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妃乱》 第一部 第一章 头,晕眩得厉害,犹如要炸裂般。 苏汐扶着头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被一个人的高分贝声音给吓得差点又晕过去。 映入苏汐眼帘的是一个宫装扮相的丫头,只见她神色愣愣地盯着自己看,苏汐也是满面疑惑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后,她的眼顿时瞪得犹如铜铃。 “啊!!!”凄厉的尖叫蓦地在小丫头耳边响起,吓得她的手一抖,一碗乌黑的药汁便泼向了还在床上看傻眼的苏汐身上。 “啊!!烫!!!”苏汐腾地从床上跃起,脚一沾地又腾地大叫道,“疼!!”遂又跌倒在床沿边,那乌黑的药汁瞬间便染黑了她的衣服。 “天那,我这招谁惹谁了?你也真是的,端个药还能出错,差点被你给整得连小命都没了。”苏汐一边揉着脚踝,随口说道。 原本还呆若木鸡的小丫头一听到苏汐讲话猛地跪了下来,磕头求饶道,“奴婢该死,求娘娘恕罪。” “娘娘?”苏汐听到她的话没差点栽下来,忙用手指着自己,“你说我?” 小丫头却是骇得头也不敢抬,虽说现在的景妃娘娘已被打入冷宫,但是以她娘家在朝廷的势力,没准过两天皇上也不得不将她给放出来。刚才没伺候好她,让她跌倒,还晕了这么久,说不定这脑袋下一刻就搬家了。越想越觉得骇然,小丫头的额上已是冒出了些许冷汗,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得厉害。 而一脸疑惑的苏汐则是头大的看着这个胆子小得可怜的丫头,不知该如何是好。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愣了半晌,直到一个看起来妆容华贵的宫女进来请安才打破了这异样的沉默。 “娘娘,您可醒了。”芫昕向她简单地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语气让苏汐浑身一激灵,心想她可能是个厉害的角色,忙笑着虚扶了她一把,道,“姑姑平身吧。”叫姑姑没错吧?好象戏里都这样叫的,哎呀不管了,麻烦死了。 似早已料到她会如此,芫昕面无表情地回道,“谢过娘娘。” 而一直跪在一旁似早就石化了的小丫头却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叫道,“姑姑!” 芫昕寻着声音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环羽,脸色微变,刹那间又恢复了正常,看着一脸笑容的景妃,她垂首道,“奴婢敢问娘娘,环羽究竟犯了什么错?” “错?”苏汐的两个眼珠一下看看那个小丫头,一下又看看这个更似主子的宫女,瞧了半晌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呃,如果要算的话,就是她不小心把药泼我身上了。” 芫昕不露痕迹地一笑,方道,“既然娘娘都说是‘不小心’了,那此事——” “就算了吧。”苏汐打了个呵欠,“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谢娘娘隆恩,奴婢告退。”芫昕和环羽道了个万福,欠着身子出了殿门。 一脸倦意的苏汐翻了翻白眼,倒头就睡了下去。 冷宫外,一脸寒意的芫昕疾步走在前面,而环羽则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心神恍惚间她并未留意到芫昕早已停下了脚步,便径直撞上了芫昕的背。 “环羽!”芫昕脸色极其难看地大叫了她一声,吓得她的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姑姑,奴婢知错了。” “错?”芫昕轻哼一声道,“要你办一件小事都办不好,还让贵嫔娘娘怎样相信你?” “姑姑!”环羽猛地拉住芫昕的裙角,泣道,“奴婢知道自己很笨,没办好娘娘交代的事,但请看在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的份儿上,就请姑姑原谅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先谢过姑姑的大恩了!” 芫昕叹了口气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抹着她的泪水说道,“不是姑姑要怪你,这件事若是被她知道了实情,不仅你我,连贵嫔娘娘恐怕都脱不了干系。现在虽说皇上已将她打入了冷宫,可只不定哪天又给放了出来,今日我们没能要了她的命,只怕将来后悔莫及啊。” “姑姑不必惊慌。”环羽凑近她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景妃娘娘至刚才醒来就没提她被人推下水的事儿,而且据奴婢观察,娘娘好象压根就不记得有这事了。” “那那声尖叫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觉得奇怪。”环羽皱眉想了会儿又道,“当时景妃娘娘醒来后,看到屋子四周的摆设后就蓦地叫了起来,奴婢猜想可能是娘娘到现在还没能接受她已被打入冷宫这事吧。” “这样说来,倒也颇像那么回事。”芫昕思前后想了一番,方对环羽说道,“此事还没算完,你去禀告太后,就说景妃她违抗圣旨,擅自离开冷宫。” “可是景妃落水这事奴婢该怎么禀告呢?”环羽眨巴着双眼望着她。 “落水?有人落水了吗?”芫昕一脸笑容地看着环羽说道,“既然她都不记得了,咱们何不也一起失忆?” “这——”小丫头的心里开始有些不忍了,虽说景妃平时对奴才们恶毒之至,可是她现已被打入了冷宫,落井下石这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你还这什么呀,若是等她记起来这事,十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芫昕用食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后道,“你不是对贵嫔娘娘忠心耿耿吗?这事要办好了,娘娘那儿姑姑自会替你说些好话的,就当作是去将功折罪吧。” “那——奴婢就告退了。”环羽福了一下身。 “去吧。”芫昕将她扶了起来,满面笑容道,“姑姑和娘娘在烟雨阁等着你的好消息。” 看着环羽远去的背影,芫昕的笑意凝在嘴角,脸上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一阵微风吹过,游廊两旁的樱花便如雪般飘散下来,芫昕轻捏住一簇花瓣,冷笑道,“欧阳云若,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章(上) 睡得迷迷糊糊的苏汐慢腾腾地睁开了眼,虽说很舍不得这暖呼呼的床,但是迟到了可是要扣钱的,身为有名的月光族,要是再不勤奋点,以后可得成日光族了。以蜗牛的速度爬起来的苏汐,闭着眼用手乱找着衣裳,恩,等等,什么东西这么粗糙?好不容易睁开了眼,一件酷似衣服的布料进入了她的视线,再仔细瞅瞅,恩恩?这不就是件衣服嘛。不过,瞧这样式,恩,好象有点像是古代的服饰。古代?还再半梦半醒间的苏汐瞬间清醒过来,四处打望了一番,老天!这满室的古代家具真不是假的。 “难道我昨晚不是在作梦?!”这一想法骇得苏汐腾地从床上跳起,“那我岂不是穿越时空了?老天,这样离谱的小说情节竟然让我遇到了。等等,昨天我做什么了吗?得要个什么契机之类的才能穿啊,我好象也没做啥奇怪的事嘛,而且连根草也没捡到,就是姐妹几个嫌天热去游了会子泳,莫不是就游到这儿来了吧,这也太扯了吧。我的真是要晕拉。唉!” 颓然地坐回床上,苏汐把昨日似做梦的情节再一次复习了一遍。好象最初见到她的那个小丫头唤她娘娘,娘娘?那岂不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用再为了一点点的钱看老板的脸色,那自己岂不也成了有钱人?哈哈哈哈,苏汐揉着被子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你要知道,当个米虫可是她多年来的夙愿呢!这穿越敢情好,白白送了那么多银子给她花,真是——等等,好象有些不对劲。这屋子的布置不像是一个嫔妃应有的规格啊,咋觉得连自己的小屋都还不如呢。起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一大群的宫女太监来伺候,莫不是她还是在做梦? 努力地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切依然,不会是谁搞恶作剧吧? “喂,有人吗?来个人呀!”不管三七二十一,苏汐扯开嗓子就叫了起来。 “景妃娘娘有什么吩咐吗?”一个身材娇小的宫女颠着小碎步跑了进来,朝她行礼道。 “景妃?嘿嘿,居然还是个妃,可省了不少力气呢。”苏汐暗暗地想到,如意算盘在她的心里可是打得忒响呢,“恩,我饿了,快传早膳吧。” “回娘娘,早膳时辰已过了。”小宫女垂首恭敬地答道。 “过了?!”苏汐瞪大了眼睛,这景妃混得也太差了吧,吃顿早饭还要看时辰,算了算了,咱初来乍到不跟你一般计较,换了副笑脸,苏汐柔声道,“那麻烦你帮我随便弄点吃的就好了。” “娘娘才刚起床,妆容不整,还是先让奴婢服侍娘娘梳洗吧。”小宫女恭着身子向她走来,伸手就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看这架势,敢情这小姑娘是个练家子的。苏汐揉了揉被她扯得酸疼的胳膊,徉怒道,“喂,我好歹也是个妃子!你这扯法,小心你人头不保!” “多谢娘娘关心,奴婢只是想要告诉娘娘千万要忍耐,不可以再如此沉沦了,而——” “景妃接旨!”一个公鸭嗓及时打断了小宫女的话,小宫女立马跪了下去,但苏汐却是傻愣在一旁。不得已那宣旨的太监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小宫女连忙拽了拽她的衣角,回过神来的她顿时想起这可是在古代接旨得下跪的,忙不迭地跪了下去,就听到那太监念道,“奉皇太后懿旨,传景妃前往慈宁宫问话,领旨谢恩。” “太后千岁千千岁。”苏汐随着小宫女不由自主地念道。 “景妃娘娘,请这就跟咱家走一趟吧。”宣旨太监面带微笑地跟苏汐说道。 可是苏汐总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蹊跷,莫说她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哪个朝代,就是她清楚,一个刚跨入社会的大学青年对这人情世故了解的也不够深刻,却茫然间卷入了一场后宫的战争中,虽说她不想跟这些女人争宠,可联系这两天来看,她的敌人可是无处不在,还没弄出一点头绪,居然太后又吵着要见她,难道原来的景妃在宫里人缘这么‘好’么? 走在去慈宁宫的路上,苏汐的脑子就一直在高速地运转着,以为自己去见太后怎么说也得穿得像个人样吧,没料到还是这身粗糙的布衣,真是要晕了。苏汐叹着气,抚着自己的额头,心想自己这个样子多半是不得宠,而且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皇帝一怒之下给撵到冷宫去住了,难怪那些宫女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唉,真是命途多舛啊。 最最倒霉的是折腾了半天她还没瞧见自己在古代是个什么样子,“虽不要倾国倾城,但好歹也得是个大家闺秀啊。”苏汐在心里默念道,“这样我才有机会让自己从这冷宫里走出去。” “景妃娘娘,请在这候着,待奴才去禀报太后。”在路上已了解到这名宣旨的太监乃是皇太后的亲信,据说宫里的大小奴才都归他管,因他不论何时都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便有一个诨名“笑面虎”,只要他一露出神采飞扬的笑就说明此人必定有祸事上身了,而现在他正对苏汐露出了这“蒙娜丽莎”般的微笑。 “那就谢过许公公了。”苏汐不以为然地对他笑了笑,便站在一旁等着通传了。 第二章(中)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辰,待苏汐的双腿都要石化了,许公公才慢条斯理地度着步子从慈宁宫内走了出来,见已现不奈之色的景妃,许公公双眼眯成一条缝,对苏汐作揖道,“有劳娘娘久等了,太后午睡刚起,这就请你过去。娘娘,请吧。” 稳了稳心神,再深呼吸了一下,苏汐突然斗志昂扬,抬起眼眸对他道,“走吧。” 看着眼前的景妃,许公公总觉得有些不对,以前的景妃要是让她多等一会儿,那必是奴才们的末日,如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住到冷宫去后,她的脾气也给磨损了吗?也不对啊,头几日还大吵大闹的要见皇上,这才过了几日,性情也不可能大变嘛。看来有场好戏要开锣了,许公公微微翘起唇角,这宫里只怕又不会安生了。 “许公公,你还不快些?”苏汐回过头来,双眸紧盯着他。 “多谢娘娘念叨,奴才这就跟来。”似笑非笑的回了苏汐的话,许公公仍旧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 苏汐轻哼一声,扭过头便朝宫内走去。 庄严肃穆的慈宁宫内,早已围了好些人,大家吃吃喝喝,一派祥和的气氛。只见侧身坐在凤塌上的太后,满面笑容地和坐在她身旁的嫔妃们聊着什么,一大群宫女太监在一旁伺候着,连上次在她宫内出现的小丫头和似主子的宫女都在。 就这样还午睡刚起?恐怕是想让这‘景妃’多尝些苦头吧。 就在苏汐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时,许公公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尖着嗓子叫道,“期禀太后,景妃娘娘带到。”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先前欢乐的气氛一扫而光,只见一层寒霜罩在了太后原本还喜悦的脸庞,而其他的嫔妃也陆续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冷眼看着眼前一身素衣的女子。 苏汐强迫自己忽略掉不善的目光,似模似样地向太后行了个礼,后道,“臣妾参见太后。” 良久只听到太后一声大呵,“景妃,你可知罪?!” “知罪?”苏汐抬起头来,瞧了太后半晌,方道,“臣妾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大胆!你违抗圣旨,擅自离开冷宫竟还不知罪?!”一个头上插满了簪子和金步摇的女子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她大声责骂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苏汐心里似有了底,便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太后。 “文贵人,哀家在问她话,你插什么嘴!”太后的怒火开始蔓延至其他的嫔妃,众人听得均是面色煞白,这当然得除了像没事人似的苏汐。 文贵人“咚”地一声跪了下去,连连叫道,“臣妾失言,求太后恕罪,求太后恕罪。” “罢了,你起来吧。”太后虚扶了她一把,后又对苏汐说道,“景妃,你可有什么要说的?违抗圣旨可是死罪。” 苏汐向太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方道,“太后明鉴,臣妾并未离开过冷宫。” “是吗?那哀家问你,既然你没有离开过冷宫,那你是如何在‘荷花池’遇见环羽并吩咐她做事的?难不成是她自己跑你宫里去的?!” “太后是说那个小丫头吗?”苏汐用手指了指从她一进门就一直低着头的环羽说道。 “恩?”太后威严地用目光一扫,那小丫头便全身发软地跪倒在地上,颤声道,“奴婢环羽参见太后。” “环羽,你告诉哀家,你是否在荷花池遇见了景妃?而她是否又叫你拿了些‘不该’她用的东西?据实报来,如有一丝隐瞒,哀家定不饶你!”太后半是劝慰半是威胁地对环羽说道。 环羽全身发抖地磕了下头,后道,“奴婢不敢隐瞒太后,奴婢却是于昨天在荷花池遇见了景妃娘娘,而景妃娘娘也曾吩咐奴婢为她取些绢丝来。” “这是为何?”太后紧跟着问道。 环羽将头埋得及低,声音更是小得细若蚊吟,“景妃娘娘说她所穿的布衣太过粗糙,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奴婢不敢说!”环羽猛地伏下了身子,大声地说道。 而太后却是完全急了,急忙道,“哀家恕你无罪,如实说来!” 大厅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芫昕仍然是一脸漠然地看着她导的这出好戏,看来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只等景妃低头认罪了,强忍住心底的笑意,她不露痕迹地勾了一下唇角。 “景妃娘娘对奴婢说道‘想我欧阳世家乃是朝廷的左膀右臂,将本宫打入冷宫也只能是逞一时之快,待本宫恢复了身份定饶不了这帮吃里爬外的奴才!’”环羽深吸一口气,一骨脑儿却给说了出来。 “大胆!”太后气得血气上涌,揉着太阳穴不停地怒道,“简直是大逆不道!” 众人先是一惊,后都齐唰唰地跪道,“太后息怒。” “息怒?”一听她们的话,太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声道,“息怒息怒,哀家要怎样息怒?!景妃,你还有什么话说?” 第二章(下) 苏汐仍是跪得笔直,听着这些栽赃之言,竟丝毫没有动怒,迎着太后质问的眼神,她沉声道,“请太后容臣妾问环羽几个问题,那么一切必会真相大白。” “什么?”众人均是心里一惊,想当初皇上选妃时,就是为了要限制欧阳家的势力才选了欧阳云若这个胸无两点墨而姿色尚还不错的女子,这下听她要自辩清白而且还只需问几个问题,怎能不让人感到惊奇。 太后也是感到甚怪,算了,要她输得心服口服,便依了她吧,太后向她点了点头,便斜靠在凤塌上。 苏汐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发丝,看着环羽道,“我问你,你原是伺候我的吗?” 环羽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那么,我在这之前见过你或是与你有深厚的交情?” “娘娘笑话了,奴婢怎敢与娘娘攀交情。”环羽垂着头怯怯地答道。 “既是如此,荷花池岂不是我与你的第一次见面?” “是。” “这可就不对了呀。”苏汐徉装疑惑地自语到道,后又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明鉴,若我是第一次见这奴才,怎会如此对她说道这样大不敬的话,那不是自找死路吗?再则,臣妾已被打入冷宫,焉能傻得离开冷宫去跟不相识的人谈论这大逆不道的话?” “即使真如你所说,也不能证明你未私自离开冷宫?”姜果然是老的辣,太后瞬间便又找到其他的疑点。 苏汐佩服地点点头,方道,“臣妾记得昨日自己不知怎地着了凉,一直头晕晕地躺在床上,如此,臣妾又何来分身之术而外出呢?” 苏汐的一句“不知怎地着了凉”让原本还一脸冷漠之色的芫昕心里一惊,而端坐在她面前的蔓贵嫔也是一手冷汗。 “此话当真?”太后还是不相信地再次确认道,“若是你染了风寒怎没见宣太医前去诊治?” “臣妾乃是一介罪妃,岂敢再宣太医?至于证据嘛,便是昨日进药时,一不小心将药汁洒在了衣服上,想必那件衣服还未洗吧,太后大可派人过去查看一番。” “许蔚,你去冷宫一趟,务必给哀家查清楚!”太后似相信了她的话,苏汐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许公公请等一下。”只见一个清丽的人儿从群妃中莲步轻摇地走了出来。 原本只顾着对付太后的苏汐这才放下心来打量起这些所谓的后宫佳丽们,虽说都各具特色,但只有这位才可算得上是拥有壁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姿了。 “好个仙女似的人儿!”苏汐从心底赞叹到她的美丽,“可不知她是敌人还是朋友?” “眉儿有什么要说的吗?”太后难得和颜悦色地说道。 “臣妾要向太后姑妈请罪!”仙女似的人儿雨带梨花地说道。 “太后姑妈?我的妈呀,原来是一家的,难怪待遇差了这么多。”苏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太后皱了一会眉,叹了口气道,“说吧。” 蔓贵嫔抽泣道,“环羽乃是臣妾的丫头,都是臣妾管教不严,才让她大胆妄为地诬陷景妃娘娘,请姑妈责罚臣妾!” “诬陷?”苏汐适时地把握了机会,对着蔓贵嫔道,“怎么娘娘这么相信我是清白的呢?” “好姐姐,眉儿认识的姐姐是觉得不会这样做的。”蔓贵嫔一脸坚定之色地说道,“环羽这小蹄子定是对姐姐以前所做之事怀恨在心,才会对姐姐加以报复的,再则姐姐身子骨本就惧寒,就是出去也定不会前往荷花池的。请太后姑妈做主,将环羽这不知好歹的死丫头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啊!”环羽惊吓得尖叫了一声便晕死过去了。 不是吧,没利用价值了就弃子了?苏汐吓了一大跳,一边还不断地在身上拍掉刚才被她姐姐长姐姐短叫起的一身鸡皮疙瘩。 太后点点头,后道,“难得眉儿你不包庇,又深明大义,来人!” “属下在!”四个身着卫队服的士兵单膝跪在地上,等着太后地吩咐。 “将这丫头带出去乱棍打死!”太后威严地下达着命令。 苏汐摇着头一脸无奈地看着环羽被带了出去,不是她铁石心肠,只是现在她自己都自身难保,说不定一不小心死得比她还惨,只得在心底默念道,“阿弥陀佛,上帝与你同在,阿门。”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都跪安吧。”太后略显疲惫之色,由许公公搀扶着进内殿休息去了。 众人忙跪安道,“臣妾告退。” 这惊心动魄的一天可算是过去了,苏汐紧绷的神经总算得以松弛。 然而,一直面色冷漠的芫昕却是恨得牙痒痒,这完美无缺的计划竟这样轻松地被她给逃脱了,叫她怎能不恨! “给我忍住,回去再从长计议。”蔓贵嫔轻握住芫昕紧握的双手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时间还很长呢,她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 夕阳西下,慈宁宫外是一片红彤彤的霞光。 第三章 苏汐拖着身心俱疲的躯壳以蜗牛般的速度挪到了冷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早上那小宫女就飞似得跑了出来,差点又与她撞到了一起,吓得苏汐一连退了好几步,上气不接下气道,“小丫头,你可得悠着点那,你小姐我差点又去见阎王老爷了——” “娘娘,皇——”还没等她‘教训’完,小宫女似大火烧到了家门口,急忙地劫下了她的话头。 “停——”苏汐朝她眨眨眼,“我都还没说完呢,抢别人的话可是最没礼貌的哦,念着你初犯,嘿嘿,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吧,不过,现在本姑娘要去睡觉了,你可别来打扰我。就这样了,拜哈。”挥挥手,苏汐举步要走。 小宫女只得硬着头皮再一次提醒道,“娘娘,这会可——” “我很困呢,你就饶了我吧。”捂住耳朵,苏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了内殿,目的地直达那张不软不硬的床。 “娘娘你就自求多福吧。”小宫女双手合十地祈祷着,随后匆匆地退了出去。 “啊,我多么宝贝的床啊,真是想死我了。”苏汐很没形象地扑到了床上,用脸噌了噌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只待昏昏欲睡了。 “欧阳云若!!”一个满含怒气的声音猛地在离她不远出炸开。 “谁啊,很吵耶。”苏汐揉了揉耳朵,依然是睡意朦胧地小声地嘀咕道。 “还不给朕爬起来!!”看见她依然不为所动,原来本就恼怒的声音又平添了一丝寒意。 苏汐顿觉得怒火中烧,腾地从床上爬起来,大叫道,“吵什么呀?还让不让人睡了?”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头上束着紫金冠的青年男子,身量修长,如雕刻般俊美的五官,让人蓦地想到了神祗,只是这张脸现在却是冷若玄冰,一双细长的眼睛危险地盯着她,这样看来到是与来自地狱的魔鬼有得一拼。苏汐一时看得傻了眼,怔怔地呆在原地。 “皇上吉祥!”冷宫的小宫女突地从殿外跑进来,“咚”地一声朝面色不善的男子跪下。原本还处于石化状态的苏汐猛地回过神来,慌忙从床上跳下来与小宫女跪在一处。 龙珞面带探究地看着眼前没大没小的景妃,眼眸里闪现出的厌恶又更加深了一层。然而跪在地上的苏汐却还没把心思移到他的身上,她现在正忙于与小宫女进行眼神大战。 “好你个小丫头,你不存心想害死你娘娘我吗?皇帝跑过来了,你干嘛不早点说,这下我肯定得翘辫子了。” “奴婢本就要告诉您来着,是您自己非不听奴婢说,硬要睡觉,奴婢是想拦也拦不住您呀。”“合着这是我自己造的孽了?” “奴婢不敢。” “那你又跑进来干嘛?” “奴婢在殿外听到皇上狂怒的声音,怕娘娘一时不忍又与皇上起争执,到时可就再也没机会了。” “哦?难不成他是来接我离开这儿的?” “奴婢不敢擅自揣测圣意,只是自娘娘住进这冷宫以来,皇上还从未降旨安抚过,更别提亲自来过了,奴婢想这是娘娘最后的机会了,再容不得任何差错了。” “敢情你是不顾一切冲进来提醒我的?” “这是奴婢的职责。” “算了,真是难为你了,出不出得去都不甚要紧的,但愿他这会没有想要把我大卸八块的打算。” “朕不是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来的吗?” 冰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刺得小宫女的心里腾地一凉,身子更如筛糠似地颤个不停,忙磕头请罪道,“皇上恕罪,奴婢是,奴婢是——” “还不跟朕滚出去?!”暴怒的声音震得苏汐的耳朵一阵酥麻,还好不是对她说的,要不然她可不敢担保四肢是否不受大脑的控制,直接将他从宫内扔出去。 “是是,奴婢遵旨。”小宫女以飞的速度退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凉丝丝的声音再次在冷宫内响起。 “欧阳云若,你是打算让朕将你扶起来吗?” 欧阳云若?叫我?苏汐的脑袋里问号满天飞,真是的,才穿过来就没完没了的整些事,到现在她都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自己所处的状况,不过,刚才在慈宁宫好象有人这样叫过。不管了,反正这儿也没啥人,总难不成叫的是他自己吧。 苏汐撇撇嘴,抬起头很不情愿地回答道,“皇上好象没叫臣妾平身吧?” 龙珞轻挑着眉,冷笑道,“那还是朕的错了?” “臣妾不敢。”苏汐以更冷的声音回过去。 “好个不敢!”龙珞蹲下身来,用手紧捏住她的下颚,咬牙切齿道,“那你就给朕好好地待在这儿反醒吧!” 龙珞一甩手,举步就要跨出内殿,忽的又回过头来,“朕今天是来告诉你,宰相欧阳郡年事已高,朕昨日已准了他告老还乡,如今你就别想再有所指望!” 欧阳郡?哪方神仙?他辞他的官,又与她何干?即使有关,也是那不知飘到何方去的欧阳云若,而不是她来自几千年后的苏汐。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苏汐迎着龙咯那充满厌恶的双眼闷声说道,“臣妾谢过皇上的转达,臣妾恭送陛下!” “皇上起驾!”早已等候在外的太监小灵子一见龙珞从内殿出来,就高声地喊道。 随后一大群太监宫女簇拥着皇帝便浩浩荡荡地开离了冷宫。 第四章(上) 阳光明媚,淡金色的阳光将原本清冷的冷宫蒙上了一层暖意。一袭白色布衣的苏汐懒洋洋地坐在庭院里享受着难得的好时光,穿过来有三日了,她都还没机会好好的打探一下关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点点滴滴,用眼不经意地扫了一下旁边的小宫女,苏汐的嘴角轻扯,一脸不怀好意地对小宫女笑了笑。 小宫女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怯声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哎呀,你怕什么呀。”苏汐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拉住她的胳膊道,“来来来,你也坐下吧,看你昨天那么为我着想的份上,难道我还能加害你不成?” “奴婢不敢。”小宫女又退了两步,诚惶诚恐地说道。 “不对呀。”苏汐又向前迈了一小步,对上她的眼道,“昨天你好象还像主子似的教训我来着,今儿咋又突然变得像个小媳妇样了?啧啧,你该不是故意的吧?” “娘娘!”小宫女突然似很生气地白了一眼苏汐,然后又霸道地“搀”着她回到了椅子上。 这下可把苏汐给弄得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直着眼看了小宫女半晌,苏汐终于回过神来,断断续续地问道,“你——那个,这是怎么回事?” “娘娘,您是被打击得糊涂了么?” “我?”苏汐指着自己,一脸的莫名其妙。 小宫女用恨铁不成钢的神色瞧了她半晌,方道,“娘娘,现在可不是心灰意冷的时候,老爷已经在向皇上施压了,而且皇后娘娘进香祈福也快回来了,您得振作起来好再与她们争个高低才是。您进宫前老爷就吩咐过叫您凡事要忍,多听听皇后娘娘的意见,切不可任性胡闹,没想到这才几日,您就给皇帝陛下打入了冷宫,这样下去,您还怎样帮助欧阳家呢?老爷怕您误了正事,这才想了法子让宛儿进宫来伺候您,而您现在居然还有心情跟宛儿开玩笑!” 桃宛埋怨地跺了跺脚,赌气似地把脸别了过去。虽然早就清楚二小姐没有大小姐和三小姐聪明,要不是皇上别有目的地硬要选她,这后妃之位也轮不到她,但是自己从小就跟着她,老爷又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也只得全力帮助她在这后宫里占得一席之位。但刚进宫就见她一副邋遢的样子,原本骄横如斯的她竟只知道蒙头睡觉了,叫自己真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然而原本还担心不知该如何套情报的苏汐却是在心里了开了花,瞧这小宫女的神情定是那欧阳云若毫无心机却又蛮横无比,摊上了这么个主子,唉,还真是造孽哟。苏汐从心底同情她,不过,有她聪明无敌的苏汐驾到,她就可以不这么辛苦了,嘿嘿。 但是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多了解一下关于这时空的点点滴滴,也为了不让她瞧出什么端倪来,苏汐用力地挤了几滴眼泪,耷拉着脑袋说道,“好宛儿,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嘛。我也知道自己的脑子不太好使,这不前两天又染上了风寒,一觉醒来,却有好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一听到她的话,桃宛立马转过身来,抓着她的肩膀急急道,“此话当真?” 苏汐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是怎样被打入冷宫的么?” 苏汐又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桃宛旋即放开了手,轻声自语道,“我就说怎么我一到了宫里,你还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打定好主意,桃宛蹲下身子好与苏汐平视,紧握着苏汐的手才道,“娘娘不要惊慌,想要知道什么您问宛儿便是。” “那——”苏汐转了转眼珠,尽量语气平缓地问道,“现在是哪个时代?我又是谁?我与皇后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个与太后是表亲的娘娘又是谁?我又是怎么被打入冷宫的?” 第四章(下) 苏汐一骨脑的把心中的疑问全给到了出来,然而等了半晌却还没听见她的回答,苏汐垂下眼帘,却见桃宛一脸镇惊之色,以为是自己问得太过直白了,苏汐心下一窒,反握住她的手,怯怯道,“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出乎意料的是桃宛瞬间便红了眼眶,哽咽道,“娘娘不要担心,一切都有宛儿呢。”顿了顿,她再次开口道,“娘娘您是欧阳世家的二小姐——欧阳云若,是当今皇上钦封的景妃娘娘。而您的爹——欧阳郡乃是鹰仪皇朝的宰相,您的大姐——欧阳云湄乃是骠骑大将军——霍元之妻,您的三妹——欧阳云芷目前还是待字闺中。今年是天宇四年,而皇帝陛下正是在今年的春天赐封您的。皇后娘娘的哥哥——礼部侍郎魏忠在朝廷上与老爷是一派的,故而老爷嘱咐您要与皇后娘娘相互扶持。至于您所说的与太后是表亲的娘娘乃是最受皇上宠爱的蔓贵嫔,她是太后的亲弟弟庄贤的女儿——庄眉沁。而娘娘您被皇上打入冷宫的原因确切的宛儿也不太清楚,据说是因为您在言语上冲撞了皇上,皇上一怒之下才将你打入冷宫的,不过娘娘您不用太担心了,老爷已经有所行动了,而皇后娘娘只怕在今晚也会回宫。” “言语冲撞?一怒之下?我看他是早就想这样做了。”压住满腔的厌恶,心里已有些明朗的苏汐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又怎么到宫里来了呢?” “老爷怕娘娘再出差错,特地派宛儿前来祝娘娘一臂之力。”桃宛突地靠近她的耳朵,轻声地说道,“老爷还说希望娘娘不要忘了我们的大事,在成功之前,一切都得忍耐。” 苏汐听得一脸的莫名其妙,刚想问是什么大事来着,就听见桃宛略微恼怒的声音,“娘娘该不是连这么重要的事也忘了吧?” “那哪能呢?”苏汐只得赶紧打着哈哈,敷衍道,心想以后再找个什么机会打听算了,“噢,对了,你就叫宛儿吗?” 桃宛不明所以地答道,“不是,奴婢全名是桃宛,娘娘问这个做什么?” “啊,这个啊。”苏汐朝她眨眨眼,“我们的关系可是要保密的,这皇宫内院里敌人太多了,以后你呢,也就不要再自称宛儿了,免得引人怀疑。” 桃宛直直地盯了她半晌,这还是那个有些傻头傻脑的欧阳二小姐吗?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已不是当初那个骄横任性的景妃娘娘了。 “怎么?你有问题吗?”苏汐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噢,不是。”回过神来的桃宛慌忙地跪下说道,“奴婢谨遵娘娘的旨意。” “倒也不用这么惊慌。”苏汐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后道,“私下里,倒不需这么分生。噢,还有件事,昨天皇上特地过来告诉我说欧阳郡,噢,不是,是我爹他因年事已高,皇上已准了他辞官回乡。真是这样么?” “不可能!”桃宛斩钉截铁地说道。 “恩?” “娘娘您有所不知,昨日皇上来过后,宛儿就派人禀报了老爷。而老爷也让人传话过来说,叫我们不要担心,皇上已经答应他了,过几日便会将娘娘从冷宫里接出来。而且大事未成,老爷怎会甘心归隐?由此可见,老爷仍是好好的司着宰相之职,又何来辞官还乡之说呢?” “如此说来,也颇有道理。”苏汐摸着下巴在庭院里走来走去,低低地自语道,“可是皇上骗我做什么呢?” “娘娘您说什么呢?”见她一副迷惑的样子,跟在她身后的桃宛赶紧追问道。 “啊,没什么,呵呵,没什么。”苏汐转过身来,笑道,“对了,听你刚才说皇后娘娘今晚就到了?” “恩。”桃宛点点头,“不知娘娘您有何打算?” “打算?”苏汐在唇边蕴起一抹深不可测的微笑,方道,“今晚可真是个让人期待的夜晚呢。” “恩?”这下换桃宛摸不着头脑了,眼前的景妃似乎将所有的一切都看透了,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干嘛一副呆呆的样子?”苏汐笑着敲了敲傻愣在一旁的桃宛,接着微眯着眼看着天边的那一轮红日,轻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吧。这小小的后宫,我还不信我苏汐征服不了你!” 然而原本很美的画面却突然被一声怪叫给打破了。 桃宛顿时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生怕刚才她与景妃所谈之事被别人听了去,遂大声叫道,“谁?” 而苏汐却是羞红了脸拉了拉桃宛的衣袖,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的肚子在叫拉。” “啊?”桃宛瞪大了眼睛,夸张地叫了起来。 “哎,你别嚷啊。”苏汐忙不迭地捂了她的嘴,急道,“还不去整点东西来吃吃?” “是是是,奴婢马上去。”桃宛夸张地行了个礼后,便颠着小碎步朝内殿慢跑去。 第五章(上) 是夜,整个皇宫一片欢腾祥和的气氛。因为皇后是为鹰仪皇朝祈福进香归来的缘故,皇上特在景阳宫赐宴群臣与后妃,太后因身体有所不适,便没来参宴。 景阳宫内,歌舞升平。 龙珞端坐在金龙椅上,高举着酒杯,朗声道,“众位卿家,自朕执政以来,虽称不上‘太平盛世’,但也可以说是国泰民安,而这其中自也少不了皇后每年都跋山涉水前往五台山为皇朝祈福,今天这晚宴当是朕对皇后的一片感谢之情!”龙珞转过头来,虽然是面带笑意,但是眼睛里却是冷得一点温度也没有,将手里的酒杯向皇后一举,后又转过头去对殿下的众位大臣和嫔妃道,“干!” “皇上万岁!”众人均是心情欢愉地举起酒杯对殿上的皇帝遥遥一举,便仰头喝了下去。 无奈皇后却是苦笑着喝干了这杯谢酒,压着心底的愁苦,皇后微笑着轻声地向龙珞问道,“今日的晚宴皇上没有告诉景妃么?” “恩?”龙珞不悦地轻挑着眉。 眼见龙珞不悦的脸色,皇后的心里突地窜出一股不安的情绪,小心地猜测道,“难道她又做错事惹怒了皇上?” 龙珞不置可否地把玩着酒杯,他斜睨着她良久后,出声道,“皇后和景妃还真是姐妹情深呢,才刚回来就急不可待的想要互通消息了么?” 他的声调玄冷如冰,将原本欢愉的气氛也给罩上了一层寒霜,皇后怔怔地看着他,然后起身朝他端正地行了个礼,沉声道,“臣妾不敢。” 龙珞轻扯嘴角,伸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笑道,“这只是朕的玩笑之言罢了,皇后又何需当真?众位卿家也只当是个玩笑罢了,来,干!” 皇后不敢再言其他,只得掩饰着端着酒杯心不在焉地啜饮着。 满座的大臣和嫔妃也只得附和着碰杯喝酒,整个殿内又恢复了原先热闹的氛围。 金碧辉煌的大殿下,一脸得意之色的蔓贵嫔轻扯嘴角,向侧坐在龙珞身旁的皇后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蔓贵嫔!” 一声略含薄怒的声音突地在大殿上炸开。 蔓贵嫔立马凝了笑容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慌忙行礼道,“臣妾在。” “上来!”威严的声音容不得一丝抗拒。 一脸娇羞之色的蔓贵嫔向龙珞福了一下身,按压住心底的狂喜略作矜持道,“臣妾遵旨。” 心知是皇帝每逢酒宴的老毛病又犯了,殿上的其余众人也只得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其乐融融的喝酒欣赏歌姬们曼妙的舞姿。 然而原本一直低头喝酒的玄亲王——龙陌却面染不快之色,一袭紫袍的他腾地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 略大的响动引起了殿上其他人的注意,连原本在与蔓贵嫔调笑的龙珞也不禁皱了眉头看向他。 龙陌略微缓和了面色,抱拳恭身向龙珞奏道,“臣弟不甚酒力,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准臣先行离席。” 龙珞还是懒懒地看着他,而众人却是面面相觑,要知道玄亲王乃是皇上的亲弟弟,两个人当年曾联手铲除了对皇位存有觊觎之心的肃亲王——龙鼎,这才让皇上坐稳了天下。只是这两兄弟间的关系却是微妙得紧,特别是在皇上纳了庄眉沁为妃后,更是似敌似友,下人们私下里都传是皇帝抢了玄亲王的心上人才弄得如此,然而这些都只是猜测,具体情况没有人清楚。所以众人也只得默不作声,谁清楚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然而皇后却是等不下去了,眼见气氛又要转得尴尬,只好硬着头皮强笑道,“既然皇弟累了,到不需要再留下了,先回府歇着吧。”说完还心神不安地瞟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龙珞,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皇后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龙陌抬起头,漠然道,“臣弟告退。”说完,举步便向外走去。 眼见龙陌的背影消失在大殿之内,龙珞一脸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角,伸手揽过蔓贵嫔的肩,细长的双眼一一扫过众人,方道,“今儿可是为皇后接风洗尘的,大家该尽兴的就该尽兴才是!” “微臣遵旨!” 浑厚的嗓音夹杂着酒杯的碰撞声在大殿的上空抽离,觥筹交错中文贵人的面色阴晴不定。 大殿外,晕白的月光倾洒一地,似要将人引入朦胧的幻境中去。 第五章(中) “哇,美女耶。”一脸陶醉之色的苏汐正笑容灿烂地欣赏着铜镜里的女子。 细眉如黛,肌肤胜雪,黑如浓墨的长发。 “虽然这个欧阳云若与那庄美人不是一个级别的,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就凭她的这个长相再加上我苏汐的智慧,搬出这冷宫还不是早晚的事?” 然而心中甚为得意的苏汐却没瞧见早在一旁气得快炸了的桃宛正一脸不满之色地瞪着她。自己真是笨才会认为这女人变聪明了,都这时候了她居然还有心情照镜子?! 终于从铜镜里发现快火山爆发的苏汐,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铜镜处移至“火山口”,看见一脸不满的桃宛正将无名怒火发泄到她手里的宫女服,那料子本就不好的衣服都恐被她给撕裂开了。苏汐只得赔笑道,“好宛儿,你要是再用点劲,等下我就只得穿这碎条出去了,到时只怕连皇后娘娘都认不出我了。” 手上的劲儿松了些,但桃宛却讥讽道,“ 奴婢还以为娘娘又打算用美人计了。” 苏汐不以为意地翻了翻白眼,“我这个美人那今天可就敌不过倾国倾城了,不过事儿还是要办的。” “什么?” 苏汐俏皮地向她眨眨眼,“这皇后功德圆满回来,我还不得趁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去求他宽恕吗?” 以为她又少根经,桃宛提醒她道,“可是娘娘您别忘了,私自离开冷宫可是死罪!” “所以才要你找套宫女服来嘛,我可不会傻到直接去见他。我啊,嘿嘿。”苏汐朝她奸笑两声,刺得桃宛身上的鸡皮疙瘩乱跳,“这会皇帝和皇后都在景阳宫赐宴,想必宰相也在,而我呢正好趁这个机会去告诉皇后我被打入冷宫的事,到时候,嘿嘿,皇后必会向皇帝求情,而宰相呢也定会在一旁煽风点火,再加上一大帮大臣和与我交好的后妃,七嘴八舌,哈哈,我看他还要怎样将我关在这里!” 桃宛佩服地点点头,“可是由奴婢去不是更好么?即使被发现了,也不至于出什么大的纰漏。” “当然不行拉!”苏汐立马否定道,“你想想,要不是我亲自去,皇后定不会在她的接风宴上触怒皇帝的,而我一但现身,她就必说不可!所以啊,”苏汐从桃宛手里接过宫女服,“还得我亲自出马啊,要是真的被逮住了,那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桃宛只觉心中怦怦直跳,脑海中也蓦地闪过无数个念头。 “总不能告诉你,我是待这儿太无聊想出去透透气吧?所以就不要怪我吓唬你了吧。”苏汐一面拿着衣服向屏风内走去,一面在心里默念道。“那娘娘可一定得记住,到了景阳宫先得找到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瑶姝。” “好好,记得了。”苏汐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跑去,一边含糊地回答道。 桃宛还是不放心地追了出来,小声地叫道,“娘娘您可千万得小心!” 皇宫内的游廊里,苏汐头晕晕的转来转去,心里已经把自己骂了几十遍了。这个像迷宫似的皇宫已把她整得有了想要杀人的冲动,最让她愤慨的是自己又不能随便找个宫女或是太监问她(他)景阳宫在哪,要是被他们认出来,十个脑袋都不够她砍的!可是,现在究竟要怎么办呢?要再这么给耽误下去,晚宴早就散了,她还找个鬼去啊?!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苏汐,生气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却也不得不认命地继续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唉,真的是要急死她吗? 就在她横冲直撞的时候,荷花池旁,皎洁的月光下,一抹孤傲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啊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苏汐满心欢喜的朝那抹影子奔了过去。 晕白的月光下,一袭紫袍的颀长身影,宛如神祗般高雅的气质让苏汐的心突地跳个不停,她只觉得自己的视线再也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 感到有一股灼热的视线粘着自己,原本在闭目假寐的龙陌微皱剑眉。不情愿地睁开眼,却发现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宫女正睁着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龙陌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原还在神游中的苏汐立马回过神来,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在这儿做什么?”看着这个动作有些奇怪的小宫女,龙陌难得好心情地问道。 然而苏汐却是再一次被这略带磁性的低沉嗓音给吸走了魂,心想这可比那该死的皇上整天冷得像块冰似的声音好多了。笨咯,怎么又想起他来了。苏汐暗恼地垂了一下自己的头。 “痛吗?”龙陌情不自禁地用手抚了抚刚才被她自己敲到的地方。 苏汐的嘴巴顿时张得足以吞下一个鸡蛋,这个,这个优雅如神祗般的男子竟然在关心她? 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龙陌急忙把手抽了回去,他从来都没有如此失态过,而今天是怎么了,他竟然在关心一个小宫女!看来他今天确是被他的皇兄给气糊涂了。 看他如遇瘟疫似的抽回了手,苏汐心里没来由得一痛,这疼痛犹如撕心裂肺般,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两人都各怀心事地沉默着,天地间的万物都似与他们沉默了下去,只有月光柔和地倾洒着,将整个池塘笼入了一层如暖玉般温润的光华中。 “啊!怎么把正事忘了?”少女的尖叫声打破了这宁静的夜晚,龙陌抬起眼眸,温柔地看着这个有些迷糊的小宫女。她的眼眸亮如天空的繁星,纯净得似乎不含一丝杂质,这一对视让他的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层柔软。 然而苏汐却茫然未觉,现在她的脑袋里终于把自己来这里的初衷给找了回来,挥去心底对他所有的好奇,苏汐眨巴着眼问道,“恩,这个,请问景阳宫怎么走?” “景阳宫?”龙陌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不是宫女吗,怎么会不知道景阳宫在哪? 看他疑惑的神情,苏汐当然已猜到缘由,只得躲闪着他的注视撒谎道,“我是新进宫的宫女,刚才姑姑派我到景阳宫给皇后娘娘送些东西。” “这样啊。”龙陌却似不信地看了看她。 “真的,真的,我没骗你。”看他不相信的神情,苏汐忙不迭地辩白道。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便是。”龙陌朝她温柔地一笑,“要我领你过去么?” “这当然最好不过了,呵呵。”她可不敢保证他说了之后,她还会不会再迷路,毕竟在这迷宫似的皇宫她还真的是方向感不强。 “你还真不客气呀。” “那我先谢谢你好了吧。” “噢,还忘了告诉你,你的头发乱得可与鸡窝媲美了。” “什么?!” 柔和的月光下,一抹颀长的身影旁一个娇悄的人影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将正在池塘水面上戏水的几尾金鱼吓得慌忙地沉入了池底。 这夜,美得如画。 第五章(下) 景阳宫大殿外。 龙陌帮她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发丝,温柔地说道,“快进去吧,事办不好可要受罚了。” “恩。”苏汐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就朝殿内走去,一只脚刚跨进门槛,她又回过头来,双眸尽是烛火染上的温暖,“我叫苏汐,你是谁?” 龙陌的笑意凝在嘴角,难怪她会如此,原来她并不认识自己。但为什么他的心却突然感到异常的高兴呢,迎着她染笑的双眸,微笑重新爬上他的嘴角,“我叫龙陌,你可以叫我陌。” “龙陌?”苏汐的心突然又是一下刺疼,为什么又是如此?挥去心底的疑惑,她朝他挥手道,“好,陌,我们下次再见。” 还没等到他的回答,苏汐一闪身便钻进了大殿里。 “还能再见吗?”龙陌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喃喃地自语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总觉得与她隔了千山万水?为什么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保护她? 带着满腔的疑问,龙陌步履凌乱地离开了景阳宫。 景阳宫的大殿内门外,一个小太监拦住了苏汐的去路,急得她像只猴子似的乱转。 苏汐张大双眼瞪了过去,“我是给皇后娘娘送东西来的,你还不让我进去,待会娘娘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么?” 而小太监也是一脸苦恼的神色,若放她进去,要出了事他的脑袋可就不保了,可是,万一她真是给皇后送东西的,自己又没有让她进去,那不一样是脑袋不保?天那,你就给俺指条明路吧! 无奈小太监的哀号没让老天听到,倒是让耳朵颇为好使的龙珞听了个清楚。 “谁在外面?” 暴风雨前冰冷的嗓音就这样传入了苏汐的耳朵,暗道一声“不好”转身就想溜的她却被小太监连拖带拽地给拉进了大殿。无奈她只得把头埋得低了又低,随着全身颤抖得厉害的小太监跪在了大殿之上。 “期禀皇上,这宫女说是为皇后娘娘送东西来的,奴才不知她话的真假便要将她拦在门外,但是她却在门外大声的嚷嚷,非要闯进来不可。” 虾米?大声嚷嚷?硬要闯宫?苏汐的脑门上顿时黑线直冒,咬牙切齿地又瞪了他一眼。 “那你将东西呈上来吧。”如春风般柔和的声音响起,总算浇熄了苏汐的怒火,可是她刚才说什么?呈上来?什么呈上来? 这时的苏汐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才好,谁让她准备工作都不做齐全?苏汐皱着一张苦瓜脸冥思苦想着到底怎样才能闯过这一关,总不能说其实是自己想要找皇后身边的宫女来聊聊天吧?哎哟,真是快给愁死了。高坐在金龙椅上的龙珞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宫女,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闯到景阳宫来了?!或许是他按耐不住,想要提前行动了。 瞬间整个大殿上又静默如斯,一脸娇笑的蔓贵嫔仍是如八爪鱼似的粘在龙珞身上,脸色颇有些红润的宰相欧阳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端着酒杯畅饮着。而皇后看着殿下这个将头埋得极低的宫女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道,“你先随谣姝下去,至于东西,待晚宴过了再呈上来。” 天籁之音让苏汐亲切莫名,然而原本沉默地龙珞却突然说道,“难道皇后都不好奇这东西是什么么?朕可是好奇得很呢。” 一旁的蔓贵嫔也附和道,“皇上说的是,臣妾也颇为好奇呢。” 一时间整个大殿内又如来了无数个苍蝇般,嗡嗡作响。皇后的面色也颇为难看,但她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抿紧嘴唇冷眼看着,但愿只是她自己多想了。 而原本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苏汐,却见事情发展得快要如一团乱麻了,一时啥也顾不了了,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声道,“我是来给皇后娘娘送一副诗词的!” “景妃?!”原本还一脸笑意的蔓贵嫔突地大惊失色地叫道。 “什么?”刚才还恨不得杀了她的小太监又蓦地尖叫起来,盯了她半晌,“嘭”地一声晕了过去。 这什么跟什么嘛?苏汐朝吓得晕了过去的小太监翻了翻白眼,她也是逼不得以才暴露真面目的,若她还不早点坦白从宽,到时怕就要身首异处了。 “诗词呢?”龙珞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原以为骗她欧阳郡已辞官,断了她的指望,以她的性子必定只会在冷宫大吵大闹,到时他就可以以德行不端为由,将她撵出宫去,但却没想到她竟不动声色地跑到这儿来了,这到让他颇为惊讶。既然如此,就看看她到底想要耍些什么花招! 眼见皇帝一副看戏似的表情,蔓贵嫔也心领神会的恢复了笑意,冷眼斜睨着她。 苏汐头大的敲了敲自己,原本在二十一世纪学的古诗词似乎一个都不记得了。这要怎么办?算了,既然都闯了进来,再多条罪也不要紧的。稳了稳心神,她眼神坚定地对上龙珞的视线道,“丢了。” “丢了?”连皇后都不禁讶然出声。原本还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欧阳郡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纵然他早就清楚他的二女儿没什么头脑,但要在这时候得罪皇帝,以后大事还怎成?顿了顿,他正准备起身时,却被龙珞冰山似的视线一扫,便又只得颓然地坐了回去。他知道这时候还不是该摊牌的时候,退一万步说,即使景妃被皇帝废了,他依然可以将自己冰雪聪明的三女儿送入宫中,打定了注意,他便又是一副悠闲的样子慢慢品着酒。 看着老狐狸又回了自己的巢穴,龙珞又将注意力转向了大殿之上似乎无所畏惧的景妃身上,“既是如此,你还来做什么?” “我带来了另一样礼物。” “哦?”龙珞似乎颇感意外,“也是呈与皇后的?” “不!”苏汐神秘地眨眨眼,“这礼物,是我要献与皇上的!” “这倒希奇了。”龙珞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朕还真的挺期待。” “不过,朕看你也不会如此单纯的送礼吧?” 苏汐暗想“这皇帝还真不是盖的,不过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皇上真是睿智过人,我确有一事相求。”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苏汐深吸一口气,方道,“若皇上觉得我的礼物还讨您欢喜,就请答应我让我迁回自己的宫殿!” “什么?!”大殿上的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景妃疯了么,敢与皇上谈条件? 苏汐却是眼都不眨一下地盯着龙珞,将其他的人直接忽略为空气。 以为皇帝一定会大发怒火的众人却听见他语调清晰地说了声“好”,这,这是怎么回事?众人均是摸不着头脑地看着“罪魁祸首”,而苏汐呢却是一副“不可相告“的样子,举步走到了琴师所在的位置。 “这琴能让我弹会儿吗?”苏汐眨巴着大眼睛向快傻掉了的琴师问道。 “是是是,当然。娘娘请用。”琴师惊慌失措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脑袋里还挥不去刚才那亮如繁星的双眸。 “谢谢。”苏汐轻扯嘴角,向他露出了一个如百花绽放的微笑。 琴师只觉得魂都要飘走了,那是怎样美丽的笑容啊!就在他陶醉得快要魂魄抽离的时候,突地从大殿上空传来一声暴呵,“还不快开始!”琴师怕怕地转过头去,却见端坐在金龙椅的皇上脸色极其难看,像是被别人抢去了心爱之物。 而苏汐却是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野蛮人!”便将手覆上了琴弦,幸亏她高中那会特迷恋王菲的《明月几时有》,才去学了一回古筝,要不这出戏她可就真的就唱不下去了。 悠扬的曲调不消一会儿便在整个大殿内飞扬,得意地看着众人一副惊讶的表情,她轻启朱唇,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时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六章(上) “哎呀,瞧这景色,多美啊。”一脸灿烂笑容的苏汐心情极佳地游着自己的寝宫,此时的她已是绫罗绸缎满身披了。没想到自己昨晚临时凑上的戏,居然真让皇帝“龙心大悦”(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因为听完她的唱词后,皇帝只是一脸复杂神色地说准她搬回自己的寝宫,但苏汐却压根没瞧见,只顾自己开心得像个小孩似地乱跳,吓得皇后的心也一跳一跳的。) “娘娘,您得注意点仪态。”身后的桃宛满脸担心地走向前来,提醒她道,这皇宫里可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稍不留神,便又会重蹈覆辙。 苏汐不满地瞥瞥嘴,稍微有点样子地走起路来。 这座名为“若霏殿”的宫殿,整体上布置得雍容华贵,到处是名贵的树木和花草,连由殿门连至大厅内的小路都用的是上好的大理石。 敢情这景妃真是钱多得没地儿花了。 舒服地躺在贵妃塌上的苏汐正悠闲地吃着早些时候内务府送来的紫晶葡萄,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桃宛说着话。 “娘娘,原来伺候您的宫女和太监还用么?”桃宛细心地剥了葡萄皮,再将果实递与她。 苏汐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忙道,“谢谢,但是你可别把我给宠坏了,而且你这样我也有些不习惯,呵呵。” 桃宛面色奇怪地盯了她半晌,这景妃吃错药了么? 看她一副似要将自己看穿的样子,苏汐忙从贵妃塌上坐起来,神色极不自然地笑道,“呵呵,宛儿你都要把我给看坏了。” 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桃宛慌忙地跪了下去,请罪道,“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 “哎呀,你怎么又来了!”苏汐头大地将她扶了起来,这古人那,真是不疼惜自己的膝盖,照这样动不动就跪的,以后非得骨质疏松不可。可怜自己也离这毛病不远咯,认命地叹了口气,又将注意力转到了桃宛刚才问地问题。这个,原来的人怕是容易分辨这真假景妃吧,所以绝对得换一拨人。 “将以前的人都换了吧,新年新气象嘛。” 桃宛睁大了眼睛,不解道,“可是那些都是娘娘您以前的心腹啊。” “这个啊——”苏汐揉着脑袋在屋内转来转去,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苦着脸转向桃宛道,“可是我失势的时候,他们跑得连个影都没了,这样的‘心腹’我还能用吗?” 桃宛同意地点点头,“娘娘这样说,也倒是在理。那奴婢马上去内务府跟许公公说换人吧。” “好好好。”早就想她闪远点的苏汐,忙不迭地将她推出了门去,天知道每天被个人盯着是多么的痛苦啊! “那娘娘您先休息吧,可千万别乱走,奴婢一会儿就来!”门外的桃宛扯着嗓子向这个感觉怪怪的景妃嘱咐道。 “知道了,你快去吧!” 知道才怪!苏汐朝已远去的桃宛做了个鬼脸,抓了一套桃宛的宫女服闪进了屏风里。 苏汐揣着如小鹿般乱跳的心脏,满脸喜色的朝荷花池跑去。不知为什么,那晚一别之后,她的整个脑子好象都被他温柔的笑给填满了,想要再见一次他的愿望也空前高涨。 待到了荷花池,苏汐张大的嘴又可放进一枚鸡蛋了。 偌大的池塘里是铺天盖地的碧绿荷叶,绿油油的荷叶杆姿态各异,晶莹的露珠儿在淡金色的阳光下欢快地舞蹈着。一阵微风抚过,它们便如拥有曼妙舞姿的舞娘一样,迎着风儿翩翩起舞! “好个美如画镜的池塘!”苏汐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只是这美得令人流连忘返的池塘边却没有那一抹清秀挺拔的身影,原本雀跃的心情瞬间被沮丧所取代,苏汐怅然若失的耷拉着脑袋。 难道他都没有想要再见到她么? “没见到我很失望么?” 温柔如水的声音忽地飘进了苏汐的耳朵,她忙欣喜地抬起头,一袭紫袍的龙陌正面带笑意地盯着她,淡金色的阳光涂满了他的面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竟有种刚毅的美,叫她不由得看得痴了。 “你都流口水了。”看着快傻掉的她,龙陌轻拍了一下她的头,打趣道。 惊得苏汐忙用手去擦拭,然而嫣红的嘴唇边却哪有什么水迹。顿时醒悟过来的苏汐羞红了脸,徉怒道,“你这个坏小子!”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所以别生气了,好吗?”眼见她恼怒的小脸,龙陌顿时慌了神,连忙道歉道。天知道他是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 看他一副诚心悔过的样子,苏汐到不再好意思发火了,惟恐气氛变得尴尬,她只好重新燃起笑容,转变话题道,“陌,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她叫他‘陌’,龙陌忽觉得有一股清泓流进了他久已干涸的心田,迎着她染笑的双眸,他神色欢愉道,“你猜猜?” 总不能告诉她,他是专门为了等她所以一直留在这里的吧? 苏汐朝他神秘兮兮地眨眨眼,“难不成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对啊。”既然她自己都这样说了,他还不好意思什么。 “啊?”这也太扯了吧?苏汐被他的话吓得睁大了双眼,“你,你,你说真的?” 看着她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龙陌的心里一阵苦涩,揉着她额前细碎的发,强笑道,“骗你的,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老是容易上当呢?” “哦。”为什么听到他这样的回答,自己的心里会有种空落的感觉呢? 沉默开始在他们中间蔓延,碧绿的荷叶海旁,两抹镶着赤金光芒的影子静止得犹如两尊雕像。 直到红彤彤的晚霞映在了他们身上,苏汐又腾地一声尖叫。她出来了这么久,想必桃宛气得快连房顶也给掀了吧。 “怎么了?”还是温柔如水的声音,但却包含了浓浓地关切,惹得苏汐的鼻子一酸,她来这里都这么久了,却还从没有一个人这么关心她的。 可是现在可不只哭鼻子的时候,用力地眨掉了睫毛上的雾气,她回了他一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微笑,“我都出来这么久了,一会姑姑找不到我,一定得受罚了。所以,我要先走了。” 看到她略微泛红的眼眶,龙陌心里一痛,小声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呀。”苏汐掂起脚跟,费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怎么像个小媳妇似的老说对不起?”真是的,到底吃什么长这么高的? “你说我像小媳妇?”龙陌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 “呵呵,比喻,比喻。”没骨气的苏汐干笑着向后退着,“那个,我们以后聊吧,我先走了,拜拜哈,呵呵。” 眼尖的龙陌一下抓住了她的手,剑眉一挑,“想逃?” “哪能那?”苏汐忙赔笑道。 龙陌凑进她的小脸,灼热的气息惹得苏汐的心脏又是一阵乱跳,随后魅惑的嗓音钻进了她的耳朵,“以后想要找我就到离这不远的樱花林。” 苏汐的脸腾地一红,使劲推开了他,娇嗔道,“谁要去找你啊!” 说完,捂着越来越红的小脸,一阵风似的跑开了,只留下满脸笑意的龙陌看着她慌乱逃跑的身影。 有多久他都没有这样快乐过了? 一阵微风吹来,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紧握着双手,向自己发誓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得到她!” 第六章(下) “听我说,手牵手,一路到尽头,把你一生交给我,昨天已是过去,明天很多回忆,今天你要嫁给我——”满心欢喜的苏汐一边哼着歌,一边跨进了若霏殿的大门。 准是桃宛很生气才会把门都给关了,晓得她怕黑,居然还把蜡烛都省了,皱了皱鼻子,一脸讨好笑容的苏汐轻轻推开了大厅的门,“小桃宛,我回来了哟。” 大厅内出乎意料地没有响起桃宛恼怒的声音,苏汐满心疑惑地摸着黑试着向前迈步。 “什么东西?!”脚接触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吓得苏汐腾地尖叫起来。 “你还舍得回来么?” 冰冷的声音刺得苏汐一阵心凉,心里不断地祈祷着上帝,千万不要是他!千万不要啊! 贴身伺候龙珞的小灵子从来没见皇帝如此生气过,颤抖着双手终于把整个大厅的蜡烛都给点上了。 只消一会儿,若霏殿里便是灯火通明。 首先映入苏汐眼帘的是一脸冰霜的皇帝端坐在大厅之上,而地上却跪了一地的太监和宫女。她的脚边是一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太监,敢情刚才她就踢到他了。 苏汐一脸歉意地蹲下对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说道,“对不起,没踢疼你吧。”合着她把皇帝都给当空气直接给忽略了!然而她的道歉却把这个本就被吓得不轻的小太监给吓得晕了过去。 而原本就气得快吐血的龙珞更是狂怒不已,一下从坐椅上站了起来,扯起地上的苏汐,咆哮道,“欧阳云若,你好大的胆子!” “痛!”苏汐苦着脸叫道,“你还不放开!” 看着她因疼痛而紧皱的小脸,龙珞心不由得一软,松了些力道,却仍没有将她放开。然而,满心的怒火却不得不发泄,只好扭头对满地的奴才吼道,“都给朕滚!” 地上的奴才们吓得急忙磕头道,“奴才告退,奴才告退。” 一阵风吹过似的,整个大厅内就只剩下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人了。 这还真不是人干的事!苏汐揉了揉瞪得酸疼的眼睛,真不知这皇帝是怎么练的,居然瞪了她几十分钟却连眼都没眨一下。还是陌好,从来都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想到这里,苏汐竟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唇角。 “你笑什么?”龙珞发现自己越来越摸不透这个景妃了,昨日的晚宴上这个原本胸无半点墨的女子,却居然唱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的无才,她的骄横任性都是故意装的? 然而苏汐可没那么多心思去猜皇帝的想法,看他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说实话,她的心底可真是吓得够呛,都说这“伴君如伴虎”,她可不想才穿来几日就将自己的小命给整没了。权衡了一下利害,她慌忙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忙不迭地跪下道,“臣妾该死,请皇上恕罪!” 只有让他知道自己怕他怕得不得了,想必也不会再找她麻烦吧?虽然她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妃子,可她压根就没想要,何况她现在都有自己喜欢的人了。以后她一定得找个机会好让全部的人都晓得她死了,才好逃出宫去。 龙珞微眯着细长的双眼瞧了她半晌,看她穿着一身宫女的衣服,原本已消退的怒火又重给点燃了,紧皱着眉怒道,“难道朕没有赐你衣服吗?还是你故意穿成这样要存心丢朕的面子?” 虾米?丢他面子?这都能想到?真是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忍住又想丢给他大白眼的冲动,她惶恐不安地说道,“皇上明鉴,臣妾只是一时兴起,穿着玩的。” “哦?挥金如土的景妃居然会有这种爱好?”摆明是借口! “真是难伺候,都说了是穿着玩的嘛,难道要我告诉你穿成这样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偷溜出去吗?”一个头两个大的苏汐垂着头不悦地小声嘀咕着,“可是,我到底要怎样回答?诶,真是要把人给逼疯了!!” 就在苏汐冥思苦想着答案的时候,门外突地响起了小灵子的声音,“皇上,太后娘娘叫人传话过来说,晚宴已备好了,要您和景妃娘娘快些过去!” “真是麻烦!”一脸寒意的龙珞暗哼一声,只得对还跪在地上的苏汐吼道,“你还不快起来!” “臣妾遵旨。”从地上站起来的苏汐面带惧色地说道。整了整已有些凌乱的衣衫,她抬起头来,双眸清亮地看着他道,“请皇上先容臣妾更衣。” 听了她的话,龙珞寒冰似的脸突然飘来一丝暧昧不明的微笑,“请便。” “这个,皇上你不先出去么?”好心地指了指门,用眼神示意他,这是女孩子的闺房,得放尊重点! 无视她的警告,龙珞干脆回身坐到椅子上,一脸无害地看着她。 “算你厉害!”满腔愤怒的苏汐咬牙切齿地(前提是她一直像个小媳妇似的低着头)将上述四个字咬进了肚子里,拖着身子慢腾腾地挪到了屏风之后。 而龙珞却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坐在椅子上,一双细长的眼睛似是不经意地瞟着那抹身影。 “砰”地一声后,屏风后传出一声尖叫,龙珞忙不迭地跑了进去。 “啊!!!!!!!” 魔音穿脑,龙珞面色不善地将视线投入了声音的发源地。 只穿着薄薄亵衣的苏汐张着大眼睛惊恐地盯着他,她的额角还微微发红。敢情是个马大哈,一不留神就给撞衣柜上了。 “你,你,你,你还快不出去?!”惊醒过来的苏汐赶忙将洒了一地的衣服抱到胸前。都是这古代衣服的错!里三层外三层的,害得她连最基本的穿衣服都做不好!这以后还咋混?!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就你这骨架身材,朕还没有兴趣。”“战功彪炳”的龙珞丝毫没有尴尬,不痛不痒地说道。见她就只顾在旁边敲自己的头,龙珞皮笑肉不笑地讥讽道,“该不是堂堂的景妃娘娘连衣服都不会穿吧?” “要你管!”本来就郁闷得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苏汐腾地一下冒火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龙珞吼道,连眼泪也在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原本还准备看笑话的龙珞,一见她的眼泪,竟不知觉地凝了笑意,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的衣服扯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连眼泪都给吓回去的苏汐连连退了两步,惊恐地说道。 看她一副戒备的表情,龙珞没来由的心里一阵不舒服,原本想帮她穿衣服的想法顿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步子逼过去,将雕刻般俊美的脸凑进她娇俏的小脸,笑道,“你说我想要干什么?” “啊!!!色狼!!!” 成功地被惊吓到的苏汐将他猛地一推,趁着他愣神的当儿,她急忙向外跑去,无奈运气实在不济,她竟被散落在地的衣裳给绊倒了,身体直直地向屏风倒去。只听见“哐啷”一声,她与屏风竟一起倒在了地上。 闻声赶来的太监宫女全都傻眼看着衣衫不整的苏汐,这才回过神来的龙珞急忙奔过来,将跌坐在地上的苏汐搂在怀里。还没发现不对劲的苏汐以为他又要对她无礼,便使劲地扭着身子,想要逃离他的怀抱。气得龙珞只得在她的耳边威胁道,“难道你想被这帮奴才看光?” 虾米?千万不要啊!颤抖着回头的苏汐看到的是一大帮奴才“直直地”盯着她!oh my god!!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碰上这种“好事”?!欲哭无泪的她只得将已可以烧得熟鸡蛋的脸颊使劲地埋入龙珞的胸膛。 咦,他的心脏怎么跳得这么厉害? 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一双危险的细长眼睛转眼间又扫向了还处于呆若木鸡状态的奴才们。众人只觉得全身都像是被侵入了冰冷的池水中,冰冻的感觉促使他们顿时回过神来,眼见已处于暴怒边缘的皇帝,众人均是骇得双腿一软,齐唰唰地跪倒地上,颤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还不给朕滚出去!!!”暴呵的声音将若霏殿外原本在欢快觅食的小鸟都给惊吓得叽叽喳喳直叫。 这天,蔚蓝如洗。 偌大的皇宫里拥有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七章(上) “皇上驾到!” 小灵子的声音刚落下,一袭白袍的龙珞面罩寒霜地跨进了慈宁宫的大门。接着嫔妃和宫女太监们立马下跪道,“皇上吉祥!”慌得跟在龙珞身后一脸通红的苏汐也忙不迭地跪下。神情冷淡的龙珞向端坐在紫檀木桌旁的太后恭身行礼道,“母后吉祥!” 太后忙将他扶了起来,不自然地笑道,“我儿不必多礼,快快坐下吧。”说着又转向其他人道,“大家都起来吧。” 众人谢完恩后,宫女们便伺候着自己的主子落座。 这座位是按照身份的高低而排的,皇后和皇帝分坐在太后的两侧,接着安排在皇帝身旁的便是最受皇帝宠爱的蔓贵嫔,而一直被皇帝厌弃的景妃则被安排在皇后的身侧,依次下来便是文贵人,卫婕妤,还有三个苏汐叫不出名字来的嫔妃。 “敢情这皇帝也是颗风流种子。”苏汐暗暗地吐了吐舌头。 一袭白纱的蔓贵嫔今天打扮得更是出尘脱俗,活像误留人间的凡尘仙子。只见她笑脸盈盈地帮龙珞倒着酒,而龙珞原本寒霜似的脸也透出了些许晴朗。 “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看着眼前的帅哥靓女,苏汐从心里赞叹道,随后她的眼睛又转向了自刚才到后就一直未说话的皇后,该不是上次自己大闹她的接风宴,让她也对自己有了防备了吧? 不得已,苏汐堆起满脸的笑容对妆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小声地说道,“娘娘,您该不是为了上次的事情还在生我的气吧?” 听到她的问话,皇后转过头来对她温柔一笑,“妹妹你多心了,不过这次回来妹妹你还是真让人刮目相看。保不准皇上可就真对你上心了。” “娘娘!”苏汐的脸又腾地一红,低下头只顾扒着碗里的饭。 皇后没再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凝视着自己面前的饭菜。 而原本只顾着和皇帝逗乐的蔓贵嫔却眼波流转地看了低头扒菜的苏汐一眼后,转眼对太后道,“太后姑妈您还没听过景妃姐姐唱歌吧,想上次姐姐便是凭借一首歌才让皇上准了她搬回若霏殿的,不如就借这难得的机会让姐姐为我们表演一下,如何?” “噢?真有这事?”太后不相信地问道。谁都知道这景妃胸无两点墨,要不是看在她父亲对朝廷有功的份上,她是绝不会让这样一个庸俗的女子当上妃嫔的,这不是丢皇家的脸么?再则这歌舞之事乃是歌姬舞娘所为,要她一个堂堂地皇妃娘娘这样做,只怕传到了宰相的耳朵里又要惹出一阵风波。 “姑妈,眉儿什么时候骗过你?”蔓贵嫔眨巴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后又对龙珞说道,“皇上您说好么?” 龙珞瞟了一眼一直不说话的苏汐,他倒也想知道这景妃到底是不是装的,随后向她轻扯了一下嘴角,算是同意了。蔓贵嫔满心欢喜地又把视线移到了太后身上,太后虽觉有些不妥,但也不再好驳皇帝的面子,只得点头应允道,“既是这样,那就有劳景妃你为大家唱一番了。” 不是吧,怎么皇宫里的人会有这种嗜好?苏汐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当她是歌舞坊的歌姬么?叫她唱她就得唱么?这也太欺负人了!!双眼就要冒火的她直直地盯着龙珞,先前还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如今到也只会和别人一起来戏耍她么? 突感身旁像有团火烧似的皇后立马拉了拉苏汐的衣角,小声道,“妹妹不要再任性了,时不于我,千万要忍耐才是。” 是的,这是在古代的皇宫,自己不但不受宠,还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就一首歌吗,自己有什么好生气的?深吸了一口气,苏汐面带微笑地从桌旁退了出来,朝皇帝和太后行了一礼,方道,“承蒙太后和皇上喜欢,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吧。” 众人神色各异地看着她,须臾间就听她唱道: 月光放肆在染色的窗边 转眼魔幻所有视觉 再一杯那古老神秘恒河水 我镶在额头的猫眼揭开了庆典 为爱囚禁数千年的关键 正诉说遗忘的爱恋 听所有喜悲系在我的腰间 让那些画面再出现再回到从前 旋转跳跃我闭著眼 尘嚣看不见你沉醉了没 白雪夏夜我不停歇 模糊了年岁时光的沙漏被我踩碎 故事刻画在旋转的指尖 是谁在痴痴的跟随 这一夜那破旧皇宫的台阶 我忘情掉落的汗水点亮了庆典 一层一层把我紧紧包围 我要让世界忘了睡 你的心事倒映在我的眉间 放弃的快乐都实现难过都摧毁 旋转跳跃我闭著眼 尘嚣看不见你沉醉了没 白雪夏夜我不停歇 模糊了年岁舞娘的喜悲没人看见 时光的沙漏被我踩碎 舞娘的喜悲没人看见 所有喜悲写在我的眼前 让那些画面再出现回到从前 旋转跳跃我闭著眼 尘嚣看不见你沉醉了没 白雪夏夜我不停歇 模糊了年岁时光的沙漏被我踩碎 旋转跳跃我闭著眼 尘嚣看不见你沉醉了没 白雪夏夜我不停歇 模糊了年岁舞娘的喜悲没人看见 在她唱歌时候,龙珞一直眼不离她地看着。而原本一心想要她下不来台的蔓贵嫔也颇为惊讶地盯了她一会儿,又将视线转到了身旁的皇帝身上,然而她却在他的脸上找到了,惊喜,怜惜,欣赏,爱慕的神情!! 交错在胸前的双手一紧,蔓贵嫔向身后的芫昕使了一个眼色。 会意的芫昕朝蔓贵嫔点了点头。趁众人都兴趣昂然地听苏汐唱歌的当儿,芫昕神色匆匆地向殿外走去。 第七章(下) 一曲唱完,苏汐再次福了一下身道,“臣妾献丑了。”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这才从陶醉中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夸奖着她。而苏汐只是淡淡地一笑后回了自己的位置。 皇后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妹妹果然不负众望,这曲和词可是妹妹亲自作的?” 这个,苏汐不自然地将手抽了出来,赔笑道,“娘娘过奖了,臣妾知识浅薄,胡乱之作,还请皇上和太后不要嫌弃才是。” (请过往的神灵原谅她“剽窃”的行为吧,阿门!) “景妃你太过谦了。”太后紧接口道,“这歌曲哀家还是头一回听到,很不错,你说是吧,皇儿?” 龙珞不置可否地看了苏汐两眼,又自顾着喝起酒来。 太后尴尬地笑了笑。纵然她早就知道她的皇儿因为蒙玉瑶的事对她颇有怨恨,但没想到竟深到了这地步!想当初,她为了皇家的面子,不顾龙珞的反对硬是将罪臣之女——蒙玉瑶下令处死。原以为他只是耍耍性子,倒没料到他竟爱玉瑶爱得那么深。自从蒙玉瑶死了之后,他的脾气就变得非常的怪,一会冷如冰山,一会又怒如暴雨。而他与她也行同陌路,竟再也没有丝毫亲情可言。 但是她刚才明明看到了他脸上的惊喜,这样看来,刚才景妃唱歌的神情还颇有些蒙玉瑶的影子,难不成真是上天硬要他们再续前缘? “期禀太后,这天太热,刚才景妃娘娘唱歌怕是出了一身汗,奴婢特地去内务府拿了些冰块好让景妃娘娘降降温。” 恭敬的声音让太后蓦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到双手端着冰块的芫昕,明白是眉儿的一片好心,太后点头道,“难得你心思细,快端过去吧。” “是。”芫昕朝太后福了一下身,便径直向苏汐走来。 苏汐感激地朝她笑笑,而她身后的桃宛却是急红了眼,刚想说话,就听到皇帝暴呵道,“大胆奴才!难道你不知道景妃惧寒?!” 暴怒的声音吓得芫昕的手一抖,所有的冰块竟全都砸到了苏汐的身上。 “啊!!”苏汐惊叫着椅子上站了起来,冰冷的水已逐渐侵入到她的衣服内,她只觉得全身都快要被冻住了。 芫昕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腾地跪在地上,一边捣蒜似地磕头,一边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这边厢龙珞已忙不跌地从座位上跑过来,把苏汐紧紧地搂在怀里,好让自己的体温使她不感到寒冷,看着她被冻得发紫的嘴唇,他只觉得心里一阵揪心似的疼。喷火的视线瞪向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芫昕,“该死的东西!来人!” “属下在!”闻声赶来的士兵们单膝跪地。 “把这该死的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 “是!” 就在四个士兵伸手拖芫昕时,蔓贵嫔忙从位置上站起来,一脸歉疚地对龙珞磕了个头,泣道,“皇上息怒,这一切都是臣妾的主意,眉儿见景妃姐姐出了一身的汗,才叫芫昕姑姑拿了些冰块,但是眉儿并不知道景妃姐姐身子骨弱,还请皇上看在姑姑她只是一片好意的份上,饶了她吧。”见龙珞仍是没什么反应,她又只得向太后告饶道,“姑妈!您就救救姑姑吧,您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那。” 看着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蔓贵嫔,太后也是于心不忍,忙朝士兵招手道,“都给哀家住手。” 士兵们又愣愣地停下来,询问似地看着皇上。 龙珞冰冷的视线向太后一扫,刺得太后的心里也是一阵凉意。 稳了稳心神,太后不安地开口道,“眉儿也是一片好意,皇儿你就不要追究了吧,当前最要紧的是赶快将景妃送回若霏殿,再宣太医来瞧瞧,看有无大碍。” 一席话让龙珞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怀里已昏到的苏汐,他立马抱起她向外走去,一边还回头对小灵子吼道,“给朕立刻宣太医前往若霏殿!!” “是,奴才遵旨!” 看着龙珞远去的背影,蔓贵嫔像浑身都被抽尽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冷眼看了一部好戏的皇后不露痕迹地扯了一下唇角,后对太后行礼道,“臣妾不敢再耽误太后休息了,请容臣妾先行告退。” 其他的人也是看得心惊,见皇后都要走了,便都行礼道,“臣妾告退。” “都走吧。”太后头疼地挥了挥手。 待嫔妃们都出了慈宁宫后,太后一脸慈祥地将跌坐在地上的蔓贵嫔扶了起来,抹着她满脸的泪水,柔声道,“眉儿你这是何苦呢?日子还长,凭你的聪明才智难道还会败给她吗?” “姑妈。”泪眼婆娑的蔓贵嫔将头埋进了太后的怀里,“您说我真的还有机会吗?” 太后抚着她柔软的长发道,“傻眉儿,你看那景妃哪点能和你比?更何况皇帝还忌惮着她家的势力,断不会宠爱她的,你呀,还是想想怎样将她再送回到冷宫里去吧!” 蔓贵嫔抬起头欣喜地看着她,“谢谢姑妈的提醒,眉儿知道怎么做了。” “恩。”太后又重新将她拥入怀里,笑道,“眉儿你可真是个好孩子。” “姑妈你又笑话眉儿了。”蔓贵嫔娇嗔道。 染笑的双眸里尽是刻骨的恨意,今天终于让她明白了,景妃已不再是那个傻头傻脑的女人了,而她也是时候该为她的皇后道路扫清障碍了。 浑黑的天幕里,群星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这夜,漆黑得犹如浓墨。 这场战争,才刚拉开帷幕。 第八章 若霏殿。 淅沥的小雨将殿外的天空染上了一层厚重的色彩。 一袭紫衣的苏汐托着小脸愣愣地靠在窗前,看着漫天的细雨丝,心里没来由的竟是一番惆怅。 “吱”地一声,手端托盘的桃宛走进了内殿,看到苏汐竟在窗前淋雨!吓得她连忙丢下托盘,赶紧跑过去将裘衣披到苏汐的肩上,再将窗子也给关上了,急得苏汐朝她直瞪眼。 做完了这一切,桃宛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无视她喷火的双眸,桃宛‘霸道地’将她扶回了床上,其间还冷不丁地向她抱怨道,“娘娘您就可怜可怜宛儿吧,上次皇上过来没见到您,差点把奴婢们全剁了。这回您要是再有任何差错,皇上非把宛儿大卸八块不可!” “没那么夸张吧?”苏汐不以为意地眨眨眼。 “哎哟,我的好娘娘,您就偷着乐吧。”桃宛朝她挤挤眼,“从昨日皇上对您紧张的程度来看,您那保准是让皇上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了。” “是吗?”可是为什么她并没有觉得很开心呢?反而心中却有种慌乱的感觉,是因为陌吗? 然而一旁高兴得正欢的桃宛却没发现她的不对劲,蹙着眉想了会,桃宛突地尖叫起来,“娘娘!照皇上目前对您的态度看来,蔓贵嫔一定不会罢手的,这几日您可得小心些!” 没理会桃宛的话,苏汐自顾着说道,“宛儿,你说要是我有一天离开了,会怎样?” “离开?”桃宛的眼睛瞪得犹如铜玲,“娘娘您疯了吗?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私自出宫,更何况您还是皇妃娘娘,要是您消失不见,整个若霏殿的奴才都只怕会脑袋搬家。而且为了我们的大事,娘娘,您怎么能离开?!” “是这样么。”苏汐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看来想要离开这里,还得再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要再在这里多待会只怕全皇宫的人都饶并不了她。而且为了陌,她一定会想办法逃出去的! 窗外的雨滴下得正欢,御书房内的两人也聊得起劲。 一袭紫袍的龙陌斜靠在软椅上,对面的案桌旁是一袭白袍的龙珞,两个人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最近老狐狸有什么动静?”龙珞用手拈了块绿豆糕,神情庸懒地问道。 龙陌唇角动了动,“倒是没什么行动,不过霍元那边倒出了些事。” “噢?”龙珞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坐直了身子,“这倒有些希奇。” “霍元最近迷上了一个青楼女子,他的夫人晓得后,弄得满城皆知,害得他颜面尽失,却又奈何不得。” 然而龙珞却是听得一脸笑意,“想不到他欧阳家的女子竟都是这般骄横,这也好,不是正好又给朕送来人才了么?” “皇上是想将霍元拉拢过来?” 龙珞向他轻挑眉,“有何不可?” 龙陌皱着眉想了会道,“万一是个烟雾弹呢?” “哦?” “霍元乃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就算老狐狸再怎么糊涂,也定不会让欧阳云湄如此待他的。再则,据臣弟所知,欧阳家的三个女儿,除了二小姐,也就是当今的景妃娘娘外,其他两个都性情温和,知书打理。” “这倒是。”龙珞点点头,又道,“那你先去将这件事摸清楚了再议。” “臣遵旨。” “哦,对了,臣弟听说皇兄你近来特别宠爱景妃?” “所以呢?” “皇兄该不会忘了老狐狸藏在暗处的棋子吧。” 龙珞冰霜似的脸上浮上了一层阴冷,冷笑道,“这颗棋子倒是放得不太安稳,何不给她换了主人?” 龙陌心下一窒,凝神看了他好一会,方道,“看来皇兄早已打算好了。” 龙珞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棋盘上拼杀自然要全局把握,何况这场仗朕绝不能输。” “臣弟明白。”龙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窗外如帘的雨丝,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有点迷糊的小宫女,不自觉间,唇角已浮上了些许笑意。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笑意,龙珞眉头微皱,面色不善地问道,“你笑什么?” 回过神来的龙陌轻扯嘴角,“只是想起了一个有趣的人。” “是你喜欢的人?”从来都以温柔外表谢绝别人接近的人怎会还有喜欢的人? 看到龙珞怀疑的眼神,龙陌笑着轻捶了他一拳道,“想不到平时要么冷得如冰,要么怒得如火的皇帝竟会有这种嗜好?” 龙珞也不客气地回了他一拳,“我也没想到平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玄亲王竟然还会有喜欢的人。” 龙陌微微一笑,脸上渐渐出现温柔的神情,“我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喜欢上一个小宫女。” “是小宫女吗?”龙珞不自觉地追问道,原本黑着的一张脸也渐渐浮现出明朗。 看到他一脸期待但又矛盾的神情,龙陌奇怪地问道,“皇兄以为是谁?” “哦,没什么。”龙珞尴尬地笑道。 “那臣弟也得找个机会拜访景妃娘娘了。”龙陌换了副期待的神情,笑着打趣道。 “哦?” 龙陌还是笑得一脸无害,“我猜皇兄大概不仅仅想将她作为棋子吧?”龙珞极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沉声道,“你问得太多了,朕还有其他的事,你先下去吧。” 龙陌刚要退下,就听到他的皇兄不太自然的声音,“那个,景妃你还是先不要去打扰她了,合适的时候朕自然会带你见她。恩,好了,你先下去吧。”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是觉得他的皇弟会将她带离他的身边,虽然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她,可是那种只有抱着她才会有心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而原本还有些怀疑的龙陌总算释怀,他的皇兄是该从往事中走出来了,如果景妃真有这种本事的话,那么他的皇兄也许就不会再感到孤独吧。至于他的她,待他帮皇兄坐稳了江山,他一定会带她天涯海角去流浪,不让她再留在这处处透着危险的皇宫里,要不叫他总是莫名的担心。 漫天的雨不知何时停了,蔚蓝的天空里高挂着彩虹,像极她美丽的笑靥。 这天,如画般美丽。 第九章 “好无聊啊。” 苏汐开始了她第二十次的无奈呐喊,因为自己生病的缘故,那该死的皇帝竟要她禁足三天!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还是他非得要和她作对?她都已经好得可以爬树了!却硬要她待在这‘狭小’的内殿,还不闷死她的么?!原以为有人该有什么动作了,却连个影也没瞧见,敢情这些人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好无聊啊。”第二十一次的痛苦呐喊。 “娘娘,三小姐来了。”殿外的桃宛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将原本还在对天抱怨的苏汐给拉回了神。 “谁?”三小姐?哪方神仙? 桃宛疑惑地瞅着她,迟疑道,“是您的三妹。” 三妹?苏汐眨巴着眼睛,努力的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这个三妹的信息。三妹,三妹,咦——那不是,苏汐顿时张大了眼,“欧阳云芷!” 完了完了,这可是人家的三妹,一起生活了几十年,说不定一下就拆穿了她是假冒的。哎哟,那还不得死翘翘啊。天那,你个欧阳云芷没事老往宫里转悠着干什么呀。 苏汐一脸紧张地揉着头在内殿里转来转去,深深地为自己的前途忧虑。危险那,危险! 看到她一脸苦恼的样子,桃宛的心里更是疑惑不已,见自己的妹妹也需要考虑这么久吗?刚想叫她,一张放大的脸却突地出现在她布满疑惑的瞳孔内,吓得桃宛重心一下不稳,跌坐在地上。 这时的‘罪魁祸首’忙赔着笑脸将桃宛拉了起来,“宛儿,你没事吧?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她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桃宛不满地说道,“娘娘您到底在烦恼些什么?三小姐可等了有些时候了。” 尽量让自己忽略她的不满,苏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什么也没烦恼啊,我这不是好久没见她了嘛,正在调整心情那。” “那娘娘您调整好了吗?”桃宛一副被她打败的样子,哭笑不得地问道。 “还差一点点拉。” “恩?” 苏汐故作神秘地凑进桃宛的耳边,“我跟她的关系,好吗?” 看她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苏汐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上次不说自己有好些事不记得了嘛,这三妹啊,我也就只记得个名字,要是你不多告诉我点,待会我去当木头啊。” “那娘娘的意思是——” “叫她先回去,待我弄清楚了,再让她进宫来吧。” “娘娘您在开玩笑么?!”桃宛顿时火大的叫了起来,“既然三小姐在这时候进宫,想必老爷一定吩咐了她什么,娘娘您不急着去见她,还要将她赶走,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哎哟,真是的,这小丫头脾气倒是真不小,苏汐满脸褶皱地揉了揉被她震得生疼的耳朵,明白自己要是再推脱下去,只怕会真引起小丫头的怀疑,无奈地长吸一口气,整了整不太听使唤的脸颊,尽量挤了个笑脸出来,摆开架势,一步一回头地向大厅移去。 一脸灿烂笑容的苏汐一跨进大厅,正准备与传说中的欧阳三小姐来个热烈的拥抱时,却发现厅内连个人影都没有。就在她气得哇哇叫时,大厅的屏风内突然传出一个清亮的嗓音,“姐姐果然是一点也没变,还是性子焦躁。” 话毕间,只见一个浑身散发着妩媚气息的女子从屏风内走了出来。 天那,她们到底是不是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差了那么多?!苏汐郁闷地将满脸的笑容藏了起来,板着脸闷闷道,“敢情你今天是来看我笑话的?” 欧阳云芷自顾着端了杯茶,慢慢地啜饮着,“姐姐可是多心了,芷儿只是来求姐姐一件事的。” “哦?”这倒挺有意思的。 “姐姐不相信?”欧阳云芷轻挑黛眉,放下了茶杯。 “我这是表示好奇,真是个文盲,这都不懂。”苏汐小声地嘀咕了两句,又扯了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才慢慢回道,“妹妹多心了,我可没有不相信,只是‘非常’地好奇你要我帮什么忙?” 没理会她略带挖苦的语调,仿佛早已习惯了般,欧阳云芷只是无所谓地扯了扯唇角,“芷儿希望姐姐向皇上要求将我指给玄亲王。” 啥?苏汐的一口茶水很成功地喷到了地上,一旁的桃宛忙不迭地用手绢帮她擦拭着。苏汐挥挥手,颇为吃惊地问道,“那个,原因呢?” “我爱他。”欧阳云芷淡然地说道,仿佛在说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如果她还在喝茶的话,保不准又得喷水了,苏汐头大的盯着眼前妩媚的女子,难得郑重地问道,“那他,爱你吗?” 欧阳云芷轻押一口茶,很干脆地答道,“我不知道。” 虾米?这是什么回答?不知道?由于遭遇连续的惊吓,苏汐的心脏已开始不规则地运动了。不过大家不要担心,这不是说她的心脏有什么问题,而是她发怒的开始!!天那,欧阳云芷小姐,你就自求多福吧,上帝与你同在,阿门! 只见苏汐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叉腰作茶壶状,天那,整个一母夜叉。(阿郁不忍再看,狂笑速速离去中~~~~~~~~)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连他到底爱不爱你都不知道,那你还嫁给他个头啊,我看你不是脑袋绣豆了,就是没把脑袋从家里给带过来——” “那有什么关系,就算我不认识他,爹要我嫁,我也会毫不迟疑地嫁给他。”一旁完全没事人似的女子实在受不了她义正言辞,一脸无所谓地打断了她,只留下苏汐愣在当场。 颓然地坐回原位,苏汐呐呐地问道,“你一定要嫁给他?” “恩。”欧阳云芷简单地点头。 “可是要是他不爱你,你岂不是这一辈子都毁了?”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姐妹,苏汐还是没办法接受这种包办的婚姻。 欧阳云芷满眼疑惑地轻扯嘴角,“姐姐这是怎么了?难道对爹有帮助的事,我们还能不做么?” 苏汐什么话也没说,走过去握着她的手道,“难道你都不想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么?为了爹我已经陷入这混乱的皇宫,难道还要你再作牺牲么?听我的话,若是不确定他是否爱你的话,你绝对不能嫁给他!” 天知道她有多么地憎恨这种包办婚姻,以前看那种由于包办婚姻而引起的种种悲剧的连续剧的时候,她都恨得牙痒痒,她一直都认为这样的婚姻都是罪恶的根源,要绝对屏除!! 欧阳云芷怔着看了她半晌忽地趴到她的肩上哭了起来,闹得苏汐一脸的莫名其妙,只得不断地拍着欧阳云芷的背,以作安慰。 良久,只听到怀中的欧阳云芷语带哭腔地说道,“我还以为姐姐再也不疼芷儿了呢,自从姐姐当上了皇妃,见到芷儿都是一副冰冰的样子,教芷儿好伤心。可是,今天姐姐又回来了,谢谢你姐姐,谢谢你还是这么疼我。” 这下苏汐又摸不着头脑了,敢情这样的淡漠都是‘自己’害的? 等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苏汐忐忑不安地开口问道,“那你要嫁与玄亲王的事?” 欧阳云芷用手绢擦了擦小脸,方道,“其实芷儿也不认识他,只是爹说对我们的大事有帮助,才要我嫁给他的。” “那你答应了?” “那哪能呢。”看到苏汐一副吃惊的神情,欧阳云芷俏皮地眨眨眼,“我本来是想逃婚离家出走的,可是爹把我看得可严了。不得已我只好骗爹说只要姐姐答应了,我便嫁。” “啊?”这是不是太小儿科了? 欧阳云芷可没瞧见苏汐快掉下来的下巴,自顾着继续说道,“我想我只要到姐姐这儿,明儿一早皇上定会知晓我要嫁与玄亲王的事,到时只怕我想嫁都嫁不了咯。” 那倒是,要皇帝知道宰相还想和亲王联姻的事,他得答应才怪。 “不过,芷儿倒是没想到姐姐居然会如此的关心芷儿的幸福,芷儿真是好感动呢。”欧阳云芷娇滴滴的嗓音成功地将苏汐全身的鸡皮疙瘩给呼唤了出来。 “我收回对她妩媚女人的评价,这整个是一小屁孩。”一面拍着鸡皮疙瘩的苏汐,一面叫苦不迭地抱怨道。 闻言,欧阳云芷泪眼婆娑地看向她,“姐姐这是嫌弃芷儿了吗?” “没没没。”眼见一场洪水就要来袭,苏汐顿时将十二分灿烂的笑颜挂在了脸上,“那芷儿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你该不会想留在若霏殿吧?” “诶,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欧阳云芷一脸崇拜地看着苏汐道,“还是姐姐你聪明,这样的话,爹也不会逼婚了,而我呢,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瞧瞧这玄亲王是何方神圣,居然要爹这般讨好他。” “可是,这里是皇宫,不是你想住就住的。”看她一副兴奋莫名的样子,苏汐好心地提醒道。 欧阳云芷顿时又垮下了小脸,语调哽咽道,“我知道拉,连姐姐都不肯帮芷儿的话,芷儿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那就请姐姐转告爹一声,说芷儿来世再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停!!!”苏汐对着像蚊子一样嘀咕的欧阳云芷大叫道,如今她总算清楚为什么孙悟空那么讨厌唐僧了,罗嗦的人真是世间一害!! “你就留这儿吧,剩下的我搞定。”看着她一脸期待的神情,苏汐终于痛下决心,就当作是给自己做伴的吧。 可是,为什么屋外的天空如此阴霾? 第十章 俗话说,这人那就是不能心软。你要一心软那,所有的麻烦都会找上门。苏汐第一百次地哀叹自己悲惨的命运,因为这个欧阳云芷简直不是盖的!什么地方她都能插一脚,原以为她会老老实实地待在若霏殿,然而从早到晚,苏汐就没瞧见个人影,直到若霏殿都要熄灯了,她才一副怪怪的样子出现,整天弄得苏汐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没影自己的脑袋就与身体挥手说拜拜了。 “诶!”苏汐忘着窗外繁花似锦的景色无奈而悠长地叹了口气。不能到处走也是一苦啊! “姐姐在叹什么气呀?”笑得像朵花似的欧阳云芷捧着小脸朝苏汐眨巴着眼睛。 哀怨地瞟了一眼美女,苏汐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姐姐是在怪芷儿太任性?在宫里给你添麻烦了?”欧阳云芷举起衣袖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又来了,又来了,再这样下去,保不准她都要当一次幼儿教师了。苏汐头疼地摇摇头,努力地将自己的笑脸给调整了出来,“芷儿你多心了拉,我只是觉得无聊而已。不过,你今天为什么没出去?” 感谢伟大的苏汐同志,原本阴雨绵绵的小脸现已成功转晴,擦了擦原本就不在的泪珠,欧阳云芷笑靥如花地凑进苏汐的耳朵,故作神秘道,“姐姐,我们今天来玩个游戏吧?” 虾米?游戏?这又是整哪出? 看着她一副疑惑的神情,欧阳云芷再一次使出了杀手锏,“姐姐我们有好久都没有玩‘角色互换’的游戏了,你就陪芷儿再玩一次嘛,反正你也说无聊嘛。好不好?好不好嘛?” 眼见她就要像八爪鱼一样靠过来,苏汐撑着已被她娇滴滴的嗓音给弄得浑身酸软的身躯,在成功地逃离魔爪一尺远后,声泪俱下地说了声“好”。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啊!!八爪鱼来了!悲壮地惊呼一声,苏汐抱头逃窜中。 什么嘛,这算哪门子的游戏啊?苏汐一脸愁苦地整着自己的,哦,不是,是那整天害不死人的欧阳三小姐的衣裳,在连连叹息了三声之后,她认命地一步三回头地向前走去。 但愿不会出什么差错,否则她的小命非得被玩完了不可。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游戏,这小屁孩居然叫她扮做欧阳云芷,去见玄亲王!还美其名曰是为了让她享受一下自由的空气!真是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了。 只顾着哀叹自己悲惨生活的苏汐低头前进间,冷不丁地好象踩到了别人的脚。好没等大脑及时指示,她已腾地抬起头大声地叫道,“怎么走路的!摁到别人的脚拉!!”接下来,苏汐的眼球已被定住。 站在她面前的是‘受害人’蔓贵嫔,只见她一张倾人城的小脸都被疼地煞白,敢情被踩得不轻那。一旁的芫昕扶着她不断地问候,跟着的几个宫女太监也围在她的身旁跳上跳下。 敢情还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凶手’。 就在苏汐谢天谢地准备伸脚逃离作案现场时,芫昕火大的声音腾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吓得苏汐忙将脚收了回来,心虚地低下了头。 一袭翠绿薄纱的蔓贵嫔从人群的包围中走了出来,看着面前没大没小的奴才,火气腾地上涌,骂道,“该死的奴才!竟然敢如此放肆!芫昕!将她给我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乖乖,真要打下去,她的小命不就玩完了?这蔓贵嫔倒真是狠得不一般那,苏汐的脑门上顿时黑线直冒,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抬头就顶了过去,“你说打就打,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景妃?”蔓贵嫔在看到她的脸后,一个踉跄竟险些跌倒!顿时蔓贵嫔的脸色变得极不自然,额上还冒出些许冷汗。慌忙间扶住她的芫昕也是神色怪怪的,略微瞟了一眼苏汐后,她凑进蔓贵嫔的耳朵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刹那间,蔓贵嫔的脸上已浮上了一层笑意。 那样冰冷的笑意刺得苏汐浑身一激灵,连连退了几步。 只见蔓贵嫔冷笑着朝她靠近道,“大胆欧阳云芷!冒犯了本宫,竟还不知罪!看来不给你些教训,你能猖狂得敢在宫里横着走了!芫昕!!” “奴婢在。”心领神会的芫昕恭身站了出来。 “给本宫好好的教训这不懂规矩的死丫头!!” “奴婢遵命!” 假意卷了卷袖子,芫昕和几个宫女面色狰狞地朝苏汐走了过来。这让苏汐突然想起了容麽麽,这一下更骇得她上窜下跳地大叫道,“大胆奴才,我可是景妃娘娘,喂,喂——” “大胆欧阳云芷竟敢冒充景妃!你们几个还不给本宫将她捉住!”看着苏汐不老实的乱跑,蔓贵嫔沉不住气了,急得对身旁的太监大声呵斥道。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已经累得只剩下喘气工夫的苏汐最终还是被几个小太监按倒在地上。 这边厢蔓贵嫔终于满意地松了口气,朝不远处的芫昕使了个眼色。 芫昕会意地点点头,走到苏汐的面前就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打得苏汐的嘴角都沁出了丝丝血迹,晕头转向的苏汐努力的挺直身子,刚想开口,‘啪’地一声,芫昕的一个耳光又扇了过去。 满意地看着苏汐的反应,蔓贵嫔又向几个宫女使了个眼色。 刹那间,整个荷花池旁只响起此起彼伏的踢打声。 不知过了多久,待芫昕打得都有些累了后,地上的苏汐已是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看你还敢如此嚣张!”蔓贵嫔冷笑着踢了她一脚,原本已没有任何力气的苏汐腾地从地上跃起,电光火石间,她凭借着最后的力气将蔓贵嫔推倒。摇摇晃晃站着的她,还不忘讥讽道,“软脚虾。” 这下可把蔓贵嫔气得够呛,只见她火冒三丈地指着苏汐大叫道,“给本宫再狠狠地教训她!!狠狠地教训她!!!”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动,蔓贵嫔火大的朝芫昕吼道,“你是聋子吗?!本宫叫你给我狠狠地教训她!!” “娘娘!”芫昕拉住她的衣服,小声道,“她可是景妃,要是把事情闹大了,太后那也不好交代。” 然而此时的蔓贵嫔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边叫着“我自己来!!!”,边疯狂地朝苏汐靠近,已恢复了些许力气的苏汐也不甘示弱地迎了上去。 一时间,两个衣着华贵的女子便毫无形象的在奴才的面前厮打起来。原本不想再将事情闹大的芫昕,看着蔓贵嫔的疯狂之态,本想出手的,却又怕误伤了她,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而扭打着的两个女子,苏汐的力气已快用完,渐渐的处于下风,这时的蔓贵嫔突然发力竟将苏汐按到了池塘边的护栏上。就在苏汐半个身子都悬空时,突然从众人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嗓音,“你们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蔓硅嫔的手一抖,竟将苏汐给直直地推入了池水中!! “啊!!!”突然地垂直下坠,吓得苏汐蓦地尖叫。 余下的奴才均是骇得面色煞白,竟全都怔怔地傻愣在原地。 “怎么了?”温和声音的主人成功地挤进人群,好奇地朝下一望。温和的声音突然变得慌乱,“苏汐?!” 她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水面上不断上下沉浮的小脸,龙陌顿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跟着揪痛起来。来不及细想,一袭紫袍的他已不顾一切跳了下去!! 第十一章(上) 冷,全身如侵冰窖。 疼,头犹如被几千个虫子啃噬。 耳朵里像是被塞满了棉花,外面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眼前也开始模模糊糊地出现幻影,妈妈的脸,爸爸的脸,一一闪过,白花花的一片。最后什么也没有,似乎只留下他们的笑脸在跟自己告别。努力的想要抓住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无奈一切都是徒然,因为身后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硬是要将自己扯回去! 浑浑噩噩间,身后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 温柔如水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有些慌乱,颤抖着问道,“宋大夫,她怎么样了?