没有突破。 其实马可·何塞,早就把杜因给忘记了。 到罗松溪告诉他顾从军曾经隶属于一个叫“恶之花”的组织,而这个组织的明显标志之一,就是灰衣的衣服——灰色的夹克、灰色的套装、灰色的长袍…… 马可·何塞这才想起当年丢给杜因的这个案子,令他吃惊的是,杜因对于这个案子的调查,始终都在进行。 “也感谢阁下没有放弃这个案子。”马可·何塞伸出手,与杜因握了握。 “说说你这些年的结果。”马可道。 “本来我的调查,确实已经进了死胡同,已经很久没有突破了,”杜因道,“但是顾从军那边,确实带来了巨大的信息量。和我这些年积累的资料一比对,许多事情,一下子都能串联起来了。” “哦?” “首先,”杜因道,“当时学校里那名朝莱昂纳多开枪的哨兵,之前已查知,在进入学校当巡岗哨兵之前,曾在东部军区服役。” “而那名哨兵,在东部军区时,与顾从军有明显的交集——八年前顾从军在东部军区基层担任连长的时候,这名哨兵就是他的勤务兵。” 马可点了点头,但这一桩发现,仅仅能佐证无论是顾从军,还是当年的那名哨兵,都出自“恶之花”的组织,还不算是突破性的发现。 “其次,”杜因继续道,“这次暗杀总统的英格尼·格里,与顾从军也有明显的交集。” “英格尼虽然师从塔利斯,但他并不在联邦的军队体制内,而是一向以游侠自居。他以前参加过联邦的许多工运活动,包括顾从军刺杀赖斯特·康星的那场运动中,英格尼曾担任当时团结州总工会的行动指导。” “当年团结州工会的领导人里,正好有人在圣约翰堡,我已经询问过,证实当年英格尼和顾从军相交甚密。” 第三百三十六章 盛开的恶之花(下) “你是说,”马可·何塞问道,“刺杀西斯总统,和‘恶之花’也有关联?” “主席先生,我只是指出英格尼和顾从军有交集而已。我没有任何证据来提出这项指控。”杜因道,“而且我的案子,并不是调查总统遇刺案背后的真相,而是努力勾勒出‘恶之花’这个组织的轮廓。” 马可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么顾从军与黄欣有没有交集?” “顾从军毕竟是顾长风将军的儿子,与黄欣将军这样的大佬有交集也很正常。顾长风将军每年都会回圣约翰堡述职,顾从军也每年会跟他到约翰堡,拜会一些首都的大人物。顾从军见到了黄欣将军,应该会熟稔地叫一声伯伯吧。” “那你有没有推测过,‘恶之花’组织的首领,那个所谓的‘大先知’,有可能是谁?” “我明白你的意思,”杜因道,“但我认为首都军区的政变和‘恶之花’没有关系,黄欣将军也不大可能是幕后的‘大先知’。” “理由是什么?” “首先,行事风格不同。‘恶之花’存在时间已经不短,但一直隐藏得如此之好,就算连这个组织的名字,我们也是最近才刚刚获知。” “这显示了组织首领,对成员极强的掌控力。那么,‘恶之花’的最大优势,就是隐于暗处。他们大概率不会突然放弃这样的优势,一下子浮出水面来,比如发动一场胜算并不是很大的政变。” “说到底,联邦军方与政府不睦,黄欣将军只是这些激进派军人中最有魄力的代表,虽然他的野心,之前也掩藏得很好,但无论从行事动机还是行事手段来看,黄欣将军跟那个‘恶之花’,都不是一路人。” 马可·何塞点头表示同意。 “其次,从已知的‘恶之花’成员来看,分布面很广,甚至在矮人大陆都蔚然成风,显然这凭黄欣将军的人脉,是办不到的。” 联邦的军人条例规定,现役军人除非得到全军作战委员会授权,否则不能擅自离开驻地。黄欣和他的嫡系都是首都军区的军官,近十年来都没有离开过圣约翰堡周边,很难将影响力扩散到边陲的西星州或者隔着海的矮人大陆。 马可对这一条同样表示了认同。 “还有很关键的一点,如果罗松溪提供的情报可靠的话,我想以黄欣的实力,他不是约翰·爱德华的对手。” “全联邦能打得过约翰·爱德华的人不多啊,那可是刺杀了帝国皇帝的狠人……”马可·何塞往沙发背上一靠,问杜因道,“那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太宽泛的怀疑没有意义,但如果回到西斯总统遇刺这件事情上,”杜因的口气终于有了些沉吟和犹豫,不复一开始的滔滔不绝。 但他还是说了出来,“我只想说,利高者疑。” “利高者疑……”马可·何塞咀嚼了一遍这句话,若有所思。 “像英格尼这种人,既然咬定了刺杀联邦总统是他的个人行为,那么我想无论是联安委还是司法部,都很难再问出其他任何有价值的口供。再逼得急了,甚至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自杀在联安委的问讯所里。” “但我们知道,想要成功地刺杀掉总统的难度——即使在特殊时期的圣约翰堡,即使是总统先生有些任性胡来,这也绝不是他一个人临时起意,就能够轻易完成的。” “那么英格尼的背后到底会是谁?一般来说,最先想到的,肯定是首都军区的报复。” “但如果假设刺杀总统真的是黄欣将军被捕后,安排手下做的报复,那么黄欣将军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 “如果这场刺杀没有发生,联邦在庆祝战争全面胜利后,总统先生有大概率会给黄欣将军一个特赦,不再追究黄欣将军的刑责,把他看管在某座远离首都的城市里,让他体面地度过余生。” “毕竟这场政变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很小,甚至没有对地堡里的总统先生产生任何波及。” “但一旦总统先生遇刺,刺客又是自称为了黄欣将军含怒出手——这不是把黄欣将军,送上了一条不归路吗?” “那我们换个角度来想一想,总统先生遇刺,谁的收益最大?”杜因反问马可·何塞道。 “总统遇刺……副总统就能顺位继任联邦总统……”马可道,“你是说副总统?” 联邦的副总统,在西斯总统固执、暴躁的身影下,长达八年的两个任期以来,完全没有存在感,导致马可·何塞想要说他的名字,都想不起到底该如何准确发音。 如果这样一位副总统,因为不满总统的强势,隐忍多年,建立一个庞大强力的热血组织,最终一举设局暗杀掉总统,还嫁祸到黄欣的头上,自己成功上位。 那么这样的逆袭,俨然是就是一部高配版的歪嘴赘婿。 “副总统……这样一个饭桶,会是一个传奇顶阶拥有信仰之力的大高手?” 马可·何塞是不信的。 没想到杜因抛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如果……副总统也遭遇不测呢?” 按照联邦宪法,总统在任内如果无法继续履职,将由副总统兼联邦议长接任,如果副总统再辞职或者同时遭遇不测,将由副议长接任。再往后,是国务卿、财政部长、联安委主席、司法部长等一系列内阁官员。 “如果副总统遭遇不测……那么我离接任总统,就只剩下两个人要干掉了。” 马可·何塞有些突兀地开了一句玩笑,不知道是想表达他的惊讶,还是满意。 “保罗·爱德华副议长,我知道联安委一直在秘而不宣地调查他。”杜因手按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我想知道,一是联安委为什么调查他?二十调查有什么样的结果?” “为什么要调查他啊……” 照理说,马可·何塞应该感觉并不是很好,他本来找杜因是想了解情况的,没想到被杜因反客为主了。 但他却兴致勃勃地看着杜因,对他说,“我一直怀疑,保罗·爱德华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第三百三十七章 味道 “起初把保罗议员列入联安委的秘密调查名单,并不是因为怀疑他与那个穿灰色夹克的组织——也就是我们现在知道的‘恶之花’——有关,”马可·何塞道,“而是纯粹因为我直觉地怀疑,不止存在一个保罗议员。” “我知道这样说你可能比较难以理解。这样说吧,保罗议员引起我的怀疑,是在三年多前,也就是第三共和历122年底。” “那是一场跨年节前慈善晚宴,我与保罗议员都有份参加。宴席中间,他照例来与我碰杯寒暄过两次。嗯,你知道,其实保罗议员和我的私交还算不错。” “当时的保罗议员,从容貌声音,到言谈举止,都与往常没有丝毫两样。但在碰杯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你知道,联安委的许多探员,都有一手绝活。有的人单凭别人的描述,做出的嫌犯相貌拼图能堪比魔法相片,有的人只要见过一个人一面,就不会忘记他相貌中任何一个细微之处……” “而我因为已经离开一线多年,很少有人还记得,我当年做探员时的绝活,就是能闻出不同人身上不同的体味。” “体味……”杜因有些不解地问,“是指狐臭什么的吗?” “当然不是……”马可·何塞皱皱眉,“给你科普一下,每个人的身上,都会有一种独一无二的自然体味,那是由人体特殊部位的汗液,所带来的独特标识。有的人会是奶香,有的人会是葡萄柚或者百香果的水果香味,也有人会是洋葱或者大蒜的味道……” “像你,身上的体味就是一股……鸡汤味儿。” 杜因奇怪地在自己身上闻了闻,“这有科学依据吗?我自己怎么闻不到?” “我特地和格蕾医生探讨过这种自然体味背后的科学依据,还得到一个相当浪漫的说法。她告诉我,这是人类分泌出来用来吸引异性的味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于体味的偏好,相对于相貌,其实这种味道,更容易吸引青年男女坠入爱河。” “至于为什么自己闻不到自己的味道,这个道理很简单,嗅觉会疲劳。就像臭烘烘的厕所,待久了反而就不觉得臭了。香水喷太多可会把别人熏得半死,自己却一点闻不出。” “好了,回到保罗议员这里。我记得他以前身上的味道,是一股淡淡的辣椒味儿,挺好闻的,但有些呛人。但那天,我闻到的是一股油腻腻的黄油味儿。” “当时我只是有些疑惑。接下来,新年期间的活动比较多,我又见到了几次保罗议员,都是那股黄油味儿。” “大约在半年之后,嗯,已经是夏天了,西星州马匪事件事发,迈恩·格莱士背了锅被赶下台,保罗上位当上了有史以来第一位两党之外的副议长。” “作为保罗的好友,我自然要去恭喜他一番。于是我再次见到了保罗议员,但他身上的味道,又变回了淡辣椒味儿。” “当时我就留上了心,暗中观察了保罗议员很久,结果我发现,保罗议员,似乎刚刚从一场很严重的伤势里恢复过来。” “对,是伤,不是病,而且是魔法造成的伤,从脸色,到气息,都酷似刚刚从一场极重的伤势里恢复。别忘了我年轻的时候,主修的可是鉴证和法医学,联邦治安总署里,现在鉴证方面的权威,都是我当年的学生。” “我的判断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相信是八九不离十的,老本行没有丢。” “不同的气味,诡异的伤势,在联邦位高权重的副议长身上,这令我产生了警惕心。” “于是联安委就开始秘密调查保罗议员?”杜因道。 “我先声明,调查保罗议员是向司法部报备过的,否则你也不可能知道。联安委从未在未立案的情况下,对公民进行侵权的秘密调查。只不过案由当时是随便写了些经济问题。” “那你们调查出什么没有?” “完全没有。” “当时罗松溪查北海重工的案子你知不知道?当时他在圣约翰堡人称魔鬼神探,简直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第一副国务卿、联邦贸易代表纷纷落马。” “其实当时要罗松溪查的官员名单,是我亲手给他的。当时名单上一共有七个人,六个人被干净利落地下狱,唯一没有问题的,就是保罗·爱德华。” “我不知道罗松溪是用什么手段,查出来肖恩·施密特、本·伦纳德、泰格拉奇他们身上那些隐秘之极的问题,他知道肖恩藏在书架后面的保险柜,知道本别墅底下的水下密室,甚至连泰格拉奇的间谍小三都一清二楚。” “但是他汇报给联安委关于保罗议员的生活状态,如同巨魔的苦行僧般自律。他还主动帮保罗议员澄清了问题,并将保罗议员推荐给了他的好朋友莱昂纳多,让保罗议员成为了路西议员的竞选搭档。” “但你还是没放弃对保罗议员的调查?”杜因道。 “是的,而且我认为,保罗议员有所察觉,之后每次我见他,他身上都是淡辣椒味儿。直到这次战争爆发,嗯,那场帝国特工对议会山的袭击里,他身上又变成了黄油味儿。” “主席先生,前面你提到保罗议员受的伤,你推测是……到底多重的伤?” “对,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我认为那是传奇强者,或者传奇阶的法器,所留下的伤。众所周知,保罗是普通人,不会一丁点魔法。但普通人,是绝对没有从传奇阶魔法中幸存的可能的。” “但如果保罗是魔法师的话,他能连我都瞒过,说明……他具备成为那名‘大先知’的实力。” “等等,你前面说,察觉到保罗议员身上的气味不对,是第三共和历122年底,跨年节之前?然后半年之后,原来的气味回来了,就怀疑他受过传奇阶魔法造成的伤?”杜因道。 “没错。” “根据罗松溪的信息,正是在第三共和历122年的年底,疑似‘大先知’的灰衣人,与约翰·爱德华有一场大战。约翰·爱德华虽然落败,但也给灰衣人留下了极重的伤。” “另外,还有一个点,保罗·爱德华,和约翰·爱德华,拥有同一个姓。” “联邦姓爱德华的人多得数不胜数……但是从联安委掌握的履历来看,保罗·爱德华的履历清楚得像一张报纸,但约翰·爱德华的履历,模糊得如同一团迷雾。” …… …… “杜因检察官,你现在,就在我的办公室里,将今天我们的谈话内容,整理出一份纪要,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送到罗松溪的手里,你可以动用联安委的一切传信渠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最后一战:莘塔之手战役 首都军区的主力,在顾长风的率领下,推进极快,不到两天时间里,先头部队已经接近帝国北路集团军所在的位置。 之前东部军区在突围之后,能够迅速回援,以及现在首都军区的反攻能够迅速推进,全都仰仗于帝国人在占领联邦东部之后,没有将联邦东部发达的铁路系统给毁掉。 飞艇虽然机动性最强,但飞艇的运兵能力极其有限。而帝国新启用的轮胎运兵车,先不说里面有罗松溪埋下的致命缺陷,对于百万级别的大部队而言,运力仍然有限。 所以大规模的集团军运动作战,对铁路的依赖非常之强。 顾长风率领北部军区主力从北湾州撤向圣约翰堡的时候,为延缓帝国北湾州登陆部队向联邦首都的推进速度,将沿途的铁路破坏得很彻底。 所以罗梅罗率部去追亡命而逃的靖海军,即使他们在出发前紧急征调了圣约翰堡城内所有的马匹,但大概率仍旧是追不上的。 但帝国通过隧道过来的四路集团军,在几乎没有抵抗的情况下,闪电般占领了联邦的大片领土,他们自然将占领区的铁路网据为己有,并通过这些铁路,一站又一站地继续攻打联邦铁路沿线的大城市,直至推进至圣约翰堡城下。 在战争前期,这些铁路令他们的闪击战打得得心应手、意气风发,但到了战争末期,这些铁路却意外地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 罗松溪率领抵抗联军的机械化部队,随首都军区的先头部队一同前行。帝国北路集团军所在的地方位于联邦东部富饶的莘塔河流域平原上,莘塔河在这里拐了个几字形的弯,在地图上画出一个手臂的形状,所以这里被称为莘塔之手。 帝国北路集团军在莘塔之手已经逗留了好几天的时间了——在圣约翰堡大战决出胜负后,帝国人再也无力限制联邦的侦察行动和情报传递,所以对于帝国这最后一支大军的动向,联邦方面掌握得很全面。 罗松溪清楚地知道,帝国北路集团军,之所以在莘塔之手逗留那么多天,一方面是因为他之前率军回援圣约翰堡经过这里的时候,炸毁了莘塔河上的铁路大桥。北路集团军要渡过宽阔的莘塔河,颇费了一番周折。 另外一方面,北路集团军确实也陷入了迷茫。特别是在圣约翰堡会战的结果传过来之后,北路集团军的军官们,对于下一步的行动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北路集团军的高级军官,迪亚等三名传奇阶,尽数陨落在守望州突围战中。胜下的军官,即使还有不少少将和准将,但缺乏威望足够能领导全军的人物。 产生分歧之后,他们唯一解决分歧的办法,只有向安东尼达斯汇报请示。但连他们也不知道,安东尼达斯已经紧急赶回帝国,正在封锁皇帝陛下被囚禁的消息,镇压韦斯特的叛乱。 他们自然联系不上安东尼达斯。 虽然联邦方面的最强战力,弗洛普教授,在胜利日之后,就带着马格尼不知道去哪里养伤去了。但面对这样一支士气低落,指挥混乱的部队,即使对方在守望州突围战中减员规模并不是很大,还有好几十万的人马,但对于罗松溪来说,无疑已经是块案板上的肉。 唯一的问题,是如何用最小的代价,去把这块肉吃掉。 还有吃掉这块肉之后,要不要直接跨进安戈洛谷地,向帝国展开反攻。 罗松溪坐在已经停下的列车车厢里,看着正在走下列车开始集结的首都军区士兵们。这些天来,这些士兵表现出了极强的服从性和极旺盛的战斗欲望,令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写满着对大战一场的期待。 但罗松溪清楚,脸上期待大战一场,并不代表心中就没有恐惧。恰恰相反,正是因为部队主官政变,甚至涉嫌谋杀联邦总统,令这些士兵畏惧受到清洗和清算,所以想用在战斗中的无畏甚至牺牲,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来换回自己的荣誉。 这样的无畏和牺牲精神,并不应该被利用。战争已经到了尾声,对于这些年轻的士兵来说,活着复原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无疑应该比证明清白、挽回荣誉更重要。 这场战争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与其跨过安戈洛谷地,成就更大的军人功勋,不如尽早地结束它。 “最后一战了……希望能尽早结束吧。”他对坐在他对面的顾长风将军道。 整场战争中,罗松溪的功勋已经令他可以和联邦任何一位将军比肩,但他依然改不掉这感性的臭毛病。 …… …… 第二天黎明时分,抵抗联军的炮-001号特种部队,在莘塔河西岸排出几百门大口径滑膛炮,对河对岸的帝国北路集团军,展开了密集的炮击,莘塔之手战役正式打响。 而在隆隆的炮声中,联邦首都军区十个师的先头部队,分成两股,从南北两面同时渡过莘塔河,向帝国人的侧翼展开包抄。 这个时候,帝国北路集团军缺乏统一指挥的弱点,集中爆发了出来。北路集团军的各个师,在莘塔之手,几乎都是各自为战。 有大约三、四个师的部队,隔着莘塔河用元素魔法展开还击,但破不了联邦方面顾长风亲自带队布下的魔法防御。 有一个师甚至企图在滑膛炮面前强渡莘塔河,很快在炮火面前就毫无意外地被击溃。 还有两个师的部队,却在联邦发起进攻之后,第一时间就往东面撤退跑路,结果中了提前兜到后面的铁柜-004号特种部队的伏击,几乎全军覆没。 只有大约五、六个师,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向南北两侧进军,迎战首都军区包抄过来的部队,保护己方大部队的侧翼。 但这个人数,明显太少了,帝国北路军里大多数的部队,都选择稳一手,在原地防守,并观望。 联邦南侧渡河部队里,混编的巴祖卡-002号部队,喊着“无坚不摧”的口号,用肩上的喷筒喷射出的火箭弹,迎接敢于迎战的帝国士兵。 而北侧的渡河部队里,混编的则是导-005号部队,克劳尔大喊一声“指哪打哪”,上百枚飞航式导弹,带着漂亮的焰尾,问候向敢于冲来的帝国部队。 帝国北路军里的部队士兵,在守望州突围战中,见识过这些新式武器的威力,看到联邦人果然携着全套新式武器前来,顿时心中就生起了怯意。 还有部分士兵,并没有机会参与到守望州突围战中,他们只是听说过这些武器,却并不相信这些机械有着主宰战场的能力。 于是再次产生分歧,就连迎战的那五六个师里,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骚乱。于是他们的迎击,被联邦人异常轻松地打垮、打退。 而首战获胜的联邦士兵,也并不急着对帝国大部队进行压迫。他们只是占领好有利地形,稳稳地布好阵势。 然后等待着后续部队的到来,来组成一圈又一圈更为密实的包围圈。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不如归去(上) 莘塔之手战役正式开打,罗松溪反而轻松了下来。 莘塔之手战役的作战方案仍是由顾长风制定,因此方案里带着这位将军一贯的较为激进和冒险的思想。 顾长风对莘塔之手战役的要求是:歼敌务尽。罗松溪也同意这个要求,他也不希望看到祖安大区溃兵横行的局面重演,让帝国的溃兵,再一次漫山遍野地流窜在莘塔河平原上,对当地的平民,造成长时间的威胁。 当然在抵抗联军光复祖安大区的时候,罗松溪手里的兵力太过有限。而这一次,既然兵力充足,有充分的围歼条件,那么他自然也希望歼敌务尽。 要完成歼敌务尽的要求,最稳妥的方法,肯定是等首都军区的大部到了之后,再布置合围。但这一支帝国部队军心不稳,如果等联邦的大部队到齐了,很有可能直接将对方吓得撤退,乃至溃退。 所以顾长风的布置,就是先头部队一到,就立即与敌人接战,给予敌方兵力不足、可以一战的错觉,织出蜘蛛网将敌方粘住。然后一有部队到了,就马上投入进去继续结网。 直至兵马到齐,那个时候这支帝国部队就会向一只被蛛网牢牢捆住的飞蛾,再也无力挣脱。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基于对帝国北路集团军缺乏能统领全军的统帅、各部各自为战这一预判。否则先头部队毕竟只有十个师,一旦帝国北路集团军的几十万人被统一调度起来,奋起血勇,联邦的先头部队甚至有被击溃的危险。 所幸这一预判相当准确,接战之后,甚至帝国大部分的师都处于原地观望状态——既不肯退,又不肯冲锋陷阵承受损失,这令联邦的蜘蛛网,能够顺利地结了起来。 后续部队在源源不断地抵达,包围圈在不知不觉地增厚,莘塔之手战役的结局,已经可以提前预料。 于是罗松溪轻松了下来。顾长风还需要奔波在莘塔河东面的包围圈上,解决一些具体的细节问题,而他则在河西面的后方营地里,每天只需要指挥矮人们,把大炮拉出来轰上几轮。 这样罗松溪就有时间去布置一些更长远的问题,比如他从六部新式螺旋桨飞艇中拨出了一部,让飞艇回圣约翰堡接上那些狗头人,然后去祖安城外的那座采石场,好好研究一下,帝国人挖过来的隧道。 现在北路隧道和中北路隧道都已经被罗松溪封住了联邦这一头的出口,中路隧道和南路隧道,一旦联邦恢复对东部领土的控制权,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出口封住。 但是这巧夺天工的巨大隧道,封住出口容易,要彻底毁掉,却是件难事儿——帝国既然有能力挖出这样的隧道,那么联邦无论去造成什么样的局部毁损,日后帝国都有可能将其重新修通。这些隧道,终究是对联邦国土安全的一桩巨大威胁。 罗松溪一早就怀疑这些隧道是另外一支狗头人的杰作,所以他在探索了第一条隧道后,就写信给琳达卡,让她去找到原来定居在塔尔塔镇地下的狗头人,然后去搞清楚这些隧道真正的来龙去脉。 但找到狗头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琳达卡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才赶在战争的末尾把狗头人带了过来,并在圣约翰堡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而现在,随着联邦沦陷区域的光复在即,终于到了让狗头人们,去彻底解决这些隧道的时候了。 同时,罗松溪也有时间,去处理一些个人问题。 但是他有些郁闷地发现,自从那一晚后,林小曼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躲着他。 在这方面并不擅长的少年,自然而然地以为,这是女孩儿,在发生亲密关系后的羞涩。 …… …… 一名女子,穿着一袭黑色的斗篷,头上戴着兜帽,走向了罗松溪的营帐。 临到门口,她又改变了主意,过其门而不入,拐入了后面一间略显秀气的营帐。 林小曼看到来人,露出了脸上的两个酒窝。 “伊薇兰姐姐。”她喊道。 “别这么喊我,”伊薇兰道,“我们还没这么熟。” 伊薇兰摸出一封情报交到林小曼手里。 “这是从圣约翰堡发来的第一等级急件,寄件人是我父亲和联邦副检察长杜因。信件内容非常重要,否则也不会让我亲自来送件。” “本来这封情报应该要我亲手送到罗松溪手上的,但我不想见到他,我想你也不想。所以劳烦你送一下吧,不过请你务必要抓紧时间。” 说完,伊薇兰甩了甩斗篷,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小曼抽出情报看了一眼,上面居然是联安委的一级编码,说明事件的重要程度。她依据记忆也只能把情报译出个大概,但她的脸色,渐渐严峻了起来。 她收起情报,轻轻唤了一声,“77,有联安委重要的情报,让罗松溪赶紧到我这里来一下。” 自从能够和77沟通的苏富比出现以后,77的身份,对于罗松溪的身边人来说,已经不再是秘密。而77在心灵魔法日渐娴熟之后,甚至找到了和林小曼这些无法感知到她存在的人,一些简单的沟通方法。 比如林小曼这个时候喊77,如果77就在周围,她会用心里魔法在林小曼的意识中投射出一股略带欢欣的情绪,以表达收到了林小曼的呼唤。 然而这一次,并没有回音。 于是林小曼确定77并不在近旁,可能在哪里专心修炼精神力强度和心灵魔法,或者在军营的某个角落和矮人们玩着恶作剧。 于是那份情报迅速在她手里化作了一片尘土,被风一吹,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走出了自己的营帐,走向了罗松溪的营帐。 …… …… 罗松溪正在办公桌前画着一张不知道什么的图纸,看到林小曼进来,顿时有些惊喜。 “小曼!”他喊道,“你怎么来了?” 林小曼双眼弯弯,像两道月牙,“我不能来找你吗?你这么说,是在怪我,前几天躲着不见你吗?” “没有,没有。哪有,哪有。”罗松溪忙不迭地否认。 “人家可是想了很久,才下了决心来找你的呢。”林小曼轻轻地道。 她走向罗松溪,轻轻投入他的怀里。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学校跟我说过的事情?” “哪……哪一桩?”罗松溪有些紧张。 “你说,以后你想开家炼金店。有心情了就搞点发明,没心情了就关门歇业。我就在你的店边上开个花店。嗯,两家店实际上就是一家店。” “你现在,还愿不愿意这样?”林小曼把脸轻轻靠在罗松溪的胸膛上,昔日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少年,现在已经高大了许多。 “愿意,当然愿意!怎么会不愿意?”罗松溪欣喜地说。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林小曼对罗松溪说。 第三百四十章 不如归去(下) “现在?”罗松溪有些不解地问道。 “是的,现在,一刻也不要等了。”林小曼的脸上有些潮红,声音有些激动。 “帝国三路大军在圣约翰堡城下被全歼,国内又有韦斯特叛乱,安东尼达斯根本无暇再顾及前线的战事,可以说帝国人再也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而你,也不想趁机挥师东进,打过安戈洛谷地去。” “而且我知道,你其实根本对打仗没有兴趣,只不过一系列的事情,让你在这场战争中越卷越深,承担下越来越重、推卸不掉的责任。” “你很累,不是吗?那么既然战局已定,我们不如现在就归去。” “去哪里?”罗松溪问道。 “随便哪里,越远越好,卡罗群岛、甚至精灵大陆,”林小曼道,“只要那个地方,只有你,只有我。我们一起生活、旅行,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不被任何事情所拘束,这不是你的自由之道,最向往的生活方式吗?” 罗松溪的眼神敛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那一刹那的动心,还是因为某一种狐疑。 但他最终还是拉着林小曼的手,温和地对她说,“现在还不行,真的不行。” “我确实不喜欢拘束,喜欢从心所欲的生活,但责任这种东西,担上了,就意味不到最后,没法放下。” “你看,我答应了大牙,战争结束以后,就去吃他和秋琳的喜酒,给他做伴郎,我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答应了特里将军,要和他去酒火城,喝三天三夜的酒,一定要和矮人三大传奇在酒桌上分出一个胜负,在矮人眼里,酒局的承诺神圣不可毁,我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答应了卫天成将军,和他一起,把黑石山志愿军里战死矮人的骨灰,带回黑石山。矮人出兵援我,只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我怎么能够爽约?” “我答应了周卓,为他父亲报仇。现在靖海军中,从韦斯特到赵志勇到艾可哈,都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答应你,等到这些事情都了掉——只有这些事情了,不会再有新的——我一定会把所有东西都放下,随你一起浪迹天涯。” “好不好?” 林小曼慢慢放开被罗松溪握住的手,脸上很难看出是什么表情。她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好吧,那等过了这一阵再说吧。你先忙。” 她转过身去,慢慢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她转过身,唤了一声,“罗松溪。” 但她旋即摇摇头,自己否决自己。 “没什么。”她说道。然后就要推门出去。 “小曼,”罗松溪却在身后叫住了她,“你不是应该有什么东西给我吗?” “嗯?”林小曼应了一声,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啊。” “那伊薇兰从圣约翰堡带来的那份第一等级急件呢?”罗松溪问道。 林小曼终于回过神来,猛地回过头,盯着罗松溪,脸色在一刹那变了几变。 “这是……你们合谋在试我?” 她的话里,起头带着一丝森冷的寒意,可说到最后的音节,却变成了一种深深的疲惫。 “没有……” 罗松溪指间,转动着一把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小刀,他想要解释,却发现有些无力。 几分钟前,伊薇兰过来找到他,给了他一份情报,然后告诉他,她刚刚将一份同样的情报交给林小曼,让林小曼转交给他。 伊薇兰说,她猜林小曼不会把情报交到他手里,会暗暗毁掉,甚至向上线汇报,请求紧急处置。 这样,就能证实情报里的猜测,都是真的。这样,也能证实林小曼的真实身份,以及接近他的目的。 情报里的猜测,自然指的是,马可·何塞主席,和杜因检察官,关于保罗·爱德华可能就是“恶之花”组织首领大先知的猜测。 伊薇兰说,联邦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父亲其实一直在调查保罗议员,而怀疑林小曼,是骆晴明在临去帝国前跟她说的。只是缺乏一个突破口,将这些怀疑证实,并拧到一起。 只是现在,这个突破口的代价有些大,先是总统遇刺,而在她出发之前,刚刚收到副总统在返回圣约翰堡途中,飞艇失事身亡的消息。 而联安委最早获知副总统身亡的消息,不是通过自己的渠道,而是截获了一只传信的黄鹂鸟。 和林小曼用作抵抗联军传信的黄鹂鸟,一模一样。 在最后,伊薇兰摘下脖子上挂着的“光年”,一按机簧,小刀扎进罗松溪的办公桌里。 “还给你,表示我们从此再无任何关系,也证明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存心要针对你的小女朋友,将你和她拆散。” “告诉你这些,只是公事公办,只是不想你被骗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说完,伊薇兰就走了,走得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罗松溪扪心自问,自己有没有真的因为伊薇兰的话怀疑林小曼? 关键是77坚定地站在了伊薇兰这边。77说伊薇兰跟她提前打过招呼,伊薇兰给林小曼递情报的时候,她就在边上看着,她还看到林小曼故意呼唤她,在她没有回应之后,毁掉了那份情报。 罗松溪从来没有怀疑过77的话,77从来不会出错。 但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是林小曼,以一己之力,奔波于两座大陆之间,带来了矮人和黑石山的援军,并毫无保留地支持他,帮助他。 没有林小曼,他罗松溪现在十有八九已经被阿迷耶斯带到了安东尼达斯的面前,没有林小曼,就没有光复祖安,就没有守望州突围战,甚至就没有圣约翰堡城内的平乱和城外的大捷。 这样的林小曼,怎么可能会有问题?怎么可能接近他是另有目的? 好在伊薇兰刚走,林小曼就来了。罗松溪满怀期待地等着林小曼推翻伊薇兰的话,推翻77的话。 但她毕竟没有给他情报,而是毫无来由的,劝他和自己一起远去。 而他毕竟也在她面前,装作没有听到过伊薇兰和77的话,只是看她到底会如何。 罗松溪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绞痛。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先知与后觉 不可否认,罗松溪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容易被别人影响的人。 他和林小曼感情确实已经很深,他能从心里将伊薇兰的影子剔除出去,但是当伊薇兰将小刀掷给自己的时候,他发现,他无法拒绝相信,伊薇兰对林小曼的怀疑。 何况还有77。 但是接下去,他又该如何和林小曼相处?趁这个机会,冷静、理智地将林小曼的真实身份、真实目的盘问出来? 罗松溪张了张嘴,最后吐出一句话,“小曼,刚刚你为什么要我,跟你,现在,就一起走?” 表达十分不流畅,甚至语法上还有些毛病,但正是这样的迟疑,令他仍然流露出,想要问一些什么,却不敢直接问一些什么的真实想法。 一只黄鹂鸟扑簌簌地飞进来,停在林小曼的肩头。林小曼抓过黄鹂鸟脚上的字条,看了一眼,随手扬成了飞灰。 “罗松溪,就是因为这些鸟儿,让我被你们盯上的是不是?可是当时为了找到你,我才动用的这些鸟儿。如果我不用它们,我就不会被抓到实锤,但那样你会死啊?”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是因为罗松溪的问话,还是刚刚收到的那张字条。 “不要问我为什么要你马上就走,现在已经晚了,来不及了。不,是我不好,我是走不掉的,我永远都是走不掉的。我不该那么贪心,要你一起走的。” “现在谁也走不掉了。” 她的话有些让人费解,但她没有打算再解释,说完之后,她双手指尖相抵,轻触额头,轻轻道,“恭迎大先知!” 但两行泪水,从她的双眼中落下。 空气中飘过一阵涟漪,无形无声地风交错在罗松溪的营帐里,组成一道看不见却严密的牢笼。 然后,一道穿灰色长袍、头戴灰色兜帽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他身上的灰衣被风牢微微吹起,看轮廓是一个极高极瘦的男人。 这是一直刻印在罗松溪脑中的那道灰色人影,这是林小曼口中的大先知,这是实力比顾长风、黄欣等一干联邦上将都要高出不少的强者,他的出现,连77都没有来得及示警。 灰衣人揭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保罗·爱德华议员的容貌。如果马可·何塞在这里的话,一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辣椒味道,掩不住的辛辣呛人。 …… …… 罗松溪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真正的先知,但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后觉。 一切都绝非没有蛛丝马迹,比如罗松溪在圣约翰堡造船厂的船坞上,第一次见到保罗的时候,就觉得这道高瘦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但保罗为他和林小曼解了围,博得了工人们的满堂喝彩,他就马上忘却了那一丝的疑惑,转为对保罗为人处事的尊敬。 后来保罗又适时在治安署对他的围捕中救了他,还把他送上了前往北海州的列车。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巧合,自己总能在遇上大麻烦的时候遇到保罗? 包括后来调查保罗的时候,77感受到的那一丝危险感。 但如果因为一些细节,就陷入深深的怀疑的话,那么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去哪儿了? 还是说人与人之间原本就不该有一丁点的信任,哪怕是最亲密的爱人? 正是因为这样的疑惑,哪怕杜因检察官送来的情报再翔实,哪怕伊薇兰试出了林小曼的不对劲,罗松溪依然难以接受。 至少想问他们一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 …… 这个时候,保罗开口了。 罗松溪看上去已经沉思或者说走神了很长一段时间,保罗已经笃悠悠地绕到原本属于罗松溪的办公椅上,舒适地坐了下来。 那么保罗此来,肯定不是想单纯地对罗松溪不利,否则以保罗的实力,加上罗松溪那么长时间的走神,罗松溪早已死上好几回了。 “我在想,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是会阴沉地问我:‘我是该叫你保罗议员呢,还是叫你大先知呢?’还是会很暴躁地问我,‘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结果我猜错了,你像一只呆头鹅一样楞了半天。看来我还是对你不太了解,唉,或者说,你仍旧还是个孩子。” “不要慌,孩子,我这趟来,一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二是我也觉得,既然到这个份上了,有些事情,我们还是聊明白才好。” “先说那件事情吧,其实很简单,就是放开对帝国这最后一支军队的包围圈。反正帝国对联邦已经没有威胁了,你放他们回去,让他们协助安东尼达斯,平定靖海军的叛乱。” 罗松溪终于抬起头,注视着保罗,开口说道,“你果然是帝国潜伏在联邦的高级间谍。” “哈哈哈,”保罗笑了两声,“小朋友的思想果然简单,如果我是帝国的秘谍,那倒好了,我也可以活得轻松简单一点。” “是你与韦斯特合谋,在塔尔塔镇的地下,谋划黑暗魔法,企图用塔尔塔镇全镇的人血祭?”罗松溪眯起眼睛,发问道。 “不错。”保罗也没有犹豫,直接回答道。 “是你在幕后撺掇北部军区,让拉尔博中将发动对莱昂纳多的刺杀?” “是我。” “是你布置了朱莉这颗棋子,让她成为矮人王子妃,并企图篡夺矮人王国的统治权?” “哦,那是韦斯特的布置,和我没有关系。” “那是你勾结安东尼达斯,让顾从军偷袭了柯尼卡将军?” “是的。” “那是你,让林小曼在学校里就开始故意接近我,直到……成为我最亲密的人?” “唉,确实。” 保罗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止住了罗松溪不停的质问。 “不要急,我前面就说了,今天我来这里,就是想和你一起,把这些事情,统统都聊明白。” “你听我说完,你就能理解,不光是这件事情,还有此前种种事情,我的良苦用心。”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帝国,不是为了安东尼达斯,不是为了韦斯特。我做这些事情,是为了整个人类大陆,为了所有人类的福祉。” 第三百四十二章 我是谁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保罗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做的所有事情,但在人类福祉的大旗之下,即使是出离了愤怒的罗松溪,也一时间并没有太好的措辞可以反击。 没有太好的措辞可以反击,那就用别的方式反击。 “去他x的人类福祉。”罗松溪骂了一句脏话,身形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已经到了保罗的面前,刀光如火,弑君直劈保罗的侧颈。 但是他的刀刚刚劈出,就觉得眼前一花,面前出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保罗。 三个保罗一起开口道,“很熟悉吧,对,这一招镜像术,我是你的老师,老约翰,一起学的。” 老约翰教过罗松溪如何分辨镜像与真身的方式,当年他抓安曼·杨的镜像一抓一个准,抓到安曼·杨怀疑人生。但他从来没有找到过老约翰的真身,所以今天,他同样也找不到保罗的真身。 一刀劈碎了一个镜像,罗松溪立即抓了追风者之弓在手。他不是没有过击杀传奇强者的经验。 但保罗把手一抬,无声无息的风牢里分出两道,在罗松溪身边一绕,罗松溪顿时就失去了所有行动的能力。 “不行,他的精神力比我强得多,恐怕已经和苏富比一样达到了拈花境。”与此同时,77略显痛苦的声音在罗松溪脑海里响起。 “年轻人,不必如此冲动,我说过两遍了,我只是想把所有事情都跟你聊明白。我一点都不想为难你,甚至还需要你的帮助。” “所以休息一下,不要紧张。” 他手一松,将罗松溪从地上倏地从地上弹起,落在行军床上。 “要把所有的事情聊明白,首先要让你弄明白两件事情,一件,我是谁。第二件,你是谁。” 看似充满哲思的问题抛到罗松溪面前,罗松溪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保罗也不在意,将一条腿架到另外一条腿上,缓缓而道: “第一个问题,我是你的老师,约翰·爱德华的弟弟。其实他出生也就比我早了那么几秒钟,我们是孪生的兄弟。” 保罗·爱德华和约翰·爱德华拥有同样的姓氏,但联邦姓爱德华的人不计其数,从来没人将这两人联系到过一起,因为从现有的资料来看,两人的人生经历,完全没有过任何交集。 但他们竟然真的是孪生兄弟。 “但在我们只有几个月的时候,就被遗弃在了十万大山的深处,所以你说,我和你老师,应该算是联邦人,还是该算是帝国人?” “但我们很幸运,四处游历的辛达·斯诺捡到了我们。他将我们交给十万大山山脚下,联邦这一侧的一户猎户抚养,所以可能,我们还是应该算是联邦人吧。” 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有三名弟子,弗洛普是最晚入门的学生,安东尼达斯是二师兄,但在他们之前,还有一名最为神秘的弟子,就是辛达·斯诺。 “希望之神的三名弟子中,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名满大陆,唯有辛达·斯诺最为神秘。原因是辛达老师从来不喜与人打交道。希望之神结庐约翰—卡林森大桥的时候,他就一直随伺在希望之神身侧,希望之神不知所踪之后,他就反复踏遍整座位面,想找到他老师的影踪。” “当时辛达老师应该正好在十万大山中搜寻,碰巧看到了被遗弃的我们,所以让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了下来。” “那名猎户将我们抚养到了十二岁,辛达老师去而复返。他对我们兄弟俩说,当时捡到我们的时候,就发现我们在元素魔法上,都是天选之姿,所以他让我们跟在他身边,传授我们七年的魔法,也让我们跟着他,在位面上游历了七年。” “七年时间,我们没有辜负辛达老师的期望,以旷古烁今的速度,从对元素魔法一无所知,修炼到了圣域阶。” “而七年时间,我们跟着辛达老师到处游走,一边走,一边听他讲,也逐渐接受了他对整个人类社会的观念。” “辛达老师从不喜欢与人打交道,我猜是因为他对整个人类社会失望透顶。他追随希望之神最久,从旭日帝国土崩瓦解、十万大山以西的国度走向共和、希望之神传下炼金之术开始,看到了这个位面上的人类进入文明大发展阶段的希望。” “但是之后漫长的岁月里,他看到的是帝国的帝权依然牢固,阶级分化坚不可摧。他看到的是联邦逐渐被大财阀所把控,逐渐失去一开始的活力,同样开始阶层固化,国家前进的方向,变成了少数群体的利益指向。” “他对此充满忧虑,但与他的两位师弟不同,赫尔普修斯明令辛达老师,不得参与人类社会的任何纷争。他便在这样的忧虑和失望中,越来越自闭。” “所以我想,辛达老师从救下我们兄弟俩开始,就是有目的的。救下我们,是看中我们学习元素魔法的资质。授业七年,其实是为了在少年时代,就影响我们,最终,让我们成为,实现他想法的代言人。” “七年时间里,我们看遍了帝国贵族从出生开始就能享受的奢豪人生,也看遍了底层农民的各种悲惨人生。我们看遍了联邦大财阀为了争夺利益的虚伪与贪婪,也看遍了无数产业工人在赤贫中挣扎。” “卡斯特·林有一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辛达老师带着年幼的我们,就是看遍了这千般的不幸。” “哦,若说要从这各有的不幸当中归纳出一些共性,那可能就是,在帝国的底层,你从一出生便知道,自己的一生是不幸的。而在联邦,即使你出生底层,总有人会告诉你,你应该有一个梦想,改变自己的命运,然后你被这梦想鼓舞而拼尽全力,却发现这个梦想永远是遥不可及。” “嘿嘿,你觉得,这两种不幸中,哪一种更加不幸?” “七年过后,辛达老师离开了我们,我们回到了养父母的家中。却发现养父母,已经因为想要改变自己,以及下一代的命运拼尽全力,然后操劳过度,英年早逝。” “他们并不知道我与约翰的魔法天赋,更不知道只有这样的天赋,才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他们只是知道我们兄弟俩被一位挺不错的老师看中要传授我们魔法,他们只是知道学习魔法未来要花很多钱。于是他们为我们拼命攒钱,然后真的把命给拼掉了。” “我和约翰重新为他们修葺了墓地,然后就在养父母的墓碑边上,我们聊了很久很久。” “最终,我们定下了一个伟大的志向:终我们的一生,我们将为推翻帝国的皇权统治而奋斗,将为消除联邦大财阀的影响力而奋斗,将为建立一个全新的、人人平等的新政权而奋斗。” “我们成立了一个教派,我们将之取名为‘恶之花’。” “没错,‘恶之花’的最高领导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哥哥,你的老师,老约翰。” 第三百四十三章 阴谋家 罗松溪陷在保罗·爱德华的束缚结界当中,一如当年他在塔尔塔的荒原上,被保罗所束缚,眼睁睁地看着老约翰被打成一地的火树银花。 然后他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还没有过成人礼的少年。这里是他的军营,是他的主场。保罗的实力确实非常高,来得悄无声息,结界布得密不透风,但他并非没有反击的手段。 77已经离开了这里,现在77可以与苏富比沟通,可以让苏富比召集这里的诸位传奇强者,威猛的特里·远山,诡秘的夏尔·黑鬃,古朴的索万,甚至可以动用女精灵纳迪娜。 再加上顾长风将军如果能及时赶回来,只要布置好一个严密的罗网,保罗就很难从这里脱身。 而布置一个严密的罗网,正是苏富比的拿手好戏。 况且,他对于“恶之花”的源起,还真的挺感兴趣的呢。 涉及位面最顶尖强者之一的辛达·斯诺,涉及与他情同亲人的老约翰,涉及同时对联邦和帝国展开的野心,这确实是一个很吸引人的故事。 他注视着保罗,饶有兴趣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保罗对罗松溪的表现颇为满意,他继续说道,“我们那时候,毕竟是两个少不更事的青年,面对宏大的愿景,我们并不会用什么手段去实现。” “当时我们的想法,是我在联邦这边活动,约翰在帝国那边活动。一方面,我们从社会的底层,吸引一些民众加入我们的组织,希望能通过互助的方式,提高大家的生活水平。” “另一方面,我和约翰都希望能进入联邦和帝国的权力阶层,获得推动变革所需要的资源积累。” “但我们都低估了这条道路的难度。” “我选择了加入西部军区,当时在联邦,缺乏底蕴但在元素魔法方面充满天赋的年轻人,加入军队是最好的晋升途径。结果确实如此,当时的军区总司令理查德·罗伯茨非常赏识我,从尉官到校官,我只花了两年的时间。” “但是我没想到,在长时间的和平岁月之后,军队在联邦的话语权如此之低。即使几年以后,我在三十岁前晋阶传奇,并成为了联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但我发现,我甚至哪怕连西部一个最穷的州都影响不了。” “如果说那段时间,我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的话,那就是在联邦的军队里,留下一颗对政府越来越反感的种子。哈哈,后来联邦最有名的激进派,拉尔博,谈泓峰,在轮调到北部军区之前,都是我的部下。” “当时我想离开军队,另辟道路。但是猝不及防的,理查德将军有一天,忽然在我面前展示一份秘密远征帝国的计划。” “这份计划据说是联邦酝酿了数年的计划,但在我看来,胜算十不足一,简直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送死行动。但理查德同时给了我一封晋升令,升我为中将,任命我为远征军的副总指挥。” “或许远征成功的军功,能对我的目标有很大帮助吧。但我怎么能将希望,寄托在这概率极低的赌博行为中呢?我斟酌再三,在远征军集结出发的时候,放弃了将近十年在西部军区扎下的根基。” “而恰如我所料,远征军甚至没有机会踏上帝国的国土。在我离开远征军不久,整支远征军,连同理查德将军,一起在南海失去了影踪。” 三十多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远征计划,联邦虽然从来没有公开披露过,却成为了近百年联邦历史上最有名的迷案。和柯尼卡将军齐名的理查德·罗伯茨将军,率领西部军区最精锐的部队,却在出发后不久,全军不知所踪。 无数家庭破碎,包括塔尔塔镇上洗衣店的大妈,再也没有等到她的丈夫回来。 而在保罗的讲述中,与这场远征同样令人震撼的,是他在联邦的第一个身份——当年联邦最耀眼的年轻将星,刚过三十岁的远征军副总指挥,迈克尔·塞勒的失踪,甚至比理查德将军更令人惋惜。 可迈克尔·塞勒居然在远征军失踪前就已经离开,并变成了日后的联邦副议长,保罗·爱德华。 然而罗松溪知道,这样传奇的经历,只不过是整个故事的前奏。 “我离开西部军区以后,只能暂时先去帝国投奔约翰。约翰在帝国的工作开展得比我要好得多,他介绍了两个朋友给我。” “一个是帝国皇帝陛下的弟弟,查尔斯·罗伯斯庇尔殿下。另一个,只是一名籍籍无名的年轻人,叫韦斯特。” “约翰接近帝国皇室的行动开展得很成功,他和查尔斯殿下成为了相交莫逆的好友。查尔斯非常赞同我们的理念,当时查理大帝没有子嗣,查尔斯甚至承诺,如果他能继承皇位,一定会推动帝国的君主立宪改革。” “但当时,更令我欣赏的,却是其貌不扬,实力也不怎么高明的韦斯特。” “韦斯特……怎么说呢,他是一个天生的阴谋家。在彼此确认了信任之后,我告诉了他我在联邦所受到的挫折,他则提出,他可以加入‘恶之花’,帮我们完成我们的宏大理想。” “他明确对我和约翰,采取的温和渐进的手段,表示了否定。他告诉我,在联邦,要以非常手段完成对权力的掌控,而在帝国,既然查尔斯愿意帮我们,就不要等他上位,而要帮他上位。” “其实他之前就对约翰提过这样的建议,但约翰并不认可韦斯特的这些行事方法,也不同意将韦斯特吸纳进入组织。我和约翰第一次产生了分歧,但最后约翰还是妥协了,于是韦斯特成为了组织的第三把手。” “可以说,直到现在,组织这些年来的发展轨迹,从大体上并没有脱离韦斯特的最初设计。在韦斯特的策划下,‘恶之花’在看不见的地方,在整座人类大陆上,开始掀起了巨大的浪潮。” “他策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对查理大帝的暗杀。” 第三百四十四章 押宝 帝国,吉尔斯都。 巍峨神圣的皇城里,最高的那栋楼,是高达百米的摘星楼。 其实以一千多年前建造这座皇城时的建筑水平,很难造出一栋真正的高楼。摘星楼与其说是一栋楼,不如说是一座塔。 而且塔还是实心的,每一任的皇帝陛下,必须起码达到圣域阶以上的修为,才有希望登上摘星楼楼顶那几平米见方的平台上,仰望星空,俯瞰苍生。 所以达到圣域阶,登上摘星楼,才有资格成为皇位继承者,是帝国千多年来一条从未被更改过的红线。 将近二十年前,自号雄图大略的查理大帝在秋狩中被刺杀于吉尔斯都的郊外,他的白痴弟弟查尔斯登上皇位,查尔斯也成为了帝国历史上唯一一位没有登上过摘星楼的皇帝。 而查尔斯继位的最初几年里,倒是执掌朝政的左丹尼斯,常常登上摘星楼,享受站在吉尔斯都巅峰的风景。 直到他在这座楼上,被安东尼达斯用火球轰成了蒸汽。 现在安东尼达斯再次站在摘星楼上,他的对面,换成了刚刚自封为摄政王的韦斯特。 火球在安东尼达斯的指间萦绕,他却迟迟没有出手,反而是一脸苦相地问韦斯特: “这些年来,你哪来那么钱,养出这些靖海军暗地里的力量?” 也难怪他会郁闷。他在圣约翰堡城下被弗洛普缠住,师兄弟斗了十几天的法难分高下,但帝国的大军却已经大势已去。他不得不回到吉尔斯都,处理韦斯特在后方烧起的叛乱之火。 他本以为韦斯特按照战前的约定,已经将靖海军尽数派上了前线,单枪匹马的韦斯特在吉尔斯都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只要用一串又一串的火球把韦斯特打跑,事情自然能够解决。 但回到吉尔斯都一看才发现,至少有十几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忠于韦斯特的人马,已经将吉尔斯都把持得严严实实,留在帝国忠于皇室的亲王和大公,已经几乎被韦斯特杀光。 反倒是他堂堂博学之神大人,变成了光杆司令。 “不是靖海军,是‘恶之花’。我是本教的大护法。”韦斯特纠正他道。 “疯子,你们这个破教里的人,一个个都是疯子,”安东尼达斯郁闷道,“只是保罗·爱德华的目的很明显,我和他一盘棋下得开开心心。但你为什么临到收官打劫的时候,过来掀了期盘?” “按照剧本,我相信是到圣约翰堡城破之时,大先知大人在议会山上振臂一呼,于危难时领导反攻。而你这位大护法大人则率领靖海军阵前反水,里应外合,联手大战帝国侵略军。” “你们赢了,则大先知大人获得无尽声望,两大党统统给他靠边站,他顺理成章地接任总统宝座,成为联邦有史以来最有威权的总统。然后再谋求对帝国的反攻,你们大先知大护法联手并肩,实现你们天下大同的天真理想。” “当然你们也有可能会输,那我就按照我的计划一统整座大陆……你知道我统一大陆,才是真正为了整座位面的利益考虑。” “可你为什么临到头来,从背后捅了你们大先知一刀,又捅了我一刀。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或者说,弗洛普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保罗还是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愚蠢,几十年来毫无长进,这样的人,怎么配领导组织?”韦斯特仍旧面无表情地说道。 “当年我为他们兄弟俩刺杀帝国皇帝,清洗帝国皇室,所有的力气都是我一个人出。” “结果约翰却把最重要的那个小孩带走。现在保罗更是要把所有的宝,押在这么一个完全不受控制的小孩身上。当真愚不可及。” “所以,”安东尼达斯愁眉苦脸地问道,“你就觉得,合该你来坐帝国皇帝的位子?”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也押了重宝在那个孩子身上?” …… …… “所以说,老约翰跟你决裂,就是因为刺杀帝国皇帝的事情?”罗松溪问保罗道,仿佛已经在保罗的故事里找到了代入感。 对于罗松溪来说,保罗讲的故事越长,无疑对他越有利。顾长风将军在莘塔河东岸,要联系上顾长风需要时间,顾长风赶回来也需要时间。 他靠在总统官邸与黄欣的辩论,拖足了释放毒药、剪除黄欣党羽的时间,他当然希望故技重施,靠听保罗的故事,拖足翻盘的时间。 现在看起来,保罗比黄欣还要啰嗦许多,一讲起故事,时间跨度就长达几十年。 保罗仍在不紧不慢地回答的罗松溪的问题: “其实裂痕自查尔斯失智,便已经开始了。” 全位面都知道帝国的现任皇帝查尔斯是个白痴,但查尔斯显然不是从出生开始就是这样,恰恰相反,查尔斯曾经生猛得很。 当年的查尔斯,还在圣域阶的时候,就在十万大山里,跟已经传奇阶的弗洛普打得难分胜负,在柯尼卡将军纠集的一大帮联邦精英的围捕中突围而去。 “所以说,是你们下手把查尔斯害成了白痴?” “那倒不是,查尔斯失智的原因谁都不清楚,可能只有约翰知道。但我想,查尔斯应该是对自己的状况是了解的。我只知道某一天,查尔斯给了约翰一些东西,如同托孤般郑重。然后没过多久,查尔斯就完全丧失了意识,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哦?他给了老约翰什么?” “这个我也不清楚,现在倒推来看,东西里面肯定有当年查尔斯赖以成名的那几把刀,因为这几把刀现在都在你手里。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罗松溪的传承,可能来自遥远的帝国皇室,这一点其实弗洛普教授和柯尼卡将军都猜测过。现在从保罗口中说出来,只不过证实了这一点而已。 “而约翰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有些古怪。我知道约翰本来对查尔斯寄托的希望很大,所以在查尔斯失智对他打击很大。但很快我发现,约翰不仅仅是受到打击那么简单,他的想法,我猜不透了。”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时他决定,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你的身上。” “虽然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出生。” 第三百四十五章 刺帝 无数绚烂的魔法在摘星楼上炸响,皇城中最高的这座塔楼,便如一个无比巨大的烟花筒,不停喷出着五颜六色的烟花。 良久,烟花终于停了,安东尼达斯和韦斯特重新站回塔楼顶的平台上。而这座塔楼,在半神阶魔法的洗礼下,岿然不动。 安东尼达斯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对韦斯特道,“我们这样打下去,一连打七天七夜,我就能打赢你。” “但你杀不了我,”韦斯特应道,“所以这毫无意义。” “是啊,毫无意义。”安东尼达斯叹了一口气,“毫无意义的魔法,其实就是一蓬蓬观赏用的烟花。” “你知道烟花是谁发明的吗?”他问韦斯特,然后自问自答地告诉他,“是查尔斯年轻的时候发明的。他说他不会魔法,但喜欢欣赏魔法的绚丽,于是就发明了看上去像魔法迸发的烟花。” “几十年后,那孩子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搞定了精灵巡游者,把烟花升级成了横扫战场的炸药。” “话说查尔斯,真的不是你们给弄成白痴的?”他问韦斯特道。 “呵,查尔斯自踏入传奇阶之后,这个位面上谁能奈何得了他?他自己不想变成白痴,谁能把他弄成白痴?”韦斯特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刚刚那轮斗法消耗有些大,所以他也不反对陪安东尼达斯说说话。 毕竟安东尼达斯是这个位面上最有名的话痨,可能也只有实力到达安东尼达斯这个层次,才不怕话多误事。 “查尔斯不仅是自己变成白痴的,而且在失智前,他还做了许多准备工作。”韦斯特向安东尼达斯解释道。 “你是说他把他的传承,和那一套刀子,给了约翰?” “不光是这些,他还布了不少局。”韦斯特道,“在他失智前,他就把约翰推到帝国副相的位子上。还给他那自诩雄图大略的哥哥,下了点毒,让查理再也折腾不起来了。” “我想查理正值壮年,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呢,原来是查尔斯捣的鬼。”安东尼达斯听到他不知道的事情,果然听得十分起劲。 “查理病倒不理朝政,首相左丹尼斯其实并没有政治立场,只要喂饱他,他就给谁行方便。所以那几年,实际上执政的就是约翰。” “他对内推行改革,减少对底层民众的盘剥,悄无声息地架空贵族阶层,对外大力发展与联邦的贸易,同时交好精灵与矮人,想通过这种温和的变革,为君主立宪创造时机。” “嗯,那挺好的呀。”安东尼达斯附和道。 “好什么好?完全是空中楼阁。”韦斯特不屑地道,“他的改革如果步子小了,很可能在他有生之年都看不到结果。到时候换回皇帝亲自掌权,分分钟令所有改革回到原地。” “而如果他的步子大了,触动到了那些大贵族的核心利益,他一个人,哪里是那么多姓罗伯斯庇尔的家族的对手?” “所以你和保罗一心一意要干掉查理大帝?” “不仅要干掉查理,还要让整个帝国皇室,出现继承人的断层。只要让皇城血流成河的革命,才是一举打掉帝权的唯一路径。” “但是约翰不同意?” “是的,他受查尔斯的影响太深了。他秉持着极其幼稚的信念,他认为如果我们的目标是正义的,那么我们达成目标的路径和方法,也必须是正义的。否则,必定会偏离原来的目标,甚至走上我们为之厌憎的老路。” “恶花,必定结不出善果。” “他和保罗的分歧越来越大,日复一日的争吵。但我管不了他们兄弟俩的矛盾,我只管专心做我想好的事情。” “所以说,最后刺杀查理大帝的,其实不是约翰?而是你?” “是的,当时我已经是吉尔斯都的禁军大统领。那年秋天,查理感觉身体好了一些,便想去望都的行宫狩猎。我亲手安排了查理的行程,也亲手送他上了路。” “约翰本来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得到消息之后,竟然拼命想来护驾。保罗拦住了他,这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动手,打得惊天动地。我就正好顺手把刺帝的锅,让他背了下来。” “联邦的联安委副主席,潜入帝都潜伏数十年,竟然成功坐上帝国副相的位子,还刺死了帝国皇帝……这样的故事,你还真敢编。” “没办法,编故事不是我的长项,”韦斯特道,“但关键,全大陆的人都信了。” “其实,”安东尼达斯叹道,“你为我之后改造整个帝国,铺好了路。” 韦斯特轻轻哼了一声,“如果没有你和左丹尼斯的默许,这场刺杀能够成功?之后对皇室直系成员的大清洗中,你们俩就没有出手?” “左丹尼斯要利,你要权,其实我只是一把刀子而已。” “别扯上我,”安东尼达斯摆手道,“当时我正在专心冲击神阶,我什么都不知道。” “在所有人中,反对这桩事情的,似乎就只有约翰一个。查理死后,他就彻底与保罗、与我决裂,离开了帝国。” “同时他带走了那个孩子?”安东尼达斯问道,“说说那个孩子吧。” “抱歉,当时我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韦斯特道,说完,他对着安东尼达斯举起了法杖。 “真没劲,打架有什么意思?哪有聊天有趣?”安东尼达斯咕咕哝哝地也只好举起了法杖。 “你真的想把这座塔打塌?”他问韦斯特,“你的目的,其实是想要封印在这座塔里的东西?” …… …… “就是这样,约翰和我们彻底决裂了。” 保罗也正好向罗松溪讲述完这一段震惊大陆的暗杀,讲到这里,他甚至有些唏嘘。 “就是这样?”罗松溪问道,“故事是不错。但自从你一开始提出那个为了全人类福祉的理想,我一直在等着大谈你的理想,看看你如何把你的所作所为,全部圆到你的崇高理想上去。” “别急,少年,”保罗抬起手,轻轻往下压了压,“我们有的是时间。” “不把当年这些事情,全都给你讲清楚,你怎么能理解,我之后做的那么多事情的意义?” 第三百四十六章 理想在燃烧(上) “那这些经历,到底给你带来了什么?”罗松溪问保罗。 “刚到帝国的时候,我一直生活在愧疚中。虽然从远征军中遁走,是我别无选择之举,但我觉得我愧对了这么多年来对我照拂有加的理查德司令,也违背了我一直以来的道德准则。” “你也有道德准则?”罗松溪讽道。 “辛达老师是一位有道德洁癖的人,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教导我们的时候也是如此。” “所以原来在西部军区,以迈克尔·塞勒的身份渡过的那段岁月里,我和约翰的目标是一样的,我总希望凭借自己的能力与品德,在联邦登上高位,然后用渐进式的改革,推动联邦成为一个理想的国度。” “但是,这样的理想,无疑是空中楼阁。联邦是一个阶层固化比帝国更加严重的国度。在帝国,约翰尚且可以通过查尔斯的关系上位,因为皇族在帝国毕竟拥有强大的个人话语权。” “但在联邦,没有人有这样的个人话语权,共同治理联邦的大财阀们,维持着彼此间权力和利益的平衡,不属于这个阶层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插足进去,遑论去改变、打破这样的平衡。” “我和约翰都太过理想化了,或者说,是我们都太过自私了。” “自私?”罗松溪不明所以地问道。 “是的,在我们建立‘恶之花’的时候,我们许下宏愿,为了完成我们的理想,为了实现一个真正平等公正的社会,我们愿意牺牲我们的一切,你知道,这正是‘恶之花’一直以来的最高教义。” “之前,我以为,需要牺牲的,可能包括精力、财富、家庭,甚至有必要时,可以牺牲我们的生命。” “但我发现,还有更加宝贵的东西,是原本的我们,所不肯去牺牲的。” “那就是我们的声名,我们的原则,我们所谓的道德操守。” “在之前,我们珍爱这些东西胜过我们的生命。可是,如果只有恶,能清除原来的恶,只有流血,才能剜去现有的脓疮,那么,为了实现我们的理想和目标,哪怕留下滔天的恶名,那又何妨?” “这是韦斯特教你的?”罗松溪问他。 “不,韦斯特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和利己主义者,他没有理想,他只有欲望。哪怕加入‘恶之花’,也是他看透了我和约翰的性格分歧,想借组织成就他个人。” “但不得不说,他的行事方式,非常有效。既然他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达到他个人的目的,那么为什么我不能也用这样的方式,来完成我的理想?” “我们和约翰最早成立‘恶之花’的时候,寓意是让所有恶,都能开出善之花。但后来我知道了,恶不会开出善花,但恶之花,却能结出善之果。” 罗松溪看了一眼林小曼,默然无语。 “刺杀查理大帝之后,约翰离去,韦斯特趁势要求与我平分组织中的权力。我和他谈判的结果是我回联邦,他接替约翰负责帝国这边。在组织中,我号‘大先知’,他号‘大护法’,对外宣称他的地位要略低于我,但实际上,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再也指挥不动他了。” “当然,韦斯特在帝国的掌权计划后来也失败了,他没想到安东尼达斯会那么快晋入神阶。但韦斯特血洗皇室的举动,毕竟为安东尼达斯铺了路。这些年来帝国的改变很大,速度很快。” “只是安东尼达斯的改革,学的是联邦的这一套,不够纯粹,不够干净。” “那你回到了联邦,就变成了保罗议员?”罗松溪问他。 “不是我变成了保罗议员,而是保罗议员变成了我。”保罗·爱德华道。 …… …… 喷筒般的摘星楼上,又喷出了一轮无比绚烂的烟花。 烟花渐息,韦斯特落在塔顶上,面色潮红。而他对面的安东尼达斯,仍然气定神闲。 “别白费力气了,”安东尼达斯哈哈笑道,“这座塔里,是当年吉尔·冈萨雷斯和精灵巡游者共同布下的结界,只有嫡系的皇室血统,才能打开这座结界。” “而当年卡林森陛下之所有能接过旭日帝国的传承,登基称帝,就是因为罗伯斯庇尔的血统,同样能打开这座结界,才被承认,同样是天选之人。” “哦,”安东尼达斯如恍然大悟般道,“所以你也想抓那个孩子回来,就是想让他帮你打开这道结界?” “可惜啊,你们靖海军的情报系统太不灵光,等你确认了他的身份,派人去联邦抓他,他却来了帝国。等你调转枪头到吉尔斯都抓他,他却又逃回了联邦。” “你还想瞒我?”韦斯特冷冷道,“那孩子身上,哪有什么罗伯斯庇尔的血统?” “帝国自卡林森陛下以降,又有哪一位皇帝,有罗伯斯庇尔的血统?” “卡林森啊卡林森,恐怕卡林,才是帝国皇室的真正姓氏吧。” …… …… “保罗议员变成了你?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 无声无息的风,仍然遍布着营帐的每一个角落。距离保罗来到这里,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但77仍然没有带回任何讯息。 罗松溪用来敷衍保罗的话,已经渐渐变得心不在焉了。 然而保罗仍然谈兴高昂。 “我回了联邦南部的南丰州,正好有个也叫保罗·爱德华的人,刚刚竞选南丰州州议员成功。” “他出生底层,孑然一身,没有家室,靠给工人打公益官司积累的许多名望并当选了州议员,这样的人设很符合我的要求。他又正好和我同名同姓。我不想再用虚假的名字生活了,于是我就用一只从帝国皇室带回来的心灵布偶,控制了他。然后,慢慢的,我就变成了保罗议员。” “那个保罗·爱德华,难道和你长得很像?或者说这些年来,你一直靠伪装和易容在生活?”罗松溪问他。 “我连名字都不肯再用假的,又怎么会带着假面具生活?其实很简单,只要化时间下去就是了。” “我让那个保罗·爱德华,每天都改变一点点。每天只有一点点改变,所有身边的人不会察觉,或者觉得顺理成章。然后我花了三年的时间,终于让他慢慢地、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完全变成了我的样子。这样,我就可以和他轮替,用保罗议员这个身份活动了。” “不过没想到,马可·何塞居然有一只狗鼻子啊。” 第三百四十七章 理想在燃烧(下) “罗松溪,”保罗忽然问他,“你知道,要推动一场变革,最大的动力是什么吗?” “是……利益?” “哈哈哈,你和我当年一样幼稚。” “对于既得利益阶层来说,他们要拼命捍卫自己的利益,他们自然是利益驱动下,变革的最大阻碍者。” “而对于平民阶层而言?利益是什么?是让他们丧失追求的麻醉剂。” “联邦自一千多年前实现共和以来,社会形态已经趋于稳定。社会金字塔顶部的阶层,掌握着大量的资源。而金字塔底部的平民,用辛勤的劳动换取自己的生计。” “而实现社会稳固的关键,在于掌握着财富分配权的统治者,将这样的财富分配,维持在一个临界点上,既能保证统治者从平民身上榨取到最大化的利益,又能保证分配给平民的财富,让他们对生活不至于绝望,既能将生活维持下去,又能看到进行财富积累的那一丁点希望。” “每当因为物价上涨、生活成本提高等等原因,将平民的生活逼入死角的时候,统治阶级总会及时地,稍稍提升平民的收入,继续给予他们那一丁点希望。” “在这样的循环中,平民不会真的走投无路,他们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念头,都花在能尽可能为自己的劳动,换来多一点利益,让他们的家人、孩子,能多吃上一片面包,一个鸡蛋。” “因为这样的利益是可以争取到的,所以利益,便如挂在骡子面前的那根胡萝卜,让他们拼命拉着磨,一圈一圈地追逐的胡萝卜。” “要推动一场变革,最大的动力,是仇恨。” “前面说的那个临界点,总有贪心的人想要打破,为了自己能够攫取尽可能多的利益,让别人无路可走。” “你知道林小曼的身世吗?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加入‘恶之花’吗?她父亲死后,她与她母亲相依为命,所有收入来源,是她们家的一块花田。但有一名大地产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土地,逼死了她的母亲,将花田占为己有。” “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联邦上演,如果没有‘恶之花’,这些人只能像林小曼的母亲一样,在走投无路中死去。而有了‘恶之花’,他们就能团结起来,用仇恨作为理想的燃料,一起对抗这样的制度,去推翻这样的制度。” “自从我回到联邦之后,原来建立的组织早已荡然无存,但新的成员,都是这些被生活,不,被剥削者逼上绝路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对组织的理念,拥有坚不可摧的信仰,才能一起迸发出强大的战斗力。我们的理想,在熊熊燃烧。” “你知道吗,这些年来,联邦工人运动的次数,比我回联邦之前,多了七倍,参与人数的规模,扩大了九倍。而这些年来,南部、东部的一些工业大州,工人的平均待遇,提高了一点五倍。” 罗松溪猛地响起,在史前遗迹的最后一道考题中,林小曼与鸦人族长的对答。关于林小曼的一切,终于全部明朗。 他同样想起了鸦人族长的话,反问保罗道,“在那些工人运动中,你们到底刺杀了多少议员、官员,你们的工会,底色到底是黑的,还是白的?” “这重要吗?如果不是知道这背后的主使人是我,你会觉得有问题吗?约翰从小让你杀马匪,干那些黑吃黑的勾当,我想这就是他的反思,想让你不被那些道德洁癖所束缚。” “当时你听说林小曼曾经是工运领袖时说了什么?那可真酷,是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在塔尔塔镇的地底下搞血祭魔法?这和提高弱势群体的待遇,有半毛钱关系吗?” “那次血祭,本来是和韦斯特的一场交易,他要提前进史前遗迹,我么,自然是要找到约翰和你。” “当时我已经大致确定了约翰的方位,你看,最后韦斯特什么好处都没捞到,我呢,总算是顺利地把你和约翰,都逼了出来。” “为什么要从背后推动推动对莱昂纳多的暗杀?为什么要勾结安东尼达斯,害死柯尼卡将军?为什么要让联邦自毁长城,让这一场战争,打得如此惨烈?” 终究是问出了,罗松溪最想知道的问题……之一。 “仇恨,是凝聚平民一起推动变革的最大动力,但光靠这自下而上的推动,能够与这个国家机器对抗吗?” “显然不能。” “最大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而实现我的理想,推动整个联邦,能在我有生之年完成变革的途径,只有一条,那就是权力。” “在保罗议员的政治生涯中,最初的政治资本,是靠工人运动的善后来获得的。工运闹到不可收拾的时候,总要有人出面,安抚工人的情绪,代表他们和联邦政府讨价还价——联邦政府也希望能尽快解决这一轮麻烦。” “而这样的角色,除了这些工运幕后的总推手,还有谁更合适?于是民众视保罗议员为自己的代言人,联邦政府视保罗议员为麻烦的解决者。我就这样顺风顺水地进入了联邦议会。” “而再往前一步,一开始我选的方式,是政治投机。血祭事件后,我顺水推舟,推动多地的大游行,将影响闹大,借建设党之手将迈恩·格莱士逼下副议长的位子。” “而迈恩下台之后副议长的位子谁来坐?我这个出身底层的议员,符合这个位子一贯以来的调性。而我独立于两党之外的身份,也符合两党不愿意对方的人来坐这个位子的预期。” “所以我顺理成章地坐上了这个位子。但之后推动对莱昂纳多的暗杀,可能是一手伏笔。当时建设党因为莱昂纳多,眼看就要失去斯图加特家族的支持,便想拉拢我联合参选下一轮的总统大选,借助我在平民阶层中的声望,扳回颓势。” “那我自然投桃报李,暗中帮了我的老部下拉尔博一把,想干掉莱昂纳多,打掉建设党上升的气势。这些大财阀的子弟,自然是多死一个好一个的。” “可拉尔博居然没有能够成功,不过也好,我马上掉转枪头,一脚踢开了工商党。这不,在你的牵线之下,我居然成为了路西议员参选的搭档。这峰回路转,来得还真是奇妙啊。”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路西赢下这场大选,等他干一段时间,再把他干掉,我就是联邦的总统,这样我就起码有两到三年的任期,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但这只是计划a,通过这样的途径当上总统,很难说有什么实际的话语权,也很难真正单枪匹马地与那些大财阀对抗。” “而在我当上副议长后的不久,安东尼达斯就找到了我,给了我一套计划b。” “计划b风险很大,等于和安东尼达斯要赌一场。但如果赌赢了,我会是联邦有史以来声望最高,话语权最大,反对者最少的总统。” “但为什么不试一下呢?安东尼达斯好歹是我的师叔。” 第三百四十八章 伟大与肮脏 “所谓计划b,就是引狼入室,暗害柯尼卡将军?” “联邦有两面旗帜,一面是弗洛普教授,一面是柯尼卡将军。” “弗洛普虽然实力最强,但除了联邦生死存亡之事,他不会站出来。但柯尼卡不同,他以联邦的守护神自居,他会反对并坚定地阻止,任何他认为对联邦不利的事情。” “但许多事情,不是他以为不利,就真的不利,或许短期看上去不利,但从长期讲,则是阵痛后的新生。” “柯尼卡以公允自诩,以不偏袒任何一方自诩,以联邦的利益高于一切自诩。但是他太死板了,他自以为守护着这个联邦,实际上,却是因循守旧,抱残守缺。” “安东尼达斯要进攻联邦,与韦斯特媾和,并顺着韦斯特这条线找到了我。他希望我能帮他除掉柯尼卡,毁掉联邦的长城。我也希望除掉柯尼卡,只有除掉他,才能释放联邦的活力。” “呵呵,安东尼达斯打下圣约翰堡,联邦都没有了,你的理想,要到哪里去安放?”罗松溪讽道。 “安东尼达斯怎么可能为我打工,但他把我和韦斯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实际上他是开了一桌赌局,就看我和韦斯特是不是敢跟着下注。” “按照原来的剧本,安东尼达斯兵临圣约翰堡城下,联邦最为危难的时候,总统躲在地堡里,副总统去了西星市,而作为圣约翰堡名义上最高的掌权人,我会勇敢地站出来,接手联邦最后的抵抗。” “而这个时候,韦斯特会按照与我的约定,在阵前反水,夹击安东尼达斯的大军。这势必会是一场苦战,圣约翰堡所有的保守派势力,都会在大战中被清洗干净。然后就看最终,谁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如果我们能取得胜利,那给韦斯特的机会,就是趁帝国战败,从安东尼达斯手里夺得帝国的掌控权。而我在联邦的声望,无疑会立刻达到顶点。我是联邦的挽救者,保守势力又被扫荡一空,总统将是我的囊中之物,而我推动我的变革,将再无阻力。” “在一片废墟之上,以绝对的掌控力,打造一个全新的国度,这无疑是最为容易的事情。” “那如果安东尼达斯胜了呢?” “如果安东尼达斯胜了,他一统大陆,师叔的治理理念其实与我是一脉相承的,虽然他没有那么大的魄力,但一个重新洗牌的联邦,总好过现在这个腐朽的联邦。” “何况我又不是没有机会,只要‘恶之花’还在,信仰之力还在,总有一天我也能晋入神阶,拥有和安东尼达斯再次一较短长的机会。” “但韦斯特在圣约翰堡大会战之前,就溜了。” “是的,我就知道,他已经完全靠不住了。但本来我就有另一步棋,那就是黄欣和他的首都军区。” “那黄欣将军,也是你的人?他的政变,其实是为了你在夺权?”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去做这样的蠢事?政变得来的权力,除了血腥手段之外,还有哪点能让别人驯服?而且在联邦这样浩大的国家里,只要有人能成功开了一次头,势必会催生源源不断的野心家,政权势必会不停更迭。” “黄欣只是一个愚蠢的野心家。但他的卫队队长塔里斯,是我的人。塔利斯出身西部军区,是当年的迈克尔·塞勒一手带大的,是‘恶之花’中,最为忠诚的骨干之一。” “通过塔利斯,鼓动黄欣的行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让黄欣在这个时间点发动政变恰到好处,他会成为我们的刀子,将圣约翰堡不听话的势力清扫干净。” “但他注定不会成功,塔利斯会解决掉他,而我站出来的时候,就有首都军区的部队作为班底,依然有和安东尼达斯一战的能力。” “这是韦斯特走了之后,我预伏的另外一步棋。” “但你真的是个神奇的孩子,你居然替我做了所有的一切。尤其是打赢了安东尼达斯,守住了圣约翰堡。” “现在虽然与我的计划有些出入,但大战已经结束,联邦亟待新生,总统和副总统已被首都军区的人杀了,另外一个保罗现在应该已经在圣约翰堡,按照法定程序,宣誓接任联邦总统。仍然没有什么,能阻碍我的理想的实现。” “虽然我没有如愿收获赶走帝国侵略者的声望,但这些声望既然已经归于了你,那我只要说服你,成为我的合作者,那也是一样的。” “你是个疯子。”罗松溪道,“是什么样的信心,让你觉得,我会和你这样的疯子合作?” “疯子?哈哈哈哈,”保罗笑了起来,“改变历史的都是疯子,历史只会在意结果,不会在意过程。” “还有什么,比一个伟大的理想的实现,比一个真正代表普罗大众利益的国度建成,更加重要呢?” “不!”罗松溪大声道,他已经完全不再顾及敷衍保罗、拖延时间的初衷,他已经出离愤怒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 “这个国家差一点支离破碎,无数爱国的将军浴血死去,数以百万计的军人战死,数以千万计的平民朝不保夕。这些人的生命,难道就不重要吗?” “这样的一个腐朽的国度,被打碎一次,又有什么可惜?” “而任何伟大的事业,总要有人付出牺牲,这些人的死去,如果能换来一个理想国的诞生,他们应该为他们的牺牲感到荣幸。” “不!再伟大的目的,可是如果实现它的过程是肮脏的,那么它也必将是肮脏的。”罗松溪吼道,“你又有什么权力,决定他们为你的理想所牺牲?牺牲的又不是你?” “争论这些没有意义,”保罗道,“况且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一个理想的国度即将建成,你难道会阻止这个伟大的历史进程?” “而且,我相信,你非但不会阻止,而且一定会和我合作的,因为执掌这个伟大国度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第三百四十九章 林小曼的最终决断(上) 从读到情报上的推测,到保罗亲口承认,再到听保罗讲述整件事情的过程以及动机,带给罗松溪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面前的保罗,仍旧是圣约翰堡造船厂的船坞上,那个看上去一身正义凛然的联邦议员。而且他为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赋予了正义凛然的意义。 但这些事情包括谋杀联邦的五星上将,谋杀联邦上百万的军人,谋杀联邦数量已无法计数的平民。 当然,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正义。 拉尔博企图刺杀莱昂纳多,他认为自己是正义的。谈泓峰伙同北海重工套取联邦军费,他认为自己是正义的。黄欣发动政变,他认为自己是正义的。 有的觉得自己是为了同僚,有的觉得自己是为了整个军区,有的觉得自己是为了全联邦。 保罗·爱德华是他们之中,认为自己是最正义的哪一个。他觉得自己是为了全人类。 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有三名弟子,三名弟子拥有截然不同的性格。弗洛普教授的世界里只有四元素的生生不息,安东尼达斯如同火焰般莫可名状而猛烈,至于保罗和约翰的那位老师,踪迹不定的辛达·斯诺,则一定是一位愤世嫉俗者,一位理想主义者。 辛达将他的理想传承给了保罗和约翰两兄弟,两兄弟却最终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约翰最终如辛达一样避世不出,而保罗同样愤世,但他的做法,是选择亲手将这个他不喜欢的世界打碎。 无论其中会牵涉到多少无辜者,为了他的理想而死去。 罗松溪已经从出离愤怒,变成了觉得彻头彻尾的荒唐。 或许有的时候,理想比贪婪更加可怕。 不,理想不分好坏,任何理想都是个人的自由,但行为必须受到约束。 罗松溪已经不屑于与保罗辩驳,脑中闪过的这些思索,只是自由之道下意识的自我印证与感悟。 77仍旧没有回音,罗松溪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正在将绝大部分精力放在思索有没有可以独自应对保罗的预案上。 直到他听到保罗最后的那一句:执掌这个伟大国度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简直是荒唐透了顶。 “我……”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你绝不是什么西星州商人的儿子。当年约翰与我决裂,飘然不知所踪,带走了查尔斯给他的传承,还带走了一个孩子,那就是你。” “你以为会有那么巧的事情,隐居联邦西部的隐士,正好在你危难的时候救了你?我想约翰只是在暗中观察罢了,如果你的资质和心性符合他的要求,他就给你查尔斯的传承。如果不符合,那就让你平平凡凡地生活一辈子吧。” “还有你修炼的功法,弗洛普和柯尼卡没认出来,是只有帝国皇室的嫡系血脉,才能修炼的功法?这个位面有几个人,能够像你这样内外兼修?” “莫非你想告诉我,”罗松溪道,“类似我是帝国流落在外的皇子,这样的狗血故事?” “皇子?哈哈哈哈,就算经历了韦斯特的大清洗,以查理这喜欢到处留种的秉性,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值什么钱?别的不是,你的战俘营里,不就有一个帝国皇子在里面当牢头吗?” “你比帝国皇子可要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你是主神之子,位面之子。” “当然,你的具体身世,我不能告诉你。如果能说的话,我想约翰在那次和我决战之前,肯定就已经都告诉你了。” “你的身世,因为牵涉到博学之神赫尔普修斯大人的师承秘密,所以我知道,约翰知道,辛达老师知道,安东尼达斯知道,安东尼达斯那个小女徒弟也知道,但我们都不能宣诸于口。等哪一天,你能找到赫尔普修斯大人,他应该会详细讲给你听。” “但有一点你不用怀疑——你现在就把帝国这最后一点的部队,给放回去,你甚至可以带着这些帝国兵,一起去找安东尼达斯,然后助他平定韦斯特的叛乱,至少把他从吉尔斯都赶出去。” “然后安东尼达斯百分之百会支持你做整座帝国的掌权者。你可以按照你的意愿改造整个国家,立宪、共和,成为第一任总统。” “然后等我把联邦改造得差不多了,也就是两个国家和平统一的时机。十万大山以西这片疆域的统治权,我也会交到你的手上。你知道,我恋栈的并不是权力,而是这样一个伟大的理想国。” “而你将成为这横跨整座大陆的伟大国度,第一位大总统。” “你难道不同意吗?” 保罗·爱德华双手互握,微笑地看着罗松溪。 “我为什么要同意?”罗松溪看似平静地问保罗。 “为什么?因为你将是这个伟大的国家的缔造者。我对你说过,历史只会记住结果,不会在意过程。历史不会记得我,不会记得安东尼达斯,只会记得你的不世功勋。” “我——不——同——意——” 罗松溪忽然握紧双拳,一字一顿地大声道。 “我不要什么不世功勋,我只要现世的和平与美好。我不要什么伟大的理想国,我只要军人不用牺牲年轻的生命,只要平民不会遭受突如其来的战祸。” “我只有这个目标,我不会和你合作,也不会和安东尼达斯合作,因为你们都是这场战争的罪犯,无论你们怀揣什么样的理想,你们都只应该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他的气势鼓荡起来,似乎连无处不在的风牢,都被他撑得有些东倒西歪。 “但是你没有不同意的权利,”保罗依然微笑着道,“我认为,这是你的责任。” 他弹出一指,风牢上透出一道缝隙,77轻呼一声逃回了观世之镜的碎片里。 “好痛,好痛,他也会精神法术,他一直知道我的存在,我根本出不去。” “而且,”保罗道,“你也不要指望外面的人会进来。前面林小曼已经放了一只黄鹂鸟出去,告诉大家,暂时不要进来打扰。我想外面无论是人类还是矮人,在这个时候肯定会知情知趣的吧。” 罗松溪又撇了林小曼一眼,自始至终,她都一言不发,甚至连表情都难以捕捉到。 他摇了摇头,坚定地对保罗道,“但是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就算禁锢我,甚至杀死我,也无法左右我的意志。” “真的吗?”保罗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心灵布偶这种东西的存在。” “当然,心灵布偶需要目标自愿献出自己的头发。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给我,但你应该没有忘记,那一晚,林小曼曾问你要过一绺头发,说要留作纪念。” 罗松溪终于将视线聚焦在如木偶般不言不语、毫无表情的林小曼身上,一脸不可置信。 第三百五十章 林小曼的最终决断(下) 自从保罗进来后,林小曼就缩到了保罗身后。当时保罗坐在罗松溪的办公桌前,林小曼就缩在办公椅后的营帐角落。 后来保罗说着说着又站了起来,林小曼也没有挪动位置,便与罗松溪的视线之间,再无阻隔。 整座营帐并不大,也就十多平米的大小。 林小曼与罗松溪之间,也就隔了两三米的距离,隔着那张曾经见证过他们爱情的办公桌。 但现在,这两三米之间的距离,给人的感觉,就像隔着海角与天涯。 罗松溪曾经以为,在老约翰走后,能在任何时候,都与他站在一起,不离不弃的,就只有林小曼一个人了。 事实上,在此之前,林小曼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在矮人王国,他们一起落进了朱莉·酒火的圈套,一起蒙受不白之冤。到最后,虽然被联安委从牢房里打捞了出来,但他决定独闯矮人的册封大典,她没有选择劝他不要去,只是站在他身后,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了他一道决定他成败的自然法术。 在史前遗迹,换成她独自面对靖海秘谍,而他与她依旧心有灵犀,一起在举手投足之间,救出了麦格文大师,制服了林德斯特。 后来他因为伊薇兰的问题远走帝国,她非但没有怪他,反而奔波于两座大陆之间,在他最为危急的关头,带领矮人志愿军从天而降,捉住阿迷耶斯,光复祖安大区。 虽然有的时候,他会觉得仍然有些看不透林小曼,包括她是如何从朱莉手上脱身,如何拿捏住林德斯特的软肋,如何年纪轻轻,就能领到那么大规模的工运。 但他并不在意,他觉得每个人都会自己的秘密,就像他有77,有主神的传承,有来自异位面的技术。 关键是,他毫无保留地相信她。她是他最为信任的人,她是他的爱人。 所以就算保罗到来,亲口告诉他,林小曼从一开始接近他,和他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带着组织的使命。 他仍然不信。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抗拒,绝对无法接受的抗拒。 所以他听保罗讲了那么久,耗费了那么多时间,除了在等待77搬援兵外,又何尝不是在等待,林小曼开口向他解释。 当然,他不知道林小曼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他释怀,但他直到最后一刻,仍然相信林小曼会给出他期待中的解释。 但是,林小曼没有,她自始至终像木偶一样沉默,直到最后,事实越来越清晰。 朱莉·酒火和林德斯特,其实压根就是和她来自于同一个组织,只是山头不同,但想来总有沟通的余地。 在她心目当中,最重要的,永远是那位大先知,那是她的信仰,她的灵魂。 在他等待她解释的时候,她还在为大先知向外传信,让外面的人,不要进来。 而保罗用来降服他的最终武器,仍旧是她。就连春风沉醉的那一晚,都是另有目的。 那一晚,林小曼问他要了些纪念品,其中包括一枚明黄色的漂亮胸针,一绺他的头发。她用胸针将那绺头发别在自己的贴身处,说这是她家乡的风俗,这样他们就能永不分离。 可这哪里是什么家乡风俗,这是为了喂给巨魔最为神秘的法器,这是大先知的指令与布局。 从不可置信,到彻底被击溃,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只需要他见证着林小曼完全如保罗所言,拿起一只花花绿绿,长着两颗巨魔獠牙的丑陋布偶。 林小曼从一开始和他交往,藤蔓送上来的早餐,在学校餐厅的仰望星空,山间旅行无比瑰丽的萤火虫群,终究只是刻意营造出来的风景。 只有那恰如其分的示好,那分寸到位的抽离,才是真实的,是对一张白纸一样的男生,老练之极地栓住他的心。 林小曼的出现,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代表保罗控制住他,控制住自己这颗身份尚不清楚,但无疑极其重要的棋子。 而现在,干脆直接拿出心灵布偶,再无任何掩饰地,对他进行控制。 如果单单是保罗的黑化,顶多是令他感到意外,让他感叹一下,保罗居然能藏得如此之深。之前他亲手将保罗推荐给莱昂纳多,是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但林小曼掏出了那只布偶,罗松溪觉得自己的世界破碎了,他在一瞬间放弃了任何抵抗,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已经吸不进去一丁点空气,哪怕拥有惩戒之力可以让他很长时间不需要呼吸,此时他却觉得自己濒临窒息。 甚至他在想,就这样吧,被林小曼控制了,就不会再升起一丁点对她的恶感,就可以原谅她所有的所作所为,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与林小曼生活在一起。 在独闯矮人皇家广场时,他可以无比坚定,在吉尔斯都与安东尼达斯周旋时,他可以无比冷静,目睹了柯尼卡将军被刺身亡,他还能坚强地去为将军复仇。 然后面对林小曼的真实面目时,他忽然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的脆弱少年。 心灵布偶上闪出星星点点的光,这是罗松溪所熟悉不过的操作,将心灵魔法修至圣域顶阶的伊万,都逃不过这些光点连成的细线的束缚,何况是他才黄金阶的罗松溪? 看着这些星点,罗松溪忽然开口问林小曼: “小曼,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林小曼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摇了摇头。 他死心了。他心死了。 星点逐渐连成细线,心灵布偶开始虚化消失。 然而就在这时,露出了心灵布偶内里的东西。 不是罗松溪的头发,而是…… 一枚明黄色的胸针。 这枚胸针是罗松溪在除掉“七大寇”之一的大洛尔·劳德鲁普后,从他的空间盒里得到的。 这枚胸针,连77都分辨不出它的用处,只能判断出这是一件一次性法器,里面的神纹结构描述的法则内容,感觉上既有土系元素,又有空间的意味。 要到很久以后,罗松溪才在精灵王室里,看到了另一枚一模一样的胸针,才知道这是当年赫尔普修斯留下的,这个位面上唯一一种可以进行远距离空间传送的法器,“洞天之饰”。 保罗明显认出了这件师门法器,他的瞳孔急缩,手中一片狂风呼啸而来。 但来不及了,胸针倏地碎裂,罗松溪所在之处,瞬间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而罗松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坑洞之中。 在消失前一瞬,他看到林小曼微张着嘴。 他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但看她的口型,他能依稀分辨出她的意思。 “走。” “不要回来。” …… …… (第六卷完) 第三百五十一章 方向 时间倒回到三天前。 运送最后一波物资前往前线的飞艇上,林小曼将自己关在一间狭小的舱室中,她的面前铺展着纸和笔,她捧着一封刚刚写完的信,正在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 “罗松溪,我的爱人: 从秋到春,从学校到战场,不知不觉,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了两年半的时光。 这两年半,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我本以为不会有那么长,我本以为会更长。 不管怎么样,终于要到了揭盅的时候。亲爱的,如果你终于知道,从一开始我进入学校,接近你,让你喜欢上我,这只是我接受的任务,目的是利用你,操纵你,你会是什么样一种感受? 但这是真的,当我第一次站在你的宿舍楼下,温柔地笑着,喊你的名字的时候,那温柔是假的,那笑是假的。 什么是真的?那次你醉酒之后,我忽然之间疏远你,想要离开你,那是真的。因为我发现,我原以为可以带着征服的快感,看着你掉进我温柔的陷阱。但是事实上,我却与你一起掉进了陷阱。 你给我温暖,给我轻松,给我一种令人内心生出向往的快乐。我发现我根本不适合执行这样的任务,我喜欢上了你。 于是我想要离开你,想要在自己彻底无法自拔之前,终止这个任务。但这是不被允许的,我只能继续扮演着我的角色,舞台没有退场的通道,只有沦陷在这出戏里的一步一步。 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写的第一封信? 当时,我对你说,年轻的感情可以没有来由,可以不顾一切,但我们预见不到未来,我们不知道以后这样的感情会变成一罐蜜糖还是一把利剑。 我对你说,谁都不知道将来某一天,我们会不会有非要离开对方的理由,不管是因为其他人,还是什么该死的责任和使命。 这些都是拙劣的借口,因为从一开始我知道,这样的感情注定只会是一把利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终会有非要离开对方的理由。 我们的感情,注定只是一个年少时的梦,不会开成一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那时我们去大山深处旅行,在那片草甸之上,天气随着夜幕的降临开始变得寒冷,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却如狂欢般地飞舞。我多想像这些萤火虫那样,能够无拘无束地飞翔,哪怕知道夜晚降临生命就将走到尽头,但至少在那一刻,他们是自由的。 然而我不能,我有我无法背弃的信仰,我有我无法逃避的责任与使命。哦,这该死的责任与使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生活在纠结于苦楚之中。你能理解这样的纠结与苦楚吗? 哦,这不重要,写这封信,并不是想向你倾诉这样的内心。我只想告诉你,即使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任务,是一个骗局,但我终究爱上了你。 这一点,日夜星辰皆可为证,一草一木皆可为证。 那一天,你撒下满天花雨,在花海中向我走来,我之所以从此愿意与你在一起,不是被这浪漫所感动,而是我想清楚了,即使那是我的任务,我的任务是留在你的身边,和你在一起,那我就留在你身边,好好和你在一起。无论是谁,都无法要求我伤害你。 如果真的有一天——其实这一天已经近在眼前——我的组织,我的使命,要求我伤害你,我无法背弃我的组织,我的使命,但我,更不会伤害你。 哪怕要为此背上任何惩罚,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罗松溪,我的爱人,当你看到这份信的时候,这一天肯定已经到来,你肯定已经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我无法祈求你的原谅,我只想最后告诉你,即使所有事情都是假的,但我爱你这件事情,是无比真切的存在过的。 请你相信。 一定要相信。 因为这是我们,留给对方,最后也是最珍贵的东西。 林小曼。” 林小曼仔细地将信叠好,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将信沾湿,然后拆下将要送到罗松溪手里的少将军官服上的肩章。 是的,罗松溪刚刚由暂代联邦总统职务的保罗·爱德华副议长,授予了少将军衔,打破了曾经由迈克尔·塞勒保持的记录,成为了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 但什么迈克尔·塞勒,什么保罗·爱德华,全都是假的。 她把信,仔细地缝进了军官服的肩衬里。 …… …… 天旋地转,无数景物在眼前飞驰,罗松溪感觉像跨过了无数高山,跨过了无垠的大海。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在史前遗迹里,经历空间变幻与挪移时,就是这种感觉。 然后他就出现了一片原野之上,满身尘土,像刚刚从地底下冒起来一样。 他打量着周遭的情形——这里要比莘塔河流域暖和得多,周围是一片又一片种满了冬麦的农田,然而农田明显很久没有过打理,抽了穗的麦子,已经全部枯死在了地里。 罗松溪已经明白了林小曼的用意,林小曼终究还是念着一分感情,没有真的下手控制他,而是用那枚胸针,不知道把他送到了哪里。 他完全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只能从气候判断,大致到了大陆的南方。 他更加不知道的,是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他坐在枯死的麦田里,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 第三百五十二章 孤单 空间盒还在他身上,但77并不在他的身边。 77本来已经钻进观世之镜碎片里去了,但在林小曼发动心灵布偶的时候,77却不顾保罗对她的威胁,再次钻了出来,想对林小曼施放一个心灵魔法进行干扰。 罗松溪来不及阻止77出来,当然更令人猝不及防的,是那枚胸针的突然爆开。罗松溪能感应到那胸针的能量对精神体同样起作用,77和他同时被胸针的能量所卷走,但被抛向了和他并不相同的空间方向。 如今他已经无法与77取得感应,也根本不知道77被那枚胸针抛向了何处。 这大抵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孤独的时刻。 他自记事以来,便有父母的陪伴——或许那是他的养父母,但对他真的很好,即使有了妹妹之后,也依然没有分掉对他的关怀。 父母死后,他有老约翰,老约翰离开之后,他又有了77,后来77陷入休眠,他有林小曼,还有……伊薇兰。 然而现在,他真的是孤身一人,不知往何处走,不知往何处去。 如果77还在他身边,能跟他说说话,帮他整理一下情绪,他或许还不至于这个样子。而现在,他根本不愿意去想,自己接下去该干些什么。 他沉默地像一座山。 他只是觉得自己要走一走,便下意识地选了一个方向,顺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去。 这一走,再次从天明走到了日暮,微暖的风吹在他身上,惩戒之力在体内反复流转,似乎能够将他体内的负面情绪一点一点碾碎。罗松溪感觉胸口郁结的闷气稍稍消除了一点,他觉得有些饿了。 视野里的远处,已经有影影绰绰的建筑群,他便朝着那里走去。 这是一座小镇,小镇上有酒家,他走了进去,翻开菜单,看到最上面那道“烫烧鹅肠”,已经大致猜到了自己身在何方。 他便点了这道烫烧鹅肠,又配了几道佐菜。稍顷,服务生端着一盘生鹅肠,和一口熟铜烫锅上来,然后又为他上了一连串名目繁多的调料。 罗松溪耐心地拿着精致的铜制小勺,依次舀出一点点蒜泥、葱花、花生碎、小米椒和香油,仔细地调出一碟蘸料。这才夹起一条鹅肠浸入烫锅之中,一烫之后即便捞起,蘸上调料放入嘴里,果然鹅肠的鲜与辣交汇得恰到好处,无比美味。 服务生看他吃得专业,赞了一句,并对他道,“先生,本地人吧?不过看起来眼生,是刚刚回来伊斯坎为?” 罗松溪当然不是本地人,但他以约翰·罗伊斯的身份到吉尔斯都驻站时,约翰·罗伊斯是出身于伊斯坎为。 而烫烧鹅肠,正是伊斯坎为最有名的菜品。而当时伊万·索诺科维奇正是用这道菜,试出了他的身份存疑,因为当时的罗松溪,只会烫了鹅肠马上塞到嘴里,还一副“这道菜怎么没有放盐”的表情。 他竟然又回到了上一次来帝国,乘地精的船上岸的地方,帝国南面沿海的伊斯坎为省。 不过即使这道烫烧鹅肠,罗松溪也不难猜到他被那枚胸针送到了帝国——这里气候暖热,明显地处南方,而联邦的南部,东南诸州兵祸甚烈,西南面则多崇山峻岭,不会有这里这样子大片平坦的原野。 服务生也是随口一问,很快就自行离去,罗松溪一边烫着鹅肠,一边听着酒家里其他人的聊天。 这里叫恩克尔镇,位于伊斯坎为省的西南,属于尤克大公的封地。再往西就是帝国的军事禁区,罗松溪料想,所谓军事禁区,很有可能就是南路隧道的入口处。 战争对帝国平民的影响,要比联邦这边小得多。但恩克尔镇还是萧条了许多,主要是因为整个伊斯坎为行省,都是帝国南路集团军的主要兵源地,尤克大公作为南路集团军的总指挥,还从这里征调大量青壮年作为辅兵,随大军一同出征。 这也是罗松溪前面看到大片的冬麦田,种了一半全都抛荒在那里的原因。 不过劳动力短缺带来的经济原因,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这些年帝国经济发展得不错,平民家里大多都有余钱,承受一季的损失,对生计至少没有影响。 镇上的人,更大的忧虑之处,是出征的青年,能不能安全回来。尤其随着帝国战败的消息,通过各种非正式渠道传回来,这种忧虑更甚。 罗松溪想了一想,帝国的南路军,算是打得比较惨烈的一支,尤克大公在圣约翰堡城下死在大爆炸中,而大部分辅兵,在最后一战中都被发了武器上了战场。 而即使活下来的人,也会经历军事法庭漫长的审判,然后再经过联邦和帝国之间关于赎买战俘的拉锯谈判,要回到他们在帝国南方的家里,也不知道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 边听边想,一边把一桌子菜吃完,罗松溪感觉,至少自己的思维能力,恢复了那么一些。 酒家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而忧伤,罗松溪打算买单走人。他习惯性地摸出几张联邦币,可服务生送上来的账单,他才意识到他应该支付的是费尔和第纳尔。 他有些尴尬,其实他也曾经拥有过巨额的第纳尔,可在第纳尔财富爆雷之后,他将一家一当,包括得自海盗头子那里的黄金和珠宝,统统填进去还给了那些买了第纳尔财富理财产品的平民。 之后回到联邦,他更是以为再也不会有使用第纳尔的时候,可现在,当拿着这份账单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浓重的尴尬。 “这个……小哥,”他对服务生说,“能不能打个商量……” “什么?”没想到刚刚还彬彬有礼的服务生在一秒钟内变脸,“你没钱?” “老板,又来一个吃霸王餐的,”服务生向吧台招呼道,“赶紧让兄弟们过来,别让这人给跑了。” 七八名大汉闻风而动,呼啦一声围了上来。 沉闷而忧伤的小店里,一下子有了鲜活的气息。 第三百五十三章 咸鱼 罗松溪这才感觉到不对劲起来。 普通的酒家里,哪里会养那么多彪形大汉随时待命? 看到这副架势,其他的食客怎么会动都不动,反而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热闹? 还有在他接过账单的时候,服务生怎么会见他一犹豫,就断定他没钱付账? 他这才低头又看了一眼账单。 39第纳尔99费尔。 他还是习惯联邦币的币值大小,一时竟没想到联邦币和第纳尔的购买力比值在两百比一左右。40第纳尔,大概够他在这家店里顿顿吃吃上一个月了。 这分明是一家已经老吃老做了的黑店,专挑没有背景的外乡人下手,逮住一个就很敲一笔。 连服务生之前问他的那句“是不是刚回伊斯坎为”,也不是什么看他吃得专业顺口的夸赞,而是在确定他是不是在本地没有什么势力背景。 这个自己的观察和分析能力,下降了好多啊。 “没钱就想来吃霸王餐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为首的彪形大汉扳动着指骨的骨节,一边发出咔咔的响声,一边恶狠狠地说道。 老套的对白,老套的动作。 “钱不够也不是不可以,”旁边一人帮腔道,“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可以拿出来抵扣饭钱的,价钱,我们一向出得好公道的。” 他的眼睛瞄着罗松溪脖子里的那串项链。 “比如我看这串项链,虽然材质不怎么珍贵,但做工还算考究,这样,我出个价,这串项链10个第纳尔,我收了。” 罗松溪脖子上的那串项链,是安东尼达斯给他的宝贝徒弟护身的半神器隔绝者项链,下面还吊着一颗坠饰,那是另一件神器观世之镜的碎片。 就算普通人没有眼力识得神器半神器,但隔绝者项链的链身,维罗妮卡为了装饰,绞上去了不少珍贵无比的氪金丝。 这人居然开价10第纳尔收,这个价钱果然是好公道。 罗松溪叹了一口气,问他们,“你们这样敲诈外乡人,治安官也不管吗?” “敲诈?”为首那名大汉道,“是你吃饭不付账,现在反而要讹我们是敲诈?” “我告诉你,我数三个数,要是你拿不出和这顿饭钱等价的东西出来,我们可就自己动手了。” 他竖起三根手指,一根一根屈下。 “一——二——三——” 他看到罗松溪仍然无动于衷,大手一挥,“不知好歹,把他的腿打断,衣服扒光,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留下来,人扔到后面的麦地里去。” 敲诈瞬间升格为明抢,罗松溪看着如狼似虎般扑上来的大汉,又叹了一口气。 战火虽然没有烧到帝国本土,但是带来治理的退步,已经相当明显了。 他抬起一只手,根本没有动用惩戒之力,只是找了一张看热闹看得最起劲的桌子,稍微瞄了一瞄,然后一巴掌扇去。 冲在最前面的那条大汉,一米九多的个头,起码一百公斤的分量,却如同一片叶子般被扇飞,准确地落在那张桌子上。 “砰”地一声,桌子垮塌,杯盘狼藉,汤水四溅,那一桌看热闹正看到高潮的围观群众,有的被桌子压到腿脚,有的被汤水溅了一脸。 但他们的一声惊呼刚刚到喉咙口,罗松溪已经巴掌连扇。 七八条大汉,一条接一条地扇飞,一人压垮了一张桌子。最后一条大汉,压中的是那名看到形势不妙,已经准备的服务生。服务生被一百多公斤的分量压在胸口,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酒家里出现了片刻的寂静,随后被一声大叫所打破。 “有人闹事,有人闹事,快去叫治安官,快去叫治安官!” 罗松溪心想,这个时候治安官倒要来管了? 罗松溪一把拎起前面为首的那名大汉——想来是这家酒家的老板——身材壮硕的老板在他手里像拎了一只鸡一样。 他把老板扔到了吧台前,这大概是酒家里唯一一张完好的桌子了。 “你们打算去把治安官喊来?”他凑近老板问道。 老板瘫坐在地上,两只手反手撑在地上,他感受到了这名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身上浓重的威胁。 罗松溪脸色一沉,身上的气势,是经历过上百人战阵厮杀的铁血与肃杀。 “不打算……不……谁都不准去……”老板语无伦次地道。 “再说了,谁说我想吃饭赖账了的?”罗松溪道。 他随后将一块东西扔到老板怀里。 那块东西砸在老板的胸口,弹了一弹,落在地上,“咚”的一声,悦耳动人。 竟然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元素黑钻。 罗松溪已经很久没有用元素黑钻砸人了,以至于他本来已经忘记了这玩意儿很值钱。如今摸出一块来砸在老板身上,他对老板说: “算一下值多少钱。刨去这顿饭钱,如果有多的话,就把这家店买下来吧。” “如果还有多的话,就算你们的工资。你们几个都留下来吧,别出去祸害人了。每天给我做三顿饭吃,剩下的工作就是看好这里别让闲杂人等进来打扰到我的清静。” 他看大汉没有反应,眼睛一瞪,问道: “钱到底够了没有?” 大汉一哆嗦,抱起元素黑钻,忙不迭点头: “够了,够了……” 围观的群众抽出被压的腿,擦一把脸上被溅的汤,做鸟兽散去了。罗松溪也不去管他们。 可有一名围观群众,回到家中,关好门窗,口中念了一句“赞美大护法”,然后开始书写,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罗松溪的样貌,统统记录了下来。 ……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罗松溪到了天黑就倒头睡觉,到了饭点就准时让老板开饭,其他时间不修炼,不做研究,就是对着窗子发发呆,或者到处走走逛逛。 他甚至刻意不去打听战争的进展——帝国最后一路军队是被围歼还是逃了回来,安东尼达斯和韦斯特的较量到底怎么样了,大山对面的联邦局势又在如何发展…… 反正酒家里的那群大汉畏他如虎,全镇的镇民也都畏他如虎,他正好一个人待着,什么人都不理,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东西都不想。 像一条完全失去了梦想的咸鱼。 第三百五十四章 退化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咸鱼的梦想。 在罗松溪很小的时候,他就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不用去上学,每天在家里尽情玩耍,玩累了就睡觉发呆。 后来他真的被老约翰带到了塔尔塔镇,不再需要去上学之后,却被老约翰支使着猎杀马匪,每天过着在刀尖上跳舞的日子。 于是他就梦想着有朝一日,吸血鬼似的老约翰不在了,却把大票大票的财富留给了他,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去杀马匪,每天在店里爱做生意就做生意,不爱做就睡觉发呆。 后来老约翰真的不在了,他也无需为钱的事情发愁了,却因为血祭的事情,一步一步被推着走上了联邦的舞台,之后在矮人大陆,在帝国,在祖安大区,在守望州和圣约翰堡,每天都被更大的责任所捆绑。 他只希望战争能快些结束,能把要做的事情都快些结束,然后和林小曼一起,找个地方躲起来,谈情说爱,睡觉发呆。 说起来,罗松溪并不是一个有着宏大理想,喜欢事事躬亲,成就不世之声明的人——那可能是保罗·爱德华的夙愿。 他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干一些喜欢的事情,其他时间,闲散尤佳。 可没想到,这一次,战争没有彻底结束,他却已经和林小曼走上陌路,而他被林小曼送到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地方,于是他开始过起了不知所谓的生活。 也好吧,至少不再有责任,不再有压力,实现了自己没事儿就可以睡觉发呆的理想。 真的没有压力了吗?答应矮人们的酒还没有喝,答应卫天成的黑石山之行还没有成行,神圣之锤家族为了支持他的抵抗军散尽了一半以上的家财,狗头人收到他的一纸信笺就为他破例在世人面前抛头露面。 还有77,到底去了哪里? 还有林小曼,违背了保罗的意志,用那枚胸针将自己送走,保罗会怎么处置她? 他真的,就都不管了吗? 每每想到这些事情,罗松溪总是及时打断自己,让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 他不是没有能力回联邦,只是他不想回去。 他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被林小曼背叛以后的世界,他不知道什么事情还是真实,还是有意义的。 于是他就继续在帝国南部的一个小镇,每天睡觉发呆,当一条咸鱼。 似乎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安宁下来,不被巨大的创痛感所吞没。 …… …… 但是做梦的时候,还是那么不安宁啊。 他梦见卫天成背叛了他,在战场之上,他被黑石山的矮人密密麻麻的包围。他向特里·远山求助,特里·远山和苏富比师兄弟也背叛了他,飞艇上黑洞洞的炮口全都对准了他。 甚至连狗头人也背叛了他,在他逃亡的途中,挖下一个又一个陷坑。 在逃亡的尽头,林小曼站在那里,向他张开双臂。 他下意识地也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她。 然后林小曼忽然掣出一把刀,向他的胸口刺来。 果然全世界都背叛了我,他这样的想着,渐渐离开了梦境。 而在半梦半醒间,他才想起,卫天成、特里·远山、苏富比、嘉士德、狗头人长老、波比……这是自己丢下了他们,背叛了他们。 唯有林小曼刺向自己的那一刀,才是真实的。 真实的……等等,为什么明明已经离开了梦境,仍然能听到刀刃破空的刀声,而且还那么真实? 他感觉到一股颤栗感从尾椎骨沿着后背一直反射上来,浑身汗毛瞬间炸起,这是他预感到危险的直觉反应。 他想也不想就发动了暗影步,在暗影世界里,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四道灰影已经在他的房间里,一柄半米长的军刺,已经离他的枕头只有二十公分的距离。 如果他再晚零点几秒反应过来,军刺应该已经直接划破了他的颈动脉,划破了他的喉管和食道。 还好,房间门是开着的,他在暗影世界中飞速地往外掠去。在光与影的世界里,他看到酒家里的那几条彪形大汉,已经统统倒在血泊之中。 他继续往外掠去,外面无数穿着军服的士兵,起码有一个团的人马,团团围住了酒家。 他们的包围圈显得非常稀疏,但是包围圈的厚度足足有近千米,显然敌人料到他可能用暗影步脱身,故意在他暗影步能跨越的距离里,都安排了人,这样他只要从暗影世界现身,就会立即被发现。 是谁已经发现了他在这里,并且摆出那么大的阵仗要杀他? 在外面的敌人里,他辨认出了两张熟悉的面孔,艾可哈·帖木儿和赵志勇。 是韦斯特! 想来这些士兵,身上穿着的军服,都是代表靖海军的紫色吧。 而且他把他手下唯二的两名传奇阶全都派了过来,可见决心之大。 罗松溪再次确认了一下,这是在现实中,不是在梦境里,刚刚自己距离身手异处,可能只差了零点几公分。 而没有了77的警戒,自己又深陷一种沉沦的状态里,无论警戒心与反应速度,居然都退化得这么厉害,变得如此之差。 艾可哈和赵志勇还没有出手,几名黄金阶的武者,居然就能摸到自己的房间里,差点就把自己干掉。 如果两名传奇强者,不是先派了几个人先摸进来对是不是他进行确认,而是直接一轮魔法把整座酒家炸烂,那么现在罗松溪应该绝无幸理。 罗松溪在暗影世界里,已经接近了包围圈的最外层。 但暗影世界里传导出巨大的挤压感,他知道,暗影步已经抵达了极限。 他尽力掠向离他最近的一名靖海军士兵身旁。 终于他被从暗影视界里挤压了出来,但他在第一时间锁住了士兵的脖子,咔嚓一声拧断,没让他发出任何传讯。 可是没有用,在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上,相隔十多米的地方,都有士兵在戒备。他根本杀不过来。 罗松溪扔下那名尸体再往外纵掠,可是来不及了,四、五枚信号弹几乎同时升上天空。 罗松溪意识到,不仅是警戒心与反应能力出现了退化,自己的判断力也出了很大的问题。 刚刚脱离暗影世界之后,他根本不应该管近旁的士兵,而是应该尽力继续往前飞掠,这样还有可能给自己争取到脱身的机会。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没有77的关系,还是自己现在的心境原因。 狂风卷过,艾可哈和赵志勇一起在瞬间赶到。 艾可哈看到罗松溪,哈哈笑道,“果然是你,这次我看你怎么再翻出我的手掌心。”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我还没有…… 艾可哈还想多说两句,赵志勇已经一言不发地向着飞逃的罗松溪出手。 九道火柱从地下冒起,如火龙般彼此交织,封死罗松溪的所有逃跑路线,然后向罗松溪绞杀过去。 这九道火柱,在赵志勇手里形同瞬发,但以罗松溪的视角来看,便如漫天的火海在瞬间升起,绝没有给他留下一点腾挪躲闪的余地。 罗松溪并不是没有对战过传奇阶大魔法师,甚至传奇高阶的迪亚将军,都死在了他手里。但那时,他身边有无数伙伴,还有77和苏富比从意识和精神上辅助他进行攻击。 但现在,他只有孤身一人。 他避无可避,只能抽出破法军刀,抱着军刀狠狠插向地面。然而火焰卷来的速度比他落地的速度还快,眼看就要将他吞没。 好在隔绝者项链在他身边的空间泛起一阵细微的涟漪,吞没了大部分的火焰,才让他抱着军刀落在地上。 破法军刀落地生根,浑厚的土元素气息卷过,扫开了第二阵卷来的火焰,这才让他有了一丝余裕,贴着地面钻出了九道火柱笼罩的范围。 然后他浑身上下的衣服,已经被烧出十几个破洞,胸口和大腿外侧,被火焰炙出大片的水泡。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了一下胸口,血水并着脓水顺着他的胳膊滴到了地上。 交手只一招,他就已经防御法宝尽出,还受了不轻的伤。 就算惩戒之力神妙无穷,但黄金阶的他,依然完全不是传奇阶大魔法师的对手。 然而赵志勇的第二招魔法又已经到了,罗松溪的面前瞬间乌云压境,一个栩栩如生的龙头从云层中探了出来,张开就要开始吐息。 这是罗松溪十分熟悉的大牙的看家魔法,冰龙吐息,然后赵志勇召唤的冰龙,比起大牙召唤的冰龙,大了不止一倍,吐息还没吐出来,罗松溪浑身的血液,竟都有要被冻住的感觉。 罗松溪的动作速度被逼到了极致。他从九道火柱里钻出来的时候,一边没有放弃继续往远处逃离,一边从空间盒里已经取出了一部巴祖卡火箭筒扛在肩上。 几乎是在冰龙龙头露出云层的同时,火箭筒上装载的一发硕大无比的火箭弹,就已经朝着云层飞去。 而在火箭弹飞出的一瞬,他已经扔掉了火箭筒,左手从空间盒取出三发稍小的飞航式导弹,右手则掣出一块阵盘。 嗖嗖嗖,三发飞航式导弹,跟在火箭弹后面,一起向云层飞去。 罗松溪没有选择飞行速度更快的追风者之弓,而是选择了热武器,也是希望能通过热武器的使用,把精灵巡游者吸引过来,帮助他逃生。 轰隆隆隆,爆炸威力极大的热武器果然不负所望,在冰龙吐出吐息之前,将龙头连着云层炸碎。 但罗松溪根本没有机会庆幸接连挡住了两道圣域阶的魔法,因为在天空中剧烈爆炸的同时,艾可哈一发简简单单的炎爆弹,已经飞到罗松溪的面前。 操纵四法火箭弹反制了空中的冰龙吐息,罗松溪已经发挥出了极限水准。他再也没有余裕去寻找对抗这发炎爆弹的任何方法,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就被炎爆弹结结实实地轰在身上,在火焰中被轰上了十余米的高空,然后像一条死鱼一般,啪嗒掉在了地上。 好在艾可哈的这发炎爆弹,是在罗松溪扛着火箭筒对抗冰龙吐息时的抢攻,追求的是极致的速度,在强度上并没有完全达到传奇阶法术的门槛。罗松溪在炎爆弹及时的时候,调动惩戒之力抵消了部分火焰的杀伤,这才没有被当场烧成灰烬。 但饶是如此,他浑身已经被烧得焦黑一片,炎爆弹带来的冲击波,将他的五脏六腑震出无数破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出来,身上的骨头更是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这个时候,再来任何一发小小的杀伤性魔法,罗松溪就再无幸理。 好在这次是赵志勇犹豫了一下,问了艾可哈一句: “侯爷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赵志勇是靖海军的后起之秀,虽然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个人实力,都已经超过艾可哈一大截,但许多事情,还是需要向跟在韦斯特身边时间更长,更得韦斯特信任的艾可哈请示。 而艾可哈先纠正了他一句: “注意,现在已经不是侯爷了,而是王爷……” 两句话的功夫,给了罗松溪最后一丝机会。他用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左手,从空间盒里抓出一排三支针筒,一起扎进了扎进了自己的身体。 已经昏昏沉沉的脑袋,精神陡地一震。他好不耽搁,身侧已经多了一发有一人高的飞航式导弹。 这是罗松溪留在身边的最大的一发飞航式导弹。 然而此时,他并没有试图将这发导弹射向赵志勇和艾可哈,看看能不能搏一个同归于尽,而用左手握着一块阵盘,左臂紧紧夹住了这发导弹。 在浑身上下受到有生以来最严重创伤之时,罗松溪爆发出了强大的求生欲。 我要活着,他想,我还有矮人们的酒局没有赴,我还没有完成卫天成将军的黑石山之约,我还没有当面去向麦格文大师表示感谢,我还没有为狗头人们重新安排一个安全的定居点。 我还没有当面再问林小曼一次,当时我问她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她绝然摇头,是为了瞒过保罗启动那枚胸针而撒的谎。 还没有当面问问她,到底要骗我几次。 在艾可哈认真地纠正赵志勇,对韦斯特的称谓时,罗松溪的精神力,向着手里阵盘潮水般涌去。 飞航式导弹尾部的喷射器,在瞬间启动,各种复杂的火元素和风元素法阵组成的法阵组,在一颗价值连城的元素黑钻的驱动下,带来了强劲无比的喷射力。 罗松溪已经没有办法靠自己做任何移动,但他用他四肢中唯一完好的左臂,紧紧夹着飞航式导弹,于是被带着,风驰电掣般射向远处的高空。 第三百五十六章 求生 元素魔法师这个职业,有着非常明显的长处和短板。 长处是破坏力大,杀伤范围广,能在广阔的战场上拥有绝对的掌控力。但短板,就是身体上无法弥补的孱弱。 修炼元素魔法,对身体唯一的增益,就是能延缓人体的衰老,令元素魔法师,和其他修炼者一样,比普通人拥有更长的寿命。除此之外,元素魔法修炼到再高深,也无法令身体变得更为强健。 所以,即便是到了传奇阶,可以借助辅助魔法进行高速的飞行,但本身的速度、反应力、视力听力等等,都比同阶的武者要差得多得多。 所以当罗松溪启动飞航式导弹,并抱着导弹升空的时候,艾可哈正在一本正经地纠正赵志勇对韦斯特称谓上的错误,猝不及防之间,两人甚至有长达一秒钟的反应迟滞。 等反应过来,两人施法去追,发现已经很难追上高速前行的导弹了。 这一发导弹,是抵抗军所有飞航式导弹中,性能最为尖端的一发,速度已经能达到每秒五六百米的。就是说,如果导弹是冲着你飞来,你会先被击中,然后才会听到导弹飞来的破口声——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有知觉的话。 这个速度,比起圣域初阶的艾可哈和赵志勇的飞行速度,已经要快了那么一丝。也不是说他们没法用更强力的辅助魔法把速度提得更快,只是速度再快上去,就超出他们身体能够承受的负担范围了。 所以在那么一下迟滞之后,两人尽管已经出全力去追,却始终拉不近与那发导弹的距离。 他们也不是不能用魔法直接把导弹打下来。只不过一是要施法攻击型魔法,必定会影响他们的飞行速度,二是双方的速度都这么快,要击中那发导弹,委实并不容易。 所以要攻击那发导弹,就必须承受击不中然后让导弹飞出视线再也追不到的风险。两个人,都没有冒这样的险。 于是他们就这样衔尾追着那发导弹,足足追了百来公里远,直到那发导弹,一头撞在一面山壁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巨大的冲击波辐散开来,吹得空中的艾可哈和赵志勇都差点稳不住身形掉下去。 无比浓烈的烟尘,经久不散,最后还是赵志勇用风魔法吹散了烟尘,两人才能仔细查看导弹撞毁的现场。 这原本只是一座几十米的小丘陵,如今那枚导弹已经完全看不出存在的痕迹,小丘陵,也完全看不出存在的痕迹。 整座山包都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一个巨大的坑洞,汩汩的地下水冒了出来,已经把坑洞变成了一个池塘。 赵志勇又问了一遍: “侯……王爷的吩咐,到底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艾可哈终于明明白白地回答他说: “王爷说,生死勿论,要求只有一个,就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他也懵了。 一座山包都已经变成了池塘,这还到哪里去“死要见尸”? “要不……咱们下去找找?” 艾可哈问赵志勇。 “别找了,如果他还在导弹上,肯定连一点点渣都找不到了。”赵志勇道,他看过军报,知道刚刚载着罗松溪飞的那玩意儿叫做飞航式导弹,但他光知道那玩意儿杀伤力惊人,也没想到,还能飞得如此快。 “但也有可能,他半路当中,就趁我们不注意,跳下这玩意儿跑了。”他说。 艾可哈恍然大悟道,“哦,哦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刚刚经过那片密林的时候,那……导弹飞得很低,他肯定是那个时候跳下去的。我们回去找!” 赵志勇缓缓摇头道,“我回想了一下,因为我们都离导弹颇远,一路上,一共有十二个地方,他有机会跳下去而不被我们察觉。” “跳下去之后,他只需要简单地找个隐蔽的地方一躲,光靠我们两人,就很难把他找出来,”赵志勇道,“回去吧,通知大部队,撒出去,仔细搜。” …… …… 罗松溪当然不会随导弹一起,和那座山包同归于尽。 他自然是用导弹巨大的弹体,隔开了艾可哈和赵志勇的视线,然后半路跳了下去。 跳下去之后,他启动了导弹的自动巡航模式,让导弹又飞了很长一段距离,把两人引走,直到失去操控的导弹,一头撞在一面山壁上。 但艾可哈的判断显然不靠谱,罗松溪并没有在那片密林里跳下去。 原因很简单,他全身上下除了脑袋之外,只有一条左臂能动,无法做出任何保护动作。 如果在密林里跳下去,就算控制导弹再低飞,离地面也有十几米的高度。从这个高度上跳下去,就算摔不死,也极有可能被锋利的树枝捅成糖葫芦。 他落下去的地方,是一条溪涧。 柔软的水流,能缓冲一下从高空坠下的冲击力,饶是这样,入水那一下拍击,仍让他的重伤之躯受到巨大的震荡,昏死了过去。 但在冰冷水流的冲击下,即使昏死过去,他仍能顺着水流保持移动,这样就算艾可哈和赵志勇折返回来寻找,也无法在导弹的飞行路线上找到他。 在面临绝境的时候,他强大的求生能力,终于重新被激活了。 虽然能逃出生天的几率仍然不大,但至少到现在,他仍旧没有被抓住或者被打死。 被水流冲刷了不知道多远,他终于缓缓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搁浅在一片滩涂之上。 他抬起唯一能动的左手,看了看时间,发现自己大约昏迷了两个多小时时间。 自己在午睡的时候受到偷袭,如今太阳已经西沉。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心想,马尔斯大师亲手打造的机械腕表,质量真不是盖的。自己的身体都被打坏了百分之八十,腕表居然还在走。 有这样的念头,说明他还没有心陷绝望。他用左手支撑着身体,向着溪涧边的丛林里挪去。 中间他吃了两次璟鱼骨提振精神,又打了一针煦草晶给自己镇痛。 终于他发现了一个树洞,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自己藏了进去。 第三百五十七章 来啊来 昏昏沉沉的感觉再次袭来,罗松溪知道,已经不能再对自己用药了,但他同样不敢再次昏过去了。 刚刚在落水时昏迷,已经是极为冒险之举,现在已没有77会用清脆的一声“叮”把他唤醒,再次昏迷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也知道赵志勇和艾可哈不是笨蛋,他在跳下导弹后,虽然让导弹继续飞了很长一段距离,但这导弹爆炸之后,他们肯定会自己或者调人来在这一带仔细搜索。 他反复计算过,他的唯一希望,就是负责这一带的精灵巡游者,在感知到爆炸后,能够凭他们那神奇的小短仗,抢在靖海军的人之前,找到他。 但问题在于,精灵巡游者实在不是什么效率很高的职业。上次他炸死卡顿之后,精灵巡游者足足花了好几天,才找到他。 那还是艾斯特斯自从塔尔塔镇爆炸后,就一直关注他的结果。 不管靖海军的人能不能找到他,他能不能捱到精灵巡游者的到来? …… …… 一阵“呲呲”声再次让他从昏昏沉沉中警醒,一条头部呈三角状、浑身墨绿色的蛇,从树洞的上方缓缓向他探出来头来。 哦,原来这个树洞,是这个家伙的领地。 罗松溪尝试着举起左手,想去拿捏蛇的要害,但他发现,他的体内,连最后一丝惩戒之力都已经消失。 而他的手上,最后的力气,已经在抱着导弹的时候用完。虽然手还能举起来,但几乎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僵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蛇看到了罗松溪的动作,停住动作,昂首吐信,与罗松溪对峙。但很快它发现面前的这个人类似乎也造不成什么威胁,便陡然间探出了头,向着罗松溪的脸咬过来。 “扑”地一声,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凭空从罗松溪身上飞出,准确地扎在蛇的七寸上,将它钉在了树洞壁上。 大滴大滴的冷汗从罗松溪的额头上滴落下来,幸好伊薇兰为他留下了这柄光年,否则联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指挥部队打破了帝国累积上百万的大军,却很有可能死在一条小小的蛇嘴里。 但这也最终耗光了他最后的力气。 可就在这时,他能看到几匹土狼,开始在他所在的树洞外转悠。 帝国南方的土地上,虽然气候比较温暖,但毕竟刚刚渡过一个食物短缺的冬天,这些野兽的眼睛里,都因为饥饿,朝重伤的罗松溪,露出贪婪的光。 几匹土狼盘桓了一会儿,为首最为雄健的土狼首领,终于悍然扑向树洞,张开的狼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喷出腥臭的气味。 罗松溪轻轻叹了口气。 但他是倔强的,他想好了不能轻易死去,就一定不会放弃。 他还有最后一招。 他的左手,握着一块破破烂烂的镜片,朝着头狼,默默看了一眼。 主神器的残件,顷刻间吞没了他所剩无几的精神力。 头狼的动作在空中一顿。 却没有被智慧涌动之镜所放倒。 罗松溪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却发现头狼也没有继续前扑,掉转了方向,一屁股坐在树洞前面。 然后龇出尖牙,对后面几头狼露出了狰狞了表情。 智慧涌动之镜副作用奇大,效果又不稳定,所以罗松溪不到万不得已,从不轻易动用。 但可能之前他也没想过,会将主神器用在一头土狼身上。 好在智慧涌动之镜到现在为止,一次也没有失手过,头狼虽然没有被放倒,但是在瞬间被罗松溪驯服。 后面几匹狼和头狼爆发了一场撕咬,但最后还是敌不过头狼,悻悻离开。 头狼的身上添了几道伤痕,但它在树洞前坚定地坐了下来,成为了罗松溪忠诚的卫护。 它甚至还把头伸进了树洞,在罗松溪身上,轻轻地舔了几下表示亲昵。 罗松溪也觉得很意外,这匹土狼,竟然成了第二头被他驯服的动物伙伴。 他不仅有些想念他的那头狮鹫。如果那头狮鹫在这里,说不定自己就能轻易脱身。 也不知道那头憨货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因为毒瘾犯了,正在口吐白沫浑身抽抽。 而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里,陪伴自己的唯一伙伴,竟然是这头素昧平生的土狼。 想到这里,他伸出左手,轻轻摸了摸土狼脖子上毛。 不,我还有希望,罗松溪对土狼说。 土狼听不懂他的话,只是用头往他身上蹭了蹭,然后继续为他站岗放哨。 年轻人可以就是这样脆弱,为了一段感情可以万念俱灰,做一条失去所有理想的咸鱼。 年轻人也可以就是这样倔强,无论是什么样的绝境,都努力着,挣扎着,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他空间盒深处,那根红蓝相间的短柱,似乎被他那求生的倔强所打动了,泛起了一阵微不可查,却玄奥无比的涟漪。 而在他原本所在的那家酒家的左近,有一名穿着宝蓝色裙子的女子,面前摆着一个状似沙漏的法器。 沙漏里的沙子大约只漏掉了一半,女子双手交叉互握,对着沙漏,喃喃道,“来啊来,快一点啊,快一点。” 说也奇怪,在下一刻,剩下的那些沙子,忽然就全部漏完了,一个位置通过沙漏传出的精神力波动,传到了那女子脑海中。 “啊,超水平发挥,”女子轻轻击了一下掌,“这次求你待在原地别再动了。” 然后她就随风消失在了原地。 …… …… 那匹被他驯服的土狼,他还没来得及亲手喂它吃上一块肉,就倒在了血泊里。 一小队八九名靖海军士兵路过了这里,土狼还颇有智慧,先一步躲进了边上的灌木丛里。 可仔细的士兵们还是没有漏过这一处树洞,一名士兵欲上前检查。 土狼暴起扑击,那名士兵猝不及防间被扑倒,咬住了脖颈。 旁边的士兵急忙施以援手,七八枚火球打在土狼身上。土狼悲鸣一声,在临死之前,它的眼神看向罗松溪,露出了无限留恋。 有的时候,忠诚就能如此纯粹,可惜在人类的世界里,这样的忠诚太少太少。 几名士兵再次逼近了,这个可疑的树洞。 第三百五十八章 从此以后 连杀一条蛇都费力无比,抵御土狼都要祭出智慧涌动之镜的罗松溪,要如何抵御这一群受过正规训练的士兵? 也许吧,罗松溪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脖子上的隔绝者项链。 现在是第二天的破晓时分,天边已经露出微明的光线。不到一天时间,隔绝者项链的被动防御性能,肯定回复不到巅峰的防御状态,但距离上次防御破碎已经过去超过十二个小时,空间壁障已经开始慢慢恢复。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罗松溪在心里想道。 他用手拉了一把引线,默默地从一数到了三。 那些士兵正好端着元素灯,走到了树洞前。 轰隆一声巨响,树洞炸得四分五裂,剧烈的爆炸,同时将那些士兵炸得四分五裂。 只有罗松溪仍然完好,他仰面躺在地上,皮肤上已经出现了如瓷器龟裂般的裂纹。 隔绝者项链的回复速度,还是要比想象中的慢了一点啊。 而这一声爆炸,势必会惊动附近其他进行搜查的士兵。 但罗松溪,已经彻底连一动也不能动了。 他看着正在缓缓亮起来的天空,太阳还没升起来,天空呈现出一种惨白的颜色。 比起隔绝者项链的回复速度,更慢的精灵巡游者的反应速度啊。 他躺在地上,心里喟叹道,我可是肩负着这个位面安危的位面守护者啊,你们这些精灵巡游者,怎么就那么不负责任呢? 对了,前面和两名传奇阶拼命的时候,想到了许多我还没有做的事情,怎么就把鸦人族长的托付给忘记了呢? 我还没有去巨魔圣山,正式接受陨月之匙的传承呢。 他能够听到悉悉嗦嗦的脚步声从远渐近。 无论如何,不甘心啊。 倔强的少年在此一刻,胸怀反而豁达,但他毕竟再也无法进行任何抵抗。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累了。 真的累了。 然而,就在他眼睛闭上前的那一刹,他看到天边飞来一朵七彩祥云。 …… …… 在泰坦神话里,七彩祥云是盖世英雄的象征。 当年在学校里,罗松溪向林小曼表白的那一次,莱昂纳多就曾经建议过,给罗松溪整一身黄金战甲,踏一朵七彩祥云,从天而降。 被罗松溪否决了。 他觉得搞成那种造型,有点像只猴子。 所以当罗松溪从昏迷中重新醒来的时候,感受到浑身涂满的微凉药膏,与绷带的柔软触感时,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的坚持终于获得了回报,终于捱到精灵巡游者赶到了。 但第二个念头,则是精灵巡游者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骚包了? 然后他闻到好闻的淡淡的体香,而这体香,感觉有些熟悉。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一条窈窕的背影,穿着一袭宝蓝色的裙子,一头披散下来的长发,稍显有些凌乱。 居然是个女精灵,而且精灵巡游者什么时候不穿他们那一身标志性的黑袍了? “多谢巡游者前辈……”罗松溪有气无力地道。 “前辈你个头。” 那人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明媚的脸庞,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如同一朵上面正打着和煦阳光的盛开百合花。 “维罗妮卡……”罗松溪诧异道,“怎么是你……救了我?” “哼,当然是那死老头子,一定要我救你。要我看,像你这种大坏蛋,当然是尽早死死掉的好。” 维罗妮卡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 罗松溪却看到她那件精致的裙子上面,胸口沾着斑驳的血迹。 “别看了,喂,你知不知道盯着人家女生的胸口看,是一种很下流的行为?”维罗妮卡朝着罗松溪的眼睛扇了扇手。 “再说了,赵志勇伤得可不比我轻,要不是我身上有你这个累赘,加上艾可哈在旁边卑鄙地偷袭,我说不定就能把韦斯特手下的第一骁将干掉了呢。” “你和他们交手了?你突破到传奇阶了?”罗松溪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那倒没有,”维罗妮卡道,“但他们架不住老头子给我的法器多啊。我爆掉了三件传奇阶的法器,包括那间老头子最喜欢用来装那啥的七彩祥云辇。” “……” 罗松溪出现了短暂的无语,但他旋即又问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笨啊,当时阿迷耶斯是怎么追在你屁股后面的,我就是怎么找到你的。你以为能定位隔绝者项链的法器,老头子只有一件?”维罗妮卡道。 “那次被你抢走隔绝者项链之后,我就意识到了,自己是被老头子坑了。他肯定是看到了很多因果,所以故意找个机会,把隔绝者项链送到你手上的。” “那你救了我之后,安东尼达斯让你把我怎么样?送到他面前吗?那这跟让韦斯特抓了我,其实还不是一样?”罗松溪问道。 罗松溪对阳光明媚的维罗妮卡,其实生不出什么恶感出来,但对于安东尼达斯,他怀有深深的戒备。 安东尼达斯是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也是保罗的同谋。 “那哪能一样?韦斯特要你死,老头子可一直都是想要你好好活下去。再说了,老头子这次可没说,救了你之后把你带回去,我想,只要你安全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那……他还有什么条件?”罗松溪仍旧虚弱,但仍不肯放下戒备。 “没有啦,”维罗妮卡道,“不不不,还是有的,条件嘛,就是你从此以后,要听我的话,不许再跟我吵架,不许再欺负我。” 说着,她的双颊飞起两抹晕红。 罗松溪低头看了看身上缠满的绷带。维罗妮卡又突然道,“看什么看?给你打个绷带涂个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了……反正我们算互相看过,两相扯平。” “……” 罗松溪确实不知道,这个扯平,是指怎么样扯平。可就在这时,维罗妮卡双眉微蹙。 “又来了,真是阴魂不散。”她对罗松溪道,“不要紧,只要逃到海边,他们就拿我们没有办法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不再犯同一个错误 五条风带缠住罗松溪,将罗松溪缠在自己身上,接下来轻羽术加御风术连发,维罗妮卡干净利落地腾空而起。 而就她腾空而起的一刹那,一发极为隐蔽的火雨落在他们之前停留的地方。地面留下一个大陷坑。 罗松溪不得不佩服维罗妮卡对魔法的理解能力,尤其是对基础法术的使用选择和施放时机,令她确实在圣域阶,也有能与传奇阶周旋一番的实力。 但罗松溪也想着,维罗妮卡毕竟没有经验。 “既然只要跑到海边就能脱身,那为什么前面不口气一直跑,非要停下来休息那么久?”他问维罗妮卡。 维罗妮卡已经没有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赵志勇和艾可哈已经露出身形。 赵志勇脸色有些发黑,果然也受了不轻的伤。而艾可哈手一招,一排冰棱柱铺天盖地飞来,凌厉地刺向空中的维罗妮卡。 维罗妮卡双手在空中连连划动,每一次划动都拉出一根火线,很快就织出一道火墙的模样,挡在她与罗松溪的身前。 她的这一手魔法,依然漂亮无比,但就在火墙成形的前一刻,她忽然身躯一僵,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火墙的核心结构没有完成即告中断,原先的火线开始失控乱窜。维罗妮卡叹了口气,放弃了抵抗冰棱柱的打算,左手转动,激起一股气流,带着罗松溪向高空抛飞而去,试图用拉高高度来躲开这片冰棱柱。 但她的对手是魔法水准已经出神入化的传奇阶大魔法师,艾可哈手腕一转,冰棱柱跟着转向,追着维罗妮卡的方向飞去。 与此同时,冰棱柱一边飞行,一边迅速分裂,一变二,二变四,变成一大片细密的冰针,在空中闪着寒光。 然而维罗妮卡的身形再次在空中一滞,一大片鲜血在空中泼洒下去,她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飞行姿态,朝着下方的冰针坠跌下去。 险之又险间,维罗妮卡在坠跌的过程中捏碎了两块水晶。这正是罗松溪也用过的闪现水晶,两人从空中骤然消失,然后重现在大约几十米外。 “你这个笨蛋,”维罗妮卡落在地上,缓了一口气,眉头微蹙,怼了罗松溪一句,“但凡当时我还有力气跑,我会停下来休息?你真当我是什么经验都没有的小姑娘?” “连爆三件传奇阶法器,我意识受损,停下来是因为我已经无法施放任何法术了。难道要我一个魔法师姑娘,背着一百多斤的大男人用腿跑?” 罗松溪默然无语。 闪现水晶带来的这几十米的瞬移,只能暂脱险境,但对于传奇强者而言,区区几十米,瞬息便至。 赵志勇终于出手了。看他出手的气势,便知道维罗妮卡那一句“赵志勇伤得可不比我轻”,只是一句自我安慰的话。 一生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赵志勇,出手总是大开大合、追求杀伤到极致的魔法。一座山丘忽地从地上拱起,然后碎裂,滚滚巨石直接将维罗妮卡和罗松溪吞没。 他的兄弟死在柯尼卡将军的大火山术下,他便发誓一定要炼成这一招最顶尖的土火双系法术。 只是他离柯尼卡将军的境界还远,于是便将修炼大火山术的前置法术,大山崩术练到极致。 滚滚山崩之势,再不给维罗妮卡和罗松溪任何逃生的机会,哪怕维罗妮卡再有闪现水晶,也逃不出大山崩术的笼罩范围。 维罗妮卡手里托着的一盏形状古朴的油灯,油灯的灯芯已经被她点亮,油灯在遮天蔽日的山崩中照出一点微光,而光亮所照之处,千钧巨石都似被一层无形的壁障所挡。 “安东尼达斯给你的法器,还剩下几件?”罗松溪问她。 “除了到海边才能用的那件,这就是最后一件了,笨蛋,”维罗妮卡剜躺在地上的罗松溪一眼。 “而且这不是老头子的,是当年希望之神大人留在桥上的,就这样一件件都因为你糟蹋了。” 维罗妮卡一边说,一边用手捏住灯芯,用力一拔。 她的脸上现出痛苦之色,油灯上的火焰骤然暴涨,原先的一点微光,一下子变得大放光明。 “这一件已经是准神器了,”维罗妮卡道,“会把我们带出起码几十公里,等会儿我没法管你了,你记得抓紧我,别半路掉下来。” 罗松溪表示收到,这时灯光已经盛发到了极点,开始向内收缩,罗松溪伸出他的左手,抓拽向维罗妮卡。 没想到维罗妮卡催发出这件法器的终极功能时,原先的防御性能开始减弱。一块西瓜大小的岩石,从光幕中漏了进来,直飞向罗松溪的头部。 罗松溪的精神,经历了一次昏迷,比起躲在树洞里那会儿,是要好了不少,但他依然没有行动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岩石砸来,避无可避。 维罗妮卡一手要拖着油灯,一手要拉住灯芯,但她倏地跨了一步,转身,蹲下,挡在罗松溪的身前。 岩石结结实实地砸在维罗妮卡的背上,她的后背有冰蓝色的光芒闪了一闪,但迅速被击碎。罗松溪再看时,她那件宝蓝色的连衣裙,正面已经差不多被殷红所浸染。 “拉住我!”她朝罗松溪大喊道。 罗松溪能做的,只有依言拉住她的脚踝。这个时候,灯光已经收缩成直径大约一米多的一个圆球,然后颤了一颤,带着包裹在光球中的两人,以一种无与伦比的速度射向高空。 如果以赵志勇和艾可哈的视角来看,便如那滚滚山崩之中,突然飞出一颗流星,然后迅速消失在天际。 …… …… 流星飞出赵志勇和艾可哈的视野之外,又飞翔了许久,最终落在一片丘陵之中。 油灯早已消失于无形,这件准神器最后的力量,令他们两人,以一种柔和的姿态,落在地上。 但纵是这样,刚才极快的飞行速度,依然给罗松溪重伤的身躯带来了巨大的负荷。落地之后,刚刚好了一点的精神,再次萎靡了下去。 维罗妮卡的情况看上去不比他好多少,后背甚至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骨骼变形。 但至少她还能行动,她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拿出一些片剂和丸剂,吞食了一大把。 应该是能暂时压住她伤势的药物。 然后罗松溪看到她从空间盒里拿出一张皮革制成的垫子,铺在地上,咬着牙,把罗松溪翻到了垫子上。 她又拿出几根皮绳,将罗松溪绑在了垫子上,最后用一根皮绳,将垫子栓在自己的腰上。 她试着走了一步,又一步,用她那纤瘦的身躯,拖着皮垫向前了半米,又是半米。 罗松溪可以看到她从两鬓滚落的大颗汗珠,不知道是因为重,还是因为痛。 照理说,在吉尔斯都,他对维罗妮卡的观感就并不差,此时维罗妮卡奋不顾身地救他,他心中至少应该存下一份感动。 但他自觉地将那份感动压下,问维罗妮卡: “为了你老师交代的任务,这么拼,值得吗?” 罗松溪相信,维罗妮卡和林小曼,其实从本质上来讲,都是一样的。都是因为身负任务而来,无论是助他还是救他,都是为了达成她们背后之人的某样目的。 唯一不一样的,可能就是维罗妮卡还要坦诚一点,一开始就直接告诉他,是安东尼达斯派她来的。 他不能再把任务当成别的什么东西,他不能再犯同一个错误。 维罗妮卡闻言脚步一滞,但她没有回头,背对着罗松溪道: “你脑子是不是也一起被打坏掉了?” “老头子虽然是我的老师,但他从来不会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也没有人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老头子之所以派我来救你,是我想要来救你。我这么拼,是因为我不想你死。” “别以为谁都像那位大先知一样喜欢控制别人,给别人洗脑。” 她顿了一顿,又重新艰难地迈开脚步。 “算了,不说了。我们运气不错,翻过这片丘陵,就是海边了。他们应该追不上我们了。” 第三百六十章 希望之神的消息 翻过丘陵,走到海边,大约还有十几公里的路,维罗妮卡却花了足足五六个小时才走到。 在爆了那盏准神器油灯之后,他们虽然逃出生天,但维罗妮卡已经再也无法施放哪怕一道最基础的魔法。 但她就用孱弱的魔法师的身躯,拖着罗松溪走了五、六个小时。 躺在皮垫上,罗松溪看着维罗妮卡的背影,无数次地摇摇欲坠。 罗松溪是发自内心地建议她,找个隐蔽的角落把他藏起来,然后让维罗妮卡自行离去。 但少女一直没有理他,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过,只是拖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天再次黑了下来,但大海终于就在眼前。 维罗妮卡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歪,软倒在地上,额角居然不受控制地撞在一块锐利的砾石上,顿时鲜血直流。 但这比起她胸口,那大片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却只是小巫见大巫。 而且罗松溪知道维罗妮卡爱洁,但这件已经满是血迹,一塌糊涂的裙子,她竟然到现在一直没有功夫换下来。 唯一停下来休息调整的时间里,她应该是把时间,花在了仔细地为自己涂药、包扎伤口上面。 罗松溪觉得心疼,帝国的天之娇女、全民偶像,为了他,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无论她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值得他为之感动。 比起已经完全透支的维罗妮卡,罗松溪却觉得自己的状态又好了些。 照理说,这一路的颠簸,他身上那么严重的伤,应该是更加伤上加伤才是。然而他虽仍不能动弹,浑身仍然痛楚难抑,但是感觉伤势并没有恶花,精神反而又好了一点。 维罗妮卡摔倒在地以后,足足花了五六分钟才爬起来,她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额角的血,眼睛里满是抑制不住的痛楚与疲倦。 罗松溪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维罗妮卡却朝他摇了摇头。 她掏出一艘只有大概一厘米长的一艘小船,罗松溪发现,这艘小船,竟是用一枚果核雕成的。 小则小矣,核舟雕得栩栩如生,上面船舱、船桅、船帆一应俱全,给人以巧夺天工之感。 但更让人目眩神迷的,是缠绕在核舟上密密麻麻的刻线,散发着一种晦暗难明的玄奥感。 “海神之舱,半神器,也是老头子最宝贝的一件东西,都让我给顺过来了。” 维罗妮卡说着,扬手将核舟扔进了暗夜里黑黝黝的海里。 核舟遇水即涨,瞬间变成了一艘真正的帆船,整个船身,都笼罩在一片蓝汪汪的光芒之中。 维罗妮卡奋起最后的力气,将罗松溪搬上了船去,然后自己跳上了船,仰面躺倒在木制的甲板上,长出了一口气。 “好了,现在他们再也抓不到我们了。” 那艘帆船,破开了波浪,却是朝海面下方,潜了下去,片刻间,就消失在茫茫的海面之上。 …… …… 那层蓝汪汪的光芒,笼罩着木舟,隔开了周围的海水,令木舟在几千米以下深海中潜行,仍像在海面上航行般云淡风轻。 木舟的航速并不快,但是那层蓝光之中,始终保持着新鲜的空气,令里面的罗松溪和维罗妮卡,能够自如地呼吸。 罗松溪的精神状态又好了一些,他看着蓝光外深海世界的奇景,啧啧称奇。 看了一会儿,他问维罗妮卡:“这就是安东尼达斯的终极逃命利器?” 维罗妮卡仍然躺在甲板上,她的语气有些虚弱,似是仍没有恢复过来。 “这艘船老头子其实也没用过,他宝贝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这艘船是以前希望之神大人最看重的东西。” “希望之神……”这时候罗松溪的目光,忽然瞥到船的桅杆上,镌刻着一行小字。 “若想追随我,驾此舟来找我。” 署名刻了一个“h.”。 “这是什么意思?”罗松溪问维罗妮卡。 维罗妮卡费力地直起身子,探身来看。她不像罗松溪,没有武者的好视力。 “h.……这是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大人的署名,希望之神消失那么久,如何能找到他的方法,竟然藏在这艘船里?”维罗妮卡惊叹道。 “可惜我们现在没法去找希望之神……”维罗妮卡有些惋惜。 “我们现在往哪里走?”罗松溪问她。 “往南,联邦帝国又有人要抓你,你到蜥尾半岛上去躲一阵,主要是把伤先养好,”维罗妮卡轻声道,“我希望你把伤养好之后,能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安东尼达斯,哦,告诉弗洛普也行。这是关乎整个位面的大秘密。” “为什么要我来?”罗松溪问她,“到了蜥尾半岛,你给安东尼达斯传个信不就行了吗?” 维罗妮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 …… 木舟在海底航行了五六天,维罗妮卡每天帮他换一次药。