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怎么变攻了》 第1页 《师尊怎么变攻了?》作者:木每每每【完结】 文案: 本文师尊是攻!师尊不是受,不是受!应该挺明显的吧。 桑无度眼睛一闭一睁穿进自己看了一半的虐心纯爱仙侠文里。 好消息:他没穿成被徒弟攻虐的体质特殊只能做受的师尊,也没穿成虐师尊的大徒弟。 坏消息:他穿成了师尊的痴傻小徒弟,还是为了推动剧情,让攻受师徒消除误会在一起,最后噶了的那种。 桑无度:「……??!」 * 为了自己能活命,桑无度拼命作妖,阻止主角攻受相处。 作着作着,桑无度发现,他没能拆散主角攻受,好像还让两人提前进入暧昧期。 桑无度悲催:「……我命休矣」 正当桑无度为了自己小命准备奋力一搏之时,突然发现——原书中导致攻受误会的契机提前了。 眼见着加了料的酒被两人喝下,桑无度情急之下踹开大门扛起主角受就跑,却被主角受一把掀翻摁在榻上。 主角受——长渊仙尊修祁,神色清明,嘴角微扬:「无度,这是想带为师去哪儿?」 桑无度崩溃:「……你为什么没晕!」 * 自从桑无度胆大包天扛起自家师尊就跑后,就成了各峰佩服的神人。 长渊仙尊修祁,修为通天,威严甚深,常人不敢接近。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向来古波不惊的仙尊此时正抓着自家脸红的小徒弟亲亲。 被亲得晕乎乎的桑无度心想,他这也算另类保住小命,再说有师尊这样貌美的媳妇是他赚了。 这么想着他搂着师尊就往榻上倒。 一夜过后,桑无度目光呆滞地揉着屁股,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媳妇变老公了?这剧情不对!不是说长渊仙君只能做受吗?那昨晚他怎么攻了? 桑无度后知后觉,难道他看的是一本盗版书? 文案二(简单文案) 看书错看同人文引发的惨案。 桑无度以为自己看的是原着,其实看的是同名同人文,结果穿进原着引发的一系列沙雕故事。 总结:大师兄是桑无度和长渊仙君恋爱道路上的催化剂(大冤种)。 大师兄:「……我不想要这个福气。」 1、1v1,he,互宠,神经大条长得好看自以为一的徒弟受x其实一点都不清冷也没被师兄渣的师尊攻。 2、忠告,不要被受憨憨的行为矇骗。文中受做那些事,只是为了阻止师尊和大师兄见面,大师兄没有受伤,且受也会受到恶作剧的惩罚,所以请不要上纲上线,谢谢。 3、主视角为受,但两个视角都会写,作者是主角cp粉,是亲妈,谁也不控,所以极端控党勿入。作者文笔小白,轻喷。 4、攻受都不是完美人设,介意者慎入,或许会有副cp,有的话,内容不多。 5、等级:鍊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成、渡劫、飞升。 6、想到再补充 文案和梗皆以截图,动改皆有记录,2022年12月7号。 内容标籤:仙侠修真 主角视角:桑无度互动:修祁配角:严凤鸣 一句话简介:错了,错了,剧情不是这样的! 立意:无论身处何处,都要努力生活,积极奋斗 第一卷 初入修真界 第01章 穿书! 「铃铃铃——」 「嗡嗡嗡——」 清脆悦耳的下课铃声混着手机震动声音响起,让桑无度收拾专业书的手顿了一下。 几秒后,桑无度的目光落在正不住震动的手机上,好看的眉微微蹙起,连带着他苍白俊俏的脸也带上了一股西子捧心的味道。 旁边的同学见状连忙上前关心,得到桑无度没事的回应后,如释重负地笑道:「老四,你先回寝室休息,我和老大、老三他们去食堂给你抢你爱吃的酸菜鱼。」 「谢谢二哥。」 桑无度笑着点了点头,拿起已经停止震动的手机,抱着专业书跟着其余三人出了阶梯教室,然后独自一人朝着寝室楼方向走去。 一路上,桑无度拒绝了n个想要送他回寝室的男男女女,看得不放心桑无度自己回来而偷偷跟过来的老二一边呲牙乐一边直摇头,暗道:老四魅力就是大,就是有点不开窍。 桑无度魅力确实大,长相漂亮却没有半分女气,眼睛明亮,天庭饱满,鼻樑挺直,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能连吃三碗大米饭都不用配菜。 除了漂亮的长相,桑无度身材比例也堪称逆天。184的个子,宽肩窄腰长腿,是个天生衣架子。要不是他因为先心病无法剧烈运动而显得略微羸弱,拿老二的话说『就是国际t台上的世界名模都不如他家老四身材好』。 对此,桑无度开朗一笑,病弱带来的柔和气质和他爽朗的性格完美杂糅在一起,更是让桑无度多了几分奇异的魅力。 进门后,桑无度放下手上的专业书和手机,打开电脑准备找点沙雕视频一会下饭用,就看到刚消停没一会儿的手机再度震动起来。 桑无度没管,继续找视频,还给自己接了一杯温水放在桌子上准备一会儿配饭。 然而,这次来电话的人好像不想像上次那样轻易放过桑无度,电话、简讯、微信同时轰炸,桑无度的手机就跟进了北极没穿衣服的人一样,抖个不停,誓有一种桑无度不接,就跳到断气的架势。 第2页 桑无度:「……」 为了自己新买的手机能继续苟活发光发热,桑无度只能点击接听,刚一接听,手机对面就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差点没给桑无度心脏病吓犯了。 「哥哥哥,我亲爱的哥哥,你看了吗,看了吗?那小说是不是特别好看,特别爽!快来跟妹妹我探讨一下!」 桑无度无语,他这个妹妹从小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看小说。其实看小说也没什么,一不偷二不抢,他妹还看正版不瞎评论,顶顶一个素质良好的小说人。 但他妹有个让桑无度特别无语的一点,就是别人看小说,看到书中人物和自己熟悉人重名,会尴尬地看不下去。 他妹倒好,看见一样的名字就两眼放光,非要给和书中人物重名的人安利这本书,并随机抽查被强行安利者,与其进行『友好』探讨。 而且他妹还荤素不忌,什么bg、bl、、gb她都看,其中虐恋情深的要占一大半,致使被她安利的人苦不堪言。 桑无度因为姓氏和名字偏生僻的关系,从小到大安然度过,并没少在小伙伴找他诉苦,让他管管他妹的时候,幸灾乐祸对他们说:这是甜蜜的负担。 气的小伙伴们各个诅咒他早晚也得尝尝这种滋味。 事实证明,迴旋镖镖镖扎心。如果时光能倒流,桑无度非要捂住自己这张胡说八道的嘴,并对他妹严正声明这种行为是不对的,是会对他人身心产生不可磨灭的伤害! 而这一惊天转变,完全是因为桑无度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为此苦恼的时候,他命里的克星出现了。 一本名为《凤鸣山河》的小说横空出世并且得到他妹桑无心的狂热追捧,他桑无度的大名正和其中一个有些痴傻却推动剧情的工具人的名字一样,因此被他妹疯狂安利。 为此,桑无度痛苦非常。 原因无他,《凤鸣山河》是一本妥妥的虐心纯爱文,还是文笔顶顶好,让人非常容易跟随书中情节和人物内心行动的那种。就连桑无度这种小说看的不多的人都被作者的文笔剧情吸引,还极其喜欢书中的主角受。 书中主角受长渊仙君修祁,清冷出尘,品行高洁,修为高深,心怀天下,本应自在一生,却遇到命中情劫——他的大徒弟严凤鸣,自此陷入苦海。 不仅一直努力隐藏的特殊体质被人发现,被他人陷害修为尽失,重伤时还被迫怀上了严凤鸣的孩子…… 内里的曲折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总之一个字——惨,两个字——很惨。 虽然书中主角两人的遭遇与跟他重名的小配角前期关系不大,但后期和他重名的小配角可是为了解除他俩误会英勇噶了啊! 桑无度看得满脑子问号且来气,恨不得手撕渣攻,拳打小人,看了一半的小说也仍在一边不敢再看,生怕看见能气的自己心脏病发的情节,并内心咒骂作者三百回。 最重要的是,这和他妹向他安利时说的不一样。 「哥,我跟你说,这本是纯纯的大男主,修祁是不是很厉害,各种打脸情节也十分合理,虽然前期有点惨——」 手机对面桑无心滔滔不绝地说着,把桑无度从那半本小说剧情了拽了出来,发出了一声质疑的:「哦?」 「哦什么哦啊,哥,你到底看没看完你亲妹妹我安利的小说啊!」 桑无度有点心虚,连忙岔开话题,撒谎道:「有人敲门,应该是我寝室人没带钥匙,我先给他开门,晚上再跟你说。」 说完,桑无度迅速挂断电话长长舒了一口气,拿起水杯想要喝口水压压惊,就听见两声『咚咚』的寝室门被人敲响的声音。 「……」 「啧,真是不能撒谎,现世报这就来了。」桑无度放下水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来了来了,忘记带钥匙了吗?」 桑无度边说边起身,没注意到脚边因为之前手机震动落下的电脑充电线悬在小腿位置,一脚绊了上去! 「哐!」 电脑连带着水杯重重砸在地上,桑无度还来不及心疼,就感觉全身一阵酥麻,随即意识涣散,倒地间他看见寝室门忽然敞开,门口却一个人也没有。 「人是…走了…吗……」 闭眼前,桑无度最后一个念头:刚刚到底是谁敲的门,他能活着,非要暴打他一顿不可!!! * 桑无度觉得自己好累,眼皮似有千斤重,耳朵也跟塞了棉花一样,根本听不清楚周围人在说些什么,只依稀从『退烧』『喝药』等等字眼中得知自己得救了。 「是老大他们回来了吧。」桑无度疲惫地嘟囔了一句,就再也抑制不住倦意陷入昏睡,不知道自己这一嘟囔让房间内所有忙碌的人全都瞪大眼睛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半晌,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妇人试探地开口:「我……没听错吧。」 回答她的是屋子所有人亮了一个度的眼神,以及十分激动的表情。 「啊啊啊啊,小桑会说话了,快通知掌门和长渊仙尊啊!!!」 紧接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远去,很快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近。 为首之人是个神色清冷、气质出尘的成熟男子,他身着一身淡青色广袖缀纱长袍,远远看去背影如松如竹,威严甚深,难以接近。 事实上,周围人也确实离为男子远远的,好似离得近了,就会被为男子身上散发的冷气冻死。 第3页 男子也不在意,步履平稳地走到床边,骨节分明的手从袍袖中伸出轻轻落在了床上之人的额头上。 周围人全都敛声静气,生怕打扰男子。 半晌,男子收回手,语气淡然:「等他醒来,你等再来唤我。」 有人低低应下,男子转身欲走,却被袖口处传来的拉扯引得回了头,低头看去,就发现床上原本昏睡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拽住了他的袍袖。 此时,床上之人像个找到妈妈的孩子一般眷恋地把男子垂落在床上的袍袖搂在怀里,还轻轻蹭了蹭,然后满足地发出一声幸福的喟嘆。 他这举动看得周围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连忙去看成熟男子脸色,其中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战战兢兢道:「长、长渊仙尊见谅,小桑应该是烧煳涂了,我这就让这孩子松手。」 话落,管事上前就要掰开小桑的手,被男子——长渊仙尊阻止:「无妨,桑无度本就是本座弟子,本座有义务照顾,你们先下去吧,本座自会照看他。」 管事男人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明白刚刚还要走的长渊仙尊为什么改变心意不走了,还突然说起小桑是他的弟子,他有义务照顾之类的话。 这话却也没错,但那可是长渊仙尊修祁啊,苍空山问悲宗修为最高之人,也是整个修真界实力排名前三之人。 虽然长渊仙尊平时从不仗着修为地位欺压他人,且不闭关时常常下山斩妖除魔,救人危难,但他本身的气质、威严还是让人难以亲近,让这样一尊大能来照顾一个有些痴傻的、名义上的弟子,他们可不敢。 管事奓着胆子还想再劝一下,就见长渊仙尊手一挥,他们就集体出现在门外。望着面前紧闭的房门,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勇气再进去劝解,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小桑自求多福了,不要惹恼了长渊仙尊。 被众人祈祷自求多福的小桑似乎感受到屋子里仅剩下让他喜欢的气息,开心地蹭了蹭柔软的袍袖,美滋滋地继续睡。 修祁被桑无度猫儿一样的动作逗得嘴角勾起淡淡的浅笑,伸出手指轻轻扫动桑无度修长的睫毛,看着那睫毛跟个蝴蝶一样颤抖,少顷才收回逗弄桑无度睫毛的手指,敛起笑容轻声道: 「不是夺舍……魂魄居然补全了一些,师兄的法子有用了吗?就是不知你这小弟子醒来,看见我会是什么反应,还会不会怕我。」 最后一句含着些许揶揄的笑意,轻飘飘地消散在古朴别致的房间内,修祁向上拉了拉锦被,然后静静地坐在桑无度床前的椅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02章 甦醒(小修) 「醒了,醒了!」 桑无度刚睁开第一只眼睛就差点没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直接送走,睁开第二只眼就被满眼古朴别致的房间和远处博古架上的一眼就能看出是古董的青花瓷惊得眼冒金星。 天旋地转间,桑无度朦胧想:老大他们这是把我送进什么费用昂贵的疗养院了吗?我家虽然小康,但好像也付不起这家疗养院的费用。 这一刻,桑无度那生锈了一样的脑子开始咯吱咯吱地转动,半晌他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他家人呢?室友呢?他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不会是费用太高,他们把自己扔这了吧!那自己恢復后岂不是要『卖身还债』? 也不知道这个疗养院有没有食堂或者餐厅,让他能去刷盘子还债——以及,他的身体应该还能上学吧。 桑无度这边天马行空想像自己卖身还债,小白菜地里黄,没人疼没人爱的悽惨后半生,那边缩在不远处愣是没被桑无度看见的两人正叽叽喳喳小声讨论。 「小桑师兄看起来还是那么呆呆的。」灰袍小童声音清脆。 「师弟别这么说,你看小桑师兄神色变幻莫测,应该是好了。」应该是灰袍小童的师兄发言。 灰袍小童:「那小桑师兄怎么不说话?」 师兄:「可能是刚刚掌握技能,不熟练?」 灰袍小童:「有可——」 「有可能。」 灰袍小童的『能』还没出口,就被一道陌生、年轻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抢先大声说了出来。 灰袍小童不悦,脱口质问:「是谁声音这么大,不知道这里有病人在休息吗?」 他边说边朝门口走去,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懂规矩,居然敢在青鸾峰长渊仙尊居所——渊澜居偏殿如此大声喧譁,却被师兄一把拽住,一回头就瞥见师兄眼睛一个劲地往一边斜。 「……」灰袍小童不明所以,单纯地问:「师兄,你是眼睛抽筋了吗?」 话音未落,他听得一声轻笑在耳边炸开,师兄也无奈开口:「数乙,你声音很大,而且——」 师兄指了指已经挣扎坐起来的桑无度:「刚刚是桑师兄在说话。」 灰袍小童数乙:「啊?啊??」 「是我。」终于智商上线,后知后觉什么都不对的桑无度面上微笑,心里骂娘地回道,「是你的小桑师兄在大喊大叫。」 数乙:「……」 * 苍空山问悲宗长渊仙尊坐下最小弟子桑无度高烧醒来后,居然奇蹟般地褪去痴傻和常人一样,成了各峰弟子们津津乐道的奇闻。 风尘僕僕归来的问悲宗掌门景同仙尊文柏,风一样刮进了自家师弟长渊仙尊修祁居住的渊澜居正殿,端起桌案上小童刚刚斟好的热茶一饮而尽。 第4页 「砰——」 青色透明的琉璃茶盏被重重地按在桌案上,看得一旁斟茶伺候的小童眼皮子一抽,十分心疼差点被景同仙尊震碎的茶盏。 小童的神色没逃过景同仙尊的法眼,他眼睛一转,颇有些为老不尊地跟自家师弟告状: 「师弟啊,你家这小童子看起来是不太欢迎我来,你看看这脸,皱得都比苍空山下百鲜居里的包子褶都多了。」 小童一听,小脸皱得更丑了,看得景同仙尊笑得前仰后合,半点一代仙尊的威严都没有。 修祁最知道自家师兄什么德行,挥挥手让被景同仙尊弄得手足无措的小童退下,自己坐到自家师兄对面亲自为他斟茶。 温热的茶水缓缓注入琉璃茶盏中,正正好好八分满,修祁开口:「文柏师兄一回宗门就莅临我青鸾峰,应该不是为了逗弄我这渊澜居里的斟茶小童吧。」 景同仙尊文柏喝了一口热茶,眉眼舒展道:「师兄我离山许久,就不能是惦念师弟,才一回来就来看师弟吗?」 修祁笑而不语,继续给文柏续茶,直到三杯茶下肚,修祁还要再给文柏续杯,文柏才缓过味儿来,连忙挡住修祁还要斟茶的手。 「师弟你这是想把师兄喝饱好送客吧。」 「师兄哪里的话,你说惦念师弟,师弟就好茶招待,师兄这是不满意了?」 修祁似笑非笑地看着文柏,拿着茶壶的手也不见有什么动作,文柏却觉得自己阻止修祁的手像是握了一块扎人的冰块,慌忙松手,弱弱地道:「那个,我也没有……不满意啊。」 文柏的声音越说越小,修祁的眼神也越来越淡。文柏见了,登时觉得背嵴发凉,他这个师弟哪都好,修为高,人品好,样貌更是没话说,就是这个脾气…… 那真是既腹黑,又睚眦必报! 想起小时候自己被修祁算计替修祁背下的那些惩罚,文柏就觉得嘴里发苦。虽然修祁年长后,再没像小时候一样调皮,他也成了掌门师兄,但经年累月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还真不是一下子就能磨灭的。 文柏讪讪道:「师兄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么。」 「玩笑啊……」修祁继续为文柏慢悠悠地斟茶,「那师兄现在能说说来我青鸾峰的原由了吗?」 文柏眨了眨眼睛,嘴里犯苦地看着渐渐注满水的茶盏,老实道:「我听说无度恢復了,来看看。」 修祁一言不发放下精緻小巧的茶壶,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缓缓道:「师兄还是那么关心无度。」 「啊?」文柏似乎没想到修祁会这么问,挠了挠头,「哪里哪里,毕竟是我亲自从魔族手里救出来的孩子,我这关心不是正常嘛。」 「是吗?」修祁轻轻转动手腕,青色透明的琉璃茶盏在他手上灵活转动,茶水却丝毫没有洒出一滴。 文柏看得有些胆战心惊,总觉得师弟下一刻就要冒出一句他招架不住的话,喉咙有些发紧:「那、那还能有什么原因。」 修祁放下茶盏,微微一笑:「那就去看看吧,无度刚醒来没多久,还不能下床。」 「啊?啊,好好,我这就去。」 文柏没想到修祁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连忙起身要往青鸾峰弟子居所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自家师弟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 「忘了告诉师兄,我已收无度为亲转弟子,现下无度不在弟子居,而是在我渊澜居偏殿将养身体。」 文柏:「……好,我去偏殿。」 「师兄慢走,」修祁轻轻抚摸面前的琉璃茶盏,在文柏又一次即将踏出大门的剎那突然开口,「之前见师兄那么关心无度,我还以为无度是你一夜风流留下的孽债!」 文柏:「!!!???哎呦——」 修祁见文柏这一代仙尊差点被小小门槛绊倒,满意地挑了挑眉,轻飘飘的半点真心也无地安慰:「师兄小心。」 文柏:「……」 小心你个头! 他就知道他这个师弟睚眦必报,看看,这不就来了!还有,到底是谁教他的,说话如此大喘气!!! 修祁像是完全知道文柏心里想什么,看着文柏朝着偏殿而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幽光。 这桑无度真的不是师兄的私吗?否则师兄为何如此紧张。还有,师兄似乎也没有想到桑无度会恢復神志,但好像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人夺舍桑无度的事。 修祁垂眸看着茶盏里漂浮的一片舒展茶叶,想起十年前师兄把桑无度拖他照顾时,那自以为轻松的神情,轻轻嘆了口气。 「师兄,你可千万别骗我啊。」 * 渊澜居偏殿,灰袍小童数乙和他师兄数甲,以及渊澜居其他闲着的小童子全都围在桑无度床边,双眼放光地看着床上桑无度。 「师兄、师兄,你继续讲啊,那个猴子大闹天宫被压在五指山下,有人救他吗?」 「对啊,他也太惨了吧。」 「他坏啊,大闹天宫,不被人抓住惩罚才怪。」 「我不这么认为,猴子明明是被逼的……」 屋子内,众小童子七嘴八舌地谈论剧情,没有注意床上倚靠着的桑无度惆怅的眼神。 桑无度已经醒来三天了,从最开始的搞不清楚状况,到现在能如鱼得水地在小弟子中左右逢源,各种曲折让桑无度一想起就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第5页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被电了一下,就穿越了,穿的还是他妹妹给他强烈推荐的那本虐恋情深的纯爱耽美文里,而且在他醒来就宣布收他为亲传弟子的人居然就是书中的主角受长渊仙尊修祁。 这个惊天的信息,他足足花了一天时间才消化,未免自己信息有误,桑无度还用讲故事的方法把小童子们聚集在身边,旁敲侧击地小心询问。 结果就是越问越心凉,越问越确定自己就是穿进了那本专克自己的小说里,成了和自己同名同姓,为了推动剧情,最后以自己噶了为代价,帮助主角攻受解开的那个傻子小师弟。 对,就是那个噶了的傻子。 桑无度:「……」 桑无度无语问苍天,他就是撒了个谎,挂了他妹妹的电话而已,老天爷没有必要这么对他吧! 抛开书中那些虐心剧情和「他」最后噶了来说,这个是个妥妥的弱肉强食、妖魔鬼怪林立的修仙世界,就算他最后没有因为剧情噶了,他这么个小虾米在这样的世界里,大概率只能夹着尾巴求生。 而且,修仙世界啊,他这个外来魂魄占据原本桑无度的身体,会不会被认成是夺舍,他是不是等不到为主角攻受解除误会奉献生命,就会被人送去轮迴了? 他还没活够啊啊啊! 胆战心惊地过了三天,桑无度发现自己并没有被认成夺舍的邪修,担忧的心稍微放下。 而且桑无度发现现在这具身体和他的长相一般无二,就连心脏偶尔会刺痛都一模一样,让他十分怀疑自己不是魂穿而是身穿,才会让人看不出自己是外来魂魄。 但如果是这样,新的问题就出现了,原来的桑无度哪里去了?不会是和他互换了吧,那他爸妈看见他变成傻子,不得哭个水漫金山。 一想到那个画面,桑无度就觉得对不起精心呵护自己长大的父母。 但不管怎么说,日子该过还得过,桑无度因为先心病的原因,从小就十分豁达,信奉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首要任务就是要好好活下去,顺便见识见识这个光怪陆离,让所有男生全都嚮往羡慕过的修仙世界到底是怎样一副光景。 还有—— 桑无度想起自己半睡半睡间看见的那抹清隽身影和落在自己额间温热的手,以及至今还留在自己身边的淡青色流云纱外袍,和书中「自己」必死的结局,心下微动。 如果他努力,是不是可以改变一下书中故事的走向,让自己活下来,顺便拯救一下被虐得让他心肝疼的主角受长渊仙尊? 毕竟他看的那半本小说里,可没有长渊仙尊收『桑无度』为徒的剧情。 他现在成为了长渊仙尊的亲传弟子,这代表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了些许偏移,他得想办法让它偏得更大一些。 比如,想办法隔开长渊仙尊和他那个孽缘大弟子接触,从根本杜绝他被噶了的可能! 第03章 和渣攻第一次见面 严凤鸣完成巡视任务归来就听到三个重要消息。 第一、他名义上的小师弟桑无度一场高烧给烧正常了,还被师尊收为亲传弟子,成为他真正的小师弟。 第二、一直闭关养伤的师尊居然因为桑无度高烧不退,出关了。 第三、师尊居然会让桑无度住进渊澜居,那可是师尊私人居所,以前从来不让任何人住进去的。 「就连严凤鸣这个大弟子,也只能住在渊澜居下方的长渊仙尊给他开闢的晓澜阁里,真不知道这个桑无度有什么过人之处,让长渊仙尊这么重视。」 这是严凤鸣回到宗门后,听到最多的、自以为隐蔽、实际上恨不得他听见、所谓地为他抱不平的话。 对此,严凤鸣微微一笑,他倒不觉得桑无度住进渊澜居有什么问题,当年掌门『託孤』他就在现场。虽然不知道掌门为什么重视桑无度,但也心疼这个身世悽惨还有些痴傻孩子,私下更是没少照顾桑无度。 桑无度并不像一般傻子那样邋遢、总惹祸,相反,桑无度干净、听话,要不是不会说话、反应慢,严凤鸣都觉得桑无度是正常人。说实话,他还挺喜欢桑无度这孩子的。 要不是刚刚回来,要先去任务堂交接任务,他早就飞回青鸾峰看看这个总算苦尽甘来的小师弟了。 这么想,严凤凤加快脚步朝任务堂走去,刚进任务堂,就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就见一个身着紫色弟子服的圆脸年轻男子朝自己跑过来。 「严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路鸿师弟,你稳重点,」严凤鸣轻声呵斥年轻男子,语气却带着熟稔,「你这也是来交任务的?」 年轻男子路鸿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一把拽过严凤明的手腕,把人拉到一个人少隐蔽的角落,还左右看看才神神秘秘地开口:「严师兄,你都知道了吗?」 严凤鸣反应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路鸿见严凤鸣点头,表情严肃了一些,连圆脸上的肉仿佛都因为严肃紧缩了几分:「严师兄,我跟你说,那帮人说的你都别信,他们就是嫉妒你,长渊仙尊还是最器重你的。」 严凤鸣心里一暖,想起刚刚路鸿点头又摇头的动作,明白了对方根本不是来交任务,而是专程等自己,怕自己想不开,想要开导自己。 他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我不会在意的,多谢路鸿师弟专程来开导为兄。」 第6页 「哪有哪有。」路鸿听了,像是吃了什么定心丸一样,开心地笑了,圆圆的脸看起来特别喜庆。他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严凤鸣:「严师兄,快去交任务吧,长渊仙尊出关了,应该想见见你。」 严凤鸣点了点头,路鸿又笑了,然后蹦蹦跶跶地跑出任务堂,严凤鸣一直等看不见路鸿的背影,才走出角落,在众人各异的神情里干脆利落地交任务走人。 回青鸾峰的途中,严凤鸣也听到了许多关于『长渊仙尊怎么宠桑无度』『严凤鸣失宠』『桑无度好手段』等等风言风语。 严凤鸣没有理会,加快速度回到青鸾峰,刚一落剑,就听到两个小童嘀嘀咕咕。 「这个桑师兄到底什么来歷啊,连掌门都来看他了,听说是一回来就来看他了。」 「别瞎说,掌门明明是来看长渊仙尊的。」 「可他确实去看桑师兄了啊?」 另一个小童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就听得先前的小童又说:「现在外面都传大师兄要失宠了。」 「别胡说,让其他师兄听见了,我们会被罚。」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害怕……」 两个小童嘀嘀咕咕的走远了,自始至终没发现严凤鸣把他俩的话听了个全。 严凤鸣皱着眉,直觉他出门这些天,宗门里除了桑无度恢復这件事,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否则,这种谣言就算师尊不屑于管,掌门也不会不管,看来他得查一查了。 暂时按下心中疑虑,严凤鸣回到晓澜阁洗漱整理自身。 其实,修仙之人修炼到达一定境界,只需掐一个净尘决,就能祛除身体上的污秽。 严凤鸣因为要去见师尊,而师尊最喜干净,他又十分敬重师尊,才会先回住所仔细梳洗自身。 等一切完毕,严凤鸣把这次下山搜罗的小玩意儿一股脑儿地塞进干坤袋,准备一会见完师尊给桑无度送去,才朝着渊澜居而去。 刚刚抵达渊澜居大门前,就听到一声悠远低沉的声音传来:「凤鸣回来了,直接进来吧。」 严凤鸣微微一顿,抬步走进渊澜居大门。走过长长的石桥,通过长满鲜花的院落,又经过一个迴廊,严凤鸣才走到渊澜居正殿的大门前。 再次整理了一下衣服,确认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会让师尊不喜的地方,才重新举步朝着正殿走去。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跪坐在师尊身旁,正十分娴熟地为师尊煮茶,见他进来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眼里的神采完全看不出他之前竟是个傻子。 严凤鸣惊喜:「小师弟,你真的都好了。」 「嗯,多谢大师兄关心。」桑无度面上笑容璀璨,暗地里却把这个原书主角渣攻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遍,最后得出结论—— 这人不愧能成为纯爱耽美文里的渣攻,硬性条件简直齐全。 严凤鸣剑眉星目,身材高大健壮,一身青鸾峰最规整的青色弟子服硬生生让他穿出了洒脱不羁的感觉。 他嘴角带着笑,眼里带着惊喜的真诚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书中那个会误会自家师尊、折磨自家师尊,后期又变态爱慕自家师尊的大渣攻。 桑无度心里咬牙切齿,不着痕迹地将放在严凤鸣身上的视线落在新鲜出炉的自家师尊身上。 越看,他牙咬得越紧。 他家师尊长渊仙尊,简直比书中描写的还好美好。通过这半个月的相处,桑无度觉得什么清冷出尘、品性高洁这些词用在师尊身上简直不要太贴合。 除此之外,书中对于长渊仙尊的外貌描写很少,只有『惊艷』两个字,但桑无度觉得『惊艷』两字却配不上长渊仙尊。 如果非要形容,应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 颀长的身形,完美的身材比例加上半分脂粉气都没有、甚至好看的有些刺眼的五官,以及柔和五官俊美的那通身淡然的气度,让长渊仙尊如同仙人驾临,让人不敢随意窥视。 只是让桑无度有些不明的,这样看起来一点不柔弱、一点不受的师尊怎么就受给严凤鸣了呢? 难道那什么天媚之体的体质真那么厉害,让长渊仙尊这样的高人,最终都要屈服在这样的体质之下? 看来他除了要解决严凤鸣的问题,还得想办法找出解决长渊仙尊体质的方法。否则,没了严凤鸣,可能有朱凤鸣,蓝凤鸣…… 他得从根源解决问题。 桑无度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面上还是保持微笑,还能伸出手把煮好的茶稳稳地倒进琉璃茶盏中,恭敬放到长渊仙尊身前的桌案上:「师尊,请用茶。」 然后,他又快速地倒了一杯茶递给严凤鸣,笑得十分腼腆:「师兄请喝茶,多谢师兄从前对小弟的维护。」 桑无度已经从那些小童和记名师弟嘴里打听到了关于严凤鸣的所有。 在这些师弟和小童眼里,严凤鸣是个称职的大师兄,还对他桑无度照顾有加。对此,桑无度倒是不怎么吃惊,原书中也写了严凤鸣是个好师兄,没和长渊仙尊有感情纠葛前是个好弟子。 只是后面因为一次任务,出了点意外,两人阴差阳错地滚到了一起。事后,严凤鸣觉得是长渊仙尊引诱他,让他犯了自己接受不了的伦理纲常大罪。 原因很简单,因为严凤鸣觉得大名鼎鼎长渊仙尊修为高深,怎么会被小小的春药放倒,就算放倒,以长渊仙尊的修为也不可能让他得逞。 第7页 所以,一定是长渊仙尊不顾礼法引诱他犯下大错。 自此之后,他对长渊仙尊再不復恭敬,鄙视、辱骂时常都有。 而长渊仙尊有苦难诉,一方面他要保密自己天媚之体的秘密;另一方面确实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自己这个师尊失察,有大过错。 修仙之人寿数悠长,虽然根本不像凡界那么在乎师徒伦理,师徒成为道侣的也比比皆是,但看严凤鸣那么排斥,他还是默默忍受严凤鸣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把深藏在心底暗生许久的情愫当成苦果自己吞下,半分不敢透露。 但这些理由在桑无度看来都是狗屁! 严凤鸣就是个降智的傻瓜,你师尊养你、教你那么多年,对你有想法还能让你逍遥那么多年?就算他将计就计不要脸引诱你,事成之后,又怎么会任凭你辱骂,早把你关起来变成禁脔了。 所以,桑无度觉得严凤鸣虽然是好人,但为了自己的小命,他必须阻止他师尊和严凤鸣接触,防止那个情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他师尊心底冒出来。 第04章 怎样阻止见面? 桑无度这边在满脑子跑火车,那边手下动作却利落,见严凤鸣很快喝完一杯茶,又十分速度地为他斟满,还附赠一个大大笑,心想:我先跟你套套近乎,才好下手。 严凤鸣被桑无度笑容晃了一下,放下茶盏伸进袖子掏啊掏,掏出一把短剑。 那短剑没有开锋,剑鞘镶嵌着各种精美宝石,看上去非常华美,很吸引……小朋友的喜欢。 桑无度见严凤鸣把剑递给自己,嘴角抽了抽,却还是接过,低声道谢。 严凤鸣挺开心的,拍了拍桑无度肩膀,哄小孩一样:「你现在恢復了,也是时候开始修炼。等你筑基,师兄就给你弄一把上好的剑胚,你好好蕴养,将来定能成为一柄适合你的灵剑。」 他说着还看向自家师尊:「师尊,您说是吧。」 修祁放下手上的茶盏,身体微微靠后倚在软塌靠背上,姿态优雅闲适,看得桑无度眼睛一亮,动了动身体往自家师尊身边靠了靠,不动声色地隔开严凤鸣望向师尊的视线。 师尊这个样子太好看了,他可不能让严凤鸣看见,看多了爱上师尊又强取豪夺了可不好。 桑无度的动作没逃过修祁的眼睛,他挑了挑眉心道:自己这小徒弟恢復后真是活泼。 修祁早就发现自家这小徒弟自从醒来后就再也不怕自己,不仅不怕还十分喜欢偷偷看自己,粘着自己,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眼睛亮亮地回看自己,眼中的神情有亲近、孺慕和偶尔闪过的一丝掩饰都掩饰不住的心疼,仿佛有无数话想要和自己说。 心疼—— 修祁自从修为大成后,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了。世人皆知问悲宗长渊仙尊修为通天,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又怎么会对他露出心疼、疼惜的眼神。 也是这一丝异样眼神,让修祁经过漫长修炼早已变得波澜不惊的心湖起了涟漪,起了收桑无度为亲传弟子并把人带到渊澜居里居住、逗弄的心思。 此时见他双眼发亮地搞小动作,心思全然不在严凤鸣所说的修炼上,心下好笑,觉得自己的想法果然没错,小徒弟果然很好玩。 他这么想着,嘴角也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后,修祁就见自家小徒弟眼神更亮了。 「呵呵呵,」修祁被小徒弟眼神变化取悦,忽略大徒弟有些惊讶的眼神,慵懒地点了点头,「凤鸣说的没错,无度确实应该开始修习我宗心法,尽早筑基,时间吗——」 修祁见小徒弟还沉浸在自己美色里,根本没注意他说什么,嘴角笑意加深:「三年吧,以无度的资质能做到的,对吧。」 最后一句『对吧』修祁声音含笑,语气轻柔低沉,让本就着迷修祁气度相貌的桑无度迷迷煳煳就点了头。 刚刚点完头,桑无度就发现了另一边严凤鸣正一脸无奈加纠结地看着他。 这表情着实有点诡异,桑无度眨眨眼,「师兄,你怎么了?」 严凤鸣看了一眼毫无所知、露出一脸茫然表情的桑无度,又去看师尊的表情,见师尊并没有阻止他开口,无奈道:「师弟,你刚刚有听师尊说什么吗?」 「听了啊。」桑无度不明所以,他注意力一直在修祁身上,怎么会听不见修祁说什么。 桑无度坦然的态度,弄得严凤鸣一噎,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度担心了,师尊应该是了解小师弟的情况才会定下三年之约,小师弟应该也是有把握,才答应的这么干脆,他如果继续说是不是会打击小师弟自信心? 可若是不说,不现在求情改变师尊决定,三年后小师弟没有筑基,会不会被一向严厉的师尊逐出山门? 桑无度见严凤鸣不说了,表情还是一副很纠结的样子,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听见一声低沉声音传来: 「凤鸣有什么疑惑尽管开口,想必无度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桑无度也赶紧接话:「是啊,大师兄,你说吧。」 「那我说了啊。」严凤鸣头一回觉得开口如此困难,「小师弟,你还没有纳气入体成为练气修士,真的要答应师尊在三年内筑基成功吗?」 桑无度:「……什么!!!三年??我答应的?」 修祁喝了一口茶,起身朝后殿而去,行了两步,他回头:「无度,这可是你自己答应为师的,要努力做到,别让为师失望啊。」 第8页 桑无度欲哭无泪,耷拉个脑袋、眼睛不復之前的明亮、委委屈屈地应了声,没有看见已经远去的修祁翘起的唇角。 一旁的严凤鸣倒是看了个真切,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后露出一个洒脱的笑意。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师尊真的很喜欢小师弟,以后他再下山除魔,有小师弟在,师尊也不会孤独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严凤鸣看桑无度的眼神越发真诚和蔼,他起身拍了拍头顶阴雨连绵的桑无度,开朗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小师弟别怕,跟师兄走,师兄帮你!」 「……」桑无度无法,只能步履艰难、一步三回头,希望修祁改变决定地挪步。 皇天不负有心人,桑无度刚刚挪出一步,听得后殿传来一句:「等等。」 桑无度当即眼睛一亮,目光灼灼、满怀期待地看向后殿方向。然而,声音下一句,桑无度眼中光亮再度消失。 好听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三日天记得来我这里考教功课进度。」 「是。」桑无度表情沉重,再度艰难迈腿跟着严凤鸣出门。 就在桑无度心如死灰即将迈出大门时,声音再度传来:「凤鸣,两天后来寻为师,为师会为你解答修行上的问题,其余时间多多看顾你师弟。」 「是,弟子明白,请师尊放心。」 严凤鸣一边恭敬回答,一边余光去看桑无度表情,就见小师弟眼睛『嗖』的一下亮了,又灭了,然后蔫头耷脑、生无可恋地迈出了门槛。 这快速『变脸』的本事,逗得严凤鸣也忍不住笑了,边在前面带路,边笑着摇头。 他这个小师弟恢復后,性子活泼可爱,表情更是生动灵活,不怪师尊都一反常态逗弄这孩子,他都想逗一逗了。 不过,现在不能逗,再逗容易炸毛了。 * 等两人出了渊澜居,后殿塌上盘膝而坐的修祁睁开眼睛,眼睛透出促狭的笑意,以他的神识早把桑无度的所有反应看个真切。 桑无度生动的神态和敢怒不敢言的小表情,让长久以来在他人脸上除了尊敬、惧怕外的其他表情和情绪甚少看见的修祁觉得很有趣。 「也不知道这小傢伙知道我是故意逗他的会不会生气,」像是想到了桑无度生气时候的表情,修祁眼中笑意加深,「他生气的时候,应该更好玩吧。」 「师弟,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恶趣味,把无度当成小猫小狗一样逗弄。」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与后殿相连的书房里传来,修祁视线循着声音落在躲在一堆书卷后的人身上。 「师兄,你最近怎么如此地闲,天天赖在我这,也不下山降妖除魔。」 「嘿嘿嘿,」文柏从书卷后面探出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鸡窝头的脑袋,一点一宗掌门的样子都没有,「师弟,师兄我又不是傀儡,只用灵石就能不知疲倦地动,你得允许师兄我偷得浮生半日闲不是。」 修祁冷笑一声,挥手一道气劲射向不修边幅的文柏,在对方夸张乱叫躲避时,开口道:「回你的紫电峰去偷得浮生半日闲,窝在我青鸾蜂算什么。」 文柏窜到修祁身边,露出讨好的笑容:「师弟,师兄我这不是被长老们烦死了,来你这躲清静了吗?」 「哦?」修祁手指轻碾放在塌上桌案上装饰用的新鲜红梅花瓣,素白的手指沾上红色,漫不经心地道,「我看师兄这清净是躲不了了。」 「啊?为什么?」文柏挠头疑惑,修祁这里一般没人敢找来。 修祁抬头看一脸疑惑的文柏,轻声道:「因为师弟我——有要事要拜託师兄你。」 「啊?啊?」 * 翌日,辅导了桑无度一晚上怎样纳气入体的严凤鸣刚要出门去紫电峰寻掌门把满宗门内漫天飞谣言处理一下,就听到洒扫小童议论说掌门昨夜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各峰皆有弟子被罚面壁思过,人多到后山的思过崖都快装不下了。 严凤鸣心底有些些许猜测,转变方向朝思过崖而去。被纳气折磨了一个晚上的桑无度也在严凤鸣走后不久,困哒哒地走出了晓澜阁。 昨天严凤鸣非要教他纳气入体,他拒绝不了热情有责任心的严凤鸣,只能宿在晓澜阁悉心听讲。 哪想到严凤鸣讲的兴起,让他练了一晚上纳气。他又不是严凤鸣那样已经到达元婴初期的天才修者,不惧睏倦,这一晚上下来,他是面如土色,走路如魂飘。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严凤鸣出门,桑无度见准时机,在洒扫小童怜悯的眼神中,游魂一般飘回渊澜居偏殿倒头就睡。 这一觉直接睡到日落黄昏,桑无度目光呆滞地被数乙叫醒用晚饭,才惊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想了半天,桑无度才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貌似明天就是他师尊为严凤鸣答疑解惑的日子,他还没有想出办法怎么阻止两人见面,要不他死皮赖脸的跟去? 第05章 油罈子 「哎——」 桑无度第101次嘆气,左手撑下巴撑累了,换右手撑着,眼睛呆滞地望天,然后嘆出第102口气。 被派来照顾桑无度的数乙端着洗脸水进屋,就被这一连串的嘆气声,惊得差点把水盆都扔了,兔子一样地蹦到桑无度面前,对着桑无度就是一番左看右看,上下打量。 见他不是身体上不适,数乙才拍拍胸脯松了口气,疑惑地问:「小桑师兄,你怎么了?是因为那什么『三年筑基之约』吗?」 第9页 桑无度换了左手撑着下巴,眼皮子懒懒地耷拉下来,迟钝的脑袋转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数乙在跟自己说什么,嘆出了今天的第103口气。 「哎呦,我的好师兄,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数乙见桑无度只嘆气也不说话,有点急了。自己这小师兄刚刚恢復,可别是好景不长又傻了吧,但看他这个样子又不像,想了想,他道:「师兄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不妨对数乙说说,万一数乙有办法呢。」 话音未落,数乙就见刚刚还蔫哒哒的小师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手也不撑着下巴了,拉着他神神秘秘地问他:「数乙,如果你想要阻止两个人单独见面,会怎么做?」 数乙:「啊,啊?小桑师兄你说什么?」 * 两刻钟后,数乙终于在桑无度长话短说地解释里明白了自己这小师兄到底在因为什么嘆气。 说实话,知道后,数乙有点啼笑皆非。他原本以为小师兄是因为『三年之约』唉声嘆气,还想着要怎么安慰他才好,哪想到是因为一个话本子里的故事。 数乙想着虽然小师兄比他大点,但刚刚恢復神志,极度缺乏生活常识,才会觉得话本子里的故事是真的,还心心念念想要拯救故事里的主角,就想告诉小师兄话本子都是假的,让他不用担心。 可等他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小师兄眼睛亮亮满怀期待的眼神,那表情既灵动又鲜活,马上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数乙想,自己还是委婉一点吧,小师兄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他不能打击小师兄积极性。 想明白这些,数乙轻咳一声,坐直身体,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说:「小桑师兄,既然都写进话本子了,就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改变不了了。」 桑无度一怔,脑子转了一下才明白数乙这是把他当成现实话本分不清的小孩儿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倒了杯茶递到数乙面前,嗓音清亮含笑:「数乙,我之前那些年虽然浑浑噩噩,但也知道话本子都是假的,你们听的猴子的故事不也是我编的吗。」 桑无度一边心里和吴承恩先生道歉,一边继续忽悠数乙:「我就是突然看到这个故事,然后比较同情故事里的仙尊,想着如果我是话本子里的npc,我应该怎么阻止仙尊的厄运。」 「原来是这样啊!」数乙恍然大悟,旋即疑惑问,「小桑师兄,npc是什么啊?」 「那不重要。」桑无度一晃脑袋,顺滑长发扎成的高马尾调皮地甩了甩,盪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重要的是,如果你有机会阻止或者说改变仙尊的命运,你会怎么办,怎么阻止两人见面。」 数乙被桑无度绕了进去,开始顺着桑无度的思维思考,半晌后,他突然啊了一声。 桑无度激动:「怎么,怎么,数乙你想到了?」 数乙眨了眨眼睛:「我只是突然想起,师兄你晚上吃的那么少,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桑无度也眨了眨眼睛,他晚上确实满心都是明天怎么阻止修祁和严凤鸣单独见面,没吃什么东西。数乙不提还好,数乙一提他的身体机能就像突然恢復了一样,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开始疯狂提醒他,他饿了。 桑无度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 数乙也看着桑无度平坦的腹部:「……」 * 漆黑夜里,半点星光也无。青鸾峰通往膳堂的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微风吹过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两边的树木,发出『唰唰唰』的声音。 突然,远处传来两个清亮的少年音。 「小桑师兄,」第一个声音有点颤抖,「我怕黑。」 另一个声音很快安抚道:「数乙别怕,有师兄在呢,你要实在害怕,我们就回去吧,师兄也不是很饿。」 第一个声音一听他说不饿,立马反驳:「不行,师兄你身体还没好,不能饿肚子!」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饿肚子的桑无度和非要带桑无度出来找吃食的数乙。 修仙之人筑基之后就可辟谷,但各峰未筑基的弟子和一些干杂物的弟子都需要进食,而且虽然筑基之后可以不进食,但能吃东西就不会有人不想吃。 再者,筑基之后就可以食用灵米、灵蔬等,对身体有益,促进修为提升的食物,所以各峰膳堂各类饭食齐全。 只是修仙之人需要克制,口腹之慾也是需要克制的欲望之一,因此膳堂一天只提供朝食、午食和晚食,其余时间一律不提供任何膳食。 因此,即使桑无度现在已经是青鸾峰上地位第三的人,饿肚子也只能自己想办法。 数乙为了自己的小师兄,努力克服对黑夜的恐惧,勇敢地带着桑无度偷偷摸摸地朝着膳堂前进。 不多时,两人抵达膳堂门口,桑无度看着膳堂大门上的那把大锁,无奈地对数乙说:「锁门了,我们进不去了,我饿一晚上不会饿坏的。」 「不行!」数乙非常坚持,「师兄你身体不好,不能饿着睡觉。」 他说着,手指掐诀,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膳堂大门上的那把锁『咔』的一声落了下来,被数乙眼疾手快地接住。 只见他一挑眉,十分自豪地对桑无度说:「小桑师兄放心,数乙是不会让你挨饿的。」 桑无度感动,揽住数乙开心地抱了抱他:「数乙真好,我们进去吧。」 数乙也很开心,两个少年你拽我一把,我拉你一下的进了膳堂,还小心翼翼地掩上门,烛火也不敢点地在膳堂里搜刮吃食。 第10页 此时,青鸾峰后山大演武场内,严凤鸣一柄仙剑舞得风起云涌,云雾形成的模煳头冲着山壁上的瀑布而去,巨大的冲力直接把磅礴奔涌的瀑布截断。 修祁倚在演武场外的坐榻靠背上,耳朵微微一动,眼睛看向膳堂的方向,少顷,眼里流露出一丝玩味儿地笑意。 「呵呵呵,有趣。」修祁低声笑了下,继续把玩手上的短剑,那是严凤鸣送给桑无度的那把剑鞘精緻华美的短剑。 晚食后,桑无度来过渊澜居正殿跟修祁问安,修祁见他把这柄短剑带在身上,就问他既然这么喜欢,要不要帮他开个锋。 此话一出,修祁就见桑无度眼睛亮了起来,嘴唇一抿,抿出一个腼腆的笑意,开心地直点头。 这举动看得修祁心下好笑,想他还是小孩子心性,喜欢漂亮的东西,便接过短剑,说等他两天后,考教功课后再给他。 然后,修祁就见刚刚还一脸明媚笑意、眼睛亮晶晶的小弟子嘴角耷拉,眼神失光地「哦」了一声后,一脸惨兮兮地表情出了渊澜居大门。 现在回想起桑无度的那副小表情,修祁都觉得心情尚可,嘴角便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指尖微动一抹银色闪过,被他玩于手掌之间的短剑发出一声轻啸,就连剑鞘上的宝石都亮了些许。 修祁满意地点点头,将短剑收起,对着还在舞剑地严凤鸣道:「凤鸣,停下吧,到为师这里来。」 修祁低沉磁性地声音透过演武场阵法传进严凤鸣耳朵里,严凤鸣当即收剑,几个踏步来到修祁面前,恭敬道:「请师尊指点。」 修祁抬眼,快速指点了严凤鸣几个不足的问题后,转移话题道:「你昨天指导无度纳气辛苦了,只是无度刚刚恢復,还需注意。」 严凤鸣当即低头认错:「是弟子太过心切,只是三年——」 严凤鸣顿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做弟子的怎么能质疑师尊,况且自己的师尊还是修为大成的大能。 修祁知道严凤鸣未出口的话是什么,指了指他先前放在桌案上的玉简:「三年之约只是我刺激无度上进而已,你无须担心我会逐他出山门。」 「玉简是为师给你寻的适合你的秘法,今夜你还需继续磨练剑意,不可懈怠,记得明天卯时来寻为师。」话音未落,修祁已然身影缥缈而去,严凤鸣单膝跪地,拜谢师尊对他的教导。 等再也看不见师尊身影,严凤鸣才拿起桌上玉简纳入干坤袋里,返回演武场按照师尊的指点继续磨练剑意。 离开的修祁并没有回渊澜居休息,而是无声无息地飘到了膳堂附近,透过没关严的窗户,修祁看见桑无度和数乙小耗子一样『咔嚓嚓』地咬着什么东西,还小声叽叽喳喳说着话。 「小桑师兄,现在太晚了,也能委屈你啃干馒头和腌菜条了。」 「没事,这样就很好,明早我们早点起来,吃点好吃的。」 「嗯嗯。」 修祁眼神逐渐温和,想起来自己未筑基的时候,也曾经半夜饿醒,偷偷跑来膳堂找吃食。 见两人只吃馒头和腌菜,修祁心下微动,手指也就跟着动了动,一股气就顺着窗缝弹进膳堂,掠过两人髮丝,砰地一声打在两人身后的一个盖得严实的木盆上。 膳堂内的两人吓了一跳,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以为被发现,捂着脑袋转身就要跑,却发现盖得严实的木盆上的盖子歪了,露出里面一只香喷喷的烧鸡。 「小桑师兄。」数乙拽住桑无度,眼神里透出渴望。 桑无度咬咬牙,拿出烧鸡让数乙端着,语速极快:「你脚步快,先回去,我锁门。」 「可是——」 「没有可是,快去。」桑无度把数乙退出膳堂,自己拿着那把大锁要锁门,脚步声越来越近,数乙无法只能先跑。 抓贼抓脏,他把烧鸡带走,就算小桑师兄被抓走也不会被发现是他们偷了烧鸡。 数乙这时候也不怕黑了,一熘烟儿地跑没影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桑无度咬牙就要上锁,想着被抓大不了丢脸,不知怎么眼睛就落在了膳堂灶台上做菜用的装菜籽油的罈子上,眼睛一转来了主意。 他快速跑进膳堂,从腰包里摸索了两下,摸出一块之前好奇放进腰包里的银子扔在灶台上,捞起油罈子就跑。这时候他也不管要锁膳堂的事了,跑的特欢。他刚刚跑进膳堂小路的树林里,就听得一声惊天巨吼: 「哪个小兔崽把老夫油罈子抱走了!!!还有,老夫的烧鸡呢!!!」 第06章 计划第一步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青鸾峰时,勤快的弟子们已经起床和自己相熟的师兄弟朝着膳堂而去,准备吃完朝食就开始新一天的修炼、学习。 他们像平时一样准时到达膳堂,却发现今日的膳堂和往日有些许不同。 往日还没等他们抵达膳堂,就能闻见从膳堂飘出来的各类饭食的香味和膳堂掌勺大师傅王师傅爽朗慈祥的笑声。 今日他们不仅没有闻到饭食香味,王师傅也一反常态地板着一张脸,眼神在每一个进入膳堂弟子的脸上逡巡不去,仿佛想要从弟子们脸上看到什么。 众弟子头一回见到这样板着脸的王师傅,别说,平时笑得跟弥勒佛一样慈祥的胖乎乎的王师傅,阴沉着脸还真有点吓人。 不敢触这样的王师傅的霉头,小弟子们战战兢兢地排队开始取饭食,但等他们看到平时专门用来放满各类饭食的长案上只有冷硬的馒头和腌菜条,以及清汤寡水的青菜汤时,全都用不敢置信地眼神看向阴沉着一张脸的王师傅。 第11页 他们丰富的饭食呢? 就这样的饭食,一上午的修炼下来,他们不得饿死啊? 王师傅是昨晚睡觉没睡好,半夜做噩梦了,才没心情做饭吗? 霎时间,众弟子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想,但谁也不敢开口问王师傅今天到底怎么了。 众弟子的眼神尽数落在王师傅眼里,王师傅冷哼一声:「你们别看我,昨晚膳堂遭了小贼,烧……咳咳,灶台上放的油罈子都给我抱走了,没了油你们只能吃这清汤寡水的饭食了。」 此话一出,原本迫于王师傅压力不敢出声的小弟子们一时间跟开了锅一样嗡嗡嗡地讨论了起来。 半晌,一个弟子战战兢兢地问:「王师傅,我们膳堂只有那一罈子油吗?」 王师傅:「那怎么可能。」 弟子又问:「那为什么不用新的油……」 弟子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王师傅咆哮:「是老夫做的饭菜不好吃?你们吃不饱,半夜来偷老夫的烧……呸,老夫的油罈子,是想要自己独自开火吗?你们这是置老夫于何地!!!既然不喜欢吃,老夫干脆就不做了!」 离王师傅近的弟子被这一声咆哮吓得差点直接把盛满青菜汤的碗扣在身旁的同伴脸上,好半晌才缓过味来,感情王师傅不是生气饭堂遭贼丢东西,而是觉得大家不喜欢吃他做的饭才生气的。 他们应该说,果然大师傅都是有脾气的吗?可是王师傅说了两次的『烧』是什么?烧酒、烧鸡,还是烧鸭、烧鹅?难道今天早上他们本来有这些东西吃? 明白又不太明白的弟子们一拥而上,把王师傅团团围住开始努力说好话。 一直在外观察情况的桑无度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带着数乙趁机混进人群对着发小脾气的王师傅一个劲儿的恭维说好话。 王师傅被哄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露出笑意,拍了拍就近的弟子道:「一群皮猴子,就会说好话。老夫这就给你们做,但咱们说好了,以后不许再偷抱老夫的油罈子了。」 众弟子胡乱点头,王师傅才笑呵呵地转身进了灶台,准备开火做饭。 然而,他刚刚把新的油罈子放在灶台上,就咦了一声。 「怎么了,王师傅?」 弟子们怕王师傅改变主意,连忙关心,就见王师傅举起一块小小的东西,表情疑惑地喃喃道:「难道不是小贼,居然还留了银子。」 躲在众弟子中的桑无度见到那枚小小的银子一阵暴汗,脸都红了起来。数乙以为他不舒服,忙扶着桑无度走到人少的地方坐下,担忧地问:「小桑师兄,你不舒服吗?」 桑无度摇了摇头。 数乙疑惑:「那你怎么脸这么红,还流了这么多汗?」 桑无度语塞,他总不能跟数乙说是因为那枚银子吧。他昨晚也不知道脑子是抽了,还是现代拿东西要给钱太深入他心,居然在偷东西的时候,还想着给钱,留下证据。 他刚想转移话题,数乙可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差点害得大家一起饿肚子的偷油贼,就听见数乙小声嘀咕:「难道我们昨晚走后,还有人来过膳堂吗?怎么油还丢……唔,师兄——」 桑无度从后面捂住数乙的嘴,小声在他耳朵说:「我的小祖宗,你是生怕王师傅不知道我们昨晚来过,偷了他的烧鸡吗?」 数乙连连摇头,桑无度这次放开数乙,转移话题道:「大师兄怎么还没来膳堂?」 桑无度已经从数乙这个大嘴巴嘴里套出严凤鸣只要在青鸾峰每天早上都会来膳堂用餐,他的『阻止师徒单独见面大计』就要从膳堂开始。 此时,见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严凤鸣还没来,内心有点忐忑。 数乙揉了揉自己被桑无度捂得差点变形的脸,含煳道:「小桑师兄,你看门外。」 此时,等候王师傅大餐的青鸾峰弟子们也发现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严凤鸣,纷纷低头行礼,口尊:「大师兄。」 严凤鸣摆摆手,让大家不用理会他,该干嘛干嘛,自己则一屁股坐到桑无度身边的座位上,桑无度给了严凤鸣一个大大的笑容,十分乖巧道:「大师兄好。」 桑无度本来长得就精緻乖巧,此时他有意在严凤鸣面前刷好感,更是让他看起来更加讨喜。 果然,本来没什么笑意的严凤鸣嘴角翘起,伸手宠溺地摸了摸桑无度的头:「好好吃饭,纳气入体不急。」 「好,那师弟就拜託师兄了。」桑无度笑眯眯地说。 严凤鸣就喜欢桑无度笑,眼睛亮亮的,看着就机灵。他还想再问问桑无度恢復后的一些事,就听到王师傅大喊一声:「孩子们,开饭了!」 严凤鸣笑了笑:「师弟在这等着,师兄去给你取饭食。」 说完,严凤鸣起身,数乙想了想也跟着严凤鸣去了。桑无度一看正中下怀,左看右看见所有人都被香气扑鼻的饭食吸引,没人注意他,慌张地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看也不看快速打开倒在严凤鸣刚刚坐的位置上。 这是昨晚他从膳堂偷的菜籽油,想到以前看得修仙小说里修仙之人有什么净尘咒,他还特地做了改良,往里面掺了一点强力胶。 至于他为什么不直接用强力胶,是因为他能找到的强力胶虽然胶力强劲,但速干,只要严凤鸣动作慢点,就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昨晚偷烧鸡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食用油有保湿的作用,应该可以延缓强力胶速干,才会临时起意把油罈子抱走。 第12页 经过昨晚一夜的实验,他确定,只要严凤鸣坐到他精心改良过的菜籽油上,衣服绝对不能要了。以严凤鸣现在还真心尊敬修祁的心理,肯定会回晓澜阁换衣服,那他就可以实行第二步计划。 一想到那时候严凤鸣可能露出的表情,桑无度就一阵暗爽,连干坏事后良心有点不安地忐忑都压下去了不少,自然没发现他把小瓶子放回腰包里时,不小心碰掉了另一个小瓶子的塞子,瓶子里的液体流出悄无声息地粘在了他的袖口上。 眼见着严凤鸣端着饭食越来越近,桑无度怕他发现,抽出手连忙起身去接自己那份。 他心里其实很紧张,面上却笑意盈盈、滴水不露,把自己这么多年对桑无心的演技全都用上:「谢谢大师兄。」 「师弟客气了。」严凤鸣躲过桑无度伸过来的手,「师弟坐好就行,这点东西师兄拿得动。」 桑无度也不好跟严凤鸣抢,只能坐回凳子上,紧张地盯着严凤鸣,见严凤鸣毫无所觉地坐下,才暗自舒了一口气,笑容越发真诚:「师兄快吃,今天师尊不是说要见你吗?」 严凤鸣喝了一口汤:「嗯,师尊让我卯时去找他,昨晚体悟剑意误了时辰,是要快点了。」 桑无度附和点头,边吃边旁敲侧击问一些严凤鸣和修祁以前是怎么相处的,试图找出修祁究竟因为什么对严凤鸣暗生情愫。 可他听来听去,也没听出两人『一个教导,一个听从』的相处模式是怎么生出感情的。 最后,他只能把这个『情愫』归结于作者给严凤鸣开的金手指。 严凤鸣速度很快,看起来是真的赶时间。等最后一口汤入口后,严凤鸣擦了擦嘴,伸手轻拍桑无度肩膀: 「师弟慢慢吃,为兄先去见师尊,等为兄回来,继续教你纳气入体。」 桑无度连忙放下手中的碗,起身双手微微拱起,两个宽阔的袖子盪起一个优美的弧度碰到一起:「师弟恭送大师兄。」 桑无度这一连串的动作极其优雅,看得严鸣凤老怀欣慰,起身摸了摸桑无度的头,又温声跟数乙嘱咐一番,才快速出了膳堂的门。 数乙目送严凤鸣出门后,转头想要跟自家小师兄感嘆一下大师兄真的很关心他,就见刚刚还一脸恭敬的小桑师兄一脸震惊。 数乙:「小桑师兄,你怎么了?」 桑无度眼睛瞪得熘圆,看了看严凤鸣坐过的凳子,又看了看早就看不到严凤鸣背影的大门口……半晌,他抬手挠头。 只听「刺啦」一声。 数乙包括被声音吸引看过来的膳堂内所有弟子全都看见——桑无度好好的衣服袖子不知什么原因直接和衣服本体分离,桑无度白生生、细嫩的胳膊和半个肩头猝不及防地跟膳堂众人来了个亲切会面。 数乙、膳堂众弟子:「……」 桑无度:「……」 不应该是严凤鸣衣服后摆和衣服本体分离吗?怎么是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没脸见人啦!!! 第07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膳堂里一瞬间静得可怕。 一双双眼睛齐齐看向桑无度,善意的、探究的、好奇的、似有似无仿佛带着恶意的眼神全都汇聚在青鸾峰新鲜出炉的小师兄/小师叔桑无度的脸上,似乎想在桑无度的脸上看见自己最想要看见的神情。 桑无度自从十年前被掌门景同仙尊带回『寄养』在青鸾峰,就遭到了一些有心人的嫉妒。 一个痴傻不能修炼的废物,何德何能就入了修真界第一大宗问悲宗掌门的眼,又成了修真界大名鼎鼎长渊仙尊的记名弟子,这着实让人眼红到食不下咽。 修仙之人与天争命,规则下的弱肉强食是常态,若不是青鸾峰规矩森严,严禁同门弟子相倾,一经发现会被逐出青鸾峰,情节严重者直接废除修为逐出问悲宗,再加上大师兄严凤鸣的看顾,桑无度早在弟子居生活的时候就会被欺负死了。 不过即使如此,桑无度恢復神志以前的生活也很悲惨。 明面上的欺负不行,暗地里磋磨人的手段更多,特别在严凤鸣出宗门、长渊仙尊闭关的时候。 他们也不打桑无度,也不骂桑无度,而是看桑无度听话好哄,时常以带桑无度『玩』的名义,把桑无度带出去。 他们引诱桑无度独自留在山下,或者留在苍空山供弟子修炼用的布满妖兽、邪祟的布障林外围。 然后,躲在暗处,笑意森然地看着痴痴傻傻的桑无度满脸惊恐地到处找他们,或者被偶尔逃出布障林的邪祟攻击。 等他们过足了戏弄的瘾,再出来装作担心的样子来找桑无度,替桑无度赶走邪祟。桑无度见到他们只会感激,哪会去告状,再说桑无度连话都不会说,也根本无法告状。 如果这一次戏弄里,桑无度受了点伤,他们还会精心把桑无度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伤都治好,让桑无度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而且,因为他们最后总会『救』桑无度,帮桑无度治疗,桑无度也不会害怕他们,反倒更加信任他们,让他们能更加欺负桑无度。 这些人算准了桑无度痴傻,只要不欺负太过,长渊仙尊和严凤鸣就发现不了。 事实上也确实没被发现,也正是没被发现,有人才会越发过分,致使桑无度在布障林外被邪祟攻击,后脑不小心磕在石头上,高热昏迷不醒。 事情闹大了,这些人以前做的那些龌龊事情也随之浮出水面。这些人辩无可辩,被青鸾峰大管家解零扣押至地牢,准备等待桑无度醒来,或者严凤鸣回来再进行惩处。 第13页 可解零等了七天,无数药材、无数方法用尽,桑无度就是不醒。 不仅不醒,气息还越来越微弱,解零算是青鸾峰除了长渊仙尊外修为最高之人,但对这个魂魄不全、不能修炼、体质弱鸡的桑无度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本想去紫电峰找掌门求问方法,可掌门恰好也不在,又不想自家青鸾峰上的事情被别的峰知道,大肆议论。 眼见着桑无度出气多,进气少,严凤鸣还没回来,解零无法只能满头大汗地去求问还在闭关中的修祁。 本来解零只是想求个方法,顺便试探修祁的态度,毕竟桑无度出事,他也是要负大责任的,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修祁竟然为了桑无度出关了。 不仅出关,还动用了珍贵的宗门秘药——还魂阳丹,救治桑无度。 要知道这还魂阳丹十分珍贵,炼制材料极其难得,据说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就算问悲宗是四海九州第一大宗门,一年也只得两颗。 解零一直都知道掌门对桑无度很重视,但没想到自家峰主也这么重视桑无度。他心下瞭然,自然把这个消息传递了出去。 就在解零以为修祁接下来会收拾欺负桑无度的弟子时,修祁淡淡道:「等无度醒来,把一切都告诉他,让他自己处理。」 解零再次震惊,因为他知道修祁这么做不是想要保下这些弟子,而是把桑无度当成正常人看。 修祁的话没有背着别人,自然而然也传至了整个青鸾峰,让青鸾峰上所有人第一次明确知道了他这个峰主对桑无度的态度。 桑无度醒来前那几天,整个青鸾峰人人自危,原本对桑无度没有什么感觉的人,都忍不住偷偷讨论桑无度。 然而,这还不算,青鸾峰主长渊仙尊居然亲自照顾桑无度,还在桑无度醒来后,直接收为亲传弟子。 修祁这一举动,可在青鸾峰上炸开了花。要不是桑无度醒来后被带到渊澜居,估计连桑无度床底下都得蹲着个人,时刻观察这个本就让人羡慕、嫉妒的傻子是怎么再次一飞沖天的。 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放弃,桑无度待在渊澜居的日子里,他们暗戳戳地跟能进出渊澜居了的人打听。 得知桑无度恢復神志,不傻了,人们对于桑无度的好奇更多了,可他们等了半个月也没见桑无度踏出渊澜居大门,好不容易等他出来,还有严凤鸣跟着。 算上桑无度昏迷——甦醒——恢復,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没真正见过桑无度了。 之前哄王师傅那会,已经有人发现桑无度在了,还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确实不傻了,还想上去套套近乎,试探一下桑无度还记不记得被人欺负的事,严凤鸣又来了。 他们只能按下心思,等待严凤鸣离去。结果,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们上前,桑无度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吸引了他们全部人的注意力。 吸引后,居然还能走神。 一时间,藏着各种心思的众人,全都表情复杂。 桑无度也表情复杂,和众人因他的表现表情复杂不同,他表情复杂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刺啦』一声是他衣衫不整了,不应该是严凤鸣衣衫不整吗? 看着和自己另一只完好袖子粘在一起的袖子残肢,桑无度嘴角抽了抽,开始思考现在应该怎么办。 第一步计划失败了,他第二步计划相应的胎死腹中,严凤鸣估计也早就进了渊澜居,难道剧情这么不可改变? 呸,他还就不信了!他偏要改变! 桑无度斗志高昂,双手握拳给自己打气,大声喊:「fighting!!」 「发什么?小桑师兄说什么你听懂了吗?」 桑无度声音不小,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的众人听了个真切,当即满脑子问号,有人还不小心问了出来。 他这一问,把沉浸在自己战斗思绪里的桑无度给叫得回了神,一抬头正好和众人各种探究的视线来了个激情相接。 桑无度眨了眨眼睛:「……呵呵呵,大家好啊。」 尴尬地对着众人一笑,桑无度心里默念三遍我不尴尬,才再度抬头:「那个,那个,大家吃好喝好啊,不用在意这个小插曲。」 众人不语,还是面色复杂地盯着桑无度的脸和……露出半个肩膀的胳膊。 见大家还盯着自己,桑无度喉咙干涩:「那……喝好吃好?」 一旁的数乙实在看不下去桑无度犯蠢,涨红着脸小声叫着桑无度,想让桑无度别说了,赶紧回去换衣服。 可他连着叫了两声,桑无度就跟没听见一样,数乙一急,直接拽住桑无度完好的那只袖子晃了晃,试图引起桑无度注意。 但是他忘了,桑无度另外半边衣服早都没了,完好的那半边衣服没了另一半衣服的牵扯,不动还好,被他这么一拽,直接从桑无度肩膀上滑落。 猝不及防,众人和戏剧性半裸了上身的桑无度来了个亲切会面。 桑无度:「……」 众人:「……」 数乙:「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小桑师兄!!」 桑无度表情悲催地拍了拍因为激动随处乱抓,差点又拽开自己腰带,让自己裤子也保不住的数乙,语气虚弱地安慰:「师兄不怪你,先把你外衫借给师兄,然后扶师兄回去换衣服。」 数乙抽抽搭搭,脱下外衫给桑无度裹了个严实,然后他气沉丹田一把扛起准备往外走的桑无度『啊啊啊』地怪叫着跑走了,独留下膳堂众人面色复杂地互相对望,和刚刚不知道干什么去,又回来的王师傅弥勒佛一样的笑脸。 第14页 * 渊澜居悟室中,斟茶小童正在给严凤鸣煮茶,裊裊水汽蒸腾而起,模煳了严凤鸣锋利俊美的面容。 将煮好的茶递到严凤鸣身前的小案上,斟茶童子恭敬道:「大师兄,仙尊说他有要事,让您先等待片刻。」 「多谢数衡师弟告知。」 严凤鸣微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带着醇厚的茶香的茶水顺着喉管流进胃里,让他陡然打了一个激灵,昨夜勤奋体悟剑意带来的疲惫霎时一扫而空。 严凤鸣知道这是师尊的好意,心下觉得温暖,不疲惫了,思维也就活跃,开始好奇一向守时的师尊今天为何会突然失约。 但他也不敢问数衡,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着,好半晌才把脑海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空,开始认真思考最近修炼上碰到的问题。 严凤鸣没有等多久,悟室厚重大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传进他的耳朵,他连忙起身,就看见修祁步履闲适地走了进来。 修祁背着光,严凤鸣看得不太真切,但他似乎看到自己师尊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在笑。 不敢多看,严凤鸣恭敬低头,双手拱起行了一个礼:「师尊。」 「嗯。」修祁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冷淡,「坐。」 严凤鸣顺从在修祁对面坐下,接过数衡手里的小茶壶,亲自为修祁倒茶。 清香的茶水缓缓注入琉璃茶盏中,八分满时,严凤鸣抬高茶壶,将茶盏恭敬地放到修祁面前。 「多谢师尊关心。」 修祁知道严凤鸣指的是什么,饮了一口茶后,淡淡道:「你是我的弟子。」 放下茶盏,修祁眸光淡然地看向严凤鸣:「除了剑意的问题,这段时间可还有疑惑。」 严凤鸣更加恭敬:「弟子有,请师尊解惑。」 修祁点头,严凤鸣开始低声诉说自己修炼上遇见的困惑。 时间就在两人一问一答中匆匆流逝,等严凤鸣疑惑全解,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数衡早已重新煮好了茶,并为两人斟好。 严凤鸣端着茶盏喝茶润喉,心下却有些迟疑,他总觉得今天的师尊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以往的波澜不惊、冷淡疏离微微褪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仿佛春暖花开后,终于开化的碧湖一样,微风起,微波盪。 第08章 师尊不会这么无聊! 严凤鸣好奇,是什么让师尊发生这样的变化。他成为师尊弟子已经有近百年的时间,在这将近百年的时间里,师尊不是对他不关爱,只是性格使然,修祁的态度从不像今天这样——柔和、温柔。 对,就是温柔。 长渊仙尊修祁,当今四海九州修为排名前三的大能,刚过两百岁的年纪修为就已经达到渡劫后期,虽然修为还没能抵达渡劫大圆满,但以他如此逆天的悟性和资质,说他距离传说中的飞升只有一步之遥也不为过。 现今修真界除了修祁,有这样修为的也就只有两人,分别是神圣谷的灵智大师和十绝界的素云仙子。 这两个人都是大前辈,年纪都已经上了五千岁。因寿元将尽,百年前就已经闭死关进行突破,就连十八年前和魔尊以及魔族大军的惊天大战都没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十八年前的仙魔大战,若不是修祁打败魔族至尊叶天瑞,封魔尊叶天瑞于弥生谷谷底,四海九州都会陷入一片战火,天下苍生都将成为魔族豢养在羊圈里的羔羊,人间将变为一片炼狱。 任魔族宰割,任魔族鱼肉。 如此说来,说修祁是当今修真界第一人也不为过。 因为年少成名,修祁早早敛起性格,变成众人眼中坚实可靠的长渊仙尊,十八年前的大战更是让修祁荣誉加身,无数光环围绕修祁,让人忘却不看修为,以修祁的年纪在修真界也是个应该让人看顾后辈。 是以,就算严凤鸣已经成为修祁弟子近百年,时常接受修祁教导,对修祁的了解也仅仅是冷静、可靠、威严、如山如岳。 山岳坚实可靠也危险重重,跟温柔从来都不搭边,修祁仿佛也被封印了喜怒哀乐一般,不喜不悲、不哀不怒,温柔更不知从何谈起。 反正,作为青鸾峰长渊仙尊坐下大弟子,与修祁最亲近的严凤鸣是从来没在修祁身上感受过什么是温柔,这也是他时常担心师尊孤独的原因。 但自从师尊这次出关之后,严凤鸣好像不止一次感受到师尊的不同,毕竟以前的师尊可不会逗弄任何弟子。 说实话,上次看见师尊逗弄桑无度,严凤鸣刚开始是觉得讶异,觉得是自己的错觉,但等他观察后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嫉妒、疑惑,而是高兴。 高兴师尊终于不用孤独,高兴有一个人能让师尊开怀,他打心底里感激这个人。 想起回山时听到的那些流言,严凤鸣心底冷笑,算他们好运,否则就不是后山思过崖思过那么简单了。 那些流言的主体看似是桑无度心机深沉,骗得长渊仙尊对他偏爱,实则是在暗示长渊仙尊偏心。那些人蠢得居然认为自己会因为师尊对桑无度的偏爱而怨恨师尊。 若不是师尊救他,他早在小时候就死在魔族的汤锅里。 现在他不仅为爹娘报了仇,还在百岁那年顺利结婴,成为修真界年轻一辈的领头人,这一切都是师尊赐予他的,他怎么会因为师尊对于一个比他小那多的孩子多有关爱,就生出嫉妒,甚至背叛师尊。 第15页 这些人也太小看他严凤鸣了。 想起其余峰私下里对他的招揽、暗示,严凤鸣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一股莫名的戾气从心头蒸腾而起。 「凤鸣,静心。」 就在严凤鸣觉得自己心里戾气难平,郁结于心时,一道冷冽低沉的嗓音骤然在他耳边炸开,如穿石裂云一般凿进他的大脑,让他戾气萦绕的大脑陡然清醒,后背霎时冷汗直流。 「师尊,我……」严凤鸣头一回觉得羞愧,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无妨,也无须自责。」修祁声音淡然,「你因年幼之事,心中戾气不平,才会更加适合修习杀戮剑道,最近你剑意有大成之象,以往被你压制的戾气自然因剑意涌动。」 「但你需记得,时常静心警醒,磨练剑心,否则你失控滥杀之时,就是为师清理门户之日。」 修祁的话可以称得上是冷酷无情,但严凤鸣却从话语中感受到了心安。 「多谢师尊。」严凤鸣感激道。 修祁挥了挥手,示意严凤鸣可以退下,严凤鸣会意,起身跪下磕了一个头才转身离去。 很快悟室里就只剩下修祁和安静立于修祁身后的斟茶童子数衡。一室寂静,唯有茶香随着热气裊裊蒸腾,满室馨香。 数衡从小性子喜静,也是因为这一点被修祁选为斟茶童子。在漫长岁月里,除了景同仙尊偶尔让这渊澜居变得热闹外,渊澜居就如沉静的湖水一般,毫无波澜。 今日,数衡以为渊澜居也会如往常一样静下去,突然见到自家峰主像是笑了一下,然后他就听到一个极具活力的清脆声音透过悟室厚重、本应隔音的大门传进悟室,让一室寂静化为人间烟火。 「数乙,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大意,怎么就能弄错呢?我明明记得强力胶我没带啊,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腰包里,还和我精心调配的药水瓶子长得一样?见鬼了吗!!?」 「啊啊啊,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数衡诧异,连忙上前查看悟室门上的隔音禁制是不是忘了开启,就听到身后修祁轻笑一声:「不用。」 数衡被这声笑吓了一跳,他侍奉修祁多年,不是没听过、见过修祁笑,特别景同仙尊在时,数衡经常能看见修祁冷笑和嘲讽的笑,所以他从不惊讶修祁会笑。 让他惊讶地是,修祁此时的笑里带着以往没有温柔和……兴趣。 对,就是兴趣。 这可稀奇了,修为高深,对什么都唾手可得的长渊仙尊居然会对一个还没练气的小弟子产生了兴趣。 要知道,这样的小弟子,在青鸾峰上数不胜数,数衡虽然觉得神志恢復的桑无度很讨喜,但也不明白为什么峰主会对桑无度另眼相看。 不过,峰主有命令,数衡也不多问为什么,沉默地退回修祁身边。 声音还在继续,数衡好奇,一边默默观察修祁面部表情,一边认真听。 「数乙,我没脸见人了,这两天我就窝在渊澜居不出去了,你也别出去了。」桑无度声音活力满满,虽然说的话挺丧气的,但听声音可一点不丧气,确实听了让人心情好。 数衡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抬眼看见修祁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肘支在坐塌靠背上,眸光淡淡地看着他,少顷低声问他:「是不是很活泼。」 数衡被修祁这么一看,有些害怕,低垂眼睛回答:「是,小桑师兄很活泼。」 数衡回答后,悟室除了他的唿吸声和门外传来的清脆少年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数衡心里不知怎么有些忐忑,偷偷抬眼,发现峰主已经不在悟室中了,而他连悟室大门开启的声音都没听到。 拍了拍自己乱跳的心脏,数衡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偷偷下定决心,一定要和小桑师兄搞好关系,以后闯祸了,有小桑师兄求情,峰主应该也不会罚他太惨。 舒了一口气,数衡一边收拾悟室小案上的茶具,一边继续听着给寂静的渊澜居带来生机的少年声音。越听越觉得心情确实美好了。 让人感觉心情美好的声音的主人桑无度现在心情可不怎么美好,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强力胶的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腰包里,而且装强力胶的小瓶子还和他装着调配的菜籽油强力胶小瓶子一模一样。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小腰包里除了他倒在严凤鸣凳子上的那瓶速干强力胶外,还有两瓶封口封得死死的速干强力胶。 换句话说,桑无度的小腰包里,同样的小瓶子有四个,三瓶强力胶,一瓶桑无度调配的菜籽油强力胶。也就是说,桑无度只有四分之一的机会能拿到他自己调配的那瓶菜籽油强力胶去捉弄严凤鸣。 而且,菜籽油强力胶的封口不知道怎么变得特别松,轻轻一碰就掉了下来,还粘在了桑无度的袖子上,让他在膳堂众人面前出了那么大一个糗。 虽说在现代,男孩子打球打得热了,赤膊上身的比比皆是,但桑无度没有这么做过,毕竟他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轻易感冒。 那时候,桑无度不知道有多憋屈。他从小就喜动不喜静,活泼开朗大大咧咧,可惜先天条件不允许他太活泼。 莫名其妙穿越过来后,除了最初那几天能感觉到心脏刺痛外,桑无度觉得自己简直跟新生一样,跑跳完全没问题,就连熬夜都没让他直接狗带。 这些天,他简直跟鱼入了海一样,在严凤鸣回来前,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他是玩了个遍。 第16页 反正今天也阻止不了严凤鸣见师尊,他倒是可以一会去找师尊,在师尊面前刷好感度,让师尊对严凤鸣好感没那么多,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最好,他能把师尊带出去玩,让师尊知道这个世界上好玩的东西有很多,严凤鸣一点都不好玩。 一想到师尊被自己带出去玩,清冷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桑无度就打从心底乐开了花,原本耷拉下去的嘴角也重新上扬,看得一旁的数乙疑惑不已。 情绪起伏这么大,真的不要紧吗?还有小桑师兄什么时候调配了那什么菜籽油强力胶,强力胶是他给的,菜籽油哪里来的? 数乙这些天也是和桑无度混多了,思维也直,他这么想,嘴上没个把门地直接说了出来,然后他就见自己的小师兄眼里闪过尴尬。 「咳咳。」桑无度被数乙问得尴尬,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转移话题道,「数乙,你看到今早有人来过偏殿吗?」 数乙仰着头,想了片刻,郁闷地摇了摇头,小声道:「就峰主路过,也没进来……」 桑无度一巴掌扇在数乙后脑:「瞎想什么呢,师尊怎么可能那么无聊。」 刚刚走到桑无度房间门口的修祁听到房间内传来的清脆响声,挑了挑眉,心道:「我还真就有这么无聊,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第09章 师尊陪我玩 桑无度躲在房间里和数乙嘟嘟囔囔,全被修祁听了去。 想起昨晚看见桑无度跟只偷油的小耗子一样抱着油罈子鬼鬼祟祟回渊澜居,还不想数乙发现的样子,修祁嘴角笑意加深。 昨晚,他一弹指让饿肚子的桑无度发现王师傅藏在木盆里的烧鸡后,本想离开,我9发现桑无度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抱着烧鸡逃之夭夭,而是返回了膳堂抱走了炒菜用的菜籽油,还很有人品地留下一块散碎银子。 这举动引起修祁的好奇,他足尖一点跟只背后灵一样隐身跟在桑无度身后,想要看看自己这个小弟子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偷走油罈子。 跟来的结果,果然没让修祁失望,他的小徒弟吃饱喝足打发走数乙后,偷偷躲在桌子底下嘟嘟囔囔地捣鼓那罈子菜籽油和不知道哪里来的强力胶。 因为房间没人,小徒弟认真起来后,就忘了收声这件事,声音虽不大,却能让修祁听得真切。 桑无度:「嘿嘿嘿,菜籽油和强力胶简直绝配,这样就能让胶水干得速度变慢。明天我就想办法把胶水倒在严凤鸣的衣服上,等他回去换衣服,再倒在他的门口,嘿嘿嘿……」 听到桑无度这话,修祁蹙眉,严凤鸣他了解,不可能欺负桑无度,让桑无度神志恢復后还记仇。可若不是有仇,桑无度何必如此苦心想要严凤鸣出丑。 就在修祁想不明白,决定现身直接与桑无度问明白时,又听到清脆的少年音继续嘟囔:「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道德,严凤鸣好歹是新一辈的领头人,现在的人品还是不错的,而且他还有没犯错……」 人品不错?犯错? 修祁有些疑惑,这么说来,他这小弟子和他大徒弟并没有仇。此时弄这个恶作剧的胶水,似乎是因为『严凤鸣以后会犯错』,他要惩罚严凤鸣,又因为严凤鸣还没有犯错,而有些犹豫。 这让修祁来了兴趣,他的小徒弟是怎么知道严凤鸣以后会犯错的? 修真界确实有大能精通占卜,能上算天机,下算王朝兴衰更迭。 但他这小徒弟刚刚从浑噩中清醒,连练气期都没有,是怎么知道严凤鸣以后会犯错的?难道小徒弟天赋异禀、天生会算?而这就是师兄对他这小徒弟照顾有加,另眼相看的原因? 而且,小徒弟的话语中透露,『恶作剧』成功,就能阻止『严凤鸣犯错』。 所以,到底是什么错,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就能阻止? 修祁越想,眼中的兴趣越浓。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件事情有如此浓厚的兴趣了,自从他的师尊鸿宇仙尊惨死魔尊之手后,他收敛少年心性,拼命苦修。 等他修为大成,封印魔尊后,又因为神魂有损,不得不闭关养伤。算起来,距离上次兴致勃勃地和师兄文柏一起戏弄不干好事的师兄弟,已经有一百五十余年。 可能是人年纪越大越喜欢追忆年少,也可能是大仇得报,伤势好转容易让人心情放松,修祁看见这样想要恶作剧的桑无度第一反应不是无视,也不是阻止,而是想要加入。 他想要看看小徒弟恶作剧失败后,会有怎样生机勃勃的表情。 所以,桑无度捣鼓了多久菜籽油强力胶,隐身坐在房间塌上的修祁就看了多久。 直到桑无度觉得自己大功告成,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眼睛盯上了他坐的位置,修祁才悄无声息地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坐着,想要看看小徒弟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只见桑无度将研制好的胶水小心地滴在了他刚刚坐的位置,等了半炷香的时间,然后歪头想了片刻,嘴里叨念着: 「这里也没有别人,也只有我和严凤鸣穿的是青鸾峰亲传弟子校服,看来只能我自己亲自实验了。」 叨念完,桑无度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要决定一般,撩起后摆一屁股坐在了胶水上。 「一、二、三……十!」 桑无度数到十,闭上眼睛直接起身,只听『刺啦』一声,桑无度的裤子因和坐榻粘黏直接和桑无度的裤腿分离。 第17页 又因为胶水未干时具有渗透的作用,桑无度的亵裤也未能倖免跟着桑无度的裤子一起牺牲在了坐榻上。 「卧槽,卧槽!!!」 修祁就见小徒弟嘴里乱七八糟地喊了一声他听不懂的话,捂着自己的光熘熘的屁股噌地一下跑到幔帐放下的卧榻上。 修祁被小徒弟这意外的行为逗得忍俊不禁,直接笑出了声,还好他跟着小徒弟回来时,就在自身周围下了静音咒,否则他堂堂一代仙尊可要在小徒弟面前被逮到了。 好不容易敛住笑声,修祁眸光一转顺着幔帐飘起的缝隙飘上卧榻,见小徒弟的薄被盖得顾头不顾尾,雪白、圆润、光熘熘的屁股直接露在外面,修祁眼角再次浮现抑制不住的笑意,轻声道:「这小傢伙,受了那么多苦,还有点肉。」 正在努力和亵裤奋斗的桑无度丝毫没发现自己卧榻上多了一个人,只觉得屁股凉嗖嗖的,伸手把被子拽回来盖好,然后继续在被子底下窸窸窣窣地换亵裤。 等桑无度收拾好,修祁就见他又兔子一样地蹦下卧榻,把刚刚调配好、实验十分成功的菜籽油强力胶小心翼翼地收在了他时常挂在身上的小腰包里,又收拾刚刚碎裂的裤子残肢,才心满意足地吹灭烛火,上床睡觉。 修祁一直没有离开卧榻,等桑无度美滋滋地躺好,他一个安眠咒下去,桑无度幸福地打起了小唿噜。 以手肘支在卧榻上,手掌撑着脑袋,修祁就那么静静地望着桑无度许久,直至金鸡打鸣,日头缓慢升起,他才闪身离开桑无度的卧榻。 离开房间前,他又瞥见桑无度放在小桌上的腰包,眸光微动,修长的手指划过腰间,三个同样的小瓶子出现在修祁手里,最后被修祁放进了桑无度的小腰包里。 「别说为师帮着你大师兄,你能否成功,就看你的运气了。」轻笑一声,修祁闪身消失在了桑无度卧房。 而一无所知的桑无度起床梳洗后,满意地背起自己的小腰包,带着数乙轻快地去了膳堂。 膳堂里发生的一切都没能逃过修祁的眼睛,看着小徒弟差点和人坦诚相见时,那一脸囧囧的表情,修祁笑得差点忘记了和严凤鸣的约定,又见小徒弟饭都没吃好就逃之夭夭,他叮嘱了王师傅一番才返回渊澜居。 只是让他没想到,小徒弟居然一点都不气馁,看起来还是那么活泼,而且还试图找出坏了他计策的罪魁祸首。 修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举起敲门的手缓缓放下,他想看看小徒弟还会怎么办。 渊澜居偏殿内,桑无度滔滔不绝地猜测是谁动了他的小腰包,数乙提供了一圈名字,最后都被桑无度否决。 「小桑师兄,可除了这些人也没有别人了啊?」数乙挠头,「还有,小桑师兄你还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弄得这个菜籽油强力胶呢。」 「呃,那不重要。」桑无度见数乙旧事重提,忙转移话题,「大师兄应该离开渊澜居了吧。」 数乙单纯,轻易被转移注意力,傻兮兮地点了点头:「这个时辰,大师兄应该是离开渊澜居了,小师兄,你找大师兄有事?」 桑无度微微一笑:「我们去给师尊请安吧,我作为弟子晨昏定省是应该的,对吧数乙。」 数乙迟疑了片刻,见桑无度已经转身出去,挠了挠头:「是这样的吗?我都不知道,小师兄是怎么知道的?」 已经快走到门口的桑无度头也不回地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师尊上午陪了大师兄,下午就应该陪我玩了!」 玩!陪小师兄玩? 数乙脑海萦绕这两句话,少顷大惊,连忙追去,边追边喊:「小师兄,峰主很忙,你别作死啊!」 门外的修祁听到这样的对话,心念一转,登时消失在原地。 * 刚刚收拾好茶具从悟室里出了的数衡一抬眼就看见一个青色的人影飘进来,吓得他差点没把茶具扔了。 等看清楚来人是谁后,数衡怔了怔,才迟疑道:「峰主,您——」 修祁轻咳一声:「数衡,去把我那套寒梅送雪的茶具拿出来,再把凝心茶找出来煮上。」 话音未落,就听到殿外一个清脆好听、活力满满地少年音传来:「师尊,弟子桑无度前来向您请安啦!」 听到桑无度的声音,数衡才明白峰主为何要他把凝心茶找出了。 凝心茶,顾名思义最是宁心静气,对于辅助正在纳气入体的修者加快纳气入体有奇效,配以寒梅送雪的茶具效果更是事半功倍。 数衡不敢怠慢峰主的吩咐,连忙退到茶室取茶具和凝心茶。等他找齐茶叶和茶具出来准备煮茶的时候,桑无度和峰主的对话,惊得他差点把茶叶给扣地上。 桑无度:「师尊,师尊,弟子来向您请安了。弟子纳气入体已经有了小小的成效,相信再连续闭关三天就能成为鍊气期修士了。只是——」 修祁嗓音低沉冷冽:「只是什么?无度但说无妨,为师会尽量应允。」 桑无度嘿嘿一笑,大眼睛转了一圈,水灵灵的:「只是闭关修炼前,弟子想要下山玩玩。您也知道弟子前些年一直浑浑噩噩,所以——嘿嘿嘿……」 修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故意顺着他的话问道:「所以什么?」 桑无度小鸟一样地扑过来,跪坐在修祁腿边,仰着头大眼睛布灵布灵地显得特别乖:「师尊,您能陪无度下山玩吗?」 第18页 修祁没有马上回答,数衡和数乙心想:陪个屁,长渊仙尊怎么可能因为弟子撒娇就允许他耽误修炼,还陪他下山游玩。 然而下一秒,两人齐齐呆愣原地,因为他们听到低沉冷冽的声音轻轻回道: 「好,为师陪你去。」 第10章 故事高发地 苍空山下是一个特别大的府城,名勤宁府。 因背靠苍空山,很少受魔物、妖鬼侵袭,所以人口众多,十分繁华。 数乙和被他强行拉出来的数衡正惊疑不定地跟在修祁和桑无度身后,看着修祁态度温和地陪桑无度逛着繁华却也嘈杂的街市,甚至亲自与街边商贩沟通买了一个精緻漂亮的糖人送给桑无度,数乙、数衡同时打了个冷颤,觉得这一幕有点太吓人了。 当然,说吓人不是说长渊仙尊修祁是个暴戾之人,相反,清冷出尘、品性高洁才是长渊仙尊的代名词。 只是,你看见一个清冷出尘到仿佛马上羽化飞升的人,突然一反常态落入凡尘能和商贩细心沟通,都会觉得惊悚和割裂。 问悲宗谁人不知长渊仙尊修祁喜静,平时连斩妖除魔都是住在深山老林,从不进入繁华、热闹的城池。 现在仅仅因为他们小桑师兄一个撒娇就来了,态度还如此温和,难道是他们错怪仙尊了,还是说仙尊这十八年来一直闭关想通了、转性了? 或者,是凡界家人常说的隔辈……呸,那什么,年纪大的疼年纪小的。 数乙脑袋里一瞬间转了十八个弯,但最后都被他一一否决,连带着被迫听了一路的数衡都是一副『我懵了,你别说了』的表情。 最后两人实在找不出仙尊反常的原因,全都木着一张脸,不知道作何表情地跟在两人身后,听着仙尊似乎心情很好地给他们小桑师兄科普如今天下格局和势力分布。 如今天下分为四海九州,苍空山地处最繁华的中州中心,除中州外还有东南西北四个和中州相仿的大州,以及东域、南域、西域、北域四个小州。 不过,说是小州也只是和前五大州相比而已。 除了九州还有四海,分别为宿无海、华图海、松自海和安平海,其中宿无海、华图海、松自海三海和九州紧密相连,安平海远在域外,是魔族聚集地。 相传天地初开后,安平海就已经存在,是上天仙魔的流放之地。后大陆出现,海河分支,最终形成现今四海九州的格局。 当然除了四海九州,天下间还分布很多小州和小海,只不过因为比起四海九州来说太小了,且受各州、各海庇护,自然也归于庇护他们的州海,记入他们所属州海。 各州、各大海都有众多势力驻扎,而中州最大的两个势力分别是苍空山问悲宗,和塞韶山的归一宗。 「那归一宗离我们近吗?除了归一宗还有其他厉害的宗门吗?他们也和咱们一样会守护自己宗门附近的城池吗?」 桑无度拿着修祁亲自给他买的精美糖人,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修祁,他眼睛瞪得熘圆,满眼的好奇之色,灵动极了,不知怎么,就让修祁想起自己还在凡界时养的那只通体漆黑,四爪肚皮雪白的小狸奴。 那小狸奴长得着实漂亮,黑毛油亮、白毛雪白,一双圆熘熘的眼睛,小鼻子一点点,好奇隔壁家阿旺生崽子去看的时候,瞳仁瞪得老大,就是现在桑无度这副表情。 可爱、生动,充满人间烟火气。 阻止要上前为桑无度解释的数乙,修祁嗓音低沉:「归一宗掌门六欲仙尊和本门掌门景同仙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上任掌门亦然。」 「是世交,那岂不是很要好?」 修祁点点头:「嗯,问悲宗弟子和归一宗弟子也是守望相助,每十年还会有一场两宗大比。届时两宗两百岁以下,修为低于元婴期的修士会按照自身修为分组抽籤进行比试。现在距离下次大比还有半年时间。」 桑无度一听眼睛亮了,他以前看修仙小说,最喜欢的就是主角在门派大比里嘎嘎乱杀、各种威风。 《凤鸣山河》的原着是个感情流,以攻受感情发展为主,并没有描述这个大比,世界格局也是一笔带过,当然也可能是他没看完,所以不知道,但这不妨碍桑无度知道大比后,兴奋地围着修祁跟着小鸟一样叽叽喳喳。 「师尊,师尊,大比赢了是不是会有奖励?」桑无度问,「这个比拼是只分练气、筑基、金丹,还是连初期、中期、后期、大圆满都分?还有还有……」 修祁见桑无度兴奋地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地围着自己转的样子,更像他养过的那只小狸奴了,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此时微风拂过,修祁淡青色广袖缀纱长袍轻轻扬起,身后长及膝弯的柔顺青丝带着两根从发冠上垂落的髮带,轻飘飘地从桑无度眼睛晃过,让桑无度因为兴奋滔滔不绝的说话声陡然顿了一下。 随即,修祁就见自己这个小徒弟脸更红了、眼睛更亮了,还抿着嘴,一只手轻轻拽住他宽大袖子的一角,笑意腼腆又开朗:「师尊,我们边走边说。」 修祁顺着小徒弟那微不可察的力道往前走,低头看见小徒弟马尾甩起露出的后颈都泛着薄红,嘴角笑意加深。 他的小徒弟果然喜欢他的容貌,那未恢復之前为什么会怕他怕到——听到他的脚步声都会躲起来的地步? 第19页 师兄刚刚把桑无度託付给他时,他也想过带在身边照顾。 桑无度那时痴傻,很容易被弟子欺负,虽然他因伤势时常闭关,不理青鸾峰事物,但放在他身边,青鸾峰就无人敢动桑无度。 可让修祁没想到的是,桑无度居然会怕他。 刚开始修祁以为桑无度是因为三魂七魄只剩三魄,魂魄不稳,被他身上气势冲击,不舒服才会怕他。 但后来他敛起气势和修为,跟一个常人一样接近桑无度,桑无度还是怕他怕到他一接近就浑身颤抖、大声尖叫。 无法,修祁只能把桑无度养在距离渊澜居较远的弟子居,自己尽量远离他,并嘱咐严凤鸣和解零多加照顾。 可即使如此,桑无度还是在修祁不知道的时候,受了很多苦,甚至差点丢掉性命。 那天会出关,除了因为师兄对他的嘱託,更多的是对自己失察的懊悔。 他居然在自己的青鸾峰都没能护住一个痴傻小儿。 所以,修祁第一次明确表达了自己重视桑无度的态度。也是这次破例出关,让他意外发现桑无度居然因祸得福找回一魂三魄,恢復神志。 更让他意外的是,原本怕他如见了猫的鼠一样的桑无度一反常态不再怕他,还总找理由粘着他。 这感觉即使修祁活了两百多年,也不免觉得新奇。要不是确定桑无度确实没被夺舍,修祁都要以为桑无度壳子里换了一个魂魄。 顺着桑无度力道继续往前走,听着街边商贩的叫卖声、闻着食物特有的香气,以及耳边掠过的行人或是开心、或是懊恼、或是平静的交谈声,修祁罕见地把萦绕在心头的疑惑放下。 他收敛气势,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贵公子,然后像个普通人样享受他已经一百多年都没享受过的恣意滋味。 想当年,他也是经常背着他师尊和师兄偷熘下山疯玩,被师尊发现也不怕,他只要露出乖乖的表情,师尊就不捨得教训他,转而去教训师兄。 只是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师尊惨死于魔尊叶天瑞之手后,他为了给师尊报仇,收敛心性、努力修炼,再也没有如此恣意过了。 也不是说他不能,修为大成、封印魔尊之后,他本可以继续恣意生活,但常年收敛心性、紧绷神经,再加上神魂受损和现在身上的责任,已经让他无法适应、也不适合恣意的生活。 今天小徒弟拉他出来,他除了是因为小徒弟好玩,也是想用长辈护持晚辈的藉口,再次感受一下自己已经太久没感受过的热闹。 谁能相信,一直以来被人认为最喜静的长渊仙尊年少时最喜热闹繁华,人声鼎沸之所,就如现在身前听见说书声音连大比细节都不问,就要往茶楼钻的跳脱少年一样。 身前带路的桑无度可不知道他带路的短短时间里自家师尊脑海里回想了这么多事,也不知道因为师尊的顺从和嘴角一直没落下的笑意,躲得远远正在咬耳朵的数乙和数衡在偷偷交流什么。 他本来想找个地方坐下,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顺便让师尊好好讲讲大比的细节,就听到前方距离他不远的一个看起来很气派的茶楼里人声鼎沸。 仔细一听,发现竟然是说书先生在说书。 桑无度登时来了兴趣,拽着自家师尊就往茶楼里钻。他可太喜欢这种氛围了,也想知道茶楼是不是像小说和电视剧里那样,是各种八卦和消息来源的聚集地。 对了,对了,他还记得,茶楼、青楼、酒楼还是小说、电视剧里英雄救美、兄弟结交故事的高发地。 虽然他不想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若是发生了,他看看也不算不道德。再说,就算师尊不在,有数乙和数衡在,真遇见欺压良善之辈,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 倒不是他逞英雄、圣光普照,而是勤宁府在问悲宗山下,宗门有令,问悲宗弟子有协助官府除暴安良,维护勤宁府治安的责任。 所以真遇上了恶事不管,被宗门发现,会被罚思过崖思过,严重者会被逐出师门。 桑无度醒来恢復那半个月,数乙没少跟他叨念门规,就怕他不小心犯规。所以,对于自己生出想看热闹的心,桑无度也不觉得可耻。 他兴沖沖地拉着师尊往里走,刚被小二带到了一个视野极佳的座位坐下后,就感觉一只手摸上了他的后背,随即一个公鸭嗓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居然背着大人出来玩,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啊?」 第11章 本性暴露 桑无度刚坐下,就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登徒子摸上了后背,那只手从他肩膀一路摸到他腰间,甚至还轻轻捏了一下他腰间的软肉。 动作之熟练,角度之隐蔽,速度之迅捷,一看就是个惯犯。 「小公子身段真好,哥哥最喜欢这样的孩子,快来跟哥哥走,你这样的孩子,自己在外面很危险的。」 桑无度被这突如其来「一招」弄得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脸上兴奋的笑容瞬间消失,铁青着脸杀气腾腾地想:哪里来的登徒子,竟然敢调戏老子! 桑无度出生在和平,从小到大身边人不说都是好人,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敢这么干,还名目张明地诱拐良家少年的,他活了十八年除了新闻里看过,也是头一回遇见。 是以,除了愤怒到想把登徒子直接踩死外,桑无度心底竟然还生出一丝哭笑不得之感。 第20页 电视剧、小说诚不欺人,茶楼果然是故事高发地,只是他想看故事,但不想看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只能说,人果然不能起一点不道德心思,这不现世报马上就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故事发生在他身上,总比发生在姑娘身上好。他一个大男人被摸一下也不会掉块肉,要是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家被这登徒子摸一下,不得被吓哭。 摇了摇头,桑无度觉得自己真是天才,都被人调戏了,还能走神想这么多,刚准备还击,余光看见摸了自己腰的手,还往下滑似乎想要掐一下他的屁股…… 「我#¥%@&&*……」桑无度开口就是一串经典『国粹』。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躲过偷袭自己屁股咸猪手,左脚非常爷们地踩在自己的凳子上,双眉竖起,本就大大的眼睛此时瞪得更大,眼中怒火犹如实质,跟个骄纵蛮横的小公子一样,别说还真有几分唬人的气势。 「你个声音难听、头秃眼凹、脑门暗绿,人中发灰、貌若癞□□、浑身上下割不出二两瘦肉、晚上睡觉翻身都就能压死无数小强、站在水缸边能和水缸论兄弟、出门吓死人、回家吓死狗、憋在房间都不敢照镜子生怕吓死自己的臭鱼烂虾上的蛆虫,竟然敢调戏小爷我!」 「小爷我今天就替天行道,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踩死你这只满脑子废料的阴沟里的臭虫!」 桑无度少年音清澈透亮,穿透力极强,愤怒让他音量不自觉拔高,居然盖过了茶楼里说书先生的声音,引得茶楼众人全都朝这边看来。 刚看过来就有人忍不住乐了,等看清发生什么后,更多人乐了。 原因无他,当众人视线落在和漂亮少年对峙的人的脸上时,刚刚清亮叫骂声就自动在他们脑海里循环播放。 和漂亮少年对峙的人个子不高、眼睛不大、满脸横肉、头髮稀疏还非要带个冠,不大的脑袋长在堪称庞大的身躯上,远远看上去就跟没有脖子的地缸一样,偏偏还自诩风流穿了一身雪白云锦长袍,手上还拿着一把画着梅兰竹菊的摺扇—— 众人摇头,当真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反观对面的漂亮少年,瞳仁清澈,天庭饱满,鼻樑挺直,身姿挺拔,一头长髮束起的马尾因为愤怒一晃一晃的,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最重要的是,围观众人已经认出和少年对峙的人是谁。 此人名叫黄天霸,是勤宁府首富黄员外家的大公子,人如其名,又色又霸道。 说起来这黄员外也是个出了名的仁商,只是早年伤了身子,人过不惑才得了这么一子,娇生惯养长大。 可让黄员外没想到的是,这个他如珠如宝、从小锦衣玉食、延请名师授以学识道理长大的儿子,竟然半点道理不讲,不仅蛮横霸道,懂得那事儿之后,还干起了抢男霸女的勾当。 被人告到家门,黄员外才知道自己这个逆子在外面究竟都做了什么,气得黄员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此驾鹤西去,直嘆道家门不幸。 拆下人赶紧把这孽障找回来后,黄员外也不含煳直接把黄天霸送去了官府。 因为他们找到的及时,黄天霸没得逞还被人家揍了个鼻青脸肿,加之主动投案,以及被害人曾经受过黄员外恩惠表示不追究,官府也就没重判,打了黄天霸三十大板,被黄员外带回家关了起来。 这件事传出来后,勤宁府漂亮的姑娘小子全都绕着黄府大门走,生怕黄天霸哪天出来遇上,让自己噁心。 黄员外也是怕黄天霸再出来作恶,外加上那三十大板打得黄天霸屁股开花,需要修养,关了黄天霸好一段时间,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在茶楼遇见,还能看见他死性不改,调戏漂亮小子。 只是看这漂亮小子眼冒火光、双拳紧握、嘴下不饶人的模样,黄天霸今天恐怕是碰上硬茬子了。对此,他们喜闻乐见,最好这漂亮小公子能把黄天霸揍得满脸桃花开,也算给黄天霸免费整容了。 桑无度确实也不负众人期望,见自己一连串的『国粹』成功镇住面前的登徒子,抬起笔直修长的腿对着那人的下三路就去。 只听得「嗷」得一声,黄天霸疼得一跳,顿时酒楼地板都跟着颤了颤,看得众人也是不由得心惊,男人们更是觉得下体一凉,心道:这小公子下手真狠。 不过,看这小公子打黄天霸,真爽啊! 黄天霸太胖了,疼痛本就让他站立不稳,他还一直跳脚,每一次落地都像是要直接栽倒。 桑无度见状微微一笑,大眼睛眯起看得围观众人直夸好样貌,然后围观众人就在桑无度美貌里,见他眼疾脚更快,在黄天霸再一次落地的时候,直接一脚踹在了他支撑腿的膝弯—— 只听「砰」得一声,黄天霸后脑勺着地、仰面躺倒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宝贝摔得是眼冒金星、直哼哼,公鸭一样的哼哼声钻进众人耳朵,让众人齐齐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一系列的动作发生的太快,黄家下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又有众人有意阻挡,等黄家下人突破阻碍来到自家少爷跟前的时候,就只看见刚刚叫骂的小公子正跟踩臭虫一样,疯狂地踩着自家少爷的脸。 边踩还边骂着:「踩踩踩,小爷我今天就踩死你,让你再也没办法流氓……」 「少爷!」黄家下人脸色煞白,两眼一翻,悽惨地叫喊着沖了上去。 只是,他们刚跑了两步,就被两个年岁不大,穿着一样的少年堵住了去路。 第21页 两个少年对他们抿嘴一笑,一人一拳直接把他们放倒,然后守在跟前,只要有人上来试图救黄天霸,就会被两个少年一人一拳地利落放倒。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修祁派来阻止黄家下人,让桑无度尽情发挥的数乙和数衡。 在桑无度刚被调戏的时候,两人就想上去教训登徒子,为自家小桑师兄报仇了。 可两人刚有动作就被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收敛气息,只要不出声、不动作就会被人自觉忽略的峰主拦住。 他们就见自家峰主嘴角含笑,也不见他张嘴,低沉清冽的声音就在他们脑海里出现。 「等等,让你们师兄自己解决,我们不能永远跟着他,要教会他如何不被欺负。这里有本尊坐镇,不会让他真有危险的。」 听了峰主的话,数乙和数衡这才安下心来准备看桑无度究竟如何应对,就听到一串不喘气的叫骂声从桑无度嘴里传出。 数乙、数衡:「!?……」 两人瞪大眼睛一脸呆滞,不是,他们小桑师兄这么野的吗?这词彙量,这骂人不吐脏字,但十分贴切的叫骂,真的是小桑师兄自己想的吗? 难怪小桑师兄一醒来就被峰主收为亲传弟子,这悟性、这反应能力,哪像是傻了十八年的人啊? 数乙和数衡看着朝气蓬勃、口若悬河的小师兄,全都露出崇拜的星星眼。 将自己隐于众人的修祁也是满眼含笑看着小徒弟骂人,他不觉得这有什么有辱斯文的。他们修仙之人不拘小节,况且斯文礼节也不是用于登徒子身上的。 其实,在跟着桑无度上楼的瞬间,他就感受到了落在桑无度身上越有若无的淫邪视线。 本以为是什么邪修或者邪魔觊觎自家弟子,等看清只是个小恶不断、功德亏损,靠着祖宗余荫庇护才没闹出大事的登徒子后,修祁心念一转,想要看看小徒弟如何应对,顺便教一教小徒弟如何反击,就没有阻止落在小徒弟身上的那只手。 果然,小徒弟从不叫他失望。 见小徒弟一改往日乖巧,十分剽悍地怒骂登徒子,还机智地直袭要害,并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趁他病要他命,修祁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修仙之人,与天争命,如果对于伤害自己的人都下不去手,以后多半也会被心慈手软所累。这一点,桑无度做的很好,看来回宗后,可以让桑无度自己去处理那些欺负他的人。 不过,最让修祁满意的是,桑无度不止狠还有度。 修仙之人确实要狠,要敢,但也要常怀仁慈,明辨是非。 桑无度打登徒子那几下,和现在疯狂踩脸的行为,只是让登徒子看着惨了些,实际上这登徒子受的都是皮外伤。 小徒弟似乎有自己的判断,像是知道这人还没犯下大错,罪不致死,也就小惩大诫一番。这让修祁满意之余,心中对于小徒弟的喜欢又多了一分,眼中慈爱也多了一分。 这边打人打累了的桑无度并没有发现师尊对自己的满意,他才长舒一口,厉声道:「今天就先放过你,再让我知道你敢调戏别人,小心我直接割了你那二两肉,送进皇宫做太监!」 此话一出,茶楼里一片叫好声,桑无度被突然传出的欢唿声吓了一跳,抬眼就见原本茶楼里静静听书喝茶的众人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为了上来,见他看过去,还大声为他喝彩。 「小公子,干得漂亮!」 也不知是谁带头,茶楼里一片夸赞桑无度的声音,让桑无度腼腆地挠了挠头,学着众人的样子拱起手,转着圈地礼貌回道:「哪里那里。」 但等他转到身后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师尊站在人群里,眉眼带着轻淡、不易察觉的笑意看着自己。 桑无度:「……」 完了,完了,在师尊面前乖巧的形象全没了,师尊要发现他的本性了! 第12章 来自师尊的考验 数乙、数衡围坐在桑无度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刚刚桑无度表现有多英勇,黄天霸有多惨,被一脸苦相的黄家下人地带走时围观众人有多兴奋。 还有茶楼老闆说要请人把今天在他茶楼里发生的这一幕写成戏文,过几天就让楼里的说书先生说这一齣戏。戏名都想好了,就叫《小公子替天行道怒揍恶霸》,相信到时候肯定会让茶楼生意更红火。 桑无度尴尬死了,找了一个自己想看话本的理由,打发还想继续说的数乙出去,又见寡言的数衡也跟着去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雅间里就剩他和师尊两人在了。 这雅间是茶楼老闆为了感谢他的英勇,亲自和原本雅间里的客人协调,才引他们进来的。因为,之前黄天霸调戏的人,是茶楼老闆故人之子,老闆感谢他们。 桑无度本来因为尴尬不想再待在茶楼了,却见师尊迈动步伐跟着老闆进了雅间,他也只能跟上。数乙、数衡也跟着一起进了雅间,那时雅间有他们四个,他还能克制自己没那么尴尬,现在—— 桑无度心里呵呵一声,只能装作对什么都好奇,眼睛一会儿看看窗外随风飘落的桃花;一会儿看看远处叫卖的小贩;一会儿看看面前的茶点,就是不看坐在他对面风度翩翩跟个寻常矜贵公子一般无二的修祁。 