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现在》 第一章 再遇 http://.biquxs.info/

司机是个不甘于寂寞的人,他自顾自地跟我说着光城这几年的飞速发展——大到全市gdp的快速增长,小到一个底层劳动人民越来越好的生活。虽然专注于窗外的我只是敷衍的回应着他,他的热情却依旧不减,他喋喋不休的、骄傲的介绍着这座他已经生活了半辈子的城市。听着他细致的介绍,再看看路边那一栋栋不知何时建造的高楼大厦,我发现,好似除了这片天空,我记忆中的光城已经不复存在。 司机用一个利索的漂移打断了此刻我对光城的思考,同时也打断了他自己的话语。车子稳稳的停在了第一中学门口,当我从口袋里掏钱包的时候,司机回头看着我,笑呵呵地说:“第一中学到了,你看现在这学校建的多好,想当年我上学的时候,这里还都是一排排的平房呢。” “是啊,建的很好!” 始终是萍水相逢,司机师傅最后没有特别优待我,我猜测他肯定喜欢赛车,不然我怎么会与汽车浓重的尾气说了再见呢? 我还是来时的样子——身上语微为我熨烫平整的西装并没有因为长途跋涉而变得褶皱不堪,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没有因为颠簸而变得散乱。我一直觉得学校是个有魔力的地方,不管现在的你年龄多大,只要进了学校,看着朝气蓬勃的孩子们,就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置身其中。就像此时的我,站在这个已经与我记忆不相符的第一中学的门口,多年以前就不知道紧张是何物的我竟然出现了紧张与不安的情绪。 我深呼吸着,期冀缓解自己的紧张。慢慢的,心情恢复了平静,我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在物质世界里纵横的商人,而是又变成了那个厚脸皮的、调皮捣蛋的学生,我的学生时光是美好的,很美好。就在我即将陷入回忆时,下课铃声兀的响起。我被拉回了现实,虽然学校门口与教学楼之间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但我却清晰地听到了学生们的欢呼声。然后我看到他们或是疯了一样的冲出教室,或是勾肩搭背的一起上厕所,或是交头接耳的说着悄悄话,或是眉头深锁地讨论着刚刚讲完的难题。 看着他们,心中那个从准备回光城开始就有的念头从小火苗变成了熊熊烈火。我的心在呐喊!我要进去!我要进去! 门卫老大爷坐在自己的小房子里,虽然眼睛已经不太灵光,但依然尽忠职守。他面前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桌子上平铺这他一直在阅读的报纸,他已经用这种怀疑的目光打量了我将近五分钟的时间。我真诚的与他对视着,最后,我觉得如果我再不说明自己的来意,或许大爷会出来把我“打”走吧!于是,我微笑着对他说:“大爷,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 一听说我想进去,老大爷立马站起来,警惕地看着我,义正言辞的说:“你是干啥的?学校有规定,学生在校期间外来人员不得入内。” 看着紧张的老大爷,我笑笑说:“大爷,我以前在这住过。”老大爷的眉毛依旧没有舒展开,我又说:“真的,我父亲以前是这里的老师......”没等我说完,老大爷就打断我说:“别胡说,我都在这当了十来年的门卫了,咋一直没见过你?” 看着满脸上写着”我不信“的老大爷,我只好又强调说:“真的,我没骗您。我父亲以前真在这里工作过,不过我们十三年前搬走了,可能那时候您还没来。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想进去看看,很快就出来了。要不然,我把身份证放您这,您看行吗?”我有些急切。 老大爷依旧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我,我有些无奈,只好把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一股脑拿出来展示给老大爷,说:”您就让我进去吧,我把身份证、驾驶证、护照这些东西都押在您这,我保证半个小时就出来,好吗?“ 老大爷看着我手里的护照,咕哝着说:”我个老头子哪认识啥护照?“也许是看我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了,老大爷觉得我不像个骗子,他顿了顿又说:”我给教导处主任打个电话说说吧,如果他同意了,你就进。“ 听到要给教导处主任打电话,老王的音容笑貌立马浮现在我脑海,我真想看看与我们亦师亦友的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我期待地问道:”是王主任吗?“ 我发现老大爷的身体一僵,脸色微变,然后轻轻摇头说:“不是,现在是梁主任。”看到大爷情绪不佳,我识趣地不再开口。 老大爷从桌子上拿起老花镜带上,慢悠悠的从贴在墙上的那张电话表中找出了教导主任办公室的电话,打通电话后,他说道:”梁主任,有个以前的学生想进校参观一下。“我隐约听到对方说:”你不知道学生在校期间外来人员不能进校吗?“老大爷赶忙说:”我知道,我也跟他说了,但他还是要进,还把自己的身份证啥的拿出来,说押在我这,只要让他进去看看就行。“然后老大爷口中的梁主任又说了什么我就没再听见,不过看老大爷的表情我就知道了结果。于是我先发制人的说道:”大爷,您让我自己跟梁主任说吧。“老大爷盯着我看了看,又推了推架子鼻梁上的眼睛,把听筒递到我手上,我说:”梁主任您好。“梁主任一下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会儿说:“哦,你好。“我说:”梁主任,我是从咱们一中毕业的,好多年没回来了,这次正好出差路过,就想回学校看看,希望您能通融一下。“梁主任说:“是是是,毕业了还能想着母校是好的,但是学校是有规章制度的,我们也不好违反。如果出点什么事,我们可真是承担不起啊。希望你也能体谅一下我们,如果你真想进来,那就等周末行不?学生都回家了,你再过来,到时候只要登记一下就能进了。”我不再说什么,因为我知道今天想要进校的愿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实现了,我只好说道:“好,那谢谢梁主任了,那我就等周末吧。”然后我把电话递给老大爷,说:“大爷,谢谢您,那我今天就先走了,等过几天我再过来。”我与大爷点头再见。 沿着这条我曾走过无数次的马路静静的走着,街边的一切都不再是十几年前的样子。我记忆中的那家小超市变成了一家高档的洗澡堂,那家简陋的包子铺已经被知名的连锁快餐店代替,卖学习用品的小卖部也扩张了好几倍的规模,我们曾多次偷偷翻墙出校打游戏的那家网吧也已经关门大吉。 我有些伤感,所有的一起都变了,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早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被洗刷干净。我曾是这座城市的主人之一,但我现在却变成了这座城市的客人。 我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这条马路的十字路口。我往右一看,心底终于有了一丝欣喜,因为我看到了那个伴着我们成长的水果摊。这是一对老夫妇经营的,一对和善的老人,在那些年里,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我们都能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 水果摊的生意有些不尽如人意,每隔几户就有的水果店分走了老人的生意,不过这好像并不影响两人。两人坐在椅子上,听着收音机,喝着从家里带来的茶水,时不时还聊上两句,好不惬意。 我看到了那个玻璃盒子里装着的切好的菠萝,我记得,曾经在他们那里买过几次。就在我转身想要走进水果摊时,有人比我早到。那是看上去与我差不多年龄的女人,带着一副黑框眼睛,扎着一个利索的马尾,身着一件长到小腿的卡其色风衣,一双我曾经最爱的小白鞋。她称了几个苹果,一块香蕉,又从玻璃盒子里拿了两块菠萝。她似乎与那对老夫妇认识,他们说说笑笑,老夫妇又与她因为几块钱争夺了几番——老夫妇不想要那几块钱的零头,女人却非要留。就在推推搡搡间,女人不经意间回了一下头。 我的大脑像中了病毒的电脑,卡机了,不能工作了。我就那么看着她的背影,她与老夫妇聊了很久,在他们即将作别时,那个名字脱口而出,我大声喊:“褚悠。” 她回过头,我们对视着,从困惑到明了。良久,我们都笑了...... 第二章 一中家属院 http://.biquxs.info/