罗松溪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他觉得有些神奇。 他身上的伤势他自己清楚,应该已经没有任何药物可以发挥作用了,只能靠他用自己的生命力硬抗,如果能抗过最危险的时段,抗到惩戒之力能逐步被激发,然后武者的体质和惩戒之力,慢慢来自愈。 那也将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 没想到安东尼达斯手里,还有那么神奇的速效伤药? “这是什么药?效果那么好。”他问维罗妮卡。 维罗妮卡的精神状态,却是看上去一天不如一天,罗松溪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身上受的伤的缘故,还是意识受的伤的缘故。 “既然效果那么好,你自己也用呀。”他对维罗妮卡说。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却没有理会罗松溪的问话。她的指尖,蘸着那黑乎乎的药膏,然后轻轻地在他身上涂抹,微凉的感觉从她的指腹传递到罗松溪的皮肤上,有些麻痒,十分舒适。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维罗妮卡的情况越来越差,脸上甚至已经露出了灰败之色。罗松溪有些担忧,再次问起维罗妮卡为什么不给自己用药。 可她却是依然轻轻摇头,她的容颜仍是那么美丽,却已经没有昔日阳光而青春的气息。 她一边给罗松溪抹药,一边用一种极轻的声音,附在罗松溪耳边说道: “你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时期,假以时日,伤就会慢慢好转。我也放心了。” “这艘船,操纵很简单,只要一点点精神力灌注到船首,就能控制它的方向和速度。航线也无所谓了,你再往南开两天,然后掉头向西开,碰到陆地,上去就行了。” “等你伤好安全了,记得把希望之神的消息传回去。” “其实这艘船可以开得很快,只不过我想在船上和你多待几天,所以操纵着它慢慢开。” “以后,希望这段航程,能在你的记忆里,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不要忘记,一个救过你的女孩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竟然有气若游丝的感觉。 罗松溪暗觉不对,伸出手去,一把抢过了维罗妮卡手里的药瓶子。 “这药效果那么好,你不肯自己涂,我来帮你涂。”他说。 维罗妮卡再次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你又想占我便宜呢,那次在我的浴室里,占得还不够?你要给我涂也行,但这药,只是普通的止痛膏啊。” 第三百六十一章 生命分流 罗松溪捧着药瓶,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仰躺在甲板上,维罗妮卡已经伏在他的身上,浑身似没有一点点力气。 只有她的双目,依然聚焦在他的脸上,是这么贪婪地看着他,嘴角仍然挂着那一丝,温柔无比的笑容。 罗松溪忽然想起了什么,浑身剧震。 “这是……生命分流?” 还是在很久以前,他与77讨论黑魔法的时候,77告诉他,黑魔法只是被禁止的魔法,并不都是黑暗的、邪恶的魔法。 为了证明这一观点,77给他举过一个例子。 “比如黑魔法里,有一招叫生命分流。这一招法术,甚至堪称无私与奉献的典范。” “这一招法术,唯一的效果,就是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特定的法阵,慢慢转移到另一个因为重伤、衰老等等原因,生命垂危的人身上。” “而能达成的唯一结果,就是牺牲自己,挽救别人的生命。” 当时罗松溪记得自己还和77辩道,说这样的法术,仍旧透着一股子邪异。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已经差不多忘记了这段争论以后,这道法术,有朝一日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而他知道自己错了,此时他感受不到这道法术任何邪异的地方,只是感到,深深的震撼。 以及感动。 维罗妮卡仍是注视着他,维持着温柔的笑意。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回答罗松溪的话,甚至连点头摇头都做不到。 “生命分流的法阵在哪里……我知道了,怪不得你一直不肯换掉这件已经一塌糊涂的裙子!” 罗松溪全身仍然只有左手能动,但他的左手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他将手里的药罐子甩到一边,扬起手,一把撕破了维罗妮卡身上那件蓝裙子,然后用力扯了下来。 他当然不是想再占一次维罗妮卡的便宜,那撕落的裙子上,赫然绘着一个殷红的法阵,一股充满生命力的气息,仍然在顺着法阵流淌。只是这股气息,已经变得十分微弱。 而这个时候,维罗妮卡已经闭上了双眼,脸侧着贴着他的胸口,似已沉沉睡去。 她的身体同样紧贴着罗松溪,但罗松溪已经感受不到她的心跳。 只是她的嘴角,总也不肯,放下那有些满足,有些不舍,有些骄傲的微笑。 …… …… 罗松溪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他的表情变得坚毅。 他反手将维罗妮卡翻了一个身,让她仰卧在自己的左边,与自己并排躺着。他的动作,保持着迅速且轻柔。他这几天来积蓄的一点点力气,在此时被他毫无保留地发挥出来。 维罗妮卡躺平后,他又迅速支起手肘,手掌按在她的胸口中央,用掌心开始有节奏地按压。 按下、松开、按下、松开,罗松溪小心地保持着自己的按压力度和按压节奏。 一百下,没有作用,两百下,仍然没有反应。 他重新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离感受到维罗妮卡心跳消失已经过去了一分钟零三十秒。 他果断放弃了按压,从空间盒里,掏出一个金属盒子。 77曾像他描述过,在异位面,一种叫“电”的东西,所能产生的无比巨大的应用。他也根据77提供的资料,试制出一块叫作“蓄电池”的东西。 但在以元素晶为稳定能源的提亚那位面,“电”似乎根本找不到应用场景,所以这块蓄电池,就一只被放在他空间盒的角落。 但他知道,现在,“电”可能会成为救命的东西。 他将蓄电池放在地上,又用最快的速度,抽出两根金属线,缠绕在蓄电池上方凸起的两个电极上,金属线的尾端,又接上了两块金属片。 他将一块金属片放置在维罗妮卡的右肩,然后拿起另外一块金属片,犹豫了一秒钟,他用手反握住金属片,对着维罗妮卡的胸口下方,按了下去。 罗松溪可以听到“滋”地一声皮肤被烧灼的声音,他侧眼看到维罗妮卡的身体,飞速地弹跳了一下。 然而金属片离开她身体之后,她又再次复归了静寂。 罗松溪默默旋动了蓄电池上的一个旋钮,然后再次反手举起了金属板。 金属板落下,维罗妮卡的身体再次跳动了一下。 这一下之后,罗松溪感受到了,维罗妮卡的心跳,重新开始了搏动。 一下、两下、三下……有些微弱,但是趋于稳定。 她那修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又一下,似乎是想努力睁开眼睛。 罗松溪扔下金属片,擦了擦额头上淋漓的大汗,看了看那块百折不挠的手表。 正好三分钟。 他知道,他成功了。 …… …… 不可否认,罗松溪是一名优秀的医生。 但其实他对提亚那位面本身的医学体系,所知甚少。他会的医术,是77传授给他的,来自异位面的,基于循证科学的另外一套医学体系。 这一套循证医学,并无法解释提亚那位面上,诸如被黑魔法所分流的生命力,究竟是什么。但罗松溪依照他所知的针对心脏停跳的急救术,终于让维罗妮卡恢复了心跳。 在提亚那位面,所有的医生都会认为,心脏停跳是无法逆转的,是一个生命宣告逝去的标志。但罗松溪知道,心脏停跳之后,如果能在黄金四分钟内,让心跳恢复,并不会对身体产生不可逆的伤害。 接下去,他同样不知道,如何帮助维罗妮卡,恢复她失去的生命力,但是他猜测,只要心脏继续跳动,身体机能继续运转,生命力应该会缓慢地得到恢复。 但现在生命力仍然十分微弱的维罗妮卡,仍然随时会面临,维持不了身体机能正常运转的状况。 尤其是维罗妮卡本来就是身体机能并不强健的魔法师。 罗松溪能将她抢救过来一次,也没有把握能再将她抢救过来第二次、第三次。 维罗妮卡在他重伤垂危之后,用黑魔法将自己的生命力,输入他的体内,让他原本可能已经无法跨过的一关。 而此时,他该用什么方法,来让维罗妮卡渡过这一关? 这个时候,维罗妮卡那好看的睫毛,倔强地颤抖了好几下,她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了。 她终于醒了过来。 第三百六十二章 在梦里 罗松溪从空间盒里掏出一件衣服,轻轻盖在维罗妮卡的身上。 维罗妮卡艰难地睁开眼睛,眼神有些空洞,直到她看到躺在身边的罗松溪,眼睛里才渐渐恢复了一些光彩。 罗松溪侧着头,看着她的侧脸,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不值得。” 维罗妮卡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又重新抬头往上,嘴角习惯性地又露出了那抹笑意。 “什么叫值得?什么叫不值得?我喜欢,就是值得。” 他们两人就这样肩并着肩,仰面躺在木制的甲板上,五彩斑斓的鱼群从身边掠过,不得不说,如果不是用在劫后余生的逃命的话,这艘木舟,确实能带来一段浪漫而奇幻的旅程。 沉默了一会儿,维罗妮卡似又有些精神不济,眼睑缓缓地,就要合上。 罗松溪连忙问道,“为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呢,为什么要舍命救我?” 罗松溪知道,这个时候,让维罗妮卡保持清醒,肯定要比她重陷昏迷要好。他急迫地要和她说说话。 维罗妮卡的身体轻轻一震,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是因为我是什么位面之子吗?”罗松溪问道。 “你这个笨蛋,”维罗妮卡轻轻道,“我跟你讲了那么多遍了,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信仰啊责任啊,统统和我没有关系,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你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啊。” 维罗妮卡从盖在身上的衣服底下,缓缓伸出了右手,用手指轻轻扣住了罗松溪的左手。罗松溪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把手抽出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吉尔斯都第一次见面?”维罗妮卡问他。 “是在工程研究院神秘考的时候,你让我出丑的那一次吗?”罗松溪道。 “哦,不是,那一次没有意义,我是说我追到你在吉尔斯都的住所,对你喊打喊杀的那一次。” 罗松溪想起了那次维罗妮卡手提藤鞭将他抽的场景,被77形容为“一种很可怕的女人”,不仅有些莞尔,“那次你折腾得我很惨啊。” 维罗妮卡也笑了,“哪有?哪有你折腾得我惨?你把我骗到屋里,用你那片破镜片,把我弄昏在你的床上,你说你有多坏?” “那是我最后的反击手段好不好?当时我以为你要把我干掉了。再说那一晚,我也昏过去了呀,我什么事情也没干呀。” “还好意思说,”维罗妮卡转过头来,她的双颊微红,但是眼神越发温柔,“那一晚……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晚上,对我来说,却是像一辈子那样漫长。” “我不知道你的那片破镜子,到底是哪里来的,但那一晚,我昏过去之后,便像进入一个悠长的梦境。不,那不像是一个梦境,太真实了,真实到,像让我进入了另外一段时空。” “在梦里,你没有被带去联邦,从小和我一起在帝国长大。我们青梅竹马,到了少年时代,自然而然地相恋,你牵着我的手,带我游历了帝国的每一处风景,看遍了从大桥到南海的每一处风光。” “到了我二十三岁那年,你终于娶了我,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三年后,又有了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儿。婚后的生活,我们的感情非但没有变淡,反而愈加浓厚,像一杯浓得化不开的陈酿。” “在梦里,没有老师的西征联邦,也没有韦斯特的叛乱,只有每一天无比静好的岁月。在梦里,你是那样的宠我,关怀着我的一切,包容着我的一切。你会在春天里送我最鲜艳的花,在夏天里带我听嘹亮的虫鸣,在秋天里为我把成熟的果实酿成香醇的美酒,在冬天里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雪人。” “就是这样,我在梦里,在你的陪伴下,渡过了整整三十年,三百六十个月,一万零九百五十七天。” “是的,在梦里,我已经远远不止是爱上了你,而是已经不适应,没有你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钟。” 维罗妮卡停了下来,她的脸上满是甜蜜,显然是回忆起了梦境中,与罗松溪相爱相伴的一段又一段岁月。 罗松溪则听得目瞪口呆,他确实在那一晚之后,感受到了维罗妮卡对他态度的明显变化,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当中,居然有那么曲折离奇的故事。 “你一定觉得我说的这些不可思议,甚至认为我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维罗妮卡继续道,“是的,你没有经历过这样漫长而真实的梦境,你无法理解这样的梦境,对我的影响有多深。”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分辨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你想,我在现实的时间里,只生活了不到二十年,但我在梦境里,我足足生活了五十三年。而且每一天,无论是什么样的感受,都是那么那么的真实。” “无论是你与你相拥,相吻,甚至是我们的第一次……无论是心动、甜蜜,还是紧张、疼痛,统统是那么的真实。” “终于,我重新适应了现实的生活,但你让我再怎么能割舍下,对你的眷恋?那是被时间打磨得已经镌刻在我心里,被岁月洗练得已经如同我的呼吸般的眷恋。” “所以,你至少要相信,来救你,是我自己的意志,没有别的任何目的。老师只是告诉了我,你在帝国南部泄露了行踪,韦斯特派了赵志勇和艾可哈来杀你,我就卷走了老师所有传奇阶以上的法器,第一时间来找你。” “安东尼达斯是位好老师,虽然我一直嫌弃地叫他老头子。从小到大,他从来不会要求我去做某件事,每一次,都是告诉我事情是什么样子的,然后让我决定。” “所以,我一向都是任性的,我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但我还是来晚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受了几乎无法挽回的伤。唯一让你活下来的办法,就是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 “这同样是我的决定,老师如果知道,说不定会破天荒出手强行阻止我一次吧。但我知道,你可以失去我,但我决不能失去你。” “所幸我成功了,老头子现在知道了,也阻止不了我了。” 她脸上露出了欢欣鼓舞的表情,显然将这些事情能讲给罗松溪听,她是快乐的,她是愉悦的。 随后她如释重负般,再次缓缓地,想要闭上眼睛。 第三百六十三章 心动的痕迹 你在梦里爱上一个人,你会怎么样? 但那又不是梦,那已经宛若另一段人生。 罗松溪大约能理解维罗妮卡的境地,才不到二十岁,就拥有了两段彼此割裂的人生,一段是现实的人生,而另一段,却是对她影响更深的虚幻人生。 而这两段人生的唯一连接点,就是罗松溪。 与此同时,罗松溪也是陷她于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即使他不知道这一发通过智慧涌动之镜发动的精神打击,会对维罗妮卡造成这样巨大的影响。 但维罗妮卡非但不恨他,还对他情陷如斯。 罗松溪知道,这绝不会是维罗妮卡编出来的故事,她的生命已经虚弱地如同风中的烛火,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境况下,去编这样一个故事。 况且这样的故事,如非真实经历过,甚至编都编不出来。 这有可能是最荒唐的表白,但维罗妮卡为自己所做的种种,却让这成为了最震撼人心的表白。 他用力握住与维罗妮卡握在一起的手。 “不要,不要睡过去,维罗妮卡,你听我说。” 维罗妮卡强自撑开眼睛,有些迷迷糊糊地问罗松溪:“听你说什么?” “这是假的呀,维罗妮卡,这是假的呀。” 维罗妮卡露出一个有些凄楚的笑——她其实一直在笑,自从看到罗松溪渡过了危险期,她就一直在笑。 “假的又怎么样?梦是假的,但你是真的。与你渡过的三十年是假的,但我爱你,是真的。” “如果真的爱了,那还哪里会管真假?” 维罗妮卡说完,努力地从甲板上爬起来,爬到了罗松溪的怀里,把头靠在罗松溪的肩膀上。 她的嘴里轻轻哼唱着了一段,不知是哪位吟游诗人留下的唱段: “过去让它过去,来不及 从头喜欢你 白云缠绕着蓝天 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 也至少给我们 怀念的勇气,拥抱的权利 好让你明白 我心动的痕迹……” 声音渐低,到最后宛若梦呓。 罗松溪的心不可遏制地剧痛起来,他感觉有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正在从他手中逝去。 他伸出左臂,一把揽住维罗妮卡的肩膀,对她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能失去我,我也不能失去我。” “坚持下去,维罗妮卡,坚持下去。” “我答应你,等你好起来了……我会为你采摘鲜花,陪你听嘹亮虫鸣,为你酿美酒,堆雪人,你想要干什么,我就陪你干什么。” “我答应你,等你好起来了,或许,你那梦境,会不止是一个梦。” 他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他只是对自己说,维罗妮卡如果要撑下去,就需要她自己有强大的求生意志。而要激发她的求生意志,他只能这么说,这么做。 果然,维罗妮卡抬起了头,凝视着他,声音仍然虚弱,但是眼睛里有了光彩。 “真的吗?”她问他。 “真的,”罗松溪用力道,“我怎么会骗你?” 木舟犁开深海的海水,在寂静无声的海里留下一道道波澜,沿着海床传导开去,层层叠叠。木舟来时驶过的路,俱已经成为了过去,它只是专注地,驶向一个不可预知的远方。 过去让他过去,一路上,只留下这层层叠叠的,心动的痕迹。 …… …… 罗松溪陪维罗妮卡说着话,给她讲西星州,讲塔尔塔镇,讲老约翰,讲荒原上的那些马匪,讲两百多斤的治安官兼猎马人鲍勃。 其实维罗妮卡对他真实的过去一无所知,但往往罗松溪只要讲出一件事情的开头,维罗妮卡就能猜到,他会怎么去做。她仿佛真的是对他知根知底的知己,以及爱人。 维罗妮卡则给他讲她梦境里的人生,讲他的陪伴,与他一起的种种经历。 罗松溪越听越觉得熟悉,虽然是在梦里,但那一个罗松溪,从性格脾性,到细节习惯,简直就是他的翻版。不,完完全全就是同一个人。 他们试图将两个不同的世界拼接起来,却发现,根本不需要拼接,两个世界相通的点,原来有这么多。 维罗妮卡的语气,变得越来越轻快,脸上渐渐在恢复神采。右边眼角往下靠近颧骨的位置,有一颗很别致的痣,此时也变得灵动了起来。 到后来,她终于累了,便靠在罗松溪的胸口睡了过去。 罗松溪能够判断出,这已经不是前面那因为虚弱而失去意识的晕厥,而是她自主地要求一场甜美的消息。她的生命力依然处于枯竭的状态,但一切,正在渐渐好转。 罗松溪的手轻轻搭在她的后背,他仍不敢放松,在监听着她的心跳。心跳仍然有些微弱,但至少平稳,积极。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躺在木舟的甲板上,在深深深深的海底,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大灾变后,这个世界上幸存的最后两个人。他们相拥着取暖,依偎着生存。 …… …… 然而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终究是短暂的。维罗妮卡告诉罗松溪,“海神之舱”一次航行的极限,是十五天,过了十五天,这一层蓝芒就会消失,然后等待漫长的冷却时间。 “那就在从蜥尾半岛上岸吧,我们掉头往西开,应该会在蜥尾半岛的东面上岸,那里是巨魔的底盘,但是地广人稀。反正空间盒里的食物和水还足够,我们继续找个荒芜人烟的地方,先恢复了行动能力再说。”罗松溪道。 维罗妮卡顺从地点了点头。 维罗妮卡有了求生的意志,生命力在缓慢地恢复,但她身上的伤势却变得不容乐观了起来。 她不像罗松溪,罗松溪的武者阶位,虽然只有黄金阶,但是浑身上下经过惩戒之力这些年来的千锤百炼,自愈能力强得惊人。 虽然从躯干到四肢,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但一旦获得了足够的生命力的支持,自愈系统开始启动,一身的伤势,就能顺畅地开始恢复。 他要受的罪,恰恰是因为有些断骨恢复得太快,在他没有处理的时候就长了一些起来,令他不得不将这些骨头重新打断,重新接好。 还好还有一条左臂是完好的。 另外就是身上的惩戒之力,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始终唤不起一丝。 但他胸口的神纹没有消失,就说明一身修为还在,他认为可能是体内伤势过重,阻塞了惩戒之力的内生循环。 但维罗妮卡远没有他这样强健的身体,加上生命力流失过多,体内的自愈系统,似乎已经完全失灵。 维罗妮卡的伤,除了意识受伤,无法再与元素沟通之外,主要就是在大山崩术中,被岩石砸在后背上的那一下。 加上她在受伤之后,强行将罗松溪拖行了十几公里,导致伤上加伤,折断的肋骨伤及了周围的脏器。 这几天里,虽然罗松溪为她重接了肋骨,但骨头非但没有生长愈合,内伤反而越来越重。 从三天前起,维罗妮卡就开始持续高烧不退,好几次意识又开始出现了迷糊。 若不是罗松溪不停以伤好以后的期许鼓舞她,她可能已经撑不下去了。 维罗妮卡的空间盒里,也有不少伤药,但怎奈罗松溪对提亚那位面传统的草药学,几乎是一窍不通。 所以不用维罗妮卡说,他也想快些到陆地上,找一些能合自己用的药。 他无比盼望维罗妮卡能撑过这段最危险的时光,虽然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欠下了无数,对维罗妮卡伤好之后的承诺。 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知道,他一定要她好起来,他已经像她不能失去他一样,不能失去她了。 好在,他的右手和双腿,已经可以缓慢地拖动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刺猹 十万大山横贯整个休曼斯大陆的中间,将整座大陆几乎均匀地一分为二。而连绵的山脉同样延续到大陆最南端的蜥尾半岛上,将这座狭长的半岛,同样一分为二。 在蜥尾半岛的东面,受来自帝国南部海域的季风吹拂,这里是典型的热带雨林气候,热爱湿润和丛林的巨魔,占据了这一块区域。 而在蜥尾半岛的西面,湿润的季风被大山所阻隔,令这里常年缺乏降雨,形成整片整片的沙漠。蜥蜴人在这里建造了他们的沙丘皇宫。 巨魔和蜥蜴人,与人类的关系,其实一直不怎么友好。因为在人类眼中,这是两个闭塞的、落后的种族。闭塞和落后意味着很难形成对等的贸易往来,意味着很难从他们身上赚到利润。 强大的人类之所以容忍巨魔和蜥蜴人,占据着蜥尾半岛上广阔的土地,除了传说中各种族始祖的约定之外,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往南一直探过赤道的蜥尾半岛,气候实在不适合人类居住和生活。 在漫长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人跑到蜥尾半岛上建立殖民地,但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除了土著剧烈的反抗之外,更大的原因,是投入与产出比实在太低。 长此以往,人类终于彻底放弃了这块地底下从未勘测到大型矿藏与资源的土地,放弃了这块东面是遍布的瘴气,西面是满眼的荒漠的土地。 …… …… 姆巴佩大妈在晨光中醒来,她简单地用毛刷刷了刷两颗短小的獠牙,然后急匆匆地向着海边的瓜地赶去。 按照巨魔的说法,当一头巨魔的獠牙掉落,便代表彻底进入年迈,丧失劳动能力。姆巴佩大妈的獠牙已经开始松动,这令她非常担忧,她需要靠这块瓜地,负担两个儿子的学费,直到他们正式成年。 这块瓜地,是他们一家人唯一的收入来源,而她,则是他们家唯一的劳动力。 本来,她的日子不会过得如此拮据。她的丈夫原来是一位苦修士的学徒。学徒啊,那是已经从庞大的扈从队伍脱颖而出的、拥有学习心灵魔法资质的人物啊。一旦学会心灵魔法,那他们全家,在整个部落,都会受到高规格的礼遇。 可是,那位苦修士,战死在了与蜥蜴人的战争中,她的丈夫,也战死在了同一场战斗中。骨灰都没有被带回来,对她所有的战死补偿,就是在沙滩上,给她划了一片瓜田。 她用这片瓜田,将襁褓中的双胞胎儿子,终于抚养长大,还都上了学堂。而这十几年里,自己也迅速衰老,不到五十岁,两颗獠牙就摇摇欲坠。 好在到了今年夏天,瓜再成熟两茬,儿子就能正式成年,从学堂毕业。希望两个儿子能有出息吧,就算没有出息也不要紧,找份体力活或者回来接手她的瓜田都可以。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两个儿子,不要和他们的父亲一样,为了追求什么荣耀啊功名啊,而上战场了。 …… …… 蜥尾半岛的山东面,气温高,降水多,田地里其实并不适合喜旱的西瓜生长结果。但在海边排水性能极好的沙地里,长出的瓜就能又大又甜。 但西瓜属于典型的需要精耕细作型的作物,娇嫩的瓜藤经不起任何病虫害的折腾,对灌溉量也是极为考究。所以姆巴佩大妈,必须日复一日地在田地里不停地劳作。 这还是刚刚坐果的时候,要到了瓜临近成熟的时候,姆巴佩大妈需要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瓜田里盯着,防止各种动物来啃食西瓜。 从早操劳到晚,检查了每一株瓜藤的情况,圆月升起的时候,姆巴佩大妈终于决定结束一天的劳作。 但瓜田里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令她打消了回家休息的打算——讨厌的猹又来了,这种小东西,连刚刚坐果的瓜都要咬,真是烦人。 姆巴佩大妈拎起一把叉,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今晚夜色正好,适合刺猹。 …… …… 罗松溪感觉这段时间是不是流年不利。 “海神之舱”一次使用的极限是十五天,两人不可能在海底与世隔绝地一直待下去。在隔水的蓝茫即将溃散的时候,罗松溪驾着木舟驶向了海滩。 但就在蓝茫消散,他收起“海神之舱”,搀着维罗妮卡准备趟水上岸的时候,却正好撞上了一船蜥蜴人。 无论是联邦还是帝国,虽然与蜥尾半岛没什么往来,但是对于蜥尾半岛上的情报搜集,却一直没有中断。 所以罗松溪知道,近几十年来,巨魔和蜥蜴人关系在持续恶化,战争一直不曾中断。绕到蜥尾半岛东面准备登陆的蜥蜴人,那只有可能是潜入巨魔部族的蜥蜴人斥候。 斥候潜入讲究一个秘密行动,他们的船撞上两名来历不明的人类,蜥蜴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立刻杀了灭口。 于是一通乱战,蜥蜴人里虽然没有好手,但罗松溪行动不便,又没有惩戒之力,好在空间盒里各种武器不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七八名蜥蜴人,连同他们的船,一起葬送在滩涂之上,然后被退潮的水拉入深海。 但可怜罗松溪刚刚恢复到能够支撑身体行动的双腿,再次受到重击,腰部和肋部,又各受了一道刀伤。 他带着烧得昏昏沉沉的维罗妮卡,终于艰难地爬上了沙滩,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却再次看到一条人影,举着一柄铁叉,向着他们走来。 他再也支持不住了,扑倒在沙滩上一片满是绿色藤蔓的植物丛中。 倒是维罗妮卡伸出手来,紧紧与他的手握在一起。 “你真傻呢……”她呢喃道,“我叫你不要管我呀……” …… …… 姆巴佩大妈循着声音走了过来,猹这种小东西虽然讨厌,专咬嫩瓜,但如果能刺到一头,却也是一道不错的美味。把肉腌起来,等两个儿子回来,也能让兄弟俩打打牙祭。 于是姆巴佩大妈捏着铁叉,全神贯注地准备一叉刺下。 却发现,自己的瓜地里,躺着一男一女两名人类少年。 姆巴佩大妈心疼起来,这得压坏多少瓜藤哩。但看到两名人类的相貌,却又忍不住赞叹起来。 这娃娃脸的男娃生得好可爱哩,那女娃那更是不得了,又白又美,自己还从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姑娘哩。 如果再配上一对獠牙,那肯定是一等一的美女哩。 这应该是小两口吧,感情真真好,都这个样子了,男娃还拼命搂着女娃,你看倒下的时候,都是自己身体着地,没让女娃摔到一点点。那女娃,手扣着那男娃的手扣得这么紧,这意思怕是,要死也绝不分开吧。 姆巴佩大妈看着看着,就感动得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了,顾不上再心疼自己的瓜,扔掉铁叉,右手抄起男娃,左手抱起女娃,一手一个,夹着罗松溪和维罗妮卡,就朝她自己的小木屋大步走去。 第三百六十五章 善良的獠牙 罗松溪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视野的,是一对白花花的獠牙。 他悚然而惊,挥手就想做出自卫的动作。 但转念想到,獠牙的主人,如果想对自己不利的话,自己肯定已经没有办法睁开眼睛了。 他定睛看去,獠牙的主人是一位身材高大,膀阔腰圆,虎虎生威的……巨魔大妈? “是您……救了我们?”罗松溪用并不太熟练的巨魔语问道。 说起来,从帝国南部的伊斯坎为行省,与赵志勇和艾可哈交手至今,他已经昏迷了数次。 但之前几次昏迷,要么昏迷之前已经安排好后招,要么捱到了来救援自己的维罗妮卡来到身边。 反而是以为逃出生天以后,神经有些放松,结果撞上了一船蜥蜴人,虽然将蜥蜴人尽数消灭,却有了一次完全没有防备的危险昏迷。 好在他和维罗妮卡正并排躺在一张并不宽大的木板床上,他刚刚醒过来,维罗妮卡仍然意识并不清醒。但他们的头下面都被仔细地垫了枕头,身上还改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明显是这位巨魔大妈,把昏迷不醒的他们两个,给救到了自己家中。 姆巴佩大妈双手抱胸,得意地道,“正是本大妈看在你们这对小夫妻,感情深厚,至死不渝的份上,救了你们俩。” 罗松溪小的时候,老约翰教过他一些巨魔语,后来77在跟他探讨心灵魔法的时候,也教过他一些巨魔语。 但他对巨魔语绝对谈不上精通,大妈几十年来第一次摆出文绉绉的模样,拽出“至死不渝”这样的巨魔成语出来,注定也只能是对牛弹琴。 罗松溪只能听懂“夫妻”、“救”这些简单的词汇。他能够确认是这位巨魔大妈救了自己和维罗妮卡,于是向姆巴佩大妈表示了诚挚的感谢。 姆巴佩大妈似乎很满意于他的礼貌,继续对他道,“谢倒是不必谢,帮助他人是我们巨魔的美德。” “只是你们在昏迷的时候,压坏了我许许多多西瓜藤,我把你们救回来之后,又负担了你们的食宿。这些费用,你们是不是要跟我结算一下?” “瓜田的赔偿费用,我想差不多是500比索,你们昏迷这一天一夜的食宿费用,我想是20比索。但看你们现在这状况,不像是马上就能恢复离开的样子,所以,我想你们是不是再预付个一个星期,150比索的食宿费用比较合适?” “我看你们两位器宇轩昂,这个……一表人才,想必都是有礼貌有……额……教养的人类,应该不会计较我问你们收取的这些……额……微薄之资吧。” 大妈几乎穷尽了自己所有会的文绉绉的词汇和文法,怎奈罗松溪越听越糊涂,他只是大概听懂了“比索”应该是巨魔的货币单位。 “什……什么?” 他只能比划着手脚,向大妈表达了自己巨魔语不是很好,听得不是很明白的样子。 姆巴佩大妈朝他白了一眼,她本来怕上来就要钱显得吃相比较难看,所以想表达得委婉一点,被她救的两个人类小年轻,一看也都是有素质的人。 可没想到人家根本没听懂,白瞎她这一阵子的搜肠刮肚。 她指指自己,“我”,又指了指床上的罗松溪和维罗妮卡,“救了你们”。 “你们,就要——” 她朝罗松溪搓了搓手指。 罗松溪哑然失笑,原来巨魔大妈是问自己要钱啊。 巨魔大妈看起来有些势利,但看到这间木屋里,除了这张床之外,什么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就知道巨魔大妈的生活境况,罗松溪并不会因此就对巨魔大妈有什么反感。 况且无论如何,巨魔大妈是自己二人的救命恩人,给些回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罗松溪一不是小气的人,二不是缺钱的人。 他向大妈比划了一个完全没有问题的手势,伸手去摸自己的空间盒。 然而他却想起,与船上和蜥蜴人对战的时候,自己的空间盒,被打落在了海里。 姆巴佩大妈见他在身上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出来,两颗獠牙上下颤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问道:“什么情况?” 罗松溪一边比划,一边用半生不熟的巨魔语,告诉大妈,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掉海里了。 姆巴佩大妈一拍大腿,“捡得回来不?” 罗松溪向大妈解释道,应该捡得回来,因为东西掉下去的位置,他在船舷上刻了记号。 “你傻啊你!这有啥子用?”姆巴佩大妈痛心疾首地一拍大腿,“那就是捡不回来了!” 她气咻咻地绕着屋子里狭小却空旷的空间走了好几圈,最后一甩门,出去了。 …… …… 罗松溪坐在床上,检视了一遍身上的伤。腰部和肋部的刀伤,居然已经被处理过了,没上药,但用布扎得极紧,而且看得出来,包扎换过好几次,现在身上的包扎上,已经几乎没有了什么血迹。 而两条断腿,竟然也被上了夹板,看来那位巨魔大妈,并不是一位什么都不懂的劳动妇女,至少生存经验非常丰富。 维罗妮卡的旧伤,没有被重新处理,但令他吃惊的是,维罗妮卡的烧,似乎退了不少,虽然意识仍不清醒,但呼吸十分平稳,像是睡得很香甜。 窗外飘来了饭香和肉香,看上去十分势力的巨魔大妈,看到他拿不出钱来,并没有马上就把他们扔出去,反而气鼓鼓地去做了饭。 不一会儿,巨魔大妈端了两碗饭回来,一碗递给了他,是一碗精米饭,上面盖着几片腊肉,和一把猪肝。 另一碗是糙米饭,上面只有几块腌瓜皮,大妈自己坐在门框上,往自己嘴里扒拉。 罗松溪看看自己的饭,又看看巨魔大妈,巨魔大妈端着碗,朝他一瞪眼,獠牙一晃一晃,叽里呱啦朝他说了一大通话。 罗松溪能依稀听出几个词,“看什么看”“不许剩下”“很贵”“补血”。 他心里暗戳戳地一阵感动。 大妈扒完饭,又端进来一碗米汤,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床底下,抱出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瓦罐,珍而重之地打开瓦罐,用干燥的勺子,从里面舀出一勺粉末,舀进了米汤里,仔细地拌匀。 然后她拿着米汤的碗,指指维罗妮卡,问罗松溪,“你,还是我,喂她?” 罗松溪则指指那瓦罐,问她,“这是什么?” 第三百六十六章 巨魔圣药 罗松溪指着那瓦罐,问姆巴佩大妈,“这是什么?” 他的语气有些紧张。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维罗妮卡的身体情况。 虽然他可以感受到,维罗妮卡的生命力,正在缓慢恢复,但她仍然十分虚弱,这种虚弱导致身上的伤,总是不停反复,并常常伴有高烧和意识模糊。 罗松溪根据手头的药物,尽了最大的努力,也仅仅只能保持她的情况不再恶化。但他必须找到,能让她的伤势快速好转的方法。 刚刚可能是因为经过了充分的休息,她的烧退下去不少,令罗松溪有些欣慰。可现在巨魔大妈忽然拿出一罐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无论大妈的初衷是什么,他也不敢让维罗妮卡吃不明来源的东西。 姆巴佩大妈听出了罗松溪的语气,相当不高兴,她指着那瓦罐,向罗松溪喋喋不休地讲了好久。 罗松溪听出这是一种什么药,但其他的几乎全没听懂,他又不敢让维罗妮卡服用,场面僵在了那里。 没想到这个时候,维罗妮卡也已经醒转了过来,她伸出一只手,握住罗松溪的手道,“没事的。” 然后她用巨魔语对大妈说,“谢谢您,我相信您的药。” 大妈顿时就高兴了,拍拍她的瓦罐,一副“你看还是人家姑娘家识货”“还是人家姑娘家巨魔语说得好”的表情。 罗松溪关切地看着她,她轻轻对罗松溪道: “大妈说,这是他们的巨魔圣药,她的丈夫生前留下来的。圣药珍贵无比,她自己有一次被野猪拱伤,一个月下不了床,也没舍得吃。她说这本来是给她的两个儿子备着以防万一的,这一次已经给了我们两大勺了,你还紧张兮兮地不念她一个好。” “两勺?”罗松溪问道。 “嗯,大妈说,前面在我们失去意识的时候,她已经喂我吃了一勺了。我相信大妈的话,而且你看,我确实好了一些了。”维罗妮卡道。 罗松溪的眉头松开了一点。长得有些彪悍的巨魔大妈,虽然在他一醒过来,就问他要钱,但他在昏迷期间,身上的东西,大妈没有动过,维罗妮卡身上的空间盒,大妈也没有动过。 他不有得想起了,在塔尔塔镇上,同样是嘴上不肯吃亏,心地却极好的洗衣店大妈。 但在专业上的事情,他仍然不肯放松,他回握了一下维罗妮卡的手,对她说,“那你能不能问问那位巨魔大妈,这巨魔圣药,她知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维罗妮卡温柔地笑了笑,对姆巴佩大妈道,“我的丈夫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是一位医生,出于职业习惯,他想了解一下,巨魔圣药是用什么做的?” 姆巴佩大妈骄傲的用一只手叉着腰,骄傲地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维罗妮卡翻译给罗松溪听,“她说,这巨魔圣药,是用九种精壮的猛兽,只取肾脏上方最精华的部分,制浆结晶而得的,里面还配有许许多多珍贵的辅药。她说单是制成这一小坛药,就不知道要猎杀多少只猛兽。” “她还说,在巨魔里面,也只有最尊贵的巨魔苦修士,才能有这种圣药的使用权,她丈夫生前,本有机会入门学习心灵魔法,才被赐下这么一小坛子圣药。” 肾脏上方最精华的部分……罗松溪眼睛亮了。 在77传授给他的循证医学里,有很多很神奇的药,都是他没有手段能制取出来的。 本来他带着维罗妮卡上岸,是打算找一些合用的霉菌,看看能不能制取出,倍受77吹捧的抗生素类药物。必读书屋 但在巨魔大妈手里这口小小的坛子里,他却看到了,比抗生素更神奇的一种药物——皮质激素。 皮质激素,是在异位面上,抢救重症患者中,最不可或缺的药物之一。 皮质激素对人体作用的方式很复杂,复杂到连77都解释不清楚,但皮质激素具有非常强大的抗炎、抗休克的作用,并能刺激身体心跳和血液的流速,甚至起到增强力量、提高反应速度。 在循证医学理论中,肾上腺皮质激素的作用,是在原理上,最接近所谓的“提升生命力”的范畴的。 这一点罗松溪早就想到了,但77告诉他的皮质激素的制取,需要用到一种叫作甾体化学的知识,这是罗松溪……念都念不清楚的学科,更别说操作了。 但巨魔居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够从动物的肾上腺皮质中,提炼出天然的皮质激素结晶,并长久保持其活性。 一种文明哪怕再落后,某些建立在经验主义之上的技术,依然是很可怕的。 维罗妮卡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认可了这种药,拉了拉他的手,对他说,“喂我。” 罗松溪轻轻扶起了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然后接过大妈手里的那碗米汤,试了试温度,舀了一小勺,喂进维罗妮卡的嘴里。 在木舟上的时候,他每天都是这样喂维罗妮卡食物和药,动作已经自然无比,温柔无比。 姆巴佩大妈擦了擦眼角,看上去似乎也被感动了。 她感伤地对罗松溪说:“你知不知道……这药很贵的……” 罗松溪刚刚把一碗米汤喂完,扶维罗妮卡重新躺下。 他用拙劣的巨魔语向大妈保证,等他取回掉在海里的东西,一定如数向大妈支付所有费用。 姆巴佩大妈叹了一口气,拿了一张纸凑到罗松溪面前,罗松溪看到上面记着一串歪歪斜斜的数字。 姆巴佩大妈指指空碗,又在纸上写下了一个“200”,又在后面加上了一个“x2”。 罗松溪明白过来,这是他们欠大妈的钱。 姆巴佩大妈又嘟囔了几句话,然后就出去了,从外面带上了门。 “她临走的时候说什么?”罗松溪问维罗妮卡。 “她说,家里只有一张床,就留给我们了,反正她一整个晚上,都要在地里看着她的瓜。”维罗妮卡道。 “就这些?我好像听到她还说了什么‘身体还虚’‘好好休息’‘晚上别折腾’之类的?”罗松溪问。 维罗妮卡脸色微红,用指甲像小猫一样挠了一下罗松溪。 过了一会儿,她对罗松溪说,“大妈真是个好人。” “确实,”罗松溪叹了口气,道,“至少被那些满口理想啊,全人类啊的大人物,要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三百六十七章 壮劳力 “搞什么?让你把弱枝剪了,你怎么把最壮的枝条剪了?你知道你这一剪,要少结多少斤西瓜?你们人类就是那么喜欢把事情搞砸吗?再记10个比索!” 姆巴佩大妈站在瓜田边上,挥舞着她那壮硕的胳膊,大声朝罗松溪喊道。 罗松溪擦了把汗,他虽然不知道姆巴佩大妈具体喊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他肯定又搞砸了。 他举着手里的大剪刀,再三比较着一根藤上的不同蔓枝,真的不知道如何下剪刀。 但是比起整枝,罗松溪更反感的活,是授粉。 仔细地找到雄花,将花瓣一瓣一瓣地摘下,然后将花粉小心地撒到雌花的柱头…… 堂堂人类的天才少年武者、工程师,联邦史上最年轻的将军,居然在蜥尾大陆的海边,在一名巨魔大妈的监督下,变身为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他干的确实是蜜蜂的活。 相比而言,他还是情愿给另外一片已经座果了的瓜田跳水浇肥。那肥料虽然臭一点,但至少挑上一担是一担。谁能想到整枝和授粉的复杂程度,居然会不亚于最复杂的法阵刻画,一双能拿起手术刀的巧手,还常常要把这些农活搞砸。 离姆巴佩大妈救下罗松溪和维罗妮卡,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 罗松溪再一次展现了他那惊人的恢复能力,被赵志勇和艾可哈殴打的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被蜥蜴人打断的双腿,也已经能健步如飞,而身上的两条刀伤,更是连疤都没有留下。 维罗妮卡在用掉了大妈珍藏的大半罐巨魔圣药后,伤势也一直在稳定好转,不仅烧早就退了,在上个星期,已经能下床活动了。 而他们欠大妈的账单,也已经高达了两千多比索。 虽然罗松溪了解了一下,比索相对于联邦币的购买力,大约只有三比一的比例,但是他和维罗妮卡身上,找不到一件可以给大妈换比索的东西。 昔日的帝国偶像,自称从来没有佩戴贵金属饰品的庸俗习惯,她原本唯一的一件饰品,就是半神器隔绝者项链,现在在罗松溪那只沉入海底的空间盒里。 维罗妮卡也曾从空间盒里取出一件黄金阶的法器,想给大妈付账。 大妈捧着那把魔法匕首,一脸狐疑道,“女娃儿,你这样做就不厚道了。大妈把家里最珍贵的圣药拿出给你治伤,你现在就拿一把上面全是坑的刀子出来想忽悠大妈?” 她把魔法匕首还给维罗妮卡,“别说这玩意儿究竟值不值钱没人知道。就算真像你说的,是什么老值钱的法器,大妈拿到哪里去出手?一拿到市场去,还不马上被别人盯上?一被别人盯上,你们小两口还能躲到哪儿去?” 维罗妮卡无法反驳大妈的话,只好收起魔法匕首。她在空间盒里翻了半天,拿出一堆瓶瓶罐罐。 “大妈,您对美白护肤感不感兴趣?” 虎背熊腰巨魔大妈当然不感兴趣,一顿讨价还价之后只是勉强同意拿走维罗妮卡的两支牙膏,抵掉了20比索的帐。以及,她认为人类小两口不能再白吃白住下去了,尤其是罗松溪,既然已经能活蹦乱跳了,就是个不错的壮劳力,必须用劳动抵扣掉一部分账单。 于是,就出现了罗松溪在西瓜田里扮演小蜜蜂的一幕。 …… …… 忙到红日西沉,罗松溪终于被横竖看不惯他的姆巴佩大妈,从西瓜田里赶走,回到了海边的小木屋里。 维罗妮卡婷婷地倚在木门边上等他,看到他,抛给他一个温柔的笑。 在两人情况最恶劣的时候,维罗妮卡即使一边不停流失着生命力,一边都一直朝他保持着笑意。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身体渐渐好转,维罗妮卡反而逐渐有了些消沉的味道。 就像刚刚的笑,反而少了些自然而然的味道。 罗松溪以为,维罗妮卡是因为使用魔法的能力迟迟没有恢复,而心中担忧。 维罗妮卡在救他的时候,意识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他不清楚,他只是知道,到现在,仍然一点点恢复的迹象都没有。 他曾不止一次看到维罗妮卡在暗地里吟诵咒语尝试与元素沟通,但无一不以失败告终,哪怕一丝丝小火苗,也没有召唤出来过。 而这意识上的创伤,更不是他一个外科医生能够解决的事情。 其实他自己的情况,与维罗妮卡也差不多,他的惩戒之力,到现在仍然一点点影子也没有。 没有惩戒之力,他就没有办法长时间憋住气,也就没有办法下海去打捞他的空间盒。而没有空间盒,就意味着他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从他的四把刀到智慧涌动之镜,再到各种炼金和机械的成品材料工具,统统都离他而去。 从莘塔之手保罗那一次突然的来访开始,他就有一种,正在失去一切的感觉。林小曼、77、惩戒之力、空间盒里的各种东西……一件一件离他而去。 所有过去一直陪伴着他,给他安全感的东西。 照理说,这应该是一件很伤感的事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罗松溪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失去了这些东西,自己是不是会觉得就没有了安全感。 然而并没有,他可能唯一比较想念的,就是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77,其他的,他觉得或许和过去做一个切割,也没有什么不好。 就算自己的惩戒之力再也不会恢复,空间盒再也捡不回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哪怕他的空间盒被别人捡了去,然后某位大拿能解开他空间盒上的锁,拿出那根掌握整个位面安危的红蓝短柱,咔嚓一下把两个按钮一起按下去。 好像也和他没有关系。 再说了,那两个按钮,好像不得到什么始祖十二人议会的认可,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总而言之,这种毫无责任感的人生,似乎也挺爽的。 …… …… 维罗妮卡递过来一块毛巾,他收起了思绪,拿着毛巾擦了擦汗,又开始继续忙了起来。 晚上的时间,他要在姆巴佩大妈的木屋边上,再盖一间木屋。 这不是大妈给他安排的工作量,是他自告奋勇要干的。 姆巴佩大妈就一间屋子一张床,他和维罗妮卡虽然住在里面是挂了帐的,但老霸着大妈的屋子总是不好。 大妈嘴上说把屋子留给他们可以多算他们点钱,自己晚上反正要在瓜田里盯着偷瓜的野兽。 但罗松溪心里清楚,这是大妈照顾维罗妮卡的身体,才让出了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床。 大妈看到罗松溪盖房子,朝他撇撇嘴。 “别指望用这房子抵账啊,这房子对我没用,反正我儿子不住家里,就算回来看我哥俩打个地铺就行。还有海边台风多,屋子被刮倒是三天两头的事情,哪天屋子倒了,可别怪我大妈没提醒过你们。” 罗松溪朝她嘿嘿笑笑,他已经砍好了木头,并且把地基也打好了。 …… …… 又是一顿忙活,直到过了半夜,罗松溪才睡下。 他在地上铺上一张被单,就仰躺了下去。维罗妮卡伤重的时候,他晚上要躺在她边上随时监测她的身体状况,如今维罗妮卡渐渐好起来了,他自然不方便再跟她挤在一张床上。 虽然在姆巴佩大妈面前,他们仍扮演着一对人类小夫妻——据大妈说,就是看他们夫妻感情深,受到感动才出手救他们的,他们也不会去主动戳破。 但不戳破,也不能就真的假戏真做。 罗松溪躺下去的时候,发现维罗妮卡并没有睡着,在黑暗中,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还不睡?”他问她。 维罗妮卡抿了抿嘴,轻声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想要回去?” 第三百六十八章 白月光 “回去?”罗松溪品味了一下维罗妮卡这句话背后的意味,有些不解地问道。 “是啊,我来救你的时候,保罗·爱德华已经宣誓就任联邦总统,并开始与帝国方面展开停战谈判。全军作战委员会的代主席顾长风将军因被揭露出几年前一桩涉嫌包庇谋杀案而被停职调查,联安委主席马可·何塞、最高检察院副检察官杜因等一批联邦官员则因战争中的经济问题被停职调查。” “在暗中准备了十几年的保罗·爱德华,一旦全力发动,实力绝对不容小觑。你难道不应该回去,联合你的那些朋友,或者求助你们学校的教授,揭露保罗的真面目吗?” 罗松溪并没有马上回答维罗妮卡的问题,黑暗的木屋里,两人隔着一张床陷入了沉默。 罗松溪其实有很多话可以对维罗妮卡说,比如弗洛普教授醉心于教书和研究元素魔法,只要联邦不面临灭顶之灾,他不会去管谁来当总统,不会去管那些蝇营狗苟的政治斗争。 比如他没了惩戒之力,捡不回他的空间盒,哪怕他恢复到黄金武者的全部实力,回去也是送菜,随便来一个大魔法师就可以灭了他。 但他最终没有说这些。 他只是问维罗妮卡,“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维罗妮卡抿了抿嘴,道,“我正在慢慢好起来,等到好得差不多了,我自然也要回帝国,只要回到了老师身边,韦斯特就不能拿我怎样。”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罗松溪问她。 “我……”维罗妮卡迟疑了一下,终是道,“你不会不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但我也不会不知道,在船上的时候,你的那些话,都是安慰我的,是为了鼓励我不放弃希望,鼓励我努力活下去,才说给我听的。” “现在一切都在好起来,都在恢复正常,我们都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我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回到各自的轨道上,我回帝国,你回联邦,那里有你的事业,你的责任。” “责任……”罗松溪从地上坐了起来,嘿嘿笑了笑,问维罗妮卡,“在你的梦里,我也是那么有责任感的一个人吗?” 他终于知道了维罗妮卡这两天有些消沉的原因,而他的心里,却略微有些……甜蜜。 “梦里……的你,没有经历过那么多挫折,所以没有现实中的你那样,感觉始终有一股执念。这可能是梦里的你,和现实的你,唯一不一样的地方。”维罗妮卡道。 “你也说了,那是执念,执念不是一个贬义词吗?责任,到底什么是责任?老实说,这段时间我有些迷茫,但是相较于迷茫,更是有一种非常轻松的感觉。或许那执念,并不是我想要的,而是别人强加给我的,甚至这一切的起源,是保罗布的局。那么,这样的执念,是不是不要也罢?” “维罗妮卡,”罗松溪上身前倾,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就像在深深的海底,每次维罗妮卡因为伤势而消沉的时候,他所做的那样。 “老实说,许多事情,我还没有想好,关于未来如何,我也没有想好。但是很小的时候,老约翰就跟我说过一句话,死生之外无大事。经历了那么艰难的一关,我们都活下来了,不管你的魔法能力能不能恢复,我的惩戒之力能不能恢复,最重要的事情,是我们都活下来了。” “所以,暂时不要去想以后事情,去想遥远的未来会怎么样。我累了,我不想再去想那些宏图大业,是非成败,我只想把眼面前的日子过过好,我只想把我身边的人顾顾好。” “就像现在,我只想把这座木屋给快点造起来,让我们能住得好一点。” “在这远离联邦和帝国的海边,在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生活虽然平淡,不复往日的风光,但每天担水种食,伐木为屋,这样的日子,我没什么地方不满意的。” 维罗妮卡温婉地笑了起来,那是自然的笑意,发自内心的笑意。 “我还是有地方不满意的,”维罗妮卡道,“我不满意你睡在地上,地上那么硬,肯定不舒服。我要你睡上来,像在海底的时候一样,抱着我睡。” …… …… 姆巴佩大妈的床是木板架子搭的床,上面就铺了张床单,也不见得比地上要柔软多少。 但是维罗妮卡的身体是柔软的,柔柔地靠着他的胸口,不一会儿就甜甜地睡去。 罗松溪的手轻抚在她的背上,窗外皎洁的月光照了进来,撒在维罗妮卡身上,一片无暇的洁白。 维罗妮卡所问他的问题,这些天来,他何尝没有纠结过,踌躇过。 但最后,他决定遵从自己的心意。 他的心意,是希望无论是学校里的林小曼,还是“恶之花”的林小曼,都成为过去。无论是联安委的罗松溪,还是联邦少将罗松溪,都成为过去。那身肩上扛着坚硬的将星的军装,他再也不会穿起。 他的心意,是从他看到维罗妮卡对他使用生命分流那一刻开始,就感觉两人的生命彼此相连——不是吗?只有生命彼此相连,才能渡过那段最困难的时光。他的心意,是从那一次看着虚弱的维罗妮卡无比心痛开始,就知道自己像她不能失去他一样,不愿失去她。 他的心意,是已经不在意曾经拥有那些不凡的东西,惩戒之力也好神器也好,还会不会回来。他的心意,是只想在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存在的海底或者海边的木屋,安安静静地生活,渡过他生命中这一段最动乱的时光,熟悉很有可能将归于平凡的未来。 其实他已经有了决定。 只是刚才,他没有将他的决定直白地告诉维罗妮卡,是因为他不想给维罗妮卡太过煽情的期许。 他相信维罗妮卡能够听得明白,这个号称已经在梦境里已经和他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姑娘能够听得明白。 他看着躺在他怀里熟睡的维罗妮卡,心中一片宁静。 在他心里,伊薇兰像是一团炽烈盛放的火焰,林小曼像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森林。 而维罗妮卡,就像窗外那一片洁白的月光。 哪个男人,不想拥有属于自己的白月光? 第三百六十九章 台风(上) 姆巴佩大妈望着天边大片的卷积云,对罗松溪说,“台风要来了。” 罗松溪和维罗妮卡,已经在巨魔大妈的海边小屋里,生活了一个多月了。罗松溪的巨魔语熟练了不少,所以他听懂了大妈口中的“台风”这个词。 但从小在联邦边陲小镇长大的罗松溪,对于台风这种东西,还是没有什么概念。他就以为大风来了这些好不容易结起来的大西瓜可能会遭殃。 所以他撸起袖子,对姆巴佩大妈道,“知道了,大妈,我会抓紧在台风来之前,帮您把西瓜收完。” …… ……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罗松溪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但惩戒之力仍然一点影子都没有。因为没有惩戒之力,他原本会的各种武技全都无法施展,所以现在的他,顶多算是一个身体特别强健的普通人。 但他并没什么所谓,没有惩戒之力又不影响他种瓜盖房子砍柴生火烧饭,这是他现在每天生活的日常。姆巴佩大妈已经基本认可了他这个壮劳力的作用,罗松溪搭好了自己的木屋,帮大妈的屋子补上了所有漏雨的地方,每天把柴垛码得高高的。 特别是西瓜收获的季节里,罗松溪一次能挑的西瓜,顶得上她四次。 其他的时间里,他就陪着维罗妮卡说说话,像在海底时候一样讲讲各自发生在现实里或者梦境里的故事,或者一起到处走走看看,看辽阔的大海,以及大海之上更加辽阔的天空。 维罗妮卡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但在梦里梦外都是帝国贵族小姐的维罗妮卡,自然不能指望她有一手精湛的家务活,能将朴素的小木屋收拾得整洁而温馨,或者用最普通食材做出大餐的感觉。她只负责在罗松溪生火做饭的时候,捧着碗在一边笑吟吟地等着,或者拿把蒲扇给罗松溪扇扇风。 维罗妮卡的魔法能力同样没有恢复,所以她只能用扇子扇风——实际上连扇子也是她刚刚开始接触使用的东西。 罗松溪是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其实这样的生活对于维罗妮卡而言落差更大。但至少在这一段时间里,她从没有表现出从帝国娇女到平凡生活的落寞,睡再硬的床,嚼嘴硬的菜,只要有罗松溪陪在边上,她一直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当然,罗松溪也会想着法子找点乐子出来,比如他会用造房子剩余的木头,刨出一块木板,带着维罗妮卡去海边冲浪。他揽着她的腰,站到最高的浪头上,就像昔日指挥千军万马一样威风凛凛。 或者牵着她的手,一起去密林里打猎。罗松溪虽然没有了惩戒之力,但他以前是猎马匪的出身,要刨坑下套猎几头獐子狍子甚至野猪,都不是什么难事。 姆巴佩大妈对这一点尤其赞成,她以前一年里都未必能搞到那么多肉食。她甚至同意罗松溪用吃剩的肉食来抵掉了一些帐。 她兴高采烈地把这些肉腌起来,罗松溪知道她是要留起来,等她儿子回来,可以让他们吃得丰盛一点。 生活就在这样平淡的底色上,安安静静地过着,不再有联邦意气风发的少年指挥官,不再有帝国最天才的魔法少女,只有一对因为一场意外变回普通的年轻男女,在与世隔绝的海边,适应着平凡的身份,平凡的生活,平凡的期许。 是一场风暴,一盏灯,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你在我的航程上,我在你的视线里。 他们与外界社会的唯一联系,是每个星期,会有一名老地精,路过大妈的木屋,向大妈出售一些生活必需品。然后在西瓜丰收的季节,将采摘下的西瓜运走。 罗松溪不知道这是绿狮子帮的地精还是卡罗群岛上的地精,反正只要不认识他、不打扰他就好。 …… …… 姆巴佩大妈看到罗松溪没有理他,还在自顾自收瓜,便张开双手,叽里呱啦又对他嚷嚷了一大通。 罗松溪将手里的西瓜稳稳地放进箩筐里,直起身来,朝大妈报以歉意的微笑。 没办法,巨魔语太复杂了,尤其是姆巴佩大妈的巨魔语还带着浓重的口音,和老约翰跟77教他的许多音节都大相庭径。 也只有维罗妮卡这样系统性学习过巨魔的心灵魔法,才能与大妈对答如流。 姆巴佩大妈见罗松溪朝她笑笑,又继续低头收瓜,无奈地朝他摊了摊手,便不再说话。她帮着罗松溪将垒满的两筐瓜绑在扁担的两头,方便他挑走。然后双手触额,对着天边的云层默念了一句什么话。 到了黄昏时分,罗松溪摘完最后一筐瓜,这时候姆巴佩大妈已经先回去了,他正准备将这框瓜挑回去就手工。 然而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海面上方的天空突然黑了下来,在几分钟内,几乎变成了漆黑一片。 风说起就起,在一瞬间就带着呜呜的鸣响,劈头盖脑地卷来,大片的雨滴伴随着风泼洒下来,顷刻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罗松溪总算是领教了海边说变就变的天气,但他这个时候仍然没有想到,接下来的台风会猛烈到何等程度。 他仍然挑起扁担,想顶风冒雨地把这框瓜给大妈挑回去。 然而风呼啸了一阵之后,陡然增强,一阵狂风携着雨点猛扑到罗松溪的脸上,如一条鞭子似地抽得他生疼。以他的体魄,竟然被刮得有些站立不稳。 地上的西瓜地,片片瓜叶被吹得扬起,忽然间一根西瓜藤被连根从沙地里拔起,像一面残破的旗帜般,瞬间被卷向远方。 接着,便是成片的西瓜藤,根根从地上倒飞而起。 而在瓜田的对面,罗松溪惯常伐木为柴的那片林子里,一棵他大腿粗细的树木,忽地折断,颓然倒地,而旁边一棵更加要粗一点的树木,在风中挣扎了几下不肯被折断,结果被连根拔起。 瞬间狂暴起来的大风,其威势甚至让罗松溪心中一凛。 然而更可怕的,是他看见一条白线,远远地从海面上奔腾而来。 罗松溪扔下肩上的担子,撒腿就像他们的木屋狂奔而去。 “维罗妮卡!”他在风中大喊道。 第三百七十章 台风(下) 暴雨如注。 雨点已经连城雨线,雨线已经连成雨幕,在整片天地之间泼洒而下,在狂风的吹拂下如同鱼龙般狂舞。 罗松溪抹掉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头看了一眼,那条白线已经以迅疾无比的速度向海边推进过来,罗松溪已经能够看到,高达数米的巨浪。 他心中焦急,脚下不由自主地踏出了“踏星辰”的步法。 然而他的体内空空如也,没有迸发的元素力量的辅助,他只是将整个身体扭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完全没有腾空而起,一步数米的效果,然后在滂沱大雨中颓然摔倒在地。 他从地上爬起,顾不上抹一抹身上泥水,他拼命想在体内搜寻暗影能量。 但是,体内依旧空空如也。 他只能嘶喊一声,用尽全力抡起双腿,向着那座他才新盖不久的木屋跑去。 …… …… 好在海面上的巨浪,似近实远,实际上离扑上海滩,还有一段时间。 罗松溪终于看到了并排而立,一新一旧的那两座木屋,但是发现木屋的屋顶,都已经被大风掀飞,木屋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罗松溪的脚步再紧了几分,跨到木屋前,却发现两座木屋尽皆空空如也,维罗妮卡和姆巴佩大妈都不知所踪。 “维罗妮卡——”他再次大喊道。 这时,他隐隐听到暴雨中夹杂着呼喊声。他环顾四周,终于看到不远处,姆巴佩大妈正一手扶着维罗妮卡,一手拢在嘴边朝他大叫。 罗松溪埋头冲了过去,向大妈道了声谢,并将维罗妮卡背到自己的背上。 姆巴佩大妈又朝罗松溪喊了几句,维罗妮卡附在罗松溪耳边翻译道: “大妈说,不止是台风,是她都从没见过的恐怖飓风,所以前面有些大意了。现在赶紧往地势高的地方走,然后寻找可以遮蔽的地方。” 罗松溪侧过头的时候,已经看到海面的远处,出现了五六个巨大的风卷。 大自然莫测的威力,果然不是人力所能媲拟的,这样威势的巨大风卷,恐怕强如安东尼达斯或者弗洛普教授这样的半神强者,也做不到。 好在大妈身强体健,跨开步子,在狂风暴雨中穿行起来并不怎么吃力,带着罗松溪和维罗妮卡往着远离海滨的地方跑去。 十万大山纵贯整个蜥尾半岛,所以即使在海边,也都不是一马平川的地势。大妈轻车熟路地摸到了一个山坡脚下。 这个时候,数米高的巨浪已经扑上了沙滩,势不可挡地摧毁着前进道路上的所有一切。什么西瓜田,木屋,在巨浪面前统统脆弱地像纸糊的一样,变成了浮在水面上几片木板,几团垃圾。 大水如猛兽般紧追在身后,罗松溪紧咬牙关,一手托着身后的维罗妮卡,一手拉着大妈,用最快的速度向山丘上攀爬。 疾风骤雨之中,他失去惩戒之力之后仅剩的那些身体潜能,再一次被他淋漓尽致地激发出来。他也不知道,是当时面对两名传奇大魔法师时比较危急,还是现在面对这自然之威时比较危急。 总之在这一刻,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无比怀念自己一身武技的时候。 不知道往坡上爬了多久,或许只是爬了非常短暂的一段时间,或许已经攀登了十分漫长的一段时间。精神高度紧张的罗松溪,甚至对时间流速都产生了错觉。 这个时候,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大水已经扑向了他们所在的山坡。 所幸水面扑倒在他脚底下不到一米的地方,终于不再上升,而是浩浩荡荡地往前漫灌过去。 姆巴佩大妈脚下一滑,半个身子落进水里,罗松溪赶紧用手一拉,将大妈拉了回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继续往上爬了一小段,发现一个背向海面的岩洞,洞里地势朝上,应该不怕海水倒灌,于是三个人就躲了进去。 进洞之后不久,铺天盖地的飓风便紧跟着扑到。罗松溪背向洞口挡在最前面,以防被飓风带进洞里的枝条、石子砸到维罗妮卡。 维罗妮卡紧紧地靠在罗松溪的怀里,外面飓风漫卷,耳边有如鬼哭狼嚎,不时有各种剧烈的撞击声传进洞里,一声声,都如同撞击在心弦上一般惊心动魄。 就这样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风声终于平静,罗松溪起身想要到外面去看看,大妈挥舞着手叽里呱啦地阻止了他。 “大妈说,先别出去,这很有可能仅仅是飓风眼经过时的平静。”维罗妮卡把大妈的话翻译给他听。 果然,没过多久,狂风再起,甚至更加爆裂。三个人继续蜷缩在岩洞里,等待着风平浪静的那一刻。 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们的感受,便如末世时的一尊被掏空的雕像,不思不想或许便是大灾难面前最大的仁慈。 归于平凡,有的时候或许是一个甜美的梦,有的时候却又是如此脆弱。 曾经经历过上百万人厮杀阵仗的指挥官,曾经追随在半神身边的天才魔法师,与种瓜为生的巨魔大妈,一样的脆弱。 大约过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这个时间是罗松溪事后所推算的——整个世界,终于重新归于宁静。 罗松溪走出岩洞,天空仍然飘着雨,但大水已经退了。脚下山丘下的一片狼藉,是这场飓风残留下来的痕迹。 他的双目中,默默地留下泪来。 维罗妮卡也走了出来,贴在他身后问他,“你怎么了?” “我已经失去了其他所有的一切,我差点以为,这一次连你也要失去了。”罗松溪转过身来,紧紧抱住她。 “不会的,”维罗妮卡也流泪了,“你看,不会的。” …… …… 被摧垮的两栋木屋,在海边重新竖起。 大妈正在沙地里重新播撒下西瓜的种子。 上一茬瓜,虽然大部分已经收了下来,但许多还没有交由绿皮地精及时运走,都被大水冲走了。 而且本来的瓜藤,在摘瓜之后,本可以二次结果,再挂一茬瓜,现在却连一根藤也不剩了。 所以大妈这次做了一个决定,把瓜田的面积扩大了一倍——当初部落在划地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说划多少大小的地给她,这等于说一整片海滩都是属于她的,反正部落没别的人会过来。 本来她只种那么大一块,是因为再大她一个人顾不过来。 现在有了罗松溪这个可靠的壮劳力,她完全可以把种植面积扩大一倍,以弥补在这场飓风中的损失。 而罗松溪和维罗妮卡,则在新造好的木屋里,拥吻着劫后余生的彼此。 良久,维罗妮卡带着轻轻的喘息,问罗松溪: “你后悔吗?” 罗松溪摇着头问她,“你后悔吗?” 维罗妮卡不答,只是向后仰去,躺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她的嘴角,露出罗松溪熟悉的那抹再温柔不过的微笑。 于是罗松溪也伏倒下去,双手与她紧扣,亲吻着她的眼角眉梢。 在即将触及那最温柔一刻的时候,维罗妮卡轻轻对罗松溪说,“许个愿吧。” “我希望……”,罗松溪认真地想了想说,“长久。” “长久是多久?” 罗松溪不答,用一个最紧密的拥抱向维罗妮卡做了回应。 刚刚建好的木屋,刚刚搭好的木床,仿佛为了庆祝它们的新生,奏响了一曲欢快的奏鸣曲。 长久有多久?至少要比三分钟久吧。 罗松溪想。 第三百七十一章 年少轻狂(上) 从台风过后的那一晚,罗松溪开始恢复了对身体的锻炼。 每天早上赶在太阳初升时便早早起床,绕着海边快跑十公里,然后做一套矮人的基础炼体动作,然后在打一套军队里武者操训上的基础拳法。 这些都是他以前不屑于练的东西——虽然作为一名武者,但他主修的是惩戒之力,单论身体的底子,却远远没有达到黄金阶武者应该有水平。 现在他打算把这些基本功重新练起来,哪怕失去了最顶尖的能力,他依然需要尽可能提升保护身边人的实力。 然而姆巴佩看到罗松溪跑步练体打拳,摇头晃脑地对着维罗妮卡掉了一句书袋: “百无一用是武者。” 时间相处久了,罗松溪也渐渐地了解了大妈的过往。他知道大妈的已经去世的丈夫,曾经是一名实力不错的武者,但为了学习心灵魔法,追随了一名苦修士当了扈从。然而好不容易通过天赋测试,拥有了开始修炼心灵魔法的资格。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随那名苦修士一起,战死在了与蜥蜴人交战的战场上。 在这个位面上,除了只能靠身体吃饭的矮人之外,其他种族,似乎都对于法术拥有着一种执念。就像在巨魔中,虽然武者一样能取得极高的成就,但是占据统治地位的,依然是神鬼莫测,杀人于无形中的心灵魔法师。 维罗妮卡笑着把这句话转述给罗松溪听,罗松溪也笑了。 “心灵魔法啊……”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维罗妮卡屈了屈。维罗妮卡顿时满脸通红,强忍着笑意,轻轻捶了捶罗松溪肩膀,嗔道,“讨厌——” 心灵魔法,罗松溪一直以来不是没有条件学,而是77劝他不要分心去学。 与能够直指神阶的元素法则相比,因果法则毕竟是小道,77劝罗松溪在成神之前,将全副心思放在元素法则的领悟上,而不要分心去参悟其他的法则。 但没有了惩戒之力的罗松溪,显然已经不需要去考虑分不分心的问题,心灵魔法成为了他用来增强己身实力的最好选择。 心灵魔法的基础是意识,而意识的力量来自精神力。维罗妮卡的意识受到了深层次的创伤,无法使用出魔法,但罗松溪的意识世界是完好的,关键他的精神力,在吸吮了一口那块黑色石头里的精神力源泉,虽然达不到苏富比和77那样的变态程度,但已经是这个位面上数一数二的水准。 而他的身边,有对心灵魔法的各种术法了如指掌的维罗妮卡,而之前,77甚至跟他交流过自创心灵术法的经验。 因此经历了那一场台风,罗松溪立志重新自强以后,他的心灵魔法上手飞快。虽然强度不怎么样,但胜在花样繁多。 比如77自创的那一招“挠你痒痒咒”,罗松溪还用不出打断对手魔法吟唱的功效吗,但用在情侣之间的调情上,威力势不可挡。 但尽管有了心灵魔法傍身,罗松溪与这个位面上大多数人的想法不同,他仍然认为,只有自己的身体力量,才是最可靠的。 靠心灵魔法,在飓风来袭的时候,能救救得了自己和维罗妮卡的命? 所以大妈再怎么说“百无一用是武者”,他仍然每天跑步练拳。 姆巴佩大妈于是逐渐脑补出了这对人类小夫妻流落到蜥尾半岛的真相—— 地位低下但勤奋的武者小子,获得了贵族小姐的好感,两人一起勇敢地坐船出海,私奔向远方。 这是一个非常动人的故事,但如果贵族小姐在私奔的时候,能多带点黄金首饰之类的,就更加完美了。 …… …… 时间渐渐流淌,转眼已经到了即将进入夏季的时候。 当然,这只是按照位面上传统习惯划分的季节。对于蜥尾半岛而言,一年四季都是夏天,而当其他地方,比如联邦和帝国进入夏天的时候,蜥尾半岛只是从炎热的夏天进入到能热死人的夏天。 大妈叮嘱罗松溪,无论是伐木砍柴还是跑步看风景,都不要去那些丛林的深处。当蜥尾半岛进入最炎热的季节,丛林深处那深深的瘴气,足以致任何阶位的强者于死地。 这一天,老地精来的时候,带给大妈一封信。 大妈看完了信,手舞足蹈了一整天。 罗松溪知道,这是大妈的儿子要回来了。 姆巴佩大妈绝不是那种真正愚昧无知的底层巨魔。这一点,从她识字、甚至偶尔会掉两句书袋、一个人能把一大片瓜田照顾得井井有条等等方面都可以看得出来。 毕竟她的丈夫曾是一名出色的武者、苦修士学徒,只是在丈夫死后,她搬到了与世隔绝的海边,除了两个儿子外,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但她无论如何,自己再吃力,也要把两个儿子送进学堂,让他们走出落后的部落,走进文明程度相对更高的城市里。 在空闲的时候,有的时候维罗妮卡会跟姆巴佩大妈聊天,而大妈讲来讲去,讲的都是她的两个儿子。 她的大儿子,獠牙粗壮,继承了父亲的武者天赋,十五岁就到达了白银阶,现在正在向黄金阶全力冲刺。 这个时候她倒是不说“百无一处是武者”了。 而小儿子更是了得,居然能学会炼金。炼金你知不知道,她问罗松溪,那可是这个位面最高深的学问,炼金师可是大苦修士,都要以礼相待的职业。 大妈讲别的罗松溪还不大知道,但讲到炼金,罗松溪那可是太知道了。他不禁怀念起自己沉在海底的全套炼金工具。 不知道大妈的儿子会不会带点炼金的家什回来,罗松溪觉得有些手痒。 而这个夏天,则是她的两个双胞胎儿子,正式从学堂毕业的时间。她反复跟罗松溪和维罗妮卡强调,这一次两个儿子回来,那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两个儿子这次回来,会和她一起商量,毕业之后在城市里,要选择了什么样的职业。 两个儿子,不止是她的希望,罗松溪觉得,甚至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 而临到她儿子回来前,姆巴佩大妈忽然又吞吞吐吐地对罗松溪和维罗妮卡说: “两个儿子别的地方都好,也不会对人类心怀恶感。就是他们毕竟还太年轻,有些……年少轻狂。” 大妈又掉了一句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年少轻狂(下) 年少轻狂可能意味着眼高过顶,可能意味着说话有些冲,可能意味着不大看得起别人。 罗松溪笑笑,本想说,“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可是转头想想,自己好像还真没有。 从小就被迫营业,在荒原上当猎马人,罗松溪能够生存下来的最可靠经验,就是始终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位置上,假设所有人都比自己厉害,然后做好最万全的准备。 如果轻狂就是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那谁还会去轻狂? 算了,无论如何,大妈是他和维罗妮卡的救命恩人,自己还欠了大妈好多帐,就算她的两个儿子不太友好,自己还会去和他们计较? 于是他朝大妈露出了一个少年老成的笑。 …… …… 三天后,两名少年终于回来了。 哥哥苏亚果然是一名壮硕的巨魔,身高眼看就要突破两米,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红色乱发,两颗细心打理的獠牙上露着明晃晃的向往力量的光泽。 弟弟苏季则相对没那么大个头,同样红色的头发扎起一把辫子,眼神看上去会更加细腻。 兄弟俩回家需要跋山涉水,明显已经带着一身的疲惫,看到姆巴佩大妈的时候,仍然一起开怀大笑起来,并用力地母亲拥抱。 罗松溪有些羡慕,这是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的时刻。 姆巴佩大妈一早就做好了一桌硬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等到两个屋子之后终于热热闹闹地开席。 大妈也把罗松溪和维罗妮卡叫过来一起吃饭,相处了几个月之后,大妈叫两人来一起过来吃饭,已经像家人间一般自然而然。 两兄弟注意到了两名人类,苏亚有些疑惑地问大妈,“妈,他们是谁啊?” “两个私奔的人类娃儿哈哈。在海上遇到了海难,被我给救了,这些天来就住在我这里,也帮了你妈不少忙。”大妈向两个儿子解释道。 苏亚“哦”了一声,苏季道,“妈你一个人太辛苦,有人能帮把手也挺好的。” 巨魔两兄弟,看上去对人类确实没有什么恶感。 只是老大苏亚敲了敲桌子,对罗松溪和维罗妮卡说,“只是我们现在两兄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们一家人要说点事情,两位是不是能夹点菜,到别的地方吃去?” 兄弟俩的巨魔语和大妈不一样,说得字正腔圆,罗松溪基本不用维罗妮卡翻译就能听懂。他其实觉得苏亚的要求并没有什么毛病,只是他捧着饭碗,有那么一点尴尬。 没想到大妈拿起手里的勺,咣当往桌上一拍,训斥苏亚道,“什么到别的地方吃?什么我们一家人?我告诉你,这对人类娃儿,我已经收了他们当干儿子干女儿,他们管我叫老干妈!” 罗松溪没想到大妈会这么挺自己,感激地拿起手里的馒头,蘸了点面前的豆豉辣酱,咬了一大口。 “再说了,”大妈道,“小罗是个武者,你们吃的这些肉,都是他之前猎的。” “哦?”苏亚顿时来了兴趣,“武者?达到什么阶位了?” “白银吧,”罗松溪有些不确定地说。 他现在纯靠身体的力量,确实相当于白银武者的层次。虽然之前有惩戒之力的加持,他能与圣域阶的大魔法师一较短长——这样的战斗经验给他留下的眼界和应变能力,是白银阶武者远远不能比的。 “白银啊,”苏亚有些失望,然后顺手把自己手里的空碗递给了罗松溪,“给我再装一碗饭。” 罗松溪再次带着那么一点尴尬,去给苏亚装饭。 苏季对罗松溪道,“我妈既然把你当干儿子看,我们也就把你当兄弟看。哥哥不是把你当下人差使,他肯让你为他做事情,说明他愿意指点你。” “哥哥今年年初就突破到黄金武者了,是我们学堂历史上,最年轻的黄金武者。”苏季骄傲地说。 “已经突破了?”姆巴佩大妈兴奋地搓着手问道。 苏亚咧着嘴朝母亲点点头,又道,“弟弟更厉害,已经能成功画出五种法阵了。已经有好几位苦修士大人,派人来和弟弟联系,表示愿意支持他在吉特里特城开炼金店!” 一直装作很沉稳的苏季,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得意地轻轻晃动着自己的辫子和獠牙。 罗松溪忽然觉得,年少轻狂四个字,也不是什么贬义词。这对巨魔兄弟,确实可能因为习惯于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而显得有些拽拽的,但事实上,他们都很可爱。 这一家子巨魔都很可爱。 他笑着向苏亚行了一个巨魔的触额礼,表示对苏亚“愿意指点自己”的感谢。 这个时候,姆巴佩大妈问兄弟俩: “既然你们在学堂里已经取得了这样了不得的成就,那么接下去有没有想过,要从事什么职业?” 兄弟俩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苏季开了口: “妈,这正是我们这次回来,想和您商量的最重要的事情。我和哥哥……打算从军。”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咣当”一声,只见姆巴佩大妈已经把端在手里的饭碗,整个儿砸碎在桌子上,砸得汤汁四溅。 “我不准!” 姆巴佩大妈板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兄弟俩,干什么别的事情,我都不管。只有从军,我不准!” 苏季叹了口气,道,“妈,外面的事情你不了解。上半年,蜥蜴人举全族之精锐,越过半岛南端那些低矮的山丘,侵犯我们的土地。我们缺乏防备,节节败退。但现在,我们已经退无可退——蜥蜴人这次的目标,是我们的圣山。” “是啊,妈,”苏亚帮腔道,“保卫圣山,是每一位巨魔的职责。几万年以来,巨魔圣山从未失守,我们不能让圣山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丢掉。而我和弟弟作为这一代年轻人里的佼佼者,这更加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吉特里特城的征募官已经给予我们承诺:我入伍将直接获得百夫长的职衔,而弟弟则以随军高级技术官的头衔入伍……” “别说了!”姆巴佩大妈厉声打断了儿子激昂中略带骄傲的讲演,“我送你们去学校,是让你们去学本事的,不是让你们去被这些家国大义洗脑的!” “你们的父亲,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上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我辛苦那么多年把你们养大,现在我决不允许,你们也把自己丢在战场上。” 大妈说着,拿起一片饭碗摔碎的尖锐瓷片。 “你们要从军,可以,先把我的尸体给埋了,然后你们就可以去从军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总是执拗不可追 罗松溪在心里喟叹了一声,今年还真是不太平的一年。 休曼斯大陆的主大陆上,帝国与联邦的浩大战争刚刚止歇,蜥尾半岛上,蜥蜴人又倾全族之力,想要攻占巨魔族的圣山。 说到巨魔圣山,这照理说是一个和他有莫大关系的地方。 但他没心思去管巨魔圣山的事情,他的心思都在这突然间剑拔弩张的一家人身上。 他从苏亚苏季两兄弟脸上,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热血的追求荣耀的年轻的脸,正是一张张这样的脸,和他一起,光复了祖安大区,打穿了守望州周边的封锁线,最后在浴血中守住了联邦的首都。 为国奋战,为了族群的生死存亡不惜赌上自己年轻的生命,这样的年少轻狂,没有人能挑出一丁点毛病。 但从姆巴佩大妈的脸上,他也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悲痛的等不到亲人归家的脸。罗松溪想起了顾长风递过他的那一厚叠阵亡名单,这叠名单背后会有多少遗孀,会像姆巴佩大妈一样,把自己封闭在海边守着一片西瓜田过孤独的下半生? 但他又不知道怎么去劝解。 开饭的时候大妈为了留他们在桌上吃饭,随口说了自己和维罗妮卡是她收的干儿子干女儿。可他毕竟是个外人,人家的家事,他怎么进去掺和?到底是劝谁好帮谁好? 他求助地看向维罗妮卡,维罗妮卡同样朝他摇摇头。 这个时候,脾气更倔一点的苏亚,已经也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妈!虽然您是我们的妈,但我和苏季都已经成年了,我们的事情,应该由我们自己来做主。十几年的养育之恩,重于十万大山,但我们已经决定了,用捍卫圣山的荣耀,来报答这份恩情!” 苏季拉了一把哥哥的衣服下摆,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但苏亚不理,仍然大声朝姆巴佩大妈道: “若我生,则荣耀归于您,若我死,亦将荣耀留给您!” “混账!”大妈一个巴掌扇在苏亚脸上。 苏亚不避不让,受完一个巴掌之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触额,对母亲道: “求母亲成全!” 苏季没办法,跪倒在双胞胎哥哥的身边,一言不发。 姆巴佩大妈气得獠牙乱颤,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跪倒在地上的兄弟俩: “我跟你们说清楚,你们哪里也不准去。要是你们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你们就再也不要回来,我也再不是你们的妈!” 苏亚一步站了起来,沉声道:“您永远是我们最爱的母亲,但我们长大了,我们的事情我们做主。” 说罢,再朝他的母亲行了一礼,转身就出了门。 苏季扭头喊道:“哥哥,你去哪里?” 苏亚不答。 罗松溪伸手想要拽他一把,却被他一臂扫来,扫得他倒退了一步。 显然这位剽悍的巨魔少年,动了真怒。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姆巴佩大妈的眼睛里滚落出来。 苏季也站了起来,安慰母亲道,“妈,别……别难过……我这就去把哥哥拉回来。” 转身也奔出了门。 只剩下罗松溪和维罗妮卡,看着对着一桌子精心烹制的菜肴,箕坐在地上无声哭泣的巨魔大妈,不知所措。 大妈救这样一直在地上坐到深夜,苏亚和苏季两兄弟,依然没有再出现。 大妈反倒是担心起来,“他们俩什么行李都没带,没带吃的没带喝的,这是跑到哪里去了啊?” 罗松溪想起了什么,心中同样泛起一丝不安,跟维罗妮卡说了一声,也匆匆出门去了。 …… …… 罗松溪是第二天天明时分回来的。 他的双手一手一个,拖着昏迷不醒的两名巨魔少年。 大妈抹了抹眼泪,问道,“他们是怎么了?” “还好,没有碰到最坏的情况,”罗松溪道,他一开始担心两兄弟像他和维罗妮卡刚上岸的时候一样,撞上了蜥蜴人斥候。 “苏亚估计正好情绪起来了,又和他弟弟一个跑一个追,慌不择路跑进了丛林,中了瘴气。” 大妈“啊”了一声,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这还叫没有碰到最坏的情况?哪怕是传奇阶的苦修士,这个季节中了林中的瘴气,也救不回来了啊……” 罗松溪把兄弟俩一手一个拖上床去,回头对大妈说了一串话。 “他说,他能救,”维罗妮卡翻译给大妈听,“他还是,一因结一果。当时,您就是将昏迷的他和我,这样从海边救回来,放在这张床上。所以,今天才会有,他把您的儿子,一式一样救回来,放在这张床上。” “当时,您用您珍贵的圣药救了我,所以,今天才会有,他同样用不传世的药物,来救您的儿子。” 然后大妈看到罗松溪看了她一眼,她浑身巨震。 如果罗松溪单单说,能够救回中了瘴气的苏亚和苏季,她恐怕是不信的。 但是罗松溪后面的那一段话,让她感受到了,如暮鼓晨钟般叩击心灵的力量。姆巴佩大妈当年是见过世面的,这样的因果论述,让她感受到了苦修士大师才有的韵味。 而最后罗松溪看向她的那一眼,则真正有了心灵魔法震撼人心的力量。 她震惊于几个月后居然要重新审视这个被自己救下的少年的身份,但是这种震惊,很快就被自己的儿子能有被救回来的希望所冲散。 …… …… “你最后讲的那段因果,根本就是瞎掰,因果法则里从来就没有,用这样的巧合事件串联来强证因果的做法。” 把大妈劝到他们的木屋里去先休息一会儿之后,维罗妮卡用手指轻轻戳着罗松溪的额头道。 “没办法啊,”罗松溪摊摊手,“我的心灵魔法又不成气候,不配合这样一段说辞,没法安大妈的心啊。” “话说,蜥尾半岛上的瘴气之毒,我也有所耳闻,中者浑身冷热交煎,无药可解。看你那么轻松那么有把握的样子,你要如何解他们兄弟俩的瘴毒?” “当然是靠医学,”罗松溪道,“怎么,大妈被我唬住了,你却不相信我?” 第三百七十四章 青蒿 “在一般的认识里,瘴气是一种毒,是密林中动植物的尸体腐烂后,积聚的毒气。”罗松溪对维罗妮卡说,“但是如果科学地分析动植物尸体腐烂后的成分,会发现,这种毒,其实并足以致命。” “这就是你说的那神奇的77,传授给你的……化学?”维罗妮卡饶有兴致地问道。 “其实主要是医学,在我们位面的医学体系里,大部分是建立在经验主义上的诊疗方法,但77传给我的医学,却是讲究每一个医疗决策,都是遵循证据的医学。” “在循证医学中,推测瘴气致病甚至致命的最主要原因,是瘴气,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一团团气体。”罗松溪道。 “哦?”维罗妮卡托着下巴,愈发好奇地问,“不是气体,那是什么?” “是蚊虫。密林里的蚊虫繁殖能力超强,尤其是在炎热的天气里,聚在一起成群结队地飞舞,看上去就像一团一团的黑气。而误入密林深处,也不是因为吸入毒气,而是被被这些蚊虫疯狂地叮咬,然后感染上了极为严重的疟疾。” “疟疾?就是寒热病?” “是的,而且很少有人知道,疟疾是由蚊虫叮咬所传播的。而疟疾的致病原,是一种更小的虫子,叫疟原虫,通过蚊虫叮咬进入人的体内。” “疟疾本来就是恶疾,很难治愈,而在密林中,一下子遭到大量蚊虫的叮咬,更大量的疟原虫进入体内,引起的严重疟疾,当然无药可救。” “那根据你说的循证医学的精神,这种说法,有证据吗?”维罗妮卡问道。 “当然,我进密林找到他们兄弟俩的时候,起码打死了几千只蚊子。” “啊!”维罗妮卡惊呼一声,“那你有没有被蚊子咬?会不会一样感染上疟疾?” 罗松溪反问她,“自从来到蜥尾半岛后,你被蚊虫叮咬过吗?” 维罗妮卡仔细想了想,他们来蜥尾半岛的时候,虽然休曼斯大陆的北方还没有走出冬季,但蜥尾半岛上已经是炎热的气候,包括蚊子在内的各种飞虫,终日都在嗡嗡飞舞。 姆巴佩大妈每天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这些虫子做斗争,饶是如此,依然天天都是一身的肿包。 但是她和罗松溪,确实一直没有被叮咬过,一口也没有。 这让他们的生活质量,要好上了许多。 “好奇怪……”维罗妮卡道,“这是为什么?我记得我以前,很招蚊子的。” “那你觉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蚊子不咬你的?”罗松溪问她。 “从我和顾长风艾可哈一战,受伤失去魔法能力之后,就再也没有被蚊子要过……”维罗妮卡回忆道,“你也是吗?” 罗松溪缓缓点头。 “难道……这两件事情有关联?” 罗松溪摇摇头,“目前没有证据可以证实。” 维罗妮卡沉默了一会儿。 “算了,还是先救他们兄弟俩要紧。” 她将话题带回到眼前治病救人的问题上。 “你只是找到了兄弟俩的病症,可你也说,就连普通的疟疾都极难治愈,难道你有特效药?” 罗松溪笑道,“在77传授的循证医学中,有大量的特效药。但其中绝大多数的药物,我完全没有条件制取。唯独疟疾,特效药的制取,非常简单。” 他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野草,“这叫黄花蒿,取其花叶干燥后,得到的草药,叫青蒿。再以一些手段进行提纯,得到的药物,正是疟疾的克星。” 罗松溪摘掉那野草的茎,然后生起一个小火炉,将其花叶,小心地烘干。再在其中注入了一小杯高度烈酒,缓缓搅拌浸提。 暗夜的小木屋中,点着一盏油灯,生着一个火炉,时间在火苗的跳动中流逝。由于制取设备过于简陋,罗松溪的提纯操作很不顺利,直到第三把的时候,才提取出一点点结晶。 但他的眼神始终坚定而明亮。因为怕影响罗松溪的操作,维罗妮卡没法给他扇风,只能不停用毛巾给他擦汗。直到提纯终于成功,罗松溪的娃娃脸上,终于绽放出两个漂亮的酒窝。 维罗妮卡轻轻按着罗松溪的肩膀,对他说,“其实你这样自信而认真的样子,我好喜欢。” 罗松溪看着她,维罗妮卡继续道,“其实刚来这里的时候,你的样子太消极,整天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颓废感,那样不好。” “从你恢复练体,开始修炼心灵魔法,我心里也越来越开心。直到刚刚你终于再次施展了你擅长的东西,那副样子,我觉得才是真正的你。” “虽然你的惩戒之力没了,神器半神器都没了,不管是不是韦斯特的人捣的鬼,但你这全位面无人能及的知识,没有人抢得走呀。” “尽管我很贪图,和你在这无人知晓的地方,厮守在一起的欢愉。但我不想看到你,因为一些挫折,就迷失了你自己。” “去吧。”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罗松溪有些诧异地问她。 “当然,”维罗妮卡有些骄傲地说,“这个位面上,恐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呢。从你出门去找他们俩兄弟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只是你怕我担心你,所以一直没有提。但我怎么会不让你去干你应该干的事情呢。” “还有,我出发之前,曾进入意识之海观看了良久,虽然凭我对于因果法则的理解,不肯能看不清楚你的未来,但我看到了一座山,你在山上,身披霞光,神采飞扬。” “我想那座山,就是他们俩兄弟,所要保护的巨魔圣山。你的转机,应该就在那里。” 罗松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他的眼神很明亮,她的眼神也很明亮。 维罗妮卡朝他点点头,拿起了那些青蒿提纯出来的药物。罗松溪扶起壮硕的苏亚,让维罗妮卡将那些药,给他灌服下去。接下去是他的弟弟苏季。 罗松溪又开始埋头制取下一份的药物。 灯火炉火,照出了一方别样的默契的光景。 第三百七十五章 扈从 尽管有罗松溪的特效药,兄弟俩仍然病去如抽丝。将近半个月后,健壮的巨魔两兄弟,分别瘦了整整两圈,才逐渐恢复了健康。 姆巴佩大妈抹着眼泪,看看苏亚,又看看苏季,确认两个儿子终于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回到了她身边,这才大声呵斥道,“叫你们乱跑!” 然后指着罗松溪,对兄弟俩道,“还不快谢谢你们救命恩人?小罗可是有大能耐的人。” 兄弟俩倒也耿直,从床上下来,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触额,双双道,“多谢救命之恩!” 这一跪吓了罗松溪一跳,赶紧去扶两兄弟起来,“不要这样,大妈救我与维罗妮卡在先。大妈已经说了,收我做了干儿子,本是一家人,都是应该的。况且,我还欠了大妈很多钱呢。” “账单已经被我撕了!”姆巴佩大妈手一挥,笑道,“再说了,都说当我干儿子了,你还叫我大妈?快叫我老干妈!” 哭过笑过,姆巴佩大妈又宣布道,“唉,儿子大了,妈说的话听不进去了。罢了罢了,你们要从军,你们就去吧。” “但我只有一个条件,小罗和我谈过了,你们非要去的话,把小罗给我带上。” 兄弟俩闻言一怔,随即苏亚豪爽地道,“好啊,小罗兄弟,好志向,巨魔的部队里从不排斥友好的外族一起建功立业。放心,我把你编到我的队伍里,跟在我身边,我一定罩着你。” 苏季心思多一点,补充道,“小罗兄弟能解瘴毒,医术一流,到了部队里,肯定是一大助力。” 姆巴佩大妈一巴掌拍在苏亚头顶,“谁要你罩着?小罗去,是去罩着你们的。” “啊?”苏亚挠了挠他那一头通红的乱发。 “可是军队里,虽说医师很管用,但冲在前面的,还是要战士呀。” 罗松溪轻轻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托着苏亚的手臂,轻轻推了一把。 …… …… 罗松溪本来并不是喜欢扮猪吃老虎的性格,甚至如果没有兄弟俩出现,他会一直低调地沉默下去。 但是兄弟俩回来了,一意要去从军,保卫巨魔一族的圣地。大妈却害怕兄弟俩重走他们父亲的老路。 母子三人,显然谁也不能说服谁。两兄弟铁了心要上战场,就算大妈打断他们的腿,也阻止不了他们年轻而倔强的心。 而罗松溪担心的,是兄弟俩如果真的在战争中有所不测,已经逐渐年迈的大妈,无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生死离别。 大妈是他和维罗妮卡的救命恩人,而且是不问原由,不问身份地救了他们。这样一份最朴实无华的善良,他必须报答。 所以他就不能看着大妈在两个儿子上了战场之后整天忧心忡忡,更不能坐视她的两个儿子在战场上出什么意外。 所以他打算,跟着苏亚和苏季,保他们一份平安。 他虽然失去了惩戒之力、暗影步和一众神器,但作为第三次东西战争中的关键先生,整场战争中保持不败的抵抗联军的总指挥官,他的见识和应变能力仍在。 还有,作为从小在荒原上长大的猎马人,无论到哪里,他的生存能力,也非普通人可比。 他对巨魔和蜥蜴人的生死存亡大战,又没什么心理负担,实在不行,把兄弟俩打晕了跑路就是了。 巨魔和蜥蜴人已经很久以来没出过传奇强者,无论是面对巨魔圣域阶的苦修士,还是蜥蜴人圣域阶的武者和血法师,他都有比较大的把握,能救己及人。 这是对大妈的报恩,这是罗松溪感觉推卸不掉的责任。 他思前想后了好几天,直到维罗妮卡直接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 …… 既然下了决心,他就不得不吃一回老虎。巨魔两兄弟有些耿直,更有些傲气,不折服他们,不能让他们上了战场,听自己的话。 于是他轻轻推了老大苏亚一把。 力气不大,事实上论单纯身体的修为,罗松溪确实差了一截。 但一股玄妙的劲力,从他的手掌喷吐出去,一拽一转,苏亚往后退了一大步。 苏亚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矮人直指传奇巅峰的武者功法?” 罗松溪点点头,对他说,“马格尼·神圣之锤,以前是我的老师。并且老师允许我收徒传功。” 苏亚脸上露出羡慕而期待的神色。 神圣之锤兄弟将一部功法从史前遗迹中带出,令位面上重现了许多年不见的传奇阶大武者。这部功法,麦格文和马格尼毫无保留地向所有矮人公布,却禁绝其他种族偷习这部属于矮人的功法,否则将受到矮人传奇强者无休止的追杀。 但这当中也不是绝对,被神圣之锤兄弟收入门下的外族子弟,同样可以获得这部功法的传授。众所周知,马格尼·神圣之锤在联邦已经待了很多年,收了不少人类弟子,他们都得以传授了这部目前这个位面上至高的武者功法。 而罗松溪作为马格尼教授的学生,确实是有权利在征得马格尼教授的同意之后,收徒传功的。 耿直的苏亚再次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下,“师父教我。” 罗松溪也只好再次尴尬地将他扶起。 “你也算是我大哥,这样吧,我算是代老师收个学生。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一见马格尼老师,你到那时候,再行拜师之礼吧。” 随即他又走到苏季的面前,伸出食指,蘸了点杯子里的茶水,在苏季边上的床头柜上,一笔不断,勾勒出了一个法阵的轮廓。 苏季看着这个法阵的轮廓,顿时就入了迷,他一直盯着看了许久,才忽然回过头来,欲向罗松溪大呼。 罗松溪伸出一只手掌,阻止了他,并对他说,“你想学的话,我也能教你。” 他又再次转向苏亚,对着他一点指,轻呼道:“入梦!” 苏亚身体一僵,迅速失去意识,苏季前面没有喊出来话,终于喊了出来,只不过临时换了字词。 “入梦术!苦修士大人!” 这时苏亚重新恢复了意识,显然是罗松溪撤掉了入梦术。苏亚同样惊呼一声:“天!你到底是什么人?” 姆巴佩大妈又一巴掌拍在苏亚的头上,“小罗跟我说了,不要管他原来是什么人,现在他就是我的干儿子,他要做的带着你们上战场,再把你们平安带回来。” “你们俩给我听好了,你们要是想学小罗的这一身本事,就给我上了战场,什么都听小罗的,听到没有?” 如果说前面的武者功法和炼金术,还只是令苏亚和苏季感到震撼与期待,最后罗松溪露的这一手入梦术,则是彻底降服了这对巨魔兄弟。 巨魔对于心灵魔法的崇拜,是深入骨髓的,近乎于一种信仰。 两兄弟对着罗松溪恭敬行礼,表示愿意听他们母亲的话,也就是愿意听罗松溪的指挥。 甚至苏亚还说,“入了伍,我就把百夫长让给你,我给你当亲卫兵。” 罗松溪摆摆手,“不需要,入了伍之后,你们就说我是你们收的扈从好了。我需要足够的低调,才方便我行事。” “扈从?”苏亚连忙摇手,“怎敢怎敢?” 姆巴佩大妈手往腰里一叉,眼睛一瞪。 “怎么?小罗说的第一句话,你们就不听?” 第三百七十六章 出发 天蒙蒙亮,苏亚苏季兄弟,背着大妈打包的厚重行囊,与罗松溪一起出发了。 距离罗松溪成为两兄弟的“扈从”,已经又过去了半个月。苏亚和苏季需要时间把病彻底养好,罗松溪需要时间做各种准备。 一方面是要安置好维罗妮卡和大妈。罗松溪和苏亚苏季两兄弟一起,将木屋往海岸线内迁移了一公里,建在一座山丘背海一面山坡上。 这样就算再来一场飓风与海啸,两人也能安全渡过。 姆巴佩大妈答应两个儿子,不再种西瓜了,苏亚苏季这次回来,给大妈带回来不少比索,以后等儿子再凯旋归来,必定已经拥有足够的地位和财富。 大妈喜欢离群索居,就让她和维罗妮卡,先暂住在这里的山坡上,只需要在原来的木屋门口做个记号,让老地精能够找到大妈的新住处就好。 另外就是为此一趟行程,所做的准备。 如同他小时候在荒原上猎杀马匪,如同他带着抵抗联军连场征战,他能所向披靡的原因,正是每一次,他都会进行极为充分的准备。 维罗妮卡把空间盒给了他,他每天在海边与丛林里转悠,然后往空间盒里装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更需要时间和维罗妮卡告别。 整整半年的时间,他与维罗妮卡从原来的萍水之交,变成了死生契阔的伴侣,之后白天一起看日升日暮,晚上一起悱恻交颈而眠,几乎没有分开的时间。 临别前的一晚,深沉的夜里,维罗妮卡大汗淋漓地伏在罗松溪的胸口,她一边调匀着自己的亢奋的呼吸,一边聆听着罗松溪的心跳。 罗松溪的手指划过她光滑的背脊,轻轻问她,“你不是因为问我些什么吗?比如这次估计多久能够回来?回来之后打算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去哪里别的地方?” “不问了,”维罗妮卡浅浅地笑着,笑得就像窗外洁白的月光。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又快又平安地回来,我相信你,回来之后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我,不会和我分开。” “还是应该问一下的,”罗松溪低头亲吻着她的头发,她脸上那颗好看而诱人的痣,“你不问我,我就找不到机会告诉你,我这趟回来之后,打算带你去精灵大陆。” “哦?去精灵大陆干什么?” “精灵大陆的婚礼仪式,是整个位面最最浪漫的。去体验一下,你愿不愿意?”罗松溪用一种很认真的表情,问她。 维罗妮卡楞了一下,随即眼睛里蓄满了亮晶晶的东西。她动情地回吻着罗松溪,吻出了契合与扭动,吻出了炽烈的喘息。 “我愿意——”即使需要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以满足剧烈动作所带来的缺氧感,她仍然坚定地回答罗松溪。 …… ……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收雨歇,两人终于相拥着一起睡去。 一座在炽烈的阳光下,闪着灼眼的亮光,看上去如同一整块水晶般的高山,出现在罗松溪的面前。 一股晦暗难明的思绪涌上罗松溪的心头,他站立在远处看着这座山,他意识到,自己要走过去,一直走过去。 然后他就醒了,看着泛着鱼肚白的天。 他知道那是什么山。那是巨魔的信仰,那是苏亚苏季兄弟,不顾母亲的劝阻,也要去保卫的巨魔圣山。 自从来到蜥尾半岛之后,这座山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了。 感觉上已经很久以前了,他在史前遗迹里接过了鸦人最后一任族长的传承,接过了那根红蓝短柱,并答应鸦人长老,会在到达黄金阶后,前往巨魔圣山,正式确认对陨月之匙的执掌权。 然而他半年多前,就到达了黄金阶,现在也已经来到了蜥尾半岛,他却迟迟不去想这个曾经的承诺。 他告诉自己,自己的惩戒之力没有了,已经失去了黄金阶的修为,所以不必去想巨魔圣山的事情。 可是圣山却一直在梦里召唤他。 而他也终于也再一次看清楚自己,不是那种能够真的放得下承诺和责任的人。 他恢复练体,也开始修炼心灵魔法,是为了能让维罗妮卡拥有更可靠的安全感,同时他也知道,凭他的底子,无论是身体修为还是心灵魔法,都很快能够修炼回黄金阶。 姆巴佩大妈的恩情他必须报,决定保护大妈的两个儿子,是不是也同时因为,兄弟俩的目的地,是巨魔圣山? 还有维罗妮卡,她说她在意识之海里同样看见过这座水晶般的高山,他也好奇,这座圣山,在他的人生经历里,到底会意味着什么。 有人在喊他,是苏亚。 该出发了。 …… …… 罗松溪与苏亚苏季一起,时而翻山越岭,时而傍海而行。每隔一两天,会经过一个巨魔村落,每隔三五天,会在一座巨魔城镇稍事休息。 说起来,来到蜥尾半岛半年多时间,罗松溪还是第一次,观察到巨魔的社会形态。 巨魔保持着古老的部落制。一座城镇就意味着一个部落的中心,由城镇辐射出去的部落领地里,部落首领拥有着这片土地所有的权力。 而城镇的大小,通常就意味着部落的大小。然而他沿途经过最大规模的城镇,大约也只有塔尔塔镇那么大,当然,是破败以后的塔尔塔镇。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巨魔最大的城市,吉特里特城。吉特里特城在圣山脚下,是巨魔长老会所在的地方。 在苏季的介绍中,罗松溪了解到,长老会虽然是巨魔名义上的最高权力机构,但实际上对各个巨魔部落的约束力几乎为零。 长老会和吉特里特城,只是依照传统,每年接受着各个部落的供养。其他能做的事情,就是在巨魔圣山受到威胁时,向各个部落发出集结令。 就像这次一样。 可以说,长老会本身已经没有了实际的存在感,之所以能够存续下去,完全是建立在巨魔们对于圣山的信仰之上。 这一路上,罗松溪感受最深的事情,除了越往吉特里特城,就越能感受到的大战当前紧张感之外,就只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整个巨魔社会的落后。 第三百七十七章 苦修士 一千多年以前,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在提亚那位面建立了基于三大基础法阵的炼金学体系,给整个位面,带来了全方位的工业革命。 虽说赫尔普修斯的炼金法阵,是送给全位面的礼物,但希望之神大人留下的,毕竟只有基础的理论体系。三种基础法阵的相互搭配、法阵功能的开发、法阵搭载机械的应用……这些都要后来人进行不断的完善与发展。 这一千多年来,人类、精灵、甚至矮人,都几乎是倾尽全力,一代又一代对炼金学进行不断的研发。在三片大陆的主要地区,炼金学都已经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迭代升级,几乎每一种法阵,都已经被挖掘出了最大的潜能。 但是,这些都与蜥尾半岛无缘。 作为提亚那位面的少数族类,巨魔很难有富裕的人才和资源,投入到新技术的研发当中去,令他们炼金学的发展,要落后于人类很大一截。 如果人类从一开始就对蜥尾半岛进行殖民统治,倒也有可能将先进的技术源源不断输入到这里来。偏偏联邦和帝国都看不上这片土地,所以这千多年时间里,巨魔缺乏与先进族类交流、向先进族类学习的机会。 于是,落后和封闭,形成一个死循环。一来落后的族类,没有尝到工业化带来的甜头,就会更加缺乏发展工业化的意识和动力。 二来,技术落后带来的社会治理的落后。就比方说罗松溪一路向吉特里特城行进,既没有列车,更没有飞艇,只能依靠自己的两条腿。甚至一路上,他都没有看到一条宽敞的大路。 这样的交通条件,不可能在巨魔的领地里,形成一个富有效率的政府系统。各个部落各自为阵,这样使得巨魔原来就并不丰富的社会和人才资源更加分散,更不可能集中起精力,推动工业化的不断跃迁。 在巨魔隔壁的蜥蜴人,据说社会发展水平跟巨魔也差不多,也是直到近一二十年时间里,才出现了一位卓越的首领,完成了各部落的大一统,建立了一个相对集权的政府。 但这位首领完成了蜥蜴人的大一统之后,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谋求族类的发展,而是不断发动对巨魔的战争,甚至举全族之力来袭,想要一举攻占巨魔的圣山。 从小在一个相对发达的国度里长大的罗松溪,并不能理解这种行为。就算巨魔的圣山再有价值,哪怕有神器或者神奇的功法的存在,那也只能提升一下个人的力量。 哪里比得上工业化文明所带来的便利和好处,来得有价值? 不过好消息是,落后地区的战争,同样会原始而落后。帝国进攻联邦的时候,可以通过联邦发达的道路和铁路体系快速向圣约翰堡推进。但以巨魔领地内那么糟糕的路况,加上七八月份多雨的天气,蜥蜴人的大军,要推进到圣山脚下,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 就算走到了,在这样的条件下要建立起补给线,无疑也是一项超高难度的工程。 …… …… 这一路上,罗松溪每到一个大一点的城镇,就会让苏亚苏季两兄弟,跑到市集上去,抛出一点他空间盒里装着的东西。 抛出的东西,视城镇的大小规模而定。比如在小一点的城镇里,他会抛出可以用来提升肌肉力量的金边银花,在大一点的城镇里,他会抛出对精神力修炼有帮助的静思草。 在他路过的最大城镇里,他甚至抛出来过心灵布偶头发的材料,差点引起了全镇的轰动,也是仗着苏亚候选百夫长的身份,才压住了不少贪婪觊觎的目光。 这些东西,都罗松溪在做准备的那十几天时间来,采集而来的。这些草药和材料的辨别,来源于他以前的知识积累,有老约翰教给他的,有马格尼教授提到过的,也有77讲给他听的。 而抛掉这些草药和材料所得到的钱,罗松溪则用来采购一些炼金材料——这些钱,大部分花在基础材料的采购中,小部分花在高级材料的采购中。 之所以是这样,是因为在基础的材料巨魔们都认识,炼金材料在蜥尾半岛相当昂贵。而高级材料,绝大部分巨魔都不认识,多混在各种廉价材料里,被罗松溪淘了回来。 令他失望的是,他用来制作独门武器的材料,他始终没有淘到。 不过也好,使用炸药会把精灵巡游者招来,进而暴露他的行踪。他原本就不打算大张旗鼓地使用炸药,只是想备一点应应急。 一路上,他也如约传授给苏亚矮人武者的修炼功法,教苏季刻画一些实用而简单的法阵。只是两兄弟的学习速度也实在快不起来。 …… …… 历经了将近二十天的时间,终于一路走到了吉特里特城。 不过蜥蜴人大军走得更慢,根据苏亚收集到的情报,这些天里,蜥蜴人大军在巨魔的零星抵抗中,往圣山的方向大约推进了一百多公里。 但是大军压境的压力还是在的,走进吉特里特城,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临战氛围。 受长老会委派的征募长官,对于苏亚苏季兄弟能在回乡省情后及时归来表示高兴。像苏亚这样的中级军官和苏季这样的技术人员,到任何一支军队里,都是倍受欢迎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 仗不是这么打的 巨魔的长老会是个空架子,底下根本没有直属的部队,所有的部队,都分别隶属于不同的部落。 以往与蜥蜴人小规模的战争,都是被蜥蜴人入侵区域里的巨魔部落,各自出兵与之交战。顶多是各部落之间有些配合、援助。 这一次蜥蜴人举兵攻打圣山,长老会发出集结令,各部落出于对圣山的信仰,派出部队援助吉特里特城。 整个巨魔的势力范围内,有近万个部落,这些部落大小不一。最大的部落派出了由高阶苦修士带领着万余人马,但更多的,是各个中小部落,他们能派出的军队,只有几百人甚至几十人。 现在只是近的一些部落到了,大军集结的进度不到五分之一,大概几万人在吉特里特城外,就已经乱成了一团。 长老会没有任何权力,但集结令是长老会发的,他们总要想一个整编这些部队的办法。于是他们开了很久的会,终于拿到了一套方案。 把来援部队里,所有黄金阶以上的苦修士,都任命为千夫长以上的指挥官,自己部落人马够的,就统率自己部落的人马,自己部落人马不够的,就将那些只出了几十几百人、没有苦修士的部落,所派来的人马整编进去。 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就是苦修士在巨魔中拥有天然的权威,就算被整编到不是自己部落的苦修士麾下,这些士兵的服从性不会有问题。 但问题是,在罗松溪的观察下,巨魔部队里会打仗的,基本都是之前跟蜥蜴人交过手的一些小部落里的老兵和基层军官,他们以低阶武者为主,至少知道蜥蜴人惯用的战法是什么,以及打仗是怎么回事情。 但那些千夫长乃至万夫长们,几乎对打仗一窍不通。 他们中有些人实力确实不错,巨魔苦修士嘛,苦修的毅力全位面闻名,许多都是武技与心灵魔法同修到圣域阶的水准。外界传闻顶尖的巨魔苦修士带上他们庞大的扈从队伍,能够与传奇阶的元素魔法师相抗衡,在罗松溪看来,并不是妄言。 但与他们一生都浸淫在修炼(以及与修炼有关的事情,比如掠夺修炼资源)之中,对于战争一无所知。这个时候坐上指挥官的位置,既不会训练士兵,也不会对来自不同部落的部队进行磨合。 而这些千夫长万夫长之上,又没有一个统一的全军总指挥——没有巨魔有资历坐到位置上。 于是导致集结起来的部队,没有布防的规划,没有补给的调度,各路指挥官除了每天争抢兵员争抢中级军官争抢各种战争资源之外,将吉特里特城的城里城外搞得一片鸡飞狗跳之外,没干过任何对防守圣山有用的事情。 简直堪称外行指导内行的典范。 相比之下,罗松溪相信蜥蜴人的部队,战斗力要比这些乱哄哄的巨魔强得多。 蜥蜴人好歹有一个至高的王,全军拥有统一的调度,而从多年内战到统一所有蜥蜴部落,都可以证明这位蜥蜴王的作战能力。 这些天来,蜥蜴人的大部队推进缓慢,那些巨魔苦修士绝大多数都认为速度慢得像兔子般的蜥蜴人不堪一击。但在罗松溪看来,这正是蜥蜴人稳扎稳打的表现——谨慎,踏实,以及一边前进一边建立稳固的补给线。 打仗不是这么打的,罗松溪跟在苏亚身后,心里想着。 …… …… 年轻的苏亚和苏季其实也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但怀揣着热血与激情,仍令他们兴奋而斗志高昂。苏亚兴冲冲地从征募官那里接过百夫长的印信,就想与苏季一起,赶去那名千夫长那里报道。 但他们刚出征募处出来,就被罗松溪拉进一个僻静的角落。 “你们那位未来的长官,我已经偷偷去见过了,是个完全不懂打仗的家伙。”罗松溪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你们要是跟着他,十有八九会在战场上死得不明不白稀里糊涂。” “啊?”苏亚张大了嘴,“可他是位已经跨入圣域阶的苦修士大人啊。”一八 “再说了,打仗有什么好讲究的?不就是冲上去干就完事了吗?” 罗松溪叹了口气,“所以我说你会死得不明不白稀里糊涂。” 苏亚还想说什么,罗松溪打断他道,“既然是战争,死伤在所难免,但是有价值的死伤,才是属于勇士的荣耀,没有价值的死伤,那完全是炮灰。” “你们究竟想当一名勇士,还是当一撮炮灰?” “还有,出发之前,大妈……哦,老干妈跟你们说什么来着?让你们什么都听我的,你们到底听是不听。” 不得不承认,罗松溪的巨魔语,已经说得越来越好了。 …… …… 征募长官疑惑地望着去而复返的苏亚苏季两兄弟,他们俩那看上去有些奇特的人类扈从,站在他们身后。 “你们怎么回来了?”征募长官问苏亚。 苏亚提起手里的印信,对征募长官道,“我是回来想问一下,阁下是不是搞错了?怎么给我的是百夫长的印信?” 苏季在边上补充道,“或者是您有所不知,我哥哥已经是一名黄金阶的苦修士了,对,无论武技还是心灵魔法,都已经跨入了黄金阶。” 苏亚又道,“我听说长老会和各部落商量下来的方案,是所有黄金阶以上的苦修士,至少都是千夫长的军阶,可以拥有自己独立的部队。” “还是说,”苏季道,“长老会认为像我哥哥这样的苦修士,因为不满二十岁,所以资历太浅,没有资格指挥一支部队?” 罗松溪在两人身后甚是满意,双胞胎兄弟就是有默契,一唱一和,效果拉满。 “你……会心灵魔法?”征募长官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亚。 他又不是不认识苏亚,吉特里特学堂今年的优秀毕业生。两个月前第一次来找自己报名参军的时候,还仅仅是个黄金阶的武者,一点心灵魔法都不会——这样的修炼速度确实不错,但离优秀还有一定的距离。 但出于军中中级军官匮乏的考虑,他给了苏亚一个百夫长的职位。刚刚如约给苏亚百夫长印信的时候,苏亚还很激动,甚至亲吻了一下印信。 结果一转眼,苏亚来找自己,说自己搞错了?两个月就能把心灵魔法修到黄金阶? 二十岁不到的黄金阶苦修士,那可不止是优秀,那简直就是天选之人! “虽然您是长老会成员,但您也不应该质疑一名苦修士的话。” 苏亚昂起头,晃了一下他那头乱蓬蓬的红发,对着征募长官一点指,高声诵道: “静止!” 征募长官果然呆若木鸡。 第三百七十九章 良药与枪火(上) 征募长官让苏亚兄弟稍等片刻,马上去向长老会就二十岁黄金阶苦修士的情况进行了汇报,稍顷,长老会排名第一顺位和第三顺位的长老一起出现,向苏亚表达了亲切的问候和温勉的鼓励。 长老会没有实权,所以这些高高在上的长老,特别愿意和这样的潜力无限的年轻人搞好关系。 这样有实力有潜力的年轻人,未来必定会是一个部落的中流砥柱,说不定还会兼并掉周围的部落,成为更大的部落首领。 “这位年轻人,请问来自哪一个部落呀?”长老会排名第一顺位的大长老,笑眯眯地问苏亚。 “哦,我出生在赞布·海部落,但我一直在吉特里特城的学堂念书,和部落联系不大,”苏亚不失礼数地回答道,“这次也不是和部落的部队一起过来的,向来部落的部队,应该还没有到。” 在整个巨魔的领地中,有将近一万个大大小小的部落,长老们左思右想没有想起来赞布·海这个部落到底位于哪个位置。 部落名字他们没听到过,意味着这是一个不足道的小部落,而和部落联系不多,说明这名年轻人尚未受到部落的重视。 这样的年轻人无疑更值得长老会拉拢。 大长老当即拿出了一副千夫长的印信,放到苏亚的手里,而三长老则对苏亚说: “长老会会将那拉·风和胡尔克·山两个部落的两百五十名士兵,即刻调拨到阁下的麾下。” 征募长官凑到苏亚耳边,悄悄说,“现在除非是圣域高阶的强者,或者自己部落有大数量军队过来的大人,能调拨给其他诸位圣域阶的千夫长麾下的士兵,最多也只有这个数。” 没想到苏亚掂了掂手里的千夫长印信,道: “我还是希望长老会,能将我麾下的一千名士兵,一次性配齐。” 长老们皱了皱眉,眼前的年轻人,虽然修炼天赋令人惊羡,但是未免有些不知进退了。 到吉特里特城的苦修士,起码已经有一两百名,你年纪再轻,天赋再好,实力毕竟还是下游。一开口就想要配齐全部士兵,惹了众怒怎么办? 看到长老们的表情,苏季知道,该是轮到自己上场了。 他托出一瓶药粉,对长老们道: “我家祖上是药师,这是我们家秘传的针对寒热病的特效药。我看各部落的部队赶来得及,不少士兵在途中都染上了寒热病,痛苦不堪。如果长老会拿出这药,分派给各位苦修士大人,我想,其他的大人们,一定会对长老会调拨部队的命令,更加支持的。” 长老们再次呆滞了。 寒热病自古以来,都是巨魔最大的天敌之一,对于巨魔的威胁,甚至超过了宿敌蜥蜴人。别说是特效药,哪怕有一种药,能将寒热病的治愈率提高个几成,那也是无比巨大的价值。 长老会有心保卫圣山,但是怎奈威信不够,好不容易拿出一个整编大军的方案,怎奈指挥官多,普通士卒少。尤其是圣域阶以上的大苦修士们,已经为了争夺战争资源,搞成了一锅粥。 长老会除了日常地和一和稀泥,完全拿这些来自各个部落的大佬没有办法。 但如果这少年拿出的药是真的,哪怕只是他手上这一小瓶,那么至少长老会,就有了一些和部落的大佬,讲条件的筹码,今后无论要干些什么事情,都能方便许多。 只是…… 苏季明显知道长老们在想什么。 “二长老没来,我听说就是得了寒热病,再拖下去,恐遭不幸。诸位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可以拿这瓶药,给二长老试试,如果有用,我还能做一点。”他道。 大长老接过这瓶药,有种疯狂的感觉。他原以为苏季家传的是这瓶药,哪知道,人家家传的,是整张药方。 他明显知道这张药方意味着什么,如果长老会能拿到这张药方,不,不要那么贪心,和拥有这张药方的年轻人合作,那么就有了和各大部落,平起平坐的底气。 “快,快去给二长老用药,他已经要不行了,”他对三长老说。 “如果二长老能有起色,长老会马上给你们配齐一千人。”他向苏亚苏季两兄弟承诺道。 “不,不是一千人,”苏季对大长老摇摇手,“是两千人哦。难道长老会认为这张药方的价值,不够我换一个千夫长?” 这张药方的价值明显够换一个千夫长,但大长老八十多岁的人了,好歹也是堂堂圣域巅峰的苦修士,巨魔一族有数的好手,他有一种被眼前的两个小辈,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感觉。 但苏季不理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大长老手上。 “如果长老会觉得不够的话,再加上这个怎么样?” 这是一把元素手枪。 元素手枪在蜥尾半岛上虽然珍贵,但每年通过绿皮地精的渠道,只要有足够的财富,总能从卡罗群岛搞到个一两把。 大长老自己就珍藏了一把,但以他的实力,显然没什么需要动枪的机会。 但苏季补充了一句,“我能做,能量产。” 大长老今天已经承受了太多次的震撼,令他承受震撼的能力,明显已经进步了不少,他托着这柄小巧的枪,心里想的是:“巨魔要崛起了。” 他迅速收束起心中的波澜,问苏季,“怎么个量产法?” “除了两千名士兵外,调吉特里特城所有的炼金师给我。其实不需要调,长老会只要告诉那些炼金师,元素手枪内,诸多法阵如何刻画,如何连接,我一概不会藏私,想必他们必定会趋之若鹜而来。” “这样的话,我估计等到炼金师们大致掌握了元素手枪的核心技术,人多力量大,一天的产量,两百把应该没有问题,产出的枪支我们的部队和长老会五五开。” “但我出技术,材料则要麻烦长老会负责提供一下,我尽量把良品率控制在百分之三十以上,减少长老会这样的材料压力。” 大长老再没有犹豫,当场拍板同意,并马上调动起长老会的所有力量,去动员炼金师,筹措材料。如果能在蜥蜴人打过来之前,武装出一支几千人的火枪队伍,大长老对击退蜥蜴人的侵略,就有了充足的信心。 当然,除了苏亚苏季的部队,剩下的火枪队伍,枪支是由长老会这边出的,指挥权名正言顺可以归长老会所有。 眼前的两个少年,还真是一座宝藏。那个什么赞布·还部落,还真是有眼无珠。 第三百八十章 良药与枪火(下) 苏亚和苏季终于拿到了九个部落、两千名士兵的调拨令,但是天色已经晚了,他们也就不急着出城整顿兵马,现在吉特里特城里休息一晚。 兄弟俩可累坏了,别看两人都是演技出众,在长老会面前侃侃而谈,扮老虎吃猪了半天,实际上,兄弟俩还都是太年轻了,背地里都紧张得要命,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到了长老会给他们安排的住所时,已经累得动都不想动了。 罗松溪盘着腿坐在矮脚凳上,把接下去的安排再次盘算了一遍。 让苏季拿出来治疟疾的药和元素火枪,罗松溪也不是单纯就为震慑长老会,让苏亚和苏季一人拿到一个千人队的指挥权。 他和维罗妮卡被姆巴佩大妈所救,在蜥尾半岛住了半年多时间,甚至还认了巨魔大妈做老干妈。他对巨魔多少总是有一些感情的,他也想拿出一些实用的技术出来,在巨魔的族群里传播开去,推动巨魔社会的发展,能上一个层次。 所以他最早拿出来的,就是良药与枪火。在任何时代,这两样东西,都是社会发展的最佳动力。 当然,他也想给苏季苏亚一点压力——相信从今晚开始,两兄弟的名字就会传遍所有的巨魔部落。一个是二十岁不到的黄金阶苦修士,一个是掌握着抗疟良药和元素火枪制作技术的奇才。 这些东西两兄弟并没有学会,但为了与自己的声名所匹配,他们也要用最快的速度炼成心灵魔法和高级炼金。 …… …… 第二天一早,苏亚和苏季终于出了城,接收到了属于他们的两千士兵。 长老会的长老们经验老到,为了给兄弟俩避免掉不必要的麻烦,长老会调拨给兄弟俩的部队,是最新驰援往吉特里特城的几支部队。 武技最高的三长老亲力亲为,连夜将这些部队截停在离吉特里特城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最大程度地避免这些部队进入其他千夫长的视野从而引起争夺哄抢。 而在这些部队中,长老会又刻意宣扬了苏亚和苏季的成就,令这些部落的战士,对两位年轻而传奇的长官,充满了崇敬。 因此,总的来说,接收这些部队没有遇到什么周折,可是当罗松溪跟在两兄弟身后,巡视这些士兵的时候,仍然感受了深深的无力感。 这些士兵来自九个不同的部落,身上的甲具和武器体现着不同部落间的贫富差距。比较穷的部落,身上根本没有甲,顶多带一顶斗笠当做头盔,手上的武器,从柴刀到毛竹不一而足,罗松溪甚至看到有人扛着一把钉耙的。 而富裕一些部落,士兵的披甲率也不到十分之一,领头几个精壮的巨魔汉子,披着残缺不全的皮甲,抱着品质参差不齐的刀枪剑戟。 但每个人都有背着重重的行囊,里面装的是自己的口粮,考究的还会带一些替换的衣服。 长老会召集这些部落的战士打仗,但只会负责一部分的物资,原因很简单,长老会也没有多少余粮。 因此罗松溪也就第一次看到了,自费打仗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罗松溪把苏季叫到一边,把手上的表摘下来,对苏季说: “去吉特里特城里,找最有势力的工匠,如果认识这块表,自然知道这块表的价值……你对他说,来军中帮我们打两千把制式军刀,这块表就归他。” 号称当世第一工匠大师的马尔斯·神圣之锤,一共亲手打造过一百块腕表,背面都镌刻着马尔斯大师的人类通用语名字:帕泰克·菲利普,然后每块表都还有马尔斯大师用独一无二的金属拉丝技术拉出的一个编号。 而这块表的编号是001。 在帝国的伊斯坎为省,罗松溪差点被赵志勇和艾可哈的魔法撕成碎片,但这块表,一点事情都没有。 苏季弄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一块表可以换两千把刀,但他已经习惯不再质疑罗松溪的话,他拿着表走了。 罗松溪又对苏亚说了几句,苏亚点点头,走到一处高台上,扯开嗓门,对着两千人的队伍开始进行动员: “你们为了信仰,为了保卫巨魔一族的圣地,不辞辛苦而来……作为你们的指挥官,我也不讲空话,只讲一个承诺,一个期许,以及一个要求。” “承诺是,我会保证你们中的每一个人,在上战场前,至少有一副甲,一把刀,以及一条枪。还会传授给你们,一套高深的武技。” “期许是,如果你们在战斗中立下军功,你们可以凭战功,来换取各种炼金制品,换取治疗疟疾的特效药,甚至,可以换取心灵魔法从入门到进阶的全套修炼指南!” “至于要求,就是不管你们来自什么部落,从今天开始,必须服从每一条命令,我说的每一个字!” …… …… 罗松溪不知道蜥蜴人的战斗力到底怎么样,以及巨魔那些资源富庶的大部落战斗力到底怎么样,他只知道,辛辛苦苦要来了两千人,这两千人的战斗力,不要说跟联邦和帝国的正规军比,就算比起塔尔塔镇周围荒原上的马匪,还要差了很大很大一截。 他答应大妈保证苏亚苏季两兄弟的生命安全,当然把两兄弟打晕跑路是最不得已的方法。他还要试一试,在战场上能不能击败蜥蜴人的入侵,让两兄弟也能实现他们年轻的理想。 所以在蜥蜴人的大部队打过来之前,他必须尽可能地武装并操训这支部队。 于是,在其他巨魔苦修士,都在吵吵嚷嚷争夺着战争资源的时候,这一支部队,在离吉特里特城五六公里的地方,找了一个山坳驻扎了下来,一边是热火朝天地打造各种军械,一边是挥汗如雨地开始突击集训。 苏亚所说的“高深武技功法”,其实只是联邦军队里通用的操训武技。但这套武技虽然看起来稀松平常,经过一千多年的打磨,没有任何冗余的招式,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实用、极富效率,且适合团队配合作战。 对于这帮巨魔兵来说,最是适合不过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大部落 吉特里特城外,圣山脚下,当各部落的人马增加到十万人以上的时候,长老会就顶不住了。 长老会看守圣山,接受各部落供奉,自上一次黑潮之后,长老会存在已有两千多年,各部落都相信,长老会有两千多年的积淀,无论如何足以支撑这一场举全族之力的大战。 但事实上,各部落从古自今,对长老会的供奉,都并不丰厚,而长老会的历代长老,为了自己的修炼,都不是精打细算的主。 作为巨魔的最大城市,吉特里特城虽非徒有其表,但各种物资的贮存,也远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深厚。 前来保卫圣山的部落到了三分之二,无论是被编到哪一位苦修士大人的麾下,都要向长老会讨要战争物资。 早在一周前,生铁、皮革等物资就已经全部告罄,到了昨天,连粮食也不太够了。 于是长老会宣布,改原来三天给各部发一天的粮,为一周给各部发一天的粮。 长老会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只有这样,长老会的存粮才能再支撑两个月。 于是立刻有上百个部落的士兵,近乎哗变! 长老们只好今天一大早,将大部落的首领,全部召集起来开会。 苏亚苏季两兄弟也被请了过来,低调地坐在一个角落里,他们的身后,自然站着人类扈从罗松溪。 …… …… 在物资还没有这么紧张的时候,苏亚苏季兄弟就和长老会达成了秘密协议,由长老会出人和材料,两兄弟出技术,共同制造枪支。 根据约定,长老会出三份材料,两兄弟出一条枪,然后出的枪再两边平分。长老会前后一共投入了一万份材料,两兄弟给了长老会一千五百条枪。 长老会对于这个良品率其实还是很满意的,毕竟从吉特里特城里调的炼金师,都需要现学现做,要达到这个良品率很不容易。 但他们哪里知道,拿起炼金刻笔的罗松溪,能达到什么样的刻画速度。一万套阵盘,几乎全部出自他一个人之手。 其他的巨魔炼金师,主要的工作是把枪支组装起来,只有少数原本技术底子就极好的,才勉强刻出了几套阵盘。 饶是如此,单是简单的组装,良品率也刚刚超过一半。 罗松溪不仅怀念起马尔斯大师带队的矮人工程队。 总而言之,不到一个月时间里,罗松溪拿到了五千条枪,除了交付给长老会的和武装自己部队的,剩下的枪,他让两兄弟拿到市场上去,换下了吉特里特城里好几名大商人手中囤积的甲具和粮食。 这些大商人自然明白随着战争的临近,留在吉特里特城的命运是什么,原本舍不得手里那些稀缺的货,现在清空了库存,自然是带着卫队和枪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吉特里特城。 所以苏亚苏季两兄弟的这支部队,大概是圣山脚下装备最好、物资最为充足的部队。只是没有人知道这支故意藏在山坳里部队,到底有多么富裕。 …… …… 罗松溪站在两兄弟背后,根据两兄弟先前按照自己要求收集起来的资料,辨认着参会的部落大佬。 曾经拥有千里眼顺风耳的罗松溪,自然知道在一场战争中,情报会起到多么至关重要的作用。如今没有了77,他从两千人里遴选出最为精锐的三百人,组成了斥候队伍。罗松溪亲自训练他们侦察和情报传递的能力。 除了侦察和戒备敌情外,对友军情况的掌握,也同样重要。 那名赤木紫发、獠牙上挂着大金环的中年巨魔,是巨魔最大部落辽远·海部落的首领赞塔纳。这次他带来了足足两万人的队伍,甲具齐整,高手如云。 旁边那名年纪稍长,沉默不喜张扬的巨魔,则是另一个大部落雄鹰·风部落的首领拉日瓦。他手下只有八千人,但能够坐在这个位置,是因为雄鹰·风部落,已经和蜥蜴人打了十几年的仗。 大长老正在卖情怀讲大义,总的来说,意思只有一个,就是那些中小部落,能跋山涉水来援救圣山,已经实属不易,他们自带的粮食肯定撑不到战争结束,而长老会明显也无力供养这些中小部落。 他希望那些有能力建立从部落到圣山之间补给线的大部落,能匀点粮食出来,接济那些中小部落。 但他没有讲完,赞塔纳就拍了桌子。 “小部落不容易,你意思是我们辽远·海部落就容易?” “两万战士拿起武器,就意味着两万壮劳力放下了农具。为了支撑这场战争,辽远·海部落已经赌上了所有存粮,明年部落里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饿肚子。你们还要我们拿存粮出来接济别人?” “再说,这些中小部落,甲不能蔽体,刀不能杀敌,留在圣山脚下,除了吃粮食外,还能发挥什么作用?照我看,长老会把剩下的大家分一分,给这些中小部落权当回去的路费,把他们全打发走,不就完了吗?” “你……”大长老被赞塔纳噎得说不出话来。 赞塔纳也不理,站起来,踢了一脚凳子。 “辽远·海部落为守卫圣山献上一片赤诚,长老会也别打我们的其他主意。这样,辽远·海部落即日起向西推进二十公里,自愿成为御敌第一条防线。各位长老,无事勿扰。” 说完,大踏步走出了会议场地。 长老们还没反应过来,又有十几名大部落的首领,跟着赞塔纳一同告辞而去,表示会与辽远·海部落一起往西推进,顶到前面去。 明显来之前,大家就已经通过了气。 会场里的人走了一半,剩下的即便没走,长老们也知道,被辽远·海部落打了这一把脸,长老会仅有的那点面子都被撕烂,再不会有人肯定匀出哪怕一粒粮食出来。 刚刚疟疾痊愈的二长老,跟拉日瓦还有些交情,他叹了口气,问拉日瓦: “雄鹰统领怎么看?” 拉日瓦用手指在桌上叩了叩,慢条斯理地道: “这些部落愿意顶到前面去,也好,说明他们仍然愿意圣山而战。” “不过他们顶不住的,后面那些中小部落,不能散,要跟蜥蜴人打消耗,只能靠他们。” “只是长老会缺粮,各部落也没有富余的粮食能拿出来……照我看,筹粮的办法倒是有一个。” “我知道城里还有不少囤着粮食和其他物资,想发战争财的商人。这些人,该杀。” “但我知道,长老会不敢动他们,但我敢。放我的人进城,三天之内,杀光该杀之人,抄出来的物资,给大家均分。” 第三百八十二章 溃不成军 拉日瓦的最后一句话里,带着的森森杀气,让二长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圣山和圣山下的吉特里特城,是巨魔一族名义上的统治机构——长老会的驻地。虽然这些年来巨魔各部落间厮斗得厉害,但始终没有人打吉特里特城的主意。 吉特里特城按照巨魔的圣典,不收赋税、不受兵灾,入城之人皆须受长老会许可,于是才有了巨魔第一城的规模。 现在拉日瓦请求长老会的许可,放他的士兵入城,明面上是帮助长老会打击奸商,抄收战略物资,实际上谁都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雄鹰·风部落的士兵一旦进了吉特里特城,想要请他们出去,那就难了。 二长老看了大长老一眼,大长老清了清嗓子,摸了摸饱经沧桑的獠牙,终是开口道: “士兵进城,大开杀戒,恐怕不合巨魔祖制,恕长老会难以准许。” 拉日瓦也不生气,向着大长老单手触额赔了个礼。 “那是我莽撞了。但我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筹措物资的方法,还是请长老会自己想办法吧。” 大长老沉吟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把元素手枪来,对拉日瓦道: “这样的枪,长老会大约有一千多把,想用来向各部落换些粮食。不知道雄鹰统领,感不感兴趣?” 本来拿到枪,长老会是想挑一些没有背景的部落,成立一支忠于长老会的部队。但现在这样的计划,看上去是无法实现了,大长老索性就把枪拿到明面上来,谋求与拉日瓦、与其他大部落首领的交易。 自有扈从将枪从大长老手里,传到拉日瓦的手里。拉日瓦抚摸着枪身,没有马上给出确定的答复,只是对大长老道: “不知大长老能否将这把枪送给我?我也需要回去和测试一下这枪的性能,以及有没有多余的粮食能够拿出来交易。” “不过大长老请放心,如果雄鹰·风部落一家吃不下这么多枪,也势必会寻求其他部落的联手。说到底,枪总是好东西。”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部落,都对着拉日瓦目露期盼的光。 大长老点点头表示同意拉日瓦的说法。他也不介意把分配枪支的事情交给拉日瓦来做。如今赞塔纳离席,这一千多条枪交给拉日瓦分下去是最合适不过的了,长老会自己分反而会引起巨大的争议。 反正只要拉日瓦能拿出足够的粮食来换就行。 拉日瓦收起枪,今天的会眼看就要告一段落。没想到拉日瓦临走前还说了一句: “我是听说,前些天就有个年轻人,拿着枪在吉特里特城里到处换物资。我不知道他们的枪,和长老会的枪是不是同一批?他的枪支交易,是个人行为,还是长老会授权的行为?” 拉日瓦鹰一般的目光在会场里扫过,罗松溪心里不免有些忧虑。但拉日瓦的目光很快从苏亚和苏季身上扫过,即使苏亚苏季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了一些紧张,拉日瓦的目光也没有停留。 罗松溪就能判断出,其实拉日瓦不知道卖枪的自己一方。 大长老和三长老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谁也没有将眼神投到苏亚苏季两兄弟这边来。然后开始低头整理桌上自己的东西,仿佛没听到拉日瓦的问题一般。 这个态度很明显,长老会再次亮出了自己的底线:吉特里特城里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拉日瓦来管。 回到自己的驻地之后,罗松溪更加谨慎了一些。他让工匠为那些元素火枪又统一打造了一批消声器,装在枪口,以抵消压缩火球摩擦枪膛所发出的鸣响。 这样士兵们在进行打靶练习的时候,动静就不会很大。 比起相对温和的长老会,这些巨魔大部落都充满了攻击性和侵略性。罗松溪能够看得出来,他们都把这次守卫圣山,看作是一次新的扩张势力范围的机会。 这也让罗松溪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更加忧心忡忡。他只能希望,蜥蜴人的情况,也同巨魔一样糟糕。 …… …… 开完会的第五天,罗松溪的部队已经出现了损失。 一支十人的斥候小队在侦察时遭遇蜥蜴人的斥候部队,交战中两名巨魔死在了蜥蜴人的血魔法下。好在罗松溪给前线的斥候部队一人配了两把枪,在一阵猛烈的火力的掩护下,其他八人得以脱身。 脱身之后,他们一路飞奔,给罗松溪带回来了重要的情报。 蜥蜴人在推进到离圣山五十多公里的时候,一改之前慢吞吞的速度,骤然加速全速行军。斥候们估计,如果蜥蜴人保持这样的速度不变,这个点上,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冲击辽远·海部落的防线了。 罗松溪皱起了眉,但还是先不动声色地两名阵亡斥候所在的部落,予以了丰厚的军功奖赏,又让苏亚借两名斥候的牺牲进行了一次战前动员,整支部队的士气,再次获得了提升。 罗松溪已经不再是当初见到牺牲就悲天悯人的菜鸟新兵了,或许因为指挥的是巨魔部队,所以他的心理包袱要小一点吧,他已经完全可以借士兵的牺牲,开掘出更大的价值了。 之后,他将苏亚苏季叫到一起,对他们说: “蜥蜴人的军事素养,比我之前推测的,还要好上不少。至少在战争前期,乱哄哄各自为战的巨魔,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我们必须做好苦战的准备。” “你们两个的修炼进度怎么样了?”他问兄弟俩。 兄弟俩的天赋确实不错,在罗松溪的指导下,在战争的压力下,心灵魔法都入了门。 入了门就是刚刚晋入青铜阶,离苏亚号称的黄金阶还想去甚远。精神力的修炼,确实没有什么取巧的方法,需要苦修才能积沙成塔。 但罗松溪的心灵魔法本来就是野路子出身,他训练兄弟俩的,是他自己开发的一些套路——如何用低微的心灵魔法,在对战中对敌人形成干扰,从而令自己的武技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此时他从空间盒里,取出两件法器来,交给兄弟俩。 “这都是黄金阶的一次性保命法器,具体用法回头我会具体教你们。之所以先前不给你们,是怕你们仗着有保命法器,不肯刻苦修炼,提升本身的实力。” 黄金阶的保命法器,本来是维罗妮卡看不上随便丢在空间盒角落里的。但放在巨魔部落里,这是一等一珍贵的东西。 大概也就赞塔纳拉日瓦这样的大人物,能举全部落之积蓄,从地精手里换到个一两件回来。 兄弟俩拿着法器,手在抖心在跳,都不知道对罗松溪说什么好。 这个时候,又有斥候送回来急报: 巨魔一族领地最大、兵力最为强盛的辽远·海部落,猝不及防遭遇蜥蜴人先头部队的冲击。辽远·海部落布下的防线,在瞬间就被击溃。部落首领、圣域阶巅峰的苦修士大师赞塔纳被当场击杀。 随后,附骥于辽远·海部落,当时号称共同为圣山守第一道防线的十几个大部落,面对蜥蜴人的进攻,只抵抗了一个小时,就溃不成军! 斥候同时还带来另一个情报:蜥蜴人的部队里,出现了人类元素魔法师。数量不多,但杀伤巨大。 第三百八十三章 圣山之灵 巨魔没有直指传奇的功法。 为了和大陆上其他种族的强者争一争短长,便诞生了武技和心灵魔法双修的职业——苦修士。 外锻身体,内锻精神,虽然无望传奇,但凭借内外兼修的苦功,抹平与传奇强者的差距。 但无论是身体的锤炼,还是心灵魔法所要求的精神力的积累,都是水滴石穿的功夫。要两样双修,无疑要求修炼者,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投注在修炼上面。 所以也就有苦修士这个称号。 像赞塔纳这样武技和心灵魔法都臻至圣域阶巅峰的苦修士大师,实力绝对不弱,至少比起当年罗松溪在吉尔斯都遇到的,只会心灵魔法不会武技的伊万要强上许许多多。 这样的强者,在双方刚刚交战之时,就陨落在战场之上,蜥蜴人拥有这样的力量,是罗松溪不曾想到的。 他让苏亚召集了部队里几名曾与蜥蜴人打过仗的老兵,再次仔仔细细地询问了以往战争中蜥蜴人的战法和实力,得到的结论是,以往蜥蜴人军队的实力,远远没有这一次这么犀利。 基于此,罗松溪得到两个猜测。 第一,蜥蜴人得到了某些外力的帮助,在短时间内实力得到了一个质的提升。 在明面的情报里,蜥蜴人最擅长的,是传自远古的血魔法,血魔法据说在远古时期威力极大,但现在已经式微。 但罗松溪知道,所谓血魔法,应该就是黑魔法中被允许使用的一些低等法术。甚至蜥蜴人和远古看守海底封印的娜迦族极有可能具有某些渊源,蜥蜴人同样能用他们分叉的蛇舌,吟唱出正宗的远古黑魔法。 而如今的血魔法,并不是式微,而是厉害的法术,全都被精灵巡游者禁绝了。 那么蜥蜴人的实力大增,就有两种可能,一是精灵巡游者放水,二十蜥蜴人部队里那些人类元素法师,给蜥蜴人带来了某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么那些人类法师,他们的身份和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第二,以蜥蜴人现有的实力,如果发动一场闪击战,完全有可能直接拿下巨魔圣山。 但联想到他们从开战就大张旗鼓地宣传自己的目标,然后一路慢吞吞地往前推进。 难道他们的目的,就是让尽可能多的巨魔精英,能够聚集到圣山脚下,然后将巨魔所有的力量,一次性全部打掉? …… …… 老兵出去之后,罗松溪走到按照圣山和吉特里特城打造的沙盘前。 他拿起蓝色的小旗,根据斥候带回来的情报,一面面地插下,组成了蜥蜴人大军的大体轮廓。 又用红色的小旗,插在自己部队的位置上,以及雄鹰·风部落的部队,驻扎的位置。 再用一把白色的小旗,标示出从吉特里特城到圣山脚下,其他的巨魔乌合之众。 他心中推演,手里比划,半晌,拔起代表自己部队的红色小旗,可还是举棋不定,想不好下一步要插在哪里。 这个时候,有巨魔来报,说长老会的大长老和三长老,一起过来求见。 两名虽然没什么实权,但身份尊贵、实力超群的长老,用了“求见”这个词,令罗松溪有些意外。 他照例跟在苏亚苏季后面,以扈从的身份,与两兄弟一起去见两名长老。 可见面之后,两名长老直接撇开两兄弟,直接来到罗松溪面前,低头,双手先触额,再交叉于胸前,竟然向罗松溪行了巨魔一族最谦恭的大礼。 “两位长老,这是……”罗松溪一脸疑惑道。 “罗先生大义,巨魔一族先行谢过。”大长老说完这一句,才放开交叉于胸前的双臂,重新抬起头来看着罗松溪。 “长老会虽然无能,约束不了各部落,但不代表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一无是处。”大长老向罗松溪解释道。 “巨魔长老会的成员,自远古以来,一向由圣山亲自挑选,行卫护圣山之责。而圣山有灵,被挑选出来的长老会成员,只要在圣山脚下,就有与圣山沟通的能力。” 巨魔一族以圣山为信仰,就是因为圣山有灵,长老会自古以来就具有无上威权,就是因为长老们司职于圣山之灵的沟通,以圣山的谕示号令巨魔。 但尘世总是逐利而行,有长老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假传圣山的谕示,也有部落的首领为了自己的利益违抗长老传下的圣山谕示。 发展至今,巨魔们仍然不敢丢掉对圣山的信仰,但已经不相信圣山有灵,以及长老会有与圣山之灵沟通的能力。 这是每一个神权政府,都不可避免会陷入的结局。 但罗松溪确实是知道,圣山确实有灵,而他,自从踏上蜥尾半岛以来,也一直在受着圣山的召唤。 “当然,与圣山沟通不易,圣山以往有什么谕示,往往也都是晦暗难明。只是这次,圣山非常清晰地,向长老会为首的三名长老示下,您是此次保全圣山,乃至保全巨魔一族传承的关键。”大长老道。 “只是……谕示中并没有描绘清楚您的相貌,我们在吉特里特城苦候,却没有想到您会以一名扈从的身份,早已抵达圣山之下。直到今天我们谈起苏亚苏季兄弟的不寻常之处,这才忽然意识到,您就在这里。” “长老会目前已经没有什么资源,只剩下我们几个为首的长老,实力还算不错。二长老大病初愈,就留在吉特里特城主持事务,我与三长老一起过来,便是遵从圣山的谕示,追随于您,听从您的驱策。” 苏亚苏季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们早就已经习惯罗松溪时不时搞出点爆炸性的动静。此时兄弟俩估计在想,回去要告诉老娘,从海边捡到的这个人类,居然是个被圣山惦记着的猛人。 而罗松溪一开始有些惶惑,但想到自己的那些梦,自己的某一项玄之又玄的使命,便释然了。他认为大长老说的应该都是实话。 他也不打算与两位长老客气,既然圣山那么看重他,那自己就尽力而为吧。他将手里的举棋不定许久的小红旗,终于掷向了那一片蓝旗子的右翼。 “好,多谢两位长老,”罗松溪道,“苏亚苏季,通知全军,即刻集合,有两位长老帮手,我们应该可以去打一个反击。” 第三百八十四章 反击 形势比罗松溪想象中要严峻许多。 蜥蜴人在人类元素法师的帮助下,又不知道靠了什么,巨大地提升了实力。巨魔外围防线一触即溃,圣域阶巅峰的苦修士大师战死。 如果让蜥蜴人的大军,携首胜之威席卷过来,吉特里特城外这些还没做好准备的巨魔,不,是永远不可能做好准备的巨魔,很可能只需要一场战役,就全军崩溃。 他知道只有一支生力军能在这个时候狠狠打出去,才能稍稍稳一稳巨魔这边的基本盘,至少让其他巨魔,有时间认清形势,能够凝聚出一些合力出来。 能做这件事情的部队,他知道只有两支,一支是雄鹰统领拉日瓦的部队,一支就是自己的部队。 而以他对拉日瓦的判断,此巨魔固然勇武善战,但是心思太重。这个时候很难下得去决心,不遗余力地去打一场反击。 但自己这支两千人的部队,人少其实并不是最大的问题,在这种机动性很差的冷兵器时代的局部战役中,兵不贵多而贵于精。 他面临的问题是缺乏像样的高手,如果碰到对方有强者坐镇,很有可能缺乏攻坚的能力。 毕竟他自己的真实实力,硬拼起来可能连苏亚都打不过。 现在两位长老来了,正好解决了他最棘手的问题。 …… …… 两千人的部队,除去三百名撒在外面的斥候,剩下的人集结速度很快。罗松溪把苏季留了下来,对他嘱咐了几句,并给他留了两百人,让他们负责物资向圣山上的先行撤离。 其他一千五百人,皆披甲,持刀,佩枪,沉默地跟在苏亚身后,快速行军。 大长老和三长老跟着这支部队一起前行,然而大长老还是提了一句异议: “我虽然不懂打仗,但现在外围的防线,有辽远·海部落的赞塔纳,带着十几个大部落的联军在顶着。这个时候,我们不是应该想办法,将吉特里特城外的部队,撤到圣山里,让他们能够聆听到圣山的谕示,然后归于您的麾下,得到有效的组织和统一的调度吗?” 罗松溪点点头道,“这本来确实应该是最好的防守方案。” “但就在您和三长老来找到我之前,我刚刚收到情报,辽远·海部落连同那十几个大部落的联军,已经被蜥蜴人赶紧利落地击溃,赞塔纳已经战死。” “这个时候如果我们不往前顶一手,吉特里特城外的十几万巨魔部队,只需要半天时间,就会全部完蛋。” 大长老倒吸了一口冷气。 “昨天晚上我们收到的情报,蜥蜴人的大军还在五十多公里外,按照他们之前的速度,至少要一个星期才能逼近圣山,怎么……” 罗松溪苦笑了一声,暗叹巨魔的情报如此落后。他本来是以为长老会不知道外围的防线已经败了,没想到他们是连蜥蜴人已经杀过来了也不知道。 “我估计长老会的斥候,五十多公里的路程,要走回来报信,起码需要两天,所以您昨天收到的蜥蜴人在五十公里外的情报,应该已经是三天以前的事情了。” “而蜥蜴人在昨天的大约这个时候,突然加速,先头部队以狂奔之势,逢山开路遇水叠桥,只用了一天时间,就逼近了赞塔纳的防线,然后花了一个小时,就将巨魔的外围防线彻底击溃。” “至于撤进圣山的事情,我也已经有所安排,毕竟后续的战争,只有依靠圣山的地形优势进行防守,才有守住的可能。” “我让苏季留下,除了让他主持将我部的粮食物资先一步搬进圣山,以便我们一击得手之后能迅速撤进圣山之外,另外我还叮嘱他,亲自去渐渐雄鹰统领拉日瓦。” “我让他把目前的形势,以及我部的动向,都原原本本告诉拉日瓦。拉日瓦不是庸人,如果他愿意顾全大局,不愿对圣山乃至巨魔一族的生死存亡之危作壁上观的话,他应该有办法也有能力,用我们争取到的时间,至少将吉特里特城外的大部分人,撤到圣山里去。” “可是……”大长老忧心忡忡地道,“辽远统领组织的外围防线,至少有三万人,而且都是巨魔最为精锐的部落战士。他们尚且抵挡不住蜥蜴人一个小时,我们这一千五百人过去,不是……给蜥蜴人送菜吗?” “圣山之灵都愿意相信我,大长老不愿相信我吗?”罗松溪轻描淡写地说道。 “况且我刚刚和圣山又沟通过了,圣山之灵表示,请您和三长老,全力配合我这次的行动。您若是不信,也可以和圣山沟通并确认一下。” 圣山之灵又不是77,可以让罗松溪说沟通一下就沟通一下。所以他也相信,长老们虽然圣山钦定的代言人,但同样也没办法和圣山随时随地沟通,要像他一样,需要在梦境之中,或者在某些特定的场景下,等待圣山主动发来的意识联接。 第三百八十五章 出击 有两名长老同行,一路毫不费力地解决了两三拨蜥蜴人的斥候,一千五百人的队伍,在蜥蜴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摸到了预设中发起进攻的一处山谷。 这也是罗松溪第一次见到蜥蜴人。 蜥蜴人可能是这个位面上和人类差异最大的类人生物。他们长着蜥蜴的长吻、鳞甲、利爪和长尾,除了能够直立行走、前爪能够持物外,与蜥蜴看上去其实并没有大的差别。 一名蜥蜴人斥候在战死之前,口中的蛇信吞吐,忽地自爆开来。三长老忽地扯下身上披的袍子,如风车般转动起来,将蜥蜴人自爆所喷涌的鲜血隔绝在外。 大长老在一边对罗松溪道,“守宫族蜥蜴人最让人头疼的血魔法,就是他们临死时的自爆,会在血液中施加诅咒,如果被他们的血液沾染,会被封印掉部分甚至全部的实力。” 罗松溪心中一动,问大长老,“那这诅咒用什么能解?” “用什么能解?”大长老摇摇头道,“无物可解,但中了之后,顶多几天功夫,诅咒就自动消散了。” 罗松溪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走到苏亚身后,对苏亚道,“准备开始吧。” 苏亚应喏,转身走上一个高台,单手握拳,高高举起,喊了一声: “聚!” 一千五百人的队伍随着这一声“聚”,整齐划一地立正、转向,面向苏亚。 苏亚满意地点点头,大声道: “我的兄弟们,我们来到这里打仗,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保卫圣山,也是为了部落、家族的荣耀与壮大!” “这是我们的第一仗,敌人就在眼前,而我们的荣耀,也同样就在眼前。” “傲慢自大的赞塔纳已经败亡在敌人手里,而我们要证明,我们虽然出身于小部落,但我们才是巨魔的中流砥柱。” “准备冲锋吧,我承诺你们,只要打赢这一仗,只要能把丑陋的蜥蜴人赶回去,辽远·海部落那些富饶的土地,将由你们,由你们的部落接受并统治。” “准备,冲锋!” 他的临战动员很短,但在他豪迈壮阔的声音中,感染力十足。底下的巨魔们齐齐举刀,应道: “冲锋!” 士气如虹。 两位长老同样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虽然他们没有想明白,赞塔纳虽然战死,苏亚怎么可以拿辽远·海部落的土地去许诺这些士兵? 这个时候,罗松溪站在苏亚背后,如同一名真正的扈从一般,举起一件古怪的大号哨子,用力吹响,如同一声高亢的鸟鸣。 底下巨魔里的五名都尉,随着这声哨响,也一起捧出了同样的哨子,吹出从一声到五声不同的鸣响。 他们乐器的音色,要比罗松溪手里那件低沉一些。而随着都尉的哨音,都尉手下的百夫长,百夫长手下的伯长,伯长手下的什长,也依次吹响了音色略有不同的哨音。 顿时,山谷里,如同白鸟齐鸣! 而在这一片鸣响中,一千五百人的队伍迅速运动了起来,从高台上看上去,整个队列如同一朵盛放的花朵。 几分钟的时间里,队列已经成型。士兵以五人为一个作战单位,排成了每一排上从十数个到数个个作战单位不等,前窄后宽的阵型。 罗松溪再吹出一断短而急的连音,一千五百人便齐齐踏着这哨音,向着前方的山头,大踏步前进。 …… …… 对于冷兵器战争,罗松溪其实并不算十分精通。但他知道冷兵器战争的几大要素:士气、队列、指挥和执行。 罗松溪接手这支部队后,对巨魔原来的指挥系统,进行了大幅地改革。 巨魔的部队原先五人为一伍,设伍长,十人设一什长,百人设一百夫长,千人设一千夫长。 这些基础设置他没有动,只是在什长与百夫长之间,设了一级伯长,在百夫长和千夫长之间,设了一级都尉长。 一名伯长管三名什长,一名百夫长管三名伯长,一名都尉长管三名百夫长,一名千夫长管三名都尉长,基本符合了联邦军队惯用的三三制设置。 然后将原先依靠部落编队的士兵统统打散,全部重新编伍。 最后就是设计这一套以哨音为基础的指挥系统。 这一个月来,罗松溪对于这些巨魔士兵的训练,正如他之前对两位长老所说的那样,除了基础的体能训练和兵器熟练度训练外,就是训练基层军官学会用哨音吹出自己的指挥意图,训练士兵熟悉每一个哨音。 直至基层军官一听到上峰的哨音,就能马上知道应该拆解成什么样的指挥动作,而普通士兵只要一听到哨音,就能条件反射般做出对应的行动。 确保他作为总指挥官,每一个命令,都能在第一时间,传导到最基层的神经末梢。 普通人只以为,打仗靠的是武力和血勇,但真正从战争中成长起来的罗松溪却深知,打仗靠的其实是科学和严谨。 这是拉尔博中间在学校里从第一节军事理论课就开始向他强调的内容,这是卫天成将军、苏富比·铜炉等等一众这个位面最顶尖的指挥官身体力行告诉他的道理。 而且武力无法速成,但科学和严谨的作战体系却可以。 特别是当他学会心灵魔法之后,在训练时一点一定用心灵魔法反复给这些巨魔洗脑,能够培养出他们最好的服从性。 现在士气正旺,队列齐整,指挥可靠,最后看的,就是士兵的执行力了。 …… …… 他们的出击位置,与蜥蜴人右翼的部队隔了一座山丘。 巨魔们很快就冲上了山丘。 罗松溪跟着苏亚,在山丘上停住,在这里,他可以俯瞰整个战场,并及时根据战局做出指挥调整。 一名优秀的指挥官,必定不是像罗松溪以前那样,时时刻刻冲在第一线的。在战场上,眼睛和大脑的作用,要远远强于一把尖刀。 蜥蜴人终于看到了突然出现的巨魔部队,但巨魔们已经仗着从山丘上往下冲的优势开始加速。 但是蜥蜴人看起来并没有把这支巨魔部队放在眼里。右翼的蜥蜴人大军起码有五万人的编制,而对手看起来才一千多人。 第三百八十六章 突击 在一场战役中,一千多人的部队,丢到数万人的大军里,看似就像将一叶扁舟丢到了汪洋大海里,实力悬殊,结果一目了然。 道理是这样,但数量的优势,其实是要建立在足够强的机动性的基础上。 只有机动性足够强,将大部队向局部快速调动,才能形成碾压的态势,对小股部队进行围杀。 但如果机动性不够,那么你部队总数再多,在局部形成不了以多打少的数量优势,仍然拿对手的小股部队没辙。 在这方面,卫天成将军就堪称大师,多年以来,他将黑石山矮人的部队化整为零,利用联邦军队在山里机动性差的弱点,通过黑石山里阡陌交错的地道,快速投放、快速转移,打得北部军区的部队找不着北。 卫天成将军的地道战、游击战,甚至是联邦每一所军事学院的必修课程。 而在更原始的冷兵器时代,尤其是步兵部队,会更加面临机动性不足的问题。历史上小股骑兵击溃大队步兵的战例,比比皆是。 当然,罗松溪没有骑兵,所以他选择了这一处可以俯攻的阵地,务求让他的巨魔部队,突得更快,突得更猛。 