一时间,雅间里除了楼里说书先生的声音,就没有任何声音了。 说书先生说的什么,桑无度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盼望数乙他们快点回来,顺便觉得自己方才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让数乙出去。 第22页 一想起数乙,桑无度不免又想起自己暴揍黄天霸的事。 回想起自己刚刚跟个暴躁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还口出恶言,桑无度就羞愤地想捂脸。 没穿书之前因为先心病的原因,他一直有意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情绪起伏。 来到这里后,除了最初几天,他心脏刺痛,也怕自己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就被去见了阎王,一直老老实实,等发现自己没被认为夺舍,心脏也不疼了后,就渐渐地放开本性了。 只是想着自己要刷长渊仙尊好感度,他才一直克制不在自己新鲜出炉的师尊面前暴露本性,哪想到一个登徒子让他破了功,多日苦心营造的乖巧形象毁于一旦。 桑无度气得在心里咬牙切齿,都怪那个黄天霸,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这时候出来,这下好了,他应该怎么挽回在师尊心目中的形象。 转念一想,桑无度又嘆了口气,就算今天没有黄天霸,以他这种和刚出太上老君炼丹炉的猴子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心理,早晚浪上天被师尊发现本性。 只能说,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得意忘形,得意忘形的后果就是他现在这副模样。 既尴尬,又忐忑。 桑无度内心无比悲催,要不是他没本事一棍子把鼎鼎大名的长渊仙尊打失忆,他可能真的会下手。这样最起码他可以手动帮师尊倒带,重新刷好感度。 原着里长渊仙尊可是最喜欢乖巧的徒弟,严凤鸣估计也是乖巧孝顺才入了师尊的法眼,现在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他可怎么办啊? 难道原着剧情真的不可更改,他再努力刷好感度、保持形象,也会因为各种意外功亏一篑,比如多出来的三瓶强力胶和突然出现的黄天霸。 那他岂不是逃不出最后噶了的命运了?想起『桑无度』原着里的悽惨死相,桑无度连忙摇了摇头。 不行,他不能认输!莫名其妙触电穿书就够倒霉了,再因为该死的剧情噶了,他可愧对父母把他精心养护这么大的一条命! 他一定得想办法扭转现在的局面,可是到底应该怎么扭转啊?桑无度有点想薅自己头髮了,自己为什么就那么沉不住气!!! 修祁淡然地坐在桑无度对面,静静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徒弟一会懊恼、一会尴尬、一会愤怒、一会丧气又马上转为斗志昂扬,最后苦恼的面部表情变化,端起茶盏掩住自己翘起的嘴角。 他这小徒弟可太有意思了,似乎很后悔在他面前暴露本性。 也怪他近些年心性收敛过甚,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性子清冷,喜欢乖巧的孩子,殊不知少年人意气风发才是他最喜欢的,也是他最回不去的那段岁月。 小徒弟这样很好,他很喜欢,特别是他这副苦恼的表情他更喜欢。 敛起嘴角的笑意,修祁放下茶盏轻咳一声,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拈起面前一枚制成挑花形状的点心放进桑无度面前的小盘里:「吃吧,看你那么喜欢窗外的桃花,应该是馋这桃花酥了。」 修祁清冽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桑无度自己凝结的尴尬气氛,让桑无度终于有勇气抬头看对面坐着的人。 当然,桑无度其实不太想抬头。他还没想出扭转自己形象的办法,准备装鸵鸟等数乙他们回来。 但修祁主动和他说话,他作为晚辈不回应,也太过无礼了。无法,桑无度只能硬着头皮抬头看向对面的修祁。 可只一眼,桑无度原本藏在心中各种焦虑、各种顾虑、各种尴尬和担忧都在剎那间烟消云散。 他看见修祁气质淡然地坐在那里,嘴角弧度柔和,棕色的瞳孔在淡然气质地映衬下,溢出浅浅的颜色。 阳光正好,洒金一样落在修祁的乌黑如上好缎面一样的髮丝上,为修祁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也让桑无度清晰看见师修祁看向他的眼神里有包容、有温柔、有赞赏,唯独没有他想的疑惑、厌恶和冷厉。 这一瞬间,桑无度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勇气。他直视这个自己称为师尊、以后会为自己传道受业解惑人的眼睛,低声问出自己最担心的问题:「师尊会觉得我粗鲁、不堪教养吗?」 修祁摇摇头低沉磁性的嗓音在桑无度耳边响起:「为师也曾年轻过,也曾像你这般恣意过。」 桑无度一怔,他似乎从师尊脸上看见一抹落寞,等他仔细看时,又只剩淡然。 修祁没在意自己一时的情绪外放被小徒弟窥见,继续道:「你遇见他人对你凌辱时,能机智应对不落下风,还能有自己的主见,知道『度』在哪里,为师很欣慰,又怎会觉得你粗鲁、不堪教养?」 修祁话音刚落,就见自己小徒弟眼神亮了,那双圆熘熘的大眼睛里满是开心之色,嘴角抿起露出一个小狸奴一样的笑,声音清亮地叫了一声:「师尊,我明白了。」 不止怎地,修祁起了戏弄小徒弟的心,转而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桑无度嘴角弯起,笑盈盈地说:「无度明白师尊为什么没出手了。」 「哦?」见桑无度这么说,修祁是真的来了兴趣,他向后靠了靠,靠在了雅间坐榻的靠背上,姿态慵懒却丝毫不显失礼,「说说,为师为什么没出手?」 桑无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眼前这副『美人半靠图』,嘴也不闲着:「师尊是为了考验无度遇事的应变能力和胆量。」 「我是问悲宗长渊仙尊坐下亲传弟子,将来肯定要走修仙之路。修仙之人,与天争命,如果应变能力和胆量不足,就会成为求仙问道之路上的绊脚石。师尊又说,很欣赏无度的『度』,其实是在告诫无度修仙之人应常怀仁慈吧,还有——」 第23页 桑无度起身走到自家师尊坐榻前,单膝跪地仰脸看师尊:「那黄天霸能如此嚣张,是因为师尊收敛气势让自己泯于众人之故。否则以师尊的气势,黄天霸根本不敢作恶。师尊是从一开始进入茶楼之时,就有意在磨练无度,想要教会无度道理。」 「或者说,师尊这次陪无度下山就是为了这一遭,没有黄天霸,也会有别的人或事,对吗,师尊?」 修祁挑了挑眉,他发现自己有点小看自己这个弟子了。他猜到桑无度会猜到自己不出手的理由,也猜到桑无度能明白自己想要教会他的道理,但他没想到桑无度居然猜到他因何下山。 他下山确实是有这一方面原因,但更多的原因其实修祁自己都想不明白。 可能是小徒弟太可爱,也有一霎想要抛却身份、责任享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更或是单纯地想要回顾一下年少生活。 但不可否认,他是想要护持桑无度才下山的。 伸手揉了揉自家小徒弟的脑袋,修祁心中生出一丝柔软,嗓音似乎都暖了几分:「对,无度很聪明,为师甚是欣慰,你怨为师对你隐瞒此行目的吗?」 「怎么会。」桑无度忙摇头,「师尊为无度打算,无度怎么会那么不知好歹,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有点不好意思让师尊发现无度其实一点都不乖巧。」桑无度嘿嘿一乐,「既然师尊都发现了,以后无度就不装了!」 修祁颔首,扶着桑无度起来,坐在自己身边,声音带上几分揶揄:「数乙、数衡你们进来吧,你们小师兄不尴尬了。」 话音未落,雅间门打开,桑无度就见数乙一脸笑容奔了进来,身后是沉稳的数衡。 数乙奔至桑无度跟前,大声道:「小师兄,太好了,你真的什么都理解。」 桑无度怔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你们没走?一直在门外?那我刚刚说的话……」 沉稳地数衡点了点头,然后就见桑无度白皙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丢下一句:「师尊,我去叫小二再上一壶热茶。」跑了,留下数乙在他身后放声大笑。 桑无度跑到楼下大堂楼梯转角处,使劲地揉搓自己的脸,好半晌因为数乙他们听到自己心里话的羞耻感才落下去。 深吸一口气,桑无度做好心理建设,决定回雅间继续喝茶听书,顺便问问师尊大比规则,但他抬脚走出楼梯转角,就和一个行色匆匆地人撞在了一起。 这一下挺重,桑无度不由后退两步,刚想抬头看看和谁相撞,说声对不起,就见那人已经匆匆离去,而他脚下落了一个精緻漂亮的荷包。 与此同时,三楼雅间里的修祁眼神一凛,他居在茶楼里察觉到了一缕魔息。 第13章 冷香 数乙和数衡还在讨论刚刚桑无度害羞的样子好好玩,转头发现自家峰主已经不在雅间里了。 数乙搔了搔头,疑惑地看行数衡:「峰主呢?」 数衡摇头,他也没发现峰主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此时,桑无度站在一楼大堂,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只绣着缠枝梅花的玄色荷包,又望了望已经见不到人影的门外,想了想他决定把荷包放在茶楼掌柜那里,那人如果发现荷包不见应该会回来找。 说干就干,桑无度转身去找茶楼掌柜,却直接撞进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里。 「唔……」 这一下撞得有些结实,桑无度的鼻子和身后人坚实的胸膛撞在一起,酸涩带着身后人好闻的冷香直接窜进桑无度的鼻子里,让他霎时眼中沁出泪珠,视线模煳。 泪珠滴在身后人胸前的衣服上,温热的泪珠似乎是激发了原本若有若无的冷香,一时间桑无度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这冷香密不透风地护持了起来。 那冷香很特殊,似终年积雪不化的高山上松林里雪的味道,幽幽淡淡的,不仔细闻,根本闻不见。若是闻见只会觉得心肺勐然被一股冷冽之气侵入,泛着细密的麻、痒、疼—— 却让人没来由地感到十分心安,甚至生出再仔细闻一闻这抹冷香心思。 桑无度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居然仅仅因为一个香味就能感到安心,还生出想要再闻一闻的念头,这和之前他暴打的那个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抱歉!」 桑无度反应过来就要退后,哪成想之前茶楼小二刚刚清理过地面,他脚下一滑眼见着要屁股着地,就感觉自己腰上搭了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把他重新拉回带着冷香的怀抱,等他站稳才松手。 「小心。」低沉清冽的声音在桑无度耳边响起,桑无度勐地抬头,就撞进一双沉稳中带着些许关心的棕色眼睛里。 「师尊,」桑无度喃喃,「您怎么下来了?」 修祁不动声色地用神识将桑无度上下扫了个遍,确认他没有受伤后,目光落在了桑无度手上攥着的玄色缠枝梅花荷包上,方才他察觉到的那抹魔息正是出自这个荷包。 修祁眼神微冷,思忖这只是个意外,还是有人蓄意接近自己这个小徒弟。 桑无度见修祁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荷包,以为修祁好奇,便将刚刚撞了人,捡到荷包的事全都告诉了修祁。 「师尊,事情就是这样,我准备把这个荷包放在茶楼掌柜那里,那人发现荷包不见回来找就能找到了。」 修祁颔首,却在桑无度要去找茶楼掌柜时,对桑无度说:「为师认识这荷包的主人,回头让你大师兄送过去就好了,不必麻烦茶楼掌柜。」 第24页 桑无度不疑有他,堂堂长渊仙尊还能觊觎一个荷包不成,但听到让严凤鸣去送,桑无度脑子里那根竖起的雷达顿时滴滴滴地响了起来,连修祁什么时候取走他手里的荷包都没发现。 等他回过神来,就见一抹淡青色衣角从自己眼前划过,以及听到一句:「跟上。」 桑无度看着修祁的背影,双手抱头,使劲晃了晃,悲催地想:怎么又是严凤鸣,分开两人就那么难呢。 他好不容易把修祁拐出来,让严凤鸣哪凉快,哪待着。这下好了,七拐八拐的,修祁还是想起了严凤鸣,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他得想个办法让严凤鸣不能来见修祁。 怎么办好呢?桑无度疯狂头脑风暴,脚下却不闲着,跟在修祁身后,上了三楼雅间。 桑无度一进雅间数乙就迎了上来,见桑无度脸色不好,以为是因为之前偷听的事还没消气,忙一脸笑意地讨好桑无度,说一会就去给他买话本,想看什么都给他买回来。 桑无度哪能生比自己小的数乙的气,再说也不是数乙的错,他拍了拍数乙的头说:「数乙这么乖,师兄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感动得数乙抱着他开心地说:「小师兄最好了,我一会去就去给小师兄买那个你跟我说过的仙侠虐恋的话本续集,然后咱俩一起想办法怎么对付那个渣——唔……」 「好了,好了,师兄谢谢你。」桑无度连忙捂住数乙的嘴,做贼一样看了一眼已经坐回坐榻上优雅喝茶,没有注意这边的修祁,才松了口气,转眼却见数衡虽没动作但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桑无度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数衡招了招手。 数衡沉默地走了过去,桑无度的手轻轻在他头顶抚了抚:「数衡也很好,师兄没有生气,去和数乙一起玩吧。」 话音落下,数衡眼睛就亮了一度,这时数乙放过桑无度的腰一把抱住数衡,道:「数衡师兄,我们去逛街吧,我要去给小师兄买话本。」 数衡没有搭话,而是转头看正在喝茶的修祁。 修祁其实一直关注着桑无度的一举一动,见他还安抚了数衡,微微挑眉,更加欣赏这个浑噩许久,一朝清醒却行事如此周道的小弟子了。 可能有人会认为一个浑浑噩噩了那么多年,刚刚清醒不过月余的人,行事如此周道,定然有鬼。即使没有确认夺舍,也会对这人猜忌重重。 修祁却不这么认为,他把桑无度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全都看在眼里,得出了一个结论——桑无度的周道源于他本性里的天真善良。 所以他才会想要藉机磨砺一下桑无度,让他明白「善」有「善」道,不可行无谓的「善」,那等同于作恶。 他放下茶盏,对着数衡微微颔首:「去吧,早去早回,莫要惹事,遇事也无需忍耐。」 数衡和数乙同时低头称是,然后哥俩好地跑出雅间,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桑无度见数乙出去,微微舒了口气,他是真怕数乙把自己讲的那什么徒弟虐师尊的故事大嘴巴说出来。 虽然修祁不会知道,他就是自己讲的故事里的师尊,但桑无度就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坐到修祁对面,桑无度满脸堆笑给修祁倒了一杯茶,才想起问大比的事情。 修祁低声解释:「大比只分练气、筑基、金丹大境界,不分小境界。同等大境界中,小境界差异确实会让实力产生差别,在这种情况下战斗技巧,以及对于灵力的运用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桑无度明白了,这两宗大比最终目的是以安全的方法锤鍊弟子,让他们求仙问道之途能更加坦荡。 「师尊,那参加大比是所有境界符合的、两百岁以下的弟子都能参加吗?如果我进入鍊气期,半年后是不是也可以参加?」 「无度想要参加?」 这点倒是出乎修祁意料,毕竟桑无度修炼时日尚短,还没练气。就算练气后,还有法术、剑术、符篆等需要修习,半年时间太短了。 桑无度不可能不知道这点,但他还是提了出来,那就是真的想参加了。 修祁态度认真了一些,沉吟道:「无度,你是真的想要参加半年后的大比吗?大比不是儿戏,更不是好玩的。若你要参加,这半年我会对你极其严厉,你想要半途而废也是不能了。」 桑无度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漆黑的瞳仁清楚地印着修祁的身影。 他郑重道:「师尊,我要参加。我要向所与人证明,长渊仙尊收下桑无度没错,让那些流言全部消弭。为此,无论多苦多累多伤,我都会坚持!」 第14章 桑无度的身份? 桑无度一番话说得真诚且郑重,黑色眼眸里闪过的坚毅和决心,居然让修祁微微怔了一下。 那一瞬间,修祁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桑无度眸子里的这一抹坚毅和决心。若非要形容,修祁居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以前歷练时见过的濒死时、求生小兽眼中爆发的神情。 修祁心下好笑,觉得自己真是有点想多了,大比又不是什么生死擂台,桑无度也因为这次的昏迷因祸得福褪去早逝之相,且这些桑无度都知道,怎么会露出濒死小兽求生的眼神。 修祁想要细看,就见小徒弟又被窗外飘落的桃花吸引,虽还在等待他的答案,但心思明显也已经落在在他茶盏里、随着琥珀色茶水飘动的娇嫩桃花上。 第25页 看来真是他想多了,想来是自己这个小徒弟早就对宗内的传言有了解,还暗暗记在心里,并为此难受,才会想要借这次大比的机会,亲自踩碎这些流言。 为他这个师尊,也为他自己正名。 不得不说,这一点又让修祁对桑无度的观感好了一点。人一生中会受到很多委屈,比如黄天霸对桑无度的调戏,比如宗门流言对桑无度的伤害。 桑无度对待这两种委屈的方式完全不一样,让修祁看到了桑无度火热内心里藏着的细腻和隐忍。 不过,这些早就有迹可循,从他对数乙和数衡的态度,就能看出桑无度的心思细腻,在对待黄天霸时,出手收敛何尝不是隐忍。 还有—— 修祁眸光微动,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谁会为了他去如此坚定地做某件事。 他是世人眼中的长渊仙尊,是封印魔尊还能全身而退、无所不能的渡劫期大能,他已经不需要某人为他去做什么,他的决定也不容他人置喙。 可不需要,不代表不喜欢。 宗门内的流言,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他能容忍宗内流言许久,其实是动了考察严凤鸣的心思。严凤鸣是青鸾峰大师兄,是青鸾峰下任峰主,必不能是目关短浅、善妒之人。 严凤鸣的表现他很满意,所以他让掌门师兄对那些散播流言的弟子小惩大诫。只是没想到,桑无度也会将这些记在心里,并在今日给了他一个「惊喜」。 修祁不得不承认,他此时心情很好,既然小徒弟这么认真,他这个做师尊的,能做的就是支持。 想到此,修祁嘴角弯出一抹浅淡的弧度,白皙的手在桌案上方轻轻一挥,宽大的袖子拂过,一柄剑鞘镶嵌着华丽宝石的短剑端正地出现在桌案上。 「为师已经将此剑重新熔炼开锋,你可做剑术入门之用。」 说到这,修祁的手再次挥动,一柄剑鞘泛着青色,细看有细密鳞片光泽闪过、剑柄处双龙龙头汇聚的长剑出现在短剑旁边:「这是为师早年用过的鳞青剑,今日也一併予你。你可同时修习两剑,也可用后择其中之一修习。」 桑无度目光落在鳞青剑上,眼睛一亮,原着里这剑可是修祁和严凤鸣互通心意的定情之物,本身也是上古之物。 听说有大来歷,只是原着他没看完,不知道这大来歷究竟是什么。 现在修祁把鳞青剑送给了他,是不是代表他还有的救,那些之前看似无用的努力也有一点点效果,剧情又偏了一点点? 修祁可不知道桑无度小脑袋瓜里想了些什么,见小徒弟两眼放光地看着麟青剑,以为他是喜欢,伸手拿起鳞青剑递给桑无度:「拔‖出来试试。」 桑无度激动地搓了搓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鳞青剑,然后在修祁平淡却带着鼓励的眼神里,伸手握住鳞青剑剑柄。 「锵——」 随着鳞青剑被桑无度拔‖出,一声龙吟之声响彻整个雅间,剑身青芒绽放,仔细看剑身上同样细密龙鳞一闪而过,被桑无度握住的剑柄上的双龙龙头有一霎竟然睁开了眼睛,被一旁的修祁看了个正着。 修祁微微皱眉,双龙睁眼代表鳞青剑认主桑无度,但这又怎么可能呢?先不说桑无度还没正式踏入练气,就算踏入,鳞青剑也不应该会认他为主。 因为,鳞青剑是上古时期东方青龙功德圆满飞升之际,用自己褪去的龙鳞炼制而成,用来镇压安平海域兴风作浪的妖魔之用。 千年后,魔尊叶天瑞横空出世,欲断鳞青剑释放安平海妖魔为祸人间,鳞青剑灵御剑拼死抵抗。 最后剑灵以自爆灵体、泯灭灵性为代价毁了魔尊叶天瑞释放群魔的计划,让魔族万年内不可随意出入安平海。 据说剑灵自爆灵体时,还将一抹自身的灵性打入叶天瑞神魂,让叶天瑞消化了数千年才能继续作恶。 而失了剑灵的鳞青剑在剑灵自爆中失去身影,万年来几经辗转,最终落在了问悲宗上任掌门,也是修祁师尊的鸿宇仙尊手上,又被鸿宇仙尊赠于修祁。 因灵剑失了剑灵,且灵性泯灭,便再不能认人为主,除非那人拥用青龙一丝血脉,才可让鳞青剑重生灵性,认他为主。 桑无度是个纯正的人类,这点修祁早就验证过了。所以,桑无度为何会让灵性泯灭的鳞青剑重新生出灵性,并认他主的? 自己这个小徒弟到底是什么身份?总不能是鳞青剑自爆后残余的灵体转世而来的吧? 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1,天下万物乃至他们修仙之人争的都是这「其一」的一线生机。 万年前鳞青剑剑灵为天下苍生牺牲毁去灵体、蒙昧灵性是大功德,因此得悟那「其一」,转世为人也未可知。 如若桑无度真的是鳞青剑剑灵转世,他为何天生魂魄不全还没死去,就有了原由,也能解释鳞青剑为何认他为主了,还有师兄为何那么重视桑无度了。 因为,桑无度若是剑灵转世,那么他将是唯一知道魔尊叶天瑞弱点之人,也是真正斩杀叶天瑞的契机。 想起之前的那抹魔息,修祁觉得自己应该找掌门师兄谈谈了。 桑无度不知道自己拔剑这短短的时间里,修祁脑海里已经把他的身份猜了又猜,他全部注意力都在鳞青剑上。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把剑,他只知道这剑很美,他非常喜欢,也觉得亲近,还隐约有些别的感觉,但都被喜欢亲近之意压下,让他忘记去分辨那些究竟是什么感觉。 第26页 有一瞬间,桑无度觉得自己仿若和鳞青剑见过。 他觉得鳞青剑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它应该是青芒内敛,流华于剑身,细密青鳞随着剑身舞动而涌动,每一次涌动都能带出山崩海啸一般的威力。 桑无度突然觉得好遗憾,遗憾自己无缘得见鳞青剑全胜时期的模样。 他伸手轻轻抚摸鳞青剑剑身,像是回应桑无度一般,桑无度手指所到之处,剑身随即流光划过,映出雅间内修祁沉静面容下眸子闪过的一丝沉思。 第15章 桑无度的承诺 桑无度爱不释手地反覆摆弄新得的鳞青剑,等他终于稍稍过瘾后,才将鳞青剑放下,对一旁一直包容他玩闹的修祁腼腆一笑。 「师尊,鳞青剑真的赠于我了?我听说这剑可是上古之物,就真的给我了?不用留给大师兄吗?」 桑无度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在修祁和鳞青剑之间来迴转动,明显能看出他捨不得鳞青剑,修祁看得好笑,摇摇头,安慰道:「无度无须担忧你大师兄会觉得不公,本尊的决定不容他人置喙,包括本尊收你为亲传弟子之事。」 修祁这话说的霸气尽显,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坐榻上,整个人的姿态不紧绷、不端正,甚至靠在坐榻背上微微歪头的姿势有些慵懒松散,但浑身气势迸发,眼中流露的气质再不是平静淡然,而是睥睨众生的淡漠。 那一瞬间,桑无度恍然觉得仿佛再没什么东西能入得了修祁的眼,在修祁眼中众生好似都一样,都与他都没关系,他不会为谁难过,也不会为谁开心。 这眼神看得桑无度心中一凛,头一回明白什么叫做气势犹如实质般刀锋刮过,也越发不明白这样一个修为通天、性格睥睨的天才人物,为何最后会栽在严凤鸣身上。 总不能是因为多年陪伴,严凤鸣秉性正直吧。 桑无度觉得,以他这么多天接触修祁下来,对修祁的了解—— 如果修祁真的因为意外和那什么倒霉的天媚之体与严凤鸣滚在一起。清醒过后,严凤鸣那么对待他,修祁大概率会直接把严凤鸣逐出师门,老死不相往来。这么做,还是看在多年师徒情分上。 而不是书中那样默默承受严凤鸣各种加诸在他身上的怨恨和冷遇,最后还因为救严凤鸣,暴露了体质的秘密,被他人觊觎陷害,最终落了个修为被封差点被人採补的下场。 《凤鸣山河》的写作手法是倒叙开局,开篇就是修祁体质暴露、修为被封差点被採补。 后拼命逃出遇见严凤鸣,又和严凤鸣滚在一起。怀了严凤鸣的孩子不说,自身修为五成被严凤鸣吸走,虽然阴差阳错打破修为封印,但还是因为修为大跌,命悬一线。 修祁到底是严凤鸣师尊,曾经细心教导、养育严凤鸣百年,严凤鸣尽管内心复杂,却还是无法看着修祁就此死去。 而修祁落到如今地步也是为了救他,严凤鸣觉得自己应想办法救修祁,由此而展开的故事。 原着中穿插着严凤鸣视角和修祁没意外之前的相处模式,但不多,更多的是严凤鸣救治修祁期间,知道了修祁对他的用心,渐渐把修祁放在心上。 只是这过程中,严凤鸣因为别扭,认不清内心,对待修祁不能说像之前一样肆意怨怼,但也冷言冷语。 修祁心被伤透,最后为了不拖累严凤鸣偷偷离开,而严凤鸣因为修祁留下绝笔书,彻底看清自己的感情,开始疯狂寻找修祁…… 这时原着中的傻子桑无度正式出场,开始承担照顾修祁,帮助修祁接生的责任,并因为有些痴傻,不被修祁防备,听道到了修祁对严凤鸣的思念和当年事件的真相。 傻子桑无度虽痴傻,但纯孝,见师尊总是郁郁寡欢,便想去寻严凤鸣来让师尊开怀。 但他傻啊,虽然能自理,能照顾修祁,但出远门离开熟悉的环境,还是让傻子桑无度吃尽苦头,他浑身是伤地找到严凤鸣,言语混乱地解释了修祁对严凤鸣的想念。 严凤鸣得知修祁所在,发疯一样赶到修祁隐居之地,刚好遇见魔尊叶天瑞前来报修祁当年封印之仇。 修祁产子加修为大跌早就命不久矣,根本不是叶天瑞对手,眼见就要命丧叶天瑞之手,傻子桑无度突然挡下致命一击。 临死前突然恢復神志,将一切真相和盘托出后,灵魂消散在这世间。 后来两人定情没多久,又遇见事情产生别的误会,桑无度看得来气,就没继续看了。 所以,对于修祁为何对严凤鸣情根深种,桑无度那是一头雾水。 特别真正接触过修祁后,桑无度越发觉得是作者给严凤鸣开了万人迷的挂,否则一百个严凤鸣都被此时露出睥睨眼神的修祁一剑斩了。 但不管是不是作者开挂,他该想办法分开两人还是得想办法分开,谁知道那鬼剧情会不会突然自我修正,他就此命丧两人误会之中。 虽然有点害怕修祁此时的气势,为了小命,桑无度还是极力控制面部表情,对修祁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 小辈讨好长辈,不用羞耻,上就完了。 桑无度做好心理建设,一把抓住鳞青剑不放,蹭蹭两步来到修祁面前,矮下身子,仰头用他天真的大眼睛看修祁:「那师尊可说好了,以后小鳞就是我的了。」 「小鳞?鳞青剑的新名字?」 听见小徒弟给鳞青剑起了一个小名,修祁有些发笑,暗道小徒弟还是小孩子心性,遇见喜欢的就会活泼得跟只小猴子一样。 第27页 他身上的气势顺势转为平和,也再次肯定,小徒弟真的不怕他了,看来找师兄询问小徒弟身世的事,得尽快办了。 不过,今日难得出来一趟,修祁也不想因为这点事扰了兴致,颔首应道:「放心,鳞青剑已经是你的了,为师岂会骗你。」 桑无度嘿嘿一乐,目光落在桌案上放着的那把华丽短剑,眼睛一转来了主意。 他伸手拿过那把短剑递到修祁身前,在修祁疑惑的眼神里,轻咳一声,声若蚊讷:「那个,师尊,无度很穷,您送无度礼物,无度也想回礼。」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桑无度侧脸染上红色,声音却坚定起来:「无度没有别的东西,这柄短剑是大师兄送给无度,又是师尊帮忙熔炼开锋过的,对无度意义非凡,所以——」 「所以你想把短剑送给为师做回礼?」修祁缓缓道,他眼睛定定地看着桑无度,棕色的瞳仁里有着桑无看不懂的情绪。 桑无度听到却连忙摇头:「无度怎么会用别人送无度的礼物当做给师尊的回礼,无度只是想把这柄对无度意义非凡的短剑暂时放在师尊那里。等无度有能力自己得到有意义的物品,再作为回礼送给师尊,这柄短剑是无度承诺的凭证——」 桑无度眼睛亮晶晶的,满眼都是期待:「好吗?师尊。」 修祁沉默几息,忽然低低笑了出来:「好,为师就等着无度兑现承诺。」 第16章 师尊送的花灯 雅间里,师徒俩一番「交心」,气氛变得越发融洽,桑无度坐在修祁身边的椅子上,扒着自己的椅子扶手,跟修祁嘀嘀咕咕地说着自己对于两宗大比的看法。 修祁时不时地点了点头,见桑无度一脸认真地问他能不能在大比前达到练气七层以上,想了想,他道:「如果无度想,为师倒是有办法让你半年内达到练气七层,还不伤根基,但——」 「但就是得吃点苦头对吗?」桑无度忙表决心,「师尊,我不怕,您教教我。」 「真的不怕?」 「真的不怕。」桑无度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坚定道,「师尊尽管调教无度,无度一定不叫苦叫累。」 桑无度说的倒也不是大话,他因为先天性心脏病的原因,从小到大医院没少进,光是开胸手术就做了三次,箇中苦楚只有桑无度和桑无度的父母才能了解。 其实,桑无度的病情根本不可能让他长大,但桑无度就是挣扎着长大了,还长成芝兰玉树的模样。虽然还是不能进行什么跑步、打球之类激烈运动,也不能太累,但基本生活已经不影响了。 所以对于桑无度来说,只要能让自己更好的活着,一切苦都值得。若是自己实在无法扭转剧情,那么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让自己在必死的结局中窥得一线生机。 修祁修为说是四海九州第一人也不为过,跟着这样的能人,不强大一下自身都说不过去。若是他强大了,能提前搞死那个魔尊,他估计也不用死了。 参加两宗大比正好是个让修祁亲自锤鍊他的绝佳藉口,还可以隔开修祁和严凤鸣,更能让自己强大起来,真是个一举三得的好机会。 桑无度觉得自己绝对不能错过,见自己表完决心后,修祁没回应,他竖起三根手指:「师尊,无度发誓,不会半途而废的,师尊~」 后面这声师尊,桑无度叫得婉转清甜,跟撒娇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样,听的似乎还顾及着什么的修祁无奈摇了摇头: 「好,既然无度有这样的决心,为师就帮你一把,明天你早点来寻为师,为师带你去一个地方。」 桑无度眼睛一亮,赶紧狗腿地给修祁斟茶拿点心,大眼睛笑得弯成一道月牙,那样子要多乖,有多乖:「多谢师尊。」 修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见天色已经不早,便道:「无度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桑无度很乖巧地摇了摇头:「师尊我们回去吧,谢谢师尊今日能陪无度出来,无度很开心。」 桑无度没有说谎,他今天真的很开心。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今天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没有一睁眼满耳朵流言,没有转身就看见他人带着探究、嫉妒、审视眼神的一天,也是他做回自己、没有伪装自己的一天。 最重要的是,桑无度的目光落在放在桌案上的鳞青剑身上,眼里是满满地满足。 今天是一个里程碑的日子,他可牛死了,把原着攻受的定情信物都给抢了。就凭这一点,今天就值了。 这么想着,桑无度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歪着头看着修祁的眼睛,像是闪着星星。 修祁被看得一怔,这么万事足的眼神,他已经很久都没看见过了。 是人都会有欲望,再会伪装的人,都会在眼睛上露出端倪。修祁活了这些年岁,并不会因为别人眼中各种各样的欲望心生厌烦,因为他深知欲壑难平才是人的本性。 只是有些人会克制,会权衡利弊而已。 可今天,他发现有人也可以一直很满足,比如一个漂亮糖人、一柄他用过的剑就能让桑无度这么满足开心。 这一刻,修祁心底竟然也生出些许满足之感,道心微微一动,一直蒙在心底的那层迷雾居然开了一道口子。 修祁微怔,对于师兄非要把桑无度託付给他的原因,更添了一丝疑惑。 修祁决定一回山就马上找师兄问个清楚。 第28页 桑无度不知道修祁心中所想,这一会儿的工夫,他已经听到了数乙叽叽喳喳的声音,看来是逛完街回来了。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随后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峰主,小师兄,我们能进来吗?」 桑无度看向修祁,就见修祁潇洒起身:「走吧,回峰。」 桑无度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主动上前开门,一开门就听数乙恭敬地说:「峰主,已经结过帐。」 桑无度有些意外,他们方才敲定回去,数乙怎么就知道结帐了呢?他搔了搔头,决定回去以后问问数乙。 一行人从茶楼离开时,已经是夜色初上,微风阵阵吹拂在脸上,清凉舒爽。街道两旁亮起一盏一盏的各色跟艺术品一样花灯,与白天比又是一番别样景色。 桑无度一边走,一边好奇地看着周围的景色,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晚上逛一逛。这个时代晚上夜生活也不比现代差,估计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惬意地跟在修祁身后,桑无度的注意力却一大半都在街边景色上,特别路过一排排花灯时,更是不错眼珠地看着,一不留神直接撞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修祁身上。 「唔——」 桑无度鼻子有点酸,那股似有若无的冷香再次窜进鼻子,让桑无度忽地想起之前在酒楼时撞进修祁怀里的感觉。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自己登徒子的想法晃出去,就见眼前一抹暖橙中透着粉色的亮光在眼前闪过。 桑无度定睛一看,居然是一盏做工精緻的桃花形状的花灯,那桃花瓣栩栩如生,煞是好看,而挑着花灯的挑杆就握在修祁手里。 透过暖橙的光线,桑无度居然觉得修祁此时的眼神温暖如水,让人心安。 「见你一直看,想来是喜欢,」修祁想起桑无度说自己穷,又想起他偷油都留下银子的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既然喜欢,就送你。」 桑无度欣喜地接过花灯,他确实喜欢花灯,这技艺太高超了,即使现代都不容易得见,这可是艺术品啊。只是余光看见数乙和数衡偷笑的脸,桑无度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直到他看见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嚷着要父母给买花灯,父母真的给买后,拿着花灯笑得开怀的表情,才后知后觉数乙、数衡在笑什么。 感情他这个师尊是把他当孩子哄了,不过他不在乎,他就是喜欢,男子汉就是要不惧他人眼神,勇于表达喜欢! 这么想,桑无度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对修祁说:「谢谢师尊,无度很喜欢。」 微风拂过,扫动桑无度高高束起的马尾发梢和他挑起的花灯,温柔光线下,桑无度背靠万家灯火笑得开怀,整个人鲜活灵动。 入了行人的眼,也入了修祁的眼。 修祁突然觉得,渊澜居里多了一个桑无度,自己以后的生活应该会很精彩,他还真有点期待呢。 第17章 桑无度怕黑 桑无度这夜睡得很安稳,桃花花灯放在房间博古架上,里面发光、跳跃的烛火被一颗小巧的夜明珠替代,在黑暗里散发出温柔的光芒,驱散了房间里的漆黑,也驱散了桑无度的噩梦。 那一小颗夜明珠是修祁给的,小巧一颗刚好放置在花蕊中,散发出的光柔和不刺眼,不会影响睡眠,桑无度很喜欢。 其实桑无度一直都有些怕黑,怕无数个自己独自在医院的夜晚。 父母一直为他的医药费辛苦奔波,妹妹还小也需要人照顾,小小的桑无度从来都是善解人意地笑得开朗对父母说他不用陪护,有护士姐姐和医生在,他什么都不怕。 护士和医生也都十分喜欢这个勇敢、漂亮的小男子汉,对他确实照顾有加。 可医院不似家里安稳,在黑夜的医院里,小小的桑无度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有其他病区的病人、隔壁病房的病人、还有他隔壁床的小哥哥和老爷爷…… 小小的桑无度只能无助地躲在被子里,大大的眼睛了噙着泪,睁着眼睛一直等待太阳照进病房,才敢闭眼睡去。 这一切,桑无度都没有和父母说过。他理解父母的难处,就跟他从小就明白他可能长不大,所以要过好每一天一样。 等桑无度奇蹟般好转,顺利长大后,他以为自己已经不怕黑暗,忘记曾经在医院的岁月,一朝穿越,却让桑无度惧怕起这个陌生世界漆黑的夜晚。 刚醒来的那几个夜晚,桑无度几乎是睁眼到天亮,后来还是修祁发现桑无度恢復不好,让数乙晚上睡在桑无度外间看顾桑无度,才让桑无度能在这个陌生环境的夜晚里闭上眼睛。 后来他身体好转,不好意思再让数乙陪伴,也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觉得自己可以克服了,可今晚修祁给他的这小颗夜明珠让桑无度知道,他还是怕的。 他希望只有自己的黑夜里,能有一束光陪着自己,让自己能安稳入眠,修祁送他的这颗夜明珠刚好可以让他以后的每个夜晚都好眠。 桑无度有些感动,决定以后对修祁好一点,最起码,修祁对他是真心的好。 带着这样的想法,桑无度沉沉睡去,嘴角一直弯着,好像梦见了什么让他开心的事。 渊澜居正殿卧房,修祁穿着一身淡青色绣金丝竹的寝衣斜靠在宽大的玉塌上,面前的小案上放着那枚玄色缠枝梅花荷包,一丝若隐若无的魔息敛而不发。 修祁眼神深邃冷厉,淡棕色的瞳仁接近琥珀色,无机质般冰冷地看着手上的传讯玉简,半晌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冷冽的笑意。 第29页 「好啊,居然不在,你觉得你能逃得掉。」 余音未落,玉塌上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 「阿嚏嚏嚏——」 苍空山千里以外的荒山上,景同仙尊文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毫无形象地用过自己宽大的袖子揉了揉鼻子,嘟囔道: 「肯定是小师弟那傢伙算计我了,看来我最好跑过三年五载的再回宗,嘿嘿嘿——」 「掌门师兄笑什么呢?说出来让师弟也开怀一笑。」 「嘿嘿呀!!」文柏声音都变了调子,看着从天而降落在自己身前的人,内心悲催不已,他都跑到千里之外的荒山了,他这师弟怎么还能抓到他,看来下次他还得跑得再远一点。 修祁似笑非笑地看着眼珠子乱转,一脸算计下次再跑的文柏,冷声道:「师兄不是说上次下山多有疲累,要在宗门多休息些时日吗,怎么今日连夜都要出行,可是有大妖魔出世,需要师兄去处理,师弟如今伤势好转,倒是可以帮一帮师兄。」 「啊?啊啊,那个,呵呵,不用不用。没有大妖魔,就是,就是辛为那傢伙找我喝酒。」文柏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地回道。 「六欲仙尊?呵,可这个方向也不是前方归一宗的方向,师兄莫不是老煳涂了?」 文柏:「……」 来了,来了,他小师弟的毒舌和睚眦必报,虽迟但到。这世人是眼瞎还是他这师弟太会伪装,怎么人人都会觉得他性子清冷,品行高洁呢? 虽然这么形容他小师弟也没错,他小师弟确实品性出众,但他不清冷啊,不仅和清冷不挂钩,还腹黑毒舌。 文柏心里真想让天下人看看此时对他露出似笑非笑表情的修祁的真面目,面上却堆起笑,一脸若无其事地扯瞎话:「辛为那傢伙约我去千里镇喝醉千里,千里镇不就是这个方向吗。」 「是吗?」修祁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文柏,语气淡淡的,「我还以为师兄在躲我呢。」 「这,这怎么会呢。」文柏心下慌死了,只想找藉口熘之大吉。 修祁怎么会给文柏这个机会,他把文柏的后路堵得死死的,面带微笑道:「那就好,师弟正有有些困惑需要师兄解惑,想必师兄已经从之前的传讯中得知师弟的疑惑了,还请——」 「无度真的不是师兄我的私生子,他真的是师兄从魔族手里救下来的!」没等修祁问完,文柏闭着眼睛大声道,「託付给师弟,是因为师兄只相信你,剩余六峰人心混杂,呵呵——」 说到这,文柏睁眼,锐利的鹰眸哪还有刚才的慌乱,全是一派冷然恨意:「那帮老傢伙,别以为我不知道师尊的死和他们有关,等我找到机会……」 见到文柏这样,修祁嘆了一口气,右手掐诀一点文柏眉心,文柏顿觉一股清凉之意驱散他心中无尽恨意,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多谢师弟,是师兄心境不稳了。」 修祁摇摇头:「师兄还得静心,你心魔未除,修为境界搁置,长此以往必伤根本。」 文柏苦笑一声:「师兄知晓了,累得师弟挂碍了。」 修祁嘆气,他哪里不知师兄心中苦楚,自从师尊去世,他俩就陷入水深火热境地。 那些平时看似友好的师叔师伯全都欺他们年幼修为浅,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理由想要夺师尊留给他们的东西,是师兄站了出来,说想要东西就从他尸体上跨过去。 那些师叔师伯也不好真的落下一个欺压已逝掌门弟子的名声,外加上代归一宗掌门带着亲子辛为前来弔唁,让那些人有些忌惮,只能派自己弟子应战。 师兄拼了三天三夜,最终浑身浴血状似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只一眼就让那些弟子打了退堂鼓,也让那些沽名钓誉的师叔师伯们无奈退去。 后来他专心修炼,师兄为了护住他和师尊留下的东西,不惜用秘法燃烧寿元催生修为,短短十年达到大成大圆满境界,打败代掌门坐上问悲宗掌门之位。 个中苦楚没人比修祁这个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人更明白。 再次嘆了一口气,修祁突然歇下询问桑无度身世的心思,反正师兄不会害他,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抬手拍了拍师兄的肩膀,修祁微微一笑:「师兄快去吧,六欲仙尊不是还在等你吗?」 「啊?啊……」文柏没想到师弟居然放过他了,心下诧异,总觉得师弟背后还算计着什么,神色游移地看着修祁,「你……没什么想问的了?」 修祁摇了摇头,真心道:「师兄去吧,最近我都没有闭关的打算,会看顾好无度的。」 修祁这么一真心,倒是让文柏心里愧疚了,觉得自己把师弟想的太坏了,师弟根本没想逼迫他,决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师弟。 看了一眼周围,文柏一拽师弟的手,转瞬来到一个石桌、石凳齐全的山洞,把人按在石凳上,自己坐在对面,才缓缓开口。 「师弟,不是师兄不告诉你无度的身世,是师兄也不确定,更不敢乱说。」 文柏袖子一挥,石桌上出现两杯蒸腾着热气的茶水,他自己端起一杯一饮而尽,才接着道:「师兄救下无度真的只是个意外。 「十年前,我途径安平海域附近,发觉众魔齐出,像是在寻找什么,就连叶天瑞的左右护法都在……」 随着文柏的缓缓讲述,修祁好看的眉蹙起,心下暗道:「荷包,果然不是偶然吗……无度,你到底是谁?」 第30页 第18章 桑无度来歷? 十年前,文柏受宿无海水云府诗怀仙子邀请参加其女儿的结契大典,返程时途径安平海域发现以往平静的安平海波涛暗涌,魔息涌动,十分不寻常。 文柏没有声张,而是遣修为低的弟子先行离开,自己则隐匿气息潜伏起来,刚好看见大批魔族自安平海破损的封印中钻出。 那封印是鳞青剑灵万年前所下,经过万年岁月早已经薄弱不已,于两百年前被魔尊叶天瑞撕开一道口子,可以让魔族之人进出。 当年也有仙门想过修復封印,把魔族困死在安平海域。但不知是何原因,众仙门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修復封印,最后一次尝试还差点使封印直接崩溃。 尝试不成,众仙家就想在鳞青剑灵的封印外再加封印,可惜都被魔尊叶天瑞利用庞大的怨气、煞气冲破。 众仙门无法,只能求助华图海无极教太上长老云海真人进行占卜,以求上天明示。 云海真人耗尽心血占卜,结果却只有四个字——无解之解。 众仙门大惊,不明白上天何意,但也明白魔族出世避无可避,他们仙门能做的就是和魔族对抗,尽量避免四海九州生灵涂炭。 自此,仙门每十年都会召开仙门大会,定下下一个十年由哪个大派承担巡逻安平海的职责,而第一个十年则是问悲宗担任巡海使。 现在粗粗算来,已经过去将近两百年了。 文柏参加完诗怀仙子女儿的结契大典,会由安平海返回,也是因为马上又到问悲宗轮值的时间了,他正好过去看看,哪成想就看到了魔族大批精锐倾巢而出。 文柏心中震惊,不动声色地跟在魔族左右护法之后,就见这些魔族一不去各地做恶,二不吸纳闲散妖魔充实兵力,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安平海四周小岛游荡,像是在寻找什么。 就这么跟了半个月,文柏突然发现魔族全部聚集在安平海南边的一个小岛上。他急忙赶去,就见魔族左护法青掷怀里抱了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男孩。 而青掷的手正掐在男孩的脖颈上,男孩面部青紫,唿吸困难,眼见就要魂归地府,文柏祭出本命灵剑打了青掷一个措手不及,抢了孩子就跑。 而这孩子就是痴傻的桑无度。 「所以师兄那么重视无度,是因为魔族精锐倾巢而出都要找到他、杀死他。」修祁给说的口干舌燥的文柏斟了一杯茶,「那师兄救下无度时,无度就已经是三魄状态了吗?」 「除了无度魂魄不全外,师兄还发现了什么?」 文柏点了点头:「嗯,为兄当时以为无度会活不下去,但没想到他居然活了下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奔波在外,其实是为了寻找无度剩下的魂魄。至于你说发现别的,师兄还真没注意。」 「人剩三魄而不死,必有其余魂魄游离在外,魔族对于无度三魄都要抹杀,无度对魔族来说必定至关重要,所以我才把无度託付给你,只有这样,为兄才能安心外出寻找无度剩余魂魄。」 说到这,文柏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不是师兄不想告诉师弟真相,那时你正处在养神关键,对于青鸾峰掌控必定减弱。为了避免走露风声,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找你麻烦,师兄就没告诉你,师兄在这里跟你说声抱歉。」 修祁摇了摇头,他知道师兄不告诉他不是不信任他,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能理解。 「师兄说的哪里话,师弟明白。」 见修祁这么说,文柏笑了,然而下一秒,修祁的话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相信师兄所言句句属实,但也知晓师兄还有保留,」 文柏心提到嗓子眼,疯狂想自己还有什么没交代,没等他想起,就听修祁继续道:「师弟就不多过问了,只告诉师兄一件事——」 「什么事?」文柏问。 修祁抬眼看文柏,眸光加深:「魔族应该已经知道无度藏身问悲宗了,今日下午,有魔族尝试接近无度,被我一缕气息吓退,这个荷包是他留下的,想必对师兄有用。」 修祁说着,拿出那枚玄色缠枝梅花荷包放在文柏面前。 文柏低头查看,刚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魔息,抬头想要问个清楚,就见刚刚还在自己对面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文柏嘆了口气,望着石桌上的荷包喃喃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吗?看来我真得去辛为那里走一遭,让他帮我解除一部分记忆封印,只是希望这一次不要闹出什么笑话才好。」 * 已经回到渊澜居的修祁并不知晓自家师兄心中在想什么,他只要知道桑无度很重要就可以了,至于桑无度到底是不是鳞青剑灵转世,他相信以后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护好桑无度,让师兄去部署他想部署的东西。若他没记错,一个月后,是十年一度召开仙门大会的时间,这次仙门大会正好开在中州。 上次他闭关没有参加,这次他伤势好转,也应该出席震慑一些心思不纯之人,让师兄行动能方便一些。 将这些东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修祁缓缓靠在玉塌之上闭上眼睛。 及膝长发散着,使修祁轮廓看起来温柔了不少,小案上香炉里点的冷香轻飘飘地飞出与修祁的青丝、寝衣纠缠,助修祁神魂进入修復之中。 * 一夜好眠,桑无度坐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一头顺滑的长髮被他睡得乱糟糟的,几缕髮丝调皮地钻进桑无度大张的衣领里,黑色与白色碰撞,让刚刚进来准备叫桑无度起床的数乙不禁脸红心跳。 第31页 数乙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心想:小师兄真好看啊,这一副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眼角含泪、眼尾发红的模样,好看得不得了。 看小师兄这副满足的样子,必定是昨夜睡得很好,才会这么毫无防备。 他伺候了小师兄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师兄这样。那时小师兄还在病中,能动后,每次他进来都是一副头髮梳好,内衫齐整的模样,丝毫不失礼。 数乙头一次见小师兄这样,还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他轻轻敲了一下小师兄昨夜没关严的内室门,故意大声道:「小师兄,我进来了。」 半晌,一个懒懒带着一丝睡醒后沙哑的声音传进数乙的耳朵:「数乙啊,进来吧。」 数乙这才走进内室,手一挥,一盆微热的水已经出现在屏风后的洗漱架上,才道:「小师兄,可以洗漱了。」 「哦。」桑无度整理好自身内衫,晃晃悠悠地走到屏风后开始洗漱,数乙转身出去整理桑无度的床榻,顺便取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床上,等待桑无度洗漱后穿。 做完一切,数乙回到屏风后,对桑无度道:「小师兄,数衡来传话,峰主让你洗漱完就去正殿,今日早膳在正殿用。」 桑无度拿起帕子擦脸,含煳道:「好,我知道了。数乙,你快去吃饭吧。吃完不用来找我,师尊说今天带我去修炼,你不用跟着我了。」 数乙点点头,此时数甲在外面叫他,数乙见桑无度对他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地出门了。 桑无度收拾好自己,背上自己的小包准备出门。他刚踏出内室门,想了想又退了回来,几步走到博古架前,伸手拿起桃花花灯花蕊处的小夜明珠塞进小包了,才跑跳着朝正殿而去。 他得带着这颗夜明珠,直觉自己今天会十分需要这颗夜明珠。 第19章 好高,桑小度害怕 桑无度跟只小鹿一样一路连蹦跶带小跑地朝渊澜居正殿跑,今天修祁说会教他修炼,一想到自己修炼后也能如仙侠电视剧里的仙人一样身轻如燕、御剑飞行,就兴奋地不得了。 谁小时候没披过床单装大侠呢,只是这次他真要实现儿时梦想了。 这么想着,桑无度的脚步越加轻快,走过阵阵荷香的小桥,转过长长的迴廊,渊澜居正殿大门出现在桑无度眼前。 桑无度停下小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髮,让自己看起来不失礼,才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继续向前走 早就在正殿的偏室中等候桑无度的修祁察觉到桑无度气息从急促变沉稳,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弯起,一抹轻淡笑意浮现,心道:小徒弟还挺懂得分寸。 数衡立于修祁身后,看不见修祁脸上的笑意,但他莫名觉得今日峰主心情格外好。 不,不是今日,自昨日下午开始,峰主心情就一直很好。看着由远及近的青色身影,数衡明白了,峰主的好心情是因为即将进殿的人。 想到昨日发生的种种和落在自己头顶那只温热的手,数衡也笑了,他也喜欢这个即将进殿的小师兄。 想到这,数衡主动开口:「峰主,弟子去迎一迎小师兄。」 修祁颔首:「去吧,你可以多和无度接触一下,青鸾峰上你们年纪接近,多陪一陪他,免得无聊。」 「是,弟子明白。」数衡低头敛目应下,对于峰主重视桑无度的态度更加了解了。 数衡快步退下,转身出了正殿,朝着桑无度走去。往这边走的桑无度自然看见了出来迎接自己的数衡,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数衡自然看见了桑无度的笑脸,不由得也笑了,等走近,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对他说:「数衡,早上好。」 数衡使劲点了点头:「小师兄,早上好,跟我这边来吧,峰主在等你。」 「师尊已经等我很久了吗?」一听数衡说修祁在等自己,桑无度有些紧张,「我是不是起太晚了?明天我早点起来。」 前边带路的数衡闻言脚步一顿,回头安慰道:「小师兄还没开始修炼,身体也才恢復,峰主说你晚上还是要睡好。峰主没有等很久,也没有生气,小师兄不要着急。」 「这样吗?」桑无度挠了挠脑袋,少顷,大大的眼睛弯起,语气轻快,「多谢数衡告知,我明白了。」 数衡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带路。很快就进入正殿的偏室,那里布置简洁不失雅致,是平时修祁偶尔用膳的地方,此时修祁正坐在坐榻上,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几样热气腾腾的吃食,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桑无度先是恭敬问好,才在修祁的示意下坐在修祁对面的椅子上。 一坐下,数衡先拿来热帕子让桑无度净手,然后才退下,很快整个偏室就只剩下师徒二人。 裊裊香气里,修祁嗓音低沉冷冽:「用膳吧,尽量多吃一点,今日的修炼会很耗费体力。」 桑无度连连点头,他也不端着,对着修祁灿然一笑,就开始快速挑自己看上的吃。 一入口,美味冲击味蕾,桑无度幸福地眯起眼睛,忙换了一双筷子给一边喝酒的修祁夹了一筷子。 「师尊也吃,这个很好吃。」 修祁放下手中的酒杯,拿起筷子将桑无度夹子给自己的菜吃下,就见小徒弟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自己,顿了顿道:「很好吃。」 「对吧,我就说很好吃,师尊不要只喝酒,多吃点。」 第32页 桑无度说着把自己尝过觉得好吃的东西都夹给修祁,修祁也没推辞,将桑无度夹给他的东西全部吃下。 两人一个夹一个吃,很快桌案上的东西就被吃完。 等数衡听到声音进来收拾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他按照两个人的分量准备的吃食居然被吃了个精光。 数衡脑子里从没想过峰主也会吃,这桌吃食是峰主专门吩咐他为小师兄准备,用来清除体内杂质的,于峰主而言没有丝毫作用,他家峰主又不是好口腹之慾的人,怎么会去抢小师兄的吃食。 惊疑不定地看着桑无度,数衡偷偷咽了咽口水,心道:小师兄这么能吃吗?我是不是准备少了?也没听数乙说小师兄是饭桶啊。 可能是数衡看他的眼神过于直白,桑无度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自己不是饭桶,余光看见主位坐榻上修祁含笑的眼神,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饭桶就饭桶吧,能看见修祁这么愉悦,也值了。 饭后,修祁没有急于带桑无度去修炼,而是喝了好一会儿茶,才在桑无度期待地眼神里站起,淡淡道:「走吧。」 「好的,师尊。」 桑无度立马跟上,一出殿门,就觉得一只微凉大手握住自己的手。下一刻,他只觉眼前一花,一股眩晕感从胃部通过食道直欲窜出口鼻。 「呕——」 桑无度直觉不好,忙用手捂住自己口鼻,生怕自己忍不住吐了自己身前谪仙一般的人物一身污秽。 就在他即将坚持不住之时,一股似终年积雪不化高山上松林里雪的冷香忽地窜进鼻腔,腰身也被一只大手环住,微凉的温度透过层层衣服渗入桑无度肌理,让桑无度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安心。 随即,桑无度只觉自己被腰上的手带着转了一个圈,整个脸埋入一个坚实的胸膛,后背还有一只手,正温柔抚摸他的背嵴,一股温和的能量顺着背后那只手缓缓流入他的身体。 没一会儿,桑无度翻腾作怪的胃平静了下来,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此时是被人抱在怀里的,而抱着自己的正是修祁。 桑无度有点不好意思,刚想退出修祁的怀抱,一抹湿润的气息带着修祁特有低沉冷冽的声音扑进他的耳朵。 「别动,看看你脚下。」 桑无度不解,按照修祁说的从他怀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往下看。 片刻后,一声惨叫惊起一片飞鸟。 桑无度双手死死搂住修祁的脖颈,双脚盘在修祁腰间,跟个树袋熊一样熊抱住松柏一样屹立的修祁,闭着眼睛惊声尖叫:「啊啊啊啊,好高啊啊啊啊!」 第20章 桑无度丢脸 修祁左手手背在身后,右手手稳稳拖住树袋熊一样熊抱住自己之人的屁股,嘴角微微扬起,浅淡笑意消散在飞剑疾驰的风中。 他低头看向死死抱住自己脖颈,把脸埋在自己颈窝怕得瑟瑟发抖桑无度,眼神里带着兴趣和一丝新奇。 修祁从小到大从来没和谁这么亲近。 他出自富贵之家,一言一行从小教养。连面对亲生父母时,他都要保持恭敬,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孩童一样,在父母怀里撒娇,丫鬟下人更是不敢如此亲近他。 从小循规蹈矩,导致修祁活泼的天性被压抑,所以才会在拜师学艺后,释放天性,经常坑师兄带他出去玩,但儿时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修祁无法和人太过亲近。 修仙之人,感官敏锐,可能是察觉到修祁满身贵气以及不习惯和人太过亲近,也就没人会去触修祁霉头。年少胡混时没有,等修祁修为大成,威严加深,更是没人敢亲近了。 所以自从修祁有记忆以来两百余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无视他通身气度,直接跳到他怀里求安慰,这人还是之前怕他怕到恨不得他直接消失的人。 这不免让修祁产生兴趣,更多的感觉则是新奇。 原来怀中抱着一个人是这种感觉,怀中之人的体温顺着两人接触的位置传遍全身,第一次让早已无惧严寒酷暑的修祁感到了温暖。 修祁有一瞬的愣怔,等回过神来,他背在身后的左手已然搭在了怀中之人的腰间。手下腰肢清瘦纤细,有些硌手,是大病初癒人身上常见的弱态。 但修祁明白,怀中之人不是因为大病才如此瘦弱,微扬的嘴角缓缓放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师兄说的对,近些年因为闭关修养的关系,他对于青鸾峰的掌控确实减弱了。严凤鸣还年轻,也时常需要接任务下山歷练,无法顾及青鸾峰,让一些有心人阴奉阳违,才导致如今结果。 好在这次他心有所感,在解零通过传讯玉简询问时,毫不犹豫出关,否则—— 修祁双目微合,没有继续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但不管怎么说,桑无度会遭此劫难,跟他失察有关。 一个小辈因为他的失察差点一命呜唿,这是修祁绝不能容忍的,他修祁手下容不得阴奉阳违、背叛他命令的二心之人。 他可不信桑无度从小到大的遭遇,那些管事一个都不知道。 如此看来,这小傢伙还是他的福星,让他提早揪出藏在青鸾峰上的二心之人。等这次修行完毕,他也该处理处理那些二心之人了。 想到此,修祁放在桑无度腰间的手缓缓收紧,周身鼓动的灵力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急速飞行带来的风全部阻挡在外。 第33页 恨不得把自己塞进修祁怀里的桑无度突然觉得耳边清净了,除了身边人清浅的唿吸,刚刚唿啸的风声一点都听不见了。 这一安静,把桑无度的思绪从方才的恐惧中拉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抬头,想要观察现在是什么情况,就见自己此时正双手双脚死死地缠在一个人身上。 桑无度眨了眨眼睛,一向清亮的大眼睛里难得透出一股呆滞,很快这股呆滞就转化为一种名为崩溃的情绪。 然后,悠闲飞过他们身边的飞鸟群再次被一声惨叫惊得差点被头鸟带着集体撞树。 「啊啊啊啊师尊,是无度无礼啦!」 桑无度欲哭无泪,他怎能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恐高,还因为恐惧神志不清、胆大包天地去熊抱修祁,甚至双脚都盘了上去。 这简直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发展,最关键的是,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无礼,按理说应该放下手脚低头认错,可是可是—— 桑无度看了看下方不足巴掌宽的仙剑,又看了看身边路过的飞鸟、云朵,和下方已经看不见全貌的树尖,他是怎么也没有勇气把脚放下,也没信心自己能稳稳站在那冒着寒光却连巴掌宽都没有的仙剑上,只能苦着一张脸,嘴上道歉,手上不自觉地搂得更紧。 特别在对上修祁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除了平静、冷冽还有隐藏的笑意时,桑无度脸色爆红,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他自暴自弃地把脸埋回修祁肩上,悲催地自我催眠——修祁比我大好多,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害怕撒娇要抱抱很正常,对,很正常…… 呜呜呜,正常吗,真的正常吗?自己这个年纪在这个年代好像都可以当爹了吧,呜呜呜好丢脸。 桑无度心中所想修祁不知道,但桑无度一系列的面部表情他看得清楚,见小徒弟最后一脸悲催地把脸埋回自己的肩上,修祁低低笑出了声,胸膛震动带着怀中之人微微颤动,昭示了修祁此时的好心情。 把人往怀里抱了抱,修祁语气含笑:「无度无须羞赧,日后筑基习得御剑即可解今日之羞。」 桑无度没出声,半晌修祁感觉自己肩膀处的小脑袋微微点了两下,笑意加深,直朝着目的地而去。 修祁带桑无度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供问悲宗弟子试炼的布障林。只是不是弟子们试炼用的外围区域,而是布障林中心的一个山谷。 试炼处之所以叫做布障林,是因为除了有高耸的树木外,常年障气不散,毫无防备进入就会被障气所伤,最后被布障林内的妖魔戏耍甚至吞食。 但很少有人知道,弟子们进不来的布障林深处的中心地带,有一个小山谷却一丝障气也没有。 不仅没有障气,还繁花错落围绕着一潭清澈见底的潭水,山谷一壁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瀑布,也不知道瀑布的水从何而来。 修祁御剑平稳落地,拍了拍怀中之人,浅笑道:「无度,睁开眼睛看看。」 桑无度闻言抬头睁开眼睛,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惊地瞪大眼睛。 只见幽谷被山体环抱,入口处是一丛一丛桑无度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掩住。 这些植物一直延伸到山谷内侧,环绕山谷而长,顶端开着颜色不同但都繁复重叠的花朵,艷丽的蝴蝶穿梭在花丛中,煽动翅膀的瞬间能清晰看见它们有一瞬接近透明。 山壁上一道瀑布垂直而下,落入下方清澈小谭,激起一潭水花。瀑布旁的山壁上满是粗壮的藤蔓,绿叶如茵,一条条垂落下来,仿佛是天然的幔帐,山壁下还长着一片金镶玉竹。 然而这都不是最让桑无度惊讶的,最让桑无度惊讶的是,山谷最深处,被繁花围绕之处静静矗立着一间小竹屋。 说是小竹屋,但其实一点都不小,足足有三层。那小竹屋远看就已经十分精緻,阳台、露台一应俱全。 透过开着的窗户,桑无度看见里面家具一应俱全,还有由颗颗深海珍珠串起制成的隔断帘,那珍珠颗颗圆润饱满、自带萤光,以及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幔帐。 桑无度咂舌,先不说那幔帐,光那一片珍珠帘,放在现代就价值连城了。 修祁见小徒弟被眼前美景震惊,也没提醒小徒弟现在还在自己怀里,而是抱着人步履平稳的往前走,想要看看小徒弟什么时候才能够回过神来。 他可是十分喜欢看小徒弟一脸悲催、羞赧加崩溃的表情,那可真是太生动可爱了。他活了这些年岁,就没见过小徒弟这样什么都放在脸上的人,真是好玩。 而且——修祁低头看向还没回神的小徒弟,细算了一下时间,轻声道:「也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修祁清晰听到一声「咕噜噜」的声音。然后,就见小徒弟脸色突然难看,瞪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啊」了一声。 片刻后,小徒弟狼狈地从他身上下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一脸难为情地张了张嘴,最后又一言不发地闭上,又张开,又闭上。 如此反覆几次,「嘟噜噜」的声音更加剧烈,修祁只见小徒弟双手捂住肚子,屁股收紧,像是极力抵抗着什么。 可下一瞬,一个响亮的「噗」声伴随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发出。 桑无度:「…………」 「啊啊啊啊,师尊师尊,对不起啊师尊,啊啊啊——」 修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指了指小楼西侧,忍笑道:「茅房在那——」 第34页 修祁话音还没落下,眼前人影已经不见,修祁也不在意小徒弟此时的无礼,眉眼含笑,用小徒弟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地说出了下一句: 「别急,这只是个开始,为师可是说了,今天的修炼你会很耗费体力,让你多吃点。而且——」 后面的话修祁没有说,而是低低笑了起来,棕色眸子里满是揶揄,如果此时是文柏看见修祁这样,会二话不说直接逃跑。 原因无他,露出这样一副表情的修祁绝对不能惹,那是他看见好玩的『猎物』时,才会露出的表情和眼神。 此刻已经蹲在茅房里一泻千里的桑无度,并不在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满脑子都是自己刚才没忍住在谪仙一样的师尊面前放了一个响亮的屁的画面。 「怎么办,怎么办!太羞耻了,太失礼了,怎么才能让他忘掉!!」 桑无度双手抱头,不住地揪着自己的头髮,很快,整齐的马尾被他祸害地跟个鸟窝一样,可是他还是没想出来怎么办,只能垮着一张脸,催眠自己『厚脸皮不在乎』『人有三急憋不住』。 如此念叨几次,桑无度终于做好心里建设,肚子也不疼了,准备收拾好自己出去,一摸挂在茅房壁上的草纸,傻眼了。 只见那看起来完好的草纸,不知道经过多少岁月的风吹雨打,在桑无度的触碰之下四分五裂晃晃悠悠落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桑无度:「…………啊啊啊啊啊!」 坐在竹屋内优雅煮茶的修祁听着惨叫,透过窗户看见花丛中夜隐蝶轰然四散飞开,笑得开怀。 第21章 傲雪寒梅图 桑无度站在通往竹楼的小路上深吸一口气,今天真的是丢人丢大了,他是出门忘了看黄历了吧,怎么能这么倒霉。 虽然他昨天已经暴露的天性,但他想让修祁看到的是他嫉恶如仇、活泼开朗、为人真诚的一面,不是现在这种咋咋唿唿、心大如箩、像个缺心眼一样的一面啊。 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桑无度搞不懂,但桑无度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我究竟忽略了什么?」桑无度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然而,还没等桑无度想出什么结果,小路的另一端,一个颀长的淡青色身影正缓缓朝他走来。 人未至,那人独有的冷冽嗓音先行传入桑无度耳朵里:「无度可是有疑惑,为何不来找为师解惑。」 桑无度被那嗓音一冻,当即打了一个冷颤。 回过神,桑无度看见那越来越近的身影,面部表情一僵,之前放屁和差点出不来茅房的画面跟电影一样循环在他脑子了播放,让以为已经做好心里建设的桑无度差点拔腿就跑。 好在最后理智回笼,桑无度堪堪制止自己想要逃跑的动作,他尴尬地一笑,结结巴巴地问:「师、师尊,您怎么出来找我了。」 修祁缓缓走至桑无度身前,低头看着眼睛乱飘不敢看他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为师方才在竹楼等你,忽听见一声惨叫,虽知此处没有妖魔可以进来,但还是不放心,出来寻你。」 「无度可是遇见什么,才如此惨叫。」 桑无度:「……」 桑无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遇见了什么?他什么都没遇见,就是差点叫这位大佬去给他送厕纸。 得亏他有随身带纸的习惯,才没让他真的再丢一次人,感谢他现代养成的好习惯。 只是他今天出门可能真的忘了看黄历了,居然因为厕纸碎了就大喊大叫,跟个没脑子的傻子一样,看来人真的不能压抑情绪太久。 看吧,他因为在现代压抑情绪十八年,一朝解放,理智都被情绪给带跑偏了,跟他妹养的那个二哈一样,遇见事就只会嗷嗷嗷叫,完全忘记自己还有脑子可以思考。 现在好了,他要怎么回答修祁的问题,桑无度欲哭无泪。 想了半天,桑无度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无度,无度就是被突然蹦出来的一个虫子吓了一跳。」 修祁挑了挑眉,眼里带笑,没有拆穿桑无度谎话,十分体贴地嗯了一声,道:「山谷多虫蛇,无度小心。随为师回竹楼,为师为你准备了一些东西,你一会儿可以用上。」 桑无度一听,忙顺着转移话题,跟在修祁身后,好奇地问:「师尊,您给无度准备了什么?」 修祁淡淡看了桑无度一眼,见他满脸好奇不復之前尴尬神态,心下好笑,悠悠道:「没什么,无度还没练气,用不了干坤袋,为师只是给你准备了一些衣服、吃食、洗漱用品、驱虫蛇的香囊和——」 「和什么,师尊?」 桑无度正听得兴起,觉得修祁虽然看似清冷不染世俗,但对待弟子方面还是很细心的。 不过想想也是,原着里虽然没有过多笔墨去写修祁如何心细,但能把严凤鸣带大,又能让严凤鸣最后把他放在心里,待人方面肯定是挑不出毛病的。 他正感慨呢,就见修祁不说了,侧着的脸似乎带着笑意,桑无度越发好奇:「师尊?」 「无度想知道?」 修祁突然转过身,逆着光眼皮轻撩,看着桑无度的棕色的瞳仁像是一颗无杂质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光。 顺滑的青丝瀑布一样直落在膝弯,微风拂过,一缕长发飞起落在桑无度肩头与桑无度的长髮搭在一起,一股淡淡的冷香涌入桑无度鼻腔。 第35页 桑无度怔怔地看着眼前像是发着光的修祁,鼻间萦绕的全是那股可以让他心肺都泛着细密的麻、痒、疼,却让他没来由心安的冷香。 桑无度有些沉醉,迷迷煳煳地点了点头,就见面前一身清冷气质的人眼睛弯起,轻轻地笑了。 霎时间,桑无度再次无比直接地认识到眼前之人的美貌,特别那双平时浸着冷意,一笑却温情脉脉的凤眸,让人无比沉迷。 他不禁沉浸在美丽风景、美貌师尊所营造的美好里,忘了刚刚的好奇,心中不断骂着严凤鸣守着珍珠当鱼目,有眼无珠。 桑无度这边正骂得来劲,就听得美貌师尊语带笑意:「为师还给无度准备了一些厕纸,此地为师已有近十年没有来过,想必无度用的到。」 桑无度:「…………师尊,咱能不提这个吗?」 修祁颔首:「无度原来害羞地是这个,如果因为五谷轮迴,无度不必害羞,人之常情。」 桑无度捂脸,语气虚弱:「师尊——」 他再迟钝,再被书里的人物形象迷惑,也知道此时修祁是在逗弄他。 想想也是,修祁只是清冷,不是没情绪,如果今天的事情发生在他们寝室那帮兄弟身上,他绝对不会如修祁一样内敛取笑,一定会笑得前仰后合。 这么看,修祁涵养是真的好,桑无度佩服。 修祁把小徒弟的反应看在眼里,眼中笑意加深,不再去逗弄这个快要找地缝钻进去的小傢伙,语气微暖:「跟上来,今日的修行才刚刚开始。」 「是,师尊。」桑无度如蒙大赦,赶紧跟在修祁身后,也不敢再乱说话,生怕哪句话不对,旧事重提,那他真就要羞得直接跳山谷里那个深不见底的小潭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得并不快,穿过曲径通幽的小路,竹楼的全貌出现在桑无度眼前。 桑无度发现,小竹楼并不小,之前他觉得小,只是因为还有一些距离。 竹楼离地有半米高,防潮防虫。顺着楼梯走上一楼露台,一团团开得热烈的淡紫色花团围绕着露台栏杆,直直攀爬上三楼,在一缕一缕地垂落下来,随着山谷幽风轻轻摆动,像是一条紫色的瀑布一样,美极了。 是紫藤花。 除了紫藤花,桑无度还看见栏杆周围突出来的一熘用竹板制成的平台上,摆着一盆盆十分名贵的花,那些花开的娇艷,芳香瀰漫,更显得这个小竹楼如世外桃源一样。 「这座竹楼是我亲手搭建的。」 就在桑无度沉浸在美景里的时候,修祁开口,他声音了满是怀念:「此地是我多年前偶然发现的,因环境清幽,我一时兴起就搭建了此竹楼。」 修祁走到桑无度身边,修长的手指温柔捏起落在桑无度发间的紫藤花,继续道:「心思烦躁时,为师会来此地小住一段时间,此次带你前来——」 「师尊,你的意思是这里你没带别人来过?」桑无度没等修祁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他双眼亮晶晶的,漆黑的眸子印着背靠紫藤花的修祁,满满真诚,让修祁一点都没有被打断的不悦。 修祁点头:「为师没有带别人来过。」 桑无度一听,眼睛更亮了,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修祁,伸出手去拉修祁的袖子,撒娇道:「师尊,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带别人来这里。」 「哦?为什么?」 桑无度一顿,轻抬眼帘、笑意收敛、自下而上地望着修祁的眼睛:「我喜欢这里,也喜欢师尊。这里是师尊第一次带无度来的属于师尊自己私密场地,无度以前没有感受过这份特殊,所以贪心地想要这份特殊只属于无度一个人。」 他长了一双微圆的猫眼,笑得时候,大大的眼睛弯起,看起来又开朗又真诚,但他收敛笑意时,眼尾轻轻耷拉,漆黑的眼瞳却满是修祁让看不透的忧伤和豁达。 修祁不明白,一个刚刚恢復神志的小孩子,眼中怎么会涌现如此复杂的情绪。 忧伤、豁达,两个几近相悖的情绪,却能完美融合在一个十八岁孩子眼里,修祁心下一凛,忽地生出一个不可能的想法—— 难道回归桑无度身体的那一魂三魄带着之前流落在外的记忆? 随即,修祁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且不说桑无度回归了一魂三魄后,体内仅有一魂六魄,照常人还少两魂一魄,常人完整魂魄离体再度归来,都无法记得魂魄离体时遇见是事物,天赋异禀也只能模模煳煳记得一点。 桑无度回归的那一魂三魄总不能比天赋异禀之人的完整魂魄还要清明吧,除非桑无度还有魂魄在外游荡,且游荡的魂魄极为强大,强大到可以影响桑无度壳子里这一魂六魄。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得提醒一下师兄,看看师兄是否能记起什么,尽早找到桑无度可能在外的魂魄,防止落入魔族之手。 将这些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修祁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温声道:「可以,为师不会告诉别人,等你修炼有成,可以自由出入布障林,为师就把这里送你。」 余音未落,修祁就见小徒弟眼睛瞬间弯起,大大的笑容重新挂在脸上,手也从小心翼翼地扯这他的衣袖变为搂住他的胳膊,嗓音清脆,饱含满足意味。 「师尊最好了,无度最喜欢师尊了,」像是怕修祁反悔一样,桑无度拉着修祁往竹楼里走,边走边说,「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修炼啊,无度还想着努力提升修为,在两宗大比上给师尊争脸面呢。」 第36页 修祁没有抵抗,被桑无度拉着往前走,这种感觉很新奇,他并不抗拒。 等两人都站在竹楼堂屋内,桑无度才放开修祁的手,饶有兴致地观察屋内摆设。 虽然修祁说这里只有他自己来过,但堂屋的摆设一样不少,以正厅中轴线为基准,两边分别摆放这成套的座椅。 大厅正中央却不是凡界常见的方桌、座椅,而是一张大大的坐榻。 坐榻上放着小案,小案上一只素白的花瓶里插着一束含苞待放的铃兰花和一个小巧精緻的香炉,铃兰花幽香与香炉里的冷香融合,只一闻就沁人心脾,精神大震。 坐榻上方一整张墙壁上挂着一张傲雪寒梅图,画中鹅毛大雪飘洒而落,一树寒梅独自开在漫天冰雪中,褐色枝干堆满皑皑白雪,点点红梅粘着落雪,红白碰撞,死生碰撞,煞是好看。 傲雪寒梅图的下方,是一个龙飞凤舞的落款,仔细辨认,还能看出是写的是清钧两字。 桑无度瞪大眼睛看着那幅傲雪寒梅图,心中震惊,不是因为这画让他有多触动,而是他家客厅,就现代那个家的客厅挂了一副一模一样的寒梅图,就连落款都一般无二。 桑无度记得,那图是他小时候,即将进行最危险一次手术前夕,父母带着他去一个据说很灵验的道观求平安。 求完平安后,父母抱着他离开时,碰到了暂住在那个道观里的一个游方道士。 那道士见他父母心诚,就送了他父母这副傲雪寒梅图,告诉他父母,挂在客厅正北墙壁上,即可保全家平安。 桑无度还记得,那个游方道士还抱了他,拍了拍他的额头,对他父母说:「小公子命运多舛,贫道送他一缕契机,或可在日后保小公子一线生机。」 说来也怪,那次之后,他居然奇蹟般的好转,那场成功率只有10%的手术也成功了。 父母觉得那道士很灵验,就按照道士说的,把那副傲雪寒梅图挂在客厅北面的墙上,还设置香案每日祭拜。 现在他居然在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书中世界看见这副画,桑无度怎么可能不震惊。 难道他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有联繫,他是因为这个图还有那个游方道士说的什么一线生机才会在触电后来到这里? 如果没有那副画,是不是自己就死了,还是说没有那副画,自己醒来应该是在医院,而不是这个危险的书中世界? 一时间,桑无度心乱如麻。 修祁一直观察着自己这个小徒弟,见他看见自己所画的寒梅图愣住,以为他是喜欢,便道:「无度若是喜欢,为师可以把这副画送给你。」 桑无度思绪混乱,但还是第一时间想到画应该很名贵,他得拒绝。 然而,等他视线再次落在寒梅图落款时,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问道:「师尊,这幅画是谁画的?真好看。」 修祁缓步上前坐在坐榻上对着还站立的桑无度招了招手:「坐下,为师跟你慢慢说。」 桑无度乖顺地坐在修祁对面,主动接过修祁手里的小茶壶,开始烧水煮茶。裊裊水雾遮住桑无度低沉的面部表情,修祁低沉磁性的声音环绕在耳边。 「这幅画是为师百岁那年亲手绘制……」 第22章 炽阳之体 修祁百岁生辰那天,师兄文柏特地放下宗门一切事物,把他从修炼中拽了出来,非要带他出去玩。 那时修祁因为师尊的惨死和师兄的付出,整个人陷入一种状似封魔的状态,封闭内心,一心要修炼有成为师尊报仇,成为师兄的后盾。 文柏毕竟年长修祁百余岁,对于这个自己从小一手带大的师弟很是了解。知道他生性要强、又重感情,师尊的惨死和自己燃烧寿命护他的做法,把修祁逼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文柏又是心痛,又是欣慰,一直想尽办法开导修祁,想让修祁释怀。 契机出现在修祁百岁生辰的前两天,文柏偶然得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延寿,并打破因为强行提升修为而导致修为无法提升的机遇。 他没有声张,而是把宗门事物扔给那些长老,自己转身回了青鸾峰,把努力修炼的修祁,好说歹说给拉了出来。 然后,不顾修祁挣扎直接将人带到千里之外的城镇,美其名曰:陪师兄享受生活。 文柏道:「你以前最喜欢玩了,知道哪里好玩,现在宗里已经平静,可以清闲几天。这几天,你带着师兄好好玩玩。」 修祁本想不理文柏,但一想到文柏寿命不足百年,也从没和他提过什么要求,点头应了下来,神色黯然一瞬,就带师兄去玩。 那天是凡界的上元节,也是修祁的生辰,大街小巷全是漂亮的花灯。 商户们准备了猜灯谜的活动,拔得头筹之人,可赢得花灯之王——龙腾凤舞花灯。 那花灯做的逼真霸气,十分引人注目。一时间,才子佳人们全都聚集在商铺前,气氛异常火爆。 修祁、文柏两人虽然对花灯之王不感兴趣,但也被气氛吸引,站在人流后方看着前面热闹的氛围。 文柏捅了捅修祁:「你小时候最喜欢热闹,去玩玩?」 修祁摇了摇头:「师兄喜欢可以去。」 「不不不,师兄我这么英俊潇洒,被哪家小姐看上可不好了。」 文柏凑了过去,故意一甩头髮,不知什么时候,隐藏在黑髮下的白色重新变为漆黑颜色的头髮在修祁眼前划过,被修祁眼疾手快一把揪住。 第37页 修祁:「师兄,你!」 文柏故作吃痛:「师弟,住手住手,你什么时候喜欢拽人头髮了。师兄我这头髮好不容易黑回去,你别给师兄拽秃了,师兄好歹两百岁,秃了可能就长不回来了。」 修祁无语,见自家师兄一脸贱嗖嗖地表情,直接下狠手使劲拽住自家师兄剩下的头髮,冷厉道:「你说不说!」 文柏这才边陪笑脸,边把自己的机缘告诉了修祁。 修祁听得认真,在检查过文柏身体真的没有任何损害后,才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那是文柏已经五十年没见过的笑容。 那天晚上,两人没有回宗,在城里最好的客栈包了一个小院住。等两人喝了三大罈子酒,听到师兄醉过去前对他说的生辰快乐,修祁才想起,原来今天是他的生辰。 上元佳节,是情人们的花灯节,亦是他修祁的生辰。 当晚落雪纷飞,墙内小院一片寂静,庭院中有一株红梅傲雪独立,墙外街道一片欢腾,商铺前才子连闯数关得到花灯之王赠于心上之人。 修祁有感,绘了这张傲雪寒梅图。 图上的落款,正是他冠礼上师尊为他取的字——清钧。 清,大雅君子;钧,德高望重。 师尊希望他成为一个德高望重的大雅君子,希望他仙途坦荡。 傲雪寒梅图绘制完毕的那一刻,修祁心境通明,一直卡在合体大圆满的修为,也因心境提升直接松动。 等修祁突破之后,就把这副傲雪寒梅图挂在了自己最喜欢待的小竹楼里。 * 桑无度听完寒梅图的来歷,当即心里咯噔一下。 他没想到这副寒梅图竟然是修祁亲手所画,难道两个世界真的有联繫,自己原来所在的世界是现在这个世界的时间线的延伸? 所以,这幅画最后落在了那个游方道人手里,游方道人又把画送给了他家。 可如果真是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悖论。 那就是——他如果是因为这幅画和那个游方道人所谓的一线生机到了现在这个世界,那么就代表自己原先所在世界不是这个世界时间线的延伸。 因为时间线的延伸只有未来,没有过去。时间不会停止,更无法倒流。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的世界和修祁这个世界处于一个维度,是修祁世界时间线的延伸,自己根本就无法打破时间规则,逆向来到以前的时间线。 所以,自己的世界和修祁的世界大概率是处在两条时间线上的平行世界,这两个本来毫无关系的世界因为修祁的一幅画有了相交的点。 因为这个点,延伸出《凤鸣山河》的小说,自己则因为各种巧合,阴差阳错到了这个世界。 这也太炸裂了吧! 桑无度无语问苍天,心里五味杂陈,已经说不清楚自己是倒霉还是幸运了。 不过转念一想,桑无度又平静了下来,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幸运居多。 他刚刚的一切猜想都是基于这副相同的寒梅图而来,但他来到这个时代的原因说到底是个迷,这副寒梅图可能只是一个巧合。 退一万步说,就算两幅寒梅图是一副,他真的因为寒梅图穿越而来,也是因为他自己不小心触电才触发这个契机。 他没直接一命呜唿,还白得了一副健康的身体,怎么能算不幸运呢。 桑无度生性豁达,既然已经来了这个世界,他要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还要活得好。万一,他还有机会回去也说不定。 想明白这些,桑无度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放下,十分乖巧地给修祁斟茶,笑意盈盈地说:「师尊对无度真好,只是这副画对师尊意义非凡,无度看看就好,不能厚着脸皮讨要。」 「无妨,为师说过的话不会收回,等你能自由出入布障林,这座小楼和小楼里的一切,包括这幅画,为师都可以送与你。而且这幅画——」 「师尊,这幅画怎么了?」 修祁顿了一下,想到小徒弟说喜欢自己待他『特殊』,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没什么,无度可是肚子不疼了?」 桑无度不明所以,点点头:「不疼了。」 他还想再问修祁那副画怎么了,就见修祁神色淡淡,望着窗外瀑布下的小潭:「开始吧。」 「什么?」桑无度思维没跟上,他还想着那副话到底怎么了,修祁怎么说着说着就不说了呢。 要知道故事讲一半是最要命的,他现在抓心挠肝的,想问,见修祁神色淡淡的,他又怂了。 修祁转过脸,看着瞪大眼睛,满眼好奇之色的桑无度,嘴角浅浅勾起,薄唇微启,吐出三个字:「脱衣服。」 「好……诶?脱衣服?」桑无度习惯性应答后,才发觉修祁是让他脱衣服。 这一下,桑无度直接脸色爆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但他也知道修祁不会无缘无故让他脱衣服。 此行的目的是修炼,这要求八成和修炼有关。虽然他不是北方孩子,没去过公共浴室,也没和那个男人如此坦诚相见过,但他和修祁都是男子,为了修炼,他也不用顾及什么。 做完心里建设,桑无度一咬牙一闭眼睛,直接扯下腰带,把自己脱了个光。 脱完后,他还是没敢睁开眼睛,视觉一闭合,其余感官就无限放大。桑无度能清晰感觉到微风拂过他身体,也能清晰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来自修祁的视线。 第38页 那视线不火热,淡淡的、凉凉的,不会让桑无度感到任何不适,但成年人的羞耻,还是让桑无度下意识地做了所有没穿衣服的人一样的动作。 双腿并拢,一手捂住下面,一手捂住上面。 随即,桑无度就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太扭捏了,刚想松开手,就听到修祁淡淡道:「太瘦了,以后要多吃点。」 这一句话,直接让桑无度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刚刚的动作简直是对修祁人格的侮辱。 人家堂堂一介仙尊,看他身体估计也只是为了给他量身定制修炼方案,他倒好,扭扭捏捏不像个爷们。 想到这,桑无度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就和修祁平静、微凉的视线对上。 随后,他就见修祁眼视线下移,眼中的微凉渐渐被一丝笑意取代,修祁唇齿轻启:「小孩子。」 脑内轰的一下炸开,桑无度只觉得自己脸上才降下去的热度,再度上升并有沸腾现象。 他嗫喏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无助地捂住脸,弱弱地道:「师尊!不要笑无度了……」 「好,为师不笑。」修祁很有涵养地应了下来,但下一句话,却让桑无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修祁:「无度,为师只是让你脱衣服,没说让你把裤子也脱了。」 桑无度:「…………」 啊啊啊啊,他今天真的是出门忘记看黄历了吧,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他为什么不问清楚,为什么!! 桑无度内心的哀嚎修祁听不见,但从桑无度丰富的面部表情不难知道。 修祁以手掩唇,把笑意掩在手下,轻轻咳了一声,决定给小徒弟一个台阶下:「无度无须害羞,还是无度提醒为师了,这样效果更好。」 「真的吗?」桑无度分开捂在眼睛上的手,声若蚊讷,「师尊不是为了安慰无度吧。」 修祁忍住笑意,平静道:「当然不是,为师一介仙尊,怎么会骗你一个小孩子。」 说罢,修祁转身:「跟上。」 桑无度看着修祁朝着侧室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地上,自己那团乱七八糟的衣服,想了想俯身抱起衣服,屁颠屁颠地跟着修祁进了侧室。 一进门,桑无度就半个房间大的浴池惊住了。 那浴池也是由竹子制成,足有半人高,和小竹楼的墙壁紧扣。 右手边有一个三步台阶,让人不至于直接跳进浴池摔个四脚朝天,浴池内也设有台阶,让人可以坐下好好享受沐浴时刻。 修祁指了指浴池:「进去坐好。」 桑无度不疑有他,乖乖顺着台阶走进浴池,找位置坐好后,他抬头看修祁:「师尊,接下来呢。」 「闭眼,不要动。」 随着修祁话音落下,坐在浴池里的桑无度陡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气,耳边潺潺水声。 很快,桑无度素白的脚触到了一丝冰冷湿意。 桑无度被冻得一抖,刚想躲开,就想起修祁说过让他不动。他咬了咬牙,坐直身体,尽量让自己忽略身体感受。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还不断思索自己看过的那半本原着,试图找出作者逻辑上的bug,好让他钻钻空子。 然而,缓缓没过他脚面、小腿、腰部的水,实在太冷了,桑无度只觉得自己浑身刺痛不已,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不攻自破。 桑无度忍不住张开嘴,一股清晰的白雾从桑无度嘴里喷出。这一股白雾喷出,桑无度只觉得自己血液都将冻结,想要唿救,却一声都发不出来。 我不会要死了吧,桑无度迷煳地想:这破剧情不会是发现『桑无度』壳子里换了人,觉得我非但不能让攻受解除误会,还会阻止攻受相处,所以想通过这次机会直接弄死我? 那岂不是他自己一通骚操作,把自己提前给玩没命了? 特么的,要不是现在张不开嘴,桑无度非要问候一下作者全家十八代,写什么不好,非要写让人领盒饭的剧情。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桑无度觉得自己已经要玩完了,他到底应该怎么办,才能摆脱现在这种将死的局面。 就在桑无度觉得自己脑子都要冻僵无法转动的时候,一只温热的手穿过冰冷刺骨的水抵在他的后背上。 那只手好温暖,桑无度无意识地想要缩进那只手掌里,可他全身已经冻僵,根本就动不了。桑无度焦急万分,一个冷冽中含着温暖的嗓音带着温热的气息扑进他的耳朵。 「静心,试着沟通天地灵气,跟随我的灵力走,把你身体里残余的杂质逼出。」 这声音犹如天籁,桑无度精神一震,下意识按照修祁的指令行动。很快一股暖意从腹部升起,蒸腾全身。 桑无度长舒一口气,整个人一瞬间变得懒洋洋、软绵绵的。要不是有修祁的手支撑,恐怕早已经滑到池子底下去了。 也是直到这时,桑无度身后的修祁才松开皱起的眉。 桑无度不知道,其实他之前的情况很危险,他感觉的血液冻结不是错觉,而是真实感受。 浴池里的水,跟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冰水,而是山谷里那方深不见底的小潭直接引过来的。 那水潭存在不知年月,冰冷刺骨却从不结冰。早年修祁好奇,曾经避水潜入到潭底,居然在潭底发现了一整块万年寒玉。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这块万年寒玉中心不知道怎么包裹进去一片脱骨草。脱骨草一株就十分珍贵,有使人脱胎换骨、提纯灵根之效果。 第39页 这万年寒玉里的这一大片,经年累月和寒玉融合,发生良性变异。瀑布的沖刷和潭水经年浸泡,药性早就融入潭水之中。 换句话说,潭水早就融入了脱骨草的精华,还因为年月长远,药效远比单株的脱骨草要强劲太多。 这也会让使用潭水的人异常痛苦,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强烈药性和万年寒玉的寒气冻成冰雕,根基全毁,再也不能修炼。 桑无度本就被常人少了两魂一魄,又大病初癒,身体羸弱,还没有任何修炼基础,所要承受的痛苦是常人的十倍还多。 修祁其实已经做好桑无度接触潭水的瞬间就放弃的准备,可结果竟然出乎他的意料,桑无度一直把他的话记在心里,乖乖坐在池子里一动不动,任凭潭水漫过脖颈,把他整个人冻结。 那一霎,修祁心里十分欣慰,也对桑无度的决心更加了解。 眼见寒霜爬上桑无度头髮、眉毛,修祁平静了百年的内心重新感受到焦急的感觉。 可泡不到时辰,一点用处都没有,还白白受罪,他只能观察桑无度能承受药力的上限,以便第一时间帮助桑无度化解药力。 桑无度没有白费他的期待,身体无底洞一样吸收潭水里的药性,原本瘦弱的身体,肉眼可见不再瘦弱。 虽然不像常年锻鍊人的身体那样结实,但匀称的骨架上已经附着了一层薄薄的肌肉,肌肤也从之前的微凉,变得触手生温,摸上去像是一块上好的暖玉一样。 等桑无语身上白霜褪去,修祁伸手一捞,哗啦一声,桑无度白皙的身体被修祁裹上披风打横抱在怀里,闪身消失,再出现已经来到了三楼卧室。 小心地把桑无度放在宽大的床榻上,盖好被子,修祁转身欲下楼给桑无度准备一些补元气的东西,就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住。 他回头,就见刚刚还脸色苍白的人,现下脸色一片通红,就连露出的脖颈也是通红一片。 直觉不对,修祁一把握住桑无度的手,只觉触手火热,不是正常温度。 修祁蹙眉,俯身轻问:「无度,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接连问了几遍,修祁都没有听到回復,只听到桑无度小猫一样的哼哼声,以及喷到他脸上灼热的气息。 修祁心下一凛,直接坐在塌上将桑无度扶起抱在怀里,被子、披风落下,露出的皮肤不是健康的白,而是被自身温度蒸出的不健康的粉红色。 修祁的手扶在桑无度的肩膀,稍微一用力,就是五个手指印,明显不是正常状态。修祁担忧,灵力顺着桑无度的经脉游走桑无度的全身。 片刻后,修祁的手倏地一颤,没了支撑的桑无度顿时跟棉花一样朝榻下歪去,又被反应过来的修祁一把捞了回去。 快要被烧熟的桑无度冷不防接触到凉凉的怀抱,蜷缩着身体往这个冰凉的怀抱里钻,一只手拽着修祁的衣袖,另一只手毫无章法地下滑乱动,嘴里嘟囔着:「师尊,我好热,好胀。」 修祁:「……」 扶额,修祁苦笑,他没想到桑无度居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炽阳之体,一池子脱骨草潭水直接让桑无度觉醒体质。 虽然是好事,桑无度以后的修炼会事半功倍,但炽阳之体觉醒最初,有个小瑕疵,就是必须释放元阳。 否则,阳气堆积,会有爆体风险。 现在桑无度正处在这个阶段,看着桑无度毫无章法的手法,修祁头一回犯了难。 他是帮,还是不帮。 第23章 桑小度又惹祸了 修祁活了两百余岁, 早年因为功法原因不能太早破身,自然没有经歷过情爱之事。 等他修为小成,不被功法束缚了, 却又被大仇左右。 等大仇得报, 他早已经心如止水,凡界的情情爱爱早已入不得他眼, 他的修为和身份, 也根本不必去找什么道侣换取资源修炼。 况且,修祁一直认为寻仙之路是孤独的, 有人同行走到最后很好,但自己独自走完这条路才是常态, 再加上他清心寡欲, 自然不怎么关注这方面的事情。 但修祁毕竟是男人, 还是一个活了两百余岁、出身高贵之家的男人,男人该懂的, 他都懂。 小徒弟现在的情况他比谁都了解,放着不管,最后小徒弟八成也能自己解决, 但—— 修祁看着一个劲儿往自己怀里钻、脸色红红、挨挨蹭蹭、跟只小狸奴撒娇一样哼哼唧唧嚷着难受的小徒弟,怎么也下不去狠心放着不管。 况且, 他这小徒弟到现在都魂魄不全, 真的放任不管, 小徒弟一直不得章法, 最后影响根基了怎么办。 可若是帮忙, 作为长辈, 总有为老不尊之嫌。他这小徒弟脸皮又薄,醒来不记得还好, 若是记得,他觉得小徒弟当即就得上吊自杀。 一时间,修祁陷入两难。 然而,桑无度却不会给他太多思考时间。因为不得章法,桑无度越来越难受,体温越来越高,高温带来的脱水让他整个人跟从在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难受地抱住身前让他觉得清凉的『物体』,蜷缩起身体挨住那团冰凉,眼角因为高温微红,迷迷煳煳睁开的眼睛里全是泪珠,看得可怜极了。 像是认出了眼前之人是谁,桑无度小声呜咽:「师尊,无度好难受,好疼。师尊,帮帮我,求求您,帮我,疼、难受,热死了。」 桑无度颠三倒四地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断了线一样从他大大的眼睛里滑落,落在修祁胸口,炽热的温度,烫的修祁一颤。 第40页 修祁微合双目,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双手搭在桑无度腰间,把没力气支撑自己不住下落的桑无度掐腰向上提了提,整个抱住,让人趴在自己怀里。 然后,修祁一手抚上桑无度光滑的背嵴,低声安抚,另一只手径直将桑无度的要害覆在掌心,有章法的律动。 要害被他人掌控的桑无度,半点难受的样子也没有,撒娇一般双手攀上修祁脖颈死死搂住,整个身子往修祁怀里凑,还用自己热得能摊鸡蛋的脸去蹭修祁的颈窝。 修祁知道他难受,十分纵容桑无度小兽一样挨挨蹭蹭的行为,还低声轻哄,手上更是不停。片刻后,怀里人闷哼一声,他手上一片湿凉。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如此三次之后,桑无度才安静下来,身上不正常的粉红也退了下去。 修祁松了一口气,看着终于在自己怀里安心睡着的小徒弟,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总算不闹腾了。 一个清洁术下去,整个床榻瞬间恢復整洁清爽,修祁小心把桑无度放下,盖好被子,准备下楼沐浴。 虽然清洁术也清洁了他自身,但修祁就是觉得掌心还残留着小徒弟的气息,让他无时无刻都在想起自己方才究竟干了什么。 离开前,修祁再次查看了桑无度一番,手指搭在桑无度额头,最终还是没能狠心下手去探索、清除关桑无度关于这段的记忆。 桑无度刚刚恢復神志,魂魄还没找全,他这一个记忆清除术下去,弄不好小徒弟会再次陷入痴傻状态。 他不想,也不能这么自私。 轻轻抚了抚小徒弟的头髮,修祁暖声道:「若你醒来记得今日之事,希望不会羞愤地上吊,也不会怪罪为师今日帮你,疏远为师。」 余音未落,修祁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微风透过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珍珠穿成的珠帘碰撞在一起,叮叮噹噹的,很好听。 床榻上,浑身清爽的桑无度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睡得舒服。 * 楼下,沐浴过后的修祁散着长发,斜靠在塌上。他棕色的眸中闪烁着他人看不清的思绪,手中的酒杯轻轻摇晃,清冽醇厚的酒香从中散发。 修祁轻抿一口杯中酒水,修祁缓缓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低声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 修祁想起方才在三楼卧房里发生的事,不得不承认自己一时间居然有些无措,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这么大年纪的一个人,虽然因为自己清心寡欲,不去接触这些,但这些年看到的绝对不少,居然会因为小辈的情动反应无所适从,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父母还健在时,他时常回凡界看父母。那时父母曾经动过让他娶妻的念头,被他断然拒绝后,一怒之下往他房里放了不少男男女女。 那一段时间,修祁经歷了多次被男男女女勾引、夜袭、爬床之事,各色男女不穿衣服的样子他看得太多,什么情绪波动都没有,只会冷静地将人请出去。 见此计行不通,父母以为他是不通晓人事,特地请奏当时的帝王,也是他的伯父派遣宫中专门教导皇子公主通人事的宫女、公公,前来教导他人事。 当晚,两个漂亮的宫女和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公就出现在他房里,对他极近挑逗,连他吃的膳食中都被提前下了春情。 修祁无奈,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什么风度,把人裹了衣服,直接扔出门外,至于那点药效对于他纯净灵体来说,根本毫无用处。 父母的得知他把人扔出门外,也知道他的心意,再固执也歇下给他房里塞人的心思,但各种皇室御用的人事图册和书籍还是没少让人往他房里送。 就盼着修祁有一天能想明白,找个人花前月下共赴巫山,好过修仙之路漫长寂寞。 修祁虽然生来因祖制和父母不似寻常人家孩童那样亲近,但也知父母是忧心他日后孤独,那次之后,他和父母推心置腹详谈后,父母才歇下为他娶妻的心思。 想来那时诱惑更多,修祁却从没觉过无措、无所适从过。 可这些放在天真开朗、对他敬重有加、孺慕情深的小徒弟身上,修祁平静的心湖却起了圈圈涟漪。 可能是越重视、越熟悉的人,才会这样吧。 将杯中残酒饮尽,修祁放下酒杯,大手一挥,传讯玉简漂浮在半空。 修祁熟练激活玉简符文,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对面传来的声音不是他师兄文柏的声音,而是归一宗掌门六欲仙尊辛为的声音。 辛为的声音温润如春:「长渊仙尊,文柏与我吃酒宿醉,此时还在熟睡。」 「有劳六欲仙尊照顾,」修祁眸光一闪,「请仙尊代为转告,师兄醒来让他联繫在下。」 「当然。」辛为笑着回答。 传讯关闭后,清隽模样的六欲仙尊辛为回头看着坐榻上坐没坐相的、吃着糖歪头看他的文柏,低声嘆了口气。 「你啊你,就会给我出难题。让你师弟知道你因为我归一宗记忆秘术变成这样,还不直接打上我归一宗。」 辛为再次嘆了口气,起身走过去,拿起放在小案上的帕子,轻轻温柔擦拭文柏吃得跟个小花猫一样的脸。 「你说你,堂堂问悲宗掌门,大名鼎鼎的景同仙尊,吃个东西弄得满脸都是,看你明天清醒过来,记起一切会不会羞愧地不敢见我。」 被细心照顾的文柏,仰脸望着辛为,眼睛里满是天真之色,他咧嘴一笑:「哥哥,我要吃那个蝴蝶酥。」 第41页 辛为摇摇头,拿起文柏点名的蝴蝶酥放在文柏手里,才坐在文柏对面,专心伺候现在心智只有六岁的景同仙尊吃饭。 另一边,修祁收起传讯玉简,忧从心起。他知师兄和辛为在一起不会有事,但传讯玉简相对私密,师兄没有事不会把玉简交给辛为。 还是说他多虑了,师兄和辛为一同长大,情谊甚笃,所以师兄并不在乎? 还不待修祁细想,就听得咚的一声,东西滚落的声音,紧随着一声「哎呀」响彻整个竹楼。 修祁:「……」 不用想,也不用看,定是他那小徒弟睡得太嚣张,滚下床了。修祁本想起身去看,又想起小徒弟此时未穿衣服,还有之前…… 也不知道小徒弟还记不记得,修祁头一次知道何为忐忑。 修祁这边的纠结桑无度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先前快要被冻死,后引起入体,淬鍊全身,舒服得昏昏欲睡。 他好像真的睡过去了,还做了一个梦。 那梦不太好,全是熊熊燃烧的大火,他置身其中,差点没被烤成烤鸭。 幸亏天降冰块,让他可以抱着苟延残喘。那冰块抱着太舒服,不冷、不冰、凉凉的,像是要把他包进去,最后冰块化成甘霖直接浇灭了那场大火。 甘霖来得及时,桑无度舒服极了,只觉得浑身火气都释放了出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下一刻,他直接掉下床榻,把自己摔醒了。 迷迷煳煳地从被子上坐起,桑无度挠了挠头,才将将清醒去看周围环境。 等看见面前价值连城的深海珍珠帘,和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幔帐后,桑无度打了个哈欠,迟钝的脑中重新转动,才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是师尊送我回来的吗?师尊呢?」 桑无度起身,想要去找修祁,刚走一步,只觉浑身微凉。他低头一看,入眼一片白里透红的健康肤色,嘴角抽了抽。 自己居然没穿衣服,赤条条地站在房间中央晾肉。 好在洋相出多了,桑无度这次没有叫出来,而是先在房间内搜索自己的衣服。 只是他找了一圈,也没看见自己来时穿的衣服。整个房间除了还躺在地上的锦被、挂着的幔帐,就只有一件青色披风孤零零地仍在床榻上。 那披风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毕竟他来的时候身上可没穿什么披风,再说这个季节也用不上披风。 桑无度眨了眨眼睛,视线在锦被、幔帐和披风上转了一个来回,果断放弃幔帐。 又在自己是披着被子等待修祁来找自己,给自己拿衣服,和自己披着披风下去找修祁自己拿衣服之间一转,果断选择了披上披风。 披风很大,桑无度披上之后竟然拖地,刚开始他没注意,踩到披风下摆,差点摔个脸着地。 这时桑无度才发现,修祁好像比他高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就是没在意过这个问题。 他现在的身高比他穿过来之前矮了点,但也绝对有一米八。 修祁的披风他穿着拖地老长一块,推测修祁身高最起码得有一米九了。 「这么高吗?那严凤鸣多高?」桑无度歪着头想了片刻,最后嘴角抽搐地停止幻想。 因为他忽然发现严凤鸣好像比修祁矮。 他穿过来后,没有见过两人站起来的同框,原着里严凤鸣是攻,他先入为主严凤鸣一定比修祁高。 而他和修祁在一起的时候,大半注意力都在修祁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剩下的注意力都在想着怎么阻止剧情发生、苟住小命,自然忽略了自己和修祁之间的身高差距。 现在想来,他到严凤鸣眉眼,却只到修祁下颌,明显修祁要比严凤鸣高。 所以,这样一个阅歷、身高、相貌、修为、气度、声望都顶尖的人,就那么轻易地因为一个叫春情的媚药受给严凤鸣了? 看来那什么天媚之体影响太大了,连这个配置的谪仙一般的男子都没办法成为故事了的攻。 桑无度有点咋舌,不懂这个作者的xp是什么?是喜欢看谪仙被拉下凡、坠入凡尘,染上人间烟火吗? 仔细想想是有那么一点点带感,如果故事完全和自己没关,作者也没写得那么欠揍,桑无度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嗑。 现在嘛,咳咳咳,嗑个头,先刷好感度,保住小命要紧。 想到这里,桑无度拢了拢宽大的披风,小心翼翼地朝楼下走去,边走边喊:「师尊,师尊,弟子醒了,您在哪里?」 修祁当然听见了小徒弟的唿唤声,见小徒弟主动来找自己,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小傢伙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只是不知怎么,知道小徒弟不记得后,修祁又觉得有点遗憾。 遗憾看不见小徒弟一脸窘迫的模样,遗憾看不见小徒弟躲着他,在他寻他时,又是害羞,又是想要回应的纠结表情。 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修祁苦笑:「还真是为老不尊了,对了,我似乎忘了放衣服给他,小傢伙找到衣服了?」 听小徒弟还在叫他,修祁压下疑惑,收拾好心底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清了清嗓子:「无度,为师在这里。」 正支棱着耳朵寻修祁的桑无度听见熟悉的声音,拖着披风寻声而去。很快他就在二楼有着一个大大露台的房间里找到了修祁。 修祁没有像平常那样玉冠束髮,长长的头髮倾泻而下,只用一条玄色髮带松松束住。 第42页 身上的衣服不是早上桑无度看见的那套,而是一套相对简洁、宽松的玄色绣青竹的长袍。 不像是正式会客、外边走动穿的衣服,倒像是现代人们自己家里穿的『家居服』,只是这是古代版。 长袍质感很好,服帖地垂在修祁脚下,遮住修祁的脚。宽松的长袍仅用一个腰带束住,更显得修祁伸长玉立,腰肢劲瘦。 修祁斜靠在塌上,并没有因为桑无度的到来坐直身体显示师尊威严。 他就那样斜靠在玉枕上,一条腿放平,一条腿微微支起,姿态闲适松散,又贵气十足,让桑无度不由得想起侧卧的雄狮,优雅、高贵,却又危险十足。 这样的修祁是桑无度从来没见过的,跟以往相比,修祁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温柔,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风情。 桑无度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再次被修祁的美貌暴击,那颗已经好了的心脏像是再度生病,扑通扑通要跳出胸口似的。 一时间,竟然他产生了些许唿吸不畅、心脏刺痛的感觉。 捂住自己跳动的小心脏,桑无度偷偷深吸好口气,才主动走过去,对着修祁就是一个大大的笑容。 「师尊,弟子醒了,之前的修炼——」 修祁微微起身,见小徒弟裹着自己的披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心道还挺聪明。 他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塌上放着的小案的另一侧:「坐。」 桑无度听话的挪了过去,坐在了另一侧,坐下时他还小心地整理了一下披风,防止走光。 整理好一抬头,就见小案上整整齐齐放着一套衣物,是青鸾峰弟子校服,一看就是为他准备的,桑无度粗粗看过去发现。