我出生的年代物质并不匮乏,那时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刮了快十年,父亲在经历了第二次失败的下海后,又灰溜溜的跑回一中,继续当起了他的中学教师。 我就是在这年来到了这个世界。我出生在夏天,据我妈妈说,她是在半夜惊醒的,羊水浸湿了身下的床单,她猛得拍醒鼾声如雷的爸爸,满脸苍白地说:“许弋,我要生了,快送我去医院。” 爸爸看着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一样乱动的妈妈,不知所措的站在床边,还是妈妈的怒骂让他回了神。他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一会儿翻翻柜子找出早就准备好的小衣服,一会儿跑到卫生间拿出买好大脸盆,一会儿又拉开抽屉拿出不知找谁做的小被子......妈妈再也撑不住了,大喊道:“先去医院,这些东西回头再说。”爸爸被吓的打了一个激灵,手一不小心就松开了,东西全都应声落了地。就这样,等到父母出发去医院时,爸爸的双手除了搀扶着妈妈,再也没有带上一点东西。 折腾了几个小时,我终于伴着新生的太阳,出生了。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当我的哭声传到产房外时,太阳刚刚露出了头,爸爸被这么一个瞬间打动,当机立断把之前与妈妈一起想过的名字全部pass掉,随心而欲地给我起了一个在他心里独一无二的名字—许初阳。 一中的家属楼开始是一排排平房,后来学校搞建设,就全部拆除,盖成了当时最洋气的五层楼房,但外面粉刷的那层灰不溜秋的土灰色却让它不再那么耀眼。家属楼就那么几栋,除去要分给一开始就住在平房里的那些老职工,也就还剩了三十几间房,所以即使说破大天去,还是会有一些已经组建了家庭的教师无法分到房。那些没分到房子的老师都天天抱怨自己倒霉,还时不时的在领导面前诉诉苦,领导们只得敷衍地说道:“放心,已经向上级申请了,相信很快就会有解决办法的。”可能谁也没想到,这个很快一直让他们等了快二十年。 我们家是幸运的,父母正好符合分房的所有要求——离家远(坐车超过一个小时)、双职工、有小孩或小孩即将出生、两人工龄均超过五年。于是,父母在迎接我到来的前半年,住进了新房。 这间房子也就六十平米,一进门口右手边就是厨房,左手边是父母的主卧,与门口正对的是我的小房间,我房间右边是卫生间,卫生间再往右就是客厅,再下去就是一个小小的阳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是在出生的第三天被父母带回家的。妈妈只有几个月的产假,所以她从回家的那天起,就在思考等她上班了,我到底该怎么办。送去奶奶家?不,奶奶家是外地的,太远,如果送过去估计一年也就能寒暑假能见几次,这对于想与自己的孩子能随时联系感情的妈妈来说是残忍的,她万不会这样做。送去姥姥家?姥姥姥爷的工作比父母都忙,这更加的不现实。 谁也没想到萧伯母的到来为妈妈解决了令她忧虑良久的问题。那天萧伯母纯粹是来看看已经满月的我是不是真如他人所描述的那样又白又胖,不过看着妈妈一筹莫展的样子,她还是把来看我这个“正事”放到一边,与妈妈聊起了家常。萧伯母说:“咋了这是?怎么愁眉苦脸的?” 妈妈说:“还不是看孩子的事,再过段时间就上班了,我跟许弋的课不重还好,一重初阳就没人看了,真是闹心啊。” 萧伯母问道:“两家老人都来不了吗?” 妈妈叹口气说:“是啊,不然我不至于这么愁啊。我父母是上班走不开,我公公婆婆自己做生意,如果把初阳送过去还行,让他们过来是不现实的。”妈妈接着又说:“哎,真羡慕那些有老人帮忙带孩子的人。” 萧伯母说:“总归会有办法的,要不你也可以出去找个保姆啊。” 妈妈语气里满是担忧:“开始也想过,但还是害怕啊,不放心。” 萧伯母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说:“对了,你还记得刘老师家吗?他家也是没有老人帮忙看孩子,也不放心外面的人,就从老家找了个亲戚来帮忙,要不你们也找个?” 妈妈赞同的说道:“嗯嗯嗯,这倒是一个办法。”但想了想又泄气地说:“我家还真是没有个能过来的,哎,算了算了,到时候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萧伯母不再接话,此时的她终于想起了“正事”,开始低头逗正在浑身使劲的我,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小初阳,快长大,以后跟小乔姐姐玩。” 萧伯母一直待到爸爸下课回家做饭才抬起屁股准备走,但迈出一步后接着又回来坐下,郑重其事地对妈妈说:“其实还有个办法,我们不是把我婆婆接过来带小乔嘛,我在想,如果你放心的话,等你上班了,就把初阳送去我家,让我婆婆一起看着,他俩就差几个月,在一起还能当个玩伴。” 妈妈有一瞬间的呆滞,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说:“真的吗?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伯母了?” 萧伯母说:“有什么麻烦的?看一个是看,看俩也是看。再说了,初阳最多也就是在你俩同时有课的时候让我婆婆帮着带带,那才多长时间?” 妈妈感激地说:“那真是太谢谢了,真的。那要询问一下老人的意见不?” 萧伯母说:“问啥?我婆婆脾气好,我能说了算。” 妈妈说:“真的吗?那我可就先谢谢你了。” 萧伯母笑笑说:“别客气。” 就这样,我被妈妈“寄养”出去了。那天之后,妈妈没事就会往萧伯母家跑,说是提前联络一下感情,熟悉一下环境,省得到时候哭闹。她每次还都会拿一点小礼物,把萧伯母好脾气的婆婆哄得甜滋滋的。 妈妈的这招还真管用,据说,不管哪次被送到萧伯母家,我都为所欲为的比他家的主人更像主人。 老人都喜欢串门,奶奶也不例外。她每天都会推着我跟小乔围着家属院来回逛,碰到人就停下脚步与人聊天。我们还不能走时,就乖乖的坐在车子上。等到会走了,奶奶就不再管我们,她继续与人畅聊,我就带着小乔调皮捣蛋。我甚至把家属院里差不多年龄的孩子都凑到一起,结伴捣乱。 后来,我变成了他们口中又爱又恨的“捣蛋鬼”。 这个用围墙半围起来的家属院,承载了我的童年、青春期的所有记忆。我甚至觉得,这里的记忆就是指引我生活的指明灯,因为后来的我,不管遇到如何棘手的问题,只要想想我拥有着的这些记忆,我便不再害怕,我便有了继续向前的勇气...... 第三章 褚悠此人 http://.biquxs.info/