可有生命危险?”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终于离去,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响起,“请恕老夫医术不精,姑娘的身子本就有些不妥,如今又——但是殿下也比必太过担心,只要姑娘能挺得过今晚,那便没有大碍了。” 风停了,雨停了。似乎连世界都静止了,犹如千斤重的眼皮依然牢牢地粘在眼睑上。耳边静谧得有些可怕,良久只听到一个略微疲惫的声音道,“先下去吧。” “唉!”悠长的叹息声跌落后,屋内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吱”地一声后,苍老的声音再次飘回耳边,“殿下,天凉了,姑娘身子太寒。” “咯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像是关窗户的声音。随后凌乱的脚步声也渐渐的向床靠拢,苏汐只觉得有一股温暖袭来,给原本寒冷如冰的身体也带来了一丝暖意,好想拥抱这些温暖。可是,脚步声却停止了,一阵阵寒意突然又向她袭来。不要,她不要一个人冰冰地躺在这里!!胸腔内的声音努力地冲破嘶哑的喉咙,干裂的唇畔终于能够蠕动,断断续续道,“冷,冷。” 而原本已处于石化状态的龙陌终于回过神来,欣喜地冲了过来,紧握着她的手道,“汐儿,你醒了吗?” 暖意又浓烈了些。 是陌吗?她好想睁开眼告诉他,她醒了。可是她感觉好累,活在这里好累,只想躺在这里,永远地躺在这里。 可是,陌的声音听起来好着急,好令人伤心,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如果她的自私带给了他痛苦,她要怎样原谅自己?努力地和身体的不适作着斗争,她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睁眼的刹那,龙陌满眼的哀伤和惊喜都一并映入了她的眼眸,苏汐只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艰难地绽开了一个虚弱的笑颜,心疼地唤了一声,“陌。” 龙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许久才回过神来,随后紧紧地搂着她,语调哽咽地说道,“你醒了,你醒了。”苏汐在心里挣扎了好久,终于将手覆上了他的背,将她的脸埋入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她的眼皮突然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她真的好困,就让她歇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感到怀里不断下滑的身子,龙陌心底瞬间涌上一股冰凉。 “汐儿?汐儿?”龙陌浑身变得僵硬,颤抖地唤着她的名字。 回应他的是怀抱里逐渐变冷的身子,冰冷的触感使他一下子想起宋大夫的话,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她放置在床上,将所有的棉被都覆在她的身上。 做完了这一切,这才满脸怜惜之色的坐在她的身畔,用手温柔地抚摩着她黑亮的长发,痛苦地念叨着,“汐儿,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以前看到的她都是充满活力而有点小迷糊的她,让自己的心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到温暖,好象自己早已尘封了多年的心也活了起来。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老是觉得她离自己好远?似乎一眨眼她就变得不见,他该就这样自私的把她留在玄亲王府吗? 当初将她从池塘里救上来的时候,看到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小脸,一时间竟什么也顾不了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将她直接抱到了玄亲王府。一路上他多怕那若有似无的呼吸会停止,他多怕那双如繁星般明亮的眼睛会失去光彩。 虽然现在他可以毫无顾忌地看着她,陪着她,但是他的心却是痛得无法呼吸。眼见她逐渐发紫的嘴唇,心疼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如果她知道他是如此的心痛,她还会这样静静地躺在这里吗? 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唇畔,想要让她知道他与她有多近,想要让她知道他是多么的想要她醒过来,想要让她知道他是多么渴望见到那个活力四射的汐儿。 感受到唇畔的温暖,沉睡中的苏汐意识模糊地蠕动了唇角。 细微的动作将龙陌从沉痛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他忙趁起身子,满脸紧张地问道,“汐儿,怎么了?” “冷——冷——” 苏汐轻摇着头,呼吸有些紊乱地牵扯着唇角。 第十一章(下) 好暖哦,像是整个人都融进了棉花里。 苏汐依然闭着眼睛又向‘棉花’堆里挤了挤,心满意足地咂巴一下,准备继续与周公大战三百回合。 可是—— “醒了吗?” 温柔如水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耳畔炸开,惊得苏汐立马睁开了眼。 熟悉的面容,淡淡宠溺的微笑,尽收她的眼底。 这是—— 苏汐疑惑地转头看了看,眼睛陡然睁大。 万恶的根源就在床,而她此时正在这‘根源’上!而近在咫尺的,竟是那张如神祗般俊美的脸!老天,可不可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汐满脸通红地盯着他,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在这里?” 说完,身子竟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他的怀抱。 龙陌染笑的双眸突然一黯,霸道地将她搂回自己的怀里,闷声道,“这么讨厌我么?” 被他搂得呼吸困难的苏汐头大的愣了半晌,忽然绽开了一个美丽的笑靥,努力地抬首对上那双黯然的眼睛,轻扯唇角,“我连喜欢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讨厌最好的陌?” “是真的吗?”龙陌的双眼突然被点亮,急切地问道。 看到她微笑着点头,龙陌终于幸福地重绽笑颜。轻轻地搂着她问道,“饿了么?” 苏汐正欲回答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殿下,早膳准备好了。” 苏汐骨碌地转着眼睛,疑惑地向他眨眨眼,“殿下?” 这些该死的奴才,都吩咐了几遍,怎的还是如此?!龙陌不自然地笑了笑,“先梳洗吧。” 明媚的阳光,金灿灿的光辉将整个庭院染上了朝气蓬勃的暖意。 忽略掉刚才的疑惑,苏汐美滋滋地吃着丰盛的早餐。可是这样的美好是不是太奢侈了?看着一脸温柔的他,苏汐突然想起昨日的事,忙不迭地问道,“陌,我们这是在哪?” 龙陌的笑意凝在嘴角,“我的府里。” “什么?!”苏汐尖叫着站了起来,难道她已经出了皇宫? “你很失望?”龙陌自嘲道,难道她都没有一丝高兴他们在一起吗? 看着他失笑的脸庞,苏汐的心里没来由的一痛,她走过去握着他的手,一脸严肃道,“我很高兴可以和陌相遇,可是我不能离开皇宫。”离开了那里,只怕有无数的人要为她的离开而付出生命的代价,难道她可以如此的狠心么? “所以,陌,送我回去好么?我跟你保证,只要我把宫里的事安排好了,我一定会来找你。到那时,你不可以说不认识我哦。” 龙陌理了理她额前细碎的发,声音温柔如水,“你的身子很差,即使要回去,也等养好了身子才可以。” “可是我现在必须得回去。”要不然后果真不是她可以想象的。 额前的手僵硬地停留,龙陌心中一阵苦涩,“那里,有你挂念的人?” 苏汐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是的。”那里有对她很‘凶’的桃宛,有整天爱撒娇的欧阳云芷,还有若霏殿里大大小小的奴才,她不希望自己的离开会给她们带来杀生之祸,所以,她很挂念她们,很想确定她们是否安全。 可是她的回答却让龙陌的眼睛一黯,她所挂念的人,会是他的皇兄吗?众所周知,鹰仪皇朝的皇帝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成为他的妃子,是多少女子的梦想,那么她也是这众多女子中的一个吗? 龙陌凝神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你挂念的人是当今圣上么?” “你怎么会想到他?”苏汐的心里咯噔一跳,难道他已知道她的身份? “怎么了?”吓到她了吗? “呵呵,没什么。”苏汐干笑着,“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会提到皇上?不过我倒是很讨厌那个冷冰冰的皇帝拉,怎么可能还挂念他?咦,陌,你是在吃醋吗?” 苏汐不怀好意地将脸凑进龙陌,看着他脸上可疑的红晕,她的心里蓦地涌上一股欢喜。 龙陌尴尬地把头转向一边,这个小丫头,脑子倒是转得挺快的。 愣了半晌,龙陌忽道,“难道你都不好奇我到底是谁?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苏汐笑了笑,“我很好奇陌是怎样的人,也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可是陌你也没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回宫,为什么会和蔓贵嫔扯上关系。所以,我也得尊重陌的隐私啊。” 微笑重新爬回龙陌的脸颊,他用手指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温柔地笑道,“小丫头。” “我才不是小丫头咧!”苏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又自顾地和美食作起了斗争。 如果可以永远这样快乐,那他该是如何欣喜! 第十二章 翌日。若霏殿。 桃宛和欧阳云芷苦着一张脸在大殿内走来走去,这景妃不知在搞什么鬼,竟然敢一夜不归,要是被皇帝知道了,她们的头大概就不是自己的了。 欧阳云芷苦恼地揉着衣衫,皱着眉问道,“宛儿,你说姐姐该不会是出宫了吧?” “这怎么可能?”桃宛立马打断了她的话,可是她的心里也没底,瞟了一眼欧阳云芷,桃宛大惊失色地叫道,“三小姐,您怎么穿的是娘娘的衣服?” 欧阳云芷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明明自己都穿了一天多了,没想到这个坏丫头居然现在才发现,真是气死她了,看她不好好的吓吓这个小丫头。 欧阳云芷努力地调整出一副苦瓜脸,“宛儿你都不知道,姐姐喜欢上了玄亲王,我也是逼不得以才和她互换了衣裳,好叫姐姐与他相见——” “你说的可是真的?!” 一声厉呵突然在大殿内响起,两个人心下不安地向门外一看,顿时骇得跪倒在地,颤声道,“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参见蔓贵嫔。” 刚踏进大殿的太后一脸震惊之色,看着跪在地上的欧阳云芷,厉声道,“哀家在问你话,还不给哀家如实招来!” 蔓贵嫔一脸得意之色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她早就觉得这景妃有些怪异,昨日玄亲王将景妃抱走后,她还有些担心皇帝知道这事后会责罚她,倒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还有这样的关系。不过这也好,欧阳云若,真是老天都要灭你! 此时的欧阳云芷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才好,原本只是想吓一下桃宛的话,竟被太后听了个正着,这下就是姐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太后明鉴,我姐姐是决不会喜欢玄亲王的,她根本就不认识他!”欧阳云芷抬起头,语调清晰的回道。 “是吗?”太后心下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你又是何人?” 还没待欧阳云芷回答,一旁的蔓贵嫔接过话头道,“姑妈,她是欧阳云芷,景妃没经过皇上和您的允许就将她留在了宫中。” “放肆!!”太后大怒道,“这成何体统?!来人!!” “在!”闻声而来的侍卫单膝跪地。 “将整个若霏殿的奴才全给哀家押到天牢!” “是!”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若霏殿内的大大小小的奴才哭天抢地的告饶着。此时的欧阳云芷和桃宛也被吓得够呛,呆呆地跪在原地,任由着侍卫的拉扯。 “皇后娘娘到!”小太监尖利的嗓音成功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一袭华丽淡金长袍的皇后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来到了满脸怒色的太后身前。皇后端正地向太后行了个礼,方道,“臣妾参见太后。” “起来吧。”太后的神色稍微缓和,“不知皇后到这里来做什么?” 皇后站起身,瞥了一眼蔓贵嫔,方道,“臣妾是特地前来探望景妃妹妹的。” “哦?”太后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此话怎讲?” “臣妾听下人禀报说景妃妹妹昨日被人推下了水,太后您也知道,最近皇上对景妃可是上心得很,臣妾真怕有人居心叵测想要加害她,所以特地前来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大碍没?” 皇后一面说着,一面似是不经意地瞟了瞟一旁脸色发白的蔓贵嫔。 而太后听得是越来越糊涂了,今早,眉儿跑过来告诉她景妃彻夜未归,让她一定要到若霏殿去看看。可是瞧这皇后的说辞,似乎这其间有什么隐辞。 太后转过脸来,看着脸色发白的蔓贵嫔,问道,“眉儿,景妃昨日落水了么?” “这——”蔓贵嫔吞吐着,身子竟颤抖起来,她身后的芫昕忙上前扶着她,向她使了个眼色。蔓贵嫔这才稳了稳心神,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姑妈怎么忘了,眉儿昨日一直在和文贵人御花园赏花,又怎会知晓景妃是否落水的事?再则,景妃真要是落水了,宫里早该乱作一锅粥了。” “这话倒在理。”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后转头对皇后说道,“皇后还有什么疑问吗?这景妃不在宫中之事,难不成皇后也有份参与?” 皇后一个踉跄,瑶姝忙扶住了她,“太后多虑了,臣妾不敢。” “不敢?”太后似笑非笑地扶住她的手臂,凑进她的耳边小声道,“你不是来拆哀家的台吗?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扶着皇后手臂上的力道重了些,皇后吃痛地抿紧了嘴唇,“臣妾失言,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满意地松了手,对傻愣在一旁的侍卫吩咐道,“还不给哀家押下去!” “是!!” “皇后这几天辛苦了,以后就好生的待在坤宁宫修养吧!”太后冷着脸吩咐道,“以后没哀家的旨意,不得踏出坤宁宫一步!!” 太后的话对她来说犹如晴天霹雳,皇后惨白着脸跪下谢恩道,“臣妾遵命。” “其他的人,给哀家搜查整个皇宫,定要将景妃给哀家找出来!!” “是!!!” 这天,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乱套了。 第十三章 天,阴霾得让人恐惧。 苏汐一身宫女模样的打扮,垂着脑袋在御花园里转来转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强烈要求自己一个人回宫,可是她怎么忘了,自己可是个超级大路痴,这下好了,转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去了,最可恶的是,这个地方看起来怪怪的,连个宫女太监也瞧不见,真是急死人了。也不知道自己一夜未归,若霏殿有没有出什么事,哎呀,自从来到这里,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乱套了。 就在苏汐急得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一座貌似若霏殿的宫殿突兀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虽然心里有些疑惑,苏汐还是壮起胆子蹑手蹑脚地朝大门走去。 推开宫殿的大门,一股似是食物腐烂的气味扑鼻而来。刺鼻的腐臭味刺得苏汐的胃一阵翻江倒海,她皱了皱眉,依然好奇地向前移动着。 这里,到底会住着什么人? 内殿里,飘逸的薄纱迎着微风轻轻地舞着,细碎的声响刺得苏汐一阵心惊。极力地按压住心底的恐惧,苏汐尖着嗓子问道,“有人吗?有人在吗?”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宫殿内‘吱吱’直叫的老鼠,吓得她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乖乖,这可是老鼠啊,毛茸茸,灰仆仆,还加上一条光得不行地尾巴,老天,想起都是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惜的是她怕得居然蹿到了内厅,一抬眼,怔得她整个人都定住了。 正对着她的整个墙面上画着一个绝色美女! 那女子杏眼桃腮,柳眉含羞,身若杨柳扶枝,美目流盼,一袭华丽的堇色长袍称得她白皙的皮肤更是如婴儿般细腻。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浓浓的忧伤,漆黑如夜的发丝如散落的瀑布,这样的人,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 她,究竟是谁? 苏汐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细细地打量起来。这个女子,就模样来说,长得倒是与蔓贵嫔有些相似,只是她们的气质则是全然不同的,可是,这样美的女子为何只有一副画像? 就在苏汐迷惑不解的时候,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会是谁?”一个闪身,苏汐如敏捷的豹子躲到了布帘后面,露出一个小脑袋好奇地向外张望着。 “许公公?”见到来人,苏汐的整个神经都绷紧了,他来干什么? “芫昕?”许公公身后的宫女虽是低垂着头,但还是被眼尖的苏汐认了出来。可是,他们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偷情’?苏汐坏心眼的想着,随后“啪”地一声,苏汐给了自己一个暴栗,她怎么会有这种龌龊的思想?还是干正事要紧,收起所有的思绪,苏汐直盯盯地看着眼前的人。 一袭嫩绿色宫女装的芫昕眉头紧皱,“许公公,庄眉沁已沉不住气了,而那老妖妇也在昨日下令将皇后软禁了,这盘棋,真是越下越麻烦了。” 皇后被软禁了?老妖妇?是指太后么?布帘后的苏汐惊得一身冷汗,这个皇宫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你急什么?”许公公朝着画像拜了三拜, “棋局才开始,若是不精彩点,岂不是辜负了你我耗费的心血?想不到咱家才离开几日,竟生了如此多的枝节。” 恭敬地行完礼后,许公公一脸冷笑的转过头来,对芫昕道,“忘了么?” 看着他冷冰的笑脸,芫昕只觉身子也逐渐冰冷起来,放开了紧皱的眉头,一脸恭敬之色的她朝墙上的画像端正地跪了下去,“主子,芫昕来给您请安了。” “对了,”许公公凝了笑意,挥手示意芫昕站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睛道,“软禁皇后这么大的事,难道皇帝会不知道?” 芫昕心里也觉得奇怪,刚才的事闹得如此之大,没道理皇帝会不知道。难道他也有此意?芫昕的心里一窒,眼睛里却流露出了些许笑意。 一旁的许公公赞赏地点了点头,“人老了,胆子当然也不会变大的。” “那那女人的失踪也是与他有关?”这下麻烦了,棋中布棋,他们的仇还能报吗? 许公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面色愠怒,“你的问题太多了,主子需要安静。” “是奴婢放肆了。”芫昕满脸愧色地向墙上的女子福了一下身。 时间仿佛就此停住,许公公似是陷入回忆中,痴痴地看着墙上的女子,而芫昕则是一直恭敬地垂着头,整个内殿如死一般寂静。 布帘之后的苏汐更是骇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只得在心里不断地祈祷着他们快些离开。无意识地闯入,无意识地偷听,苏汐只觉得自己好象置身与一个巨大的谎言中,这里的阴谋,这里的算计,简直要把她逼疯了。 良久只听到许公公低沉的嗓音在内殿回荡,“风来了,雨也不会远了。” 芫昕疑惑地抬起头,待看到他一脸慎重之色时,心里没来由的一阵舒畅,这天,她等得太久了。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苏汐头大的从布帘后钻了出来,望着逐渐消逝的背影,她的心里第一次有了想要破解一切秘密的想法。苏汐只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处于兴奋状态,所有的激情都回来了!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苏汐就要以自己壮烈之躯去迎接狂风骤雨了!让主保佑她吧,阿门! “到底你是谁呢?”苏汐揉着脑袋像个侦探似的在画像面前观察了良久。 这次回答她的可不是‘吱吱’直叫的老鼠,而是一个干裂而嘶哑的嘟囔声,好象是从那堵墙的后面传来。 这下可把苏汐吓得不轻,这座处处透着诡异的宫殿当真住有人?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根根直竖了起来,“何方妖孽?还,还不,不快出来!!” 偌大的内殿里再一次静默如斯,只有那墙上的美人双眼含笑地盯着她。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辰,那干裂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你来看我了么?” 苏汐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先前的激情全然不见踪影,终于在凄厉地尖叫一声后,她拔腿就往外跑。 “想不到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唉,是我奢望了。”悠长的叹息声在苏汐的身后滑落后,内殿的薄纱又飞舞了起来,朦朦胧胧地遮住了那一面绝世倾城的容颜。 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苏汐尖叫着冲出了大殿,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的脑袋里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干裂而嘶哑的嗓音。而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幻影,一大群人好象面色狰狞地向她靠近。 不要!!不要!!苏汐抱紧着头竟直直地向那群人奔了过去。 对面的人也被吓得够呛,一些侍卫已经抽出了刀,大声叫着,“护驾!护驾!” 是皇帝么?满脑子糨糊的苏汐已控制不住双腿,意识快要散失的瞬间,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很窝心的感觉促使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脸心疼的龙珞看着怀里沉睡的女子,心里却也渐渐温暖起来。幸好那双如繁星般明亮的眼眸,否则他就要失去她了。可是,她怎么来了这里? 难不成她见到她了? 这个想法突兀地一下闪过龙珞的心尖。旁边的侍卫顿时觉得有股冰寒的冷意向他们袭来,心下胆颤的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随后几十双眼睛齐唰唰地看向龙珞身后的小灵子,而小灵子却是爱莫能助地将渴望的视线一一逼退,要他去得罪‘冰山’,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 没注意到一旁的火花四溅,龙珞寒霜罩脸地将苏汐打横抱了起来。 ‘啪啪啪’全是侍卫们下巴掉地的声音,他们冷得像块冰的皇上,中邪了吗? “皇上起驾御书房!”小灵子洪亮的声音终于将傻愣一旁的侍卫给唤回了神。 第十四章 阵阵的暖意将苏汐从睡梦中拉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苏汐慢慢睁开了眼。自从穿了过来,她的身体好象越来越差了,动不动就晕倒,真是对不起她吃了那么多珍贵的补品。 “醒了。”寒冰的声音突兀地钻进了她的耳朵,拥有这样万般‘冻’人声线的—— 苏汐腾地坐了起来,一双细长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似要将她看透。她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那寒意似乎已跟着侵到了骨髓里。 龙珞轻扯嘴角,转身将一个精致的小碗递给了她,“宁神茶。” 愣愣地接过小碗,苏汐心里的疑惑更胜从前,不是都说皇帝很讨厌这景妃的么? “见到了什么?”龙珞把玩着她的发丝,魅惑般的嗓音窜进了她的耳膜。 苏汐的手一抖,险些将碗里的药汁洒出来,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暧昧的姿势?压住来自心底的寒意,苏汐试着从他的压迫中逃离,第六感告诉她,风雨欲来风满楼。 感受到她的疏离,捏着发丝的手一紧,苏汐吃痛地暗哼一声,龙珞似笑非笑地圈起她的黑发,“不想说?” 倔强地瞪了他一眼,苏汐将头扭向一边。真是搞不懂他到底要她说什么? “朕的耐心可不是很好。”龙珞微皱眉捏紧苏汐的下颚让她看着他,“或者,你想让朕告诉你?” 不置可否的苏汐仍是冷冷地看着他。 “不准这样看着朕!!!”龙珞突然暴呵一声,喷火的视线似要将苏汐燃成灰烬。当年的她也是这样冷漠地看着他,让他饱尝了锥心之痛,如今,她还要这样对他么? 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龙珞看着仍是冷冷的苏汐,一股无名火顿时从心底涌起。野蛮地将她按在床上,如暴雨般疯狂的吻直直地落在苏汐的唇畔,骇得苏汐脑袋一片空白,当唇上的生疼逐渐传来,她才想起来反抗。奈何力量单薄,竟豪无办法推动他丝毫,就在她被吻得快要窒息了,龙珞总算放开了她,然而他的吻并没有停下,竟沿着她光滑的脖颈一直往下! “不要!不要!”已接触到新鲜空气的苏汐哭喊着,身子也不断地扭动着,期望从禁锢中摆脱出来。然而娇躯的摆动更加促使了他的欲望,龙珞如火般滚烫的吻依然不断地在她的身上蔓延,他的脑海里只剩下那个用冷冷目光望着他的她,其他的一切都是虚无。 明明是她背叛了他,为什么她还要如此冷漠地看着他?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为什么?为什么?? 龙珞只觉得心中有团火在疯狂地燃烧着,似要将他烧成灰烬! 满眼的痛苦对上苏汐含泪的双眸,他发疯似地大叫道,“你哭什么?!背叛了我,你还有什么资格哭!!!” ‘哧’地一声,衣裳的残片随着苏汐的哭声散落一地。 被压在他身下的苏汐突然不哭也不闹,一脸木然之色,眼神空洞地盯着上方,任由着如决堤洪水的泪沿着脸颊蜿蜒而下。 仿佛是被她的木然唤回了神,龙珞大雾弥漫的眼逐渐恢复了清冷,看着身下如死尸般没有表情的脸,他顿时醒悟过来。 刚才他到底做了什么?! 懊恼的低咒几声,龙珞心疼地将她搂入了自己的怀里,吻着她柔软的黑发,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受到了伤害,对不起让你看到了我更可怕的面目,对不起让你知道了她,对不起 ,对不起。 然而龙珞怀中的苏汐却是一脸冷漠之色,只是眼角边的泪水更是越积越多,仿佛要将今生的泪全都流干。 “娘娘,请梳洗更衣。”小宫女纹衣小声地叫着似乎睡得很沉的景妃娘娘,按照常理说,被皇上宠幸乃是天赐的恩惠,可是这景妃也太奇怪了吧,整个人好象全无生趣,难道昨日皇上把她折腾得太厉害了? 小丫头八卦地想着,忽又捶了自己一下,教你这颗坏脑袋乱想! 原本心情阴郁的苏汐从铜镜里看到纹衣孩子气的做法,一抹微笑竟爬上了唇角。 “娘娘您可总算笑了。”小丫头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 “恩?”她笑与不笑与她何干?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纹衣眨巴着眼睛,“娘娘,您都不知道,皇上今早去上早朝的时候,脸色黑得吓人,要是奴婢没伺候好您,指不准脑袋就要搬家了。” 是这样的么,一想起昨晚的事,苏汐又是一阵心冷。她的陌,是绝不会这样对她的吧。 眼见景妃一脸的淡漠,纹衣也只得闭了嘴。得到皇上的宠幸不一直是宫嫔娘娘的愿望么?小丫头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又忙着给她梳起了发髻。 “用过早膳了吗?”如暖玉般的声音突然响起,是陌吗?明知不可能,苏汐还是满怀期待地转过头去,希冀的视线一对上龙珞略带柔情的双眼,她的双眸顿时黯了下来,她怎么忘了,这是皇帝的寝宫。 看到她希冀的视线忽地变黯,一阵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龙珞的心头,挥手示意小宫女退下,他尽量扯出个笑脸坐到她的身边,“还不饿吗?” 然而回应他的仍是苏汐淡漠的脸庞,龙珞面色一窒,他都如此低声下气了,她还不满意么? 霸道地将她揽入自己的怀抱,将头埋进了她的发丝间,苏汐本想挣脱,却被他搂得更紧,心知再挣扎也只会引起他的不满,便索性不动了,只是全身僵硬异常。 闻着她发丝的馨香,龙珞只觉得通体舒畅,看来,他是越来越不能离开她了。心里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抱着她到老,那他此生倒也无悔了,不过,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温柔地放开她,龙珞温柔道,“随朕一起去见太后吧,否则你若霏殿的奴才怕是要没命了。” 没命?苏汐攸地回过头来,急急地问道,“他们怎么了?” 看到她如此关心一个奴才,龙珞心里一阵不舒服,难道在她的心中他连那些奴才都不如么?眼睛一黯,他闷声道,“都好好地待在天牢里。” “什么?!”自己果真还是害到他们了吗? 第十五章 “皇上驾到!景妃娘娘到!”小灵子的声音刚落下,一袭白色长袍的龙珞手里紧紧拉着苏汐走了进来。两人亲密的神态顿时让慈宁宫的人大惊失色,皇帝不是最讨厌景妃么? 感受到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苏汐慌得只想将手从那只大手里抽出来,无奈他却握得更紧。正想瞪他时,却见他双眼满含忧伤地看了她一眼。 是忧伤吗?苏汐心里突然飘来一丝柔软,便任由他去了。 感觉她不再挣扎,龙珞嘴角一扬,随后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冰冷的视线扫得太后的心尖一片冰凉,全然没有了昨日在若霏殿的猖狂。 稳了稳心神,太后不安地问道,“不知皇儿大清早的来哀家这儿做什么?” “太后近日太操劳了,朕只是想帮母后减轻点负担。”龙珞一眼不眨地看着太后,似笑非笑地回道。 太后心里一惊,却面露不悦,“哀家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不明白?”龙珞轻挑眉,“那需要朕给你讲明白么?” “放肆!祖宗规矩就是让你用这样的态度和哀家讲话么?”太后额上青筋直冒,或许是她真的错了,她一直以为只要对他忍让,才会去除他心里对她的恨,可是她错了,她的儿子如今正费心的想要把她拉下台来。 “还有你!景妃!见到哀家连行礼都免了么?!” 来了,来了,战火果然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还以为自己只要装哑巴,就可以让皇帝轻轻松松地解决问题了,想不到自己却是站在了地雷上,这不响不要紧,一响就是要命。哀怨地瞟了一眼一旁脸色极其难看的龙珞,苏汐本想将手抽出来,动了半天,却仍被握得紧紧的,眼见太后的脸越来越绿,她只得略微福了一下身,“臣妾参见太后。” 然而太后连瞟都没瞟她一眼,只是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算你狠!”苏汐暗暗地嘀咕道,抬起头来时却撞见了许公公一脸的阴笑,刺得苏汐的心里一阵不舒服,就在她使劲地瞪着那张脸时,却感觉脖颈里一阵冰凉,疑惑地转过头,原来‘冰山’又开始讲话了。 “欧阳云芷也在天牢。”龙珞毫无感情地陈述了这件事。 虾米?连欧阳家的三小姐也被投入了天牢?苏汐只觉得眼前有n 个问号在飞舞,太后疯了么,那可是宰相欧阳郡的三小姐耶! 原本处于暴怒边缘的太后,这才回过神来,她怎么忘了那欧阳云芷特殊的身份?!太后抿紧嘴唇,脑子里腾地闪过无数个念头,沉吟半晌,方道,“哀家也并不想闹得如此,只是这景妃太没规矩了,竟然敢一夜不归!要是这件事传了出去,皇家的脸面何在?皇帝的脸面何在?” “一夜未归?”龙珞的脑子里现在全被这四个字塞满了,冷着一张脸,低低地重复着,连紧握着苏汐的手也突然垂落。 看着龙珞逐渐变冷的脸庞和自己空落的手掌,苏汐的心蓦地一紧,这下麻烦了,难道真要告诉他自己不在的实情,可是那样的话,陌也会被无辜牵连进来的,如果自己不说,想那蔓贵嫔也不会傻得到处乱嚷嚷吧。 打定好注意,苏汐双眼明亮地看向太后,“臣妾先谢过太后娘娘的挂念,而臣妾之所以一夜未归,全是因为臣妾嫌在若霏殿里闷得慌,这才一个人去御花园散散步的,可谁知,我却不小心迷了路,这才一夜未归的。” 太后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她一眼,“是迷了路?还是去见不该见的人了?” 不该见的人?太后清晰的话语成功地将龙珞冰冷的视线拉到了苏汐的身上。 苏汐顿觉得自己都快被冻成了冰棍,可是太后刚才说什么?不该见的人?难道她也知道自己被陌抱走的事?不可能,不可能,苏汐摇着头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要是她早知道,皇宫早该闹翻了天。 “臣妾不明白太后的话。” “不明白?”太后冷笑道,“好个不明白!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亲妹妹可是明白得很呢!” 亲妹妹?苏汐的脑门上顿时黑线直冒,难不成又是那该死的小丫头惹的祸?深深地哀叹完自己的不幸,她只得再一次大起胆子说道,“臣妾不知云芷对太后说了什么,也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臣妾可以发誓,臣妾真的是迷了路,才一夜未归的。”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太后冷哼一声,后对站立一旁的许公公吩咐道,“许蔚,立刻将欧阳云芷给哀家带到慈宁宫来!” “奴才遵旨。”许公公恭敬地行完礼后,一只脚刚跨出大门,就听到苏汐恍若隔世的声音,“风来了,雨也不会远了。” 许公公僵硬地停在原地,神色复杂地回过头来看着一脸冷漠的苏汐。 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无数个问号在他的脑子里翻飞,都怪自己以为地方太偏僻,才放松了警惕,看来她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收起所有的怒气,许公公满脸凝重的凑进太后的耳畔,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只见太后的脸色由红变白,再到苍白。 太后沉默了良久,方道,“昨日的事是哀家糊涂了,既然景妃都说是迷了路,哀家信了你便是。至于欧阳云芷和若霏殿的奴才,都放了吧。” 这时的苏汐才真正地松了口气,她也是情急之下才把她所听到的说了出来,她所赌的便是许公公在太后面前的得宠,好拖些时间,想想对策,但没想不到这许公公果真厉害,竟然直接让太后让了步,看来她以后又多了个强悍的敌人啊。 诶! “当朕是透明的么?”犹如来自地狱的冰凉声音腾地响起,刺得众人的心脏一阵乱跳。 该死!她怎么忘了还有个‘冰山人’?!苏汐怕怕地转过头,对上龙珞寒冰的视线,不由得倒退了两步。老天,人真的可以这么冷么? “皇帝不是希望哀家饶恕若霏殿的奴才么?如今,哀家已如皇帝所愿,不知皇帝还有什么不满?”太后也是被冻得够呛,可为了事情不再横生枝节,只得硬着头皮答道。 龙珞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似的,寒冰的视线仍旧固执地停留在苏汐的身上。待看得苏汐觉得自己都快成冰雕时,他却转过了头,一言不发地向门外走去。 已经快石化的小灵子顿时醒了过来,一边尖声叫道“皇上起驾”,一边一阵风似的向那抹笼着淡淡忧伤的身影跑去。 是她伤害到他了么?苏汐怔怔地盯着那抹逐渐远去的白影,心里突觉一阵空落。 窗外艳阳高照,慈宁宫内却是一片阴霾。 一脸寒意的太后紧皱着眉双眼微眯地盯着那轮红日,她身后的许公公也是阴沉着一张脸隐藏在大殿内的布帘之后。 许公公的话似还在她的耳边回响,“娘娘,景妃是因为前日被蔓贵嫔推落下水,所以她才一夜未归的,而现在皇上并不知道原因——” “眉儿,你太冲动了。”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才舒展眉头,长叹了一声。 太阳依旧灿烂,赤金的碎屑在布帘之后的许公公脸上折射出一层噬血的光晕。 看来他是该有所行动了。 第十六章 明媚的阳光洒满了整个若霏殿,暖暖的感觉让人心情舒畅。然而一袭紫色纱衣的苏汐却是冷着一张脸瞟着眼前的‘罪魁祸首’,端正地站在她面前的欧阳云芷则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用求救的眼神斜了斜苏汐身后的桃宛,可惜的是在桃宛接触到她的视线后,竟然低低地垂下了头,看来她这次闯的祸还真是不轻啊。 认命地长叹了一口气后,欧阳云芷满脸堆笑地朝苏汐靠近,“好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芷儿这一次的无心之过吧。恩?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娇媚的声线刺得苏汐一身的鸡皮疙瘩一阵乱跳,这小妮子,怎么就知道她受不了这‘媚功’呢?苏汐憋着想要逃跑的冲动,费力地保持着冷漠之色。 看着苏汐似乎已有些松动的表情,欧阳云芷再接再厉道,“好姐姐,芷儿也是因为担心你嘛,可是,姐姐你一夜未归,到底是去了哪里呢?” “这个——”苏汐头痛地在大殿内转来转去,原本想借这次机会,好好教育教育这不听话的小屁孩,却没想到竟将自己给网进去了,看着欧阳云芷一脸的疑惑,苏汐只觉得心里有千只大鼓在敲,震得她心神恍惚。 “不能告诉芷儿么?”欧阳云芷哀怨地盯着她,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苏汐干声地笑了笑,身子竟不由自主地向桃宛移去。 使劲地扯了扯桃宛的衣裳,一脸僵硬笑意的苏汐朝满眼疑惑的桃宛挤挤眼,示意她赶快想个办法摆脱这个‘好奇宝宝’。 桃宛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大有深意地向欧阳云芷回道,“三小姐,大事需要。” “啊——” 一大声的尖叫后,欧阳云芷的尾音被急忙奔过来的两人给硬生生地捂回了肚子里。 这个笨蛋,隔墙有耳那。 苏汐不满地丢给她两个大白眼。 这边厢的欧阳云芷却使劲地眨着眼睛,费劲地表示着自己的悔过。就在三人成奇怪的姿势战斗时,门外一个太监公鸭般的嗓音突然飘了进来,“期禀娘娘,文贵人求见!” 文贵人?苏汐的眼前突然闪过那个头上插满了簪子和金步摇的身影,那指责的话似乎也飘回了她的耳边。来得正好,苏汐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如狐狸般奸诈的微笑,嘿嘿,看她不好好地‘招待’她。 “宛儿,暴风雨来了耶。”满心兴奋的苏汐朝桃宛眨眨眼。没准儿她马上就要见到所谓的后宫斗争了,不知这文贵人会出什么招,但愿别太菜了,布娃娃之类的可就太小儿科了。 “let’s go!”斗志昂扬的苏汐朝早已傻愣着看她的桃宛叫道。 话音刚落,欧阳云芷立马接了过来,“我也要去!” 扬了扬拳头,苏汐一脸警告之色,“问问它吧。” “嘿嘿,”欧阳云芷干笑着慢慢向后退着,“芷儿跟你开玩笑呢,姐姐你早去早回哈,呵呵。” 眼见苏汐的半个身子已跨出了屋子,石化中的桃宛这才清醒过来忙不迭地跟了过去。可是,刚才景妃娘娘在说什么? 笑容灿烂的苏汐一跨进大厅,脸上的笑意顿时凝结。只见一袭淡蓝薄纱的文贵人面色冷淡地望着窗外,敢情是特地来找茬的。苏汐也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也许是她一眼不眨地盯着文贵人,只顾着欣赏窗外风景的女子终于将视线拉回了苏汐的身上。 只见文贵人一脸灿烂的笑容,轻摇着莲步来到她的身旁,向她道了个万福后,关切地问道,“景妃姐姐身子好些了么?妹妹可是挂念得紧呢。” 就你还挂念?苏汐只觉得昨夜的饭都要给吐出来了,但也只得陪着笑脸道,“文贵人客气了,不知今儿到我这儿有何见教?” “哦,你瞧我,光顾着和姐姐说话,连正事都差点忘了。”文贵人歉意地欠欠身,方道,“对皇后娘娘被太后禁足的事,不知姐姐有何打算?” 禁足?打算?苏汐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不够使了,虽然皇后与她交好,可是现在的她力单势薄,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既然她这么关心,想必已有好注意了吧,苏汐笑着试探地问道,“那依你看,我该如何做呢?” 然而文贵人却突然垮下了脸,似是讥讽地答道,“姐姐不是很懂得威胁人吗?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这脸也变得太快了吧,苏汐暗暗吐了吐舌头,正要发话,却听见桃宛恼怒的声音已响起。 “文贵人,这可是在若霏殿!请贵人你注意自己的言辞!” “放肆!”文贵人瞪了一眼桃宛,低吼道,“本宫与你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已处于暴怒边缘的桃宛正欲发火时,却被苏汐用眼神制止了,气得她将头扭向一边,独自生闷气去了。 这个景妃,不知在搞什么飞机,别人都骑到她头上去了,她还没事人似的,真是快气死了!! “所以呢?”苏汐笑脸盈盈地看着文贵人,等着她的继续。 文贵人冷哼一声,“妹妹只是想要告诉姐姐,皇宫里有皇宫的规矩,如果姐姐你还是如此猖狂的话,保不准再回一次冷宫。至于,那句‘风来了,雨也不会远了’,请姐姐今生再莫提起,否则,以后姐姐的身边可能就要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到时,只怕姐姐你会后悔不迭。” 苏汐‘佩服’地拍起掌来,‘尽量温和’地说道,“文贵人,你神经方面没有问题吧?我咋觉得你是把脑袋忘了家没带出来呢?当我是浪得虚名么?随便谁都可以在这儿大呼小叫么?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就敢如此放肆,真要让你混上个‘嫔妃’的头衔,你还不得把皇宫的房顶给掀了?!就算你后台强硬,可以在御花园里横着走,那都是你的事。既然那么张狂,你干嘛不直接叫皇帝把我撵到冷宫去?想要在这指手画脚,下辈子吧!” 一席话说得苏汐浑身都舒畅,虽然你的后台比大理石还硬,但是这样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搞笑派,想我苏汐撒泼那会,你还没出生呢!跟我斗!俩字——没戏! 只见文贵人的脸突然变的煞白,指着苏汐,愤声道,“好!好!既然景妃你如此不知好歹,就不要再怪妹妹无情了!” 话毕,文贵人寒霜扑面地向殿外走去,一只脚还未跨出大门,她突然又回过头来,一脸冰寒的笑,“好心告诉姐姐一句,再是如此,‘画面美人’定会将你带入地狱!还有,皇后娘娘在坤宁宫已等候了姐姐你多时。” “娘娘,她说的‘画面美人’是怎么回事?”眼见文贵人的身影已消失在大殿之外,桃宛满眼疑惑的向苏汐问道。但当她的眼睛接触到苏汐的脸时,桃宛顿时骇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怎样苍白的一张脸啊!仿佛她所有的血色都在一瞬间被抽离,只剩下透明的白。然而苏汐却没心思顾着桃宛的问题,她的脑袋里全被文贵人那句‘画面美人定会将你带入地狱’给塞满了,难道文贵人和许公公他们是一伙的?那她的主子岂不也是那画面美人?苏汐只觉得自己的心尖一片冰凉,这个皇宫,到底存在了多少股势力? 第十七章 坤宁宫。 一袭华丽淡金长袍的皇后闭目假寐地靠坐在贵妃榻上,侍女瑶姝全神贯注地帮她捶着背。 苏汐苦着一张脸,揉了揉自己已经站得酸疼的小腿。真不知这皇后到底想要做什么,明明是她叫自己来的,结果自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她却在睡大头觉!这是什么世道! 忍住想要扁人的冲动,苏汐满脸讨好地小声唤道,“皇后娘娘?” 听到她的声音,瑶姝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娘娘,皇后娘娘在休息。” 废话,她当然知道皇后在睡觉啊,但是她有一大堆的话要问,要再让皇后这么睡下去,她还不得石化成僵尸?刚想回嘴,却见一直假寐的皇后挥了挥手,惊得她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多亏在皇宫里的历练,否则这‘变脸‘的技术,她恐怕穷尽一生都无法学会吧。 皇后微睁双眼,当看到笑得一脸灿烂的苏汐,她勾起唇角,“景妃妹妹来了。” 苏汐忙笑着点头道,“我都等了娘娘好久拉。” “这样啊——”皇后微皱眉,向一旁的瑶姝斥责道,“为何景妃到了,你都不叫醒本宫?” 瑶姝动了动唇角,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而苏汐的心里却浮出一丝愧色,原本她只是想发发牢骚,倒没想到竟害得瑶姝被一顿臭骂。在心里对她表示完歉意,苏汐努力将自己的脸颊调整到最佳状态,方道,“娘娘,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重新获得自由呢?” 皇后悠长地叹了口气,“这件事,先放下吧。本宫听闻朝廷上的形势最近是越发严峻了,皇上对宰相和国舅的势力是越发厌恶了,只怕他现在也在想该如何除之而后快。所以我被禁足也是早晚的事,犯不着为了我再跟皇帝过不去。哦,对了,霍元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霍元?苏汐眨巴着眼睛,傻傻地看着皇后。 “你不知道?” 苏汐老实地点了点头,谁知道他是哪方神仙? “也难怪,这几天,你的麻烦事似乎也不少。”皇后善解人意地自顾说道,“不过,本宫还是希望你找个合适的机会给宰相通些消息,告诉云湄,不管霍元做了什么,千万要忍耐。京城有一半的兵力可都在霍元的手上。” 这是什么意思?苏汐头大的消化着刚才皇后说的话,难道皇后也想谋反? 看到苏汐一脸震惊的神情,皇后突然想到,也许宰相并没有将那件大事告诉这个胸无半点墨的女子。思及此,皇后尴尬地笑了笑,“没事了,本宫只是想要提醒你做事要小心些,免得被人抓住痛脚。” “可是,娘娘,我还有些问题不明白。” “恩?” 苏汐顿了顿,“昨日,文贵人来了若霏殿,她告诉了我‘画面美人’的事——” “什么?!”皇后腾地从贵妃榻上坐起,面含怒气,扯着苏汐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她是怎么告诉你的?” 苏汐吃痛地苦着一张脸,可又不敢叫她放开,只得忍痛答道,“文贵人说那‘画面美人’会将我带到地狱去!娘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她是敌人,她是绝不会通知我来找你;但若是朋友,她又怎会如此说呢?”对于文贵人是敌是友,她还真的没闹明白。 “贱人!!” 皇后一声怒呵,吓得瑶姝慌忙跪下,“娘娘息怒!” 一旁的苏汐也是被她的态度给吓得够呛,都说皇后的脾气温和,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息怒?!”皇后一脸暴怒之色,不停到揉着太阳穴,想不到这个文贵人竟然敢将她的话当耳旁风!当初要不是因为这‘画面美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哥哥和宰相联盟的,闹得如此局面,她也是逼不得已,但没料到文贵人居然还敢跟景妃提‘画面美人’的事,这不是自找死路么?! 当初的毒誓,当初的惺惺相惜,全成了假话! 罢了,罢了,是她太相信人了,才会闹得如此,深吸一口气,皇后淡淡道,“景妃妹妹以后多堤防文贵人吧,至于那‘画面美人’,是宫里的禁忌,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所以你也别想从其他地方知道。你要记住,皇上的耳朵里是绝不能听到关于‘她’的分毫!” 满心疑惑的苏汐刚想问,却被皇后的眼神制止了,看来,‘她’还真的是碰不得。 “还有,告诉云芷,玄亲王两天后会入宫,你叫她使出浑身解数,定要阻碍他与皇帝相见。” “为什么?” 皇后眼神迷离地看着窗外,“后天,是太后的寿诞。有些人,已经急不可奈了。而我们的实力有限,只能一一铲除。” 一一铲除?苏汐愣了半晌,后天,到底会有什么腥风血雨? 玄亲王,他会是谁? 苏汐的脑袋里一团乱麻,仿佛有无数个蚂蚁在撕咬她的神经,而她,到底该如何做? 她紧紧地抱住疼痛欲裂的头,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她双眸明亮地抬起头来。 罢了,她只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抹孤魂,她实在没有必要刻意去改变什么,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窗外,淡金色的阳光透过她的发梢,摇曳出一地的金黄。 第十八章 樱花如雪般在庭院里细细飞舞,粉白的碎片将整个若霏殿染上一层忧伤的色彩。 今天乃是太后的寿诞。 苏汐轻捏一簇樱花瓣,神色紧张地盯着内殿的大门。前日从坤宁宫回来后,因为她怪怪的神色,把桃宛和欧阳云芷吓得够呛。特别是欧阳云芷用她那嗲不死人的‘媚功’成功地将她的话给套了出来,原以为欧阳云芷定会跳得如喜马拉雅山高,然后大叫着‘宁死不屈’的,可是,这是怎么回事?欧阳云芷竟然什么都没说,直接从她眼前消失,奔回内殿去了,这还不打紧,最要紧的是那小妮子居然把自己关在里面两天!乖乖,两天耶!像她这样爱玩失踪的女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诶!”苏汐微皱眉,在心里把自己快给骂了七八十遍了,都怪自己耳根子软,要不也不用这么担心那个小屁孩会做什么傻事了。诶! “吱”地一声,内殿的门应声而开,苏汐像被别人踩到尾巴似的,立马调动全身细胞进行戒备,一眼不眨地盯着那扇门。 一袭浅紫薄纱的欧阳云芷眉眼含笑地从内殿内走了出来,满天飞舞的樱花落在她的发上,她的眉上,使她像极那即将飞天的仙女! 苏汐的眼睛一黯,这两人果真不是一个妈生的,要不别人怎么一打扮就成了仙女,而自个儿再怎么弄,却还是只丑小鸭,真是郁闷那!! “姐姐,好看吗?”没察觉到苏汐的懊恼,欧阳云芷蹦蹦跳跳地来到她的面前,美美地转了几圈。 苏汐忍着想要把美女海扁一次的冲动,满脸堆笑的回道,“好看,好看,美女穿什么都好看。嘿嘿。” “是吗?”欧阳云芷疑惑的眨眨眼,“芷儿怎么觉得姐姐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呢?” 她有那么明显么?苏汐郁闷地把笑脸藏了起来,闷闷道,“今儿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 “做什么?”欧阳云芷眼神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番,“不是姐姐叫我今天打扮漂亮些好把那玄亲王迷住么?” “啊,呵呵。”原来是她说的呀,苏汐摸了摸头,尴尬地笑了几声,“可是,你不是很讨厌玄亲王的么?爹叫你嫁他,你还逃婚来着?” “那么久的事姐姐你怎么还记得啊。”欧阳云芷不满地白了她一眼。 啥?苏汐瞪着犹如铜铃大的双眼,“你这一什么小破孩啊?明明是自己跑到我这避难的,这下好了,还怪我!哼!” “呵呵,姐姐你莫生气嘛,是芷儿说错了拉。”欧阳云芷满脸‘悔恨’地拉住她的胳膊,不断的撒着娇。 老天,她是不是吃准了自己受不了这‘八爪鱼’的攻势?不行,一定得挺住!挺住!苏汐一边在心里给自己加着油,一边面不改色地瞪着她。看她不把她给瞪个窟窿出来!!哼!! 眼见撒娇没有成效,欧阳云芷马上换了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低低抽泣道,“芷儿知道自己给姐姐惹了很多祸,也知道自己前后说话矛盾,可是,芷儿是真的喜欢上了他了嘛,所以也很想嫁给他呀,姐姐你就不要再生芷儿的气了嘛,否则,芷儿会伤心死的。呜呜——” “你喜欢上了谁?”苏汐被她的话吓了一跳,“难不成是——玄亲王?!” 欧阳云芷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天那,这是什么情况?苏汐头大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苏汐急急地拉着她,问道,“难怪自从你住到若霏殿后,就整日不见人影,敢情你就是去找他了?!” 欧阳云芷吸了吸鼻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他喜欢你?” “芷儿也不知道。” 怎么又绕回来了?苏汐只觉得眼前金星四冒,耐着性子再接再厉道,“你既然去找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你呢?” 欧阳云芷用一种像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方道,“芷儿只是说去找他,又没说和他谈过话,或则做其他的事,芷儿怎么会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嘛。” “啪嗒”一声,苏汐的下巴重重地掉到了大理石上。敢情这玄亲王也是一帅哥,要不咋会把这小妮子迷得把啥都忘了。 苏汐不自然地干咳两声,“那个,呃,你的意思就是决定要今晚要让玄亲王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姐姐你可真聪明呢!”小丫头两眼放光,仿佛现在的苏汐已变成了玄亲王,“所以今天芷儿才选了一件紫色的衣裳啊。” “紫色?”好象有什么不对,苏汐不安地重复道。 欧阳云芷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是啊,众若周知,玄亲王最爱的便是紫色拉。” 是这样么?苏汐的心里蓦地闪过一抹紫色的身影,那个温柔如水的男子,那样宛如神祗般高雅的气质,会是他么? 看着苏汐一脸恍惚之色,欧阳云芷不安地小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啊?哦,没什么,没什么。”被欧阳云芷唤回神的苏汐不自然地敷衍道。随后又像是给自己打气般,苏汐一脸坚定之色地握紧了拳头,“肯定是自己多想了,世上喜欢紫色的人何止万千,陌一定不会是玄亲王的!” “姐姐你说什么呢?”欧阳云芷疑惑地眨着眼。 “说你今天漂亮得绝对可以把玄亲王给迷住拉。”苏汐一脸灿烂的笑容,她是真心希望她能得到幸福,虽然这个小屁孩有时比较难缠,但总的来说,也可以算一好人。苏汐好心情地朝她挤挤眼,“说不定,两天后,咱们的云芷就要成为玄亲王妃了呢。” “姐姐!”欧阳云芷娇嗔一声,两颊红霞翻飞。 “哎哟,你个小屁孩还知道害羞啊。” 樱花飞舞的庭院里,飘出了两个少女无忧无虑的笑声。 可是,她们不会知道,过了今晚她们竟会从最好的姐妹变为陌路的敌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各位大大好啊,阿郁来请安咯,呵呵, 因为第一次写文拉,所以,大大们一定要原谅阿郁的速度拉 不过,阿郁保证拉,每天都会更新一章的拉, 星期六和星期天,阿郁尽量更新两到三章拉. 最后,希望喜欢《后妃乱》的大大们一定要到qq原创大赛给阿郁投投票拉, 阿郁鞠躬作揖拉————呵呵 第十九章 是夜,整个皇宫热闹无比。 绚烂的烟花开满整个皇宫上空,热闹而喜庆的气氛将每个人的脸上都染上了一层喜色。 慈宁宫内,太后一袭华贵的深红长袍端坐在凤榻上,旁边的雕龙木椅上,一袭白袍的龙珞阴沉着脸自顾的喝着酒。因为被禁足的缘故,皇后没能来参宴。 苏汐顶着个偌大的假发髻,小心翼翼地坐着,生怕一个不小心,那满头的假发就直接从脑袋上给掉下来了。无聊地转了转眼珠,却无意间撞见了龙珞冰冷的视线,苏汐顿觉心里一阵惊痛,慌忙低下了头,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桌上的酒杯。 看到她躲避的神色,龙珞原本阴沉的脸更是染上一层冰寒,难道她也是如此的讨厌他么? 恭身站在太后身侧的许公公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看来今晚有些人注定是要送命的。好心情地扯了扯嘴角,许公公尖声道,“晚宴开始!” 刹那间,整个慈宁宫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与耳,众人皆是笑脸盈盈地向太后举杯庆贺寿诞。 一袭翠绿薄纱的蔓贵嫔梨涡浅笑地端着酒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眉儿祝姑妈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乖!”太后眉开眼笑地喝过酒,侧身对旁边的龙珞笑道,“皇儿最近可很少去烟雨阁,眉儿可是成天在哀家耳朵边念叨着你呢。” 一脸冰寒的龙珞回过脸来,轻挑剑眉,“怎么太后是嫌生辰太枯燥了么?” 眼见皇帝不耐的神色,太后尴尬地笑了笑,看来她的皇儿是越发的讨厌她了,压住心底的失落,太后转过脸来对众人正色道,“哀家先谢过众位大臣来给我这个老婆子作寿,皇儿年轻,如今朝廷还得多靠各位卿家多多扶持才是。今儿,哀家就借这个机会先谢过大家了!”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举杯道。 殿下的苏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白酒,心里正努力地思考着到底要不要把它给喝下去。虽然她的酒量不错,但老天明鉴,那可是按啤酒来算的,如今真要她灌下这‘二锅头’,不知道会不会马上翘辫子。 这边厢,蔓贵嫔似是不经意地瞥到她一脸不情愿的表情,顿时故意大叫道,“景妃姐姐,你是嫌太后赐的酒不合你的胃口么?” 清晰的语调成功地将所有人的视线拉到了怔怔发呆的苏汐身上。太后微皱着眉,不满地盯着殿下一身白衣的女子。 感受到来自周围不满的杀人视线,苏汐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这个蔓贵嫔,还真是会抓住一切机会来打击报复她!厌恶地瞪了瞪笑得一脸无害的女子,苏汐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地向太后回道,“太后明鉴,臣妾不喝绝不是对太后有什么不满,只是臣妾天生体弱,不胜酒力,还请太后原谅!” 太后刚想回话,却被殿下的蔓贵嫔抢了先,“景妃姐姐这话可就不对了,即使再怎么体弱,这杯对太后姑妈的祝寿酒是怎么也得喝的嘛,除非——”蔓贵嫔大有深意地斜了她一眼,“姐姐是不屑喝这杯酒!” 这是怎么说话的?这下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眼见太后的脸有发绿的趋势,苏汐的心里虽有万般不愿,但也只得满脸堆笑地对太后福身道,“臣妾恭祝太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一仰头,便将一杯白酒直直地灌了下去。 “咳,咳,咳——”想是喝得太急,苏汐头晕晕地抚着胸口满脸通红地咳嗽起来。这该死的‘二锅头’,以后就算打死她,她也绝不再喝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因为她的退步而停止。 满脸娇笑的蔓贵嫔莲步轻摇地来到她的身边,将苏汐面前已经空了的酒杯再次贮满了酒,声音婉转,“景妃姐姐果真厉害,想是再喝三杯也定不会难倒姐姐吧。所以,就请姐姐千万别辜负了眉儿的一片好意。”蔓贵嫔轻笑着从桌上拿起另一只酒杯,朝苏汐一举,一声“先干为敬”后,蔓贵嫔的酒杯已是空空。 敢情这女人是想把她给喝死!苏汐哀怨地盯着面前的酒杯,恨不得将它撕成碎片。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正欲将酒往嘴里送时,一个不亚于天籁的声音直直地飘进了她的耳朵,“朕来替她!” 还没待苏汐反应过来,一个白影已出现在她的面前。头晕晕地想要看清楚来人时,却突然感觉手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握住,冷冰冰的触感使她的脑子一下清醒。一抬首,龙珞雕刻般俊美的五官便直直地映入了她的眼帘,苏汐顿时石化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他,这个冷得像‘冰山’的皇帝竟正就着她的手喝酒!! 这个暧昧的画面,似乎让所有的人措手不及。众人皆是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似乎只沉侵在自己世界的人。 “还想看多久?”龙珞面染微笑地看着她,原本不想帮她来着,但看到她懊恼的神色,他竟什么也顾不得了。 “啊?什么?”已处于白痴状态的苏汐傻傻地回了句。 看着她一副傻掉的表情,龙珞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为什么他以前就没发现她是如此可爱呢? “既然今晚是给太后贺寿的,大家就不要把主次弄混了。”仿佛瞬间换了个人似的,原本还阳光灿烂的脸,转眼就变雨加雪了。 不理会众人掉落的下巴,龙珞自顾着牵起苏汐往殿上走去,而此时的苏汐因为头晕的缘故,竟没想到拒绝,亦步亦趋地跟在龙珞的身后。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龙珞的心也莫名的安定下来。原来就算失去了‘她’,他还是可以拥有如此安心的感觉。 待苏汐已好好地坐在了龙珞的身侧,她才蓦地回过神来,她这是怎么了?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跟他上来了?刚想站起来,却突地感觉到腰间一紧,忙不迭地低下头,却发现龙珞如铁钳般的双手将她搂得死死的。 这个野蛮人到底想要做什么?苏汐圆睁着眼将喷火的视线直直地甩了过去。 无视身侧的‘火山’,龙珞依旧面不改色地直视着前方,只是放在她腰间的手突然加重了些力道。 “算你狠!”为了免受‘皮肉之苦’,苏汐只得郁闷地将喷火的视线收了回来,可是她真的是很冒火!要不发泄发泄也好,心里一念,苏汐顿时将满腔的不满视线投向了大殿之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可真要命。 只见蔓贵嫔青着一张脸瞪着她,那满含恨意的双眼似要将她瞪出个窟窿来! 苏汐怕怕地收回了视线,说实话,这瞪人的火候她还没练到及至,只得先鸣锣收兵。可惜的是,这蔓贵嫔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 只见蔓贵嫔冷着脸道,“皇上!景妃如此放肆,您怎么可以这么纵容她?” “你这是责怪朕的不是?”看来皇帝也不是省油的灯,冰冷的语调使得大殿内的温度骤降。 蔓贵嫔恐惧地缩了缩身子,可是如果她再让皇帝这么下去的话,她以后还怎么在宫里立足?努力地压住来自心底的寒意,她雨带梨花地说道,“臣妾不敢指责皇上,但是景妃她不仅性格暴躁,而且曾经一夜未归,若皇上还是如此,说不定她以后还会闯出更大的祸!” “放肆!”搂着苏汐腰间的手一紧,看来皇帝是真的动怒了,“大胆庄眉沁!你一个小小的贵嫔竟敢指责皇妃的不是,看来你这贵嫔再做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来人!” “奴才在!”面色惶恐的小灵子恭身上前。 “剥夺庄眉沁‘贵嫔’的封号,打入冷宫!”龙珞黑着一张脸,闷声吩咐道。 “奴才遵旨。” “慢着!”太后恼怒的声音及时将小灵子踏出去的脚步制止在了原地,“想要动她,也要问问哀家答不答应!” 听到太后的话,苏汐的心里一紧,这乱糟糟的局面竟全都因她而起。刚想出声,却比龙珞慢了一拍。 犹如来自地狱般邪冷的声音瞬间便窜进了众人的耳膜,“朕的话,便是圣旨!”太后顿时怔住,他真的是如此恨她的么?竟然在她的生辰当众给她难堪!罢了,罢了,她还去争什么?她还为他争什么?仿佛是瞬间被抽去了力气,太后挥手将许公公召上前来,“哀家累了,众位卿家自便吧。” 说完,没再看任何人一眼,太后扶着许公公的手便离开了。 已被石化的小灵子终于清醒,顶着如芒在刺的背,慢慢地向蔓贵嫔靠近,“娘娘,请吧。” “哈哈哈,哈哈哈,”仿佛是遇到了什么特好笑的事般,蔓贵嫔笑得眼泪都滚出来了,“欧阳云若,你很高兴吧,斗垮了我,你很得意吧。可是,你高兴不了多久了,高兴不了多久了,哈哈哈,我会在冷宫里好好地等着你!来日,你必会重复我的下场!!哈哈哈哈” 蔓贵嫔尖声笑着踏出了大殿,而那散发着刻骨恨意的话却让苏汐感到浑身冰凉,连心里也不断地窜起丝丝凉意。 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那么娇气,如果不是她那么好强,事情也绝不会发生到如此地步。喝两杯‘二锅头’算什么,又不会要了小命,可是她为什么要如此冲动呢?如果在这深宫里背负了这么多人的债,她还能怎样离开?她又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陌呢? 苏汐痛苦地抱住瑟瑟发抖的身体,想要将自己与这一切隔离。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异样,龙珞温柔地环抱着她,如暖风般的声音无孔不入地钻进了她的耳多,“这是她自找的,与你无关。” “真的无关么?”苏汐忐忑不安地抬起头来,眼神空洞地对上了龙珞炙热的视线,她的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心安,这是怎么回事? “是的,无关。”龙珞重新将她拥入怀里,温柔地安慰着。 真的是这样么?苏汐空白的脑袋里却突然飘来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也许是被文贵人那句“画面美人会将你带入地狱”给弄得精神恍惚,她竟不自觉地说道,“‘画面美人’也无关么?” 抱着苏汐的身子腾地一僵,龙珞火大地将她推离了自己的怀抱,怒吼道,“你说什么?!” 第二十章 原本热闹的慈宁宫因为龙珞的一声怒吼,顿时静莫如斯,众人均是不明所以地相互交换着疑问的眼色。 想不到太后的寿诞竟成了一幕闹剧! 脸色微红的宰相欧阳郡冷眼看着殿上的人,然而紧握在手中裂开了些许细缝的白瓷酒杯却透露了他的紧张。虽然他没能听到她到底说了什么而惹得皇帝大发怒火,但是现在可是关键时期,也不知皇后到底嘱咐了她没,要再这样下去,今晚就别指望有什么收获了! 宰相欧阳郡的双眼微眯,向对面呆愣站着的桃宛使了个眼色。 接触到宰相的眼色,桃宛忐忑不安地将担心的视线投向了大殿上。 或许是因为龙珞太过用力,此时的苏汐竟是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也许是还沉侵在自责中,也许是被龙珞的动作给吓到了,苏汐只是睁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眼,呆呆地盯着他。 而已处于暴怒状态的龙珞竟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在场之人,现在他的脑子里只剩下‘她’的背叛,‘她’的冷漠。火大地扯起地上的苏汐,龙珞像要杀人般的眼神直直地对上了她的眼。 感受到身体周围灼热的气息,苏汐终于从呆楞中回过神来。可是,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暴戾的皇帝扯着她做什么? 苏汐皱着眉刚想用力从他的‘魔爪’中逃出来时,只听见‘吧嗒’一声,惊得苏汐立马停止了行动。好奇地往地上一望,苏汐的俩瞳孔顿时集聚收缩,接着她准确无误地将俩大白眼丢给了大殿下看傻眼的桃宛, “你看吧,我就说带了这假发髻准得出洋相的吧。” “欧阳云若!”咬牙切齿的声音终于将神游中的苏汐拉回了现实。 怕怕地回过头来,苏汐只觉得自己全身的细胞都恐惧得想要逃离自己的身体。 这是怎样一张寒雪加火山的脸! 是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么?苏汐顶着巨大的压迫感费心地回忆着。 “啊!!”苏汐腾地张大嘴尖叫起来,老天,她好象提到了‘画面美人’!该死,真是该死,皇后不是早提醒过她了吗,皇帝的耳朵里是绝不能听到关于‘她’的分毫,可是她怎么傻得把禁忌都说出来了?!更何况是在太后的寿诞上,这不是自找死路么?! 就在苏汐被骇得整个大脑一片空白时,突然从大殿外清晰地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众人忙又将视线投向了大门。 只见皇后的贴身侍女——瑶姝满脸喜色地颠着小碎步朝大殿跑来。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后,迎着龙珞喷火的视线,瑶姝惶恐不安地跪下道,“奴婢瑶姝特来给皇上报喜!!” 报喜?这个皇后又在搞什么鬼?龙珞面色不善地将想要把苏汐大蟹八块的视线转到了瑶姝身上,冷然道,“何来喜?” 瑶姝压住心底的狂喜,恭恭敬敬地向龙珞磕了一下头,“奴婢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什么?!苏汐震惊地看了一眼瑶姝,随后又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龙珞。只见龙珞阴霾的脸上忽然飘来一丝温暖,原来他也是这样欣喜的么?苏汐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不舒服,呐呐地回过了脸。 “臣等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众人终于在紧绷的状态下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听闻自己有了皇嗣,龙珞的心里还是感到有丝欣喜。毕竟是自己第一次要当父亲,忽略掉刚才的不快,龙珞轻扯嘴角,“小灵子,起驾坤宁宫。” 也是一脸喜色的小灵子高声叫道,“皇上起驾坤宁宫!”后又向殿下的大臣们说道,“各位大人,也请回府歇着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踩着群臣的三呼‘万岁’,龙珞连看都没再看苏汐一眼,神色平淡地向殿外走去。 御花园。 苏汐低垂着脑袋茫然地走着,低落的情绪似乎也感染了跟在她身后的桃宛。 因为今天惹怒皇帝的关系,再加上皇后有喜,指不定以后景妃娘娘都没机会再得圣宠了。都怪自己笨,连一点忙也帮不上,懊恼地叹了口气,桃宛不爽地抬起了头。 “三小姐?”桃宛讶异的声调成功地将苏汐的注意力调了过来。 苏汐看着一脸失落之色的欧阳云芷,急急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玄亲王呢?” 欧阳云芷红着双眼,一听到苏汐的声音,立马扑到了她的怀里,语调哽咽道,“姐姐,他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不会再喜欢别人了,姐姐,芷儿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呜呜呜——” “所以他现在已准备前来慈宁宫了?”没理会她的哭闹,苏汐猛然想起皇后的吩咐,急切地问道。 欧阳云芷擦了擦小脸,才断断续续道,“姐姐不要担心,芷儿走的时候,他还怔怔地待在樱花林里。” “樱花林?”苏汐大惊失色,抓着欧阳云芷的胳膊使劲地摇晃着,“你说的是真的?” “姐姐你弄疼芷儿了。”欧阳云芷苦着小脸,但又被她慌张的神色给吓住了,只得大声地回道,“芷儿什么时候骗过姐姐?!” “是这样么?”苏汐随即放开了她的胳膊,喃喃地重复道。 以为她是担心会误了大事,桃宛安慰她道,“娘娘,不用担心——” 可惜话还未说完,便被苏汐劫下—— “桃宛,你陪着云芷先回若霏殿,我等会就回来!”扔下错愕的两人,苏汐以光的速度向前跑去,在她的心里,那个玄亲王似乎和某个影子重合了起来。 看着飞速消失在自己面前的人影,欧阳云芷的心里莫名一慌,看着同样担心景妃的桃宛,她好心地提议道,“我们也去瞧瞧?” 桃宛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好象总感觉要出什么大事,不安地看了她一眼,方道,“好。” 凄冷的月光下,两个人影急速地向苏汐消失的方向跑去。 “看来,好戏就快开锣了。”许公公阴恻恻地笑着从树影中走了出来,“小安子!” “奴才在!”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太监应声钻了出来。 “去坤宁宫告诉皇上,玄亲王在樱花林等着他。” “是!” 不消一会儿,小太监的身影也消失在不远处。 看着消失的人影,许公公凝了笑意,阴冷的脸浮上了一层肃杀的寒意,“欧阳云芷,你可千万别辜负了咱家一番心意。” 第二十一章 被晕白月光所笼罩下的樱花林有种近乎模糊的梦幻。 一袭白衣的苏汐在樱花林的青石板路上慌慌张张地走着,四周静谧得似乎连她呼吸的声音也能听到。 千万不要是他,千万不要。 苏汐忐忑不安地在心里祈祷着。 幽径里似乎并没有那熟悉的身影,就在苏汐高兴得准备叩谢四方神佛时,一个颀长的紫色背影突兀地跳进了她的眼里。 皎洁的月光下,那个近乎模糊的背影似乎被淡淡的忧伤所笼罩。 是陌吗?已有些神情恍惚的苏汐竟望那抹忧伤的身影怔怔地发起呆来。 樱花如雪般倾洒下来。那些粉白的碎片包裹着清雅的月光,将整个樱花林笼上了一层温润如玉的光华。 就在苏汐以为时间都快停止了时,眼前的人影却突然回过了头。 那如水般温柔的脸上被一层朦胧的月光所覆盖,如神祗般高雅的气质,看得苏汐的心里如揣了只小鹿似的,‘咚咚’直跳。 那不是她日思夜想的陌么? 压住心底的狂喜,仿佛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个华丽的梦境,苏汐一眼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颀长身影,喃喃道,“陌。” 美如画镜的樱花林里,一袭紫袍的龙陌神色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听到她的一声轻呼,龙陌的心里顿时被喜悦涨得满满的。 是她啊,是那个他连做梦都想见到的她啊。 龙陌笑容满面的扬起唇角,踏在细碎的樱花瓣上,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微风吹起他淡紫的长袍,吹起他黑如墨玉的发,吹起他对她刻骨的思念。 轻轻地将眼前的女子拥入怀中,吻着她漆黑如夜的发,龙陌喃喃道,“你来了。” 那忧伤的嗓音仿佛穿越了千年,刺得苏汐的心里一阵揪痛。 是她让他在忧伤中等待了千年么?是她让这个温柔如水的男子蒙上了一层忧郁么? 心疼地将双手覆上了他的背,苏汐的心里终于飘来一丝温暖,“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来了便好。”龙陌紧紧地抱着她,仿佛只要他一放手,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不想告诉她,自从离开了她,他有多么的想念她,以至于连皇兄交代的事都没办好;不想告诉她,自从离开了她,他的生活变得有多么的糟,连日常饮食都变得多余;不想告诉她,这个樱花林,他来了上千次,然而每一次他都带着失望而归,却依然执着地等着她的到来。 今天,他终于等到她了,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问,只想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烂。再也不放开,再也不放开! 闻着自己熟悉的味道,苏汐只觉得一阵心安,将枕在龙陌肩上的脑袋抬了起来,对上那双充满溺爱的眼,苏汐撅起嘴,假装生气道,“陌可真是个坏蛋呢,这么多天了都不来找汐儿。难道陌都没有一丝丝想我吗?” 龙陌略带宠爱地吻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温柔道,“你呢?上次分开后,有没有好想好想我呢?” “当然有啊!”苏汐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双眸亮如繁星。 是这样么?龙陌欣喜地重新将她拥入怀里,似是承诺般低语道,“我也很想很想你,再也不愿与你分开,再也不愿。” 是再也不愿么?苏汐的脑袋里突然闪过刚才皇帝离开的身影,心下莫名的不安。 “陌,你认识玄亲王么?” 抱着苏汐的身子突地一僵。她知道了么?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她,害怕她会为此受到欧阳家族的迫害,可是,现在看来,将她留在这深宫里,才是真正地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 如果将她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那不是更安全么? 打定好注意,龙陌轻轻地将她放开,直视着她充满疑惑的双眼,轻笑道,“玄亲王,姓龙名陌。” “什么?!”虽然有些怀疑,但听到他亲口告诉自己,苏汐还是觉得这个消息太震撼了,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苏汐颤抖着再一次确认道,“你说真的?你就是玄亲王?” 以为她是过于激动,龙陌依然笑容满面地揉了揉她额前细碎的发,温柔道,“如假包换。” 啊哈,竟是这样!竟是这样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弄人么?苏汐失神地苦笑着,连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 龙陌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眼见她就要被地上凸起的石头绊倒,龙陌大惊失色地叫道“小心”,随后又忙不迭地将快要倒在地上的身子揽入了自己的怀抱。 跌入温暖怀抱后的苏汐终于从神游中回过神来,看着龙陌一脸担心的神情,她刚想安慰他,却被一声暴呵打断。 “你们在干什么?!” 如噬血魔王般阴兀的冰冷嗓音直直地向两人袭来。苏汐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按耐住那源自心底的恐慌,她怕怕地转过头去—— 凄冷的月光下,龙珞阴沉着脸半个身子都隐在樱花树下,细长的双眼危险地盯着眼前一袭白衣的女子。 这是什么情况?苏汐只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都被龙珞冰冻的视线给锁住,动弹不得。 她现在是不是该晕倒?苏汐揣着不断遭受重创的心脏鸵鸟般地想到。然而幸运女神似乎永远不会降临到她身上,因为她听到了一个她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姐姐,你,为什么?” 苏汐惨白着一张脸,慢慢地将视线转向了声音的发源地。 一棵绽放得异常绚烂的樱花树下,颤抖着双手扶着树干的桃宛怔怔地看着她,而桃宛身旁的欧阳云芷却是与她同样的面色苍白,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那双黑亮的眼眸里积满了悲伤,不信,以及绝望。 又是因为她么?苏汐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撩人的月色下,空气厚重压抑得难以呼吸,然而成各种姿势站立的五人却都沉默地站着,似乎每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难堪的局面。 微皱眉头的龙陌担心地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女子,心也开始莫名地抽痛起来。从欧阳云芷那声‘姐姐’中,他便猜出了她的身份,那个据说现在很受恩宠的景妃娘娘。可是,他的心里为什么却无法对她隐瞒身份而恼怒呢?他不是应该很恨很恨她的么?骗了他的感情,毁了他对她的信任,他不是应该恨她的么? 血缓缓地流过他冰冷的心脏,那里不是应该不再跳动了么? 她是他的君,他是她的臣,还有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么?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那么想要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为什么他还是舍不得放手? 龙陌顿觉喉咙一阵腥甜,血气直往上涌,‘哇’地一声,竟吐出一口血来! “陌!!!”撕心裂肺地叫喊声刺得整个樱花林都似颤抖了一番。 如瀑布般汹涌的泪水不断地从苏汐的脸上滑落,就在她踉跄着想要跑到他的身边时,身子却突地腾空。苏汐惊叫着转回头,却是寒霜罩脸的龙珞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快点放我下来!!”不理会龙珞越来越冷的脸,苏汐哭喊着在他的怀里不断地挣扎着,她是多么想要挣离这个怀抱,又是多么想要陪在陌的身旁。 制住着她不断挣扎的身体,龙珞将她打横抱起,低冷的嗓音突然就窜进了苏汐的耳膜,“如果不想见到他的尸体,就给朕乖乖的!” 尸体?听闻这两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字,苏汐蓦地停止了哭闹,不舍地望了一眼倒地的龙陌,她突然觉得一股很深的疲倦向她袭来。口中喃喃叫着“陌”,苏汐眼前一黑,晕倒在龙珞的怀里。 “今晚的事,谁也不准向外人提起!!”龙珞细长的双眼凌厉地扫过众人,“欧阳云芷,你将玄亲王送回府中。” “是。”欧阳云芷颤声道。看着地上昏睡的龙陌,她的心里一片迷茫。她最信任的姐姐竟然抢了她心爱的人。 绝对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欧阳云芷紧握着双手,无言地在心中发誓! 她,欧阳云芷,绝对会报复的!! 月色似乎更冷了些,龙珞冷着堪与冰山媲美的脸小心地抱着苏汐走出了樱花林。 月光皎洁地照耀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那粗壮的树干上赫然嵌着五个黑洞洞的印记。 这天,乱了。 桃宛迷茫地抬起头,看着高挂天空的那轮残月。 她的心,也乱了。 第二十二章 脑中浑黑一片,心痛的感觉像一簇奔腾不息的潮水在她的身体里蔓延。口中喃喃地叫着“陌”,一袭白衣的女子紧闭着双眼神色痛苦地摇着头。 “果真那么喜欢他么?”眼中莫名流露出淡淡忧伤的龙珞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轻轻地将她的手握在掌中,龙珞的脑海里突然浮出了那抹他始终压在心底的身影。 皎洁的月光透射进来,朦胧中他似乎被拉入了一个虚幻的时空。 那样遥远而美好的岁月啊。 虚无的月光下,龙珞冰山般俊美的脸上突地飘来一丝丝温暖,连眼底那浓得抹不开的阴兀都浮出了笑意。 也是那片如画的樱花林啊。 飘逸的薄纱,曼妙的舞姿,倾国倾城的容。 ‘她’语笑嫣然地唤他“珞”,如黄鹂般清脆的嗓音曾经是那样的令他迷恋。龙珞的眼神渐渐涣散开来,似乎他又沉醉到了那样愉悦的日子里。 可是,‘她’背叛了他!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背叛了他!! 刹那间,龙珞温柔的眼神突地变得阴狠,连握着苏汐的手也渐渐发力,修长的手指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起一层森然的寒光。 “痛。”苏汐吃痛的抿紧唇角,毫无意识地睁开眼来。 床塌边,一袭白袍的龙珞像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中,连那双寒冰似的眼也似乎没了生气。 苏汐撑着疲倦的身子,本想坐起来,却感觉手被紧紧地握住。清亮的双眸顿时向床边的龙珞看去。 他似乎在极力地压抑着什么,连额上都布满了一层细碎的薄汗。握着她的手的手冰冷异常,那样刻骨的寒意,刺得苏汐浑身一激灵。 他到底在怨恨什么? 苏汐的脑海里顿时闪过刚才的情景—— 反抓着龙珞的手,她腾地咆哮道,“陌怎么了?你把陌怎么了?!” 刺耳的惊怒声终于将龙珞从那伤痛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对上苏汐喷火的双眸,他剑眉微拢,“你觉得我应该把他怎么了?” “如果你敢伤害他,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如果陌有什么事,她要怎么活下去? 话里的决绝终于将龙珞心底的那丝温柔给驱散了,两指腾地攫住她的下颚,怒吼道,“他究竟有什么好?!我给予你的一切难到还不能让你感到满足?!还是你心机深沉地想要利用他来打垮我?!” 许是被龙珞的怒吼给吓住了,苏汐满腔的怒火居然全没了踪影,望着那张与陌有几分相似的脸,喃喃道,“为什么?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他,我就想要留在他的身边?为什么像他那么好的人会喜欢上我这样一抓一大把的人?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 看着她恍惚的神情,龙珞的心里突然抽痛了一下,然而攫着她下颚的手指并没有松开,逼着她正视着自己的眼睛,他面色阴冷地威胁道,“若不想他有什么闪失,就给我好好地待在宫里!今夜的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 浑黑的苍穹里,孤月冷冷地拢着大地。 翌日。慈宁宫。 淡金色的阳光涂满整个宫殿,心情极佳的太后正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月季。 殿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许公公闻声走了出去。一脸凝重的小安子凑进许公公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便匆匆地退下了。 “怎么了?”太后连看都没看一眼许公公,似是不意地问道。 许公公藏起满脸的喜色,急步走到太后身旁,小声道,“娘娘,景妃似乎与玄亲王有染——” “放肆!”太后阴沉着脸回过头来,怒斥道,“这等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 许公公忽地变了脸色,慌忙跪下道,“娘娘息怒,奴才也是听人胡说的!” 太后这才稍微缓和了脸色,淡淡道,“以后这些事,都不要再往哀家这传。哀家老了,不想再参与到这些俗事中。” 看到许公公欲言又止的神情,太后又道,“你还想说什么?” 许公公恭敬地磕了个头,方道,“奴才是为娘娘不值!” 太后波澜不惊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恼恨,不过顷刻间又恢复了淡淡的神色,“争得太多又有何用?哀家如今一心只想参佛,后宫的事,哀家不想再过问。” “可是,娘娘,蔓贵嫔还在冷宫里等着您去救她。”眼见太后云淡风清的样子,许公公忙不迭地提醒道,“而且,若景妃她‘红杏出墙’这件事是真的,而皇上还置之不理,那我们堂堂鹰仪皇朝岂不是要被欧阳家族所把持?” “放肆!”太后厉呵道,“你这奴才,今儿是想掉脑袋么?!” 然而跪在地上的许公公却丝毫没有慌张,迎着太后质问的眼神,他再接再励道,“太后明鉴,奴才只是为冷宫的蔓贵嫔不值,为娘娘您不值!他欧阳家何德何能,要娘娘您屈居他之下?!” “是为哀家不值?还是为你原来的主子不值?”太后冷哼一声,“别以为哀家什么都不知道!” 许公公心里一窒,想不到这老妖妇竟看得这般透彻,诚惶诚恐地磕了下头,他颤抖着回道,“娘娘言重了,奴才一心只为娘娘!” “罢了。”太后轻叹一声,“当年的事,哀家也做得绝了些。如今,只要你少动些歪脑筋,这‘首领太监’的位置绝不会落到他人手中。” “奴才谢太后隆恩。”许公公阴沉着脸埋首,待抬起头来时,已是满面谄媚的笑。 太后沉吟良久,方道,“眉儿的事,颇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无路可走,因为玉瑶,皇帝也不可能让她在冷宫待得太久——” ‘玉瑶’两个字,蓦地将许公公的脸上染上一层杀意,但瞬间却又消失不见。 似乎并没注意到身边奴才的异样,太后若有所思地继续道,“若是哀家没有猜错,皇后这时有喜,也并非那么简单。现如今,你就只管陪哀家好好地待在慈宁宫念佛吧。” 言毕,太后的唇角忽地扬起,“有场好戏,就快开锣了。” “奴才遵旨。” 荷花池。 嫩绿的荷叶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更加朝气蓬勃。 一袭嫩绿宫装的芫昕低垂着头,急急地向假山旁的人影走去。 “公公,这么急找奴婢来到底有什么事?” 背对着她的人影回过头来,许公公整张脸都隐藏在假山的阴影中,“你先告诉咱家,蔓贵嫔最近怎么样了?” 芫昕疑惑地答道,“到没什么大的举动,只是时常坐在窗前发呆。” “那就好。”许公公略微放下心来,“今天咱家叫你来,是要告诉你,我们的计划得先搁一搁。” “为什么?!”芫昕震惊地看着他,为了这个计划,他们付出了那么多,现如今竟要放弃了么? “小声些!”许公公低斥,随后又不放心地四处瞧了瞧,方道,“咱家的意思是缓期再实行,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当前我们还是‘坐山观虎斗’吧,那老妖妇的心计似乎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这是什么意思?” 许公公茫然地摇了摇头,“具体的咱家也不太清楚,只恐怕蔓贵嫔被打入了冷宫,才是这真正斗争的开始。” 不理会芫昕满面的疑惑,许公公阴冷的笑意浮上唇角,“这欧阳云若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咱们当朝的皇后可不是盏省油的灯!还有那欧阳云芷,咱家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们姐妹反目呢。” 听完许公公的话,芫昕只觉得心里一阵畅快,对他略微福了一下身,她神情严肃道,“奴婢先谢过公公对主子的大恩了!” 许公公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脸上突地闪过一丝追忆,随后他淡淡道,“别忘了,她也是咱家的主子。” 第二十三章 若霏殿。 一脸担忧之色的桃宛一边焦灼不安地看着窗前一袭白衣的女子,一边又焦急地看了看殿门外。 一阵微风吹过,苏汐惧寒地缩了缩脖子,有预感似地转过头看了眼桃宛,淡淡道,“怎么了?” “娘娘,皇后娘娘的侍女瑶姝在殿外等候您多时了。” “是么?”苏汐简单地应了声,又将视线拉至了窗外,看着满庭院的樱花怔怔出神。良久,她才轻扯嘴角,“最近,朝廷上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明白她是意有所指,桃宛在心里挣扎了良久,最终还是咬唇答道,“玄亲王病了,有好几天没上朝了。” “严重吗?”苏汐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扯着桃宛的衣袖急问道。 看着她焦急的神色,桃宛忙不迭地答道,“娘娘不用担心,只是小小的风寒罢了。” “那就好。”放开了桃宛,苏汐一脸恍惚地又坐回了窗边,“云芷,好么?” 自从知道了她和龙陌的事后,欧阳云芷在当晚就收拾包袱回了宰相府。苏汐无奈地长叹了一声,这个小屁孩,现在该是很恨她的吧? “娘娘,您如今怎么还有心思去关心她人?”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又与玄亲王扯上了关系,只怕以后在这深宫里的日子更是难熬,桃宛急得红了眼,哽咽道,“宛儿不知道娘娘到底是怎样遇上王爷的,也不管三小姐到底想要怎样,宛儿只是担心娘娘您!若是您还不想办法让自己在这深宫里谋得一席之地,只怕就是王爷有心想将您接出这深宫,也无计可施!” “他会么?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他还会么?”这个秘密揭穿了,他们也许就再也回不去了,苏汐轻叹一口气,满眼痛苦地转回了头,喃喃道,“若是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你要怎么办?” 桃宛轻轻地走过去,将大红的披风覆在她的肩上后,才凑进她的耳边,小声道,“娘娘的心思,宛儿明白。但是,娘娘您也要明白,您的身份乃是皇妃娘娘。现在只有假意讨好了皇上,您才有机会过您想要的生活。若是您再这样意志消沉,只怕您这一生,都无法离开这座深宫!” 一番话说得苏汐的身子颤了几颤,她的侍女桃宛这是在告诉她,她可以不管欧阳家的大事,单单得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么?满眼疑惑地对上桃宛清亮的眼眸,苏汐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桃宛凄然一笑,握住她没有温度的手,喃喃道,“进宫这么久,很多事宛儿也看明白了,娘娘您是想要自由飞翔的小鸟,而这深宫终究会折断您想飞的翅膀。宛儿不想见到没有生气的您,所以宛儿会尽最大的努力帮您实现您的梦想。” 苏汐僵硬着身子听完了桃宛的话,想不到最了解她的竟然是这个整天提醒她不要忘了‘大事’的人,感激地回握着桃宛的手,苏汐真诚地道了一声谢。 既是这样,她也不该再这样整天都郁郁寡欢的。高声地大笑几声后,苏汐顿时感觉所有的激情都回来了!是的,她该打起精神来!为了能和陌永远在一起,她必须得有所行动了。斗志昂扬地朝窗外的樱花挥舞着双手,苏汐扯着大嗓门叫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吧唧’一声,看傻眼的桃宛情不自禁地吞了下口水,这,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娘娘,瑶姝还在外面等着您呢。” “哦,那我们走吧。”一脸灿烂笑容的苏汐边说边跨出了大殿。说真的,她还真的是蛮好奇这有喜的皇后娘娘到底找她有啥贵干? 坤宁宫。 因为皇后怀孕的关系,龙珞特地叫人将坤宁宫重新修葺了一番,所以整个宫里都透出了勃勃生机,连花草似乎都开得更艳了些。 大殿内,皇后一袭华丽的淡金长袍侧身坐在贵妃榻上。眼见苏汐出现在殿门前,她连忙走了过去,拉着她的手,笑脸盈盈道,“景妃妹妹可来了,真是叫人好等呢。” 苏汐干干地笑了笑,“不知娘娘叫我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急什么?”皇后娇嗔道,随后又转头对一旁的瑶姝道,“你先领桃宛去偏厅,本宫有些话要对景妃妹妹说。” “是。”恭敬地福了一下身后,俩人便退了出去。 当偌大个宫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时,苏汐的心里却突然没来由地飘来一丝不安。这个坤宁宫,似乎流动着某中怪异的气息。 “娘娘,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受不了殿内的压抑感,苏汐耐着性子再次开口问道。 “瞧你急的!”皇后语笑嫣然地将苏汐拉到了贵妃榻前的椅子坐下后,才施施然道,“罢了,本宫今儿找你来,是有件重要的事要与你商量。” 重要的事?苏汐的心里‘咯噔’一跳,急忙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别慌。”皇后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你有没有想过,当晚你得罪了皇上,瑶姝怎么会那么巧就跑到了慈宁宫报喜?” 苏汐微蹙了一下眉,细细地回忆起来。越想越觉不对,越想越觉得骇然。 “莫不是——” 看到皇后严肃地向她点了一下头,苏汐顿时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嘴,睁着大大的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所以我们得想个万全的法子,好让这个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 苏汐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因为她刚才似乎看见一向温和的皇后脸上突地浮上了一丝狠色。可是,皇后是为了救她才谎称怀孕的,而她怎么还可以这样怀疑皇后对自己有什么算计?一定是刚才自己的眼花了!一定是! 收起所有的思绪,苏汐一脸凝重地看着皇后道,“既然娘娘是为了我才摊上这一麻烦事的,如此,那我也必会襄助娘娘!” “好!不愧是本宫的好妹妹!”皇后眉目含笑地又握住了她的手,“你觉得让文贵人来背这‘黑锅’如何? “文贵人?”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后,苏汐茫然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是文贵人呢?” “为什么?”皇后冷笑着放开了她的手,度步走到窗前,背对着苏汐冷冷道,“她知道得太多了。连‘画面美人’的事,她都敢随便嚷嚷,还不送她上路,岂不要坏了你我的大事?” 话里的寒意刺得苏汐心尖冰凉,这就是所谓的后宫斗争么?在似乎很平常的谈话中,就轻易地决定了某个人的生死,这样的日子,她们不嫌活得痛苦么? 感到身后的沉默,皇后转过头来,看着脸色苍白的白衣女子,她轻扯唇角,“吓到你了么?”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苏汐,忙不迭地回道,“没,没,只是不知道娘娘具体想要怎么做?”算了,就算她不答应,皇后也一定会做的,自己又何必再惹得皇后不高兴呢?更何况,她还梦想着有一天能和陌重聚,这里的斗争,既然不可避免,那就勇敢去面对吧。 没理会苏汐脸上不断变化的神色,皇后淡淡道,“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本宫之所以告诉你,就是希望当你突然知道本宫流产后,不至于什么都干不了。” 哦,原来是想让她落井下石呀。了解了皇后的意思,苏汐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寒,朝皇后欠欠身,她语调清晰地回道,“臣妾明白了,请娘娘好生歇着吧。” “也好。”皇后满面笑容地朝她摆摆手,“你先回去吧,若是有事,本宫自会差人来告诉你的。” “是。臣妾告退。” 就在皇后一眼不眨地看着庭院外不断消失的身影时,瑶姝却不知何时已来到了皇后的身后,“娘娘,您告诉她,不怕她会告诉皇上?” “量她也没那个胆子!”皇后尖笑着回过头来,“本以为她是个易于操纵的傀儡,倒没想到她一出了冷宫,居然尽得恩宠。再这样下去,她还不得想本宫的位置?!” “若是她联合文贵人呢?”瑶姝不放心道。 “哦?”皇后眼露寒光地瞟了瑶姝一眼,“若是那样,本宫必会将她变成第二个‘画面美人’!” 那刻骨的寒意,刺得瑶姝浑身冰凉。看了眼窗外那抹已淡的人影,瑶姝立马福身道,“奴婢明白了。” 第二十四章 天,微微透出些许阴霾。 苏汐微仰着头,不理会桃宛在一旁叽叽喳喳,专心地想着自己自从穿过来后所发生的事。微凉的寒意窜进她的脖子,不自然地打了个冷颤后,苏汐蓦地转过头来,对桃宛说道,“在我还没进宫时,宫里最得宠的是谁?” “当然是玉妃娘娘啊。”脱口而出后,桃宛自知失言,慌忙地垂下了头。 “玉妃?”苏汐看着桃宛若有所思地念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闻言桃宛慌忙跪了下去,颤声道,“奴婢失言,求娘娘恕罪!” 听着桃宛连自称也变了,苏汐更觉事有蹊跷,板着一张脸硬声道,“若你还不说,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娘娘!”桃宛吓得猛伏下了身,“奴婢只知道当年玉妃是因为与肃亲王犯上做乱的事有些瓜葛,才被太后娘娘下令处死的。” “叛乱?” “是。”桃宛忐忑不安地答道。 脑袋里突然闪出一抹身影,苏汐腾地叫道,“那玉妃是否长得倾国倾城?还有她的名字?” “这——”桃宛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吱吱唔唔着不知该如何答话。 “照实说!” “是!”不安地看着苏汐暴怒的脸,桃宛心惊胆战道,“玉妃乃是肃亲王的义女,名叫蒙玉瑶。至于玉妃长得怎样,奴婢也没见过,但奴婢听其他宫女说,说,说玉妃乃是我鹰仪皇朝第一美女!” 颤抖着将话说完后,桃宛浑身瘫软地跪在原地。 第一美女? “画面美人!”苏汐低呼一声,原来所有的症结都在此啊。 心情豁然开朗的苏汐淡笑着将地上的桃宛拉了起来,看着桃宛脸上的惧色,她疑惑道,“平时看你都是张牙舞爪的样子,今天是怎么了?” “呵呵,没什么。”桃宛不自然地笑道,“怎么说您也是主子嘛。” “是吗?” “恩恩恩。” 明知桃宛是敷衍她,可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倒也没再深究,凝重地看了桃宛一眼,她才道,“有些事我得马上去弄清楚,你还是先回若霏殿等我吧。” 桃宛张张嘴,刚想回话,却被苏汐拦了下来—— “什么都不准问!先回去!” 看着苏汐一脸‘没商量’的神色,桃宛也只得将满腔的疑问压入心底,恭敬地答道,“是。” “那娘娘您可得一切小心。” “知道了,快走吧。”苏汐不耐烦地挥挥手。眼见桃宛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苏汐顿时如离弦的箭凭着自己模糊的记忆向那座诡异的宫殿跑去。 天,似乎又阴沉了些。 在找错了n 个地方后,满头大汗的苏汐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颤抖着推开大门,苏汐的心里紧张异常,连手心里也薄汗涔涔。压着想要逃跑的冲动,她轻手轻脚地窜进了内厅。 正对着她的墙面上依然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眉眼含笑地看着她。稳了稳心神,苏汐双腿哆嗦着朝墙面靠近。 内厅的布帘轻轻地晃动着,美人的身影也是若隐若现。这诡异的动静刺得苏汐的心脏一阵狂跳。 近了,更近了。 苏汐顶着巨大的压抑感,小声地问道,“有人在吗?” 然而除了她粗重的喘息声,整个内厅依然静莫如斯,只有那些白色布帘在轻轻地晃动。 “我知道你,你就不要再躲了!”受不了太过安静的环境,苏汐冷不丁地大叫道。 “知道我?”声音突地从那堵墙后传了出来。 又是上次那干裂而嘶哑的嗓音!苏汐只觉得浑身突地冒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尽力地控制着心底的寒意,她硬着头皮道,“是的。我知道你,鹰仪皇朝第一美女——蒙玉瑶!!堂堂的玉妃娘娘!!” “玉妃娘娘?哈哈哈!”墙后的人一阵狂笑,那声音尖利而扭曲,刺得苏汐的耳朵一阵生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止住了笑,干裂的声音蓦地钻进了苏汐的耳朵,“这里是禁地,你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你是谁?” 原本心里极度恐惧,然而听了‘她’的问话,苏汐的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放松。想想自从她穿了过来,好象还从没有人问过她是谁,他们都想当然地把她当成了欧阳云若,鹰仪皇朝的景妃娘娘。 苏汐苦笑着将自己从胡想中拉了回来,回道,“该怎么说呢?与他们,我是景妃;可对我自己来说,我只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抹孤魂,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跑到了这具躯壳里。” “孤魂?”墙内的嘶哑的声音颤了颤,随后‘她’突然急切道,“你是否在你们那个时代叫苏汐,而在这里却叫欧阳云若?” “你怎么知道?!”这下换苏汐吃惊了,看来这墙面后女人的身份也许并不是玉妃那样简单。 “我怎么知道?哈哈!”许是得到了苏汐的肯定,‘她’又尖声笑了起来,“既是我带你来的,我又怎会不知道?!” 仿佛是被吓住了,苏汐的脸刹那间变得苍白,喃喃地重复道,“你带我来的?” 沉默,沉默。内殿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苏汐不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就在她感到快崩溃了时,那堵墙却突然发出一声闷想。 “吱”的一声,墙面应声而开。 一个披散着长发穿着堇色长袍的女人突兀地出现在苏汐的面前,‘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干声道,“好久不见。我是蒙玉瑶。”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苏汐蓦地发出一声尖叫。 那张脸,那张本该倾国倾城的脸居然布满了狰狞的刀疤! 第二十五章 昏黄的阳光慢慢透进这座诡异的宫殿,将整个内殿都染上了一层刺骨的寒意。 满脸惊惧之色的苏汐双手紧紧地拽住衣角,直直地盯着‘她’,双唇颤抖着问道,“你的脸?” “吓到你了吧?”‘她’轻扯唇角,努力地想要绽放出一个微笑,然而‘她’这一笑却使满脸的刀疤跟着抖了起来,看得苏汐一阵晕眩。 许是察觉了她的恐惧,‘她’低下了头,那漆黑如夜的长发便直直地垂了下来,挡住了苏汐的视线。 沉默了良久后,‘她’忽然语调凄婉道,“是我用‘逆天符咒’招你到此的。因为不想带着遗憾走完这一生,才冒此一试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凄凉和无奈,苏汐竟觉得心里一片悲戚,情不自禁地问道。 “为什么?”被长发覆盖的双肩轻轻地颤了颤,随后便听到‘她’嘶哑的嗓音道,“为了不再让他怨恨我,为了不再让他活在痛苦中,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那个他,是皇帝么?” “是啊,是我最爱的珞啊。”仿佛是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中,‘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恍惚。 时间在渐渐地流失,窗外已是红彤彤的一片。受不了‘她’突然的沉默,苏汐只得问道,“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里么?” “因为你是我的转世,我们拥有相同的命格。” “转世?命格?”不敢相信的苏汐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难道她来此就是要改变‘她’的命运么? “你不相信我?”黑发下的脸微微抽搐。 “不!”苏汐忙不迭地辩白道,“我只是很好奇关于你的一切。” “是这样么?”干裂的声音终于镇定下来,“如此,便不要让你失望了吧。” 悠长地叹了口气后,那如锯木头般嘶裂的声音便从那满头黑发下传了出来—— “如你所知,我乃是肃亲王的义女蒙玉瑶。可事实上,我姓庄,名唤眉雪,而当朝太后便是我的姑妈。”没理会面前女子的抽气声,‘她’继续道,“自小我便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小小年纪便已出落得美艳异常。五岁那年,爹请来相士替我批命。那相士告诉我爹说,我乃是妲己转世,将来必定是红颜祸水!” “巧的是,此时还是皇后的太后正准备定下我与珞的亲事。