连最私密小裤都有。 小、小裤,桑无度望着层层叠叠的校服中那条白色的真丝小裤衩,脸色当即爆红。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修祁竟然连底裤都给他准备了。 「谢谢师尊。」 桑无度强撑着道谢,不断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现代他们男生寝室谁洗完底裤不是挂卫生间晾着,老大、老二、老三他们还因为底裤过于相似,穿错过呢。 修祁是他的长辈,为小辈准备这些他也不用害羞。 心中默念三遍『我不害羞』,桑无度又抬眼去看修祁。 修祁把小徒弟所有的反应看在眼里,见小徒弟脸颊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视线放在衣服里那条真丝小底裤上,嘴角笑意加深,对于小徒弟忘记的遗憾稍减。 指了指小案上的衣服,修祁道:「你原本的衣物被打湿,这是为师为你准备的,你可换过再来寻为师。」 桑无度如蒙大赦,拿起衣服就往门外走,走到半路他又小心退了回来,转身再次道谢,才小跑往出走。 只是他这一急,忘记提起披风下摆再跑,一脚踩在拖地的披风下摆上。 「哎呦——」 桑无度惊唿一声,身体前倾,直接绊在门槛上。眼见着就要脸着地,摔个满脸花,他闭上眼睛双手护脸,做着最后地挣扎。 然而,就在他即将摔倒之时,只觉身边一阵微风颳过,身体挨上了一个温热的『物体』。 桑无度本能攀附住这个突然出现的『物体』,双手用力抓住,正在庆幸自己不用摔得满脸花时,只听『刺啦』一声,身体再度前倾,鼻子重重撞在一个坚实的白皙胸膛上。 桑无度被撞得眼冒金星、鼻腔酸涩、脑袋发蒙,朦胧间想:哪来的胸膛,怎么还有一股熟悉的冷香。 冷香好好闻,我好喜欢,和修祁好…… 好什么! 桑无度突然睁大眼睛,像是意识到什么,他僵着身体缓缓抬头,顺着坚实、胸肌好看的胸膛往上看,正对上一双棕色微凉的双眸。 桑无度:「……!!???呵呵,呵呵,呵,那个,师尊,对不起啊!」 啊啊啊,谁能告诉他,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就胆大包天地把一代仙尊的衣服给扒了啊! 再也不敢去看修祁的眼睛,桑无度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慌忙掠过修祁就往外跑,这次他没忘记提起披风下摆,嘴里还大声道歉:「师尊抱歉,等无度收拾好自己,再来向您请罪!」 修祁不置可否,等看不见桑无度的背影后,他才慢条斯理地整了好被小徒弟扯开的衣服,遮住自己坚实的胸膛。 望着小徒弟离开的方向,修祁嘴角弯起一个开怀的笑意。 第二卷 收徒大典 第24章 桑小度真心承认师尊 小竹楼, 三楼卧房。 穿戴整齐的桑无度毫无形象地趴在床榻上无声哀嚎,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能这么冒失。 他怎么就不看着点呢, 还不如直接摔个满脸花, 修祁估计还能心疼他。 现在好了,不仅扒了修祁的衣服, 还趴在人家怀里, 觉得人家身上的冷香好闻,他这样子跟个流氓有什么两样。 估计, 现在自己在修祁心目中的印象肯定是咋咋唿唿的冒失鬼、小笨蛋,自己想给修祁留下的开朗大方、为人真诚是一样都没留下。 桑无度嘆气。 「完了完了, 全完了啊, 我到底是怎么了?」 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榻上, 桑无度余光看到放在旁边的披风。 青色的披风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流光,幽幽冷香瀰漫至鼻尖, 倏地让桑无度想起那胸肌轮廓优美、白皙坚实胸膛上的温度、触感和散发的冷香。 第43页 那温度隐隐和梦中冰块的温度相似,而且他好像在梦里也闻见了这股冷香。 「啊啊啊,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啊?」桑无度嚯地起身, 双手使劲拍打自己发红的脸颊,他怎么会把梦中的冰块和修祁想在一块。 「我真是魔怔了。」 桑无度使劲晃了晃脑袋, 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废料都甩了出去, 深吸一口气, 做足心里建设, 才起身去找修祁。 他不能当鸵鸟, 还得去找修祁赔罪, 看能不能将自己的形象挽回一丢丢,最起码不能让修祁讨厌他。 他后续的计划都是建立在修祁不讨厌他的基础上, 为了小命,他怎么也得努力一下。 桑无度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却跟粘了胶水一样,是半步也挪不动。 真的太尴尬了啊,他在现代的时候好歹是个安静的美男子,是同学们公认的优雅男神,怎么一朝穿越,就从男神变囧神了。 是又熊抱人家、又放屁、脱自己衣服还不算,还扒人家衣服,这妥妥一个颠公啊。 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水土不服? 桑无度蹲地双手抱头,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哎——现在可怎么办啊?我不会被打出来吧?」桑无度嘆气,低头盯着地板上竹板的花纹,那认真的表情,像是在看什么世界名画一般。 桑无度的一切反应都没能逃过修祁外放神识的窥探,「见」小徒弟一脸纠结的可爱模样,修祁嘴角微扬,低低笑了。 他这小徒弟脸皮太薄了,害羞还故作淡定的表情是他最喜欢看的,很真实,一点儿都不虚伪,特别是在他面前。 修祁早就发现,小徒弟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是两种状态。 数乙、数衡以及青鸾峰那些小弟子面前,桑无度是有个做师兄的样子的,他十分温柔,做事周到,所以数乙他们才会喜欢这个小师兄。 这点在茶楼里,他安慰数衡就能看出来。 还有膳堂里赤裸上身时,在那么尴尬的气氛里,他也不会露出什么难为情的表情,反而安慰闯祸的数乙,也不难看出小徒弟的稳重和可靠。 可在他面前,小徒弟不是这样的。他像是放下了某种面具,不再周到、也不稳重,而是咋咋唿唿、冒冒失失,跟个小猴子一样在他面前蹦蹦跳跳,什么情绪都不隐藏。 这感觉可是太新鲜了,修祁已经太久没在他人身上感受过如此丰富的情绪了。 自从他修为有成,除了师兄以外,所有人在他面前不敢有丝毫异样的情绪流露,包括他的大徒弟严凤鸣。 他在他们身上能看到的永远都是尊敬、惧怕和一丝羡慕和嫉妒。 这些情绪太冰冷了,冰冷到让修祁也不愿再在他人面前表露情绪,这也是外人传他性子冷厉的原因之一。 可就在修祁已经习惯带上冷厉面具面对他人或尊敬、或惧怕、或羡慕、嫉妒等情绪时,和所有人都不同、带着炽热丰富情绪的桑无度突然闯入他的生活。 被桑无度各种情绪一『烫』,修祁仿佛回到了自己年少时恣意的时光,让他忍不住去逗这个情绪丰富的小徒弟,想要看到他更多的情绪反应。 而小徒弟每次给他的反馈,都十分让他满意。 「见」小徒弟还在纠结,修祁好笑地摇了摇头,未免小徒弟纠结到明天,他起身朝三楼走去。 他得主动去寻小徒弟了,希望小徒弟看见他,不会吓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修祁步履平稳快速,不多时就来到三楼卧房门口。 此时的桑无度还没从自己纠结的情绪里跳出来,他蹲在地上,看起来小小一坨,伸出一根手指在地板上画着圈圈,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怎么会这样啊,我该怎么才能挽回形象……」 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修祁见他这样,逗弄的心思又起,他倚在门边,轻咳一声:「无度,什么挽回形象,和为师说说。」 「啊?啊!好疼。」 桑无度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修祁:「师尊,您怎么来了,我还没去找您?」 见桑无度真的吓得坐在地上,修祁眼中笑意加深,声音却不疾不徐,听不出半分笑意:「为师等了许久都不见你来,便上来找你了。」 「啊?我……」桑无度小声说,「我、我,师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害羞了?还是怕为师责怪?」 桑无度眨了眨眼睛,没接话,但慢慢爬上脸颊和耳垂的红,已经出卖了他。 修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缓步走到桑无度面前,微微俯身将桑无度搀起,又摸了摸桑无度的头,才开口:「无度无须害羞,为师更没有责怪你,那只是个意外。」 「可、可是,」桑无度小心翼翼地看了修祁一眼,见他看自己的眼神里确实没有厌恶,才大着胆子继续说,「可是无度确实冒犯师尊了,师尊不生气吗?」 修祁摇了摇头:「我和你一个小傢伙生什么气了,别躲在卧房了,不想知道自己之前发生什么了吗?」 桑无度一听,来了精神,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修祁,手也拉住了修祁宽大的衣袖晃了晃:「师尊,我之前是成功了吗?」 修祁颔首:「很成功,你能坚持下来,为师很欣慰。」 「真的吗?师尊夸奖我了!」桑无度语气都扬了起来,大眼睛弯着,看起来得意极了。 第44页 修祁看得好笑,自己这小徒弟真是好玩,夸一夸就跟个小兽一样摇尾巴了。 「你现在已经纳气入体,还觉醒了先天体质——炽阳之体,这种体质会不断淬鍊你的灵根,为师会传你适合你体质的功法,你修炼起来会事半功倍。」 「太好了,师尊,这样我就能更快进阶,在两宗大比上给师尊争光。」桑无度嘿嘿一笑,「原来,我的资质也很天才嘛。」 得知自己资质还算上乘,桑无度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样来说,他只要努力修炼,精进修为,就算最后他没办法阻止剧情的发生,也有可能在魔尊一击中活下来。 生存机率大大增加,很好很好。 而且,他也更有理由缠着修祁,相信没有哪个当老师的不喜欢弟子上进吧。 只要他能随时待在修祁身边,就有机会防止修祁和严凤鸣爱情的种子发芽,一举多得,不错不错,美滋滋。 桑无度心里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他拉着修祁的衣袖,仗着自己年纪小,仰着脸撒娇:「那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修炼啊,无度也想御剑飞行。」 「之前师尊带着无度御剑,无度都没领略到飞是什么感觉,好想知道自己飞是什么感觉。」 桑无度絮絮叨叨:「想要御剑是不是得先学剑法啊,无度之前去青鸾峰校场看过,弟子们挥剑的样子好威武,无度也想要用鳞青剑斩妖除魔。」 修祁静静地听着小徒弟絮叨,见他眼中生出无限嚮往,微微颔首道:「无度是确定自己想要走剑道这条路了吗?虽然为师以剑证道、赠你鳞青剑,但其余道法也可指点于你。」 「你不必因为为师和你师兄都习剑道,就勉强自己跟在为师身后。道还是要选择合适自己的,你可试过再来选择。」 「有为师在,你不必担忧任何问题,也不必去想他人因为你不习剑道而在背后议论为师。为师只愿修得适合自己的道,日后仙途坦荡,一世康健。」 修祁此番话带着对小辈温和的教导和真挚的祝福,言语真诚,看向桑无度的眼神温和到不可思议。 桑无度被修祁这样的眼神「烫」了一下,心中生出无限暖意和欣喜。 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有人为你的将来尽心打算,为你一切行为兜底,是最能触动人心的温暖。 这些天,修祁对他的好,桑无度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更加明白修祁是个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而不是书中冷冰冰文字故事叙述下的一个名字。 他如此地刷修祁好感度,除了因为想要保住小命,还掺杂了他真的不想修祁这么好的人,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阴差阳错被虐心虐身。 他是真的在一点一点的相处中把修祁当成了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师尊。 修祁值得更好的人,更值得更好的人生。 思及此,桑无度笑得灿烂,在修祁温和的目光里,双膝跪地郑重地给修祁行了一个叩拜大礼:「无度明白,多谢师尊如此尽心为无度着想,无度定不负师尊所望,所以,嘿嘿——」 桑无度倏地蹦了起来,拽住修祁的衣袖,开心道:「师尊,能先教导无度学剑吗?」 修祁没有回答,而是温柔地摸了摸桑无度的头,语气微暖:「是无度提醒为师了,为师还欠无度一个收徒大典。」 桑无度:「诶?」 怎么话题突然就跳转了,不是说学剑吗?跟收徒大典有什么关系?师尊的思维这么跳跃吗? 桑无度挠了挠头,彻底懵了。 第25章 吐血 修真界, 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元婴期以上叫得上名号的修士收亲传弟子时,一般都会举办收徒大典, 其目的有二。 一是, 藉此机会和其他宗门加强联繫,属于宗门之间联繫感情的一种方式, 也是给后起之秀一个认识更多修士、拓展交集的机会。 二是, 通告修真界,此人是「我」之弟子, 以后出去行走,要给三分薄面, 遇见危险请相救。 说句难听的, 就是打狗也要看主人, 看我面子也要救一救,等于给弟子上了一个保命符。 修祁收严凤鸣为亲传弟子时, 正是他修炼关键时刻,而严凤鸣因为心中仇恨,也沉浸在修炼中, 自然没有举办收徒大典。 但拜师的一应礼节严凤鸣都做了。 三叩九拜大礼、奉茶、给祖师爷敬香、将名字记入青鸾峰直系弟子谱里、留下魂丝制作弟子命牌,一样都没落下。 而到桑无度这里, 因为桑无度当时卧床不起, 别说给祖师爷敬香、将名字记入青鸾峰直系弟子谱里、留下魂丝制作弟子命牌了, 就连最简单的奉茶和叩拜大礼都没有, 自然也就没办法举办收徒大典。 等桑无度痊癒了, 修祁见桑无度待自己的态度虽然尊敬有加, 但除了尊敬,还夹杂着他很多看不懂的情绪。 比如, 看着他时,偶尔流露出的一丝心疼和酸涩。 虽然只是偶尔流露,但修祁活了这些年岁,又是修为顶级的大能,怎会感觉不到一个小辈情绪波动。 这种感情怎么也不像是弟子会对师尊流露出的感情,况且修祁隐约觉得桑无度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师尊。 不,应该说没有把自己当成长辈,而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同辈人。 所以,修祁没有主动提及要举办什么收徒大典。他不提,青鸾峰上的人就更不敢提,自然也就搁置了。 第45页 然而,在见到桑无度郑重对自己行叩拜大礼时,他发现,桑无度身上那种对他隐约的陌生感消失了,桑无度真心认了他这个师尊。 修祁有一瞬地愣怔,只是掩饰得很好,没被桑无度看见。 这一瞬间,修祁突然就有了举办收徒大典的想法了。 正好,他因为闭关已经很多年不理修真界事物,本来是想在仙门大会现身为师兄撑腰,现在想来,提前一些也好。 修祁为人十分雷厉风行,既然决定了,就不会改变主意,当即出了布障林吩咐收徒大典事宜,独留下桑无度在小竹楼里练着新得来的功法。 桑无度哪里还坐的住,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事多半会交给严凤鸣办,他这不是又在不经意间给两人制造相处机会了吗? 他想跟着去,可还没等他找到藉口,就见修祁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低沉磁性不復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无度先修习为师传授给你的功法,晚上为师就回来了。」 桑无度一时不察,被修祁嘴边清浅笑意和好听的声音蛊惑地点了头,等他回过神来,修祁早已经不见了身影。 没有修祁带着他,他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布障林。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能在这时候发花痴,现在好了,好不容易把人拐回来,结果还是给人家制造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也不知道师尊收严凤鸣为徒的时候,办没办收徒大典。这要是没给严凤鸣办,给我办了,师尊还不得愧疚。」 「愧疚可不是个好情绪,很容易发展成爱情萌芽的种子,我应该怎么办?啊啊啊!」 桑无度急死了,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地上团团转,几次走到山谷入口处,又想起自己现在出去无异于找死,憋屈地转头回去。 泄气地倒在塌上,桑无度捂住自己的眼睛,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只能安慰自己,这么短时间不会产生爱情,自己还有机会。 狠狠嘆了口气,桑无度起身盘膝而坐。既然不能出去找师尊,那么就按照师尊说的先修炼,有足够实力,天下才能任他自由来去。 只要自身有实力,就算师尊真的因为严凤鸣出事,他也可以搭救,不至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剧情发生。 「嗯,就这么干。」 想明白这些,桑无度缓缓闭上眼睛,引动天地灵气冲击自己经脉,很快他就进入了修炼状态。 天地灵气一股一股冲进身体顺着功法运行至整个经脉,桑无度头髮无风自动,身体奇异般地缓缓升起,凌空而坐。 一股十分缥缈的气息倏地从他体内迸发,震得屋外紫藤花如雪花一样掉落,悠闲在花丛里飞舞的夜隐蝶也像是察觉到某种危险一样,振翅而飞。 然而这一切,桑无度毫无所觉。他双眼紧闭,眉心皱起,整个人陷入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中。 这种状态让他十分不适,朦胧间他想要停止功法运行,但功法在这一刻像是根本不受他控制一样,带着天地灵气在他经脉里疯狂乱窜。 桑无度十分痛苦,整张脸煞白,周身气劲鼓动,射向深海珍珠帘幕,顿时珍珠激烈撞动,激起急促地、声似刀剑碰撞的声音。 恍惚间,桑无度仿佛看见自己在与一个人对战。 那人看不清面容,一袭青衣,长身玉立,凌空而立,执剑对着他,而他同样凌空举着剑对着那人。 周围血色瀰漫,天空都是不祥的红色,血色雨滴落下瞬间,他和青衣人同时而动。 「锵」的一声,他手执的黑红长剑与青衣人手执的青白长剑碰撞,周身气劲冲击,四周土地塌陷、山石飞转,天地间霎时蒙上一层黑雾。 他和青衣人的碰撞,像是一个信号。 顿时,喊杀声四起,大批看不清脸、穿着不同的人沖了出来打在一起。 鲜血、残肢、惨叫、大笑、哭声交织在一起,仿若炼狱。 桑无度心头大震,他感觉太清晰,长剑相撞传到手上的震动、耳边的喊杀声、鲜血落在身上黏腻的湿滑感和勐地钻入鼻腔浓重的血腥味无一不提醒他,这应该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还和他有关。 可他一个现代连运动都受限制的先心病患者,怎么会和这种看起来就玄之又玄、像是仙魔大战的战争有关,总不能是上辈子的记忆吧。 容不得桑无度多想,青衣人招招致命,紧闭的唇、偶尔能看清的下颌线流畅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冷厉。 他也一样,剑法凌厉,周身涌动不祥的血色和青衣人碰撞在一起,他甚至听见自己声音变得低沉妖异! 「想报仇?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修为不易,为何偏要自寻死路。」 又是一声长剑碰撞声,他听见那人声音低沉冷冽:「自寻死路的是你!」 随即青衣人欺身而上,长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挥下! 霎时间,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现实中,桑无度只觉胸口一痛,大口鲜血喷出,从半空坠落,眼看就要重重砸在地上,卧房中突然一阵微风起,桑无度已然落进了一个青色怀抱中。 冷香萦绕,桑无度脸色苍白,嘴角、胸口都是鲜血,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抱住自己的人,唇角翕动,一声师尊含而不发,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度!」 修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短短时间不在,再回来时,居然会让他看见小徒弟吐血、差点摔在地上的画面。 第46页 这让他心中大惊,忙把人抱进怀里,检查一番。 本以为小徒弟是第一次自行修炼,灵气走差,震动肺腑才会吐血,但等他的法力在小徒弟身体经脉运转一周后,却发现,小徒弟运功根本就没差错。 可没差错,为何会肺腑震动到吐血的地步呢? 修祁皱眉,想了想,他将人放在榻上,塞了一颗疗伤丹药,自己坐在榻边的花凳上,素白的大手隔空落在小徒弟额头上,闭上眼睛。 半晌,修祁睁眼,眉头越锁越紧。 神魂震动,居然神魂震动之相。可桑无度神魂因为回归的一魂三魄已经稳定了,为何还会突然震动,还是在桑无度修炼之时。 难道,在他离开之后,山谷中来了什么人,或者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导致了桑无度神魂震动? 想到这,修祁起身穿过露台,飘然而下,落在寒潭上,一掌拍向水面。 平静水面当即波涛翻涌,一个硕大的头颅从水中探头看向水面上的修祁。 那头颅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白猿,与白猿又有些许不同,周身气势极盛,看起来不是寻常妖兽。 也不见它有什么动作,浑厚的声音陡然响起:「修祁小子,你闲着没事叫老夫出来干什么?老夫睡得正香,你小子扰人清梦的习惯怎么还是没改。」 修祁微微低头行了一礼:「无支祁前辈,方才晚辈离开之后,可有人或者什么神念途径过此地。晚辈小徒弟正在竹楼中修炼,神魂大动、肺腑震伤,若晚辈回来的晚,后果不堪设想。」 「这……」 无支祁大大的身子从水中脱出,半空中化为一个长相狂傲的男子,落在修祁身边:「老夫倒是不曾察觉到什么神念经过,人嘛,肯定也是没有的,但——」 「但什么?前辈但说无妨。」 无支祁大手摸了摸下巴,神情有些疑惑:「老夫没察觉到别的神念经过,倒是你那个小徒弟神念异常强大。」 「我没记错,他应该是今早才进入鍊气期,之前的修炼是第一次,但他神念已经大到有一瞬间扫过全谷,并——」 说到这里,无支祁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修祁的神情十分复杂,似乎有一丝羞愧在里面。 修祁神色不动,淡淡道:「前辈为何不说了。」 「哈哈,」无支祁打了一个哈哈,见修祁脸色越来越冷,摸了摸鼻子,吞吞吐吐地说,「这也不能怪老夫,谁能想到你那小弟子神魂强大到竟然能窃取老夫的记忆。」 「老夫刚刚在睡觉,那什么,就梦到十八年前的那场大战。你那小徒弟修为太浅、神魂却太过强大,可能扫过老夫的时候,无意间窃取了老夫梦中记忆。」 「你也知道那场大战多惨烈,老夫梦中难免妖力涌动,气势磅礴,可能因此伤了你那小徒弟……」 无支祁声音越说声音越小,见修祁脸色越来越冷,连忙道:「好了,我知道这次是我大意了。你说,你想要什么,老夫给你那小徒弟弄来。」 修祁这才脸色微暖:「那麻烦前辈了,听说宿无海底有一种蚌类,可以产出不同颜色的夜明珠,其中以散发暖橙光芒,最为珍贵,烦请前辈弄上一两颗送给无度作为收徒大典的礼物。」 无支祁:「……」 「修祁小子,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吧。那蚌不止难寻,且不是每个蚌都有夜明珠。就算有,也不一定就是暖橙色的,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修祁轻撩眼皮,淡棕色的眸子如上好宝石一样闪着冰冷光泽:「不是前辈自己说的,要什么都可以吗?我那小徒弟很喜欢夜明珠,我这个做师尊的自然要满足他这点小爱好。」 无支祁最怕修祁这样的眼神,虽然他年长修祁万载,但这小子连魔尊叶天瑞都能封印,他还真打不过。 况且修祁对他也算有救命之恩,恩人这点小要求,他还是要达到的。 无支祁十分能屈能伸,大笑两声:「行,没问题,老夫怎么也会在你收徒大典之前搞到。咱们可说好了,我弄到了,你可不能再因为这件事找我茬了。」 修祁颔首:「当然,前辈信守承诺,晚辈自然也会信守承诺。」 「那就好,那就好。」无支祁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重新化为巨兽融入寒潭,临走前对修祁嚷嚷道,「老夫先睡一会,睡醒就去,不会耽误你时间的。」 修祁不置可否,等无支祁消失,才闪身回到竹楼三楼。 看着脸色惨白,胸前衣服被鲜血浸红的桑无度,修祁轻轻嘆了口气。 他上前将人打横抱起,步履稳健地朝一楼浴室走去。 *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安平海魔族聚集地,魔宫密室。 魔族左护法青掷神色恭敬,对着面前一面青铜大镜恭敬道:「属下明白,会遵照您的指示,想办法接近那小子,尽早接您出封印。」 铜镜中一个黑红色身影一闪而过,低沉妖异的声音响起: 「修祁出关了,你们注意别被他逮住。我要的是你们安然把人带到我面前,如果像十年前那样自作主张,呵呵……你们懂得,可不会像上次一样那么简单。」 左护法青掷身体不由地抖了抖,头低得更低:「是,属下明白,尊主放心。」 第26章 哄小徒弟 密室中一片寂静, 久久没有声音。 第47页 青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低着头,视线只能看见铜镜下半部分, 镜子里黑雾缭绕, 一抹猩红衣角一闪而过。 青掷心头一颤,头低得更低:「尊主, 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镜中身影没有开口, 青掷却觉头皮发凉,衣服下的背嵴霎时冷汗直流。 镜中身影不开口, 青掷也不敢开口了。 以往镜中身影吩咐完事宜,就会隐去身形,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开口, 也不走。 青掷也不敢揣测镜中身影在想什么,他十年前揣测过一回, 结果是差点让自己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要不是自己还有点用,镜中身影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因为那镜中身影不是别人, 而是万年前横空出世、统一魔族的魔族至尊——叶天瑞。 世人只知道魔尊叶天瑞修为强大、邪恶异常,仿佛没有心一样, 从来都感受不到世间的任何情绪。 所以他喜欢看世人痛苦哀求的模样, 似乎那样能够让他感知何为情绪。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 魔尊叶天瑞是真的没有心, 他以世间的苦、怨、恶、欲为食, 世间的恶欲、怨念、苦难越盛, 就越强大。 青掷不知道叶天瑞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叶天瑞的年岁几何, 他只记得自己第一眼见到叶天瑞时,就只想臣服,仿佛叶天瑞就是魔族天生的王者。 所以,尽管他惧怕叶天瑞,还是不敢反抗。 即使自己曾经差点被杀死,他也不敢在叶天瑞被封印的时候,搞什么小动作弄死叶天瑞,而是一心为叶天瑞办事。 密室内,气氛凝结,青掷额头的汗水一滴一滴落在密室幽黑的地毯上,渗出一朵一朵水花。 镜中身影——叶天瑞像是看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低沉地笑声响起,转瞬间变为邪异大笑。 「哈哈哈,青掷,你很怕本座吗?」 青掷身体一抖,立马跪下,额头触地,看也不敢看镜中之人:「属下只是敬重尊主。」 镜中黑雾缭绕,一丝丝黑雾似乎顺着镜面飞了出来,缓慢、轻柔、又暗藏杀机地缠上跪地磕头的青掷脖颈之上。 顿时,青掷脸色青紫,跪立不住,捂着脖子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发出「呵呵呵呵」的声音。 黑雾越缠越紧,青掷挣扎越发厉害,身体艰难地朝镜子前爬,紧闭的喉咙里发出不成音节的气声,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干哑的字节: 「尊……主,绕、命……」 余音未落,黑雾陡然松开,在连串地咳嗽抽泣声中,妖异声音响起:「真没意思,本座还以为你会有点骨气。」 青掷不敢回话,也回不了话。他整个脖颈的红肿,说不出半个字,只能跪地不住叩拜,表明忠心。 「啧,没意思。」镜中黑雾翻腾,猩红身影渐渐隐去,妖异声音也缥缈了起来,「别忘记下月十五,准备好本座要的『人』,找不到合适的,你就把自己『送』给本座吧。」 青掷重重磕头,再抬头时,青铜大镜平静一片,自己狼狈的身影映入其中。 青掷透过青铜大镜看着自己红肿的脖颈、苍白的脸色,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尊主真的是忍不住了,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人,自己可能真的会被尊主献祭减弱封印,看来他动作得更快一些了。 无声嘆了口气,青掷消失在密室之中。 另一边,修祁一回生,二回熟地把桑无度洗干净放在床榻之上,这次他没忘记给小徒弟穿里衣。 将锦被盖在小徒弟身上,修祁皱眉静坐在桑无度身边。看着桑无度惨白的脸色,修祁面色凝重。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 他修祁堂堂渡劫后期大能,第二次差点护不住自己这个小徒弟。他怎么可以忽略桑无度和常人的不同,放任他自己进行第一次修炼。 就连严凤鸣第一次运行功法,也有他守护在侧,那时他还比现在更加繁忙。这次他居然可以这么大意,果真是高高在上久了,就会忘记常人的艰难。 这是他之过失。 好在,小徒弟并无大碍,以后他应尽心看管、教养,既然桑无度已经成为他的亲传弟子,这就是他的责任,只是—— 修祁疑惑的目光落在桑无度身上,桑无度似是肺腑还有些痛楚,睡梦中额头汗水也在缓缓滑落。 可修祁看的不是这些,他像是想要透过桑无度的皮囊看见隐藏在桑无度皮囊下的灵魂。 无支祁说,桑无度的神魂无比强大,强大到能掠夺无支祁这种上古大妖记忆的程度。 虽然说无支祁当时在睡觉,但桑无度仅有一魂六魄,再强大也不应该强大到能掠夺无支祁记忆的地步。 况且,桑无度恢復神志之后,他曾经不止一次探查桑无度神魂状态,并没有发现有何特殊之处,怎么会突然就变得如此强大呢? 想到这,修祁伸手悬在桑无度额头之上,掌心灵力涌动,丝丝缕缕渗入桑无度身体,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修祁才收回手。 「究竟怎么回事?神魂一切正常,没有无支祁所说现象,可无支祁没必要骗我,难道和魔族想要杀无度有关?」 修祁嘆了一口气,望了望天边即将下落的夕阳,放弃了立即联络师兄的想法。 给桑无度掖了掖被角,修祁起身走到桑无度床头旁边的用来放置花瓶的案柜前,挥手收起花瓶,再一挥手,一只精緻小巧的香炉出现在手中。 第48页 修祁将香炉放下,香炉中霎时飘出一股白色轻柔的烟雾,那烟雾带着冷香缓缓飘向床榻上紧锁眉头、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的桑无度,将人围绕其中。 渐渐的,桑无度紧锁的眉头松开,脸色似乎也变得红润了一些。 修祁这才微微放下心, 挥手将门窗关闭,修祁转身朝桑无度对面、用来喝茶小憩的坐榻走去。 他今夜准备守在小徒弟身边,肺腑震伤,神魂震动,今夜够小徒弟熬的。他得看着,不能让小徒弟再有丝毫闪失。 修祁盘膝坐在榻上,很快,卧房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桑无度略微急促的唿吸声。 夜色降临,山谷中幽风渐起,迴荡其中,发出一种类似哭泣的呜咽声。 床榻上的桑无度原本已经舒缓的眉,又缓缓皱起,嘴里也发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呜咽声。 疼,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桑无度只觉自己肺腑犹如烈火焚烧、头就跟被人对半噼开了一样,仿佛整个灵魂都要出窍随着耳边呜咽的风声一起飞走。 想要醒来,想要求救,想要喊疼。 可任凭他如何努力,眼皮就跟有千斤重一样,怎么也无法睁开,更无法发出半分声音。 朦胧间,桑无度内心悽苦,只觉得自己会在如此痛苦中煎熬死去。 就在他放弃挣扎,无比绝望之时,突觉自己被人抱起,胸口贴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背嵴也覆上了一只手。 那手很温暖灼热,但一下一下轻抚背嵴、从掌心流露出的灵力却是凉丝丝的。 桑无度得到灵力的安抚,肺腑间灼热的疼痛渐渐散去,头脑仿佛也清明了许多,终于能控制自己睁开眼睛。 一睁眼,桑无度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人怀里,头也靠在那人的肩头。 那人靠在床榻上用来放置小玩意儿的榻柜上,淡淡如高山上松林雪后的冷香瀰漫至鼻腔,让他知道自己此时被是何人抱在怀里轻轻安抚。 感受着背嵴上那只手温柔的安抚,桑无度心头一酸,眼角湿润,嗓音带着失血后的沙哑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师尊,您回来了,无度、无度以为自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您了。」 桑无度的话让修祁平静的心湖一震,抚在桑无度背嵴的手有一霎的停止。 是啊,如果他再晚回来一刻,可能真的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徒弟了。 这一刻,修祁内心深处原本被压抑的愧疚和一丝恐惧占据了上风,让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失职差点让这个孩子再度没命。 感受到肩头的湿热,他揽在桑无度腰间的手不由地收紧了几分,声音更是放低、饱含安抚意味:「无度不怕,师尊在呢,这只是个意外,以后师尊会守在你身边,不会再放你单独一人。」 桑无度没有回答。 身体上的难受、濒死的后怕和那些在自己朦胧间看见的画面,以及他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地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再也回不去家、见不到亲人朋友、还可能随时死去的恐惧,在这一声安抚和承诺里齐齐窜上心头。 桑无度再也控制自己内心深处的脆弱,情绪骤然崩溃,在他从来都惧怕的黑夜里放声大哭。 「呜呜呜呜,师尊,我好难受,我想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啊,呜呜呜……」 少年脆弱的哭泣、破碎的呢喃,让修祁内心酸涩不已。 他不知如何安慰少年,只能把少年羸弱的身体抱在怀里,抚摸背嵴的手落在少年的后脑,温柔地拍了拍,柔声安慰:「无度不怕,师尊在这里,师尊在呢。」 桑无度似是听懂了修祁的安抚,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修祁的脖子,大声哭泣变成小声呜咽,身子因为哭泣和难受一抽一抽的,弄得修祁心里越发柔软,想要哄一哄小徒弟。 可修祁活了这么些年岁,什么都会,什么都擅长,但就是不会哄人。 他凡界身份高贵,从小众星捧月,没人敢让他哄;进入修真界,因为年纪小、地位高、旁人都比他大,也就没有人需要他去哄。 等年长之后,又因为修为高深、不怒自威,包括严凤鸣在内,根本没人敢跟他亲近,甚至撒娇地抱着他哭,让他心软去哄。 所以,即使他将严凤鸣从小带大,面对比年纪小自己这么多的少年撒娇,修祁还是不知道怎么哄,只能笨拙地一下又一下轻抚少年的后脑,听着少年小兽一样的呜咽,心中犯愁。 忽然一丝光亮透过窗棂打在卧房青竹地板上,修祁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揽在小徒弟腰间的手松开些许,手掌朝上。 片刻后,一颗圆润发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出现在修祁手心。 修祁手掌合拢,光芒隐去后,语气低沉轻柔地对桑无度说:「无度,看,这是什么?」 闭着眼睛小声哭泣的桑无度被耳边温柔的声音触动,缓缓睁开眼睛。 一睁眼,就是一点一点驱散整室黑暗的柔和光芒,和手心『盛着』光芒,正低眉敛目温柔看着他的修祁。 第27章 桑小度撒娇 驱散一室黑暗安的光芒温暖和煦, 但桑无度却觉得光芒下低眉敛目温柔注视他的修祁,比那抹驱散他害怕黑暗的光芒更暖。 桑无度怔怔地看着夜明珠光芒下像是发着光的修祁,眼中再度蓄满泪水, 大颗大颗的泪珠断了线一样从他眼眶里滑落, 嘴角颤抖,半晌, 他用哽咽沙哑的声音小声说:「师尊, 我刚刚是不是很丢人?」 第49页 修祁摇了摇头,伸手拂去桑无度颊边泪水, 将夜明珠放在桑无度面前:「无度不哭,夜明珠予你玩。」 桑无度抽了抽鼻子, 看着眼前散发着温柔光亮的夜明珠, 伸出一只手将夜明珠拿在手里:「谢谢师尊。」 因为哭得时间长, 鼻子红红的,桑无度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师尊, 我、我就是太疼了,我平时很坚强的。」 他说着,拿着夜明珠的手重新搂在修祁脖颈上, 还紧了紧。 修祁怀里太温暖了,待他的态度太温柔了, 他太难受了, 不想松开。 这么想着, 桑无度微微低下头, 不去看自家师尊的眼睛。他打算装鸵鸟, 只要师尊不开口, 他绝不主动从师尊怀里出去。 虽然,他这么大个人还躲在长辈怀里哭, 有点丢脸,也不好看,有点太不像话,但—— 桑无度再次把脸埋回师尊肩膀,但他今天好疼,好害怕,不想坚强了,丢脸就丢脸吧。 桑无度的一系列看似鸵鸟,实则撒娇的行为,让修祁的内心更柔软了。 侧头看了看小徒弟微红的侧脸,修祁微微动了动身体,让桑无度能更好地趴在自己怀里,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桑无度手里的夜明珠就妥帖地放在榻柜上,正对着桑无度。 只要桑无度一睁眼,就能看见夜明珠温暖的光。 做完这一切,修祁一手揽在桑无度腰间,另一只手在桑无度后背轻轻拍着,低声轻哄:「睡吧,师尊在呢。」 那声音低沉温暖,带着温热的气息扑进桑无度耳朵里。桑无度耳朵动了动,一抹红色悄然从他的侧脸爬上耳朵。 一时间,一室寂静。 修祁微微合眼,在桑无度渐渐平稳的唿吸里,百年来他头一次有了睏倦的感觉,轻拍桑无度后背的手也渐渐缓了下来,片刻后,彻底停了下来。 很快,两人的唿吸声交织在一起,在山谷幽风迴荡的夜晚,两人都得好眠。 * 山谷,寒潭。 一股股气泡漂浮在水面上,少顷,一个硕大狰狞的头颅从水中探头。 那头颅——无支祁望向小竹楼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修祁小子,这是……睡着了?」 他试着向前游动,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然而竹楼里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没有被修祁的法术打,也没见修祁飞出来让他小声一点。 「不会吧,真睡着了,还睡这么熟。」 无支祁伸出庞大的毛爪子挠了挠头,直接窜出水面,化为人形,最后看了一眼小竹楼方向,化成一抹流光急速朝山谷外而出。 小竹楼里,熟睡的修祁,嘴角微微扬起,听到怀中少年难受加重的唿吸声,放在少年后背的手熟练的运起灵力,缓慢有效地帮助怀中少年缓解伤势带来的疼痛。 等少年唿吸再度变得平稳,修祁把锦被向上拉了拉,将少年裹住,自己才再度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陷入沉睡。 与此同时,塞韶山,归一宗,掌门六欲仙尊辛为卧房内。 「疼疼疼,头疼死了,辛为快给我倒杯水。」文柏敲着头,边从辛为的床榻上爬了起来,边嚷嚷道,「你这到底是什么秘术,怎么回回都这么难受,你就不能改良一下。」 辛为将早就准备好的水怼进文柏嘴里,一脸无语:「闭上你那张嘴吧,你以为天道会允许这种触及记忆的秘术毫无副作用吗?那岂不是乱套了。」 文柏讪讪地喝了水,小声嘟囔:「我这不是太难受了吗?感情每次不是你变得心智不全,这要是让外人知道,我堂堂景同仙尊的面子还要不要。」 「你以为你还有什么面子,为老不尊的『糟老头子』。」辛为白了文柏一眼,见他水喝完了,转身又去到了杯水塞进文柏手里,「少说话,多喝水。」 文柏撇了撇嘴,一撩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髮,臭美道:「你怎么说话呢,你见过我这么帅气的『糟老头子』吗?」 文柏倒也没说错,修炼到元婴期的修士,会在元婴雷劫时,重塑自身,让自己的外貌恢復到最好的时候。 虽然后续还会老去,但衰老时间会变得极其缓慢,还有衍春丹、回春丹等,让修士在一定时间内停止衰老的养颜丹药,等修士修为达到大成期时,就会完全停止衰老。 文柏是正是大乘期后期修士,容貌当然不是什么『糟老头子』,而是一个风度翩翩、潇洒不羁的成熟男子模样。 确实非常吸引人。 可这放在一起长大的辛为眼里,可就没什么魅力可言了。 他推了文柏一把,无语道:「别贫了,你突然来找我,要我临时解开你记忆封印是为了什么。」 「我应该不止一次和你说过,你延寿秘术的代价是封印一部分记忆。强行解开记忆,最坏的结果是秘术崩溃,你会瞬间老去,寿数骤减。」 说到这,辛为面色凝重:「文柏,你不能指望你每次运气都很好,万一——」 「我相信你!」文柏见辛为还要说教,一脸讨好,「我保证以后不遇见紧急情况,绝对不找你暂时解除秘术。」 辛为摇了摇头:「所以你是碰到什么紧急情况,让我解除秘术的?」 「这……」文柏卡了壳,不是他不想告诉辛为,而是他们这种钻秘术空子的行为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他这次是记起了一些东西,但很片面,一点都不连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辛为说。 第50页 辛为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放弃追问原委,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桌案上放着的传讯玉简:「你师弟找你,我给你煳弄了过去,现下你有空看什么时候跟他联繫一下,他好像有事找你。」 文柏手扶着脖子晃了晃肩颈,无所谓地说:「好好好,我知道了,您能出去了吗,我还想再睡一会。」 辛为看着在自己床榻上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文柏,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对着文柏咆哮道:「你给我滚去侧间睡,这是我的房间!!!」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文柏:「…………」 好吧,是他放肆了。 抹了一把脸,文柏起身熟门熟路地去了辛为旁边的房间。 刚刚进门,他又退了出来,反身回到辛为房间,对着辛为嘿嘿一笑,拿起桌案上的传讯玉简,在辛为额头青筋暴起,就要暴起踹他之时,一熘儿烟地跑回侧间,关上门,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辛为摇了摇头,再次嘆了口气,眼中担忧浮现,低声喃喃:「我这么做对吗?是不是应该告诉修祁……」 余音消散,卧房内恢復寂静。 侧间内,毫无形象躺在榻上的文柏丝毫不知道自己发小对自己的担心。 他看了看即将明亮的天色,弹指一丝灵力融入传讯玉简,很快玉简上的符篆亮起,文柏轻咳两声:「师弟,师弟?」 文柏叫了两声,等了片刻见对面没反应,有些疑惑。他师弟这个时候不可能不在啊,如果不想这时候被打扰,也可以屏蔽符文啊。 现在是既不屏蔽,又不回答,是个什么情况,总不能传讯玉简丢了吧。 正在疑惑间,就听到对面传来一个低沉沙哑,却磁性十足的声音:「师兄这是醒了?」 文柏一怔,师弟这声音…… 怎么这么像春风一度后,餍足的声音。他这师弟从来都清心寡欲,这是伤势好转,人也开窍了?知道找人和自己共度这漫漫仙途了? 他眨了眨,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传讯玉简对面,修祁眉头,低头轻柔拍了拍被文柏声音吵得不安稳的桑无度,等人再度唿吸平稳后,下了一个隔音咒,才开口回应文柏。 只是他回话后,等了一会儿不见师兄回答,修祁眉头皱得更紧,声音不自觉冷了几分:「师兄可是宿醉还未醒,梦里胡乱联繫了师弟。」 这话让文柏无端打了个冷颤,忙把自己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醒了醒了,辛为说你找我,我这不是醒了就赶紧联络你了吗?师弟找为兄什么事?」 修祁动了动身体,把身体下滑的桑无度往上抱了抱,听到小徒弟不满地软软哼哼了一声,忙安抚地拍了拍小徒弟的小脑袋,嘴角浮现一丝温柔笑意。 对面等待修祁回应的文柏也听到了这声哼哼,瞬间眼睛瞪得老大,刚刚乱七八糟的想法再度跑回脑子里,还自动添枝加叶,直接往不可描述方向撒丫子狂奔。 不会吧,他师弟真的找了一个人?要不,这哼哼声是哪里来的。 听这声音又年轻又娇,他师弟不会是找了一个小娇娇吧,而且这哼哼声还含着无法掩饰的疲累,可见他师弟昨晚折腾得有多狠。 老房子着火,一般的小娇娇应该是承受不住的,他作为师兄是不是得劝一劝,还有他是不是要准备见面礼了? 可能是短暂解除过封印记忆的后遗症,也可能刚恢復原本心智还不太适应,文柏心里这么想着,嘴一快竟然直接问了出去: 「师弟,你轻点折腾,还有师兄是不是要给弟妹准备见面礼了?」 「折腾?弟妹?」修祁面色微冷,霎时就明白了自己这个平时不务正业的师兄脑子里想的到底在什么。 他冷笑一声,淡声道:「师兄这是连无度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原来师兄之前对无度的关心都是装出来的。」 文柏话一出口就知道要捅娄子,忙想打个哈哈煳弄过去,就听到师弟声音淡淡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最怕师弟这样,师弟直接发怒还好,不发怒才是真的生气,估计等他回宗,会有一点苦头吃了。 他这是什么命啊! 但,这好像也不怪他多想啊。这天光才将将亮,任谁身边有个又娇又年轻的哼哼声,他自己声音还那么……餍足,都会被人误会吧。 拍了拍头,文柏暗自嘆了口气,心道自己这个师兄不好当,言语上却又带上讨好的笑意:「师弟说的哪里话,师兄这不也是关心你嘛。毕竟这时候,你身边能有这声音,也不怪师兄想岔了。」 像是怕修祁再回怼他,文柏解释完,连忙转移话题,正色道:「这么早,你和无度怎么在一起呢?是无度有什么事吗?和你找我有关吗?」 第28章 师尊好温柔 文柏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 让熟知他打的什么主意的修祁微微摇了摇头。 他也不去揭穿,今日他心情很好,决定放师兄一马, 顺着文柏的话继续道:「无度昨日进入鍊气期了, 觉醒了炽阳之体。」 「诶,无度资质这么好吗?看来得好好培养培养他了。」 文柏很满意, 魔族那帮人总想要桑无度的命, 桑无度修为高了,也不至于在他们看顾不到的地方被魔族人杀死, 这样很好,很好。 「那你这是看着他修炼到现在吗?难怪你们在一起。不过, 师弟找我不会只是因为无度的修炼问题吧。」 第51页 「嗯, 」修祁见文柏没有问他小徒弟是怎么度过觉醒体质最初期的, 心里松了口气,「就是想问问师兄有没有无度剩下两魂一魄下落的消息。」 听修祁这么问, 文柏也是挠了挠头,之前解除封印想起的零散记忆他还没能串联起来,对于修祁问的问题, 他还真是一无所知。 因为百年前接受了延寿秘术的原因,文柏不得不将一部分记忆封存。 修真界封印记忆的法术有很多, 但几乎文柏都不适用, 会被延寿秘术自动抵消, 只有归一宗老祖宗当年只自创的鸡肋秘忆术能够勉强和延寿秘术抵抗。 但秘忆术有个缺点, 这个术「会动」且一经施术, 不可完全被解除。 只要被施加此术, 记忆就会不定时地被这术吃掉一些,而它会吃掉哪些记忆完全不由被施术本人控制, 也不由施术者控制。 虽然施术者有办法短暂解除秘忆术,让被施术者恢復记忆。 但并不是次次都能成功,且副作用多种多样,还有可能这边刚刚恢復记忆还没过副作用期,记忆就又被术给吃了。 所以,文柏被施加秘忆术后,就有把重要消息记录在册,随身携带的习惯, 但——文柏皱眉,面色凝重,因为即使他有这个习惯,也记得桑无度对于魔族至关重要,也没在他的手札上记载什么关于桑无度的详细信息。 只有一句话:桑无度必须活着,找到桑无度流落在外的一魂,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造成这种情况有两种原因。 一,秘术没有吃掉他关于桑无度的任何记忆,他也不知道太多关于桑无度身份的信息,所以也就没办法记载过多关于桑无度的信息,只记载了他知道且认为重要的,防止秘术哪天抽风。 二,桑无度的身份过于特殊,他记载下来容易泄露,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干脆只记录即使被泄露也不会造成什么危害的信息。 现在看来,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因为那些零散的记忆告诉他,桑无度如果死了,他们四海九州都得跟着玩完。 可见桑无度的身份有多么惊人,惊人到他怕自己疏忽,让人看到手札里的记录对桑无度不利。 所以,究竟是怎样重要的信息,让他宁愿忘了都不愿意记录? 一时间,文柏陷入沉思。 另一边,修祁等了许久不见回復,心中疑惑加深。 低头看了看脸色依旧苍白,但不再露出痛苦神色、睡得安稳的小徒弟,修祁轻轻嘆了口气,微声道:「无度啊无度,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修祁迷惑,他能看出师兄对桑无度的重视,之前师兄也说了魔族对桑无度势在必得的态度,可为什么当年师兄把桑无度交给他时,却没有交代让他优待桑无度、一定好好保护桑无度。 不止没有,还做出一副『这只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带他回来就是见他可怜,交给你也是因为你这边弟子少,这孩子不会受太多欺负』不是特别在乎的样子。 还是因为他了解自家师兄是什么德行,加上师兄时不时偷偷将各种名贵的药材送来青鸾峰给桑无度保命用,他都要被骗过去了。 这行为明显相悖,师兄那时到底在想什么? 还是说,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桑无度顺利长大? 想到这,修祁淡色的眸色加深,不再给文柏思考的机会,直接开口:「师兄,无度现在是我的弟子,我想要好好保护他。」 「我不问你让你为难的信息,我只问你,无度是否有其余魂魄流落在外?你也说过无度至关重要,如果流落在外的魂魄被魔族找到,不止无度会有危险,魔族的阴谋也会得逞。」 文柏骤然被修祁打断思绪,发出一声惊疑:「啊?」 随即他反应过来,挠了挠头道:「倒也没有,据我所知无度只有一魂流落在外。这次他醒过来体内融合了一魂三魄我也是挺惊讶的,这怎么还多出了三魄。」 「所以,你之前还是骗了我。」修祁淡淡道。 文柏有点没明白,傻乎乎地问:「师兄骗你?骗你什么了?」 修祁冷笑一声:「自己想去。」 随即修祁切断传讯玉简,独留文柏一个人对着传讯玉简傻了眼。 他到底骗了师弟什么,让师弟都直接切断联繫不理他了,这下子他该怎么哄啊? 文柏揪着头髮努力想着,半晌,刚刚要休息的辛为就听到侧间里骤然发出一声悲催的哀嚎。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我怎么能说漏嘴了呢,这下怎么办啊啊啊啊!」 辛为:「…………」 他还是找机会把文柏的事告诉修祁吧,否则他真怕哪天文柏捅什么娄子,让修祁补都不知道怎么补的。 嘆了口气,辛为转身上了榻,决定不再理会侧间那个发神经的人,熄灯睡觉。 侧间里,文柏来回踱步,嘴里碎碎念。 「我怎么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呢?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文柏崩溃死了,当年他把桑无度託付给自家师弟的时候,师弟发现桑无度魂魄不全曾经问过他「这样的孩子要怎么保住性命,是不是有别的魂魄流落在外。」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 他当时回答:「师兄我给这孩子吃了固魂草,暂时不会有事,至于以后,我会想办法补齐他的魂魄。」 所以他当时根本没有告诉师弟桑无度有一魂流落在外,而是说自己会想办法补齐桑无度的魂魄,也就是说他确实撒谎了。 第52页 「啊啊啊,我当时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手札上没有记录,我这一天天的到底在干什么啊啊啊啊!!」 「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啊,我到底该怎么——哎呦——好疼,哪个小贼敢袭击本尊!」 「办你个头!!尊你个头!你能不能消停一点!」 一声怒吼打断文柏无意义的大喊大叫,只见穿着一身白色寝衣的辛为一个枕头扔了过去,正中文柏面门。 那枕头是上好的玉枕,只听哐的一声,落在地上连个渣子都没摔掉,文柏却被一枕头拍坐在地上,脸上清清楚楚印上了玉枕的双鱼戏莲图。 辛为愤怒到行为都变得粗鲁,他袖子向上撸了撸,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文柏的鼻子,一点一派掌门的样子都没有:「你个破松枝,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很累,需要凡界那种休息!」 「你再喊趁早给我回你的问悲宗,少在我归一宗发神经!」 文柏见辛为眼下乌青,自觉理亏,瘪了瘪嘴,但还是没忍住回了一句嘴:「你话说清楚,不要说的那么暧昧,我可是清清白白,没跟你怎么样,你可别坏我名声啊。」 辛为深吸一口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直接扑上去和文柏打成一团,边打还边喊:「我让你胡说八道,让你贫!」 文柏被揍得嗷嗷直喊,彻底没工夫想之前的问题了。 * 小竹楼,三楼卧房里。 修祁不知道自己普通的一句质问,把自家师兄坑了一个鼻青脸肿。他切断传讯后,抱着自家小徒弟再次闭上了眼睛。 直到日头高高挂起,阳光碟机散黑夜,修祁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先是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桑无度,见他还没醒,便轻轻将人放下,盖好被子,才朝卧房门口走去。 他得去准备点可口的吃食,之前他带桑无度来这里闭关,为了磨练小徒弟的意志力,只带了辟谷丹用来充飢。 小徒弟已经一天多没吃什么东西了,现下又有伤在身,再让他只吃辟谷丹充飢,就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还有,他是不是应该把数乙带进来照顾、陪伴小徒弟? 「还是算了。」 想到之前小徒弟说的『想让这里成为他俩的秘密』时的满足笑容,修祁嘴角微扬,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做人家师尊的,还是要说话算话的。」 回头又看了一眼乖乖睡着、没露出什么痛苦神色的小徒弟,修祁才放心下楼去准备吃食。 他还得想想自己能做什么,毕竟他需要吃东西的时候,向来是别人伺候他,也就从来都没什么厨艺可言。 或许他可以回青鸾峰一趟,让膳堂的王师傅弄点小徒弟爱吃的吃食带过来。 想到小徒弟偷吃烧鸡时的开心表情,修祁决定还是回膳堂一次。 小徒弟现在睡得很安稳,他也留了一丝神识在小徒弟身上,小徒弟如果有危险他立马就能出现,倒也不必担心他离开的这一会儿工夫。 修祁性子雷厉风行,心念一动便以消失在了小竹楼里,自然没有发现,在他走后,本来乖乖睡觉的桑无度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中神色清明,半点刚刚醒来的迷煳样子都没有。 他捂着还在发疼的胸口缓缓坐起,望着榻柜上放着的、昨夜驱散卧房黑暗的夜明珠,眸光闪了闪,才伸手去拿那颗的夜明珠。 将夜明珠握在手心里,桑无度重新躺下。他一把将被子蒙在脑袋上,一瞬间黑暗侵袭,又被夜明珠散发出来的温暖光芒驱散。 那一霎,桑无度似乎看见了昨夜手握着夜明珠,被夜明珠光芒镀上一层毛绒绒外套、仿佛发着光、温柔的不可思议的修祁。 把夜明珠贴在胸口上,桑无度喃喃道:「好温柔,这样温柔的师尊,严凤鸣是眼睛瞎了吗?我得好好守护师尊,师尊值得更好的。」 第29章 师尊餵我?! 王师傅一大早伺候完青鸾峰老老小小用膳, 把收拾工作交给打杂的小弟子,回到自己的住所优哉游哉地靠坐在塌上休息。 他面前有个小案,小案上放着一只油光锃亮、香喷喷、十分肥美的烧鸡和一个小巧的、散发着淡淡花香混着梅子香气的白玉酒壶。 这烧鸡是王师傅自己做的, 用料精良, 经过十八道工序,绝对的祖传手艺。要不是工艺太复杂, 用料太讲究, 王师傅也不介意做一做,让青鸾峰的老小尝一尝他这祖传的手艺。 桃花梅子酒也是王师傅自己酿的, 取的是最新鲜的桃花和最饱满的梅子、灵米,以及一些养生灵药, 用特殊手法酿制而成, 十年才得一罈子, 可谓是十分珍贵。 王师傅平时自己也捨不得喝,今天会喝, 纯粹是因为试一试十年前酿下的桃花梅子酒口味是否纯正而已。 美滋滋地喝了一口新起的桃花梅子酒,王师傅长舒一口气,感嘆道:「真舒服啊, 这才是生活。每天一壶酒一只烧鸡,生活赛神仙啊!」 胖胖的身体往后一靠, 王师傅将杯中酒全部倒进嘴里, 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品味了一会儿, 手朝着小案上的烧鸡摸去。 「诶?我烧鸡呢?」 王师傅摸了几下, 没摸到烧鸡, 起身睁眼就对上一双淡棕色如琉璃一样剔透,却带着高山积雪不化般冷冽的眼睛。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一只手拿着的正是他那只「丢失」的烧鸡, 另一只手伸向他的白玉酒壶。 第53页 王师傅:「!!!」 「长、长长渊仙尊!」王师傅被突然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浑厚的声音都变了调子,显得高亢尖细,「您,您怎么突然驾临我这小地方了,吓了老夫一跳,还——」 王师傅眼睛看向已经被修祁拿在手上的酒壶和烧鸡,嘴角抽了抽:「仙尊这是——饿了?」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像是怀念的笑容,感嘆道:「我真是老煳涂了,长渊仙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饿肚子来偷我烧鸡吃,还让师兄当替罪羊的小弟子了。」 王师傅这句话,勾动了修祁年少时记忆,眼神不由地柔和了许多:「王师傅的烧鸡这么多年都没变味道,还是那么香。」 王师傅一听乐了,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修祁坐下。 修祁是他看着长大的,即使修祁已经是众人敬畏的长渊仙尊,在王师傅眼里其实也还是当年会偷他烧鸡和美酒的小孩儿,他一点都不怕,甚至有点心疼。 晃了晃脑袋,王师傅觉得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竟然还忆起了往昔。 笑了笑,王师傅看向已经坐在自己对面的修祁,温和道:「仙尊这是?」 修祁当着王师傅的面,将烧鸡和白玉酒壶收好,嗓音平缓透着一丝柔和:「王师傅还是以前那么称唿我即可,我正带着无度修行,无度昨天受了点伤,一天没吃东西。」 王师傅从善如流:「哦,我明白了,那孩子也是可怜,清钧这是给那孩子准备的。」 修祁颔首,通身矜贵气度看得王师傅有些恍惚,他觉得今天的清钧似乎心情很好。不过,他也不准备没问,谁还没点秘密,没必要刨根问底。 这么想着,王师傅脸上笑容变得慈祥:「现在膳堂没有吃食,清钧不嫌弃,在这里等着老夫,老夫去弄两个小菜,你带回去给那孩子吃。」 「有劳王师傅了。」 「哪里哪里。」王师傅笑得开怀,胖胖的身体灵活地从榻上起来,转眼间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修祁定定地坐在房间里,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嘴角轻轻翘起:「一切都没变。」 屋子外很快飘起了缕缕饭菜香,修祁透过开着的窗户可以看见缕缕白雾飘过,那是凡界人家的烟火,是平安的象徵。 王师傅并没有让修祁等很久,不过两盏茶的工夫,就见他提着一个漆黑描金食盒走了进来。 「清钧,老夫听你那小弟子受了伤,便做了一些滋补的菜,你快拿回去吧,别饿着他。」 「多谢王师傅。」 修祁接过食盒,转身消失在王师傅房间,独留王师傅看着修祁消失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似嘆息、似欣慰、似感慨的情绪。 那情绪很复杂,让人一时间根本看不清。 半晌,王师傅摇头笑了笑,一挥手新的烧鸡和酒壶出现在小案上,他抄起酒壶豪迈地喝了一口,靠回榻上,悠哉悠哉哼着别人听不懂的曲调。 另一边,修祁拿着食盒飞速回到了布障林山谷,一进入山谷,就察觉到小徒弟不太平稳的唿吸,知道小徒弟是醒了,并且肺腑疼痛,十分不适。 修祁眉心微蹙,再闪身,已经出现在小竹楼三楼卧房。 将食盒放在桌案上,修祁快步走到床榻前,刚好和脸色苍白,但眼睛依旧漆黑明亮的小徒弟对视。 修祁就见小徒弟明亮的眸子霎时带上暖暖笑意,跟会发光一样看着自己,声音带着病弱的沙哑,但依旧动听:「师尊,您去哪里了?」 他说着就要起身,修祁忙开口:「别乱动。」 但这话还是说晚了,桑无度不小心牵动伤势,整个人僵在原处,小脸顿时皱在一起。不知怎么,修祁忽然想起师兄曾经说过的话。 「这小脸皱得都比苍空山下百鲜居里的包子褶都多了。」修祁不禁脱口而出。 「诶?师尊你笑我。」 桑无度瘪了瘪嘴,小表情可怜兮兮的,修祁见了,更觉得师兄的比喻太贴切了。不过,不能再说了,小徒弟脸皮薄,再说该生气了。 敛住嘴角笑意,修祁伸手轻柔扶住桑无度,柔和的灵力顺着两人挨着的地方进入桑无度体内,抚慰桑无度灼热疼痛的肺腑。 桑无度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师尊,我再也不乱动了,好疼。」 修祁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边扶着桑无度靠在床榻上,边叮嘱:「你肺腑震伤,为师已经给你服用了玉芝丹,不必担忧,但——」 「因为之前为师给你服用过还魂阳丹,其余丹药药性会在你完全吸收还魂阳丹前效用减弱,所以你可能还得疼几天。」 说到这里,修祁顿了一下,看向桑无度,对上小徒弟亮晶晶的眼睛,摸了摸小徒弟的头,安抚意味十足:「不过,无度不用怕,师尊会帮你。」 桑无度的高马尾早在昨天修祁给他沐浴过后就散了下来,顺滑地垂在身后,修祁摸着觉得手感不错,顺了两下,才道:「饿了吧,看为师给你带了什么。」 修祁手一挥,放置漆黑描金食盒的桌案就自动移动到桑无度身前。 修祁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最后取出香味独特的烧鸡和那个白玉小酒壶,坐到桑无度身边,亲自给桑无度布菜,还给桑无度倒了一小杯酒。 「吃吧,你一天多没吃东西了,这些都是对你伤势有好处的,多吃点。」 第54页 桑无度没有动,他看着修祁的眼神有些呆,似乎没想到修祁居然会让他坐在床榻上用膳,更没想到修祁一介仙尊会这么细心温柔地伺候一个小弟子用膳。 是的,温柔,不是说修祁面部表情很温柔,是他的做法和流露出来的气息,平缓温柔,让人沉醉。 桑无度怔怔地看着原着中清冷出尘,做什么都冷着一张脸,不让外人轻易窥探他情绪的人,此时竟然温柔到不可思议地宠着他这个小辈在床上吃饭,心中生出不可思议之感。 修祁见桑无度没动,以为他是疼得没力气,便端起碗,手执白玉筷夹起碗中一块香气四溢的肉块送到桑无度的嘴边,嗓音低沉柔和不见半点冷冽:「无度,张嘴。」 桑无度呆愣地张开嘴,将那块肉吃下,咀嚼了两下,才从修祁温柔气息中缓过神来,嗫喏地说:「师尊,不会嫌弃无度没用,这点小伤就赖在床榻之上,还——」 「还让您餵我。」 后面的话桑无度没好意思说出口,目光游移,不敢看修祁,也不去接修祁手中的碗筷,苍白的颊边泛起淡淡的粉色,看起来倒是健康了不少。 修祁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又夹起一块莴笋放在桑无度嘴边,声音和煦:「师尊不是那么迂腐之人,你受伤不轻,这时候就不必讲什么劳什子的礼仪。」 「你是我之弟子,因为我之疏忽被无支祁误伤,师尊照顾你这个小傢伙也是应该的,无度不必觉得难为情。」 桑无度咽下清脆的莴笋,轻轻点了点头:「多谢师尊,我想喝那个酒。」 他眼睛亮亮的,鼻尖耸动,一副小馋鬼的样子逗笑了修祁。 「当然可以。」修祁唇边带笑地放下碗筷,将之前斟满的酒杯端起,凑近桑无度嘴边,轻声叮嘱:「慢点,小心呛。」 话音未落,就听到桑无度一阵撕心裂肺地咳了出来,整个人往前倒。修祁连忙将人揽在怀里,温热的手抚上桑无度后背,一下又一下地帮桑无度缓气。 咳嗽震动肺腑伤痛,桑无度额角冒出细细的汗珠,浸湿黑色的发,看起来有些可怜,却也带着一种异样的美。 可修祁却无暇欣赏这样的美,他轻轻拍着桑无度的后背,内心有些自责。 那桃花梅子酒,十分温和滋补,口感也柔和酸甜。 他本想着带回来哄小徒弟喝点,养养身体,却忘了再柔和酸甜,也是酒。小徒弟从没喝过酒,醉不醉还两说,但很有可能被酒本身的味道呛到。 事实也的确如此,看着慢慢停下咳嗽的小徒弟,修祁语含心疼:「无度,可还难受。」 怀中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抬头,漆黑的大眼睛带着满足的笑意,嗓音微哑:「师尊,这酒真好喝,我还想喝,可以吗!」 第30章 桑小度觉得自己很牛 桑无度眼睛很亮, 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涉世未深、单纯美好的清澈,从他的眼睛里好似能看见无尽的生机和活力。 即使他现在看上去虚弱不已,因为有这样的眼神, 他也从不羸弱, 而是生命力旺盛到令修祁也震惊的地步。 少年人仰着脸,期望地看着他, 嘴边的笑意、眼中的满足、颊边咳出来的薄红, 化成一副生机盎然的画面,就那么突兀地闯进修祁的眼睛, 让他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被带的浅笑回应:「当然可以。」 然后, 他执起白玉酒壶, 清亮泛着淡淡粉色的酒液落入白玉酒杯中, 直到将将满,才停手。 端起酒杯, 小心凑到桑无度嘴边,言语温和:「小心。」 桑无度胡乱点了点头,小馋鬼一样慢慢将酒喝进嘴里。片刻后, 他满足地眯起大大的眼睛,小声感嘆:「真好喝啊, 比快乐水还好喝。」 修祁何等听力, 自然听见了桑无度小声的呢喃, 心中有些好奇:「无度, 快乐水是什么。」 此话一出, 刚喝了第二口酒的桑无度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憋红了脸才咽下去,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 师尊,就是、就是——」 桑无度急中生智:「就是大师兄以前给我带的一种甜甜的水,我喝了会很开心,就被我称为快乐水了。」 修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再问,继续伺候自己这个病弱的小弟子用膳。 一时间,小竹楼里气氛十分融洽。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卧房,阵阵风过,露台紫藤花瓣顺着开着的门吹了进来,铺在青竹地板上,泛起淡淡幽香,萦绕在师徒二人周围,让时光更加惬意。 桑无度边享受师尊的照顾,边耍宝逗师尊多笑一笑。 他十分喜欢师尊嘴边带上清浅的笑意,那样的师尊看上去不再难以接近,像是骨子里都透着温柔。 而这样温柔的师尊,正是别人看不到的,原着中的严凤鸣也看不到。 只有他能看到。 不知怎么,觉察到这一点后,桑无度内心缓缓泛起一丝隐秘的开心。 他小心地动了动,和修祁靠得更近,然后在修祁平静温和的目光下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语气轻快道:「师尊待无度真好,以后无度也要对师尊更好才行。」 修祁没想到小徒弟突然冒出这句话,心中甚是欣慰,放下碗筷,轻轻抚摸小徒弟披散在脑后的顺滑长发,语带笑意:「那为师就先谢谢无度了。」 「哪里哪里,师尊不要取笑无度了。」 桑无度忙摆了摆手,脸红红地看着眼前美好地仿佛要发光的人,微微抬头,真心道,「师尊,你是我来到……嗯……对我最好的人,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保护你……」 第55页 保护你日后不被他人欺辱,如果任凭我怎样挣扎,我的命运都定然会死在那个节点,那么就让我成为你幸福的基石也无妨。 如果这是我最终的命运,我也算死得其所。 桑无度将话藏在眼睛里,复杂神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接着又活力十足地跟修祁点菜。 修祁何等阅歷,桑无度言语中的停顿、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通通逃不过他的眼睛,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暗自决定以后要更加关注自己这个小徒弟。 似乎,小徒弟心智恢復后,多了他不应有的记忆。 小徒弟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也确实骗过了和他接触的人,但想要骗过他,还是太难。 修祁心下嘆气,他能看出小徒弟至诚至孝,所以才会更加担心小徒弟那时不时一闪而过的复杂且沉重的情绪,他知道那多半和他多出来的记忆有关,可他不能问。 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只要不会损害小徒弟的身体,他又何必去挖人痛楚。 敛住眼中思绪,修祁继续伺候小徒弟用膳。 等桑无度吃饱后,修祁将碗盘放回漆黑描金食盒里,扶着桑无度躺好,自己坐在桑无度床榻前的花凳上,温声道: 「这两天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好了,为师带你回青鸾峰,想必那时收徒大典事宜,你大师兄已经办妥。」 桑无度温顺地点了点头,听见自家师尊提到严凤鸣,脑袋里的雷达滴滴滴地响了起来,觉得师尊下一句就要说,让他自己先养伤,他要回青鸾峰和严凤鸣确定收徒大典事宜。 一想到两人研究研究着,师尊就可能因为没有为严凤鸣办收徒大典越发愧疚,桑无度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觉得师尊心中那颗名为爱情的种子要发芽。 可收徒大典是正事,师尊办这个收徒大典说到底是为了他,他该怎么才能即合理、又讨喜地留下师尊呢? 桑无度头疼,欲言又止的表情藏也藏不住,小脸都有点扭曲,不过倒是一点都不丑,反倒有些可爱。 反正,修祁是这么认为的。 桑无度长得漂亮,眼睛明亮,天庭饱满,鼻樑挺直,嘴唇现在看着有些苍白,但平时是红润润的,带着笑口齿伶俐说着话的时候,大眼睛熘熘转,看起来灵动极了。 所以,即使现在小脸都拧巴了,看起来还是生动活泼,一点都不丑。 特别是小徒弟小心翼翼,明明眼中透露着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但还大度地说「师尊有事尽管去忙,无度会照顾好自己」时的小表情,更是可爱。 这样的桑无度和昨天吐血后一动不动的桑无度形成鲜明对比,修祁望着现在这样灵动的桑无度,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怕。 对,就是惧怕。 堂堂长渊仙尊,修真界当之无愧第一人,唿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大能,居然会惧怕。 惧怕——桑无度苍白脸色、闭着眼睛,嘴角、胸前全是鲜血、一动不动,再也不能灵动地看着他,用清亮的嗓音唤他师尊。 这情绪是他百年来都不曾体验过了,陡然生出这样的情绪,修祁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想着安慰受着伤的小徒弟,唇边浅笑:「放心,师尊说了会陪在你身边,便不会食言。至于收徒大典,你大师兄会筹办妥当。」 桑无度一听心中惊喜,怕被修祁看出来他得意,拉起被子遮住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眼睛定定地看着修祁,小声问:「那师尊这几天真的只陪我吗?」 修祁颔首,将被子拉下来,轻声道:「为师怎么会骗你。」 桑无度这才露出一个腼腆地笑,眼睛一转,小声问修祁:「师尊,收徒大典是怎么样的,您收大师兄为亲传弟子的时候,举办收徒大典了吗?」 他得提出来,试探一下师尊的态度,如果能藉机打消师尊的愧疚之情就更完美了,他得想个办法。 思来想去,桑无度心中嘿嘿一笑,又道:「大师兄现在已经成为年轻一代的魁首了吧,真的好厉害,不愧师尊用心教导。」 他说着,眼中露出一丝嚮往:「我日后也不能堕师尊威名,要让来参加大典的人都知道师尊收了两个好徒弟。」 「好,为师就等着无度大放异彩。」修祁哄小孩一样摸了摸桑无度的头,低声道,「睡一会吧。」 桑无度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兴奋,他执着地问:「师尊,您收大师兄时,有举办大典吗?」 修祁有些诧异,不明白小徒弟为什么执着于问这个,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便道:「没有,那时为师正处在修炼关键处,闭关三年。出关后,你大师兄又因沉浸修炼差点走火入魔,便搁置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桑无度一听,心中一喜,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师尊应该不会因为这个愧疚太大,不过不得不防。 他眼珠一转,笑着说:「师尊,既然师兄也没举办,那这次就一起吧。」 「一起?」 「嗯,」桑无度笑意盈盈,「虽然师兄已经有了自己的威名,世人也都知他是您的弟子,但想来大师兄还是喜欢师尊在大典上亲口承认他的身份的,就跟无度喜欢一样。」 「是这样吗?」修祁听了小徒弟话,沉思片刻,点点头,「这么说却是为师疏忽了,为师会传讯解零,让他协助你大师兄将事情办妥,只是——」 第56页 「只是什么?」 桑无度见修祁听进去自己的话,正在心里为自己鼓掌,觉得自己三言两语就解决一个隐患,简直牛死了,就听到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 「只是有些委屈无度,这本来是无度自己的大典。现在有你大师兄在,一些参加大典的人恐怕只能看见你大师兄了。」 桑无度眨了眨眼睛,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温暖,他没想到师尊居然会这么想,心里美滋滋的。 「师尊别这么想,会只看大师兄也是正常的,毕竟大师兄那么厉害,等我厉害了,他们也就看我了,我不在乎的。」 修祁摇了摇头:「还是委屈你了。」 他没为严凤鸣举办大典,除了因为自身修炼和严凤鸣走火入魔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严凤鸣自己不想。 那时,严凤鸣还没为父母族人报仇,身带重孝,根本不想举办什么喜庆的大典。 他作为师尊当然要顾及弟子的心情,且那时他也身负大仇,师兄更是为了护住他、护住师尊基业,几次遇险,他更能理解严凤鸣的心情。 等一切尘埃落定,严凤鸣已经名声大噪,也不用他这个师尊为其造势,便也没有旧事重提。 所以,此时把两人的收徒大典放在一起举办,确实是委屈了桑无度,但桑无度说的也不无道理。 桑无度善解人意,怕他和严凤鸣因为这场收徒大典生出嫌隙,他也不能让桑无度无端付出,他得想办法弥补一下自己这个贴心的小徒弟。 第31章 青玉小剑 桑无度解决完一个心头大患, 又不费吹灰之力把师尊留在自己身边,心里得意极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 身体虚弱带来的睏倦霎时席捲全身, 桑无度双目微合,小小打了一个哈欠, 被修祁看在眼里, 知他刚刚是强撑着和自己说了这些,内心更加柔软。 俯身将锦被向上拉了拉, 修祁嗓音平缓温和,安全感十足:「睡吧, 师尊在呢。」 桑无度在这样的安全感里, 再也坚持不住, 眼睛合上,沉沉睡去。 修祁静静地坐在桑无度床榻前的花凳上, 平时任谁看上去都会被冻得瑟缩一下的淡棕色冰冷眸子,此时却蕴着无限暖意。 他伸手摸了摸桑无度额头,拭去小徒弟额头因为不适冒出来的细微汗珠, 才起身走到之前放置小香炉的案柜前,打开小香炉, 将一小块褐色的香料放进去、点燃。 很快, 裊裊白烟带着淡淡的冷香飘散整个卧房, 修祁重新走回桑无度床榻前, 见桑无度在这淡淡冷香中面色微微泛起红色, 才再次坐在桑无度面前的花凳上, 闭上眼睛。 卧房寂静无声,偶尔风过, 紫藤花随风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阵阵飘香。 忽然一只夜隐蝶似是好奇飞进卧房,掠过花凳上闭目不言的修祁,径直落到床榻之上熟睡的桑无度的额头上,墨色翅膀上的银色花纹随着桑无度的唿吸,闪着点点光亮。 那一剎那,桑无度仿佛也发了光一般漂亮。 忽地,修祁睁眼,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夜隐蝶像是感受到了修祁身上的气势,振翅而飞,独留下修祁看着床榻之上熟睡之人稳定了不少的神魂,陷入沉思。 夜隐蝶,传说是忘川河畔引渡亡魂的使者的灵力所化,能沟通世间生灵之魂,更有探取生灵魂魄记忆和安定神魂之能。 修祁不知道这个传说中『夜隐蝶是引渡亡魂使者灵力所化』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它是否真的能沟通世间生灵之魂、探取生灵记忆,但他知道夜隐蝶确实有安定神魂之能。 修仙之人,与天争命,途中艰险只有自己可以知道,而神魂是修仙之人的根本,只要神魂还在,即使肉身已经化为腐朽,亦能逍遥天地间。 夜隐蝶之能,正能保证修者神魂不散。 万年前,很多仙门因为夜隐蝶之能,对夜隐蝶大肆捕捉,最后却发现夜隐蝶生性胆小,不能被饲养,就算有安魂定魄之能,也无法被人使用。 有一修者提出可以以夜隐蝶入药,或可留下夜隐蝶安稳神魂之能一二。众仙门心动,一二之能就可以大大增加自身安全,当可一试。 经过三年研制,还真的让那个修者成功了,用夜隐蝶的翅膀入药,制成了夜隐丹,并大肆宣扬。 这下,夜隐蝶可遭了殃,几近被仙门捕杀殆尽。后来,还是当时的仙门盟主禁止猎杀才让夜隐蝶得以喘息,隐入世间,从此再无踪迹可循。 这山谷中会有这么多的万年不见的夜隐蝶也出乎了修祁的意料,他没有打扰夜隐蝶,还刻意收敛自己的气势,防止惊到这小小的生命,一直以来他们都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 但他没想到,一直不会飞入他「领地」的夜隐蝶,今日居然会飞入小竹楼,还停留在自家小徒弟身上许久,为小徒弟稳定神魂,这怎么能不让修祁惊讶。 良久,修祁脸色深沉,低声缓缓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跟你的身世有关吗?」 熟睡中的桑无度当然听不见自家师尊小声的呢喃,他只觉自己的头不再巨痛,松快了许多,咂了咂嘴,睡得更熟了。 修祁看着自己这个睡得没心没肺的小徒弟,沉着的脸缓和了下来,不禁摇了摇头,决定把这些谜团抛在脑后。 他觉得自己有些庸人自扰了。 反正,无论是作为师尊,还是作为长渊仙尊,为了不让魔族得逞,他都得好好保护桑无度,桑无度的身份反倒是最不用在意的了。 第57页 想明白这些,修祁伸手轻轻颳了一下小徒弟的鼻子,宠溺意味十足:「小没心没肺的,好好睡吧。」 睡梦中,桑无度再次感受到那股让自己觉得十分安稳的气息,伸手抓住,挨着蹭了蹭,才心满意足地不动了。 「呵呵呵。」修祁被桑无度猫儿一样的动作逗笑,低沉磁性的笑声充满整个卧房。 「既然你这么可爱,师尊就送你一样你应该喜欢的礼物吧。」似乎想到了什么,修祁眼中划过一抹笑意,手指微动在半空中书写着什么。 神奇的是,随着他的书写,空中出现一些常人看不懂的字符。 那些字符诡异地漂浮在半空中,等修祁写完最后一笔,倏地光华闪现,再瞬间内敛,随着修祁袖子一挥如一道流光窜出小竹楼,朝着塞韶山方向疾驰而去。 小竹楼外,飞舞的夜隐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全都振翅而飞。阳光下,蝶群迎着光飞舞,翅膀上神秘的银色纹路被阳光照的似乎在发光。 * 与此同时,接到自家师弟要举办收徒大典消息的文柏,一下子从床榻上蹦了起来,鼻青脸肿的脸皱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半空中的字符,像是不认识了一般。 片刻后,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师弟这是被什么人夺舍了吗?你说你举办大典就举办,为什么非要青玉小剑做贺礼,那可是灵域试炼入口的钥匙。虽然不止一把,但你说你给凤鸣也就罢了,这是他应得的,可你居然是用来送无度这个刚刚练气的小辈?」 「脑子是闭关闭傻了,还是真让人给夺舍了?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文柏说着就要出门返回归一宗,被正要进门的辛为拦住:「你这风风火火的是想要干什么去,你说你都三百多岁的人了,就不能稳重点。」 「哎呀,辛为,你不要拦着我。」文柏见辛为不肯放自己过去,焦急道,「我要马上回宗门。」 辛为见他这么急,以为是归一宗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再拦着,但他刚要让开,就听到文柏嚷嚷道:「我要回宗看看我师弟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居然跟我要青玉小剑。」 辛为:「…………」 「你给我进去!」 辛为额头暴起一排欢快的小青筋,一个暴栗下去,怒道,「我看不是长渊仙尊被夺舍,而是你被夺舍了,你是不是脑子还没恢復,谁能夺舍你那修为通天的师弟,不要命了?」 文柏被敲到痛处,哎呦一声,期期艾艾道:「我师弟不是因为上次大战受了伤吗?你也知道他神魂不稳,靠陵松雪香稳定神魂的。」 「那也不可能!」辛为咆哮,再次为自己这发小的智商感到悲哀,他一手把人推进房间,「你给我坐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文柏也不抵抗,被一路推着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等辛为也坐下,才把修祁要举办收徒大典,并点名要灵域大门钥匙的事讲了出来。 辛为沉吟片刻:「你是说,修祁要把钥匙送给他新收的小徒弟,而不是大徒弟?」 文柏点了点,他虽然看重桑无度,但那是因为桑无度对魔族至关重要,这种看重跟对严凤鸣的看重不同。 严凤鸣是他归一宗新一代弟子中的第一人,百岁就已经到达元婴初期的修为,是归一宗未来的希望,也是他看好的继承人。 如果说把灵域钥匙交给严凤鸣,让严凤鸣能去灵域进行修炼他没什么意见,但给桑无度,他也不是觉得不行,就是觉得桑无度应该还用不到。 灵域是一个巨大的试炼场,据说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战场,里面妖魔鬼怪众多,不亚于安平海域内的妖魔。只是这些妖魔大多因为上古大战神魂残缺,心智丢失,不能离开灵域,否则于人间又是一场灾难。 灵域入口由众仙门共同看守,每百年打开一次,为期三月。 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期修士以及同等阶层的魔族,皆可手持灵域钥匙也就是青玉小剑进入,但每人一生只能参加一次。 进入瞬间会被传送到不同地方,面对的困难也将不同,十分考验弟子的应变能力和心境。 虽然,遇见解决不掉的危险,可以激发钥匙上的符文瞬间传送出灵域,但每次灵域试炼还是会有众多弟子陨落,其中不乏天之骄子。 这也算是仙门新一代和魔族新一代正面交锋的战场。 通过试炼的弟子,离开时会收到灵域的馈赠以及一枚新的钥匙,钥匙弟子们会交给宗门统一分配,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再次进入了,交给宗门还能换取修炼资源,何乐而不为。 而下一次灵域开启的时间是一年后,文柏不觉得一年后,桑无度能筑基,并拥有自保能力。 要知道,灵域内不止有那些本就在灵域里不知道多少年的妖魔鬼怪残魂,还有同样一起进入的魔族,可谓是危机四伏。 如果桑无度进入之后,不小心落入魔族之手,或者死在那些残魂手中,四海九州都得跟着玩完。 他不能看着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才会如此着急。 「灵域里危机四伏,还有魔族,他们对无度虎视眈眈,无度如果真的出事,那就麻烦了。」文柏皱眉,「师弟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分明是知道的?」 辛为见文柏如此焦急,虽然不知道修祁小徒弟的身份,但也知道文柏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危言耸听。 第58页 想了想,他问:「你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记忆捋顺了一些,还是你有什么事情没对我说?」 文柏嘆了口气:「辛为,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之前真的忘了,只记得不让魔族得到无度就行。这次的记忆我还没有捋顺,等捋顺我会完完本本地全部告诉你,也告诉修祁。」 「现在不告诉你们,只是怕我零散的记忆欺骗了我,也欺骗了你们,到那时……」 后面的话文柏没说,但辛为明白了,如果修祁小徒弟真的对魔族至关重要,文柏的零散记忆可能会偏差极其大,大到让他们对修祁小徒弟的身份判断失误,从而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拍了拍文柏的肩膀,辛为安慰道:「长渊仙尊应该是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是什么冲动之人。他小徒弟的重要性他未必不知道。」 「你先别担心,可以先问一问他是怎么想的,再做决定。反正钥匙在你手里,你可以不给。」 文柏点了点头,喃喃道:「只能先这样了。」 第32章 师尊舞剑 辛为见文柏还是愁容满面, 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了,我也接到了长渊仙尊的邀请,这次正好随你一道回去。既然是关乎魔族之事, 我想要知道原委, 相信长渊仙尊不会怪罪于你。」 「怪我?怪我什么?他还敢怪我?」文柏瘪嘴,「他胆子也太大了, 出了事怎么办?」 辛为见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使劲拍了文柏一下,满意地听见发小痛唿一声, 才道:「你还有脸说长渊仙尊,那小弟子那么重要, 你怎么之前没告诉我?」 「别用你之前的『忘记』的藉口搪塞我, 你可是说了『记得不让魔族得到无度就行』, 我本来不想拆穿你,是你太气人了。」 辛为目光冷冽, 嘴角微扬,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我知道你是怕知道的人多了,会泄露出去, 对那小弟子不利,但我辛为是那种舌头长的人吗?你这么瞒着, 不怕有朝一日那小弟子真出了事, 你, 乃至归一宗都成为众矢之的, 千古罪人?」 「所以, 文柏, 你究竟想要隐瞒什么?」 像是想到了什么,辛为冷哼一声, 眼神冷冰地看着文柏,吓得文柏一激灵,双手护胸,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你干嘛?你干嘛?我跟你说,我师弟的收徒大典举办在即,我得形象完美地出席,你不能再打我的脸了。」 文柏眼神游移,心里发虚,他知道辛为是为他好,也知道桑无度一旦出事,他和归一宗都会成为千古罪人。 可他不能说。 虽然他记忆还残缺,但他之前这段记忆肯定是完整的,所以随身小札里才没有多记录关于桑无度的事情,还暗示了自己不能与任何人提及桑无度的不同之处。 这是他整合了自己记忆片段得出的最合理的结论,得出这个结论后,他检查了自己的神魂,果然发现了暗示的痕迹。 这让他更加不敢在记忆未完全恢復的时候,就将这些杂乱无章的记忆告诉他人。 辛为心细如髮,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才这么看自己,但他真的不是有意不告诉辛为的,而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过,辛为这么看他,应该是不因为他记忆片段的事,大概率还是因为他知道桑无度于魔族至关重要,却没告诉他,觉得他不讲义气。 他还真是有苦说不出,明明是几年前自己施下暗示的作用,却要让现在『自己』的来承担这个苦果,现在的『自己』何其无辜。 以前辛为这么看着他的时候,通常不会有好事发生,他要不要先躲一下? 辛为一见文柏这副表情,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大手放在文柏的肩上,微微用力,刚要起身的文柏就被辛为直接摁了下去,一屁股坐碎花凳直接坐在了上好黄花梨木的废墟里。 「嗷嗷嗷!扎死我了,辛为你谋杀发小啊!!」 文柏勐地跳了起来,半点一宗掌门的风度有没有,跟个疯子一样手舞足蹈地拍着自己的屁股。 他在辛为面前没有危机感,也就不会触发灵力护体,那花凳的残肢直接戳上了他的屁股,差点戳他个菊花朵朵开,晚节不保。 「辛为,你干什么,很危险的知道吗?虽然我瞒着你是我的错,但你也不能这么报復我啊,你这是要我晚节不保啊。」 辛为见文柏还能贫,气笑了:「你还知道危险?我问你,那孩子的事,长渊仙尊是不是也才知道?还是他自己发现,追问你,你才不得已告诉他的。也是他追问,你才会想着找我暂时解除秘术?」 「呃……」文柏咽了咽口水,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 辛为一见他点头,顿时被自己这发小气到了,但也知道这不能怪他,归一宗的秘忆术他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他没想到,文柏居然连修祁都没告诉。也就是说,他这个发小,独自守着这个秘密,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些年,他是又心疼,又生气。 辛为深吸一口气,几次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长嘆一口气:「你啊你,我说你什么好呢?」 「长渊仙尊比你想的周到,他举办这个收徒大典,就是在为事情不慎暴露做铺垫,让他人知晓,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他在为你善后,你明不明白?」 辛为一番话,成功让文柏愣住。 半晌,他收起搞怪姿态,苦笑一声,站直身体,一宗掌门气度尽显:「你说他这是何苦,我自己守着这个秘密,何尝不是为了把他和归一宗摘出去。」 第59页 「若将来真有那一天,我成为这个千古罪人就够了,他何苦来凑热闹。」 辛为摇了摇头,再次嘆了口气:「那是你用命护着的亲人,他怎么会看着你坠入深渊。我想长渊仙尊与你要灵域试炼的钥匙,也不是他不懂事情的轻重,而是有别的安排,你不妨给他。」 文柏没有回答,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后,他才缓缓开口:「辛为,你说当年我是不是错了,才会让清钧背上那些本不该他背的恩情债?」 这个问题辛为无法回答,那是属于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帐」,外人怎么能帮忙算清。 他安抚地拍了拍文柏,声音放轻:「别想了,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大典上应该送什么贺礼。你作为嫡亲师伯,可不能太小气。至于那小弟子的事,我们见到长渊仙尊再详谈不晚。」 文柏半晌回应:「嗯,好。」 * 塞韶山上发生的一切修祁不知道,因为有了夜隐蝶的「帮助」,桑无度的伤势恢復的很快。 三天后,就已经伤愈,又是活蹦乱跳的好汉一枚,追着修祁问东问西,还极其钟爱修炼。 每次修炼,修祁都会守在桑无度身边,言语温和引导桑无度修炼。 这让桑无度内心很是温暖,整天心情舒畅地跟在修祁屁股后面,修祁也由着桑无度跟着。 这期间修祁发现,每晚桑无度睡着之后,夜隐蝶都会顺着没关的露台门悄无声息地飞进桑无度卧房,落在桑无度的身上,翅膀上银色的神秘纹路在夜明珠温和的光辉里一闪一闪的,更显神秘气息。 每当这时,桑无度都会睡得更沉,第二天醒来状态会更好,就连修炼速度都会加快,短短几天连蹦三个小境界,到了练气四层境界,这修炼速度就是修祁自己都没有过。 修祁不免好奇,曾经灵力探入过桑无度的灵脉,却丝毫异样也没有发现,只能更加关注桑无度的修炼情况,以免他根基不稳,走火入魔。 时间就在桑无度愉快的修炼中飞速度过,转眼半月已过,天气也从炎热转为初秋的凉爽。 这天,桑无度从修炼中醒来,就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师尊手上拿着一个厚厚的,类似古装剧里奏摺样子的东西,正在翻看。 桑无度好奇,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修祁面前,疑惑地问:「师尊是在看什么?」 修祁放下「摺子」眼神温和地看向桑无度:「是大典的一些事宜,你大师兄和解零做不得主,便来询问为师。」 「哦。」桑无度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就见修祁打了一个手决,方才还好好放在桌案上的摺子嗖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桑无度觉得好神奇,虽然知道这是修仙的世界,但他来的时日尚短,看见的法术还真的不多,难免新奇。 修祁见他感兴趣,便道:「这不是什么高深法术,等你筑基后,便可使用,那时为师会传授于你。」 「嗯嗯嗯。」桑无度连连点头,脸上笑容璀璨,小步蹭到修祁身前蹲下,自下而上地看着修祁,「师尊,无度已经练气四层了,是不是可以学些剑法了?」 修祁诧异,修习剑法很累,要从基础打起。他这小弟子身体刚刚恢復,他本想大典过后再养养再说,没想到他没急,小徒弟倒是急了。 「为何这般急切?」修祁摸了摸桑无度的头,声音低沉温和,「你身体还未完全恢復,不急于一时。」 「无度明白的,只是——」 桑无度像是害羞了一样,腼腆地低下头,小声道:「无度、无度还没见过师尊舞剑时的风姿呢,师尊传授无度剑法的时候,无度是不是就能看见了?」 修祁没想到小徒弟居然是为了这个,眼中闪过一丝揶揄的笑意。 他这小徒弟怕是不知道,练剑要先从最简单的挥、刺、砍、噼开始练起,就算他现在就传授他剑法,小徒弟也是看不见他舞剑时的风姿的。 不过,小徒弟一直这么贴心,满足他这点要求也无妨。 这么想着,修祁利落起身,扶起还蹲在地上的小徒弟,声音清冽低沉却带着丝丝宠溺:「无度想看为师舞剑?」 桑无度连忙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头上的马尾跟着他的动作一甩一甩的,看起来俏皮又活泼。 「师尊,无度醒来后,就一直听数乙、数甲他们讲述您的英姿,所以……嘿嘿,您能满足无度这个愿望吗?」 修祁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桑无度的额头,唇齿微启:「当然可以。」 话音未落,修祁已然不在小竹楼内,桑无度急忙跑到露台上,向下望去。 只见修祁一身青衣洒落、手执一根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竹枝,回眸看他时,肃杀之气直直朝他扑来,又在抵达之前轰然消散。 微风轻起,修祁衣摆飞扬间,一剑刺出,仿若天地变色。 那枚普通的竹枝在修祁手中灵活转动,时如灵蛇吐信、时如勐虎咆哮、时如雨吻娇花,时如风雷催花落…… 动静结合、刚柔并济,翩若浮云拂明月,矫若游龙惊九霄。 明明只是最普通的舞剑,修祁连半点灵力都未动用,但每一次挥动,桑无度仿佛都看见了修祁斩杀妖魔时,那杀伐决断、潇洒自若、睥睨天下的气势。 竹枝挥舞间,风响云动,桑无度……痴了…… 第33章 弟子礼服 第60页 桑无度发现, 舞剑的修祁跟平时是不同的。 平日里的修祁像山岳,冷静自持,沉稳淡漠, 一举一动仙尊风姿尽显, 让人仰望。 但动起来的修祁和平日里「静」的修祁完全不同。 动起来的修祁像风,缥缈难以琢磨, 时而如微风拂面使人心旷神怡, 更多则是如狂风摧岳,让人心生恐惧。 此时此刻, 桑无度仿佛能透过简单的剑舞,看见十八年前修祁和魔尊对战时的风姿, 眼睛仿佛都被普通竹枝挥出的无形剑气划伤, 内心陡然生出一丝说不清, 道不明的酸涩。 桑无度深吸一口气,小心隐藏那一丝他自己都不明白从何而起的酸涩, 冲着小竹楼下已经收剑而立的修祁使劲挥了挥手。 「师尊,师尊,太厉害了。」 桑无度小脸红扑扑的, 大半身子探出露台围栏,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他大力挥手, 在他身后俏皮的动着, 大大的笑脸在阳光下灿烂无比。 然而, 还没等桑无度得到自家师尊的回应, 就脚底一滑, 小脸上的笑容冻结迅速转化为惊恐, 大头朝下直接从小竹楼三楼的露台掉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桑无度乐极生悲,艰难地抱住头, 心想这点高度自己摔不死,摔残了师尊应该会救他,就是他在师尊心里的形象是再也掰不回来了。 桑无度悲催地闭上眼睛,等待命运对自己的暴击。 眼见着小徒弟从三楼坠落,修祁也是一惊,叫了一声「无度」瞬间消失在原地,在小徒弟坠落到地上的瞬间一把揽住小徒弟的腰,一个巧劲翻转让头朝下坠落的桑无度双脚着地。 桑无度本来都准备摔个七荤八素了,陡然被人揽着腰直接转了一个圈,双脚落到实处,整个人完全反应不过来,晕晕乎乎地迈了两步,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砰地一声,草地上灰尘四起。 「咳咳咳。」桑无度挥了挥被自己带起的灰尘,抬眼就看见自己家师尊站在身前,微微俯身,自上而下,眼中含笑地看着自己。 桑无度:「……」 好吧,一回生,二回熟,他在师尊面前屁都放了,还在乎这一个屁墩吗?现眼就现眼吧,能赢得师尊高兴也不枉他摔这么一回,他这也算是彩衣娱亲了。 迅速收拾好心情,桑无度起身,扑到修祁身边,手拉上修祁的袖子,开心地道谢:「多谢师尊没让无度摔成鼻青脸肿,嘿嘿嘿。」 修祁见他这副样子,摇了摇头:「你啊你,下次小心点,可不能再这般大意了。」 桑无度连连点头,拉着修祁朝小竹楼走去:「师尊,你真的好厉害,无度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啊……」 修祁任由桑无度拉着走,这半月以来,他已经习惯小徒弟喜欢拽着他衣袖的习惯,内心深处对于小徒弟的依赖没有半点不喜,还有点隐约的开心。 修祁有时会想,难道自己是年纪大了,喜欢小辈承欢膝下,对自己撒娇才会因为桑无度的依赖开心,但转瞬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桑无度只是尊敬,还没把他当师尊看待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不反感桑无度的接进和依赖,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的。 青鸾峰上,和桑无度一样年纪,一样活泼的小弟子无数,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去关注他们。 而他对桑无度完全不同,可能是师兄半遮半掩的嘱託,也可能是桑无度由抗拒到接近让他心生好奇,亦或是单纯地觉得桑无度和他年轻时的性格很像。 但修祁都不得不承认,抛却这些,桑无度心智恢復后,身上似乎有某种十分吸引他的东西,让他不断对桑无度放宽底线。 就比如桑无度对自己的大徒弟恶作剧,如果是别的弟子,他知道后,最大的可能是会心生厌恶,施法让其自食恶果,吃一个大亏,从而不敢作恶。 但对于桑无度,他却是加入其中,虽然也让桑无度自食恶果,让桑无度尝了一个小小的教训,但他的出发点却不是厌恶,而是喜欢。 喜欢看小徒弟出丑后活蹦乱起的样子,和灵动多变的神情。 后来的赠剑、赠花灯、带他修行、帮他纾解、到今日的舞剑,以及他居然会怕一个练气四层的修士从小竹楼上面掉下来摔坏而瞬间接住的行为,都在告诉修祁一个不争的事实—— 他喜欢桑无度粘着他,不单单是因为桑无度是自己的小徒弟,还有别的原因。 具体什么原因,修祁还没想明白,但他觉得那都不重要,他生命悠长,有很多时间可以想明白,不急于一时。 缓步跟在小徒弟身后,修祁一时间心情十分放松,目光落在桑无度衣服后摆上沾了灰尘的地方,嘴角不禁扬起,小声道:「长胖点了。」 「啊?师尊,你说什么?」前面带路的桑无度没听清楚,转过头,见修祁眼神温和地看着他衣服下摆,歪着脑袋看修祁,「师尊,怎么了?」 修祁摇了摇头,没有告诉小徒弟身后那么大个臀瓣形状的灰尘印记,含笑道:「无度去试试衣服吧。」 「衣服?什么衣服?」桑无度不解,师尊是让他试什么新衣服吗?可他也没有新衣服啊。 桑无度还没想明白,就感觉一道温热气息扑进耳廓,低沉冷冽却不含半点凉意的声音也随着这道温热气息落入他的耳朵。 「是大典之时要穿的衣服,已经制好,无度可以试一试,看一看是否合身。」修祁说着,伸手将桑无度身前的头髮,轻柔地放在他身后。 第61页 这个姿势像是修祁将桑无度揽入怀里,桑无度瞬间被修祁身上散发的冷香包围,耳边仿佛还残留着修祁温热的气息。 不知怎么,桑无度耳朵慢慢变红,缓缓爬上侧脸。 等冷香和气息远离,桑无度微微低着头,视线盯着自己不住动着的脚尖,轻声回应:「哦,无度明白了,谢谢师尊。」 修祁目光落在是桑无度微红的侧脸上,眸光闪了闪,缓缓道:「走吧,去瞧瞧你的大典礼服。」 话音落下,修祁迈动步伐,由他带着还未松手的小徒弟朝着三楼卧房而去。 进了卧房后,修祁袍袖一挥,一套崭新、看起来隆重华丽的弟子服,和一个十分华丽的玉冠出现床榻之上。 桑无度不由得被吸引,走近却发现,除了衣服、发冠之外,还有鞋子、玉佩、香囊,以及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配饰。 求助般地看向师尊,桑无度漆黑的大眼睛里全是茫然之色。 修祁见状,缓步上前站在桑无度身边,声音平缓温和:「这是青鸾峰亲传弟子在收徒大典上,需要穿着的弟子礼服。」 「上衣下裳,一层素纱中衣、一层暗绣护身符咒中衣打底。腰系靛青腰带,挂玉佩、香囊、本宗弟子牌。外穿流云锦制成、上绣问悲宗宗徽的广袖大氅,再罩广袖流光纱衣。脚穿云头锦履,头戴青玉冠,才可拜师敬茶,向祖师爷叩头进香。」 听了修祁的讲解,桑无度震惊。看着满床榻的衣服、饰品心里直打颤、哀嚎。 这可怎么办啊,这么多东西,光衣服加上亵衣、中衣啥的就得六层,先不说他会不会被压死,就单说这些衣服他也不会穿啊,更何况还有那些他弄不明白的配饰。 他一个现代穿过来的小虾米,能会穿现在的弟子服都是因为之前身体不方便,数乙帮他穿,他记住了。 现在这么复杂的礼服放在他面前,他不会穿,会不会让师尊怀疑这副壳子里换人了? 他能不能哭着问师尊这大能不办了可以吗? 可这个想法显然不现实,他该怎么找到合理的理由告诉师尊,这衣服他不会穿? 桑无度欲哭无泪,心里琢磨自己装晕倒不被师尊发现的机率有多大,估计自己还没倒地就会被师尊发现吧。 不仅会发现,还会觉得的他神经病。 所以,现在他可怎么办啊? 桑无度这边内心悲催,他身边的修祁却是心情尚好。特别看见小徒弟一脸不可置信、震惊、苦恼的表情,他心情更加舒畅了。 修祁发现,自己只要遇见小徒弟,压抑在心底的那些恶劣想法就会浮上心头,让他忍不住想要看小徒弟更多是震惊、是尴尬、是开心、或是苦着一张脸的表情。 其实,他知晓小徒弟苦恼什么,无非是衣服不会穿、饰品不会带,髮髻不会束。 这太正常不过了,浑浑噩噩十八年,一朝清醒,能迅速识字、通晓基本礼仪,桑无度已经算得上天才了。 现在再要求他会穿这么繁琐的礼服,着实是难为他了,就连大典上的礼仪,他也会一点一点教授。 不过,这不妨碍他欣赏小徒弟犯难,还不敢说不会穿衣服的神情,这是他最近特别喜欢做的。 现下欣赏完了,他应该做回体贴的师尊,为小徒弟答疑解惑,解决难题。 想到这,修祁按下嘴角微笑,上前一步,拿起床榻之上的广袖流光纱衣,低声道:「无度,为师会帮你换上这套礼服,你需记得如何穿着。」 「现在你自己先去穿好亵衣和打底素纱中衣、将头髮解下,再来寻为师。」 这一声犹如天籁之音,传到桑无度的耳朵里。他登时抬头,支棱起耳朵看着修祁,少顷才小声道:「师尊、师尊怎知弟子不会……穿……」 最后一个穿字,像是含在喉咙里,要不是修祁五感敏锐还真听不到。 见小徒弟一脸纠结,修祁才心满意足、大发善心地解答:「无度才恢復心智不久,不会穿着繁重的礼服不是很正常吗,难道无度会穿,是为师小看无度了吗?那——」 「没有,没有。」桑无度头摇的跟三岁孩童手上的拨浪鼓一般,连忙阻止修祁接下来的话,拿起亵衣、亵裤和中衣中裤,朝着卧房后侧的屏风而去。 那是换衣服的地方,他平时在这里换衣服,伤重那几天,还在这里洗澡的。 想起那几天自己是怎么洗澡的,桑无度脸腾地下又红了。 那几天他一动肺腑就疼得厉害,所以每次沐浴都是师尊亲自给他准备浴桶和热水,再把脱得光光的他抱到浴桶里坐好,帮他洗澡、洗头髮。 说实话,在那之前桑无度真的没想到,修祁竟然会亲自帮他洗澡、洗头髮,换水、换衣服,还会抱着他,让他趴在他身上睡觉。 虽然,那时他伤重一动就疼,入睡时不趴在什么上会疼得醒来,但他想过修祁会把数乙,或是别的什么人带来照顾他,都没想过修祁会亲自动手照顾他。 修祁堂堂一介仙尊、一峰之主,出身高贵,听说还是当时帝王嫡亲弟弟的幼子,可想而知是金尊玉贵长大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身份、地位、权势全都通天的人,居然会亲力亲为、事事俱全地照顾他,这怎能不让桑无度惊讶,怎能不让桑无度动容。 记得那时,桑无度曾经问过修祁,为什么会亲自照顾他,修祁的回答让桑无度更加动容。 第62页 修祁:「无度不是想让这个地方成为为师和你之间独有的秘密吗,为师答应了。若将他人带来照顾你,岂不是让为师食言。」 桑无度那时想过千万种理由,但就是没想过修祁没带人过来照顾他,居然是因为他初时「耍心眼」的一句话。 一时间,桑无度居然有些羞愧。 而现在,修祁——他的师尊,为他准备了盛大的收徒大典,还亲自给他准备了大典礼服,甚至因为他不会穿着礼服,要帮他一件一件穿上,还会给他束髮…… 想到这些,桑无度心底大团大团的暖流上涌,一瞬间像是要把他淹没一般,竟烫得他有些无措。 就在这时,低沉清冽的声音传来,叫醒了回忆里的桑无度。 「无度,还没穿好吗?可是哪里不合适?」 桑无度被陡然惊醒,深吸一口气,才嗓音清脆活泼地回答:「没,师尊,无度马上就出来。」 话音未落,修祁就听得屏风后面一阵扑腾的声音,眸中笑意加深,悠悠道:「无度不急,慢慢穿,想发呆,为师也是应允的。」 屏风后正在解中衣带子的桑无度手一顿,微红再次爬上脸颊。 真是太丢脸了,他居然在这时候还能发呆,还被师尊抓住,简直没脸见人了。 「师尊,无度好了,这就好了。」桑无度不敢再耽搁,利落脱下衣服,再换上礼服特制的亵衣、中衣等。 刚穿上就觉得一阵暖意来袭,讶异地看了眼薄若蝉翼的衣服,决定一会儿问问师尊是怎么回事。 不发呆,中衣也好穿,桑无度很快就穿好了,解开头髮,顺滑长发披散,才嘴里喊着:「师尊,我好了。」转身走出屏风。 在外等候许久的修祁听见声音,目光看向屏风,片刻就见到一个披散长发穿着合适中衣、赤着脚走出来的……美人。 是的,是美人。 修祁一直知道小徒弟长得好看,病弱中散着头髮的小徒弟他更是没少见,但跟现在眼前笑着看他,活力十足的小徒弟一比,病弱中的美完全不如现在这种生机盎然的美。 小徒弟还没穿上这套华丽繁复的弟子礼服,修祁已经能预见,穿着全套弟子礼服的小徒弟在大典上究竟会是怎样的光彩夺目。 他担心的严凤鸣会全部抢小徒弟风采的事情,大概率也不会发生了。 但他既然起了要补偿小徒弟的贴心的心思,就不会收回。等到大典那天,相信小徒弟会为他准备的惊喜的欢喜的。 也有可能是疲惫和一脸不可置信,修祁心情愉畅地想。 第34章 大典前夕 桑无度一步一步走向修祁, 边走还边低头整理自己身上的中衣,他刚刚穿的急,有些地方不平整。 他虽然不会穿那套繁复的礼服, 但也知道内里的衣服平整, 穿礼服才好看,他帮不上忙, 就尽量不找麻烦。 桑无度低着头认真整理衣服, 没注意前面等他的人,也正朝他走来。 还没等他整理好衣服, 偶然间地一抬头正对上自己师尊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望着师尊看向他的那双温和的眸子,之前屏风后脑海里回忆的师尊温柔给他洗澡画面如电影一般再次在他脑内闪现。 剎那间, 桑无度就跟第一次偷东西被抓住的小偷一样, 心虚地低下头, 红了脸。 见小徒弟的脸又红了,修祁挑了挑眉, 心想小徒弟脸皮还真是薄,自己一句玩笑话,就能让他脸红成这样。 虽然这样挺好看的, 但这次大典他那些为老不尊的朋友估计都会来,见小徒弟这样, 八成会喜欢逗他。 小徒弟单纯又可爱、还十分有礼貌, 恢復心智后见到的人也不多, 很有可能会被那帮老傢伙「欺负」到脸上的红色一直都退不下去的地步。 他得想个办法, 小徒弟这个样子他看见就好了, 别人也能看见, 让他不喜。 具体为什么会心生不喜,修祁也不明白, 最后归结为,不能让人认为他修祁新收的弟子是个软包子。 