其实到现在我也没有真正搞清楚褚悠这个人。我穷尽自己的思想,唯一想到的能够形容她的就是—是一本简单明了却又晦涩难懂的古书。没错,她就是拥有这两种极端的人。要说简单,你甚至可以一眼就看透她的想法;要说复杂,你可能会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褚悠。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那天是我们成为小学生的第一天。我怀着无比淡定的心情被妈妈送到了这个在我看来并不陌生的一中附属小学,在看着其他小朋友或是与父母挥泪告别,或是紧紧依偎在父母怀中时,我挥挥衣袖对妈妈说:“妈妈,你回去吧,我自己在这就行,又不是第一次来。” 在妈妈无比尴尬的神情和其他大人羡慕的注视下,我也不等妈妈回答,倒背着手,昂首挺胸的就开始“巡视”整个校园。第一教学楼前面有一座被繁花簇拥着的凉亭,我就是在这遇到了她。她是漂亮的,白白的皮肤,如葡萄般的大圆眼睛,翘立的睫毛。她是邋遢的,背着一个不知从哪家孩子那里捡来的破旧墨绿色书包;穿着一条有些肥大的,满是油污的白裙子;脚上是一双已经有些开胶的,黑不溜秋的舞蹈鞋。她侧坐在凉亭的板凳上,胳膊支在栏杆上,双手托着下巴,聚精会神地往下看着。当时我就在想,她真像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 我秉承妈妈教导我的做人要有礼貌的原则,自来熟的跑到她面前,笑呵呵的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许初阳,今年八岁了。”我以为她会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而吓到,没想到她只是转过头,认真地说:“你好,我叫褚悠。”然后又回过头,继续观察着什么。 说实话,凉亭是个好地方。对于累了的人是歇脚的好去处,对于害怕烈日的人是乘凉的好地方,对于悠闲的人是娱乐的好地点。我不知道她属于哪一类,反正我是属于第三类。 首先是我确实无聊了。再一个就是她与旁人太过不同,孤身一人与有父母作伴的孩子形成鲜明对比,淡定的表情也与哭闹的孩子有着天壤之别。所以我就鬼使神差地坐到了她身旁,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像直了一样一动不动。 我是一个好动外向的孩子,当然也可能是天性使然,话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你在看什么?看花吗?” 她并未转头,小声说道:“不,我是在看花上的蚂蚁。”然后“嘘”了一声又说:“小点声,刚刚我们大声说话,蚂蚁都吓跑了。” 我顿时感觉这是一个有些神经质的小孩,我干笑两声反驳道:“蚂蚁怎么会听到我们说话?” 她说:“会听到的,一定会的。”然后两个八岁的小孩就蚂蚁这个动物探讨到差不多半个学校的老师集体出动寻找。 我说:“它肯定听不见,它那么小,怎么会听见人说话?” 淡然的她突然鼓起腮帮子有些生气的说:“它就是能听见。”这个固执的女孩再一次强调:“它肯定能听见。” 不可否认,即使我才八岁,我也已经学会了看人脸色行事。看她有了些许的不高兴,我立刻说:“咱俩去下面看吧,那样看的清楚。”然后我伸出右手,邀请她。 她瞪着宝石般闪亮的眼睛看了看我,忽视掉我伸出的手,双手紧紧抓着书包的背带,先我一步走出凉亭,蹲到一簇簇花丛中。 她突然轻轻说到:“小蚂蚁,你们好,今天我们就认识了,以后我们就做好朋友吧。” 我只把这当成了小女生的幻想,在心里理所当然的想到:“童话故事看多了吧!女生就是麻烦。”但想想,回怼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是不礼貌的,所以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为什么要跟蚂蚁做朋友?蚂蚁都长一样,你怎么会知道哪个蚂蚁已经和你成为了朋友?” 她说:“我当然知道,我们都已经是朋友了。” 我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会成为朋友?” 她说:“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一直都是。” 我不再与她纠结为何与蚂蚁会成为朋友这个问题,我说:“你看,它们在搬东西。” 她见怪不怪地说:“当然了,它们要从地面运一些它们需要的东西回家。这样它们才能在地下好好的生活。” 我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与她一起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她口中所谓的“朋友”们。它们有的一起合力抬起一个长长的小棍,有的独自咬着不知从哪捡到的食物碎渣......我们被它们深深吸引,甚至忘记了时间。 我们沉浸在蚂蚁忙碌的世界里,直到老师们的呼喊悠悠传来。 我俩就像一对老朋友一样对视一眼,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回身后就看到气喘吁吁的老师们。一个肥头大耳的男老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你俩跑这藏起来干啥?半个学校的老师都在找你俩。” 我偷瞄了她一眼,她低着头,脸已经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双手绞在一起,用她那洁白的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唇。她有些紧张,看样子,她并不想回答这个老师的问题。 老师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好,清了清嗓子,用较温和的语气说:“没事,说就行,老师不会怪你们的。” 她依旧没有抬头,我解释道:“没什么,就是在看蚂蚁,忘了时间。” 老师不可思议地问道:“就,就看蚂蚁?” 我说:“嗯,就看蚂蚁。” 老师回头看了看他身后的其他老师们,他们都摇头笑着。 为首的老师说:“哎哟,真是俩祖宗。我们着急忙慌地找你们,你们还在悠闲的看蚂蚁。好好好,既然找着了,就快回教室吧。”他又回头问一个女老师:“小贾,他俩是都在你班吗?”女老师点头说是。 男老师示意女老师把我俩领回去,女老师接收到男老师的眼神后,立马小跑到我俩对面,牵起我俩的手说:“好了,跟老师回教室吧。” 我朝她甜甜一笑,褚悠还在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 我俩就这样完成了彼此第一次的见面,我也从来没有意料到,我们因为这一次有了将近半辈子的纠葛...... 第四章 同桌的你 http://.biquxs.info/

借着一中校长的光环,校长老婆在一中西北角开了一家只有中大班两间教室的小幼儿园,所有一中老师的孩子,基本都在此完成他们的幼儿园时光,我也没有逃过两年中班一年大班的特殊学制。所以,当到了要出去上小学的时候,即使妈妈已经带我到附属小学参观过,她还是怕我不适应,于是她就无数次在我耳边说着成为小学生的各种好。其中有一项就是关于同桌,妈妈拿出了很长的时间来跟我描绘,有了同桌的美好。 妈妈说:“初阳,你知道吗,等你上了小学,你就可以有一个同桌了。” 那时的我不知道同桌为何物,疑惑的问道:“什么是同桌?” 妈妈说:“同桌啊,这么说吧,成为小学生以后就不像在幼儿园似的所有小朋友都坐一个长桌子,而是一人会分一套课桌,同桌就是和你挨着坐在一起的人。” 我说:“哦,那我们是不是就能一起玩了?” 妈妈说:“当然,成了同桌你们就是好朋友了,你们就可以一起玩。不仅可以在学校里相互学习,你还可以把他请到家里做客,你也可以与他一起分享你的玩具或是好吃的。” 我问到:“就像我跟小乔那样吗?” 妈妈想了想说:“可能会有些不一样吧。” 我问:“有什么不一样呢?不都是朋友吗?” 妈妈说:“当然都是朋友,只是有一些不同而已。你想啊,同桌就是除非你们离开座位,否则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你们就会一直相互陪伴着。但是小乔就不行了啊,我已经跟你们主任打听过了,你跟小乔不在一个班所以你们只有在家的时候才能一起玩。” “哦。”我有些敷衍的回答到。 妈妈紧张的问道:“怎么了?不高兴吗?” 我摇摇头不说话,妈妈继续追问:“那是怎么了?” 我说:“妈妈,我是在想,我的同桌是男生还是女生。” 妈妈松了一口气说:“哎哟,我还以为怎么了呢,放心,老师肯定会给你安排一个小男生当同桌的。” 我问:“为什么?不可以跟女生同桌吗?” 妈妈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们小男生就该跟小男生做同桌,这样你们能很快玩到一起。” 我又说:“可是女生也很好啊,你看小乔也是女生,可是我们不是一直玩得很好吗?” “对对对,妈妈也只是那么一说而已,到时候跟谁同桌还要看老师的安排。” 妈妈与我关于同桌的探讨就到此结束了,因为妈妈被一通电话叫走。 