知道了这件事后,她竟然叫爹将我撵出帝都。迫与她的压力,爹只好将我托付给了远在边关的肃亲王,并改名‘蒙玉瑶’。本来以为自己就会如此平淡地过一生了,但似乎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十七岁那年,偶然地竟在边关市场上遇见了微服出巡的珞!” “然后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他不顾太后的反对,执意要立我为妃。因为有他的呵护,因为有他的疼爱,我的人生终于焕发了神采。以为会这样幸福地走完这一生,却不曾料到,因为珞初掌天下的缘故,义父竟然想趁此举事!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我一直小心地回避着这个问题。然而是我自己太天真了,早就将我定为祸水的太后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过我?” “一封名为‘通敌叛国’的书信好巧不巧地出现在了玉落殿里,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我与义父商议夺取鹰仪皇朝实权的计划。真是可笑,那张纸上居然还清楚地写明了,我嫁入宫中只是为了迷惑皇帝,然后趁机将他毒死!哈哈,哈哈,你觉得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么?” 悲伤的情绪也莫名地感染了苏汐,看着‘她’因为大笑而不断颤抖的身子,她的心底蓦地涌上一股透彻的寒意。 “可是我最爱的珞啊,在看了那张所谓的证据后,竟然什么都没问,直接下令把我软禁在玉落殿。待我再见到他时,已是几个月之后。肃亲王兵败,被判株连九族。虽然他极力地想要保我一命,但太后是绝不会让他轻易如愿的。联了众臣硬是逼他下了‘斩立决’的旨。” 内殿突然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她’仿佛是石化了般,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有几缕发丝在冷风中轻轻飞舞。 时间仿佛就此凝固,似有一个世纪那样冗长。就在苏汐考虑着要不要提醒‘她’时,那饱含哀伤的声音又蓦地窜入了她的耳朵—— “漆黑如夜的早晨里,我命定的劫数已到——” ‘她’的声音蓦地变得恍惚,那虚无的声音似乎将苏汐朦胧的意识拉入了那个令‘她’不堪回首的早晨。 玉落殿。 天,阴沉得可怕。 一袭华丽堇色长袍的蒙玉瑶披散着长发神情呆滞地蜷缩在大殿的角落里。侧身站在她身旁的是一脸担心之色的芫昕和许蔚,两人俱是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主子。 当年她被太后撵出帝都后,本为庄府掌事姑姑的芫昕执意要与她前往边关。于她来说,芫昕就是她所有的依赖,边关寄人篱下的几年,若是没有芫昕的关心照顾,只怕她早已郁郁而终。 至于许蔚,她才进宫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在文贵人处当差的小太监。因为一次不小心打翻了文贵人最爱的玫瑰花胭脂,本应该遭受重罚的他却好运地遇见了特地来窜门的她。一时不忍,便替他求了情。但没想到这一求情,反倒害了他。当他满面伤痕地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向她求援时,由于自责,她便向文贵人要了他。至此,他便一直留在了她的身边。 “皇后娘娘到!!” 小太监尖利的嗓音突兀地传入了寂静的玉落殿。 闻声,一直在发呆的蒙玉瑶终于抬起了头。映入她眼帘的是妆容华贵的皇后,轻蔑的神情使得她的心里突地窜出一股不安的情绪。 扶着小太监的手走入大殿的皇后,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斜睨了眼前憔悴的女子良久后,她冷笑着出声道,“想不到我堂堂鹰仪皇朝的第一美女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真是叫本宫心情格外舒畅啊。” 眼见面前的女子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紧咬着双唇盯着她,皇后的心里突然窜出一股无名怒火,尖声叫道,“好个‘通敌叛国’的女子!本宫倒要看看你到底会硬到何时?!瑶姝!!” “奴婢在!”唤瑶姝的女子恭身向前。 “将玉落殿的一干奴才全都给本宫撵出去,本宫要亲自审问她!” “是。” 利落地回答后,瑶姝指使着身后的太监将朝侧身站在蒙玉瑶身旁的芫昕和许蔚靠近。两人均是高声叫着“娘娘”,不肯离去,无奈皇后人多势众,徒劳地挣扎了半晌后,两人还是被拉了出去。 “哐啷”一声,大殿的门重重地应声合上,一脸冷笑的皇后轻扯嘴角,“好了,终于清净了。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人了,是恩是怨也该算算清楚了。” 不明所以的蒙玉瑶仍然抿紧着双唇,冷眼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继续。 “你倒还挺能沉得住气。”皇后轻哼一声,缓缓地朝她靠近,似笑非笑地圈起她的发丝,冷然道,“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还真是令人讨厌!”手上的力道一紧,蒙玉瑶吃痛地闷哼一声,使劲地抬起脸来瞪着眼前似乎已陷入疯狂状态的女子。 “啪”地一声,蒙玉瑶白皙的脸上已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皇后恼怒的声音随后响起,“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狐媚子!犯下了如此重罪,居然还迷得皇上不肯将你治罪!” 不肯将她治罪?珞真的是这样想的么?可是为什么不来找她问清楚呢?为什么不听她解释呢?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沿着她悲伤的脸颊蜿蜒而下,笨蛋珞啊!为什么不来问她呢? “你哭什么?!”皇后怒吼道,“分了后宫所有女人应得的宠爱,你还有什么资格哭?!不过,报应啊,真是报应啊,哈哈哈,你也只能猖狂至此了!哈哈哈!知道欧阳云若么?她可是这次平乱的大功臣宰相欧阳郡的二女儿,不久后,她就会代替你的位子,成为皇帝新的皇妃!!哈哈,想不到吧,纵然如此地宠爱你,皇帝也不可能只会有你一个妃子的!!!哈哈哈!” 欧阳云若?蒙玉瑶心中一动,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了替她批命的相士来。出城的那日,她竟又遇见了那相士,他给了她一个符咒,教她使用的方法,并告诉她,她的劫数只有远在异时空的转世并与她拥有相同命格的女子才能帮她化解。 魂之招至,劫之化之。 然而没发现她异常的皇后却仿佛是发现了什么特别可笑的事般,狂笑得连眼泪也出来了。待她笑得快喘不过气时,她忽然满脸木然之色的看着她冷冷道,“今儿,本宫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特地来赐你一杯毒酒的!” 毒酒?蒙玉瑶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不是说珞不肯将她治罪么?如今赐毒酒又是怎么回事? 不理会她满脸的疑惑,皇后冷着脸将早已搁置在桌上的酒端了过来,“领旨谢恩。” 颤抖着接过皇后手里的酒,蒙玉瑶心中一片死寂,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酒,她端着酒杯的手指蓦地收紧。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就此死去,不甘心让珞误会她! 许是看出了她心中的不甘,皇后急步上前,使劲地抓着她的手将满杯的酒直直地灌入了她的嘴里!! “哐啷”一声,白瓷破裂之声在气氛突显压抑的玉落殿清晰异常。 “娘娘!!”奋力地冲破了重重阻拦的芫昕和许蔚突地撞开了大门。一袭华丽堇色长袍的女子跌倒在地,嘴角旁是一丝丝嫣红的血迹。看着被皇后的人死命拉住的芫昕和许蔚,她眼神迷离地冲着他们努力地牵动唇角,“欧阳云若,欧阳——” “娘娘!!”在他们痛苦的叫喊声中,蒙玉瑶缓缓地闭上了眼。 “扑通”一声,在皇后示意拉住他们的小太监放手时,两人顿时跪了下去,眼泪长流不止。芫昕死死地拽紧衣角,早知这欧阳二小姐是个刁蛮而刻薄的主儿,但没想到她还没进宫,竟然就联合皇后来逼死了自己的主子!芫昕抿紧双唇,在心中立誓道,“欧阳云若!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人,皇后淡淡道,“蒙玉瑶已畏罪自杀。来人!” “奴才在!” “将她的尸首给本宫带走!” “是!” 四个小太监拉着哭天抢地的芫昕和许蔚,另外四人则抬起蒙玉瑶的尸首急匆匆地跟在皇后身后。眨眼间,整个玉落殿便只剩下神情呆滞的芫昕和许蔚了。 天,似乎又黑了些。 第二十六章 “欧阳云若?她念她做什么?”皇后满心疑惑地低垂着头喃喃地自语道。忽然一声请安,将她浑身的汗毛都吓得竖了起来。 “臣妾参见娘娘!”一袭淡蓝纱衣的文贵人恭敬地向皇后福了一下身。 看见来人,皇后顿时心慌意乱,低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文贵人嫣然一笑,“不瞒娘娘,臣妾是特地来为玉妃娘娘送行的。怎么说也是姐妹一场,午时后她就要被斩头了,做妹妹的自然要来送她一程。”似是不经意地往皇后的身后瞟了一眼,文贵人疑惑道,“娘娘今早也是来送行的么?” 皇后不自然地笑了笑,“难得妹妹你有心,不过没有皇上的旨意,这玉落殿可不是随便能进的!” “是吗?”文贵人轻笑着向前走去,待看到那被四个小太监抬着的蒙玉瑶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颤抖着叫道,“这!这是——” 还没待她说完,早觉不对劲的皇后急忙走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在她的耳边小声道,“不要乱嚷嚷,待会本宫自会告诉你实情。” 看着皇后一脸警告的神色,文贵人忙不迭地点点头。满意地看着她的表现,皇后又在她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刹时,整个玉落殿外的空气怪异莫名。 一脸惨白的文贵人不自然地干咳了几声后,方道,“既然皇上已下旨,臣妾不敢再硬闯。” 听到她的话,皇后的心终于微微地落了下来,警告似地瞪了眼身后的人,皇后低声道,“都给本宫管好自己的嘴!若有差池,小心你们的脑袋!” 听到皇后冰冷的语调,众人均是骇得双腿一软,忙不迭地跪下道,“奴才遵旨!” 仿佛是感到有什么异样,皇后不放心地转过头看了两眼,然而除了一群骇得双腿发软的奴才们,哪里有什么人?!微觉安心地回过头,对众人吩咐道,“走吧!” 可她哪里知道,昏黑的光晕里,着青灰色太监服的许蔚目光森冷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皇后一声令下,众人皆是战战兢兢地跟在她的身后。 面色煞白的文贵人也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忐忑不安地看着皇后领着他们进入了一条僻静的小路。 皇后,究竟要带他们去哪里? 待文贵人觉得自己全身都快恐惧得僵硬时,一座散发着古怪气息的宫殿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按着狂跳不止的心脏,文贵人惶恐不安地问道,“娘娘,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皇后已伸手推开了那重厚重的大门。 清晰地展现在文贵人面前的大殿里,风无声地扬起无数的白纱,细碎的声响惹得文贵人一身的鸡皮疙瘩一阵乱跳。 皇后冷笑一声,转过头来对被吓得不轻的众人厉声道,“全都给本宫进去!” “是!”颤抖着双腿的众人均是皱着一张苦瓜脸哆哆嗦嗦地迈进了大殿。 待众人全都进来了后,只听见“吱”地一声,大殿的门已重重合上。殿外的许蔚急步跑上前来,就着微小的门缝,他双眼死死地盯着大殿内一身华贵装扮的皇后。 淡淡地扫了一眼直打哆嗦的奴才,皇后冷冷道,“你们几个,将蒙玉瑶的尸首抬到内殿去。” “奴才遵旨!”恭敬地磕完头后,顶着皇后冰冷的视线,四人惶恐不安地抬着尸首进了内殿。 满意地看着四人的身影消失后,皇后又将注意力转向了余下的人,“今儿大家辛苦了,本宫特地准备了佳酿来犒赏大家。瑶姝!” “奴婢在!” “赐酒!” “是。” 一脸冷漠之色的瑶姝手捧托盘朝吓呆的众人靠近。 看着托盘上一杯杯散发着妖冶光泽的佳酿,众人的心里均是一窒。哆嗦着双手却始终不敢把瑶姝手里的酒接过来。 这边厢文贵人也是被吓得够呛,刚叫了声“娘娘”,便被皇后凌厉的眼神给吓得住了嘴。 不满地看着众人,皇后冷声道,“要本宫亲自端么?” “奴才不敢!”骇得双腿发软的众人均是“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哀叫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饶命?”皇后轻笑出声道,“本宫可没说要谁的命,本宫只是可怜大家辛劳,这才赐酒的。难道各位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本宫?” “奴才不敢!” “既是如此,那就不要辜负了本宫的一片心意。”皇后轻笑着向一旁的瑶姝使了个眼色。 心领神会的瑶姝端着酒走到众人的跟前,面带微笑道,“各位公公,请吧。” 跪着的众人相互看了眼,终于将托盘中的酒杯端了起来。 “啊!!!” 看着不断倒下的人,文贵人蓦地一声尖叫。殿门外的许蔚看得也是一阵心惊,这个皇后,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妹妹吓坏了吧?”一脸温和笑意的皇后朝文贵人走来,拉着她冰凉的双手,她突然满脸凝重道,“今日的事,本宫都只是奉了太后的懿旨——” 太后的懿旨?殿门外的许蔚突觉大脑一片空白,那个总是一脸慈爱的太后竟然是杀害自己主子的真凶!!死命地握紧双手,许蔚步履凌乱地离开了这座宫殿。 他明白了,太后,那个老妖妇!他绝对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感到粘在自己身上森冷视线的消失,皇后终于放心地长舒了口气。放开了眼前一脸骇色女子的手,皇后淡淡道,“瑶姝,待会你领内殿的那几个太监去偏殿,记住,一定要做得滴水不露!” 瑶姝恭身行了一礼,方道,“奴婢明白了。” “恩。”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复又转过头对文贵人道,“你随本宫进去,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艰难地动了动唇角,文贵人终究应声道,“是。” 光线暗淡的内殿内。 一袭堇色长袍的女子发丝凌乱地躺在地上,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散发着无限恨意的双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倾城女子,皇后冷笑着走到她的身侧,使劲地踢了她一脚,“怎么还要给本宫装死么?” 装死?已经被皇后吓得半死的文贵人,听到她的话,心里又是一惊,颤抖着煞白的双唇,恐惧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 还以为皇后只是在发泄不满,哪知道那面色苍白的女子竟真的慢慢地睁开了眼! 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蒙玉瑶摇头叹息着,看来她已经来到了地狱。 然而冷哼声却突兀地在她的耳边响起,“舍得醒来了?” 努力地撑起瘫软的身子,寻着声音看去,蒙玉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那是,那是皇后啊! “很好奇本宫怎会在这里?”皇后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后又抬起头看着她身后的那堵雪白的墙壁怔怔地出神,良久,才听到她略带凄凉的声音,“那面墙,将会绝世倾城啊。” 不懂她话里隐藏的深意,蒙玉瑶微皱眉,“皇后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皇后神色凄楚地低下头来,死死得盯了她良久后,轻笑出声,“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能将你凌迟处死。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犯了如此重的罪,他还是想尽办法要保你一命呢?你告诉本宫,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扯着她长长的发丝,皇后面色狰狞地蹲了下来。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吃痛地往回拉着长发,蒙玉瑶气恼地瞪着她,这个一向以温和的脾气而备受大家尊重的皇后怎么会有这样阴暗的一面? 这边傻站了半天的文贵人也是问号满天飞,战战兢兢地靠近皇后,她不安地问道,“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瞥了眼文贵人,皇后的神色稍微缓和,正欲说话时,却看见瑶姝领了几个画师模样的人走进了内殿。看见殿内的皇后和文贵人,众人忙不迭地下跪请安道,“微臣(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参见文贵人!!” “起来吧。”已恢复满脸笑意的皇后直起身来,朝瑶姝使了一个眼色。 会意的瑶姝立马走到她身边,凑进她的耳边,小声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满意地点点头,皇后笑容满面地对眼前的画师说道,“想必各位已接了圣旨,那么就不要再耽误时间了吧。” “微臣遵旨!” 看着画师已走到了那面雪白的墙壁前,皇后一声轻呵,“瑶姝!” “奴婢在!” “给玉妃娘娘好好整理一番,这画要是不美,本宫可脱不了干系。”冷笑着回头看了眼满眼疑惑的女子,皇后接着道,“待这副画成了后,本宫再慢慢地告诉你实情。不要担心,本宫有的是时间!” 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一句话,转向文贵人的脸上已是一片温和的笑意,“妹妹想必也累了,先随本宫歇息会吧。接下来的事,还得费些精神呢。” 忐忑不安地福了一下身,文贵人轻声道,“臣妾遵命。” 第二十七章 天色越发亮了起来,只是这座宫殿内的气氛仍是压抑得难以呼吸。 文贵人仰着头凝神地看着天,紧握着的双手已冒出了些许薄汗。 这个时辰,应该是玉妃被砍头的时候吧? 今天她本是打算到玉落殿好好地羞辱蒙玉瑶一番,却未曾料到居然碰到了皇后。瞧着皇后一脸的阴狠之色,她的心里真是止不住地直打哆嗦。她从来没见过如此可怕的皇后,在她的心里皇后一直都是那么高贵而性情温和。当初,皇上那么宠爱玉妃,即使后宫有人传言皇后的位置不稳时,皇后都从未表露出有什么不满,倒是她们几个经常在皇后的跟前说三道四的,替皇后不值。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今天的皇后似乎是换了个人,浑身散发出的寒意令她惶恐不安。 微侧头瞟了一眼一直闭目养神的皇后,文贵人按奈住满心的惧意,正欲开口时,却看见瑶姝急步向她们走来,无奈她只得赶紧收拾好情绪,假装镇定地站在皇后的身旁。 面无表情的瑶姝连看都没看文贵人一眼,就径直凑到皇后的耳边小声道,“娘娘,画妥了。” “是吗?”皇后缓缓地睁开眼来,看着满殿飞舞的白纱,她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侧头对文贵人温和一笑,“这些个不愧是我朝技艺超群的画师,这才过了两个时辰,竟就画妥了。如此,我们也要去瞧瞧才好。” “是。” “哦,对了。”半个身子已跨进内殿的皇后,忽然回过头来对身后的瑶姝提醒道,“还有几杯薄酒,可千万别浪费了。” 已听出弦外之音的瑶姝轻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恩。”皇后满意地应声,瞟了一眼满脸骇色的女子,她蓦地笑道,“妹妹今儿是怎么了?以往在本宫处不是对玉妃有诸多不满的么?见到她那副样子,妹妹不是应该喜笑颜开吗?” 看着皇后一脸冰寒的笑,文贵人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颤声道,“劳娘娘挂念了,臣妾,臣妾——” “罢了。”看她一副吞吐的样子,皇后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舒服,要想在这‘吃人’的后宫里站得一席之地,怎能如此怕事? “娘娘,请吧。”善解人意的瑶姝及时出声,扭转了即将变得尴尬的气氛。 “这件事如此隐秘,既然被文贵人撞见了,娘娘不是应该想尽办法封了她的嘴么?怎么还会如此的沉不住气呢?娘娘到底在想些什么?”心下疑惑的瑶姝不安地跟在她们的后面进了内殿。 这边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文贵人也是被皇后刚才的一番问吓得够呛,这个皇后,真是越来越让人感到恐惧了! “到了。” 听到皇后的一声低语,文贵人立马抬起了头。 飘逸的薄纱间,一个女子的剪影若隐若现。 这,这不是—— 文贵人惊呼一声,顾不得身后的皇后,她蓦地向前跑去。努力地将遮眼的白纱挡开,在到了那面墙前,文贵人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 杏眼桃腮,柳眉含羞,身若杨柳扶枝,美目流盼,一袭华丽的堇色长袍称得她白皙的皮肤更是如婴儿般细腻。 一个栩栩如生的玉妃就这样直直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为什么?”转过头来的文贵人看着面色阴沉的皇后,神情恍惚地问道。 “为什么?”皇后轻笑着重复了一遍,又将视线投到浑身瘫软在地的蒙玉瑶,厉呵道,“因为她高明的狐媚手段!竟然令皇帝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捏紧蒙玉瑶的胳膊,皇后愤声道,“你高兴了吧?即使被判‘斩立决’,他还是用了‘偷梁换柱’的计来保全你!还有,这,这满面绝美的画也是他吩咐画的!” 眼泪如一弯清泉不断地夺眶而出,蒙玉瑶死死地咬住双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她最爱的珞啊,原来也是这样深爱着她的么?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将她带到这里来?为什么要让皇后来告诉她这一切呢? 反抓着皇后的手,她哭喊道,“带我去见珞!带我去见他!!” “贱人!!”皇后一抽手后便甩了她一个耳光。 “娘娘!”文贵人一声低呼。 “都给本宫住口!”凌厉地扫了一眼文贵人,皇后回过头来对蒙玉瑶低吼道,“本宫现在不想再跟你废话!接下来的话,你给本宫好好地听清楚!办好了皇帝交代的事,我们再来慢慢磨!!” 有一瞬间的失神后,皇后淡漠的声音恍若隔世般传来—— “你刚才喝的酒里掺了一种假死药,是皇上秘密遣了大内侍卫去西域寻回的。也许只有让侍侯你的太监宫女亲眼目睹你的死亡,多疑的太后也只能相信你真的是‘畏罪自杀’了。” “而这幅画——”眼神迷离地抚摩着墙面上的画,皇后忽地厉声道,“知道了你对他的背叛后,知道太后执意要将你诛灭后,他有多痛苦,你知道吗?!他说他不能原谅你的背叛,永远不想再见到你!可是,他终究还是割舍不下。这满面绝美的画啊——” “所以,你明白了么?为什么那么痛恨你死的我居然会突兀地出现在你的玉落殿里?!若不是他的一道圣旨,你这条命便不会好好的留到此时!!”看着皇后满脸的哀怨之色,一旁的文贵人的心里也突然被愤恨涨得满满的。本以为她这次难逃一死,却没想到皇上对她如此情深,竟下了圣旨要皇后秘密地将她藏在这里!!若是事情淡了,皇帝指不准又回过头来将她给接了出去?! 这个想法顿时骇得文贵人脑里一片空白,原以为少了倾国倾城,她们便可‘雨露均沾’。可是,若是她再出现,她们还有什么盼头?! 交握地双手紧了紧,文贵人苍白的面庞突地飘来一丝狠色。 她绝对不可以让她再出现在皇帝的面前,绝对不可以!! 然而还沉侵在皇后话里的蒙玉瑶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的临近。现在她的脑子里全被龙珞占满了。她从不知道为了她,珞竟然背负了那么多! 这叫她情何以堪?! 沉默。沉默。 内殿里如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不断飞舞的白纱在昭示着这里诡异的静谧。 “砰”地一声,一个响雷突地在天空里炸开。 刹时,原本碧蓝的天顿时变得昏黑沉沉。 面色狰狞的皇后在忽明忽暗的闪电中一步一步地向呆坐在地上的蒙玉瑶靠近,紧握在她手中的匕首闪着妖冶的光。 在文贵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时,原本呆坐在地上的女子蓦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寒光森森的匕首尖端,嫣红的血如散落的珠子。 “既然不能杀了你,我便毁了这绝世倾城!”皇后狞笑着,“想必以你现在的姿容,也没脸再见他了吧?!” 话毕,一道血红的伤口再次攀上了她白玉般的面颊。 看着痛得不断尖叫的蒙玉瑶,文贵人突觉心里一阵畅快,连原本被骇得发冷的身子也恢复了暖意。 原来,她也是如此的恨她啊。 “让我来。” 冰冷的语调突地在皇后耳边响起,诧异地回过头后,皇后忽然满脸笑容道,“难得妹妹也有如此雅兴,那本宫可不能让你失望了!” 冷漠地接过皇后手里的匕首,文贵人步伐坚定地向她靠近。 “不,不。”已痛得有些麻木的蒙玉瑶看着眼前不断靠近的身影,本能地叫道。 然而,晚了,晚了。 那不断喷薄而出的血液,不仅染红了飞舞的白纱,也染红了文贵人散发着无限恨意的双眸。 几声惨叫后,内殿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好了,结束了。”皇后疲惫地看了眼地上满身是血的女子,对一旁的瑶姝吩咐道,“给她脸上的伤敷些药,只要让它不再流血就可以了。”“是。”瑶姝应声上前,低头默默地用白布擦拭着蒙玉瑶满脸的血迹。 “妹妹先跟本宫出来吧,有些事,本宫还要交代你一番。” 呆愣了片刻的文贵人,看着皇后远去的背影,她忙不迭地跟了出去。 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皇后低低道,“过不了几日,庄眉沁与欧阳云若便会进宫。虽说这件事是有皇上授意,但本宫在皇帝的心里只怕已是一根刺了。” “所以,待她们进宫后,妹妹便假意与庄眉沁交好吧。本宫听闻,太后可是很疼她这个宝贝侄女的。至于欧阳云若,都说她是个胸无两点墨的女子,这样的棋子,便让本宫自己来教导吧。” 文贵人怔怔地看了皇后良久,方福身道,“臣妾谨遵娘娘的旨意。” 皇后轻扯唇角,淡淡道,“如此,这‘画面美人’的事,便让它从此烂在肚子里吧。” “是。” 窗外,是一层厚重的色彩。 第二十八章 夜,漆黑得犹如浓墨。 夜风冷冷地翻弄着白纱。 眼眸逐渐转变清亮的苏汐惊怔地从‘她’的回忆中走出来。 那样温和的皇后怎会如此狠毒?! 难道是她太天真了?以为凭借自己远比她们多了上千年的智慧,这小小的后宫,她还玩不转它?可是,她错了,一开始她就错了。不属于这里的她,怎么可能玩得如鱼得水?! 悠长地叹了口气,苏汐再次将同情的视线拉向了一直垂着头的女子。虽然她也很想帮‘她’,可是凭她一个小小的皇妃,她能斗得过皇后?斗得过太后吗?更何况她现在也是麻烦一身背,由于陌的事,说不准皇帝哪天一不高兴就把她再给弄冷宫去了! 挥去所有的思绪,面色沉静的苏汐突地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为什么要让我陷入这混乱的局面?” “为什么?”‘她’低喃一声,豁然又抬起头来,看着苏汐的目光冰冷而阴森,厉声道,“因为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无视苏汐被骇得苍白的脸庞,‘她’尖笑着朝她靠近,“我等了那么久,久得连自己都快撑不下去了。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让她们如此逍遥!!你能明白吗?你能明白吗?!” “不!!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苏汐紧紧地抱着头,尖声叫道。她不属于这里,为什么要将她卷进来?这样充满阴谋算计的皇宫,不是她所熟悉的,一直在亲人的呵护下长大的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过像米虫一般的日子。 “可是,你还是变了,变得也会算计了。”仿佛知道她心里所想的,‘她’冷静地开口道。 愣愣地瞧了一眼眼前满脸狰狞刀疤的女子,苏汐断断续续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是胡说么?”蒙玉瑶转过头看着那满面绝美的画,淡淡道,“你不是也在算计着怎样逃出宫去么?” 震惊地看着‘她’,苏汐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会知道?” “不是早告诉你了么?你是我命格相同的转世,或多或少,也都有些心意相通。所以,你的言谈举止大多也与我相似。” “相似?”这是不是说她穿过来只是为了再扮演一次‘她’? 干裂的喉咙突地传来一阵刺痛,堇衣女子懊恼地皱皱眉,努力地调整好呼吸,‘她’已是薄汗涔涔了。 这该死的皇后,居然还在那杯酒里掺了少量的哑药!虽不至让‘她’成为哑巴,但说太多话后,喉咙便会如针扎般疼。 看来只得长话短说了,一只手紧紧地勒住纤细的脖颈,尖利而扭曲的声音顿时响起—— “只要你答应我为我平反,日后我必会助你逃出皇宫!” 骇人的声音激起苏汐浑身的鸡皮疙瘩,紧皱了好一会眉,她突然道,“为什么我要帮你?” “为什么?”仿佛没料到她会问如此的蠢问题,蒙玉瑶轻笑摇头道,“除了我,没有人能帮你离开。还有,皇后假怀孕的事,只怕你已陷入了她的计中。还有陌,你不是很想与他一起的么?” “所以,你没得选择!” “我不是你的转世么?为什么还要威胁我?” “对不起。”蒙玉瑶侧过身来,脸上满是歉疚的神色,“遭遇了那么多,即使是最亲的珞,我也办法再相信。”所以,就不要怪‘她’了吧,‘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击了。 “你真的能助我离开?”不放心的苏汐紧接着追问道。 “你不是都已经决定好了么?” 虽然惊诧‘她’的直白,但苏汐也挺佩服她的。因为,她确实决定好了,能出宫与陌永远在一起,那她还有什么不能试的? 刚想向‘她’道别,却蓦地听到一声闷响,原来‘她’已进去了。伴随着重重的关门声,蒙玉瑶嘶哑的嗓音再次飘入了苏汐的耳朵—— “办好了我的事,再来找我吧。那时,我便会助你离开!” 愣了半晌,苏汐突地道,“哦。”挠挠头,便举步离开了。 蒙老天垂怜,以‘路痴’出名的苏汐居然在夜黑风高的杀人夜成功地窜回了若霏殿。 就在她喜笑颜开准备烧香拜拜四方神佛时,眼前突地涌出一片光明。 努力地眨着眼好不容易适应了光亮,苏汐疑惑地自语道,“难道皇帝又跑来了?” 哦,老天,这可不好玩。白了一眼窗纸上凸显的剪影,苏汐不满地嘟囔几声后,便猫着腰尽量轻踩着步子向侧厅走去。 今天偷窥到了这么大的秘密,她累得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现在的她已没有任何精力再和皇帝‘大战三百回合’了。 长长地吁了口气后,满头大汗的苏汐终于来到了目的地。真是搞不懂,是不是自己与‘她’太相似了,所以皇帝才会突然对她改观的? 算了,不想了,烦死人了。挥走满脑子复杂的思绪,苏汐皱着一张苦瓜脸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侧厅的门。待她看到那张似乎散发着诱惑光芒的床时,她的双眼都发光了。老天!她终于见到床了!! “这个小桃宛,倒挺会享受的,把床整得这么软。”舒服的噌了噌被子,再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满屋的瞌睡虫似乎都来到了苏汐的耳边。诶,终于可以睡觉了。 “恩恩,别扯被子。”睡眼朦胧的苏汐迷迷糊糊地往上扯着不断下滑的被子。 舔舔干裂的嘴唇,准备再与周公下棋的她,突地听到一个熟悉而又略带恼怒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炸开—— “该死的奴才,火都烧到家门口了,竟然还敢在姑奶奶的床上蒙头大睡?!” 揉了揉被桃宛震得生疼的耳朵,苏汐不情愿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要知道,这小丫头的火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看着眼前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皮还不断往下掉的苏汐,桃宛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老天,她刚才骂了什么? 然而等了好久桃宛都没有再说话,困得不行的苏汐打着呵欠伸手拉拉了被子,准备再次滑进‘温柔乡’。 “娘娘?!” 惊呼声再次阻止了苏汐想要睡觉的冲动,火大的从床上跳了下来,她瞪着堪与铜玲比大的双眼,恼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原本以为桃宛也会回瞪过来,可是,这是怎么回事?这小丫头怎么热泪盈眶的? 莫名其妙地看着桃宛呆呆的表情,苏汐突然有种慌乱的感觉,忙扯着她的胳膊道,“昨晚皇上真的来过了?” 用力的遏制住想要奔腾而出的泪水,桃宛摇头道,“昨晚皇后娘娘跌倒了,皇上特地遣了灵公公来传旨,要娘娘您去一趟坤宁宫。” 跌倒?苏汐的心里咯噔一跳,难道这恶毒的皇后这么快就要动手了?她都还没来得及想想计策呢。 没发现苏汐不自然的神色,桃宛继续道,“昨晚,灵公公一直在大殿内等您。他的脸色黑得吓人,说是皇上在坤宁宫大发脾气,立马要见到娘娘您!那样子吓得整个若霏殿的奴才惶恐不安,直到天亮,他才回去复命。” 大发脾气?硬要见我?苏汐的脑门上顿时蹦出了些许汗珠,难道自己也被算进去了? 心下骇然的她急忙叫桃宛给自己草草地梳洗了一番后,便如离弦的箭猛地向坤宁宫跑去。让皇帝等了她那么久,她这条小命还真的是不太安全那。 当苏汐气喘如牛的到了坤宁宫后,那满院子跪着的奴才吓得她腿肚子直抽筋。呆怔在原地的她,正努力地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进去。瞧这架势,敢情今儿她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这边厢早已在大殿门外张望了半天的小灵子,在看到大门那抹迟疑着不敢向前的淡紫色身影蓦地尖声道,“景妃娘娘到!!” 刹那间,整个院子的奴才全都回过头来。老实说,被这么多人观看的感觉真的是不咋样,更何况他们的眼里似乎还带着朦胧的敌意。 头皮发麻的苏汐干笑着小跑着进了大殿。 空气特别浑浊的大殿内,龙珞黑着一张脸,紧盯着苏汐的细长双眼里全是恼怒的恨意。而跪在一旁身子如筛糠似地抖个不停的文贵人却是满眼的无奈看着她。 这是什么情况?皇后又跑哪去了? 顶着巨大的压迫感,苏汐不安的下跪请安道,“臣妾参见皇上。”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大殿依旧一片沉默。 而一直低着头的苏汐却苦着脸默默地在心里哀叹着自己的不幸—— 再跪下去,她的双腿大概就废了。 突然,她的耳边传来一阵奇特的香味,还没待苏汐反应过来时,她的下颚已被龙珞修长的手指抬起。 瞬间,她便听到龙珞暴怒的声音道,“老实给朕交代,为什么要指使文贵人去加害皇后的孩子?!” 指使文贵人?苏汐震惊地看着他,这个计划怎么没按照原定的路线发展?还是皇后已对她有所戒备了? 难怪那满院的奴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她,若是皇后真的掉了孩子,只怕这坤宁宫所有的人都得陪葬! 可是,现在她该怎么办?是不是假装晕倒比较好? 第二十九章 看着皇帝暴怒的脸庞,苏汐心下怕怕地想要把自己从‘魔爪’中解救出来。然而,她越动,他捏得越紧,敢情他是打算把她的下颚给捏碎。 放弃了挣扎,她开始顶着零下几十度的低寒高速地运转自己已有些生锈的脑子。 看这整个坤宁宫的人的造型,只怕这皇后还未脱离危险期,要不那满院子大大小小的奴才也不会可怜兮兮地一直跪着。 可是,这个文贵人,为什么会冤枉她是‘幕后真凶’呢? 还有这个笨蛋皇帝,别人说什么他都信,真是对不起悉心教导他几十年的老师。 诶!她到底要怎么做啊? 眼见皇帝的脸色有变绿的趋势,苏汐强忍着被捏得声疼的下颚道,“臣妾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不过,臣妾也许可以帮皇后娘娘脱离险境!” “就凭你?”放开她的下颚,龙珞冷冷道。 怀疑她的能力?哼!苏汐厌恶地在心里鄙视了他数百遍,才慢慢道,“若是不能保住皇后的孩子,臣妾甘愿受罚!” 龙珞张口欲接,却被从内殿匆忙跑出的太医抢了先—— 只见满脸汗水的太医颤抖着跪下磕头道,“期禀皇上,皇子恐怕保不住了。” “什么?!”龙珞惊怔,后大声骂道,“你们这些饭桶,朕养你们有何用?!” 看着演技已达‘影帝’标准的太医,苏汐真是恨不得立马拜他为师。说不定以后,她还得靠‘登台演出 ’来赚取生活费呢。 呵呵,好象真的有金子在飞哦。 “欧阳云若!你还不给朕进去!!” 盛怒的声音成功地将苏汐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不满地瞟了一眼皇帝,苏汐以飞的速度窜入了内殿。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古代人的嗓门就那么大,害得她的耳朵简直有罢工的趋势。诶,命苦啊。 光线暗淡的内殿内,皇后神色疲倦地躺在床上,一旁的瑶姝正在忙碌地为皇后擦汗,还有几个小宫女神色慌张地站在离床颇远的地方。待看见飞奔而至的苏汐时,众人忙不迭地请安道,“奴婢参见景妃娘娘。” 挥手示意所有的人出去后,脸色极其难看的苏汐走近了皇后。 “娘娘,戏做过了,往往会适得其反的。” 闻声,皇后虚弱地睁开眼来,待看清来人时,她突地笑容满面的坐了起来,“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妹妹来看我了。” “别再妹妹长妹妹短的了,听得我恶心。”自从晓得了皇后阴暗的一面后,苏汐便再难掩自己对她的厌恶。 然而,皇后却是以为她知道了文贵人陷害她的事,遂无谓地笑笑道,“妹妹这样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本宫怕耽搁得太久,最后吃亏的反而是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倒要看看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这纸是永远也包不住火的。而且昨日文贵人来了趟坤宁宫,本宫担心她发现了什么,这才迫不得已将计划提前的。再说,太后也指不准在打算着怎样抓本宫的痛脚!” “是吗?”苏汐皮笑肉不笑道,“我还以为娘娘是打算利用‘假’怀孕的事来个一箭双雕呢?!” “妹妹这话怎么说的?”皇后似乎颇为生气道,“这条计本是我们两人商量好的。只是没想到文贵人她竟会反咬一口!不过,既然妹妹能想到办法进来,说明妹妹已有了解决的法子,不妨说与本宫听听?” 怀疑地看了她n 眼后,苏汐终于开口道,“娘娘的胎儿还好好的吧?”想要这么快脱身,我偏不让你如愿!! 本以为皇后一定会拒绝的,却听到她语调清晰道,“多亏妹妹高明的医术,本宫母子才得已平安。” “那就好,我也可以复命了。” 忽明忽暗的烛火里,皇后冷笑着躺下,以后想利用‘假怀孕’的事来牵制我,你还嫩了些!这次放过你,不代表还有下次! 而这边急速向外走着的苏汐也蓦地从心底窜出一股寒意,难道皇后已识破了她的计划?不可能,不可能!想法一晃而过后,她立马否定道。若是皇后真的发现了,她还能说皇子还在么? 略微安心后,她又开始头疼怎样去告诉皇帝她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救回皇子的?唉,为什么总有那么多麻烦事围着她呢? 一看见淡紫的身影,龙珞急忙奔过来,扯着苏汐的胳膊问道,“怎么样了?” 蹙着眉看了他一眼,苏汐淡淡道,“母子平安。” 闻言,龙珞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放开了她的胳膊,便急急地向内殿走去。 呼~~还好没再问她,否则她就该睁着眼睛胡编乱造了。 “景妃娘娘到底是怎么保住皇子的?” 突兀地提问声差点吓得苏汐刚顺过的气又背了过去,面色不善地将视线拉入声音的发源地,她恶狠狠道,“好你个文贵人!我自问没什么地方得罪你,你是不是觉着我好欺负,才敢诬陷我?!” 文贵人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用冰冷的声音道,“皇子是否真在,娘娘和臣妾都心里有数。臣妾只是想告诉娘娘,今日您能躲过这一劫,不是因为您手里握着她的把柄,而是她早已算计好怎样利用您握着的把柄好好地将您除去。刚才您说母子平安,只怕皇后孩子没了时,这责任自然就会牵到您的头上。” 为什么会是这样?本该是她在算计,为什么反而还被皇后给算入了计中? 诧异地盯着眼前一脸苍白的女子,苏汐紧皱眉头,“你到底在密谋什么?” “密谋?”文贵人哑声道,“我只是一时失误,要不然哪能这么容易就中了她的计?不过,我是真的累了,只想以后好好地呆在霞飞殿内修身养性。所以我就将计就计——” “把我指为‘幕后真凶’?”苏汐面无表情地截了文贵人的话,“只要皇帝相信的话,我便必回冷宫,而你做为帮凶,哦,不,也可以理解为你是受我的胁迫,才对皇后下手的。因此,你最多是被皇帝禁足在自己的寝宫里!不错啊,这计策还真是高明。看来也颇费了皇后的一番心血。” 诧异地看着苏汐,文贵人的脸越发的白了起来,“你,你怎么知道?” “哼!我知道得可多了。被皇后抓住痛脚的你,若是不帮她完成这件事,只怕现在你已在冷宫待了好些天了!”皇后啊,你还真的是会利用人那!还有这个笨蛋,被别人卖了,还喜滋滋地帮别人数钱!可是,自己不是也顺着她的计划走的么?果然,自己也聪明不到哪去! 诶,悠长地叹了口气,苏汐淡淡道,“不要以为躲回霞飞殿,便不会有麻烦上身了。‘画面美人’不会将我带入地狱,‘她’倒是在地狱里等着你!放心吧,我绝对会让你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的!!” 没理会身后整张脸被骇得毫无血色的文贵人,苏汐一说完,便举步出了大殿。 无视跪了满院的奴才,苏汐急步走到在坤宁宫外等侯她的桃宛身边,冷声对她道,“马上带我去冷宫!” 看着苏汐一脸凝重的神色,桃宛担心地问道,“皇子还是没保住么?为什么娘娘要去冷宫?” “问那么多做什么?!”不满地白了眼桃宛,苏汐轻叹道,“皇后这边怕是要与我决裂了,所以我也得另外找个‘搭档’了。” “娘娘是想找蔓贵嫔?可是她不是都被皇上打入冷宫了么?怎么能帮到娘娘您呢?”桃宛忐忑不安地问道。 “她?”苏汐冷笑道,“她还没那个与我合作的资本。倒是芫昕,我还真的挺期待与她‘双剑合壁’呢!行了,别再问了,办正事要紧。” 眼见苏汐不耐的神色,听得一头雾水的桃宛,也只得压回满腔的疑惑,恭敬地带着她前往冷宫。 看着冷宫里熟悉的景色,苏汐心中突地飘来一丝恍惚。那时的她,也许才是真正的自己吧。而如今,因为种种经历,她也蜕变为一个为了生存了而不择手段的人了。藏起所有的纯真,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与陌在宫外重逢。 “万般皆由命,真是半点不由人那。”苦笑着叹口气,正欲进大殿时,却见芫昕扶着蔓贵嫔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见到一身华丽装扮的苏汐,蔓贵嫔立刻挣脱了芫昕,冲到她的面前,厉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是想来羞辱我的么?!我告诉你,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将我接出去!!” 看着一脸疯狂之色的蔓贵嫔,苏汐淡淡道,“他想什么时候接你出去,是他的事。我今天来只是想来给你提个醒。” 蔓贵嫔疑惑地盯着她,“你会这么好心?” 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苏汐绕过蔓贵嫔来到了一直冷着眼看着她的芫昕身旁,继续道,“想必你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受宠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之所以如此受宠,全是因为你的姐姐——庄眉雪!” “什么?!”蔓贵嫔睁大了双眼,不相信地大叫道,“你到底在疯疯癫癫地说些什么?!我是庄家唯一的女儿,又从哪里来的姐姐?!” 没理会蔓贵嫔的质问,苏汐的双眼一直没离开过芫昕的脸庞。看着芫昕已有些不自然的神色,苏汐的心终于落了下去。要想拉拢芫昕,也只得冒险一试,不过,看起来,这招还是使得挺好。 不露痕迹的扯了扯唇角,苏汐又道,“当年荣宠后宫的玉妃娘娘,你该不会没听过吧?你呀,还真得多谢你这张脸,虽说比不上倾国倾城,但与‘她’倒也有几分相似。所以皇上才会偏爱你一些,所以,你明白了吧。你从来就是个替代品!!” “不!不!你胡说!你胡说!!”受不了真相的蔓贵嫔哭喊道,眼见苏汐仍是一脸淡漠的神色,她又跑回芫昕的身边,拉着芫昕的衣袖,泣道,“姑姑,你告诉我,她说的不是真的!她说的不是真的!!” 心疼地抹了抹蔓贵嫔满脸的泪水,芫昕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景妃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她的主子,她早已作古的主子,也该得到庄家人的承认了。 “不!!”一声绝望地尖叫后,蔓贵嫔已飞奔进了大殿。 看着那抹忧伤的身影,苏汐也只是默默得叹了口气。若不把蔓贵嫔的意志磨掉,只怕她出了冷宫后,自己又多了个棘手的敌人。现在的她,已是站在了风口浪尖上,能早消灭一个敌人,怎样都是好的。 “景妃娘娘,您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是想使贵嫔娘娘意志消沉的话,您已经很成功了,她以后都不会再成为您的绊脚石了。” 芫昕冰冷的语调成功地将苏汐神游中的思绪拉了回来,赞赏地瞟了她一眼,苏汐笑道,“果然姑姑是个聪明人。不过,我来此,是来请姑姑帮忙的。” “帮忙?哈哈!!”听了苏汐的话,芫昕突地大笑不止,要她帮害死她主子的凶手,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无谓地看着大笑的芫昕,苏汐再次开口道,“你的主子,蒙玉瑶,拜托我来帮她平反的。” “平反?”诧异地看着眼前浑身都笼在金色阳光中的女子,芫昕突地觉得自己有些神情恍惚,喃喃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汐轻扯唇角,开始给芫昕讲述她所窥到的秘密。 金色的阳光下,两抹浑黑的影子悄悄地重叠了在一起。 第三十章 遣了桃宛这个‘好奇宝宝’回去后,苏汐便领着芫昕来到了这座神秘的宫殿。 揉了揉已有些酸疼的腿,苏汐叫苦不迭地抱怨道,“问个话也有这么久,真是不知道一寸光阴一寸金。还要让我在这个阴森的鬼地方等这么久,真是没天理!!” 话毕,一抹黑黑的影子眨眼间便来到了她的身旁,苏汐忙将十二分的灿烂笑脸摆上,“姑姑问得如何?” 怔怔地看着满脸笑意的女子,芫昕忽地福身道,“奴婢芫昕参见主子!” “呵呵,姑姑可不要与我生分了。”苏汐笑着将她拉起身来,“今日的事,不可泄露分毫。不过,许公公怕是瞒不住了。” 瞟了眼芫昕诧异的神色,苏汐摆出一副早已了然在胸的样子道,“事情既然有变,想必姑姑也该通知他一声了。” 复杂地看了苏汐一眼,芫昕再次福身道,“奴婢明白该怎样做了,奴婢先行告退。” “去吧。”满意地看着眼前不断消失的身影,苏汐突地反应过来,这里阴气颇深呢。怕怕地瞥了眼这座大殿,苏汐撒腿便跑。 呼~~~还真够吓人的,大白天的,居然都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苏汐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跨进若霏殿的大门时,却听见从远处传来小太监尖利的嗓音—— “圣旨到!景妃接旨!” 闻声,若霏殿大大小小的奴才立马迎了出来,齐唰唰地跪在地上。见状,苏汐也忙不迭地跪下。稍后,便听到小太监念道,“皇上有旨,宣景妃前往御书房问话!” “臣妾接旨。”莫名其妙地接过小太监手中的圣旨,苏汐顿时脑中问号满天飞。 看着呆愣在原地的苏汐,桃宛忙走上前来,在她的耳边道,“娘娘,公公们都在等着您呢。” “是吗?”看着眼前恭着身子的太监,苏汐干笑道,“走吧。” 刚走两步,她又回过头来,对桃宛吩咐道,“告诉芫昕姑姑,我去御书房转转。” “是。”看着不断走远的一群人,桃宛的心突地不安起来,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御书房。 一袭白袍的龙珞一脸淡淡的神色看着跪在地上好一会儿的紫衣女子。 半晌,他轻押了一口茶,方道,“皇后的胎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知道自己不会如此轻易过关,苏汐暗恼,可是现在她又不能戳穿皇后是假怀孕,真是头疼。稳了稳心神,她镇静道,“臣妾不是已保住了皇子么?” “到现在还要跟朕撒谎?!”龙珞猛地将手里的茶杯摔了出去,清脆的声响刺得苏汐的心里一阵惶恐。 难道他都知道了?可是,皇后那么高明的手段,又怎会露出什么蛛丝马迹?一定是他看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这才来诈自己的话的。 想明白了这一层后,苏汐心下略微安定,沉声道,“请恕臣妾愚钝,臣妾不明白皇上的话。” “是吗?”龙珞似笑非笑地盯了她半晌,他忽地对殿外的小灵子道,“今晚,景妃侍寝!” 什么?!苏汐无比震惊地抬起了头。侍寝?!为什么要她侍寝? 没再看她一眼,龙珞背过身,对匆忙进来待命的小灵子吩咐道,“先送景妃回去好好准备着,朕还要处理些政事。” “奴才遵旨。”小灵子高声应道,然后转过头对跪在地上处于呆若木鸡状态的苏汐恭身道,“娘娘,请吧。” 不知是自己怎样回到若霏殿的,苏汐脑子里全被‘侍寝’两个字给塞得满满的。她怎么就忘了,身为皇妃,还得有这样的义务呢?可是,她该怎么办?她并不爱他,又怎么能去‘侍寝’呢? 为什么要让我碰到这种乌龙的事?老天啊,你对我也太好点了吧。 满脑子凌乱的思绪,苏汐木着一张脸坐在妆镜前,她身后的桃宛正努力地将她的头发梳成一个漂亮的髻。 “芫昕还没回来么?”这是她第二十一次问桃宛了。 无奈地叹口气,桃宛刚想安慰她来着,却见屋里突兀地闯入一个人影。 芫昕气喘吁吁道,“娘娘放心吧,许公公与奴婢已安排好了。” “那就好。”苏汐终于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她便笑容满面地对一脸莫名其妙的桃宛吩咐道,“你先出去吧,这里有芫昕就可以了。” 桃宛急红了眼道,“娘娘如今都不相信奴婢了么?为什么什么事都不让奴婢知道?” 不是我不想让你知道,只是这些事我不希望传回宰相的耳朵。再惹些什么事出来,我还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收拾好。再说,那日你的异常,不也没老实告诉我么? 苏汐低叹道,“你还有重要的事要办,现在我还不想让你牵扯进来。” 桃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相信道,“果真是这样的么?” “这里有封信,明日你一定要想尽办法出宫一趟,将它交给玄亲王。”苏汐从一个红木盒子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了桃宛,“什么都别问,只要帮我送到就行了。” 桃宛慎重地接过了她手里的信,眼神坚定道,“奴婢一定会办好娘娘交代的事。” “恩。”苏汐轻轻点点头,“先下去休息吧,养好了精神才好办事。” “是。” 大殿的门‘吱’地一声合上后,苏汐面无表情对芫昕道,“给我梳个当年‘她’最喜欢的发髻吧。” 既然不可避免,硬要让她侍寝,那么就让她来帮他再一次想起‘她’吧! 看着苏汐一脸的凝重,芫昕低垂着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她的两只手在苏汐漆黑如夜的发丝中飞快地穿梭着。 忽明忽暗的烛火中,一抹熟悉的剪影突兀地闯入了龙珞的视线。是‘她’么?龙珞只觉得自己浑身颤抖得厉害,那种想见却又不敢见的矛盾思想弄得他踌躇不前。 低垂着头的苏汐从地上瞟到那双靴子一直停留在原地,心下稍微安定了些。总算,他的心里还是念着‘她’的,那么接下来的事便容易多了。 这边苏汐才刚松口气,那边龙珞已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火大地走到她的身旁,怒道,“谁叫你梳这种髻的?!” 苏汐抬起一张无辜的脸道,“臣妾只是觉得这种发髻比较漂亮,所以才梳的。皇上的意思是不可以么?” “从什么时候起,你又开始变得令我这般讨厌了呢?”龙珞忽地低垂下头,对上那双如繁星般明亮的双眸,神情有些忧伤道,“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想要珍惜,你却要硬生生地将它破坏呢?” 看着他略带忧伤的脸颊,苏汐的心没来由地一阵慌乱,他是真心喜欢她的么?而不是因为‘她’? 圈起她如夜的发丝,龙珞附在她的耳边,轻柔的嗓音刹时便在她的耳畔炸开,“如果我要了你,那么你就再也离不开了吧。” 听完他的话,苏汐浑身僵硬,闻着一身带着危险味道的龙珞,她努力地直起身,想要逃离这个高压地带。 然而乱动的结果却是被龙珞禁锢着她的脑袋,霸道的吻瞬间便落了下来。 今夜,他才发现她与‘她’是多么的相似!虽然一直要求自己不再想‘她’,但是那是他第一次爱的人啊,怎么能忘得了?如今,‘她’以另一种身份来到他的身边,他还能让她离开么?他是绝对不会让她回到龙陌身边的! 那种特别的占有欲瞬间便传入了苏汐有些浑沌的大脑。唇齿间的厮磨,让她蓦地想起了上次在御书房的那一幕,顿时骇得她连脸都变白了。 怎么办呢?都怪自己不早点按计划走?! 已有些窒息感觉的苏汐趁着龙珞稍微离她的唇远一点的时候,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叫道,“‘画面美人’在看着你!!” 吃惊地离开她的唇畔,龙珞闷声道,“你说什么?” 趁着他愣神的档儿,苏汐赶忙弯着身逃到了安全地带,长长地舒了口气后,她突然跪倒在道,“看皇上刚才恍惚的样子,只怕还是没有忘记‘她’吧。玉妃娘娘含冤而死,皇上都没想为‘她’平反么?” 龙珞细长的双眼微眯,“你好大的胆子!以为朕真的不敢办你么?皇子的事,朕已经睁只眼闭只眼,如今,你是非得惹怒朕么?!” “臣妾不敢。”苏汐急忙应声道,“臣妾只是觉得玉妃‘通敌叛国’的证据来得蹊跷。” “够了!!”龙珞暴呵一声,“你要敢再提起‘她’,今儿便是你的死祭!!” 充满杀意的话猛地将苏汐满肚子的话全都堵了回去。虽然之前都有想过他会很生气,但没料到他居然想到要杀了她! 跪在地上的苏汐因为龙珞的话不住地发起抖来。看着龙珞铁青的一张脸,她只得暗自祈祷着许公公快点出现。 内殿内空气凝结得似乎没有在流动,苏汐满心恐惧地跪在地上,不断地埋怨着自己的卤莽。若是她再沉得住气些,现在的局面便不会如此的糟,若是皇帝再将她撵回冷宫,她这一辈子都别再指望逃出宫去! 骇然地不断用余光瞟着内殿的大门,若是许公公这时来了,也许还有得救。然而,她越急,那抹身影却迟迟不肯出现。 面罩寒霜的龙珞冷眼看着眼前似乎还在瑟瑟发抖的女子,他实在没想明白身为欧阳二小姐的她,怎么会想到要替‘她’翻案? 一想起‘她’,他就没办法不联想到‘她’的背叛。搁在膝盖上的双手蓦地收紧,龙珞真是肺都快气炸了,为什么每次想要得到她时,都会出现一些怪异的情况? 难道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安安份份地做他的皇妃么? 难道她就真的想要与龙陌在一起? 紧握的双手在烛火地摇曳下泛起清冷的寒光,龙珞无声对自己道,“我绝不会让你从我的身边逃开!!” 扯起地上的苏汐,再将她丢到床上,俯身看着身下娇俏的小脸,龙珞用手指滑着她光滑的肌肤道,“不要以为朕只是随便说说!” 脸色煞白的苏汐也直勾勾地盯着他,想要逃跑,可浑身似乎已被定住,动不得分毫。眼见龙珞越来越近的脸,苏汐绝望地闭上了眼。 难道芫昕没照她说的做? 罢了,罢了,是她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她是新时代的女性,就当是被疯狗咬了吧。 突然,一阵声响在内殿门外炸开—— “期禀皇上,太后娘娘有旨,要您立刻前往慈宁宫,太后说有极为重要的事要告诉皇上!” “获救了。”苏汐轻微地舒了口气,睁眼便看到了龙珞恼怒却又有些无奈的神色。 狠狠地瞪了眼身下突然放松的苏汐,龙珞直起身来,对她道,“来日方长,朕就不信天天都会如此!” 闻言,苏汐刚落下的心又突地跑回了嗓子眼。老天,敢情他是不得到她就绝不罢休! 呜呜呜~~~明天又该想什么法子呢?总难不成天天都叫太后将皇帝叫到慈宁宫歇息吧? “还不给朕更衣?”龙珞寒冰的语调将神游在外的苏汐拉回了现实。 可是,他刚才说什么?更衣?不是要走了么?为什么还要更衣? 想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龙珞不耐烦道,“难道你想让我穿成这样出去?” 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果然白袍已满是褶皱,有些地方还钻出了黑点。回过神来的苏汐忙不迭地跑到衣柜里取了衣服出来,然后又马不停蹄地侍侯他穿上。 当大门‘吱’地一声开了,又‘吱’的一声合上后,满心疲惫的苏汐终于浑身瘫软地滑坐在地上。 幸亏早些时候找到了芫昕帮忙,否则今天就难逃一劫了。 灯火通明的慈宁宫,太后微眯着眼靠坐在凤榻上,待小灵子的一声“皇上驾到”后,她立马直起了身子,等着皇帝。 面色不善的龙珞一跨进慈宁宫的大殿,劈头就问道,“不知太后到底有什么大事,非得今晚告诉朕?!” 挥手示意所有的宫女太监退出去后,太后才幽然道,“哀家听闻今晚你在景妃处歇息?” 龙珞轻挑眉,“所以呢?” “皇儿,你糊涂啊!”太后长叹一声道,“朝中宰相一派已蠢蠢欲动了,如今你还宠幸景妃,那不是在帮宰相巩固势力么?幸亏晚些时候许蔚告诉了哀家,否则你就要酿成大祸了!” 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太后,龙珞又细细想了一番,今晚的事,确实是自己太冲动了。她再怎么像‘她’,他也不可以宠幸她的!前车之鉴那。 不露痕迹地轻叹了一声,龙珞缓和了脸色,对太后恭身道,“是儿臣糊涂了。” “罢了,你想明白了便好。”太后展颜一笑,“时候不早了,皇儿也回去歇着吧。” 送走了皇帝,太后这才真正地松了口气,老实说,她还真的挺担心他不会听自己的话。感谢老天,这份亲情虽然有些淡薄,但说到底它还是挺有作用的。 第三十一章 天微微亮时,芫昕便进来侍侯苏汐梳洗更衣。 看着脸色还有些苍白的苏汐,芫昕突然有种心疼的感觉。自从那次接触后,她好象越来越觉得现在的景妃与她的主子有好多地方都相似。有时后很脆弱,有时候却又很坚强。 这边忐忑不安吃着早膳的苏汐满脑子都在想着桃宛是不是已经将信安全地送到了陌的手中。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还来不及替‘她’平反,她自己就再次深陷冷宫了。 因为昨晚龙珞离开的时候,那冰冷的话语似乎还冻结在她的如边。 她现在只希望自己这个颇有些尴尬的身份还能让他有所忌讳,只是这绝不是长久之计。虽然朝廷上的事她并不是特别的清楚,但她似乎有种朦胧的预感,皇帝似乎已有了对付宰相的办法,而如今只是欠了一场东风而已。 看来,她得加快脚步了。只要宰相的势力一被瓦解,她相信那个据说现在只顾在慈宁宫念佛的太后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从皇妃这个位子上滚下来的。到那时,只怕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扭转局面了。 轻叹着气将自己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苏汐不安地问道,“桃宛还没回来么?” “主子别急。”芫昕宽慰她道,“时辰还早,再说玄亲王府离皇宫也颇远,少说也得两个时辰。况且那丫头挺机灵的,放心吧。” 听完芫昕的话,苏汐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些,可是她的胸口却堵得慌,好象真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原本晴朗的天突然渐渐阴沉下来,黑压压的一群群乌云挡住了淡金的太阳光。 忽明忽暗的万里高空里,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倚在窗户旁良久的苏汐呆呆得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 当若霏殿门外突兀地出现了一抹桃红色的身影时,原本还呆呆的苏汐立马迎了出去。 “怎么样?信有交到陌的手上么?”直接忽视掉桃宛的喘气如牛,苏汐拉着她的衣袖急切地问道。 抚了抚胸口,让自己的呼吸稍微顺畅些后,桃宛连忙道,“不知宫里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守在各个出宫口的侍卫根本不放任何人出去,说是出宫一定要持有皇上的圣旨——” 还没待桃宛说完,心急的苏汐立马截下了她的话头,“这么说信并没有送出去?” “娘娘放心。”桃宛向她俏皮地眨眨眼,“幸亏奴婢运气好,转了几处未果后,竟然在神武门遇见了正要进宫的三小姐,所以奴婢就将信托付给了三小姐——” “什么?!”苏汐镇惊地尖叫声将桃宛接下来的话全给吓回了肚子里。天那,这都是些什么事?!她居然把那封信交给了云芷!!完了,完了,若是被皇帝知道了,她苏汐的宝贝脑袋绝对会‘咔嚓’一声,没了。 骇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苏汐火大地对桃宛吼道,“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啊?!我不是特意交代过你,这封信一定要亲自交到他的手上么?!这次,说不定整个若霏殿的人都会被你害死!!” 看着满脸怒色的苏汐,桃宛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腾地下跪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看着满脸泪痕的桃宛,苏汐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语确实有些过火了。缓和了神色,苏汐伸手将桃宛扶了起来。 “算了,该来的,纵使你使尽浑身解数也躲不掉的。” 说这话的时候,苏汐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十岁。因为这句话,她只听过奶奶这样对她说。 也许,欧阳云芷并没那么恨她。 “咚”地一声,暴雷在昏黑的天空里炸开。 苏汐忙不迭地将还沉侵在自责中的桃宛拉回了大殿。 瓢泼大雨瞬间便倾泻下来,将整个皇宫染上一层厚重的色彩。 那封信,是她叫陌帮她找寻当年差点害得蒙玉瑶含冤而死的‘叛国通敌’的书信。 宰相欧阳府。 欧阳云芷苍白的脸在雪亮的闪电下摇曳出一道噬血的光芒。死命地握住手里薄薄的信纸,欧阳云芷青紫的唇畔蕴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她等这天,等得太久了。 “阿福!”轻呵声落下后,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瞬间便出现在欧阳云芷的房门前,高声道,“小的在,请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欧阳云芷冷这一张脸打开了门,对他道,“立刻去给我备辆马车,我要即刻进宫!” 唤阿福的小厮转过头看了看漫天的雨帘,为难道,“这雨下得太急,小姐您还是等雨稍微小些了再进宫吧。”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做事了?!”欧阳云芷刁蛮的小姐瞬间便爆发出来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给您备车去!!”阿福慌忙地沿着游廊向外跑去,“这三小姐也不知怎么了,去了一趟皇宫后,脾气真是越来越臭了。真是难侍侯!” 碎碎念间,他并没有注意到从转角处突然闪出来的人影,刚想骂骂这个不长眼睛的笨奴才,好去去自己满腔的怒火时。一抬头,他却骇得双腿发软地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小的参见老爷。” “这是宰相府,横冲直撞的像什么样子!”宰相欧阳郡威严地扫了他一眼,“急急忙忙地干什么去?” “三小姐要小的给她备辆马车,说是要即刻进宫去。” “进宫?”欧阳郡微皱眉,挥手示意阿福离开后,他便径直朝欧阳云芷的房间走去。 轻唤一声“芷儿”后,他便推开了虚掩的门。 似乎并没想到欧阳郡回出现,呆看了他一眼后,欧阳云芷慌忙地将拿着信纸的双手藏到了身后。 欧阳郡充满疑惑的双眼不断地扫向欧阳云芷的身后,“芷儿,你把什么藏在了身后?” 神色极不自然的欧阳云芷心虚道,“没,没什么。” 欧阳郡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拿出来。” 看着欧阳郡越来越绿的脸,欧阳云芷的整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啪”地一声,欧阳郡将手里的信纸按在桌上,怒道,“你打算把这封信交给宫里的谁?” 欧阳云芷苍白着一张脸,呆愣了半晌才低低道,“芷儿不明白爹的意思。” “还想瞒我?!”欧阳郡危险地眯起双眼,“我道你为什么会连夜离开皇宫,看来这事也与云儿有关系吧?可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不?!她再怎样不对,她也是你的亲姐姐!!这封信若是落入了皇帝的手中,她必定难逃一死!你真的是恨不得她死么?!” 看着表情似乎有些松动的欧阳云芷,欧阳郡轻叹了一口气,拍着她的肩道,“爹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可是现在朝廷上的局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现如今你姐姐在宫中还颇受恩宠,好歹还能相互照应着。若是你还这么不分轻重,就别怪爹了。好了,把这封信重新誊写一遍,再派人送到玄亲往府去。” 欧阳云芷满腹委屈地刚叫了声“爹”,便被欧阳郡凌厉的视线瞪得硬生生地吞回了已到了嘴边的话。 看着远去的背影,不甘心的欧阳云芷紧握住双手,呆怔了片刻后,她突然抓起了桌上的信纸,一脸决然的走入了漫天的雨帘。 她不想管这事抖出来后欧阳家到底会出现什么危机,她只知道她曾发过誓,一定要报复欧阳云若,一定要报复! 天色越来越暗,似乎将世间万物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阴影。 正无聊地嗑着瓜子的苏汐突地咬破了自己的唇,当那种咸咸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时,她仿佛被人用冷水从头浇下,冰冷的感觉让她浑身痉挛。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落下,内殿的门便“吱”地一声被人使劲地推开了。神色慌张的桃宛跌跌撞撞跑进来对愣神中的苏汐道,“娘娘,太后召见!!” 苏汐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端着的瓜子散落一地。“还说了什么?” 桃宛红着双眼道,“太后说,要您自己步行都慈宁宫去。” “是么?”苏汐心中的不安在一圈圈的扩大,看来,欧阳云芷还真是恨不得要了自己的命啊。 简单地整理了一番,看着屋外漫天的雨丝,苏汐有些神色黯然地跨出了内殿。 第三十二章 昏黑沉沉的天幕下,一行人艰难地在瓢泼大雨中行走着。 一脸悔恨之色的桃宛努力地为苏汐撑着伞,想要把硕大的雨珠挡在外面。跟在苏汐后面的芫昕一直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天空突地又想起一声暴雷时,一行人终于走到了慈宁宫。 在漫天雨帘笼罩下的慈宁宫有种森然的诡异,所有的人似乎都被暴雨吓回了屋子。诺大的慈宁宫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心里极度不安的苏汐怔怔地待在原地,看着那扇关地丝毫没有缝隙的朱红漆大门,双腿似灌了铅,根本就无法移动半步。 原本只顾着想着自己心事的芫昕也抬起了头,这扇门的背后,究竟是龙潭?还是虎穴? 铅灰色的天空落下帷幕,将一行人罩入其中。 苏汐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飞溅的雨滴瞬间便染湿了她的脸颊,冰凉透彻的感觉似乎一直凉到了心底。 皇后还没有所行动,她到被自己的计给网了进去,这是不是太搞笑了? 心情沉重地推开了那扇大门,苏汐的整个身子都被定在了原处。 一脸威严的太后端坐在凤榻上,欧阳云芷板着一张寒冰脸站在太后的身侧。不过,最让苏汐感到迷惑不解的是,早被皇帝禁足在霞飞殿的文贵人居然也跪在大殿中央。瞧这架势,敢情这太后是打算来个私下审问。 没瞧见皇帝的身影,想必是太后并未打算告诉他。思及此,苏汐的心里稍微安定些,只要皇帝还没介入,这件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呆愣了片刻的苏汐突地被人从身后轻轻推了一下,疑惑地转过头,却是芫昕用眼神示意她太后已等得有些不耐了。 稳了稳心神,苏汐在桃宛的搀扶下,跨进了朱红漆的大门。 因为雨太大的关系,苏汐的头已有些晕眩。 三人恭敬地向面色不善的太后磕头请安道,“臣妾(奴婢)参见太后,太后吉祥!” “吉祥?”太后冷哼一声,“整天给哀家惹些麻烦事,哀家怎样才能吉祥?” 苏汐抬起头,迎着太后质问的眼神,淡然道,“臣妾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哼!”太后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后转过头对站在她身后的许公公道,“把那封信给她拿下去!哀家倒要瞧瞧,你能给哀家怎样解释?!” 面无表情的许公公将那薄薄的信纸放在托盘上,随后慢慢地恭着身子向苏汐走来。在苏汐拿起信纸的刹那,她仿佛看到许公公给了她一记放心的眼神。 心下颇有些犹豫的苏汐颤抖着双手打开了它,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殿门外一个小太监尖利的声音给吓得将那张纸给丢到了地上。 因为那小太监高呼道,“宰相欧阳大人到!!” 站在太后身旁的欧阳云芷心下骇然,交握的双手已冒出了些许薄汗。 为什么爹会来慈宁宫? 本来打算借着这次机会好好整治整治这景妃一番的太后,也不禁蹙起了眉头。这个宰相,今日来此,到底想要做什么? “传!”不管他有什么招,这白纸黑字的事,她已成功做过一次,还怕这次不能成功么? 太后的声音刚落下,厚重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一身官袍的宰相欧阳郡气势非凡地走了进来,连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苏汐一眼,他径直就朝太后跪拜道,“微臣参见太后。” 太后满脸笑容道,“爱卿平身。不知爱卿今儿到慈宁宫找哀家有何要事?” 欧阳郡的面上没什么特别的神色,瞟了眼满脸不自然的欧阳云芷,他才道,“听闻小女进宫来已叨扰了太后多时,怕小女打扰了太后的休息,而微臣刚好替皇上办好了差使,正要出宫。” “是这样的么?”太后意味深长地低喃道,旋即又轻笑道,“卿家真是太客气了,亲戚间走动走动才现得和睦嘛,再说云芷这丫头,哀家也挺喜欢的,留在宫里住两日又何妨?” 欧阳郡刚想出声,却被太后抢了先。 “既然今儿个宰相也到了,那么就正好做个见证,免得以后有人怪哀家处事不公!许蔚,赐坐!” “微臣谢过太后。”欧阳郡也不客气,径直坐了下去。 满意地看着他落座,太后忽地对跪在地上的苏汐道,“景妃,怎么还不看看你的亲笔信呢?” 太后冰冷的语调成功地将一旁看了好半天戏的苏汐拉回了现实,看看太后一脸冰寒的笑,再看看欧阳云芷满脸慌乱的神色,还有那个什么宰相高深莫测的表情,苏汐只觉得自己的头混乱得快爆炸了。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啊?! 深吸一口气后,苏汐忐忑不安地将掉落在地的信纸,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惊讶。 她鬼画符般的字怎么变得娟秀稚气?因为自己用不来毛笔的缘故,所以她写的字体绝对是歪歪扭扭,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问号在她的眼前飞了一圈后,她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欧阳云芷想要见到太后,就必须得过许公公这一关,难怪刚才许公公会给自己一记放心的眼神。心下舒口气的苏汐微侧身朝芫昕点了点头,要是能逃过这劫,她一定会尽她最大的努力来为‘她’平反的!看着苏汐没有显露出惊慌的神色,太后心下一沉,呵道,“你还有话要说?” 闻声,苏汐抬起头来,眼神坚定道,“臣妾仍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好个嘴硬的女子!”太后冷笑道,“如此,便让本宫好好地提醒你吧!这封信,可是你写的?” “不是。”苏汐简洁地答道。 “不是?”似乎没料到她会回答得如此之快,太后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不过顷刻间又恢复了淡然的神情道,“正好宰相也在此,就让他来瞧瞧吧。” “许尉!” “奴才在!” “把景妃手中的信给宰相大人看看,不过,只要看看称呼就可以了。” “是。” 刹时,整个大殿内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欧阳郡的身上。苏汐心里也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这个宰相今天突然到这里到底有些什么打算,但直觉告诉她,他的到来与欧阳云芷有莫大的关联。 殿外的瓢泼大雨还在继续,潮湿的空气似乎已渗透到了大殿里。 跪在地上的苏汐也不禁有些发起抖来,毕竟这地上,太凉了。 就在她神智都开始有些涣散的时候,欧阳郡终于说话了—— “这字体绝不是景妃娘娘的。” “哦?”太后微眯双眼,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身旁已有些站不稳的欧阳云芷。 “想当初,景妃娘娘并不喜欢读书,故而微臣也没有强逼她,所以她的字根本不可能写得如此娟秀。”欧阳郡站起身来,一板一眼地说道。 “娟秀?”太后疑惑地重复道,这个欧阳云芷到底在搞什么鬼? “许尉,拿上来给哀家看看!!” 黑着脸看完信纸上的字后,太后对身旁的欧阳云芷冷声道,“云芷,你来告诉哀家,这字体究竟是不是景妃的?” 颤抖着接过太后手里薄薄的纸,欧阳云芷浑身都似被侵入了冷水中。可是,这字体怎么会变成这样?斜了眼一脸淡漠之色的许公公,她心下已有些明了,想不到欧阳云若的势力已渗透到了这里!可是,若是她道字体不是景妃的,那么自己岂不是在诬陷皇妃?看了眼大殿下一脸警告之色的欧阳郡,她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 微闭了双眼后,再睁开来时,她已是一脸决然的神情,蓦地跪在地上对太后道,“芷儿从小和姐姐一起生活,这字体绝对是姐姐的!” 太后不露痕迹地勾了一下唇角,伸手将欧阳云芷从地上扶了起来,满含赞赏地道,“云芷的话,哀家也不得不信那。这可有些麻烦了,是吧,宰相大人?”欧阳郡万没想到自己就在这里,这个云芷竟然还敢说假话?!难道她是真的想把他一心所构筑的一切给毁灭么?努力地调整好自己快不受控制的情绪,他沉声道,“微臣不敢欺瞒太后,这字体绝不会是景妃娘娘的!” “哦?”太后饶有兴致地来回看了看言语不一致的父女,方对一直没有说话的苏汐道,“景妃,你来告诉哀家,哀家是应该相信你的父亲呢?还是你的妹妹?” 没料到太后会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自己,苏汐先是微愣了片刻,接着就觉得头越来越重,像是要炸裂般,似乎有个东西已受不了大脑的禁锢,呼啸着要冲破束缚! 努力地稳住自己快要倒地的身子,苏汐脸色苍白道,“只要让臣妾当场写几个字,那么真相自然明了。” 太后甚觉满意地点头道,“想来,也只有这法子了。”侧过头对许公公看了眼,会意的许蔚立马取了一套文房四宝置于苏汐的面前。 昏黑的天空突然闪出一道青紫的闪电,白亮亮的光蓦地划入大殿。接着便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暴雷,刺耳的雷声惹得众人心里都是莫名的不安。 这雨,究竟要下到何时? 颤抖着双手终于将字写完的苏汐忽然觉得眼前一暗,只听到桃宛的一声惊呼,她便晕了过去。 累,似乎是马不停蹄地做了n天工作没有休息般,全身累得快散架了,只想就这样睡下去,好好的睡一番。 可是外面轰隆的雷声似乎硬要将她唤醒般,挣扎了半晌她还是慢腾腾地睁开了眼。 烛火摇曳的寝宫里,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满脸泪痕的桃宛,接着便是一脸担忧之色的芫昕,目光再探寻得远些,便是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太后和一脸冷漠之色的欧阳云芷,许公公整个脸都隐入了烛火的阴影中,她瞧得并不真切。 看着她睁开了眼,桃宛泪眼婆娑道,“娘娘!” 回了她一个虚弱的笑,苏汐将视线拉至了太后身上,“臣妾身体不适,让太后担心了。” 太后动了动唇角,“醒来便好,宰相大人哀家已让他先回去了,你们也先下去吧。哀家要和景妃,文贵人说会儿话。” 文贵人?难道她还没走么?疑惑的视线在扫了整个房间一遍后,苏汐终于在芫昕的身后见到了依然跪在地上的文贵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文贵人还跪在这里? 听了太后的话,众人也只得各怀心事地跪安了。 “好了,终于清静了,哀家也好问话了。”太后唇边蕴起一抹冷笑道,“欧阳云若,告诉哀家你和文贵人究竟在密谋着什么?!” 太后没头没脑地甩句话过来,让苏汐的心里蓦地一惊,难道太后也知道皇后是假怀孕的? “臣妾不明白太后的意思。”这件事扯开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还是装傻充愣吧。 “又不明白?”太后讥讽道,“怎么哀家说的话很隐晦么?还是你脑子真的不太好使?” 极力地压制住想要给她一耳光的冲动,苏汐咬牙切齿道,“太后有什么话,请明说。” “也好。那么你告诉哀家,皇后的胎儿究竟是什么?” 惊诧于太后的直白,苏汐愣着不知道到底该怎样接话。 太后盯了苏汐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想说的话,那么就让文贵人来替你吧。” 听闻太后的话,文贵人身体蓦地一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太后面染微笑道,“该知道的哀家心里也有个数了。只要你们两个站在哀家这边,一致咬定皇后的胎儿只是个枕头,那么文贵人,以后就得叫文贵妃了。至于景妃你,那封信便只是一张空白的纸!” 不敢置信的两人均是面色惊讶地看着太后,文贵人的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要附和太后的意见。看在眼里的苏汐急得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叫道,“皇后的胎儿乃是鹰仪皇朝的第一皇子!” 太大的声音成功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苏汐努力地撑着身子对文贵人道,“‘画面美人’的梦还没完,你可不要再跌入另外一个‘美人梦’里!” 苏汐冰冷的话语刺得文贵人浑身一激灵,那日的种种似乎又回到了她的眼前。如果她真的出卖了皇后,莫说皇后不会放过她,就是太后也定会寻个什么机会要她生不如死。如今,她可以安静地待在霞飞殿里,还管那些劳什子事做什么。 打定好注意,文贵人恭敬地向太后磕了下头,道,“皇后的胎儿乃是鹰仪皇朝的第一皇子。” 闻言,苏汐才真正地松了口气,若是文贵人真的与太后连成一线,那么她说皇后的胎儿无恙,岂不是犯了欺君大罪? “好!好!好!”太后恼怒道,“既然你们这般执迷不悟,就休要怪哀家无情了!” “来人!” 厉呵声落下后,许公公的身影立马出现在了寝宫里,恭身对太后道,“奴才在!” “把一干人等全给哀家叫进来!这信纸的事,还没完!!” 许公公出去后,太后冷着脸对苏汐道,“蒙玉瑶的事,想必你已知道得不少了吧。不过,哀家告诉你,早已作古的人,她再怎么厉害,也掀不起什么波浪!!” 怔怔地看着已有些歇斯底里的太后,苏汐有一刹那的恍惚。 窗户外的雨仍旧大得出奇,似乎老天也在发泄着什么不满。 待众人都下跪给太后请完安后,太后冷着冰山似的脸淡淡道,“哀家已看过景妃的笔迹,虽说与信纸上的有些细微的差别,但是大体上可以这样断定。” 太后顿了顿,扫了一眼跪在她面前的一干人等,她又继续道,“欧阳云芷受欧阳云若的指使,写下了这封大逆不道的信,意图联合肃亲王残余旧部对抗当今皇上!!” 第三十三章 此语一出,众人均是骇得面色发白。 欧阳云芷更是吓得不轻,她实在没想明白为什么她们只是出去了短短的一瞬,太后的态度就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心下慌乱地看了看床上脸色苍白的苏汐,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毕竟她们是真的亲姐妹啊。 而这边苏汐也是脑袋一片空白,这样的罪就让太后的一句话给定了么?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她努力地保持着声音的平稳道,“太后明鉴,捕风捉影的事儿,可会生出不少祸端。” “你是在威胁哀家?”太后轻挑眉,斜睨着眼前故作坚强的女子,“这证据确凿的事,哀家还不信有谁能够翻过天来!” 微怒的语调刺得众人的心底更加不安,满脸惊惧之色的欧阳云芷忽地跪下道,“这封信里的笔迹绝不是景妃娘娘的,也绝不是臣女的,就是闹到皇上跟前,这罪名也绝不会成立的!” 微觉诧异的太后冷冷地瞟了眼似乎浑身还在发抖的欧阳云芷道,“这么说,你们是不承认?而且还要和哀家到皇上跟前对质?” “臣女不敢。”这事要真让皇上知道了,她欧阳家在宫里的势力将绝对会大打折扣,虽然她并不想如此轻易地放过她,可是瞧太后这架势,敢情是想将她们一块儿给灭了。 “不敢?”太后冷哼道,“既然哀家审不动你们,交给皇帝倒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不!”还没待太后说完,苏汐冷不丁地截话道,“臣妾相信太后会好好地解决这件事的,就请不要再麻烦皇上了吧。” 昨日,皇帝的那句“你要敢再提起‘她’,今儿便是你的死祭”让苏汐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状态,此时若是让皇帝知晓她为‘她’寻找含冤的证据,只怕她也没命再帮‘她’了吧。 然而太后却是满心欢喜,她原本也只是想吓吓她们,毕竟闹到皇上那里,这‘证据’也太够不瞧了。轻押了一口茶,她才道,“听景妃这话的意思,是愿意与哀家合作了?” “臣妾不懂太后所谓的‘合作’,不过,被皇上下令禁足在霞飞殿的文贵人若是突然不见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些爱嚼舌根的人在皇上的面前乱说一气?”按耐住满腔的咳意,努力地将上面的一番话讲完的苏汐已是累得薄汗涔涔了。 今天的大雨,似乎让她的身体出现了一种虚脱感,脑袋里那团模糊的影子也跃跃欲试地想要冲破束缚。 “好个牙尖嘴利的景妃娘娘!哀家倒还不知道你竟有这套本事!”太后紧捏住茶杯的手已冒出了青筋,看来是被苏汐气得不轻那。 “既然如此,哀家倒要瞧瞧,你到底还有什么花招能让你逃过这一劫?!” 太后用手拈着那张薄薄的信纸,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汐。 苏汐只觉得自己的头一阵晕眩,眼前似乎已出现了朦胧的幻影。就在她昏沉沉地想着到底该怎样化解眼前的危机时,她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却又有些淡漠的声音。 “奴婢桃宛有要事禀报太后娘娘。” 太后不满地将视线拉至跪在地上的桃宛,冷冷道,“哀家与你主子说话,有你的资格插嘴么?” 昏暗的烛火下,一抹桃红色的身影突兀地窜到了苏汐的跟前。努力地揉着自己的眼睛,想要把一切都看清楚的苏汐却听桃宛道—— “不敢欺瞒太后,这封信乃是奴婢写的。景妃娘娘和三小姐并不知道这事,奴婢只想给三小姐开个玩笑,但没想到三小姐一心只为太后,竟将这封信给了太后您。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请太后责罚奴婢吧!” 话刚说完,,桃宛就恭恭敬敬地伏下了身。事情会闹得如此都是因为她的疏忽,不管是二小姐还是三小姐她都不想让她们出事,更何况今天这事本就是她自己闯的祸,所以就让她自己来担下所有的惩罚吧。 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而没料到半路会突然杀出个程咬金的太后更是被气得脸色发白,恨恨地瞪着桃宛道,“大胆奴才!你可知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想要维护自己的主子,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弃么?!” 桃宛抬起头,神色安然道,“奴婢谢过太后娘娘的提点,只是那封信确实为奴婢所写。若太后还是不信,大可让奴婢写几个字对照一番。” “够了!!”太后暴呵一声,手里的茶杯被她‘咚’地一声摔在地上,散开成一片片细碎的瓷花。 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众人忙不迭地跪下道,“太后息怒!” 然而床上的苏汐却仍旧像一座雕像似的面无表情的呆怔在原地,似乎她所有的思绪都被抽离,只是徒留了一具空壳而已。 她的脑袋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团糨糊。 乱乱的,不明所以。 而这边,太后满含怒气的声音已然炸开—— “好个胆大的奴才!既然你硬要揽下所有的罪责,那哀家便成全你!许蔚!” 跪在地上的许公公慌忙应声道,“奴才在!” 瞥了一眼仍旧没什么反应的苏汐后,太后忽地站起身来,指着桃宛愤愤道,“将这个不知好歹的狗奴才给哀家拖出去,乱棍打死!!” 乱棍打死?原本意识还模模糊糊的苏汐突地被这四个字拉回了所有的神志。看着被几个太监拉扯着的桃宛,顾不得还极度晕眩的头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下来,死命地扯着桃宛的另一只胳膊。 而原本就准备好牺牲一切的桃宛看到苏汐一副悲戚的模样,也不禁红了眼眶。奋力地摆脱了小太监的拉扯,桃宛抱着苏汐,带着哭腔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娘娘一定要保重自己,宛儿不能再助你一臂之力了,不过,这事过后,三小姐的心里也绝对会满含愧疚的,到时,娘娘您一定要借住她的帮忙,才好逃出宫去——” 这个傻瓜,自己就要没命了,还这么关心做什么?苏汐紧紧地抱着桃宛,想要告诉太后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可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硬生生地竟挤不出一个字,只有泪如窗外的大雨般扑簌扑簌地掉个不停。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看够了主仆情深的好戏后的太后蓦地对呆站在一旁的小太监吼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哀家将她给拖出去?!” “是是是!” 忐忑不安地回了太后的话,几个小太监慌忙地奔过去死命地拉开两个拥得紧紧的人。 发髻被扯散开来,衣服被扯起褶皱,可是苏汐依旧死命地想要拉住桃宛的胳膊。泪眼迷朦间,扯着桃宛胳膊的手只剩下薄薄的衣襟。 不要!!不要!! 心里如火烧般疼痛,苏汐硬撑着不断发软的身体拉住那最后的希望。 满脸泪痕的芫昕终于看不过去了,扑过来紧紧地抱住苏汐摇摇欲坠的身体,对一直扯着苏汐往后退的小太监厉呵道,“大胆奴才!景妃娘娘的千金之躯也是你们能碰的!!” 闻言,拉着苏汐的小太监腾地缩了手,连连跪下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而泪水洒了一地的苏汐在手里的衣襟突地滑落后,身子一歪,再次晕倒在芫昕的怀里。 被小太监死死拉着的桃宛在经过欧阳云芷的身边时,用一种近乎威胁的语气对她说道,“三小姐,若是娘娘因为你而再有任何差池,宛儿就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呆怔着听完桃宛的话,一行清泪淡淡地滑过欧阳云芷苍白的脸颊。 今天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么? 以后,她该何去何从?她又该如何面对她的姐姐? 第三十四章 雨,似乎又浓烈了些。 翻天覆地的雨丝切碎了苏汐脆弱的神经。 她的世界,似乎要就此停顿了。 黑,透彻的黑暗。 她的灵魂似乎已经抽离了自己的身体,带着空洞而茫然的神情看着躺在床上的躯壳。 她就这样怔怔地呆在这簇黑暗里,漫长的等待似乎已将她融入了这片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木然的神情终于有丝松动。 漆黑浑沌的虚幻里,空气似乎也厚重压抑地难以呼吸。 她微微张开嘴,然而喉咙却像是被什么给粘住了。尽管她很努力,却依然发不出任何声响。颓然地放弃时,她的耳边却蓦地传来一轻声的低喃,醇厚的嗓音有如水般的温柔。 接着,淡淡的荷香味便突兀地盈满了她的全身。有一道淡金的光芒极力地充斥着这漫无边际的黑暗,明亮的光芒在她的睫毛上摇曳出一道浓黑的阴影。 随后,一大片嫩绿的荷叶便铺天盖地的呈现在她的眼前。 有刹那的恍惚后,她突然想起了她与陌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皎洁的月光,幻美的荷塘,紫色的衣衫,如神祗般高雅的男子。 忆及此,她的嘴角不禁上扬,唇边蕴起一末极细的笑纹。 她的陌啊,总是温柔如水地给她极尽的宠爱。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却总是如此的揪痛呢? 她微蹙黛眉,按着绞痛的心痛得弯下了腰。 为什么会如此的刻骨铭心?为什么会有这种似乎已融入骨髓的忧伤呢? 细碎的薄汗密密地布满了她的整个额角,待她再抬起头来时,被淡紧的光芒笼罩的荷塘边,已伫立了一抹紫色的颀长身影。 那是,那真的是她日思夜想的陌么?仔细地揉了揉眼后,眼前的他依然。 只见他温柔地展开唇角,看向她的眼里全是宠溺的笑意。 紧皱的眉终于松散开来,微笑重新爬上她的面颊。刚想朝那抹紫色的身影奔过去,她却突兀地发现一抹似乎蕴涵着无限温暖的堇色身影已跌入了他的怀抱。 惊怔地收回已跨出半步的脚,她面色苍白地呆愣在厚重的阴影里。 似乎这一切都只是一重重虚幻的幻影。 那些,她触不到的快乐就这样将她隔绝开来。 而晕眩的脑袋里那重被禁锢得太久的影子似乎终于冲破了束缚,呼啸而出,将她带入了‘她’遥远而被‘她’深埋的记忆。 直直地盯着眼前两抹相拥的身影,她的心又是一阵莫名的抽痛。 淡金的光将她与他们剥离开来,昏黑的阴影里,她虚幻的面颊上突地涌上一簇浓浓的忧伤。 时光之轮,已然打开。覆灭的记忆,即将迎来。 荷香浮动的池塘边上,一袭淡紫长袍的龙陌面带忧伤地抚弄着堇衣女子漆黑如夜的长发道,“你真的,都决定好了么?” 一直埋首在他胸前的女子,蓦地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怎样绝美的脸啊!华丽的辞藻在她的面前已然是黯然失色。淡金的碎屑流淌在她的脸上,顿时涌起一片赤金的光。 这样的人,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 她在虚幻的阴影里怔怔地看着‘她’,忽地轻扯唇角—— 好久不见,蒙玉瑶。 然而,这句话却像是石沉大海般,眼前的两人依旧只沉侵在自己的世界中,淡漠的气息隔绝了所有的人与物。 蒙玉瑶微仰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方面带喜色的娇嗔道,“我与珞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如今我终于可以成为他堂堂正正的妃,陌你难道不应该为我高兴么?” “是啊,我应该很高兴。”龙陌轻叹一声,满眼尽是无奈与不舍,“我只是为你担心,皇宫的勾心斗角并不适合你。” 蒙玉瑶闪闪发亮的眼眸顿时黯了下去,低头盯了自己的脚尖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我知道皇宫里有很多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可是为了珞,什么苦我都愿意吃。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我都会咬牙坚持过去的。只要珞在我的身边,我什么都可以舍弃,甚至生命!” “更何况,身为我兄长的陌,你也一定会像珞一样,在我遇到挫折的时候,会想尽办法来帮助我的。”蒙玉瑶轻扯唇角,淡开一朵素雅的花。 龙陌动了动唇角,却终究什么话也没说,依旧是一脸温柔的笑,只是那抹笑容中包含了太多的忧伤和痛楚。 看着如此的龙陌,她的心更加抽痛不已。 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副场景?为什么不让她永远做一只鸵鸟? 喜欢她的话,是因为她与‘她’相像,所以他才说的么? 陌,你来告诉我好么?因为与‘她’有太多的相似,所以才喜欢我的么? 刺骨的寒意渐渐地在心底散开,她竭力地抱住自己,并使劲地将头埋入自己的发丝间。 她不要再看到那样温情的画面!!她不要再看到总是一脸温柔笑容的陌!! 她不要!!不要!!不要!! 然后,无边的黑暗再次包围了她。自心底透生的无力感,让她忽然有种绝望的感觉。 她的穿越,难道就真的是只为了再扮演一次‘她’么? 原本支撑着自己努力走下去的信念,如今看来,只是自己的一相情愿而已。说什么要逃出皇宫与陌永远在一起,全是自己的傻话!她累了,失去了唯一的支撑,她还在这阴谋遍地的皇宫再待下去做什么?! 不如就这样安静地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吧,至少在这里,没有人会骗她,没有人会算计她,尽管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可是,为什么混乱的脑袋里还有个虚弱的声音在催促着自己离开? 茫然地抬起头来,她才发现,原本昏黑的一片竟已变成斑驳的血红色。 浓郁的血腥味似乎就弥漫在她的周围。 她乱乱的脑子里,忽地散过一抹桃红色的身影。 桃宛? 那个为了救她而牺牲自己性命的傻丫头啊,是在呼唤着她离开这浑沌的虚空么? 她突然就想起了桃宛被拉走时,对自己说的话。 “宛儿,宛儿,是我让你失望了么?” 哭泣着叫着桃宛名字的苏汐终于从幻境中苏醒过来。 瓢泼大雨依然在窗外疯狂地倾泻着。温暖的烛火中,一抹奇怪的剪影突兀地闯入了她的视线。待她睁大眼睛还想看得真切些,那抹人影已急不可耐地说话了—— “汐儿,你好些了么?” 温柔如水的声音,如神祗般高雅的气质,就这样自然的从那件颇有些奇怪的太监服里透了出来。 意识尚有些模糊的苏汐欣喜地看着他,随后满眼的喜色却又突地褪了下去,她艰难地扯动唇角,嘶哑的嗓音立刻透了出来—— “玄亲王,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贴着苏汐额头的手腾地一僵,龙陌的笑意凝在嘴角。 他冒着生命危险进宫来看她,等来的竟是这样的一句话么? 第三十五章 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女子,龙陌的心忽地开始扯扯地疼。 为什么她原本欣喜的表情会瞬间被淡漠所取代?为什么以前总是满脸灿烂笑容地叫他陌,而如今却又变成了这冷淡的玄亲王? 无数的疑问在他的脑袋里盘旋,然而他却不敢在此刻大声地质问她为什么会如此。 难道她已经不再喜欢他了么?或是她的心里已装了他的皇兄? 回想起当初他还不知道她真实身份时,他的皇兄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她。原本的心痛瞬间被恐慌所取代,如果以后没有她在自己的身旁,他要怎么活下去?那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全都付之东流? 恍然间将自己分散的思绪拉回,龙陌突地将满脸淡漠之色的苏汐霸道地揽入自己的怀里。闻着自己所熟悉的属于她的味道,他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 然而—— 骤然回过神来的苏汐却一边使劲地挣扎着想要逃离他的怀抱,一边又哭又叫,连日来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幻化为了无穷无尽的泪水。可是,龙陌却是仿佛没感觉般,只是死死地搂着她,似要将她融入自己的生命,再也不分离。 感受到龙陌越来越紧的双手,苏汐的眼前却蓦地闪过那片嫩绿荷塘边两抹相拥的身影,心里揪痛的感觉再次排山倒海地袭来。 她用尽浑身力气哭喊道,“放开我!!求求你,放开!!” 内殿外,瓢泼大雨依旧,巨大的落雨声似乎都盖不过她地哭喊。 而紧抱着她的龙陌,身子也逐渐发冷。 如今她难道就真的这样讨厌他么? 眼睛蓦地一黯,龙陌压着满心的忧伤,在苏汐的耳边轻声呢喃道,“真的讨厌我了么?” 那声音似乎饱含浓烈的哀伤,刺得苏汐的心里又是一阵针扎般的疼。 有谁能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会用如此哀伤的语调和她讲话?为什么?!为什么?! 感受到怀里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龙陌轻轻地松开了她些,但仍旧固执地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对上苏汐那双毫无生气的眼,龙陌第一次有了种绝望的感觉。 这,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汐儿,汐儿。” 他满眼忧伤地轻柔地唤着她的名字,希望刚才所发生的仅仅是自己做的一场破碎的梦。 然而,龙陌满眼的忧伤却有一次让苏汐想起了刚才那虚无的幻境。 两抹镶着淡金光芒的影子似乎不断地在她的眼前交替,重叠。 随后,撕心裂肺的疼痛又一次袭来。 “不!!!”苏汐尖叫一声,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她不要再看到!!她不要再看到!! 看着苏汐过激的反应,龙陌又是一阵呆怔。 她到底想到了什么?难道是与自己有关? 张口刚想问时,内殿的大门突地被满脸担忧之色的芫昕推开。 简单地向龙陌福了一下身,芫昕急步地来到床前。满脸忧伤的龙陌虽有不舍,但也只得离开。 芫昕轻拉着苏汐紧抱着头的双手,柔声道,“娘娘,奴婢是芫昕。” 茫然地看着满脸温柔之色的芫昕,苏汐突地觉得心里所有的委屈都找到了发泄地,一边伏在芫昕的肩头大哭起来,一边嗫嚅道,“姑姑。” 芫昕心疼地抚着她因痛哭而不断抽动的背,软语安慰道,“好了,好了,只要哭出来就好了。”不经意地看了眼安静地站在一旁的满眼忧伤的男子,芫昕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急急地对他道,“时候不早了,娘娘也该安寝了,王爷还是先行离开吧。宫里人多嘴杂,免得落人话柄。” 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苏汐的龙陌对芫昕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的眼里如今只剩下那个眼泪散落如瀑布的女子。 芫昕无奈地叹了口气,转眼在苏汐的耳边小声道,“娘娘高烧昏迷时,一直叫着玄亲王的名字。因此,奴婢也不敢宣太医,但又怕娘娘的身体会有什么差池,所以便叫许公公向太后讨了道手谕,说娘娘您心疼桃宛,要将她的尸首连夜送出宫去。因此,奴婢才得以联系上玄亲王,拿来太后的手谕,让他化装入宫。” 哭泣声低了些,芫昕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奴婢对这事也略知一二,还有桃宛的后事奴婢已交代好人办了。娘娘就不要再担心那么多了,今晚的事都进行得很隐秘,断不会出任何差错的。娘娘,好好地和他谈谈吧,奴婢先行告退了。” 轻轻地放开了苏汐的身子,芫昕轻叹一声,不安地来回看了看两人,心情颇为沉重地推门出去了。 突觉浑身酸软的苏汐呆滞地看了一眼龙陌,便将自己全给埋入了棉被中。 心脏几乎被厚重的忧伤压得快停止跳动的龙陌轻轻地向苏汐走去,满脸尽是温柔之色地坐在床边凝视着他这一生最想要珍惜的人。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感觉不到他的心呢? 那种与她似乎隔了千山万水的感觉突然又一次回到了他的心里,让他竟自心底陡然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殿外,雨仍旧肆无忌惮地倾泻着,似乎要将整个皇宫都染上一层厚重的湿气。望着漫天的雨帘,芫昕的思绪又忽然恍惚起来。 自从她与主子到了帝都后,皇帝想要纳主子为妃的事就一再遭到朝廷上大多数人的反对,其中反对得最厉害的便是当今的太后。 回到帝都后,她们也不能再住在庄家,而住在客栈里皇帝又特别不放心主子的安全。思量良久,皇帝便决定先让她们寄居在玄亲王府。 本以为寄居他人篱下的日子会异常难熬,倒没想到玄亲王竟是个性情温和之人,将她们照顾得井井有条。 两月的日子里,她一直都陪在主子的身旁,所以主子的任何情绪变化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玄亲王温柔似水的性子,她的主子以前总是莫名涌出的迷茫也渐渐地隐去,偶尔竟也会流露出少女般飞扬的神采,这一切的变化也曾让她安下心来。 只是,这日子一长,莫名的暧昧便渐渐铺散开来。 但是,只有她最清楚,她的主子与玄亲王之间绝对只有兄妹之情。她知道她的主子对当今皇帝的爱,是那么的浓烈,坚不可摧。 可是,人言必然可畏。 这其中的过往她知道得并不清楚。只是,在大婚的前一天,她的主子原本很雀跃的心情因为临走前见了一面玄亲王而居然变得异常沮丧。 随后,因为身份的缘故她们也没能再见到玄亲王。只是自从住到玉落殿后,虽然皇帝对主子极尽的宠爱,但是当只剩下主子一个人时,‘她’竟会常常地流露出一丝丝伤感的情绪。因为皇宫里人多嘴杂,她也不敢多问。以为自己与‘她’相依为命多年,总有一天主子会将‘她’深埋在心底的秘密都告诉她,让她与‘她’一起分担。 然而,没想到,等来的结果却是香消玉殒。 这个疑团一直藏在了她的心里好多年,上次匆忙地与主子见了一面,却因为彼此都太激动,只顾着相拥而泣,也忘了问。 而如今,只怕这景妃娘娘反常,倒是与那些疑团有关。 轰隆的一声雷响,将沉侵在回忆里的芫昕拉了回来。幽幽地叹了口气后,她突然发现对面的游廊里,有一簇明亮的火光在往这边移动。 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芫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急步向她走来的是一身白袍的龙珞,因为雨下得太大的缘故,他的白袍已有些湿润的痕迹。 恭身走在龙珞面前的小灵子瞪了眼傻站着的芫昕,“皇上驾到,还不接驾?!” 终于回过神来的芫昕顿时骇得面色苍白,哆嗦着跪下高声道,“奴婢芫昕参见皇上!” 她的声音因为害怕竟有些颤抖,如今她只希望内殿里的两人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若是被皇帝撞见了—— 老天,她真的不敢想象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然而满脸寒冰的龙珞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去关注芫昕已接近崩溃的神经,瞥了眼跪在地上似乎还瑟瑟发抖的宫女,他冷冷道,“景妃,安寝了么?” 听着龙珞冰凉的语调,芫昕浑身一激灵,慌忙磕头道,“回禀皇上,娘娘已睡下了。” “是么?”龙珞似笑非笑地将视线拉至了紧闭着大门的内殿,看着窗户纸上凸显的剪影,他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今晚,他本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因为已有了初步对付老狐狸的计划,再来是为了防止里应外合,他便下了圣旨:所有的人没有他的圣旨都不得擅自进出皇宫! 而刚才,职守神武门的一个侍卫突地来向他禀报说,若霏殿的芫昕持有太后的手谕要将贴身侍侯景妃娘娘的宫女的尸首连夜运出宫去。因为她持有太后的手谕,守门的侍卫也不敢横加阻难,便放了她们出去。 可是,她们回宫的时候却多了个面生的小太监。芫昕说他是负责侍侯许公公的太监小安子,说完还拿了腰牌出来。可是侍卫们却觉得事有蹊跷,现在又是非常时期,怕一个不小心,便捅下了天大的娄子,这才急急忙忙地遣了人禀报了他。 而龙珞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一想到她侍侯她的宫女突地死了,他担心她会出什么事,便不顾这倾盆大雨,连夜从御书房赶了过来。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骇得浑身颤抖的宫女,到底是想隐瞒什么? 龙珞的剑眉微拢,细长的双眼闪出一道道危险的光。心下突觉不安的他腾地对芫昕吼道,“还不给朕滚开!!” 暴呵声刚落下,面色不善的龙珞一把推开了内殿的门,举步便跨了进去。 烛火摇曳的内殿里,暧昧的气息似乎在缓缓流动。 火冒三丈的龙珞急步地走到了苏汐的床前,火大地扯起呆坐在床沿边的小太监,他厉声道,“该死的奴才——” 待看到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时,龙珞的手蓦地僵住,连后半截话也给卡在了嗓子里。 看着自己主子反常的表现,跟在龙珞身后的小灵子不安地试探着叫道,“皇上——” 而正愁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龙珞腾地回过头来,对小灵子吼道,“都给朕滚出去!!” “奴才遵旨!!奴才遵旨!!”被骇得双腿发软的小灵子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老天,可不可以告诉他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欲哭无泪的小灵子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内殿的大门,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远离了火山口,果真是通体舒畅啊。 空气异常凝滞的内殿里,似乎存在着一触就爆的危险。 而意识原本模模糊糊的苏汐终于被刺耳的怒吼声给震回了魂。心下不安地将脑袋露了出来,她蓦地一声尖叫。 这,这是什么情况? 皇帝是什么时候跑来的?这个,瞧他们的造型,是要干上一架么? 这个想法顿时将苏汐刚聚拢的魂魄又吓得四处逃窜。虽然她现在很不想与陌讲话,可是她也不愿意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啊。 腾地从床上跃起,苏汐以光的速度冲入了两个横挑眉毛竖挑眼的两个绝世美男的中间,费了她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两人分散开来。 