山丘下的蜥蜴人士兵其实战术素养还算不错,即使是处于休整阶段,仍保持着队列,手不离武器。 甫见有巨魔士兵从山丘上杀下,附近一片蜥蜴人士兵已经迅速站起,做好迎击的准备。 但蜥蜴人毕竟原本是进攻方,且正在向前高速推进,因此在短暂的驻扎休整中,他们没有做任何诸如挖壕沟、修工事的防御准备。 有蜥蜴人士兵开始射箭,但巨魔们都批了全身甲,蜥蜴人又是仰射,箭支根本形成不了有效杀伤。 巨魔俯冲的时间,也只够蜥蜴人射一轮箭。在稀稀拉拉的箭雨中,巨魔的队伍始终保持着不断加速的态势,丝毫没有慢下脚步。 在双方将要接战的时候,一名脖颈上长满尖刺的高大蜥蜴人,跨到队列前排,前爪虚抱,蛇信吞吐,他身边一片士兵身上,都冒着血气,长出与他一样的尖刺。 明显是用来增幅防御力的血魔法。 但就在这时,三长老后发先至,从空中落到巨魔队伍的最前方,一掌击在那名蜥蜴人血魔法师胸口。 圣域巅峰阶的力量勃然喷吐,血魔法师应声倒飞出去,胸口塌陷下去老大一块。 三长老又是两掌,左右开弓,十几名严阵以待的蜥蜴人统统被他击飞,他的面前顿时空出老大一片区域。 三掌打完,三长老倏然而走,一片此起彼伏的哨音响起,三个五人的作战小组,在各自伍长的率领下,踏着哨音,挤进了空出的那片区域。 罗松溪在接手这支部队的时候,就为每一名士兵都打造了一把刀。之后用枪支换到更多物资后,又对武器进行了不断补充。 现在在一个五人战斗小组中,并不是每名巨魔都持着一式一样的武器。 五人小组最前方两名突前的士兵,罗松溪特地选的是身材相对矮小的巨魔,他们左手持藤制覆革的大盾,右手持短刃。给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进行防御。 后排两名身材相对高大的巨魔,手持长刀,他们是进行杀伤的主力。他们躲在前排大盾的覆盖下,借助前冲的惯性,用刺、挑等动作,杀伤附近敌军。 而长刀不容易命中敌人身上的要害,被长刀伤而不死的,正好由前排的短刃进行补刀。 而五人小组正中间的那名士兵,多由武技最为高强的伍长担任,他持双刀,负责策应整个小组。尤其是从侧面避开大盾防御,冲进五人小组内部的敌人,需要由他用最快速度进行解决。 当然,这样的战斗小组,不是最优的编组方式,但这种编组方式磨合期短,可以速成。五人之间各司其职,相互保护,形成配合,战斗力已经明显要倍于单兵作战的模式。 三个五人小组楔入蜥蜴人的队列,大盾掩护,长刀开路,迅速扫荡周围的蜥蜴人士兵,扫开更大的空档,后面一个又一个的战斗小组,迅速投入到被扫开的空档中。这一支巨魔部队,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将面前的敌人划开,然后一头扎了进去。 站在山丘上的罗松溪,可以看到从山丘上冲下去的巨魔,杀入蜥蜴人阵内之后,速度上稍稍有了一个迟滞,但是仍是以极快的速度,撕开蜥蜴人的阵列,一往无前地向前杀去。 他对这样的节奏表示满意。作为一支新训部队,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在突击中,对于每一名士兵来讲,最大的敌人就是犹豫。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状况,都只需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然后埋头前冲杀敌。 哪怕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也必须毫无犹豫地将生死置之度外,一个人慢了,就会拖累整个战斗小组,一个战斗小组慢了,就会拖累整支部队。 而让这些巨魔士兵连生死都不去犹豫的方法,一是让他们相信,如果遇到了麻烦,会有队友为自己解决麻烦,二是即使战死了,自己的家庭和部落,都会得到前所未有的荣耀和奖赏。 罗松溪亲眼看到一个战斗小组,在局部区域内陷入了劣势,盾牌兵保护不过来,两名长刀兵被五六名蜥蜴人近身。 但长刀兵丝毫没有在意近身的敌人,仍然一边前冲一边用长刀杀伤前方的敌人。 眼看兵器即将临身,伍长的接应到了。伍长手持双刀,砍翻了三名敌人,解了其中一名长刀兵之围。 然而另外一名长刀兵,终究是来不及被救援,身上顿时负伤多处,膝盖受了众众一棍,倒在地上。 他倒地之后,看到伍长向自己看来,反而奋力一滚,向着远离自己小组、敌人扎堆的地方滚去。 意思再明确不过——不要让我拖累整个小组的突击速度。 于是,这支区区一千五百人的巨魔队伍,就在这样的奋然与决然之中,如同一股洪流,冲进蜥蜴人的大部队,滚滚前行,并将沿途的敌人,冲得七零八落。 第三百八十七章 射击 片刻之间,巨魔的部队已经突到了蜥蜴人阵列的中段。 他们沿途经过的地方,原本站立着的蜥蜴人,要么被杀伤,要么心生畏惧,向两边逃散。 随着巨魔累积的气势越来越强,四散而逃的蜥蜴人越来越多,令巨魔在蜥蜴人阵列中犁开的那道决口两侧,蜥蜴人的作战意志已经发生了动摇。 当然,蜥蜴人仍然占据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附近区域的几名中级将领,都开始打算组织部队往遇袭地点进行增援。 但是距离这一片大区的指挥官,还远远没有得到遇袭的消息,更不可能有统一调度,组织对这支巨魔部队的围杀。 想要增援遇袭区域的部队,没有有效的组织,就无法得到调度和行军路线,就算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动员,也只能被交战点两边溃散的己方士兵挤在身后。 终于,有一名魁梧的蜥蜴人将军腾空而起,凭空纵掠到突进的巨魔部队前方,双爪织出了一片血海! 冲在最前面的巨魔战斗小组,有了那么一丝犹豫。但后面催促的哨音响起,他们的犹豫顷刻间烟消云散,他们如条件反射般服从着哨音的命令,义无反顾地朝着血海冲去。 就在他们即将被血海淹没前的那一刻,空中传来威严之声: “退散!” 直贯心灵的声音有如实质般将血海瞬间击散,露出那名蜥蜴人将军惊恐的面目。 大长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已经部队之中,他的目光直视着蜥蜴人将军,再次沉声吐气,连喝三声: “束缚!束缚!束缚!” 第一声“束缚”之后,蜥蜴人将军站立而不能移动,第二声之后,双腿瘫软,往地上倒去,第三声之后,连在地上挣扎的动作也做不出了。 本来将要冲入血海的巨魔战斗小组,转眼从蜥蜴人将军的身上踏过,将他完全淹没。 身后的巨魔部队里,爆发出一声喝彩,士气再次高涨! 另外几名欲上前阻拦的蜥蜴人将军,目睹这一幕都出现了迟疑,一时间,无数传令兵开始来回穿梭,显然想要商量请示一个应对的计划。 而就在这一迟疑间,巨魔已经将蜥蜴人的阵线,彻底击穿。 罗松溪看了看表,十分钟出头,完全符合他的预期。 击穿了蜥蜴人阵线的巨魔继续向前狂奔而去,直至离开了蜥蜴人的视野。 然后仅仅两三分钟后,他们又回来了。 仍旧是五人战斗小组,仍旧是大盾加长刀的无情绞杀,巨魔们再一次,从背后杀入了蜥蜴人的阵线。 只是刚才一轮突击中,承受压力比较大的前队,此时转身后自然变成了后队。前一次节省下来比较多体力的后队,则承担了箭头的任务。 这一次的突击,罗松溪用哨音控制着节奏,速度要比前一次慢一些。一是因为巨魔们的体力有所下降,另外则因为这次是从背后杀入,敌人更难进行防御,罗松溪要让巨魔们的脚步缓一缓,杀伤的力度则更大一些。 两名长老照例左冲右突,牵制、清除敌人阵中的强者,而巨魔的战斗小组,则像一部绞肉机一般,无情而高效地收割着蜥蜴人士兵的生命。 十八分钟,巨魔第二次将蜥蜴人的阵线,冲了个通透。 站在高处的罗松溪,已经能看到蜥蜴人的部队,从两道被冲开的口子开始,有明显的不稳。 他衔在嘴里的哨子,吹出一串复杂的音节。 他知道,这是这次突击战的关键,巨魔们的执行程度,决定了他们能收获多大的胜果。 第二次击穿敌人阵线的巨魔士兵们,大部分已经在呼呼气喘,在炎热的天气下,密不透风的皮甲中浸出了如流的汗水。 但军官们听到哨音,仍然不折不扣地将命令进行拆解、下达,士兵们听到哨音,则咬紧牙关,压榨出最后的体力,踏着军官的命令,开始迅速变阵。 一边变阵,他们一边将手里的刀插回背后,同时从腰间,拔出了元素火枪。 突击用的尖锥阵型,很快变成了展开面更广的波浪阵型,虽然阵列不算太齐整,但已经基本达到了罗松溪期望的完成度。 “啾——啾啾——”他的哨子吹出三声尖锐的鸣响。 第一排的巨魔卧倒,第二排的巨魔下蹲,第三排的巨魔保持站立。 一起开火! 每人都是三发火球连发。 几百枚火球呼啸着飞向蜥蜴人的阵地,本来就开始陷入混乱的蜥蜴人,一下子被撂倒了一大片。 前三排射击完成,后三排迅速行至阵前,同样卧倒、蹲下、直立、齐射。 再三排,又三排,前进、转向、挑人多的地方、射击。 一般来说,射击会安排在冲锋之前,用远程的杀伤打乱地方的阵脚,方便突进能更加顺利进行。 但由于其他种族的技术封锁,蜥尾半岛上很少会出现成建制的火枪部队,火枪对于蜥蜴人的震慑作用,会被放大许多。 所以罗松溪为了追求更大的战果,将射击放在了两轮冲阵之后。在敌方的局部军心士气已经受到了动摇之后,一千多把火枪齐发,起到砥定战局的作用。 巨魔的部队,就像波浪一般,一浪又一浪往前扑,一边射击,一边往前推进。 等到所有巨魔完成了一轮射击之后,他们面前这一块,大约一万多人的蜥蜴人部队,已经完全崩溃了。 哨声再响。巨魔们插回需要冷却的元素手枪,重新拔出刀来,第三次杀入蜥蜴人的阵中。 这一次,已经是追在崩溃的敌军身后追砍,已经是驱赶崩溃的敌军,向两边冲击其他的蜥蜴人部队,以期形成更大的崩溃面。 大局已定,两名长老在乱军中击杀了几名正在试图约束溃散部众的蜥蜴人将领之后,回到了罗松溪身边。 “这就是人类战争的艺术吗?”三长老带着叹服的口气,问罗松溪。 罗松溪摇摇头,“人类已经抛弃这样的战争形式很久了。” 确实,被枪支、火炮、飞艇,以及大规模杀伤性法术主宰的人类战争,要比蜥尾半岛上以白刃战为主的冷兵器战争残酷得多。 而当他在第三次东西战争中,带着各种基于高爆炸药的高科技武器,横空出世之后,战争的残酷程度,更是被推上了一个新高度。 因此,精灵巡游者刻意控制着位面上的战争技术发展,自然是有他们的道理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阻击 罗松溪吹响了收兵哨。 如果再冲杀一阵,或许能再扩大一下战果,但一来经过两次高强度的突击,不少士兵已经出现了体力不支的现象。二来斥候发来情报,蜥蜴王亲率中军的精锐部队,已经开始向右翼移动了。 根据斥候的描述,蜥蜴人的王辇所在的部队里,大约有一万多人,浑身冒着血红的气雾。这支部队里,不仅有人类元素法师的存在,每一名士兵,举手投足之间,都至少有黄金阶武者的气力。 正是这支部队,大破了以辽远·海部落为首的巨魔外围防线,连赞塔纳都没有逃出去。 罗松溪其实颇想近距离看一下,这支部队受的是什么血魔法的加持,以及里面的人类法师到底是来自哪方势力。但现在明显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罗松溪的指挥部与他的部队汇合之后,干净利落地钻进了山林里。他相信蜥蜴王的部队再精锐,也没什么可能能追上自己。 巨魔毕竟是主场作战,习惯了一马平川的荒漠和戈壁的蜥蜴人,自然没法在热带雨林和巨魔捉迷藏。 罗松溪清点了一下他的部队的战损,一百五十多名巨魔战士在两次突击中战死,其中包括二十多名伍长和十名十夫长。另外有两百多名伤员,料短期内无法再参与战斗。 此役他们杀伤的敌军人数,无法进行精确的统计,但罗松溪估计毙敌三千,杀伤近万的数字是有的——一旦敌军被打成局部崩溃,杀伤数字就会相当可观。 这不可谓不是一场大胜,但罗松溪的人马,毕竟还是太少了——打起来的时候,这样的精兵纵然可以以一当十,但一旦有所折损,对后续的战斗力影响相当大。 所以尽管打出这样的大胜仗,罗松溪手里可以用的人,一下子少了超过四分之一。 接下去两天时间里,罗松溪带着巨魔们在丛林里一边游走一边休整一边观察蜥蜴人的反应。 蜥蜴人对这场大败仗明显是不甘心的,加上罗松溪又故意留下了一些自己的踪迹给蜥蜴人看到,于是有大约七八千名蜥蜴人想要钻进丛林围捕他们。 结果中了大片的瘴毒,大约只有一半活着逃出了丛林。 自从以后,蜥蜴人便不再管这支钻进丛林的部队,重新大踏步朝着圣山而去。 …… …… 除了敌人,罗松溪还关注这拉日瓦。 他确信苏季已经见到了拉日瓦,拉日瓦也从自己的渠道,确认了苏季带来的情报的真实性。 然而他没有动员任何巨魔往圣山里撤退。 罗松溪用一场漂亮的反击,给他争取了整整两天撤退巨魔的时间。 然而在这两天里,拉日瓦只是带着他自己的部队不停奔忙,然后…… 不见了。 “拉日瓦只顾带着自己的人进圣山了?”三长老有些焦急地问罗松溪。 “在山上防守,明显要比在平地防守有优势,为什么巨魔都愿意待在山下,而不是一开始就在山上布防?” “因为圣山即便对巨魔来说,也是禁地,非得圣山之灵的传召,不得进入圣山内部。”大长老答道。 “但前些天,我们得到了圣山的谕示,已经向所有巨魔宣布,在战时他们可以入山。只是巨魔对圣山仍是有信仰的,认为让战火烧上圣山,是对巨魔一族的亵渎,所以仍然希望将蜥蜴人挡在山下。” “所以说,”罗松溪道,“即便拉日瓦振臂疾呼,也没有多少巨魔会愿意跟着他不战就撤进山去,因为毕竟大部分巨魔,仍不相信辽远·海部落已经全军覆没。” “应该是这样。”大长老点头道。 “所以这个雄鹰统领,确实是有些能耐的。”罗松溪道。 随即他又叹了口气,“就是心思太重,把自己的利益看得太重了。” …… …… 距离罗松溪发动那场突击的第三天,蜥蜴人的大军终于扑向了圣山脚下,那些千夫长好不容易拉起来的部队。 结局丝毫没有令人意外,几十名苦修士率领部下发动了英勇的冲击,但各自为战的一支支巨魔部队,在蜥蜴人面前如同一只只扑火的飞蛾。 一小时内,蜥蜴人的王辇坚定地向前推进了三公里,沿途起码有三万的巨魔部队灰飞烟灭。 后面的巨魔们,终于开始了胆寒,他们终于认识到,这一支蜥蜴人军队,是他们无法匹敌的。圣山脚下密密麻麻铺展的巨魔们,开始出现了骚动。 长老会在几天前就代表圣山示下,蜥蜴人势大,此战之中,圣山向所有巨魔开放。当时为什么不撤入山里依地势进行抵抗?非要在圣山脚下当圣山屏障? 然而即便是初上战场的新兵也知道,这个时候再想要向圣山里撤,必须有强有力的断后力量,否则等同于将后背交给蜥蜴人去砍杀。 是拼死一战,还是趁别人拼死一战的时候,找机会往圣山里跑?许多巨魔都在思量这个问题。 那乘王辇,如同盛放在缥缈血气上的鲜花,已经越飘越近。最前方的一支巨魔部队,奋起血勇,排出密集的防御阵型,坚定地向蜥蜴人迎击。 领军的苦修士呐喊道,“顶住,顶住了我的伙计们,为后面的兄弟争取时间!” 如果苏亚苏季在这里,可能可以认出来,这名圣域阶的千夫长,就是原本分配给他们的长官。如果罗松溪没有跟着他们,他们应该就在这里,举起手里各种五花八门的武器,想要用牺牲来拖住蜥蜴人前进的脚步,哪怕是一小会儿。 不得不说,这名千夫长,军事素养是高于这里的平均线的。他的千人队,阵型已经十分整齐,作战意志也相当强烈,知道是决死之战依然没有人退缩。 而且他们选择地方,是一处相对易守难攻的山坳。他的千人队占住了坳口,队伍里还有一两百把弓,弓弦已经拉满。 然而,在蜥蜴人还没有进入射程的时候,一片又一片的流星火雨突然从天而降。无助的弓箭手在倒下时不得不松开了弓弦,羽箭飞得到处都是。 在大多数时候,元素魔法师都是战场上的绝对统治者。 好不容易攒起的决死血勇,直接被这片流星火雨打崩。这是远程攻击,是难以抗衡的力量啊。 蜥蜴人的战士乘着这个机会扑上来了,苏亚苏季原本应该所在的这个千人队,在片刻之间,就惨遭全歼。 跨过这个山坳,蜥蜴人的大军,就能一马平川地将剩下的巨魔部队碾碎。山坳口的抵抗几乎没有争取什么时间,许多巨魔都流露了绝望的表情。 第三百八十九章 伏击 蜥蜴人的王辇,在那些浑身冒着血色雾气的精锐的簇拥下,正耀武扬威地通过山坳。 就在这个时候,山坳两边,忽然落下了无数巨木! 不同物种之间的认知是有差异的,大多数一辈子生活在十万大山以西、酷热干燥的荒漠中的蜥蜴人,在此次出征之前,甚至连高大一点的乔木都没有见过。 这个时候无边的巨木隆隆滚下,许多蜥蜴人士兵,即使在血色雾气的加持下,实力得到了恐怖的提升,但仍然惊恐于这些庞然大物是什么东西,然后在惊恐中被巨木撞倒、埋葬。 巨木滚落带来的巨大烟尘,同时遮蔽住了整个山坳的视线。 惊恐与被遮蔽的视线,给蜥蜴人带来了巨大的混乱。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堆又一堆的巨魔,跟随着滚落的巨木杀出,杀向刚刚通过山坳的蜥蜴人。 无论是巨木滚下的时机,还是这些巨魔的切入位置,都十分巧妙。蜥蜴人最精锐的部队陷于山坳之中,就算没有被巨木击倒,也一时间无法看清前后的状况。 而走在前面,原本已经走出山坳的部队,被身后滚落的巨木所震慑,正在慌乱中停步,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巨魔就正好切在这些在慌乱中进退两难的部队侧翼,就像是一把刀,捅入了敌人最脆弱的腰间。 雄鹰统领拉日瓦,正在这些巨魔的领头位置,手中挥舞着一根巨大的铁杖,所向披靡。 他抡倒了几片面前的蜥蜴人,两三个纵跃,居然直扑这一片蜥蜴人中,当中簇拥的几名人类元素法师。 这几人类法师,正是刚刚那片流星火雨的联手施法者,为首的那名,明显已经晋入圣域。他看到拉日瓦迎面扑来,明显下意识地将这名长着狰狞獠牙的对手当成一名纯粹的武者。 冰障、冰环,限制对手行动,同时酝酿反击。 没想到对手此时却将铁杖反手倒握,在空中单掌合十,朝他接连两声怒吼: “破碎!” “禁锢!” 原本坚不可摧的冰环冰障,瞬间在一片涟漪中化成冰渣,圣域阶人类法师的意识中,仿佛忽然被砸入一块沉重的铁块,思考能力正在迅速丧失。 铁杖又挥舞了起来,“哐当”一声抽在圣域阶法师的腰间,圣域阶法师的身体呈现出一个极不自然的扭曲,看上去就好像折断了一样。 拉日瓦又抡了几杖,将周围的几名黄金阶法师抽飞,然后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一刀割下圣域阶法师的头颅,高举过顶,大声嘶吼! …… …… 辍在蜥蜴人的队尾,正准备发动突袭的罗松溪,紧急叫停了麾下巨魔的脚步。 蜥蜴人大部队进击圣山,沿途的巨魔部队,全都不是对手,却巨魔们又失去了撤入圣山的最好时机。 罗松溪的部队确实可以在巨魔的后阵造成一些骚乱,但效果已不会太好。而且他手下有战斗力的,只剩下一千余人,要发动进攻,也只有一次机会。 所以他一直等到圣山下的巨魔,将要面临没顶之灾时,才准备动手。 可这个时候,站在高处的他,眺望到巨木滚滚而落。 “拉日瓦还真是沉得住气啊。”他叹了一句。 旁边的三长老却直摇头。 “三万多同胞,三万多同胞啊。他明明有实力早动手,却眼睁睁先看着三万同胞灰飞烟灭。” 确实,拉日瓦可能是巨魔里最懂打仗的部落首领了,他手底下八千人,也是常年与蜥蜴人交战磨砺出来的精英,如果蜥蜴人一杀过来,就冲到最前面顶住,也是可以与蜥蜴人相持不少时间的。 可是他仍是用三万同胞当炮灰的代价,将自己的战果扩展到了最大。 这三万巨魔的牺牲,麻痹了蜥蜴人的神经,认为巨魔再没有可战之力,一路大摇大摆地进军,毫无防备地通过那道适合设伏的山坳口。 在蜥蜴人的王辇经过山坳口的时候,他才推下了滚滚巨木,阻住了蜥蜴人最精锐的部队。 而同样,没有这三万巨魔的牺牲,其他的巨魔不会认识到自己与敌人的差距,犹想着守住圣山脚下,没有往山上撤退的自觉。 在这三万巨魔牺牲以后,拉日瓦才能将自己这一波伏击,在巨魔之中的影响,推向顶峰,让自己的威望,在巨魔中一时无两。 …… …… 雄鹰·风部落的精兵,一边厮杀,一边指挥着其他巨魔,散入周围的丛林中,然后由丛林往圣山上撤退。 没有人再会违背雄鹰·风部落的安排,圣山脚下的巨魔们,第一次变得如此井然有序。 跨过山坳口大约一万多名蜥蜴人,很快地就被雄鹰·风部落聚歼。而山坳中的烟尘,此时终于渐渐散去。 这个山坳口毕竟不是那种一线天的隘口,雄鹰·风部落准备了两天的巨木,不可能将里面的蜥蜴人全部埋葬。其实拉日瓦的本意,是想把那顶王辇埋葬在里面就行。 一个接一个的蜥蜴人战士跳出了山坳,他们身上的血色雾气愈加浓厚,三角形的脑袋和吞吐的蛇信上,沾着浓浓的血腥气。 三名雄鹰·风部落的巨魔战士去抵挡一名跳出来的蜥蜴人,那名蜥蜴人的兵刃带着血色雾气挥起,仿佛带着血雨腥风。 他在三四个回合内,就将三名巨魔战士全部砍翻。拉日瓦亲自上前,才击杀了这名蜥蜴人。 更多的蜥蜴人涌了出来,往往要十几名巨魔才能挡住一名蜥蜴人。 雄鹰·风部落的巨魔,开始出现了大量伤亡。 这时候身后的巨魔大约撤走了一半多,两个站位靠近山坳的千人队,呼喊这雄鹰统领之名,一齐上来排成人墙,要将蜥蜴人挤回山坳口内。 眼看山坳口的战斗进入白热化,忽听蜥蜴人大军的尾部,喊杀声大起。 罗松溪的部队终于出手了。 其实罗松溪觉得,打仗打久了,他其实和拉日瓦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一样要等雄鹰·风部落出现了大量伤亡,他才将自己的部队投入战斗,因为这个时候,敌人的所有注意力,都被牵扯在队首,他在队尾的突击,能取得最大的战果。 如果战友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类,或者与自己亲厚的矮人,自己又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这次只有一轮突击,但罗松溪同样命士兵伐倒了许多树木,在山坡上滚起大量烟尘。 蜥蜴人的大部队,出现了短暂的震荡。 再没有蜥蜴人士兵从山坳口前冲。整个大部队里,回荡起当当的锣声。 这是全位面通用的收兵止战的信号。 蜥蜴人终究不知道有多少巨魔绕到了他们的背后,停下了向前推进的步伐,稳健地切换成防御的姿态。 雄鹰·风部落的巨魔战士也停止厮杀,缓缓后退,随巨魔大部队一起朝圣山上撤去。 罗松溪的部队当然也不会继续冲杀,散入丛林,绕路同样向着圣山而去。 但是无论是拉日瓦,还是罗松溪,都从高处看到了那顶王辇,从山坳口里开回蜥蜴人的大部队里,心中同时暗叫一声可惜。 第三百九十章 寂寞十二人(上) 圣山的山口就在眼前,而此时,大约有七八万巨魔,已经先一步在雄鹰·风部落的掩护下,撤进了圣山。 此次巨魔全族集结保卫圣山,在蜥蜴人杀到之前,圣山下聚集了十多万的巨魔战士,然而被击杀击溃的,已经接近一半。 两位长老在进山前,双山触额,对着圣山虔诚一礼。 三长老对罗松溪道,“进入圣山之后,剩下的巨魔就能在圣山的号召下,由您统一调度。不再各自为战的巨魔部落加上您的指挥才能,胜利的天平,终于向我们倾斜了啊。” 罗松溪却并不乐观地道:“你们听从圣山的意志,愿意相信我,不代表别的巨魔,也都愿意相信一个人类。” 说完,他抬头望去,望向广阔连绵的圣山。 这里千万年来,都是巨魔的圣地,每年都会有无数巨魔,虔诚地穿山越岭,来到圣山脚下,参拜祈福。 原本圣山脚下集结的巨魔大军,其实当中有不少,是来参拜圣山的青壮,听说蜥蜴人入侵,便就地参了军。 但巨魔祖训,非受圣山传召,无人可以随意出入圣山。因此圣山是圣地,亦是禁地。千万年来无人履足,令圣山之上,长满了参天的乔木。一棵棵不知道多少树龄的古树,树冠遮天蔽日,拱卫着山中的神圣。 在连绵的古木深处,才能依稀看到,辉煌的圣山金顶的一角。那是圣山的至高点,也是圣山所有神圣的源头。金顶上没有树木,只有一片金光灿灿。巨魔们相信,这片金光之下,藏着这个位面最神圣的位面起源的秘密。 不过现在不是静观山景的时候,罗松溪需要带着他的队伍,去和先一步将物资搬上山的苏季汇合。 三百人的斥候队伍,此时也已经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于是罗松溪有意地收缩侦察范围,并将斥候队伍分成两班。 一班仍旧负责山下高风险的敌情侦察,另一班则负责山上相对轻松的联络工作。两班定期轮换。 所以此时他已经和苏季联络上了。苏季在其他巨魔涌上山来之后,怕物资遭到其他巨魔的觊觎,主动找了个隐秘的角落,等待与罗松溪的汇合。 苏季同时报知罗松溪:上山之后,即获得圣山的谕示,原来一早追随的,就是被圣山寄予厚望的,前来拯救圣山,并中兴巨魔一族的人类英雄。对此,已经没有语言可以表达他的荣幸。 连传递情报的斥候,看向他的目光也不一样了。 罗松溪拿着苏季的这份手书,苦笑着想,再怎么样的盖世英雄,那也是你妈把我从海边捡回来的。 他朝着身旁的苏亚笑了笑,道,“走吧。” 然后一步跨上了山道。 …… …… 在史前遗迹中,罗松溪从鸦人族长那里,了解了一些提亚那位面的起源。 比如,提亚那位面是一个人造位面,先祖们用伟大的技术和神通,造沧海,育桑田,将一个暗无天日、寸草不生的位面,改造成一个生机勃勃、万物繁衍的世界。 巨魔的圣山中,供奉的不是巨魔一族的祖先,而是存有着这个位面最早的领袖们——始祖十二人议会的一缕意识,这些创世的先祖,在罗松溪心中,自然是神圣的、庄严的。 他踏上山道,也想瞻仰一下先祖的风采,聆听一下先祖的训示。 然而,就在他踏上山道的第一步,他就看到,一个极其俊美的人类少年,拦在他身前。 他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待要停住脚步,才发现这只是个虚影。 就是77化作的美少女那样的虚影。 人类少年虚影朝他打量了一番,双手叉腰,哈哈一阵狂笑道,“你看,这位面守护者的位子,最终还是要回到我们人类手里吧。” 直接进行意识上的交流,罗松溪很熟悉,只是……这是圣山之灵,始祖十二人议会吗?怎么这么……不庄重? 罗松溪头上不禁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旁边又出现了一道女性精灵的虚影,身材好得罗松溪不忍直视。 “别嘚瑟了,兰斯洛特,要成为位面守护者,这不是还要经过我们批准吗?我得好好想想,到底怎么个批准法……”她对先前那名人类少年道。 “我早就想好了,”又有一道女矮人的虚影出现,她的耳朵上还夹着一支笔,手上还拿着一张图纸,一本正经地道:“我设计了一款转椅,到时候我们十二个人,坐成一排,先是背对着他,如果谁觉得他能够担任位面守护者,就为他转身!” 罗松溪的头上,这次冒出了一排十二个转动着问号…… 一名背生双翼的虚影冒了出来,罗松溪认得出来,这是一名鸦人。 “我问你,你怎么过了那么久才来?”他问罗松溪道。 终于来了一个符合始祖十二人议会人设的,罗松溪心想。 “我……”他刚想解释,却马上被打断了。 一双脚出现在他面前。之所以说是一双脚出现在他面前,是因为这双脚就有他人那么高。 他抬头望去,一个顶天立地般的巨人站在他前方。他已经很用力地抬头了,但是还是看不到巨人的脸。 这一定是传说中的泰坦吧。 “先别整那些虚的,杰兰特,”他对鸦人道。 然后他很贴心地蹲了下来,问罗松溪,“小朋友,我先唠唠外面的事情。我的那些子子孙孙,现在都过得怎么样?酒量还好不好?” “抱歉,”罗松溪告诉他,“泰坦一族,已经在位面上消失了?” “泰坦?”那巨人摸了摸胡子,“泰坦这个族群,本来就从来没有存在过。” “那您是……”罗松溪问道。 “我是矮人,”巨人道,“闷在这里太无聊了,我就让自己每年长高一公分。” 第三百九十一章 寂寞十二人(中) 始祖十二人议会,变成了寂寞十二组合,让罗松溪觉得有点……惆怅。 在他被那名叫做兰斯洛特的人类少年,缠住要他回忆家乡美食的味道,一脸不知所以然的时候,苏亚捅了捅他。 “大人,你怎么了?” 昔日的小罗一度升格成干弟弟,现在正式升格为大人,看来苏亚也收到了圣山的什么谕示,而且那谕示确实是神圣的,严肃的,为什么到自己这里,就变成寂寞十二人组合了呢? 而苏亚的话声,让他的注意力回到了现实当中,他发现,在他面前,单膝跪倒了一片巨魔,自己却因为三百米高的矮人和烫了头的狗头人,恍然未觉,差一步就要撞到跪在最前面的……拉日瓦了。 那心机深沉、苦心孤诣经营自己影响力的拉日瓦? “愿追随大人!” 拉日瓦扬声道。 后面雄鹰·风部落的战士一起齐声道: “愿追随大人!” 大长老在旁边对罗松溪说道:“好了,现在您不用怀疑,巨魔对圣山的信仰了。你应该知道,圣山并非仅仅是巨魔的圣山,其实是整个位面的圣山。当初之所以将圣山放在巨魔的领地里,让巨魔来拱卫圣山,就是因为巨魔是这个位面上,对信仰最虔诚的种族。” “虽然在千万年来,巨魔也有无数部落争斗,勾心斗角,但对圣山的信仰,却是植入每一代巨魔骨髓里的。即便长老会式微,许多巨魔不再相信长老会通传的圣山谕示,但当他们亲自聆听到圣山谕示时,仍旧会毫无保留地服从。” “再说,在圣山下的战斗中,你也证明了你自己的能力。没有你争取到的两天时间,拉日瓦也没有机会布置伏击,这些巨魔也没有机会能撤到圣山里。” 罗松溪点点头,在已经为信仰之力明争暗斗了无数年的人类世界里过来,看到这样毫无保留的虔诚信仰,他颇有些震撼的味道。 “大家快起来吧,”他赶紧对那些巨魔说。 他与拉日瓦讨论了一下接下去防守圣山的部署。到了山上,防守毕竟容易不少,上山的路并不多,依地势布置滚木、落石等等,分梯次阻止蜥蜴人上山,他相信拉日瓦做得不会比他差。 “请雄鹰统领先着手安排,并集结其他撤入山里的巨魔,接受整编并服从统一指挥。”他对拉日瓦说,“我……还要和圣山之灵继续沟通一些事情。” 拉日瓦当然十分支持罗松溪与圣山之灵继续沟通,但他不会知道,罗松溪和他说话的这几分钟里,已经实在被寂寞十二人组合烦得不行了。 除了兰斯洛特缠着他要他回味美食外,三百米的巨人加雷斯,已经不再借打听矮人的酒量来遮掩自己的意图了,直接对罗松溪说: “你身边有没有带酒?赶紧喝一口,喝一口,你喝一口,我也能感知到烈酒的味道。” “三万年了,你知道对于一个矮人来说,三万年没有尝到酒的滋味,这是怎么样的煎熬吗?” 烫了头发的狗头人女王易妮德也凑了上来。 “元素晶,帮我咬一口元素晶,我想要感受能量流淌的味道!” 罗松溪只好老老实实地告诉她,“我咬不动元素晶……” 娜迦女王琳妮特则像一条蛇一样缠了过来。 “你能去游个泳吗……好想念……水流包裹身体的滋味……嘶嘶……” 罗松溪摇沟通,只能去找看上去最靠谱的鸦人杰兰特。 “我说,能不能先解决一下山底下那些蜥蜴人的问题?等解决完了,要我吃东西喝酒游泳什么的都没问题……” 杰兰特扬声喊道,“高文,醒醒,别睡了,你的子子孙孙碰到麻烦了,先起来解决一下。” 远处传来一阵嘟嘟囔囔的声音: “别吵,再让我睡一会儿,再睡十年,我保证就起来……” 兰斯洛特对杰兰特说,“这样没用,你看我的——高文,快起来,位面守护者来了,想尝到巨魔雪茄的滋味,就赶紧给我起床过来。” 话音刚落,罗松溪就看到一对明晃晃的獠牙扑面而来,即便是虚影,他也吓得往边上一躲。 一名长着四十米长獠牙的巨魔,像风一样地跑了过来。 “巨魔雪茄!巨魔雪茄!”他一边跑一边急不可耐地喊道。 罗松溪没办法,高文的喊声中已经带着心灵魔法的韵味,罗松溪怕再不满足他的愿望,这头巨魔始祖就要对他动手了。 管他是不是位面守护者的候选人。 毕竟他知道,意识体仍旧是可以修炼心灵魔法的。 他不得不又拉住了拉日瓦。 “请问,有没有巨魔雪茄?” 拉日瓦不明所以然地掏出一支雪茄给他。 罗松溪点上雪茄,吸了一口。第一次抽烟呛得他咳出了眼泪。 拉日瓦问他,“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罗松溪一边咳着一边回答,“抽雪茄有助于和圣山之灵交流。” 然后他问高文,“好了吧?” “没有!”高文喊道,“这一口抽得不好,呛到我了,重抽!” 罗松溪有一种想昏过去的感觉。 但他也只好慢慢地再抽了一口。 “对,就这样,吸进去,吐出来……啊,这个世界上能戒烟的,一定都是狠人中的狠人,我整整三万年都没戒掉啊……” 终于等高文舒服了,杰兰特再对他讲了一遍: “你的子子孙孙,都被赶到圣山上来了,你赶紧显显灵,把山下的蜥蜴人赶走,我们好正式册封新一代的位面守护者。” 高文抽了抽鼻子,四十米长獠牙晃了晃,道,“我有什么办法赶走山下的蜥蜴人?我不跟你们一样,就是当年的一缕意识,练回了一点心灵魔法,只是为了治我烟瘾犯了就失眠的毛病,出了金顶,我还能对付得了谁?” 罗松溪有一种将手里的雪茄,狠狠按在他脸上的冲动,管他是什么位面始祖。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继续问他,“蜥蜴人之所以战力强劲,是因为他们有一支部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血魔法,令整整一万多人的战力,都提升到了黄金阶以上。不知有什么方法可以破解?” “那你得去找凯,蜥蜴人的事情,你当然要问他们的祖宗啦。”高文道。 “那蜥蜴人的始祖,现在在哪里?”罗松溪问。 “他啊,”兰斯洛特道,“和其他几个,当然是在后山打牌。我和杰兰特陪你过去找他吧,天大的事情,都没法把他拉下牌桌的。” 第三百九十二章 寂寞十二人(下) 罗松溪让拉日瓦继续安排防御,让苏亚派人把苏季带过来汇合,自己则跟着兰斯洛特和杰兰特去找蜥蜴人的始祖。 路上,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兰斯洛特: “你们真的是这个位面的……十二始祖吗……” 兰斯洛特跳了起来: “我‘追风大副’兰斯洛特之名,你都没有听说过?不是应该从三万年前流传至今,位面上每个人都如雷贯耳的吗?” “抱歉,”罗松溪道,“位面的历史,在一万两千年前出现了断层,之前的事情,绝大多数都没有流传下来。” “哦,我差点忘了,一万两千年前,你的不知道多少代子孙按了一次那个钮。”兰斯洛特转头对杰兰特道。 “第三百七十七代位面守护者。”杰兰特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我给你科普一下,”兰斯洛特对罗松溪说,“三万年前,三十六族共建提亚那位面,其中十二大族,二十四小族。十二大族之中,每族推举一人,组成始祖十二人议会,共治提亚那位面。” “当然,当时的人类里面,威望最高的不是我,是舰长。可舰长不愿意管这摊子事情,就推给了我。” “只不过现在我们十二个,确实不是始祖十二人议会,只是他们十二人各自分出的一缕意识,带着他们各自的价值观驻守在这里,目的是守卫圣山,以及为位面守护者提供支持。” “而在三万年的岁月中,这一缕意识,早已进化出了思想,成为了完整的意识体。所以说,我们既是始祖十二人议会,也不是始祖十二人议会。具有始祖十二人议会的所有记忆、习惯、信念……却也是独立的个体。” “他们十二个人本尊,都早已离开了提亚那位面,前往茫茫盖亚宇宙游历探险,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不过离开了各自的族群,没有了信仰之力的支持,恐怕没法活三万年吧。” 兰斯洛特说着说着就有些伤感。罗松溪对他道,“其实有了你们这一缕意识保存下来,他们也算实现了真正的永生吧。” “永生?”兰斯洛特道,“永生有难的?只要信仰成神,信仰不灭,神体不灭。你知道始祖们为什么离开提亚那位面吗?就是因为活得时间太长了,没意思了,不耐烦了。想要用一场轰轰烈烈的冒险,代替无尽的重复的岁月。” “你说真实的生命体尚且如此,我们几个纯意识体,整整三万年待在这里,无法与外界交流,也无法触摸、品尝、嗅闻这个世界,你说我们无不无聊?寂不寂寞?” “我们是这个位面上最最寂寞的十二个人呀!” “你们不是能和巨魔的长老会交流吗?”罗松溪问他。 “规则所限,规则所限,”兰斯洛特道,“当年订下的规则,巨魔的长老会,虽然作为我们的代言人,我们只能和他们进行第三级别的交流。和精灵巡游者,能进行第二级别的交流。” “只有和位面守护者,能进行第一级别,全方位的交流!” “这种操蛋的规则,当时也不知道是谁订的。”兰斯洛特恨恨道。 “好像当时是你自己订的。”杰兰特横了他一眼道。 “……” “反正,在你以前,位面守护者从来没有出过他们那座圣城。精灵巡游者也没来过几次,来了也没劲,只能互通简单的言语,又不能互相感知。” “只有那些巨魔老头,可我们只能像装神弄鬼一样,单方面给他们模糊的指示,唯一的乐趣,就是让他们多哆嗦几下……” “我们想要的,是真正的生命体验!” …… …… 在兰斯洛特絮絮叨叨的抱怨中,后山终于到了。 还没看到人,罗松溪就听到一阵阵的吆喝声。 “三份骄傲!” “八分放纵!” “碰!” 兰斯洛特对他说,“这是一千多年前,一位拜访圣山的贤者,教给我们的小玩意儿,据他说这是在一个叫厄尔斯的位面最为风靡的游戏。你别说,还真有点意思,他们四个就坐在这儿玩了一千多年还没有玩腻。” 一千多年前的贤者?厄尔斯位面的游戏?这些信息,都与77曾经说过的那位传承主人,高度相符。 可是杰兰特却白了兰斯洛特一眼,道,“明明是圣山的闯入者,我们开启金顶的力量已经困住他了,结果他拿出点小玩意儿,你们不但放了他,还称他是贤者?圣山的安全呢?我们的责任呢?” 兰斯洛特被他怼了一路,有些烦了,回怼道,“得了吧,当时碰到三万年来第一个能和我们无障碍交流的人,你也激动得跟什么似的。现在来说安全和责任了?” 转过一座山坡,罗松溪终于看到了四道虚影,和一张牌桌。 除了蜥蜴人始祖外,还有一名海巨人,一名地精,和一头龙。 兰斯洛特朝蜥蜴人喊道:“凯,你的子子孙孙,要杀过来,把圣山给拆了——” 凯看了一眼兰斯洛特,又看了一眼罗松溪,摸了张牌,问他道: “一个人的寂寞,两个人的寂寞,加上三个人的寂寞,等于什么?” 罗松溪心想,这是什么机锋?始祖十二人议会,哦不,寂寞十二人组合里,还有这样故作深沉型的。 没想到凯马上自己公布了答案。 他把手里摸起的那张“三个人的寂寞”甩在桌子上,又把面前所有的牌统统推倒。 “等于清一色的寂寞啊。”他哈哈大笑道。 罗松溪愁苦着一张脸,问他,“我是来找您解决山下那些蜥蜴人的问题的……” 凯一边接过海巨人、地精和龙递过来的黄金……的虚影,一边指着兰斯洛特和杰兰特道,“都是活了三万年的老家伙了,什么问题他们会不知道怎么解决?把你送到我面前,明显是都想偷懒,非要我来收这个烂摊子。” 四十米长獠牙突然伸了出来。 “你的族人要来拆掉圣山,你不收这个烂摊子,谁来收?” “滚!”凯摸起一块黄金的虚影,就朝着高文扔了过去,“是你的族人不给力,当时天知道干嘛把圣山修在你们巨魔的领地里。” “那修在哪里?修在龙族史山上吗?龙子龙孙一看到这金灿灿的圣山,早就一哄而上拆了抱回各自的巢里去了。除了我们老实巴交的巨魔,还有哪一族会坚持三万年给圣山供给信仰之力?” 杰兰特只好出来打圆场,拉着凯说,“好了好了,来找你主要是因为他身上的毒,只有你能解。” “还有,”兰斯洛特也道,“我们几个说话都一惊一乍的,怕说出来会吓到小朋友。” 第三百九十三章 通灵大典 四十米长的獠牙终于缩了回去,罗松溪终于捞到机会问凯,“这次的情况很严重吗?还有,我中的毒,是怎么回事?” “别急,小朋友,别学他们几个一惊一乍的,”凯又笃定地重新开了一局牌局,边摸牌边道,“你觉得凭那么几个蜥蜴人,他们打得上圣山吗?” “我觉得,很难,”罗松溪答道,“就算巨魔守不住上山的道路,山上遍布苍天古木,巨魔只需在山林中不断游走骚扰,蜥蜴人也很难向前推进。” “很好的战术分析,”凯赞了一句,“最关键的是,他们不可能攻破金顶。金顶有三万年前,始祖十二人议会,嗯,也就是我们几个,亲手布置的结界防御,并在三万年中,不断被巨魔的信仰之力滋养。别说是他们这等实力,就算来他十几个神级强者,也不一定能强行打开金顶。” 罗松溪露出了释然的表情,原来也没什么事情呀,怪不得你们一个个如此淡定,该睡觉的睡觉,该打牌的打牌,该烫头的烫头。 金顶坚不可摧,顶多是把金顶附近的几个山头打秃,你们早说呢。 “但是,”凯扔出去一张牌,轻轻吐出一个转折词,“金顶攻不破,但金顶下面的土地,却还是寻常的土地,也没有信仰之力加持,没有远古结界防御。” “土地?” “嗯,山下那些蜥蜴人的情况,我们通过巨魔长老,了解得很清楚。他们那浑身冒的那血色雾气,你知道是什么血魔法?” “那血魔法,看上去像是‘战鼓之祭’,是蜥蜴人一族失传已久的战场法术,蜥蜴人凭借着不知从哪里寻回了这道血魔法,并打造出一支极其精锐的队伍,并且凭着这支队伍,一路打到了圣山之下。” “但实际上,这是更高级的秘术,‘通灵大典’。” “‘战鼓之祭’是在《位面法》白名单上的法术,因为‘战鼓之祭’不需要活祭,力量也可控,只是这些士兵透支一定比例将来的生命,来换取暂时的力量。” “但‘通灵大典’,是《位面法》上排名靠前的禁术,需要极大规模的活祭品,而作用,则是可以将一股普通的力量,放大无数倍。” “只是‘通灵大典’需要极长的引导时间,所以他们一开始将‘通灵大典’的先导仪式,伪装成‘战鼓之祭’来进行。圣山下那几仗,我想无论是阵亡的巨魔还是蜥蜴人,都已经成为了‘通灵大典’的第一批祭品。”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骗过精灵巡游者的,照理说,就算精灵巡游者会认错,巡游者权杖也不会认错。但以我三万年的经验和眼光,我不会看错。” “而且,阵亡的士兵作为祭品,数量还远远不够。蜥蜴人此次进军,之所以走得如此之慢,我猜测,真正的原因,是他们的队伍后面,押解着起码二三十万的普通蜥蜴人。他们都将成为这场大典的祭品。” “啊,”罗松溪悚然而惊,不是说好不一惊一乍的吗?怎么一个轻轻的“但是”之后,就抛出来活祭几十万人这么恐怖的事情? “那他们要活祭那么多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前面说了,‘通灵大典’的作用,是可以把一道普通的力量,放大无数倍。即使这放大无数倍的力量,还是无法破开金顶的防御,但是如果,他们用‘通灵大典’,放大一道地震术——对,我想这就是有人类法师出现在蜥蜴人队伍里的真正原因——然后你想会怎么样?” “轰隆一声,天崩地裂,整座圣山被震塌。金顶虽然仍然完好无损,但会因为地震被埋进不知有多深的地底,从此再难见天日。” “当你正式接任位面守护者之后,我们会告诉你圣山金顶的真正作用。到时候你就会知道,金顶被深埋地底之后,意味着什么。” 罗松溪听得背后的冷汗涔涔而下。 虽然凯一边摸牌打牌,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出这番话。但罗松溪相信,这绝对不会是儿戏之言,凯三万年积累的眼光,也绝对不会看错。 怪不得在巨魔上山之后,蜥蜴人到现在,仍然没有任何进攻的迹象。 不是说好不一惊一乍的吗?怎么抛出来的事情,一个比一个惊,一个比一个炸? “那三万年前,始祖十二人议会在修建金顶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对这样的情况,有什么准备吗?”罗松溪问道。 “当然有所准备。”凯又推到了一把清一色的骄傲,说道。 “始祖十二人议会,嗯,就是我们,早就想到,就算金顶上布置了真神强者都破不开的结界防御,保不准敌人会使用什么别的方法,来破坏金顶,为策万全,还留下了两手布置。” 罗松溪的一颗心终于又落了下去,始祖十二人议会,嗯,当年的本尊,不是现在这些不靠谱的家伙,既然有布置,那么应无大碍。 现在可能需要自己做一些协助吧。 “第一道布置,”凯缓缓说道,“就是我们,我们十二个留在这里,一大责任自然就是守卫圣山金顶。我们虽然只是意识体,但是借助金顶上的信仰之力,个个都能发挥匹敌神级强者的实力。” “但是,”凯又轻轻吐出一个转折词,“为了防止我们实力过强,干涉位面上的事务,我们的力量,被限定在,只能在从金顶到金顶前的纪念碑谷这块区域内使用。” “也就是说,我们虽然非常厉害,但我们的力量只能在金顶前大约一公里的范围内,用来守卫敌人对金顶的进攻。只要出了这个范围,比如他们在我们现在打牌的地方搞大地震,我们也只能干瞪眼看着。” “这……”罗松溪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那第二道布置呢?” “第二道布置,自然就是巨魔一族在圣山外围的拱卫了。在远古时期,巨魔苦修士魔武双修,同级别无敌,所以让他们作为圣山的外围屏障没人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哪想到现在他们这么不顶用?” “所以,现在阻止震塌圣山,埋葬金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相信,这是你成为位面守护者最好的一道考试。” 凯一边毫不含糊地推到了第三把清一色的放纵,一边一本正经地对罗松溪说。 终于有了几分罗松溪原本想象中的始祖十二人议会该有的庄严严肃的样子。 第三百九十四章 以杀止毒 罗松溪终于知道,为什么兰斯洛特一定要让凯来跟他讲整件事情。 和兰斯洛特讲的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凯讲起话来那叫一个跌宕起伏,一个又一个神一样的转折让他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不知不觉间,“咵”地最后一下神转折,整件事情变成他罗松溪的事情了。 他们十二个人,还是该寂寞的寂寞,该骄傲的骄傲,该放纵的放纵。 “不是……”罗松溪看着凯,“我说,我现在的实力,别说拯救圣山,碰到那些身上冒着血气的蜥蜴人,单对单都估计打不过……还有,前面说的我中的毒,又是怎么回事?” “这两件事本来就是一件事嘛,”凯道,“你身上那叫……惩戒之力,对,我们看中你就是因为惩戒之力,你居然是那位贤者的传人。你现在身上的惩戒之力消失不见了对吧,你中了鬃狮蜥一族的天赋血毒。鬃狮蜥一族的血毒,就是专门封印别人修为的。” “这个我知道,但中了这血毒,不是一般两天就恢复了吗?” “我刚跟你的‘通灵大典’的作用是什么?我想,蜥蜴人拿到‘通灵大典’的祭本之后,肯定先要进行一下小规模的试验,喏,估计就是这血毒了。” “‘通灵大典’把这封印修为的力量放大了许多倍,然后被用在了你的身上。恢复肯定还是会恢复的,但我估计要好几十年了吧。” 罗松溪的惩戒之力,与维罗妮卡的魔法能力,都是消失在和赵志勇艾可哈交手之后,要中毒,那肯定是靖海军下的毒。 蜥蜴人中的人类元素法师,靖海军手里的特种血毒,罗松溪想到了很多事情,包括最早在塔尔塔镇遭遇血祭魔法时,他拿到的那本小册子,上面写的,也是蜥蜴人的文字。 靖海军或者是“恶之花”,从很早之前开始,就和蜥蜴人有勾结。而自己无论到哪里,好像都逃不开韦斯特的影子。 “那这毒,有没有办法可以解?”罗松溪问道,“当时巨魔族的大长老告诉我无药可解。” “有总是有的,”凯有些惆怅地道,“但蜥蜴人怎么会把这样的方法告诉别族的人。” “血毒最好的解药,就是蜥蜴人的鲜血。中了血毒之后,如果有勇气继续杀敌,只要能杀个七个八个,将他们的鲜血泼洒在自己身上,血毒便能立解。只不过一般人被封印了修为以后,总是会在第一时间撤回来,等到实力恢复了再上,所以这个解法,一直鲜为人知。” “就像你,在山下和蜥蜴人打了好几仗,却再也不敢冲在前面了,一直远远地坐在后面指挥。如果你能冲上去厮杀一番,或许不用我说,你也能找到这解毒的方法了。” “所以您是让我,一边用杀敌为自己解毒恢复实力,一边寻找阻止他们埋葬圣山的办法?”罗松溪问道。 “是的,快去吧,你再待在这里,鲍斯老龙估计想要吃了你了。” 凯说着第四次推倒了面前的牌,这一次终于牌面复杂,寂寞骄傲放纵都有。 “那么……”罗松溪想了想,问了凯最后一个问题,“你让我去杀的,都是你的族人,杀多了你不会心中不满吗?” “哈哈哈,”凯笑了几声,“始祖十二人议会,嗯,就是我们,在执掌这个位面的时候,就已经了超脱了自己族群的存在。三万年前,三十六种族一起在提亚那位面开荒,从无到有,再到建立一个无比繁荣的文明,靠的不是族群的羁绊,而恰恰相反,是约束所有族群的规则。” “这一届的蜥蜴人王,滥用禁术,残害生命,他与他的那些追随者,既然违背了规则,就应该坚决予以纠正,我又什么好不满的?” “我让你以杀止毒,止的不仅仅是你身上的毒,还有蜥蜴人族群里的毒。” “况且,蜥蜴人的部队后面,还有几十万的普通蜥蜴人,需要你去拯救。如果你能救了他们,你无疑会收获我的感激。” 罗松溪点点头,算是正式答应了下来。然后告辞离开,去找巨魔们,商量具体的行动计划去了。 他前脚走,后脚好几个脑袋一起冒了出来。 兰斯洛特带头给凯鼓掌。 “精彩精彩,我们十二个人里面,大概只有你,还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那么考究的话了。” 加雷斯手里幻化出一个大力神杯的虚影,“敬你一杯!咱始祖十二人议会,三万年了,终于忽悠到了第一个工具人!” 连刚刚和他互怼的高文,也晃着獠牙道,“谢谢啊。” 只有老龙鲍斯吸了吸鼻子,说,“我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别把这孩子当工具人。三万年了,位面起源所埋下的灾祸,应该要到了总爆发的时候,而他,或许会成为这个位面的关键先生。” “你看见了什么?”高文问他。 鲍斯的两只眼睛里,不停变换着因果法则的生死幻灭。这个位面上已经没有人知道,巨魔一族的心灵魔法,就是三万年前,传自鲍斯这头心灵巨龙。 “我看见了……”鲍斯将龙头转向凯,嘴边露出了几点不平静的龙息。 “我看见了你刚刚能连赢四把,是通过他的视角,看了我们的牌!” …… …… 几位长老、拉日瓦、苏亚苏季、还有一众巨魔大部落的首领,都环坐在罗松溪的身边。会议的秩序要比当时长老会召开会议时好了许多,但会议的气氛,却凝重无比。 罗松溪将得自凯那里的信息,全部告诉了这些巨魔的头头脑脑。圣山之灵的话,自然没有谁会不信的。 “……所以,拉日瓦,把布防都撤了吧,留一些警戒哨就可以。我们必须再次下山,和蜥蜴人正面交战。”罗松溪道。 他心里则想着,明明这一趟来,只是为了保护苏亚苏季两人的安全,本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实在打不过大不了带着兄弟俩跑路。 可最终,却莫名其妙地,又背上了保护圣山安危,挽救数万巨魔士兵、数十万蜥蜴人平民的无比沉重的责任。 而他似乎从来就不擅长推卸这种责任。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复苏吧!惩戒之力(上) 一队一千多人的队伍,在罗松溪的带领下,在圣山下茂密的雨林里穿行。 十二位大佬坐镇在圣山之上,打牌的仍然在打牌,睡觉的仍然在睡觉,烫头的……据说正在改进她那“我为你转身”的转椅。 进山遇见三万年大佬,这样的情节罗松溪在吟游诗人创作的故事里听过很多很多,结局不是被大佬传授了绝世武技成为一代豪强,就是被大佬传授了绝世魔功成为一代枭雄。 偏偏他,什么都没捞到。 大佬们虽然只是昔日大大佬的一缕意识,但毕竟被信仰之力温养了三万年,拥有数不尽的功法、典籍和法则感悟,但什么都不会告诉他。 问来问去一句话,规则所限。 真正的始祖十二人议会,各自一缕意识守卫圣山,但又担心这一缕意识日后变得太过强大,设置了严苛的规则,断绝了这些意识影响位面发展的可能。 于是造就了这寂寞十二人,三万年强大且寂寞。 据说唯一能打破这规则的,是一千多年前,那名疑似传承主人,十二人口中闯入圣山的贤者。 那人虽然实力不济,看似身上带有重伤,轻易被十二人借助金顶的力量困住。但那人对法则的理解达到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信手就点开了始祖十二人议会本尊留下的规则,与十二人畅谈了月余了,然后重新将规则补上,飘然而去。 所以唯一能够透露给罗松溪的,就是当他正式被承认为位面守护者后,能向他解锁部分信息。但必须先把要弄塌圣山金顶的蜥蜴人,给办了。 从大佬那边捞不到任何好处,反而成了给大佬打工的工具人,罗松溪深深叹息于命运的不公。 所以他也能用的,也只有从卫天成那里学来的游击战。上山的巨魔在罗松溪的主持下重新整编,遴选出精锐的万余人,然后化整为零,偷偷摸下山去,钻进雨林之中,凭借着巨魔对地形的熟悉,四处游走,伺机待发。 …… …… 只是就算是自古与雨林为伴的巨魔,在原始的雨林中穿行,仍然并不轻松。 在出发之前,罗松溪已经准备了许多药物,包括他的抗疟神药。但是巨魔在雨林中行军时的非战斗减员,仍然要大大超乎他的想象。 除了炎热的气候下滋生的疾病之外,从未被开发过的原始地带,步步都藏着危险。一条毒蛇、一只蜘蛛,往往都会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 苏亚和苏季都忍不住问他,“大人,在雨林里走了那么久,我们到底要打哪儿?” “别叫我大人了,”罗松溪道,“无论我在外人眼里的身份怎么变化,我永远是你们的干弟弟,老干妈的干儿子。” “就算蜥蜴人的禁术无法化解,我的第一目标,仍旧是保证你们兄弟俩的安全,这是我答应老干妈的事情。在这个前提下,我们一起努力看看能不能保住圣山,同时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尽可能地教你们一些东西。” 直爽的苏亚呵呵笑了起来。 “好,干弟弟就干弟弟。就是你说话的口气,实在不像我弟弟,真像是……吉特里特城里那些年迈的大人。” 罗松溪也笑了,他摊开那张并不怎么精确的地图,地图上用各种颜色的笔,做了很多记号。 “这里是蜥蜴人大军的前段,那支精锐,以及蜥蜴人王辇所在的位置,”他指着地图上一摊红色的记号,对两兄弟说。 “首先我们第一步的目标,是绕开这部蜥蜴人。这一步我想你们不难理解,我们毕竟很难和这支部队去硬拼。” 他拿起一支笔,向那摊红色记号的后方,用黑笔做出的更大一摊记号那里,画了几个箭头。 “接下去,我们首先要攻击的,就是蜥蜴人大军的中段。”他说道,“但是我们的攻击,以骚扰为主,要实现的目的,是把蜥蜴人的注意力,牢牢牵扯到这里来。” “要完成‘通灵大典’完整的仪式,蜥蜴人必须要设置祭坛。我推测,祭坛就会设置在这个位置附近,被大军牢牢包裹住的位置。蜥蜴人必然不容这里有失,所以就算明知道我们的进攻是骚扰,他们也会严阵以待。” “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在这里。”罗松溪用笔在蜥蜴人大军的最后,画了一个圈。 “蜥蜴人为了大典,裹挟几十万蜥蜴人平民而来,那些平民,不出所料的话,就在蜥蜴人大军的最后。” “我们就是要趁蜥蜴人的注意力,被牢牢吸引在中段的时候,照着他们的后段狠狠打,然后趁乱让这些平民逃走。” “我虽然之前没有研究过蜥蜴人的血魔法,但对古代娜迦的黑魔法有所接触。蜥蜴人和古代娜迦应该颇有渊源,血魔法其实就是黑魔法的一支。” “所以我相信,血魔法应该和黑魔法一样,虽然强大,但弱点在于过程十分复杂,三大要件,祭坛、媒介、祝祷,缺一不可。所以要打断这场‘通灵大典’,破坏祭坛、阻断媒介、打断祝祷,做到一件就可以了。我们只要放走了这些平民,‘通灵大典’自然无法再进行下去。” “哦,对了,这样大型的祭典,而且还必须等待合适的沟通神灵的时机。就算他们可以再去把逃散的平民给抓回来,但这会是一个浩大的工作量,不会再赶得上祭典的时机。” 苏亚看着地图,拿手比划了一下,问罗松溪道: “但是我们干嘛舍近求远,直接打进去拆了他们的祭坛不就完事了吗?” “很简单的道理,”罗松溪道,“第一,祭坛的守卫肯定是最严格的,第二,祭坛目标小,几十万平民目标大,第三,平民也有反抗的意愿,会配合我行事。” “战争的道理其实并不复杂,就是算清楚每一个步骤的利处和弊处,然后选择利处尽量大、弊处尽量小的行动,就可以了。” 苏亚点点头,但旁边的苏季明显听得更加若有所思。 罗松溪收起地图,站了起来。 “现在,我们也已经差不多穿行到蜥蜴人大军的中段位置了。准备打一场吧,否则再这样非战斗减员下去,士气要没了。” 两兄弟应诺,尤其是苏亚,斗志高昂了起来。 罗松溪腰里悬着两把刀,不再是无坚不摧的弑君或者断流,而是两把普普通通的军刀。 他不禁也渴望起慨然挥刀的热血起来,况且,这能让他重新拥有,阔别多时的,属于他的力量。 复苏吧,惩戒之力!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复苏吧!惩戒之力(中) 残阳如血。 一队数量不多,但甲具精良的巨魔,从茂密的雨林里钻出来,奋勇地朝驻扎着的蜥蜴人扑去。 蜥蜴人不擅长在丛林里作战,所以他们清出了大片的空旷区域,在上面驻扎下来。但明显蜥蜴人没有料到在付出巨大的努力才撤上山的巨魔,会下山反攻过来。 所以他们并没有修筑进行用来防御的工事,只是在连绵的营盘边上,竖起了一圈木栅栏。 巨魔们轻易地就推倒了木栅栏,像一只尖锥一样扎了进去。他们以罗松溪带来的五人一个战斗小组的方式,开始收割没有防备的蜥蜴人士兵的生命。 而且原来那些担任千夫长的巨魔苦修士,在聆听到了圣山的谕示后,不再为兵权和其他战争资源而争执,心悦诚服地归顺到罗松溪的统一调度下。 现在这些苦修士被分配到各个游击小组里,令各个游击小组的高端战力非常充足。 于是巨魔很快就将这片蜥蜴人的营盘,踩得一片狼藉。 但罗松溪……却并没有什么与敌人接触的机会。 他同样被编在一个五人战斗小组里面,编排的时候,与他搭档的两名盾刀兵和两名长刀兵,安排的都是普通士兵,但到接敌之时,他却豁然发现,四名普通士兵,变成了四名圣域阶的苦修士! 其中一个,还一本正经地戴着一副面具。但相处了那么长时间,罗松溪会认不出,这是圣域阶巅峰的大长老? 于是他的这个战斗小组,是全场上最拉风的战斗小组,风卷残云般席卷全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但罗松溪的刀,却一点血也没有沾上。 圣山认定的能够带领巨魔取得胜利,甚至带来族群中兴的罗松溪,在虔诚的巨魔眼里就是圣眷者,巨魔怎么容他有失。 罗松溪不得不大喊道,“都让开!是圣山之灵,来让我亲手杀敌的!” 前排一名苦修士闻言犹豫了一下,终是让开了一条口子。罗松溪越过他,举刀就往前杀去。 但就在这时,一道火龙卷,带着磅礴的元素之力,从天而降。 居然正好这个时候,出现了圣域阶的人类大魔法师! 大长老须发皆张,一步挡在罗松溪身前,大喝一声:“倒退!” 他圣域阶巅峰的实力在瞬间全开,火龙卷硬生生被他喝退了几米,静止在了半空之中。 这就是心灵魔法在对阵元素魔法时吃亏的地方。巨魔对于因果法则和意识之海的理解仍然相对浅薄,令巨魔的苦修士,既不能突破进入传奇阶,也不能将心灵魔法,当作是远攻的手段。 即便如大长老这样的巨魔巅峰强者,仍只能在近距离内强行干预对手的意识,距离一拉远,心灵魔法的效果就大大减弱。人类圣域法师远远砸过来一道火龙卷,大长老极限发挥,也只能堪堪喝停了这道魔法。 但罗松溪看到了那名人类魔法师的面目,立时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是当年在矮人大陆,赵志骁战死之后,率队向柯尼卡将军投降的靖海军第一舰队司令员尼克·波拉斯。 史前遗迹事件以后,靖海军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把尼克·波拉斯等高级军官给换了回去,尼克后来没有出现在圣约翰堡城下,没想到出现在了蜥蜴人的军中。 这彻底坐实了罗松溪关于靖海军与蜥蜴人勾结的猜想。 因为常年受安东尼达斯的压制,靖海军中其实圣域阶以上的魔法师数量,并不是很多。此时蜥蜴人的军中,圣域阶大魔法师的数量,据估算起码在十人以上,可见韦斯特一边在吉尔斯都和安东尼达斯争权,一边在蜥尾半岛上,投注下了相当大规模的资本。 但是与蜥蜴人合谋,韦斯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此时其他三名圣域阶苦修士,一名与大长老一起牢牢护在罗松溪身边,其余两名纵身就向尼克杀去。 尼克看到讨不到便宜,也怕被巨魔苦修士近身,便扔下一串魔法,就往后面的大军深处退去。 尼克退走,罗松溪便要继续往前杀去。 大长老一把拉住他。 “大人,不可啊!” 罗松溪也有些急了。 在和尼克·波拉斯打过照面之后,他更加迫切地想要惩戒之力的复苏。因为他不确定,尼克·波拉斯是不是会认出他。 但他明显挣不过武技修为同样达到圣域阶巅峰的大长老。 还好,大长老及时打了个哆嗦。 那十二个家伙还算有点人性。 大长老只好与其他三名圣域阶苦修士,战战兢兢地跟在罗松溪后面。 前面两名落单的蜥蜴人士兵,正在苦苦与一个五人巨魔战斗小组对抗,已经杀得左支右绌。 罗松溪赶上前去,双刀连挥,斩杀了其中的一人。 蜥蜴人的血洒了出来,大长老见机得快,单掌一甩,将蜥蜴人喷出的鲜血,密密地挡住。 一边挡一边向罗松溪解释,“大人,我跟您说过的,蜥蜴人会在临死前自下诅咒,令血含有血毒……” 罗松溪欲哭无泪道,“我就是要他们血,解我身上的血毒啊……” 既然都哆嗦了,为什么不一次性跟大长老说清楚呢…… 还好,有一滴血溅在了罗松溪的脸上。 罗松溪期待了很久的……名副其实的第一滴血。 血液碰触到罗松溪的肌肤,他感觉到这血,迅速便蒸腾开去,化为了一小蓬血雾。 他空荡荡的脏腑之间,感觉是一块尘封已久的玻璃,被人用手指抹去了一小点灰尘。 然后射出一缕极其微小的光。 一缕同样极其微弱、但令罗松溪无比熟悉的熟悉气息,随着这一缕光,在罗松溪体内某个不知名处升起。 第一缕惩戒之力,回来了! 一缕惩戒之力能干什么? 在罗松溪去帝国之前,77曾经教过他一个传承晶片中评级最低的第五序列技法,叫做“塑形术”。 但在罗松溪心中,这是一套神乎其神的技法。 这套技法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任意改变自己的相貌。 而且这套技法,对惩戒之力的阶位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有一丝惩戒之力,就能使用。 这是罗松溪现在最需要的技法。在确定蜥蜴人军中的人类法师是韦斯特的人之后,他需要迅速伪装自己,不能让靖海军的人知道,他正和巨魔在一起。 于是他迅速运转那一丝惩戒之力,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巨魔的样子。 至于是谁的样子嘛,他也没多想,直接变成了高文的样子。 只是没有那四十米长的獠牙。 毕竟惩戒之力再神奇,也只能精准调整面部的肌肉群,没法凭空幻化出两颗獠牙出来。 他正想着得去弄两颗假牙,才会更像一些。 没想到身边看到这一幕的巨魔,竟然一下子焕发出无穷的血勇! 而离他最近的大长老,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一边朝着蜥蜴人最多的地方冲杀过去,一边大声喊道: “始祖降临!佑我杀敌!”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复苏吧!惩戒之力(下) 罗松溪哪里知道,蜥尾半岛上巨魔的领地内,随处可见的寺庙里,供奉的除了巍峨的圣山,就是这位巨魔始祖高文。 在巨魔的传说中,始祖高文为了反抗黑暗生物的入侵,保卫提亚那位面,在战斗中自爆了两颗象征巨魔力量源泉的獠牙,付出了修为跌落神阶的代价。 而与高文并肩作战的始祖巨龙鲍斯,将心灵魔法传授给了高文及巨魔一族,才有了现在巨魔莫武双修的苦修士。 虽然远古时代的历史没有传承下来,但高文的雕像,以及关于高文的传说,仍旧世世代代在巨魔中间流传着。 罗松溪在蜥尾半岛上的大部分时间里,打交道的只有不拜天不拜地的劳动巨魔妇女姆巴佩大妈,所以他不知道在虚影中为自己按上了四十米长獠牙的高文,实际上是没有獠牙的,更不知道高文的形象在巨魔心目中的地位。 他只是以为既然兰斯特洛在人类中已经没人记得,那么高文在巨魔当中应该也无人知晓。 结果他随便变出的高文的样子,让一众巨魔统统炸了锅。 他们不再执行预定的进攻计划,而是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大声呼喊着“始祖佑我”,向着蜥蜴人的大军深处冲杀。 即便是罗松溪将计就计,用高文的身份来约束部众不要再前冲,可是他发现指挥系统已经完全失灵。 等到他好不容易揪住大长老,让他率领一众圣域阶的苦修士,去四处传达他收兵的命令时,杀红了眼的巨魔已经完全撕开了蜥蜴人外围的营盘,并且遭遇到了真正有力的抵抗。 那是一众外围的部队被杀溃之后,露出的一队与外围部队截然不同的士兵。 他们面无表情,严阵以待,表现出了极强的坚韧和纪律性。虽然他们的作战能力并不见得非常高明,但他们顽强得就像钉在地上的钉子,硬生生用身体排成的人墙顶住了巨魔疯狂的冲击。 这样的奇袭,一旦失去了冲击的气势和速度,无疑就会如陷泥潭。好在罗松溪总算在巨魔们陷入缠斗之前,将部队撤了回来。 那队蜥蜴人士兵也不追击,任凭巨魔从他们原本撕开的口子中退走。好像他们的职责,就是将自己的双脚,生长在脚下的土地上。 罗松溪第一反应就是,蜥蜴人的祭坛就在这里,居然就在那么靠近外围的地方。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空中已经飘着淡淡的血气。 “始祖,是否蜥蜴人的‘通灵大典’,已经开始启动了?”大长老焦急地问他。 罗松溪仔细辨认了一下,眼前这股血雾,与凯曾向他描述过的“通灵大典”的架势,并不一样。 “通灵大典”一旦启动,会伴随着无休止的暴烈响声,如同阵阵闷雷之声,而且声音会一阵响过一阵。 声音每变响一次,就代表“通灵大典”,将某一种力量,放大了一倍。如此几何级递增,片刻之间,原本那力量,就会被放大到一个恐怖的级数。 但这股血雾,显得十分温和而绵长。 “不会,‘通灵大典’一旦启动,圣山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天崩地裂,这应该是蜥蜴人的另外一个大型血魔法的祭坛,只是功用还不得而知。”罗松溪道。 回到丛林里之后,罗松溪恢复了原来的面目,并且计点战损。这一战中,他的部众虽然成功杀溃了蜥蜴人约五六千人的外围部队,但自身的损失,超过了五分之一。 罗松溪以前所未有的严厉态度,进行了一次战后总结,再三强调他们的目的,不在于能够杀伤多少蜥蜴人,而在于一路袭扰,并且保存自身实力,确保最后放走蜥蜴人平民的战役,能够成功。 “在以后的各次战斗中,巨魔始祖依然会时常降临在我身上,激励诸位作战。但请诸位明白,高文始祖之意,也是能让巨魔能更勇敢,更团结,更守序。请诸位切莫因小失大,辜负了高文始祖之期望。” …… …… 其余几支部队也先后在拉日瓦等首领的带领下,发动了几次奇袭。罗松溪注意到,蜥蜴人开始挖壕沟,修筑防御工事。但蜥蜴人抽出来负责构筑防御工事的人手并不是很多,进度也不是很快。 两天之后,罗松溪率领的部队推进了十多公里,并找到了一处位置,再次发动突袭。 这一次巨魔们有了心理准备,紧密跟从“高文始祖”的步伐,进退划一,战术效果明显。而宛如神迹般化身为巨魔始祖的罗松溪,也不再处于四位圣域阶苦修士的包夹之下。 原因很简单,高文始祖是巨魔供奉的神祇,他们自然不敢渎神,必须与神保持适当的距离。 而且巨魔们也相信,既然高文始祖已经降临,有始祖佑护,谁还能伤得了罗松溪。 罗松溪也没有辜负巨魔们对高文的信任,虽然他相信圣山上的那个高文,这个时候大概率还在睡觉。 他独自一人左冲右杀,凭着战斗经验逢凶化吉,一共斩杀了二十多名蜥蜴人士兵,原本只有一丝一缕的惩戒之力,如一口泉眼般汩汩喷发,虽然仍旧细微,但已经可以游走全身。 而最令他欣喜的,是他已经能够感受到暗影能量的存在了。在一次搏杀中,他尝试调动了体内的暗影能量,结果成功发动了暗影步,原地消失并瞬间欺近到两米外的敌人背后,将敌人一刀斩杀。 这在巨魔的眼中,无疑是高文始祖展现的又一次神迹。 而在这两天中,罗松溪还让大长老不停在心中默想那个疑似祭坛的地方冒出的血雾。果然,大长老得到了圣山的回应。 “圣山之灵谕示,那确实不是‘通灵大典’的祭坛,而是一种比较基础的血魔法,作用是控制他人的行动思维。” 罗松溪想到了那些像是钉子般钉在地上的蜥蜴人战士,便觉释然。 蜥蜴人想用这样的血魔法训练出一支如傀儡般坚强的部队,虽然有些难对付,但总体来讲,无碍大局。 第三百九十八章 总攻 罗松溪一转身,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对手忽然从一名巨魔变成了一名人类,罗松溪身后那名正在紧追不舍的蜥蜴人士兵,不免有些愣神。 罗松溪的对手,是一名浑身冒着血气的蜥蜴人精锐,实力相当于黄金阶武者。在刚刚的一场突袭战中,一开始巨魔打得很顺,但突然之间,一支两三百人的蜥蜴人精锐投入了战斗,一时间将巨魔杀得有些失措。 罗松溪当即下令撤退,并亲自断后。但面对蜥蜴人精锐士兵,罗松溪在只动用身体力量的时候,单对单的拼杀都有些吃力。 此刻一名蜥蜴人精锐紧追在罗松溪的身后,在他的判断中,这名巨魔是来袭巨魔的指挥官,并且实力不怎么样,正是自己立功的好时机。 哪想到罗松溪忽然回头,从巨魔变成了一名人类,并趁他一愣神的功夫,踏着一种玄妙的步法,瞬间欺近自己的怀里,然后他眼睁睁的看到一柄刀上隐隐环绕着火光,以势如奔雷的气势,刺进了自己的小腹。然后那名人类又迅速变回了巨魔的模样。 罗松溪后跳一步,顺势将刀拔离对方的身体。大蓬的鲜血从蜥蜴人精锐的伤口中喷溅出来,泼洒在他的身上。 身体好像受到了荡涤,他感到一股说不出的舒畅。这名蜥蜴人精锐的气血好足,将他体内的惩戒之力,又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在这几天的战斗中,罗松溪摸到了一些规律。比如实力越强、气血越足的蜥蜴人,被他斩杀之后,能够为他恢复的惩戒之力越多。 他的惩戒之力已经约摸恢复到了五成水平,卸去伪装施展出惩戒之力的时候,黄金阶的武者已经很难是他的对手。 在他眼里,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兵力,这些冒着血气的蜥蜴人精锐,就是绝佳的补品。 如果能将这两三百人精锐杀戮殆尽,他的惩戒之力大概可以恢复到七成的水平。 但此刻他不敢恋战,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争。一旦巨魔被这些蜥蜴人精锐缠住,敌方就能有布置围杀他们的时间。 他斩杀了那名蜥蜴人精锐后,就与巨魔们,一起狂奔回了周围的丛林里。 “离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罗松溪道,“而且蜥蜴人精锐的出现,说明敌人的注意力,已经被我们成功吸引在中段了。” “今晚进行充分休息,明天日出,便全速前进,赶赴敌军后段我们预设的发起总攻的位置。”他下令道。 …… …… 这是距离罗松溪率部对蜥蜴人发动第一场袭扰的一周后。 茂密的原始森林里,被清出了一块颇大的空地,大约七八千名巨魔,影影绰绰地聚在这里。 遴选出的一万多巨魔,在一周的袭扰战中,减员将近三分之一,罗松溪对这个战绩并不是很满意。 尤其是一支队伍,已经几乎被打残。询问下来的原因,是他们同样看到了蜥蜴人的祭坛,并自说自话地想要一鼓作气将祭坛毁掉。 “蜥蜴人在军中,除了‘通灵大典’的祭坛外,肯定设有多处功能性祭坛。我们损失最大的那一战,想要毁掉的,只是一座控制士兵心神的祭坛。” “所以,我再重申一次,无论何时,一定要严格执行每一条的命令。尤其是今晚这一战,才是我们毕其功于一役的一战,谁再擅自行动,我将严厉追究。” 此刻罗松溪正在做着最后的作战动员,讲到此处,他忽然肃立不动,满脸庄严,惩戒之力缓缓转动,身上似有光辉浮现。 片刻之后,他变成了巨魔高文的样子,并用沉稳的语调,宣示道:“我将始终指引着你们!” 巨魔们沸腾了,振臂高呼: “始祖佑我!此战必胜!” 罗松溪看着眼前群情激荡的巨魔,依然沉稳如山。 对于这种用信仰激发巨魔斗志的套路,他已经驾轻就熟。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刚刚开始组建抵抗军,每一名士兵的阵亡都会令他心中不安,需要托拉米斯时时开导的菜鸟指挥官,变成了一个会冷静计算战损与收益比,用士兵做棋子只为完成战略目标的……合格统帅? 也许是因为巨魔毕竟是巨魔,自己没有共情感吧,他总是这样总结。 但确实,他已经从希望对与自己有联系的每个人负责,变成了只希望对自己最亲近的人负责。 维罗妮卡、姆巴佩大妈和她的两个儿子。其他人,尽力就好。 他恢复了自己原本的面目,双手下压,示意巨魔们恢复安静。 “三长老,蜥蜴人平民的所在位置,是否确认无误?”他扬声问道。 “确认无误。”三长老郑重应道,他与十数名苦修士,亲自负责了这件最重要的侦察工作。 罗松溪望着悬浮在丛林之上绚烂的晚霞,大声下令道: “进攻!” …… …… 大部分普通的巨魔和蜥蜴人士兵,其实都患有严重的夜盲症。夜战对于双方而言,其实都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 但罗松溪认为,这一仗的主要目的,仍旧不是追求对蜥蜴人的杀伤,而是找到那几十万的蜥蜴人平民,然后让他们乱起来。 无论蜥蜴人的军队,是如何看管和驱动这些平民的,但只要让这些平民明白等待他们的命运,并让他们鼓起逃生的勇气,就是蜥蜴人的这些部队,再也约束不住的力量。 而黑暗,则能让这场混乱更加无法收拾的助燃剂。 况且他在最早遴选这些巨魔的时候,除了大量夜间视物没有问题的修炼者之外,有意地挑选在夜里视力没有大问题的士兵,并在这段时间内,提供给他们充足的肉食和动物肝脏。 于是在漆黑的夜里,巨魔们顺利地扫除了蜥蜴人布置的简易障碍物,拔出了地面上竖立的尖刺,推到了木栅栏,猝不及防地刺入了蜥蜴人大军的后方。 情报准确,指挥精准,冲杀犀利,又仗着视力的优势,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巨魔的先头部队,已经凌厉地刺穿了蜥蜴人的阵线。 罗松溪已经能看到,一大片一大片密密麻麻蜥蜴人的平民。 而让他感到欣喜的,是蜥蜴人对这些平民的看管,看上去并不严密。 第三百九十九章 来救你们 连声哨响,巨魔在哨声中分成一股股小队,迅速对看管平民的蜥蜴人士兵,展开包抄与歼灭。 看管平民的士兵,也是罗松溪曾经见过的那些无表情似也无思想的部队,虽然看上去呆滞木讷,但是作战意志极其强烈,不被彻底击倒永远不会后退一步。 只是现在这些士兵数量不多且分散。 几十万人的平民聚集在一起,横七竖八地躺在睡觉,占据的区域一眼望不到头。而这些蜥蜴人士兵,只是在平民的边缘,每隔上几十米有一个五人队或者十人队。 在局部数量上占据优势的巨魔,很快消灭了十几支蜥蜴人小队,一边投掷火把,在沿途一切可燃物上纵火,一边向蜥蜴人平民接近。 原本躺在地上休息的平民,被火光和交战声惊醒,许多人爬了起来,茫然地看着正在接近的巨魔。 壮硕的苏亚高举着一只巨大的元素扩音器,他的弟弟苏季,在他旁边手持扩音器,用刚刚学会但异常标准的蜥蜴人语,放声高喊道: “你们被你们的军队裹挟,背井离乡,一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但是你们知道,等待你们的命运将是什么吗?” “你们将成为一场邪恶黑魔法的血食,每个人都会被马上要开始的祭祀夺去生命,化成一摊血雾,化成献祭给邪神的祭品。” “你们甘愿就此死去,就此再也见不到家乡、家人吗?你们甘愿就这样在不明不白中,充当可怜的祭品吗?” “不过你们放心,巨魔与蜥蜴人虽然在交战,但我们巨魔的敌人,是无端挑起战争,残忍嗜杀的蜥蜴人军队,而不是你们这些普通蜥蜴人平民。所以,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来救你们!” “就是现在,捡起任何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跟在我们后面,让我们一起冲出去,然后你们就可以回家了。虽然回家的路很长,但我们会传讯四方,让沿途的每一个巨魔,都不为难你们。” “来吧,跟我们一起冲!” 罗松溪搜罗了他能找到的所有材料,才做出这口超大功率的扩音器,苏亚要努力将扩音器高举过顶,才能避免被传出来的巨大声音震聋耳朵。 虽然这部扩音器不能保证几十万蜥蜴人平民都能听到苏季的喊话,但声音在黑暗的夜色中无疑已经传得极远。 加上在罗松溪的指导下,苏季已经将这段喊话排练了许多遍,语气情绪统统到位,还加上了一点心灵魔法的技巧,令这段话,煽动性十足。 喊完第一遍,苏季又用更加激越的语气,重复喊了第二遍。 巨魔最前面的士兵,已经离那些平民只有一二十米的距离。 按照原本设想,蜥蜴人平民本来就是被部队裹挟而来,背井离乡艰难跋涉,肯定已经积累了深重的负面情绪。 加上用这样的喊话揭露出蜥蜴人部队的真正的目的,即使这些平民不立刻暴动,也难免会陷入巨大的骚乱中。 罗松溪已经安排巨魔斥候潜进人群里躲起来,一旦骚乱开始,就用蜥蜴人语大声喊话,鼓动大家冲破士兵的看管,四散逃走。 这样大规模聚集的人群里,只要有一股情绪被充分调动起来,就会相互传染,然后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至形成无法控制的局面。 只要这些平民乱起来,凭蜥蜴人这里的部队,根本无法约束平民逃走。 本来这一战的难点,就是找到这些平民,并能一鼓作气杀到这些平民面前,为他们打开第一条出逃的口子。 然后的事情,就只剩下往火里添柴煽风。完成预定战术目标,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12 巨魔们已经冲到蜥蜴人平民面前,他们正准备着,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带领这些平民,杀出重围,逃出生天。 火把照在了那些蜥蜴人平民脸上,巨魔们突然发现,这些蜥蜴人,没有任何惊慌、恐惧、愤然等等情绪,只有一张张看上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脸! “咚——咚咚——咚——” 有鼓声传来。 靠前的蜥蜴人平民,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根根木棍,朝着巨魔的士兵,狠狠抽打过去。 巨魔们被打得措手不及。 他们就算想到,这些蜥蜴人平民,一开始可能会怀疑,会犹豫,会畏首畏尾。但绝没有想到,蜥蜴人平民会一照面,就朝自己打过来。 而且明显还是有指挥的,他们踩着鼓点,大踏步地向前。木棍的抽击虽然杀伤力有限,但这些平民的数量何其庞大,一冲起来,顿时就将一个个巨魔的战斗小组淹没。 而这个时候的巨魔们,还在等候要不要对这些平民予以还手的命令。 罗松溪则陷入了因为震撼而导致的短暂失神中。 他看到了那些平民的表情和眼神,又终于在空中捕捉到了一缕淡淡的、温柔的血雾。 他终于明白,之前他们看到的那些用来控制心神的祭坛,主要的目的是什么了。 不是用来制造那些悍不畏死的士兵,那些只是附属品,主要目的,是为了控制这些平民。 但要控制几十万数量的平民,这需要投入多大的成本? 血魔法的成本,自然只有一样,那就是祭品。 这个时候,大长老终于从一阵哆嗦中平复过来。 “大人,圣山之灵刚刚降下谕示。”他对罗松溪道。 “圣山之灵说了什么?” “圣山之灵说,蜥蜴人太狠了,然后……请宽恕我,但我听到圣山之灵,骂了一句粗口。” 罗松溪同样也想爆粗口,应该是凯正在通过长老关注这一战,而凯的推测更直接——他通过大长老告诉罗松溪,很有可能,蜥蜴人王原本带的祭品数量达到百万,但应该是粮食供应不上了,于是蜥蜴人王杀了其中的一部分,然后用他们的血,控制住了剩下的一部分。 既解决了粮食问题,又保证了对剩下祭品的控制力。 但罗松溪最终没有爆粗口,他深吸了一口气,吹响了衔在唇间的哨子。 突围,撤退。 但刀不允许出鞘。 第四百章 我去去就来 蜥蜴人平民虽然受到了血魔法的控制悍不畏死,且数量众多,但战斗力终究和军人要相差甚远。而且蜥蜴人也没有奢侈到给这些平民披甲佩刀的地步。 所以巨魔在接到了撤退的命令后,没花多少时间,就摆脱了最初猝不及防的慌乱。虽然刀不允许出鞘,但就算是徒手格斗,也迅速稳住了阵型,从平民的海洋中有条不紊地向外撤去。 可就在这时,一蓬血红的亮光,从蜥蜴人大军的前段升起。虽然隔了很远的距离,但是以罗松溪的视角看过去,依然绚烂夺目。 大长老再次从一阵哆嗦中清醒过来。 “那道血色亮光,圣山之灵说,应该是蜥蜴人看到我们攻击后阵的祭品,恐生变数,提前启动了‘通灵大典’!” “‘通灵大典’启动,多久会最终生效?”罗松溪问道。 “‘通灵大典’的仪式和吟唱都繁复无比,最终生效大约需要二十四小时。所以圣山之灵说我们还有时间,虽然没法煽动这些平民脱离控制,但我们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尽可能地杀死这些祭品。 “大约只要杀死十万人,加上‘通灵大典’是仓促启动,准备并不是很齐备,其放大的地震术的威力,或许无法埋葬圣山金顶。” 罗松溪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方案,他先于圣山之灵,就已经想到过了。 几十万平民,虽然排成了茫茫人海一眼望不到边,但他们过于密集,过于拥挤,加上在许多人目不能视物的夜里,他只要指挥巨魔们反复冲杀,造成人群的大规模混乱、踩踏,拼掉手下这八千多人,要杀个十几万平民,或许是可以实现的。 但他果断放弃了这样的做法,甚至命令巨魔们刀不允许出鞘。 他想到了在祖安大区时,被帝国人裹挟着用来当炮灰的那些平民,他们麻木而绝望的脸。 就算他的心肠已经硬了许多,就算他已经习惯了战场上的生死,他也依然有自己的底线。 圣山中始祖的意识看过了这个位面三万年的变迁,或许能有以万物为刍狗的姿态,但是他不能。 罗松溪摇头对大长老道,“他们不是祭品,他们是平民。” 大长老有些无措,他第一次碰到圣山之灵与罗松溪意见相左的局面。但他看着罗松溪披着巨魔始祖高文的形象,以一种无可辩驳的口吻,再次下令撤退的时候,他终是默默领命,奋勇向前开路去了。 夜色中,有冒着血气的蜥蜴人精锐赶到。 但巨魔终究抢在蜥蜴人的正规军形成合围之前,冲破平民的堵截,撤进了茫茫的雨林。 …… …… 计点损失,阵亡极少,但有一千多人在蜥蜴人平民的手里或被敲击,或被扭打,骨断筋折,丧失了战斗力。 而在密林中,巨魔们仍能看到,又一道血色光芒升起,绚烂夺目。 大长老告诉罗松溪,血色光芒每隔两个小时升起一次。这是第二道,再有十道这样的光芒升起,“通灵大典”便正式拉开大幕。 “现在怎么办?”大长老问罗松溪。 要打断‘通灵大典’有三条途径,破坏祭坛、阻断媒介、打断祝祷。他们本来是要放走作为祭品的蜥蜴人平民,自然阻断了献祭的媒介。 现在这一条路被罗松溪否决,自然就只剩下找到祭坛和祭司,将之破坏消灭的路径。 祭坛和祭司肯定都在一起,问题是都在蜥蜴人大部队的中段,就算巨魔再悍勇,要赶回蜥蜴人大军的中段,可能路上的时间,都不止二十多个小时。 罗松溪平静地坐在地上,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大长老的问题,而是感受着失而复得的惩戒之力,在身体内的反复涌动。 他的惩戒之力大致恢复了六成左右,回到了他刚刚突破进入黄金阶时的水准。但在惩戒之力失而复得之后,他似乎在法则境界上多了许多明悟,隐隐有了向圣域阶突破的灵感。 他的道,是自由之道,体内的每一缕惩戒之力,但带着自由的欢愉。 照理说,自由应该是完全没有约束的,但他在经历了那么事情之后,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自由。 自由需要力量来进行保障,需要底线来进行坚守,需要责任来进行背负……只是,这当中的平衡点在哪里,如果能找到这其中的分寸,或许他就能够突破到圣域阶。 他仍旧需要探索,需要求证。 他站了起来,安慰大长老道,“不要急,我有办法。” “传我命令,”他转头对苏亚说,“全军就地休整,我离开军中的这段时间,不得进行任何行动。” “你要去哪儿?”苏亚脱口就问。 “我……去去就来。” …… …… 茂盛的雨林中,罗松溪像一支箭一样穿行。 惩戒之力流转,踏星辰步法他已经熟极而流,风元素之力包裹着他的全身。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奔跑过了。那是他少年时的无羁。 联邦与帝国之间的战争打响之后,他背上了许多很沉重的东西。后来到明白林小曼的身份用意,他将这些沉重的东西统统卸下,但再也回不到当年这种无羁的心境。 他毫无疑问地在成长,但在这样的过程中,他似乎丢掉了什么。 那可能是……纯粹。 凡事都要计算周全,推敲每个细节保证万无一失。生怕有一点可能性没有被计算在内,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万无一失?就像他已经精妙无比的安排,最终还是被他要拯救的蜥蜴人平民一顿乱棍打出来。 那索性就把所有的算计抛在脑后吧。圣山的问题仍旧需要解决,怎么解决?只有一个粗略的计划,以及丢下的一句“我去去就来”。 他已经奔行了一夜,血色光芒已经第四次升起。然而朝霞已经晕染了天空,血色光芒已经在朝阳面前显得有些黯淡。 他曾经是最喜欢奔跑的少年。 如今他正在渐渐找回这种感觉。 身边是连绵的雨林,无数鸟儿在晨间醒来欢鸣。 但他响起了风沙遍地的西部荒原,那一抹朝阳依旧,向着朝阳独自奔跑的少年就依旧。 没有计划,就独自一人,跑出一个计划,杀出一个计划。 血色的光芒升起第四次,而第四次的时候,已经就在罗松溪的近前。 第四百零一章 去 从第三次东西战争开始以来,罗松溪的队伍越带越大,追随他的人越来越多。 但从本质上来讲,他其实并不习惯于这样的责任与担当,他仍旧是小时候那个独行于荒原之上的猎马人。 单枪匹马,见招拆招,将不可能化为可能,实在不可能也可以见机脱身。 血色光芒升起的位置,已经越来越近,罗松溪拐了一个弯,向着密林外跑去。 出了密林,开了出现了蜥蜴人斥候的身影。罗松溪瞄准了一个蜥蜴人,如鬼魅般绕到对方身后,一刀抹过,刀刃划开了蜥蜴人脖颈上的鳞片,割断了对方的颈大动脉。 他将蜥蜴人斥候的尸体拖回密林,搜了一遍他的身,发现几支示警的烟花弹。 他将示警弹塞进空间盒,将蜥蜴人的尸体又拖到一条溪边,用塑形术变成了对方的样子。 然后拿出小刀,将蜥蜴人本尊头上和脖子上的鳞片,一片一片地剔下来,用溪水洗净,小心地贴到自己的头上。 塑形术可以塑出蜥蜴人的长吻,但那已经是极限,没办法凭空变出蜥蜴人的鳞片。 他贴得异常耐心,直到第五次血色光芒升起的时候,才完成了这项繁琐的工作。 他呼出一口气,又用溪水洗了一把脸,拿布抹干,换上了蜥蜴人斥候的衣甲,将他血肉模糊的尸体丢弃掉,这才大步走出了密林。 他掏出一枚示警弹,引燃射向天空。 天光已经大亮,示警弹的彩色亮光并不十分醒目,但仍旧吸引了三名附近的蜥蜴人斥候迅速赶来。 “有什么发现?”一名看上去像是斥候头目的蜥蜴人问他。 他恭谨地行了一个蜥蜴人的抱臂礼,然而突然解了塑形术。鼻吻忽然一下子变短,鳞片却依然紧贴在脸上,三名斥候都遽然而惊,不知道遇到了什么的怪物。 罗松溪的刀已经挥起,第一刀抹过前两名蜥蜴人的脖颈要害,第二刀直接将斥候头目劈成两段。 他藏好了三名蜥蜴人的尸体,换了一个地方,再次引燃了一枚示警弹。 到第五次血色光芒升起的时候,他已经如法炮制,杀死了二三十名蜥蜴人外围的斥候。斥候大多是都是有修为在身的武者,他的惩戒之力又恢复了大约半成的样子。 他需要尽可能地恢复自己的实力。 杀完最后一批蜥蜴人斥候,他感觉示警弹不能再放了。放了那么多枚示警弹,却没有斥候将情况汇报回去的话,可能会引来成群结队的蜥蜴人士兵前来查探了。 他又变成了那名斥候头目的样子,用刀在自己的衣甲上割了几刀,配合身上溅满的血迹,一副苦战得脱的样子。 他奔跑起来,看上去很仓皇的样子,跑向了蜥蜴人大军所在的方向。 营地外,一名蜥蜴人守卫拦住了他,向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示警弹频繁升起。 “巨魔即将发起进攻了,正在清扫我们外围的斥候。力度很大,我断尾才得以脱身。” 罗松溪向守卫禀告道。他之所以选择变成这名斥候头目的模样入营,一是因为他听过这名蜥蜴人说话,可以尽量模仿他的语音语调。 二是这名蜥蜴人是守宫族,拥有通过断尾来发动一次血魔法,帮助自己脱身的天赋技。 这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没有那条塑形术不可能变出的尾巴的原因。 “情况紧急,我需要立即面见长官,汇报详细情况。”他对守卫说道。 他的蜥蜴人语说得还并不流利,他用气喘来掩饰中间的停顿。守卫没有怀疑他,亲自领着他,穿过一队一队蜥蜴人士兵,走向一座高大的营帐。 罗松溪并不知道蜥蜴人军队里的情报通传制度是什么样子的,如果制度比较严谨,那他就另想他法,继续一步步深入军营。现在看来他们的制度比较散漫随意,罗松溪就乐得以斥候头目的身份,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军营。 营帐里的陈设干净而考究,处处透着人类的习惯,有简易的桌椅,有洗漱台,还有一张行军床。但营帐里却没有人。守卫对他说:“尼克·波拉斯大人应该巡营去了,劳烦稍等片刻。” 营帐里的长官居然是靖海军派来的人类魔法师,这倒是罗松溪的意外之喜。不过想来尼克·波拉斯以前是靖海军第一舰队的司令员,军事素养应该不差,由他来负责蜥蜴人中军的调度指挥,也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大约要多久才能回来?”罗松溪作出一副很急的样子。 “巡视一圈也就半个小时,如果紧急的话,我这就去把尼克大人叫回来。”守卫说道。 “不用了,”罗松溪一边说着,一边后撤半步,到了守卫的侧后方。守卫正待开口说些什么,一把尖刀已经从他的肋部刺入,另外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他的长吻。 尖刀准确地刺入守卫的心脏,罗松溪握着刀柄一拧,然后手上水元素惩戒之力薄发,将尖刀连带创口一起牢牢冻住。 于是守卫就这样无声无息,没有滴下一滴血地死去。 罗松溪将守卫的尸体塞到营帐角落的行军床下,自己跟着钻了进去,双手双脚勾着床板,像一片树叶一样,贴着床板藏在床下。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悄不可闻,他的心脏平静而极为缓慢地跳动。他想起了第一次猎杀马匪报仇时的情景,似乎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习惯了不再紧张,清醒而冷静。 或许他天生身体内就流着刺客的血,而不是跳动着一颗将军的心脏。 他通过心中有节奏的默数来计时,数到将近一千的时候,他看到两条影子走了进来。 营帐里虽是白天却仍然开着元素灯,元素晶对于蜥蜴人是极为稀罕的物品,但或许这样才符合人类大魔法师的身份。这也让罗松溪通过地上的光影,能准确判断营帐内的情形。 一名人类,还有一名长吻的蜥蜴人,蜥蜴人应该是尼克·波拉斯的警卫兵。人类魔法师总是习惯带着武者近身卫护。 要当着尼克·波拉斯的面,一下子将他和他的警卫兵一起击杀,这样的难度很高。 不过罗松溪不急,他依然贴着床板,耐心地等待着。 果然,尼克·波拉斯应该坐到了他的简易办公桌前,并对他的警卫说:“我前面听说有斥候在找我,说有重要情报要汇报,现在人呢?” 警卫的声音传来:“我这就去找一下。” 然后是脚步声,离开了营帐。 第四百零二章 来 警卫离开了营帐,罗松溪又在床底下默数了六十个数。 然后他的身影就在床底下倏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圣域阶大魔法师尼克·波拉斯的身后。 尖刀已经掣在手里,在一个兼顾发力的最短距离下,刺向尼克·波拉斯的后心。 没想到大魔法师感知极其灵敏,居然在罗松溪现身的一刹那,感知到了后背的危险,一道瞬发的冰障,竖在了自己的身后。 罗松溪想也没想,尖刀继续向前刺去。 可他犯了一个错误。 在以往的战斗中,近身格斗他手握的都是无坚不摧的弑君,刺穿一道圣域阶的冰障根本不在话下。 于是这形成了他的战斗本能,在根本来不及思考的瞬间,他选择了一刀继续前刺,没有做任何变招。 但这个时候,他手里握着的,却是一把普通的尖刀,还是用巨魔那炼度很低的劣质钢打造而成,虽然锋利,实则脆弱。 尖刀刺在冰障上,罗松溪手上带出的火元素惩戒之力将冰障消融了一两公分,但刀尖却在刺入冰障的那一刻,在冰火交煎下,噗地断落下来。 一刀未建功,尼克·波拉斯同样也来不及转身,反手一枚瞬发的大火球,就向身后有响动的地方拍来。 火球扑面而来,罗松溪向右闪了半步,却探出左手,对着那枚西瓜大小的火球探去。 第一次的判断失误了,罗松溪的情绪没有半分波动,反而大脑像一部精密的机器一样,极速开动起来。 冰障是防御性法术,火球是攻击性法术。尼克·波拉斯在防御成功之后第一时间选择了展开反击,自己虽然可能受伤,却能够因此破开冰障防御。 因为火球要攻击身后的目标,尼克·波拉斯势必要撤开一部分的冰障供火球穿过。他能在第一时间击杀尼克·波拉斯,就要靠他自己撤开的这块冰障。 尼克·波拉斯不知道身后敌人的具体方位,所以这枚火球他搓得很大,这么大的火球又是瞬发,即使是由圣域阶大魔法师发出,威力也不会太大,自己也可以硬扛一下。 于是他没有任何犹豫,闪开身体,而用左手,一把探向火球。 他的左手小臂直接穿过了火球,手上凝聚的水元素惩戒之力,不断与火球内部炽烈的高温冲撞,发出辟辟噗噗的声音。当然他的惩戒之力毕竟只恢复到黄金初阶,很快就被高温消融掉,烧得他的左手小臂一片焦黑。 但他的手在前伸,火球也在迅速往前飞,与他手臂接触的时间实际很短,其实就在罗松溪的大脑神经刚刚感受到烧灼的剧痛,火球就已飞过他的手臂,继续往他身体后方飞去。 轰地一声,火球轰中了他钻出来的那张行军床,一团火燃起。而就在这个时候,罗松溪的左手,已经穿过为火球飞行撤开的那片冰障。 一只焦黑的手握在尼克·波拉斯的脖子上,严重的地方,皮肉已经被完全烧化,露出了里面的骨头,看上去就像一只来自地狱的鬼爪。 就是这只鬼爪,一握一拧,将尼克·波拉斯的脖子咔嚓拧断。 一名圣域阶的大魔法师,靖海军第一舰队的司令,蜥蜴人大军军事规划的总负责人,就这样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喊,就死在了自己的营帐里。 而这个时候,左臂被灼伤的痛感,才刚刚在罗松溪的大脑中爆发出来,痛得他几乎要喊叫出来。 但他显然不会真的发出任何响动,甚至心中未曾中断一直在进行的数数。 离他从暗影世界中现身,只过去了十个数。 他右手从空间盒里取出一只巨大的水囊,那是他带出来的那支巨魔部队的储备饮用水,本来一直存放在他的空间盒里。 他用水囊里的水浇灭了燃烧的行军床。从行军床的烧毁程度可以看出来,尼克·波拉斯仓促发出的这枚大火球,确实只是虚有其表,如果威力再大一点,直接烧穿了营帐,那么他的麻烦会大许多。 而尼克·波拉斯在遇袭后如果不是仓促反击,而是继续补冰障进行防守,同时用冰系魔法限制他的行动,他的麻烦将更大。 精密的计划往往能决定交锋时的优势劣势,但真正决定生死的,是应变。 而应变,恰恰是老约翰这么多年把他独自扔在荒原上,锻炼出来的刻在骨子里的能力。 随着实力的增长,他越来越能明白老约翰的苦心。 灭完火,他扯下尼克·波拉斯身上的法师袍,将尸体一脚踢到简易办公桌下,然后转身来到了洗漱台前。 当他数到七十五个数的时候,营帐外果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先前那名警卫去而复返,走进营帐问道:“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警卫看到洗漱台前,尼克·波拉斯转过身来,用有些虚弱的声音对他说:“刚刚试一个新魔法,出了点岔子。来,扶我一把。” 警卫转动了一下他那硕大的蜥蜴头颅,有些想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在营帐内试验魔法?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当他的手搭在尼克·波拉斯的肩上时,一把尖刀从宽大的法师袍下,刺入了他的身体。 尼克·波拉斯轻柔地放下警卫的尸体,右手小心地把出尖刀,避免让血溅在自己的法师袍上。左手仍然凄惨地像一只鬼爪,手指已经很难屈动,但仍然艰难地握着一把靛青色的蜥蜴人鳞片。 营帐的门幔,在风中小幅度地拂动着,许久不曾被掀起,外面的士兵也看不到里面曾经发生以及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只有个别几名士兵,想起之前营门外的守卫曾带着一名负伤的斥候,进了尼克·波拉斯大人的营帐,似乎是有什么军情需要汇报。 后来尼克大人回营之后,也没看见两人出来。是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还是军情特别复杂,汇报到现在? 就在这个时候,门幔终于重新被掀起,尼克·波拉斯重新出现在了营帐外。 他的双手,笼在宽大的法师袍里,他看着第六道血色光芒,正冉冉升起。 他穿过密密麻麻的营帐,朝着那道血色光芒的方向走去。 第四百零三章 猎 尼克·波拉斯的营帐,座落在一片山丘脚下。 而上山的道路上,驻扎着无数蜥蜴人士兵。作为正对着祭坛的高地,自然是蜥蜴人防守的重中之重,不允许任何人上山。 但尼克·波拉斯却是例外,因为这山上的防御,正是他一手布置的。 此时罗松溪变化而成的尼克·波拉斯,正信步走上了这座山丘。 掌管这座山丘守备的一名蜥蜴人万夫长,恭谨地向他行礼道,“尼克大人,有何吩咐?” 罗松溪并不理他,甩了甩法师袍阔大的袍袖,径直走到了山顶。 血色光芒升起的地方,正是这座山丘后的山谷,蜥蜴人将他们所不喜欢的树木已经统统砍了个精光,所以罗松溪在这里,终于可以将蜥蜴人的所有布置,看得清清楚楚。 蜥蜴人的那支精锐,果然已经调防回了大军的中段,而且此时,呈梅花型牢牢拱卫住中间的祭坛。他们的空隙中,填满着其他普通的蜥蜴人士兵。 这样的防御,已经是他带出来的那一支巨魔精锐,所不能匹敌的了。 梅花型的五片花瓣当中,是五座中等规模的祭坛,祭坛上血色磅礴,明显已经完全激发启动,但往外却持续挥发着平缓而温和的血气。 罗松溪推测,那就是已经献祭了不知道多少蜥蜴人平民,用来控制其他平民精神的祭坛。 而在这五座祭坛的中间,是一大片空地。 空地上浇灌着纵横交错的血线,有的粗如巨柱,有的细如符线。 空地之上空无一人,因此一辆缓缓游走的车辇显得格外醒目。车辇所过之处,地上便继续留下道道或粗或细的血线。 这座车辇罗松溪见过不止一次,那便是原本由那些蜥蜴人精锐所簇拥的王辇。原来主持“通灵大典”的祭司,就是这位统一了蜥蜴人各部落的王。 罗松溪继续信步向前,却被那名万夫长拉住。 “大人,这可是您自己划的线。越过这条线,就会被隐匿在山坡上的暗哨所格杀。” “他们连我也敢格杀?”罗松溪皱眉问道。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呀大人,您当时规定了两条格杀令,一条就是除了祭坛外的守备力量,无论是谁,哪怕是您自己,越过这条线,也一律格杀勿论哪。” “那还有一条呢?” “还有一条,就是下方守备的士兵,如果谁离开岗位,擅自走动,也一律格杀。” 罗松溪哦了一声,装作回忆起来的样子。万夫长又道,“这座山顶,也只有您和我,有权限上来瞭望敌情。” 罗松溪心想,虽然扮尼克·波拉斯扮得有些仓促,要放在人类世界中说不定已经被识出了破绽,但这些批鳞带尾的蜥蜴人,毕竟要单纯一些,这名万夫长,还出人意料地配合。 不过自己靠塑形术能走到的地方,估计也只能到这里了。 他问那名万夫长,“这座山顶,真的除了你我,其他人都不允许上来?” “那是当然。” 罗松溪的目光瞥在万夫长腰间的佩刀上。 “将军,这把刀不错啊。”他道。 “大人您居然还懂刀?这口刀,是我家传的宝刀,历十几代,斩杀了不知道多少敌人,刀刃没有半点断口,依然削铁如泥!” 罗松溪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刀拿来我看看。” 万夫长恭恭敬敬地刀尖朝里,向着罗松溪递上了宝刀。 罗松溪握住刀柄,忽然头往边上一转,惊道:“有敌踪!” 万夫长循声望去。 削铁如泥的宝刀在这一刻,贯穿了他的咽喉。 万夫长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终究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张突然出现的娃娃脸,倒了下去。 罗松溪拔出那口宝刀,用起来手感确实不错。 他将万夫长的尸体随手遮掩了一下,然后坐在地上,将刀搁在身旁,从空间盒里掏出一卷图册,拿着一支炭笔,在上面仔细地勾画起来。 面朝祭坛的山坡上,埋伏有许多由蜥蜴人精锐担任的暗哨,这是不用万夫长告诉他,他也已经知道的事情。 要接近祭坛,首先就要过这些暗哨这一关。 感谢尼克·波拉斯,做事非常细致,给他留下了这卷详细的暗哨布防图册。 尼克的布防很有一套,那么大一片山坡上,布下的暗哨几乎没有监测盲区。 但这样的布防,在罗松溪看来,却是一种过于理想化和教条主义的布防。 因为要覆盖那么大的区域,每一个暗哨所监测的区域,很少有重合的地方。罗松溪只要拔掉了第一个暗哨,就会空出一片监测盲区,通过这个盲区,就能让他摸到下一个暗哨。 所以只要他有了这一卷图册,就能找出一条,一个一个暗哨摸过去,最终摸到山脚下祭坛外围的路线。 至于如何接近第一个暗哨…… 一条线路已经在图册上勾勒成型,然后罗松溪身体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 …… …… 罗松溪将刀衔在嘴里,仔细地计算着脚下每一步踏出的方位,身边每一处的灌木、岩石能够提供的遮挡。 他的速度很慢,有的时候甚至要过很长时间才踏出下一步,但每一步都精准无比。 终于,他倚在一丛草堆里,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同样用草堆作为遮掩的一个土坑。 蜥蜴人的隐蔽其实做得并不好,罗松溪在这个位置上能够看到对方后颈上的鳞片在夕阳下反射出的粼粼的光。 以及那无论如何遮掩不掉的血色雾气。 他蓄力、跃起,毫无花巧地扑向那个土坑。 他起跳的这个位置,是他精心计算出来的盲区,山坡上依然遍布暗哨,但没有人能看到他这一跳。 但他起跳的时候,那名蜥蜴人暗哨肯定可以听到身后的动静。 可笑的是,他笃定那名蜥蜴人不会回头。 一路杀过来的路上,他已经摸清楚了规律,应该是尼克·波拉斯在安排这些暗哨的时候,叮嘱过他们,让他们的视线,无论如何不能离开既定的区域。 “这样的话,才能确保每时每刻,所有的区域都有人监测,没有盲区,一只田鼠都钻不过这片山坡。” 尼克·波拉斯应该是这样说的吧。 于是,这名蜥蜴人,在明明听到身后有动静之后,视线依然执拗地盯着自己的监测区域,死也不回头。 然后,锋利地刀刃从他反射着粼粼夕阳的后颈鳞片中切了进去,他原本死死盯着的那片监测区域,便成了新的一片监测盲区。 这片盲区,直接通往山脚下,那梅花般分布的六座祭坛。 一路上,罗松溪一共猎杀了二十七名蜥蜴人精锐,拔掉了同等数量的暗哨,从山顶一直悄无声息地摸到山脚下,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他从那名暗哨藏身的土坑中,微微探起身来。他已经可以闻到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 世人皆传,他的老师老约翰,是这个位面上最厉害的刺客,刺杀了帝国的皇帝陛下。 不管查理大帝到底是不是老约翰杀的,今天他的学生,也要在这里,猎杀一位王。 第四百零四章 飞 罗松溪算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与蜥蜴人王所在的“通灵大典”的祭坛,直线距离大概还有一千五百米。 但这一千五百米的距离里,除了那五座规模稍小一些的祭坛外,还密密麻麻地挤着至少两万多名蜥蜴人士兵,其中大部分实力都依靠血魔法提升到了黄金阶,当然肯定还有为数不少的圣域阶高手。 这是他们跨向成功的最后一晚,蜥蜴人大军中的精锐、高手,全部都围在这里,保证“通灵大典”的万无一失。 罗松溪也没有再伪装成什么人混过这一千五百米,因为在山顶上,那名万夫长就告诉过他,为了防止蜥蜴人内部有人反水破坏大典,尼克·波拉斯下达了所有士兵都必须严守自己位置,擅动者杀的命令。 他当然不可能凭一己之力,从这两万多的蜥蜴人精锐中,杀开一条一千五百米的血路,直接杀向那乘王辇。 他一个人单枪匹马杀进了蜥蜴人大军的深处,如今离目标还有一步之遥。 他要如何踏过这最后一关? …… …… 第九道血色光芒升起,天色已经完全放暗。 山脚下的蜥蜴人大军里,举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将六座祭坛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而在暗哨埋伏的山坡上,也早已堆好了许多柴堆,大约百来名蜥蜴人士兵,举着火把走上山坡,将这些柴堆点燃。 他们是唯一获准在这个时间点上走上山坡的士兵,两人一组,互相监督,按规定路线行走。 罗松溪埋头在土坑里,听到走过身边的两名士兵在低声议论: “听说山上的尼克大人和阿米兹将军今天下午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情况?” “就算外围有什么情况,这里也固若金汤,连一只田鼠都钻不过去。” 声音远去,罗松溪从土坑里探出一双眼睛。 山坡上同样被照得灯火通明,但他所在的土坑,以及各处暗哨潜藏的地点,仍然处于阴影之中。 这就好,他想着,从空间盒里掏出几样东西。 这是临行前维罗妮卡给他的空间盒,空间够大,但远不像罗松溪的空间盒那样包罗万象。原本除了一堆安东尼达斯赐下的法器外,就是一排一排的衣柜,里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衣服。 为了罗松溪的这次出行,维罗妮卡将空间盒里的夏装全都清了出来。当时清出来的衣服让姆巴佩大妈差点惊掉了下巴。 而罗松溪在带着巨魔两兄弟,一路前往吉特里特城的时候,则在逗留过的每一座城镇中,都尽可能搜集一些材料、物件,充实到空间盒里去。 现在,他掏出的,是一个熟牛皮缝制的巨大革囊,还有一个手提箱大小的、上面带着一个喷口的装置。 巨大革囊从上面歪歪斜斜的细密针脚可以看得出来,罗松溪缝制的过程非常辛苦。而那个带喷口的装置里,则盛放着许多个炼金法阵,罗松溪一路上淘来的一半多炼金材料,都被他投入到了这个装置中。 这两样东西,原本是罗松溪预备着带巨魔两兄弟跑路时的底牌之一。 现在罗松溪将这两样东西取出来,将革囊下垂落的绳索,在身上紧紧绑好。 然后将那个装置的喷口,对着革囊的口,两边扎好系紧。 他取出元素晶,填充到了装置的能源匣里。 在最后确认了一遍风向后,罗松溪轻轻按下了装置的簧针。 装置里的火元素法阵顿时燃起了炽热的温度,而风元素法阵则吸入外部的空气,被加温后,注入了那个革囊之中。 革囊以飞快的速度,鼓了起来。 …… …… 达坎为是蜥蜴人负责守卫中心祭坛部队的一名万夫长,能成为如此要害部队的统帅,他自然是蜥蜴人里精英中的精英。即使没有那血色雾气的加持,他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圣域阶巅峰武者。 他的目光不断逡巡着手下手执火把、严阵以待的部队,以及那片密布着暗哨,火光参差明灭的山坡。 血光已经升起了九次,巨魔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即使现在再来攻打,恐怕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打过那片山坡了吧。 虽然巨魔可能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绕到他们的后段去袭击了一波作为祭品的平民,导致大典不得不提前开始。 但之后,他们似乎也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大典不可能被阻止。还有不到六个小时,他就可以追随着他们的王,踏出实现蜥蜴人一族振兴的最重要一步。 埋葬巨魔一族的庇护地,占领整个蜥尾半岛,将所有巨魔役为奴隶。 在这个位面上,常年被人类、精灵和矮人欺压的蜥蜴人,终将与他们并驾齐驱。 是的,被这些大族欺压的日子,他达坎为已经受够了。他的父亲,曾经蜥蜴人的第一强者,为了能让蜥蜴人实现踏入传奇阶的梦想,前往矮人大陆,想将那部直指传奇的武技功法,带回蜥尾半岛。可最终,却在家门口,死在了马格尼·神圣之锤的战锤之下。 而当时的蜥蜴人全族,却对这位霸道的矮人大武者,全体保持了缄默。 这样的日子就要过去了,这全都依赖于,伟大的王。 他正这样憧憬着蜥蜴人的崛起之路,他身边的许多蜥蜴人士兵,其实都像他一样,随着大典正式启动的时间越来越近,激动难抑。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那片山坡的阴影里,忽然飞速升起了一样东西。 山坡的阴影都是暗哨藏身的地方,没有光亮可以照到。所以那东西飞到被火光映照到的地方并被达坎为看到,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 并且那东西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上升去,几个呼吸间,就又上升到了火光的光线,很难照到的高度。 达坎为借着暗弱的光线仔细辨认。 那似乎是一个……气球? 不对,气球下还吊着一个人……类? 他心中升起极为不好的感觉,掣起一把投枪,就朝着空中投去。 但恐怕只有像马格尼·神圣之锤那样的修为,才有可能投中一千多米远,几百米高处的目标。 投枪奋力飞行,终究划出一道无奈的弧线,倒是落在山脚下密密麻麻的蜥蜴人军队里,引起一片骚乱,也不知道有没有造成误伤。 第四百零五章 翔 两百多年前,帝国科学家齐乔正发明了飞艇,并由他的儿子齐柏林正式将飞艇推而广之,成为提亚那位面科学史上的一个里程碑。 而在这之前,飞艇的前身,是热气球。 通过向一个巨大的气球充入加热的气体,可以载人升上几百米甚至上千米的高空。 罗松溪准备的那只巨大的革囊,就是热气球,那个上面有喷口的装置,就是燃烧器。 这是他在前往吉特里特城的路上,为当时实力不济的自己,和苏亚苏季两兄弟,准备的紧急逃生装置。 所以这个热气球荷载三人,现在绑着他一路上升,速度极快。 他当时之所以选择准备一只热气球作为紧急逃生装置,理由很简单。 无论巨魔和蜥蜴人,都没有元素法师,就算两族之中顶级的武者,对于一只高空的热气球,都没有什么办法。 而他现在之所以要潜进蜥蜴人大军的深处,一连拔掉二十七个蜥蜴人暗哨,直到抵达山脚下才放飞这只热气球,原因也是一样的。 蜥蜴人毕竟是不放心来援的人类元素法师,即便是这些法师中的首领尼克·波拉斯,也只能到达这座山丘的山顶。 山丘这边,没有可以远程攻击的元素法师。 蜥蜴人的不少强者,如达坎为一样,也看到这只冉冉升起的热气球,并用弓箭、投枪等武器,对他发动了攻击。 但这些武器无一例外地在他脚底很远的地方即告跌落。 他还在上升。 今夜吹东南风,微风。 热气球随着风小幅地向着中央祭坛的方向飘去。 热气球最大的短处,在于无法控制飞行方向。 他不可能靠着这微风飘到中央祭坛上空去,他只是尽可能地让热气球升得高一些。 因为他的左手受了很重的伤,很难使力,他怕这伤势影响到他下一步的动作,所以尽可能地躲准备一些余量。 终于,当爬升到超过一千米的时候,他觉得够了。 他右手吃到,一刀割断了他身上与气球绑缚的绳索。 自由落体的感觉,气球在他的视野里极具变小。 在这个过程中,他体内的惩戒之力迅速流转,脚下踏出踏星辰步法,令自己的身体,在下落过程中,向着中央祭坛的方向,做了一个翻滚。 三百六十度的翻滚翻完,他保持着脸向下的姿势,倏地展开了双臂。 于是他在空中展开了一对翅膀。 很久以前,他在史前遗迹里看到鸦人的时候,就对鸦人的双翼很是羡慕,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像鸦人一样,在空中翱翔。 于是在打造这只热气球的时候,他模仿了鸦人羽翼的形态,为自己打造了一对滑翔翼。 靠踏星辰步法给自己一个向前的加速度,然后展开滑翔翼,他就像一只大鸟一样,在底下密密麻麻的蜥蜴人头顶上,展翅飞向了,通灵大典的祭坛。 罗松溪展翅而来,但大部分蜥蜴人士兵仍旧看不见火光照耀不到的高空。只有修为高的蜥蜴人将军、统领们,看着罗松溪滑向中央祭坛,焦躁无比,指挥士兵向着他们描述的地方射箭,而许多箭支又落回到蜥蜴人的头顶,造成一片又一片的混乱。 有的蜥蜴人大武者再次抡起了投枪,但是给自己人造成的杀伤更大。 蜥尾半岛上的两支种族,巨魔和蜥蜴人,除了武技之外,都有自己独具特色的种族法术。巨魔继承了已经灭绝的心灵巨龙的心灵魔法,蜥蜴人则留存下能够进行群体增益、激发潜能的血魔法。 其实在历次黑潮中,蜥蜴人都是战场上最好的辅助。 但这两个种族都有共同的短板,就是很少有对付空中单位的办法。 …… …… 罗松溪在空中飞得其实也颇为费力。 他的右手可以拉住滑翔翼下面用来控制滑翔姿态的绳索,但左手不行。 他的左手在被严重灼伤后又强行扭断了尼克·波拉斯的脖子,指骨断了好几根。之后虽然处理了一下伤势,但下山的路上与蜥蜴人暗哨又经历了连番恶战,创口反复迸裂。 此时他只能将左臂绑在滑翔翼下面的绳索上,靠还算完好的上臂来拉动滑翔翼。 所以他飞得摇摇晃晃,并且很难按照自己预设的轨迹走。 而且他的最终目标是地面上的那乘王辇,那么他的高度,势必是在接连不断的降低。 蜥蜴人为了照亮高空,又不断增加火把,已经把能点着的木条全部点燃举起,还有可以用作照明的示警烟花成排地升起。 所以当他飞过大约三分之二路程的时候,滑翔翼的轮廓,已经能大致被底下的士兵捕捉到。 又一蓬箭雨飞过,蜥蜴人已经不管箭支落下对自己人的杀伤,只想把通灵大典即将完成前,这最后的变数抹掉。 三支大武者投出的投枪后发先至,几乎是擦着罗松溪的身体下方飞过。 罗松溪不得不重新把高度拉起一些,他知道再下降,底下的蜥蜴人就能威胁到自己的这对滑翔翼。 但这一拉高,他的降落点已经对不准中央祭坛了。 又是两柄投枪飞来,这是达坎为再次出手了,左右开弓,要不是罗松溪猛地鼓荡双翼,调整身体姿态,将滑翔翼又拉高了一截,这两柄投枪就将洞穿他的双翼。 罗松溪拽了几把绳索,他索性不管了,以最高的滑翔比,几乎平飞的姿态,朝着中央祭坛飞去。 离那交织的血线越来越近,即将越过下方密密麻麻的蜥蜴人,达坎为已经被罗松溪抛在身后,又是一柄投枪掷来,用了一名圣域阶武者最大的力气。 投枪追身而来,罗松溪已经没有避让的空间,他右手松开绳索,挥刀迎向那柄投枪。 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夜空中回荡,投枪终于被击飞,但那位蜥蜴人将军的家传宝刀,也随之崩断成两截。 刀尖下坠,刀柄依然捏在罗松溪的手里,他的滑翔翼,受这追身一击的作用,再次加速,向前突进。 这一突进,他终于飞进了那粗粗细细的血线所构成的祭坛范围。 达坎为追到祭坛外,停步不前。 不光是达坎为,所有蜥蜴人都没有踏入祭坛范围内一步。 但达坎为反倒松了一口气。 此时那滑翔翼的高度,仍然超过五百米,滑翔翼已经不可能降落在祭坛范围内,只可能从空中掠过祭坛,然后一头扎进祭坛另一面的蜥蜴人部队里。 好险,达坎为想道。 祭坛中的王辇,再次勾勒出了一组完整的血线图形,第十道血色光芒,就在他眼前升起。 依然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大典的完成。 第四百零六章 杀 达坎为不会知道,空中的罗松溪,心中在飞速地计算着。 飞行的速度、高度、王辇的位置、自己最快可以达到的动作速度…… 罗松溪的惩戒之力始终没有恢复到巅峰状态,但他的精神力,从未失去,一直维持在圆融境的顶峰。 圆融境,意味着即使他闭上眼睛,整个世界仍能在他的脑海里倒映出轮廓,意味着他一直可以估算出例如他的高度、速度、相对距离…… 意味着他的计算能力,强大得如同一部机器。 在罗松溪刚刚走出塔尔塔镇的时候,那时他还只有青铜阶,但在面对黄金阶魔法师清叔的时候,他凭借77的准确计算,借着清叔一发寒冰箭的力量,准确地落在了伊薇兰的跑车前挡风玻璃上。 现在,没有77,罗松溪决定自己算一把。 达坎为目瞪口呆地看到,滑翔翼上的那个人类,忽然放开了滑翔翼,直直地跌落下来。 五百米,那可是五百米的高空,没有人能从五百米的高空坠落而生还。 除非…… 那也不要紧,他看到他们的王也想到了。 王专注于祭坛的布设,但并非完全察觉不到周围发生的事情。而祭坛的布设,也并非不能停下片刻。 王辇在罗松溪下落的那一刻,就已经停下,一道身影出现在车辇的顶盖上,手持一杆蜥蜴人擅用的标枪,威严肃立。 许多蜥蜴人,忍不住匍匐在地,大声颂扬王的名字,那是他们千年不世出的雄图大略的王。 达坎为也在这些狂热者之列,而且他知道,王的武技修为,还在自己之上。 即使这名跳下的人类,是一名圣域阶的元素法师,靠轻羽术能在下落的过程中减速并稳住身形,但一旦他将速度减下来,绝对无法逃开王手里这支标枪的雷霆一击。 然而,罗松溪不是元素法师,不要说轻羽术,连最基础的清风术都不会。 他也没有拿出类似降落伞之类用来减速的器具。 他在空中急速下坠,速度越来越快。 然后…… 他忽然不见了。 暗——影——步—— 不减速会摔死,减速会被蜥蜴人王击杀。 但罗松溪拥有他的暗影世界,他可以将所有调整自己速度的工作,放在暗影世界里来做。 消失只是一瞬间,下一瞬间,罗松溪出现在了蜥蜴人王的头顶。 他手里握着一把断刀,正好抵在蜥蜴人王的双目中央。 而他,下落的速度与消失前几乎毫无二致。 如一颗流星坠下般的力量。 没有人看清,那柄断刀有没有扎进他们的王的头颅,只看到一片烟尘连同巨响扬起,他们的王,连同那乘王辇,在惊心动魄的势能面前,轰然破碎,四分五裂。 …… …… 巨魔们安静而焦虑地守候在密林里,圣山指定的指挥官,对他们扔下一句“我去去就来”之后,就杳然无踪,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天亮了又黑,血色光芒升起一道又一道。 拉日瓦凑到大长老身前。 “已经第九道了,出击吧,现在我们舍了性命,去多杀一点那些祭品,说不定圣山还有救。” 大长老有些意动,但更多是犹豫不决。 “但是秉圣山之托的使者罗松溪大人,留下的命令,仍是让我们在这里,不准有任何行动。” 拉日瓦把手里的长刀拄到地上,啐了一口道: “什么圣山使者,我看那个人类,是自己溜了吧。” 大长老语结,他也想为罗松溪辩解,毕竟他是圣山最忠诚的信徒。但他的心中同样充满焦虑,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而罗松溪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他其实也像林中越来越多巨魔一样,有些按捺不住了。 拉日瓦拄着刀沉默了几分钟时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扬起手中长刀,踏上一块大石,高呼道: “谁愿与我一起杀出去?即便我们不敌,为圣山殉葬,也好过在这里眼睁睁看圣山沦陷!” 顿时应者云集。 苏亚和苏季站在一处角落里面面相觑。他们相信罗松溪大人自有自己的安排,绝不会扔下他们不管,但至少有一大半的巨魔,已经动摇了起来。 “那些祭品就在外面,前面已经错过了灭杀他们的最好时机,现在拼一拼,圣山还有希望!” 拉日瓦又高呼了一声。终于几千名巨魔,站到了他那一边。他们也不再维持罗松溪安排的五人战斗小组队形,就这样乱哄哄地跟着拉日瓦,向着密林外奔去。 就在这时,大长老浑身哆嗦了起来。 随即他大踏步地去追赶正在向林外奔跑的巨魔。 不是要去和他们一道厮杀,而是一个纵跃拦到拉日瓦面前。 “等等……圣山之灵刚刚降下谕示……” “罗松溪大人,闯入蜥蜴人的大军之中,将蜥蜴人王,也就是‘通灵大典’的主祭司,格杀在祭坛之上!” 随即,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原本那道血色光芒升起的地方,忽然升起了大股大股的血雾。 那些血雾,仿佛是带着混乱和不甘,无穷无尽地升向夜空,然后在空中翻涌、扭曲,然后终于精疲力尽地消散。 刚刚还在怀疑罗松溪是否抛下圣山嘱托,一个人溜之大吉的巨魔,被大长老的话所震撼,抬头看着那些正在翻涌、消散的血雾,一时间竟陷入了集体失神之中。 血雾大约翻腾有了一刻钟时间,终于消散干净,连同原本夜空中的云层都被冲散了,露出了一片清清朗朗的星空。 大长老忽然匍匐在地,对着原本血雾升起的方向,双手触额,诵道: “伟大的圣山使者,高文始祖选中的降临者,仅此于圣山之灵的巨魔的守护者,请宽恕我,之前对您的怀疑。” 拉日瓦也单膝跪下,同样双手触额,同样开始忏悔对圣山、对圣山使者的怀疑。 拉日瓦身后,大片大片的巨魔跟着跪倒。 单枪匹马杀入蜥蜴人大军,在十几万蜥蜴人的拱卫下,在无数黄金阶、圣域阶高手面前,将蜥蜴人那位号称千年不世出的王,击杀在祭坛之上,在他们看来,已经宛如神迹。 第四百零六章 圣山的光辉照耀下(上) 在巨魔顶礼膜拜的时候,罗松溪其实……非常的不舒适。 为了保证一刀能够击杀蜥蜴人王,他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仍然保持着极快的下坠速度。 外人看上去,他手执断刀一刀将蜥蜴人王连同王辇劈个稀烂,但力是相对的,罗松溪自己也绝对不好受。 尽管他已经想尽办法护住了身上的要害部位,已经用当年每天被马格尼教授暴打的经验缓解了冲击,但是一刀劈倒蜥蜴人王之后,带着蜥蜴人王的身体一头撞进王辇那一下,还是让他浑身上下的骨头不知道多少根。 他躺在那架被撞烂的王辇中央,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了,仿佛回到了当时被赵志勇和艾可哈联手重创的时候。 缺一个舍命来救自己的维罗妮卡。 想到维罗妮卡,罗松溪觉得自己好想她。好想把手头的事情立刻了掉,回到海边的那间小木屋去见她。 可手头的事情明显一时还很难了掉。独闯千军万马猎杀了对方的王,看上去很是拉风,但明显离一个顶尖的刺客还有距离—— 罗松溪并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 不过动手前,他其实评估过,这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首先,是在蜥蜴人王死后,戛然而止的“通灵大典”祭坛上,升起了无数血雾。 地上已经绘制了一大半的密密麻麻的血线,都在迅速虚化,化成了血雾升腾到了空中,令祭坛所在的区域,已经几乎无法视物。 而血雾升腾到了空中,那些围在祭坛边上、潜藏在山坡暗哨中的蜥蜴人精锐,身上的血气,仿佛受到了那血雾的牵引,如乳燕投林般,飞速地扑向那血雾之中。 一开始是身周的血气,接下去,那些蜥蜴人精锐自己的生命力,仿佛也被血雾所吸走。原本个个无比生猛战力达到黄金阶的蜥蜴人精锐,一个接一个如同枯萎的花朵,在原地萎靡下去,直至变成一条条干瘪的尸体。 他们能迅速晋入黄金阶,原本就是受“通灵大典”先导术法的加持,如今“通灵大典”的主祭司被杀,祭祀被中断,他们立刻就受到了反噬。 罗松溪躺在浓稠的血雾中,虽然这血腥味令他直欲呕吐,但透过血雾间隙,看到一个个蜥蜴人精锐被反噬,他知道暂时不会有什么人来管自己。 他有些好奇,“通灵大典”的祭坛被毁,受到力量加持的蜥蜴人精锐已经受到如此严重的反噬,那么作为主祭司的蜥蜴人王,会怎么样? 于是他奋力转了转脑袋,往周围看了看。 他发现蜥蜴人王的尸体,果然被血雾给吸得渣都没有剩下。 也不是一点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他看到了一件很眼熟的东西。 那是一块黑色的晶石,很像一枚元素黑钻,却没有任何的元素波动,静静地躺在罗松溪的手边。 罗松溪勉力伸了伸手,将那块黑色的晶石捡了起来。 果然,轻飘飘像是没有一点分量,与朱莉·酒火死后化作的那块晶石一模一样。 罗松溪握着晶石,血雾终于开始消散了。而在祭坛外围,他看到幸存的普通蜥蜴人士兵,有的惶然失措,有的痛哭流涕,有的跪地祈祷。 当然也有,被仇恨激起了凶性,脖颈后方的鳞片或者尖刺直立起来,在血雾消散之时,欲冲进祭坛,找到刺杀了他们的王的凶手。 然而这时,一声冷冷的哼声,如同穿越时空般传来。然后数点耀眼的星火,从天而降。 星火清清冷冷,似乎不带有任何力量,但投入蜥蜴人的人群中,却如同陨石击地般,暴烈地将落点周围的所有东西一齐击碎。 星火尤其照顾了外围五座原本用来控制蜥蜴人平民的祭坛,五座祭坛仿佛在一瞬间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原本所在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座座巨大的深坑。 半神之力! 一条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悬浮在了血线已经消失一空的主祭坛上空,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已如实质一般,压住了所有蜥蜴人无法动弹。 精灵巡游者终于出现了,而且出现的,绝非普通的精灵巡游者。 无论是安东尼达斯,还是弗洛普教授,都绝对无法做到这等地步。来人的实力,显然已经到了半神巅峰,直指真神的境界。 “吾乃精灵六族之共主,南方大陆和海洋之守护者,巡守全位面的精灵巡游者之总巡游长,加勒达尔·吟风。” “提亚那位面已经数千年未曾出现如此恶劣的禁忌术法,以牺牲百万人为代价满足一己私欲,到底何人敢如此造次?” 要么不来,要来居然来的就是精灵族那位因为修炼天赋蜚声整个位面,如今已是号称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之下最强者的精灵王。 躺在王辇废墟里的罗松溪打量了一会儿这位闻名已久的绝世强者。加勒达尔·吟风看上去就是一位最典型不过的精灵,年纪很轻,双眼眼角上挑,眉毛斜飞几乎连着他的尖耳朵,眼神里写满了“你们这些卑微的凡人”这样的倨傲。 总之罗松溪对加勒达尔的第一印象,绝谈不上好。 加勒达尔也看到了罗松溪,轻迈一步便如瞬移般来到了他面前。 “就是尔行此邪恶之至的术法?若不交代清楚,别怪我以强凌弱!” 一边说一点星火就出现了指尖。 罗松溪被他这样的口气惹生气了。心想你也知道这是邪恶之至的法术?那“通灵大典”箭在弦上的时候你们精灵巡游者在哪里?蜥蜴人王先前献祭无数平民造那五个精神控制祭坛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现在我拼死拼活干掉了蜥蜴人王,就威风凛凛地过来了,还要说是我在搞这邪恶术法? 有没有点常识?我这个样子躺在这里,难道还是念祷词的时候念呲了,自己摔成这样的? 他索性偏过头去不理他。 反正这里是圣山脚下,十二个老家伙就算碍于什么规则这个也不能干那个也不能干,还不能教训教训这个精灵巡游者的巡游长? 就算加勒达尔是什么希望之神之下的最强者,在十二个老家伙面前,不也是小辈中的小辈。 第四百零七章 圣山的光辉照耀下(下) 对于刺杀完成后,自己将面临的局面,罗松溪其实也是有充分预估的。 比如作为主祭司的蜥蜴人王死后,“通灵大典”未完成的祭坛发生崩溃,必定会带来巨大的动静以及反噬。在最初的慌乱当中,应该不大会有人有功夫来管他。 等这混乱差不多结束了,精灵巡游者也该来了。 蜥蜴人不知道拿什么遮蔽了精灵巡游者权杖的探查,但奥秘应该就在蜥蜴人王身上。蜥蜴人王被杀,祭坛瓦解,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精灵巡游者大概率会立即前来。 在被赵志勇艾可哈追杀的时候,罗松溪也期望通过搞个大爆炸出来,吸引精灵巡游者过来,可是等了很久精灵巡游者却没有出现。 但这并不妨碍他这一次对精灵巡游者的期望——今时不同以往,首先这一次蜥蜴人打算一次性献祭几十万人,而且已经不知道献祭了多少人,影响极恶。 其次,蜥蜴人居然蒙蔽了精灵巡游者,相信高傲的精灵们一旦发现这一点,一定会拿出最大的行动力来洗刷这样的耻辱。 他预料的大部分事情都已经八九不离十,但没想到的是,精灵巡游者不仅来了,还来了个大佬中的大佬,大佬中的不讲道理佬。 加勒达尔看到罗松溪不理他,身体一晃,身上的威压如滔滔江水般,向着罗松溪压来。 他也不管罗松溪身上带着那么重的伤,被他近乎真神般的威压压下来,会不会就此一命呜呼。 然而就在这时,一点金色的星星从圣山金顶升起,倏地在瞬间穿越了无数距离,变成一片金色的光辉,洋洋洒洒地落下,罩在罗松溪身上,有如神迹。 而加勒达尔打了个哆嗦,顿时停下了所有动作,被停在了原地。 其实所有的预料,都具有不确定性,罗松溪最大的凭恃,还是圣山上那十二个老家伙。 虽然老家伙们口中有无数的规则,令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但依照罗松溪自远古遗迹以来对这些位面初始秘辛的了解,他知道位面守护者的身份,是何等尊崇。 不管精灵巡游者来或不来,他相信圣山之灵总有办法,不会任由位面守护者死在圣山脚下。 虽然他还只是一个候选人,但他阻止了“通灵大典”,等同于已经通过了圣山之灵的测试考题。 这片金色光辉撒下,罗松溪心道,这莫非就是77曾经说过的,能治愈一切伤势的圣光? 他躺在那片金色光辉中,暖洋洋地无比舒服,他在静待浑身伤势的愈合。 然后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这金色光辉,好像一点用处都没有? 除了令他看上去显得拉风一点,更加符合伟大的圣山拯救者的形象。 但这有什么用?又没人给他拍照。 好在加勒达尔在一阵哆嗦之后,终于散去了身上的威压,也收掉了手中的星火。 罗松溪记得圣山之灵说过,他们除了可以和巨魔长老会、位面守护者进行交流外,还能进行交流的就是靠近圣山的精灵巡游者了。也不知道他们啰里啰嗦地跟加勒达尔说了什么。 罗松溪只见加勒达尔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 “原来是备选的位面守护者,正在通过圣山的试炼。是吾误会了。” 罗松溪也见过好几位精灵巡游者了,唯一正常点的就是那位年长的第一副巡游长。尤其是他第一次碰到的那个艾斯特斯,这种天下只有老子最正确的德行,原来是就是这位精灵王的。 “误会?”他讲话有点吃力,因为会牵动浑身无数的伤口,但他仍执意说道,“这不是圣山的试炼,是蜥尾大陆上的一场灾难。我很好奇,蜥蜴人折腾了那么久,精灵巡游者去哪里了?直到我差点拼掉一场命,巡游长大人您才姗姗来迟,来制造一场误会。” 加勒达尔皱眉道,“我察觉到这场禁忌法术之后,就马上跨越大洋,从精灵大陆赶到了这里……” 罗松溪算了算,从他击杀蜥蜴人王到血雾消散,大约有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加勒达尔居然能横跨小半个位面,从精灵大陆赶到蜥尾半岛,这不是一般的厉害,应该是已经摸到了空间法则的门槛。 但他毫不留情地打断加勒达尔道,“巡游长您在这禁忌法术被破坏后,确实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事发现场。但就算劳动了您的大驾,也不能掩盖精灵巡游者在这件事情上的失职。” 加勒达尔身上的威压又情不自禁地升起,但罗松溪毫不在乎。 这金色的光辉,虽然一点实质性的作用也没有,但无论如何,自己是在圣山的光辉照耀下啊。 果然,就在这个时候,凭空一个哆嗦,打断了加勒达尔的所有气势。 还行,三万年前的老家伙,虽然同这金色光辉一样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但至少比眼前这个位面第二强者要讲道理一点。至少自己为他们拼死拼活之后,还是讲义气的,会撑自己一把。 罗松溪不知道圣山之灵又跟加勒达尔说了什么,总之加勒达尔终于用了正常一点的语气对他说:“这件事情,确实是巡游者的失职,吾将彻查。” 罗松溪满意地想点点头,但觉得这个动作太过艰难,所以仍旧还是放弃了。 他对加勒达尔说,“好吧,那这个你慢慢查。现在比较急的事情,是请你赶紧把我送到圣山里去。” 没想到加勒达尔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你还未被确认为位面守护者,当无权令精灵巡游者听命于你。之前你假位面守护者之名,擅自指挥两名精灵巡游者为你行事,吾尚未追究你的谮越之责,请你不要……” 还没说完,精灵王又是一阵哆嗦。 估计是连圣山之灵都听不下去了。 加勒达尔悻悻地一挥手,一股清新的能量便从空气中喷涌而出,包围住罗松溪的全身。 罗松溪感觉身上的伤势,竟然在飞速地好转,那些断了的骨头,以他可以察觉的速度,开始连接在了一起。 半神巅峰的自然之愈,必须点个赞。 加勒达尔这才扶起地上的罗松溪,两人的身影,一闪即没。 第四百零八章 另外十一场试炼 在圣山的光辉照耀下,罗松溪终于被加勒达尔带回了圣山。 加勒达尔来到圣山之后,起初有些气闷,后来罗松溪看到了第一代精灵女王格尼薇儿跟他说了一句话,然后他重新恢复了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转头走了。 罗松溪忍不住问格尼薇儿:“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跟他说,他做得很好,精灵就该无论何时,都永远坚持自己的观点和原则。” “哪怕这观点和原则是错的?”罗松溪问。 “精灵永不犯错。如果别人认为精灵错了,精灵就该努力去找到真正应该背锅的那个人。”格尼薇儿道。 罗松溪终于没有话讲了。 …… …… 无论如何,位面第二强者的出现,在罗松溪眼里,只是圣山保卫战的一个小插曲。 他在圣山上一边养伤,一边传信给大长老、格日瓦等巨魔领袖,让他们带着巨魔倾巢而出,痛击山下群龙无首的蜥蜴人。 在双方的交战过程中,蜥蜴人军队原先裹挟的几十万平民,终于发生了哗变,大部分开始逃亡,小部分自发组织起来冲击蜥蜴人军队的后段。 在蜥蜴人王身死,核心的精锐部队全军覆没后,蜥蜴人的大军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前后夹击,在圣山脚下崩溃了。 圣山之围终于解了,但巨魔的兵力不足以发动对蜥蜴人的围歼,以至于大股大股的蜥蜴人士兵,以及更多的蜥蜴人平民,开始在巨魔的土地上流窜。 罗松溪估计战争和混乱还要持续很久,无数巨魔部队都要组织起来,清剿蜥蜴人溃兵或在溃兵面前自卫。 但或许这也是巨魔的机会。蜥蜴人正处于最空虚的阶段,解决了这些溃兵以后,如果有能力跨过十万大山,巨魔就有机会成为整座蜥尾半岛的主人。 但这些已经不在圣山之灵们的关注范围里了,对于他们来说,混乱与有序一样,都是位面上常态。只要不危及圣山的根本,蜥尾半岛其实由巨魔和蜥蜴人分而治之,还有由其中的某一族来统治,对他们来区别都不大。 圣山之灵们操心的,是认可罗松溪为位面守护者……前的试炼。 罗松溪独闯蜥蜴人大军,手刃蜥蜴人王,阻止了“通灵大典”,凯曾亲口说过,这是对罗松溪接任位面守护者的试炼。 但现在其他十一个人一口咬定,这只是凯一个人的试炼,他们其他十一个人,还各自有自己的试炼内容。 于是,寂寞的圣山之灵们,迫切地等待着罗松溪把伤养好。 …… …… 加勒达尔半神巅峰级的自然之愈,的确效果非凡,一周之后,罗松溪全身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了。 亲身感受到自然之愈的效果后,罗松溪也算明白提亚那位面上治疗法术的原理。在加勒达尔对他施术之后,他明细能感觉到,自己各种骨骼肌体的生长速度,比以往快很多。 也就是说自然之愈对于外伤,确实是有很好的效果。但是对于有些疾病,比如当年燃鬃国王长的那个瘤,反而会有反效果。 伤势痊愈之时,便是他要再接受其他十一位圣山之灵试炼的时候了。 为了准备这十一场试炼,罗松溪指挥着巨魔,从蜥蜴人根本没有去占领的吉特里特城里,往圣山上搬了无数物资。 试炼正式开始了! 只见罗松溪每天从早到晚,不停品尝各种美食,喝下无数美酒,抽着巨魔最好的雪茄。吃饱喝足了,就跳到圣山的山涧里,用各种泳姿游泳…… 大长老看着罗松溪这副胡吃海喝的架势,有点担心,劝道,“大人啊,美食美酒虽好,吃喝太多也伤身啊……” 罗松溪还没说什么,只见大长老一阵猛的哆嗦,顿时不敢再往下说了。 除了吃喝之外,还要组织巨魔们和自己一起打牌,还要想方设法,将巨魔手里的钱全部赢过来…… 就这样折腾了一个星期,折腾到罗松溪实在吃不动了,才算通过了这些试炼。 哦,不对,还有最后一项,狗头人女王易妮德的试炼没有通过。 只见寂寞十二人组合坐成一排,背对着罗松溪。鸦人始祖杰兰特还特地穿上了一条皮裤,一本正经地问罗松溪: “你的梦想是什么?” “好了好了,”高文在旁边打断道,“意思意思就可以了,我还急着去睡觉呢。雪茄抽多了,烟困。” 说着拍下了椅子扶手上的一个按钮,椅子“嗖”地转了过来。 其他人也纷纷拍下了按钮,纷纷转身面对罗松溪。 易妮德又换了一个发型,愉快地对罗松溪说:“十二位导师都为你转身了,恭喜你通过最后一道试炼,请问你有什么话想对观众朋友们说的吗?” 罗松溪激动地道,“那我们赶紧去金顶吧,再被你们这样折腾下去,我要旧伤复发了。” …… …… 在走近了之后,才能看到,圣山的金顶,其实根本没有实体。 那只是一个巨大的结界,和笼罩在鸦人圣城上的那个结界相仿,笼罩着周围的一片区域。只是这一片结界,经过三万年信仰之力的温养,璀璨的光芒有着如同真实的黄金的质感。 只有在与信仰之力不断的共鸣下,始祖十二人议会的一缕意识,才能历经绵长的岁月而不消散。 站在金顶之前,罗松溪感受着这座结界与鸦人圣城结界的不同。 鸦人圣城的结界,带着无尽空灵深邃的空间感,而这座结界,则带着厚重无比的力量感。 “鸦人圣城的结界,是格尼薇儿主持布置的,格尼薇儿在空间法则上的领悟,三万年无人能出其右。”矮人始祖加雷斯对他说道。 “而这座结界,是我主持布置的,”加雷斯又道,“如你所想,我是一名武者。” “武者不光是练体,力量自然也有法则可以领悟。只是现在的矮人,早已丢失了揣摩力量法则的方法,转头把鸦人的一部不上台面的功法奉为至宝,唉。” 除了这无比凝实的力量感之外,千万年来被信仰之力反复洗炼之后,金顶上带着无比浓烈的神圣之感,让人忍不住要生出顶礼膜拜之心。 整座巨魔圣山,到了这里,总算才有了圣山应该有的威仪。 “金顶里面到底是什么?”罗松溪忍不住问道。 “进去吧,”兰斯洛特对他说道,“进去之后,有很多事情,都能告诉你知道。” 第四百零九章 月 加雷斯一指划开那金色的结界,罗松溪迈步走进了金顶。 结界内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地面上铺着古拙的青条石板,广场上有十二把宽大的椅子,呈圆形排列,环绕一圈。 这不再是虚影,而是实物。 始祖十二人议会的十二道虚影,依次坐上了那十二把椅子。 自从进入圣山以来,罗松溪第一次见到他们十二个,露出了肃穆的神色。 兰斯洛特抬起右手,举在额旁,颂道: “我认可!” 一道光芒从他手上射出,打在罗松溪身上。 格尼薇儿同样抬起右手,点头道,“我认可。”第二道光芒打在罗松溪身上。 杰兰特、加雷斯、高文、凯……十二人都依次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随着易妮德手上最后一道光芒打在罗松溪身上,她同时宣布道,“兹认可尔为第三百七十七任位面守护者。位面之剑,执于尔手,慎之,慎之。” 罗松溪有些惭愧,位面守护者应执之圣器——陨月之匙,却依然随着他的空间盒,沉在海底。 然而他刚刚转过这个念头,一根长约十公分左右,红蓝相间的柱子,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他的手里。 罗松溪惊诧地握着陨月之匙,格尼薇儿却朝他微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作为位面的圣器,如果会丢,或者被人抢走,那不是我们这些设计者的失职?” “陨月之匙里刻画了一段我对空间法则的粗浅理解,虽然不能驭之飞天遁地,但位面守护者能轻易令其穿越空间,将之召唤到自己面前。” “现你已正式成为位面守护者,我就将陨月之匙的召唤之法传授于你。” 一段简简单单的咒语,却带着涉及法则玄奥之极的信息,被传到了罗松溪的意识里。 被罗松溪接收之后,又迅速与他体内得自鸦人最后一任族长的暗影能量契合在了一起。而他对于暗影世界,似乎有了新的明悟。 “不用奇怪,这召唤之法,本来就是为鸦人量身打造的,暗影步同样也是对空间法则的领悟,”杰兰特对他说,“你没有暗影步的基础,对于陨月之匙的召唤之法,还确实有些难领悟。” “现在有了这段召唤之法,你在空间法则的领悟上,终于可以入道了。而你在暗影步的修炼方面,也真正能够开始登堂入室,开始编织属于自己的暗影能量了。” 小小一段咒语,居然能让自己在空间法则上立时入道,始祖们的手段确实出神入化。罗松溪明白,这一段召唤陨月之匙的咒语,其实是圣山之灵送给自己的一件礼物。 他依人族之礼,躬身道谢。 “不必多礼,这是你应得的,”格尼薇儿对他说,“刚刚那十二道光芒,亦是我们赐予你的礼物。这是来自圣山的祝福,里面同样蕴含着我们各自对于不同法则的感悟。” “只不过圣山的祝福需要你自己消化,最后能得到多少东西,要看你个人的天赋。出了金顶之后,自己去细细体味吧,只要你的领悟力足够,这份祝福可以令你受用一生。” 罗松溪再次道谢。 此时高文朝他笑笑道,“陨月之匙作为位面圣器,其实还有许多神奇的地方,日后等你实力上去了,你可以慢慢发掘。” “我现在就跟你讲一件。陨月之匙里,我和鲍斯一起,刻下了一道真正的‘大因果术’。” “我知道你在鸦人圣城接过这把陨月之匙后,其实并没有把位面守护者这份职责,放在很重要的位置。甚至在突破到黄金阶之后,没有很强的来圣山接受我们十二人认可的意愿。” “但就是这把陨月之匙,在细微处改因果,引导你一步一步,最后来到了这里。” “当然,包括你好几次死里逃生,其实也是陨月之匙,改变了一些细微的事情的结果。” “我知你精神力已经很强,并开始修炼心灵魔法。陨月之匙里的因果法则刻线,你可以好好参悟。” 罗松溪第三次道谢。原来圣山之灵们的礼物,不仅是从他进入金顶开始,而是早早已经给了他一份厚礼。 比如他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的——在北海重工后面的山上,被射的那一道弩箭,怎么能如此巧合,箭尖正好射在了米粒大小的传承晶片上。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有的只是因果的安排。 可高文边上的祖龙鲍斯,却瞪大一双龙眼笑了起来。 他对高文说,“让他参悟陨月之匙里的因果法则,那就不必了。他原本身上有一件器物,里面镌刻着一段真正完整的因果法则。” “所以我们那些因果法则的半吊子领悟,就不要班门弄斧啦,天外有天哪,我是多想参研一下那件东西里的因果法则。可惜那件东西被他装在空间盒掉到海里去了,可惜,可惜。” “好了,别跑题了,”兰斯洛特说道,“讲了这么半天陨月之匙,我们也该告诉我们新任的位面守护者,这把陨月之匙是做什么的了。” “我听鸦人的最后一任族长,嗯,也就是上一任的位面守护者说过,陨月之匙,是对黑暗生物的终极震慑?”罗松溪道。 “对,”兰斯洛特轻轻叹了一句,“‘月陨计划’啊,那是舰长除了改造这个位面之外,留下的真正大手笔啊。” 随后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对罗松溪道,“现在,我就来告诉你,这个伟大的‘月陨计划’,听好了,颠覆你想象力的时刻到了。” 罗松溪张了张口,想要问点什么,可兰斯洛特却抢先抛给他一个问题。 “每天晚上,天空里挂着的那一轮,时圆时弯,光亮皎洁的,是什么?”他问罗松溪。 “月亮呀。”罗松溪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你有没有想过,月亮是怎么来的?”兰斯洛特继续问他。 “唔……” 罗松溪自然答不上来。自古以来,夜空中漫天的繁星与那一轮皓月,都是神秘的象征。据说那星与月,都在不可知的遥远之处,即使是提亚那最顶尖的强者,都无法企及星空中的那些奥秘。 但他想起鸦人族长告诉他的位面起源之秘,始祖们早在三万年前,就能够造出,可以在群星之间遨游的飞船。 眼前的兰斯洛特,应该正是那飞船上曾经的“追风大副”。 “如果我告诉你,月亮是人造的呢?”兰斯洛特微笑着问他。 第四百一十章 陨 大概是之前兰斯洛特一句“颠覆你想象力的时候到了”,罗松溪已经对接下来听到的所有事情,即使再骇人听闻,也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但听到月亮是人造的时候,他还是被震惊得不知所以然。 “你是说我们的始祖……就是你们,造了一个月亮出来。” “他们一个个,不是布置了这个结界,就是布置了那个结界,”兰斯洛特道,“当时我可没他们那么大的本事,哦,当时我刚刚从他们那里学了些修行之术开始修行。” “但是月亮的建造计划,是我一手负责的。” “那为什么……要造一个月亮出来?” “上一任位面守护者应该跟你讲过,即使我们这些提亚那位面第一代的居民,也都是来自茫茫盖亚宇宙四方的移民。而至于为什么要造一个月亮出来……最初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我们的家乡,有一个月亮呀。”兰斯洛特道。 “我们在思乡的时候,都会念一句诗句:月是家乡明。所以在把荒芜黑暗的提亚那位面拉到恒星附近,让恒星将其捕获,以获得稳定的温度和能量来源后,我们就着手打造了一个月亮。” “月亮也能使提亚那的生存环境,更加接近我们原来家乡的样貌。这轮月亮,用高晶硅打造,直径约三千多千米,质量超过七亿亿吨,被提亚那位面的引力所吸引,围绕提亚那位面转动,转动一圈的时间,被我们称作‘一个月’。” “另外提亚那位面上的潮涨潮落,都是出于月亮的引力影响。你所看到的月亮的清辉,实际上是它在晚上,反射的恒星的光。” “那……这和针对黑暗生物的布置有什么关系?”罗松溪问道。 “月亮围绕提亚那转动的同时,它同时也在自转,两者的速度,是完全同步的,所以我们永远只能看到月亮的一面。换句话说,月亮永远只有一面是对着提亚那位面的。我们能看到的那一面,叫月之明面,看不到的那一面,叫月之暗面。”兰斯洛特先为他又科普了一则关于月亮的知识。 “你应该知道,在我们最早击败黑暗生物,将他们赶到地底,捍卫了对提亚那位面的主权后,人类放弃了所有可能对文明发展造成毁灭性危害的科技。” “但我们当时也意识到,放弃了这部分发达科技,提亚那的地面生物,无论是高端强者的修炼能力,还是低端军队的人口基础,其实都不如我们永恒的敌人,黑暗生物。” “所以,舰长当时提出了一个构想,我们在销毁所有发达科技的时候,唯独留下了飞船上的主炮,并将它安装在月之明面,这门主炮,时时刻刻都在瞄准着提亚那位面,而它的威力,一炮能将整个提亚那位面毁灭。” 即使罗松溪知道的位面秘辛,已经比一般人多得多,神经应该已经足够强大,他仍然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天上。尽管现在正处白天,皓日当空,根本看不到月亮的影子。 “在主炮布置完之后,我们就告诫那些的黑暗生物,让他们在地底下安分守己,不要打反攻地面的主意。就算后代实力不济,发生被黑暗生物重新占领整个位面的情况,一旦形势无法逆转,提亚那位面将启动自毁程序,整个位面一起烟消云散。” “这,就是‘月陨计划’。” “所谓位面自毁程序,就是指月亮上的主炮?”罗松溪问。 “是的,月陨计划的意义,就是维持提亚那位面两大势力的战略平衡。通过这样的震慑,告诉黑暗生物,就算他们有能力打到地面上来,夺回整个位面,结果也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与其一起偕亡,不如划界而治。” “当然,主炮无法自行判断何时需要开炮,必须有人来判断提亚那位面的形势是否真的无法逆转,并对主炮进行激发。这个激发装置,就是你手里的月陨之匙。”九六味 罗松溪终于明白了当时鸦人族长那句话的含义:这是一个最伟大的计划,也是一个最残酷的计划。 位面守护者是提亚那位面的执剑人,只不过,剑的剑锋是朝内的,用同归于尽来给予敌人最后的震慑。 “然后,在一万两千年前,月亮上的主炮被激发了?造成了提亚那位面上的历史大断层?”罗松溪问道。 “上一任位面守护者,于临终前,在陨月之匙里留下了一段信息。他是那次事件的亲历者,你不妨听一听他的叙述吧。”兰斯洛特道。 罗松溪想起了在鸦人圣城,鸦人族长确实跟他讲过,让他在得到始祖十二人议会之后,查看自己留给他的信息。 于是他举起了陨月之匙,果然,一道背生双翼的影像浮现了出来,正是将陨月之匙传承给他的鸦人族长。 “你能够打开这段影像,说明你已经获得了始祖十二人议会的认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那个影像开口说道。 “既然你已经获得了始祖们的认可,那么,这一个惊心动魄的计划,这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就可以对你揭秘出来,我要你再次确认,你身上的责任,有多么巨大。” 然后鸦人族长开始向他讲述“月陨计划”的详细内容,跟兰斯洛特讲的基本没有什么出入。 但讲完“月陨计划”后,鸦人族长继续开始向他讲述,提亚那位面之后的历史——那几乎是一部地表生物和地底生物的战争史。 “在提亚那历史最早的岁月里,黑暗生物与地面生物的冲突并不激烈。每隔个一两千年,黑暗生物就会突破结界冲上地表,但他们的进攻并不猛烈,一来消耗过剩的人口,二来对地面生物的生存环境进行一些破坏。” “经过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之后,黑暗生物发现人类那些惊人的科技武器居然不见了,地表生物里那些实力可怕的始祖们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操着各种花里胡哨元素魔法的魔法师。” “于是,在提亚那纪元七千年左右的时候,黑暗生物终于组织了第一次大规模进攻,这就是提亚那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黑潮。” “为了这一次进攻,黑暗生物的准备非常充分。但他们万万没想到,人类失去了惊人的科技武器,却没有失去高超的战争艺术。” “明明黑暗生物无论是强者还是军队的数量,通过八千年的积累,已经全面超越了地面生物,但地面的各个种族,在人类指挥官的指挥下,通过一次次诱敌、埋伏、穿插、迂回,硬生生将黑暗生物打得元气大伤,缩回了地底。” “后来,黑暗生物终于发现了,为什么人类那么擅长战争,因为他们的每一代人,都在为了各种各样的利益,相互之间不停进行无休止的争斗。这样的斗争经验累积了几千几万年,是如何了得?于是黑暗生物只好继续蛰伏,直到提亚那纪元一万一千多年的时候。” “当时,人类涌现出一名极具野心的君主,他在一统人类大陆之后,又征服了矮人大陆,最后跨海远征精灵大陆,和精灵拼得两败俱伤。” “黑暗生物就在这个时候再次突破了结界,大举发起进攻。此时地面世界正是最羸弱的时候,各种族之间又充满了不信任。黑暗生物很快占据了地面世界超过一半的领土。这个时候,我们鸦人族的先祖,第一次按下了陨月之匙上的按钮。” “别担心,陨月之匙上,有两个按钮,蓝色按钮是‘警告’,红色按钮才是‘终结’。陨月计划的操作指引中,授权陨月者在地面世界沦陷超过一半的时候,可以按下警告按钮。那一任的陨月者,按下的正是蓝色的警告按钮。” “一道毁天灭地的白光,从遥不可知的外太空瞬间降临,轰击在人类大陆南面无人的海域,掀起了滔天巨浪。海啸跨过半个位面,摧毁了人类大陆沿海成群结队的黑暗生物军队。天空中播放着整个位面都可以听见的广播,广播只有一句话:警告,灭世武器不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黑暗生物如潮水般退回了地底,再次给了地面世界几千年的平安时间。直到提亚那纪元一万八千年的时候,他们又一次卷土重来。” 第四百十一章 灭世 提亚那纪元一万八千年,正是提亚那位面历史上最大的浩劫。 在罗松溪这个年代,能够所知的历史,就只有从那场浩劫开始后的一万两千年。这场浩劫之前的事情,几乎是一片空白,关于这场浩劫的本身,人们更是一无所知。 “黑暗生物为了这次入侵,准备了六千多年时间,一旦发动,规模前所未有。足足十二名真神级别的深渊大祭司,全部倾巢而出,铺天盖地的军队,同时在封印结界上开出了六个破口,向着地面世界长驱直入。” “但令人疑惑不解的是,这一次,黑暗生物并没有像前两次黑潮那样,大举在地面世界攻城掠地,也没有在寻求与地面力量的会战。而是兵分六路,占领了地面世界的六小块区域,然后就按兵不动了。” “地面世界的力量,需要集结,需要调整,自然乐得黑暗生物按兵不动。但等他们发现黑暗生物的真正意图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驻扎的六个区域,如果放到整个位面上来看,可以构成一个严谨的六芒星。这六个区域,正是当时人类的先祖,为了将提亚那位面推到太阳的照耀之下,布设位面推进器的地方。” “虽然位面推进器早已被毁掉,但黑暗生物集合十二名真神级别的深渊大祭司之力,在那里布设了祭坛。他们是要用真神强者的力量,重新把提亚那位面推走!” “至今我仍然不知道,黑暗生物是用了什么方法,地面世界的一切秘密,似乎已经尽数掌握在他们的手里。” “他们执行这一计划,除了可以确定他们已经获知位面推进器遗址的秘密之外,还应该已经获知,毁灭位面的武器,指向的是提亚那位面现在的位置,一旦将位面推走,月亮上主炮就无法奏效。”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也知道了鸦人一族的秘密,甚至找到了鸦人圣城的位置。要知道,笼罩鸦人圣城的结界,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座结界,是三十六族创世之时,那位精通空间法则、已经达到真神巅峰的精灵大长老主持布设的。整座鸦人圣城,藏在层层叠叠的折叠空间里,除了鸦人一族最核心的成员,根本找不到出入圣城的通道。” “黑暗生物将祭坛布设完毕之后,每一处祭坛留下一名深渊大祭司,负责激活祭坛,推动位面。其他六名深渊大祭司,联手闯入了鸦人圣城,他们不知用何方法穿过了无数片折叠空间,直接降临在圣殿的上空,想要强行攻入圣殿,抢夺月陨之匙。” “我发动了一次警告,但黑暗生物全然不管不顾。” “六位真神强者坐镇祭坛,在发现黑暗生物的意图之后,地面世界的军队虽然倾尽全力组织了抢攻,但已经无法阻止黑暗生物启动祭坛推动整个位面了。而另外六位真神强者的突袭根本不是鸦人一族能够抵抗的,即使圣城中所有的族人都投入到了对入侵者的抵抗当中,但只能成为圣殿前飘零的炮灰。转眼之间,巍峨的圣殿,大部分已经沦为断壁残垣。” “圣殿深处,我手执陨月之匙,仍然端坐。从我面前的观世之镜中,我看到提亚那位面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刹那之间就引起了整个位面的剧烈动荡。山崩海啸,天塌地陷,无数人在一瞬间,就死在了各种末世般的灾难之中。” “我知道,形势已经无法挽回,我们已经难逃灭顶之灾。我能做的事情,就是按照陨月计划的操作指引,立刻按下红色按钮,让所有的黑暗生物,为我们一起殉葬。但在我的手指,触碰到红色按钮的那一刻,我犹豫了。” “万一我们有绝地反击的机会呢?我一按之下,就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抹灭了啊。” “其实我仅仅犹豫了一秒钟的时间,这个时候,我所处的内殿,门被打破,深渊大祭司已经出现,我被真神的力量所贯穿、撕碎。但在被粉碎的前一刻,我终于按下了红色按钮。” “我的躯体被完全打成烟尘,陨月之匙掉落在地上,但在我的躯体被粉碎的时候,观世之镜将我即将消散的意识吸附了进去。于是我和观世之镜合为了一体,我能继续透过这面镜子,观察周围的一切,甚至可以观察到整个位面的景象。 “但没有死去,在当时却令我陷入深深的懊悔与自责之中——因为我看到,由于我犹豫的那一秒钟,即使按下了红色的终结按钮,也已经晚了。” “和警告的那道惊天动地的白光不一样,这一次,一道漆黑的、不带一丝生气的黑色光柱,悄无声息地从无尽的远方落下,可是,位面已经飞离了原来的位置。这一道黑光,擦着位面的边缘落下,打空了。” “那道原本应该灭世的黑光,没有造成任何杀伤。在射空之后,须臾间便化为了无数烟尘。那些烟尘飘飘荡荡,被提亚那位面的引力所吸引,大部分都向着位面表面飘扬而去。” “我看到深渊大祭司握住了陨月之匙,我看到位面上的黑暗生物开始狂欢,我看到仍在抵抗的各族强者开始失去勇气,我感觉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不让我干脆地死去。难道是为了让我亲眼见证自己的愚蠢吗?” “但是这个时候,异变发生了。” “黑光留下的烟尘,如一场细碎的雨一样,纷纷扬扬地飘洒在提亚那的表面。那些烟尘看起来是如此无害,以至于没有任何人把这些烟尘放在心上。” “但是我清晰地看到,烟尘落在了那些狂欢的黑暗生物身上,他们的动作在刹那间凝固,然后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们在忽然间变得无比虚弱,捂着咽喉、捧着脑袋、倒到地上。而且他们的虚弱,迅速地传染给其他没被烟尘沾染到的人。” “在短短几分钟内,位面的表面,变成了一片痛苦扭曲的炼狱。” “烟尘之下,不仅是黑暗生物,地面生物也无法幸免。