我曾经在某个夜晚睡不着时,幻想过我未来的同桌。我幻想我的同桌是一个跟我一样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我与他一起分享我的奥特曼和小汽车,我们一起“行走江湖”。 虽然我曾反驳过妈妈的“男生同桌”论,但我却从没有真正想过如果有一个女同桌那会怎么样。 事情就是那么巧,让长大后的我不得不相信确有缘分这一说。 班主任牵着我们回到教室时,教室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除了个别乖的孩子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与边上的人小声说着话外,其他人都扎堆聚在一起,看样子不像是刚分到一个班不久的小朋友,倒是像阔别多年的老友聚会。 班主任松开我俩软乎乎的小手,走到讲台上,拿起黑板擦,“咣咣咣”,板擦与讲桌接触发出的声音让小朋友们全部转头看向前方,班主任严厉地说:“都在干什么呢?赶紧回座位坐下。”然后他们都像小猴子般迅速找到位置,端端正正坐好。 不知道是班主任早就分好了位置,还是纯粹是他们默契的自由组合。最后剩下的两个座位就是最右侧的倒数第二排,班主任大手一挥,说:“好,你俩去那坐吧。”然后我们便成了彼此的同桌。 以前想过的与同桌在一起做的事,看样子是都不能完成了,我就转换了策略,我开始逗她、烦她。 身为小学生的我们还都在用着各种各样的需要随时用铅笔刀削头的铅笔。明宗是班里第一淘的孩子,他是一年级人人都知的“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连老师也无可奈何。明宗除了是个好奇心极强的孩子,他还觉得人一定是平等的,高年级的能用圆珠笔,低年级的怎么就不能用?所以他从家里拿来了几支,在纸上写了一半铅笔字一半圆珠笔字,他也是一个极富鼓动力的人,他说:“你们看,圆珠笔写字比铅笔好看太多了,以后咱们都用圆珠笔写吧!” 大多数人都没有胆子,但还是有漏网之鱼的,有几个人听从了他的“忽悠”,跟父母要来钱,在学校小卖部买了期待已久的圆珠笔,把铅笔放在文具盒最里面,整天拿着圆珠笔写字。这事被班主任知道后,明宗被狠狠批评了一顿,最后班主任开班会时又严肃的说:“同学们,这段时间咱们班里竟然有带圆珠笔过来的,我也不当众点名批评了。但是,你们要明确一点,就是咱们一年级的孩子就该用铅笔写字,因为你们还小,还处于学习的初级阶段,所以不可避免的会发生很多错误,咱们用铅笔,如果写错了还可以擦掉。如果你用圆珠笔,那么你们想想,错了也擦不掉,那你们得浪费掉多少本子啊,对不对?” 同学们稀稀散散的回答道:“对。” “所以,以后不要带圆珠笔来学校了。”这才是班主任最终的目的。 也许我的反射弧有些长,也许是我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圆珠笔时间过去一周后,我才开始陷入圆珠笔的世界不能自拔。 我“顶风作案”,从妈妈的笔筒中选了一支蓝色圆珠笔,我偷偷装在口袋里,不让任何人看到,只在上课老师在黑板上奋笔疾书时才拿出来。我从桌底下轻轻拽起褚悠那一直穿着的不合身的裙子的裙摆,在上面画着我所认为的美丽的画。 第一天,我只画了一朵小花,很小,如果不细看,没人会发现,褚悠也没有发现。 第二天,我画了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指甲盖大小,我相信,如果褚悠回家脱下衣服肯定能看到,但第二天她却依旧如往常一样—到校就开始练习拼音,练习完成就开始读读书上的古诗。难道还是没看见? 于是,当老师安排我们朗读古诗时,我再次打算在她的白裙子上创作,褚悠突然捂住裙摆,我吓了一跳,她却淡定的说:“许初阳,如果你再在我裙子上乱画,我就报告老师了。” 说实话,我并不怕老师。最多就是挨批,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当我抬头看到褚悠的眼神时,我心惊了,我突然说:“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 那是一种什么眼神呢?到现在我也说不清,好像是早已洞悉了一切,又好像是看尽了世间的薄凉,好像有蛇的那种犀利,又好像有小狗的那种无辜,我第一面对她产生了无措,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只能用沉默代替...... 第五章 朋友 http://.biquxs.info/

那天之后,我有很长时间不敢与她说话。可能是我的交际圈子比较小,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女孩。在我的意识里,小女孩就应该如同小乔一样—该活泼开朗时一点也不吝啬,该安安静静时也能及时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她却像一块冻得结实的冰块,让人望而生畏。 “冷战”持续了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里,上课时我尽量缩在课桌的最右侧,与她隔着几十公分的距离。下课铃声一响,我就做好奔跑的姿势,只待老师说“下课”后就一溜烟跑出去,围着操场转一圈,最后踏着上课铃声进入教室。 可是到最后我才发现,好像沉浸在这种氛围中的人只有我,我自己唱了一个多月的独角戏。 周五下午课间时间,我老老实实地坐在板凳上,不可思议的教着褚悠十以内的加减法。 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第一节课下课前五分钟,数学老师就开始布置周末的作业,五十道十以内的加减法,这对我来说是简单的。 老师没有拖堂,下课铃声还没有响完,老师就不见了踪影,就在我也准备起身离开时,褚悠突然说:“许初阳,你要去哪?”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叫住我,我有些结巴地说道:“我,我,我出去一下。” 她却出口制止了我,她说:“别出去了,教我怎么算数吧。”她的语气那么自然,自然到像是两个老朋友的日常交流。 我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问她:“我,我教你吗?” 她理所当然地说:“是啊,可以吗?除了你我好像跟别的同学也不是很熟。” 我想,也是,成为小学生这么长时间了,班里的同学们基本上都有了自己的交际圈,都有了自己的好朋友或是不太喜欢的人。可是好像只有她,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主动跟别人交流,不主动与别人交朋友,也不会表现出对任何一个人的不喜爱。有时候她的存在感太低,都会被班里的其他同学遗忘。 记得有次上体育课,同学们都兴奋地跑向了操场。上课铃声响起,我们迅速整理好队形,体育老师中气十足地喊:“好了,开始报数。” “1,2,3,4,5,6,7。”第一排的同学依次报了数,可似乎少了一个。一年级一共六个班,每个班平均25个人,我们班在平均数以下,一共24个。 所以,我们班只要排队,都是一排8人,一共三排。可是显然,第一排少了一个,老师又喊道:“怎么只有七个人?班长,怎么回事?有请假的吗?” 班长是个活脱脱的小男子汉,可是父母却为他取了一个稍微女性化的名字“刘朵儿”,据说他妈怀孕时,每天都会梦到盛开的花朵,就在以为会生出一个粉嫩嫩的女孩时,没想到出来的是个大胖小子,他妈有些接受不了,非哭着喊着把她早已为“女儿”想好的名字安到了儿子身上。就这样,刘朵儿这个名字一直被班长用到现在。班长双手贴在裤缝,昂首挺胸的站着,大声回答道:“报告老师,没有请假的。” “那怎么少了一个人?”老师又问班长。 班长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队伍里的同学开始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都在讨论着没有来的那个人。 老师又亲自点了一遍人数说:“确实少了一个,好了,班长你过来,看看谁没来。” 