原本还一脸呆滞之色的龙陌突地从心底涌上一层无法抑制的喜悦,连满含忧伤的眼眸也被浓浓的温柔所取代。 他可爱而又充满活力的汐儿终于回来了么? 龙陌刚想伸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一只带着独占气息的手已腾地抢在了他的前面。 双眼快喷火的龙珞霸道地将苏汐禁锢在自己的身侧,对满脸温柔之色的龙陌冷然道,“难道玄亲王不知道后宫乃是外臣的禁地么?” 如果不是因为要与他一起对付老狐狸,他是绝不会一二再再二三地容忍他的! 无视龙珞杀人般的视线,龙陌的全副心思都停留在了龙珞紧握着苏汐的那只手上。心似乎被挖了个大窟窿,连仅存的理智也渐渐消失,看着龙珞阴冷的面庞,龙陌冰凉的嗓音突地响起—— “放开她!” 第三十六章 冰寒如夜的嗓音刺得苏汐一阵心惊,从来都是温柔如水的陌怎么会变得如此令她陌生? 她混乱的脑子里还没理出个头绪,握着她的大手腾地一紧,生疼的感觉瞬间便传回了她的大脑。低头蹙眉看了看紧握着她的手,她蓦地回过神来,费力地挣扎着从龙珞的钳制中逃了出来,一个闪身,她便与两座‘火山’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还好她上大学选修体育那会,因为好奇便选了一学期的武术,虽然没学得武艺精湛,但起码的摆脱钳制还是勉强应付得来的。 而这边原本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居然同时瞪大双眼看着这个居然还身藏不露的景妃娘娘。 不过,也只是短短的一瞬,两人的表情又恢复了原样。 站在苏汐对面左边的龙陌仍然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只是双眼透射出的寒光恐怕足以将她冻成冰棍吧。 而站在她对面右边的龙珞虽然是冷着一张脸,但喷火的视线大概也能将她燃成灰烬吧。 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苏汐在冰火两重天里叫苦不迭。 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看看那个,苏汐只觉得自己的头忽然又是一阵钻心般的疼,犹如要炸裂般。 一些似乎被人撕碎的记忆又在挣扎着想要从刚才的破洞汹涌而出。 窒息和心痛的感觉又突如洪水来袭,苏汐神色痛苦地抱着头,蹲下了身子。 “汐儿?!” “云儿?!”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腾地响起,但其中都包含了浓浓的关切。 “不要过来!!”苏汐一声尖呵,顿时将两人想要跨出去的脚给定在了原处。 可是,他刚才叫她什么?汐儿?是她的小名么?心里顿时无端地涌出一股妒意,龙珞转过头对满脸担忧之色的龙陌咬牙道,“你刚才唤她什么?!” 对龙珞的问题充耳不闻,龙陌的双眸紧盯着眼前身子似乎还在微微发抖的女子,片刻后,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揪痛起来。 殿外的大雨依旧在疯狂的倾泻着,厚重的湿气透射进来,将整个内殿都染上了一层刺骨的寒意。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待龙珞觉得自己的所有耐性都快消磨殆尽时,眼前一直沉默的女子终于抬起了头,如繁星般闪亮的双眸牢牢地锁住两人。 半晌,只听到她用一种近乎淡漠的声音道,“我只是来自异时空的一抹孤魂而已,因为我是‘她’命定的转世,故被‘她’招魂至此。我的本名是苏汐,我不是什么欧阳云若,更不用谈什么鹰仪皇朝的景妃。” 诧异地听完了她的话,龙珞冰山似的脸不断地飘来一丝丝怀疑,在这之前,他也曾怀疑过她不是欧阳云若,毕竟自从从冷宫回到若霏殿后,她的言行举止,处事风格完全与‘景妃’大相径庭。 可是,这样的解释也未免太奇怪了吧?招魂?鹰仪皇朝里有会这样术法的人么?还是她想故意编织一个谎言,让他放她离开? 而这边厢的龙陌虽然也对她的话感到意外,但自己的心里那种与她相识已久的感觉似乎越来越强烈。如果她真的是来自异时空,是不是可以认为是老天也要他们在一起? 思及此,龙陌温柔地轻扯唇角,“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是我一生中唯一想要珍惜的人。” “唯一想要珍惜的人?”苏汐茫然地看着温柔如水的龙陌,喃喃地重复道。 可是,她真的是他的唯一么?那‘她’又是怎么回事?他与‘她’的关系,是扑朔迷离?还是淡如清水? 思绪被拉远的苏汐又一次恍惚起来,嫩绿荷塘边那两抹相拥的身影像纠结的噩梦般不断地在她的面前闪耀,似乎硬要摧毁她对他全部的信任。 “够了!”暴呵声突地响起,只见龙珞阴沉着一张脸,冷冷地盯着她。 如果视线真的可以杀人的话,现在的苏汐大概已是一地斑驳地碎片了吧。 叹息着将自己的思绪拉回现实,苏汐努力地调整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对龙珞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相信我所说的,可是不管你信不信,事情的真相本就如此。纠缠在这阴谋遍地的皇宫里,我已是身心俱疲,没有精力在继续下去了。” 如今,她失去了唯一支撑的信念,还和那些可悲的女人争斗什么?现在的她只希望有块净土,能让她安静地生活下去。她与陌,或许,真的是有缘无份吧。 而她,只是在错误的时空,遇见了错误的人,如此而已。 “所以,你打算编个离奇的故事,好让自己从我身边逃开?” 龙珞冰凉的语调再次打断了苏汐翻飞的思绪。 “不知道他的脑子天生是个榆木疙瘩?还是太有科学精神了——对所有的人事都持怀疑态度?”苏汐气恼地想着,却又不知到底该如何向他解释清楚。 她都已经打算当一只鸵鸟了,为什么他们还是要死缠着自己不放?不是说景妃得势,会对他的皇位产生威胁吗?那为什么他还要这般?难道—— 苏汐慌忙地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象给打断了。她真是疯了!那么爱‘她’的皇帝怎么会喜欢上她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子?虽然她长得还算对得起观众拉,可是与倾国倾城还是有颇长的一段距离的。 愣愣地盯了龙珞半晌,苏汐突地问道,“因为我与蒙玉瑶太相像,所以才不让我离开?” ‘蒙玉瑶’三个字在空气略有些浑浊的大殿里飘散开来,揉碎的回忆突兀地将两人的脑子塞得满满的,连一脸温柔之色的龙陌也不禁微变脸色。 龙陌心下微沉,蒙玉瑶,蒙玉瑶,那个如晚霞般灿烂而绝美的女子。 湿气侵染的烛火中,他的神情似乎又变得恍惚起来。 有多久,他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看着龙陌一副追忆的神情,苏汐的心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他果然是在乎那绝世倾城的女子啊! 可是,为什么别人的穿越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自己的却变成了一场可笑的替代呢? 没注意到苏汐略显痛苦的脸庞,龙珞隐藏多时的怒火终于完全爆发了出来,他蓦地冲苏汐吼道,“朕不管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现如今你已是鹰仪皇朝的景妃,朕的皇妃!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停下来睇了眼还处于恍惚状态的龙陌,他继续道,“给朕好好地待在若霏殿里!还有,‘她’的名字朕不希望再从你的嘴里听到!!” “今晚的事,朕不再追究,不过并不代表朕允许你们胡来!!收拾完老狐狸,朕再来好好地与你谈一番!!” “小灵子!!” “奴才在!”殿门外的小灵子忙推门应声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龙珞指了指还呆站着的龙陌道,“取朕的令牌,将他马上送出宫去。天快亮了,是时候上朝了。” “奴才遵旨!”小灵子心下疑惑地靠近了一直背对着他的小太监。 这,这,这不是—— 小灵子赶忙将自己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给使劲咽了回去,他连忙低下头去,盯着龙陌的鞋尖颤声道,“这位公公,时辰不早了,请随奴才离宫吧。” 眼见面前的人没什么反应,小灵子小心翼翼地请轻扯着龙陌的衣袖带着一脸恍惚的他出了内殿门。 殿外的雨似乎小了些,天空也隐隐露出鱼肚白,折腾了一晚的苏汐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是去找‘她’问清楚?还是认命地老实地待在若霏殿? 第三十七章 雨后的晴空泛起淡蓝的光晕,清新的空气里似乎弥漫着馥郁的花香。 苏汐按着有些晕眩的头,迷离的眼神终于随着殿外透亮的光恢复了清亮。 不知道是不是这时空与她有些相克,原本在二十一世纪身体倍棒的她,居然在皇宫里吃得好住得好的情况下,还动不动就晕倒! 这,这是不是在告诉她,再在这里待下去,她的小命就有‘拜拜’的危险? “娘娘,该用早膳了。”芫昕轻柔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神,“时候不早了,娘娘要不要去问问?” “问什么?”苏汐眨着眼,疑惑道。 “问什么?”芫昕喃喃重复道,叹息了一声后,她走过去将颓然坐在地上的女子拉到床沿边,并找来一件大红的皮裘给她披上,“娘娘心有疑惑,不是已打算好去问‘她’了吗?” 苏汐冲着芫昕无力一笑,原来自己竟表现得如此明显。算了,如今,她可以相信的人也许就只有芫昕了。 其实,在后半夜里她一个人静静地想了很多,那些深邃的回忆碎片,似乎并不能说明什么,而陌与‘她’的点点滴滴似乎更像在掩饰着什么。 而她也突然觉得陌与‘她’似乎在竭尽掩盖着什么秘密,而那个秘密又似乎与皇帝挂上了勾。 哎呀,真是太混乱了,苏汐不耐地摇摇头,昨日的种种忽地又闪回了她浑沌的脑子。 桃宛? 苏汐腾地回首拉着芫昕的手急急道,“宛儿,怎么样了?那日你说将她已送出宫去,可是真的?” 芫昕的脸色突地变得不自然起来,看着苏汐略带焦急的脸庞,芫昕的心也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实情,这件事,牵连重大,若是让她知道了,以后指不定皇帝都未必能保得了她。可是,唉,算了,瞧她这急样,若是不告诉她,这房顶只怕都危险了吧。 清了清嗓子,芫昕朝四周看了看,方才凑进她的耳边小声道,“桃宛现下在城郊的一户乡下人家处养伤。” 养伤?苏汐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宛儿不是已被仗毙了么? 想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芫昕叹了口气,继续道,“是许公公买通了行刑的太监,冒着违抗懿旨的危险,保了她的一条命,只是她伤得太重了,奴婢这才想着将她早日送出宫去。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又惹下了一堆麻烦事?”苏汐苦笑道,不过,只要宛儿还活着,这点麻烦又算什么呢? “姑姑,我想给宛儿送些疗伤的药——” “娘娘切莫乱说!”还没待苏汐说完,芫昕便急急地打断了她,“桃宛已死,药石无灵。” 是了,这抗旨的事,若是被捅了出来,许蔚和芫昕大概也没救了,而她,只怕也会脱不了干系。感激地看着芫昕,苏汐站起身来对芫昕福身道,“汐儿先谢过姑姑和许公公的大恩了!” “奴婢不敢!!”芫昕慌忙跪了下去,这要是被人看到,她的脑袋大概也长不稳了。 苏汐正欲说什么,却被一个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的小宫女给抢了先—— “奴婢纹衣参见景妃娘娘!!” 纹衣?这又是哪个宫的?苏汐眨巴着眼,看着大大的问号在脑门前翻飞,“起来吧,你有什么事?哦,姑姑,你也起来吧。” 两人应声而起,纹衣还是怯怯地低着头道,“期禀景妃娘娘,奴婢是皇上特地遣来侍侯您的。” “侍侯我?”这个皇帝,又想干什么? “皇上说若霏殿人太少,怕不能照顾娘娘周全。故而皇上遣了奴婢。”纹衣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很怕眼前的景妃娘娘。 苏汐与芫昕对视了一下:安排宫女的事不是都由首领太监许公公负责的么?难道皇帝开始防备她了? 看来,她三番两次提起蒙玉瑶已让他产生了某种戒心了。如此下去,倒还真的麻烦了。 蹙眉想了会儿,苏汐忽地眉开眼笑地拉起纹衣的手道,“既然是皇上遣来的,那其他的粗活就不用做了吧,要不,现在你去帮我整理一下寝宫?” 纹衣看着她温和的笑胆子也渐渐大些了,轻声对苏汐道,“皇上说奴婢只负责侍侯景妃娘娘,娘娘去哪儿,奴婢也得跟着去,一刻也不能离开。” “什么?!”苏汐火大地叫了起来,一刻也不能离开?!岂不是跑来监视她的? “咚”地一声,小宫女又吓得跪了下去,低声抽泣道,“奴婢该死,求娘娘恕罪!” 呜呜呜~~~~这小丫头的胆子怎么这么小啊?本该火冒三丈的苏汐连忙调整出一副笑脸,扶起地上的纹衣道,“我咋觉得你这么面熟呢?我们以前见过?” 纹衣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略带哭腔道,“上次娘娘在御书房被皇上宠幸后,是奴婢替娘娘梳洗的。” 厄,是这样啊,苏汐尴尬地摸摸头,转头对满脸诧色的芫昕道,“呵呵,姑姑,这,这个——” 收起满脸的诧异,芫昕恭敬地垂首道,“娘娘身子刚好,殿外风太大,还是先回床上躺着吧。” 看了看庭院里灿烂的樱花,苏汐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正要进殿时,却被纹衣拦住了—— “娘娘,奴婢走时,皇上特别交代要请您移驾一趟御书房。”纹衣依旧恭敬地垂着头,虽然声音有些怯怯的,但语气却是不容商量。 苏汐皱了皱眉,看了眼芫昕,方道,“如此,那姑姑先去准备一下吧。” “是。” 小宫女纹衣福身对一旁正要进去打点一切的芫昕怯声道,“皇上吩咐,由奴婢一人随侍娘娘就可以了,芫昕姑姑就请留在若霏殿吧。” 芫昕吃了一惊,正准备回话时,却被苏汐用眼神制止了。 微眯着双眼看了看碧蓝的天,苏汐双眼明亮地对纹衣道,“带路吧。” 一路上,苏汐看着繁花似锦的御花园心里也颇感舒畅,斜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纹衣,她似是不经意道,“纹衣以前是专职侍侯皇上的吗?” 小宫女愣了一下,旋即回道,“回娘娘,奴婢以前是侍侯皇后娘娘的。” “哦?”苏汐转了转眼珠,“那你怎么又跑到御前了呢?” “回娘娘,有段时间皇上食不知味,而正巧奴婢会做一点西域的食品,皇后娘娘便将奴婢调到了御前,给皇上做些可口的小点心。” “西域食品?”苏汐心下略有些怀疑,但转念一想,皇帝吃了那么多年,也是该换换口味了,倒也没什么,只是这段时间怕有些蹊跷,便继续问道,“是哪段时间?” “玉妃娘娘下狱——”纹衣刚开口,忽觉不对,立马噤声,忽地跪下道,“奴婢失言,求娘娘恕罪!” 苏汐转过身来,突然想起上次她问桃宛时,桃宛也是一副被骇得不行的样子。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也与她有关?看了纹衣好一会儿,她刚想问,却发现纹衣的身后恭身站了一行的宫女太监,遂只得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先起来吧。让皇帝等久了,恐怕大家都会吃不完兜着走。” “奴婢遵命。”纹衣埋头小心地舒了口气,压着浑身突冒地寒意,站起身来继续跟在苏汐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 而只顾着朝前走的苏汐也是满脑子的疑问,思来想去也弄不清楚这原来的景妃究竟做了什么让这两个算是与她亲近的宫女这么害怕。还有,陌和‘她’究竟是种什么关系?皇帝又知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自己的身体为何越来越差了? 唉,真是伤脑筋。苏汐叹息着将自己从一大堆问题中拉了出来,抬头便见到了“御书房”三个烫金的大字。上次自己迷迷糊糊地被皇帝抱进来,也没来得及瞻仰一下这气势恢弘的御书房。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那。 整个大殿装饰得金碧辉煌,庄严绚丽。 淡紧的阳光下更显得严肃、庄严、壮丽、雄伟。 “景妃娘娘到!” 小太监尖利的声音终于让苏汐从惊叹中回过神来,随后她便扶着纹衣的手一步一步地迈进了大殿。 大殿内,只有小灵子侍侯在皇帝的身侧,而皇帝却是抬也没抬眼看她,只顾着紧着眉在书案上写些什么。 受不了被人忽视的感觉,苏汐轻咳了一声,对龙珞福身道,“臣妾参见皇上!” 站在她身后的纹衣也忙不迭地跪下请安道,“奴婢纹衣参见皇上。” “恩,起来吧。”龙珞仍是未抬首,敷衍似地答了一句,所有的心思便又回到了案桌上。 苏汐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正准备再接再厉时,小灵子慌忙走了过来,引着她走向了一旁的软椅,小声道,“皇上现在正忙着,娘娘还是先休息会吧。” 看了眼龙珞,再看看似乎在发光的软椅,苏汐顿时觉得有n只瞌睡虫呼啸着向她袭来。伸了伸懒腰,苏汐又些庸懒对小灵子道,“你先过去侍侯皇帝吧,这儿有纹衣就可以了。” “奴才遵命。” 待小灵子低着头又退回了龙珞的身边,苏汐便立马躺上了软椅,准备好好地补个美容觉。 恩,怎么凉凉的?苏汐睡眼朦胧地睁开了眼。窗户外,已是夜上阑珊,有温暖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出一圈圈温润如玉的光华。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这是苏汐想到的第一个问题,随即又将视线拉至了殿内。模糊的烛光中,龙珞依旧皱着眉在写着什么,而小灵子和纹衣却早已不知去了何方。苏汐轻手轻脚的从软椅上爬起来,却不小心打翻了一个茶盏。 清晰的声响将龙珞冰冷的视线拉了过来,看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苏汐,他淡淡道,“醒了?” 苏汐繁星般闪亮的双眸对着他道,“为什么叫我来这儿,却什么也不说?” 龙珞轻扯唇角,“一个人干政事颇闷,反正你也没事,以后就每天来这儿陪我也好啊。你要知道,这可是后妃们求也求不到的福气。” 苏汐瘪瘪嘴,心想这种变相的监视还真是够恐怖,但依旧笑脸盈盈道,“若皇上真想如此,臣妾遵旨便是。” “哦?”龙珞微挑眉,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他还苦心准备了好几种说辞呢。 “皇上改变注意了?”苏汐讨好似的满脸堆笑地问道。 龙珞深深看了她一眼,方道,“明日早些来。小灵子!” “奴才在!”应声后的小灵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送景妃回若霏殿,并告诉纹衣叫她明日早些侍侯景妃过来。” “是。”苏汐埋首,对龙珞福身道,“臣妾告退。” 忽明忽暗的烛火阴影中,苏汐不露痕迹地轻扯了一下唇角。 看她明日不将这里变成一个超级无敌游乐园!!嘿嘿!! 第三十八章 春暖花开,阳光明媚。 可是—— “嘭”地一声,一个有着古老翻覆花纹的瓶子应声而落,散开成一片片瓷白的碎花。 接着一个略带惊恐的声音响起—— “天那!这怎么办?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苏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瞅着面色颇为难看的龙珞,这已是她‘不小心’打破的第二十一个瓶子了。 眼尖的小灵子慌忙找了些人清扫着已快成战场的御书房,一面还心惊胆战地等着皇帝大发怒火。 呜呜呜~~~~他的脑袋有危险了。 终于,冰寒刺骨的声音响起—— “还要朕送些瓶子过来让你‘不小心’打破么?”龙珞嘴角噙着一丝暧昧不明的笑,看得苏汐的心里凉幽幽的。 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苏汐满脸堆笑道,“皇上说笑了,都怪臣妾手笨脚笨的。要不,让我先回若霏殿吧?免得把你的宝贝瓶子都不小心给弄碎了。” “这样也好。”龙珞懒懒道。 “也好?”这革命的胜利果实是不是来得太快了? 苏汐愣了下,看他平静的面上没什么大的变化,才小心地确认道,“那,我真的可以走了?” 看着龙珞微微点了下头,苏汐乐得心里炸开了花,刚转身,便听到他凉凉的声音道—— “韵息殿。” 韵息殿?那是个什么东东?苏汐疑惑地转过头来,龙珞依旧嘴角挂笑道,“既然你忘了规矩,不如到韵息殿让那些老麽麽再教教你?” 算你狠!苏汐使劲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又满脸讨好的笑道,“那个,什么,呵呵,我保证不会再‘不小心’了,我看我还是老实地待在这儿比较好。” 龙珞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不觉得委屈?” “哪能啊?”苏汐咬牙切齿地笑道,“能随侍在皇帝陛下的身边可是我毕生的荣幸!” “那就好。”收服好了不听话的‘小野猫’,龙珞又沉侵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边厢的苏汐真是恨得牙痒痒,怎么办?莫不是真要这么听话地待在这里吧? 我转,我转,我转转!嘿嘿,散发着奇异光芒的注意终于浮现在了脑海里。 “纹衣!我饿了,去御膳房拿点东西过来!”苏汐故意扯着嗓子对身边的小宫女吆喝着,巨大的声音只换来龙珞的一记白眼。 苏汐只当没瞧见,仍用大大的声音对纹衣道,“我的肚子真是太饿了,你最好给我拿n道糕点进来,厨房里有多少,拿多少!!” “奴婢遵命。”纹衣怯怯地回答后,便退了出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几个小太监手捧托盘鱼贯而入地进了御书房。 “恩,好吃,真是太香了。”无视皇帝隐约发白的脸,苏汐嘴里吃着糕点,手里拿着糕点,又对这些糕点一直赞不绝口,“恩,真是越吃越好吃,纹衣,你去把御膳房的人都叫来,我要当面谢谢他们做了这么可口的糕点。” “这——”纹衣怯怯地看了眼面染怒色的皇帝,吞吞吐吐地不敢回话。 “闹够了没?”龙珞忍着即将爆发的怒火,低吼道。 又装无辜的苏汐眨眨眼,“我没闹啊,只是真的觉得他们做的东西好吃,所以单纯地想要感谢他们而已啊,不可以么?” 龙珞从雕龙椅上站起,走到她的身边,在她的耳边冷声道,“御书房也是那些下人可以进来的么?若是你再耍花招,冷宫倒是会很欢迎你!” 冷宫?苏汐恐惧地退了一步,她只是想要弄得他不得安宁,可没想把自己给弄冷宫去旅游一番。厄,这个,苏汐头大的想着,若是乖乖的,这样的日子何处是个头?若不乖乖的,会不会被“咔嚓”一声—— 哦,不!苏汐神色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的脑袋可不能随便掉的!正在她想对策想得头都快破了时,一个不亚于天籁的声音传了进来—— “皇后娘娘到!!” 话音刚落,一袭淡金长袍的皇后莲步轻摇地走了进来,面带微笑地对龙珞福身道,“臣妾参见皇上!” 龙珞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缓和了神色对皇后说道,“皇后如今已有身孕,怎么不好好地在坤宁宫待着?” 皇后笑脸盈盈地走过来拉着苏汐的手道,“臣妾一个人在坤宁宫闷得慌,本想到若霏殿找景妃妹妹聊聊天的,却没想到妹妹被皇上召到御书房了,所以臣妾便过来想向皇上借一下妹妹,好陪臣妾解会闷。皇上,这可好?” 没看到皇上变了几变的脸色,苏汐只顾着想将自己的手从皇后的手里抽出来,不过,好象这皇后的手劲也太大了些,动了半天,居然一点也没松,苏汐翻了翻白眼,只得放弃了。不过,她也挺好奇这皇后又想整些什么事? 看了眼苏汐身后的纹衣,龙珞淡淡道,“既然皇后都开口了,朕准了便是。” “臣妾谢过皇上的体谅!臣妾告退!”依然满脸微笑的皇后拉着苏汐又向龙珞福了一下身,便在瑶姝地搀扶下离开了御书房。 被温暖的阳光笼罩的离叶亭里,皇后漫不经心地逗弄着池塘里的小金鱼们。 苏汐可没她的好心情,板着一张扑克脸道,“皇后娘娘,今儿兴致高昂的就是来找我看你逗鱼么?” 皇后拍了拍手里的余食,一旁的瑶姝见状忙将手绢递给皇后。忙活了半晌后,皇后终于转过头来,满脸笑意地对苏汐道,“妹妹最近真是越发受宠了,如此,恐怕连本宫这个姐姐都要忘记了吧?” 哟,怕我威胁到你的后位?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苏汐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皇后一会儿,方道,“娘娘你不是有皇子做你的坚强后盾么?还这么怕做什么?” “妹妹可真爱说笑。”皇后掩嘴笑道,“本宫肚子里到底是什么,妹妹不是清楚得很么?该防的,本宫可是一个也不能落下啊。”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皇后忽地冷笑道,“妹妹如今是不是已忘记了当年的事?竟然和庄家的人联了手!” 当年的事?苏汐疑惑地看着皇后,“你到底想说什么?” 皇后盯了她好一会儿后,方转过头看着那一池嬉戏的金鱼道,“芫昕如今可是若霏殿的掌事姑姑?” “那又如何?” “如何?”皇后回过头来,凌厉的视线让苏汐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本宫与你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不要想着怎样与本宫划清界限!” 苏汐抚着胸口后退了一步道,“娘娘说的话,真是越发让人难以明白了。不是娘娘在计划着要与我决裂的么?” 皇后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忽对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的纹衣道,“本宫有些口渴,你与瑶姝去端壶茶来。” “奴婢遵命!”纹衣与瑶姝对皇后福了一下身,便双双退下了。 一旁的苏汐看得傻了眼,这,这纹衣不是说皇帝有旨,让她片刻也不能离开她的么?可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纹衣还是皇后的心腹? 心下有些骇然的苏汐转头对笑容满面的皇后道,“人已走光了,娘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皇后又跟进了一步,对苏汐轻笑道,“既然妹妹好多事都忘了,不妨让本宫来帮你回忆一下。” 说着,皇后从原本盛满了鱼饲料的盒子里翻找出一朵已干了的白花,在苏汐的眼前晃了晃,“记起来了么?” 记起来?什么记起来?苏汐愣愣地接过皇后手里的干花,瞅了半晌,确定自己不认识这种花科的植物后,便冷冷道,“怎么皇后会有收集干花的嗜好?啧啧,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呢。” “呵!看来妹妹果真是忘得一干二净呢!”皇后从她的手里拿过花,凝神看了半晌后道,“这株花名为‘铃兰’,从叶到茎全都有毒。肃亲王叛乱时,本宫让人摘了一点它的碎叶置于由玉妃亲自为皇上煮的安神茶中,每日一次。” 苏汐听得面色煞白,使劲地咬住自己的唇,才没叫出声来。 这个皇后,疯了么? 皇后揶揄地瞧了苏汐一眼,“妹妹怎么这副表情?这株铃兰可是妹妹叫人送进宫来的。” “什么?!”苏汐再也控制不住,叫出声来,这,这怎么可能? “看来妹妹住了一趟冷宫,全都忘得差不多了呢。”皇后斜了她一眼,“本宫倒也没想到你竟这般心狠呢,不过,这计策也很不错,至少让‘她’不能再猖狂了!” 苏汐只觉得全身冰冷,似乎整个身子都被侵入了冰窖中,不敢相信的她忽地冷声道,“皇后这谎话编得可真不错!” “谎话?”皇后讶异地轻挑眉,“你以为本宫在跟你开玩笑?” 苏汐冷着一张脸不置可否地看着她,若是皇帝真服了这铃兰,如今他还有命在么? 皇后愣了半晌,忽地笑道,“本宫怎么忘了?妹妹可是好多事都记不得了,如此,本宫又得费一番口舌了!” “这铃兰毒是毒,可也不是全无法子。皇上每日只服了那么一丁点,自然性命无碍,只是会有些食不知味而已。不过长久下去,也会出危险的,所以本宫便将纹衣遣了过去侍侯圣上,那小丫头从小跟着她的西域母亲学做西域糕点,独特的做法,再加上每日放些解药进去,皇上的命可是安全的很。” “你说真的?” 皇后冷笑道,“事实如此,本宫骗你做什么?否则,你以为皇上会仅凭一封来历不明的‘通敌叛国’的书信便将‘她’治罪么?” 皇后的话就如一根根刺扎在苏汐的心上,想不到‘她’的冤屈竟是出于自己之手?!而她还答应‘她’要帮‘她’平反,这不是太可笑了么? 苏汐只觉得自己浑身越来越冷,连那暖洋洋的阳光都驱不走那来自心底的寒意。就在她满脑子一片混乱时,皇后冰凉的话语再次飘来—— “难道妹妹也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惧寒么?” 第三十九章 和煦的春风吹起一池的水波,涟漪轻泛,点点的阳光屑斑驳地投了一地。 然而苏汐却像是置身于冰窖中,皇后冰寒的话语冻得她浑身痉挛,这重重的阴谋,似乎早已规划好方向,而她却固执地想要改变这一切,是不是有点自不量力了? 苏汐幽幽地叹了口气,撑着已有些疲倦的身子道,“皇后娘娘既然知道得这般清楚,倒没必要再隐瞒了。” “是么?”皇后又恢复了满脸温和的笑意道,“可是本宫怕妹妹你一时半会难以接受这么多事,到时要弄出什么祸事来,本宫可也脱不了干系呢。” 苏汐听得气打不一处来,正欲发火时,却见瑶姝与纹衣两人已捧了茶盏过来,无奈只得住了口。天知道,这纹衣到底是站哪边的?! 皇后眉眼含笑地对恭身请安的两人道,“时辰不早了,本宫也有些累了。纹衣,你也先送景妃妹妹回去吧,想必皇上正等得紧呢。” “奴婢遵命!”纹衣依旧怯怯地低着头回道。 目送着皇后的飘然离去,苏汐的心里又是一凉,如今,这事情是越发复杂了。可是,这皇后为什么话说了一半,却不愿再讲了呢?难道也与那铃兰有关?还是与芫昕有关? 一阵轻风抚过,苏汐冷得缩了缩脖子,随后对恭敬地垂眼站在一旁的纹衣道,“皇后娘娘可是你的主子?” 纹衣惊愕的抬首,复又低下头去,低声道,“奴婢的主子乃是景妃娘娘您。” “既是如此,那你告诉我,皇后以前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才使得我的身子这般惧寒?”苏汐紧逼一步纹衣,恼声问道。 小宫女被苏汐的语气吓得双腿一软,忙不迭地跪了下去颤声道,“娘娘恕罪!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苏汐怀疑地盯了她半晌,却也没发现有什么值得可疑,遂缓和了语气道,“起来吧。”随后她又似自语道,“这其中的恩怨我迟早会弄清楚的!” 信步出了亭子,苏汐无意抬头,却瞥见了‘离叶亭’三个苍劲的大字,接着她的心却突地扯扯地疼了起来。苏汐痛苦地按着胸口,为什么这个亭子也会让她如此的撕心裂肺? 纹衣刚抬头便看见苏汐皱着眉看似很痛苦的样子,便慌忙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苏汐摇摇头,又看了一眼那三个似乎散发着某种怪异气息的字体,便在纹衣的搀扶下离开了。 淡金的阳光懒懒地笼罩着整个皇宫,远离了那个怪异的亭子,苏汐的呼吸也顺畅了起来,然而刚才皇后的那番话却一直在她的脑袋里打着旋儿,她突然感到前途一片迷茫,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看着苏汐恍惚的神色,小宫女纹衣怯怯道,“娘娘要是累了,就先歇会儿吧。” 苏汐愣了愣,视线便碰触到了那片樱花林,她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往日的种种顿时浮现心头,苏汐有些神色黯然地盯了一会儿那片樱花林后,便对纹衣淡淡道,“走吧。” 小宫女不敢再说些什么,便又恭敬地垂首跟在苏汐的后面。可是,她刚迈了一步,前面的人却又突然停了下来,纹衣疑惑地抬起头—— 落英缤纷的樱花树下,淡金的阳光涂满了整个颀长的身影,宛如神祗般高雅的气质,看得小丫头心里如揣了个兔子似的咚咚直跳。 这不是温柔如水的玄亲王么?可是,为什么他的身影看起来那么忧伤? 纹衣疑惑地瞧了半晌,又蓦地低下头去。她怎么能这样直视主子,真是太放肆了?! 没注意到身后小宫女不断变化的神色,苏汐怔怔地看着那抹孤单的背影,想要转身离开,然而身子却像是被定住了,竟挪不动半步。 时间仿佛就此停住,一袭白衣的女子满脸恍惚之色地看着一袭紫袍的男子。她身后的小丫头在原地愣愣地等了半晌后,忽地走到白衣女子的身边,怯声道,“娘娘,皇上可等了多时了。” “是吗?”苏汐腾地回过神来,喃喃地反问了一句,不舍地再看了一眼,刚转过身,便听到一个略带忧伤的声音道,“终于厌倦了么?” 跨出去的脚定在原处,苏汐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听着龙陌满含悲伤的话语,她竟有种后悔不迭的感觉。那晚,自己果真伤透了她的心么? 看了眼眼前吃惊地瞪大眼睛的纹衣,苏汐只得藏好满腔的心事,尽量用淡漠的口吻道,“事过境迁,多说无宜。” “事过境迁?多说无宜?”身后突地传来龙陌的低喃,那浓烈的忧伤硬是将苏汐定在了原处。 她的脑袋里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她不明白为何世事总是这般捉弄人?既然给了她希望,那为什么又要硬生生地破坏呢? 如今,她想给自己找个借口去原谅这一切,却又突兀地出现怎这么多的禁锢,让她措手不及。 这,是在惩罚她么?还是要她为以前的景妃赎罪? 思绪翻飞的她并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待她回过神来时,她已被笼入了一层淡紫色的阴影中。 “啊!”纹衣不敢相信地发出一声尖叫。王,王爷到底在做什么?竟敢对皇妃娘娘无礼? 刺耳的尖叫声让苏汐的心蓦地一紧。这个笨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可是在皇宫?! 不理会苏汐暴怒的脸庞,一脸疲倦之色的龙陌温柔地抬眼盯着被吓得脸色苍白的纹衣。小宫女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后,又蓦地低下头去,怯声道,“奴婢,奴婢告退!” 满意地看着纹衣的身影消失在远方,龙陌忽又变得满面忧伤,将头埋进苏汐漆黑如夜的发丝中,他的心终于安定了些,随后又凑进她的耳边小声道,“玉瑶——” 感受到怀里的身子腾地一僵,龙陌却忽地嘴角上扬,揉了揉苏汐细碎的发,他继续道,“你,这是在吃醋么?” 苏汐闷声不答,然而龙陌满面的忧伤却淡了下去,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他柔声道,“既然那么在乎,又为什么不问我呢?” 龙陌轻叹一声,随后温柔如水的嗓音便将苏汐带入了那恍若隔世的记忆里。 “初次见到‘她’时,只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最初我们见面只会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毕竟‘她’即将成为我的皇嫂。然而接触久了后,却突然发现‘她’浑身散发着浓烈的忧伤,让人止不住想要保护‘她’,也许是从小和皇兄走得近的缘故,看他们的爱情之路走得这般艰难,便对‘她’多多关心照顾了些。” “只是没想到这谣言会漫天地飞,然而信奉‘清则自清,浊者自浊’的我们只是对这些谣言只是一笑置之,依旧每天围炉煮酒,谈天说地。这样的日子一直平淡的持续到大婚的到来。” “大婚前一天,有人从边关送来一封信,指名要交于‘她’。因为那人说事情紧急,于是我便匆忙叫‘她’过来,显然‘她’也比较惊讶,急冲冲地拆开信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早觉不对劲的我立马从‘她’手中拿过信。” 龙陌顿了顿,苏汐突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刚想问他怎么了时,龙陌排山倒海的忧伤句子瞬间便倾泻了出来。 “那封信竟然是肃亲王要‘她’帮他制住皇兄,说是就当报答他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一时间,连我都给吓住了,这封信要是落入他人手里,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她’一直苍白着一张脸,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到掌灯时分时,‘她’才颤抖着声音,然而面色却平很静地告诉我,要我帮‘她’守住这个秘密。我知道‘她’与皇兄经历了太多,彼此都不能失去谁,只是这样的大事,又如何能轻易凭这两句话就能解决?” “见我始终沉默着没答话,‘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满眼哀伤地对我说,‘她’可以假意与义父联盟,听他的指示,只希望我可以帮‘她’守住这个秘密。” 苏汐只觉得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她的陌啊,到底承受了多久内心的煎熬?双手情不自禁地覆上了龙陌的背,希望自己能够将他带离那片浓浓的忧伤。 抱着苏汐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龙陌哀伤的嗓音又响起在她的耳边。 我知道这么做不可以,但是看着‘她’满眼的哀伤,我的心又软了下去。答应帮‘她’守住它,而‘她’在离开书房的时候,满眼的哀伤被决绝所取代,‘她’告诉我‘她’会将肃亲王兴兵的计策和路线尽‘她’的全力将它们交与我。” “所以,肃亲王筹备多年的叛乱才会在短短的几个月里被朝廷所镇压。” “原以为这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却未曾料到行事那么严密的我们,居然还是被人抓住了痛脚。那封来历不明的书信,竟就这样葬送了‘她’。” 龙陌忽地放开了苏汐,直视着她的双眼低吼道—— “为什么用尽自己的生命想要保护他的‘她’还是会被他所怀疑?为什么一心只为他的‘她’却还是无法得到他的信任?” 明白了整个始末的苏汐怔怔地看着已有些歇斯底里的龙陌,心里抽痛莫名。 要她告诉他是以前的她为了能得到皇帝的宠爱而不惜用铃兰来加害皇帝来陷害‘她’么?要她告诉他是太后和皇后联手将‘她’弄得生不如死么?还是要她去向皇帝自首,承担所有的罪名,还‘她’一个清白? 如果他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他会要‘她’生?还是要她活? 苏汐迷茫的神情让情绪险些失控的龙陌蓦地回过神来。 该死的!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抱着浑身冰冷的苏汐,龙陌懊恼地吻着她细碎的发,轻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如雪的樱花细细地洒满了整个天空,那些粉白的碎片裹着淡金的阳光飞舞在两人的肩上,发上,似要与他们就此融于一起。 可是,此刻苏汐的心却是极度矛盾的,她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得这般复杂,如今的她是该自私的将一切真相掩埋?还是不顾自己的生死,为‘她’伸冤平反? 可是,她怎么能舍得离开陌?她怎么能舍得自己宝贵的生命?何况这件事的种种本就与她毫无关系,为什么非要她来承担以前的景妃所犯的错? 可是,她是‘她’命定的转世,‘她’那么忍辱的活着,不就是等着她来替‘她’平反,带‘她’走向新生么?更何况‘她’与皇帝的劫还等着她来化解,即是如此,她又该怎么办呢? 就在苏汐胡思乱想得正酣时,小宫女纹衣颠着小碎步急急地向他们跑来。看着仍然相拥的两抹身影,她慌忙地低下了头,怯声急急道,“期禀娘娘,太后娘娘的凤驾来了!” “什么?!”苏汐惊呼一声,慌忙从龙陌的怀里挣脱出来,扳着纹衣的肩急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还没待纹衣回答,龙陌温柔如水的声音已在她的耳畔炸开—— “这样也好,我不希望再与你分开。” 苏汐浑身腾地僵住,小宫女纹衣也不禁诧异地抬起头来。 他说的可是皇上的皇妃!又不是什么管家官家小姐,这种给皇室蒙羞的事,太后要是知道了,景妃娘娘是绝对会掉脑袋,而王爷虽不会丢掉性命,但也肯定会被剥夺封号的。 就在小丫头被骇得脑袋一团乱时,小太监的一声“太后驾到”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她又蓦地被骇得双腿发软,忙不迭地磕头颤声道,“奴婢纹衣参见太后!太后吉祥!” 一旁的苏汐也忙不迭地福声请安道,“臣妾参见太后!” 一脸威严的太后连瞟都没瞟一眼请安的苏汐,径直绕过苏汐,走到恭身向她请安的龙陌面前,伸手虚扶了他一把,笑脸盈盈道,“陌儿今儿怎么有空来皇宫转转?” 龙陌淡笑着退步到苏汐的身旁,柔声道,“太后娘娘,儿臣想求您件事。” 惊怔于龙陌的话,苏汐浑身的神经又绷紧了,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努力地给他使着眼色。然而龙陌似乎并没瞧见,依旧满面温柔的笑直视着太后。 看着两人古怪的表情,太后虽心生疑惑,但她对这个小儿子却是喜欢得紧,故而还是满面笑容道,“有什么事需要母后给你做主的?只管说来便是。” 淡金的阳光下,醇厚的嗓音坚定地飘散在飞舞的樱花里—— “我要娶汐儿为妻。” “谁?”太后被弄得一头雾水。 “欧阳云若。” 龙陌不大的声音却是让太后惊得一个踉跄,她身后的许公公忙不迭地扶稳了她。太后按压住满腔的怒火,对他们低声道,“都给哀家到慈宁宫去讲个清楚!” 第四十章 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的纹衣待耳边只听得樱花飞舞的声音时,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目送着一行人远离了自己的视线后,小宫女慌忙站起身来,低垂着头向一条小径跑去。 庄严而肃穆的慈宁宫内。 太后脸色铁青的端坐在凤榻上,大殿内苏汐不安地微低着头,而站在她身旁的龙陌却仍是一副温柔如水的表情,笑容满面地直视着太后。 遣退了所有的人,太后深吸一口气,语气生冷道,“告诉哀家,龙陌你到底想要娶谁?” 龙陌转过头来温柔地朝苏汐一笑,‘欧阳’两个字已然出口,却突兀地被苏汐打断—— “欧阳云芷!” 苏汐神色淡然的看着一脸微诧的太后,强迫着自己不去理会龙陌那渗透入骨髓的忧伤。如今,事情已偏离了她所能控制的范围,再说这种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他们又何苦去强求呢?她记得‘她’的诺言,记得‘她’对她的承诺,所以不能太急了,是吗?努力去直直地冲破这层束缚,那岂不是鱼死网破?这样的结局,她不要! 她会离开这里,也想与陌永远一起,可是不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做对‘黄泉鸳鸯’那不是她所期待的结果,如果连生命都失去了,这样的情深还有什么意义?! 可惜的是龙陌并未想那么多,他所有的思绪都在苏汐的那句‘欧阳云芷’后凝滞了,连一贯温柔似水的面上都蒙上了一层麻木的阴影。 心,刺痛得无法呼吸,为什么当他鼓起勇气想要争取一番时,她却要冷冰冰地拒绝呢?为什么当他情愿舍弃一切,只愿与她白首偕老时,她却要将他推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呢? 忧伤的视线一直固执地停留在苏汐的身上,连太后的厉呵都未曾听见,龙陌忽地在唇边绽开一抹忧伤的笑纹,恍若隔世的嗓音瞬间便直直地窜入了苏汐的耳朵—— “你真的要我娶她?” 浓浓的忧伤夹杂着绝望的气息让苏汐的心尖一片冰凉,她多想扑过去告诉他她不要,可是她不能!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样硬撑着身子直视着太后,以孤傲而倔强的姿势去保护着他!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愿意娶她。”悲伤的声音在她沉默了片刻后,又一次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苏汐呆怔地转过头来。 黑色瞳孔里的龙陌看起来是那么的忧伤,那么的绝望。虽然他仍在努力地向她微笑着,可是她的心却似突地被挖了个大窟窿,于是满满的悲伤便溢了进去,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陌你真是一个傻瓜啊,朝廷的局势越来越不稳定,宰相失势说不定就在这一两个月,太后又怎会让你娶云芷来增强宰相的势力呢?为什么那么聪明的你会这样糊涂?若是你一再坚持,就是太后再不愿,皇帝与‘她’的事大概也曾给太后留下了沉重的打击,指不准她心一软,就真的将云芷指给你了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只会让太后更加怀疑,笨蛋陌啊,遇到了我,是否真的是越来越让你辛苦了呢? 看着眼前旁若无人对视的两人,太后的怒火瞬间又被提了起来—— “你们俩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不给哀家如实讲来!” 回过神来的苏汐幽幽地叹息一声,转过身来平静地直视着太后,语调温和道,“太后明鉴,我与玄亲王只是见过几面而已,绝无任何暧昧的关系。” “是么?”太后怀疑地将喷火的视线拉至了龙陌的身上,然而看着被满满的忧伤所笼罩的龙陌她满腔的怒火,却顿时消失无踪。这个看起来总是那么懂事孝顺的儿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悲伤而绝望了呢? 就在大殿的空气快被一层层悲伤所覆盖时,那个温柔如水的男子却蓦地笑出声来,那笑声苍凉却又带着某种决绝的气息。苏汐怔怔地看着这个原本有着宛如神祗般高雅气质的男子,忽地觉得他变得好遥远,远在她不可触摸的地方。 随后,如水般轻柔的声音便在静谧的大殿里炸开—— “我要娶欧阳云芷为妻,请太后做主。” 欧阳云芷?为妻?苏汐只觉得全身突地冒出一股股浓浓的寒意,有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而这边厢的太后也沉默了下去,突兀地发生的这一切让她脑袋一团混乱,眼前的两人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可似乎又瞧不出什么不妥来,只是大殿里弥漫的悲伤让她恍惚地又想起当年龙珞求她放过‘她’时那般悲伤的神情,心里最柔软的那根弦被深深地触动了,对儿子的爱促使她温柔地开口道,“哀家应了。” “儿臣谢过太后。”没有一丝惊喜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激的声音,龙陌木然地谢着似乎不属于自己的恩惠。 终于他们还是在一起了,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苏汐恍然间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活回去了,该争取的幸福不能争取,该承担的事不能承担,还不断地伤害着自己最爱的人! 这样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心里又是一阵揪痛,苏汐抱着自己疼痛难忍的头猛地跑出了大殿。 随后,忽地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呼,突兀的尖叫声将苏汐的身子腾地定格在原处。 一袭华丽淡金长袍的皇后被慌忙冲出的苏汐撞倒在地,一脸痛苦之色的皇后手抚着小腹哀叫连连,原本被吓呆了的瑶姝慌忙地扶住皇上的上身。 然后苏汐便看到了地上那一抹殷红的血迹,如灿烂的晚霞般美艳。就在她呆滞得说不出话来时,太后已急步来到皇后的身边,浓郁的血红色刺得她的眼睛生疼,她蓦地转过头对苏汐吼道,“皇子要是有任何闪失,哀家要你陪葬!!” 皇子?!苏汐瞬间清醒,然后便看到一大群的人侍侯着皇后离去,最后只留下那抹殷红的血迹在她的眼前泛着阴冷的寒光。 可是,她明明感觉皇后是从侧边撞过来的,看来皇后是早已在一旁看了好久的戏了,她等这个时机已然好久了吧。 苏汐苦笑着看着大殿外那一抹泛起血晕的残阳,眼前的一切忽涣散散开来,脚步虚浮地离开了这座总是带给她无限伤痛的宫殿。 浓浓的阴影下,龙陌怔在原地,此刻他突兀地陷在自己的忧伤里不可自拔,一切的一切都隔离了他的世界,只剩下空洞洞的昏黑,和失去她后全部的绝望。 夕阳西下,等着她与他的,究竟是重生,还是毁灭? 第四十一章 头重脚轻的苏汐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回若霏殿的。待她恍恍惚惚地走进大殿时,一脸担忧之色的芫昕和眼角似乎还挂有泪痕的纹衣慌忙跑过来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定。 芫昕心疼地抚着她漆黑如夜的发,低声道,“娘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纹衣被骇得什么话也没说清楚。” 纹衣?苏汐蓦地转过头来,眼神凌厉地瞪着她,看得小宫女又是面色一白,哆嗦着跪下颤声道,“奴婢参见娘娘。” 苏汐红着一双眼,随后腾地将纹衣从地上拉起来,厉声道,“是你去告诉皇后的吧?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巧?!” “不!不!”纹衣惊恐地摇着头,怯声地否定道。 “娘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明所以的芫昕听着两人的问答越来越糊涂,疑惑地问道。 苏汐将视线拉至芫昕的身上,皱着眉淡淡道,“姑姑最近都没有私下去看你的主子么?” 主子?芫昕愣了愣,瞟了眼浑身颤抖得厉害的纹衣,芫昕恭敬地垂首道,“奴婢告退。” 看着芫昕消失在大殿外的背影,苏汐顿觉心头一松,然而满腔的怒火却又顿时转移到了纹衣的身上,“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皇后安插在皇帝身边的棋子?” 闻言,纹衣先是愣了下,接着满眶的眼泪便奔腾而出,她蓦的低下头,哽咽道,“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如今奴婢只是负责侍侯娘娘您的。” “好个不明白!”苏汐连仅存的理智都消失得不见了踪影,使劲地拽起纹衣的头,她满眼的忧伤与怒火瞬间便清楚地映入了小宫女布满惊惧的瞳孔里。 “事到如今,你竟敢还撒谎?!赶到慈宁宫不是当今圣上,却是皇后娘娘!你告诉我,这如何解释?你不是皇帝派来贴身侍侯我的吗?为什么我被带走,你却没跟来?!是准备抗旨么?!” 苏汐的厉呵声吓得纹衣的身体一阵痉挛,她的手指紧紧地绞着衣角,手指在潮湿的空气里泛起森然的寒光。 纹衣紧咬着双唇低低道,“奴婢也是为了娘娘着想,若是皇上知道了,娘娘只会更危险。” “是吗?”苏汐似笑非笑地斜睨着面色苍白的纹衣道,“怎么你不说是你与皇后早已商定好了计划,准备将我置于死地?” 不理会面色越来越苍白的女子,苏汐冷笑着继续道,“若是我在待会,指不准皇后就要进来‘调停’了吧?先装着一副温和的样子地拉着我的手劝戒什么的,接着再顺势一倒,那‘跌倒’好戏于是便又一次上演?” 苏汐冰冷的话语刺得纹衣的心怦怦直跳,看着眼前怒火中烧的女子,纹衣颤声道,“娘娘明鉴,奴婢绝没有加害娘娘!” “还不承认?!”苏汐瞪大了双眼,“西域食品里的解药呢?” 纹衣心里一窒,盯着苏汐半晌,接着她怯怯的声音再次响起,“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看到纹衣愣神的时候,苏汐的心里终于有底了,这个平时看起来怕东怕西的宫女,看来知道的并不少。 可是看她一副抵死不说的样子,真让人着急,苏汐皱眉想了一会儿,忽地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道,“你该知道皇后的狠绝吧?若是你如今还不把这些事原本的告诉我,接下来皇后要灭的人说不定就是你!铃兰这东西浑身上下可都是毒!” 听到‘铃兰’两个字,纹衣的身子又是一阵颤抖,她当然知道那株白色的漂亮花朵。当她颤抖着将它的碎叶放入那一杯杯宁神茶后,那样纯白的色彩曾一再地出现在她的梦魇里。 可是,她能信任她吗?当初为了铲除荣宠后宫的玉妃娘娘,她曾不惜加害皇上。如今她已成功地引起皇上的注意,却又想着除掉皇后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样的人,值得她相信吗? 看着纹衣脸上不断变换的神色,知道她肯定还是有所顾及,苏汐只得把话说得更绝些—— “别以为现在你待在皇帝的身边,皇后就无法办你了。想想文贵人吧,若是你现在答应与我联手,今日你抗旨的事,我绝不会透露半字,若是你还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我拉你一起入地狱!” “什么?!”纹衣低呼一声,看着苏汐满脸的狠色,她的脑袋急速地运转着,权衡了片刻后,纹衣直直地跪下恭敬地垂首道,“奴婢但凭娘娘吩咐。” 这时的苏汐才松了口气,看着大殿外血红的夕阳,她冰凉的声音再次向纹衣袭来—— “待会我要你揭发皇后的胎儿只是个枕头而已——” 突兀地抽气声打断了苏汐的话,她转过头来给了被骇得脸色发白的纹衣一记放心的眼神,随后她又道,“不用惊慌,我自有分寸。她会栽赃陷害,不见得我就只会被动挨打。” 听着苏汐坚定的声音,纹衣心下略微安定下来。 “不过,你要记住,若是你还想着怎样将消息透露给皇后的话,待我扳倒皇后之时,便是你命归黄泉之日!” 苏汐一脸的警告之色地瞪着纹衣。如今,她已禁不起太多的折腾了。她要尽快地扳倒皇后,否则就没有时间了,陌与云芷的婚期只怕不会太远。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她’的身上,‘她’答应过会帮她出宫,只要她帮‘她’平反。 这个日子,不会遥远了。 不理会身子还在微微发抖的纹衣,苏汐蓦地向殿外叫道,“芫昕!” “奴婢在。”芫昕边应声边颠着小碎步跑了进来,恭敬地垂首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苏汐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纹衣道,“给我看好她!若是慈宁宫派人来传我过去,你就说我不知去向,知道了么?” 芫昕瞟了一眼纹衣,面色沉静道,“奴婢遵命。” “姑姑——”苏汐欲言又止,半晌她突地又道,“待会你帮我梳个‘她’最喜欢的发誓,再帮我找一袭‘她’最爱的堇色长袍吧。” 芫昕愕然地抬头看着面前眼睛里满是忧伤的女子,动了动唇角,却最终向她福身用恭敬的声音道,“奴婢遵命。” 苏汐的嘴角蕴起一抹虚无的花,伸手将芫昕扶了起来,“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太多,时间紧急,还是先为我梳妆吧。” 苏汐的话刚落下,芫昕便神色凝重地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内殿。 诺大的大殿内,似乎弥漫着浓浓的哀伤与决绝,小宫女纹衣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地上。 她被骇得一片空白的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了母亲慈祥的笑容,恍惚间她似乎听见母亲在呼唤着自己的小名。 自从她被皇后派到皇上身边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了,皇后说她将她的母亲安置在国舅府内,只等她做好了皇后吩咐的一切事,便可让她们母女相见。可是那件事已过了那么久,皇后却依旧没有兑现她的诺言。 苍白的手指拢握着拳,纹衣胆怯的目光中突地闪过一丝狠色。 如今的她,只是想要与母亲见一面而已,不管会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第四十二章 当天色压抑成一弯绛红色的弧线时,已穿戴整齐的苏汐蹑手蹑脚地钻出了若霏殿,按照芫昕给自己讲的路线,苏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向霞飞殿走去。 血红色的天幕下,苏汐顶着高高的发髻晕头转向地找了半天后,终于来到了人迹罕至的霞飞殿。 霞飞殿里一片死寂,恍然间似乎能听到花开的细碎声响。轻轻地踩在有着凌乱树叶的青石板上,苏汐心猛然间跳得异常厉害,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能让文贵人把深埋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但是,如今似乎只剩下这个法子了。 深吸一口气,苏汐猫着腰窜到了一棵树叶茂密的大树下,在树根下放满了几个巴掌大的铜镜,再用地上散落的树枝覆盖了后,她就静静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现在的她只希望太后不会发出什么搜查皇宫的命令,否则她就没法再演下去了。 当大殿内燃上了红烛时,一袭淡蓝薄纱的文贵人来到窗前,她神色略微恍惚地盯着高挂在半天空里的那一轮皎洁的圆月。 朦胧的月光下,正对着窗户的大树突兀地显示出一种怪异的形状。文贵人心下微惊,看着那抹奇怪的剪影她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待她正欲出去一探究竟时,那抹剪影却又突兀地移动了一下,文贵人控制不住源自心底的寒意,蓦地尖叫了一声。 大树阴影中的苏汐轻轻地勾了勾唇角,当风将树叶摇曳出一种绚烂地角度时,一袭华丽堇色长袍的苏汐慢腾腾地侧着身子从树叶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无数的树叶飘落下,着堇色长袍的女子那满面的刀疤在晕白的月光下泛起阴冷的寒光。 文贵人呆愣在原地,视线牢牢地锁住眼前早已在她的心里死去的女子,心下一片骇然。随后,她便听到了那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干裂嗓音道—— “好久不见,文贵人。”苏汐尖着嗓子努力地模仿着‘她’的声音。 “你,你——”文贵人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哆哆嗦嗦地竟讲不出话来。 可是,为什么‘她’会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皇宫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汐轻扯唇角,露出一个令文贵人肝胆俱裂的微笑,“想起我来了么?”看到文贵人被骇得倒退了几步时,苏汐又向前跨了一小步,但仍将自己的大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中,“怕了?怎么当初你不是一副厉害得不行的样子么?如今,你就只剩下这点能耐了么?” 干裂的声音犹如鬼魅般刺得文贵人浑身一阵痉挛,她竭力地控制住颤抖的声音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这里可是皇宫!” “皇宫?”苏汐轻笑重复道,接着又装出一副狰狞的样子在冰寒的月光中放肆地狂笑着,待文贵人全身的汗毛都被吓得立了起来,苏汐蓦地止住了笑,随后她尖着嗓子道—— “今日的果,昨日的因。你欠我那么多,如今是时候算一算了。” “算一算?”文贵人喃喃地重复着,顿了顿,忽地又听到她用满含恐惧的声音问道,“你是来带我入地狱的?” 感受到文贵人的害怕,苏汐在心里乐开了花,努力地忍住即将奔腾而出的笑意,她低低地轻咳了一声后,又将自己满面的刀疤往月光下挪了挪,随后才冷然道,“只要你老实地帮我办好一件事,昨日的种种我皆可以不计较。” “什么事?”一听到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文贵人忙不迭地问道。 “立刻前往慈宁宫,揭发皇后假怀孕的事!” “什么?!”文贵人不可置信地惊呼一声,这不是要她死么?上次就因为这事,她才被禁足在霞飞殿,如今她又怎能再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更何况这事不是已被景妃按下来了么?还提它做甚? 看着文贵人瞬间变了几变的神色,苏汐微蹙秀眉,心下琢磨了片刻,她再次用森冷的声音道,“若是你不愿,今晚便是你的死期!” 苏汐满面的刀疤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起一层森然的寒光,那个如血般粘稠的梦魇蓦地在文贵人的眼前闪着妖冶的光。文贵人顿时被骇得双腿发软,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头,想要将那段不可饶恕的罪行湮灭在自己的记忆里。 看着满面痛苦之色的文贵人,苏汐心下突地飘过一丝不忍,毕竟这件事已过去了那么久,连日来的愧疚也许已将眼前这个高傲的女子磨得身心俱疲了吧。可是,心底却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告诉她绝对不能手软,否则无辜的自己岂不是就要葬送在此了么? 狠下心来的苏汐蓦地散开了那盘着漂亮发髻的长发,漆黑如夜的发丝顿时散落如瀑布,阴冷的风吹起满头的青丝,将文贵人所有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恐惧地盯着眼前的女子,文贵人又蓦地一声凄厉的尖叫。 因为在森冷的月光下,那满头的青丝里腾地出现了无数个满面刀疤的女子! 那熟悉的面容吓得文贵人花容失色,浑身颤栗不止,那来自心底的恐慌紧紧地攫住了她,瞬间连仅存的理智也消失不见,整个人已接近了崩溃的边缘,她的嘴里只喃喃地重复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的女子,苏汐轻叹一声,将她早些时候放在树根旁的铜镜用掉落的树枝覆盖好后,当漆黑入夜的发丝随着冷风扬起时,着堇色长袍的女子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文贵人的身旁。 朦胧的月光中,苏汐伸手将满脸骇色的文贵人的头抬起,直直地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皇帝,皇后的胎儿只是一个枕头。” “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 冰寒的声音又点燃了文贵人的希望,她反抓着苏汐的手,顾不上那满面狰狞的刀疤,她满面泪痕地急急道,“只要这样就可以了么?只要这样,你就能放过我?” 看着苏汐轻点了一下头,文贵人顿时放开了她,步履凌乱地向外跑去。现在她的脑袋里只剩下那张恐怖至及的面容和与‘魔鬼’交换的条件。只要她做到了,‘她’就再也不会缠着自己了,那么她也就能解脱了,每日每夜的梦魇也终于能有了尽头。 而这边厢慢慢撕下自己脸上的‘刀疤’的苏汐神情却没有想象中的放松,却是更加凝重了些,接下来的事,对她来说似乎更为麻烦,因为她已没有了任何可作为赌注的本钱,看来待会只得凭借自己当日的那句话了,是生是死,竟全在‘她’与他的一念之间了。 待文贵人的身影已消失不见了后,一脸凝重之色的苏汐也踏着沉重的步伐出了霞飞殿。 看着高挂半空的圆月,她情不自禁地低喃道,“若是‘她’不肯帮忙,我又该如何?” 如今只希望皇后做样子做得再像些,好为她拖延些时间。不过,太后刚才的反应似乎太奇怪了些,太后不是早就怀疑皇后的孩子了么?为什么如今却又那么上心? “啊,不对!!”苏汐惊呼出声,“她是想来个一箭双雕!若是我揭穿了皇后,那之前我告诉她的事,岂不是就成了我的小辫子?还有皇后,就是不被赐死,也得住回冷宫。那么从冷宫将最受她喜欢的蔓贵嫔接出宫来,岂不是就更顺理成章了些?毕竟后宫就快无人了。” “可是,若是不揭穿,那我自己岂不是就要成为所有人的替罪羔羊?” 苏汐烦恼地蹙着眉头,如果自己这时不扳倒皇后,而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在文贵人身上,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发生这样的结果? 第四十三章 月色越来越浓,万里的苍穹里无数的星星眨着眼。 垂着脑袋在斑驳的树阴中穿梭的苏汐面色苍白,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是该马上到慈宁宫去揭穿皇后,还是该等着天色大亮时,再去揭发文贵人的‘阴谋’? 或者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去见‘她’? 暗恼地紧握着双手,她抬起头来,看着欢乐地朝着她眨眼的星星幽然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她也可以这样无忧无虑,那该多好。 亮如繁星的双眸突然被星星们的光芒所掩盖,苏汐懊恼地垂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都怪自己耍小性才不顾父母的劝阻,硬是要去游什么破泳,才会搞得现在进退两难,本来以为大家都穿越得玩地风生水起的,自己肯定也照样能将这一群破古人治得服服帖帖,哪里想到自己竟越滑越远,连自己都给‘同化’成个古人了。 原以为自己偶尔装会儿傻充会儿愣,再偶尔耍点小聪明就定会让自己过得锦衣玉食的,那不是太好了么?不用再愁整天该怎样赚钱,也不用每天听老妈的唠叨,而自己的耳朵也终于没了磨成茧的危险。为此,她还莫名的兴奋了好几天呢。 可是,命运的齿轮总不会如此简单地运转。 随着皇宫里越来越多的秘密被她知晓,她的神经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最初也是兴奋,因为四年平淡的大学生活使她早就厌倦了,只希望毕业了可以做些什么刺激的事。而这唱莫名其妙的穿越岂不是正合了她的胃口。 可惜的是,她不会料到自己会喜欢上了陌,简直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以至于将自己想要锦衣华服的生活都可以舍弃。那个温柔如水的男子,总是一脸宠溺的笑看着她,总是让她感到莫名的温暖,尽管每次见到他时,她心都会痛得犹如刀绞。 可是,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总是让她欲罢不能,也许真是他的温柔才让她沦陷,也许是他与她的前世有着太多的纠葛,才会让她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不能自抑地喜欢上了他。 那样的温柔,与她心中某个柔软的影子似乎紧紧地重合了起来。 朦胧的意识里她思绪万千的脑子里蓦地飘来‘她’的身影,苏汐猛然将自己从胡思中拉回神来,无端地想起‘她’,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是要指引她去那里? 怔怔地看了会满天眨眼的星星,苏汐突然满面决然的表情朝一条黑咕隆咚的小径走去。 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大殿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了一地斑驳的影子。黑洞洞的大门突兀地敞开着,似乎是早已在等着苏汐的到来。 虽然已知晓里面的人,但是苏汐还是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心底那抹温柔的影子始终在她的脑海里徘徊,似乎想要努力地阻止她迈进那座大殿,她的心中莫名地开始生出一种异样的怀疑,似乎陌告诉她的答案已偏离了真相好远。 就在苏汐踌躇着要不要进去时,大殿内突兀地发出一声闷响。满天的星星只眨了下眼,一袭堇色长袍的女子已飞快地跑了进去。 当苏汐抚着胸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内殿时,一个美丽女子的剪影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晕白的月光下,着堇色长袍的女子站在窗前微仰着头,柔和的月光倾洒在‘她’的身上,竟有种恍若隔世的美,就连那满面狰狞的刀疤都变得柔和起来。 苏汐喘气如牛的声音成功地将‘她’的视线拉了过来。 蒙玉瑶愣了愣,忽地向苏汐展颜一笑,“成功了么?” 干裂的声音猛然间在寂静的大殿内响起,刺得苏汐的心脏猛地一跳,看着眼前一脸笑意的女子,她突然开始后悔自己的到来是不是会横生枝节? 看着眼前的女子只顾沉侵在自己的思绪中,蒙玉瑶幽然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果真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啊。 “今晚来找我做什么?”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了吧。 闻声,苏汐满脸恍惚之色地盯着眼前本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一时竟将自己要问的事都给抛到了脑后。愣了半晌后,她忽道,“你不是一直到在那面墙壁的后面吗?怎么今晚出来了?” 蒙玉瑶给了她一个无奈的微笑,接着那浓得化不开的忧伤瞬间便笼罩了‘她’。 “今晚是圆月十五,珞每月这时都会来此看我。可是他从不曾进来过,他只是在那簇树影里呆呆地凝视着这座大殿,从不曾进来过,从不曾。” “每月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将大殿的门打开,期待着他可以进来,期待着他放开自己的心结。可是我每次都会失望。” “可是,我也是很懦弱啊。没了绝世倾城,我竟都不敢走出这间屋子,只能躲在这里看着他。想象着他的样子有没有变得更成熟些,是不是还是那样招女孩子喜欢?” “我们就一直这样相互看着,却彼此都始终看不到日思夜想的那张脸。当天边浮出一丝金线时,他才会离开。” “你看,原来我一直都是很在乎这张脸的。”蒙玉瑶苍白的手指覆上了那满面的刀疤,森冷的月光下,看得苏汐一阵心惊,她从不知道皇帝竟会如此的爱‘她’,可是—— 苏汐蓦地发出一声尖叫,若是今晚皇帝来了,她岂不是会有被他发现的危险?如果他知道了她晓得这么多的秘密,那自己的小命岂不是很危险? 苏汐连忙将窗前的女子拉回了满殿飞舞的薄纱中,急急道,“皇帝来了没?” 满眼忧伤的女子摇摇头,接着嘶哑的嗓音便在薄纱中透了出来—— “已是月上柳梢,可是他却仍没出现。” “或许他已厌倦,或许他也累了。” 悲伤的声音将苏汐刺得心尖一片冰凉,她颤抖着双手拍了拍‘她’的肩,希望能带给‘她’一丝安慰。今晚皇帝的失约,恐怕都是因为她。 当压抑的气息流动了良久后,苏汐已找回了她到这里的初衷,直视着眼神黯然的女子,她满脸凝重道,“若是你愿意随我离开这里,你的冤屈定会得到昭雪,而皇后也绝逃不掉!” “离开?”蒙玉瑶低喃一声,“我如今这副样子还能离开这里么?” “可是,你不是要‘平反’么?”苏汐拉着‘她’的衣袖急切地说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只要你到皇后跟前与她对质,你这一年多来所受到的苦都会得到解脱。为什么不给自己一次机会?为什么不亲自给自己昭雪?” 淡笑着拂开一脸惊动的苏汐的手,蒙玉瑶又度步来到月光倾洒的窗前,双眼满含温柔地凝视着那丛昏黑的树影,她淡淡道,“如果我突兀地出现在太后的面前,那珞该怎样解释?我不希望珞会因为我而再受到任何伤害。” 有着温和笑容的女子回过脸直视着苏汐,轻笑道,“如今的你似乎并不用我的帮忙就能做好这一切吧?老实说吧,今晚你来找我,到底是想问我什么?” 诧异地看了看‘她’,苏汐不禁心生愕然,这个女子到底拥有着怎样的智慧? 苏汐不自然地轻咳两声,努力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么我也就直说了。” 蒙玉瑶微笑着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苏汐顿了顿,神色有些狼狈地问道,“你与陌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蒙玉瑶的笑意猛然地凝在嘴角,脸上忽地闪过一丝追忆的神情,那相似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苏汐的心,接着那种排山倒海的揪痛又一次向她袭来。 按压住满心的痛苦,苏汐忽地厉声问道,“你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喜欢他?”没理会苏汐恶劣的语气,蒙玉瑶神色极不自然地反问道。 苏汐怔了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因为源自心里的那种疼痛似乎已侵入到了她的骨髓里,痛得她快要窒息了般。 看着眼前女子一脸痛苦的神色,蒙玉瑶心下微怔,随后她转过头去,看着半空上那轮雪亮的圆月,‘她’飘渺的声音瞬间便传入了苏汐痛得快罢工的耳朵里—— “原来‘逆天符咒’的诅咒果然是存在的啊。” 诅咒?苏汐痛苦地蹙着眉,不明所以地看着仿佛已坠入某个幻境的‘她’。 当时间停止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那样冗长后,蒙玉瑶沙哑的嗓音再次在静谧的内殿里响起—— “‘逆天符咒’本就是违反天命的,最初我本不信有这样的诅咒,所以我执意招你至此,可是,没想到一切均是明明中自有天意。我与你,终究敌不过这宿命轮回。” 看着蒙玉瑶凄然的笑,苏汐顿时有种茫然的感觉。 那到底是怎样的诅咒?会阻碍她与陌的未来么? “告诉我。”疼得撕心裂肺的苏汐紧咬着牙薄汗涔涔地挤出来三个字。 蒙玉瑶轻叹一声,盯着苏汐苍白的脸道,“那送我符咒的相士曾告诉我,施用了这‘逆天符咒’的人会缩短寿命,而被施用者则会被施用者的过往经历所牵绊。” “所以,皇帝才会突然对我改观。”苏汐冷冷地接过话头。 蒙玉瑶微怔,随后又轻轻地点点头,“你的身上藏着与我相似的气息,所以或多或少珞也会察觉的吧。可是,你怎么能爱上陌呢?” 苏汐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一见到他的刹那,就感觉整个人都被他吸引了,或许这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 “缘分?”蒙玉瑶轻喃,随后又目光坚定地朝她摇了摇头,“这是诅咒。你应该还不清楚我与陌的关系吧?” 苏汐木然地点点头,这就是她今天来此的原因,她怀疑陌告诉她的真相。 当皎洁的月光洒满整个内殿时,蒙玉瑶恍若隔世的声音便如细水般流淌了出来—— “我与陌的关系其实并不复杂,只是那个温柔如水的男子总是给了我极尽的温暖。我一直都把他当作是兄长,可是过多的接触使暧昧的气息在我们之间异样的流动。” “在我接到那封信时,我才知道陌对我的爱,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会甘冒砍头的危险来帮我隐瞒一切?” ‘她’的话顿时让苏汐的心跌落到谷底,她那么信任的陌居然还是将她当作了‘她’的替身,难怪她会看到那两抹温情相拥的影子是如此的心痛。可是为什么要她活在一个谎言里?为什么明明是他伤害了她,他却还是满面忧伤的样子? 看着眼前女子雪白的脸庞,蒙玉瑶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这些都过去了。为了不让陌再深陷在这段无果的感情中,我曾用自己的血沿着符咒滴落,让他忘了这一切。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诅咒竟延续到了你的身上!” 满面忧伤的苏汐疑惑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继续。 蒙玉瑶顿了顿,心里挣扎了半晌最终还是低叹道,“因为你是我命定的转世,而自私的我怕珞会因为你与我太过相像而把对我的思念转移到你的身上,所以在进行滴血誓时,我曾给你的心下过禁制,所以你绝对不会爱上珞。” “你要知道陌是不能再与我有所纠缠的,否则他就会有噬心之痛。可是如今遭受这噬心之痛居然是你,说明这诅咒因为我下过的血誓而随着血液留在了你的身上。所以你爱上了陌是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惊怔地听完了‘她’的话后,苏汐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怒吼道,“既然不放心我,又为什么要招我来此?!既然对陌感到愧疚,又为什么对他下这血誓?!既然那么爱珞,又为什么不让他得到解脱?!” 听完了苏汐的话,蒙玉瑶嘴角轻扯,露出一个凄凉的微笑,“如今我也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这般放不开,以至于现在让大家都痛苦。” “那现在要怎么办?!难道你一句‘后悔了’就可以把现在的混乱局面给扭转过来么?!还是你仍然处心积虑地想要报仇?!” 蒙玉瑶定定地看着满心怒火的苏汐,最终转过头去,什么也没说,脚步有些虚浮地朝那满面绝美的画走去。 紧握着拳头的双手最终松散开来,苏汐猛地深吸了几口气,按压住想要打人的冲动,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终于身心俱疲地离开了这个总是带给她无限‘惊喜’的内殿。 第四十四章 万里的苍穹下,一抹被朦胧的月光所笼罩的身影低垂着头在斑驳的树阴中慢慢地走着。她走得那样慢,仿佛是迷失了方向般,又像是在自我地放逐。 浓浓的疲惫从她的身影里散发出来,似乎天地间都被她的忧伤所笼罩。 一袭白袍的龙珞整个人都隐藏在树阴里,看不出他的表情。但那双细长的眼却随着那抹身影的移动而闪现出冷冷的寒光。 她,该死的怎么会在这里? 一直低垂着头的苏汐豁然地立起头来,因为她的脖子感受到森然的寒意。疑惑地朝四周望了望,好象没什么可疑的人。苏汐刚要放下心来,眼角的余光却突兀地瞟到了一袭白衣。 瞬间,苏汐的整个身子定在原处,神色有些慌乱地盯着那隐藏在树阴下的白衣。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怔在原地,直直地盯着对方,俩人都没有想要移动脚步的意思。 本来龙珞应该在慈宁宫守着皇后的,但是他的心却突兀地想起‘她’来,每月的十五,都是与‘她’相见的时候,虽然心底对她有怨,但是那刻骨的思念却总也让他抛不开。 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女人到底知道了多少?若是被太后知道了,那‘她’岂不是危险了? 细长的双眼顿时变得凌厉起来,龙珞阴沉着脸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 感受到龙珞浑身散发的寒意,苏汐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这种危险的气息她曾领教过,就在她提到‘她’的名字时。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冰冷的嗓音刺得苏汐的心一个激灵,现在的她已被‘她’的话给弄得浑身是伤了,如今这又算什么?是要找她算帐么? 知道了‘她’所做的这一切后,知道了陌对‘她’的一往情深后,她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满腹的委屈似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苏汐哭着吼道,“你管我在这里做什么?!我高兴在这儿就在这儿,你管得着吗?!” 被她吼得略微愣了一下神的龙珞,忽地皱起了眉,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讲话! 觉察到空气有被点燃的危险,苏汐蓦地止住了哭,只是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一脸冰寒的白衣男子。 看着她满面的泪痕,龙珞的心没来由地一软,斥责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在尴尬的气氛僵持了半晌后,龙珞轻咳道,“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苏汐紧咬着唇,“全部。” “全部?”龙珞心下略惊,这个皇后到底在搞些什么?!竟然敢将这事告诉她!! 看着龙珞不自然的神情,苏汐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说道,“不要担心我会将这事说出去,你应该还记得上次我与你说的,我只是被人招魂至此的吧?” 龙珞剑眉微拧,她怎么又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苏汐转过头,将视线投入到那座清冷的宫殿道,“我是蒙玉瑶命定的转世,我来此本是为‘她’报仇的——” “报仇?”苏汐的话被龙珞突兀地截断。 苏汐回过头来,一脸凝重之色地点点头,“皇后做了令‘她’生不如死的事,所以‘她’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报仇!” 龙珞被她的话怔住,生不如死的事?到底皇后做了什么?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后,龙珞忽地轻笑道,“撞掉了皇后的孩子,所以想要利用‘她’来为自己开脱么?”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想,苏汐整个人都给呆住,原来她总是这样不被人信赖的么? “皇后没有孩子!”苏汐亮如繁星的双眸直直地盯着他。 “哦?”龙珞饶有兴致地等着她的继续。 苏汐心里‘咯噔’一跳,难道他也清楚皇后是假怀孕? 迟疑了一会儿,苏汐沉声道,“我用脑袋担保。” “脑袋担保?哈哈!!”龙珞蓦地大笑道,“记得几天前,你还告诉朕皇后的胎儿无恙吧?” “那,那是我被威胁的。”苏汐心里没底地强辩道。 “哦?这越发有意思了,难道你就准备这样告诉太后?”龙珞神情有些怪异地朝她眨眨眼,“你要知道,这太后可不是随便就能糊弄的。” 苏汐不明所以地盯了他半晌,才道,“你,为什么?” 龙珞轻笑道,“既然你不是真正的欧阳云若,那么你我联手除去老狐狸岂不很好?” “借这件事压下皇后,再铲除了国舅的势力,那老狐狸少了左膀右臂,朕自然能将他的势力一并清除!!” 苏汐愕然地看着脸上洋溢着莫名兴奋的龙珞道,“若是皇后真有孩子被我撞掉,你也会不顾丧子之痛而对付皇后么?” 冰冷的视线投射在苏汐的身上,成功地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后,她听到龙珞空洞的声音道,“朕的孩子,不是谁都可以生的!” 一阵冷风拂过,苏汐畏寒地缩了缩脖子,这里的人,她看不透了。 灯火通明的慈宁宫内。 一袭堇色长袍的苏汐笔直地跪在大殿之上,纹衣和文贵人分别跪在她的两侧。一脸冰寒的太后端坐在凤榻上,凌厉的视线来回地扫视着跪在她面前的三人。 刚才一个小宫女和文贵人竟不约而同地跑过来告诉她,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听着内殿内皇后夸张的尖叫,太后烦闷地蹙紧了眉头。这个皇帝也真是的,自己的孩子没了,也不关心关心,竟说要去什么神祀阁祈求祖宗的保佑,硬是将这个烂摊子塞给了她。 太后清了清嗓子,“景妃,你可知罪?” 苏汐抬头,“太后要问的不是该皇后么?” 惊诧于眼前这个竟敢大胆顶嘴的女子,太后恼怒道,“放肆!哀家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许蔚!” “奴才在!”许公公恭着身站了出来。 太后一脸的暴戾之色对他道,“给哀家好好教训她!敢伤我鹰仪皇朝的皇子,这条命留着也是祸害!” 许公公低垂着的头,使得苏汐看不清他的脸色,待她瞅到他满脸的淡漠之色时,许公公扬起的手转眼似乎就要落下来。 似乎没料到他真的敢,苏汐愣了一会儿,在他的手离她的脸只有几厘米时,她腾得抓着他的手,双眼冒火地站了起来。 接着便听到许公公的一声惨叫,那是苏汐在站起来的同时又踹了他一脚。 巨变瞬间发生,众人均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待大家回过神来时,太后的脸已是变得铁青。 “大胆欧阳云若!!在哀家这儿也敢如此放肆!!”太后想是被气得不轻,腾地从凤榻上站起来,一手指着苏汐怒吼道,“再放任你下去,你岂不是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毫无畏惧之色的苏汐没有说话反驳,只是冷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太后。感受到她视线里的愤怒,太后一面大叫着“反了,反了”,一面对自己身旁的太监宫女吼道,“都在这儿愣着做什么?!快给哀家把她拿下!!” “奴才遵旨!” 应声而来的太监宫女们虽然满面惧色,但还是毫不迟疑地向苏汐扑过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气喘吁吁的苏汐终究还是被太监宫女们给押着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太后的面前。 小宫女纹衣满面怯色地看着一脸倔强之色的女子,心里突地涌起一丝丝怀疑。这个景妃,似乎变了很多。 “纹衣!” 一声轻呵将神游中的小宫女拉回了神,她忙不迭地磕头道,“奴婢在。” 太后铁青着一张脸,满意地瞟了一眼被制住手脚的苏汐,她便问道,“老实告诉哀家,皇后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纹衣被吓得不轻,一直埋着头怯声道,“奴婢,奴婢亲眼所见,皇后娘娘的胎儿只是个枕头而已。” “枕头?”太后的表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随后她忽地笑道,“简直笑话!才只有两个月的身孕,这个枕头未免也太小了些?” 太后冷眼看了一眼苏汐,接着又半是威胁地对纹衣道,“大胆奴才!若是还不给哀家从实招来你受谁的指使,今儿哀家定要了你这小蹄子的命!!” 纹衣顿时被骇得面色苍白,虽然明白太后是意有所指,但是自己已背叛了皇后,若是再背叛景妃,她与母亲岂不是再无相见之日? 努力地控制住心底的恐慌,小宫女颤声道,“不敢欺瞒太后,皇后娘娘确实没有孩子。” 太后狠狠地瞪了眼这个心思愚笨的丫头,心知再也问不出个什么,便又将矛头指向了怔怔发呆的文贵人身上—— “文贵人,你的答案呢?” 感受到太后冰寒的目光,文贵人不自然地抖了抖,看了眼一旁的堇衣女子,刚才那恐怖的幻象似乎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文贵人尖叫一声,顿时瑟缩着身子恐惧地重复道,“假的,孩子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看着满脸惧色的文贵人,一直沉侵在自己思绪里的苏汐终于回过神来,满眼的忧伤忽地被丝丝愧疚所取代,她今天所做的,是不是错了? 她似乎不仅伤害了文贵人,也将自己伤害得无以复加,知道了陌对自己并不是真情后,心里居然还涌出了绝望的感觉,这是不是太奇怪了?难道自己就真的那么爱他么? 苏汐忽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住了,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爱他的,因为他总是给孤单的自己极尽的温暖,可是那真的是爱么? 不,不,不!她是爱他的,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认定了他,要不她怎么会甘愿忍受噬心之痛,三番五次地见他呢? 所以,她是爱他的吧,可是,他爱的是她吗? 苏汐开始陷入了迷茫,如果他不爱她,又怎么会冒着违抗圣旨的危险只为来看她是否安好?如果他不爱她,又怎么会用那样温柔的声音告诉她要娶她呢?如果他不爱她,又怎么会满面忧伤地娶自己不爱的女子只为了不弗她的意呢? 可是,如果他爱她,又为什么在听到‘她’的名字时,露出那种追忆的神情呢?如果他爱她,又为什么不告诉他与‘她’真正的关系呢? 头好痛,犹如要炸裂般,苏汐意识浑沌间只看到太后怒火冲冲地在质问着什么,可是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整个人似乎都进入了一个朦胧的幻境。身边突然变得一片雪白,亮亮的白光,刺得她的眼睛一阵生疼。 接着她看到了爸爸憔悴的脸,妈妈满面的泪痕。心顿时揪痛起来,她的亲人们啊,是不是都想她想得快发疯了呢? 可是,她却从来没想过他们,只顾着自己在这皇宫里混得逍遥自在,只顾着关心自己的爱情,她真是太自私了! “妈妈。”意识恍惚的苏汐喃喃地念道,伸着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这边早已觉得她不对劲的太监宫女们已放开了手,面面相觑地看着浑身瘫软在地的女子满面泪痕地叫着一个他们不能明白的名词。 原本正审问着纹衣与文贵人的太后也不禁转过眼来,待看到苏汐不顾身份地哭闹时,她的怒火瞬间又提了起来,朝苏汐吼道,“身为皇妃娘娘,怎可如此不识大体!!” 眼见哭得花枝乱颤的女子仍旧没什么反应,太后腾地从凤榻上站了起来。 只听见‘啪’地一声,一袭堇色长袍的女子白皙的脸上已映上了五个红红的手指印。接着愣神中的众人听到太后用冷冷的声音道,“如此放肆的女子,哀家也只得亲自教训了。” 鉴于景妃娘娘刚才过激的反应,一大帮人忙拉开架势,准备着保护太后。可是,让他们傻眼的是,刚才还‘宁死不屈’的景妃居然无动于衷,依旧是满面恍惚之色的啜泣着,似乎她的灵魂已不在了此地。那满眼的哀伤似乎也感染了一屋子的奴才,众人的心里突然都涌出了一抹悲伤的情绪,这其中自然不包括太后。 以为眼前的女子终于被自己驯服了,太后冷笑着再次举起了手,这一巴掌,是替眉儿打的!! 可是,太后的手却突兀地被一只寒冰掌给止住了走势,诧异地转过头,太后的身子瞬间颤了颤,皇帝是什么时候来的? 龙珞一把甩开了太后的手,看着跌坐在地的堇衣女子,一种心疼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早就觉得今日的她有些不同,那满眼的忧伤深深地刺痛了他,以为自己可以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自己去收拾这烂摊子,可是终究放不心来,待在神祀阁的时候,他的脑袋里全是她的影子。 难道,他也沉沦了么? 龙珞蹲下身来,抚摩着堇衣女子漆黑如夜的长发,语调轻柔地唤她“汐儿”。那样温柔的声音让苏汐猛地一怔,是她的陌么?刚想抬起头来看清楚时,她的身子已被来人拦腰抱起。 阵阵的暖意铺散开来,已是遍体鳞伤的女子心安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埋首在自己胸前一脸疲惫的女子,龙珞温柔地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然而转过来脸来看着太后的脸却已是冰寒至及,龙珞细长的双眼微眯。刹那间,众人心里都是一阵不安地狂跳,危险的气息弥漫着大殿的各个角落。 太后也被吓得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心里也惊慌不定,这个皇帝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会如此地宠爱她? 不消一会儿,只听到龙珞冰凉的嗓音响起,“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得私自召见她!” “今晚的事,到此为止,朕不想再听到与这事有关的任何话!” “太后,请你给朕好好地记住!” 丢下一群错愕不已的人,龙珞小心地抱着怀里安睡的人儿举步跨出了大殿。 大殿外,漆黑的夜已然过去,天空已翻出了鱼肚白,还震惊在龙珞最后说的一句话中的太后突然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有皇帝护着有如何?当年如此受他宠爱的‘她’也死在她的手里,如今一个小小的景妃,她还不信制不了她! 第四十五章 细细密密的小雨静静地洒下,将整个皇宫染上了一层忧郁的色彩。 一脸疑惑的小灵子在御书房外看着那细小的雨滴怔怔出神,刚才皇帝抱着景妃进来的时候,脸上尽是温柔之色,着实把他吓了一跳。想想看自己自从侍侯皇帝以来,还从未见过皇帝露出过这种满面疼惜的神色。 “这个景妃娘娘还真是厉害耶。”小灵子八卦地想着,“皇上居然为了她,连早朝都没上。啧啧,看来以后我得努力地拍她马屁了。” 笑得一脸灿烂的小灵子在看到大臣们满脸担心的神色时,顿时止住了笑,摆起了一本正经的样子挡在御书房的门外。 “皇上有旨,今日不早朝,各位大人请将奏章交给奴才就可以了。要是没什么大的事,请各位大人各自打道回府吧。”看着大臣们疾步地向御书房靠近,小灵子已急不可耐地高声宣旨。 大臣们面面相觑,把手里带来的奏章交给了小灵子后,一个个均是满面疑惑地离开了。只有宰相欧阳郡大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在将奏章交给了小灵子后,他忙叫住了一个满面英武的人。 俩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便一前一后地隔着微小的距离小声地交谈道,“霍元,今日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有着一脸刚毅线条的霍元大将军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皇上做事,自有他的道理,霍元不敢擅自揣测圣意!” 宰相大人轻叹一声,“你还在怪云湄?可是,你也不想想,云湄一向心高气傲,她怎能忍受一个青楼女子与自己争夺丈夫?” 霍元没有再说话,可是那两道浓眉却越发地拧得紧了些。宰相大人捋着胡子,退到霍元的身旁低声道,“不管你心里对云湄有多少的怨恨,这事既然策划了那么久,就绝不能让它胎死腹中!” “还有,当今的景妃娘娘可是越发地受宠了。老夫的宝贝云芷恐怕也在不久之后成为堂堂的玄亲王妃!” 没给霍元回话的机会,宰相大人踏在已有些潮湿的大理石上,头也不回地走掉了,留下了一脸凝重之色的霍元呆怔在原地。 细小的雨滴滑落在他英俊的脸上,让他感到微微的凉意。最近的天气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三天两头的下雨。霍元耸耸肩,思绪却突兀地飘到了那个有着温暖阳光的下午。 那时的他正被家里的事弄得焦头难额,一个人在茶楼里喝着闷酒。一向与他没什么往来的玄亲王却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说来好笑,两个近乎死对头的人,居然喝着喝着就有了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所以在玄亲王拿出了皇帝的亲笔信时,他竟没有丝毫地动怒,而且居然还有了种找到归属的感觉。因为在娶欧阳云湄以前,他一直是怀才不遇的,那时的他只是在皇朝军队里做了个小小的士兵长。若不是宰相大人慧眼识才,只怕他现在还一无是处。 所以他感激宰相大人,给了他一个光宗耀祖的机会。他拼命地努力着,一直到成为鹰仪皇朝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 所以在听到宰相密谋造反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只为了宰相大人的‘知遇之恩’。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有些后悔了,因为他看到整个鹰仪皇朝在皇上的英明领导下变得越来越强盛,而人民也能安居乐业。 这样的日子,是所有的军人一直所期望的。 所以他向宰相大人提出了异议,遗憾的是宰相大人非但不听,还斥责他忘恩负义。回到家里,他以为自己的妻子会尊重自己的决定,却不曾料到她居然用很难听的话讲述着他是怎样得到欧阳家的帮助而爬到大将军的位子上的,弄得他心里窝火不已。 故而他才想到青楼放松一下,但没想到这样一来反而更糟,竟闹得全城皆知,害得自己颜面尽失,而宰相大人也对自己在朝中的势力有所挤压,弄得他狼狈不堪。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失意的时候将然遇到了知音,这个温柔如水的男子带给了他新的希望,让他明白了自己作为军人真正应该效忠的是谁。 所以,在那个如画般美丽的下午,他给了一袭淡紫长袍的男子一个郑重的承诺:他会帮助皇上守住鹰仪皇朝的江山! 可是,如今的皇上是怎么了? 他怎么可以对景妃如此的宠爱以至于连早朝都不上?他又怎么可以同意让欧阳云芷嫁入玄亲王府? 霍元悠长地叹了口气,将自己从回忆中拉了回来,看着漫天飞舞的雨丝,一个决定瞬间冒出心尖:明日的早朝,他定会进谏皇上,这景妃德行失仪,绝不能留! 将手拢握着拳,骠骑大将军在雨帘中的背影散发出一种绝然的气息。 这边厢一直昏睡在床上的苏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浑身突兀地一阵痉挛,毫无意识地叫了声“妈妈”。她的手一直拉着龙珞的衣角,使得龙珞只得屈着身子站在她的床边。 她拉得那么用力,仿佛一放手她就会失去所有的依托,在这异时空里孤独地剩下她一人。 看着眼前瑟缩着身子的堇衣女子,龙珞一阵心疼。温柔地理着她凌乱的黑发,龙珞轻柔的嗓音便在这空气厚重的御书房铺散开来,他唤她“汐儿”,细长的双眼里满是浓浓的疼惜,他想带着她离开这梦魇。可是,床上的人儿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满面忧伤地呼唤着那个他不知道的名字。妈妈?那是谁?竟让她如此的挂念?龙珞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不舒服,他的她,怎么可以老是看不到他? 略微用力地拉开了扯着自己衣角的手,床上的女子蓦地一声压抑地呻吟,随后她的手又牢牢地抓住了他冰凉的手。感受到自己的手上不同寻常的温暖,龙珞突然唇角一勾,露出了一抹舒心的微笑,更用力地回握着她的小手,他的心顿时暖意阵阵。 “汐儿,你终于可以回应我了么?”龙珞湿润的指尖在堇衣女子的眉上,高挺的鼻梁上一一滑过,当他的指尖接触到那柔软如樱桃般小巧的唇上时,龙珞的心竟微微紧张起来。 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冰凉的唇畔覆上她的唇,他的心里猛然被喜悦涨得满满的。有多久,他没尝到这种温暖了? 吻不断地在她的眉上和光洁的额头上落下,龙珞轻昵地唤着她“汐儿,汐儿”。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呼唤,着堇色长袍的女子微微张开了嘴,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汐儿!”龙珞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然而躺在床上的女子仍旧微蹙着细眉沉侵在梦魇中。龙珞惊喜的眼眸里顿时又恢复了黯然,心疼地将堇衣女子搂进自己的怀里,他吻着她漆黑如夜的发,心里竟又变得异常的安定。 窗外,细密的小雨依然在飘。 御书房的内殿里,一脸平和之色的龙珞紧紧地抱着满脸疲惫的堇衣女子,像是要将她融进他的生命般。他们交握的两手在温暖的烛火中摇曳出一片柔和的光华。 若霏殿。 一袭嫩绿宫装的芫昕心事重重地倚在窗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雨滴,她却突兀地想起了蔓贵嫔。 那个与自己的主子有着极其相似容貌的贵嫔娘娘,不知她现在可好? 风水真是轮流转啊,当初处心积虑地将景妃弄进冷宫的蔓贵嫔如今竟自己也在体会着这番异样的滋味了。 芫昕叹了口气,在如丝的雨帘中她恍惚看到了自己当初是怎样给蔓贵嫔献计,使得皇上将不可一世的景妃打入冷宫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各位兄弟姐妹,《后妃乱》已入围q网原创大赛第五期,请各位亲亲多多支持吧,一个qq号就是一票,请在下面投票页选中《后妃乱》,再填写您的 qq 号码提交即可。 链接地址:http://book.qq/zt/2006/ycds/yctoupiao.htm 请大家一定要多多支持阿郁拉!!!! 第四十六章 细雨还在尽情地飘着,潮湿的空气里似乎还蔓延着百合清冷的花香。若霏殿的庭院里,一树树粉白的樱花瓣在雨丝的滋润下显得越发的娇媚可人。 芫昕偎依在窗前,苍白的脸上偶尔闪现出一抹担心的神色。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昨晚许公公黑着一张脸过来宣景妃晋见的时候,由于不想暴露自己与他的关系,所以什么也没问,直接按照景妃的交代回了话。 可是,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纹衣这丫头自昨儿个去了慈宁宫后就再也没回来,而今早皇宫里又传出被禁足在霞飞殿的文贵人一夜之间突然发疯,现下已被太后撵到冷宫去了。 事情处处透着蹊跷,然而自己却什么也不知晓,只能在这里干着急。芫昕微蹙黛眉,目光里竟也含了些担忧,若是景妃娘娘出了什么事,她还怎么能替自己的主子平反? “不行!自己绝不能在这干等!”芫昕拽紧衣角,看着窗外淅沥的小雨,一个大胆的想法突兀地冒出了她的心尖,“我得找到玄亲王!不管娘娘遇到了什么,只有他才会舍命地去救她!” 恐怕这次又得麻烦许公公了。打定好注意后,芫昕的眼里发出灼热的光,接着她一脸决然的表情走出了大殿。 她的主子,‘她’的冤屈定会得到昭雪的! 空寂的若霏殿里,那一树树的樱花蓦地飘散下来,像寒冬的白雪般,洒满了整个庭院。 而有着温暖烛火摇曳的御书房内,整个内殿里都弥漫着温和的暖意。 深陷在梦魇中的苏汐在龙珞的怀抱着逐渐苏醒过来,慢腾腾地睁开眼,苏汐蓦地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因为在与她近在咫尺的是一张俊美得如神祗般的脸! 苏汐傻眼地看了半晌,忽地发现那张堪与冰山媲美的脸竟然呈现出一种平和的神色。那双微闭的眼被黑密的睫毛所覆盖,而那性感的薄唇看得她的心砰砰直跳。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特别的注视般,俊脸的主人唇角轻勾,闭着眼将一脸花痴的女子搂得更紧了些。 难道他醒了?苏汐吓得赶忙闭上了眼,尽量装着熟睡的样子。她可不敢担保这皇帝在她知道了关于‘她’的全部后,不会将她‘咔嚓’了,毕竟那晚他威胁她的话还言犹在耳。 心情高度紧张地等了几分钟后,发现俊脸的主人丝毫没有异动,按耐不住的苏汐又偷偷地睁开了眼。不过,好象被他搂得太紧,她有点呼吸困难了。 诶,真是有够倒霉的。 苏汐苦着一张脸轻轻地动着身子,希望自己能从禁锢着呼吸到一点清新的空气。可惜事与愿违,她越动,他却越搂得紧。 颓然地放弃了挣扎后,苏汐决定依靠手的力量来获得解放。可是,她的手?为什么会与他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愣愣地看着沐浴在温暖烛光中的两只手,苏汐的思绪突然又恍惚起来。 她想到了那个温柔如水的男子,想起了他与她的点点滴滴,然后她的心蓦地开始扯扯的疼。一种浓烈的忧伤似乎又攫住了她,让她本已泛起红晕的面上突然变得雪白。 她的陌啊,到底是真的爱她么? 被握着的手突地一紧,苏汐吃痛地轻呼一声,从神游中拉回了思绪,一抬头,她便看到了龙珞那双细长的双眼里所包含的不满。 “又在想他?”看着那双略带忧郁的眼,龙珞的心有些刺痛起来,平和的神色忽又变得冰冷。 苏汐瞥开眼,嗫嚅着,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她默认了自己的猜测?龙珞不满的双眼里又透出了一抹失望,他本以为她是在想念那个什么“妈妈”,却没想到她还是那么地在乎他! “告诉我!他到底哪里值得你如此?!”龙珞按压住满心的忌妒,紧握着她的手低吼道。 疼痛的感觉突然又让苏汐的心涌出一种莫名的哀伤,如清泓般的泪水蜿蜒而下。苏汐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可是双肩微微地抖动还是让龙珞软下心来,卸下满腔的怒火,他满面心疼之色地揉着她漆黑如夜的发,随后他将她的头温柔地按入自己的怀中。 龙珞将握着她的手置于自己的唇边,声调有些凄凉地低语道,“如果我能早些发现你,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听到他的话,苏汐的抽泣声蓦地小了些,思绪快要游离时,龙珞温柔的话又在她的耳畔炸开—— “如果你能就这样一直陪在我的身边,那么我似乎会幸福了。” 幸福?苏汐被这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恍惚间她忽然想起了龙珞对自己的保护,似乎他总是在她最需要人关怀的时候,静静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心里突然飘来一丝温暖,孤寂的感觉似乎少了许多,她恍若听到了一种花开的声音。 可是,他不是还深爱着‘她’的么? 苏汐仰起头,如繁星般闪亮的双眸直直地锁住了龙珞全部的视线,“不是因为我是‘她’命定的转世?只是单纯的喜欢我么?” 原来她也在乎这个,那么这是不是说明她也有一点点喜欢他呢? 龙珞俊美的脸上忽地浮现出一抹喜色,他眼神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是的,不关乎‘她’,我只是单纯地很喜欢你。” “真的?”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因为她再也禁不起任何的谎言了。 看到龙珞郑重地点了点头,苏汐的心里有一种兴奋的感觉在一圈圈的扩大,原来她也是渴望他的喜欢的。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就这样沉沦在他的喜欢中?不再理会陌满面的忧伤? 矛盾的思绪将苏汐刚泛起的兴奋又击落了,将头埋入龙珞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苏汐的脸突然烧了起来,呃,为什么会这样? 这边抱着她的龙珞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怀抱里娇小的身子似乎已勾起了他的某种欲望。龙珞迷离的双眼里突然闪出情欲的光,他更紧地搂着她,喃喃道,“我可以吗?我可以吗?汐儿?” 还沉侵在小小的幸福里的苏汐不明所以地回到,“什么可以?” 在苏汐疑惑地等着他的回答时,龙珞的略带冰凉气息的手已开始不安分的乱动了。突兀到来的寒意,让苏汐蓦地清醒过来。 “啊!不可以拉!”苏汐一声尖叫,拼命地推着龙珞的身子。 感受到她的疏离,龙珞腾地停止了动作,双眼里隐隐透出一丝丝不安,定定地看着急切地想要逃脱他怀抱的女子。 这边厢的苏汐也停止了挣扎,看着俊美如神祗的脸,她轻叹一声。随后她散发着灼热气息的双唇在龙珞冰凉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下一秒,苏汐已坐直了身子,脸上泛起的红晕如三月灿烂的桃花。 “不准再得寸近尺了。”她瞪着他,努力地想要掩饰着自己的娇羞。 还在愣神中的龙珞忽地唇角一勾,露出一抹邪邪的笑,“可是怎么办呢?我已经急不可耐了。” “喂——” 还没待苏汐说完,龙珞已朝她扑来,刚想与她来个亲密接触时,一个大飒风景的声音突兀地在内殿响起—— “保护皇上!!” 一脸紧张之色的小灵子一边尖着嗓子叫着,一边冲了进来。他是被刚才苏汐的那声尖叫给吓的,他生怕皇帝出事,所以来不及多想,立马带了侍卫就冲了进来。为了表示自己对皇帝的忠心,他冲在了前头。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小灵子傻眼地看着床上的两个人,脖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森然的寒意。小灵子赶紧埋下头,心下骇然地急步退了出去。 御书房大殿内,小灵子神色极不自然地拦住了就要向里冲的侍卫—— “咳,咳,这个,太闷了,开个玩笑,嘿嘿。” 侍卫们面面相觑,本想冲进去一探究竟,可是又被小灵子拦在了门外。这灵公公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又不好吃罪。权衡片刻,众人在小灵子的指示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瞟了眼内殿,小灵子满心恐惧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也随着侍卫们退了出去。 老天,完蛋了,小灵子我危险了,呜呜呜~~~ 第四十七章 雨后的晴空有着清新的花草香,一袭纯白衣衫的苏汐满脸陶醉地在一大批宫女太监地簇拥下在御花园内走着。 现在的她要去坤宁宫做什么‘健康慰问’,因为刚才龙珞告诉她,虽然皇后流产的事已被他压了下来,但为了防止再出现什么突发事故,所以就要她亲自去一趟坤宁宫为自己的无心之失给那个恶毒的皇后道歉。 一想到这儿,苏汐就恨得牙痒痒。这次她与皇后可算是打了个平手,可是以后她在宫里的日子只怕又会腥风血雨了。