但在他们倒地之时,看到自己的宿敌同样在面前挣扎,他们面带欣慰的死去。” “藏在层层折叠空间里圣城也无法逃脱死亡烟尘的笼罩,我的族人无一幸存,但六名深渊大祭司,真神级别的强者,就在我的面前,呼号着死去。所有死去的人,最后连尸骨都化成了那带走他们生命的烟尘。” “仅仅一天,不,可能只有半天时间,整个位面表面,就陷入了绝对的死寂。我目力所及之处,已经没有一分一毫的生机。” “深渊大祭司设下的祭坛,早已停止了工作。但提亚那位面仍在惯性的作用下,向远离太阳的方向滑去。” “位面表面的温度越来越低,整个位面冻成了一个冰球。我仿佛成为了整个位面上,唯一的一道生命。而旁观这一切的我,除了随着位面的滑动,陷入越来越深的绝望之外,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第四百十二章 方舟 “这样的绝望,持续了十五天。直到我寄生的观世之镜,忽然向我投射出了月亮上的景象。”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月亮的真正面貌。那是一个由一种不知名的金属构成的巨大球体,月之明面上,架设着一门大炮,而月之暗面,则有一片庞大的低矮建筑。” “我居然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身影,从那片建筑里走出来,那些身影里,有人类,有精灵,有矮人,有巨魔,还有难看的蜥蜴人和地精……他们生机勃勃,他们无比健康,他们有着很强的实力。他们跨进一座法阵,法阵光芒闪烁,他们旋即就来到了冰球般的提亚那位面上。” “他们在位面上飞掠,寻找埋在冰层下的祭坛。从他们的口型中,我分辨出几个词:病毒、清除、方舟计划、重启……” “我猛然醒悟,人类的先祖,之所以要清除原先的科技,目的就是为了不让那些科技武器毁掉自己新的家园,他们怎么可能只留下一门灭世的大炮,任它将提亚那位面轰成碎片呢?那片死亡的烟尘,和这个方舟计划,才是他们留下的真正手段。” “真正的手段,他们瞒过了所有人,包括他们号称最为信任的陨月者。” “我在那些人里,努力寻找着我族人的身影。可惜我没有发现鸦人,不仅鸦人,三十六族里,许多种族都没有找到。等我再想到月亮上细找时,我寄生在镜子里的意识,泛起了深深的疲惫感。随后,我就陷入了漫长的沉眠。” “直到我再一次醒来,我正好看到了黑暗生物再一次入侵地面世界。我这才明白,原来灭世死光也没办法深入到极深的地底,将那些黑暗生物尽数灭杀。” “但经那一役,黑暗生物明显也元气大伤,最精锐的战力全都折损在位面表面。虽然他们繁衍极快,但高端力量甚至不及地面生物。提亚那位面又重现了一种微妙的战略平衡。”鸦人族长继续耐心地将后续的历史展开。 “我仔细查探了新的提亚那位面,发现方舟计划还是有缺陷的。我发现首先是我们那个年代以前的东西,无论是文化还是遗留,是功法还是科技,统统都失传了,几乎没有任何痕迹剩下。” “其次,我没有再找到鸦人的身影,事实上,当年随人类定居提亚那位面的三十六族,除了那几个大族,其他的统统都消失了。” “也只有当年我们鸦人最好的朋友,那些小狗头人,剩下了几支小族群。经过我的仔细观察才知道,他们当年同样依靠躲在极深的地底,躲过了灭世黑光。他们应该是地面生物里唯一幸存的史前族群。” 罗松溪忽然回想起,当时捉住狗头人波比时,波比曾嘟嘟囔囔地说过类似“三十六种族和人类定居提亚那位面”、“只有狗头人躲到地底才活了下来”的话,当时他只当是波比慌张下的口不择言,结果想不到波比说的不仅是真的,居然还是史前秘辛。 “但在这时,那种深层的疲惫感又涌了上来,令我重新陷入了沉睡。等我再次醒来,我明白过来,这面镜子也不是能够永远地维持我的意识,需要有我自身灵魂能量的支持。一旦能量耗尽,我的意识也将永远地陷入沉眠。” “我苟活了那么多年,其实早就想从这漫长的空虚中解脱了。但是,我还有责任未竟。于是我将剩下所有的灵魂能量,都投入到寻找陨月之匙继承人上面。” “好在,在我最后的时间里,让我找到了你。” “自从启动了月陨计划之后,这一万两千年来,我始终没有想清楚,对于提亚那位面来说,我到底是千古罪人还是救世功勋。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除了新的位面守护者之外,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切,也没有人会来评价这一切的功过是非。” “我所有要对你讲的故事,都已经讲完了。” “今后,就都拜托你了。” 鸦人族长的影像开始慢慢消失,座椅上的始祖十二人议会,一起站了起来,对着鸦人族长的影像微微欠身。 “辛苦了。”兰斯洛特说道。 可惜这只是鸦人族长留下的影像,没有任何意识存于其中,无法听到这一句话,只是消失在了空中,不复存在。 圣山金顶中的空气凝滞了几分钟的时间,罗松溪需要时间去消化鸦人族长留下的这一段,无比惊心动魄的故事。 他的情绪终于渐渐地平复了下来,然后向兰斯洛特问了最后一个鸦人族长没有讲清楚的问题: “方舟计划,到底是什么?” “是我改了主炮的设计。”兰斯洛特答道。 “舰长心坚如铁,他认为如果有一天,位面上的地表生物,真的被逼到要启动‘月陨计划’的那一天,那么提亚面位面,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说道,“但我总想为提亚那位面留下一线生机。” “于是我将主炮内原本的粒子流武器,换成了生化武器。” “那灭世黑光,实际上是一种极厉害的病毒,经过主炮喷发,洒到提亚那位面上以后,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感染并杀死所有接触到的生物。而在所有生物死亡后,病毒失去了宿主,也会很快消失。” “另外我和他们几个商量,在月之暗面,建立了一个生物样本库。提亚那位面上的所有动植物,我们都采集了不同性别的样本,存放在样本库里。” “同时,根据自愿报名的原则,遴选了一批各个种族圣域、传奇级别的强者。他们同样进入月之暗面的样本库中,在极低的温度下进入休眠。” “一旦主炮被激发,他们将在主炮激发后的十五天后,那是确保病毒已被肃清的时间,被自动唤醒,然后带着生物样本库,通过传送法阵回到提亚那位面上,重启提亚那文明。” “所以他们被称为‘重启者’,他们同样也是位面上最伟大的一批人。选择成为‘重启者’,就意味着他们放弃了眼前的所有一切,直到醒来时,面对一个死寂的位面,从零开始重新建立一个文明。” “而且,当时谁也不知道,主炮是不是会有被激发的那一天。如果地表文明能够发展更好,能够始终抵御住黑暗生物的侵袭,他们将永远没有醒来的那一天。” “所以说,其实这些‘重启者’,才是你们真正的始祖。” 第四百十三章 黑暗的种子 “讲到这里,你是不是可以猜一猜,圣山金顶的用处是什么?”兰斯洛特问罗松溪道。 “是……月之暗面通往提亚那位面的传送法阵,就设在这里?”罗松溪道。 “真是聪明的小伙子,”兰斯洛特道,“这里就是‘方舟计划’的终端,所以与鸦人圣城一样不容有失。所以加雷斯在这里布设了泰坦守护结界,高文命巨魔世世代代用信仰之力供养金顶。” “而始祖十二人议会各自分出一缕意识,永远守护这座金顶。” “一万两千年前,我们十二个,就在这里,目送一批又一批重启者,从这里赶赴已经被冻成冰雪世界的提亚那位面的各个角落,重建一个新的文明。” “为了‘方舟计划’,我们十二人,都付出良多,都看到这一幕真的出现,我们仍旧非常欣慰。” “我改主炮的时候,舰长已经去周游宇宙了,否则我想他不会同意我的做法。我也知道用生化武器替代能粉碎整个位面的粒子流,不将整个位面摧毁,这样的做法会有很多漏洞。” “比如病毒的传播,无法深及地心,无法将黑暗生物灭杀干净。即使我们启动了‘方舟计划’,地底生物的文明还是要比我们保存得更加完好。力量对比的天平只能是往黑暗方面那一面继续倾泻。” “还有,‘方舟计划’启动一次后,需要重新进行布置。如果没有那么多圣域阶传奇阶的强者自愿再陷入沉眠,很有可能下一次重启文明的力量就会更弱。” “这样下去,说不定总有一天,黑暗生物终将夙愿得偿,全面占领整个位面。” “但我,不,我们十二个的想法,总是想保留最后一点希望。” “有火种,就有希望。” “就算提亚那位面,在起源的时候,就注定了这长久纠缠的祸事,我们也不要放弃希望。” 罗松溪双手捧起陨月之匙,对着十二张椅子鞠了一躬。 “我一定尽我所能,不负先祖的托付。”他郑重道。 “是的,”兰斯洛特微笑道,“你或许正是我们等待了三万年,彻底解决提亚那起源之祸的希望所在。” “啊?” 罗松溪又呆滞了。 “舰长天纵之姿,虽人到中年陆续遇见三十六族后才开始修炼,但是法法通,法法精。只是三十六族俱没有能直指大道、悟透法则的修炼功法,舰长也只能遗憾地信仰成神。”兰斯洛特再次讲起了那位舰长。 “在提亚那位面建设完成之后,舰长便离开了提亚那位面,去无尽的盖亚宇宙中,探寻更高深的法则功法。” “但在他离开之前,他以所有的信仰之力与因果法则共鸣,推演提亚那位面的未来。然后留下了一则预言:起源之祸下,地表文明能永世延续的可能十分渺茫,除非,提亚那位面上,能出现一名法则成神的强者。” “你是说,我有希望成为提亚那位面上的第一位法则神?”罗松溪问道。 “不,”兰斯洛特道,“第一位法则神,我们都已经见过了。” “一千多年前,那位拜访圣山的贤者——你以为我们称他为贤者,是因为他发明的那些给我们解闷的游戏?” “他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法则神,而且是站在盖亚宇宙顶端的主神强者。在游历了无尽的位面之后,来到了提亚那位面。” 虽然听77说过许多次传承主人的事情,第一次听到有其他人见到过傲视整个盖亚宇宙的主神强者,罗松溪还是有些心旌神摇。 “只是当时他受了极重的、无法挽回的伤势,实力不及巅峰时的万分之一。因为他与提亚那人类的某些渊源,他将生命的终点选择在了提亚那位面。” “以他的状态,肯定无法替提亚那位面解决黑暗生物的问题了,而且他本不属于提亚那位面,也没有义务这么做。他来圣山,只是来求一桩……技术,用来解决他的传承问题。” 罗松溪忽然插话道,“那他……后来真的陨落了吗?” “是的,离开圣山不久之后,他就陨落了,我能感受到他的陨落,如同一部完整的法则篇章,逸散在了这片天地间。而且他拒绝了我提出的,让他留下一缕意识在圣山之上的提议,他不愿以这种方式偷生。” 罗松溪涌起一种黯然神伤的感觉,但兰斯洛特接着说道: “但他留下了传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他最后一位传承者。” “你的功法,虽然稚嫩,但和他的一模一样。不仅是功法,可以说,你的所有的一切,和他一模一样。” “而且你和他不同,你出生于提亚那位面,你有义务为了提亚那位面,解决这起源之祸。” “我也知道,我继承了一部了不起的传承,”罗松溪道,“但毕竟法则成神之事,太过艰难,并不是有了传承就能够成功。我之前一共有七十六位传承者,他们都已经失败了。” “不,”兰斯洛特道,“相信我,你与他们不一样,你是独一无二的,你一定会成功的。” “那我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兰斯洛特再一次否定了他,“你的时间不多了,下一次黑潮,已经迫在眉睫。” “啊……”罗松溪惊道,“但距离上一次黑潮,才过去了不到三千年。” “这与时间无关,而且,这一次黑潮,很有可能,是能够终结我们地表生物的规模。”兰斯洛特道。 “你们感受到了黑潮的迫近?”罗松溪问道。 “不是感受到的,”狗头人女王易妮德对他说,“你杀死蜥蜴人王之后,有一块黑色晶体,你收起来了没有?” 罗松溪点了点头。 “拿出来给我们再仔细看看。”易妮德道。 罗松溪托出了那块轻飘飘的黑色晶体。 “对,这不属于任何一种天然的晶石。”易妮德道。 娜迦女王琳妮特补充道: “这是一颗黑暗的种子,一颗来自黑暗生物中,最为强大的深渊大祭司的一颗灵魂种子。” 第四百十四章 种子重临 “黑暗的种子……是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在前一任位面守护者的叙述中,一万两千年前,当时提亚那位面,是如何陷入险境的?”琳妮特道,“是因为地表世界的秘密,他们似乎已经了如指掌。” “他们准确地找到了六座位面推进器遗址,找到了鸦人圣城的进入方法,甚至还知道了我们的最终震慑武器,陨月之匙在哪里。” “你有没有想过,地底世界和地表世界被远古封印结界完全隔绝,他们是如何获知这些秘密的?” 罗松溪当然不知道,但巨魔高文接过了话头。 “当然我们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与鲍斯甚至用因果法则推算了数千年,也只有非常模糊的线索。” “直到后一次黑潮,恰巧有一名黑暗生物中的深渊祭司被捕获,我命当时的巨魔长老会,将这名深渊祭司送上金顶,解析了他的意识,方才找到了确切的答案。” “说到深渊祭司,他们是黑暗生物中的顶尖强者,他们不修体,不修法,只修精神力。他们能发动无比强悍的精神力攻击,他们组成的‘深渊祭司团’,亦是黑暗生物中的执政机构。” “一万两千年前的那次黑潮之前,黑暗生物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其中有一项,就是深渊祭祀团发动的‘种子计划’。” “深渊祭司团有一部传自远古的精神力修炼宝典,根据这部宝典,他们的精神力能修炼到的最高境界,称为播种境,意为可以播种灵魂的种子,夺取别人的躯体,这样的话,灵魂能够做到永生不灭。” “远古时期,格尼薇儿领导的精灵长老们,布下了一道结界。这道结界,代表着精灵魔法的最高水平,已经无限接近于主神的力量,不溃不朽,将黑暗生物永镇于提亚那位面的地底。” “黑暗生物无法彻底破坏这道结界,他们要冲击地面世界,唯一的方法,就是在结界上找到了薄弱点,然后破坏出一个小缺口,从中突破而出。而地面生物要取得对抗黑潮的胜利,则需要守住结界的缺口,修补好结界,然后肃清掉地面生物。” “结界守护了提亚那位面千万年,即使黑暗生物找到突破口,冲向了地表,他们也对地面生物的力量分布、应该优先打击的重要战略目标等等一无所知,无法形成详尽的作战计划。他们在这一点上吃了很多苦头。” “直到黑暗生物发现了封印结界的一个破绽。” “结界虽强,但是只能封印住有形有质的东西,但却无法挡住无形无质的东西,比如灵魂。” “如果灵魂力量足够强大,能在顶住结界中的能量冲击,便能悄无声息地穿过结界。他们试验下来,这大概需要精神力达到播种境,才能滋养出这样强大的灵魂。” “那么接下去,他们的第一条路,是灵魂穿越结界,然后化为精神体,在地面世界悄无声息地搜集消息。” “但精灵具有精神交流的种族天赋,精神力强大的精灵法师,更是可以轻易地发现精神体。而专门负责监察黑暗生物异动的精灵巡游者,正是精神力强大的精灵法师。” “而且,精神力能够达到播种境,已经是深渊祭司团里最顶尖的大祭司了,他们如果混进地面世界,想图谋的事情,不仅仅是以精神体的形式,干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个时候,深渊祭司团内一名天才的祭司,想出了第二条路。” “不得不佩服,黑暗生物的魄力是真的大。当时,深渊祭司团所有精神力达到播种境的大祭司,一起灵魂离体,一起穿越封印结界,来到地面世界,然后一起施放成功率极低的灵魂播种术,将灵魂化为种子,夺取地面各种族生物婴孩的身体!” “在穿越封印结界的时候,大约有三分之一的灵魂破碎。施放大播种术的时候,更是有四分之三的灵魂因为没有播种成功而消散。但最终,还有十五颗灵魂种子,埋在了十五名各族婴孩的体内。” “这十五名婴孩里,又有三名夭折在了成长的路上,但长大的十二人,统统都成为各种族惊才绝艳的人物。” “他们中,有的成为了人类中的高层,获悉了位面推进器的秘密。有的成为了鸦人里的佼佼者,知道了陨月之匙和鸦人圣城的秘密。更有一位,直接成为了精灵巡游者的第一副巡游长,地面世界对于他们,几乎再没有秘密。” “而且他们还在各种族掀起各种风雨,制造争端和战争,削弱地面世界的力量,甚至不断削减守护封印结界、防备黑暗生物的部署,为黑暗生物的入侵,打开了一扇又一扇方便之门。” “最后,这十二人,灵魂回归地底世界,成为了领导黑暗生物进攻地面世界的十二真神。一路势不可挡,只差那么一点点,提亚那位面就将彻底沦陷。” “这,就是‘种子计划’。” “你是说,黑暗的种子,重临在了地表世界里?”罗松溪握住那颗黑色晶石,问道。 他的手攥得很紧,似乎怕这块黑色晶石逃逸了一般。 “发现了种子计划后,我们一直对此非常警惕。但之后,不仅再没有黑暗生物,深渊祭司再向地表世界撒播灵魂之种,而且,后面的几次黑潮里,我们发现深渊祭司团的实力,明显下了一大个台阶,我们再没有看到,精神力能达到播种境的深渊大祭司。” “我们推测,黑暗生物那部精神力的修炼宝典,应该在一万两千年的那次黑潮中,被某位深渊大祭司带在了身边。然后随着空中射来的那惊天一炮,失落在了地面世界的不知道哪个地方。” “我们曾因此而甚是欣喜,直到看到了,蜥蜴人王被你击杀的一幕。” “没错,黑暗的种子重新降临了,这位号称蜥蜴人中千年不世出的英才,实际上他的灵魂,是一位深渊大祭司。一统蜥蜴人各部号令为王不是他的真实目的,发动对巨魔的战争企图奴役所有巨魔也不是他的真实目的。” “他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埋葬圣山,因为圣山是地面世界的最后方舟。” “但是,这颗灵魂之种,纯度不及应有的百分之一,许多地方的凝结似是而非。因此我们怀疑,他们并不是寻回了那部功法,而是靠着这一万多年的积累,将功法还原了一个大概出来。” “但无论如何,黑暗的种子已经在我们的世界里生根长大,这说明,距离下一次黑潮,已经很近了。如果不能将这些种子肃清的话,下一次黑潮,又将是一次黑暗生物占尽优势的黑潮!” 第四百十五章 深渊圣典(上) 罗松溪忽然问道:“能不能有办法知道,到底有多少种子在我们的世界长大?大致分布在位面的什么方位?” “前一条应该可以,”蜥蜴人始祖凯道,“深渊大祭司在灵魂离体穿越结界之前,一般会彼此在灵魂中留下印记,方便播种之后,能相互确认身份。” “这颗种子的寄生躯体,就是那蜥蜴人王,被你击杀得突然,应该没有时间去抹掉灵魂中的印记。” “但后一条恐怕没有实现。深渊大祭司也怕躯体被击杀后,灵魂种子泄露出关键性的秘密,所以关于整个种子计划的所有信息,都被他们以特殊的方式,保存在意识之外。” “简言之,灵魂种子里只会有那个用来相互感知的印记,而不会有任何关于种子计划的记忆。” “你把那颗灵魂种子举起来吧,让我把那个印记解离出来。”凯对罗松溪说。 罗松溪依然举起那颗灵魂种子,凯依然端坐不动,只是黑色哑光的灵魂种子,从里到外透出金色的光芒。 始祖十二人议会在建造圣山金顶时,因为担心留下的一缕意识,经过千万年后变得过于强大,影响位面的发展和秩序,故设置了严苛的规则,禁止意识衍生出的精神体,动用他们过于强大的力量。 相较而言,对于感知的限制相对少一点,尤其在金顶内,通过与金顶上信仰之力的共鸣,凯可以将感知的能力发挥到极限。 所以他能通过法术加持下的感知术,将灵魂种子里的各种信息一项项抽取剥离,找到最底层的那个印记。 须臾,金色光芒隐去,原本黑色亚光的灵魂种子,变得更加纯净透明了一些,而从灵魂种子的中间,开始亮起一点一点的星点。 “中间一颗较大的星点,代表他自己,因为躯体已死,灵魂枯萎,你可以看到这一颗星点已经变得黯淡无光。”凯道。“旁边的星点,代表的则是其他的种子,一,二,三,四……还有四颗。” “不对,”他纠正道,“这一颗,同样也变得黯淡无光,说明同样躯体已被击杀,而且看这光亮,应该就是在这两年被杀。有人为我们的位面干了一件大好事啊。” “还有这一颗,虽然明亮,但是闪烁不定,像是无根之木。这是代表……” “这是代表播种没有成功,但是灵魂没有被宿主本身的灵魂所反噬,逸脱而走,变成了精神体的存在。”祖龙鲍斯道。 “是的,所以我们要找出的,其实还有两颗半灵魂种子。两个蛰伏在我们世界里的深渊大祭司,以及一个精神体。”凯道。 罗松溪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重新抬起头来,对十二人说道: “那颗躯体被击杀的灵魂种子,是我去年的时候杀的,那颗灵魂种子,还在我的空间盒里。另外,我想我应该知道,其中的一颗半,现在是哪里,身份是谁。” 这次终于轮到座椅上的十二人露出了惊异之色。 “了不起,”兰斯洛特道,“这样说来,你以一己之力,已经挖出了两颗黑暗种子。说说看,第一颗黑暗种子,是怎么死在你手里的?” 罗松溪简略地将当时在矮人大陆上,朱莉·酒火如何除掉矮人的两名王子,如何谋算王位,最后在册封大典上被他刺杀。 然后朱莉·酒火同样化成了这么一颗黑色晶石,后来他携带这枚晶石进入鸦人圣城的时候,多次感受到了晶石与圣城似乎天然就敌对的能量冲撞。 以及最后鸦人族长选择他为传承者时,很重要的一条理由,就是说他小小年纪,居然有击杀了一名深渊大祭司的勋功。当时他觉得不明所以然,现在想来,指的就是他杀了被深渊大祭司占据了躯体的朱莉·酒火。 当他提到朱莉·酒火临死前体内那个诡异的声音,那个声音的不甘。兰斯洛特终于很不厚道地笑了。 “这可能是有史以来最憋屈的一名深渊大祭司,播种的时候居然占据了一个异性的身体,估计一生都活在对自己的性别不认同中吧。” “也说明了深渊祭司团确实没有重新拿回他们的圣典,否则在播种的时候不会出现那么大的失误。而且在重新占据躯体之后,居然没有办法把自己的精神力修炼成果保留下来,导致他……她只能用身体当作筹码,去谋算利益。” 凯则又问道,“还有你说,你知道其他一颗半种子的身份,到底是谁?有证据吗?” “你们说有一颗种子没有播种成功,但是成功逸脱成为了精神体。这个精神体我想我碰到过。” 他讲起了当时组织抵抗军,被阿迷耶斯追捕时,阿迷耶斯身边的那个精神体。 提亚那位面上纯精神体本来就极少,而这个精神体,貌似把77当成了自己人,问77是哪个部族的,还问77是不是记得所肩负的伟大使命。 肩负着伟大使命的精神体,这样的身份昭然若揭。罗松溪猜测是因为阿迷耶斯有什么法器能让这个精神体逃脱精灵巡游者的探测,从而引诱并控制了这个精神体为自己卖命。 几位始祖都点头表示认同,凯又问,“那另外一个呢?” “帝国靖海侯韦斯特!”罗松溪不容置疑地回答道。 在罗松溪心里,韦斯特堪称他一生的敌人,从塔尔塔镇的血祭仪式开始,到矮人大陆上的反复纠缠,到帝国南方的追杀,甚至到蜥蜴人围攻巨魔圣山,他所经历的大事件背后,处处都有韦斯特的影子。 而现在,这些事情,终于统统可以勾连起来,拼出韦斯特的最真实动机。 “两颗已经确定身份的黑暗种子,他们的行动,背后其实都是韦斯特的推动。” “朱莉·酒火在矮人王国的活动,一直受命于韦斯特,相信没有韦斯特的压力,她自己不会做出先后勾引两名王子这样的计划。” “而蜥蜴人的进攻,靖海军同样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我甚至怀疑整场摧毁圣山的行动,都是韦斯特在背后一手策划的,除了靖海军中的高阶法师直接进行援助外,那些禁忌的法术,以及逃避精灵巡游者探查的方法,都出自韦斯特之手。” “因为从三年多前塔尔塔镇的那场血祭仪式来看,韦斯特对于黑魔法和如何躲开精灵巡游者的探查这两点上,都非常有心得。” “最关键的是,我认为韦斯特一直在寻找那部深渊祭司团的圣典,他为了得到那部圣典,投入了极大的资源,展现了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 “哦?”凯面色有些凝重地问,“这么说来,他已经知道那部圣典在哪里了?” “对,”罗松溪道,“那部圣典,应该是在当年进攻鸦人圣城的六位深渊大祭司身上,后来由于那惊天一炮,圣典遗失在了鸦人圣城那层层叠叠的折叠空间里。” “那他得手没有?”凯又问道。 “没有,那部圣典,现在在我的手上。”罗松溪道。 第四百十六章 深渊圣典(下) 三年多前,以一系列蛋龟为代表的靖海秘谍潜入了联邦西陲的塔尔塔镇,企图用躲藏在那里的狗头人部落作为祭品,发动一场秘密的血祭。 来的这些靖海秘谍,一看便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靖海军也为此投入了无数的资源。别的不说,一名人类祭司的养成,就需要从小劈开舌头,耗费几十年的训练和培养。 当时罗松溪一直在疑惑,靖海军投入那么大,到底在图谋什么? 后来他得知,这道血祭仪式,目的是打开一条通往矮人大陆上那座史前遗迹的空间通道。 于是,他的问题变成了,韦斯特在图谋史前遗迹里的什么东西。 后来,罗松溪随麦格文大师一行,一起进入了史前遗迹探索,他通过了三道考验,知晓了史前遗迹的秘密,并从鸦人族长手里接过了那把关系到整个位面存亡的陨月之匙。 随后,探索队伍里的林德斯特突然反水,罗松溪发现林德斯特正是之前血祭仪式里唯一漏网的那只蛋龟窄桥。 林德斯特代表韦斯特向他索要他在遗迹中得到的东西,罗松溪以为韦斯特要的是陨月之匙,他还一度以为,是不是韦斯特知道了陨月之匙的秘密,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陨月之匙,把位面的命运握在手里。 但林德斯特的手段终究太过狠厉,最后反被迈格尔·神圣之锤算计身死,麦格文和他失散多年的弟弟也因此得以重聚。 重逢的喜悦却没有持续多久,韦斯特远远不止伏了林德斯特这一手棋。靖海军第一舰队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艾可哈·帖木儿的率领下欲要强攻,非要抢下罗松溪从遗迹里带出来的东西。 这个时候罗松溪才知道,韦斯特要的根本不是陨月之匙——或许他压根不知道陨月之匙,或许他知道陨月之匙到他手上他根本没有用。韦斯特要的,其实罗松溪根本没有拿到,而是迈格尔在被困遗迹的两百多年里,在遗迹的那道空间乱流边,捡到的一块黑色石头。 黑色石头里记载着一部奇怪的功法,迈格尔被空间乱流困住,就是靠这套功法意识离体,终于找到了哥哥带队的探索小队一行。 最终韦斯特当然没有得逞,柯尼卡将军及时来援,靖海军第一舰队全体被俘。而迈格尔也把那块黑石头,送给了罗松溪。 那块黑石头,到了罗松溪的空间盒里,居然自动与他空间盒里,本来一块矮人大妈送给他的碎片相合,重新回复完整。 现在他终于能够确认,这块黑石头,居然就是黑暗生物的一件瑰宝,深渊祭司团的圣典。 这部圣典,应该被带在了当年攻入鸦人圣城的六名真神阶大祭司中一人的身上,遗迹里那一道空间乱流,应该就是那六名真神阶大祭司,攻入鸦人圣城时绞碎无数折叠空间所留下的痕迹。 而此时黑光落下,即使是真神阶的强者,也避之不及。这部深渊圣典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掉落在了遗迹里。 圣典还不知为何碎成两片。小的那一片里蕴含着一口精神力源泉,被斯内德的父亲早年在遗迹中得到,罗松溪救下斯内德后被斯内德的母亲送给了罗松溪。 大的那一块就是迈格尔捡到的那块黑石头,里面包含着完整的深渊祭司修炼精神力的功法。 77就是喝下那口精神力源泉,并修炼了黑石头上的一些精神力招数,才被阿迷耶斯的那个精神体错认成了自己人,还惊异于“你怎么会失传多年的祖经上的招式?” 哦,应该是圣典失传多年,已经被黑暗生物习惯称为了“祖经”。 始祖们给了关键性的信息,罗松溪终于能把许许多多事情都连点成线。柯尼卡将军当时都想不通的事情——韦斯特为什么会为一部没什么用的功法,不惜耗费那么大的资源,不惜承担那么大的损失? 除非他本身就是深渊大祭司。 这部功法对于地表生物来说,是没什么大用,但是对于长于精神力修炼的深渊祭司们,却是至高的圣典,是一万多年来都梦寐想要拿回来的东西。 …… …… 兰斯洛特听完罗松溪的叙述,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罗松溪道: “我怎么有种感觉,你似乎生来就是和种子计划,和深渊祭司们作对的?如果没有你,第一颗种子控制了矮人王国,第二颗种子震塌了圣山金顶,第三颗种子拿回了失落一万两千年的深渊圣典,深渊祭司团的实力必然得到了一个巨幅的提升……这样的局面,简直不敢想。” “没有如果,只有因果,”祖龙鲍斯忽然接口对罗松溪道,“你每一次尽力而为的努力,最后都会成为改变命运的动因。” 罗松溪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我知道你现在的困惑在哪里。”鲍斯接着道,“你的道和一千多年前那位贤者一样,是最难以捉摸的自由之道,我无法为你阐释何为自由之道,但我可以看出来你的不自由。” “随着你踏出你原本生活的那个小镇,踏上这个世界缤纷的大舞台,你发现你身上背负的东西越来越重,需要你为之负责的事情、负责的人,越来越多。” “你原本就已经不习惯这样的压力和负担,只是因为责任心的驱使,令你不得不去负重前行。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打击,令你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你在逃避与面对之中纠结,在沉默与反抗之中纠结,但越是这样的纠结,便越脱离自由的本意。” “但在我看来,自由是自由的作为,而不是自由的不作为。你以往做的种种事情,即使你当时看不到他们的意义,但在未来的某一处,可能会开出无比璀璨的花。” “我每天在意识之海中遨游,虽然许多复杂的因果纠缠,但是有开花才会结果,有作为才会有期待,这是因果法则的铁律。” “就像兰斯洛特,当年他也是极为懒散的一个人,整天挂在嘴边的是什么事情都身不由己。但正是因为他当年偶尔动了一下悲悯之心,留下了一个方舟计划,今天我们的位面,才依然有希望,而不是沦为了漂浮在盖亚宇宙的尘埃。” “所以我认为,所谓自由,固然可以是追求眼前的随心所欲,但更可以追求未来的可能、希望以及无限超脱的自由。那,才是终极的自由。” 第四百十七章 与自由同行 罗松溪静静地站在金顶中,祖龙鲍斯的话令他升起了一种明悟,这种明悟,令他体内那十二道圣山的祝福在一起共鸣,金光从他身体上溢了出来,又令他升起了新的明悟。 但这些明悟,仍旧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所以说,自由不是一种状态,而应该是一种追求?”他站在流光溢彩中,抬头问鲍斯。 巨魔高文朝他笑道,“老龙讲的太过玄乎,我这么跟你说吧。” “首先,你须要知道,自由哪有那么容易?什么是自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是像你之前躲在那间海边的小木屋里,想要通过避世来不受任何约束?那是自由吗?那只是散漫,只是消极,只是逃避。” “因为没有人能真正超脱了规则的束缚。小到国家和社会的运行法则,大到这个世界这个宇宙的法则,无时无刻不在约束你,你无处可逃。” “真正的自由,是领悟了这个宇宙的终极法则,然后超脱了这些法则,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所以,对于修炼者而言,我们修炼的终极目的,不就是为了领悟法则,超脱法则,直至能够破碎虚空,逆转时光,再没有任何限制吗?” “而作为一个以自由入道的修炼者,你想过你的终极大道在哪里吗?你有真正把自由,把超脱一切法则的大自在,当做你的终极目的吗?” 随着高文的诘问,罗松溪身上的流光,却随之黯淡了下来。 确实,从他踏上修炼之路开始,其实他就一直并不喜欢修炼。 小时候,是为了在荒原上的生存,不得已而拼命提高自己的实力。 在学校里,是弗洛普和马格尼两位教授日复一日的操练,让他快速地提升实力。 后来,为了作战,为了复仇,为了许多背负的使命,推动着他不能停止提升自己的实力。 但从心底里讲,他是一个极懒散的人,他心中向往的,是不要受任何事情的牵绊,躲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有兴趣时研究研究炼金机械,没有精神时就悠闲地享受着无所事事的时光。 但在他的父母死后,他没有享受过一天这样的时光,哪怕还是个平常小朋友的时候,还要在学校里面对突如其来的恶意。 是啊,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什么避世的桃源,以他真实的性情,不可能有放下一切的那种淡漠,恰恰相反,他是一个什么事情都喜欢执拗到底的人。 他确实是向往自由的,但那不是真正的自由。那些卸下一切负担去享受的恬静,只不过是自己在脆弱的时候,一厢情愿的想象而已。 从青铜到白银,从白银到黄金,他所去感悟的,都是自由的外延,没想到,自己对自由的内涵,一直都理解错了。 因为之前他没有那样的境界和眼光,去看到真正遥远的彼岸,那是修炼者最终极的向往,突破空间和时间的限制,以宇为枕,以宙为床,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不必怀疑你的以往,”高文又道,“鲍斯说的是因,我说的是果。你在此之前虽有诸多踌躇,但所行之事,从未偏离你本心之追求,种下的因,俱是善因。而在此之后,你当明了你的本心究竟为何,再无彷徨,去追求你的大道。” “所以,自由也并非是一种追求,只是一路上,你须与自由同行!” “好!”罗松溪慨然应道。他身上的流光再次满溢,只不过,这一次已经不仅仅是金光,还有他自身四色的惩戒之力。 他身上的血毒,本来就是“通灵大典”加持的产物,随着祭坛的烟消云散,自然同时解去,惩戒之力早已恢复到全盛时期的水准。 如今,惩戒之力已经从体内满溢出来,这证明他已经到了一个突破的临界点。 他手一指,四色光芒一道接一道从身后射出。 “水是自由的,但只有奔流到茫茫大海中,才能不被河床、地势所约束,奔涌向每一个所向往的地方。” “风是自由的,但只有上升到足够的高空,才能不被任何东西所阻挡,去到任何一个所向往的方向。” “火是自由的,但只有积蓄了足够的温度,才能将所有阻碍物统统席卷,化为灰烬。” “土是自由的,但只有堆积成巍峨的高山,才能守住所向往的形状亘古不变。” 四色光芒奔腾,罗松溪胸口的神纹开始飞速生长,眼看就要开始突破。 这个时候,兰斯洛特却摇了摇头道,“格局还是太小,算了,我再帮你一把。” 他手一指,罗松溪面前出现了一副虚影。 那是一轮太阳,在罗松溪的视野越来越大,顷刻间,罗松溪仿佛到了那轮太阳的表面。 无数湍急而炽热的气流,不断在太阳表面跳跃,被喷发出来,又落回那片炽热的火海,汹涌而永不停歇。 “土水火风四元素,这种叫法,只是位面文明中为了形象化而取的名字。放在宇宙的尺度下,土代表固态,水代表液态,风代表气态,三种形态穷尽了宇宙间所有物质的形态。而火则代表物质所蕴含的能量。” “所以元素法则,讲的是宇宙间万物的法则。我无法模拟出至高的境界,但希望你从这一颗太阳中体会元素向往的自由。” “物质释放出自身的能量,只要能量足够巨大,所产生的温度,就能使所有固态物质迅速液化,使所有液态物质迅速气化。最终,喷涌而出的光芒,会以每秒三十万公里的速度,自由地翱翔于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罗松溪胸口那形如八道翅膀般的神纹,本来正在互相编织,编织出八道身体中间一道若隐若现的躯体。那躯体并不清晰,但一旦躯体的轮廓被编织出来,神纹便放慢了生长的速度。 如今在兰斯洛特那一轮太阳的虚影下,罗松溪头顶的四道惩戒之力,在迅速同化着那祝福金光中的能量,并随之扭合在了一起,变成一团黑光。 黑光忽地向内坍塌,随之喷吐出熊熊热浪,土水风三种元素交织在一起,形态变化不定,终于在一刹那,绽放出了无尽的光芒。 如一轮烈日悬浮在罗松溪的头顶。 他胸口已经放慢了生长速度的神纹,在这一刻再次飞速生长起来,将那躯体的头颅、四肢,统统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一只栩栩如生的天使,在罗松溪的胸口被勾勒了出来,虽然面目仍旧模糊,但形体姿态间,是一种想要超脱一切的浑然气魄。 烈日回归到罗松溪的体内,他发现自己的惩戒之力,也发生了质的变化。 以前的惩戒之力,虽然生生不息,但在体内只是做一种无序的涌动。 而现在,以火元素惩戒之力为纽带,土、水、风三系的惩戒之力相互交织,不断相互变换,并辐射出无穷无尽的力量,注满他的整个身体。 罗松溪知道自己突破了,不仅踏入了圣域阶,而且还直接站上了圣域阶的顶峰。 只差一步,就能站上代表位面顶尖强者的传奇阶行列。 他再次向十二人诚心道谢。他知道,这是圣山之灵,送给他的最宝贵的一份礼物。 没想到鲍斯却意兴阑珊地摆了摆龙爪。 “不必谢我们,其实我们刚刚讲的那些道理,原本是一千多年前那位贤者,与我们论道时讲的。” “我和高文琢磨了一千多年,终于有了些心得,没想到他只是要借我们的口,把这些话解释给你听。” 第四百十八章 并肩为王 兰斯洛特朝罗松溪挥挥手道,“好了,该讲的也都跟你讲了。鲍斯和高文那两个家伙总是爱故弄玄虚,抛开那些自由不自由的大道理,我来总结一下他们明面上的意思。” “总而言之,就是你之前做得相当好,不管你是误打误撞也好,身不由己也好,反正你抢到了深渊圣典,清除了两颗黑暗的种子,还找到了另外一颗半高度疑似的黑暗种子。” “接下去你也不能偷懒,陨月之匙在你手上,你要是开了小差,整个位面如果轰隆一起完蛋,别说自由了,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你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一是尽快再次晋阶,把传奇阶的那层窗户纸捅破,然后专心参悟法则,早日悟透元素法则然后成神。” “好期待啊,如果提亚那位面能够出一个真正法则成神的强者的话。” “另外一件事情,自然是搜寻最后一颗种子,还有就是要找到赫尔普修斯。种子既然已经播下几十年了,黑潮肯定已经迫在眉睫。你需要他的帮助去找到最后一颗黑暗种子,在你成神之前,也需要他领导整个位面与黑暗生物对抗,目前整个位面,只有他有这个实力和威望。” “三百多年前赫尔普修斯在位面上失去踪迹,我们怀疑正是与黑潮即将来临有关。” “去吧。高文告诉我你应该有找到赫尔普修斯的办法,对吧?” 罗松溪点头称是,正欲转身离开金顶,忽然又回头道: “之后我应该会很快离开蜥尾半岛,但与巨魔相处了这些时间,觉得应该留下些东西给他们。” “我希望能在你们的协助下,在巨魔中建立一个统一的政权。然后第一步整合各部落的力量,肃清原来那位黑暗的蜥蜴人给蜥尾半岛带来的影响,帮助巨魔社会回到生产和发展的轨道上来,同时也支持蜥蜴人重建一个崇尚和平发展的政权。” “第二步,等我回到人类世界之后,我会尽力组织对蜥尾半岛的援助,主要是技术,其次是资源,让这一千年来元素科技大发展所带来的成果,能尽快惠及到蜥尾半岛。蜥尾半岛摆脱落后的局面,无论对于平民还是对于备战,都是好事。” 高文摸了摸没有獠牙的嘴角,笑道:“善!” …… …… 罗松溪走出金顶的时候,看到外面的巨魔都已经聚集在一起。 他知道,高文已经造了势,让长老会把所有的巨魔都集中到了一起。 高文的虚影在罗松溪身边显现了出来,出了金顶,他又恢复了那四十米长的獠牙。 “你说还是我说?”他问罗松溪。 “你说吧,还是你威信高。” “十支雪茄。”高文伸出两根食指,交叠在一起。 “……成交。”罗松溪悻悻道。 高文优雅地站起身,随手一挥,一阵精神涟漪有如实质般在圣山上掠过。 他未开口,但他的声音在每一名巨魔心中回荡。 “经此一役,吾等认为,巨魔暗弱,圣山危殆之时,几无守卫之力。” “故,吾以巨魔始祖之名,命巨魔一族,当行革新之举,革以往各部落各自割据之乱局,行统一之军政之令。” “一令,巨魔长老会所传之圣山令谕,此前多受怠慢。自今日起,当谕出必遵,如有不遵从者,当为所有巨魔讨之。此外,圣山也将长老会假传圣山令谕之举,如有发现,定惩不贷。” 所有巨魔都高呼道:“定当如此!” “二令,苏氏兄弟二人,苏亚、苏季者,年轻有为,可堪重任,现命二人并肩为王,共同统御所有巨魔部落。王令出,视同吾令。” “此外,命长老会大长老旭格拉,为王廷首臣,于各部落选调官员,组建王廷,辅佐新王。命雄鹰统领拉日瓦,组建精锐王军,常驻吉特里特城外,拱卫圣山并王廷。” 说完,高文朝罗松溪做了个“好做作”的表情,便消失不见。 罗松溪相信,这圣山上的十二人,在金顶里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始祖十二人议会,出了金顶就立刻变回无聊的寂寞十二人组合。 此时金顶外的巨魔,已经沸腾起来。无数巨魔已经朝着苏亚苏季屈膝躬身,双手触额,赞颂起他们的新王。 只是年轻的苏亚苏季毕竟没经过大风浪,骤然逢此场面,竟然都一齐手足无措,惶然不知所以。 但罗松溪并不担心年轻会影响他们的地位,这毕竟是圣山之灵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亲自任命巨魔一族的王。对于将对圣山的虔敬刻在骨子里的巨魔,很难生出贰心。 而罗松溪正是看中兄弟俩的年轻——年轻代表着没有对传统没有执念,代表着对新事物有更大的接受度。罗松溪正是要借助兄弟俩之手,通过技术和资源的输入,大幅度改革巨魔的社会形态,在最快的时间内,让蜥尾半岛搭上工业化的快车。 只是他看到拉日瓦上来向兄弟俩表示效忠的时候,罗松溪仍旧看到他眼中有一丝不甘。 他走到兄弟俩身边,朝拉日瓦道,“雄鹰统领可愿辅佐新王?” 拉日瓦一惊,忙向这位圣山使者恭敬道,“当鞠躬尽瘁。” 他看到罗松溪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当即知道了罗松溪心里的顾虑,于是抽出一把小刀,轻轻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交到了苏亚的手里。 罗松溪将一只心灵布偶交给苏亚,简单教了他用法,又对拉日瓦说,“这只心灵布偶,效用是五年。五年之后你可以自行选择,这个新的巨魔王朝是不是值得你继续效忠。” “其实我相信,五年后,或许巨魔中已无‘效忠’这一说法,我希望每个巨魔都能为自己的价值而活。” 拉日瓦有些懵懂,罗松溪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对拉日瓦说: “我希望你以这次被我选调出的巨魔族精锐为班底,尽快组织王军,肃清巨魔境内的蜥蜴人溃兵,然后跨过横断山脉,占领蜥蜴人的全境。” “但我不是要你奴役蜥蜴人,而是要扶持蜥蜴人建立一个对巨魔友好,坚持和平发展理念的政权。你可做得到。” 拉日瓦击胸应诺。 第四百十九章 归 罗松溪交代拉日瓦的事情还没交代完,巨魔们就又一次欢腾了起来。 原来圣山之灵已经宣布,为了庆祝巨魔选出了新王,大家在圣山上一起狂欢七日作为庆祝。 罗松溪只来得及拍了拍仍旧没有缓过神的苏亚苏季兄弟俩,勉励两人团结一心,一起好好干,然后默默地被寂寞十二人组合拉走了。 他有种吐血的感觉。 进入金顶之前,他没有倒在与蜥蜴人激战的战场上,没有倒在刺杀蜥蜴人王的惊险瞬间,却差点倒在了为满足那十二个家伙的感官享受,胡吃海喝的七天时间里。 现在还要再来七天…… “你再苦着张脸,我就把庆祝的狂欢时间,加到十四天。”高文威胁他道。 “对了,要心情愉悦,”鲍斯则道,“你心情愉悦了,感受到的那些美食美酒,才能让我们也同样愉悦!” 金顶内那精通因果法则,仿佛洞悉一切事情,助他感悟自由的真谛的始祖巨魔和始祖龙,到哪里去了? …… …… 七天之后,罗松溪跌跌撞撞地逃下了圣山,完全没有刚刚突破到圣域阶巅峰,离传奇阶也只差临门一脚的样子。 七天时间里,他不知道吃吐了多少回,喝吐了多少回,抽烟抽吐了多少回。 他曾恶毒地想偷偷拿点煦草晶来啜上两口,让寂寞十二人组从此染上毒瘾,然后在他走后漫长的岁月里,在毒瘾无法被满足中痛苦不堪。 不过想想,十二人组是什么实力?很有可能自己偷鸡不着蚀把米,十二人组把毒瘾分分秒禁断了,成为瘾君子的反而是他自己。 好在终于过去了——昨天晚上,意犹未尽的十二人组再次提议将庆祝狂欢延长到十四天,罗松溪被彻底激怒了,一把拔出了陨月之匙,说如果他们再这么搞下去,他就按按钮。 第一次按蓝按钮警告,第二次直接按红按钮! 你们要玩,找重启者玩去! 这才终于得以下山。 但是,终于可以回去了。 蜥尾半岛的天气永远是那么炎热,但是在烈日之下已经有了几缕凉爽的风。巨魔祖居的丛林之地没有明显的雨季与旱季之分,这风里带着凉爽,就说明一年里最炎热的季节已经即将过去了。 从夏至之时与维罗妮卡分别,领着这巨魔两兄弟踏上保卫圣山之路。如今所有的事都圆满,但仍旧敌不过他思念那间海边小屋之心。 归心似箭。 巨魔的西瓜地边,自然不是他的家乡,但是有人等待他的地方,就是他心系之家园。 他独自一人,沿着手里地图标示的方向,开始向那片美丽的海边奔跑。 …… …… 苏亚和苏季两兄弟没有和他一起回去,他们是巨魔始祖钦定的王,自然从此以后都要待在吉特里特城,开始正式整合原本乱成无数片的各巨魔部落。 估计不久之后,兄弟俩就会派人将姆巴佩大妈,接到吉特里特城,享受再也不用劳作和担心儿子出路的晚年。 罗松溪甚至在走之前没有和他们兄弟俩告别。 因为忽然间被抬上王座的兄弟俩,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于是干脆在狂欢中,一开始就把自己灌得烂醉。 然后醒了就继续喝,喝了就继续醉。罗松溪走的时候,他们依旧烂醉如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次醒来。 这无疑是一个不错的策略,搞得罗松溪挺羡慕他们兄弟俩的。 一醉避千愁,如果他也能醉,就不用遭受寂寞十二人组的折磨。 可惜以他圣域巅峰的实力,体内的惩戒之力又可以时时刻刻不断将酒精同化,岂是那么容易醉的? 就算他真的醉了,修炼了三万年的那些精神体,77都会的那清脆的“叮”的一声的唤醒术,他们怎么可能不会?一声响起,保准罗松溪清醒无比。 罗松溪只是给兄弟俩留下了一封长长的手书,里面详细写清楚了他们要做的事情。 其实大的策略也简单,以圣山之灵的令谕作为基础,再辅以利益的吸引,将原本一盘散沙的部落吸引到中央政权身边,并不难。 等罗松溪有能力将代表现代文明的技术和资源输送过来,自然更不愁中央政权缺乏主导力。 罗松溪只是给缺乏经验的兄弟俩关照了一些细节上的事情,并且叮嘱他们千万不要小气,也不要贪,所有的部队都富起来了,王自然也能富起来。 而且他相信兄弟俩不是这样的人,之所以选他们兄弟俩,一方面是还姆巴佩大妈的恩情,另外一方面,罗松溪也是看中了兄弟俩的人品。 额,或者叫巨魔品。 就这样,罗松溪一路风餐露宿,马不停蹄地赶路,一路上也顺手杀退了几波蜥蜴人正在劫掠的溃兵,正好也适应一下,自己新的境界和力量。 四天之后,他终于翻过了最后一座山头,从山顶看到了海,看到了那座海边小屋。 再往前,他终于看到了维罗妮卡。 维罗妮卡依然穿着华丽而考究的裙子,却轻轻挽着袖子,在木屋外的灶台上生火做饭。 一阵烟扑到她的脸上,她优雅地将脖子往后仰,一只手吹起一道风系法术,吹散那阵烟气,然后轻轻虚握,调小了炉灶里的火,另一只手仍然熟练地掌着勺。 通灵大典被破,同样中了血毒失去魔法能力的维罗妮卡,现在一身圣域阶的实力,自然早已回来了。 然而她仍然津津乐道地做着饭,那双极富元素魔法天赋的手,竟然用圣域阶的法术在吹烟控火,她举手投足间的贵族气质,与炉灶里的烟火气,在此一刻是如此浑然天成。 罗松溪发誓,这是他所见过最为精致迷人的画面。 他又走近了几步,扬声喊道: “维罗妮卡——” 维罗妮卡回头看到了他,笑了起来,这一笑,如同阳光洒落满地。 “回来了?”她对他说,“正好,吃饭。” 她熄去了灶台中的炉火,回到木屋里,然后往饭桌上码了两只饭碗。 在路上,罗松溪曾经无数次想过,见到维罗妮卡会是怎样一番场面。 是激动还是克制?是深情地沉默还是动情地诉说? 结果都敌不过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正好,吃饭。” 就像清风正好遇到了微雨,游鱼正好遇到了山泉,阳光正好遇到了彩虹,夕阳正好遇到了炊烟。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却流淌到了心里,漾起日久天长的回甘。 “从身上的法力回来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成功,”维罗妮卡对他说,“所以我每天都做两个人的饭,等你回来。” “对了,从你走了我就学会自己做饭了。所以放心吃吧,不会让你一边痛苦地吞咽一边还要夸我做得好吃的。” 罗松溪也笑了,用上了圣域阶巅峰的实力,哦,居然还加上了暗影步,一步就跨到了维罗妮卡的身前,揽住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的怀里。 “讨厌,”维罗妮卡抗议道,“为了你回来时给你最温馨的一幕,我不知道练习了多久,可你这种直男,就知道这么粗暴直接……” “唔——” …… …… 第四百二十章 辞 可惜不管是温馨还是炽烈的重逢场面,都被姆巴佩大妈打破了。 大妈抹着眼泪,没敲门就进来了。 “小罗,回来别躲着大妈,我看到你回来了,但是他们两兄弟没回来。” “你别瞒大妈了,告诉大妈,他们兄弟俩怎么了?说实话,大妈承受得住。” 说是承受得住,眼泪扑落落地又掉下来了。 罗松溪扶额,他把这个事情忘了。 他下意识地以为,圣山保卫战胜利的时候,苏亚苏季两兄弟肯定已经发信给大妈报过平安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巨魔根本没有建立通信系统这回事情。 回头要吩咐他们俩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邮政体系建立起来。 “大妈,”罗松溪笑着对大妈道,“哦不,我的老干妈,我的两位哥哥,非但没事,现在可风光了。” “他们非但活得好好的,还风光着呢。他们兄弟俩现在在吉特里特城,是圣山之灵亲自册封的并肩双王,共同执掌巨魔全族大权。” 没想到大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小罗啊,你要安慰大妈,也编个像样点的理由呢。说他们兄弟俩受伤了,在吉特里特城养伤之类的,大妈也还有个盼头。说他们当了巨魔的王?高文始祖在上,你要骗大妈,也骗得走心点啊。” “……”罗松溪有些语塞,忽然灵机一动,从空间盒里摸出了一只纯金打造的酒樽,是上一个巨魔王廷里的御用之物。 这时他奉圣山之谕打牌的时候,从三长老那里赢来的。 “你看,苏亚苏季他们人没法回来,但是他们让我把这个带回来给你。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御用之物。要是我是骗你的,那这么大一只金樽,我是从哪里搞来的?” 大妈结果金酒樽,沉甸甸的她还一下差点没拿稳。她对着酒樽上的花纹左看右看,眼泪终于渐渐收住了,但脸上还是一副狐疑的表情。 她终于正色对罗松溪道,“小罗,我知道你人聪明,鬼主意多,为了苏亚苏季兄弟俩好,终于劝服了他们不去参军。” “可不去参军,你们倒是干点好的营生呢。偷东西肯定是不对的,而且偷那么贵重的东西,被抓住了一样是要被打死的。” “……”罗松溪终于认输了。 “好吧,大妈,但这金樽绝对不是我们偷的。我们到了吉特里特城,做生意,对,卖那治瘴气和寒热病的药,赚了好多钱。对,打仗的时候那药特别好卖。哦,我们还治好了长老会二长老的寒热病,这只金樽,就是二长老付的诊金。” 大妈的目光又在罗松溪身上扫了几圈,终于大致认可了罗松溪的这一说法。 “那还差不多,”大妈道,“但他们是不是发了财,就把我这个老太婆抛到脑后了?怎么都不让你带封信回来?” 罗松溪又不能跟大妈说,兄弟俩因为当了巨魔的王然后紧张,拼命把自己灌醉,自己走的时候两兄弟都人事不省。 “哪会哪会,”罗松溪道,“他们两兄弟,已经派了人,来接你去吉特里特城享福呢。我走得快,先到了,估计过两天,接你的车驾,就会到了。” “那还差不多。” 大妈终于抱着金樽,喜滋滋地走了。 大妈走后,罗松溪朝维罗妮卡叹道,“大妈还真是可爱啊。不知道王室的车队开过来接她的时候,她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两兄弟真当了巨魔的王?”维罗妮卡问他。 “那是当然,”罗松溪道,“我把他们兄弟俩扶上了王座,然后……” “然后怎么样?” “然后就赶紧赶回来,来当你的王。” …… …… 清晨,旭日从海平线上冉冉升起。 罗松溪赤裸着上半身,神采奕奕地站在海岸上,望着天边灿烂的朝霞。 维罗妮卡没陪他一起过来。 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想道,还是武者身体好,魔法师身体还是孱弱啊。 就算恢复了圣域的实力,还是一早上连床都下不了。 他清啸一声,纵入海中,惊起几只觅食的海鸥。 海鸥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个一大早就跑来跳海的人类,却发现,这个人类在水中破浪前行的速度,比游鱼还要快上许多。 罗松溪回想着几个月前与那伙蜥蜴人交手的位置,体内惩戒之力流转,他自由地在水下游动,海水已经完全对他构成不了障碍,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融入海面底下珊瑚和色彩斑斓的鱼儿构成的令人目眩神迷的世界。 自己终究还是习惯这种充满力量的感觉啊。 或者说,习惯什么事情都阻碍不了自己的感觉。 当初交火的地方离海岸并不远,他轻易地游到了那一片海面,然后找到了那艘沉在海底的蜥蜴人的船。 他游下去,在沉船的船舷上仔细寻找,终于找到了那道他当时留下的刻痕。 然后从那道刻痕下方挖了下去。 当时他告诉大妈,自己的空间盒掉海里之后,他就立刻在船舷上划了一道刻痕,标示好了空间盒掉下去的位置。然后被大妈无情地嘲笑了一番。 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一件蠢事,但你需要在船舷上刻好标记之后,迅速把船击沉。 这样,沉船目标大,也不会被海底的沙石所掩埋。 找到沉船,就能根据当时的刻线,快速找回掉落的空间盒。 现在,那只八音盒模样的空间盒,终于又回到了罗松溪的手里。 罗松溪将掌纹印在空间盒上,感觉熟悉无比。在他精神力的探视下,空间盒里四把长短不一的刀,破破烂烂的智慧涌动之镜,一大堆的炼金机械装置和半成品,造型不一各种火箭弹和炸弹,甚至还有那套肩上扛着一颗将星的联邦军服……一一在他眼前浮现。 回来了,我的老伙计们,他在心里默念道。 …… …… 大半个月后,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来到了海边小屋的门口。 寡居了半辈子的大妈,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热闹的场面了,她放下瓜田里的活,搓着手来看热闹。 一名衣着考究、气度沉稳、一看就大有来头的巨魔,从车队里走出来,看到姆巴佩大妈远远地望过来,辨认了一下,便径直向她走去。 “向您致敬!我是巨魔长老会三长老比埃拉,奉命前来接您前往吉特里特城,两位陛下正在翘首期盼与您团聚。” 姆巴佩大妈有些懵,这么大的阵势,是儿子派来接自己的?小罗那小子真的没骗自己?三个小家伙,真的做生意做出好大的名堂了? 等等……来接自己的……是长老会的长老?就算自己的儿子救了二长老,怎么可能请动三长老会亲自来接自己?还有,他说两位什么来着,正在翘首期盼与自己团聚? 长老会的长老,在普通巨魔心里,仍旧是无比高贵的存在。大妈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她下意识地向三长老行礼道,“长老大人……” 这一礼可吓坏了三长老,为了拦住这一礼,他把圣域阶的武技都使出来了。三长老扶稳大妈,急忙道,“怎敢受您的之礼?您的两位儿子,是高文始祖亲自册封的统御巨魔所有部落的王,您是这片土地上,唯一身份能与两位王上比肩之巨魔。” “啊……”大妈想说什么,但是感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差一点就晕厥了过去。她使劲地站住,扭头朝不远处的罗松溪喊道,“小罗……你真的没有骗我啊?快过来让我捏两下,让我看看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罗松溪笑着朝大妈走过去,“大妈,当然是真的。” 三长老看到罗松溪,连忙双手触额,躬身行礼道,“圣山使者大人,您也在这里啊。” 大妈仍然固执地捏了罗松溪两把,仍然充满着不真实感地道: “两位王上……圣山使者大人……你们三个,到底搞出了什么样的事情啊?” 三长老恭敬地说道,“圣山,巨魔一族,全是圣山使者大人出手救下的。” “但我是大妈救下的,”罗松溪对三长老道,“一路上务必保证大妈健康的安全。” 三长老再次躬身应承。 …… …… 姆巴佩大妈随着浩浩荡荡的车队走了。 走的时候,她带了无数的东西。 挑出来最甜的西瓜、腌好的腊肉……反正那么大的车队,再多东西也装得下。 她说,这些都是为两个儿子准备下的,以前苏亚和苏季临走,她要他们带东西,他们嫌重不肯带。这次终于有条件,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们带上了。 就算儿子已经是巨魔的王,她还是怕他们吃不好。 …… …… 送走了大妈,罗松溪和维罗妮卡也终于准备走了。 “去哪里?取找希望之神大人?”维罗妮卡问他。 “希望之神自然要去找,但这之前,我们先去精灵大陆,”罗松溪道,“你不记得了?我说过的,精灵大陆的婚礼仪式,是整个位面最最浪漫的。我想去体验一下,你不一起去?” “去!”维罗妮卡的笑起来,永远像一片灿烂的阳光。 …… …… 海神之舱被掷进了海里,瞬间变成了一艘帆船,船身笼罩在一片蓝汪汪的光芒里。 罗松溪和维罗妮卡,一起转身向他们住了大半年的海边木屋告别。 这座简陋的木屋,无疑承载着他们一生当中,最有特别而又刻骨铭心的一段回忆。 回忆虽然难忘,但仍比不上未来那般可期。 罗松溪挽着维罗妮卡的手,正准备登上木舟。 以罗松溪现在的实力,挽着维罗妮卡跃上木舟,只需要零点几秒的时间。 然而就在这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天边浮现出一朵金光灿灿的云彩。 一道已经接近纯金色的火焰,从云上射下。 半神器海神之舱的防护光芒,居然被这道金焰,一击洞穿! 第四百二十一章 烈日黑月 罗松溪在空中一个转折,落回了沙滩上。 他在突破到圣域阶巅峰之后,反应已经是极快,但他反应过来转折回跳的时候,那道金焰已经打在了海神之舱上面,将这件半神器一击打沉。 也就是说,也还好这道金焰的目标不是自己,否则自己根本避无可避。 那片金云,那道金焰,明显不属于自然界的力量。 而是…… 神阶的力量。 金云之上,一道身影显露出来,凶戾的长相、肃杀的气势,正是韦斯特无疑。 罗松溪知道,虽然在守卫圣山之中,自己已经尽量以高文始祖的形象露面,但自己的行踪,还是被靖海军的那些魔法师给察觉了。 而韦斯特,在他离开蜥尾半岛前的最后一刻,找到了自己! 但此时,罗松溪已经没有时间去喟叹自己时运不济,因为第二道金焰,已经当头击落,在这勃勃金焰之前,罗松溪甚至能感觉到韦斯特如钢铁般坚硬的杀心。 躲无可躲,而他身边还有维罗妮卡,令他无法发动暗影步逃生。他只能勉强调整身体的姿态,令自己可以尽量挡在金焰和维罗妮卡之间,然后双手上举。 体内那一轮惩戒之力形成的太阳,如长龙吸水一般,几乎在一瞬间,将他全身的惩戒之力一吸而空,然后轰然破碎,在他头顶上,形成了一轮耀眼的烈日。 维罗妮卡已经被罗松溪挤倒在地上,一脸凄然地看着罗松溪。她哪里不识得,这是燃烧生命力的禁术“唤日术”。 罗松溪在刚刚组织抵抗军时,他在战场上的引路人托拉米斯,就曾用这道“唤日术”,苦苦抵挡阿迷耶斯的追击。 在生命力燃烧殆尽之前,托拉米斯曾将这道禁术,传给了罗松溪。 在绝境之中,将领用禁术为士兵争取时间,这是联邦军队里一直秘而不宣的传统。 但凄然也只是一瞬,维罗妮卡一手撑地,一手挥出,在空中划了半圈,手指律动出一种晦暗难明的节奏感。 论禁术,博学之神的学生,会的怎么会少? 甚至她在最短的时间里,能够施出一道与罗松溪的“唤日术”相配合的禁术。 一轮漆黑的弯月,静静悬浮在罗松溪的那轮烈日之侧,两道法术并排而列,却保持着一种奇妙的默契感,泾渭分明,却彼此保持着相对的诡异静止。 这样的静止,甚至让人在一瞬间产生了时间流速都放慢了的感觉。 但这种凝滞感也确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刻,金焰就当头落下,与一日一月撞在一起,一片混沌的灰光笼罩在海滩上,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 灰光散去,海滩上的沙全被一扫而空,留下一片嶙峋的岩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以韦斯特半神的实力,竟然也没有捕捉到罗松溪和维罗妮卡的去向。究竟是逃走了呢,还是在那片灰光中被化为了乌有。 他沉默了几秒钟,金云浮动,他开始向附近的海面发起了搜寻。 …… …… 在金焰与烈日黑月相撞的那一刻,维罗妮卡就在剧烈的震荡中失去了意识。 而罗松溪只来得及一把抄起维罗妮卡,然后他就看到,他的身周,在信仰之力共鸣的神阶力量,与两道相互保持着默契的禁术相撞下,形成了一大片空间的塌陷。 塌陷的空间不断向未知处的空间折叠,形成了一片空间虫洞。 罗松溪抱着维罗妮卡,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地被卷入了空间虫洞中。 他的眼前,似有大片的海面闪过,然后他就出现在了不知道是哪里的……一片高空。 他唯一能够辨认出的,就是脚下是一片茫茫大海。 他和维罗妮卡出现的地方,起码在千米以上。自穿过虫洞以后,他就开始不断下坠。 他在与韦斯特交手的那一刹,崩解体内的惩戒之力并施出禁术,之后又受到了金焰与烈日黑月相撞时的能量冲击,受伤已然不轻,并且虚弱不堪。此时很难施展出有效的手段,来减缓在空中的下坠速度。 可他的空间盒里,有一顶降落伞。这是自从他在去学校的路上遇到了飞艇危机,就一直备在空间盒里的。 他的手摸到空间盒上,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辽阔的天边,有一朵金色的云彩一闪而过。 他知道,这次穿过空间虫洞,离原来的位置并不是很远,而韦斯特,仍没有放弃对他们的搜寻。 于是他的手,从空间盒上松开。 他非但没有取出降落伞,反而聚积起体内剩余的惩戒之力,为自己的下坠,再添了一把力。 他像一颗流星一般,用最快的速度,坠跌向海面。 韦斯特抱着必杀他的决心而来,只要被韦斯特发现,只需再补一击,他和维罗妮卡生还的可能几乎为零。 而不被韦斯特发现,即使飘荡在茫茫大海之中,他们也还有机会。 在他接近海面的时候,他在空中翻了一个身,将自己的后背向着海面,维罗妮卡则托举在他的上方。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维罗妮卡奋力往上一抛。 这一抛等于抵消掉了维罗妮卡下坠的力量,但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他的速度再次骤增。 “噗通”一声巨响,罗松溪重重地砸进了海里。 而维罗妮卡,则是轻轻地跌进了海面。 在抛出维罗妮卡的时候,罗松溪就确认好了维罗妮卡落水的位置。他想在坠海后的第一时间,就奋力浮上来, 四百二十二章 希望之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松溪醒了过来。 眼前一片漆黑。 那是真正的一片漆黑,不像平时,就算是黑夜,也总有月与星的些微亮光。 而现在,是一丝光线都没有的黑。 他奋力回想起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狠狠地砸向了海里。 这样的漆黑,或许也确实只有在海底深处才有。 然后他的身周,却没有水的存在。 他能感受到,有一种粘稠却无形的东西在流动,似乎是一种能量,极其磅礴,然而又极其温和。 温和到他可以呼吸,呼吸进去,能像空气一样舒畅,且治愈。 黑暗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苍老到带着一种描述不出的沧桑感。 “你醒啦。” 不是声音,而是他熟悉的精神交流。 照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赶紧向那个声音询问,类似于“我在哪儿?”“你是谁?”这样的问题。 但他第一反应却是呼叫出声: “维罗妮卡——” “我在这里,”熟悉的声音回应他道,这不是精神交流,而是真真切切的维罗妮卡的声音。 罗松溪下意识地想要爬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过去。 但一动才发现,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根本就没有办法行动。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已经差不多的样子摔了两次。 而这一次,看上去要比刺杀蜥蜴人王那一次摔得更重。 “别乱动,你伤得很重。” 他听到维罗妮卡的声音,正在渐渐变近,然后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既然维罗妮卡能说话能自由活动,那他的心也就放下了大半。 至于自己身上受的那些伤——自己伤到动弹不了的次数还少吗? 他听到维罗妮卡的声音说道: “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大人,救了我们。” “刚刚那个声音……是赫尔普修斯大人?我们找到希望之神了?”罗松溪吃惊地问道。 “是我,”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不仅沧桑,而且似乎带着无尽的疲惫,“你们稍等,我正在应对一场激战。” 激战?为什么要有激战?罗松溪更加一头的问号。 但是那个声音已经消失无踪,赫尔普修斯似已远去,在这漆黑一片的世界里,罗松溪也不知应如何追寻他的踪迹。 “我们是在海底,提亚那位面最深的地方,嘉里迦娜海沟,离地面两万多米。”维罗妮卡轻轻地向罗松溪释疑道。 她明显比罗松溪要早醒过来,已经了解了一些信息。 “其实那天,在落水的那一刹,我就醒了。我们应该是从很高很高的地方坠下来,然后你为了护住我,一个人承受了所有落水的冲击是吧?我能看到你朝着很深很深的地方坠跌下去,于是我也就开始下潜,开始追你。” 维罗妮卡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语气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哀伤。罗松溪哪里会不明白她当时的想法? 恐怕当时她以为,他的生还希望已经很小,所谓下潜去追他,无非是能救起来就救,救不起来,那就一起死在海底。 他握紧了维罗妮卡的手。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正是维罗妮卡这样义无反顾地下潜,这才正好躲过了晚一步到来的韦斯特的搜寻。 “但是你下坠的速度太快,天知道你入水的速度达到了多少。我就算用上我最快的速度,没过多久,还是失去了你的踪迹。” “于是我在水底下找啊找,找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下潜了多深,都没有找到你。但是我的力气耗尽了,驱动法术的精神力耗尽了,也到了我能在水下不呼吸的极限。” “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到水面上了,我的意识正在渐渐涣散。但就在这时,凭借着水下照明术最后的亮光,我看到,我的前面,像是对着我打开了一扇窗。” “我下意识地用最后的力气游进了那扇窗。过了那扇窗后,身边的海水,一下子全没有了,我又重新能够呼吸了。一股温和的力量,牵引着我,不断往下,直到来到了海底,发现你已经在这里了。” “然后,赫尔普修斯大人唤出了我的名字,让我先陪着你,在这里好好休养。我能够确认,这是希望之神本人无疑。他是我的师祖,我们身上,有着一脉相承的元素印记。” “难道说……这里是希望之神大人,在海底撑起的一片结界?”罗松溪问道,“那他……在这里干什么?” “对,你猜对了,这正是一道结界,赫尔普修斯大人三百年前从位面上消失,其实就一直在这里,维持这道结界。”维罗妮卡道。 “哦?” “三百年前,赫尔普修斯大人在约翰—卡林森大桥上,感受到了海面下有所异动,他便下海查看。果然最后在嘉里迦娜海沟,发现封印黑暗生物的远古结界,已经接近被突破。” “接近到什么程度?就是如果赫尔普修斯大人再晚到一步,黑暗生物就能从地底蜂拥而出,对地表文明发动攻击。也就是说,只差那么一点点,黑潮就已经在三百年前爆发了。” “所以赫尔普修斯大人连返回位面上报信的时间都没有,他只能立刻撑开一道结界,保护远古封印结界的薄弱点,防止黑暗生物冲出地面。” “但以一己之力,维持封印结界不破,这何等不易?所以,从赫尔普修斯大人三百年前,撑开这道结界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能离开这里一刻,甚至不能言,不能语,不能做任何其他事情,只能将全部的精力,全部投注在,与黑暗生物冲击远古封印结界的对抗上面。” “三百年来,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秒,他都守在这里。” “但这里是整个提亚那位面最人迹罕至的地方,三百年来,没有人到过这里,没有人能将海底的异状,将他在这里的消息,传到位面上去。他没有任何支援,他始终一个人在战斗。” “直到我们两个,误打误撞,一头撞进了赫尔普修斯大人的结界。” 第四百二十三章 在海底(上) 寻找赫尔普修斯,原本是罗松溪去完精灵大陆,与维罗妮卡办完婚礼后的下一步计划,没想到,却因为韦斯特的追杀,误打误撞找到了赫尔普修斯的所在。 赫尔普修斯是这个时代,最提亚那位面贡献最大的人。他早年创造的炼金体系,将元素魔法转化为了提亚那位面的第一生产力。他结庐于约翰—卡林森大桥,这个联邦、帝国、矮人王国三方交界的地方,然后维持了位面北方这三个大势力之间,超过七百年的和平。 他失去踪迹以后,联邦和帝国已经打过了两次东西战争。 赫尔普修斯当时失去踪迹的时候,许多人猜测,他可能是效仿先辈,在抵达真神之境,掌握空间法则后,去探索茫茫盖亚宇宙,寻找更高层次的文明了。 毕竟一个人站在提亚那位面之巅,站久了未免会十分寂寞。 但即使是这样,所有人都觉得,赫尔普修斯留给提亚那位面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多到他即使消失了三百年,无数人仍然以他为信仰。 哪想到,赫尔普修斯不仅没有离开提亚那位面,反而在位面最深的地方,海平面下两万多米,守护着整个位面。 海神之舱里留下的那段刻字,罗松溪猜测,应该是赫尔普修斯感觉到海底的异动,前去查探之前,就预料到自己有可能会遇到陷入纠缠的情况,所以留下字来,希望自己的几个学生,能通过海神之舱找到自己。 没想到,到处找他的大徒弟辛达·斯诺,没有带走这件半神器。而拿着这件半神器的二徒弟安东尼达斯,多年来却一直潜心修炼,一直没有动用过海神之舱。 于是赫尔普修斯,便在这冰冷漆黑的海底,孤身一人对抗黑暗生物三百年。 听完维罗妮卡的讲述,罗松溪不由得耸然动容。 …… …… 赫尔普修斯刚才说,正在应对一场激战,那想必就是黑暗生物对于结界的冲击了。这也是罗松溪第一次离与黑暗生物大规模的交战如此之近。 而在此之前,即使手握陨月之匙,即使已经拔除过两颗黑暗的种子,罗松溪也没有想到,跨度几千年的黑潮,会正好在自己这一代发生。 哪里想到,黑潮本来在三百年前,就应该已经爆发了。 于是罗松溪怀着一种虔敬的心态,在黑暗中等着赫尔普修斯的到来。 黑暗的海底无日月,罗松溪腕上的手表时针转了六圈之后,他忽然看到,上方亮起了一点亮光。 然后,一点又一点的亮光亮起,如苍穹之上亮起了无数星光。这些亮光又开始延长成线,相互连接,焕出红蓝白黄四色的彩光。 最后,罗松溪的头顶,被四色彩光的线条布满,形成一片光幕,而那些线条,繁复玄奥,似有无穷深邃。 亮光之下,罗松溪终于看到了身边的维罗妮卡,也看清楚了这一片海底的区域——这是一片大概有塔尔塔镇那样大小的区域,海水如同倒悬般挂在光幕外,而他所躺之处,则是大片大片坚硬的海床。 引人注目的,是海床上,如泼墨般,刻画着无数粗粗细细的线条。这些线条让罗松溪想到了圣山下“通灵大典”祭坛的线条。 只是这些线条的复杂程度,比通灵大典还有繁复多少倍。罗松溪只侧头瞄了一眼,便感觉到一阵恶心欲吐之感。 旁边的维罗妮卡,也是明显的从好奇到不适的表情。 “不要看地下,看我这里。” 赫尔普修斯沧桑而疲倦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并奇妙地带着位置感。于是罗松溪和维罗妮卡“循声”望去,看到在了盘坐在海床上的赫尔普修斯,这位传说中,提亚那位面的最强者,给整个位面文明带来飞跃的伟人。 其实他们之前,都已经看到了赫尔普修斯,只是没有认出来,这是一个人。 他们只是以为,那是生长在海底的一株珊瑚,或者其他什么植物,已经枯萎的植物。 灰白色的头发,从赫尔普修斯的头顶披散下来,密密麻麻地覆盖着他的全身,一直托卷到地上,或许其中还有很多是他的胡子,但总而言之,已经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形。 “我的肉体,已经在两百四十年前,就被我放弃了,”赫尔普修斯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开始,我是没有余裕向外界传出讯息,总想着暂时将黑暗生物镇压住,有喘一口气的机会,就能将这里的情况传出去。但始终连喘一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不但没有,不停的消耗,让我越来越吃力。直到两百四十年前,眼看就要完全支撑不住了,我只好将我全部的灵魂力量,全部注入到了我的这道结界中。从此,我就是结界,结界就是我。但也是从那一刻起,我虽然有了能喘口气的余裕,却彻底断绝了向外界求援的机会。” “现在就是我喘口气的时候,所以才能跟你们说说话。” “让你们看这里,是因为远古封印结界,在这里的这一块,已经被破坏,你们的视线停留在这里,不会因为承受不住远古封印结界上的法则力量而受到伤害。” 罗松溪看到,赫尔普修斯的身体所坐的地方,地上的墨线,乱作了一团。而头顶上的光幕,那些线条,最后汇聚的地方,也是在这里。 线条汇聚的地方,滴下一滴如水珠般的四色光点,缓缓落在这乱成一片的墨线上,晕出一团光晕。 稍顷,又是一滴光点滴下,如此不停往复持续。 这个时候,罗松溪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这几天来已经好了许多,已经能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观察周围的情况了。 “对,这里的能量,对你的伤势有好处,”赫尔普修斯道,“这能量里,虽然以元素法则的力量打底,却交织着许多种其他法则的力量,最后的作用,就是推动所有的一切被破坏的东西,重回正轨的力量。” “当然,这种力量的主要作用,并不是治愈伤势,而是修补远古封印的破口,让封印能重回正轨。”赫尔普修斯说道。 “远古封印虽然宏大,但破开的只是一小块地方,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能够将它修补好。但问题是,我没有足够的时间。” “只有在我击退一波黑暗生物的冲击,我的力量占据上风的时候,我才能这么做。而黑暗生物则在趁这个时候积蓄力量,直到再次将这处地方破坏,试图冲出地表,我就要调用所有的力量和他们对抗,直到再次将他们暂时压制住。” 罗松溪忽然意识到什么,他问道,“那我吸引一部分能量治疗伤势,会不会影响您修补封印?” “不会的,”赫尔普修斯温和地安慰他道,“你吸收的那些能量,和修补封印所需要的庞大能量相比,根本就只是九牛一毛。” “而且你也不会吸收这些能量方法,那些能量只是被动地进入你的身体,我本来就是想在有余裕的时候,帮你一把的。” 说罢,罗松溪只觉得一股磅礴的能量,涌进了自己的体内,他能看到自己全身金光涌动,几秒钟内,他身上的伤,居然就彻底痊愈了。 “不要担心,”他听到赫尔普修斯说,“我的能量储蓄还足够。” “好在这些年里,位面上的人,没有忘记我这个消失几百年的老头子,仍然源源不断地向我提供着信仰之力,否则我也撑不到今天。” 第四百二十四章 在海底(下) “谢谢您,尊敬的希望之神大人。”罗松溪从地上爬起来,向赫尔普修斯道谢。 “不用客气,”赫尔普修斯道,“不用圣光术尽快治好你的伤,你们怎么替我把这里的情况传回去?” “这就是能治愈一切伤势的……圣光术?” 听77讲了那么久的圣光术,今天罗松溪终于在赫尔普修斯手上,见到了这道神奇的法术。 “对,这就是来自异位面的圣光术,代表秩序的力量,和我修补远古封印的力量系出同源。”赫尔普修斯道,“你们都算是我的师门后人,这些本就不用瞒你们。可惜老师不让我把这些异位面的法术传下去。” 他的声音对着维罗妮卡道,“看你学得那么杂,是安东尼达斯的学生吧?” 维罗妮卡恭敬称是,并躬身喊了一声“师祖。” 罗松溪想起保罗曾给自己讲的那些事,主动道,“我的老师是约翰·爱德华,他是辛达·斯诺的学生。” 说完意识到,这样算的话,他要比维罗妮卡小上了一辈,觉得有些尴尬。 赫尔普修斯却道,“你身上其实没有什么辛达·斯诺留下的痕迹,说你是师门后人,是你身上带着老师的传承。” 老师的传承?罗松溪反应了过来,“您是说,您的老师,就是那位……传承主人?” 保罗曾经告诉过罗松溪,他和约翰都是出自赫尔普修斯的大弟子辛达·斯诺的门下,但再往上,赫尔普修斯的师承,却是个秘密。 没有想到,赫尔普修斯的老师,竟然就是那位留下了七十七块传承晶片,被始祖十二人议会称为“贤者”,在提亚那位面上惊鸿一现的主神强者。 大概也只有主神强者,才能教出赫尔普修斯站到真神巅峰的强者吧。 “是的,”果然赫尔普修斯给出了确认的回答,并问他,“你应该出自蒲公英帝国的皇室吧?你是皇子,还是某一位亲王的王子?” “我……不是……不,我不知道……”在保罗与他摊过牌之后,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是什么样子。 他只记得保罗说过一句,他是什么“位面之子”,他的确切身世,只有赫尔普修斯能告诉他。 他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向赫尔普修斯询问他这个最大的疑团,却听到赫尔普修斯的声音里,带着一分惊异的语气。 “咦?你身上的传承晶片呢?”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但既然赫尔普修斯问起,罗松溪就挑了一些重要的节点,简要地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包括他的传承晶片产生了自我意识,因为是第77块传承晶片,所以自称77。 然后他在袭杀朱莉·酒火的时候,77为了保护他陷入沉寂。 再然后,因为被一箭射在自己侧颈,正好射在传承晶片上,令77脱困,同时也令传承晶片从自己体内脱落。 最后因为用一件空间神器脱困,所以和77暂时失散。 当然,在讲述过程中,他也将在巨魔圣山上了解到的一些信息补充了进去。 比如讲到朱莉·酒火的时候,他讲到了朱莉是黑暗的种子,最终在智慧涌动之镜的精神打击下消解,留下一颗黑色的晶石。 在比如讲到传承晶片挡住那致命一箭时,他说有可能是因留在陨月之匙里那一道“大因果术”救了他一命。 然而等他讲完,他听到赫尔普修斯的声音里,居然带着激动的颤抖。 “你是说,你是第七十七位,也就是最后一位传承者?” “你是说,智慧涌动之镜在你手里?” “还有,陨月之匙真的在你手里?” 罗松一一点头称是。 “老师——” 他听到赫尔普修斯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 然而这个时候,赫尔普修斯身体下那块地面,传来了强烈的震动。 “黑暗生物又攻上来了,”赫尔普修斯道,“先让我把这波攻势击退,然后……我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对你说。” “老师,你真的没有骗我……” 头顶上方的光幕逐渐消失,这是赫尔普修斯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以及还有一段法术,通过意念传给了罗松溪和维罗妮卡。 这是一段法术,叫作“心灵视觉”,罗松溪明白,这是赫尔普修斯要他和维罗妮卡,看一看他与黑暗生物的战斗。 这段法术并不难学,实际上就是一部感知能量的法门,以及将感知到的能量波动化为具体的图像。精神力已属比较强大的罗松溪,花了两个多小时就学会了,他闭着眼,却能“看”到封印破口处的画面。 只见一块块巨石,似无穷无尽般冲击着封印的破口,在封印的破口处无声爆开,化为一团团漆黑翻滚的能量。 而赫尔普修斯的那道结界,从顶上垂下一道帘幕,每一次爆炸,那道帘幕就在爆炸的地方刷动一次。在帘幕的刷动下,那黑色能量便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拍开,能量向四周逸散开去,仅仅只有很小的一部分,直接冲击到结界的破口上。 每一分钟,都有不知道多少巨石炸开。而那道帘幕,就这样不知疲倦地刷动着,形成一种无比奇妙的韵律。 这样的爆炸,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然后巨石冲击的频率,开始渐渐变小。 赫尔普修斯有余裕问了罗松溪一句:“能看见了?” “嗯,”罗松溪道,“那些巨石,是黑暗生物的武器?” “不,”赫尔普修斯道,“那些巨石,就是黑暗生物。” 就在这时,罗松溪看到封印破口下面,飞过来一块形态古怪的巨石。它不仅更为巨大,而且两侧各伸出一截石柱,像两条手臂一般,挥动着冲向封印破口。 这块巨石,同样爆开,化为更加磅礴的黑色能量,强度大概已是之前普通巨石的十多倍。 而那道帘幕,刷动的幅度明显大了一些,刷动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一些。 但是一刷之下,那股黑色能量,依然被刷散,直接冲击在结界破口上的能量,依然十分有限。 这一次冲击结束,赫尔普修斯明显松了一口气,继续对罗松溪道: “黑暗生物的生命形态,与我们大不相同。提亚那位面的传统说法,是他们直接依四元素而生。老师的叫法,将他们称之为‘无机生物’,或者叫‘硅基生物’。” “那普通的巨石,是他们‘土之部族’最基础的战士,而高级些的战士,则会拟态,就像你刚刚看到的,长着两条状似手臂的大石头。拟态越丰富,代表实力越强,阶位越高。” “黑暗生物是由灵魂直接赋能土火水风而生,繁衍只需要灵魂的分裂。你看他们刚刚虽然自爆开来,但其实他们都没有死,他们只是等于爆开身体,释放出他们积蓄的元素能量。而只要灵魂完好,他们就可以继续寻找其他合适的躯体继续生存。” “修炼到极致,他们甚至可以用灵魂占据我们地面生物的身体,对,就是你前面提到过的‘大播种术’。” “只有令他们的灵魂消散,才是真正将他们彻底灭杀。这就是历次黑潮,黑暗生物总是比地面生物占据优势的原因。” 第四百二十五章 位面之子(上) 罗松溪又看了一天赫尔普修斯和黑暗生物的对战。 大石头冲击完之后,冲上来了大团大团的岩浆。岩浆冲击完之后,换成了浑身冒着火苗的晶石。火晶冲击完之后,又上来了无数被风卷拧在一起的沙尘。 绝大部分都是最低阶的黑暗生物,偶尔会夹杂着几个初步拟态的黑暗生物,比如像陀螺一样的沙尘,长着犄角的火晶,如八角章鱼般的岩浆。 “最开始石头状的黑暗生物,他们的部族名,从黑暗生物的语言翻译过来,叫做‘巨武’,岩浆状的,叫做‘曲殇’,火晶状的,叫做‘流炎’,沙尘状的,叫做‘尘魔’。” 在对抗黑暗生物的间隙,赫尔普修斯会罗松溪解释上几句。 “黑暗生物世界就是由这四大部族构成,四大部族下还各有许多小部落,但会听四大部族的大领主号令。” “而四大部族的大领主之上,则是黑暗生物世界的最高决策机构,深渊祭司团。而深渊祭司团,则向整个黑暗生物世界的最高统治者,深渊大领主负责。” “深渊祭司团和各大领主,他们会拟态成什么样子?”罗松溪问道。 “这个不一定,黑暗生物的拟态,是以最适合自己力量发挥的形态为标准。所以那些黑暗生物的高层,可能会拟态成人行生物,也可能会拟态成一团你完全描述不出的东西。” 一整天的对抗,周而复始,永远都是这样冲锋、自爆,而赫尔普修斯的应对方式,则也一直都是用那幕帘刷来刷去。 罗松溪一开始看着层不出穷的黑暗生物,还有些新鲜感,到后来,就略略觉得有些乏味。 赫尔普修斯笑笑道,“其实战斗的层次越高,花巧反而越少,到最后,永远比拼的是消耗。” 这个时候,维罗妮卡终于也学会了“心灵视野”,加入了观战的行列。 “‘心灵视野’虽然学起来简单,但用处,实在太大了,”维罗妮卡对罗松溪道,她对于法术的眼光,要比罗松溪好上许多,“即使不是在黑暗的地方,也等于将我们的视野,延长了好多。” “对,那也是我的老师,从异位面带来的法术。”赫尔普修斯说。 “师祖,不是说,曾师祖传给您的异位面法术,都严格不允许您传于第三人的吗?”维罗妮卡问道。 “我想,那个禁令,可能就要失效了吧。”赫尔普修斯的声音里,带了些许笑意。 战斗还在继续,黑暗生物持续冲击的时间越来越长,赫尔普修斯说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只是这战斗,依然是如此枯燥。 终于在一轮间隙的时候,维罗妮卡问赫尔普修斯: “为什么发动冲击的,看起来都是一些低阶的黑暗生物,而没有高手参与进来?” “这就要从这道远古封印结界说起了,”赫尔普修斯道,“三万年前,精灵女王格尼薇儿布下这道笼罩整个位面的封印结界,将黑暗生物封禁于提亚那位面的地下,并以精灵一族的圣树——永生不死的世界之树,为封印结界提供不竭的力量源泉。” “格尼薇儿天纵之才,封印结界中,土火水风四元素的力量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平衡,在这种平衡下,如果用元素之力攻击封印结界,不会有任何效果。” “因此,黑暗生物只能用自爆产生的本源力量,来破坏结界。” “而黑暗生物想要冲破封印,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封印上的薄弱点,然后用本源力量,来一点点消磨封印,形成破口。” “而幸运的是,这次封印在将破未破之时被我发现。你看,这个封印破口,大概直径三米左右,封印并没有完全破开,只是内壁大半被凿穿。” “黑暗生物的修炼方法与我们不一样,我们修习的是与元素的沟通能力,黑暗生物却是将元素力量积蓄于体内。因此实力越是强的黑暗生物,体积就越大。” “所以这个直径三米的破口,只有黑暗生物中最基础的白银阶和黄金阶生物,身躯能够正好进入这个破口,爆开之后对封印产生最大效率的破坏。” “而圣域阶以上的黑暗生物,只能在破口外的地方自爆,大部分本源能量,会向其他方向逸散掉。对封印所产生的破坏作用,反而不如那些低阶生物。” “所以,地底世界中,黑暗生物中的那些大领主、大祭司们,也无可奈何,只能期望用庞大的人口基数,来将我耗到灯枯油尽。” “但我所施的这道结界,是老师独创的‘熵界’,熵增代表混乱的力量,用来将黑暗生物自爆的本源能量击散,熵减代表秩序的力量,用来重新修补结界。能量在熵的增减间流动,消耗极少。” “所以我才能凭一己之力撑到现在。现在我勉强与黑暗生物维持住了一个平衡,黑暗生物无法将破口进一步扩大,但我也无力将封印修复,或者脱身出去求援。” “现在你们终于来了,真好。” 又是铺天盖地的黑暗生物扑来,依次进入破口自爆,没有声音、没有光亮的战场上,只有这位位面最强者,不停重复着的单调与寂寞。 到了第七天,罗松溪和维罗妮卡终于看到,一团足有三四十米高的尘魔,来到了封印破口。 他显然无法进入封印破口,但他的浑身长满着无数触手,这个时候,他将第一条触手,伸进了封印的破口。 狂风席卷着尘埃无声地炸开,一股宛如实质的黑色能量,向着封印壁涌来。 赫尔普修斯的那道幕帘,轻轻卷起,然后抖开,罗松溪终于感应到了这道幕帘中能量的外泄,罗松溪感受着这种力量,却又不像是一种力量,只是给人一种“本应如此”“终会这样”的感觉。 那黑色能量瞬间就散了,狂风与尘埃也瞬间就散了,尘归尘,土归土。 但尘魔又紧接着将第二条触手、第三条触手……一一伸入封印破口爆开,一边爆,一边在身边释出圈圈能量的涟漪,仿佛是在无声地嘶吼。 旁边一些低阶的尘魔,则在他的嘶吼中应和着,同样释出一圈一圈的能量涟漪。能量涟漪相互交织中,那些低阶的尘魔纷纷飞向了那尊巨型的尘魔,然后隐没不见。而巨型尘魔的身上,长出了更多的触手,如无穷无尽一般,一条条地塞入封印破口,然后爆开。 只是那幕帘,依然是这样卷起、抖开、卷起、抖开,轻如飘羽,却稳若磐石。 终于,所有的触手都爆完了,巨型尘魔的身体,也缩小了一大圈。他瑟缩了两下,终于退去了。 又一轮冲击,终于告一段落。 结界上方的光幕,被重新点亮,光线汇集起来,滴下光珠,重新开始对封印结界进行缓慢的修补。 罗松溪长长松了一口气,刚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赫尔普修斯疲倦至极的声音传来: “‘熵界’虽然神妙,位面上的普罗大众,也一直在向我供给信仰之力。但我将所有的灵魂力量融入结界之后,灵魂得不到躯体的供给,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灵魂力量终有全部耗尽的那一天。” “其实,我离灯枯油尽之日,已经不远了。最多还有一年吧,你回去之后,须牢牢记住,地表生物只有一年时间,要做好迎战黑潮的一切准备。” “照理说,时间那么紧,上一轮间隙,我治好你的伤,向你们交代完这里的情况之后,就应该让你们赶紧离去。之所以多留了你们一轮,除了让你们多了解一些关于黑暗生物的讯息之外,更重要的,是我要将一些极为重要,却在整个位面上只有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赫尔普修斯的声音,对着罗松溪说: “欢迎您的回归,千年之前,您是来自异位面的至强者,千年之后,您是提亚那位面的位面之子。” 第四百二十六章 位面之子(中) 罗松溪再一次听到了“位面之子”的叫法,而更令他惶恐的,是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居然对他用了敬语。 然而赫尔普修斯按捺住了他的疑问,让他先听完自己的讲述。 “我的老师,来自一个遥远的异位面。” 四色的光幕下,赫尔普修斯的声音,听上去悠远而深邃。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位面呢?那是一个修炼文明,已经达到我们难以想象的高度的位面。” “在那个位面,白银阶和黄金阶,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圣域才刚刚算是踏入修炼的门槛,在我们位面上,已经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传奇强者,只是各方势力合格的打手罢了。” “但最了不起的是,在那个位面,修炼者甚至看不起信仰之力,大部分都会选择法则成神。那里有无数悟透了元素法则的半神、悟透了空间法则的真神。” “而三十六位悟透了时间法则的主神,一起统治着那个位面。” 早在学校里的时候,罗松溪就听77讲起过,这个传承主人的家乡,77甚至不敢提那个位面的名字,只是以“一个位面”代称,因为如果这个在提亚那位面提到那个位面的名字,那个位面上的大能,就会依据某些法则的力量,反向获得提亚那位面的确切位置。 然后他们会跨越盖亚宇宙,来将提亚那这样一个低等的位面征服,作为自己的资源库。 在宇宙尺度下,丛林法则是不同位面文明间的唯一法则。这样的一个高等位面,其本质只有意味着危险,但无论如何,这样的位面在被描述的时候,总是令人悠然神往。 “我的老师,就是那个位面上,三十六主神之一。他已经站在了整个盖亚宇宙的最强者之列中。” “然而有一天,他被那个位面上的其他十几位主神联手击败,然后被放逐了。” “具体为什么被放逐,他并没有告诉我,但我想,那应该是主神之间为了利益、资源的倾轧争斗吧。但到了主神这个级别,极难被杀死,所以他们只能在神器的帮助下形成某些约束,令老师再也无法回到那个位面。” “于是老师就开始在盖亚宇宙漂泊,用他的话说,正好可以探寻宇宙的终极奥秘。” “他游历了无数位面,击败了无数强者,发现了许多盖亚宇宙里不宣的秘密。但最后却在一个已经变成废墟的位面上,遇到了一场劫难。” “那个已经化作废墟的位面……叫做厄尔斯位面?”罗松溪问道。 “咦,你居然知道?哦对了,你的传承晶片,已经形成了自主意识,是她告诉你的吧。胆子也真大,不过想来,你的传承晶片,肯定在设计上,也和前面七十六块不一样吧。” “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厄尔斯位面是一个完全没有修炼文明的位面,但他们走了另外一条路,那就是科技文明,而且他们的科技文明,同样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 “登峰造极到什么程度?老师在厄尔斯位面上,不慎触发了某种遗留下来的武器,结果造成了难以弥合的重伤。” “老师不得不停止了他在盖亚宇宙中的游历,找了一个位面停了下来。那就是原本在他眼中,落后得如同蛮荒一般的提亚那位面。” 罗松溪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问赫尔普修斯道,“那为什么会是提亚那位面?” “这个老师也没有细说,但我猜测,是因为他的伤势,已经让他无法找到一个更合适的位面了吧。老师留在提亚那位面,实际上,并不是为了疗伤的,而是为了安排后事的。” 赫尔普修斯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淡淡的宿命感的无奈,令罗松溪听了,不自觉地有些感伤。 “老师一生,几乎修炼到了整个盖亚宇宙的巅峰,他的一身传承,自然不能就此消失在宇宙的尘埃之中。他在生命的最后时间定居提亚那位面,就是为了将他的传承留下去的。” “所以,他选的传人,就是您?”罗松溪问道。 “我啊,”赫尔普修斯怅然地笑了笑,“我哪里是他的传人?我只是当时,他随手找的一个,照顾他衣食起居的小学徒罢了。” “提亚那位面太过落后,没有血脉可以承接老师真正的传承,所以他必须留下他的血脉。” “老师在提亚那位面转了一圈,轻轻松松地就找到了这个位面上修炼资质最好的育龄女性。但是她是有夫之妇,她的丈夫,是当时旭日帝国一位失势的伯爵,叫做威廉·罗伯斯庇尔,被发配到帝国极西的一座边陲小镇郁郁寡欢,两人还有一名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老师使了些手段,让她的丈夫很快在郁郁寡欢中病逝,然后占有了她,并生下了一个孩子。” “老师原本的想法,是让夫人为自己诞下足够数量的孩子,然后从里面挑选一个资质最好的留下。再获得整个位面的统治权,将提亚那位面变成一个奴隶制的社会,以整个位面的资源,供养他的孩子修炼。” “后来呢?” 传承主人留下传承的手段未免过于耸人听闻,罗松溪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你可以试图想象以为主神强者的心态,哪怕他的神力已经开始涣散,实力已离巅峰之时十不存一,但在提亚那这样一个低等位面上,他完全不需要将这个位面上所有人和事放在眼里,他只需要把他想做的事情做完,至于做法,完全不需要顾忌任何事情。” “况且,老师纵横一生,向来都是以不羁著称。” “但老师后来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有了顾忌。” “因为,后来,老师爱上了她。” 纵横盖亚宇宙的一代强者,来到了一个完全为所欲为的低等位面,但却爱上了这个低等位面的一个女子。 这可能是这个位面上,从古至今,对这个位面影响最大的爱情故事,没有之一。 “因为老师爱上了她,所以开始在意她的孩子,因为在意她的孩子,所以开始在意这个位面。” 赫尔普修斯道。 第四百二十七章 位面之子(下) “第一个孩子,从诞下的那一刻起,老师就知道他资质极差,完全没有可能法则成神,继承他的传承。” “但看到她那么喜欢的样子,老师就留下了这个孩子。” “夫人怀了第二个孩子,但因为老师的伤势时好时坏,孩子在受孕时先天不足,胎死腹中。” “看到她悲痛欲绝的样子,老师就没有再要孩子。” “老师也没有去征服整个位面,只是陪在夫人的身边,将他们的孩子,以及她原来的孩子,一起抚养长大。” “闲暇的时候,老师用身上剩余的珍稀材料,制作了七十七块传承晶片。既然他的孩子没法完全继承他的传承,他希望有朝一日,他的后代里面,终有人可以做到。” “其余的时间,老师就在旭日帝国的小镇上著书立说。老师在夫人面前的职业,就是一名作家。” “于是老师留下了一千多部作品,涵盖、戏剧、音乐,这些作品,日后成了提亚那位面上最伟大的文学作品。” 罗松溪“啊”了一声,“原来传承主人,就是一千多年前,那位伟大的文豪,卡斯特·林?” “是的,卡斯特·林,正是老师在提亚那位面所用的名字。” “不愧是主神强者,连随随便便写些书出来,都能超越提亚那位面的先贤。”罗松溪叹道。 “哈,”赫尔普修斯轻笑了一声,“主神强者也不是万能的,至少在写书这件事情上,代替不了作家的存在。” “老师所写的这些书,都是他在厄尔斯位面上探索时,发现的文明留存。厄尔斯位面除了在科技上取得了极为辉煌的成就外,在文学艺术方面,同样有着极为了不起的成就。” “于是老师从中挑了一千多部他最为欣赏的,录下存世。他倒不是想以这种方式留下名来,他并不在乎这个,卡斯特·林也肯定不是他的真名。” “他只是希望这些文学艺术的结晶,能为提亚那的文明发展,带来一些启示。这是他给提亚那位面,留下的第一份礼物。” “礼物?”罗松溪有些不解。 “是的,对于老师来讲,那个崇高的位面已经成为过去。提亚那位面是老师和她的后代,将世代繁衍栖息的地方,他希望这个位面,也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位面。” “这么说来,传承主人,除了那七十七块传承晶片外,给提亚那位面留下了许多东西?”罗松溪问道。 “先不要急,我们一件一件来讲。” “在老师定居提亚那位面的第十七年,老师终于神力散尽。他在嘱托我一些事情之后,盍然而逝。夫人在老师走后不久,也因伤心过度而去世。” “而我根据老师的嘱托,将两个孩子唤来,将老师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们俩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们。” “我不知道刚刚成年的两个孩子,在一下子听到了那么多事情之后,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但不久之后,兄弟俩就反目了。” “老师的孩子,他依言没有使用老师留下的姓氏,仍旧以罗伯斯庇尔为姓。他秉持着继承自老师的骄傲,在突破到半神之后,领导了起义,推翻了曾经放逐了他的母亲的旭日帝国,自己登基称帝。” “他就是蒲公英帝国的第一任皇帝,卡林森·罗伯斯庇尔大帝。” “但夫人前夫的孩子,老师的养子,在知道真相后,就一直恨着老师,以及和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他认为是老师害死了他的亲生父亲,并强迫了他的母亲。” “他将卡林森作为自己一生的敌人。他先是在十万大山以西,拥立了旭日帝国的新皇,号称要维持旭日帝国的正统,与卡林森开战。后来干脆废掉了傀儡皇帝,但又不屑像他弟弟那样自己称帝,就成立了旭日联邦共和国,自己就任首任大总统。” “他就是旭日联邦的缔造者,圣约翰堡议会山前那座雕像的本尊,约翰·罗伯斯庇尔总统。” “兄弟俩打得越来越热火朝天,这就是第一次东西战争。” “约翰和卡林森兄弟阋墙,我这个他们名义上的师兄,只好出面当和事佬。其实老师对此早有安排,我抛出了令他们兄弟俩不得不停战的一样东西。” “那就是元素科技,老师留下的炼金术。虽然这只是老师炼器术的一个阉割版,但放到提亚那位面上,足以成就‘魔法是第一生产力’。” “我告诉他们兄弟俩,谁停战,我就把炼金术给谁,谁继续打,就等着永远停留在农耕文明。于是兄弟俩就都第一时间停了战,联邦和帝国从此以十万大山为边境,划界而治。” “当然,让他们两兄弟停战,这只是炼金术起到的一个小作用。主要的作用,还是让提亚那位面,能从此跨入大工业时代。” “世人皆传,炼金术是我所创。但其实,这只是老师借我之手,送给提亚那位面的第二份礼物。” 文化与技术,传承主人作为主神强者,自然深谙一个文明发展所最需要的东西。这两份礼物,不可谓不重。 “那第三份礼物,我猜,就是修炼之术吧。”罗松溪道。 “老师的修炼之术,根本是法则成神,这是盖亚宇宙唯一的修炼正道。像‘圣光术’‘熵界’这样的法术,纵然神妙,但如果像我这样,仅能在信仰成神之后,以信仰之力共鸣而施出,终究是小术,远不足以造就整个宇宙尺度之下,真正的强者。” “但提亚那位面上的生物,资质太低,无法修炼老师的法则成神之术。所以,老师的修炼之术,与提亚那位面并不相容。” “况且,提亚那位面上,还有黑暗生物,还有这源自起源之时的战祸。” “所以,老师留下的第三份礼物,就是你。” “我?”罗松溪诧异道,“我……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知道,老师去过蜥尾半岛上的圣山,但你知道老师去圣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吗?”赫尔普修斯问他。 “是为了……留下那段对自由之道的理解,通过始祖十二人议会之后,转述给日后的我?”罗松溪已经尽他的想象力在猜了。 “老师去巨魔圣山,为的是‘方舟计划’里的一项技术。通过这项技术,他既可以完美地实现他的传承,又有可能解决提亚那位面上的起源之祸。” 第四百二十八章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上) “那是一项什么样的技术?”罗松溪问道。 传承主人在厄尔斯位面逗留甚至受伤,是因为厄尔斯位面的发达科技,到了提亚那位面,仍旧去圣山寻访提亚那的人类始祖留下的尖端科技,直到他造出的传承晶片,都是一样科技感十足。这个传承主人在罗松溪看起来,像是一个技术控。 “你去过圣山,应该知道‘方舟计划’里,保存在月之暗面的生物样本库?” 罗松溪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道,提亚那位面上的所有生物样本,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保存下来的?” 这个罗松溪并没有听兰斯洛特细说。 “你可以想象一下,”赫然普修斯道,“提亚那位面上生物种类,多到几乎无法计数。就算每种生物只采集一雄一雌两个样本,这么多生物,哪里能够保存得下?” “所以,‘方舟计划’中,保存生物样本的方式,是保存他们的基因。” “基因?” 这是罗松溪从未听到过的一个词。 “老师说,每一个个体生物的所有信息,全部都存储在基因里面。但提取一组能将一个生物完整表达出来的基因组,其体积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罗松溪还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这么说吧,‘方舟计划’的生物样本库里,保存的是提亚那位面上所有生物的基因。一个针尖大小的空间里,大概就能保存上千万个基因组。而一旦‘方舟计划’启动,每一个被激活的基因组,经过一系列培养,就能孕育出一个生物个体。” “这些生物里,可以包括各种植物、动物,也可以包括人类或是精灵。” 罗松溪听得瞠目结舌。 “不用吃惊,”赫尔普修斯道,“伟大的科技总是比伟大的法术更令人难以置信。但不用怀疑,提亚那位面已经重启过一次,现在你看到的我们位面上的一草一木,都源自‘方舟计划’生物样本库里,那些微小的基因组。” “那传承主人,他要这项技术,他是想将保存什么下来?”罗松溪问道。 “老师他想保存下来的,是一个他自己。” 罗松溪再次被这样的可能性,震惊得不知所以然。 “所以说,传承主人……他还活着?”他问赫尔普修斯。 “不,”赫尔普修斯道,“始祖十二人议会,各自在圣山留下一缕意识,受信仰之力滋养万年,形成了一个全新的精神体。即使他们的本体已经死了,但留在圣山的这一缕意识里,存留着他们原本的灵魂印记。 “所以,虽然圣山上的兰斯洛特、格尼薇儿或者是其他人,与本体在认知、记忆等意识要素上,已经存在了很大的差别。但从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说,他们仍然活着,只是以意识分身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而老师不一样,在一千多年前,老师的所有灵魂,已经彻底消散在盖亚宇宙里。所以,老师是彻彻底底地不在了。而且以老师的骄傲,他也不屑于以意识分身的方式继续存在。” “老师知道,卡林森无法继承他的主神传承,而卡林森的后代,身上的血脉,也会越来越稀薄。即使他留下了几十块传承晶片,最终能有人继承他的传承的可能性,也几乎是零。” “但有一种办法,如果用基因技术,记录下自己的所有生物信息,然后有一天,这一组基因被激活,就能蜕变成细胞、胚胎,最终诞生一个婴孩,拥有和老师,完全一模一样的生物信息。” “这里面既包括长相、声音,也包括血脉、修炼天赋。这等于老师复制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人,居然还可以复制自己! 罗松溪曾经在史前遗迹里被鸦人族长颠覆过一次认知,不久前又在圣山上被始祖十二人议会颠覆过一次认知。 但都没有这一次,被颠覆得彻底。 “那……他拿到这项技术了吗?他成功了吗?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说服了始祖十二人议会,拿到了这项技术,他也成功了。”赫尔普修斯道。 “老师提取出了一组能够完整表达自己生物信息的基因组,安置在培养皿内,然后和那七十七块传承晶片一起,存放在传承盒中。” “但他还是想看看,自己的后代到底能不能出现一个天赋异禀的。于是他将激活自己基因组的指令,写在第七十六号传承晶片里。” “而第七十七号传承晶片,是一块独一无二的晶片,这是老师,留给他的基因组,所孕育出来的生命的。” 罗松溪不由得举起手来,目光从自己的手掌一路看向自己的身体。 “我……”他颤声道。 “老师一生桀骜,但与之格格不入的,是他天生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只要一笑起来,脸上就会有两个酒窝。” “还有,他的眼珠,是黑色的,黑得如同元素黑钻般深邃。” 赫尔普修斯肯定地说道。 “我不是罗松溪?我是来自异位面的强大主神强者?我是游历了无数位面最终定居提亚那的旅法师?我是一千多年前的大文豪卡斯特·林?” 罗松溪有种想要发疯的感觉。 “不,”赫尔普修斯却道,“你就是你,你是罗松溪。” “老师的灵魂,已经完全消散在这个世界。你即使拥有和老师完全相同的生物信息,但你拥有一个,盖亚宇宙至高的创世法则,所赋予你的独一无二的灵魂。” “就算生物信息可以复制,但灵魂绝无复制的可能。每一个独一无二的灵魂,才代表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 “老师留下自己的基因组,也绝不是为了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他只是想,在提亚那位面上,创造一个能够有机会法则成神,并修炼到盖亚宇宙最巅峰的生命。” “你可以把自己仍旧理解成老师的后代,或者他的传人。老师在临终前,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能在修炼的道路上登峰造极,那就代他,回他的家乡去看看。” 第四百二十九章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下) 罗松溪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照这样说来,保罗确实没有骗自己,他那死去的父母,确实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但问题是,他到底有没有亲生父母?他连自己到底是如何诞生的,都已经不知道了。 查尔斯应该就是第七十六号传承者,他在传承晶片的指引下,激活了传承主人留下的那个什么基因组,然后诞下了自己。可查尔斯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失智,然后恰逢查理大帝遇刺,帝国动荡,老约翰把自己带到了联邦。 但老约翰为什么一开始把他安置在了一个联邦的普通家庭里,直到他的养父母遇害,才重新收留了他? 这些过程当中的细节,赫尔普修斯也不知道,只能等下次碰到老约翰的时候,详细问他了。 “什么‘位面之子’,分明是‘位面孤儿’,”罗松溪道,“我只是主神强者,创造出来的一个工具人罢了。” “我知道你有些难以接受,”赫尔普修斯道,“这应该是这个位面上,最离奇的一段身世了吧。” “但你绝不是老师‘创造’出来的,创造生命,孕育灵魂,那是只有创世神才能办到的事情。老师只是留给了你一具完美的躯体,一具能让你修炼到主神的躯体,一具能够承载无限可能的躯体。” “事实上,创造生命是专属于创世神的能力,无人能够取代。即使是激活基因组,也必须遵循创世神的既定规则,你必定也是经历了由母胎到婴孩的过程,与其他人毫无二致。” “但改造躯体,是每一个生命,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做的事情。无论是普通人的劳作锻炼,还是修炼者的自我突破,都是改造自己的躯体,去适应生存环境的过程。适者生存,这是创世神对祂创造出来的每一个生命的考验。” “这样的改造,放在一个大的时间尺度下来看,就叫做进化。比如人类进化出了修长的手指,灵活的舌头,都是为了更好地生存对自己的改造。而对于一个修炼文明来说,也会进化出越来越适合修炼的血脉,从而产生越来越多的强者。” “但你知道进化的本质是什么吗?就是一代又一代,不断通过对自己基因的微调,将改变固化下来,遗传下去。” “提亚那位面的历史太短了,三万年的时间,还远没有到进化出能产生超级强者血脉的时候。而老师拿出了一份超级强者血脉的基因,等于把进化的刻度,一下子拨快了几十万年甚至上百万年。” “所以我们将你成为‘位面之子’,你是位面跨时代进化的结果,你代表着整个位面跃迁的希望。” “相信我,你绝不是老师的工具人,你是全新的,是自由的,是属于你自己的。老师希望你有绚烂的一生,但希望你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罗松溪终于平静了一些,他试图开始理解,这位纵横盖亚宇宙的主神强者,在生命的最后,逗留在提亚那位面的心境。 因为爱情也好,因为对自己归宿之地的认同感也好,总之在一种眷恋的情愫下,他决定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而自己到底是如何降生的,罗松溪不知道,但好像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确实是不一样的,确实是自由的,确实是全部靠自己的意志成长与生活的。 “当然,老师也为你做了些安排,也给你留了一些使命。但是,具体做与不做,怎么做,老师说,由你自己决定。” “什么使命?”罗松溪问。 “解决提亚那位面的起源之祸。” “这是老师对自己归宿之地的期望,同时也是老师去圣山求取基因技术时,对始祖十二人议会的承诺。” “老师做的第一项安排,当然就是我。老师助我突破到真神之境,成为提亚那位面的第一人,就是希望如果我能够照拂你的出生和成长。” “但三百多年前黑暗生物异动,我被拖在海底无法脱身。虽然我临行前将这件事情交代给了我的三位学生,但毕竟我没办法向他们解释得过于清楚,现在看来,他们的重视程度也极其有限。我想来,甚至还有人想要用你的身世做文章,是不是?” “唉,说起来,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有负老师所托的。” “好在老师有第二项安排,就是让你找到了陨月之匙。” “智慧涌动之镜曾是老师最常用的神器,虽然神器已毁,但残余的那片镜片中,依然有一段完整的因果法则存在。老师凭这段因果法则施下法术,让镜片能够在暗中指引你,进入鸦人圣城,得到那把沉寂了一万两千年之久的陨月之匙。” “这是老师在圣山上和十二位始祖一起定下的计划,在这件事情上,高文和鲍斯都是帮了忙的,他们也不希望陨月之匙继续蒙尘。” “所以不要以为陨月之匙尘封万余载之后能落在你的手上,只是一个巧合。是他们一起联手,送到你手里的。” “把陨月之匙送到我手里,就是想要我接下卫护提亚那位面的使命?”罗松溪问道。 “也许圣山上的那些老家伙是这么想的,但老师不会做这么矫情的事情。他希望你拿到陨月之匙,只是因为陨月之匙里,有高文和鲍斯当年施下的一道‘大因果术’,能够自动护主——在拥有者遇到危险的时候,能错乱因果,救你一命。” “当然,这也不是你的免死金牌,‘大因果术’只能发挥三次作用。陨月之匙原本持有在历任鸦人族长手里,在你拿到之前从来不曾出过鸦人的圣殿,所以这三次,都还没有被用掉过。” “本来以老师的能力,在提亚那这样位面这样的环境下,要在千年之后保你平安晋入神阶,是毫不费力的事情。但当时老师的神力已经大半涣散,不得不求助提亚那位面上原有的器物。而陨月之匙,无疑算是最稳妥的一样了。” 第四百三十章 破土 关于陨月之匙能助自己死里逃生,罗松溪在圣山之上,是听高文说过的。 此时他重新将陨月之匙拿出来看了一看,却发现陨月之匙那看上去原本有些暗哑的表面,居然变得更有光泽了一些。 他原本以为是头顶上那些光幕照耀的关系,没想到赫尔普修斯却说道,“你拿到陨月之匙才多久?居然已经把‘大因果术’给消耗完了?” 罗松溪想了想,在北海重工的后山上,在箭矢与坠崖中逃得性命,应该是第一次。 否则箭矢哪有那么巧,正好射在米粒大小的传承晶片上? 那么陨月之匙应该还顺便帮77脱了困。 第二次是被赵志勇艾可哈追杀的时候还是刺杀蜥蜴人王的时候? 应该是被艾可哈那发炎爆弹打中的时候,然后以赵志勇的性格,本来不会犹豫那么一下,给他用飞航式导弹脱身的机会。 然后陨月之匙还应该顺带便引导了海神之舱,让他与维罗妮卡往圣山的方向驶去。 而在圣山上,陨月之匙没有变化,高文还在炫耀他刻在上面的“大因果术”,那么最后一次肯定就是助他逃过了韦斯特的必杀一击。 当时他其实完全是凭本能,使出了那一招“唤日术”,他根本不知道维罗妮卡会与“唤日术”相互呼应的“黑月术”,更不知道“唤日术”和“黑月术”在一起时会打开空间的虫洞。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因果法则修炼到至深处的神秘莫测。 但当时以高文、鲍斯这些始祖的实力,仍只能将黑暗生物封印,仍无法将他们肃清,那么自己又如何能承担得了,解决提亚那位面这起源之祸的使命。 “不晋入神阶,你无法理解信仰成神的瓶颈。”赫尔普修斯很轻易地就捕捉到了他的疑虑,“这么说吧,如果始祖十二人议会的本体,还在这个位面上,即使修炼三万年,也不会再有什么提高。” “其实我也一样,修炼到真神境,我们唯一提高自己的方法,就是汇聚更多的信仰之力。但这样的话,我们很容易在信仰的声音中迷失自己。” “但法则成神不一样。信仰成神只是将自己砌进一个信仰的牢笼,但法则成神,则是真正踏入了无边的天地。” “真的到了老师巅峰时的境界,深入地底肃清黑暗生物,易如反掌。” 罗松溪摩挲着手里的陨月之匙,他知道,其实在他从鸦人族长手里接过陨月之匙的那一刻起,就表示愿意承担对抗黑暗生物的使命,这与传承主人并没有关系,而是他觉得,自己总是有守卫自己家园的义务的。 塔尔塔镇是他的家园,他尽了守卫的义务。联邦是他的家园,他尽了守卫的义务。换成整个位面,他一样不会后退。 许多事情是互为因果的,以传承主人对因果法则的理解,让他拿到陨月之匙救命,就不可能看不到接下去的这些事情。 况且陨月之匙里“大因果术”的消耗,有两次,都是因为高度疑似黑暗种子的韦斯特,想要杀他。 “那我应该怎么做?”他问赫尔普修斯。 “很简单,赶回去报信,让安东尼达斯也好,加勒达尔那个天才小精灵也好,尽快整合位面上的人手和资源,做好应对黑潮的一切准备。” “为什么不是到这里来支援您?”罗松溪问道。 “海底两万米之下的海沟,非传奇阶以上的强者无法抵达,但黑暗生物可以在这里自如行动,这里,等同于是他们的主场。” “而且前面我已经跟你说过,我已经接近灯枯油尽,我尽量为整个位面再争取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里,好好准备,胜过仓促来救我。” 罗松溪低头默然。 “至于你,”赫尔普修斯又道,“在报完信之后,你就找一个安全地方,我的建议在圣山金顶里,位面上无论打成什么样子,都不要去管,潜心修炼,直到你悟透元素法则晋入神阶。” “啊?”罗松溪惊道。 “你手里的陨月之匙,救你的次数已经用完。你现在出去陡然冒险,只会将提亚那位面未来走向巅峰的希望断送。所以听我一句,不入神阶,不要出世。” “当然,你也可以把你身边的女孩儿带上,修炼无趣之时,可以多生几个孩子。你的孩子就算达不到你现在这样的高度,但他们的修炼天赋也会远高于常人,能够拉升提亚那位面的修炼基因。” “可是……”罗松溪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就算我能顺利晋入神阶,整个位面表面都已经被黑暗生物攻陷了怎么办?” “那陨月之匙不是就在你手上吗?你就从金顶里的传送法阵,传送到那颗月亮上去,然后一炮轰下,再重启整个位面的文明。” “有你在,有‘方舟计划’在,提亚那位面就有永续的希望。记住,你是‘位面之子’。” 罗松溪有种难言的滋味,在保卫圣山的战斗中,他已经觉得自己的心硬了很多,但此时仍禁不住疑惑:为了所谓位面的永续,而牺牲眼前位面上不知道多少的生命,究竟合不合理,值不值得? “这也是传承主人的安排吗?”他问道。 赫尔普修斯自然能明白他这句问话的意思。 “不不不,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他说,“老师的安排,只是尽可能地护你平安,并且希望你能完成法则成神、解决起源之祸的使命。” “但我重复一遍,老师说,你愿不愿意去做,怎么去做,全部由你决定。毕竟你继承的是老师的自由之道,凭心而为,才是你的大道所在。” 罗松溪点头称是,心中若有所思。 “还有,你身上那两颗黑暗种子,可是大补之物啊,先拿一颗出来。” 罗松溪依言将从朱莉·酒火那里得到的黑色晶石取了出来,一股结界中的能量包裹住了黑色晶石,迅速将晶石解离成黑色的雾气,然后黑色的雾气轻易地进入了罗松溪的体内。 罗松溪感觉一股中正而醇厚的力量,注入到自己的意识世界里,自己的精神力,瞬间沉浸在一种极度满足的充盈中。 然后,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有一种顶开束缚,破土而出的感觉,仿佛开出了一朵傲然的花。 他的精神力,在这颗黑暗种子的滋养下,迅速从破土境突破到了拈花境。 “黑暗种子里,是深渊大祭司纯净的灵魂力量所化。我助你将其炼化,对你的灵魂、意识、精神,都有莫大的补益。”赫尔普修斯道,“这是对你拔除两颗黑暗种子的奖赏。” “还有一颗,等你把这颗彻底消化了,你再进行炼化,我把炼化的方法也传给你。” 一段法诀传到了罗松溪的脑海里。 第四百三十一章 熵(上) 这个时候,“心灵视野”下,巨大的能量波动从封印的破口下传来。 “他们又来了,”赫尔普修斯道,“我先送你们出去,记住,你们只有一年时间。” 头顶的光幕正在依次暗了下来,一股力量托起罗松溪和维罗妮卡,就要升上空中。 罗松溪忽然抬头道,“一年,不够。” 另外一颗黑暗种子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上,赫尔普修斯刚刚传他的法诀已经开始运转起来,他的手上惩戒之力波动,黑色晶石被迅速解离。 然而他没有将解离出来的能量纳入体内,而是连同那颗正在被解离的晶石一起,奋力掷向空中。 空中到处都是赫尔普修斯“熵界”中的能量,晶石中不断被解离的能量,轻而易举地就逸散在了“熵界”之中。 赫尔普修斯到了即将灯枯油尽的地步,并不是支持结界的能量耗尽。赫尔普修斯消失良久,但他的信众却依然源源不绝,这些信仰之力,足以支持他将“熵界”长久地保持下去。 而是他灵魂的力量,即将耗尽。 自从他放弃身体,将灵魂全部投入结界中之后,等同于将自己就变成了这座无法移动的结界。在结界里面,他依然拥有位面上最强的真神之力,但他的力量,已经无法再出得了这座结界。 同时,因为离开了身体,灵魂力量再也得不到补充,所以他的灵魂,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普通人的灵魂一旦离开身体,马上就会消散,赫尔普修斯凭借着他强大的灵魂力量能支撑到现在,已经几乎是一个奇迹了。 但罗松溪在吸收了那一颗黑暗种子里,深渊大祭司纯净的灵魂能量之后,就知道,这黑暗的种子,对灵魂有极大的补益。 所以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在消化了那段炼化的法诀之后,就将这枚黑暗种子,炼化到了赫尔普修斯的“熵界”中去。 罗松溪能够感觉到“熵界”中的能量流动停滞了一下,但马上,在黑暗种子的滋养下,显得比原来明显有生机了不少。 “你这是……何必?”赫尔普修斯道。 “希望之神大人,我想,与其将希望押宝在一个人的身上,不如大家一起接力来完全这件希望。与其将希望押宝在不确定的未来,而牺牲掉当下,不如牢牢握住眼前的希望。” “而眼前,提亚那位面的希望不是我,而仍旧是您。” “而我不会袖手旁观,我会和您一起战斗。” 封印破口之下的能量波动,已经达到了顶点,黑暗生物的冲击,已经就要到来了。 罗松溪放开握住的维罗妮卡的手,上前几步,站到了封印破口之前。 “希望之神大人,请您安心消化黑暗种子中的灵魂能量,这里,我想试试。” “好!”赫尔普修斯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吸收了新鲜的灵魂能量而变得更有生气,还是因为罗松溪的勇气和选择,而变得振奋。 罗松溪没有依照他的想法,躲到圣山金顶之中埋头修炼,这固然会增加很多危险,但他何尝会不知道,不问世事的修炼,古井不波的修炼,缺乏勇气的修炼,同样很难抵达明悟法则的彼岸。 “我传你这门老师晚年最得意的法术——‘熵之术’。” 一股股晦暗难解的信息,传递向罗松溪的脑海,但是这信息,却能自然而然地引发他体内惩戒之力的共鸣。 “对,保持这样的共鸣,‘熵之术’本来就是为你的惩戒之力量身打造的,可以说是惩戒之力的终极运用之术。‘熵之术’在你手里施展出来,比我用结界进行模拟,效率要高上许多。” “一边体悟这‘熵之术’的原理,一边让你的惩戒之力运转起来吧。” 赫尔普修斯一边传授着法术,一边指点道。 黑暗生物已经冲上来了,打头的照例是“巨武”部族的那些巨石。 巨石炸开,浓得化不开的黑色能量席卷过来。 罗松溪依照赫尔普修斯的指点,对着那扑面而来的黑色能量,一拳轰出。 火之惩戒之力随心而发,到了圣域阶,他的惩戒之力已经能轻易离体而出,甚至模拟出各种形态,来进行攻击。 然而这一次,火之惩戒之力没有模拟出任何形态,只是简简单单地喷涌而出,洋洋洒洒地迎击在那漆黑的能量上。 即使是最普通的黑暗生物自爆,所产生的本源能量,也极其磅礴汹涌。罗松溪感觉到体内惩戒之力的运转,明显有了滞塞的感觉。 但是已经挥洒出的那部分惩戒之力,却在“熵之术”的指引下,跟随着罗松溪的拳头,轻轻转了一个圈。 罗松溪的惩戒之力,比起“巨武”自爆的本源能量,要弱小许多,但这一转,带着一种极为自然而然的味道。 自然到像是宇宙的本源,像是万物最普遍的运转形态。而这一转之下,那黑色能量并没有任何一丝被湮没的迹象,只是感觉受到这种自然状态的同化,然后…… 从集聚的状态中飞速逸散,逸散向每一处没有能量的空间。 罗松溪心里升起一种明悟。 元素魔法师沟通自然界的元素,召唤出模拟疾风暴雨、烈火落石的自然之相。 到了圣域阶、传奇阶,这些法术看上去声势惊人,实则落了下乘。 所有元素法术,都是基于能量而生,都应该追寻和探讨能量的本源规律。 然而这本源规律是什么呢? 有是一股黑色能量涌来,罗松溪再挥一拳。 这次是土之惩戒之力,浩浩荡荡地洒向那黑色能量。 比起前一次火之力的暴烈,土之力显得更加厚重。 但土之力同样没有模拟任何形态,同样落在黑色能量上,顺势一转。 随着这一转,罗松溪能感受到从那黑色能量里传来的信息。 那些黑色能量,本身并没有任何聚合在一起,向着封印轰击的意愿。他们本源的意愿,是逸散开来,向着更广阔的空间分布。 而土之力,只是释放出这些能量本源的意愿,让这些能量,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能量,居然也有意愿。 而这种意愿,好像是……自由。 第四百三十二章 熵(下) 第三拳挥出,风之惩戒之力再次击散一团黑色能量。 罗松溪意识到,这不应该叫做,这些能量的意愿。 更贴切的叫法,应该叫做“规律”。 他的心中,再次升起明悟。 “熵之术”,探讨的正是盖亚宇宙中,能量的本源规律。 惩戒之力在与法诀的共鸣下,一圈一圈地在他体内运转,他的明悟越来越深。 能量的本源规律,并不是一种规则或者秩序,恰恰相反,而是混乱。 所谓“熵”,是一个计量单位,是代表体系混乱程度的度量。 就在这时,一个拟态出两只犄角的高阶“巨武”,正扬起双角,冲向封印破口。 罗松溪带着对“熵”的明悟,吐气,挥拳。 高阶“巨武”已经轰然爆开,黑暗的能量几乎已经如同液体般粘稠,带着无声的威势,扑向封印的破口。 而洋洋洒洒的水之惩戒之力,以一种极度无序的形态,迎上了这片能量。 没有任何的能量碰撞,只是那些水之力,轻盈地渗透到了黑色的能量里,无声无形地,呈现出能量最本源的规律。 于是那些黑暗能量被迅速同化,挣脱了原来强行将它们聚集在一起的束缚,归于扩散,归于混乱,归于广阔的空间。 熵增! 在盖亚宇宙中,任何能量,不,不止于能量,乃至任何事物,都有自发变得更混乱的倾向,熵会不断增加——这就是熵增之律。 而“熵之术”,正是将能量中的自发混乱规律激发,让它们最终按原初的规律逸散。 罗松溪对于“熵之术”已经了然于心,惩戒之力的运转愈发顺畅,一拳接一拳地挥出,将所有冲击向封印的黑暗能量击散。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熵之术”,是为惩戒之力量身打造的。 惩戒之力的本源,是一种秩序的力量。积蓄元素能量于体内,让它们按照既定的线路流动,从而形成秩序,这种秩序,可以改造身体的强度,可以释放出预定的破坏力,可以按照修炼者所设定的秩序运转。 这就是熵减。 而解散这种秩序,让惩戒之力的能量,重回原初的混乱,就是对熵增之律的阐释。 当这样的回归发生得越突然,回归的能量量越大,对熵增之律的阐释就越明确。这样就会引起周围大范围内其他能量的共鸣,解散对于它们的约束,让他们同样回归混乱。 熵增之律,传承主人得自完全没有修炼文明存在的厄尔斯位面,却轻易成就了他最引以为豪的法术,“熵之术”。 因为,这虽然不是法则,是可以总结的规律。但是这样的规律,对于盖亚宇宙的诠释,已经近乎于法则! “熵之术”已经被罗松溪彻底理解,但他心中的明悟,仍在不断升起。 如果熵增之律,是盖亚宇宙的一条极为重要的规律,那么就意味着,如果给予任何事物不加节制的自由,最后的归宿,一定是混乱。 一片农田,如果放任其生长,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一片荒芜,一栋房子,如果放任不管,最后的结果,必定是一片废墟。 乃至水火土风四元素,如果放任其自由,必定是混乱与灾祸。 而生命体所追求的自由,必定是加以秩序的自由,是与责任所相伴的自由。 是逆自然规律而行的追求熵减的自由。 在圣山上,鲍斯对他说过,自由是自由的作为,而不是自由的不作为。 他现在才知道,当时自己对这句话的理解,还是有所偏差。 所以当时即使始祖十二议会给了他最大程度的支持,他仍没有突破到传奇阶,而仅仅只是停留在了圣域阶的顶峰。 现在,在“熵之术”中,盖亚宇宙最本源规律之一的启示下,他终于明白了,生命体所追求的自由,和原初的自由,最根本的区别在哪里。 吾之自由,即是吾之使命。 原本在他体内已经遁入无形的十二道圣山祝福,再次显现出来,滔滔金光,化作了流向他体内各个方向的力量,并很快归于惩戒之力的秩序,令他的惩戒之力,不断壮大。 而他胸口神纹所勾勒的图案,在这个时候,随着惩戒之力的壮大,再度生长,很快,长出了灵动的五官,长出了一双微闭的眼眸。 罗松溪此次终于明了,这幅图案,名为自由天使。 当这自由天使真正勾勒成形,便是他悟透法则,晋入神阶之时。 而现在,他又再次突破,正式迈入传奇之列! 他不知击退了多少黑暗生物自爆,终于,当他的神纹终于停止生长时,他感觉到,十二道圣山祝福,已经被他彻底炼化。但这个时候,体内的惩戒之力,也被他消耗一空。 “可以了,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赫尔普修斯的声音响起,“熵界”的幕帘已经垂下,接替罗松溪对抗黑暗生物的冲击。 “交给我吧,你先好好消化一下晋阶的体悟,等这一波冲击打退,我就送你们出去。” “未来对抗黑潮的安排,由你自己决定。但有一句话,你还是要放在心上:你是这个位面上独一无二的,保护好你自己,也就是保护好这个位面上的希望。” …… …… 一片光幕,托着罗松溪和维罗妮卡缓缓上升。 临别前,赫尔普修斯让罗松溪带走了他已经用不上了的空间盒。 其实空间盒里也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赫然普修斯的大部分法器和半神器,都在他被困海底之前留给了他的三个学生,而即使是随身携带的东西,能用的,都在他尚未灵魂托身结界的时候,被他用掉了。 里面只剩下几件小东西,但其中包括了赫尔普修斯给三个学生,给精灵巡游者的信物。 罗松溪即使身份特殊,又手持陨月之匙,但毕竟太过年轻,威望不够。赫尔普修斯在信物里分别都留下的信息,为罗松溪背书。 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罗松溪这才发现,赫尔普修斯的这道“熵界”,占地面积虽然不大,却是极高,他已经在结界里上升了大约万米的高度。 “哈哈哈,”赫尔普修斯的灵魂恢复了一些活力,此时心情也是极好,向罗松溪解释道,“三百年来,为了能让海底的情况能让别人所知,我把这座‘熵界’越垒越高。但终究嘉里迦娜海沟太过人迹罕至,最终还是要靠陨月之匙的指引,才让你们一头撞进我的结界里来。” 罗松溪牵着维罗妮卡,已经与那光幕齐平,此时身边一片璀璨,仿佛置身于无穷的星河。 “再见啦,祝你能完成老师的心愿。”赫尔普修斯的声音,向他道别。 然而,就在此时,本该处于短暂休整期的封印破口,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能量波动传来。 即使在万米的高空,罗松溪和维罗妮卡,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股能量波动的强大。 而精神力已经达到拈花境的罗松溪,更是能通过“心灵视野”,依稀察觉到封印破口下的异动。 那是一团岩浆,却清晰地拟态出一头龙的样子。 也有可能不是一头龙的样子,因为一团岩浆的体积,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人感觉无边无际。只是一个硕大的龙头,正对着封印的破口。 甚至罗松溪连整个龙头都看不全,只是能“心灵视野”能看到的部分,是如此栩栩如生,一只岩浆空洞形成的龙眼,瞪视着封印的破口,一团火苗形成的眼珠,流露出冷漠的目光。 “是‘曲殇’部族的大领主!”赫尔普修斯的声音传来,“你们快走,在封印之下,黑暗生物修为再高,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就算他自爆,也是徒然损失自己的力量。”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那头岩浆之龙,忽然昂起龙首,仿佛发出了一声凌厉的嘶鸣,然后,从龙首开始,迅速解体! 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向着海底的海床冲击过来。 “他疯了……快关闭‘心灵视野’,能量太强,会把你们的意识震毁的……黑暗生物应该是察觉到有人要离开结界,居然用一名大领主的自爆,想要制造地震,阻止你们离开……” 这是罗松溪听到的赫尔普修斯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就感觉到“熵界”中,同样传来无比巨大的力量,推动着他和维罗妮卡,如炮弹般向海面飞去。 然而,地震波传来的速度,要更快上几分。强烈的震动带来的冲击,罗松溪来不及完全关闭“心灵视野”,就被巨大的能量冲击,以及能量冲击下海水的剧烈晃动给振晕。 他之所以会来不及关闭“心灵视野”,不是因为赫尔普修斯的提醒不够及时,而是他在第一时间,从赫尔普修斯的空间盒里,取出一块能够形成保护罩抵挡巨力冲击的一次性法器,保护住了维罗妮卡。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顺着惯性,继续向海面飞射而去。 此时,海面上,几十米高的海浪开始四处肆虐。 整片位于人类大陆和精灵大陆之间的南海,巨浪滔天! (第七卷完) 第四百三十三章 劈波斩浪 迷迷糊糊间,似乎在水里浮沉了很久,终于一个浪头将自己推在结实的陆地上。与地面的那一下撞击感,也终于让罗松溪醒了过来。 罗松溪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滩涂上。 滩涂上堆满了各种凌乱而残破的垃圾,木板、砖块、船舵、铁锅……不一而足。 他举目望去,似乎就他所在的这片滩涂,因为地势较高,没有被淹,而他的身后,则是大片大片的泽国。 水面上同样飘着凌乱的垃圾,以及,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罗松溪瞬间记起了昏迷前发生了什么。黑暗生物的一名大领主发动了自爆,不是为了冲击封印破口,而是直接冲击了海底的海床,掀起了一场巨大的地震并海啸。 这里,应该就是那场海啸的受灾地之一。 他的心中稍微有些焦虑。 他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只是有些头痛。昏迷的原因主要不是外力,而是通过“心灵视野”冲击在他意识上的浩瀚能量。 剩余的震荡也好,撞击也好,都已经很难对他传奇阶的身体,产生什么伤害。 而他焦虑的原因,因为维罗妮卡不在他的身边。但他相信维罗妮卡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在他昏迷前,他用一块可以固化空间的水晶,护住了维罗妮卡。 那块水晶可是出自赫尔普修斯之手的,为维罗妮卡扛住第一波的能量冲击,不会有问题。而只要扛过了第一波冲击,以维罗妮卡的实力,应该可以乘着海浪顺利抵达陆地。 他从地上爬起来,浑身的衣服大概浸了好几斤水进去,他只能像动物抖毛一样,尽可能地将身上的水抖落。 维罗妮卡的情况应该要比自己好不少吧,他想。 走了几步,身上的湿衣服实在是难受,他便将衣服脱了下来,身上的惩戒之力含而不发,绕体表一圈,蒸干了身上的水,然后从空间盒里取了一套干衣服换上。 没想到衣服刚刚换上,便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着喊声从背后传来: “不许动!” “把空间盒交出来!” “还有什么食物、淡水,也一并叫出来!” 他回头看去,一伙落汤鸡也似的人,正趟着水,朝他冲过来。他们手里挥舞着长短不一的刀具,脸上露出惊喜、贪婪、故作狠厉等等复杂的表情。 罗松溪明白,这应该是这场海啸的幸存者。自己换衣服的时候,空间盒落在了他们眼里,便持械想来抢走。 他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一被冲上陆地就醒了,否则的话,身上的两只空间盒被他们摸走,怕是有些麻烦。 他看了一眼这伙好不容易终于爬上滩涂,正奋力向自己冲过来的人,问他们: “你们到底是要我不许动,还是要我把空间盒交出来?” 为首的人闻言怔了一下,心里想这人有毛病,怕是脑子被水浸坏了,否则谁会在死到临头的时候,还想着抓要自己命的人的语病? 他没好气地道,“叫你不许动就不许动,等我一刀砍了你,再来搜你身上的东西。” 罗松溪“哦”了一声,果真老老实实地摊着双手,等着刀子砍上来。 为首那人一刀砍来,虎虎生风。罗松溪想着,居然随便遇到个打劫的,就有白银阶武者的修为,这一队人的实力,要比塔尔塔荒原上那些顶尖的马匪帮派,都要厉害了。 他就这么琢磨着,仍旧一动也没动。 可是说也奇怪,明明罗松溪一动也没有动,那白银阶武者对着他的脑袋匹练般的一刀,居然砍在了空处,然后收势不及,身体撞在了罗松溪的肩膀上,然后就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旁边几人则一边奇怪着自己的老大今天怎么回事,一边接二连三地跟着挥刀砍向罗松溪。然后他们也跟着一刀砍空,然后滚倒在地。 看这场面,就像是一群人在表演一场荒诞派的戏剧。 最后一人终于看出了道道,手里那一刀是无论如何砍不下去了,他攥着刀柄,喊道,“妖怪啊——” 然后转身就要跑。 “不许动!” 这次轮到罗松溪说这句话了。 那人双手握刀,不停颤抖,却真的一动不敢动。 罗松溪想从地上捡把刀起来,想想觉得不够酷,正好脚边有一把相对完整的铁锚,就拾了起来,握住锚柄,轻轻一抖。 小臂粗细的铁锚锚柄,顿时弯成了九十度。 “我问问题,你回答,如果不肯答或者故意答错,我就抓着你的脑袋,也是这么一抖。”罗松溪道。 他从小和马匪打交道,对于要如何震慑、如何问话这一套,相当轻车熟路。 果然,那人把刀一扔,筛糠一样点头。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名女子,穿着蓝色的裙子,嗯,是个实力很强的魔法师?” 那人连忙像拨浪鼓一样摇头。 “肯定没有,大人。我们这两天来,见过的活人一共加起来只有三个,肯定没有……”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罗松溪又问道。 “这里是卡罗群岛外围导链上的一座小岛,叫克拉克岛。两天前的那场海啸,把岛上所有的东西都冲走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海啸,还好我们……” “好了好了,”罗松溪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卖惨,我赶时间。卡罗群岛,那你们都是海盗了?海盗肯定有船,我需要你们的船,能回休曼斯大陆的船。” 被冲到了卡罗群岛,罗松溪想了想也没有什么意外,毕竟嘉里迦娜海沟离卡罗群岛最近。但这不是一件好事情,他必须尽快找到维罗妮卡,然后回人类大陆,把赫尔普修斯和海底的情况传播出去。 “哪里还有船啊大人?港口所有的船都被毁了。而且就算有船,那么大的浪,别说横跨大海去大陆了,一出海就得被掀翻。岛上没有食物,没有淡水,其实就算在海啸的时候活了下来,接下去也只能等死……” “停,我说了,不要卖惨。那是不是整个卡罗群岛都是这样?哪座岛上,能找到相对完整的船只?或者传信的飞隼也行。” 罗松溪边问话边从空间盒里拿出一个水壶,丢给那名海盗。 海盗接过水壶,不敢置信地拧开盖子,里面居然真的是他梦寐以求的淡水。 他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感激涕零地道,“中心区域的几座主岛,上面的城镇有魔法师负责守卫,应该都不会遭灾遭得那么厉害。” “最近的主岛是那一座?”罗松溪又问道。 “唔,是普卡卡岛,卡普迪诺大人的普卡卡帮的地盘” 卡普迪诺是臭名昭著的卡罗群岛“七大寇”之一。卡罗群岛上都是成群结队的海盗,最大的七股海盗,他们的首领被称为“七大寇”,这些罗松溪都是知道的。“七大寇”里的大洛尔·劳德鲁普,就是在吉尔斯都的时候死在了罗松溪手上。 “那就去普卡卡岛。”罗松溪说。 “可是……大人,我们没有船啊。” “没船就造一艘,”罗松溪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识不识去普卡卡岛的海路?” “我……不是很熟……但我们船长熟。”那名海盗指指躺在地上的那名白银阶武者。 “那就扶他起来,把水也给他喝一点。嗯他没受什么伤,让他好好休息,等我造好船我们就出海。”罗松溪道。 “出……海?” …… …… 说是造船,其实罗松溪也就是从一地狼藉中,找了两根相对完整的圆木——可能是被冲垮的房子的房梁。 然后又找了几块面积比较大的木板——那应该是被冲碎的船板。 然后将木板钉在了圆木上,一艘船就这么完工了。 这哪里是船,充其量就是一个木筏。 但他将木筏往水面上一抛,一手拉住木筏,一手朝那伙前面想打劫他的海盗挥了挥。 “来,都上船。” 那伙海盗都已经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正在分着那一壶宝贵的饮用水。 他之前一边做木筏的时候也一边稍微摸了摸底,是一个叫“乘风破浪会”的小型海盗团伙,本来一共有三、四十个人,现在只剩下眼前的这六个人。先前回答他话的那人叫拜伦,白银阶的船长叫希伯丁。 这样规模的海盗还不配拥有一座岛作为据点,他们只有一条船,这次是来克拉克岛是做补给的。也幸好在克拉克岛上停了一停,如果在海上,估计没人能活下来。 但眼见这个时候罗松溪还让他们上船出海,六人看着不远处海面上动辄就是两三米高的巨浪,都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肯上船?”罗松溪哼了一声,又举起那把铁锚抖了一抖。 铁锚直接从中间一断为二,断口光滑平整。 拜伦呻吟了一声,连滚带爬地上了那艘正在不停起伏的木筏。 其他五个人,也都跟着爬了上去。 罗松溪轻轻一跃,跃上木筏的尾部,对希伯丁说,“你只需要给我指路,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东南……一百二十度……啊……” 希伯丁刚刚说了一句话,一个大浪头就打了过来,劈头盖脑地砸在他脸上,砸得他一哆嗦。 但他也反应了过来,这么大的浪打过来,这艘看上去随时都会散架的木筏,一没有抛飞,二没有侧翻,而是…… 劈开浪头,飞速地行进了起来。 他回头看到阀尾的罗松溪,正稳若磐石地站着,手里握着一把白茫茫的刀,信手劈出一刀。 阀尾的水面上就被劈出一条水线,推动着木筏,飞也似地穿过巨浪,如一只追逐着鱼群的海鸥,贴着海面飞行。 这得有多高的修为,才能凭着一把刀,真正劈波斩浪,驭浪而行? 反正比他们小海盗帮号称的“乘风破浪”,是要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七大寇(上) 大约三四个小时之后,罗松溪看到了前方隐约出现有陆地的影子。 确实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岛屿。 一路挥舞断流刀斩浪而行,消耗也是有些大。他估计着航行三四百海里是他的极限,没有可能这样子一路开回大陆去。 而坐在他木筏上的六名海盗,已经吐晕过去了五个。罗松溪不得已将他们统统绑在了木筏上。唯一没有晕过去的希伯丁,还是罗松溪用那块黑石头——据说是深渊祭司团的至高修炼法典——上面记载的精法,强行唤醒过来的。 罗松溪的精神力在吸收了一颗黑暗种子后达到了拈花境,已经可以学习使用那块黑石头上的不少精神法术。 “这里就是普卡卡岛?”罗松溪问希伯丁。 “是……呕……”小海盗头目一边干呕一边答道。 其实胃里的东西,早在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吐完了,也算是见惯风浪的希伯丁,只能在木筏上不断干呕。 罗松溪放开他强大的精神力,观察着这座岛屿。 说也奇怪,在罗松溪的精神力突破到拈花境之后,他却没有办法像迈格尔、苏富比那样,意识离开身体自由活动。 他发现,他的意识环绕的灵魂力量,已经固化在身体的各个角落。而他的灵魂力量在体内的分布线条,正好同样可以绘出,他胸口那尊自由天使的图案。 但在“心灵视野”的配合下,他的感知能力,比一般的修炼者,要高得多。 此时普卡卡岛在希伯丁眼里还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罗松溪却已经能将岛上的情况,观察了一个大概。 这座岛确实不小,陆地面积大约和圣约翰堡相当。 而此时,岛上的大部分地方,都已经和克拉拉岛一样,在海啸中被夷为了废墟或者泽国,但是,在岛的西南角,却有一座两面临海、被石墙围起来的城镇,保持着基本完好。 石城里还有一处内港,里面停泊着十几艘大小不一的海盗船,也都完好无损。 “‘七大寇’里,卡普迪诺能排第几?”罗松溪问希伯丁。 “原来排第五……呕……后来大洛尔死了,小洛尔接手了‘洛尔兄弟会’,他就压了小洛尔一头,排到了第四。” 大洛尔·劳德鲁普的实力,罗松溪很清楚,在圣域高阶。卡普迪诺排在他后面,说明实力不会超过大洛尔的阶位。 通过两座岛的受损程度,罗松溪可以大致评估出海啸来袭来袭时的力度。 黑暗生物中“巨武”部族的大领主,半神阶的强者用自爆产生的本源能量冲击海床,对距离嘉里迦娜海沟两千多海里外的卡罗群岛,绝对是一场空前的灾难。 当然,能量经过两千多海里的衰减之后,圣域高阶或者中介的魔法师,如果反应迅速,撑起防护结界,自然是不虞受伤,甚至能够保护身边一小段距离内抗住海啸的冲击,但绝对不可能护住这么大一座石城,连城墙都没被冲塌几处。 即使卡普迪诺手下有一大帮黄金阶、白银阶的法师与他一起联手施放,也同样办不到。 岛上另有高手啊。 木筏又劈波斩浪往前航行了一截,希伯丁也依稀看到了石头城墙的影子。 “这是普卡卡岛上著名的石头城,诺如城……呕……大人,果然普卡卡帮有一套,城墙没被冲倒!” 但随即他想起了罗松溪此行的目的,不由得有些担心地问,“大人,这个普卡卡岛是到了,但……呕……卡普迪诺是货真价实的圣域阶强者,从他手底下搞东西可不好搞啊。” “要不……呕……我们先偷偷摸上岛去?海啸刚过,人应该都躲到诺如城里面去了,外面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看着……” “不用,”罗松溪道,“我又不是去偷不是去抢,我去和和气气地问卡普迪诺买,有什么好怕的?” 买?希伯丁有些懵。 海盗的词典里,什么时候有过“买”这个词了? 但罗松溪已经又是一刀劈出,木筏一头钻过面前一座小山似的浪头,飞也似地朝着石头城的方向驰去。 …… …… 诺如城的石头城墙上,此时站满了戒备的海盗。 没人能想到,在卡罗群岛纵横了几十年的群盗,受到最大一次打击,不是来自北面的人类政权或者南面的精灵政权的围剿,而是来自于一场海啸。 他们普卡岛的损失,据说会是整个群岛上损失最小的,但还是有超过一半的人,因为来不及躲进诺如城而被冲走卷走。 好在岛上的财富、资源、食物、淡水,大部分都贮存在城里,这是他们挺过海啸,重新崛起的希望。 现在他们正在全力戒备,一是观测会不会再有下一波的海啸袭来,二是海啸就此过去的话,还要戒备当海面渐渐平静后,会有活不下去的海盗帮派,来冲击他们普卡卡岛劫掠。 这个时候,有眼尖的海盗,看到有一片什么东西,从海面上飘向诺如城。 这又是一片被海啸冲毁的船的遗骸吧。不知道这又是哪艘倒霉的船,这场海啸过后,卡罗群岛那些赫赫有名的海盗船,不知道还会剩下几艘? 但很快,便有人觉得不对。 是速度不对!这片“残骸”,并不是随着海浪在漂流。 而像是…… 以极快的速度,贴着海面在飞! 再近一点,他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那片“残骸”的情况—— 一个巨浪升起,托着那片“残骸”升向两三米的高空,然后那片“残骸”尾部射出一道水线,便从巨浪顶端飞起,既平又稳地朝着前方滑翔。 前方也是一朵巨浪,那片“残骸”一头扎进浪里,随后,那朵巨浪,竟然就像被从中间被劈开了一样,分成两半。 那片“残骸”就从巨浪中间飞出,贴着海面继续疾驰,等待着被下一朵巨浪再次抬起。 “残骸”上,好像还有人! 六个躺着的……还有一个,昂首而立! 城墙上的海盗终于想到了要赶紧示警。但木筏的速度何等之快,在他们看清木筏上有人的时候,木筏已经劈开最后一道海浪,然后直接飞向了石头城墙下林立的礁石上。 与此同时,罗松溪已经从木筏上腾空而起,一步就站到了城头。 七八名海盗在罗松溪落地的时候被他振飞,更多的海盗情不自禁地朝后退去。 他们都是一辈子刀口舔血,悍不畏死得狠人。 却被罗松溪这一跃的气势所震慑,情不自禁地朝后退去。 “卡普迪诺在哪里?叫他来见我。”罗松溪站在城墙上,对着一众海盗说道。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七大寇(中) 许多年以后,当著名的航海家、“乘风破浪号”船长希伯丁,还会经常回想起他还在卡罗群岛当海盗的时候,目睹过的那位位面上古往今来第一武者的英姿。 那名武者大人,当时在位面上还声名不显。但在那场海啸之后,自己为大人领航,大人则驾一艘木筏,在巨浪滔天的海里,以刀为浆为舵,劈波斩浪,从克拉克岛一路航行两百海里抵达普卡卡岛石头城,然而一跃而上城头,以一人之力,索战凶名赫赫的“七大寇”之一卡普迪诺及整个普卡卡帮。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人类武者,也可以有这样的威势。”他在回忆录里写道。 …… …… 城墙上的海盗们,大抵也是这么想的。在最初被罗松溪跃上城墙的气势所震慑之后,便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这是一名武者。 魔法师经年累月沟通周围的元素,身上会自然而然地吞吐着一圈元素气息。元素气息的强弱直接代表着法师的强弱。所以稍微对修炼有所了解的人,就能通过元素气息,大抵分辨出魔法师的修为。 只有修为极高的顶尖法师,才能隐藏或伪装身上的元素气息。 罗松溪从木筏上跃上城墙,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元素气息外露,而他这一跃,明显是来自身体的力量。 “是个武者,装什么大尾巴狼?” 城墙上一名海盗头目,黄金阶魔法师的修为,开始自信地握住了手里粗糙的法杖。 “护住我的身周,别让他冲过来。”他对周围一干手下说道,“我来解决他。” 海盗的本事都是在实战中打出来的本事,黄金阶的法师吟唱了一段咒语,出手只是几道普普通通的火焰箭,但落下之时,已将罗松溪各种闪避的方向统统封死。 火焰箭落下,黄金阶法师心里充满自信,他料定对手即使是修炼到顶的武者,也已经没法从他的法术中脱身。 众所周知,人类武者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突破到圣域阶。 而且武者没有远攻的手段,自己和那名武者隔着那么多卫护自己的手下,那名武者绝没有可能伤到自己。 没想到罗松溪看都没看天上的火焰箭,只是举起一只手,随手一划。 火焰箭就不见了。 罗松溪往黄金阶法师的方向看了一眼,黄金阶法师觉得仿佛脑袋上挨了一记重锤,一屁股坐在地上,如痴如呆。 他哪里知道,即使隔了那么多卫护自己的人,罗松溪有一百种办法可以杀伤到他,只是罗松溪选了其中最不费气力的一种。 以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挥舞起一小股精神力,抽了他一鞭子。 罗松溪其实并非像看得热血沸腾的希伯丁所想那样,想要一个人单挑整个普卡卡帮。 他只是想尽快见到卡普迪诺,然后扯起赫尔普修斯的虎皮,让普卡卡帮配合自己,把嘉里迦娜海沟底下的情况,尽快想办法散播回大陆上去。 如今海啸导致航路阻断,他就算突破到了传奇阶,也不可能一个人飞过浩瀚的南海回到大陆上去,必须要经验丰富的海盗,帮他一起想想办法。 当然,维罗妮卡也要人帮忙去寻找下落。 这两件事情,都是帮忙的人越多越好的。 至于卡普迪诺位列“七大寇”,海盗们肯定桀骜难驯,这个罗松溪倒不担心。他身上有赫尔普修斯的数件信物,里面由赫尔普修斯亲自留有讯息。海盗们再桀骜,也不至于不理会希望之神的令谕。 又有几名不开眼的海盗,执械或者施法想要挑战罗松溪,都被他随手打发了,然后他缓步从城墙上走了下去,又喊了一遍,“卡普迪诺,快些现身,有重要的事情相商。” 这个时候,这名“七大寇”之一的海盗头子,终于现身了,而罗松溪,顿时打消了原本的打算。 因为过来的一共有三个人。 最左边那个,带着一顶标准的海盗帽,高鼻深目,身上环绕着圣域高阶的元素气息,符合希伯丁之前对卡普迪诺的形象描述,修为也相符,应是卡普迪诺无疑。 其他两人,居然都是传奇阶的气息。 尤其是中间那人,是罗松溪的老熟人了。 原来靖海军自韦斯特以下的第一高手,艾可哈·帖木儿。 真是自己到哪儿,韦斯特的人就到哪儿啊,罗松溪感叹道。 艾可哈也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罗松溪,他神色一凛,随即露出了喜色。 他直接对卡普迪诺下令道: “杀了他,无论如何别让他跑了。他在王爷点名要杀的人里面,排名第一。” 罗松溪也同样对着艾可哈笑了笑,不退反进,朝着艾可哈飞掠而起。 艾可哈想杀他,他又何尝不想报在伊斯坎为省被追杀的仇? …… …… 从小开始,罗松溪在战斗方面,最擅长的都是伪装、潜行、刺杀,以及逃跑。 哪怕在蜥尾半岛,在轰轰烈烈的圣山保卫战中,他仍旧是以刺客而非战士自居,在战场上怕被靖海军的人认出来,甚至以巨魔始祖高文的面目示人。 但这一次,他既没有从无人之处偷摸上岛,也没有再用塑形术伪装成他人,而是光明正大地跃上城头,喊话卡普迪诺。 这并是因为他没有料到会有韦斯特的人在岛上,而是他压根没有想过再去伪装潜行。 从圣山金顶到海底结界,始祖十二人议会和赫尔普修斯,帮他提升了实力,更改变了他的心态。 一切自由,必定都是自信的,坦荡的。 想要体悟法则,证得自由之道,首先是要去体悟证道得过程,而非追求一个取巧的结果。 怪不得“塑形术”这样巧夺天工的法术,在传承晶片里的分级只有最低一档的第五序列。 如果要追求超越这宇宙一切束缚的终极自由,那么任何取巧之术,都对他的修炼毫无意义。 卡普奇诺圣域阶的急冻术已经成形,一片白蒙蒙的雾气横在罗松溪的面前。 罗松溪竖掌为刀,毫无花巧地一掌劈开雾气,速度不减,朝着艾可哈扑去。 他提起右拳,拳头上,似有一轮烈日的光芒在闪动。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七大寇(下) 这不再禁术“唤日术”,而是他在圣山金顶中,观摩兰斯洛特演化太阳表面能量吞吐,而感悟的元素生灭之理。 然而此时他拳头上这轮烈日之威势,已经不亚于当时他燃烧生命力召唤的那轮烈日。 艾可哈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不到一年之前,他才和罗松溪交过手,当时,他是肆无忌惮的捕猎者,而罗松溪是那只垂死挣扎的昆虫。 可惜被安东尼达斯那一身是宝的女徒弟给救走了。 这次看到罗松溪单枪匹马闯进了海盗窝,他身边虽然没有了赵志勇,却有“七大寇”里排名第四的卡普迪诺和他的整个普卡卡帮,还有“七大寇”里排名第二,实力比赵志勇还强的传奇中阶强者马达基亚,站在他的身边。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罗松溪非但没有转身就逃,反而悍然抢攻,拳头上的那点光芒,是他从不曾见过,却又令他产生心悸之感。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惊惧,艾可哈微嘲地想着自己,这些年是不是年纪越来越大,小心谨慎过了头? 