刘朵儿跟我差不多高,我们在队伍中挨着,他出去后,我也在人群中搜索着,看看到底是谁没来,但由于我在最后一排,只能看到同学们的后脑勺,所以一圈下来,我也没有发现消失的那个人。 班长来回转着,看着,一直过了五六分钟,他还没有找出那个不见的人,老师有些不耐地说:“到底找出来了没有?” 班长弱弱的回答道:“报告老师,没,没有找出来。” 体育老师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喊道:“你这是什么班长?竟然还记不住自己班里的同学,你这个班长怎么当的?快去你们教室看看有没有人。” “是。”班长答完后立马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了。 几分钟后,班长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说:“报告,报告老师,找,找到那个同学了。” 老师朝班长身后看了看说:“那怎么没过来?” 班长也回头看了看说:“我,我跑的快,就先过来了,她还在后面。”果然,班长说完,我们就看到了姗姗来迟的褚悠。我大惊,原来是她,我突然想起来,在我离开教室时,她还沉浸在语文课本里无法自拔。 她的那身不合身的白裙子已被一身灰不溜秋的秋衣和长裤所代替,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不合身。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急,慢悠悠地走到老师前边,就那么站着,一点也没有耽误了大家时间的羞愧感,老师气愤地说:“你干什么去了?全班都站在这等你,你知道吗?” 褚悠并不怕他,淡定的说着原因,“没有人告诉我这节课是体育。” 老师说:“没有人告诉你?其他同学都出来了,你看不到吗?再说了,都上学这么长时间了,每周我们的课都是固定的,而且还有课程表,就算没人说,你也该知道吧!” 褚悠看着老师的眼睛说:“下课后我在看课文,读的太投入了,所以我就忘了。” “你......”老师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难道要责备她学习太认真吗?显然是不行的,老师只好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下不为例,归队吧!”褚悠听话的站在了第一排的最后一个位置。 老师又看了看班长说:“刘朵儿,你是班长,以后要注意这种事。还有,尽快记全你们班学生的名字。好了,你也归队。” 刘朵儿可能也觉得自己当班长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没记住同学的名字,有些羞愧,满脸通红的说:“是,老师。”然后低着头,大步走到我身边,他还不忘小声数落我一顿:“许初阳,你咋回事?你同桌没来你都不知道?” 我小声回答道:“我真不知道,我们在教室里那么大声喊要去上体育,谁知道她没听见啊?” 班长白了我一眼说:“你这个同桌,可真不是一般人!” 我不可置否,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想到这,再加上她自己说的话,我才发现,她可真是有自知之明。 看着她即使有求于人,也不曾变过的脸,我有些无语,但还是说道:“好,我教你。” 然后事情就成了这样,我认真的教她,她认真的学习。说实话,十以内的加减法没什么好方法,大部分的同学都是数指头,再不就是在纸上画竖,然后挨着数。只有少部分的学生会在脑子里,或是心算。 褚悠之前就属于数指头的那一类,可能她觉得这样太慢了,因为我曾见到过她因为我的快速计算能力而露出的羡慕的表情,所以她想改变。我对她说:“褚悠,算数的时候要动脑子想,比如说5加3吧,你就想啊,本来就有5个了,就接着5这个数字,再数上3个,那不就是8嘛!”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么说到底对不对,她到底能不能理解,可是褚悠的领悟能力似乎很强,等她再做下一题的时候真就比之前快了许多。 然后我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笑容。她嘴角上扬,大大的眼睛也变成了月牙妆,开心的朝着我说:“真的啊,许初阳,我做题的速度真的变快了,谢谢你。” 我被她的笑容晃的红了脸,我结巴的说:“没,没事。” 她笑得更开怀了,她说:“许初阳,我们做好朋友吧!” 我脑子有些短路,我不知道我回答了什么,但我听到她对我说:“对,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而且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 她笑着,一直对我笑着,她明媚的笑容有些晃眼,并且魔力十足,这个笑容一直印刻在我心中,被我珍藏着...... 第六章 郊游 http://.biquxs.info/

褚悠与其他朋友有些不一样,可能在她的意识里,根本就没有闲聊这件事,所以除非有必要,她从不会主动与我交谈。 我的女性朋友除了小乔,她是唯一一个,但是与小乔相处的方式显然不能套用到她身上,所以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该如何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我猜,她也是如此。 因为即使是她先提出的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这件事,可她对我的态度却依旧没有什么显著变化,她还是那个她—上课时认真听讲,下课时认真复习,只有在遇到难题时,才会想起我这个好朋友。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她,我说:“褚悠,我们是朋友吗?” 她当时在做数学题,她头都没有抬一下就回答说:“当然啊,我们当然是朋友!” 我说:“那为什么你都不跟我说话?也不跟我玩?” 她是:“我有跟你说话,我不是问过你问题吗?” 我不可思议的高声说到:“天呐!这算是什么朋友?只有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才想起我,这让我感觉我只是一个解答问题的机器而已。” 听到我的话,她顿时停下手中的笔,慢慢转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低声说道:“对不起。” 她果然不是一个会按常理出牌的姑娘,对于她突如其来的道歉,我一时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她依旧低着头,想了好久说:“我不是不跟你说话,而是我的朋友本来就不多,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方式是对的。我以为朋友就是有了困难会相互帮助的人。” 我一时无话,因为她说的似乎一点也不错。朋友本该就是如此,没事的时候可以一年都不联系,但只要有需要对方的地方,便会赴汤蹈火。 我突然有些好奇,关于她的成长,关于她的家人,关于她的朋友...... 我们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直到十一假期...... 国庆节不知不觉的来临,为了加深班集体的感情,班长刘朵儿跟班主任商量,要组织一次集体郊游活动。 虽然标榜着自愿参加的原则,但是班主任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信息,那就是必须参加。 她说:“同学们,这是咱们班第一次集体活动,集体是什么意思?集体就是我们所有人!咱们班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少了一个人都不叫集体,都不是一个班!” 她又说:“你们现在已经成为了小学生,不再是躲在妈妈怀抱里的那个小宝宝了,所以你们需要有这种经历,脱离开父母的庇护,与小朋友们一起去体验大自然,一起去探险。