这个恶毒的皇后是绝不会放过她的,还有太后那个老妖婆,呜呜~~~怎么有那么多敌人啊,还个个地位都比她高,诶,真是非一般的惨。 苏汐叹着气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一大帮满脸谦恭神色的太监宫女,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她还真是想念那个总是没大没小的桃宛啊,不知宛儿现在怎么样了,伤,应该都好了吧。 还有纹衣和姑姑,不知道她们是否还平安,诶,都怪那讨厌的珞拉,什么都不告诉她,害她只得胡乱的瞎想一通,等下她的神经方面要出什么故障了,他就完蛋了!! 苏汐恨恨地将双手拢握成拳,在脑袋里肆意地描绘着她残害珞的画面。想着想着,她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谁叫他当初老是冷着一张脸差点都把她冻成了冰雕,现在她还不趁着翻身做主人时,好好地修理他一番,嘿嘿,珞,你惨了。 繁花似锦的御花园内,一大帮奴才不明所以地相互使着眼色:这个,景妃娘娘,疯了么? 仿佛是感应到身后灼热的视线,苏汐连忙调整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后,她高声道,“那个,什么,时候不早了,大家就不要在偷懒了,快点走吧。” 太监宫女们面面相觑,他们什么时候偷懒了? “奴才遵命!”算了,主子的话就是真理,他们还是乖乖地听话吧,呜呜~~~ 听到大家毕恭毕敬的回答,苏汐受用地轻扯唇角,嘿嘿,看来她还是蛮适合当主子的拉。 愉悦的气息静静地在馥郁的花香中流动,苏汐好心情地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走着。道路的两旁有大朵大朵的月季在微风中舒展着身姿,淡粉色的花瓣里还有残留的雨滴在轻盈地舞蹈。 这个地方,好象有些面熟。 苏汐心下有些不安起来,连脚步都有些迟缓了。看着不断向前延伸的月季,她的眼前忽然飘来一簇簇粉白的碎片,接着夹杂着淡淡忧伤的樱花瓣便如雪般倾洒下来,然后她听到了身后太监宫女们突兀的抽气声,因为这时的天空里,已到处飞满了细碎的粉白。看着漫天飞舞的樱花,愣神中的苏汐恍惚看到那一片片粉白在她的面前凝结成了满面忧伤的陌,那样的哀伤让她的心蓦地一窒。 “不!不!不!”苏汐尖叫着,“幻觉,幻觉,不是陌,不是!” 心里又是一阵揪痛,苏汐喃喃地低语着,忽然又像发疯似的在虚空中挥舞着双手。 她不要再看到陌满面忧伤的样子,她不要再看到!! 这才回过神来的宫女们手忙脚乱地想要抱住眼前这个似乎已陷入疯狂的女子,可是苏汐仿佛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力气大得惊人,还没待众人靠近她的身边,苏汐已抱住疼痛难忍的头消失在了小径的尽头。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像火烧身似地大叫道,“娘娘!娘娘!” 一窝蜂似地,众人齐步上前,却是你绊我,我绊你,竟全都摔在了地上。 挣扎着爬起来的众人急步追过去时,早已没了苏汐的踪影。颓然地跌坐在地上,众人皆是满脸的骇色,景妃不见了,他们的脑袋也得准备着搬家了。 “大家还不快分头去找!!!” 不知是谁吼了句,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大叫着“娘娘”,一边分散开来。 而这边厢一阵疯跑后的苏汐也渐渐因为体力不支停了下来后,眼前的幻影似乎也消失了。满头大汗的苏汐气喘吁吁地跌坐在一簇茂密的花丛中,努力地平复着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情。 待清冽的花香沁入心脾时,苏汐的情绪也渐渐镇定了下来,心里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些。苦笑着摇摇头,苏汐神色有些凄然。 原来在她的心里竟还是放不下他,可是,一切不是都过去了吗?但为什么看到那漫天飞舞的樱花时,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呢? 诶,自己怎么能这样三心二意呢? 苏汐敲了敲自己的头,想要将自己从胡想中拉回来。满面苦恼的她抬起头来时,一座古色古香的亭子瞬间便进入了她的视线。 苍劲的‘离叶亭’三个大字在她的眼前闪着妖冶的光,接着便是一股寒风突兀地吹来,苏汐畏寒地缩了缩脖子,神智却有些涣散开来。 苏汐的心里也莫名地开始扯扯地疼,眼神迷离间,她恍惚看到了几个月前发生在这个亭子里的一幕。 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散开后,一个与‘她’有着相似容颜的女子梨涡浅笑地转过身来看着一袭华丽金色长袍的景妃。苏汐的眼睛眨了眨,她终于看清了自己寄居这具身子的前主人。 一脸傲慢之色的欧阳云若给了这个深受皇帝宠爱的倾城女子一记鄙夷的眼神,接着又转过头去逗弄着满池嬉戏正欢的金鱼。 庄眉沁的笑意凝了凝,随后又笑意融融地走到欧阳云若的身边,声音婉转道,“景妃姐姐今儿真是好兴致呢!瞧这鱼儿,被姐姐你喂得多高兴。” 欧阳云若皱着眉头回过脸来,“别姐姐长姐姐短的,听得本宫恶心。生就一狐媚样儿,除了会迷惑皇上,还会做什么?!” 刻薄的话惹得庄眉沁倾城的脸一会红,一会白。这边站在一旁的一袭嫩绿宫装的芫昕听不下去了,刚想回嘴时,却被庄眉沁使眼色及时阻止了。 “姐姐笑话了。”庄眉沁依旧是笑容满面,只是她的眼睛里已浮现出了一丝狠色,无奈本就没什么头脑的欧阳云若却并没瞧见,只是不可一世地斜睨着她等着她的继续。 “听闻近日皇后娘娘去了五台山,姐姐想必也寂寞了吧?” “你到底要说什么?痛快点,好不好?”欧阳云若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对着你这张狐媚脸,本宫所有的好心情都没了。” 庄眉沁怔了怔,宽大衣袖里的手已紧紧地握着,“妹妹只是担心姐姐的身子,这初春的天气,还是颇冷的。” “哦?”欧阳云若冷笑道,“你何时也这般关心本宫了?” 庄眉沁不自然地笑了笑,随后从芫昕的手里接过一盏茶盅,“这是千年雪参,太医说能驱寒。姐姐近日身子不太妥贴,皇上特地叫臣妾送些过来给姐姐补补身。” “真的?”刚才还一副寒冰脸的欧阳云若一听说是皇上差人送的,顿时喜笑颜开,“这个什么雪参,果真是皇上叫你拿来给本宫的?” 庄眉沁在心底鄙视地嘲笑着这个胸无两点墨的女子,面上却是一片灿烂的笑意,“当然是真的,其实皇上还是很疼姐姐的。所以,姐姐你就趁热喝了吧?可千万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意。” 听到庄眉沁开口闭口的说着‘皇上’, 欧阳云若满心欢喜地接过了茶盅,一仰头,便喝尽了。 看着一饮而尽的欧阳云若,站在一旁的主仆两人对视一眼后,都不露痕迹地勾起了唇角:想不到计划进行得这般顺利。 待欧阳云若将茶盅递给芫昕时,她的头突然一阵晕眩,使劲地摇晃着脑袋,她头晕晕道,“怎么了?怎么你们都在转?在跳舞么?哎,我也来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欧阳云若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踢了踢软得如一滩泥的身子,庄眉沁冷着一张脸对芫昕吩咐道,“把她扔在池塘边,造成失足跌倒的样子,只要将她的半边脸侵入水里就可以了。毕竟这景妃身后的势力还是得有所忌惮的。” 一脸愤恨之色的芫昕恭敬地垂首,“奴婢知道了。” “恩。”庄眉沁满意地点点头,忽又使劲地踹了欧阳云若几脚,这才泄愤般地停了下来。看着丝毫无还手之力的欧阳云若,她蓦地冷笑道,“你不是很厉害的么?如今还不是被栽在我的手里!哼!没了皇后的襄助,我看你真的是连个三岁的孩童都不如!” “如果你只是个小小的贵人,我还可以饶你一命,但是你不该抢了属于我的名分!以为对朝廷有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哼!到头来,你不是还得死在我的手里!” 看着张狂地笑着离开的庄眉沁,一脸嫉恨之色的芫昕蹲下身来,‘啪啪’地甩了欧阳云若几个耳光。 “这是我的主子赏给你的!!” 血红的夕阳下,满脸噬血之色的芫昕在将不醒人事的欧阳云若侵入池水中后,匆匆地离开了。 一直在虚空中看着这一切的苏汐,自心底猛地涌上一簇簇冰凉的寒意。 初春的池水,凉意森森,那透彻的寒意渐渐地蔓延到了欧阳云若的骨髓里,然而她却一丝感觉也没有,依旧面朝下的侵在那冰冷的池水中。 这就是她为什么会惧寒的原因么? 虽然明知她这时不会死,可是苏汐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忧起来。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苏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却也只能干着急。 忽然,一抹黑黑的身影突兀地窜了出来。 接着,苏汐便看到一袭金色长袍的欧阳云若已被来人扯上岸来。来人似乎并不惊慌,像是有准备似的从怀中掏出一粒黑色的药丸,随后便将那药丸喂进了欧阳云若的嘴中。 苏汐微微一愣,揉了揉眼后,那抹黑黑的身影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那是,纹衣? 还没待苏汐再看清楚些,眼前忽然又变得昏黑一片。虚空再次变亮时,场景已转换到了苏汐所熟悉的若霏殿。 烛火摇曳的内殿内,苍白着一张脸的欧阳云若正大声地质问着站在她面前的一袭白袍的男子。零碎的字句不断的涌入苏汐的耳朵—— “皇上是那么恨不得臣妾死么?竟然叫庄眉沁那狐媚子给我灌毒药?!” “你知道冷的滋味么?” “那冰凉刺骨的寒意已渗透了我的骨髓!!太医说我这一辈子都只怕离不开药罐!!” “而皇上如今竟还要护着她!你知不知道,那死贱人要害死我?!” “够了!!”一声暴呵打断了欧阳云若接下来的怒吼,只见龙珞冷着堪于冰山媲美的脸道,“你这般不懂规矩,朕看这皇妃的位子还是让给贤能的人吧!!” “来人!!” “奴才在。”着蓝色太监服的小灵子应声上前。 “将景妃给朕押去冷宫!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探望!!”龙珞冷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每说一个字,欧阳云若的脸就越白一分。 说完,连看都没看一眼一脸惨白的女子,龙珞转身就跨出了内殿,只留下欧阳云若凄冷的笑响彻整个若霏殿。 第四十八章 天,似乎又阴冷了些。 苏汐满脸恍惚之色地从虚幻的时空里退了出来,抬眼看了看‘离叶亭’三个散发着有些诡异气息的大字,她的心里蓦地升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腾地从地上站起来,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着她向那离叶亭迈步。 大朵大朵的花在突然弥漫起诡异气息的空气里更加妖娆地绽放起来,红艳艳的颜色像极那日芫昕噬血的面庞,这使得苏汐的心再度紧张起来。 略带寒意的微风吹起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在深呼吸了好几次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脚迈进了离叶亭。 上次被皇后叫过来谈话时,她也没仔细地观察观察,现在看来,这个亭子倒也没多希奇,只是在亭子的外围种了一圈纯白的百合花。 涟漪轻摇的池塘里有无数的金鱼在嬉戏,青绿的池水里倒映出的百合瓣夹杂着淡淡的紫蓝。苏汐整个身子依在栏杆上,渐渐陷入了沉思。 刚才她所看到的幻境似乎只是真相的一部分,有好多疑团还困在脑子里,让她不禁蹙起了细眉,最近她似乎越来越能游离在虚幻的时空了。 这,到底在向她说明着什么呢? 还有,纹衣那小丫头怎么就那么巧地出现呢?如果是她救了欧阳云若的一条命,她又怎么不去找欧阳云若讨赏呢?而且上次在御书房时,她还装作不认识自己,那么她,到底是想要隐瞒些什么? 细眉越拧越紧,然而苏汐的脑袋里却依旧是问号满天飞,正在她努力地做着‘思想者’的经典造型时,一个公鸭嗓似的声音拼命地钻进了她正想关闭的耳朵里—— “娘娘在这里!奴才终于找到娘娘了!!”呜呜~~~他可爱的脑袋也终于能保住了。 那饱含深情的声音终于唤醒了苏汐几乎泯灭的听力,不满地丢给肇事者一个大白眼,她直起身来,“你家着火拉?大白天的就杀猪似的大叫,不知道的还以为御赡房里跑出一头疯猪呢。” 急步朝苏汐汇集的大部队一听到她的话都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而刚才激动得差点叩拜四芳神佛的小太监瘪着嘴,一副无限委屈的样子看着苏汐。 滑稽的表情惹得苏汐一阵畅快的笑,待看到小太监恨不得立马将自己的头埋进土里时,她才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后,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老实点去办正事吧。” 一听到身份高贵的景妃娘娘说‘我们’俩字,众人皆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恭身道,“奴才(奴婢)遵命!” “那,走吧。”苏汐朝他们摇摇手,转过头来满脸凝重地看了一眼被纯白的百合围绕着的离叶亭后,便在宫女太监地簇拥下慢腾腾地向坤宁宫走去。 这皇后,只怕在坤宁宫里气得肺都快炸了吧? 苏汐轻扯唇角,不知道待会她送份大礼给皇后时,皇后会不会气得连坤宁宫的房顶也给掀了?嘿嘿,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德行失仪,也是有可能会被撵去冷宫的吧? 当初的她,可不就是这样去的么?! 空气里蔓延着落寞气息的坤宁宫大殿内,脸色颇为憔悴的皇后斜靠在贵妃榻上,侍女瑶姝正伺候着她进药。 小太监一声尖利的“景妃娘娘到”落下后,瑶姝端着药碗的手突兀地一抖,险些洒出些许浓黑的药汁。皇后秀眉微拧低斥道,“紧张个什么?!还不快去将她迎进来!” “是,奴婢这就去!”一向沉稳的瑶姝一放下药碗,便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急步走了出去。 这个该死的欧阳云若,惹了这么大的麻烦都没事,所以今儿是来找她晦气的么? 略带暴戾之色的皇后闭着眼抚了抚气得发疼的胸口,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 刚平复下了满腔的怒火的她,一睁眼便瞧见了一脸喜色的苏汐急步向她走来,她努力地扯出个微笑,刚想说句客套话时,却被苏汐抢了先—— “娘娘身子好些了么?你看妹妹我只顾着侍侯皇上,呵呵,把姐姐你都给怠慢了呢。” 苏汐一脸灿烂的笑,看得皇后刺眼得紧,按压住即将爆发的火气,皇后也是笑脸盈盈道,“妹妹客气了,想不到妹妹你如今竟还有这本事,惹下了这天大的祸,也敢四处招摇!” 苏汐假装疑惑地眨眨眼,“我闯祸了?我只晓得娘娘你最近胃口不太好,却不知道你居然连记忆力都出了问题了。啧啧,这可如何是好呢?要不,叫纹衣那丫头给娘娘你配点药,说不定还真的能起作用呢?” “妹妹真是太有心了!”皇后脸色变了变,随后又故作自然地轻笑道,“本宫身体好得很,牢妹妹惦记了。” “别客气嘛!”苏汐皮笑肉不笑道,“想当初妹妹我在冷水里泡了那么久,若不是纹衣那丫头的灵丹妙药,说不定我早就挂了。” “挂了?”皇后咬牙切齿地笑道,“妹妹还真是会说话呢,想必妹妹就是这样引起皇上注意的吧?” 苏汐暗暗吐吐舌头,“娘娘还真是喜欢说笑呢!不过,这天气忽冷忽热的,还是得多吃点药保养保养身体呢,虽说是掉了‘枕头’,但是娘娘你还得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诶,还真是难为娘娘了。” 听着苏汐挖苦味越来越重的话,皇后紧拽着衣角的手已暴出了股股青筋。 “哎哟,娘娘你可别生气啊,对身体不好的,尤其是你这种刚小产的‘妇人’。”苏汐一脸关切之情地看着脸色已有些发白的皇后,心里却是乐得开了花,“要不,妹妹这就派人去将纹衣叫过来?那黑色的药丸可是灵验得紧。” “别再给本宫打哑谜!”皇后终于忍不住了,腾地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朝苏汐吼道,“想当初本宫谎称怀孕,不也是为了保你一命。而如今,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么?” 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耳朵,苏汐突然换了张扑克脸道,“娘娘还真是会说话,救命恩人?我看你是怕文贵人泄露‘画面美人’的事,才使出这招的吧?” “依我看,娘娘你这步棋早已策划了好久吧?可怜我当初还真把你当恩人!这‘一箭双雕’的计,还真是很符合娘娘你‘高深’的智慧呢!” 皇后被苏汐的话骇得倒退了两步,现在她的脑袋里只反复地出现着一个句子:这,真的是那个胸无两点墨的女子?那个,笨得无可救药的欧阳云若? 看着皇后满脸的惊讶,苏汐也大约能猜出几分,唇角蕴起一抹冷笑,她冷冷道,“娘娘不会被吓傻了吧?妹妹我可还没说完呢!” 盯了她半晌后,皇后忽地一笑,“妹妹可是忘了‘铃兰’?” “铃兰?”苏汐诧异地重复道,脑子一转,她无谓地笑笑,“刚才我还担心娘娘的记忆,如今看来,娘娘的记性可是好得很呢。” “不过,娘娘这如意的算盘恐怕是要落空了,这‘铃兰’的事,知道的人大概都已经翘辫子了吧?而且——”苏汐拉长了音调,看着皇后阴雨密布的脸,她轻笑着继续道,“娘娘最近只顾着养身子,大概还不知道,这朝廷上国舅的势力可是大打折扣了。” “还有那个小丫头纹衣,啧啧,可怎么办呢?她好象告诉了太后娘娘你假怀孕的事。” “什么?!”皇后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你乱七八糟地胡说些什么?!” “胡说?”苏汐摇摇头,拿起摆在矮几上的药碗,凝神看了会儿,她忽地笑道,“娘娘你还需要喝药么?这假怀孕的事,皇帝知,太后知,再装下去,可就不好收场了。” “你,你,你——”皇后被苏汐的话气得脸色发青,指着她吼着却硬是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别激动嘛。”苏汐按下指着她的手,“只要娘娘你告诉我,那日发生在离叶亭里的种种,我们欧阳家好歹也能在朝廷上照顾照顾魏侍郎,而且,我保证,这皇后的位子依然是你的。”皇后冷哼一声,“真是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随便编些谎话,就能逼迫本宫?若是这假怀孕的事果真弄得众人皆知,那本宫还能好好地待在这儿?更何况那‘铃兰’的事,你以为你真能撇得开关系么?” “算你狠!”苏汐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道,这皇后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其实多半都是她杜撰的,因为她也还没弄清这皇帝和太后是否真的知道了皇后假怀孕的事。以为搬出朝廷上纷杂的势力能让皇后就范,却没想到这姜,果然是老的辣! 苏汐愤愤地在心里咒骂了半天,再出现在皇后面前的脸已是笑容灿烂,“娘娘生气了么?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妹妹胡诌的,娘娘你可别往心里去哈。” 眼见皇后露出一丝松动的表情,她努力呈现出一副沮丧的样子,再接再厉道,“其实妹妹我也是被太后逼的,娘娘你想必也知道太后打算将蔓贵嫔接出冷宫的事吧?” “所以呢?”皇后冷着脸问道。 “所以?”苏汐愣了愣,“所以太后就让我来抓娘娘你的把柄啊!” “哦?”皇后冷笑道,“妹妹这话可有些意思了。” “真的!!太后说只要我能将娘娘你气得七窍生烟,她就会以娘娘你‘德行失仪’为由,将你撵入冷宫去!而妹妹我也是被娘娘你昨日所做的一切气糊涂了,这才答应了太后。” 苏汐假意地抹抹眼,“娘娘,你不知道,你昨日所做的一切,可真是让妹妹伤透了心呢!呜呜呜~~~~” 哼!硬的不行,咱来软的! 看着苏汐一副痛哭加极度悔恨的模样,皇后心下也觉得自己昨日所做的一切过分了些,毕竟这景妃留着,对国舅在朝廷上的势力还是有用的。 “既然这样,妹妹如今打算怎样应付这事呢?” 听到皇后的话,苏汐又在心里好好地痛哭了一番,想不到来软的这么有效,早知道就用这招了!呜呜~~~~ 可是,这样的话,那将皇后撵入冷宫的事,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算了,算了,来日方长,眼下还是弄清楚那日发生在离叶亭的事吧。 “想必娘娘也清楚我惧寒的原因吧?不如,我们再把这事挑出来,这样的话,这蔓贵嫔可就这能在冷宫里逍遥了!” 皇后想了一会儿,随后满面疑惑地对苏汐道,“本宫不太明白。” 真是个笨蛋!苏汐暗地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后道,“现在我还能颇入皇上的眼,如果皇上知晓了当初我掉下水的真相,这蔓贵嫔责任可就大了。” 皇后赞许地点点头,“妹妹果真是越发聪明了,那么,妹妹希望本宫告诉你什么?” “离叶亭的真相!” 第四十九章 华灯初上,夜上阑珊。 温润如玉的月光斑驳地洒了一地,将整个御书房都笼上了一层温和的暖意。 略带恍惚之色的苏汐抱着身子坐在软榻上,她微仰着头,看着高挂在半天的圆月,耳边似乎又传来了皇后的声音—— “那日妹妹你失足掉水时,确实是纹衣那丫头将你救起来的。因为本宫在前往五台山之前就吩咐过她要暗中保护你,你也知道,你的性子太过急燥,这蔓贵嫔可是整日在想着抓你痛脚的。” “至于妹妹你说她等了很久才出现,本宫就不是很清楚了。或许她是小心起见,你要知道,这皇宫里到处都是眼睛,如果被人发现是纹衣救了你,那么接下来,她可就有被人灭口的危险了。” “而离叶亭本身并不希奇,希奇的是围在它周围的那圈纯白的百合。想必妹妹你也发现了吧,这青绿池水里映着的可是泛着紫蓝的百合瓣,而那些百合正是‘她’遣人栽种的。” “所以,妹妹你说‘她’是不是真的会什么妖术呢?” “如果妹妹真的想靠这个‘真相’来彻底打倒蔓贵嫔的话,本宫劝你最好还是去问问纹衣那丫头吧,那日的始末,只有她最清楚。” “骗你?妹妹可真是爱说笑,如今本宫这假怀孕的事只怕也快包不住了,而那‘铃兰’可是牢牢的地将我们俩栓在了一条绳上,所以在这皇宫里妹妹与本宫还得相互扶持才是呢。” “这几日本宫也得好好养养,至于皇子流掉的事,明日本宫自会向皇上和太后说明这事是本宫自己不小心所致,与妹妹毫无关系。” “还有,请妹妹转告宰相大人,若是国舅有丝毫差池,那么本宫也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砰”地一声震响将苏汐从回忆里拉了出来,转过头一瞧,却是龙珞将一杯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呆愣了一下,苏汐旋既起身,绕过四处开花的茶杯,她站定在满含怒气的龙珞的面前。 “怎么了?” 看着双眼亮如繁星的苏汐,龙珞满腔的怒火终于消失了一半。一把揽过苏汐,将头埋入她漆黑如夜的发丝间,他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满面痛苦之色的苏汐推了推快将她搂得窒息的身子,这家伙到底是怎么长的,力气这么大?无奈该具身子的主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苏汐吐吐舌头—— “诶,我都快要给你——” 一语未毕,龙珞冰凉的唇畔已欺上了她娇嫩的红唇,硬生生地堵住了她的后半截话。 站在案桌旁的小灵子识趣地立马埋下了头,呜呜~~~这里还有人拉,注意一点影响嘛! 待苏汐觉得自己都快被吻得窒息了时,龙珞这才满意地放开了她。看着苏汐满面的红晕,他轻扯唇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这是惩罚。” 惩罚?她做错了什么吗? 脑子还没转过来时,龙珞将他俊美得犹如神祗般的脸凑进了苏汐娇俏的小脸,随即魅惑的嗓音直直传入了她高度发红的耳朵—— “以后只能叫我‘珞’。” 珞?这个字让苏汐浑身突兀地一僵,她想起了‘她’每次叫这个字时那一脸幸福的表情,那样的深情,如今都一去不复返了么? ‘她’的珞,已然忘记‘她’了么? 思及此,苏汐的心里没来由地一慌,突兀地想起,‘她’曾给她的心下过禁制,使她不能爱上珞。那么如今,她的心,又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上珞了呢? 看着一脸茫然的白衣女子,龙珞剑眉微拧,“在想些什么?” 突兀响起的冰寒声音将苏汐拉回了现实,唇角一勾,她轻笑道,“没什么,只是好奇你刚才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将她所有表情尽收眼底的龙珞,皱眉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道,“只是一道无聊的奏章而已。” 无聊的奏章?只是这样简单么? 苏汐怀疑地盯了龙珞几秒后,她突然回过身,拿起了那道摊开在案桌上的奏章。待龙珞回过神来时,一袭白衣的女子已是面色苍白如纸。 “汐儿?”龙珞担心地叫着眼前一脸恍惚之色的女子。 “都是那个该死的霍元!”龙珞愤愤地想着,说什么‘后妃误国’,‘景妃德行失仪’,居然奏明要他不可沉迷女色,还得必须将景妃撵入冷宫! 简直是胆大得到了极点,若不是看他手握重兵,在对付老狐狸还颇有些用,否则在这奏章呈上来之日,便是他的死祭! 谁要敢伤害他的汐儿,那就付出生命的代价吧!! 而这边厢脸色惨白的苏汐脑子里却是突然闪出了无数个念头—— 她竟忘记了他是当今的皇上!一个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他是整个皇朝的主宰者,那么他能这样护她到几时? 如今他似乎已有了对付宰相欧阳大人的计策,若是宰相一倒台,所谓树倒猢狲散,到时,身为欧阳二小姐的她,只怕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景妃娘娘的位置,她还能坐稳么? 即使珞使用至高无上的皇权护着她,那么像小鸟一样失去了自由的蓝天,她还能幸福么? 还有当初那么受他宠爱的‘她’,也不是这群斗争中的牺牲品,而自己难到会比‘她’更能得到他的喜欢么? 她不确定!是的,她怀疑了,‘她’说过对她的心下过禁制,既然她现在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他,那么她是不是不该就这样沉迷到他的深情里? 纤长的睫毛覆下,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投下一道浓黑的阴影,苏汐埋首死命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脑中一片混乱,矛盾的心情惹得她心情异常的低落。 而这边厢的龙珞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似乎又笼上了一层细碎的忧伤,剑眉又下意识地拧了起来。将她柔弱的身子揽进自己的怀里,龙珞心疼得无以复加,“告诉我,你还是放不下他么?” “恩?”苏汐诧异地抬起头,温暖的烛火阴影里,龙珞俊美得犹如神祗的脸隐隐透着不安和一丝丝凄然的希冀。 将她搂得更紧了些,龙珞略带疲惫的声音从她的发丝间透了出来—— “不要再像‘她’一样离开我,不要再让我承受一次椎心的疼痛。汐儿,答应我,好不好?” 没想到龙珞会将这么脆弱的一面暴露在自己的面前,苏汐惊怔地扯扯唇角,“珞——” “好不好?”这时的龙珞像个小孩子般,固执而倔强地一定要听到她的回答。 苏汐轻轻点头,如果他是真的爱她,而不是作为‘她’的替身,那么她是不是就应该知足了? “珞,能告诉我纹衣的下落么?” “你问她做什么?”刚才还沉侵在感受到她点头带来的小小幸福中的龙珞,一听到这话,声音又蓦地冰凉起来,“那奴才竟敢将朕的话当作耳旁风,根本就不值得你为她求情!” “求情?”苏汐从龙珞的怀里挣扎出来,双眼直视着他道,“你把她怎么了?她没犯什么错啊?” “还没犯错?”龙珞轻哼一声,转过身来,喷火的视线突兀地碰触到站在一旁的小灵子,他忽地朝他吼道,“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跟朕滚出去?!” 已经将周围的声音自觉屏蔽的小灵子,刚一张耳便听到龙珞暴呵的声音,吓得他的双腿直发软,一边颤声叫着“奴才告退”,一边哆嗦着双腿恭身退出了大殿。 一直处于安静状态的苏汐微蹙眉,等着龙珞的继续。 沉默了良久后,龙珞略带懊恼的声音突地响起———— “我看那丫头颇为机灵,本想叫她好好保护你,却没想到她竟然给你惹下这么多事,所以那晚我便让小灵子将她遣入了浣衣局。” “是这样啊。”苏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我现在能去看看她么?” “现在?”龙珞轻挑眉,“已然夜上阑珊,现在我最爱睡觉的汐儿不是该休息了么? 休息?苏汐额头上顿时闪出n根黑线,右眼一阵猛跳后,她干笑着一步一步向后倒退着,“那个什么,珞,呵呵,我好象有蛮久没回若霏殿了,姑姑肯定会担心我拉。所以——” “所以什么?”龙珞欺身上前,细长的双眼里弥漫着浓浓的危险气息。 看着面前这张俊美得过分的脸,苏汐花痴般地吞了吞口水,说话竟也结巴起来,“所以,所以——” 将近两分钟的时间,处于花痴状态的苏汐依旧在喃喃地重复着这俩字。 真是的,这张脸到底是不是整过容的?否则这纯天然得可过分了些!! 就在苏汐愤愤地想着时,身子却突地一腾空。待反应过来时,她已被摔在了散发着一股奇异香味的龙床上。 呃,这个,她是不是该立马跳起来,然后来个什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是这床似乎太软了些,很适合休息耶,今天忙了一天,骨头似乎都散了。呃,越来越困了。两秒钟后,苏汐已急不可耐地率先与周公下起了围棋。 满脸宠溺微笑的龙珞在苏汐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了温柔的一吻,随后他将她娇小的身子揽入怀中,唇角挂笑地闭上了眼。 窗外,皎洁的月光倾洒一地。 然而九万尺的高空里,却是雷声鼓鼓,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惊天的暴雨。 第五十章 当天空已飘散出大朵大朵的白棉花时,一个看似破旧的朱红大门便映入了苏汐惺忪的睡眼。为了不被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从而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顶着俩熊猫眼在龙珞去上早朝时,便跟着起身了,可是,真的是好困呢。 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苏汐的脚步腾地被定在了原处,这个,大家是不是也太勤奋了些? 而这边厢的浣衣宫女们在呆愣了几秒后,都腾地跪下请安道,“奴婢参见景妃娘娘,娘娘吉祥!” “呵呵,不客气啊。”苏汐干干地笑道,“那个什么,大家都先起来吧,大早上的跪久了容易得风湿病——” 风湿病?那是个什么东东? 众人一面起身,一面埋首用眼神交换着信息。 呃,她是不是说错话了?苏汐轻咳两声,拉回了所有人的视线,“纹衣在哪?” 纹衣?哪个?众人又是疑惑般地一阵低语。看着面前这群像苍蝇一样吵得让人头疼的丫头,苏汐正欲大声喊停时,一个怯怯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奴婢纹衣参见娘娘!” 在众人恭敬的目光地洗礼下,着湖蓝衣衫的小宫女忐忑不安地跟在一袭白衣的女子身后。 御花园内幽静的小径里,苏汐一脸凝重之色地随着心里莫名的牵引向离叶亭走去,而纹衣一直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微带暖意的清风吹起一池青绿的碧波,紫蓝的百合瓣在池水里闪烁着妖冶的光。 苏汐怔怔地看了一会那圈纯白的百合,忽地问道,“当日你救了我,为何不要求赏赐?” 闻言,纹衣诧异地抬起头来,这件事,她怎么会知道? 感受到身后的异样的沉默,苏汐腾地转过身来—— “不要再想着怎样隐瞒!那日你在这离叶亭里可是看了好半天的好戏吧?” “娘娘!”胆小的纹衣腾地跪了下去,颤声道,“奴婢,奴婢——” “你母亲还好么?”苏汐蹲下身,半是诱惑道,“告诉我所有的真相,我带你去见她。” 母亲?纹衣抬起头来,目光中流淌着一丝丝不确定,上次也是为了见母亲一面,才答应与景妃合作,出卖了皇后,可是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那么,这次是上天再给她一次见母亲的机会?还是景妃她再一次设定的圈套,好将自己除去? 明白她现在是不会再轻易相信自己,苏汐咬咬牙,又抛出一记重磅炸弹—— “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可以让你出宫,从此以后与你的母亲一起生活!” 和母亲一起生活?纹衣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信誓旦旦的她,迟疑道,“娘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看着苏汐慎重的点头,纹衣怯怯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决然,恭敬地向她磕了一个头后,纹衣满脸的怯色已被严肃所取代—— “这圈纯白的百合名唤‘麝香百合’,她们本产自西域,边关的人们常用她们做祭祀。因为在碧绿的池水里,她们的花瓣会泛出轻微的紫蓝。所以边关世代流传着这样的一个传说——” “说这麝香百合乃是天山仙女的化身,所以她们拥有引渡灵魂的魔力。因而边关的人在祭祀时都会采用她。” “而这些百合就是玉妃娘娘当年进宫之时托玄亲王带进来的,据说当时太后娘娘看到这妖异的倒影时,曾下令将这些百合全部拔除。” “但是由于玉妃娘娘一直拼死阻拦,这件事便在皇上的介入后,不了了知了。” “不过,至那以后,宫里上下都传言说玉妃娘娘乃是百合妖精转世,到皇宫里来是为了加害皇上的。” 百合妖精转世?这些人还真能瞎掰。苏汐唇角蕴起一抹虚无的笑,“那么,至此以后是不是就发生了玉妃毒害皇上的事?” 小丫头在听了这句话后,脸色蓦地变得苍白起来,踟躇良久,她终于还是咬唇答道,“是。” “接着说下去。” 纹衣顿了顿,按压住心底突兀涌起的不安,她再次开口道,“因为这妖冶的百合,这离叶亭便相当于成了禁地,所以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有人来。而上次皇后娘娘去五台山进香之前,曾吩咐奴婢好好地暗中照拂着娘娘。” “所以那日娘娘您突兀地被蔓贵嫔叫到这离叶亭时,奴婢心下也有些明了。故而在跟着去之前,奴婢事先准备了些家传的抗寒药。” “奴婢原以为蔓贵嫔只是想要让娘娘受些风寒罢了,而奴婢也觉得如果娘娘在皇后不在的这段时间要想平安的话,便是病一病了,所以在看到娘娘被芫昕姑姑丢在水池边时,奴婢就多等了些时候。” “什么?!”苏汐被气得火冒三丈,“你果然是故意的!那么你当时也是想杀掉她么?” “娘娘息怒!!”纹衣吓得立马伏下了身,急急分辩道,“娘娘明鉴!奴婢当时在假山后,并没有看清楚,奴婢只是以为娘娘被她们放在了水池的旁边!受些寒风而已!哪曾料到——” “哪曾料到那蔓贵嫔竟会想要了她的命!”苏汐冷冷地接过话头,瞟了一眼那圈迎风舒展着亭亭身姿的麝香百合,她的脑子里开始回嚼刚才纹衣所说的那袭话—— 看来‘她’是早有预料,知道肃亲王兵败后,‘她’也一定脱不了干系。自小生活在边关的‘她’大概也是听信了这麝香百合能引魂的事,为了更保险,所以‘她’才会拼死护住那些百合,好借助她们与那道符咒把‘她’命定的转世务必招致这异时空。 “诶,你也真是用心良苦了。”苏汐叹息着,“为了珞,你竟然不惜被安上‘妖精’之名。那么,珞呢?‘她’的这份深情,珞是真的不能感受到么?” 清亮的双眸忽地黯淡下来,苏汐神情恍惚,脑子里混乱一片,如果‘她’真是那么深爱着珞,她是不是有义务告诉珞这一切? 既然珞已然清楚她不是真正的欧阳云若,那么‘铃兰’事件定也不会算到她的头上。但是,清楚她只是一抹孤魂的,只有珞和陌,这件事一但挑开,等着抓自己痛脚的太后还不得来个一网打尽,说不定连皇后也得被废,那么自己一个小小的皇妃,岂不是小命不保? 骇然地收回所有的思绪,苏汐的心脏一阵狂跳。 那么,她是不是也该自私地隐瞒这一切? 但是,如果自己隐瞒了这一切,那么‘她’会怎样做? 伸手抚摩着麝香百合娇嫩的纯白花瓣,苏汐低喃,“若是你们真有引渡灵魂的魔力,那么我总是看见的虚空,是否是在预示着我的灵魂也即将回到将来?” 仿佛是被自己的话吓着了般,苏汐急忙抽回了手,心下不安地看着那圈散发着妖冶气息的麝香百合,脑袋里一片混乱。 如果能借助她们回去,她是不是能义无返顾地离开? 如果这是上天命定的宿命,她是不是该不再挣扎于这里的是非,安静地离开? “娘娘,姑姑在若霏殿里应该等您好久了。还有关于这百合的事,玄亲王应该比奴婢更清楚些。” 纹衣突兀的声音将苏汐又吓得心里一窒。 有多久,她没听到‘陌’这个字了? 以为再也不会与陌有任何交集的她,然而为什么在突兀地听到他的名字时,她的心还是会隐隐做痛? 那恍若穿越千年的忧伤又一次弥漫在她的眼前,刺得她的眼一阵生疼。 可是,她不是已然放弃了么? 她的陌,至始至终都爱着‘她’,那么她还能再沉迷下去么? 挥去眼前纷杂的一切,苏汐淡淡道,“我明日会来带你出去,陌——” 声音怔住,苏汐如繁星般闪亮的双眸里突然盈满泪珠。 淡金的阳光屑飞舞一地,苏汐微仰着头,想要隔绝一切的忧伤。 第五十一章 晴空万里。 当神情颇为沮丧的苏汐出现在若霏殿时,一身嫩绿宫装的芫昕竟有种想哭的冲动。急急地奔过来站定在她的面前,芫昕已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看着面前已显有憔悴之色的芫昕,苏汐的心里突兀地升起一股久违的感动,顿了良久她低喃地唤了一声“姑姑”。 芫昕忙将满眼的泪水咽了回去,恭敬地向她福身道,“娘娘吉祥。” “姑姑!”苏汐嗔怒一声,将她扶起身来,“我没在的这两天,姑姑还好么?” “好!”芫昕哽咽出声,“娘娘近日又清瘦了些,皇后娘娘的孩子果真是娘娘撞掉的么?为什么娘娘都不告诉奴婢呢?奴婢还是昨日出去时,途中听几个多舌的小宫女说的。” “都过去了拉。”苏汐展颜一笑,不想再纠缠在这话题里,“姑姑昨日出去了么?是去找纹衣了么?那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芫昕笑笑,转眼看了看四周,忽地又向她福身道,“外面风大,娘娘还是先进殿吧。” 苏汐微蹙眉头,姑姑的样子看起来是藏了蛮多秘密的。唇角一勾,她笑道,“进去吧。” 有着温和暖意流动的大殿内,苏汐将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一张木椅上,一旁的矮几上,一杯烟雾缭绕的茉莉花茶散发着清冽的浓香。 大殿门外,一树树粉白的樱花瓣在淡金的光晕里摇曳出一地细碎的阴影。淡金的光芒折射入苏汐的眼眸里,刺得她的眼一阵生疼。 她的陌,如今还会在那片樱花林里等待着她的归来么? “娘娘,事情有些不妙了。”芫昕略带焦急地声音让满脸追忆之色的苏汐回过神来,没理会白衣女子疑惑的目光,她继续说道,“奴婢昨日暗地里去找了许公公,他说太后这几日与皇后走得颇近了些,像是在商量着什么大事般。” “皇后?”苏汐讶然出声,“我昨日才去了一趟坤宁宫,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啊,而且她应该也很清楚这太后对她假怀孕的事也是颇有怀疑的。” “假怀孕?”芫昕不敢相信地惊叫了一声,“这是真的?” 看到苏汐满脸凝重地点了点头,芫昕若有所思道,“看来这件事太后也知晓了大半,若是她也存心帮皇后瞒着,那么如今看来娘娘您才是太后的心腹大患。她是决意除之而后快呀!” “就像她恨当年奴婢的主子一样。” 芫昕飘渺的声音刺得苏汐心里一窒,使她猛然间想起了离叶亭里那噬血的面庞,和第一次见到的那双冰冷的眼。 芫昕,果然还是忠于‘她’的么?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越礼,芫昕慌忙地垂首,低声道,“奴婢放肆了。” 苏汐转头将视线拉至大殿外,淡淡道,“姑姑还没告诉我昨日为什么出去找纹衣?” 闻言,芫昕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声答道,“娘娘与纹衣消失了几天,后来听许公公讲娘娘您被皇上接入了御书房,故而奴婢不敢前来打扰。那日的始末,奴婢便是听许公公讲了个大概,所以才去见了纹衣。” “奴婢记得娘娘走之前曾让奴婢看好纹衣,所以奴婢猜测纹衣可能会知道娘娘是否安全。” 苏汐没有说话,凄然的视线一直紧盯着那一树树沐浴着淡金光华的樱花瓣。 一直恭敬着垂首的芫昕在空寂的大殿内忐忑不安地站了良久后,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不安的视线碰触到那抹似乎已陷入虚空的身影,她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咬唇道,“昨日,奴婢去了一趟玄亲王府。” 芫昕不大的声音却是将怔忪出神的女子拉回了现实,苏汐回过头来,娇俏的小脸被氤氲的雾气渲染地更苍白了些。 她张张嘴,迟疑了良久,最终还是问道,“陌,他还好么?” 大殿外有樱花瓣反射着淡金的太阳光争先恐后地想要钻入她的眼眸,最后摇曳出一地的金黄。 芫昕轻叹一声,“欧阳三小姐在玄亲王府中做客,玄亲王病得很严重。” 病了?受到惊吓的女子慌忙地站起身来,失手打破了矮几上那香浓的茉莉花茶。 滚烫的茶水浇下,苏汐的手背一片嫣红。 大理石地板上,开散了细碎的瓷白花。 “娘娘!”芫昕失声惊呼,却被白衣女子满眼突兀涌起的忧伤定住了脚步。 陌生病了,为什么身为他哥哥的珞却不曾提起? 还有云芷,为什么会待在玄亲王府里?难道陌是真的打算将她迎娶过门吗? 心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苏汐光洁的额头上冷汗涔涔,抚着疼得要炸裂般的胸口弯下腰去,一颗晶莹的泪珠似早已迫不及待了般欢快地跳落在地。 时间犹如被谁掐断了般,突兀地粘滞不前。 待芫昕犹豫良久准备好好上前安慰一番时,弯着腰的白衣女子却蓦地抬起了头,眼神明亮而坚定—— “带我去见他!” 大殿外,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庭院的上空都飘散起了如雪的樱花。 当听到云芷在玄亲王府时,她的心才又一次勇敢地发出了一丝细微的呻吟。 原来她竟还是这般舍不得他! 将自己当鸵鸟一样的逃避了一段时间后,她最终还是认清了自己的心。 是的,她爱陌,她一直都是贪念那个温暖怀抱的。虽然在珞的怀里,她也能感到安宁,但是那是不一样的,她的心虽会为陌痛,但也会为此感到一丝丝的甜蜜。 所以,她还是那么爱着陌的呀。 所以,她一定要找到他,要让他亲口告诉她他爱她,而不是因为她是‘她’的替身。 固执的视线粘在满脸诧色的芫昕身上良久后,她才听到芫昕叹息道—— “明日,奴婢带娘娘出去。” 苏汐没有如芫昕预料那般兴奋得无以复加,她只是别开了眼,目光中流淌的忧伤牢牢地圈住了那满庭院飞舞的粉白。 她的陌,会给她想要的答案么? 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她淡淡的嗓音又突兀地飘入了芫昕的耳朵—— “明日出宫时,带上纹衣。” “娘娘!”芫昕一声惊呼,“皇宫这一个月来戒备森严,两人化装出宫本就不合适宜,若是再加上个纹衣,这守门的侍卫定会阻拦的。” 没理会芫昕苦口婆心地劝戒,她转过头来,声音虽低,但却带着让人无可反驳的气息,“我答应了她。” 知道多说无用,芫昕恭敬地福身道,“奴婢明白了。” 如果,让她如愿的话,她也许就不会忘记她答应过帮主子平反的事。而且,皇上最近也真的太过宠爱她了,若再任其这样发展下去,那么,皇上早晚也会忘记‘她’的。 所以,她绝不可以分了‘她’的宠爱! 斑驳的阴影里,芫昕轻扯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阴沉的天色预示着今日似乎并不是一个值得出巡的日子。 苏汐与纹衣做太监打扮,芫昕拿着许公公从太后那里讨来的手谕,有些忐忑不安地朝神武门走去。 “芫昕姑姑,你不是今儿个又奉太后的手谕要出宫吧?”一个瘦高个儿的侍卫拦住了三人。 芫昕不自然地笑笑,趁其他人不注意时,将一大锭银子塞入了他的怀中,随后若无其事地将太后的手谕拿出来在他的面前一晃。 高个儿侍卫颇为满意地一笑,随后朗声对其他人道,“是太后的手谕没错,芫昕姑姑请吧。” 芫昕唇角含笑,“有劳大人了。” 三人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刚要迈步,却被一个威严的声音拦了下来。 “出宫可有皇上的圣旨?” 突兀响起的声响定格了三人的脚步,面色苍白的苏汐疑惑地抬起头向声音的发源地看去。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浑身散发着阳刚气息的男子,一脸刚毅线条的他浓眉紧皱地看着她们。 他,究竟是谁?拦下她们做什么? “奴婢芫昕参见霍元大将军!”暗道一声‘不好’的芫昕连忙向锦衣男子福身道。 霍大将军?霍元?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就在苏汐疑惑地微蹙细眉时,一旁的纹衣急忙地扯了下她的袖子,回过神来的她忙不迭地跪下与纹衣齐声道,“奴才参见霍大将军!” 听着两道细碎的声线,霍元下意识地多盯了她们两眼,“你们是哪个殿的?出宫做什么?” 正在苏汐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时,一旁的芫昕已急不可耐地回答道,“奴婢乃是若霏殿的掌事姑姑,而这两位公公乃是首领太监许公公的手下,今儿是太后娘娘分派奴才们出宫去为景妃娘娘添置些稀罕物。” “景妃?”浓眉下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厌恶,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宫里珍奇古玩多的是,这景妃娘娘到底想要宫外的什么稀罕物?” 诶,都怪自己心里一慌,竟口不择言,这下好了,看来是今儿是不会轻易过关了。就在芫昕被骇得满头大汗时,一个尖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空气压抑得不能呼吸的神武门—— “芫昕姑姑,你怎么还在宫里?若是耽误了太后交代的事,你如何吃罪得起?” 一边训斥着走近的许公公,一边又向浓眉紧皱的霍元恭身道,“霍大将军吉祥!” “许公公是特地来催人的?”霍元疑惑地看了看这帮神色都有些不太自然的人,蓦地问道。 许公公干笑两声,“大将军有所不知,前几日若霏殿里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所以太后娘娘才打算在宫外挑些稀罕物,好去去宫里的霉气。” 见霍元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没说话,许公公忙向她们使着眼色,三人会意地低垂首,急步向宫外走去。 待霍元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时,哪里还有三人的影子! “老奴告退!”眼见事情已处理妥当,许公公恭身告退。 “唔。”霍元略微颔首,在细细地回想了一片刚才的情景,越想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心里斟酌了片刻,他还是向御书房走了去。 在这个皇宫里,人人都得防范,尤其在这非常时刻。 第五十二章 皇宫外的空气有种清甜的感觉,呼吸入肺,让苏汐焦躁的心情也莫名地安定下来。 只是,那万里的昏暗天色阴霾得让人害怕。 也许是因为天色尚早的原因,大街上只有稀拉拉的几个人在游荡着。 “真的出来了?”即便眼前出现的是这寂寥的场景,纹衣还是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等了那么多年,她到底还是出来了,她就要见到她日思夜想的母亲了,这叫她如何不兴奋! 然而苏汐的一门心思全都系在了那个温柔如水的男子的身上,淡淡地扫了一眼如释重负般的芫昕道,“姑姑,待会送我到了玄亲王府后,你拿太后的手谕去国舅府,务必要让她们母女俩见上一面——” “娘娘?”还没待苏汐说完,纹衣有些急切地唤了她一声。 知道她是想要提醒自己对她的承诺,苏汐顿了会儿,最终还是对芫昕吩咐道,“给她们找处能安身的地方,回宫的时候不用叫上她了。” “这怎么可以?!”芫昕已顾不得自己的身份,腾地大叫了一声,幸好街上人少,否则又要惹出一些祸端了。 苏汐细眉一拧,“就这样决定了,我可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姑姑还是快些带我过去吧。” 看着着天蓝色太监服的女子已面露不耐之色,芫昕也只得识趣地闭上了嘴,恭敬地领着她向玄亲王府走去。 走在苏汐一旁的纹衣一脸的喜色,看得苏汐心里突兀地涌起一股浓浓的思乡之情,她的母亲,也是很想念她的吧? 三人各怀心事地低垂着头急步向前走着,这样显眼的装扮是不是有些惹眼了? 就在苏汐胡乱想着时,前面的芫昕已停下了脚步。 心里一紧,她犹豫良久终究还是抬起了头。 ‘玄亲王府’四个烫金的大字在她的眼前熠熠生辉,额前一缕黑发轻跃过她微卷的睫毛,一颗滚烫的热泪便在发梢尖摇曳出一道细碎的光芒。 陌,我终于来到你的面前,你是否也如我般如此地想念我呢? “娘娘,请吧。”芫昕按低嗓音,凑进了她的耳畔,将她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苏汐用力地眨掉睫毛上的雾气,转过来看着芫昕的脸已有淡淡的笑意,“姑姑都打点好了?” 芫昕点点头。 “恩。”苏汐轻扯唇角,“我先进去了,姑姑就去帮我送送纹衣吧。” “娘娘您一个人进去?”芫昕不放心地问道,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若是景妃有任何差池,她这脑袋大概也是保不住的了。 然而苏汐却是无谓地笑笑,只是看向她的目光中饱含坚定之色,“我会找到他的。” 也许是芫昕内外都好好地打点了一番,苏汐自一进入王府的大门就没有遇见一个下人。然而整个玄亲王府的空气里却似乎弥漫着空寂的味道,惹得苏汐的心里一阵不安。 绕过幽静的游廊,穿过繁花似锦的花园,当一阵微风拂过,粉白的樱花瓣飘散在她的眼前时,她的脚步才更加坚定地向那方庭院跑去。 她的陌,会在那方庭院里等着她么? 喜悦突兀地盈满了她的整个心房,苏汐一脸灿烂的笑。 刚踏进樱花飞舞的庭院,苏汐的笑意便凝在唇角,一抹熟悉的身影突兀地闯入了她的视线,将她整个身子定格在了原处。 手捧托盘的欧阳云芷刚一转身便看见樱花树下那抹淡蓝的身影,该死的奴才,这庭院也是他们能随便进的?! 欧阳云芷面含怒色地急步向那抹身影走去,当她一接触到那如繁星般闪亮的双眸时,整个人瞬间被定住。仿佛不敢相信般,她迟疑地唤道,“姐姐?” 这声‘姐姐’刺得苏汐的身子颤了几颤,这个云芷,如今是原谅她了?还是感谢她促成了她与陌的婚事? 苏汐愣了愣 ,终究还是僵硬地回了她一个微笑,“云芷,你还好么?” “姐姐说呢?”欧阳云芷唇边蕴起一抹苦涩的笑,“姐姐果真还是放不下他么?” 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问自己,苏汐僵直着身子,眼神迷离地望了望刚才欧阳云芷走出的那道门,心里又是一阵针扎般的疼。良久苏汐回过头来,语调有些幽怨地对她道,“陌真的答应娶你了么?” 欧阳云芷直直地盯了她大半晌,似要把她看透般,良久才答非所问地回道,“姐姐还是快进去吧,他等你好久了。” 等她好久了?还没待苏汐反应过来,欧阳云芷已消失在樱花飞舞的庭院,只留下一抹略被忧伤所笼罩的背影在苏汐的疑惑的视线中远去。 庭院里细碎的粉白还在愉快地飞舞,着天蓝色太监服的女子眼神飘忽地盯着那扇雕花木门,仿佛是惧怕即将要到来的真相,她颤抖着举着手却始终拿不出勇气去扣响那扇门。 时间如水般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天地间似乎仅剩下那满庭院的樱花在述说着时间的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汐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吱”地一声,木门应声而开,首先映入苏汐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书桌,视线在飘散得远些,一袭淡紫长袍的龙陌正支着额头在软榻上假寐着。 窗外细碎的风吹起他黑如墨玉般的发丝,总是温柔如水的脸上仍旧流淌着浓浓的忧伤。苏汐轻轻地移动着脚步向软榻靠近,然后心里又突兀地涌起一阵撕心般的疼痛。 微蹙着眉将那股疼痛压住,苏汐蹲在龙陌的身边,双眼里有细碎的泪花在闪烁着,痴痴地看着那张完美得毫无瑕疵的脸,她低喃地唤着那温柔如水的男子道,“陌,陌。” 也许是感受到她语气里浓浓的思念,一直在假寐中的男子突兀地睁开了眼,迷离的视线一接触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原本弥漫在龙陌脸上的忧伤全被浓浓的喜悦所取代,仿佛是怕这又只是个自己编织的华丽梦境般,他只是定定地直视着她,嘶哑的喉咙里竟是挤不出半个字。 “陌,陌。”苏汐喃喃低语,仿佛是在告诉他,她来了,她来找他了。 “汐儿!”嘶哑的喉咙里终于发出声音,一脸狂喜之色的龙陌立马趁起身来,紧紧地将眼前的女子搂入自己的怀里,他不敢相信地一遍一遍地问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陌,陌。”埋首在他胸前的女子一直低唤着他的名字,仿佛是要唤尽自己对他所有的思念。 龙陌一面抚摩着她漆黑如夜的发,一面低喃道,“汐儿,你终于可以原谅我了么?终于可以了么?” “陌,你先告诉我,云芷为什么在这里?”苏汐抬起头来,双眸亮如繁星,只是两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吃醋了?”看着她脸上可疑的红晕,龙陌好心情地轻扯唇角。刚想解释来着,又转念想逗一逗她,便别开眼去,语调有些哀伤道,“既是汐儿要我娶她,她过早到我府里,又有什么不妥?” 有何不妥?当然很不妥拉!!苏汐闻言顿时圆睁双眼,直差没将龙陌瞪出个窟窿来。 “我才不要你娶她拉!我后悔了!!听到没有?我后悔拉!!” 看着一脸激动神色的女子,龙陌再也控制不住满心的欢喜,一把揽过苏汐,将头埋入她漆黑如夜的发丝间,语调清晰道,“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厄?可以相信么?苏汐刚泛起喜悦泡泡的心里突然蔓延进一股酸水,从陌的怀里挣扎出来,她终于问出了久藏在自己心里的疑惑—— “陌,一直以来都是喜欢蒙玉瑶的么?” 站在她面前的身子一僵,龙陌似乎并没料到她会问起这个问题,呆愣了片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提到玉瑶?” 玉瑶?玉瑶?陌果真是如此地喜欢‘她’么? 看到苏汐双眸变暗,一阵心疼油然而生,龙陌伸手刚想揽过她,却被她抬手一挡,连连退到了书桌旁,远离了他所能触及到她的范围。 “请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否一直都是爱着‘她’的?” 冷漠的语气刺得龙陌心尖一片冰凉,看着自己空落的手掌,那如潮水般汹涌的忧伤又随之奔回他的体内,满腔的咳意再也按压不住—— 终于原本静默的屋子顿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重咳声,龙陌本就不好的身子怎能再遭受如此重的打击? 一丝丝嫣红的血迹沿着他的嘴角滑落,那样艳丽的色彩深深刺痛了苏汐的眼。慌忙朝他奔过去,她一面拿着手绢想要替他擦尽嘴角的血迹,一面泪流不止地颤声道,“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对不起,陌。对不起。” 有些气喘的龙陌伸手握着她颤抖的小手,安慰着她道,“老毛病了,不要慌张。” 老毛病?苏汐满眼泪水地抬起了头,反抓着龙陌的手,问他道,“你说你一直都会咳血?” 龙陌没再说话,转过头看着庭院里那一树树开得灿烂的樱花,他的思绪似乎已飘到了遥远的时空,落寞的脸上带着丝丝追忆。 他是在思念着‘她’么? 苏汐满脸戚色地看着那抹似乎已远离了她近乎千年的身影,喃喃地唤道,“陌。” 时间猛然间静止在樱花散落的那一刻,两抹倔强的身影在阴霾的天空下难堪地沉默着。当那片天空那一端要压抑成一段墨黑色的弧线时,龙陌那似乎来自虚空的声音终于响起—— “有关于玉瑶的事,那日我已对你讲得很清楚了。我与她,只是一种简单的兄妹关系,再无其他。” 兄妹关系?再无其他?苏汐茫然地看着被淡淡忧伤笼着的颀长背影,她疑惑地开口道,“若是真的如此,那么为什么没次听到‘她’的名字时,你总是那般追忆?告诉我全部,好么?” 转过身来的龙陌的脸上蓦地浮现出一种疑惑的神情,“我不知道,似乎我的记忆里已缺失了有关‘她’一部分,我所能熟知的便是上次我所告诉你的一切。汐儿,我怎么可能骗你?” 看着龙陌一脸诚恳的表情,苏汐的心里又泛起了嘀咕,思绪再飘得远些,突兀地想起了那日‘她’曾告诉她,‘她’用血誓让陌忘了这一切。那么,这是不是在告诉她,陌已然忘了‘她’,所以从一见到她,陌喜欢的就只是她? 一路分析下来,苏汐越来越觉得自己想得有道理,其实那日自己若没那般激动,好好想想,也许事情便不会发展都如此了,而太后也不会让陌娶云芷了。 恩?娶云芷? “陌,云芷怎么办?”惨了,这才是真正的关键耶。 思绪没苏汐跳得快的龙陌先是微微愣了下,既而轻笑道,“我会去跟太后讲退了这门亲事。” “行不通的。”苏汐摇摇头,“那日你那般坚持,太后既然已经应允了,想必宰相大人也已昭告天下了,而如今云芷已在你府里住了几日——” 厄,说起这个,苏汐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而龙陌却仍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嘴角含笑地看着她气鼓鼓的可爱样儿。 撇撇嘴,她继续道,“在古代好象女子的贞洁是犹为重要的吧,要是真退婚了,以后云芷要怎么办呢?” 若是不退婚,那她与陌又要怎么办呢? 还有珞,他又会放了她么? 满脑子的问题弄得她整个人都快疯了,郁闷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她忽然眼前一亮,似又记起了什么,急忙问道,“陌你刚才说咳血是老毛病了,难道你一直都这样的么?” “别担心。”龙陌温柔地理了理她额前细碎的发,“吃些药就没事了。” 不!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心下疑惑的苏汐用一种能激起自己全身鸡皮疙瘩的娇媚声音道,“陌,你告诉汐儿,好不好?好不好嘛?汐儿知道只有陌对汐儿最好了,快说嘛,恩?” 厄,不行了,再说下去,自己都快吐了。 而这边厢的龙陌先是微微惊诧,毕竟她从没这样和他说过话,随后却又是温柔一笑,不忍看到她失望的脸,他犹豫良久,还是回道,“至从玉瑶出事后,便有了这咳血的毛病。” 怎么又与‘她’有关? “陌,你曾从边关给‘她’带了麝香百合进宫么?” 龙陌讶然,“你怎么知道?” “先别管我怎么知道,你先告诉我,你是否真的带过?”脑子里有团浑浊的记忆似乎有变清晰的迹象,那‘逆天符咒’的诅咒似乎远没那么简单。 看着龙陌点了点头,苏汐的心里蓦地涌起一阵针扎般的疼。朦胧中,她唇边浮出一抹苦涩的微笑,喃喃地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想不到竟然是这样。” 第五十三章 麝香百合,具有能引渡人灵魂的魔力。 ‘逆天符咒’的诅咒,已然延续到了她的身上。 那么,当日‘她’所说的她与陌不可能在一起,是否就是因为这诅咒的原因? 她与陌一起,她会承受噬心之痛,而陌却又会因为‘她’的血誓而不断地咳血。 那么,她与陌,是不是已经不可以在一起了? 否则,害人害己? 心里的疼痛,犹如有万千只蚂蚁在啃噬般,苏汐紧皱着眉头痛得弯下了腰去。 那日引领她去离叶亭是不是就为了让她知道这麝香百合要带她远离陌,要她不再纠缠在陌与云芷中间?还是告诉她她该借助这麝香百合的魔力再回到未来? “汐儿,你究竟怎么了?”温柔如水的声音满含担忧地在她的耳畔炸开,苏汐直起身来,回了他一个虚弱的微笑—— “陌,你知道当日替‘她’带入宫里的麝香百合具有引渡灵魂的魔力么?” “引渡灵魂?”龙陌微皱眉,满脸不解地看着她,“玉瑶只是告诉我她很喜欢这种百合,希望能在宫里时常见到它而已。汐儿,你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听到龙陌的回答,苏汐蹙眉苦笑。 想不到‘她’竟这般狠心,明知用了这麝香百合会危及到陌的性命,‘她’居然还对他下了血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看来,她还得回到皇宫里去问‘她’一番,陌的咳血之症,想必也只有‘她’才知道解法吧。念及此,苏汐扬起笑脸,如繁星般闪亮的双眸牢牢地锁住了龙陌全部的视线—— “陌要好好休息,汐儿过几日再来看你,好么?” 修长的手指覆上她漆黑如夜的发,龙陌神色有些黯然道,“如果我要你永远不回去呢?” 苏汐的身子腾地一僵,不回去?为什么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是想到要出宫来找陌问清所有的事,却没想到要出宫,这是不是在说明她也开始摇摆不定了? 她的眼前蓦地浮现出了那张俊美得近乎神祗的脸,她已出来这么久了,珞会不会也在到处找她呢? 不!她怎么可以这么想呢?!她爱陌啊,不是珞,不是珞!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有个细小的声音在挣扎着想要告诉她,她是有一点喜欢珞的呢? 诶,她想太多了,眼前最重要的是怎样治好陌的咳血之症,至于其他,一切随缘吧。 莫名的静谧铺散开来后,苏汐咬唇道,“陌你的咳血之症也许与那麝香百合有关,所以我一定得回皇宫一趟,离叶亭里有当年‘她’所栽种的百合,或许‘解铃还需系铃人’,治好它还必须用到这麝香百合。” “所以,陌,你能明白么?” 轻叹着将她搂入自己的怀里,龙陌温柔如水的面上流淌着浓浓的不舍之情,“汐儿,答应我,一定要在宫里等着我,我与云芷的婚事我自会想办法解决。好好地等着我来找你,知道么?下次别再这样随便出来了,这几日皇宫戒严,我不希望你会出什么事。” “还有,关于那麝香百合,如果它真的具有你说的那种魔力,那么答应我,不可以借助它回到你自己的时空里,即使要走,也得带上我,知道么?” “最后,想要告诉你,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爱上了,所以一定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知道么?” “我不要再听到你叫我远离你的话,那样的话我会没有勇气再活下去,知道么?所以,汐儿,答应我,永远不要离我而去。” 醇厚的嗓音在她的耳畔蔓延开来,让苏汐忽然有种心疼的感觉,将双手覆上他宽阔的脊背,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她恍若看到幸福之花在她的眼前妖娆地绽放。 阴霾的天空不知何时已变得繁星点点,玄亲王府的庭院里依然有细碎的粉白在如水的月光下绚烂地飞舞。 一棵树干宛如碗口粗的樱花树下,两抹镶着银白光芒的影子固执地沉默着。 欧阳云芷低垂着头,瀑布般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边脸。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轻启朱唇道,“姐姐与王爷已私定终生了么?” 淡漠的语气让苏汐恍然间又想起了她们第一次相见的情景,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丝惆怅,苏汐轻叹一声,“云芷,对不起。” “对不起?”欧阳云芷轻轻摇头,“姐姐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呢?我与王爷的婚事还是姐姐你促成的呢,这样说来,芷儿还得多谢姐姐的大恩呢。” “云芷?”这样告诉她是什么意思? 欧阳云芷挑眉一笑,“不管怎样,姐姐一定会看到芷儿高高兴兴出嫁的。” 出嫁?这个欧阳云芷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叫人一点也猜不透呢? “姐姐还是快些回去吧,芫昕姑姑在门外可等了些时候了。还有,宛儿很好,姐姐也不要担心她了。这玄亲王府,姐姐也应该避嫌,王爷的病,芷儿自会尽心的,姐姐也就不要再随便出宫了。爹这几日在朝廷上有些不顺当,希望姐姐你在皇上的面前美言几句。” “姐姐请你一定要记住,你是欧阳家族的二小姐,是当今鹰仪皇朝的皇妃娘娘,今日的这一切若是被人发现了,难保整个欧阳家族不会被你连累。” 说完这一拖拉车话,还没待苏汐认真地消化这些语言,欧阳云芷已踩着满地的樱花瓣干净地消失在她的面前。 承载着满脑子复杂的思绪的苏汐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出玄亲王府的,也没注意到芫昕满脸担心的神色,她木着一张脸对芫昕道,“姑姑,我们回吧。” 看着苏汐不自然的神色,芫昕虽然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碍于天色实在是太晚了,若是再发生些什么意外,她可担当不起,于是她恭敬地向苏汐福身道,“奴婢遵命。” 一路无话的行了大约一盏茶的时辰后,走在后面的苏汐突兀地叫住了芫昕—— “姑姑,你去看了宛儿吗?她的身体好些了么?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芫昕回过头来,银白色的月光流淌在她的脸上,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娘娘不要担心了,刚才奴婢才去看了那丫头,她的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现在还能帮那户人家做做活呢。” “是吗?”苏汐开心地扯开了唇角,心里终于赢得了丝丝的安慰,抬眼看了看高空中的那轮圆月,眼前去突兀地闪现出了龙珞那张俊美得犹如神祗般的脸。 诶!她真的是要疯了!为什么才短短一两天的时间,事情就变得如此的错综复杂呢? 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再回过神来时,高大庄严的神武门已伫立在她的眼前。 厄,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 芫昕忐忑不安地按了按铜环,心里犹如揣了几十个兔子般‘咚咚’直跳。这扇门的背后,似乎就是什么龙潭虎穴,一打开,就会要了她们的命! 等待的这几秒里,两人的心都莫名地慌乱异常。当那扇朱红漆的大门缓缓地打开时,厚重的声音刺得两人身上鸡皮疙瘩一阵乱跳,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轰’地一声,大门应声敞开,明亮亮的火把将漆黑的夜照得亮如白昼。 苏汐下意识地抬起手来遮住明亮的光线,待眼睛已然适应后,刚一放下手,一脸冰寒的龙珞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厄,这是什么情况? 数十个侍卫高举着火把围了一圈,一袭白袍的龙珞便直直地站在圆圈的中心,而他浑身散发出的冰寒气息都快要将周围的侍卫冻成了冰雕。视线再触及得远些,便是早上阻拦她们出宫的那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霍元大将军! 苏汐嘴巴张成‘o’型,她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还要皇帝亲自来接她? 原本还处于石化状态的芫昕一听到苏汐的尖叫声,立马回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婢芫昕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诡异的气息在压抑的空气里蔓延,苏汐愣愣地盯着龙珞,大脑一片空白,所以还没来得及向她的四肢传达任何指示,而这边厢龙珞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细长双眼在死死地盯了她几分钟后,终于怒吼道—— “该死的奴才!见到朕居然还不行礼?!” 奴才?苏汐疑惑地左右看看,在确定肯定以及一定他说的除了自己没有他人时,她顿时怒火中烧。奴才?!她苏汐即使得罪了他,也不用在这么多人面前骂她是该死的奴才吧?! 刚想一声怒吼回去时,身后的衣角却被人使劲拽了拽,满眼怒火地转过头去,却是一脸骇色的芫昕努力地向她使着眼色。 罢了,罢了,再怎么生气她也不能在这时发伙,若霏殿一干人的脑袋可都握在她的手里。深吸一口气,苏汐满脸木然之色地跪了下去,语气淡漠地请安道,“奴才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第五十四章 空气干燥的御书房偏殿内,如水的月光斑驳地投了一地,开散成一簇簇雪白的花。 就算私自出宫是她的不对,可他也不应该不问是非黑白,直接叫人把她给押到御书房吧? 那现在是打算怎么对付她啊? 被龙珞下旨关在这里已久的苏汐看着那不断滴落的烛泪,不安的感觉在心中一圈圈扩大,混乱的脑子里却蓦地想起了那一袭华服的男子,当初就是他上奏珞说要将她撵入冷宫的吧? 心中莫名一跳,恍惚中的苏汐腾地冲过来双手使劲地拍着门高声叫道,“小灵子!快给我开门!我要见珞,我有话要对他说!快点开门!!” 守在外边的小灵子也是一脸的苦恼之色,左右看看后,他忽地凑进门缝边小声道,“娘娘别再吵了,还是安心的待在这儿吧,芫昕姑姑那儿,皇上自会好好处理的。若是娘娘再不安分些,只怕太后娘娘也会知晓了,到时皇上可能就有心无力了。” 敲着门的手颓然地垂落,苏汐浑身酸软地沿门边滑落。 晕白的月光流淌在她的脸上,泛起一种近乎鬼魅般的苍白。 在霍元面前刻意地叫她‘奴才’,然后又以她只是个小小的太监为由将她撵至这偏殿,只留下掌事姑姑——芫昕在大殿内接受审问。 珞,是不是对她太好了? 还是,他已不再信任她? 那么,芫昕她,终究会站在哪边呢? 烛火摇曳的御书房大殿内,板着一张扑克脸的龙珞斜靠在软榻上,细长的双眼微眯。 当整个大殿内的空气都要被凝结成冰霜时,一直沉默的龙珞终于开口道,“芫昕,太后交代的事可办好了?” “奴婢,奴婢。”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的芫昕吞吐着不知该如何回话,皇上这样问是想袒护她们,还是打算趁此机会小惩景妃,以便削弱欧阳家族在宫里的势力? “吞吞吐吐地做什么!还不快老实回话?!”一旁的霍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急不了耐地开口道。 霍元的声音刚落下,这边龙珞已十分不满地拧紧了剑眉—— “这事朕自有主张,霍元你给朕退下!” “皇上——”霍元心有不甘,那小太监明明就很可疑,为何皇上却偏偏不肯问他?却还要在这宫女身上浪费时间? 躬身一拜,霍元顶着零下十几度的低寒再接再厉道,“皇上明鉴,臣以为这件事必有蹊跷。今早出宫的还有一位小太监,而如今却只回了一位,说明今儿这事绝不简单!” “放肆!”一脸不满之色的龙珞转过头来,细长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还不给朕退下?!” 凌厉的视线刺得霍元的心脏一阵狂跳,即使低垂着头,他也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看来再待下去,他的项上人头就可能要与他的身体挥手说拜拜了。 不过,他绝不会让这件事就这样平淡地被皇帝压下去。太后,她可是一直很关注若霏殿的呢。打定好注意,霍元再度躬身行礼道,“臣告退!” 满意地看着霍元渐行渐远的背影,龙珞又将堪与北极冰山相媲美的冰寒视线拉回了跪在大殿之上的人,“芫昕!” 被点到名的芫昕浑身一激灵,猛地伏下了身,颤声道,“奴婢在。” “还不打算说吗?或是等着朕来告诉你?” “奴婢不敢!”芫昕吓得额上冷汗直冒,断断续续道,“奴婢,奴婢只是奉了太后的手谕才出宫办事的。求皇上开恩!!” “开恩?”龙珞冷哼一声,“事到如今,还不给朕从实招来!还期望朕会开恩?!” “皇上明鉴!”被龙珞冰寒的声音骇得脸色苍白的芫昕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回道,“请皇上示下!” “景妃今日出宫见了谁?” 冷冷的声音似乎并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然而听得芫昕的心里却又是一片骇然,如果她照实说,皇上会怎样做?如果她撒谎,那局面会不会变得更难控制? 在心里斟酌了良久,芫昕终于还是决定照实说,因为她实在是不能确定这皇帝是不是早已猜到了,现在的他也许只是在给自己一次表示忠心的机会而已。既是如此,她只怕也很难瞒下去吧。 御书房的偏殿内,突然一股寒风至窗外吹入,直直地灌入苏汐的脖颈里,冰凉凉的感觉让发呆中的她浑身一痉挛,茫然地直起身来,她有预感似地转过身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接着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交握的手心里已冒出些须薄汗来。 就在她神经高度紧张时,偏殿的门突兀地被人一脚揣开,然后她就看到了满脸暴怒之色的龙珞走了进来。 感受到周围有团火烧的小灵子惨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地关上了门,随后在心里默默地为景妃娘娘祈祷了片刻后,便颤抖着双腿远离了这个随时都可能被龙珞的怒火给点燃的偏殿。 老天,可不可以让小灵子我安心地歇息两天那?大不了以后我每天都多给您老上两柱香,拜托您老也稍微在没事的时候照看一下可怜的我嘛。呜呜~~~~ 而空气异常凝滞的偏殿内,龙珞黑着一张脸站定在门边,细长的双眼里尽是无法言说的愤怒与悲伤。窗外的风似乎又猛烈了些,细碎的声响蔓延进殿,随后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便在苏汐的周围铺散开来。 感觉不妙的她下意识得刚想倒退两步时,龙珞已欺身上前,大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将她禁锢在自己的双臂中。 暧昧的姿势让苏汐的心莫名漏跳一拍,僵硬着身子却始终不敢抬起头来。 她已决定选择了陌,就不该再让自己沉沦在珞的深情里。可是,她真的可以做到么? 搂着她的腰的手已开始渐渐发力,似乎要惩罚她对他的不忠。苏汐吃痛地抿紧双唇,心慌莫名。 突然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原本烛火暖暖的偏殿刹那间变得漆黑莫名。 还没来得及适应这突兀黑暗的苏汐刚一抬头,她的下颚便被龙珞修长的手指所禁锢,随后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便凑进了她娇俏的小脸,灼热而压抑的呼吸声弄得苏汐脑子里一片混乱。 待眼睛总算适应了这突兀的黑暗,一直拥着她的龙珞却突兀地一把甩开了她,如水的月光倾洒在他一半边的脸上,有细碎的忧伤在静静地流淌。 半晌后,龙珞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膜—— “你最终还是如‘她’背叛了我。” 如‘她’背叛? 仅离他一步之遥的苏汐怔怔地立在了原处,心思也百转起来,轻喃似地唤了一声“珞”。 “不许这样叫朕!”龙珞气急怒吼道,原本想要给予她的宠爱,看来只是他自己的一相情愿而已,他绝不能原谅背叛,就如他始终不肯再见‘她’一样! “为什么前几日的温言软语,到如今就变这般冷漠了呢?”不理会龙珞越来越黑的脸,苏汐径直说道,“就因为我出宫见了一面陌?” 陌!陌!为什么她总是能这样轻易叫出这个名字?!难道自己对她还不够好么?还是她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回应他的感情只是单单地想要逃避现实? 突兀的想法让龙珞心里莫名痉挛一痛,迎着她闪亮的眼眸,他腾地吼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么?你的心里只有龙陌?!是否只有他?!” 有种悲伤的气息蔓延开来,散落在偏殿的各个角落,晕白的月光笼罩下,两人站立的姿势组成了一种奇异的角度。 恍神间,她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温柔如水的男子和那洁白的手绢里开满的血红碎花,接着那浓郁的血红色似乎铺散开来,盈满了她整个眼眶。 心里微微抽搐,想要努力藏住的情绪却腾地爆发了出来—— “如果不是‘她’,我又怎会沦落如此?!如果不是‘她’,陌又怎会患上这咳血之症?!如果不是‘她’,我与陌又怎会经历这么多?!“ “然而造成这所有混乱局面的却全是因为你!!若是你当初没有这么果断地定‘她’的罪,那么‘她’也不会冒着灰飞湮灭的危险招我至此,却只是为了得到你的一句原谅而已!!”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只是‘她’的一个替代品而已!当真相一切大白于天下时,‘她’所受的冤屈,终会得到昭雪!那么到时,你还能无视‘她’么?错怪了‘她’那么多年,难道最后只是赠予‘她’锦衣华服就可以了么?” “够了!!!”一声暴呵打断了苏汐的长篇大论。 识趣地闭上嘴后,苏汐的心情却是糟糕异常。原来一直以来将自己当鸵鸟埋起来的她,竟然还是了解得这般透彻! 珞啊,解开了你的心结么? 如果你真的对‘她’无情,那么你是绝对不会这样生气打断我的。 只是你把对‘她’的感情藏得太久,久到竟然连自己都忘记了,所以你才会从我的身体里发觉出了与‘她’相似的气息吧。 爱上了我?呵呵,只是个可笑的借口吧,对‘她’那么浓烈的爱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抹杀?! 珞,珞,你还不明白么? 夜风冷冷地吹起龙珞那些恍若隔世的记忆,那些一去不复返的美好,从几时起,已被他全数遗忘?那个倾国倾城的身影已然早刻进了他的骨髓里,那么他是在逃避,还是真正地做到了放手? 不!不!不是这样的!!纵然他爱‘她’,可是这段情已经消逝了,他如今所爱的,所想要的,就只有面前这个一脸苍白的女子而已! 那个有些小调皮,每天都活力四射的汐儿! 从什么时候起,他就这样笃定了他对她的爱呢? 可是为什么她却不相信他,不但一心只为了龙陌,而且还要编出个谎言来说明他只爱‘她’,然后,再放她离开么? 心里越来越凉的龙珞跨上一步,“不管事实究竟怎样,明日我便会将欧阳云芷指婚于玄亲王!不要想着离开我!” “珞!”苏汐失声惊呼,为什么她都讲得这般透彻,他却还要一意孤行呢? 究竟她要怎样做,他们的感情才会各归各位呢? 陌,难道我们注定会擦身而过么?好不容易寻回了对你的爱,如今却也不得不颓然放弃么? 还有珞,已经错过了‘她’一次,难道还要错过第二次么? 怔证出神中的苏汐待反应过来时,整个身子已被笼入了一层银白色的光华中。随后龙珞略带飘忽的声音便直直地传入了她的耳膜——“我与‘她’已曾过去,即使知道当初是错怪了‘她’,那么也回不去了,我想要守护的人如今只是你而已。明白么?只是你而已!” 身子一阵僵硬,苏汐心跳得厉害,珞,竟也是这般爱她的么? 可是,她的心,只有陌啊,一开始就是,尽管她曾怀疑逃避,但是今日在王府里再遇他,所有的心结已然结开,她爱陌啊,至始至终! 更何况‘她’曾给自己的心下过禁制,要她永远不可能爱上珞,所以她怎么能如此自私地接受她无法回应的爱呢? 思及此,还没待大脑细细咀嚼,话已脱口而出—— “可是我只爱陌——” “欧阳云若!”苏汐的话被硬生生地切断,龙珞面露阴狠之色,“你是朕的皇妃!永不可变!” 一个愣神,苏汐张张嘴,正要发声却突兀地被偏殿外小灵子尖利的嗓音给打断—— “太后驾到!!皇后娘娘到!!” 重要公告 厄,首先,阿郁要鞠躬感谢亲们一直以来对《后妃乱》的支持。 然后,真的很对不起亲们,因为前几天忙着赶结局,所以没能及时告诉大家,很抱歉,目前阿郁没法再在网上更新了。 因为涉及到出版的问题,所以请亲们一定要理解,某人鞠躬谢罪中~~~ 不过,我保证,在公司解禁后,一定会再在网上传完结局的。 恩,有关书上市的具体时间确定后,偶会及时在q网上告诉亲们的,厄,估计在6月左右。 最后,感谢一直支持本文的亲们,谢谢你们的留言,谢谢你们的关注。 p。s。.因为这是阿郁第一次写文,所以文笔很不成熟,文里的有些地方可能处理得不太好,会有些混乱的感觉,但相信正式出版后的文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此还希望亲亲们能够理解。 最最后,希望喜欢偶文的朋友请多多支持正版《后妃乱》!! 阿郁这厢有礼先谢过了。 番外之龙珞与蒙玉瑶——那时花开(1) 风,肆意地吹起我散落如瀑布的长发。我的脚下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麝香百合,纯白的花瓣在风中摇曳生姿。 我眯起眼,看着碧蓝的天幕里漂浮的大朵大朵洁白的云,思绪突然开始涣散。我想起了远在帝都的父母,想起了那短暂的幸福童年,想起了那个代替我深受宠爱的妹妹。 然后我的唇角便开散出了一朵虚无的花。 “小姐,忘了吧。”身后蓦地传来一个轻柔的嗓音,将我所有的思绪全然打断。 可是,我能忘得了么? 黯然地将手覆上被薄纱轻掩的脸,我的手却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纯白色的麝香百合在风中荡开出一圈圈细碎的波纹,美丽不可方物。我出神地凝视着她们妖冶的身姿,手最终还是颓然地垂了下来。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她,至五岁那年被赶出帝都后,我就明白,我的存在,注定是更多女子的毁灭。 因为,我是蒙玉瑶。 被所有人遗弃的倾城女子。 风似乎更猛烈了些,我拉紧薄薄的堇色长袍,对身后的绿裳女子道,“姑姑,我们走吧。晚了,这‘郡主姐姐’只怕又要寻些事了。” 芫昕没答话,只是上前来扶着我细细的胳膊。我轻笑,我一直都是这般瘦弱,可笑的是‘郡主姐姐’却老是讥讽我,说我故意装做这副柔弱的样子,好来博取大家的同情。 你看,即使在外边,我都会满面微笑地唤她‘郡主姐姐’,我想我一直都是这般的知书打理,所以义父才会慈爱地分我一间偏僻的厢房,好让我更懂得规矩些。 今天是我十七岁的生辰,没有郡主姐姐生辰时,那般奢华。只有一大片纯白的麝香百合在我的身边尽情地为我庆贺舞蹈,可是,我很满足,我的芫昕姑姑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 “姑姑,发生什么事了?”看着肃亲王府的正门莫名其妙地堵了一堆人,我的心里蓦地窜出一股不安的情绪。 一旁的芫昕伸长脖子瞧了瞧,“王爷一直等的客人似乎到了。” “客人?”我轻喃,看着人群中那抹突兀的白衣,一种久违的感觉陡然升起,似乎我已等待了那抹白衣千年。 “呵!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摇摇头,示意芫昕往后门走去。 郡主姐姐似乎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 脚步一直不停地随着芫昕的步子移动着,可是我早已如流水般平静的心却蓦地发出一个细小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在催促着我回头,催促着我向那抹白衣走去。 当手里的麝香百合摇曳出一圈蓝紫的光晕时,我回过头瞥见了一双细长的眼,暗夜的眸里散发着浓浓的温柔气息。 我的身子蓦地怔住,映在清亮的双眸里是一张如神祗般俊美的脸。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千年流淌在我的身上,让我蓦地有种温暖的感觉。 那么他,会是我等待了千年的救赎么? 微风骤起,覆在我面上的薄纱开始飞舞。然后我看到了那双盛满温柔的暗夜的眸里突地涌现出的惊讶和爱慕。 原来他也如其它的男子一样,只在乎这倾城之貌。 “小姐,你在看什么?”芫昕回过头来,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 “没什么,我们走吧。”黯然地垂下眼帘,我伸手整了整不断飞舞的薄纱,朝她无力地笑了笑。 拥有如神祗般俊美外貌的男子都在乎这倾城之貌,那么在这凡尘俗世里,我是不是再也无法等到我的良人? 我突然感到很忧伤,只为我这‘红颜祸水’的身份。 当我的堇色长裙摇曳过那片纯白的麝香百合时,我恍惚听到他醇厚的嗓音在我的身后炸开—— “朕的皇妃。” 朕?他就是我鹰仪皇朝最年轻的君王? 身子略微踉跄,我抬首,看着天幕里那一段绛红色的弧线,心里竟感到有丝窃喜。身后那一直粘着我的灼热视线似乎要将我融化至虚无,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目光深敛的绿裳女子,我轻叹一声,“姑姑,放心吧。” 我知道这是奢望,我知道王府里的郡主姐姐已到了适婚的年龄,我也知道义父等待这个机会等待了多久,况且我的姑妈,呵呵,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当年被她撵出帝都的女孩? 想不到我十七岁的生辰时,竟遇到了本应与我共结一生的夫君。 难道命运的齿轮就要以这种方式运转么? ——————————————————————————————---———————— qq大赛的复赛开始,麻烦亲们帮忙给《后妃乱》投个票,阿郁拜谢!! 地址:http://book.qq/zt/2006/ycds/yctoupiao.htm 番外之龙珞与蒙玉瑶——那时花开(2) 清冷的月光斑斑驳驳地泻满萧瑟的一堵墙,那凄凉的景象似乎很契合我现在的处境,抬眼瞥了院墙的那端,我的心莫名一慌,绞着帕子的手更紧了些。 火树银花的院墙那端,是人间的天堂,轻歌曼舞,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我有些恍恍然,出神地凝视着那方静谧的荷塘,脑子里却全是那一袭白衣。他,可曾记得那句话?还是此刻已快乐得飘飘然? “天!我怎么会有如此想法?真真羞煞死人了!”我暗恼,脸颊竟也蓦地躁热来。我答应过姑姑要平凡一生,如今,我竟也这般想攀上权贵么?还好,今晚早早地遣姑姑歇息了,否则自己这番失态只怕又要惹得她忧心了。 “诶。”轻叹着收回自己所有散漫的思绪,我站起身来。或许是夜风的阴冷,脖子里突兀地感觉到一股森然的寒意。疑惑地刚转过身,身子便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肉墙’,鼻尖瞬间传来一阵疼痛。 “痛——”我闷哼一声,身子经那一撞竟直直地向后仰。完了,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索性更往后倒些,毕竟掉在池水里,应该没那么痛吧? “享受着?”略带戏谑的声音突地响在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铺散开来,静谧的荷塘边有暧昧的气息在缓缓地流动。万籁寂静的夜空下,只有我的心像发了疯似地不停地狂跳着,似要冲破禁锢它的胸腔般。 我的腰被来人紧紧地圈着,压迫的感觉瞬间便传回我的脑袋里,竟让我感到有些窒息,浑身僵硬,却愣是不敢睁开眼。 是的,我害怕见到那张如神祗般俊美的容颜,害怕自己会陷入那暗夜的眸,然后,万劫不复。 “睁眼!” 环着我腰的手突然收紧,他的力道那样大,仿佛是要将我的腰捏碎般。看来,他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了!心一横,我使尽浑身力气向后一仰,然后我嘴角含笑地睁开眼,视线触及的万里苍穹里繁星闪烁着绚丽而夺目的光芒,然而只是短短的一瞬,一张放大的俊脸便蓦地映入了我清亮的瞳孔里。 他,怎么? “我陪你玩。”他轻扯唇角,露出一抹蛊惑人心的微笑。那一瞬间,我恍惚看到深谷里那片大朵大朵的麝香百合在我的眼前凝结成他的样子,似乎,幸福已在我的身边妖娆地绽放。 就在我愣神间,他冰凉的唇畔突地覆上我的唇,暧昧的触碰让我腾地回过神来。 “你——”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表达我更多的不满,随着‘扑通’一声巨响,那一池碧波便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我恍若听到藏在碧绿荷叶下嬉戏的金鱼‘哧哧’的笑声。 我突然发现,我的心,竟也随着身体的降落而跟着沉沦了。 “救驾!救驾!” 随着一声声的惊呼,原本漆黑的荷塘边在无数火把地照耀下顿时亮如白昼。然后,我感觉到身体腾地一轻,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从水里托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自己就要消失于这人世时,我的心里竟是一片坦然,仿佛还带有点欣喜的感觉,因为那环着我腰间的手至始至终都不曾放松过。 当我的双脚塌塌实实地站在地上时,那只手依然牢牢地圈在我的腰际。朦朦胧胧间,我看到小小的一方荷塘边已密密麻麻地站了好些人,突兀的光亮刺得我的眼睛生疼,下意识地阖眼时,一个熟悉的嗓音直直地传入了我的耳朵—— “臣该死,皇上受惊了!” 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告罪声和出奇一致的跪地声。 义父?怎么全都过来了?我有些心慌,下意识地向他靠了靠。 “怎么?有哪里不舒服?”他转过头来,语气里满是浓浓的担心,还没待我回答,他竟又自顾地将我带入了他的怀里,摩挲着我的发,他低喃道,“受凉了?” “厄,还好。”不太习惯这突兀的亲昵,我试着稍稍偏离,却被他搂得更紧了些。这个人,竟有些霸道得像小孩子。 “皇上。”突兀响起的声音让我的脸蓦地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诶,我怎么忘了,这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然而我身旁这人似乎并没受什么影响,只是淡淡道,“都起来吧。” 众人忙不迭得谢恩后,便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我的头有些晕,正琢磨着该怎样跪安时,一股灼热的视线粘得我脊背冷汗直冒。忐忑不安地将有些迷离的视线探向对面时,我恍惚看到郡主姐姐气得铁青的脸和怎样都掩盖不了的勃勃怒意。 天!我到底在做什么?我竟公然地抢了本应属于郡主姐姐的位置! 意识瞬间清醒,我怎么忘了,自己如今只是寄人篱下,我没资格和她争,也没资格得到他的呵护,我的身份是‘红颜祸水’,我的出现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伤害! 如果那远在帝都的姑妈要是知晓这一切,我所要的平凡是否就会成为一场瑰丽的泡影?不!我不能!我答应过姑姑,我会守护着那大朵大朵的麝香百合平凡而宁静地过完这一生,我怎能让一直疼爱我的姑姑失望? 思及此,我慌乱却用力地推开了那个我向往已久的温热怀抱。 “你——”寒冰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周围也低低地传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随后意识到不对劲时,大家都特别有默契地低下了头。然后,我便看到那原本盛满温柔的细长双眼里突地蹿出一丝丝恼怒的火苗。 看着细细的水珠不断地从那一袭白衣里滴落出来,我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凄然的笑。 珞,你知道吗?我与你,终究是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就算我们各自怎样地努力地想要靠近彼此,也终会因为可笑的宿命而分隔天涯。 五岁那年,我便已知晓我今生滑行的轨迹,所以我只能平静地接受,可是,我的心,为什么会如此的揪痛,像是要被撕裂般?身子一踉跄,却跌入了一个久违的怀抱,意识快要散失的刹那我看见姑姑的眼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里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姑姑,你也觉得我该得到幸福了么? ———————————————————————————————————————— qq原创大赛的复赛开始,麻烦亲们帮忙给《后妃乱》投个票,阿郁拜谢!! 地址:http://book.qq/zt/2006/ycds/yctoupiao.htm 番外之龙珞与蒙玉瑶——那时花开(3) 那日受寒后,我的身子一直都很虚弱,便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歇息。我不知道那晚是否因为自己那凄然的一笑才得到他更多的呵护,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真地想要待我好。因为他每日来看我时,只是怔怔地盯着我,并不说话,那凌厉却又带些温柔的视线总是让我心慌莫名。 “又在发呆了?”芫昕端着药推开了门,略带宠溺地看着我笑。 自那晚后,姑姑也越发奇怪起来,平日她总是目光内敛,更不会喜形于色,然而这两日却是笑容满面,不过,这笑容似乎假了些。 我接过她手里的药碗,挣扎了片刻,终究还是咬唇道,“姑姑,自小我便与你一起,有什么事你还需瞒我?” 芫昕的笑意凝在唇角,她轻叹一声,“这事终究是瞒不过的。先喝药吧。” 我点点头,顺从地喝下那碗浓黑的药汁,心里似乎温暖了些。芫昕又是一声叹息从我手里接过空碗,顿了顿,满脸凝重之色道,“皇上准备将您接回帝都。” “帝都?”我哑然,他应该知晓我是被撵出帝都的女子,没太后的命令,我怎么能离开?况且他突兀地到边关巡视,怕不是单单地想要见识边关的风光吧?如果因为我而耽误了他的事,那么我岂不是更加应验了‘红颜祸水’的身份?还有那—— “郡主姐姐这几日在忙些什么?”好象有些不对,姑姑似乎在回避着什么。 “这——”芫昕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的样子让我更加确信了她瞒我的并不是这件事。 等她半晌还不答话,我有些急了,“姑姑!” 芫昕张张嘴,还没发出声,房门就被一只纤细的手突兀地推开,然后一抹艳丽的大红色便涌入了我的眼眸。 “既然玉瑶妹妹这般挂念我,做姐姐的当真得来好好瞧瞧妹妹你了。”郡主语笑倩兮地端坐在椅子上,神色颇为愉悦地啜饮着茶。 “奴婢芫昕参见郡主。”又恢复满脸冷淡之色的芫昕向她福了福身。 郡主点点头,“你先下去,我有几句体己话要说与妹妹听。” 芫昕面露难色,眼看郡主姐姐眼眸里蓦地闪过一丝不满,我忙道,“姑姑你先下去吧,郡主姐姐好心来看我,姑姑就不要碍事了,还是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吧。” 会意过来的芫昕轻点头,趁郡主不注意,给了我一记放心的眼神,这才安心地虚掩了房门出去。 有一段难堪的沉默后,郡主姐姐突地露出一抹娇羞的笑容,“玉瑶妹妹可曾知晓我这几日去了哪里?” 听到她如此的问话,我的心莫名不安,却依旧得赔笑问道,“哪里?” 她斜睨着我,深埋在眼眸里的那份恨意终于喷薄出来,她走过来,妖娆的笑容里刻着森然的寒光,“姐姐我这几日可是 ‘好好地’陪伴着皇上游山玩水呢!” 是么?所以这几日来看我也只是匆匆?心里扯扯的疼,然而我倾城的面上却只是一抹无谓的笑意,“那么这几日可真是辛苦郡主姐姐了。” “别笑得那么假!”她嫌恶地别开了眼,“父王已与他达成了协定,过几日,我便会是鹰仪皇朝的皇妃,所以你也别再指望用什么狐媚手段去勾引他!!” “是么?”我黯然地垂首,虽然知道她的话并不值得相信,但是一想起我尴尬的身份,心中却又着实的无奈。我不能自由地离开边关,亦不能跟皇室的人有所瓜葛,可是如今,我似乎早已深陷,该与不该,竟只是惶惶然,我忽然觉得有些惆怅,开始莫名的想念那大朵大朵的麝香百合。 就在我自顾着愣神间,一方散发着奇异幽香的手帕突兀地蒙上了我的鼻端。我骇然地睁大眼,却只看见郡主姐姐笑得扭曲的脸。 我,竟这般大意?! “蒙玉瑶!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张狂的笑声终于伴着蜿蜒流下的泪珠凋敝,迷迷糊糊间,我只是模糊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不断地移动。 芫昕姑姑,你可曾寻到了他? 珞,我于你,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而你,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竟要与义父达成那样的协定? 此次造访边关,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了吧? 我的脑袋一片浑沌,借此思量的一切竟让我无端的害怕,我害怕成为你手中的棋子,但却更害怕成为阻碍你前进的绊脚石。 所以我突然觉得,也许郡主姐姐这般做也是对的,少了绝世倾城,你的江山必会更加稳固! 我们,终究是交错了灵魂,于是便交错了此生。 番外之龙珞与蒙玉瑶——那时花开(4) 有阴冷的寒风刮得我的脸一阵生疼,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麝香百合,她们纯白的花瓣在风中摇曳出一圈圈紫蓝的光晕。 这个地方,似乎有些眼熟。 我努力地撑着酸软的身子想要坐起来,却颓然地发现这一切只是徒劳。这药效,想必是还未过去,我的脑袋仍是昏沉沉的疼,犹如千万只蚂蚁在肯噬般。 “舍得醒了?”高傲的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不屑,我奋力地抬头,却只是瞥见了迎风招展的漆黑长发。 崖顶的那端,一袭红衣的郡主姐姐背对着我,大红的衣襟在狂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那噬血的红在我的眼前铺散成一片狰狞的景象。心里骤然一紧,她的背影看起来那般凄凉,有股决绝的气息莫名地从她的身影里散发出来。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长长的指甲嵌入肉里,我却愣是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满脑子都是她凄然而绝美的背影。时间在空寂的沉默里默默流逝,我恍惚闻到麝香百合清冽的寒香。于是,我开始想念他。想念他的温柔的笑,想念那双暗夜的眸。 直到长长的发丝被一只手用力地扯住—— “你为什么要跟我抢?!” 我吃痛地抬起头,清亮的双眸里倒映着郡主姐姐扭曲的秀丽容颜。我伸手欲拉回自己的长发,无奈全身像是被抽尽了力气,颓然地挣扎了片刻,呼吸竟猛然地急促起来,有一股热气不断地从我的小腹上升,痒痒的,使我的身子越发的难受起来。随后我便听到一串刺耳的尖笑声。 “毁了你,他便只会是我的!!哈哈哈!!”她死死地瞪着我,怨毒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身体,直直地没入了我的灵魂里,使我的脊背一阵发凉,“你服了合欢散,我倒要看看等你成为残花败柳时,他还能怎样要你!!” 合欢散?冷汗不断地从我的额上滑下,我蓦地响起刚才喝的那碗浓黑的药汁,难道她早已决定了要对付我和芫昕? 她怎能如此?! 身子越来越热,我能感觉到滚烫的血液在我的身子里兴奋地游荡,那股燥热游走于我的四肢骨骸,惹得我娇喘不止,倾城的面上开满了嫣红的桃花。 “果真是个骚货!”鄙夷的声音响起,扯着我发丝的手蓦地松开,身子倒下的瞬间我看到大朵大朵的麝香百合绚烂地开散在我的周围,一股股清幽的香气弥漫开来,让我的神智稍稍有些清醒。 可是,我情愿自己从未这般清醒,因为我看到她嘴角轻扯,向我露出一抹妖冶的花,“玉瑶妹妹不要害怕,他们绝对会好好地‘伺候’你,让你飘飘欲仙!” ‘啪啪’两声轻响后,我迷离的视线里突兀地出现了几个面相猥琐的男子,忽然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我的心顿时一阵痉挛,哆哆嗦嗦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下意识地呢喃道,“不,不——” “不什么呢?我的小美人!”一个恶心至极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然后我模糊地看见一个男子丑恶的嘴脸慢慢地向我靠近,腥臭的气味让我险些晕厥过去。 “不!”强大的精神念力促使我奋力将他推了出去,然而这一推却是耗尽了我最后的力气,看着郡主姐姐秀丽的容颜,一股深深地绝望从我的身体里透射出来,泪,宛如断线的珠子不断地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掉,“郡主姐姐,我求你,不要,不要。” “求我?”郡主得意地笑着来到我的身边,眼眸里刻满的熊熊怒火似乎要将我燃烧至虚无,“我也很想救你,可是,怎么办呢?若是不让他们碰你,只怕你会被欲火焚烧至死呢,这合欢散的毒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掉的!” 合欢散!我紧咬着唇,浓浓的血腥的味铺散,泪水滑过,竟有股噬心的疼,“我情愿一死!” “死?”郡主娇笑,“拥有这样的倾国倾城之貌,我怎么舍得让你如此早早的香消玉殒?”顿了顿,我看到她转过头厉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过来?!” 绵延万里的泪水在郡主的声音落下后便不可抑制地倾泻出来,我绝望地闭上眼,此刻,我竟连咬舍自尽的力气都没了。想不到我度过了十七岁的生辰后,命运竟给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我以为自己终于盼到幸福,却不曾料到我只是更接近毁灭! 罢了,就让我更早地享受到西方的宁静吧。 可是,姑姑—— “小姐!” 一声熟悉的呼唤打断我纷然复杂的思绪,我茫然地睁开眼,却只看见本要凑进我脸庞的那张猥琐的脸猛然间退后,接着一只纤细但却满含力量的手使劲地抓起我酸软的身子,踉踉跄跄退后间,我闻到属于郡主姐姐特有的异香。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姑姑已经带他及时赶来?这个想法顿时让我欣喜不已,视线探询得远些,便朦朦胧胧地瞥见一袭白衣。 珞,珞。 “全都给我退开!否则我就将她丢下去!”耳畔郡主的尖利的声音猛然将我拉回了现实,我微侧头,一种无力感顿时油然而生。 我们的身后,是万丈高的悬崖。 番外之龙珞与蒙玉瑶——那时花开(5) “晴儿,你做什么?!还不快将你妹妹带过来!”神色焦急的肃亲王顾不得身后的皇帝,急急地朝我们吼道。 听着义父颤抖的声音,我的心微微的疼,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现在看来是那么的脆弱,仿佛是摇曳在秋风中的一支残烛。当大红的衣襟飘入我迷离的视线时,我听到郡主姐姐绝望的哭声—— “爹,请恕女儿不孝!我无法容忍这倾城之貌毁掉我所有的幸福,今日就算拼得一死,我也定不会再让她活在这世上——” “你敢!”突兀响起的冰寒声音截住了郡主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喊,龙珞冷着一张冰雕脸,细长的双眼里满是浓浓的怒火。 “皇上息怒!”肃亲王忙不迭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后,他又忙将精力拉至了悬崖,“晴儿,听爹爹的话,快将玉儿带过来,皇上深明大义,自会对你从轻发落!” “不!”郡主姐姐怒吼一声,“就算我肯认罪,他也定不会放过我的!那么,我必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龙,方,晴!”恨恨地咬出这几个字,龙珞拢握成拳的手指骨已泛起阴冷的寒光。 这边早已急红了眼的芫昕也担忧地叫出了声,“小姐!” 山顶的风很大,寒风将我身子里那股莫名的燥热渐渐驱散,让我稍微好受了些。而站在我身侧的郡主姐姐却像个破碎的瓷娃娃,脸色煞白,只有抓着我胳膊的手是那么的用力,仿佛硬要嵌入我的身体般。她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仿佛就凝滞在此刻,我的眼眸里只能看到对面那抹白衣,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已融化成虚无,我努力地扯开唇角,想要留给他一抹舒心的微笑。 “还要勾引他么?”郡主姐姐咬牙切齿地在我的耳畔挤出几个字,艳丽的大红长袍像朵噬血的花,在我的眼前浓烈地绽放。 “皇上,我是这般爱你,但是为什么你的眼里却总是看不到我的存在?!既然你无法爱我,那么就让你恨我一辈子吧!” “你知道吧?合欢散?哈哈哈,我要与她同归于尽!!” 当郡主姐姐决绝的话语消散在空气里时,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腾地一轻,那抹噬血的红衣带着我以一种绝美的姿态滑过天边,然后分散成两朵单薄的花。 风声传来郡主姐姐凄凉的嗓音—— “就算死,我也不愿与你有任何接触。”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在急速的下降中,悬崖上端那些破碎的字句急不可耐地想要钻进我的耳膜—— “晴儿!” “小姐!” 随后是一声震天的惊吼,“皇上!!!” 皇上?怎么了?珞,他—— 当眼前大朵大朵的麝香百合飘散开来时,我看到了一张如神祗般俊美的脸,接着我纤细的腰肢被一双铁臂牢牢圈住,有我熟悉的温热气息蔓延在我倾城的面上,然后我只听得他温柔地道一句—— “你真美。” 顿时我的眼泪散落如瀑布,有这样待我的一个男子,今生,我还能奢求什么?如果,如果我们还能生还,这一生,我便再也不要与他分开。 他,已是我今生认定的良人。 第五十五章 尖利的声音刚落下,偏殿的大门便发出一声厚重的声响。接着十几个灯笼鱼贯而入,将整个黑洞洞的屋子照得一片通亮。 然后一袭深红长袍的太后便踩着满屋的明亮跨进了大殿,而搀扶着她的居然是一袭华丽淡金长袍的皇后,两人亲密的样子让好不容易重新适应光亮的苏汐心里莫名一紧。 一直等着机会抓她小辫子的太后今晚看来是有备而来。那么,太后是打算来追究她私自出宫之罪?还是其他她所不知道的事? 还有这个口口声声说与她是一条船上的人,要相互扶持的人,今晚是来看好戏?还是已联手了太后? 而这边厢的龙珞也是下意识地轻挑眉,这个时候,本早该就寝的两人到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会来此? “大胆奴才!见到哀家竟还不知晓行礼么?!”看着脸上已有些慌乱神色的苏汐,太后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要是今晚真能顺利除去这颗眼中钉,那么她可得好好地封赏这骠骑大将军了。 猛然间想起自己仍是身着太监服,苏汐立马赶跑了所有的猜测,准备着专心对付即将到来的一切,而后她忙不迭地跪下请安道,“奴才参见太后!” 声音刚落下,她的身子便被人猛地往上一提,在她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时,一个满含怒火却又被刻意压低的声音炸开在她的耳畔—— “她不是什么奴才!她是朕的皇妃!” “皇妃?”太后讶然出声,故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汐一番,随后她满面疑惑道,“这,小太监是景妃?那今儿怎么起了这兴致?” 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将太后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苏汐这才满面灿烂笑容地抬起头来,尽量忽视那只固执地停留在她腰间的手,她略微福身对太后再次行礼道,“太后吉祥。” “哎呀,果然是妹妹!”皇后适时出声,一面向一旁的瑶姝使了个眼色,会意的瑶姝立马倒退了几步,向侧立一面的众人做了一个手势。而后一直低垂着头的宫女太监们一时间都齐刷刷地抬起了头,然而待他们一接触到龙珞那能杀人于无形的视线,众人又忙不迭地低下头去,心中悔恨万分。 呜呜~~~这里的每个人他们都得罪不起,却还得硬着胆子偏向一边。厄,会小命不保的拉!! 莫名压抑的气息流淌了良久后,待众人都快在冰寒的视线里冻成冰雕时,一个绝不压于天籁的声音蓦地传入了他们的耳膜,虽然那句话只有一个字—— “滚!!” “奴才(奴婢)告退!”众人一脸感激涕零的模样,只差没高兴得互相拥抱了,最后他们以超越光的速度退了出去! 呼~~~~终于可以呼吸新鲜空气了,小命也保住了。 然而偏殿内的气氛却是显得更加地凝重,四人的表情在明亮的烛火阴影里各显诡异。 异样的沉默弥漫开来,苏汐的心脏开始一阵不正常地狂跳,朦胧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似乎她也逃不开宿命地纠缠,而今晚她就会在此应验。 “皇儿,何需动气?”太后轻咳两声打破这异样的沉默,“今晚哀家来此,只是想问个究竟而已。你要知道,这皇家的体面可是丢失不得!” 