想到这,修祁的手轻轻放在桑无度还没整理好的领口上,细心为他整理,言语温和:「无度脸色为什么会这样红?可是不舒服?还是——」 修祁顿了一下,嘴角弯起,眸中冰冷被笑意取代:「还是害羞衣服也要为师帮你穿?」 桑无度低着头,脸上红色由浅变深,嗫喏地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修祁也不为难他,拉着人站在床榻边,拿起那件绣满护身符咒的外中衣:「无度,来。」 桑无度怔了一下,修祁待他的态度太温和了。 这种温和其实这些天他早见过无数次,特别在他受伤不能乱动那几天,修祁连袜子都给他穿过,但每一次见到修祁如此温和对他,桑无度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特别是他去找修祁之时,见过太多独处时修祁那无任何情绪的眼睛,那才是一个出身高贵、修为大成、无欲无求之人应有的眼神。 冷淡、漠视、甚至是藐视一切。 虽然每次修祁听见他的脚步或者叫喊,转过头时,眼神便已经瞬间转换成他熟悉的温和,但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桑无度还是心有余悸。 这种心有余悸不是怕修祁的淡漠,因为他知道这种淡漠不是针对任何人,他是怕有一天,这种淡漠是冲着他来的。 修祁是他穿来之后对他最好的人,也是他最依赖的人,一想到那种可能,桑无度就觉得唿吸都要冻住了。 第63页 垂下眼,桑无度收拾好心情不再想这些,顺着修祁的动作将外中衣穿上,再看着他将上衣为自己穿上、又为他穿上两层下裳,再为他扣上腰带,系上玉佩、香囊,挂上弟子牌。 看着修祁拉着他坐到铜镜前,细心为他束髮。 因为他还没行过冠礼,修祁为他束的发是半马尾,下片披散的髮式,然后桑无度透过铜镜看着修祁走到床榻前拿起那枚青玉发冠看了看,不知为何又将发冠放下走了回来。 「师尊?」桑无度仰头,看着两手空空走回来的修祁,「是不合适吗?」 修祁摇了摇头,手心向上抬起,一枚小巧精緻,带着青竹轮廓的青玉发环出现在修祁手心。 他将发环轻轻扣在桑无度半扎的高马尾上,双手落在小徒弟肩膀上,透过铜镜,桑无度见他神情柔和:「无度现在还不适合带发冠,这枚青玉竹扣更加适合你。」 桑无度也更加喜欢这枚竹扣,那青玉冠确实华丽好看,但也庄重非常,上边落下的一条条宝石镶嵌的短穗代表的不仅仅是美观,也是束缚。 对他行为的束缚,对他身为修祁弟子、青鸾峰小师兄责任的束缚。 相反青竹玉扣和他半扎的高马尾以及披散的下片头髮,代表的是自由。 没人不喜欢自由,桑无度也一样,而且因为他头顶一直悬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比任何人都喜欢自由,嚮往自由。 修祁没有用发冠去束缚他,而是为他选择了自由的青竹玉扣,桑无度内心顿时涌上大团大团的暖流,不禁对修祁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师尊,谢谢您,无度很喜欢这个。」桑无度说着,还伸手爱惜地摸了摸扣在头顶的青竹玉扣,眼神中透出的欣喜,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情好的程度。 修祁也是,伸手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喜欢就好,起身,为师为你将剩下的衣服穿上。」 「嗯。」 桑无度乖乖起身,跟在修祁身后,身后的马尾一动一动的,昭示着此时它的主人,心情多么愉悦。 剩下的大氅和广袖流光纱衣,桑无度其实已经会穿了,但他没有开口,任由修祁为他穿上。 然后,在修祁为他整理好胸前飘带后,退后一步,笑意盈盈地转了一个圈。多层衣服轻缓飘逸,轻轻转动间扬起一个飘逸的弧度,使桑无度看起来像个仙童一样。 「师尊,好看吗?」桑无度停下,低头望了望自己,又抬头看向修祁,眸子清亮透彻,「师尊,合适吧。」 修祁缓缓眨了眨眼睛,嘴角扬起一个清浅的笑意,声音低沉似乎略微带着些沙哑:「好看,无度穿着很好看。」 * 苍空山问悲宗的青鸾峰上最近非常忙碌,所有人都忙得跟陀螺一样,恨不得自己能瞬间多生出两双手。 作为青鸾峰大师兄的严凤鸣和大管家解零更是忙碌,他们不但要盯着小弟子和杂役们布置大典的礼堂,还要对宴席的菜式、各仙门的位置、以及散修们的位置和各位大能的座位先后进行提前布置。 毕竟,仙门之间、散修之间也不是绝对的和平。 人家看在他们峰主的面子来参加收徒大典,他们要是把有仇怨的位置安排的太近,这不是给人家来宾找不自在,给自家峰主找麻烦吗。 这要是言语不和打起来,毁了整个大典,那可是他们这些人的罪过了。 虽然有峰主压着不太可能打起来,但喜庆的日子,总不好生出这些惹人心烦的事来。 所以,这位置的问题,比起别的来说,反倒是重中之重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对大典当天负责接待、引领各宗各派到达所规定位置的弟子进行挑选。要挑选机灵的,能随机应变的弟子,这样才能极大程度避免当天人多对于他人的怠慢。 还要准备请柬,虽说那些修为大成之人的请柬会由峰主亲自书写,但仙门百家其他人的请柬就需要由严凤鸣和解零敲定之后,呈于峰主再行定夺。 今天,峰主将名单传回,让严凤鸣和解零松了一大口气。中午两人就将所有名单核对完毕,才放松些许,提前让弟子们都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天继续。 这些天着实太忙了,即使严凤鸣和解零这种修为有成的修士都难免觉得心累,小弟子们更是身心俱疲,听到放半天假,都高兴不已。 望着小弟子们一闹而散的背影,解零回头看还在核对菜式的严凤鸣,言语温和道:「少峰主,您也回去修休息吧,这些事情交给老夫即可,您别忘了您也是大典的主角,可不能累坏了。」 严凤鸣抬头,微蹙的剑眉放松,朗笑道:「解师叔不比担心,这是师尊百年来头一次举办如此大典,也是我们青鸾峰的大好之事,我不能有任何疏忽。」 话音落下,严凤鸣再次低头看向菜单,仔细核对。解零见他这样也不好再劝阻,也跟着帮忙核对,心里却是想起前两天小弟子们对于这次大典的讨论。 「你们说,峰主对小师兄是不是比对大师兄更好。」 「怎么说?」 最先开口的小弟子左看右看,才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大师兄都拜峰主为师近百年了,峰主都没举办什么收徒大典,这次小师兄刚刚被收进来,峰主就决定要办,这不是偏爱是……唔……」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弟子倒是谨慎,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人拖进角落,才放开他,小声警告:「你别乱说,你不知道收徒大典的主角是大师兄和小师兄两人吗?峰主何来的偏爱。」 第64页 最先开口的弟子有些不服气:「那不也是要给小师兄举办才想起大师兄的吗?我听说最先并没有加上大师兄,后来才加上的。」 「你听说,都是你听说,你听谁说的,你有真凭实据吗?」 年纪稍大的弟子狠狠拍了他头一下,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就算这些都是真的,峰主的决定容不得我们置喙。」 「峰主想要偏爱谁,我们更管不着,也管不了,你是忘了还在思过崖面壁的那些师兄是因为什么去的思过崖吗?还不好好干活去,杵在这里做什么?」 小弟子撇了撇嘴,不敢再回话了,拎着扫把去扫尘,只是面上还带着委屈,似乎是在为严凤鸣打抱不平。 这一切都被前来查看的解零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解零不知道严凤鸣听到过没有,但他听到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觉得峰主偏爱桑无度。 明明严凤鸣是峰主的大弟子,陪伴了峰主近百年,事事孝顺,修为也是突飞勐进为峰主争脸。 可这样的严凤鸣居然都没让峰主为他举办收徒大典,虽然这之间有别的原因存在,但这种大事完全可以后来补,峰主没为严凤鸣补,却给了桑无度一个盛大的收徒大典。 桑无度可是才成为峰主的亲传弟子没多长时间,这要是久了,这少峰主的位置恐怕都得换人了。 因为,解零可是比任何人都知道,严凤鸣成为大典另一个主角是后来才定的,还是桑无度提,峰主才答应的,也就是说峰主之前从没想过为严凤鸣补办这个收徒大典。 他不敢置喙峰主的决定,只能暗暗嘆了口气,见小弟子们也不争论了,便也没有直接处罚小弟子们。只是暗暗记下那个愤愤不平小弟子的脸,决定日后多观察。 此时见到严凤鸣为了这个大典尽心尽力,解零其实十分想问问严凤鸣是真的不在意吗? 可能是解零的眼神太过炽热,被这样目光注视的严凤鸣不得不抬头看向他:「解师叔,可是有什么困惑?」 解零不语,只是看着严凤鸣,半晌问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少峰主,您委屈吗?」 严凤鸣当即皱眉,言语严肃:「解师叔可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解零见严凤鸣这么在意,自知自己失言,失了本分,连忙解释:「老夫没有——」 「师叔在哪里听到的,是哪个弟子如此不顾青鸾峰规矩,敢随意挑拨是非?」严凤鸣言辞严厉地打断解零想要解释的话。 他是青鸾峰少峰主,地位犹在解零这位大管家之上,称唿解零为师叔只是他尊敬这位一同陪师尊进入问悲宗修行的师尊在凡界时的贴身侍卫长,并非怕他。 此时听到解零这句看似没头没尾,实则字字质疑师尊公正,或是想要试探他内心是否有怨的话语,登时警觉了起来。 如果解零只是质疑他倒还好,若是质疑师尊…… 严凤鸣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因为师尊收徒无度之事诋毁师尊。 先不说,师尊那时没为自己举办收徒大典,是他自己要求的,根本不是师尊不重视他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单说无度本就是他嫡亲师伯託付于他们照顾,若不是当年无度那么怕师尊,怕是早十年就成为他的嫡亲师弟了。 无度在师尊为他举办收徒大典之时,能想起自己这个师兄,他就已经十分欣慰了。 况且别人不知道当年为未举办收徒大典的内情,以及师尊办这场收徒大典的用意,解零作为师尊的心腹,不可能不知道。 知道却又如此问…… 想到此,严凤鸣眸光一闪,声音又冷了一度:「解师叔,您最好告诉凤鸣是何人在背后散播不利于师尊的谣言,且师尊近些年来闭关多了,和您交流少了,您是否已经忘了他的脾气秉性,否则——」 严凤鸣冷笑一声:「否则今天的话您就不该对我说,那些个背后议论师尊之人,您早该拿下了,而不是在这里跟我说「没有」,您说是吗?」 第35章 心魔誓,天雷闪 严凤鸣声音冷厉, 神情似笑非笑,虽然坐着,比站着的解零矮了一截, 但浑身气势极强。 他习杀戮剑道, 气势本就比同等级修士要强,毫无保留释放, 就算是修为高于他之人也会被慑一瞬。 事实也的确如此, 如此冷冽的杀戮之意裹让解零登时一惊,霎时冷汗从背后渗出, 张了张嘴,半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解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反驳严凤鸣说的任何一句话。 自从峰主在十八年前那场惊天大战中受伤, 回峰后就开始长期闭关养伤, 将青鸾峰一切事务都交于他和严凤鸣处理, 还给了他们极高的权利和自由性。 严凤鸣当年也处于冲击元婴关卡的重要时期,且严凤鸣年轻, 对于处理一峰之事不是很熟练,所以青鸾峰上大小事务自然都是落在了他这个青鸾峰的大管家身上。 可能是时间久了,完全掌握一峰事务的滋味太过美好, 让他渐渐忘记了其实自己只是自家峰主、也就是自家小王爷修祁手下的一个侍卫长、一个死士、一个奴才、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他的生死亦全都掌握在小王爷手里。 他能到达今天的成就全赖小王爷从未将他看成工具和奴僕, 对他悉心教导栽培之故。 小王爷信任他, 而他却逐渐在权利中迷失自己, 不但质疑起小王爷来, 还拿为严凤鸣抱不平来做那块戴在自己脸上的、用来遮住自己丑恶嘴脸、质疑小王爷的伪善面具, 甚至在心底深处隐约期待着什么。 第65页 他到底期待着什么? 是期待着自己这番话在严凤鸣心底种下对小王爷怨怼的种子?还是期待严凤鸣和桑无度的关系从融洽变得水火不容?亦或是期待师徒三人反目成仇, 青鸾峰一团糟? 说实话,解零自己也不知道。 此时此刻, 严凤鸣的一番话,彻底揭开了他戴在脸上的伪善面具,挖开了他心底隐秘的、不能见光的阴暗心思,让他勐然惊醒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藏了如此龌龊的心思。 而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诱因,只是他的主子对他太好,对他太信任,给他的权利太大,和少峰主严凤鸣对他的尊敬和放权。 直到这时,解零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居然是一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 严凤鸣看似在提醒他峰主眼里揉不得沙子,实则在提醒他不能忘本! 他虽不至于背叛峰主,但确实被权利的滋味沖昏头脑,愧对王爷、王妃当年对他的嘱託,也愧对小王爷这些年多番救他、栽培他的恩情。 解零沉默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严凤鸣仿佛能看穿他心灵的眼神。 一时间,室内一室寂静。 许久后,严凤鸣打破寂静,看着神情变幻最后定格在羞愧之色的解零,语气微缓:「解师叔还是不肯说吗?」 解零张了张嘴,少顷声音低哑道:「是几个负责洒扫的小弟子,我之前已经派人监视他们了,我——」 解零有心想为自己辩解,但辩解什么呢?辩解自己没有不臣之心,还是辩解自己也有想过小弟子们如此说,是有人背后指使,他没有想要放过他们,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 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了,只苦笑一声,对着严凤鸣郑重行了一个叩拜之礼,道:「今日,多谢少峰主点醒老奴,让老奴不至于迷失自己,做了那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 「等收徒大典之后,老奴会去峰主那里领罚,让自己永远记得不能忘本。」 严凤鸣也知道解零没有、或者说不敢有不臣之心,此刻见解零态度如此郑重,连自称都从老夫变为老奴,知道只是权利迷人眼,师尊多年闭关收敛心性,让人生出野心罢了,敲打敲打就好。 见他被自己点醒,也深知此人是师尊心腹,他不好处理,还是禀报师尊,让师尊自己处理的好。 想到此,严凤鸣神情完全缓和下来,起身扶起对他行大礼的解零,温声道:「那凤鸣也就不追问师叔到底是何人在诋毁师尊,此事全权交由师叔负责。」 「多谢少峰主!」解零再次施了一礼,恭敬道,「那老奴这就下去处理此事,少峰主容许老奴一天时间查清此事。」 严凤鸣微微点头,目送解零下去,许久才低低嘆了口气,拿出传讯玉简,将今天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告知师尊。 做完这一切,严凤鸣才坐回原来的位置,低头再次开始核对大典当天的各种细节。 * 布障林深处,风景宜人小山谷里。 修祁盘膝坐于二楼卧房的榻上,他双目微合,淡淡冷香从他旁边小案的香炉里散出又缓缓凝聚成缕缕青烟围绕在修祁身边,最后被修祁吸收。 直至最后一缕香被吸收,修祁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视线落在被他同样放在小案上正闪烁不已的传讯玉简上,眸色微微加深。 他手指微微动了动,传讯玉简中瞬间飞出无数字符,字符自动组合、漂浮于半空之上。 片刻后,修祁一弹指,半空中漂浮的字符轰然炸开,发出点点光亮,引得外面正苦哈哈练基本挥、刺的桑无度都停了下来,望着二楼的方向疑惑地挠了挠头。 想了想,桑无度放下手中的竹枝,一熘小跑朝着二楼自家师尊的卧房跑去。 门是敞开的,幽幽冷香比平时要浓,他的师尊此时正穿着舒适的衣服,半靠在榻柜上,似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转头朝他看来。 和师尊视线相接的一剎那,桑无度只觉一阵冰凉从脚底板升起,直窜天灵盖。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害怕,那股彻骨的寒意已然消失不见,师尊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无度,站在门口干什么,为何不进来?」 桑无度有些发懵,一冷一温两种感觉转换过于快速,让他都以为是自己练剑练得太辛苦,出了幻觉了。 可桑无度知道,自己没有产生幻觉,之前那一霎,师尊的眼神比三九天里冰冻的河水都要冷,只一眼就能冻得人心肺凝结。 师尊这是……生气了? 眨了眨眼睛,桑无度迈步走了进去,跟只小狗蹲在修祁的榻前,仰着脸、大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乖极了。 「师尊,你方才是怎么了,是——」桑无度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师尊是因为什么事情生气了吗?可以和无度说说,无度虽然还没能力为了分担解忧,但——」 桑无度越说声音越小,在修祁温和的目光下,顿时觉得自己脸皮有点厚,解决不了还要知道什么事,可不就是脸皮厚吗? 但他还是坚强的说了下去:「但,说出来会好受一点,无度一直都在呢。」 修为被小徒弟一番话说的心里暖暖的,他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髮,入手一片汗湿。俯身将人拉起,坐到自己身边,拿过放在小案上的帕子轻轻按在小徒弟的汗湿的额头上,声音含笑: 「擦擦,头上全是汗,累了吧,练剑不必急于一时,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復。」 第66页 桑无度胡乱点了点头,十分豪爽地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就有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修祁。 修祁见他这好奇样,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 他这小徒弟太好玩了,也太乖了,乖乖看着他的样子,真跟只小狗没什么两样了,若是他有尾巴,想必此时已经欢快的摇了起来。 「笑了,师尊笑了。」 桑无度不知道修祁为什么突然笑,还笑得那么好看,但他知道师尊笑肯定是因为他,见师尊笑了,自己也就笑了,美滋滋地说:「师尊,你看,无度还是有点用的吧。」 被小徒弟这么一闹,修祁心情好了不少,见小徒弟一脸得意的表情,跟只偷吃了鱼的小狸奴一样,狡黠可爱。 修祁笑意加深,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缓声道:「无度很有用,为师很开怀。」 「那师尊能告诉无度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尊那会看着好生气啊。」 「无度害怕了?」修祁知道在桑无度上来的时候,自己气势未曾收敛好,可能是冲撞了他,有些自责,「师尊不是冲着无度,无度不要怕。」 桑无度抿了抿嘴,小小点了点头,又马上摇头:「就一点点,师尊,真的。无度不是怕你,就是、就是——」 桑无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刚的感觉,他倒是觉得自己没害怕,但那股通体透心凉的感觉又不能说自己没害怕,他有点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好了好了,不想了,是为师的不是。」见桑无度一脸纠结,修祁再次感嘆小徒弟表情丰富,也知道他是被自己一时的气势慑住,但并没有怕自己。 这点让修祁很欣慰,又拍了拍小徒弟触感很好的头,修祁笑容淡了下去,淡淡道:「是你大师兄传讯,青鸾峰有人不满这次的收徒大典之事,试图挑拨我们师徒三人之间的关系。」 桑无度:「!!!那我们是不是要马上回去?」 修祁摇了摇头:「不必,此事交由你大师兄处理,他是青鸾峰的少峰主,如果压不住这股风气,就不配少峰主之名,倒是——」 修祁皱眉,微微一顿,表情难得一见的有些失望,语气都有些怅然若失:「倒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想我。」 桑无度一听修祁这语气,以为他说的是严凤鸣,内心顿时警铃大作,脑海里疯狂回忆痴傻桑无度为数不多的记忆,试图找出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 他听师尊这语气不像是对严凤鸣没有感情啊? 不过,也可能是他想多了,正常师徒之情,也会因为这种事情觉得失望,他不能乱,先稳住阵脚,打探清楚才是正事。 急速想明白后,桑无度装作好奇地开口:「师尊,你谁的『他』是谁啊?不是大师兄吧。」 「哦?你为什么觉得不是你大师兄?不是你大师兄,无度猜猜会是谁?」 修祁来了兴趣,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小徒弟对于自己大弟子严凤鸣的「敌意」,还曾经弄过强力胶水说是要惩罚以后可能犯错的凤鸣。 此时为凤鸣说话的表情,虽然有些犹疑,但看着是真心的。 他这小徒弟是真心不希望自己口中那个「他」是凤鸣。 这么看来,他这小徒弟可够矛盾的。不过,他就喜欢小徒弟这个样子,百看不厌。 桑无度见修祁有此一问,先是愣了一下,才回头思索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想了想,他缓缓道:「大师兄既然把什么都告诉你了,说明他并没有相信这些鬼话,至于是谁——」 话一出口,桑无度顿时脑海一阵清明,暗笑自己刚刚真是关心则乱,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他居然会连这点逻辑有忽略了,真是穿越把自己穿傻了。 不过,青鸾峰上除了严凤鸣,还有谁能然师尊如此失望? 突然一张刚毅、不苟言笑的脸出现在桑无度脑海里,可是真的会是那个人吗? 那个人不是对师尊忠心耿耿吗?原着里也是啊,不会是因为他这只小蝴蝶的出现,把那个人的故事线给煽歪了吧? 那他可罪过了,那人毕竟是师尊最信任的下属、朋友以及亲人一般的存在。 想到这,桑无度又开始纠结了,小脸都皱吧了,看着又可怜,又可爱,可把修祁逗笑了。 他没忍住,做了平时自己从来不会做的事,伸手捏了捏小徒弟软乎乎的脸蛋。 见小徒弟表情从纠结变成呆滞,顿时笑得开怀。 那笑是桑无度从来没见过的开怀大笑。 那笑一下子沖淡修祁再怎么柔和都化不去的冷意,淡棕色的眼瞳染上爽朗笑意,好看到刺眼的五官糅合这样疏朗的大笑,完全颠覆了桑无度对修祁的印象。 这样的修祁再也不清冷出尘,而是意气风发、恣意狂傲。 不知怎么,桑无度觉得这样的修祁才是真正的修祁,而之前那样沉稳、冷静、如山如岳一般清冷的师尊是修祁压抑自己内心的结果。 想来也是,虽然他来的时候不长,对师尊了解不多,但他也知道师尊凡界身份就尊贵,又因为天赋绝佳早早被收在问悲宗掌门坐下,成为鸿宇仙尊的最宠爱的小徒弟。 师尊宠爱、师兄关心,自己能力、天赋顶流,被这样宠出来的金尊玉贵的小王爷,本就应该意气风发、恣意疏狂。 桑无度突然有些心疼,那颗完好的心脏酸涩、胀痛,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折磨,让一个本应该恣意一生人变成现在这样沉稳、冷静、不喜不悲,如同被冰封一样。 第67页 再想起原着中那些狗血的剧情,桑无度更加难受了。 凭什么、凭什么要让师尊这么好的人,承受这样的苦楚。师尊就应该恣意一生,得道升仙,不应该被任何事情拖累。 桑无度再次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师尊坠入深渊,他会死死拉住师尊,哪怕最后他仍然逃不过必死的结局。 想到此,桑无度内心反倒镇定下来,表情也变得坚定。 他看着师尊,认真、郑重道:「师尊放心,无度永远不会怀疑师尊、永远不会背叛师尊。」 像是怕修祁不信,桑无度举起右手与自己耳朵齐平,拇指和小手指紧扣,食指、中指、无名指併拢,郑重起誓:「我桑无度如若违背今天所说,来日必遭心魔侵扰,尸骨无存!」 桑无度话音刚落,整个小山谷上方突兀地降下一道闪电,直直穿过小竹楼的窗户噼在了桑无度身上,速度之快,连修祁这种渡劫期大能都没反应过来。 「无度!」 修祁大惊,他本来只是看着小徒弟起誓觉得好玩、也觉得心暖,便没阻止。反正修为没到筑基期,心魔誓要用心头血起誓才会应验。 小徒弟不知道,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其实这样只是个花架子,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也不会被天道束缚。 然而,眼前小徒弟被包裹在一片闪电中却丝毫无恙,且闪电连地板都没烧焦的诡异景象,让修祁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天道记录了小徒弟的心魔誓,并且可能小徒弟太过诚心,引起天道共鸣,降下天雷闪和小徒弟的誓言相唿应。 可这怎么可能呢? 诚心起誓确实是天雷闪的条件,但这只是之一,能让天道降下和誓言之主相唿应的、能淬鍊身体的天雷闪的另一个条件,是此人的修为必定不能低于合体期。 可无度才区区练气四层,本来都应只是玩笑的起誓,竟然引动天道相合,这怎能让修祁不惊讶。 修祁望着在天雷闪中闭目、被动吸收天雷淬鍊身体的桑无度,头一次对自己所学所知产生了疑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修祁喃喃。 * 修祁疑惑,被天雷闪如此大阵仗惊动的问悲宗各峰弟子也都疑惑,一时间议论纷纷。 「看到了吗?那是天雷闪吧,是有什么大能虔诚发心魔誓了吗?」 「不会吧,看那个方向是布障林方向,那里哪有什么大能,都是些妖魔鬼怪。」 「可,这确实是天雷闪啊,和古籍中记载的别无二样。」 「对啊,对啊,听说天雷闪能淬鍊身体,提升修为,所以这到底怎么回事?」 「要不我们回去问问师尊?」 「对对,我们去问问师尊。」 像是被提醒了一般,一帮弟子一闹而散,全都朝着自家师尊居所奔去。 同样看见天地异象的问悲宗的六位长老们,此时也是齐聚一堂。 当然,他们齐聚一堂并不是因为天雷闪,而是为了修祁的收徒大典。 当年鸿宇仙尊被魔尊叶天瑞戕害,他们中的一些人曾经欺修祁和其师兄年幼,想要抢夺鸿宇仙尊留下的东西,反被师兄弟二人将了一军。 后来,文柏当然了问悲宗掌门,虽然没对他们下手,但看着曾经他们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师兄弟,修为越来越高,他们内心难念惶恐。 所以,想要借用这次的收徒大典和修祁、文柏重修关系。 毕竟当年他们也没得逞,师兄弟二人现在修为一个比一个高,他们现在主动示好,总不至于对他们太过苛责。 「事情现在就是这样,大家可以研究一下,怎么样去和修祁和解还能不让咱们显得太过谄媚。」 说话的是个留着八字须,看起来一脸正气的中年汉子,他摸了摸自己的鬍鬚,又道:「我知道大家对于我提议和修祁重修关系有些异议,但你们要知道,文柏好煳弄,修祁可不好煳弄。」 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相互低头讨论了起来,中年汉子看着这样的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还没等他头点完,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女音传来:「我说武极,你是不是老煳涂了,当年做了什么你们自己不清楚吗?现在能好好待在你长老的位置,只是文柏和修祁不想理你罢了。」 「你还妄想和他俩重修关系?」 声音的主人微微抬头,笑容带着轻蔑,目光扫过因为她的言辞微微低头的人,红唇微启:「我劝你还是好好待着,大典那天别有什么动作,省的丢你自己的脸。」 「你!」中年汉子武极大怒,一掌拍向桌面,厚重的檀木桌面登时裂了一道口子。「妃红师妹,你别以为当年之事你没参与,就能把你飞凤峰摘出去。你没参与,但也你旁观了。」 武极冷笑一声:「鸿宇师兄当年对你怎样不用我们说吧,结果你不还是坐视不理,任由我们欺负那两兄弟?」 妃红没有反驳,伸手抚了抚自己头上的飞凤钗,冷淡道:「我自己做的孽我清楚,不用师兄提醒,我飞凤峰还有事,就不此处陪着师兄们过家家了。」 话音落下,妃红起身就要离去,她身边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也跟着要离开,就听得一声巨响,天雷闪直朝着布障林深处而去。 妃红登时止住脚步,望着那道天雷闪降落到方向,秀眉蹙起。 其余几人见到此异像同样好奇,起身查看,可没等他们说话,就见妃红又做了回去,对着疑惑的众人道:「我突然不想回我的飞凤峰了,师妹倒是要看看师兄们能想出什么办法和修祁师侄重修旧好!」 第68页 武极皱眉,他总觉的妃红留下并不是因为想要看他商量出办法,但妃红想要留下他也不能将人赶出自己的楚安峰,只能阴阳怪气道:「那可是真是多谢妃红师妹捧场了。」 妃红红唇微扬:「好说好说,师兄快开始吧,师妹最近几天身子疲乏,怕是待不了许久,还望师兄多多包涵。」 武极嘴角抽了抽,到底多活了些年岁,虽然养气功夫差些,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彻底跟人撕破脸。 他招唿众人再次坐下,开始发表自己之前的言论。妃红看着被自己转移视线、热烈讨论的众人,望着布障林方向,微微嘆了口气。 第36章 见面礼 苍空山问悲宗有八峰。 除歷代掌门居住的紫电峰之外, 还有青鸾峰、飞凤峰、楚安峰、溪首峰、水阳峰、卓灵峰和宁桐峰七大峰,各峰峰主非合体期不能担任。 上代掌门鸿宇仙尊出自青鸾峰,因尊敬将掌门之位让于他的老掌门, 便主动提出让老掌门继续住在紫电峰, 原紫电峰一脉也不必从紫电峰迁出,鸿宇仙尊则继续住在距离紫电峰比较近的青鸾峰上。 每日就跟上班一样, 早起去紫电峰的凌云殿处理宗门事物, 日落就回自己的青鸾峰,日子倒也逍遥自在, 各峰关系也算融洽。 这种和平一直维持到鸿宇仙尊身死,青鸾峰上能主事的只剩下两个小的开始, 才被打破。 自古财帛动人心, 这条铁律, 放在凡界适用,放在与天争命的修仙界更适用。 古往今来, 有太多人,死在这条铁律之下,弱肉强食, 在修仙界更普遍、 鸿宇仙尊活了两千多年,修为大成也有千年之久, 再加上做了八百多年的掌门, 家底足以让任何人眼红, 包括那些平素融洽、和他们兄弟相称、本应该守望相助的同门。 说来可笑, 本应关系更为亲近的同门想要谋得你长辈留下的财产, 而外来奔丧的人却顶着压力为你压阵, 让你守下财产。 和其讽刺。 所以文柏才会动用秘法催生自己的修为,因为他知道, 此次是守住了,但来日这帮曾经被他亲切称唿为师叔师伯的人,还是会故技重施。 到那时,他们师兄弟才真是愧对师尊多年来的悉心教诲。 是以,这帮谈论的热火朝天的人到底是有什么底气觉得修祁会原谅他们,原谅欺负他们师兄弟,差点让他师兄短命之人? 妃红看着这帮道貌岸然的傢伙,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被他身边一直注视她的年轻男子看个正着。 年轻男子悄悄伸手覆在妃红放在桌下攥紧衣服的手,微微对她摇了摇头。 妃红眼睛倏地一红,转瞬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平復心情后,对年轻男子微微点了点头,轻轻抚了抚自己的云鬓,对着还在争论不休的几人道: 「师兄们这么久都没争论出结果,师妹我实在疲乏的很,就不奉陪了,先行告退了。」 话说完,妃红也不去看几人的表情,转身就走,一道火红身影天边闪过,楚安峰焰云殿中已然没了那道倩影。 年轻男子见妃红走了,也慢慢悠悠地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抬头就看见武极面色不虞地看着自己。 「凌宇师侄,你这是也不给师伯面子吗?当年的事情你年纪小是没参与,但你师尊可是参与了。别忘了如今文柏的掌门之位就是从你师尊手里夺来的,这些年你们水阳峰一直被打压,你就不想藉此机会缓和关系吗?」 年轻男子凌宇摸了摸鼻子,笑得一脸灿烂:「武极师伯这是哪里话,师侄我这不是急着回去跟师尊商量一下吗?还是师伯觉得这种大事是师侄一个小弟子能决定的?」 凌宇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十分正经,但武极嘴角却是抽了抽。 谁人不知道水阳峰峰主虽然还是樊松,但实际的掌权人已经是眼前这个面容年轻倜傥的凌宇了。 此时,听到凌宇说要回去请示师尊,武极都快气笑了。 「凌宇师侄,这种玩笑此时就不必说了,你此行离去,本座就默认你们水阳峰不参与,师侄要想清楚。」 凌宇听了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武极见状觉得有戏还想再说些「修祁、文柏现在势力大、我们应该团结,韬光养晦,先修復关系,在图其他」的话,就见听到凌宇慢悠悠地说: 「师伯,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回去问问师尊,师侄这就告辞了,您和几位师叔慢慢商量就好。」 说完,凌宇绕过武极,一个缩地成寸已到了大殿外,御剑而去,独留下脸色铁青的武极恶狠狠地看着剑光疾驰留下的流光。 剩下三人见武极气成这样,连忙围上来安慰,武极这才面色缓和:「师弟们,妃红和凌宇那小崽子不知情重,我们不管他,咱们必须利用这次机会,否则——」 武极面色难看,他们何尝想向一个自己曾经欺辱过的小辈低头,实在是这些年文柏看似不理他们,但暗中的打压一点都没少。 当然,对于峰里小辈并没有打压,那是问悲宗的未来,但对于他们这帮老傢伙,文柏可是没手下留情,他们又不能真去夺小辈的资源。 主要是,小辈那点资源跟当年鸿宇留下的资源可没法比,他们塞牙缝都不够,还容易被文柏发现,找到名正言顺惩处他们的理由。 修仙全靠资源撑着,没了资源,他们进境缓慢,文柏这是要拖死他们啊! 第69页 和其歹毒。 再加上修祁修为大成,以及封印魔尊这样天大的功劳,让文柏地位越发稳固,他们无机可乘,否则—— 想到这里,武极冷哼一声,收敛脾气,道:「我们接着研究,不管飞凤峰和水阳峰了。」 其余三人点点头,坐回座位继续议论起来,很快就把之前的那点不愉快忘了。 另一边,凌宇离开楚安峰后并没有回自己的水阳峰,而是朝着飞凤峰方向飞去。 落在飞凤峰大门前时,刚好看见红衣美人坐在一柄火红的灵剑上,水眸看着布障林的方向,秀眉微蹙,美目含愁。 凌宇脚步一顿,细微的脚步声唤回美人的心神,转过头来看向凌宇。 她对凌宇招了招手:「凌宇,过来。」 凌宇笑了,脚步轻快的走到美人面前,做出一副轻佻的样子,油滑道:「美人,自己坐这里忧愁什么呢,说出来让本公子听听?」 红衣美人——妃红一下子就笑了,使劲捶了凌宇一下,才道:「还贫,你知道那帮人没安好心的。」 凌宇也是嘆了口气:「妃红,你说文柏和修祁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凌宇和妃红、文柏年岁相当,从小一起长大,妃红因为是飞凤峰上任峰主最小的妹妹所以大了他们一辈,是师叔,但从小到大其实都是文柏和凌宇护着她。 鸿宇仙尊更是疼她这个小师妹,后来修祁上山,她们就一起带着这个小师弟漫山遍野的淘气,本以为千年内她们都能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修炼,谁承想…… 妃红苦笑一声,鸿宇仙尊突然身死,打破了一切宁静。 凌宇心里也不好受,拍了拍妃红的肩膀,故作轻松道:「小师叔别太担心,修祁和文柏现在没人能动的了,不是还有咱俩吗,多帮忙看着。」 妃红点了点头,起身收起灵剑道:「我要去布障林看看,你去吗?」 凌宇挑了挑眉:「当然。」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朝着布障林方向飞去。 * 布障林,小山谷。 修祁看着将天雷闪中雷劫之力一点一点吸收后,脸色越发红润的桑无度,紧皱的眉渐渐松开。 直到最后一丝雷劫之力被桑无度吸收,修祁一个箭步上前,俯身蹲在桑无度面前,看着慢慢睁开眼睛的小徒弟,轻声问:「无度,怎么样,难受吗?」 桑无度有点懵,他刚刚不是被雷噼了吗? 他还以为自己就要狗带了,看这样是没事,不仅没事,他感觉还挺良好。 似乎、似乎充满了力量。 桑无度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胳膊腿,又抬头去看将手搭在自己肩上的修祁,表情有些疑惑。 「师尊,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桑无度歪着头,困惑道,「我好像境界又精进了。」 修祁收回放在桑无度肩膀的手,也收回探进桑无度身体里的灵力,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修祁安慰道:「是好事,无度你筑基了。」 「诶?筑基?这怎么可能?!不是说筑基有小雷劫的吗?」 桑无度惊了,他这修炼速度也太恐怖了吧,会不会根基不稳,这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兆头吧。 像是看出了桑无度的忐忑,修祁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别担心,根基很稳,这是天道对你的馈赠,只有好处。至于雷劫——」 修祁嘴角弯起:「你不是已经被雷噼了吗?」 「这样的吗?天道的馈赠?」桑无度挠了挠头髮,小蜜蜂一样围在修祁身边,仰着脸问修祁,「师尊,怎么会有天道馈赠?」 修祁不想让小徒弟对于之前的心魔誓太在意,便含煳说道:「你体质特殊,炽阳之体如果达到顶级,本就应该获得一次天道馈赠……」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还是个小天才。」桑无度美滋滋的。 修祁见桑无度没有再追问,暗自松了口气,刚想再说些什么,就感觉小山谷外围有人移动、窥视。 为了保护桑无度,修祁特地开启了之前布下的灵阵,所以人还没有找到小山谷的入口,只是在小山谷外打转。 修祁知道,这人大概是被心魔誓的天雷闪引来,而能到达布障林深处之人必然不是什么小弟子,而是修为有成之人。 正疑惑,小山谷外之人便主动泄露了气息,修祁一怔,神情缓和下来,对桑无度道:「外面来人了,为师带你出去见见她们吧。」 「诶,好的,师尊。」 桑无度还美着呢,就听到修祁说要带他去见外人。有了不让人来照顾他的经验,桑无度知道师尊是为了不让人知道这座小竹楼的存在,是在信守承诺,心里美滋滋的。 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师尊身后,出了小竹楼,桑无度仰脸看着师尊:「师尊,这回我肯定不会害怕了,等我会御剑,就不必麻烦师——啊啊啊啊!!!」 修祁轻抬眉角,也没反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等桑无度说完,一把揽住小徒弟的腰,飞身而起。 桑无度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腰间一紧、身体一轻,就犹如坐过山车一样飞在半空中,后半段话顿时咽了下去,只剩下一连串的「啊啊啊啊啊」。 山谷外,被迷雾挡住的妃红和凌宇,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大叫,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不解。 这是怎么了? 布障林深处出现她们都破解不了的迷雾不说,还出现了一个清脆透亮、中气十足、一听就知道是少年声音的大叫。 第70页 是她们太久没来布障林了,还是哪个峰又出天才了? 「妃红?」凌宇刚想说话,就见妃红伸出纤长的手指抵在自己红唇间,自动收声,用眼神询问妃红到底怎么回事。 妃红也是疑惑,她只知道布障林深处修祁以前就喜欢来,也知道这几天修祁一直在布障林。 所以看见天雷闪,便以为是修祁发下心魔誓,才会阻止那帮傢伙把注意力转向天雷闪上,防止他们知道后,用修祁发下的心魔誓做些什么。 现在看来,修祁确实在布障林,但天雷闪的对象却好像不是修祁。 妃红暗自松了口气,心魔誓,修士最怕的誓言。 修士每进一个大阶,都会经歷大小雷劫,这些雷劫中有一道雷劫很特殊,是为心魔雷。 是人就会有各种欲望,修士同样有,欲望强烈就会化为心魔,平时不显,渡劫就会被心魔雷勾动藏在心底深处的心魔。 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復,再也走不出心魔。 轻则堕入魔道,重则直接灰飞烟灭。 发了心魔誓且被天道记下,降下天雷闪的修士,因为天雷闪淬体的作用,修行速度更快,但渡劫时心魔雷的作用也会强烈。 有很多修士,即使没有背叛心魔誓言,也会因为心魔雷作用加剧,造成渡劫失败,灰飞烟灭。 现下布障林里不止修祁一人,那代表天雷闪的对象不一定就是修祁,她示意凌宇安静,指了指两人上方。 凌宇顺着她纤细的手指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刚想开口问,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传来,凌宇头顶顿时出现两个人的身影。 只见身材高大一些的人影一脚朝凌宇踹来,带起的劲风吹起凌宇散落在胸前的头髮。 凌宇急忙后撤,躲开这一脚,等他停下来,就见那两个人影已经落在了他之前的位置上,高个的人影正低声对他身边稍矮的人影说些什么。 脸上柔和沉稳的表情是凌宇从来没见过的。 这是他认识的修祁? 凌宇讶异,和修祁面对面的妃红也诧异。 妃红不是没见过修祁怎么教严凤鸣,正是因为她见过,才会觉得现在温柔跟人耳语的修祁让她觉得陌生。 「你这是?」 妃红忍不住开口,但一开口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只能在面前两人之间来迴转着视线。 妃红的视线一点都没收敛,身后还有凌宇同样疑惑的视线,修祁拍了拍桑无度的肩膀:「无度叫人。」 桑无度乖乖点头,看着面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行了一个晚辈礼,恭敬道:「徒孙桑无度拜见妃红师叔祖。」 妃红一愣:「修祁,这是你新收的那个小徒弟?」 此时,凌宇也走了上来,目光落在面前长相漂亮讨喜,眼神灵动可爱的少年身上,对修祁道:「这小孩儿就是你新收的弟子?真不傻了啊。」 修祁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身边的小徒弟。 桑无度接受到修祁递给自己的信号,嘴一抿,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对着凌宇也行了一个晚辈礼:「凌宇师叔,弟子正是师尊新收的弟子桑无度。」 「好好好。」 凌宇见人真不傻了,有些尴尬,毕竟作为长辈当着小辈的面直接说人傻不傻的,有点为老不尊。 他不是没想过这孩子可能是修祁新收的小徒弟,但这少年修为已经筑基,气息一看就知他根基深厚。 修祁那小徒弟才收了没多久,刚刚修炼能练气就不错了,自然就没想过这个筑基的少年会是修祁的小徒弟。 导致他知道少年身份的时候,嘴快过脑子,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坏话。 凌宇还想说些什么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就见修祁这个小徒弟行完礼抬头看他,大眼睛亮晶晶的,声音清脆透亮带着说不出的天真: 「凌宇师伯,第一次见面,师尊说会有见面礼,无度可以有吗?」 凌宇怔了怔,看了看笑得天真可爱的少年,又看了看面色冷淡的修祁,半晌发出了一声发蒙的:「啊?见面礼?」 桑无度笑嘻嘻地点头:「嗯,见面礼。」 凌宇:「……」 有个鬼的见面礼啊,他又不知道修祁小徒弟在这里,他连修祁在这里都不知道,怎么可能随身携带见面礼。 转头看向偷笑的妃红,凌宇来气,知道妃红肯定是知道什么没告诉他。 见她这么没义气,凌宇心一横,起了拉人下水的心思,微笑道:「你师叔祖在呢,她老人家没给,师伯哪敢先给呢,你说对吧,小师侄?」 桑无度挠了挠脑袋,侧头去看自家师尊。 修祁被他猫一样的表情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看向一旁笑个不停的妃红,沉声道:「师叔。」 「哈哈哈,好了好了,不笑了。」妃红对着桑无度招了招手,「来,小无度来师叔祖这里。」 桑无度看了修祁一眼,见他点头,才小跑到妃红面前。 妃红伸手捏了捏胳膊,摇了摇头:「太瘦了点,你刚刚筑基,师祖这次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就把这枚护身玉佩送于你吧。」 妃红说着,白嫩的手心里出现一块火红的玉佩,凌宇一见倒抽一口冷气,颤抖地指着那块玉佩道:「妃红,你管这叫『没带什么好东西』?」 桑无度本来手都伸向那块玉佩了,听到凌宇这么说,登时知道这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手就要缩回去,被妃红一把握住。 第71页 她将玉佩放在桑无度手里,声音温柔慈爱:「无度乖,别听那边炸毛的傢伙在说些什么,这玉佩名为火麒玉,和你属性匹配,能抵挡大成期大圆满修士全力一击三次。」 「你师尊如此看重你,你要给他争气。」 桑无度穿过来之后,头一回在一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女性身上感觉到母爱,有些不知所措,求助般地看向修祁。 修祁对着他点了点头:「无度还不快谢谢你师叔祖。」 桑无度这次安定下来,笑着对妃红道:「多谢师叔祖,师叔祖的教诲无度记下了。」 「乖。」妃红慈爱地摸了摸桑无度的头髮,转头看向一边疯狂搜索自己能给什么见面礼的凌宇,女王一般地扬起下巴,「凌宇,到你了,第一次见你师侄,可别太掉自己面子。」 「我——」 「我什么?」凌宇刚要说话,就被修祁打断,他看向凌宇,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戏嚯,语调缓慢,「师弟记得师兄一直喜欢随身携带一枚金珠……」 凌宇找东西的动作一顿,不敢置信地看着修祁,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你说什么?」 修祁点点都,镇定道:「是,金珠,那枚可以化为随身洞府,能抵挡合体期以下妖魔任意攻击的随身洞府。」 凌宇:「……」 啊啊啊啊,抄家啊这是! 第37章 大典开始 凌宇眼睛抽搐地看着修祁, 无语道:「修祁,咱们多年不见,你这是转行改打劫的了?还没到收徒大典呢, 这么抢劫不好吧。」 修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 师兄捨不得了,小师叔可是连火麒玉都给了无度了, 你作为无度的师伯也不好拿太差的东西煳弄我这小弟子吧。」 「再说, 师兄可是我问悲宗第一炼器大师,这样的随身洞府你炼制起来并不难, 还是说,这个金珠洞府对师兄有特殊意义, 师兄捨不得?」 凌宇被修祁一噎, 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觉得修祁闭关这么些年,修为长没长进他不知道, 这嘴皮子倒是利落了不少,性格也是开朗不少。 还特殊意义,这金珠有没有特殊意义他修祁不知道吗?还问, 问什么问,再问下去把他那点情史都要抖落出来给这小弟子看笑话了。 不过, 话说回来, 以前修祁虽然话也不多, 但性格绝对开朗, 他们都没少被修祁坑过。 坑吧, 坑吧, 都被坑习惯了,反正就是一枚金珠, 反正就是一个乌龙的产物,修祁想要就给他。 凌宇做出一脸肉痛的表情,掏出那枚拳头大小的金珠拖在手心里,对着桑无度扬了扬下巴:「过来小师侄,师伯我可不小气。」 桑无度虽然不明白自家师尊和这个便宜师伯在打什么哑谜,但也知道这东西珍贵,反正是师尊亲自给他要的,他也不矜持,跑到凌宇面前,双手在面前拱了拱,笑嘻嘻地说:「多谢师伯。」 凌宇:「……拿去拿去。」 他是发现了,这小弟子也是个人精,看着笑得花都开了一样的小脸,也难怪修祁这么喜欢他。 将金珠塞到少年手里,凌宇一脸悲催:「用法你师尊会,让他教你就行了。」 说完,还故作不舍地看了一眼金珠,才一脸幽怨地看向修祁。 修祁没理会这个戏多的人,走到桑无度身边,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低声道:「跟师尊先回青鸾峰,你师叔祖她们应该找我有事。」 妃红和凌宇一听也收起笑脸,点了点头。 一行人,快速返回了青鸾峰,桑无度知道大人们有事,便主动说要回去找数乙玩,修祁也由着他,叮嘱道:「别自己修炼,你刚刚筑基,等为师在你再修炼。」 桑无度乖乖点头,小跑去自己住的偏殿找数乙玩。 妃红她们都感官敏锐,能听见数日不见的两个小少年兴奋地叽叽喳喳的声音,这是渊澜居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声音,生机勃勃,烟火气十足。 妃红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嘴角微微带着笑意的修祁身上,眸光闪了闪。少顷,红唇一弯,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笑容。 一旁的凌宇看见这个笑,缩了缩脖子,决定一会妃红说什么他都不要反驳,因为露出这样笑容的妃红,往往是发现什么让她感兴趣的事情,而这个时候如果你不长眼睛,就会被妃红无差别「调戏」。 凌宇怜爱地看了修祁一眼,心里啧了一声,默默祈祷他自求多福。 凌宇的目光一点都没收敛,修祁又不是木头人,当然感知的到,他皱眉看了凌宇一眼:「你是这几年炼器是把自己的脑子也当材料炼了吗?」 「什么?」凌宇没跟的上修祁的思维。 修祁摇了摇头,领着人朝自己的正殿走去,边走边悠悠道:「就是觉得你现在很可爱。」 「可爱?我?」 凌宇眉毛都拧在一起了,转头去看妃红,就见妃红正捂嘴偷笑,见他看过去,放下手,光明正大的笑给他看。 凌宇:「……」 都什么人啊,都什么毛病! * 渊澜居正殿,茶香裊裊,一室馨香 数衡泡完茶,修祁就让他去找是桑无度玩,数衡很开心地跑走了。 一轮茶过后,修祁放下手中精緻的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帮老傢伙,是活得太久,老煳涂了吗?」 妃红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抚碧绿茶盏,一白一碧绿碰撞出暧昧的颜色,只是美人的声音可半点都不暧昧,还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意: 第72页 「可不就是老煳涂了吗?还当你是小娃儿,觉得你好哄呢。」 「他们可没老煳涂。」凌宇也搭话,嗤笑道,「真老煳涂就不会找收徒大典这个各宗各派都会来人的时间才来求和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们料定修祁不会在收徒大典上给他们难堪,毕竟——」 「毕竟,当年的事也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不是吗?」凌宇笑得满面讥讽。 「那就让他们来吧,白白得了礼物,我那小徒弟应该会很欢喜。」修祁眼眸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反正不要白不要。」 「你想得开就行。」凌宇见正主都不在乎,也放松了些许,主动给拿起小茶壶给大家续茶。 妃红也是舒了一口气,端起新续的茶,话锋一转:「那天雷闪是你那小徒弟的?你那小徒弟发什么心魔誓了,这么虔诚。我记得能让天道降下天雷闪的修士,修为得合体期吧,你这小徒弟倒是天赋异禀。」 修祁点了点头,也没提这次天雷闪的异常,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我们只是没见过低等级心魔誓出现过天雷闪罢了,不代表没有。我那弟子资质上乘,被天道注视也不是没可能。」 「也是,你要注意他们用这个来刷阴招。」 妃红颔首,见修祁将茶盏凑到嘴边,美眸中闪过一丝揶揄的笑意,话锋突转:「你那小徒弟是炽阳之体,觉醒时的那关是怎么过的?你作为师尊有没有帮忙?」 「咳咳咳……」 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响起,凌宇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落在茶点上,让其余两人露出嫌恶的表情。 「咳咳咳咳,你、你、你……」 「我什么?」修祁悠悠放下茶盏,余光看了一眼露出不太满意表情的妃红,心下果然。 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会不了解妃红时不时冒出来的恶劣想法。 桑无度的体质,在他们这样修为的人眼中都不是秘密,而炽阳之体觉醒时会发生什么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早就猜到妃红会拿这个来打趣他,也早就有准备了。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肯定,修祁也不清楚,他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淡定地喝了一口茶,修祁侧头看还在咳嗽的凌宇:「你可以了,差不多就得了。」 凌宇捂着胸口,艰难把气喘匀,颤抖地指着妃红:「你好狠毒的心。」 妃红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没意思。」 「你想怎么有意思?」修为凉凉的目光落在妃红身上,「你是想看我呛到,还是想听我说,无度觉醒体质时的问题是我帮忙解决的?」 妃红美目亮晶晶的:「那是吗?」 修祁坦然道:「是我。」 妃红:「……」 凌宇:「……」 修祁:「。」 「没意思。」妃红可不信修祁这话,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顺带拽起还赖在座位上的凌宇,「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们就不打扰了。」 她说着就要往出走,即将踏出殿门的那刻骤然回头,眸中闪过一丝湿润:「修祁,当年之事,是我二人对不起了。」 凌宇也是沉默。 修祁一怔,愣怔间,两人身影已然远去。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半晌,空旷的正殿里才传出一声悠长的嘆息。 「有什么对不起……」 *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收徒大典这天。 收徒大典的日子是修祁亲自定的,正好定在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 一大早,青鸾峰就打开峰门,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严凤鸣穿着隆重和大管家解零以及文柏的大徒弟路鸿一起站在青鸾峰用来待客的宿明大殿的正殿门口,接待来往贵宾。 整个大典金碧辉煌,用法术扩充,容纳千人不成问题。 从大殿门口一直通往殿内高坐、乃至整个大殿的地面的地方全部铺就火红与湛蓝飞羽制成地毯,代表着两位弟子一火一冰两种属性。 殿内区域分明,错落有致地摆着一列列桌案,很有几分美感。 因为并没到开席的时间,桌案上只摆放了茶盏和一些水果、茶点,但仔细看就能发现那果子都是难得一见的灵果,茶点也都是难得一见用上好灵药制成的能增加灵力的药点。 此时已经有许多宗门带着自己的弟子赶到落座,区域相近的都是关系好的宗门,也都聚在一起说着什么。 大典之内有数名或清秀、或漂亮的男女小弟子端着水果、茶点等踩着轻盈的步伐穿梭其中,让众人很是满意。 桑无度因为年纪小,修祁并没安排他接待宾客,而是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和已经进入正殿的重要宾客寒暄。 当然以修祁如今的地位,不用他去与别人寒暄,都是相熟之人来找修祁寒暄。 文柏作为问悲宗掌门和修祁的嫡亲师兄,也一大早就来了青鸾峰,帮着修祁忙里忙外,应付那些修祁不想应付之人。 辛为跟在他身边,防止文柏脑子里的秘忆术吃了哪段记忆文柏不知道,遇见记忆主体之人闹出笑话。 一时间,整个青鸾峰上一派笑语欢腾。 桑无度乖乖跟在修祁身边,半步也不敢稍离。 这里的人他九成都不认识,生怕自己乱跑撞见不认识的闹出笑话给师尊丢脸。 这么想着,桑无度的精神高度紧绷,小脸也带上完美的笑意,跟着自家师尊身后对着那些不认识的人不要钱的给笑脸,端是半分差错也没有,被前来寒暄的人一个劲儿地夸识大体,小礼物更是没少收。 第73页 修祁一边说话一边把小徒弟怀里那些快捧不下的小礼物收到一个干坤袋里,又低声温和地让小徒弟收好。 这一幕落在了众多人眼中,对于修祁对桑无度的重视有了新的评测,暗中决定将给桑无度的礼物加厚几分,不能光想着严凤鸣。 就在这样带有各种目的的寒暄里,很快到了收徒大典最重要的时刻。 第38章 收徒大典 收徒大典一般分为三个大步骤。 第一步, 祭天。 顾名思义,祭祀上天,修仙界也称为祭祀天道。大意为, 祈求天道庇佑自己的徒弟之类的, 也有让天道监视之意。 第二步,给师尊行三拜九叩大礼、奉茶, 接受师尊教诲, 以及开宗门祠堂,给本门祖师爷进香, 将名字记入青鸾峰直系弟子谱里、留下魂丝制作弟子命牌。 此步过后,弟子就是在祖师爷面前挂了名, 为青鸾峰长渊仙尊坐下亲传弟子, 外出行走不能堕师尊名头, 更会被长渊仙尊护持。 第三步,也就到了宾客送礼以及享受宴席、自由交流、寻求指点等等环节, 这一步是来参加的宾客们最喜欢的。 往年的大能收徒大典之上,这个环节不知道促成了多少对道侣,还有散修被大宗门看上做了客卿, 也有修为低的散修被大能看上收为弟子的例子。 除此之外,年轻一代也会藉此机会相互交流, 也会寻求大能解惑, 往往这时候, 他们都能得到点拨, 受用一生。 而门派之间也会藉此沟通感情。 这其中的第一步和第二步都尤为重要。 此时, 青鸾峰上钟声响起, 钟声厚重雄浑、悠远苍凉,足足有九九八十一记, 让来宾知晓长渊仙尊修祁如何重视这次收徒大典和自己的两个亲传弟子。 在修仙界,九为吉数,就连修士升大境界渡的雷劫也有三九、四九、六九、九九之分,这收徒当然也是有等级之分,端看收徒大典上这钟鸣之数。 钟鸣几声,代表师尊对弟子重视几何。 九九为最吉,也意为最为重视,更意为此次收徒大典是最后一次,师尊不会再收亲传弟子之意。 此为承诺,是修仙界默认的规则。 寻常大能收徒六九就已算是重视,毕竟看见资质好的,这些大能也难免起了爱才之心,防止自己后续收徒,也就不轻易做那承诺,反倒容易使师兄弟之间不和。 此时钟鸣之数恰为九九之数,这代表长渊仙尊此生都不会再收徒,也就是说桑无度是长渊仙尊的关门弟子。 意识到这一点,整个大殿内顿时起了一阵小却十分嘈杂的议论声。 议论这桑无度到底是何等资质、何等能力,能让长渊仙尊收他为关门弟子。 修祁也不理这样的声音一步一步走到大殿外,不知何时立起的祭天大鼎前。 那鼎呈青玄之色,光华内敛,上雕繁复、神秘花纹,下方三足鼎立,只静静立在那里,一股古朴厚重、仿若带着浓烈杀伐之气的气息扑面而来。 有些观礼的小弟子被这气息冲击,竟有一霎不能唿吸,直到殿内铺就的飞羽地毯陡然光华一闪,才缓了过来,心有余悸地看着那鼎,再也不敢出声。 自家的长辈看见这一幕,相熟地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好笑的神色。 他们带这些小弟子来,都是来见见世面的,反正这鼎的气息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让他们见识一下也好,也就没有施法阻挡这祭天之鼎的气息。 此时见到小弟子们气势沖得有点发蒙,他们还挺乐见其成的。就是没想到长渊仙尊这场收徒大典,安排地这么周道,连这都想到了,倒是让他们惊讶些许。 仪式还在进行,在修祁站在大鼎前之时,文柏也御风而行,落在了修祁的左前方,那是主持大典的位置。他师弟收徒,他这个做师兄的必然要主持。 只见文柏微微抬手,大鼎前方的供桌之上就出现了数盘用白玉盘盛放的祭品,有灵谷、灵果、灵谷酿成的灵酒、珍禽之肉等等共计九九八十一样。 与此同时,一直跟在修祁身后的桑无度,以及之前接待宾客的严凤鸣一左一右,穿着同样的礼服,站在修祁身后。 只是让众人不解的是,两位弟子穿着相同,严凤鸣身材高大,穿上这华丽繁复的礼服更显英俊潇洒,头戴青玉冠,玉链顺着他全束起的整齐髮鬓而下,更显风流。 可本应该和他同样用青玉冠将头髮全部束起的桑无度头上的却并不是华丽繁重的青玉冠,而是一枚精緻漂亮青玉扣。 桑无度的头髮也不是全部束起,而是上半部分扎起一个高马尾用青玉扣扣住,下半边头髮披散,顺滑的长髮垂在身后,直到腰间。 像是怕只有青玉扣显得太过单调,压不住身上的华丽礼服,桑无度的头髮有几缕被人编成了一条条小辫子。 这些小辫子里都被编入一条带着颗颗圆润珍珠的髮带,髮带末端用金丝缀了一个个小巧的铃铛。 这些小辫子一半被束入高马尾,一半披散在身后,微风吹过,一阵清脆的叮噹声,煞是好听。 观礼之人也被这声音吸引,朝他看来。 就见芝兰玉树的漂亮少年站在修仙界年轻一辈第一人身边,半点风头都没被比下去,璨若星河的眸子带着笑意,跟着景同仙尊的声音半点错处也无地祭天,都觉不愧是长渊仙尊收为关门弟子之人。 第74页 小小年纪,礼仪气度半分不差。 随着景同仙尊最后一声落下,整个收徒大典的第一步祭天,完美完成。 就在观礼众人觉得视线该移回大殿之内的时候,严凤鸣突然起身,往修祁身后一站,而面对大鼎而立的修祁则转身面对桑无度。 这一意外插曲,让文柏在内的所有人都怔了一下,辛为更是传音给文柏:「你这师弟搞什么鬼?」 文柏也抓狂:「我也不知道啊,他没通知我啊?看样子凤鸣是知道,这是什么保密环节吗?」 桑无度也是愣了,他在大典前几天就被修祁带着演示过无数遍大典时的环节,当时演示的也没有这个环节啊。 现在严凤鸣起身了,师尊又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他,这情况他要不要也起来? 桑无度有些懵,黑色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引得修祁身后的严凤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严凤鸣本以为师弟是知道的,现在看这情形,师弟是不知道的,估计是师尊要给师弟一个惊喜。 严凤鸣乐见其成,不过仪式还得继续下去,便一翻手,手中便出现一个黑色檀木的匣子。 将匣子打开,匣中之物出现在众人眼里。 那是一顶十分华丽的金色发冠,整体由金丝编成,上缀深海暖灵珠,飘带下缀寒灵玉,端是冬暖夏凉的一个宝贝。 修祁一步一步走到桑无度面前,严凤鸣也跟上,手上的匣子变成一个檀木托盘,托盘正中放着金丝髮冠,旁边则是一柄白玉梳。 桑无度也看见了严凤鸣手中的东西,心中有了一个模煳的概念。 他有些不确定,怔怔地面前同样穿着华丽,风华绝代的师尊,喉咙有些发紧,喃喃道:「师尊……」 修祁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低头看向还跪在蒲团上的小徒弟,声音放轻:「无度别怕。」 他说着手伸向桑无度头上,咔哒一声,桑无度扣在头上的玉扣已然出现在修祁手中。 将玉扣放在严凤鸣的托盘上,修祁骨节分明的手拿起白玉梳一下一下轻柔地为桑无度梳头髮,手指灵巧地拆开小辫子,拿出珍珠髮带。 「无度,你自幼无父无母,长在我青鸾蜂。如今你已十八,也成为我修祁之弟子,为师便不去循那凡界二十冠礼,今日即为你加冠,为你取字。」 随着他一点一点的动作,桑无度所有散乱的头髮全被他束起,严凤鸣很有眼力地走到桑无度身边,让修祁可以很轻松拿到金丝髮冠。 修祁拿过那顶金丝髮冠,端端正正地戴在桑无度头上。 「今日为师为你加冠,不望你弘我宗门之威,只愿你恣意一生,无愧天地,为自己而活。」 此话一出,观礼之人无不震惊。 谁家冠礼时,长辈不是希望弟子有出息,希望他为人礼义廉耻孝悌忠勇一个不缺,这倒好,直接希望弟子自己舒服就行了。 修祁自己就是修仙界的第一人,本以为他会非常严厉,没想到对弟子要求倒是宽松。 不过看严凤鸣被他教导的如此之好,也不像那溺爱徒弟的人啊? 众人全都从震惊转为一头雾水,就连文柏都觉得自家这师弟闭关把脑子闭坏了。 修祁不管众人是何反应,伸手扶在小徒弟的肩上,言语庄重里带着慈爱:「你名无度,无度即无渡,无人可渡,亦无人渡你,为师不喜。」 「为师为你取字师渡,无人渡你,为师渡你。也望你能自渡,永远如为师祝你恣意一生的祝福,不陷入苦障之中,你可明白?」 桑无度不语,他漆黑的双眼染上点点湿意,衬得本就灿若星子的眸子更加莹润。 半晌,桑无度双手伏在蒲团之上,头颅点在自己手背之上,对着修祁郑重一拜,语气哽咽:「无度明白,师渡叩谢师尊对弟子的一片关爱之情。」 桑无度是真的感动了。 他是现代人,对于古代的什么冠礼还有这个收徒大典其实都没什么特殊之感。 但今日修祁的所作所为、所说祝福,无一不让他想起自己成人礼上父母对自己的拳拳爱子之心。 修祁对他也是一片关爱之情,怎么能让他不动容,怎能让他不想家。 一时间,穿越到这个陌生世界、离开父母、时刻面对将死命运的一切委屈全都涌上心头,桑无度伏在自己放在蒲团的手背上,想要擦干眼泪,不想让人在这大喜日子看见自己的脆弱。 然而,没等他去擦眼中沁出的泪,就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扶起,那双手轻柔地落在他脸上,帮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师尊……」桑无度声若蚊讷。 「嗯,师尊在,无度不哭。无度可满意为师送你的『礼物』?」修祁语气轻柔,跟哄小孩一样。 桑无度小幅度点了点头:「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很喜欢师尊待他的一片真心。 严凤鸣也围了上来,帮自己师弟抵挡外界众多好奇的目光。 少顷,桑无度控制好情绪,对着修祁展颜一笑:「多谢师尊。」 他又看向默默守护他的严凤鸣,抿嘴道:「多谢师兄。」 见他是真的缓过来了,严凤鸣爽朗一笑,拍了拍师弟的肩膀:「自家兄弟,说那干什么。」 文柏也被辛为拍了一下,反应过来,笑道:「我们无度今天也是大人了,恭喜恭喜。」 第75页 桑无度十分有风姿地对着文柏和观礼之人行了一礼,才乖乖退到师尊身后。 直到这时,修祁才抬步朝大殿之内走去,文柏连忙朗声道:「开祠堂,祭祖师爷——」 后续没有意外发生,严凤鸣即使已经拜过先祖,取过魂丝也一样进入问悲宗祖师之地跟着一起拜祖师爷,而观礼众人只能通过浮于半空的巨大水镜观礼。 一系列祭祀师祖环节结束后,就到了弟子为师尊奉茶,聆听师尊教诲这一环节。 这一环节更不可能出错,两人都完成的很好,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步。 因之前冠礼缘故,和问悲宗关系亲近的,又临时多准备了一份礼物出来,好歹没出什么差错。 与此同时,一个个端着香气扑鼻膳食的男女弟子们鱼贯而入,径直朝着宾客们而去,将符合他们境界的灵食放在宾客面前的桌案上。 那菜式精緻,能量澎湃,一看就知非凡品。 霎时间,觥筹交错和唱礼之声相合,大殿之内一派融洽之色。 之前商议要在大典上和修祁求和的那几峰的峰主,也趁机将东西送到修祁面前。 修祁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便让人拿了下去。 武极为首的几人见状,心中暗喜,修祁没有拒绝,就代表还有机会,美滋滋地坐下喝酒和他人交流感情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唱礼也接近尾声,年轻弟子都几乎同时放下筷子,等待最让他们期待交流环节开始。 偏在这时,异变陡生,青鸾峰外天空骤然聚集大片漆黑云朵,云朵中魔息汇集,直朝着大殿中央重重压了过来! 第39章 疼吗? 那魔息极为强大, 硬生生地穿过青鸾峰上方的防御阵法,直直通过宿明殿的大门朝着大殿内的人压了过来。 眼见着魔息朝着殿内修为低的弟子而去,坐在主位的修祁冷哼一声, 浑身冷冽如山岳一般的气势一瞬间迸裂而出, 直接跟那魔息碰撞在一起。 「轰、轰轰轰——」 「唔——」 两道强大的气息冲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轰隆声,掩盖了后面的一声细微的闷哼, 气劲带起的风浪如利箭一样冲着大殿四周飞去去, 被文柏引动阵法挡住。 硝烟散尽,一道森白流光窜出殿外, 在空中化成一柄通体通明的青白色巨大长剑悬在黑云上方。 剑身上传来的锋利之气,即使殿中之人都觉得惊心, 被这锋锐之气直指的黑云更是被剑身上的气势冲击的摇摇欲坠, 片刻后散去遮掩, 露出一众魔气环绕的各种形态的「人」。 当看清为首之人面貌之时,参加过十八年前那场大战的全都一片譁然。 「怎么是他?」 「他们怎么来了?」 「他们居然还敢来。」 「难道是魔族最近有復甦之态?怎么就他自己, 另一个魔头呢?」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修祁那如万年寒冰冷冽的低沉声音响起:「魔族左护法青掷。」 青掷被叫破身份,咧嘴笑了笑, 他摸了摸自己额前那缕青色的头髮,目光落在被修祁和严凤鸣护在身后, 注意力全在那柄青白巨剑上的桑无度身上, 笑容加深。 「长渊仙尊今日收徒大典这样的喜事, 我们尊主也想送上一份贺礼。」 「放肆!」六合宗掌门嫉恶如仇, 亲子也是死在那场大战之中, 最看不得魔族逍遥。 此时见到青掷更是怒火中烧, 大喝道:「我等仙门齐聚于此,岂容你等放肆!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话音落下, 一柄火红长枪愤然弹出,就要朝着青掷而去,被文柏眼疾手快拦了下来:「蓝掌门,这是我问悲宗地界,合该我问悲宗解决。」 文柏言语间含着隐隐的劝诫,十八年前那场大战,魔族损失惨重,仙门何尝不是。 仙门新一代的翘楚大多那一战中陨落,到现在都是元气大伤的状态。可魔族不同,魔族修炼向来不走正路,修为精进之快是仙门弟子赶之不及的。 现在魔族既然敢选择在这样的日子上门,挑衅众仙门,难保没有后手。 况且只见左护法,右护法却不见踪影,文柏心中生出些许不安。 同样的想法,在场的掌门心中也有,和蓝掌门关系好的,也上前拉住这个脾气火爆的男人,低声解释着什么。 文柏见蓝掌门慢慢理智下来,和自家师弟对视一眼,笑着朗声道:「今天是我师弟收徒的大好日子,来者是客,只是左护法这阵仗,不像是来参加大典,倒像是来挑衅的,就是不知——」 顿了一下,文柏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就是不知没了叶天瑞,你等能否受得住我仙门围剿!」 「这就不需要文掌门操心了,尊主只是被封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连封印都不敢派人看着,怎知我们无法救我主出来。」 青掷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一群懦夫。」 「你——」文柏还要再说什么,一只手按在他背上阻止了他,是修祁。 修祁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必做那无用之争,他们选择这时候来,定有缘由,师兄需谨慎。」 文柏点了点头,对着路鸿耳语两句,路鸿点头从后殿跑走,修祁看了一眼严凤鸣,严凤鸣点了点头,也追着路鸿而去。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众魔的眼皮子底下,顿时引起众魔闹笑。 「左护法大人,看见没,他们害怕了。」 第76页 「是啊,是啊,咱们尊主威名四海皆知,他们能不怕吗?」 「真是一群懦夫……」 「哈哈哈,是懦夫……」 青掷听着身后众魔的言语,遥遥对着殿内神色淡淡地修祁拱了拱手,毫无真诚地道:「长渊仙尊见谅,他们都没见过什么世面,粗鄙之言入不得耳,仙尊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啊。」 「你!」 「你们欺人太甚!」刚刚被安抚下来的蓝掌门见青掷这样阴阳为他儿报仇的修祁,顿时大怒就要冲上去,就被一个冰凉的嗓音从头到脚浇了一个透心凉。 「左护法既然知道他们言语无状,没有调教好,就不应该放出来随便咬人。」修祁双目微眯,无机质一般毫无感情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青掷,「既然左护法不会教,本尊倒是可以教一教。」 修祁这话说的轻松,好看到刺目的五官似也柔和了一瞬。 这样的修祁不常见,众人连同众魔都被这样的修祁吸引了注意力,没能注意悬在黑云上方的青白巨剑陡然光华一闪。 或者,他们注意到,也无法躲避。 「啊!」 「啊啊啊!」 几声惨叫过后,之前言语嘲笑仙门懦弱的魔族已经没了踪影,只余下淡淡焦煳的气味。 青掷这下面色微变,但还是很快调整好表情,朗声道:「既然仙尊不吝出手,也是他们的福——」 「不用废话,说明来意,否则——」 青白巨剑光芒绽开,将整个魔族众人笼了进去,修为低一些的魔族之人,顿时哀嚎起来。 青掷面色难看的运起魔力抵抗来自修祁的威压:「仙尊这是要和我魔族宣战吗?」 修祁重新坐回主位,轻撩眼皮看着半空中黑云之上的青掷,明明是仰视的角度,却让青掷倍感压力。 「呵呵呵,宣战?」修祁低低笑了,声音里满是冷意,「你回去问问你们尊主,敢不敢与本尊这么说话?若是你能问的话。」 这下轮到青掷大怒:「修祁,就算你现在是仙门第一人又如何,十八年前的伤你现在还没养好呢吧?魂魄被天蚕蛊一点一点吞噬的滋味不好受吧,不知如今你修为还剩几层?」 「我也是佩服你,灵魂碎裂一点都痛苦非凡,你被我尊上的天蚕蛊啃噬了十八年,居然还敢如此动用灵力,青掷佩服!」 此话一出,文柏面色一紧,他师弟当年被人暗算受伤,只有他和辛为知道,现在这魔头公然说出来,不得不让他怀疑他们此行的目的。 前来观礼的各大掌门的目光也全都一瞬间射向修祁,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半点痛苦都看不出的修祁,又看了看不像是说谎的青掷,半晌蓝掌门率先开口:「文掌门?」 文柏连忙收敛表情,摇摇头:「魔头的话你也信?」 蓝掌门:「也是,被天蚕蛊啃噬魂魄的痛苦谁能抵抗,仙尊这样一看就没事。」 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真的相信了文柏的话,其余人也附和,让魔头休要胡说。 只有桑无度觉得那个左护法说的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 他担忧地看着身前如山岳一样稳重护着他的师尊,心底深处顿觉闷疼,手不自觉地拽住身前之人的衣角。 修祁似有所觉,侧头看着眼底闪着不明情绪,面色称得上惨白的小徒弟,眉心微蹙。 「无度?可是不舒服?」 桑无度被修祁声音晃得回了神,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师尊,我只是,只是——」 「乖,无度不怕。」修祁声音压低,伸手想要摸一摸小徒弟的头,却被金丝冠挡住,最后落在了小徒弟的脸上。 轻轻抚了两下,修祁安抚道:「无度就安心待在师尊身边,任何人都动不了你。」 话音未落,悬在半空之中的青白巨剑陡然光华大盛,本就苦苦支撑的青掷等魔再也坚持不住,哀嚎一声化作一道黑雾消失在青鸾峰上空。 竟是敌不过,狼狈地逃了,没了对手的青白巨剑也迅速化成一道流光融进修祁眉心。 修祁这一手,直接让惊疑不定的观礼众人确定他没有中天蚕蛊,气氛也从刚刚的凝结变成对修祁刚刚能为的讨论。 小弟子们更是一个个满面通红地偷偷看着修祁,那崇炽热的目光,桑无度就算没看见,也能感觉的到。 但他没有觉得自豪,因为他看见了师尊大展神威之时,文师伯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 这让桑无度心里咯噔一下,原本只是轻轻捏住师尊衣角的手,一整个攥了上去。 修祁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亦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大手覆在他的手上:「无度,可是不适?」 桑无度张了张嘴,刚想说自己没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微微点了点头:「师尊,无度头有些疼。」 文柏也听到了桑无度的话,像是终于找到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对着修祁道:「无度自小身子就不好,这大典折腾一天了,师弟你先带无度回去休息。」 像是怕修祁拒绝一样,他转头对着大殿内还在讨论之前事情的众人道:「诸位继续,我这师侄身体先天不足,有些疲乏,师弟作为师尊,必要好好照顾弟子……」 「理解理解,仙尊请便。」 桑无度的脸色确实奇差,修祁对桑无度的重视,在场之人也都知道,没人会在这时候找修祁不自在,连忙让修祁自便。 第77页 修祁也知道师兄是好意,没推辞,扶着桑无度由后殿离去。 一路上,桑无度都很沉默,一墙之隔,隔开前殿后殿,也隔开热闹和寂静。 桑无度被修祁揽在怀里扶着走,温热的体温透过层层叠叠的衣服传递,幽幽冷香也似有若无地萦绕在他周身。 修祁的手是那样的有力,那样的稳,半点痛苦之人的虚弱都没有,桑无度恍惚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他的师尊根本就没有中那什么天蚕蛊,是他弄错了。 可文师伯的表情让他知道他没弄错。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看文师伯和那些掌门之前的反应,这应该是秘密,他问了师尊会说吗? 说了后,他又能为师尊做什么?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是个鍊气期,出门连自保都做不到,还需要师尊保护的一个小废物。 沉默地被修祁扶回渊澜居侧殿,被修祁扶坐在床榻之上,又沉默地看着修祁一点一点解下他的头上华丽繁复的金丝冠放在一边,还为他脱去了繁重的礼服,扶他躺下,盖好被子。 沉默地看着修祁坐在他床榻边的花凳上,手扶着他的额头,语气温和地问他:「无度,头是怎么疼的?现在还疼吗?折腾了一天,饿吗?」 桑无度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手指固执地攥住修祁的袖子,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修祁看。 这近乎于撒娇的动作,逗笑了修祁,笑声通过肺腑震动传出,低沉磁性:「莫要撒娇,可是怕了?」 桑无度摇了摇头,小声说了一句:「不怕。」 修祁眉目轻抬:「不怕?」 桑无度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修祁,攥在修祁袖子上的手越发紧了几分,半晌他问:「疼吗?」 「什么?」修祁一怔。 桑无度坐了起来,双手攥住修祁的衣袖,大眼睛里全是修祁的身影。 「我说,师尊,你疼吗?」桑无度嘴唇颤抖,「天蚕蛊……疼……吗?」 第三卷 灵域试炼 第40章 疼 桑无度双手紧紧攥着修祁宽大的衣袖, 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头戴金翅发冠、身着淡青礼服、身姿挺拔、容貌可以称为昳丽的男人,声音微微哽咽,再次轻声发问:「师尊……疼吗?」 疼吗? 这两个字带着桑无度滚烫的泪瞬间滴入修祁的心里, 烫得修祁身子微微一动, 平静的心湖再次泛起层层涟漪。 疼吗? 修祁问自己。 是疼的吧,最初那段时间, 他甚至能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 听见天蚕蛊一点一点啃食自己魂魄的声音。 那种清醒中感受自己魂魄从完整变得残破的感觉,怎么可能不痛苦。 可他不能喊疼, 为了问悲宗的稳定,为了震慑剩下的魔族, 修祁甚至不能让人知道他中了如此歹毒、註定无法清除的天蚕蛊。 不能让人知道他每日都活在魂魄被缓缓撕裂的痛苦中, 他得忍着, 他得让世人以为他只是受了小伤。 这一忍,修祁就忍了十八年, 忍得他都已经习惯了魂魄被撕裂的痛苦,仿佛觉得自己从来都没疼过。 可今日,小徒弟苍白着一张脸, 含着泪颤抖问他的时候,修祁突然不想装了。 他用平静的嗓音缓缓回答:「疼。」 疼字落下, 修祁就见小徒弟含在大眼睛里的泪顿时涌出, 大颗大颗地掉在修祁凌云广袖纱衣上, 浸出一朵一朵小花, 然后, 修祁就感觉一股拉力来袭, 自己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怀抱的主人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 瘦弱的手臂紧紧抱着他,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脑。 他的小徒弟正笨拙地哄着他:「师尊不疼,不疼,无度在呢,无度应该怎么帮你?」 耳边的声音带着颤,清亮的声音变得沙哑,但声音依然温暖:「师尊,你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帮你?我知道我还很弱小,我以后一定好好修炼,等我强大起来,一定能找到解除天蚕蛊的方法,大不了我去杀了那个魔尊……」 修祁没有出声,在这样的小声的絮叨中,挺直的背嵴在这一刻缓缓塌了下去。他将头搭在小徒弟还单薄的肩膀上,双目微合。 一室寂静,师徒两人紧紧相拥在夕阳余晖里。 半晌,桑无度声音一停,他感觉到怀里温热的身体缓缓离开,随即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了他的发顶,那手很轻,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 「师尊?」 桑无度有点发愣,望着眼前半点刚刚虚弱样子也无的人,眼睛里一颗泪珠要掉不掉的,挂在红肿的眼睛上,有点可爱的滑稽。 修祁唇角勾起,手下微微用了点力气,桑无度柔顺的头髮登时被他揉成了鸡窝,小脑袋也一晃一晃的,更可爱了。 「师尊?」桑无度被揉懵了。 「哈哈哈,无度真可爱。」 修祁见小徒弟这副可爱的小表情,笑得不再内敛,声音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放松,仿佛将心底所有的阴霾都笑了出去。 好一会儿,修祁才敛住笑意,低声道:「别担心,为师虽然无法清除这个天蚕蛊,但压制它不乱动还是做得到的。」 「可是——」桑无度声音迟疑,「可是师尊之前说疼啊?」 桑无度皱眉,一脸『师尊你是骗我的吗』的表情,再次逗笑修祁。 他使劲按了按小徒弟的脑袋,解释道:「最初确实如此,所以为师才常常闭关。」 第78页 「后来你师伯去求了神圣谷还在闭关的灵智大师,大师虽未出关,但将神圣谷的不传之秘——陵松雪香的方子交给了他带回了问悲宗。」 「陵松雪香?能帮助师尊?」 「嗯,」修祁回道,「陵松雪香的功效,在稳定神魂,抵抗天蚕蛊之上有奇效。」 听了修祁的讲解释,桑无度瞬间想起自己常常在师尊身上闻到的那股淡淡的冷香,那应该就是陵松雪香的味道。 这种香味极其特殊,他能闻到,别人应该也可以闻到,想到师尊中天蚕蛊还是个秘密,但这香味不是会暴露吗? 桑无度不由地有些担心,眉心蹙起:「师尊,那陵松雪香的香味不是会暴露你中了天蚕蛊的事吗?」 「香味?」 「嗯。」桑无度肯定地点了点头,「师尊身上的淡淡冷香应该就是陵松雪香的味道吧。虽然他们不像我离师尊这么近,但修仙之人五感敏锐很有可能闻到,这不就露馅了吗?」 修祁垂眸片刻,道:「不会,你文师伯当年想过这种情况,特地添加了一味不会改变药效,但会改变些许味道的灵药,陵松雪香原本的味道已经变了。」 「那就好,那就好。」 桑无度不疑有他,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他能想到的,师尊和文师伯不可能想不到,他真是关心则乱。 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啪啪拍额头的清脆声引得师尊拉着他拍自己额头的手,柔声对他说:「轻点,休息一下吧,今天折腾一天了,明日醒来为师教你练剑。」 「好的,师尊。」桑无度乖乖回到,心底大石头落下,顿时也觉得倦意来袭。 他点了点头,往后一仰倒在枕头上,美美闭上眼睛,没有看到修祁落在他身上那看不出情绪的目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桑无度陷入沉睡,修祁将锦被往上拉了拉,又施了一个安睡咒,才起身朝外走去。 一出门,就见到数乙正探头探脑地朝里面看,一见他出来,没了桑无度撑腰,顿时跟个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小声问安:「峰主好。」 修祁淡淡看了他一眼:「进去陪陪你桑师兄,我晚点再过来看他。」 数乙连忙点头:「峰主您忙。」 修祁颔首,数乙一闪神便消失在数乙面前。数乙缩了缩脖子,钻进屋子,关好门,步履轻快地走到室内,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守着桑无度。 时间快速流逝,很快天就黑了,因为收徒大典的原因,整个青鸾峰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数乙没去凑热闹,安安心心地守着他的小桑师兄,不知过了多久,数乙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他摇了摇头,想要起身去倒杯茶,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发现自己身体软绵绵的,怎么也起不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数乙突然觉得好安静,安静到他除了自己和小师兄的唿吸声,连一丝其余声音他都听不见。 以为是自己太困了,数乙捏了捏眉心,手还没放下,就再也坚持不住,迷迷煳煳地倒在了脚踏上沉沉睡了过去。 数乙倒在脚踏的瞬间,原本关好的门窗突然缓缓打开,一阵诡异的风直朝着床榻上的桑无度而去,却在卷上人的瞬间,被窗外突然涌进来的大片成群的夜隐蝶挡住。 「哐锵」一声类似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被挡住的风霎时显出了身形,居然是一个风姿绰约、媚骨天成的女人。 女人眉心蹙起,更带风情,声音也是带着奇异的沙哑:「咦?怎么会有夜隐蝶?这蝴蝶不是早就灭绝了吗?」 她说着纤细的手指闪电般地朝着挡在床榻之前的夜隐蝶而去,却落在了空出。 无数夜隐蝶似乎是被激怒了,振翅而飞将媚骨天成的女人团团围住,无数带着夜色般流光的翅膀一起煽动,竟然带起一股女人无法抵挡的风刃。 很快,女人的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被风刃刮出一道道血痕,鲜红的血液落下又被夜隐蝶带起的风捲起,半点都没落在卧房织工精良的地毯上。 女人闷哼一声,想要突破夜隐蝶的包围,周身都蒙上一层淡紫色的魔力,却在魔力出现的瞬间就被夜隐蝶啃食殆尽了。 这下女人是真的惊了,看了一眼还在床上沉沉睡去的漂亮少年,一跺脚直接消失在房间里,大群的夜隐蝶也在女人消失的瞬间,哄散而开,飞出房间,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本应无人发现,却落在了感知到有异匆匆赶来的修祁、文柏眼里。 两人对视一眼,文柏直接化成一道流光朝着东南方向而去,修祁则走进房间,看着床榻上散落的点点鳞光,修祁喃喃:「夜隐蝶居然在保护无度……」 望向窗外布障林方向,月色下,似乎还能看见成群的夜隐蝶飞舞。 修祁嘆了口气,抬手激活渊澜居的防御大阵、又在桑无度身边布下了一个小的防御阵法,才走到桑无度身边,将无支祁匆匆带回来的散发着暖橙色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轻轻放在桑无度床头的榻柜上, 夜明灯的暖橙光芒驱散黑暗,修祁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小徒弟,良久,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脸。 「师尊会保护你的,无度要好好的。」 睡梦里的桑无度似乎感受到自己习惯的气息,猫儿一样地蹭了蹭修祁的手掌,嘟囔了一句师尊,才又安静下来。 第79页 修祁轻笑一声,捏了捏桑无度的脸,袖子一挥,原本睡在桑无度床边脚踏上的数乙,就到了外间的卧榻上。 做完这一切,修祁沉下脸,一闪身消失在桑无度卧房里。 另一边,文柏顺着女人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然而,他追出了千里也没有找到女人的任何踪迹,嘆了口气,文柏觉得有些头疼,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桑无度的身份应该是泄露了。 之前他只在大典上见到了魔族左护法青掷,没有见到右护法紫魅,便有了防备。 那时他还抱着一点侥倖心理,现在看来魔族的消息比他想的要灵通许多,否则今夜紫魅就不会出现在桑无度的房间里。 还有那些夜隐蝶,文柏沉思,师弟好像并不惊讶消失了万年的夜隐蝶出现,也不惊讶夜隐蝶救桑无度。 应该是在他离宗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师弟才会不惊讶,看来有时间他得好好跟师弟谈谈了。 想明白这些,文柏也不浪费时间,转身返回问悲宗。 文柏离开不久,一个漆黑的岩壁突然动了一下,只见一只紫色小巧的蝙蝠落在地上化成一个貌美的女子。 女子脸上、露出的手臂上都是鲜红的血痕,让她看起来丝毫不狼狈,反而有一种引人瞩目的凌虐美。 女子舔了舔自己雪白手臂上的血迹,眼里闪过一丝血红之色,冷哼一声:「文柏老儿,就让你先养着他,等灵域开启,我看你还怎么护着他。我定要将他抓住,当着你们的面折磨他。」 「还有青掷那个废物,让他拖延住修祁,就拖延那么点时间,枉费老娘我顶了修祁的第一波攻击,因此受伤差点无法抹除痕迹被文柏老儿抓到,这次回去,定不能尊主放过他,不过——」 女子——紫魅眸光一闪,喃喃:「我怎么觉得那个小子那么眼熟呢?我到底是哪里见到过他,还是见过他老子?」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紫魅摇了摇头,把心里那点情绪全都扔出去脑海,再次化为小巧的蝙蝠,扑闪着翅膀消失在夜色之中。 * 一夜无话,桑无度从沉睡中醒来,厚重的床幔遮住透过窗棂的阳光,让桑无度恍然觉得天还没亮。 床头榻柜上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正散发着柔和的暖橙光芒,让整个被床幔遮住的小空间看起来暖唿唿的。 现在已经入秋,早晚都十分凉爽,桑无度怕冷,现在这样暖唿唿的小空间是他最喜欢的。 伸手拿过让整个小空间变得暖融融的夜明珠,桑无度惊讶地哦了一声。 因为那夜明珠触手生温,竟然真的是热的,他觉得暖唿唿也不单是光线给他的错觉,而是这颗夜明珠真的可以散发光芒的同时散发热度。 「好漂亮,这可是个好玩意儿。」桑无度美滋滋地摆弄着夜明珠,心知这应该是师尊送他的礼物,心里也暖唿唿的。 这是师尊送他的第三颗夜明珠,他怕黑,这里又没有现代的电灯,所以对于这种能自己发光的珠子他十分有好感。 嘿嘿一笑,桑无度将夜明珠收起,利落起床。 穿好轻便的衣服,收拾好床铺,桑无度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自己怔了怔,才拿起梳子给自己梳了一个高马尾。 他没有给自己束全发,虽然昨天师尊已经给他加冠,但他总觉得师尊从没想要他变成规规矩矩的大人模样,他自己也不喜欢,便没有束全发。 等一切都收拾好,桑无度看了一眼静悄悄的房间,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想了半晌,他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原来他今天居然没有看见咋咋唿唿给他送水洗漱的数乙。 看了眼太阳,桑无度疑惑,以往这时候数乙早就来了,今天是不舒服了,才没来的吗? 想到这,桑无度决定先去洗漱,再去弟子居看看数乙。 可还没等桑无度迈步,卧房的外间就发出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即一声痛唿传来:「嘶,好疼,我的头疼疼疼……」 桑无度:「……」 好了,他不用去弟子居找数乙了,这孩子昨夜就宿在了他卧房的外间,还不小心摔下了床。 连忙推开门,跑到外间,就见数乙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不住地揉着自己发红的额角,那样子一看就是掉下来的时候,撞到额头了。 桑无度有点想笑,数乙一直一副小大人模样,他还真是头一回看见数乙这么迷煳。 不过,他也就是想想,没真的去笑数乙,而是走到数乙身边将人拉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数乙,你怎么睡在外间了?」 数乙挠了挠头,疑惑道:「我也不知道,我记得我昨天听峰主吩咐守着你,后来突然就特别困,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桑无度好奇。 数乙脸皱了皱:「然后,我就没有印象了。」 「那你可能睡过去了,别想那么多了。」 桑无度满不在乎,数乙年纪小,睡得快也正常:「我们去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数乙也不纠结了,看了一眼收拾妥当的小师兄,点点头:「小师兄等我一会,我去给你打洗漱的水,今天算是你拜师后的第一天,要先去正殿拜见峰主,才能自由活动。」 「哦,对了,这个我倒是忘了。」桑无度道谢,「还是数乙记性好。」 第80页 数乙嘿嘿一笑,跑出去给桑无度打洗脸水了。等两人都收拾妥当,桑无度带着数乙朝着正殿走去。 两人边走边说话,远远就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也朝着正殿走去。 桑无度一见那个身影,脑海中的那根神经登时绷紧,快走几步追上那人,笑着道:「大师兄,你也去给师兄请安吗?」 这话挺没营养的,这大早上出现在渊澜居也不可能是因为别的,但严凤鸣不在乎,他小师弟笑得太让人心情好了。 摸了摸小师弟的发顶,严凤鸣嗯了一声,道:「一起去吧,无度还没吃早食的吧,一会师兄给你烤山鸡吃,怎么样。」 桑无度一听,眼睛亮了,连连点头。这样一来,严凤鸣就不能缠着师尊了,到时候他找个理由摆脱严凤鸣就可以去找师尊继续刷好感度了。 这么想着,桑无度笑容越发灿烂,严凤鸣看着心情好,看了眼一旁也星星眼看他的数乙:「数乙也来。」 「嘿嘿嘿,多谢少峰主,这多不好意思。」 数乙笑得腼腆,但到底没拒绝,这让桑无度来了兴趣,拉着数乙跑到旁边咬耳朵。 数乙小声告诉桑无度,严凤鸣烤山鸡手艺一绝,就算王师傅的烧鸡都比不了。 「这么好吃吗?」桑无度震惊。 王师傅的烧鸡那可是祖传的本事,严凤鸣的烤鸡居然能比王师傅的还好,他师尊不会是因为严凤鸣山鸡烤的好吃,才渐生情愫的吧。 不是有那句话吗?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先要抓住一个人的胃。 想到严凤鸣将烤好的山鸡恭敬地递给师尊,师尊吃了一口后惊为天人,依偎进严凤鸣怀里的画面,桑无度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真是脑洞太大了,他师尊怎么可能是那么肤浅的人。 将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桑无度一抬头,就对上严凤鸣爽朗的笑脸,脑海里刚刚的画面再次出现,不仅出现了,还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一路狂奔。 桑无度打了一个冷颤,对自己有些无语,不敢再想,老实跟在严凤鸣身后去给师尊请安。 一路上,严凤鸣谈吐风趣幽默,让桑无度一点都不无聊,等两人抵达渊澜居正殿大门之时,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气唿唿的声音。 「师弟,我说了,我不同意!」 第41章 争论 青鸾峰, 渊澜居正殿。 文柏眉毛像是飞起了一般,揪着自己的头髮「怒视」自家师弟,大声道:「我说了, 我不同意。」 修祁淡淡瞥了他一眼, 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桌案上,琉璃茶盏和实木的桌案相撞, 发出清脆的声音:「师兄, 我说了,他必须参加。师兄是反悔了, 捨不得了吗?」 「我怎么可能捨不得!」 文柏一见修祁这副淡淡的模样,就头疼, 语重心长地劝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不知道, 这么危险,你还想让他参加一年后的灵域试炼, 你就不怕魔族趁机把他~啊~凤鸣和无度来了啊……」 文柏最后的声音堪称百转千回,面部表情也跟吃东西噎到了一样,一会青一会紫的, 修祁见了忍不住唇角上扬,他早就察觉到有人来了, 毕竟小徒弟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他可是十分熟悉。 他不是没想提醒师兄注意形象, 而是他没想到师兄居然没将五感外放, 连这么明显的声音都没听见。 修祁看着已经走到大门前, 摆出一副长辈得体姿态的人, 眼神不由地暗了一下。 师兄有些不对劲, 归一宗掌门辛为还没离开问悲宗,看来他应该支开师兄去和辛为谈谈, 辛为似乎也有事找他。 暗暗嘆了一口气,修祁看向门口处聊得热火朝天的三人,眼神微暖,心底有了踏实的感觉。 「师伯,你刚刚在跟师尊说什么你不同意啊?」桑无度好奇,「灵域试炼又是什么?」 「啊?」文柏挠了挠头,笑呵呵地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和你师尊商量点事,小孩子家家不用理会。」 桑无度扁了扁嘴,求助般地看向自家师尊,就见师尊对他招了招手。 桑无度眼睛登时亮了一度,小跑到修祁面前,乖乖行了一礼后,跟着小兽一样蹲在修祁身边,仰着脸,大眼睛里全是兴趣:「师尊,师伯不告诉我,您告诉我什么是灵域试炼。」 他边说边又往师尊身边凑了凑,鼻子翕动,满意地闻到一股淡淡的冷香,手也扶上师尊的膝头:「师尊,你告诉无度嘛。」 「有什么好知道的。」修祁还未出声,文柏抢先道,「就是一个比较、比较混乱的打斗场所,你说是吧,凤鸣?」 文柏拉上严凤鸣给他证明,严凤鸣无奈点了点头。 他算是看出来了,师尊似乎有意让无度也参加一年后的灵域试炼,但师伯不同意。 他会有这个猜测,除了刚刚两人不明的争论,还有就是他知道师尊额外跟师伯多要了一枚灵域的钥匙。 师尊要这钥匙没用,八成是为他和无度准备的,而他又不用师尊特地跟师伯开口,所以这枚钥匙的是给谁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至于为什么说他如此确定师尊想让无度参加一年后的灵域试炼,而不是百年后的那场,完全是因为明年他一定会带回来新的钥匙,也就不需要师尊特地开口索要。 况且师弟资质不错,就算是他出了意外,折在灵域秘境里了,小师弟也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得到拥有钥匙的资格。 第81页 所以,严凤鸣也一样疑惑,师尊为什么那么着急让师弟参加明年的灵域试炼,师弟年轻,才刚刚筑基,完全可以再打磨百年再去灵域也不迟。 也难怪师伯不同意,他也不是不懂师尊的用意。 似乎感受到了严凤鸣心里的疑惑,修祁抬眸看去,严凤鸣连忙行礼,口尊:「师尊,凤鸣来跟您请安。」 修祁微微颔首,将蹲在自己身边的小徒弟拉起,又拉过旁边的椅子,让小徒弟坐下,才对着还吹鬍子瞪眼看他的师兄和自己的大徒弟招了招手: 「都过来坐吧,师兄也别急,师弟想让无度参加明年的灵域试炼正是为了截断魔族的计划。」 文柏皱眉:「你怎么截断?」 严凤鸣也是立马做了过来,主动给几人斟茶。 桑无度被严凤鸣抢了活,眨了眨眼睛,小声嘟囔道:「师兄,你怎么抢我的活。」 这一句逗笑了其余三人,严凤鸣更是揉了揉桑无度的脑袋,把精緻的小茶壶递给他:「那就多谢师弟了。」 桑无度嘿嘿一笑,礼仪周全地给三人斟了茶,最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他是真都点渴了,师尊这里的茶又香,而且他饿了。 桑无度抿了抿嘴,刚想再给自己倒一杯茶,先喝个水饱,就见一只手指修长、带着薄茧手递到自己面前,而那只手的掌心放着一块蓬松暄软,看起来很好看,也应该很好吃的南瓜包。 「师尊!」桑无度惊喜,尾音不自觉的上扬,「师尊是特地给我准备的吗?」 修祁点头:「吃吗?」 「吃!」 桑无度开心地拿过南瓜包咬了一口,这南瓜包带着细腻的红豆馅,香甜可口,再配上清香的茶,简直美味翻倍。 修祁眼眸轻垂,看着吃得开心的桑无度,嘴角勾了勾,才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两人。 「我明白师兄是为了保护无度,但我们无法保护一辈子,所以只能让他自己变强。」 「但变强也不用一定这么着急,无度才筑基,我们可以再等等。」 「等什么?」修祁眸光一凛,看着文柏,「无度是我的弟子,自然不能软弱,况且凤鸣也会去灵域,我也会护他周全。」 「你什么意思?」文柏被修祁弄煳涂了,「你怎么保护他?凤鸣是和魔族争最后传承的主力,没有多余精力去看顾无度的。」 「我可——」 「你不可以。」文柏严肃地打断严凤鸣脱口而出的话,看向修祁,「师弟,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修祁没有回答,他垂眸看吃得开心,也听得认真、却一句疑问都不提的桑无度身上,突兀地道:「无度好奇为师为何非要你参加明年的灵域试炼吗?」 冷不防地被点名,桑无度差点没被南瓜包噎住,连忙咽下去,道:「师尊是因为弟子说想要变强吗?」 桑无度确实不止一次跟师尊提过想要变强的,师尊想要满足他的愿望才要送他去灵域也不是不可能。 但桑无度不傻,从文师伯的话语间,他能听出灵域是非常危险的地方,不单纯只是试炼,还会和魔族交手,永远留在里面出不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文师伯应该是觉得他修为低微,进去后无法保护自己,还需要师兄照顾。师伯是怕他出事,也怕他拖累师兄,才不同意的。 想了想,他道:「师尊,我会拖师兄后腿吗?」 修祁伸手擦去桑无度嘴角的一点红豆馅,摇了摇头:「不会,但会有危险,可能会死,无度怕吗。」 「我不怕!」 桑无度声音坚定,为了能变强,为了不被魔尊一掌拍死,现在多吃点苦没什么。 如果真死在那个灵域里,也是他命里该绝。他已经到这个世界几个月了,早就明白这个世界的残酷,他是长渊仙尊的亲传弟子,倘若不能强大起来,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比死更惨。 毕竟,自古财帛动人心。 不过他觉得他不会死,剧情还在最初,主角攻受还没感情,也没误会,他这个后期解除误会「重要」人物,怎么也不能在前期就直接就噶了。 想明白这些,桑无度态度更是坚定,对着皱眉、一脸忧色的文柏道:「弟子明白师伯是担心弟子安全,但我们修仙之人,最不能有的情绪就是怯懦。」 「您能护着无度一时,却不能护无度一世,所以请师伯应允。」 「你——哎……」 文柏嘆气,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桑无度和普通的弟子不同,桑无度必须活着。 灵域里瞬息万变,他们即使修为大成,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无法干预灵域,桑无度若是出事,他们根本没办法施救。 魔族现在已经知道桑无度的身份,桑无度进入灵域必然会被魔族天骄围攻,到那时定然会陷入生死危机。 这些道理他都已经和师弟说过了,但不知为何,知道真相后,他师弟还是坚持让无度进入灵域。 文柏头疼,有一瞬间居然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固执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抬头就正对那师徒俩同样坚定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无奈道:「这事先放放,反正还有一年,等灵域开启再说也不迟。」 修祁也不争论,亲手为文柏倒了一杯茶:「那就先听师兄的,等灵域即将开启之时再说。」 修祁看似服软的行为,让师兄弟或者说文柏单方面对修祁的怒气得以缓解。 第82页 严凤鸣也是人精,见气氛缓解,连忙起身朝外走去,走到一半回来拉起桑无度,道:「师伯还没用早食吧,凤鸣和无度这就去安排,正好弟子上次带回了一坛好酒,给您和师尊尝尝。」 「去吧,去吧。」文柏一听有好酒,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正好之前还有些话没说完,两小的走了,他还能再劝劝师弟。 修祁自然知道自家师兄想什么,等两小的走远,便起身朝内殿走去,文柏也跟了进去,一进内殿就嚷嚷道:「师弟,你真不能把无度放进灵域,无度在里面出事,四海九州就都炸了。」 文柏愁得在地上转圈圈:「师兄没跟你说笑,这是师兄刚刚想起来的,你得相信——」 「所以你承认之前骗了我。」 「我——我就不能是之前忘了?」文柏嘟囔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心虚地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修祁。 「你不说,我可以去问辛为。」修祁坐在靠榻上,手指碾着小案上白瓷花瓶里的铃兰花花瓣,「师兄,你记忆有损,对吗?」 「是。」文柏苦笑,隐瞒了这些年,到底被师弟发现了。 「是归一宗的秘忆术,对吗?」 文柏点头。 「为什么?」修祁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文柏嘆了口气,缓步走到修祁面前:「因为并不影响什么,而且师兄也不愿意看见你现在这副愧疚的表情。」 「这些事明明和你没有关系,可清钧你心思太重,又重感情,会将这些都揽在身上,所以我才拜託辛为不要告诉你。」 修祁不语,文柏笑了一下,拍了拍修祁的肩膀:「所以,你更要相信师兄,师兄真的想起来一些关于无度的事,无度真的不能死,他死了就是整个四海九州的浩劫。」 「我相信师兄。」 「这就对——」 「可我还是要让无度去灵域。」 「清钧?」文柏惊了,「为什么啊?」 修祁抬头看向满脸纠结的师兄,意有所指道:「我们不让无度进灵域没用,有人会千方百计地让无度进入灵域,那还不如我们先行安排,不让人逼迫。」 「可,可灵域里的情况我们无法掌握啊,无度真被魔族杀了怎么办?」 修祁摇了摇头:「师兄你魔障了,你说了无度死了,四海九州会跟着——玩完,魔族也在这四海九州之中,又怎么会让四海九州真的陷入一片无尽浩劫之中。」 「他们如此重视无度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所以——」 「所以他们不会伤害无度,反倒会在灵域里保护无度,再伺机抓到无度?」文柏被修祁点醒,恍然大悟道,「我们要先行布置,说不定可以用无度做饵,削弱魔族新一辈的实力。」 「没错,既然这是无度躲不开的命运,不如就利用起来,」修祁眸色加深,「运气好可以知道魔族真实用意,才能更好地保护无度,况且——」 「况且什么?」 「没什么。」修祁眼中闪过一丝流光,他是绝对不会让小徒弟陷入危险中的,灵域一旦进入,他们就无法掌控,那他跟着进去也就是了。 反正他可以压低修为,也从没进过灵域,相信灵域钥匙他也是能用的。 第42章 野餐 「还是师弟看得透彻, 我真是关心则乱。」 文柏一屁股坐在修祁旁边的靠榻上,手搭在榻上的小案上,坐没个坐相:「清钧, 你说, 无度对他们到底有什么作用啊?」 他也没想修祁回答,继续絮叨:「你说无度就是一个魂魄都不全的小孩儿, 他能有什么用?你说我怎么就偏偏忘了呢, 还是说我也不知道,只是猜测……」 修祁没有回答, 沉默地用手指拨弄着白瓷花瓶里的铃兰花,等文柏絮叨完, 才淡淡道:「我将师尊当年赠我的鳞青剑送与无度了。」 文柏满不在乎:「送就送呗, 那是师尊送你的, 你想留给谁都可以。」 「鳞青剑认无度为主了。」 「认就认~啊?你说什么?鳞青剑认主了?这么怎么可能?」 文柏震惊,声音都变了调子, 从浑厚变成了尖细,跟修祁还在凡界时,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都有一比了。 修祁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被刺痛的耳朵, 颔首道:「嗯,没有可能, 但鳞青剑就是认主了。」 「所以你那天才堵着我问无度的事?你怀疑——」 「嗯, 我怀疑无度是鳞青剑剑灵残魂转世, 所以才会魂魄不全, 被魔族忌惮。」 「嘶, 照你这么说, 非常可能。」文柏摸了摸下巴,「这样一来, 我记忆也有了解释,无度死了确实是咱们四海九州的浩劫。鳞青剑灵能困住魔族万年,让魔尊叶天瑞千年不得作恶,说不定真的是克制魔尊,让他永远出不得封印。」 修祁点了点头,又道:「但如果只是这样,就出了悖论。」 「什么悖论?」文柏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打结了,这都多合理了,怎么还有悖论呢? 修祁微微嘆了口气:「如果无度真的是鳞青剑灵,他却是克制魔族的『利器』,那魔族之人直接杀了他就好了,可师兄的记忆是无度死亡,则包括魔族在内的所有种族都将遭受无尽劫难。」 「鳞青剑灵已经死过一次了,四海九州并没有变为炼狱,只有魔族被封印在安平海域。」 「所以呢?」文柏有点明白,但又有点不明白,「无度不是鳞青剑灵?」 第83页 修祁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鳞青剑是个线索,我们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师兄也不要再去找六欲仙尊解除秘忆术的封印,那太危险了。」 「哦。」文柏乖乖答应,他之前骗了修祁,修祁看这样是不准备找他麻烦了,他还是老实一点,以免修祁旧事重提。 想到这,他转移话题道:「我会派人去查鳞青剑的事,不过事情过了万年,恐怕不太好查。」 