所以,虽然咱们是自愿参加,但老师还是希望你们都能够积极参与的。” 那时候的我们还处于不管老师说什么,我们基本不会反驳,把老师的要求当成“圣旨”的阶段,于是经过班主任的这一番游说,最后报名时,班里没有落下一个人。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看出了褚悠的犹豫,她从头至尾一直低着头,不安地摆弄着她手中已经削的只有差不多四厘米的铅笔,直到老师说:“好了,现在统计一下,不想参加的同学请举手。”时,她才慢悠悠地放下那个被她蹂躏了好久的铅笔,准备举起自己有些瘦弱的胳膊。可就在她抬手的那一刹那,她又忽然抬头,看了一圈教室里的同学。 或许是看到没有一个举手的人,她又偷偷的把自己的手拿下课桌,藏在自己的背后,不知咕哝着说了一句什么。 事情尘埃落定,假期第一天就是我们的郊游日。 虽然老师前一天已经明令禁止带过多零食,但当我们集合时,除了褚悠,每个人的或大或小的书包,都被塞得满满当当,拉链都像要挣开了一样。 每个人都在看着褚悠,上下打量着她,今天有些多云,温度比平时稍低,她却又换上了开学那天的白裙子,她双手紧紧抓着书包带,站在远离人群十米开外的地方,看上去异常紧张。 本来与刘朵儿站在一起向彼此炫耀自己玩具的我也把目光转向了她,我们就像观察小丑一样观察着她。 然后,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抬起头与我们对视着,像即将要奔赴刑场的勇士一样,眼睛里写满了无畏,写满了英勇。 一个人与我们二十多个的对峙,最终以我们的失败而告终…… 事情很简单,在我们莫名其妙地对峙时,班主任提着一个大袋子款款走来,她只是吼了一嗓子:“嘿,你们干嘛呢?”我们就吓得双手背后抱住自己的书吧,一溜烟儿的以最快速度整好了队。 几年之后我们再回忆起这件事,褚悠疑惑地问我和刘朵儿,当时为什么吓成那样,刘朵儿笑嘻嘻地说自己早就忘了,可我却永远记得,我对她说:“因为我们在用有色眼光看你,所有我们理亏,我们心虚。” 这是不争的事实,就连这个班级里作为她唯一朋友的我都在笑话她,更不用说那些与她没有交集的人了! 这些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当时我在想,“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像一个乞丐?天呐!她到底是从哪个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裙子脏兮兮的不说,那结成块的头发看了真让人恶心。”其他的人也在窃窃私语,有的说:“你知道吗?那天我从她身边走,都闻到她身上的臭味了。”有的说:“人家说褚悠是孤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的反驳说:“肯定不是,我在电视上看过,孤儿都是要去孤儿院的,他们不会来上学。”有的用同情的语气说:“哎,许初阳真可怜,怎么就跟她同桌了呢?” 有时候想想,真要感谢班主任的及时出现,不然不知道我们还会如何的意淫她。 班主任倒背着手,看着排列整齐的我们,又转到我们身后看了看,有些无奈地说:“同学们,老师是怎么说的?不要带这么多零食,你们看看你们身上的书包,好歹的没把书包带压断吧!” 她又回头对着还在远处的褚悠喊道:“褚悠,快归队,咱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此时的褚悠又变成了无害的乖乖女,像个小绵羊一样弱弱的点点头,迈着小碎步站到了队伍最后。 班级人员全部到齐,班主任扬了扬手中的袋子说:“看到没有?这是带的餐布和我自己做的一些食物,今天中午咱们就可以野餐了。” 我们欢呼,即便当时的我们并不明白野餐为何物...... 时间过的飞快,公园还未参观一半,午饭时间就已来临。 班主任把带来的餐布展开平铺在草坪上,把食物一一摆好,我们一个挨一个,围成了一个大圈。 零食也被我们从书包运到了餐布上,看着各式各样的零食,我们欢呼喊叫着。 班主任维持秩序说:“好了好了,同学们,都走了一上午了,也都饿了、累了,都不要大声说话了,看看有什么喜欢吃的赶紧吃,休息好了咱们继续参观。” 我们都听从她的话,开始抢夺各种零食。 褚悠并没有加入我们的“战争”,她从书包里翻出用塑料袋装着的两个鸡蛋,鸡蛋已经因为挤压而破碎,她小心翼翼地清理好,以两口一个的速度消灭了它们。可能吃的急,她被蛋黄噎的打了几个嗝。 午餐结束,我们继续前行。 有时候意外来的就是这么突然,因为褚悠的独立与不合群,所以从一开始她就跟在队伍最后,没有人注意到她,就连是该掌握大局的班主任都忽略了她。 我是第一个发现她不见的人。当然还要感谢明宗,本来刘朵儿与我才是领队,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刘朵儿的速度越来越慢,于是被明宗抓住了空档,抢了他的领头位置。 我俩关系还算融洽,明宗上来就跟我说:“初阳,改天去你家玩吧?” 我欣然接受,说:“好啊,反正我爸妈经常出去,老是留我一个人在家。”我想了想又说:“也叫上刘朵儿,再叫上褚悠。对了,我还有一个好朋友叫萧乔,我平时都叫她小乔,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那天的我有些急切,说完以后立马向后走,我想立刻告诉褚悠,算是为自己对她的看不起道歉。 走到队伍最后,我还是没有找到褚悠,我又来回找了一圈,依旧无人。我意识到事情或许有些严重,立马跑到走在队伍中间的班主任面前,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老师老师,快蹲下,我有事要跟你说。”或许是假期的缘故,班主任比平时更加和善,她笑着说:“好,老师蹲下。”队伍还在继续向前走,我在她耳边说:“贾老师,褚悠不见了。” 班主任一怔,反应过来后立马转头对着队伍喊道:“停,同学们,先原地休息一下。”然后她拍拍我示意我不要声张,她清点着人数,一遍又一遍,果然,少了褚悠。她再出口的话就有了颤抖,她说:“刘,刘朵儿,你出来先看着队伍,我,我跟许初阳有点事。”然后拉着我往回走。 她的速度极快,我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她。我们走了十分钟,一直到离我们野餐一百多米的地方才找到她。 她狼狈地坐在地上,裙子已经被鲜血染红,腿上的那个大口子还不停的咕嘟咕嘟冒着血。班主任有些傻眼,机械地走到她身边,蹲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捂上她膝盖下方的大口子,哆哆嗦嗦地说:“没事,褚悠,别害怕。” 我也学老师的样子,蹲在褚悠身边,说:“褚悠,没事的。” 第七章 意外 http://.biquxs.info/

直到现在,我也不得不佩服班主任的果敢。那时候手机还未普及,全学校没有一个老师有手机这种物品。最时尚的老师也就是在腰间别一个传呼机,贾老师也有一个黑色传呼机,但现实情况不允许她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求救。她身边没有电话,她无法跟任何人通话。 我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因为她额头的汗珠跟褚悠腿上的血一样,一刻不停地往外冒着。但她却不得不安抚褚悠说:“褚悠,别害怕,老师先给你把伤口扎起来,然后再去找人帮忙。” 褚悠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她反而反过来安慰老师说:“老师,我没事,我不害怕,放心吧。” 这样的褚悠让贾老师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她怜爱地摸摸她的头说:“真懂事。”然后,她把褚悠裙子的下摆撕成了一条一条的长条,一层一层的扎在她的腿上。 血很快浸透了那几层布,此时贾老师已经大汗淋漓,看着无法止住的鲜血,她突然转身抓住我说:“许初阳,你来,你来给她按着,老师去找人。”