龙珞没有回话,一双细长的眼只是直直地看着太后,眼底有两簇火焰在灼灼地燃烧,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稳了稳心神,太后不自然地被开眼,转过头盯着苏汐冷声道,“景妃,你可知罪?” 知罪?为什么又问她这个? 苏汐不爽地回道,“我不知罪。” “呵!”气急的太后险些站立不稳,早已暴怒的脸也已渐渐开始转为铁青色,“还不给哀家带进来!!” 带进来?谁? 苏汐满心疑惑地朝大门望去,接着只听见‘吱’地一声大门应声而开,一袭桃红宫装便进入了她的视线。 “宛儿?”不敢相信地轻呼一声,来人闻声抬起了头,却又蓦地低了下去。然而苏汐的心里蓦地涌起一簇深深的喜悦,那不正是她心心所念的桃宛么? 欣喜地刚想跑过去的她,腰间的大手却又是一阵用力将她的脚步定在了原处。 “珞!你!”苏汐回过头来,眼里有气急的愤怒。 然而龙珞却仿佛是没听见,依然死死地盯着脸色铁青的太后。 “奴婢桃宛(纹衣)参见太后!参见皇上!”两个均着桃红宫装的女子神色木然地下跪请安。 龙珞冰寒的视线在跪在地上的两人身上来回地游走片刻后,不悦地拧紧了眉,“这是御书房,太后带这些奴才进来做什么?!” “皇儿别着急。”太后唇边露出一抹奇怪的笑,随后她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一张信纸递到了他的手里,“先看看这个。” 这张纸似乎有些眼熟,苏汐全部的注意力又移到了龙珞的手上。看着龙珞渐渐变得煞白的脸,她的心忽地一跳,那张纸不是前些时候她写给陌的信么? 放在她腰上的手一松,苏汐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太后到底是想要告诉朕什么?” 太后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桃宛道,“哀家只是想要告诉皇帝,这景妃猖狂万分,不仅指使宫里的奴才写下这封大逆不道的信,还竟敢撺掇哀家身边的人,违抗哀家的懿旨!” 龙珞不解地轻挑眉,等着她的继续。 而苏汐却是止不住的心寒,一切都是她疏忽了,这个纹衣想不到终究是靠不住的。宛儿的事也许便是她发现的吧。想不到她也竟还是忠于皇后,今日这趟出宫竟是早已算计在别人的圈套里了。 满意地看着脸色惨白的女子,太后顿了顿指着桃宛继续道,“这小蹄子本已被哀家下令杖毙,而景妃却违抗懿旨,私下买通行刑的太监救了这丫头一命!皇帝你说,这件事若是被传了出去,哀家的面子往哪搁?!鹰仪皇朝的面子往哪搁?!” “而今天她竟又私自出宫,如此不避嫌地前往玄亲王府,这皇家的面子都要被她给丢尽了!” 玄亲王府?听闻这几个字龙珞的脸又冷上几分,转过头来盯着苏汐的细长双眼里满是细碎的忧伤和隐忍的怒火。 “珞。”苏汐轻喃一声,还欲说些什么,却又被太后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 “景妃如此不守宫规,哀家看这冷宫倒与她是一个好去处!” “冷宫?”一直沉默的龙珞终于压抑出声,低低的声线里蔓延着无尽的哀伤。如果将她撵至冷宫,他是否就不用再担心她会离开自己的身边? “皇儿还在考虑什么?”太后眼见龙珞的表情有些松动,她又忙不迭地加了把火,“景妃不仅私自出宫,而且还参与了陷害玉妃的事!” 等等!!‘私自出宫’是没错,但是‘陷害玉妃’这条就不关她的事咧。 厄,太后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难道皇后已然将‘铃兰’的事告诉了太后? 吓!苏汐额头黑线直冒,这皇后到底是在打着什么样的如意算盘?‘铃兰’的事,她不也有份参与么? “玉妃?” 寒冰声线及时打断了苏汐地胡乱猜想,然而脖子里却突兀地传来一阵森然的寒意,似要将她冻成冰雕般。 “皇上明鉴!”一直未做声的皇后仿佛是早已等不及了般,急忙地站出来恭敬地福身道,“臣妾有件东西要立马呈与皇上。瑶姝!” “奴婢在!”应声进殿的侍女瑶姝手捧一个玫瑰色的托盘,瑰丽的色彩里那簇白色显得是那般突兀。 那是一朵早已失了水分的干花,皇后曾告诉她,它叫铃兰。 龙珞斜睨了一眼那朵干花,转过脸来看着皇后的视线冰冷莫名,“皇后是想送给朕这朵破花?” 顶着零下n度的奇寒,皇后忐忑不安地开口道,“这朵花名唤‘铃兰’,当年皇上有段时间食不知味便是拜这铃兰所赐!” “什么?”龙珞怒呵道,“大胆皇后,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皇上明鉴!”皇后猛地跪了下去,“当年还是欧阳二小姐的景妃曾托人将这铃兰送入宫来,说是这铃兰具有极佳的药用价值,让臣妾定要送给玉妃服用。臣妾以为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便赐给了玉妃妹妹,然而没曾料到玉妃关心皇上的身体,竟将这铃兰放入了皇上每日喝的安神茶中!” “啊!”苏汐被皇后的话骇得脸色一白,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两步,这个皇后,瞎掰的本事倒真是一流! 那她现在是该立马否定?还是任由皇后说下去?她所考虑的是这应该是唯一一次可以帮‘她’平反的机会吧,若是还不把这事讲清楚,她应该也不能安然地离开吧。 “说下去!” 龙珞寒冰似的脸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但咬牙说出的那三个字却是满含怒火,让人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 跪在地上的皇后心里虽是一喜,但更多的是恐惧,她不知道这件事抖出来后,她是否可以功过相抵,既可以除了这个目前深受皇宠的景妃,又可以不会为当年她毁坏‘她’容貌的事而得到惩罚。 “那段时间臣妾看皇上食不知味很是担心,便遣了纹衣这丫头过去服侍皇上,因为这丫头会做些西域糕点。几日后,皇上的食欲也好了些,正当臣妾为皇上的身体有所起色而感到高兴时,纹衣却告诉臣妾皇上是因为中毒才会食欲不振。” “臣妾当时吓坏了,一时没了主意,只是叫纹衣处处留心着。后来才发现皇上每日喝的安神茶里竟有铃兰的花叶!” “当时肃亲王的叛乱还在持续,臣妾怕这件事抖出来后,会影响平叛。故而臣妾只得将这件事压在心底。然后就出现了玉妃‘通敌叛国’的书信,这时臣妾就开始有所怀疑,这铃兰到底是会出自谁的手里?” “臣妾见当时皇上已被这些事弄得焦头难额,所以也不准备在将这件事说出来,免得让人误会臣妾是故意针对玉妃。后来臣妾遣人出宫寻了这铃兰的解药,然后让纹衣把它掺入到那些糕点中。” “本以为这件事就会这样过去,那曾想到今日纹衣随景妃出宫后,竟在无意中发现景妃当年果真是存了加害玉妃的心!” “臣妾因为当年没说出真相而日夜备受良心地谴责,所以今晚不管皇上会给予臣妾什么处罚,臣妾都一定要说!” “当年害死玉妃的真正凶手便是这欧阳云若!” 皇后的纤纤玉指直指着一脸苍白的女子,众人忙不迭地将视线拉至了她的身上。苏汐直感脊背一阵发凉,不安的感觉如潮水一般蔓延至全身。 然后她听到太后暴怒的声音道,“真是岂有此理!这样的小人皇帝还能让她继续坐在这皇妃的位置上么?!当年你那么喜欢玉瑶,如今真相已然大白,皇帝还不与‘她’平反?!” 看着太后和皇后天衣无缝的表演,苏汐只有无奈苦笑,她不想再辩解了,也许只有这样才会让珞对她感到怨恨,那么她也能心安理得地离开了。 ‘她’的冤屈已然得到昭雪,那么‘她’想必也会遵守‘她’的诺言,帮她离宫吧。她很累了,她想要见到陌,与他再也不分离! “小灵子!”冰凉而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龙珞已然混乱的脑袋里再也无法思考皇后话里的真假,他现在的脑袋里只剩下那张倾城倾国的脸,和‘她’一脸的幽怨。 颤抖着双腿进殿的小灵子,感觉特别灵敏的他,脚一跨进来便已知晓这殿内的空气厚重,哆嗦着低垂着头跪下颤声道,“奴才在!” “送景妃去冷宫。”平淡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细碎的哀伤,龙珞举步就要跨出大殿,慌得还没回过神来的小灵子脱口道,“皇上——” 凌厉的视线直投到小灵子的身上,冰寒的感觉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慌忙低下头,他断断续续道,“奴才,奴才遵旨!” 满意地看着龙珞渐行渐远的身影,太后轻扯唇角,露出一抹舒心的微笑。 她早就说过,有皇帝护着又能如何?她想要扳倒的人,终究也会如她所愿!! 轻咳一声,太后对被骇得额上冷汗涔涔的小灵子吩咐道,“将桃宛这小蹄子杖责三十,再同景妃一起撵入冷宫!!” “奴才遵旨!” “娘娘!”惊讶于太后的狠心,苏汐急忙开口道,“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求娘娘开恩饶过桃宛!” “哦?”太后满面阴寒的笑转过头来,“你在求我?那为何还不下跪?” 算你狠!苏汐死咬住唇畔跪下身去,“求太后开恩,饶了桃宛!” “哈哈哈!!!”太后蓦地暴发出一阵大笑,“杖责六十!” “就算你肯下跪认错,哀家也定不会领情!小灵子,还愣着做什么?!” “是是是。”心脏已被骇得严重不规则跳动的小灵子连忙应声。 被四个小太监抓着的桃宛神情坦然地给了苏汐一记让她放心的眼神,一晃眼,便消失在大门之外。 “宛儿。”有种咸咸的液体蜿蜒而下,苏汐喃喃出声。 窗外的天空已翻出些须鱼肚白,黑夜已然过去,光明即将迎来。可是属于她的光明呢?何时才会真正地出现? 第五十六章 天,阴沉沉地昏黑。 御书房。 一袭白袍的龙珞微仰着头看着暮霭沉沉的灰空,淡淡的阴郁埋在眉间,眼神迷离地看着窗外那一树艳丽的海棠,如神祗般俊美的面上突然涌上一层细碎的忧伤。 玉瑶。我还能再见你么? 叹息着将自己从混乱的思绪里拉回,龙珞寒霜罩脸地回过头来瞥了一眼恭身站在一旁的小灵子,冷声道,“朕要去个地方,守在殿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奴才遵旨!” 恭送一袭白袍的男子离开后,小灵子这才惊觉自己的脊背已是冷汗涔涔,一阵轻风拂过,他不禁打起了寒战。 自从昨晚将景妃娘娘打入冷宫后,整个御书房的空气差点结冰了,而皇上俊美异常的脸上竟再也找不出一丝笑意。 诶!某人无奈摇头叹息中—— 大树浓黑的阴影里,一袭白袍是那样的醒目,昏黑的天幕下,只有细长的双眼里那两簇火焰灼灼发亮,里面藏着有混乱的绝望和不可抑制的忧伤。双腿像是被灌了铅,硬生生地被止住了想要靠近‘她’的脚步。 风,一点点地铺散开来,吹起他黑如墨玉的长发,发丝飞舞过他苍白的唇畔,让他又莫名地想起那个总是看不到他对她的爱的女子,心里有一种疼被撕扯开来。 龙珞剑眉微拧,努力地想要将自己的全部精力转移到眼前那座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宫殿,赌气似地要将关于她的一切全部湮灭在自己的记忆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微风蔓延开来,吹起一树落叶时,一袭白袍的男子终于跨出了一步,脚步有些凌乱地朝那座宫殿走去。 光线极度黯淡的内殿内,有细碎的风吹起那满屋子的白纱,阴冷的空气里,那满面绝美的女子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玉瑶?”龙珞神色恍惚地盯着那倾国倾城的女子,喃喃低语道。随后那恍若隔世的记忆便逐渐地铺散在他的眼前。 如梦幻般的记忆切碎了他试图覆灭的记忆,也唤醒了他深藏在心底的思念。 修长的手指覆上那满面绝美的画,恍惚间便有一丝丝的温柔逐渐从那指尖倾泄出来。昏黑的光线里,龙珞寒冰似的脸蓦地浮现出一丝温暖。 “珞?” 干裂的声音突地响起在静谧的内殿里,欣喜中却夹杂着浓浓的怀疑。 还没待龙珞回过神来时,那堵满面绝美的墙却突然发出一声厚重的声响。接着,一袭堇色长袍的女子便出现在他的面前,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浓浓的喜悦,漆黑如夜的发丝在阴冷的风里轻轻飘荡,朦朦胧胧地遮住了那满面狰狞的刀疤。 “珞?”仿佛害怕这终究会是一场虚幻的梦境,‘她’颤抖着再次开口。 一袭白袍的男子脸上的表情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变换后,终究趋于平静,唇角轻扯,淡淡的声音便滑落在这静谧的内殿里,“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嘶哑的声音轻声重复,满面的喜的淡了下去,‘她’眼神清澈地看着他,默默地看着他,连狰狞的刀疤都泛起了一层柔和的光华。 ‘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的原谅?还是等来了另一次的伤害? 纤长而苍白的手指抬起,却又颓然地僵硬在半空中。 原本盈满爱恋的细长双眼里,早已变得冰冷,只剩下近乎同情的光芒在闪烁。 他来看‘她’,却不是为了‘她’。所以,‘她’还是失败了么?‘她’与她终究是敌不过这宿命轮回啊。牵制住了她的心,却又放开了他的心。 那么,‘她’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晶莹的泪珠跳跃而下,翩跹地绕过她黑翘的睫毛。 ‘她’的珞,如今已开始爱上她了么? 一种近乎绝望的感觉透进了‘她’的全身,刺得‘她’浑身冰凉。然后‘她’听到他略带怜悯的声音道—— “告诉朕,谁害你至此?” 朕?‘她’苦笑一声,他都已然忘却了对‘她’的爱,那么再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珞啊,难道你真的把我们过往的一切都抹杀掉了么?还是你再也不愿记起,害怕它会提醒你我对你的背叛? 可是,就算他想恢复‘她’皇妃的身份,那么‘她’又能顶着目前的这副尊容高坐在那个位置上么? 黯然地将手覆上自己的脸,‘她’的心又是一阵扯扯的疼,“珞,你果然还是爱上她了么?”听不到他亲口承认,‘她’也是无法死心的吧。 出乎意料的沉默后,‘她’听到他略带凄凉的声音道,“玉瑶,汐儿果真是你从异时空招来的么?” “汐儿?”‘她’讶然出声,然后便是一阵近乎疯狂的大笑,干裂而嘶哑的喉咙里是火烧一般的疼痛,然而却不能赶上心撕裂般的疼。 ‘她’受了那么多的折磨,到如今得到的又什么?!失去了珞的爱,那么‘她’还苟延残喘活在这世上做什么?!‘她’是如此骄傲的女子,没了倾城之貌,那么‘她’仅剩的自尊还不可以保留么?! 风肆意地翻弄着白纱,将这里的一切似乎又送入了一个朦胧的幻境里。没有人看清楚‘她’是怎样的移动,只知道那原本纯白的纱里忽然间就开满了细碎的红花,艳丽的颜色将瞬间便融入了龙珞细长的眼里。 “玉瑶!” 抱着摇摇欲坠的身子,龙珞俊美异常的脸上蓦地涌上一层不可抑制的悲伤,当他看清那本应倾国倾城的脸上满是狰狞的刀疤时,一丝丝心疼和愧疚油然而生,抚摩着‘她’漆黑如夜的发,他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努力地撑着不断往下掉的眼皮,刚伸出手便被龙珞略带冰凉气息的大手握着,‘她’回了他一个虚弱的微笑,“珞,你知道么?每日我都在幻想着我们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激动得互相深情拥抱?又会不会因为太久没见而喜极而泣?” “可是,当真的到来时,我却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华丽的梦,我想得太过美好,我以为那样的深情会一直不变。然而我终究是太骄傲了,我忘记了时间能掩埋一切,包括最最真挚的感情。” “那么,珞,你是不是真的忘却了一切呢?” 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龙珞苍白的面上有隐忍的痛楚。 “珞,我不再奢望你的爱,将我葬在边关,我要大朵朵的麝香百合在我的身边绚烂地绽放,来世我也定要与你相遇,那时我再也不会倾国倾城,只愿与你平凡到老。珞,珞,你能答应么?” “玉瑶。玉瑶。” “珞,我好象看见了边关里大朵朵开得特别灿烂的麝香百合。”‘她’眼神迷离地看了一会那重虚空,突然又转过脸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蓦地变得清亮,语气里满含急切道—— “珞,不可以让她与陌一起的,否则她的噬心之痛会更严重。还有陌——” 压抑的声音堵在喉间,却蓦地在唇边涌出了一些细碎的红花,眼神越来越涣散了,微风拂过‘她’的堇色长袍,一滴晶莹的泪珠顺落眼角而下,‘她’所期望的终究也会实现吧。 珞,既然答应了‘她’,会与‘她’来世再遇。 那么,‘她’会很放心地离开。 最后,‘她’会祝福她,即便不能爱上珞,但是珞一定会好好地爱她,就像当初爱‘她’一样。毕竟她是‘她’命定的转世,只要她能得到幸福,那么远在虚空中的‘她’也会幸福的吧。 “玉儿!!”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她’双眼失去神采的那一刻蓦地响起在静谧的内殿里,那饱含哀伤的声音让原本尽显诡异的大殿都蒙上了一层浓浓的忧伤。 握着‘她’纤细手腕的大手蓦地一紧,龙珞细长的双眼里满是沉痛的怒火。 第五十七章 天色微暗。 萧条的冷宫里。 一袭粗布白衣的女子蓦地晕倒在地,慌得还在床上养伤的桃宛不顾一切地跳下床来。疼得龇牙咧嘴的她刚将苏汐扶回床上,已是满面的冷汗。 而躺在床上的苏汐却像是陷入了梦魇中,细眉越蹙越紧,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忧伤蔓延至全身,严重的虚脱感让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又要抽离自己的身体。 然后她便看到了大朵大朵的麝香百合铺散在她的面前,纯白的花瓣里闪耀着妖冶的紫蓝光泽。随后一片浓郁的血红色掩埋了纯白,刺目的红色让她的心一阵撕裂般的疼。 “娘娘?娘娘!!” 一个略带焦急的声音在她的耳畔炸开,似乎有人在使劲地扯着她的衣裳,那样的用力仿佛是生怕她再也回不来似的。 嘤咛一声,满头大汗的苏汐眼神飘忽地睁开了眼,“宛儿?我还没有死?” “娘娘说什么傻话呢!”满面泪痕的桃宛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娘娘福大命大,定会长命百岁的!” 这个小丫头!苏汐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身来,一看到桃宛满脸痛苦却又夹杂着欣喜的表情,她顿时醒悟过来,连忙从床上跳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就将桃宛丢回了床上。 傻眼被她折腾了半晌,接着桃宛满脸痛苦地趴在床上,愣了半晌,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个,娘娘你不需要休息么?” 苏汐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准确无误地丢给了她俩大白眼,“自己屁股都开花了,还有闲心关心别人呀。” “娘娘!”桃宛嗔怪一声,两颊泛起细微的红晕,屁股屁股的,那是皇妃娘娘该说的么? “躺好拉,废话那么多。” 安顿好桃宛后,苏汐便趴在窗沿边,一手托着腮看着庭院里那满目苍凉的景色,心里又莫名想起若霏殿里那一树树粉白的樱花,还有刚才那突兀的心痛和忧伤。 “娘娘?”看到她一脸恍惚的样子,本想好好睡觉的桃宛却又忍不住开口问道,“娘娘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又像上次在慈宁宫一样会无缘无故地晕倒?” 苏汐回过头来,满面灿烂的笑,“没什么大事拉,我一直都惧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吗?”桃宛嘀咕两声,“今天虽然不阳光灿烂,可好歹也暖意融融嘛,怎么还会惧寒?娘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宛儿?” “我怎么敢有事瞒着桃宛姑奶奶你?”苏汐朝桃宛挤眉弄眼道,苍白的脸上是一片天真而无谓的笑意,可是,她的心,却揪痛莫名,似乎与她生命惜惜相关的某种东西已悄然远逝,而她却仍旧一无所知!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你被太后杖责六十,却不发火?” “厄——”桃宛满脸不自然地讪笑着,随后又故作神秘地朝苏汐眨眨眼,“宛儿这次回来,可是要办件大事的,所以自然不能太招摇嘛。”话一说完,没理会苏汐满眼的疑惑,她就径直偏过头去,浪漫地去找周公聊天了。 额,这叫什么事?苏汐脑门上顿时黑线直冒,这个坏丫头,这才几日没见,竟又爬到她头上去了!!真是愤慨啊,好歹她现在也是她的主子嘛!算了算了,苏汐深呼吸一番,看在她屁股开花的份上,她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呼呼~~~ 郁闷地将头再转向窗外,正准备大叫三声来发泄心中不满的苏汐却突兀地瞥到了冷宫大门外依稀有一抹白白的影子在踌躇不前。 会是谁? 转过身来看了看睡得正香的桃宛,苏汐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大殿。 快要靠近那抹白影时,她的双腿却颤抖得厉害,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劝她转身离开,它在告诉她,在向前一步,就会是深渊,万劫不复。可是那抹白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忧伤和绝望,有种心疼蔓延开来,她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向门外迈去。 细微的风延展开来,吹起那白袍猎猎作响,突兀地感受身后传来一阵暖意,神色恍惚的龙珞转过身去,迷离的视线终于有了焦距,一把揽过眼前一袭粗布白衣的女子,满面的忧伤虽然逐渐褪去,但是取而代之的却是深深的迷茫。 “汐儿。”龙珞紧紧地搂着她,不断地呢喃着那个想要刻进自己生命轨迹的名字。 厄,这个,苏汐疑惑地眨眨眼,前两天不是还恨不得她立刻消失的他,今儿是怎么回事?难道见到了‘她’,他还没能明白‘她’对他的深情么? “珞。”刚一开口,她的唇便被龙珞冰凉的唇畔所吻住,绝望的气息铺散开来,压得她大脑一片空白,难道珞,是真的爱上她了?比‘她’更甚? 不!不行!她是不可能爱上他的!那么她怎么还可以这样去无谓地享受他的感情?! 终于回魂的苏汐忙不迭地用手去推那堵厚实的肉墙,无奈这样的举动却使得龙珞细长的双眼里突地浮现出一抹怒色。 粗暴的用手紧箍着她的头,另一只手紧抓着她不断乱动的小手,如暴风雨般狂怒的热吻肆意地蹂躏着她娇嫩的唇畔。 “不。”苏汐嘤咛出声,细眉打结似的拧在一块,意识到他没有停止的打算,她蓦地咬住他冰凉的唇畔。 咸咸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接着那嫣红的血便铺散在互相纠缠的双唇上面。 “哈哈哈!!!”远离了她灼热的唇,龙珞蓦的发出一阵狂妄的笑声,他苍白的唇畔上开满了细碎的红花,那艳丽的颜色刺得苏汐的心蓦地一紧。 “珞?”她不是故意要伤害他的,只是她不能沉侵在他的深情里啊,否则万劫不复。 没看到白衣女子眼里闪烁着的悲伤,龙珞如神祗般俊美的脸上蓦地罩上了一层寒霜,接着拥有万般‘冻’人声线的他开口道—— “找一套宫女的衣服换上,随朕去若霏殿。” 朕?这是不是在说明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这样不是最好了么?他已然放弃了她,那么她也不用再担心怎样去回应他的感情。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在听到这个字时还是会有细微的疼痛呢? 哎呀,真是要疯了?!她怎么还能这样摇摆不定呢?! 带着细碎的忧伤,苏汐按照龙珞的吩咐,换好了衣裳后,一直低垂着头跟在‘冰山’的后面,忐忑不安地向若霏殿走去。 “进去。‘她’在等你。”寒着一张脸下完命令,龙珞连瞟都没有瞟她一眼,便径直向偏殿走去。可是他转身时,苍白的唇畔上那些细碎的红花却在苏汐的眼前摇曳出一道阴冷的寒光,让她的心莫名一痛。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让珞带着伤痛离去! 慌忙地抓住飘然而过的白袍,苏汐急切道,“珞,你能等我一会儿么?我有话要对你说。” 回过头来的龙珞冰寒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瞥了眼抓着自己长袍下摆的手,他轻挑剑眉,却愣是不说一个字,只有苍白的唇畔上那妖艳的红花熠熠生辉。 害怕这是她与他最后的交集,苏汐竟慌不择路地踮起脚尖,接着她滚烫的唇便覆上那抹艳红,然后散发着幽兰气息的舌头便在他冰凉的唇畔上慢慢地游走。 龙珞冰寒的双眼里渐渐由震惊转化为一丝丝的柔情,刚想回应她时,苏汐却腾地一跳,远离了他能触及的范围,娇俏的小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珞,你等我一下下,我马上就出来。” 丢下这句话,苏汐头也不回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大殿跑去。恍惚地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龙珞冰寒的脸上蓦地飘来一丝笑意,原来她还是舍不得离开他的么? 可是,他现在还不得不委屈她待在冷宫里,但是当老狐狸一倒,他还能护她周全么? 还有玉瑶,他所欠‘她’的,又该怎样去还?当看到‘她’无声地倒在自己的怀里时,他的心不也是一阵抽痛么? 暖融融的内殿里,一袭嫩绿宫装的芫昕泪眼婆娑地立在床边,嘴里喃喃地唤着“主子”。 “姑姑?”苏汐刚一迈进内殿,就瞧见了这副场景,不是说‘她’在等她么?那么人去哪里了?疑惑地转着头找了半晌,却依然没发现‘她’的影子。 “主子,她来了。” 突兀的声音响起,苏汐忙不迭地将所有的视线都投入到了那张薄纱轻扬的床上。晕死!苏汐满脸菜色地给了自己一个暴栗,厄,她的智商还真是退化得可以! “恩。”床上的‘她’仿佛极度衰弱,本就嘶哑的嗓音如今听来更是让人毛骨悚然,顿了会,‘她’接着道,“姑姑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对她说。” “这——”芫昕迟疑地来回看了她们几眼,最终还是恭敬地福身后退了出去,只是在经过苏汐身边的时候,给她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厄,苏汐细眉微蹙,往她以前还对她一番交心,如今正主出来了,自己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么?哼!彻底的鄙视加俯视她!! 这边苏汐还在心里愤愤地鄙视着,那边厢的‘她’干裂而暗哑的声音已然响起—— “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在我讲话的时候别打断我。” 时间不多?这是什么意思?苏汐迟钝的大脑里还没有一丝反应时,‘她’干裂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在气氛略现压抑的内殿里—— “我与珞终究成为过去,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不是我的报应,但是我知道珞现在一定爱极了你。可是,我不甘心那。当初就是因为舍弃不了对珞的爱,才会甘冒舍命之危,招你至此。” “可惜的是它的诅咒是那么可怕,它已将我的生命切断了几十年,所以我选择在他的面前骄傲的死去,来赢得在他永生的怀念。” “还有陌的事,想必你也清楚他的咳血之症了吧?对不起,我那么自私的伤害了最爱我的人——” “不!”苏汐冷冷地截断了‘她’的话,“陌不会再爱你,不会再因为你而受任何伤害。即使你离开也罢,他也不会再为你流下一滴泪,既然你已选择让他忘了你,那么就请让他一直遗忘下去吧。我的陌,以后都会由我来守护!” “你——”轻纱后的身子颤了几颤,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喘声,晃眼间,那飘逸的薄纱里便是一串嫣红的花。 “我——我不再强求什么,只希望你替我告诉珞,我有多爱他。” “还有,陌的咳血之症只要连续煎服麝香百合就会痊愈。”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这是不是也太简单了点? “呵!”轻笑声从那簇薄纱里飞舞出来,‘她’干裂的声音里忽然满含悲戚,“麝香百合只会延长他的生命,至于几时,那便是命了。” “不!”苏汐大叫一声,亮如繁星的双眸里满是浓浓的哀伤,“你骗我!怎么可能没有解法?!若不是你那么狠毒的下了这血誓,陌又怎么会患上这咳血之症?!” “狠毒?你是那么看待我的么?”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飘逸的薄纱被‘她’用手挡开,然后包裹着‘她’额头上的那一串白布便直直地映入了苏汐的眼,眩目的血红色让她的心猛地一痉挛,像极早些时候在冷宫里的那股疼痛。 “如果我不对陌下这血誓,那么你认为他还会安然地活在这世上么?也许你会认为我太高估陌对我的爱,不过相信你与他接触了那么久,应该也明白他是个用情至深的人。他的爱,浓烈而又绝望,若是他真心想爱的人,即使是修罗地狱,他也定会追寻而去!” 修罗地狱?也定会追寻而去? 那么当日陌对她说‘远离了她便再也无法活下去’的话便不只是信口说说?心里蓦地涌起一阵幸福的疼痛,她的陌啊,原来真是那样爱极了她么? “可是噬心的疼痛,你能忍受得了么?” 犹如来自地狱的声音将苏汐的大脑震得一片空白,她怎么忘了,她是受了诅咒的!那么她与陌的宿命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纠缠?! 不对,如果陌能不顾一切只为与她一起,那么她还会惧怕那小小的噬心之痛么?! 唇边蕴起一抹近乎透明的笑,苏汐恍若隔世的声音已然响起—— “叫我到这里来,不会就是要告诉我,我与陌不能在一起吧?” ‘她’轻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弥漫着浓浓的绝望,“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那么,我会告诉你真正能医治他咳血之症的方法。” “你还不快说?!”一听到有解救的办法,苏汐就控制不住了,急急道,“只要你能告诉我,什么事我都愿意答应你!” “很好。”一定是她眼花了,要不然她为什么会看到‘她’的眼眸里闪耀着诡异的光? “我只要你答应离开皇宫,离开珞,不要让珞再见到你。” “离开珞?”苏汐有一瞬间的失神,不禁喃喃地重复,‘她’不是很爱珞的么?那这又是为什么?得不到珞的爱,所以‘她’要毁掉珞所爱的人? “不要想太多。”也许是察觉了她的想法,‘她’冷冷地开口道,“既然我曾给你的心下过禁制,那么你就不可能爱上他。既是如此,我怎么可以让一个不爱珞的人留在他的身边,而使他终日郁郁寡欢?” “况且即使我不这样说,你还是会离开他。如今,我只是想要一个能令我安心的答案而已。” “你——”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她看到‘她’的唇角绽开了一簇妖冶的花,随后‘她’的呼吸似有些急促起来,苏汐忙不迭地奔过去,替‘她’抚了抚胸口,好让‘她’顺顺气。 可是,为什么自她的心底又蓦地升起一股虚脱感?灵魂似也要抽离她的身体。 “血誓自要用血来解——深爱他的人,你要用你的血滴于麝香百瓣里,煎与陌喝,每日一次。” “至于你的噬心之痛,恐怕还得出宫去找那位曾赠予我符咒的相士。还有不要过多触碰麝香百合,否则你的灵魂会有抽离你现在的身子的危险。我相信你会幸福,连我的那一份一起。咳,咳——” 漫天的血红铺散开来,苏汐的头也是一阵晕眩,‘她’抬起苍白的手指推了推她,眼神迷离,“叫,芫昕,芫昕进来。” 第五十八章 神情恍惚的苏汐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出内殿的,当她看到庭院里樱花树下那抹白白的身影时,也许是心存歉疚,也许是一时伤感,总之,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不由自主地从后面圈住了他的腰。 “汐儿?”龙珞心里一惊,身子蓦地变得僵硬。 苏汐将头埋在他披散的发间,呢喃道,“珞,安静地听我将话说完,然后你会明白我与你终究不会如此幸福地在一起。” “你——”语气有些气急败坏,龙珞本想挪开她的手,但又舍不得这暧昧的姿势。 深吸一口气后,苏汐近乎自语的声音低低地在散落如雪的樱花瓣里弥漫开来—— “一直以来我都在编织着我的爱情,我希望它如晚霞般美艳,如烟花般绚烂。可是当它真正到来时,我才发现,晚霞再美艳,它终究也会随着夜幕的降临而消失不见;而烟花再绚烂,也不过是短短的一瞬。” “我要的是永恒以及唯一。所以我想要的爱,你给不起。” “我所期待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是作为帝王的你,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我而废掉整个后宫么?” “有何不可?”静静地听了半晌后,龙珞的身子也逐渐放松下来,虽然很讶异她有如此的想法,但是有了她,他还会去在意那写无谓的女人么? 听到他的话,苏汐的唇畔荡开一朵虚无的花,随后轻摇头道,“珞,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要故意装傻?” “你应该知道我的这个身份是多么的尴尬,朝廷上的事我虽然不是很了解,但是直觉告诉我宰相大人怕是没几天逍遥的日子可过了。” “如果宰相大人的事一被揭穿,那么‘谋逆’这样的大罪,不是该株连九族么?到时你还能护得了我么?” “我承认自己很胆小,有了‘她’的前车之鉴后,我更希望能逃离这阴谋遍地的皇宫。我只愿与我所爱的人厮守终生,远离一切的阴谋算计。” 异样的沉默蔓延开来,龙珞俊美异常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丝痛苦之色,仿佛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里,那不堪回首的记忆让他的额上侵出薄薄冷汗。 按压住心底最惧怕的背叛,龙珞一把扯开了环绕在他腰上的手,转过头来看着苏汐的一张脸已是暴怒不已—— “不管你编织出多么华丽的理由,今生我绝不会放你离开!!至于龙陌,朕会为他好好地找一个色艺双绝的玄亲王妃!!” 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颚,龙珞细长的双眼里有一股火焰在灼灼燃烧,“即使那老狐狸死无葬身之地,你也绝不会受到一丝伤害!这是朕对你的承诺!” 承诺?苏汐凄凉一笑,“珞,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我是一只想要自由飞翔的鸟,折断了我的翅膀,只会给我带来鲜血淋漓的伤口。况且我只爱陌,我没法回应你深厚的爱,难道这样你都还能无所谓么?” “我只要你待在我的身边,待在我能看见你的地方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不再奢望。”拥紧眼前面色苍白的女子,龙珞冰凉的声音透过苏汐的耳膜一直传到心灵的深处。 “珞——”为什么这么傻?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绝不可能爱上你的么?那是诅咒啊,一生一世都无法摆脱的诅咒。 苏汐的眼角有些湿润,然而紧贴着她的身子却散发出着浓浓的独占气息,心里一窒,正想将他推开时,满面泪痕的芫昕一边叫着“皇上”,一边急急地向樱花树下的他们奔过来。 龙珞剑眉一拧,放开了苏汐,神情不悦地对芫昕道,“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皇上还是赶快去看看主子吧。”芫昕哽咽着向龙珞福身道,“主子,主子恐怕马上就会大去了。” “什么?!”龙珞震惊的声音还没落下,他已飞快地向大殿跑去。 “珞?”苏汐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然而回应她的却是芫昕冰凉的语调—— “奴婢已答应主子会帮娘娘您逃出宫去,但也请娘娘答应奴婢,一定要遵守您与主子的约定。否则,即使会下地狱,奴婢也定会为主子讨个公道的!!” 惊怔地看着那抹急急远去的嫩绿身影,苏汐微蹙的细眉忽然放开,她轻扯嘴角,淡出一朵素雅的花—— ‘她’果然还是没忘对她的承诺,那么就请让她安然地离开吧。 珞,如果有来世,那么——哦,不!即使有来世,她也一定会与陌再续前缘。 不过,相信深爱着你的‘她’也会穿越过无数的宿命轮回来到你的身边,然后你们也会再次幸福的一起。 “祝福你们。”苏汐微仰着头,如繁星般闪亮的双眸里透出些许的笑意。 粉白的樱花瓣漫天飞舞,有淡金色的阳光透过支离的碎片细细洒下,将整个庭院笼入了一层温润如玉的光华。 一滴清泪滑过她白皙的脸颊,然后微风里有她忧伤的声音在流淌—— “来世再见,蒙玉瑶。” 脸上挂着浅笑的苏汐一踏进冷宫的大门,便被急得团团转的桃宛一把拉住,愤愤地责怪道,“娘娘,您去哪儿了?您要再不回来,宛儿就该急得撞墙了。” “哎哟,没那么夸张吧?”苏汐不以为意地眨眨眼,撞墙?额,撞豆腐才是真的吧?看她一脸怀疑的模样,五官本就要纠结在一起的桃宛努力地撇撇嘴,大有洪水来泛之势。一看苗头不对,苏汐忙调整出一副灿烂的笑脸道,“好宛儿,我绝对相信你是真的急得不行。所以你现在要不要去一趟茅房?” ‘扑哧’一声,脸憋得通红的桃宛笑出声来,“娘娘,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搞笑了?” “还不是被你给逼的?”苏汐幽怨地瞥了她一眼,顺便再奉送了她两大颗卫生球。 “娘娘您可不要血口喷人那!”桃宛瞪大了眼,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指着她。 “额,宛儿什么时候变一母夜叉了?以后会没人要的拉!嘿嘿!” “娘娘您不要太过分拉!”额上黑线直冒的桃宛挥舞着双手就要向苏汐进攻,目标直指她的腰间。 “哈哈!不要拉!哈哈!好痒的——”苏汐笑得眼泪都滚出来了,一边躲着桃宛的进攻,一边还忙不迭地叫嚣道,“再动的话,我也不客气了!哈哈!痒死了!哈哈——” “宛儿才不会怕您耶!啊!哈哈!!好痒!!哈哈!!” 就在两人疯得不亦乐乎时,一个满含讥讽的声音却突兀地响起—— “妹妹今儿个还真是好兴致呢!看来这冷宫倒还蛮适合妹妹的嘛。” 谁?苏汐疑惑地转过头去,却是一袭淡金长袍的皇后正面带笑容地看着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不善的语气表明现在的她是非常的生气。 “做什么?”皇后掩嘴冷笑道,“妹妹如今怎么连基本的礼节也不懂了?看来还得本宫好好地教教你一番!瑶姝!” 一袭鹅黄宫装的女子上前应声道,“奴婢在!” “替本宫好好教教这不懂规矩的‘景妃娘娘’!” “是。”恭敬地略福一下身,满脸淡漠之色的瑶姝缓缓地朝苏汐靠近。 “站住!”桃宛一声高呵,然后她急步走过来挡在苏汐的面前,“皇后娘娘请您别太过分!” “过分?!”皇后恼怒地重复一声,“好个胆大的奴才!本宫今儿个就让你好好瞧瞧这‘过分’究竟是怎样?!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本宫将那狗奴才拉开!” “是!” 众人一边应声,一边急步向前将桃宛拉开。而桃宛本就还没痊愈的身子怎能禁得起这番折腾?在众人的野蛮暴力下,桃宛的伤口竟再度裂开,然后有嫣红的血液流了出来,染红了她一身湖蓝的宫装。 “快放手!你们赶快给我放开她!!”这边被几个宫女拉扯住的苏汐在看到那嫣红的血迹时,顿时失去了理智,一面吼叫着,一面和几个宫女扭打在一起。无奈人单力薄,两人最终还是被太监宫女按住了手脚。 “呵!”一边看好戏的皇后满意地牵了牵唇角,走过来就给了苏汐一巴掌,“小贱人!居然敢撺掇本宫身边的人背叛我?!” 背叛?眼冒金星的苏汐努力地抬起头,“你把纹衣怎么了?!” “放心。”皇后满面阴笑地抬起她的下颚,“本宫只是将她撵去了辛者库而已,只不过本宫听说去了那里的人不到半年就会香消玉殒。但是你也无须太担心,本宫已经给那里的职守太监打过招呼了,让那小蹄子每天多做些苦活重活,或是少吃一两顿饭,相信一个月内她就会再见到她的母亲了!哈哈!!” “你——”苏汐被她的话气得直哆嗦,这个恶魔一样的女人,怎么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恶狠狠地盯了皇后半晌后,她忽地大笑着吼道,“你会遭到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 “哈!”皇后一声冷笑,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响彻整个萧条的冷宫。 桃宛急红了眼,奋力地挣扎着刚唤了声“娘娘”,就被按住她的小太监给使劲踢了一脚,随后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宛儿?!”苏汐惊呼一声,又蓦地转过脸来用尽浑身的力气朝皇后吼道,“想要做什么朝本姑娘来!只会拿旁人撒气算什么英雄?!” “英雄?”皇后慢条斯理地用手绢擦着手,傲慢地盯着她道,“本宫可没什么兴趣做这劳什子英雄,本宫只知道,背叛本宫的人都会不得好死!连你也一样!” 向瑶姝使了个眼色,正准备跨进大殿等着好消息的皇后却蓦地被一声“圣旨到”给惊得停住了脚步。 疑惑地转过身,却是专职侍侯龙珞的小灵子恭敬地拿着圣旨走了进来。 “圣旨到!皇后接旨!”瞥了眼满脸诧色的皇后,面无表情的小灵子又重复了一遍。 “臣妾接旨!”虽然心下疑惑为什么皇帝会到这冷宫来为她传旨,但她还是恭敬地跪下接旨。 小灵子扫了一眼庭院里慌忙跪下的众人,待看到苏汐尚未晕倒时,他心下略安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接着便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查皇后罔故理法,德行不端,着撤去‘皇后’的封号,即日押往天牢,钦此!” 押往天牢?皇后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原本红润的脸庞刹那间变得惨白,她慌忙爬过去拉着小灵子的衣角急急道,“怎么可能?一定是你搞错了!本宫怎会德行不端?!皇上绝不会如此待我的!!当年我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做了那件事,他曾答应过不会撤去本宫的封号!一定是你搞错了!!一定是这样!!” 看着似疯了的皇后,小灵子厌恶地扯回了被她拉住的衣角,随后他蹲下身来在她的耳边小声道,“玉妃娘娘已大去,难道你还指望着能活下来么?” “玉妃?大去?”皇后被骇得浑身一软,呆愣了一会儿,她忽然大笑道,“原来是这样!哈哈!!皇上啊!你竟是这般记恨我的么?是啊,我该死,我毁了‘倾国倾城’,哈哈!!我杀死了那狐媚子!!哈哈!!” “还愣着做什么?!”眼见皇后就快疯得胡言乱语了,一旁的小灵子慌忙向身后的侍卫吩咐道,“赶快将她押去天牢!” “娘娘!娘娘!”侍女瑶姝哭喊着奔过来在小灵子的面前‘咚咚’地磕头道,“求公公让奴婢同娘娘一块去!求公公成全奴婢!!” 小灵子冷哼一声,“想不到你还是如此护主的奴才,也罢,本公公就成全你!来人!” “是!” “押她一块去!” 努力地撑着身子看了半天的苏汐,忽觉自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虚脱感,身子一歪,她便晕了过去。 这边刚处理好事情的小灵子一回眼便瞧见了晕倒在地的苏汐,急得他立马朝身边的太监宫女吼道,“若是景妃娘娘出了什么事,你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还不快宣太医!将娘娘送进大殿去!!” 一群人慌忙地磕头,接着便一窝蜂似的涌到苏汐的面前,努力地想要显示出自己的忠心。而刚才按压住苏汐的那几个太监宫女却是惨白着一张脸,呆呆地立在原处。 他们,他们刚才对景妃娘娘做了那么大不敬的事,那么他们的脑袋是不是会被皇上给‘喀嚓’一声,没了? 第五十九章 疼,脑袋里像是被塞满了稠稠的糨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自心底徐徐地盘旋上升,苍白的脸上已冒出薄薄汗珠。然而她仍是紧闭着双眼,两弯细眉微蹙,像是深陷在梦魇中,嘴里毫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 突然她混乱的脑子里蓦然地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接着便是一片浓郁的血红色覆盖了那张总是温柔如水的面庞。 “陌!”一声凄厉的惊呼蓦得划过漆黑的夜空。 趴在床沿边睡得迷迷糊糊的桃宛茫然地睁开眼来,一抬首,便看见满头冷汗的苏汐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她如繁星般闪亮的双眸里盛满了浓浓的恐惧。 桃宛蓦地回魂,满脸喜色地抓住她的胳膊,喜极而泣道,“娘娘,你可算是醒了。呜呜,吓死宛儿了拉。” 愣了好一会儿,面露呆滞之色的苏汐才逐渐变得有些清醒,看着满脸泪痕的桃宛,她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宛儿你怎么哭了?” “恩?”桃宛泪眼婆娑地看着一脸恍惚之色的女子,“娘娘你不记得今天下午所发生的事了么? “今天下午?”低低地重复了一番后,她蓦地想起下午皇后那高傲的姿态和凶神恶煞的模样,心里腾地一紧,苏汐反抓着桃宛的手,急急道,“我要逃出宫去!宛儿,我一定要逃出去!!” “娘娘放心!”桃宛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冰凉的手,故作神秘地朝她眨眨眼后,然后凑进她的耳边,小声道,“娘娘放心,宛儿这次进宫就是想要帮助娘娘逃出去的!!” “宛儿?”苏汐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桃宛冒着生命危险进宫,就只是为了帮她逃出宫去? 一脸严肃之色的桃宛郑重地点了点头,握着苏汐的手紧了紧,仿佛是要传给她更多的力量,“宛儿与三小姐已经商量好了,等到了适当的时机,便会将娘娘送出宫去!”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她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很紧很紧地回握着桃宛。如果,如果她真能顺利逃出皇宫,那么她一定会报答她们的恩情,一定会!!无论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内殿里莫名安静了一会儿后,苏汐不确定的声音再次响起—— “宛儿,那个,皇后果真被剥夺了‘封号’?并且被押入了天牢?” “恩恩恩。”一想到这个,桃宛原本泪花点点的脸上就泛出了无限的喜色,“娘娘您还不知道吧?本来灵公公是要到坤宁宫宣旨的,那曾料到去了那里竟连皇后的影也没瞧见。后来有个小太监告诉了灵公公皇后来了这里,他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呵呵,总算替咱们好好地出了一口恶气!” 原来是这样。苏汐轻扯唇角,荡开了一圈极细的笑纹。笑意还没到达眼眸时,她蓦地想起刚才梦里那铺天盖地的血红色,心里一窒,她若有所思地抬眼看了看那漆黑的天幕。 “宛儿,我要出去!” “出去?!唔~~~” 惊呼声被突兀地打断,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后,有两抹浑黑的影子沿着墙角边慢慢地移动。 天空翻出鱼肚白,有淡金色的丝线如流水般在天边蔓延。 空气里泛着百合清冽寒香的冷宫里,有薄薄的雾气在袅袅上升。 “哎呀,娘娘您做什么?!” 一个惊叫声蓦地咋开在耳畔,苏汐满脸褶皱地埋怨道,“宛儿,你小声点那!耳膜都快被你给震破了。” “您还说?!”桃宛瞪大了眼,立马抢过了苏汐手里那把锋利的剪刀。真是的,都说过会帮她逃出宫去了,干嘛还想不开,居然还当着她的面自杀!! 愣了一小会儿,看着桃宛满脸愤慨的表情,苏汐腾地笑出声来,敢情这小妮子是害怕她寻短见!晕,也不看看她苏汐是什么人,拿刀砍别人还差不多,哪会舍得往自己的脖子上抹? “拿过来拉。”苏汐甩给她一个的大大的白眼后,径直夺过了桃宛死死抱在胸前的剪刀。还没待桃宛反应过来时,一串嫣红的血液已滴落在煮沸的麝香百合水里。 妖冶的紫蓝光泽裹着艳丽的鲜红在滚烫的沸水里不断地交融和渗透着,最后将翻腾的水染成一片金黄。 “快拿碗来!”苏汐顾不得手腕上鲜血直流的伤口,向一旁傻站着的桃宛厉声吩咐道。 “是是是。”被苏汐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桃宛忙不迭地转过身跑进了偏殿。 碗,碗,你到底在哪儿?急得满头大汗的桃宛一边在偏殿里上下左右不断地翻找着,嘴里一边还喋喋不休地祈祷着那可爱的碗的出现。 “在这里!!呜呜~~终于找到你了。” 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的桃婉一跨进大殿的门,还没来得及向苏汐邀功,只听见‘咚‘地一声,手里被她当宝贝抱着的碗应声开散成一片片反射着寒光的瓷花。 厄,皇上是什么时候来的? 呆愣了片刻后,桃宛双腿发软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向一袭白袍的男子磕头请安道,“奴婢桃宛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媲美北极冰山的寒冰视线蓦地扫射过来,冻得桃宛全身痉挛,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她只觉得自己的脊背已被一层密密的冷汗所侵湿,一股透彻的凉意自心底逐渐攀升。 就在桃宛被骇得大脑一片空白时,龙珞暴怒的声音终于响起—— “还不给朕滚出去!!!!” “奴婢遵旨!奴婢遵旨!!”心下骇然的桃宛一边双腿打颤退了出去,一边面色惨白地瞟了瞟一直未做声的苏汐,然而近入她眼帘的却只有那抹被斑驳的血滴染红的衣角。 满面阴兀之色的龙珞死死地盯着眼前一脸苍白的女子,而他的手也一直紧紧地按住苏汐纤细的手腕上那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握着她的手的力气大了些,苏汐有些痛苦地蹙紧了细眉,不过,鲜血倒是没再滴落。 “你到底在做什么?!打算以死来威胁朕么?”龙珞细长的双眼里满是不可抑制的怒火,瞪着她蓦地吼道。 厄,以死威胁?她好象没兴趣做那个什么‘一哭而闹三上吊’的把戏拉。尽量让自己的神色保持平静,苏汐轻扯唇角,“我只是在用血做药引而已。” “用血做药引?”微眯的双眼里闪着怀疑的光,龙珞冰寒的手里已满上是粘稠的血迹,剑眉微皱,还没待苏汐回答,他忙伸出另一只手将束发的白色缎带取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的伤口裹住。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生怕弄疼了她。当他看见了那道深深的伤口时,两道浓眉拧得更紧了些。该死的!难道她是真的这么想要离他而去么? 黑如墨玉的发丝垂下,轻轻地抚过她白玉般的手腕,有种奇妙的感觉一闪而过。 珞,难道你还是不明白么? 看着神情专注的龙珞,苏汐在心里蓦地发出一声轻叹。 “呼,终于好了。”绑好缎带后,龙珞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嘴角泛起一抹安心的微笑。然而当他一抬首,瞥见了苏汐茫然的眼神后,笑意顿时凝在唇角,俊美得犹如神祗的脸上蓦地罩上了一层寒霜。 苏汐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我,我,厄,陌的咳血之症只能用深爱他的人和着麝香百合煎服才能痊愈。所以——” “所以你不顾自身安危,私自出入冷宫采摘这麝香百合!”还没听完她的话,龙珞就受不了地怒吼道。 “没。我只是——”苏汐小声地辩解着,她可不希望昨晚溜出冷宫到离叶亭的事被他知道。否则,宛儿一定会有大麻烦的。 然而还没待她说完,就被龙珞一阵苍凉的笑声所打断,“深爱他的人?哈哈哈!!深爱他的人!!”一把攫住她的下颚,苏汐光洁的下颚顿时染上了一层细碎的红色,他直视着她的眼,温热的气息弥漫在她的面庞,让她的心莫名地痉挛了一下。 “三日之后,朕定会让欧阳云芷成为玄亲王妃!!” 云芷?玄亲王妃?仿佛是被龙珞的话吓住了般,苏汐呆怔着看着那张如神祗般俊美的脸,大脑里一片空白。 攫住她下颚的力道渐渐撤去,还没等苏汐回过神来,满眼忧伤的龙珞已步履凌乱地朝大殿外走去。眼看那抹白白的身影就要消失于冷宫外,一脸茫然的女子蓦地朝他吼道—— “珞!你怎么可以?!” 着白袍的男子身形一顿,却仍没回头。阴冷的风吹起他黑如墨玉的长发,轻舞飞扬的发丝里满是浓浓的忧伤。 汐儿,为什么你还是无法看到我对你那么浓烈的爱?既是如此,那么就请原谅我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将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对不起,我做不到放手,不想也不能离开你。 龙珞微仰着头看着碧蓝的天,直到眼里那股想要汹涌而出的潮水散去后,他才脚步虚浮地离开了这座萧条的庭院。 雾气缭绕的大殿内,苏汐跌坐在地上,看着系在自己手腕上那条白色的缎带,眼泪顿时如一弯清泓蜿蜒而下,她毫无意识地呢喃着,“珞,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第六十章 摇摇晃晃日子便如流水一般逝去了两日,震惊在龙珞最后丢下的那句话中的苏汐一直神情恍惚地躺在床上,连日来不曾与人谈过一句话,这样反常的举动也让桃宛足足担心了两天。 已皱成一张苦瓜脸的桃宛无奈地绞着衣角站在床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前两日到底皇上会和娘娘说了些什么呢?难道是说要将娘娘一辈子关在冷宫里?可是这样反而更好啊,没有更多的人关注她们,她们才好逃出去啊。 那这样想来,厄,难道是皇上决定将娘娘接出冷宫?! 突兀的想法让桃宛心下一个激灵,扯着衣角的手更用力了些,‘哧’地一声,本就不好的衣料立刻裂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大殿内空空回响,桃宛满脸褶皱地看着那撕破的衣角,脑子里却莫名地想起若霏殿里那段快乐的时光。 “宛儿?” 突兀地一声轻呼将怔怔发呆的桃宛拉回了现实,疑惑的转过头来,她满脸的褶皱顿时铺散开来,连唇边都挂上了一抹灿烂的微笑。 淡金色的阳光里,一袭华贵紫色纱衣的欧阳云芷眼眸含笑地站在大殿门外,细碎的阳光屑散落在她的肩上,她漆黑如夜的发上,泛起一层耀眼的光芒。 “三小姐,您可算是来了,宛儿等您等得脖子都快断了。”一脸灿烂笑容的桃宛急步向欧阳云芷走去,一面还似模似样地埋怨道。 欧阳云芷瘪瘪嘴,不满地丢给桃宛俩大白眼,“你这个坏丫头,难道还担心我会反悔么?” “哪能啊,呵呵。”桃宛满脸堆笑地欠着身将她让了进来,一面还不忘拍马屁道,“宛儿自然知道三小姐是最重承诺的。厄,那么,三小姐已和他商量好了吗?” 闻言,欧阳云芷满脸的喜色尽数褪去,一层朦胧的忧伤弥漫开来,她回了满脸希冀之色的桃宛一抹略带忧伤的微笑,“昨日皇上已下旨将我指于了玄亲王。” “什么?!”不敢相信的桃宛瞪大了眼,这就是娘娘这两日都郁郁寡欢的原因么? “小声些!”一袭紫色纱衣的女子微蹙眉低斥道,“难道你希望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来了这冷宫么?还有,本小姐答应了的事,自是不会食言!” 话一说完,没理会桃宛张成o型的嘴巴,欧阳云芷重新挂上笑脸径直走向那张床。 “姐姐是在生芷儿的气么?” 娇滴滴的嗓音外加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还处在混沌中的苏汐蓦地回魂,愣愣地盯了一会儿,她迟疑道,“云芷?” “原来姐姐还记得芷儿啊。”欧阳云芷娇嗔一声,顿时又如八爪鱼似的粘到了她的身上,“姐姐最近有没有想芷儿呢?” 苏汐细眉一拧,腾地想起龙珞的那句话,眼睛一黯,她尽量扯出了个笑脸,不自然地拂开欧阳云芷的手,硬撑着有些发软的身子站了起来。 大殿外的庭院里淡金的阳光铺洒一地,将整个落寞的冷宫都无端地蒙上了一层生气。无奈那灿烂的阳光却抹不平苏汐盈满内心的阴郁,暗自轻叹一声,回过来看着欧阳云芷的脸已是满面笑容。 “云芷明天就要嫁人了吧?你看身为你姐姐的我居然都没替你准备好嫁妆,不过,陌是个很好的男子,他一定会待——”声音蓦地卡住,苏汐使劲地眨眨眼,尽量扯开唇角对一旁的桃宛道,“该拿什么做为礼物来恭贺他们的大婚之喜呢?恩,要不你绣对鸳鸯吧,你知道我的女红是差得不行拉,呵呵。” “娘娘!”桃宛再也控制不住奔腾的泪水,轻唤一声后,顾不得身份有别,她忙不迭地跑过去抱住了苏汐颤抖地厉害的身子。 “呵呵,宛儿你哭什么嘛,云芷能够嫁户好人家,我们应该高兴的嘛。”拼命地遏制住想要汹涌而出的泪,苏汐轻轻地拍了拍桃宛的脊背,然后便放开了她。 艰难地扯了扯唇角,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撕裂开来。 “这个是能医治好陌,哦,不,是玄亲王的咳血之症的药水。”苏汐拿起桌上一个盛满金色药水的精致小碗递于欧阳云芷的面前,她努力地在唇边绽开一抹微笑,“待会离开的时候,帮他带回去吧。” 一袭淡紫薄纱的女子愣愣地盯了苏汐半晌,她的唇角忽地牵扯出一朵妖冶的花,“既然如此关心他,那为何不亲自给他送去?” “亲自送去?”一时还没回魂的苏汐瞪大了眼,云芷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她还能出宫?还能再见到陌? 挥手示意桃宛将大殿的门关上后,欧阳云芷拉着满脸恍惚之色的苏汐一同坐在了圆桌旁。 “姐姐渴了吧?”欧阳云芷眉眼含笑地从桃宛手里接过一杯茶递于苏汐的手里,接着道,“先喝点水,再听芷儿慢慢道来吧。” 总感觉那里不对劲的苏汐迟疑地接过她手里的茶,少少地啜饮了一口。 “姐姐你要喝完拉。”眼看一杯茶只动了毫分,欧阳云芷忙不迭地又将茶杯置于她的唇边,执意地要她喝下去。 苏汐微蹙细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就着她的手将一杯茶喝尽。 满意地看着空空的茶杯,欧阳云芷唇角一勾,“今儿个芷儿进宫一方面是为了叩谢太后的恩典,另一方面却是真正为了帮助姐姐你逃出宫去!!” 没理会面前一脸苍白女子突兀地抽气声,欧阳云芷顿了顿,接着道,“姐姐还记得芷儿跟你说过,我会高高兴兴地嫁于玄亲王么?” 头有些晕眩的苏汐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欧阳云芷唇边淡开一抹虚无的花,然后便有股浓浓的忧伤从她的身体里透了出来—— “姐姐知道么?王爷一直爱的是姐姐,自从姐姐去过玄亲王府后,那满院的樱花才算是恢复了生机,就如同王爷的病一样,不药而愈。” “不要以为芷儿是真的爱姐姐,才会想要你得到幸福。芷儿一直以来都是自私的。当初为了报复姐姐,竟不顾姐妹亲情,差点害得欧阳家族四分五裂。不过,幸好有宛儿。只是一直以来芷儿都是欠了你们好多。” “可是姐姐你明白么?芷儿是真的爱他,所以芷儿希望他能得到幸福,即使给他幸福的不是芷儿。” 眼前的人影似乎模糊起来,苏汐摇晃着头努力地想要听清楚欧阳云芷讲的是什么,然而在她不断往下调的眼皮里,她只是看到欧阳云芷的嘴巴在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会是因为好久没有进食,出现低血糖了吧? 可是她们怎么也没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呢?硬撑着越来越晕眩的头苏汐艰难地动了动唇角,却愣是挤不出一个字,身子一歪,她便什么也不清楚了。 而这边厢扶住她身子的欧阳云芷却是凄然一笑,“姐姐,代替芷儿好好照顾他。芷儿相信只有姐姐你才能给他他一直所期待的幸福。” “其实芷儿也打好了如意算盘呢,能安静地待在这里,不用担心再会被爹逼着做芷儿不愿做的事,倒也是一种幸福。姐姐,你说,是这样的么?” “三小姐,时辰不早了。还是赶快送娘娘出宫吧,恐怕王爷也等急了。”一旁的桃宛急忙说道,虽然很不忍心打扰这副难得见到的温情画面,但是时间紧迫,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这个责任不是她们所能担负得起的。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皇上对娘娘可是上心得紧。若是被皇上不小心撞见她们将景妃偷运出去宫,这项上的人头虽定会不保,但是连累一大群无辜的人,她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欧阳云芷点点头,“宛儿,你要记住,出宫时切记要交代淡雪转告王爷,必须待大婚后才能给姐姐服食解药。否则万一她突然苏醒过来,说不定她又会不顾一切地跑回宫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可就辜负了你我的一番苦心。”泪眼迷朦地听完她的话,桃宛猛地跪下身去,恭恭敬敬地向她磕了一个头,“奴婢替娘娘谢谢三小姐的大恩了!” “傻宛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同样是满面泪痕的欧阳云芷急忙将她扶了起来,“你要知道,我这样做,只是希望王爷能得到幸福而已。至于姐姐,我既然应了你,就绝不会后悔!” “快侍侯姐姐更衣吧。再晚些,宫门可就要关了。你只须将姐姐交给在殿外守着的淡雪即可。她心思细,你再好好地交代她一番,就说我高兴在冷宫与姐姐多喝了些酒,守门的侍卫多给些钱都不要紧,重要的是能尽快地出去。” “只要明日大婚一过,所有的事情便都会得到解脱。” 安静地听完吩咐,桃宛忙扶着晕过去的苏汐走出了大殿。一袭粗布白衣的欧阳云芷站在门边,目送着两人远去,当淡金的阳光斜射入殿时,她面露微笑,在心底默默地为那一袭紫色纱衣的女子祝福着—— “姐姐,希望你能幸福。而‘我’明日也定会高高兴兴嫁于他的!” 第六十一章 铅灰色的夜空落下帷幕,脸上略显紧张之色的淡雪扶着浑身瘫软的苏汐在御道上摇摇晃晃地走着。眼见就要走到神武门,淡雪深吸一口气,既而转过脸来对身旁一袭紫色纱衣的女子关切道,“小姐,小姐 ,快醒醒拉,要出宫了。” 然而她怀里的女子却只是轻轻地嘤咛一声,仿佛睡得正香。 职守神武门的侍卫疑惑地看着两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过来,待她们一走进时,一个矮胖的侍卫拦住了她们—— “哪个宫里的?出宫可有令牌?” 心下微惊的淡雪尽量摆出一副自然的神色,将不断从她肩上滑落的身子搂了搂,接着又从腰间摸出一大锭银子逆着光交于了他的手里,一面赔着笑脸道,“这位大哥还请体谅,我家小姐乃是宰相大人的千金,今日进宫是特地来叩谢皇恩的。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真是失礼了。” “欧阳三小姐?”矮胖侍卫暗中将银子揣进衣服里,然而他却是不相信般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一直在苏汐的面上转着,幸好她散落如瀑布的发朦朦胧胧地遮住了一大半的容颜。 紧张地将苏汐的脸往自己的肩上埋了埋,淡雪仍然赔笑道,“侍卫大哥若是没什么疑问了,就让我们主仆二人快些出宫不吧,否则三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我可是绝吃罪不起的!!” “急什么?”矮胖侍卫不满地嘟囔一声,“姑娘你也该知道,这几日里皇宫可是戒严。若是我等不将出入皇宫的人盘查清楚,到时掉脑袋的可是我等。” “你——”万没想到这神武门的侍卫竟是这么般刁难,淡雪柳眉倒竖,却又不敢公然顶撞出宫,只得死死地瞪着他,心里不断地思考着对应的良策。 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侍卫们也颇为忌惮欧阳家的势力,虽没有继续逼问她们,但是也没那个意向要将她们放出宫去。两方便就这样僵持着,直至一声轻呵划破寂静的夜空—— “大胆奴才!连本王的妻子都敢阻拦么?” 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一袭淡紫长袍的龙陌面沉如水地站在神武门前,微拧的剑眉表明他现在正处于极度不爽的状态。 侍卫们微愣了一会儿,均忙不迭地跪下请安道,“奴才参见王爷!” “王爷,小姐喝醉了!”一旁的淡雪急急地向紫衣男子叫道,微大的声音终于将龙陌的视线拉了过来。 昏暗的光线里,一袭淡紫薄纱的女子面色苍白地紧闭着双眼,漆黑如夜的长发遮盖住了她大半的容颜,但是这已足够让龙陌的心颤栗不止。 他,终于可以与汐儿永远在一起了么? 脚步又些踉跄地奔过去,一把将苏汐打横抱起,他温柔如水的面上蓦地绽放开一朵浓烈的笑靥,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他轻声呢喃道,“汐儿,我与你,再也不会分开。” 星星眨眼的夜空里,龙陌一脸温柔之色的抱着他这辈子的珍宝,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已消失了踪影,他的眼里,心里只剩下那张让他思念如潮的脸。 明白自己不该在这时候打扰二人,但是又担心接下来事态的发展,淡雪咬咬唇,从腰畔间取出一个水囊递于龙陌的面前,她小声道,“王爷,这是娘娘亲自为您熬的药汁。” 龙陌微皱眉,寒冰似的视线猛然间便转移到了淡雪的身上,“你叫她什么?” “娘娘?”心下微惧的淡雪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怔了怔她脑袋蓦地灵光一现,慌忙跪下请罪道,“奴婢失言,这是王妃给您熬的药汁!” 闻言,龙陌才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她起来,“云芷已与芫昕联系好了么?” 这才放下心来的淡雪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姐已与芫昕姑姑谈好了,王爷请放心,小姐和桃宛都不会有事的。” “恩。”龙陌轻应了一声,“还有什么事吗?” “啊,还有这个。”淡雪忙从衣褶里掏出一个小瓶,“小姐交代待王爷与王妃大婚后才能给王妃服用。” “先将这两样东西暂时放到书房去。”似乎对那两样东西并没有太大的兴趣,龙陌仅仅扫了两眼,便抱着苏汐走进了玄亲王府。 有温暖气息不断流淌的厢房内,一脸温柔之色的龙陌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儿放在床上。温润的指腹沿着她细细的眉间滑落,然后辗转来到她苍白的唇畔,心里一动,他略带独占气息的吻已然落在了她的唇上。 “汐儿,再也不要离我而去。”他喃喃低语着,轻柔的吻不断地在她苍白的面上游走,他,再也承受不起再次失去她的痛苦。 仿佛是感应到他的不安,床上的女子细眉微蹙地压抑出声。正当龙陌高兴地想要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时,一袭紫色薄纱的女子却忽地弓起了身子,细眉越拧越紧,苍白的手指抵在心间,似乎正努力地压制着那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慌了手脚的龙陌怔怔地呆了半晌,突地转过头去对屋外的人高声吼道—— “到书房把药丸拿来!!!” 黑色的药丸滑入她的喉咙后,神智涣散的苏汐毫无意识地睁开了眼,当她的视线接触到那张温柔如水的面孔时,她又蓦地闭上了眼,接着再睁开,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她却仍是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汐儿,是我。”温柔地牵扯唇角,龙陌温热的手掌已覆上了她苍白的面颊。 感受到脸上浓浓的暖意,细碎的泪花便不可抑制地泛滥出来,苏汐腾地趁起身来,扑入他的怀抱,轻喃地唤他道,“陌,陌。” “汐儿,汐儿。”将怀里的身子搂得更紧了些,龙陌的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 时间仿佛就停留在此刻,两抹紧紧相拥的身影在烛火的照耀下摇曳出一地赤金的光芒。 待心里再次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时,被疼得满头冷汗的苏汐轻轻地退出了龙陌的怀抱,努力地控制住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她亮如繁星的双眸里全是对他满满地思念,“陌,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珞准许你进冷宫了么?” “傻瓜。”龙陌宠溺地揉了揉她额前细碎的发,“我已将汐儿偷了出来,所以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偷?”苏汐惊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古色古香的家具似乎也在告诉她,她已远离了那个萧条的冷宫。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云芷呢?还有宛儿? 许是看出了她的不安,一脸疼惜之色的龙陌又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随后醇厚的嗓音便在她的耳畔炸开—— “我与云芷早已商量好,明日会是我与你的大婚。而云芷只是暂时地待在冷宫里做你的替身而已。” “替身?”脊背蓦地泛起一阵凉意,陌的意思是,要让云芷代替她一直守在暗无天日的冷宫里?心里突然冒出一股熊熊的怒火,她的陌,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自私了? “陌,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云芷?!”苏汐腾地一声怒吼,全身不断地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会让她也迷失本性的怀抱。 “为什么总是不问清楚我?就想要逃离?”狠狠地制住她不段挣扎的身子,龙陌霸道的吻便落在了她泛白的唇畔,然后如水般绵长的忧伤便流入在苏汐混乱的脑子里。 难道,是她,又错怪他了么? 感受到怀里的身子不再挣扎,霸道的吻渐渐变为缠绵而深情的拥吻。待苏汐快被吻得窒息了时,龙陌这才放开了她,看着她两颊泛起的灿烂红晕,他的心顿时被喜悦涨得满满的。 他的汐儿,一直都没离开过他吧? 吻着她漆黑如夜的发,他轻声道,“上次芫昕来找我时,便已商定好了一部分计划。云芷只是暂时地待在宫里,明日大婚时,她们自会寻着机会逃出来的。我保证,云芷会好好地站在你的面前来祝贺我们新婚之喜的。” “可是,万一事情有变呢?”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他软语安慰她道,“不会有万一,绝对不会有。相信我,汐儿。” “不!陌,这样对云芷不公平的!云芷——” 后面的话被龙陌突兀地截断,他看着她,眼神清澈,“汐儿,宰相的事,很快就会被揭穿,我娶云芷只是皇兄的一条计而已。明日他会趁着这大婚的日子,来一场真正的平叛。所以,汐儿,你明白么?” 一串串粉白的樱花飞舞进殿,将整个厢房笼上了一层馥郁的花香。 烛火摇曳的冷宫里。 欧阳云芷与桃宛双手支撑着下巴趴在窗沿上看着那满天闪亮的星星怔怔地发着呆,虽然空气里仍然蔓延着冷清的味道,但是两人的心却是异常温暖的。 “三小姐,您说娘娘她们已然安全出宫了么?”桃宛眨巴着眼睛转过脸来,语气里满含着担心。 欧阳云芷白了她一眼,“当然会安全地出宫拉,姐姐一向福大命大的,况且还有淡雪那个心思超级缜密的人在她身边,一定会特别特别的顺利拉。” “也是哦。”桃宛赞同地点点头,转而继续关注起那方浑黑苍穹里唯一的亮点,出了会子神,她又蓦地问道,“三小姐,会后悔么?” “后悔?”欧阳云芷轻喃一声,思绪却又飘回到那日苏汐来到王府后,龙陌那一脸温情的笑,他,应该是爱极了她的姐姐吧。 “不说这个了。”欧阳云芷甩甩头,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对他奔腾如潮水的思念,“对了,宛了,明日皇宫里举行大婚时,你务必记得要趁乱逃出去!” “明日会发生什么大事么?”被她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满眼疑惑的桃宛急忙拉了拉她的袖子急切地问道,“三小姐,你是不是也早有打算了?” “别着急。”欧阳云芷拍了拍她的手背,看向苍穹里的眼眸里却是一番决然,“爹如今在朝廷里的势力已处处遭到皇上的制衡,恐怕欧阳家族失势的时刻就快要到了吧。爹的野心太大,这件事若是被揭露出来,你觉得我欧阳家的人还能苟活么?” “三小姐?”被她的话骇得一脸苍白的桃宛恐惧地轻叫了一声,她怎么也忘了,宰相大人一直都是在密谋这件事的?那么,二小姐出宫和王爷成亲后还会不会也受到牵连? 许是猜出了她的疑问,欧阳云芷朝她摇摇头,“王爷答应过我,会在成亲后立刻将姐姐送到边关去。再说,我本一直都不赞成爹这样做的,既然他执意如此,那么他也一定做好了承担所有后果的准备了吧。” “至于我,呵呵,其实我本想与宛儿你一同在这冷宫终老的。可是又实在不舍将宛儿留成了大姑娘,所以明日我们都得逃出宫去!” “这怎么可能?!”这皇宫里守卫森严,况且明日又是玄亲王的大婚之日,这皇宫的守卫还不得成倍增加?若单凭她们两个纤纤弱质女子,就更是难于登天! “呵,世上绝没有不可能的事!”欧阳云芷给了桃宛一抹妩媚的微笑,璀璨的星光下,她的眼眸里闪着灼灼的火焰,顿了会儿,一股淡淡的悲凉却突兀地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 “如果明日事情不顺利,那么宛儿,你会惧怕死亡么?” 紧紧地握住一袭粗布白衣女子的手,桃宛发亮的双眸里闪烁着毫无畏惧的光芒,“只要二小姐与三小姐没事,就算要宛儿粉身碎骨,宛儿也定不会退缩的!” “好!!”更紧地握住桃宛的手,欧阳云芷白皙的面上蓦得泛起一层柔和的光。 如果,明日一切均会顺利,那么姐姐,芷儿一定会去打扰你美满的幸福生活的! 第六十二章 锣鼓宣天,唢呐阵阵。 欧阳云芷怔怔地倚在门边,听着庭院那端不断暴发出来的喜炮声,原本异常平静的心里也慢慢透出了些许紧张。 芫昕姑姑怎么还不过来? “三小姐,你在等谁啊?”好奇心颇重的桃宛颠着小碎步跑了过来,疑惑地朝门外望了望,然而除了满目的荒凉,哪有什么什么人? 正烦心的欧阳云芷斜了她一眼,又将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门外。可是,她越急,那抹嫩绿的身影却依旧迟迟地不肯出现。 “诶,姑姑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等得耐心渐渐消失的欧阳云芷不满地嘟囔几声,瞥了眼满面疑惑的桃宛,她尽量扯了个笑脸,“宛儿,我们进去吧。姑姑可能还有些事要处理。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站在这里,若是被别人发现了,恐怕这风波可就不小了。” 桃宛点点头,转过身正打算迈步时,一个急急的声音却突兀地在她的身后响起。接着她便看到欧阳云芷满眼喜色地跑了过去。 “姑姑,你总算是来了。” 姑姑?桃宛回过头,厄,是不是她眼睛花了?怎么芫昕会突兀地出现在这儿?还有,那个纹衣,她怎么也来了? “回魂拉。”欧阳云芷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手,还没待桃宛有所反应时,一袭粗布白衣的女子已执着芫昕的手进了大殿。 大殿的门悄无声息地合上后,一袭嫩绿宫装的芫昕面无表情的站在逆光处。 “长话短说,奴婢今儿只是为了来实践主子对景妃娘娘的诺言。待会奴婢会在冷宫里放一把火,三小姐和桃宛你们俩就趁乱逃出去吧。皇上已答应会将主子的尸首运回边关,这个令牌便是皇上赐予奴婢携主子出宫的。” “因为主子这事也不能闹得众所周知,所以这也正好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好机会。奴婢只是希望三小姐会替奴婢好好地安葬主子。” 神色微恫的欧阳云芷伸手将向她福身的芫昕扶了起来,“姑姑说这些话做什么?以后姑姑不是还有机会出宫看望你家主子的么?” 芫昕木然的脸上突地飘来一丝凄凉的笑,“三小姐果真是太天真了,若是这冷宫失火后,火灾现场没发现任何的尸体,那皇上会轻易罢手么?” “姑姑的意思是?”被芫昕的话吓了一跳,欧阳云芷不敢将自己心里的猜测说出口。 “三小姐如此冰雪聪明,难道还需要奴婢将话说得更透彻些么?” “姑姑。”有股液体蜿蜒而下,欧阳云芷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边厢还处于疑惑状态的桃宛来回瞅了瞅两人,终于忍不住出声道,“芫昕姑姑你到底是打算怎样做啊?” “宛儿!”欧阳云芷一声轻呵,吓得桃宛连忙抚了抚胸口。厄,真是的,突然出声会吓死的拉。 “奴婢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景妃,所以三小姐你也无须为奴婢感到悲伤。奴婢本早该在主子离世时,就随‘她’而去的。可是为了替‘她’报仇,奴婢一直苟活着,如今,再也没什么值得奴婢牵挂的了,所以随主子而去,是奴婢现下唯一的心愿。” 淡淡地说完这番话,芫昕苍白的脸上蓦地闪过一丝解脱的神色。 “对了,纹衣这小丫头感念娘娘的恩德,如今她的母亲已然去世了,所以她也无欲无求,只希望自己也能为娘娘做些事,前两天她来求了奴婢,故而奴婢便将她一并带过来了。所以,三小姐和桃宛姑娘都可以安然地离开,这样的话,想必娘娘也会觉得安心些吧。” 欧阳云芷将视线拉至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丫头身上,“你是纹衣?你真的愿意?” “是,奴婢感念娘娘让奴婢见到了母亲。对于娘娘的这份恩德奴婢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报答。”声音不再是胆怯,纹衣一脸决然之色地看着欧阳云芷,两只小小的拳头捏得紧紧的。 姐姐,我真的能用她们的命去换得自身的安全么? “三小姐还在犹豫什么?”突兀地问话打断了欧阳云芷地思绪,芫昕也是一脸的决然盯着她们,“三小姐应该明白,若是你们不能好好地逃出宫去,娘娘她能安心地在外面生活么?” “可是,若是你们为了姐姐牺牲,她知道了也定不会安生的!” 芫昕落寞一笑,“昨晚,王爷就应该派人将娘娘送出京城了吧?奴婢相信王爷已告诉她,他会动用他的关系将你们救出宫去吧?所以,三小姐你们就请放心地离去吧,奴婢与纹衣都是一心想求死的人,难道三小姐这都不愿成全奴婢么?” “姑姑哪的话。”欧阳云芷强忍住就快决堤的泪水,转过头对一脸恍惚之色的桃宛吩咐道,“既然姑姑执意如此,那我们便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吧。宛儿,更衣吧。” 热闹非凡的慈宁宫内,端坐在金龙椅上的龙珞心里莫名一慌,似乎感觉要出什么大事般,看着大殿之上一袭大红新郎服的龙陌,他的思绪蓦地飘到了那萧索的冷宫。 这两日他特意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不去冷宫见她,否则他怕自己又会忍不住对她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心中烦闷的龙珞一仰头便喝尽了手里的酒,该死的!今儿收拾完老狐狸,他说什么也会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的! 歌舞升平,酒意浓浓。觥筹交错中,龙珞已有些醉意。 一袭华贵深红长袍的太后笑意融融地和众位大臣举酒庆贺着,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喜色。 她早就说过,不管多得皇帝圣宠的女人,只要有她在,也得毁在她的手里! 蒙玉瑶是,欧阳云若是,连皇后都是如此!除去了这些只会媚惑皇帝的女人,那么她鹰仪皇朝才会真正的繁荣昌盛!还有她最疼的眉儿,过几日,再向皇帝提吧,这冷宫可真是委屈眉儿住得久了。 收回所有的思绪,太后斜了一眼只顾着喝闷酒的皇帝,轻叹一声后她又将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大殿之上。 她的小儿子,今天也娶亲了呢! “期禀皇上!!冷宫失火了!!”一声尖利的喊声将所有人的注意都拉了过来,太后微蹙眉,正欲斥责来人坏了大家的兴致时,她身旁的龙珞已急不可耐得开口问道—— “哪里?” “景妃娘娘处!” “什么?!”龙珞一声暴呵,一个眨眼,人已冲出了大殿。 景妃处失火?按压住满腔的快意,太后轻蹙眉站起身来,对左右斥责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护驾救火!!” “是是是!!”众人忙不迭地应声,一窝蜂似地冲了出去。 冷宫里,铺天盖地的火舌在肆意地游走着。呛人的浓烟味不断地在空气里弥漫开来,火势,似乎越来越大了。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给朕救火,救火!!若是汐儿出了什么事,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冰冻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抑制的悲伤和将要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此时的龙珞便像一只发怒的狮子,细长的双眼里泛着噬血的红光。 那漫天的火光已染红了半边碧蓝的天空,着火的木头不断地发出‘嚓嚓’的断裂声。本就破败不堪的冷宫此时更像飘摇在海上的一叶孤舟,似乎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 一道细长的伤口在心里撕裂开来,无法言说的悲伤自心底陡然升起,看着慌乱做一团的侍卫太监,龙珞的双拳越握越紧。 一把抢过一个小太监提着的水桶,然后只听见哗哗的落水声,一袭白袍的龙珞浑身已是湿透。突兀的声响,蓦地阻止了所有人的动作,众人皆是满脸诧异地呆立在原处。 没注意到突兀静下来的场面,龙珞深吸一口气,准备立马冲入那熊熊的大火中。他的汐儿,绝不出现任何闪失! 刚踏进冷宫庭院里的太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急急地朝大火奔去。 那不是,皇儿?! 踉跄着倒退了一步,满脸怒气的太后蓦地朝庭院中呆若木鸡的众人吼道,“都在这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哀家拦下皇上!!” 还没待众人回过神来,那一袭白袍的男子已被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拦了下来。 “霍元,你做什么?!还不给朕放手?!”暴怒的嗓音猛地在寂静的庭院里炸开,龙珞细长的双眼里燃烧着灼灼的怒火,俊美如神祗的面上挂满了厚厚的一层冰。 着华服的男子心下微骇,但阻拦着龙珞移动的双手却仍旧固执地张开着,迎着那双满含怒火的眸子,他尽量克制着颤抖的声音道,“皇上,大局为重。今日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放肆!”龙珞一声暴呵,然而脚步却没再移动,他腾地转过身对慌忙救火的奴才吼道,“都给朕动作快点!快点!” 看着龙珞不再执意地冲进去,太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努力地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太后轻度着步子向他们走了过去。 “皇儿无须太担心,这里有哀家守着就成了。皇儿还是赶快回御书房换件衣服吧,龙体可是容不得有任何闪失的!” 没理会太后关切的话语,一袭白衣的男子只是目光深远地望着那重艳丽的火光,眼神深邃。 太后轻叹一声,明白多说无宜,便又转过头对一旁的太监宫女厉声吩咐着。 漫天的火势终于在宫人的努力下渐渐得到了控制,浅灰色的天幕里仍有细碎的黑烟在乌黑的宫殿上空盘旋。 龙珞如神祗般俊美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寒霜,只有那微眯的细长双眼里散发出灼热的光芒,泄露了他心底莫名的紧张。 “期禀皇上,大殿里有两具烧焦了的尸体。” 尸体?龙珞心里莫名一痛,眼前模糊地出现了苏汐那张娇俏的小脸。 他的汐儿,难道真的选择了如此惨痛的方式来逃离他的视线么? “朕不相信!!!”伴随着一声沉痛的怒吼,一袭白衣的男子已急不可耐地冲进了那满目苍凉的大殿。 “皇上!”霍元正欲出手阻拦,却被拥有一脸高深莫测表情的太后挥手拦了下来—— “让他一个人静静吧。”静默了一会儿,太后又蓦地开口道,“大将军已布置好了么?” 霍元心下微窒,但随即又点了点头。 “很好。”太后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舒心的微笑,“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耽搁了吧。” “可是,皇上——” 太后斜睨了他一眼,“皇上已与哀家商量过了,这事不能再拖了,何况玄亲王还在慈宁宫内等着呢!”霍元皱眉想了会,最终向太后恭身行礼道,“微臣遵旨!” 看着不断消失在自己眼前的人影,太后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皇儿,哀家能为你做的便只有这么多了。既然景妃已逝,哀家倒也无须再担心什么了。许尉!” “奴才在!”表情漠然的许公公应声上前。 “世事均如过眼云烟,哀家人老了,心也老了,哀家这副老骨头再也禁不起这般折腾了。至于你,念你尽心尽力地侍侯哀家这么久,昨日的种种,哀家也不打算再追究了。” 此时的太后突然变得像个将要辞世的老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重浓浓的凄凉之感。 微风吹拂而过,神色变幻了无数次的许公公呆愣良久,最终向太后恭身行礼,跪谢她的恩典。既然他主子的冤屈已然昭雪,那么他也是时候重新过上只属于他自己的生活了。 “天凉了,请容奴才侍侯娘娘回宫加衣吧。” 满意地点点头,太后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太后朗声道,“回吧。派人好好看着皇帝,哀家不允许再出现任何差错!” 一片乌黑印记的大殿里,一袭白袍的男子表情木然地看着那两具被烧得支离破碎的尸体,修长的手指怔怔地浮在半空,他细长的双眼里满是不可抑制的悲伤。 汐儿,汐儿,为什么这般狠心地离开我?!难道你都不曾想到我会很伤心很伤心的么?为什么还要对我这般残忍?! “汐儿!!!!!” 一声满含痛苦的怒吼响彻整个大殿,一股股浓浓的忧伤在焦黑的大殿里弥漫开来。 鹰仪皇朝的天空里,一片阴霾,只有无数凄叫的鸟雀在诉说着那些过往的此去经年。 “期禀皇上,院落的百合花里发现了一封信。”虽然知道这时不该惹怒‘火山’的,但是那一块白布却像是有灵魂似的,固执地牵引着他要将它呈给皇上。 “拿过来。”理智终究挣扎回了龙珞一片空白的脑袋里,如寒风过境的冰凉声线蓦地炸开在小灵子的耳侧。 颤抖着双手将手里的白布交于龙珞的手中,小灵子的脊背已爬满了冷汗。 “珞, 原谅我这般毁灭的离开。我只想要自由。 云端,我已向往良久。” 细长的双眼越来越冷,连原本灼热的废墟也蓦地变得冰冷起来。微抬首,洁白的云漂浮过他的眼前,握着白布的手越收越紧,“在哪里找到的?” 一直低垂着头的小灵子茫然抬首,当看到那暗夜般的黑眸时,他慌忙又低下头去,结结巴巴道,“院落,院落一角,百合,百合覆,覆盖着。” 百合?心里一窒,恍惚间,那绝世倾城的容颜蓦地闪过他的眼前。麝香百合?不是‘她’最喜欢的花么?据说那是能引渡人灵魂的花? 那么汐儿,你是不是已回到了我不知道的时空? “离叶亭!毁了那里所有的百合!”玄铁般冰冷的声音腾地响起,龙珞阴兀的面庞苍白如纸,细长的双眼里蔓延无尽的绝望。 如果,如果毁了她们,你是不是就会降落在皇朝的某个角落,只等我来寻你? 如神祗般俊美的面上蓦地浮上一抹虚无的笑,娇嫩的百合瓣在他的手里扭曲变形,阴冷的阳光里,他无声地仰望天空。 汐儿,无论你在哪个角落,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樱花飞舞的若霏殿,麝香百合散发着妖冶光泽的离叶亭里,有大朵大朵的忧伤在绚烂地绽放。 天空轰然阴霾。 京城郊外宽阔的车道里,一辆外观破旧的马车绝尘飞驰。 颠簸的车厢内,两个穿着淡雅宫装的女子相顾无言。待那满眼望去的繁华逐渐消散时,一袭桃红宫装的女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三小姐,你说事情会顺利么?” “安拉。”一袭嫩绿宫装的女子不满地甩给她一个白眼,“你没看见我们后面一个追兵都没有么?姑姑她们肯定是成功了——” 声音蓦地卡住,欧阳云芷的眼圈微微泛红。 “三小姐。”桃宛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没事拉。”欧阳云芷轻扯唇角,用力地眨掉了睫毛上薄薄的水雾,顿了顿,她忽地问道, “宛儿,你昨晚放在百合花里的白布是做什么用的?” “白布?”桃宛疑惑地眨眨眼,三小姐怎么会知道?她明明是趁着夜半无人时才干的嘛,心里一紧,她忙打起了哈哈,“那个什么,是秘密拉。” 那块白布,只是为了让那个深爱娘娘的君王更加相信娘娘已经死去而已。 “不说算了。”欧阳云芷赌气地别开了脸,“等会见到姐姐时,我一定会让她撬开你的嘴巴!” 夕阳西下,飞驰的马车踏过后,扬起一路灰黄的尘沙。 尾声 天宇五年。春。 淡金色的阳光铺满整个边关,有大朵大朵麝香百合绚烂绽放的庭院里,一袭淡紫纱衣的女子眉眼含笑地给百合浇着水。 金色的阳光飞舞在她漆黑如夜的发上,荡开一层温润如玉的光晕。她纤细的手腕上,一条精致的白色缎带如蝴蝶般轻盈地舞蹈着。 “汐儿,想我了么?” 身后蓦地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她纤细的腰已被来人抱住,满脸温柔之色的龙陌枕着她漆黑如夜的发喃喃地低语道。 这几个月来,他经常秘密地往返与边关与京城之间,直到今日,他才帮他的皇兄清除完宰相大人的全部势力,然后挂冠离去,昼夜兼程只为了能早日见到那张日思夜想的清丽容颜。 怀里的人儿转过头来,苏汐唇角淡开一朵素雅的花,亮如繁星的双眸里满是浓浓的喜悦,“陌,欢迎回来。” “汐儿,我很想念你。”龙陌温柔如水的面上流淌着满满的深情,紫色的长袍迎风飞舞,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 细碎的阳光屑洒落在麝香百合纯白的花瓣上,蓦地泛起一片妖冶的紫蓝光泽。 仿佛是受到了感应般,苏汐的心腾地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微微蹙了蹙细眉,系着精致白色缎带的手紧紧地按在了胸口上,密密的薄汗瞬间便爬上了她光洁的额头。 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龙陌满脸紧张之色的扶住了她的肩,“汐儿,你究竟是怎么了?胸口为什么老是会痛?” “不要紧的。”苏汐艰难地向他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后又故意地移开了话题,“陌,云芷和宛儿怎么样了?那日见过,就再也没她们的消息了,我很想念她们呢。” “她们很好。”满脸心疼地揽过她柔弱的身子,龙陌轻柔的嗓音在她的耳畔继续铺散开来,“汐儿,从今以后,我们一定会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像一对神仙眷侣般,再也无关他人。” “我很期待呢!”紫衣女子满脸向往之色,“陌,你最近还在咳血么?” 吻了吻她漆黑如夜的发,龙陌道,“这还得多多感谢汐儿呢,对了,你熬的那些药汁怎么会那么有效,居然真的可以医治我的咳血之症。” “这是秘密。”苏汐满心欢喜地将头枕在他散发着无限暖意的胸膛,纤长的睫毛覆下,在白皙的脸上摇曳出一道纯黑的阴影,看着系在腕上不断飞舞着的白色缎带,她的心蓦地变得温暖起来。 远在异时空的父母,如果汐儿能在这里生活得幸福,那么你们是不是也能感应到我的快乐?原谅我,爸爸妈妈,我在世界的这端,也会日夜为你们祝福,希望你们也能早日从对我的思念中走出来。愿你们,也和我一样的幸福。 “陌,明日起,我们去游山玩水吧,我想去找个人。” “好。”温柔的吻落入她的唇畔,似乎正在倾诉着连日来他对她的全部思念。 一阵微风拂过,麝香百合摇曳生姿,甘甜的空气里突然弥漫起百合清冽的寒香。 系在纤细手腕上的白色缎带像一只翩跹的蝴蝶,曾经送给她的人,如今仍然还在遥远的那端思念着她么? 樱花烂漫的若霏殿,粉白的碎片如雪般倾洒下来。淡金色的阳光透过支离的花瓣,斑驳地投下一地浓黑的阴影。 碗口粗的樱花树下,一袭白袍的男子微仰着头,淡金的丝线绕过他黑如墨玉的发,如神祗般俊美的脸上蓦地涌出一簇淡淡的忧伤。 阳光灿烂,又一年樱花烂漫。而你此刻是否也在云端上注视着我? 汐儿,我很想念你。 待樱花的碎屑落满肩头,他却突然开始想念那个绝世倾城的女子,不知道在遥远的边关,那大朵大朵的麝香百合是否已达成了‘她’的心愿。 穿越千年的爱恋,却显得苍白而无奈。曾经最深沉的感情,却终究敌不过时间的流逝和摧残,当一切都已成空,只有那满园的樱花盛放了又枯萎,在诉说着此去经年。 多年以后,仰望天空。 又一年柳絮飞扬,樱花轻舞。 玉瑶,你已转世来到人间了么? 第二部 第一章 天宇八年,隆冬。若霏殿的庭院里,那一棵棵姿态各异的樱花树瑟缩着空寂的丫枝,落寞地伸向云端。 浑黑的苍穹里,一弯残月幽寂地悬在半空。 万奈寂静的庭院里,寒风凛冽,白色的长袍顿时像羽翼般展开,眉眼间更显成熟的龙珞微仰着头,森冷的月光透过他黑如墨玉的长发支离破碎地散落下来。漫天飞舞的雪花里,他的忧伤似雾海,那双幽暗的黑眸里,盈满浓浓的孤漠。 距她离开,已经四年了吧? 四年啊。龙珞痛苦地叹息一声,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收握在一起,俊美如神祗的脸上,蓦地闪过一丝阴骘之色。 他恨她,恨她可以如此决绝地离开,恨她不肯给他一丝机会去挽留。这浑沌的三年,那些寂寞蓬勃地盛开,终于,他的心,在她毁灭般的离开后,再度被寒冰包围,如茧一般,层层缠绕,再也不会温暖。 “汐儿。”他喃喃地低语着,黑眸里,尽是刻骨地绝望。 万籁寂静地夜里,本想放纵自己掩藏已久的情绪的龙珞,却突兀地听到一断断续续的笛声。幽怨的曲调,徐徐传来,那恍若隔世的忧伤,让他寒冰一般的心蓦地一动。 是谁?也拥有如他般绝望的哀伤。 寻着笛声,龙珞踩着厚厚的积雪,绕过那一丛又一丛凋敝的樱花树后,一抹月白色的身影突地窜进他的黑眸里。那森冷如月光一般的衣色,让他的脚步蓦地一窒。 懒懒地靠在一棵樱花树下,黑眸里有一簇微小的火焰在跳动。 如泣如诉的笛声,在浑黑的天际里,如一弯轻雾环绕在白衣的周围,那一抹月白淡淡地隔离着所有温暖的靠近。恍若一方孤绝的天地。 时间缓缓流逝,龙珞的心绪随着那空灵的笛声渐渐变得安定。他微闭眼,开始享受难得的宁静。然而—— “臣妾参见皇上。”笛声戛然而止,换来的却是一个女子轻柔的嗓音。 “怎么不继续了?”抱怨似地睁开眼,黑眸里闪过丝丝不耐之色。他的眼前,月白衣着的女子低垂着头,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叫人看不真切。 一个影子闪回脑里,还没待女子回话,龙珞突地绷直了身子,声线略显紧张地命令她道,“抬起头来!” “臣妾不敢。”月白女子浑身轻颤,却固执地低垂着头。 “不敢?”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下一秒,龙珞修长的手指已抬起月白女子光洁的下颚。“是你?”当看清那模糊的脸庞时,他的嘴角却蓦地勾勒出一抹讥诮的笑。 晕白的月光里,那女子面色惨白,看向龙珞的眼眸里,却隐藏着浓烈的感情。 龙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地转过身去,白色的长袍被凛冽的风吹胀开来,雪花瞬间便灌了进去。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他微微一颤,他想起了那个惧寒的汐儿,不知道她在云端,是否还畏惧寒冷? “好好地待在你的常宁殿,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还有,不要以为你是她的亲人,就可以随时出入若霏殿!记住,朕只会放任你这一次。”丢下决绝的话语,一袭白色长袍的龙珞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渐渐地撤离了她的视线。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久,着月白衣色的女子这才恍若大梦初醒般,恭敬地福身道,“臣妾恭送皇上。” 然而,那抹白衣却消失了良久。只剩下满庭院空寂的白和穿肠蚀骨的寂寞。 “云贵人,夜深了。”身旁一个着湖蓝宫装的女子满脸担忧之色地看着还处在恍惚状态的月白女子,轻声地提醒她道。 “浣絮,你说我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被唤作云贵人的女子眼神空洞地看着湖蓝宫装的女子,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浓浓的悲戚之色。 “娘娘……”浣絮哽咽着唤了她一声,却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安慰自己的主子。 “已经一年了呢。”凄凄的月光洒落在她清秀的脸上,一层又一层伪装的漠然之色被剥离开来,她浅笑着伸出自己薄凉的手指,看着雪花穿手而过,她忽地哧哧地笑出声来,恍若一个纯真的孩童。 寂寞的一年,平静的一年,却又是内心波涛汹涌的一年。她本以为自己藏得那般好,却又终究不甘自己的一腔深情就此埋没在这深宫,所以她大胆的用了这计。可惜,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他,心心念念地想着的只是那个名为欧阳云若的女子。 就如这空寂的若霏殿,那一树树的粉白樱花烂漫了一年又一年。纵然红颜早逝,可他的心,却依旧停留在她的身上。犹如树的年轮,一圈又一圈,极尽深刻。 而她自己,却连替代品的资格都被剥夺了,还能在奢望什么呢?姐姐啊,若是看到他那般记挂你,你是否也会后悔如此决绝地离开他了呢? “可是珞,难道你只记得我是她的表妹么?”着月白衣色的女子微仰着头,朵朵雪花洒落在她的脸上,犹如泪水蜿蜒滑过的痕迹。 她从未告诉他,她是落离,师落离。 不是不愿,是他从未给过她这样一个机会。她清楚,让她进宫,只为思念那个已经消失在他生命里的女子。可惜,她不像她啊,没有一丁点的相象。 她的眉,弯弯的好似两弯月牙;她的瞳,幽深得如一潭枯井,不似她的纯真,也不似她的闪亮如繁星。 所以,他才会在喜帕挑起的那刻,怔忪良久,最后吐出的字句,却是冰冷的“你不像她”,然后干净地消失在她的面前。大婚之夜,她一个人孤单单地枯坐到天亮,看着那臂粗的红烛落下一地斑驳的烛泪。 那一刻,她的心绝望到透不过气来。 可是,她还是妄想着有一天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妄想着有朝一日,他能正眼看一下她,然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浣絮,你还曾记得那青灰相士么?”踩着厚厚积雪回去常宁殿的路上,落离搭着浣絮的手,突兀地问了一句。 浣絮愣了一下,随即轻点了一下头,“自是记得。” 落离回过脸来,幽深的眼眸里闪着些许诡异,“宛常在,据说在进宫前,也曾见了他一面呢。” “她?”浣絮讶异地反问一句,身子突地变得僵硬,“那么娘娘,你有何打算?” “没有什么打算。”落离冷冷地回道,接着自顾地向前走去,只留下浣絮呆怔在原地。看着苍穹里的那弯残月,她恍惚想起一年前那个桃花烂漫的春天。 那年,她的命运被改写的天宇七年。 第二章 天宇七年的三月,娇艳的桃花开满整个延城,粉嫩的颜色更为延城平添了几分喜气。 一袭月白衣衫的落离团扇轻摇地漫步在碧落河畔,她的身后是满脸喜色的浣絮。河畔,那一树树娇艳的桃花宛如娉婷少女,迎着微风,懒懒地舒展着身姿。 “小姐,桃花。”浣絮捧着一大束桃花,献宝似地凑到落离的面前。 落离清浅一笑,接过浣絮手中的花,轻轻凑进鼻尖,心里便满是清幽的桃香。看着落离眼里的笑意,浣絮这才放心似地夸张地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落离微侧头,神情疑惑地看着她。 “没事。”浣絮回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害怕她继续纠缠在这问题上,忙又将注意力拉向了前方的一大堆人,“小姐,那边似乎很热闹呢。” 心知这小丫头爱凑热闹,落离便笑着点点头,径直向人群走去。身后的浣絮轻拍了一下胸口,看来今天冒险带小姐出来赏花是真值了,小姐的笑容,她可是有好久都没见到了呢。 自从夫人娘家出事后,小姐就再也没笑过,虽说皇上明察秋毫,宰相大人的事没牵扯到其他人,但是欧阳一派的势力也被大大削弱了,而师家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也请旨举家迁回了延城。但夫人经这一打击,精神便更加不好,整日的卧床休息。而小姐也因此整日郁郁寡欢。 “诶。”浣絮轻叹一声,但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灿烂笑容向她招手的小姐,她忙藏起满腹的心事,努力地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向落离跑去。 一棵低矮的桃树下,着青灰衣衫的相士微闭着眼正向一个老妇人说着什么。浣絮好奇地拉了拉落离的衣袖,低声道,“小姐,那相士说些什么?” 落离轻摇头,“我刚到,还未曾听清楚。” “哦。”浣絮吐了吐舌头,竖着耳朵仔细听了起来。然而,那相士却说得极玄妙,听了半晌,浣絮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不满地微蹙黛眉,她忽地凑进落离的耳边道,“这相士说得乱七八糟,还端地没有那花儿有趣。” “不是你说有趣才要来凑热闹的么?”落离佯怒地瞥了她一眼,身子却也随着浣絮的脚步移动着。 “您不也早想走了么?”浣絮朝她挤挤眼,一副‘我早知道是这样’的模样。 “你——”落离生气正欲拿花丢浣絮时,一声轻唤蓦地响起在她的身后—— “师落离。” 反射性的,落离回过头来应了一声。 淡金的阳光下,一袭青灰衣衫的相士得意地捋着胡子,盯着她的眼眸里有诡异的精光在闪烁。随后一阵刺骨的寒意散落在月白女子的周围,不详的感觉陡然自心底升起,落离死死地抓紧手里的桃花,忐忑不安地问道,“你到底是谁?怎会知晓我的名字?” 青灰衣衫的相士高深莫测地一笑,“师姑娘不必紧张,贫道只是看姑娘一副大福大贵之相,且红鸾星异动,故而特地来道喜而已。” “道喜?”落离幽深的黑眸里闪过一丝惊疑,但下一瞬她又恢复了淡定之色,“道长切莫胡说,落离本是福薄之人,实在不敢妄想什么。况且,这里还有多人要向道长请教,落离就此拜别。”话毕,落离向他福了一下身,算作道别。可她的步子还未迈出,青灰相士便抬手阻挡了她的离去。 落离微怔,正欲开口时,浣絮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叉着腰指着那相士骂道,“好个不要脸的道士,主意竟敢打到我家小姐身上来了,真真不要命了!” 青灰相士淡淡一笑,并不理会浣絮,却转过身向围观的人群作揖谢罪,“真是对不住大家,贫道今日有些要事,还请大家原谅,改日定当再为大家占卜算卦。” 人群先是闹哄哄吵了一番,但在青灰相士不断地赔礼道歉下,便也渐渐散了开去。落离看得有些心慌,一旁的浣絮还要开口时,那相士已抢先道,“师姑娘,有些话,贫道想单独说与你听。” “嘿!你这老道士……”浣絮柳眉倒竖,话刚说一半儿就被落离截下,她定定地看着他道,“既是如此,那么落离便不好再推辞了。” “小姐……”浣絮急得忙唤了她一声,却被落离用眼神示意离开,心不甘情不愿的浣絮使劲瞪了那青灰相士一眼,便退到了另一棵桃树下。 青灰相士捋着胡子看了她良久,忽地笑道,“世事难料,但天命仍不可违。师姑娘,你命定的姻缘即到,切不可错过。这一世,你只能等到他。毁之,便再无姻缘可言。” “多谢道长提醒。”落离嘴角含笑向他盈盈一拜。这番话其实并没有让她记挂在心,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打发了所有前来求亲的人家,师老爷虽然生气,但也不敢硬逼她,如今,师夫人的娘家更是出了这等大事,落离的终生大事倒也显得不重要了。 而落离,至珞封了她的表姐——欧阳云若为妃后,今生她便再无期望,只愿守着自己的家人如此平静地过完这一生。 “师姑娘切莫不当回事。”青灰相士一脸严肃之色地向她摆摆手,随后又从自己的背囊里拿出一株百合,纯白的花瓣在金色的阳光下淡淡地摇曳出一圈紫蓝的光晕,“这朵麝香百合,乃是‘她’的本命之花。” “‘她’?”落离微诧,怔怔地接过相士手里的百合。 青灰相士满脸凝重之色地点点头,“五岁时,贫道预言‘她’乃‘红颜祸水’,本想将‘她’渡入红尘之外,却没料到十五年过去,天定的宿命仍然让‘她’魂归西天。凡尘种种,本皆与‘她’无缘。然,命运的齿轮总不会如此简单地运转——” 青灰相士顿了会儿,看向落离的眼眸里含有些许怜悯,“不可强求。不可强求。”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哈哈哈哈。”一阵疯狂的大笑声滑落后,着青灰色衣衫的相士已消失了踪影。 落离呆怔在原地,看着自己手里那株诡异的百合,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突地蔓上心尖,那一瞬,她恍若看到有着倾城面貌的女子眉眼含笑地看着她,点点雾气弥漫看来,‘她’精致的唇角突地散开来,留给她一朵忧伤至极的微笑。 毫无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抚平倾城女子微蹙眉头的落离突地被浣絮的唤声惊醒过来。 “真是糊涂了。”她有些失魂落魄地摇摇头,赏花之意早已没了,也不顾浣絮满腔的关切,一个人恍恍惚惚地向前走去。 那一刻,碧落河畔的桃花尽数洒下,娇艳的桃瓣妖娆得如一丛蓬勃盛开的彼岸花。 那日后的三日,落离本早已忘却了那些诡异,然而师家却突兀地接到圣旨,要她进宫。那一瞬,她才恍惚想起青灰相士的话语,虽有些怔忪,但更多的却是喜悦,毕竟这天,她盼了十五年,十五年呵! 常宁殿外,漫天的雨丝滑落。 落离斜靠在窗边,看着雨帘怔怔出神,最近她总是不断地回忆起偶遇青灰相士的那日,心里的惆怅也一日比一日更盛。 “不可强求?不,可,强,求?”落离伸手接着欢快滴落的雨滴,喃喃低语道,“是要我,安分守纪地做这个贵人娘娘么?” “娘娘,天凉,您还是进来吧。”一旁的浣絮实在担忧不过,终于忍不住出声道。至那晚从若霏殿回来后,小姐就一直靠在窗沿边发呆,让她心里委实难过。 还沉侵在自己思绪里的落离对浣絮的话充耳不闻,清秀的面上,满是浓得化不开的忧伤,据说珞这几日都留宿在琬月殿。 “珞啊,那样一个平凡的女子,到底哪里值得你如此对她?”痛苦地闭上眼,一行清泪滑过她白玉般的面颊。顿了半晌,她忽地睁开眼来,看着浣絮的黑眸里有股火焰在熊熊燃烧,她说,“明日,我们去拜访,宛常在。” 第三章 帝都的天气,时好时坏。昨日还是潺潺细雨,今儿却是鹅毛般的大雪翻天覆地。浣絮扶着落离在铺满厚厚积雪的御花园的小径上小心翼翼地走着,空寂的庭院里,只有雪落的声音清晰可闻,落离微抬手,看着晶莹的雪花跳落在指尖,一丝欣喜蓦地蔓延过心尖,那几乎被湮灭的记忆竟再度向她袭来,叫她又是一阵呆怔。 那一年,也是这样大的雪吧。 “娘娘,时辰不早了。”谦恭的声音将落离从回忆里拉回了神,她微侧头,却只见浣絮那双黑亮的眼眸在细碎的额发下闪闪发亮。 浣絮这丫头,经过这一年落寞的皇宫生活,似乎再也不似往日的纯真了。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轻叹一声,搭在浣絮手腕上的手蓦地一紧,她诧异地微抬头,却只见落离朝她微微一笑,“浣絮,我已想清楚了。日后,我再也不会试着唤醒他对我的记忆了。那,只能是一段被遗忘的过去。” 浣絮没答话,只是掩埋在碎发下的眼眸变得更加闪亮,晶莹的泪珠滑落如瀑。 “云贵人到!”小太监尖利的声音刚落下,一袭堇色长袍的女子莲步轻摇地走了出来,向眼前眉目清秀的女子恭敬地福了下身,“宛裳见过云贵人。” “妹妹多礼了。”落离嘴角噙着一丝灿烂的笑,忙不迭地将眼前向她行礼的女子扶了起来。 琬月殿的内殿内,落离依旧笑脸盈盈地和楚宛裳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看着面前毫无姿色可言,虽尽得恩宠,却仍旧恪守本分的女子,落离忽觉有些失落。她记得这宛常在同是奉了圣旨进宫,因为是帝都县令之女,身份低微,便只封了常在的头衔。没见她以前,一直以为她是怎样闭月羞花的绝色女子,倒没料到竟是这般普通。 珞,难道你是想要这样来报复离开你的她么? 有些惆怅地将视线拉得远些,一株纯白的百合便突兀地进入了她的视线。落离像是被针刺着了般,慌忙站起了身,脚步凌乱地向那插着百合的花瓶走去。一旁的宛裳疑惑地顿了会儿,待看到月白女子满脸迷惑的神情时,她忽地扯开唇角,平淡无奇的面上杂入一丝甜蜜的娇羞—— “这株麝香百合乃是皇上特地遣人从边关运送回来的,他说这百合有平神宁气的作用,好让宛裳好好安胎。” “安胎?”落离神情恍惚地低喃着重复道,看向麝香百合的眼里盛满浓浓的忧伤,心脏似突地被一把尖刀划过,扯扯的疼。 