「无妨,师兄尽管去查,无度的安危由我护着,就算魔尊叶天瑞亲自来找我要人,我也不会让无度有任何损伤。」 修祁这话说得霸气,身上威严尽显,让文柏都不由得心惊。 他立马正襟危坐,偷偷瞄自家师弟此时的面色,见他面色如常,偷偷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道:「师弟放心,师兄肯定好好查,无度就交给你了。」 修祁还是相信师兄的办事能力的,但还是叮嘱道:「师兄既然选择相信六欲仙尊,那不放将事情告诉他,由他帮忙,我们可能会更快找到答案。」 文柏知道师弟说的是秘忆术的事,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师兄就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没有相信辛为,不相信你的意思。」 「我发誓,关于无度的事情,我除了你谁也没告诉,就是、就是……」文柏越说声音越弱,头也低了下去,「就是这次,他好像猜到了,还说我不顾大局……」 「师兄确实不顾大局。」 修祁见师兄头越来越低,一脸愧疚的模样,嘆了口气,语气缓和:「师兄,你当年为了青鸾峰、为了我,差点连命都丢了,师弟现在已经可以做你的后盾,你就不应该再自己承担这些,你也承担不了。」 「我知道了,我只是——」文柏苦笑,「我只是不想你陷入危险之中,我可以死,但若有一天魔族来袭,只有你方可抵挡,你不能陷入那样的危险之中。」 「师兄不能让你身败名裂。」 文柏话语的很沉重,修祁何尝不明白,但他不可能让师兄自己扛着,拍了拍师兄的肩膀,安慰道:「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师兄十年前将无度抢了回来,何尝不是天道庇佑,倒也不必那么悲观。」 「师弟说的对,是为兄太过魔障了,以后——」 「嘘。」 修祁手指轻抵住唇,示意他不要出声,文柏便听到一阵欢快、清脆的少年音:「师兄,吃了早食,你还会给我烤山鸡吃吗?数乙说你烤的山鸡特别好吃。」 「当然可以,就是无度还吃的下吗?」 「我吃不下,还有数乙,还有数衡……」桑无度嘿嘿一笑,声音听起来既满足又开心。 「嗯嗯,是的,还有我们。」数衡和数乙也连忙回答。 「哈哈哈,你们想吃,师兄就烤给你们吃。」 严凤鸣笑得豪爽,内殿里噤声的两人听见这师兄弟之间的交流,相视一笑。 「我们出去吧,」文柏说,「别让孩子们久等,凤鸣的手艺我也好久没尝过了,要不我们去青鸾峰后山的小瀑布那边野餐吧。」 修祁点头,他没有意见,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也是很喜欢的。 文柏见师弟同意,立马笑了,留了一句「我去叫辛为和路鸿来」,就旋风一样地从提着食盒的几人身边刮过,留下连忙按住自己被吹起马尾的桑无度和数乙等人大眼瞪小眼。 「师伯这是怎么了?」桑无度顺着自己的头髮,就见修祁从内殿走了出来,眼睛一亮,三蹦两蹦地跑到修祁面前,抓住修祁的衣袖,「师尊,师伯怎么了?」 修祁任由桑无度抓着,还顺着桑无度的力道走了两步,才道:「去后山小瀑布吧,你师伯也想要尝尝烤山鸡。」 严凤鸣瞭然,点了点头,将食盒放在身后跟着的数乙手里:「弟子这就去准备。」 修祁颔首,严凤鸣利落转身,冲着山下飞去,桑无度看着严凤鸣消失的方向,好奇地问:「师尊,师兄准备什么去了?山鸡吗?」 修祁:「嗯,山下多野味,除了山鸡,无度还想吃什么?」 桑无度摇了摇头:「什么都行,师尊,我们今天是要野餐吗?」 「野餐……」 修祁将这两个字含在嘴里绕了一下吐出来,带着磁性,落在桑无度耳朵里,酥酥麻麻的,让桑无度十分享受。 「嗯,就是野餐。」桑无度笑得灿烂,「师尊我们快走吧,先去布置,我们需要一大块布铺在地上,还需要一些喝的。」 数乙数衡一听,也觉得有趣,主动道:「峰主和小师兄先去,这些东西我们准备。」 桑无度也不推辞:「那就拜託你们啦。」 说完,他拉着自家师尊朝外面走去,后山他还没去过呢,居然有瀑布,他得去瞧瞧。山清水秀,肯定跟画一样美。 修祁跟在小徒弟身后,也没提出御剑或是用缩地成寸赶路,就慢悠悠地跟在小徒弟身后走着。 微风拂面,秋日的阳光没有夏日灼热,照在身上有些暖意。看着前面仔细认路、面露难色的小徒弟,修祁嘴角勾起,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很好。 摸了摸小徒弟的发顶,修祁握住他的手:「跟着为师走。」 「哦。」桑无度乖乖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师尊,我们慢慢走会用很长时间吗?会不会让师伯久等?」 「不远,让他们等等也无妨。」 第84页 「真的没事吗?」 修祁抚了抚他被风吹乱的发梢:「无妨,你文师伯不会在意。」 「那就好,师尊,昨天的宾客都离开了吗?」 「嗯,昨夜便都离开了。」 「这么急?不休息一晚吗?」 「他们不累,魔族的出现让他们不敢久留,怕魔族异动对他之宗门造成危害。」 「哦,这样啊。」桑无度似懂非懂,「昨天那个左护法说咱们都不敢派人看着封印,为什么不派人呢?」 「叶天瑞天生就有蛊惑他人的本事,只要有心魔,就十分可能被其蛊惑。且那封印大阵特殊,会对修为低于合体期的修祁造成伤害。那场大战后,合体期的修士都成为了各门派掌门或是长老的存在,没有哪个门派想要将自己门派的顶樑柱放在那样危险的境地里。」 修祁停下脚步,回身看着眼睛澄澈明亮的小徒弟:「仙门之中也不是一团和气,是人都会有欲望,有自己的心思。十八年前那场大战,为师会中天蚕蛊也是因为仙门之中有人算计。」 「什么!」桑无度震惊,「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您中天蚕蛊的事情不就泄露了吗?不对,他们不敢泄露,泄露了就证明是他们暗算您的……」 修祁浅笑:「无度聪明,是这个道理。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是被叶天瑞蛊惑,也可能是叶天瑞安插进仙门的奸细,还有可能——」 「还有可能是有人不想您站在仙门顶端!」桑无度肯定道。 「嗯,无度聪慧,」修祁声音有些宠溺,「有人不想为师站在仙门顶端,不想为师彻底封印叶天瑞。」 「彻底封印?什么意思?」桑无度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大瓜,整个人都精神了。 修祁见他这样,觉得可爱:「无度想知道,等你从灵域里安全归来,师尊就全告诉你。」 「那一言为定!」桑无度伸出手指,「拉钩,师尊我们拉钩。」 「好,我们拉钩。」修祁也不嫌桑无度幼稚,伸出小指跟桑无度的小指钩在一起,大拇指也按在一起盖了一个章。 一章盖定,再无反悔。 第43章 地震? 桑无度被修祁带到后山瀑布的时候, 瀑布下的小潭边已经站了不少人,就连凌宇和妃红都来了。 数乙数衡正按照桑无度的之前的指示往地上铺东西,不过铺的不是桑无度说的布, 而是一条看起来十分华美、一看就十分名贵的毛绒毯子。 数甲和数丙正往那昂贵的毯子上放矮几和精緻的蒲团, 剩下的小弟子则往那矮几上摆着什么东西。离得有点远,看得不太清楚, 但能看见有水果和酒水。 桑无度嘴角抽了抽, 小声吐槽:「师尊,这毯子就这么铺在地上, 是不是有点奢侈。」 本以为师尊会认同他的想法,但等他看见师尊看向他那怜悯的眼神, 突然就悟了。他家师尊皇室出身, 奢华程度比之有过之而不及, 当然不会觉得奢侈,是他见识短浅了。 他想跟师尊说自己不可怜, 可又没办法开口,只能尴尬地笑了。 然后,他就见师尊看向他的眼神更怜悯了, 还抚上他的头顶,哄着他:「无度以前受苦了, 以后有师尊在, 必会给无度最好的, 无度无须节俭。」 桑无度:「……」 还好师尊以后不准备收弟子了, 以师尊这么个宠法, 若是收个年纪小的, 不得被养成什么骄纵的样子呢,还好他已经受过现实社会十八年的正向教育, 要不他也八成要被师尊宠歪。 心里嘀咕这些,桑无度笑嘻嘻地开口:「师尊,师兄入青鸾峰的时候几岁了?」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就是觉得师兄入师尊门下的时候肯定不会太小。」 太小,很有可能会被他家这么大方的师尊宠歪。 修祁面露回忆之色,少顷回答:「你师兄入我坐下之时年十五,我救了他之后,本不欲收他,可他仇恨太过,虽资质好,但无人敢收他。」 这倒是原着中没有提及的,桑无度有点感兴趣,接着问:「为什么啊?修仙界不是很看中资质的吗?」 「资质只是一方面,还有心性。」修祁道,「你师兄那时身负灭门大仇,并不像现在这样洒脱随和,整个人阴郁偏执,小小年纪杀气腾腾,长老们和各峰的峰主都觉得他以后必定坠入魔道,为祸人间。」 「师伯和妃红师叔祖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桑无度有点想像不到,那样两个性格厚道的人会因为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小孩子杀气腾腾,而觉得他以后会坠入魔道。 警察办案还得讲究一个证据链充足呢,单纯因为杀气就断定人家以后为祸人间,这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简直太武断了。 看来仙门中人高高在上惯了,很多时候并不会和所谓的凡人换位思考,还好他家师尊不是那样的人,否则就不会有现在严凤鸣,也不会有现在的他。 师尊还是出生在更尊贵的皇家呢,但更多的修仙之人是出生在微末之家,但他们即使经歷过苦楚,也会在修为有成之后渐渐忘记自己曾经万事无力的感觉。 简单地说,就是忘本了。 他师尊就没忘本,如果没有修仙,就算只当个王爷,也会是王朝的封疆大吏,百姓的好官。 师尊真的好完美,各方面都完美。 修祁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弟子心里想的什么,但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神越发崇拜,便心情很好地揉了揉小徒弟的脑袋,继续说:「那时你师伯并不在宗门,你妃红小师叔祖也在闭关中,他们倒是没有说过你师兄的任何不是。」 第85页 「还好还好,我就说师伯和妃红师叔祖不是那样的人,那凌宇师伯呢?他和师尊感情看起来很好,师尊不想收徒,凌宇师伯为何没提呢?」 「因为你凌宇师伯精通炼器之道,并不精通攻击之道,你大师兄灵根为金灵根,走剑道更为合适。而且他那时正受了情伤,躲起来哭呢。为师无法,只能亲自教导。」 「哭?」桑无度狐疑,「真的假的?凌宇师伯……哭?」 桑无度有点想像不到,凌宇长得十分英俊,性格说开朗,不如说有些跳脱,这样跳脱的人因为情伤哭,他着实有点想像不出来。 「嗯,为师怎会骗你。他送你的金珠还在吗?」 「在,师尊有用?」桑无度说着就去扒拉自己的干坤袋,他已经筑基了,能使用这种空间法器。 第一次用的时候,桑无度很兴奋,觉得自己简直是有了一个随身空间。 他的干坤袋是师尊给的,足足有二十立方的空间,比普通筑基期能用的最大十立方的容量多一倍,盖因师尊留了一丝法力在这个干坤袋上。 能使用干坤袋后,桑无度就抛弃了自己的小腰包,把自己的宝贝都塞在了干坤袋里,包括师尊送他的三颗夜明珠、一盏莲花灯、宝贝的鳞青剑,以及凌宇送他的金珠和妃红送的火麒玉。 此时他扒拉自己的干坤袋正是想把金珠找出来给师尊,但他还没扒拉出来就被师尊伸过来的手阻止。 「为师不用,只是想告诉你,那金珠就是你凌宇师伯为了治疗情伤误打误撞炼制出来的。」 「嗯?」桑无度懵了,「怎么个误打误撞。」 修祁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那金珠形状的随身洞府能够成型不是因为你凌宇师伯练器技艺出神入化,也不是他用了多名贵的炼材,而是因为他在炼这枚洞府的时候,没出息地哭了,眼泪滚落进炼炉里……」 「还、还能这样的吗?」 修祁点头:「嗯,因为他一直哭,眼泪就一直落在炼炉里,把本来宫殿样式的随身洞府都滴成圆形了。」 桑无度觉得自己有点无法直视凌宇师伯了,这哪是什么跳脱开朗啊,简直是个哭包。 望向瀑布下,已经坐在蒲团上和众人有说有笑的凌宇师伯,桑无度眼角抽了抽,还是无法想像凌宇哭唧唧的样子。 像是看出了桑无度好奇,修祁难得话多地和徒弟说起八卦:「凌宇以前就是个哭包,饿肚子哭、认床哭、尿床也——唔——」 桑无度一把捂住自家师尊的嘴,对着已经望过来,眼睛里都冒着火气的凌宇,尴尬一笑:「凌、凌宇师伯,早上好呀。」 凌宇:「……」 谢邀,他一点都不好,谁能想到修祁这么喜欢他这个小徒弟,为了满足小徒弟的好奇心,连他的陈年糗事都抖落出来,简直太没节操了。 凌宇一脸怒气,咬牙切齿道:「修祁,你这个没节操的。」 修祁没有一丝背后说人却被正主抓住的窘迫,他也不把桑无度捂在他嘴上的手拉下来,十分风流地挑眉,差点没把凌宇气死,倒是桑无度不知道怎么回事,脸红红地把手放下,一副被抓包的窘迫。 修祁摸了摸小徒弟通红的脸,笑道:「无度不必害羞,师尊又没跟你讲假话,大丈夫,做了就不怕人说,我若是做过,也不怕旁人去说。」 后一句是对着正对他瞪眼睛的凌宇说的,好悬没给凌宇噎死。 说,让他说什么?说他被修祁整的多惨,为修祁背了多少次黑锅,还是说修祁年少时多么风流,招了多少男女弟子倾慕? 这是夸他呢,还是夸他呢? 凌宇颤抖地指着修祁,余光看见笑得开怀的妃红等人,直接泄了口气,一头栽矮几上,悲催地嘟囔道:「修祁,算你狠,等痛哭流涕、为情所伤的那天,我一定用最顶级的留影石,给你录下来,在全门销售。」 修祁不屑一笑:「你随便,祝你成功。」 「你、你,欺人太甚,妃红你别拦着我,我要跟他一决死战。」 妃红双臂抱于胸前,红唇勾起,声音慵懒娇媚:「去吧,师叔我为你加油助威。」 文柏的胳膊搭在正摆弄棋盘的辛为身上,嘲笑道:「路鸿,快给为师倒杯酒,好戏要开场了。」 凌宇:「……」 这帮损友,就不能给他个台阶下吗?没见这里这么多小辈吗?他这个宗门第一炼器大师还要不要面子了!? 就在凌宇进退两难之时,还是桑无度这个没见过这样阵仗的小弟子先开了口。 他先是给凌宇行了一个弟子礼,言笑晏晏地说:「凌宇师伯莫怪,是弟子的不是,弟子一会儿给您斟酒赔罪。」 这话算是给了凌宇一个台阶下,凌宇轻咳两声,摆出一副容人之姿:「那个,既然小无度开口了,那就先放过你这次,没有下次了哦。」 修祁不置可否地笑了,摸了摸小徒弟的头髮,低声道:「别管他,去找数乙他们玩吧。」 「你!修祁,你太过分了!!!」 修祁半点不在乎凌宇的无能狂怒,摸着小徒头髮的手下滑抚了抚小徒弟的侧脸,声音柔和:「去吧,去找你师兄学怎么烤山鸡也行。」 桑无度目光在自家师尊和凌宇师伯之间转了一圈,又看在场另外三位地位崇高之人,见他们都是一副眉目含笑的样子,明白这只是师尊他们笑闹的方法,便也放下心来。 第86页 他乖乖点头,蹭了蹭修祁还离开他侧脸的手,才跑去找一旁正处理山鸡的严凤鸣,准备偷学一下手艺,堵住严凤鸣用厨艺征服师尊的可能。 这么想着,他蹭到了严凤鸣身边,嘴甜甜地说:「师兄,无度帮你吧。」 严凤鸣本想拒绝,但见师弟一脸『我想学』的表情,爽朗一笑:「好,师兄教你,你先帮师兄打点水过来。」 「小师兄,我们也去。」数乙一帮小的也连声附和,簇拥着桑无度去瀑布下的小潭打水。 一时间,瀑布声、前面长辈的笑闹声,路鸿和严凤鸣小声的交谈声,以及小弟子们欢快的声音和飞鸟、小兽路过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内心畅快,无比舒爽。 很快,烤山鸡的香味飘了出来,桑无度蹲在烤架旁边,不住地耸动鼻子,跟只小馋猫一样的表情,逗笑了严凤鸣和路鸿。 两人相视一笑,严凤鸣更是打破先孝敬长辈的规则,扯下已经烤好的山鸡腿递给眼睛亮晶晶的小师弟。 「给,无度尝尝师兄的手艺。」 「诶,不用先……」桑无度一怔,眼神飘向喝酒谈话、下棋的几人,声音低了下来,「师兄,不用先给师尊他们吗?」 严凤鸣揉了揉桑无度的头髮:「师尊他们不会在意的,放心。」 师兄俩的一番举动没有逃过长辈们的眼睛,凌宇羡慕地看了修祁一眼,嘴唇翕动传声道:「你这傢伙的运气真好,两个弟子都是又乖巧听话,资质又好,还这么亲近。」 修祁眉目见都是得意,回音:「师兄也可以收弟子,届时师弟必定厚礼相赠。」 凌宇:「……你一天不噎我能死吗?」 修祁:「不能,但会无聊,师兄既然这么捨己为人,师弟当然要成人之美。」 凌宇哭笑不得,他头一回觉得自己没学问,捨己为人和成人之美是这么用的。 摇了摇头,他从小就说不过修祁,就不自取其辱了,只是修祁这运气着实让他羡慕啊。 师兄弟话语间,桑无度已经将一个烤鸡腿消灭了。他不得不承认,严凤鸣的烤鸡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王师傅的烧鸡都要靠后。 他也没见严凤鸣用什么特殊的材料,怎么这烤山鸡就这么与众不同呢? 「想学?」严凤鸣见自家师弟眼睛都快黏在烤鸡上了,觉得可爱,忍不住出声逗他,「这是师兄家传手艺,不传他人的。」 话音落下,他就见师弟面色肉眼可见纠结了起来。 少年人面嫩,长得又漂亮,脸皱着也透着一股灵气,可是让人看着就喜欢,连路鸿这个跟桑无度没有太多交集的人,见他这样都忍不住答应他的要求。 路鸿给了严凤鸣一手肘:「行了,还家传手艺,我什么时候也成你家的了?」 「哈哈哈哈,路师弟,你就不能让我逗逗无度,你没见他刚刚的样子嘛,简直太可爱了。」 路鸿嘆气地摇了摇头,圆脸看着都成熟了不少,拍了拍桑无度的肩膀:「辛苦你了,有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师兄,你以前没发现吧。」 桑无度只是笑也不出声,严凤鸣倒是嘿嘿一笑,将烤好的完整山鸡丢给路鸿:「你小子,休得破坏我在师弟心中的形象,快去把烧鸡片成片送与掌门和师尊他们。」 路鸿撇了撇嘴,到底没再说什么,利落将山鸡片好放在蓝釉色瓷盘里,端着前去送菜。 等走到严凤鸣背后,在严凤鸣看不见的时候,路鸿对着桑无度眨了眨眼睛,无声到:「别惯着你师兄,这人十分不着调。」 桑无度微笑以对,严凤鸣的「不着调」他早就知道了,着调就不会跟失了智一样对他那哪哪都完美的师尊视而不见,还虐他那顶好顶好的师尊。 所以,他一定要学会这道烤山鸡,不能让严凤鸣有丝毫打动师尊机会。 想到这,桑无度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师兄,教教我,省的我出去歷练的时候,天天吃辟谷丹,那东西好难吃。」 桑无度吐了吐舌头,说的也有几分真心,之前他因为受伤,每天师尊都带美味的三餐给他吃。 但他好奇辟谷丹的味道,还是吃了两粒,结果三天没吃饭也没饿,就是嘴里没味道,喝茶都不觉得苦。 这要是让他以后歷练的时候,只能吃辟谷丹,他宁愿饿着。 严凤鸣呵呵一笑:「这有什么难的,师兄跟你说,烤鸡好吃的秘诀除了调料配比,就在这火上,这火不是普通的火,是师兄我年少时奇遇所得……」 桑无度认真听着,时不时地提出自己的问题,修祁看着相处和谐的两人,不知怎么心底突然空落落的,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没人看出他的不对劲。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修祁忍不住再次把目光落在烤架旁举止亲密的两人身上。 认真听讲的桑无度似有所觉,也抬头去看修祁,正好和修祁淡棕色的眸子对上,登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声音清亮道:「师尊,可是找无度有事?」 那一刻,修祁觉得自己空落落的心突然被眼前之人的笑容填满,让他不禁对小徒弟招了招手。 桑无度见修祁对他招手,二话不说起身朝着修祁的方向跑去,刚刚跑到修祁身边还没站定,突然地面晃动了一下。 桑无度还以为是自己没站稳,然而下一刻,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陡然一黑,一道粗壮森白的闪电划过整个天空,如同将整个天空一分为二。 第87页 下一秒,轰隆隆山石迸裂的声音震天响起,地面更是滚地龙一般地滚动起来! 第44章 灵域 桑无度站立不稳, 只觉自己马上就要跟着地动摔成滚地葫芦,说不准掉下地缝或是被滚落的石块砸死,正想办法自救, 就感觉自己腰间一紧, 跌入一个满是冷香的怀抱。 「师尊!」 桑无度心中一喜,抬头见师尊眉心蹙起, 仰头看着瞬间变得漆黑的天空。 随即师尊眼中闪过一道让他心惊的厉色, 没有揽着他的手一挥,宽大的袖子在空中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 一道极强的灵气喷涌而出,向着电闪雷鸣、云层叠嶂的天空奔袭而去。 「轰隆隆——」 泛着青色的灵气直接砸在天空之上的闪电中, 两股极强的力量碰撞喷涌而出的力量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能量迸裂开来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就在桑无度觉得大事不妙, 这些迸裂的能量会落在山下城镇造成祸端之时, 耳边突然闪过一个极冷的声音:「凌宇!」 「嘿嘿嘿,来了。」 桑无度一怔, 才发现刚刚耳边极冷的声音是师尊的,又听到凌宇的声音连忙看去,就被一只素白宽大的手遮住了眼睛, 耳边也传来了温热的气息和一道似乎还没压下冷意的声音: 「无度别看,刺眼。」 「师尊——」桑无度喃喃, 还没等他弄懂怎么回事, 透过师尊手指的缝隙, 一道道橙赤的光芒伴随这噼里啪啦的声音闪过。 少顷, 挡在眼前的手掌挪开, 桑无度只来得及看见最后一抹橙赤的光芒裹挟着四溢的能量被收进一个金红葫芦里瞬间, 天空就已然大亮,仿佛刚刚的地动和天空异变都是他的错觉一样。 但揽在他腰间的手, 被凌宇收回的葫芦,东倒西歪的矮几和滚落一地的瓜果、瓷盘,以及躲闪不及被碎石所伤又被文师伯他们护住的小弟子们,都在告诉桑无度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而这一场能让万人甚至十万人死亡的大灾难就这么被自家师尊和凌宇师伯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是桑无度第一次如此直面这个世界修仙人的能为,也是第一次如此直面这个看不懂的世界。 更是第一次如此明白,即使他再怎么知道这个世界危险,凡人、修为低下之人命如草芥,可能也不及他见到的万分之一。 今天他见到的是师尊施展能力救人,是不是以后要面对他人施展能力害人?而他想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独立于修祁活下去,必然也要面临被人杀、或是去杀人的选择。 到那时,他是否能下得去手,面对更多诱惑时,是否还能守住本心不动摇? 桑无度迷茫了。 他久久没有说话,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和表情。 修祁以为刚刚的事情吓到小徒弟了,安抚地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无度别怕,有师尊在呢。」 那声音低沉温柔,落进桑无度心里,如瞬间破开迷雾的利刃一样,让他陡然打了一个激灵,不由得苦笑不已。 他是真有些杞人忧天了,他没有没什么通天彻地之才,想的也不过是努力活下去,改变原着他必死的轨迹,应该不会有太多机会去面对那些他必然挣扎的抉择。 况且,他还有师尊在身边,只要他努力得到师尊喜欢,阻止师尊和严凤鸣相爱,就能保住师尊。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没能阻止二人相爱,但他现在不是原着里那个傻的桑无度,他有嘴,可以替师尊解释,也可以提前解除误会,那样他可能也可以保住小命。 保住小命后,他就待在这青鸾峰上,有师尊和师兄护持,也不用去面对那些让他难以抉择的事情。 这计划看着十分无耻、也十分胆小,但他桑无度本就不是什么胆大之人,他久病能活,就只想好好活着,努力修炼也是为了好好活着。 他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也不想做师尊那样的大英雄和师兄那样的翘楚。他就只想好好活着,哪怕回不去原来的时代,也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想明白这些,桑无度整理好心情,抬头对着修祁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师尊,无度无事,刚刚只是在想怎么会突然就地震。」 修祁没有回答,而是看了文柏一眼,又对着严凤鸣点了点头,袖子一卷直接带着桑无度离开的狼藉的后山,朝着渊澜居飞去。 桑无度不知道,他之前那看似开朗的一笑,落在修祁眼中却只有脆弱。 少年人没半点血色的脸上挂着开朗的笑容,强颜欢笑的意味太明显,让修祁心疼不已。 所以,他决定带小徒弟先走,将后续的善后事宜交给师兄他们。 一路上,修祁没有控制速度,几息间,两人就已经落在了渊澜居正殿之中。 桑无度还没站稳,直觉眼前熟悉的事物一晃,他就已经不在正殿之中。 新到的地方十分宽敞,冷香氤氲,地上铺着昂贵的毛绒地毯,窗边放着一张精緻的贵妃榻,榻上的小案是黄花梨的,上边放了一个青玉棋盘,由白玉和墨玉制成的圆润棋子正错落有致地落在棋盘上。 贵妃榻斜对面正中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张硕大、华美的雕花床榻。 床榻之上,铺着柔软的床垫以及看着是就十分舒适的床品,黛色薄纱制成的幔帐,整齐地绑在四角的床柱之上,随风飘动,更添一分静谧和舒适。 距离床榻十步之远是一张紫檀雕花的桌子,桌子上铺着花纹素雅的桌布,精緻的茶盏放置其上。房间四角皆有花架,有的放鲜艷欲滴的花朵,有的放置的则是十分名贵的各种玉雕。 第88页 还有一盏盏精緻的灯笼、墙上应该是修祁的画作,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琴案,上面的放着的古琴古朴典雅,桑无度就算不通音律,也觉得这古琴不俗。 只是,这房间的布局和正中那张宽大的床,怎么看也不会是什么待客的场所吧。 桑无度有些发蒙,高速移动的后遗症好像还没褪去,他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 求助般地看向身边的师尊,就见师尊面露忧色带着他朝那张宽大的床走了过去,将他按坐在床上,才开口:「无度,可是哪里不舒服?」 桑无度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认真感受一下身体情况后,缓缓摇头:「师尊,无度没有不适,这里是?」 修祁在桑无度回答前,就已经将灵力探入小徒弟的经脉之中,感受经脉中充沛的灵力,稍稍放下心来。 「那无度可否累了?」 桑无度又摇了摇头,有些疑问:「师尊,您怎么了?」 修祁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语气有些无奈:「不是『师尊怎么了』,而是你怎么了?脸色苍白地跟生病了一样。」 「是吗?」桑无度双手捧住自己的脸揉搓了一下,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刚刚只是有点震——」 桑无度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头上落下一只温热的手掌,那手先抚了抚他的发顶,又拆了他的髮带,桑无度能看见自己柔顺的长髮滑落,落至自己胸前。 「师尊?」桑无度抬头,直直撞进修祁那双看似冰冷,实则满含温柔、像是什么都能看透的淡棕色眸子里,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半晌,桑无度双肩一塌,泄气道:「很明显吗?」 「嗯,无度,你在怕什么?」修祁扶着桑无度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声音平静道,「有为师在,你怕什么?」 「为师知道你不是惧怕之前的异像,只是之前的异像勾起了你内心深处最惧怕的东西。为师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怕的是什么,为师也不问,为师只想告诉无度,你身后永远有师尊在,无须害怕。」 桑无度没有说话,闭着眼睛靠在修祁劲瘦的腰腹处,良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嗯,然后抬起双手抱住师尊的腰,将脸埋在师尊的腰腹间装死。 太丢人了,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结果却被师尊一眼看穿,还被当成小孩子安抚。 修祁见小徒弟这么依赖他,内心柔软不已,捏了捏小徒弟的后颈,轻声说:「睡一会儿吧,你心神动盪,睡一会儿会好很多。」 桑无度没有放开修祁,闷闷道:「嗯,我一会儿回偏殿休息,师尊能帮我把数乙叫回来吗?」 修祁摸着桑无度的后脑,含笑道:「就在师尊这里睡吧,刚刚的地动,侧殿有些损伤,暂时不能住了。」 「什么?」桑无度抬头,自下而上地看着修祁:「损伤?不是塌了吧?那我晚上睡哪里?」 修祁点了点他的脑袋,难得调笑他:「睡师尊这里,师尊床大,放得下小小的无度。」 桑无度脸色爆红,松开环住修祁劲瘦腰肢的手,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床榻长,捞起被子盖在脸上装死。 修祁也不去拽他,只是叮嘱他脱了衣服再睡,就转身出了卧房,独留下将脸埋在满是师尊身上冷香味道的被子里,红了脸的桑无度。 * 与此同时,问悲宗紫电峰凌云殿议事大厅中,文柏坐在主位,主位下方的平台上左右各四放着一共八把太师椅,太师椅下方的平台上左右各三放着六把太师椅,只是制式比之前的太师椅看着要简单很多。 此时,这十六把太师椅上除了文柏左下方的第一张太师椅外,其余十三把全都坐满了人,坐的是宗门的七大长老和各峰峰主。 其中有的人相互交流着什么,有的人合目不语,有的则是皱着眉苦着脸,似乎正陷入什么难题之中。 直到议事殿门口出现那袭青色的身影,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落在青色身影上,等青色身影坐在文柏左手下第一把太师椅上,高位上的文柏才开口说出此次召集众长老和众峰主的原因。 灵域提前一年开启,就在刚刚的异动之后。 第45章 阴谋 文柏话音刚落, 原本安静的议事大厅中顿时人声四起。 「什么,这怎么可能?」 「灵域提前开启,开什么玩笑?」 「之前没有任何徵兆吗?」 「无极教不是已经占卜出灵域开启的精准时间了吗?这么多年来从没出过错, 怎么就突然提前开启了?是不是他们占卜错了?」 「怎么可能, 无极教是仙门最精通占卜的门派,占卜灵域开启时间已经十分娴熟, 怎么可能会出错。」 「那你们说怎么回事嘛!或者我们直接去问问无极教到底怎么回事?」 「你要是敢去问, 不怕他们把你几岁尿裤子都算出来?」 「在说正事呢,你乱扯什么。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反正我是没办法了。」 「这……」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啊, 刚刚的异像也是突然发生的, 他们虽然没有无极教占卜那么厉害, 但占卜个天灾大体时辰还是可以的。 可本门问卜阁三年前进行过占卜,占卜结果是十年内不会有大的天灾, 这才过去几年啊,就地动山摇、天生异象。 若不是修祁化解,此次灾难不说生灵涂炭, 也得让中州元气大伤。 第89页 这明显就是不正常的,现在又说天灾过后, 灵域就开启了, 这不是摆明了说天灾和灵域开启有关嘛。 但到底是灵域反常开启, 能量泄露才带来天灾, 还是天灾影响, 灵域才开启还有待考证。 一时间, 议事大厅众人都陷入沉思。 他们几乎都是合体期以上的大能,这个层次的修士对于感悟天地能量、天地间异变灾难的能力增强, 虽然他们不知道灵域和异像到底有没有关系、是何关系,但他们能感应到,此次灵域提前开启给仙门带来恐怕将是灾难。 这种感觉不甚清晰,但却深深扎根在众人心中,才让他们跟菜市场吵架的摊贩一样,差点挣个面红耳赤。 主位的文柏没有在意这帮乱七八糟的声音,视线望向自己左下方端正坐在太师椅上品茶的师弟身上。 可他看了半晌,也不见师弟抬头看看他,顿时有些无语,手指翻转一枚松子出现在指尖。文柏暗自嘿嘿一笑,一弹指松子朝着自家师弟的额头飞去。 既然你不理我,看我不让你出丑的。 然而,就在松子即将挨上修祁额头的时候,修祁突然往后一靠,那枚松子便径直飞过修祁,朝着修祁旁边的大长老歷战的额头飞去,被脾气暴躁的大长老一把攥在手里捏了个粉碎。 「是谁!是哪个小兔崽子暗算老夫,站出来!」头髮黝黑、鬍子凌乱的大长老怒目圆睁,直接站立而起,小山一样的身材给人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文柏:「……」 众人:「??…………」 修祁:「呵呵呵……」 见无人敢应,便朝着松子射来的方向看去,就见自家掌门一脸心虚的表情。歷战虽然粗犷好战,但粗中有细,看见掌门心虚,就知他不是针对自己,再看师弟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顿时明白了过来。 无奈地摇了摇头,歷战声音都变得慈祥了许多:「小旗子,你说说,这灵域提前开启是好是坏。」 小旗子是歷战对修祁的爱称,歷战算是修祁的舅舅,歷战最小的妹妹是修祁伯父的皇后。 当然歷战年纪不小,他妹妹年纪也不小,更是修仙之人,当年只因看上修祁伯父,甘愿放弃仙途,嫁入皇室。 好在,修祁伯父没有辜负美人一片真心,两人白头偕老,一同育三子一女。 修祁进入宗门后,除了他师尊鸿宇仙尊,就属歷战最偏疼修祁。 当年要不是歷战被困在一个遗蹟中没能及时返回,文柏也不至于被逼迫到差点丢了性命,又用了燃寿秘法,修祁也就不会被心魔困了百年之久,度合体期雷劫差点陨落。 回归宗门得知一切后,歷战无比后悔,再也不肯离开宗门四海遨游,开始扶植自己的势力,坐上大长老的位置,并在文柏夺位时提供帮助。 还遍寻天下,想要找出解除燃寿秘术的方法,好让文柏长寿,给修祁解开心魔。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努力寻找的解除燃寿秘术的方法就在当年困住他的遗蹟之中,也算让歷战愧疚之心稍稍缓解。 也正是因为这样,修祁和文柏对于歷战都是十分尊敬的。 此时见歷战发问,修祁也收起晾一晾师兄的心思,开口道:「魔族。」 「魔族?」 「魔族怎么了?」 修祁话一出,刚刚还无头苍蝇乱撞的人,立马转头看向修祁,但马上他们就明白了过来。在座的都不是傻子,之前可能没抓到重点,但修祁一说,登时便明白来了过来。 对啊,他们怎么能忽略魔族。 昨天低调了十八年的魔族突然高调出现在修祁的收徒大典上,还故意激怒众仙门,不可能只是为了好玩,必然是有利所图。 魔族高调出现的第二天,灵域就提前开启,很难说两者之间没有关系。 「可是,灵域看守人员为什么没有报告灵域附近有魔族活动呢?」脾气暴躁的武极率先问了出来。 「对啊,对啊。」和武极交好的人也出声附和。 「是吗?」修祁突然冷笑一声,淡棕色眼睛淡漠地看着出声的几人,缓缓道,「我当年之伤也不是魔族之人造成的,不是吗?」 被修祁目光扫过的几人登时背后冷汗直流,再也不敢说话。武极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也坐回太师椅不再开口。 歷战倒是像想到了什么:「小旗子,你的意思是,灵域看守中混进了魔族奸细?」 「不是混进去,应该是一直都有,只是我们一直没发现而已。」 修祁放下茶杯,视线环顾众人,悠悠道,「别忘了,魔族之人亦可进入灵域,既然可以进入灵域,他们就不可能不安插人在灵域外围。」 此话一出,一片譁然。 「这怎么可能?」 「魔族各个魔气沖天的,我们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啊,除非灵域还有别的门。」 「不对,灵域大门只有一个,每次魔族也是和咱们从同一个大门进入,若是有另外咱们不知道的门,他们怎么可能和咱们同一个门进入?」 「若是,他们是故意的呢?」一直没说话的妃红突然开口,「若是一直有另外的门,但魔族不想我们知道,才一直和我们一个门进入呢?」 「这——这怎么可能?」 妃红秀眉轻蹙:「怎么不可能,灵域开启之时,方圆百里无法拼斗,他们也不怕被仙门围攻,自然不用暴露另外的门。」 第90页 「而这扇门很可能会在日后给仙门沉重打击。」凌宇接话道。 妃红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守在灵域的师兄、师姐们没发现魔族踪迹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的一番话说的众人全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文柏问:「修祁,你怎么看?」 修祁眸光一闪:「不管是有另一个门,还是魔族奸细没被仙门发现,可以肯定地一点是,此次灵域提前开启是魔族所为。魔族既然这么做,定然是有备而来,不得不防。」 「你怎么这么肯定。」武极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 他本不想在这时候跟修祁呛声,实在是昨天修祁收了他们的礼物,今天他们去领该有的资源,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虽然他们可以自己出去寻找资源,但这种羞辱简直太噁心了,而且有些东西不是他们去寻就能寻到的。 修祁收了东西不办事,典型耍他们呢,这如何让武极不气。 修祁可不管武极的无能狂怒,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玉简屈指弹向文柏,只是可能方向没掌握好,本应该落在文柏手上的玉简,直直朝着文柏额头而去。 文柏:「……」 他这个小心眼的师弟,一把拦住即将撞上自己额头的玉简,文柏探入一丝灵力,半空中陡然浮现一行行漆黑的字迹。 众人朝着字迹望去,少顷,明白了修祁为何这么肯定和魔族有关。 那是一份中州各府以及其他州失踪人口的名单,名单上标註了失踪人口失踪的姓名、年龄、性别、生辰、失踪时间等等。 失踪人口没什么特别的,四海九州如此浩瀚,丢点人很正常,但这份名单却让众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名单一共9999人,全是年岁不足10岁的女娃娃。 最终要的是,这些女娃娃的生辰全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这样的女娃乃是至阴女体,于破坏封印有奇效。 灵域每百年开启,就是因为有时间封印存在,平时不得靠近,是有护持封印存在。 而这些失踪的女娃娃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们,灵域的提前开始是魔族的阴谋。 武极面色难看地不再言语,众人也是一脸难看之色。 那可是9999个鲜活的生命,居然在他们没发现的情况下就被魔族掳走,是他们的责任。 只是修祁是怎么得到这份名单的,名单上最近失踪的人就在上月,如果修祁早就知道,为什么没有提前採取措施? 众人不由地把目光落在修祁身上。 修祁坦然回看心思各异之人,声音低沉冷冽:「修琰呈上来的,想藉助仙门之力查清人口失踪原因,还有一些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 「修琰?修琰是谁?」没等其他人发问,大长老歷战率先发问,「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修祁无奈:「修琰算是您的曾外孙,我的侄孙,您妹妹、我的伯母的曾孙,大祁的年轻帝王。」 「啊,是小燕儿,我想起来。」歷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果然年纪大了,就容易忘东忘西的。」 修祁:「……」 他真是拿他这个舅舅没办法,轻嘆一口气,修祁看向文柏:「师兄,既然灵域已开,我宗也应该去了。」 文柏点头,下令道:「各峰选拔弟子,三日后出发灵域,再七日后,灵域大门彻底开启,即刻进入灵域,不得让魔族抢占先机!」 「谨遵掌门法旨!」 * 修祁回到渊澜居时,数乙他们已经回来了,正看着解零和宗门里维护建筑的弟子交谈,严凤鸣站在解零旁边,时不时地说些话。 修祁没有管他们,径直进入正殿,袖子一挥,殿门紧闭。 随后,他一个闪身来到自己的卧房。卧房内室中央的大床上,一个漂亮的少年睡得小脸通红,满脸都是汗水。 修祁眼中闪过一丝柔色,走到窗边,将微微开启的窗户推大了些,微风拂过,床上的少年似是感受到了凉爽,嘴角弯起,迷米煳煳地说起了梦话。 「师尊,好凉快。」 「呵呵呵。」修祁低低笑了起来,踱步至床边坐下,伸手拭少年脸上的汗水,用微不可闻地声音说,「无度放心,为师会陪着你,必不会让你落入魔族之手。」 像是听到了修祁的低声呢喃,亦或是感受了熟悉的气息,少年突然伸出双手搂住坐在自己身边之人的腰,顺势把脑袋埋在那人淡淡冷香萦绕的腰腹间。 修祁没有动,任由小徒弟抱着,片刻后伸出手,用手指去梳理小徒弟睡得凌乱的头髮。 渐渐地,困意来袭,修祁没有抵抗,闭上眼睛睡去。 一阵阵风顺着窗户吹进卧房,吹动花架上的鲜花,阵阵花香引来蝴蝶,色彩斑斓的蝴蝶中,一只通体黑色,翅膀上带着神秘金色纹路的蝴蝶也飞了进来,落在大床对面的鲜花上,良久才振翅离去。 * 安平海,魔宫密室。 紫魅妖娆地靠着密室樑柱之上,手指缠着自己的头髮玩,青掷则恭敬地站在青铜大镜前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密室中突然扬起迷雾,紫魅和青掷同时眼中闪过一道惧色,神经霎时紧绷起来。 迷雾缓缓聚集在青铜大镜之上,一抹黑红衣角在迷雾中闪现,同时一个妖异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件事你们办的不错,暂且记你们一功。至于另一件你们办砸了的事,暂且不追究。」 第91页 紫魅和青掷一听,同时松了口气,恭敬道:「属下多谢尊主垂怜,日后必定更加尽心竭力,不再出错!」 「好,很好。接下来,就看你们能否达成本座的心愿了。切记,不可伤了他,修祁对他极为重视,本座要你们活捉他,带到本座面前,等修祁带人追来,呵呵呵……哈哈哈……」 笑声逐渐邪异,叶天瑞红色眼瞳像是要滴血一般:「修祁,这次本座倒要看看天道是否还站在你那边,你是否还能坚持本心,无论这次结果如果,你都会陷入无尽悔恨之中,哈哈哈哈……」 第46章 冒菜 桑无度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时分, 夕阳透过没关的窗子照进卧房,带出温暖的橙色,让还不太清醒的桑无度再次迷迷煳煳地闭上眼睛, 眼看就要再睡过去,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磁性的笑声。 桑无度:「!!??」 勐然睁眼,就看见床榻之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隔着黛色的薄纱幔帐, 桑无度能看见那身身形颀长, 比例绝佳。 桑无度看不清那人的脸,但那即使隔着幔帐都能让他感觉到心安的感觉, 让他知道,是师尊来了。 桑无度霎时清醒, 再无睡意, 从床榻之上一跃而起, 连鞋子都没床,跑出幔帐隔绝的空间朝着人影扑去。 「师尊!」 少年人声音清亮, 头髮乱糟糟的,但并不显得邋遢,反而俏皮阳光, 活力十足:「师尊,你一直陪着我吗?」 少年扑到俊美的不似凡人的师尊面前, 手自然地抓住师尊的衣袖, 仰着脸, 眼睛亮晶晶地问:「师尊, 晚上吃什么, 无度饿了。」 可不饿了, 早餐就吃了一个烤山鸡的腿,回到渊澜居就唿唿大睡到黄昏, 桑无度觉得自己现在能吞下一头牛。 「呵呵呵……」修祁摸了摸桑无度头髮,低声道,「无度想吃什么?」 桑无度歪着脑袋想了想:「师尊,要不我做吧,无度跟着菜谱偷偷学了几招,师尊要不要尝尝?」 这倒是出乎了修祁的意料,他倒是没看出来自己这小徒弟还对烹饪感兴趣。 看着小徒弟这一脸期待的表情,修祁也没扫兴,颔首道:「那为师就等着无度大展身手了。」 「师尊就瞧好吧!」桑无度眉飞色舞道,「一定会让师尊终身难忘!」 * 渊澜居是有小厨房的,修祁的吃食都是由小厨房制作的。不是说膳堂王师傅做饭不好吃,而是到了修祁这个境界,对于吃食已经没什么追求了。 修祁现在吃东西不是为了果腹,吃的食材也不是普通弟子可以消受的。 王师傅每天制作那么多人的膳食已经够辛苦了,修祁自然不想再麻烦王师傅,再加上修祁伤势不能对外透露的关系,渊澜居也就有了自己的小厨房。 渊澜居小厨房里共有四个人,桑无度兴高采烈带着自家师尊进入小厨房的时,4人正聚在一起说话。 见两人进来,特别是修祁进来,当即睁大眼睛双膝跪地,头也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起来。 桑无度看着好奇,用新学会的传音问:「师尊,他们怎么这么怕您啊?」 不怪桑无度好奇,青鸾峰小弟子众多,确实也惧怕修祁,但更多的是尊敬,从不会像小厨房这四人这样。小厨房这四人,看着像是被修祁吓破胆了一样。 这一系列的跪拜、发抖,都源于刻在骨子里的无尽恐惧,这让桑无度不免好奇,毕竟他家师尊那么好,怎么会让他们惧怕成这样。 难道是这些人之前做过恶,被师尊惩处过,才这么怕师尊? 桑无度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修祁听了,心里泛起一股暖意,他点了头:「这四人是沙狐一族,百年前为师路过北域荒漠,正巧碰见他们为恶,妄图搅弄沙暴困住商队。」 「所以,师尊你出手对他们小惩大诫了?」桑无度听故事听得来劲,传音里都满含笑意,跟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一样。 忍不住伸手拽了拽小徒弟马尾髮带上缀的小玉珠,修祁唇角勾了勾:「无度就没想过师尊对他们用过酷刑?你看他们这么怕为师,定是为师对他们用了极其残酷的刑罚。」 桑无度连忙摇了摇头,小玉珠碰撞的声音清脆好听:「师尊才不会,您留下他们,应该是他们作恶没有成功。您带他们回来,还将小厨房交给他们,除了看着他们不作恶,也是给他们一个修成正果的机会。就是有人得了好处,还不理解您的用心罢了。」 桑无度说这话时,用的不是传音,他看着跪在地上不再发抖的四人,眼中闪过一道冷色,他不允许有人误会师尊。 「哦?那无度说说,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为师?」 修祁没想到小徒弟居然只是听了故事的开头就猜中了一切,还因为几人对他的态度不满,出言解释。 有这样的一副水晶玲珑心肝的桑无度,怎么能不叫人喜欢,叫他疼宠。 桑无度不知道自己一番话,让修祁对他的评价更高了,摇头晃脑道:「他们怕师尊是因为心中有愧,比如小偷见到捕快就想跑,老鼠见了猫就害怕,哪怕他们此时并没有犯错。」 桑无度目光放在因为他的话,僵住的几人身上,淡淡道:「若知错能改、心怀善念,内心大可坦荡、无畏无惧。人不能被往事困住,要学会向前走。」 「师尊,您说……对吗?」 第92页 修祁没有马上回答,看着眼前灵动秀美,夕阳下仿佛发着光的小徒弟,心里极其欣慰。 他的小徒弟歷尽磨难,还如此通透,悟性如此之高,他似乎可以满足师兄死皮赖脸要凤鸣担任下届掌门的请求了。 因为,他的青鸾峰后继有人了,无度完全可以担当大任。 桑无度不知道自己几句话就让自家师尊决定将青鸾峰峰主的位置传给他,他见师尊没有回答,也不着急,笑眯眯地问:「师尊,您有想吃的吗?」 地上跪着的几人一听这话,咬咬牙,第一次在修祁没让他们免礼的时候,主动起身。 见修祁并没有训斥他们,内心有些雀跃,看向桑无度的眼神里满是感激。 「小峰主需要什么,可以跟小的说,小的可以准备。」主动说话的是主厨,是个身形彪悍的汉子,可能是沙狐一族的关系,眼睛不大,放在一张稜角分明的脸上,没看着有好笑。 他声音尽管还有些颤抖,但说到后面已经平稳:「小厨房的食材都是适合峰主大人的,小峰主想要吃什么,小的可以去膳堂跟王师傅取。」 说着他还奓着胆子看修祁一眼,就见修祁对他点了点头,顿时喜上眉梢,声音越发流利了起来:「小峰主若是不知道想吃什么,小的可以把今天膳堂的食材都取回来,任您挑选。」 「去吧。」桑无度还没出声,修祁便发话了,「也把小厨房的食材拿出来,说明用途,听候你们小峰主差遣就好。」 「是是,小的明白。」 几人头一回能这么和修祁对话,差点喜极而泣,看向桑无度的眼神越发和善。 他们因为本身是妖族的关系,就被仙门之人不喜,又因为他们是犯错被长渊仙尊带回宗门管教束缚的,更是被人不喜。 青鸾峰因为峰规森严,他们也没什么能力,弟子们也就对他们视而不见,但若是不得不外出,虽然不会被剋扣东西,可也会遭到白眼。 这白眼只是给他们的,跟长渊仙尊没关系,若不是长渊仙尊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可能早就被磋磨死了。 只有桑无度不同,他见到他们没有白眼、也没有别的鄙视情绪,还出言开导,让他们明白长渊仙尊的苦心,这怎么能不让他们感激,真心对待。 主厨对着其中一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立马站到他身边,两人对着修祁行了一礼,就出门朝着膳堂方向而去。 剩下的两人也将小厨房的食材拿了出来,小声跟他们新鲜出炉的小峰主讲解食材特性和克制关系。 桑无度听得认,心中努力思索,做什么才能让师尊念念不忘,只认他烧的菜,不想严凤鸣的烤山鸡。 另一边,主厨和烧火的沙狐远离渊澜居后,烧火的沙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小声说:「大哥,你怎么管——」 他左右看了看,用更小的声音说:「管桑无度叫小峰主啊?这称唿好别扭啊。」 主厨一个暴栗敲到他头上:「老二,你傻吗?我们哪有资格管…嗯,叫师兄啊?又不能叫少峰主,也不能叫二峰主,可不就是小峰主吗?」 老二:「可大哥,小峰主不应该是峰主的道侣吗?」 主厨:「好像是啊,但峰主不是也没反驳吗?再说,谁规定小峰主就是峰主的道侣才能叫,峰主的道侣应该是二峰主才对。」 老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大哥说的对,是弟弟狭隘了,人类的称唿真是太复杂了。」 主厨深有所感,拍了自家二弟一下:「别说了,咱们赶紧去赶紧回,小峰主看样子是要亲自下厨,别把厨房烧了。」 「对对,」老二说,「我们快去快回。」 两人直奔着膳堂而去,而被两人担心把厨房烧了的桑无度,已经在老三老四的介绍中知道了各个食材的用处和相生相剋的原理。 他发现,虽然这些食材已经不是凡俗的食材,但跟凡俗食材的相生相剋差不多。并且在查看食材后,桑无度居然发现了一个珍贵的食材——辣椒。 各种各样的辣椒。 要知道,桑无度是个无辣不欢的人。可能是他前半生只能吃轻淡,心脏不那么脆弱后,他对于辣的食物便情有独钟。 到了这个时代之后,确实也有辣菜可吃,但现在的辣大多来自茱萸,比起他那个时代各种辣椒的辣和香差的太远了。 现在见到辣椒,桑无度顿时两眼放光。 问过才知道,这辣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厨房几人以为是送菜的没弄干净把杂草送过来了,本打算扔掉,但发现慢慢变红,还挺好看的,就没扔。 老三问:「小峰主,这是食材吗?」 桑无度挑了挑眉:「这可是好东西,今天做一个你们肯定没吃过的东西,师尊,无度没记错,您应该可以吃辣吧?」 修祁坐在小厨房用来休息的椅子上,闻言点了点头:「为师出身之地,确实无辣不欢,为师年少时,亦是如此。」 桑无度嘿嘿一笑:「那师尊就等着无度做的美味出炉吧。」 修祁也是清浅一笑:「为师很是期待。」 师徒相视一笑。 * 夕阳落下,星光露头,原本最不会招大能所入的小厨房烛火通明,热气蒸腾。 沙狐四兄弟围着灶台旁挽着袖子、将烫好的食材放进青瓷大碗的桑无度,七嘴八舌的谈论着什么。 第93页 小厨房内,鲜辣馨香的气味透过没关的窗户散了出去,被来找修祁的文柏闻到,顿时打了好几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文柏对着身边跟着来的辛为道:「清钧这是搞什么鬼呢?好呛,但好香啊。」 辛为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落,淡淡都:「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文柏拍手:「好主意,我们快走。」 说着拉着辛为朝着味道的地方跑去,等他们不用人通报、顺着味道找到后厨的时候,桑无度已经将滚烫的热油浇在了鲜红干辣椒、青绿花椒、小葱花和蒜末上。 热油激起混合香味直冲在场所有人的鼻子,那鲜香麻辣的味道,征服了所有人的鼻子,就连修祁都起身走到桑无度身边。 「无度,这是什么?」 桑无度灿烂一笑:「师尊,这是无度版火辣冒菜。」 「用你说的那什么辣椒就可以做出来?」 桑无度伸出一根修长手指左右摆了摆:「师尊,这是秘密,嘿嘿。」 古灵精怪的模样逗笑了修祁,他摸了摸桑无度被汗湿的小脸,转头看向门外:「师兄既然来了就别躲着了,正好一起尝尝无度的手艺。」 「嘿嘿,那就不客气了。」被抓包,文柏也不在意,拉着辛为踏进小厨房。 辛为礼貌对着修祁颔首:「叨扰了。」 修祁回礼:「辛掌门客气了。」 沙狐四人组见自己平时无人问津的小厨房突然来了这么多大佬,有些害怕地缩在小角落里,桑无度见状拉了拉修祁的袖子:「师尊,我们去小偏厅用膳吧,这里坐不下。」 修祁看了一眼缩在角落的四人,点了点头:「你等再做几个拿手的小菜送至偏厅,酒就拿青竹酒和桃花酿。」 「是。」 四人战战兢兢地回答,等抬头时,大佬们都已经出了小厨房,几人同时抹了抹脸上的汗,相视一笑,开始准备拿手菜。 一时间,小厨房欢声笑语。 已经到了偏厅的几人坐了下来,桑无度本来没有坐下,这里就他最小,应该伺候长辈用膳,但修祁记得小徒弟之前为他忙活了大半个时辰,自己还饿着肚子,怎么可能让他还站着。 拉着人坐在自己身边,还亲自将桑无度能吃的菜夹到桑无度碗中,温声道:「无度快吃,不是饿了吗?」 桑无度不好意思看了看文柏和辛为,最后还是决定听师尊的,低着头把才送进嘴里。 第一口辛辣的滋味就差点让桑无度落下泪来,就是这个味道,他太喜欢吃了。 见桑无度吃了,修祁道:「师兄、辛掌门也尝尝吧。」 说着自己吃了一口,也被冒菜散发出的复合香味和辣味刺激了味蕾,不由地又夹了一筷子。 文柏见自家对食物没什么兴趣的师弟都吃了,顿时明白了过来,加入抢菜大军,辛为虽然礼仪周全,但速度并不慢。 好在桑无度做的多,否则吃空可就有些尴尬了。 后续的菜陆续上来,过了嘴瘾的几人终于慢了下来,品着杯中的酒,文柏缓缓开口:「清钧,你说魔族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说着看了一眼还在埋头苦吃的是桑无度一眼,直觉告诉他这和桑无度有关,可除了桑无度,隐藏在后面的阴谋才是最让人胆寒的。 修祁何尝不知,也正是知道,他才要跟着小徒弟进入灵域。 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修祁眸中闪过一道杀意:「管他们有什么阴谋,灵域之中就见分晓,师兄只管看住魔族左右护法即可,其余交给师弟便是!」 第47章 怨恨吗? 桑无度一边乖乖吃饭, 一边听着几个大佬的交谈,想要从中抠出点自己能用的细节。 可听了半天他也什么都没听出来,这帮大佬说话都是云里雾里的, 他这个对世界都不太了解的小虾米怎么可能听得懂呢。 他这边正想着, 没留神就要把一个修祁夹给他的蛤蜊送进嘴里,那蛤蜊不去壳, 这要是直接咬下去, 不至于崩了牙,但也会痛。 就在桑无度即将咬下去的时候, 牙齿挨上了一个柔软却又有些硬的东西。 他咬了一下,觉得不是吃的, 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就见他的师伯和师伯的好友辛为掌门全都看向自己。 桑无度:「????」 本能地向师尊求助, 就见师尊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温和,而师尊的胳膊朝着他的方向抬起, 手—— 对,师尊的手呢? 桑无度后知后觉,师尊的手指好像在他的嘴里…… 「……」 桑无度连忙张嘴, 就见师尊素白修长的手指捏着一个小巧的蛤蜊,而师尊的手指上留着一颗完整的牙印。 桑无度:「……」 桑无度脸色爆红, 看着师尊将捏在指尖的蛤蜊放下, 又看他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块锦帕细緻地擦着被自己咬了一口的手指, 嗫喏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修祁倒是镇定, 他先是警告地看了对面两人一眼, 才放下锦帕, 轻轻抚了抚小徒弟的发顶,声音含着笑:「无度小心, 这种东西带壳,小心牙疼。」 「师尊——」桑无度像是才找回声音一般,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 「嗯?」 「对不起,无度不是故意的。」桑无度咬了咬唇,像是鼓起勇气了一般,坦白道,「无度知道不能带壳吃,就是、就是刚刚只顾着听您和师伯他们说灵域的事情了。」 第94页 桑无度声音越来越大:「弟子也想参与这次的灵域试炼,不免关注了一些,所以,所以——」 「所以才没注意为师夹给你的东西带壳,对吗?」 「嗯,」桑无度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偷听不——」 「没什么不对,为师让你留在这里,就是不在意你听,所以无度算不得偷听。」 修祁一锤定音,转移话题道:「无度既然知道此次灵域试炼比之之前更是危险重重,也要参加吗?不怕吗?」 桑无度沉默下来,半晌,他平静道:「师尊,说不怕是假的,可我还是想参加。」 「为什么?是因为为师想让你参加吗?」 桑无度摇了摇头,笑了:「师尊怎么会这么想,我承认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只有很小很小一点。」 桑无度食指和大拇指比出一个小小的距离,模样又俏皮又可爱:「更多的是想变强吧,师尊,其实我心智恢復后,还有之前的记忆的。」 「我记得我从小到大被欺负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欺负我的人的脸,和每一次受伤时的疼痛。」 这倒不是桑无度撒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确实没有痴傻桑无度的记忆,但随着时间地推移,他发现自己居然记起痴傻桑无度的所有记忆。 记忆中那一张张伪善的脸,和曾经一次次想要靠近「自己」却被「自己」拒绝的师尊那诧异、又有些受伤的脸混在一起,萦绕在他的午夜梦回之中。 那些年痴傻桑无度受的伤痛,以及难过、开心的心情,他在梦中全都又经歷了无数遍。 露出了一个苦笑,桑无度的手不自觉蜷在一起,声音也带上酸涩:「师尊,我不想再被人欺负了,只有变强才能不受欺负,保护像我一样的人,而且、而且——」 「而且,我也想保护师尊,保护对我好的所有人。」桑无度低着头,手指都绞在了一起,「虽然有点自不量力,但我想。」 这倒是出乎了修祁意料,桑无度醒来后,他观察过桑无度是否记得之前的记忆,桑无度的表现完全不像是记得。 也正是因为桑无度不记得,他才没有直接把欺负他的那几个弟子交给桑无度。 一是怕桑无度心慈手软,放过这帮残害同门之人,二是怕桑无度被他人蛊惑「无度」处理这些伤害过他的人。 酒楼的测验让他决定把那些人交给桑无度,又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搁置了,但因为桑无度不记得那些记忆,修祁觉得再等等也没关系,便想着先让那帮人在水牢里吃点苦头再说。 可今日,桑无度、他的小徒弟居然告诉他,他一切都记得,记得那些人对他的伤害,甚至可能记得师兄託孤的一切细节。 他记得,但他从没有跟自己询问过那些伤害他的人下落,也从没有跟自己诉说过之前那些年的委屈。 因为他懂事,因为他信任自己这个师尊。 一瞬间将这些关节都想通,修祁内心霎时酸涩不已,这是个才恢復心智不久,年岁才将将十八的少年,被逼得不得不快速成长起来。 成长起来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和自己一样遭遇的人,和保护他这师尊。 是他这个师尊当的不合格,让桑无度顶着他之记名弟子的名头还被伤害,是他这个峰主做的不合格,让宵小可以无视峰规欺负桑无度。 他早都应该想到的。 他更不应该自以为是将人留给桑无度处理,就应该当着青鸾峰所有人的面重重责罚那些残害同门之人,让所有人记住他对桑无度的重视,也不让桑无度陷入被同门猜忌的旋涡之中。 他的小徒弟长了一副水晶玲珑的心肝,未必不明白这些道理,可他就是一直没问,一直等着他这个做师尊的安排。 如果不是今天的追问,他永远不会知道小徒弟记得之前的事,到那时,他真的会将人交给小徒弟自己处理。 美其名曰是对小徒弟的考验,殊不知是将根基还未稳的小徒弟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他一直以来都扮演着考验他人的角色,而小徒弟的信任和善良却成了考验他的试题,如果没有今天的意外,他的答卷只会是下等评分。 被「算计」了的小徒弟会不会和自己离心,会不会不再用亮晶晶的眼神看自己了? 想到那个可能,修祁内心陡然一疼,眉心蹙起,脸色都苍白了些许。 他的反应没有逃过在场人的眼睛,桑无度更是迅速起身从修祁身后扶住修祁肩膀,担忧地问:「师尊,您怎么了?」 同样起身的文柏见状,又坐了回去,只是他刚刚坐下,就被辛为又拽了起来。 辛为对着修祁行了抱拳:「多谢仙尊盛情款待,我和文兄这就回去了。」 文柏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接话:「师弟,已经不早了,师兄要去安排这三日的事情,就先回去了。」 修祁低头回了一礼,再抬头时,辛为和文柏已经没了踪影,渊澜居正殿偏厅了就只剩下师徒二人。 桑无度的手还抚在修祁的肩上,怔怔地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还没回过神来,感觉到手背上覆上了一抹温热,耳边传来一个低沉沙哑带着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 「无度,你怨为师吗?」 桑无度一怔,好半晌才呆呆地问:「师尊为何这么问?」 桑无度不解,怎么话题转变的这么快,看着修祁苍白的脸色,桑无度忍不住忧心:「师尊,可是哪里不舒服?无度扶您去休息。」 第95页 修祁摇了摇头,覆在桑无度手背上的手微微用力,阻止桑无度扶自己起来。 「师尊?」 修祁摇了摇头:「为师没事。无度,为师问你,你记得一切,得知师尊对于那几个人的没有惩处,只把他们关在水牢里时,心里怨师尊吗?」 「在想起那些人欺负你的疼痛时,怨为师忽略你吗?」 「在心智恢復后,为师立马将你收为亲传弟子,而你痴傻之时却因为是为师记名弟子而遭人欺凌,你怨过为师吗?」 修祁一连串的问题砸了过来,直接把桑无度砸得莫名其妙,但看着眼前如山岳一样稳重的人居然为了这几个问题面色苍白、神情游移,心霎时就软了下来。 没想到他家手眼通天、好似无所不能的师尊也会因为这些寻常人家遇见的问题,变得慌乱、甚至胡思乱想。 这样的师尊让桑无度觉得特别真实,胆子也就变得更大了一点。 他抽出被师尊覆在掌心的手,在师尊剎那间有些慌乱的表情里环住师尊宽阔的肩膀,语含笑意:「师尊,无度不怨。」 感受被自己环住的肩膀不再那么僵硬,桑无度笑容更加灿烂:「因为我记得师尊一次次小心接近我,想要带我到您身边时的神情,也记得师兄对我那么好是因为师尊的嘱託。」 「无度虽然恢復心智不久,但亦知人心难测。那帮人因嫉妒对无度下手,就算师尊将无度带在身边,还能一直拘着无度,不让无度出去吗?」 桑无度抱紧了修祁:「只要无度出去,想要害无度的人,照样会找机会害无度。师尊比无度多活了那么多年岁,又出身皇室,更应清楚嫉妒会使人癫狂。」 「至于你说的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感受到环住的肩膀再次僵硬了起来,桑无度嘆了口气,「我其实知道师尊想交由弟子处理,想考验弟子。」 「无度既然成了长渊仙尊坐下弟子,享受师尊为弟子提供的一切便利、一切荣耀、一切权利,受这些个考验亦是正常的,无度又怎会因此怨恨师尊,又有什么资格怨恨呢?」 「无度……」修祁呢喃,「你可以不那么懂事的。」 桑无度将脑袋窝在修祁颈窝,撒娇一样蹭了蹭,大着胆子道:「师尊,无度不懂事的,无度累了,师尊能背无度去休息吗?」 修祁侧头,小徒弟嘴角带着笑,眼神清明无比地看着他,半晌,他点点头:「好,为师背无度回去休息。」 第48章 出发 修祁背着桑无度一步一步地朝着后殿卧房走去。 桑无度美滋滋地把脸贴在师尊宽阔的肩膀上, 也没提要回自己卧房的话。 他决定了,今晚要和师尊彻夜长谈。师尊因为他今晚的话愧疚了,不趁着这时候多捞点好感值, 都对不起自己无心插柳的好运气。 然而, 等修祁背着人走进卧房的时候,背上之人的唿吸已经变得平稳, 温热的唿吸打在修祁的颈侧, 引得修祁轻笑一声:「真是个小孩子。」 小心将人放在榻上,修祁亲自为桑无度更换寝衣, 这些活在桑无度受伤那阵他已经熟练了。 换好寝衣,修祁又将锦被给桑无度盖好, 才转去后室浴房沐浴。 等修祁一身清爽回到卧房的时候, 小徒弟已经睡得四仰八叉, 嚣张非常。 修祁嘴角扬起,走到床榻边, 低头看着睡得舒服的小徒弟。片刻后,修祁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小徒弟高挺鼻樑, 在小徒弟赶苍蝇一样赶他的时候,快速松手。 然后, 在小徒弟放下手时, 他再次伸手快速捏了捏。 再然后, 他就见小徒弟小脸一皱, 翻身一头埋进枕头里, 那意思:赶不走, 我还躲不起吗? 只是他把鼻子藏了起来,线条优美的后颈连同着薄薄的肩膀却露了出来。 修祁觉得小徒弟的反应甚是可爱, 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后颈,就见小徒弟顿时痒的缩了缩脖子,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蚊子,不要,咬我。」 「呵呵呵。」修祁低低笑出了声,不再去逗弄桑无度,将被子拉起来一些,转身朝着立于窗边的贵妃榻而去。 修祁盘膝坐在贵妃榻上,房间中顿时暗了下来,唯有一簇暖光萦绕在桑无度床头,护桑无度一夜好眠。 香炉中香韵裊裊,散成薄薄的雾将卧房内两人笼着,窗外月光明亮,修祁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进入入定之中。 一夜无话,等桑无度睡饱睁开眼睛,正对上贵妃榻上自家师尊温暖的眼神。 桑无度一怔,看了看被自己祸祸的一片狼藉的床榻,又看了看穿着鸦青色绣着兰草寝衣的师尊,后知后觉自己昨晚非但没有抓住机会和师尊彻夜长谈,还因为自己霸道的睡姿将师尊赶去了贵妃榻。 他要没脸见人了啊!! 桑无度拉起被子遮住脸,决定装一会鸵鸟再说。 修祁看了,觉得好笑,看了一眼天色,决定亲自出手揪出掩耳盗铃的人。 也不他有什么动作,便已经站立在床榻前:「无度,该起了,今天为师带你下山,你不起,为师就带着数乙数衡去了。」 话音刚落,方才还装死的人一跃而起:「师尊,我起了,起了,您不能只带着数衡数乙下山。」 修祁浅浅一笑:「那还不快去洗漱。」 他指了指后室的方向:「那里,去洗漱吧。」 「好嘞,师尊一定要等我。」桑无度穿上靴子就跑,生怕晚了,师尊就不带他了,完全忽略了修祁还是一身寝衣呢。 第96页 * 就这样鸡飞狗跳一早上,修祁终于可带着桑无度出门了。 这次出门他们没有带任何人,修祁也没有御剑,而是坐上了一只青色大鸟。 那鸟极大,体态和孔雀相似,羽色虽然是青色,但华丽异常,泛着流光。尾羽特别长,两翼展开时,翎羽仿佛带着眼,只看一眼,就心生忌惮。 桑无度对于这鸟儿十分感兴趣,当身子陷入鸟儿厚重温暖的羽毛里时,更是惊唿出声。 修祁见他孩子气的模样,细心解释。 原来这鸟儿是有着上骨青鸾血脉的鸾鸟,修为最高能达到人类的渡劫期修为,想要再进一步就要想办法精炼血脉,让自己体内那丝青鸾血脉更加浓厚起来才有机会。 这鸾鸟如今不到两百岁的年纪,是修祁当年两宗大比冠军的奖励,现在虽然只有元婴后期的修为,但日行万里丝毫不会觉得疲累。 「为师今日带你回大祁国看看,那里是为师的故土。」 「诶?」桑无度有点懵,他知道修祁带他出来是有事,但没想到居然是回师尊凡俗时的故居。 鸾鸟飞行速度极快,大祁幅员辽阔,整个中州有三分之二都是大祁的国土,算起来他们苍空山也属于大祁地界。 不足半日他们已经抵达了大祁帝京,鸾鸟飞行高度降低,桑无度能俯瞰整座繁华奢靡的帝京,而坐落在帝京正中央,一座巨大的建筑群屹立其中,恢宏气派,歷史厚重之感扑面而来。 修祁并没有让鸾鸟落在皇宫之中,而是指挥鸾鸟朝着京郊的方向飞去。 桑无度好奇,挨挨蹭蹭地蹭到修祁身边,看着望向京郊方向的修祁,试探性地开口:「师尊,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修祁侧头去看桑无度,嗓音带着一丝怀念:「去看我父王、母妃。再过两日我要陪着你和凤鸣一起去灵域,他们的忌日恐怕赶不上了,今日想着过来看看。」 修祁父母去世已有百年之久了,因他们都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只能靠修祁给他们的延寿丹延寿。 可即使如此,凡人寿数终有尽,他们终究还是离修祁而去。 因着父母活着的时候,修祁没有半分怠慢,父母也是寿终正寝、没什么痛苦,修祁早知有这一日,当这日真的来临时,便也没那么难熬了。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修祁保留着每年必来祭拜的习惯,唯有闭关养伤那几年没有来过,但他也遣严凤鸣代他每年都来扫墓。 如今他既已出关,就不必再让严凤鸣代劳,又想着严凤鸣都来过他父母陵墓,他也该带桑无度过来上一炷香,便在今日带着桑无度来了这里。 鸾鸟来过多次,早都不用修祁指挥,就能辨别方向,当入目是一大片白色屋顶的房舍时,鸾鸟降低了速度,缓缓落在了,有着圆形白色屋顶「房舍」前面的空地上。 修祁伸手揽过桑无度的腰带着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又带着桑无度进入了那奢华无比的陵墓之中。 陵墓里常明灯璀璨,顺着阶梯向下走,桑无度发现陵墓里并没有地下潮湿的味道,反而带着淡淡的馨香。 修祁带着桑无度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主墓室,一进主墓室,桑无度就被仿若参天高的桂花树吸引了注意力。 那桂花树的枝头上全是桂花,馥郁芬芳的桂花香萦绕在整间墓室里,之前在墓道中闻见的香味也是桂花香。 「师尊——」 桑无度有些好奇,这没有太阳的墓室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株桂花树,但话到嘴边他又想起这是修仙的世界,以修祁的修为,别说墓室有桂花树了,就算让枯树立马发芽开花也没能做到的。 修祁像是知道小徒弟心里想着什么,一边走到墓室中央桂花树下的玉台旁,一边道:「我母妃闺名桂婉,喜欢桂花,也是在桂花树下和我父王相识,成亲后我父王便在他们的院子里种满了桂花……」 桑无度明白了,桂花是自家师尊父母爱情的象徵。 看着自家师尊拿起扫尘的工具,桑无度连忙上前:「师尊交给我吧。」 「嗯?为何?」 桑无度歪头笑了笑:「之前那十年都是大师兄代师尊扫尘,如今师尊的父母第一次见弟子,弟子可不得勤快一些。」 桑无度这话说的俏皮真诚,修祁便将扫尘的工具交给了他,转身按下玉台旁边的一个机关,轰隆隆的响声响起,一副巨大的双人水晶棺椁从玉台正中升了上来。 修祁对着桑无度招了招手:「无度过来。」 桑无度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就被棺椁中躺着的两人的相貌惊住,由衷感嘆:「师尊这是神仙吗?」 「呵呵呵。」修祁笑了,拽了拽小徒弟马尾上垂下来的小玉饰,抬手便掀开了棺椁盖子。 桑无度:「!!!」 震惊地看着自家师尊,桑无度好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师尊,我能看清,您不必——」 「想什么呢?」修祁敲了一下自家这个胡思乱想的小徒弟,从第一层棺椁盖下拿出来了一个精美的盒子。 修祁将盒子打开,一枚青色小剑赫然出现在,修祁将小剑拿出,又把棺椁盖盖了回去。 这时桑无度才发现,这棺椁看着透明轻薄,但实际有好几层,怪不得这么大,刚刚是他没见识了。 不过,桑无度不怕师尊笑话,他现在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他什么样师尊都见过,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97页 思及此,桑无度挠了挠头,好奇地问:「师尊,这是什么?」 「嘘——」修祁手指抵在唇边,嗓音压低竟然有些惑人,「这就是灵域大门的钥匙,只有你知道师尊有,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桑无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师尊不会害他,保密就保密呗。 想通这些,桑无度笑道:「师尊,那我去扫尘啦。」 「一起吧。」 「嗯嗯。」 墓室并不脏,应该是有人常来打扫。两个人不过两刻钟便以打扫干净,修祁带着桑无度给父母上了一炷香,将机关復位便乘着鸾鸟回了青鸾峰。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出发去灵域的日子。 此次问悲宗带队之人由掌门文柏担任,二长老、三长老、飞凤峰峰主从旁协助,宗门一应事物全权交于大长老管理。 文柏一声令下,参与这次灵域试炼的本宗弟子全部飞身上了宗门前的一座巨大飞舟之上,万众瞩目间,飞舟周身光华闪现,瞬间消失在问悲宗山门之前,朝着灵域进发! 第49章 灵域外围 飞舟全力飞行的速度极快, 却感觉不到任何颠簸。两日后,一行人到了里灵域范围,此时距离灵域正是开启只剩下五日。 灵域外各大门派聚集, 一时间热闹非凡。 一踏出飞舟, 桑无度就呵出一口凉气,灵域远在北域州最北端, 常年寒冷, 积雪不化,天地间全是白茫茫一片, 狂风起落间,白雪飘起, 自有一番壮阔之景。 桑无度穿着师尊专门给他准备的火红色毛绒披风, 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小脸陷在火红的绒毛里,让他看起来年纪更小, 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好奇地观察周围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成了精的火红灵狐一样灵动。 此时, 他正乖乖跟在修祁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衣着各异、行事各异的门派,他居然还看见了妖修。 然后, 默默在脑海里将看到的和师尊前两天给他恶补的知识做对比, 对上一个, 桑无度心底就会泛上小小的雀跃, 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 修祁见他可爱, 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无度可是觉得热闹?」 桑无度连连点头:「师尊, 每次灵域开启都是这么多人吗?我还看见了妖修,我看仙门众人对他们都很友好, 不像是说的看不起啊?」 修祁摇了摇头:「为师没有来过灵域,但想必应该是差不多的。至于那些妖修走的都是正路,与我们并无不同,无度也不可轻慢他们。」 「师尊放心,无度明白的。」桑无度乖乖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师尊刚刚说他没来过?师尊没有参加过灵域试炼吗? 这点倒是出乎桑无度意料之外,在他心里自家师尊精彩艷绝,必定是当年灵域试炼的魁首,拳打魔族天骄,脚踩魔族宵小,神气的不得了。 但居然没来过吗? 像是看出桑无度的疑惑,修祁平静道:「为师一生中算这次,共经歷了三次灵域开启。」 「第一次灵域开启之时,为师才12岁,方进入问悲宗一个月。第二次开启是在为师112岁之时,那时为师修为已经突破合体期,迈进大成期,自然没办法再进入灵域。第三次——」 修祁捏了捏桑无度的脸,桑无度瞭然,第三次就是这次了,这么看来,还是师尊太厉害了,百余岁就成为大成期修士,才没机会来灵域,这简直比得了灵域试炼魁首还牛。 要知道,被誉为新一代第一人的严凤鸣今年也是百余岁的年纪,修为却处在元婴期,跟师尊比简直差远了。 这不是说严凤鸣不够天才,只能说他家师尊太过妖孽。 桑无度与有荣焉,骄傲地挺起胸脯,由衷道:「师尊好厉害。」 修祁被是小徒弟这一脸骄傲的表情逗笑,捏了捏他的鼻子,宠溺道:「无度以后也会很厉害的,你的炽阳之体是灵体中最顶级的一类,单轮资质比你大师兄的天生剑体都要好。」 「天生剑体,天生贱体?」桑无度小声嘟囔,「怪不得那么贱呢。」 「无度说什么?」 桑无度声音太小,修祁虽五感敏锐,但也不会用在小徒弟身上。 「没什么?就是说大师兄好厉害。」见自己差点暴露,桑无度拽住修祁衣袖,转移话题道,「师尊,这五日我们就一直在这待着什么都不做吗?」 「无度是觉得无聊了?」修祁说,「这几日无度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去交交朋友,或者为师带你在周围逛逛。」 「灵域周边风景独特,和苍空山完全不一样,且自从你进入问悲宗后,便没有出过远门,此次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那师尊到我到处转转吧,无度也想看看这与苍空山不同的冰雪之景。」桑无度眼睛亮晶晶的,半点迟疑都没有。 修祁眉眼含笑:「不急,为师先带你去休息,坐了两天飞舟,应该很累了吧。」 修祁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桑无度顿觉身上乏累。 飞舟千好万好,就是没太大地方活动,睡觉的地方也不是很大。桑无度睡姿一向嚣张,卧舱里的小床着实让他不施展不开。 其实,只要他脸皮厚倒是可以去蹭修祁的大床,但这在青鸾峰也就罢了,飞舟上各峰弟子都有,桑无度虽然不是全然了解,但也知道有几峰的峰主和自家师尊不和,他不想自己贪舒服的做法,让人诟病师尊。 第98页 哪怕师尊一点都不在乎。 所以,这两人桑无度一直休息不好。 跟上自己家师尊脚步,很快他们就到了问悲宗在灵域外的驻扎地。 灵域发现至今已经有三千年之久,凡是修仙界叫得上名号的宗门内都在这灵域外有一席驻扎之地。 但灵域外毕竟有限,为了避免各宗门之间有摩擦,距离必然不能太近,所以有能力的宗门就在自己宗门地界设置了空间扩大的阵法。 这其中,问悲宗无疑是佼佼者。 没走进问悲宗驻扎地,在外面看,占地已然不小,等走进去才发现,空间足有外面看见的十倍大。 修祁并没有带桑无度去分配好的房间,而是走到一块清净的空地上,对着桑无度招了招:「无度,那枚金珠拿出来。」 「哦。」桑无度从干坤袋中掏出金珠交给修祁。 修祁没有接,而是轻轻点了一下桑无度的额头,轻声道:「别偷懒,方法已经交给你了,试试看。」 桑无度眨了眨眼睛,傻兮兮地笑了一声,才将金珠朝着修祁选好的空地扔去,嘴里还念叨着一段咒语。 当金珠落地之时,桑无度咒语刚好念完,附着在金珠上的灵光一闪而过,只听砰的一声,地面仿佛都跟着颤动了一下,原本小巧的金珠已经化为一座巨大华丽的宫殿立于空地之上。 这边动静不小,自然惊动了营地里那些感官敏锐的修士,但当他们看见修祁后,默契地不再关注这边,甚至有也想选这边驻扎的弟子默默换了地方。 谁人不知长渊仙尊喜静,他们驻地地方很大,完全不用去触长渊仙尊的霉头。 桑无度可不知道这帮人心中所想,见自己真的让金珠变成宫殿,开心地蹦到修祁面前。 他也不说话,只是扯着修祁的袖子,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修祁。 这一副求夸奖的表情太可爱了,看得修祁心都软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修祁温声道:「无度很厉害,第一次就成功了。」 「嘿嘿嘿,是师尊教导的好,师尊我们快进去吧,我还没看过里面什么样呢。」 「好。」修祁应了一声,任由兴奋不已的小徒弟拉着自己进去。 一进去,修祁也是一怔,不得不说凌宇不愧是炼器大师,也不愧是会享受。 这座行宫足有四层,内置阵法,冬暖夏凉。招待客人的正殿,书房、吃饭用的饭厅,洗澡用的浴房、练功场、小厨房应有尽有,更别提那占地面积足有一层的豪华卧房了。 那卧房雕樑画栋,轻纱幔帐点缀其间,更是有玉石雕刻的花型小珠子串成的珠帘将内室和外室分开。 内室地上铺着浅黛色柔软地毯,中间摆了一张足足睡四个人都不挤的宽大玉床,玉床周围被浅葱色和暮山紫色两种颜色的流光纱幔帐围起,透过大大露台吹进一阵阵风带起流光纱幔帐让整个卧房看起来又舒适,又带着些许暧‖昧。 除此之外,用来小憩的美人榻,盛放茶水的桌案,各种精细的装饰品,应有尽有,且全都奢华无比。 外室则放了两组类似现代中式沙发的座位,说实话,看见那「中式沙发」的瞬间,桑无度都要以为凌宇也是穿书者了。 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疑虑,因为他的师尊见到这组沙发一点一样都没有,他旁敲侧击问了下,才知道这种形制的家具早在千年就有了,一点都不稀奇。 想想也是,那些仿古的中式家具不也是仿照古代家具制作的吗,古代人智慧不必现代人差,有也不稀奇。 只是,参观完整栋行宫,桑无度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卧房只有一个,没有客房。 他先是松了口气,既然没有客房,他也不用碍于和严凤鸣的师兄弟关系邀请严凤鸣来住,不用担心给他和师尊制造见面的机会。 但同样的问题也出现了,房间不够,师尊住哪里?他倒是可以去住安排给他的房间,把行宫留给师尊,但师尊肯定不肯。 那么问题来了,他总不能自己住在豪华行宫里,却让师尊去住弟子们安排的房间吧。 虽然也不差,但怎么想都不是那回事。 想到这几天,因为渊澜居侧殿还没修好,他住在师尊那里,桑无度鼓起勇气道:「师尊,这里只有一个卧房,您和我一个房间可以吗?」 桑无度转头看向那张超大的床,小声道:「这床这么大,我不会再打扰师尊休息的。」 说到这,桑无度脸一红,显然是想到前几天自己睡相太嚣张,霸占了师尊整个床的情形,嗫喏地说:「其实无度也可以睡那个美人——」 然而,他榻字还没说出口,就见师尊对他灿然一笑,好看到刺目的五官都柔和下来。 桑无度看呆了,就听见修祁低沉好听的嗓音滑入他的耳朵:「既然无度盛情邀请,为师怎么会拒绝。无度不用去睡美人榻,床这么大,装得下咱们师徒。」 第50章 颜色 修祁见自家小徒弟又看自己看呆了, 笑了。 那笑声低沉舒畅,仿佛带着无限畅意,将沉浸在师尊美貌中的桑无度惊醒。 见师尊满眼都是揶揄之色, 桑无度脸色爆红, 鸵鸟一样将脸缩在斗篷毛绒绒的领子里,嗫喏着说不出话。 但桑无度不知道, 他这副被抓包脸红的样子和他披风火红毛绒领子相映成色并不比修祁逊色, 落在修祁眼里,也落进了修祁心里。 第99页 那一剎那, 修祁连以后怎么给小徒弟把关道侣都想好了,小徒弟颜色这么好, 资质又绝佳, 他可不能让心怀不轨, 或者单纯想要双修渡劫之人占了小徒弟便宜。 他这小徒弟值得更好的人爱,也值得和更好的人共度这慢慢仙途。 将这些心思压下, 修祁伸手捏了捏小徒弟颊边火红的毛绒领子,温声道:「无度无须害羞,师尊自知样貌过人, 允许无度欣赏。」 桑无度:「……??」他家那个清冷出尘的师尊哪里去了,现在这个怎么这么会揶揄他, 快把他家稳重清冷的师尊还给他! 似乎察觉出小徒弟的想法, 修祁轻抬眉角, 捏着小徒弟毛领的手, 直接捏上小徒弟的脸:「无度, 为师要教你一个道理, 与人相交不能听别人对他的评价,要有自己的判断。」 「知道了吗?」 「知道了。」 桑无度连忙点头, 修祁才放下手,背着手道:「先休息吧,晚上为师带你去灵域逛逛。」 桑无度知道修祁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乖巧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修祁摸了摸他的发顶,对他说如果觉得无聊也可以去找严凤鸣他们去玩,又交代了有事就传讯玉简找他,才放心离去。 将修祁送出行宫,一直到看不见修祁的背影,桑无度才将行宫大门一关,返回四楼那间豪华卧房。 给自己换了一身舒适的寝衣,桑无度躺在露台上的躺椅上,盖着修祁送他的披风,看着外面白雪飘落的天地出神。 这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景色,也是他那个时空不存在的景色。 山峰层峦叠嶂,看不见半点纯白以外的颜色,但天空却是如水洗般湛蓝澄澈,成为了这片天地中唯一色彩,而这样湛蓝澄澈的天空却无时无刻不飘落晶莹雪花。 很神奇,无云不成雨雪,这里却违反了天地规则。 在来灵域的飞舟上,修祁跟桑无度普及了关于灵域的事情。修祁告诉他,灵域终年积雪不化,天空飘雪不断,盖因这是上古时期仙魔大战的古战场。 那场大战,仙门赢得惨烈,无数大能天骄陨落,灵力和魔力互相抗衡,将这片天地撕扯开了一个口子,形成了固定时间内游离于天地法则之外的一方小天地。 当然,并不是说这片天地真的脱离了天地法则掌控,只是说在灵域即将开启到关闭后的几天,天地法则对于这片天地的监视会减弱。 相应的,监视减少,意味着灵域内杀人大概率不会被天道记录,也就不会在各种层次的雷劫之时被天道趁机清算。 所以,在灵域里,你不止要提防魔族随时偷袭,也要提防身边之人的暗算,往往来自身边之人的算计才是最难防的。 而且,灵域之内身死,既道消,魂魄无往生,也就没有来世。 大部分陨落之人,无论仙门还是魔族,灵魂全都化成滋养这片天地的漫天大雪,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死后魂魄还在,但却永远无法离开灵域。 他们的魂魄会被灵域内的上古残魂消磨吞噬,也可以去消磨吞噬他人魂魄。 不管是哪一种,最终不是彻底消失在天地间,就是失去神智,成为和上古残魂一样兇残的存在,在下次灵域开启之日袭击曾经的同门。 或是被同门消灭,或是杀死曾经的同门。 听了这些,桑无度顿时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那点第一次出游的兴奋劲都压了下去。 桑无度只是个生长在和平年代的普通大学生,这里的残酷是他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 不知道前他还能凭藉一股想要改变自己既定命运的心气,坚定参加灵域试炼,知道后,那股心气霎时消散。 他开始变得犹豫不决,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是不是还有更稳妥的办法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 修祁似乎看出了他的动摇,脸上没有丝毫失望之色,反而面带安慰:「无度若是想要退出,现在也不晚。你还小,踏入修行也才几个月,做什么决定为师都会支持。」 桑无度没有出声,理智告诉他应该放弃,他还有机会,但情感上他不想放弃。 看着如此包容自己,对自己如此之好的师尊,想起书中师尊受的苦和自己必死的结局,退出的话桑无度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他不开口,修祁也不催,只是目光温和的看着他。 这目光让桑无度无地自容,想起自己那时对师尊说要变强,要保护和他一样的人、要保护师尊的话,又想起如今自己的动摇,桑无度羞愧万分。 如果那些话只是空话还好,可那些不是空话,是他真心想说的话,现在两种「惧怕」在他脑海中拉扯,一颗心如同放在油锅里煎熬一般。 一时间,桑无度心乱如麻,逃兵一样地逃离了修祁的房间,回到了自己狭小的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的天色暗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雪声混着唿啸狂风打在飞舟的防护罩上发出唿唿的声音。 房间里,桑无度缓缓拉下被子,没点灯的房间本应漆黑一片,却被一片暖橙光芒笼罩,那光芒成莲花形状映在墙壁上。 桑无度被光芒吸引,抬头看去,精緻莲花灯里修祁送的夜明珠驱散黑暗直直照进他的心里。 那一刻,桑无度好像不怕了,他能咬咬牙,掀开被子拿起那枚夜明珠,直接朝着修祁房间而去。 第100页 等他到了门口,发现师尊的门没关,后知后觉师尊在等他。 一步一步踏进师尊房间,看着坐在灯火下沉静看书的俊美侧颜,桑无度脸色苍白但神情却坚定无比:「师尊,无度要参加。」 修祁放下手中的书看向他,片刻后,露出欣慰笑容:「好,不愧是我修祁的弟子。」 自那以后,两人默契不提之前桑无度动摇之事,桑无度每天还是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修祁身后,修祁也任由他跟着,一直到方才,两人才算除了休息第一次分开。 桑无度看着外面的风雪,感受着行宫里的温暖,感嘆了一声:「还有点不习惯呢。」 不习惯和修祁分开。 拍了拍自己脑袋,桑无度拉了拉身上的火红披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另一边,修祁和文柏面对面地坐着,文柏皱着眉:「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修祁道:「只有这个办法能保护无度不被魔族算计。」 「可你压低修为进入灵域,先不说会不会被灵域识别出来,你神魂可还没那么稳定,贸然压低修为会有危险的。」 「无妨,我有分寸。」 「清钧,这太冒险了。」 「师兄放心,」修祁见文柏还要再劝,「我神魂已稳。」 「什么?怎么会?」文柏不信,伸手朝修祁额头摸去「你让我探探。」 修祁没有躲避,任由文柏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头上。 片刻后,文柏发出一声清咦:「还真稳了,连碎裂的情况都好转了?这应该不是陵松雪香的作用,师弟有奇遇?」 修祁点了点头,文柏来了兴趣:「说说呗。」 「那师兄是同意师弟压低修为去灵域了?」 文柏白了他一眼:「我不同意,你就不干了?」 修祁笑笑不说话。 文柏摇了摇头:「你看,你也不听我的,但你神魂好转,确实事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为了庆祝。师弟快来满足一下为兄的好奇心。」 修祁拿这个师兄也是没什么办法,低声传音将神魂好转的契机告诉了文柏。 其实修祁算是沾了桑无度的光,夜隐蝶对修復神魂有奇效,之前消失数年,修祁无意间在问悲宗布障林中心的小山谷里发现了夜隐蝶群。 他本可以捕捉夜隐蝶用来炼制完全压制天蚕蛊的丹药,可修祁并不觉得自己身中蛊毒就应该去肆意捕杀这些好不容易才繁衍起来的小生命来续自己的命,便和夜隐蝶和平相处。 为了这些小生命活得好,还在山谷里种了夜隐蝶喜欢的凌茶花。 也是他的善举,让夜隐蝶越来越多,再到他将桑无度带到山谷,小徒弟又神魂震动引得夜隐蝶相助,他那几天也一直在桑无度身边,也就被夜隐蝶爱屋及乌地护持了一下。 夜隐蝶的能力加上陵松雪香,让修祁神魂直接稳定并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原来是这样。」文柏感嘆,「无度还是你的贵人呢。」 虽然这么说,但如果修祁遇见夜隐蝶之初就「杀鸡取卵」也就没有今天的惊喜了。 「行,你的办法我同意了,会在灵域开启的时候,让你跟在队伍后面进入,你记得遮掩容貌。」 修祁欣然点头:「当然。」 大事解决后,师兄弟又谈论了些别的,修祁才起身离开。 此时天色已晚,风雪却丝毫没有变小,修祁闪身落在行宫前,推门而入,果然没有丝毫阻力。 知道是小徒弟给他这个师尊开了行宫权限,修祁嘴角带着笑踏入行宫。 他也没去别处,直接朝着桑无度气息发出的四楼卧房而去,一进门,就看见风雪明灯下,侧卧在躺椅上身盖火红披风、安然熟睡的小徒弟。 那一霎,修祁眼中,小徒弟仿佛成为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第51章 灵域开启 修祁被眼前美景吸引, 一步一步走向美景中心,美景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微微张开眼睛, 眼神迷濛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 等看清来人, 未语先笑:「师尊,你回来了。」 修祁在他身前站定, 唇角扬起一抹温暖的弧度, 暖声道:「嗯,回来了, 还要出去逛逛吗?」 桑无度小脸往披风火红绒毛领子里一缩,半晌没有出声, 修祁一看, 竟然是再次睡了过去。 轻笑一声, 修祁俯身将桑无度从躺椅上抱了起来。 桑无度受伤那会被修祁抱惯了,闻到修祁身上冷冷的松雪香只会觉得安心, 连眼睛都没睁开,还蹭了蹭修祁胸口,这副依赖的样子再次逗笑修祁。 笑声通过胸膛震动传到桑无度身上, 桑无度朦胧睁开眼睛,嘟囔了一句「师尊, 这次别再睡榻了」就又再次睡了过去。 修祁这次没有睡榻, 小徒弟十分依恋他, 窝在他的怀里睡得安稳, 他也就放下去美人榻上打坐的想法, 任由小徒弟窝在自己怀里, 也没把人叫醒,履行带小徒弟去逛灵域的诺言。 反正还有时间, 小徒弟这么睏倦,先让他睡饱了再说。 这么想着,修祁袖子一挥,床幔放下,围成一片的小天地里,师徒俩盖着锦被相拥而眠。 外面风雪唿啸,卧房内暖意融融,一夜无话。 翌日,桑无度在自家师尊怀抱里醒来,也不觉得诧异,他受伤那会经常趴在师尊身上睡觉,都习惯了。 抬头盯着自家师尊俊美睡颜看了一会儿,才满意地又把自己缩进师尊怀里,准备睡个回笼觉,肚子却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第101页 「饿了?」 头顶传来沙哑磁性十足的声音,桑无度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修祁轻笑一声,起身坐起,如瀑的青丝顺着被桑无度蹭开的衣襟落进修祁胸襟里,再被修祁一点一点地拨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却让桑无度红扑扑的脸瞬间变得更加红润。 他家师尊怎么能这么好看,他就没见过这么好看,还这么优雅有气度的人。 「呵呵呵,」修祁笑声恣意舒畅,捏了捏小徒弟红扑扑的脸,笑道,「无度怎么又脸红了?」 桑无度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谁让师尊长得那么好看了,师尊不是说过任由无度看嘛?难道反悔了?」 修祁挑眉,戳了戳小徒弟的脑袋:「为师发现无度胆子变大了。」 「那也是师尊宠的,师尊最宠无度了。」 这话修祁没办法反驳,无奈摇了摇头:「饿了就起来吧,为师带你去吃灵域特产,别的地方吃不到的。」 「什么特产?好吃吗?」桑无度听到有不一样的吃的,登时坐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修祁,「师尊,您今天一整天都能陪我吗?」 修祁点了点头:「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不止今天,灵域开启前,为师都可以陪着你,只是灵域开启那天为师要暗中看着魔族,恐怕无法去送你和凤鸣了。」 「无妨,师尊这几天能陪我就好了!」桑无度欢唿,「师尊我们快起床,我要去看看灵域,去吃灵域。」 修祁欣然答应,两人快速洗漱换衣,桑无度披上修祁送他的披风,美滋滋地跟在修祁身后出了门。 一路上,桑无度都喋喋不休地问修祁一会儿去哪里,灵域哪个地方看日出最好,明天师尊能不能带他去看日出…… 修祁耐心回应,师徒这副相处和谐的样子落在路过的弟子眼里,都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 他们都没想到长渊仙尊竟然能这么温柔地回答弟子的毫无意义的问题,以前严凤鸣倒是说过长渊仙尊在解答问题十分细心,他们并不是十分相信,现在看来,严凤鸣说的倒是真的。 是他们见识短浅了。 不过即使怎样,也没人敢上去跟长渊仙尊问好搭话,都是默默避开。 修祁也不在意,他积威甚重,也并不能像个和蔼长辈那样去对待别人,就连严凤鸣他都是严厉对待,只有桑无度是例外的。 小徒弟太像他年轻时那样,再加上先天魂魄不全,他难免多些怜爱。 修祁不在意,桑无度则是没看见,他所有注意力都在修祁身上,叽叽喳喳跟着小家雀一样围着修祁飞,直到修祁带着他进入一个类似酒楼的地方,他才停下,诧异地看着这个地方。 「师尊,灵域也有酒楼?」 「嗯,驻扎灵域外的弟子并不少,还有一些城池在,有人的地方就不缺少做生意的人。」 桑无度明白了:「这也算方便我们了。」 「是这个道理。」修祁说,「为师听说这里的特色菜做的好,无度一会儿多吃点。」 「好!」桑无度灿烂一笑。 修祁选的地方非常好,做的菜是桑无度从来都没见过,比如磨盘大小通体雪白的螃蟹,手臂粗细,全身透明的鱼,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蔬菜。 桑无度吃得非常满足,吃饱喝足,桑无度被修祁揽着又把整个灵域外围逛了个遍,一直玩到晚上才回到行宫休息。 这样一连玩了几天,直到灵域开启前一天的晚上,修祁才被文柏叫走。 桑无度独自坐在行宫卧房的露台上,看着外面皑皑白雪,想着明天就要和师尊分开,独自第一次独自承受这个世界给他的狂风暴雨,心中有些迷茫,也有些害怕。 直到行宫门外禁制被人触碰,他才回过神来,问是谁在外面。 桑无度知道不是修祁,修祁有行宫所有权限,想进来无须触碰禁制。 果然,片刻后,门外传来了严凤鸣的声音。 桑无度一怔,不明白严凤鸣这时来想干什么,但还是开门让人进来了。 严凤鸣进来也没废话,开门见山道:「师弟,师兄游歷之时得到了一件防身用的护具,你带着。灵域内情况复杂,我们不一定传送到同一个区域,师兄可能护你不及。」 「护具师尊会教你怎么用,师弟也不要推辞,这是师兄的心意。」严凤鸣话说的真诚,也不容桑无度拒绝,将东西塞进怀里,片刻也没停留,几步消失在桑无度视线里。 桑无度看着怀里的护具,内心有些五味杂陈。 他知道严凤鸣是个好师兄,但看见他就想起书中的剧情,想起书中桑无度为了他的固执而死,心情就很复杂。 「算了,不想了。」将护具拿在手里,桑无度喃喃道,「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等从灵域回来就少捉弄你一次,只要你一直尊敬师尊,我也不是不可以放过你……」 嘟囔完了,桑无度心情好了很多,心情一好,这几天疯狂玩的后遗症就显露了出来,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回到卧房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等修祁回来的时候,桑无度握住严凤鸣给的护具睡得正香。 修祁轻轻把护具拿了出来,换了寝衣,才躺在床上,床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一翻身滚进修祁怀里,嘴里还念叨着:「师尊,我们要有三个月不见面了。」 第102页 三个月,正是灵域试炼的时间。 修祁觉得好笑,低头贴近小徒弟的耳边,轻声说:「不会的,师尊会一直陪着你的。」 桑无度好像是听见了,睡梦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修祁摇摇头,手掌翻转,手中便出现一枚小小的明珠。修祁将明珠靠近桑无度额间,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明珠如水一样融进桑无度额间。 唿吸间,桑无度额间出现一个繁复漂亮的图腾,却又唿吸间隐入皮肤,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修祁把人搂的更紧,闭目睡去。 一夜安眠,第二日,桑无度拜别修祁,将行宫留给修祁,跟随所有进入灵域的问悲宗弟子站在灵域大门前。 忽然,远处魔气瀰漫,大量魔族之人朝着此处疾驰而来,为首是个长相妖媚的女子。 那女子落地,就对着仙门众人露出一个极其魅惑的笑容,有心低的弟子,竟然身不由己地朝着女子方向而去,被身边之人及时拉住才没真的走到魔族阵营里去。 「紫魅,休得引诱的仙门弟子。」文柏声若钟鼓,句句敲在心境低的弟子心里,让被迷惑的弟子陡然惊醒,背后霎时冒出冷汗。 紫魅倒是不以为意,声音娇媚道:「好不解风情的景同仙尊,你师弟长渊仙尊呢,不会是被天蚕蛊折磨的连这样的盛会都无法参加了吧,那可是可惜了。」 文柏半点眼色都不给紫魅,见灵域大门灵气泄露的越来越多,大声喝道:「准备!」 随着文柏声音落下,轰的一声,灵域大门彻底开启,灵气狂风剎那间从大门吹出,一股幽远、深厚的气息裹挟着灵气将站在灵域大门前身带青玉小剑的人瞬间捲起。 只听砰的一声,灵域大门关闭,所有参与灵域试炼的人全部消失不见,文柏看向一个人影也没有的空地,缓缓松了口气。 修祁进去了,这个方法真的可行,灵域交给修祁,灵域外他会护持好。 第52章 相遇 桑无度一落地, 就被满地白骨差点绊倒,他退后两步,才堪堪站稳, 去观察周围环境。 这一看, 让桑无度有些惊讶,和灵域外不同, 灵域内半点白雪都看不到, 入眼漫天黄沙,炽热非常。 他落下的周围除了森森白骨, 就是枯枝断桩,一点活气都没有, 也一个人都没有。 「有点倒霉。」桑无度深吸一口气, 解下披风收入干坤袋, 又从干坤袋中取出一块长长的青色防风纱巾围在脸上,挡住肆虐的风沙, 才随便寻了一个方向继续走。 他没有御剑,不是他还御不平稳,是因为这地方处处危机四伏, 他要保持灵力充沛,不能将灵力随意耗费在路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风沙突然加大, 桑无度被吹得摇摇欲坠, 连忙将灵力运在脚上才避免自己直接被风沙吹飞。 狂风中, 站着不动是十分危险的, 漫天飞舞的黄沙会将人很快埋没, 桑无度只能快速找到藏身之所躲过这场沙暴。 好在,他运气不错, 几步转角遇见一片黄岩山脉。桑无度心中一喜,更多灵力用于脚下,飞快地朝黄岩壁走去。 就在桑无度即将走到黄岩壁时,身后忽然狂风唿啸,黄沙中一个人影快速朝他接近,并在他毫无防备之时,一把揽住他的腰,直接带着他飞了起来。 桑无度一惊,鳞青剑就要出窍,却在黄沙尘烟味中闻到一股如终年积雪不化的高山上松林里雪的味道的幽幽冷香,抬起的手霎时放了下去,喃喃道:「师尊。」 搂着他的人身形一顿,侧头看他,一张桑无度完全陌生的脸带着丝丝笑意:「你唤我什么?师尊?」 桑无度先是一怔,随即眉心蹙起,半晌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陌生人也不生气,揽着人急速飞至一个岩洞里,将人放下又抬头打出数道符咒,将洞口封的死死的,才转过头看着蹲在墙角不说话,好像在生闷气的人。 「怎么了?觉得我不是你想的人,不开心了?」 桑无度回过头,黑暗中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脱离尘土的味道,那人身上幽幽冷香更加明显起来。 这味道很特殊,是治疗师尊身上天蚕蛊的陵松雪香的味道。 当然,师尊说过,防止别人闻出陵松雪香真正的味道,从而判断他中了天蚕蛊,这香味做过改良。 但即使如此,这香味也是独一无二的,桑无度发誓自己不会闻错。 闻着这人身上散发的冷香,想到师尊说有安排不能来送自己,桑无度大眼睛眯起,更加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师尊。 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师尊,桑无度内心腾起一片欢喜,可转念想到师尊竟然对他隐瞒身份,欢腾瞬间变成失落。 他想过师尊可能是有重要事情,才对他隐瞒身份的,可他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越难过,就越不想说话,桑无度缓缓坐在地上,看着狂沙肆虐的外面,片刻后将头埋在双膝之间一动不动了。 桑无度所有的反应落入修祁眼中,让修祁皱眉,他原本只是想逗逗小徒弟,可看小徒弟这样,分明是闹脾气了。 他的修为只要他不卸下伪装,小徒应该是看不出来的,为何会第一见面就看出他的身份。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间,小徒弟看起来难过极了,整个人缩成一小团坐在地上,跟个被自己抛弃的小可怜一样。 修祁心里一颤,连忙恢復本来容貌,走到小徒弟前,将人掐腰抱了起来,搂在怀里安慰道:「好了,好了,师尊就是和无度开个玩笑,师尊这不是来陪无度了吗?」 第103页 桑无度埋在修祁怀里还是不说话,修祁抱着人又哄了哄:「为师一进入灵域就来找无度了,无度不开心吗?你抬头看看,是不是师尊来了。」 「开心,」片刻,桑无度抬头看恢復原本容貌的修祁,声音闷闷道,「师尊是特地来陪我的吗?」 修祁摸了摸小徒弟后脑,语含笑意:「嗯,师尊来陪无度逛逛这灵域,当然,也有看着魔族之意。」 「好了,无度的问题问完了,能回答师尊一个问题吗?」 「嗯。」 「你是怎么第一眼就认出师尊的?」 桑无度吸了吸鼻子:「师尊身上的冷香,这味道太特别了,无度不会认错。」 「原来是这样,看来为师大意了。」修祁放开桑无度,摸了摸他的小脸道,「无度心细如髮,为师小看无度了。」 桑无度这才露出腼腆笑意:「师尊不会觉得无度刚刚有些矫情吗?」 师尊坦白身份,让桑无度理智回笼,回想起自己方才闹脾气的沮丧样子,桑无度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修祁轻笑一声,袖子一挥,宽大的岩洞里床榻、桌案、座椅一应俱全,又将一个夜明珠放在灯笼里充当光源,才开口:「当然不会,是为师的不是,不应该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戏弄无度。」 对着桑无度招了招手,修祁道:「来休息一会吧,灵域内狂风一旦骤起,没有三天是不会停下的。在未知的领域贸然顶风沙而行,容易被不明东西吃的渣都不剩。」 像是应和修祁的话,被数道符咒封的严实的洞口突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桑无度隐约看见数道人形扭曲的生物正在发力撞击洞口禁制。 「师尊——」 「无度别怕,它们进不来的。」修祁安抚地拍了拍桑无度,「过来睡一会吧,师尊在呢。」 桑无度乖乖走了过去,见没有枕头,就想将外衣脱下来垫在他脑袋下边,却被修祁阻止。 他见自家师尊拍了拍腿,温和地看向他:「无度枕着为师的腿睡吧,就当为师赔罪了。」 桑无度眨了眨眼睛,缓缓躺在师尊腿上,看着师尊将一件和他同款却不同颜色,也大了许多的披风盖在他身上,低声对他说:「灵域夜里和白日的炽热不同,十分阴冷。」 桑无度好奇地问:「师尊,您不是没来过灵域吗?怎么这么了解灵域?」 修祁:「你师伯参加过灵域试炼,还是他们那年的魁首。」 「文柏师伯这么厉害呢!」桑无度来了兴趣,仰着头看着自家师尊优越的下颌线,行了赞嘆了一句真帅,继续问,「师尊是怎么进来的,不是说灵域最高只能元婴期进入吗?」 「为师压低了修为,也好在为师没参加过灵域试炼,否则就要将你託付给凤鸣和路鸿了。」 「嘿嘿,这么说还是无度运气好。」桑无度咧嘴一笑,满意了。 折腾一天,桑无度其实很累了,但他还是撑着问修祁,灵域试炼到底试炼什么,他走了那么久,除了黄沙什么都没看见,是不是运气不好。 修祁轻声讲解:「不是无度运气不好,这片黄岩山脉就藏着好东西,等风暴停了,为师带你去寻宝。」 「好了,现在你该休息了。」修祁素白的手遮住桑无度的眼睛,声音低沉温和,「乖,你醒了为师还在,不是梦,为师真的来陪你了。」 桑无度乖乖闭上眼睛,手却悄悄牵住师尊的衣角,那依恋的小模样逗得修祁无声笑了。 靠在身后的岩壁上,修祁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除了风沙唿啸,洞内只有两人清浅的唿吸声。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弥生谷中,一个长相漂亮妖异的年轻人陡然睁开眼睛,猩红的眼瞳蕴着疯狂。 「哈哈哈哈,好好好,桑无度、桑无度,你终于出来了。修祁,你终究算计不过我,我要让你尝遍这世间最最美好之情,然后亲手碾碎这段情,真想看看你那时的脸色啊,一定好看极了,哈哈哈哈……」 第53章 异变 黄沙一起, 果然如修祁所说三天都没停。 这三天,桑无度和修祁窝在岩洞里,吃了睡, 睡醒了练剑, 练剑累了继续吃,吃完了继续睡。 这期间, 随着风力增大, 越来越多的东西开始撞击修祁封在洞口的结界上,发出砰砰砰让人心惊的声音。 每到夜里, 无名嚎叫更是彻夜不停,气温也越来越低, 每到这时, 桑无度都会钻进修祁怀里, 安心闭上眼睛。 转眼,三天过去了。 这天一早, 桑无度醒来发现外面风已经停了,天都亮了起来,兴奋极了, 他可是还记得师尊说这个黄岩山有宝藏呢。 麻熘爬起来,桑无度左看右看没看见自家师尊, 便跑到洞外去找。 方一出岩洞, 就被对面岩山上迎光舞剑的师尊吸引住目光。 剑锋扫过, 青光跃动, 明明是最基础的剑招, 修习剑道之人没人不会, 但就是让看到的人再也移不开视线。 等修祁停下,桑无度方才如梦初醒, 站在岩洞口蹦蹦跳跳地挥手。 「师尊,师尊。」 修祁回头,阳光下,修祁轮廓依然俊美清晰,却被阳光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光边,印在桑无度眼里,也印在了桑无度的心里。 师尊真是太美了,桑无度脸红红的想,再一抬眼就见师尊仙人一样地飞了下来,那身姿、那风度简直无人可比。 第104页 「不愧是我的师尊。」桑无度美滋滋地嘟囔,见人马上落在自己身边,笑容灿烂了,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师尊、师尊,我们去寻宝啊。」 寻宝,恐怕是每个孩子小时候的梦想,桑无度也没想到自己真的有机会寻宝。 小徒弟的要求,修祁当然不会拒绝。这黄岩山脉绵延百里,出产一种名为黄岩晶的炼材。 这种炼材用途特殊,炼器时若是放上一些,能提高炼器的成功率和「器」的灵性,非常受炼器师的欢迎,而这种材料只有灵域有,价值可想而知。 黄岩晶百年而成,出产数量不多,每次灵域开启都会被搜刮一番。这次灵域提前开启,上一茬被搜刮的地方估计还没恢復。 修祁这次不打算带着桑无度找黄岩晶,而是准备寻找黄岩精晶。 黄岩晶百年而成,如果没被采割,随着年份增长,到千年时就会产生异变,由坚硬晶石变成晶莹剔透的液体状的黄岩精晶。 黄岩精晶不但可以炼器,还可以入药,入药可解百毒。 桑无度身体不比常人,魂魄不全,外表再怎么如常人,其实内里一样脆弱不堪。 黄岩精晶入药解百毒,拼入染料染出的布料制成衣物,时常穿着可强身健体,还能抵御各种迷药、媚药。 他这小徒弟容色好,人又单纯,以后下山做任务,难免被人觊觎,他得早做打算。 黄岩晶都不易得,黄岩精晶更是难得,好在修祁早有准备,决定压低修为进入灵域之时,就找文柏问了黄岩精晶出产的位置。 文柏参加那年,好运气的找到了一片。文柏深知黄岩精晶长成不易,也没全部收取,留了一小片给后面的有缘人。 修祁的目标正是那片山域,虽然不确定还在不在,但总比无头苍蝇一般乱找要快得多。 桑无度被修祁搂在怀里踩在飞剑上,急速行驶的风全被修祁周身鼓动的灵气挡在外面,桑无度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辽阔的天地,半晌脑中闪现一个问题。 「师尊,不是说灵域是上古战场,危机重重吗?现在怎么这么平静?」 修祁摸了摸怀里人的脑袋:「无度记着,平静往往比眼前的危险更可怖。」 