还没等我回答,她已经把我拽向前,又把我的手放在了褚悠的伤口处。 她急切的搜寻着可以帮助我们的人,我蹲在地上,按着褚悠的腿,看着她不大却倔强的脸,说:“褚悠,你真勇敢。” 她却对我说:“我才不是勇敢,只是哭和害怕都没用。” 我有些呆愣,这不是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小女孩说出的话,可又确实从她嘴里说了出来,我不知如何接话,只好低下头,用尽自己的力气,替她按住伤口。 贾老师并没有让我们等太久,她找来了一对老夫妇和一对情侣,夫妇两人相互搀扶着,迈着小小的步子走来,他们的头发已经完全花白,但是堆聚在脸上的笑容和充满爱的眼睛让他们一看就是和善之人。小情侣看上去年龄不大,两人畏首畏尾的有些害怕,看上去像是偷偷早恋的学生被老师抓了包。 贾老师对褚悠说:“褚悠,我让哥哥姐姐先送你去医院,然后我把爷爷奶奶送去看着咱班的其他同学后再去医院找你们行吗?”她怕褚悠不同意,又强调说:“我让初阳陪你一起去,好吗?” 褚悠很听话,她立马点头说:“老师,可以的。” 贾老师又对那对看起来有些怕她的情侣说:“梁豪远,你背着妹妹,赶快打车去第一人民医院,去急诊室,一定注意安全知道吗?我把爷爷奶奶送到后就立马过去。” 被贾老师叫到的男生立马挺直腰背,说:“老师,放心吧!”接着就蹲在褚悠前面说:“妹妹,上来吧,我背你。” 我松开按住她伤口的手,贾老师抱起她放在男生的背上,又转过头对我说:“初阳,好好陪着褚悠知道吗?” 还不等我回答,她就拍拍男生的胳膊说:“快走,快走。” 贾老师的速度确实快,医生刚刚开始要给褚悠清创,她就气喘吁吁地赶来了,她的脸因为剧烈奔跑而变得有些苍白,双手自然垂着也有些无意识地颤抖。 医生一看有大人过来,立马语气严肃地说:“你们大人是怎么看孩子的?怎么让她自己把玻璃拔出来了?知道这样多流多少血吗?” 贾老师无力反驳,只是一遍遍说着:“对对对,是我的失误。” 医生白了贾老师一眼就专心致志的为褚悠包扎伤口,还一边给她普及知识,说:“小朋友,你真勇敢,不过以后记住了,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千万不要自己乱碰,一定要告诉大人知道吗?” 褚悠沉默着点了点头。 医生手脚麻利,很快,一个利索的纱布包在了褚悠腿上。临走前,医生还不忘嘱咐:“对了,先暂时不要碰水。” 此时的褚悠趴在贾老师的背上,我走在贾老师的右侧,那对情侣亦步亦趋地跟在我们后面,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一直走到医院门口,贾老师停下脚步,两人才闭上嘴巴,安安静静地低着头,像是等待批评的样子。贾老师看着满脸稚气的两人,叹了口气说:“好了,今天谢谢你们两个了,其他的我也不说啥了,你们自己有点数就行,别耽误了学习。行了,走吧。” 两人如释重负,对视一眼,齐声说了一句“谢谢老师”就小跑着离开了。 两人远离我们的视线后,贾老师才说:“好了,初阳,现在就是我们一起送褚悠回家了。” 我欣然接受,可是褚悠看起来却有些为难,她支支吾吾地说:“老师,我,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贾老师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说:“那怎么可以呢?你受伤了,我得回去跟你父母解释一下。” 褚悠说:“可是老师,是我自己摔倒的。” “是你自己摔倒的,可是今天是老师组织你们出来玩的,出了意外当然要老师来面对解决啊!” 褚悠不死心地说:“那其他同学怎么办?” 听到褚悠提起其他同学,我这才想起还在公园的其他人,我也说:“是啊老师,他们还跟老爷爷老奶奶在一起吗?” 贾老师右手背后托着褚悠的屁股,左手伸到胸前,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我已经去电话亭给主任打电话了,估计主任现在都到那了。你们放心,主任会把其他同学都带回去的。” 褚悠再也没有阻碍我们去她家的理由,贾老师为了方便再次打了出租车,我能看出来,褚悠是第一次坐这种小汽车,她有些紧张,有些手足无措,她双腿并拢,双手紧紧攥着放在膝盖上,在车发动时,她还因为惯性向后仰了一下,然后她的脸变成了一个熟透的红苹果。 在经过了各种弯弯曲曲的小路后,我们终于停在了她家门前。 她们家与其他人家有明显的不同,别人家一看就是刚刚翻新过的新房子,而她们家的一看就像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经过了几十年,已经变得摇摇欲坠了。 贾老师在她左边搀扶着她,我站在她的右边,褚悠率先开口说:“老师,好了,我到家了。谢谢您和许初阳把我送回来。” “这都是老师应该做的,好了,走吧,把你送进去,然后跟你家人说说情况。”贾老师说完作势就要扶着她往前走,褚悠立马拉住她的手说:“老师,我爸爸妈妈现在都不在家,不要进去了。” “不在家?他们工作这么忙吗?”贾老师转头看着褚悠问。 褚悠不敢看她的眼睛,一边乱瞟一边说:“嗯,他们挺忙的。”她的声音很小,像是呢喃。 “那,那我们把你送进去,你这样,走起来也不是很方便啊!” “对啊,让我跟贾老师一起把你送进去吧。”我说道。 褚悠扒拉掉贾老师的手,自己一蹦一跳地到门口前说:“老师,你看,我行的。” “可是......”老师还想说什么,可是褚悠却打断她说:“老师,我真没事,受伤是我自己的原因,放心,我会自己跟家人说的。” “好吧,那你自己在家小心点。”贾老师最终妥协了,她牵起我的手又说:“那我就先送初阳回去,等过几天再来看你好吗?” 褚悠松了一口气说:“好的,那我先回去了。”然后她从包里掏出钥匙,慌乱的打开大门,急切地跳了进去,在她即将关门时,还伸出头来说:“老师,谢谢您,许初阳,也谢谢你,再见。” 我们就这么被她“拒之门外”了...... 第八章 从来不是灰姑娘 http://.biquxs.info/

从把褚悠送回家的那刻起,我心底就埋下了一颗要去看望她的种子。所以假期最后一天,我拒绝了妈妈逛商场的提议,早早起床收拾妥当,拿着昨天买来的小蛋糕,把我历经几年才攒下的全部零钱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站在学校门口等出租。 等车期间,我还见到了王老师。他全名王法,如果光听名字会觉得他是个严肃之人,但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开心果。 他喜欢交朋友,学校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刚刚踏入校门的学生,左至最底层的工作人员,右至各个部门的领导,都是他的交心朋友。他也是后来我们念念不忘的王主任。 他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小跑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头说:“初阳,这么早去哪儿啊?” “我去看同学。” “看同学?” “是啊。”我抬起拿着蛋糕的手说:“你看,这是我为她带的礼物。” 王老师俯身看着我的蛋糕,笑着说:“哟,了不得啊,竟然还知道要带礼物。”他顿了顿又说:“对了,你告诉妈妈了吗?” “我跟妈妈说了要去找同学。” “那你怎么过去呢?” “我带了零花钱。”我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口袋,示意钱就在此处,然后说:“我坐出租车过去。” 王老师直起身子,用惊讶的语气说:“坐出租?你自己吗?” 我说:“当然,我都是大孩子了。” “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危险,要不我送你过去吧?” 我立马摆手说:“不要不要,我想自己去。”其实私心里我也觉得就这么去褚悠家是有点唐突的,我怕褚悠会生气,所以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明确的去处。 王老师刚要开口再说什么,结果东边驶来一辆出租车,我赶紧垫着脚招手,直到车子停在我面前,我立马转身朝王老师挥手说:“拜拜,我先走了。” 