自己一方两名传奇一名圣域,放在提亚那位面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睥睨群雄的力量,怎么会怕一名……就算会一些异术的武者? 他双掌一搓,周围卷起一阵狂风,他的身形迅速消失在狂风之中,随即出现在十几米的高空,与此同时,他的口中吟唱,一条威严的火龙正在他手里成型。 传奇强者已经很少使用需要长时间吟唱的法术,但艾可哈想用一道毁天灭地的法术来维护他作为传奇强者的威严。 他手里这条火龙,正在将整座普卡卡岛上的火元素抽取一空,如果发挥到极致,具有将整个诺如城从海面上抹去的威力。如今他将这样的力量集束起来,只要让他锁定住罗松溪的身影,他怎么抵抗得住这样的力量? 魔法师操纵的是整个天地的力量,武者又如何用身体的力量,来对抗整个天地的力量? 就算矮人、精灵那些真正修炼传奇阶的大武者也不能。在这样的大型法术前,也只能暂行趋避,再寻机反击。 何况,地面上,还有实力强过自己的马达基亚,拦在前面。 这位“七大寇”里排行第二的强者,并不是很了解的情况,但既然艾可哈说这是韦斯特必杀名单上排名第一的人物,他自然只管出手杀就是了。 “七大寇”里排名第一的摩斯克梭棱克神龙见首不见尾,马达基亚是卡罗群岛事实上的第一人,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出手。 难得有动手的机会,他自然要享受一下久违的杀戮快感,他自然不会像艾可哈那样,升上高空吟唱一道大型法术。 他一出手就是十几道法术,冰轮、地刺、风刃、火雨,一起向罗松溪涌去。 传奇阶的大魔法师,对于元素力量的操控已经非常精准。马达基亚选择的都是看上去最寻常的法术,但磅礴的传奇阶力量内蕴其中。 选择这样的法术,一是他不想对已经满目疮痍的普卡卡岛再造成什么破坏,所以将力量严格限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二是这样能造成一种从平平无奇一下子到力量爆炸的炸裂感,具有很强的震撼效果。 他觉得其实任何一道法术已经足以致眼前这名没有一丝元素气息的年轻武者于死地,但他就是想要享受,这种将对手突然碾压到渣都不剩下的感觉。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事后与艾可哈的对白。 艾可哈会问他:“他人呢?” 他只能摊摊手告诉艾可哈,“应该是湮没在魔法里,什么也没剩下吧。” 艾可哈气急败坏地追问道,“没有他的尸体,我如何向王爷证明他已经死了?” 他一定要礼貌地向艾可哈道歉,“抱歉,要不阁下再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一两片尸体的残渣?” 在马达基亚陷入自己丰富的内心戏的时候,罗松溪已经一掌斩开了卡普迪诺的冰雾。 马达基亚那一片看似与寻常法术毫无二致,实则内蕴浑厚的传奇阶破坏力的法术,已经涌到面前。 罗松溪挥拳、直击。 在他眼里,这些传奇阶的法术,真的就如寻常法术般稀松寻常。 他拳头上那一颗微缩版的小太阳,在一瞬间依次亮起黄、蓝、白、红四色光芒,然后骤然绽开,变成了一道没有颜色的、却耀眼到无与伦比的光线。 光线散射开去,马达基亚所有的法术,都被这道光线笼罩了进去。 光线过于耀眼,没人能看清楚里面发生着什么,只是听到光线中,传来一系列沉闷的爆响。 光线随即就照耀到了马达基亚的面前。 以卡普迪诺的视角来看,他只看到罗松溪斩开了他的冰雾,然后光芒一闪,罗松溪已经出现在马达基亚的原来的位置,而这些年里,已经以“七大寇”中实力最强者自居的这名大海盗头子,正划过一道弧线,飞向海浪仍旧汹涌的大海。 那道动人心魄的光线正在渐渐暗下去,马达基亚十几道积蓄着传奇阶磅礴力量的法术,竟然真的像一名魔法学徒召唤出来的糊弄人的玩意儿,统统消弭不见。 大概只有一片冰轮留下的水雾,证明着那些法术曾经存在过。只是现在那片冰轮已经被彻底气化,于是在那道正在暗淡下去的光线的照射下,划出了一道七彩的彩虹。 而一拳击飞马达基亚的罗松溪,毫不停留,身体一个转折,就向空中的艾可哈扑去。 艾可哈已经被罗松溪刚刚的惊天一拳给震慑住了。一拳将一名传奇中阶的大魔法师打得生死不知——这可是传奇中阶的大魔法师,整个提亚那位面上一共才有多少这个阶位以上的人? 然而,从头到尾,只有一拳,无法抵御的一拳。 这已经超过了他所有对于武者的认知。 现在罗松溪对他扑来,他只有拼命将手里的火龙法术,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完成。 以及为自己打气:“马达基亚只是轻敌,玩儿一样丢出一串瞬发法术。我的这条火龙,能将整座诺如城夷为平地,他怎么可能接得住?” 成了,震撼和紧张,令艾可哈超水平发挥,在罗松溪仍在空中的时候,火龙带着焚天煮海的气势,朝着罗松溪飞去。 这是真正传奇阶大魔法师的全力一击,而且与罗松溪距离那么近,不可能避开火龙的笼罩范围。 艾可哈已经完全没有功夫去约束力量,也不去管火龙击中罗松溪后,会对底下的诺如城和普卡卡帮,造成什么样的破坏。 然而罗松溪在半空中,伸出右手,对着火龙,一巴掌拍去。 像一名父亲,教育不听话的小孩那样,一巴掌拍过去。 只是他的口中,默默地念道: “熵增——” 这一巴掌,他其实已经在封印破口的地方,拍过好多次,拍散过无数不同阶位的黑暗生物,自爆产生的本源能量。 自然是拍得熟练无比。 没有“啪”地一声打脸的声音,无声无息间,火龙在空中被瓦解,化成无数团小火花,朝着四面八方散逸开去。 一片小火花飞过了艾可哈的脸庞,照亮了他脸上完全不可置信的表情,显得相当滑稽。 罗松溪的第二掌已至,这次终于传来清脆地“啪”的一声。 艾可哈从空中跌落,在卡普迪诺面前,摔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罗松溪心中有些感慨。 正是从艾可哈那一发炎爆弹,将自己打得重伤垂危开始。 才有了他垂死逃亡,被维罗妮卡所救,他们在深海中相拥续命,直至被姆巴佩大妈捡回家,过了一段平凡而安宁的日子后,他带着巨魔两兄弟去参加圣山保卫战……等等事情。 他经历了人生的最低谷,然后又走出了低谷,明白了自己离奇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的身世,也确认了自己逃避不了的使命。 皆由艾可哈所赐。 如今艾可哈终于死在自己手上,大概算是了却了一桩因果,正式拉开了自己使命的序幕。 其实鸦人族长早就讲过这个道理,近至眼前这些海盗的厮杀,远到保罗庞大精密的谋算,相比即将到来的整个位面之劫,也都算得了什么呢? 高度疑似是黑暗种子的韦斯特,才是亟待解决的大患。 他落在卡普迪诺身前,一把将这名昔日叱咤南海的大盗拎在手里,问道: “卡罗群岛七大寇,是不是都是韦斯特的爪牙?” 第四百三十七章 拯救希望 “不……不是啊,”卡普迪诺带着屈辱喊道,“韦斯特在海面上的势力虽然不小,但也没有到能够号令卡罗群岛群盗的地步。” “只有‘洛尔兄弟会’是韦斯特一手养起来的,洛尔兄弟俩以前都是靖海军的将领。其他几股海盗势力,只是接受了韦斯特的一些资助,和靖海军……是合作关系……” “合作了点什么?”罗松溪把海盗头子扔在了地上,继续问道。 “其实……也不算合作关系,不算……”被彻底打服了的海盗头子,一边琢磨着罗松溪的来头和用意,一边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除了常年不露面的七大寇之首摩斯克梭棱克,我们几个,其实就是按海盗的规矩来,收钱办事。靖海军会将他们淘汰下的一些船只处理给我们,也会送一些物资给我们,我们则负责帮靖海军打听海面上的消息,以及……” “以及什么?” “韦斯特把嘉里迦娜海沟附近的一大片区域,都划为了禁航区,让我们几个,轮流派人在那一片区域的周围巡逻,但凡有船只接近那片海域,不问来由,一律击沉。” “当然,靖海军自己也常年有船驻守在那里。只不过那片海域有点大,所以才需要我们帮忙一起。” “那韦斯特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海盗的规矩,就是收钱办的事情,从不问原因……只不过我们都猜,那片海域的海底,是不是沉着什么了不起的宝藏,只不过海沟太深,凭韦斯特的实力,也打捞不上来。” 韦斯特的动机并不难猜,他应该是已经知道嘉里迦娜海沟底下有异动存在,但是不能确定具体在哪一片区域。 “那艾可哈这次来,是干什么的?”罗松溪又问道。 “他来,是代韦斯特来发布一项任务。”卡普迪诺道。 “什么任务?” “要动员卡罗群岛所有大大小小的海盗团伙,帮他在嘉里迦娜海沟附近找一男一女两个人,也有可能是两具尸体,男的叫罗松溪,女的叫维罗妮卡……” “我就是罗松溪。”罗松溪告诉他说。 “……”卡普迪诺的表情相当精彩。 “那他让你们找的那个女的,你们有见过没有?”罗松溪道。 “没有没有……艾可哈刚到诺如城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派人出去,海啸就来了。不过他和马达基亚联手撑起了一道结界,护住了诺如城。” “刚刚那个被我打飞的,是‘七大寇’里排名第二的马达基亚?你派人去岸边等他,等他游回来就把他捞上来吧。”罗松溪吩咐道。 “刚刚那一掌,我留了手,没有直接把他打死,但多多少少总会受点伤,想要跨海逃窜是不可能了,他要活命,只有游回普卡卡岛来。” “还有我来的时候,那艘木筏上还有几个人,你也让你的人把他们吊进城里来。” “等人到齐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你们去办。” 罗松溪梳理了一下,噤若寒蝉的卡普迪诺,应该没有撒谎。卡罗群岛群盗全部成为韦斯特附庸的可能确实不大,为韦斯特收钱办事,也符合海盗们的行事秉性。 如果韦斯特确实是一颗黑暗种子的话,他就知道嘉里迦娜海沟底下的封印破口,以及赫尔普修斯在封印破口的抵抗。 而韦斯特就算进阶到了半神,也依然不是赫尔普修斯的对手,单靠他一个人,无法从“熵界”外部对赫尔普修斯造成干扰。 那么他最好的做法,就是想办法不让别人接近那片海域,不让赫尔普修斯的消息,传到位面上来。 所以才有了一支靖海军部队,常年驻守嘉里迦娜海沟附近海域,同时雇佣海盗,一同参与进来,防止有人发现嘉里迦娜海沟底下的秘密。 而对于参与者来说,他们也只是以为,嘉里迦娜海沟底下,埋藏着韦斯特打捞不起来,却又不愿与别人分享的宝藏。 所以海盗还是可用的,至少应该不会有节操上的问题。 …… …… 马达基亚果然挣扎着游回了普卡卡岛,被普卡卡帮的人捞了起来。 他看到罗松溪原本咽着嘴里的血就想再上来拼命,但罗松溪托出了一尊小小的雕像。 这可能是提亚那位面上数量最多的雕像,在各个大陆上数不清的希望之神祈愿堂中,都有着大大小小的这样的雕像。 这是赫尔普修斯的雕像,虽然小却栩栩如生,身披法袍,负手仰首,似是在寻找前路的希望。 只是这尊赫尔普修斯的雕像上,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信仰之力,信仰之力里,流露出的,是对希望的勃勃向往。 传说赫尔普修斯在约翰—卡林森大桥上结庐之时,背后就摆着三尊这样的雕像。 这三尊雕像是希望之神的信物,见雕像便如见希望之神亲自降临。 在场的人,即便是实力最强的马达基亚,也是在赫尔普修斯消失之后诞生的一代,但这三百年来,关于希望之神的传说,对希望之神的信仰,在辛达·斯诺、安东尼达斯的反复传播下,并未消退。 所有人都相信,赫尔普修斯只是为了位面再次大跨步的进步、跃迁,暂时离开了。当他回来之时,一定会带来更美好的希望。 如今希望之神雕像竟然重临——雕像可以仿制,但雕像上代表希望之神的信仰之力,绝无可能仿制。 马达基亚单腿跪地,吟诵道,“希望之神护佑!” 卡普迪诺、希伯丁等人,甚至在场一大半的海盗,统统单腿跪地,吟诵道,“希望之神护佑。” 通过“心灵视野”,罗松溪可以看到,丝丝缕缕的信仰之力,从他们头顶飘起,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罗松溪有些惭愧。 他出生在整个位面上信仰最为缺失的联邦,从小耳濡目染形成的,是对神话一个人的反感。 联邦的精神文化底色,基于的是个人的奋斗改变命运,与其虔诚信仰他人不如依靠自己。 这种精神文化,其实也没有错,但总是带有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色彩在里面。在和平时期,或许可以成为文明快速发展的动力,但在黑潮这样的大灾变面前,仍旧是需要依靠有神坻一样人物出现,挽狂澜于既倒。 比如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一人在海底独守封印破洞三百年。这样的人,无论如何是值得顶礼膜拜的。 但支撑赫尔普修斯守护封印破洞的力量,这些无法无天的海盗所做出的贡献,都要比联邦那些强调个人价值的精英,多得多。 罗松溪轻抚希望之神的雕像。 雕像射出一道光线,随即投影出了一段影像。 正是海底封印破洞处,黑暗生物无休无止的冲击,以及赫尔普修斯一遍又一遍将冲击打退的影像。 “嘉里迦娜的海沟下面,藏着的不是什么巨大宝藏,而是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大人。” “希望之神大人,并非离开了这个位面。三百年来,他一直就在嘉里迦娜海沟的海底,修补封印破口,阻挡黑暗生物的入侵。位面最大的灾难——黑潮,本该在三百年前就已降临,但被希望之神大人,硬生生凭一己之力拖住了三百年。” “但他苦于无法分身,无法将这个消息传回位面,三百年来,只能在一个人的战场上,消磨着自己的灵魂力量,眼看就要灯枯油尽。” “而韦斯特,很有可能是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他非但不组织海底营救,集位面之力修补封印破洞,反而封锁海面,阻止别人发现这个秘密。他得动机,令人不得不怀疑,他是黑暗生物的间谍,向我们世界的渗透者。” “希望之神大人曾经以及现在,都是为提亚那位面带来希望之所在。” “而现在,他同样需要我们,一起来,拯救希望!” 第四百三十八章 摩斯克梭棱克 当后代的史学家研究这一场黑潮时,他们惊奇地发现,最先加入后来的光明生物领袖罗松溪麾下的队伍,是一支原本穷凶极恶的海盗。 罗松溪拖着赫尔普修斯的雕像,一边放映着希望之神留下的影像,一边讲述着海底发生的事情。 海盗们群情激昂,纷纷表示立刻马上就要去支援位于海底的希望之神大人。 罗松溪有些心安,从这海盗的反应来看,地表上的生物,在黑潮来临这样的大是大非问题上,还是毫不含糊的。 以烧杀掳掠为生的海盗如此,那么联邦帝国那些在暗流涌动中斗得不可开交的人物们,应该也会放下原来的算计,全力加入到抵抗黑暗生物入侵的行列中来。 但他暂时按捺住这些海盗的激昂之心。 “很明显,光靠在场的这些人,解决不了问题……抵御黑暗生物,修补封印破口,是全位面都应该联合起来的事情。” “但黑暗生物以一位半神阶的大领主自爆为代价,制造了这场海啸,如今余震仍然不断,海面上仍是巨浪滔天。我们面临的问题,是无法穿过这片海面,回人类大陆和精灵大陆,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 “所以现在,我们应该将冲动和勇气,转化为解决这个难题的智慧。” 在联邦领着抵抗军打了一长段时间的仗,又在蜥尾半岛领导了圣山保卫战,罗松溪不缺和底层士兵打交道的经验,如今把底层的人类和巨魔士兵换成海盗,也同样成立。 马达基亚道:“海啸来临时,我人在普卡卡岛,我的旗舰‘洪流号’留在了斯米克岛,没有我的防护,估计这个时候已经毁了。但即使没毁,不到一百吨木质的‘洪流号’,也扛不过这么大的浪。” “普卡卡岛上的船倒是大多都被保了下来,但普卡卡帮的船更小,旗舰‘无畏号’只有五十多吨,更经不起风浪。” “卡罗群岛上,唯一一艘千吨级别的铁船,在希克利岛上,‘七大寇’之首摩斯克梭棱克的旗舰。恐怕只有这条船,才能不惧现在的大浪。” 关于“七大寇”之首摩斯克棱梭克的传说,罗松溪也知道一些。其实摩斯克棱梭克的实力究竟如何,并没有多少人能说得清楚,有人说“七大寇”中其他六个人加起来都不是摩斯克棱梭克的对手,也有人说,摩斯克棱梭克的实力甚至还不如排名第二马达基亚。 说到底,就是这位第一大寇过于神秘。 他领导的“维琴阿帮”,只有一艘船,就是马达基亚口中那条巨型铁船“西北号”。他手下的海盗,人数也极少,但个个都极其精干。 摩斯克棱梭克也极少发动劫掠,但只要出手,做的案子一定都是滔天大案。而且有人统计过,摩斯克棱梭克从来没有劫过联邦的船队。 他只劫帝国人。 而大多数的时间里,“西北号”都是以不规则的路线,穿梭在南海之中。因此有人传言,摩斯克棱梭克一直在寻找着什么。 说不定他寻找的目标,和韦斯特是一样的,都是嘉里迦娜海沟底下的那片宝藏。 “希克利岛离这里多远?”罗松溪问道。 “不远,不到两百海里。凭我们几个,应该能护着一艘船开到那里。”马达基亚道。 …… …… 罗松溪、马达基亚、卡普迪诺,再带上普卡卡帮两名经验最为丰富的水手,他们没有选普卡卡帮的旗舰“无畏号”,只驾了一艘小型的补给船,前往希克利岛。 罗松溪为马达基亚做了简单的治疗——他正在努力熟悉“熵减”所代表的秩序力量,虽然还很生疏,效果也比较有限,但毕竟撒出了他的第一片圣光。 于是罗松溪在船上负责稳住船身,进行了初步恢复的马达基亚和卡普迪诺,则负责施法为船提供动力。 在一千多年前赫尔普修斯的推动下,元素魔法不仅是一种破坏力,也是一种生产力的观念深入人心,哪怕是高阶魔法师,对运用元素魔法进行生产作业方面也是相当熟稔,两位大寇开起船来是相当得心应手。 两个多小时候,船便接近了希克利岛。而罗松溪的“心灵视野”,则察觉了,希克利岛上,有剧烈……而且熟悉的元素波动。 有人在动手,而动手的人,其中有维罗妮卡! 罗松溪抽出断流,用尽全力劈出三刀,船再次如贴海飞行般疾速蹿向希克利岛。离岛尚余几百米的距离,他直接发动暗影步,从船上跃到了岛上。 只剩下目睹了罗松溪奇迹般瞬移的两名大寇,在船上面面相觑。 起初罗松溪对维罗妮卡并不是很担心,虽然失散,但维罗妮卡实力并不弱,躲过第一波能量冲击后,在海上只要她不遇上特别难缠的对手,找到一座岛然后自保完全没有问题。 而南海之中实力比维罗妮卡强的,也只有“七大寇”为首的区区两三个人。在茫茫大洋之上,碰到这两三个人的概率着实很低。 而且这两三个人里面,马达基亚已经被他降服,造访卡罗群岛的艾可哈更是被他杀了。所以普卡卡岛上一战之后,罗松溪的担心再次被削减。 没想到维罗妮卡非但遇到了强敌,还和“七大寇”里的第一人,在人家的老巢里打起来了! 罗松溪从暗影世界中显出了身形,凌空踏步,掠向交战地点。看上去被海啸摧残得一片狼藉、空无一人的海岛之上,居然四个方向射出了两道魔法、两发至少是六十四倍压缩的火球。 这么标准的交叉火力,也令罗松溪感到十分熟悉。 他闻到了浓浓的联邦军队的味道。 但他没时间管这些,破法刀扫掉攻击,再次加速,向着交战地点扑去。 果然,在岛中央一片开阔的地面上,他看到维罗妮卡拎着一根法杖,正和一名老者,打得不可开交。 而令他意外的是,维罗妮卡也已经突破到传奇阶。虽然看上去像是刚刚突破的,但法杖挥舞间,竟然架着一道小小的“熵界”,将对手的法术一一拍散,对着实力明显强过她的对手,竟然也没落到下风。 第四百三十九章 远征军(上) 实力明显强过突破到传奇阶的维罗妮卡,又在希克利岛上,除了“七大寇”之手摩斯克棱梭克应无他人。 而摩斯克棱梭克的实力,给他一种看不穿的感觉。摩斯克棱梭克的实力高则高矣,但高在境界上,以罗松溪现在的眼光和对元素法则的理解,他可以看出来,摩斯克棱梭克境界极高,高到简直可以和弗洛普教授、柯尼卡将军媲美的境地。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法术,却远远发挥不到与他境界相适配的威力,感觉每一道法术,都像是差了一口气。 所以当维罗妮卡撑起一道同样代表极高境界的“熵界”,他和维罗妮卡的比拼,更像是互相之间境界的比拼。 须臾之间,罗松溪已经离岛中央两人交战的地点很近。 他已经能够看清楚摩斯克棱梭克的样貌。摩斯克棱梭克身材高大,年纪虽大但刚正威仪之态不减,面上条条皱纹之中,都刻着风霜之色。 这样的样貌和气质,不像是魔法师,不像是海盗,反倒是让罗松溪再次想到了军队里那些年迈的将领,比如他的领路人托拉米斯。 加上摩斯克棱梭克之前从来不劫联邦船队的传说,罗松溪心里有了好奇,他很想深入了解一下这位神秘的大海盗,和联邦,和联邦的军队到底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一边向着两人交战的地点靠近,一边准备接下去的出招,都是能制住摩斯克棱梭克,而不是给他造成太大伤害的招式。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跃近的时候,摩斯克棱梭克和维罗妮卡,都同时停了手。 “呀,终于找到了你!” 维罗妮卡高兴地对罗松溪挥手喊道,一点也没有刚刚高手对决的那种紧张感了。 “维罗妮卡……你们这是?”罗松溪跃到维罗妮卡身边,有些吃不准地可道。 “你是说我突破到传奇了吗?”维罗妮卡开心地拉着罗松溪的手说,“你在海底和那些傻大个石头硬怼的时候,赫尔普修斯大人也在指点我呀。真是一点也不关注人家。” “赫尔普修斯大人是我师祖,和我所学一脉相承,我就也学得很快呀。只不过没你那么变态,当场就突破了。我是在被推到海面以后,正好用海啸来锤炼我的‘熵界’,一点一点地体悟,过了两天,才终于对混乱与秩序,有了一些心得,于是就突破了。” “啊,那你怎么……跟他打上了?” 罗松溪指指在对面抱着胸看着他的摩斯克棱梭克。 “因为我知道整个卡罗群岛只有他这儿有经得起风浪的大船啊。”维罗妮卡道,“卡罗群岛我还是挺熟的,之前带着伊万来玩过几次。” “而且凭大摩的实力,就算碰到海啸的时候正好在海上,他肯定也能把船开回来。所以我就想着偷偷摸上岛来,把船给顺走了。” “结果还是被他发现了,就跟他打起来了。” “你本来就认识他?”罗松溪可她。 “是啊,老头子曾说,大摩在元素法则上的境界高得很呐,跟他都差不多了,只是精神力不知道为什么受创严重,法术的威力上不去。” “其实我也一直挺想看看他境界到底怎么样。现在看来,跟我也差不多嘿嘿,说明我的境界离老头子也不远了。” 这个时候,摩斯克棱梭克朝着罗松溪拱拱手。 “阁下可是上一次东西战争中,领导了联邦的抵抗军,在祖安大区炸死卡顿亲王,守望州帮助东部军区突围,最后在圣约翰堡城下大败帝国人,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罗松溪少将?” 已经很久没有人提到自己的少将军衔,罗松溪有些恍惚,也有些感慨,他朝摩斯克棱梭克点了点头。 没想到摩斯克棱梭克啪地站直,朝着罗松溪敬了一个标准至极的军礼。 罗松溪一惊,下意识地回了一个礼。 “希望之神大人困于嘉里迦娜海沟之底,独身一人对抗黑暗生物大军,可是真的?”摩斯克棱梭克可他。 “自然属实,回大陆求援,确实紧急之极。”罗松溪答道。 “你看,前面我说,你还不信。”维罗妮卡指着摩斯克棱梭克道。 “抱歉,此事事关重大,且让人也一时间难以相信。如今得到罗松溪少将确认,我自然不会再吝啬于拿出‘西北号’来。” 摩斯克棱梭克又对罗松溪道,“我之前与阁下夫人也不是生死相搏。我只是与她订了一个赌约,如果她赢了,‘西北号’随她处置,如果我赢了,她就要向我证实,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无妨。”罗松溪没想到借船这个事情会这么顺利,他托出那尊希望之神的雕像,向摩斯克棱梭克展示了赫尔普修斯在其中留下的那一段影像。 然后他可摩斯克棱梭克,“我一直很好奇,阁下的身份……到底是谁?” “我是纵横南海的‘七大寇’之首,呵呵,已经够威风的了。至于以前的身份,不提也罢,你就当我是个回不去联邦的人吧。” “这次我会让我的大副戴维·凯纳斯顿,亲自带领最精干的水手,送你们回大陆。只要不再来一场这样的海啸,这点风浪,难不倒我们。” 说话间,摩斯克棱梭克口中的大副戴维·凯纳斯顿,已经来到了他们边上。他同样看上去年迈却气势不减,披着一顶大红斗篷。 他同样对着罗松溪敬了个礼,道:“久仰大名!” 罗松溪对着戴维·凯纳斯顿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可道,“戴维大副,你是否有一位夫人,叫苏珊·凯纳斯顿,年轻的时候曾酷爱在西星市飙车,人称‘西辰山十三妹’?” “你是否还曾有一位勤务兵,叫凯文·索尔斯克亚?估计就是受了你的影响,酷爱批一袭大红斗篷。” 戴维原本敬礼的手,忽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半晌,才情不自禁地可罗松溪: “苏珊,她还好吗?” “想要知道她好不好,为什么不让你们的理查德·罗伯茨将军,”罗松溪将目光转向卡罗群岛上的第一大寇,“带你们回去看一看呢?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当海盗呢?” 摩斯克棱梭克叹了口气,“我们哪里还回得去啊?” 第四百四十章 远征军(下) 在塔尔塔镇的时候,“老约翰炼金店”的隔壁,是“苏珊大妈洗衣店”。 洗衣店大妈对缺乏生活自理能力的师徒俩很好,罗松溪也承包着大妈店里那台巨大的洗衣干衣一体机的维修服务。 后来在“剃刀”率领马匪入侵塔尔塔镇的时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妈,露出了她彪悍的一面,她开着罗松溪改装的那台“银魂”,甩脱了所有马匪的围追堵截,去向当地驻军求援。 西十六师在师长凯文·索尔斯克亚少将的率领下,第一时间出动三艘飞艇全军来援。 罗松溪当时惊讶于西十六师的效率,大妈却轻描淡写地说,她死去的丈夫,是西十六师的老师长,当时凯文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勤务兵,怎么敢不听她的话? 当时罗松溪也不能确定大妈的话到底是吹嘘还是真的,但他确实在大妈家里,看到一张小小的装在相框里的魔法相片,上面是一位很年轻很帅气的军官。 韶华易逝,当年的“西辰山十三妹”已经成了小镇上嘴碎心软的大妈,而年轻帅气的军官,则成为了希克利岛上满脸风霜的海盗大副。 只是容貌并没有太大改变,罗松溪一眼就认了出来,戴维·凯纳斯顿,就是大妈魔法相片上的那个人。 “当年联邦的远征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松溪问摩斯克棱梭克,或者说是当年联邦四大传奇巅峰之一,与弗洛普、柯尼卡齐名的原西部军区总司令,理查德·罗伯茨。 三十年前,联邦秘密动员了一支二十个师的精锐力量,由西部军区为骨干,西部军区总司令理查德·罗伯茨将军为总指挥官,企图对帝国发动一场跨海远征。 然而这场远征作战动机不明,作战计划不明,连当时化名为迈克尔·塞勒,在西部军区混得风生水起的保罗·爱德华,也是突然被任命为远征军的副总指挥,之前对于整个作战部署一无所知。 关键在于,这一场远征,最后连一点水花也没有泛起来,整支远征军神秘地在南海上失联,二十多万士兵下落不明,理查德上将下落不明。 当时与东部军区比肩的西部军区,从此一蹶不振,彻底沦为了只能剿剿匪维持维持治安的地方驻军。 远征军为什么要出征,又为什么会消失,成为了联邦有史以来最大的迷案之一。 但作为远征总策划人的柯尼卡将军,却从来没有解释过一句。只是默默地扛下了所有的责任,推着轮椅上了军事法庭的被告席。最后还是因为总统的特赦令,仅被褫夺了所有的军衔和职级,贬为一名列兵。 当然,最后柯尼卡将军还是靠在安戈洛谷地实打实的军功,又重新从列兵晋升回了上将。 谁能想到,三十年前的远征军总指挥官,竟然成了卡罗群岛最最神秘的“七大寇”之首。 …… …… “三十年前那场远征……”理查德将军抖了抖眉眼,满脸刀刻斧削般的皱纹,变得更深了。 “其实当时柯尼卡将军想打的不是帝国,而是卡罗群岛。” “当然,如果能征服卡罗群岛,并在卡罗群岛上建立起足够强大的海军,势必可以当做以后征伐帝国的跳板。当时帝国还没有靖海军,我们打下卡罗群岛,肯定会让帝国人如鲠在喉。” “但这并不是柯尼卡将军的主要目的。” “当时柯尼卡将军认为,在卡罗群岛周边的海域里,埋藏着一件极其重要的秘密,一件重要到甚至超越了联邦和帝国相争的秘密,所以他一定要拿下卡罗群岛。” “可是,要拿下卡罗群岛,代价十分巨大,柯尼卡将军又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他也不知道,这桩秘密确切是什么。他只是知道,他必须要去找到这桩秘密。” “所以当时在联邦高层,没有人会支持他这样的计划。于是,他只能将这个计划,包装成远征帝国的宏大计划,获取了总统和全军作战委员会的批准通过。” “而当时唯一一个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就是负责执行这个计划的我。” “我们会在远征帝国的路上,途径卡罗群岛的时候,遭到岛上柯尼卡将军事先安排的海盗的袭击,然后远征军发动凌厉反击,一举拿下卡罗群岛。” “当时的远征军里,集聚了联邦所有吨位最大、最先进的舰只,集聚了我亲自秘密训练的最精锐的登陆作战队,以及,柯尼卡将军精心策划的从大陆到卡罗群岛的补给线。 “我们有信心,在付出一定的代价后,彻底拿下卡罗群岛,并站稳脚跟。” “这么说来,”罗松溪道,“柯尼卡将军早在三十年前,就意识到嘉里迦娜海沟底下有事情?” “对,”理查德将军道,“他没告诉我具体的信源,我猜有可能是来自辛达·斯诺的提醒,也有可能是来自他到达某一个境界后,对因果法则的感应。” “那后来呢?”罗松溪问。 “后来……远征军按照原定计划,遇到了实现安排的海盗,装模作样的攻击。我下达了坚决予以还击,并肃清所有胆敢攻击联邦军队的海盗的命令。” “然后海盗也按原计划向卡罗群岛逃遁,我率领远征军的部队,在后面紧追不舍。”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应该是联邦内应的海盗,忽然变成了远征军的掘墓人。” “我们在追击时,毫无警戒地被逃蹿的海盗,引入了一片……魔鬼般的海域。” “前一刻还艳阳高照、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间掀起了滔天巨浪,风暴在一瞬间袭来,而船上所有的仪器,则忽然间全部失灵。” “这个时候,远征军舰队,遭到了一群不明海洋生物的袭击。而且,明显是有预谋地伏击。” “整个联邦投入无数资源,建成的这一支有史以来最精锐的海军,就这样覆灭了。整支舰队,如你所见,只剩下了‘西北号’一条船。” 第四百四十一章 娜迦 “你们逃出来的人,又为何不回联邦,而是在这里成为了……专门劫掠帝国商船的海盗?” “我、戴维、还有剩下的人,其实不是逃出来的,只是侥幸没死而已。” “我在那些神秘生物的围攻中受伤昏迷——以我当时的实力,其实那些生物本来奈何不了我。但那片魔鬼般的海域里,竟然有连带限制元素魔法的能力。”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身处一个无名荒岛,庞大的舰队,只剩下‘西北号’搁浅在浅滩上,上面还残余了同样昏迷不醒的戴维和他手下的不到一千人。” “最为诡异的是,后来我们算日子才知道,距离我们遇袭到我们苏醒,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我精神世界受创,从此虽然境界还在,但是只能施放出强度只有圣域初阶的魔法。” “我救醒了‘西北号’上的人,修理船只重新出海,想要搜寻还有没有其他生还的人,或者返回联邦。可是,‘西北号’上剩余的物资,只能供给航行很短的距离。” “这个时候,正好有不开眼的海盗把我们当作落单的商船来劫,被我击沉了船,抢了老家,就是希克利岛。我们索性就在希克利岛先驻扎下来,再商量后续的事情。” “在希克利岛上,我们打听到因为远征军的失联,柯尼卡将军上了军事法庭,靠总统的特赦令才逃过了被关进军事监狱的下场,但仍旧被从上将贬称了列兵。” “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不查清楚远征军到底为何遇袭,被何人所袭击,我们回去了也是罪人,面临的将是无休无止的调查和审讯。” “况且,柯尼卡将军担责受审,之后再也不会有机会,动员力量来探寻卡罗群岛周围这个巨大秘密。但我们留在卡罗群岛上,就依然有机会,暗中查探这个能让柯尼卡将军如此重视的秘密。” “我们就成了卡罗群岛上的一股海盗,没想到这些年来,因为神秘难缠,竟然还坐上了‘七大寇’之首的位子。” “你们没有暗中派人和柯尼卡将军联系过吗?”罗松溪问他。 “没有,因为这三十年来,我们一无所获。” “我们既没有再找到过生还的同僚,也没有再见过那支偷袭我们的神秘生物,甚至连那片魔鬼海域都再也找不到了。” “至于柯尼卡将军当年想找的秘密,韦斯特在嘉里迦娜海沟周围,围了一大圈地方,我想他想找的,应该和柯尼卡将军是同样的东西。” “只是这些年,我跟韦斯特斗了无数场,也钻进了他的包围圈很多次,但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唉,也怪我实力下降得太多,已经没有办法潜进深海海底了。” “好在今天,你终于带来了这个,我们找寻三十年的秘密。原来是这样的事情,怪不得当年柯尼卡将军愿意投入那么大的资源,都是值得的呀。” “之前维罗妮卡来要我的船,她讲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完完全全地相信了。只是我当时不知道你们俩的关系,之所以当时没给她,是不想这个秘密,第一时间传去的是帝国。” “好了,远征军的故事讲完了。让戴维他们赶紧跟你们回去吧,将这个事情第一时间传回大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远征军的失利,是柯尼卡将军一生当中唯一的污点。现在真相终于大白,我们终于可以重新证明柯尼卡将军当时的远见。” “那将军你呢?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罗松溪问道。 “我留下来,我要继续找当年袭击我们的那些生物。既然海底的秘密是黑暗生物打破了封印,那么那些生物,应该也和黑暗生物有关,甚至已经沦为了黑暗生物的爪牙。” “尤其是海啸之后,海面上没有了专门跟我做对的靖海军,我能施展的空间大了很多。找到他们,我想对于抗击即将来到的黑潮,也有很大的好处。” 罗松溪想了想,问理查德将军,“将军还记不记得,当时袭击你们的生物,长什么样子?” “当然记得,”理查德道,“人身、蛇舌、四臂、鱼尾,像是传说中的人鱼。” 罗松溪惊讶道,“这是……娜迦?” “娜迦?娜迦是什么生物?” “娜迦是一个远古种族,他们深居海底,曾经是守卫封印、对抗黑暗生物的最前沿力量,照理说,应该在一万两千年前就已经灭绝。”罗松溪向理查德解释道。 娜迦是那次文明重启后不复存在的种族,一万两千年不曾现身,只有和他们存有着一些血缘的蜥蜴人,现在还生活在蜥尾半岛上。 所以理查德和远征军不知道娜迦并不奇怪。但娜迦的样貌太具有辨识度,而魔鬼般的海域、封禁元素魔法等等手段,又都与娜迦所擅长的黑魔法,十分相符。 只是娜迦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又为什么会攻击联邦的远征军? 还有如果真的是娜迦,又是那么大规模的黑魔法浮出海面,那精灵巡游者干什么去了? “这样诡异的事情,你们有没有询问过这里的精灵巡游者?”罗松溪问理查德。 “精灵巡游者?卡罗群岛这样的化外之地,负责这里的精灵巡游者,据说一共只有两个,一个还在十几年前陨落了。我到哪里去找他们?”理查德道。 罗松溪想了想,决定不细究娜迦的事情,他拿出一块黑石头,递给理查德。 “将军是精神世界受创,我们确实缺少治疗精神世界的方法,”他道,“但这块石头上,记载着一些修复精神世界创伤的修炼方法,将军看看,对伤势有没有帮助?” 理查德接过黑石头,按照罗松溪的提示,将精神力探入石头中。 不一会儿,他露出惊喜的神色:“有用!” 三十年的旧伤,理查德当然已经知根知底,石头上的法门,正是他苦思三十年而仍然差一口气的治疗方案。 “但这块石头,实在干系太过重大,抱歉我不能交给他人保管,”罗松溪道,“所以将军还是暂时跟我们先回去吧,整合人类大陆的力量,将军也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至于娜迦,我想我也有地方可以先打听一下他们的消息,回头我们再来找。” 理查德斟酌了一下,最终朝罗松溪点了点头。 “况且,联邦还有一位将军的老熟人,我想将军一定很乐意见上他一面。”罗松溪道。 第四百四十二章 今日联邦(上) “迈克尔·塞勒?”站在“西北号”的甲板上,理查德一边握着黑色石头,按照里面的方法修补着精神世界,一边对着罗松溪叹息道。 “那是我毕生中最大的憾事之一,我不该把迈克尔带上船。如果他留在联邦,他说不定能成为像柯尼卡将军那样的将星。” 海上的风浪仍然很大,但“西北号”是联邦当年“千吨时代”最先进的战舰之一,本身抗风浪能力就很强。 加上戴维主持着一道抵抗风浪的结界,船上的水手,或者说当年的联邦远征军,充满默契分成三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轮换,保证着结界能维持很长时间。 从这一个动作,就能看出远征军当年的军事素养。 “随西北号冲到荒岛上的幸存者,不到一千名,三十年来,又减员了大概一半。从二十多万到现在四百余人,这样的损失,这些年来,一直像一把镰刀一样扎在我的心里。” “而迈克尔,是这把镰刀的刃尖。三十岁不到的传奇强者,当时联邦最年轻的将军……我却一意把他带上了船,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茫茫大海之上……” “直到看到了你,这样的遗憾,才稍稍缓解了一些吧。” “将军,”罗松溪问他,“当时你看到迈克尔上船了吗?” “那是当然,他随我一起出发,当时远征军的舰队采用双旗舰,他在另外一艘旗舰‘东南号’上。”理查德道。 “但如果我告诉你,迈克尔非但没有死,而且……还成为了现在联邦的总统呢?” “怎么可能?” 理查德直直地看着罗松溪,完全无法相信。 罗松溪将当时保罗讲给他听的故事,以及保罗后来做的那些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了理查德听。 理查德已经忘记了继续修补自己的精神世界,脸上满是复杂的表情。 是庆幸当年最心爱的部下,真的没有死,还是因为被欺骗而愤怒失神? “你打算……怎么样?”理查德问罗松溪。 “大战在即,关乎整个位面安危,联邦不能由一个野心家掌管……但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法治是联邦的基石,保罗必须为他所做的事情,为所有因为他死去的人,付出代价。” …… …… 有罗松溪这个工程大师在,“西北号”的动力被提高了数倍。 加之风浪终于渐小,“西北号”只花了不到一个月,就抵达了联邦南部的南平州。 南平州是联邦南部最贫穷的一个州,向来是偷渡客的乐园,海盗来联邦销赃的聚集地。 而当“西北号”抵达联邦的南海岸时,这里一个月前海啸的影响仍未消退,整个漫长的海岸线,都如同不设防之地。 所以这艘南海上最有名的海盗船接近这里时,居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当然,“西北号”在这里是找不到靠岸的地方的。船上的水手将“西北号”抛锚在了离海岸线大约五海里的地方,然后换小船,将罗松溪、维罗妮卡、理查德、戴维等人送上了岸。 上岸之后,戴维带路,他们找到了一个由海盗和偷渡客建起来的小镇,驻扎了下来。在这样的小镇上,没有人会过问过客的身份。 罗松溪购置了一批飞隼,统统撒了出去,然后在小镇上,耐心地等着。 五天之后,一艘小型私家飞艇,极为隐秘地降落在了小镇旁。一队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从飞艇上下来,组成一个标准的包围圈,将小镇严密地封锁了起来。 镇上原来的人,大部分是因为海啸滞留的海盗,刚想反抗,理查德带着戴维露了露面。所有人都平静了下来。 没有海盗认识原联邦西部军区总司令理查德·罗伯茨,但所有海盗都认识南海上的“七大寇”之首摩斯克棱梭克。 而且这位第一大寇,似乎威势比以往,又变强了许多。 一名年轻人在雇佣兵的簇拥下走进了小镇,找到了罗松溪,热烈地与他拥抱。 “你不必搞这么大的场面,莱昂纳多。”罗松溪批评他道。 第一个赶来与罗松溪见面的,自然是无论在哪儿都有私人飞艇可以调度的联邦第一公子哥。 …… …… “自然要谨慎一点,”莱昂纳多说,“全大陆都知道半神强者韦斯特要杀你,弗洛普教授对我下了死命令,如果你悄悄摸摸回来了联系我,让我决不能让你的行踪透出一点两点。” “韦斯特要真来杀我,就凭你这些人能挡住?”罗松溪嘲笑他道。 “老贡克已经传奇阶了,我也已经……圣域阶了,无论谁来,相信起码都能挡上一挡。”莱昂纳多豪气地说,“你看,我修炼快吧,才二十岁就已经是大魔法师了。要不等弗洛普教授来了,我们再比一场?” 二十岁圣域,确实已经算得上天纵之资了,可跟帝国的天才魔法少女比起来,好像差距还略微有些大。 罗松溪不想打击莱昂纳多,转开话题问他,“弗洛普教授什么时候到?” “我真搞不明白,他接到你的信之后,居然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去帝国和安东尼达斯联手搞韦斯特去了。”莱昂纳多吐槽道,“韦斯特估计没那么好搞定,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不过这意味着韦斯特一时半会也不回来。” “真不明白,韦斯特的火,本来就是他放的。韦斯特在帝国闹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我们看戏好了。干嘛他居然不过来帮你,却去帮安东尼达斯?” “这个事情很复杂……”罗松溪说。 他其实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跟安东尼达斯去谈判。毕竟安东尼达斯指挥了对联邦的侵略,是头号的战争罪犯。 但他是维罗妮卡的老师,维罗妮卡也早就告诉了他,安东尼达斯之所以拼命发展帝国,急着统一大陆,就是因为同样感应到了来自黑暗生物的危机。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统一的国度,要比各自为战、相互防备的联邦和帝国要好得多。 按照维罗妮卡的说法,安东尼达斯明显是知道他“位面之子”的身份的,理论上可以算是帝国所有罗伯斯庇尔家族的老祖宗。 当时安东尼达斯的安排,是把他留在吉尔斯都,等把联邦打下来之后,让罗松溪继位,把整座大陆送到他手上,再整合全大陆的力量,以一种团结的姿态,应对位面危机。 他这才明白了维罗妮卡当时在去古德里安行省的飞艇上,跟他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是你对我们有多重要,而是这些事情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但正是因为他坚决地逃出了帝国,坚决地组织了对帝国侵略军的抵抗,让安东尼达斯的计划全盘落空,联邦和帝国各自大亏元气。 战争让联邦死了上千万人,他曾对战争的罪魁祸首安东尼达斯抱有滔天的恨意,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总有一天,要去跟安东尼达斯算这笔账。 但现在,这笔账究竟要如何算,他想不好。 算了,先让弗洛普教授跟他师兄去谈谈吧。 他回过神来,问莱昂纳多,“那先说说,关于我当时在莘塔之手失踪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个说法?” 第四百四十三章 今日联邦(下) “在莘塔之手那会儿,没人知道你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呀。”莱昂纳多道,“林小曼只肯说一句话:你们要为了他好,就别打听他去哪儿了。” “只是她持你手令,让顾长风将军放帝国残军回国,这就让你迷惑了。当时莘塔之手前线还为此吵成一片。” “直到第二天总统令居然就来了,当时刚刚按顺位接替总统的保罗先生,宣誓就职完所发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以联邦元帅、全军总司令的身份,表示接受了你的建议,从大局出发,停止一切战争行为,与帝国和谈。” “我没有给过保罗任何相关的建议……”罗松溪道,“算了,这个先等会儿说,后来呢?” “后来证明你的建议是完全正确的,据说溜得最快的艾可哈部打算以传奇强者的自爆以及全员的自杀式袭击来释放帝国最后的战争能量,正是由于联邦及时释放出了和平的诚意,才避免了这场两败俱伤的悲剧。比起尽歼穷寇,避免进一步的损失尽快恢复元气,才是联邦当时最需要的。” “这种鬼话你都信……全位面的人都自爆了我也不信艾可哈会自爆……”罗松溪吐槽了一句。 “关于你的行踪,直到后来传出来你在伊斯坎为省被韦斯特手下的两名传奇强者联手追杀,大家才知道,原来你突然消失不见,是在躲半神强者的追杀。” “其实你当时完全可以求助啊,我们斯图加特家不会拼了命保你?联邦谁不会拼了命保你?保罗总统事后公开发表演讲说,只要你回联邦,联邦肯定尽一切力量,保护战争中功劳最大的少年英雄。” “然后你又一次失踪了,大家再一次担心得要命。但相信你肯定没事的,你从小到大都是在被追杀中长大的,我们的友谊也是在被追杀中建立起来的,不是吗?直到我收到你的信,哈哈,哈哈,你果然……” 莱昂纳多的情绪有些激动,罗松溪也有些感动。 毕竟自己消失的这近一年时间里,还是有很多人,牵挂着他的安危。 但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自己的传言,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保罗毕竟好手段,无论是自己失踪,还是放走帝国残军,都能处置得滴水不漏,甚至为自己加分。 “据说你在伊斯坎为省,是被帝国的天才魔法少女,安东尼达斯的学生维罗妮卡救走的?”莱昂纳多问,“咦,这位漂亮的女士,莫非就是维罗妮卡小姐?” 坐在罗松溪身边的维罗妮卡,此时轻轻用手搭着罗松溪的肩膀,向莱昂纳多寒暄示意。 “这……”莱昂纳多却被维罗妮卡与罗松溪之间亲昵的动作吓了一跳,“那……林小曼……” 罗松溪脸色一变,莱昂纳多连忙改口,“啊……安东尼达斯唯一的学生,果然不仅厉害,而且漂亮!” 罗松溪却问道,“林小曼……现在还好吗?” “额……挺好的。据说她因为当时为联邦拉来了矮人志愿军,深得保罗总统的器重,年纪轻轻就出任了总统办公室的主任,这段时间更是兼了保罗总统竞选办公室主任的职务。” “不过进了总统办之后,她就一直特别忙,也没时间和我们聚聚。” “那就好……”罗松溪沉默了一会儿,问莱昂纳多,“你说又要大选了?” “是啊,不过这次大选,估计没有什么悬念了。” “大选推迟了一年多,路西议员仍然胜券在握?” “当然不是,路西议员这次根本没有参选。” “啊?为什么?” “去年的大选,因为战争爆发被推迟。到战争临近尾声的时候,首都军区的人胆大包天,刺杀了总统,又炸毁了副总统的飞艇。这些你应该都是知道的。然后副议长保罗,按照宪法规定的顺位,宣誓就任联邦总统,成为了联邦历史上,第一位两党之外人士出任的总统。” “保罗起初出任总统的时候,并没有人看好,认为他顶多只是到下一次大选之前的过渡。但出人意料的是,保罗总统在上任之后,竟然迅速地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 “其实也好理解,战争期间,总统躲进地堡,副总统远避西星市,一直是保罗留在圣约翰堡主持政府的日常工作。” “加上战争期间,帝国的特工用刺杀清洗了一遍议会,之后黄欣的政变又清洗了一遍议会。但保罗当时始终无所畏惧地站在第一线。议会里活下来的议员,即使之前看不起保罗的草根出生,也全都和保罗起了同仇敌忾之谊。” “而在战后,为填补参众两院的空缺,联邦又从各州补选了一批议员。但战争期间,帝国的兵锋席卷了近半个联邦,尤其在东部、南部的一些州,有产阶级被摧残得尤其厉害。” “从这些州选上来的议员,许多和保罗总统同样出自草根。他们多是因为战时的救亡表现,获得了巨大的威望,从而成为了议员。这些人,大多都成为了保罗总统的忠实拥趸。” “但最为关键的是,保罗在接任总统之后,表现出了极强的国家治理能力。他用极高的效率,通过了宽松的货币法案,整个联邦财政,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举债,并将钱全部投入到被战争破坏的基础建设中去。整个联邦,战后的恢复速度极快。” “这样不会在短期内造成物价巨大的飞涨吗?”罗松溪问道。在学校里的时候,他也是受莱昂纳多的影响,恶补过政治经济学的。 “会,肯定会,”莱昂纳多道,“但一方面,战争期间物价本来就已经大涨过一轮,保罗总统的做法,只是减小了战后物价向常态化水平回落的幅度,所以民众的抵触不会那么强。” “另一方面,保罗总统通过了行政法案,向所有收入在基准以下的平民,发放‘通胀补贴’,补贴力度极大。所以通货膨胀的损失,大部分都转移到高收入群体身上,这一波均贫富的手段,玩得可真是漂亮啊。” “尤其是在当时的战区,当流离失所的平民,回到保罗总统为他们重建的家园,住着几乎是免费提供给他们的廉租房,每个月还可以领大笔的‘通胀补贴’,保罗总统如今平民阶层当中的威望已经无可撼动,直追当年的张新颖总统。” “那么原来联邦的大家族,就没有站出来反对吗?”罗松溪又问道。 “反对?哪一家头那么铁站出来反对?” “先说四大家,柯家主要的势力在军方,而罗尔斯家和我们斯图加特家,保罗总统抛出来的两大方案,是我们无法拒绝的。” “大规模融资发债,最大的得益方,其实是我们家的联邦三大行。而力度空前的基础设施重建,则是罗尔斯家亟需的用来恢复战时损失的订单。” “剩下洛家一家,自然孤掌难鸣。” “至于次一档的八小家,以及再次一档的小财阀,他们的产业刚刚经受了战时的巨大损失,紧接着又迎来了战后通胀的大规模缩水,自然已经开始渐渐丧失话语权了。” “总而言之,战争无疑是对联邦政局的一次大洗牌,战后重建,则是财富分配的一次大洗牌。当战时躲到西星州去的豪门权贵们,在战后重返圣约翰堡时,却发现,圣约翰堡,已经是一个全新的,把他们抛弃了的世界。” “所以,你前面说的大选没有悬念,是指保罗必定胜选?”罗松溪道,“大洗牌后的赢家,是保罗?” “不,洗牌只是让保罗总统有了施展自己政治才干的舞台,而赢家,是整个联邦。”莱昂纳多道。 第四百四十四章 聚(上) “就是基于这个原因,你放弃了对路西议员的支持,转而支持保罗?”罗松溪叹了口气,问道。 罗松溪知道,莱昂纳多一直是个不一样的世家子,是一个志在以促成联邦的大发展,来实现自我价值的政客。 但他没想到,莱昂纳多对保罗的评价会那么高。 “不,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路西,”莱昂纳多说,“只是路西承认保罗总统的治政水平强过自己,政治理念也比自己的丰满。” “所以他自己放弃了竞选,转而成为了保罗总统的竞选伙伴,希望成为保罗总统的副手。” 罗松溪再次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两年不到,形势倒转。当时在圣约翰堡的联邦民生银行里,路西议员确定参选总统,而且胜券在握,保罗是他参选的搭档。 但如今,路西议员却甘愿当保罗的竞选搭档。 罗松溪禁不住想,如果没有安东尼达斯发动的那场战争,保罗布下的另外一条线,应该就是等路西当选,自己当上副总统后,再干掉路西,一样能够登上权力的巅峰。 在给莱昂纳多的信里,罗松溪没有提他当时在莘塔之手消失的原因,也没有提保罗告诉他的那些疯狂的理想。 因为他想更加客观地听一听,在他不在的时间里,联邦发生的事情以及造成的影响。 都在情理之中,但又远在意料之外。 保罗在联邦运营了那么多年,无论是他个人,还是“恶之花”,底蕴根深蒂固。一朝走上前台,罗松溪丝毫不怀疑,保罗在联邦掌控局面的能力。 但光光是这样,罗松溪并不担心,他在联邦同样有为数众多的朋友与支持者,他有硬碰硬掀翻保罗的把握,尤其是以他现在的实力,就算不一定能打赢圣域巅峰、信仰之力深厚的保罗,但在保罗面前,已经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他没有想到的是,保罗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赢得如此丰厚的口碑。 这样的赞誉,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也就罢了,现在是从莱昂纳多嘴里说出来的。 莱昂纳多是他的好朋友,对他说的话不会有保留,代表的肯定是莱昂纳多真实的想法。莱昂纳多也是一名成熟的政客,保罗如果只是徒有其表,不可能得到莱昂纳多的认同。同时莱昂纳多还是一名令罗松溪相当欣赏的政客,能得到莱昂纳多的认同,说明保罗执政不到一年的成绩,居然真的是大益于联邦。 而另外一名罗松溪相当欣赏的政客,路西议员,则干脆成为了保罗的竞选搭档。 保罗是一名疯狂的理想主义者,为了他所谓的理想,他一路不择手段。 但不可否认,如果真的放手给他,说不定他真的希望,实现他那美好新世界的理想。 在这样的情况,罗松溪本来计划的,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将保罗直接掀翻在地,已经不具备可能性。 哪怕他真的有足够的实力,杀入总统官邸,将保罗一拳打翻——正如莱昂纳多之前说的: “这个时候反对保罗,就是反对联邦战后重建与发展,整个联邦都不会答应。” 罗松溪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莱昂纳多: “马可·何塞主席……还有伊薇兰,现在怎么样了?” 莱昂纳多一脸奇怪地看着罗松溪道:“你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了?本来我还想跟你打听来着。” “几乎是你从莘塔之手失踪的同时,何塞家的父女,就也一起消失了。哦,一起失踪的还有联邦检察院一名叫杜因的副检察长。” “本来我以为,何塞家父女是因为保护你,跟你一起走了。” “那可能是碰到什么事情躲起来了吧……查首都军区的案子担心被打击报复?不会啊,连黄欣都不一定是马可主席的对手啊。能让马可·何塞躲起来的人,一定大有背景啊。” “不过你放心,马可主席的实力不一定是联邦最强的,但他肯定是全联邦最机警的人。他既然躲起来了,不管他的仇家是谁,都不可能找得到他。” …… …… 又有飞艇降落了下来。 小镇上的众海盗已经知道,有了不得的大人物光临了这里,本来有再多的飞艇来,他们也见怪不怪了。 可他们依然被这艘飞艇的气势惊到了。 这艘飞艇,比他们所见过最大的船还要大,几十米长的飞艇盘旋在头顶,如遮天蔽日一般,将一块巨大的黑影投在他们的身上。 飞艇两侧,密密麻麻的螺旋桨排出气流,降落的时候,感觉如同掀起一阵飓风。 矮人们来了。 不同于矮人组成志愿军支援罗松溪时,神圣之锤兄弟派遣了家族长子马尔斯·神圣之锤作为代表,这一次,神圣之锤三兄弟,竟然一起走下了飞艇。 随侍在侧的,依然是苏富比和嘉士德两兄弟,以及代表矮人国王前来的特里·远山。 罗松溪恭恭敬敬地上前来迎接行礼,依次喊麦格文、马格尼、迈格尔“大师”“老师”“师叔”。 马格尼教授一见到罗松溪便哈哈大笑道,“了不起,有你这样的学生,老师可以一辈子引以为傲。” 莱昂纳多也凑了上来,“教授,您看我实力也进步得很快啊,二十岁就到圣域了,难道不是您的骄傲吗?要不,像上次一样,在您的见证下,我和他再比一场?” “比你个头,”马格尼教授敲了敲莱昂纳多的头。他比莱昂纳多要矮上起码六七十公分,但这一下敲头,就像一名身高和莱昂纳多差不多高的长者,敲他的头一样自然而然。也不知道马格尼教授是如何做到的。 “罗松溪的功夫,大概已经能和我打成平手了。也有可能还要差上那么一点经验和火候,但只差那么一小点了,你居然要和他比?醒醒吧。” “啊……”莱昂纳多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看什么看?”马格尼教授指着罗松溪身边的维罗妮卡,“人家年纪比你小,就已经是传奇阶,你一个破圣域,瞎嘚瑟什么?” 维罗妮卡自然有博学之神教她的遮掩元素气息的方法,只是还瞒不过马格尼教授。 “说起来,虽然她的老师是安东尼达斯,你的老师是弗洛普,大家的老师都差不多的。你却差了人家那么多,弗洛普要是知道了,不仅不会以你为傲,我想肯定以你为耻。” 莱昂纳多被彻底打击到了。 马格尼教授这才转向罗松溪,问道,“新女朋友?不错啊。” 麦格文大师拉住马格尼教授,及时制止了场面的尴尬。 “好了,弗洛普临行前,交代过你,来这里,是让我们听罗松溪安排的。毕竟有硬仗要打了。” “什么?”莱昂纳多大惊失色,“帝国人还要打?” “和接下去的仗相比,之前帝国和联邦的战争,只能算是过家家。”马格尼教授又敲了一下莱昂纳多的头。 第四百四十五章 聚(下) 罗松溪在给弗洛普和马格尼的信里,详细讲了赫尔普修斯和黑暗生物的事情,在给莱昂纳多的信里,却没有提,只是让莱昂纳多尽快来见他。 因为他知道莱昂纳多还理解不了。即使作为联邦第一大家的太子爷,牵涉到整个位面存亡的密辛,依然离他太过遥远。 果然,让莱昂纳多理解整个位面的处境,花了麦格尼教授很大的功夫,顺带便又敲了许多下他的头。 然后这位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少年时代就敢背着家里勾搭黑石山,战争期间代表家族留守圣约翰堡的联邦青年俊杰,终于……害怕了。 “就是说,搞不好,整座位面都会完蛋,位面上的所有人都会死?” 罗松溪暂时没有搭理他,因为这个时候,他听到一个慵懒的少女声音: “呆头鹅,我们到了?” “77!”他有些激动地喊道,不发出声音的那种。 “啊,小小罗!” 一道美少女的身影,“嗖”地一声便蹿到了罗松溪身边,扑进了罗松溪的怀里。 “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你知不知道,人家多想你,多担心你。人家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呜呜呜呜。” “虽然说我现在已经是独立的生命体了,不会随传承者的死去而消失,但如果你真的死了,人家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呢。” 一年多不见,77的虚影,长高了一些,身材也更加好了一些。 圣山里寂寞的十二人组,改变自己虚影的体形甚至是獠牙,罗松溪认为这是他们实在无聊。而77,罗松溪知道,她是一直在努力向真正的生命体靠拢,想像生命体一样成长。 罗松溪轻轻拍了拍77的背,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77的虚影靠在自己的怀里,竟然让自己产生了真实的触感。 这身材,还真是好。 “坏人,猥琐,”77又“嗖”地一声后退了两步。 “人家真情流露,你心里却在想这么不健康的东西!哼,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多无聊。那个苏富比,整天像个呆头鹅一样,不停地就是算算算,想想想。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因为实在太无聊了,我就学会了睡觉。诶,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睡觉是那么舒服的一件事情,连带着可以快速修炼精神力!你看,我已经突破到拈花境了。咦,你怎么也拈花境了?赖皮赖皮。” 77喋喋不休地说着话,让罗松溪有一种异常温暖的感觉。 有了77,他才真正有了重新回到原来的世界的感觉。 …… …… 又一艘飞艇降落了下来,这次来的,是代表罗尔斯家来的克劳尔,以及罗尔斯家族的首席工程师,在联邦与桑瑞秋教授齐名的天才女工程师阿兰娜。 在战争结束后,由于在战争中表现出来的优秀能力,克劳尔在罗尔斯家族的地位迅速蹿升,已经成为了第一继承人的极有力争夺者。 但77迅速向罗松溪八卦的,是在战火纷飞中,克劳尔与阿兰娜悄悄升起来的姐弟恋、师生恋。 克劳尔穿着笔挺的正装,战火的洗礼与、家族内地位的提升,或许还有爱情的滋润,令他早已不是那个第一天集合就把内裤穿在外面的有些怂包的大男孩,而是散发着成熟而强大的气场。 他看到罗松溪,一个立正,脚下皮鞋的铁掌将地面蹬得铮铮做响。 “克劳尔前来报到!” 罗松溪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你早就已经离开军队了,不必那么严肃。” “报告长官,我一天是你的兵,就一辈子是您的兵。听说您回了联邦,无论是‘特005’还是抵抗军魔法师纵队的同僚,都翘首以盼重回您的麾下。” “知道我们又要打什么仗了吗?”罗松溪问他。 “知道,父亲已经秘密交代过我了。这会是比在守望州,比在圣约翰堡更惨烈的一场仗,但我会坚决站在第一线,罗尔斯家族也会倾其所有,支持这场仗。” 犹在忧心忡忡的莱昂纳多,忽然觉得有些惭愧。想当年在圣约翰堡,罗尔斯家没什么地位的第四子,在军队里镀金的克劳尔,并不是能入他法眼的角色。 “好了,现在还没到这个时候。”罗松溪对克劳尔道,“第一波人差不多到齐了,我们先商量一下,马上要着手开动的一些准备工作。” …… ……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人到了。 这次没有飞艇,但镇上的海盗,所感受到的震撼或者惊吓,再一次升级了。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铺天盖地的威势顿时席卷了全镇。 实力低一些的人,几乎是在瞬间,被这威势压倒在地,完全动弹不得。 光凭气势就能令人动弹不得,起不了任何反抗之心,这样的实力,颠覆了这些海盗的认知。 这伙倒霉的海盗,心里不禁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集聚在这里?七大寇之首仅仅是开场,这名实力不知道什么阶位的强者看起来也还不是结局。 这些人聚在一起,是想颠覆联邦吗? 实力如此之强,又如此之张扬,只有精灵王加勒达尔·吟风。 罗松溪已经飞掠而出,看着加勒达尔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一样负手而立,身边似有无数细碎的空间碎片在翻飞。 他也拿这位位面第一强者没有办法。 “位面发生如此之大事,汝为何不第一时间赶到精灵大陆,来报告于吾?” 加勒达尔一看到罗松溪,便严厉地质问道。 加勒达尔问出来的话,罗松溪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写的信里,自然不会漏掉精灵巡游者。当时他的信,是发给了和略有些交情的精灵巡游者第一副巡游长拉尔曼达·星穹,没想到加勒达尔问讯后亲自赶来了。 “……你过来的话,速度比较快吧。”罗松溪随口答道。 这个时候神圣之锤三兄弟也走了出来,麦格文向着加勒达尔打招呼: “好久不见,加勒达尔殿下。在精灵大陆一切可好?突破到真神阶没有?” 没想到加勒达尔见到麦格文大师,居然非常谦恭地行礼道: “多谢大师关心,我一切安好,目前还未到真神阶,但应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我也祝贺大师三兄弟终于团聚。” 看来这精灵王也不是完全不懂礼貌,只是要获得他的尊敬,估计非常困难。 “那么巡游长亲自前来,是代表精灵加入我们的联盟,一起商量如何救援希望之神,以及抗击可能会到来的黑潮的吗?”罗松溪问道。 加勒达尔看向罗松溪,眉头皱了皱。 “吾自然不会参与你们这些低层次的游戏,我只会率领精灵们,成为这场战争的中坚力量。” “至于来这里,是要请你证实一下,你说的事情的真实性。” 罗松溪撇撇嘴,托出了希望之神雕像,将赫尔普修斯留下的影像,又给加勒达尔放了一遍。 加勒达尔点了点头,向麦格文大师道了声告辞,便消失在了原地。 铺天盖地的威势随之一扫而空,趴在地上的海盗这才敢喘上几口气。 第四百四十六章 资源共享联盟 “精灵倨傲,不愿与我们为伍,但我们必须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 加勒达尔走后,罗松溪终于可以安排他的第一项计划。 从蜥尾半岛到南海海底的经历,给予罗松溪最大的改变,就是他对于承担责任的态度。 如果说在第三次东西战争中,他是被动地被推到了抵抗军领袖的位置上,那么现在,他是主动将整合位面上的力量、救援赫尔普修斯、应对黑暗生物的侵袭等等这些事情,不二话地承担了下来。 而这激发了他身上似乎是天生的领袖气质——哪怕他仍旧是如此年轻,在座的所有人,都将他视为理所当然的领袖,而根本没有想到理应承担这件事情的人。 比如联邦的总统,或者帝国的王室。 “整合全位面的力量,主要是两件事情,一件是促成联邦和帝国的联手,这件事情我另有安排。” “找你们过来,主要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罗松溪道。 “在座的,神圣之锤、罗尔斯、斯图加特,你们三家,基本就代表了位面上最顶尖的机械、炼金和资本力量,我们想邀请你们三家,共同成立一个资源共享联盟,向位面上的其他族裔开放。” “众所周知,位面上除了人类、矮人、精灵这些大族外,还有蜥尾半岛上的巨魔和蜥蜴人,还有卡罗群岛上的各种种族混杂的海盗,甚至还有像地精、狗头人这样的少数族裔。” “但这些族裔,受限于族群的发展水平有限,力量无法跟大族相比。但如果我们给予他们足够的技术和生产资料,让他们快速发展并武装起来,将是一支绝对不可小觑的力量。” 克劳尔首先表态: “家主在我来之前就跟我说过,但凡罗尔斯家族能够拿出来的东西,我们都一概不会吝啬。” 莱昂纳多也不甘示弱道,“虽然我父亲没跟我说什么,但我想如果败给黑暗生物,无论是平头老百姓还是联邦第一大家,下场都是一样完蛋,我父亲以及各位叔叔伯伯,都不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当下斯图加特家大量资金都堆在联邦的重建工程上,不过你放心,我回去挖一挖,家族的底蕴在,还是能挖出不少东西的。” 在联邦和帝国的战争中,其实无论是斯图加特家还是罗尔斯家,都不是很起劲。 可能在这些历史悠久的大家族眼里,联邦和帝国原本就是约翰和卡林森两兄弟意气之争下的产物,就算政权更迭,也动摇不了他们的根本。 他们没有柯尼卡将军那种誓守国门的使命感。 当然在圣约翰堡城下,弗洛普还是站出来了。但弗洛普站出来,并不是因为他出自斯图加特家族,更多的是出于联邦最强者的使命。 而弗洛普顶多也就是牵制住了安东尼达斯,在安东尼达斯回帝国之后,他甚至都不会参与之后的战争。约翰和卡林森之间的兄弟之争,到了这一趴,变成了弗洛普和安东尼达斯之间的师兄弟之争。 但是面对黑潮,他们的态度明显就一样了。 这可能就是最顶尖家族的内涵与操守。斯图加特家的第一任家主是约翰·罗伯斯庇尔的养子,等于也是出自传承主人这一脉,自然知道什么是位面上最核心的抗争。而罗尔斯家的历史更是能往前推到吉尔·冈萨雷斯领导的上一次黑潮的抗击战。 而这个时候,神圣之锤三兄弟则交头商量了几句,最后,马格尼教授捧出了一卷典籍。 “矮人大陆的资源,也不是很充裕。我们手上机械方面的技术倒是没问题,但我想,蜥尾半岛上的巨魔和蜥蜴人,应该更需要这个。” 这卷典籍,自然是矮人一族的镇族之宝,神圣之锤三兄弟得自史前遗迹的那部武技修炼功法。 这部武技功法,虽说是传授于所有矮人,但传授也不是没有门槛的。 向所有矮人公开的,是功法中最基础的如何踏上青铜阶的入门部分。而只有在修炼到青铜阶巅峰时,才能申请获得如何进阶白银阶的功法内容。 同样,只有达到白银阶巅峰,才能获得进阶黄金阶的功法内容,达到黄金阶巅峰,才能获得进阶圣域阶的功法内容,以此类推。 而进阶传奇阶的功法内容,仍旧只掌握在神圣之锤家族手中。矮人在到达圣域阶巅峰后,需要经过麦格文大师的亲自考核,并起誓不将获得的功法外传,才能被授予进阶传奇阶的内容。 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证,这部功法的最核心内容,被牢牢掌握在矮人一族手里。 罗松溪在蜥尾半岛的时候,传给过苏亚和苏季两兄弟一部分这部功法的内容。但当年在学校里,罗松溪从马格尼教授那里获传的内容,也仅仅只有白银阶和黄金阶的部分。 这次神圣之锤兄弟直接把整部完整的功法拿出来,足以显示矮人们的气度和诚意。 罗松溪真诚地向神圣之锤三兄弟道谢。 “别客气,”麦格文大师摆手道,“其实这部功法的价值,并不见得就比你送给矮人的功法要大。” 麦格文大师摸了摸胡子,身影消失不见,然后出现在房间的另外一个角落。 “暗影步的门槛虽然高,但矮人的人口基数足够大,这一年多时间来,我已经找到了六百三十六个可以修炼暗影步的苗子,其中一百四十二人,已经能在体内初步凝聚出暗影能量。你也是武者,你知道暗影步对武者的提升有多大。”麦格文大师道。 “所以我建议,你将暗影步法,一起纳入到资源共享名单里,我可以派三名新收的学生——他们是矮人当中目前为止空间天赋最好的,分别到蜥尾半岛和卡罗群岛,进行暗影步的传授工作。” …… …… 一时间,小镇再次飞出无数飞隼。 这是莱昂纳多和克劳尔,各自向家族汇报情况、开始筹措第一批资源。 而载着莱昂纳多前来的那艘号称全联邦速度最快的小型飞艇,也再次升空。 艇上载着罗松溪、贡克以及第一批前往蜥尾半岛的工作人员。 莱昂纳多推荐老贡克作为资源共享联盟驻蜥尾半岛的总联络人,负责与巨魔并肩王苏亚苏季两兄弟、巨魔长老会、以及拉日瓦扶持下建立的蜥蜴人临时政权的对接。 所以艇上人不多,但是装满了用作通讯的飞隼。 罗松溪则是要去圣山一趟。 “你去那座神秘兮兮的山里干嘛?莫非你在那座山里,还藏着个女朋友?” “……”罗松溪想了想对77说,“我去那里,主要是给你介绍十二个新朋友,认识他们之后,你就再也不会闷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进军,圣约翰堡 七天后,罗松溪回到了南海边的那座小镇。 他看到,洛家的老家主洛奇居然亲自到了,在索万的陪同下,站在镇外,等他的飞艇降落。 之前斯图加特家族到的是第一继承人莱昂纳多,罗尔斯家族派的代表是罗松溪的老部下克劳尔。洛家居然是联邦号称神阶之下第一人的老家主亲自来了,让罗松溪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罗松溪跃下飞艇,上前握住洛奇的手,“感谢洛老先生支持我这个资源共享联盟。” “哈哈哈,”洛奇笑了起来,他实际上已经两百多岁了,却依旧保持着中年时候的相貌和爽朗。 “资源的事情,就交给索万他们去办了,洛家别的没有,粮食的储备还有一些,也幸好上一次战争的时候,我抠门了一点,没让那些粮食便宜了狗日的黄欣。” “我来,主要是这些年闲得实在蛋疼,听到有那么刺激的事情,自然是想活动一下筋骨。” “呵,几十年没有正儿八经地打架了。” 罗松溪莞尔,不过掌控联邦资源命脉的三大家,能够如此轻易地表态,也让他心至少定下来一半。 他在圣山十二始祖的交谈中,也曾谈到一点,就是这次黑潮,将会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以一个民主制的国家去迎战。 相比于集权制的国家,联邦明确用宪法保护每个个体的私产和选择自由,这对于如何尽可能地集中力量去迎战黑暗生物——特别是在威胁还没有真正降临的准备阶段,将是一个重大的考验。 好在斯图加特、罗尔斯和洛家,都是懂进退识大体,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底蕴,令他们比普通人更了解黑潮,又或许是在联邦建国时,将经济和资源赋予这三家的时候,建国者已经有这方面的考量和安排。 罗松溪紧紧握了握洛奇的手然后松开,然后向老朋友索万打招呼。 “这两天,镇上没发生什么事情吧?”他寒暄道。 索万也与他握了握手,笑道,“那天精灵王来的时候,据说动静太大,惊动了市政府和州政府,州治安署的长官亲自带队,到这里来巡查过了一次。” “结果呢?” “结果,恰逢老师刚到,看到理查德将军,和他切磋了一下,州治安署的队伍被吓得马上二话不说就跑了。” 罗松溪笑了起来。 “既然动静已经闹太大,那么我们就一起去圣约翰堡,找保罗总统聊一聊吧,看看他会为这场黑潮,做出什么样的打算。” …… …… 矮人的巨型飞艇、斯图加特家的飞艇、罗尔斯家的飞艇、洛家的飞艇,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飞艇队伍,没有刻意拉起高度,也没有特地飚出速度,以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壮观气势,朝着北面圣约翰堡的方向飞去。 罗松溪换上了他许久未穿,几乎已经是压在空间盒底的那套少将军服,站在那艘巨型飞艇的艇首,肩上的将星熠熠生辉。 只是他觉得肩章有些硬,硌着肩膀有些不舒服。 “你是怕保罗总统不肯合作,才故意摆出这样的阵势?”马格尼教授问他,“我看保罗不像是这样不识大体的人啊。” 罗松溪摇了摇头。 保罗·爱德华的过往,以及爬上总统位置的过程,可能除了他们“恶之花”的首脑之外,只有他一个人清楚。 在林小曼用那件空间法器放走自己之后,保罗做了明智的补救方案。 保罗没有抹黑自己,更没有通缉自己,因为保罗知道,这样只会对抵抗联军里,对他忠心耿耿的部下,造成反作用。 保罗把锅推到了韦斯特身上,说他是因为韦斯特的刺杀才隐匿行踪逃跑。因为保罗知道,韦斯特确实要杀他。 而之后在帝国南部伊斯坎为省的那场追杀,坐实了保罗讲的话。罗松溪想,可能保罗唯一遗憾的,就是韦斯特没有杀掉自己吧。 然后,保罗用他完美的执政表现,征服了所有人。拉拢联邦头部家族,打压肩部阶层,而获得了所有底部阶层的拥戴。 这样的话,即使以罗松溪的身份,指证保罗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勾结帝国?害死柯尼卡将军?以圣约翰堡为赌注与安东尼达斯展开一场豪赌? 这样的事情,以保罗现在的形象,说出去别人只会以为是天方夜谭。 从“恶之花”的成员入手?可是“恶之花”这几十年来,被保罗经营得铁板一块。况且不是“恶之花”的首脑,普通成员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大先知,就是现在联邦的总统。 所以稍许猜到一些事情的马可·何塞父女,只能选择躲起来,顺带便带走了那位检察官杜因。 但保罗展现出来的治理联邦的能力,表现出来的真的在为了实现他口中的理想国度而进行的努力,都不足以让罗松溪放下过往,从此与保罗展开合作。 他始终认为,一个人的道德,与他的能力无关,一个人的操守,与他的理想无关。 在这样的关头,他不能将影响到位面存亡的责任,去与保罗这样一个拥有如此强烈的私欲,且为了自己的私欲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分享。 恶之花,结不出善之果。不管别人对保罗的观感如何,他是这么想的。 但有得时候他也在想,自己对保罗的憎厌,是不是仅仅只是出自……林小曼。 没有人会容忍自己的初恋,并不是真真正正地爱上自己,而是……出于安排接近自己。 但从林小曼启动那枚胸针让他脱身的那一刻,他知道他已经不恨林小曼了。那么他只能恨安排林小曼接近自己的主谋,在自己最纯真的年代欺骗了自己的主谋。 算了,不想了。 总而言之,无论全联邦的人怎么看,自己既然有这个实力去找保罗算这笔账,为什么不去算? 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且非做不可,这或许就是自由之道的一部分。 只是尽量不要影响联邦的安定团结罢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真假保罗 圣约翰堡,总统官邸。 林小曼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飞舞的黄叶,她的神情,与窗外深秋的风景一样萧索。 从冬到春,从春到夏,从夏到秋,从她用“洞天之饰”将罗松溪送走,她就一直用繁重的工作压着自己,压到自己没有任何时间,去想工作以外的事情。 总统官邸外的自由大街,早已从战争期间的破败,被重新修缮一新。圣约翰堡的年轻人,不惧深秋微冷的风,仍然在落满黄叶的自由大街、总统公园里奔跑、喧闹。与总统官邸里的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她没有工作,是因为总统停止了所有手头的工作。此刻,瘦削高大的保罗总统,正坐在她身后的沙发椅上,静坐沉思。 “他来了。”保罗抬起头来,对着林小曼的背影说道。 林小曼没有回头,他来了,但她只记得自己对他说的最后一个字是“走”。 “据说他在不到一年时间里,连跳两阶,在卡罗群岛上,将艾可哈·帖木儿一巴掌拍死,不愧是位面之子啊。”保罗继续说道。 “所以他这次回来,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林小曼依然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 这个时候,房间门被推开了。 又一个瘦削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跟沙发椅上的保罗,一模一样。 林小曼这才匆匆转过身,轻颂道,“赞美大先知。” 走进来的保罗面无表情,而沙发椅上的保罗却嘿嘿笑了一声。 “你又搞错了,我才是。”他对林小曼说道。 林小曼露出了紧张的表情,低下头去,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 …… 浩浩荡荡的飞艇队伍,停在了圣约翰堡郊外的飞艇栈。 飞艇队伍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甚至在飞艇降落的时候,飞艇栈已经专门为他们,停了当日的所有飞艇的起降,为他们腾出了降落坪。 在罗松溪走下飞艇的第一时间,就有人送来了一份总统的手书。 保罗总统对联邦英雄罗松溪的归来表示了欣喜,并让他前往总统官邸,接受总统的接见,并向他颁发联邦的最高荣誉——黑钻勋章。 罗松溪表示欣然接受,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笔挺的军装,将胸口那枚在北海重工案后被授予的黑曜石勋章别正,然后上了挂着0001号牌照的轿车。 这是总统先生的座驾,为了表示对联邦英雄的敬意,保罗总统特地派出自己的座驾,前往飞艇栈接罗松溪。 维罗妮卡、莱昂纳多、克劳尔、神圣之锤兄弟以及洛家人等等,都自行安排在圣约翰堡的行程,唯有理查德·罗伯茨跟着罗松溪上了车。 拉着车门的总统办公室工作人员礼节性地问罗松溪,“将军,这是您的安保人员?” “哪里,”罗松溪道,“这是总统先生的一位故友,相信总统先生见到他之后,一定会很惊喜。” 工作人员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场面一片欢庆祥和。包括三大家、神圣之锤兄弟在内,没人会想到保罗总统会有任何理由对罗松溪不利,或者罗松溪会有任何理由对罗松溪不利。 …… …… 阔气的0001号轿车,停稳在总统官邸外,这里早已围着大群闻讯而来的记者。 不远处的总统公园大草坪上,则已经搭好了一个演讲台,授勋就将在台上举行,授勋结束后,保罗总统还将在这里,发表一场演讲。 罗松溪走下轿车,那些记者就试图用力蜂拥过来,却被官邸外的安保人员搭起人墙,拦在外围,不让他们接近罗松溪。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女记者,对着罗松溪喊道,“罗松溪少将,看在过去交情的份上,等会儿给我半个小时专访吧——” 罗松溪认出她来,那是在塔尔塔镇捅出西星州贪腐窝案,在矮人王国酒火城向联安委报信的那名号称联邦跑得最快的女记者,梅里桑德。 罗松溪微笑着她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带着理查德将军,朝总统官邸内走去。 他自然明白这些记者,这场授勋和演讲的作用。 场面一片欢庆,但是只有他和保罗知道这底下的暗涌。他来找保罗是为了摊牌,是为了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解决他和保罗之间的问题。 但这是保罗的主场。在官邸内,如何问题能够按照保罗的意愿解决,那就关起门来在官邸内解决掉。如果不能按照保罗的意愿解决,那他跨出官邸就能面对这些记者,就能走上演讲台,罗松溪就无法造次。 而他在演讲台上,则能接着打他的牌。 但罗松溪没有任何犹豫,一步跨进了官邸的大门。 沉重的两扇黑铁大门,无声地合上。 …… …… 官邸一层的主会客厅内,没有接见该有的仪仗,没有任何其他的工作人员,只有三个人。 两个保罗·爱德华,一个坐在沙发椅上,一个站在大厅中央。 林小曼依旧站在窗前,专注地看着窗外。罗松溪走进来的时候,她依然没有回头。 看到林小曼的背影,罗松溪的呼吸一紧。 但他努力让自己在最快的时间里,恢复了正常。 他告诉自己,这样的安排,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两个保罗为了让他真伪莫辨,林小曼为了牵制他。 站着得保罗向罗松溪伸出手。罗松溪并没有犹豫,同样伸手与他相握。 而坐着的保罗,开门见山地对罗松溪道: “我接下去会宣布,让你成为我的竞选搭档。然后在我当选之后,我会在一个月宣布因身体原因而辞职,甚至我让我的分身,真的发病猝死也没问题。然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任联邦的总统。” “而我会去帝国,代替你与安东尼达斯谈判,将帝国同样纳入你的领导之下。以你的身份——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世了吧——这一点,同样不难实现。” 罗松溪却没有回答,只有他身边理查德·罗伯茨,摘下了刻意盖住大半个脸的军帽,对保罗道: “迈克尔·盖勒,当年是不是你将远征军的航线,透露给了帝国人?” 第四百四十九章 通缉令 罗松溪带理查德来和保罗见面,是因为自己要对付保罗,大概也只有对远征军如何遇袭耿耿于怀的理查德,会全力支持他。 而且他要理查德来帮他断保罗的节奏——他不知道保罗会对他说什么,但他知道保罗是一个煽动性有多强的人,他不能让保罗牵着他的鼻子走。 鼻子异于常人的马可·何塞躲起来了没人找得到,那么只有不让保罗保持对整个场面的掌控,甚至出现情绪的波动,罗松溪才能从两个保罗里,找到真正的保罗所在。 但是当理查德喊出“迈克尔·盖勒”这个名字的时候,两个保罗全都仍然波澜不惊,直到理查德质问是不是他把远征军航线给了帝国人的时候,站着的保罗皱起了眉头,坐着的保罗用手扶着下巴。 “司令,您终于回来了。” 坐着的保罗终于开口了。 “司令,当年我从远征军不告而别,有负您的期望,我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站着的保罗则对着理查德,深深地鞠了一躬。 “想必您也知道了,当时我从远征军中遁走之后,去了帝国,”坐着的保罗道,“但我去帝国,是投奔我在那里的哥哥约翰·爱德华。而且我到达帝国的时候,远征军舰队已经失联。” “请相信我,我与我的哥哥约翰,虽然从出生上看,无法确定我们到底是联邦人,还是帝国人,但我们毕竟在联邦被抚养长大,我们从内心,仍旧对联邦充满着归属感。你看我的哥哥约翰,他最终刺死了帝国皇帝,并回到了联邦。” “帝国皇帝不是老约翰杀的,还有,袭击远征军的是娜迦。”罗松溪插话道。 坐着的保罗摊了摊手,站着的保罗望着理查德道,“将军,虽然我辜负了您,但请您相信,在我前半生当中,我最敬重的人,就是您。即使我阻止不了您进行远征帝国这样毫无胜算的事情,但我绝不会做出出卖远征军这样的事情。” “但你出卖了柯尼卡将军。”罗松溪道。 坐着的保罗平静地问罗松溪,“出卖远征军,对我有什么好处?” 站着的保罗则对理查德道,“如果罗松溪同意接任联邦总统,我可以立即恢复迈克尔·塞纳的身份,并发动所有忠于我的部众,一心寻找袭击远征军的娜迦,与远征军的同僚一起复仇。” 理查德看了罗松溪一眼,对保罗道,“我想,你不应该坐在这座官邸里,而是应该坐在军事法庭上,接受当年逃军之罪的审判。” 坐着的保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用的,司令,您也知道,联邦是一个讲法治的国家。保罗·爱德华的身份,可以有证据追溯到年幼时的每一个细节。” “您一来无法证明我就是迈克尔·塞勒,这仅仅只是我当时和这位年轻人将的一个故事。二来,就算您有勇气去向全军作战委员会调查科讲出这段故事,恐怕……您先要面临,对于当年远征军指挥失利,您又隐匿海外三十年不回联邦的调查。” 站着的保罗则心平气和地对罗松溪道: “我知道你的打算,你想要借理查德司令,借我以前的往事,逼我露出破绽。但没有用的,十几年,我的替身知道我的所有事情,并在我的改造下,拥有和我一样的性格、思维方式、情绪表达。” “否则联邦能人那么多,为什么始终没有人看得出破绽?你确实很了不起,但你毕竟还太年轻,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 “你到底要什么?”罗松溪眯起眼睛,问他。 “我要什么?我早就说过,我只是想实现我老师辛达·斯诺的理想,建立一个天下大同的理想国度。至于这个国度的掌权者,我也早就说过,并不必是我,而你,如果能成熟起来,我相信,将是这个国度最好的执掌者。”坐着的保罗坐直身体,提高声音道。 “海底封印出现破口,地面世界面临危机。但这既是危机,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这是你整合人类世界的最好机会——削弱豪强,扶持弱势,这既能减少对你整合全位面力量时的掣肘,对抗击黑潮有莫大的好处,也是对于全人类而言,一次伟大的文明上的进步。” “罗松溪,你为什么要不同意?” “你怎么不问问那些因为你而无辜死去的人,他们同不同意?”罗松溪同样提高了声音,“我尊敬辛达·斯诺的伟大理想,但你首先要为你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幼稚!”站着的保罗厉声道,“这是政治,年轻人。政治里没有无辜,只有结果。只要结果的是伟大的,当中付出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你从小生活在荒原上,你杀了那么多马匪,这是对的事情吗?是符合联邦法律的事情吗?约翰从小让你做这些,我想,他就是要教会你,要做大事,不要被一些既有的框架所束缚。” “不,老约翰让我从小杀马匪,不是让我做一个不守法联邦好公民,而是想要告诉我,不能作恶,作恶就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 “所以不作恶,这是我的原则,是先于所有的伟大之前的最基本道德要素。况且,你口口声声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国度,现在你现在站在总统官邸内,这和那些因你死去的人,这平等吗?” “唉,”坐着的保罗看似恢复了平静,“果然和约翰一样食古不化啊。” “既然你始终不肯与我合作,那你不妨听听我的计划。” 站着的保罗点点头头,道: “本来你同意与我合作,在外面那场授勋仪式中,我会宣布你成为我的竞选搭档,与你携手一起缔造一个统一而伟大的国度。” “但如果你不同意与我合作,我不会再进行授勋仪式,等会儿我当着那么多记者和民众的面,宣布……你是帝国的皇子。” “约翰刺杀了查理大帝后,不忍杀查理年幼的孩子,于是将孩子接到联邦抚养长大,希望能成为联邦的一员。” “一开始你也确实建立了对联邦的归属感,并在东西战争中成为了联邦的英雄。但在战争临近尾声时,安东尼达斯的人找到了你,告诉了你,你的真实身世。” “于是你动摇了,被帝国的皇位所诱惑了,放走了帝国残军,然而秘密回到了帝国。” “你以为没人知道这个秘密,所以高调回到了联邦,想在联邦爬上高位,然后里应外合,最终将联邦纳入帝国的版图。” “可惜这件事情早已被联安委查出,我为了麻痹你,以授勋为名,将你诓到总统府邸,让联安委执行逮捕。” “可惜你畏罪潜逃,所以我在外面宣布的,是全联邦对你的通缉令。” 第四百五十章 心跳 “这样的狗血故事,谁会信?”罗松溪不怒反笑,反问道。 “联安委这件事情调查了大半年,掌握了大量证据,别人怎么会不信? “你以为马可·何塞父女是躲起来了?那天我去你军中,正好碰到伊薇兰去给你送信,我还会容她离开?伊薇兰在我手里,把女儿看得比天还大的马可主席,我让他炮制什么证据他炮制不出?” 罗松溪面沉似水,“这是你的威胁?” “哈哈,你说是就是吧。当然,也有人会相信你,不相信我,比如已经和你穿一条裤子的三大家。但绝大多数不知道位面秘辛,对黑潮没有概念的平民,你说会信我还是信你?” “当然,三大家会有些麻烦,但原本在我的国度里,三大家本来就是和已经衰落的柯家一样,是要被扫进故纸堆里的。” “在一个生而平等的国家,怎么会容得下世家财阀的存在,当时除掉柯尼卡将军,这也是原因之一。在高洁的世家,也是畸形的毒瘤。” “只不过原本我打算到竞选之后,进入正式的任期之后,再对他们动手的。如果他们硬要挺你,我也不妨提前动手,让他们看看,到底是他们的力量强,还是普罗大众的力量强。” “赫尔普修斯大人希望一个团结一致的一面,用来准备迎击黑暗生物的冲击。你要在这个时候,煽动联邦的割裂,甚至是对抗?”罗松溪厉声道。 “这不是还没有发生吗?我也不想看到这一幕的发生,但这取决于你,你是否愿意,与我合作。” “这也是威胁?” 罗松溪的手指微微屈起,眼神如刀锋般凌厉。 “你说是就是吧。”站着的保罗无所谓地道。 而坐着的保罗则敏锐地抬起头,问罗松溪,“你准备动手了?” “先别动手,你一动手就代表谈判破裂。联安委在卡罗群岛的各大岛上都有眼线,你杀艾可哈的战报我早就看到了,我算得出你大概的实力。” “‘位面之子’果然厉害,而我这些年疏于修炼,你还有老司令的帮忙。二打一,我确实不是你们的对手。” “但问题是,你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的我。” “所以再想想看吧,罗松溪,我真的不明白,我提的建议,于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为什么不肯与我和解?” “难道,你就是因为她?”坐着的保罗指着林小曼的背影道。 罗松溪静默了一秒钟的时间,摇了摇头,并将蓄力的手松了开来。 “我想讲两件事情给你听。” “第一个事情,是关于善恶。” “当年我在西星州,失去了收养我的父母之后,一开始老约翰并没有直接带我走,而是在休了一年学之后,仍将我送回了原来念书的学校。” “我是插班生,又是孤儿,受到一些歧视本来也并不意外。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一位长得很好看的女同学,只是因为我没有向别的同学一样表现得对她很殷勤,就变着法子欺负我,折磨我,直到我崩溃。” “那个时候我还小,只是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一个人心中,会对别人怀有如此强烈的恶意?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了——老约翰何等手段?他送我去念书,班里有些什么货色他会不清楚?我会碰到点什么事情他会不清楚?我相信这全都是他的安排。” “他知道我的身世,比你知道得应该要清楚得多。赫尔普修斯临走前,只是匆匆关照了辛达·斯诺和安东尼达斯,要关照将来出生的所谓‘位面之子’,却对‘位面之子’的来历,讲得并不是很清楚。或许是因为他走得匆忙,或许他正是顾虑即便是他的两个学生,知道了‘位面之子’的详细来历之后,反而会动了利用‘位面之子’的心思。” “但老约翰从查尔斯那里,得知了完整版的故事。查尔斯是第七十六号传承者,是指引‘位面之子’降生的人。但当时帝国动荡,于是他把我托付给了他最信得过的老约翰。” “老约翰或许实力没有你强,但他确实是值得查尔斯托付的人。” “正因为他知道我完整的身世,所以他知道,基因决定了,我会继承传承主人,也就是赫尔普修斯的老师的所有一切——包括性格、喜好,包括自由之道。” “他也知道,在传承主人,对提亚面产生眷恋之前,他完全是一个全凭自己意愿喜好行事的人。自由之道啊,完全可以理解为无法无天之道。或许这是因为传承主人在成为宇宙至强者之后的变化,但更有可能是他天生便是这样的性格。” “但老约翰认为,我不能成为一个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接过了传承主人的完整衣钵,傲立于位面之巅,那么这样的性格,守护这个位面,还是毁掉这个位面,只在我的一念之间。” “所以老约翰并没有把我留在身边,而是让西星州一户普通的人家,收养了我,一如辛达·斯诺,对你们两兄弟的做法。” “但老约翰替我挑选的养父母,都是几乎善良到无可挑剔的人,他希望用我养父母的抚养,在我心里种下善良的种子,直到我成年。” “可惜有些事情是他也无法预料的,我的养父母,被马匪劫杀,他救援不及。但他还是没有把我留在身边。他把我送回学校,做了这一场安排。” “他是要我体会到,一个人的恶意,哪怕是小孩孩子气的恶意,会对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再后来,就是你知道的,我在荒原上猎杀马匪。老约翰让我完整地体会了一遍从善到恶,再到除恶的历程,他希望我在走上自由之道之前,为我的自由之道指明一个方向。” “现在,我的自由之道,是有为的自由之道。” “传承主人在晚年的时候,化名卡斯特·林,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在这个位面上唯有有两样东西,能可怕到令人震撼,一是我们脚底下的黑暗世界,二是我们心中的恶意。” “自由而不作恶,这是我的道。” “所以,我无法接受你的价值观。” “一个理想化的国度,不是消灭了阶层差异的国度,而是消灭了恶意的国度。” “第二件事情,是关于手段。” “狗头人曾告诉过我,为什么他们不相信人类,那是因为在上一次黑潮中,领导位面取得胜利的吉尔·冈萨雷斯骑士,为了解吉尔斯都之围,在狗头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黑魔法,一下子献祭了十万狗头人。” “人类的理念总是这样,成王败寇,为了获得胜利可以不择任何手段。那么这样子,固然吉尔·冈萨雷斯取得了胜利,但位面上的各个种族,各个国家,各个群体,仍然会不停相互算计。” “这样的话,没有黑潮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如何一劳永逸地解决黑暗生物,永远陷在无休止的不择手段的利益争夺中。起源之祸永远不可能得到解决,整个位面的历史,就是一小段对抗黑潮的历史,加上一整段相互争斗的历史。” “所以,我亦无法接受你的手段。” “我想,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你谈判。” “我的底线很简单,我并不需要你付出生命的代价来偿付你的所作所为,我只需要你彻底退出这个位面的舞台,解散你的‘恶之花’,不要让我再看到任何你的影子。” 罗松溪说话的时候,两个保罗都出奇地安静。直到他们听完罗松溪的条件,站着的保罗才摊了摊手,道: “这样说来,谈判破裂了?” 他作势就要向着门的方向走去。 罗松溪手里,出现了一把火红的短刀。 坐着的保罗却向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一晃。 “不要冲动,你还是没有找到我的真身。就算你和老司令两人联手,能打赢我,但如果你们出手,就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首先,你们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找到我的真身,其次,你们必须在我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制服我。” “否则,”坐着的保罗那根手指一划,窗台前林小曼的身周,出现了一道火红的结界。 “哪怕给我一丁点反应时间,我就会引爆这个结界,她就会炸得尸骨无存。” “这,才是真正的威胁。” 罗松溪凝视着两个保罗,一个作势要走,一个手握着林小曼的生命。两个保罗连元素气息都一模一样,保罗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把替身也修炼到了传奇阶。 又到了他最讨厌的猜真身的环节。 在他小时候,老约翰经常和他玩猜真身的游戏,每次都会有些彩头,他一次也没有赢过。 或许是老约翰知道,保罗有一具一模一样的分身吧。老约翰当时给他的提示,是听心跳。 就算不是元素分身,但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即使保罗对他的分身操控得再好,也不可能令分身与自己的情绪,保持得完全一致。 罗松溪带上理查德,翻出成年往事,又像模像样地跟保罗谈判,老约翰当时教下的方法,是他最大的倚仗。 他并不期望保罗在表情和动作上露出什么破绽,毕竟能如保罗,不可能不会精确的表情管理。 但保罗的真身,在与理查德、在与他的对话中,本能的情绪反应,肯定会更真实一点,情绪变化带来的心跳变化,肯定会更自然一点。 他已经达到了传奇阶,他相信他能捕捉到这样的细节。 但是,正如老约翰无比了解他的兄弟保罗一样,保罗一样对老约翰的手段了如指掌。 从罗松溪进门的那一刻起,两个保罗就用法术,完全隔绝掉了,心跳声音传出来。 那么长时间里,房间里有理查德的心跳,有林小曼的心跳,有他自己的心跳,但他没有听到过一声,两个保罗的心跳。 “小曼——” 坐着的保罗喊了一声。 听到保罗喊她的名字,林小曼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这是罗松溪无比熟悉的容颜。 然而林小曼却轻轻对他说: “罗松溪,答应他吧。你知道的,我始终是为你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保持着双手互抵,轻触额头的动作。 这与巨魔的触额礼有些相似,罗松溪却知道,这是“恶之花”为大先知祷祝的仪式动作。 看来她脸对着窗外的时候,一直在为大先知祷祝。 她对大先知是如此虔敬,以至于在她回头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已经有微微一丝泛着微光的信仰之力,凝结成型。 在一瞬间,那丝信仰之力便穿越了空间。 落在了站着的保罗身上。 “你敢!”站着的保罗怒斥道。 如果说保罗的真身与替身,最大的区别是什么,那就是保罗的真身是大先知,受“恶之花”中他那些忠实的追随者们信仰,并接收着他们的信仰之力。 当然,只要他不动用信仰之力,罗松溪依然无从分辨。 但他可以不动用信仰之力,却无法拒绝已经汇聚到他身边的信仰之力。 在保罗的愤怒中,那团火红的结界无声无息地炸成一团烈焰,磅礴的能量翻涌。 然而,在前一刻,罗松溪手指一弹,一枚胸针已经穿过了结界,来到了林小曼的身前。 当时在莘塔之手的军营里,面对保罗的苦苦逼迫,林小曼就用了同样一枚胸针,为罗松溪脱困。 这枚胸针是当年赫尔普修斯留下的法器,叫“洞天之饰”,是这个位面上现存唯一一种可以进行远距离空间传送的法器。 而赫尔普修斯在海底将身上为数不多的法器都给了罗松溪,里面就有一枚“洞天之饰”。 于是今天,他用一模一样的法器,救下了林小曼。 罗松溪在走进总统官邸的时候,就知道林小曼会是保罗胁迫自己的工具,所以“洞天之饰”在那一刻起就被他握在了手里。 但他没有立即使用这枚“洞天之饰”,直到林小曼回头说出那句话的那一刻,他弹出了手里的“洞天之饰”。 因为,他听到了林小曼的心跳。他便猜到了林小曼会做什么。 这是真正的心有灵犀。 第四百五十一章 精神切割(上) 保罗的真身被识破,含愤引爆的结界里,林小曼又先一步被罗松溪传送走,他知道逼罗松溪就范已经不可为,但他毕竟是传奇巅峰的修为,结界爆炸的能量仍在吞吐,他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 而保罗的替身,五指轻挥,一道炽烈的火网,已经兜头向罗松溪罩下。 全力出手,两个保罗身上的元素气息才终于显露出不同。替身终究离真身的实力,还差了好几个档次。 只是保罗的真身速度再快,哪里快得过罗松溪的暗影步?下一刻,罗松溪已经封堵在了保罗真身的行进路线上。 而理查德已经接替了罗松溪原来的位置,右掌轻推,一片水域在他手上成型,左手同时摆动,无数风卷在他手里出现。 眨眼的功夫,那一片水域,变成了一片微缩版的海面,而在风的吹拂下,海面上扬起了团团巨浪。 这便是理查德当年与弗洛普教授柯尼卡将军齐名的境界,方寸之间竟然洋溢起怒海惊涛。 而他受损的精神力,已经在黑石头里功法的修复下,恢复了大半,暗流汹涌间,保罗替身挥舞过来的火网,已经被卷碎。 而这小小一片怒海惊涛继续向着保罗替身卷去,在一片呜咽的风声中,将那具替身同样卷碎、吞噬。 保罗真身被罗松溪拦住,又眼见培养了十多年,花费了无数心血代价的替身,被海浪卷碎,心中悲恸无比,他嘴里喃喃道,“罗松溪,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你铺路,为何你要陷我于如此境地?” 一边说着,手里已经扬起了纷纷扬扬的火点,火点周围勾着一圈金边,信仰之力的共鸣下,每一点火点,都蓄满了惊天动地的破坏力。 罗松溪不再回答保罗的问话,他已经不再需要与保罗辩论什么。 正如他说的,他承认保罗或者说是辛达·斯诺的理想足够伟大,值得尊敬。但他从未见过像保罗这样,行事手段与行事目的如此割裂之人。 或许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那些伟大姓名,都是这样的?比如领导了上一次抗击黑潮的吉尔·冈萨雷斯骑士,为了拯救他的都城,狠狠背叛了最为忠心耿耿的狗头人。 但无论如何,再高尚的结果都掩盖不住肮脏的过程,至少在罗松溪的目力所及范围内,他不允许,高尚成为卑鄙者的通行证。 他手里倒握着破法长刀,他的真实实力毕竟刚刚突破到传奇,即使有惩戒之力和神妙的熵之术,也仍旧无法和保罗真面硬撼。 但这把半神器破法长刀,在他突破到传奇阶后,已经能已惩戒之力,驱动半神器的大部分力量。而这把破法,无疑也是与他的熵增之术最为契合的器物。 只见他的刀尖轻点在飞腾的火星上,勾着金边的火星立时蒙上一层黄澄澄的雾气,然后在雾气中迅速被解构,化为最基础的能量形态,再向着四周逸散开去。 逸散开去的能量,仍然带着那黄澄澄的雾气,撒向更多充满着爆炸性力量的火星。看似无害的黄色雾气,却似游鱼一般,精准地啄向一点点火星,将其中的法术加持,迅速解离,再被一张无形的手拍散,散逸于无形。 破法负责解构法术,熵之术负责逸散能量,两者默契地配合着,将信仰之力加持下的火星一一瓦解。 说来负责,其实这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从刚刚击杀了保罗分身的理查德的视角来看,便是保罗洒出一片极具威势的火星,但罗松溪只是抽出一把土黄色的长刀来,看似毫无花巧地一扫,便扫灭了其中的大部分火星。 理查德境界虽高,但他依然无法理解罗松溪的武技。什么时候,武者的力量对上几乎已经是最高阶的元素法术,已经做到以拙破巧的地步了? 保罗的大部分火星被扫灭,但他应变极快,顺手一捏,已经将剩余的火星捏在了一起。火星与火星汇成一条火蟒,金边和金边勾出火蟒身上的奇丽花纹。 火蟒张开大口,向着罗松溪一口咬去。 罗松溪手里的破法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火红的短刀。他已经不再尝试击散这条火蟒,他知道,保罗尽全力的一击,已经不是他的熵之术能够瞬间拍散的了。 他手持弑君,对着火蟒,瞬间连劈两刀。 每一刀,看上去劈下去的速度都极快,但实际上,每一刀都在切入火蟒之后,刀锋都以一种独特的频率进行着微妙的震荡。 所以如果将时间放大无数倍,可以看到,罗松溪每一刀劈入火蟒的切割线,都是一条极为复杂的曲折线条。 看似势如破竹的两刀,实际上,是他在用外科手术般的精准,切割这火蟒中,保罗的精神力。 任何元素法术,都是法师延伸精神力,与自然界的元素进行沟通,然后撬动元素按照既有的运行规律,汇聚并形成一定的形态,从而调用元素的力量完成自己的目的。 即使信仰之力,也需要依靠精神力来形成共振,撬动元素按照更符合元素运行规律——也就是法则的形态运转,从而调动出更大的力量。 所以精神力,是所有法术的核心。 精神力没有实质,但要撬动法则,也必须按照一定的形态进行分布。有形态就会分布不均匀,不均匀就会强势点、弱点甚至断点。 罗松溪的这两刀,砍的就是保罗延伸出来的精神力,上面的弱点和断点。 他的弑君,用一种微妙的线路,砍在保罗延伸出来的精神力上的弱点断点密集区,将弱点砍成断点,再令断点彼此相连。 在去圣山的飞艇上,罗松溪闭门不出,从77那里,将传承中从圣域阶到传奇阶的所有内容,都接收了过来。 他发现,其实真正的技法,仍旧很少。 传承里的绝大多数东西,都是一些对元素的规律性,进行的指导。 到传奇阶,指导的规律,甚至已经直指元素的本源。 确实,比起提亚那位面上修习之法,不知道高了多少个层次的这套传承,已经早就不囿于术法的传授,更多的,都是直指本源规律的探讨。 这才是直指法则大道的传承。法则虽然不可描述、无法传授,但可以通过无数规律的总结,无限接近法则的真相。 而有了本源规律的掌握,术法即是可以随意推演的表象。 比如熵,就是盖亚宇宙中元素运行的最本源规律之一,掌握了熵,就可以推演出“熵之术”,熵增之术,再浩瀚的能量,也能令之逸散。 罗松溪现在施展的,就是他对元素法师施法时,精神力本源规律的理解。 所以他可以找到保罗精神力最为脆弱的地方,将一道法术,两刀三段! 第四百五十二章 精神切割(下) 作为撬动元素力量的核心的精神力,被罗松溪直接斫断,前一刻威势十足的火蟒,一下子崩解开来。 其实,罗松溪只需要砍一刀,砍断保罗延伸的精神力与自身的维系,就足以崩解这条火蟒。 但他偏偏砍了两刀。 而正是因为他多砍了这一刀,速度上稍稍慢了这么一丝,导致火蟒的蟒头,崩解的时候,已经离他的身体十分之近。 火蟒崩解,蟒头上的几星烈焰朝罗松溪激射过来,传奇阶法术即使崩解开来,杀伤力仍然十分惊人。 罗松溪也不是躲不开这火焰的溅射,他一扭身,几星烈焰尽数射空,只有其中的一星擦着他的左肩而过,但也没有对他形成伤害,只是烧掉了他左肩上的肩章。 几抹灰烬飘落下来,罗松溪有些奇怪地看到,灰烬中似乎夹杂着一角焦黑的纸笺。 但他没有功夫细看这纸笺从何而来,在他一扭身的功夫间,保罗已经觑到了一个空档,身边狂风拂卷,已经瞬间掠过了整个总统官邸的主厅。下一刻,他就可以撞开玄关,离开总统官邸而去。 罗松溪的实力,特别是他破解他法术的手段,也已经超乎了保罗的想象。他从罗松溪身上隐约看到了一种境界,那是他的老师辛达·斯诺都没有达到过的境界。 所以现在他只想离开总统官邸,出了这扇门之后,他仍然有与罗松溪开战的资本。 可令他意外的是,罗松溪并没有向他追来。 他身上的旋风已经摧枯拉朽地刮碎了玄关,在推门而出的前一刻,他朝着罗松溪的方向看了一眼。 罗松溪在做一个很诡异的动作:他已经收起了手里的弑君,右手虚握,握的方向,是他那条断成三段的火蟒,当中那段的位置,火焰的崩解仍然没有结束。 而他的左手,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似乎是……心灵布偶。 心灵布偶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是巨魔一族闻名整个位面的精神控制法器。他想精神控制我?保罗心里飘过一个念头。 不,不可能,心灵布偶控制仆从的条件世人皆知,那就是必须由被控制的一方,心甘情愿地向心灵布偶献上自己的头发。 就算刚刚在交手的时候,自己不小心被罗松溪割下过一两缕头发,但是这根本没用。 在确认了罗松溪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对自己有威胁了以后,保罗放心地推开门。 一片亮光骤然照过来,他看到许多驾着魔法相机站在门口的记者,看到了无数举着标语在欢呼或者呐喊的民众,他的自信,重新回到了身上。 他甚至有余裕整理了一下自己正装的前襟。 但就在这一刻,他看到眼前浮现出一个星空般的世界。 星空中,原本有许多黯淡的光点,此刻正在逐一被点亮。而每点亮一个光点,就会有一道透明的细线,射进自己的精神世界。 细线越来越多,将他的精神世界,一片一片地束缚住,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提线布偶,而线的那头,牵在总统官邸内某个人的手里。 “这不可能!”他再次无声地呐喊出这句话。 “没什么不可能的。”罗松溪的声音传来。但这其实并不是真实的声音,而是心灵布偶已经彻底生效后,主人与仆从以心灵布偶为媒介,在短距离中能进行的精神交流。 “我们现在的修炼体系,碰到的最大问题,就是修炼者,往往对于一个法术、或者一个法器,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保罗听到罗松溪道。 “正如这个心灵布偶,所有人都知道,必须是有人心甘情愿向心灵布偶献上自己的头发,心灵布偶才有可能生效。但没有人明白,为什么自愿献上头发才能激活心灵布偶。” “知道了这其中的原理,自然也就能想出,如果别人不是自愿献上头发,那还能有什么样的替代方法。” “头发只是一个载体,自愿献上头发有用而被动被割下头发没用,是因为自愿献上的那缕头发里,会存有一小段代表自己意愿的精神力。心灵布偶正是靠这一小段精神,解析进献者的精神世界,从而对其进行控制。” “而我刚刚之所以要将你的火蟒砍成三段,就是要截取你那道法术中,中间相对完整的那段精神力。我将你的那段精神力注入到心灵布偶中,自然就能起到控制你的作用。”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心灵布偶的功用,远远大于目前人们所知的价值。为什么那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把心灵布偶能这样用?”保罗不甘地问道。 “第一,目前整个位面上,能够凭空从法术中截取下一段精神力的人,只有我。这里面又要牵涉到法术中精神力如何分布的本源规律。” “第二,心灵布偶的发明者,巨魔始祖高文,天纵之才,他想出了如何通过一缕精神力来解构整个精神世界的方法,而他也没想到,几万年之后,心灵布偶会被用成这个样子。” “你知道前几天我回了一次圣山,和圣山上高文留下一缕意识所形成的精神体,唔,就是始祖十二人议会,聊了一聊心灵布偶的原理。虽然始祖十二人议会被严格限定不能向世人传授功法,到聊一聊一件他们发明的、现在还在流传使用的法器,还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好了,你的困惑解答完了,心灵布偶也彻底生效了,你赶紧去做你的演说吧。” 保罗这才发现,那一片星空的世界,已经恍然消失,他仍旧停留在整理自己正装前襟的动作上面,记者和民众,已经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很久。 他无奈地张嘴,无奈地令表情变得饱满起来。 …… …… “一千多年前,我们的先祖在大陆上建立了这个国家,她从自由中孕育,并献身于一切人生来平等的理想。” “但如今,我们即将迎来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考验,以考验我们的国家,我们这个孕育于自由并且致力于实现平等的国家,能否继续生存下去,以考验我们中的每一个人,是不是能生存下去。” “不,这场考验,并非来自于和我们刚刚停火不久的帝国,而是来自整个位面最大的敌人,来自地底下的黑暗生物。对,黑潮再一次向我们逼近。联邦最年轻的少将,罗松溪将军,在离开联邦的这些时间里,就是为了确定这个消息的确切性。” “是的,这个消息已经被百分之百确定,并且我们伟大的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大人,已经在海底,与黑暗生物抗争了三百年时间,才为我们赢得了能够组织起来,共同对抗黑暗生物的时间。” “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刚刚经历了巨大的家庭创痛。你们的父亲、兄弟、儿子,在与帝国的战争中奉献出了他们的生命。但我们必须在这样的悲痛之下,继续谱写新的抗争故事。” “我们必须继承他们的精神,必须将那些奉献出生命的勇士,未完成的事业继续推进。有所不同的是,之前他们是代表联邦而战,现在,我们将不仅代表联邦,也代表全人类,代表整个提亚那位面上的所有种族而战。” “我们必不让先烈的鲜血白流,我们要在这里下定最大的决心,我们必誓死捍卫这个伟大的国家,也必在希望之神的佑护下,令这个诞生过无数辉煌文明的位面,令我们共同的家园,永世长存。” …… …… 保罗手里托着一尊小小的希望之神雕像,雕像上流淌的信仰之力,令雕像的真实性毋庸置疑。而雕像中射出的赫尔普修斯在海底对抗黑暗生物的影响,则与保罗的演讲一起,令原本洋溢着欢庆和喧闹的总统公园,鸦雀无声。 罗松溪的授勋仪式没有如期举行,而保罗总统的演讲,成为了联邦正式动员所有人、所有资源,共同对抗黑潮的公开宣示。 民众在保罗的演讲中,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所震惊。保罗的演讲中再有鼓舞的力量,也无法抹去事实本身无比沉重的压抑感。 但所有人,必须尽快知道这件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黑潮很遥远,没人相信自己生活的年代,能够恰好撞上这样的灾祸。但黑潮又始终在身边,在每一本历史书上,都有对以往的黑潮,极尽残酷之词的描写。 也必须让所有人知道,这一次即将到来的战争,与刚刚结束的与帝国的战争之间的差别。 这一场战争中,再也没有西星州这样的大后方可以供人躲避,再也没有举手投降,换一个政权继续生活的可能性。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斗,所有人都必须为生存而战。 …… …… 第二天,《联邦邮报》出动了报社控制的所有飞艇,将最新的一期报纸,向着所有能够抵达的角落运去。 报纸上刊有赫尔普修斯留下的影像的照片,还有一份保罗总统告全体联邦公民的公开信。 标题很长,叫做《我们有抗争到底的勇气,也有惧怕藏于内心的权利,但现在唯一的敌人,是逃避以及绝望》。 罗松溪与保罗相对而坐,他对保罗低声道,“我在犹豫了很久之后,才决定将联邦继续放在你的手里。但你千万记住,我划下的底线。如果你再跨过这些底线,心灵布偶会在第一时间吞噬你的意识,让你变成一个白痴。” “但如果持正行,克制你的私欲,扮演好你应该扮演的领袖角色,说不定,你仍旧能够看到,你理想中的国度的诞生。” “但前提是,我们能打赢这场仗。” “所以绝对不要在打仗的时候,再动你的那些歪脑筋,哪怕你的目的,是为了取得胜利。” 保罗沉默了很久,开口问他:“那你接下去是要去哪里?” “去帝国。三大家、矮人、资源共享联盟,都先由你组织安排。在黑潮降临之前,我必须彻底解决掉,韦斯特的问题。” “还有,记得派人把林小曼找回来。” 罗松溪的空间盒里,躺着一角纸笺,这是他军装的肩章,被保罗法术的残焰溅到烧毁后,掉落出来的。 纸笺的大部分都被焚毁,只依稀能看到几个不连贯的单词,但他认得出,这是林小曼的字迹。 是林小曼在他的肩章底下,给他留下一份信?但上面说了什么?自己还有机会知道吗?自己还有知道的必要吗? 第四百五十三章 勇闯天涯 “韦斯特跑了。”弗洛普教授对罗松溪说。 刚刚跨入安戈洛谷地,罗松溪就碰上了等候在那里的弗洛普教授。弗洛普教授向他简单介绍了一下他来之前的情况,然后带着他一路往吉尔斯都的方向行进。 在圣约翰堡城下被罗松溪的炸弹和地雷彻底炸溃,帝国大军败局已定之后,艾可哈和赵志勇率领的靖海军,以最快速的反应撒腿就跑。 他们没像帝国残军的大部一样往西撤退,而是往北面逃窜。在联邦军队的大部被顾长风将军率军包围在莘塔之手时,他们已经逃到了北湾州,并在那里登上舰只,先一步逃回帝国。 与此同时,韦斯特这些年来在帝国布置的地下力量——同样是以“恶之花”为名,也在一夜之间浮出水面,实现了对帝国大部分省的事实控制。 虽然尔后安东尼达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帝国,保护住了皇城没有落到韦斯特的手上,虽然尔后保罗假罗松溪的手令,将莘塔之手的帝国残军放了回去,并释放了大部分战争期间的战俘——包括抵抗联军战俘营里,帝国现存军阶最高的将领阿迷耶斯和查理大帝的私生子多昂。 但安东尼达斯毕竟已经落后于韦斯特一步,而他手上的力量,也并不足以压倒韦斯特。两方面的势力,在帝国的各个行省间,逐一展开了争夺,并且日趋白热化。 所以,虽然战火始终没有燃烧到帝国的本土上,但罗松溪一路往吉尔斯都行进的路上,看到许多帝国的行省,在内战中遭到破坏的程度,甚至不亚于联邦东部和南部那些被战火肆虐的州的大区。 这种情况,直到弗洛普教授收到罗松溪的信后,毫不犹豫地前赴帝国支援他的二师兄安东尼达斯之后才得到改善。 安东尼达斯在明,弗洛普在暗,两位半神级的师兄弟毕竟还有默契存在,联手狠狠埋伏了韦斯特一把。 韦斯特受了不轻的伤,然后他的势力,果断放弃了在各行省的对抗,如潮水般地往着韦斯特的老巢犀角半岛撤去。 …… …… 来到吉尔斯都,弗洛普教授带着罗松溪径直来到这座帝国都城的靶心,“十环”的皇城下,安东尼达斯在那里等着他们。 安东尼达斯骑在一匹白马之上,依旧穿着一袭白色的法师袍,白皙的面孔上雪白的头发随风飘动。 只是他带着一种深深的疲倦之色,连白色的法师袍上,看上去也落满了灰尘。 维罗妮卡跑到安东尼达斯的马前,拉着安东尼达斯的手道,“老师,我回来了。” 安东尼达斯脸一板,“终于知道回来了?” 随后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得偿所望了?” 维罗妮卡有些不好意思地准备怼她的老师,安东尼达斯马上脸重新板了回来。 “你偷拿我的那些东西呢?光芒之杖呢?流浪者斗篷呢?还有,海神之舟呢?那可是半神器啊,半神器!” 这个时候,罗松溪走了上来,维罗妮卡有些紧张地跑回来,拉着罗松溪,小声道: “你答应过我,和老头子和谈的。” 罗松溪叹了口气,道,“联邦和帝国在九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和平谈判,保罗代表的联邦政府,已经赦免并释放了大部分帝国战俘,并明确表示不追究安东尼达斯的责任。” “即使我有我自己的立场,此番我是代表联邦前来,并没有权力去推翻联邦的决定,擅自对他进行追究。毕竟联邦是一个法治社会。” 其实谁都知道,罗松溪并不是一个守法联邦好公民,比如法律没有赋予他任何与联邦总统动手的权力,他照样在总统官邸里和保罗打得热火朝天。 他率军在祖安大区抵抗帝国侵略军时,他一度对于战争的发动者安东尼达斯,怀有非常强烈的恨意。比他得知保罗的面目而谋算时,更加深沉的恨意。 不同的是,对于保罗,他可以轻易用自己的价值观,去判定保罗的所在所为是恶的,但对于安东尼达斯,他很难做到这一点。 战争无疑是恶的,但战争又是政治的延伸。柯尼卡将军生前,一直在谋算安戈洛谷地,只不过是被阿迷耶斯一次次地挡住罢了。死在柯尼卡将军手里的帝国年轻人,同样不知凡几。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安东尼达斯只是做出了符合自己立场的决定,况且他的初衷,是想以一个统一的人类国家,来应对他感知到的来自地底的危机。 当然,谁都无法为战争洗地,但罗松溪觉得,既然战争是政治的延伸,那么审判战争罪行,也应该是联邦做的事情。连联邦都放弃保留追究安东尼达斯责任的权利,他又有什么立场来代联邦行使复仇之举? 但凡碰到事情他难以下决断的时候,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这是罗松溪的习惯。而联邦的法律和制度,无疑是最好的借口之一。 只是他终究有些无法释怀而已。 “发动战争,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他对安东尼达斯说。 “无所谓对,无所谓错,”安东尼达斯从马上下来,表示与罗松溪的平等地位。 “在战争开始前,我通过因果法则,已经看到了所有大概率可能出现的结果,”他对罗松溪道,“虽然我没有完成大陆的统一,但间接帮助你完成了对联邦和帝国的同时掌控。这并不算是一个很坏的结果。” “是很坏的结果,”罗松溪强调说,“联邦和帝国同时因此元气大伤,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恢复。而且,无数无辜的人因此死去。” “哪怕是一个虚弱而统一的人类国家,也比两个强盛而互相敌对的国家要好。”安东尼达斯道,“说到无辜死去,如果对抗黑潮时联邦和帝国仍然不能彼此坦诚相对,我想因此无辜死去的人,会是现在的数倍。” 罗松溪摇摇头,他终究是无法接受这样对生命的看法。 每一条生命,哪怕无法阻止地会在明天死去,在今天也应该穷尽一切可能地去挽救。这可能是罗松溪曾经作为一名医者,所无法丢掉的理念。 “我知道无法说服你,”安东尼达斯说,“但如果你要代表你的联邦找我清算,也等黑潮过去以后再说吧。” “我听说周虎将军在北湾州夺顾长风的权之前,感慨过一句话:雪崩来临时,每一片雪花都在勇闯天涯。现在这就是整个位面的情况,保罗·爱德华是这样,韦斯特也是这样,联邦帝国所有在战后满心想着重新构建利益分配格局的官员、商人、平民,都是这样。” “你还是没有对黑潮有最深刻的认识,其他人更没有。或许只有黑潮真正将领之后,你们才会明白,所有散漫的、不服从大局的价值观,都可能会产生无法估量的损失。” 第四百五十四章 帝国新皇 争论终究是无益。 罗松溪不再和安东尼达斯争辩,跟着他走进了皇城。 这是罗松溪,第一次走进这座号称全大陆最宏伟的建筑群。 两千多年前,旭日帝国皇室花了数代人、百余年打造的这片宫殿群,可能代表着提亚那位面上,工业时代来临前,建筑的巅峰。 先不提光靠人工,是如何单靠双手,用砖石将这一座座宏伟的宫殿砌造起来的。整座皇城给罗松溪的第一印象,就是精致。 那是到了一种极致的精致,构成这些建筑的每一块砖石上,几乎都有雕塑。台阶上,墙壁上,屋檐上,到处是精致到了极点的各种浮雕、透雕、立体雕,令整座皇城,不仅像是一片建筑群,更像是一整件艺术品,一幅史诗般的绘卷。 “怎么样?”安东尼达斯问罗松溪。 “巧夺天工。”罗松溪只能下这样的评语。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一座宫殿群,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毁掉。”安东尼达斯道。 罗松溪默然无语,他知道安东尼达斯说的是什么。 “而且,很有可能,之后的文明史上,再也不会出现一座能够与之比肩的建筑。”安东尼达斯道。 “这么悲观吗?”罗松溪问。 “也不是说我们地面文明会就此败给黑暗生物,但这三万年来,如果不计师祖通过老师之手,传播的元素工业文明,提亚那位面上的文明,实际上一直在倒退。” “不用怀疑,这是师祖的考证,提亚那位面的文明发展速度一直很慢,而每一次黑潮,都足以将数千年发展起来的文明打回原型。人口可以重新繁衍,但断绝了的传承、技术、手艺,却再也无法重现。” …… …… 穿过层层叠叠的宫殿,爬上无数级台阶,来到了整座四四方方的建筑群,地势最高的地方。摘星楼前,最大的一座宫殿,就是帝国皇帝的议事大厅,仰星殿。 “为什么非要到这里来谈?”罗松溪问安东尼达斯。 “这么重要的事,自然是需要一些仪式感的。”安东尼达斯道。 “坐在里面的是查尔斯?” “不,赶走韦斯特后,我们在征得查尔斯陛下默认之后,恭请他退位,并另立了新皇。” 新皇?罗松溪带着几分好奇走了仰星殿中。 一名头戴皇冠,手持蒲公英权杖的年轻人,端坐在正中的宽大座椅上,座椅背后一轮旭日,那是传自旭日帝国的皇帝御座。 可年轻人一看到罗松溪,却立刻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权杖被他随手搁在一旁,并拢双腿站得比值,举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长官!” 罗松溪也很自然地单手下压,示意对方礼毕。然后才觉得似乎有些滑稽,转头看安东尼达斯,果然正笑着看着他。 帝国的新皇,正是罗松溪领导抵抗军在祖安大区抓住的第一个战俘,后来被罗松溪用一头公鹿驯服得服帖无比,进而成为抵抗军战俘营主管的多昂·罗伯斯庇尔。 “查尔斯陛下口不能言,事事如都要人代为传下谕令,终究是有些不便。不如找个能代表帝国发号施令的,又能习惯性听你话的,方便你行事。” 安东尼达斯向罗松溪低声解释道。 “当然,如果你想自己坐那把椅子,也是可以的。” 多昂居然听到了,当即起身要给罗松溪让座。 罗松溪有一种很荒诞的感觉,联邦的总统被他用心灵布偶控制在了手里,帝国的皇帝……起身给自己让座。 他只好摆摆手,让多昂坐下,示意安东尼达斯进入正题。 没想到多昂坐下之后立刻端出一个本子,开始认认真真地准备进行记录。 …… …… “扶持巨魔和蜥蜴人,短短一两年时间,真的就能出成果吗?”安东尼达斯有些疑虑地问。 “能,”罗松溪肯定地回答,“我指挥过一支巨魔军队,仅仅是通过最简单的战术操训,和最基础的元素手枪的配备,就令军队的战斗力,在短时间内有了飞跃式的提升。” “基础越低,提升的空间就越大。而且巨魔和蜥蜴本来身体素质就要比人类好,只要赋予他们足够多的资源、技术和训练,能挖掘出的战争潜力,是相当惊人的。” “好,”安东尼达斯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那么如果联邦提供资金、粮食和炼金技术的话,帝国可以主要负责提供军事装备和进行作训的教官。毕竟帝国为准备上一次战争,做了大量准备,其中很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用上。” 随着罗松溪点了点头,多昂已经迅速拟好了一道旨意。 “令:帝国陆军第一副统帅阿迷耶斯上将,总揽帝国加入‘全位面资源共享’事宜,运送军事装备、组织军事教官,进入蜥尾半岛,务在最短时间内,发掘蜥尾半岛军事潜力。” 他还怕罗松溪忘记了阿迷耶斯这一号人,补充道,“长官,这阿迷耶斯,在战俘营是我的老部下了,靠得住!” 安东尼达斯评价道,“在战俘营,多昂的能力得到了很好的锤炼。” 提到阿迷耶斯,罗松溪想起一件事情,问多昂道,“阿迷耶斯原来身边的那个精神体,现在在哪里?” “报告长官,自从阿迷耶斯被俘之后,那个精神体就已经逃逸,不知去向。”多昂恭敬地回答道。 罗松溪想了想,对多昂道,“联系帝国这边的精灵巡游者,配合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那个精神体。” 多昂用极快的速度又拟了一道旨意。 “还有,”罗松溪问安东尼达斯,“十万大山当中的四条隧道,现在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来的?” “你猜得没错,”安东尼达斯答道,“是狗头人挖的。两百多年前,帝国发现了一支狗头人族群,便将他们豢养了起来,培养壮大。” “你知道,狗头人是很好洗脑的,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元素晶,并且释放出稍许的善意,他们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到了一百多年前,族群规模已经差不多了,就开始让他们在十万大山山腹里,开挖隧道。并作为帝国的最高秘密。” “狗头人族群的秘密,一直掌握在帝国的皇室手里,查理大帝死后,接手管理狗头人的,正是死在你手里的那位卡顿亲王。” “卡顿亲王你也知道的,脾气很差,手段残暴,在他管理之下,狗头人们渐渐生出了对帝国的抗拒之心。” “所以其实最后隧道的贯通工作,推进的并不顺利,否则的话,或许帝国的大军,三五年前就已经推进到圣约翰堡城下了。” “那么现在那支狗头人呢?”罗松溪问道。 “管理他们的卡顿亲王死了,韦斯特又掀起了内战,一时间没人顾得上他们。于是他们被你弄过来的那一小支狗头人,给拐跑了,现在不知道跑到多深的地底下藏起来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情报组(上) 精神体和狗头人的事情暂时没有结果,也只好先放在一边。接下去的第一要务,是要肃清目前位面上最大的一桩不确定因素,韦斯特。 在弗洛普教授介入帝国内战以后,韦斯特其实并非没有一拼之力,但是他退得那么干脆,总让人感觉有蹊跷的地方。 还有之前韦斯特试图控制帝国的时候,如果心无旁骛将所有的力量都投入进去,说不定整个帝国已经落到他手里了。 可他偏偏在这样关键性的时刻,分心做了许多事情。比如将手下唯二的传奇强者派去追杀罗松溪,派出一大群本该是靖海军中坚力量的圣域阶大魔法师去参与蜥蜴人围攻巨魔圣山的行动,甚至艾可哈还要去掺和卡罗群岛上的事情。 罗松溪从塔尔塔镇保卫战那会儿开始,就等于一直在和韦斯特交手,但他始终摸不清楚韦斯特的路数。 唯一能总结的规律,就是他到哪里,韦斯特的手就会伸到哪里。 而韦斯特好像干什么都离成功只差一口气。 差他作为变数出现的那一口气。 也难怪韦斯特会对他有那么强的杀心。 “知不知道韦斯特接下去打算干什么?”罗松溪问安东尼达斯。 “这个,”安东尼达斯道,“就要问我们最最专业的情报组了。” …… …… 联邦有强大的情报部门联安委,而对于帝国的情报机关,罗松溪还真不熟悉。 而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帝国的情报部门,居然设在皇城内。 仰星殿后一片巨大的裙房里,无数穿着军装或者便装的帝国情报人员在进进出出,神色严肃而沉默。 一直往里走,有一条有些昏暗的走廊,走廊尽头就是安东尼达斯所说的“最最专业的情报组”的房间,罗松溪正要向房间方向走,房间门开了,一条看似平平常常、甚至背有些佝偻的人影走了出来。 然而看到这条人影的时候,罗松溪却迸发出无穷的喜悦。这是他在打赢圣约翰堡保卫战、杀掉蜥蜴人王、解决掉保罗的问题时,都没有的喜悦。 “老约翰——”他高呼一声,像个小孩子一样,朝着门口那人扑去。 不管他身世再如何曲折离奇,在他七岁以后一直到成年的这段人生中,老约翰是他唯一能与之相依为命的亲人。 老约翰笑了,身体一晃,变成了四个一模一样的老约翰,一齐笑吟吟地看着罗松溪。 这是罗松溪小时候,老约翰最喜欢和他玩的游戏。但现在的罗松溪当然早已不是吴下阿蒙,身体一个转折,就来到了其中一个老约翰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那个老约翰却咕嘟一声,在罗松溪面前消失了。 “哈哈哈哈——”真实的老约翰发出了爽朗的大笑。 “那么大的人了,一点长进都没有。我藏起了本体的心跳,在一具分身上模拟了点声音出来,你居然马上就上当了。说,这次输点什么东西给我?” 好吧,从小到大,从青铜阶到传奇阶,罗松溪抓住老约翰真身的次数仍旧为零。 罗松溪很高兴地从空间盒里掏出一块断木头,扔给老约翰,“算输给你的。” 老约翰大怒:“你想用一块烂木头就把我打发了?” “这是希望之神大人赐下的替身之木,你变再多分身也没有这块木头变的分身有用,无论什么强度的攻击,激活之后都能为你挡下一击救你一命。” 老约翰顿时转怒为喜,笑眯眯地将替身之木收到怀里,一如罗松溪小时候见惯了的那副财迷样。 “怪不得安东尼达斯说这里是‘最最专业的情报组’,原来你在这里。”罗松溪道,“可是你怎么上这儿来了呢?” 老约翰叹了口气,板起脸,露出了一副“说正事儿专用表情”。 “为什么上这儿来了?在塔尔塔镇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我干架干不过保罗呗,受了很重的伤,他还要追杀我,我只好有多远躲多远,躲着躲着就躲到帝国来了。” “养了好几年,终于把伤养好了,准备回去再找保罗算账,结果安东尼达斯就先找到我,说找保罗算账的事情你会负责,你负责给保罗搅搅局就好。” “那你给保罗搅了什么局?”罗松溪问道。 “嘿,你进来看就知道了。” 罗松溪跟着老约翰推门进了房间,只见一张阔大的办公桌前,一个中年男人,正将脚架在办公桌上,脸上盖着一张报纸在呼呼大睡。 而房间里,除了这张办公桌,就是几乎堆满房间的各种文件卷宗,一名年轻的女子,正坐在地上,埋头从各种文件中做着摘录。 “我到联邦去兜了一圈,看到保罗的人像看着两件宝贝一样看着这对父女,就顺手把他们救了出来,带来了帝国。” 坐在地上的年轻女子,可能因为疲惫的原因,神情也是憔悴,可那对微蹙的浓眉,仍然展露着深深的倔强。 “伊薇兰——”罗松溪惊喜地喊道。 那么脸上盖着报纸的中年男子,不用说,自然是联安委主席马可·何塞了。 马可·何塞在联安委就有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其实上面啥东西也都没有,只是为了打瞌睡的时候把脚搁在上面能搁得舒服一点。 没想到被老约翰捞到了帝国,他仍旧要坚持这一习惯。 罗松溪回忆起在圣约翰堡总统官邸的时候,保罗曾拿何塞父女威胁过他。 当时保罗扬言,如果罗松溪和他撕破脸,他就通过被他控制的马可·何塞,让整个联安委公开罗松溪背叛联邦的证据。 原来那个时候,何塞父女已经被老约翰救了出去,怪不得当时,罗松溪觉得保罗除了林小曼这张牌外,其余的谈判筹码抛出来的时候都没什么底气。 伊薇兰本来得注意力,都完全沉浸在手里的文件卷宗里,骤然听到有人叫她,抬头一看,手里的文件啪嗒掉在了地上。 她努力用脸上的冷漠,来遮掩眼里的热切,但终究扔下手里的卷宗,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唉,其实伊薇兰不是一个好的特工的料子,她老父亲马可·何塞才是。 马可主席脸上盖着报纸,呼呼地睡得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第四百五十六章 情报组(下) 但比马可·何塞更适合做特工的,在这件房间里另有其人。 一个年轻男子从一堆文件卷宗里站了起来,他之前埋首于卷宗堆里的时候,是周围的文件是如此浑然一体,以至于罗松溪从头到尾没有注意到过他。 这个时候他站了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擦拭了一下,一绺流海垂了下来,下面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 今天遇到的故人实在太多,纷至沓来的情绪令罗松溪有一种无从招架之感,以至于骆晴明突然站起来的时候,他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从帝国驻站,到返回联邦领导抵抗军,这一段经历,对罗松溪的改变之大,令他甚至感觉他的人生有一种割裂感。 骆晴明是他人生当中的第一道选择题,最终他为了柯尼卡将军,选择放弃了骆晴明。这件事情曾经在他心中有着深深的负疚感。这种负疚感,甚至大于为了林小曼放弃伊薇兰的负疚感。 但随后战争的爆发,他见识到越来越多难以挽回的事情,柯尼卡将军、安德烈将军、托拉米斯……原先的负疚感被渐渐冲淡,他逐渐学会了习惯现实,并去争取更好的将来。 但当骆晴明重新站在面前的时候,这种负疚感又回来了。 说到底,他那抹感性的性格底色,并不会因为实力的变强、权力的变大而改变。 “你不是……早已被释放了吗?”罗松溪问他。 在返回联邦的时候,他也向莱昂纳多打听过骆晴明的情况,莱昂纳多当时告诉罗松溪,有在释放战俘名单里,看到过骆晴明的名字。 罗松溪于是放心了,甚至说已经超出他内心的期望。他原本以为,骆晴明已经在驻站期间,就已经牺牲了。 “释放了,但没有被释放回国。”骆晴明道。 他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少,以至于老约翰只能替他补充道: “战后,安东尼达斯虽然把他从军事监狱里放了出来,但是看中他的情报分析能力,所以一直把他留在帝国,但他不肯为安东尼达斯做事情。” “直到你回联邦的消息传过来,我这才用联安委最资深副主席的名义,让他分析所有关于韦斯特的情报。” 罗松溪这才想起来,为了证明刺杀查理大帝是联邦高瞻远瞩的一次部署,联安委在查理大帝死后就给老约翰按上了一个副主席的头衔,老约翰的雕像还被摆在了联安委特训学校的大门口。 “这小子还真的厉害,韦斯特这十几年在帝国位高权重,关于他的所有信息,包括明面上他的述职报告、部队调动、政令军令的存档等等,暗地里各种安插在犀角半岛及周边眼线的汇报,加起来的卷宗有上卷。” “帝国情报部门出动了上百人,从中捋不出一个头绪来,他工作了不到一个月,已经有了几条很清晰的线索。” “当时安东尼达斯找到我,本来我还以为,他要我出手帮他解决什么大问题,没想到兜了一圈,只是为了借我的名义,让这小子动起来。” “这把老骨头,已经比不上年轻人了。”老约翰感叹了一句。 骆晴明即使从学校毕业以后,在联安委仍旧是一个不大起眼的角色。但到了帝国这边,安东尼达斯居然把他从军事监狱里提出来,想方设法塞给他这么重大的一个任务,可见在识人之明方面,安东尼达斯确实比联邦的官僚,要到位很多。 “伊薇兰在信息的筛选方面也帮了很大的忙。”骆晴明有些不自然地谦逊了一句,随即又连忙道,“主席先生,罗松溪到了,我来汇报一下这下天的分析结果吧。” 马可·何塞终于掀掉了脸上的报纸,坐了起来。 “唉,姓骆的这个小子多好,伊薇兰真的是……” 可他的感慨已经被骆晴明打断。 “韦斯特下一步的动作,我觉得他会带上他的舰队,前往这一片海域。” 骆晴明拿起一支笔,在墙上挂着的巨幅位面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这是在蜥尾半岛偏东,嘉里迦娜海沟以西的地方。 罗松溪默默地从地图上格子状的标线,记住了这块海域的经纬度,然后等着骆晴明讲下去。 然而等了好久,房间里仍旧是一片沉默。 终于马可·何塞受不了了,对罗松溪挥舞着手臂道,“问他呀,不问他,你指望着这个闷罐子主动讲什么给你听?” “哦,”罗松溪应了一声。他忽然有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但有些的东西,却仍旧能够找回来。 这种感觉真好。 “韦斯特为什么要去这片海域?”罗松溪问道。 “不明。”骆晴明道。 “动机不明?那就是他要去这片海域,是你猜的?” 隔了那么久,罗松溪仍很清楚用什么样的话术能让骆晴明一次性多说点话。 “恰恰相反,如果你仔细研究了韦斯特近年来的一系列举动,你会发现,他做的这些事情,都很难在事先定义出一个明确的动机。” “无论是塔尔塔镇地下的血祭,还是朱莉·酒火篡权,蜥尾半岛上攻击圣山,这些事情,看似韦斯特都进行了充分的准备,但是从发动的时机上看,都显得仓促、草率,甚至与之前的精密准备,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比如朱莉·酒火,她明明可以等待更稳妥的时机,比如矮人王的病情加重,彻底压不住王国政局的时候,又比如攻击圣山,为什么非要选择一年最炎热的气候,让蜥蜴人极端不适应雨林里的湿热?” “当然,这两条是最显而易见的,其他相关的证据,我搜集了……一千四百零五条。” “而且,他做的这些事情,大多彼此间缺乏关联,让人很难判断出他的目的性,或者说……他也根本没有统一的目的性。” “综上所述,我认为,韦斯特在这些年来所有动作中所展示出来的行为逻辑,与其说是他自己精细谋划的一连串行动,我更倾向于认为,他是接受来自第三方的命令,奉命行事。” 第四百五十七章 韦斯特的结局(一) 罗松溪从心底里佩服骆晴明的情报分析能力。 黑暗种子计划属于位面绝密,不可能全盘透露给骆晴明听,之前仅对骆晴明暗示过,韦斯特可能会站在黑暗生物的立场上行事。 但明显骆晴明对于这些缺乏事实性理据的信息是不会理会的,他只是通过韦斯特的行动轨迹,分析出了他的结论。 这个结论很好地解释了罗松溪之前对于韦斯特的疑惑。 按照之前鲍斯的推算,除了原先跟着阿迷耶斯的那个精神体,位面上应该还有两颗黑暗种子。 那照现在看来,两颗黑暗种子也有等级之分,或许是他们原先在深渊祭祀团的等级。而韦斯特等级应该比朱莉·酒火和蜥蜴王要高,但比另外一颗黑暗种子要低,所以被另外一颗黑暗种子差使得全位面团团转。 另外那颗黑暗种子,除了等级较高外,应该是目中无人又不喜欢自己费劲的主。表面上看起来韦斯特总揽大局,那颗黑暗种子深居幕后,但事实上是另外一颗黑暗种子自己不愿意做事情,把所有事情都丢给韦斯特去做,还要在关键时刻发号施令。 所以这就造成了韦斯特在关键时刻总是要差一口气——明明应该全力夺下帝国的控制权,非要在蜥尾半岛再开一条战线;明明在与安东尼达斯的相争中只是刚刚落在下风,就全盘放弃了之前努力,全面收缩回犀角半岛。 “那么你怎么断定,韦斯特的目的地,是去那一片海域呢?”罗松溪问道。 “韦斯特在全面撤向犀角半岛时,帝国情报部门就侦知,靖海军的所有舰队开始集结,并做好了各项海战准备。” “安东尼达斯不会去跟韦斯特打海战,我也不知道韦斯特这次去海上和谁打,但韦斯特确实一贯喜欢去南海上面搞事情。” “在过去的十六年时间里,根据各种线索推测,韦斯特一共在南海上发动过十八次各种战事。 我试图还原了这十八次战事中靖海军的航行路线,结果发现,这十八条航行路线的交汇点,就在这一片海域。” “这说明,在每一次开战之前,韦斯特都途径过这一片海域。” “同时,因为那片海域靠近联邦,我特地从联邦调取了渔政部门关于那片海域的记录,结果发现一个耸人听闻的事情,凡是途径那一片海域的船只,从来没有一艘回来过。” “偶尔有生还的渔民,回来无不惊恐万分地描述那片海域:进入那片海域之后,前一刻风平浪静,后一刻便是滔天巨浪,船上所有的设备一下子全部失灵。” “所以我怀疑,韦斯特在那片海域,藏有着某一支秘密的力量。” “是娜迦!娜迦就藏在这片海域!”罗松溪双掌互击了一下,兴奋地道。 娜迦在罗松溪眼里,是位面上另外一桩不确定因素。毕竟谁都不知道,躲开了精灵巡游者的视线,在大洋深处偷偷存在的娜迦,他们有什么样的目的和打算。 娜迦曾经是提亚那位面上唯一被允许使用黑魔法的存在,但却被精灵巡游者始终限制在大洋深处,作为巡查海底封印和对抗黑暗生物的第一道防线。这样的安排等同于放逐与囚禁,直到一万两千年前位面上彻底失去了娜迦的踪迹。 整个提亚那位面,对娜迦一族,其实非常不友好。 连娜迦始祖琳妮特都不明白这样的安排是为什么,因为在始祖十二人议会时代,仅仅限制了黑魔法不能上岸,娜迦却是可以在位面的任意一处活动的。 但娜迦这样的词,依然不能唤起骆晴明的兴奋,在他看来,这同样算是缺乏事实性理据的信息,不能提供任何参考价值。他只是继续平静地说出了他的结论: “综上,韦斯特有六成以上的可能,会如同之前十八次海战那样,先前往这一片海域,然后向某个势力开战。” “得了,”老约翰道,“闷罐子说有六成以上可能,那四舍五入基本就是韦斯特已经开船去那儿了。我们赶紧过去埋伏起来,给韦斯特来个阴的吧。” “别急,”罗松溪道,“这个还要找弗洛普教授和安东尼达斯商量一下。娜迦毕竟有一整支族群在那里,而且大洋之中是他们的主场,战力非常可观。联邦的远征军就是被整建制地掀翻在那里,当时远征军的总指挥官,还是与弗洛普教授、柯尼卡将军齐名的理查德·罗伯茨将军。” …… …… 一艘巨大的飞艇,悬停在万米的高空,俯瞰底下无尽云层,这是半神阶强者也轻易无法侦知的所在。 这已经是神圣之锤工作室研发的第四代螺旋桨举行飞艇,被麦格文大师正式命名为“泰坦级”飞艇。 既然是伏击,那就不能动员大规模的部队,于是这次出动的所有力量,都装在了这艘飞艇上。 而这艘飞艇上,装载着整个北半位面上,百分之八十传奇阶以上力量。 与此同时,这是整个北半位面,特别是联邦和帝国,一千年来高端力量的第一次联手。 尽管如此,联邦与帝国还是显得如此泾渭分明。联邦的人都分布在飞艇的左侧艇舷上,帝国的人则都集中在飞艇的右侧艇舷上。 只有罗松溪、弗洛普、安东尼达斯代表着联邦和帝国联手的意义,在艇首聚在一起。 左舷上的联邦人和右舷上的帝国人之间仿佛隔着静默的天河,连带着一种沉默而紧张的气氛笼罩着整艘飞艇。 所以艇首上的三个人,也不得不保持着一种沉默而紧张的表情。 其实事实上,他们却是整艘飞艇上最轻松的三个人。 罗松溪是因为返回大陆后的奔忙,终于有了第一个结果,千年以来势不两立的联邦和帝国,第一次成功地聚合在了一起。虽然这是出于由上而下的强制性组织,联邦与帝国两方的人,仍肉眼可见的不融洽,但毕竟是迈出了人类大陆大团结的第一步。 能迈出这第一步,在罗松溪眼里,可能比能否成功捉住或者干掉韦斯特更加重要。 所以他能想享受这大战来临前的片刻轻松。 而弗洛普和安东尼达斯,则完全是习惯性地轻松。 苏富比的精神体和77飘荡在飞艇下面,负责监控海面上的一举一动,两个拈花境的精神体,已经是这个位面上最好的侦察工具。 除了罗松溪还偶尔用“心灵视野”看一眼海面上的情况外,弗洛普和安东尼达斯,则只顾一边绷着脸维持着自己的高人形象,一边完全不着边际地聊天。 第四百五十八章 韦斯特的结局(二) “我说罗松溪,”弗洛普教授问罗松溪,“你和骆晴明,还有何塞家的姑娘,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联邦的年轻一代,要团结啊。” “……下面海面上,似乎有一道波浪有些异常……” 无论罗松溪的实力提升得有多快,在满足老年人的八卦之心这方面,他永远表现不出与他的惩戒之力相媲美的水准。 伊薇兰在他面前故意表现出来的冷淡和逃避,虽然可以说是与他划清界线的宣示,但落在老人家们的眼里,无疑就是把“罗松溪是渣男”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所以这两天来,在千头万绪的力量和资源整合工作的间隙,他还要接受无数次各种语气的询问。 比如马可·何塞长吁短叹的询问:“小罗啊,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长辈。你和伊薇兰之间到底有什么结,跟伯父讲一讲好不好?” 比如老约翰语重心长的询问,“喂,你知不知道,依照帝国的法律,男人其实可以不止娶一个的?” 他的熵之术掌握得再好,也没办法将这样的询问拍散,他唯一能用的一招,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他跟这些老人家解释一圈他跟伊薇兰之间其实没发生过什么,他们显然都是不信的,但他总不好跟他们说,他和伊薇兰之间只不过是差一点发生了些什么。 “哦,那道波浪,苏富比告诉我,只不过是一群迁徙的箭鱼。”弗洛普教授说,“我可是听马可·何塞说,当时你们从北海重工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差一点当上你的岳父了?” “咳,”安东尼达斯义正言辞地咳了一声,“我说罗松溪啊,你可不能做对不起维罗妮卡的事情啊,这可是关系到联邦和帝国团结的大事啊。” “精灵巡游者负责南海这一片的巡游长,还没到?”罗松溪决定装憨到底。 “拉尔曼达·星穹昨天说,已经联络上那位斯拉达尔·逐日巡游长了,只不过拉尔曼达说,这位斯拉达尔大人身为精灵一族最年轻的半神,架子稍微有点大,他虽然在精灵巡游者的职务序列里比斯拉达尔要高,可仍旧指挥不动他。斯拉达尔只是回了他一句知道了,会来看看,但具体什么时候来,不好说。”安东尼达斯道。 罗松溪觉得,这是他第一次转移话题成功了。 “所以说,精灵是指望不上的,还是联邦和帝国的团结最重要啊,特别是在这个特殊时期。如果把老师救上来,把封印修补好以后,我倒是赞同你老师约翰的观点。” “你是位面之子嘛,主神强者的那个什么基因,多娶几个,多生几个孩子,就是对位面的发展做贡献,我相信到那个时候,维罗妮卡也一定会通情达理的。” “我说那道波浪……不,那个斯拉达尔……” 就在罗松溪眼看要语无伦次之际,飞艇内舱里飞出一份文件。 “骆晴明最新的发现……”罗松溪接过文件,“根据他的分析,辛达·斯诺在位面上最后的踪迹,应该也是在这片海域。” 在罗松溪见过骆晴明之后,他就向骆晴明开放了最高级别的信息获取级别,使骆晴明成为了他、弗洛普、安东尼达斯之外,知晓所有位面秘辛的第四人。 但从骆晴明的态度来看,他似乎觉得这些高级别的机密价值并不是很大,因为许多事情听上去更像传说,完全缺乏互相之间可以佐证的证据链。 他仍旧在孜孜不倦地发掘着手头现有的基础材料,甚至在保罗被罗松溪制服后,让马可主席,又为他搬来了联安委巨大的资料库。 为了随时通报他的分析结果,罗松溪把他也带上了飞艇。于是骆晴明成为了这艘飞艇上实力最低的人。但同时,他在飞艇上所占有的区域,却比所有传奇甚至半神强者都要大。 罗松溪暗道没有错看他,果然在最需要的时候,拿出一条重要的分析结论。 “大师兄?”安东尼达斯皱眉道,“大师兄最后一次与我通信,二十还是二十一年前了……他当时说要回来找我取‘海神之舱’,但之后一直没有来找我,从此杳无音讯……” “骆晴明找到了三份可以相互佐证的材料,证明了在二十年零八个月之前,辛达·斯诺与一名年轻的精灵一起,从联邦南部的达尔文港乘船出发,前往南海,船名乌兹达克号,这艘船的遗骸,大约三年后在离这片海域附近一百二十海里处被发现,船被破坏的程度,与其他在这片海域失事的船只高度相似。” “他有没有找出来与大师兄结伴出行的那名精灵是谁?”弗洛普问道。 “有,是当时刚刚新晋成为精灵巡游者的莫斯里尼·林天。” “关于这名年轻精灵的事情,我恰好知道,”罗松溪合上文件,告诉弗洛普,“莫斯里尼·林天后来因为严重的伤势,在联邦南部,用‘林天宏’的化名生活过一段时间,并与一名人类女性相爱,生下了一个半精灵血统的女儿。” “后来莫斯里尼选择离开了这对母女,之后不久战死。他就是林小曼早年亡故的父亲。” 弗洛普沉默了一小会儿,林小曼的身世,他也知道一些。 “那林小曼有没有跟你提过,她父亲当年是因何而战死?”他又问罗松溪。 “具体细节连林小曼都不知道,她只是说,是精灵王叔班达希尔·吟风亲自将她父亲的骨灰带回来,并告诉她说她父亲是一名英雄,还传授了林小曼自然魔法。” “班达希尔的做法很明显,关于莫斯里尼的死因,有隐情,并且是令精灵们觉得愧疚的隐情。” “南海上的水,果然很深啊,”弗洛普沉吟道,“希望等那位斯拉达尔大人过来之后,能如实告诉我们一些事情。” “估计等不到他过来了,”罗松溪道,“准备应战吧,那道波浪果然有问题。虽然确实是箭鱼群搅起来的,但箭鱼群不是在迁徙,而是……它们感受到了黑魔法的波动。” 第四百五十九章 韦斯特的结局(三) 事实证明,拈花境的苏富比和77并不是这个位面上最好的侦察工具,罗松溪才是。 苏富比和77作为精神体,虽然能在别人无法察觉之下行动,但是对能量波动的感知,远远不如同样达到拈花境的罗松溪,施展下的“心灵视野”。 苏富比和77无法感知到海面底下暗流涌动的黑魔法能量,但罗松溪的“心灵视野”,却看到一股巨大的风暴,正从海底急速升起! “飞艇所有功率全开,前冲!”罗松溪喊道,“结界,快!” 苏富比的精神体正带着77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飞艇,目前负责驾驶飞艇的嘉士德反应没有他师兄那么快,好在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两人都展示了对罗松溪的充分信任,浓郁的信仰之力弥散开来,两道巨大的结界已经从两边合拢,将飞艇护在里面。 于是在飞艇刚刚开始提速的时候,一只巨大的鬼爪,从海面上升起,一把向着飞艇抓来。 77刚刚钻进罗松溪胸口的观世之镜碎片,就看到那只鬼爪“嘎吱”一声抓在飞艇外的结界上,用力握爪,将两位半神撑起的结界,捏得滋滋乱响。 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系出同源,虽然因出身原因,分属帝国联邦两大阵营,但毕竟三百年前的默契仍在。 弗洛普挥出的是一道漫天碧蓝如同大海般浩瀚的结界,而安东尼达斯挥出的则一片无边无际的天火。 大海与天火都是半球体,在中间水火相接,严丝合缝。而在鬼爪的抓捏之下,水与火相接的地方彼此交融,那滋滋滋的声音,正是水火被捏合在一起,在信仰之力的簇拥下,飞出了一滴滴冒着火苗的水珠。 鬼爪越捏越紧,飞出的冒着火苗的水珠越来越多,沾染在鬼爪之上,闪着熠熠的光辉。 “爆!”弗洛普对安东尼达斯喊了一声,两人同时旋动手中法杖,那些冒着火苗的小水珠,在一瞬间爆裂开来,整个天空之中,仿佛垂落下无边的海水,又仿佛弥漫着漫天的火焰,而在水与火之间,鬼爪的五根手指,终于根根断裂。 这水与火交织的一道结界,正是赫然普修斯除了“熵之界”外,当年在位面上最负盛名的结界,“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三百年后,终于在他两位终于重新携手的学生手里重现。 鬼手破去,弗洛普仍旧气定神闲,安东尼达斯一手抚胸,喘了一口气。 弗洛普看了他一眼,安东尼达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没事,十几年没用过火球之外的法术了,有些生疏了……” 此时,海面上升起密密麻麻的生物,人身、蛇舌、四臂、鱼尾,正是万余年来不曾现身提亚那位面的娜迦。 为首一名娜迦,在海面上长身而起,两只手端着一把长刀,另外两只手各执法杖和短剑,对着高空怒喝道: “返我族领地者,死!” 娜迦语和蜥蜴人语系出同源,罗松溪大致能听懂娜迦的喊话。娜迦明显是早已发现了天空中的飞艇,在海底酝酿了很长时间的黑魔法准备偷袭。原本他们组织的伏击,反而变成了被伏击。如果不是两位半神强者足够强力,他们的飞艇估计一照面就栽了。 只是罗松溪想不明白的是,这一次行动,是弗洛普和安东尼达斯两人亲自组织的,知情范围仅在北半位面这些顶级强者之间。娜迦又是如何提前获知他们的计划,进而发现他们的飞艇的? 这个时候理查德·罗伯茨已经按捺不住,三十年前的仇怨远征军被娜迦屠杀的仇怨浮到眼前。他已经从飞艇上跃出,无尽狂风凝成无数把带着天地之威的尖刀,向着底下的娜迦飞去。 那名为首的娜迦吞吐着蛇信,忽然开始细腻的吟唱,周围的娜迦也一齐应和起来,绵长的歌声弥漫着整个海面。 罗松溪已经听不懂他们唱的意思,但他知道,这是娜迦一族的镇族之术——娜迦之歌!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在一瞬间狂风暴雨大作。这不是刚刚理查德通过沟通元素魔法召唤出来的狂风,而是真正属于自然界的狂风暴雨。但在一瞬间,理查德倾全力召唤出来的法术,就被这狂风暴雨所同化,消弭无形。 而这狂暴的自然异象,并非仅仅只存在于海面之上,而是存在于整个天地之间。下一刻,飞艇下面的云层,随着狂风剧烈暴动起来,无数股湍急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扑向飞艇。万米之上的飞艇,开始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苏富比已经回到了驾驶岗位上,但是任他拈花境的精神力,也已经无法控制飞艇的平稳。 飞艇一个俯冲急坠,苏富比好不容易将飞艇拉稳,弗洛普右手托举,召唤出无数向外的气流,向用风对风,将风暴对飞艇的影响隔绝在外。 “没用,”舱内传来嘉士德浑厚的嗓音,“但是气流,师兄还扛得住,但是飞艇上大部分的金属仪器,已经失灵!” 罗松溪抬腕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这块马尔斯大师亲自打造的腕表,在之前再激烈的战斗中,也不曾损坏,但这个时候,表的所有指针,像发了疯一般,在拼命乱转。 飞艇的晃动越来越厉害,像是一只陷入捕鸟网里的鸟儿,在做最后的挣扎,飞艇底部,发出细微的叮当作响的碰撞声。 “不好!”罗松溪暗呼一声。 飞艇的底仓,存储了为数众多的投掷用炸弹和遥控飞航式导弹。虽然为了安全计,炸弹和导弹都做了很好的减震和固定,但此时,明显这些炸弹导弹,已经开始发生相互碰撞。 如果飞艇晃动得再剧烈一点,这些炸弹很可能因为相互碰撞而爆炸,那么,以飞艇底仓内这些弹药的数量,后果不堪设想—— 到时候,飞艇上不要说实力较低的骆晴明、苏富比,连传奇阶大魔法师,都可能不会有逃生的机会。 而此时,苏富比传来的消息是,飞艇控制投弹的装置已经失灵,他无法打开底舱的舱门,将弹药倾泄出去。 他身形一晃,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第四百六十章 韦斯特的结局(四) 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了飞艇的底部。 他手里握着断流,断流上喷出蓝色的冰焰。 手起,冰焰被他挥入底舱与吊舱的连接部。 他将左手也握在刀柄上,双手持刀,体内的惩戒之力,如滔滔流水般注入断流之中。 冰焰暴涨,瞬间已经超过了整座飞艇的长度。 罗松溪奋力挥动断流,一刀之下,整个底舱,已经整个儿被他从飞艇下切削下来。 而如果从底舱内部看,整个底舱内部的炸弹和导弹,已经被冰焰冻成了一整块冰块。 凭罗松溪现在的实力,要切下整个飞艇底舱,并不是太困难。但要催动一个足够低的温度,令底舱在保持一个足够低、不会引起里面弹药的温度的同时削下底舱,这令罗松溪的消耗有些大。 还好万米以上的高空中,气温足够低,终于让他完成了将整个底舱彻底冻结的动作。整个底舱,像一块大冰坨子一样,向着下方剧烈翻滚的云层坠去。 罗松溪收起断流,一手拉住吊舱,攀回了飞艇之上。 正好碰到苏富比向他汇报,吊舱上的内舱已经完全失压,舱内的温度和空气浓度,已经下降了百分之八十。 在万米以上的高空,那些传奇强者在露天的环境下谈笑风生,但以骆晴明、苏富比黄金阶的实力,暴露在外,要么窒息而死,要么冻成冰棍。 罗松溪向弗洛普和安东尼达斯点了点头,“既然藏不住,那就不要再藏了。” 安东尼达斯一甩袖子,他终于甩出了他最擅长的小火球。 弗洛普则一步迈到了内舱所在的位置,一个半透明的风罩压在内舱之上,舱内的空气和热量重新开始富集,而舱内实力比较低的骆晴明、苏富比以及一众矮人工作人员,则被风压牢牢固定住,动弹不得。 动弹不得不是为了禁锢他们,而是—— 安东尼达斯的小火球已经在飞艇后上方爆开,博学之神最擅长的小火球,爆炸所形成的冲击波,反馈回来,对整座飞艇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推动力。 苏富比刚刚好不容易稳住的飞艇,此时在这股巨大的推力作用下,庞大的艇身,却如一片被狂风卷起的叶子,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向着下前方,狂飙而去。 狂暴的加速度令整座飞艇在一瞬间失重,飞艇上的传奇强者们也只能纷纷施法稳住身形。 而内舱之中,虽然里面的人都被弗洛普教授提前固定住,但许多物件,比如骆晴明的那些文件卷宗,则像蝴蝶一样在内舱里哗哗乱飞。 几秒钟的功夫,飞艇便穿过云层,下降到大约两千米的高度,同时已经冲出了娜迦用黑魔法加持的那片混乱区域。飞艇上的仪表仪器重新开始恢复正常。 弗洛普放开了内舱中的风压,苏富比和嘉士德第一时间回到工作岗位,试图重新令飞艇恢复正常驾驶。 而骆晴明则在恢复行动的第一时间,“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罗松溪他想起了当时与骆晴明分开,就是因为骆晴明在绿狮子帮的走私船上吐得一塌糊涂,最后染上重病。 看来他这个晕船晕飞艇的毛病,到现在还没好啊。 罗松溪幸灾乐祸地笑了笑,转身来到了理查德将军的身边。 “想报仇吗?”他问理查德。 “朝那个方向,发一颗火球,小小的,威力不用大,打中那个铁疙瘩就好。”他说。 在他所指的方向,是那个仍旧在下坠的底舱。安东尼达斯的速度太快,刚刚飞艇下降的速度,已经超过了自由落体的速度。 所以那个底舱,仍在与飞艇差不多高度的地方飞速下坠。 理查德依言发出一颗小火球,一道火光如流星般追上了底舱。 这个时候,底舱在离娜迦所在的海面,上方大约一千米的位置。 罗松溪说威力不用太大,但回到传奇阶巅峰的理查德,随手发出的一颗火球,穿过漫天的暴风雨之后,也能轻易击穿底舱外的钢板,穿过里面尚未融化的坚冰,然后…… 不知道命中了里面哪一颗炸弹或者哪一枚导弹。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一颗炸弹或者导弹被火球引爆,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引起底舱内所有弹药的连锁爆炸! 此时,底舱已经离娜迦的头顶差不多五百米的距离,整座底舱,在一瞬间变成了一颗耀眼的太阳。 所有的暴风雨,都被这一轮太阳的光芒所暂时盖住。本应无形无质的冲击波,此时却有如实质一般,像一道飓风一样,扫过了整片海面。 尤其是在爆炸的正下方,海水被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漏斗型的空洞,无数海水被抛上了半空,其中夹杂着大量被高温在瞬间气化的水蒸气,当然也夹杂着水里的各种生物,包括娜迦的残骸。 原本气焰不可一世的娜迦,操纵着诡秘天地之力的娜迦,以为只要在这片时空中一切尽在掌握的娜迦,此时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只剩下爆炸所形成的天地间无尽的风暴,比刚刚娜迦操控的风暴,这股风暴,是直接抹杀一切的风暴,毁天灭地的风暴。 本已经冲出颇远距离的飞艇,此刻也受到了冲击波的波及,好几十米长无比庞大的艇身,再次像一片落叶一般被向一边横扫过去。 弗洛普见机得快,再次将内舱稳住。但好不容易吐完第一阵,脸色好了一点的骆晴明,此时体内再次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理查德将军望着海里那片漏斗状的空洞,以及像瞬间被抹去了一般的娜迦,热泪盈眶。 三十年的大仇得报,虽然借用的是罗松溪掌握的这种令人不可思议的力量,但面对同样操纵着令人难以理解的力量的娜迦,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了。 罗松溪同样注视着爆炸现场,他心里在默默计算着爆炸对娜迦一族的杀伤。 其实在空中爆炸,看似气势惊人,但实际上杀伤的都是浮上海面的娜迦,对仍然留在深海里的娜迦,伤害十分有限。 其实让底舱落入海中之后再行引爆,对娜迦的实质性杀伤会大很多。但罗松溪一来也算和这些娜迦的祖宗关系不错,虽然这些娜迦盘踞在此的动机存疑,但他并不想赶尽杀绝。 二来也让理查德将军能享有亲自出手复仇的满足感。 就在他想着如何乘着这一波爆炸,趁势将这些娜迦收付的时候,77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正东方向,一支舰队正在靠近。原本速度极快,在爆炸后可能受到惊动,正在减速侦察。” “舰队没有挂旗帜,但根据我和苏富比的判断,应该是靖海军的舰队。” “好了,苏富比回来了,他已确认,韦斯特就在舰队之中。” 第四百六十一章 韦斯特的结局(五) 按照道理说,韦斯特已经洞悉了他们的行动,并让娜迦反过来试图偷袭他们。作为主要目标的他本人,应该不出现,或者至少在娜迦能获得优势,控制住场面之后再出现。 所以就算接近,也应该是派遣小型的侦察艇,侦察明确了情况之后再行接近。 绝无可能在娜迦已经溃败之后,仍鲁莽地率领大部队全速接近,直到被爆炸的动静惊到,再减速侦察。 但现在既然已经发现了韦斯特的舰队,而娜迦已经被他们打得不敢露头,罗松溪当然不可能放过韦斯特。 不用他下令,与师兄取得联系的嘉士德,已经让庞大的飞艇在空中调头,全速向东飞去。 联邦与帝国所有的传奇阶以上高手既然已经联手,韦斯特和他的靖海军其实已经不足为惧。 那么多高手一起前来,本来主要就是为了压制主场作战、黑魔法诡异莫测的娜迦一族的。 事实上,娜迦的黑魔法,确实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最后的结果证明,再诡异莫测的力量,仍是敌不过最朴实无华的大爆炸。 现代战争,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苏富比仍在围绕靖海军的舰队进行侦查,嘉士德驾驶着飞艇,飞过刚刚经历过大爆炸的海域。 娜迦召唤出来的风暴和狂暴磁场早已经随着大爆炸而消失。此时,海面上的漏斗型空洞已经重新被填起,但海面仍未恢复平静,无数海洋生物的尸体,与死去的娜迦的残骸,随着波涛涌动着。 而原本被炽热的冲击波气化的海水,如今已经降温冷凝,化成一片淅淅沥沥的小雨,缓缓落下。 虽然精灵巡游者命令禁止高爆炸药的使用,但手握位面守护者权杖的罗松溪,并不打算理会这些古板的精灵—— 原本他确实已经决定履行对第一副巡游长拉尔曼达·星穹的承诺,在东西战争结束后封存所有高爆炸药武器。但现在既然黑潮可能降临,那么对高爆炸药武器的封存,就只能推迟到彻底击退黑暗生物之后了。 而今天这一战,也让他意识到了他在运用他的这些超级武器时,一个巨大的漏洞。 飞艇携带着巨量的弹药,最后整个飞艇底舱整体引爆的时候,他估算过,产生的威力,是安东尼达斯或者弗洛普这样半神强者全力一击的十倍以上。 他没有看过赫尔普修斯全力出手,不知道赫尔普修斯全力攻击之下能不能达到这样的破坏力,但毫无疑问,今天他带的这一舱高爆炸药,已经起码能达到真神强者的层级。 但只有把这些弹药倾泄出去,才能将堪比真神强者的攻击施加于敌人头上,如果没有倾泄出去的时候,敌人的攻击已经破坏了飞艇,那很有可能这堪比真神强者的攻击,就会落在自己头上。 在东西战争中,罗松溪的高科技特种部队,其实一直在创造出场即碾压的局面,所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威胁。 但今天,当娜迦用黑魔法进行透析的时候,要不是两名半神强者扛住了那只鬼手,底舱一旦被捏爆,整艘飞艇上的人,除了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可能一个也逃不出去。 包括罗松溪自己。 还有那诡异的磁暴,令飞艇上绝大部分的金属仪器失灵,要不是罗松溪及时削掉了底舱,结果也一样,北半位面的传奇阶精锐,还没面对黑暗生物,就被一锅端了。 罗松溪开始有点明白那时拉尔曼达讲的那句话的意思:这样的力量,就像一名孩童挥舞着一把锋利的宝刀,极有可能未伤敌,先伤己。 但黑暗生物的威胁在前,罗松溪不可能将这么犀利的武器弃之不用。他需要研究更安全更保险的战术战法。 …… …… 飞艇没有再次升上云层,而是在低空迫近了靖海军的舰队。 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已经先行一步离开飞艇,从两边兜圈子过去包抄,防止韦斯特逃遁。 而飞艇上,以理查德、洛奇和帝国两名原本隐世的传奇阶巅峰高手为首,开始布置飞艇的防御,以及出击的策略。 这是摆明了硬吃韦斯特和靖海军的阵势——娜迦已经败了,那就不再有伏击的必要。即使靖海军的舰队看到了飞艇,他们在海面上也不可能跑得赢在空中的这艘巨无霸。 韦斯特很快看到了飞艇。 原本就开始减速的靖海军舰队,此时再次减速,然后缓缓停下。 以罗松溪的眼力,已经能看到一身黑衣的韦斯特,正站在旗舰的舰首。 飞艇也降低了速度,缓缓向靖海军舰队迫近。而罗松溪手执破法长刀,与身后的一众传奇阶大魔法师一起严阵以待。 虽然他们的实力已经能稳吃韦斯特和靖海军,但谁都不知道韦斯特是不是会殊死一跳。 当时柯尼卡将军在身受重伤之后,仍然一手禁术重伤帝国中北路军四名传奇,而如果一名神阶强者如果被逼到了死角,谁也不知道会产生多大的破坏力。 毕竟已经有一千多年的时间,没人能逼得神阶强者拼命了。 但韦斯特的问题必须要解决,他所有的行为,都指向他是一颗黑暗种子的高度可能性。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虽然靖海军的舰只上,部队已经做好了戒备的反应,炮手就位,魔法师就位,士兵保持准备战斗预备姿态。 可韦斯特没有做任何动作,罗松溪的“心灵视野”,也没有感受到靖海军中有任何能量波动传出。 天空中闪烁了两下,一道海水一道火焰从两面铺开,在中间严丝合缝的合上。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的大型结界已经落下,断绝了韦斯特逃逸的可能,而即使他拼命,相信也能将造成的破坏降到最低。 飞艇上的众人,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韦斯特终于动了。 他缓缓从旗舰的舰首升上天空,对着安东尼达斯喊道,“即使之前我与你在帝国争权,你不该将我们的恩怨上升到这等境地。” 他又转头问弗洛普:“你们到底是想做什么?” 罗松溪站在飞艇上朝他反问道,“你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韦斯特哼了一声,“自然是收到了你带回来的关于希望之神大人困守海底,孤身一人封堵海底封印的消息,准备和娜迦一族汇合,前去增援希望之神大人。” 第四百六十二章 韦斯特的结局(六) 这是罗松溪第一次与韦斯特近距离相对。 之前在蜥尾半岛的海滩上被韦斯特追杀时,他与韦斯特也照过一次面。但那次韦斯特一出现就是杀招,罗松溪和维罗妮卡以禁术相迎,根本没有时间去观察这位位面上有名的凶人。 韦斯特当年清洗罗伯斯庇尔皇室时,手段极尽各种激烈,留下了凶残的恶名。后来执政犀角半岛时,也向来以冷酷严苛闻名。 但此时罗松溪看到他的长相,却与凶恶没有半点关系。黑色的法师袍之下,是一张标准的人类魔法师的相貌,严肃、冷静、骄傲,而在姿态和表情中,又带着罗松溪熟悉的那种军人的做派。 而韦斯特开口说的话,却让罗松溪不禁想笑出来的荒谬感。 “支援希望之神?你若真的想支援希望之神,那你就与我们联手共进退呀。” 罗松溪的话里带着深深的嘲讽。他从来没有升起过那么想嘲讽一个人的欲望。 “安东尼达斯只想将我除之而后快,我岂敢与你们共进退?”韦斯特表情不变,一板一眼地说道。 安东尼达斯同样嗤笑一声,“别和他多啰唆了,先将他制住再说。” “如你所见,”韦斯特仍旧神情严肃地对罗松溪说道,“但我也是这个位面上有数的神阶强者,即使你们要联手对付我,我想我也应该有把我想说的话说完的尊严。” 随后他又转向安东尼达斯道,“我倒要劝你一句,安东尼达斯,你我斗了十几年,当中的仇怨固然已经难以抹去。但时值今日,是整个位面的危机,何不暂时将帝国的争权之事搁置,共抗大敌,等解决了黑潮之患以后,如果我们都还有命在,再来争权夺势也不迟。” “再说,我想要控制帝国的控制权,无非也是我得到了黑潮将临的消息,而我对黑暗生物了解的渠道,比你更多一些,所以想要拿到整个国家的领导权,可以做更多对位面有利的事情。” “我真的是想知道,一个人的脸皮是要厚到何种程度,才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的话。”罗松溪道,“对位面有利?那么暗地里操纵朱莉·酒火,想要拿到矮人王国的控制权,也是为了你对位面有利的大计?” “哦,既然你问到朱莉·酒火,想必也已经知道了黑暗秘谍这回事了吧,是赫尔普修斯大人告诉你的?”韦斯特道。 “朱莉·酒火原名朱莉·黑铁,是矮人王国南部黑铁氏族的人。黑铁氏族早年因为反对酒火国王被灭族,剩下她一个人,加入我‘恶之花’组织,希望借‘恶之花’的力量,为氏族复仇。” “一开始对于她的野心,我也是支持的,毕竟如果能够通过她的手掌控矮人王国,对整合位面资源大有好处。但后来,经我的一位挚友提醒,我怀疑她实为黑暗生物派向地面上的秘谍,于是给她命令让她提前发动的篡位大计,并派出力量,想趁机找到证明她真实身份的证据。” “哦,黑暗秘谍,那么支持蜥蜴人王攻打巨魔圣山,也是怀疑他是黑暗秘谍?” 说到底,虽然罗松溪高度怀疑韦斯特是第三颗黑暗种子,除非把韦斯特一刀杀了,凝出那颗21克拉重的灵魂种子,否则他也无法确证,韦斯特到底是还是不是。 罗松溪毕竟从小在联邦长大,虽然他不是一个愿意被法律完全束缚的人,但联邦的法治精神,仍旧对罗松溪的思维方式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比如凡事追求证据,这注定了他不会是一个宁可错杀,不愿枉纵的人。 他对这样的精神是怀有极深的认同感的,所以即使他猎杀马匪,前提是老约翰给他递上的那张审判状。他杀朱莉酒火,杀雷·邦迪,也都是建立在对方不可赦免的罪行证据之上。他愿意代行执法者的角色,但不是法治基石的破碎者。 所以他非常希望对韦斯特的盘问,来获得确证对方是黑暗种子的证据,在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完成水火结界之后,他愿意给韦斯特开口说话的机会,正是基于此,而并非因为神秘神阶强者的尊严。 而现在,他还没提到黑暗种子,韦斯特却率先抛出了“黑暗秘谍”这样一个概念出来,他觉得正好可以由此追问下去,获取韦斯特的言语破绽,拿到至少可以令自己信服的证据。 “对于蜥蜴人王,已经不止于怀疑了。”韦斯特道。 “你诛杀朱莉·酒火的情况,我自然有渠道可以获知,本来我非常疑惑黑暗生物到底是如何派遣秘谍潜入地面之上的。直到朱莉·酒火死后,我和挚友一起通过她被杀时的场景,推断出了黑暗生物所用的方式。” “先祖的封印,能将黑暗生物的身体封印在地下,却无法完全封印灵魂的穿透。黑暗生物中的佼佼者,用灵魂强行穿过结界,来到地面世界,寻找到合适的躯体,然后抹掉他们的灵魂,然后占据其躯体,不得不说,这样的手段,这样的秘谍,实在是高明至极。” “我的挚友对于远古封印比较了解,而我幸好对灵魂略有研究,于是我们继而找到了确定黑暗秘谍方法的范围,并依据此方法,继续在位面之上,寻找其余的黑暗秘谍。” “确定黑暗秘谍范围的方法,我现在告诉你们,请你们务必记下来,接下去,余下的黑暗秘谍,也需要你们一起来寻找——” “将黑暗生物封印在地底的那道结界,其强弱有潮汐变化,黑暗生物只能乘封印处于衰落点的时候,用灵魂穿过封印。” “上一次封印的衰落点,位于八十一年前,也就是帝国历1301年。黑暗生物的灵魂穿过结界之后,其实非常孱弱,他们只能占据刚刚出生的婴儿的身体。” “所以,黑暗秘谍,可以是人类、矮人、精灵,也可以是巨魔、蜥蜴人、狗头人,但他们的年龄,必定都是八十一岁。” “不用怀疑,朱莉·酒火死时七十九岁,那是矮人风华正茂的年纪,她正是出生于帝国历1301年。” “根据这个范围,我首先位面上出生于1301年的大人物里入手,很快锁定了当时刚刚统一蜥蜴人各部落的蜥蜴人王那波措。” “我花了许多心思与那波措拉近关系,亲赴蜥尾半岛三次,获得他的信任,只为近距离观察与感知,他的灵魂状况。” “终于,被我找到了他灵魂的异状,结合他想要做的事情,我可以断定,他就是黑暗秘谍。” “于是我假意与那波措合作,派遣大批魔法师随他一起去攻打巨魔圣山,就是为了将那波措诛杀在圣山脚下。” “等等,”罗松溪打断他道,“即使在你晋入神阶之前,蜥蜴人王的实力也差你许多。你发现他是黑暗秘谍之后,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出手将他杀死?还要做派魔法师随他攻打圣山这么多此一举的事情?” 罗松溪不得不承认,韦斯特的故事编得有模有样,表情管理也十分到位。但与蜥蜴人勾结攻打圣山,始终是他圆不了的一个谎。 “哼哼,好不容易确定了一个黑暗秘谍目标,光光是杀了,岂不是可惜,”韦斯特道,“当时你也在圣山,你应该知道,那波措的筹谋非常精妙。” “他知道圣山金顶不可毁,便想用远古血魔法‘通灵大典’,将一道地震术放大无数倍,将圣山金顶永埋地底。” “但他谋算金顶,我也在谋算他。蜥蜴人不会元素魔法,必定只能借助我的魔法师才能制造出供他放大的地震术。” “但他不会想到,他的‘通灵大典’成功之后,我的人会在最后关头偷天换日,将地震术,换成对那波措施放的‘傀儡术’。” “‘傀儡术’名字叫得响亮,却其实只是心灵魔法中的一道基础法术,作用是有概率对施法目标的行为举止进行一定的影响。但如果经过‘通灵大典’放大无数倍,必能将那波措变成一具真正的傀儡,效果即使是心灵布偶也远远无法比拟。” “我要在那波措死之前,从他手里拿到所有黑暗秘谍的名单。” “只可惜那波措被你一刀杀了。” “不要怀疑我说的话,你可以去查证,那波措是否出生于1301年,你也可以去审问当时在圣山下被抓的那些魔法师俘虏,我知道有不少现在还关押在吉特里特城,问问他们,当时接到的密令是什么。” “不要怀疑,正是你自作聪明,坏了我挖出所有黑暗秘谍的计划。” 第四百六十三章 韦斯特的结局(七) 罗松溪几乎脱口而出,黑暗生物会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将所有关于黑暗种子计划的一切,包括他们同伴的信息,都排除在意识之外。 所以即使你那道被放大无数倍的傀儡术能够成功,也不可能获得所有黑暗种子的名单。 他想要开口为自己辩驳,说明在潜意识里,他开始相信了韦斯特的话。 不,不可能的,他对自己说,这只是韦斯特编造的故事,在他身上,还有许许多多的疑点。 “那多次觊觎史前遗迹,不惜牺牲无数人的生命,也要进入遗迹抢夺其中秘藏,这也是因为黑暗秘谍吗?”罗松溪问道。 “明知故问!”韦斯特的语气终于了有了一丝带有愠怒的波动,“我和挚友花费无数代价,查知深渊祭司团的修炼圣典,遗落在了遗迹之中,我岂能不动用一切手段,将圣典取到手中?” “至于牺牲一些生命……与深渊圣典的价值比起来,这么一些代价又算得上什么?当时我还不知道代表位面守护者的权杖‘陨月之匙’也在遗迹之中,万一圣典和‘陨月之匙’落入了黑暗秘谍之手,这样的后果,怎堪设想?” “你说你是在朱莉·酒火死之后,才和蜥蜴人接上的头,但塔尔塔镇地底下的祭祀,分明就是应该属于蜥蜴人的血祭禁术,你又从哪里得来?” “那是蜥蜴人的血祭禁术?那分明是娜迦的黑魔法。自然是这一支深海娜迦,将那一套可以破碎空间的‘遥远之祭’传给了我。” “说到娜迦,这些娜迦又是从何而来?他们藏于深海、屡屡袭击过往船只,甚至将当年联邦数十万人的远征军毁于一旦,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你与他们勾结在一起,又在密谋什么?” “勾结?密谋?请注意你的措辞,年轻人。” “娜迦本是创世三十六种族之一,谁也无法剥夺他们在提亚那位面上生存的权利。娜迦不是低人一等的种族,更不是想要对位面不利的种族。恰恰相反,他们自远古时期,就自愿驻守海底,作为巡狩和抵御黑暗生物的第一道防线,哪怕付出自由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娜迦不是我发现的,是我的挚友在几十年前发现的。他说服了这支远古遗存下来的娜迦,继续他们先祖的使命,巡狩南海,而对他们的承诺,是给予他们繁衍生存的领地,以及守卫他们领地的权利。” “而我,与这些娜迦的关系,可以说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十多年前,我于帝国担任军职,还是一个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年轻人。然而当时的帝国皇帝穷兵黩武,又无用且自大。我一怒之下设计刺死查理大帝,想要建设保罗·爱德华口中的那理想国度。” “后来,挚友找到了我,他告诉我,只是着眼于国家、种族,那都是狭隘之事。他感觉到黑暗生物正在南海底下蠢蠢欲动,这才是整个位面真正的心腹大患。” “我被他说服,退入犀角半岛,组建靖海军,主要的职责,就是巡查南海。靖海军负责蜥尾半岛以东海域,娜迦负责蜥尾半岛以西海域,十多年来,兢兢业业,从未敢有任何疏忽。” “娜迦袭击远征军,或许欠联邦一声道歉,但如果换个角度想,是不是先有联邦意图掀起大陆战争的因,才会有数十万士兵葬身海底的果?如果远征军没有在娜迦族领地的覆灭,是不是整座大陆上,会死去更多的人?” “我能理解当年的远征军总指挥,理查德·罗伯茨将军,与娜迦一族有着深仇大怨,但现在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先将位面上内部的仇怨放一放,争取所有的力量,一致对抗黑暗生物?” “娜迦一族无论怎么说,于南海之上,恪尽职守那么多年,如今在与黑暗生物即将开战之际,却被你们屠戮了不知道多少族人,你又是否心中有愧?” 韦斯特指着不远处海面上飘荡的无数娜迦尸体,质问罗松溪道。 “强词夺理,”罗松溪反驳道,“你说靖海军与娜迦一起巡查南海那么多年,为什么没有发现海底的赫尔普修斯大人?反而在嘉里迦娜海沟附近联合海盗设障,阻止一切船只接近?” “南海何其辽阔?即使将靖海军与娜迦加起来的十几万人,撒进茫茫南海之中,也等同于将一把面粉,撒进十万大山一样微不足道。” “围起那一片海域,是因为挚友推算,那一片海域底下,可能会存有关乎位面安危的大事,我自然不容有外人接近,对于那一片海域形成莫测的影响。” “而即使只是那片纵横几千海里的海域,我们想在海面之上拦截过往船只已经是挂一漏万,我们又有何能力,对几万米以下的海底进行无遗漏的搜索?若不是你有位面守护者权杖于万千因果之中的指引,我们再如何努力,恐怕也永远发现不了希望之神大人。” “你说了那么多遍你的挚友,他到底是谁?他为何了解如此多的位面秘辛?”罗松溪问道。 “他就是精灵最年轻的半神强者斯拉达尔·逐日。作为负责南海的精灵巡游长,他自然比普通人多知道一些,这个位面的渊源与危情,自然也比普通人,会多一份,对整个位面安危的责任。” “我已与他约定,在此地碰头,进一步商量援救希望之神大人,修补海底封印的方法。他应已经在前往此地的路上,等他到来,诸多事情,你都可以一一向他求证。” “以他的身份地位,说出来的事情,想必应该没有人会去质疑。” 斯拉达尔·逐日啊……原来就是那个摆谱的精灵啊。 但是精灵架子越大,就越不屑说谎,这是这个位面上,流传了千年万年的共识。 斯拉达尔也说了,很快会过来,韦斯特在这个时候敢把这位南海巡游长搬出来……难道他说的,真的是实话? 在骆晴明的分析中,韦斯特的诸多行为,都似是有人在后面指挥,难道韦斯特,确实是受斯拉达尔这位挚友所驱使? “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以来,一直要苦苦追杀于我?”罗松溪问韦斯特道。 第四百六十四章 韦斯特的结局(八) “这确实是我的判断失误,在这里我要向你道歉。”韦斯特看向罗松溪,诚恳地道。 “但是,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想,在我不知道你的动机的情况下,难道我不会对你产生怀疑吗?” “在塔尔塔镇,你破坏了我欲提前进入史前遗迹的行动。而在矮人大陆上,你用尽一切办法和我对抗,令我无法得到我如此重视的东西。而在两名黑暗秘谍的处理上,更是我盯上了谁,你就提前杀了谁。简直就是我在谋划什么事情,你就横插一脚进来将之破坏。” 韦斯特这样的说辞,罗松溪并没有很好的反驳的理由,确实,立场决定了态度。 罗松溪之前以为韦斯特是邪恶的,所以破坏韦斯特的谋算,他以正义的一方自居。 但换作韦斯特的立场,假设他真的如他说的那样,同样以追求正义的使命自居,那自己处处与他作对,他自然会认为自己是别有居心的,甚至是邪恶的。 “以至于在你杀了蜥蜴人王之后,令我不得不怀疑,你诛杀黑暗秘谍的目的,是为了提前灭口。” “况且,当时你的实力,是如此之低,我不认为深渊圣典在你手里,你有能力保住它。更何况你在东西战争中,像精灵巡游者展示了位面守护者权杖,我更不认为以你当时的实力,有资格担任位面守护者。所以我要将这些至关重要的东西,拿到我自己手里。” “请你不要介意,但我是一名军人,帝国的军人,位面的军人。军人的秉性,令我会用实力作为相当重要的评价标准。并且,作为军人,我也习惯用实力来保证我的意志得到执行,特别是我认为对的事情,或者我认为对我相当重要的事情。” “但现在,既然你手持希望之神像,就代表赫尔普修斯大人认可了你,甚至是认可了,你在将来对抗黑暗生物的过程中的领导者地位。那么,我自然会放下对你原先的判断和怀疑,并将全力配合和支持你。” 罗松溪陷入了沉默,而他看到,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同样也陷入了沉默。 很明显,韦斯特的这一番话,足以让他们原先的判断发生了动摇,哪怕是和韦斯特斗了十几年的安东尼达斯。 其实就算韦斯特弑杀帝国君主,发动帝国内战,但其实这些在黑暗生物的威胁面前,都不算什么。 他们想要对付韦斯特,主要是怀疑韦斯特是黑暗的种子,一直在密谋对提亚那位面的破坏。 他们对韦斯特的怀疑,是基于韦斯特之前所在一系列事情的推测。但韦斯特之前所在的这一系列事情,如果真的是为黑暗生物在进行谋算,总让人有一种不太高明的仓促之感。 首先,在好几件事情上,如果韦斯特再多算一步,比如多备一支应对意外和突发情况的力量,那么罗松溪不可能事事都能坏掉他的算盘。 说不定罗松溪早就死了。 罗松溪有这样的感觉,骆晴明也持这样的意见。 但如果换一种角度考虑,韦斯特的动机,如果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那么他的做法,反而更加合理。 比如朱莉·酒火和蜥蜴人王的事情上,如果韦斯特的动机,从一开始就不是支持,而是破坏呢? 韦斯特执掌靖海军那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后备队的作用。但如果他的目的真的是想调查朱莉·酒火,或者擒杀蜥蜴人王,他的后备力量,肯定是针对朱莉·酒火和蜥蜴人王来进行设置,而不会针对同样来杀朱莉·酒火和蜥蜴人王的罗松溪进行设置。 这才措手不及。 其次,韦斯特的许多事情,骆晴明也认为发动的时机并不好。但如果也用韦斯特所说的来进行解释,那是因为他和他的挚友斯拉达尔·逐日,其实掌握的信息也不全面,两人都是在摸索之中,不断变换路径,从而谋求对整个位面的最优解,并不惜做出一些牺牲、付出一些代价。 比如关乎位面安危的事件,可以令韦斯特毫不犹豫地放弃在帝国的争权。 这样的解释,同样更加通顺,更加合情合理。 罗松溪承认,用同样的手段,做同样的事情,既可以用来实现伟大的目的,也可以用来实现卑劣的目的。伟大和卑劣,本来就只在人心之间。 但问题时,韦斯特真的可信吗? 他真的能单凭韦斯特的这一番话,就放下长久以来的敌对和怀疑吗? 但韦斯特长久以来,明显对自己也抱有一样的敌对和怀疑,现在韦斯特能将之毫不犹豫地放下,并明确表示愿意配合支持自己,那自己又凭什么不能放下呢? 不不不,这个的前提,仍是韦斯特所说的一切,是真实的,可信的。 当然,这一切也可以等到斯拉达尔·逐日到来之后,再进行证实。 但如果斯拉达尔·逐日,也是被韦斯特蒙骗的呢? 那样的话,非但不能证实韦斯特到底是什么角色,反而在斯拉达尔到来之后,必定会阻止他们对付韦斯特,一名半神强者加入韦斯特一方,韦斯特就有和他们对抗的底气了。 要证明韦斯特是不是黑暗的种子,在罗松溪的知晓的方法里,只有把他杀了,看他会不会留下那块21克拉重的黑色晶石。 当然,韦斯特也提供了一种验证的方法,根据韦斯特的说法,所有黑暗的种子,都是出生于帝国历1301年。 根据公开资料,韦斯特出生于帝国历1316年,有十五年的差距。但前提是韦斯特说的验证方法是真的,而且对于韦斯特来说,更改公开资料里自己的年龄,也不是难事。 等等…… “你前面说,你察觉到蜥蜴人王的灵魂有异,你是如何做到的?”罗松溪问道。 “你应该知道,靖海军擅长驭虫用毒。”韦斯特道。 “在犀角半岛,有一种极为珍稀的昆虫,叫做‘闻香蝶’,传说闻香蝶能够嗅到灵魂的香气,并伴随着灵魂的香气翩翩起舞。” “但实际上,是闻香蝶能够通过一种特殊的感知方式,察觉到周围有异状的灵魂,并且变得暴躁不安。” 第四百六十五章 韦斯特的结局(九) “黑暗秘谍夺取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躯体,灵魂与躯体总有相斥之处,必然属于异状的一种。但光凭闻香蝶,并不足以用来确定黑暗秘谍的身份。因为灵魂受损、天生残缺等等,都属于灵魂的异状,能被被闻香蝶所感知到。” “我也是结合那波措的言语、行为等等,特别是他埋葬圣山金顶的疯狂计划,以及他出生于1301年这个标志性的年份,才做出他是黑暗秘谍的判断。” “当然,这个判断并不百分之百可靠,当时我也只有大约六七成的把握。” “真的要百分之百的判断,那只有等他死后,看会不会凝出那块灵魂晶体。” “那么,”罗松溪又问道,“靖海军此次前来,有没有携带这种闻香蝶?” 韦斯特的表情,已经是一副按捺不住心中愠怒的表情,但他仍然回答了罗松溪的问题。 “没有,闻香蝶极其珍稀,我们无法人工繁殖。而且离开犀角半岛之后,闻香蝶活不过七天。现在只有在临海城中,还余有最后一对闻香蝶。” “抱歉,”罗松溪对韦斯特道,“因为实在事关重大,我们无法单凭你的说辞,就完全相信你说的话。我们仍需要暂时控制住你,回到临海城中,先验证一下闻香蝶的作用,再验证一下你的灵魂,是否存有异状。” “如果你的灵魂没有异状,我向你承诺,无论是安东尼达斯还是我,都不会再提及,与你过去的不愉快。” 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一齐点头表示赞同,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结界,开始向着韦斯特的收缩。 然而韦斯特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他双手平举,身上的黑色法袍鼓动起来,强大的元素波动逼住水火结界。 他勃然大怒道: “都是堪称位面上最顶尖之人,怎么就如此狭隘?” “我要是那黑暗秘谍,我又如何会将这确定黑暗秘谍之方法与你们分享?我又如何会在你传回希望之神消息的第一时间全军撤退,并携靖海军全军此地集结,准备为驰援赫尔普修斯大人效力?” “我要是那黑暗秘谍,我只需将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拖在帝国,用焦土政策将帝国打成一片废墟,那足以消耗掉人类大陆将近一半的战争潜力。为何我和安东尼达斯打内战时,都一边打一边把各种工业设施都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我韦斯特一生行事,虽谈不上光明磊落,大义凛然,亦为恋栈权势之俗人,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我自信付出的努力,不输于你们每一个人。” “都到这个份上了,仍不肯放下昔日之偏见。我非戴罪之身,你们又有何资格要将我控制起来?堂堂神阶强者,岂容你们如此侮辱?” “罢了,这样的人,不值得与之为伍。” 韦斯特说罢,将黑色法师袍宽大的袖子一挥,旗舰顶部的旗手挥动手中旗帜,整支靖海军的舰队,又重新开始启动,向着娜迦的那片海域驶去。 挡在舰队正前方的,是安东尼达斯的火焰结界。但舰队不闪不避,对着火焰结界开过去。 韦斯特对着安东尼达斯厉声道,“还不撤开结界?你当真想与我鱼死网破不成?靖海军是位面上现存最强大的一支海军,原本前往嘉里迦娜海沟救援希望之神,可以倚靠的两支核心力量,娜迦已经被你们屠掉一大半,如今又想将靖海军,也聚歼于此吗?” “你们到底居心何在?” 安东尼达斯也陷入了犹豫,而就在他犹豫的当儿,韦斯特已经一道旋风打在火焰结界上,将火焰结界打开一个豁口,他就站在舰首,与舰队一起,往着那道豁口准备驶离。 罗松溪从飞艇上一跃而下,手持破法,悬停在韦斯特的旗舰舰首,喊道,“且慢——” 他心中其实也在游移不定,但他觉得不能就这样任韦斯特离开,许多疑问,总有办法能够水落石出,许多事情,也总有办法有更妥善的方法解决。 他喊的这一声且慢,其实想要劝说的意味,要远远大于拦阻。 但韦斯特明显在气头上,未等罗松溪开口,随手又是一道旋风,向着罗松溪打去。 这道旋风力量不大,明显不想伤到罗松溪,只想将他吹开。 罗松溪反手挥出一刀,土黄色的刀芒劈向旋风。 他这一刀也没有什么攻击性,仅是想劈散韦斯特的旋风,稳住自己的身形。 韦斯特哼了一声,一道火舌后发先至,迎向罗松溪的刀芒。 这道火舌力度又增加了几分。 弗洛普怕罗松溪受伤,从空中降下一道冰箭,击向韦斯特的火舌。 韦斯特再哼一声,手指一绕,火舌瞬间鼓涨起来,化作一道火龙,扑向了弗洛普的冰箭。 火龙势大,弗洛普无奈,冰箭在空中同样舒展开来,变成一片厚重的暴风雪。 原本随手而起的小冲突,转瞬就变成了半神阶法术的大碰撞。 罗松溪想喊大家收手,但他不清楚韦斯特会不会听他的同步收手。 就在这时,遥远的海面上,传来一声精灵语的喊声: “挚友请暂停手,听吾调停——” 半神阶的火龙与暴风雪,已经碰撞在一起,彼此相抵,不分上下。然而韦斯特听到这声喊,第一时间收去了全部法术。 天地间,火龙与旋风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韦斯特的一声轻轻叹息。 半神阶的交手,法术交击只在一瞬间。谁也没想到韦斯特说收手就收手,完全没有缓冲地收手——这简直就是不计后果的收手。 韦斯特是听到那话音就收手,弗洛普则是看到韦斯特收手再想到的收手,以半神阶的反应,终究是要慢了一拍。 暴风雪失去了火龙的抵抗,直击而下,弗洛普已经尽全力去将自己的这道法术挥散,然而仍并没有完全成功,仍有几道暴风雪落在了韦斯特的身上。 还好,落在韦斯特身上的力量已经无伤大雅,不会对韦斯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顶多将他冻结一时。弗洛普心里想道。 他正想解开韦斯特身上的冻结,听声音应该是斯拉达尔·逐日来了,说不定这位最年轻的精灵半神,真的有办法调停。 然后,在韦斯特面前,还有一道黄色的刀芒。 罗松溪毕竟没有晋入神阶,他的反应速度,还是要比半神强者慢上不少。 本来他的这道刀芒,是劈向韦斯特召唤出来的旋风的,以韦斯特的实力,他的刀芒绝对过不了旋风。 但韦斯特忽然之间收掉了旋风。 那么以韦斯特的实力,即使收起了旋风,也绝不会被这道刀芒劈到身上。 但韦斯特被弗洛普的暴风雪冻住了。 弗洛普也是半神阶,他虽然撤掉了法术的杀伤威力,但附带的限制效果,仍令韦斯特一时间难以挣脱。 而从他一刀劈向旋风,到韦斯特射出火舌,弗洛普冰箭出手,火舌和冰箭升格,再到那一声喊响起,韦斯特收手,被弗洛普的法术余波冻住——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得实在太快。 对,那一声精灵语的喊声,应该是用了心灵魔法的效果,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过来的话语声,而是在这片区域的所有人脑海中,瞬间炸开的声音。 所以罗松溪的反应,还停留在对那句喊话的消化当中。 哦,有人来调停了,那就好,我要赶紧收手。 但他和韦斯特之间,只有大概不到十米的距离,等他收手的念头刚刚出现,还没来得及从大脑传递成身体的行为。 那道刀芒,已经劈入了韦斯特的身体。 第四百六十六章 韦斯特的结局(十) 哪怕突破到神阶,魔法师的身体仍是相当脆弱的。 韦斯特身上的冰冻已经解去,但他看着自己胸口那一道从前胸透到后背的伤口,一脸不可置信。 伤口已经被韦斯特自己冻结起来,没有血飚出来,只有深红色的冰粒子,沾染在韦斯特的黑色法师袍上。 但是他体内最重要的器官,从心脏到肺,都被这一刀割开,止血的代价是止住心脏的跳动。 生机已绝。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往后倒去。 旗舰上的士兵看到长官猝然遇袭倒下,呲牙欲裂,旗手甚至擅自打出了立即开炮的旗语。 “住手!”倒在地上韦斯特,虚弱地喊道。 “他是误伤,没有杀意。你们不允许进行任何攻击。” “赵志勇!” “到!”赵志勇上前,含泪向韦斯特敬了一个礼。 “约束靖海军,从此以后,皆归安东尼达斯指挥,有违令者,杀。” 赵志勇并不说话。 “这是命令,”韦斯特提高声调道。 大概是提高声调牵动了伤口,又或是觉得不该对属下那么严厉了,他的语气随即又缓和了下来。 “这是我的最后一条命令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是!”赵志勇这才接令道。 韦斯特将头转向罗松溪,说道: “我不怪你,你也知道你刚才的用意,劝说大于拦阻,我在气头上,先动的手。” “我这一生,脾气太过暴躁,手段也有些残酷,其实不是一个很好的指挥官。你不一样,你确实有领导整个位面的潜力。” “只是,我希望,我成为最后一个因相互猜疑而死的最后一个人类。” “无论过去有什么仇恨猜疑,请全部统统放下,与黑潮相比,个人的、国家的、种族的恩怨,全都是狭隘的。接下去我们只能有一个敌人。” “等一会儿,去好好安抚那些娜迦,真诚地向他们道歉,与他们和解。我相信他们也是同样会是识大体的。希望之神在海底,封印破口在海底,他们会是最有用的战力。” “我死了,我只是遗憾,地面世界少了一个半神的战力。不过你们也可以看清楚了,我到底是不是黑暗秘谍。” “我不怪你失手杀了我,但你始终欠我一个道歉。” 说完,他的眼里失去了光彩,彻底没有了生机。 他的尸体没有消失,更没有凝出那一块黑暗的种子。 “对不起。”罗松溪轻声道。 …… …… 罗松溪没有想到,这场对韦斯特的伏击,结局会是这个样子的。 他曾设想过许多种韦斯特的结局,但没有一种,会像现在这样……不可思议。 他对韦斯特的怀疑,毫无疑问是错的。韦斯特的死,是对他不是黑暗种子的最有力证明。 回顾韦斯特之前做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总结的“脾气暴躁、手段残酷”外,大概也确实只有权力欲极强这样的缺陷。 但身为政客,无论是联邦的还是帝国的,又有哪个权力欲不强的?若说有所不同,不外乎是有的人显露出的,是直白的对权力的欲望,而有的人,则把权力欲包装成“我执政会更好”。 自己一直怀疑韦斯特是黑暗种子,无非是韦斯特之前做的事情,处处与自己针锋相对罢了。罗松溪想道。 韦斯特与自己作对,他便认为韦斯特是自己的敌人,韦斯特与联邦作对,他便认为韦斯特是联邦的敌人,韦斯特与安东尼达斯作对,在与安东尼达斯和解之后,他便认为是整个人类大陆的敌人。 拥有自己的立场,或许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既然担着这整个位面安危的责任,那又应该如何跳出自己的立场,去理解所有人的立场? 他甚至又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他想回到过去,回到在荒原上猎杀马匪的时候,那个时候,没有立场,没有对错,只有生死。 死生之外无大事。 哪怕回到在祖安大区抵抗帝国侵略军的时候也好,那个时候,黑白分明,恩怨分明。韦斯特杀了周虎将军,他就答应为周卓报仇,韦斯特想杀自己,自己当然应该反杀过去。 但是现在…… 杀了韦斯特,哪怕是失手杀了韦斯特,非但不能令他感到任何快意,反而背上了一座沉如大山的再也卸不下来的负疚感。 从飞艇到舰艇,从空中到海面,一片沉寂。 终于,舰艇上传来了靖海军军乐队,呜呜咽咽的哀乐。 …… …… 空中响起一片惊雷之声。 晴朗的天空中飘来大团大团的乌云,然后,一道魁梧的精灵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空中。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神情委顿,明显是赶路太急,精神力过分透支。 在这个位面上,除了海底下的赫尔普修斯之外,也只有那位已经到达半神巅峰,对空间法则已经拥有极深理解,随时可能突破到真神境的精灵王,能利用空间虫洞,在片刻之间,从一座大陆抵达另外一座大陆。 除了加勒达尔·吟风之外的其他半神,没有在空间法则方面达到极深的境界,也都只能仍旧依靠元素之力赶路。 魁梧精灵借乌云雷电疾行,已经是极高的修为,但走得太急,走得毫不顾惜消耗,到了这里,仍然是一副精神力透支的模样。 但精神力透支的疲惫仍然掩饰不住他看到韦斯特尸体的绝望。他尖细的耳朵直立而起,碧蓝的眼睛里,直接射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他一手持着精灵巡游者权杖,一手执一根法杖。他抬起执法杖的那只手,对准罗松溪,但最终还是缓缓放了下来。 “吾,精灵巡游者驻南海巡游长,精灵大陆逐日山脉的领主,巨龙德涅特的伙伴,封号守护之神,斯拉达尔·逐日,”魁梧精灵的声音,如闷雷般在这片海面上炸响,“向你们索要一个解释。” “关于屠戮这些娜迦的解释,关于杀死吾挚友韦斯特的解释!” 一头碧蓝色的巨龙,伸展着遮天蔽日的双翼,从天边现出身形。 斯拉达尔·逐日,不仅是精灵中最年轻的半神强者,居然还得到了一头巨龙的认可,是一名龙骑士。 而他这一路疾驰过来,居然速度比巨龙飞得还快。 海里幸存的娜迦,此时见到巨龙飞来,纷纷浮上海面,向着巨龙,用一种委屈的声音高歌,仿佛在呼唤巨龙为他们主持公道。 巨龙降低了高度,巨大的龙眼瞪视着与他差不多大小的飞艇,眼中充满了敌意,仿佛一口吐息,随时会喷吐出来。 第四百六十七章 解释 罗松溪从圣山上听老龙鲍斯说过,当年随人类一起定居提亚那位面的三十六种族内,巨龙一族,是唯一一支非人形的智慧生物种族。 然而巨龙一族的问题是,当年随人类的宇宙飞船迁移时,数量就极其稀少。 最后定居提亚那位面时,巨龙一族的数量,也就只有十几头。 数量稀少的结果,就是巨龙一族的所有后代,都是这十几头巨龙的后代,到后来所有巨龙身上,都相互之间有着极其复杂的血缘关系。不断近亲繁殖的后果,就是巨龙一族的智力越来越低下。 在一万五千年前,提亚那位面上的所有巨龙,都已经失去了智慧。强大的实力在纯粹动物性的驱使下,成为了整个位面上最凶残的狩猎者,几乎酿成了整个位面的祸害。 直到一万两年前整个位面重启,四头巨龙从月之暗面的沉睡中醒来,才使这样的局面改观。 但位面重启之后,巨龙的先祖更少,近亲繁殖更加难以避免。所以四头巨龙决定为自己的后代画地为牢,在精灵大陆最南端划出一片广袤的区域最为巨龙巢穴,并在后代的灵魂中留下先祖印记代代相传,令所有巨龙,终身不得离开巨龙巢穴。 除非能与另一名智慧生物相互认可,签订契约,甘愿受到其驱使和约束。 于是就有了提亚那位面上,最为荣耀的龙骑士。 因为要得到巨龙的认可,实际上就是要得到巨龙灵魂中先祖印记的认可,这需要龙骑士不仅要拥有绝高的实力,而且还要拥有高洁的品德,和无可挑剔的诚实。 而现在,斯拉达尔·逐日,就是这样一位龙骑士。 他在他的巨龙身边,向罗松溪索要一个解释。 …… …… 解释?要如何解释? 是因为这些娜迦认为我们进入了他们的领地,用黑魔法攻击我们,却没想到我们并不是以前那些好惹的没有准备的误入他们领地的人,于是我们就炸了他们一下,就一下。 还是因为你斯拉达尔喊的那一声收手太不是时候,而韦斯特对你这位挚友的话,服从得令人猝不及防,导致我没有收住手? 很多事情,本来就很难定义对错是非,要怎么样解释得清楚? 都是这个位面上金字塔顶的人物了,到了这个层次,本来就只有责任,没有错对。 但罗松溪仍然向斯拉达尔深深鞠了一躬道: “我为韦斯特的身故,表示深深的遗憾。这是我的责任。” “但娜迦神秘,潜伏于深海目的不明,而韦斯特与我们之前又有深深的……误解。大敌当前,攘外必先安内,于一致对抗黑暗生物可能存在的威胁,我们必须查明。” “攘外必先安内……好一句冠冕堂皇的解释,”斯拉达尔道,“绝大多数人类,仍旧是这样钟情于内斗,连大难当前,也可以作为内斗的理由。” “其实,我们与韦斯特的误解,其实也差不多解释清楚了,只有最后发生了意外,才导致韦斯特失手所杀,并不是我们内斗所为。”安东尼达斯插了一句,“如果南海巡游长能够早到片刻,这场悲剧必然可以避免。” “嗯,人类除了内斗外,最擅长的可能就是甩锅了。确实,第一副巡游长两天之前就给了吾发了消息,但你们觉得吾拖了两天才过来,是为了摆架子吗?” 斯拉达尔说着一甩他那黑袍的袖子,里面飞出一块轻飘飘的黑色晶石。 “听说有一个疑似黑暗秘谍、但夺取躯体失败的灵魂体,为逃脱精灵巡游者的追捕,躲在一名人类隔绝精神力查探的法器中多年,并于去年逃逸。” “吾与德涅特,前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他,并将他彻底抹灭。” “而收到第一副巡游长消息的时候,正是吾追捕这个精神体的最后关头,自然无法抽身立刻前来。” “而等吾抹灭这个精神体,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吾的挚友已遭你们的毒手。” 黑色晶石在空中翻滚了两下,准确地落在了罗松溪的手里,入手微凉,触感令他非常熟悉,与朱莉·酒火和蜥蜴人王死后凝出的晶石,一模一样。 “我有一问,”安东尼达斯又道,作为老牌的半神强者,他自有自己的尊严,即使为韦斯特失手被杀感到遗憾,但说到底,与韦斯特的恩恩怨怨,也都是人类自己的矛盾积累,自然不容一名精灵,抬着下巴来指手画脚。 “南海巡游长,”他道,“精灵巡游者行巡守整个位面之职,为何这个精神体,在位面上躲了几十年,直到我们放出消息,精灵巡游者才去行追捕之责?为何赫尔普修斯于南海之下三百余年,精灵巡游者却毫无察觉?” “安东尼达斯,”斯拉达尔指着安东尼达斯道,“精灵本来并不屑与人辩驳,但今时今日,吾必须为挚友,为精灵巡游者多说几句,为吾等正名。” “三万年前,先祖留下八千一百柄巡游者权杖,交于精灵行巡游整座位面,防范位面危险,守护《位面法》执行之职。” “然而三万年来,巡游者权杖不断轶失,至今,仅余二十七柄。但精灵巡游者训典之中,为防止精灵依靠巡游者之权责,过分膨胀族群之权力,因此规定精灵只有得到权杖认可,方能行使巡游者之权责。这就代表着,这个位面上,仅余二十七位精灵巡游者。” “尽管精灵巡游者权杖神妙,但仅靠二十七位精灵巡游者,焉能将整个位面照顾得面面俱到?单说这南海之上,原有五名巡游者,自从年轻的莫斯里尼·林天战死之后,他的权杖同时宣告没失,这广袤的南海之上,仅余四名巡游者。我们即使有通天之能,也没有办法将整个南海尽在掌控。” “因此,这些年来,精灵巡游者一直在寻求其他族群,尤其是人类的帮助,作为精灵巡游者的编外人员,一起尽对提亚那位面的责任。” “你可知吾挚友,为何爱穿黑袍?正因他为彰显自己,愿意效仿精灵巡游者之志,守护这个位面的决心。” “但似韦斯特这样,在和平时期,愿意为这毫无利益之事奔波,还要受到精灵巡游者约束的人类,能有多少?你安东尼达斯可愿放弃自在,你弗洛普可愿放弃修行,来承担这无回报只有投入的责任?” 第四百六十八章 探深海(上) 安东尼达斯再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斯拉达尔便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巨龙德涅特也终究没有对着严阵以待的飞艇吐出那一口吐息。 斯拉达尔站上巨龙的肩头,对着娜迦们摆了摆手。娜迦们在海面上游动了一圈,终是收起了对着飞艇充满仇怨的目光,一声不响地沉入海底。 斯拉达尔又对着赵志勇看了一眼,指了指安东尼达斯,又指了指自己。 赵志勇对着斯拉达尔点了点头,转过身朝安东尼达斯敬了一个礼: “侯爷遗命虽然让我们听从阁下的指挥,但我们更情愿追随南海巡游长大人征战南海,再不理会大陆上的纷争。还请博学之神大人网开一面。” 安东尼达斯无奈地甩了甩手,赵志勇朝他道了一声谢,士兵们收殓起韦斯特的尸体,旗舰上打出了旗语。 靖海军的舰队再次缓缓开动,跟在天空中平缓飞行的巨龙身后,向着东南面驶去。 罗松溪也知道斯拉达尔不会在这个时候为了韦斯特的死寻仇,但也没有想到,他走得如此干脆。 还一起带走了娜迦和靖海军。 看来斯拉达尔和靖海军确实一直保持着接触,否则不会在韦斯特死后,仍在靖海军中,存有如此高的威望。 罗松溪在他身后喊道: “南海巡游长大人,此行欲往何处去?” 出于尊重,他用上了这些巡游者喜欢的古精灵语,晦涩的发音和用词,令他的舌尖十分不舒适。 “自然是去嘉里迦娜海沟,”斯拉达尔头也不回地道,“既然希望之神的位置已经确定,自然先要去看看,前去支援需要多少力量,修补封印又该如何着手。” “我也不知道你们人类将传奇阶以上的高手尽数组织前来,过嘉里迦娜海沟而不下去,反而在这里伏击娜迦和吾挚友,心里怀的究竟是和打算。” 精灵的讽刺,不难听出来,其实是变相邀他们同行。 毕竟罗松溪在给精灵巡游者的信息中,无法准确描述赫尔普修斯所在的位置,只能给出一个大致的范围,即使有娜迦在,斯拉达尔要找到“熵之界”,还需要费很多功夫。 而知道赫尔普修斯确切位置的,全位面仍只有罗松溪和维罗妮卡两人。 “那同去吧。”罗松溪道。 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回到了飞艇之上,飞艇开动了起来。斯拉达尔像是没有听到罗松溪说话,没有回头,仍然站在巨龙肩上,以靖海军能够跟得上的速度,徐徐前行。 罗松溪也不想再跟他计较姿态的问题,只是让飞艇一路跟着,向着嘉里迦娜海沟而去。 …… …… 靖海军的舰队毕竟航行速度较慢,即使从娜迦定居点到嘉里迦娜海沟的距离不远,仍旧花了约摸一周的时间,才到达赫尔普修斯困守之处的上方海面。 嘉里迦娜海沟周围,有不少的船只在巡游,其中包括了重新返回海上的昔日卡罗群岛的第一舰“西北号”,以及几艘比“西北号”吨位更大的钢铁战舰。 离那场海啸过去的时间并不久远,卡罗群岛上的海盗船在海啸中被毁去大半,远未恢复元气。但看得出来,联邦海军和罗尔斯家新下水的战舰,都已经支援到了卡罗群岛。 曾经嚣张的海盗们,如今恪尽职守地为罗松溪执行着在赫尔普修斯被困地附近巡逻的任务。 斯拉达尔向赵志勇做了一个“止”的手势,靖海军舰队减速停下,在海面上驻扎下来。 “你能够与安东尼达斯和解,甚至与这些在你们法治联邦看起来无恶不作的海盗和解,为什么偏偏就是不能跟吾挚友和解?”斯拉达尔终于第一次回过头来,对罗松溪说了一句。 “你怀疑吾挚友是黑暗秘谍,但你看你所做之事,与吾挚友作为,异曲同工乎?” 这些海盗原本受韦斯特的委托和资助,封锁巡查嘉里迦娜海沟,如今变成了受罗松溪的委托和资助,巡查这片区域,确实做的事情仍旧是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的事情,为何会有高尚和阴谋之分?当时海啸之时,靖海军核心之一的艾可哈·帖木儿正在卡罗群岛上,罗松溪后来也知道,正是与海盗们商谈,除了发动海盗寻找他和维罗妮卡之外,还有就是如何进一步加强对嘉里迦娜海沟进行巡查的事情。 当时艾可哈被他一掌拍死,他觉得心中大快,但以现在的视角看来,人类阵营少一名传奇阶的强者,是不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呢? 但是艾可哈几次三番要置罗松溪于死地,当时在普卡卡岛石头城相见时,艾可哈毫无疑问仍旧要杀罗松溪,罗松溪杀了他,又何错之有? 而当时如果罗松溪就拿出希望之神的神像,将赫尔普修斯的事情告诉艾可哈,艾可哈会不会立刻和他握手言和? 算了,不去多想了,最难分清之事便是错对。 当然,斯拉达尔回头,并非只为再戳上罗松溪两句,他掏出一根细细的长管,远远地丢给罗松溪。 “当日吾挚友在蜥尾半岛海边,因为不能分辨你行事之动机与目的,出手袭击于你,将你所执的‘海神之舱’击毁。” “后来他得知当时你们执‘海神之舱’出海,是为了寻找希望之神,而‘海神之舱’,是找到希望之神之关键,亦是后续人类要潜至深海,支援希望之神、查探封印破洞之利器。” “他为毁掉‘海神之舱’深感自责,于是特意致信于吾,嘱吾将这件‘造梦之笛’补偿于你。” 罗松溪接过“造梦之笛”,精神力探入其中,发现居然同“海神之舱”一样,居然也是一件半神器。 他也很快搞清楚了“造梦之笛”的使用方法,将“造梦之笛”置于唇边,轻轻吹响。 “造梦之笛”中,传出呜呜咽咽如梦境般的旋律,然后从“造梦之笛”的另一端,飘出一个巨大的气泡。 气泡五颜六色,亦如梦境般光影斑驳,轻轻飘落在海面上,越变越大,变成能容纳几十人的一个空间。 罗松溪轻点气泡,立时就被气泡吸纳了进去。 第四百六十九章 探深海(下) 深海之下,压力如大山般沉重。 魔法师身体孱弱,即使半神强者,在深海之中要对抗无尽的水压,仍然消耗很大,遑论传奇阶的魔法师。 大自然的威严,总有需要修炼者敬畏的地方。 所以这个时候,一件可以潜行于深海的法器,是极大的助力。 飞艇上的高手,包括弗洛普和安东尼达斯,都进入了这个大气泡,然后随着大气泡向深海潜去。五颜六色梦幻般的气泡壁,柔弱地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水压,而气泡内,可供呼吸的空气源源不断。 “海神之舱”虽然内部结构要比大气泡考究得多,但顶多容纳五六个人,“造梦之笛”容纳的人是“海神之舱”的十倍,明显要比“海神之舱”高级不少。 “这件东西,很有可能是娜迦一族的圣器,”安东尼达斯小声地对罗松溪说,“那个精灵说话难听,但做事情倒着实上路。” 本来,骆晴明、苏富比这些实力较低者,罗松溪是让他们留在飞艇上,和飞艇上的矮人工作人员一起在海面之上巡航的。 然而骆晴明却坚持要下飞艇,一起去深海里看看。 唯独斯拉达尔没有进入气泡,他仍旧站在他的巨龙伙伴德涅特肩上。只见德涅特在水中微微圈起双翼,周围便出现了一个没有海水的区域。 德涅特是蓝龙,拥有操纵海水的天赋技能。 位面重启之后,拥有更高层次天赋技能的时间巨龙、空间巨龙和心灵巨龙都已经消失。在位面重启时醒来的四头巨龙,是四头元素巨龙,所以现在提亚那位面上存在的巨龙,全部都是元素四巨龙的后代。 …… …… 下潜的深度在不断加深。 大气泡比起“海神之舱”,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没有照明,不像“海神之舱”那样可以照出绚烂多姿的海底世界。 但三位半法师在这里,这个问题也就不会成为问题。斯拉达尔手里托着一团火光,看似并不炽烈,但穿透力极强,照亮了身边很大的一片区域。 但美中不足的是,巨龙龙威所在,周围的区域,所有能逃走的海底生物统统逃走一空,四周静谧而单调。 罗松溪不仅怀念起当时在重伤之中,与维罗妮卡一起在“海神之舱”中仰望海底世界的景象,心中泛起一丝温暖之感。 虽然说维罗妮卡也已经正式晋入传奇阶,但她毕竟刚入传奇不久,之前因为担心伏击韦斯特的时候碰到什么危险,无论是罗松溪还是安东尼达斯,都不主张维罗妮卡跟着一起过来。 于是她只能很憋屈地留在吉尔斯都主持帝国的日常行政。 周围的景色单调枯燥,还好有77在,可以精确地计算他们下潜的深度。但是令罗松溪意外的是,他们下潜的点,他觉得应该没有搞错。 在茫茫大海中他无法进行位置标记,但赫尔普修斯给他的三尊希望之神像中,有一尊,就是专门用来和“熵之界”进行共鸣定位的。 但是下潜到一万五千米的深度,除了神像上的共鸣仍在提示“熵之界”就在他们附近之外,他没有发现任何“熵之界”的踪迹。 就算赫尔普修斯在战斗之中,没有点亮“熵之界”上的光幕,但是他有“心灵视野”,即时在黑暗之中,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熵之界”的能量波动。 “熵之界”明明应该就在眼前,但是他发现不了。 他清楚地记得,赫尔普修斯为了让自己更容易被找到,三百年间,不断将“熵之界”垒高,已经垒到了差不多一万米的高度。 难道说,上次那名“曲殇”部族大领主的自爆,影响到了“熵之界”,令“熵之界”大幅缩水? 不应该啊,“熵之界”笼罩并保护的,仅仅是封印破口。那名大领主的自爆,总的能量虽然强大,但是能起到破坏封印破口的能量,也仅仅是破口面积上的那一小点,大量的能量仅仅是冲击了海底的地壳,虽然引起了庞大的海啸,但是与封印、与“熵之界”无关。 赫尔普修斯也正是利用了这个对抗规则,才能以一己之力,守住封印破口三百年。 “熵之界”到底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弗洛普忽然轻“咦”了一声,向安东尼达斯道: “这是……大师兄的手段?” 安东尼达斯的脸上,显现出了一种罗松溪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从大气泡里出来,撑开身边的海水,然后右手在空中,划出几道繁复无比的手势。 每一个手势划出,都撒出一片细碎的光点,光点飘飞开去,附着在了某些无形的东西上面。 终于,他撒出最后一片光点,所有光点构成了一扇巨大的门的形状。 门上面,还有光点凝出一个锁孔。 弗洛普也飞出了大水泡,并从身上掏出一件法器,法器呈钥匙的形状,他将钥匙状的法器,插入了那个锁孔,然后一扭。 光点形成的门,向着两边打开,在光点的映照下,可以看到,里面浮现出一座面积并不是很大,但被垒得极高的结界。 正是罗松溪所熟悉的“熵之界”! “是大师兄的幻境,‘星辰之门’,”弗洛普回到气泡内,轻声向罗松溪解释道,“整个位面上,能打开‘星辰之门’的,除了老师之外,只有我和二师兄联手。” 位面上人尽皆知,辛达·斯诺极擅幻境。他十几年未在位面上的露面,世人皆传,“辛达·斯诺要么已经找到了希望之神,要么就是迷失在了自己的幻境中”。 现在看起来,辛达·斯诺确实找到了赫尔普修斯。 不仅找到了赫尔普修斯,他还建了一座巨大的幻境,把赫尔普修斯所在的地方隐藏了起来。 也难怪位面上谁也没有能够找到赫尔普修斯,哪怕已经判断出这一片海域底下有异样,手里还有一支娜迦的斯拉达尔,也没能找到赫尔普修斯。 说不定斯拉达尔和娜迦,之前已经扫过了这一片的海底,却被幻境所阻,没有发现赫尔普修斯的踪迹。 没有找到赫尔普修斯,这确实不是南海巡游长斯拉达尔的责任。 也只有罗松溪身怀陨月之匙,受位面始祖所留的那一道“大因果术”的指引,才令他和维罗妮卡,落入到了“熵之界”中。 而他和维罗妮卡在离开“熵之界”时,恰逢“曲殇”部族大领主自爆,他们被自爆的能量振晕,并弹上海面,所以,同样也没有发现,在“熵之界”的外围,还有一层幻境的存在。 但是问题是,辛达·斯诺为什么要在这里设置一道幻境,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在海底孤军奋战的赫尔普修斯呢? 这个时候,罗松溪看到骆晴明同样面色凝重地向他走来。 他将罗松溪拉到一边,在罗松溪耳边耳语了几句。 骆晴明话少的原因,是他不愿意多花时间和力气去说多余的话。 所以,他也很少会露出类似于凝重这样在他看起来多余的表情,做把罗松溪拉到一边这样的多余的动作。 拉到一边,是因为他让弗洛普教授,已经提前在那里设好了一个半神阶的隔绝法阵,禁止一切人探查到,他和罗松溪在说些什么。 他做了那么多多余的事情,只能说明,他讲的这件事情,极其重要。 果然罗松溪听完,面色大变。 第四百七十章 斯拉达尔 斯拉达尔没有注意骆晴明的小动作,他站在巨龙的肩上,稳稳地穿过了“星辰之门”。 大气泡里的又转了几转,这次罗松溪是通过苏富比的精神体所转,更加隐秘无声。 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的脸色也变了数变,半神阶强者在表情管理方面并不见得比普通人就要强,尤其是听到比如关于他们师兄令人难以接受的下落和作为。 但在大气泡紧随斯拉达尔通过“星辰之门”后,所有人都已经恢复了平静。关于辛达·斯诺的事情,没有进行任何张扬。 巨龙与气泡一前一后穿过了“熵之界”,“熵之界”对于地面一端的进入,看来是来者不拒的。 巨龙与气泡在“熵之界”中垂直下降,罗松溪的“心灵视野”很快就感知到了结界破洞处传来的能量波动。灵魂藏于“熵之界”中的赫尔普修斯,仍旧在枯燥地进行着守御。 赫尔普修斯没有和他们打招呼,也没有发出任何信息,但罗松溪知道,那是赫尔普修斯与黑暗生物的对抗,正处于激烈关头,他抽不出功夫来与他们寒暄。 但是他能感受,在“熵之界”内,传来的欢迎的情绪。 弗洛普和安东尼达斯的情绪要更加炽烈一点,他们等待与他们老师重新相会,已经等待了三百年。而其他人,基本都是在希望之神消失后出身的新生代,对赫尔普修斯的现实认同感没有弗洛普和安东尼达斯强,大多是好奇大过于激动。 大约花了十分钟,巨龙和气泡先后降落在了海床上——这个速度,是如此恰如其分,既不显得突兀,也不显得拖沓。 而在落在海床上之前,斯拉达尔已经从巨龙背下跳下。这是出于礼貌的行为,精灵永远不会忽略这样的细节。他双脚踏在海床之上,依照人类的礼节向赫尔普修斯盘坐在地上的那句躯体鞠躬行礼,并用人类通用语道: “精灵巡游者南海巡游长斯拉达尔·逐日,参见。” 赫尔普修斯的躯体自然岿然不动,他面前那封印破洞里,在斯拉达尔的照明之下,浓稠的像墨汁般的黑暗能量在不停涌动。 “请南海巡游长稍待,”罗松溪对他解释道,“希望之神大人正陷入与黑暗生物的苦战当中,暂时应无余裕与我们叙话。” 罗松溪这个时候已经将大气泡收回“造梦之笛”中,“熵之界”里没有水压,不再需要那个大气泡的防护。 斯拉达尔回头看了罗松溪一眼,眼神仍然冰冷如刀,但还是认可了罗松溪作为希望之神代言人的身份,说话的语气稍有缓和。 “那吾是否可以踏前一步,近距离观测封印破口以及希望之神与黑暗生物对抗的场面,以期找到逼退黑暗生物、修补封印的方法。” “自然不无不可。”罗松溪回答道。 两人的声音,在无数年没有声响的寂静深海之底响起,显得悠远深邃,如同来自悠远的岁月之前,又如同来自更深的地底之下。 斯拉达尔向德涅特做了一个手势,德涅特晃了晃他那笨重的脑袋,站停在了原地。 罗松溪可以大致判断出这头巨龙的智慧,应该已经因为退化而失去了语言能力,但是其他方面的智慧,仍然并不逊色于其他智慧生命。 巨龙失去了语言能力,意味着他们不再能施展他们最为强大的龙语魔法,但即便如此,巨龙的天赋法术,仍然可以媲美任何一位半神阶的人类魔法师。 德涅特站停在原地,斯拉达尔则信步向前走去。这个步伐,依旧如此恰如其分,不急不徐。 精灵除非想特意强调自己的骄傲,否则绝对不会失礼。 然而在行走的过程中,斯拉达尔却无意中,被一块海床上的岩板,给绊了一下。 上次罗松溪临走之前,黑暗生物察觉到了异样,“曲殇”部族的大领主决然自爆,想把意图离开海底回位面之上的报信者震死当场。 当然,罗松溪没有令那位大领主得偿所愿,但海底的海床,却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破坏,出现了许多深沟或者凸起的岩板。 只是那如泼墨般的封印,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恍若活物般,如果承载这些封印的海床遭到破坏,它们便能立刻找到新的落脚之处。 差点绊倒这名精灵半神的,就是这样一块突出岩板。照理说,一块岩板绊倒一名半神有些不可思议,除非斯拉达尔,正陷在某种极度激动的情绪中。 “南海巡游长大人,”罗松溪在他背后忽然问道,“阁下是否知道,辛达·斯诺在这座结界之外,布下一道幻阵,以阻止别人找到他的老师,希望之神的所在?” “知道。”斯拉达尔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头也不回地答道。 他的情绪至少在言语中隐藏得很好,没有一丝颤音被透露出来。 “那阁下是否知道,辛达·斯诺布下这一道幻境的目的是什么呢?” 斯拉达尔并没有回答。 因为他已经走到封印破口处。 封印破口下,如漆般浓郁的黑色能量不断涌动,不断又被一道幕帘状的能量刷散,循环往复,一分钟就要交替无数次。 他没有再回答罗松溪的问题,他已经不需要再回答任何人的问题。 作为最年轻的半神,他也已经有八十一岁了。 这八十一年的生命里,他其实只有一个目标。 现在,他终于已经走到了这个目标的前面。 本来他早该走到这个目标前面了,可是不断发生的意外,令他的这一步,不断推后。 但今天,终于再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他了。 他手里托着一团照明的火焰。 在别人眼里,这是半神强者最寻常的一手法术。火焰虽然不炽烈,但是光线能照亮的区域很远。 但没有人知道,这是他的本源能量,被掩饰得非常非常好的一团本源能量。 只有如黑暗生物般的硅基生物才会有本源能量,一名精灵,哪来的本源能量? 我哪里是精灵族的呀,我当然是属于伟大的“流炎”部族。一个骄傲的念头从他心里泛起。 这个时候,他已经将这团火光,狠狠地投向了封印破洞。 封印破洞,只能被黑暗生物的本源能量所侵蚀破坏。 但在封印的下面,留给本源能量能够进行冲击的面积非常之小,导致实力再强的黑暗生物自爆,也只有那么一小点本源能量,能对封印的破洞形成有效冲击。 而这样的有效冲击,则会被赫尔普修斯的幕帘,一刷而散。 三百年了,黑暗生物看到了希望,却仍旧冲不出赫尔普修斯一人把守的这道大门。 但是如果有一团本源能量,从封印不设防的上方爆开,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本源能量就有足够的空间,充分地对封印破口,打满所有伤害。 特别是这团本源能量,是半神阶的本源能量。 与此同时,巨龙德涅特喷出一口龙息,向着毫无防备的赫尔普修斯的躯体喷去。 海底下的所有人,尽皆大惊失色。 大家都是高手,谁都能看出来,斯拉达尔和他的巨龙伙伴德涅特,向着赫尔普修斯和封印破口,一齐出手! 但是来不及了,他们离斯拉达尔之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还隔着一头庞大的巨龙躯体。这样的阻隔下,谁也来不及阻止一名半神强者的出手。 而斯拉达尔同样相信,赫尔普修斯正将所有的注意力,投入到与封印下方疯狂自爆的黑暗生物的战斗中,即使赫尔普修斯拥有真神的实力,能挡住德涅特这一口猝不及防的龙息。 也绝无可能完全控制住,他这一团,凝聚着他全部生命精华的本源能量的自爆。 就算被赫尔普修斯控制住绝大部分吧,只要一点点本源能量,能从封印上方冲击到封印破口上,封印破口都会撕裂出更大的口子。 赫尔普修斯守了这道封印破口三百年,正是双方势均力敌,维持住一个攻守平衡的体现。 即使封印破口再撕裂开哪怕一点点口子,这个平衡也会被打破,赫尔普修斯,也绝无继续守住封印破口的可能。 他的本源能量已经开始向内收缩,没有任何力量,能抵挡住这一下爆炸的展开了。 斯拉达尔的全身,都处于一种力气完全被抽空的空虚感中,但他的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无数回忆,在这一刻,涌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第四百七十一章 黑暗往事(上) “确定要实施那一个计划吗,首席?” 无数岩浆环绕的世界里,岩浆如柱如梁般,构成了一座宫殿的形状。 这是在地壳深处不知道多少公里的地方,太阳绝对不可能照耀到的地方。但这里生存的生物并不需要太阳带来的光亮,在他们的感知中,所有能量的涌动,都是他们的光亮。 所以整个位面对于他们来说,最光明的地方,是位面最深处的地心。在那里,水火土风四元素,在无穷无尽的压力之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进行着聚合,然后裂变,并释放出源源不断的能量。 这座岩浆形成的宫殿,已经在离地心不远的地方了,这也是以他们的实力,能够抵达的最接近地心的地方。 而这座宫殿,是深渊祭司团首席大祭司的居所,首席大祭司便在这里,日复一日地感知地心元素聚合、裂变的过程,体悟着元素法则的本真。 一团不断变换着形态的火晶,站在首席大祭司身边,轻轻问道。 “祭祀长,实施那个计划,不一定会成功,不实施那个计划,却一定会是我们整个一代的遗憾。”首席大祭司亦轻轻回应道。 当然,首席大祭司与祭祀长的交流,不会像他们眼中低劣的地表生物一样,一定要在意识的指挥下,通过某种器官的震动,形成复杂无比的声波,再以一个效率极低的速度在介质中传播,直到被接收,重新被意识所分辨解读出来。 那真是愚蠢之极的交流方法。哪像他们这样的直接意识交流,来得直接高效? 那团被称为祭祀长的火晶,对首席大祭司的每一句,其实都非常赞同。他对首席大祭司唯一不赞同的地方,就是这座熔岩宫殿。 据说这是地表文明代表权力和智慧的建筑样式。但是这样的建筑,到底美感在哪里? “封印出现破洞,是四大部族每一代都最为期盼的事情。一代又一代的族人,都在这样的苦苦等待中泯灭。”首席大祭司继续说道。 “上一次封印的潮汐更替中,封印终于了那么一丝豁口,我们有什么理由,任何这一丝机会,从我们这一代手中溜走?” “可是那个人类,居然凭一己之力,守住封印破口二百余年,你可知,在这二百余年里,已经有多少族人,面对着唾手可得的希望,不甘地泯灭?” “我们祭司团,还要毫无作为地等到哪一天?等到那个人类灯枯油尽?还是等到地表生物发现这一处破口,彻底抹掉我们的希望?” “是的,首席,”火晶恭敬地说道,“我不是来质疑您的决定的,我质疑的,是祭司团讨论那个计划的时候,为何将我排除在外?” “祭司团必须要留下一些种子。”首席大祭司道。“而你,是这一代祭司团里,天资最高的一位,是日后势必会取代我的角色。” “是你,还原出了轶失的秘典中的大播种术。但你也知道,你的还原并不完整,所以其实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计划的成功率是多么低。” “所以,你留下吧,将大播种术继续完善,说不定,总有一天,能够重构出那部秘典。” “不,”火晶坚决地道,“与之相比,我更希望能够亲手将那部轶失在地表世界的秘典找回来。” 首席大祭司有些惊讶于火晶对他的态度,这位他最引以为豪的学生,从来没有用这样强硬的语气,否定他的话。 首席大祭司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好吧,那我答应你。我会颁下命令,如你成功,除我之外的所有种子,都服从你的调度,你将对他们拥有不容置疑的节制权。” “去吧,准备一下,再多读一些关于地面世界的典籍。下一次衰落点,将在十五天之后出现。” …… …… 十五天后,一片浩浩荡荡的灵魂,从地底深处升起,然后义无反顾地投向了,那一片已经隔绝了他们三万年希望的封印结界。 封印已经在潮汐中陷入了衰落点,但即使是最强韧的灵魂,仍然在封印所构成的几乎无边无际的折叠空间中,不断被冲刷,不断受到削弱。 许多灵魂都没有捱过封印的冲刷,彻底消失泯灭。但只要一丝意识尚存着,这些灵魂,就继续着他们的征途。 这无疑是一场看不见的,无比壮烈的远征。 终于,有灵魂穿过了封印,一点,又一点。这些灵魂发出欢欣的呐喊,然后窜向了地表世界的各处,准备播种、生根、发芽…… 这一年,地表世界上,第二次东西战争已经结束了将近百年,联邦那位传奇的半精灵总统的改革,也已经从轰轰烈烈中落幕。 这一年,如果按蒲公英帝国历记,是帝国历的1301年。 韦斯特并没有说谎。 …… …… 精灵大陆东北面的逐日山脉之中,刚刚诞下了一名婴孩。 美貌的女精灵刚刚因为难产而死,男精灵怀抱着手里刚刚诞下的精灵婴孩,一脸悲戚。 他不知道,他怀里的婴孩,刚刚也经历过一场灵魂的生死搏杀。 他为怀里的婴孩,取名叫斯拉达尔,在精灵语中,意思是“平凡而安宁”。 婴孩紧紧闭着眼睛,他捏起的小拳头里,攥着一颗只有头发丝粗细、几毫米长的火晶。这名婴孩,注定这一生,不会平凡而安宁。 “我成功了,”紧闭的双眼下,是这名婴孩外人绝无法知晓的思想,“首席,您现在又在哪里?” …… …… 逐日山脉里,崛起了一名旷世奇才。 连逐日山脉的领主,六位精灵大公之一的波尔姆斯·逐日公爵,都亲自找到山脉深处,这户虽然也以逐日为姓氏,但是血脉已经无比稀薄的寻常精灵家庭。 三岁入门,七岁白银,当波尔姆斯公爵亲自考较了十二岁的斯拉达尔,黄金阶的境界后。大公直接用精神力与斯拉达尔沟通: “跟着我吧,以后的逐日山脉领主,必定是你的。” 精灵的爵位,全都不是世袭制,而是举荐制。波尔姆斯肯开这样的口,斯拉达尔必定就是下一任的逐日山脉大公。 斯拉达尔的脑海里,完全不会出现类似于“黄金阶还是我努力在压着,如果我放开修炼的话,现在起码还要高一个阶位”这样的念头,虽然这确实是事实。 从出生那天起,斯拉达尔所做的最大努力,并不是修炼,而是如何在认清自我和自我催眠中,瞬间进行切换。 占据了一个精灵的躯体,是好事——精灵是地面生物中修炼天赋最高的种族。 但也是坏事——精灵也是地面生物中,唯一会用精神力查探别人想法的种族。这令他从出生开始,就必须事事保持警惕。 同时,他也会时常暗自嘲笑精灵的虚伪。都说精灵是这个位面上最坦荡的种族,最不会说谎的种族。 但要是说谎时常会被自己精神力强大的族人拆穿,那么谁不会去保持坦荡? 所以即使只有十二岁,面对传奇巅峰的精灵大公爵,波尔姆斯仍然只能看到斯拉达尔的一颗赤诚之心。 “领主之位虽然也是我想要追求的,但我最向往的,是一把精灵巡游者的权杖。”斯拉达尔带着一丝孩子气的骄傲,对着精灵大公说道。 波尔姆斯满意点头,他对这个天赋异禀,却又一片赤诚的孩子,心中的预期和评价,又调高了几分。 第四百七十二章 黑暗往事(中) 精灵大陆的最南端,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巨龙之巢。 年轻的精灵行走在冰雪之中,他的身上起码有十几处明显的伤痕,但他依然没有放弃,返身寻找那一头已经击败了自己七次的巨龙。 这个位面上,已经有千年时间,没有出现过龙骑士了。在他之前,也有许多人进入了这一片危险的雪地,更有不少人葬身在此再也无法回去。 但与前人不同,他想做这千年以来,第一个成功者。 成为龙骑士的三大品质——勇气、诚实、智慧。 说到勇气,他是这千年来,唯一敢在传奇阶就进入巨龙之巢的修炼者,谁的勇气能够超过他? 说到诚实,他从出生以来,从未说过一句谎话。 关于他灵魂的秘密,关于他真实的目的,用自我催眠的方式隐藏,已经远远不够,已经被他完全从意识中切割下来,封印在了灵魂的某一个角落。 这是当年秘典上有记载的秘术,早已失传万年,亦是他通过一己之力还原了出来。但他已经不记得这些事情,他已经彻底活成了精灵斯拉达尔,一个名字平凡,却已然被视为整座精灵大陆的未来之星。 只有一道痕迹,引导着他去做一些事情,他甚至不知道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什么,他只知道,未来某一天,到了具体某一个地方,然后打开那个封印。 所以,来到巨龙之巢,是那道痕迹在引导着他,但他真实的想法,是他斯拉达尔,要成为精灵一族,超越加勒达尔·吟风的第一人,那么,就从加勒达尔都未曾做到的事情开始。 至于智慧……既然他想超越加勒达尔·吟风,那么他肯定拥有远超常人的智慧。 比如,他手掌之中,已经嵌入手掌的那一块火晶。 这块火晶伴随着他的出生而来,他认为是自己的天赋神通。不少精灵,确实带着天赋神通降生,这种天赋神通不能像巨龙的天赋神通一样强悍,但依然可以让拥有者出类拔萃。 许多年长的精灵都看过这块火晶,认为正是这块火晶,让他在火元素领悟方面的智慧,能够远远强于一般人。 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并以此为豪。 而年长的精灵都没看出来的,是这块火晶,边上串着三颗细小的火珠。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三颗小火珠,每一颗,都能让一个生命体,百分之百的信任自己。 这是独属于他的秘密。一个再诚实的人,也可以有不会去主动提及的秘密。 他认为这也是他的天赋神通。当然,他的认知没有错,只是他已然忘记了,这三颗小火珠,不是精灵斯拉达尔的天赋神通,而是深渊祭司团祭祀长的天赋神通。 他已然忘记了,这是他执行“种子计划”最大的倚仗,他只是记得,这是他这次成为龙骑士的最大倚仗。 半年后,满身是伤的斯拉达尔,骄傲地站在一条蓝龙肩头,离开了巨龙之巢。 他火晶上的小火珠,已然减少了一颗。 他没有选择最契合自己元素之道的红龙,而是选择了一条蓝龙,只因为他隐隐中感觉,蓝龙对自己的帮助会更大。 千年以来的第一位龙骑士归来,整座精灵大陆震动。年轻的斯拉达尔,成为了所有年轻精灵,心目中的标杆。 …… …… 年轻的精灵,在骑上巨龙以后,终于如愿以偿地手握精灵巡游者权杖,并以南海巡游长的身份,巡守整片南海。 他已经站在传奇阶的巅峰,开始向着神阶迈进。 波尔姆斯公爵非常满意地把整个逐日山脉交给了他,但他也如他当时所说的那样,更向往的是精灵巡游者的身份,并将绝大部分时间,花在南海上。 他也不知道在南海之上,他要追求什么样的东西,他只是隐隐中有一种预感,在南海,有着他终极的向往。 直到他碰到一名叫做辛达·斯诺的人类。 辛达·斯诺是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的大弟子,在希望之神消失之后,辛达·斯诺就一直在寻找他的老师。 辛达·斯诺是来向他求助的。 通过两百多年的寻访,辛达·斯诺说他可以确定,希望之神因是被困在了南海海底,而被困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和黑暗生物有关。 辛达·斯诺作为赫尔普修斯的大弟子,境界虽高,但不屑收集信仰之力,迟迟没有晋入神阶。而且又是孤身一人,即使知道老师被困海底,要找起来,那真的是大海捞针般的困难。 所以他希望寻求精灵巡游者的帮助,而在所有精灵巡游者中,南海巡游长斯拉达尔,无疑又是口碑最好,最为诚实可靠的。 然而当辛达·斯诺跟他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有一种,灵魂都在颤栗的感觉。 对,这就是我的使命,甚至是我存在的意义。 …… …… 他终日奔波在南海,甚至已经不再履足精灵大陆。 他与辛达·斯诺,成为了莫逆之交。 他已经将自己完全代入了守护位面安全,警戒黑暗生物的精灵巡游者角色,他发誓一定要找到希望之神,找到黑暗生物可能已经对提亚那位面产生威胁的证据。 那一道用来引导他完成自己真实意图的灵魂痕迹,被他理解为,自己从降生开始,就被冥冥中被赋予的使命。 我当为守护这个位面而生,年轻的精灵暗暗想道。 …… …… 黑暗生物是确实不知道,从地面世界的视角来看,封印破洞和赫尔普修斯的位置,到底是在位面上的哪里。 他们在灵魂穿越封印之前,都从来不知道地面世界的地理分布情况,他们只能从原本极其有限的一些关于地表世界的资料,判断出这个封印破洞,大致位于地面世界的南海,而且应该在南海靠近中央的地方。 所以,灵魂上的那道痕迹,引导斯拉达尔来到南海之上,又引导他,向着靠近南海中央的地方寻找而去。 他没有找到赫尔普修斯,却意外地,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一支远古遗族,深海娜迦。 他不知道这支娜迦是如何从远古存活至今,如何在位面上不现踪迹一万余年,以及为何自己能够找到这支娜迦。 他没有考虑这些问题,他想到的只有,这支娜迦,能够成为自己寻找困在海底的赫尔普修斯的最好助力。 一场惨战,他身上受伤无数,最后还是凭着蓝龙德涅特的无上龙威,他终于逼退了娜迦族人的阻拦,闯入深海,将第二颗小火珠,打入了娜迦女王的身体。 “我不需要你们臣服,更不需要把你们抹除,”他对娜迦们说道,“我只需要你们,信任我。” “我知道在史前时代,娜迦苦守深海,不得自由。你们现在隐身于世人目光之外,不外乎是不想再背负先辈的枷锁。” “但是,既然身为这个位面的成员,就有着无可逃脱的守护这个位面的责任。” “我不会再让你们去当这个位面永远冲在第一线的炮灰,我承诺你们可以获得自由栖息的领地。我只需要你们帮我去海底找一个人,一个关乎到位面安危存亡的人。” 善于用歌声魅惑敌人的娜迦,第一次被一种正义感和使命感所打动,成为了他的追随者。他们随着女王一起,百分之百信任他,甚至为他奉上,虔诚的信仰之力。 一年之后,他轰然突破桎梏,晋入神阶,打破了加勒达尔的记录,成为了精灵中最年轻的半神强者。 第四百七十三章 黑暗往事(下) “巡游长大人,有眉目了!” 说话的,是新晋的一名深受他看好的精灵巡游者,莫斯里尼·林天。 他从莫斯里尼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正直,无畏,为了理想,可以奉献出一切。 他欣喜地跟随着莫斯里尼,以及十几名娜迦,一路往南海的最深处潜去。 这里是嘉里迦娜海沟,下潜至一万多米以下的海水里,仍旧深不见底。好在德涅特的天赋,能护着他和莫斯里尼毫无损耗地下潜。 看,这就是冥冥中的指引,就连挑选巨龙伙伴时,都已经预见到了蓝龙德涅特对自己的帮助。 这冥冥之中的力量,是因果法则吗?自己难道就是位面上的天选之子?这从他出生就伴随他至今的指引,难道预示着,自己将是结束位面起源之祸的关键人物? 或许有朝一日,应该抽一点时间出来,去一趟蜥尾半岛上的巨魔圣山,向始祖十二议会,询问一些关于因果法则的事情。 据说始祖十二人议会,是不会拒绝与精灵巡游者沟通的。 他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前行。 “就在前面,”莫斯里尼呼唤他说,“前面那一道高耸的能量力场,看起来像是……一道从海底探上来的结界?娜迦们不敢轻举妄动,希望巡游长您来亲自定夺。” 他从沉思中回转过来,从手掌上那块火晶的照明中往前看去。 那缓缓流动的、中正平和的、代表着秩序的能量力场……他只看了那道结界一眼,他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他的浑身如同被一道雷电击中,灵魂之中,似乎有一只……魔盒被瞬间打开,无数记忆在刹那间,填充进他的脑海。 如此熟悉的……牢笼啊! 我要砸碎它!我毕生的使命,九死一生付出无数代价执行那个计划的使命,就是要找到这座结界,彻底砸碎它,把被他囚禁的……同胞,全部放出来,然后将这个位面表面,那些肮脏的生物,也统统砸碎! 什么?我到底想干什么?我秉承着守护这座位面的职责而生,连我的神号,都是以“守护”为名。冥冥之中一直有一股力量在指引着我,要我发现位面上最大的危险,做整座位面的吹哨人。 可我是深渊祭司团的祭祀长啊,我追随我的老师,首席大祭司阁下,一起用灵魂穿透封印,就是为了找到这座牢笼,就是为了吹响整个地底世界全面进攻的集结号。吹哨人?让地面世界的高手意识到赫尔普修斯的存在,一起来支援他?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不,不不,我是“守护之神”斯拉达尔·逐日,精灵大陆六位大公之一,逐日山脉的领主,更是精灵巡游者司职巡守南海的南海巡游长。 我怎么可能是什么深渊祭司团的祭祀长?哪里冒出来的魔鬼?我要净化它,净化它! 但他的手仍旧不由自主地举起,掌心的火晶,泛出了前所未有的狰狞之光。 “巡游长大人,您怎么了?”莫斯里尼疑惑地问他。周围的娜迦也察觉到异状,纷纷游进过来,查探情况。 但是他的手掌已经奋力挥起,一道充满毁灭性气息的火光照亮了万米之下的海底世界,连德涅特也下意识地屈翼退避。 那十几名娜迦在这道火光中,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焚成了虚无。只有莫斯里尼·林天逃过了一劫,但也在火光中,被抛飞出去几百米的距离。 这还是因为他用另外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右手手腕。 “快去,去找辛达·斯诺,我……需要帮助……” 他对莫斯里尼喊道。 莫斯里尼明显已经受了极重的伤,听到他的话,喷出一口血,染红了周围的一片海水,但仍奋力施法,排开水压,向上游去。 他保持着左手牢牢握住右手手腕的姿势,盘腿勉力在海水中坐下,坐在那道结界前。 “我到底是谁?”他从心里呐喊道,“我到底要做什么?” 然后就失去了意识,随海水飘动起来。 这是莫斯里尼回头看到的关于斯拉达尔的最后一个画面。 …… …… “你真的要走吗?”辛达·斯诺回头看看站在花田边,双眼垂泪,手里抱着一个小襁褓的女子,问莫斯里尼。 “我已经耽误了一年多的时间了,”莫斯里尼大步向前走去,故意不看身后的女子和婴孩,“我既然已经恢复了那一段记忆,那么就没有任何理由,能够阻止我完成这一件任务。” “一年多过去了,不知道巡游长大人到底怎么样了。但无论如何,我要完成他的嘱托,带您到他出事的那片海底去看一看。况且,那里还有那座如定海神针般的结界。” “你还是记不清那片海域的确切位置吗?”辛达·斯诺问他。 “记不起来,巡游长大人的那一下攻击,不知为何,带着泯灭意识的精神冲击,我能通过一年多的拼凑,找回大部分记忆,已经是万幸了。”莫斯里尼道,“不过我们先找到娜迦就行,还有两名娜迦,知道那个地方的所在。” “好,”辛达·斯诺点点头,他又道,“你的孩子叫什么?我的学生保罗·爱德华回联邦了,我可以写信给他,让他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内,照拂他们母子一二。” “小曼,”莫斯里尼道,“我在人类大陆的化名姓林,她叫林小曼。” …… …… 两名娜迦不负期望,带着辛达·斯诺和莫斯里尼,找到了那一座如定海神针般的结界。 而莫斯里尼在结界前,同样看到了他的巡游长大人,巡游长大人作盘膝而坐状,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在海水中摇摆漂浮,保持着和他离去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 莫斯里尼心中一紧,但他随即看到了巡游长大人的巨龙伙伴德涅特,正忠实地守护在他身边。也正是因为德涅特的守护,令巡游长大人,没有随海水飘走,仍在原地等待着帮助。 这说明了,巡游长大人,只是沉睡过去或者陷入失去意识的状态而已。如果巡游长大人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他的巨龙伙伴,必须立刻返回巨龙之巢。 还好,莫斯里尼有些欣喜地想道。 而此时,辛达·斯诺,正凝视着那座结界,仔细地感受着结界的气息。 “是老师!将近三百年了,我终于找到了!”辛达·斯诺喃喃道,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情绪。 “真的是希望之神大人?”放下一半心来的莫斯里尼,开始注视这道令巡游长大人不知为何陷入疯狂和昏迷的结界,问道。 “是的,这是老师不外传的最高级别绝技,‘熵之界’。”辛达·斯诺告诉他。 莫斯里尼看了看结界,又看了看斯拉达尔,道:“要不我们先唤醒巡游长大人,然后一起进去探个究竟?” 辛达·斯诺观察了一下斯拉达尔的状态,点头答应了下来。 “正该如此。”他说道,然后伸出手,一道和那结界气息十分接近的能量波动,从他掌心涌出,投向斯拉达尔。 辛达·斯诺在赫尔普修斯的三个学生中,天资其实是最高的。 赫尔普修斯虽然碍于师祖的禁令,无法将“熵之界”传于他,但给他讲授过“熵”的道理。如今凭着近距离对“熵之界”的观察,他已经能模拟出,与“熵之界”十分类似的秩序力量。 此时用来援救未明的混乱状态,应当是最合适不过。 果然,斯拉达尔在这股力量之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四百七十四章 苏醒 莫斯里尼离开只有一年多时间,但是斯拉达尔在海底,仿佛已经挣扎了两段人生数百年的时间。 属于精灵巡游者斯拉达尔的人生,与属于深渊祭司团祭祀长的人生,轮番上阵,基于不同的记忆建立起的不同价值观,在他的心灵世界里捉对厮杀。 一段是原先被封印,被瞬间释放出来的记忆,并有自己亲手打上去的烙印证明这确实是属于自己的过去。 另一段是这几十年来,不断被强化的认知。原先的记忆认定这样的认知是为了伪装,可是那一段记忆已经如此遥远,如何能够轻易动摇这几十年来已经成为一种信念的认知? 以前的记忆,哪怕确实是真的,但这几十年来的信念,同样也是真的。以前的记忆,凭什么就一定要成为我的人格之本?凭什么就要颠覆所有我现在所认同的一切? 说到底,记忆并非生命的唯一凭证,认知刺激所形成的人格才是。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代表秩序的力量,落在了斯拉达尔的身上。 原本中正平和的力量,是想令他归于平静,归于清醒。 然后当他感受到这股力量的时候,意识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辛达·斯诺所模拟的“熵”的力量,虽然非赫尔普修斯的传授,但是同样是基于“熵”的原理,给斯拉达尔带来的感受,与赫尔普修斯的“熵之界”毫无二致。 这是如此熟悉的、几乎镌刻在他灵魂之中的力量,以及……仇恨。 正是这股力量,一面代表混乱,击散本源能量冲击。一面代表秩序,修复着封印破口,虽然缓慢,但是坚定执着。 正是这股力量,阻挡了他的族人将近三百年,令无数族人在看到重返位面之上的希望后又含恨而终。 如果说原来那段被释放出来的记忆,只是一段关于自己过往的证明的话,这仇恨,方才令原先的记忆,拥有了刻骨铭心的存在感。 仇恨之火熊熊燃烧,这是对那道封住他们前路的结界的仇恨,这是对那个封住他们前路的人的仇恨。 只有仇恨,才能唤起认知中最深层的激荡感,才能击败所有怀疑、犹豫和彷徨。 原来是这样啊。 自己为了不暴露身份,封印记忆的法门,原来有这么大漏洞。 什么天选之子?真是个笑话,这个世界上哪来的天选之子? 全都是自己早就规划好的路径,让自己用一个近乎完美的人生,去演绎一个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目的。 可自己却差点就陷入斯拉达尔的人生,回不去了。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 …… 在睁开眼睛的第一刻,他将火晶之上的最后一颗小火珠,射向了辛达·斯诺。 然而辛达·斯诺脸上已经浮现出种种震惊与警惕之色,已经幻化出无数分身,无数分身一起大喊: “斯拉达尔有问题。” “他是黑暗生物的……秘谍!” 其实他非故意,只是在他模拟“熵减”的力量,接触到斯拉达尔的那一刻,斯拉达尔泛起了太过强烈的情绪反应。 这些情绪反应,通过“熵减”回馈到了辛达·斯诺的手中,他竟然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斯拉达尔的纠结与矛盾,仇恨与觉醒。 他居然是黑暗生物的灵魂,占据的精灵的躯体! 而同时警醒的,是斯拉达尔的巨龙伙伴德涅特,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斯拉达尔人格的变化。 然而巨龙的智慧毕竟有限,他只是长吟了一声,试图用能够荡涤人心的龙吟,来唤回原来那个斯拉达尔。 斯拉达尔的动作有了一个小小的动摇,那颗小火珠没有射中辛达·斯诺,向着海面上激射而去。 莫斯里尼和两名娜迦,都一时无法相信辛达·斯诺的话,但斯拉达尔的下一个动作,终于令他们信了。 斯拉达尔双手轻挥,浓郁的信仰之力随着他的精神力开始共鸣,深海之下燃烧起炽烈的永生之焰,将所有人一起围起。 他的身份泄露,竟然就要当机立断击杀所有人。 辛达·斯诺虽然师从赫尔普修斯,但毕竟没有晋入神阶,在力量上,仍与斯拉达尔有着难以填补的差距。 辛达·斯诺的分身统统破碎,斯拉达尔一圈永生之焰围住所有人,无人能够挣脱。 而斯拉达尔还有余裕转头瞪视着巨龙德涅特,两道精神力从他双眼中射出,居然拟态成了两条绳索,紧紧捆向巨龙。 巨龙伙伴也已经察觉了他的异样,那就用精神控制之术,硬控住巨龙! 也只有还原出深渊圣典中无数法术的深渊祭司团祭祀长,才会掌握这般强力的精神控制之术。 眼见永生烈焰无法挣脱,两名娜迦摇摇牙,一起瞬间自爆,化作两道黑光,投向了环绕斯拉达尔身周的信仰之力。 斯拉达尔的信仰之力主要都是来源于娜迦,而原本信仰他之人,以死明志,揭露他背叛了他们的信仰,以此来令他承受信仰之力的反噬! 然而仅仅两个个体依旧太过渺小,斯拉达尔身周磅礴的信仰之力中,仅仅有两个小点从金变黑,没入了斯拉达尔的身体。 明亮的永生之焰颤了两颤,依旧携必杀之势,压向莫斯里尼和辛达·斯诺。 莫斯里尼想起了上一次身受重伤时把他从雪地里挖起来的人类妻子,想起了他刚出生的女儿,嘴角浮现出一丝愧疚的笑意。 他的身体,已经在刹那间化成一棵茂密的巨树。 精灵巡游者手里,怎么会缺献祭自己生命的禁术。 海底下的巨树,看上去有些诡异。但这颗巨树太过庞大,竟然一时间隔开了永生之焰! “辛达·斯诺大人,快走!” 在生命的最后,年轻的精灵奋力喊道。 辛达·斯诺却摇了摇头。 年轻的精灵用生命自己争取到了一点点时间,但依然没用,他境界虽高,但仍旧不可能从斯拉达尔这样的半神手里逃走。 但年轻精灵争取到的这一点点时间里,他能够做一些事情。 他知道斯拉达尔想要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老师,确实是在自己身后的那道“熵之界”中,在与黑暗生物殊死缠斗。 然而自己只差这么一步,终究是见不到自己的老师了。 那么就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保护老师,不受这黑暗生物的秘谍的打扰吧。 他的身体一变为二,又二变为四,四变为八…… 顿时海底出现了无穷多个辛达·斯诺。 这个时候,斯拉达尔已经把莫斯里尼所化的巨树全部焚尽,朝着漫天的辛达·斯诺嗤笑道: “无用的小术。” “无用的小术?” 漫天的辛达·斯诺会以同样嘲讽的表情,甚至同样的话语。 脸上露出了最后的骄傲的表情。 漫天的辛达·斯诺一下子全部都消失了。 连同那道从海底拔地而起的结界,也一起消失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白手套 幻境,这是该死的幻境。 辛达·斯诺还没有晋入神阶,居然能布出我所破不开的幻境! 极其复杂的幻境,加上其中捉摸不透的空间布局。 辛达·斯诺居然在空间法则上的造诣那么深! 斯拉达尔在尝试了半个月时间后,终于放弃了。 原本结界所在位置的周围,被这片幻境所包围,而他只要一进入这片幻境,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他原本进入的位置。 他像是永远也推不开,那扇通往赫尔普修斯所在的那座结界的大门。 但半个月时间,他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他搜集到了些许辛达·斯诺的意识,在消散前的碎片。 他知道,要破开这道幻境,其中一个方法,就是辛达·斯诺的两名师弟,安东尼达斯与弗洛普一起合力出手。 但自从赫尔普修斯消失后,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分别回了联邦和帝国,随着第二次东西战争的打响,联邦和帝国决裂,关系再也没有修复过。 而且弗洛普据说固执地要以法则成神,迟迟不肯踏入神阶的大门。 哪怕他境界再高,恐怕也已经快要走到了寿命的终点。 要这两个人聚在一起合力出手,其难度要归入有生之年系列了。 相比之下,另外一条破开幻境的路径更加现实一点。 就是自己晋入真神,领悟空间法则。 虽然难度很高,但他坚信自己可以做到。 这是来自精灵斯拉达尔与生俱来的自信。 抱歉了,此次功败垂成,令大家失望了。但我终将回到这里,为大家撕开这道结界。 好在辛达·斯诺施下这道幻境,我没有办法进入这道结界,这个位面上,也同样再没有人可以找到赫尔普修斯! 而既然这一桩任务只能暂时搁置,那么,在成为真神之前,我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 他又在海底盘桓了几天,并在海底留下了一块指示牌。 他在指示牌上刻下了一句话: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会成为恶龙。” 然后,唤来已经被自己精神控制的巨龙,往海面而去。 有小火珠铺底,精神控制比预想中还要简单。巨龙这种愚蠢的生物,身体如此庞大,精神世界,却是如此脆弱啊。 …… …… “不知舰队的主人,可愿与吾一叙?” 回到海面之上,他轻易地就追踪到了他最后那颗小火珠的去向。 最后一颗小火珠,居然准确地命中了,一名当时正在海面舰船上的人类。 一名实力不错的人类,一名野心勃勃的人类,一名……还和辛达·斯诺有些渊源的人类。 还不错,这名人类,适合当自己的白手套。 他已经决定,不再封印自己真实的记忆。 当时他还很弱小,需要这样的自我保护方式。 但现在,他是精灵最年轻的半神,手执精灵巡游者权杖的南海巡游长,逐日山脉的领主,永远诚实的龙骑士。 谁还有能力查探他的精神世界?谁还敢质疑他说出来的话? 关键是,他再也不想回到令他作呕的斯拉达尔的人生。 他已经将娜迦的死因推到了辛达·斯诺的头上,并严令娜迦不得将发现海底结界的事情外泄。娜迦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话,并发誓要找出辛达·斯诺为族人复仇。 他同样将莫斯里尼的死推到了辛达·斯诺头上,并埋藏起那根神秘莫测的、可能会追溯出拥有者死因的精灵巡游者权杖,随便掬了一捧海沙,作为莫斯里尼的骨灰,交回了精灵大陆。 果然同样没有人怀疑自己的话,精灵王室在找到辛达·斯诺之前,又不肯公然跟赫尔普修斯的弟子闹翻,只是由王叔班达希尔出面,安抚莫斯里尼在人类大陆上留下的遗孤。 当然他更不用担心莫斯里尼会在离开海底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把海底曾经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比如泄露给自己的妻女。对任务绝对保密,这是一名精灵巡游者最基本的操守。 既然已经埋葬掉了过去,他就应该面向未来,去找到其他几颗种子,一起做一些务实的事情。 那么,他就十分需要一双白手套,让接下去要做的那些事情,永远沾不到自己的手上。即使因为其他种子的失误,导致事情外泄,他也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而这名人类,再合适不过了。 …… …… “吾观阁下亦是人类大陆上顶尖的人物,为何总是愁眉不展?” “我空有振兴帝国,驱吞联邦的志向,怎奈不擅政争,在实力上又被压过一头,被驱赶到这茫茫大海之上,恐难再找到施展抱负之地啊。” “此言差矣,国家、种族,俱是狭隘之论。” “真正伟大之事业,当是卫护整个位面,这才是最大的事业,最大的舞台。” “阁下可愿信任于吾,与吾一起,为整座位面之安危计?” “我第一眼见到巡游长,便心生无限信任之感。” …… …… 他很快通过韦斯特,找到了第一颗来自黑暗世界的种子。 当年深渊祭祀团最豪迈的执法总长,居然变成了一名……女矮人。 他觉得莫名心酸。 但是执法总长却坚持为自己定下了色诱矮人王子,并篡夺矮人王国政权的计划。 第二颗种子也找到了。 深渊祭司团最优雅的典仪使,已经成为了身彪体壮的蜥蜴人,并开始带领蜥蜴人,准备完成征服蜥尾半岛的壮举。 而且他还有一个宏大的计划,要埋葬那座讨厌的圣山。 第三颗种子比较不幸,播种的时候失败了,躯体伴随着原有的灵魂受损,他不得已用纯精神体,在东躲西藏中渡过了这几十年的光阴。 但是他带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深渊祭祀团的那部轶失的圣典,在矮人大陆上的一处史前遗迹内。 上一次史前遗迹开放的时候,他以精神体的形态闯进其中偷偷看了一眼,虽然差点被遗迹的主持者发现神形俱灭,但他在里面分明地感受到了圣典的气息。 只是,他仍旧没有找到他的老师,深渊祭司团的灵魂,他所敬爱的首席大祭司大人。 首席,您到底在哪里? 我知道您没有在穿越封印时消亡,我相信您也绝不会在播种的时候发生意外。 那您为什么不出来,利用灵魂携带的标记,与我相见? 不管怎么样,拿回圣典、掌控矮人大陆、埋葬圣山,都是必须推进下去的事情。 他利用他的白手套,开始全力开动了起来。 …… …… “那个朱莉·酒火,可能有问题,”他告诉韦斯特,他的挚友,他的白手套,“你假意全力配合她的行动,暗中调查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知道,调查只是做做戏,韦斯特不会拿到任何证据,但能振奋他做事情的激情。 但是,哪里来的一名莫名的少年,在执法总长临近成功的前一刻,击碎了执法总长的灵魂,居然真的坐实“黑暗秘谍”这个事情。 “想办法提前进入那座遗迹,有黑暗生物至关重要的修炼秘典在里面,必须抢在黑暗秘谍动手之前掌握在我们手里。”他告诉韦斯特。 但是,依然是那名少年,硬生生拖住了一支庞大的军队,他非但没有追回他的圣典,反而令靖海军第一舰队,接近全军覆没。 “找到那名少年,杀了他,不能让任何人对我们神圣的任务产生妨碍。” 然而韦斯特去联邦寻找那名少年的时候,那名少年却去了帝国。回到帝国布好杀局,那名少年却又溜回了联邦。 最后动用两名传奇强者出手,反倒是将那名少年赶到了蜥尾半岛。 “全力配合蜥蜴人王的计划,最后给他反戈一击。”这个时候,他正在指挥韦斯特驰援蜥尾半岛,他给韦斯特做的计划很完美,但他知道韦斯特绝没有机会打出最后那反戈一击。 但话音未落,那名少年对典仪使打出了致命一击。 这是天生来与他做对的人吗? 他说动韦斯特亲自出手,但结果完全失控—— 韦斯特的出手,促成了那名少年,不知在何种力量的加持下,轻易穿过了幻境,找到了赫尔普修斯! 他这将近一百年的谋算,就要因此付诸东流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一封没有具名的信。 信上只写了四个字: “这是机会。” 用的,是黑暗世界的文字! 第四百七十六章 谢幕 这是首席,是他的老师。 整个位面上,除了首席之外,所有的种子都听他号令,他发起集结之后,如果还有其他存活的种子,不会不出来响应。 而现在,两颗种子被灭,一颗只是一个虚无的精神体,只有首席,才会给他留下文字! 而这四个字,无疑点醒了他。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 …… 那名少年将赫尔普修斯的消息带回人类大陆,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如他所料,非但握手言和,而且重新并肩作战。 赫尔普修斯,抑或是圣山上的老家伙,应该是识破了执法总长和典仪使身份,韦斯特遭到了强烈的怀疑。 他说服韦斯特,让他放下在帝国与安东尼达斯的内战,带领全部力量,出海与他以及娜迦一族汇合,共赴深海,去完成查探赫尔普修斯的情况这件“位面头等大事”。 人类果然怀疑韦斯特全军出海另有目的,尽起高手,衔尾追来。 接下去,就是让韦斯特这副白手套牺牲的时候了,让他们看看,他们一直以来怀疑对象,是多么干净。 于是韦斯特死了,他在关键时刻影响了韦斯特的动作,令他失手被杀。 同时坐实了韦斯特的“好人”身份。 韦斯特确实和黑暗种子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个跋扈一点、冷酷一点、但对捍卫位面安危却充满热情的……蠢货。 他的白手套,本来就是白的,这一下,更是被洗得干干净净。 那么套在这副白手套里的那双手,怎么可能是脏的呢? 那些人类,对韦斯特的死充满了歉疚,怎么还会怀疑他这个韦斯特的挚友兼领路人? 况且还有永不说谎的龙骑士身份为自己背书。 况且他还亲手奉上了第三颗黑暗种子。 …… …… 他成功了,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联手打开了当年辛达·斯诺设下的幻境,他们会疑惑大师兄为什么要不让世人找到赫尔普修斯,但绝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他终于再次踏进了那道结界,果然,他还原的大播种术相当可靠,强如赫尔普修斯,也无法发现他灵魂的异样。 他终于站到了封印破口,他终于再次见到了他的族人,那些依然无望地、奋不顾身地、冲击着封印破口的族人。 我来了,他在心中暗暗说道,我们就要成功了。 首席,你看到了吗?我们就要成功了。 …… …… 那一枚原本生长在斯拉达尔手掌之上的火晶,正在坠向封印破口,并且越来越明亮,已经到达了明亮的顶点,开始向内收缩坍塌。 这是即将令里面所有的本源能量,摆脱一切束缚,彻底释放开来的前兆。 这一枚火晶,曾助他修炼的速度远超常人,被他视为代表自己是天选之人,是卫护这个位面的主角标志。 然而,这是属于“流炎”一族的标志啊。 他的本源能量彻底爆开之后,如果他足够幸运的话,灵魂能回到地底世界的岩浆之中,重新孕育出躯体,重新成长。 但更大的可能,是灵魂被这些愤怒的人类,彻底撕碎在当场。 但是无憾了。 他知道他们的首席仍然活着,他知道他的老师,一定在这个位面的某个地方,目睹着他的成功。 只要这已经开始收缩的火晶,迸发出更加剧烈的光芒! …… …… 如他所愿,一片光明陡然升起。 可……不对? 不是在他的脚下,他的火晶,在瞬间照亮了整个海底。 而是…… 整座结界,升起了无数星点,刹那照亮了他的头顶。 于是他看清楚了,封印破口之下,根本没有任何他族人的冲击,那道能量幕帘,也没有忙于刷散封印破口之下纷飞的本源能量。 只是轻轻一卷,卷住了他的本源火晶,正在收缩坍塌的火晶,包裹在透明的能量幕帘中,似乎陷入了绝对的静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包括与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原先密不可分的联系,被瞬间切断。 然后,一道光束,打在了他的身上。 失去了本源火晶,等同于失去了全部力量的他,同样被禁锢住,一动不能动。 只有一束光,静静地将他照亮。 仿佛一场大戏即将剧终,追光灯打在他的身上,等待着他的谢幕。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个位面上最好的演员,凭着一己之力,将这出大戏,最终推向了高潮。 但是即将终了之时,他忽然发现,自己拿错了剧本,演错了结局。 怎么……搞的? 他环顾四周,他的巨龙伙伴德涅特,原本已经一口吐息喷向赫尔普修斯的躯体,然而此时恍若时光倒转,巨龙又将全部的吐息,吸回了自己的嘴里。 而德涅特的一对龙眼,正呈现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并且燃烧着熊熊怒火,双翼拍打,似乎随时随地要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 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各执法杖,法杖顶部都已经喷吐出狂暴的元素气息。 而那名少年,令他深恶痛绝的少年,更是已经一个瞬移来到他的面前,手中一柄短刀,喷出着噬人般的烈焰。 而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一声淡淡的话语声: “没事了,我来吧。” 这赫然是赫尔普修斯的声音。 不是实质的声音,而是精神力的波动,如实质性的声音一般,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斯拉达尔当然知道进入结界之后,和赫尔普修斯就能直接进行精神交流,赫尔普修斯也能窥视结界内人的想法。 但作为深渊祭司团的祭祀长,隔绝自己某一部分的想法不被外人窥视,那是基础性操作。 而所有他对于自己过往的追忆,都是在他将火晶掷入封印破洞之后。 哪怕这些想法被赫尔普修斯窥视到,他相信正与黑暗生物激战的赫尔普修斯,也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了。 可哪里想到,与黑暗生物的激战是假的,这些人类与赫尔普修斯,居然在刚刚进入结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局,等待着他自己暴露自己。 他自认为是这个位面上最好的演员,潜伏最深的秘谍。 他想用最绚烂的爆炸,为自己完美的表演谢幕。 却完全没想到,谢幕的方式却是这样。 “怎么……搞的?” 他用尽全身力气,问出这句在他心里盘桓已久的话。 光亮的结界里,浮现出赫尔普修斯喜悦的情绪。 一道光束,打到那伙人类里,站在最后,实力最差的一名黄金阶魔法师身上。 “他是整个位面的英雄。”赫尔普修斯道,“告诉你的手下败将,你是怎么的?” 骆晴明抄了一下额前的流海,腼腆而简短地答道: “分析。”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三角枫 “你最早是怎么会怀疑他的呢?” “龙。” “龙……你是说他的巨龙伙伴?德涅特怎么了?” “有些……呆。” 即使面对位面无可争议的第一人,骆晴明的回答,仍旧是那么简短。 然后他感觉到了结界内渐渐升起的怒意,只好搜肠刮肚组织语言。 “其实,这是作为一名情报分析员的态度问题。作为一名情报分析员,每一个人我都不能轻易相信,每一个人我都不能过分怀疑。” “在所有人都怀疑韦斯特的时候,我正在努力找证明他没有问题的证据,但还没来得及找到,韦斯特就死了。” “同样,在韦斯特死后,他的挚友斯拉达尔出现,没有人怀疑斯拉达尔有问题的时候,我就要想,他是不是真的没有问题。” “所以,我注意到了他的巨龙伙伴,神情并不那么自然。” “于是我翻找了手头的资料,找到了佐证我观点的证据。一头正常的巨龙,他对所有宝石,比如当时飞艇上为了应急而备下的一小框元素钻石,都会表现出贪婪的情绪,这是他们的本能。” “但巨龙毕竟是一种智慧生命,他们很注重自己的品德操守,所以他们会告诉自己,要自制,要克制自己的欲望,这样才能体现他们作为智慧生命的特征。” “所以一头正常的巨龙眼睛里,时常流露出的,是一种在贪婪和克制之间,不断斗争的纠结。” “哦,不要瞪我,这是当年柯尼卡将军的挚友,精灵驯兽大师奥拉泽尔·银月的札记里写到的。奥拉泽尔先生虽然不是一名龙骑士,但他代表着这个位面上驯兽师的最高水平,所以我认为他的描述应该是权威且可靠的。” “但在巨龙与飞艇当时短暂的对峙过程中,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德涅特的眼神,是空洞而单调的。我不认为这是一头巨龙在表现自己的高傲和冷漠时应有的眼神,我的判断是,更像是被精神控制的表现。” “罗松溪用心灵布偶实现了对保罗·爱德华的部分控制,感谢他将这一点如实告诉了我,我观察保罗在罗松溪对他发布命令时,也会露出这样片刻空洞而单调的眼神。” “如果此判断为真,那么我的分析有二。” “其一,龙骑士的身份代表着这个位面最诚实和高尚的存在。如果巨龙是被控制的,那么说明斯拉达尔要用龙骑士的身份为自己背书,那么就说明斯拉达尔可能是在说谎。” “其二,在我们的位面上,不存在能对一头巨龙进行精神控制的法术,再强大的心灵魔法也不行。但我在罗松溪的那块黑石头,就是所谓深渊圣典中,找到了类似了的精神控制法术。” “也就是说,在黑暗生物的世界里,存在类似的法术。” “但这只是我的判断,或者说只是我的推测,我必须找到证据。” 骆晴明在讲完了可能是他有生以来在不被罗松溪所激的情况下,最长的一段话,赫尔普修斯终于露出了比较满意的情绪。 “那你找到的证据是什么?” “叶子。” “……好吧,我解释这下,这件事情比较复杂。” “一个优秀的潜伏者,要隐瞒一些什么,要伪装一些什么,最好的方法其实不是说假话,而是尽可能地说真话。” “斯拉达尔说的话,就是没有龙骑士的身份为他背书,也起码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的。他告诉韦斯特关于黑暗秘谍的事情是真的,对朱莉·酒火和蜥蜴人王的怀疑都是真的,要找到赫尔普修斯也是真的。” “唯一假的事情,用现在的结果倒推,就是他要找到赫尔普修斯的目的。” “我记得我在联安委特训学校念书的时候,就被这样九真一假的谎言骗过,骗我的是罗松溪的前女友,林小曼。” “哦,你也别瞪我。在学校的时候,我就怀疑过林小曼接近你别有目的,但是我拿不到证据。我甚至说动了索尔科夫斯基教官,帮我抓了一只林小曼放飞的黄鹂鸟,但最终一无所获。” “但我不死心,后来单独找林小曼聊过一次天。那一次她跟我聊天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内容,都轻易可被证明是真的,并且做到了完美的逻辑自洽,另外那百分之一的内容,是关于她接近你的目的,无法即时被证明或证伪,所以我相信了她接近你没有问题。” “别急别急,我说林小曼,不是为了刺激你,而是那一次我跟她的聊天中,她讲到了一件事情。” “那一次,我旁敲侧击地询问她,精灵有没有什么传递绝密信息的方法,我原本想问的是,那驯化黄鹂鸟的秘密。” “但她告诉了我另一件事情。” “她说,她的父亲留给她的东西很少很少,但有一件,是她父亲家族一道秘传的禁术——在碰到重大危机的关头,如何以自己的死为代价,做最后抵挡敌人的努力,并留下关键性信息的法门。” “这一道禁术,叫‘叶落之刻’,在危急时刻,燃烧自己的全部生命,化为一棵战争古树阻拦敌人。” “这本是一道寻常的黑魔法,但‘叶落之刻’的玄妙之处,就是在一边阻敌之时,可以将想要留下的信息,镌刻在古树的叶子上,埋藏在古树附近的某个隐秘空间。但敌人会被古树施下诅咒,永远找不到古树的落叶。” “林小曼的父亲,在精灵族的名字叫做莫斯里尼·林天,曾任南海之上的精灵巡游者。在二十年前,离开了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儿,与辛达·斯诺一起出海,疑接近过娜迦一族生存的海域,后来莫斯里尼·林天被精灵一族确认战死,而辛达·斯诺再无音信。” “精灵一族当时并未对外通报莫斯里尼·林天的死因,所以连林小曼都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既然莫斯里尼和辛达·斯诺最后出现的地方离娜迦海域不远,那么有理由怀疑,莫斯里尼的战死和辛达·斯诺的消失,与当时掌控着娜迦一族的斯拉达尔有关。” “所以,当时潜下海底的时候,你们都在希望之神的结界,但我在找叶子。” “恰好当时林小曼告诉过我,应该怎么找到‘叶落之刻’留下的叶子。” “当时她半开玩笑地跟我说,如果哪一天她不幸遇难,要我一定要带着罗松溪,在她死去的地方,摘下一根新鲜的三角枫枝条,轻轻挥舞七下。” “枝条的顶端,就会长出一片新鲜的三角枫叶,摘下它,里面会有她留下的最后信息。” “进入深海之前,就是在罗松溪吹泡泡的时候,我让马格尼教授背着我紧急去了一趟理查德将军的‘西北号’。” “从当时查到林小曼的父亲最后消失在南海之上时,我就让理查德将军,写信给他的手下,让他们在‘西北号’上,常备一棵三角枫的盆栽。” “而在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教授联手破开辛达·斯诺留下的幻境时,我手上的三角枫枝条,真的在顶端,长出一片新叶。” “这就是能够证明我们的南海巡游长大人,真实身份的最有力证据。” “所以,罗松溪让他的那个小精神体,叫77对吧,在斯拉达尔进入结界之前,抢先一步进入结界,和您沟通,布下了这个诱斯拉达尔出手暴露身份的局。”骆晴明向着头顶上的结界鞠了一躬,说道。 赫尔普修斯自然明白骆晴明的意思,终于将照在骆晴明身上,将他照得浑身不自在的那一道光束移开,然后补充了一句: “这个局里面包括伪装正与冲击封印破洞的黑暗生物进行激烈交手,暗中解除巨龙德涅特的精神控制,还有预防万一的用幻术制造了一个假的封印破口。” 随着他的话声,斯拉达尔看到他用火晶投向的那个封印破口,在一阵涟漪中缓缓消失。十米之外,真正的封印破口重现显现了出来。 赫尔普修斯的幻术,自然要比他的学生辛达·斯诺,还要高出很多。 “综上,”骆晴明擦了擦额角的汗,发布了他标志性的总结陈词。 “能发现斯拉达尔身份的秘密,也有巧合的成分在里面,但仍旧是基于严谨的分析,材料的积累,和充分的准备。” 第四百七十八章 最后的黑暗种子 “我与你们黑暗一族,对抗三百余年,无论如何,你是第一位获得了我的尊敬的对手。” 赫尔普修斯对光束之中,正在逐渐失去神采的斯拉达尔道。 “所以,在你消散之前,让你知道你失败的原因,是对你的尊重。” “表面上看,你是败给了这名天才的情报分析员,但实际上,你败给的,是精灵巡游者不屈的意志,败给的,是我的学生辛达·斯诺的果断与无畏。” 赫尔普修斯叹息了一声,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自然明白老师的意思,低头抚胸,为他们逝去的大师兄默挽。 而光束中,斯拉达尔的身躯终于开始渐渐消散。 顷刻,化为了一颗轻飘飘的黑色晶体,悬浮在空中。 而那颗被能量幕帘卷起的火晶,仍然维持着收缩坍塌的形态。 “这颗火晶,还稍许有些麻烦……”赫然普修斯道,“他的动作太过果决,即使我有所准备,出手还是晚了一拍,要拆解它里面的本源能量,解除爆炸状态,还要费不少时间。而下一波黑暗生物的冲击,随时可能到来。” “要不……我来试试?” 从骆晴明的身旁,传来一个有些迷糊、不太确定的声音。 带着一副大眼镜的苏富比,半举起一根短短的胳膊,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师兄,”他旁边比他高一个头的嘉士德对他说道,“临行前老师对我们说了,这次来的都是高手,让我们不要逞能,做些协助工作就好。” “这不就是协助工作吗?”苏富比推了推眼镜,对嘉士德道。 “这应该是黑暗生物的本源能量,而在我们几个当中,我对那块黑石头里的功法,也就是那部深渊圣典,理解最深。”苏富比的声音反而变得自信了起来。 “那块黑石头里,对黑暗生物的本源能量有详细的描述。要拆解这块火晶,无非就是计算工作量大一点,并且不能出错,其实跟实力高低没有关系。你知道,在这方面,我不比任何人差的。” “哦?”赫尔普修斯的意识在苏富比身上扫了几扫,“有意思,拈花境的精神力,年纪轻轻,看样子已经是矮人第一工匠大师了吧。” “矮人第一工匠大师是我老师的长子,我不能抢了他的风头。”苏富比如实回答道。 令站在一边马格尼有些尴尬。 “哈哈哈,”赫尔普修斯笑了起来,“罗松溪啊,你身边的神人真是不少啊。” “你说得对,”他对苏富比说,“拆解这颗火晶,其实和炼金的工作差不错,就是计算能力强,并且严谨仔细,和实力高低确实没关系。要是这颗火晶真的炸了,就算是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受伤也在所难免。” “你试试吧,如果发现不行,第一时间把火晶往结界外扔,我会尽量护住你。只要扔到‘熵之界’外面,承受爆炸冲击的就只有我一人,问题不大,顶多再来一遍上次的海啸。” 苏富比实力再差,也是一名黄金武者,如果发现事不可为,将火晶扔出个上百米远,扔出结界的实力还是有的,而且以苏富比的精神力修为,论反应,说不定还要比那些高阶魔法师快。 “弗洛普,如果海面上有船只的话,去通知他们立即撤离。结界外是不是还有娜迦?你们谁能让他们退远一点?” 德涅特仰颈嘶鸣了一声,表示他能指挥娜迦,然后拍着翅膀朝结界外去了。 “其他人,不要离开结界,但是站远一点,安东尼达斯,做好应对万一火晶在结界内失控的准备。” 赫尔普修斯做好了各种以防万一的安排,苏富比则走到了被能量幕帘卷起的火晶之前。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思索了大约有十分钟的样子,然后伸出一双手来,双手的食指,各在火晶上弹动了十几下。 随着他手指的每一次弹动,火晶中都会有一丝微小的能量冒起,然后逸散在空中。 弹完这一轮,他又站在原地,开始思索起来。 这个时候,罗松溪的“心灵视野”,感受到了那真正的封印破口底下,开始出现了能量的躁动。 黑暗生物的冲击,这次是真的要来了。 然而苏富比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终于,他再次伸出双手,右手对着火晶的中央位置点按下去,然后喊了一声: “收!” 赫尔普修斯的能量幕帘倏地收起,与此同时,一股起雾般的能量从火晶当中蓬地升起,苏富比的左手,则闪电般地将火晶一把抓在手里。 离开了幕帘,火晶仍然维持着原来的状态,没有爆炸。 “干得不错,小伙子,”赫尔普修斯夸赞了一声。 虽然只是第一步,但是他已经可以看出,这名年轻的矮人,确实有将这块火晶拆解掉的本事。 结界上的光幕开始依次暗下,能量幕帘移向了真正的封印破洞,只留下一道光束,照亮在苏富比的头上。 这当然不是仅仅为苏富比提供照明,而是预防万一苏富比失手,可以保他一手。 他要全力应对黑暗生物的冲击了,这道光束,是他能抽出来照应苏富比的唯一力量。 “不用,尊敬的希望之神大人,”苏富比握着火晶道,“第一步爆炸的阻断已经完成,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希望之神大人还是不要分心为好。” 赫尔普修斯想了想,说了一声“好”。确实这三百年来,他与黑暗生物之间,一直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上,他哪怕分出一丝力量去照顾苏富比,说不定都会令这样的平衡被打破。 封印破口只要哪怕被多炸开一丁点,他的“熵减之术”修补封印的速度,就会落后于封印遭到破坏的速度,然后滚雪球一般,造成无法弥补的结果。 之前发现斯拉达尔有问题的时候,其实也正好碰到了黑暗生物冲击的空窗期,他才有余裕设下这么一个局,诱斯拉达尔出手。 否则的话,他是万万不敢把斯拉达尔和他精神控制的巨龙,放进他的结界里的。 现在也幸好有这么一位矮人,能够接手火晶的拆解,否则他还真的没有办法处理这块下一刻就会剧烈爆炸的危险品。 而直接扔出结界任其爆炸,无疑对地面世界,又会是一场浩劫。 …… …… 赫尔普修斯的能量幕帘,已经刷退了好几轮进攻的黑暗生物。 而苏富比,则仍旧是思索一会儿,然后出手消解掉一点火晶上的能量。 结界之中,一片黑暗。 只有苏富比手里的那块火晶,随着他左手手掌的握紧松开,发出忽明忽暗的光。 安东尼达斯、弗洛普的注意力,放在了封印破口之下的能量波动上,感受、学习着他们的老师,对抗黑暗生物的方法。 其他大部分无法感受到封印破口下能量波动的人,则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苏富比身上。 所以大部分人都忽略了,他们的身后,还亮着一盏元素矿灯。 嘉士德提着元素矿灯,骆晴明就着元素矿灯的亮光,一只空间盒放在他的脚边,他仍在不停翻阅空间盒里的资料。 “你还在找什么?”嘉士德问他。 骆晴明忽然抬起头,问他,“你师兄是哪一年出生的?” “按照你们熟悉的帝国历算,我是1300年出生的,师兄比我大两岁,是‘12后’……不会吧,你连师兄都怀疑?” “不该把火晶交到他手里的,”骆晴明喃喃道,如果提灯的换成罗松溪,一定会知道骆晴明已经失态了,不失态他绝不会这样喃喃自语。 “你师兄改了出生年份,你师兄其实是你师弟,他为什么要改出生年份?” “罗松溪——”骆晴明高喊道。 就在这时,刚刚静立思索了十分钟有余苏富比,正好再次摊开左手。 然后,他的右手没有再次弹动,而是—— 一把将火晶掷出。 当然把火晶掷出去也没有问题,赫尔普修斯曾叮嘱过他,如果拆解过程中,发现事不可为,就把火晶扔出去。 扔到结界外去,虽然会产生一些破坏性的结果,但至少无损整个大局。 但是,苏富比扔的方向,不是结界外。 而是封印破口! 而且火晶飞行的速度,明显不是一个黄金阶武者的力量可以做到的。如果仔细去看,火晶的尾部,正在滋滋地喷射出本源能量,助推着火晶,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飞进了封印破口。 轰! 所有人的视野,被无比耀眼的光芒所充斥。 爆炸盖住了骆晴明接下去的话: “他早就能拆解掉这块火晶,之所以等那么长时间,他是在确认这个是不是真的封印破口!” “综上……他就是最后一颗黑暗种子!” 第四百七十九章 黑潮降临(一) 骆晴明的喊声虽然不够及时,但至少救了他的命。 罗松溪循声一把抓了他,在爆炸彻底展开前,将他扔出了结界。 但他一把只能抓一个人。扔出了骆晴明,等他再抓住嘉士德的时候,浑厚的能量冲击波已经席卷了过来。 罗松溪只能竖起手中的破法军刀,用尽全力抵抗能量冲击波的冲击。 虽然爆炸大部分都作用在封印破口,逸散出来的能量只是小部分,但毕竟这是一名半神将近全部力量的自爆。 片刻之间,罗松溪便浑身浴血。 其他人的情况要好一些。 毕竟之前赫尔普修斯吩咐了安东尼达斯做好应对万一的戒备,而半神阶的安东尼达斯,同样在爆炸彻底展开前,反应了过来。 去阻止爆炸是无论如何办不到了,他只能用最短的时间,尽全力撑开了火焰结界。 可惜弗洛普到海面上去通知船只撤离,无法与安东尼达斯合力展开水火结界。 当然,罗松溪和安东尼达斯能在爆炸彻底展开前有所反应,赫尔普修斯的反应自然更为迅捷。 只是他的灵魂已经与整座“熵之界”合为一体,然后将几乎所有的力量和注意力都投入了这块抵御来自地底冲击的能量幕帘中,他同样没有手段,来阻止这颗火晶的爆发。 能量幕帘放弃了对于地底的对抗,用力卷住了火晶,他能做的,仅仅是如何尽量把火晶将封印破口炸开的口子,控制得小一些。 以及对结界内的所有人,发出一声来自心底的喊声: “离开结界!” 罗松溪正是在这声喊声中,将骆晴明一把扔出了结界。安东尼达斯也是在这声喊声中,将火焰结界的防御类型,从硬扛变成了弹射,于是,火焰结界裹住了大部分在场的传奇强者,随着能量冲击波一起弹射出了“熵之界”。 耀眼的白芒终于彻底爆散开来,很难说赫尔普修斯的努力到底有没有起作用,维持了三百余年没有扩大的封印破口,不可避免地在白芒中,被剧烈地撕裂开来。 …… …… 无比耀眼的光芒,其实也只闪耀了两秒钟的时间。 但这两秒钟的时间,海底世界仿佛已经完全换了人间。 一道伤口般的大裂口,横亘在海底。裂口边上根根断裂的墨黑色线条,恍若伤口边缘翻卷的血管。 “熵之界”虽然没有倒塌,但那块承担核心功能的能量幕帘,已经在冲击下完全破碎。而整座原本如生长在海底的结界,已经如同如根之木,随海水飘摇不定。 而一具几十米高、下半身呈螺旋状、上半身则拟态出人形生物的头颅和手臂的巨大火晶,如战神一般,站立在裂口之前。 海水不断触碰到他的身体,然后立即沸腾、气化,他的身周,遍布着一串又一串的气泡。 而在他身后,无数岩石、岩浆、火晶、烟尘状的黑暗生物,正在通过那道裂口,翻身而上。 苏富比的躯体倒在一边,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而一朵小小的烟尘,漂浮在巨大火晶的肩头,如阅兵一般审视着海床上,自己的部队。 而更多的黑暗生物,尤其是体型较小、等阶较低的黑暗生物,仍旧在不停用自爆,冲击着裂口的两边。 封印的破口,每一秒都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 唯一值得幸运的是,大部分爆炸冲击在封印破口上,小部分爆炸冲击逸散开来但被“熵之界”挡住,绝大多数人在爆炸彻底展开前撤退到了结界之外,没有受到波及。 没有来得及撤出结界的人中,罗松溪满身浴血,手拄破法,半跪在地。而在他身后,嘉士德躺倒在地,半个身子已经被炸碎。 嘉士德瞪着仅剩下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看看倒在地上的苏富比,又看看站在巨大火晶肩上,带着苏富比气息的那一团烟尘,嘶声喊道: “师兄……” 那团烟尘根本没有半点理会他的意思,阵阵精神力波动从他身上发出,黑暗生物在这些精神力波动的指挥下,继续破开封印,钻上地面。 天赋异禀的年轻矮人,带着种种不可理解,合上了他那只唯一完好的眼睛。 又一团直径数十米,长着无数触手的巨大烟尘从裂口中挤了上来。那团小烟尘被巨大烟尘的触手接过,而巨大火晶下半身旋转起来,迅速前移,两条前臂带着无数气泡,对着罗松溪的头顶击打下来。 安东尼达斯已经因为刚刚那道要把大部分人兜住的火焰结界,接近精神枯竭,正在闭目调整状态。幸好此时弗洛普因为听到海底下的动静,正好从海面上返回,看到海底的异变,顾不上震惊,一挥手,一片砂砾向着火晶撒去。 砂砾迎风即长,竟在海底化成一片沙暴,卷向那巨大火晶的双臂。但火晶丝毫没有理会,双臂仍然保持下击姿态。 在位面之上,武者的天花板就是传奇阶,所以没有人见过半神阶的身体力量。然而火晶的这一下下击,无论是双臂挥动的速度,还是带动起海水虽形成涌动,都远远大于人们对身体力量的认知。 这头火晶,分明就是一位半神阶的武者! 火晶的双臂穿过风沙,而弗洛普摊开手掌,五指轻甩,砂砾瞬间垒成巍巍山石,阻挡在火晶面前。 火晶只能奋而砸碎山石,而石落水出,无数激射的水流从山石中射出,缠绕向火晶的躯体。而破碎的山石化为海床上的一片沃土,更有无数粗壮的纸条破土而出,顺着火晶螺旋状的下半身蜿蜒而上。 火晶奋力挣开水流,焚尽枝条。然而枝条燃烧,便生出一片片晶莹剔透的焰瓣,与火晶身上流动的烈焰看上去似乎同宗同源。 那火晶生于地心烈焰岩浆之中,对这小小焰瓣毫不在意。他接到那团小烟尘通过精神发动发来的命令,让他迅速击杀那名被爆炸所伤,半跪在地上的少年,他就要不折不扣地进行行动。 他继续进击向前。然而弗洛普手掌一合,“轰”“轰”“轰”,焰瓣接二连三地爆开。这小小的焰瓣中,不知为何,藏有一种仿佛生生不息的磅礴力量。 每炸开一片焰瓣,他都不得不向后退出一小段距离。焰瓣终于炸完,而他已经被迫退到了那条裂缝之前。 爆开的焰瓣,重新化为一片砂砾,顺着海水簌簌而落。 这一手四元素生生不息的法术,正是弗洛普压箱底的绝技。 而这个时候,罗松溪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嘉士德和苏富比师兄弟,轻叹一声,跃出了“熵之界”。 第四百八十章 黑潮降临(二) 爆炸过后,罗松溪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有破法加“熵之术”护身,他虽然没法完全护住身后的嘉士德,但还不至于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他之所以半跪在地上许久没有动静,是因为他要救赫尔普修斯。 赫尔普修斯实力虽强,但他将全部的灵魂力量投入了“熵之界”,但斯拉达尔半神阶的本源能量在“熵之界”内部直接爆开,等同于赫尔普修斯直接用灵魂在直面这样的冲击。 那块他灵魂交修的能量幕帘给炸得粉碎,赫尔普修斯的灵魂受创严重,几乎如同在风中飘摇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罗松溪在爆炸刚刚结束的刹那就感知到了赫尔普修斯的状态,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将斯拉达尔凝成的那块黑色晶石,用当初赫尔普修斯教他的法门,化成了纯净的灵魂能量,注入到了“熵之界”之中。 曾经的苏富比,如今的那一小团烟尘,也是发现了罗松溪的动作,这才令那头巨大的火晶,也就是“流炎”一族的大领主,立即出手击杀罗松溪。 也幸亏弗洛普及时赶到,这才让罗松溪完成了将灵魂能量,全部注入“熵之界”的动作。 罗松溪跃出“熵之界”,安东尼达斯也终于缓过神来,与弗洛普并肩而立,挡在众人面前。 人类仅有的两名半神,以及十数名传奇阶大魔法师,一齐站在封印破口前,这个阵容看似豪华。 但是已经没有用了,在弗洛普和“流炎”大领主交手的片刻之间,封印破口又扩大了数倍。现在,黑暗生物觉得这个破口已经足够大了,他们已经停止消耗力量再去破坏封印,毕竟要在封印上破开一米的口子,要投入一万名以上基础的黑暗生物进行自爆才行。 而源源不断的黑暗生物,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封印破口出现在海底,转眼之间,已经密密麻麻铺满了几平方公里的海床。 一股岩浆从封印破口里冒出来,然后汇聚成一团铺展开来足有上百米的岩浆。岩浆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洞眼,粗看过去,如果无数双赤红的眼睛。 这是“曲殇”族的大领主。 黑暗生物四大部族,“巨武”族大领主在上一次罗松溪离开海底时自爆,掀起了铺天盖地的海啸,如今应该回归成了一块弱小的岩石。 而此时,其他“曲殇”“流炎”“尘魔”三部族的大领主,已经齐聚。身后已经站满了数不清的黑暗生物。 但这仅仅是黑暗生物的先头部队,四部族的大领主之上,还有深渊祭司团,深渊祭司团之上,还有整个地底世界的统治者,深渊大领主。 黑潮已经无法阻挡地降临,而且远远在地面世界做好准备之前,猝然降临。 三大领主没有再急着出手,他们身后密密麻麻的大军,也没有着急出手。仍然不断有黑暗生物从封印破口中涌出。他们在耐心地进行集结,现在,着急的已经不是他们。 一片如巨浪般的声音划过众人的头顶。罗松溪抬头看去,只见巨龙德涅特,将他在深海之中天赋已经发挥到了极致,化作一股蓝茫茫的水线,向着黑暗生物的大军飚去。 巨龙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但是此时,德涅特将他的情绪催发到了极致,底下众人都可以清晰地从他的情绪中读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一个精灵语的单词:赎罪。 罗松溪想对他喊,你没有罪,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巨龙已经化成了一朵冰花,坠入了黑暗生物的大军之中。 这速度,连半神阶的三大领主都来不及抵挡,海床之上,泛起了一片如冰雪暴般的霜花。 数以万计的黑暗生物,在冰雪暴中直接变成了冰块。海水涌动,冰块碎裂,碎成一大片冰渣。 一条巨大,以自己庞大的龙躯自爆,吹响了地面生物第一声不屈的号角。 三大领主流露了愤怒的情绪——虽然语言不能相通,但是所有生物,无论是碳基的地面生物,还是硅基的黑暗生物,情绪看来都是相通的。 庞大的黑暗生物军队,泛起一股股精神破洞,他们开始移动,眼看就要开始发动全面攻击了。 高耸的“熵之界”中,传来了一声叹息。 自从苏富比反水,炸开了封印破口之后,已经有许多人,发出了许多声叹息。 但这一声叹息,是最最无奈,也是最最伤怀的。 高耸的“熵之界”,在这一刻开始从顶部崩塌。 而在海底覆盖的范围,则在相应扩大,片刻之间,笼罩住了已经长逾百米的封印破口,然后笼罩了所有黑暗生物的大军。 “赫尔普修斯大人,”同样重新被笼罩住的罗松溪喊道,“您要干什么?前面不是已经跟您说了,我手里,是精灵至宝‘观世之镜’的碎片。请您将灵魂暂时置于其中暂避,即使黑潮降临,我们的战斗,仍需要您的领导。” “谢谢你,但是你也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 “现在放这些黑暗生物猝然发动进攻,你们这些人,拦不住的,以地面力量的部署,肯定也是拦不住的。” “我已经拖了他们三百余年,就让我看看,我最后还能拖他们多久吧。” “我灵魂脱离躯体,在无尽黑暗的海底,困了三百多年,无休、无趣、无望。这是何等苦闷的岁月。” “如今我的躯体亦已被彻底毁去,也该是我最后自私一下,把抵挡黑暗生物的责任交出去,给自己一个解脱的时候了。” “以后的领导者,不是我,而是你,位面之子。” “自一万两年前,黑暗生物查到了六芒星法阵的位置,他们冲出地底的第一目标,必定就是这六座法阵。” “启动了这六座法阵,他们就能将提亚那位面,推离现有的位置,推离太阳的照射,然后位面表面,变成一片冰冷虚无。这样,能在位面上生存的,就只有他们这些依靠地热作为能量来援的生物了。” “所以,集结力量,守住这六座法阵,守不住,想办法起码破坏掉其中一座。这样的话,这场位面战争,就还有得打。” “熵之界”仍在继续崩塌,一团一团的不知名能量,从顶部坠下,坠入黑暗生物的大军中,每一团,都会造成无数杀伤,令三名大领主,无法分心其他,只能全力联手抵御。 “希望之神大人——”罗松溪仍不肯放弃他的劝说。 “别说话,仔细看这座‘熵之界’的崩塌,感受里面蕴藏的法则。” 一道光束从天而降,落在罗松溪身上,这不是之前赫尔普修斯用作照明的光束,罗松溪感觉到,光束内,蕴含着大量可以被他消化的力量,还有海量的信息,包括法则的感悟。 只是无论是力量还是信息,他一时都无法吸收,显然是赫尔普修斯灌输得太急,里面显得有些混乱。罗松溪只能尽力去将力量收纳在体内,信息纳入意识世界,实在来不及纳入的,就让77帮忙收纳,留待日后再慢慢消化。 同时他抬头向头顶上看去,无数晦暗难明的法则线条,在不断流动、生灭。法则成神者,虽然自己无法将法则悟透,却可以通过信仰之力,撬动完整法则的运行。尤其是赫尔普修斯这样在位面上拥有最多信众的现世神,撬动的法则已经足够强大,如今赫尔普修斯借“熵之界”崩塌之际,令隐藏在其中的法则线条,逐一显现出来。 海床上所有人,应该都是收到了赫尔普修斯的信息,都在凝视这些法则。这里面有元素法则,更有真神独有的空间法则。也只有一名真神自毁的力量,才能将这些法则,表达得如此清晰。 罗松溪落泪了,他能够清晰地看到赫尔普修斯的道,毋庸置疑,那是希望之道。 希望之道的核心,就在于公平。 给弱者以强大的生产工具,给不会元素魔法者以元素魔法的生产力,这是公平。 强者承担更大的责任,付出更大的牺牲,也是公平。 所有希望,都来源于公平的保障。 …… …… “熵之界”的崩塌,终于接近了尾声。 “走吧,”罗松溪听到了赫尔普修斯最后的声音,“去守住六芒星法阵。第一座法阵,就在那些娜迦的栖息地。他们本就是那座法阵的守卫者。” “那……”罗松溪迟疑了一下,他终究知道知道赫尔普修斯的决心,没有再劝说什么,而是道,“如果六芒星法阵守不住,又毁不掉,黑暗生物启动法阵,推动位面了,该怎么办?” “你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办的,其实不用从我这里寻求确认,”赫尔普修斯道,“在位面被推走之前,按下你那柄‘陨月之匙’上的红色按钮,重新启动这个位面。” “只是,你是位面之子,即使启动‘月陨计划’时,你不愿苟活,那为了这个位面着想,请你务必要留下子嗣,最好是……足够多的子嗣。” 说完这句话,残余的“熵之界”陡然收缩。 一道星光熠熠的大门在空中一隐即没。 然后“熵之界”,连同黑暗生物大军,海床上的封印破口,一齐消失不见。 与他的大弟子一样,赫尔普修斯最后化为了这道“星辰之门”幻境。 当然,赫尔普修斯的“星辰之门”,势必要比辛达·斯诺还要强大许多。里面势必包含了完整的空间法则,非真神强者不可破。 “教授,黑暗生物中有真神强者吗?”罗松溪有些迷茫地问弗洛普。 “统领整个地底世界的深渊大领主,势必是真神强者,”弗洛普道,“还有最后的那颗黑暗种子,即使回归地底世界后力量非常弱小,但他的灵魂,是真神的境界。” 罗松溪用力甩了甩头,想甩掉里面的各种负面情绪。安东尼达斯对他说,“我们走吧,留给我们的时间,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 我仍旧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啊,罗松溪想道。 娜迦一族的圣器“造梦之笛”仍旧在他手上,他重新吹出一个大气泡,将所有人纳入其中。 没有了“熵之界”,即使是传奇强者,也无法在如此深的海底支撑很久。 一个巨大的气泡,带着一种无法言传的情绪,向着海面浮去。 第四百八十一章 黑潮降临(三) “娜迦为何在上次位面重启之后,绝迹于位面一万多年?”罗松溪站在船头,问他对面不远处的娜迦族长。 娜迦仍旧保持着母系社会的形态,族长并非全族之中最能打或者最有智慧的人物,而是最有魅力、配偶和子嗣最多的女王。 眼前这名娜迦女王,长着与普通娜迦不同的蛟尾。但若撇去这蛟尾,即使以人类的审美来看,娜迦女王的身材与容颜,也属于无比惊人之姿。 但偏偏这名美貌的娜迦女王,这些年来,对于族内的追求者一概不予理会,而是一心倾慕于精灵斯拉达尔·逐日。 直到在深海结界内,娜迦们亲眼了目睹了斯拉达尔的叛变,最后的那颗黑色晶石,也坐实了斯拉达尔黑暗种子的身份。 娜迦女王不得不承认这些年痴情错付,抛弃和人类过往的恩怨同守六芒星法阵。但相比娜迦族长此时的心情,依旧是无比复杂的。 离封印撕裂、赫尔普修斯陨落,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时间,几十名巡游嘉里迦娜海沟海底的娜迦仍汇报海底没有异常,黑暗生物没有突破幻境。而地面世界的战争机器,则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开动了起来。 赫尔普修斯所说的六芒星法阵,六座法阵的具体位置,罗松溪从海底返回时,直接去了趟圣山,便很容易就从兰斯洛特那里获得。 “我当然知道,因为当年的位面推进系统,就是我设计的。”兰斯洛特当时洋洋得意地对罗松溪说。 封印破裂,真神陨落,位面面临危殆的局面,但这一点也影响不到圣山上的寂寞十二人组的心情,他们仍旧该吃吃,该喝喝,该打牌的打牌。 或许在他们眼里,黑潮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次,真神强者在三万年里不知道陨落了多少,再阴云密布的局面,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云淡风轻罢了。 六座法阵,位面西南的那座,在娜迦栖息的那片海域海底,娜迦制造出来的那个可以令所有仪器失灵的力场,也是借用了部分法阵的力量。 位面最南端那座,则位于巨龙之巢内。 其余四座,东南那座,在靖海军的根据地犀角半岛以南的海域中。西北和东北的两座,分别位于人类大陆的两个角上,其中西北那座,就在北海重工原址所在的北海州。 最北那座,在矮人大陆极北被冰雪覆盖的无人区内。 六座法阵一起,在位面上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六芒星。 六座法阵,要守的话,地面世界需要分散力量分别进行守御,但要攻的话,黑暗生物可以集中力量逐一突破。 所以六座法阵势必不能全守,最后商量下来,决定集中力量守御其中的两座。 就是位于娜迦领地的西南法阵,和位于巨龙之巢的极南法阵。 理由很简单,这两处,都有坐拥地利的强大少数族裔进行协守。 西南法阵虽然位于海底,这样的地形对防守此地的人类和矮人虽不甚友好,但是他们可以用最先进的舰艇和飞艇技术,抹平地形的劣势。 由77提供技术、罗尔斯家和神圣之锤家族联手研发的,可以下潜海中数千米的新一代舰艇“深海潜艇”,据说原型艇已经下水,很快就能投入量产。 而娜迦,更是自提亚那位面诞生以来,唯一的深海霸主,配合黑魔法,在水下的作战能力极强。 对比黑暗生物一方,虽然他们可以在海底活动自如,但黑暗生物诞生于地底熔岩之中,身体温度极高,在冰冷的深海中作战,消耗极其巨大。 而精灵们负责守御极南法阵,在那里,他们可以得到巨龙的帮助。巨龙被限定不得离开巨龙之巢,但在他们自己的领地内,每一头成年巨龙,都是相当于传奇巅峰以上的战力。 “那么那些法阵,有没有什么办法进行破坏吗?”罗松溪问过兰斯洛特。 “破坏?当年飞艇上的主武器大概有希望将它们破坏,现在……你们哪怕真神的力量,也是绝对打不动的。”兰斯洛特道,“再说了,你们干嘛要对他们进行破坏?” “赫尔普修斯说了,如果能破坏掉其中一个,黑暗生物就没有办法将提亚那位面推离现有位置。”罗松溪道。 “那你们把六芒星守住不就完事了?你们要是守不住六芒星,不是一样守不住位面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六芒星其实不是六座法阵,当然,从外表看,那是六座法阵,但是其核心,是当年从飞船上拆下来的一组六台备用发动机。” “发动机本身的材质,是你们无法理解的。对了,材质的坚韧程度,比你那一套四把半神器的刀子还要高,本身就是无可撼动的。” “当然,那个时候的黑暗生物,水平也比较高,为了防止黑暗生物袭击,让其他几个种族,在发动机外面布下了层层法阵,所以你们看上去,那是六座法阵。每一座法阵的坚固程度,大概只比圣山金顶外面的结界,稍微差一点吧。” “当时舰长是想着,提亚那文明可以长久地存在下去,文明的生命,比太阳的寿命还要长。这样的话,哪一天太阳要是熄火了,你们可以把提亚那位面移动到另外一颗太阳身边。” “没想到你们那么不争气,现在仗还没打,就先想着把位面推进器给破坏了。算了算了,反正你们也只能想想,也没办法真的破坏位面推进器。” 兰斯洛特把天聊死了,罗松溪只能回来找精灵一起守御位面推进器,也就是六芒星法阵。但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精灵王加勒达尔,表示精灵无需人类协助,他们能与巨龙一起,守住巨龙之巢里的那座法阵。 罗松溪只能回到南海之上,与娜迦一起,守他们栖息地底下的那座法阵。 海底还没有动静,他顺口问起了娜迦女王,这个他长久以来的不解之谜。 “当年位面重启的时候,有猫腻。”娜迦女王道。 本该烟行媚视的娜迦族长,此时面对罗松溪一脸冷漠。一方面,要说她对罗松溪完全放下恨意,那是不可能的。当时罗松溪投下一底舱炸药,炸死无数娜迦,当时领头的那名娜迦,正是她以前感情最好的配偶,而死伤的那些娜迦里,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她的子嗣。 另一方面,罗松溪这样的手段,也给她留下了不少的心里阴影,她对这名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一脸人畜无害的年轻人类,其实怀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畏惧感。 第四百八十二章 黑潮降临(四) “你也知道,位面重启之后,当初随人类定居提亚那的三十六种族,只剩下了几支大族,大部分少数族裔,都没有继续存续下来。”娜迦女王道。 “我怀疑,在月之暗面的方舟舱里,有人动了手脚,故意不让某些族裔没有醒来,甚至,杀死了他们。” “娜迦比较特殊。我们是卵生,所以当时启动‘方舟计划’时,保存在方舟舱中的,除了有沉睡的娜迦族传奇阶族人,还有不少娜迦蛋。” “一万两千年前,方舟舱被激活时,是有娜迦族人醒来的。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醒来的娜迦族人全部消失。只有一名娜迦族人发动秘术,将未孵化的娜迦蛋保护了起来,封印在了南海海底,也就是这里。” “大约六百多年前,封印力量消失,娜迦蛋被孵化,娜迦这才重现提亚那位面。” “而一开始因为族群较小,我们又一直生活在海底,所以没有被其他种族察觉。直到几十年前,被斯拉达尔先生发现。” “我有些好奇,”罗松溪道,“既然保存下来的都是未孵化的娜迦蛋,那么你们是从哪里得知,先辈关于‘方舟计划’的事情,以及娜迦蛋被封印保存下来的事情?” “娜迦可以进行部分记忆的传承,尤其是进入方舟舱里的这一支,关于‘方舟计划’的记忆,是从出生便留在我们意识中的。” “还有,蛟尾的娜迦,在未孵化前,便能够进行感知和记忆。我就是最早从那一批蛋里,孵化出来的娜迦之一。” “只是当时的感知还比较弱,所以许多关键性的事情,比如那些醒来的娜迦为何会消失,我们这些蛋又为何会被封印,这些我都不知道。”娜迦女王说道。 但旋即她又道:“算了,方舟舱里的事情,等这次黑潮退去之后再说吧。这种可能会影响到各族团结的事情,现在也不宜查,不宜提。” 罗松溪点点头,有两件事情让他感到吃惊。 一是容颜绝美身材惊艳的娜迦女王居然已经超过六百岁了。不知道当时斯拉达尔被六百岁的娜迦倾慕是什么样一种体验。 二是六百岁的娜迦女王,毕竟比位面上某些大族,还要识大体许多。 比如不愿和任何人联手的精灵。 这个时候,一座飞艇降落在了架设在海面上的临时飞艇栈上。 从重伤中痊愈过来的嘉士德,带来了给娜迦打造的三万柄长柄战刀。 娜迦一族同样以武者居多,但他们长居海底,缺乏打造武器的资源。这一次罗松溪亲手设计、由马尔斯大师监督打造的这批战刀,不仅材质好,而且在刀柄上附加了黑魔法特有的法则纹线,令娜迦武者在协同祭司施放黑魔法时,效率更高。 娜迦女王终于向罗松溪露出了难得的笑颜,这一笑笑得负责运输战刀的不少矮人,都心旌神摇。 唯独嘉士德一声不吭。 自从经历了他师兄的事件后,这位昔日豪迈爽朗的矮人青年,变得像块石头一样沉默。他在伤势痊愈后迅速突破到了传奇阶,此时完成了运送战刀任务的他,拎着战锤,一言不发地加入了防守海底法阵的队伍里。 “下一批还有三万把……”罗松溪对娜迦女王道,“不知道是否能够满足娜迦的需要了?” “够了,”娜迦女王开心地说,“娜迦除去孩童,剩余大约五万余人,无论男女,全员皆兵。六万把刀,还能有些备用的。” “但黑潮降临之下,不是光守住法阵就行的,主战场还是会在几座大陆上。不知道人类大陆那边,备战情况怎么样?”娜迦女王问罗松溪。 “联邦和帝国,各自都发动了极限动员,大约共有两千多万的士兵,会拿起武器保卫大陆。”罗松溪道。 “人类几十亿的人口基数,所谓极限动员,就只动员了两千多万的士兵?”娜迦女王有些嘲讽地说道,“那其他的人类呢?任人鱼肉吗?” “在我的传承记忆里,最早那几场黑潮,人类虽然没有现在这样的科技文明,但至少还有勇气。十六岁以上的成年人类中,至少只要是男性,都是全部配发武器,全员皆兵的。” “黑暗生物四大族,全都有着难以毁坏、可以重生的身体,地面生物与黑暗生物比起来,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口基数,尤其是你们用短暂的寿命换取强大繁殖能力的人类。” “所以人类才能成为历次抵抗黑潮的领导者,不是因为人类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人类具有用十人甚至百人去换取击杀一名黑暗生物的顽强和勇气。” “这次我原本以为形式大好,黑暗生物为了撕开封印裂口,三百年来,被赫尔普修斯消耗掉了巨大的人口。但你们人类仅仅出兵两千万?” 罗松溪有些无语。 他原本想说人类大陆上正在建造数千座巨大而坚固的战争堡垒,供黑潮期间平民躲避其中,减少损失。 在他的理解当中,战争就应该用最专业的队伍,使用最专业的武器,保护其他非专业的人群。这才是真正现代的战争理念。 但这样的理念,与娜迦女王似乎相去甚远。 “这不是你们人类自己打自己的那种过家家似的战争,”娜迦女王似乎看出了罗松溪在想什么,“这是拼命。” “所有没有传承记忆的种族,在面对黑潮时,一开始都会犯这样的错误。” 但她没有继续尝试说服罗松溪,而是一摆蛟尾,潜入深海,去主持这批武器的分配去了。 …… …… 又三个月,帝国清空国库,联邦消耗掉斯图加特家和罗尔斯家绝大多数资源的数千座战争堡垒,已经接近完工。 这几乎创造了人类建筑史上的奇迹。 但两大政权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就是平民不愿放弃自己的家园,服从安排迁入战争堡垒中避祸。 尤其是联邦,各地反对集中迁移、控诉通货膨胀速度过快的游行此起彼伏,即使以保罗总统的手腕,也控制不住。 保罗的拥趸主要以庞大的产业工人为主,在这半年时间内,在保罗的劝说下,产业工人集体投身到战争堡垒、以及各种战争项目的建设当中去。 一开始,工人们还是颇为乐观的。这些建设项目意味着他们不会失业,虽然付出了强度比以往大很多的劳动,但是获得的收入相对来说也更为可观。 可是几个月下来,当他们发现,虽然拿到了比以往更多的钱,但依然跑输了生活必需品涨价的速度,他们终于爆发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了尽可能地赶速度,联邦三大行不得不批出天量的贷款,而洛家也不得不囤积下大部分的粮食以应对战时所需。 所以他们与之前就已经产生强烈不满的中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联合在了一起,表达了对政府最强烈的不满。 保罗希望以《联邦邮报》为首的各大报,用舆论引导民众的情绪。但《联邦邮报》根本不买账,转手就挖出了联邦三大行花掉了大部分存款准备金的猛料,导致三大行下属一大批网点,差点因为陷入挤兑而瘫痪。 当财阀们因为心系黑潮,放松对联邦的控制时,这个以民主所标榜的国度,日复一日地向着无政府主义所滑去。 “该实行军管了,否则来不及了。” 看着握着情报愁眉不展的罗松溪,娜迦女王真诚地建议道。 然而就在此时,前线的娜迦,从嘉里迦娜海沟发回了最高级别的急报: 赫尔普修斯的幻境,被破开了。 黑暗生物,终于出动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黑潮降临(五) 由于赫尔普修斯所付出的最大努力,黑潮一直被限制在嘉里迦娜海沟。以至于罗松溪等人不断发出的关于黑潮即将降临的警示,在人类大陆的普通民众眼里,变成了一声声的“狼来了”。 然而现在,狼真的来了。 …… …… 帝国南海之滨,罗松溪熟悉的伊斯坎为行省,这一天,省政府的工作人员,正在对拒不肯搬入战争堡垒的渔民进行例行劝说。 “那个堡垒里面,有鱼给我打吗?没有鱼打我吃什么?” 十几名渔民聚集在一起,手执鱼叉暗中戒备,据说外地有些省份,已经开始采取强制手段制服拒不肯搬迁的民众,强行送入堡垒中去。 所以,他们非常警惕,持械聚集,防止官方对他们动手。 “堡垒里面,每天都免费提供食物配给,保证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 工作人员仍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呸,”为首的渔民不屑地啐了一口,“吃饱?是黑面包吃饱还是大鱼大肉管够?我半年前才换的新渔船,换新船的钱刚刚还完,现在每打一网鱼,终于都是自己赚的了。我还指望着靠这艘船,网一个媳妇回来,你们现在要我抛下我的船?” 他回头指着不远处港口里,停泊的那艘,被他漆得晶晶亮的船。 然而这时,他看到他的船的背后,出现了一条一眼望不见两头的黑线。 黑线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海滨移动。 “是海啸!”那名渔民惊骇地喊道,“该死的海啸又来了!” 但马上,他看到了比海啸更恐怖的一幕。 那黑线迅速前移,他可以看清,组成那条黑线的,是无数块,长得千奇百怪的石头。 那些石头,还自己会动! 在石头后面,还有无数块同样自己会动的火晶、无数团不停变换着形态的岩浆、无数团呼啸而来的烟尘。 一头足足有几十米高的火晶,从海水中豁然站起。 他的下半身呈螺旋状飞速旋转,上半身则长着和人类一样的头颅和四肢! 火晶仿佛一扭身的功夫,就来到了海岸之上,双臂横扫。 那艘被漆得晶晶亮的渔船,和周围所有的船只一起,在烈焰中化为了灰烬。 那名渔民,再也无法实现自己网出一个媳妇的梦想,他和周围聚集在一起的渔民、耐心劝说他们的政府工作人员,同样在烈焰中化为了灰烬。 蒲公英帝国历1383年,联邦第三共和历128年,1月12日,黑暗生物终于在时隔两千多年之后,再次在提亚那位面的大陆上现出影踪。 在脱出困境之后,黑暗生物并没有像料想中那样,就近攻击娜迦栖息地或者巨龙之巢的六芒星法阵,而是直接在帝国南部的伊斯坎为行省登陆,向着大陆内部纵深推进。 伊斯坎为行省地处沿海,是人类大陆上除了蜥尾半岛之外,距离嘉里迦娜海沟直线距离最近的区域,所以在原本的规划中,伊斯坎为行省就是作为最前线进行布置的。 帝国陆军现任第一副统帅阿迷耶斯上将,率领一百八十万精锐军队,部署于此,依托五十四座战争堡垒,布下坚固的防线。 谁都认为,这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即使在当年与联邦长期对峙的安戈洛谷地,帝国布置的军队,都从未到过这个数目。 只有知道内情的阿迷耶斯,才知道伊斯坎为防线实质上是多么不堪一击。 由于人类是站在明处的防守方,黑暗生物是自暗处而来的进攻方,本来就不是站在一条起跑线上的对手。人类必须分散力量进行防守,还要守御战略意义最为重要的六芒星法阵,而黑暗生物,则可以集中兵力,从任何一个点上进行攻击。 而且黑暗生物的第一波攻击,必定自海底而来,人类的预警系统,不可能做得十分完善。 就如这第一波面向伊斯坎为的攻击,完全没有事先的预警! 所以安东尼达斯交给他的命令,是让他尽可能地将防线全面崩溃的时间往后拖,拖到援军的来临。同时,尽量将战争堡垒中的平民,向后方的内陆地区进行撤离。 …… …… “自从十万大山中一败之后,你胜过吗?” 站在战争堡垒高耸的外墙墙头,精灵纳迪娜问阿迷耶斯。 “没有。”阿迷耶斯平静地答道。 金丝边的眼镜工工整整地架在他的鼻梁上,他看上去和以前没有一点变化。虽然在联邦被俘虏了一次,但并不影响他长久以来积攒的声望,他仍旧挂着三颗将星,站在帝国军队序列最高处的那几个位子上。 只是他自己知道,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位神奇将军。他原本压箱底的手段,居然是黑暗生物的秘谍。而失去了那个精神体的帮助,他实际上是一名修为平平,指挥水平同样平平的普通军官。 “而且这一仗,肯定还是要败呀。”他感叹了一句。 “一百八十万大军,其实都是炮灰。”纳迪娜道。 “不光是这一百八十万人,黑潮之前,位面上的所有人,全都必须有当炮灰的绝无,”阿迷耶斯露出一抹苦笑,“可惜罗松溪还是太过仁慈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保住那些平民。” “所以你不准备让他们后撤?”纳迪娜问他。 “不,我不是屠夫卡顿,”阿迷耶斯说,“我会给他们选择的权利。我已经吩咐把军械库打开,回头堡垒群守不住了,想要逃跑的就自己去跑,不愿意跑的,到军械库里拿一件武器,去和这些石头岩浆去拼命。” “所以你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纳迪娜问。 “这一场败仗,或许比我一生当中打的所有胜仗,加起来都有意义。”阿迷耶斯仍旧平静地答道。 “我不想你死在这里。”纳迪娜道。 “你回精灵大陆去吧,那里的战斗,或许胜负悬念要比这里小一些。” “我也不想回精灵大陆。” 阿迷耶斯看着她依旧美丽,仿佛和十几年前一样年轻的精灵容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一直以来,你仰慕的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战神,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样的战神。而且你同样也知道,这十几年来,我其实一直只是在利用你。”他说。 “我不介意,我不介意你是不是战无不胜的战神,我也不介意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纳迪娜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她那对尖耳朵因此变得通红,她的胸口因此起伏不定。 “而且我知道你不是,你只是因为你的出身,因为你觉得你所有成就都建立在那个精神体之上,因此保持着一种无处不在的自卑感,这种自卑感,让你始终刻意对我保持距离。” “我介意的,是你在终于放下那自卑感之后,忽然就变成了自大。” “我介意的,是你现在自大到,居然想要抛下我一个人去死?” 阿迷耶斯看向美丽而激动的女精灵,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眼神里,浮现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 然后,他突然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捉住。 他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低阶法师,她则是传奇阶的女武神。但她没有闪,任由他把自己捉住,拥入怀中。 任由他的唇,覆上了自己的唇。 许久,将军与精灵终于分开,见证这一场城墙顶端的浪漫的,只有一头狮鹫。 狮鹫不停扇动着翅膀,似乎在为他们鼓掌。 只有阿迷耶斯明白它的意思,在它的鼻端,抹了一小撮白色粉末。 狮鹫伸直脖子“哟哟哟——”地长嘶,笔直地射向天空。 赫然就是那只曾被罗松溪驯服,沉迷毒品的狮鹫。 阿迷耶斯听着狮鹫那说唱般的嘶鸣,开怀大笑道: “哈哈哈,怎么会是我抛下你?” “其实是我担心你会抛下我。” “如果没有你,自私如我,又如何会肯为这个位面殉道?” …… …… 当那些异性的岩石和岩浆们,扑向人类的防线时,林立的战争堡垒,早已露出了它们的钢铁獠牙。 无数填充着高爆炸药的炮弹,倾泄向这些来自深渊的生物。这些生物的体型是如此巨大,阵线又是如此密集,以至于炮手们根本不需要花时间去瞄准或者计算弹道,只需要根据射击手册上指引,将炮火的密度,控制在炮膛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不至于炸膛即可。 自从77带来了高爆炸药,罗松溪推广了其应用场景之后,战争就一直变得如此朴实无华,且枯燥。曾经罗松溪答应精灵巡游者在联邦击退帝国侵略者后弃用高爆炸药技术,但现在看来,这一承诺的兑现,又遥遥无期了。 反正依照惯例,精灵巡游者在黑潮降临期间,会默许一切技术、武器、法术的应用。 稍微有些技术含量的,是“巴祖卡”和导弹部队。在东西战争期间,罗松溪的特种部队里,也顶多列装了几百门“巴祖卡”,能制导导弹的法师数量更少。而此时,最密集的时候,甚至有几千发火箭弹,在飞航式导弹的指引下,一起纷飞。 阿迷耶斯将军,仍旧端坐在那堵高墙之顶,他面前驾着一座望远镜。他一边通过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一边仔细地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 仿佛记录是他的主要工作,而指挥,只是顺带便的事情。 “左七号战争堡垒,炮火密度减少百分之三十。” “右三号战争堡垒,立即进行饱和式攻击。” 偶尔,这样的命令,会通过传令官传递下去。 而空中,英姿飒爽的精灵纳迪娜,正站在一头不停昂着脖子,发出“哟哟哟”嘶鸣的狮鹫身上,与“流炎”部族的大领主周旋。 当然,纳迪娜还远远不是“流炎”大领主的对手,但她努力砍好每一刀,做好每一个规避,力求将“流炎”大领主拖在这里,不让他影响到正面战场的战斗。 同时,她的坐骑非常给力,不断癫狂地做着各种极限规避动作。 只是天空中,仍旧时不时会撒下一蓬血。黑暗生物是没有血液的,但也不知道,这血,究竟是属于精灵的,还是属于狮鹫的。 …… …… 三天后,当安东尼达斯终于亲自到达伊斯坎为行省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焦土般的世界,以及仍旧屹立未倒的,两三座战争堡垒。 在一座屹立未倒的战争堡垒墙头,安东尼达斯看到一名稚嫩的少年,正抱着一发炮弹,费力地塞进滑膛式大炮的炮膛里面。 “对,就是这样,然后推上那根拉杆,再用力往下拉,用力!” 在大炮边上,躺着一名身穿军装,但四肢仅余一条左臂的军官,在指挥从未触摸过武器的少年激发大炮。 再过去一些,是一名年迈的老者,正费力地扛着一门肩扛式“巴祖卡”。他刚刚射完一发火箭弹,后坐力令他差点跌倒。 一百八十万的精锐士兵,绝大多数都已经倒下,如今站在战争堡垒顶端坚持作战的,十有八九都是原本堡垒中的平民。 那头癫狂的狮鹫,在看到安东尼达斯之后,朝着安东尼达斯发出一声兴奋的长鸣。 “哟——” 然后,恋恋不舍地最后吸了一下鼻子,焦黑的身体从天空直坠而下,泯灭了最后一丝生机。 而在他的背上,美丽的精灵早已死去多时。她的手中犹握着半截暗哑的弯刀,弯刀断口上残留的能量波动,证明弯刀断于发动某一道极其恐怖的禁术。 “流炎”大领主显是在禁术下吃了些亏,看到安东尼达斯前来,便主动向后退去。 安东尼达斯之前也不知道纳迪娜在精灵中的身份,直到他看到这柄能击伤半神强者的精灵王室圣器,“守护者月刃”。 他在一片废墟之中,找到了阿迷耶斯的尸体。阿迷耶斯死状极惨,显然他所在的那堵高墙被轰塌了,只剩下半边身体,还摔得血肉模糊。 他鼻梁上那副纤细的金丝边眼镜,更已不知道哪里去了。 只是安东尼达斯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波动,用手一按,阿迷耶斯身旁,一个透明的小型结界破碎,重新露出了阿迷耶斯的那副金丝边眼镜。 同样是精灵王室的宝物啊,“博学者之镜”,那个精神体形态的黑暗种子,就是被阿迷耶斯用这幅眼镜禁锢并控制住的吧,那阿迷耶斯与精灵公主的相识,也源于这副眼镜? 安东尼达斯怀念着这位曾经他最为欣赏的帝国军官,不,现在依旧是他最为欣赏的。 他一直认为,阿迷耶斯的优秀,并非源于那个精神体能够给他带来的能力,而是源于他面对每一个选择时所秉持的与众不同的态度。 别人总是给功利披上理想的外衣,而他却喜欢给理想披上功利的外衣。 安东尼达斯轻轻旋动眼镜的镜角,厚厚三本笔记本落在他的手上。 第一本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几行字: “这是本次黑潮,与黑暗生物在正面战场上的第一战,我知道此战必败,但记录下这第一战中,所有的数据情况,应当对后面的战争,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 “或许这份记录,能令这一场败仗,或许比我一生当中打的所有胜仗,加起来都有意义。” “帝国陆军第一副统帅、上将阿迷耶斯,携妻子、精灵长公主纳迪娜·吟风,谨祝所有向往光明的同袍,能够早日取得这场位面战争的胜利。” 第四百八十四章 战略(上) “按目前产量最大的第五版配方高爆炸药计,平均三十公斤当量的炸药,可以摧毁最低阶黑暗生物的形体,令之丧失战斗力,但需平均七十公斤当量的炸药,才能令他们神形俱灭。” “而高一阶,相当于白银阶战力的黑暗生物,摧毁他们形体与令他们神形俱灭的炸药分量,相应须提高至平均八十公斤当量和平均一百九十公斤当量。” “至于黄金阶,所需炸药量,须提高至平均三百二十公斤当量和平均一千两百公斤当量。” “击杀圣域阶黑暗生物数量很少,被我捕捉记录到的更少,仅提供三组个案数据以供参考……” 罗松溪翻动着阿迷耶斯留下的笔记本,里面内容极其详实。除了有大量数据记录,还是许多阿迷耶斯的分析。 明显自从在十万大山被罗松溪的高科技武器击败之后,阿迷耶斯对于现代战争武器,有着非常细致的研究。 “……以同样是黄金阶为例,要击溃一头黑暗生物的形体,要比击杀一名人类同等级的魔法师,炸药的平均消耗量,要高出百分之一百五十左右。” “据分析,黑暗生物对高温的耐受性极强,爆炸所产生的炽热冲击波,可以瞬间杀死一名人类,但对黑暗生物的杀伤效果几乎为零。” “而对于黑暗生物产生杀伤效果的,是爆炸产生的高压气体以及随之而来的极高频率的空气震荡。这种震荡效果,对于岩浆和烟尘形态的黑暗生物尤为显著,火晶次之,巨石最差。” “同时,也是这种震荡效果,对于粉碎黑暗生物的灵魂,使之彻底被击杀,起到最主要的作用。而在粉碎灵魂方面,效果与上述正好相反,以此可以推测,巨石的形体最为坚固,但灵魂相对脆弱,火晶比较平衡,而岩浆和烟尘则更侧重于灵魂。” “甚至可以进一步推测,巨石的功能更接近我们的武者,而岩浆和烟尘则盛产法师。” “因此之后如需进一步改良武器,当研发能产生更强烈震荡效果的武器,而不必重视高温效果……” 罗松溪合上笔记本,阿迷耶斯的这本记录,确实对于了解黑暗生物、开发后续武器方面,有着极其珍贵的指导意义。 但罗松溪担心的是,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们进一步开发针对性的武器了。 进攻伊斯坎为行省的黑暗生物,只是登陆上岸的黑暗生物的其中一支。根据目前初步汇总的情况,已经有超过一亿数量的黑暗生物,在“流炎”“曲殇”“尘魔”三大领主的率领下,对人类大陆发动了突袭,袭击区域,囊括了帝国南面所有的海岸线。 而除了伊斯坎为行省,在阿迷耶斯的抵抗下勉强守住之外,帝国南部沿海诸省份,已经全线陷落。 大约三百多座战争堡垒已被摧毁,四百多万士兵伤亡,死去的平民无法计算。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周时间内。 一周时间,帝国的南海岸防线就几乎被推平。一周时间,就比联邦和帝国持续将近一年的大陆战争,死伤更加惨烈。 这就是位面战争,这是罗松溪都未曾预料到的残酷。 就作战力量而言,黑暗生物的战损要远比人类高得多,罗松溪估计人类士兵和黑暗生物的战损比,大约在一比十甚至更高。 但问题是,黑暗生物是全员皆兵模式,并且在身躯被粉碎之后,只要灵魂未灭,回到地底之下,积蓄一段时间的能量,就能以起码是青铜阶的普通士兵身份继续参战。 反观人类这边,以总共两千万的兵员,保卫几十亿人口的平民。虽然士兵的伤亡数目远远小于消灭的黑暗生物的数目,但有更大数目的平民,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死去。 而且沿海地区的战争堡垒中,聚集的平民本来就不多,大部分都已在战前被有意识地后撤。 接下去如果黑暗生物继续向帝国腹地挺进,攻下古德里安行省、望京、吉尔斯都这样人口稠密的地区,那么人类平民,将数以亿计地被屠杀! 而人类的另一项短板,就是神阶强者的稀少。韦斯特之死,现在可以看出来是人类难以弥补的损失。目前仅凭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两人进行反复驰援,明显力不从心。 这还是黑暗生物仅仅只出动了三名大领主,深渊祭司团和深渊大领主都没有露面的情况下。 同时,黑暗生物的打法,极其高明。第一波进攻,没有打地表生物重兵防守的两座六芒星法阵,也没有动高手相对较多的精灵大陆,一拳打在帝国南岸的这一块柔软的腹心位置上。 还顺手拿下了一座六芒星法阵—— 两天前,“尘魔”大领主率一支黑暗生物突袭犀角半岛,在巡守犀角半岛以南六芒星法阵的靖海军舰队主力返航之前,攻陷整座半岛。 然后回身击溃了返航路上的靖海军舰队,靖海军主将赵志勇战亡,连紧急驰援的弗洛普教授,都在交手中受了不轻的伤。 然后占领了犀角半岛以南的那座六芒星法阵。 在崩坏的战局之中,唯一稍微令人欣慰的消息,就是洛家的老家主洛奇,于今天上午刚刚突破到半神,神号“丰收”。而理查德·罗伯茨将军,在收拢了卡罗群岛七大寇的力量之后,累积信仰之力的进度也快了许多,成神在望。 如此乱世,人类的信仰总算能够变得更加虔诚一些。而且随着局面的继续崩坏,相信对于领战者来说,信仰之力的累积,还会变得更快。 现在罗松溪需要做出的抉择是,要不要带领新晋的“丰收之神”洛奇和理查德将军,一起增援帝国,在帝国腹心一带,堵住黑暗生物北进的道路? 就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黑暗生物在帝国南岸已经进行了新一轮的集结,北进之势非常坚决。 这是明显的逼人类高端战力全力支援的节奏,但是天知道黑暗生物的下一拳,会不会回过头来打联邦,甚至打娜迦栖息地的这座法阵? 茫茫几万公里的南海,海底尽是黑暗生物驰骋的出兵通道,靠区区四万余能够深入海底的娜迦,根本侦察不过来。 况且大部分娜迦,还要拱卫栖息地中依六芒星法阵而建的主祭坛,酝酿黑魔法保卫六芒星法阵。 这是黑暗生物的阳谋,却逼得罗松溪根本无法进行抉择。 或者说做任何抉择,都无法摆脱被动的局面。 “在我的传承记忆中,黑暗生物与地表生物相比,最缺乏的就是谋略,只会盯准一个地方,然后拼命死磕下去,把每一仗,都打出决战的味道。”娜迦女王告诉罗松溪,“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们居然有了这般高超的谋略。” 高超吗?当年在远征军中,比起卫天成将军花样百出的手段,苏富比的每一个动作,都算不上高超惊艳,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堂堂正正,走得让对手无路可走。 是你吗,苏富比?不,应该说,是斯拉达尔口中的,深渊祭司团,首席大祭司。 这个时候,一只极为神骏的雄鹰,带来了来自精灵大陆的消息。 帝国遇袭之后,罗松溪起码写了七封信,向精灵们求援。 但且不说精灵至今为止没有任何前来支援的动向,连回信,这都是第一封。 展开回信,这是精灵王、精灵巡游长加勒达尔·吟风的亲笔手书: “人类大陆战局吾已知悉。至多一月,吾将突破到真神境,比肩以一己之力,便能硬扛黑暗生物全族三百年的希望之神。” “望人类诸友在此期间尽力守御,等吾突破之日,必定即是打响反攻之战,横扫黑暗生物之时。” 罗松溪气得差一点把信当场撕掉,去他妈的真神境,去他妈的突破之日就是反攻之时。 罗松溪心想,这精灵王,但凡有他那战死的女儿一半觉悟,位面局势何以至此? 第四百八十五章 战略(下) 最终,罗松溪还是决定全力对帝国进行支援。 无论黑暗生物的下一拳将要打在哪里,他不能坐视帝国腹地继续沦陷,坐视数以亿计的平民死在硝烟之中。 在联邦价值观体系中,生命至上是一条最基本的理念。在这样的教育背景下长大的罗松溪,对生命权至高无上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 虽然他在军事道路上的引路人,托拉米斯·赛博斯坦少将,曾反复向他强调,这种理念只适合和平年代的社会治理,并不适合战场的需要。 但他清楚,这是他作为军事指挥官,永远不可能被抹掉的弱点。 可以被弱化,但终究无法被抹掉。 在组织抵抗军的时代,他珍视每一名士兵的生命,绝对接受不了用一部分人的牺牲,去换取战场上更大化的利益。 到了巨魔与蜥蜴人的战场上,虽然异族给他的同情感会弱一些,但他依然绝不会轻易去牺牲,每一头巨魔的生命。 所以最后,他宁愿依靠自己一个人去行险,从天而降,刺杀了蜥蜴人王。 他始终认为,每一个人,只有决定自己生与死的权利,而没有决定他人生与死的权利。 这一次黑潮骤然降临,在一周时间内,造成了帝国上亿条生命的死伤。或许是这样的崩塌,降临得太过突然,抑或是罗松溪被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强行按在南海,没有亲临战场。 这惊人的死伤数字,令罗松溪有了一点点麻木的感觉,不像在祖安大区看到被帝国人驱赶的那些平民时,有强烈的切肤之痛。 但让他继续对于帝国平民出现大规模死伤的可能无动于衷,他做不到。 卫天成将军早已应他之邀,来到南海,来到他的身边。 这位真正高超的战争大师,给他的建议绝不是这样子的。 卫天成建议他,全盘放弃帝国,放弃娜迦栖息地的这座六芒星法阵,甚至放弃环境恶劣的矮人王国,放弃在这些区域的抵抗,将所有战争力量,撤往联邦。 如有必要,可以再放弃掉联邦一部分难以守御的土地,将战略收缩的意图执行到底。 最后依托联邦北海州的那座六芒星法阵,集中所有力量进行抵抗,并逐步扩大敌后游击的规模。 这样的话,位面上的攻守之势,至少能保持平衡,不会出现人类要分散力量防御,黑暗生物却可以集中力量进攻的被动局面。 而且弃置的这些土地,上面存在的资源,对黑暗生物而言,也毫无用处。 事实上,当年的黑石山反抗军,之所以能将联邦和矮人王国的大军拖在泥沼里三十年,就是因为反抗军放弃了黑石山下肥沃的土地,全面收缩在黑石山中,以点击面。 事实上,或许历次黑潮中,地面生物的领袖也都是这么做的,比如在上一次黑潮中,虽然历史书上没有明说,但很明显,十万大山以西的土地早就尽数落在黑暗生物手中,吉尔斯都是最惨烈的前线,吉尔·冈萨雷斯仅仅依托于吉尔斯都及背后的土地,与黑暗生物进行战略僵持。 直到地面生物逐渐在战略僵持中占优,比如极端战争情况下产生的丰富和虔诚的信仰之力,能够快速地催生出一批半神甚至真神,然后,在逐步组织战略反攻,将黑暗生物赶回地底。 但这样做的代价是显而易见的。 执行这样的战略收缩,人类和矮人起码要放弃掉一半的人口。 换句话说,两片大陆上,会有一半的平民,也就是大约二三十亿的生命,会为了执行这个战略目的而被牺牲掉。 而且在执行战略撤退时,老弱妇孺的弱势群体,将有更大概率被牺牲掉,而有资格作为战争储备力量的青壮年,则有更大的机会得到保全。 “牺牲一半人,至少能保住另一半人,总比整个位面都毁掉要好。”卫天成说。 卫天成将军提出的战略思路,冷酷而理性,无疑是目前最为合理的战略。 也是针对苏富比目前布置的最好应对。 但是,罗松溪不同意。 “可是,谁能够决定,究竟是哪一个人是应该被牺牲的,哪一个人是应该被保全的呢?”他问卫天成。 罗松溪调集了南海和联邦三分之二的高端战力驰援帝国古德里安行省前线,包括弗洛普教授和新晋的半神洛奇。只有理查德将军留在南海之上,等待最终的突破。 部队方面的调动比较小,但仍旧有两百多万的联邦士兵,携带各式重型武器,踏上了帝国的疆土。 这是一千年来,安戈洛谷地第一次向联邦人敞开了大门。 “无用的仁慈。”送别罗松溪的时候,卫天成叹气道,“而且,很多人会认可你的这份仁慈。” 罗松溪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老约翰和马可·何塞负责的情报组传回来的消息,黑暗生物进攻帝国,固然令一部分人心生恐惧,停止了无谓的游行和反对,乖乖地往战争堡垒中进行迁移。 但是仍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战火燃烧到帝国的土地上,就仍旧与联邦无关,而这是帝国两年多前侵略联邦的报应。联邦只需一边紧守十万大山,一边看戏就好。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联邦居然出动大股兵力支援帝国,自然惹来骂声一片。 罗松溪摇摇头道,“有人不理解,那就让林小曼继续做做工作吧。” 由于无政府主义风潮盛行,一年前支持率还非常漂亮的保罗政府,目前声望已经跌到了冰点。 提倡“人权至上”的联邦人,永远是反战的,只要这战争,不曾落到自己头上。 而现在唯一能稍微引导一下民间舆论的,居然是保罗当年留下的组织“恶之花”。 保罗失去了分身,不便再直接出面指导“恶之花”的工作。现在领导“恶之花”工作的,是消失了一段时间,又重新出现的林小曼。 重新出现的林小曼,又重新投入到繁重无比的工作当中去,在民间用理性的声音,引导着民间的情绪。 虽然这项任务,在人心浮动的年代里,是如此举步维艰。 “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不对联邦全境实施军管?”卫天成对于这个问题,比罗松溪坚持要支援帝国,来得更为不解。 罗松溪又摇了摇头,“只要军队掌握在手里,军管随时可以开始。只是现在,还不到拿着刀子,对准这些不听话的平民的时候。” 他登上了飞艇,朝着帝国的方向飞去。 第四百八十六章 古德里安行省之战(上) 帝国古德里安行省,幅员辽阔,是十万大山以东人类最重要的粮仓,并如伸出一对臂膀一般将帝国首都吉尔斯都环绕其中,是帝国最为腹心的地带。 黑暗生物拿下帝国南疆海岸线之后,在陆地上的行进意图就再也无法掩藏,古德里安行省及被其环绕的帝国首都,是他们集结之后下一步将要打击的核心战略目标。 但联邦的高端战力团,抵达吉尔斯都后,并未直接奔赴古德里安行省南境前线,而是先绕了一个圈子,向帝国东部迂回,在接近帝国东部沿海地区的斯托特亚行省,增援了一批重型武器,与帝国东线防御部队的主力一起,击溃了黑暗生物企图绕过吉尔斯都,偷袭帝国东北那座六芒星法阵的部队。 人类主场作战的优势被发挥了出来,完备的情报系统的力量被发挥了出来,以骆晴明为首的情报分析部门对于入侵者战略意图的把握能力被发挥了出来。 这支黑暗生物部队被彻底骗进了人类高手云集的包围圈。将近两千万的黑暗生物被聚歼,超过一半身形俱灭。弗洛普教授和洛奇联手,击溃了黑暗生物“曲殇”大领主的半边躯体,令其实力跌下了神阶。 这是黑潮降临以来,地面生物取得的第一个大胜仗。 古德里安行省前线部队的士气为之大震。 罗松溪率领的援军,携斯托特亚行省大捷回援古德里安行省,从黑暗生物的侧翼插入,再取得一场局部胜利,打破黑暗生物对古德里安行省的钳形包围,与古德里安行省以安东尼达斯为首的守军顺利会师。 此时,娜迦的侦察显示,蜥尾半岛及以西的南海,依旧风平浪静,没有出现敌踪。 …… …… 拉切斯特山脉在古德里安行省境内,已经变得平缓和绵长,但建在山顶的一座座高耸的战争堡垒,令这些缓坡顿时有了气势。 上一次罗松溪飞临古德里安行省之时,维罗妮卡在他身边,为他讲述古德里安行省的历史与辉煌,曾经的洪水与现在的富足。然而无论是查理大帝造下的孽,还是安东尼达斯留下的治理与发展,转瞬就变得都无足轻重。 令古德里安骄傲的广袤稻田,今年还没有播下稻种,想必也不会再播下稻种。而那些闪耀着科技光芒的玻璃大棚,大部分已经因为布防需要被拆除,偶尔留下的几座,也只留下碎裂的玻璃和突兀的支架。 这座自古以来多灾多难的盆地,终于要回到上一次黑潮之时,位面绞肉机的残酷。 或许古德里安的富饶,正是因为历史之上,太多的鲜血浇灌在了这里? 维罗妮卡握了握罗松溪的手,她应该知道他在回忆些什么。罗松溪回过神来,反握住她的手,再次叮嘱她,开战之后,一定要保持安全的魔法射击距离。 开战以后,罗松溪一直找了各种工作,将维罗妮卡安排在相对安全的后方区域,比如让她负责吉尔斯都与矮人大陆的联络等等。 但当黑暗生物推进到吉尔斯都的门口之时,他也再没有理由,拒绝维罗妮卡,作为传奇阶的高端战力,与他一起投身战斗的要求。 “来了。”同样掌握着“心灵视野”的维罗妮卡,对着远处汹涌而来的能量波动,说道。 …… …… 这是黑暗生物向古德里安行省南境发动的第九次总攻。 他们已经大致摸清楚了人类那些重型武器的射程,目前他们还处于射程之外,正在不做任何防御动作的放肆冲锋。 冲刺、提速。 人类的滑膛炮和“巴祖卡”都已经改良到第五代,射程比大部分圣域阶黑暗生物所能施出的法术还要远。这是人类在这次位面战争中最大的倚仗之一,而到目前为止,黑暗生物看上去没有太好的反制方法,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冲过这段射击距离差。 罗松溪和维罗妮卡所在的巨型飞艇,位于第一圈战争堡垒防线靠后的位置,这个时候,飞艇的底舱打开,四艘微型飞艇,从飞艇底舱中钻出。 微型飞艇只有一米来高,两米来长,看上去更像一个热气球。顶部橄榄型的小气囊提供悬浮动力,而两侧的四个螺旋桨,则提供着要强劲得多的推力。 维罗妮卡双手持四块遥控阵盘,站在罗松溪身旁,神采飞扬。 她的精神力注入遥控阵盘中,四艘微型飞艇如箭一般,射向黑暗生物的头顶。 当微型飞艇飞临黑暗生物头顶的那一刻,微型飞艇上,便倾泄下一枚枚炸弹。 炸弹在还没有做好防备,并且没有形成有效散开阵型的黑暗生物群中起爆,一时间炸得碎石、流焰、烟尘乱飞。 微型飞艇在投完弹药之后,自重减轻,便自动往高处升起,看起来如失去了控制了一般。而此时,维罗妮卡已经换了一批遥控阵盘。她每只手的指缝里各夹着四块阵盘,八艘微型飞艇再次飞出,开始对黑暗生物进行新一轮的轰炸。 黑暗生物开始向头顶的微型飞艇射出各种法术,但飞艇趋避十分灵活。终于有一名看上去已经达到圣域阶的“曲殇”,射出的漫天烈焰,击落了一艘微型飞艇。 但令黑暗生物惊异的是,微型飞艇里根本没有驾驶员,被击落的飞艇,连同其内未投落的炸弹一起起爆,反而在地面上炸出了一波小高潮。 地面上的战争堡垒防线里,传来三声悠长的小号声。一时间,数以百计的微型飞艇,从战争堡垒的各处起飞,一起飞向黑暗生物的阵线。 密集纷飞的炸弹,英勇无畏的无人飞艇,打乱了黑暗生物的阵线,对黑暗生物的冲锋起到了极大的干扰作用。从飞艇上罗松溪的视角看去,如洪流般涌向地面上战争堡垒防线的黑暗生物,在许多方向上,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但遥控飞艇的工作,毕竟需要精神力强大的法师才能完成,无人飞艇无法大面积进行推广,虽然起到了奇效,充其量仍旧只能算是接触战前的袭扰。 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在密密麻麻的黑暗生物大部队后面,一团完全拟态为人类形体的岩浆,正在恭敬地向一团仅有巴掌大小的烟尘发问: “首席,那名位面守护者,已经来了吗?” “来了,这些小玩意儿,明显就是他亲自指挥的风格。到了这个份上,还在想着用极致的科技武器,来减少己方人员的伤亡,也只有他能有这份心思。” 就在这时,最前方的黑暗生物,终于冲击了人类防线重型武器的射程之中。 一时间,万炮齐发! 第四百八十七章 古德里安行省之战(中) 炮弹如雨点般倾泻下去。 无数黑暗生物在爆炸的碎片中化作了碎片,在爆炸的烟尘中化作了烟尘,但有更多的黑暗生物,在碎片与烟尘中继续前冲。 他们之中,长于身体力量的,努力令自己冲在更靠前的位置,毫无畏惧下一刻就会到来的粉碎。他们之中,掌握了元素能量的,则召唤出一片片火焰和岩浆,有的令炸弹提前引爆,有的则直接威胁向战争堡垒。 人类法师联手施放的结界升起来了,在战争堡垒前闪着元素的光辉。这是安东尼达斯特别开发的单向度结界,可以防御外来的攻击,却丝毫不影响里面的炮弹向外发射。 黑暗生物终于冲到了,他们的法术能威胁到战争堡垒的地方。 然而他们踏足的地方,忽然起爆。 越往前,每行一步,脚底下的爆炸就越是密集。 战争堡垒上的人类魔法师也开火了,几十人乃至上百人联手的法术,如同一记又一记重锤,锤向地面上的黑暗生物。 终于,黑暗生物的阵线变得稀疏,再变得七零八落。 看的出来,一些高阶的黑暗生物正在努力地整饬阵型,从飞艇上望下去,黑暗生物的阵线努力扭动了一番。 但最终,他们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向后退却了。 飞艇上传来一阵欢呼声,旋即,罗松溪可以看到战争堡垒上的士兵和魔法师们也都欢呼了起来。 黑暗生物的第一波攻势,被简单干脆地打退了。 在欢呼中,战争堡垒上的士兵和魔法师开始换防,在这样高强度的射击中,炮兵的体能消耗,完全不比短兵相接的步兵小。 而黑暗生物第二波的攻势,来得同样迅猛。 平地上大部队的调动,来得肯定比战争堡垒上的换防来得更为复杂,但靠精神力直接可以交流的黑暗生物,在指挥效率上明显要被人类高很多。 第二波黑暗生物开始冲锋,人类的换防还没有结束,但携着打退第一波攻势的士气,所有在岗位上的炮兵,一起怒吼开炮。 炮火强度丝毫不弱于上一轮,二十分钟后,终于将黑暗生物的第二波攻势再次打退。 黑暗生物顽强地组织起了第三轮攻势,但依旧是在炽烈的炮火中无望的苦苦挣扎的场面。 如果单从眼前的战况看,简直是两个完全不对等的文明,高等级文明正在疯狂碾压和粉碎低等级文明的场面。 连飞艇上的罗松溪,都不免升起了一点信心。 或许自己的努力是有希望,或许不需要像卫天成预测的那么悲观。 在黑暗生物登上大陆之后,行踪无法再进行隐藏,人类通过完备的侦察体系掌握黑暗生物的进军路线,通过高科技的重型武器进行有针对的打击,或许能维持目前的战局不再崩坏下去,也不需要放弃几十亿的生命形成收缩防御。 毕竟,依靠侦察情报和武器系统两大体系,人类的战争理念,比这些只会闷头冲锋的石头人火焰人要领先太多。 就在这时,那头曾经第一个冲过封印,踏上地面世界的火晶,战了出来。 巨大的螺旋形的下半身飞速旋转,不顾地面上的无数同类被他的前进抛飞。他一边冲向战争堡垒,一边举起了他那恐怖的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双臂。 “突”地一声。 一颗小小的如松果大小的火球,从战争堡垒中飞了出来,在一片炮弹之雨中,这枚火球显得是如此不起眼。 然而“流炎”族的半神大领主,对飞来的炮弹全都不闻不理,唯独对这枚小火球,谨慎地举起了双臂,一道火墙自双臂前蔓延开来,拦在小火球飞来的路线上。 小火球并没有撞向火墙,而是轻巧地在空中一震。 化为了无数松子大小的更小火球,满天花雨般,撒向“流炎”大领主巨大的躯体。 漫天火雨中,“流炎”大领主连退百米距离。即使他浑身上下无处不浮动着熊熊烈火,但依然被这微小的火球打出许多个创孔,冒起焦黑的浓烟。 能以一发小火球逼退“流炎”大领主的,那只有人类资格最老的半神安东尼达斯。 “流炎”大领主稳住庞大的身形,对着战争堡垒发出如固体熔化般的汩汩声响。 安东尼达斯在战争堡垒上神情肃穆,抬起法杖,再发出一枚火球。 这个时候,一阵仿佛看不到边界的烟尘,在战场上弥散开来。安东尼达斯的火球射入烟尘,便如同一辆战车开入泥沼中,被层层迟滞。 而烟尘向着火球的方向迅速收缩,旋即化作了“尘魔”大领主那万千触手的原型。 “尘魔”大领主居然以自己的身躯,裹住了火球。 安东尼达斯眉头微蹙,亲念了一声“爆”,然而只见“尘魔”大领主万千触手一起抖动,然后,一片细碎的火焰,带着滚滚的烟尘,从他身躯中被喷出,倒喷向战争堡垒外,人类魔法师联手架起的防御结界。 安东尼达斯只能在第一时间撑起半道火焰结界,架住“尘魔”大领主喷来的火与烟。这个时候,“流炎”大领主再次螺旋向前,手臂上挥出长长的焰条,向着战争堡垒甩来。 基于77提供的高爆炸药技术,经过矮人和罗尔斯家族工程师的数次改良与迭代,人类的重型武器,已经能够靠足够当量的累积,威胁到传奇强者。但对于高高在上的神级强者,仍然无法起到足够有效的杀伤。 帝国南海岸防线几个枢纽防御点的失守,黑暗生物三位半神大领主的冲杀驰骋,即是祸首。 但在古德里安行省,人类终于也聚集了足够多的神级强者。 洛家的老家主洛奇,新晋的丰收之神,站在战争堡垒的顶端扬起了双手。 洛奇其貌不扬,完全没有联邦四大家家主该有的豪奢气场,反而像一个朴素至极的老农民。 他甚至没有穿鞋,光脚踏在地上。 然而当他扬起手时,大地仿佛响起了欢欣的声音。“流炎”大领主面前的土地,瞬间扬起大片的尘土。 第四百八十八章 古德里安行省之战(下) 洛奇的道,是最平平无奇的“土之道”。 虽说入道意味着一名法师感悟法则的开始,条条大道通法则,但一般来说,入的道不同,决定了一名法师能走多远。 罗松溪的“自由之道”,莱昂纳多的“四季之道”,都是四元素皆通的道,这也是他们当时被认为是天才少年的依据。但单一元素的道,成长起来就会慢上许多。 但洛奇偏偏以“土之道”,最终跻身于神阶之列。 因为他一辈子都在和泥土打交道——当然,以区区四大家家主之尊,不需要日日下地劳作,但他是联邦农业技术发展最有力的推动者。 在他执掌洛家之时,联邦主要作物的每公顷产量,提高了两倍有余。 他是联邦所有种植者和自耕农的信仰之主。 尘土飞扬起来,“流炎”大领主面前的土地,出现了恍若某种不真实的凹陷。 这是大地无声的变化,下一刻,“流炎”大领主已经不自觉地深陷在一个陷坑里,而飞扬的尘土,正在飞速地将他埋葬。 就在“流炎”大领主即将遭受没顶之灾时,一股岩浆从陷坑之下冒了起来。 尘土被岩浆所冲刷,同时岩浆流过的土地,重新凝结起来,助“流炎”大领主重新站回地面。 岩浆聚合,现出一个似有无数双眼睛的岩浆团。只是这个岩浆团,比起罗松溪在海底初见时,要小上了许多。 “曲殇”大领主在斯托特亚行省被安东尼达斯和洛奇联手重伤,被打散了半边躯体,此时也终于现身,要助“流炎”大领主同战洛奇。 弗洛普在战争堡垒上,往前迈了一步。 只是弗洛普在犀角半岛同样也受了不轻的伤,而且,人类在恢复能力这方面,看起来比起黑暗生物要差了好多个档次。 “曲殇”大领主被打掉一半身躯,换作一个人类,哪怕是神阶,也早已死透了。 但“曲殇”大领主仅仅是实力受损,在吞噬了几万名族人的躯体之后,虽然无法恢复到巅峰水准,但是明显已经重新站上了神阶。 而弗洛普,至今脸色仍然不太好看,施放大型法术头仍旧会像裂开来一般疼痛。 弗洛普抬起法杖,正想压制住“曲殇”大领主,好让洛奇腾出手来专心对付“流炎”大领主,这个时候,两方的神阶战力能否相互牵制,将直接关系到底下攻防战的胜负。 就在这时,飞艇之上,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手中一柄如大海般湛蓝的软刀,已经绷得笔直,一刀斩向那团看上去千疮百孔的岩浆。 罗松溪来了。 他虽然还没有踏上神阶之路,但赫尔普修斯在“熵之界”破碎时,灌输给他的元素力量和法则感悟,正在一点一点地被他消化,如今的他,已经俨然站在了传奇阶的巅峰。 他想凭着自己这份独一无二的传承,尝试与实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神阶强者一战! 弗洛普抬起法杖的手没有放下,但他没有出手,他的这位让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从空中傲然跃下的气势,令他产生了不菲的信心。 但“曲殇”大领主,却完全不这么认为。看着从空中跃下的小小人类,他甚至有一种颇为滑稽的感觉。 他是黑暗生物四大部族之一的大领主,他对地面世界,对以前的位面大战,有着充分的了解。 在他的认知中,能够对黑暗生物产生巨大威胁的,是人类的元素法师,是精灵的自然法师,甚至是巨魔的心灵法师和蜥蜴人的血魔法师。 现在或许又多了一种,就是这霸道的爆炸性武器。 但其中绝不包括武者。 黑暗生物庞大的身躯,以及身躯构成的方式,注定了他们与地面生物在短兵相接,拥有无比巨大的优势。 而这名跃下的人类武者,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信仰之力的加持,明显没有到达神阶——对了,地面生物的武者好像从来就修炼不到神阶。 那么以自己半神阶的实力,自己就算站在原地,任由他拿把那么袖珍的冷兵器来砍,恐怕也永远砍不坏自己。 但自己为什么要任由他去砍呢?就像你们人类,有一条虫子跳到你们身上来咬你们,你们也会很恼怒的。 于是他身体的顶部,冒起一股岩浆喷泉。 汩汩的岩浆直冲天空,射向飞跃而下的罗松溪的身体。与此同时,空气的温度,在一刹那,上升到了一个足够能熔化钢铁的温度。 罗松溪的身体在空中做了一个违背力学规律的转折,企图绕开岩浆,扑向“曲殇”大领主的侧面。 但“曲殇”大领主岂会如他所愿?一道接一道的岩浆喷泉,不停喷射而出,将罗松溪所有能够运动的路线统统封死。 愚蠢的人类,但凡懂得思考的生命,都会知道,人类那孱弱的躯体,绝不应该和体表温度达到上千度的高阶“曲殇”近身。 但就在这时,那把如大海般湛蓝的软刀,在空中晃了几晃。 几乎与“曲殇”大领主同等大小的水幕,在空中泛起,那个如同虫子般讨厌的人类,顿时在水幕中,失去了踪影。 “曲殇”大领主有些厌烦地吐出几口岩浆喷泉,发出汩汩的声音,他正寻思着,要不要发动一道更为霸道的法术,将身周几公顷的空间,统统燃烧殆尽。 这样的话,对于刚刚遭受过重创的自己,消耗可能有点大,为一个人类虫子,似乎不太值得。 然而正在他权衡之时,水幕的角落位置,那个人类虫子又突然重新出现。 这个位置离他的躯体已经极近,但那个人类虫子的身周依然笼罩着一片冰霜,并不惧怕他周围上千度的高温,反而一刀削下。 他的左额角——姑且认为这是他的左额角,顿时被削下一团足有一栋人类房屋大小的岩浆,而削下的岩浆,迅速被凝结,然后化成一片冰花。 “曲殇”大领主愤怒了。 这是一把什么样的武器?一刀下去,居然能毁坏自己那么大体积的躯体,直接损耗了他的本源能量! 上千只岩浆上的眼睛,同时闭合,又再次张开,他的身周,蒙上了一片火红的灰,这是将靠近他身周的所有东西,在一瞬间,焚成最彻底的灰烬。 这是他消耗本源能量,以信仰之力为杠杆,直接撬动法则大道的法术。 然而,那个人类虫子,在砍完那一刀之后,凭空就消失了。 他只烧到了一滩正在散逸的空间能量的波动。 罗松溪早有防备,一刀得手之后,立刻发动了暗影步。等到红灰四起,他已经出现在了离“曲殇”大领主千米远的距离。 他重新出现之后,手上赫然出现了一副弓箭,然后弯弓搭箭,一箭射向“曲殇”大领主。 这是提亚那位面上,第一把按照高等炼器之术打造的人造法器,追风者之弓! 罗松溪还在黄金阶的时候,就靠追风者之弓,一箭射杀了一名传奇阶的大魔法师。 如今他已经是传奇阶顶峰,拥有了发挥出这把弓所有力量的能力,一箭射出,弓身如风起云涌,缭绕在一片苍茫的气流之中。 而射出那一支箭,箭身仍是风陨铁,但箭头,换成一把薄如蝉翼、几近透明的小刀。 追风者之弓射出的这一箭,仿佛已经超越了速度的极限,给人的视觉效果,是箭刚刚离开弓身,便出现在“曲殇”大领主的面前。 直接略去了中间飞行的过程。 可惜黑暗生物拥有远超人类的精神力,以术法见长的“曲殇”一族则在此方面更为杰出。 强大的精神力,意味着极强大的反应能力。 别人无法捕捉到这支箭的飞行轨迹,但“曲殇”大领主仍旧捕捉到了。 箭身直径大约半厘米粗细,即使被刚刚那一刀伤到,“曲殇”大领主此时的感觉,仍旧是被冒犯大过于危险。 当一名人类看到别人对着他弹牙签的那种冒犯。 相比于“曲殇”大领主庞大的身躯,这一箭确实比牙签还要细小。 他再次弹出一股岩浆喷泉,这些岩浆喷泉对于他来说,其实就是类似于人类的手臂。 只是人类只有两条手臂,而他灵活的手臂,则可以从身体的任何一处伸出。 岩浆喷泉射在箭身上,就如同一个人弹了弹手指,把朝他射来的牙签弹飞。 箭身被弹飞了,不得不说,来自异位面风陨铁的材质惊人,在这般高温的岩浆灼烧下,居然没有熔化。 只是“曲殇”大领主看到,箭身上的箭头,其实是一把极其袖珍、近乎透明的小刀,从箭身上脱落了下来。 然后,一闪,不见了。 当然,小刀不可能凭空消失。只是这把小刀的速度,终于快到“曲殇”大领主的感知,无法捕捉的境地。 小刀此刻展现出来的速度,充分证明了,先前追风者之弓射出的那一箭,远远没有达到速度的极限。 这柄小刀的速度才是。 只一闪,下一刻,小刀就出现在“曲殇”大领主的身后,然后绕了一个圈,朝着罗松溪飞了回去。 “曲殇”大领主的身躯中间,出现了一个和那柄小刀的大小并不相配的大洞。 “曲殇”大领主发出如同沸水翻滚般的声音,从精神力波动来判断,那是他痛楚的嘶吼。 他并不知道,这把小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刀,是一把半神器,刀名光年。 他更不知道,这个听上去富有诗意的名字,是某些科技位面,给距离命名的最大单位。 一个他无法想象的距离长度,然后这把内蕴风之法则和空间法则的小刀,如果催发到极致,却可以轻易到达。 光年回到了罗松溪的手上。 虽然以他现在的实力,仍旧无法将光年的力量催发到极致,但光年的速度和威力,已经远远超出了这把曾被马尔斯大师惊为天人的追风者之弓。 罗松溪用手指夹着光年,他很好奇,黑暗生物到底会不会感受到痛。 这个时候,“流炎”大领主已经被洛奇限制得寸步难行,唯有实力最强的“尘魔”大领主,还在与安东尼达斯一串接一串的小火球僵持。 而己方,还剩下弗洛普教授没有出手。 他再次弯弓搭箭,光年小刀作为箭头,指向深坑里的“流炎”大领主。 风起云涌的气流涌动,庞大的火晶同样一声古怪的嘶吼,额心出现了一个对穿窟窿。 他第三次举弓。 三名大领主之间,泛起一股急促的波动。 然后“尘魔”大领主爆开一条触手,一片烟尘翻卷着他一小部分的本源能量,击散了安东尼达斯的一串小火球。 他趁这个空档转身就走,十几根触手同时将“流炎”大领主吸附出了陷坑。并与“曲殇”大领主一道,三名大领主一齐奔走而去。 罗松溪再没有射出手里的光年,而是把手一招,一道烟花从他手中升向高空。 这是反击的信号! 战争堡垒巨大的石门缓缓打开,无数“铁柜”,从战争堡垒中开出。 这是人类在与黑暗生物的大规模会战中,第一次进行反击。 而在第三次东西战争中大放神威的野战武器“铁柜”,足以让孱弱的人类,在野外与黑暗生物庞大的身躯一较短长。 罗松溪似乎看到了,古德里安行省之战,胜利的曙光。 第四百八十九章 首席大祭司弗图洛图 “流炎”大领主的脑袋,当然只是他根据人类的形态,拟态出来的脑袋。 罗松溪虽然习惯性地对准额头这样的人类致命部位发动攻击,但明显无法靠这一击就真的击杀了“流炎”大领主。 黑暗生物没有器官,浑身上下唯一的致命位置,只有他们的灵魂藏匿点。 而他们藏匿灵魂的位置,可以是身躯中任意的位置。 事实上,“流炎”大领主额头的这个窟窿,要比“曲殇”大领主身上的那个窟窿小许多,说明他实际上只是受了些轻微伤。 但无论如何,黑暗生物三大领主被击伤两位,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战绩,加上击退黑暗生物连续三次冲击的优势,足以支撑人类打一次轰轰烈烈的反击,来奠定一场阶段性的胜利。 …… …… 反击开始了。 “铁柜”越过被黑暗生物摧残得七零八落的战场土地,无论是“巨武”遗留的遍地碎石,还是“曲殇”滴落的岩浆,甚至是己方炸弹和地雷留下的深坑,强劲动力驱动下的履带,都能如履平地。 罗松溪感叹,虽然在安东尼达斯的改革下,帝国的集权已经削弱了许多,但是其集中动员的能力,仍旧是联邦所不可比拟的。 帝国的皇室掏空了积累千年的内库,贡献出来的战争资源比联邦三大家拿出来的还要多得多——联邦的国库就不说了,永远都只有负债。 然后帝国皇家所有的各种工厂,一声令下,全部整齐划一地转型军工厂。而在联邦这边,哪怕是罗伊斯家族控股的各家企业,罗伊斯家主还要亲自去说服其他股东。 好在罗松溪当年带出来的那支世家子弟兵,在其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令联邦的军工产业能迅速开动起来。但纵是如此,联邦目前也没有哪个地方,能像古德里安行省的战争堡垒,一下子开出几千辆“铁柜”。 黑暗生物身躯庞大但并不笨重,运动起来来去如风。但“铁柜”的机动能力更强,很快就将黑暗生物追进了射程里。前排的“铁柜”,在飞速的行进中,主炮喷出了凶猛的火舌。 而在“铁柜”后方,由无数同样基于“铁柜”的动力系统和履带系统,只是火力和装甲稍逊的装甲运兵车,载着全副武装的人类士兵,杀出了战争堡垒。 人类士兵中有身体强壮的武者,拄着肩扛式“巴祖卡”火箭炮。而更多普通士兵,则是第一次,手捧全新的非元素枪械。 这也是基于炸药系统的物理枪械,第一次登上战争舞台。 三名半神阶的魔法师,混杂在“铁柜”部队之间,唯有罗松溪,一马当先冲在队伍最前。 确实,当他的惩戒之力达到传奇阶巅峰之后,凭借惩戒之力锻造下,他这个位面上独一份的身体强度,以及拈花境的精神力,还有他浑身各种神器法器,这个位面上能够瞬间重创他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 指挥命令已经传达下去了,反击纵深控制在四十公里以内。如果在这个距离内,能将黑暗生物的部分部队打散击溃,那么就进行横向的扫荡。如果黑暗生物的队形仍然能保持严整,那么就不再追击,歼灭射程内的敌人之后返回战争堡垒。 罗松溪很理智地采用了不冒进的反击策略。 人类士兵的前队很快追上了黑暗生物的尾巴,“铁柜”放慢速度以最大火力交替开火,并保护后方士兵下车进行射击。物理枪械的子弹威力仍然有限,但是已经超过了32倍压缩的元素火枪,并胜在可以持续射击,在几百米外的扫射,仍能对低阶黑暗生物造成有效杀伤。 反击进行得很顺利,罗松溪有节奏地将“铁柜”部队在预设范围内向前推进,同时与己方队伍里的魔法师一起,防范着高阶黑暗生物,对于“铁柜”部队的威胁。 在人类密集的炮火下,黑暗生物被咬住的尾巴,已经露出崩溃的迹象。罗松溪命令“铁柜”部队加速前压,这样就可以对被他们咬住的几万黑暗生物,进行切割围歼。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精神波动,传进了他的脑海。 “好久不见!” 精神波动形成的信息,用的是人类通用语,他从里面听出了苏富比那种沉稳到有些木讷的语气。 他抬头四望,他记得附身苏富比的那颗黑暗种子,在炸开封印破口之后回归了黑暗生物的原貌,是一团小小的“尘魔”。 然而他没有看到那团“尘魔”。 “别找了,我回归本体之后,虽然本源力量还需要长时间的重新修炼,但是我的精神力境界,已经回到了接近播种境。我可以在这个战场的任何一个角落,与你进行对话。” 罗松溪挥动断流杀退一名圣域阶的“巨武”,默默说道,“你确实隐藏得很好,你是埋藏最深的那颗黑暗种子。” “谢谢夸奖,因为我原本比他们就都要优秀,我是深渊祭司团的首席大祭司,你可以叫我弗图洛图。”苏富比,不,首席大祭司弗图洛图继续用那沉稳的语调对罗松溪说道。 “而且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播种成功之后,时时想着来到地面世界的任务,时时不忘伺机而动。所以无论他们化为矮人、精灵、蜥蜴人,都仍旧与地面世界格格不入。” “但是我,却是真心诚意地融入了你们的世界,我丝毫没有考虑过我的任务。” “我没有想过去操控政权、破坏圣山,或者找到那处封印破口,因为当我在地面世界长大之后,我发现,有比这些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学习。” “在进入地面世界之前,单靠前人留下的一些关于地面文明的史料,不光是我,所有的祭司,都认为,你们的文明,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文明。” “你们交流居然需要靠震动空气形成的某种频率声波,这是多么低效率的交流方式。你们中的绝大多数种族,都没有传承记忆这样基础的能力,这导致你们的一生当中,需要花费无数时间,去反复学习那些重复的东西。” “但当我来到你们的世界中时,我才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史料大多片面,观点也太过偏激,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过,地面文明最精华的所在。” “你们那低效的交流方式,却令你们形成独特的语言和文字。你们没有传承记忆,却能靠这些语言和文字,将所有人的知识都集纳在一起,从而将文明中所有珍贵的东西,形成一个系统,然后在一代又一代人不停的思考、创新中,不断进步。” “地底世界不是这样的吗?”手里的厮杀,并不影响罗松溪对弗图洛图讲的东西产生了兴趣,他问道。 “你们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可能在另外一个世界,就是天方夜谭。就像我们天生具有方便无比的交流能力,谁又会想到,有什么想法,要通过落笔成文这样低效率的方式,去传达给别人?” “没有这种意愿和需求,自然不会有动力去创造复杂的文字符号系统,更不会去费心研究记录文字的载体。这些都是庞大的发明工程,没有巨大的原生动力去推动,根本不可能完成得了。” “所以当年的苏富比,将绝大部分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各种学习上面?” “是的,麦格文是一名好老师,他从不会阻拦我去学习任何我觉得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我学习你们的军事,学习你们的数学和文学,学习你们的炼金和机械,学习你自传承中,带来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些东西,从长远讲,是会对整个地底世界的文明,产生巨大革新的源泉,而从眼前看,也是在这场战争中,击败你们的倚仗。” “所以即使在赫尔普修斯的结界里,当我拿起那块本源火晶时,我甚至有些舍不得就此将封印破口炸开。”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事情,究竟是想干什么?”罗松溪问道。 不得不说,精神直接交流的方式,比起对话,确实要高效许多。比如现在他与弗图洛图交流的这些内容,其实是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就已经完成了的,而且丝毫不影响罗松溪一边指挥作战,一边亲自与黑暗生物搏击。 罗松溪通过与77的交流,就已经深切地认识到这一点。但低效的交流方式,给文明带来的这些红利,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但这个时候深渊祭司团的首席大祭司不亲自参战为自己的部队脱困,而是耗费精神力远程与他通话,他相信弗图洛图肯定不会是单纯想找他聊天那么简单。 第四百九十章 侵略者 “跟你说这些,初衷是想对你们地面生物所创造的文明,单纯地表示敬意。认真学习你们的文明,将对于我们的文明进步,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弗图洛图道。 “但你们现在作为侵略者,却想将我们的文明彻底毁去。”罗松溪道,“圣山上的位面先祖告诉过我,其实地底世界的空间,远远比地面世界广袤,而你们也根本不需要地面上的阳光作为能源进行生活。” “其实本来在一个位面上的共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你们为什么非要时时刻刻想着冲出地底,毁去我们的家园,独占整个位面?” “侵略者?”弗图洛图露出讥讽的语气,“圣山上的那十二个老家伙,就没有告诉你,根本你们才是侵略者,他们十二个家伙就是当初侵略者的大头目,靠着他们那艘飞船,把我们的家园打得面目全非,然后硬生生抢占了过去,最后布下封印的牢笼,将我们永远关在地底之下吗?” “共生?这座位面本来就是我们的,我们凭什么要与你们共生?而且你们将这个位面,推到这颗莫名其妙的恒星边上,你知道这对我们的生存环境,造成了多少破坏?你知道三万年来,我们因为要适应这样严酷的生存环境,退化了多少?” “为什么我们时时刻刻想着冲出地底?难道赶走侵略者,夺回我们的家园,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罗松溪皱不屑地挑了挑眉,弗图洛图讲的这个版本,明显跟他之前听到的所有版本都不一样。站在他的立场上,他自然不会去相信弗图洛图讲的这个版本的故事。 然而一段影像,在这个时候被传递进了他的精神世界。这段影像是如此逼真,令他一时间觉得仿佛从炮火横飞的战场上,瞬间置身于一片静谧深邃的星空之中。 而在茫茫无垠的星空之中,一艘宇宙战舰漂浮在一片星海之中。 …… …… 罗松溪知道这叫做宇宙战舰,或者说他知道这艘战舰。在圣山上时,兰斯洛特向他描述过这艘战舰,并且不止一次地提到过这艘战舰和他的舰长。 然后视角骤然向着战舰拉近,即使是精神世界中的影像,他也能感受到那艘战舰所带来的威压。 如此庞大,比这座位面上的任何一座城市都要庞大,不甚至比帝国的一个行省还要大。战舰两侧森然林立的武器,依稀就是77所构想的终极武器的样子。 视角已经进入战舰内部,一间舱室里,一个面容瘦削的男子,向着旁边一人问道: “确认了吗,副官?厄尔斯文明毁灭的消息。” 标准的人类通用语。 “报告舰长,已经确认。根据距离推算,厄尔斯位面在3500年前就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我们的家园……已经没有了。”旁边那人答道。 这人的样貌,罗松溪十分熟悉,赫然就是圣山上的兰斯洛特。而先前发问之人,便是兰斯洛特心心念念的舰长? “在外面漂泊了那么多年,多少代人都已经没见过‘我们的家园’了,你们对厄尔斯的感情还那么深吗?”舰长有些自嘲地说道。 兰斯洛特想说些什么,舰长挥挥手打断了他,“我们的能源将尽,舰上的维生系统最多只能再工作50年。前方的这个中型位面,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做简报吧。” “是,舰长。前方目标位面体积大约是厄尔斯位面的四倍,物质密度相当,虽然是一个荒芜位面,但距离最近的虚空之火仅30万天文单位。” “我们在位面上安装六个巨型推进器,只要10年时间,就能将目标位面推进虚空之火的公转轨道。接下去的地表水和大气层的建设需要5年,其他适合生命环境的培养,再需要5年。” “推进位面的能源损失,会让舰上的维生系统寿命缩短到20年,这样算来,时间刚刚好。但是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在目标位面地底监测到大量生命体的存在。” 兰斯洛特居然有说话那么简洁的时候,罗松溪有些莫名地想道。 “是黑暗生命,这种生命生活在虚空之火照耀不到的荒芜位面上,靠位面内部的地热维生。对不住他们了,为了我们文明的延续,我们必须侵占他们的家园了。战舰调资,让机甲编队做好战斗准备吧。”舰长下达了命令。 “是。为了文明的延续!”兰斯洛特肃然道。 视角瞬间也切换到舰外,巨大的战舰缓缓转动着舰首的方向,轰鸣的推进器熄灭又重新喷发,如同一个刚刚睡醒的巨人,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在突然之间,毅然决然地向前方冲去。 这个时候,视角匆匆从前方位面上扫过,位面上站立的,依稀便是带有四种元素特征的黑暗生物,只是他们的形态,看上去与现在的四大部族,又略微有些不一样。 然后这些生物感知到了巨大的威胁所在,纷纷钻出地底,然后升空,迎击侵略者。 视角回到了战舰外,战舰上弹射出无数黑点,那是战斗机甲如同密密麻麻的蜂群般飞出。实际上,每一座机甲都是高约5米的庞然大物,他们挥舞着武器,向着从地表升空的土著生命们飞去。 战斗悄无声息地打响,到处都是纷飞的炮火,或是黑暗生物自爆所催发本源能量。罗松溪竟然觉得,这样的战争场面,跟现在黑暗生物与他们的交战场面有些相像。 只是影像里黑暗生物的自爆,所产生的能量冲击,比起现在黑暗生物的自爆,威力大了不知凡几。甚至比当天海底之下,斯拉达尔的本源火晶的自爆,威力都不止强了一倍两倍。 而战舰上、机甲上冒出的炮火,更不是罗松溪曾为之骄傲的“铁柜”的主炮或者“巴祖卡”火箭弹所能相比拟的。 视角在此时却故意拉远,在无边无际的星空下,那些炮火和能量冲击迅速变得渺小起来,两伙生物的争斗,在这样的视角下,看起来像极了两群为了争一块面包屑而凶恶交战的蚂蚁。 “报告,对方战斗力极强,机甲编队战损超过10%,请求战舰主炮支援。” 视角在一瞬间又重新回到了舰内,兰斯洛特向舰长报告道。 “战舰主炮太浪费能源,我们已经开不起几炮了,”舰长说,“让机甲编队撤回,启用纽卡利尔武器吧。反正我们总要先破坏,再建设的。” “是,通知机甲编队撤回。” “纽卡利尔炸弹准备。” “纽卡利尔炸弹准备就绪。” 舰长叹息了一声,手轻轻按上主控面板上的那颗红色按钮。 视角回到舰外,21枚纽卡利尔炸弹从喷射口射出,经过短暂的飞行,准确命中目标位面21个生物聚集最多的区域。 顷刻间,整个位面被一种毁灭性的力量所震颤,被巨大的烟尘团团包裹住,已经升空的土著位面强者或飘飞,或坠落。烟尘不停升腾,再坍塌,再升腾,再坍塌,如同一场被绝望所包裹的末日灾变。 “为了文明的延续。”战舰内,舰长轻声呢喃道。 “报告舰长,土著生命的抵抗已被瓦解,但对于地表深处的土著生命,我们无法进行有效杀伤。” “无法进行有效杀伤?我们的杀伤还不够吗?就在地底给他们留一块可以生存的地方吧,况且,除非将整个位面炸毁,我们也确实没有能力深入地底将他们赶尽杀绝。”舰长说。接着他转向他的左手边,那里是一位漂亮的精灵。 赫然就是圣山上的精灵始祖格尼薇儿。 “我的精灵朋友,需要麻烦你们,布置一道封印结界,将这些土著生命拦在地底,不要让他们能够攻击到地面上的世界。” “如你所愿。”格尼薇儿右手抚胸,微微躬身。 舰长看着位面表面仍在不断翻腾的烟尘,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使用这种武器了。传我命令,等结界布置好之后,销毁所有纽卡利尔炸弹,不允许有任何留存。等位面宜居生态系统建立之后,销毁人类进入工业社会后的所有科技,不允许留任何备份。” 兰斯洛特看上去被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命令吓坏了。“销毁所有纽卡利尔武器我能理解,但是销毁所有科技……” “这是命令,我必须看到它被不折不扣的执行。”舰长再次转身,望向格尼薇儿的位置,以及她身后的几位矮人、巨魔、蜥蜴人、鸦人——那是加雷斯、高文、凯、杰兰特……罗松溪全都认得。 “待我们在新位面定居以后,还要烦请各位朋友,教授人类你们所知的对自然力量的运用,对身体能力的开发,最重要的,是教授人类重拾对他们已经遗忘很久的,那叫做信仰的东西。” “这是让我们登上这艘战舰时就有约定,也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加雷斯高文等人,诚恳地答应道。 “人类总是渴望获得自己无法掌控的外力,并最终用这种力量在自相残杀中毁灭。为了文明的延续,我们必须摧毁所有我们无法掌控的力量,转而去学习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力量。” 舰长自言自语了一句,像是解释给兰斯洛特听,也像是解释给自己听,又像是解释给所有人类和所有其他种族生命听。 “好了,接下去,让我们为这个我们以后将赖以生存的位面,取个名字吧。你们有什么建议?”舰长问。 “提亚那,在古泰坦语中,提亚那的意思是‘劫后余生之地’。”格尼薇儿道。 “提亚那……嘿,她就是我们未来共同的新家园了。”舰长说道。 “让我们在这里重新开始吧。” 影像到此,终于结束。罗松溪眼前一花,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真实位置,是在与黑暗生物的战场上。 第四百九十一章 目标 当那段影像出现在罗松溪的精神世界中时,罗松溪感觉自己像是不受控制地被拉进了那段影像里的世界里。 不,那段影像是如此逼真,他甚至感觉自己在刹那之间穿越,来到了另外一个真实的世界当中。 然后他就在影像的世界里,忘记了原先所有的一切,忘记了在进入影像世界的前一刻,他正飞身突进,拦截一名十几米高,正意图掀翻一辆“铁柜”的传奇初阶的“巨武”。 影像结束,回到现实世界,他才想起原先的一切,顿时懊悔不已。 他第一时间问77:“我失去意识了多久?为什么不唤醒我?” 77疑惑地道,“你没有失去过意识呀。” 罗松溪这才看到,他仍旧身处那名“巨武”的面前,现实世界中的场景,与他进入那段影像前,完全毫无二致。 感觉只是在现实的时间线中间,插入进去了一段绵长的影像。 他一掌将“巨武”拍飞,却听到弗图洛图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段影像,是那艘飞船上,人类一种可以记录影像的装置所记录下来的。我族先祖,曾在后续的战斗中,缴获了一台人类的机甲,从而获得了这段影像,并用秘术,植入我族的传承记忆中。” “三万年来,这一直是我全体族人,传承记忆中,最为重要的一段,最不容忘记的一段。” “你若不信,你可以去圣山问那几个精神体,飞船侵略我族家园,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些纽卡利尔炸弹,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段影像中的任意一处细节,到底是不是真的。” 罗松溪错愕,但旋即他想起了77说过的一段话。他对弗图洛图道,“放到整个宇宙的大尺度上,丛林法则仍是唯一的规则。” “哈哈哈哈,”弗图洛图嗤笑道,“一开始是你带着道德的大帽子,来质问我们为什么侵略你们。” “等到事情反转,坐实了自己才是侵略者,立刻又搬出丛林法则说事。” “人类的善变,果然名不虚传。” “但是,”弗图洛图继续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你计较这些,放这段影像给你看,是告诉你历史的真相,而你,可能是地面生物里唯一能够接受这段真相的人了吧。” “当时在情报组,我和骆晴明一样,拿的是s级机密许可,所以我知道你的身世。” “虽然你在提亚那位面长大,但你的基因,来自遥远的异位面,所以从本质上来说,你并不是提亚那位面的人。” “你没有必要,为提亚那位面上,地面生物的这场非正义战争冲锋陷阵。” “走吧,那艘飞船,就在那轮假的月亮里面,只是拆掉了所有的武器。操纵飞船的事情,你那块传承晶片变的那个精神体小姑娘应该都会。那些传承晶片,本来就是从飞船主控系统里,截取的一段段子程序。” “如果你对从小长大的提亚那文明仍心怀眷恋,我准许你,从各族中挑选人口,装进飞船里运走。飞船上的维生系统,维持一千万人的生存,我想应该没有问题。” “你们大可像三万年前的那些人类一样,飞向一个新的位面,重新缔造一个新的文明。” “或者你可以根据那传承晶片的指引,去往你原本应该属于的那个位面,那可是一个,比这里富饶不知道多少倍的位面。凭你的资质,晋入真神甚至是主神,都只是时间问题,我相信你可以带领他们,在那个位面上,谋得一个比这里好不知道多少倍的生存环境。” “前面我就说过,以苏富比身份生活的这些年里,我对你们的文明,怀有深深的敬意。我也不想看到,这个文明就此断绝湮灭。” “讲到整个宇宙的大尺度,其实位面的生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文明的火种不灭,到了哪里都可以开始新的传承。” “就像那艘飞船,原生的位面也已经毁灭,他们漂泊至此,文明在提亚那位面得到延续。只是这种延续,是不正义的,是不光彩的。我们只是请你们离开,去新的地方,延续你们的文明。” “这是我对你们的文明,所能释放出来的最大善意。” 弗图洛图的语速越来越快,当然这只是罗松溪的感觉。实际上,是弗图洛图,释放出来的精神力威压越来越强大,给罗松溪的感觉,是弗图洛图,开始用越来越大的力气,将这些言语,拼命塞进罗松溪的脑海。 罗松溪有些痛苦地抿了一下唇,他的精神力毕竟比弗图洛图差上许多。 但他倔强地抬起头,迎着弗图洛图的威压道: “你是在给我下最后通牒吗?” “你没有第二条路选,”弗图洛图道,“你知道我的策略,你知道我是在逼你集结人类主力驰援到这里。” “我也知道你的选择,毕竟一起并肩作战过那么长的时间,我对你心中那可笑的慈悲感非常了解。你势必不肯放弃几十亿平民的生命去收缩防守,势必要来这里跟我打上这赌上位面命运的一仗。” “如果你仔细地想一想,也肯定能想明白,无论是斯托特亚行省你们取得的大捷,还是今天连续三波被你们打退的攻势,都是我卖给你们的破绽。” “对,在历次黑潮中,黑暗生物都只会鲁莽冲锋,但这次,有我从你们的文明,学来的这些战争的技巧。” “你们的士兵虽然优秀,但是与我们的士兵相比,还是有差距的。再英勇的人类士兵,总仍是害怕牺牲的,但我们不一样,我们的情绪里,天生就没有畏惧这一条。” “当你们的战争技巧和我们的无畏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你们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我可以扔下几千万甚至上亿的牺牲,只为诱你们入彀。但以你们的思维定式,绝不会想到,这么大的牺牲,只是为了诱敌。” “所以当人类的高手,都被我引诱到这片战场上的时候,就注定了你们必败的结局。” “所以,你故意用连败做局,是为了把我们拖在这里?你的目标并不是这里,而是南海上的六芒星法阵?”罗松溪道。 “我的目标怎么可能在南海?我的目标当然就是在这里。在我眼中,地表之上,唯一有威胁的就是你,确切来说,是你手里那把用来同归于尽的法器。” “我的目的,怎么可能是把你们拖在这里,我的目的,当然是把你们一起围杀在这里。” 战场之上,忽然弥漫开一片浓稠到仿佛化不开的精神力波动。 三大领主停住了撤退脚步。 而十一名仅仅和人类差不多身材的黑暗生物,带着极大的压迫感,从各个方向,走了过来。 压迫感之大,连安东尼达斯都不得不停下脚步,凝神戒备。 十一名黑暗生物,全部都是神级强者! “深渊祭司团全数出动。这是历史上人数最少的一届深渊祭司团,但你们同样,是历史上最弱的一代人类修炼者。” “罗松溪,如果你不想所有人类精英全部死在这里,如果你不想你们的文明之火就此断绝,现在,扔下陨月之匙,从圣山上的传送法阵,到月亮上去,把那艘飞船开过来,把你想接的人都接走。” “然后永远离开这里!”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 第四百九十二章 自信 精灵大陆的最南端,广袤的土地上。 照理说,在这个纬度上,应该是常年极其寒冷的天气。 然而这里的气候,却十分奇异。 在最中心的区域里,遍布着无数的活火山,常年翻腾的火山口,加上充足的地热,令这里非但没有冰雪,还常年维持着非常炎热的气温。 而往外围,在火山区域东侧的临海位置,火山区域和海面区域巨大的温差,造成了强劲的空气对流,另这片区域里,永远狂风肆虐。 但在火山区域西侧的内陆位置,则是背靠着火山的一大片荒漠地区。 这三片区域的外围,随着地热的逐渐消失,才终于了一片回归正常气候的辽阔冰原。 这里就是整片大陆的禁区,巨龙们自我囚禁的巢穴。 巨龙之巢的中心区域,那片火山与地热充沛的区域,正是整个位面的陆地之上,地壳最薄的地方,封印结界最弱的地方。 这正是位面重启之后,苏醒的元素四巨龙,将巨龙之巢设在这里的原因之一——这里是黑暗生物突破远古封印的突破口之一。而作为位面上个体最为强大的生物,他们责无旁贷地充当位面第一道防线的守御任务。 当然,这片土地上迥然而异的四种极端元素气候,也非常适合对元素十分敏感的元素巨龙的生存。 时至今日,巨龙在一代又一代的退化下,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但并不代表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智慧。巨龙们仍然记得自己的使命。 况且,精灵族手里,还有巨龙一族的圣器——巨龙号角。 传说这是用祖龙鲍斯一颗落下的龙牙,镂空制成的号角,里面有着因果法则之力,能唤起所有巨龙,心灵的共鸣。 当这支号角被吹响时,无论是哪一代的巨龙,无论身处巨龙之巢的哪一个方位,都能清晰地感应到号角所传达的信息。 位面之战开始了,黑暗生物虽然没有从巨龙之巢这里突破,但这个时候,所有巨龙必须做好应战的准备。 平时,巨龙之巢是任何智慧生物的禁区,任何胆敢闯入此处的智慧生命,都会遭到巨龙们的格杀。哪怕是带着强大的勇气和自信而来的驭龙者,也需要经过重重生死考验,唯有成为巨龙骑士,方才有资格活着离开。 但当号角吹响之后,巨龙们将欢迎任何生物,进入巨龙之巢,与巨龙并肩作战。 …… …… 所有巨龙中,体型最为庞大的红龙德科特,离开了巨龙之巢正中央那座最大的火山,火山之中,有她那座温暖舒适的巢穴,以及刚刚产下的一枚龙蛋。 她来到火山区域西侧的荒漠之中,在那里,三头黄龙,以及她的配偶卡涅特,已经在那里等待着她。 她轻轻亲吻了卡涅特的翅膀,仿佛在向他流露歉意,然后在荒漠上降临下来,牢牢守护住,她龙爪之下的那片土地。 作为这一代的巨龙之王,她知道,在听到“巨龙号角”吹响之后,她有责任守御住这里,寸土不让,哪怕放弃守护自己的孩子出生。 她的目力所及之处,已经能看到其他进入巨龙之巢的智慧生命的踪影。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只看到了精灵们的身影,却没有看到人类元素法师,以及总是卫护在人类法师身边的矮人武者,也没有看到总是带着一大片扈从的巨魔苦修士,和总是成群结队出现的蜥蜴人血法师。 这和她的认知稍微有些不一样。不过她的认识主要来自支离破碎的传承记忆,传承记忆可能不太对吧。没关系,只要关于守护脚下那座比自己身躯还大的法阵的使命没有出差错,那就没问题。 …… …… 荒漠边缘处,站着进入巨龙之巢的精灵中,地位最高的三位。 精灵巡游者第一副巡游长拉尔曼达·星穹,精灵巡游者监察长拉朵·轻歌,和精灵六大领主中最高的世界森林大公,精灵王叔班达希尔·吟风。 拉尔曼达的眉目中有些焦虑,他轻声问班达希尔,“陛下这次真的不来?” “陛下正在全力突破到真神境,此时不宜分心。”班达希尔向他解释道。 身材修长的女精灵拉朵,则对拉尔曼达的话表示出了一丝不屑。 “巡游长大人来或不来,与这里的战局又有何关系?你我三人,既都已放弃对法则的追求,晋入神阶,即便有真神强者前来,我等都不惧怕,那黑暗生物又有什么力量,能够对这里产生威胁?” “拉尔曼达,不要因为在人类大陆上待久了,就丢失了身为精灵的骄傲。” 拉尔曼达缩了缩头,但他似乎已经习惯女精灵这样说话的口气,并不与她争执。而是继续问班达希尔道: “那陛下到底是什么打算?据说北半位面上,黑潮已经快要淹没吉尔斯都了,为何精灵大陆上仍旧按兵不动,没有见到任何一名精灵支援过去?” “陛下自有他的打算……”班达希尔并不是很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打算……是陛下因为当年‘种族融合计划’时人类发起的抵制而耿耿于怀至今,还是因为斯拉达尔的事情,觉得会被那些人类奚落而不想见到他们?无论哪一点,黑潮降临,都不该任性啊,你怎么不劝着陛下一些?” “拉尔曼达,请你慎言。”女精灵拉朵再次抢白道,“北半位面修炼资质一代不如一代,巨魔和蜥蜴人里居然几百年没再出过一个传奇阶。” “当年老陛下力排众议,令精灵付出巨大牺牲,推行‘种族融合计划’,让精灵与各族通婚,就是想用精灵优秀的血脉,改善各族的修炼天赋。但结果是什么?各族谁家是领精灵的情的?尤其是人类,明面上表示支持,暗地里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多少精灵在人类大陆上遭受迫害?” “老陛下为此郁郁而终,巡游长大人兼下王位之后,因此颁下除巡游者外,任何精灵不得履足人类大陆的禁令,此令至今未撤销,如今人类不应该为当初对精灵的迫害受到一些惩罚吗?” “况且,只要精灵大陆无恙,整个位面便无恙。人类人口就算骤减到再低的水准,过个几十年,不是照样恢复过来?他们人类最擅长的事情不就是这个?难道他们人类在内斗中的损失,就会比黑潮降临的损失小?” “至于斯拉达尔,他根本不是精灵,巡游长大人会为他羞愧?” 拉尔曼达摇了摇耳朵,识趣地闭上了嘴,没有提那位在人类大陆上战死的长公主。 许久之后,看到拉朵离开去六芒星法阵处巡视了,班达希尔才低声叹了口气,对拉尔曼达说道: “不任性,那还叫精灵吗?当年的‘种族融合计划’,难道就不任性了吗?” “但任性总不能坏了大事呀。”拉尔曼达道 “放心,大是大非的问题,陛下不会含糊的。陛下评估过了,只要人类肯收缩防守,人类大陆上的两座法阵,守一座是没有问题的。而人类真的到了生死存亡关头,陛下也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我不是担心人类大陆……我是担心精灵大陆守不住啊……”拉尔曼达蹙起眉头,有些犹豫地吐出他实际上最想说的一句话。 “平时我也敬佩你的务实和理性,但谁给你这样的不自信?”这下连班达希尔也有些愠怒了,“精灵大陆绝不会有恙,精灵大陆无恙,则位面无恙,历史每一次黑潮,皆是如此。” “而相信陛下突破到真神的那一日,便是我们发动反击之日。” “谁给我的不自信……”拉尔曼达自语了一句,但他还没来得及将后一句话说出来,整座荒漠周围的空间,发出了无比剧烈的震荡感。 他终究没有把后一句话说出来—— “又是谁给精灵这样的迷之自信?” 第四百九十三章 崩坏(上) 当年精灵王室的秘宝“博学者之镜”丢失,精灵王的长公主纳迪娜·吟风为追回宝物,违抗禁令进入人类大陆。 这件事情起初还是得到精灵王室默许的。 一方面纳迪娜是为了追回宝物才去的人类大陆,另一方面,禁令至今已经过去数百年,效力本来也在变弱,每年已经会有不少精灵,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履足人类大陆。 但长公主殿下非但没有将宝物追回,反而爱上了一名在精灵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并为了追随他长留于人类大陆。 这就被精灵视为了莫大的耻辱,纳迪娜也因此被褫夺了“吟风”的姓氏。 当时拉尔曼达作为人类大陆上的精灵巡游者之首,也曾去对纳迪娜进行过劝说。 劝说自然是没有效果,但拉尔曼达因此认识了纳迪娜追随的那名人类男性,并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拉尔曼达对阿迷耶斯的兴趣,自然不是纳迪娜的那种兴趣。他的兴趣点,也并非阿迷耶斯当时已经显露出的军事才华。 而是因为阿迷耶斯的业余爱好,是研究位面历史。 当时拉尔曼达,还是一名传统的精灵,在一名传统精灵的认知中,整部位面的历史,当然是一部以精灵为绝对中心的历史。 比如历次对抗黑潮的战争史,所有的精灵都知道,如班达希尔所说的那样,精灵大陆从未受到过黑暗生物的真正威胁,而历次黑潮之所以能够胜利,正是因为精灵最终将黑暗生物打回了地底。 精灵大陆无恙,则位面无恙,是每一次黑潮中,激励着位面上其他种族,坚持抗争下去的希望。 但阿迷耶斯,用完全不容他辩驳的各种第一手证据,将他的历史观完全推翻。 比如上一次黑潮降临时,恰恰相反,精灵大陆是第一个沦陷的,除了世界森林内还有一小批精灵在负隅抵抗外,其他精灵统统流离失所。 比如人类传说中那位拯救了整个位面的吉尔·冈萨雷斯骑士,并不是如他所知的欺世盗名之徒,而恰恰是吉尔·冈萨雷斯,用他无所不用其极的阴谋,算计了黑暗生物,最终拯救了提亚那位面。 击败黑暗生物的,并不是精灵的高尚,而是人类的狡猾。 从此之后,拉尔曼达就迷上了研究人类的历史。 他觉得如果精灵肯向人类在许多方面进行学习,精灵肯定能强大上好几倍。 但别的精灵从不会这么想,比如上一代精灵王,用了毕生的精力推行“种族融合计划”,想用精灵的高尚,去同化其他所有种族。 结果计划被人类粉碎得体无完肤。 拉尔曼达觉得是所有精灵里最清醒而务实的那一个,但在其他精灵眼里,他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另类。 所以拉朵跟他几乎是水火不容,一见面就要不停地怼他。 只有性格最为平和的长者班达希尔,才能跟拉尔曼达说得上话。但纵是如此,在拉尔曼达说出他最为现实的担忧之后,仍旧引起了班达希尔的不快。 而在他话还没有说完之时,周围的空间,突然发出了剧烈的震荡感。 …… …… 这不是地震的那种震荡感,脚下的大地没有任何位移变化。 这是来自整个空间的震颤感,让人产生一种被裹挟于其中的摇晃和眩晕感。 拉尔曼达忽然意识到某一种可能性,这是…… 空间法则! 拉尔曼达能够意识到,实力比他强的拉朵和班达希尔,自然也能意识到。但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荒漠的中央,那几头巨龙所在的位置,半空之中,空间骤然裂开一个大口,空间裂口边缘,细碎的空间碎片上下弹射,不停生灭。 从空间裂口中,倏地伸出一条烟尘组成的长鞭。长鞭卷向一头黄龙,巨龙居然在做出任何反应之前,被长鞭一把卷住,抛向远处。 这一代的巨龙,已经无法收集信仰之力,因此无法晋入神阶。但巨龙凭借着天赋神通和对元素的掌控能力,足以发挥出媲美半神的力量。 然而一头成年的土系巨龙,居然在这条烟尘长鞭面前,连一点点反抗的动作,都没有做出来。 红龙女王德卡特实力最强,发出一声嘶吼,在黄龙被抛飞之时,已经吐出一口焚天煮海的龙息,喷向那道空间裂口。 但是龙息射入空间裂口,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产生半点效果。 而与此同时,在德卡特头顶上,又一道空间裂口出现,一团与德卡特差不多大小,糅杂着巨岩、火焰、岩浆、烟尘的不知名物体,从空间裂口里挤了出来。 甫一露面,那团不知名物体,已经拟化成一条巨龙的模样,巨岩组成躯体,岩浆凝成透露,火焰化为翅膀,烟尘卷成一条尾巴,随风飘荡。 卡涅特与其他两条黄龙再吐龙息,而那团拟化成巨龙的不知名物体,同样一口龙息喷出。 三条巨龙的龙息被那不知名物体的龙息瞬间吞没,龙息绕开三龙,准确地卷向这些巨龙的首领,红龙女王德卡特。 卡涅特在刚刚的龙息对撞中,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力量。他毫无犹豫地振翅扑上,挡在了他的妻子身前。 龙息忽地升腾,然后熄灭,被龙息击中的卡涅特尸骨无存。 德卡特仰天悲鸣,浑身上下飞出无穷无尽的烈焰,疯狂地向那敌人喷涌而去。 而这个时候,前面被抛飞出去的那头黄龙,才刚刚重重地跌入荒漠中,溅起一片尘土。 前面还宣称着精灵大陆万无一失的女精灵拉朵·轻歌,和精灵王叔班达希尔,还没有赶到战场。 从那头糅杂着巨岩、火焰、岩浆、烟尘的不知名物体撕裂空间出现,到两头堪比半神的巨龙一死一伤,只在片刻之间。 精通空间法则,举手间杀伤巨龙,这无疑只有真神境强者才能做到。 而且还是非常强势的真神境。 结合对方的型体,拉尔曼达马上就在脑海之中,找到了相应的史料。 这是地底世界唯一的王,所有黑暗生物的最高首领,统治着提亚那位面地壳之下所有空间的深渊大领主。 他没有说出的那句“谁给精灵这样的迷之自信”,就是从这位深渊大领主而来。 他原本是想问问班达希尔,赫尔普修斯以燃烧所有灵魂力量为代价,召唤的那道幻境“星辰之门”,你们都去看到,都知道要破开这道幻境,需要什么样的境界和力量。 而黑暗生物仅仅花了不到半年时间,就破开了这道幻境,那么他们的首领,那位传说中真神境的深渊大领主,究竟是有多可怕。 没想到,转眼之间,他们已经亲眼见识到了这位深渊大领主的可怕。 第四百九十四章 崩坏(中) 红龙女王悲愤嘶鸣,正要施展天赋中最为可怕的龙族禁术。 然而就在此时,空间再次震颤,深渊大祭司忽然消失不见。 班达希尔也意识到了眼前这位深渊大领主的可怕。加勒达尔也精通空间法则,甚至可以在不到一天的时间,抵达位面的任何一个地方。 但是加勒达尔要施展空间术法,必须通过长时间的吟唱,呼唤空间法则一点一点进行共振,并反复对自己的锚点进行校正。 加勒达尔对他说过,虽然眼睛看不到空间的具体形态,但实际上,整个空间精密得像一部无比复杂的仪器,施展空间术法的时候,稍不当心,就可能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空间乱流之中。 所以加勒达尔还远无法这样粗暴地撕裂空间,无法飞速地在不同空间中跳跃。 他朝拉朵喊道,“赶紧告知陛下,让陛下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最为精灵巡游者的监察长,拉朵·轻歌的巡游者权杖是最特殊的一把,能把任何信息,随时随地传递到巡游长的权杖上。 这也是加勒达尔能自顾自突破,而让拉朵带队巨龙之巢的防御的原因。 拉朵点头,她是骄傲,而不是真的没有眼光,她也看出了,深渊大祭司的实力,远远在自己之前的判断之上。 不,是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她在一边驭风朝着六芒星法阵所在之处疾掠而去,一边掣出了她的巡游者法杖。 然而她面前的空间突然裂开一条缝隙,一团小小的火精,从缝隙中钻出,忽地朝她扑来。 她一点指,半神之力勃发,空中飘零起无数翠绿的树叶,树叶的飘零似乎带着某种玄妙的律动,实际上组成了一个玄奥的法阵,将火精牢牢束缚在内。 火精非常人性化地发出一声“噫”地嘶鸣,也不闪躲,只是生长出一条极细极长的触手。 触手完全无视那些树叶,瞬间就卷到了拉朵面前。以拉朵的实力,竟然感受到无边无尽的炽热,仿佛下一刻就能彻底将她焚灭。 她不得不全力躲闪,风元素卷起自己的身体一个转折。然而火精的触手,似乎已经算好了她转折的路径,随意一卷,便卷在了她左手所持的巡游者法杖之上。 拉朵知道巡游者法杖不容有失,奋起全力,一边握紧巡游者法杖,一边驱动那些树叶,对火精发动绞杀。 树叶在她的半神之力下,一瞬间全部由绿变黄,似乎将整片区域的生机统统抽干。 这是“凋零之舞”,自然魔法中最为终极的奥义之一,号称无视对手力量,绞杀一切生命的存在。 然而火精的身体上,裂开了一道口子,仿佛一张正在嘲笑她的嘴巴。然后火精就在“凋零之舞”的绞杀下粉碎、消失于无形。 但是那条触手,在消失前抖了一抖,“凋零之舞”的力量,通过触手传导到了拉朵的手臂上。 拉朵的左臂,同样在顷刻间粉碎、消失于无形,只剩下那柄巡游者权杖,从空中坠下。 拉朵顾不上断臂的痛楚,在空中伸出右手,几道凌厉的劲风射出,想要去抓摄她的权杖。 然而在巡游者权杖落下的路径上,又一道空间裂口出现,巡游者权杖落进空间裂口之中,然后连同空间裂口一起,无影无踪。 拉朵的右手,只抓到一把泛黄的枯叶。 就在此时,荒漠的东面,发出了成片惊天动地的爆响。 红龙德卡特奋力升空,往东面望去,只见铺天盖地的黑暗生物,正从东面浩浩荡荡地杀来,为首的,正是那头以巨岩为躯,岩浆为颅,火焰为翅,烟尘为尾的可怕巨龙。 黑暗生物袭来,意味着由蓝龙、白龙和大量精灵武者和魔法师组成的东海岸防线,已经完全告破,但是出于荒漠中的龙和精灵,竟然在之前一直一无所知。 德卡特飞到高处,能看到在飓风海岸和火山地区,两条浑身是伤,就要被黑暗生物撕碎淹没的蓝龙,以及许多仍在负隅顽抗,但完全力不从心的精灵。 深渊大领主所化的那条可怕巨龙,不断射出各种熔岩、火焰、烟尘,法术所指,没有任何龙和精灵是他一合之敌。 又是一声巨响,整个巨龙巢穴中央,那座最高的火山,轰然倒塌,滚滚岩浆伴随着烟尘,吞没了整片的区域。 德卡特再次悲鸣一声,那座火山之中,有她的龙巢,里面有她尚未孵化的孩子。 片刻之间,配偶、孩子,全都化为乌有。 …… …… 巨龙巢穴之中的三位半神,脚踏在埋藏着六芒星法阵的土地上。拉朵的黑袍之下,只余一臂。 班达希尔终于诚恳地问拉尔曼达道,“接下去该如何应对。” “所有人往北撤离,撤向精灵大陆,我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是深渊大领主的对手。” “用最快的速度,让陛下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只有空间法则能够对抗空间法则。” “这样,拉朵,你与红龙女王关系最好,你让她带你这就飞往世界之树森林面见陛下,班达希尔你组织撤退,我……从人类那里学了几招挺有用的秘术,正好拖他们一下,为你们争取点时间。” 拉朵又一次对拉尔曼达面露凶容。 “一派胡言,人类的秘术,怎有我精灵的秘术强大?” 拉朵举起那枚龙牙号角,放在嘴边再次吹响。 与初次召唤巨龙们为守护巨龙之巢而战时的雄浑不同,这次的号角,听上去低沉而悲伤。 德卡特脑海中又一隐秘的传承记忆被唤醒,所有残存的巨龙,也都明了了号角中的含义。 巨龙的数量过于稀少,所以这一代巨龙的祖先,给后代留下了最后一段命令: 如果局势崩坏不可逆,最后剩下的四条巨龙,要负责将巨龙一族继续传承下去的任务,他们被准许离开巨龙之巢,寻找任何种族的帮助。活下去,是他们最后的使命。 整座巨龙之巢中,大概还剩下七八条巨龙。 一头正在火山地区,救下两名同胞的红龙,看了一眼女王所在的方向,毅然发动龙族秘术,将自己化成漫天火焰,阻住面前如潮水般冲杀而来的黑暗生物,掩护被他救下的一条蓝龙和一条白龙,飞向女王所在的位置。 荒漠之中负责守御六芒星法阵的三条黄龙,那条被深渊领主一鞭抛飞的黄龙,已经率先爬起,跌跌撞撞地冲向黑暗生物最密集的区域。 剩下的两条黄龙,体型稍大的那头雄龙,一翅膀将比他先飞一步的雌龙扇落在地,然后箭一般,直接投向深渊大领主所在的方向。 三条颜色各异的巨龙,聚拢在德卡特身边,这是必须撤退的最后四条巨龙。正在巨龙们起身张开翅膀之时,拉朵忽然出手,身形如电般出现在拉尔曼达身边,她完好的那条右手,挥动起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这法术,赫然就是她口中的精灵秘术。 同时半神阶的拉尔曼达被她一把抓起,抛向了德卡特的背上。 “去吧,巨龙不会说话,也只有你的务实和理性,才有可能让巡游长大人接受深渊大领主的可怕。拜托了。” 随即,拉朵拿出另一只翠绿的号角,放在嘴边吹响。 “王叔,”她对班达希尔道,“你带其他精灵往世界之树森林方向撤退。” “轻歌峡谷的精灵战士们,随我一起死守到底。”她大声喊道。 她追在两条黄龙的后面,一起朝深渊大领主杀去。 她永远是一名无比骄傲的精灵,而这,是她最后的骄傲。 此时,人类大陆上古德里安行省的战争堡垒,刚刚打退了黑暗生物的三波攻势,几千辆“铁柜”,正意气风发地开出堡垒,对黑暗生物发动反击! 第四百九十五章 崩坏(下) “你还在犹豫吗?” 首席大祭司弗图洛图的声音回荡在罗松溪的脑海里。 “你已经败了。当你领导抵抗联军的时候,你说过,战场上最大的破绽,来自于信息的不对称。” “但你今天就败在信息的不对称上。我对你们的世界了如指掌,你却对地底世界一无所知。” “你低估了地底世界的实力,不,你高估了你们地面世界的实力。” “这可能是有史以来地面世界最为孱弱的一个时代,千年以来,全位面只有赫尔普修斯一位真神强者,甚至在赫尔普修斯消失之后,整座人类大陆,在很长的时间里,一位神级强者都没有。” “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局面?赫尔普修斯给人类带来了元素科技。生产力的大进步和生活的富足,使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命运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信仰开始逐渐崩塌,越来越多的人成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相信自己远大过于寄托于信仰。我无法评价这对于一个文明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毋庸置疑的是,信仰之力越来越稀薄,成神的道路越来越难走。” “到了你们联邦弗洛普和柯尼卡的时代,他们居然把成神的希望寄托在法则的感悟上。这真是一个笑话,他们凭什么觉得,他们的资质、天赋和感悟力,能超过所有先贤、远古大能,从而法则成神?” “而像洛奇,甚至保罗·爱德华,他们都是早就有能力成神的修者,则硬生生被信仰之力的不足拖了那么多年。” “你们实在太弱了,弱到三名部族大领主联手,就几乎横扫了半座人类大陆。而你们居然天真地认为,三名部族大领主,就是我们的主要战力。” “要不是将近一百年前,那场‘种子计划’,深渊祭司团的神阶大祭司,数量还要比今天多上好几倍。当纵是这样,今天我们的实力,依然可以碾压你们。” “十一名大祭司,这还不是我们实力的全部。我们的深渊大领主,尊敬的陛下,去了南半位面。不过目标不是娜迦守御的南海,而是你们觉得最万无一失的巨龙之巢。” “陛下前段时间为快速破除赫尔普修斯留下的那道幻境,受了些伤,现在伤势已经养好,在位面上,已是所向无敌之势。” “而说到精灵,那更是一个笑话,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种族,能自大成这个样子。唯一能和陛下有一拼之力的精灵王,居然让一众半神和龙去送死,自己躲在世界之树森林闭门修炼,妄想晋入真神境之后就带领精灵发动反攻。” “所以这个时间点,巨龙之巢的位面推进器,应该已经差不多落在我们手里了。而以陛下真神境对空间法则的感悟,想必只要巨龙之巢那边一打完,片刻之间,就能出现在这里的战场上,到那时候,你们更无幸理!” 罗松溪双手抱头,面露痛苦之色。 弗图洛图一方面当然是用言语对罗松溪进行劝降,另一方面,也是借助这些话语,不断用精神力,攻击他的精神世界。 弗图洛图的精神力,已经直逼播种境,如果不是因为他刚刚回归本体,力量还十分弱小,需要将本体小心地掩藏好,无法直面罗松溪进行精神攻击。 否则恐怕罗松溪的意识世界,已经早就失守了。 但饶是如此,罗松溪依然痛苦不堪,弗图洛图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镌刻进了他的意识中,反复回荡,如洪钟大吕,令他处于失控的边缘。 好在这个时候,一声熟悉无比的“叮”声,从他的意识世界里回响起来,有如一股清泉,滋养着他意识世界中的所有不适。 他还有77,虽然77无论在哪个阶段,战斗力总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总能在他最危险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罗松溪大声嘶吼一声,指间连弹起五发信号弹。他身后的“铁柜”大军,随他命令一起停住,对着随十一名深渊大祭司重新回转过来的黑暗生物大军,万炮齐发。 “你以为凭这些科技武器,就能抹平在高端战力上的差距?你太幼稚了,到了影像中那艘飞船的科技水平,比如那纽卡利尔炸弹,或许可以,但你们现在这些东西,远远不够。” 弗图洛图的声音还在继续,而围拢过来的深渊大祭司们,原本并没有着急出手,现在只见一团完全呈火焰行的深渊大祭司,在一瞬间分化成无数团火苗,而每一团火苗地准确地粘上了一发炮弹。 所有炮弹,没有漏下一发,全部在半空中化为乌有,巨大的冲击波倒卷过来,掀翻了几十辆靠前的“铁柜”,连罗松溪都不得不向后趋避。 “不要冥顽不灵了。我是怜惜你们的文明不易,才给了你这一条退路,若是等陛下到来,你们所有人,都将灰飞烟灭。” 罗松溪再度嘶吼一声,追风者之弓已经到他的手上,光年小刀恍若空间跳跃一般,一箭射向一名出自巨武族的深渊大祭司。 “愚蠢!”弗图洛图叱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与此同时,黑暗生物的阵地上,传来了隆隆的机械响声。 成千上万辆“铁柜”,更多数量的滑膛炮,在无数烟尘和岩石的驾驶下、推动下,浩浩荡荡地杀了过来,这画面是如此不协调,但现实是,烟尘驾驶的“铁柜”,是如此灵活,而岩石推动的滑膛炮,比矮人武者更加有力。 这是弗图洛图,在十一名半神强者之外,掀开的另外一张底牌。 …… …… 正如弗图洛图说的那样,地面世界与地底世界之间,存在巨大的信息不确定性。 地面世界对被他们封锁的地底世界一无所知,但弗图洛图对地面世界的方方面面都了如指掌。正如这些武器,当时苏富比是所有的技术团队里,最核心的人物之一。 黑暗生物席卷了半个帝国,在那里停顿了一段时间,一是等深渊大领主恢复,二应该就是在弗图洛图的指导下,利用缴获的物资,生产出和人类一模一样的武器。 甚至在帝国南部的不少沦陷区,都有许多未来得及销毁的武器,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就算落在黑暗生物手里也不会有任何用处,哪想到他们将这些武器推出来,就能直接对人类进行轰击。 也没有人想到,能直接通过精神和意识进行交流的黑暗生物,学习能力要比人类不知道强大多少,弗图洛图会操控这些武器,就基本等同于所有黑暗生物都会。 之前十一位深渊大祭司连同这些武器都没有现身,十一位半神强者,自有隐蔽这些武器的手段。如今十一位深渊大祭司登场,这些武器也一同登场,无疑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黑暗生物在战略大师弗图洛图的指挥下,所有人类都猜错了他们的战略意图。罗松溪只是以为他们会玩声东击西或者齐头并进,让人类疲于奔命,他想依靠发达的侦察体系,弥补这一短板。 但弗图洛图的战略其实更加直接,他只是通过徐徐展露自己底牌的方式,将人类的精锐尽诱于一处,然后硬生生一口吃掉。 这也意味着罗松溪之前颇为自信的侦察策略,完全失败。 …… …… 黑暗生物炮击的准头,还是比久经操训的人类和矮人要差上那么一点,但是凭着数量的优势,足以一登场,就把人类军队的侧翼,轰了个稀巴烂。 无数“铁柜”顷刻间被倾覆,无数装甲运兵车连同上面的士兵,炸成一团火焰。 罗松溪知道,弗图洛图说得没错,人类已经败了,甫一接战,便一败涂地。 唯一的悬念,就是他们能逃多少力量出去。 十一名深渊大祭司只动了四名,就已经把人类方面的三名半神强者缠在当地。 另外七名半神阶强者,仍然静立不动,与三名大领主一起,带来无穷的压迫感。 罗松溪知道,这是弗图洛图,仍然在希望他,放弃战斗。 黑暗生物占领整座位面的动机是无比强烈的,但罗松溪确实感受到,弗图洛图给地面文明留一颗火种的意愿,是真诚的。 或许以苏富比的躯体生活的那九十多年,确实令他对这个文明产生了羁绊。 但是罗松溪又怎么可能,在开战之初,就将整个位面给放弃掉? 他心中暗暗下了决断,十指连弹,一连串信号弹错落有致地升上天空。 他发布了他作为指挥官生涯中,最残忍的一条命令。 出击军队的总指挥官,在圣约翰堡城下幸存下来的帝国陆军中将让·铎斯奇,读懂了这条命令,他知道最悲壮的时刻到了。 这是在危急的关头,让他们舍生取义的命令。 他走下他的指挥吉普车,对着驾驶员敬了一个礼。 驾驶员点点头,放开方向盘,拂了拂操作台,然后将操作台掀开,按下了上面一个隐藏按钮。 整辆吉普车,猛然弹射了出去,并在半空中化成了一团火球。 指挥官自驾的动作起了一个头,数十辆“铁柜”,在同一时间将自己弹射出去,并同样化成了炽烈的火球。 弹射力度十分之大,吉普车已经弹射进了黑暗生物的炮队阵列,火球轰然炸开,炸出一个直径三四米的深坑,以及同样大小的真空区域。 爆炸力度同样惊人。 一名烟尘模样的深渊大祭司,见此一幕,身化一片巨大的沙尘暴,欲拦截后续那数十辆正在起火弹射的“铁柜”。 “铁柜”受到拦截,接二连三爆开,沙尘暴被逐片炸散。 几十响爆炸声之后,深渊大祭司被炸回本来的模样,萎靡不振。 下了车的让·铎斯奇,举起了一把短短的法杖。 他的身后,站着十几名这支队伍里的随军大魔法师。 在和平年代,圣域阶以上的大魔法师,无一不是地位无比尊崇的存在。 然而此时,他们一起做的事情,只是一起燃烧生命力而已。 一道巨大的血色结界,垂落在黑暗生物部队的上空。又是一批“铁柜”弹射而起,落进血幕笼罩的黑暗生物部队里,每一声爆炸,更加惊天动地。 这道血幕的作用显现了出来——让“铁柜”的自爆,威力增加了一倍有余。 黑暗生物气势昂扬的机械部队,在血幕的笼罩之中,顿时变得混乱了起来。 然而罗松溪的心中无比苦涩。 在决定出动人类主力支援帝国时,罗松溪并非没有做最坏的打算。 这些自毁装置,就是在形势发展到不可逆转的崩坏时,牺牲普通士兵,掩护尽可能多的高端战力,实现战略撤退。 这是罗松溪生平第一次,在战前命令部队做好自我牺牲的准备。 然而这一仗打下来,似乎唯一值得大书特书的,只有这些士兵的牺牲。 如此英勇、毫无犹豫。 在血幕浓郁到了顶点的时候,安东尼达斯、弗洛普、洛奇一起飞身而起,带领出城的十几名传奇阶、几十名圣域阶,一同往战争堡垒的方向撤去。 四名深渊大祭司,连同“流炎”“尘魔”两族大领主,一齐飞身去追。 地面上响起尖锐的啸音,剩余百分之九十的“铁柜”,在同一刻自然飞起。 六名半神强者,被硬生生逼退。 这是这场崩坏中,人类所表现出来的最大的顽强。 就是像那些黑暗生物一样,想也不想地去自爆。 第四百九十六章 崩坏之后 另外七名深渊大祭司没有动,因为他们牢牢锁定着罗松溪。 罗松溪也没有动,因为他知道,自己是黑暗生物的最主要目标,他要将这七名半神,牵制在这里。 血幕轰然崩散,让·铎斯奇为首的十几名大魔法师,已然身化飞灰。 血与火交织的光影,弥漫着整个战场,整座拉切斯特山脉的南麓,仿佛都笼罩在一片化不开的惨烈之中。 血火纷飞之中,罗松溪终于动了。暗影步猝然发动。 七名深渊大祭司也动了,他们急速散开。 他们无疑都知道罗松溪的压箱底绝技,就等着罗松溪发动暗影步时,给他致命一击。 罗松溪的暗影步,属于对空间法则的一种另类解构。 他从现实世界中,通过某种能量撬动一小部分的空间法则,然后进入一个特殊的暗影世界中。 暗影世界的特殊,在于在空间坐标上和现实世界严格对应,但时间流速与现实世界时间流速的比值,接近于零。 所以当罗松溪在暗影世界中行进了一段距离之后,被挤压回现实世界,就能形成他在现实世界中瞬移了一段距离的效果。 但罗松溪在空间法则上,虽然总算是入了道,但领悟极为缓慢。 这导致他的暗影步,主要还是依靠当年鸦人族长灌注给他的力量,发动一次暗影步,瞬移的距离不会超过一千米。 关于暗影步的一切,以前的苏富比,现在的弗图洛图,无疑了解的一清二楚。 黑暗生物最主要的目标,就是手持“陨月之匙”的罗松溪,所以七名深渊大祭司,早在弗图洛图的指导下,设计好了针对罗松溪发动暗影步的策略—— 七名半神阶的大祭司,早已蓄势待发,一旦罗松溪身影消失,他们就用酝酿已久的范围杀伤法术,对以罗松溪消失之处为圆心,一千米为半径的所有区域,实施饱和式覆盖。 这样罗松溪无论从哪里现身,都无法逃过没顶之灾。 在提亚那位面近千年的历史上,还没有足足七名半神强者,一齐出手攻击的场面出现。 而攻击的范围,还是一个半径为一千米的不算面积很大的区域。 这片区域,顿时变成了一片地狱般的世界。 火焰岩浆咆哮翻滚,烟尘如刀,地动山摇。整片空间的元素全都被搅乱,空中一边电闪雷鸣,一边狂风呼啸。 这一片狂暴到无以复加的法术狂潮,持续了整整一刻钟,放才停止下来。 这片圆形的区域,被打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深坑,深坑底部的地下水,都全部被蒸腾干劲,空气中还仍旧悠悠地冒着水汽。 在这片区域中,不要说罗松溪了,所有东西,都被抹杀得干干净净。 这个时候,反击出堡垒的人类部队,没有自毁的,也都被其余六名半神强者,同样抹杀得干干净净。 一团人类头颅大小的烟尘,出现在“流炎”大领主的肩膀上,他总是习惯盘踞在“流炎”大领主的肩膀上,可能是因为,“流炎”大领主的拟态,是黑暗生物中最接近人形生物的存在——或许过去近一百年的经历,令他对人形的样子,仍然心存亲近感。 他的小小身躯,也拟态出一个人形生物的头颅,他探出头,朝着那个被轰出的深坑望了一眼。 随后摇了摇头。 照理说,他亲手设计了这一场局,令人类在帝国最精锐的一支部队毁在了这里,罗松溪更是连渣得没有剩下。 但他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他低着头,身上的烟尘轻轻摩擦,发出的声音,像是用人类通用语嘀咕了一句话: “陛下怎么到现在没有过来?” 这句话对至高无上的陛下似乎有些不敬,不过反正周围的黑暗生物,不知道他这样的声音,是在“说话”。 良久,他才抬起头,一阵精神波动,从他身上发出。 黑暗生物咆哮了起来,他们没有声带,无法发出叫喊,但他们摩擦着岩石构成的身体,激荡着岩浆中冒出的气泡,发出各种古怪的响声。 他们原本并不习惯制造出这样的声音,但他们的首席大祭司说,这样的声响,有助于振奋士气。 起码有十名半神阶的大祭司一起出手,帝国境内最大最坚固的一座战争堡垒,在瞬间被夷为平地。 …… …… 崩坏之后,便是更糟糕的崩坏。 不到一天时间,古德里安行省的战争堡垒群,已被悉数夷平。 又一天后,帝国首都吉尔斯都告破,传承两千多年的帝国皇城,人类大陆上最恢宏的建筑群,在漫天的火焰与岩浆中被彻底抹去。 高耸的摘星楼也在熊熊烈火中终于倒下,当年吉尔·冈萨雷斯与精灵巡游者联手设下的结界,终于在十一名深渊大祭司的反复轰击中告破。 那团烟尘,似乎又变大了一点,他依然坐在“流炎”大领主的肩头,探出头往摘星楼底那间空空荡荡的密室看去。 里面只有一座被毁去一半的传送法阵,此外空空如野。 他再次摇头,并自语道: “陛下怎么到现在没有过来?” …… …… 一周后,帝国东北角的六芒星法阵,亦已落在了黑暗生物的手上。 又一周后,帝国全境沦陷。 东南自犀角半岛起,西北至安戈洛谷地的生机勃勃的土地,尤其在近二十年来,在安东尼达斯的改革下,充满了希望的土地,已经彻底沦为一片焦土。 帝国花了上百年时间,为了打开侵略联邦的通道而开挖的四条大型隧道,在这个时候终于派上了用处,成为了帝国境内人类撤退的最后通路。 罗松溪站在十万大山联邦一侧山麓上,看着从隧道中,如仓皇的兽群般涌入联邦的帝国军民。 然而能撤入联邦的人类,十不存一。 而即使幸运了成为了撤退者,也不知道接下去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离黑暗生物正式踏上人类大陆,刚刚过去了一个月。这个时候,人类才终于领略到了位面战争的真正残酷。 发展数千年的文明,就这样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积累了数千年的人口,就这样在一夕之间,寸草不留。 这是要将对手彻底灭绝的战争,没有任何余地。 第四百九十七章 黑魔法 或许在这样的战争面前,所有的慈悲都是多余的,所有侥幸之心都将受到最无情的惩罚。 隔着十万大山,罗松溪无法望见一片焦土的帝国,但这无法阻止他的懊悔。 或许一开始就听从卫天成将军的建议,坚决地实施收缩防御,坚决地放弃掉一半的人类,局面会不会比现在更好一些? 然而不尝试着去保护更多的人,就做出这样残酷的决定,真的就更加正义吗? 但为了尝试,最后取得了这样的结果,如此巨大的代价,又该由谁来偿付? 他的心里泛起一丝绝望,他毕竟只是一名刚满二十岁的青年,尽管他已经尽可能地让自己表现得成熟,但如此宏大的命题,依然令他感到沉重得窒息。 “我可能是历次黑潮降临之中,最为失败的指挥官了吧。”罗松溪问弗洛普。 弗洛普将阿迷耶斯留下的笔记本,翻开到了某一页,递到了他手里。 “阿迷耶斯除了记录下与黑暗生物第一战的相关数据外,他也把历次黑潮降临时,地面生物和黑暗生物的交战情况,记录在了上面。你知道,在业余时间,他是一名很优秀的位面史学家。” “根据他的考证,在两千年多前的那次黑潮降临时,地面生物在开战之初,未胜一仗,损失了百分之七十的领土和人口。” “而在六千年前的那次黑潮中,损失更大,开战不到一年,百分之九十的大陆沦陷。” “阿迷耶斯留下这些材料给我们,必定是有意义的,他想告诉我们,开战起初,由于对黑暗生物的认识盲区,或者对战争残酷性的预料不足,我们必定会落入一个极大的劣势之中。” “这种认识盲区和预料不足,是无法避免的。其实我们已经将局势设想得很坏,但是真实的情况,却仍然是远远超出我们想象的坏。这不是某一个人的责任,而是所有参战人员的责任,包括人类,包括精灵。” “况且这次,黑暗生物里还有对我们了如指掌的苏富比……弗图洛图。” “精灵大陆的情况怎么样?”罗松溪问弗洛普。 “深渊大领主亲自带队,没有精灵是他的对手,加勒达尔只是依靠世界之树森林进行最后的抵抗,精灵大陆其他地方,已经完全沦陷。” 罗松溪摇了摇头,他知道弗洛普说得也都没错,他们已经将局势设想得很坏,并且按照最坏的局面布置了手段,否则他和一众人类的高端战力,也没法顺利地尽数撤回十万大山以西。 但他还是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 但这个时候,他的“心灵视野”,已经查探到远处隐隐的半神能量波动。他与弗洛普一起,从山顶开始下沉,一路沉向山腹中的隧道。 …… ……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罗松溪正是依靠这样的隧道,逃过了一劫。 弗图洛图既然已经说了,古德里安行省之战的最主要目标,就是手执“陨月之匙”的罗松溪,他就把超过一半的半神强者,投入到捕杀罗松溪的战斗中去。 七名深渊大祭司,宁愿放弃对其他人类部队的追击,牢牢将罗松溪锁定,只等罗松溪使出压箱底绝技暗影步的时候,对他暗影步所能触达的范围,进行无差别饱和式攻击。 如果罗松溪出现在地面上的任何一个位置,七名半神强者联手打击下,十个罗松溪也死了。 但他在发动暗影步的第一时间,跳进了离他不远处,一个隐蔽得很好,无人察觉的地洞。 地洞穿过土壤,到达下方的地下水层,又穿过地下水层,到达下方的岩石层,又穿过浑厚的岩石层,在几乎凿穿地壳的地方,落在一条地下甬道中。 所以罗松溪在暗影世界中的大部分时间中,都在做着自由落体运动。他在现实世界里现身的时候,已经远远不在地面之上,而在地下深达数千米的甬道之中。 他刚刚回到现实世界,地面之上七位半神石破天惊的一击已经发出,他在甬道中,感受到了无比强烈的震动感。 但毕竟七位半神的攻击是针对地面,不是专为捶打大地,虽然他们在地面上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但毕竟离罗松溪所处的位置依然距离很远。而且甬道,在上面的岩石层一层一层地吸收掉上方逸散下来的能量后,没有塌方! 如此鬼斧神工的挖洞技巧,自然出自狗头人。 罗松溪很早就怀疑,挖通十万大山的四条隧道,出自狗头人的手笔。而在从南海回来之后,他终于通过他昔日的狗头人好朋友波比,找到了这支狗头人。 这支狗头人在帝国的豢养下,数目已经超过了十万! 而这支狗头人自从十万大山里的隧道完工之后,就被帝国人秘密迁移到了古德里安行省的地下。所以古德里安行省的地底深处,原本就遍布着阡陌交错的地道。 在支援古德里安行省之前,所谓为最坏局面做的安排,除了“铁柜”和战车上的自毁按钮,就是利用狗头人的地道进行最后逃生的计划。 狗头人在战争堡垒外预设的战场上,挖了十八条地下甬道通往地面的出口。罗松溪在策动反击时,确保每一次停留,都是在十八个出口的附近。 他跳下最深的那条甬道,然后飞速向战争堡垒的方向撤退。而在战争堡垒下方,同样有无数通往地下甬道的出口。 在战争堡垒群落入黑暗生物手中之前,人类最精英的力量,已经通过这些出口撤入地下甬道。 地面上的军队依然在做着最坚决的抵抗,他们明知自己已经是被放弃的棋子,但是生命不息,抵抗不止。 人类最精英的力量,通过甬道一路狂奔,抵达吉尔斯都之后,折返向地面而行。 甬道尽头是皇城之中那座高耸的摘星楼,上一次领导整个位面击退黑潮的吉尔·冈萨雷斯骑士,在摘星楼布下结界,并令自己的后代,在下一次黑潮降临之时,方能打开结界,进入摘星楼。 摘星楼开启,底层密室被一隔为二,一半是一座这个位面上极其稀有的传送法阵,可以抵达十万大山深处,这是留给他的后人在抵挡不住黑暗生物时,用来逃生的后路。 另一半,则放置着一卷卷轴,和一个微缩版的祭坛。 如果说前一半留下的是逃生的选择,那么这后一半,则是吉尔·冈萨雷斯,留给后人抵抗到底的选择。 这卷卷轴中,记录着位面现存威力最大的黑魔法,用来守卫吉尔斯都,足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抵挡真神强者的攻击。 然而代价,罗松溪记得,狗头人长老对他讲过,吉尔·冈萨雷斯当时,献祭了对他忠心耿耿的狗头人。 现在罗松溪手上,正好有十万,刚刚将他救出生天的狗头人。 罗松溪叹息一声,拾起卷轴,收起祭坛,对安东尼达斯说了一句,“守住吉尔斯都,吉尔斯都也只是一座孤岛。” 听上去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然后带头跨进了传送法阵。 数日后,吉尔斯都沦陷,摘星楼倒下。又数日后,帝国全境沦陷。 他不是没有机会,但他终究是一名失败的决策者、指挥官。 第四百九十八章 终局之战(上) “保罗死了……”老约翰合上手里收到的最新一期战报,战报被他束了细细一条,然后倏地燃烧起来,跳动的火苗,好似是他对他的孪生兄弟,最后的祭礼。 “他拼掉了深渊祭司团的典仪使,死得其所。”老约翰道。 罗松溪默然,于是其他人也都默然,这场由他主持的情报组会议,就这么暂停了下来,为保罗默哀。 …… …… 距离人类在帝国战场上的惨败,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 继人类丢失了十万大山以东的土地之后,接下去沦陷的是蜥尾半岛。 但这一次,蜥尾半岛上没有做任何抵抗,苏亚苏季兄弟与拉日瓦一起,带着所有的巨魔与蜥蜴人撤向了联邦。 巨魔们在撤离蜥尾半岛之前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按照圣山之灵的指导,在圣山金顶周围打了一圈补丁,确保黑暗生物不会再利用之前被蜥蜴人王发现的那个漏洞,将金顶沉到地壳下面去。 而矮人们,同样也在燃须国王的率领下,强渡不再和平的和平海峡,尽数撤入联邦,将整座矮人大陆,拱手让给了黑暗生物。 唯一留在矮人大陆的,是当年黑石山抵抗军。燃鬃·黑石领袖和卫天成将军,一如当年不愿离开故土一样,继续藏在黑石山里,准备随时用一场场游击战,骚扰黑暗生物的占领部队。 甚至连南海上的娜迦,也被全部解散了,全部散入茫茫的大海,发挥耳目的作用。 弗洛普安慰罗松溪不要自责,其实从一开始收缩,和现在收缩,其实损失差不太多。 而现在人类至少已经尽了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努力。 “阿迷耶斯的笔记告诉我们,地面生物之所以在每次黑潮当中,总是在一开始的时候落于下风,是因为我们不能像黑暗生物那样,迅速统一每一个个体的思想。” “但恰恰这是我们文明的闪光之处。” 而随着地面生物防区的缩小,相应黑暗生物需要驻防的区域越来越大,位面战争终于陷入了最残酷的胶着。 当然,集中了北半位面所有守御力量的人类大陆十万大山西部,仍在不停地丢失领土。 迄今为止,联邦已经丢失了二十个州,但二十个州里,每一个州的每一寸土地上,都交织埋葬着无数地面生物和黑暗生物的躯体。 所有人类、矮人、巨魔、蜥蜴人的孩子,都被集中送往最西面的后面,而每一个成年个体,都起码配发了一枚可以和普通黑暗生物同归于尽的高爆炸弹。 在高端战力方面,深渊大领主被加勒达尔利用世界之树的力量,牢牢拖在了南半位面。 而在人类当中,随着信仰之力的日渐浓纯,理查德·罗伯茨、马可·何塞、洛奇的大弟子门特·西蒙,以及三名帝国的传奇阶军官,都陆续突破到了半神。 虽然人类在半神上的数量还是不及黑暗生物,但黑暗生物的所有高端战力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而接替马可·何塞执掌情报组的老约翰,用前赴后继、舍生忘死的情报员的生命,换来了对黑暗生物高端战力调动的尽数掌握。 另外,随着最新一代螺旋桨飞艇的研制成功,矮人和罗尔斯家族,将安全的飞行高度,又往上推进了几千米,这是半神强者,都无法侦知的高度。所以人类将制空权牢牢掌握在手里,并对己方人员,具有十分灵活的空中投放能力。 所以没有再给黑暗生物聚集深渊祭司团再进行联手突袭的可乘之机。 只是在不断厮杀中,人类已经陨落了三名半神,包括马可·何塞主席。而黑暗生物方面,同样被击杀了三名了半神,包括在帝国受过伤的“曲殇”大领主,和两名深渊大祭司。 三天前,保罗终于也突破到了半神,曾经的联邦总统立即投入到了第一线,驰援被深渊祭司团三名半神领衔围攻的南罗州,最后与深渊祭司团的典仪长同归于尽。 首席大祭司、祭祀长和典仪使,号称深渊祭司团的三巨头。首席大祭司的实力仍未恢复,典仪使的陨落,实际上代表着黑暗生物实力排名第三的强者被击杀。 无论是联邦总统,还是大陆阴谋家,都早已烟消云散,保罗·爱德华的墓志铭,将会镌刻上的,是他拼掉了深渊祭司团三巨头之一的荣耀。 以及当年“恶之花”的那句箴言:“没有终局的成功,也没有致命的失败,重要的是,继续前行的勇气。” …… …… 默哀很快结束,保罗只是每天逝去的亿万生命中的一条。情报组侦察工作的负责人伊薇兰,继续报出一连串的伤亡数字。 “南罗州已经沦陷,但在南罗州,埋葬了至少三百万黑暗生物,包括深渊祭司团的典仪使,可以说,在南罗州的战略目标已经实现。” 伊薇兰的手臂上,仍然带着一圈黑纱。但是她的神情平静,语气平淡。 与她并肩而坐的情报分析工作负责人骆晴明,同样语气平淡地汇报道: “黑暗生物攻陷南罗州,共计花费九十六天;在南罗州之前沦陷的南浪州,这个时间是九十一天。对比最早黑暗生物花费三十五天从守望州推进到圣约翰堡的速度,可以做出如下判断:黑暗生物的进攻动能,已经减弱到,几乎与我方防御能力相均衡的地步。” “综上,接下去,黑暗生物应从南罗州北上,进攻西星州,我方有守御住西星州的能力。” 老约翰接过话头: “另一方面,我们已经不能再退了。黑暗生物之所以兜了一个圈子,从南面绕过来打西星州,就是因为西星州再往北,是联邦最重要的矿产区。” “我们再退,就将没有足够的生存空间,也将没有足够的支撑这场战场的资源。” “西星州我们必须守住,或许,这就是这场战争的终局之战。” 当年在保罗手里,无奈用一半生命力保命的老约翰,终究是无望再晋半神,而在情报组日以继夜的工作中,迅速老去。 如今坐在罗松溪对面的老约翰,已经回到了在塔尔塔镇的炼金店里,坐在罗松溪对面的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的模样。 好吧,终局之战就终局之战吧,自己踏上这个位面舞台的起点,就在西星州,那么就让这一切,在西星州结束吧。 第四百九十九章 终局之战(中) 飞艇缓缓在尘土飞扬的荒野上降落。 离开塔尔塔镇这些年,这些飞扬的尘土一直没有改变过,一地废弃的矿坑一直没有改变过,令罗松溪能够轻松辨认出来,这片他自幼长大的荒野。 他甚至还记得,荒野地下那些纵横交错的废弃坑道。 然而破落的塔尔塔镇已经没有了,繁华的西星市也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巍峨的战争堡垒。这是能给人类最后的安全感的建筑。 而迎着朝阳飞奔在荒野上的少年也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一身疲倦的为捍卫整座位面而战的指挥官。 他走进最前线的战争堡垒,远处黑暗生物的身影已经依稀可见。城头负责向他做简报的一名军官朝他敬了个礼,而罗松溪却回敬了他一个拥抱。 这是一名两百多斤的胖子,最大号的军官服套在他身上尤似乎随时会被撑爆一样。别的军官一般都会背着最新的制式机械步枪,但他身上则背了三把。而他的副官,一名脸上满是粉刺印子的青年,则背着一门一百五十毫米口径的榴弹炮。 “好久不见,鲍勃。”罗松溪道。 “好久不见,”鲍勃道,“你是我们塔尔塔人的骄傲。” 鲍勃的军衔不高,但驻守这里的理查德·罗伯茨知道他是罗松溪的故人,特地安排他来向罗松溪做简报。 做这样的安排,或许是回到故土的理查德·罗伯茨,抒发自己感怀的一种方式——谁都清楚,在这样的时局下,每个人能够重逢的故人都已经不多了,每一次重逢也很有可能成为诀别,比如罗松溪的另一位故人,亦是理查德在西部军区时手下,爱穿红斗篷的凯文·索尔斯克亚少将,就牺牲在罗松溪抵达之前的一次黑暗生物试探性的进攻中。 做完军情简报,罗松溪问鲍勃,“你妻子还好?” “挺好,”鲍勃道,“感谢您当时的介绍,经由格蕾医生的治疗,她的病已经好了。现在她正在西宁州的安全者营地里,等待着前线的捷报。” “那……琳达卡和苏珊大妈呢?”罗松溪又问。 “都好,她们也都在西宁州,苏珊大妈两年前收到您的信,说她丈夫还活着,一直很高兴。她相信她一定能等到她丈夫随理查德将军再次凯旋归来。”鲍勃说。 罗松溪提起嘴角,尽力地做出一个微笑。第一次从南海回到联邦的时候,他很欣喜地给大妈写了一封信,告诉她,她的丈夫戴维·凯纳斯顿,随他已经一同返回联邦的消息。 他在信里告诉大妈,戴维会很快回塔尔塔镇与她相见。但是这一点终究没有实现,他也再也没有勇气告诉大妈,戴维已经于半年前,牺牲于联邦中部。 “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他对鲍勃说,“但我们不会再退了,西星州后面,就是成片成片的安全营。我们一定能守住这里,你妻子也一定能等到你凯旋的消息。” 鲍勃又向罗松溪敬了一个礼。 “你的希望,就是我的命令,”他说,“这里的人,都绝不会后退。” …… …… “再确认一遍,黑暗生物剩下十名半神,位置都没有变化?” “没有变化,驻守四座六芒星法阵的四名深渊大祭司,已经激活了地底的位面推进器,并与位面推进器合为一体,没有离开的可能。” “剩下的四名大祭司,和‘流炎’‘尘魔’两族的大领主,都在西星州前线,时刻处于我方的监控范围内。” “好,这六名半神的位置,一定要死死咬住,保证我方其余各处的防线不受威胁。” …… …… 西星州的战争,与联邦其他各处经历的战争,没有一点变化。 战争堡垒上纷飞的炮火,空中飞艇舍身忘死的轰炸,逼退了黑暗生物一波又一波的冲锋。黑暗生物亦会组织重型武器进行还击,但是在这一年半来,在77和矮人工程师的努力下,地面生物的炮火,终于又一次在射程和威力上,与黑暗生物偷师来武器拉开了差距,对黑暗生物形成了炮火压制。 黑暗生物最有威胁的进攻方式,仍然是不计消耗地发动冲锋,将自己推进到能够攻击到战争堡垒的位置。只是这样的冲锋规模,比起古德里安行省会战时,毕竟要小了很多。 地面生物掌握着制空权,并依靠侦察的优势,依靠空投部队,已经能对黑暗生物的占领区,形成不小的威胁。黑暗生物不得不将许多力量,投入到占领区的防御上,尤其是除了巨龙之巢外的四座六芒星法阵,都留下了重兵布防,其中包括至少一名半神,防备地面生物的偷袭,将位面推进器抢回。 这就令人类大陆上,需要守御的面积越小,防守的压力就越轻。 而且战争打到现在,黑暗生物的战争力量消耗,一直是大于地面生物的。 最外圈的战争堡垒顶了三天。 当黑暗生物的圣域阶黄金阶可以直接把法术砸到城墙上,对守军产生巨大威胁之后,罗松溪与理查德·罗伯茨下令堡垒中的守军果断弃防撤退。 战争打到这个份上,地面生物对于撤退这件事情已经熟练之极,大队大队的军车悄无声息地拉着人员和物资从战争堡垒内侧离开,负责断后掩护的军队则爆发出决死的战斗之心,好像弃防撤退的命令根本不存在似的。 直到黑暗生物终于攻上城头,城内的主要力量和物资都已经撤离完毕,留守人员点燃了事先埋藏的巨量的炸药,将战争堡垒、黑暗生物以及自己,一起炸上了天。 就是这样熟练,没有丝毫的犹豫。 鲍勃没有入选留守者名单,但也是跟着罗松溪和理查德最后一批撤离的。他坐在军车上,一个人占了三个人的位置,对此他颇有微词,他认为他应该留守的,这样可以多撤两个体型小点的士兵出来。 “质疑长官命令?”罗松溪问他。 鲍勃缩了缩满是肉褶子的脖子,不敢响了。 一年半的抗战,人类的觉悟和纪律性在飞速提升——大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人类才会表现出来这样强大的集体意志。 过了一会儿,鲍勃又对罗松溪说: “塔尔塔镇算是正式沦陷了。” “打回来之后,我任命你做镇长。”罗松溪回了一句。 第五百章 终局之战(下) 真正的拉锯战发生在第二圈的战争堡垒防线。 黑暗生物一波一波涌上来,庞大的战争堡垒此时就像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般飘摇不定,但终究汹涌的浪潮还是一波一波地被击退。 有好几次,黑暗生物已经攻上了战争堡垒的城墙。矮人、巨魔、蜥蜴人的武者,便手执冷兵器厮杀上前。罗松溪在其中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变得比骆晴明还要闷的嘉士德,已经突破到传奇阶的巨魔长老会三长老,还有圣山之战时,他指挥过的许多巨魔族长,甚至是当时站在他敌对面的几位蜥蜴人将军…… 在短兵相接中,地面生物总是处于劣势的,战损要比黑暗生物高许多。 罗松溪看到三长老倒下了,最后时刻用入梦术定住一名传奇阶的“巨武”,让嘉士德把对方锤成了碎片。 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都倒下了,但罗松溪已经没有什么感伤的感觉了。甚至作为这个位面上实力最强的武者,他依然没有出手。 他开启着“心灵视野”,观察着黑暗生物中几名半神强者的动向。他在等,等待着一个最佳的出手时机。他终究是学会了忍耐,在这只需要计算、不需要情感的战场上。 他终于动了,在黑暗生物第十五次攻上城墙的时候。 光年如同无视空间般地跳跃,切碎了一名传奇阶“尘魔”的躯体和灵魂,断流如决堤之水般涌动,将另一名传奇阶“曲殇”化作一地冰渣。 他没有腾空,而是在城墙上向前坚实地踏了三步,扫开一条道路,手中最为无坚不摧的弑君,直指黑暗生物中,看上去是一名青铜阶身材的“巨武”。 然而这名“巨武”,在一瞬间,爆发出无比惊人的气势,身躯下的城墙,直接裂开,无数双方交战的士兵滚落城下,同时,无数根燃烧的岩石突刺,在罗松溪脚底下突然升起。 普通的黑暗生物,实力高低极易识别。越是实力高的,体型就越是庞大,因为只有更大的躯体,才能容纳下更多的本源能量。 没有经过任何修炼的黑暗生物,和人类差不多大小,而修炼入门的青铜阶黑暗生物,差不多要和一头大象差不多大小,但到了传奇阶,就动辄有着十多米的身高,几位半神阶的大族长,更是看上去像一座高楼。 但只有极为个别的黑暗生物,无论实力高低,都保持着未修炼时的体型。 黑暗生物中有极其稀少的个体,能够展示出在精神力修炼方面极高的天赋。于是他们只修炼精神力,而不积累本源能量。等到精神力修炼到一定境界,就可以依据他们天赋的高低,自主开启对元素法则的感悟,然后在天地间,与元素沟通,凝聚自己出自己的本源能量。 这就是深渊大祭司。 而精神力的修炼成就,以及根据天赋所开启的对元素法则的领悟程度,则决定了他们在祭司团地位的高低。 同时,卓绝的精神力,还能直接使用精神力法术进攻攻击。 这种修炼方法,和人类元素法师的修炼方式有些相像,但比人类元素法师的修炼还要极端,但黑暗生物坚信,修炼精神力,才是唯一有希望悟透元素法则的路径。 他们相信,终有一日,会有族人,拥有极高的天赋,在开启对元素法则的感悟之时,就能直接悟道成神。 这一届深渊祭司团,其实算是黑暗生物有史以来,最弱的一届。因为祭司团里精神力强度达到播种境的,都已经在近百年前那场“种子计划”中献身。但“种子计划”并非没有成果,黑暗生物最终打通了通往地面的路径,而且,大祭司弗图洛图,用他的记忆力,将一万多年前遗失的那部修炼圣典,带回了地底世界。 这些大祭司们,随着战争的推进,精神力境界的提升相当明显。比如他们已经能够暂时瞒过人类半神强者的眼睛,混在普通黑暗生物的队伍里,然后骤然发难。 罗松溪一直没有出手,就是防备着伪装混上城墙,然后对战争堡垒发动破坏性打击的大祭司。 大祭司被罗松溪识破,没有办法全力去破坏战争堡垒,只能将大部分精力,放在应对罗松溪的进攻上。 无数突刺从地面冒起,彼此间互相激发着呼之欲出的毁灭性力量。罗松溪没有迟疑,直接发动暗影步,下一刻已经出现大祭司的背后,弑君仍在手上,向着大祭司的背后推去一记大力的背刺。 而理查德也已经出现在城墙之上,一道冰封术冻住战争堡垒上被大祭司震出的裂口,又一道冰封术将那些喷薄待发的石刺冻结,控制住这座战争堡垒不被大祭司所破坏。 那名“巨武”族的深渊大祭司并没有回头,但是罗松溪能够感知到,一支肉眼所不能见的满是倒刺的精神力长矛已经朝他猛扎过来。 他凝聚精神力,形成半面精神力盾牌,挡在长矛之前,而77的精神体,同样也凝出半面精神力盾牌,与罗松溪的拼合在了一起。 精神力法术的碰撞无声无息,然而罗松溪的脑海里,却仿佛传来无穷无尽的金铁交击之声,手中的大力背刺终究没有推得下去,反而无力地退后了半步。 好在那部深渊圣典的原本,还在罗松溪手上,战争爆发以来,不仅罗松溪和77,其他的人类的半法师,亦一起对这部圣典勤加修炼。虽然精神力强度仍然无法和深渊大祭司媲美,但至少可以对大祭司们无形无声、防不胜防的精神力法术,有应对之策。 尤其是罗松溪和77,两人联手,精神力强度已经能与深渊大祭司媲美。而这次居然直接被这名大祭司震退一步,说明这名混上城墙的大祭司,还不是一名普通的大祭司。 “祭祀长!是条大鱼!”罗松溪朝理查德招呼一声,理查德的第三道冰封术,已经朝着这名大祭司兜头撒落。 战争打到这个份上,已经彻底沦为力量交换的计算。双方都知根知底,并把所有的力量已经摊到台面上,没有奇兵,甚至留不出预备队,任何一方想要获胜,只能凭借着每一个局部的计算,想办法在力量交换上取得优势,并通过这种优势的累积,最终转化为实力差,然后凭借实力差,将对方推干净。 深渊大祭司想混在普通士兵里破坏掉一座战争堡垒,从而在防线上打开一道缺口,这是在试图取得交换优势。而罗松溪将全副心神放在找出混上战争堡垒的大祭司,同样是在寻求获得交换优势。 如果能吃掉这名落单的大祭司,那么这个优势,就变得非常大了。特别是还是深渊祭司团现在的头号战力祭祀长,那么哪怕己方牺牲掉一名半神,或者把这座战争堡垒给打烂,只要将祭祀长留下来,那么,仍然是妥妥的优势。 至于罗松溪为什么会吃准有大祭司会混在普通士兵里,一是之前吃过这样的亏,二是伊薇兰的侦察组,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确定一名大祭司,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当中。 理查德的冰封术兜头撒落,与此同时,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一起现身,一道火焰一道海水所组成的结界,试图将祭祀长的退路,全部封死。 第五百零一章 终局(一) 按照预先商定的战术,如果出现是一名普通的大祭司,那么会放他稍稍离开战争堡垒一段距离,再由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组织拦截,那么这样,即使大祭司能够逃脱,也不会对西星州防线产生影响。 否则如果恶战直接在战争堡垒上打响,万一没把大祭司留下来,却把这座战争堡垒打成一摊废墟,那就等于自己把自己的防线上打出一个缺口,不但没有取得计划中的优势,反而会落下了劣势。 但现在出现是深渊祭司团的祭祀长,那么人类的半神强者们,不惜代价也要将其强行留下来。 一切,都只是战争利益交换下的计算。 祭祀长的身周,出现了浓稠如墨汁般的漆黑能量,他那如一块顽石般的身躯,已经隐没不见。这便是他的本源能量。本源能量如果消耗,需要靠漫长的修炼才能弥补回来,所以本源能量是每一名黑暗生物最强大的力量,却也是他们不愿轻易动用的力量。 祭祀长一上来就开启了自己的本源能量,明显是感觉到了形势的危急。漆黑的能量先对己身形成防护,然后一道精神力利箭射向理查德。理查德的精神力强度并不高明,身体一晃,撒向祭祀长的法术随即崩散。 但祭祀长身后的罗松溪,手里短短的弑君上冒出一道长长的炽白色火芒,如流星曳尾,投向祭祀长身周的本源能量中。 祭祀长的本源能量里,甩出一缕细长的能量波,如一根触手一般,卷住弑君上的火芒。一拉一甩,触手爆裂开来,弑君上的火芒直接被崩断。 触手爆裂的力量,回馈到罗松溪身上,罗松溪手里的弑君都拿握不住,叮咚一声掉在地上。他连退三步,吐出一口血。 罗松溪还没有晋入神阶,与深渊祭司团中战力最强的祭祀长本来就有不小的差距,更加敌不过祭祀长本源能量自爆所吞吐出的力量。受伤不重的原因,还是因为祭祀长分出来对付他的本源能量,只有那么细细一缕。 而祭祀长的大部分本源能量,此时已经凝成一到巨浪,迎向空中罩下来的水火结界。 这个时候,整座战争堡垒中,已经响起凄厉的鸣笛,这是最紧急的撤退命令。 对命令几乎条件反射般的服从,是战争打到现在,已经成为所有参战者最基本的素质。最紧急的撤退命令,意味着放下手头上所有的事情,无论用何种方法,只需要以最快速度,能离开多远,就离开多远。 于是战争堡垒内侧,已经有大批军车开始发动,速度快的武者,甚至已经狂奔出了战争堡垒,他们绝不会对命令探究哪怕一句原因,历次战争的血火教训告诉他们,多问一句原因,很有可能就是命丧当场的结局。 而原本在战争堡垒最外侧的城墙上,与攻上来的黑暗生物激战的武者,比如嘉士德,干脆就直接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但战争堡垒中几十万的驻军,并没有可能在第一时间,悉数撤离。或者说,能撤出去的,只是堡垒中驻军的一小部分。 比如鲍勃,在这一轮黑暗生物攻上城墙之时,他正在城墙后的轮休四区休整,离战争堡垒内侧的撤退出口相去甚远,他也远没有像嘉士德这样的能力可以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甚至罗松溪等人围战祭祀长,都是在他的视野里。 他叹了口气,摸出胸口的怀表,按开表盖看了一眼。表盖里侧,镶着一张魔法相片,那是他的妻子,在安全营里等待着他凯旋而归的妻子。 但在这场战争中,又最终能有多少妻子,等到自己的丈夫凯旋而归? 他在相片上轻吻了一口,然后从身边卡尔的背上,取过那门榴弹炮,对着那团被漆黑能量包裹的黑暗生物,“咚”地轰出一炮。 祭祀长的注意力,当然不会放在突然飞来的榴弹之上,或者说根本对这枚榴弹视若不见。他的全部精力,都在头顶上的水火结界上。 自从地面世界唯一的真神赫尔普修斯逝去之后,他的两名弟子,联手施放的这道“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结界,便是地面生物手里,最为强大的一道法术。 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甚至谈论过,如果深渊大领主亲至,这道结界能够抵御多少时间。 榴弹射在祭祀长身周的本源能量上,没有泛起一丝涟漪,而本源能量所形成的巨浪,终于迎上了水火结界。 无声无息,两股力量僵持在了空中。 然而相迎时逸散出来的微不足道的一些些能量,扩散开去时,却对周围战争堡垒的城墙、建筑,形成了飓风般的打击。 离交战地点最近的轮休四区,一排不高的砖石建筑,此时什么都没有剩下。 包括轮休四区里的大约数千士兵,也什么都没有剩下。 无论鲍勃生前体型有多么硕大,此时,他连同一直追随在他身边的卡尔,连同他的三枪一炮,连同他的怀表,连同怀表里他妻子的照片,统统都没有剩下。 但没有人关注轮休四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空中那水火结界,与本源能量的相持上。 本源能量形成的巨浪,此刻已经被水火结界拍平,并在水火结界的压制下,有往下坠落之势。 然而本源能量上面,冒出一个硕大的气泡,啵的一声,气泡破裂,一股强大的能量喷薄而出,将水火结界硬生生向空中弹去。 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对视一眼,两人各从空间盒里掏出一件东西。 安东尼达斯掏出的是一枚火焰形状的胸章,弗洛普掏出的是一枚水滴形状的坠饰。 这是赫尔普修斯没有用掉的法器,罗松溪第一次见到赫尔普修斯后,赫尔普修斯将他已经没法再用上的法器,统统给了罗松溪,罗松溪又依据这些法器的功用,分发给了人类的诸位半神。 胸章和坠饰被同时捏爆,一股令人心悸的火焰之力,和一股令人沉醉的水流之力,弥散在空间当中。 水火结界在这两股力量的注入之下,颜色越发明亮,火焰如直指本源般明亮,海水则如直指本源般纯粹。 祭祀长的本源力量,在猝不及防间,被压出了一大片凹陷。 祭祀长已经将所有的本源能量投向头顶,露出了自己灰扑扑一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顽石的躯体。而头顶上的本源能量,剧烈地冒出一串气泡。 啵啵啵,气泡逐一破裂,同样纯粹之极的能量一股股喷射出来,向一根根针一样,扎向水火结界。 有能量针陆续扎到水火结界上,水火结界并没有那么轻易被扎破,但每一针扎下去,结界都在被消解。 本源能量的自爆,是连远古封印都能消磨掉的力量,由元素组成的躯体而生的黑暗生物,其本源能量的自爆,已经十分接近对于元素法则的还原。 每一个气泡的破裂,所逸散的能量冲击波,就会对战争堡垒形成一圈毁坏性极强的打击,这一串气泡破裂完,宏伟的战争堡垒,已经几乎只剩下半座。 罗松溪早已没有了立足之地,但他悬于空中,朝理查德喊道: “理查德将军助我!” 理查德手中展开了一面军旗,这是当年西部军区的军旗,亦是一件几乎接近半神器的法器。 军旗上绘有红蓝白黄四色彩条,此刻在理查德信仰之力的催动下,白黄两色大放光明,一道白芒一道黄芒从军旗上投射而出,向着空中的水火结界激射而去。 两道光芒射出,理查德竟然身体一晃,拄紧手中军旗才勉力站住,仿佛已经被掏空了所有力气。 而罗松溪此时,已经将自己的身体,投向水火结界中。 祭祀长本源能量上的气泡,每破裂一个,都会带来巨大的能量冲击,罗松溪离水火结界越近,受到的冲击就越大。 当他感觉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快到极限的时候,他随手将一件半神器抛了出去。 当年在古德里安行省,当登徒子从维罗妮卡手里拿来的隔绝者之镜。 陪他从潜伏帝国一路至今的这件半神器,终于被他丢了出去。 隔绝者之镜在祭祀长本源能量的冲击下轰然破碎,却在罗松溪身周,形成一圈细小的空间乱流壁障,将冲击向他的能量,导向不知名的空间之中。 乘着这个时机,他一只手按住了水火结界,一只手接住理查德射出的一黄一白两道光芒,体内惩戒之力的运转开到极限,然后双手一揉。 水火结界消失不见,黄白光芒消失不见,剩下一道半透明的罩子,当头向着祭祀长罩下。 祭祀长对这半透明的罩子,上面散发的气息,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是将他们拘禁三百年之久的,熵之界! 安东尼达斯、弗洛普、理查德,三名半神的全力施为,然后通过罗松溪的导引,终于还原出了赫尔普修斯当年的绝学,熵之界。 一道能量幕帘垂下,刷,刷,刷,一根根能量针被刷散,能量落向战争各处,这座战争堡垒已经彻底沦为废墟,而堡垒外黑暗生物的进攻部队,也被不知道会从何处落下的能量冲击,轰得七零八落。 熵增之力,即是混乱之力,这本来就是可以令任何一名黑暗生物,感到绝望的力量。 祭祀长于是终于露出了绝望的情绪,他剩余的本源能量,剧烈收缩,这是他要将所有本源能量,一齐爆开的先兆。 然而本源能量收缩,就将他的躯体显露了出来,幕帘一卷,将那块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顽石,卷在了里面。 幕帘一抖,里面的深渊祭司团三巨头之一,黑暗生物目前战力仅次于深渊大领主的祭祀长,如同之前的轮休四区,如同轮休四区里的鲍勃,以及无数为这场围杀祭祀长所牺牲的地面生物一样,什么都没有剩下。 形体与灵魂,俱灭! 第五百零二章 终局(二) 深渊祭司团地位仅次于首席大祭司的祭祀长陨落,进攻的黑暗生物大部队,也徐徐退去。 三名人类的半神,洛奇、门特·西蒙和帝国陆军上将卡芙丽·洛佩兹,从高空的飞艇上,落在战争堡垒外的地面上。 他们没有直接参与围杀祭祀长的行动,而是一直在这个位置上蓄势待发。根据安排,他们的任务一是截断落网的深渊大祭司的退路,二是要抵挡住黑暗生物其他半神的援救。 这次捕杀祭祀长的行动,从罗松溪发现祭祀长到祭祀长陨落,前后一共只有几分钟的时间,进程极快,所以其他几名黑暗生物的半神强者,根本没有时间组织对祭祀长的救援。 但两名大领主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三名人类半神的视野里,这个时候祭祀长已死,没有必要再进一步激怒这些黑暗生物,所以洛奇等人没有对正在后退的黑暗生物部队动手,任由他们撤退。 同样因为捕杀祭祀长的战斗时间太短,被战斗所摧毁的这座战争堡垒里,只有不到一万人,来得及逃出了生天。 罗松溪、安东尼达斯、弗洛普等人,一同对被波及而阵亡的各族士兵进行了默哀。 但是战果是斐然的,黑暗生物中的神级强者,虽然仍然多于地面世界,但深渊大领主仍然被加勒达尔拖在精灵大陆,其他四座六芒星法阵中,黑暗生物必须各留下一名大祭司进行守卫和做位面推进器的启动预备。 那么在正面战场上,就仅剩下三名大祭司和“流炎”“尘魔”两族的大领主。 地面世界第一次在正面战场上,半神的数量超过了黑暗生物。 “感谢你们,”默哀结束的时候,罗松溪说,“感谢你们的牺牲,西星州守住了。” 只是不知道,远处的安全营里,那名被照顾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大病得愈的女子,在收到阵亡通知单后,会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 …… …… 工程兵正在崩毁的战争堡垒处加筑工事,以填补防线上所出现的缺口。而一连一周时间,黑暗生物也没有再组织进攻。深渊祭司团祭祀长的战死,可以看做双方阵营战力对比的一个转折点。 地面生物的前线指挥部里,正在召开的会议上,讨论的焦点放在了是继续稳妥防守,还是开始战略反击,收复失地。 “好不容易取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我主张还是先稳住目前的防线为宜,”安东尼达斯的主张,是先稳固防守。 “照目前的局势,除非黑暗生物放弃六芒星法阵,将那四名大祭司一同调往前线,否则他们很难再往前推进一步。” “但黑暗生物绝不会轻易放弃六芒星法阵,因为移动位面,让所有地面生物失去生存基础,仍是他们占领整座位面最轻松的做法。放弃六芒星法阵,意味着他们要攻陷位面上所有区域才能宣告胜利。” “大家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位面上总有些地方,是黑暗生物攻不下来的,比如精灵的那棵神奇的世界之树,再比如罗松溪到现在还没拿出来用的那卷黑魔法。” “所以,现在主动权已经到了我们手里,只要稳守战线,我们的优势就会越来越大。我们会拥有越来越多的半神,但黑暗生物不能,他们现有的传奇阶,必须回到地心,依靠本源能量的缓慢累积,才能晋升神阶。” “我建议我们不要仓促反攻,应该趁这个机会,恢复连续作战的疲惫和伤痛。同时向敌占区投放更多的游击部队,尝试在敌后开辟第二条战线。” 但是维罗妮卡,马上发言表示了对老师的反对。 维罗妮卡现在是整个地面世界后勤组的主管,烽火连天的岁月里,她与罗松溪没有机会交流的个人感情,甚至连见面,也只能在这种联席会议上才能见到。 “你不光要算战力,你还应该算资源。” “战争物资方面倒好一些,但粮食的存量,只够我们吃到今年年底。如果不赶紧往南打,夺回一些联邦南部肥沃的土地,并在一打下来之后就撒上种子,安全营里不知道有多少平民,将无法活过今年冬天。” 罗松溪沉默了一小会儿,回头问老约翰:“情报部门是什么意见?” 老约翰正在用随身携带的谷物,喂着三只刚刚衔来情报的黄鹂鸟。林小曼传承自世界之树森林的驯兽秘法,在这场战争中居功至伟—— 黄鹂鸟传递情报的优势,倒已经不是其隐蔽性。而是黄鹂鸟与传统的飞隼相比,繁殖力要强许多,单位食量也要小许多。 如果要靠食肉的飞隼维持现在的情报体系,人类恐怕已经是饲养不起了。 老约翰字斟句酌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根据骆晴明的计算,击杀祭祀长的当天,黑暗生物的其他五名半神,无论如何不可能来不及组织救援。就算救援未必成功,他们也势必应该和我们拼上一场。” “另外,伊薇兰反馈,其他五名半神,虽然没有离开我们的视野,但是……好像状态有些不大对。” “所以情报部门建议,至少要组织一场小规模的反击,打过去看看,那五名半神,到底是什么状况。” 会议最终通过了情报部门的建议,毕竟地面生物在这场战争吃到的最大的亏,就是信息不对称的亏。 走出临时指挥部会议室的时候,罗松溪和维罗妮卡只聊上了两句话,维罗妮卡就匆匆走了。前线要比后勤部门危险,但后勤部门的事务永远要比前线繁忙。 维罗妮卡走了,罗松溪看着老约翰身边翩飞的黄鹂鸟,问了一句,“林小曼现在……还在黑石山?” “是的,放心,她很好。她只是坚持要在敌占区,打出点成果出来。” …… …… 十八个月以来,就是自古德里安行省会战以来,地面生物第一次向黑暗生物发动了反击。 杀出战争堡垒的人类、矮人、巨魔、蜥蜴人,携带着压抑了一年半的愤怒、仇恨,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杀向他们的宿敌。 然而,就像一记重拳,打进了一团棉花里。 黑暗生物在发现地面生物杀过的第一时间,就以最快的速度撤退了。 他们撤得是如此果决,一丝拖泥带水也没有,显然酝酿这场撤退,已经很久了。 只是高塔般的“流炎”“尘魔”两大领主,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要以两名半神强者,为撤退的部队断后。 安东尼达斯在很远的地方,已经一发汇聚了自己最强实力的小火球,射向“流炎”大领主。 巨大的火晶目标是如此之大,而且“流炎”大领主根本就没有闪,小火球结结实实打在他拟态成人形的胸口位置。 “流炎”大领主立时崩碎,化为一地碎片。 罗松溪也已经杀到“尘魔”大领主面前,但是“尘魔”大领主一动不动,连那些往日不停翻滚的沙尘,都是凝固的。 罗松溪一刀劈向“尘魔”大领主。 刀未及身,“尘魔”大领主自动崩解,同样化为一地沙石。 罗松溪有些迷茫地看着视野尽头,正在奔逃的黑暗生物,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暗生物奔逃得如此匆忙,一路撒下了无数带不走的物件。 黑暗生物使用的物件,大多地面生物仍然不能理解是派什么用场的。但罗松溪认出里面一团和一名人类差不多体积,珊瑚状的火晶。 赫然是一名曾经的深渊大祭司。 竟然和被丢弃的物件一起,被随便弃置在地上,一动不动。 然而这时,一只口吐白沫,明显被药物催发出了全部潜能的黄鹂鸟,落在了随部队一起出发的伊薇兰的肩上,然后就此死去。 伊薇兰从黄鹂鸟翅膀下面翻出一张字条。 字条上甚至连暗码都没有来得及使用,只是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北海州陷落”! 第五百零三章 终局(三) 对于一个人来说,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溺水良久,好不容易快要抓到岸边,却被一棍子打回了水中央。 北海州陷落! 北海州是联邦最晚建立的州,那里高山耸峙,环境恶劣,直到被发现埋藏有大量元素矿和其他矿藏,联邦才下狠心修建了一条通往北海州的铁路。 但那里仍是一片乏人问津的地方,所以当年雷·邦迪的北海重工,才能在那里干着空手套白狼、给工人洗脑的活干了好多年。 照理说,这是一块毫无战略意义的地方。 但是,六芒星法阵里的最后一座,唯一控制在地面生物手里的一座,就埋藏在北海州的群山之下。 所以北海州的防御,甚至比前线还要稳固,除了一众半神强者,没有驻守在那里——但其实这并不是破绽,在罗松溪构建的战略防御体系中,半神强者本来都是机动的存在,老约翰手下的情报部队盯紧黑暗生物的半神,黑暗生物的半神运动到哪里,人类的半神就紧跟到那里。 而哪怕情报组发生疏忽,放了一两个大祭司到了北海州——两名体型如此巨大的大领主是侦察体系不可能漏掉的——罗松溪也做好了最完备的响应体系,能够在最短时间,对北海州进行支援。 况且位面上最强的武者马格尼教授在北海州;目前半神之下最强的传奇阶大魔法师,洛奇的二弟子索万在北海州;打破了多年瓶颈突破到传奇阶、心灵魔法和武技双修的巨魔大长老在北海州;蜥蜴人最强的血魔法祭司在北海州;娜迦女王更是亲自领衔,在北海州沿海,布置好了娜迦最强的黑魔法祭坛。 当年娜迦用黑魔法召唤出的那只鬼爪,可是连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都要联手召唤水火结界才能应对的。 相信一名深渊大祭司带队强攻北海州,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两名大祭司,北海州的防御应对起来犹不嫌吃力,哪怕四名机动的大祭司联手杀到北海州,北海州也笃定能够撑到援军抵达。 罗松溪甚至设想过,通过防线的消磨,确认正面战场的优势之后,故意卖个破绽,放大祭司们,集体去偷袭北海州,然后在北海州将深渊祭司团一网打尽。 但是北海州,却这样悄无声息地丢了。 洛奇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会不会是情报系统出了什么问题。” 老约翰摇了摇头道,“绝无可能。” 罗松溪叹了口气道,“对深渊祭司团的监控,始终少盯了一个人。苏富比……不,是首席大祭司弗图洛图。” “弗图洛图的体形太小,我们的情报员再强大,也不可能盯住一团拳头大小的东西。”老约翰道。 他同罗松溪一样,已经猜出了些什么,但是,这确实是他也无能为力的事情。 “黄鹂鸟在这样的状态下,从北海州飞过来要飞几天?”罗松溪问老约翰。 “三天不到……” “弗图洛图如果真的用某种方法达到了真神阶,他启动六芒星法阵下的位面推进器,一天时间就够了,到现在整个位面还没有发生移动,那我们就还有机会。”罗松溪道。 “一种可能是六座位面推进器需要同时启动,而黑暗生物的远距离通信效率低下,占据其他几座位面推进器的大祭司,还没有得到弗图洛图的消息。” “如果我们的情报员,在北海州刚刚陷落之时,就发出了这只黄鹂鸟,根据我们对黑暗生物远距离传信速度的掌握,那么距离弗图洛图的消息抵达位面最南端的巨龙之巢,我们至少应该还有一天的时间。” “另一种可能,是弗图洛图不敢赌,他对我的‘陨月之匙’仍有忌惮,他担心即使发动位面推进器,将提亚那位面瞬间推离原有位置,我如果能反应及时,按下‘陨月之匙’上的按钮,月之明面上的那惊天一炮,仍能落到提亚那位面上。” 到了这个时候,他执掌“陨月之匙”的秘密,对地表生物的高层而言,早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一个连敌人的首脑都知道的秘密,那还有什么保密的价值? 而且在鸦人族长留下的影像中,上一次激活“月陨计划”,鸦人族长也是在位面推进器全数发动之后,才按下的按钮。 “所以在启动位面推进器之前,他仍然想着要把我除掉,如果是这一种可能,那么我们的时间和机会,就更多。” “全体上飞艇,出发。”他对人类剩下的半神道。 “去北海州吗?”洛奇问道。 “去北海州已经没有意义,我们往南,去夺回南海上的那座法阵。” 仿佛重新拾起了希望,仿佛重新燃起了斗志。 然而下一刻,罗松溪头顶上的空间,突然诡异地塌陷了下去,出现了一块,像一道咧起的嘴巴般的空洞。 一艘失去了动力的飞艇,从空间空洞里被扔了出来,安东尼达斯施法将飞艇接住,飞艇上居然装着一飞艇昏迷不醒的人,都是地面生物驻守北海州的首脑。 矮人武者马格尼,极有可能是下一位人类半神的索万,巨魔大长老,蜥蜴人大祭司,娜迦女王和她最忠实的几名伴侣……甚至还有受命在北海州地下负责策应的狗头人新任族长,罗松溪的老朋友波比。 以及还有一封信。 “罗松溪亲启。弗图洛图谨上。” 信用极薄的铁箔,上面刻蚀出焦黑的人类通用语写成,这大抵是黑暗生物历史上,用符号文字系统,写下的第一封信。 “我用你们的语言和文字给你写信,是我再次对你们的文明,表达的深深敬意,望知悉。” “我想你此刻,应该正打算飞赴南海处的位面推进器,试图通过奇袭夺回一座位面推进器。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既然北海州陷落的消息到达了你的手上,就说明我已经将一切安排就绪,没有留下任何可能的翻盘点给你。” “我进攻北海州的时候,是将北海州的一切都掌握在手里的,包括那些小小的报信的黄鹂鸟。当我重拾真神阶的力量,自然有能力做到这一切。” “所以当北海州的消息能够透出去的时候,六座位面推进器已经全部准备就绪。虽然我们的通信系统如你所知比较落后,但既然我已经回到了真神阶,能够撬动空间法则,我要通知陛下和驻守其他四座位面推进器的大祭司,又为何还需要别的通信系统?” “至于我如何重回真神境的,我想你大概已经猜到一点了。回归之后,我原本的躯体自然早已不在,我只能凝聚出普通尘魔的躯体,这样的话,虽然我精神力境界不缺,但我已无法走深渊祭司的修炼之路,无法凭借天赋开启对元素法则的领悟,并凝聚出对应的本源能量,想要重拾修为,必须老老实实走积攒本源能量的路。” “但你们人类的先祖,既然给我们起的名字叫‘深渊祭司团’,就说明他们知道,深渊祭司团除了会精神力法术和元素法术之外,也自有一套通过祝祷,召唤未知力量的体系。” “比如,只需三名自愿牺牲的大祭司,就可以将他们的本源能量,奉献出来任我吸纳。如果参加这个仪式的大祭司数量增加到四名,那还可以将额外的两名大领主的本源能量抽取出来,一并奉献给我。” “这样的话,我离重回真神境,就只差信仰之力了。拜陛下厚爱,这一年多时间来,我的族人,将所有信仰之力,都虔诚地进献给了我。” “所以如你所见,当我们的士兵,推进到西星州,与你们反复拉扯的时候,祭祀仪式已经开始。你们的侦察系统很强大,但没有发现我们的祭祀仪式,因为你们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找出消失在你们视野当中的祭祀长身上了。” “祭祀长牵扯了你们所有的注意力,但当他牺牲的时候,我已经重证真神之位。当你们在反复开会研究下一步行动的时候,我已经通过空间法则,到了北海州。当你们觉得形势逆转,战争将走向你们设想的终局时,我已经配合从矮人大陆入海潜藏的族长,轻松拿下了最后一座位面推进器。”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终局。提亚那位面属于我们,不属于你们这些侵略者。” “但我还是说服了陛下,给你留下了最后的机会。” “现在六座位面推进器,分别由我、四名深渊大祭司、以及陛下的一个分身执掌,位面推进器均已预热完毕,将在近日正式启动。” “具体我们定下的启动时间,我自然不会告诉你,但我可以向你承诺,这个时间,至少是在七天以后,这七天,是留给你抉择的时间。这七天里,将‘陨月之匙’交给我,然后去圣山金顶,通过那里的传送法阵,到月亮上面,将那艘飞船开出来,装走你挑选的人,带着你们的文明,去找另一个将文明延续下去的位面。” “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不要试图强攻某一座位面推进器,或者玩别的猫腻。一旦你那样做,我已经做好了布置,有办法让位面推进器立刻启动。到那个时候,就是我们两个,拼手速的时候了。” “而且我向你保证,你一定拼不过我。这次我一旦启动位面推进器,绝不会让那绝杀一炮,落到位面上来。” “拜你的信任,你们的世界对我而言,已经没有秘密。但除此之外,我掌握着不少你们不知道的秘密。” “所以我反复重申,放你们的文明种子离开,是出于我对你们文明的敬意,而不是出于对你手里那把‘陨月之匙’的忌惮。”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就把那个红色按钮按下去。但以我对你性格的了解,你并不具备按下那个按钮的勇气。” “其实如果和你异地而处,我也没有按下那个按钮的勇气。” “诚然,按下那个按钮,你们文明还可能有重启的基础,当然前提是建立在那个‘方舟舱’仍然完好的基础上,呵呵。这也算是我透露给你的一个,前面说到的我掌握而你们不知道的小秘密。当然我也无法百分之百确定,或许那个‘方舟舱’仍然完好,或许已经变成了一团废墟,毕竟谁都没有登上过月之暗面,去做一下检测,对不对?” “但就算你们的文明能够重启,但毕竟比不上我留给你的机会,是不是?你所尊敬的几位老师,你所挚爱的几位异性,与你并肩作战的那么多战友,你难道就任由他们灰飞烟灭?任由一群未知的陌生人来重启你们的文明?” “而且没有了你这个‘位面之子’,有希望问鼎主神的基因,未来的提亚那位面,终有一天还是会回到我们的手里。” “好了,就这样吧,写你们的文字,真的挺累的。这一飞艇的人,也是我的诚意之一。我没有杀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延续你们文明的优秀火种。” “走吧,那艘飞船上的维生系统还能承载多少人我不清楚,但最少几千人,总是可以的,足以把和你有羁绊的人全都装走。你们仍旧可以延续你们文明,但提亚那位面须归还给我们,这符合双方的利益,也符合我们都信奉的正义。” “还会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吗?” …… …… 第五百零四章 终局(四) “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吗?” 