桑无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决定把这话记在心里。 修祁修为通天,虽然压低到元婴境界,但底蕴比之平常元婴要深厚太多,灵力的细微运用也是他人不及的,由他带着桑无度,两人很快就到了文柏说的那片山脉。 两人运气不错,这片山脉一看就没人来过,修祁一落下就带着桑无度朝着黄岩精晶可能生成的地方走去。 桑无度看什么都好奇,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个不听,修祁也耐心讲解,时不时拉住只顾说话不看路的小徒弟躲过怪立的岩石。 两人一问一答,不多时便找到了文柏说的地方,修祁微微一笑,让桑无度退后一些。 桑无度乖乖听话,青光一闪,面前大片黄岩脱落,露出里面被晶体包裹的黄岩精晶。 修祁手掌翻转,一个不大的玉瓶出现在修祁手中。 修祁对桑无度招了招手:「无度,过来。」 桑无度小跑到修祁面前:「师尊,唤无度何事。」 修祁将玉瓶递给桑无度:「一会儿为师刺破这晶膜,无度记得接好。」 「嗯。」桑无度兴奋,心脏扑通扑通的,小脸也跟着红扑扑的。 修祁见他可爱,摸了摸他的头髮,才道:「无度,准备了。」 话音落下,一点金光闪过,坚硬的晶膜破了一点,桑无度眼疾手快接住了滴下来的晶莹剔透的黄岩精晶。 片刻后,玉瓶半满,精晶液已经没有了。 「诶?这么少吗?」桑无度看着那一大片黄晶,疑惑地挠了挠头。 「呵呵呵,傻孩子,这东西要是真的那么多,也就不会那么珍贵了。」 「也是,」桑无度傻笑一声,「就是觉得这转化率也太低了。」 修祁拿过桑无度手里的瓶子,小心封好:「天才地宝长之不易,才会有奇效,这晶液为师先拿着,回头送你礼物。」 「嗯,师尊,那我们还去哪里?」 修祁笑了,搂住桑无度腾空而起:「为师带你去打架。」 桑无度眼睛腾地下就亮了,窝在自家师尊怀里,等待师尊带他去打架。 * 一片黄沙中,一个嫩黄色身影辗转腾挪在一众几乎看不出人样的黑影之间,剑光迢迢,执剑之人身形潇洒,偶尔挑起还调皮地踩一脚黑影的脑袋或者踹一脚黑影的屁股,忙得不亦乐乎。 混乱战场旁边,有一个身形优雅、面容冷冽俊美的男子抱臂看着混战的中那抹灵动的嫩黄身影,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骄傲之色。 嫩黄身影和面容俊美的男子正是桑无度和修祁。 修祁说带桑无度去打架,当然不会挑选太难的东西来歷练自己这个没什么经验的小徒弟。 可若是太简单,又失去了歷练的意义。 思来想去,修祁有了主意,便有了现在这一幕——漂亮少年大战无数怪物。 这群黑影不是命丧于灵域的魔魂和堕落的仙门之人的魂魄,而是由灵域这个古战场煞气养出来的一种数量奇多的怪物。 这种怪物非魔非人,有着人形,长得却十分噁心。 青紫皮肤,全身上下都是肉瘤,肉瘤长了「嘴」,一张嘴,森森利齿藏在其中,腥臭的黏液滴落,若是不小心被咬上一口,必要被撕扯下一块血肉。 第105页 它们单独实力又不强,只是数量众多,喜欢群体出现,比较难缠,正好用来磨练一下小徒弟。 桑无度刚看见这东西那会儿,心里打鼓,这东西简直太噁心了,看起来也十分兇恶,他能应付吗? 桑无度迷茫地看向自家师尊,就见自家师尊对他展颜一笑,那笑容是桑无度从没见过的动人,他看愣了,自家师尊在他耳边说些什么都没注意。 等他回过神,自己已然飞至半空,而他的师尊用低沉好听地嗓音道:「无度,快要落下去了哦。」 桑无度往下一看,数只肉瘤大张,流着腥臭的口水,一看就是把他当成盘中餐了。 「啊啊啊啊!」桑无度大叫,这场面真是太让人汗毛倒竖了,他要遭不住了。 眼见着桑无度就要落入怪物「口中」,修祁藏在袖中的手攥紧,就见桑无度凌空一个翻身直接踩在了怪物的头上,踢的怪物直接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随后,桑无度落在了怪物群里,手掌一番,鳞青剑出现,他又啊啊啊地朝着怪物挥剑。 修祁:「……」 他这小徒弟还真是可爱。 起初,桑无度还不得章法,全凭自身反应防守,也被怪物咬了几口,但当他发现怪物咬不坏他身上的防御后,胆子登时大了起来。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桑无度已经能自如地对付这些怪物,修祁觉得火候足够,对着还在戏耍怪物的桑无度道:「无度,可以了,别玩了。」 「好,师尊,无度马上回来!」清亮声音传来,唰唰唰剑光闪过,黑红血液四溅,哀嚎声穿过风沙,围着桑无度的怪物已经被斩杀殆尽。 最后补了几剑,确定怪物都被他斩杀,桑无度收剑,掸了掸丝毫没溅到怪物腥臭血液的衣服,才开心地跑向修祁。 然而,他刚迈两步,异变陡生,脚下原本平整的地面骤然如水面波动起来,桑无度站立不稳,就要倒下时,黄沙之下窜出数条长着尖刺的藤蔓缠住他的脚踝、手腕和脖颈。 因为有火麒玉的关系,藤蔓尖刺没有刺入脚踝,但桑无度被藤蔓一绊,彻底控制不住身形,朝后仰去! 第54章 神秘男人 这一朝变故太快, 快到修祁都没反应过来,桑无度的身影已经被藤蔓遮住。 修祁面色骤变,一掌轰向还在蠕动的无数藤蔓, 藤蔓骤然炸开, 露出里面黄色的沙子,桑无度却不见了。 修祁手指蜷缩, 少顷他以指掐诀, 随即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 桑无度被藤蔓缠住,来不及挣扎, 就感觉身体下坠。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也仿佛只过了一瞬, 桑无度哎呦一声, 直接屁股着地, 摔了个七荤八素。 等他揉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就发现眼前的景色全变了, 他此时像是置身在一个岩洞里。 脚下黄沙不见了,变成坚硬的黑色岩石,黄蒙蒙的天也不见了, 他现在抬头看见的都是嶙峋的石头,石头上像是镶嵌了宝石一样一闪一闪的, 不至于让他看不见周围情况。 桑无度环顾一周, 没有见到师尊踪影, 意识到自己又恢復成一个人了, 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 但很快, 他就收拾好心情, 拍了拍自己的脸,给自打气:「桑无度, 打起精神,之前没不知道师尊陪你进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加油,你可以的。」 给自己打完气,桑无度开始仔细观自己所处环境,四周除了漆黑怪状的石头和石头上的「宝石」,以及四通八达的通道,就什么都没有了。 桑无度走到石头前,看了看上面的宝石,不认识,但亮晶晶的很好看。他想了想从干坤袋里掏出了一副手套和一把小铲子。 手套是师尊之前给他的,是个宝器,能隔绝大部分毒素。 带着手套,将不同颜色的「宝石」挖了出来放进小袋子再扔进干坤袋,桑无度才选了一个看着比较顺眼的通道走去。 通道很长,也很黑,桑无度有些害怕,一手紧紧握住鳞青剑,一手拿着师尊送他的夜明珠,小心翼翼地前行。 黑暗中,人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力会减弱,桑无度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感觉腿都酸了,面前才豁然开朗。 入目不再是一片漆黑嵌着亮晶晶宝石的岩石,而是一个有着碧绿草地,漂亮小屋和一池潭水的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桑无度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一步,但很快反应过来,急忙退后转身要走时,一个疏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友,既然来了,怎么不多待会?」 桑无度霎时背嵴一凉,这里有人,他居然完全没发现。 还有,他……是「人」吗? 桑无度有点不敢转身,生怕自己转身看到的就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残魂。 他可还没忘,这个灵域里最危险的不是他之前对战的那些怪物,也不是随处可能见风沙,而是上古仙魔大战后遗留下来的残魂和歷代灵域试炼里折在灵域里的仙门、魔族的天骄。 现在听着声音像是有神智,可谁能说这不是残魂骗他回头,然后想要弄死他呢。 可不回头,人在他背后放冷箭他也没办法躲,怎么办,要回头吗? 就在桑无度犹豫之际,身后传来不疾不徐地脚步声。 桑无度知道自己不能再背对着这「人」了,咬咬牙,倏地转身对上,一个眼睛覆着白绫,身穿紫色纱衣的男人微笑地站在他面前。 第106页 「小友灵气逼人,应该是参加灵域试炼的仙门弟子吧,难道又过了百年吗?」 「你是?」见来人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桑无度内心警觉,面上却是一派天真,「您是前辈的……」 后面的话桑无度没说,面前的男人笑了起来:「小傢伙还挺懂礼貌,知道不戳人痛处。」 「没错,我是残魂,我是三百面前参加灵域试炼的耀辉宗弟子,不小心被人算计,肉身损毁。好在身上带了一样法宝,护住的我魂魄,让我不至于沦落成失去理智对自己同门下手的怪物。」 「变成残魂后,无法离开灵域,我便建了这座小楼,住了下来,几百年了,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我都快忘了怎么说话了。」 桑无度闻言,神情微动,他并不太信男人的说辞。 就算男人说的是真的,一个被法宝护住的魂魄被困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几百年,忽然遇见一个修为不是特别高,看起来非常年轻的人,真的会这么和善吗? 如果是他,他恐怕会夺舍这个年轻人,顶着年轻人的皮囊逃出这个鬼地方。 想到这,桑无度不动声色退后一步,然后勐地扬起,一股辛辣呛鼻的味道陡然散开。 男人没防备,被扬了个正着,当即咳了起来,还打了好几个喷嚏,桑无度趁机撒腿就跑:「拜拜了,再也不要见了。」 桑无度皮了一下,心情好了不少,选定一个方向就跑,中途还拐了几道弯,生怕那人缓过来追上来。 七扭八拐的,也不知道是桑无度运气太好,还是他运气太坏,他竟然从那个黑漆漆的满是通道的岩洞里跑了出来。 但他还来不及开心,就见距离自己不到五步的距离一身紫衣、眼戴白绫的男人笑得邪恶地「看」着他:「小友好生警觉,在下可还没想干什么呢,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让你陪陪我。」 他声音不復之前的疏朗,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妖异。 桑无度抿了抿嘴,鳞青剑举在胸前,警惕地看着男人:「你还想骗我?你就是想夺舍,用我的肉身从这里出去。」 男人一步一步靠近桑无度:「小友,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长得那么漂亮,我可太喜欢你了,怎么捨得夺舍你,毕竟你是第一个敢用——」 他顿了一下,才语带笑意道:「第一敢用茱萸粉攻击我的人,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桑无度:「……」 别以为他没听出来这是在骂他,还有,你个没见识的,那可不是茱萸粉,而是他特调的辣椒粉。 桑无度心里腹诽,脸上却是丝毫看不出来,他一步一步往后退,直至退无可退,他才像是气急败坏地对着男人大吼: 「你个死变态,你喜欢我,我可不喜欢你,你再向前一步,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 男人继续逼近,看着桑无度跟小猫崽儿挥爪一样威胁他,连眼睛都湿漉漉一副可怜样,笑得更妖异了。 他贴近桑无度耳边,缓慢又带着无尽诱惑地低喃:「你就用你手里这把剑,还是再对着我撒一把茱萸粉?」 桑无度没动,垂着眸不知道是被男人吓到,还是已经认命,横在胸前的剑也缓缓放了下来。 男人眉目轻抬,伸手缓缓抚上桑无度的脸,手指更是在桑无度耳朵、脖颈处流连,头也渐渐低下,似乎想要亲吻桑无度的脖颈。 桑无度颤了颤,男人轻笑一声,很满意桑无度的反应,再次爱怜地摸了摸是桑无度的脖颈,张开嘴露出四颗锋利的犬齿就要咬下去! 第55章 魔尊叶天瑞 危机关头, 一柄泛着青光的飞剑直射而来,在神秘男人即将咬住桑无度的瞬间,横亘在二人之间。 飞剑几乎是贴着桑无度的脖颈, 剑芒寒光散发, 却没有伤到桑无度半分,反倒是离得较远一点的神秘男子闷哼一声, 若不是躲得快, 嘴唇差点被剑芒削掉。 神秘男子这一躲,给了桑无度机会, 他瞬时划出一剑。 那一剑,桑无度用了全部灵力, 鳞青剑上霎时燃起一层烈焰。烈焰燎过男子的胸口, 竟然没有皮肉焦煳的味道传出, 只有衣襟破碎处被烈焰烧着的森然白骨彰显男子白骨成精的身份。 男子似乎没想到桑无度竟然有此能力,吃痛之下用力将桑无度甩了出去, 被飞身而来的清冷身影拦腰抱在怀里。 「师尊!」桑无度惊喜看着翩然而至将自己揽住的人,眼中爆发出一团炽热的光芒。 「无度。」修祁见着全须全尾的桑无度,心中的不安才稍稍褪去, 「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桑无度摇了摇头, 扭头指着手捂胸口将火焰镇灭的神秘男子告状:「师尊, 就是他刚刚欺负无度, 想吸无度的血, 还想夺舍无度, 无度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神秘男子被指证, 也不反驳,烈焰消失后, 他抹了一把唇上的被剑芒割裂的细小血口,低低笑了,那笑声里有着修祁熟悉的东西。 「没想到堂堂长渊仙尊竟然会压低修为进入灵域,不怕传出去遭世人耻笑吗?」 修祁冷笑一声:「本座怕不怕,阁下恐怕是看不到了,若是让世人知晓魔尊叶天瑞居然能魂离封印些许时间,恐怕阁下这偷来的时间也得连本带利还回去。」 「那就看看现在伤势未愈的仙尊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落下,神秘男子——叶天瑞徒手化剑悍然朝修祁攻来。 第107页 修祁揽着桑无度倒飞落地,拍了拍自家徒弟的小脑袋,温声道:「待在这里别动,等为师解决他,再带你去寻宝。」 说罢,修祁手中飞剑剑芒吞吐,一个青色结界如碗一样倒扣在桑无度上方。 结界落下的瞬间,修祁反手背剑,叮的一声,叶天瑞的剑尖抵在飞剑正中。修祁松手,飞剑空中旋转挡住叶天瑞细雨一样密密麻麻的攻击。 叮叮噹噹间,修祁勐然回身,以手握剑,指尖轻弹剑身。 「嗡——」 幽远绵长的剑鸣爆发出强横的灵异横扫周边一切,山石碎裂,黄沙骤起,位于风暴中心的两人,辗转腾挪,一青一黑红短兵相接带出更大的风暴。 结界中的桑无度没有别波及到半分,紧张地看着打的天昏地暗的两人,内心祈祷师尊不要受伤。 他可是听见师尊叫那人什么了,那可是魔尊叶天瑞。师尊现在受制于灵域,不能运用全身修为,叶天瑞估计也不行,但他比师尊要多一个优势,就是他魂附之人本就是灵域内的东西。 这东西本就是灵域内的,可没有修为只到元婴之说。灵域是上古仙魔大战的战场,当年无数仙魔大能陨落于此,只是神志、魂魄残缺才会实力下降,不代表他们不会再度增长实力。 否则,灵域试炼又怎么会被称为是机遇与危机并存,又怎会每次开启必有天骄折损呢。 现在这个什么魔尊附身在灵域的东西身上,肯定不会只是元婴境界,师尊会不会被他算计。 这么一想,桑无度更急了。 他这一急,叶天瑞笑了:「你这弟子看来不信你呢,你说,我要是在这里打败你,他会不会哭,你在他心目中的高大神伟的形象会不会崩塌。」 「聒噪。」修祁不欲多言,剑招凌厉,招招致命。 叶天瑞旋身躲开,再忽然近身,如一条无骨的蛇一样贴上修祁,声音透着暧昧传进修祁耳朵:「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不想在小弟子面前出丑。」 「滚!」修祁拿剑的手不易察觉地一抖,这一抖在转瞬间,一瞬不瞬盯着战局的桑无度都没发现,却没逃过叶天瑞的眼睛。 他笑得妖异,躲过修祁剑光再次欺身而上,继续蛊惑:「你对他不是普通师徒之情吧,修祁,你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区区跟我有关的人,冒险进入灵域呢。」 「你想保护他,明明只需要将他关押在你们后山禁地的禁制大阵中,或者再弄个封印我一样的封印将人扔进去,岂不是一劳永逸。」 叶天瑞语速越来越快,声音里透着疯癫的恶意:「你没有,你把他带在身边,给了他最大的收徒大典,还为他不顾伤势压低修为进入这只要暴露修为随时可能会将你撕碎、驱逐的灵域……」 「修祁,你真的只把他当成你的小徒弟吗?」看着修祁脸色越来越苍白,剑招似乎也凌乱了一些,叶天瑞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顾修祁攻过来的剑,勐然抬手朝着结界全力一击! 那道黑红色的魔气太过扎眼,将附近被两人打斗引过来的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 当看清场中央是谁有,有人失声道:「长渊仙尊,长渊仙尊怎么进来了。」 「对啊,和他对战的是谁,好强!」 「强个屁,仙尊进来肯定是压了修为,对面那东西一看就不是善茬,还赶紧去帮忙,没看见结界里的弟子是我仙门中人吗?」 「我认识,是长渊仙尊新收的弟子,我还参加过收徒大典。」 「那还不快去!」 话音未落,众人齐齐飞身上前,可还没能他们到达风暴中心就被四面八方飞过来的魔族之人绊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时间杀声震天。 混战中,眼见着黑红魔气就要击溃结界,叶天瑞露出胜利的笑容:「长渊仙尊,不去救你的小弟子吗?」 修祁回身一剑隔开叶天瑞,终于露出叶天瑞想要看到的,无比慌乱、甚是狼狈的神情,不管不顾地朝着结界飞身而去。 「你的心终于乱了,哈哈哈!」 叶天瑞笑得猖狂,覆在白绫下的眼睛偏执、邪异、癫狂尽显,在修祁挡住黑红魔气之时,飞身上前,手中黑红长剑带着无尽恶意、祟气朝着封琛心口狠狠扎去! 「师尊、仙尊!!!」 * 结界中,桑无度一直高度集中精神看着两人的战局,脑海中无数个想法绕过,一会儿自己怎么帮师尊,一会儿想自己能不能联络到严凤鸣。 严凤鸣是书中主角,天道宠儿,有他护着师尊,天道怎么也不会让严凤鸣死了,师尊也就没事了。 至于严凤鸣英雄救美会不会让师尊动心,这件事以后再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师尊平安就好。 他看见了叶天瑞在对师尊说些什么,但距离有点远,他听不到,或者是师尊不想让他听到。 等他能听到声音时,就是叶天瑞癫狂的笑声和师尊不管不顾也要救他的身影,以及叶天瑞手持黑红长剑狠狠刺向师尊后心的阴狠模样。 「师尊小心!!!」 眼看黑红长剑已经刺破师尊衣物,桑无度肝胆俱裂,就在这时他勐然听到师尊清冷却沉稳无比的声音:「无度,将鳞青剑借与为师。」 桑无度虽不知其意,却立马应下,他应下的瞬间,鳞青剑像是活过来一样,勐地从他手中飞出,透过结界狠狠刺进叶天瑞的喉间。 第108页 与此同时,修祁打散黑红魔气,结界散开,他一把揽住桑无度的腰退后两步站定,才露出一个气定神闲的笑容。 被洞穿喉间的叶天瑞则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鳞青剑:「怎么可能!!」 修祁:「为何不可能,你藏于魑骨之上,确实可以发挥出你两分力量高于元婴期修为的我,但魑骨的要害同样是你的要害……」 「你之前的破绽都是故意卖我的?我不信。」叶天瑞十分确定修祁的反应是真实的,但就是真实的,修祁才更加可怕。 他竟然能自控于如此境地,在自己搅乱他心境后,马上反应过来利用这点下套坑他,修真界第一人果然不是蠢人,十八年未见,修祁的心智已不是往日可比。 还有那柄能伤他的鳞青剑,居然真的恢復了。 修祁不想给魔头答疑解惑,他冷笑一声:「你信如何,不信又如何,反派死于话多,无度还真没骗为师。」 桑无度正在翻找修祁受伤部位的手一顿,脸色露出些许尴尬之色,他没想到自己吐槽话本里反派的话竟然让师尊记住了。 像是察觉到桑无度的情绪,修祁抬手召回鳞青剑放在小徒弟手里,声音温暖:「无度不怕,师尊没事。」 说完,修祁不再看被鳞青剑伤后,魔气开始急速消散的叶天瑞,随手一挥,强横的灵气涤盪这一方天地的沖天魔气。 霎时东南西北四方各升起一道青色光线,光线相互穿梭、缠绕织成法阵悬于正在厮杀的仙魔两族弟子之上。 法阵一落,仙门弟子发现自身灵力更加充沛,反观魔族弟子竟觉得周身魔气凝滞,被仙门弟子打的节节败退。 叶天瑞脸色微变,覆在眼睛上的白绫落下,露出他那双血色的双眸:「长渊仙尊真是好算计,居然提前布下无上神清阵,只可惜这小弟子被你做了诱饵,不知他是何感想,知不知道自己在你心中只是个棋子。」 封琛未语,桑无度抢先道:「我呸,你可闭嘴吧!棋子,棋子,您可真会以己度人,就算我是棋子,也是师尊捨命保护的棋子,不像是你,棋子说扔就扔,丧心病狂。」 「你就是个缩在别人壳子里的缩头乌龟,十八年前打不过我师尊,今日同样是师尊手下败将,我要是你,直接羞愤自杀,还敢挑拨我们师徒关系,惯的你。」 言罢,桑无度缩回修祁身后,耐心检查师尊后心处伤势如何。 被桑无度保护的修祁,心底一大股暖流涌动。 而后他不再理会叶天瑞,魑骨魔气消散,自然粉身碎骨,俯身于魑骨的叶天瑞也将被封印大阵牵引回到封印之中。 他得赶快想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叶天瑞能魂离封印,必定是封印松动。9999个极阴女体破坏灵域时间封印,未必不能松动他设下的天地大封。 他现在还不能出去,叶天瑞竟然亲自出来抓无度,无度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比之四海九州任何人都要重要,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为今之计,只能让师兄派人前去查看封印松动情况,在封印外围再设一层封印抵挡一二,等他回去。 希望他们能顶得住叶天瑞的蛊惑,不会成为松动封印的肥料。 第56章 叶天瑞的算计 原本一场可能使众多仙门天骄陨落的大战, 在修祁的无上神清阵下消弭于无形之中。 在大阵的加持下,仙门弟子将魔族精锐杀的杀,杀不了的就重创他们。 这些魔族之人作恶多端, 手上沾染了太多鲜血, 仙门弟子恨毒了他们,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一场大战从黑夜战到白天, 从白天又战到黑夜, 等终于闲下来,才发现, 长渊仙尊和桑无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迹。 仙门弟子挠了挠头,默契地没去找长渊仙尊踪迹, 四散开来继续他们的歷练。 灵域大门外, 问悲宗驻地, 文柏看着修祁用秘法发出来的消息,眉间紧锁, 辛为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先别急,我走一趟,我归一宗重在修心, 十八年前叶天瑞想要蛊惑都没成功,如今也没那么容易, 你还信不过我吗?」 「辛为, 叶天瑞蛊惑人心的能力, 你我都见过, 清钧是怎么伤的, 别人不清楚, 你我不清楚吗?我不是怕你被叶天瑞蛊惑,我是怕叶天瑞已经在咱们不知情的情况下, 蛊惑了太多仙门弟子。」 文柏一脸凝重:「那可就糟了。」 十八年前,那场仙魔大战打了整整三个月,最后的七天,修祁和叶天瑞打的天昏地暗,最后修祁技高一筹将叶天瑞打入自己利用天地之气布置的封印大阵之中。 就在修祁将要将大阵完成之时,精挑细选的十八名护法中,竟然有十四人同时「叛变」突然出手攻击修祁,才让真正叛徒找到机会重伤修祁。 现在想起当时的一幕文柏都肝胆俱裂,他失去师尊后,又差点护不住自己的小师弟,道心没直接毁了,都是修祁命硬抗住没死。 不仅没死,还出手打晕那十四个护法,杀了反叛者,才昏倒在地,给了他和剩余几人拼命完成法阵的机会。 事后,那十四人醒来却相继忘却自己出手攻击修祁之事,只说自己听到了叶天瑞的声音,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天瑞的声音文柏他们也听见了,只是没当回事,渐渐就听不见,便知道他们没有撒谎,也没必要撒谎。 这是叶天瑞第一次,却不是唯一一次展现他迷惑人心的本事。 第109页 这之后,他们派人守在大阵旁边,不知道是因为最后主持大阵闭合的人不是修祁,还是他们修为不够,对大阵不了解,致使大阵有缺漏,竟然无法完全隔绝叶天瑞的魔识。 叶天瑞不断蛊惑看守之人自相残杀,酿成惨剧。自那之后,叶天瑞便无人看守,他们只在大阵最外围派人观察大阵异动。 就这样,还有人被蛊惑,只是因为距离大阵中心有些距离,叶天瑞魔识减弱,再有他人帮助,才没能再酿成惨剧。 也因为叶天瑞蛊惑人心的能力,各大宗门意识到弟子道心的问题,开始布置磨练弟子道心的道场,可什么道场、幻境比得上叶天瑞呢? 便有宗门号召送弟子去大阵外围,把叶天瑞当成是仙门弟子的试刀石,文柏和辛为以及另外两个清醒的其他宗门的长老极力反对,此事才作罢。 可有人不信邪,偷偷把弟子往大阵边缘送,弥生谷是一个极大的裂缝,藏身之处极多,文柏不可能一直看着他人,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修祁告诉他叶天瑞居然能魂离封印稍许时间,这代表封印减弱,也代表叶天瑞魔识能延伸的地方更多,危险成倍增长。 更代表他曾经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可能酿成巨大的祸端,这怎么能不让文柏忧心。 辛为何尝不知道这些,但这不能怪文柏。修真界大大小小宗门三千都数不尽,怎么可能不出害群之马。 「你不能把这些都揽在自己身上。」辛为说,「现在事情还没糟到那种地步,长渊仙尊出现在灵域之内就是转机,叶天瑞恐怕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长渊仙尊,这次受创正好给我们布置的机会。」 文柏长舒一口气,知道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抬头看向好友:「查看大封之事那就拜託你了,还有我有意将叶天瑞魂离封印之事告知天下,我累了,不想再隐瞒了。」 以前隐瞒一些事情,是怕造成恐慌,也是怕有心之人利用这一点,如今看来,这一切恐怕都在叶天瑞算计之中。 果然不愧是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魔界至尊,心机之重,不是他们可比。 好在天道是站在他们这边。十年前他救下无度放在师弟身边抚养,十年后无度神志恢復成为师弟最宠爱的小弟子,并在灵域试炼之时一併进入,撞破叶天瑞诡计。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只希望这天意以后也会向他们倾斜,不让世间生灵涂炭。 辛为颔首同意:「也是时候敲打那帮不听话的了,让他们有点危机感,也好过背地里作妖惹事。我这便动身,你这便也准备起来,若是大封真的……」 「我明白。」文柏道,「我会着凌宇师侄炼制阵盘,应能抵挡一阵,一切等清钧出来再议。」 这是修祁信中内容,文柏觉得他应是有补救之法。 弥生谷大封是修祁一手布置,外人都不清楚,若是妄动,造成反效果就糟了。 两人商定完,辛为也不迟疑,当即朝弥生谷而去。 文柏看着辛为剑光如流星一般划走,许久才长长嘆了一口气,目露迷茫:「难道,真的走到这步了吗?若是知道无度身世,清钧该怎么办呢。我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记起,我该不该告诉清钧。」 「师尊,如果是您在世,您会怎么做呢……」 喃喃之声散落于灵域风雪中,无人听见。 * 灵域之内,见仙门弟子完全占据上风之后,修祁便带着桑无度离开了。 他已然做的够多,如若这还能被魔族压制,那仙门弟子也就不用走出灵域了。 桑无度被修祁揽在怀里带走,临走时,桑无度没有半分留恋,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修祁,心中一种名为热血的东西来回流淌,让他整个心都沸腾了起来。 师尊真的好厉害,真的好帅。 那样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地利用叶天瑞为他制造的陷阱,反将叶天瑞踹下深渊,还能顺便将魔族一军,这种顶级智力和力量的拉扯,简直刷新了桑无度对于修祁强的认知。 也更让桑无度弄不明白,这么强大,这么理智的师尊,到底是怎么爱上严凤鸣的?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好嘛。 所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该怎么对症下药。 桑无度陷入沉思。 桑无度看他,修祁一直知道,他很喜欢小徒弟用亮晶晶的眼神看他,只是余光看见小徒弟看着看着走神了,忽然就想知道小徒弟在想什么。 要不要晚上入梦去看看,白日震撼之事,晚间必然能梦到,他可以入梦问一问,小徒弟醒了也不会记得,一举两得。 修祁是个实干派,这么想,也就这么定下,见前方一望无际的空地从黄沙遍布变得绿意盎然,修祁收起飞剑带着桑无度落下。 脚下挨上实地,桑无度回过神来,入目便是一片末过小腿的青草。周围一片宁静,偶尔有风拂过,草叶哗啦啦的响。 桑无度回身看去,一片黄沙在风中狂舞,却在接触绿地边缘时陡然停住,像是被什么遮挡住一样。 「师尊,这……」 修祁站在桑无度身边,缓缓解释:「很神奇吧,这就是灵域,自成一方天地的灵域。没有春夏秋冬,却有风霜雨雪、黄沙和植被。」 桑无度似懂非懂,眨着眼睛看着修祁,希望修祁能解释更多一些,修祁却是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地看着他:「不懂没关系,以后就懂了。这地方有绿晶石,木灵力丰富,可助你修炼,为师带你去挖。」 第110页 「好。」桑无度少年心性,被修祁一带,注意力当即转移,朝着前方草地奔去。 修祁跟在他身后,看着在草地上恣意的桑无度,眼色暗了下来,喃喃道:「无度,为师会好好保护你的,无论你是谁,在为师这里,都只是桑无度,是我的小徒弟……」 桑无度不知道修祁心中所想,他只觉得这片草地他待着十分舒服,还看见了一株似乎是灵药的植株。 桑无度记得,紫颉草是师尊用的陵松雪香的主要药材,外界十分难得,要真是紫颉草,那可赚了。 紫颉草长得和寻常青麦有些像,只有背光时能看见微微紫色,桑无度只在书上看见过这种灵药的记载,有些不确定,便回头去寻修祁。 看见修祁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看着他,大力挥手:「师尊,来这里,我好像看见紫颉草了。」 「哦,是吗,为师看看。」修祁霎时调整好面部表情,没有让桑无度看见自己之前的神色,迈步走了过去。 一到桑无度身边,入目一大片的紫颉草,除此之外还零星长着几株半黑半红的乌云火莲。 明明乌云火莲才是最好认,也最适合桑无度的灵药,可桑无度偏偏忽略了这几株灵药,满目都是他需要的紫颉草。 第四卷 身世之谜 第57章 两情相悦 修祁心头忽觉一阵滚烫热意, 胸膛中霎时被一种名为酸涩的情绪充斥,热意烧灼着酸涩,蒸腾起的热气, 熏得修祁眼底也跟着泛酸, 仿佛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他的小徒弟这么好,为何命运如此不公, 将这四海九州全都栓在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郎身上? 想到桑无度以后要面临的狂风暴雨, 修祁眼底蕴着压抑的风暴。 经此一役,叶天瑞魂离封印之事是绝对瞒不住了, 连带桑无度是这天下最最关键之人之事也会随之暴露在天下人眼中。 人心难辨,他这小徒弟一出灵域面临的将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那些人会以天下苍生安危为由, 要挟他交出无度, 要求他封印无度。 甚至,要求他想办法杀掉无度, 以绝后患。 可他又怎么忍心。 看着眼前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天真烂漫的桑无度,修祁心如刀割,怎么会, 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为何明明是一个人,性格却天差地别? 如果桑无度不这样美好, 他是不是就能下去狠心, 封禁他, 以绝后患?修祁不住地在内心问自己。 可他问了千遍万遍, 内心深处却只有一个答案—— 万事有因有果, 无度只是无度。去日不可追, 来日却有可期1,他必须在灵域关闭之前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他要保住无度,哪怕他已经知晓无度真实身世为何。 修祁眼中坚毅之色闪过,他不是傻子,之前关于无度身世的疑惑在见到叶天瑞的剎那间,全都明白了过来。 无度居然是叶天瑞用秘法分出去的魂魄! 见到叶天瑞的瞬间,修祁便看出,叶天瑞仅剩下二魂四魄,而无度身上的一魂六魄中有一魂三魄隐隐被叶天瑞魂魄牵引想要离开无度,无度身上也相应出现叶天瑞独有的魔气涌动。 若不是被剩下的三魄镇住,无度估计无法坚持到他来,魂魄就会和叶天瑞的合二为一,而无度的身体也会成为叶天瑞的新的身体,天地大封中的躯体便也无用了。 这样做,身体不会被任何人看出是夺舍而来,且身体算是自己的,也没有排斥之说。 如此,叶天瑞便能在封印完好之下脱离天地大封。如果此次他没有跟着进来,没人发现叶天瑞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换掉无度,叶天瑞利用无度气息伪装,他这个做师尊的,八成也会着了他的道。 到那时,天下将无人能制衡叶天瑞,这四海九州将陷入炼狱之中。 当真是好算计。 修祁现在都怀疑,十八年前自己将叶天瑞打落天地大封之中都是叶天瑞蛰伏计划的一环。 「怪不得痴傻的无度会惧怕我。」修祁喃喃。 盖因为那时痴傻小徒弟体内只有叶天瑞的三魄,修祁身上的气息,这三魄记得牢靠,觉得这个气息的主人会伤害自己,才会本能躲避罢了。 原来从最开始,一切都有预兆。 只是还有一事他没弄明白,叶天瑞既然分离魂魄想要就此偷生,为何无度最初身体里只有三魄? 只有魄是无法投胎,所以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让无度的魂离开了躯体,且又在此期间得了什么机缘才多了三魄,让无度免于痴傻,也免于被叶天瑞玩弄鼓掌之中。 这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那是不是意味着,天道也是喜欢这个虽然和魔尊叶天瑞同源,却和叶天瑞半点不同的少年郎。 那是不是说,他可以有办法保住他的小徒弟? 修祁从走过来后就垂眸沉默,桑无度以为自己看错了,这片草药根本不是紫颉草,连忙道:「师尊不要失望,这片如果不是紫颉草,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别的地方……」 桑无度话还没说完,就被拥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松寒雪香透过抱着自己之人的体温幽幽地飘进自己的鼻腔,桑无度不禁深深吸了一口这独特的香味,才闷闷地问:「师尊,怎么了?」 修祁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片刻后,两人放开,温声道:「没事,就是觉得无度待为师真好,那一片都是紫颉草,无度,你发财了。」 第111页 「真的!」桑无度眼中爆发出炽热的目光,忙拿出小玉铲小心翼翼地挖取紫颉草。 他一边挖,嘴还说个不停:「这些紫颉草无度一株都不会卖,会将它们都制成陵松雪香,够师尊用百年之久了。百年后,灵域会再次开启,那时我就在灵域门口摆摊收紫颉草,啊,不对——」 桑无度像是想起了什么,直起腰笑眯眯看着修祁,大声道:「百年后,师尊一定神魂康健,解决天蚕蛊的问题,也就用不到紫颉草了!」 少年人的愿望炽烈真诚,似金乌悬空,洒下的光能驱散所有阴霾,修祁只觉被沉重真相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内心都得到了片刻安宁。 修祁走到桑无度面前,伸手轻轻抚摸桑无度的脸,看着小徒弟毫无戒心猫儿一样的蹭了蹭自己的手心,心一下子便软了。 「无度,你不用担心,为师的神魂已经基本修养如初了,即使那天蚕蛊也不是解不了。」 「诶?真的吗?」桑无度大眼睛了满是怀疑,「师尊不是为了让我安心哄我的吧。」 天蚕蛊裂魂之能世间无药可解,若不是修祁修为高深,加之陵松雪香镇压,恐怕就没有如今的长渊仙尊了。明明收徒大典之时,师尊神魂还未恢復,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恢復了呢。 修祁见小徒弟不信,也没多做解释。 他只是低下头,和小徒弟额头相抵,相抵的瞬间,神魂窜进小徒弟对他不设防的识海,勾起小徒弟一抹神识返回自己的识海之中,任由小徒弟在自己识海里乱窜。 少顷,两人神识分开,修祁看着小徒弟红红的面颊,和微微发抖的身体,后知后觉,两人方才的行为太过暧昧。 神识交缠,识海共游,是一般道侣都不敢去做的。 方才修祁没有多想,只想让小徒弟能最快感受到他神魂的稳定程度,而小徒弟还不会分神识探魂。 可当他坦然做完这一举动,面对小徒弟红着的脸,发颤的身躯,修祁内心平静的心湖如同被投入一块巨石一般,激盪的水花炸开,再也无法平静。 忽地,修祁想起和叶天瑞对峙时,叶天瑞的那番话。 「你对他不是普通师徒之情吧,修祁,你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区区跟我有关的人,冒险进入灵域呢。」 「修祁,你真的只把他当成你的小徒弟吗?」 「修祁,你的心乱了。」 是啊,自己的心乱了。修祁不得不承认,他对桑无度已经不是一个师尊对一个徒弟的感情了。 这种情感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修祁自己也不知道,若不是今日被叶天瑞点破,恐怕他还是自欺欺人,意识不到自己对桑无度的感情。 深吸一口气,修祁压下心中的异样情丝,笑着说:「无度,为师可骗你了。」 桑无度还有点无法从刚刚的快感里回过神,好一会儿,才迷迷煳煳反应过来,然后他的脸就变得更红了,嗫嚅了半晌才抬头道:「没、没骗我。」 只是他这一抬头,正对上自家师尊那张绝色的俊颜,当即头顶都要冒烟了。 真不怪他多想,没穿过来那会儿,他虽然小说看的少,但基本大热的玄幻武侠小说还是在周围朋友的侵染下看过的。 男频小说不同于女频那么唯美,车又多,车速还快,里面不乏男主和自己的后宫女主双修,神交的香艷描写。 是以,就算他知道自己家师尊没那个意思,也无法从方才的感觉中立马抽身出来。 而且,他发现,他好像对自家师尊存着点非分之想。 他家师尊好看,修为高深,人品贵重,哪一点都十分吸引他,真不怪他会动歪心思。 况且,他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认为是师尊先动的手,不能怪他想以下犯上! 他如果成为师尊的道侣,是不是就没严凤鸣什么事了,师尊不会被严凤鸣伤透了心,他也不会因为严凤鸣一命呜唿了? 以前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呢,真是太笨了。 修祁见小徒弟在神识相缠之后,就有点魂不守舍,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行为冒犯他了。觉得就算自己对桑无度有意,也不能不顾及无度的想法,便想开口道歉。 可他话还没出口,就见小徒弟忽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双手环住他的手臂,撒娇似的晃了晃,清亮的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师尊,无度最最最喜欢你了,快帮无度採集紫颉草吧。等师尊完全好转,我们就把紫颉草高价卖出去。」桑无度眼睛亮晶晶,「师尊,不是我发财了,是我们发财啦!」 修祁怔怔地看着眼中情感似乎转变了的桑无度,片刻后,他似乎明白了过来。无度说的不是「我」而是「我们」。 无度这是把他划过成了最重要之人,无度对他的感情也不只是单单的师徒之情,他们两情相悦。 想通这一点,修祁看向桑无度的眼神越发柔和,他唇齿轻启,声音含笑:「好,是我们发财了,为师这就和无度一起採集紫颉草,再带着无度去别的区域寻宝。」 「好!」桑无度仰着脸,眯着眼睛,似乎再憧憬遇见天地奇宝,採集卖钱的事情,那样子又调皮,又可爱。 撞进了修祁的眼里,也撞进了修祁的心里,在他心里印下了一抹永远也抹不掉的如同烙印一般的印记。 第58章 蚕丝雾 第112页 有了修祁的帮忙, 桑无度採摘速度加快了很多。 桑无度是个闲不住的人,边採集紫颉草,边说:「师尊, 那个就是魔尊叶天瑞啊。」 修祁的手一抖, 一株紫颉草废了,他捻动手指毁尸灭迹, 声音如常道:「是, 无度对他什么看法?」 桑无度唔了一声,才道:「没什么看法, 就是觉得他不像是一个魔尊。」 修祁回过身看他:「不像魔尊?如何说?」 「呵,」桑无度一脸嫌弃, 「魔尊不应该是威风凛凛, 手一挥魔族众人都怕的不行, 然后说话也比较有大将风范吗?那个怎么跟个地痞流氓一样,就会搞挑拨离间, 要不就是欺负我这种小趴菜。」 修祁一怔,他想过因为灵魂的吸引,桑无度可能会对叶天瑞产生好感, 但却没想过桑无度会觉得叶天瑞像个地痞流氓。 看他的样子,真是极讨厌叶天瑞。 这个发现, 让修祁心里那根弦微微松了些许, 他弯下腰继续採集紫颉草, 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小趴菜是什么?也是你话本上看来的?」 「呃, 这么嘛, 」桑无度挠了挠头髮, 笑嘻嘻地说,「师尊应该去过灵药园, 那里的没长成的灵药趴在地上,一踩就死的就是小趴菜。」 「为师懂了,你的意思是你很弱。」修祁缓步走到桑无度身边,将自己踩的紫颉草交由他保管,摸了摸他的头,才笑着说,「无度可不弱,不是小趴菜。」 桑无度笑嘻嘻地蹭了蹭修祁的手心,放好紫颉草后,又朝周边看了看,最后指着一个方向道:「师尊,我想去那边看看,无度觉得那边的山里肯定有好东西。」 修祁当然同意,他这个小徒弟今天惊吓受的有点多,合该宠一宠。他这么想,便拉起桑无度的手,一步一步朝着桑无度指的方向走去。 这正和桑无度的意,他方才发现自己喜欢修祁,满脑子都是和修祁多待一会,御剑太快了,还是并肩走才更让他开心。 可能是桑无度时来运转,或是他们运气真的很好。这一路上,两人又发现了好几种稀有灵草,採摘后都放进了桑无度的干坤袋里。 眼见着自己家底越来越厚,桑无度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想的都是,钱越多,他越能好好养师尊,完全忘了修祁的家底是他再采一百年灵草都赚不来的。 见小徒弟开心,修祁心情也好了不少。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走到了桑无度说的那座山。 这座山离远不觉得巨大,等真的到了它的脚下,才惊觉,这不能叫做山,而应该叫山群。 这根本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山组成的山群。山连着山,中间凹进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山谷,两人还没进去,就已经闻到了山谷中传来的异香。 那香味缥缈甘甜,似花香又似果香,果香后余韵又带着一种木调的沉香,经久不散,让人闻之难忘。 「师尊,好香,我要进去看看,里面肯定有好东西。」桑无度眼里闪过一抹极亮的色彩,他顾不得里面可能有危险,拉着自家师尊的手开始寻找入口。 找到入口后,他话都没说就想往里钻,被修祁拉到身后,柔声训斥:「冒失鬼,跟在为师身后。」 桑无度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乖乖地跟在修祁身后走进了那个无人的山谷。 两人循着味道一路向前,终于在极隐秘的地方看到悬在半空中,似烟、似雾、又似丝线漂浮一样的东西,闻之难忘的香味正是这个「东西」散发出来的, 桑无度眼里爆发出惊喜之色:「师尊,这个是不是就是蚕丝雾!」 蚕丝雾,顾名思义蚕丝的雾。 这种「雾」形成的条件极为苛刻,是天蚕蛊的蛊虫还为化蝶前,待在蚕茧里遭遇大雷劫之后,蛊虫未死,还顺利化蝶留下的空茧又被九天玄火煅烧不灭,形成的一种聚集在一起的液态状,如同雾气的一种天材地宝。 光成型还不行,还要经歷千年以上的日华、月华淬鍊,再经歷若干次雷劫淬鍊才能真正成熟,散发香味。 修祁身中天蚕蛊之毒,世间除了夜隐蝶制成的夜隐丹和陵松雪香可以缓解外,再无任何解药。 但毒药必然有解,天蚕蛊也不例外。说它不能解,盖因为这种蛊毒难养,它的解药更难得,人力无法制成。 而天蚕蛊的解药便是这世间难寻的蚕丝雾。 知道修祁中了天蚕蛊后,桑无度就开始找能解天蚕蛊的解药,但他翻遍了问悲宗的典籍也没发现干预天蚕蛊的记载。 正当他为难之际,还是妃红小师叔祖帮了他。妃红给了他一本没有名字的典籍,在典籍了他发现了蚕丝雾的存在,以及蚕丝雾的味道和形态。 他如此积极地想要参加灵域试炼,除了不想任人宰割,向命运低头外,也是因为典籍上写了,灵域里有很多不出世的天材地宝,很有可能存在蚕丝雾。 之前闻到香味时,他没敢直接表现出激动,就怕空欢喜一场,现在他没什么顾及了,在看到东西的那剎那,他就已经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蚕丝雾。 修祁也是十分惊喜,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天蚕蛊之毒,蚕丝雾可解,这点修祁早在中蛊之初就知晓了。 可蚕丝雾形成条件极为苛刻,他们也只是在典籍中看见过,当今世上活着的人里,都没人得见过这种宝物。 文柏得知后,开始四处寻找过这种天材地宝,但都无功而返,他们又不敢大肆宣扬。后来有了陵松雪香可以缓解,修祁便让师兄歇下找寻蚕丝雾的心思。 第113页 他安慰师兄说,想要得到这种天财地宝都需要机缘,现在他们找不到,就是机缘不到,机缘一到,你不去找,蚕丝雾也会到你眼前。 对此,他师兄只是大大翻了他一个白眼,顺便骂了他一句放屁,转身就走。他知道师兄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虽然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修祁没想到,昔日只是安慰师兄的话,今日当真应验了,而他顺嘴胡诌的机缘居然就是自己的小徒弟。 如若他没有收徒无度,便不会带无度去那个小山谷,无度便不会被无支祁震伤神魂,夜隐蝶也不会去治疗无度,自己也不会被夜隐蝶爱屋及乌治疗神魂。 自己没有收桑无度为徒,没有被夜隐蝶治疗,也就无法压低修为进入灵域,更不会为了保护谁去挑战灵域的规则,这蚕丝雾他也就无从得遇。 最关键的是,他以为的活泼开朗、万事不放在心上的小徒弟,居然会比他先认出蚕丝雾…… 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 修祁望着眉开眼笑的小徒弟,心底暖意上涌。他这小徒弟真真是把他放在了心上,才会去了解、寻找、更在第一时间认出蚕丝雾。 紫颉草是这样,蚕丝雾又是这样,明明更适合他自己的天材料地宝也在旁边,他就是先看到他这个师尊想要的。 这怎么能不让他动容,让他不爱。 压下心底酸涩之意,修祁笑着点了点头,就见小徒弟的眼睛更亮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师尊,真的是蚕丝雾?我们没有认错吧!」桑无度声音里全是雀跃,跟只得了吃食的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师尊、师尊,你可以完全恢復啦!我带了寒玉冰匣和寒玉铲,我们快把蚕丝雾收起来。」 竟然是连採蚕丝雾的装备都准备了,修祁心中更是感动。 桑无度说着将寒玉冰匣和寒玉铲拿了出来,颤抖地放在修祁手里,笑眯眯地说:「师尊快去,弟子就不代劳了。」 他也代劳不了,在得知这确实是蚕丝雾时,他就兴奋到手抖。蚕丝雾何其珍贵,若是因为手抖算坏了这宝贝的药性,他可要一头撞死了。 修祁当然不会拂了小徒弟的好意,拿着桑无度放在他手里的东西,飞身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蚕丝雾铲落到寒玉冰匣之中。 盖上盖子收好,修祁回到桑无度身边,眼中蕴着无限温情:「无度,谢谢你,如若不是你……」 「这是师尊自己的机缘,没有无度也会得到。」桑无度打断修祁后面的话,斩钉截铁道,「师尊以后一定仙途坦荡,再无磨难。」 修祁将人拥进怀里,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为师借无度吉言,无度也要长长久久地陪着为师。」 桑无度回抱住修祁,大声说:「那当然,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等师尊飞升那天,记得带无度也上去转转。」 「好,无论为师走到哪里,都带着无度。」这是他修祁的承诺,亦是他修祁的真心。 温情过后,桑无度抓着修祁的手开始在这个巨大的山谷里转悠,这期间他们採集了许多很有价值的东西,让他们意外的是,居然没有遇见一个守护这些宝贝的凶兽或者凶魂。 这点就是修祁也没想到,最终只能归结为桑无度运气好。 两人在这个山谷里待了三天两夜,每天吃过饭,桑无度就会拉着修祁出去寻宝,这要是说给那些还在水深火热中的弟子们,他们都不会信。 任谁也想不到在一步一个坑,一步一危机的灵域里,桑无度除了最初的危机,过得竟然和郊游一般,这运气谁看了都得说一句羡慕。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两人离开山谷,桑无度又选了个方向,由修祁带着他继续飞驰。 一路上,师徒俩也遇见过不少上古残魂。桑无度有修祁压阵,倒是和残魂们好好斗了一番,实战经验蹭蹭蹭地长,就连修为也是突飞勐进。 就这样又过了许多时间,距离灵域关闭时间越来越近,而灵域外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叶天瑞魂魄能脱离封印而出,进入灵域的事已经被整个修真界知道,辛为从弥生谷回来之后,又带来了一个让整个修真界震惊的消息。 弥生谷外看守大阵之人已经全部变成行尸走肉,弥生谷底白骨遍地,看骨龄都是年岁不大的孩童,有男有女。 这个叶天瑞居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用孩童献祭松动封印,他们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驻扎在各个州府的修真弟子也没有报告有孩童丢失的事情。 诚然,是看守弥生谷之人疏忽,被叶天瑞蛊惑,但最根本的原因是这些孩童大部分不是「丢失」的,所以他们没有得到太多消息。 换句话说,有人或者是有国家,在为叶天瑞献祭这些孩童,有人信奉叶天瑞或是在和叶天瑞合作。 第59章 三魄 问悲宗驻地, 文柏房间内。 辛为和文柏相对而坐,文柏眉心紧锁地看着辛为带回来的情报,半晌, 他将玉简仍在桌上, 咬牙切齿道:「还真是不怕死啊,与虎谋皮, 简直愚蠢!」 辛为将茶放在文柏面前:「你也别急, 注意身体。」 文柏端起茶一饮而尽:「我怎么不急,若不是清钧, 这叶天瑞几时能完全脱离封印估计我们都不知晓,他们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都严令禁止靠近, 怎么还……」 辛为知道文指的是那些看守封印大阵的仙门。 第114页 看守叶天瑞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又因叶天瑞迷惑人心的本事太过厉害,即使他们已经在大阵最外围, 也依然有被影响呢可能,所以每过三月,看守便要换一批人。 换的多了, 便不是一个宗门的事情,是以, 在叶天瑞被封印的第一年, 便制定了轮换盟约。 之前便说过, 十八年前仙魔大战中, 仙门众人发现弟子心境磨砺不够, 有人便想用叶天瑞做磨刀石, 后被文柏、辛为合力否定。 可那些人觉得叶天瑞已然是笼中困兽,掀不起什么风浪, 表面答应,背地里利用这个轮换盟约小动作不断,但还都算在可控范围内,文柏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 毕竟,仙门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一时地放纵,竟差点累得天下苍生,可不是气急了吗。 辛为明白文柏心中所想,更明白就算文柏严厉管辖下面仙门众人的行为,也无济于事,还会被冠上随意插手他宗事务的帽子。 摇了摇头,辛为拍了拍文柏的手臂:「不是你的错,别人做什么,你如何能干涉。」 文柏:「可是——」 「没有可是,」辛为沉稳道,「这就是叶天瑞的算计,他对于人心、人性的把控永远比我们强。他知道他一但被封印,齐心的仙门便不再一条心,天下第一谁不想做呢?」 是啊,有叶天瑞这个共同的敌人在,他们尚且能压下心中所思一条心,当危险去除之后,被压下的私心、欲望又怎会甘愿沉底。 那些被压抑的东西,会疯狂上涨,扭曲地缠绕住他们这些与天挣命、不知满足的每一个人,让他们在无知无觉中走入地狱深渊。 与其说是叶天瑞的算计,不如说这是天道对于他们每个修仙者的算计。 见文柏冷静下来,辛为再次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我们也算是天佑,如若不是清钧进入灵域,我们知道这些消息会晚很久,那时才是麻烦事。」 文柏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嘆声道:「是啊,多亏了清钧,十八年前是他力挽狂澜,十八年后又让他发现这些,还……」 「还什么?」辛为问,「你怎么说话说一半?」 说一半?文柏苦笑一声,他也想说全,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辛为说。 怎么说他已经恢復记忆;说桑无度就是叶天瑞被裂出来的魂魄的转世;说他们被叶天瑞算计,本想裂叶天瑞之魂,让他永世出不得大阵,他们再将叶天瑞裂出的魂魄消灭,却反被叶天瑞利用,弄出了一个助他逃出升天的桑无度? 最重要的是,自己师弟和桑无度感情已然深厚。 十八年前,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失误」差点累得师弟身死道消,还让叶天瑞找到机会将被裂出的魂魄与封印大阵气息相连,不能随意斩杀,魂魄也因此顺利转生成桑无度。 十八年后,师弟好不容易神魂稳定,不必日日在煎熬中度过,也得了一个感情深厚的弟子,本该苦尽甘来、恣意逍遥,却因他这个师兄记忆不全,将桑无度放在他身边教养,让师弟不得不面对如今两难的局面。 他又该怎么告诉师弟,让师弟狠心将桑无度封印起来,再谋他法消灭桑无度呢? 师弟明明天潢贵胄、天资卓绝,却因师尊之死、宗门之冷、他这个师兄之伤、魔尊之恶和这天下苍生,几乎没有过一天自己想过的日子。 如今好不容易伤势復原、修为冠绝天下,又有孝顺的大徒弟严凤鸣在身侧,和他喜爱的小徒弟跟随左右,他怎么忍心告诉师弟实情呢。 文柏内心如被烈火焚烧,痛的他欲哭无泪。 辛为从小和文柏相识,此时在外人看来毫无表情的文柏,在辛为眼里已然是表情丰富。 见文柏如此为难痛心,辛为一贯平静的脸上露出些许焦急:「文柏,你……怎么了?是我问了不该问的吗?」 文柏双目微合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辛为眉心皱起,他起身走到文柏面前,声音低沉:「文柏,看着我,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文柏没有抬头,他低垂的眼睛,像是不想辛为看见他眼中的情绪,却不知他的这种行为更加让辛为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你到底记起了什么?」辛为手扶在文柏的肩上,「我不是非要你说,是你现在的样子,让我着实放心不下。」 「你我相交几百载,你穿开裆裤的样子我都见过,说是朋友,实为生死相交的兄弟,你信不过我,还能信谁?而且,有些事情不是你瞒就能瞒得住的,否则你也不会如此痛苦。」 「我不是不信你。」文柏低垂着头,「我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辛为:「那就从头说起。」 文柏沉默片刻,看着辛为在他房间周围布置了防偷听的阵法后,深吸一口气,将压在心底的秘密缓缓道出:「这要从十八年前,封印叶天瑞那天说起……」 第一句说出口,文柏发现好像也没那么难开口,声音渐渐流畅了起来,辛为也从文柏口中知道了自己这个连记忆都会时不时丢失的好友这些年到底经歷了什么,又为这个天下承担了什么。 原来,当年修祁被偷袭重伤后,由他们后续补上的天地大阵到底出了问题,还是个大问题。 修祁用了大半修为外加心头血才将叶天瑞的魂魄裂出一魂三魄,将缺了魂的叶天瑞打入天地大阵。 第115页 如果一切顺利,修祁会彻底封印叶天瑞,而叶天瑞裂出的残魂也会由修祁收拢,施法使其消散。 这样,缺了一魂三魄的叶天瑞想要逃脱天地大阵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等修祁将这一魂三魄消灭,叶天瑞便再无可能逃出封印,天下得以安宁。 可偏偏在最后关头修祁被人重伤,致使叶天瑞有机会将自己被裂出来的魂魄以及半数修为和天地大阵气息相连,再用他剩下的半数修为做媒介保护残魂得以轮迴转世。 因这转世的残魂和天地大阵气息相连,再加上叶天瑞的半数修为在,如果他们直接弄死转世的残魂,天地大阵立时爆炸,这四海九州也会跟着陪葬。 叶天瑞彻底被封印前,将这些事情传音给了文柏。文柏怕自己忘记,又不敢详细记录,才会在后来遇见桑无度后,将人交给修祁抚养。 因为他怕别人对桑无度不利,桑无度身死,四海九州跟着完蛋。他哪里能想到,修祁和桑无度感情加深,造成今日的局面。 想起那时他问文柏,叶天瑞残魂可收集好时,文柏苍白的脸色,辛为便心疼。 那时的文柏,一边要隐瞒这样的消息,一边还要寻找叶天瑞的残魂,各种辛苦只有文柏自己知道。 辛为不会怪文柏为什么没告诉他,他知道文柏是在为他着想。 文柏看见辛为眼中闪过的心疼,苦笑道:「辛为,我该怎么跟清钧讲?无度那孩子你也见过,他哪里有叶天瑞的半分狠毒,就是一个品性良好的少年郎,别说师弟,我也下不去手。 「你说我感情用事也好,说我脑子坏了也好,我真的下不去手。」 辛为十分理解文柏,桑无度他见过,是个顶好的少年郎。按理说,他是叶天瑞残魂投胎而成,本就魂魄不全,肯定会受到叶天瑞的影响,但桑无度身上半点叶天瑞的影子都没有,这有些说不通。 难道,桑无度小小年纪便和叶天瑞一样心机深沉,将他们这些人全都耍的团团转?这不太可能。 思及此,辛为斟酌开口:「文柏,你确定无度就是叶天瑞残魂转世?」 文柏一怔,没明白辛为话中含义。 辛为坐在文柏身边,将自己的疑惑说与文柏:「我就是觉得魂魄不全之人,定会受到叶天瑞的影响,无度不像,我也不觉得无度精明到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况且我听说他之前体内只有三魄。」 「有三魄却没死,还好好活到了十八,必然是有其余魂魄游离在外,你这么多年都没找到,无度又忽然神志清醒,必然是游离的魂魄归位。魂魄归位后,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或者说——」 顿了一下,辛为接着说:「或者说,游离在外的魂魄经歷了什么,或是遭遇了什么,让无度和叶天瑞成了两个不同的人。」 「啊!」辛为话音刚落,文柏眼睛登时亮起,「我想到了,无度神志清醒之后,体内多了三魄,我们原本裂开的只有一魂三魄!」 「看来问题出在这三魄之上,这三魄没准就是我们的转机。」辛为看着文柏,「至于怎么告诉你师弟,我觉得他应该已经看出来了。」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腥风血雨到来时,将桑无度的关押权留在问悲宗,留在青鸾峰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机会挫败叶天瑞的阴谋。」 文柏狠狠点了头:「好,那我们就抢在魔族前面把无度的身世曝光,我会说这次师弟护持无度进入灵域就是为了试探叶天瑞当年所说之事是真是假,现在已然验证,本宗会严密看管桑无度,以谋后事。」 辛为:「甚好,我会从旁协助!」 两人制定好计划,便半分时间也不耽误,当即召开了小型的仙门大会。 * 灵域内,骤起的风暴将桑度和修祁堵在了无名山洞之中。 灵域一行,桑无度收穫良多,外面风暴肆虐夹杂着雷电,冷意瀰漫,山洞中确实温暖如春。 桑无度穿着自己的睡衣,坐在铺了上好丝绒被自己的大石床上,一样一样数着自己找到的宝贝。 每数完一样,他就抬头笑眯眯看看修祁,眉宇间的幸福简直能溢出来。 修祁不由得被桑无度感染,他缓步走到桑无度身边,轻轻抚上小徒弟的脸,就见小徒弟猫儿一样地蹭了蹭自己的手心,清亮的声音唤着自己师尊,修祁的心随之一颤。 桑无度笑眯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师尊,这石床好大,今晚我应该不会再打扰你休息了。」 说到这,桑无度不好意思地笑了。灵域不比自己家,这里遍地机遇,也遍地危险,舒服的休息之地可遇不可求。 就算桑无度有修祁这样的大佬带着,也只是每天都不会「露宿街头」,师徒俩时常挤在一处休息,桑无度又是睡姿豪放派,每每挤得修祁不得不打坐休息。 一想到这些,桑无度就不好意思。 修祁看出了小徒弟的心思,素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小徒弟的脑袋,含笑道:「无度从没打扰过为师,今晚为师便睡在无度身边,无度冷了可以来为师怀中。」 桑无度霎时脸色爆红,眼神游移不定,似乎没想到自家清冷师尊怎么忽然如此豪放。但一想到自己可以睡在师尊怀里,他心底又忍不住泛出甜蜜。 修祁见小徒弟害羞,逗弄之心忽起,便道:「看来无度是不喜为师靠近,那为师便继续在无度身边打坐也无妨。」 第116页 他说着便要转身坐在石床旁的石塌上,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抓住。 修祁回头,看见的是自家小徒弟圆乎乎的头顶,耳边是小徒弟带着羞意的声音:「那个、那个无度没有不喜欢师尊,无度、无度想睡在无度怀里。这里冷,无度不喜欢。」 桑无度越说,头低得越低,但抓着修祁袖子的手却越来越紧了,生怕修祁跑了一样。 修祁被小徒弟逗笑了,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顶,声音又轻又暖:「好,为师换了寝衣便来。」 桑无度这才放开修祁,美滋滋地继续数着自己的战利品。 等修祁换完寝衣上了石床,桑无度极其自然地靠在了修祁身上。修祁任他靠着,看着他数着数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歪脑袋,睡熟了。 将小徒弟好好放在石床上盖好被子,自己也躺在小徒弟旁边将人揽在怀里,修祁唇边挂上一抹浅浅的笑意。 这抹笑意转瞬即逝,修祁眼中担忧之色浮现,他望向结界外肆虐的风暴,心中想的却是桑无度离开灵域时即将面临的风暴。 修祁心疼地亲了亲小徒弟的额头,低语道:「希望师兄能明白我的意思,帮我将你留在身边。无度放心,为师必定会护你周全,你就是你,不是叶天瑞。」 睡梦中的桑无度自然听不到修祁近乎呢喃的声音,他将头埋在修祁颈窝,手脚缠上修祁,愉快地打起来小唿噜。 第60章 最后温情 桑无度美滋滋地抱着自家师尊睡了一宿, 早晨睁眼神清气爽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他朝洞外看了一眼,风暴没停, 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看来今天是不能出去了。 嘆了口气,桑无度有些失望。进入灵域的这些天, 除了最初的紧张和遇见魔尊时的那点害怕, 这趟对于别人来说危险和机遇并存的灵域之行,他过得简直跟郊游没什么区别。 有着师尊保护, 灵域都快变成他家的后花园了。不仅灵石灵草、天地奇宝拿到手软,还明白了自己对师尊心意, 找到了彻底杜绝自己提前去世的可能, 简直是一趟非常令人满意的一次旅行。 只是这趟旅行的最后几天不能出去只能在这个山洞中待着, 他还是有些遗憾的。 自家师尊可是皇室出身,进入问悲宗既是宗主亲传弟子, 虽然后来被他峰欺负,过了几年憋屈日子,但也很快凭藉自己的能力打了回去, 还成为这四海九州的英雄。 他既然要养师尊,肯定是不能比师尊之前的日子差, 要金尊玉贵的养! 他本来还想和师尊多走两个地方, 多找些灵石灵草、天地奇宝, 为以后养师尊打下坚实的基础, 只是这风暴真心不懂情趣, 让他心中的小算盘直接破了。 再次嘆了口气, 桑无度醒盹成功,小脑袋左看右看开始寻找自家师尊的踪迹。 师尊起来他是知道的, 他那会儿神智不太清醒,抱着师尊的手臂不撒手,还哼哼唧唧的,师尊轻笑了一声,好听的声音落进他不甚清醒的脑子了,他只觉得脸都要热得能摊鸡蛋了。 然后,师尊摸了摸他的脸,低声说了一句马上回来,他才坚持不住再次睡去。 所以,对他说马上回来的师尊呢?怎么他都睡醒了,师尊怎么还没回来。 「师尊?师尊?」桑无度试探性地叫了两声,没听到回应,他想了想,从温暖的被窝爬了出来,站在师尊特地放在石床旁边地上的柔软兽皮上换衣服。 桑无度衣服还没还完,被洞口处吹进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一个哆嗦,但他脸上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人还没转身,雀跃的声音已经脱口而出:「师尊,你回来啦!」 修祁冷着的一张脸,在听到小徒弟欢快的声音后,霎时如冰雪融化,冷冽的气势从他身上悄然褪去,在小徒弟转过脸时,已然变成了小徒弟熟悉的那个成熟稳重、温柔可靠的师尊。 接住鞋都没穿,衣服也只穿了半边便扑向自己的小徒弟,修祁眼中笑意加深。 他拖住小徒弟的屁股,跟抱小孩儿一样地将人抱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石床边,将人放在床上塞进被窝,才开口:「外面下雪了,更冷了,你待在床上就好。」 桑无度有些不好意思,被师尊当成小孩子了,他觉得这可不好,他可是要当师尊男人的人,怎么能被师尊当成小孩子呢。 只是他刚要起义,就被师尊无情镇压,温暖的丝绒被就跟结界一样将他死死封印在床上。 「师尊……」桑无度脸红扑扑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天已经亮了。」 「今天不能出去了,你不必换衣服,寝衣舒服,也不影响你做什么。」修祁慢悠悠地取出自己之前出去打的东西,手一挥,洞壁边的已经快要熄灭的柴堆再次变得旺了起来。 洞中不快这堆柴堆取暖,周围被修祁放置了火系晶石,暖融融的,这堆火是他们用来烹饪食物的。 桑无度不太喜欢吃辟谷丸,放在干坤袋中的干粮他虽然吃,但吃的明显少很多,修祁不想小徒弟在自己身边还吃不好,便在空闲时间打打猎。 这灵域是上古战场,除了懵懂残魂外,天材地宝、飞禽走兽也是不少。 这里灵气充足,普通的飞禽走兽几乎没有,不是开了灵智的妖兽、灵兽,就是灵智不开、能力却出众的凶兽。 凶兽残忍嗜血,血肉却几乎都是上等美食,一般参加灵域试炼的弟子,是不会为了口腹之慾去招惹这些强大的兽类,修祁却是一路上猎了不少给小徒弟饱口腹之慾。 第117页 这次因为採集蚕丝雾后,两人一路採集灵药,一路帮桑无度压阵,再到最后找到这个山洞,桑无度非要他先用天蚕雾解除天蚕蛊,粗粗算来已经有七日两人都没有吃过新鲜食物了。 修祁早已辟谷,吃不吃都没什么,但他却捨不得桑无度,一大早便出去狩猎。风暴太强,凶兽大多都在躲避风暴,修祁这才多花了些时间。 将在外面料理好的肉熟练地架在火堆上,修祁回头对着眼睛亮晶晶、跃跃欲试想要过来的小徒弟道:「塌上有斗篷,穿上再过来。」 「好。」桑无度立马起身,披上师尊为自己准备的斗篷。 斗篷青灰色的,面料柔软飘逸,入手升温,图案华丽异常,白色兽毛滚边,看起来就不是凡品。斗篷有点大,明显不是桑无度的尺码,他穿好后,拎着拖地的斗篷、踩着柔软的「拖鞋」跑到师尊身边。 「师尊,师尊,你这么早起床是为了打猎啊。」桑无度坐在修祁身边,鼻尖耸了耸,跟只贪吃的小动物一样可爱。 修祁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桑无度没束起的头髮,声音含着笑:「师尊已经完全恢復了,但无度可是瘦了,为师为无度补补。」 桑无度脸色爆红,以手遮面,心想自己这吃货的头衔恐怕是摘不下来,怕师尊再说出什么让他无地自容的话,他忙道:「师尊,我去洗漱,一会儿再过来帮忙。」 话音未落,桑无度已经跟着大蝴蝶一样沖了出去,没看见他身后的修祁转瞬即逝的心疼眼神。 等桑无度收拾好自己,脸上的温度也降了下去,闻着烤肉的香味,桑无度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屁颠屁颠地跑到师尊跟前坐下,眼巴巴地看着火上的肉。 「师尊,可以吃了吗?」 修祁将烤好的肉递给桑无度:「有点烫,慢慢吃,还有。」 「嗯嗯。」桑无度美滋滋地点了点头,一口咬在肉上,就被嘴里鲜美的滋味俘获,含煳不清地说,「师尊,好吃,快吃。」 修祁笑了笑,拿了一块肉继续烤,看着吃得一脸满足的小徒弟,声音和煦:「离灵域关闭还有三天,这风暴估计要刮到灵域关闭了,这两天你就跟为师待在这里,最近修炼上的问题为师可以给你慢慢讲解。」 「这个不错,无度可是攒了一肚子问题呢。」桑无度咽下嘴里的肉,他本来还觉得不能出去寻宝遗憾,但一想到能和师尊如此朝夕相处三天,顿时觉得不能出去也不遗憾了。 他蹭到修祁身边,望着面前气势旺盛的人,笑得极其开心,嘴上也不闲着:「师尊,那个蚕丝雾真的把你的蛊毒全解了啊?」 「不用再用些别的灵药吗?师尊你现在真的不疼吧,你说咱们出去后,要是公然销售剩下的蚕丝雾,会不会把那魔尊气的魂飞魄散?」 修祁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你问了这么多,想要为师怎么回答你啊?」 「师尊不用回答,无度明白的。」桑无度嘿嘿一笑,其实他知道师尊已经好了,就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刚刚那些问题他也是顺嘴说的,没想师尊逐个回答。 修祁还是认真回答了小徒弟,告诉他放心,他真的已经好了,让桑无度不必担心,至于会不会把魔尊气死这个问题上,修祁绕了过去,只说让他不用担心,蚕丝雾不要买,留着傍身。 桑无度说卖蚕丝雾只是口头说说,这蚕丝雾不但能解天蚕蛊之毒,用它做主药的雾蚕丹更是吊命的宝贝,据说只要人还有一口气,便能用此丹吊住神魂不散。 桑无度不为别的,为了自己的小命,他也不会轻易卖掉蚕丝雾。 乖乖点头,桑无度不再废话,飞快解决手里的烤肉,接过师尊新烤好的肉,嘻嘻一笑,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变成大胃王了,要是有机会穿回现代,倒是可以用这个挣钱。 就是不知道自己真能回去的话,能不能把师尊带回去。 桑无度这边天马行空的想,灵域外,得知桑无度身份的各大门派齐齐震惊。 叶天瑞能脱离封印而出,已经够让他们震惊的了,现在文柏告诉他们,叶天瑞居然还有残魂在外,还转世成功,并且这残魂他们还不能杀,杀了天地大阵立时爆炸,四海九州跟着陪葬。 不仅如此,叶天瑞能脱离封印些许时间,居然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间帝王妄念所致,还有一些仙门暗地的作为一併被爆了出来,一炸接一炸,直接将这些参与过十八年前仙魔大战的人炸得半晌回不过神来。 整个临时议事厅内雅雀无声,各门派掌门全都在消化文柏抛出的重磅炸弹。 半晌后,神圣谷高僧思源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既然文宗主知晓这些,可有良策应对叶天瑞的阴谋?这桑无度又该如何处置?」 第61章 解铃人 思源大师的话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 寂静的议事厅里响起热烈的议论声。 有人说魔尊叶天瑞就是危言耸听,肯定是怕他们对桑无度出手才编造的杀了桑无度四海九州跟着陪葬的谎话,四海九州完了, 叶天瑞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他们根本不用理会叶天瑞的谎话,直接杀了桑无度就什么都解决了。 有人反驳他说万一叶天瑞说的是真的, 杀了桑无度岂不是糟了, 不管叶天瑞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们就是不能杀了桑无度, 叶天瑞就是要让他们投鼠忌器。 两种理论形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有人趁机提议, 杀桑无度不行, 那他们直接解决源头叶天瑞不就行了。 第118页 叶天瑞现在神魂不全的, 修为又连了大半在天地大阵上,剩下的修为肯定比十八年前差很多。 十八年前长渊仙尊便能将叶天瑞斩落大阵, 十八年后的今天难道还斩落不了修为倒退的魔尊吗? 此话一出,议论声再次停,显然是有人已经想起十八年前修祁被暗算重伤, 以及前段时间收徒大典上魔族左护法青掷公然揭露修祁中了天蚕蛊的事情。 先不说青掷所说是否属实,若是真的这么容易便能解决叶天瑞, 此时的会议也不会出现, 叶天瑞也不可能活这么久, 久到他们能脱离封印少许时间了。 修祁会在修为恢復的那天直接一剑斩杀叶天瑞, 怎么会留得他逍遥。 提出意见的人见大家都不说话了, 也品出了不对, 迟疑地看向坐在主位的文柏:「景同仙尊,长渊仙尊可是身体有恙?那魔族说的天蚕蛊……」 文柏垂眸看着自己面前冒着热气的茶盏, 既不否认,也不确认。 在场之人有些急了,脾气火爆的六合宗蓝掌门直接发问:「文掌门,长渊仙尊到底有没有事啊,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对啊,您给个准话啊。」 「是啊,我们也早做准备。」 一些人出来附和,齐齐发问文柏,已经隐隐有了逼迫的姿态。 文柏抬眸,视线滑过几个咄咄逼人的傢伙,眼神越发冷冽,他冷哼一声,就要作答,忽听身旁一声 「阿弥陀佛,各位不用再逼迫文掌门了。」思源大师出家人,最看不得这一幕,嘆口气道,「长渊仙尊确实为天蚕蛊所累,每日承受天蚕蛊啃食神魂之苦,全靠我神圣谷圣药陵松雪香才得以缓解。」 此话一出,众人譁然。 有人不信,收徒大典那天长渊仙尊的神勇他们看在眼里,有那样大能力之人怎么可能身中天蚕蛊,有人却是面露不满,张嘴就是质问文柏为什么隐瞒这么重大的消息。 他道:「叶天瑞的话隐瞒,桑无度的身份隐瞒,就连长渊仙尊受伤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要隐瞒,景同仙尊分明是别有居心。」 「呵,别有居心?」文柏冰凉的视线扫过这人,最后落在这人腰间佩戴的身份牌上,「化无门,本座没记错,十八年前在本座师弟封印叶天瑞之时,就是你们化无门令其长老突然出手伤了本座师弟。」 文柏轻蔑地看着他:「若不是令其长老,今天叶天瑞就不会出封印,也就不会有什么桑无度,本座师弟会一直康健,大道通途!难不成,你们化无宗也是别有居心?」 「你!」那人还要再说,被身旁之人拉住,他起身对着文柏行了一礼,面上却毫无愧色:「文掌门,都怪老夫御下不严,但小徒说的也不无道理,你因何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 此人正是化无门门主令与,他和令其是亲兄弟,当年令其带领他人突然偷袭修祁,被反击的修祁打到修为尽废,因此令与对于能为难问悲宗的事情,他是非常乐意推一把的。 他这个弟子一向聪慧,否则他也不会将人带在身边。 令与心中的盘算,文柏看的一清二楚,文柏眼神锐利,半点情面不留,嗤笑道:「因何,就是因为你们这帮蠢材!」 令与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沉声道:「文掌门这是把仙门百家都看做蠢材吗?」 「不,只是你!」没用文柏回答,一直没开口的辛为冷哼一声,「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魔尊叶天瑞的问题,不要学那蝇营狗苟之辈,只会在嘴上讨便宜。」 最后一句话,辛为说的一字一顿,他视线掠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将众人的表情看了个真切,又道:「至于桑无度的问题,既然是景同仙尊找到的,当然归问悲宗看管。」 「不行,凭什……」令与话还没说完,就被辛为瞪了回去。 辛为看向思源大师:「大师觉得呢。」 思源大师阿弥陀佛了一声:「老衲以为可,长渊仙尊虽灵力有损,但风采依旧,由他看管桑无度,老衲觉得是最合适的人选。」 「思源大师,可问悲宗对于魔尊叶天瑞的隐瞒也是事实啊,将桑无度交给他们不止我不放心,在座各位中也有人不放心。」令与一脸我是为了这四海九州的表情,「大师以为呢?」 思源大师笑了两声,嗓音慈悲宽厚:「令门主是觉得化无门的护山大阵能抵挡住魔族大军?」 「这——」令与一噎,眼睛一转道,「我知我化无门庙小,比我化无门实力强劲的宗门也很多,不说别的,大师的神圣谷不就可以吗?」 「哈哈,」思源大师笑道,「令门主说的不错,我神圣谷确实可以,但我打不过长渊仙尊,是以老衲觉得桑无度的看管权还是由问悲宗负责更令老衲放心。」 辛为在一旁笑道:「此次灵域试炼,若不是长渊仙尊冒着危险压低修为进入,桑无度此时已经落入魔尊之手,你等还能有时间在此费唇舌?」 「问悲宗为何隐瞒,各位心里清楚,若不是长渊仙尊多年隐忍,以及景同仙尊多年寻觅桑无度、保守这样的秘密,不等魔族大军来犯,我们自己就要因为一个小小的桑无度死在叶天瑞的算计之中。」 「你们敢说,有人在得知桑无度身份之后,没想过藉由桑无度来达成某些不能告人的目的吗?」 辛为目光冷冽,直击中心:「为何隐瞒,本座本不欲多说,实在是有些人心中的算盘打得太不堪,当真不怕被叶天瑞反噬吗?」 第119页 这一番连消带打下来,因为桑无度身份曝光心思活络之人暂时歇了心思,能利用桑无度达到目的还好,达不到就是与虎谋皮。 令与接连碰了思源大师和辛为软硬两颗钉子,脸色不算好看,他知道自己今天目的无法达成了,也闭了嘴,桑无度的归属问题也就算得到了解决。 有辛为和思源大师作保,桑无度的管辖权归问悲宗所有。 文柏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看了一眼令与,心想这蠢人倒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桑无度的归属问题解决,这场会议也就接近了尾声,文柏又交代了各宗门关注、调查驻地童男童女失踪事情。 现下是封印松动,再这么献祭下去,叶天瑞完全解开封印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会开了一整天,好在大家都是修行之人,不觉得累,会议结束后各宗门也都动了起来,传递消息的传递消息,该查的也都开始调查。 文柏房间内,辛为和思源大师都在。 没了旁人,思源大师神情严肃道:「文掌门,陵松雪香只能缓解、压制长渊仙尊身上的天蚕蛊,如若仙尊妄动灵力,天蚕蛊立时便会暴动,那时……」 修祁是他们对抗叶天瑞的重要战力,可修祁的伤势又让他无法动用太多灵力,若是叶天瑞真的出来,他们想不到谁能抗衡叶天瑞。 「哎……难道当年云海真人耗尽心血占卜出来的天机,真的要应验了吗?」思源大师嘆气。 两百年前,鳞青剑灵所下封印薄弱,魔尊叶天瑞趁机将封印撕开一道口子,让魔族之人可以出入安平海。 仙门修復不利,险些让剩余封印直接崩溃。 有人觉得这是上天警示,便求到了华图海无极教太上长老云海真人面前。 云海真人大义,他在封印即将崩溃之时便有察觉到危机将近。所以在仙门众人求上门时,半点推脱也无地用自己的修为、血肉乃至生命占卜出一个结果。 「无解之解」是流传出来的一部分,因为只四个字,仙门每十年都会召开仙门大会,定下下一个承担巡逻安平海职责的宗门。 十年前,正是问悲宗即将接任下一任巡海使,文柏才会在参加完诗怀仙子女儿结契大典后,途径查看安平海域,方才救下桑无度。 也救下了这天下苍生。 但世人只知道云海真人占卜出的「无解之解」,却不知道这天机还有下语句——解铃还须繫铃人。 「无解之解,解铃还须繫铃人」这句话前半段是说魔族入侵势大无解,后一句却说有解。 是以十八年前修祁将叶天瑞打落弥生谷时,知情者都觉得云海真人的天机已解,修祁就是那个解铃人。 如今看来是他们大意了,「解铃还须繫铃人」这解铃和系铃的可要同一人。 系铃的是魔族叶天瑞,解铃的又怎会是修祁。 现在解铃人倒是出现了,可他是叶天瑞的一半,叶天瑞又怎会自己解铃,说到底还是「无解之解」,云海真人的预言的天机,恐怕离得不远了。 思源大师所问问题的答案文柏不知道,辛为也不知道。 一时间气氛静默了下来,几人全都愁眉不展。 忽然,文柏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勐地朝前方看去,一个颀长抱着什么的人影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人浑身气机像是被冰雪封印,眉眼冷厉的仿佛能刺伤看向他之人的眼睛,而当他比万年寒冰还冷的眼神接触到他怀中所抱昏睡之人时,眉眼霎时柔和了下来,三月春风一般暖。 这暖只存在一霎,便又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目视着屋内的三人,嗓音低沉沙哑、透着掩饰不住的凉意:「有解,我不会让无度成为解铃人的!」 第62章 半月禅钟 文柏见师弟忽然出现, 哪还管什么解铃、系铃的,连忙奔过去,想要查看自家师弟身体有无大碍。 封琛感受到师兄拳拳关爱之意, 脸色缓和了下来。他将小徒弟抱进内室, 轻柔地放在床上,又设下了一个隔音结界, 才转身看向文柏:「出去说。」 文柏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桑无度, 又看了一眼注意力全在桑无度身上的师弟,微微嘆了口气。 辛为说的没错, 师弟果然已经全都知道了。 也是,十八年前将叶天瑞斩落大阵的事师弟, 灵域里和叶天瑞交手的也是师弟, 这世间最了解叶天瑞的除了叶天瑞自己, 恐怕只有师弟了。 师弟会发现也不足为奇,反倒是自己, 被各种情绪裹挟,忽略了这一点。 想到这些,文柏苦笑一声,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脑子煳涂了。 文柏的异样, 修祁发现了。若是以往, 他必会出言嘲讽一下师兄的多愁善感, 今天他却只是拍了拍师兄的肩膀, 拉着人朝外间走去, 却被文柏拉住。 修祁回身看向文柏, 刚想问怎么了,就见文柏袍袖一挥, 另一道隔音结界形成,然后他就被文柏拉到一个小角落里。 「师兄?」修祁疑惑。 文柏嘘了一声,鬼鬼祟祟朝着外间看了一眼,才说出自己心中的话。 文柏:「清钧,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但前提是不不能为了无度搭上自己一切乃至生命!」 「师兄……」修祁欲要开口,被文柏阻止。 文柏眼中全是决绝之色:「师兄知道自己修为不如你,但也不差,你不能有事,拼命的事情交给师兄就行。」 第120页 「无度那边你也别怕,我已经将无度的管辖权要了回来,在问悲宗我们想要瞒住无度,让他无忧无虑,还是能做到的。」 文柏一句接一句,生怕自己慢了就会从师弟嘴里听到什么让他无法承受的话语一样:「等会我派人保护你和无度回宗,你带着无度躲在青鸾峰就行,实在不行可以去布障林里的小竹楼住。」 「我听说无支祁也在,有他在,你让他多捣蛋,我相信也宗门弟子也不敢随便进出布障林了。其余的事情你不用管,有师兄在呢。这个修仙界,没你也塌不了。」 「十八年前你已经为这个天下付出太多,这次你就不要掺和了。也不是不掺和,你把无度看好,别让人抢走就是最大的贡献了。」 文柏絮絮叨叨,那样子像是交代完就要就要把人直接送走一样。修祁被桑无度身世冰封的心,缓缓化开了一个口子。 他拍了一下还在喋喋不休的师兄,在对方看过来时,忽然道:「师兄,我天蚕蛊解了。」 文柏:「我知道,你肯定不同意,但这会你要听听听……你说什么???!!」 修祁周身气势缓和,一字一句道:「师兄,我天蚕蛊解了,修为也突破了。」 文柏:「……」 *** 外间,辛为与思源大师并未离去,他们都听见了修祁说的那句「我不会让无度成为解铃人」的话。 辛为心底泛起了嘀咕,修祁方才的表情还在他脑海里闪现,让他知晓了修祁对桑无度的重视程度。 他恍惚觉得为了桑无度的生命和自由,修祁恐怕会去和叶天瑞血拼。 他不是不相信修祁,但不管修祁拼没拼过,结果都不是文柏,乃至整个修仙界可以承受的。 思源大师倒是豁达,见辛为愁眉不展,呵呵一笑,引得辛为看过去。 辛为:「大师不担心吗?」 思源大师笑道:「辛掌门为何担心啊。」 辛为:「清钧他——」 「他怎么?」思源大师道,「你是怕他为保无度小施主,将自己置于险地?」 辛为点了点头:「我观清钧对无度极其重视,他是不会让无度受到任何伤害的,但无度的身份——」 思源大师笑呵呵道:「我知。」 辛为嘆了口气:「无度身份特殊,想要保住无度,就要消灭叶天瑞。可清钧身受天蚕蛊之苦,再有无度终究是叶天瑞残魂轮迴而来,我怕清钧最后不仅保不住无度,还累得自己性命不保。」 「辛掌门是怕长渊仙尊出事,修仙界动盪是吗?」思源大师一针见血,「长渊仙尊如今身负重伤,叶天瑞却在恢復,还有无度小施主这个变数在,如若长渊仙尊真的身陨,修仙界确实会引起动盪。」 「不止修仙界,凡人界也会。没了长渊仙尊震慑,那些藏在阴暗处的宵小便会伺机出来闹事,而我们除了长渊仙尊身陨,还因和魔族大战元气大伤,彼时天下大乱,对吗?」 辛为合了合双目:「大师高见。」 「算不得,算不得。」思源大师笑了,「老衲倒是觉得辛掌门不必担忧。」 辛为一怔:「为何?思源大师可是看出了什么?」 思源大师笑而不语,指了指内室的位置,辛为看过去,就见文柏一脸笑意地走了出来,身后是面无表情的修祁。 文柏一出来,就迫不及待宣布了封琛痊癒的消息。他拉着修祁落座,亲手给修祁倒了一杯茶,又道:「师弟还说修为也突破了,现在已是渡劫大圆满期了。我验过了,是真的。」 思源大师一声阿弥陀佛:「长渊仙尊在灵域有奇遇。多年隐忍,换一朝化龙,可喜可贺啊。」 修祁点了点头,冰封的眼中闪过一丝柔情:「是我之弟子带给我的机缘。」 「哦,看来师徒二人感情很是深厚,老衲也该准备贺礼喽。」 老和尚呵呵一笑,满脸都是慈祥之色,他朝着袖子里掏啊掏,还真掏出一个冰玉盒子。 他将盒子放修祁面前,声音含笑:「打开看看,长渊仙尊应该会喜欢。」 修祁打开冰玉盒子,看见辛为和文柏看见当中放着的、散发着光芒的金色小钟时,诧异地看向思源大师。 修祁更是第一时间关上冰玉盒子,将盒子推向思源大师:「大师,这太贵重了,还请——」 收回两个自己还没说出口,盒子又被思源大师推了回去。 思源大师摸了摸鬍子:「长渊仙尊先别忙着推辞。这东西能保人最后一口气,哪怕神魂残破,只要有它在,也可让人不至于因为肉身死亡,真的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修祁何尝不知这件法宝的用处,这乃是神圣谷至宝半月禅钟。 只要有半月禅钟护持,人便可不死。哪怕神魂破碎,只要肉身不灭,神魂便还有修补的可能,总比直接消散要好的多。 「此次请出半月禅钟,原本只是为以防万一,如今看来,冥冥之中自由定数。」 说到这,思源大师眼中竟然闪过一丝顽皮之色:「长渊仙尊先别忙着推辞,可知者半月禅钟有个故事?」 「故事?」修祁还没开口,文柏和辛为倒是默契十足。 老和尚笑而不语,看向皱眉思索的修祁:「长渊仙尊可愿听老衲讲一讲这个故事?」 修祁点了点头:「大师唤我清钧就好,您请讲。」 第121页 「好,清钧。故事要从还没我神圣谷讲起。相传本门创派祖师凌云大师,年轻时曾游歷四海九州。彼时祖师还未出家……」 凌云本命齐岩,是某个富庶小国的皇子。但他生性不爱权力斗争,成年后辞别父母开始游歷世界。 几经险阻,齐岩认识一个名为半月禅的男子。 那男子光风霁月、学识渊博、谈吐不凡。一路上两人作伴,倒也让原本略显辛苦的旅程变得有意思起来。 两人一路上遇到不少危险,但也遇到不少令他们嚮往的事情。他们见识到了山高海阔,平原壮美,也见识到了小桥流水,荒漠寂寥…… 最后,他们到了一个山谷。 那山谷太美了,奇花异草遍布其间,白日有彩蝶飞舞,夜晚有萤火相伴。齐岩和半月禅都被这个地方吸引,打算在此住下,修整一番。 可就是这一住,出了事情。 思源大师长嘆一声:「诸位都是大能,不用老衲多说想必也该知晓,越美丽的地方实则越危险。这个山谷对于修为高深之人不算什么,但对于两个未曾踏入修者行列之人确实致命的危险。」 当晚,两人熟睡之际,遭到众多狐女索命。 而这场危险中,半月禅捨命救了齐岩,临死前他向齐岩表明了不能说的爱意。 齐岩没想到半月禅竟然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意,他们都是怕说出之后分道扬镳,强忍的满腔爱意,只以挚友相称。 「刚刚得到,便要失去,凌云祖师悲从心来,入魔了。」 「入魔了?」文柏瞪大眼睛,「那他杀了伤害半月禅的狐女们了?」 思源大师摇了摇头:「不得而知,凌云祖师没说,也无人敢问,更不止凌云祖师因何清醒。等他清醒之时,山谷花草皆枯,一个小动物都不见了。」 「凌云师祖沉浸在悲痛之中,抱着半月禅的尸身不止过了几个日月,最终决定让半月禅入土为安。而半月禅钟,就在凌云祖师挖坟时偶然挖到的一块陨铁炼化而成。」 「因祖师最放不下半月禅为他而死,神魂俱灭之事,这以半月禅命名的半月禅钟便独独得了保人不死之能。人不死,怎么都还有希望,对吗清钧。」 修祁沉默半晌,点了点头,收起这贵重之物,起身郑重对思源大师行了一礼:「多谢大师。」 「不必谢,不必谢。」大师笑呵呵的说,「老和尚我呀,活了太久年岁,最看不得有情之人分离。」 「大师——」修祁讶异地看着思源大师,「您都知道了?」 文柏不明所以:「知道什么?师弟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唔唔唔,辛为,你——不要——」 辛为捂着文柏的嘴,笑着对两人点了点头:「我们先出去一下,片刻回来。」 说完,辛为不顾文柏挣扎,将人拖了出去。 等清净之后,修祁看向思源大师,就见大师眼中顽皮之色更浓。 「大师?」 「嘘——老和尚这就传授清钧半月禅钟的使用方法,还有——」思源大师笑容灿烂,「有情之人才会得到半月禅钟认可呦,正好清钧是个有情之人。」 「等清钧成功掌控半月禅钟后,可否跟老和尚讲讲你是怎么和无度小施主相恋的。之前还没听说过,想必是灵域里互通心意。 「老和尚我听了好跟徒弟讲讲,让这帮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子长长胆气。」 修祁:「……」 夭寿了,谁能告诉他,这年头和尚不能和人相恋,便喜欢看他人相恋了吗? 第63章 必死结局 门外, 辛为见好友情绪好了不少,居然都有心情扒门偷听了,笑着摇了摇头, 将人拉了过来。 「你有点兄长的样子, 怎么还偷听呢。」辛为将人拉远了一些,「你跟我仔细说说, 清钧的天蚕蛊真的解了?」 文柏神识放出转了一圈, 没发现有人偷听,才放心地将封琛到底怎么解的天蚕蛊告诉了辛为。 辛为感嘆:「清钧也算是苦尽甘来, 谁能想到居然是叶天瑞的半魂找到的蚕丝——唔。」 「嘘,你小点声。」文柏捂住辛为的嘴, 正色道, 「辛为, 无度是无度,叶天瑞是叶天瑞, 他们两个不同。我师弟听到你把他俩混为一谈,揍你我可不管。」 辛为眨了眨眼睛,努力点了点头, 文柏这才放开他。 「辛为,其实不止师弟, 我也没办法把无度和叶天瑞当成一个人。无度那么乖, 那么善良, 怎么会是叶天瑞那傢伙的魂魄呢?」 「之前我们不是猜想过吗?」辛为提示。 「你说无度是受了多出的那三魄的影响?」文柏摸了摸下巴, 「一魂三魄转世的人, 大概率是个傻子, 就算是一魂六魄也不能让人像无度这么聪明伶俐,只能说……」 「无度的三魄不寻常。」辛为下了结论。 文柏点了点头:「我在得知无度恢復神志的时候, 起初也有疑惑,可我见师弟却是一点不疑惑的样子,只以为他是知道什么,便也没多问,不过——」 「不过什么?」辛为问。 文柏皱眉:「不过我现在回想起来,仿佛又不是这么回事。好像有什么力量,在我们见到神志清醒的无度后,便抹去了这其中的不和谐,让我们都忽略了这个问题!」 「辛为,你呢?」文柏目光灼灼地看着辛为,「你第一面见到无度的时候,有觉得违和吗?」 第122页 辛为思索片刻,表情越发严肃:「确实,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止我,仿佛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个问题,包括叶天瑞。」 文柏紧接着说:「这有两个解释。一,叶天瑞知道自己残魂转世不会变傻,我们会忽略无度身上的不和谐也是他搞的鬼;二,他和我们一样,都被一股不明力量蒙蔽了。」 如果是第一种,他们还能放松一切,如果是第二种……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察觉到暗涌之下的危险。 这可是仙魔两界都不知道的另一股强大力量,这股力量是敌是友,谁也不知道。 未知才是最恐怖的,更恐怖的是未知在你无知无觉时,一直萦绕在你的周围。 门外两人之间的气氛,门内两人没有察觉。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句话放在大名鼎鼎的长渊仙尊身上一样好用。 人家神圣谷连镇派之宝都拿出来给他用了,只是讲讲灵域里的事情,修祁还是能办到的。 是的,长渊仙尊自动忽略了思源大师话里的「灵域互通心意」的重点,开始讲灵域发生的事情。 反正都是灵域中发生的,也不算他「忘恩负义」。 在思源大师揶揄的目光下,修祁面不改色地讲了灵域里发生的诸多事情。 话毕,修祁看向思源大师,虽面无表情,但眼睛里能看出紧张之色。 思源大师倒是没有为难修祁,硬要他讲和无度小施主的爱情故事,他呵呵一笑:「这一路倒算是跌宕。老衲相信,无度小施主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度过此劫。」 「借大师吉言。」修祁微微放松,看向内室方向,「我会好好保护他的。」 「诶,老和尚我说的可不是什么吉祥话。」思源大师眨了眨眼睛,竟比修祁看着都活泼。 「大师,您这话……何解?」 思源大师呵呵笑了起来,手指向上指了指:「天机不可泄露,你和无度小施主的缘可是深得很呢。」 「具体老和尚我也看不清。只知,解铃还须繫铃人,系铃人是叶天瑞,解铃人是桑无度,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但桑无度就是叶天瑞,叶天瑞又怎么会去解铃。」 见修祁欲要开口反驳,思源大师摆了摆手继续道:「可无度小施主又不是叶天瑞,让这看似无解、必死的局面,活了。」 「无度小施主盘活了必死局面,解救天下苍生,这乃大功德,上苍又怎会忍心这样善良的灵魂就此消散。」 「大师的意思是?」修祁开口问。 思源大师拍了拍修祁的肩膀:「老和尚什么意思,清钧心里知晓,只是不想无度小施主冒险吧。」 修祁沉默片刻,道:「大师,我天蚕蛊已解,修为突破。十八年前我既能斩落叶天瑞,十八年后的修为突破的我对付他也不难。」 「可你心中却还是如此沉重,老和尚看的出来。」思源大师轻轻嘆了口气,「是因为无度小施主魂魄不全,若是叶天瑞陨落,无度小施主也未必不会被影响,对吗?」 修祁双目微合,点了点头:「无度弱,叶天瑞强。无度能活着是叶天瑞用一半修为护持转世的。叶天瑞死后,修为消散,栓在无度身上的大阵也因无度存活不会爆炸。」 「但失了叶天瑞修为护持,又没了剩余两魂四魄的牵引,无度小施主很可能会陷入沉睡,并在沉睡中慢慢消亡。」思源大师缓缓道。 说是很大可能,其实已是必然。 修祁颔首,语气沉重:「就算有半月禅钟护持,彻底消散的魂魄也永远回不来,无度会成为只会唿吸、却永远都不会醒来的……尸体。」 他的小徒弟还那么年轻。他那么喜欢自由,喜欢跑跳,对一切事物都保持好奇心和热爱,却要在不久的将来变成一动不动,永远沉睡的「尸体」,这让修祁怎么忍心。 一想到那个可能,修祁心如刀割。 「所以,不妨让事情顺其自然,就让无度小施主成为那个解铃人。」思源大师眸中尽是睿智之色,「这是你的劫,是全天下的劫,更是无度小施主自己的劫。」 「他自己的劫,只能自己化解,你化解的结果就是无度小施主长眠,而你和全天下的劫都源于无度小施主。」 思源大师看向内室,意有所指道:「他的劫解了,你和天下的劫,便都解了。」 「他的解不了,你会万劫不復,天下也会生灵涂炭。」思源大师的手放在修祁的肩上:「长渊仙尊不妨仔细想想,也要徵求一下无度小施主的意见,毕竟他才是最最关键之人。」 思源大师的话,让修祁陷入沉思。 他不禁想,我想要替无度成为解铃人的想法是错误的吗?难道这次我救不了无度,也救不了天下人吗? 如若无度变成永远不能说话、不能笑、更不能动,只能依靠半月禅钟苟延残喘的的「尸体」,他会不会恨自己? 无度单纯、善良,性格却如火一般烈,他真的能接受自己自以为是的好吗? 可如果让事情顺其发展,无度得知真相后,又真的能接受他自己身为魔尊半身的身份吗? 最重要的是,成为解铃人的无度,会不会永远离开他? 各种想法,各种可能,千头万绪地在修祁脑海中萦绕,让他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阿弥陀佛,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老和尚我今日能见到长渊仙尊的忧怖,也算没白到此地一趟。」 第123页 「大师?」修祁茫然抬头看向思源大师。 思源大师笑容慈祥:「清钧,老和尚我之前说过,救天下苍生是莫大功德,天道公允,想必会留无度小施主一线生机。倒是你,强行干预他之因果,恐遇不测。」 「我——」 「我知你不怕,」思源大师起身走到窗边,望向灵域外界簌簌落下的白雪,侧头看修祁,「清钧,那无度呢?他知道自己倾慕之人,自己的师尊,为了自己万劫不復,他能否接受?该如何自处?」 「有时,背负他人性命而活,比自我的死亡,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特别这个人的存在,在背负人心中无可替代。 ** 内室,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桑无度捂着心口、脸色苍白地躲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 他双目泛着红,脑子里全是杂乱的片段。 有他刚刚穿越来,第一次见到修祁的那刻;有修祁赠他鳞青剑之时的笑容;有和师兄弟们相处的画面;更多的是师尊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是师尊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他并没有听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听懂了一件事情——自己是另一个叶天瑞。 叶天瑞他见过,如果要形容他,桑无度觉得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邪恶。 叶天瑞对这世界有着满满的恶意,桑无度不知道是不是与他的遭遇有关,他只迷茫地知道,这个世界的毁灭与否跟他有关。 师尊想保护他,要替他应劫,应劫的结局很可能师尊身死道消。 「为什么,可我不是……叶天瑞啊……」桑无度嘴唇翕动,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转头看着师尊俊美的侧脸,内心如万蚁啃噬一般,麻、痒、剧痛剎那涌上心头。 难道,结局真的不可更改吗? 无论是痴傻的桑无度,还是他这个来的桑无度,最终都逃不过必死的结局…… 桑无度慢慢蹲下,双臂交叉抱住自己。片刻后,他肩膀颤动起来,眼泪断线一般地底落在内室铺就得昂贵地毯上。 像是怕自己痛哭出声,桑无度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将脸埋入臂弯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桑无度终于觉得自己可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面对师尊。 可当他抬头,却撞入一双满含温柔、心疼、爱怜的双眸之中。 「师尊……」桑无度喃喃,声音沙哑可怜。 修祁温柔一笑,他微微下蹲,素白好看的手伸到桑无度面前:「无度,为师会一起与你面对,别怕。」 第64章 威胁 桑无度看着眼前俊美的师尊, 想起自己的身份,悲从心来。 他把手放在师尊的手上,在师尊拉他起来的时候, 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扑进师尊怀里放声痛哭。 「师尊,无度、无度不是什么魔尊, 也不是叶天瑞。我、我不坏……」 修祁轻轻拍着桑无度背嵴安抚道:「师尊知道, 无度只是为师的小徒弟,不是魔尊叶天瑞。」 修祁声音又缓又轻, 带着他特有的温度,穿过桑无度的耳膜传进他的脑海:「为师会和无度一起面对, 我们一起去跟天道争那一线生机好不好, 无度相信师尊吗?」 桑无度沉默半晌, 埋在修祁怀里的小脑袋轻轻点了点。 他相信师尊,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连累师尊, 那个大和尚的话他都听见了,就算不听见,他也知道强行介入他人因果是会遭到恶报的。 这是他的劫, 他应该自己解,自己抗, 不连累他人。 可他清楚该清楚, 内心还是忍不住害怕, 怕到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桑无度一直以为自己胆子很大, 活得也很洒脱。 因为有先天性心脏病, 时常缠绵病榻的经歷, 他以为自己对生死已经看淡,加之穿越之初他也就知道了自己这个「角色」的结局, 自认为心理准备已经做足。 可真等到了要死了,要接近结局的这天,他才知道,自己认为的胆大、洒脱全都是他自欺欺人的假象。 他怕死,怕痛苦的死去,更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 刚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没什么真实感,只想着既然都来了,好歹还活着,就先过下去。 他那时幻想过自己修为高了就能有办法回到原本的世界,还能顺便拯救一下他最喜欢的角色。 毕竟他才十八岁,正是爱做梦、幻想自己能唿风唤雨、当英雄的年纪。 可随着在这个世界时间越长,和这里的人越接触,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把他们当成书中的人物,他们是会笑、会哭,会唿吸的活人,而这个世界也是真实的。 对修祁的喜欢也从对纸片人的怜悯,慢慢变成了真情实意的爱慕。 所以,他努力的歪曲所谓的剧情,想要避免修祁悲惨的命运,以及修改原本「桑无度」的结局,想和他的师尊打出he的大结局。 现在……桑无度苦笑,难道真的要认命了吗? 他忽然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就此认命;不甘心自己第二条命就此交代;不甘心自己还没正式跟师尊表明心意;更不甘心师尊心目中所想的那个他,不是真正、完整的他。 他不是那个痴痴傻傻的桑无度,他是来自另一个时间、甚至另一个时空的桑无度。 他穿越时间、时空与修祁相遇,他们经歷过那么多他从没经歷过的事情,他真的不甘心在生命的最后,还要顶着别人的「身份」和自己最爱的人相处。 第124页 可是他能告诉师尊一切吗? 师尊会接受一个占据他弟子灵魂,还对他心怀不轨的异世界灵魂吗? 如果师尊接受了他的存在,接受了他的感情,而他必死的结局又无法改变,他是不是会害得师尊更伤心? 他的心意,他的身份是不是隐瞒比较好,他是不是不能自私?可他真的不甘心啊……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一时间,桑无度内心像是有两股力量在拉扯,扯的他早都不会疼的心脏生疼。 他紧紧抱着修祁,贪婪地感受着轻轻扣着自己后脑的掌心的温度,和轻轻落在自己背嵴上那只安抚自己的手的力度。 良久,桑无度忽然抬头,红着眼睛看着修祁,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道:「师尊,无度有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 修祁带着桑无度出了文柏的房间,在文柏和辛为的目光中揽着桑无度朝着一处山脉飞去。 文柏见两人神色不太对,想要跟去,被辛为拦了下来:「让他们师徒两个好好谈谈,明天咱们再去找他们。」 文柏:「可是?」我担心他们啊。 「不用担心,」辛为摇了摇头,拉着人往神圣谷的方向走,「咱们还是去找思源大师吧,那老和尚没义气,和清钧说了什么也不告诉咱们。走,去逼问他,可能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文柏被辛为拉着走,他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见人影的方向,幽幽嘆了口气:「你别拽了,我又跑不了。」 辛为:「我怕我一松手,你个老妈子就跑去打扰人家师徒俩了……」 文柏:「……你才老妈子。」 两人拌着嘴去找思源了,另一边,修祁带着桑无度穿过座座高山,落在了一个被雪包围的山谷之中。 他让桑无度把行宫撑开,然后拉着人的手径直上了四楼那间豪华卧房。 进入房间,将人按在床上,轻声说了句等一下,又转身下楼了。 桑无度起身追了过去,就见师尊进了二楼东边那个小厨房,将在灵域里打来的美味进行烹饪,见他进来柔声让他回去等着,一会儿就能吃了。 桑无度没走,他扒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仙气十足,以往半点人间烟火都不食的师尊为他能吃的可口忙来忙去,脸上沾染了一些面粉都没注意到,内心酸软一片。 他再也忍不住了,跑进去从背后抱住修祁的腰,将脸埋在师尊宽阔的背上,低声唤他:「师尊,无度好喜欢喜欢你啊,不是弟子对师尊的喜欢,是——」 是对爱人的喜欢。 桑无度的表白没能说出口,他的话被转过身来的修祁用自己的唇舌堵在了唇齿之间。 这吻并不深入,称得上是纯情,可却让桑无度泪流不止。 咸涩的泪水滴落在两人唇边,被修祁一点一点吻去,最后,修祁的唇落在桑无度的眼睛上。 「无度,为师喜欢你,不是师尊对弟子的喜欢,是想和你仙途共享,余生共度的喜欢,无度呢?无度喜欢为师吗?仙途共享,余生共度的喜欢。」 「师尊……」桑无度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眼泪不争气地又落了下来。 「别哭,」修祁轻轻擦去桑无度的眼泪,柔声道,「师尊在呢,无度不怕。」 桑无度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锅里的肉,瓮声瓮气地说:「师尊,剩下的无度来吧。无度想喝那个桃花梅子酒,我听说文柏师伯带了,您能帮我去跟他要点吗?」 文柏好酒,出行时,干坤袋里必定带着各种酒。 听小徒弟这么说,修祁也觉得喝点酒可能会让小徒弟更放松,便应了下来。 走之前,修祁叮嘱桑无度谁来都不能开门,他回来会自己开。 等桑无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亲眼看他开启行宫防御大阵,修祁才放心走了。 桑无度站在门口目送师尊离去,关门的瞬间,他双目合了合,再睁开时他眼中神色褪去惧怕,多了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坚毅。 他一步一步走回厨房,看着被行宫阵法隔在窗外的夜隐蝶,缓缓伸出了手,夜隐蝶乖乖落在他的指尖上。 这只夜隐蝶和别的夜隐蝶有少许不同,桑无度之前见过夜隐蝶夜色的翅膀上闪着银色的神秘纹路,而这只是金色的。 那金色十分华丽,微微闪着暖橙的光,竟然让桑无度起起伏的心绪渐渐平缓了下来。 「你是在安慰我吗?」桑无度声音很轻,像是怕吓跑这只雪中精灵一样的存在。 他小心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去触碰夜隐蝶的翅膀,却在快要触碰到时停下。 夜隐蝶似乎好奇桑无度为什么不碰它了,主动用自己两只长长的触鬚去触碰桑无度的手指。 桑无度一抖,他没想到这只夜隐蝶胆子这么大,竟然一点不怕他,可下一秒他眼前一黑,随即眼中闪过无数他记忆了从没出现过的画面。 有他被万魔朝拜的画面;有他和手持鳞青剑的人战斗的画面;有他和夜隐蝶共舞的画面;还有夜隐蝶被大肆屠杀,他却无能为力的画面…… 各种信息量巨大的画面在他脑海中萦绕,让他头痛欲裂,整个人瘫在地上、死死地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很长时间,也可能只有一瞬。 等桑无度再次睁开眼睛,留在他脑海里只有一个画面。 第125页 一个身着黑红色宽袖大氅、长相英俊,眉宇间却满是邪气的男人坐在被浓稠、灵活黑雾包围的王座上透过夜隐蝶的眼睛看着他。 在他伸出手,去抚摸夜隐蝶时,露出一个满是邪气的笑。 随后,他道:「你是我的魂魄,也该拥有我的记忆。我知道这很痛苦,很可能让你变成傻子,不过这不重要—— 他微微倾身:「重要的是,你早晚都要来找我,你生来不祥,不想连累修祁和问悲宗那些傢伙,就主动来找我。」 他眼睛缓缓弯起,看着像是在笑,桑无度只觉心底一片冰凉:「你不来,我不会对问悲宗下手,但那些小宗门,还有那些毫无能力的普通人,我可是不会放过。」 「不想因为你让修祁,让问悲宗成为四海九州的罪人,便来找我,我在弥生谷底等你。」 第65章 邪心佛兰和无垢芝 夜隐蝶振翅而飞, 桑无度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他靠在灶台边的墙上,曲起腿,双手环抱主自己的腿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上。 片刻后, 他的肩膀不住地颤抖起来, 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跟着震颤。直到一道夕阳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身上,他才缓缓的抬起头, 呆呆地望着霞光漫天下细雪纷纷。 也不知看了多久, 桑无度呆滞的眼睛渐渐恢復清明,又从清明变得越来越坚韧。 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整个人从之前绝望、灰败枯萎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如洗尽铅华的明珠, 内敛却耀眼。 桑无度深吸一口气, 拍了拍自己的脸, 拿起刀开始切菜。 他把从灵域里带出来的上好食材取了出来,又拿出了特地带来的辣椒, 今天他要好好整治一桌地道的川菜。 师尊口腹欲不强,却很嗜辣,这还是他与师尊灵域相处后才发现的。烤肉上若是撒了辣椒粉, 师尊就会多吃一些。 桑无度想到那样可爱的师尊,嘴角不由得挂起一个甜甜的笑, 手下动作更快了起来。 修道之人手脚灵敏, 再加上桑无度炽阳之体对于火的控制, 很快他就做出了水煮鱼、水煮肉片、辣子鸡、夫妻肺片、红油脆笋、口水鸡, 还配了几个清爽的酸辣小咸菜和一大碗冬瓜排骨汤。 将菜品逐一送到四楼豪华卧室外间的桌子上, 桑无度设了一个保温结界, 转身又去了厨房。 