王老师却拉住我说:“别着急忙慌的,我送你上车。” “啊?哦。” 王老师戳了一下我的头说:“真是个傻小子。” 我坐上副驾驶,王老师帮我系好安全带,他说:“真的不要我送你去吗?”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他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司机的工牌,对着正在看着我们的司机说:“林子良先生,你好,麻烦你把孩子送到他要去的地方。”又摇摇头,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哎,孩子大了,还说自己都能独立了。这不,还要跟我证明呢!”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会儿看看王老师,一会儿看看司机。司机笑着说:“放心吧,保证送到。如果需要我也可以等着他,到时候再把他送回来。” 王老师伸出手说:“那就先谢谢林师傅了,孩子这么麻烦您,等您把他送回来咱们一起吃顿便饭。” 司机握住王老师伸出的手说:“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 我不明白两个大人之间看似简单却又复杂的对话,车子平稳行驶着,司机一边目视前方一边问我:“小朋友,你要要去哪儿啊?” 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终于凭着仅有的一点印象说:“好像叫北桥。” “哦,北桥啊,很近,就在一中后面,五六分钟就到了。不过你确定是那儿吗?” 我不是特别确定,因为这个地址是在我跟贾老师送她回家时,我模模糊糊听贾老师对司机说的,我不敢保证我没有听错,但我只能硬着头皮说:“是的。” 当司机把车开到北桥时,我兴奋地大喊道:“是这里,是这里。” “那你同学家在哪?跟我说我把你送到门口。”司机笑着说道。 我指着前方说:“叔叔,不用了,我在这下车就行,我走过去。” 司机已经放慢了车速,听到我这句话后便踩了刹车,他说:“我把你送过去吧。” “真的不用了叔叔,她家的胡同太窄了,进不去车。” 司机只好作罢,说:“那需要我在这等你吗?” 我转转眼珠,想了一下说:“不需要了,反正离得这么近,而且我也认识路了,我走回去就行。”然后我从口袋里掏出每种面值都有的零钱,伸到司机面前说:“叔叔,要多少钱?” 司机从我手中抽出两个五毛的说:“就给我这些吧!” 我再次谢过后,就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向胡同深处的那栋房子走去,经过了七拐八扭的路,我终于再一次站在了她家前。 她家的大门是木头门,上面刷着一层黑漆,让人感觉厚重。大门大敞,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用砖垒的歪歪扭扭的影背墙,再就是天井里让我震惊的一幕...... 褚悠突然从屋里向后步伐不稳的倒退着出来,然后跌坐在了地上,接着我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的紧随其后,他指着坐在地上的褚悠大骂道:“你这个丧门星,你给我滚,滚的远远的。”然后他随手拿起自来水旁的脸盆,把一脸盆的水泼在了褚悠身上,“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滚?你还在这干什么?”他继续歇斯底里的骂道,“你就是个丧门星,丧门星!” 褚悠坐在地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反驳,只是伸手擦了擦眼睛,就那么坐着,好似这些事她已经习以为常...... 男人好像更气了,他脸红脖子粗的大步走到褚悠前面,弯身狠狠给了褚悠一巴掌,褚悠的头随着他的力道自然而然地歪向一边,褚悠还是面无表情,他又跺了她一脚说:“就在外面呆着吧!别进去气我。”接着他转身进了屋。 褚悠在他进屋后,艰难的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左边一个用玉米秸秆搭起的小屋里,直到我走也没有出来。 我神情呆滞地站在门口,不敢相信我眼前的一切,可能父母给我编织的世界太过美好,所以年少的我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黑暗,我更不敢相信会有大人这么对一个孩子。此时的一切与我的世界是相悖的,我突然觉得我观念里的美好世界坍塌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有人过来拍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胳膊紧紧夹住身体,警惕地回头,一看是一对老婆婆,我才放松下来,小声说了一句“奶奶好。” 两个老人面脸褶子,其中一个问我:“小朋友,你怎么在这?找谁啊?” 我一时语塞,我明白现在不是看望褚悠的最好时机,我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说:“我,我找刘朵儿。”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最后另一个老人说:“我们这里没有姓刘的,小朋友,你找错地方了。” 我当然知道这里没有姓刘的,这里也没有刘朵儿,刘朵儿或许正在家里盖着被子吹空调呢,他怎么会来这么一个地方?我为自己撒谎而感到羞耻,我慌乱地点点头,说:“哦,哦,那我走了。”然后不顾一切地往回跑。 跑累了,我停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擦掉额头上的汗,狠狠咽了一口吐沫,才继续小步走着。 还没走出北桥,我见到了站在一起的三个人。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妇女说:“你们知道吧,永邦又打悠悠了。” 一个中年男人皱褶眉头吸了一口烟说“别胡说,你看到了?” 妇女白了他一眼说:“我是没看到,但我听到了,我们两家挨着,就是他在家放个屁我都能听到,更别说那么大动静了。”她又说:“你们没看到大婶和三婶一起去他家了吗?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男人不耐烦地说:“行行行,别整天的除了嚼舌根不会做别的!” 妇女还想不服气地反驳,一个半头白发的老婆婆说:“好了,别说了,悠悠也怪可怜的。” 妇女继续说:“有什么可怜的?永邦把她带回来,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她,谁成想啊,最后倒把自己的亲儿子和老婆搭上了,搁谁谁受得了?” 男人掐灭手中的烟头,往地下一扔,朝妇女“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妇女哭笑不得地说:“奇了怪了,我说永邦和悠悠,关他褚军同什么事?他生哪门子的气?” 老婆婆说:“嗨,军同不就是那么一个人嘛,热心肠。”她挽上妇女的胳膊,两人向我的反方向走去,我再也无法听清两人的谈话。 在我即将走出北桥这个地方时,我把手中提着的蛋糕放在地上,就当我已经看望了她...... 我魂不守舍地往回走着,我不受控制的猜想着褚悠与那个男人的故事,但我的脑海却是一团乱麻,刚刚看到的画面,三个人的谈话,与褚悠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交织在一起,我理不出一点头绪。 此时,妈妈以前给我讲安徒生童话的记忆涌上心头。我想,我唯一可以把她安放的就是灰姑娘,只不过,她是一个有爸爸的灰姑娘...... 这是我现在的想法,不过后来,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因为她,从来都不是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