没注意到面前女子越来越白的脸色,楚宛裳依旧甜蜜地回忆着,“皇上说这麝香百合乃是边关的圣花,定会佑护我的孩儿。”“是吗?”呆滞地敷衍着她的话,落离隐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越收越紧,长长的指甲嵌入肉里,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随着楚宛裳的话而被抽干了,只徒留一具躯壳,如行尸走肉般。 “姐姐,你知道么?这麝香百合还真是株奇花呢,这大冬天的,居然也开得这般绚烂。”楚宛裳走进那株百合,伸手轻轻地抚弄着她娇嫩的花瓣,喃喃低语道,“可是皇上他,似乎更爱看这株百合。” 时间在难堪的沉默里慢慢的流逝着,两个女子恍若都深陷入自己的思绪里,琬月殿里厚重的空气压抑得叫人难以呼吸。内殿外,鹅毛般的大雪依旧,那晶莹的雪花和着那株不同寻常的麝香百合在茫茫雪地里,忽然摇曳出一圈圈紫蓝的光晕。 这,难道又似在诉说着,那不可扭转的宿命? “姐姐。”一声欢快的低喊声打破了这异样的沉默,只见楚宛裳一脸灿烂的笑意,她纤细的手指放在小腹上,平淡无奇的面上,有种母性的光辉在闪闪发亮,她眼神澄澈地看着落离道,“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希望姐姐也能给他祝福。” “祝福?”落离回过神来,看着那略微隆起的小腹,一个邪恶的念头蓦地闪过她的脑海。她颤抖着步子向宛裳跟进一步,苍白的手指覆上宛裳的指尖,一种奇异的感觉忽地蔓延开来,她微怔,想要使劲按下去的手却突地怎样也使不出力气。 落离眼神空洞地看着那微隆的小腹,浑沌的脑袋里似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催促她,它似在告诉她只要她稍微一用劲,便可以尝到报复的快感。然而,脑袋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义正严词地告诉她,这腹中孕育的只是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她怎么能这样残忍地毁掉他的存在? 苍白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落离微抬首,却只见楚宛裳目光柔和的看着她,恍神地盯了她一会儿,落离忽觉心里一阵莫名的难受,她恍惚透过她,看到龙珞寒冰一般的目光。如果这宛常在果真诞下一位皇子,那她还怎能有机会挽回珞的心? 一丝凛冽的寒光蓦地至她幽深的黑眸里闪过,落离已欺身上前,按在小腹上的手渐渐发力,。楚宛裳对这一变故惊骇地瞪大了眼,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覆着在她小腹上的手使劲地往后推着,她看到云贵人冰冷得有些扭曲的脸,一股寒意至心底冒起。 “姐姐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个满含怒气的声音已炸开在落离的身后——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让落离蓦地清醒过来,她慌忙转过身,却只见龙珞冰寒的黑眸里,厌恶越积越深。 珞,珞。她在心底颤抖地唤着,为什么会这样?皇帝来了,为什么没人通报?落离疑惑的目光探询得远些,却只见一脸担忧之色的浣絮静静地跪在门边,而她的身旁,宛常在的侍女——琉璃眼眸含笑地跪侧一旁。 原来竟是这样。 落离轻扯唇角,想不到这表面纯真的宛常在,还真是深不可测。 “裳儿,你没事吧?”龙珞有些心疼地扶着被吓得面色苍白的女子,温言软语地安慰着,只是那双细长的眼眸里却丝毫没有疼惜之情。 楚宛裳泪眼迷朦地倚在龙珞的怀里,“皇上,臣妾真是该死,差点害了我们的孩儿。” 龙珞剑眉微拧,侧过头,冰冷的视线立马粘上了静站在一旁的落离。寒意猛地爬满全身,落离微颤,福身道,“臣妾参见皇上。” 将楚宛裳丢给她的侍女后,一袭白袍的龙珞轻踏着步子向落离走来。站定后,他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颚,菱形般的薄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直线,“看来你是忘了朕警告你的话?” “臣妾不敢。”落离咬唇,腾地跪了下去。 “那,告诉朕,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龙珞俊美如神祗的脸蓦地凑近落离的鼻尖,瞬间,她幽深如潭的黑眸便牢牢地粘上了这张她想了十五年的容颜,心里有股疼痛慢慢延展开来,她一眼不眨地凝视着他,期望时间就此停住。可惜—— “不要对朕存任何幻想。”他残忍地牵开唇角,冷笑着将她推开。落离一个不稳,跌坐在地,眼神呆滞地看向前方。她光洁的下颚,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令她眷念的温度啊。 殿外,鹅毛般的大雪仍是翻天覆地,有着古老繁复花纹的瓶子里,那株纯白的麝香百合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皇上,刚才是臣妾自己不当心,不关云贵人的事儿。”眼见气氛就要变得尴尬,楚宛裳莲步轻摇地走过来,拉着龙珞宽大的袖子,像是宣示自己胜利般地朝落离眨眨眼。 厌恶腾地闪过龙珞的黑眸,转过来看着宛裳的眼神却又蓦地变得柔和,他拉着她的手,将她扶在床榻边坐下,这才埋怨似地说道,“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就应该好好休息,有些闲人,不见也罢。” 他的话犹如一把尖刀刺进落离的心脏,她眼神迷离地转过头,看着前方那对恩爱有加的人,那道被时间掩埋的伤口恍若又一次被撑胀开来,她微微张口,忧伤的声音顿时洒落一地—— “那株百合,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她’?” 覆在宛裳小腹的手指腾地一僵,顿了一会儿,龙珞忽地冷笑着看向她道,“你原本只是个替身,但如今,你已没有这份资格。” “朕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多次。给你的恩惠,只为她。” “跪安!” 面色惨白的落离低垂着头,直到眼眸里那股想要喷薄而出的潮水再度退却后,她这才恭敬地福了下身,长长的指甲已在她白玉般的手心里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才不会这般轻易放弃,不管他是为她,还是‘她’。终有一天,她,师落离,定会成为他最爱的人…… 第四章 看着云贵人满心不甘的跪安,楚宛裳不露痕迹地勾了下唇角。 不要以为她只是县令之女,身份低微,便可以拿着贵人的身份来向她示威!待宫女们都识趣地退下后,宛裳体贴地将一碗莲子羹端过来,语笑嫣然道,“皇上,这是臣妾亲自熬的。臣妾手艺不精,还请皇上不要介意才是。” 一袭白袍的龙珞面色阴郁地盯着她,丝毫没有接过来的意思,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除了孤漠,似再无其他。宛裳一个寒颤,几乎端不住碗。她目光怯怯地看着他,张嘴欲说时,却听他忽道—— “你,应该守好自己的本分。” 一句话,让宛裳原本欢愉的心情顿时跌落谷底,眼泪蓦地滑落,她低垂着头,紧盯着自己的鞋尖。迷朦的视线里,她只看到那双绣着繁复花纹的靴子在她的面前凌乱地移动着。心里突地一阵难过,她微抬头,却只见龙珞颀长的身影被一圈又一圈厚重的忧伤所笼罩。 花瓶里,纯白的麝香百合摇曳生姿,龙珞修长的手指抚弄着她们娇嫩的花瓣,有丝丝暖意从他的指尖蔓延开来,阴鸷的面上,蓦地飘来一丝柔情。 玉瑶,四年了。那大朵大朵的麝香百合是否已达成了你的心愿? 还是,你已平凡到我身边了么? 念及此,他微侧身,柔和的视线一碰触到身后低眉顺眼的平凡女子却又腾地变得寒冷起来。他不知道这算不算自欺欺人,天宇六年,自他处理好朝中关于宰相势力后,便固执地定要去寻她。他不相信她真会如此决绝地离开,他抱着渺小的希望,希望那大朵大朵的麝香百合并未带她离开,也许,她只是隐藏在鹰仪皇朝的某个地方。 那一年,他发疯似地寻过一地又一地,然而,眼看日子一天又一天地滑过,她,却依然音讯全无。每日的夜晚,他放纵自己得喝得酩酊大醉,企图通过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可惜,越喝越清醒,他不断地想念她,想念她的衣着,想念她的容貌。 万籁寂静的夜里,他总会歇斯底里地大叫,每每不可自抑。 然后,他遇见她,这个相貌普通的平凡女子。那一刻,他忽然就想起‘她’,想起与‘她’的来世之约。 “珞,将我葬在边关,我要大朵大朵的麝香百合在我的身边绚烂地绽放,来世我也定要与你相遇,那时我再也不要倾国倾城,只愿与你平凡到老。珞,珞,你能答应我么?” 当时的他,是答应‘她’了吧?他醉眼迷朦地看着那个平凡的女子,耳朵里满是她软软的关切之语。 然后,他试着让自己做一场华丽的梦。然后,他接她进宫,晋为常在。 龙珞抬手揉揉额角,暗夜的黑眸里,浮起一层浅浅的痛苦之色。 后宫,没了他的汐儿后,就像一个破败的花园,如无必要,连踏进一步都显多余。刚才要不是宛常在的宫女跑来告诉他,云贵人有意加害宛常在的孩子时,他才没这个闲工夫管这群女人的争风吃醋。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如果不是朝中大臣老在他耳边念叨这皇帝不可还无子嗣,他定不会让这些无谓的女子怀有龙胎,一直以来,他想要的只是他与汐儿的孩子。 “汐儿。”龙珞痛苦地低吼一声,修长的手指拢握成拳,股股青筋像是要暴裂出来般。刚踏进殿的小灵子看得一阵心惊,恭敬地低垂着头行礼道,“皇上,左渊大人在御书房求见。” “你怎么不早说?”龙珞腾地转过身来,有微小的火焰在深邃的黑眸里闪闪发亮,随后如一阵风般跑了出去。 一旁的小灵子微怔片刻,也蓦地转过身,一面向宛裳行礼告退,一面心情大好地跟着跑了出去。刚才,他恍惚看到皇上微扬的唇角,那可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呢。 而这边被遗忘良久的宛裳依旧低垂着头,黑亮的长发拂过面颊,刚才,是她眼花吗?她似乎看到皇上是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的。 从未见过的轻快步伐。 宛裳怔忪,纤细的手指慢慢覆上自己微隆的小腹,忽地淡淡的笑起来。 不管怎样,她,终究是怀了鹰仪皇朝的第一皇子! 一片银白之色的御花园内,落离精致的绣鞋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和着厚厚的积雪吱呀直响。身旁的浣絮满脸紧张之色地搀着她,一行人随着她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 微风吹起落离散落在耳旁的一缕长发,她忽地就停住了脚步。原本低垂着头的浣絮疑惑地抬头,却见眼前的一个亭子里,一袭淡黄长袍的初贵人正围炉煮茶。 落离怔住,看着“离叶亭”这三个苍劲的大字,她忽地又想起那张倾国倾城的容。一种熟悉的感觉蔓延开来。挥手示意浣絮退后些,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一面亲热的唤着“初姐姐”,一面踏进了亭子。 原本只顾着煮茶的初贵人,一听到喊声,刚抬头,便看见落离灿烂的笑容,她慌忙站起来,将落离迎进来,笑道,“妹妹今日怎也这般好兴致出来转转?” “哪有姐姐您好兴致呢。”落离娇嗔一声,便随着初贵人坐下。 火炉里的火散发出阵阵热气,温热的气息似乎也将落离心里那股厚重的寒意渐渐驱散。亭子外大片大片的雪花还在飘着,太监宫女们恭敬地站在一旁等着主子的吩咐。 初贵人笑脸盈盈地一面指挥着贴身侍女晴月弄茶,一面和落离东拉西扯地说话。气氛虽不热烈但也不会清冷。过了半晌,初贵人忽道,“云妹妹刚才是从宛常在处过来么?” 闻言,落离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刚才龙珞说的那番话似又传回她的耳朵里,叫她禁不住一阵心酸。尽力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她不自在地牵开唇角道,“姐姐问这话做甚?” “看开些。”以为她是在宛常在处受了气,初贵人安慰似地拍拍她的手背,闪亮的黑眸里,忽地划过一丝惆怅,“有时候,我真的很想问皇上,怎会独宠那样平凡的一个女子?若赞她性情温和,可这后宫内,比她更温婉的人多了去。真是叫人想不透。” 落离不置可否地听着,探询的视线却直直地看向初贵人那双闪亮的眸子。是因为这双眼睛吧,珞才会一个月去她的宫里几次。这双眼,虽没有欧阳云若那般纯澈,但至少如繁星般闪亮。而她,身为欧阳云若的表妹,却丝毫与她不像。 她摇头苦笑,却看见初贵人眼里的惊诧,慌忙隐去眼里的嘲弄之意,她拉着初贵人的手,清浅地笑开,“皇上的喜好岂是你我能明白的?初姐姐也不要太过介意了,对了,刚才姐姐究竟要说些什么?” “也是。罢了,说这些,只会徒添烦恼。”初贵人回握着落离的手,顿了顿,才对她说道,“刚才我看皇上急急地从琬月殿跑出来,连我给他请安,他也未曾听到。我以为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样急?”落离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姐姐可有差人去打听一番?” “刚遣了晴溪过去。” 落离点点头,气氛突地沉默了下去,俩人均有些神情恍惚地摆弄着茶杯。直到一身湖蓝宫装的晴溪气喘吁吁地跑进亭子里,这才打破了这异样的沉默。 “发生什么事了?”落离挥手免去晴溪的跪拜,急切地问道。 晴溪勉强顺了顺气,看着同样焦急的初贵人,忙不迭地回道,“期禀娘娘,是左渊大人回宫了。” “左渊?”落离腾地站起身来,宽大的衣袖不经意扫过桌上的茶壶,滚烫的茶水瞬间便侵湿了她大片的月白色袖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先是一愣,随后还是浣絮先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跑过去帮落离擦拭着水渍。而落离却一把推开了她,急步上前扯着晴溪的衣袖,有些歇斯底里道,“他们讲了些什么?!是不是说她要回来了?!” 晴溪被她的样子生生地吓住了,一时呆怔在原地,没了言语。可是,这个平时看起来总是一副云淡风清模样的云贵人,今日怎会如此失态? “妹妹,这是做什么?”初贵人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慌忙上前几步,拉住落离的胳膊,略带责备道,“妹妹你是糊涂了么?朝廷上的事岂是你我可以随便探听的?” 被她这一说,落离这才惊觉自己这般失态,忙放开了晴溪的衣袖,但两弯黛眉却纠结得厉害。初贵人看着她一脸凄惶的样子,感觉事不寻常,遂关切道,“妹妹究竟是怎么了?刚才说的‘她要回来’,又是怎么一回事?” 毫无焦距的视线淡淡地瞥了初贵人一眼,落离佛开了她的手,步子凌乱地向亭子外走去。浣絮一惊,随后慌忙跟了出去,刚想扶着落离踉跄的身子时,她却推了浣絮一把。漫天的鹅毛大雪里,落离微仰着头,冰冷的雪花跳跃在她清秀的面上,瞬间便融化成一条湿润的痕迹,宛如剔透的泪痕。 银白的世界里,那一袭月白衣着的女子像是被天地遗忘,初贵人扶着柱子,看着落离的闪亮眼眸里,全是不解之意。 时间在静默压抑的空气里流逝良久后,着月白衣衫的女子这才转过身,一步一步地靠近亭子里的初贵人。她伸出薄凉的手指慢慢地覆上初贵人的眼睛,初贵人微卷的睫毛轻轻一颤,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看着自己空落的指尖,落离忽地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她看着初贵人雪白的面庞,轻轻道,“姐姐,她要回来了。你那双闪亮的眼眸,再也唤不起他的兴趣了。再也唤不起了。” “云妹妹你在胡说些什么?!”初贵人气极,恨恨地瞪着她。 落离朝她绽放一朵忧伤至极的笑容,她说,“欧阳云若。她就要回来了。” “她没死?!”初贵人被骇得险些站里不稳,一旁的晴月忙扶住了她。看着落离远去的纤弱身影,她突地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扮演的纯真,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一抹寒光凛冽地划过她闪亮的眸子。 欧阳云若,假若,假若你真的回来,那么,这鹰仪皇朝的后宫,便再也不会如此的宁静。 苍白而瘦削的手指紧紧地收拢,初贵人雪白的面上,流淌着难以言说的决绝之意。 第五章 浣絮满脸担忧之色地看着落离步子踉跄地在雪地里走着,看着看着自己的眼角禁不住湿润起来。这一年多来,她看着小姐从神采奕奕的样子变得这般萎靡,如今小姐的模样像极常宁殿那一树树开得颓败的梨花。 她总希望小姐能忘了那段美好的记忆,却不知她的小姐已将那段记忆刻入了骨髓里。原本的落离只想守着那段记忆孤独终老,可如今老天给了她一个机会,要她来到珞的身边,那么她便不要再与珞擦肩而过。 浣絮深深地吸了口气,将自己从纷杂的思绪里拉了回来,看着落离颤抖的背影,她忙扯出一抹淡笑,向前快走几步,来到落离的身边轻轻道,“娘娘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当年景妃娘娘葬身火海的事儿,宫里可是有好多人亲眼目睹的。今儿个左大人见驾,许是为了其他的政事。” 一脸恍惚之色的落离摇了摇头,幽深如井的眼眸黯淡得如一汪死水,看着那满院的雪树银花,她似是自语道—— “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我的姐姐,欧阳云若,她定会再次出现在珞的生命里。” 半晌,她突地回过头来,有些凄然道,“当年冷宫那场大火来得蹊跷,再说那两具已被烧焦的尸体,谁又能肯定她们就是景妃和她的侍女?” “娘娘的意思是景妃她还真的活着?”浣絮惊得瞪大了双眼,她原本以为小姐只是这几日未曾休息好,精神奇差,才会胡乱猜测,却从不曾细细琢磨。 “浣絮,你知道么?这么多年来珞从未放弃过寻找她。你还记得天宇六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大寻找么?如若不是当时朝廷局势不稳,只怕珞如今还在宫外翻天覆地地寻着她。” “可是,一年前,太后不是以死要挟,要皇上放弃寻找了么?”浣絮听得越发提落离难过起来,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 “不能明查,就不能暗访了么?” 落离的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她转过身,幽深的眼眸透过纷扬的雪花凝视着御书房的殿宇,目光深邃。 “也许,我们也是时候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 炭火熊熊的御书房内,暖意浓烈。然而面色阴沉的龙珞却用堪比殿外寒冷数十度的视线凝视着恭身站立在案几前一身华服的男子,内殿里,有温度骤降的趋势。 良久,许是华服男子再也不堪承受粘着在自己身上的冰寒视线,只见他微抬头,却是面如冠玉,一副书生模样。 “皇上,请示下。” 龙珞冷哼一声,并不答话,那双暗夜般的黑眸死死地盯着他,竟叫他一阵恶寒。良久,才听得龙珞语冷冷道,“龙陌和她在一起?” 细密的薄汗爬上他的额角,听着龙珞好似冷淡的话语,却也难掩语气里的妒火,左渊稳了稳心神,这才忐忑不安地答道,“玄亲王与娘娘都待在驿馆里,由奴才们小心侍侯着。” “龙,陌。”恨恨地咬着这两个字,龙珞握着茶杯的手越收越紧,透白的瓷杯渐渐裂出些许细缝。 她,竟然该死的与龙陌在一起?! “砰”地一声,茶杯还是未能逃脱被丢的命运,它沿着一完美的抛物线轨迹滑行,最后细碎的瓷花散开在左渊的脚边。左渊神色微凝,腾地跪下道,“皇上息怒。” “息怒?”龙珞蓦地笑了起来,那苍凉的笑声里透露出太多的荒凉和悲伤,将内殿更是涂抹上了一层繁复的悲戚之意。 良久,那令人胆战心惊的笑声才慢慢的停下来。龙珞浑身僵硬地站起身来,俊美如神祗般的面上,却平静得好似玻璃镜面,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存在过。 “左渊,打点好一切,明日,朕亲自出宫接她。” “皇上?”左渊讶意地抬起头,虽然他早知道皇上对景妃娘娘的情意,可是,这样出宫只怕并不妥当。刚想着怎样劝服皇上却腾地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冷然道—— “皇上是要失信于哀家么?!” 左渊随即转过身,只见着深蓝长袍的太后满含怒气地走了进来,他一愣,却又忽地醒悟过来,慌忙跪下请安道,“臣参见太后,参见云贵人。” 然而太后却是对他的请安充耳不闻,扶着落离的手背径直绕过他,直直地盯着龙珞道,“哀家在问你话!” 龙珞却不答话,冰寒的视线却向落离袭来,落离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向太后身边挪了挪。想似特察觉了她的不安,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对龙珞道,“皇儿不要怪罪云贵人。这事,哀家迟早也会知道的。再说这四年,你不也过得好好的?既然当年的她选择离开,皇儿你又何需再亲自出宫接她?像她那样不知好歹的女子,只会白白浪费你的一片心意——” “够了!”龙珞面色阴郁地截断了太后的话,他浑身散发出的决绝气息叫太后心中猛然一动,她的皇儿,竟还似四年前那般爱欧阳云若么? 不行!她绝不会让那样的女子再度进宫的?! 思及此,太后有些恼恨道,“皇儿不要忘了,四年前你就已昭告天下,景妃因病逝世。假若你硬是把她接回宫来,你以何面目去面对你的子民?!还有她欧阳二小姐的身份,你以为朝中大臣会让乱臣贼子的女儿再度踏进鹰仪皇朝的后宫么?” 太后的话让龙珞浑身一震,当年知晓汐儿逝世后,悲伤的同时,他更是发出上谕,要举国哀悼三日。而铲除了老狐狸的势力后,为了实践当日他对汐儿的承诺,他不顾朝中大臣的反对,硬是免了欧阳家族无辜的人的连带罪责,单单处理了在朝廷中与欧阳郡联系颇深的官员。 龙珞夺步至窗边,他平视着前方,细长的双眼微眯,那漫天飞舞的雪花似突地在他的眼前凝结出苏汐灿烂的笑靥,唇角微勾,然后只听得他淡淡道—— “若是不能与她一起,这皇位,朕不要也罢!” “你!”太后大惊,被骇得倒退几步,胸膛因怒气而不断地起伏着,她紧紧地抓着落离的手,眼眸里布满惊惧,她的皇儿,竟是宁要美人,不要江山?! “好!好!好!你果真是哀家的好皇儿!!是鹰仪皇朝的好皇上!!”太后愤声骂完,便头也不回得离开了御书房。 还跪在原地的左渊连脊背都被冷汗所侵湿,刚才龙珞与太后的对话叫他听得一阵心惊,一时间,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照刚才的吩咐,办好一切。” 淡淡的嗓音传来,左渊微愣,半晌才木然应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 窗外的雪花轻轻地飘了进来,龙珞伸出手抓住了那一朵晶莹的雪花,蓦地笑开,“汐儿,四年了。再也不会让你如此轻易地离开。”修长的手指腾地握拢,有冰凉的雪水沿着他的手滑落下来,在窗棂上慢慢蕴染成一朵百合的形状。 慈宁宫内,太后斜靠在凤榻上,落离微低着头轻轻地给太后捶着腿,漆黑的发丝垂落下来,朦朦胧胧地遮住了她满面的绝望般的忧伤。 原以为太后定会阻止珞的决定,却未曾料到竟这样逼出了珞的真心。身性跋扈的姐姐啊,你到底是哪里值得他如此待你?! “落离,你可知为何哀家会同意你进宫?” 一句低低地询问声将落离拉回了神,她微怔,这么久以来,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想她乃是欧阳郡的外侄女,虽师家并没有参与欧阳家的叛乱之事,但他们好歹也是欧阳家的亲戚,照理说,太后是怎样也不该答应让她进宫的啊。 怎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轻笑道,“太后做事自有深意,臣妾不好胡乱猜测。” 太后悠长地叹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后站起身来,落离正欲扶她时,太后却朝她摆摆手,自顾着走到窗边,许久,才低叹道,“要你进宫,自初也不过为了随他的意。原以为你也是个飞扬跋扈的主儿,但没料到却是个温婉之人。既是这样,哀家便不希望你再变得如其他后宫女人般勾心斗角,没事的时候也常来慈宁宫转转。哀家如今老了,身子骨也大不如从前,也不能常常出去转悠。” 太后高深莫测的目光向落离飘来,让她蓦地一颤,太后这是在告诉她,要她做她在后宫内的眼线? “臣妾谨遵娘娘旨意。”挣扎了半晌,落离终究一脸平静之色地跪下谢恩道。 “好。不愧是哀家的好媳妇。”太后满意地将她扶了起来,“今日的事,你做得很正确,希望以后你也不会让哀家失望。” “是。” “还有,宛常在怀着的可是我鹰仪皇朝的第一皇子,哀家可不希望这孩儿会出现任何差池。”太后紧捏了下落离的手,“哀家宠你是一回事,但若你借此弄出什么事端,哀家也定不会护短。可曾听清了?” 有些许薄薄的雾气上涌,落离深吸一口气,再次恭敬地福身道,“臣妾明白,定不会辜负娘娘的一番疼爱。至于宛妹妹的孩子,臣妾定当仔细照拂着。” 这个太后,果真还不简单那。刚才在琬月殿里,自己要真是逞一时之快而害了宛常在的孩子,只怕她现在也不会安然地待在这儿。 后背沁出丝丝冷汗,落离薄凉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宽大的袖袍。 看着落离远去的纤弱背影,太后又是一声轻叹。仿佛透过落离,她能看到自己可怜的侄女,至今还生活在冷宫里的蔓贵嫔——庄眉沁! “眉儿……”太后喃喃低语,眉眼间参杂着些许疲惫。 第六章 大雪反反复复地下了一整夜,到清晨的时候整个帝都全都被笼上一层银白的光辉。 帝都的驿馆庭院里,空寂的丫枝交错盘旋。堆叠的雪花挂满枝头,清冷的空气里似流淌着冬天特有的寒香。 一棵树干粗壮的梨树下,有一抹紫色的身影在一个巨大的雪堆后面若影若现。然后只听见“啪”地一声,一个圆圆的雪球被使劲地放上了先前的雪堆。修长的手指在雪堆上来回地整理着,黑如墨玉的长发垂落下来,与剔透的白雪构成强烈的对比。 庭院里,寂静如斯,只有手指摩挲着雪所发出的细碎声响。 “陌,接着!!”一声轻喊打破了寒冬里的寂静,随后一个红色物体飞快地朝雪堆飞来。眨眼的瞬间,修长的手指已抓住了红色物体。 “好!”满意地喝彩声响起。雪堆旁,那抹紫色的身影已慢慢突显出来,有细微的风慢慢滑过,紫色的衣袂轻轻飘荡开来,在空寂的庭院里画出一段优美的弧线。 梨树上,堆叠的雪花似慢慢地在发出柔和的光芒,一点一点地铺散开来,然后映上了一张俊美的脸,黑濯石般的黑眸里,全是满满的疼惜之情,如水的温柔浓浓地流淌在眉眼间。 “是要拿这个做鼻子吗?”嘴角露出一抹宠溺的笑,龙陌面向先前声音的发源地温和地问道。 雪堆正对着的窗子里,一个娇小的身躯被厚厚的狐裘包裹地像个粽子,只露出一张娇俏的小脸在对着庭院里的紫袍男子粲然一笑。 已过了悠悠四年,但岁月却似乎并未在苏汐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依然是那样的阳光,依然是那般充满活力,只除了眉间那淡淡的阴郁。 “当然是用来做鼻子拉。难道你见过眼睛是红色的人么?”特鄙视地向他皱了皱鼻子,苏汐细细的眉笑成两弯月牙。 “汐儿,你总是有理。”龙陌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黑眸里点点温柔之气铺散开来。他转过身,开始用手里的胡萝卜仔细地做那堆雪人的鼻子,俊美的脸上却略过淡淡的抑郁。 一阵风蓦地吹过,趴在窗棂上的苏汐畏寒地缩了缩脖子,看着庭院里忙碌的紫色身影,她却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地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话,也不会这么倒霉一踏进帝都的城门就被那群虾兵蟹将给抓住了。 “诶。”某人懊恼地再次叹气。 可是珞啊,为什么你还不放弃呢? 苏汐抬起手腕,看着那条精致的白色缎带怔怔发起呆来。 “汐儿,过来瞧瞧。”轻喊声蓦地将发呆的苏汐拉回了神,她抬起头,看见紫色的衣袂在微风地轻佛下向蝶翼般慢慢腾开,有着一脸温柔笑容地龙陌正眼眸含笑的看着她。 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扬,苏汐拖着笨重的身体跑了出去。 “啧啧,不错嘛。”看着堆叠在树下的巨大雪人,苏汐满意地点着头,随后她突地扬起满脸谄媚的笑拉住了龙陌的手臂,如繁星般闪亮的眼眸里全是满满的爱恋,她说,“我们帮他再做个老婆吧。” 龙陌微笑,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还是我来做吧,你的身子本就惧寒。我可不想整天侍侯一个病号。” “恩?你这是嫌弃我了不是?”苏汐用力地抓紧了他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 “好,是我错了。”龙陌无奈地笑笑,看着她得意地挑高眉毛,他的心顿时被被喜悦涨得满满的。如果,如果不用再面对接下来的一切,这样的美好,该是多么令人留恋啊。 细心地帮她拉紧狐裘,又对她仔细地嘱咐着。银白的世界里,有温暖的气息在缓缓地流动,堆叠着雪花的丫枝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转身的瞬间,苏汐蓦地煞白了脸,有股撕裂般地疼痛腾地蔓延开来,她纤细的手指死死地抓着胸口,两弯细眉却已疼地纠结起来。 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龙陌一下慌了神,他抓着她的肩,急切地问道,“汐儿,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最近胸口越发疼得厉害?” 疼得厉害的苏汐艰难地笑着摇摇头,光洁的额角上全是细密的薄汗。 满脸心疼地揽过她柔弱的身子,龙陌轻柔的嗓音里满是浓浓的疼惜之情,“汐儿,好点了么?” 苏汐没有答话,双手依旧死死地抓着胸口,待那一股钻心地疼痛终于慢慢消退后,她这才全身虚脱般地靠在了他的身上。感受到她的依恋,他更用力地抱住了她,黑濯石般黑亮的眼眸里流淌着难以诉说地痛苦。 他的汐儿,到底为什么要瞒着他受这么大的痛苦? 这四年来,她的疼痛似乎一日严重过一日,他也曾很严肃地问过她,却每次都被她装傻充愣地混了过去,叫他总是提心吊胆。本打算这次重回帝都,好找个大夫仔细瞧瞧,却没料到一踏进帝都的大门,便被侍卫们恭敬地请来这驿馆。 罢了,或许回了宫,才能彻底地根治汐儿的病吧。 龙陌轻叹着将怀里娇小的身子拥得更紧了些。 “还真是温馨啊。”犹如玄铁般冰寒的声音腾地在他们的后面响起,龙陌闻声微侧头,却是一袭白袍的龙珞面色阴郁地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梨树下,他的身后,数十个侍卫恭敬地站立着。 龙陌微叹,温润的嗓音里全是歉疚之意,他说,“好久不见,皇兄。” 龙珞冷哼一声,暗夜般的黑眸里叫人看不出一丝喜怒,他盯着那环抱着苏汐的手,仿佛要将它瞪出个窟窿来。良久,僵直的薄唇才散开一个弧度,“你还记得朕是你的皇兄么?” 雪落之声清晰可闻的庭院里,两抹倔强的身影僵持良久,最终还是龙陌服输般地开口道,“外面冷,有什么事还是回里屋谈吧。”说着,正要将怀里的人儿打横抱起,却突兀地听到龙珞冷冷道—— “天宇五年,你便舍了这玄亲王的身份。如今,你一介布衣还有什么资格再继续待在这驿馆内?” “皇上……”左渊被龙珞的话吓了一跳,脱口道。 凌洌的视线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左渊,惊得他立马回神。老天,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忐忑不安地低下头,左渊向后退了一步。 “既然如此,那我和汐儿便不再打扰。” 淡淡地回了一句,龙陌抱着苏汐径直向龙珞走了过去。擦身而过的刹那,一只带着恨意的手猛地拉住了龙陌的胳膊,龙珞凝视着前方,浑身散发出蓬勃的怒气。 空寂的庭院里,一棵粗壮的梨树下,有着红红鼻子的巨大雪人眉开眼笑地望着以奇怪姿势站立的两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细微的风延展开来,系在苏汐纤细手腕上的白色缎带像一只翩跹的蝴蝶扑扇着翅膀飞入龙珞暗夜的眸里。 点点惊诧在黑眸里铺开,这条缎带,她还留着? 这个认知让他终于从被那巨大雪人所激起的怒气里解脱出来,他慢慢转过身,一点一点地接触那被他刻入骨髓里的容颜。 还是那张娇俏的小脸,只是两弯细细的眉不知为何纠结在一块,是因为寒冷么? 心里微微一疼,那满脸的冰霜似在顷刻间退去,他伸出手欲将她抱起,却突兀地发现他的她安静地躺在龙陌的怀里! 他抬起头,正对上龙陌那双温润的眸子,无声的战争一触及发。 大冬天还冒出些许汗水的小灵子一看苗头不对,慌忙道,“皇上,娘娘向来惧寒,这大冬天的可要仔细着娘娘的身子。” “左渊。”薄唇蓦地挂上一抹阴寒的笑,龙珞语调森冷道,“请玄亲王去天牢坐坐。” 左渊浑身一激灵,迟疑道,“皇上,这,恐怕不妥……” “朕的话便是圣旨。”冷冷地截断了左渊的话,龙珞细长的眼里有微小的火焰在跳动。 “是。”终究不敢佛了圣意,左渊躬身领命,他转过身,向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侍卫们也不敢怠慢,迅速地围了上去。龙陌看着不断向他靠近的侍卫,温润的眸子里是淡淡的释然之意。顿了顿,他正准备随着侍卫走时,却听得龙珞道—— “朕说的是玄亲王。” 侍卫们疑惑地停在了原地,还是小灵子机灵地向他们斜了一眼躺在龙陌怀里的苏汐。众人顿时明白过来,刚想试着叫玄亲往放下苏汐时,龙陌却恼恨道,“皇兄,你不要欺人太甚!” “左渊!”对龙陌的话充耳不闻,龙珞寒声唤道。 “你!”龙陌气急,因抱着苏汐也不好施展手脚,在与左渊和侍卫们缠斗了几个回合后,便渐渐处于下风了。一旁的龙珞寒霜罩脸地看了片刻后,趁龙陌分神的瞬间,腾地跃地而起,轻轻松松地将他怀里的苏汐抢了过来。 “汐儿!!”龙陌大惊,俊美的脸上血色慢慢去。 龙珞唇角微勾,深深地看了龙陌一眼,便小心翼翼地抱着苏汐慢慢地撤离了龙陌的视线。 第七章 “她还没醒?” 没有一点温度的声音传进刚踏进殿内的小灵子的耳朵里,让他突地打了个寒颤。看着端坐在龙椅上的龙珞,小灵子在心里微微叹息了一番。 诶,他还真的是没闹明白,明明皇上那么紧张景妃,但为什么还要故意装作不在乎? 眼见龙珞寒冰般的脸有微微变色之意,小灵子慌忙将自己从胡想中拉了回来,他忙不迭地恭身请安道,“回皇上,娘娘还昏迷着。” “这些个庸医?!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一个茶杯突地从案桌那端飞了过来,吓得小灵子慌忙跪了下去,颤声道,“皇上息怒,娘娘想是受了些许风寒,过不久便会醒的。” “风寒?”龙珞剑眉微拧,懊恼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后,突地对小灵子厉声道,“进去告诉那群庸医,若是今晚还不曾醒来,就仔细着他们的脑袋!!!” “是是,奴才遵旨。”小灵子连连磕了几个头后,便像阵风似地退了出去。 看着小灵子远去的背影,龙珞这才放开了紧握的拳头。他转过身,看着窗外那一片银白,点点忧伤蓦地在他俊美如神祗的面上弥漫开来。 他的汐儿,究竟是患了何种奇难杂症,连宫里的御医也束手无策?至那日他去驿馆将她抱回来后,已过去整整三日了,而她却从不曾醒过。 细长的双眼里腾地跃过一丝痛苦,龙珞神色黯然地垂首,黑如墨玉的长发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世界仿佛就此静了下去,暖意融融的御书房内殿的地上,泛着阴冷光芒的碎瓷片淡淡地摇曳开一地斑驳的忧伤。 时间悄悄得流逝着,待月华的光芒清冷地洒下后,在窗边伫立良久的龙珞才微微抬起了头。看着高挂在半空的那弯残月,暗夜般的黑眸里蓦地划过一抹凌洌的寒光,修长的手指慢慢收拢。 这些该死的庸医?! “皇上!!皇上!!!” 突兀响起的喊声,让龙珞僵直的身躯蓦地一颤,他慌忙转过身,向前快走几步,用力地扳着小灵子的肩急急地问道,“是她醒了么?”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灵子刚一点头,龙珞便腾地放开了他,然后箭步如飞地向西侧的暖阁跑去。看着龙珞就快消失在黑夜的身影,小灵子苦着脸一拍大腿,复又向阴影疾步跑去。 龙珞一踏进西暖阁,就看见苏汐躺在床上一会睁开眼,一会又闭上眼,如此反复几次后,最终喃喃自语地嘀咕着什么闭上了眼。 暖阁内的宫女们面面相觑,一个年长的宫女正欲打算上前看看苏汐时,眼角的余光却蓦地瞥到黑夜里那一抹突兀的白影,宫女先是一颤,忽地回过神来,就要跪拜请安时,却看见龙珞向她们摆摆手,宫女们会意,向他福了福身,便恭身退下。 怀着些许复杂心情的龙珞一步一步地向床榻靠近,看着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心里突地划过一丝柔软。他坐在床沿边,一脸的冰霜渐渐地融化开来,他颤抖着手指想要抚摩那印入骨髓的轮廓,却蓦地在离她的脸只有几厘米时停了下来。 温暖的烛火摇曳下,他看到她纤长的睫毛颤了几颤,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两排浓黑的阴影。 “就这么不想看到我么?”低喃的声线里流淌着细碎的忧伤,龙珞细长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她。 意识到不能在靠装尸体过关的苏汐在心里小小的哀叹了下,然后她腾地睁开眼,努力地扯开一大朵笑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兴奋道,“好久不见了,珞!!” 看他没什么反应,她尴尬地抓抓头,随后又努力地打趣道,“这么久不见,珞似乎又长帅了呢。呵呵,应该有很多美女倒追吧。嘿嘿。” 呜呜呜,貌似她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这张寒冰脸还是丝毫没有变化呢?她怕冷啊,再这样下去,估计这炭火烧得再旺也没啥用了。 他不置可否地盯着她,而她却躲躲闪闪地避着他的目光,气氛有些尴尬而诡异。 两人无声地僵持了一会儿后,实在受不了这难堪的沉默后的苏汐火气腾地也窜了上来,她蓦地转过脸来瞪着他,澄澈的眼眸闪闪发亮。 看着那张生动的小脸,龙珞忽觉埋在心间的阴霾似突地散了开来,薄唇不经意地勾勒出一抹舒心的微笑。这样的充满活力才是他所认识的汐儿。 被他突兀的笑弄得心里毛毛的苏汐狐疑地盯着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龙珞的笑腾地将在唇边,暗夜的黑眸冰冷的雾气慢慢凝结。 暖阁再次沉寂了下去,龙珞僵硬地站起身来,步伐凌乱地走向窗边,踏碎一地的月光。 苏汐呆呆地看着他颀长的身影,看着那明亮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心里一酸,差点没掉下泪来。 珞,珞。 就在她恍神的期间,禁闭的门却突地被推开,一大片清冷的月光涌了进来。苏汐猛然间拉回了神,转头向声音的发源地看去,却是小灵子恭身领着她似乎从未见过的着月白长袍的女子。那一刹那,她心里莫名涌出一股蓬勃的怒气,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落离一踏进暖阁,就突兀地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森冷的寒意。视线拉至窗边那被清冷月光笼罩的颀长身影,幽深的黑眸里那铺天盖地的心疼便蔓延开来。强按下心中的酸楚,她恭敬地向龙珞福身请安道,“臣妾参见皇上。” 龙珞转过身,冷冷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还没待落离回答,他又腾地将攻击目标转向了她身后的小灵子,“小灵子!你敢将朕的话当耳旁风?!” 小灵子被骇了一大跳,蓦地跪下请罪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龙珞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落离抢了先。只见她恭敬地再次福身道,“臣妾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前来探望姐姐的病情。” “厄,她不会又是太后的某个侄女吧?”苏汐撇撇嘴,却也更加仔细地打量起着月白长袍的女子。 “看完了,还不走?”龙珞不悦地挑高眉。 他果真是那么恨不得消失么?落离蓦地煞白了脸,她死命地咬住唇畔,努力地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后,才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太后要臣妾向皇上讨一句话。” “什么话?” “玄亲王已被关在天牢三天,请问皇上准备怎么处治?” 像是平地惊起的炸雷般,还没待龙珞有所反应,原本还坐在床上的苏汐腾地跳了下来,她快速朝落离跑去,拉着她的衣襟急切道,“你说陌在天牢?!这怎么可能?!”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看着她那双闪亮的眼眸,落离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说一个字。 苏汐急了,她猛地放开了落离,忽地又朝龙珞跑去,她仰起脸,澄澈的黑眸里满是担忧,“珞,你老实告诉我,陌真的在天牢?” 她问地小心翼翼,她害怕一切的混乱又会因她而起,而现在她多么希望自己如今所感受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破败的梦境。她的陌啊,如神祗般高贵的陌,怎么能屈身在那种地方?!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如果她未曾听说那青灰相士出现帝都,那么他们也不会再次进宫,陌也不会受到那样的屈辱! 看着苏汐满脸的担忧的神色,龙珞隐藏良久的怒火也腾地被点燃了,修长的手指粗暴地抬起她的下颚,他看着她,语调森冷道,“他身为我鹰仪皇朝的臣子,却敢偷运朕的妃子出宫!没将他斩首城外,已是朕对他最大的恩赐了!!” “可他是你亲弟弟!”苏汐冷不丁地大吼一声。 “从朕知晓是他带你离宫的那刻,他便不再是朕的皇弟。”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暗夜般的黑眸里隐藏着绝望般的忧伤。 心里微微发疼,尽量让自己忽略那深入骨髓的忧伤,苏汐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缓缓道,“带我去见陌。” “见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般,龙珞忽地转过身去,不可抑制般的大笑起来。 暖阁内,那悲凉的笑声和着满屋子凄冷的月光似将一切都变得忧伤起来。 苏汐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良久,那大笑声才停住,冷着一张脸的龙珞度步到苏汐身前,他弯下腰,凑进她的耳边,瞬间魅惑似的嗓音便直直地钻进了苏汐的耳膜—— “做御前的宫女,否则,龙陌这一生便再无自由可言。” 第八章 龙珞冰凉的话语慢慢铺散在苏汐的耳边后,空气似蓦地凝滞了般。她惊惧地睁大眼,不可置信般地侧过头盯着那张邪美的脸,她看到他暗夜的黑眸里,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这样的珞,似乎早已不是她所熟悉的。 看着苏汐微微煞白的脸,一丝心疼腾地升起,强逼着自己转过脸,龙珞寒着脸唤了一声“小灵子”便径直饶过落离干净地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就算朕是自私,卑鄙也好。可是汐儿,你知道么?我再也无法承受失去你的痛苦。” 微轻的声音在龙珞与落离擦身而过的刹那蓦地穿透她的耳膜,落离浑身一震,两弯黛眉顿时纠结在有一块,她微侧过脸,看着呆怔一旁的苏汐,一个念头蓦地划过她的脑际。 瞬间调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落离示意浣絮关门离去后,她淡笑着走过去扶着苏汐的胳膊向窗边的软榻走去,细心地将苏汐围了个严实,她这才笑意融融道,“姐姐这些年来可有曾想起过落离?” 温和的声音终于将苏汐拉回了神,她茫然地看着着月白衣衫的女子,迟疑道,“落离?” “姐姐不记得我了?”落离心下微诧,看着眼前这个神情与欧阳云若似乎相差很远的人,她的心里突兀地涌出一股不安,她一直以为她的表姐,只是为了能重新获得恩宠,才假意变得温顺。如今看来,一切都不似那么回事,而且刚才她恍惚听到珞唤“汐儿”?!不是“云儿”,不是“云若”,却是她从未听过的名字! 落离被骇得腾地站了起来,失手打翻了矮几上的茶盏,沁凉的茶水洒了一地。 被她的举动咻地吓回神的苏汐突地白了她一眼,真是的,不就是不认得你是后宫里的某个高级娘娘嘛,用得着故意打破茶盏来提醒她的说?她现在被龙珞的话都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却还要来应付这只花蝴蝶,她容易吗她? 说到这里,她又突兀想起还待在天牢的陌,然后神色又变得颇为沮丧起来。做御前的宫女,岂不是又要与珞纠缠不清?再说她这复杂的身份,貌似再待在这皇宫里,她小命危险啊。苏汐瞥了眼煞白了脸的落离,她蓦地轻叹一声,诶,应付珞的莺莺燕燕也是很痛苦的,就如现在。 可是陌的自由…… “姐姐,还记得我们五岁那年的隆冬吗?”凝了所有复杂的思绪,落离语笑倩兮地坐下来,仿若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般,她拉着苏汐的手,企图中苏汐的眼里读出些什么。 然而苏汐却是被她的话骇得头又大了一分,僵硬地将手从落离的禁锢中挣脱出来,苏汐满脸不自在地别过眼,呐呐道,“这个,我早已不是景妃了,担当不起你叫我一声‘姐姐’。” 闻言,落离心里一惊,这欧阳云若不是最在乎这皇妃的身份,怎会像如此推脱干净?落离清秀的面上,疑惑之色越来越重,她看着她的侧面,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着是否要把那段她深埋入骨髓的记忆告诉她。 苏汐见她许久没答话,怕她又看出了什么端倪,再惹出什么事端,犹豫了会终究还是转过头看她,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我五年前曾不小心落水,小时候的事大部分是不记得了。” “是吗?”浅浅地应了一句,落离依旧满脸笑容,“那么,就让我重新告诉姐姐一次,我是师落离,您的表妹。” “表妹?”苏汐吓了一跳,完了完了,上次是亲妹,这次是表妹,那单纯的云芷还好对付,但这次这个表妹貌似就不简单了,光看她的笑容,就觉得深不可测。刚才她还提到她们小时候,老天,搞不好她们小时候就结仇了…… “姐姐在想什么呢?”一个关切的声音及时打断了苏汐的胡思乱想,落离看着她,幽深的黑眸掩饰了她所有的情绪。 “呵呵,没想什么。”苏汐僵硬地笑着,打着哈哈,视线乱瞄一通后,突地问道,“五岁那年的隆冬发生过什么吗?” 落离看着她再认真不过的神情,突然觉得自己这一年多来的坚持都是一场荒诞的笑话。她以为只要让欧阳云若知晓她在这皇宫里的存在后,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除掉,来获得秘密的完整。如果欧阳云若真这般做了,那么她必有把握再次得到珞的亲睐,可是,眼前的她居然满脸纯真的问她,五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这不是太可笑了么?! 落离幽深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唇边的笑意慢慢地凝结,半晌,她面无表情站起身来走向门边,在踏出大门地刹那她突地回过头来,目光灼热地看着苏汐道,“那一年的隆冬,是昔日的玉妃——庄眉雪被撵出帝都的日子。” 玉妃?苏汐愣神地看着那抹渐渐地消失在茫茫黑夜里的身影,看着凄冷的月光,突觉‘她’的声音恍若穿过无数的虚空再次回响在她的耳边—— “如你所知,我乃是肃亲王的义女蒙玉瑶。可事实上,我姓庄,名唤眉雪,而当今太后便是我的姑妈。自小我便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小小年纪,便已出落得美艳异常。五岁那年,爹请来相士替我批命。那相士告诉我爹说,我乃是妲己转世,将来必定是红颜祸水。巧的是,此时还是皇后的太后正准备定下我与珞的亲事,知道了这件事后,她竟然叫爹将我撵出帝都……” 撵出帝都…… 一阵寒风吹佛而过,苏汐一个激灵,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回了神。她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颊,喃喃道,“四年了,难道这段过去还要再起波澜?还是,‘逆天符咒’的诅咒远没有结束?”仿佛是被自己的话吓着了般,苏汐慌忙关上暖阁的大门,幽暗的屋子里,烛火忽明忽暗,苏汐背抵着大门,骇然地抬起自己的手腕,看着那条精致的白色缎带,思绪蓦地又涣散开来。 自从用麝香百合治好陌的咳血之症后,她也没再接触过麝香百合,可奇怪的是,这四年多来,她的噬心之痛却越发厉害起来,每每发作之时,便如有万千只蚂蚁在肯噬心脏般。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不仅惧寒得厉害,还莫名会突然晕倒,难道这一切都是在告诉她,终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离开鹰仪皇朝? 那么重回皇宫,是为了什么? 是珞真的不甘心自己就此离去?还是一切均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要她完成未完成的使命?那么,未完成的究竟是什么……? “陌缺失的记忆!”闪亮的眼眸里忽地散开一圈璀璨的光芒,苏汐冷不丁地惊呼出声。仿佛是赞赏她终于记起来般,苏汐顿觉自己刚才还很虚弱的身体蓦地充满了力量,窗外,月华的光芒铺天盖地地散落,透过那重薄雾,她恍惚看到了虚空里那倾城的笑容,看到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浓浓的忧伤在慢慢褪去…… 这一夜,她在疲惫中沉沉睡去,梦中那一年惊心动魄的皇宫生活再次浮现,她像是个孩子般,一会哭,一会笑。当黎明的光划破那重黑暗时,她才从虚幻的梦中清醒。 窗外,金色的阳光慢慢像水一样涨满整个天空,花园内那片银白的世界也渐渐凸现出原本的面貌,虽是凋敝的枯枝败叶,却莫名让人感到了新的希望。 而醒来后的苏汐却愣愣地看着屋子内豪华的摆设,思绪像是被谁掐断了般,竟想不起自己究竟为何突兀地到了这里。直到门外响起小灵子谦恭的声音才将她唤回了神—— “姑娘醒了么?” 姑娘?苏汐怔了怔,忽又想起四年前自己就葬身火海,唇角扯开一抹苦涩的笑,她走过去拉开了大门,‘哗’地一声,阳光像蝴蝶般轻盈地跃入暖阁来,照暖了一室的清冷。小灵子披着一身灿烂的阳光走进殿内,随后,一个着湖蓝宫装的女子低眉顺眼地跟了进来。 “她是晴溪,今儿个就由她为姑娘梳洗。”小灵子边说边侧过身子,着湖蓝宫装的女子闻声也恭敬地向苏汐福了下身,请安道,“姑娘吉祥。” 苏汐慌忙将她扶了起来,那小宫女一抬头,却是个机灵模样。苏汐真诚地笑道,“晴溪么?那等下就麻烦你了。” “奴婢不敢。”晴溪不露痕迹地撤开了扶着她的手,嘴里说着‘不敢’,可语气里却丝毫没有‘不敢’之意。 苏汐看着自己空落的手,突然想笑,怎么她才刚回来,就莫名其妙地好象得罪了眼前这个女子,不是那个表妹这么快就动手了吧?诶,她还真是如以前一般受‘欢迎’呢。 “姑娘梳洗妥当了,就请随晴溪一起到御书房,皇上还等着呢。”小灵子一板一眼地嘱咐着,待苏汐很明白的点点头,他才放心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不满归不满,这小丫头也不含糊,三下两下就帮苏汐梳了一个标准的叠髻,再帮她挑了一套烟蓝宫装。收拾妥当后,晴溪面无表情地领着她来到御书房的大殿外后,便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只剩下苏汐头大地站在殿外,一只脚一会儿迈进去,一会儿又收回来,两弯细细的眉毛纠结得厉害。 这个御书房,她虽来过多次,但从未像现在一般紧张,连手心里全都是一层细密的薄汗。而且今早御书房好象特别的安静,她都在这徘徊半天了,却没有一个影子出没,厄,不会是小灵子骗她的吧?黑线刷地降了下来,苏汐黑着一张脸举步就跨进了大殿。 大殿内,也是出奇的安静,苏汐踏着细碎的步子忐忑不安地走着。就在她以为大殿就要沉寂下去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却蓦地响起—— “你来了。” 苏汐被骇了一跳,要不是因为这声音还算熟悉,保不准她就扯开嗓子凄厉地尖叫起来了。窗边,一抹白色的颀长身影被薄丽的阳光笼罩着,淡金丝线勾勒的轮廓浮着点点混乱的哀伤。 一种心疼至心底蔓延开来,苏汐呆呆地看着那张如神祗般邪美的脸,突觉脑袋里有些个被禁锢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她’的话像是有灵魂般再次朝她袭来—— “因为你是我命定的转世,而自私的我害怕珞会因为你与我太过相像而把对我的思念转移到你的身上,所以在进行血誓时,我曾给你的心下过禁制,所以你绝对不会爱上珞……” 绝对不会…… “考虑好了吗?”龙珞依旧面朝窗外,清冷的声音像潮水一般蔓延至大殿的各个角落,也将苏汐从回忆里拉回了神。 她看着他完美的侧脸,却突兀地响起另一张如水般温柔的脸,心里针扎一样疼,她上前靠近他一步,语调急切道,“是不是我答应了,陌就能回玄亲王府?” 点点被冷漠伪装的面具撕裂开来,龙珞回过头,俊美的面上,僵硬得像木偶般,没有一点表情,他看着她,如冰似雪的嗓音随着薄唇的开启一点一滴地散落在苏汐的心上—— “朕说过,只要你答应做御前的侍女,朕可以让你马上见到他……” “我答应,我答应。”还没等龙珞将话说完,苏汐忙不迭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就这般急不可耐地想见到他么?”龙珞欺身上前,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攫住了她的下颚,他看着她,暗夜般的黑眸里,那一簇簇熊熊怒火仿若要将她灼烧出几个窟窿来! 苏汐瞪了回去,“你答应过的。” 沉默而诡异的僵持,两人像是有深仇大恨般,倔强而固执地瞪着对方。 良久,他腾地甩开她,苏汐没能稳住身体,跌倒在地。龙珞转过身去,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大片的阳光,墨黑的阴影在苏汐的娇俏小脸上凿出大片黯淡的伤痕。 “小灵子!”暴呵声落下后,小灵子瘦小的身影像鬼魅一般出现在寂静的大殿内。龙珞俊美的侧脸在阴影里晃出噬血的光,语气像水一般,冰冷地凝结成寒霜,“日后,她就是御前的宫女。带她去见他。” 两句话像是没关联地说完,却蓦地让苏汐紧绷的神经松弛。小灵子恭身领命后,便带着苏汐出了大殿。满屋跳跃的金色阳光,将龙珞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那一地,散落的是恍若隔世的忧伤,斑驳的阳光屑,支离破碎。 第九章 雪化的时候是冬天最冷的时候,虽是点点金光笼罩,但清冷的寒气依旧无处不在,苏汐拉紧了烟蓝宫装的衣领,小跑步地跟在小灵子的身后。 一路上,两个人像人偶般僵直地一前一后地走着,空气里满是古怪的沉默。苏汐低垂着头,额前散落的碎发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初贵人吉祥!云贵人吉祥!” 突兀响起的请安声让苏汐立马回魂,她慌忙抬起头,却是两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她。苏汐僵在原地,也直愣愣地看着她们。小灵子转过头来向她狠命地使着眼色,苏汐这才如梦初醒般,慌忙福身道,“奴婢参见两位贵人,贵人吉祥。” 一袭淡黄长袍的初贵人满脸笑意地扶她起来,“这位姑娘模样倒是生得端正,是新晋的宫女?” 还没待苏汐回话,跪在一旁的小灵子已淡淡地开口道,“初贵人还真是心细,她是万岁爷近日钦点的宫女。” “哟,你瞧我,光顾着看希奇了,倒把灵公公给忘了。”初贵人一副歉意满满的样子,侧头对落离笑了笑,方道,“灵公公快起来吧。” 小灵子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语气不卑不亢道,“两位贵人若是没有什么事,请准许奴才们离开。” “急什么呢!”初贵人娇嗔一声,扶着苏汐胳膊的手渐渐用力,她看着她,浅浅的眸子里,倒映出苏汐苍白的面容,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汐冷冷地看着她,也不答话。初贵人满脸的笑意慢慢僵掉,尖尖的指甲就要透过烟蓝的衣裳死命嵌入她的肉里时,落离薄凉的手指却覆上初贵人的指尖,不着痕迹地佛开初贵人的手,她清秀的脸上是薄薄的笑意,“姐姐怎么自贬身份,和宫女一般见识?” 初贵人不置可否地斜睨着落离,闪亮的眸子里是高深莫测的寒光。 落离也不再看她,而是侧过身来一面替苏汐仔细地整理着被初贵人扯皱的袖子,一面轻声道, “如今你只是宫女的身份,主子的问话,岂是能任由你性子爱答不答的?你说是吧,欧阳云若?” 落离抬起头来,幽深的黑眸里大雾弥漫,叫人看不真切她的真正用心。苏汐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当着众多太监宫女的面,直接掀了她的身份。谁都知道,景妃——欧阳云若早在四年前就葬身火海,她这般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没待苏汐想得更通彻些,小灵子已冷漠地开口道,“云贵人怕是看错了。这位姑娘名唤念汐,她原本是左渊大人府上的家奴,皇上有一回到左大人府上做客,瞧她服侍周到,人也机灵,才点了进来……” 后面的话苏汐没听清楚,她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了她的新名字上,念汐,念汐。嘴里喃喃地念着,心里却越来越酸,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可以绝了珞的念头。‘她’的血誓曾给她的心下过禁制。她想,这一生,她恐怕都没办法回应珞那么深厚的爱。 这些年来,那‘逆天符咒’所引发的噬心之痛日渐厉害,这更让她感觉到那诅咒远不会那么简单地结束,她已害怕自己或许有一天会禁受不住那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而永远的睡去,然后留下陌一个人孤独而痛苦的活着。 忽然觉得,她的穿越旅途充满了感伤,充满了无奈。 苏汐暗恼地叹息,再抬起头来看着落离的眼眸里已划满了些许惆怅,唇边淡开一朵素雅的花,她眼神澄澈地看着落离,一字一句道,“奴婢初次进宫,有冒犯贵人的地方,还请贵人多担待。眼下,奴婢有皇命在身,看时辰,怕是不能再耽搁了,请贵人准许奴婢先行告退。” 落离笑笑,“既然如此,那退下吧。” 苏汐福了下身,步子刚迈出一步时,初贵人却伸手将她拦了下来,苏汐挑高眉,等着她的继续。一袭淡黄长袍的女子眼眸含笑,说出的话却是比冰还冷,“虽说有皇命在身,但主子的吩咐还是要听的吧?”她一面说还一面状似不意地瞟了下一旁突然噤声的小灵子,眼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心底的石头才稍稍挨着地。 气氛的诡异让后知后觉的苏汐也察觉到了,敢情这帮人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心里虽然气愤,但是为了早点见到陌,同时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压住心底的火气,她淡淡道,“贵人要什么事请尽管吩咐,只要奴婢做得到的,必不推辞。” “那么——”初贵人拉长了音调,看了看那张煞白的脸,心里是一阵畅快,视线转到落离身上,她清浅地笑开,“逛了这么久的园子,云妹妹怕是也累了。念汐,你就随晴月那丫头到霞飞殿去将本宫煮茶的用具拿到离叶亭去。这大冬天的,喝喝暖茶是最舒服了。” 落离没看她,视线飘忽地望着那碧蓝的天。初贵人只当她是默许了,便向晴月使了个眼色。一袭湖蓝宫装的晴月会意,踏着细碎的步子来到苏汐的身前,颇有些盛气凌人道,“既然娘娘发话了,想必念汐姑娘是十分愿意了。那么,就请和我走一趟吧。” 开什么玩笑!霞飞殿在整个皇宫的东侧,而离叶亭却在御花园的西侧。若是这样走一个来回,时间恐怕剩不了多少,到时宫门关了,她还怎么出去见陌?! 这初贵人,到底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这样整她?!还有这小灵子,一句话也不说,是存心想要她见不到陌么?还是单单地想为珞出气?苍白的双手紧紧地拢握成拳,股股青筋像是要冒出来般,苏汐咬着失血的唇畔,有股火似要在那澄澈的眼眸里燃烧起来。 没有人再说话,气氛就这样僵持着。 初贵人一副看好戏似的表情看着苏汐,既没有表现出对她的不满,也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没有主子授意,晴月也不敢放肆,御花园的小径里,一大群人静静地站立着,淡金阳光笼罩的容颜里,表情是千姿百态,丰盛如宴。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众人身边的雪都要化得干净了时,才听得一个细弱的声音道,“姐姐们都在这里做什么?赏雪么?” 不大的声音却是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苏汐移开瞪着初贵人的视线,然后她看到初贵人身后的太监宫女像潮水般慢慢退开,一个姿色平庸的女子莲步轻摇地朝她走了过来。 “宛裳给初姐姐,云姐姐请安。”楚宛裳一脸乖巧的模样福了下身。初贵人勉强的笑了下,算是叫她起了,而落离却还似沉侵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情况的陡然变化。 “宛常在吉祥。”晴月领着一大帮太监宫女向她请安。 宛裳摆摆手,正想叫众人起身时,却见一个着烟蓝宫装的女子直挺挺地站立着,心下有些狐疑,视线再飘得远些,却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还来不及细细思考些什么,她已高声笑问道,“灵公公不在御书房侍侯圣上,怎么跑这儿偷懒来了?” 小灵子笑笑,语气平淡道,“劳宛常在挂念了,奴才是奉了圣上的旨意送念汐姑娘出宫办些事的。” “哦?”宛裳看了看神色均有些不自在的众人,疑惑道,“那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些出宫办去?” 小灵子没再答话,其他人也没说话。宛裳顿觉事不寻常,一直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琉璃忽地碰了她一下,宛裳微侧身,看到琉璃向她的前方努努嘴。宛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张娇俏的小脸,一身烟蓝的宫装,一个陌生的御前宫女。念头一转,顿时也明白了大半。 “姐姐和这些低贱的小蹄子们生个什么气?这大冬天的,冻着自个儿就不好了。正好这儿离琬月殿也近,姐姐们还是先到妹妹那儿歇会儿吧。”宛裳一边笑容满面地和初贵人说着,一边趁她不注意时向苏汐调皮地眨眨眼。 苏汐看着她,苍白的面上平静如湖泊,只有那澄澈的眼底流淌着些许暖意。 初贵人看着宛裳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又想到再这般闹下去,估计不久皇上也会知晓,到时候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既然已给了欧阳云若一个下马威,她再顺手卖个人情给楚宛裳,这件事倒也可以就此完美地谢幕了。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她拉着宛裳的手,亲切道,“既然妹妹都求情了,这小蹄子饶了她这回便是。念汐,你还不谢谢宛主子?” 她将‘主子’这俩字咬得极重,苏汐很想顶过去,但又想自己刚才那般都忍耐下来了,还逞强个什么,遂扬起一抹感激的笑,正准备谢恩时,却听得宛裳轻声道,“礼就免了,替圣上办好了差事就算谢我了。去吧。” 苏汐看着她,突然觉得那张平淡无奇的面上却是流淌着某种神圣的光辉,就像母亲一般,教人感到一阵温暖,真正地朝她感激一笑,她便绕过一干人等,快跑着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 “天,要放晴了呢。”一直没出声的落离突兀地说了句,没理会众人疑惑的神色,她清笑着转过身,精致的绣鞋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发出‘嚓嚓’的声响。 与宛裳擦肩而过的刹那,落离忽高声吩咐道,“浣絮,赶明儿给宛常在送些补品过去。鹰仪皇朝的第一皇子可得仔细照拂着。” 闻言,原本还拉着宛裳手的初贵人像是碰到了毒蛇般腾地松开了。 “宛常在如今身子金贵,我也不便去打扰了。”初贵人僵硬地扯出了抹笑,“琉璃,你也扶着你家主子回琬月殿歇息去吧。” “奴婢遵命。”琉璃淡淡地应了声。 唇角散开一抹薄笑,宛裳扶着琉璃的手向初贵人福了下身,“那今儿妹妹也就不勉强姐姐了,不过以后有空的话,姐姐可是要常过来和妹妹聚聚。” 初贵人点点头,目送一大群人拥着宛裳远去。 第一皇子?!哼,也不知晓这孩子到底留不留得住! 初贵人冷哼一声,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对晴月道,“晴溪那丫头今儿的事做的不错,也不枉费我千辛万苦地将她弄到御前。过些时候,你把赏赐给她送过去,顺便好好地叮嘱她,替我仔细看着那狐媚子,只要她一有什么动静,随时传信给小卓子,他自会到霞飞殿来告诉我。” “奴婢遵命。”晴月慌忙跪下谢恩,“奴婢先替妹妹谢过娘娘的恩典。” 初贵人颔首,深邃的目光看向苏汐刚才消失的方向,忽地变得幽怨。 念汐,念汐,念的是谁?欧阳云若?蒙玉瑶?亦或其他?皇上,你对这鹰仪皇朝的后宫,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第十章 昏黑的天牢入口处,小灵子整张脸都隐藏在烛火的阴影里。看着那黑洞洞的入口像狰狞的怪物般张着血盆大口,苏汐突然感觉一股森然的寒意直往脖颈里窜,她的陌,竟是被关在这种地方么? “灵公公,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一个满脸谄媚笑容的狱卒点头哈腰地向他们走了过来。他一手拿着火把,另一只手按着腰间的佩刀。熊熊的火舌在他的脸上凿出大片大片斑驳的黑影。 “啊!”当狱卒的脸渐渐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后,苏汐骇然地大叫起来。她从未见过那么恐怖的一张脸,他的五官似都缝合在了一块,粗硬的眉毛像两条僵直的黑线斜插入鬓,拿着火把的手像干枯的树枝般,股股青筋纠结成一副狰狞的景象。 两道霸气的眉,一张狰狞的脸,一副瘦弱的骨架。 被凄厉的尖叫声吸引过来的狱卒看到的是一张被惊吓得毫无血色的脸。“哟,这小姑娘怎么来这地方?”狱卒阴恻恻地笑着,探询的目光流淌在苏汐身上,叫她又是一阵恶寒。 在一旁静默良久的小灵子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挡在苏汐的身前,半遮住了狱卒打量的目光,“老木,玄亲王可好?” “好着呢。”老木大有深意地斜了眼苏汐。 小灵子点点头,忽又侧过脸对苏汐道,“姑娘请快着些,时辰不早了。” “姑娘是来看玄亲王的?”烛火阴影中,老木僵直的粗眉不自然地微挑了下。 苏汐平复好了心情,多看了他几下,倒也不再觉得害怕,只淡淡地说了句,“有劳了。” 老木又森冷地笑了笑,拿高火把在空中挥了挥,刹那间一道又一道的火把亮起,将阴暗的过道照得一片通亮。老木侧过身,朝苏汐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灵公公在外面稍侯。”苏汐向小灵子福了下身,再深深地吸了口气后,便大步朝前走去。心里像有千只大鼓在不停地敲着,震得她有些精神恍惚。 阴暗而潮湿的牢房一间一间地从苏汐的眼前晃过,一个又一个穿着邋遢的人瞪着血红的双眼漠然地打量着她,阴冷的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心里莫名一慌,脚步也不禁加快。 最深处的一间小牢房内,一抹颀长的紫色身影面朝墙壁,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在墙壁上慢慢地游走着。苏汐怔在原地,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不停地往下掉,她看着他,心疼如潮水一般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陌啊,高贵如神祗的陌啊,怎么会为了小小一个她而沦落到如此的地步?! 早有识相的狱卒将牢门打开,然后静悄悄地离去。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一个纤弱的身影痴痴地凝望着那抹浑身散发着浓浓忧伤气息的紫色身影。 “陌,陌。”终于还是忍不住,她微微张口,干裂的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背对着她的紫色身影轻轻一颤,修长的手指僵硬地停在半空。仿佛害怕是自己太过思念她而出现的幻听,龙陌僵直着身体不敢回过身去,泉水般温润的眸子里,点点雾气铺散开来。 定在原地的脚不自觉地向前挪动着,一颗又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沿着她苍白的脸,顺着她颤抖的指尖,‘嘣’地一声声碎落在潮湿的地上,铺开一地支离破碎的忧伤。 纤细的手臂从背后紧紧环上他的腰间,她微侧着头靠在他的背上,嘴里喃喃唤着‘陌,陌’。令人心碎的喊声,夹杂着浓浓思念的喊声慢慢地在他的耳边铺散。 小腹间有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紫色长袍钻了进来,纤细的手腕上那条精致的白色缎带像一只报喜的喜鹊般映入他大雾弥漫的眼眸里。心尖微微一颤,骨子里那些冰凉的血液仿佛都温暖了起来,他缓缓放下僵在半空的手,侵凉的指尖慢慢地覆上交握在他腰间的手,喉头微微一动,哽咽的声音瞬间滑落—— “汐儿,汐儿,真的是我的汐儿么?” 一句短短的话,却是让靠在他背上的她哭得更加不可自抑起来,她狠命地点着头,嘶哑的喉咙里再也挤不出半个字。 ‘滴答’一声,一滴清泪突地掉落在她白皙的手上,指尖微微一颤,更多的水珠滴落下来,片刻后,她的手背一片温暖的潮湿。心尖狠狠一痛,她更用力地收紧了手臂,眼角大滴大滴的泪濡湿了他大片大片的衣襟。 “汐儿,汐儿。”哽咽的喃喃声里藏匿着混乱的哀伤和像洪水般汹涌的感情。他侵凉的手指紧紧抓着地她的手,像是害怕这时自己还只是在做着一场华丽的梦般,他的手像铁箍牢牢地禁锢着她的手,就像是抓紧了最后一根能救他性命的稻草,那浓浓的爱恋便顺着他苍白的指尖一寸一寸地漫进她的灵魂里。 空气里,突然弥漫起麝香百合清洌的寒香,若有似无的香气慢慢冲淡了那浓郁的血腥味。斑驳的墙面上,烛火幽幽地燃烧着,晕黄的烛光将两抹浑黑的影子悄悄地重叠在一起。那一地支离破碎的忧伤,在火光地摇曳下,恍若在慢慢淡去…… 时间仿佛就此沉睡下去,在这个昏黑而狭小的空间里,紧紧拥抱的两个人都企图用自己的灵魂去温热对方那颗孤寂而脆弱的心。 外面原本浮着淡金丝线的天突地又飘起了点点细碎的雪花,微仰着头看着窗外那阴沉的天的龙珞缓缓伸出手,晶莹的雪花清浅地跳落在他的掌心中,瞬间就化了,雪水冰凉,可他的心,似比这雪水还凉。 “汐儿,我突然开始后悔放你去见他。”神色颇有些懊恼的龙珞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中那一滩湿润的痕迹,细长的双眼里孤漠之色越敛越厚。狠狠地合拢手掌,再抬起头时,那一张俊美如神祗的脸已隐去所有的情绪。 夜幕,慢慢来临。 “姑娘,天晚了。”小灵子披一身微弱的烛光突兀地出现在牢房外。微小的叫声还是将他眼前两个紧紧相拥的人拉回了神。 苏汐轻轻撤开了手,澄澈的双眸里依然泪意朦胧。就在她松手的瞬间,龙陌高大的身躯又蓦地变得僵直起来,他转过身,温润的眸子里流淌着如水的温柔之气,一股淡淡的哀愁游走在俊秀的眉眼间。 苏汐看着他,看着他英挺的眉,看着他大雾弥漫的眼眸,看着他的薄唇微微勾起一抹忧伤的微笑。心尖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的面貌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苏汐惊慌地失声叫道,“陌!” “我在这里!”伴随着心疼呼喊到来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龙陌深情地拥着她娇小的身子,俊美的面上忽地划过一丝惆怅。 温暖的触感让原本眼前雾蒙蒙一片的苏汐又顿时清醒过来,她抬起头,映入清澈的眸子里的是那张她看了四年,记了四年的脸。心里一片温暖,唇角飘来抹淡淡的笑意。 “姑娘,圣上还等着呢。”小灵子微微抬起头,低低的声线里隐隐透着焦灼之意。 还被龙陌拥的身子腾地一僵,满脑子的细胞开始活跃起来,微怔片刻,苏汐突地一把推开了龙陌,一个华丽地转身,三人顿成三足鼎立之势。她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们,桃木簪子抵着的白皙脖颈,有一道红痕像水波一样慢慢荡漾开来,簪子尖细的前端在幽暗的烛火中泛起点点妖冶的寒光。 “汐儿?”龙陌大惊,俊美的脸 ‘唰’地变得煞白,下意识地朝前挪了一步。 “陌,你别过来!”苏汐一声惊叫,连连给他使着眼色,硬是将龙陌的步子给定在了原处。他看着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惊惧。 呆愣了片刻的小灵子,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姑娘……姑娘……有事好好……说,,先……先……将簪子放下!”眼见苏汐没有什么反应,被骇得一脸冷汗的小灵子又忙不迭地将求救的目光拉向了一旁的龙陌,“玄亲王……” 依然是毫无反应,小灵子顿觉自己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擦着满额头的冷汗,他哭丧着脸道,“姑娘你到底想要怎样?圣上还在宫里等着奴才回话呢!”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答应过珞的事,自是不会反悔的,我只是希望在这里歇一晚而已。”苏汐看着他,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什么?!”被成功吓倒的小灵子很应景地惊叫一声,他动动嘴,刚欲说些什么来劝戒她来着,却见苏汐将簪子又往脖子深处刺进了些,有滴血珠立马显现。小灵子被骇了一大跳,慌忙道,“姑娘仔细着!奴才这就叫人送两条棉被过来。” 说完,像溜烟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汐儿,你是存心折磨我么?!”还沉侵在刚才那一幕的龙陌,心有余悸地将她娇小的身子搂在怀里,那一层层惧怕之色如卷地而袭的狂风,填满了他温柔如水的面庞。 苏汐用力地回抱着他,语气里藏着隐隐的心疼,“陌,陌。” 你知不知道,这有可能是我们最后的一次相见。陌,我最爱的陌,我只是想要再多看你一会儿,我要记得你温润的眸子,记得你看我时那温柔疼爱的眼神,还要记得你俊美如斯的轮廓线。那么以后孤寂的皇宫生活里,我可以念着我们的回忆,与你一起在不同的地方慢慢变老…… 陌,陌,我爱你…… 两个人相拥而眠,是幸福而温暖的。 苏汐头枕在龙陌的胸膛,伴随着心尖浓浓暖意的是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她微蹙了蹙眉,努力地压制着那恍若要侵入骨髓的痛。被小灵子特意拔高的灯芯,透亮的烛火影影投射在两张弥漫着幸福的面上,照出些许温暖。 斑驳的墙面上,用木炭勾勒出的一个胖胖的轮廓,两个漆黑的眼珠正盯着他们咧着嘴呵呵直乐。 一股感动瞬间自心底升起,苏汐傻傻地盯了它半晌后,忽地仰起头来,如繁星般闪亮的眼眸里开满灿烂如红霞的细碎花朵,“陌,你真的……” 如蝴蝶般轻盈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角,龙陌温润的眸里盈满浓浓的爱恋,他微抬睫,看着墙上那黑黑的影子,轻笑道,“我们还欠它一个老婆。” “是的,我们还欠它一个老婆。”一抹灿烂的笑爬上她的嘴角,苏汐娇俏的小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依恋。 轻柔的棉被下,两只手交叠地握着,一阵阵温和的暖意透过手的筋络传遍全身,直至漫进单薄的灵魂里,然后,交会相融。 “汐儿,答应我,以后在皇宫里,切不可再像刚才那样胡闹。我会想办法接你出宫,汐儿,相信我,相信我。” 迷糊中,头顶传来龙陌喃喃地低语声,然后有股咸咸的水顺着她的眼角蜿蜒而下。苏汐紧紧咬着唇畔,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过了今晚,她便会遵守她与珞的约定。她相信珞会放了他,但也相信珞绝不会给他自由。那诺大的玄亲王府,也许便会是他最终的归宿。也许以后,他们只能同时望着碧蓝的天,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可是,她不后悔,他们一起拥有过最美好的四年,一起拥有最灿烂的回忆。她也知道,‘逆天符咒’的诅咒还没结束,四年后与珞的重遇,或许便是命运中冥冥的安排。她穿越时空,穿越漫漫的千年,便是为了最终解开那缠绕她与‘她’宿命的结。 还有他,那部分缺失的有关于‘她’的记忆,她是否该想尽一切办法帮他恢复呢?她有些害怕,害怕他真的忆起关于‘她’的全部后,那段斑驳的记忆会把她与陌拥有的这四年的记忆击得粉碎,她害怕自己又无辜地变为一个替身。 那么,陌,你自己是否也想寻回那段缺失的关于‘她’的记忆么? 心里念着,嘴里竟也跟着小声地念出来了。苏汐却浑然未觉,自顾着将头埋得更深了些,企图借此埋葬掉那些困扰着她的忧伤,然而她的耳朵里却突兀飘来一串幽幽的句子—— “如果可能,我希望对‘她’的记忆是完整的。那样,我才会觉得自己在你的面前是透明的,觉得自己对你的爱是没含一丝杂质的……” 后面的半句话苏汐没听清楚,她全部的思绪都集中在了他说他要寻回关于缺失的‘她’的记忆,心里突地就难过起来。本已干涸的眼睛里,大滴大滴的泪再次滑落。 如果陌你真的放不下,那么我答应你,我会帮你寻回‘她’,寻回只属于你们的记忆…… 修长的手臂拥紧她娇小身子的龙陌心疼地吻干了她眼角的泪,轻轻道,“好好睡吧。” 其实,他一直以为她早已睡着,以为她刚才只是在无意识地说着梦话,所以才会将深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无奈这命运的齿轮便是这般奇妙的转动,他的这一句话,注定了今后的他们要经受更多的磨难…… 帝都寒夜的苍穹里,孤月怜悯地洒落着稀疏的月光。那清冷的淡光,不仅照亮着天牢里那两张熟睡的脸,也照亮了皇宫的梅园内本隐藏在树枝斑驳阴影里的那张阴骘的俊美容颜…… 第十一章 是清幽的夜,也是寒冷彻骨的夜。清冷的月光透过纷繁交叠而落的雪花浅浅地洒下。白雪皑皑的梅园里,是怒放的红梅,孤傲而挺拔的丫枝不屈地伸向万里苍穹,似在无声地诉说着对命运的反抗…… 穿插在梅林里的是一阵悠扬的笛声,如泣如诉,婉转得仿若轻巧的灵蝶穿花而过时所发出的轻细声响。空气里,是红梅特有的寒香。 披一身晶莹雪花的龙珞懒懒地靠在一棵梅树下,看着眼前纤弱的人影旁若无人地吹着笛子。 他最先本呆在御书房里,但听得小灵子回话说她以死要挟不肯回宫后,心情烦闷的他本打算到御花园里让夜风清醒一下头脑,路过这幽僻的梅园时,却听得一阵悠扬的笛声,空灵的笛声里恍惚盛着纯真与快乐,令他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 月光点点铺进他暗夜般的黑眸里,慢慢凝结成玄冰一样阴冷的寒光…… 四年前,她曾对他说,她不要再重复‘她’的悲剧,所以在她离开的这四年里,他每日每夜地忙着朝政,忙着把鹰仪皇朝便得更为昌盛,让那些老臣无话可说,连连称颂他是鹰仪皇朝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主。然而这一切的虚名对他来说,不过是过日的云烟,他这么拼命,只为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得足可以保护她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也许果真是老天垂怜,他们的缘分并没随着四年前的那场大火而烟消云散。四年后,就在他绝望得快要撑不下去时,他终于再见到她。心里那个巨大的窟窿从他看见她的第一眼起,慢慢被喜悦填满,然而他仍然恨着她,恨她可以如此坦然的回来,恨她可以这么容易左右自己的情绪。他觉得她像朵飘忽不定的云,明明近在眼前,但当他伸手去触摸时,却惊觉与她海角天涯…… 他已失败过一次,所以他不想再次轻易地付出自己的真心,纵然心里是那般爱她。他伪装着冷漠的面孔,伪装着暴戾的神色,他只是怕,怕自己还是在做着一场虚幻的梦境,等到他卸下所有的伪装时,她便消失不见…… 就如今日,他放她去见他,在他难熬地等着她归来时,却听得小灵子道她已以死威胁要待在龙陌身边一晚!她知不知道,当他听到小灵子的回话时,心里那道深如鸿沟的伤口就像是被她狠狠地洒了一把盐,疼得他死去活来。 可是,他还是忍下来了,就当他最后给她的一次恩惠,他让她待在龙陌的身边一晚。以后,他绝不会再放任她如此,她是他的!从前是,以后也会是! 修长的手指拢握着拳,龙珞深深地吸了口气,卸下自己满腔的怒火。视线像风一样飘远时,却只见那纤弱的身影还在雪地里低低地吹着笛子。空灵的笛声徐徐传来,轻柔地抚摩着他满心的伤。 时间像流水一般在这个静谧的黑夜里慢慢地流逝着,低矮交接的梅枝,清冷的月光笼罩下,两抹孤单的身影组成一幅忧伤的图画。 幽幽一声叹息,空灵的笛声随之滑落,落离薄凉的手指轻轻地抚摩着笛声,清秀的面上还残留着些许单薄的笑意。呆立了片刻后,她转过身,刚一抬首却见离她不远处的梅树下,一个颀长的身影在雪地里懒懒地站着。 落离怔住,手中的笛子跌落入地,惊动了静谧的夜。 “怎么?不认识朕了?”龙珞唇边浮起一簇庸懒的笑,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了过来。 落离下意识地随着龙珞的步子退着,她从未见过他笑过,她所看到的他,都只是一张冰冷得恍若冰山的面孔。今夜的他,似乎很不寻常。 看她退缩,龙珞唇边的笑意却更加灿烂起来,暗夜的黑眸里摇晃着被月光拉长的忧伤。他定定的看着她,似要将她看个通透,半晌后,他突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心脏骤然狠狠收缩,落离后退的脚步僵硬地停了下来,她看着他,幽深的眸子里大雾弥漫。难道是这首曲子让他想起了十六年前的隆冬?想起了关于她的一点点记忆?如果真是这样,她是不是也该放任自己诉说出那段被她埋入骨髓的记忆? 夜风凄凄地吹过,落离一个寒颤,幽深如井的黑眸里大雾慢慢退去,她忽地站直了身躯,幽怨的眼神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里,她说,“我是落离,师落离。” “师落离?”龙珞低低地重复一声,若有所思的视线慢慢向跌落在雪地里的笛子滑去。浑沌的脑子里突地回响起刚才落离所吹奏的曲子,带点纯真,充满欢乐的曲声恍惚将他带入了记忆的深处。 良久,久到落离以为这世界就要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沉寂下去时,却听得龙珞略带欣喜的声音道,“你可是玉儿当年最疼爱的妹妹?” 落离点点头,唇边却泛起一抹苦涩的笑,“珞哥哥,难道你还是不记得十七年的那个寒冷的隆冬么?不记得是谁顶着鹅毛大雪冒着生命危险进宫来通知你玉姐姐被撵出帝都的时辰么?也不记得是谁用稚嫩的笛音安慰你满心的伤么?” 一口不歇地说完了自己早想说的话,落离只觉得此时自己的心犹如揣着千万只小鹿般,咚咚直跳。这幽暗的夜里,这首本应藏在她记忆深处的曲子,名唤‘荫中鸟 ’,是她第一次学会的曲子,也是她第一次吹奏给他听,只为减少‘她’离开给他带来的感伤。今晚她在此吹奏,本只是想借此抒发一下这几日流淌在心间的郁闷,但却未曾料到这首朴素至极的曲子竟会唤起他对她的记忆。 那段被她深埋入骨髓里的记忆啊! “玉儿,她早已变成边关里的一株麝香百合。”不知是没听见落离刚才的问话,还是故意不想回想那段过去,龙珞微仰着头,淡淡地说了一句。 落离闻言幽深的黑眸变得更加黯淡,她幽幽地低下头,薄凉的手指顺着雪地里那抹黑黑的影子在凌空中细细地勾勒着他的轮廓。静静地画了片刻,她忽地抬起头来,一脸倔强之色地看着他的侧脸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是谁向太后转述了那青灰相士的话么?” 龙珞似沉侵在自己的思绪里,对落离的话充耳不闻。 “是欧阳云若!是她当年趁随宰相进宫赴宴的机会,装作不经意地告诉了太后!所以玉姐姐才会被迫离开帝都!珞,你清醒些吧!她只不过是个虚伪的小人……” 后半截话被卡在喉咙里,是龙珞修长的手指蓦地攫住了她的下颚,他瞪着她,黑眸里愤怒的火焰灼灼地燃烧着。许是压抑了太久,好不容易说出这些话后,落离顿觉浑身轻松,连日常伪装的淡薄之色也褪去,她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月光点点投在她幽深的黑眸里,照亮了那疲惫的黑暗,她的眸子,在那一瞬间,恍若是盛着淡白星光的湖泊,清澈得动人。 像是突然地沉溺了进去,暗夜的黑眸里那冲天的怒火,渐渐被柔情所取代,龙珞俯下身,带着冰凉气息的薄唇慢慢地压上那被冻得有些乌紫的唇畔。落离被他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不可置信地张大眼,却只见龙珞俊美的容颜已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铺散开来,灼烧得她脸颊嫣红如三月的桃花,她闻到只属于他特有的龙诞香,恍惚中,她闭上了眼。 辗转地吮吸着她娇嫩的唇畔,龙珞细长的双眼里恍若出现了重重幻影,他深深地吻着眼前的人儿,心疼地一遍一遍的呢喃着,“汐儿,汐儿。” 眼泪突地就掉了下来,落离紧紧地闭着眼,努力地将她刚才听到的名字从自己的耳朵里抹去。龙珞轻柔地吻干她脸颊的泪,在迷离的视线里,他只让自己看到苏汐那灿烂如花的笑靥。 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繁落下,月光朦胧。 龙珞突地脱下自己雪白的狐裘,他将她打横抱起,步伐凌乱地穿过无数的梅枝。当凄清的月光投在‘常宁殿’三个大字上时,本在雪地中奔走的身影已融入内殿漆黑的夜幕里。‘吱呀’一声,被强力撞开的门慢慢地盍上,遮住了内殿里无限春光…… 大雪纷飞的午夜,一切都陷入迷茫。只有那半挂在天边的残月,像是个世外高人般怜悯地看着两个地方里,不同睡去的容颜…… 四更天,天空还是一片昏暗的阴霾时,小灵子瘦弱的身影已出现在天牢最里间的牢房里,他的面前,是两个依依不舍的人在深情对望。 苏汐眼圈红红地,心尖的那股噬心之痛已蔓延到她的四肢,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她不想让陌再为她担心。努力地扯出抹灿烂的笑,她有些哽咽道,“陌,我们下次见。” 语毕,她慌忙地转过身去,步子踉跄地随着小灵子走了出去,只留下龙陌满脸忧伤地怔在原地,痴恋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慢慢远去,自始自终,他都没说一个字,只是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流淌着浓浓的孤绝之意。 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拢握成拳,心底的那簇火焰猛地像水一般涨满整个胸腔。 汐儿,等着我,等着我!! “姑娘,这就要回去了?” 老木鬼魅般的声音突地响起,及时制止了苏汐快要跨出天牢大门的步子。她侧过头,看着那张在幽暗烛火中略显狰狞的脸,心底突地冒出些许疑惑,她迟疑道,“我认识你?” “嘿嘿,姑娘这话说笑了,老木一介卑微的狱卒,哪能入得了姑娘的眼呢?”老木谄媚地笑着,语气里掺杂着些许的诡异。 苏汐心中莫名一动,还想问得仔细些,却听得前面离她几步的小灵子唤她快点。敛了敛心神,她朝老木微微一笑,举步要走时。老木突地朝她靠近,苏汐骇了一跳,他却满脸严肃用极低的声音对她道,“找宛常在。”还没待她反应过来,老木已恢复了先前谄媚的笑,他恭着身子,伸手向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慢着点,天黑。” 第十二章 回宫的路上,苏汐满脑子都是老木刚才讲的那几个字。找宛常在?宛常在?这又是何许人?心里一刻不停地想着,脑子突地灵光乍现,昨日能够出宫好象就是托了这宛常在的福!可是,这样一个远在天牢的狱卒,怎会要她去找这宛常在呢? “汐儿,答应我,以后在皇宫里,切不可再像刚才那样胡闹。我会想办法接你出宫,汐儿,相信我,相信我。” 龙陌昨晚的话蓦地响起在她的耳边,苏汐猛地停住了脚步,澄澈的眼眸里忽地划过一道讶异的光。难道陌早已安排了人在宫里?或许那老木也是陌的亲信?眼前忽地浮现起老木那两道僵直而略带霸气的眉,心里的石头微微落地,她的陌,原来一直这么为他们的未来努力着!那她也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只要解开缠绕着她与“她”的宿命之结,只要寻回那段陌缺失的记忆,那么她也是有希望再与陌一起的! “姑娘,你没事吧?”惊觉后面细碎的脚步声蓦地消失,小灵子慌忙回过头,却只见苏汐娇俏的小脸上神色不断地变幻着,他心里一慌,忙不迭地问道。 小灵子的话将苏汐从思绪里拉回了神,此时的她已一扫先前的沮丧之色,她看着他,澄澈的眼眸里闪耀着灿烂若星辰的光芒,“没事,我们快走吧!”说完,她嘴角含笑,脚步轻快地绕过他朝前走去。 傻愣了一会儿,小灵子突地回神,忙不迭地转过身向前方的苏汐跑去。 帝都的黎明,昨夜那纷繁的雪花早已消失了踪影。灰暗的天空里那些形状各异的厚重云层影影被淡金的丝线描绘着轮廓。 天,果真是要放晴了呢。 “灵公公,皇上昨夜在常宁殿歇息。”苏汐和小灵子刚踏进皇宫的大门,一个早已在宫门处等候多时的小太监连忙赶过来对小灵子说道。 小灵子抬头看看天,神色也变得颇为焦急起来,他侧过头对一旁好奇地看着他们的苏汐道,“时辰不早了,皇上要上早朝。念汐姑娘请尽快随小李子到常宁殿侍侯圣上梳洗更衣,奴才要先到御书房将朝服朝冠取来!” “我?”苏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怎么这么快她就要再见到珞了呢?她貌似还没调整好心情去面对他啊。 “你不是御前的宫女么?”小灵子反问一声,也不等她回答,便慌忙向左边跑去。额上已急出层层汗水的小李子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苏汐心里一紧,跺了跺脚,对小李子道,“走吧!” “姑娘这边请!”小李子感激的声音滑落后,他便引着她向右边小跑去。 常宁殿内,灯火通明。连空寂的庭院也因为透亮的烛火而蒙上了些许温暖。 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苏汐和小李子赶到常宁殿时,一大群太监宫女已忙活开了。乍然看到这么个场面,苏汐竟蓦地停下了脚步,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一句话—— 珞,昨晚在这里宠幸了一个妃子。 心里微微泛酸,苏汐却猛地给了自己一个爆栗,有些自嘲地轻笑道,“这样不是最好了么?离开了你,珞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 “李公公,你可来了,皇上在内殿里等着你呢!”在大殿外张望良久的浣絮一看到他们的身影,慌忙地跑了出来,瞥了眼一旁的苏汐后,她一面引着小卓子朝内殿走去,一面絮絮道,“皇上不习惯其他人的侍侯,娘娘急得不行,怕耽误了早朝的时辰,幸好你来了……” “念汐姑娘请快些点!”小李子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还待在原地的苏汐,他忙不迭地截断了浣絮的话,转头向苏汐叫道。 “哦,是。”回过神来的苏汐慌忙跟进几步,与小李子快步跑进内殿。只剩下浣絮呆愣地看着跑远的烟蓝身影,竟忘却了跟上前去。 “皇上吉祥,云贵人吉祥!”一踏进内殿的大门,苏汐和小李子忙不迭地请安道。 “先别忙着请安了,快些个给皇上更衣。”已穿着整齐的落离忙挥手示意他们请来,清秀的面上,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涂了些胭脂,浮着一层浅浅的酡红。 “是。” 刚站起身来,小李子便用眼神示意苏汐过去替一直未说话的皇帝更衣。心情莫名紧张的苏汐低垂着头慢慢地移动着步子朝龙珞靠近。 “怕朕了?”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腾地响起,苏汐下意识地抬头,却见龙珞身着一层薄薄的单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一阵寒风吹佛而过,那白色单衣的下摆便如蝴蝶灵动的翅膀扑腾开来。 “装酷啊!”苏汐突兀地叫了声,浑然不顾周围的人,她忙跑过去将宫女们恭敬地托在手中的雪白长衫拿了过来。刻意不去看那张俊美如神祗的脸,她低垂着头将那件像初雪一样纯白的长衫抖展开来,然后抓起他冰凉的手,粗鲁地将袖子往上套,嘴里还忿忿不平地嘀咕道,“还真当自己是座冰山了,有本事就不要穿衣服撒,真是的……” 温温的暖意透过她抓着他的手指漫进他的血液里,龙珞面上紧绷的神经慢慢便得柔和起来。暗夜的黑眸里,那隐藏在眼底的寒冰渐渐幻化成薄薄的雾气,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内殿内,太监宫女们大气不敢出地低垂着头,只有落离倔强地挺直着身躯,原本嫣红的脸颊已是煞白,她幽深如井的眸子里氤氲着浅浅的水气。 “皇上,朝服……”小灵子气喘如牛地跑进殿来,然而前脚一踏进殿门,他蓦地噤声,僵直地站在原地,他手里的托盘里放着折叠整齐的朝服和朝冠。 这边苏汐刚替龙珞穿好了长衫,一抬头,就看见小灵子的身影,她忙朝他招招手。看到她的手势,小灵子忙不迭地走了过来。苏汐也不废话,径直拿起托盘里那件用金银丝线绣着张牙舞爪巨龙的白袍给龙珞套上,接着她微屈下身,将绣着繁复图案的腰带仔细地给他扎好。然后是银白色的狐裘,她踮起脚尖,神色专注地系着狐裘的带子。最后是束发,她接过小灵子递来的檀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他黑如墨玉的长发,柔软的发丝在她的指尖晃动着,当镶嵌着两条金龙的紫金朝冠稳稳地束着他头顶的发丝时,繁琐的穿衣工程总算是结束了。 “搞定!”苏汐笑容满面地退开一步,满意地看着面前气宇轩昂的男子。 一张俊美如神祗的脸,棱角分明,眼眸黑亮,菱形的薄唇微微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幸好之前的四年里,她有过替陌更衣的经历,所以现在做来,到还得心应手。 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看得苏汐满面的笑容就要悉数凝结了时,龙珞却突地笑出声来。苏汐被他笑得心里毛毛的,一种不好的预感随之而来,她慌忙低下头,想要往旁边退开一步时,她纤细的腰却突兀地被一只铁臂圈紧,骇然地抬起头时,一张放大的俊脸已蓦地映入她清亮的双眸里。 就在苏汐愣神间,龙珞冰凉的唇瓣突地覆上了她的唇,轻轻碰触一下后,他唇角挂笑地直起身来,朗声唤了一声“小灵子”后,他颀长的身躯已跨出了内殿的大门,只留下一室斑驳的暧昧在清冷的空气里弥漫。 天,她怎么又将她与珞的关系弄得这般暧昧不清? 满脸通红的苏汐懊恼地在心底哀叹着,就在她郁郁不平时,已跑出去的小李子又慌忙地跑回来拉了拉她的衣袖,眼神示意她万岁爷在大殿外已等她颇久了。一个头两个大的苏汐哀叹一声,转身的刹那她看到落离煞白的脸,看到那大滴大滴的泪在落离幽深的黑眸里缱绻…… 心里一阵慌张,苏汐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时,却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失声了般,什么也说不出。 “姑娘,皇上还等着呢。”虽觉气氛莫名的怪异,小李子还是忍不住提醒她道。苏汐愣了愣,随后轻叹了声,跟在小李子的身后离开了这弥漫着浓浓暧昧气息的内殿。 常宁殿里,温暖的气息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庭院空寂的颓败和蚀骨的哀愁。 浣絮踏着细碎的步子刚迈进内殿时,就看见落离清秀的脸上,满是蜿蜒的泪痕。心里微微一疼,浣絮轻轻地唤了声“娘娘”,落离闻声,清冷的视线转向她,然后莫名地笑开。清淡的笑容在她的脸上铺开一层迷离的光晕。 落离眼神空洞地看着她,失血的唇畔淡开一朵虚无的花,“浣絮,你知道么?昨夜我将隐藏了十六年的记忆讲给他听了呢。他还记得我,记得师落离,记得那首 ”荫中鸟“。浣絮,你说我是不是该觉得幸福?呵呵,原本我也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了他的救赎,可是梦终究只是梦,当阳光刺透黑暗时,我便也该醒了。他爱的,至始至终都是欧阳云若。不管她做了多少对不起他的事情,只要她一到他的面前,所有的罪过都能被原谅。他爱她,比天高,比海深……” “娘娘……”泪流不止的浣絮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了她。 落离依旧清浅地笑着,薄凉的手指轻轻地覆上自己的小腹,她垂下睫羽,低低道,“苍天垂怜,佑护落离……” 窗外,层层缠绕的金色阳光像水一般涨满整个天空。淡金的丝线透过窗子的缝隙投射进殿,挂着繁复花纹帷幕的雕花木床上,那一滩早已干涸的血迹影影反射着冬日太阳清冷的寒光…… ……苍天垂怜…… 第十三章 “诶。” 炭火熊熊,暖意融融的御书房大殿里突兀地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满脸恍惚之色的苏汐站在离大殿之门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目光呆滞地看着微风轻轻地翻弄着铺成在御案上的奏折。 她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早上的那一幕,她的唇畔似还残留着珞冰凉的气息。心里微微一恫, 落离那一双聚满大滴大滴眼泪的幽深黑眸却蓦地晃过她的眼前,那空洞的眼神,恍若穿越过虚空,刺进了她的骨髓里。 “落离?”苏汐喃喃,“果真是云若的表妹么?那么那天她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呢?‘她’被撵出帝都的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姑娘在想些什么呢?”一个声音突地响起,打断了苏汐的思绪,她抬起头,寻着声音看去,却是站在她对面的一个着湖蓝宫装的女子好奇地打量着她。 “你——”有些眼熟,但印象不深。 着湖蓝宫装的女子笑笑,“奴婢是晴溪。” “啊?是你!”苏汐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早先那个帮自己梳洗的小丫头吗?初见的时候她不还一副冷漠的样子,如今怎么突地变得和自己这般熟稔了? 眼见苏汐疑惑的神色,晴溪小心地陪了个笑脸,“先前是奴婢不懂事,姑娘切莫往心里去。都是在御前当差,奴婢也想和姑娘好好相处。” “那以后我们可就要互相关照咯。”苏汐也柔和地笑了笑,“既然大家都是宫女,以后你也别叫我姑娘,称自己奴婢了。叫我念汐就成。” “奴婢不敢。”晴溪唰地变了脸色,连连给她福了下身,慌忙道,“姑娘可是折煞奴婢了。姑娘虽是宫女,但皇上有旨,在奴婢们面前,姑娘依然是主子,奴婢不敢直呼姑娘的名字。” 主子?苏汐脸色微变,“珞什么时候颁的旨?” “今早,皇上去上早朝之前,就下了圣旨。”听到她直呼皇帝的名字,晴溪不可置信地盯了她一秒,又慌忙垂下头有些畏惧地轻声回答道,“恐是姑娘之前在耳房休息,才没听到。” 原来如此。难怪这宫女会突然对她友好起来。苏汐突然有些想笑,这又算什么呢?看来今早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她是不是又让珞感到希望了呢?她真是笨,早该明白的。之前一路忐忑不安地跟在珞到了御书房后,他说早朝只要小灵子跟着侍侯就成,叫她到耳房休息。她只当他也知晓她身子惧寒,念在旧情的份上才好心让她休息一下,她本就有些乏,也没多加推辞,根本就没料到这可能会让珞误会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大而化之的。 其实,早不一样了呢,四年后的她,模样虽是没什么变化,但心境却像是老了几十年,再也变不会当年那个活力四射、精力充沛的苏汐了。 而这比宫女更高级却依旧是宫女的一层身份,到底是什么?可以不守任何规矩的御前红人?还是即将要成为他后宫里的一员? 这个想法让她蓦地骇了一跳,下意识地抓紧了袖子。还好还好,她后来又想到自己毕竟是宫女,只休息了一小会儿就跑到这大殿来当‘木桩’了。 也许,珞这样做,只是感到歉疚,抱歉执意将她留在皇宫里,毕竟她早就对他说过,她讨厌后宫,讨厌这里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苏汐鸵鸟般地想到。不过,这种理由连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太牵强,可是,诶,就让她当一回笨蛋吧。 陌,陌,我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你呢? 突然想到那张温柔如水的脸,心里又是一阵酸楚。陌,如果你寻回那段关于‘她’的缺失的记忆,你是不是还会这样坚定地说要永远和我一起呢? 一阵惆怅后,苏汐突地想起面前还有一人,慌忙扯了抹笑容,走过去,扶起了晴溪的胳膊,“不为难你了,怎么叫都无所谓的。” 晴溪有些不自然地笑笑,稍稍地与她拉开了些距离,“姑娘这样说,奴婢也就这样做吧。” “恩。”苏汐点点头,随后又退回了原处。视线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殿外,是几棵丫枝空落的海棠树。突兀地就想起若霏殿里那满庭院的樱花树,不知道下雪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是满园的樱花在絮絮飘落呢? 唇角勾起一抹薄笑,苏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不是侵凉的白雪穿手而过,而是淡金色的阳光线透过五指的缝隙清浅地洒落在她的脸上,泛起一层薄丽的光晕。 很温暖的感觉。 “晴溪,你知道芫昕姑姑在哪个殿里当值吗?”忽地想起芫昕,苏汐垂下手,问道。 “芫昕?”晴溪皱了皱眉,心底忽地闪过初贵人雪白的脸,半晌,她有些歉然地对苏汐笑道,“真是对不住姑娘,奴婢刚进宫没多久,没听过‘芫昕’这个名字。” “是吗?”有些失望,本还想问问她,以前的‘她’有没有向她提过怎样化解‘血誓’呢。 晴溪看她神色有些萎靡,又想起初贵人的吩咐,遂道,“奴婢以前在霞飞殿当值,兴许问问以前的姐妹,也能帮姑娘找到她。” “真的可以吗?”唤回了希望,苏汐眼眸湛亮地盯着她。不过,霞飞殿?脑子里突地闪过一个名字,她有些疑心地问道,“晴月是你什么人?” “她是奴婢的胞生姐姐。” 很中归中矩的回答,晴溪的脸色也没一点异样。难道是自己多想了?刚张嘴还想问些什么时,却听得站在殿外的小李子高声道—— “宛常在到!” 宛常在?哈,本还琢磨着怎样去找她,没想到她却主动找上门,苏汐心里一阵窃喜,将要问晴溪的话立马抛到九霄云外。兀自高兴时,一袭堇色长袍的女子已莲步轻摇地跨进了大殿。苏汐和晴溪忙不迭地向她请安。 “请来吧。”楚宛裳懒懒地道了句,扶着琉璃的手径直绕过她们,向里面走去。 “皇上还没散朝么?”转了一圈,发现内殿空空,楚宛裳又踏着细碎的步子出来,向垂首站在她面前的御前宫女和太监问道。 “娘娘今儿来早了,皇上还没散朝呢。”小李子赔着笑脸,恭敬地回答道。 “哦。”楚宛裳颔首,欲转过身去内殿歇息会儿时,却瞥见一抹熟悉的烟蓝身影。眼里闪出些许笑意,她走到她的身边,笑道,“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哈哈,看来她还记得自己,这以后要办的事,也许会轻松许多呢。苏汐连忙福了下身,笑容可掬道,“娘娘还记得奴婢,可是念汐的福分呢。” “念汐?”平淡无奇的面上蓦地闪过一丝讶异之色,搭在琉璃胳膊上的手微微发颤,“你就是皇上钦点的宫女?那个不是主子却胜似主子的宫女——念汐?!” 唇边的笑染上一层苦涩,苏汐点点头,“正是奴婢。” “呵!”楚宛裳一声轻呵,语气里掺杂着难以言说的感情,恨恨地瞟了苏汐一眼,她转过身一面朝内殿走去,一面语调森冷地吩咐道,“我渴了。念汐,去替本宫泡壶茶来。” 本宫?看来这小女人可真是气得不轻,小小一个‘常在’居然敢自称‘本宫’了。苏汐无奈地撇撇嘴,应声道,“请娘娘稍侯,奴婢这就去。” 话毕,她一转身,身侧的晴溪却拉了拉她的袖子,苏汐拍了拍晴溪的手,示意她放心。又对小李子笑了笑,便快步到耳房准备茶水了。 小李子顿了顿,在晴溪的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后,便匆忙地跑了出去。 至于苏汐,呵呵,现在的她可是很明白自己的身份,虽还是被珞护着,可自己已没了之前那样显赫的身份,又何苦去逞一时之快,得罪这一大群后宫里的莺莺燕燕呢?还是装得老实,胆小怕事些比较好,说不定她们找几次麻烦后,觉得没意思,就会放过她了。毕竟这次回宫,她最终的目的是要解开与‘她’的宿命之结,再帮陌寻回缺失的记忆。 不过,话说回来,珞怎么会让这样一个姿色平庸的女子进宫,而且貌似她还颇为受宠呢?不要怀疑,如果不是这样,她怎会在御书房里可以这般张扬? 心里疑惑地念着,手里也没停着。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端着茶托进了内殿。软榻边,一袭堇色长袍的女子端正的坐着,窗外金色的阳光跳落进殿,细碎的阳光屑铺满她的整个脸庞,竟泛起一层柔和的光华,叫人感到一阵惬意。 看来,是个奇特的女子呢。 “娘娘,茶来了。”收回所有的心神,苏汐将丫鬟的角色扮得十足。 楚宛裳阴晴不定地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有劳了。”说完示意琉璃将茶接了过来。惊诧于她突然转变的态度,苏汐愣愣地将茶递给琉璃,一时竟不知晓自己究竟该如何做。 内殿的气氛突然变得安静而诡异。 静待了一会儿,苏汐有些呐呐道,“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请容许奴婢告退。”面前的女子过了许久都没有答话,碍着自己现在也只是个宫女的身份,她也不能甩手就走,于是又沉默了下去。 时间就像一条被堵塞的河流,淤泥和沙石阻碍了它的流动。 就在苏汐懊恼着珞为什么还不下朝时,楚宛裳突地轻笑道,“念汐姑娘等得不耐烦了么?” 吓!她有这么明显么?连忙调整出一副笑脸,道,“娘娘多虑了,能侍侯娘娘是奴婢的福气。” “是吗?”有些似笑非笑的表情,楚宛裳转脸盯着她,“既然姑娘嫌在内殿里压抑得紧,那么就到殿外透透气也是好的。” 厄,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今儿虽是阳光灿烂,但大冬天的,出去吹寒风还不要了她的命?心里虽是忿忿难平,但转念一想,总好过在这里惹人嫌,至于老木吩咐的事,诶,貌似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苏汐摆出一副千恩万谢的嘴脸道,“谢娘娘体恤,奴婢告退。” “娘娘,就这样放过她了?”眼见苏汐的身影消失,侍女琉璃一面将茶递给楚宛裳,一面有些气愤难平地问道。 轻押一口茶后,楚宛裳的声音变得有些懒懒的,“这可是御书房。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如今我一个小小的常在,还够不上分量在这里动皇上的人。不过 ——”拉长了音调,她侧过脸看着窗外那一簇簇散开在空寂丫枝上的金色碎花,平淡的脸上蓦地划过一道高深莫测的光,“待我生下鹰仪皇朝的第一皇子,这显耀的身份也自会跟随而来。到那时,别说一个小小的御前宫女,就是那故作淡泊的云贵人和一点也不懂隐藏自己仇恨的初贵人,斗垮她们,还不是像捻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还是娘娘心思细。”琉璃频频点头,刚才僵直的唇角也勾起了一个薄薄的弧度。 平淡无奇的脸上杂入一丝纯真的笑,恍若最初那高深莫测的光从未出现过,楚宛裳纤细的手指覆上自己微隆的小腹,纯澈的眼里反射着太阳华丽的光芒。 “琉璃,老木说的人还没来找你么?”忽地想起了什么,楚宛裳语气有些急切。 