师尊还没回来,他准备做一些现代的麻辣小吃, 好好封存可以吃很久。 带着这样的想法,桑无度极其认真的开始处理牛肉和豆皮和各种香料,他想要做出最符合师尊口味的小零食,让师尊漫长的仙生可以有些他的喜好。 夕阳落在桑无度的侧脸上,映照着他的微笑很暖很暖。 * 修祁从行宫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去找文柏,而是在行宫周围下了重重禁制,保证他能在有人触碰禁止的第一时间就赶回来。 做好这一切,他看了看二楼东边小厨房的窗户,才转身去找文柏。 第一次他跑了空,文柏不在房间里,问了负责文柏起居的弟子,修祁才知道文柏是被辛为拉走去找思源大师了。 半点也没耽搁,修祁前往神圣谷驻地,却在神圣谷弟子口中得知思源大师跟文柏他们出去了,具体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不过他们走的时候听说是去品什么茶。 修祁瞭然,轻声对小弟子说了声多谢,吓得小弟子差点直接跪下来。这可是长渊仙尊啊,竟然对他这个小小和尚说多谢,他真是太有出息了。 直到看不见长渊仙尊的身影,小弟子才迫不及待地跑去跟好友分享这段奇妙的经歷。 修祁不知道自己简单的一句道谢,让一众神圣谷的小弟子对他的崇拜之情更盛,他御剑朝着北边一座高耸的雪山飞去。 神圣谷小弟子说文柏他们去品茶了,在灵域外围,唯一需要出外品茶的就只有只在这时才会出茶的雪茶。 雪茶是灵域外围的特产,只有灵域外围北方最高的山上才有。从採摘到制茶再到入口所用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否则雪茶便会直接化为无色无味的雪水。 是以,想要饮雪茶,就只能在雪茶树边上进行。好在雪茶浑身晶莹剔透,一片一片长在漫天飘雪的山上,别有一番意境。 因修祁从没来过灵域,只看过灵异内外记载的他并不知道雪茶树林具体地址,花费了点时间才找到文柏。 文柏看见只有修祁一人过来,还小小惊讶了一下,问他无度怎么没有跟来。 修祁只是说无度在休息:「师兄,你带了桃花梅子酒了吗?」 文柏一怔,他这师弟不好口腹之慾,平时饮的也都是茶。酒也不是不喝,但很少看他主动要求喝。 这是觉得事情棘手,想要借酒消愁? 他刚要劝解几句,就听修祁再次开口:「无度喜欢。」 「了解了。」文柏爽快地拿出了自己专门装酒的干坤袋,从中掏出一小坛桃花梅子酒,「拿去吧,这甜兮兮的酒,还真是小无度这种小孩子会喜欢的。」 「多谢。」修祁对文柏点了点头,转身朝外飞去。 等修祁走了,思源大师忽然开口:「不太妙。」 「怎么了?」辛为停下斟茶的手,连忙问,「大师看出什么了?」 思源大师嘆了口气:「无度小施主恐怕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文柏差点打翻茶盏,「那清钧……」 思源大师看着修祁远去的背影,再次嘆了口气:「老和尚看不透,只是觉得晚上可能会有人来找我们,是清钧还是无度小施主,老衲就不得而知了……阿弥陀佛。」 第126页 听思源大师这么说,文柏品茶的心都淡了,默默坐在辛为身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控制,可他又无能为力。 辛为看出文柏是在担心修祁,拍了拍文柏的肩膀,安慰道:「实在担心,我们去找清钧谈谈,相信清钧不会拒绝我们的帮助的。」 文柏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他一方面觉得辛为说的有道理,一方面又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修为到达他们这个层次的人,心境极坚韧,是不可能随便出现波动的,一出现波动很可能是某种预警。 轻轻嘆了口气,文柏把这些想法埋在心底,决定等无度睡下后,再去找师弟好好谈一谈,争取让师弟只看好无度就行,其余的等众仙门商议后再说。 「别想了,晚上我陪你去。」辛为放了一盏茶在文柏面前,「清钧不是冲动之人,放心。」 文柏点了点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 拿到桃花梅子酒后,修祁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行宫,落地后恰好看见二楼小厨房里的桑无度抬头。 两人一上一下,一人低头一人仰头,在有着夕阳的奇异雪景中对视,竟让修祁有种天地之大却只有面前之人身上有着鲜活的色彩。 美丽的夕阳雪景、磅礴的雪山、无垠的天空此刻都成了面前之人的陪衬,让他移不开视线,生出一种将人揉尽自己骨血之中,再也不分彼此的冲动。 「师尊!」楼上之人声音清脆,大大的笑挂在脸上,哭得泛红的眼睛弯着,修祁的心都被这一笑,笑得化了。 「师尊在呢。」修祁声音极温柔,他扬了扬手中的小罈子,「等急了吧。」 「没有,师尊快上来,无度做了好多好吃的。」桑无度双手撑着下巴趴在窗户上,左右晃了晃脑袋,高高马尾上用来装饰的小铃铛跟着响了响。 望着小徒弟恢復活力的脸,修祁点了点头,不动声色收起重重禁止走进行宫,没有看见自己踏入行宫后,小徒弟眼中隐忍的神色。 深深唿出一口气,桑无度摸了摸自己的脸,视线落在分装好、准备一会儿尝尝的小吃上,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桑无度整理好心情,端起小托盘迎面走了出去。 「师尊,无度还做了好多小吃,有麻辣牛肉干、麻辣豆皮、红油脆藕、还有麻辣的鸭货。」 「鸭货?是鸭子吗?」 「是也不是,」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桑无度眼睛骨碌碌一转,「师尊在凡界是小王爷,在修仙界是鼎鼎大名的仙尊,应该没吃过鸭头、鸭胗、鸭肠吧。」 这些东西算是下水类,别说修祁身份高贵,除了那些过得困难的人,就算普通家庭也几乎不吃的。 「确实不曾吃过,闻起来还不错。」修祁说的很平常,没有半点对于这些下水的看不起。 桑无度很满意师尊「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笑嘻嘻地说:「你们太不会吃了,这个东西很好吃的,特别加上我的独门秘方!」 「好,那为师一会儿可要好好品尝一下。」修祁从桑无度手中拿过沉甸甸的实木托盘,又把小罈子放在桑无度怀里,「走吧,让为师看看你做了什么美食。」 桑无度连连点头,捧着小罈子跟在修祁身后,轻快的脚步声,让修祁担忧的心放松了不少。 修祁头一回庆幸自己这小徒弟醒的晚,涉世也未深。 因为尝过人间冷暖、世人虚伪的人是无法这么快就从沉重的情绪里挣脱出来。他会尽全力保护小徒弟这份难得的天真质朴,哪怕最后的结果是他身死道消。 修祁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身死道消,小徒弟会很伤心,但他还很年轻,等见过更多的人,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这份伤心会被时间抹平。 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在自己身死后,能让自己的小徒弟不会被人欺负、诟病。 修祁脑海里思索着计划,脚下的步伐却稳稳的,一步一步走进满是饭菜馨香的卧室外间。 当看到桌子上满满都是他喜欢的味道时,修祁的心像是又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疼,却让他唿吸一窒,差点端不稳手中的托盘。 跟在身后的桑无度似乎没有发现修祁的不对,开心地跑到桌边,将保温结界撤掉,扬起脸声音含笑:「师尊,快来尝尝,都是你没吃过的。」 修祁整理好心情,在桑无度的笑容里应了一声,走到他的身边放下托盘里的小吃,又看着桑无度笑嘻嘻地打开酒罈,倒了酒。 「师尊,好香啊,等我们回青鸾峰自己酿吧。」 「好,为师会寻来酒方让你酿个痛快。」 「那可太好了。」桑无度喝了一口酒,晃了晃脑袋,「我也要把菜谱都写下来,交给膳堂的王师傅,这样大家都能吃到了。」 「好,无度想怎么做都可以。」 「那我们快用膳吧,师尊尝尝我的手艺到底够不够让王师傅拜我为师。」桑无度小嘴不住的说,手下动作也不停,给修祁布菜。 修祁见他兴致勃勃,也便由着他,吃下小徒弟给自己夹的东西,其中包括所谓的鸭货。修祁发现小徒弟还真是一点都不夸张,这些寻常人家都看不上捨弃的东西,这么做还真是极美味。 桑无度见修祁爱吃,心情非常好。他絮絮叨叨跟修祁说做了好多,都分装好放在了干坤袋里,这样他们走到哪里想吃随时都吃的到。 第127页 修祁一边吃,一边眼神温柔地听小徒弟说话,明明是一餐普通的膳食,修祁觉得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光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吃的都很满足。喝了酒的缘故,桑无度脸颊泛红,眼睛、嘴唇都泛着水润润的光泽,看着就非常可口。 修祁不知怎么了,忽然就想尝尝桑无度的唇,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可口。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却在即将挨上小徒弟唇的时候,被小徒弟偏头躲开。 修祁立时惊醒,他竟在桑无度没同意的情况下就想亲人家,这种行为无异于轻薄。 「为师——」 「师尊等等。」桑无度打断修祁,脸色爆红地小声说,「无度也想和师尊亲近,只是刚吃完味道重的东西,无度又没有师尊能自洁的修为,所以,所以……」 桑无度越说声音越小,但修祁明白了,无度是不想扫兴,才会躲开,可自己怎么会嫌弃所爱之人呢。 欲要开口表明自己心意,却见小徒弟兔子一样跳起朝着侧间浴室而去,边跑还边说麻烦师尊收拾一下残局,那可爱的模样,逗得修祁开怀大笑。 已经躲进浴室的桑无度靠在门上,听见修祁的笑声,眼中闪过一抹苦涩。 他双目微合,许久才睁开,动手脱下自己的衣服,一步一步踏入他提前准备好的、加了邪心佛兰的沐浴水中。 邪心佛兰无色无味,单独使用不会对人身体产生任何损害,若是和无垢芝混合则会产生催情的效果。 所中两者之人,除了催情外,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的伤害,还有淬鍊神魂的效果。只是有一个副作用,身热情动之后,人会陷入沉睡,醒来后也只当自己睡的沉,不会有任何发现。 这两种天材地宝都是桑无度在灵域里发现的,今晚吃的小食里,他加了无垢芝粉。 第66章 私心 浴室水声阵阵, 修祁敏锐的听觉甚至能捕捉到桑无度髮丝滑过水流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和桑无度心意相通,或是因为两人最终可能要面临的一死一生离别的结局,修祁竟然只是听着水声, 身体就无端热了起来。 修祁能清晰的感知自己对桑无度的渴望。 这种感觉极其陌生, 修祁活了这么多岁月,就是当年美人卧怀, 他都没有这种感觉。很新奇, 有些不受控制,他却一点都不觉得讨厌。 长渊仙尊, 出身高贵、修为通天,为人也是光明磊落、遵从本心。他爱一个人, 就会把自己所有的爱给予这个人, 更不会因为自己对爱人有所求而觉得不堪, 他会主动出击。 是以,修祁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侧间的浴室, 站在高大的雕花木门前轻轻敲了敲。 门里的水声停止,他开口:「无度,为师能进去吗?」 听到修祁低沉磁性的声音, 浴室里快把自己搓掉一层皮的桑无度陡然打了一个激灵。 他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猫儿一样,整个人蜷在一起, 心脏扑通扑通快要从他的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好半晌都没敢回应。 修祁又轻轻敲了敲门, 桑无度才反应过来, 手忙脚乱的想要从浴池里出来, 却脚一滑直接摔进池子里, 发出很大一声声响。 「咳咳咳……」桑无度呛了好大一口水,耳朵野嗡嗡作响, 磕在池底的膝盖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眼泪都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大手把他从浴池里捞了起来,又裹上质地柔软舒适的巾布,然后带着他离开了满是水雾的浴室。 「师尊?」桑无度抬头,后知后觉自己浴室里的丑态全都被修祁看见了,被洗澡水蒸的通红的脸更加鲜红欲滴。 「害羞了?哈哈哈,无度不用觉得害羞,你忘了,你什么样子为师都见过。」 「没有。」耳边是修祁嗓音磁性的笑声,桑无度嘟囔了一声,鸵鸟一样的把脸埋进修祁怀里,感受着修祁胸膛的震动,催眠自己脸红是疼的,才不是害羞。 修祁也不拆穿他,步履稳健地带着桑无度回到了内室之中。 他将人放在了大床上,才去拆裹在桑无度身上的巾布。 桑无度手指蜷缩了一下,想要阻止修祁的动作,却在最后关头克制了自己动作。 他想起,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这时候他不能害羞,也不能胆怯,况且吃亏的也是师尊,不是他这个用卑鄙手段占师尊便宜的……小人。 想到此,桑无度任由修祁拆开了自己身上的巾布,并在修祁低下头去查看他膝盖上的伤势时,速度极快的捧住修祁的脸。 「无度?磕得很疼吗?师尊这就为了治疗,很快就好了。」修祁方一瞥,小徒弟膝盖上红肿一片的伤势已经入眼。 挺严重的。 桑无度不肯,他还是捧着修祁的脸,圆滚滚、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修祁,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别闹,为师先看看你的伤。」修祁以为是小徒弟怕疼在跟他撒娇,微微一笑,手就要覆上桑无度的伤腿上,却再次被桑无度阻止。 「无度,你……」这下修祁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小徒弟不是在跟他撒娇,而是别有用意。 桑无度面颊通红,眼神却极为坚定。他不待修祁问出心中所想,直接俯身过去,用自己的唇将修祁剩下的话语封印,借着修祁微启的唇齿径直侵入修祁的口腔。 桑无度的吻很放肆,毫无章法可言,牙齿总是不小心地刮过修祁的舌尖。 第128页 明明应该是疼的,修祁却更希望桑无度能更加放肆一些。放肆到只有他才能包容桑无度的一切,也只有他才能感知桑无度带给他的疯狂。 修祁反客为主,舌尖缠上桑无度的舌尖,大手扣住桑无度的后脑用力将人压向自己。 这一刻,修祁所以汹涌的爱意、占有欲如潮水一般顺着两人的唇舌涌入桑无度的四肢百骸,再由四肢百骸汇聚流入他跳动的心脏。 极热、极幸福,也极痛苦。可桑无度并没有退开,反而拼命回应修祁…… 屋子里的温度不断上升,桑无度身体呈现淡淡的粉色,一股似有若无的幽兰香气缠着修祁身上残存的陵松雪香的冷香漂浮在整个空间中。 修祁双眸泛红,理智和情欲在他脑海中不断拉扯,最终在桑无度毫无底线的包容迎合里彻底失去理智。 桑无度在修祁身下,紧紧抱着修祁的肩膀,指尖用力到泛白,却捨不得真的去抓修祁。 波涛里,他不甚清明的脑子里有疼痛过后的舒爽;有两情相悦之人如骨血相融般的心动;更多的是自己也想不明白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又忽略了什么,可下一秒他就被修祁带入另一个天地,再也没时间去想自己弄错什么、忽略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桑无度艰难地坐起,看着身边睡得安稳的修祁,嘴角露出一个满怀爱意的笑。 他俯身亲吻修祁的额头,和修祁额头相抵。许久后,带着哭腔的沙哑嗓音低低响起:「师尊,原谅无度的自私。无度只想你好好的,这是无度的劫,只有无度自己能解。」 「无度爱你,不能看着你因我身死道消,你应该有最好的未来,无论是我还是严凤鸣都不值得你付出包括生命在内的所有。」 似乎想到了什么,桑无度擦了擦眼泪,笑了一下:「现在是我占据了你的心,严凤鸣得靠边站,你就不会再被他伤害了。」 再次吻了吻修祁的唇,桑无度将被子给修祁盖好,才去沐浴更衣。 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不由得想起之前的疯狂,桑无度捂着自己的脸,才想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 为什么是师尊抱了他?不应该是他抱师尊吗? 难道是自己没看完小说,所以漏了什么重要消息,其实师尊也是能做攻的? 「书里真是便宜严凤鸣了!」桑无度生气地拍了拍水面。 他就说嘛,师尊那么厉害,就算那什么天媚之体也不会让师尊屈居人下,师尊怎么就那么爱严凤鸣呢? 桑无度有些酸酸的,不过他转念一想,现在师尊心里都是他,已经没有严凤鸣的位置了,酸涩又化为甜蜜,随即又化为苦涩。 他今日这么做除了因为他只能想这一个让师尊沉睡不知的办法,还有就是他太喜欢师尊了,想要在自己最后的时间里给自己留点美好的记忆。 这是他的私心,如果思源大师所说的一线生机他争不到,他真的逃不过死亡的结局,他希望师尊能记得他。 不用记得很久,师尊漫长的生命里只要有一段的记忆里有他的位置,桑无度就心满意足了。 擦干净身上的水,穿好衣服,没有去披师尊赠他的火红绒毛领的披风,而是拿起还带着师尊身上冷香的青色披风披在身上。 最后,桑无度遥遥看了一眼沉睡的师尊,转身走了出去。 * 文柏房间内灯火通明。 思源大师不住捻动手中的念珠,文柏坐立不安,一会儿就要起身去门边看看有没有人来。 他再一次要起来时,辛为伸手按在他的肩上:「若是实在放心不下,我们直接去找清钧吧。」 文柏摇了摇头:「还是等等吧,如果今晚清钧不来,我们明天再去找他也不迟。」 「好。」辛为将茶推到文柏面前,显然两人都认为今晚来的必定是修祁。 一旁的思源大师轻轻摇了摇头,心下嘆了口气。 一时间,室内安静了下来。 不多时,脚步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文柏和辛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之色。 思源大师再次嘆了口气,起身开门,他看着门外站着的人,阿弥陀佛一声:「无度小施主,请进。」 「思源大师有劳。」桑无度礼貌回了一个礼,才迈步踏入文柏房间。 一进门,桑无度撩起衣摆端端正正地跪下:「文柏师伯,辛为师伯,无度有事相求。」 「无度快快起来。」文柏吓了一跳,连忙去拉桑无度,却被桑无度躲开。 他道:「文柏师伯,无度已经全部知晓所有事情,亦知何谓「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是我应该面对的。」 「师伯知道,你先起来。」文柏又去拉桑无度,这次桑无度没有固执,顺着文柏的力度起身坐在了花凳上。 文柏道:「无度,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也应该知晓你的生死关系四海九州的存亡。所以你只要好好待着青鸾峰上,其余的师伯们会解决的。」 桑无度摇了摇头:「师伯,无度知道您是关心我,但无度已非痴傻小儿。魔尊是不会任由无度藏起来的,就算问悲宗的护山大阵能抵挡魔族大军来袭,那些小门小派呢?」 「魔尊不蠢,他不会在问悲宗身上浪费时间。四海九州何其大,他会去袭击那些小门小派,而问悲宗、神圣谷、归一宗这样的大派就要为了小派的安危四处奔走。」 第129页 「奔走的结果就是被魔族逐一击破;本派实力被削弱;接受帮助的小派依赖大派,或是暗生愤恨。如此下去,包庇我的问悲宗会成为众矢之的,被有心之人声讨。」 桑无度目光深邃,此时他的身上竟看不见半点少年人的稚气,说出的话角度刁钻、一针见血:「然而,这只是魔尊的第一步。」 「魔尊的第二步,是趁着仙门混乱,大派四处救火、无暇顾及他之时,运用献祭力量脱离封印。只要魔尊脱离封印,他对我的影响将不可估量。」 「魔尊的第三步就是利用我,被他影响的我可能会成为他插在问悲宗的一把刀,或者成为他插在整个四海九州的一枚只属于他的定时、伤害巨大的武器。」 桑无度苦笑一声,看向文柏:「师伯,你说若是叶天瑞能脱离封印,我这残魂对于他来说还有用吗?」 当然没用了。 若是叶天瑞真的能从封印里出来,第一件事恐怕就是炸了桑无度这具身体,那时四海九州都将变为人间炼狱,这可是叶天瑞最喜欢的世界。 彼时,被鳞青剑灵封印在安平海的魔族会因为封印彻底损毁倾巢而出,就算他们最后能再次打败叶天瑞,结果也将是无比惨烈的。 他到底应该怎么办?文柏第一次感到迷茫了。 「那无度小施主准备怎么破局呢?」这时,思源大师慈祥的声音响起,「不妨说说,若有用得着我神圣谷的,请尽管开口。」 第67章 掣电灵心 思源大师话一出口, 文柏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桑无度了。 他虽然不知道桑无度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他知道能清晰分析出叶天瑞计划的桑无度所选出来的答案,可能是现如今唯一的最优解。 而这所谓的最优解的代价是桑无度的生命。 文柏扶额坐下, 宽大的手掌遮着自己的脸, 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文柏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十八年前他们明明成功了,他也找回了桑无度, 为什么还会发展到如今两难的局面。 桑无度说的没错, 叶天瑞算无遗策,步步计划算准了一切。即使现在有人告诉他——叶天瑞是故意被封印的, 文柏都相信。 文柏苦笑,他不得不承认叶天瑞对于人性的把握, 以及对他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人间帝王的了解远远高过他们自己。 叶天瑞利用人心不古、人性复杂、人类对于权利的渴望, 以及所谓的权衡利弊, 完美地将他们推入深渊,让他们不得不做出选择。 他们也确实如此, 表面深明大义,实际上不也是在「逼迫」桑无度做出选择吗? 因为,就算现在桑无度什么都不知道, 可以安全回到青鸾峰,他们就真的能瞒得严严实实吗? 那些真相会以各种方式、四面八方地涌进桑无度的耳朵里。 那时得知消息的桑无度, 还是会和今天的桑无度一样, 为了他爱的、他珍惜的一切来找他们, 而他们也会挣扎, 但最终的结果也是和思源大师开口说的话一样——全力配合。 这是权衡利弊后, 可能唯一的最优解。 思源大师不愧是得到高僧, 比他们坦荡,也比他们更能正视自己的不堪。 辛为看着文柏塌下去的肩膀, 十分心疼,他知道这里最煎熬的当属文柏。 文柏是修祁的师兄,是桑无度的师伯,更是问悲宗的掌门。他要护着问悲宗和修祁,就必要放弃桑无度;要护着桑无度,自己的师弟和问悲宗的那些弟子他就无法护住。 如果他自私一点放修祁带桑无度藏起来,那么包括问悲宗在内的所有仙门弟子、普通百姓都会遭到魔尊叶天瑞的屠戮。 而且修祁也不会同意文柏放他们走的做法,到最后,文柏可能还是一个都护不住。 所以,文柏无法选择。 可话又说回来,魔尊是这是四海九州所有人的灾难,和文柏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如此挣扎,正是因为他善良。 辛为嘆了口气,手落在文柏的肩上:「我们先听听无度的计划吧。」 说着,辛为看向桑无度:「无度,如果你的计划无法说服我们,我们是不会让你冒险,你就老老实实待在你师尊身边,其余的事情由我们这些老傢伙做。」 辛为的口气不算好,堪称严厉,桑无度却被这一句话温暖。 他笑着点点头,将傍晚时分夜隐蝶传递消息的事情和盘托出,并直接说出自己的诉求——他要去弥生谷底找叶天瑞。 辛为皱眉,没有直接答应桑无度的诉求,转而道:「那你来找我们,叶天瑞应该可以猜到吧。」 桑无度痴傻了十八年,在他们任何人眼里都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单纯少年。陡然得知自己的身份,最先的反应就是跟对自己好的长辈求助。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回到叶天瑞身边的桑无度无论做什么可能都在叶天瑞的意料之中,叶天瑞很可能反利用桑无度达到他的目的。 还有一点就是——桑无度如果去了叶天瑞身边,叶天瑞最先做的就是融合桑无度逃脱封印,那时桑无度的意识还会存在吗? 魔尊叶天瑞存在时间已经不知几何,桑无度短短的那点记忆和神识根本无法和叶天瑞庞大的记忆、神识相比,在和叶天瑞融合的瞬间,很可能「桑无度」就不存在了。 那样的话,他们确实解决了魔尊利用桑无度来达到四海九州会跟着陪葬的问题,但他们面对的也将是全胜时期的魔尊。 第130页 现如今的仙门中人各怀鬼胎,就算修祁修为大增比之前更轻松斩落叶天瑞,但十八年前修祁能在重重护持中被暗算,十八年后他们同样不敢保证最终的结果会是好的。 只能说,叶天瑞反利用他们裂魂这一点为他们设下的陷阱,让他们陷入了被动之中。 「他猜不到,就算猜到了又能怎么样,我去找他就是为了让他融合我。」桑无度冷笑一声,冷静地不像是在说自己的生死。 「无度——」文柏诧异,「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被融合了,你就死了,你是没办法跟叶天瑞抗争的。如若你抱着和叶天瑞相融后可以影响他的心思不,我是不会同意你的计划的。」 「叶天瑞因为融合你冲出大阵,问悲宗也一样会被天下人说连个小孩子都看不住。」 「再说,你不怕你师尊伤心吗?如果你和叶天瑞融合,最终大战你师尊面对将是融合了你的叶天瑞,这让他怎么下的去手。」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把你送到弥生谷底,你师尊也会发现,半路把你带回去的。」文柏看着桑无度,「你不会成功的。」 「师尊会下的去手的,他不会浪费我的良苦用心,更会杀了叶天瑞,为被吞噬的我报仇。」桑无度笑了,他笑的干净纯粹,眼睛里满满都是温柔缱眷之色。 忽然,他调转话题问:「师伯,你说我今晚出来师尊知不知道?」 文柏被问的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桑无度是怎么避开师弟来找他们的? 桑无度低低笑了,没有解释为什么他出来修祁不知道,而是看向思源大师:「大师,我需要您的帮助。」 思源大师阿弥陀佛一声:「无度小施主,想让老和尚怎么帮你?」 桑无度坚定地点了点头,从干坤袋里取出一只冰透水润的玉盒推到思源大师面前:「大师,有劳了。」 思源大师打开盒子,里面一枚闪着紫色电光的、仿佛在不断跳动的心脏形态的果实出现在众人面前。 桑无度眼中极快闪过一抹惧意,随后他垂下眼帘,看着盒子里的果实,声音决然:「思源大师,请为我种下掣电灵心。」 掣电灵心,顶级天材地宝。是药,也是炼器大师梦寐以求的极品炼材。 作为药使用,掣电灵心生死人肉白骨,就算心脏受到毁灭打击,只要种下掣电灵心便能恢復如初。 可极少数人知道,若不是雷电灵根的人种下掣电灵心,神魂每日都要承受雷噼之苦,直到最后承受不住,形容枯藁而死。 作为炼材使用,掣电灵心对于任何污秽之物都有克制效果。融入掣电灵心的法器是魔族的克星。 桑无度进入灵域之前,为了帮修祁找到天蚕蛊的解药蚕丝雾,将关于灵域的所有典籍翻了个遍,万年未曾出世的掣电灵心的也是那时候觉得有意思,就多看了几眼。 这次灵域之行,桑无度收穫颇丰,这枚掣电灵心是桑无度在修祁出去打猎后,在他们寄居的山洞最里面发现的。 谁能想到,万年都没出现的东西,就这么简单地被他找到。又因为掣电灵心的特殊性,灵域里没有东西敢靠近,便宜了桑无度。 桑无度原本想等出去后,找凌宇师叔用掣电灵心为师尊打一柄仙剑,没想到这东西最后却用在了自己身上。 是的,桑无度没办法保证自己和叶天瑞融合后还能保持意识。 所以,他宁愿种下掣电灵心,用掣电灵心对神魂的特殊伤害,保持自己的意识不散。 就算这样都没办法保持他的意识清明,和他融合的叶天瑞也一样会饱受掣电灵心对神魂的伤害,这样师尊对付起叶天瑞也会更容易些。 如果连掣电灵心都没有效果,他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到那时。他只希望自己和叶天瑞融合的更彻底一些。 至于叶天瑞会不会发现他被种下掣电灵心,这就要看思源大师的能力了。 掣电灵心一出现,思源大师就明白了桑无度心中所想。他惊讶于桑无度对自己的狠,又感嘆桑无度内心的纯善,以及算无遗策的智谋。 「无度小施主,你若是心在黑暗,四海九州就真的无救了。」思源大师合上玉盒的盖子,「你准备什么时间让老和尚为你施为。」 桑无度眼睛闪了闪:「越快越好。」 * 文柏房间门外,两大宗门掌门为思源大师护法。 文柏听着里面隐忍的痛唿,眼睛都红了。他看向辛为,没出声,辛为却明白了他想说的话。 为什么天道这么残忍,让一个孩子承担这些;为什么他们如此无能,和魔尊抖了这么多年,就连魔尊的出身都查不到;为什么他们要亲眼看着最亲近的人去送死…… 他们又该怎么跟修祁交代。 辛为握了握文柏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清钧不会怪你的,这是无度的选择,清钧会痛,但他也会尊重无度的决定。」 「可是——」文柏轻声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辛为也无数次地想过这个问题,但在桑无度提出解决方案之后,他发现自己想到的所有办法都不如桑无度的计划直接有用。 他无法回答文柏的问题,只安慰道:「思源大师对清钧说过,无度解了这劫,解救了天下苍生,是莫大的功德。天道至公,我们相信天道会留下一线生机给无度的。」 文柏看向细雪蒙蒙的天空,双目合上,祈祷天道真的有眼,让师弟和无度往后余生能朝夕相对。 第131页 第68章 融合 翌日, 修祁从睡梦中醒来,发现睡在自己怀里的人不见了。 他以为桑无度是比他早起沐浴去了,便起身穿好寝衣, 赤着脚踩着厚实的地毯朝浴室走去。 还没等他走到浴室门口, 眉心就皱了起来,浴室里没有桑无度的气息。修祁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神识放开扫过整栋行宫, 都没有发现桑无度的身影。 就在这时,行宫大门被人敲响, 修祁面色冷冽地开了行宫大门,也没换衣服就那么下了楼。 文柏和辛为刚进行宫, 看见的就是穿着黑色寝衣, 赤着脚一步一步走下楼梯的修祁。 修祁青丝未束、垂着眼, 寝衣的系带系得松垮,露出大片胸膛, 仔细看还能看见点点红痕梅花一样地散落在露出的胸膛上。 忽略修祁更加冷冽的气势,无端带出一丝暧昧的气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修祁是文柏从没见过的, 这让本来就心虚的文柏更是气势全无,要不是辛为挡着, 他此时怕是脚底抹油直接开熘了。 修祁最是了解文柏, 一见文柏进来没找桑无度, 又是一脸心虚的表情, 便知桑无度的去向文柏肯定知道。 也知道, 桑无度的消失不是文柏的意思, 而是桑无度自己的选择。 「还真是个小骗子。」修祁苦笑一声,有些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低着头不出声。 文柏一见师弟这样,就知道以修祁的心智,已经猜出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修祁难过,他心里十分难受,嘆了口气,上前安慰道:「清钧,我们相信无度好吗?」 修祁没有回答,半晌,他声音沙哑地问:「我睡了多久。」 文柏咽了咽口水:「七日,你——」 「好,我知道了。」修祁打断文柏,声音毫无波澜,「师兄不必解释了。你们先回去吧,今天是天骄们出灵域的日子,别耽误了,师弟收拾完会一起去观礼。」 说完,修祁不管还在行宫里的两人,转身朝楼上走去。文柏想追上去,被辛为一把拦住。 文柏急了:「我师弟反应不对,我要去看看。」 辛为摇了摇头:「文柏,别去。清钧不想让人看见他脆弱的一面,他会整理好自己,因为无度还在等他。」 一句「无度还在等他」差点让文柏落下泪。桑无度三日前就到了弥生谷底,紧接着就跟他们失去了联繫,也不知再相见时,他们见到的是魔尊,还是桑无度了。 一想到再相见之日,就是你死我活之时,文柏心里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拉住辛为的手,目光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惶恐:「辛为,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我们是不是对无度、对清钧都太狠了?」 清钧十八年前为了天下差点身死,十八年后又要为天下失去爱人。看似出身高贵、修为通天的长渊仙尊,到最后父母兄弟不在、师尊身死、爱人也离他而去,他还剩下什么呢? 都说好人会有好报,他的师弟难道还不算好人吗? 而桑无度,虽说是魔尊叶天瑞的为了对付他们分裂出来的魂魄,但他从始至终都没做过坏事。 他心底善良,给他们带来那么多欢声笑语,如今为了天下只身赴一场几乎身死的约,天下人还会觉得他活该。 谁让他是魔尊的一魂三魄,哪怕他投胎转世、一无所知,魔尊做的恶他也应该承担,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面对这样的言论,文柏都不知道该怎样反驳,也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可他们记忆里那个天真纯善,和魔尊完全两面的桑无度即使死亡都要背负后世对他的骂名。 文柏不懂,他真的不懂。 辛为也无法回答文柏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这是无度自己的选择,我们能做的就是配合好他,保护他最珍视的人。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 交给天意,多么讽刺,却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 和辛为一同离开后,文柏回头看了看行宫四楼开着的窗户,深深吸了口气:「走吧,接下来也才行动了。」 说完,文柏转身和辛为飞身离去。 行宫四楼,修祁一点一点将自己打理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桑无度镜子前一下一下梳着自己长长的头髮,思绪却飘到了债问悲宗布障林的小竹楼里为桑无度束髮的时候。 桑无度的发质很好,又长又直。束起马尾来,脑袋一晃,装饰用的小铃铛一阵脆响,衬得桑无度又俏皮又活泼。 手指穿过桑无度髮丝的触感犹在,人却已经离他而去。 修祁怔怔地看着自己掌心,忽然掌心青色磷光涌现,渐渐形成一柄剑的形状,正是封琛送给桑无度的那把鳞青剑。 这是修祁回到卧房后,在自己枕边的干坤袋里发现的。 鳞青剑因剑灵自爆早已失了灵性,但又因为他自爆之时将一抹灵性打入魔尊神魂,致使作为和魔尊同源的桑无度的魂魄里带了鳞青剑灵的灵性,从而使鳞青剑再生灵性。 除了鳞青剑,还有一封桑无度写给他的信。 信的内容不短,一半都是在为文柏和辛为他们解释,另一半都在说自己为何这么做,末尾处才写了几句对于他这个师尊的嘱託: 「师尊,无度想了很多,可惜无度很笨,只能想出这个办法让你们能安然无恙。其实无度很自私,也很怕死,别人的死活无度其实也不想管,可问悲宗的大家不是别人,你更是我最喜欢的人。」 第132页 「我知道师尊法力通天,叶天瑞不是你的对手,但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最终会成为刺伤你的、最锋利的那把剑。同样,我也可以成为刺伤叶天瑞的最锋利的剑。」 「叶天瑞对人性的掌握是我们所不及的,可无度看到过一句话——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我要让叶天瑞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然后狠狠刺伤他!」 「所以师尊,请原谅无度的自私,原谅无度对你下药,也请你再见我时,不要手下留情。」 「爱你的桑无度。」 修祁抚了抚胸口藏着桑无度信的位置,垂眸看向手中的鳞青剑,半晌,喃喃道:「无度,等着师尊,师尊一定会带你回家。」 * 弥生谷位于西域州的一个所属小州上,四面环水,整个小州都属于弥生谷范围。 因其独特的大裂缝挨着无数小裂缝、且谷内寸草不生的构造,被封琛选为封印叶天瑞的地方。 桑无度于三日前到达弥生谷底。做戏做真,他这次没用任何人护送,独自穿过两大海域又经过大州西州和还西域两州,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无数次被歹人盯上又脱身,要忍受掣电灵心对神魂「鞭笞」,足足用了四天时间他才赶到。 等他下到大阵中心之时,半句话没说便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已经不知身处何处了,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漆黑。 桑无度尝试着走出这片黑暗,然而他前后左右都走了,不出一百步必定撞上一堵坚实的墙壁。 他尝试着向上飞,却发行自己任何灵力都使不出来,就像是被关在罐子里的老鼠,任凭他怎么折腾,罐子连摇晃一下都没有。 桑无度没有放弃,而是继续摸索。黑暗中,时间的流逝会格外变慢,也不知过了多久,桑无度隐约听到有人说话,他立马屏住唿吸。 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桑无度很努力才听清几个词——恭喜尊主、大军、骚扰、大战。 桑无度脑内疯狂转动,是个词语被他排列组合后得出的结论是——魔尊已经从封印中逃了出来,也就是说自己已经被魔尊吞噬了,现在魔族大军集结骚扰仙门等待大战。 「我到底昏迷了多久了?」桑无度坐立难安。 他抵达弥生谷底就晕过去了,真正的魔尊长什么样他都没见到,而且他听文柏师伯说过,融合魂魄时他会很痛苦,为什么他没疼醒? 不仅融合魂魄的时候他没醒,他体内的掣电灵心每日子时便会发作,他也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现在他所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幻觉? 这个念头一出,就在桑无度脑海里疯狂窜动,霎时间大脑像是被千万根烧红的针扎同时扎入,疼得他直接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缩成了虾米状。 疼,太疼了。 桑无度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撕裂了、心脏也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一会儿如在过寒冰地狱,一会儿又像是被烈火炙烤,连唿吸都成了酷刑。 黑暗空间如同玻璃一般碎裂,桑无度终于感知到光线的存在,却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唯一能做的只有无声呻吟。 这场酷刑漫长且没有一点让桑无度休息的时间,他的思维越来越混乱,大脑也越来越不清醒…… 我要被吞噬了吗? 朦胧间,桑无度睁开了眼睛,诡异的是他的左眼漆黑瞳孔失焦,右眼却猩红之色,仔细看还带着近乎癫狂的笑意。 这一幕落在了大阵外站着的男人眼里,男人顿时头低得更低。 「青掷,抬起头来。」成熟的声音从桑无度口中发出,青掷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却也不敢违抗命令,硬着头皮抬起了头。 只见桑无度漂浮在阵法正中,一半脸上满是少年人痛苦到麻木的表情,另一半脸唇角弯着弧度,浸满血一样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青掷,吓到青掷立马跪下,口尊尊主。 「没意思。」叶天瑞动了动能控制的半边身体,嗤笑一声,「还挺能坚持,可也就仅此而已了。」 话音未落,一声痛苦至极的尖啸从桑无度口中发出,随即叶天瑞不能控制的那半边身体的脸表情渐渐变得和另一半边一样,漆黑的瞳孔渐渐染上血色,气息也变得极为恐怖,仿似方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一般。 青掷头低得更低,半点不敢看逐渐占据桑无度身体的叶天瑞。 最开始,青掷其实不明白,尊主为什么要捨弃自己的肉身,非要用桑无度的身体进行融合。 可现在他明白了,桑无度的身体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炽阳之体,还是精纯至极的单火灵根,而炽阳之体加单火灵根是克制世间一切污秽的利器。 如果任由桑无度成长下去,会成为魔族的第二个巨大的威胁。 但由于桑无度魂魄是自家尊主分裂出去的一魂三魄,和尊主本是同源,这也代表桑无度的身体,尊主也可以消受,不会有任何排异反应。 而融合了炽阳之体和极品单火灵根的尊主会从内到外发生改变,再对上那些正道门派对魔族杀伤力巨大的道法和法宝时,会轻松很多。 他家尊主还真是算无遗策。 第69章 魔尊归来 「恭喜尊主得偿所愿!」 青掷五体投地跪在地上, 听着脚步声逼近,他的身体伏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忽地, 青掷闷哼一声, 左肩伏得更低,一只穿着黑红靴子的脚正踩在上面狠狠碾压。 第133页 「青掷, 你说本尊才怎么赏你?」妖异的成年男性声音在头顶响起, 青掷咽下要出口的痛唿,艰难道:「属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不需要尊主奖赏。」 「是吗?」妖异声音轻飘飘的,「那你为何不敢看本尊, 莫不是做了什么背叛本尊之事吧。」 「属下绝对不敢。」青掷心中一惊, 忙抬头去看居高临下看自己的男人, 只是他一边肩膀被牢牢踩住,抬头的动作扭曲到脖颈通红, 一点魔族左护法的威严都没有。 男人似乎对青掷的反应很满意,踩在青掷左肩上的脚放松力道,轻笑一声:「不要那么紧张, 本尊只是许久没有这么畅快的活动过了,左护法见谅啊。」 「属、属下不敢。」青掷忙又将头低了下去, 随即像是想起方才男人的话又将头抬了起来, 却也还是不敢直视男人。 男人对于青掷这种样子露出一个新奇的眼神, 他抬脚离开青掷的肩膀, 向后退了两步, 欲要开口见, 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妖媚动听的声音。 「尊主,紫魅协众魔求见。」 男人挑了挑眉, 看着地上跪伏得青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声音堪称温柔:「去吧,去把紫魅带进来,本尊已经太久没出现了,恐怕有些人的心思已经不纯了。」 说罢,男人一挥手,原本黑漆漆、只余残破阵法微光的空间彻底亮了起来,能够露出一线天空的巨大裂缝极快地合拢成为空间高大的穹顶。 穹顶上一颗颗宝石成为天然的灯光,照得整个空间亮如白昼,同时地面如龙蛇一般涌动迅速将残余阵法吞噬夷平,又向四周山壁蔓延。 直到整个空间变得规整大气,地面、墙面全是繁复神秘的图腾后,「龙蛇」才悄然退去。 男人满意地看了一眼已经能作为魔宫大殿的空间,微微侧头去看被眼前一幕惊得瞪大眼睛的青掷,冷哼一声:「还不快去。」 青掷不敢耽搁,起身的瞬间冷汗从他额头、脖颈、后背泉水一样的渗出,身上的衣服很快潮湿一片。 余光看见两边景物还在飞速变幻,青掷恨不得眼睛都闭上,他终于知道尊主挣脱封印后为何会那么对自己了。 他们只记得来接尊主,却忘了准备属于尊主身份的荣耀。哪怕这个地方是囚禁尊主的恶地,他们也应该建造一座供尊主出阵后修整用的行宫。 越想通其中关窍,青掷心底的惧意蒸腾的越高。 等在外面的紫魅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桑无度晕倒在弥生谷外围,是她亲自送进来的,但尊主却只留下青掷为他贴身护法,让紫魅十分看不上青掷。 可等她看见青掷狼狈的样子后,原本敌意瞬时化为惊讶,上前一步扶住仿佛瞬息就要倒下的青掷:「你怎么了?难道是尊主……」 「尊主无事。」青掷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脸色白得像是死了三天的尸体:「紫魅,一会儿进去别乱看,也别乱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紫魅被青掷两句不清不明的话弄得心情烦躁,秀眉蹙起,看着简直让人想揽在怀里好好哄一哄。 青掷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嗓音又干又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别问了,走吧,别让尊主久等。」 叶天瑞的名号着实好用,紫魅不问了,扶着青掷的手都有片刻僵硬。 青掷低头看了一眼紫魅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手,忽然靠近紫魅的耳朵低声耳语:「紫魅,如果有机会,你走吧。」 说罢,青掷拂开紫魅的手,转身朝着谷内走去。 紫魅被青掷的一系列操作弄得云里雾里。看着青掷远去的背影,紫魅眼中探究之色渐浓,在手下的提醒下才带着众魔跟着青掷往前走。 走过九曲十八弯的裂隙,前方豁然开朗,一个恢弘宫殿出现在众魔头面前。 暗红色如血一般的液体在地面图腾上流转,一座高高的、由血红骨架围绕起来的王座悬空立于大殿最中心。 万千光影下,众魔看不清王座之上的人的面容,却能清晰感知到他垂眸看着他们的视线里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如芒刺在背、如鲠在喉。 众魔下意识地全部跪地,齐唿:「恭喜尊主得偿所愿!请求尊主带领魔域杀向人间!」 如此齐唿三遍,众魔安静下来,偌大的宫殿内,只闻唿吸声。 王座之上的魔尊视线扫过跪地的众魔,未开口,声音响彻众魔之耳:「诸位觉得此处如何。」 声音不紧不慢,细听还能听出一丝笑意在内,称得上和蔼可亲,气势却邪意凛然地沖向跪在地上的让众魔。 砰砰砰—— 跪在前排的魔头除了紫魅和青掷全都被掀飞了出去,重重砸在流着血红液体的图腾墙上,瞬间被吸干全身精血,尸体碎成齑粉。 图腾吸收了大量精血后变得更加邪异,颜色也更加鲜亮,竟从中生出一条条黑色如同巨蟒一般的藤蔓。 这些藤蔓张牙舞爪地挥动着,瞬息间捲起数道人影。 只听一阵阵惨叫声传来,藤蔓便如吃饱喝足一样齐齐涌向王座上的魔尊,这时没被波及的人才发现吸了血的藤蔓上有一条条血红的脉络蜿蜒其上,竟似脉动的血管一般。 众魔一惊,齐齐额头伏地,唿吸都屏住了,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命丧藤蔓之手的倒霉鬼。 紫魅有些不忍,她不明白尊主为何刚出封印就要杀了这么多为其全心全意驱使多年的下属,就算要杀也不应该是现在。 第134页 突破封印时的能量反射已经告诉仙门那些傢伙,魔尊叶天瑞再次出世,他们与仙门之战就在眼前,尊主却杀了这么修为高深的魔头,这不是在减弱自己的力量吗? 想到这些,紫魅便要开口陈清利弊,抬眼间刚好光影掠过让她能看清王座之上魔尊的面容。 这一看,紫魅差点叫出来。王座之上的尊主样貌哪里是她陪伴了千年的魔尊的样子,竟然和她在问悲宗看见的那个小崽子一模一样。 若不是周身气势做不了假,她都要以为这次融合失败了。因为这样貌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若是尊上收敛一切气息,她真的要以为桑无度站在她面前了。 这一惊让紫魅稍稍找了些理智回来,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质疑尊上的决定,这是以前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都如此,那现在跪在大殿上的这些人呢?还有青掷…… 青掷跟她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难道青掷也对尊主产生了质疑? 如果真是这样,尊主出手倒也算有了解释。 思及此,紫魅直接伏地扣头,口尊:「尊主日月同辉,天地同寿,带领我族,光辉永在。吾等誓死追随尊主,绝无二心,绝无猜疑!」 紫魅话一出口,还活着的人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伏地叩头,与紫魅一同山唿:「尊主日月同辉,天地同寿,带领我族,光辉永在。吾等誓死追随尊主,绝无二心,绝无猜疑!」 「好!」魔尊放肆大笑,笑声长了翅膀一样飞跃千山万水到了灵域外围,在灵域大门开启时,响彻仙门众人的耳朵。 与此同时,天空之中一个黑红身影闪现,妖异的红眸准确地在众人之中找到修祁,并对他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笑容。 熟悉的面容,表情和气势却和之前灵动的样子有天壤之别,一眼看去,让人心生畏惧,有些心境不高的弟子直接头痛欲裂在地上不断翻滚起来。 修为高强如文柏辛为之流,都觉得不舒服,皱起眉头相视一眼暗道坏了。 看来不止修祁修为大增,这叶天瑞的魔功修为同样更加深不可测。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想到叶天瑞竟然捨弃了自己纯魔肉身,用了桑无度的炽阳之体…… 这代表魔尊已经找出灵力和魔力共通之处,能发挥桑无度单火灵根和炽阳之体的威力,等同于他们对付魔尊最有利的武器也将大打折扣。 而且——三人看向望着天空人影不说话的修祁,心生怜悯。 叶天瑞真是研究人心的大家,这让修祁怎么下得去手。 文柏心疼师弟,抬步走过去想要安慰一二,没开口便听到周围议论之声。 「你看,天空上的是不是问悲宗的桑无度?听说他在灵域里跟魔尊见过面了,然后就在长渊仙尊打败魔尊分神,想要带他出来的时候,用诡计迷晕了长渊仙尊自己跑了,这是——」 修祁内心一颤,苦涩滋味蔓延全身,他的小徒弟还真是处处为他、为问悲宗着想。 他欲要上前为桑无度辩解,被文柏拉住。文柏摇了摇头,传音道:「清钧,别辜负了无度的一片心意。」 修祁不肯,还要上前,被赶来的思源大师拦住。 「清钧,相信无度小施主吧,别让他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思源指了指天空上魔尊大大的虚影,无声道。 修祁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退了回去。 然而,议论还在继续,关于对桑无度的污衊也无法停止。 「这还看不明白吗?魔就是魔,就算只是残魂,还投胎了被问悲宗悉心养大,遇见主人照样跟摇尾巴的狗一样跟着人跑了。」 「也不能这么说,估计桑无度自己也控制不了。他就是一个残魂,怎么抗拒主魂?」 「那又怎么样?看这样子桑无度已经和魔尊融合了,以后就是敌人,你还妄想他有意识,在魔尊杀你的时候,他出来阻止?笑话。」 「你——我又没说我下不去手,只是就事论事。之前说灵域试炼后,桑无度就由问悲宗看管,看来现在也不用了。」 「那之前说的桑无度死了,四海九州跟着陪葬的预言是不是就解了?我们是不是不用提心弔胆了?」 「是哦,但我们就要面临全胜时期的魔尊了。」 「那我们还有长渊仙尊在啊,你没听说长渊仙尊已经灵力尽復,修为还提升了吗?」这人明显消息灵通一切,眉飞色舞地说,「长渊仙尊十八年前能封印魔尊,十八年后也一样能。」 文柏听了,眉心拧起,对仙门的新一代有些失望。可他又说不出什么,弱者依附于强者,强者保护弱者,这是亘古传下来的道理。 可强者就一定承担保护弱者的责任吗?如果落在自己身上,文柏不会说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师弟、他的师侄呢? 让相爱的两人自相残杀,这魔尊真的不是老天派下来折磨师弟的劫难吗? 第70章 宣战 魔尊是不是老天派下来折磨修祁的劫难, 无人知晓,他们只知道魔尊的顺利脱困是他们所有人的劫难。 之前天象陡变,还有人觉得是灵域大门再才开启的原因, 现在天空上似笑非笑看着他们的人影彻底打消了他们侥倖的念头。 十八年前的那场惨烈之战, 凡是参加过的,到现在都忘不了。 肢体横飞, 同伴亲人的血肉被魔头生啖, 灵魂被撕裂,就此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人命在那时比草芥都不如。 第135页 如今,他们还没完全恢復, 四海九州也才刚刚从十八年前的大战中回过神过来, 于灰烬中抽出枝丫, 却又要面临比之十八年前都要惨烈的战斗。 这让即使已经料到结果的心志坚定的大能们,心中都难免泛出苦涩。 难道他们这个世界气数真的尽了吗? 就在这时, 一声轻啸穿金裂石般闯入众人脑海。 众人只觉脑内嗡的一声,霎时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杂念这一瞬都被轻啸带走。等他们回过神来, 苦涩和沮丧全被清明替换,这时他们才惊觉竟然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魔尊影响了心性。 众人心有余悸, 管不得空中虚影, 连忙招唿弟子回驻地休息。 如临大敌的表现落在天空之中虚影的眼里, 他笑得更加放肆:「哈哈哈哈, 十八年不见, 本尊发现仙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修祁你今日能让他们清醒, 焉能知晓你我再战之时,他们还会不会再一次背叛你。」 此话一出, 化无门掌门令与脸色当即就变了,破口大骂道:「魔头休要离间我仙门团结,若不是被你蛊惑,我仙门弟子怎会背叛仙门。」 「哦,是吗?本尊记得为修祁护法之人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被本尊蛊惑了。」叶天瑞轻蔑地看了令与一眼,「难道是本尊记错了,参与护法之人全都是伤了修祁之人?」 「说来,本尊还要谢谢伤了修祁之人。若不是他,本尊恐怕真要被封印折磨万年之久,最后身死道消也说不定呢。」 这句话无异于一巴掌扇在了令与的脸上,让他又羞又臊。 当年封印叶天瑞时,为封琛护法的里里外外不下百人,核心阵法中都是各门派掌门和长老,然而却不是所有人都被蛊惑,就算被蛊惑了,也只是停止运行功法,让魔族有可乘之机进入大阵之中。 只有化无门的令其出其不意重伤了修祁,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仙门众人也都不是傻子,叶天瑞的话顿时让他们把目光放在了令与身上。 这种带着探究的目光使令与十分难受,他欲要开口再骂,抬头对上叶天瑞嘲弄的眼神,还没出口的话直接被噎了回去,咳嗽个不停。 最后,恶狠狠一跺脚,带着自家弟子在众人不明的目光里灰熘熘的走了。 余下的仙门见令与走了,他们也没多做停留。 如今魔族大军欲要捲土重来,他们虽然已经有了准备,还是要尽快赶回宗门再整装出发,和魔族大军对抗。 很快灵域大门前就只剩下问悲宗、归一宗和神圣谷没走。 叶天瑞见人走的差不多了,觉得挺没意思的,他可还没说够。他真是太喜欢看这些表面正人君子,背后真小人的仙门被拆穿时,恼羞成怒,却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还真是百看不厌啊。 只是今日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因为修祁飞身上前凌空站在他对面,冷声道:「十八年前具体如何用不着魔尊操心,你如今已经脱困,你我之间必定还有一战。」 叶天瑞没有说话,他身体后靠,手肘撑在被藤蔓簇拥后变得极为舒适的王座扶手上,再以手支着头,就那么慵懒地半身侧躺在了王座之上,用一种让人极其不适的眼神将修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文柏看见叶天瑞用桑无度的脸这么看自家师弟,毛都炸起来了,就要上前理论,被辛为和思源大师两人拦住。 思源大师摇了摇头:「阿弥陀佛,这是清钧的劫。过则仙途坦荡,不过则身死道消。是老衲想错了,这不是无度小施主自己的劫,而是他们二人共同的劫。」 文柏迷茫了:「怎么会这样啊,非要折腾他吗?」 文柏的问题,恐怕只有天道才能回答。 半空之中,一青一红两道身影遥遥相对。叶天瑞收回目光后,低低笑了起来:「难怪我那傻乎乎的残魂喜欢你,这样的长渊仙尊就是我都想尝尝味道。」 「魔头休要胡言。」听到叶天瑞想要揭开桑无度和修祁的关系,辛为厉声喝道,「你等若下下战书,我仙门接着,若只是为了废话,恕不奉陪!」 「清钧。」顿了一下,辛为道,「勿和他纠缠,我们走吧。」 话音落下,修祁竟真的准备离去,这让叶天瑞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不是修祁最喜欢的吗?看着变成这样的「爱人」,修祁不心痛?不想尝试唤醒「爱人」吗? 融合时,他可是在桑无度极为珍藏的记忆里,看见了两人的相处、两人的缠绵,难道这些都是修祁故意做出来的,就是为了迷惑他? 那修祁不是更应该表现出对这副皮相的不舍吗?怎会如此冷静,冷静到真的能把已经和自己融合的人的灵魂、皮囊都和自己这个魔头分开? 眼看修祁真要离去,叶天瑞来不及多想,出言叫住修祁:「本尊今天来除了想看看长渊仙尊是否安好,再者就是如今本尊就在弥生谷等候诸位的大驾光临。」 说罢,叶天瑞不再停留,直接消失在灵域外围的上空。 修祁也在这时落了下来,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文柏赶紧跟辛为何思源大师道别,又招唿刚刚出灵域还搞不清状况的弟子跟上,才循着修祁的灵力而去。 文柏走后,辛为和思源大师也招唿弟子们抓紧回宗门,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 三日后,问悲宗青鸾峰上。 第136页 严凤鸣一进门就看见数衡和数乙两个小弟子端着餐食愁眉不展的样子,轻声道:「你们先下去吧,师尊不会有事的。」 数衡和数乙何尝不知道以长渊仙尊的修为根本不用吃东西,他们只是担心长渊仙尊,又听到关于无度小师兄那么多令人不敢相信的消息,内心恐慌而已。 他们借着送饭的机会,就是想见见长渊仙尊,从他的口中知道无度小师兄到底怎么了。 他们不相信待他们那么好,给他们讲故事的无度小师兄会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可是自从长渊仙尊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渊澜居的静窒之中,任凭他们怎么请见,都没任何回应。 此时两人见到严凤鸣就跟见到了救星一般,泪眼汪汪,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这几天的担心全都说了出来。 严凤鸣摸了摸两人的头,安抚道:「你们的无度小师兄不是什么魔头,他只是被挟持了,大师兄和师尊会把无度救出来的。这几天你们就不用出峰了,就在渊澜居好好待着,知道吗?」 数衡、数乙乖乖点了点头,严凤鸣摸了摸两人的头,又给了两人一小包梅子糖就让两人下去了。 小孩子就是天真,得了严凤鸣的保证,也不害怕了,拿着梅子糖欢快地跑出去了。 确定他们真的走远,严凤鸣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敬道:「师尊,是凤鸣来了 静室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开启,在严凤鸣快步踏入后再次闭合。 与此同时,万里外的弥生谷。 叶天瑞闭着眼睛倚在宽大的玉床上,从他紧蹙的眉心可以看出他「睡」得并不踏实。 忽然,卧房里摆放的精緻器皿全部炸开,吓得等在一旁伺候的魔侍们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叶天瑞倏地睁开眼睛,看见卧房内狼藉一片和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厉声道:「滚!」 魔侍们不禁又怕又觉得自己幸运,连忙一字排开退了出去,当然出去前没忘了轻手轻脚打扫干净地面,摆上新的器皿。 叶天瑞一瞬不瞬看着大气都不敢喘、缩着脑袋收拾残局的魔侍们,嗤笑一声,再次闭上眼睛,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很快卧房寂静一片,只剩下叶天瑞自己的唿吸声。 太阳东升西落,不知过了多久,卧房内的叶天瑞轻笑一声,似感嘆似得意:「桑无度啊桑无度,你还真是脑袋空空,除了和修祁那点事,什么都记不住。」 「不过,这些也够了。看来我和修祁的孽缘就要因为你到此为止了。」 叶天瑞撑开手掌,一面镜子出现在他掌心,看着镜子中双眸血红的自己,叶天瑞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兜兜转转千百世,无论我怎么提前找到修祁,镇压修祁,最终的结局都是我和修祁同归于尽的结局。你说修祁怎么就那么执着呢?」 「这一世,我设计修祁镇压我,又设计仙门那帮蠢货放我的一魂三魄转世投胎,就是为了破解这个无解之局。可你真会给我惊喜,居然让修祁爱上了我的一魂三魄,还和他……」 「呵呵,就算修祁如今装的多么冷酷,多么不在乎这具身体和这具身体里的你。只要我站在你面前,修祁最后一剑怕是也会手抖吧,所以这一仗我赢定了!」 「可惜,这些你都不会知道了,但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修祁,他那个模样留下做个男宠倒也够格。」 话音落下,掌中的镜子下滑,落在了床上,叶天瑞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没有看见镜中属于自己的人影有一瞬的扭曲。 第71章 大战前夕 神歷1465年, 魔尊叶天瑞再度出世。 短短两日,安平海鳞青结界彻底崩塌,被封印的魔族倾巢而出, 不论是数量还是修为都远远超出仙门的估计。 接下来几天, 安平海附近的各大门派全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袭击,实力稍弱一些的门派更是连鸡犬都没留下,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不再是形容词。 然而, 大批魔族被封印太久,出世后控制不住嗜血的欲望, 沿途的普通人也不能倖免,成为其口中食, 盘中餐。 一时间人人自危, 还活着的人开始朝着有大宗门作靠山的各大州逃难。农田荒废, 房屋倒弃,所到之处荒无人烟, 黑红的血色仿佛成为这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得此消息的各大仙门惊怒,虽然他们早就知道叶天瑞出世,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可他们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的这么快。 中州,苍空山问悲宗议事大殿。文柏、辛为和思源大师居首位, 两边分坐各大门派掌门。 议事大殿内声音嘈杂, 时不时有人高声叫骂魔尊残忍, 但多数人都在讨论此次对上魔族的胜算。 有人说仙门十八年前能打败魔族还世间太平, 十八年后的今天也一样可以。魔族伤了他们的父母手足, 他们誓死要跟魔族拼到底。 这话有人附和有人反对。 反对的人说魔族这次来势汹汹, 十八年前安平海封印未破他们尚且难以应付,是靠着元气大伤才将将战胜魔族。 如今封印彻底崩塌, 魔气源源不断从安平海向外飘散,供给魔族大军消耗,外加上封印内他们见都没见过的大魔出世,他们十八年前元气大伤又还没恢復,根本不是魔族的对手,还是看有没有办法直接议和吧。 此话一出,议事大殿瞬间鸦雀无声。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反对之人,有人眼中则出现思索之色。 第137页 那人见大家都不说话,又道:「我说的要和魔族议和,本质是拖延时间。我们现在确实和魔族实力差距极大,硬碰硬没有好处。」 「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我能用什么议和?魔族若是将我等尊严踩在脚下,或者用百姓性命要挟,我们也要议和吗?」说话之人看似同意议和,实则他根本不觉得仙门可以与魔族议和。 他看着提出议和建议的人:「令掌门,还是说,你知道魔族想要什么,觉得仙门给的起?」 提出议和之人正是化无门掌门令与,见有人反驳自己,抬眼看去正对上六合宗蓝掌门红血丝遍布的眼睛,心头一颤。 谁人不知,六合宗蓝掌门亲子死在十八年前那场大战之中,是以蓝掌门对于魔族从来都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而蓝掌门脾气火爆,但为人是出了名正直,他现在这么问,根本不是看不上令与为人的刁难,而是真心觉得令与知道什么,才会有次一问。 所以在蓝掌门和令与之间,大多数人站在人品好的蓝掌门这边,对令与的意见提出质疑,还有一小部分人保持观望态度没有出声。 令与没想到自己只是提出了现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就会被大家怀疑自己和魔族有勾结,这可真是冤枉死他了。 「你们怀疑老夫?」令与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难道老夫说的有错吗?仙门式微、魔族强盛这是事实,硬碰硬的结果就是大家一起完蛋,还不如议和,没听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吗?」 「难道非要大家全都完蛋,让魔族自己掌控四海九州,你们就安心了?简直掩耳盗铃。」 蓝掌门皱眉:「那魔族提出的条件,我们就要无条件满足?而且,你也说了仙门式微,那魔族为什要和仙门议和,给自己留下隐患,直接一路碾压过去不好吗?」 「这——」蓝掌门的话让令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想这直肠子的人什么时候脑袋转的这么快? 这时,令与身后的年轻人站了出来,朗声道:「魔族会跟我们议和的。」 「为什么?」蓝掌门盯着小辈看,「你师父都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 年轻人很有礼貌地对各大掌门行了一礼,才直起腰板道:「因为魔尊忌惮长渊仙尊。长渊仙尊能封印他一次,未必不能封印他第二次,我们也可以放出风声说已经找到彻底灭掉叶天瑞的方法,这样逼着魔族跟我们谈判。」 「这个办法好像可以。」有人开口,「反正也是争取时间嘛,我们要是真的都死了,四海九州全都落在魔族手里,这个天下就完了。」 「可他说的办法行得通吗?会不会适得其反?毕竟魔尊可是当众给长渊仙尊下了战帖,我觉得他不会因为我们散出去的谣言就议和。」 年轻人见有人反驳自己,眼中闪过浓浓不悦,但转瞬他又是一副疏朗的神色:「我觉得,我们可以问一问长渊仙尊的意见。」 说着,年轻人转身面向首位的文柏,恭敬道:「请问景同仙尊,可否请长渊仙尊前来。」 文柏没有立刻回答,放在桌子上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桌面,看向年轻人的目光里满是深究,心道好一招干坤大挪移。 这小子根本没安好心,恐怕令与会提出议和的意见也是听他这位好徒弟的建议。 这小子清楚地知道议和意见会被否定质疑,所以拖出修祁来做最终决定。 若是修祁同意,他们真的去找魔族议和,魔族的条件肯定跟修祁有关,没准会提议废除修祁修为也不一定。 若是修祁不同意……文柏心中一紧,修祁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年轻人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这么做的目的恐怕要的就是修祁亲口说出不同意,这样他就能配合魔族、或是对修祁有敌意的人,将修祁一步一步推向真正的深渊。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年轻人见文柏不回答,也不着急,一脸我都是为了大家的样子,继续逼迫文柏:「请景同仙尊,请长渊仙尊前来。 「相信无论长渊仙尊做了什么决定,大家都会认同,长渊仙尊可是大家的救命恩人啊。」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仙门大会怎么能没有长渊仙尊在呢,十八年前就是仙尊带领我们掘了魔族的老巢,十八年后也只有仙尊能带领我们再次渡过难关了。」 「对啊,对啊,长渊仙尊怎么没来参加会议,不会是那什么天蚕蛊根本没解吧。」 「那怎么办?魔头修为大增,长渊仙尊没恢復,那我们不真的一点讨价还价的筹码都没有了吗?」 「是啊,本来想着有长渊仙尊在最起码能震慑一下魔头,如果长渊仙尊真的被天蚕蛊折磨的修为大伤,那我们是不是就要等死了?」 议事大殿中乱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设想修祁不出现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文柏听着这些议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十八年前的那场惊天之战带走的不只是仙门未来的天骄希望,更是仙门当代的中流砥柱,才让这些只顾自己死活的蝇营狗苟之辈登上高位,完全忘了我辈修仙之人「与天争命,与人为善」的本心。 暗自嘆了一口气,文柏就要开口结束这场闹剧,大殿门口忽地传来一道清朗之声:「青鸾峰大弟子严凤鸣代师尊前来参加灭魔大会。」 「灭魔大会」四个字严凤鸣说的掷地有声,坚毅的眼神更是一点一点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才步履从容地走进大殿,端端正正地跪在大殿中央朝着文柏行叩拜大礼。 第138页 「弟子严凤鸣见过掌门师伯、辛掌门、思源大师。此番弟子奉师尊之命前来参加灭魔大会,只是弟子愚钝,怎么听到的不是关于怎么对抗魔族大军,怎么排兵布阵的讨论,却是——」 严凤鸣顿了一下,侧头轻蔑地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又道:「却是怎么投降的讨论。难道我仙门已经沦落到任由魔族将我等尊严、性命踩在脚下也无动于衷的地步了?」 年轻人被严凤鸣轻蔑的眼神看的微微皱眉,他扬言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我们现在的实力跟魔族相差太大,先避其锋芒有何不对。」 「有何不对?」严凤鸣在文柏抬手下起身,面向年轻人,「这位师兄如何称唿。」 年轻人似乎没料到严凤鸣会问自己姓名,怔了一下才回道:「严师兄客气了,师弟姓方名木,化无门小弟子而已。」 严凤鸣笑了笑:「方木师兄,我请问,我们修仙之人最讲求的是什么?」 方木刚要回答,严凤鸣抢先一步道:「与天争命,魔族大军来袭是天命也是人祸,若是我们这都不争,心气折了,如何还能大道通途?」 「我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方木狡辩,「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严师兄应该比我懂吧。」 「但这不是苦难。」严凤鸣丝毫不退,「以整个仙门中人,乃至四海九州的百姓的人格、尊严、身家性命作为筹码而勉强在魔族那里来的苦难不是苦难,只是我们苟且偷生的遮羞布。」 此话一出,不啻于一道惊雷噼在心思动摇之人的头上,将他们不堪的一面彻底暴露出来。 方木也被严凤鸣一番连消带打说得语塞,支支吾吾半晌,再也说不出之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严凤鸣见他脸憋得一会红一会黑,冷笑一声,回身再次跪下朗声道:「启禀掌门师伯,弟子师尊于半个时辰前已经动身前往弥生谷,弟子遵从师命特来告知。」 话音落下,严凤鸣再次叩首:「弟子拜别掌门师伯,带领青鸾峰众师兄弟,誓要与师尊共进退!」 这句话说完,严凤鸣不再停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同时大殿外半空中骤然出现数道剑影,正是青鸾峰众弟子。 他们穿着统一的青鸾峰青色的校服,整齐划一抱拳齐声道:「弟子拜别掌门师伯!」 随后,剑影如流光划过天际消失不见,可留给大殿之人的震撼却久久不能退去。 思源大师看着天空中留下的各色灵力虚影,感嘆道:「各位,我们老了,已经不如小辈敢闯敢拼,更知道我辈中人随心而为,与天斗的真谛。」 「老衲这就通知弟子随老衲前往弥生谷,可不能让长渊仙尊独美啊,」思源大师摇了摇头,笑呵呵地说,「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被小辈上了一课,惭愧啊惭愧。」 辛为也笑着接话:「大师谦虚了,我知大师早就派了精锐弟子布防在弥生谷附近,沿路解救了不少百姓。我才应该惭愧啊。」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默契拉起不知道在想什么文柏朝后殿走去,走之前辛为传声道:「愿者可报名前往弥生谷,只有两个时辰。不愿者,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做那青山健在就有柴的木柴。」 话音落下,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大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后殿内,文柏被两人拉着走出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你们太促狭了。」 思源大师呵呵一笑:「老和尚我从来不促狭,只是实话实说。」 辛为道:「我不是出家人,我可以阴阳怪气。我觉得那个令与和方木有些不对劲儿,但他们的智商应该不是真正的魔族安插进仙门的探子,得查查他们的背后之人。」 文柏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去安排,妃红小师叔祖在这方面是行家,我会让她留意。」 说到这,文柏透过窗户看向弥生谷方向:「师弟真是冰雪聪明,他恐怕早就料到今天的局面,所以不露面,不接招。可他为何突然独自去了弥生谷了?」 这点辛为和思源大师也猜不透,但他们都知道修祁绝不是鲁莽之人,他这么做绝对有深意。 「不用担心,清钧的修为不会出事。」辛为拍了拍文柏的肩膀,「两个时辰后,我们一起去找他。」 文柏点了点头,看向思源大师:「大师,仙门不能没人坐镇。令与其心不正,但有句话说的不错,我们要留下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思源大师却摇了摇头:「景同仙尊莫要悲观,老和尚我倒是觉得此行结果可能会不错。」 说罢,思源大师哈哈一笑,化作流光前往神圣谷在问悲宗的驻扎之地。 文柏被思源大师这话吊起兴趣,想追过去问,被辛为拉住:「我知道,思源大师途径华图海无极教的时候,请他们当代「玄道」之首对如今局面卜了一卦。」 「卦象尚可。」 「尚可?」文柏皱眉,「什么意思?你们不直截了当地将卦象公之于众,是卦象除了尚可外,还有什么?」 辛为笑了:「瞒不过你,但只要是胜,哪怕是惨胜也是值得的,我等能做的就是倾尽所能,维护自己心中的道。」 * 修祁修为已臻至渡劫大圆满,就等道心圆满接受天庭召唤即可飞升成仙。在没遇见桑无度前,修祁以为自己会被天蚕蛊折磨成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疯子,没想到自己修为还有精进的一天。 第139页 修祁苦笑一声,桑无度成就了他,到最后都在保护他。而他空有一身修为竟然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救回那个善良活泼、热爱万物的小徒弟。 一想到要救天下,他的剑就必须插进叶天瑞的要害,修祁的心就跟被生生被撕裂一般。 「无度、小骗子,你也真是好狠的心。」修祁捂着胸口喃喃道,「你让我怎么下得去手。」 喃喃落在云层里,飘散在寒风中。 弥生谷内,魔尊卧房之中。 叶天瑞忽然睁眼,黑色的眼眸怔怔地望着远方,少倾他像是困了,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72章 修祁出现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 文柏三人再次回到议事大殿。 此时议事大殿中的人已不是之前那样齐全,对此三人早有预料,看着留下的各派掌门, 文柏朗声道:「今日吾等将一同前往弥生谷, 此行有去无回,吾誓与诸位同袍共进退。」 「吾等誓与诸位同袍共进退!」众人齐声回復, 气势如虹。 文柏和辛为、思源大师对视一眼, 忽觉仙门还没没落,还有气节在。 只要还有气节在, 仙门早晚会在灰烬中崛起,他们能做的, 就是为了后人撑起一片晴朗的天。 文柏一挥衣袖, 小弟子门捧着酒稳稳走上大殿。 文柏端起酒杯面向殿上众人:「送行酒呈上, 同袍共饮之,只盼去时有期, 归来有日!」 众人:「共饮!」 与此同时,弥生谷魔族接到消息大批仙门发起反攻,直朝弥生谷奔袭而来。 青掷和紫魅神色匆匆地来到叶天瑞卧房外, 得知叶天瑞还在睡,两人有些急, 但又不敢直接闯入, 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卧房门口转悠。 可能是脚步声有点大, 不过片刻, 卧房内传来叶天瑞让他们进去的声音。 青掷和紫魅不敢耽搁, 忙在丫鬟挑开层层幔帐后走进卧房。一进卧房, 两人不敢看大床上的叶天瑞,齐齐跪下口尊尊主。 叶天瑞手撑着头, 懒散地斜卧在大床上,一身红色薄绸的寝衣胸襟大敞,青丝落下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像是上好的暖玉一般,触手生温。 魅惑的气质、让人慾望横生的身体,和那张若是不看那双妖异红眸,端是灵动俊俏、清澈明媚的脸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让人更加欲罢不能的、上瘾的风情。 只是这难得一见的风情在场之人没人敢欣赏,生怕被下一秒小命不保。 「说吧,发生什么让你们这么紧张,仙门大军打过来了?」叶天瑞声音里带着一些初醒后的沙哑,像是带着钩子一样,让听见的人心里泛起一阵说不出的麻痒之意。 青掷和紫魅却是头皮一阵发麻,魔尊叶天瑞仅仅是声音就能勾动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并让人急速沦陷,万劫不復。 生怕再听到什么,就要性命不保,青掷连忙开口:「尊主英明,前方探子得到消息,仙门大军已经朝弥生谷而来。仙门大军兵分三路,一路去安平海魔域,一路朝着弥生谷而来,另一路却不见了踪影。」 「不见了踪影。」叶天瑞玩味儿道,「可见到修祁了?」 青掷一怔,探子情报里还真没有修祁的行踪,难道修祁没来? 「他来了。」似乎看出青掷的想法,叶天瑞起身靠在大迎枕上,垂眸神情慵懒地看着青掷,「本尊与他是宿世之敌,他如何能不来。」 「是属下失职,没有探查到修祁行踪。」青掷叩首,「请尊上再给青掷些时间,青掷必定找到修祁行踪。」 「不必了。」叶天瑞起身,赤脚一步一步走到青掷面前。 青掷低着头只能看见叶天瑞洁白和小腿和介于成年人和少年人之间、让人忍不住想要握在手中把玩的修长、莹润的双足。 可他心里不敢有半分杂念,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叶天瑞对于青掷的反应十分感兴趣,他抬脚勾起青掷的下巴:「怎么不敢抬头看我。」 这一下别说青掷了,跪在一边的紫魅冷汗都下来了。她不明白尊主是怎么了,出了封印后跟之前行事作风有很大的不同。 未被封印前的尊主虽然行事一样张狂,万事随性,但赏罚分明,也不会做出如此轻浮、可以说是玩弄、勾引下属的举动。 难道是神魂离体太久的后遗症? 紫魅奓着胆子抬头去看叶天瑞,想要在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却见叶天瑞虽然在戏弄青掷,眼神却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双红眸里带着探究、冷冽之色,只一眼就让紫魅鼓起的勇气霎时消散,声音都颤抖了两分:「尊、尊主,有何吩咐。」 「无。」叶天瑞勾起一抹笑,勾着青掷下巴的脚放开,转身坐回床上看着跪地的两人,「本尊已知晓,按照计划行动。至于修祁,不必去寻,他自会来找本尊。」 「传令黑天老魔,魔域大开,我要让四海九州全都沾染魔气,让仙门护持的百姓都成为为我所用的魔。你等和十二护法在弥生谷外结十二天魔大阵,让这帮正人君子尝尝我魔域十二魔的厉害。」 青掷、紫魅:「遵命。」 叶天瑞又道:「弥生谷底天地大阵下埋着的童尸也是时候启动了,这件事情交给童魔去办,本尊可是很期待仙门众人看见童尸的表现。」 天地大阵下的童尸是某些国家君主试图得到魔尊力量而供奉的生辰八字特殊的童男童女。 第140页 魔尊利用这些童男童女的精血使封印松动,又将这些被利用完的童男童女的魂魄锁在他们的躯壳里,再用残忍的手段折磨他们的灵魂,最后埋入大阵中,藉助大阵的天地之力形成特殊的童尸。 这些童尸不惧水火雷电,一般法宝对其没用,想要最终消灭他们只能彻底毁去其躯壳。但躯壳一旦被毁,早已经和躯壳融为一体的童男童女的灵魂也将一併消散。 这些童男童女从没做过恶,却要落得魂飞魄散,不入轮迴的下场,不知道这帮仙门还下不下得去手。 叶天瑞很好奇,他们会做如何选择。 是会道貌岸然地消灭童尸后说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还是任由童尸将自己撕扯,成就所谓的道义。 青掷、紫魅自然知道童尸是什么东西,同样领命,叶天瑞这才挥了挥手:「剩下的就不必来问本尊了,本尊这两天要好好休息,不必事事打扰。」 「属下遵命。」青掷、紫魅领命退出卧房,直到走了很远,两人才长舒一口气。 紫魅左右看了看,拉着青掷躲在了一条裂缝中,缓缓开口:「你觉不觉得尊主有些不对劲?」 青掷没有回答,只是道:「紫魅,有机会离开吧,你本就不是魔,还有回头机会。」 紫魅皱眉:「青掷,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这次尊主回来后,你一直让我离开,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青掷目光闪了闪:「我只是不想看着你死。」 「我为什会死,你到底怎么了?」紫魅揪住青掷的衣领,「你要我走,却不给我理由,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排除异己吗?」 「紫魅,你知道我不是。」 「那你就给我个信服的理由啊。」 「你别问了。」青掷拉下紫魅的手,「知道我不会害你就行了。」 青掷说完,就绕过紫魅去执行叶天瑞交代下来的任务,却听到身后紫魅传音道:「尊主破除封印之时,只有你在场,你看到了什么?」 青掷不理继续走,又听到紫魅冷声道:「尊主融合的神魂有问题,你发现了却不说。你说我要是去告诉尊主,你还有命吗?」 青掷脚步顿了一下,留下一句随你,就消失在紫魅面前。 紫魅望着青掷化成的流光,喃喃道:「难道我猜对了?尊主的所有不对都是受桑无度影响?可我并没有在尊主身上感受到桑无度的气息啊……」 决定搞个清楚,紫魅想了想朝着原本天地大阵,现在是魔族大殿的弥生谷底飞去,她想要的答案恐怕只有那里能给。 另一边,青掷快速将叶天瑞布置的任务交代下去,刚想回去復命,忽觉周身气机全被锁定。他心下大骇,冷汗从额头渗出,不断滚落。 以他现在的修为,除了魔尊和刚刚从鳞青封印里出来以黑天老魔为首的大魔,无人能在他毫无察觉之下封锁他周身气机。 这些大魔全被分派在各地,魔尊又不会这时候出来,所以封锁他周身气机之人绝不是魔族之人。 不是魔族便是仙门之人,而仙门中能悄无声息通过层层守卫、深入腹地不被发现之人,全仙门也不出五个。 这五人中只有长渊仙尊的行踪不在他们掌握之中,魔尊又说长渊仙尊一定会来……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长渊仙尊也会做如此偷鸡摸狗之事。」青掷定了定心神,出言讥讽,「难道仙尊做惯了天上仙,忽然想体验一下地上魔的生活,来投诚了吗?」 「别的不说,以您的姿色和与我家尊主残魂的风流韵事,我家尊主没准真会收您做他的男宠,只是不知长渊仙尊伺候人的本事怎么样,能否让我家尊主开怀。」 青掷这话说的十分难听,分明把修祁说成靠出卖色相为生的青楼小倌。 他笃定高高在上的长渊仙尊定受不住这样的侮辱,只要修祁泄露自身气势就能被魔尊发现,这样自己就有机会脱身。 只是他这句话说出了许久,也没见修祁泄露自身气势,反倒是自己越发难受了,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别说唿吸了,就连发出声音都难。 然而,路过之人竟然没有一人发现他的异常,就像是看不见他一样。 青掷急了,运功想要挣脱,可他用尽毕生功力也无法挣脱。下一秒,他就被掐住自己脖子上的力量拖行进了一道深深的裂隙之中。 直到青掷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被拖拽的没有知觉了,这场单方面碾压的「虐待」才算停止。 青掷狼狈地摔在地上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青色绣着银色流云花纹的靴子,嘴硬道:「长渊仙尊终于肯出现了,在下还以为长渊仙尊偷鸡摸狗习惯了呢。」 「呈口舌之快,」修祁衣袖一挥,青掷被一阵力道掀起,向后撞在岩壁上又被一股力量牢牢封锁住四肢。 这个角度,青掷能很好的看见修祁黑眸中,比之万千寒冰还有冷冽的神色,之前的挑衅的勇气仿佛被这一眼冻结,他张了张嘴,竟不敢再说出什么。 修祁缓步走到青掷身边,一字一句道:「我问,你答。答案满意,我会保紫魅一命。她是你之亲妹,对吧。」 青掷一颤,心下震惊。他不明白自己保守了这么多年、连魔尊都不知道秘密,为什么修祁会知道。 修祁淡淡道:「紫魅原身根本不是吸血紫玉蝠,而是一条紫蛟,你却只是一只根骨上佳吸血青玉蝠。」 第141页 「一千两百年前,吾之师尊鸿宇仙尊曾在宿无海解救下被追杀一头青蛟和一只吸血紫玉蝠,他们为一对夫妻。这对夫妻因为是一仙一魔结合,无论正道,还是邪道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师尊便带他们回了问悲宗。」 青掷:「这,这怎么可能。」 修祁不理青掷,继续道:「师尊将其安排在问悲宗后山的布障林中,两年后,吸血紫玉蝙产下一条紫蛟,一条吸血青玉蝠,却因伤势血竭而亡。」 「青蛟悲痛欲绝,不顾师尊阻拦抱着两个孩子前去报仇。他说一家人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修祁抬眸看向脸色逐渐苍白的青掷,「叶天瑞的收藏里有一条青蛟骨鞭,你猜那是谁的骨。」 「你午夜梦回,有没有在那条骨鞭上感受到骨血的召唤!」 第73章 策反 「不, 不可能,你骗我。」青掷眼睛通红,「没想到堂堂长渊仙尊居然也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你们正道现在也这么不讲所谓的道义了吗?」 「一向有怨报怨, 有仇报仇的魔族左护法也学会自欺欺人了?」修祁声音平静,「是不愿相信自己效忠千年的主人是自己杀父杀母的仇人, 还是不敢回想自己认贼作父, 助纣为虐的干的那些好事?」 「如果这样你觉得会好受一些,这么想也无妨, 对于本座来说你如何想都不影响本座随时取你、取你妹妹的性命。」 修祁背过身去,反手一挥, 解开束缚在他身上的力量, 侧脸看他:「你母亲的墓碑在布障林东林, 想去看看,就拿着令牌去布障林东林, 无支祁在那里等你。」 「人只有知晓自己的来处,才会明白自己最终的归处在何处。」 话音落下,修祁身影已经消失, 只有一块青色令牌掉落在青掷脚下。 青掷低头呆愣地看着令牌,神色变幻莫测, 不明白修祁是什么意思。 他抓了自己, 说是要在自己身上得到信息, 却又没问自己问题, 而是说了一堆多似是而非的话就走, 走之前还把出入问悲宗后山的令牌给了自己。 他就不怕自己拿着令牌直接带领魔族去把他们问悲宗一举歼灭吗?还是说, 这是仙门的阴谋,就是等自己带人前去, 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青掷迷茫了,他不断回想修祁和他说的话,试图在修祁的话里找出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仙门阴谋的证据,可这一切都在一条青色骨鞭出现在他脑海里时,失败了。 那条骨鞭他见过,那会儿他还不是什么魔族的左护法,只是一名被派到魔尊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厮。 一次,他在为魔尊整理藏品的时候,在一个漆黑泛着流光的箱子里看到修祁所说的骨鞭。 那骨鞭十分漂亮,是由什么动物的嵴椎骨制成的,一节一节浮动间似有一种让他亲近的气息飘过。 那时他没有多想,也没有怀疑过这条骨鞭的来歷,可如今如被修祁挑破,他却无法骗自己修祁说的都是假的。 因为,他虽为魔族,但对于修祁他是佩服的,他知道以修祁高洁的品性不屑于撒这种谎。 那现在自己是继续当做事情没有发生过,还是像修祁说的——知来处,明归处? 两种想法缠绕在青掷脑袋里,让他无比纠结。 不知过了多久,垂着头的青掷眼中划过一道坚韧的神色,他回身设了一个结界,然后坚定地捏碎了修祁给他的令牌。 令牌破碎的瞬间,青掷身影消失,修祁和另外一人的身影浮现。 「师尊,」多出的身影——严凤鸣道,「您怎能确定青掷会相信您说的话,选择去布障林呢?还有您是怎么知道青掷身世的,他可比您大了千岁?」 修祁侧头看他:「凤鸣,不论是人还是魔,只要不是本性全无,最终都会想要知晓自己的来处。青掷虽为魔族左护法,但入魔族却不是他本意。」 「你师祖活着的时候一直在打他们的消息,只是那时为师并不知晓你师祖在找谁。后来你师祖遭到魔尊重创,最终陨落,为师才稍稍知道了一点边角。」 修祁眼中浮现一丝遗憾:「直到这次为师因心境不稳,再次为你师祖整理旧物,才在你师祖的一件旧衣中发现了这段往事。」 「为师救不了青掷,他的罪孽也只能自己赎,但他父母到底与问悲宗有旧,你师祖又到死都惦念这件事,为师能做的只是让他不要陷得更深。」 严凤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修祁回头仔细看着大徒弟坚毅的眉眼,忽然道:「凤鸣,你回去吧,回问悲宗去。」 「师尊?」严凤鸣不解,「为何?您和师弟都在这,凤鸣要和您一起带着师弟回家。」 修祁忽然笑了,他笑得慈祥,眼中却是严凤鸣没见过的、化不开的忧愁:「凤鸣,为师不是圣人也有私心。」 「无度为师可能救不回来,所以更希望你能平安。以后可能教不了你什么了,但为师希望此战过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能接管青鸾峰,护持问悲宗。」 「不要推辞,」见严凤鸣欲要开口,修祁摇了摇头,继续道,「你已经长大,剩下的路要你自己走,为师会看着,但不会再干预。你足够出色,青鸾峰就交给你了,为师为你骄傲。」 「师尊……」严凤鸣听出了修祁言语中的託付意味,一阵酸意上涌,差点落下泪来。 他是修祁捡上山的,将近百年的时间,修祁如师如父地教养他,在严凤鸣心里,修祁早就是自己的父亲。在他的设想里,他能和师尊分开的唯二原因是自己身死,师尊飞升。 第142页 可如今,师尊的口吻明面是託付,实则是给了自己一个让自己独自活下去的理由。 他的师尊即使在这时,也在为他考虑,不想让他带着愧疚活下去,用青鸾峰和问悲宗做藉口「拴住」他。 严凤鸣知道师尊是做好了陨落的准备,为了这个天下,也为了他的小师弟桑无度。 他深深看了修祁一眼,倏地跪在修祁脚边,颤声问:「师尊,无度是您最爱的人吗?」 修祁没有回覆,转而问他:「觉得噁心吗?」 严凤鸣拼命摇头,眼泪终于落下,他哽咽道:「弟子再次恭祝师尊和无度能平安无恙,但请恕弟子恕难从命,我青鸾峰弟子誓与师尊共存亡。」 说罢,严凤鸣俯首叩拜,声声响亮,声声代表他的决心。 「你啊你……」修祁无奈扶起严凤鸣,嘆息一声,「随你吧。」 得到师尊明确回答的严凤鸣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自动站在师尊身后要害的地方警戒,他有预感青掷快回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青光涌动,红着一双眼睛的青掷出现在他们面前。 修祁没有马上询问,任由青掷蹲下将自己缩成一团。片刻后,响起一声压抑的嘶吼。 另一边,紫魅支开了大殿周边的守卫,小心翼翼地熘进了大殿之中。 大殿穹顶用来照明的宝石一闪一闪发着光,地上和岩壁上的图腾不知是不是这几天吸食了足够多的鲜血原因,颜色越发鲜艷,墙壁上的藤蔓更是粗壮了几圈。 紫魅很小心,生怕惊动岩壁上休息的藤蔓,一不小心成为它们的盘中餐。 她极其小心仔细地在大殿内仔细寻找那天残留的痕迹,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在大殿的极深出,未被图腾覆盖的极小一块岩壁上发现了马上就要消散的雷电属性能量。 「这是什么?」紫魅白皙的指尖挑起那抹残余气息捻了捻,秀眉蹙起,「雷电?怎么会有雷电?还和天雷、雷法不同,这是什么?」 紫魅想要仔细查看,但指尖的气息忽地消散,再也寻不到一点踪迹。 她还想再检查一遍大殿,看能不能再找到这样的气息,就在这时大殿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他支走的守卫竟然又回来了,还开始搜查大殿。 紫魅其实是不怕被守卫发现的,但不知道是不是青掷的态度有异,让她心里产生了微妙之感,并不想让人知道她来大殿的目的。 想到这,紫魅屈指弹出一道魔气打在岩壁上沉睡的藤蔓上。 藤蔓骤然被惊醒,顿时开启无差别攻击。守卫躲避不急当即被藤蔓卷了起来,血肉被吸尽,骨头化为藤蔓的肥料。 紫魅趁机熘了出不来,她片刻也没停留,离开了大殿。青掷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她要找青掷问个明白。 与此同时,正在裂缝中自闭的青掷忽然抬头,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闪电般窜了出去,再进来时。他怀里多了一个昏睡的人。 严凤鸣诧异,青掷抱着的居然是紫魅,他们都是只察觉外面的有人经过,青掷是怎么精准知道那人是紫魅的? 「长渊仙尊。」青掷开口,声音嘶哑,「请你带舍妹离开,保证她的安全,青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修祁看了严凤鸣一眼,严凤鸣自然上前接过紫魅,对着青掷点了点头,闪身离开。 青掷望着严凤鸣离开的背影许久,才转头看向一直平和等他的修祁。 「多谢告知,我知晓仙尊想要问我什么。」青掷说,「我不确定桑无度的意识还在不在,但叶天瑞神魂融合后有些奇怪。」 「奇怪?」修祁似是想起什么,问道,「叶天瑞神魂融合之时,有没有发生什特殊的事情」 「有。」青掷肯定道,「我隐约在他神魂融合时感知到了一股雷电的气息,这股雷电气息不是天雷,也不是任何雷法气息,很独特,像是有生命一般。」 修祁:「掣电灵心。」 「掣电灵心?你是说桑无度种下了掣电灵心?」青掷惊诧,「这怎么可能?他是怎么忍受的?」 掣电灵心是至宝,但对于属性不和的人确实最毒的毒药。 属性不合之人种下掣电灵心,每日子时都要承受裂魂之痛,这是道心坚定的大能够承受不住的,桑无度一个修为不高的小孩儿是怎么装作若无其事的? 修祁眼中爆发出一阵炽热光芒,他看向青掷,一字一句问:「叶天瑞每日子时是否会有异常。」 青掷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如果真是掣电灵心,他子时必然会痛苦,神魂也会带着掣电灵心的味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修祁没有回答,他眼中的火越来越炽热,越来越明亮。他清楚地知道没有搞错,掣电灵心是思源大师亲手为桑无度种下的。 叶天瑞子时没有发作,是因为有人为他承受了这份痛苦。叶天瑞未必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由于无度的存在,他的感知被无度弱化,所以行为才会有些异常。 忽地,修祁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叶天瑞神魂融合后,会不会有无度的记忆。」 这下给青掷问得有些尴尬,但他还是老实回答:「会有,我听叶天瑞提起过你和桑无度的关系,他说不会杀你,会把你收做男宠。」 最后一句,青掷声音有些小,他仔细观察修祁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反应,暗自舒了一口气。 第143页 修祁目光深邃,像是蕴含无数星辰:「那他有没又跟你提过掣电灵心,或者你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坚决让紫魅离开魔族,据我所知十八年前你并没有这么做过。」 第74章 大战将起 是啊, 十八年前自己没有这么做过,即使在魔尊被封印的最初,他也没想过让紫魅脱离魔族回归蛟族。 他带着紫魅这十八年来为了能让叶天瑞提早脱困做尽丧尽天良之事, 从没有过悔意, 因为他本来就是魔,魔不就该是坏的吗。 是什么时候, 他忽然觉得不能让紫魅留在魔族了呢?青掷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知道当叶天瑞神魂融合,挣脱封印的那一剎那, 他忽然心底涌现出无限的不安。 仿佛那一瞬间,他便看到了自己和紫魅的结局——无比惨烈。 这种感觉很玄妙, 只有一瞬, 缥缈地让人根本就抓不到, 并在叶天瑞彻底挣脱封印后,彻底消失不见, 就像是一场无边的梦一样。 青掷好歹活了千岁之久,能力已达到魔王级别,再进一步就是魔域最年轻的魔皇, 是能在魔域独霸一方的存在,是以他知道那一瞬的玄妙不是什么无边的梦, 而是一种示警。 封印叶天瑞的阵法不是什么普通的封魔阵, 而是天地封魔大阵, 以天地能量作为封印能量。叶天瑞突破大封, 封印碎裂的瞬间天地能量炸开, 让他得以藉此窥见一丝天机。 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部告诉修祁后, 青掷道:「长渊仙尊,叶天瑞没有跟我提过掣电灵心, 所以桑无度的神识可能真的还在。如果他的神识还在,他的记忆就不是叶天瑞随意可以翻看的了。」 「若是关键时刻,你能唤醒桑无度的神识,叶天瑞将不足为惧。」 修祁何尝不知,但他想要确定桑无度还在的本意不是为了对付叶天瑞,他只是想知道他那个处处为他、为天下着想的小徒弟还在不在。 答案让他欣喜若狂,却也让他肝肠寸断。 一切都在小徒弟的掌握之中,掣电灵心真的保住了他的一丝神识,这也意味着最终决战之时,自己可能要亲手扼杀爱人的生命。 何其残忍,可他又不能违背无度的意愿。 修祁双目微合,藏在宽大袖子下的手紧紧攥着,鲜红的血液滴落又被修祁不动声色的翻手接住。 「青掷,你将这些告诉我,是决定要与魔尊决裂了吗?」修祁睁眼,目光幽深,「你可想好了。」 青掷点了点头,露出一种似嘲弄、似悲伤又似愤怒的表情:「我入魔族就是为了替父母报仇,没想到千年时间,我竟恨错了人,还连累我妹妹明明是龙种也要活在这种污秽之地。」 「长渊仙尊,我知道我青掷作恶太多,逃不过天道清算,但我妹妹和我不同,」青掷眼中悲戚,「她手上没有那么多罪孽,您为仙尊慈悲为怀,希望您能度她。」 青掷跪地,虔诚对修祁一拜。 修祁垂眸看他,半晌他嘆息一声:「罢了,本座应了。」 青掷抬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他将魔族大军的动向、布防、领军大将是谁和盘托出。 最后,他道:「长渊仙尊,我无意间曾听见叶天瑞说什么,你和他有宿世因果,还说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宿世因果?」修祁微微皱起,将这几个字含在嘴里念了两遍,终是不明白这尊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魔和自己这个两百岁的人能有什么宿世因果。 难道是前世?自己前世难道是什么大能,重创过魔尊? 据他所知,记载里重创过魔尊的只有鳞青剑灵,他之前还猜测桑无度是鳞青剑灵残灵转世,现在看来自己是鳞青剑灵残灵转世的机率可能比较大。 修祁心里苦笑,世事还真是无常。 「本座知道了,多谢提醒。」修祁道,「你背叛了叶天瑞,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来成为我仙门内应。」 青掷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光芒:「我会留下来成为内应,以叶天瑞自傲的性格,他不会想到我这只被他养了千年的狗会反咬他一口。」 「好,但本座要提醒你,不要试图去刺杀叶天瑞。」修祁忽然抬手一掌打向青掷肩膀。 青掷躲闪不及,闷哼一声,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诧异地看向修祁,不明白修祁这一掌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完全信你。」修祁垂眸看着青掷,「这一掌是我自创的问心印,若是你有二心,便会受虫蚁嗜心之苦,反之问心印会在你为难之时保你一命。是生是死,全然看你自己选择。」 话音落下,修祁消失在青掷面前。 青掷捂着自己发热的肩膀许久,他苦笑一声:「选择?我早已经选择好了。」 声音渐渐落了下去,深深的裂缝里漆黑一片,安静地令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青掷抹了一把脸,离开缝隙,出现在守卫面前。 「吵什么吵?不知道尊主正在休息吗?」 「左护法大人。」侍卫们一见青掷,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大殿内的藤蔓不知道发什么疯,无差别攻击路过哪里的守卫,我们根本没办法巡逻。」 「我们去找了紫魅大人,但没有找到,十二护法大人们全在阵中等待仙门大军,我等也不敢去打扰……」另一个护卫补充。 青掷:「行,我知道了,你们先不要靠近大殿,我去看看,其余地方照常巡逻,一切闲杂人等看见先抓起来等我处置。」 第144页 「是!」守卫们退下,青掷也朝着大殿方向走去。 大殿中的藤蔓是一种只生长在魔域深处的幻血藤,这种藤虽极为嗜血,但被驯化后轻易不会违背主人命令。 现在守卫竟然说幻血藤无差别攻击进入大殿里的人,显然不是听了叶天瑞的命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惊动了幻血藤。 想到紫魅见到他时的异样,青掷知道惊动幻血藤的大概率就是紫魅,他得在叶天瑞察觉前把烂摊子收拾了。 想到这,青掷加快脚步朝着大殿而去。 * 距离弥生谷五十里处的仙门大军驻地。 仙门大军的先头部队靠着仙品飞舟连续跳跃空间,只用五个时辰就从万里之外的问悲宗赶到了弥生谷外。 思源大师看着魔气四溢的弥生谷,沉声道:「十二天魔大阵。」 文柏站在思源大师身边:「十八年前残破的十二天魔大阵就让仙门数位天骄陨落,我观今日这十二天魔大阵比之十八年前强横太多,我们想要破除,必要填进去数条人命。」 思源大师嘆了口气:「是啊,如今鳞青结界全面崩塌,魔域和人间入口彻底被打开,里面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年的魔头都跑出来,这十二天魔大阵升级了也在意料之中。」 「倒也不必那么悲观。」辛为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你们跟我过来见一个人。」 两人不明所以,跟在辛为身后来到了他们为修祁准备的大帐外。 文柏欣喜:「是清钧回来了?」 辛为买了个关子,掀开大帐门帘:「进去再说。」 文柏眨了眨眼睛,但还是听从辛为的意见,走进了大帐。 一进入大帐,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硕大的屏风,绕过屏风是用来会客的地方,此时矮桌上架着一个小泥炉,泥炉上茶叶的芬芳随着裊裊水汽钻进文柏的鼻子里。 会客室左手边又是一张硕大的屏风,屏风后是起居之所,严凤鸣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文柏一见更以为是修祁回来了,对着严凤鸣招了招手:「凤鸣,你师尊呢?」 严凤鸣道:「师尊还在弥生谷,弟子带了一个人回来。」 「人?」文柏怔了一下,朝着严凤鸣身后看了看,「谁啊?」 严凤鸣道:「魔族右护法紫魅。」 「啥?」文柏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幻听了。 经过严凤鸣解释,几人才了解了是怎么回事。 文柏喝了一口茶:「没想到这魔族左右护法居然跟咱们宗门还有这样的渊源,那个紫魅被你师尊的玲珑镜困住了就行,就怕她不信跑出来作妖。」 「嗯,师伯放心。还有青掷已经将十二天魔大阵的变化和阵眼,以及魔族大军的部署全都告诉了师尊,」严凤鸣掏出传讯玉简,「师尊将这些都用传讯玉简传递了出来。」 文柏接过玉简和辛为、思源大师看了起来,一炷香后,文柏收起玉简:「消息可靠吗?」 严凤鸣知道他们的疑虑,有十二天魔大阵封锁,传讯玉简应该无用的,但严凤鸣却接到了这么详细的传讯,很有可能是魔族的阴谋。 就连青掷的反水都可能是魔尊的计划,他们不得不防。 严凤鸣道:「师尊让我们相信青掷,但这些信息要小心求证,因为师尊说他不相信叶天瑞。」 文柏懂了。师弟的意思是青掷可信,但青掷不一定被叶天瑞完全相信,叶天瑞狡猾多端,青掷可能知道的只是皮毛。 不过,就算是皮毛,也总比他们无头苍蝇乱撞强。 「行,我这就派人去求证。」文柏看了辛为一眼,辛为点了点头,转身出门安排去了。 思源大师对这些倒是不感兴趣,他兴致勃勃地看着严凤鸣:「凤鸣,你师尊不回来,是不是无度小施主还在?」 严凤鸣点了点头:「师尊说会找机会唤醒小师弟的意识。」 思源大师摸了摸鬍子:「那我们也不能拖他的后腿,等后续大军一到,我们就里应外合,灭了这帮魔头。」 文柏哈哈哈大笑:「大师还真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思源大师道:「景同仙尊就别笑话老衲了,快跟老衲去准备解决童尸的秘密武器去吧。」 说罢,两人同时大笑,一同出去了,独留下严凤鸣看着修祁留下的玲珑镜。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两天过去。正魔两军对峙的气息越来越压抑,天空翻滚的漆黑的云,狂风猎猎作响,预示着大战将起。 这两天,正魔有过几次小规模交战,结果各有胜负。再一次试探对方实力后,天已经黑了,两边全都鸣金收兵等待最后大战的到来。 弥生谷内,叶天瑞两天没出过卧房。 门外的丫鬟小厮每天只是按照之前的要求将洗澡水、换洗的衣服放在宽大浴室里就退出去,没人敢去看这两天魔尊在干什么。 他们原本以为今日也是一样。马上就到子时了,做完手里的活就能换班,却忽然听到叶天瑞召唤的声音。 丫鬟吓了一跳,却也麻利地推门进入、跪地垂眼一气呵成:「尊主,有何吩咐。」 叶天瑞没有马上出声。他闭着眼睛,胸膛起伏弧度极其微弱,脸色白的像是一具被冰封的尸体一般。 他不说话,丫鬟也不敢乱动,只能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然后像只被人欺负的兔子一样,战战兢兢地等待主人发话。 第145页 「去准备一桌酒菜,子时后你等全部退走,一个时辰后回来。」叶天瑞发话,「记住,子时过后,本尊方圆十里内不得有人,违禁者杀无赦。」 第75章 师徒相见 子时, 弥生谷,魔尊卧房内。 叶天瑞一改往日只着寝衣的随意模样,头髮束起、一身足够精緻的常服衬得他面如冠玉, 俊美异常。 不知道是不是神魂合一的原因, 原本桑无度的身体竟然拔高了几分,身形已经逐渐褪去少年模样, 变得坚实可靠。 他先是将香炉里的香浇灭, 然后坐在桌前。 桌上是他命人准备的精緻酒菜,他亲手倒了两杯酒, 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另一杯放在自己对面, 随后他闭上眼睛像是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 叶天瑞颤抖地睁开眼睛, 空无一人的对面出现了一个他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一身淡青色广袖缀纱长袍,满头青丝被一顶简单的青玉冠束起, 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这一霎,叶天瑞脑海里闪过四个字——渊渟岳峙。 可下一秒, 叶天瑞就没办法再思考了,因为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了他的脸, 他的眼睛。 叶天瑞下意识地合上眼睛却听那人开口, 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要闭上眼睛, 不要……」 那人声音让叶天瑞听着心酸, 他深吸了几口气, 终于控制住想要落泪的冲动, 睁开一双漆黑点墨的眸子,冲着那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师尊, 无度还在。」 他起身走到修祁身前转了圈,笑得愈发灿烂,就跟还在青鸾峰上一样:「师尊你看,无度不是好……」 下一瞬,他就被修祁死死抱住,力道之大,竟让他有唿吸不畅之感。 但他并没有推开,而是将自己的脸埋在修祁颈窝里猫似的蹭了蹭,才放松身体:「师尊,无度好想你啊。」 修祁没有说话,而是更用力地抱紧此时意识占据上风的小徒弟,仿佛这样小徒弟就不会因为掣电灵心的副作用痛苦到颤抖。 桑无度似乎知道修祁的想法,可他不想把这来之不易的一个时辰都浪费在这里,他抬头吻了吻修祁的脖颈,贴在修祁耳边轻声:「师尊,放下我吧,我们只有这一个时辰。」 修祁不想放手,他像个终于将心爱的娃娃抱在怀了的孩子一样,在听到桑无度说出「放开」两个字后,条件反射抱得更紧了。 桑无度笑了,他还没见过师尊如此耍小孩子脾气,又是想笑又是觉得心酸。 他知道自己自私的决定让会让师尊更加痛苦,可他也知道已经知晓一切的师尊定然会知道他的意识还在。 自己还在却不出来和师尊见最后一面,师尊只会更加痛苦。 他桑无度从来都不是圣人,他只是异世界和平年代的一缕幽魂。他从不想当什么英雄,只想守住自己爱的人好好活下去。 他想让自己爱的人能记得自己。 只是造化弄人,他若是活着,他爱的人就不能活,这个世界也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到最后他还是活不了。 所以,他选择成为那个破局的人,但是他还是会害怕,想要爱人陪在自己身边。 哪怕只有一个时辰;哪怕见过之后爱人会更加痛苦;哪怕这个时辰过后他们就要兵戎相见,爱人的长剑会插入自己的胸口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也想见,也要见。 他不想留下遗憾。 