圣山的金顶中,罗松溪问端坐在那张阔大椅子上的兰斯洛特的虚影。 读完弗图洛图的信之后,罗松溪命令那艘原本要开往南海的飞艇,直接飞到了圣山。 一路上,到处是漆黑的翻卷起来的大地。原本绚烂多姿的人类大陆,变得如此单调乏味、死气沉沉。偶尔可以看到一些被投送到敌后的反抗军据点,枪炮声中,才会显示着这个世界,仍未被彻底灭绝。 “这里面好像确实有些问题,是我当年考虑不周了。”兰斯洛特说。 “原先舰长布置在月亮上的那门粒子流主炮,确实是有自动追踪模式,就是无论提亚那位面是不是离开了原来的运行轨道,只要没有飞出主炮的射程,这一炮,肯定是落在位面上的。” “我把主炮里的粒子流武器,换成了生化武器——确切地说,炮弹里是一种病毒,一种灵魂病毒。唔,你不需要理解病毒是一种东西,反正生命体只要中了这种病毒,在极短的时间内,灵魂就会被吞噬一空。” “而且在有宿主的情况下,病毒在吞噬了灵魂之后会急速分裂殖生,并传染给别的生命体,保证位面表面所有的生物被全部感染,立即死亡。但一旦没有宿主,病毒又快在极快的时间内死亡,确保位面上的生物被清楚干净后,病毒就会消失,重启就可以进行。” “至于瞄准,生化武器无法开启粒子流武器那样的自动追踪模式,但是我已经尽可能地进行了调校,保证位面推进器启动之后,即使位面离开原来的运行轨道一小段距离,月亮仍能受提亚那位面的引力牵引并自动转向,让这一炮仍能落在位面上。” “事实上,上一次‘陨月之匙’被启动,就是在位面已经被推离原有运行轨道一小段距离的时候。” “但确实,如果位面推进器从一开始就以最大功率启动,其产生的加速度,足以在一瞬间,就摆脱主炮的威胁。” “在我原本的想法里,我认为位面推进器绝无可能直接以最大功率启动,这无异于自杀——如此巨大的加速度,足以让位面上一半区域的人,直接被抛进茫茫盖亚宇宙,另一半人则被加速度直接压成肉酱。” “不过现在想来,是我以碳基生物的视角考虑问题了,导致漏洞的出现。黑暗生物是硅基生物,他们不怕躯体被加速度压碎会抛走,他们可以将他们的躯体抛弃,灵魂回到地心重生。” “综上,那个首席大祭司,不是在诓你,六座位面推进器到手,他确实已经可以不怕‘陨月之匙’的威胁。而他给你开了一道后门,让你开飞船带着文明的火种离开,也确实是出于对地面文明心存敬意。他完全可以不这么做,这样的话,你们现在,连同这座位面上的所有地面生物,就已经都死了。” “恐怕,”兰斯洛特转向罗松溪身边的77,“那首席大祭司在我们的世界里生活的时间里,没少向你讨教经典物理学吧。” “我当时又不知道他是坏人,”77摊摊手,“而且全位面只有他一个人,对物理学有兴趣。” “我只想问,”罗松溪打断他们的交流,道,“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吗?” 兰斯洛特叹了口气,道: “没有所谓好与不好的选择,只有那一样是属于你的选择。” “那么,”罗松溪又道,“那段影像是真的吗?我们才是侵略者吗?” “我们是侵略者,”兰斯洛特指了指椅子上的十二个人,“我,舰长,以及格尼薇儿,高文,凯……我们都是侵略者。” “但你们不是,”他又指了指罗松溪,“你们出生在提亚那位面,提亚那位面就是你们的家园,你们和三万年前的侵略毫无关联。” “谢谢。” 罗松溪向兰斯洛特道谢,然后走出了金顶。 …… …… 飞艇之上。 罗松溪抿了抿嘴唇。 “接下去要交流的信息非常重要,为保证不被黑暗生物以任何一种方式窃听,我请始祖十二人议会,帮忙设置了一个精神力交流的私域,接下去我们的交流,将全部在这个私域中,以精神力直接交流的形式进行。” “之前所有的情况,我都已经毫无保留地交流给了大家。虽然在提亚那位面的历史上,许多与位面有关的秘密,都被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但我认为,你们都是位面各种族的领袖,获得这些与你们种族存亡休戚相关的信息,是你们不容被剥夺的权力。” “现在,我向大家就其中最为关键的部分,再次通报一遍。” “如你们所知,六芒星法阵下的六座位面推进器,都已经落在了黑暗生物手里,这等同于,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掌握在他们的手里。” “黑暗生物随时可以启动位面推进器,我已经向始祖十二人议会确认过,弗图洛图已经找到了‘陨月之匙’的漏洞,他可以以舍弃位面上所有神阶以下黑暗生物躯体为代价,不再受到‘陨月之匙’的威胁。” “而位面推进器一旦启动,所有地表生物,将丧失生存环境,无人能够生还。” “当然,弗图洛图还给我们留了另外一条路,就是乘坐那艘三万年前抵达提亚那位面的飞船离开,大概飞船还能承载几千人左右的样子,各族可以挑选负责将文明传播下去的火种,等飞船发现下一个可以供我们生存的位面,在那里将我们的文明传承下去。” “我确认,我们败局已定。因为我们没有任何抢在位面推进器启动之前,夺回其中任何一座的办法。除了按照弗图洛图的要求,放弃这个位面之外,我们只有一条路走。” “那就是我现在就按下这个灭世的按钮,将位面上的所有生物,统统在一瞬间灭杀,只有在地心之中,尚在孕育的黑暗生物萌芽能逃过一劫。而我们所有人都将死去。” “但是月之暗面的‘方舟舱’里,有一群‘重启者’,一旦‘月陨计划’启动,他们将在‘方舟舱’内自动苏醒,然后回到提亚那位面上,重启我们的文明。” “所以,现在我们将在这里做出最后的决定,是采用哪一种方法,将我们的文明延续下去。” “是保全我们这些人的生命,放弃提亚那位面,同时摆脱与黑暗生物的纠缠,还是按下灭世按钮,让‘重启者’能够继续生存在提亚那位面,继续与黑暗生物,为这个位面的主导权,进行另外一场可能会绵延万年的争斗。” “注意,以上我说的话,没有对两种方案中的任意一种,带有个人的倾向性。我唯一要强调的,就是无论我们做任何一种选择,目的都是,为了文明的延续。” 圣山位于提亚那位面的赤道附近,飞艇悬浮在圣山之上,无论往南看,还是往北看,都可以各看到三条白色的气流柱,直冲天空,凝而不散。 兰斯洛特告诉他,这是位面推进器预热完毕,开始以怠速空转的引擎,所喷出的气流。一旦预热完毕,位面推进器可以在短达以零点零几秒的时间内进入全负荷工作状态,并将位面加速到逃逸速度。 位面从静止瞬间加速到这样的速度,或许神阶之上能在这个加速度下自保,但以他的实力,都不一定能将‘陨月之匙’握稳,遑论按下按钮。 而达到真神阶,能以信仰之力撬动空间法则后,弗图洛图必定在给他写那封信之前,已经布置好了空间装置,一旦某一座位面推进器遇袭,空间装置会立即通知所有位面推进器的执掌者,瞬间启动位面推进器。 罗松溪在心里再次确认了一遍,他们确实没有任何一种办法,可以在瞬间夺回一座位面推进器,以扳回败局的办法。 弃五守一,是自一万两千年前,黑暗生物掌握了六芒星法阵后,历次黑潮中地面生物都采取的办法。采取这样的办法,一方面是守更多的位面推进器,地面生物在战争前期根本守不住,另一方面,将优势力量堆在最后一座位面推进器上,也更加能保证这座位面推进器万无一失。 所以这败局,也根本不是他们战略和战术选择错误的结果,只是这一次,出了一个弗图洛图,这一万两千年内,黑暗生物中唯一一个大师级的战略家和指挥官。 他轻轻松松,利用黑暗生物与地表生物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破掉了这弃五守一的战术。 而且让地面生物将这最后一座位面推进器越守越稳,现在看起来,都是他抛出来的饵。 罗松溪盯着这六道气流看了很久,因为在场的人,全都保持着沉默,没有一个人通过精神交流,发表意见。 终于,老约翰打破了这样的沉默。 “如何决定?” 当年在塔尔塔镇的炼金店里,老约翰看上去是老板,但什么事情,他全部都会去问罗松溪如何决定。 比如晚上吃什么菜,店里钱不够了到哪里去搞,他都会问上罗松溪一句,“如何决定?” 而问罗松溪“如何决定”的意思,就是让罗松溪定。 “如何决定”这句话,他当年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但转眼功夫,说出来的这句话,竟然变得如此沉重。 第五百零五章 终局(五) “如何决定?” 老约翰沉默地问罗松溪。 “投票决定。”罗松溪道。 “我自幼生活在联邦,在那里,收多少税由投票来决定,法律怎么制定由投票来决定,总统谁来当还是由投票来决定。” “虽然在战争初期,这样的权力意识,给整个战局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必须用一个统一的意志,来代替所有个体的意志。” “但当战争打到最后,关系到各种族生死存亡的事情,我仍然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意志,具备替所有种族做决定的权力。” “诸位半神不行,执掌‘陨月之匙’的我也不行。” “所以我希望,每个种族各自推选能够代表你们种族参与投票的人选,各种族的投票人数,则依据种族规模而定——人类三人,矮人两人,其他种族各一人,一共八票。” “至于精灵,没有代表在场,但我们还是应该保留他们投票的权利——如果我们的投票出现平票,那么我们就必须到世界之树森林,征询精灵们的决定。” “大家可有异议?” 自然没有人表示异议。 “离开提亚那位面是方案一,重启提亚那位面是方案二,那么现在开始投票。” 在场的矮人,推选的代表是矮人王燃须·酒火,以及修为最高的马格尼·神圣之锤。 “我选择方案二,矮人从不做逃兵。”燃须国王第一个投票,矮人的发言,永远是那么简短有力。 “我附议,”马格尼随后道,“苏富比那个小子居然说提亚那位面本来是他们的。嘿嘿,这是什么鬼话?矮人的先祖,到了酒火森林里,赶走了那里的豺狼和黑熊,耕种,筑城,酒火森林你说究竟应该属于我们还是属于豺狼和黑熊?那是我们建起的家园,矮人将誓死保卫我们的家园。” 弗洛普看了看他一辈子的老朋友,问罗松溪,“月亮上的‘方舟舱’,你能否确认完好?” “我不能确认,”罗松溪道,“圣山金顶里的传送法阵,是两座单向的传送法阵。位面上的人可以通过传送法阵到月亮上去,但之后必须进入‘方舟舱’长眠,‘月陨计划’不开启,无法通过传送阵返回位面。所以没办法到月亮上亲自去确认‘方舟舱’是否完好。” “但是始祖十二人议会能够确认,‘方舟舱’自一万两年前启用过一次后,没有感应到‘方舟舱’出现任何故障。” “好,”弗洛普道,“那我代表人类的三票之一,支持方案二。” “老朋友,”弗洛普对马格尼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并肩战斗了,怀念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光啊。那么让我们在最后,一起战斗,或者死去。” 接下去投票的是蜥蜴人大祭司,他道:“蜥蜴人支持方案二,没有了蜥尾半岛上的沙丘和洞穴,蜥蜴人即使能继续活下去,也毫无意义。” 一共八票,已经投出的四票,全部都支持了代表自毁的方案二。 巨魔大长老、拉日瓦、以及苏亚苏季兄弟一起商量了许久,终于决定推举苏亚代表巨魔投票。 “巨魔决定追随大人您的决定,您选择哪一个方案,巨魔便选择哪一个方案。” 罗松溪刚想说这不符合投票的规程,狗头人波比已经抢着道,“狗头人也认为我们不应该放弃提亚那位面,狗头人也要与其他种族一起用死捍卫我们在提亚那的生存权利。还有,您算错了,一共不是八票,一共应该是九票。” “我没有算错,”罗松溪向波比解释道,“人类三票,矮人两票,巨魔一票,蜥蜴人一票,娜迦一票,加起来是八票。我没有给狗头人投票权。” “为什么?这不公平!”波比抗议起来。 “因为狗头人不用和我们一起死去,狗头人另外有重要的任务。既然支持方案二的票数已经过半,那么我就来向你发布这项任务,这项任务极其要紧,你们必须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你们的先祖易妮德,给了我一张地图,这是狗头人最宏伟的一座地下城,当年易妮德在知道兰斯洛特用生化武器替代掉了粒子武器后,就偷偷给狗头人建了这么一座安全屋——这座地下城,是位面上唯一一座能隔绝掉那灵魂病毒侵袭的建筑,但位于极深的地下,只有狗头人能够进入其中。” “一万两千年前,狗头人就是在这座地下城里,躲过了‘月陨计划’的炮火,现在,你们同样要躲进这座地下城里,做‘月陨计划’的幸存者。” “让你们躲进地下城,并不是要你们当逃兵,而是当我按动那颗灭世的按钮之后——我就会在圣山金顶之侧,按动这个按钮——你们要牢牢记住这个位置,等到‘月陨计划’过去十四天,对,一定要等十四天之后,病毒会因为没有宿主而彻底消失,你们需要回到位面上,在这个位置,把‘陨月之匙’找回来。” “‘陨月之匙’需要传承下去,波比,我现在指定你为下一任位面守护者,请你务必接受下来,并不要像我这样,成为一个不合格的位面守护者。” 罗松溪说票数已经过半,无疑已经表达出了他的立场——作为人类三名投票者之一,他同样将票投给了方案二。 而在投票前就没有给狗头人投票权,同时已经想好了位面守护者的继承问题,那么其实在投票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了投票的结果。 波比被这样的任务一下子搞懵了,还在抓耳挠腮。娜迦女王摆着蛟尾过来,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道: “既然票数已经过半,那我这一票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本该如此啊,谁又愿意抛弃自己的家园,到茫茫宇宙中去漂泊?” “不过小狗头人,你们需要帮我一个忙。娜迦在安全营里,还埋藏着许多颗娜迦蛋。你们跑一趟,帮忙把那些娜迦蛋,搬到你们的地下城去。我已经打听过了,除狗头人外的生命成体没法进入你们的地下城,但没有孵化的蛋可以。” “月之暗面的‘方舟舱’里,应该发生过一些变故,很有可能已经没有娜迦的存在了。所以这是娜迦一族唯一留存的火种,摆脱了。” 波比只有点头,但这一点头,也顺便代表着将下一任位面守护者,也答应了下来。 安东尼达斯还没有投票,但这场位面之战的终局,无疑就已经定了下来。 “弗图洛图以为他洞察了地面世界的一切秘密,但有一样东西,他还是没有完全理解啊。”罗松溪道。 “那就是地面生物的情感,这是黑暗生物没有,也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即使弗图洛图以苏富比的身份生活了近一百年,呵,当初我一直觉得苏富比有些地方和别人不一样,那就是,他永远像一部没有感情的思考机器啊。” “他无法理解我们对于我们所生活的家园的情感,这种情感,是远远超出我们对于生命的挚爱的。” “正如前面大家所说的那样,没有了家园,我们的生存,还有何意义?如果我们不能将一个遍布山川河流城市海洋的家园留给我们的后代,而仅仅留给他们在宇宙中无休无止的漂泊,那还有何意义?” “所以那么多人,都愿意为了捍卫我们的家园,不顾一切地牺牲。我们只是实力比这些人强一点,但对于家园的情感,以及愿意为之牺牲的勇气,是平等的,没有任何差别。” “提亚那位面纵然是先祖从黑暗生物手里抢来的,但之所以我认为,我们比他们更有资格拥有这个位面的原因—— “在于他们对夺回提亚那位面,只是传承记忆里强行留下的一项任务,而对于我们来说,守住这个家园,是我们所有人的情感寄托,是我们的执念。” 第五百零六章 终局(六) 会议结束之后,人群散去,既然大家对这场战争的终局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么所有人就都放松了下来。 矮人开始饮酒狂欢,巨魔开始向圣山做最后的祷告,蜥蜴人则同样摆脱狗头人,将一批蜥蜴人蛋,带到他们的地下城去。 一艘艇载的小型飞艇,离开了圣山,朝着人类大陆西北部的安全营飞去。飞艇载走了肩负着位面守护者传承之责的狗头人波比。同艇离开的还有苏亚和苏季兄弟俩,他们希望在最后的时间里,和他们的母亲姆巴佩大妈待在一起。 “替我向大妈说声对不起。”罗松溪对兄弟俩说。 …… …… 罗松溪望着小型飞艇离开的方向出神。 安东尼达斯走过来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激发‘陨月之匙’?” “六天以后吧,”罗松溪道,“这是弗图洛图给的最后期限,波比说,六天时间足够他们到达那座地下城了。” “六天会不会太久?”安东尼达斯道,“你确定弗图洛图,真的会无私地等满我们七天?” “他给我们留一条生路,当然并不是纯粹出于对我们文明无私的敬意,”罗松溪道,“‘陨月之匙’在我手里,他虽然可以通过瞬间将位面推进器的功率调到最大,以摆脱‘陨月之匙’的威胁,但是代价是,所有神阶以下的黑暗生物,躯体都会被瞬间产生的加速度所粉碎。” “虽然说那样的话,提亚那位面就落到了他们手里,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恢复人口,但对于弗图洛图来说,这么大的损失,当然是能避免,就避免。我能够交出‘陨月之匙’后开飞船走,显然是符合黑暗生物利益的。” “这样啊……那么六天就六天吧。”安东尼达斯不知道在感叹什么,他的面前,是一轮巨大的即将隐没在圣山之后夕阳,他的背后,是一轮初升的清冷的月。 “对了,”安东尼达斯想了想又道,“圣山金顶中,那座前往月亮的传送法阵,还能不能用?” “你是想把我们中的一些人也变成‘重启者’,然后在位面重启后醒来?”罗松溪道。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是我们中,能够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人。” “兰斯洛特跟我讲过,当‘重启者’进入‘方舟舱’,陷入永恒的沉睡后,‘方舟舱’需要七天的时间来跟踪‘重启者’的生命指征,并对沉睡环境进行微调,确保每一位‘重启者’在沉睡中不会发生身体机能的退化。” “为了确保‘方舟舱’有充分的时间处理每一位‘重启者’,金顶中的传送法阵,被设定为每七天只能开启一次,每次只能传送一个人。这个设定无法更改。” “能不能……把维罗妮卡送上去?”安东尼达斯问道。 “我不是出于私心,而是因为我知道,根据‘陨月之匙’的设定,要求位面守护者和位面共存亡,你无法到月亮上去再激发那门大炮。” “但你是‘位面之子’,是师祖留在这个位面上的血脉和希望。如果你不能幸免于难,那能不能,让维罗妮卡,带着你的血脉,进入‘方舟舱’?” “这件事情,我之前就考虑过了……”罗松溪道,“但维罗妮卡不肯……” “是的,”维罗妮卡已经走了过来,简简单单地道,“他不在了,我不可能独活。” 罗松溪想起在“海神之舱”中,维罗妮卡的生命分流,心中一阵温暖。 “再说了……”维罗妮卡忽然欲言又止。 “什么?”罗松溪问道。 维罗妮卡却什么也不肯说了,罗松溪只能捕捉到她的精神世界当中,最后泄露出来的信息,像是“到晚上再说。” …… …… 晚上。 今夜是满月。 明亮的月亮上面,几乎看不到任何阴影,很难想象,这么美丽的一轮月亮,上面装着冷冰冰的一台灭世之炮。 “别看了,”维罗妮卡挽着罗松溪的手,将他从飞艇甲板上,拉回了舱室,“月亮好看还是我好看?” 大战终局的空虚,生命尽头的叹息,当然只能用最极致的欢愉来弥补。在舱室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交叠的身影,他们淋漓的汗滴,他们放肆的喘息。 这是罗松溪在这一年多时间来,第一次放下所有的责任,所有的负担,所有的悔恨,所有的焦虑。 “不行了,不行了。”维罗妮卡用最后的力气,把罗松溪推开。 这个时候,魔法师和武者的实力差距,就彻底显现了出来。大家都是传奇阶,但罗松溪仍是龙精虎猛,维罗妮卡却已经完全没有了气力。 维罗妮卡把头枕在罗松溪的胸口,轻轻平复着身体里的余韵。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爬了起来,对罗松溪说,“我已经满足了,而且,我不能这么自私。”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散落一地的衣物重新穿戴整齐,拉开舱门,像一阵风一样飘出了出去。 罗松溪有点懵,不知道她这闹的是哪一出。但只过了一小会儿,舱门又被推开了,一道窈窕的身影又闪了进来。 罗松溪以为是维罗妮卡去而复返,可抬头一看,却看到了那浓郁而妩媚的眉眼,那富有侵略性而摄人心魄的美,那眼角之下,无比诱人的一颗痣。 “伊薇兰?” 他用被子裹住自己赤裸的身体,有些莫名地唤道。 “我……” 伊薇兰明显喝了不少酒,脸颊显得异常地绯红。她推开门的那一下,仿佛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真正面对罗松溪的时候,变得期期艾艾了起来。 但仅仅是几秒钟之后,她大概是回想起她应有的形象和气场,站直身体,用一种尽可能平静地语气对罗松溪说: “要不是维罗妮卡女士反复劝说,我才不会答应这种事情。” “但为了提亚那位面,为了未来能有彻底击败黑暗生物的希望,我必须成为最后一名‘重启者’,到月亮上的‘方舟舱’里去。” “带着‘位面之子’的血脉。” 罗松溪方才明白过来,维罗妮卡含糊其辞的“晚上再说”“不能这么自私”,是什么意思。但他第一反应,不是想到这件事情有多荒诞不经,而是想起了在北海重工的鸳鸯楼里,那个充满遐思的夜晚,那些他已经触摸到的柔软与温存,那个进行到一半却最终停止的吻。 将那个吻停止,他到底有没有懊悔呢?如果说没有的话,那为什么在之后的无数个夜里,他都试图用梦境,将那个吻完成下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伊薇兰那装模作样的气场,忽然之间轰然倒塌。 她弯下腰,双手撑在罗松溪的床沿上,那双迷人的眼睛里,闪着一种莫可名状的激越。 “去他的位面责任,我才不是将什么‘位面之子’的血脉运送到新世界去的工具人。” “今天晚上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他妈的位面就要完蛋了,所有人都要死光了,我居然都一直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过——罗松溪,我爱你。” “已经到末世了,再过六天,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存在了,那些所谓的规则啊道德啊,全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哪怕维罗妮卡不来找我,我也会来找你最后问一句,罗松溪,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罗松溪没有回答,取而代之地是伸出了双臂,一把将伊薇兰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不需要回答,到了这个时候,到了这个一切即将终止和消失的时候,还需要去逃避自己的本心吗? 他的本心,当然就是,想要把多年前这个被中止的吻,把那个在梦里曾被完成了无数遍的吻,完成下去。 伊薇兰踢掉脚上的高跟鞋,无比顺从,无比激越地,帮助罗松溪,把这个吻,一起完成下去。 这个吻是如此悠长,如此难舍难分,直到伊薇兰实在忍受不住某一种疼痛,这才扬颈离开了罗松溪的唇,“啊”地尖叫出了声。 第五百零七章 终局(七) 六天一转眼就过去了。 每天的白天,都是一样的平静,弗图洛图如罗松溪所料,并没有启动位面推进器。他一直在等待罗松溪的屈服,或者说,在他看来,罗松溪没有任何理由不屈服。 所以,除了六道冲天的气流柱,整个位面风平浪静地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这六天,每个晚上,对于罗松溪来说,都是绝不平静的夜晚,疾风骤雨,刻骨铭心。 维罗妮卡和伊薇兰的默契越来越好,好到一分钟中场休息的时间都不给罗松溪留。 …… …… 骆晴明拿着个酒壶,一个人在默默地在甲板上喝酒,看到罗松溪走过来,轻轻问他: “她进去了?” 罗松溪点了点头。 他回想起伊薇兰在踏入传送法阵前的那一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强大的伊薇兰,高傲的伊薇兰。 她回头对罗松溪灿烂一笑,说:“接下去,你归她,你的孩子归我。很公平。” “再见了,小菜鸟。” 她像第一见面时那样唤他,然后一闪消失在传送法阵中。 骆晴明又喝了口酒,继续沉默了下去。 “当初在圣约翰堡,她喝醉酒那次,把她带回酒店,然后站了一夜岗的人是你?” 罗松溪忽然问他。 “不就是我当初傻里傻气地埋下的这个伏笔,成全了你们之后的那么多故事么?” 罗松溪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听到骆晴明开玩笑,正如他第一次看到骆晴明喝酒一样。 其实骆晴明的这个玩笑,开得也不是很好笑。罗松溪笑得那么开心,是因为从骆晴明站岗的事情,他想起了伊薇兰那次被努尔·戈麦斯拍下相片,之后为了帮伊薇兰要回相片他载着伊薇兰飙车,再之后的那场酒局,埋下了从此开始暧昧不明的情愫。 他也想起来了在吉尔斯都,初见维罗妮卡时,她张牙舞爪地朝自己冲过来时穿的那条漂亮的蓝裙子,在古德里安行省皇家庄园的浴室里她朝自己扔过来的水瓢,以及在深海之底扯开她衣服时看到她身上那些“生命分流”的法阵。 他还想起了林小曼在学校用藤蔓给他送的那些早饭,面对着头顶万千的星辰对谈的理想,在大山里一天踏过一年四季的那场旅游,沿途看到无数萤火虫的飞舞。 那些都是他一生当中最美好的光景。 而现在,他握着“陨月之匙”等待着终局的降临,林小曼还在黑石山里做着不屈的却已经没有用处的抵抗。 终究是没有机会见上林小曼最后一面啊。 他笑着,回忆着,感慨着,直到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空间破洞。 一阵精神力波动,从空间破洞中传出来,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弗图洛图的声音: “罗松溪,一艘你们的飞艇,正用最快的速度,向矮人大陆最北端的位面推进器靠近。请你向我解释,这艘飞艇的目的是什么?” “不,不用解释了,我已经没有耐心了,我给你最后十秒钟,我倒数十个数,在我数完之前,你把‘陨月之匙’扔进这个空间虫洞里来,不扔的话,倒数结束,我立即发动位面推进器。” “十——” “飞艇?”罗松溪确实不知道那艘飞艇是由谁驾驶,目的是什么,但他决定不去管那艘飞艇,饶有兴致地问弗图洛图: “你启动位面推进器,你们黑暗生物同样半神之下,无人能在这加速度下幸存,这么大的代价,你舍得吗?” “九——” “哦,你知道了呀,是圣山那些精神体告诉你的吧?但他们只是躯体破碎,只要灵魂能够回到地心,仍旧能孕育出新的躯体。” “这些都不重要,重新孕育出现在规模的人口,我们顶多耐心地等上一两千年的时间。而那个时候位面上已经没有你们存在了,所有的时间都是我们的。” “重要的是,想必你也知道了,如果我启动了位面推进器,你没有机会按下那个按钮。” “八——” “哦,那如果我按照你的要求,把‘陨月之匙’扔进这个空间破口,你如何保证你能够兑现诺言,让开回飞船,把位面上的文明火种运走?” “七——” “我可以用灵魂与你缔结契约,违反了灵魂契约,神魂俱灭。况且我已经把诚意释放到了那么大,原本在拿下六座位面推进器的第一时间,我就可以让提亚那位面离开现有轨道,无论是往远离太阳的地方飞,还是往靠近太阳的地方飞,这个时候,你们肯定都已经死绝了!” “六——” “哦,居然愿意缔结灵魂契约,而不是恶狠狠地说:你还有得选吗。那说明强行将位面推进器开启到最大,对你们确实很伤。我来猜猜看,是地心其实能够容纳的灵魂十分有限,还是你担心,瞬时的加速度,会令地心中那一方你们的生命之源,同样土崩瓦解?” “五——” “罗松溪,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按下那个按钮是两败俱伤的结果,我强行将位面推进器开启到最大也是两败俱伤的结果,我只是想寻求一个不要两败俱伤,对双方都最为有利的结果。” “四——” “别数了,没有对双方都有利的结果,重要的是,结束这一切的勇气。” 说罢,他大拇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动。 他按动了那根红蓝相间的短棍上,那个光滑的,暗哑的,像一只无辜的大眼睛一样的红色按钮。 …… …… 时间回到几分钟之前。 那艘弗图洛图所说,飞往矮人大陆最北面的飞艇,其实上面寥寥没有几个人。确切地说,只有两个人。 驾驶飞艇的,是苏富比当年的师弟,如今的传奇大武者嘉士德。在灭杀深渊祭司团祭祀长一战中,嘉士德在紧急撤退的命令发布后,直接跳下了战争堡垒的城墙。不知为何,他没有随罗松溪一同前往圣山,而是去了黑石山。 今天早些时候,他驾驶一艘改良过的“飞隼级”中型螺旋桨飞艇,从黑石山出发,用最快的飞行速度,飞向矮人大陆最北面的那座位面推进器。 在参加罗松溪的抵抗联军的时候,飞艇的驾驶员大多时候是苏富比,当时的苏富比,以拈花境的精神力,能沉默不语地将飞艇开出各种花活出来。 当时嘉士德,一直是苏富比的替补。 但现在,嘉士德如同当时的苏富比一样沉默不语,如同当时的苏富比一样,把一艘“飞隼级”中型飞艇,拉升到“泰坦级”巨型飞艇的巡航高度,并开出“飘羽级”小型飞艇的速度。 完全无视一路上的各种气流和恶劣天气。 飞艇颠簸得很厉害,但嘉士德向一根钉子一样钉在驾驶舱内。 他并不知道,罗松溪正在按下那一颗灭世的按钮,他只是想着: “师兄,你做错的事情,就让我用生命来纠正吧。” 而在飞艇的底舱,林小曼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自从用那枚胸针,将罗松溪送出被保罗控制的军营之后,她也等同于将罗松溪,送出了她的世界。 林小曼之后就一直将自己沉浸在最繁忙的工作里,先是在联邦,后是在黑石山,极少有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发呆或者思考的时间。 在圣约翰堡的总统府里,林小曼看见了罗松溪的这件少将军服,肩章处被保罗的法术焚毁,一角纸笺落在地上。 罗松溪终究是无缘看到自己留给他的信,既然是无缘,那便是无缘了吧。 她手里的法杖,轻轻拨过地上一排炸弹的尾翼,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煞是好听。 这把法杖,是她第一次遇见罗松溪时,和他一起,在新生特训中获得的奖品,只是一把最低品阶的法器。 但是她一直用到现在,即使后来她有机会获得许多品阶高上许多的法杖,但她一直没有将这柄法杖换掉。 她也完全不知道,罗松溪正在按下那颗灭世的按钮。 她只是默默地想着,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了,我的爱人。 …… …… 飞艇在离位面推进器大约不到一千公里的地方被发现,主持这座位面推进器的深渊大祭司,启用了弗图洛图所留的空间法器,将信息通报给了他们的首席。 弗图洛图马上就判断出,光凭这一艘飞艇和飞艇上的两个人,无法对位面推进器造成任何威胁。 但他却想借这个机会给罗松溪一些压力。 他确实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想让罗松溪赶紧屈服。 没想到,罗松溪在他还没数完那十个数的时候,就已经按下了那个按钮。 弗图洛图虽然已经能够通过信仰之力撬动空间法则,但对空间法则的运用,远远没有到如臂驭手的熟练程度。他能感知到“陨月之匙”一瞬间从空间盒里弹到了罗松溪的手里,能感知到罗松溪手指肌肉纤维的突然紧绷,能感知到那颗红色的按钮被按下时似乎略有不甘的反作用力。 但是他没有办法阻止,他是这个位面上实力最强的真神,甚至已经强过了深渊大领主,但并不代表他是全能神。 “为什么?”他只能在心里充满不甘地咆哮,之前他几乎已经笃定,到了最后时刻罗松溪必定会屈服。 在一线生机和必死无疑之中,谁会去选必死无疑?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虽然他的思想,已经比其他黑暗生物要丰富得多得多,但他仍然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能继续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咆哮,这个愚不可及、无可救药、不可理喻的人类! …… …… 第五百零八章 终局(八) 罗松溪几乎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按下了那个按钮,他甚至有些担心,“陨月之匙”被他这一按,会不会被按坏了。 但事实证明,“陨月之匙”当年在鸦人最后一任族长手里的时候,即使是遭受了六名真神阶强者的合击,依旧一丝损坏也没有,何况他一个连神阶都没有到的武者? 红色按钮顺滑地被一按到底,他没有如弗图洛图那样感受到那略有不甘的反作用力,他只是觉得整个人瞬间就轻松了。 仿佛完成了所有的任务,迎来彻底的放空时那种轻松。 然后他抬头望天,心里想着,那灭世黑光,从遥远的月亮抵达提亚那位面,需要多少时间呢? 对了,兰斯洛特曾精准地告诉过他这个时间。 1.28秒。 哪怕弗图洛图已经到达真神巅峰,有瞬间遨游整个位面的能力,他也不可能在1.28秒的时间内,统一所有其他无座位面推进器的行动,一起启动位面推进器。 弗图洛图输了。 虽然自己也没有赢。 无论如何,灭世的按钮已经按下,只等终局来临。 …… …… 对于罗松溪来说,一秒钟,仿佛便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他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如同一场盛会,最后的鼓点。 然而……不对? 哪怕自己的心跳跳得再快,1.28秒的时间里,顶多也就跳个三四下。 为什么现在已经清晰地跳了十多下了,仍旧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他迷茫想从天空当中寻找答案,天空中灰蒙蒙的,看不到日,看不到月,看不到云,什么都看不到。 心脏仍然在跳动,又是十多下。 依然无比平静。 他的精神世界里,突然传来弗图洛图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原来月亮上灭世大炮,炮弹用完了呀。” “还是说,开了一下哑炮?” 罗松溪把手指狠狠地扣在那枚红色按钮上,再次狠狠地按下。 又一次狠狠地按下。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他赌气般地按了一下蓝色的按钮。 天空中传来一股强烈的精神力波动,传达到位面上每一个智慧生命——无论是地面生物还是黑暗生物的脑海里,如果用人类通用语翻译出来就是一句话: “警告,灭世武器不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然而此刻,配合按下去毫无反应的红色按钮,令灭世武器听上去不仅仅只是一个传说,而更像是一个笑话。 弗图洛图肆无忌惮的大笑仍在继续,伴随着他的大笑声,罗松溪感知到,他向另外五座位面推进器的支持者,下达的指令: “注意,注意,启动位面推进器。” “启动方式:常规速度启动!” …… …… 空中那六道柱状气流,陡然之间扩散开来,像是六道无穷无尽的飓风,从位面的六个角落升起。 南海上涌起汹涌的怒涛,拍打蜥尾半岛两岸的响声,即使从飞艇上,依稀也能够听到。 整座位面,便似一头远古凶兽一般,无可遏制地狂躁了起来。 无来由的,飞艇被向着左下的位置,狠狠甩去。 整座位面上的所有东西,仿佛都向着一个方向,被狠狠甩去。 罗松溪听77讲过,提亚那位面是一个略有些橄榄形状的不规则球体,无时无刻地,会沿着一条纵贯位面的轴线进行转动。 这叫做自转。 现在“陨月之匙”失灵,黑暗生物没有了忌惮,不再需要以极端的方式,用最大功率启动位面推进器,从而使位面被瞬间加速到逃逸速度,摆脱月亮上灭世主炮的瞄准。 那么,他们就有极大的时间余裕,来缓慢推动整个位面飞走。 所以现在,他们开始实施的,是推离位面的第一步——将位面的自转刹停。 “哈哈哈哈哈,”弗图洛图的大笑声仍在继续,总的来说,他是一名理性而克制的生物,但现在,无论如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陨月之匙”,人类先祖制作的用来震慑所有黑暗生物的终极武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成了一个笑话。 变成了一个只能做做位面广播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让提亚那位面,慢慢地,在不伤害任何一名黑暗生物的情况下,飞向远方。” “看啊,光是刹停位面,我们就将用一个月的时间来完成。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来疯狂地进攻吧。” “让我猜猜看,你们会先去打哪座位面推进器?南海的还是犀角半岛的?反正都一样,我的分身在主持北海州的那座位面推进器,你们打到哪里,我的真身就跟到哪里。” “你们还剩几个半神?五个还是六个?没用的,哪怕你们有十个半神,二十个半神,同样没有办法做我的对手。半神和真神之间,在空间法则上的差距,是无法用人数来弥补的。” “来吧,我保证我不会杀死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我要让你们感受到,整座位面一点点降温,一点点被冰冻,然后所有地面生物,从智慧生命到最低等的植物,一点点在严寒中被灭绝的绝望。对,我已经决定了,让位面朝远离太阳的方向飞,我们讨厌恒星的光芒。” “哈哈哈哈哈——” 罗松溪轻轻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张狂的样子,像极了所有文学作品里的反派。” “笑话,现实当中哪有什么正派反派?所有角色,都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拼命斗争。而这场斗争的结果,我赢了,你输了。历史书上不会有反派,历史书上,连你们文明曾经的存在,都不再会被提及。” “你,可服输?” 然而,就在弗图洛图刚刚问完这句话的时候。 回应他的,是整个位面极北的位置,突然传来的异象! 飞艇上的人,看到位面极北的方向,那飓风般的气流突然被吹散,一股夹杂着赤红之色的椭球状烟尘,从那道气流飓风原本升起的位置,冉冉升起,击破云层,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而在那赤红烟尘的上方,冒起的是正向空中各个方向散射的炽烈白光。 赤红烟尘不停翻滚上升,在云层上方,形成了一朵妖艳的蘑菇云。 这是爆炸! 而从赤道附近的高空,能够看到的位面极北区域的爆炸,这场爆炸,该是达到了何等烈度? 即使是提亚那位面上研究高爆炸药的第一人罗松溪,也完全无法想象。 “纽卡利尔炸弹。”77轻轻告诉罗松溪。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罗松溪回想起来,在弗图洛图向他播放的那段宇宙战舰大战土著生物的影像中,战舰就是发射了这种炸弹,摧毁了土著生物的抵抗。 而原本整个位面正在进行的缓慢刹车,可以明显感觉到,停了下来! 在场的人都接受过关于位面推进器的知识普及,知道人类先祖留下这六座位面推进器,只要有一座停止运转,其他五座就会进行自动应急处置,确保被推进的位面不会因为一座推进器出现故障而导致位面移动失控。 在刚刚启动的时候,如果一座推进器被检测到没有工作,那么其他五座会做出的唯一响应动作,就是一齐停止。 所以这黑暗生物必须占领全部六座位面推进器,才能将提亚那位面推走的原因。 而现在,所有位面推进器全部停止工作,这就意味着,刚刚那一起爆炸,炸的是矮人大陆最北端的那一处位面推进器。 而那一座位面推进器,居然被炸毁了! 那个里面不断传出大笑声冲击着罗松溪神经的空间破洞,终于消失了,想必弗图洛图已经涌最快的速度,赶往矮人大陆北面,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纽卡利尔炸弹到底是什么?”罗松溪问77。 “纽卡利尔炸弹哦,那是人类先祖当年的科技文明里,最恐怖的一种武器呐。” “人类先祖当年乘着那艘飞船满盖亚宇宙跑,寻找新的可定居位面,就是因为他们原本居住的位面,在他们自己内部的战争中,被纽卡利尔炸弹炸成了一片废墟。” “就是那个传承主人也去过的厄尔斯位面?”罗松溪想起了那段影像当中,舰长与兰斯洛特的对话。 “是呀,所以人类先祖到了提亚那位面之后,就将原来的科技全部自我销毁,就是怕像纽卡利尔炸弹这种恐怖的科技武器,到头来再把提亚那位面摧毁。” 这也是罗松溪在那段影像中看到过的内容,但他问77,“那为什么还会有纽卡利尔炸弹存在?” “这就涉及到传承晶片中最高机密序列的内容了,不过现在炸都炸了,告诉你也没关系了。传承主人当年在厄尔斯位面考察的时候,修好了一部叫什么‘放射性物质探测仪’的机械,然后来到提亚那位面之后,他靠那部机械,在人类大陆最西面的无人山区,找到了一箱当年留存下来的纽卡利尔炸弹,一共九枚。” “现在想来,总是因为当年销毁武器的时候百密一疏,留下了这一箱漏网之鱼。或许是某个极端分子,或者别有用心之徒,藏匿下这一箱纽卡利尔炸弹想要干什么事情,但最终没来得及动用,于是这一箱纽卡利尔炸弹,就留存了下来。” “传承主人不是没想过销毁这批炸弹,但当时传承主人神力流失,想要销毁,只能采取引爆的方法。但他同样已经无法抵达离提亚那位面周边的无人位面,而如果在提亚那位面引爆,无论在哪里,都会对位面的生态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害。” “于是他只能将这箱纽卡利尔炸弹,先封存在他的秘密实验室里。” “至于这箱炸弹是被什么人挖出来的,怎么挖出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哦,或许我们马上就能知道了。” 一只黄鹂鸟,在罗松溪头顶盘旋了一圈,落在罗松溪肩上,罗松溪摘下黄鹂鸟翅膀下面的信笺,甫一展开,浑身巨震! 信笺上没有用任何暗码,用娟秀的笔迹,写下一行行小字。而这笔迹,罗松溪太熟悉了。 在学校的时候,她就用这样字迹给罗松溪写信,她当时说,“我希望我们的感情,那不止是一个年少时的梦,而是一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如今,年少时的梦早已醒来,而那朵花,不管是一朵什么样的花,也终于凋零。 “罗松溪: 当我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前往轰炸矮人大陆北部那座位面推进器的路上。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有没有收到位面推进器已经被成功摧毁的消息呢? 嘉士德带来了所有六座位面推进器全部落入黑暗生物手里的消息,而纽卡利尔炸弹,是这个位面上,唯一能够摧毁位面推进器,阻止黑暗生物,将我们的位面,推入黑暗的宇宙深处的东西。 纽卡利尔炸弹,其实也是因为你,我才能找到的呢,所以不必怀疑,这是我注定要做的事情。 执行这次轰炸任务的,只有我和嘉士德两个人,卫天成将军都不知情。嘉士德要去,是因为他想为他师兄对这个位面所造下的罪孽赎罪。而我呢?我也不知道。 就当是为我欺骗了你那么多年,所做的一些小小补偿吧。 祝福你,祝福你能够带领剩下的人,尽快将那些侵略者消灭,让我们的大海和森林,重新归于宁静。 不能在你的炼金店边上开一家花店了,有些遗憾呢。但是不要紧,遇到过你,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圆满。 爱你的,林小曼。” 第五百零九章 破碎的智慧涌动之镜 从大爆炸发生,到空间破洞消失,再到罗松溪读信,前面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而罗松溪的表情,从愉悦,到轻松,到沉重,再到茫然不知所措,一变再变。 终于他一把收起了信,脸色重回严肃而平静。 “全体返航,目标西星州,继续严防黑暗生物的进攻,一定要守住最后的安全营!” 他的精神世界里,仿佛被切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理性的世界里,他需要仔细筹划接下去对黑暗生物的防御。战争还没有结束,接下去还有更加艰苦的仗要打。 但在感性的世界里,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播放着一段他并不曾见过的影像:飞艇险之又险地避过黑暗生物的拦截,一头俯冲下喷着强烈气流的位面推进器。气流几乎将飞艇吹飞,但是坚毅的少女,最终对着位面推进器投下九枚奇形的炸弹。 剧烈的白光迅速将地面淹没。 这片白光最后一直将半座矮人大陆炸成废墟,那艘正对着白光的飞艇,当然首当其冲地被白光吞没,荡然无存。 荡然无存。 …… …… “我要让你们全部荡然无存!” 然而就在飞艇刚刚完成转向,准备开始加速的时候,一股无声的精神力波动,却像滚滚闷雷一般,回荡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一只巨大的,由沙尘绞卷而成的手臂,豁地撕开一片空间,然后从空间破洞中伸了出来,一把抓向飞艇。 在场实力最高的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立刻在第一时间联手撑开“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结界。 而反应最快的罗松溪,则一刀割断了艇体与飞艇连接的绳索。 号称地面世界防御第一的水火结界,看似挡住了那条烟尘手臂,但是那条烟尘手臂的手掌按在结界上,手指非常拟人化地扣了扣。 一条烟尘从手掌上,如箭似地倏地穿过了结界,如同一根竖起的中指,直击飞艇所在的位置。 所幸飞艇的吊舱已经离开了艇体,刚刚疾速下坠了一段距离,那道烟尘仅仅缠绕住了艇体,“啪”地一声绞裂了所有的气囊。 这就是空间法则的威力。 烟尘的手指一扣一伸,一小道烟尘直接从水火结界防御的这片区域跳过,完全无视了这坚不可摧的防御,直击被结界保护的飞艇。 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撤开结界,飞艇向下方的圣山飞坠而去,而那条烟尘手臂,反转过来,对着那个空间破洞用力一撕。 仿佛一块玻璃被敲碎的质感,又仿佛一张无数张纸被一层层撕开的散乱,原本的空间破洞,被撕出一道绵长的裂口,那裂口的裂纹,既给人薄到极致的不真实感,又给人无比深邃之无尽感。 一个巨大的人形生物,从这道空间裂口中跨出,那同样是由无数烟尘绞卷起来的人形——深渊祭司团首席大祭司弗图洛图的本体,正是出身于“尘魔”一族。 这由烟尘绞卷而成的人形生物,在空中矗立,足足百米多高,面目却是栩栩如生的苏富比的面目,就连身高比例,也是典型的矮人体型。 如此庞然的矮人,罗松溪倒不是没有见过,前一位是在圣山上因为实在太寂寞每年长高一厘米的矮人先祖加雷斯。不过加雷斯是虚影,如今的弗图洛图,才真正如同一座移动的山丘。 这个时候飞艇已经快要坠落到地面,飞艇上的半神法师施展出轻羽术,将飞艇稳在圣山之巅。而空中的弗图洛图,同样也动了。 弗图洛图从空中也直坠下来,一脚往着刚刚被稳住的飞艇踩去。 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再以水火结界相迎,可弗图洛图一脚踏在结界之上,脚掌却再次出现在了结界里面,以无可阻拦之势,朝着飞艇一脚踩下。 飞艇上的罗松溪能够看得出来,在空间法则的助力下,弗图洛图的攻击挡无可挡,只是瞬间在空间中跳跃,他跃迁过来的攻击,已经不是很强。先前是一根细长的手指,这次脚掌在踏入结界之后,烟尘变得稀薄了很多。 纵是如此,飞艇上的半神强者自保应该没有问题,但飞艇还有许多神阶以下的人,包括各种族的领袖,还有老得已经面目全非的老约翰,看到大爆炸后居然醉倒了的骆晴明,以及,维罗妮卡。 罗松溪面色肃穆,自从黑潮以来,他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的悲剧。他本想以一个最悲壮的终局,来结束这他已经越来越无法忍受的一切,但既然这个终局没有实现,那么他就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一出悲剧的诞生。 他反握破法,从飞艇上一越而起,另一只手上,光年已经脱手而出。 脚掌上的烟尘发生了一阵微小的波动,似是对着罗松溪一声轻轻的嗤笑。 真神境界的黑暗生物,意识已经能遍布身躯的每一个角落,所以其实弗图洛图,可以分出身躯的任何一个部分,作为自己的分身。 之前因为打开六芒星法阵、操纵位面推进器不易,他将身体将近一半的力量,分给了在北海州主持位面推进器发动的一具分身。如今,位面推进器停止运转,被纽卡利尔炸弹炸毁的那座不可能再被修复,他索性抽回了所有力量,合在一处,要将地面生物聚集在一起的首脑们,全部聚歼在一起。 罗松溪飞身扑来,正合他的心意。在所有地面生物的首脑里,他所最愤恨的,无疑就是罗松溪。 脚掌里卷起一个烟尘的漩涡,光年投入漩涡中,消失不见,原本可以操纵光年自由飞舞的罗松溪,感觉到光年彻底与自己失去了联系。 然后漩涡渐大,然后在罗松溪的视野里,变成了一场占据他整个世界的无比炽热的沙暴。 这就是空间的力量,将罗松溪身边的空间无限扭曲放大,然后让沙尘充斥在这片空间里,让罗松溪逃无可逃! 好在这时,背后一片被金光撬动的元素力量及时汇聚过来,撑住了这一片沙暴。 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在维持水火结界,这是专精于土之道的洛奇,同样用土元素的力量,与弗图洛图这个脚掌分身,抢夺这片沙暴的操纵权。 而一个冰雪的世界,已经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弥漫在水火结界内的所有空间内。 理查德·罗伯茨手执一面军旗,和帝国陆军上将卡芙丽·洛佩兹手里的一把细剑交叠在一起,在水火结界中,再展开了一个大范围的极寒结界。 弗图洛图哪怕是一具分身,也有操纵空间的能力,那么两名人类半神,就奋起全力,在水火结界中,用另一道无差别的结界铺满了所有的空间。 而人类的最后一名半神,门特·西蒙,则在飞艇上双手交叠,炽烈的温度随着他周身的空气蔓延,保护住飞艇上神阶以下的人,不被这道极寒结界所封冻。 极寒结界中,那一只脚掌,终于行动迟缓了起来。 罗松溪的身上已经布满冰霜,但他将全身的惩戒之力,都向着手里的破法长刀灌注进去。 那只脚掌毕竟只是拥有弗图洛图很小一部分力量的分身,对抗极寒结界的同时,终于失去了对那个沙尘漩涡的掌控。 沙尘漩涡“噗”地一声碎成满天飞散的沙尘,然后立刻被极寒结界冻结在空中,一颗颗晶莹剔透。 就在这时,罗松溪用尽全力,挥出破法。 那是一股暴躁的力量,那是一股代表混乱的力量。 熵增之术! 脚掌被一劈为二,然后混乱的力量顺着断口蔓延。终于两半脚掌上的烟尘,再也凝结不住,如同那个沙尘漩涡一样,满天飞散。 脚掌被劈散的那一刻,罗松溪感受到那飞散的烟尘之间,终于流露出了恚怒的情绪。 而空中弗图洛图的本体,烟尘卷成的胡子根根飞扬,他抡起右拳,毫无花巧地砸下。 拳头并非砸在水火结界上,而是砸在水火结界上方薄薄一层的空间上。而在这一拳之下,空间开始扭曲破碎,变成一团翻卷不停的乱流。这些连形状也无法被确切描述出来的空间碎片,以一种同样无法被描述的力量,将整个水火结界绞成了碎片,然后吞没进去。 地面之上防御第一的水火结界,就这样被拆解成了碎片,然后传送向了不知名的空间之中。 而弗图洛图另外一只左手,已经一把朝着罗松溪抓来。 如果进行价值判断的话,在这个时候,无疑是一掌把飞艇拍烂来得更有价值。作为思维和意识与地面生物完全不同的黑暗生物,“情绪”“感情”这些东西,都是模拟自地面世界,用来学习他们思考方式的,本来完全不存在被此类东西影响了行为判断的可能。 但最为黑暗生物中最为睿智的深渊祭司团首席大祭司,如今却被情绪所支配,非要一掌先将罗松溪捏爆不可! 此时安东尼达斯和弗洛普还在因为结界被破而承受着力量的反噬,洛奇全副精力还在刚刚与弗图洛图的角力中没有收回,理查德和卡芙丽来不及撤回手中的结界,门特仍要维持飞艇上的温度腾不出手。 而飞艇上其他非神阶的法师和武者,更是连感知都跟不上外面的战斗节奏,完全望尘莫及。 已经没有人能援助罗松溪。 罗松溪已经激发了体内的暗影能量,在此之前,他的暗影步在逃生方面,从来都是无往不利。 但现在他的面前,是一名能真正撬动空间法则力量的真神强者,他一个在空间法则上刚刚才算入道的传奇武者,凭借的还是身上并不属于自己的暗影能量,如何能够得以逃脱? 暗影空间如同被固化了一般,根本无法进入。 而在此时,弗图洛图拍下的那只手掌上,四根指头一个空间跳跃,已经来到罗松溪身边,四股烟尘,将他的四肢牢牢禁锢住。 唯独留下一根大拇指,朝着他狠狠捺下。 还是力不从心啊。 罗松溪默默叹道。 他已经逃无可逃,连手脚都无法动弹。 他唯独剩下的,只有不靠任何动作,但收效不可预估,发动完他自己却完全丧失战斗能力的一招。 正是因为收效不可控,用完自己却再无任何余力,这一招,罗松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过了。 然而此刻,他已无任何其他选择。 号称是主神器遗留的智慧涌动之镜,早些时候已经握在他手里。 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弗图洛图那山丘般的身躯,深深地看了一眼。 他的精神力,已经几乎达到了拈花境的极限,但饶是如此,仍然被智慧涌动之镜一吸而空。 然而令他绝望的是,弗图洛图看上去,没有受到任何一点点影响。 而且,智慧涌动之镜,在他的手心,碎成了一片残渣。 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 …… 而在弗图洛图的视角中,他看到罗松溪在临死之前,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有些好笑,有些不屑,大拇指狠狠捺下。 然而这个时候,罗松溪凭空消失了。 弗图洛图愤怒地发出一股精神波动: “你们胆敢违反规则,出手干涉位面上的纷争?你们不怕受到规则的制裁吗?” 圣山金顶里一开始回以了一股有些讶异的精神波动,但旋即回应道: “在圣山上救援位面守护者,与规则没有冲突。” 弗图洛图哼了一声,四根手指收回,重新聚成手掌,朝着飞艇一把拍下。 第五百一十章 一天(上) 罗松溪缓缓醒了过来。 他仍在回味着入眠之前,旖旎中的激情与温情。在最后一晚,维罗妮卡照例在夜半时分离开,伊薇兰照例无声地进来。 只是在即将迎来永久分别的那一晚,无论是谁,都是如此前所未有的动情,仿佛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留在彼此的身体里。 “睡吧,”他记得天将亮之际,伊薇兰抱着他的手臂,对他说道,“我们能够在一起的时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但如果做一个梦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一起几十年。我听维罗妮卡说过,她之所以爱上你,就是在一个奇怪的梦里,和你一起度过了半生时间。” 于是罗松溪听从她的话,拥着她睡了,这是他这一年多以来,第一次睡着。在最后一天,说不定梦境真的能把一切延长,甚至一直到永远。 然而他没有做任何梦,醒来之时,伊薇兰已经不在身边。 不……对! 自己明明做了一个波澜起伏的梦,在梦里,他按下“陨月之匙”却没有任何效用,在梦里,他听到弗图洛图抑制不住的狂笑,在梦里,林小曼死了,她用一种叫“纽卡利尔炸弹”的东西,炸掉了一座位面推进器! 然后弗图洛图含愤杀来,真神的力量令他如此力不从心。他只能用智慧涌动之镜发动最后的抵抗,然后弗图洛图完全无动于衷,智慧涌动之镜却碎了。 他在无比绝望中醒来。 他略带不安地穿上衣服,踏上甲板。飞艇已经停在圣山之上,伊薇兰正走下飞艇,踏着晨曦,朝着圣山金顶走去。 他喊着伊薇兰的名字。 伊薇兰回过头,“说好不要这种分别。” 然后顾自踏进了圣山金顶。 只是在进入金顶前,她再次回头,对罗松溪灿烂一笑,说: “接下去,你归她,你的孩子归我。很公平。” 以及: “再见了,小菜鸟。” 她说的每一句话,如此熟悉,和自己在梦里的记忆,一模一样! …… …… 飞艇上,骆晴明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地端着酒壶,问他,“她进去了?” 不……对! 为什么自己做的那场梦,里面的所有细节,都在被一一实现? 那么接下去会是…… 一个空间破洞突兀地出现,弗图洛图的声音,飘荡在他的脑海里: “罗松溪,一艘你们的飞艇,正用最快的速度,向矮人大陆最北端的位面推进器靠近。请你向我解释,这艘飞艇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林小曼,带着纽卡利尔炸弹,前去轰炸位面推进器的飞艇! 在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仿佛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然后像是被割裂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处于梦境的世界里,还是处于现实的世界里。 难道这又是另外一个梦? 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那刚刚我在梦里所经历的,又是什么? 弗图洛图开始倒数,罗松溪根本没管他数到几,一把按下了手里“陨月之匙”的红色按钮。 等待了那么久的终局时刻,照理说按下这个按钮,应该是带着巨大的悲壮,无限的感伤。 然而现在罗松溪按下这个按钮的时候,更像是在验证些什么。 默数三秒,无事发生。 再按一下蓝色按钮,位面上空,响起了那徒有其表的威胁广播。 弗图洛图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可抑制地狂笑了起来,洋洋自得地下令位面推进器稳妥启动。 位面的自转开始被刹停,罗松溪什么都没有做,他的眼睛,望着无尽的北方。 烟尘、白光、蘑菇云,冲开云层如约而至,他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水。 黄鹂鸟停在他的肩上,他取下那张字条打开,上面的话,句句刻骨铭心。 “不能在你的炼金店边上开一家花店了,有些遗憾呢。但是不要紧,遇到过你,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圆满。 爱你的,林小曼。” “啊——”他狂啸起来。 如果我在一早,就意识到我在梦里所经历的一切,都会真实地发生,我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赶过去阻止林小曼,阻止她去死? 他呆呆地看着翻腾的蘑菇云,没有像梦中那样,下达返回西星州的命令,因为他知道,下什么命令都无济于事。 果然,弗图洛图狂暴地杀来,激战,空间跳跃,他的四肢被束缚,一根烟尘滚滚的大拇指当头按落。 他绝望地看着那根大拇指落下,什么都没有做。 不是因为他已经知道智慧涌动之镜对弗图洛图没有用,智慧涌动之镜甚至会在抽空了他的精神力后碎裂。 而是之前,他从空间盒里唤取智慧涌动之镜的时候,发现空间盒里根本就没有了这块镜片。 智慧涌动之镜不见了! 大拇指落下,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身化飞灰的痛苦。 然后—— 他睁开眼,缓缓醒了过来。 那与刚刚的死亡格格不入的旖旎与激情,尚留存在他的胸口。 但他浑身一个激灵,记忆与现实,真实与虚假,交叠在一起,令他充满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 …… …… 但所有的感知,都证明了自己存在于真实之中。罗松溪匆匆穿衣出舱,伊薇兰正迎着初升的旭日走向金顶。 “回来!”罗松溪朝她大喊道。 但伊薇兰没有理会,回头朝他灿烂而笑,挥手作别。 “再见了,小菜鸟。” 身形隐没不见。 罗松溪摇摇头,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 他从空间盒里掏出一套机械装置,这是这一年多来,77的科技和马尔斯大师的手艺,为他量身打造的究极科技装备之一。 那装置像两片巨大的龟壳,龟壳上朝着各种方向的推进器。 罗松溪将龟壳机械牢牢固定在身上,同时下令道:“情况有变,飞艇立刻返回西星州!” 与此同时,他将一排五颗元素黑钻,嵌进了龟壳胸口部位的能源盒中。 然后双手拉住龟壳两边的操纵杆,用力一扭一扯,龟壳的推进器里,喷出无数汹涌的气流,带着罗松溪如闪电般离开了飞艇,径直向北飞去。 从第一次按下按钮失败,到林小曼炸毁矮人大陆北面的位面推进器,再到弗图洛图现出真身,将他逼近死角。 两次醒来,他都在重复着一模一样的事情。而这一次,是第三次了。 感觉是这一天,在不断被重复。 他已经分不清楚,哪一段是真实的,哪一段是虚假的。 但至少现在,他觉得一切真实无比。 那么基于接下去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他决定做出一些改变。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一天(中) 在77的科技库里,大部分是在提亚那实现不了的。 比如基于精密仪器的智能技术,比如基于某种奇特而微弱的能量波动的通信技术。 但有一些技术,甚至是仅仅停留在实验室阶段的技术,却能够轻易地在提亚那位面实现。 比如这个喷气飞行装甲技术,在77原本的科技库里,小体积大功率的喷气装置实现起来相当之难,但在提亚那位面上,元素科学却能轻易实现这一点。 而这个喷气飞行装甲,应用起来最大的障碍,原本是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在高空疾速飞行的负荷。 但以罗松溪传奇阶巅峰的武者身躯,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在每秒接近一千米的飞行速度下,罗松溪仍有余裕自如地更换着能量盒里的元素黑钻。 但即使以这样的速度,他仍然嫌太慢。 他一觉醒来,伊薇兰进入金顶内的传送阵,是在日出时分,而纽卡利尔炸弹爆炸,则发生在日暮时分。 虽然这中间有超过十个小时的时间,但以目前的速度,仍不够他从赤道附近的圣山,横跨几乎整个北半位面,飞到矮人大陆极北的位面推进器附近,追上林小曼的飞艇。 事实上,在他还没飞到酒火城的时候,弗图洛图的空间破洞就出现了。 “罗松溪,一艘你们的飞艇,正用最快的速度,向矮人大陆最北端的位面推进器靠近。而你,我看目的地同样在那里。请你向我解释,这艘飞艇的目的是什么,以及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看了一眼腕表,空间破洞出现的时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是位置,从圣山上空的飞艇边,来到了酒火城附近他的身边。 但空间破洞出现,意味着林小曼的飞艇马上就要开始投弹,中间只有大约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我阻止不了的吗?罗松溪怔怔地想道。 忽然他又想,如果他死在弗图洛图手上,会不会还有再次醒来,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沉浸在对这些诡异的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事情的思考中,甚至忽略了弗图洛图的倒数,直到弗图洛图一声惊雷般的声音将他震醒。 “一——”弗图洛图在他的脑海中断喝道。 他蓦然惊觉,下意识地握紧手里的“陨月之匙”,拇指扣住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他都已经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把这个按钮按下去,或者说他已经知道,按与不按,其实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但是他拇指扣在红色按钮上的这个动作,明显彻底激怒了弗图洛图,而他没有立刻按下去,又给了弗图洛图发出号令的时间。 一股空间波动从那个空间破洞里扩散开去,瞬间抵达不知名的远方,而响应这股空间波动的,是位面推进器的操控者,毫无犹豫的干脆动作。 毫无征兆的,一股势若千钧的重压,将他狠狠向着地面上拍去,或者说,他感觉整座位面,迎头向他撞来。 即使以他圣域阶巅峰的实力,依然完全没有余地地,被整座位面撞成了一摊烂泥。 或者说,被整座位面撞碎后,像一摊烂泥一样被压平在地上。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明白了两点。 第一,弗图洛图是真的有全速启动位面推进器,放弃所有神阶以下黑暗生物,来换取将地面生物赶紧杀绝的。而一旦位面推进器全速启动,他确实根本没有机会按下那个按钮。 第二,就算每次醒来的开头是一样的,他依旧有着改变事情走向的能力。 比方说这一次,虽然他没有来得及阻止林小曼投下纽卡利尔炸弹,但林小曼终究还是没有投下纽卡利尔炸弹。 只是,他会不会再一次醒来呢? …… …… 他醒了。 他意识到,他真的陷入到了一个无限的循环里去。 然而这仍旧阻止不了他热切的冲动,他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再次拿出了那套喷气飞行装甲。 然后又拿出了一套。 喷气飞行装甲对材料的要求非常高,在举位面体制下,马尔斯大师也只凑齐了做两套的材料,留下一套给他备用。 此时他坐在舱室里,双手如风般挥动,飞速地改装这两套装甲。 伊薇兰在走进金顶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她没有看到罗松溪追随着她身影的目光,于是略带惆怅地跨了进去,没有露出那灿烂的一笑。 然而罗松溪的改装终于成功了,四片铠甲,被他完美地全部装在了身上,看上他就像一个古怪的棱锥体。 他掏出比“昨天”多一倍元素黑钻,塞进不同的两个能源盒。他还特意飞速地数了数,元素黑钻和“昨天”使用之前相比,数量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他一手拉动两根操纵杆,铠甲喷出壮阔的气流,他成功了,他以一个疯狂的速度,朝着北面飞去。 秒速接近两千米之后,以他的实力,依旧感受到了巨大的身体负荷。但运转起惩戒之力,对抗着风阻和空气摩擦力,在空中不断发出着音爆。 这大概是一生当中对他的耐力考验最大的一次,到后面,惩戒之力几乎消耗殆尽,他就拼命着压榨着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咬牙对抗几乎令他昏厥的身体负荷。 终于,在太阳西沉的时候,他看到了矮人大陆北端那座六芒星法阵,他看到了那艘飞艇一边不断规避黑暗生物的拦截,一边接近位面推进器。 他一振身体,将四片同样已经不堪重荷的铠甲震碎,然后一个暗影步,到了飞艇之上。 已经打开飞艇底舱舱门的林小曼,受惊地叫了一声,但终究是看清了罗松溪的面目。 “你……怎么来了?快走啊!”她朝罗松溪喊道。 罗松溪跪在地上,精神力和体力都已经近乎枯竭,他大口大口地喘气,汗如浆下。 “不要——”他对林小曼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干这件事情的?”林小曼问他,“你是特地为我赶过来的?” 忽然,她的脸上浮现了喜色,她对着罗松溪温柔地道: “但是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我必须立刻投下这些炸弹。错过这个机会,我还是会死,你也会死,没有人能够活下来。” “我来投,你走。”罗松溪朝她道。 “我走?我走到哪里去?你可知道,这些炸弹一旦爆炸,就算我跑到酒火城,也一样会被炸成虚无,也只有这样的力量,才能摧毁位面推进器。” 这时,空中传来弗图洛图的精神力波动。 “罗松溪,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倒数十,你再一意孤行,我立刻启动位面推进器!” 罗松溪忽然朝着林小曼笑了,他走到林小曼身边,一把揽住林小曼的腰,这感觉,是如此熟悉,如此符合他的期待。 “或许我到这里来,并不是想要阻拦你,”罗松溪道,“而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我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对你说了。”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一直都仍旧爱着你。” 说完这句话,他一手将林小曼揽在怀里,一手拎起地上的纽卡利尔炸弹,朝着六芒星法阵的中央掷去。 “三——” 弗图洛图的声音依旧在他脑海里回响。 “你对着位面推进器扔炸弹?在最后关头隔靴挠个痒痒?” “二——” “轰——” …… …… 罗松溪再次醒来,胸口仍然残留着温存,他知道是伊薇兰留下的,又感觉是林小曼留下的。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一天(下) 他不再冲动,他感觉他不顾一切要去做的那件事情,已经完成了。 他穿上衣服,跳下飞艇,直接追上伊薇兰,与她一起走进了圣山金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将“这几天”自己遇上的状况,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始祖十二人议会,并诚心地寻求他们的帮助。 “按你们的历法算,今天是联邦第三共和历129年10月30日。也就是说,你把联邦第三共和历129年10月30日这一天,已经过了四遍了?”兰斯洛特问他。 “不,已经是第五遍了。”罗松溪道。 他早在第一次醒来后不久开始,就不断将自己遭遇的情况告诉77,和77随时随地的交流,已经几乎成了他的本能反应。 但这一次,近乎全知全能的77,也完全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且每一次醒来之后,他都要把这些事情,重新原原本本地对77讲一遍。 “看上去你在反复读档……”77创造了个新词,并且建议道,“或许你应该去问一下那十二个家伙。” 于是,罗松溪在做完那件他觉得非做不可的事情之后,终于恢复了理性,来到了始祖十二人议会的面前。 始祖十二议会沉默了一会儿,出乎他的意料,高文开口说道: “我们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用怀疑,这是那位贤者……也就是你的传承主人,留下的布置。” “那我怎么不知道?”77开口问道。 高文装作没有听到77的话——按规则他们不能和位面守护者之外的意识进行交流——所以他对着罗松溪道:“他并没有这一项布置留在传承晶片中,因为这是他对于他真正的传承者,也就是‘位面之子’,留下的布置。” “但具体你为什么会陷入这一天的反复循环中,以及你应该如何打破这个循环,我们不能告诉你。”鲍斯接过话头道。 “我们能告诉你的是,确实,每当时间到达第二天凌晨四点零八分之时,所有一切都会被重置,你会回到前一天早上四点零八分。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保留,除了……你的记忆。” “以及,你需要自己去寻找,如何打破这个循环,重新回到正轨的关键所在。” 他本来想问,在“前几天”中,为什么时间没有到第二天凌晨四点零八分,就已经回拨了。转念一想,自己必然是死了,然后时间到了点,就回拨回去,一切重置,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好了,”鲍斯道,“在知道这些信息之后,我想问你,你接下去,想要做些什么?” 罗松溪道,“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鲍斯:“……” 确实,在从始祖十二人议会口中,确认了一切都会被不断重置之后,罗松溪最先想到的,就是好好休息一下。 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没有意义。 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品尝过,放松与休息的味道了。 走出金顶,罗松溪回到他的舱内,回到床上,继续进入了无梦的香甜的睡眠。 直到弗图洛图讨厌的声音把他叫醒: “罗松溪,一艘你们的飞艇,正用最快的速度,向矮人大陆最北端的位面推进器靠近。请你向我解释,这艘飞艇的目的是什么?” 罗松溪想都没想,直接把“陨月之匙”,从空间破洞里丢了进去。 “我倒数十个数……嗯?” 弗图洛图被他的这个动作,完全搞懵了。 罗松溪把“陨月之匙”干净利落地丢给他,就是因为觉得还没睡够,想继续睡下去。 然而弗图洛图反应过来之后,仍旧盯着他道: “那么去吧,通过那座传送法阵,去月亮上取那艘飞船吧。” “你真的肯放我带人离开?”罗松溪有些意外地问道。 “那是自然,家园理应回到我们手里,但你们的文明,也理应延续下去。” “好吧,”罗松溪在床上翻了身,含混不清地道,“那等我睡醒了就去。” 然而他注定了没法继续睡下去了。北面冉冉升起一朵蘑菇云,弗图洛图气急败坏地出手,他自然认为中了罗松溪的计谋。 罗松溪甚至没有还手的意思。 于是,他失去了意识,然后又缓缓醒来。 他睁开眼睛扫了一下自己的舱房,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了过去。 …… …… 一连“七天”——如果可以这么算的话,都是如此。 罗松溪感觉所有的压力,终于离自己远去。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仿佛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干一切事情。他感觉自己的心思,从未如此纯粹。 “第八天”,弗图洛图又来了。 “罗松溪,一艘你们的飞艇……” “烦不烦啊,”罗松溪生气了,“天天不让人好好睡觉!” 他跳出舱室,破法长刀拔在手里,一刀向着空间破洞砍去。 弗图洛图显然没有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就像“前几天”,没有想到二话不说就把“陨月之匙”丢给自己一样。 空间破洞流露出一股错愕的情绪,一只烟尘绞卷而成的手臂,从空间破洞里探了出来。 手指轻弹,一缕风沙卷向罗松溪。 罗松溪举刀迎向这缕风沙,但是一刀砍下去完全不着力,反而风沙一卷一甩,将他抽回了飞艇。 他的实力明显与弗图洛图相距太大,哪怕这个时候弗图洛图的一半力量,应该在北海州操纵着位面推进器。 而弗图洛图明显也不想伤他,罗松溪知道,现在还没有到谈判破裂的时候。 弗图洛图施出的法术,不像人类法师那样花里胡哨,但那缕看似简简单单的沙尘,却仿佛蕴含着无上的至理。 沙尘中的流动隐隐契合着一种玄奥之极的线条,一卷一抽之中,风看似轻柔无形却可以重逾千钧,土看似醇厚细密却可以轻若尘埃,四元素的力量殊途其实同源…… 弗图洛图亦是集无数黑暗生物之信仰成神,没有悟透法则,却可以通过信仰之力为杠杆,撬动法则的力量。 而这一刻,罗松溪竟然有了一丝法则的明悟。 他顿时来了兴趣,喊一声“再来”,又是一刀向着弗图洛图砍去。 那玄奥而飘忽的线条,那晦暗难明的元素至理,随着那漫卷的烟尘若隐若现。但纵是弗图洛图手下留下无数情面,一会儿功夫,罗松溪仍旧遍体鳞伤。 飞艇上的安东尼达斯等人想要出手,但全被罗松溪制止,这种对法则的明悟,令他心潮澎湃。 然而,随着北面的爆炸终究来临,弗图洛图终于恼羞成怒,痛下杀手。 …… …… 又一次缓缓醒来。 罗松溪的脑海中,仍旧浮现着那些线条与至理的明悟。 鲍斯对他说过,只有他的记忆不会被重置,而这记忆,明显包含着对法则的明悟! 那些线条,他有着一种难言的熟悉之感,他想了一会儿,眼睛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缓缓浮现出一名背生八翼的天使。 天使与她背后的翅膀,由繁复无比的线条构成。到了传奇阶之后,罗松溪已经可以随意隐藏或者具现这具天使的图案。 如今天使的全身俱已栩栩如生,仅仅是双目之中,没有眼珠,令天使缺乏生气,缺乏灵动。 但看着这具天使,他明白了这具天使的缺陷,其实并在于缺失的眼珠,而在于全身上下的线条,仍然似是而非。 77告诉他,这些线条,代表着他对元素法则的理解,有一天,这些线条能够与真正的元素法则相契合,他就能最终法则成神! 他看着天使身上的线条,对比着“昨天”与弗图洛图对战时的明悟,许多线条发生着流动,微不可见地改变着位置。他的精神世界负担很大,但他坚持地一处处对比,一处处思索。 四元素性状都大相庭径,那在本质上它们有什么样的联系?元素的力量,又究竟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被激发? 直到被弗图洛图的声音惊醒。 来得好,罗松溪暗道一声,抽刀在手,一言不发,朝空间破洞砍去。 …… …… 缓缓醒来。 罗松溪第一时间具现出了天使图案。 他发现,昨天他对天使图案身上线条的改动,居然都在。 没有被重置! …… …… 如是十多天。 这一天,罗松溪终于等不及弗图洛图在黄昏时分的出现,他迎着朝阳,举起手里的“陨月之匙”,大声喊道: “弗图洛图,出来与我一战。只要你能让我输得心服口服,‘陨月之匙’就归你。” 安东尼达斯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但是他不以为意。 他早已知道,从那个空间破洞里伸出的一只手臂,是包含着弗图洛图极少力量的一个分身。 而在昨天,他与那个分身,在十多分钟的交手时间里,打成了平手。 所以他已经不满足于仅仅这十几分钟的交战,而且他渴望,弗图洛图有更强大的分身前来,让他看到更多的法则。 第五百一十三章 悟(上) 罗松溪已经在联邦第三共和历129年10月30日这一天里,循环了三千四百零二天。 三千多天,按正常来说,已经是十年的时间。 但在罗松溪所处的世界里,没有周,没有月,没有年,只有天。 弗图洛图现出百米高的全副躯体,一只手臂,化成了遮天蔽日的沙幕,沙幕中,密密麻麻全是法则若隐若现的刻线,挥舞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而这些力量相互交叠,碰撞,然后继续提升。 而罗松溪,专注无比地看着这片沙幕,手里的破法长刀,刀尖以一种玄奥的韵律抖动,与周围的空气,形成一缕极为悦耳的声音。 忽然,他的刀尖挑起,看似漫不经心地一划,竟然将沙幕划破,他纵跃而起,竟要从被他划破的地方,跳出弗图洛图的这道无比强大的术法。 弗图洛图不耐地哼了一声,那道被划破的口子,突然消失,那是被划开的沙幕,竟然交叠在了一起,从一层变两层,重新向罗松溪碾压下去。 然而罗松溪,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他专注着望着那折叠起来的空间,空间法则的刻线与元素法则的刻线质感完全不同,那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线条,由一个一个微小到不可见的光点组成,然后光点聚集,成为一条条线条,线条聚集,成为一个个平面,平面再聚集,成为了立体的空间。 然而立体的空间还在聚集,这会变成什么?罗松溪思索着。 这些空间聚集在一起,他们或许会有无数种堆叠的方式,或许可以直接通往遥不可追的未来? 罗松溪心里升起一丝明悟,他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他终于突破了弗图洛图对他暗影步的封锁。 再出现时,他已经在蜥尾半岛另一侧的海岸。 那轮哑火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头顶,他抬腕看看表,时针已经指过四点。 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这将是他第一次,在弗图洛图手底下,活过整二十四个小时,也就是活到凌晨四点零八分,清醒地见证重置的过程。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种急速的下坠感,就像那次位面推进器被全速启动的感觉,但是仍旧要轻柔一点,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不过如此,在失去意识前一刻,他这样想道。 …… …… 第三千四百零三次,他缓缓醒来,默默琢磨着昨天对于空间法则的明悟。 自从对林小曼道出了那句话,自从放下所有压力大睡了七天,罗松溪感觉自己的心思变得无比的纯粹,然后,便一直沉浸在了法则的世界里。 反正做什么都是一样,从世界到时间都不会任何变动,既然法则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吸引感,不如就把时间先花在法则的领悟上面。 他隐隐感觉到,法则是这个循环世界里最为独特的一环,否则为什么别的会重置,单单他胸口那具天使身上的模拟法则刻线,却不会重置? 他也去金顶内向十二始祖问过好几次,但得到的答案永远是不可说。 后来他就懒得去了,因为每次去,都要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因为即使是十二始祖,也不会有他上一次说这件事情的记忆。 一遍又一遍重复,说得他自己好烦。 反正就他个人的想法,法则很有可能就是鲍斯口中,打破这个循环的关键。 只是在两百多天前,他对于元素法则的领悟,就再也没有过进步。 他猜测,那是因为弗图洛图撬动的元素法则,永远只有土与风两种元素。 罗松溪觉得,他对土与风这两种单一元素的理解,已经到了极致,再要有进步,需要有对其他元素的理解,然后进行融会贯通。 于是他把重点,放到了空间法则的观察和领悟上。 他有暗影步打底,空间法则也已经入了道,在空间法则的领悟上,比起元素法则效率要低许多,然而“昨天”,他终于有了突破。 在对于元素法则的领悟没有进步的那一天,单靠元素力量,他已经能与完整体的弗图洛图打成平手,这充分证明了77所言非虚——领悟的法则力量,与用信仰之力撬动的法则力量,差距不止一点点。 他未晋神阶,只是在两种单一元素的法则理解上达到了极致,就已经不输于信仰神撬动的法则力量。 而他还输弗图洛图一手对空间的操控,而在他对空间法则有所突破的这一天,弗图洛图竟然第一次,没有能够杀死他。 暗影步—— 他遁入暗影世界,他已经可以看到这个世界若隐若现的空间法则刻线,他边往前纵跃,边尽力捕捉这些法则刻线的影踪,并和自己的领悟相比对。 暗影世界与现实世界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暗影世界没有元素的存在。 所以暗影世界里,一切都是静止不动的。而在现实世界中,元素是永远在流动的。 元素恒动,而空间则是元素运动的存在方式,空间亦是元素存在的边界证明。 他的心里,不断泛起新的明悟。 终于,他离开了暗影世界,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原来帝国境内,他第一次惨败于弗图洛图手里的古德里安行省。 他掣出“陨月之匙”,大喊道,“弗图洛图,可敢与我一战?” …… …… 第五千一百二十四次醒来,罗松溪直接发动暗影步,然后他出现在了精灵大陆。 他一刀砍向深渊大领主,然后仔细观察着深渊大领主反击过来的滔天之水,与无边烈焰。 他领悟空间法则的一大原因,就是想要在他的暗影步,直接能跨过南海,来到精灵大陆。 然后挑战深渊大领主。 黑暗生物的两大真神强者,弗图洛图在空间法则上的领悟要明显高于深渊大领主,但在元素法则方面,深渊大领主才是四系皆通的多面手。 在来到精灵大陆之前,罗松溪一直对精灵抱有很深的不满。 从黑潮降临之始,高傲的精灵就一直维持着和其他种族的割裂。他们似乎以为凭着精灵一族之力,就可以取得这场位面战争的胜利——在精灵的所有历史书上,也确实是这么写的。 精灵没有在黑暗生物登上帝国南部海岸的时候对人类进行援助,更是在古德里安行省会战的时候拒绝了与人类将所有精英汇聚到一处的请求。 而精灵的至强者,那位精灵之王,精灵巡游者的总长官,加勒达尔·吟风,竟然没有出战,而是专心在世界之树旁边寻求突破到真神的方法,意图在突破到真神境之后,主持对黑暗生物的全面反攻。 结果如所有人所见,人类大陆上因半神强者数量不够而崩坏,巨龙之巢中深渊大领主现身无人可挡。 应该说,这场大战在一开始,之所以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精灵要负上很大的责任。 但在来到精灵大陆后,他读到了他的老朋友,精灵巡游者第一副巡游长拉尔曼达·星穹的战争记录,他对精灵的印象,有了不小的改观。 拉尔曼达试图学习阿迷耶斯的治史精神,务求如实地记录下这场黑潮最真实的过程和细节,让后代的精灵,能够不要再次落进因为虚夸的史观所带来的陷阱。 所以拉尔曼达的所有记录,都是真实的,可信的。 他看到了在深渊大领主攻破了巨龙之巢后,精灵巡游者的监察长拉朵·轻歌,为掩护其他的精灵和巨龙撤退,独自拖住了深渊大领主整整三天的故事。 “监察长负责监察精灵巡游者有无私藏禁术,没想到,恰恰是监察长的禁术,才是最多的。”拉尔曼达写道,“她以半神的实力,拖住真神阶深渊大领主的战斗,简直是一部位面上最强禁术的展示会。” “第一天上午,拉朵以自己的双臂,献祭给了一尊不知名的原始神,召唤来一道极为厉害的迷魂之术,令深渊大领主不得不耗费半天时间,去化解掉灵魂上的沾染的不洁之物。” “第一天下午,拉朵以自己的双腿,献祭给了传说中的感知之神,令深渊大领主陷入无尽的感知错觉中,又不得不耗费半天时间,去纠正自己的感知。” “第二天,拉朵将自己的残躯,献祭给了臭名昭著的饥饿之神,她一边目睹着自己的血肉被一块块撕下吃掉,一边用借用来的力量,激发出深渊大领主吞噬的欲望,逼得深渊大领主将整座巨龙之巢所有能看见的东西吞噬干净,才重新恢复了正常。” “这花去了深渊大领主的两天时间,于是我们拥有了整整三天,撤回世界之树森林,重整旗鼓的机会。” 罗松溪想起来,在古德里安行省会战之时,当深渊祭司团齐出,向人类阵营进行碾压的时候,弗图洛图似乎仍旧对战果表示不满,并反复念叨着“陛下怎么到现在没有过来?” 原来是被拉朵用这样的极端的手段,硬生生地给拖住了。 如果真神阶深渊大领主能在那个时候赶到古德里安行省的战场上,与十一名深渊大祭司联手,别说罗松溪没法脱身,恐怕人类的精英真的要在那个时候被一网打尽。 拉朵·轻歌是一名典型的精灵,当时对着拉尔曼达务实的建议,每一条都忍不住出口反驳与嘲讽。 但也正是她的骄傲,令她在最后时刻,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哪怕是对于自己最为残忍的手段,也要证明自己,确实配得上这份的骄傲。 之后包括加勒达尔领导的世界之树森林守御战,同样也是如此。 世界之树是这个位面上最神奇的造物之一,由精灵始祖格尼薇儿亲手栽下,提供对黑暗生物的那道覆盖全位面的封印的能量支持。加勒达尔能够在世界之树森林中调用世界之树的力量,这一片区域,不可能被深渊大领主所攻破。 照理说这是一场并不艰难的守御战。 但是加勒达尔并不满足于仅仅能够守住世界之树森林,他一定要将深渊大领主,拖在精灵的土地上。 在弗图洛图回到真神阶之前,深渊大领主是黑暗生物中最强大的存在。加勒达尔无比固执地认为,只有精灵才能成为这黑暗生物中最为强大的存在的对手。 于是精灵们付出了不知道多么惨烈的代价,在世界之树森林和巨龙之巢的位面推进器之间反复拉锯,他们向深渊大领主展示出了无比坚定的决心:只要深渊大领主离开精灵大陆一分钟,他们就一定会夺回巨龙之巢的六芒星法阵。 精灵们做到了,为了他们的骄傲—— 既然他们一开始就和人类做了切割,那么就把这种割裂,自始至终地维持下去,将黑暗生物最为强大的深渊大领主,始终割裂在进攻人类大陆的黑暗生物主力之外。 第五百一十四章 悟(下) 罗松溪与深渊大祭司交手良久,深渊大祭司最终退去。 身材颀长的加勒达尔吟风走了过来,他仍然保持着一丝不苟的高贵仪态,昂起的头颅显示他从来未曾过丢弃过骄傲,即使他的身上,已经留下了一道又一道难以弥合的伤。 “没想到,你未晋入神阶,就已经能拥有这样的力量了。不错,不错。”加勒达尔淡淡道。 罗松溪朝他报以淡淡的微笑。 他第一次来精灵大陆,和深渊大祭司缠斗良久之后,看到加勒达尔这样一副仍旧装出高人一等两等三四等的表情神态,差点想揍他一顿。 后来罗松溪就真的揍了他一顿。 好在第二天,加勒达尔就不会记得了。 不过现在罗松溪已经适应了,而且对法则的体会,远比教加勒达尔做人来得更有吸引力。 罗松溪默默地回味着刚刚交手时的收获。 土水火风四元素,“土”“水”“火”“风”这四个名字,其实都是泛指。 其严格意义,是指所有物质的四种形态啊。 “土”代表固态,“水”代表液态,“风”代表气态。 那么“火”是代表什么形态呢? “真的存在那第四种形态,等离子态?”罗松溪问77。 “是的,但一般的火焰中,仍然夹杂着物质的气态形态,只有直指法则大道的火焰,达到上万度的温度,才能形成纯净的等离子态。” “原来如此。”罗松溪道。77虽然不懂法则,但是她有丰富的关于法则研究的理论,这五千多天时间里,罗松溪一直在和77保持探讨。 而77的记忆虽然每天依然会被重置,但罗松溪发现,和法则相关的讨论,在77的记忆中不会彻底被抹去。 虽然77不会记得具体的讨论场景,但是会奇怪地对他说: “这个问题我记得我们好像讨论过诶,真奇怪,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讨论的。照理说,我是不会忘记任何事情的呀。” 罗松溪默默地回忆着深渊大领主召唤出来的带有法则力量的火焰,那其中飘忽的法则刻线,以及刻线之下,火焰在最微小处的形态。 火焰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被无限放大,他似乎想找出组成火焰最基本的构成。 良久良久,他的眼睛里忽然散发出一片神采。 “差不多了。”他自言自语道。 随后他信手划开了一道空间,穿过之后,正是加勒达尔率众精灵,杀向巨龙之巢,与深渊大领主遭遇并缠战的地方。 加勒达尔早已到达半神的巅峰,对空间法则也有一定的领悟,与真神阶,只差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从大战刚起之时,加勒达尔就感觉自己离真神境只有一步之遥,随时能够跨出。 但在法则的领悟上,一层窗户纸,往往就是一个需要耗费无数精力才能打破的天花板。 加勒达尔到现在仍旧卡在半神境巅峰。 罗松溪出现的时候,正值加勒达尔遇险,班达希尔身化一连串流星,坠向深渊大领主,为精灵王解围。 “今天牺牲的是班达希尔啊。”罗松溪微叹一句。 深渊大领主撕开一片空间,流星坠入了这片不知名的空间。 罗松溪没有顾及老精灵王叔的牺牲,伸出一根手指,手指上凝出一束精神力,对着这片撕裂空间的某个角落,点了一点。 加勒达尔看到这个点,脸上露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终于丢失了他的仪态。 他的精神力,与围绕他全身的信仰之力一起共鸣,并且朝着罗松溪所指的那个点蔓延了过去。精神力在那个点上一拨一撬,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却为加勒达尔,打开了一道完全崭新的窗户。 他浑身的气机,顿时焕然一新,展现出了一种,与深渊大领主相互抗衡不分上下的威势。 “陛下,您突破了!”拉尔曼达惊喜地喊道。 加勒达尔离真神境只差一层窗户纸,罗松溪帮他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信仰成神与法则成神不一样,法则成神需要彻底悟透空间法则,才能从半神晋阶为真神。罗松溪虽然领悟空间法则已有几千天时间,掌握了一些空间的法术,但离悟透空间法则还很遥远。 但信仰成神,是用信仰之力与精神力共鸣,然后去撬动法则的力量。所以信仰神从半神晋阶为真神,一是需要积累足够的信仰之力,二是需要找到,撬动空间法则的那个支点。 加勒达尔就是迟迟没有找到这个支点。 但罗松溪对于空间法则的领悟,已经与弗图洛图不分上下,比深渊大领主还要高明,自然比加勒达尔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他随手点指,就为加勒达尔找出了他一直无法企及的那个支点。 下一刻,加勒达尔终于晋入了真神。 与深渊大领主能够相互抗衡之后,他回过头来对罗松溪道。 “多谢。” 罗松溪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无论是加勒达尔难得一见的震惊,还是更难得一见的道谢,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反正他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这一指,他更是已经点得熟练无比。 “请巡游长牵制深渊大领主的行动,我来看看能否将他彻底击杀,为拉尔曼……哦,今天是班达希尔报仇。”他对加勒达尔说道。 加勒达尔依言施出全力,陨星、月火、利爪……无穷无尽的法术,将深渊大领主困在其中。 深渊大领主想撕裂空间退避,然后罗松溪竖起一掌,已经将深渊大领主周围的空间凝固起来。 他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深渊大领主的上方,他那小小的身影,与深渊大领主那由无数岩浆、火晶、岩石、烟尘拼合在一起的身躯相比,显得如此渺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然而他手里那把短短的弑君,却冒起了仿佛横贯整座天空的炽焰,火焰到处,将所有物质都焚烧成等离子态。 而那些被他焚成等离子态的物质,又源源不断地变成了他弑君刀尖上,那道炽焰的一部分,于是炽焰愈发明亮、粗壮。 他若有所悟,举刀就将那道炽焰,劈进了深渊大领主的身躯。 “熵——增——”他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炽焰所蕴含的能量,在顷刻间散逸,散逸向无数不知名的空间。而他的弑君刀尖之前的空间,迅速降温,而炽焰的物质形态,迅速从等离子态跌落到气态,再由气态跌落到液态,最后由液态跌落到固态。 深渊大领主庞大的身躯,完全没有避开这一刀,而此时,已经被身周的物质牢牢冻结住。 “熵——减——”罗松溪再次用力吐出两个字,身上的惩戒之力全开。 能量重新凝聚,这片被极致低温凝成固态的物质,迅速上升为液态,再上升到气态,最后形成极致的等离子态。 一增一减之间,深渊大领主的身躯,伴随着灵魂和本源能量,统统被炸成了,极致微小的颗粒,像罗松溪一团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烟花,轰然喷散。 第五百一十五章 成神! “深渊大领主……死了?” 加勒达尔仪态再失,一脸不可思议地道。 这对于罗松溪来说,也是第一次。 这是他第一次,终于在跨入真神境的精灵王的协助下,击杀了深渊大领主。 然而他没有心思去顾及精灵王的不可思议,他的全副心神,都在观看深渊大领主死后,化作的向各个方向,喷射、逸散的颗粒。 原来无论是哪一种元素,其基本形态,都是一样的呀。 这些颗粒,便是无法再进行分割的元素颗粒,此时,它们正向遥远的不知名的空间逸散,没有人能知道,它们即将到达何方。 但罗松溪能感受到这些元素的欢欣。他们是自由的,他们不愿意被任何人所拘束,他们只想遨游在最广阔的空间和最悠久的时间里。 元素其实便是盖亚宇宙中所有物质的统称。物质、空间、时间,便是这三样东西,构成这整个宇宙。所以元素法则、空间法则、时间法则,是这个宇宙倚为基石的三大法则。 而物质或者说元素,其终极追求是什么? 现在罗松溪听到了,它们的终极追求,便是超脱这空间和时间的限制,实现它们最终极的自由。 这便是自由之道! 其实在圣山中突破到传奇阶,以及在海底的“熵之界”突破到传奇阶的时候,罗松溪已经依稀看到了自由的终极路径。 但无论是圣山十二始祖,还是赫尔普修斯,碍于视野,对这个终极路径的诠释,仍然带有局限。 他们的视野,仍然囿于这个位面。真正的自由,必定不在这个位面,而在更广阔的整个宇宙,在对无限的空间的突破,和对永恒的时间的超越上。 而晋入传奇阶巅峰之后,之所以他在法则领悟上几无寸进,便是因为随后的黑潮降临,令他被这个位面所束缚,被保卫这个位面的深重责任所束缚。 直到他进入了这个每天都会被重置的世界,他才终于重回了纯粹,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多少人死去,哪怕整个位面毁去,到了最多二十四小时之后,都会全部复原。 这才是真正跨越时间的大手笔,这才令他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执念,重新归于纯粹,而最终找到了更广阔的视角,来审视元素法则。 只有在突破极限之后,才能实现最终极的自由,而空间便是“极”,时间便是“限”。 罗松溪终于彻悟了元素法则,终于彻悟了他的自由之道。 原来彻悟元素法则的起点,已经不在元素法则本身,而在于更高的空间法则,乃至时间法则。 他若有所思地跨出了一步,土石在他身边滚滚而落。 他踏出第二步,落下的土石,化为一道流水,渊远流长。 他踏出第三步,流水漫卷,化作漫天水汽,消失在空中风里。 他踏出第四步,空中燃起熊熊烈火,空气仿佛也在被解离。 四步一轮回,他所化出的,看上去最普通的土水火风,但已经是完全契合元素法则大道的土水火风。 因为契合法则,所以反而显出最质朴而本质的一面。 然而他的脚步不停,第五步踏出,身边的空间一片光怪陆离。 这是他初窥门径的空间法则。 他接着有些艰难地踏出了第六步,步法凝滞,动作看上去时快时慢。 这是他尚未入门,但充满期待的时间法则。 踏完六步,他犹豫了。 他感觉,他的脚步没有踏完。 还有第七步吗?这个宇宙中,还有高于元素、空间、时间三法则,更高层次的法则吗? 犹豫是因为这法则太过神秘,太过庄重,仿佛具有无限的压力。 似乎在隐隐谕示着,如果他胆敢跨出这一步,去窥见他不该窥见的东西,必定会受到这个宇宙的惩罚。 踏,还是不踏? 但犹豫只在一瞬间。 他坚定地踏出了最后的一步。 自由没有尽头,哪有可能停下脚步? 随着第七步的踏出,一股悠远的、令人心悸的、却无法描述的气息从他心底升起。 他不知道这第七步到底是踏在了何方。 然而他感受到这股气息瞬间笼罩住他的全身,令他胸口的那具天使,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作四彩,仿佛深邃不见底。 然后一隐而没。 勾勒出天使的线条,已经变得完全不可观测,然后全部断裂,化作无限小的颗粒,隐没在他的身体里。 他体内的惩戒之力,在此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惩戒之力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空荡荡的力量,却是一种可以化为任何力量的力量。 他升起一种明悟,这,就是所谓的神力! 他终于法则成神! 而就在他全身神力彻底生成的一瞬间,他眼前的这个世界,突然,碎了。 就像一块玻璃被猛力敲击后的那种破碎,抑或是,像那块智慧涌动之镜破碎的那个样子。 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段信息: “你好呀!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是我的第77位传承者?抑或是我自己? 不,你不是我,你是你自己的。纵然基因技术可以实现我所有生理特性的完美复刻,但你拥有独一无二的灵魂,你是独一无二的你。 想必你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对,我就是你那块传承晶片一直叨念的传承主人,拥有超越时间和空间力量的主神强者,哦,我在你们位面上的名字叫作卡斯特·林。 你收到这段信息的时候,必定已经终于彻悟了元素法则,即将踏上这个宇宙真正的伟大的修炼的道路。我很欣喜,我看到了我所有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恭喜你,自由之神! 想必在此之前,不知道多少天的漫长时间里,你一直在为你所处的状态而困惑。不要紧,你即将离开这反复被循环的一天,回到正常的世界里去了。 若问这反复循环的‘一天世界’到底是什么?哈哈哈,这自然是为你成神道路上,所做的最后布置了。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只是你的一个梦,却大概是这个宇宙中,能够实现的最真实的一个梦了。 你知道,我留给你一件主神器,叫做智慧涌动之镜。我在留给你的传承晶片的信息里,只告诉了他,可以通过这片镜片,进行一些没什么用处的精神打击。你一定觉得,智慧涌动之镜,空负主神器之名吧。 但智慧涌动之镜确实是这个宇宙中最为神奇的至宝之一。指挥涌动之镜原有两片,左镜的作用是‘观测’,右镜的作用是‘记录’。 左镜早已完全破碎,留给你的那片,是右镜。别小看这‘记录’二字,智慧涌动之镜,或许是这个宇宙中,唯一能够记录法则的神器。 而我又在智慧涌动之镜中,添加了一条完整的因果法则,用来在其中构建一个场景,并指导这个场景,在因果律的指导下合理推进。 这就形成了智慧涌动之镜中,一个别开生面的小世界。当你的意识进入这个小世界后,有基于你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天,所构建的场景,然后你会在这一天里反复循环。当一天结束后,所有的场景都会被重置,只有你的记忆不会消失。 稍微总结一下,只有你的意识进入了这个‘一天世界’,而你的身体仍然停留在现实世界。所以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等同于你做了一个真实感极强的梦。 说到这里,你可能有些急了。哎呀我的身体还在现实世界里,被敌人打烂了怎么办呀?不用担心,意识中的时间流速同样是虚拟的,智慧涌动之镜只是帮助你的意识进行了充分展开,并感受到了漫长的时间,但在现实世界里,仅仅是过了短到难以形容的一瞬间。 好了,重点来了。这个小世界,其实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你反复观测、领悟法则。你在这个小世界里,一定遇到不少你现实中的神级对手吧?这些都是智慧涌动之镜在因果法则的作用下模拟出来的,但是,在这些对手的招数中,智慧涌动之镜,向你呈现了一直被记录在内的,各种完整的法则。 而与此同时,智慧涌动之镜内的能量,大约能支持你在里面大约渡过一万天的时长,也就是说,你有大约三十年的时间,去里面反复观测、领悟这些法则。 我不知道你最终用了多久悟透了元素法则,但这段消息的设定,是只有成功法则成神之后,你才会收到,说明你没有辜负我这番苦心。 唉,让你进入这个小世界的代价,是智慧涌动之镜彻底崩解。用一件主神器来培养出一名半神,哪怕是法则神,仍旧有些不划算的感觉啊。 不过你是留下的种子,渡过法则成神这最重要的一关后,若无意外,你能顺利地一直修炼到主神。所需要的,无非只是时间的打磨而已。 关于智慧涌动之镜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另外,关于我的其他事情,以及留给你的一些计划和任务,你可以到我的实验室里去找到。这个实验室的钥匙,是我那小学徒赫尔普修斯手里一枚胸针状的空间法器。他应该有许多枚这样的空间法器,你检查一下,能在其中的一枚里,发现我留下的实验室的锚点,捏碎那枚胸针,你就会被传送到我的实验室里。 如果那些胸针已经轶失,那也不要紧,反正只有你捏碎胸针,那个锚点才会发生作用。不过这样的话,就要你多费点力气,等你彻悟空间法则后,在整个位面上搜索一圈,总能找到我那间藏在空间夹层里的实验室的。 对了,那间实验室里,有一箱纽卡利尔炸弹,那玩意儿太可怕了,你需要找个荒芜位面,将它们全部销毁。 好了,信息容量有限,就说这些吧,再次祝贺你,也祝你今后好运。” 罗松溪赫然明白了林小曼是如何找到那些纽卡利尔炸弹的,确实像林小曼在信里说的那样,是自己把她传送进了那间实验室里啊。 这个时候,他眼前的世界已经完全破碎。 然后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第五百一十六章 被拯救的,与已经逝去的 罗松溪猛然睁开了眼睛。 手里是已经完全破碎的智慧涌动之镜,眼前是弗图洛图朝他狠狠捺下的大拇指。 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的场面。 他的心中,没有来由的一痛。 在睁开眼睛之前,他其实一直无法确定,自己回到现实世界中,会是回到哪一个时间点。 现在他知道了,纽卡利尔核弹,炸毁位面推进器,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然后,悲痛化成了愤怒。 有力量者才有资格愤怒,没有力量者,只能悲痛并力不从心。 随随便便撕开了弗图洛图对于空间的封锁,进入了暗影世界。 弗图洛图看到罗松溪忽然消失,不是因为他被吸进了智慧涌动之镜里,更不是因为圣山十二始祖将他藏进了金顶。 在智慧涌动之镜里渡过了那几千时间,在现实世界里,其实他一直就躺在那里。 只是在弗图洛图看起来,只是一瞬。 他消失,是因为他已归来,并且空间法则已经略有小成。下一刻,他便出现在精灵大陆。 在那个循环世界里几千天时间,他对于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已经了如指掌,他知道在这一时刻,加勒达尔正遇险情,班达希尔将牺牲自己帮助加勒达尔脱离险情。 班达希尔是林小曼的老师,而罗松溪,已经不希望这个位面上再有牺牲发生了。 他信手一抓,便将老精灵王叔从无尽的高空抓了下来。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手指上凝出一束精神力,对着这片撕裂空间的某个角落,点了一点。 这一点,仿佛点得熟练无比,仿佛他已经点了上千次。 但加勒达尔看到这个点,脸上露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终于丢失了他的仪态。 然后,他的精神力,与围绕他全身的信仰之力一起共鸣,指向这个点,同时晋入了真神境。 险死还生的班达希尔正要露出惊喜的神色,加勒达尔还没来得及回头朝罗松溪道一声“多谢”。 罗松溪已经通过精神力向加勒达尔示意: “请巡游长牵制深渊大领主的行动。” 加勒达尔当然依言施出全力,无穷无尽的法术,将深渊大领主困在其中。 而罗松溪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深渊大领主的上方,他手里那把短短的弑君,冒起了仿佛横贯整座天空的炽焰。 炽焰挥过天际,每挥一分,这炽烈便愈烈愈粗。罗松溪一刀,就将那道炽焰,劈进了深渊大领主的身躯。 这一刀,劈得如此理所当然。 “熵——增——” 是将深渊大领主庞大的身躯牢牢冻结住。 “熵——减——” 则是将深渊大领主的身躯,伴随着灵魂和本源能量,统统被炸成了,极致微小的颗粒,像罗松溪一团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烟花,轰然喷散。 精灵们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们苦斗了一年多的深渊大领主,无数精灵为之牺牲的深渊大领主,已经灰飞烟灭。 而罗松溪,已经不见了影踪。 精灵王已经彻底失去了仪态,他再次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真神境界,看了一眼深渊大领主消失的地方,问班达希尔: “我是不是在做梦。” 这个时候,罗松溪已经回到了圣山。 弗图洛图发现罗松溪不见,质问了圣山十二始祖两句,然后一脚踩向停在地面上的飞艇。 安东尼达斯等人已经做好了拼命并且牺牲的准备。 但罗松溪身影已经一闪而现,同样的弑君,同样的炽焰,“刷”地一刀,弗图洛图踏下来的那条腿,应声而断,化为飞灰,消散在了天地间。 “你——”弗图洛图看着被斩断的躯体连同其中的本源能量瞬间湮灭,然后忽然感知到,深渊大领主陛下,躯体与灵魂一同消失了。 他一时间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罗松溪收起了弑君,像是想让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朝着他,凌空踏出了七步。 前四步,土水火风随罗松溪的脚步而生,第五步,他身周的空间一片光怪陆离,第六步,弗图洛图感受到了悠远的时间的力量。 第七步,罗松溪身上的所有气息一收而空,站在这天地之间,仿佛他就是法则,法则就是他。 在智慧涌动之镜的世界里虽然已经成过一遍神,但是回到现实世界后,带回来的仅仅只是彻悟了法则的记忆。 但不要紧,既然法则已经彻悟,随便在什么时候踏出这七步,他都将成神。 法则成神。 岁数悠长的深渊祭司团首席大祭司,当然知道什么是法则成神。以苏富比的身份生活的那段时间,他也听说过罗松溪是这个位面上唯一有希望法则成神的人。 可他怎么也想不通,前一秒还即将被他用大拇指像捻一只蚂蚁一样捻死,怎么下一秒,就忽然间法则成神了呢? 他更没有料到的是,法则神与信仰神,竟然有如此大的实力差距。 毕竟提亚那位面上,从来没有过法则神,谁都不知道,用信仰之力撬动法则,和完全掌握法则,其中的差距到底有多少。 “深渊大领主死了。”他开口告诉弗图洛图。 他没有用精神力沟通,而是用黑暗生物一直以来觉得十分愚蠢的声波震荡的方式,用声音告诉弗图洛图。 这样的话,地面上的其他人,也都能听到。 “刚刚我消失的那几秒钟,就是去了趟精灵大陆,一刀杀了你们的陛下,然后顺便助精灵王加勒达尔晋入了真神境。” 比弗图洛图更加感到不可置信的,是地面上的安东尼达斯等人。 “不信吗?”罗松溪轻轻一笑,回头对安东尼达斯点头示意。 然后抬起一根手指,精神力随手指蔓延,点在一片破碎的空间的角落。 看到这个点,安东尼达斯如一个小孩,找到了苦苦找寻良久的玩具一般满足而欣喜。 安东尼达斯作为人类资格最老的半神,在这一年多的战争中,信仰之力同样已经充足,同样在苦苦探寻踏入真神境的方法。 这一个点,为他推开了通向真神境的大门。 在法则神的眼里,信仰神的晋阶,就是这么轻而易举。 安东尼达斯不会像卡在瓶颈已经良久的加勒达尔那样,立时就告突破,但在看到这一点之后,相信地面世界不日就将再添一名真神。 “你还要见识我的力量吗?”罗松溪对弗图洛图道。 没等弗图洛图回答,光年、破法、断流已经依次挥出,三道风、土、水的力量,砍碎了弗图洛图剩余的双臂一腿。 这全都是代表法则的力量,并且代表着元素法则,最不羁的力量。 最后,罗松溪单手挥出一记掌刀,一股无形无色的力量,将弗图洛图从中间一劈为二。 只是罗松溪没有像崩碎深渊大领主那样,崩碎弗图洛图的身躯及灵魂。那道力量最终欢快地从弗图洛图被劈开的两半身体边掠过,奔向不知名的远方,仿佛要超脱空间的束缚,甚至要摆脱时间的掌控。 “我输了。” 弗图洛图费劲地将被劈开的身体,重新合成一团含混不清的烟尘,同样震荡声波,用人类通用语说道。 “我将用最短的时间,将所有黑暗生物撤回地底,并任凭你们修复封印。” “就这样?”罗松溪皱起眉头,问道。 “那你还要我们为这场战争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弗图洛图苦涩道,“事已至此,悉听尊便便是。” “我不是要你们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罗松溪道,“而是我要彻底消除提亚那位面的起源之祸。” “我已经成为这座位面之上,第一位法则神,并在空间法则上,也已略有小成。” “我相信,要彻悟空间法则,晋入真神境,对我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等我晋入真神境,我就有能力深入地心,到时我必将孕育你们灵魂的那块母核,彻底摧毁,断绝你们全族的延续。” “相信我,真神境的法则神,单凭神力护身,就已经可以无视地心的高压和高温。” “但既然当时,你曾经给过地面文明一条出路,现在,我也同样给你们一条出路。” “一样的条件,一样的飞船,带着你们文明的种子走,寻找一个可供你们繁衍的荒芜位面,要远比我们找到一个适合生存的位面,来得容易。” “而你已经系统地学习了我们的文明,我也希望,你可以将我们文明的优点,教化你的族类,令你们一族,进化出一个更加辉煌的文明。” “当然,距离我晋阶真神,还有很长的时间,我想你还有充足的时间进行考虑。” …… …… 惨烈无比的位面战争,就这样迎来了突如其来的结束。 在其他人眼里,罗松溪一刹那彻悟法则成神,所有的逆转都发生在一天时间里。 只有在罗松溪的认知中,逆转前,足足经历了五千多天,确切来讲,是五千一百二十四天个,不断重复的一天。 在这五千多天里,他不知道死去了多少次,安东尼达斯、弗洛普、加勒达尔、班达希尔……都不知道死去了多少次。 但最终,所有人都得到了拯救。 除了林小曼。 他终究没有机会,在现实中,对林小曼说出那句: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一直都仍旧爱着你。” …… …… 自从弗图洛图代表黑暗生物投降的那一天起,罗松溪就一直悬浮在圣山上方的高空处,眺望着黑暗生物,从位面的各个方向,如潮水般涌回南海,从那个赫尔普修斯守卫了三百年的封印破口,回到地底世界。 这一站,就是好几个月。 直到位面之上,再也没有黑暗生物的存在。 在位面南面,精灵们最先走出世界之树森林,用自然魔法,治愈着被黑暗生物破坏成一片焦土的大地。 在位面西方,幸存的人类、矮人、巨魔、蜥蜴人……从安全营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确认着这个位面最终得到了拯救,自己最终得到了拯救。 而在位面北方,矮人大陆上漂浮的烟尘,至今仍未散去。 那些被拯救的,以及已经永远逝去的人啊。 第五百一十七章 黑潮之后(上) 从人类大陆的重建情况看,离位面战争结束,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 但事实上,大战结束之后的重建,仅仅过去了七年多时间而已,之所以进度那么快,都受惠于元素科技的又一次大发展的红利而已。77分享出了她所有的民用科技库,提亚那位面的工程师们,则将这些科技,努力转化为元素能源所驱动的技术。 至于能源,则完全不用担心。罗松溪终于知道了,元素晶是从哪里来的——陨落的黑暗生物的遗骸,蕴藏着他们的本源能量,最终成为了纯度不一的元素晶。 而在元素科技诞生之前,没人知道这些元素晶的作用,因此任凭这些遗骸被沙石覆盖,就成为了一条条元素矿脉。 因此,元素矿富集之地,必定是在历次黑潮中,双方惨烈无比的主战场。 …… …… 莱昂纳多矜持地鼓着掌,与克劳尔一起按下他们俩中间大红喜庆的硕大按钮。最新式的元素动力列车长鸣一声,沿着新建成的铁轨开始加速,迅速驶向远方。 月台上的人群里,响起如潮般的掌声。 “第一列横跨整座大陆的列车,终于在今天发出了这第一班车。这条铁路,第一次圣约翰堡和吉尔斯都,连在了一起。这条铁路能够建成通车,得益于横穿十万大山山腹的那条漫长隧道。曾经,这条隧道是联邦与帝国东西战争时期的进兵通道,如今,却成为了两个国家之间紧密连接的纽带……” 月台上再次响起如潮的掌声。 然而,莱昂纳多却对这样的演讲浑然不感冒,即使正在慷慨陈词的,是他多年的密友、联邦在战后第一届和第二届的总统,路西·维尔德·金。 莱昂纳多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然而神情间却依旧是年轻时那副玩世不恭。 “‘复兴号’……是谁给第一列大陆高速列车,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他对着旁边的克劳尔吐槽道。 和他同年的克劳尔,则明显看上去要比他成熟稳重得多,一举一动都仍然看得出军人的利落。他不理莱昂纳多的吐槽,直接问他: “大陆铁路的建设款,罗尔斯家至今只收到了一半,斯图加特家什么时候能代表联邦政府,把剩下的钱拨下来……” “罗尔斯家还收到了一半,神圣之锤家族连三分之一都没有收到,再不拨款,矮人将撤回所有工程师了。”代表神圣之锤家族前来的迈格尔·神圣之锤更加激愤。 “拨钱?我拿什么拨钱?罗松溪要稳定联邦的新金融秩序,要求严控货币发行量。你想要钱,直接问罗松溪要去,问问他在位面战争期间,向三大行贷出的相当于两亿吨黄金的贷款,什么时候能够还上?” “你确实要想想办法……许多工人已经吃不上面包了……”克劳尔劝道。 “吃不上面包找洛家去,问问他们的开荒进度,为什么一年比一年慢?” “那还不是因为大片土地,被你们圈成了工业用地?”空中飘来不满的声音,一条人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莱昂纳多看清了来人,原来是洛家现在全面负责家族事务的索万。 “你又来?”没看到是索万还好,看到是索万,莱昂纳多更愤怒了,“你又来要求延期还款?我告诉你,绝对不能再延了,至少第一年的开荒贷款,必须开始偿还第一期的本息!” “哦,我这次来,倒不是为了这件事情,”索万轻飘飘地说,“我这次来,是罗松溪让我通知你,请你免去他在位面战争期间,向三大行所贷的所有款项的本息。” “怎么可能!”莱昂纳多的脸都绿了,“就算他现在是法则神,也没有权利做这样的事情!联邦是个法治国家,你回去告诉他,他要是胆敢赖掉贷款,我就把官司打到联邦最高法院。” “他说你一定会答应的。”索万朝莱昂纳多笑道,并且扔给他一枚漂亮的徽章。 莱昂纳多接过徽章,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无比,这是他当年在学校里,给罗松溪的那枚有求必应徽章。 “我不承认这枚徽章,我给他的徽章,在当年帮他撒花的时候,就已经用掉了!” “不,他没有用掉,因为当时你没有收,还对罗松溪说,‘你不知道这枚徽章有多大的价值’。所以,为了证明这枚徽章的价值,证明他与你之间友谊的价值,他慎重选择了这个价值足够大的条件。”索万道。 “哦,对了,你官司打到联邦最高法院也没有用,罗松溪已经找过了联邦最高法官杜因先生,这里有一份杜因法官亲自开具的文书,证明这枚徽章真实有效,经此徽章缔结的契约具有法律效应。” “飞艇,飞艇,我现在就去十万大山找罗松溪去!” …… …… 作为当事人的罗松溪,确实在十万大山之中。 这是十万大山中一片曾经风景很好的区域,可惜如今植被的恢复仍然有限。在经历过毁坏之后,生态恢复的速度,已经远比建筑重建的速度慢。 连接各座山头的过山车,倒已经全部修好,新一届入学的学生,顺着过山车翻过一座接一座的山头,忐忑不安地向着新生报到处而去。 一路上,他们抓紧时间问带队的教官各种问题,比如“炼金学到底是选桑瑞秋教授的课好还是阿兰娜教授的课好?”“在学校期间允许谈恋爱吗?”以及“我们真的能见到罗松溪校长吗?”“还有维罗妮卡夫人吗?” 带队的教官明显是个脾气极好的人,但到最后还是被问烦了,大声道,“不要问问题!” 终于,新生们终于到了最高的那座山峰上,他们排队站好,一名铁塔般的壮汉,“咚”地落在积雪常年不化的雪地上,与带队教官握了握手,说,“周卓,看你的表情,又被新生烦到了吧。” 随后,壮汉教官扯开嗓门,对着那帮新生大声道: “欢迎大家,我是你们接下去三年学校生涯的总教官,我叫代耶叶亚,你们也可以叫我大牙。” “大家都是在幼年时代经历过位面战争的,想必每个人都有着极为坚强的意志,但这还不够。” “所以,今天我们全体教官一起来到这里,来这里做什么?自然是给大家一个下马威。” …… …… 而被新生们所津津乐道的罗松溪校长,正在校长办公室里,认真地给老约翰量血压。 虽然罗松溪已经是神阶了,血压什么的,随便一搭脉就能摸出来,但他还是坚持使用水银血压计。 这是他与格蕾医生共同编撰的《现代医学理论》中重要原则之一:医生必须首先依靠客观测量数据而非主观经验判断,此外,他总觉得用血压计量血压更有仪式感。 况且当年在塔尔塔镇的炼金店里,多少个日夜,他和老约翰都是这样隔着血压计聊天的。 “你就这样赖掉斯图加特家的战争贷款,你不怕莱昂纳多那小子去上吊?”老约翰问他。 “不会的,”罗松溪道,“战后重建,洛家负责开荒,罗尔斯家和矮人负责建设,斯图加特家要与他们并驾齐驱,总得拿出点东西出来。” “况且金融本来就是无中生有,莱昂纳多这点本事都没有,斯图加特家凭什么让他出来坐家主的位置。” “最近还有什么消息?”老约翰又问。 “拉尔曼达的《位面战争史》出版之后,精灵大陆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反对声音,认为该书完全抹杀了精灵在位面战争中的作用,要求以精灵为核心,重新编订位面战争历史。” “我以前一直以为精灵是一个特别严肃的种族,”老约翰笑笑道,“现在才知道,他们其实也挺好玩的。” “精灵还是单纯的,”罗松溪道,“他们做任何事情,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够了。没有他们,估计我也撑不到成神。” “沉重了沉重了,”老约翰道,“来点八卦。” “哦,”罗松溪应道,“听说骆晴明第八次戒酒失败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那会儿老是拉着他拼酒?一个刚进学校就跟矮人教授拼酒的老酒鬼,老喜欢欺负一个以前滴酒不沾的四好青年,这说你过不过分?” 罗松溪不再理他,仔细听血压计的声音。记录下今天的测量数据后,他对老约翰说: “老约翰,动手术吧,否则哪天说痴呆就痴呆了。” 老约翰的手术并不难做,即使老约翰成神无望——其实他也没兴趣收集信仰之力——但在手术做完,将心血管的毛病根治好之后,以他的实力,起码还能健康地生活几十年。 “怎么,你还信不过我?”见老约翰并不置可否,罗松溪继续道,“当年我还是青铜阶的时候,你什么事情都信得过我,现在你反而信不过我了?” “况且,我连查尔斯的痴呆都治好了,你这点小手术都搞不定?” …… …… 在成神之后,罗松溪花了大量的时间去研究医学,其实也正是为了了却这件心愿——治好那位痴呆至今的前帝国皇帝陛下。 之前,他已经从老约翰那里,听到了关于查尔斯当年的事情。查尔斯之所以痴呆,是被第七十六号传承晶片发出的惩击电流,损坏了大脑和意识世界。 而查尔斯之所以受到传承晶片的惩击,是因为他想助罗松溪一臂之力。 查尔斯在所有的传承者中,天赋已经是上上之选,已经将惩戒之力突破到了传承阶,本来是罗松溪之前,最有希望冲击神阶的传承者。 但是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来自传承主人的指令,他知道了下一位传承者所非同寻常的意义。 于是他毅然激活了传承主人保存在传承盒里的基因组,并将成神的希望,留给了罗松溪—— 他将刚刚诞生的罗松溪托付给了老约翰,并将惩戒之力的功法和修炼心得,也一起给了老约翰。 因为他知道惩戒之力从无到有,是最难的一关,不计其数的传承者倒在了这一关,因为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入门,而被传承晶片抹杀。 所以他叮嘱老约翰,让罗松溪从小就开始修炼功法,到修炼略有小成,再让他正式接受传承。 惩戒之力的修炼功法,是传承晶片捍卫的核心机密,绝不允许抹杀。为了规避这一点,查尔斯做了一系列骚操作。 他先将功法按照帝国情报署的一级暗码进行编码,并将编码从后往前背了下来。 然后他不断训练自己的肌肉记忆,让自己的手,反复比划这串编码,直到大脑完全不思考,手也能习惯性将这串编码写下来。 最后,他将所有心神,投入到篡夺帝国皇位的事情中去,并在与下属全身心地讨论如何制定周密计划、完全没有余裕去思考功法的时候,用一只手,悄悄把编码写了下来。 果然,他写编码的动作,当时没有被判定,与泄露传承机密,具有逻辑关系,于是没有受到传承晶片的惩击。 但到了老约翰拿到编码,将查尔斯的信息翻译出来的时候,传承晶片终于追溯到了查尔斯泄密的行为,当即对他发动了惩击。 那个时候的查尔斯,已经完成了他想做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传承晶片的惩击了。 但是传承晶片仅仅是将他的所有意识陷入了停顿,对大脑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却没有直接抹杀他。 这给了罗松溪,用现代医学手术,结合黑暗生物的那一部深渊秘典上的秘术,救治他的可能。 按照77的推测,第76号传承晶片,很有可能已经诞生了部分自主意识,并知道查尔斯的使命,所以在发动抹杀的时候,尽力留下了一些余地。 不管怎么样,查尔斯终于恢复了大部分的大脑机能,现在已经与多昂一起坐在帝国新建的皇宫中,以太上皇的身份与多昂一起联合执政。 在知道自己是“位面之子”的身份后,罗松溪同时也知道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天生就不存在亲生的父母。 但对于抚养他长大的老约翰,以及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查尔斯,罗松溪即使在成神之后,也一直带着一份如同自己至亲般的感情。 第五百一十八章 黑潮之后(中) 给老约翰动完手术之后,罗松溪与维罗妮卡一起,赴帝国参加查尔斯和多昂的君主立宪仪式。 在这样的技术水平下,帝国走向共和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多昂当众宣读了以宪法代替君权成为国家最高权力象征的诏书,查尔斯在诏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国会则在议长霍尔金斯的代表下,表态将对皇室的各项权利予以保障。 仪式过后,皇室依照新贵族的偏好,举行了新式的大型冷餐酒会,皇室成员与新贵族们没有在阔大的餐桌边按照地位尊卑落座就餐,而是各自端着酒杯,自由地在宴会厅内觥筹交错。 多昂仍旧对旧长官心存敬畏,对罗松溪恭敬行礼。而查尔斯则再次欣慰地看着罗松溪,像是看着一个不负自己期望长大成才的孩子。 安东尼达斯走过来,对罗松溪说: “现在就实行共和,会不会太早了点?毕竟这个时候,集权能够更大效率地推动重建工作。” 罗松溪摇头道,“苦日子已经过得太久了,该让大家自己去决定,接下去的日子怎么过了。” 弗洛普则问罗松溪和安东尼达斯,“联邦和帝国,两个政权的合并,什么时候开始推进?” 他与安东尼达斯都已经到达了真神境,不管政权和政体怎么变化,他们三个人依旧是这片大陆上最具话语权的人。 “这件事情倒急不得,”罗松溪道,“即使经过了黑潮,两国民众对于国家的归属感,仍旧是没那么容易消除的。” “但第一条大陆铁路已经建成通车,等到横穿十万大山的四条铁路全部建成,联邦与帝国之间的往来越来越密切,通过经济、贸易、文化等等合作手段,将两个国家的发展紧紧绑在一起,才是讨论两个政权合并的时机。” “比起政权合并,我倒是更看重这个合作体系的建设。不光是联邦和帝国要纳入进来,矮人也要纳入进来,再以后,蜥尾半岛上的巨魔和蜥蜴人,也要一起纳入进来。” “精灵他们爱干什么我们不管,但北半位面要成立一个合作紧密的,嗯,命运共同体。” “沉重了沉重了,”维罗妮卡端着酒杯笑吟吟地走过来,“你们三个,就能不能讨论一些令人轻松愉快的事情?” 罗松溪哈哈笑了起来,牵着维罗妮卡走了。 他们已经成婚,在精灵们用自然法术将他们的大陆初步治愈后,罗松溪终于能够在精灵大陆,为她补上那个欠了她很久的婚礼。 巨龙为他们的婚礼礼宾,世界之树为他们搭起了全位面最瑰丽的仪式台,精灵王则献上了全位面措辞最为华丽的证婚词。 但婚姻登记,维罗妮卡却坚持要回帝国完成。罗松溪问她为什么,她一开始不肯说。 “因为帝国没有废除一夫多妻呀。”最后她咬着嘴唇道,“你忘记了还在月亮上的她吗?” 是啊,七年了,月亮上的伊薇兰,还好吗? 不知道77的进度,怎么样了。 …… …… 圣山终于也恢复了一片郁郁葱葱,虔诚的巨魔依然在圣山下一步一跪拜。 新任的长老会大长老拉日瓦过来跟罗松溪打招呼,他已经将长老会已经搬到了山上。巨魔的虔诚信仰要保持,但在新的巨魔政权里,长老会希望尽量消除信仰对世俗政权的影响。 这也是符合文明发展规律的。 姆巴佩大妈岁数已大,巨魔的并肩王苏亚苏季两兄弟将大妈送到环境恢复得最好的圣山上来养老,鉴于大妈和罗松溪的关系,长老会还给大妈按了个名誉长老的头衔。 “吃瓜。”闲不住的大妈从圣山上她自留的一片西瓜地里,摘出一个最大的瓜,切开递给罗松溪和维罗妮卡。 罗松溪和维罗妮卡,开开心心地吃完了瓜,向大妈表示感谢,然后留下维罗妮卡陪大妈聊天,罗松溪一个人走进了圣山金顶。 77正在金顶里跟寂寞十二人组愉快地玩耍,自从有了活泼可爱的77,十二始祖的寂寞似乎被治好了大半。 “完成没有?”罗松溪问她。 “完成了完成了,”77欢快地道,“知道你今天要过来,人家昨天晚上特地熬了个夜,把最后的代码全写完了。” 纵然接收了77的许多高科技,罗松溪还是不明白这个代码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是大概知道,“方舟舱”进行了许多保护设计,要进入“方舟舱”把伊薇兰接出来,需要进行大量的破解工作,而这个破解工作,只有77懂得怎么去完成。 于是这七年时间里,77就一直留在圣山,在兰斯洛特的指导下,研究对“方舟舱”保护程序的破解。 前两天他收到拉日瓦的信,说圣山之灵下了谕示,他一起期待的工作,终于完成了。 “那么走吧。”他对77说,没有任何拖拉,他期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77依言回到了罗松溪脖子上挂着的“观世之镜”碎片里,罗松溪朝着兰斯洛特打了招呼,兰斯洛特为他打开了传送法阵。 他跨进传送法阵,眼前一片景物变换。 终于,凝固成一片荒凉的金属旷野。 …… …… 纵然他对于空间法则已经略有小成,但依旧无法凭空往返于提亚那位面与这轮遥远的月亮之上。 所以只能等77彻底将方舟舱的保护程序破解,才能通过传送法阵,第一次履足这座先祖留下的宏大造物。 否则他很有可能到了月亮上,就回不去了。 他迅速地沿着月亮表面纵跃了一周。这里的重力比提亚那位面要小得多,他能达到一个自己也想象不到的速度。 只是月亮表面荒凉一片,除了成片成片的金属旷野,什么都没有。 只有在月亮的另一面,孤零零地耸立着一门巨炮,那炮口他估计有整个塔尔塔镇那么大。 巨炮就那样以一种亘古不变的姿态,孤单地耸立在那里,在旁边无垠的荒凉的金属旷野上,充满着一种末世的感觉。 罗松溪的心情有些压抑,他回到了从传送法阵抵达月亮的地方,那里是月亮上唯一的一片建筑所在。 这片建筑的规模已经足够大,比起整个圣约翰堡都不遑多让。但是铺陈在无比空旷的地面上,仍旧显得无比孤单。 “这就是方舟舱?”罗松溪问77。 “是哦,自愿成为‘重启者’,来到月亮上之后,就从这里的这个‘沉睡入口’进入。但我们不需要沉睡,我来给你开门。” 说着,77的虚影,已经飞进了那栋建筑。 顷刻,一扇巨大的闸门无声地打开,罗松溪走了进去,这是一条足有几公里的通道。 “通道两边是各种非智慧生命的基因库,这些我们都不用管,走到尽头,就是‘重启者’的沉睡舱。” 罗松溪依言加速来到通道尽头,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无比宏伟的舱室,舱室的一面墙上,是一片巨大的玻璃,神奇的是,上面闪动着无数字符,像一个被激活了的法阵。 而除此之外,舱室里便是一排排巨大的柜子,柜子上,是一个个抽屉把手。 “这些抽屉里,就是‘重启者’沉眠的地方。我先来打开这些抽屉的锁闭。”77道。 那块玻璃上,字符跳动的速度陡然加快,稍顷,滴地一声响起。 “好了,你可以打开那些抽屉里。找找伊薇兰姐姐在那里,再顺便看看,沉眠的‘重启者’都长什么样子。兰斯洛特的意思是,既然主炮不知道为什么失效了,那么就把那些‘重启者’全部唤醒了带回提亚那位面吧。” 罗松溪点点头,虽然想到要和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祖辈打交道,稍微有些头疼,他还是拉开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抽屉。 然而,抽屉里,空空如也。 是“重启者”的人数比抽屉要少,所以抽屉会有空置?罗松溪想道。 他又继续拉开了第二个抽屉。 里面依然什么都没有。 第三个、第四个……他拉开了一整排、两整排、三整排抽屉。 每一个抽屉里,全都空空如也。 第五百一十九章 黑潮之后(下) “怎么回事?” 罗松溪蹙紧眉头,问77道。 兰斯洛特当年的布置,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方舟舱”是空的?那伊薇兰,又到底在哪里? “别急,别急,我在调取‘方舟舱’主机的日志,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了。” “好了,我看看,呀!” 说着,77将读取到的“方舟舱”日志,投映到了那块巨大的玻璃上,开始滚动播放。 …… …… “提亚那纪元267年8月8日,方舟舱正式建成,投入测试。” “提亚那纪元267年12月8日,测试结束,确认可以投入使用。” “提亚那纪元269年4月12日,人类1号进入方舟舱。” “提亚那纪元269年4月19日,精灵1号进入方舟舱。” “提亚那纪元269年4月26日,人类2号进入方舟舱。” “……” “提亚那纪元287年9月29日,提亚那位面所有非智慧生命基因组采集完毕,全部存放完毕。” 这是最早的“重启者”,进入“方舟舱”的记录,可以看得出来,在最早的十几年里,进入“方舟舱”的志愿者非常密集。而到提亚那纪元300年以后,进入的人开始变少。 但在各个时代,仍会有个别人,零星地进入“方舟舱”。说明重启位面的任务,在位面历史起初的一万多年时间里,关于重启位面的任务,一直在流传。 “提亚那纪元11487年7月10日,矮人657号进入方舟舱。” “提亚那纪元11692年6月18日,人类1451号进入方舟舱。” “‘方舟舱’主机系统,还有对每一个进入‘方舟舱’的人意识和记忆的分析,因为太长,我就不放出来了。总的来说,一开始进入‘方舟舱’的人,都是以留存提亚那文明火种为目的,进入‘方舟舱’的,动机都比较单纯。” “但后来进入‘方舟舱’的人,动机就复杂了,最多的,是在现世中受到极大的挫败,怀着避世的心态,放弃了原来所有的一切,期待位面重启之后,重新开始的人。”77告诉罗松溪道。 “那哪些人能够进入‘方舟舱’,是谁来决定的呢?”罗松溪问道。 “这个你应该知道的呀,都是自己向圣山提出,然后由兰斯洛特他们十二个进行的审核呀。”77道。 “提亚那纪元14507年2月1日,人类1496号进入方舟舱。” “方舟舱提示,此人情绪极其不稳定,性格极端,判定不适合进入方舟舱。已将提示结果反馈给始祖十二人议会,等待二次确认。” “二次确认结果,始祖十二人议会判定此人进入方舟舱没有问题。”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罗松溪问道。 “系统分析出来的结果,此人传奇阶巅峰修为,并且修为已经超过了其他所有‘重启者’。” “在进入‘方舟舱’前,此人是当时人类国家君主,统一了现休曼斯大陆十万大山以东区域的人类国度,但在征讨十万大山以西其他种族的过程中落败,王位被篡。” “补充一下,当时的北半位面主大陆上,并不独属于人类,在十万大山以西,混居着二十多个种族。” “他进入方舟舱时,带有强烈的怨恨、复仇等负面情绪,所以‘方舟舱’认为,他选择沉眠,具有其他目的,不适合留下来。” “但那十二个寂寞的家伙,还是让他留在了‘方舟舱’。” 接下去,人类1497号和1498号,下面都有相同的提示,但最后都被始祖十二议会认为没有问题。 “提亚那纪元18472年9月12日,方舟舱提示:主炮被启动。” “重复提示:主炮被启动,方舟计划将于十五日后正式启动。” “提亚那纪元18472年9月19日,开始唤醒第一批重启者,包括部分人类、精灵和矮人。” “唤醒成功,第一批重启者开始返回提亚那位面。一小时后唤醒第二批重启者。” “开始唤醒第二批重启者,包括部分人类、牛头人和长颈人。” “唤醒成功,第二批重启者开始返回提亚那位面。一小时后唤醒第三批重启者。” “警报:第一批重启者中,有三人并未返回提亚那位面,系人类1496号、1497号和1498号,他们对牛头人和长颈人发动了突然袭击。” “判定:未发现袭击对方舟舱舱体产生破坏,没有权限对袭击行为进行阻止。” “牛头人和长颈人的生理机能仍未恢复,死伤惨重,正向其他人类寻求帮助。其他人类选择旁观或离开,没有阻止袭击者,袭击仍在进行。” “三名人类杀死了所有牛头人和长颈人,依旧留置于方舟舱。” “开始唤醒第二批重启者,包括部分人类、巨魔、娜迦、鸦人。” “唤醒成功。三名人类继续袭击巨魔、娜迦和鸦人。” “巨魔人数较多,已抱团杀出,回到提亚那位面。鸦人全灭,娜迦仅一人幸存。” “判定:未发现袭击对方舟舱舱体产生破坏,继续没有权限对袭击行为进行阻止。” “……” “返回人数不够,开始唤醒第十五批重启者……” “……” “返回人数不够,开始唤醒最后一批重启者,包括部分精灵、蜥蜴人和狗头人。” “三名人类开始袭击蜥蜴人和狗头人,有精灵出手阻止。” “三名人类力竭,被精灵所杀。” 为何一万两千年前位面重启时,大部分少数种族就此消失,终于在这份日志中揭开了谜底。 虽然日志的记述仍然比较简单,但罗松溪已经还原出当年在方舟舱内的惨剧。 一名雄图大略的人类君主,想要完成整座大陆的大一统,却遭到了少数种族联合起来的强烈阻击。 最后他的王霸大业落空,他与他的两名追随者,一起通过了圣山的审核,进入“方舟舱”沉眠。 而在他们被唤醒之后,他们开始了他们的复仇计划,以“方舟舱”中最高的实力,对当年阻击他们的少数种族,展开了屠杀。 最为悲剧的是,“重启者”中数量最多的人类,对这场屠杀表示了纵容。 然后位面重启之后,人类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整片大陆。 在三名人类最终因为力竭,而被精灵杀死,然后最后一批“重启者”返回提亚那位面之后,日志出现了长久的空白。 之后一万多年里,一直没有人,再进入过“方舟舱”。 罗松溪猜测,这是因为返回提亚那位面的重启者,已经对“方舟舱”的安全失去了信心。纵然从外部来看“方舟舱”坚不可摧,但是内部,人心各异,谁能想到在刚刚醒来生理机能没有恢复的时候,甚至还在沉睡的时候,会有什么危险? 而且返回提亚那的“重启者”,也都没有默契地让这一段耻辱的悲剧,被写进任何历史书里。 而位面守护者的位子也一直空着,所以这一万多年来,甚至已经没有人知道,可以通过圣山进入这座“方舟舱”。 “兰斯洛特没有提过,这一万两千年来,没有人进入‘方舟舱’的事情?”罗松溪问77。 “提过啊,但他明显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一直认为是人心不古,再没有人肯为这个位面做牺牲选择长眠。” “而且他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他以为上一次‘方舟计划’启动时,会有很大一部分‘重启者’没有被唤醒,继续待命,这本来就是他的设计。” “他哪里想到,上一次的很大一部分‘重启者’,都被杀没了,导致系统判定返回人数不够,唤醒了所有重启者?” 罗松溪沉默了良久,对77说: “回去记得提醒我,把‘所有种族一律平等’,写进联邦和帝国的宪法里去。” “人类亏欠其他少数种族,实在太多了。” …… …… 日志终于被翻到了最后。 “提亚那纪元31251年11月7日,人类1507号进入方舟舱。” “方舟舱提示:主炮被请求启动。” “判定:方舟舱重启者人数严重不足,已阻止主炮发射。” “方舟舱提示:主炮再次被请求启动。” “判定:方舟舱重启者人数严重不足,已阻止主炮发射。” “……” “主炮启动请求停止,判定:主炮未启动,不启动方舟计划。人类1507号仍留置于第9527号柜体。” 罗松溪轻易地找到了第9527号柜体,拉开,喜出望外。 “唤醒她!”他激动地对77说。 第五百二十章 终章:离去的,与未曾离去的 “竹泉,你爸呢?” 老约翰拾起地上玩泥巴的小男孩,一边举高高一边问他。 “爸爸去开大灰船了。” 小男孩大约四五岁,奶声奶气地说。 “灰船?灰船是什么船?”老约翰有点懵。 一名穿着紫色风衣,英姿飒爽的女子走进来,说,“罗松溪去送黑暗生物走了。” 说完狠狠对着小男孩瞪了一眼。 小男孩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泥巴,又看了看桌子上才翻开了一页的书本,紧张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伊薇兰是带着身孕去的“方舟舱”,被罗松溪接回来之后,很快为罗松溪诞下了一个男孩儿,偷玩泥巴被发现的罗竹泉。 老约翰只好把罗竹泉放了下来,摸摸他的头,哄了一哄,然后对伊薇兰说: “孩子还小,不要那么严厉嘛。” “这叫严厉?我又没让他七岁就去杀马匪。”伊薇兰抢白了他一句。在别人面前,伊薇兰永远是那个气场无比强大的伊薇兰。 老约翰也不以为忤,问她,“罗松溪真的要放黑暗生物走?” “一劳永逸地解决起源之祸,有没有不好?”伊薇兰道,“作为回报,弗图洛图拿出了黑暗生物所有墓地的地图,这样地底下的元素矿足够提亚那位面再用十万年。” 再说了,罗松溪就算修炼到真神境,要真的毁掉地心的那块母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黑暗生物发起急来,对着他挨个儿本源能量自爆,累也能累死他。” “现在放他们走,罗松溪就不用那么拼命地修炼,成天对着什么也没有的空间发呆。就能多点时间陪陪我和维罗妮卡姐姐,还有竹泉,多好。” 伊薇兰事实上岁数要比维罗妮卡大,但她的生命等于在“方舟舱”里停顿了七年,所以顺理成章地管成全了她和罗松溪的维罗妮卡叫姐姐。 “那我到时候要去看看那艘传说中的飞船。”老约翰道。 …… …… 不仅是老约翰,飞船悬停在提亚那位面上空的时候,无数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仰着头看着天。 对于这艘飞船的大小,大家都众说纷纭,有人说有一座小镇那么大,有人说有一座城市那么大,有人说有一座大陆那么大。 反正那艘飞船悬停在位面靠近北极的地方,北半位面的绝大多数地方,抬头都能望见它。 但是普通人没人能靠近那艘飞船。北极附近唯一的陆地就是矮人大陆的北面。但矮人大陆的北面在黑潮之后,变成了一片死地,寸草不生,如果误入其中,哪怕一小会儿,也会生很奇怪的病。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是纽卡利尔炸弹所留下的污染。提亚那位面目前还没有技术去消除这样的污染,只能等待大自然通过漫长的岁月,将之进行净化。 现在只有位面上顶尖的寥寥几人,悬浮在这片废土之上。 为首的自然是罗松溪,他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与庞大的弗图洛图对面而立,他正在通过精神力,将飞船的操作手册,传送给弗图洛图。 操作手册是如此复杂,以77的计算能力,光归纳编撰,就花了五年时间,如今罗松溪将之传送给弗图洛图,花了足足半个小时。 只有77的虚影在边上伸着小懒腰,嘀咕道,“仗打完了,你们都轻松了,就我,当苦力继续又当了十几年。” 终于,罗松溪睁开了眼。 仍旧是巨大号苏富比形象的弗图洛图,张了张嘴,发出了人类通用语的声音: “谢谢你。” 罗松溪向他摆摆手,“是你在当时给了地面生物一条出路,所以现在我也还给你们一条出路,这很公平。” “如果你当时就像你们的深渊大领主一样,是一台只知道摧毁的机器,那现在,我必定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地底的世界统统摧毁。” “所以不管在什么时候,心中能怀有敬意,总是一件好事情。”弗图洛图道。 地上的加勒达尔、班达希尔和拉尔曼达,谨慎地监视着被他们打开一小个缺口的封印,监视着从里面一个个冒出头来,然后飞向飞船的黑暗生物。 迁移足足进行了三个多月。终于在最后,是一众深渊大祭司,艰难地维持着一个法阵,从封印缺口出来。 法阵里,封印着一颗小小的黑核,粗一看没什么特别,但若将目光稍微在上面多停留一会儿,就会被小黑核里涌动着的力量感所震撼。 深渊大祭司们将小黑核移上飞船,弗图洛图没有再说话,只是朝罗松溪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飞船都陡地升向了高空。 谁愿意与自己的家乡告别? 所以宁愿不告别了吧。 罗松溪明白弗图洛图的心情,而正是弗图洛图会拥有和他们一样的心情,他才会放黑暗生物的文明,一条生物。 然后他笑了起来,笑得如此开心。 因为他看到,精灵们正在小心翼翼地重新将封印修好。 “别修了,”他朝他们大声喊道,“我们再也不需要这玩意儿了。” 拉尔曼达仍不敢相信地问他:“下面真的没有那些坏东西了?” “没了,他们连母核都搬走了,有人留在下面,也活不成了。”罗松溪道。 拉尔曼达回味了一下,紧接着也放声大笑起来。班达希尔也放声大笑起来,即便是矜持如加勒达尔,也放声大笑了起来。 …… …… 大笑过后,精灵们走了,罗松溪独自在这片废土上逡巡。 很快他找到两块墓碑,孤独地矗立在这片生命绝迹、寸土不生的废土上。 一块墓碑上,是一名粗豪爽朗的矮人的画像,另一块上,则是一名美丽的半精灵少女。 每年,罗松溪总会抽空来这里一两次,在少女的墓碑前停留片刻,闭上眼睛,让她重生在自己的回忆里。 “金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们不能同时去涉足 而我们选择了 人迹罕至的那一条, 这从此决定了 我们的一生。” 他默背完刻在林小曼墓碑上的这首诗,然后睁开了眼睛。 然而他忽然看到,那首诗下方,有一串小小的数字: “u:159.67,-32.58,46.12” “这是什么?”他问77。 “什么什么?”77反问道。 “你没看见墓碑上的那串数字吗?” “墓碑上哪有数字?” 罗松溪再看过去,那行数字早已无影无踪。 他觉得自己有可能是眼花了,但一个法则神,会眼花的概率能有多少? 而且他清晰无比地记得那串数字。 他将那串数字报给了77听。 “这……像是记录位面地底的坐标诶。”77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罗松溪说,“你可以试试。” 罗松溪轻易地搞明白了那个坐标系统的规则,随手划开一片空间,然后穿了过去。 …… …… 虽然定位是地底已经靠近地幔层的一个位置,但这里没有岩浆,甚至没有黑暗,这里是,一件明亮的房间。 “这里是?” “哇,这里是传承主人的实验室,”77兴高采烈地道,“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呢。” 罗松溪同样也知道这间实验室。 在他彻悟法则,离开智慧涌动之镜里的那个小世界的时候,他接收到的传承主人的信息里,提过这个实验室。 传承主人让他来这个实验室看看,还让他帮忙销毁这里面的一箱纽卡利尔炸弹。 进入实验室的方法,一是他亲手发动赫尔普修斯的一枚里面藏着实验室锚点的“洞天之饰”,二是他达到真神之后,自己慢慢在位面当中,把这间藏在位面某个点的空间夹层里的实验室找出来。 罗松溪确信他早已亲手发动过赫尔普修斯留下的那枚,藏有实验室锚点的“洞天之饰”。 但却不是对自己发动,而是在保罗的总统官邸内,为了救林小曼,对着她发动,然后将她送进了这间神秘的实验室里。 传承主人肯定也在实验室里留下了离开的方法,所以林小曼,带着那一箱纽卡利尔炸弹离开了。 最后在位面战争最为关键的时刻,炸毁了那座位面推进器。 人生里有很多事情,你永远不知道,应该去悔恨,还是去庆幸。 不知道。 罗松溪打量着这间实验室,这是一间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实验室,到处堆着杂乱的资料、材料、仪器。 “咦,你看到那张相片没有?”77忽然道,“林小曼的相片诶。” 罗松溪顺着声音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老旧的空相框,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摇摇头,问77,“我怎么没看见?” 然而当他把视线再转向那个相框的时候,忽然看到半精灵的少女,正在相框的相片里,对着他甜甜地笑。 半精灵少女的背后,是一列飞驰而过的列车,罗松溪能认出来,这是横贯联邦和帝国的大陆铁路。 大陆铁路是在黑潮结束才开工修建的,通车的时候,离林小曼被纽卡利尔炸弹吞没,已经过去了足足七年。 然而,林小曼的相片,只是出现在一瞬间,他再想去看,就仍旧只剩下了那个老旧的相框。 “这……” “我就知道,林小曼没有死呢。”77对罗松溪说。 “林小曼还活着?”罗松溪已经被震惊得不知所以然了。 “你别急,”77道,“她没有死,但也不能算还活着。我其实很早就发现过好几次她的踪迹,所以我一直怀疑,她处于一种量子坍塌态。” “什么?” “在我经常跟你提到的那个厄尔斯位面上,有一只著名的猫,叫薛定谔的猫。那是起源于科学家做的一个实验:将一只猫关在密闭的盒子里。盒子里有一个存在一定几率触发的机关,触发后,会打碎装有毒药的瓶子,猫就会死;如果不触发,猫就依然活着。” “当然这个触发装置很复杂,机关是靠放射物触发的。如果放射物发生衰变,会触发机关打,如果不发生衰变,就不会触发机关。根据量子力学理论,由于放射物永远处于衰变和没有衰变两种状态的叠加,猫就理应处于死猫和活猫的叠加状态。” “当然,关于放射物和量子力学的部分,你估计听不明白。但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的是,你不打开盒子,永远不知道猫的死与生。那么在没有打开盒子的时候,猫就处于一种‘既死又活’的不确定状态。” “要确定猫是死是活,必须引入一个观察者。” “现在的林小曼,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在受到纽卡利尔炸弹的冲击的瞬间,她被从物质转化为了量子态。” “也就是说林小曼同那只盒子里的猫一样,同样处于不确定状态,也就是同时处于两种状态——存在和不存在之间。在没有人观察到的时候,她处于后一种状态,所以她可以在墓碑上刻字,在这间实验室里放上她的相片。” “但我们的观察,使她的量子态,又坍塌到了不存在的状态了。” “那……我到底可以看到她吗?” “不可能,我们永远不可能见到她,因为她的坍缩态是毁灭,她只能在量子态中的某个概率上以生存状态存在,当我们作为观察者出现时,她会立刻坍缩到毁灭状态。” “相比你而言,我可能更容易察觉她留下来的痕迹。因为我只是一个精神体,相对来说处于一个弱观察者的身份。我相信,为了让你看到她墓碑上的那个坐标,以及这里的这张相片,她一定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你……还在哪里察觉到过她留下来的痕迹的?”罗松溪有些紧张地问77。 “比如我好几次,在学校里你的校长办公室桌里,闻到过各种各样,其实并不存在的花香。你记得吗?在你的办公桌上,有一个花瓶,但你总是忘记在里面插上鲜花。而林小曼,说不定在你每次忘记插花的时候,就会给你插上一朵量子玫瑰。” 罗松溪想也不想地划开了空间,瞬间回来了自己的办公室,他闭着眼睛,果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是你吗?他在心里问道。 他睁开眼睛,果然,他看到了花瓶里一朵盛发的玫瑰,虽然在他看到的瞬间就消失了,但他确定,她真实无比。 …… …… “不去那间实验室看看了?”几天之后,77偶尔问起罗松溪。 “暂时不用了,那间实验室里,绝大多数仍旧是目前的我无法理解的东西,”罗松溪道,“我和传承主人的差距仍然很大,即便是来到提亚那位面,他已经重伤垂危的状态。所以说到修炼,我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那不看看传承主人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信息?” “在进入实验室的一瞬间,我已经接收到他想要留给我所有信息了。但那依然是非常遥远的事情。” “比如说?” “比如说,他提到他之所以去厄尔斯位面考察,是因为那个科技文明,掌握着太多不可思议的知识。比如你提到过的量子物理学,都是直指这个宇宙本源和极限的知识。” “他认为,如果一名主神强者,能尽数掌握,并继续这些知识的研究,说不定,能找到突破主神的方法。” “突破主神?” “对,真正逼近盖亚宇宙造物主的秘密。” “所以说,传承主人是因此才受的致命伤,而不是厄尔斯位面上的某一种机关陷阱?” “是的,也只有比主神更高的境界,才有可能伤得了传承主人。但他仍旧不甘心,所以来到了提亚那位面。提亚那位面的人类,其实就是厄尔斯位面上人类的后裔。他们在厄尔斯位面被毁之前的出逃者,坐着那艘飞艇,穿越茫茫宇宙,最后来到提亚那位面定居。” “这个我知道,传承主人有什么事情交代你去做的吗?” “他用自己的基因复制出了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希望我能继承他未竟的事业,在到达主神境之后,不要自满,不要故步自封,要继续探寻主神境之上的秘密。” “打个岔,其实我一直不相信,你是传承主人用自己的基因组复制出来的。你和他的性格完全不像呢。” “这个传承主人也有提到,他其实对提取出来的基因组,进行了一些小小的编辑。编辑掉他原本性格里,过于冷酷和狂傲的部分,所以其实我一直是个有点感性,经常心软,以及喜欢感情用事的非典型主角……哦不,英雄。” “哈哈,都以英雄自居了,还说狂傲被编辑掉了。那么第二件事情呢?” “第二件事情,当然就是能代表他,回他再也回去的家乡看看。那是一个伟大的位面,由三十六位主神强者,联手统治的位面。” “他告诉了我名字,叫欧若拉位面。想必他已经认可我的实力,不用再向我隐瞒这个名字了吧。” “那你会去吗?” “自然是会去的,但肯定不是现在。未来的生活势必会非常壮丽,眼前的生活也很不错啊。终于把所有事情都忙完了,是该多抽抽时间,陪陪维罗妮卡和伊薇兰,还有小竹泉了。” “维罗妮卡已经离神阶不远了,伊薇兰却还差得远,不能让她掉队,我可不想倏忽几十年,就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的痛苦。” “我会继续在提亚那位面,和她们一起,渡过很长很长的时间。” “等到我也修炼到主神,我肯定会出去走走,去欧若拉位面看看,说不定哪一天,就能找到让量子态的林小曼,不再坍塌的方法。” “对,一定会有这一天。”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