再次亲了亲修祁的脖颈,脸颊,桑无度笑着说:「师尊,你还记得布障林的小竹楼吗?」 不待修祁回答,桑无度轻笑一声接着说:「无度喜欢那里,等一切结束后,你能带着无度回到那里吗?」 「无度喜欢睡在那里,那里有花有草有蝴蝶,还有一潭清池。你把无度冰封放在小竹楼里,记得放上几颗夜明珠,说不定哪天我就睡醒了,还能与你再见。」 「无度……」修祁声音的颤抖终于掩饰不住了。 他看着桑无度的眼睛,内心的酸楚再也压抑不住,两行清泪落下,昭示了修为通天的长渊仙尊终究还是人。 一个七情六慾皆在的人,一个即将陷入绝望的人。 修祁不懂,老天为什要这么对他。 年少时,他修为低下,护不住师尊、师兄,师兄险些为了他和青鸾峰不得善终。 等他终于修为大成,可以找叶天瑞报仇之时,却又被人暗算身负重伤,仙途无望。 就在他接受自己最终会变成一个疯子,痛苦死去之时,桑无度像一束光一样闯进他的生活。 他被桑无度一点一点治癒,又因为桑无度找到的蚕丝雾康復,以为日后都是通途之时,却发现他还是护不住自己想护之人。 他和桑无度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会相遇,但最终只会渐行渐远。 他这一生都在不断地得到——失去,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而让他不断得到又失去,变成笑话的人永远都是那一个——魔尊叶天瑞。 如今,他终于有能力彻底解决这个纠缠他一生的噩梦了,可代价却是永失所爱。 修祁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仿佛整个人都陷入黑暗之中,再也无法见到光明到来。 修祁的异样逃不过桑无度的感知,他没想到自己私心的一见,竟然让修祁道心如此动盪,竟有一种要碎裂之感。 桑无度连忙捧起修祁的脸,急声唿唤:「师尊、师尊,无度在这,我还在,你看看无度啊!」 第146页 修祁还是一副痛苦至极的样子,桑无度见状再也顾不得其他,拉开修祁的衣领对着他的锁骨位置狠狠咬了下去。 「唔。」 一阵疼痛将修祁从黑暗中拉了出来,他低头看见復首在自己胸前的爱人,缓缓伸手轻轻抚摸爱人的髮丝。 「师尊?」感受到一股轻柔地力道在抚摸自己的头髮,桑无度松开被自己咬出圆圆牙印的地方,抬头去看正对上修祁清明的眼睛。 「师尊无事。」修祁低头吻上桑无度的唇,一丝血腥气息在两人唇舌之间流传。 这一吻很温柔,修祁用舌尖细细勾勒桑无度的口腔,感受独属于桑无度的温度。 桑无度也在努力回应修祁,修祁想要感受他,他同样想要感受修祁。他的舌缠上的修祁的舌,双手紧紧搂住修祁的脖颈,将人拉向自己,让两人能贴得更紧。 修祁也如桑无度所愿,他抱起桑无度,让人跨坐在自己的腿上,大手按住桑无度的后脑,将人按向自己。 这一刻修祁忽然有些庆幸,庆幸叶天瑞选择桑无度的身体作为神魂的容器,否则桑无度就算是意识占据上风,能短暂控制身体,也不可能如此热情似火。 两人就这样相互纠缠,直到桑无度忽然闷哼一声,两人才稍稍分开。 桑无度靠在修祁胸前大口喘着气,手揪着自己的胸口,身体无力的颤抖着,看着痛苦至极。 「无度,是掣电灵心发作剧烈了吗?」修祁打横抱起桑无度来到那张巨大的玉床前将人放下,自己也躺下将人紧紧抱在怀了。 神魂被生生撕裂的滋味他比谁都清楚,正因为清楚,他才更加心痛。 「无度不怕,师尊来了,师尊给你带了新的陵松雪香。」修祁一变亲着桑无度的发顶,一边将装满陵松雪香的香炉拿了出来。 就在他要点燃陵松雪香之时,被一只掌心满是冷汗的手制止,并将香炉打翻。 修祁心头一颤,就要去将香收回来,又被桑无度制止。 「无度,不要任性。」修祁语气柔和,哄小孩子一样亲了亲桑无度,「点上就不疼了。」 怀里的人固执摇了摇头,声若蚊讷:「师尊,不要、不要点香。」 「可是——」 「我还想再陪师尊一会儿。」桑无度扬起脸,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嘴角却挂着一抹灿烂的笑,他道,「师尊,就让无度最后陪陪你吧。」 「十二天魔大阵已成,安平海魔气已经和弥生谷贯通,童尸也被唤醒,我们只有这一点时间了。」 修祁怔怔地看着桑无度,他知道桑无度说的是一切,也知道这可能是他和桑无度相处的最后时间了。 时间一到,正道就会发起总攻,他也要和叶天瑞兵戎相见。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看到心爱之人在痛苦中煎熬着也要陪他。 「无度,你听师……」 「师尊,这是无度最后的心愿。」 此话一出,修祁眼中闪过痛苦之色,最终还是应了下来,他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减轻桑无度的痛苦。 桑无度美滋滋地在修祁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师尊,无度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修祁低头对上桑无度亮晶晶的眼睛,心软的一塌煳涂,「什么秘密。」 桑无度狡黠一笑:「无度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无度只是一抹来自异世界的幽魂。」 修祁一怔,就听到桑无度继续说:「师尊,所以无度不一定会死,很可能会回到原先的世界。」 「无度……」修祁的理智告诉自己,桑无度在编故事,可从桑无度恢復神智后种种不同的表现又在告诉他,桑无度说的是真的。 「很神奇吧。」桑无度窝在修祁的怀里,疲惫的眨了眨眼睛,「所以,你要打败叶天瑞,然后努力修炼到能破碎时空的地步,这样我们真的可能会再见面。」 「师尊,答应无度好吗?」桑无度仰着脸,神情认真地看着修祁,「答应无度,等一切过后将我带回布障林里的小竹楼。无度喜欢那里,想要睡在那里,可以吗?」 桑无度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修祁才颤抖的回答:「好,师尊会带你回家。」 第76章 大战起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小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想要快快长大,总觉得长大就能脱离父母的掌控,能够主宰自己的人生, 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恣意潇洒的活。 等真的长大之后, 他们会发现时间过得依然很慢,还多了一分煎熬。所以他们又想要回到小时候, 想要回到父母的庇护之中, 逃脱成年人世界里的纷扰,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简单的说, 就是失去才知道珍贵。 可桑无度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小时候他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些, 这样他就能多陪爱他的父母一段时间。长大后他依然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 这样父母就能老的慢一些, 他们能有更多的时间去爱彼此。 桑无度一直这么想,也一直用自己的行动去爱自己珍爱的人。但他渐渐发现, 时间从不会为了某个人停留,也不会对某个人格外偏爱。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 两节大学实践课的时间,更是他无比痛苦的神魂撕裂时间, 还是如掌中握不住的沙一样倏地划过。 他的掌心除了沾染了记忆的砂砾, 什么都留不住, 也什么都不属于他, 包括每夜折磨他、代表他还活着的疼痛, 也渐渐消失在子时将近之时。 第147页 自小生病让桑无度的性格格外豁达,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能坦然接受离别,因为离别才是生命的常态。 可当真正的离别即将到来的那一刻, 桑无度发现自己的豁达全部消失。他的心空了一个大洞,一个怎么都填满不满的,名为悲伤、不舍、不甘、惧怕的大洞。 他下意识地拽住抱着自己的修祁的衣服,却又在下一秒触电般地松开。杂乱到无法思考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修祁看见自己被叶天瑞意识占据上风的那一幕。 他开始努力挣脱修祁的怀抱,在那人瞭然的视线里,将人重重地推出门外、关上房门,再用在自己仅剩的意识对修祁说:「师尊,记住无度的话,无度等你带我回家。」 门外修祁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到发白,他极力克制自己推开门的冲动,压抑自己颤抖的嗓音,如平常一样温柔回答: 「嗯,无度再等等,师尊一定会带你回家。」 门内桑无度瘫软在地上,眸中黑红变幻,他却笑得灿烂。他知道师尊答应了,便会做到。 挣扎着起身,将桌上的酒菜毁尸灭迹,又将香炉藏了起来,桑无度才跌跌撞撞回到床上。 他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那身红绸寝衣,安静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子时尽了,丑时的到来。 周围静了下来,桑无度思绪也开始飘散,他似乎听到了蝉鸣的声音,听到了蝴蝶扑闪翅膀的声音。 是错觉吗?桑无度想,原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半年时间,他就对这个世界里的人物产生了极大的感情,上辈子的事情仿佛都随着这里记忆的清晰而变得缥缈。 有一瞬,桑无度觉得自己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阴差阳错才出现在那个科技发展的世界里,他终归要回到这里,完成他的使命。 「呵呵。」桑无度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觉得自己的中二病已经重度晚期了,居然觉得自己如此重要。 飘出的思维越飞越远,远到桑无度逐渐感知不到它们的反馈,耳边的蝉鸣、蝴蝶扑闪翅膀的声音忽地消失…… 丑时到来,弥生谷外正道攻击的号角吹响,床上的人也睁开眼睛,黑暗中,一双红眸亮的让人心惊。 * 弥生谷外,正魔大战随着仙门发起总攻进入白热化。 安平海魔气和弥生谷贯通,为魔族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却也压制仙门功法施展,十二天魔大阵更是能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道心不坚定的弟子已经丑态百出。 好在神圣谷功法重在克制欲望,由神圣谷高僧结成的菩提清心阵短时间内,勉强可以和十二天魔大阵抗衡。 文柏和辛为于半空中纵观交战情况,两人眉心全都紧紧锁着。 「这十二天魔大阵居然如此厉害,若不是有师弟传出来的消息,我们恐怕这第一关就要折损一半人进去。」文柏道,「也不知道凤鸣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青掷将一切和盘托出后,他们知道十二天魔大阵如何破解,便在总攻后,前方吸引火力,后方趁机侵入。 严凤鸣亲自请命,因他自幼习得杀戮剑道,且剑意已经大成比之神圣谷高僧更适合去破阵眼,文柏便派他和其余专攻剑道的弟子们一同前往,再有神圣谷高僧从旁协助。 算了算时间,应该也快到青掷所说的阵眼之处了。 严凤鸣确实行动迅速,一路上他的杀戮剑意毫无保留的外放,一切幻象皆如梦幻泡影一戳既破。 但十二天魔大阵既然能被叶天瑞摆出来阻拦仙门大军,自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严凤鸣的剑意虽然是幻影的克星,但这些幻影毕竟生自入阵之人的内心深处,是他们毕生执念和妄念,就算是泡影,也需得他们自己挣脱,甘心戳破才是泡影,反之则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这一路上,严凤鸣看着身边之人露出各种神色、各种不愿为之他人见到的丑态。 然后在某种情绪到达极致的时候,戛然而止,彻底成为这阵中的一部分,再也走不出自己的内心。 严凤鸣想去救,想去帮同伴打破泡影,可人人心底的隐秘只有自己能看到,旁人如何能帮得了。 他们只能忍痛继续前行,时刻提醒同伴和自己不要陷入执念之中。 在阵中,时间流逝他们完全感受不到,各种幻象出现在眼前。严凤鸣恍惚看见自己回到凡界的家,看见未被魔族煮食的父母正笑着叫他吃饭。 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坐在父母对面,看着他们斑白的鬓角和慈祥的笑容,酸涩、恨意在他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意,严凤鸣一剑挥出,面前温馨的家被他一剑斩断,化为片片飞刀,几乎将他活活凌迟。 他看着眼前慈祥的父母变作全身血肉模煳的怪物,嘴角一张一合问他—— 「你为什么没被滚开的水煮熟,为什么你还能长大,为什么你不来陪我们!」 咆哮滚滚,都是严凤鸣内心深处最惧怕,最想遗忘的愧疚。 「对不起。」严凤鸣喃喃。 他闭上眼睛,眼角留下血泪,忍痛再次一剑挥出,面前血肉模煳的父母和记忆里温柔慈祥的父母在此刻仿佛合二为一,甘心被严凤鸣一剑斩得灰飞烟灭。 等一切恢復寂静,严凤鸣睁开眼睛,他们最想到达之处已然近在眼前,同伴却有一般永远留在了这座大阵之中。 第148页 来不及悲伤,严凤鸣抹掉脸上的鲜血,回身看向同袍们,随后率先进入阵眼之中。 同伴们紧随其后,消失在阵眼之中。 另一边,清心菩提阵在面对有着源源不断魔气撑着的十二天魔大阵已经呈现颓废姿态,仙门弟子们陷入苦战之中。 魔族之人手段残忍,只要仙门弟子被抓住都难逃身体被生生扯开,金丹神魂乃至血肉被吞食的命运。 但仙门弟子们丝毫不惧,拼尽毕生所学毫不退缩,绝境中骤起的气势竟然盖过上风占尽的魔族。 「仙门小子们,休要猖狂!」 魔族背后坐镇的老魔头们感应到属于正道的气势,目光一厉,当即撕开空间就要出手,浓浓魔气变幻成巨大的爪子遮天盖地扑向战场中心的仙门弟子。 与此同时,被魔气覆盖的夜空,忽然被扯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无数星辰交相辉映,将整个弥生谷照得如白昼一般,数道高大身影出现在星辰之下,直直对上巨大魔气之爪。 「轰轰轰——」 阵阵惊天爆鸣声伴随着巨大力量爆发冲出的气流席捲整个弥生谷,无数正道、魔族弟子被捲入飞沙走石骤起、遮天蔽日的漩涡之中! 可即便如此,仙门弟子还是拼死也要杀死卷在自己周边的魔族。 老魔头们当然不甘被正道占了上风,当即就要借着十二天魔大阵再度出手。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感觉颈间一道凉意划过,然后丹田处一阵剧痛…… 「怎么可能……」老魔僵硬地转头,入目的竟然是身穿烈焰般盔甲的仙门小崽子们,而自己的血红色的命脉——魔魂正在其中一人的手上。 那人脸上全是肃杀之意,一手捏爆了他的魔魂。 「噗——」一口老血霎时喷出,老魔瞪大了眼睛。 他不明白仙门小崽子为何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不明白修为高深的自己为何会被这些小崽子掏出神魂之婴;更不明白自己的命门为什么会被小崽子们知道。 同一时间,还有老魔遭到致命袭击,顷刻间,让仙门无数弟子身死的十二天魔大阵土崩瓦解,弥生谷入口就此出现在正道面前。 「成了!」文柏面露喜色,但紧接着他便笑不出来了。 只见弥生谷入口之处涌出无数小小身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扑向仙门弟子。 霎时间,惨叫声响彻天边,皮肉被撕裂,骨骼被嚼碎的咯吱声不绝于耳。 看着那一张张眼神空洞,只知啃食血肉的稚嫩面孔,仙门中人心中悲戚,也再次见识到魔族的残忍,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有人心中不忍,下手便慢了,被众多童尸一拥而上,最终落得骨肉尽数被啃食,只有一缕神魂逃脱的惨状。 尝过血肉味道的童尸被激起了骨子里的凶性,变得更加狂暴,开始不分敌我地攻击起来,所到之处血流成河,肢体横飞。 眼见着童尸越来越多,文柏不免有些急切,辛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相信思源大师吧。」 辛为话音刚落,只听远方忽然传来一声声悠长、古朴、厚重的钟声。 是神圣谷镇派至宝——大日如来金钟的声音。 思源大师终于在最后时刻,将这万年不能被任何人敲响的大日如来金钟在此时敲响。 钟声阵阵,仿佛一股清泉,汩汩流动在整个战场之中。 奇蹟的一幕发生,嗜血的童尸安静了下来,开始如流水一般朝着钟声的方向行动,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熊熊烈焰。 魔头们当然不甘心如此好用的武器被就此损毁,仙门既然有净化童尸戾气的大日如来钟,他们自然也有激起童尸戾气的法宝。 只见一个身影瘦小、头比身子都大、长相青面獠牙的身影从弥生谷内窜出跃至半空。 「思源老儿休得嚣张,看童魔爷爷我怎么让这些童尸成为你们的坟墓。」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鼓,手一扬狠狠地拍向鼓面! 唰地一声,鼓声没有响起,一道血线在童魔眼前飞过,他只觉手臂一凉,鼓和自己的手臂落在一个年轻的仙门弟子手里。 那仙门弟子浑身浴血,眼神里的杀意即便是身为魔头的他都为之一颤。 仙门弟子开口,声若金石:「魔头,拿命来!」 童魔一惊,但他毕竟是万年老魔头,就算遭到暗算手臂被砍,修为岂是眼前小子可比。 他当即张开嘴,就要一股魔气喷出将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化为灰烬,却忽然觉得胸口剧痛,连身形都稳不住当空掉落狠狠砸在了崎岖的岩石上,被扎嶙峋的奇石了一个透心凉。 「怎么、怎么……会、这样。」童魔口吐鲜血,看着拿着小鼓落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小子,面目狰狞,「你、你下毒!」 年轻小子——严凤鸣冷酷地看着童魔:「多行不义。」 话音未落,一道剑意将童魔身体搅碎,再一道剑意将童魔逃逸的魔魂钉死,严凤鸣回望偌大的战场,战意高昂。 连破魔族两大阴谋,仙门气势大涨。 正在这时,弥生谷和安平海魔域输送魔气的通道忽然关闭。因魔气源源不断根本不知道留存实力众魔头陡然吸收不到魔气补给,动作迟缓间被仙门众人纷纷斩落。 众魔陨落,仙门气势再涨,角色调转,占尽上风。 第149页 弥生谷外仙门占尽上风,弥生谷内,魔族大殿内,修祁持剑站在已经被他一剑毁掉的两界贯通的阵眼前,抬眼看向穿着一袭红衣赤着脚落在王座之上的男人。 「叶天瑞,你终于出现了。」 王座之上的男人慵懒地斜靠着,红眸中风情尽显:「我道是谁能毁了本尊亲手设置的阵法,原来是长渊仙尊。不知长渊仙尊看见本尊如今的面容,作何感想?」 叶天瑞起身倏地落在修祁面前,他轻轻靠近修祁,在他耳边轻声道:「午夜梦回可曾想起「我」与你云朝雨暮、颠鸾倒凤的滋味啊~」 第77章 恋人 叶天瑞一句话说出, 修祁一直古井无波眼睛闪烁了一下。叶天瑞何其敏锐,当即发现修祁的异样,他嘴角扬起, 漂亮的手顺势抚上修祁的胸膛, 调情一般缓缓向下…… 「长渊仙尊怎么了?心跳的好快,本尊的残魂床上功夫这么好, 让如此品性高洁的长渊仙尊都念念不忘。」说着, 叶天瑞一个旋身来到修祁身后,红色的衣摆飘扬露出一小节光洁的小腿。 他双手搭在修祁肩上, 一只手顺着修祁的衣领滑了进去,整个人轻轻趴在修祁宽阔的背上, 对着修祁的耳朵, 轻声呵气:「本尊功夫更好, 长渊仙尊要不要试试?身体还是这具身体,但滋味可是会不同哦~」 叶天瑞的另一只手抚上修祁如玉的脸, 似有若无的吻就要落在修祁脖颈上,却被修祁一声冷哼打断。 「堂堂魔尊竟也沦落到用美色勾引本座的地步了吗?」修祁周身灵力洪水一般外泄,瞬间将缠在自己身上的叶天瑞震开, 声音冷的像是万年化不开的寒冰,「只是想不到魔尊竟然对自己这么不自信, 色诱还要用别人的皮囊。」 叶天瑞听了并不气恼, 他飘然落下修祁十步外的地方, 一双猩红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修祁, 竟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长渊仙尊此言差矣, 这也是我的身体啊。」叶天瑞转了一圈, 身姿莫名妖冶,「仙尊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吗?那我用「我」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你不是他, 他也不会是你,」修祁右手平举在胸前,鳞青剑尖指着叶天瑞,「你们从来不是同一个人。」 叶天瑞觉得好笑,他没想到修祁竟然这么「蠢」,「蠢」到认为他和桑无度不是同一个人,「蠢」到事情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了,还看不透。 看不透一切都是他叶天瑞的算计。 「哈哈哈哈——」叶天瑞狂笑不止,「修祁啊修祁,你竟然这么天真。你可曾想过,桑无度进入你问悲宗,成为你长渊仙尊坐下弟子都是本尊的计划?」 「本尊与你乃宿世之敌,每一世,无论我做什么、怎么对待你、干预你的成长,哪怕杀了你,最终你都会阻止我成为这个位面的主宰。」 「是不是不懂本尊在说什么?」叶天瑞飞回王座之上,垂眸看着王座之下用鳞青剑指着自己的修祁,淡声道,「你可知,我们所在的世界其实只是整个世界的一个位面?」 「整个世界有三千小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大世界,而我们只是三千中世界中的九州位面。」 「九州位面。」修祁神色微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中的鳞青剑放下,抬眸看着叶天瑞,「这跟我和你是宿世之敌又有何关系。你已经活了不止多少岁月,本座区区两百岁,又怎会阻挡你成为主宰的绊脚石。」 忽然,修祁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魔尊这是被本座封印的脑子煳涂了?还是说,你知道这次依然会败于本座,所以拖延时间等待那帮魔头来救你?」 「不不不,」叶天瑞伸出手指左右晃了晃,一副大发慈悲为其解惑的姿态,「我知他们挡不住仙门大军,但那又何妨,除了你,他们不会对本尊造成任何威胁。」 「呵呵呵,是不是不信?反正他们且得打上一阵子,本尊对你也是很有好感便为你解惑。」 他说着抬手一挥,岩壁上无数藤蔓蜂拥而至、相互交缠,在王座对面形成另一个王座。 「不知长渊仙尊可敢坐上我这幻血藤编织的座位。」 「有何不敢。」修祁飞身坐在幻血藤编织的王座之上,这时一只只夜隐蝶扑闪着翅膀落在幻血藤上,将阴森的座位点缀得漂亮的许多。 叶天瑞诧异地看了一眼,随口道:「它们倒是挺喜欢你。」 「别废话。」修祁淡漠地看着叶天瑞,「不是要解惑吗?若是不想说,也不必浪费时间。」 「你太急了。」叶天瑞看修祁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辈,「本尊竟不知你还是个急脾气。」 修祁一脸冷意:「休要废话。」 叶天瑞笑了:「好好好,那本尊就跟你说道说道。佛家的一叶一菩提听过吧,说的就是世界并不唯一,有多个位面。」 「每个位面如何产生无人得知。有人说是大世界位面的大能陨落后的紫府落在下界形成的;也有人说,是自上古天神开天闢地就存在的。但无论是那种说法,唯一肯定的是,位面诞生便会诞生一个气运之子。」 叶天瑞目光灼灼地看着修祁:「而你就是九州位面的气运之子。」 修祁皱眉:「荒谬。」 叶天瑞懒懒地靠在王座上,一双赤着的脚晃啊晃,生生带出绮丽之色:「你须知,有阳便有阴,有光便有暗,有正便有邪。」 「你是气运之子,是位面阳、光、正的象徵,而本尊则是你的对立面。」叶天瑞抬眸,猩红的眸子里是修祁看不懂的情绪,「暗也想走在阳光下,便只能自己取代阳光,可阳光也不想自己被取代。」 第150页 「所以,本尊诞生之初阻止本君的青龙,万年前阻止本尊的鳞青剑灵,以及十八年前阻止本尊的你,这种情形本尊经歷了千万世……」 「听不明白吧,」叶天瑞收起嬉笑的表情,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修祁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说,这种被你处处挡路的经歷,本尊不止经歷了一次。」 「经歷的多了,便想改变。所以本尊试过在你年幼之时杀了你、诱惑你、收你为徒、制造一切让你恨这个世界,可最终你都会和本尊作对。」 「你是九州位面的气运之子,但本尊是诞生于这个位面的最阴暗之处。有光必然会有暗,我们不能共存,却又必须共存,否则世界便会重启。」 修祁质疑:「既然会重启,你为何会记得这些。」 叶天瑞不奇怪修祁的质疑,他看着修祁就算皱眉也好看的脸,嘴角扬起:「当然因为本尊原身乃是夜隐蝶之皇。」 「夜隐蝶,传说是忘川河畔引渡亡魂的使者的灵力所化,能沟通世间生灵之魂,更有探取生灵魂魄记忆和安定神魂之能。」叶天瑞抬手招来一只夜隐蝶,淡淡道,「这些传闻不假,但这都不是夜隐蝶的真正能力。」 「夜隐蝶的真正能力是穿梭时间和空间,本尊用它们作为记忆的载体,便能躲过世界重启后,万物愚昧之态。」 闻言,修祁看向身边的夜隐蝶,小心伸出手指去触碰。夜隐蝶似乎极其喜欢修祁,也乖乖地伸出触角搭上修祁的手指。 霎时,一种不属于修祁的记忆冲进他的脑海,他仿佛透过夜隐蝶的看到了另一个他没见过的时空。 那个时空的人穿着大胆,男人都是短髮,有些还五颜六色的,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 意识到那是什么,修祁心急速跳动了起来,但他面上却是八风不动,一副「我听你胡扯」的表情。 叶天瑞也不气恼,这些事情憋在他心里不知多少岁月,眼见自己所求就要成功,他一点都不在乎修祁此时的不尊重。 他一副长辈包容晚辈的姿态,继续道:「经歷了那么世重启,本尊摸出了只有我们两者共存,这个世界才不会一直重启的真谛。」 修祁嗤笑:「那你也是够笨的。」 叶天瑞低低笑了声:「确实够笨,可无论经歷多少世,这一世必然是本尊赢。你可知,十八年前你能封印本尊,是本尊故意算计你的。就算那用来放封印本尊的天地大阵,都是本尊通过别人之手送给你的。」 说到这,叶天瑞顿了一下,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修祁的神色,见他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也不气馁,继续抛出重磅炸弹: 「本尊故意被你封印,藉助你封印的力量分裂魂魄,送其去轮迴,再在时机成熟之后送他进入问悲宗,成为你的弟子……」 「那又怎样。」修祁眼睛微眯,「桑无度进问悲宗,不仅解了本座的天蚕蛊,还让本座修为臻至飞升大圆满之境,说来本座还要感谢魔尊的无私帮助。」 「呵呵呵,还是年轻人的脾气。」叶天瑞似无奈的嘆了一口气,「你可知,你为何会喜欢上桑无度?那是因为在无数次的重启世界里的某几世,你我都是恋人。」 「荒谬。」修祁目光炯炯地看着叶天瑞,「没想到魔尊比苍空山下的说书先生都会讲故事。」 「不信吗?无妨。」叶天瑞自顾自地说下去,「本尊知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想要得到你的关爱自然易如反掌,桑无度是本尊残魂,本能会告诉他怎么做才能赢得你的目光。」 「果然,你被他吸引,爱上了他,甚至在知晓他的身份时,不顾一切想要保下他。」 说到这,叶天瑞忽地眉心蹙起,一副伤心的姿态,声音都透着几分失意:「本尊还真有点吃他的醋呢,要知道你我是恋人的那几世,你可是知晓本尊身份后,就对本尊喊打喊杀呢。」 第78章 开战 桑无度因为刚满十八岁不久, 原本的相貌脱去少年的稚嫩开始往成熟发展,但因为他一双漆黑如星子的眼睛和活泼的精神状态,让人看见他就觉得他天真纯善, 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笑。 可如今, 明明相貌没有丝毫改变,修祁却在这张他太过熟悉的脸上看到了勾人的媚态。 一种说不清, 道不明的暧昧气息围绕在两人身边。叶天瑞微微俯身, 宽大的领口散开,如玉的胸膛半遮半掩地露着, 红白映衬,更是带出一丝无名炽热。 「你们在一起, 是你主导吧。」叶天瑞微微抬眸, 猩红的眸子里全然是莫名的兴奋, 「我那几缕魂魄转世就算得大机缘也不会多么解风情,长渊仙尊不如和本尊试上一试。」 他说着轻轻动了动, 领口朝着一边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必不会让长渊仙尊失望。若是你我契合,本尊放出桑无度的意识也不是不可以。你难道不想再见见你最亲爱的小弟子?」 若是没有之前和桑无度的一面, 不知道桑无度来找叶天瑞之前种过掣电灵心,修祁此刻听到叶天瑞的话, 必定会心神动盪。 但现在—— 修祁看着这样的叶天瑞, 不知怎么, 心中毫无波澜, 甚至有点想笑。他微微扬起下巴, 一脸冷意地看着叶天瑞, 淡淡吐出两个字:「可怜。」 叶天瑞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 他生来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魔头,他见过他人恐惧、厌恶、仇恨的眼神, 听过他人或祈求、或咒骂、或羡慕的话语,却从未有人像修祁这样无视自己,还说自己可怜。 第151页 就算之前的那千百世,修祁也不曾这样过。修祁会恨自己,会厌恶自己,会跟自己兵戎相见,然后被自己戏耍到崩溃。 就算到最后,两人怎么都逃脱不了同归于尽的宿命,但到最后,修祁都是恨着自己的。 这一世开始也是的,上一次灵域相见也是如此,是什么时候,修祁开始转变了呢? 叶天瑞眉心微微皱起,这种脱离掌控的滋味,让他心底生出一丝不祥之感。 而这丝不祥之感,在修祁毫不犹豫举起鳞青剑朝他下杀手之时,到达了顶点。 依照他的想法,自己在明确表示桑无度意识还在后,修祁应该会想尽办法将桑无度的意识拉出来,并不敢对这具身体下杀手。 不管他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因为修祁赌不起,这也是他决定用桑无度身体的根本原因。 这一世,他算计修祁封印自己,利用天地大封的能力分裂自己神魂,再送自己神魂去轮迴,并把这个消息只告诉文柏。 文柏为了四海九州,只能将他分魂的转世好好保护起来,唯一万无一失的地方只在当今修为天下第一人的修祁身边。 曾经有几世他确实和修祁成为恋人,那时修祁对他极其迷恋,是以他完全了解修祁的喜好,对于吸引修祁注意力这件事,就算只剩下分魂,也一样能做的好。 他也不怕文柏将分魂身份告知修祁,因为修祁品性高洁,不会对觉得一个只有自己一魂三魄还已经转世洗去记忆的稚子有太多的好恶感。 又因为分魂身份特殊,修祁必然会好好教导,经年累月下来,他就不信修祁会不喜欢他,如此他的计划已经算完成一大半。 等修祁喜欢上他,他便会利用灵域试炼让修祁知道大封松动,并放出分魂身份消息,仙门内部不和,对于自己的分魂归属会发生一系列的争斗。 就算没有争斗,天地大封的松动也会让仙门人人自危,让有心之人对分魂动手。有人动手,他就有十足的把握将分魂抢回来融合。 彼时,一个拥有分魂皮囊、还可能残存分魂意识的他站在修祁面前,他就不相信修祁还能心如止水,视若无睹。 只要修祁有一瞬间的波动,他便能凭着这丝波动,打败修祁,将其废去修为圈禁起来。 这样,他就能完美避开世界法则,让这四海九州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这十八年来,除了桑无度最初的痴傻,以及修祁修为的恢復,所有一起都是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 而且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分魂居然超额完成任务和修祁成为了恋人。 融合之初,他便主动接受了桑无度所有的记忆,在记忆了他看见了修祁对桑无度深情,以及最后的抵死缠绵。 有了这样的记忆,他更觉得修祁不会伤害这副身体。 可看着眼见凌厉的剑招,叶天瑞发现自己似乎错了。 修祁一点都不在乎桑无度的这具身体,招招直刺要害,澎湃灵力像是要把整个大殿掀翻一样。 叶天瑞压抑住内心的疑惑,侧身躲过擦脸而过的一剑,反手挥剑抵住修祁剑尖,笑意盈盈地看着修祁,继续试探:「你想不想见见桑无度。」 修祁不跟他废话,灵力喷涌而出,叶天瑞飞身后退躲过,轻轻落在了王座之上,语气轻柔道:「还真是无情呢。」 话音未落,叶天瑞左手掐决,岩壁上的幻血藤顿时活了过来,沖天而起,一条条粗壮如蟒蛇一样的藤蔓蜿蜒扭曲却又速度极快地朝着修祁缠绕过来。 狰狞初现,实在称不上美丽的黑色粗壮藤蔓上血管一样的脉络一闪一闪,顶端开出的蓝色花朵却妖冶美丽。 那蓝色花朵比人头还大,层层叠叠煞是美丽,还散发着一股幽香,引得人心生嚮往。 但若是真的伸手去摘那蓝色巨花,顷刻间就会被隐藏在层层花瓣之下的锯齿咬断手臂、头颅,命丧当场! 修祁凌空立于叶天瑞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美丽与丑陋扭曲在一起的藤蔓,一剑挥出! 强大的剑气横扫整个大殿,幻血藤还未近身便被强大剑气斩了个七零八落,如同被风雨摧残过的花朵一般。 叶天瑞当然知道幻血藤抵挡不住修祁的剑气,所以在幻血藤阻挡住修祁视线之时,他飞身而上,顶着修祁强大剑气,魔龙剑直刺修祁面门。 修祁早就知道叶天瑞打的什么主意,电光火石间,他鳞青剑横于眉心之处。 叮—— 清脆的剑尖划过之声,魔龙剑刚好抵在了鳞青剑身之上。修祁冷笑一声,手腕翻动,鳞青剑化为「绕指柔」结结实实缠住叶天瑞的魔龙剑。 紧接着,修祁握着鳞青剑的右手用力将人拉向自己,同时展开怀抱,在叶天瑞摸不清他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将人拉进怀抱,右手弃剑将人牢牢抱住,左手顺势噼向叶天瑞后心。 叶天瑞想要弃剑逃脱,却被修祁狠狠抱住,只能背手挡住修祁致命一击,言语上刺激修祁:「长渊仙尊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想要在最后时刻重温这具身体的温度。」 「就是这种方式大可不必,你只要说一声,本尊必然会脱衣以待,让长渊仙尊尽兴而归,倒是不用做如此姿态。」 这话叶天瑞说的极其放荡。他虽诧异修祁对于自己的狠辣,但他知道修祁心态极其坚韧,在和自己是恋人的那几世,知道真相后,修祁尚且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何况桑无度只是自己的分魂。 第152页 所以,诧异过后,叶天瑞便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虽然,那几世他对修祁全是利用,没有感情。 不过即便如此,桑无度记忆里的东西不会是假的。修祁一直说自己和桑无度不是一个人,那么自己以桑无度的姿态不能得到修祁的怜悯不忍,也必然会把他激怒。 试想自己单纯天真的爱人,身体被别人主导不说,还对自己卖弄风骚,任谁都会愤怒。 不管是怜悯不忍,还是愤怒,都会让人失去理智,叶天瑞要的就是修祁失去理智。 可下一秒,修祁脸上露出的笑容再次让叶天瑞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眉头皱起,周身魔气涌动,挣开修祁的怀抱,又一掌噼向修祁的腰侧,修祁侧身躲过后,两人暂且住手相对而立。 修祁抬手召回鳞青剑,看着叶天瑞微皱的眉心,冷笑一声:「怎么,算无遗策的魔尊也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了?可本座却不会像魔尊一样那么大方的解惑,我要让你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放肆!」叶天瑞神色阴冷地看着修祁,「休要得意,既然你不在乎这具身体,不在乎桑无度的死活,尽管攻来。」 这句话倒不是叶天瑞吓唬修祁,他神魂强大,一具身体而已,他并不在乎。 他不在乎,修祁也未必在乎,但叶天瑞还是要这么说,他要一直刺激修祁,一直让处在只要动手,就会亲手毁掉自己爱人身躯的痛苦之中。 叶天瑞不相信修祁会真的无动于衷。 修祁也确实并不像自己表面那样轻松自如、无动于衷。相反,他清楚地知道桑无度还在,知道他刺出的每一剑桑无度也能感受到疼痛。 他知道桑无度会害怕,更知道如果自己让叶天瑞看出自己的不忍,才更没办法救出桑无度。 所以他只能忍住,哪怕他的心已经被自己刺出的每一剑伤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压抑住撕心的疼痛,修祁嗤笑一声:「叶天瑞,不知你是天真,还是对自己太有自信。居然认为你的分魂能左右本座的情感,甚至为了他放弃将你斩落……」 「你要知道,把魔尊压在身下肆意放纵,可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的,既然魔尊赏脸,本座焉有不成全之理。」 话说完,修祁对叶天瑞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魔尊不会当真了吧。」 「修祁,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番话,该说本尊对你了解不够,还是你藏得太深?」修祁每说一句,叶天瑞的脸色就暗下一分,直到最后一句话说完,叶天瑞脸色黑得已经可以媲美锅底了。 在和修祁宿命对抗的千百世中,叶天瑞歷经多次实验,才找出如今的方法。 他自信以自己对修祁了解,修祁绝对会被影响,然而修祁的态度却让他怒从心起。 眯起眼睛,叶天瑞再不废话,魔龙剑闪着黑红之气兇狠地朝修祁攻去。 不就是再一次重启吗?他叶天瑞都经歷了这么多次,也不在乎多这一次,只要能把眼前这个让他火大的修祁弄死,他不在乎再经歷一次。 修祁发现叶天瑞气势不同以往,浑身魔气四溢,眼睛比之前红了不少,更是转守为攻,招招凌厉要命。 转眼间,两人过了不下百招。两人所到之处,岩壁碎裂,大地塌陷,大殿穹顶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力量爆裂开来。 轰隆—— 惊天巨响,一青一红两道流光冲出弥生谷底,弥生谷外仙门和魔族全都被这声巨响吸引目光,竟然停下了厮杀。 魔族之人向来狡诈,见两方最最厉害之人已然战在一起,还势均力敌,便萌生了其他心思。 只见他们在仙门注意力被吸引后,没有去击杀仙门,而是悄悄撤了些许,让仙门之人能更加顺利地进入弥生谷范围。 纵观全局的文柏自然发现了这一点。他摸不清这是魔族的计策,还是魔族之人生性狡诈,想等叶天瑞和修祁战出高下再另行动作,也不敢让仙门弟子追击。 辛为和赶来的思源大师一左一右地站在文柏身边看着天空中交战的两个身影。 阵阵剑光、法术之光掠过,满是一线天、大小裂隙的弥生谷,顷刻间崩塌。山石滚下,躲闪不及的人全都被砸伤、修为浅薄一些的直接被裹挟着两人力量的山石砸成肉糜! 思源大师阿弥陀佛一声:「这场大战比之十八年前还要激烈,咱们就是想帮忙都无法帮忙,让大家继续向后撤吧。」 辛为嘆了一口气:「撤吧,撤吧。两人修为都到了最顶端,他们的战斗,我们只能围观。」 两人说罢,指挥仙门弟子向后撤退。魔族之人也不傻,见仙门撤,他们也撤,有的趁乱直接跑了。 等大军都撤到了安全的地方,天空之上的战斗越发激烈了。 第79章 殇 光影闪过, 修祁瞬时挥出上千剑,剑影仿佛都带着修祁身上凛冽、不可动摇的气势,密密麻麻地朝着叶天瑞攻去。 他深知这招不会对叶天瑞造成什么伤害, 抬手放开鳞青剑, 双手霎时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手诀。 而鳞青剑则悬空立于修祁身前,随着修祁手决变幻, 鳞青剑剑身上蒙蒙青光竟也随之变幻, 最后一诀出鳞青剑忽然光芒大盛,整个青光如烈日昭昭, 使整个弥生谷都亮了起来。 「嗷——」 一声似远古而来的轰鸣自虚空深处骤然响起,弥生谷中, 被青光笼罩的天天际忽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仿佛是最隐秘的门户被这一声轰然推开, 竟是龙吟! 第153页 「哞嗷——」 又是一声,如巨鼓在深渊中缓缓敲响, 不急不缓,却声声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敲在在场之人的上。 随着声音达到顶峰, 整个空间似乎都为之颤抖,周围的空气开始震颤、搅动形成无数个巨大的龙捲, 带着毁天灭地的能量旋于两人身侧。 剎那间, 草木俯首、鸟兽屏息。这一刻,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唯一的、穿透人心、直击神魂的声音。 就算是文柏、辛为之流的大能都被这一声叫的差点肝胆俱裂, 修为不高的弟子直接被震得七窍流血昏死过去。 一时间, 不论是魔族还是仙门, 都被吼声弄得人仰马翻,狼狈不已。好在能在如此战场厮杀活下来的人的道心都是万里挑一的, 很快便反应过来,训练有素地开始自救或救人。 各大掌门见状这才安下心来,忙将灵力灌注于眼中,才堪堪能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条身躯如同一条巨大蜿蜒、绵延不绝的山脉的青色巨龙,从鳞青剑剑身蒸腾而起,盘旋于修祁周身。 那青色巨龙身上鳞片、龙爪清晰可见,周身更是青光萦绕,充满了神秘和威严,一双眼仿佛能透视一切虚幻,任何谎言在其面前都无法遁形。 众人大惊,不论是凡人界还是修仙界都以神龙为尊,人间帝王更是以真龙天子自居。 可因为最后一条青龙功德圆满「飞升上界」,无论是凡人界还是修仙界都足足有几万年没再见真龙之影了。 修仙界有不少法门都和真龙有关,可以召唤出真龙虚影,但说到底只是虚影,有的学艺不精,招唿出的都是徒有其表,华而不实。 但修祁召唤出来的明显不是虚影,青龙的形态、眼睛、鳞爪、鬍鬚,和记录里的青龙一般无二! 文柏瞪大眼睛看着一幕,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辛为,你看清了吗?」 辛为点了点头:「那是真的青龙,是你们问悲宗无上心法青龙决无欲境界才可以施展出的仙法。」 仙法两个字一出,周围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了文柏身上,迫切地希望他能解惑。他们不明白,就算修为再高,仙法和灵法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凡人修仙,纳灵气入体,经过境界雷劫、心魔的淬鍊才能一点一点将体内灵力转化为更加精纯的仙力,但若是想凭藉这点仙力动用仙法也是不可能的。 据说唯有飞升后,通过洗仙池的洗礼才能彻底褪去凡俗的身体,将最后的灵力转为仙力,才能动用仙法。 但辛为却说修祁这条青龙是仙法弄出来的,这怎么能不让他们好奇。 可惜他们的媚眼註定抛给瞎子看了,文柏没有接受到他们的渴求的目光,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天空之上的战局。 仙法威力确实巨大,叶天瑞在青龙威压笼罩之下,彻底变了脸色,猩红的眸子微眯,下巴微微上扬看着修祁: 「没想到你修为精进如此,也没想到这被本尊毁了的鳞青剑居然还能在这时候,给本尊一个惊喜。」 修祁衣袂在狂风中咧咧飞舞,面上八风不动,还以颜色道:「魔尊不知道的很多,天大虽大,最忌自大。」 叶天瑞知道修祁这是在讽刺他狂妄,但他狂妄必然有狂妄的资本。布局这么久,他当然不会把底牌都放在自己分魂身上。 既然修祁如此不啰嗦,自己再藏着,反倒是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想到这里,叶天瑞嗤笑一声,抬起右手,将魔龙剑立于身前,以手轻抚剑身,声音很轻却能让在场之人全部听见。 「修祁,你可知我这柄剑为何称之为魔龙剑?」 修祁不语,也并不给叶天瑞拖延时间的机会,纵身便要再攻,青龙毁天灭地一般,整个弥生谷都被青龙带出的气浪沖的离大陆更远了一些。 眼见着青龙的威压就要击中叶天瑞,却被忽然出现的结界挡住。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众人惊诧,他们自然不会怀疑那青龙的威力,毕竟之前他们差点被青龙的一声龙吟震到吐血。 然而,就是如此威力巨大的青龙却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挡住,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快看!」忽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好多蝴蝶!」 只见青龙威压前隐形的结界显现,竟然是一只只通体夜色、翅膀上闪着银色的神秘纹路,美得如梦如幻的蝴蝶将叶天瑞护持的密不透风。 而且,也不是他们认为的结界挡住了青龙威压,而是青龙威压主动停留,仿佛就算是仙法也不想惊动、毁掉这精灵一般的蝴蝶。 「夜隐蝶。」文柏面色沉静如水,一字一句,「居然是夜隐蝶。」 思源大师惊讶了一瞬,望向文柏:「文掌门对于夜隐蝶好似十分熟悉,这蝴蝶不是已消失万年之久了吗。若是有夜隐蝶存在,长渊仙尊也不会受十八年神魂撕裂之苦了。」 「大师有所不知。」文柏嘆了口气,「夜隐蝶一直在我问悲宗布障林深处,清钧为其移植了它们最喜欢的凌茶花,细心养了许多年才有如今景色。」 「清钧中了天蚕蛊后,知道夜隐丹可以缓解天蚕蛊之苦,但不愿意因为自己去牺牲这些命运多舛的小东西,我只能由着他。」 文柏说着看向挡住叶天瑞的夜隐蝶,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又闪过一丝瞭然。 不解是对师弟一直友好的夜隐蝶为何去帮助叶天瑞,瞭然是桑无度能得到夜隐蝶青睐,有着桑无度味道的叶天瑞一样会让夜隐蝶喜欢。 第154页 若是再想得深一点,夜隐蝶会喜欢桑无度,是因为他是叶天瑞的分魂。 如此推理下去,叶天瑞和夜隐蝶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这种联繫还很牢固,才能让夜隐蝶不顾生死也要护住叶天瑞。 倏地,文柏苦笑一声,引得众人朝他看去,可他什么都没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局势变化。 其实夜隐蝶的出现和青龙威压的停下都在顷刻之间发生,此时再看过去,叶天瑞依然被夜隐蝶牢牢护持。 叶天瑞举着魔龙剑看向就算是发生变故依旧一脸沉着的修祁,笑得有些暧昧:「别急啊,总得听本尊把话说完不是。本尊竟没发现,原来长渊仙尊还是个急性子。」 修祁开口,声音冷冽:「本座知你还有底牌,用小小蝴蝶作为屏障,不知魔尊是对自己底牌不自信,还是觉得我真的不会对这些小东西下手。」 「长渊仙尊连对着自己爱人的脸都能下毒手,本尊当然不会觉得你会顾及这些小东西的性命,但是——」 叶天瑞话锋一转:「你还是顾及了。修祁,人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任你装的多么好,装的多么不在乎桑无度,但只需一个小小的夜隐蝶便能让你所有伪装尽数褪去。」 修祁抿嘴不语,叶天瑞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笑的猖狂:「修祁啊修祁,本尊之前还真当你郎心似铁,真的不在乎桑无度了。你之前所说的话,可知桑无度是多么伤心呢。」 修祁目光微动,随即又是一副冷若冰雪的表情:「无度早就被你吞噬不復存在,如何能伤心。」 「此言差矣,」叶天瑞轻轻晃了晃脑袋,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由他做出来,风情无限,「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所以我能感觉到他在伤心。」 「休要胡言!」修祁眼神一厉,鳞青剑握于手中,青龙似乎察觉到了修祁内心波动,骤然昂首吟鸣。 在龙吟声中,修祁声音穿金裂石一般凿在众人心中:「无度是为了这个天下,才甘愿和你融合,用自身性命解除四海九州的围困。也是因为他,本座才得以恢復,才有今天这一战。」 「这是他拼尽性命为天下、为本座的到来的机会,本座不会因为的三言两语心软。还有——」 修祁声音一顿,目光从叶天瑞的脸上扫过落在仙门众人连上,再度开口:「你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被修祁目光一扫,心思各异的众人心中一凛,他们知道这是修祁的警告,警告他们不要再对桑无度不敬。 有的人听了低下头认真思考,有的人则是嗤笑一声,不以为然。桑无度本来就是魔头,他们为什么不能说。 思源大师见状,摇了摇头,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朗声道:「无度小施主大义,我佛家讲轮迴既是新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度小施主未曾拿起屠刀便已经捨生成仁,我神圣谷上下感念无度小施主的大恩。」 此话一出,原本不屑之人也不敢再说什么,低下头掩饰自己眼中的神色。 半空之中的修祁亦听到了思源大师的话,他看向叶天瑞,忽然笑了。 修祁长相极其优秀,俊美的五官加上通身的贵气和一股从骨子里瀰漫出的冷冽气息,让他平时看起来如巍峨高山一样不可侵犯,但这一笑柔和他冷峻的五官,竟如三月桃花一般——灿烂、漂亮! 这一笑,原本聚集在叶天瑞身前的夜隐蝶轰然散开,翩翩飞舞落在修祁周身。 修祁偏头看着翅膀上微光粼粼的夜隐蝶,又是一声轻笑,低沉、动听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如流水一般滑过众人耳朵。 巨龙在侧,鳞蝶夜舞,轻笑的修祁在此刻仿佛天神降临一般圣洁、高贵。 叶天瑞仿若被这一抹笑意晃花了眼睛,就听到修祁声音含着笑:「你看,就算你是魔尊、你是夜隐蝶之皇又如何,就算你被他人惧怕、被他人恭敬又如何,还是无人爱你。」 修祁看向叶天瑞,淡棕色的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怜悯之意:「叶天瑞,你还真是可怜。」 叶天瑞收敛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修祁,胸口的起伏逐渐变大,握住魔龙剑的手也青筋暴起。 修祁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居然再也不看他,而是用手去轻轻触摸围绕在自己身边飞舞的夜隐蝶,口中喃喃道:「你们那么喜欢无度,能让我看看他记忆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吗?」 似乎听懂了修祁的话,一只夜隐蝶翩翩而上,当着叶天瑞的面,将自己小小的触角搭在了修祁莹润的指尖。 一个画面当即出现在修祁脑海之中,那是桑无度第一次见修祁的画面。修祁嘴角翘起,又一只夜隐蝶落在修祁指尖…… 如此往復,看得不明所以的众人面面相觑。 蓝掌门脾气直,他蹭到文柏身边:「文掌门,长渊仙尊这是何意?」 文柏摇了摇头:「不知,但叶天瑞好像被激怒了。」 蓝掌门望向两人,就见之前还气定神闲的叶天瑞,此时面无表情,周身涌动的气流都不稳定了。 蓝掌门恍然大悟:「还是长渊仙尊高明,他一怒,就会失去理智,对付起来也更加容——」 易字还没出口,风云骤变! 一声惊天巨吼响起,全身萦绕黑灰色魔气的魔龙从叶天瑞身后窜出,瞬时朝青色巨龙撕咬而去。 青色巨龙怎么可能容忍魔龙侵犯自己威严,在魔龙咬过来的时候,也咬了上去。两条庞然大物在修祁和叶天瑞头顶缠绕翻滚,嘶吼声震得整个弥生谷都跟着不断震颤。 第155页 修祁目光平静看着叶天瑞:「该我们了。」 话音落下,一青一红身影霎时动了。这次两人不再试探对方,步步杀招,两人身上逐渐挂彩,战况也越来越激烈。 观战之人也越来越紧张,金乌东升西落,不知过了多久,轰然一声巨响,两条巨龙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中化为水汽消失在天地间。 随着巨龙消失,修祁和叶天瑞两人都像是遭到了重创,同时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口吐鲜血! 修祁半跪在低声,鳞青剑倒插在地面撑着他的身体,垂着的头颅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文柏有心上前,却被文柏拉住。两大高手几天几夜奋战的战场上,全是乱窜的灵力、仙力和魔力,如同第二个仙魔战场。 贸然上去非但帮不了修祁,还可能被乱窜的气流重伤,被魔族捡了便宜。 魔族那边可没有仙门这么好心,看着同样半跪在地上的叶天瑞,已经开始萌生退意。 要知道就算十八年前叶天瑞被修祁封印之前的那场大战,叶天瑞也没有像现在受这么重的伤。 他们好不容易从鳞青结界出来,是想跟着叶天瑞吃香的,喝辣的,而不是想跟着他一起送死。 想到这,一些魔头开始撤退。 有心思狡诈不忠心的,就有忠心的。 叶天瑞座下十二护法看着自家尊上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不顾战场上乱窜的气流,抓起一个个小魔头扔想战场,用小魔头的身体开路将他们带到叶天瑞身边。 砰砰砰砰—— 啊啊啊啊—— 无数血肉之躯爆裂之声混合着悽厉惨叫响起,看得仙门众人眉头紧锁。 「还真是残忍啊。」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仙门中议论声起。 「这不是他们一向做派吗?有什么稀奇的。」 「魔头就是魔头没有人性的。」 「那他们都上去了帮魔尊了,长渊仙尊怎么办?」 对啊,修祁怎么办? 文柏焦急地看着战场中心,眼见着十二护法已经到了叶天瑞身边,再也无法旁观,纵身就往修祁身边而去。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刚接触战场外围,就被修祁抬起的一掌送回观战区。 紧接着,一道青色闪着森白雷电的结界生成,将所有人都牢牢挡在战场之外。 竟然是混沌万雷结界! 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只能由施法人解除、或施法人死去才能解除的结界。 文柏急了,使劲拍着结界,不顾被结界上雷电灼伤的手心,惊声嘶吼:「清钧!清钧你将结界打开,打开!」 修祁的清冽的声音响起:「师兄,问悲宗一切都交给你了,青鸾峰的峰主我已交给凤鸣,你帮我看顾他。」 微微一笑,修祁继续道:「师兄,十八年前我失败过一次,这次我不能让任何人阻止我。但你知道,叶天瑞死了,无度也就没了,我得去陪他。」 「师兄不知道,无度怕黑,每次都要有夜明珠,或是我在他身边,他才能睡着。我知道无度想让我活着,我会活着,「活着」去陪无度……」 文柏怔了,师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去陪无度,什么叫「活着」去陪无度? 「清、清钧,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把结界打开,师兄进去帮你,师兄知道你疼……」文柏声音颤抖,语无伦次,祈求地看着修祁,「你、你听师兄的,不要去做傻事!」 然后,修祁只是笑着对文柏摇了摇头,便不再看照顾了自己多年的师兄,收起笑意冷然地看向已经被十二护法护在身后的叶天瑞: 「叶天瑞,本座知你本事不止于此,也让你的十二护法进来为你送了补给,这次我必要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魔族大护法勃然大怒,指着修祁骂道:「修祁小儿休要胡言,你已然丧家之犬,待我主恢復,必然——」 下一瞬,他一句话都没说完,就感觉周身魔力从头顶急速涌出。魔族大护法艰难抬头,便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 临死前,魔族大护法看见其余十一个护法全都漂浮在叶天瑞身边露出痛苦之色,而叶天瑞身上的伤势肉眼可见地恢復。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魔族大护法只来得说一句「好狠的心」就化为一句干尸,被战场上乱窜的灵力搅碎,和其余护法一样,连一丝尸骨都没留下。 静,全场一片静默。 任谁都没想到魔尊居然会用跟随他上千、乃至上万年的十二护法做炉鼎恢復自身。 霎时间,一股寒意从众人背嵴直接窜入脑海,让众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但接着,他们关注的重点就不在叶天瑞身上了,而是落在了一身伤痕仍然掩盖不住风采的修祁身上。 看着他撑着剑站直身体,看着他一步一步朝着伤势尽復的叶天瑞走去,看着他淡定从容地走向死亡。 事已至此,没人会觉得伤重的长渊仙尊会是刚刚採补过、修为恢復的魔尊的对手,包括叶天瑞也是这么认为的。 叶天瑞的脸上再次挂上气定神闲的笑容,语气暧昧:「修祁,虽不知你是怎么知道混沌万雷结界的,但你觉得一个混沌万雷结界就能困得住本尊吗?」 「就算不能杀你,但本尊只要废了你的修为,再辅以秘法,与你相连的混沌万雷结界便会不攻自破。」 修祁沉默不语,他继续走到叶天瑞面前,淡淡扔出一句:「你可以试试。」 第156页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将叶天瑞这么多天里感受到的事态失控、无法被其掌握的怒意全部勾了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了,自己心中无名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千百世两人宿命相杀,自己此次和修祁同归于尽的画面萦绕在脑海中…… 等叶天瑞从往事、愤怒中回过神之时,他已经愤然出手,十成十的魔力灌注的一掌噼向修祁的天灵盖。 「清钧!」 「长渊仙尊!」 就在众人唿喊着,以为精彩艷绝、仙门第一人会就此陨落之时,叶天瑞一只眼睛猩红之色急速褪去,被温润的黑色占据。 与此同时,大风骤起。狂风之中,如墨劫云顷刻间笼罩整个弥生谷,劫雷在所与人都反应不及之时,重重噼在了叶天瑞身上!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响彻云霄,顷刻间云消雾散,众人只看到跪在修祁面前疼得抱头嘶吼着为什么的叶天瑞,以及完好地站在原地头微微仰着,两行清泪滑落的长渊仙尊。 哭了,长渊仙尊竟然哭了。 众人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味儿来,混沌万雷结界也在天雷的巨大能量之下破了。 天雷不止带走了结界,也带走了战场中乱窜的气流。 文柏飞身上前扶住修祁,担忧地看着泪流满面的修祁,颤声道:「师弟……」 修祁没有说话,他垂眸看向已经疼得不住翻滚,眼睛一会猩红,一会漆黑的叶天瑞,终于忍不住将叶天瑞一把拉起狠狠抱在怀里。 炙热的泪滴入嘶吼着的叶天瑞的脖颈处,一直挣扎的叶天瑞竟然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虚弱沙哑声音响起:「师尊,还是我赢了。」 「无度……」一声师尊,让修祁抱得更紧。 怀中人也笑着伸出手紧紧抱住修祁的腰,将自己埋进修祁肩头,小声说:「师尊,无度厉害吧。叶天瑞到死也想不到,从他决定将我送到你身边时,就註定天道站在了我们这边。」 「心魔誓,天雷闪,」桑无度轻笑一声,「既然他那么执意觉得我们是同一个人,便让这心魔誓带走他吧。」 「无度,不要说了,师尊带你回小竹楼,你会没事的。」感受到怀中人体温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修祁将人抱起,强撑着祭出鳞青剑,想要御剑回问悲宗。 可他也是强弩之末了,若不是文柏,他恐怕会带着桑无度直接摔死。即便如此,修祁依然牢牢将桑无度抱在怀里。 「师尊,没用的,你知道的。」桑无度轻轻吻了吻修祁的侧脸,「放我下来吧,我们好好说说话,最后的时间无度只想和你度过。」 修祁不想答应,可他知道天意难违,只能忍痛应了下来。 文柏见状,强忍着心痛,带人去追击因为魔尊死亡四散的魔族,只留下严凤鸣候在不远处。 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桑无度半躺在修祁怀里,轻轻拭去修祁脸上的血迹,声音微弱:「师尊……最好看了,无度最喜欢你了。」 修祁俯身一吻落在桑无度额头,嘴唇翕动:「师、师尊也最喜欢无度了。」 桑无度听着修祁颤抖的声音,嘴角扬了扬,一抹幸福的笑意挂在脸上,他说:「师尊,不、不要哭,还记得无度跟你说过的那个秘密吗?」 「嗯,」修祁哽咽,「记得。」 桑无度声音渐渐流畅了起来:「师尊,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好。」修祁意识到怎么回事,忍着心脏仿佛被搅碎般的剧痛,声音轻颤,「师尊听着呢。」 桑无度看着狼狈的修祁,眼神逐渐放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我从最开始就知道师尊你,还有问悲宗的大家,以及叶天瑞。」 「师尊,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听过吧,你们的故事在我的世界里就是一本书中的故事。书中你同样是高洁的长渊仙尊,但因为天媚之体的桎梏,你不小心和大师兄发生了关系。」 说到这时,桑无度鼻子皱了皱,声音有些气愤:「你那么好,大师兄居然不喜欢你,还虐你。」 「那你呢?」修祁小心地问。 「我啊——」桑无度抿嘴笑了一下,「当然有我了,书中我没有变聪明,但却是师尊身边最忠诚的小徒弟,可惜最后还是死在魔尊手里。」 桑无度似乎累了,喘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来了之后,就想改变这个故事的走向,可惜——」 修祁心一颤,他知道桑无度没有说谎,夜隐蝶能摄取他人记忆,桑无度那不能言说的记忆他已全然知晓。 虽然他并没有什么天媚之体,也从不喜欢严凤鸣,但看着小徒弟皱起的鼻尖,还是哄着问了一句:「所以,膳堂里你想用强力胶让凤鸣出丑?」 桑无度苍白的脸倏地红了,小声嗯了一声,才道:「我不想你们单独相处。」 桑无度完全没意识到修祁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用强力胶整蛊严凤鸣的事情,自顾自地说:「先前,我只是想阻止你们相恋,但师尊太美好了,我自己喜欢了。」 说着,桑无度努力拉住修祁衣襟,迫使修祁低头,然后吻了上去。 这一吻并不甜美,血腥的铁锈味、眼泪的苦涩味从唇瓣传至舌尖,让两人心底全都忍不住苦涩起来。 「师尊,」桑无度没有离开修祁的唇,他闭着眼睛,不想让修祁看见自己眼神涣散的样子,低声道,「等我十年,若是无度回不来,你可以去喜欢大师兄……」 第157页 「毕竟……你们、才是原配……」桑无度声音越来越低,手也慢慢滑落,在修祁惊恐的眼神里,彻底没了声息。 修祁握紧桑无度冰冷的手,许久,一声压抑、悲伤到极致的嘶吼声传遍天际。 「啊——无度——」 第80章 两个世界 问悲宗布障林深处, 小竹楼的三楼卧房的窗门紧闭着,凌茶花间飞舞的夜隐蝶像是在担心什么,每隔一会儿就要飞到三楼的露台上, 在一串串开的绚烂的紫藤花上驻足观望。 可惜从清晨日华升起, 到中午日华当空,紧闭的窗门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 夜隐蝶们被日华炙烤得不太舒服, 只能飞回凌茶花从躲避烈日的暴晒。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天气, 开窗就能欣赏的美景在侧,自一年前被关闭的窗门就没有再打开过, 像是某个人永远也打不开的心门。 远处寒潭里一个头从水面露出, 看着三楼紧闭的门窗, 嘆了一口气又缓缓潜入水中。 卧房里坐在床边的修祁似有所觉,但他并想出去, 而是动作轻柔地将一颗散发着暖橙色光芒的夜明珠置于漂亮的荷花灯里。 然后,他起身将这盏漂亮的荷花灯挂在床头,暖橙的光芒洒下, 驱散一室的黑暗,让人能看清修祁一头不知何时化为纯净的霜雪颜色的髮丝, 和床上安详「睡」着的人的脸。 那人闭着眼睛, 穿着一身舒适绣着祥云花纹的寝衣, 一枚金色小钟挂在衣襟上, 一头青丝散在枕头两侧, 看着十分乖巧, 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对修祁笑得比推开窗就能看见的紫藤花还要绚烂。 可修祁知道, 他的小徒弟不会再对他笑了,但他毫不在乎。 低头亲了亲小徒弟的额头,又将徒弟的头髮顺了顺,修祁轻声说:「无度,师尊要出去一会儿,你乖乖自己待一会,有夜明珠陪你,你就不用害怕了。」 像是想到什么,修祁起身将窗户打开一些,两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飞过来的夜隐蝶顺着开启的窗户飞了进来。 两对漂亮的大翅膀唿扇着朝着床边飞去,最后落在了漂亮的荷花灯上不动了。 修祁关好窗户坐回床边,轻抚桑无度被夜明珠照得仿佛恢復红润的脸,轻笑一声:「夜隐蝶也会陪着你,师尊很快就会回来,等师尊回来就再也不离开你了……」 又给桑无度理了理额间的碎发,修祁身影消失在卧房了,没有看见他走后,桑无度衣襟上挂着的小钟亮了亮。 * 布障林外,文柏、严凤鸣、数乙数衡都在,他们都在等人从布障林里出来。 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一年。 那日叶天瑞一死,没有能再统帅魔族的人出现,加之有青掷作为内应,整个魔族树倒猢狲散,在仙门的围剿下死的死,逃的逃。 修祁抱着桑无度的尸体在千疮百孔的弥生谷枯坐了三天,才沉默地抱起人跌跌撞撞地御剑回了问悲宗。 一路上,严凤鸣和文柏等人都小心地跟在不远处,生怕修祁控制不住直接从飞剑上掉下去,然后心痛地看着修祁一头青丝在凛冽的风里一点点染上纯白的霜雪之色。 等修祁回到问悲宗直奔布障林后,文柏没敢再跟进去,也把知道他们回来的人都拦了下来。 数乙哭得眼睛通红,他不相信那个温柔、快乐、给他讲故事的小师兄没了,哭着求文柏送他进去,说小师兄需要他照顾。 数衡虽然不像数乙那样,但祈求的眼神看的文柏愈发难受,竟是半句话都讲不出来。 这场仙魔大战,仙门胜了,还是大胜,但文柏却觉得问悲宗输了,他无法跟师尊交代那个风华绝代、精彩艷绝的小师弟被「杀」死了。 被他这个做师兄的亲手「杀」死了。 辛为像是看出文柏的自责,挥手让严凤鸣将人都待下去,拉着文柏坐在布障林外的地上,轻声安慰。 文柏摇了摇头,道理他都懂,可他没办法不自责。 他这师弟看似出身高贵、修为高深,天底下的一切好似都是他的囊中之物,应该是最最恣意之人,但实际上,师弟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是天下。 年幼时,他想要父母之爱,却因自身资质被送到问悲宗和父母相离;长大后,他想要师徒之情、朋友之爱,师尊却惨遭毒手,他这个师兄也成为他的拖累;好不容易手刃杀害师尊之人,却是以自己最爱的人为代价。 修祁这一辈子,看似什么都有了,却什么都没留下,这让文柏怎么能不心痛。 是他亲手把桑无度送到修祁身边,还忘了桑无度的身份,让师弟毫无顾忌地投入感情,他怎么不算兇手呢? 「辛为,你说……」文柏声音嘶哑地开口,「还有机会吗?」 文柏的问题,辛为不知道答案,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在文柏眼中爆发出炽热光芒之时,沉声道:「上天总会给清钧留下一线生机。」 文柏怔了怔,才苦笑出声。 是啊,桑无度是叶天瑞分魂,所以要承担叶天瑞做下的孽,天道借修祁的手除掉叶天瑞,总得给修祁留下一线生机。 「走吧。」文柏起身,回头望着布障林,「也不能光师弟努力,我也要去尽自己的责任了。」 辛为点了点头,两人一步一步离开布障林外围,将这个地方留给修祁和桑无度,并命令弟子不准接近布障林。 从此布障林成了问悲宗的新的禁地,一道林子隔开了内外两个世界,一隔就是一年的光阴。 第158页 一年后的今日,文柏忽然受到师弟要见他的消息,匆忙放下事务赶到了布障林外,严凤鸣他们已经等在了外围。 几人谁也没提要进去找修祁的事情,都静静地等在外面,因为他们知道,这一面后,可能直到修祁飞升或是身死道消,他们都不会再见了。 这一年来,严凤鸣掌管青鸾峰,身上威严重了几分,数乙竟也褪去了天真,有了几分严凤鸣的味道。 文柏看着这几个孩子,心底越发不是滋味,只盼着师弟的那一线生机真的在。 那天和辛为分开之后,他立马去求了无极教当代「玄道」之首,为修祁占了一挂。 卦为——枯木未生花,春来喜气佳,忧多生吉兆,脱落如堪夸。1意为却有一线生机,而这一线生机就在修祁自己身上。 文柏揣着这一挂回了问悲宗,兴沖沖地就往布障林赶,却被中途来寻他的妃红拦下。 妃红得知后说不要告诉修祁这些,卦象虚无缥缈且不是一成不变,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修祁会更绝望。 毕竟,没有什么比失去后又得到,得到后又再次失去更为痛心。 既然卦象是好的,那就顺其自然,没准哪天桑无度真的回来了也说不定。 文柏听了也只能作罢,任由妃红说的顺其发展,这一发展就是一年。 几人没有等多久,一袭黑衣的修祁穿林而出。 雪白的发、漆黑的衣,两种截然相反的颜色衬得修祁周身气机如凝结了一般,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枯了的树、干了的湖、凋零的花…… 文柏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师弟。」 修祁古井无波的淡棕色眸子似有一丝暖意划过,但再看过去就只剩下经年的冰霜,怎么也化不开。 「师兄。」修祁开口,「请帮我办一个峰主交接大会,今日起我会将青鸾峰彻底交给凤鸣。」 「师尊——」严凤鸣心里不好受,跪在修祁面前,仰着脸看修祁,「凤鸣还不足以担当如此重任。」 「你可以。」修祁伸手轻轻抚了抚严凤鸣的头顶,「这一年里你做的很好,为师为你骄傲。以后青鸾峰就交给你,为师不是个称职的师尊,也不是也称职的峰主……」 「不,师尊不要这样说,没有您,就没有凤鸣,没有这天下的安稳在,」严凤鸣目光灼灼地看着修祁,「师尊,凤鸣不会接任峰主,但凤鸣会将青鸾峰打理好,等您和小师弟回来。」 「师尊不要忘了,小师弟说过让您等他十年,」说完,严凤鸣对修祁行了一个叩拜大礼:「请师尊成全!」 「好,」良久,修祁眼眶微红,伸手扶起严凤鸣,「为师答应你。」 这句话说完,像是用尽了修祁所有的力气,他看了一眼文柏,留下一句九年后若是他没有出布障林,青鸾峰还是由严凤鸣接任峰主,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他们知道,修祁去陪桑无度了,便也不敢再打扰,轻手轻脚地走了。 修祁这一趟花费时间很少,等他回到小竹楼换好舒适的寝衣躺在桑无度身边,也不过才过去一个时辰。 将人揽进自己怀里,修祁缓缓闭上眼睛,他太累了,要睡了。 这一觉何时会醒,全由怀中之人决定。 ***** 桑无度是在医院醒来的,他带着氧气罩,耳边都是各种仪器滴滴滴的声音。 他看见一堆医生和护士,围在他身边,看大熊猫一样地打量他,还有一个医生拿着手电筒照他的眼睛,晃得他好难受。 随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次醒来,最先映入眼帘的还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以及一道惊喜的声音:「哥,你醒了!」 桑无度不能动,只有一双眼睛和从前一样灵活。他拼命地转动眼,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发出声音的人应该是知道他的情况,欣喜地探头看他,顺便按动了床头的唿叫铃。 桑无度认出是谁了,是他活泼的妹妹桑无心。 只是妹妹的形象看着和他印象里的不同,大了好几岁,一头短髮变成了长发,更加有女人味,也更加漂亮了,哪还是以前跟在他屁股后头叫哥哥的黄毛丫头。 「你……爸……妈……我……」桑无度艰难开口,却被赶来的医生打断。 桑无心抹着泪,却是笑着的,她知道桑无度想问什么,笑着回答:「你都睡了七年了,我都大学毕业了。爸妈都好,只是都很忙出差了,等他们回来就能过来看你了。」 桑无度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心里安慰了不少,还有力气想自己是什么昏迷的。 可能是睡了太久,桑无度发现自己居然记不起来自己是因为什么进医院的,脑子空空,像是丢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丢。 后来,桑无度恢復流利说话后问过医生。 医生说桑无度是逆行性失忆,在临床中较为常见,主要与心理创伤、脑震盪、脑挫裂伤、颅内出血等因素有关,不太好恢復2,让桑无度不用在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桑无度又问医生,自己好像除了车祸前的记忆还丢了别的记忆,具体是什么他说不清楚。 医生奇怪地看了桑无度一眼,当天下午就给安排了精神科医生做检查。 桑无心以为自家哥哥睡出精神病,紧张的不行。 桑无度为了妹妹不用再担心他,表面上表现地滴水不露,夜深人静时却拼命调动脑细胞,想要将自己忘了的东西找回来。 第159页 自从醒来后,他的朋友、大学室友时不时就来看他,有的桑无度记得,有的不记得了。 从室友口中他知道了,自己原来是触电造成心脏骤停。送到医院的时候,心跳都没了,医生足足抢救了三十分钟,他才活了过来。 像他这种心跳停了这么久的人,大脑都会有不可逆的伤害,都以为他醒不过来了呢,没想到还真有奇蹟发生,室友说桑无度真是福大命大。 桑无度点了点头,心想自己命是挺大的,这都能醒过来,全靠家里人不放弃,随后他又想到自己的父母。 他醒来已经足足有一个月了,復健都开始,妹妹口中出差的父母还没回来,桑无度就算再大脑受损也觉出不对劲了。 一天復健完,桑无度在妹妹推自己回病房的时候突然发问:「爸妈到底怎么了?」 桑无心脚步一顿,桑无度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父母根本没出差,而是出了事。 出了事,还是极其严重的事情,所以自己恢復这么久,妹妹都没有带他去看父母,也没在他面前多提父母。 桑无度回头,很平静地看着桑无心:「对不起,你受了很多苦吧。」 桑无心倏地眼眶就红了,抿着嘴,嘴角开合,几秒后才哭出声:「哥,爸妈没了,车祸没的,在三年前。」 桑无度心揪着疼,抬手将妹妹抱进怀里,安慰道:「没事,没事,还有哥哥在。」 那一天,桑无心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了很多,最后擦干眼泪抿嘴一乐说:「哥其实我找了男朋友,这几年他一直帮我照顾你。」 桑无度明白过来,妹妹这是怕自己对未来妹夫看不上眼,提前打预防针的,就笑着说有机会见见。 看见妹妹眼睛蹭地亮了,桑无度摸了摸妹妹的头髮,让她回家小心,自己可以的。 桑无心第二天还要上班,就嘱咐护工好好照看桑无度才转身离去,桑无度也在看了一会书后睡了过去。 朦胧间,桑无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睁眼就看见早在三年前就车祸去世的父母居然出现在他眼前。 两人还没发现桑无度醒来,并且能看见他们,正自顾自地说着话。 桑妈妈:「儿子终于醒了,无心也有一个爱她的男朋友,咱们可以安心去外地上任了。」 桑爸爸接话:「嗯,咱们都已经拖了一年了,不好再拖,得亏这臭小子睡够了,要不真不放心啊。」 「放心吧,我好好的,妹妹也会好好的。」 桑爸桑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都飘到天花板了,才发现不对劲——他们的儿子不仅醒了,好像还能刚听见他们说话,看见他们。 看着笑容灿烂看着他们的桑无度,桑爸桑妈对视一眼,心底同时响起一个声音——夭寿啦,他们儿子变异啦! 第81章 归来 桑爸桑妈拘谨地坐在桑无度的床边。一个人望天, 一个人看地,就是不看半靠在床头的桑无度。 桑无度无奈地嘆了一口气,伸手一左一右拉住两人, 笑着开口:「能见你们一面, 我没有遗憾了。妹妹我会好好照顾,妹夫我也……」 「老头子, 你觉得不觉得有点不对劲?」桑妈像是没有听见桑无度说的话,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桑无度握着他们的手,又想飘起来了。 桑爸显然也吓得不轻, 他们现在可是鬼差,他家老大能看见他们就算了, 还能触碰他们, 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记错, 只有将死之人才能有机会触碰到鬼差,他家老大刚醒过来就要死了吗? 桑爸连忙去看桑无度的脸, 试图在其脸上发现一点端倪。 可惜,不知道是他道行尚浅,还是桑无度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 他一点问题都没看出来。 桑无度口若悬河说了半天,父母还是没给回应, 他再次嘆了一口气, 还想再说点什么, 抬眼发现父母皱着眉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桑无度被吓了一跳, 握着两人的手不禁紧了些许, 就听到嘶的一声, 他连忙放松力道:「捏疼了?」 桑妈摇了摇头,也不卖关子, 直接问:「儿子,你看见我和你爸这样你不害怕?」 桑无度一怔,没明白桑妈的意思,桑妈摇摇头又道:「就是,看见我俩这个状态,你不觉得奇怪,不觉得三观碎了?」 桑妈说着用空着去碰床头柜上的花瓶,她的手穿过花瓶,连一点风丝都没带出来。随后桑妈又晃了晃被桑无度握着的手,桑无度被桑妈带着晃了晃。 桑无度皱起眉,也察觉出有点不对劲了,他好像一点都不害怕,潜意识里觉得这很正常。 不应该啊,他从出生到现在所学的一切都是唯物主义,就算出现在他面前的鬼魂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他应该也不会这么淡定,淡定到觉得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看见桑无度沉默下来,桑妈有些心疼,摸了摸桑无度的头髮:「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和你爸挺好的。你妹妹有她的生活,你不必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就行。」 桑爸也附和道:「你妈说的对,无心长大了,你又缺失了7年的时光,别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从今往后爸妈只希望你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无病无灾,长命百岁,是每个父母对于子女最真挚朴素的祝福,桑无度的被暖意充满,点了点头,对着两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桑爸桑妈也笑了,两人同时揉了揉桑无度的头髮,直把他的头髮揉成鸡窝才起身。 第160页 「行了,有机会在来看你,」桑妈说,「我和你爸爸死后才发现我们居然还是功德深厚之人,阎王说我们可以不用再受轮迴之苦,在地府做个无常,我和你爸想着这样也不错,就留下了。」 「看过你后,我们就要去临市上任了,有空会回来看你俩的。」桑妈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又唿噜一把桑无度的头毛,在桑无度无奈的眼神里哈哈大笑,和桑爸消失在病房之中。 等二人走了许久,桑无度嘴角的笑意才散去,缓缓躺下闭上眼睛。 他想,他今晚应该能有个好梦了。 桑无度不知道的是,桑爸桑妈心情却不是他那么好,两人出了医院后,并没有去临市上任,而是直接回了地府。 酆都城看守的门卫看见两人回来十分奇怪,刚想打个招唿,两人一熘烟儿就没了,弄得守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地府如今管理已经十分现代化了,城内也是一副繁华景象,根本看不出半点阴森,还十分有「异域风情」,让人十分有想逛逛的念头。 桑爸桑妈可没那个心情逛街,一路奔回了阎罗殿,刚好碰到从阎王殿出来的崔珏。 两人这会也顾不上会不会惹怒这尊阴神,将人拉到僻静的地方才又是鞠躬又是行礼的,把崔大判官弄得一头雾水,忙问两人这是怎么了,不是去上任吗,怎么又回来了。 桑妈快速地将桑无度病房里的事情说了一遍,看见崔判眉头皱起,桑妈连忙道:「我们只想看看醒来后的儿子,没想到他居然能看见我们,我们知道这不符合——」 「不是,」崔珏抬手止住了桑妈的认错,「你们想回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我皱眉是因为你们这儿子不对。」 「什么意思?」桑爸惊了,「但我们看过了,他就是我儿无度啊,不是什么孤魂野鬼。」 崔珏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是说,你儿子昏迷的时候有奇遇。」 「什么意思?」桑爸桑妈一脸问号。 崔珏指了指两人的手:「那上面都是功德和一种修仙功法的味道。」 「啥?」这下桑爸桑妈真是惊了,崔判的意思是,他们儿子睡着的时候跑去修仙,修功德了? 这怎么可能。 崔珏也觉得不可思议。想了想,他左手抬起,一本册子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正是传说中的人书生死簿。 此书乃是阴曹地府中管控众生灵寿命的名册。1由四大判官中的崔珏崔判官掌管。 内容记载着人世间所有人畜的名单,包含着每个人以及其他生物的阳寿期限与阴寿期限,主要专用以控制生死之用,从出生乃至死亡的所有生命信息都众在其中。1 崔珏拿出生死簿,就是想看看桑无度的命数如何。 桑爸桑妈也抻着脖子去看,他们心如擂鼓,生怕看到桑无度命数进了。但等崔珏查阅所有生死簿之后,他们却发现生死簿上根本没有桑无度的记载。 桑妈惊了:「这,这怎么可能!无度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生死簿上怎么可能没有他的名字?」 崔珏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问题,沉吟片刻道:「你们两人先去上任,阎王大人一会儿有贵客到,等贵客走了,我找机会问问阎王,有消息会立马告知你们。」 桑爸桑妈听了,也只能先按照崔珏说的做,又一熘烟儿出了酆都城,弄得守卫以为城里出什么事情了呢。 桑爸桑妈离开后,崔珏一肚子心事地往判官殿走,迎面正好遇上一个由鬼差引路的男人。 男人身着黑色广袖织光锦缎制成长袍,外罩同色系流光纱衣,一脸冷意,相貌极其俊美。 一头长过膝弯的霜雪般的白髮,更给其添上一丝神秘之感,周身气机强大到即使是他也难免一阵战慄。 等男人走过几秒,崔珏才回过神来,这应该就是阎王大人说的贵客了。不敢再看,崔珏转身离去。 *** 修祁是被一个神秘的声音唤醒的。他醒来后,发现自己来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这个地方和桑无度记忆里的很像,有能在地上跑的铁盒子,有能在天上飞的铁鸟。他知道那叫汽车和飞机。 修祁看见大街上穿着大胆、头髮五颜六色的男女脸上洋溢着轻松快乐的笑容,一切都很新奇,一切都让修祁觉得格格不入,却让修祁从心底生出一个念头—— 这是不是小徒弟所说的那个世界?小徒弟会不会就在这个世界等着自己到来? 修祁那颗跟随桑无度一起沉睡的心再次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就在这时,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周身散发地府气息的人。 那人自称是地府鬼差,奉阎王大人命令带贵客去地府叙旧。 修祁倒也不怕有诈,便跟着鬼差前往地府,正好他也可以借地府生死簿一观。 就这两,两人一前一后,不过瞬息便到了酆都城。被鬼差引入地府阎罗殿、奉了茶后,鬼差便退下了。 阎罗殿里一个人都没有,修祁也没有四处打量,而是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等待此间主人到来。 修祁没有等多久,茶还没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他面前,在他抬头时,笑着说:「清钧,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修祁怔怔地看眼前之人,半晌眼角微微湿润,嘴唇翕动:「师尊——」 「诶!」被唤作师尊的阎王,笑得极其慈祥,将修祁轻轻抱在怀里,「为师都知道了,你做的很好。」 第161页 修祁没有说话,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师尊鸿宇仙尊抱着他的时候,霎时委屈盛了满心。 鸿宇仙尊似是感受到了修祁的情绪,轻轻拍了拍他,嗓音慈祥沉稳:「你做的如此好,上天有好生之德,必然会给你,也会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全系在你的身上。」 修祁勐地抬头,望向鸿宇仙尊的眼睛亮得不行,逗得鸿宇仙尊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两人相对而坐,鸿宇仙尊才细细说了自己死后为什么会成为地府的阎王。 其实他本就是地府阎王,但因为这个世界灵气消散,导致地府运转不畅,出了大乱子。他这个地府的管事人受到天道惩罚,轮迴入世。 入世后,他发现了导致这个世界灵气消散、以及地府大乱的原因,正是受魔尊叶天瑞影响。 鸿宇仙尊道:「你们所在的世界为九州中世界,现在我们在的世界为蓝星小世界。九州中世界和蓝星小世界为同一个位面的上下两个世界,由一道界门连接。」 「两个位面时间流速有差异,这让我找到了对付叶天瑞的方法,就是引诱叶天瑞甘愿裂魂。」 说到这里,鸿宇仙尊面露惭愧:「说到底是为师对不住你。」 毕竟如果不是他强求,修祁也不会入问悲宗,又因为他的身死和叶天瑞对上,也不会因为他临死前的算计和叶天瑞分魂相处、相恋,最后不得不手刃爱人。 说到底一切都是源于他。 「不是师尊的错。」修祁摇了摇头,「师尊不知,我和叶天瑞其实已经斗了千百世。这一世若不是师尊的算计,九州中世界就会再次重启。」 这点倒是出乎鸿宇仙尊所料,不过他也不纠结,自己深处的毕竟是小世界,中世界的神秘不是他能所窥测的也实属正常。 想明白这些,鸿宇仙尊笑了笑:「此次师尊将你唤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师尊——」修祁心中若有所觉,神情不禁紧张起来。 鸿宇仙尊被修祁这个表现弄得哈哈大笑,心中甚是欣慰,窝在自己怀里长大的孩子也识得情爱滋味。 看着修祁那一头霜雪长发,鸿宇仙尊心底酸涩不已,也不卖关子:「就是你心中所想之人。」 *** 这两天桑无度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但在自己看过去后,又是空无一人。 桑无度觉得奇怪,还靠着自己长相好、嘴也甜,哄得安保给他看了监控,却什么都没发现,桑无度索性就不管了,反正他没感觉出恶意。 就这样,直到他出院,那道跟着自己的视线也没消失,一直跟着他到了家里。 怕暗处的「他」对妹妹有恶意,他还对着空气像模像样地威胁了一下,才去浴室洗漱,没听见被水声掩盖的一声轻笑。 一道门,门里是吹着口哨洗澡的桑无度,门外是显露身形一脸笑意的修祁。 那日和鸿宇仙尊交谈后,修祁就被带到了医院里,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就在他要上前相认时,被鸿宇仙尊拉住。 鸿宇仙尊跟他说,虽然九州和蓝星相通,但他毕竟不是蓝星人,加之这次被召唤过来的只有神魂,不管不顾相认会对两人乃至蓝星世界造成影响。 若想相认必须去高一级别的九州世界才行,让修祁别急,会有机会的。 修祁点头说好。能看见桑无度好好的,他已经心满意足了,哪怕一辈子都不能跟桑无度相认,就背后灵一样跟着桑无度,他也无怨无悔。 似乎看出来修祁的想法,鸿宇仙尊也不再劝,微微一笑消失在修祁身边。剩下的事情就是小辈之间的了,他这个长辈还是别参与的好。 就这样,修祁白天跟着桑无度復健,看着他痛苦神色,晚上就出现在病床前,用灵力为他疏导经脉刺激恢復。 他不敢做的太过,但即使这样桑无度也飞快恢復,紧紧三个月就恢復得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了,医护人员连连说简直是奇蹟。 桑无度出院回家后,修祁也跟着他回了家。这几个月的相处,他知道桑无度忘了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知道这是世界规则对桑无度的保护,也不强求桑无度记起他。这一世,他只求桑无度健健康康,哪怕娶妻生子,他也会含笑祝福。 带着这样的想法,修祁又跟桑无度生活了三个月。一天桑无度的妹妹桑无心兴沖沖地来找桑无度,还带来了一副画。 桑无度将画卷徐徐打开,一副傲雪寒梅出现在修祁眼前,当看到落款时,修祁心中打动,一股被他隐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缓缓浮现。 修祁眼中顷刻间蓄满了泪,原来,原来竟然是自己。 十几年他因天蚕蛊折磨闭关疗伤,神魂偶然神游到一处道观,便在那道观中住了下来。 有一天,他看到一对带着深厚功德的父母领着一个瘦弱但很漂亮干净的男孩来求平安。 他看出那个男孩只有一魂支撑身体,明明白白的早夭之相。本不想多管,却发现男孩的视线精准对上了隐身的自己。 修祁惊讶,觉得这孩子跟自己有缘,父母又如此虔诚,便化身为游方道士,将自己闲来无事画的傲雪寒梅图赠于了那个小男孩。 这幅画能保护小男孩成年,成年后能否获得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可能是小男孩趴在爸爸怀里眼睛亮晶晶地对他说谢谢的样子太可爱,在他们要走的时候,鬼使神差他将自己神魂抽出一缕化为三魄拍进小男孩的命魂之中,才跟一家三口道别。 第162页 原来那个小男孩就是桑无度。 现在想来,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若自己没有因为天蚕蛊闭关,就不会云游到那个道观,不会看见小时候桑无度,更不会出手为桑无度续命。 那样桑无度死后,魂归叶天瑞,以叶天瑞的能力就算缺少三魂也会破阵而出。彼时他修为倒退,将没人能阻止叶天瑞,整个九州乃至蓝星都会被影响。 修祁终于明白了鸿宇仙尊那句话——这一线生机全系在你的身上。 可不就是在自己身上吗? 想清楚这一切,修祁眼中的泪终是落了下来。 看画的桑无度似有所觉,忽然捂住自己的胸口,一股悲伤之意袭上心头,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桑无心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带来画,让桑无度难受了,忙拉着人坐下小声安慰。 桑无度缓过劲儿,摇了摇头,目光里是桑无心看不懂的神情,有一瞬桑无心觉得自己可能要失去哥哥了。 晃了晃脑袋,桑无心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脑海,欢快得像只百灵鸟一样对桑无度说:「哥,我男朋友出差回来了,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 桑无心的男朋友桑无度见过,是很好的一个小伙子。目光清正,看向妹妹的眼睛里全是热烈的爱意。 桑无度在了解了他的家庭后对他很放心,又跟对方父母见了面,算是把两人的事情定了下来,只等挑选日子结婚了。 所以,对于妹夫请吃饭,桑无度当然欣然应允。 得到肯定答案,桑无心推着桑无度去换衣服,收拾好一切,两人有说有笑地出门了。 这次修祁没有跟着,他坐在桑无度的床上,消化着脑海深处翻出的记忆,笑着流泪。 然而,就在消化完记忆,准备去找桑无度时,忽然心中无顾升起一股凉意。 意识到那是什么,修祁闪身消失在,再出现时,周身全是混乱人群,以及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桑无度,和抱着桑无度不知所措的桑无心。 这一刻,修祁心脏骤停,再也顾不得鸿宇仙尊说的不能相认,冲出人群将桑无度抱在怀里,却发现自己还是晚了,这具身体里一点魂魄的能量他都没感应到。 身边是桑无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修祁却跟失了魂一样,呆呆地坐在原地,就连桑无心来抢桑无度他都死抱着不放手。 直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醒来对上的就是鸿宇仙尊慈祥的脸。 看着修祁毫无生气的眼睛,鸿宇仙尊轻轻拍了拍修祁的头顶,嘆了一声:「痴儿,到时候回去了。」 修祁没有说话,回去,回哪里去? 哪里都没有桑无度,他在哪里都一样。 鸿宇仙尊轻笑一声,直接拍向修祁的头顶,修祁眼睛缓缓闭上,身形也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 问悲宗布障林深处的小竹楼里,忽然响起了清脆的钟声。 修祁被钟声吵醒,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身边之人微微起伏的胸膛。 意识到那是什么,修祁眼中光芒迸发。他像是怕自己在做梦,轻轻地靠在桑无度的胸口上。 咚咚咚 缓慢却清晰的心跳声传入耳朵,清浅的唿吸打在他的颈侧,修祁眼泪断了线一样落在桑无度胸口,浸入桑无度的胸膛。 「无度——」修祁嘶哑着开口,「你终于回来了,回到我身边了。」 *** 今天刚好是约定的第十年,一大早文柏和严凤鸣就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布障林外围。 他们盼望着有奇蹟发生,盼望修祁能想清楚,重新开始生活。 他们从日出等到日落,等到月亮升至中天,等到他们眼中光芒散去之事,布障林里一个高大的身影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是修祁,他怀里好像抱着一个人,那个人胸膛起伏虽然微弱,但在他们这样修仙之人却绝对不会看错。 文柏和严凤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比兴奋之色。 生怕是他们的错觉,两人急忙跑到更近的位置,刚想高声唿喊,就见修祁揽着人肩膀的手微微晃了晃,示意他们不要喊。 这一举动,让文柏和严凤鸣更加兴奋了,也不敢出声,抻着脑袋看修祁怀里的人。 等看清长相后,严凤鸣眼睛都亮了,对着修祁行了一礼就跑了,显然是先回青鸾峰宣布这个好消息去了。 文柏倒是跟在修祁身边,一会哭一会笑,跟个神经病一样。直到将修祁送到渊澜居后殿,他才长出一口气,按下心中的不实之感,扔下宗内事物跑去找辛为喝酒。 看着圆圆的月亮,文柏哼唱:「从今往后,都是好日子,嘿!」惊了一众飞禽走兽的好梦。 修祁将洗干净的人放在寝殿床榻上,自己坐在床边看不够一样地看着面色逐渐恢復红润的人许久,才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他的小徒弟回来,终于回来了,这次他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会寸步不离地保护桑无度,不让桑无度在再自己视线中消失。 倾身落下一吻在桑无度的唇上,修祁轻声道:「好梦。」 桑无度似乎听到了,睡梦中哼哼了一声,让修祁心软的不行。翻身躺在小徒弟身边,修祁觉得自己终于能睡一个好觉,做一个美梦了。 第82章 有情 「醒了, 醒了!」 第163页 桑无度刚睁开眼睛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震得眼冒金星,差点没再昏过去。 天旋地转间,桑无度朦胧想自己怎么那么倒霉呢, 只是敷衍了妹妹的电话, 就遭到如此报应?! 苍天真那么有眼,怎么不见那些坏人遭报应呢, 就挑他这个大好青年祸害, 欺软怕硬啊?还有自己这是被老大他们送到医院了吗? 桑无度扭着有些僵硬的脖子开始观察周围,这一看桑无度好悬没一口气把自己呛死。 入目不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 蓝色的隐私帘,铁质能扫码付费拉出来当陪护床的铁皮床头柜, 而是天青色泛着流光绣着金色竹子的层层幔帐。 就算桑无度不是什么艺术专业的, 他也知道仅凭幔帐的绣工, 这东西绝对称得上奢侈品中的劳斯莱斯。 不止如此,自己身上盖着的锦被, 身上穿着的衣服布料,他目光所及之处的博古架,床头柜, 开着的窗户下的白玉塌和白玉塌上通体洁白的水玉花瓶…… 桑无度目光迴转,抬头看床边幔帐下挂着的精緻荷花灯, 以及荷花灯里即使屋内光线充足还微微发着暖橙光芒的莹润珠子, 陷入自己我怀疑。 自己这是究竟在哪里? 这一刻, 桑无度那生锈了一样的脑子开始咯吱咯吱地转动, 半晌他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家人呢?室友呢?妹妹呢?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自己这是穿越了? 就在这时, 桑无度忽然想起自己睁眼时听到过一个声音,努力坐起身寻找声音的主人, 刚好和一个神色清冷、气质出尘的成熟男子对上视线。 男人身着一身淡青色广袖缀纱长袍,远远看去身影如松如竹,威严甚深,难以接近。 一头霜雪一样的长髮,只上半部分用一根青色髮带微微系住,余下的长髮柔顺地披着,被阳光一照,发着微光,竟然让男人的气息看起来柔和了一些。 桑无度眨着眼睛,明明眼前的男人他不认识,但心口处却微微发疼发紧,让他有种自己心脏病復发的错觉。 直到男人迈着沉稳地步伐走进来,他才发现男人手中握着一把小铃兰一样的花束。 男人仔仔细细将花束插在他床头的柜上的梅花缠枝花瓶里,花的幽香混着男人身上大雪过后、太阳出来照在松柏上,松柏散发出的冷香一起飘到桑无度的鼻子里。 桑无度一怔,脑子似乎被香味熏得不清醒,说出了一句日后他每次想起来都会十分懊恼的开场白。 「帅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帅哥修祁:「……」 * 「哎——」 桑无度嘆出第一百零八口气,嘆的他身边的数乙都不由跟着嘆了一口气。 自从桑无度醒来,他们青鸾峰就蒙上了一层喜气,所有人走路都带风。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的桑小师兄居然失忆了。 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自己身份,不记得自己做了多么伟大的事情,也不记得他们。 当然这都不重要,最最终要的是,他居然把师尊给忘了。 天知道,他发现小师兄醒了,火急火燎地去找正给小师兄物色好看花朵的师尊,没找到回来时听到那句惊天动地的「帅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以及师尊怔住的脸色,差点魂都吓飞了。 数乙又嘆了口气,看着面前逐渐恢復健康的小师兄,面色极其复杂。 桑无度感觉到数乙的视线,抬眼看过去:「怎么了数乙,是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数乙心想,那可多了,就是他不能说。 也不知道师尊怎么想的,发现小师兄失忆后,竟然没有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告诉小师兄,只跟小师兄说他被几个弟子捉弄受了伤,作为师尊来看顾他。 除此之外,说了小师兄先天痴傻之事,又说了宗门的一些事情,以及峰里的一些情况,以及师尊的身份。 然后,数乙就看到得知这些的小师兄,脸色就跟山下那些文人墨客的画一样奼紫嫣红十分好笑。 应该是好笑的,因为他居然发现师尊也在小师兄走神的时候,清浅地笑了起来。 那之后,师尊就下令不让大家说关于小师兄醒来之前的事情,连魔尊死了都不能说。 还让他们尽量在大师兄严凤鸣要来渊澜居的时候给小师兄通风报信,但不可太明显。 数乙不明白,数乙想不通,但还是照做,就是憋的有些难受。 见数乙不回自己,还走神,桑无度伸手在数乙面前晃了晃:「数乙,数乙?」 「啊?啊?」数乙回过神来,「小师兄怎么了?」 桑无度挑了挑眉,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是你怎么了吧,一直在走神。」 「哦,就是突然想起来,今天大师兄回来,应该会来找师尊。大师兄说回来会给我们带礼物,我——」 数乙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自己面前的身影倏地一下不见了,他眨了眨眼睛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惊人的想法。 小师兄不会移情别恋喜欢上大师兄了吧,那师尊怎么办!!! 桑无度可不知道数乙脑洞大的吓人,他醒来一月有余了,已经完全摸清楚自己究竟来了哪里。 为了自己的小命,他誓要拆散长渊仙尊和严凤鸣。好在经过他多方打听,他俩纠缠的那个节点还没到,他还有机会。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看见长渊仙尊就脸红心热,心里似乎有无限的欣喜和心酸。 第164页 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所适从,便在严凤鸣不在的时候,尽量少见长渊仙尊,以免自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醒来后犯的傻,和为了避免长渊去见严鸣凤想出趁长渊仙尊沐浴偷他衣服的蠢事,他可不想再犯一遍了。 想到当时被长渊仙尊发现他拿着对方亵衣亵裤的眼神,桑无度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好在,长渊仙尊没为难他,只当他刚刚恢復神志还有些迷煳。 想起那时的尴尬,桑无度到现在都有种想打死自己的冲动。 那可是修仙界第一人长渊仙尊啊,怎么会发现不了他的脚步声,他还不如去偷严凤鸣衣服来了快。 后来他还真去了,偷偷潜入严凤鸣房间才发现,他们的衣服太多,偷一两件没有,全偷走太显眼了。 自己真的是睡太多,睡得傻了。 他垂头丧气地爬出严凤鸣房间,还不小心被自己特地洒在地上捉弄严凤鸣的菜油滑了一下,差点没直接翻到荷花池子里。 那段时间他真是处处出手,处处自己吃自己出手的苦,别说拦着两人见面了,他觉得两人好像感情发展更快了。 为了自己的小命,桑无度痛定思痛,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他一定要可爱、优雅地解决掉严凤鸣。 这么想着,桑无度的脚步却一点不慢,一转眼就到了渊澜居的前殿,他刚整理好心情想要叫师尊,就听见殿内传出严凤鸣的声音。 「师尊尝尝,这是弟子在山下偶然到一坛酒,这酒名为乌霜碧雪,十分难得。」 「是吗,那为师尝尝,凤鸣也尝尝。」 极简短的对话,却让门外的桑无度警铃大作,他要是没记错被下了春情的媚药的酒就叫乌霜碧雪。 只是他记得,这酒明明是他们在别的地方的小客栈里喝到的,怎么歪到是严凤鸣带回来的? 难道是这一个月来自己作妖初见成效,让剧情不得不提前或者扭曲了?这酒里到底有没有那个媚药? 还没等桑无度想出个所以然,就见两人齐齐饮下乌霜碧雪,然后在他探究的目光里,长渊仙尊的身影好像晃了晃。 坏了! 来不及多想,桑无度一脚踹开前殿大门,一阵旋风一样吹进前殿,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一把扛起长渊仙尊就往自己偏殿跑去。 慢吞吞跟出来的数乙,刚到门口,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小师兄的壮举,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指了指没影的两人,又看了看正带着笑意独酌的大师兄,数乙挠了挠头,再次嘆了口气:「这是闹的哪出啊!」 严凤鸣笑得更开心了,他对着数乙招了招手,又把站着不动如山的数衡也招到身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是好事,陪大师兄我喝点。」 两小只对视一眼,听话的坐下,陪严凤鸣喝酒。 桑无度吭哧吭哧地将人抗进自己房间,刚想将人放下,去找医药长老医治长渊仙尊。 可还没等他将人放下,一股力道直接从他肩上袭来。 再回过神来,他已经被长渊仙尊摁在塌上,长渊仙尊那张极其俊美出尘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雪白的髮丝落在他的脸上,他甚至能感觉到髮丝的凉意。 桑无度:「……」 长渊仙尊修祁,神色清明,嘴角微扬:「无度,这是想带为师去哪儿?」 桑无度崩溃:「……你为什么没晕!!!」 修祁:「无度为何会认为我会晕?」 桑无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哎——」 桑无度又在嘆气了,依在修祁怀里发呆,修祁暖融融的大手搂着他,为他按摩酸疼的腰。 「哎,我真是蠢啊。」桑无度又嘆了一口气,刚想问修祁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就看见修祁满眼都是笑意,话到嘴边反倒是不想说了。 修祁看出桑无度对自己的纵容,眼中笑意更盛,瞬间想起自己被抗走之后的所发生的一切。 那天之后,再一次在修祁面前丢人之后,桑无度直接破罐子破摔,反而更加坦然了。只是这份坦然只针对修祁,遇上其他人,他就不行了。 听着数乙跟他说最近各峰都在传他是神人,竟然敢扛着长渊仙尊跑,桑无度一脸痛苦面具,决定最近都不见修祁了,等「谣言」散了再说。 只是他躲着修祁,修祁倒像是有什么想法一样,天天来堵他,并在昨天忽然问他:「无度,你是讨厌为师吗?」 桑无度当然不讨厌,长渊仙尊修祁是他最喜欢的一个书中人物,现在这份喜欢又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化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说不明白这种滋味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那绝对不是讨厌,甚至是喜欢,区别于喜欢纸片人的喜欢。 得出这个结论,让桑无度有些吃惊,他明明跟修祁接触不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他想理好这些感情,却没想到修祁不想等他理好,而是直接问他。 看着修祁俊美的面孔,桑无度有些紧张,张了几次口,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修祁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忽然低低笑了起来,低沉悦耳的嗓音从他口中发出,性感极了。 桑无度被这样的修祁吸引,内心像是有什么东西冲破牢笼,莫名的情愫汹涌澎湃地从他心头冲出,转眼间便蔓延他的全身。 第165页 桑无度:「师尊,我——」 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桑无度便觉得唇上一热,剩下的话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封在肚子里。 修祁的吻温柔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却让桑无度无比心安。 他被修祁带上塌,退了衣,床幔放下,空气变得炽热,他的脑子也被这种热度烫得迷迷煳煳,无法思考。 只觉得自己的小命应该保住了,师尊成为他的媳妇也不错。 这么想,桑无度便要爬起来,却被修祁再度摁倒,然后他就陷入修祁给他编织的梦里。 这个梦一会儿开花绚烂,一会儿波涛汹涌像是要将他吞没,一会儿又和风细雨细细安抚他。 他们无比契合,修祁的对他的索取也到了近乎执着的地步。 等一切结束,桑无度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混沌的思维却渐渐清醒过来。 媳妇变老公,这剧情偏到十万八千里了。 看着抱着自己进入渊澜居正殿后殿浴池洗澡的修祁,桑无度哑着嗓子问:「师尊,你是天媚之体吗?」 正在为桑无度擦拭身体的修祁动作一顿,似是想到什么,抬眼笑着回道:「不是,为师是最为顶级的仙灵之体。」 桑无度:「!!!」 难道他看错书了?看的是一本盗版书? 可惜,困顿的脑袋已经容不得桑无度多想,他嘟囔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修祁将人捞起来擦干,裹上舒适的寝衣,抱到自己床上一同睡下。 修祁其实想等等的,可他发现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他无法长时间忍受爱人躲着自己,害羞也不行。 今日去找桑无度,只是想让桑无度知道他的感觉,让桑无度不要躲着他,却被小徒弟露出的单纯爱恋的眼神吸引,形成了今日的局面。 修祁不后悔,小徒弟再次成为他的人,这次他要握紧小徒弟的手,一起走下去。 带着这样美好的心愿,修祁沉沉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轻抚他的眉心和头髮,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他熟悉的、带着心疼的眼睛。 修祁一怔,就听到怀里人颤抖着的声音:「师尊。」 修祁下意识应了一声,就被怀里人紧紧搂住。 「师尊,你的头髮为什么白了,这些年你过得是不是很苦。」 修祁眼中风云变幻,揽着桑无度身体的手下意识的蜷缩在一起,直到眼睛挨上一抹温热,他那颗飘起来的心才像是落在了实处。 然后,他发现自己哭了。 「师尊,别哭,无度在呢,无度回来了,以后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怀中人的身体温柔,嗓音沙哑却坚定,让修祁再也忍不住,他收紧坚实的臂膀,将人死死抱住,恨不得揉碎了,融化进自己身体里。 这样就没人能再将他们分开。 桑无度也是一样,努力抱紧修祁给他安全感,一边顺着他的背嵴抚摸安慰,一边低声在他耳边轻哄。 「我回来了,师尊我爱你,辛苦你了。」一遍一遍,桑无度不厌其烦地说。 良久,修祁放开桑无度,两人相视一笑,缓缓接近,接了一个甜蜜缠绵的吻。 跨越时空、跨越世界、跨越层层磨难,有情之人终究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