琉璃摇摇头,“他只道有个宫女会送信过来,却没道是谁。奴婢也不好在宫里大肆找人。” 楚宛裳颔首,兀自地又将思绪拉远了,半晌,她低低地自语道,“是时候还这份人情了。” 第十四章 冷,巨冷,暴冷。 冬日的阳光是眼见着灿烂,其实仍旧是寒冷彻骨。苏汐瑟缩着身子站在大殿外,牙齿冷得咯咯打颤。诶,早知道就待在里面和那女人大眼瞪小眼了。心里烦烦地念着,身子却还得像钉子一样钉在原地。 “姑娘,你还是进来吧。小李子已去朝殿通知皇上了。”站在门边的晴溪满脸的担忧,本想出来拉她进来,却又顾忌着内殿的宛常在,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没,没事。”苏汐双手紧紧地环着身子,瞥了眼像木桩一样钉在原处的侍卫们,心里小小为他们哀叹一声,倒变得同情起这些可爱的侍卫来了。不过,晴溪刚才说什么?小李子去朝殿通知珞? 厄,哭死。若是珞连朝政放在一边,只为跑回来解救她这个小小的宫女,不知到她还能不能看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苍天保佑,小李子最好在路上摔了一跤,然后摔成骨折…… 请各路神明原谅她这罪恶的思想吧……阿门……她也只是想保保小命而已…… 无奈大冬天的,估计神明都待在自己的家里乐呵呵地保暖,否则她怎么会突然听到小灵子‘亲切’的声音道—— “念汐姑娘,你还好吧?” 衰。苏汐努力地调整好僵硬的身体,慢慢地转过身。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尽是一层单薄的笑意,“小灵子忙完拉?”左瞧右瞧,貌似没发现那个颀长的身影,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 “宛常在还在里面么?”小灵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到苏汐的面前。她还没答话,一个湖蓝色的身影已跑到她的面前接过了话头—— “在。这不摆架子将姑娘撵到殿外来站着了?” 小灵子瞪了晴溪一眼,又将视线拉回到苏汐的身上,“姑娘别着急。延城连着下了几天的冰雹,损失颇为严重,皇上正和大臣们商量对策来着呢,过不了多久,皇上就能散朝了。奴才听小李子说了,赶忙就回来了。怕皇上分心,还没给皇上提这件事呢。” 呼~~~还好没提。苏汐连连长舒了几口气,“我没什么事,小灵子也别在这儿待着,赶紧回朝殿去。宛常在只是怕在屋里把我闷着了,这才让我出来透会儿气,过几分钟就能进去了。小灵子你也别把这件事透给皇帝知道了,省得麻烦。” 陌的事还得靠那宛常在呢,因为这点小事把她给得罪了,是绝对划不来的,她苏汐是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的。所以,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 可惜小灵子却是完全不能理会她的一番苦心,说是圣上有旨,定不能让她受到丝毫的委屈。罗嗦地像只苍蝇样,苏汐忍无可忍,冷不丁地大叫了声“停”,这才阻止了小灵子继续长篇大论的打算。 “听我说——”略带凌洌的视线来回扫了扫众人,苏汐在两人之间来回度着步子,待身体的血液随着步子的移动而稍稍回暖时,她站定在小灵子的面前,表情严肃,“今儿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只是嫌大殿热得慌,才出来透透气——” “你不是惧寒么?大冬天的会嫌热?”背后突地传来一个略带薄怒的熟悉嗓音,然后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玄狐大氅蓦地罩在她娇小的身子上。思维腾地短路,苏汐愣在当场,指着小灵子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脑海里只剩下一个问题—— 不是说还要等好久才能散朝的么?怎么突地就回来了? “皇上吉祥!”这才回过神来的众人忙不迭地请安。 整齐一致地请安声让苏汐蓦地回神,刚想转过身行个礼,停在半空的手突地被一只侵凉的大手握住,大手的手心贴着她的手背,温温的暖意透过肌肤传透过来,然后她的肩被来人揽住,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半抱似地拉回了暖意融融的大殿。 “皇上吉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楚宛裳忙搭着琉璃的胳膊出来迎接。平淡无奇的脸上挂满了浓浓的笑意,就连见到俩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她的笑意依旧浓烈,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 倒是苏汐还没她定力好,赶忙从龙珞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一边拿下肩上的大氅,一边僵硬地扯出抹笑向楚宛裳福了下身,“皇上和娘娘聊着,奴婢这就去泡壶茶来。” 身子还没转过去,冰凉的大手已将她纤细的腰揽住。苏汐暗暗叫苦,侧过脸瞪了瞪龙珞,却发现他没事人似的,只是唇角挂了抹淡淡的笑意。而他们的面前,楚宛裳和琉璃依旧谦恭地行着礼,恍若对他们之间的亲密举动浑然不觉。 “起来吧。”薄唇再次僵直地抿成一条直线,松开了苏汐,龙珞回身走到御案后的雕龙木椅上坐下,凉凉的视线投向一脸纯真笑容的楚宛裳。 大片大片的金色光芒涌进殿来,像是铺了一地细碎的菊花,大殿内流动着一阵温和的暖意。 “是你叫她出去站着的?”龙珞侧头看着窗外,阳光屑飞舞在他黑如墨玉的发上,点点碎光铺陈开的耀眼轮廓边,有大朵大朵的阴影像水一样漫开。 楚宛裳满脸笑意依旧不减,柔声道,“皇上圣明,宛裳只是看念汐姑娘在内殿里颇有些不自在,才叫她到大殿里透透气的。实在没有要她到殿外站着的意思,还请皇上明鉴。” 厄,一头黑线瞬间降下。这小妮子还挺厉害的,居然推脱得一干二净,照她这样说来,到还是她苏汐小心眼地想要打击报复,自己故意跑到天寒地冻的外面做做样子,好博取大家的同情,然后再顺便陷害个后妃之类的。哭死,怎么珞最近选的女人越来越恐怖了,一个个都像笑面虎似的,心机深得吓死人。 这边厢的苏汐还在郁郁不平时,那边的龙珞已淡淡地接过了话头,“既然这样,裳儿你也回琬月殿好生歇着吧,你的身子不方便,以后少到御书房这边走动。” 似是关怀的话语,内在的意思却是要她以后都不能随意靠近御书房。心底有些空落,连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有些零落,楚宛裳恭敬地福身,“臣妾谨遵皇上旨意。臣妾告退。” 龙珞没再说话,视线像风一般飘向了窗外。殿外海棠树空寂的丫枝上,一只麻雀左顾右盼地叽叽喳喳直叫。 楚宛裳离开时与苏汐擦肩而过的刹那,脚步缓缓一滞,她微侧头,朝苏汐浅浅一笑。 被皇上这样保护的女人,除了他挚爱的欧阳云若,似再无她人,这个女子,真就是当年他大肆在宫外寻找的女子么?说起来,她还是托了她的福,才能进宫来呢。那么,这个女子,不就有可能是老木说的那个宫女?呵呵,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楚宛裳才慢慢地移着步子走了出去,只留下寒意爬满全身的苏汐呆愣在原地。这个宛常在,貌似才是这鹰仪皇朝后宫里最厉害的角色。看来,若是得到她的帮忙,她离开皇宫的胜算似乎有多了几分。 不过,珞刚才唤她什么?裳儿?珞怎么会对她这般不同?难道是她的娘家很厉害?也不对啊,想当初欧阳云若还是宰相的女儿时,珞也不一样爱理不理的。这个宛常在,到底特别在哪里呢? 御书房的大殿突然静默下来,两个人都沉侵在自己的思绪里,只有炭炉中的焦碳烧得噼里啪啦直响,苏汐手里的银白色玄狐大氅被熊熊的火光映得一片通红。 良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苏汐突地想到那张温柔如水的脸,心里一急,蓦地出声道,“珞,你答应过放陌的!” “你就只会关心他么?”俊美的脸转了过来,细长双眼的眼底,丝丝柔情蓦地被冻结。缓缓的忧伤包裹着他暗夜般的瞳仁,修长的手指空落落地散在御案上,温暖的阳光透过手指的缝隙,支离破碎。 “珞……”苏汐怔忪,心里微微一疼。他怎么会用这么忧伤的语调和她讲话?自从他们再遇后,他不是要么冷得像冰一般,要么怒得像火一般,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朝廷上的事不顺当? 心里念着,脚步也不自觉地向龙珞走去。将手里的大氅轻轻地覆在他的肩上,她有些歉然道,“对不起,我知道现在提这个有些突兀,不过既然我信守了条件,你也应该放陌自由……” “够了!”火大地截断了她的话,龙珞一把将肩上的狐裘丢在地上,他看着她,眼底燃烧着灼灼怒火,“为什么你的眼里还是只看到他?!你知道我刚才在朝殿上看到小李子的身影是怎样一种心情吗?!我匆匆地安排好政事,只怕回来晚了,来不及保护你,让你受到一丝伤害!可你是怎么对待我的?!没有一句温言的话,只会不断地提着龙陌!我到底是哪里赶不及他?!为什么你的眼里,你的心里都是他,都是他?!” “珞……”薄薄的雾气涌上眼眶,苏汐喃喃地唤道。她也看着他,澄澈的眼底,是无法诉说的无奈。 珞啊,‘逆天符咒’告诉我,不可能会爱上你,不可能啊! “不要用那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朕!”忽地收敛好自己所有的情绪,他转过身,看着空寂丫枝上的麻雀怔怔出神,“出去!没朕的命令不许再踏进大殿一步!” …… “是。”黯然地退下,当苏汐的一只脚刚跨出大殿门外时,却听得一声暴呵道,“小灵子!” “奴才在!”殿外的小灵子慌忙地应声,跑进殿时分神瞟了一眼神情呆滞的苏汐,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声,立马跑了进去。 苏汐呆愣愣地出来后,就一直站在门外,晴溪看得不忍,本想拉她到偏殿去歇息,却看她空洞的眼神,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想法。不一会儿,小灵子跑了出来,像是立马回魂,苏汐忙不迭地拉着他的袖子急急地问道,“珞怎么样了?” “姑娘放心,皇上只是要奴才去宣左大人觐见。” “是吗?”微微放下心,苏汐勉强地笑了笑。 “姑娘也不要再这里吹冷风了,皇上面前自有奴才与晴溪侍侯着。姑娘还是先去偏殿歇息会儿吧。”小灵子向晴溪使了个眼色,便急忙跑出去宣旨了。 晴溪的脸色看起来也有些急躁,扶着她的胳膊道,“姑娘还是听灵公公的话,御前自有我们仔细着,您还是先去歇会儿吧,您的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 茫然地点点头,苏汐佛开她的手,失魂落魄般地朝左边走去。 第十五章 一阵寒风吹佛而过,丝丝寒意随着微风透进烟蓝宫装里,吹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可苏汐却浑然不觉寒冷,像是失魂的木偶般眼神呆滞地往前走着。 她的脑袋里,一片混乱。珞那受伤的眼神不断地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深深刻入骨髓的忧伤恍若是在对她无声地控诉着她对他的绝情。 细碎的阳光透过道路两旁空落的丫枝洒落一地斑驳的阴影,苏汐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垂着头,像是刻意和自己赌气般,精巧的绣鞋只顾着去踩阳光落下的阴影,也不管地上因刚化雪后出现的湿滑。 “念汐姑娘还真是好兴致!” 略带戏谑的笑声突地蹿进耳膜,正处在极度不爽情绪中的苏汐暗暗捏紧了拳头。哼!这次不管你是谁,绝对是踢到铁板了!她苏汐这两天已经受够了‘欺压’!猛地抬头,所有愤怒的神色都显在她娇俏的小脸上,然而本来冒火的双眼在看到亭中那一抹堇色身影时,眼底熊熊燃烧的火苗却突地变成错愕! 青石砖铺成的道路左侧,掩映在点点红梅中的凉亭只露出尖尖的亭角。凉亭内的石桌旁,穿着堇色长袍的楚宛裳手里捧着茶杯轻押一口茶后,抬起头来看着苏汐的脸上酝满一簇融融的暖笑,她身后的琉璃,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苏汐。 “切!烂瓷器还要冒充美花瓶。”暗暗地嘀咕了两句,苏汐拉长了脸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亭子。哼,倒要看看她耍些什么花招! 一屁股坐下,什么乱七八糟的礼仪规矩全滚一边去,她苏汐此时此刻的心情极度不好,自顾地端起石桌上的茶狠狠地喝了一口,二郎腿翘好,茶杯腾地一落地,懒懒的声音随之传来—— “宛常在这是特地在等我么?” 琉璃见她一副粗鲁的样子,又竟敢对主子无礼,柳眉倒竖,就要噼里啪啦开口好好教导她一番礼仪时,楚宛裳却已发话道,“念汐姑娘可真是冰雪聪明,难怪能得到皇上的亲睐。看来宛裳还真得向你仔细学着点。” 笑里藏刀?嘿嘿,这招,貌似她也会啊,换了更加舒适的坐姿,苏汐扯了抹虚假的笑道,“奴婢哪能和娘娘您相比呢?刚才娘娘在皇上说的那番话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这么高深的工夫,奴婢就是穷尽一生恐怕也学不会吧。” “念汐姑娘真是谦虚。自从姑娘回宫后,这鹰仪皇朝所有的事对皇上来说都没姑娘你重要。你瞧,连我们做主子的,也还得客客气气地唤你一声‘姑娘’。你说,姑娘你的话岂不是要比宛裳分量重得多,恐怕这‘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倒也只有姑娘你才能办到了。” 依旧一脸暖意融融的笑容,楚宛裳平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那纯澈的眼底仍弥漫着些许的愠怒,出卖了她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 苏汐被她的一番话说得呐呐的,连想到刚才珞说的话,刚从斗嘴中获得的乐趣也给冲淡了。低低地叹息一声,她摆着一张扑克脸站起身来,敷衍似地给楚宛裳福了下身,转身就要离开。 “姑娘不是受老木之托来找宛裳的么?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低低的声音随着轻微的风铺开在苏汐的耳畔,她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澄澈的眼眸里满是惊讶,她刚才一怒攻心,连这茬事都忘了。不过,“你怎么知道老木?” “这不重要。”楚宛裳站起身来,言笑晏晏地走过来拉着苏汐的胳膊,然后眼神示意琉璃到外面守着。 “你是谁?”太诡异了,这女人不是有‘火眼精精’吧?苏汐顺从地刚坐下,便忙不迭地问道,“你有办法救陌?” “姑娘这话问得奇怪。”楚宛裳回身坐在先前的位子上,浅浅地喝了口茶,笑道,“宛裳不过是帝都县令之女。至于玄亲王的事,宛裳一介后宫女子,哪有什么能耐去干涉皇上的决定——” “可是,老木说你有办法的!”苏汐急急地打断了她,慌得打翻了搁在石桌旁的茶杯。侵凉的茶水洒了苏汐一身,点点凉气散进烟蓝宫装里,可她却丝毫感觉都没,神色焦急地看着楚宛裳,繁星般闪亮的眼眸晕染了一抹灰暗之色。 “姑娘着什么急!”楚宛裳嗔怒一声,忙不迭地用手绢帮她擦拭着水渍,“宛裳的意思是玄亲王能否脱险,不在于宛裳,而是太后!” “太后?”苏汐怔住,“珞不一定会听太后的话的,上次太后要云贵人来要他的一句话时,他都未曾应允,何况现在……”诶,她才刚把珞得罪了,貌似又有些困难了。 “云贵人曾奉了太后的懿旨去向皇上要人?”楚宛裳讶异地反问了一句,拿着娟帕的纤细手指微微收紧。 苏汐点点头,淡金色的阳光透过怒放的红梅折射入她的眼眸里,摇曳出一圈潮红的光晕。 “倒没料到她一副淡泊的样子,却居然这么快就攀上太后这个靠山了。本还想借这个机会好好与太后攀些关系的,看来如今也只能做罢了。”暗恼地嘀咕了几句,再出现在苏汐面前的楚宛裳已恢复了一脸的纯真笑意,“既然这样,这事倒也急不来。不过,姑娘请放心,宛裳虽身份低微,但既是老木托姑娘来找我的,这件事宛裳也自会尽力。” “那你打算怎么做?”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她的陌,高贵如神祗的陌,是绝不能再待在那个昏暗潮湿的天牢! “关系繁杂,宛裳一时之间倒也没什么好办法。”秀眉微微一蹙,楚宛裳为难地度着步子在凉亭里来回走着,“不过,宛裳倒有些好奇,姑娘本为当朝皇妃,怎会爱上玄亲王的?” 楚宛裳那一双看似纯真的眼眸,带着些许凌洌的寒光向她看来。苏汐身子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回避着她的视线,“这事说来话长,得空的时候再仔细和娘娘说吧。” “姑娘知道青灰相士么?”没再继续纠缠在先前的话题上,楚宛裳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突兀地问了句。 苏汐讶异地抬头看她,澄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光。 楚宛裳赞赏似地点点头,“进宫之前,宛裳曾有缘见过他一面。他说我是麝香百合带来的转世之人,必还要与‘她’在异时空命定的转世之人有所纠缠。他告诉我,只要我于三月初十的夜晚在皇上的行宫外流连,必会得到皇上的宠幸,成为人上人!当时的我以为他乃一江湖术士,随口胡诌,便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三月初十的夜晚,我奉父命去酒肆买酒,突兀地想起青灰相士的话,心里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便饶路行至行宫外,哪曾料到,姿色平庸的我居然真的得到皇上的亲睐!” “然后,我以帝都县令之女的身份奉诏入宫。你知道么?自从你离开后,这三年一度的选秀制度便被皇上废弃,如今这后宫里,除了还被贬责在冷宫中的蔓贵嫔,便只有两名贵人,和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常在。后来宛裳才得知,我之所以能进宫,却是托了你的福气。假若皇上不那么在宫外大肆寻你,只怕我这一生也无法靠近皇宫分毫。” 感慨似的,她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苏汐听得有些神情恍惚,倾国倾城的‘她’怎会选择这样一个面貌极度普通的女子?麝香百合带来的转世之人,是来帮助她寻回陌缺失的记忆?还是来解开缠绕在她与‘她’之间的千年死结? 还有珞,真的值得为了她而放弃三千佳丽么? 苏汐的心像是纠结在一块海底的水藻,隐隐发疼。 龙珞那深如海水的爱恋像是穿越了她的身体,直直没入她的灵魂中去…… 朦胧间,龙陌那张布满如水般温柔的脸,涌动着淡淡忧伤的眼眸,也像穿透了空间的桎梏,深情而柔软地凝视着她…… 她苏汐,一个简单而普通的女子,何德何能会得到这样两个绝世男子至死不渝的爱? “在我进宫之前,青灰相士曾托老木来寻我。他要老木告诉我,说你不久之后定会回宫,要我在皇宫里护你周全。当时的我真是一片茫然,纵然皇上宠爱我,但凭我这样的姿色,又能固宠多久?不过,世事就是这般奇妙——” “我的腹中有鹰仪皇朝第一皇子!皇上对我的宠爱也日日渐剧,在这后宫里护一个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念汐,你到底真是欧阳云若?还是她人?” 怒放的红梅里,寒风穿亭而过,梅香四溢。楚宛裳的堇色长袍被风吹胀开来,淡金色的阳光交叠的光晕投入她的眼眸,恍若黑暗里闪耀的点点幽绿碎光,像狼一般幽深的眼神。 苏汐的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矛盾着不知是否也该把她是另一个时空的人这件事告诉她。如果真如她所说,她确实是青灰相士相托来顾她周全之人,那么,在这鹰仪皇朝的后宫,她所能依耐的,便只有她——楚宛裳! 决心已下,暗香浮动的凉亭里,淡金阳光勾勒的明亮轮廓,如繁星般闪亮的双眸闪耀着夺目的光亮,苏汐凑进楚宛裳的耳膜,开始细细地讲述关于她的穿越记事…… 第十六章 “‘逆天符咒’?竟是有那样的符咒么?而你,果真是受了诅咒的?”平淡的脸上堆叠着满满的怀疑,楚宛裳视线灼热地盯着她,似不放过她表情里的任何一个小细节。 苏汐被她盯得颇不舒坦,口干舌燥地讲了这么久,居然还是要怀疑她在瞎掰,眉毛一抬,有些恼恨道,“爱信不信!”若不是看在她有办法就陌的份上,才懒得和她屁话这么久,真是的,浪费表情! “姑娘的话,宛裳自是全信的。”收敛好怀疑的神色,楚宛裳淡淡地笑了笑,暗自低语道,“既是这样,玄亲王的事,倒也好办多了。” 石桌上,茶杯里漂浮着点点红梅的碎片,昏黄的茶水被侵染成一片嫣红。气氛突地就沉默了下去。楚宛裳望着那一枝枝怒放的红梅,若有所思。 “娘娘,云贵人过来了。” 琉璃小跑着进了亭子,一句话让俩人都从恍神中清醒过来,还没待俩人调整好情绪,披一身暖暖阳光的落离已神色清淡地走进亭来。 “云姐姐,大冬天的怎么不好好待在常宁殿歇息呢?”楚宛裳一副乖巧的模样,笑意浓烈地跑过去就要扶着落离坐下,却被落离微微佛开了手,她倒也不计较,依旧一脸纯真的笑,向落离福身请安道,“宛裳给云姐姐请安了。” ‘四川变脸’的鼻祖!苏汐惊叹!也忙着扮演好丫鬟的角色,向落离福身请安。 “起吧。”落离挥挥手,表情是僵直的冷淡,她微侧脸,看向苏汐的眼神飘忽而深远。 “云姐姐这是要去御书房么?”楚宛裳纯澈的眼眸里是一片天真无邪的笑意,见落离半晌没答话,她有些尴尬的笑笑,视线顺着落离的目光一转,话也蹦了出来,“念汐姑娘也出来颇久了,要不让她领着姐姐过去?” “不了。”总算有了反应,落离撤回了视线,转眼看着楚宛裳淡淡地道,“妹妹如今有了身子,我是奉了太后的懿旨特来给妹妹送些补品的,路过这里,瞧琉璃在外面,便不想再绕些弯路。浣絮!” “是。”一直站在落离身后的浣絮低低地应了声,然后走到琉璃身旁将手中的炖品递给了她。 “宛裳谢过太后的恩典!”恭敬地福了下身,楚宛裳笑靥如花。 对着落离颇感不自在的苏汐总算瞅了个空挡,慌忙福身道,“奴婢还要赶回御前,先行告退。” 落离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忽地转眼对楚宛裳道,“炖品恐怕有些凉了,妹妹还是快回琬月殿热下,要不失了药效,可是辜负了太后的一片心意。” “那,宛裳就先告辞了。”不放心地瞥了眼苏汐,楚宛裳还是带着琉璃脚步轻慢地离开了亭子。 早知道就不行礼了!苏汐心里暗暗叫苦,屈着身子是很痛苦的,何况还不是一时半会儿!约摸一盏茶的时辰过去了后,落离冷幽幽的嗓音才传进了她快被冻僵的耳朵里—— “姐姐起来吧。落离也不是要为难姐姐,只是心里有些不甘而已。” 苏汐没接话,只顾着揉了揉差点变得麻木的双腿。 “姐姐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么?五岁那年,我们一起在庄府遇见珞哥哥和玉姐姐。那还是樱花烂漫的三月,当看到那对粉雕玉琢的娃娃时,我还记得姐姐差点吃惊地流口水呢。”清淡的面容有了丝变化,落离淡淡地笑着,幽深如井的眼眸里倒映着血色的红梅,点点金色阳光铺散的碎光中,她清秀的脸庞恍若度上了层华丽的光,那埋藏在脑海深处的美好回忆恍若越过时间的长河一点一点地铺展开来…… “姐姐还记得当时玉姐姐邀我们一起玩时那甜美而稚气的笑容么?比轻舞的樱花还要美丽,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夺目。然后她唤来了珞哥哥,她拉着他的手,美艳的眉眼间全是蓬勃的笑意。她说‘这是珞,龙珞。云若和落离妹妹以后可唤他珞哥哥了。’姐姐,你知道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男孩子呢,虽然他只是皱紧了眉头,拉着玉姐姐的手要离开,一副很讨厌我们的样子。不过,我也知道,这样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霸气的男孩从此进入了我们的心里,因为那时我也看到盛开在你眼眸里那浓浓的欢喜,像开了一片绚烂的花朵。” “漂亮得像瓷器娃娃的玉姐姐一直以来是长辈们的最爱,所以从那以后,我们便老是端着要向玉姐姐学习的借口,往庄府跑,只为可以时不时地碰到那个脾气有些暴躁的漂亮男孩,虽然他一看到我们就露出极端不满的神色。” “幸福和快乐总是让时间像飞一般。那一年的岁末,我们一起跑到玉姐姐家守岁。快傍晚的时候,庄伯伯带来一位青灰相士,说是要替我们批命,大家都很欢喜,吵闹着要他先帮自己算。只有玉姐姐淡淡的笑着,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一边,像一株幽雅的百合。” “最终却是青灰相士先选了玉姐姐,他说她是妲己转世,将来必定是红颜祸水。那一刹那,原本热闹的庄府顿时鸦雀无声,我看到玉姐姐那倾城的面上,血色顷刻褪尽,唇边那抹还来不及隐去的笑意,像一朵失了水分的花,开得颓败。” “姐姐那时也被吓呆了,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稚嫩的脸上除了惊讶还参杂了些许当时落离所不能明白的神色。后来,我才明白骄横跋扈的姐姐并不是真正地什么都不明白。呆愣了一会儿,满脸凝重之色庄的伯伯要求在场的人全都不可将今日所见所听之事往外传,因为那时,太后正准备定下玉姐姐与珞哥哥的婚事,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传到太后的耳朵里。” “姐姐还记得么?新年的第一天,因先皇赐宴,我们便随姑爹到皇宫参宴。那也是我们第一次看见太子装扮的珞哥哥,他拉着玉姐姐的手,漂亮的脸是浓的化不开的笑意。他们一起坐在太后的身边,就像金童玉女般。所有的人都称赞他们是天生一对,说他们的姻缘乃是上天的安排。我记得当时坐在我身畔的姐姐,狠狠地捏着拳头,稚嫩的小脸因怒气而涨得通红。” “要回家的时候,姐姐说要去一趟茅房,也不等姑爹同意便急急地跑了,姑爹放心不下,便叫我去看看。姐姐你知道么?当时我看到的那一幕,真是令我终生难忘,我看到你娇小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坤宁宫的深处,然后听到‘嘭’地杯子碎裂的声音,太后愤怒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我呆愣在梅枝深处,许久都没回过神。后来我才明白,那时的我恐怕也是恨不得将我所听到的一切告诉太后,只可惜当时的我并没有姐姐那样的勇气。再后来,太后一道命令,玉姐姐便成了有家归不得之人。” “她离开帝都的那天,正是新年的第四天,阴霾的天空里飘着大朵大朵的雪花,小小的玉姐姐苍白的脸上,弥漫着虚弱的薄笑,她拉着我的手,用很轻轻的声音对我说,她说,‘落离,我最爱的妹妹,我走了之后,请帮我照顾珞。不要告诉他,那日你在庄府所听到的一切。我知道落离妹妹的笛子越吹越好了,还记得我第一次叫你吹奏的那首‘荫中鸟’么?在我离开后,吹给珞听,让他感受到笛声中的纯真和快乐。也许,不久后,他就能因此忘了我。’” “终究是不忍,玉姐姐那凋败的笑深深地割裂着我的心,我突然就想起了姐姐那晚消失在坤宁宫的身影。我果然也是很坏的,我慌忙撇下她,顶着鹅毛般的大雪冒着生命危险跑到了宫里,将玉姐姐离宫的时辰告诉了他。” “她走后,我陪着他,给他吹奏那首‘荫中鸟’,希望能靠着那样稚嫩的笛音来抚慰他满心的伤。果然如我所愿,玉姐姐离开后,他对我亲近了许多。虽然我从未告诉过他是你出卖了玉姐姐,可有很多时候我都有暗示他玉姐姐的离开与你有关,所以他因玉姐姐而带给你的好感全都消失,每一次看到你,他都是满脸的愤怒,小小的眉头皱得紧紧的。那时的他,拉着我的手,就像以前拉着玉姐姐的手一般。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拉着我的那只手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僵硬地仿佛没有灵魂。” “可是那时的我还是小小的希冀着,希冀着从此以后能够取代玉姐姐在他心中的位置。可惜,终究是痴想啊。在他二十二岁那年,朝廷接到密报,说肃亲王有意谋反,为了一辩真假,他便瞒着所有的人私自去了边关。在那里,他遇见她。” 终于从灰暗的记忆里挣脱出来,落离眼神悠忽地盯着苏汐,清秀的脸上满是浓浓的悲戚之色。她眼神悠远地盯着苏汐,凉声道,“姐姐,你希望落离将这件事告诉他么?” “我不是欧阳云若。”呆怔了半晌,苏汐忽淡淡地说了句,算是作为听了这么长一段故事的感想。她转过身,步子就要迈出时,她却微侧头,道,“景妃欧阳云若早已在四年前的大火中死去了。我是念汐,御前宫女念汐。关于‘她’与珞以后的故事,我早已听过,所以你以后也没必要对我回忆。至于那么久远的事,你愿意告诉他,就告诉他,不必来问我的意见。不过如果你执意认我是你的表姐,那么请你也看在以前姐妹一场的份上,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 “……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低喃地念着,一行清泪忽地滑落,落离泪眼迷朦地看着那抹远去的烟蓝身影,一年前青灰相士的话再度飘回脑海里,他说,“不可强求,不可强求……” 这难缠的宿命啊…… 第十七章 师落离,你告诉我这段儿时的记忆到底是为什么呢?是要我感到歉疚?还是要警告我? 一路上低垂着头毫无意识地朝前走去,苏汐的脑袋里是浑沌一片,她真的没闹明白为何师落离会突兀地告诉她这一切,不过如果她果真是当初那个骄横跋扈的欧阳云若,指不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堵住师落离的嘴,到时岂不是不仅让师落离获得珞的同情,或许还可能因此再把她自己给送一回冷宫。 脑子突然清醒,苏汐娇俏的小脸顿时染上一抹愤慨之色,“哼,原还以为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竟没料到却是条大毒蛇。严重鄙视加俯视!!” “姑……姑娘,皇上正到处找你呢!” 身后传来一声急呼将苏汐拉回了现实,她一转身,却是满头大汗的小李子气喘吁吁地向她跑了过来。苏汐一愣,“你确定,是皇上找我?” 小李子忙不迭地点头,一副恨不得赶快拉她就跑的样子,“姑娘你请快些吧,快传午膳了,皇上还等着你用膳呢!” “等我用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苏汐忙用手指着自己。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自己去了不就知道了么?”也不管苏汐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小李子慌忙推了推她,待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是在御书房大门外。 稳了稳心神,苏汐举步跨进了大殿。 暖意浓烈的大殿内,一袭白袍的龙珞一手支着额头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双眼微盍,一排浓黑的睫毛上染着点点细碎的金光,像是浑黑苍穹里点缀着万众夺目的繁星。黑如墨玉的发丝随着微风轻轻地飞舞过他的唇畔,这张如神祗般俊美的脸,此时看起来是那么的疲惫,连眉眼间也透出些许忧郁,眉头皱得紧紧的,拧成‘川’ 字…… 还在为朝廷上的事烦忧么? 苏汐喃喃地念出声,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她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的眉头。纤细的手指带着大片的阴影在离那张脸只有咫尺的距离时,却突地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握住。薄唇浮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姿势依然不变。 苏汐暗暗叫苦,敢情这厮装睡来着。知道被这铁钳子钳住就是费她九牛二虎之力也定不会有机会挣脱的,一面暗自嘟囔着自己被一披着羊皮的狼害了,一面微微欠身,颇有些抱怨道,“奴婢给皇上请安。恭请皇上御用午膳,要不菜凉了,难为别人还要帮你再去加热一次。” “难道朕吃个饭还要顾及那些奴才?”有些调侃似的语气,龙珞懒懒地睁开眼来,暗夜的双眸牢牢锁住那张娇俏的小脸,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苏汐白了他一眼,“你是皇帝你最大,哪用顾及咱们这些奴才?只是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你要是因为生气吃不下饭,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你也知道我生气?”不自觉地转变了自称,龙珞细长的双眼里有微小的火花在跳跃。 苏汐点点头,澄澈的双眸里是点点歉疚之色,她说,“对不起,珞。那么浓烈的爱,我承受不起,而且我也不能失去陌……” “不要说了。”龙珞轻轻地打断了她,他拥着她娇小的身子,忧伤的嗓音像缓慢流动的水,一点一点地铺散在她的耳边—— “只要你在我的身边便好了,汐儿,我不能再失去你。答应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答应我……” 从未听过的忧伤句子,从未感受过他的脆弱,眼圈微微泛红,苏汐回抱着他,语调哽咽,“为什么这么傻?珞,珞,我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 是支离破碎的忧伤,是斑驳一地的无奈。冬日的阳光虽灿烂但却阴寒,照不暖暗夜黑眸里那冰冻般的哀伤,照不透藏在骨子里那深沉的爱恋。 这场纠缠不清的爱,让每个人筋疲力尽,却还得随着宿命齿轮的运转而不断地牵扯下去…… “皇上,太后让人传话过来,要您上慈宁宫用膳。”小灵子恭着身子隐在大殿的帷幕里语调清晰地禀报着。 忽闻人声,苏汐慌忙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朝左边退开几步,一副懊恼模样地低下头去,两腮如三月的桃花般红艳。 该死,都忘记了这里是御书房了! 龙珞好笑地看着她,像是故意要气她似的,高声道,“去殿外守着。让念汐替朕更衣。” “奴才遵旨。”小灵子应了声,便匆匆退下了,只徒留苏汐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昏死,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早知道就让他伤心死好了…… “念汐,还不替朕更衣?难道你想让太后久等?”龙珞站起身来,一脸坏坏笑容地盯着她。 “更就更,又不是没更过!”两颊绯红的苏汐抬头白了他一眼。 正仔细地整理着他的玄狐大氅时,脑子里突地冒出一个疑问,“干嘛给我取‘念汐’这个名字?” “因为在你离开的四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你,念汐,念汐……”像是带着蛊惑般的声音蓦地传进耳膜,苏汐怔忪,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感动能算感情么? 心,在此刻,蓦地徘徊…… “皇上驾到!”小灵子尖细的嗓音刚落下,慈宁宫内的太监宫女忙不迭地请安道,“皇上吉祥!”慌得苏汐和晴溪也跟着向太后请安。 俊美的脸上平静得好似湖泊,任由小灵子拿下大氅后,龙珞向太后微微躬身道,“母后吉祥!” 身着深红毛皮袄的太后淡淡地笑了笑,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皇儿不必多礼,其他的人也起吧。”众人谢恩后,苏汐也赶忙侍侯着龙珞就坐。太后夹了一大夹子菜放在龙珞的碗里,慈祥地笑着,“皇儿近日为延城受灾的事多多操劳了,得多吃点补补身体。” “谢太后。”淡淡地应了声,龙珞却是连筷子也没动,他微侧过头,语气颇有些清冷道,“太后今日差人过来怕不只是叫朕吃饭那般简单吧?是为了龙陌的事?” 太后有些尴尬地笑笑,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虽说很关心陌什么时候被能放出来,也很想赖在这里不走,可走不走不由她说了算。小小地挣扎了半晌,终究还是被笑得一脸灿烂的许公公给赶了出来。苏汐欲哭无泪,企图扒在门缝,听听墙角,哪知道那‘笑面虎’愣是将一大群的太监宫女全给撵偏殿了。无奈,她只得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全身细胞警戒备战,严密地监视,哦,不是,是观察大殿内的最新动态…… “既然皇儿提到了,哀家倒也不拐弯抹角了。”太后放下筷子,满脸的笑意渐渐隐去,“哀家知道当年是陌不对,你要让他吃些苦头,哀家也认了。可是,今天已是他待在天牢的第五日,难道你的怨气还是没有消除么?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是鹰仪皇朝的玄亲王!你怎可为了那样一个贱女人而做出骨肉相残的事来!” 太后质问的话刚滑落,桌子上的碗碟也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太后惊住,惨白的阳光照着一地细碎的瓷花,反射的寒光让她的头有些晕眩。 一袭白袍的龙珞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修长而冰凉的手指尖端,那细小的血珠像唱着欢快的乐曲般正滴答滴答地直往下坠,瓷白的碎片里像是盛开了一枝枝狂傲的腊梅…… “太后请注意自己的身份,朕以后不想再听到任何诋毁她的句子。至于龙陌——”细长的双眼里弥漫着仇恨的寒光,他转过身,沾满鲜血的手‘嘭’地一声拉开了紧闭的殿门,一大片惨淡的阳光腾地涌进殿来,龙珞微仰着头,天色暗淡,支离破碎的阳光从他黑如墨玉的发丝缝隙中投下来,俊美如神祗的脸上,是一片华丽的金色光芒,他缓缓地,一字一句道,“除非朕死,否则他的余生,便只会在天牢中渡过!” 像是平地惊起的炸雷般,太后浑身一颤,原本红润的脸刹那间变得煞白!她死死地盯着逐渐远去的那抹白色身影,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第十八章 黑幕像洪水来袭,只是眨眼的瞬间,便已是铺天盖地黑暗。夜风凉幽幽的,是刺骨的寒冷。 御书房大殿内,一片漆黑。高挂在大殿门外的两盏灯笼随着夜风晃晃荡荡,昏黄的烛火将殿门外的四个人影拉得老长。 苏汐表情僵直得像个木偶般静静地站在门外,空洞的视线牢牢地锁住那紧闭的朱红漆殿门。也不知道珞和太后到底谈了些什么,一踏出慈宁宫的大门,整张脸冷得可与北极冰山媲美了。当看到珞一身的白袍都被点点似嫣红腊梅的血花点缀时,她的一颗心都差点中心脏中跳出来了。忙不迭地跑过去想要帮他包扎时,他却淡淡地佛开了她的手,留给她一抹复杂的笑容后,慢慢地撤离了她的视线。 她以前也看到过珞那样凄凉的背影,仿佛全世界都离他远去,是种落寞的孤寂。那惨淡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呆怔在原地,看着他与他的影子慢慢离她远去…… 心,一阵扯扯的疼,像是被灌满了忧伤的泪水,沉重得无法跳动…… 终究是没能忍住,泪水蜿蜒滑过脸颊时,她踉跄着身子快步地向他跑去……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地追逐着他的身影…… 回到御书房时,大殿的门早已合上。龙珞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殿内,伤口也未曾唤人包扎。见苏汐回来,小灵子本想叫她帮忙劝戒皇上的,可叫了半晌,她只是呆愣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呆滞。 “小灵子,叫念汐进来。”幽暗的大殿内忽地传出一声轻喊。心急如焚的小灵子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差点没激动得痛哭流涕了。见苏汐仍是一副呆呆的样子,他慌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念汐姑娘?皇上宣你进殿。” “恩?”还没完全回神的苏汐本能地应了声,小灵子暗自叹了一口气,忙用手指了指殿门。终于回魂,苏汐感激地朝他一笑,忙不迭的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珞?”一片漆黑,苏汐猫着身子,边走边试探地叫着龙珞的名字。 是黑夜里突兀的白衣,是白衣上突兀的血红。 “汐儿……”一声绵长而深情的呼唤后,她的身子蓦地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抱住。龙珞整张脸都埋在她漆黑如夜的发丝间,淡淡的馨香钻进鼻尖,让他的心稍微安定。 苏汐先是一惊,而后双手试着轻轻地推他,有些急切道,“珞你受伤了,我先帮你包扎。” “不用。”龙珞想不也想地直接拒绝了她的好意,将她娇小的身子拥得更紧了些。漆黑的大殿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良久,略带沙哑的嗓音慢慢地从苏汐漆黑如夜的发丝中传了出来—— “母后要我放了龙陌,我也答应了汐儿要放了他。可是,我后悔了,在得知你以死要挟非要待在他身边一晚后,我便后悔了。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放了他,我害怕有朝一日你又会随他离开。汐儿,你知道么?我爱你,爱得痛苦又绝望,爱得经常迷失自我,因为我看不到未来……” “珞……”不自觉地哽咽出声,苏汐轻轻放开他,如繁星般闪亮的双眸里点点细碎的泪光,恍若是盛着淡白星光的湖泊,她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珞,四年前,我曾告诉你,我要的是永恒和唯一。可是珞,在你的身边,我找不到永恒和唯一。且不说宛常在肚子里已有你的骨肉,就是在我刚回宫时,你不一样宠幸了云贵人么?我们只是在起点交叉的两条射线,虽然我们曾经那么靠近彼此,可最后我们一样会分离。珞,你清楚么?不是你看不到未来,而是我们根本就没有未来……” “住口!”随着一声暴呵,龙珞一手攫住她的下颚,俊美的脸蓦地凑进她娇俏的小脸,暗夜的黑眸里清晰地倒映出苏汐略带倔强之色的澄澈双眸。心里突地一疼,他强硬地用左手箍紧她的后脑勺,带着灼灼怒气的吻像暴风骤雨般腾地印上她嫣红的唇畔。他的吻,带着霸气,带着怒气,带着无奈,也带着浓浓的深情…… 苏汐没有动,既不迎合,也不反抗,她仍然用她那双澄澈的眸冷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仿佛他吻的不过是一个没灵魂的木偶。侵略似的吻终于因她的木然而停止,龙珞放开她,纤长而浓黑的睫毛覆盖下的细长双眼里,如潮水一般的忧伤汹涌地漫开…… “对不起,对不起……”他轻轻地拥着她僵直的身体,轻柔如春风的吻浅浅地落在她的漆黑如夜的发丝间,“楚宛裳,是因为我答应了‘她’,我不可以那么无情。师落离……昨晚,我气疯了,我把她当作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像露珠一般晶莹的泪珠忽地滑落,苏汐合上眼,嘴里喃喃,“陌,陌……” 高大的身躯蓦地变得僵硬,龙珞白袍上的血红碎花在漆黑的大殿里摇曳出一层妖冶的寒光…… 这,漆黑如墨的夜啊…… “汐儿!”一声痛苦地惊叫蓦地划破浑黑的苍穹,烛火煌煌的天牢里,额上布满细碎薄汗的龙陌蓦地从梦中惊醒。高高的天窗里露出一小片阴霾的天空,龙陌微仰着头,深情而迷茫地凝视着皇宫的方向。 刚才,刚才,他恍惚听到她那么柔弱无助地唤他。 修长的手指狠狠地收拢,面白如雪的俊美脸庞堆叠着浓浓的忧伤和凄绝之意。 “王爷。”恭敬的声音蓦地响起,烛火阴影中,来人低垂着头,只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留下一抹浑黑的影子。 突兀想起的声音让龙陌的身子轻轻一颤,但他并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应道,“老木?” “正是属下。”老木抬起头,昏黄的烛火在他略显狰狞的脸上凿出大片大片阴影,“属下已通知姑娘去找宛常在。” “宛常在?”龙陌转过身,质问的视线蓦地粘上了他,“谁是宛常在?又是谁叫你告诉她去找她的?老木,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凌洌的视线扫过来,老木腾地单膝跪地,僵直的眉毛轻轻一抖,“属下知罪。但是能救王爷出去的恐怕就只有宛常在了。” “恩?”龙陌挑高眉毛,“难道我之前的计划都没用?” “王爷息怒。”老木抬起头,道,“一年前,属下曾偶遇一青灰相士,他告诉我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说王爷您以后必会有牢狱之灾,并且宣称只有麝香百合带来的转世之人才能救您。属下当时听得直冒火,不说王爷您当时不在帝都,就是在,有谁能让堂堂的玄亲王下狱?可是,这之后的两天,属下正好收到王爷的飞鸽传书。王爷的信虽是写得含蓄,但也隐隐透出危险的气息。所以属下一方面找人去按王爷的计划安排,另一方面又去找了那青灰相士。当时正好是帝都县令之女——就是如今的宛常在进宫之时,那青灰相士便托我给宛常在带信儿,说什么不久之后姑娘就会回宫,要她顾姑娘的周全。” “王爷,那青灰相士还要属下替他给王爷带几个字,说什么‘既是缘浅,怎能情深’。” “既是缘浅,怎能情深?”低低地重复一声,龙陌忽得笑道,“不过是江湖术士罢了,老木,你怎的也糊涂起来?安排的人呢?” “属下该死!”老木蓦地双膝跪地,干瘦如枯枝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昨日三更时分在玄亲王府商量计划时,一队御林军突地闯了进来,不由分说的将兄弟们全抓了起来。所以属下才会在今早姑娘离开的时候告诉她要她去找宛常在。属下办事不力,还请王爷责罚!” “皇兄!你真的是这般恨我么?竟做得这般绝!”血色顷刻褪尽的俊美脸庞,龙陌眼底的温柔之气忽地像云烟一般渐渐消散,点点阴兀之色铺开,为了汐儿,他再也不能这般被动了! “他说什么时候我能离开这里?!” 明白他所指的是那青灰相士,老木忙道,“今日属下特地去找了他,那道士说就在这两日。” “很好。”龙陌转过身,高高天窗露出的一小片天渐渐翻出鱼肚白,他看着它,眼神又慢慢变得如水般温柔起来,他喃喃自语道,“汐儿,等着我……” 第十九章 是阴霾光线暗淡的清晨,苏汐幽幽醒转的时候,还是臂粗的红烛在静静地滴着烛泪。有寒风透过窗户的缝隙支离破碎地闯进来,清冷的寒意让她浑身蓦地一激灵。意识在刹那间恢复,她慌忙站起身来,仔细地打量起屋子四周的摆设。 还好还好,一点也不像御书房内殿的摆设。心里稍微安定下来,头却隐隐作疼,她一脸疲惫之色地揉了揉额角,却愣是记不起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她恍惚记得自己是在珞的怀抱里睡着了,可是,怎么又突然到了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屋子的大门被‘哗’地一声推开了,一身湖蓝宫装的晴溪带着冬天的冰寒气息急匆匆地小跑进来,看到站在床前的苏汐,她先是一愣,随后又忙不迭拿起放在矮凳上的烟蓝宫装给苏汐披上,“姑娘不是惧寒么?怎么还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哦,我自己来。”听她这样说,才惊觉冬天的寒冷,歉然地朝她笑笑,苏汐接过衣裳自顾着穿了起来,“晴溪,我怎么在这里?” “姑娘这话说得奇怪得紧。”晴溪一面帮她理着衣裳,一面笑道,“这是御前宫女的住所,你不在这儿,能在哪里?” “这样啊。” “就是这样啊。”见她收拾妥当,晴溪又忙不迭地将帕子拧干让她擦脸,“昨晚,姑娘睡得可真沉,还是小李子背你回来的呢。” “啊?”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姑娘忘了?”晴溪一副颇为吃惊的样子,苏汐不好意思地笑笑。见状,晴溪也讪讪地收起自己满脸的惊讶之色。沉默了一会儿,晴溪忽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叫道,“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眼见苏汐满脸的疑问,她不自在的笑道,“皇上说姑娘昨日辛苦了,叫姑娘休息一天。” “哦。”脑子里还存留着昨日种种的淡淡印象,不见也好,总好过再见的尴尬,还是让大家都清净清净吧,也许,珞会突然想通呢? “姑娘上次问奴婢关于芫昕姑姑的事儿,奴婢昨儿个瞅空回了一趟霞飞殿,那里的姑姑告诉奴婢说是在四年前冷宫失火后,就没见过她了。有宫人在她消失前,见过她去了一趟蔓贵嫔所在的冷宫。姑娘,你有在听奴婢说么?”晴溪自顾着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听众居然在走神! 回魂的苏汐尴尬地笑笑,“我听着呢。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芫昕姑姑怎么可能会去见蔓贵嫔,而且会突然凭空消失?” 晴溪抓抓头发,“这个,奴婢就不是很清楚了。”抬头看看天,天边已是幽幽泛白,晴溪惊声一叫,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慌忙从里衣里掏出一方丝帕递给苏汐。 被动地接过丝帕,苏汐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画着鬼画符的帕子,问道,“这是什么?” “呵呵,这是地图啊。姑娘好象不太会认路,所以奴婢就试着画了张地图,方便姑娘去找蔓贵嫔啊。”晴溪乐呵呵地说道,被冻得绯红的脸颊上是一片真挚的笑容。 “谢谢。”有种莫名的感动在心间蔓延,苏汐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许是从未有人对她如此,晴溪有些尴尬,“姑娘还是快去吧,趁着天色早。奴婢也得赶去殿前侍侯了。” “恩。”拉紧了烟蓝宫装的衣领,苏汐朝她挥挥手,便小跑着出了屋子。 脸上真挚的笑容突地变得有些黯淡,晴溪看着那抹逐渐消失的身影,喃喃自语道,“对不起,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天色亮了起来,稀疏的雪花也清浅地坠落下来。寒风凌洌,苏汐站在三条岔路当口,叫苦不迭,一面使劲地跺着脚取暖,一面拿着丝帕仔细地比对着,期望可以找到正确的路线。无奈老天像是故意要和她作对似的,一个风头扑过,前一秒钟还握在手中的丝帕,转眼就轻舞着从她眼前晃过,哀叹一声,苏汐忙不迭地伸手去抓。 和风来回争斗几个回合后,丝帕沿着一段完美的弧线掉入一个小小的水坑里。 “真倒霉!”苏汐忿忿不平地嘀咕两声,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夹起丝帕。哭死,模糊一片,墨黑的笔迹晕染开来,就像一张嘲笑她的脸。心里一气,扬手就将那张丝帕甩飞了。 干净利落地拍拍手,唇角散开一个华丽的弧度,苏汐挑高眉,“今儿我还就不信了,没了你,难道我苏汐还得就困死在这儿!”豪言壮语一说完,再左瞄右瞧两分钟后,苏汐大步向右侧小径迈去。 被甩落在路边的丝帕,一条像咧嘴嘲笑的弧线蜿蜒地指向左侧,线的尽头,细细的毛笔淡淡的勾勒出两个字——冷宫。 寒风轻轻一卷,又朦朦胧胧地遮住了那暗淡的字迹。纷扬的雪花一层覆一层地堆叠在洁白的丝帕上,侵凉的雪水慢慢透进丝帕里,染黑了它的边角…… 一只纤细的手突兀地出现,轻轻捏着边角一带,那方丝帕猛地抬高,遮住了来人的容颜。一阵寒风吹佛而过,丝帕顿时向右侧飞扬,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一张夹杂着淡淡深邃笑意的脸。楚宛裳唇角微勾,扶着琉璃的手神采飞扬地朝苏汐来时的路走去。她的身后,三岔路的正中间的被白雪覆盖的小径上,还留着淡淡的鞋印…… 头大。这条小径像是人迹罕至般,苏汐忐忑不安地朝前走着,心里突兀地涌出一股不安的情绪。小径两旁的景色是清一色的空寂枝桠,景色寥落得仿佛这里是一座巨大的坟场。 一只寒鸦突地惊叫着从她的头顶飞过,苏汐骤然一惊,慌忙撒腿就要往后撤退,却突兀地听到一声抱怨道—— “这些个畜生,大冬天的,叫着也怪骇人。” 这声音……听着倒有点熟悉。脚步蓦地一滞,好奇心猛地被激发,苏汐轻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 是座古色古香的亭子,碧绿的池水环绕在它周围,点点雪花像天使般坠落在寒风吹皱的池面上,瞬间融化。苏汐的整个身躯都掩映在枝桠相接的矮树丛里,透过树枝缝隙,她恍惚能看到一抹嫩黄色的身影背对着她,正不安地向前张望着。站在她身侧的是一个身着湖蓝宫装的宫女,虽隔得比较远,但那侧脸的轮廓是苏汐所熟悉的。 脑中念头一闪,苏汐忙折断一根靠近她的树枝,然后整个身子慌忙往右边一撤。清脆的树枝断裂声在静谧的环境里突地响起,亭子里那抹湖蓝身影腾的抬头往声音的发源地望去。 一张酷似晴溪的脸! 虽只是短短的一瞬,但苏汐靠着五点零的良好视力还是看清楚了她的模样。呵呵,有意思,如果她没记错,那亭子里的湖蓝身影便是晴溪的胞生姐姐——晴月!至于那抹嫩黄色身影,不可否认的,便只有当初摆着一副贵人架子,当众给她下马威的——初贵人! 大冬天的,这两人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闲情逸致跑到这偏僻的地方来吹寒风吧。看来,目的只有一个,是大灰狼正守株待兔呢! 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苏汐猫着身子轻迈着步子朝右边的矮树丛走去。 绕到敌人的后方去!这可是伟大的毛主席留下的珍贵作战方案呢! 哼,倒要看看她们想耍些什么花招! 当烟蓝色的身影已靠近亭子的右侧时,亭子内的两人依旧浑然未觉。面上稍露焦急之色的初贵人不停地向前方张望着,拿着丝帕的手越绞越紧,“晴月,你可是亲手将那方丝帕交给晴溪的?” 晴月福身,有些惶恐道,“奴婢昨日是将丝帕交给小卓子了,不,不曾亲手交给晴溪。不过,娘娘也别着急,看她这么着急找芫昕,必是会寻着地图找过来的。” 藏在树丛中的苏汐暗自捏紧了拳头,这晴溪果然是靠不住的,她竟又轻易地相信别人了! “但愿如此。”初贵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放心地再看了眼前方后,又回身坐在石凳上,浅浅地押了口茶,“都准备好了么?” “是。”晴月踏着细碎的步子走到亭子的入口,指着台阶上那隐隐被白雪覆盖的淡黄色液体道,“这是奴婢今早特地去御膳房拿的菜油,只要她一踏上台阶,必定会滑倒,到时奴婢假意上去搀扶她,只消顺手那么一推,她必定会掉进池水了。这大冬天的,据说她的身子惧寒,就是被人救上来,只怕也是没得救的。” “哈哈,很好很好。”初雪般白皙的面上因激动而晕染出朵朵嫣红的痕迹,像是开在皑皑白雪里的点点红梅,初贵人有些疯狂地大笑着,半晌后,她凝了笑意,看着台阶上那掩映在白雪下的金黄碎渍,目光骇人,“念汐,本宫等着你!” 第二十章 吓,这些个黑心女人还真不是盖的! 苏汐怕怕地抚了抚胸口,幸亏天可怜见,让她误打误撞地竟然发现了她们的可耻阴谋!既然这样,嘿嘿,唇边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容,苏汐眼露精光地盯着那淡黄色的身影—— 这么期待我的到来,看来我也不好让你们失望了呢! 主意打定,苏汐提着烟蓝宫装的裙摆小心地从浓密的矮树丛里钻了出去。天空有些灰暗,空气里弥漫着雪花清冷的寒香,苏汐深吸一口气,努力地调整好面部表情,然后迈着请轻快的步子,目不斜视地朝前方走去。轻盈的雪花跳跃在她娇俏的小脸上,稍稍缓和了因怒气而变得绯红的脸。 精致的绣鞋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正待初贵人希冀的视线拉向前方时,一抹烟蓝身影便突兀地钻进她的视线,心里一喜,她已急不可耐地高声道,“念汐姑娘!” 听到初贵人的喊声,苏汐脚步稍稍一缓,侧过头看着亭子里那抹嫩黄色身影灿烂一笑,“初贵人吉祥!” 初贵人含笑点点头,“姑娘若是不忙,进来喝杯暖茶吧,我有些事想要请教请教姑娘。” “娘娘真是太客气了。”苏汐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句,看着那张努力展现出自己诚意的脸,她好笑地牵开唇角,“那么念汐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步子轻巧地踏在湿滑的小径上,苏汐一步一步地朝亭子走去,脸上弥漫开的是一簇可冬日阳光媲美的温和笑意。 铺满雪花的台阶上,隐隐倒映着初贵人模糊的雪白面庞。 拾阶而上,众人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到了她的脚上。看着亭子里主仆两个都略显紧张的神色,苏汐莫名有些兴奋。当她的右脚悬空在那浅浅的金黄碎渍的上方时,初贵人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唇角勾起一抹薄笑,像是故意要逗她似的,本应该立马放下的右脚却在空中忽上忽下,看得初贵人心急不已。 分神瞟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晴月,唇角的笑容蓦地扩大,眨眼的瞬间,右脚已稳稳地踏了下去,然后只听得苏汐一声凄厉的惊呼。烟蓝身影立马像一朵破碎的花跌到在雪地上,离她身后只有半米距离的是,被寒风吹皱的碧绿池塘。 亭子里的两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露出一抹薄薄的浅笑。可她们哪里知道,正哀叫连连的苏汐,却是在心里笑开了一片灿烂的花。她藏在身后的右手,正牢牢的抓着一棵树叶还未完全凋敝的小树的树干。 眼见晴月已酝酿好情绪就要奔过来‘救人’时,苏汐冷不丁地大叫道,“初贵人救命啊!”跨出去的脚步一滞,晴月带着询问的视线看了看表情冷漠的初贵人。 “哼,既是如此,那么就让本宫亲自来送你下地狱吧!”心里冷哼一声,初贵人示意晴月退后,她一步一步地从亭子里走出来,雪白的脸庞上流淌着难以掩盖的蓬勃笑意,在离苏汐仅有一步之遥时,纤细而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抬起,像是在施舍着恩惠般。 她说,“把手给我……” 眉峰微微拔高,苏汐继续装作很痛苦的样子,她很用力地向她伸着手,却在散落着点点金黄碎渍的台阶上方停了下来,她皱着眉,表情痛苦,“娘娘见谅,奴婢恐是扭伤脚了,身体不能向前挪动,手也伸不前了……” 已被狂喜压满心头的初贵人,根本没注意到隐藏在痛苦表情下的那抹狡黠的笑意,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当她的指尖刚碰到苏汐的手时,绣着淡黄菊花的绣鞋已轻轻地覆上那点点碎渍上。心里偷偷一笑,苏汐猛地扯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扯。 从手指间蔓延开来的疼痛,让初贵人脸色蓦地一变,骇然地大叫一声后,嫩黄色的衣角顿时随着寒风扬起,只听见扑通一声,平静的池水骤然炸裂开来,无数的细小水花荡漾开来,渐渐淹没了如淡雅菊花般的嫩黄。 雪,依旧在扑簌簌地坠落着…… 苏汐好心情地站起身来,伸伸腿,动动胳膊。呵呵,这次就当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吧!伸伸懒腰,正准备全身而退时,却突兀地发现一脸惊惧之色的晴月指着池塘,嘴张得老大,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心里一惊,苏汐腾地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救你家主子?!” 被吼回神的晴月看着她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不,不会水。” “那初贵人呢?!” “娘娘更是不会呀!”小丫头被骇得眼泪汪汪的。 昏。敢情她们还以为这办法安全得很咧,都没考虑会不会出现虾米意外。苏汐头大地将视线拉向池塘里忽上忽下的嫩黄身影。厄,救?还是不救?虽然她的游泳技术还不赖,以前她还好运气的一游就给游到另一世界去了,没准儿这次还能游回去呢。可是,这大冬天的,而且她现在的这具身子还特别惧寒,不知道她这一下去,是给游回去,还是到地府去做做客…… “念汐姑娘,求您救救我家主子!求求您!”眼见苏汐的神色又些犹豫,晴月忙不迭地跪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道。 苏汐瞥了眼哭得西里哗啦的晴月,又瞅了眼在池塘里不断拍打起水花的初贵人。银牙一咬,细眉微蹙,一句韦小宝的经典名句“死就死拉”随着寒风轻轻坠落在晴月耳边后,着烟蓝宫装的女子纵身就跳了下去…… 厄,没有预想到的寒冷刺骨。不过,怎么还还有点温温的感觉?莫不是真给穿回去了吧?不要啊,她还没救陌出来,还没和珞讲清楚,怎么能就这样扔下烂摊子逃跑了呢?思绪一到这儿,吓得苏汐赶忙睁开眼。 一张俊美如神祗的脸,菱形般的薄唇勾勒着一抹淡淡的笑,黑如墨玉的发丝随着寒风的晃动痒痒地扫着她娇俏的小脸。 苏汐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大叫,她怎么在眨眼的瞬间就跑到了珞的怀里?! 当双脚接触到实地时,她还没缓过神来,一双眼睛像铜铃似地瞪得溜圆地看着龙珞白色的身影在碧绿池水上脚尖一点,修长的手指毫不费力地抓起那堆湿淋淋的嫩黄碎花。当初贵人跌坐在地,晴月帮她拍着背,大口大口地吐着水时,苏汐都还没回过神来,直愣愣地看着一脸似笑非笑表情的龙珞。 呆愣了片刻,苏汐正欲问他为什么会突兀出现在这儿时,却被一个带着哭腔的高分贝声音抢了先,只见初贵人发髻凌乱地磕头道,“请皇上为臣妾做主!念汐这小蹄子算计着要臣妾的命!求皇上为臣妾做主!” “是她算计着你的命?还是——”龙珞拉长了音调,细长的双眼像利剑般透射出骇人的冷光,“你算计着她的命?” “皇上?”初贵人浑身一颤,仿佛这时才感觉到了隆冬的冰寒。苍白而瘦削的手指因用力过猛竟在跪着的地上抓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她垂下头,阴骘的噬血寒光猛地划过那双闪亮的眸子。堵一把吧,输了,便不过是一条命,也许,还能拉着她陪葬! 池水的寒意许是渗透了初贵人的灵魂,她慢慢地抬起头来,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意,她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正欲开口时,一张被墨迹晕染开来的丝帕却蓦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初贵人怔住,下意识地伸手去拿,那张丝帕却突兀地变成了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初贵人被骇得猛然间向后跌去。 “姐姐怎么了?”楚宛裳一脸关切的笑,缠绕在她右手指尖上的丝帕在寒风中飞舞如蝶。看着初贵人满脸惊惧之色地指着那方丝帕,她笑意融融道,“这丝帕是妹妹今早去御书房的路上捡的,妹妹说这丝帕见着挺像初姐姐的,可是皇上偏不信,所以妹妹就只好邀皇上一同来看看了。如今看姐姐这么紧张这条丝帕,想必是姐姐的不会错了。” 怪不得计划会突然出现差错,敢情这小贱人早已知晓了她们的计划!故意装作跌倒,怕就是来招将计就计!好啊,好啊,想不到自己竟做了这么一回蠢事! 无视初贵人被气得毫无血色的脸,楚宛裳侧过头对一旁的龙珞道,“看来宛裳运气真好,一猜就猜对了。皇上和念汐姑娘不是还有事么?这里就先交给宛裳吧,过阵子宛裳再来向皇上讨赏。” 龙珞不置可否地笑笑,拉着还处于石化状态的苏汐转身就走。 “恭送皇上!”碧绿池畔呼啦啦地响起一片跪安声。看着逐渐消失的身影,楚宛裳一脸冰寒笑容地站起身来,余下众人也跟着起身,只除了一脸呆滞之色的初贵人和满脸骇色的晴月浑身瘫软地跪倒在地。 “初贵人不是很猖狂的么?”楚宛裳冷哼一声,“怎么见了这丝帕就愣是没了半点脾气?” 初贵人抬首,闪亮的眸子里全是一片萧索之意,“我怎么也不明白,借此除掉她,岂不是对你我都有益?倒没料到你竟还会反过来帮她?” “哈哈哈哈!!”仿佛是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楚宛裳笑得花枝乱颤,被墨迹晕染的丝帕在寒风中抖成一朵墨黑的颓花。半晌,她凝了笑意,纤细的手指攫住初贵人的下颚,森冷地笑道,“你以为你的这条贱命能抵得上她的安全么?我告诉你,若不是我们来得及时,你这条命便早已没了!” 初贵人怔住,浑然未觉下颚传来的丝丝疼痛,她茫然地看着她,眼眸深处尽是不解。楚宛裳冷笑着凑进她的耳边,然后夹杂着些许诡异的声音便像水一般慢慢地侵透了初贵人的耳膜—— “她的身子惧寒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如果她真的跳下水去救你。若是因为将你救了起来,而她却出现意外,只怕你这条命便也要断送在此了!初贵人难道不知道么?这霞飞殿的前主子,便是在四年前疯了的文贵人!而文贵人是怎样疯的,怕是宫里都有流传是因为她吧?对付她那样的女子,只能用当年皇后对付‘她’ 所用的方法,小小一个你,岂是能撼动她那棵大树的?!” 满意地看着初贵人脸上露出后怕的神情,楚宛裳站起身来,对一旁的晴月吩咐道,“送你家主子回霞飞殿。太医一会儿自会过去瞧瞧。” 晴月福身谢恩后,搀着初贵人的胳膊正欲离开时,却听得楚宛裳冷冷道,“想办法将晴溪趁早调回霞飞殿,否则这事一查,初贵人所有的计划岂不都要暴光?到时候,只怕你这霞飞殿便会尸骨无存了!” 扶着晴月的手微微一颤,想不到这女子竟然会知晓那么多!初贵人背对着她,淡淡道,“多谢妹妹提醒。” 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楚宛裳唇角微勾,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淡笑。 “主子,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将初贵人除去,反而还要提醒她呢?”琉璃打发完其他的人离开后,站在她的身后,不解地问道。 “她不是与云贵人交好么?”楚宛裳回过头来,黑眸里弥漫着浅浅笑意。 “主子是想将她们一并除去?”琉璃恍然大悟。 楚宛裳不置可否地笑笑,清凉的视线却忽地拉向了空寂枝桠交错的小径深处,透过漫天坠落的晶莹雪花,她恍惚看到了那两抹执手远去的身影,一丝淡淡的惆怅划过心尖。呆怔了一会儿,她忽地轻浅的笑开,暗自低语道,“终究不过是异时空的灵魂,这‘逆天’之术也定会被纠正过来。青灰相士恐怕也是在等待着那样的时机吧?” “所以……苏汐,我定要送你这样一份大礼。” ********************************************* 某郁努力每日不断更新ing~~~~~~~ 第二十一章 沉默。 一路上奇怪的僵直沉默。 苏汐有些惴惴不安地斜瞄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龙珞,她的右手被他的左手紧紧握着,他的掌心里是潮湿的温暖。 她很想问为什么他和楚宛裳会突然地出现在这偏僻的地方?想问他为什么不问她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想问他这样拉着她到底是要去哪里?可惜,每当她侧过头,她就会撞见那一双略带忧郁的眼睛,心里没来由的便会泛起微微的心疼,然后所有质问的话,便会像青烟一般消失得毫无影踪…… “诶。”幽幽地叹口气,苏汐微仰着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突然又想起了那张温柔如水的脸,心里空落,娇俏的小脸顿时染上一层浓厚的悲戚之色。 陌,陌,你还好么? 一阵寒风吹佛而过,森冷的寒气猛地灌入脖颈,苏汐反射性地缩了缩脖子。 “很冷么?”脚步突地停下,龙珞侧过身,关切地问道。 “啊?”突兀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待看见那双带着询问的黑眸时,她才醒悟过来,忙不迭地点点头。 看她慌乱的模样,薄唇微微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龙珞回首对身后的小灵子招招手。会意的小灵子点头称是,便恭身快走两步,将手中的玄狐大氅递给龙珞。当带着淡淡龙诞香的大氅罩在身上时,苏汐才慢半拍地道,“这个,好象不太好吧。”虽然很温暖,但是万一被人瞧见了,岂不又要惹祸上身? 正在帮她整理大氅的龙珞闻声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埋首替她裹得更紧些。苏汐吐吐舌头,正准备收音,却听得龙珞用丝毫没有温度的声音道,“天牢潮湿,朕只是怕你病了没法在御前侍侯。” 苏汐怔住,半晌才断断续续地发出声,“你,你说,我们要,要去……天牢?!” “恩。”鼻子里哼出点点声音,已替她整理好的龙珞转过身背对着她,似不想在她面前暴露更多的情绪,“朕答应过你会放他。” “珞,你说真的?”太意外了,难道珞突然想通了? 看到龙珞点了点头,苏汐心里的喜悦顿时像潮水般漫开,四肢百骸里似乎连血液也跟着兴奋起来。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可以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直,心里有些内疚,但很快便被喜悦冲散。她放开他,她拉着他的手,她看着他,双眸如繁星般闪亮,她说,“谢谢你,珞。谢谢你。” 掩映在细碎额发下的暗夜黑眸闪闪发亮,良久,龙珞深吸一口气,清冷的声音透过纷繁的雪花落入苏汐的耳膜,他说,“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我便放他真真正正的自由。” 她?真真正正的自由?这是虾米意思? 问号满天飞,苏汐满脑子的疑惑。动动嘴角,准备再接再厉地发问时,却发现龙珞已经大步朝前走去,只留下身后雪地里,一片凌乱的足印。苏汐跺跺脚,也快步印着他的足印向他走去。 漫天的朵朵雪花渐渐变成大片片的鹅毛,淡白的天空渐渐变得阴霾,低低的雷声蔓延在灰暗的天边,那低吼声恍若在诉说着什么…… 又一次见到那昏黑的天牢入口处,不同上次的惶恐和不安,这次的她心中满是喜悦,连看到老木那张狰狞的脸时都觉得是那么的柔和。然而,心里却还是弥漫着隐隐的不安,似乎这次的天牢之行远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苏汐侧过头,看到的是隐藏在烛火阴影中的那双暗夜的黑眸闪着森冷的寒光,龙珞俊美的面上虽平静得如一面湖泊,但是,一旦伪装的平淡被剥离开来,那平静便被扰乱得支离破碎…… “起来吧。”龙珞抬手示意跪在他面前一片的狱卒起身,意味深长的视线拉向那阴暗的过道,“龙陌……还好吧?” 恭身垂首站在一旁的老木忙不迭地回道,“皇上放心,玄亲王一切安好。” “玄亲王?”森冷地重复一遍,寒冰一样的视线蓦地胶着在老木瘦弱的骨架上,身子一颤,老木慌忙又跪了下去,连连磕头请罪道,“奴才该死,求皇上恕罪,求皇上恕罪。” 龙珞没再答话,面色阴晴不定。苏汐瞧着老木干瘦如枯枝的手在雪地里越嵌越深,她猛然间想起上次老木交代她的事,又连想起刚才和龙珞突兀出现的楚宛裳,心下略微衡量,已明白了个大概。想不到这楚宛裳果然还有些法子。唇角散开一丝薄笑,苏汐道,“陌是不会在乎‘王爷’的身份的。” “你就那么确定?”龙珞侧脸看着她,突地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又玩什么把戏? 龙珞颔首,俊美的脸上隐隐透出些许复杂的情绪,“如果他还在乎这‘王爷’的身份,我要你答应,从此以后,不再见他!” “若是你输了呢?”当年他能舍弃一切和她远走高飞,如今他难道还会在意那样的身份么? 眉峰微皱,龙珞收回了凝视着她的视线,抬首仰望天空,大朵大朵的雪花坠落在那排浓黑的睫毛上,濡湿眼帘,像是斑驳的泪痕,半晌,他道,“朕不会输。” 苏汐怔住,为龙珞那般肯定的语气。他怎么就那么笃定陌一定会在意‘王爷’的身份呢?如果陌不在意,那么珞你又会怎样做呢?珞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呢? “进去吧。”暗哑的嗓音突地传来,将苏汐拉回了神,眼见白色身影就要消失在阴暗的过道里,她忙不迭地抛去所有的疑惑,拉紧玄狐大氅的领子小跑步跟了进去。一直垂首跪在雪地里的老木,侧耳未曾听到任何声响后,他试探着稍稍抬头。空旷的雪地里,只杂乱的留下黑黑的鞋印。僵直的黑眉轻轻一跳,他蓦的站起身来,干瘦如枯枝的手指紧紧地拢握成拳。雪一直下,纷纷扬扬飘落如蝶,深空中一声暴雷低吼而过的刹那,老木瘦弱的身影已渐行渐远…… 昏暗而潮湿的天牢过道里,两个人沉默地前行着。空气里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潮寒,两旁关着在牢房里的犯人不断地叫喊着自己的冤屈。龙珞眉头微皱,绣着繁复花纹的靴子却依旧速度不减地往里边走着。走在他们身侧的小灵子急得满头大汗,一面挡着犯人们不断从牢房里伸出的手,一面示意着身后跟着的狱卒麻利点。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一直走着的龙珞蓦地停下了脚步,深邃的黑眸凝视着前方那昏黑的牢房,半晌,有些嘶哑的嗓音才响起,“小灵子,你们都在这儿侯着。” “奴才遵旨。”小灵子和狱卒们忙不迭地应声道。 顿了顿,龙珞微微侧过脸,扫了眼面色欣喜的苏汐,冷冷道,“不要忘了我们的赌。” “啊?”惊于他异常跳跃的思维,苏汐还没反应过来,龙珞已朝前走去。幽幽烛火拉长的浓黑影子,透着淡淡的凄凉…… “陌!”那抹熟悉的紫色身影一钻进眼眸,苏汐已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澄澈的双眸里,满满的思念似都要溢出眼眶…… 面朝着他们站立的龙陌朝苏汐微微一笑,那如百花绽放般的绚烂笑容让她心里顿时温暖如春。一袭紫袍的龙陌努力地刻制住自己想要迈向她的脚步,泉水般温润的眸子里,刻满了他对她浓浓的思念,俊秀的眉眼间,点点温柔之气铺天盖地地漫开。依依不舍地移开了视线,看着面呈阴骘之色的龙珞,他微欠身,“皇兄。” 细长的双眼里像是燃着熊熊的火焰,龙珞看着他,看着那张与自己相差无几的脸,脑海里蓦地闪过刚才龙陌与她相视而笑的情景,心里的蓬勃怒气又突地弥漫开来。他微阖眼,紧紧地捏着拳头,努力地压制着想揍他一拳的冲动。他得忍,今日到此的目的他还没达到,绝不能逞一时之快。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睁开眼来,俊美如神祗的面上,流淌着让人捉摸不定的笑意,“皇弟最近还好么?” “谢皇兄关心,龙陌一切安好。”温柔如水的脸上漾起淡淡的微笑,龙陌转眼看着苏汐,满眼的疼惜,缱绻成浓浓的爱恋…… 唇边牵扯出一朵大大的笑容,苏汐细细的黛眉笑成两弯月牙,澄澈的双眸亮晶晶的恍若是点缀浑黑苍穹的繁星。 修长的手指突地揽过她的肩,暗夜的黑眸里闪着些许复杂的光,还没待苏汐挣扎,龙珞已将她推至龙陌的身前,剑眉微挑,抿成一条僵直直线的薄唇突地散开一个华丽的弧度,“朕带她来见你。” 龙珞的这句话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龙陌和苏汐均愣住,错愕地看着他,恍若要将他看个通透。然而龙珞却转头瞥开了视线,只留下一个被昏黄烛火侵染完美的侧脸。僵持了半晌,依旧没人打破这异样的沉默。只是龙陌和苏汐都同时转移了视线,深情而柔软地凝视着对方,两人都没有动,但两人仿佛都能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心间那些被冰围着的地方像是突然遭遇到暖阳,缓缓地融化,融化…… 一时的美好不是一世的美好,幸福往往也只是短短的一瞬。两人的宿命本是天定,就像青灰相士所说‘既是缘浅,怎能情深’? 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蓦地从心间蔓延开来,光洁的额上瞬间便爬满了细碎的薄汗,苏汐颇为痛苦地微蹙着眉,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平淡。她以为这次的疼痛也会像以前一样不会持续很久,可是终究未能如她所愿,那股噬心之痛不但没减轻,反而加剧。她的心尖像是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啃噬,又像是被千万把尖刀在狠狠地戳。纤细的手指猛地按住胸口,苏汐腾地弯下腰去,大滴大滴的泪在眼眶里打转…… “汐儿!”龙陌大惊,上前一步搂着她娇小的身子,温柔遍布的面上,盛满了浓浓的担忧。被龙陌一声的大叫唤回注意力的龙珞,一瞧见苏汐因疼痛而变得有些褶皱的小脸,他慌忙地走前几步,伸手欲将她接过来,龙陌却突地抱着她旋转一圈,远离了他所能触及的范围。 龙珞气得额上青筋直冒,他瞪着龙陌,“难道你想害死她么?” “你说什么?!”龙陌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怀里的身子轻轻一颤,龙陌慌忙垂下头,焦急地问道,“汐儿,你好些了么?” “陌,陌。”苏汐泪眼迷朦,她抬起手想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到半空时,却突然垂落,晕过去的刹那,她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陌。” 对不起,我还是无法忍受得住这股噬心的疼痛。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陌。 “汐儿!” “汐儿!” 同样担心的吼声同时响起在昏黑的牢房里,脑袋里突兀地飘过早上楚宛裳告诉他的话,龙珞腾地出手,轻而易举地从还愣神在苏汐话里的‘对不起’的龙陌的怀里将她抢了过来。怀中陡然一空,龙陌抬首,凌洌的视线扫过龙珞,正欲上前,却听得龙珞大吼道—— “靠近你,她便是死路一条!” 身子蓦地一阵剧颤,龙陌温柔如水的面上,一片茫然,“靠近我?便是死?” “‘逆天符咒’的诅咒,靠近你,便是撕心裂肺的噬心之痛!” 第二十二章 “噬心之痛?”低喃地自语一声,温柔如水的面上是一片混乱的混沌忧伤,泉水般温润的眸子黯然得恍若窗外阴霾的天空。龙陌看着被龙珞抱在怀中的一脸苍白的苏汐,心脏陡然疼缩成一团。 他的汐儿,为了他究竟是忍受了怎样的痛苦? 看着龙陌一脸痛苦的模样,龙珞暗自叹息一声,平静如湖泊的面上裂出些许缝隙,隐隐透着落寞的伤悲。他低下头,深情地凝视着怀中那张娇俏的苍白小脸,修长的手指在她依然如四年前那般秀美的轮廓线上游走,点点柔情随着透凉的指尖慢慢渗入她的灵魂里…… 汐儿,汐儿…… 动作轻柔地将苏汐放在一旁的小床上,细心地为她裹紧大氅,再将薄衾盖在她的身上,确定她娇小的身子已被包裹的严严实实,龙珞这才放心地直起身来,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后,他夺步来到龙陌的面前,细长的双眼里弥漫着淡淡的烛火暖光。 “这四年来,你竟没发现她会有这噬心之痛么?” 龙珞的语调淡淡的,平缓的声线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龙陌闻声抬首,一股深沉的忧愁像穿花的蝴蝶游弋在他俊秀的眉眼间,那双如黑濯石般黑亮的眸子流淌着恍若隔世的忧伤。阴暗牢房的高高天窗里露出一小片大雪飘扬的昏黑天空,寒风扑卷着大朵大朵的雪花飘进牢房来,紫色长袍的衣角顿时像羽翼般扑腾开来…… 黑如浓墨的长发佛过耳边,龙陌温柔如水的面上盛开一丛忧伤至极的笑容,“这四年来,我怎会没发现她的噬心之痛?她告诉我,她的噬心之痛只是因为她是一抹来自异时空的灵魂,与她寄居的身子产生排斥而引发的。她说青灰相士恐有解救之法,所以我们才会在四年后突然地返回帝都,只因为她近日的疼痛越发剧烈起来。可是,我从未想过,引发她疼痛的会是因为我……” “朕明白了。”龙珞淡淡地应声,“你跟朕过来。” 龙陌微侧身,看着龙珞脊背僵硬地走向小床,他坐在床侧,忽地侧头对愣在原地的龙陌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咳血之症是如何治好的么?” 一句话,像是陡然响起的炸雷。龙陌俊秀的面上,血色顷刻褪尽,连眼底那抹铺天盖地的温柔之气也湮灭殆尽,只余下浓浓的惊诧。脚步凌乱地走近小床边,然后他看到龙珞轻轻地拉开薄衾。裸露在大氅外的白玉手腕上,一条精致的白色缎带像只翩跹的蝴蝶扇动着它银白的翅膀,在寒风中画出一段又一段华丽的弧线。 龙珞修长的手指轻轻拉开了缠绕在她手腕上的蝴蝶结,寒风轻轻抖动,那条精致的白色缎带便随之晃出一个绚烂的弧度,然后龙陌看到那条被掩盖在缎带下的丑陋疤痕,扭扭曲曲,像是一条蠕动的蚯蚓。 心,骤然像是被撕裂开一个大大的口子。龙陌僵硬地抬起手,想要抚摩那条丑陋的疤痕,可惜手指在半空中艰难地动了动,便颓然失去放下的勇气。 “四年前,当她还在冷宫时,她就曾割腕。可笑的是当时朕还以为她是为了威胁朕,只为逃离这冷宫。可惜她却告诉朕说什么陌的咳血之症只能用深爱他的人的血和着麝香百合煎服才能痊愈。深爱他的人?!”凌洌的视线像是利剑般向龙陌扫过来,寒霜罩脸的龙珞的暗夜黑眸里,涌动着大片大片的森然怒气,“这四年来,朕不知道她是如何忍住那日渐加剧的噬心之痛,但是如今朕知道,假若再让她呆在你身边,除了死亡,你还能带给她什么?” “除了死亡,我还能带给她什么?”身子猛地一颤,踉跄地倒退几步,龙陌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质问之色的龙珞。心中的那道鸿沟被越挖越大,他表情痛苦地看着龙珞,半晌,才低低道,“我如何相信你所说?” 薄唇边浮出一抹寒笑,龙珞瞥了他一眼,随后转过头将苏汐露在外面的手腕轻轻地放入大氅中,他掀开薄衾,轻轻地将她娇小的身子抱了起来。与龙陌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左手臂猛地被龙陌拉住,步子一滞,两人均是表情凝然地望着前方。 “我,如何相信你所说?” 龙珞微侧脸,“记得汐儿是怎么来的么?” 身子一颤,抓着龙珞的手陡然垂落,两道英挺的眉轻轻皱起。龙陌低沉的声线里弥漫着淡淡的彷徨,“‘逆天符咒’招来的‘她’的替身,‘她’的……替身……” 像是灵光乍现般,脑子里混沌的记忆似乎渐渐透出些许的白光,他恍惚在这昏黑的虚空里,看见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看见残留在‘她’唇边的那抹淡淡的,忧伤的,笑。 玉瑶…… 龙陌毫无感情地呢喃着这个在脑子里只剩下班驳阴影的名字,头猛地一疼,修长的手指抵住额头,耳边却传来龙珞有些嘶哑的嗓音—— “两日前,她曾亲口告诉楚宛裳,她是受了‘逆天符咒’诅咒之人。个中种种,朕不想再多说。如果你仍旧怀疑,那么,明日朕可让楚宛裳亲自出宫将事情的始末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不过,现在你要明白,离你近一分,她便离死更近一分。龙陌,我相信你爱她,可是——”龙珞低头看着怀中恬静的睡颜,细长双眼里的冰缓缓地化为一塘轻柔的水,“我比你更爱她,更能疼惜她,爱护她。我寻了她四年,错过了她四年,所以我余下的生命里必须有她,不管因此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死亡的代价呢?”紫袍在凌洌的寒风中翻滚出一大朵忧伤的花,龙陌微抬头,斑驳的墙面上,是被昏黄烛火拉长的浑黑的影子。 修长的手指轻柔地将苏汐额前散乱的发理顺,龙珞的薄唇边溢出一抹深情的恬淡笑意,“没了她,生命的延长对于我来说,更像是煎熬。我的完整,是源自于她的存在。” 这样深情的话啊!恐怕连‘她’都未曾听到过吧? 心里有座像山一样坚固的信念轰然倒塌,四年来,苏汐那一次次蹙眉按压胸口的画面忽地在他的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如水般温柔的面上,那一簇簇痛苦和懊恼之色像海水般疯狂地蔓延开来,龙陌微闭眼,手指紧了又紧,终究颤抖着声音道,“我信你。明日,我会在玄亲王府等着她。所有的一切,就让我亲自来结束吧。” “朕期待你的表现。”又恢复了淡漠的语气,龙珞暗夜般的黑眸里,有簇微小的火焰在激烈地跳动,“现在,你自由了。” 从高高天窗里飞舞进来的雪花落满龙陌的肩头,他的脊背挺得笔直,表情凝重若铁。他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眼神空洞得恍若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时间在空寂的沉默中缓缓流逝,当龙陌僵硬的身躯稍稍移动时,鹅毛般的大雪早已停下,凄清的月光笼罩着他的全身,那浓如黑墨的长发却恍若渡上一层白霜,在昏黄的烛火照耀下,越发显得雪白。 高高天窗里露出一小片墨黑的天空,龙陌微抬头,森冷的月光清浅地洒落在他温润的眸子里,泛起点点蔓延到骨髓里的哀伤,他的眼前,仿佛淡淡的闪过那娉婷曼妙的堇色身影。苍白的唇畔勾勒出一抹忧伤至极的笑,“玉瑶,又要借你来伤害她了……” 她第一次不信任他,便是因为‘她’吧;她第一次对他流露出忧伤的表情,也是因为‘她’吧;如今,他又要再一次伤她的心,却还是因为‘她’。 汐儿,如果错过了今生,你还会许我一个来生么? 两行清泪蓦地顺着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滑落,血色褪尽的俊秀脸庞,弥漫着浓浓的忧伤和绝望…… 也是在这深寒的夜,与天牢阴暗潮湿不同的是皇宫里灯火通明的霞飞殿。内殿里有熊熊的炭火在燃烧着,一脸倦色的初贵人斜靠在软塌上,瘦削而苍白的指尖抵住额头,明亮的双眸微阂。 “还没醒么?”离软塌一尺之远的圆桌旁,一袭月白衣衫的落离面色焦急地扣着杯茶。她的身后,浣絮微低着头,细碎的额发掩映着那双黑亮的眸。 “云贵人见谅,主子下午落水,受了寒,身子有些疲乏。”着湖蓝宫装的晴月一面跪在软塌旁替初贵人捶着腿,一面恭敬地应着落离的话。 落离抬眸,正对着她的初贵人也适时睁开眼来,着明黄色衣衫的女子朝她轻轻勾了勾唇角,“云妹妹久等了。” “姐姐,你可醒了。”落离慌忙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软塌边,“今儿个下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那楚宛裳为何会突然与皇上一起在那样偏僻的地方遇上你了呢?” 初贵人雪白的面庞因落离的问话又突地变白了几分,流淌着淡淡笑容的脸蓦地变得狰狞,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衣角,她咬着唇,一字一句道,“我们竟是小瞧了那楚宛裳!今日我本是打算除掉欧阳云若的,竟没料到不仅计划不顺,反而还助了那贱人一臂之力,让她更加得到圣上的宠信!” 落离一怔,幽深如井的黑眸里大雾弥漫。薄凉的手指轻轻地覆上小腹,良久,她淡淡道,“初姐姐你何须如此着急?即便你做得怎样的天衣无缝,只要她是在你眼前出事的,只怕你怎样也是撇不清关系的。皇上……是不允许她出现任何意外的。” “难道就任由她这样独霸着皇上么?!”一把佛开晴月,初贵人站起身来,明亮的眸闪耀着像刀般森冷的寒光,“云妹妹竟是这般甘愿在这后宫里空落寂寥的过完下半生么?” 覆在小腹上的手指颤了颤,落离转眼,窗外的漆黑夜空里,一弯残月洒落着幽寂的银光。顿了顿,幽深的黑眸里仿佛倒映出那样一个清幽而美好的夜,那张俊美如神祗的脸微微地笑着,他吻着她,温柔地唤着别人的名字,可她却还是放任自己这样沉醉了下去。 那,是一场华丽而破碎的梦啊。 微闭眼,努力地压制住自己心中那股就快汹涌而出的爱恋。心思还在千转百肠间时,她薄凉的指尖忽地传来淡淡暖意,抬眼,却是初贵人拉着她的手,那双明亮的眸里闪着阴骘的噬血寒光—— “云妹妹拥有倾国之貌,怎可如此任由如花的生命在这后宫里寂寞凋零?那欧阳云若不过是比咱们更懂装得纯真而已,姐姐相信,只要妹妹你稍微使点力气,莫说简单的一个欧阳云若,即使那心思复杂的楚宛裳只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妹妹,姐姐看得出来,你对皇上的爱并不比任何人少,你何苦要压抑着自己呢?只要除了她们,时日一久,皇上自会将她们忘记,到时,凭借妹妹的聪明才智,再加上太后的帮助,皇上果真还能不看你一眼么?妹妹,你要记住,后宫里的女人,什么都只能争,只有争,你才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淡泊,只能是伪装之色。” “争?”落离茫然地看着她,薄凉的手指毫无意识地收紧。 当年,玉姐姐离开后,是她陪着珞,是她吹奏着笛子,为他趋赶忧伤。那么,如果,欧阳云若也这般离开后,她还可以陪着他,替他赶走那深绵的忧伤么? 心里燃起点点的希望,也许,她还能做到。那个清幽的夜里,当他知道了她,当他记得了她,他不是再也未曾露出厌恶的神情么?所以,也许,她还有希望,也许,没了欧阳云若,他还能看她一眼,听她吹奏那首‘荫中鸟’。 唇边浮起稀薄的笑,落离看着初贵人,道,“初姐姐希望落离怎么做呢?” 握着落离的手紧了些,初贵人雪白的面庞上,孤绝的笑意在慢慢地散开,“小卓子刚替晴溪传了话过来,说皇上抱着昏迷不醒的欧阳云若刚回了御书房。听说,早上的时候,那楚宛裳去御书房和皇上说了些什么,后来皇上便带欧阳云若去了趟天牢,两人走后不久,玄亲王也突地回了玄亲王府。这事听着颇为蹊跷,所以,云妹妹,这楚宛裳,定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哼,要我调回辛苦安排在她身边的棋子,岂不是毁了我这么久的苦心?楚宛裳!今日你坏了我的好事,那么我也定不会让你好过!不要以为,我果真是那般粗枝大叶之人! “落离明白了。”着月白衣衫的女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日,我会记得早点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在楚宛裳说话之前,我得让太后知道,玄亲王获得自由的事。初姐姐,你知道么?其实落离也觉得,那样平淡无奇的女子,是根本不适合待在这繁花似锦的后宫里。而鹰仪皇朝的第一皇子,他需要的是,一个美艳而身份尊贵的母后。” 大大的笑容在唇边绽开,初贵人雪白的面上,慢慢恢复了些许血色,她轻轻地拍着落离的手,连眉眼间都是蓬勃盛开的笑意,“妹妹能想明白这些,那我也就放心了。御书房那边的情况,我自会嘱咐晴溪仔细着,有什么情况,也会第一时间传话给妹妹的。” 落离点点头,薄凉的手指在平坦的小腹上摩挲着,清秀的脸第一次露出决然之色。 ……苍天似乎并未垂怜,也并未佑护她…… 所以,她要争,要得到她所想要的。她曾说过,不管他是为她,还是‘她’,终有一天,她,师落离,定会成为他最爱的人…… 第二十三章 帝都漆黑苍穹里的残月孤独地悬在半空,幽冷的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清浅地洒落在明黄纱帐笼罩的雕龙床上的那张娇俏的小脸。苏汐紧闭着眼,微卷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墨黑的阴影,细眉微微蹙着,交叠放在胸口上的双手轻轻颤抖着。 “如果没有那样的诅咒,汐儿,你是不是不会再拒绝我?”带着冰凉气息的手轻柔地覆上她的指尖,龙珞看着她,轻轻地笑着,被清淡的月光勾勒的眼角深处,若有似无地漂浮着如冬日阳光般的温和暖意。 床上的人儿像是还沉睡在千年梦境中,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 “好好睡吧,我会守着你。”如蝴蝶般轻盈的吻轻轻落在她的眉心间,龙珞黑如墨玉的长发轻佛过她的鬓边,一行泪蓦地从苏汐紧闭的眼角滑落,垂落的黑发里,是一片温暖的潮湿。 夜,在慢慢流逝…… 苏汐是在一阵略微吵闹的声音里清醒过来的,睁眼的刹那,是一片华丽的金色阳光摇晃而过。她微抬手,遮住大片的刺眼光芒,视线透过散淡的阴影慢慢的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是一张柔软的床,有明黄的纱帐随着晨风轻轻的飘荡着,隐隐藏在纱帐后面的廊柱上恍若雕刻着只只张牙无爪的龙! 意识瞬间清醒,苏汐惊得差点跳起来! 这,可是御书房的——龙床! 乖乖,她最近真是厉害了,竟然在哪儿都能睡着,连皇帝的床也抢了! “啊!念汐姑娘醒了呢!” 略带惊喜的声音突地响起,苏汐抬眼望去。背对着她的人全都回过了头,落离一张清秀的脸上弥漫着淡淡的笑意,凉薄的指尖指向她。一旁着深红长袍的太后面色阴郁,眉头深深皱起。被太后看得浑身汗毛倒竖,又突然想起自己还身在龙床,心下一惊,苏汐慌忙地从床上跳下,正准备跪下请安,却突地被一双铁臂勾住了就要往下福的身子。 “才醒过来,要多休息才好。”龙珞揽着她的腰,俊美的脸上,布满一层柔软的笑。 苏汐愣愣地盯着他,流淌在俊美脸上的那抹笑,让她蓦地想起了另一张温柔如水的脸。 “陌?”她伸出手,连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揽着她腰的大手僵了僵,龙珞仍旧笑着,只是略显僵硬,在她的指尖离他的脸只差几分时,她的手蓦地被他抓着。他的手心,寒冷如冰。 龙珞淡淡地笑着,“可是病糊涂了,我是龙珞。” 瞬间回神,苏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刚才她唤他‘陌’,他竟然没有生气,还一直温柔地朝她笑着?!究竟是怎么了?那张寒冰脸怎会突兀地涌现出那种只属于陌的柔软的笑呢? “如今,我这老太婆果真是不够瞧了?”太后怨愤的声音响起。苏汐转眼,只看见大片金色的阳光在太后的身后投落一地浓黑的阴影。她的身旁,师落离仍旧清浅地笑着,恍若屏蔽了周遭一切的声响。她扶着太后,幽深的黑眸里,散落着细碎的淡金光芒。 心思还在师落离身上转着时,却听得龙珞冷冷道,“太后言重了。这一大早的过来,早膳想必也还未曾用吧?云贵人,你先扶太后回去。至于刚才说的事,朕自有计较。” 师落离福了福身,正准备跪安,却被太后一手拦了下来,“皇帝不必这般急着赶我这孤老太婆走,有些事,今日若是不说清楚,这慈宁宫,哀家自今以后不回也罢!”扶着太后胳膊的手颤了颤,着月白衣衫的女子忐忑不安地用余光瞟着太后决然的侧脸。 苏汐感到揽着自己腰的大手越收越紧,靠着她的身子像是一座火山,正散发着灼灼的怒气。龙珞剑眉微拧,唇边那抹淡笑早已消失了踪影,整张脸绷得僵直。心里微叹一声,自知定是太后对珞这般宠护她感到不爽,刚才她所听到的吵闹声,恐怕也是关于她。苏汐轻轻掰开环绕在自己腰间的大手,无视龙珞杀人般的视线,她整了整着装,上前几步在太后面前跪了下来。 “太后息怒。念汐自知身份低微,从不曾想过要飞上枝头,做那浴火凤凰。这些天,在御前也未能尽得了做奴才的本分,不曾好好侍侯圣上。奴婢自知有罪,求太后降旨,将奴婢打入天牢,以儆效尤!” 不卑不亢的一番话刚落下,她的身后却突地传来一阵瓷片碎落的声音,微烫的茶水溅到手背上,她却只感到一阵透心的凉。 “为了陪他,你竟是连那么渴望的自由也甘愿舍弃。”不是问句,是那样笃定的语气。纹金丝线镶着滚边的衣袖,袅袅雾气升腾着,龙珞有些凄凉地笑着,暗夜的眸却闪着淡淡的亮光。 苏汐不答话,却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确实诚如他所说,她,就是想要陪在陌的身边。既然龙陌不能出那牢笼,那么就让她进去吧。这皇宫里,恐是有太多人想要她离开了。如今,她不过是遂了众人的愿,也,遂了自己的愿。只是,心里有点点不舍,不舍那张俊美如神祗的脸,不舍那双突然盛满淡淡温柔的暗夜黑眸,也不舍似乎早已萦绕在自己心尖的那抹龙诞香。 可是,她是受了诅咒之人,‘逆天符咒’禁制了她的心,它禁止她爱上他。所以,终究是要伤他的心,那么就早些吧,或许,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从彼此的纠缠中挣脱出来。而珞,以后也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吧。 苏汐微微抬首,清亮的双眸里倒映出落离清秀的脸庞。 许是被她突兀的一番话震住了,太后僵着身子,连眼底那抹怨愤都化为惊诧。 皇帝竟是连龙陌昨晚搬回玄亲王回府的事也没告诉她么? 唇角蓦地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既是这样,那倒遂了她的愿,这天牢,她可是早就想让她去了!太后动动手指,‘准’那个字就要从口中溢出时,一个淡淡的嗓音却比她先了一步—— “那个赌,朕却赢了呢。” 苏汐怔住,转身盯着龙珞,那双澄澈的眼眸里,点点惊疑之色突如袭地的狂风扑卷而来。她看到龙珞轻轻地笑着,暗夜的黑眸里像是有颗繁星突然坠落进来,闪亮得让人晕眩。 “玄亲王——龙陌,已回了他的府邸。”龙珞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个字仿佛都是利刃,生生切碎了她的希望。眼里一片茫然之色,苏汐踉跄地站起身来,无神的目光漫过龙珞,漫过太后,漫过落离。然后,一片赤金的光涌了进来,她微眨眼,眼泪便滑落如瀑。 “姑娘?”脚步虚浮地行至大殿之门时,候在门外的晴溪担忧地叫了声。苏汐扫了她一眼,又自顾抬脚离去。晴溪微怔,回过头,却看见龙珞轻微地点头,恭敬地福了下身,她慌忙追了出去。 “落离,你也瞧瞧去。”太后拍了拍落离的手,眼睛却直盯着那抹走得东倒西歪的烟蓝身影。 浑浑噩噩地走着,一路上遇见的太监宫女莫不是一面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一面又聚在一旁窃窃私语。而苏汐却是连眼皮也不曾抬过,晴溪跟在她的身侧,眼光却四处飘着,像是在寻着什么人。一袭月白衣衫的落离施施然地走在她们的身后,清秀的脸上挂着单薄的笑意。三人一路无话,快行至神武门时,落离突地转身往一旁的小径走去。 “云妹妹!”眼见那抹月白身影,初贵人满脸笑意地从一棵高大的凤凰树背后走出来。她拉着落离的手,雪白的面庞浮着浓烈的笑意,“是奉了太后的旨意出宫?” 落离轻点头,眼角的余光却瞄到一抹本应该护在苏汐身旁的湖蓝身影。心里冷哼一声,清秀的脸上却依旧是清浅的笑,“姐姐可等些时候了吧?手这样凉。” 初贵人唇角一勾,笑道,“倒没多久,恐是昨日落水受了些寒,身子有些凉而已。”不等落离答话,她又道,“我们身后这棵凤凰树,一到初夏便是一树火红的花。映得半边天都是红彤彤的,仿佛是燃烧的火般。” 初贵人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落离。冬日灿烂阳光还是有些阴冷,落离不禁缩了缩身子,一片残叶飘过眼前,她微闭眼,“初姐姐身子还没好,大冬天的还是先回霞飞殿歇息吧。若是初姐姐喜欢火红的花,落离会记得回宫的时候,给姐姐带一束的。” 初贵人含笑点头,“还是云妹妹明白姐姐的心意。去吧,太后交代的差事也得仔细着。”落离微欠身,清秀脸上的那抹单薄的笑意早已隐去,换来的却是满脸的冰霜。 火红的凤凰树?哼,这么快就急不可待地想借她的手除去楚宛裳了么?不就是红花么?她给了便是,这鹰仪皇朝的第一皇子,没了,是命中注定,却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即使是,唇角泛开一朵素雅的花,落离精致的绣鞋在阳光铺着的大路上轻巧地踏着,走在她前方的,是失魂落魄的苏汐。呵呵,即使是,只怕珞也不会在意,他眼里能看到的,在乎的,怕只有欧阳云若吧。其他的女子,在他的眼里,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为了让朝廷上少些非议,空空的摆设而已…… 微叹一声,落离加快了脚步向苏汐走去。一阵寒风吹佛而过,苏汐烟蓝宫装的袍角轻轻腾开,那缠绕在白玉手腕上的精致缎带映着赤金的光芒,恍若要将一切引入朦胧的幻影中去…… 脑袋里虽是混乱一片,可终究还是走到了这里。苏汐微仰着头,看着‘玄亲王府’四个大字,心里隐隐发疼,不是那噬心之痛,而是她蓦然地害怕,她害怕就真如珞所言,陌是真的还在乎那‘王爷’的身份,不过,更让她害怕的,是陌寻回了那段他缺失的记忆,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心,却仍旧是爱着倾国的‘她’。如果真是那样,她…… 想了这般多,可是她却未曾想到陌已知晓她是受了‘逆天符咒’所诅咒的‘噬心之痛’。 难道两人的宿命,便真如青灰相士所言,‘既是缘浅,怎能情深’? 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然而抬起的手却怎样也放不下去扣响那扇门。晴溪在一旁看得有些心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姑娘不要犹豫了,长痛不如短痛。” 苏汐回过头来,毫无焦距的视线在接触到晴溪那张脸时,却突地变得凌洌起来,一把甩开了晴溪拉着她衣袖的手,苏汐瞪着她,“丝帕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现在,又是跟来玩什么把戏?!” “姑娘息怒。”晴溪慌忙跪了下去,颤声道,“奴婢,奴婢也是逼不得以……” “好了。”苏汐打断了她,却也不叫她起来。凌洌的目光瞟到离她约莫一尺之远的落离时忽又变得黯淡。这个师落离,总是让她感到有些说不出来的气闷。 ‘吱’地一声,紧闭的朱红漆大门忽然开启,苏汐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慌忙将视线拉了过来。却是一张略显狰狞的脸,做管家打扮的老木微微向她欠身,语调森冷道,“王爷在厢房内,已等候姑娘多时了。” 身子微微一颤,他早知她会来,却还是让人通传?只是短短一夜的时间,竟是天地都颠倒了么?眼里再也看不过其他人,苏汐轻踏着步子进了玄亲王府。落离顿了顿,一只脚还未迈进大门,便被老木挡了回来。 “我家主子吩咐,除了念汐姑娘,其他人一概不见。” 落离倒也不生气被拦下,收了脚,只是淡淡地笑道,“我是奉了太后的懿旨。” 老木粗黑的两道眉微微拔高,可仍旧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顿了会儿,他忽诡异地笑开,“云贵人莫要动怒,比起爷,奴才相信你会更愿意,见他!”老木干枯如树枝的手指指向她的后方,落离迟疑地转过头,却只见到一抹青灰的衣角。 惊怔! 落离也顾不得自己这般离开会对晴溪产生什么影响,她只是急急地朝青灰身影消失的方向小跑而去。老木股股青筋纠结的脸上盛开一丛高深莫测的笑意,也不管还跪在原地的晴溪,他径直关上了朱红漆的大门。 寒风轻扫过匾额上‘玄亲王府’四个大字时,却像是谁的呜咽蔓延在清冷的空气里…… 第二十四章 还是这条幽静的游廊,隔了这么些年,却未有丝毫的变化。而她,此时前来,却也如前一次一样,只为让他清楚的告诉自己,他还是喜欢她,不是‘她’。只是,这次的心境却略微不同,是忐忑不安的,心里隐隐觉得这次来见陌,不是为了解开误会,却是,诀别。 绕过百花凋零的花园,便走进了那方遍植樱花树的庭院。苏汐愣愣地站在庭院中央,眼神迷离地看着前方那紧闭的房门。金色阳光笼罩下的娇小身影,显得略为纤弱。 “进来吧。”淡淡的,有些嘶哑的嗓音突地响起在静谧的庭院里。苏汐恍惚一下,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厢房的门迈去。纤细的手指犹犹豫豫地推开了门,一袭紫金长袍便进入了视线。龙陌侧身站在窗前,温润的眸子却没有向她看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宛若一尊雕像。 敞开着门后,赤金的阳光便大片大片地涌进屋来,照暖了一室的清冷。仿佛是有好几个世纪没有见着了般,苏汐垂着手,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用炙热的视线描绘着他的轮廓。约莫静静地过了一盏茶的时辰,心尖突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细眉微拧,苏汐费力地保持着正常的神色。 她,绝不能再让陌感到有任何异样! 可惜,她小小的动作却还是没能逃过龙陌的眼睛。暗恼之色猛然间像水一般在他俊秀的眉眼间漫开,龙陌转过身,一眼不眨地看着她,那双本该是如黑濯石般黑亮的眼眸却变得黯淡无光,恍若一潭死水。脚像生根一般,整个身子只是轻轻的颤抖着,却怎也跨不出脚步。 “汐儿,你还好么?”终于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龙陌牵开唇角,温柔地笑开。 苏汐盯着他,也不说话,往日的活力劲全都不见了踪影,娇小的身子里透出浓浓的疲惫。龙陌看得一阵心疼,却也不敢再靠近她,就那么呆呆地站着。厢房内,顿时又沉寂了下去,只剩下透过百叶窗而洒落一地的斑驳阳光。 心里微微好受了些,苏汐一步一步地走向他,龙陌一怔,随后又一步一步地退后着。愕然!苏汐停住了脚步,娇俏的小脸,苍白一片。 “为什么?”苏汐喃喃,澄澈的双眸里,倒映着同样面无血色的龙陌。 软软的笑僵在唇边,龙陌黯然地垂下眼帘,不敢再看她一眼,半晌,隐隐透着无情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听得苏汐一阵心寒。 “我累了。四年漂泊无定的生活,已让我感到厌倦。我想念以前奢侈的生活,所以,我们要分开。” 多么可笑!因为承受不起生活的苦难,所以要分开!苏汐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她看着他,小小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我要听实话。” “何苦呢?”龙陌笑着,忧伤而绝望。 “我,要,听,实,话。”一字一句,容不得分毫拒绝。 “也许,我爱的并不是你。”静默一会儿,龙陌终究哑着嗓子道,“那段缺失的记忆,我已经能模模糊糊地忆起一些。这两日,‘她’的影子一直在我的眼前摇晃。那么忧伤而绝望的笑容,隐隐让我觉得心疼……” “所以,你要放弃我?!”怒吼着截断了龙陌的话,忽然就觉得全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苏汐就那么凄凉的看着他,清澈如泉的眸里却有一簇火在熊熊地燃烧着。龙陌觉得自己的心突地被那股怒气给灼烧出一个大大的窟窿,而苏汐那凄凉的眼神却如盐水一般,汩汩地灌了进去,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窗外的阳光轻轻撩开龙陌漆黑如夜的发,在他血色褪尽的俊秀脸上凿出大片大片斑驳的阴影。修长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再抬眼看着苏汐的温润眸子里只剩下近乎冷漠的冰,他说,“既是缘浅,怎能情深?” “这就是你给这段感情下的最后批语么?”心尖狠狠一痛,那簇跳跃的火焰忽明忽暗,苏汐觉得自己像是突兀地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中,四周都是澎湃的海水,而她却找不到那根可救她性命的稻草。 那么凄凉而无助的神情映在龙陌眼中,叫他心疼得恍若要窒息般。不忍再看她满脸的凄惶,龙陌痛苦地叹息一声,柔软的话还没说出口,却突兀地发现苏汐一手按着胸口,痛苦地蹙着眉。耳边忽地传来龙珞那句“除了死亡,你还能带给她什么”,略微恍惚了一下,龙陌一脸惊慌地上前几步,指尖轻颤却不容拒绝地将苏汐往外推! 雕花木门在苏汐踉跄的步子刚跨出房门便‘嘭’地一声,重重合上。一大片阳光也被阻挡在门外,厢房内顿时幽暗如夜。龙陌背抵着门,毫无血色的脸庞,是一片温暖的潮湿。 被关在门外的苏汐有一瞬间的失神,当随着寒风到来的冷意窜进脖子里,她才突地一个激灵,大脑还没传达任何指示时,纤弱的手掌已急不可耐地拍打着雕花木门。 “陌,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突然变得如此陌生?为什么你不再坚持我们的感情?陌!!”巨大的拍门声夹杂着苏汐的哭喊声。可是任凭她怎么哭泣叫喊,紧闭的房门内却是一片死寂。哭了半晌,体力渐渐不支,苏汐顺着门跌坐在地,斑驳的泪痕爬满她整个娇俏的小脸,而她却仍声声地质问着,低迷的嗓音透着嘶哑。一下一下地麻木地拍打着门,原本苍白的手,已是红肿一片。 不过是薄薄一扇门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没了对‘她’的完整记忆,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你……” 从门内轻轻飘出的一句话让已接近崩溃的苏汐陡然一震,她站起身来,手指紧紧地贴在门上,连盛开在娇俏小脸上的蜿蜒泪花都泛出一层生命的活力。长长的指甲嵌进木屑里,可苏汐愣是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她只是用力地睁大眼,企图看到隐藏在房内的那双温软的眸子,然而,视线所及的地方,均是一片空洞。 在温和阳光笼罩下的手指骨微微泛起一层青色,苏汐微闭眼深呼吸一番,然后忽地睁开眼来,她转过身,闪亮如繁星的眸牢牢地锁住庭院里那一棵棵沐浴在赤金阳光中的樱花树。碧蓝的天空里飘浮着朵朵白云,光线和云朵流转中,她仿佛看到那张温柔如水的脸用深情而宠溺的视线暖暖地看着她,那唇边,是永远不变的温软笑容…… “我会帮你寻回被‘她’封存的记忆!也会让你知道,我们之间绝对不是什么‘既是缘浅,怎么能情深’!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这样,但我要告诉你,从始至终,我爱的,只是你!我记得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记得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相信宿命,相信在这异时空里,第一个向我伸出手的人,第一个给我温暖笑容的人,一定会是我寻觅了半生的另一个半圆!” “所以——”眼眸里是一片灿烂的星子,苏汐忽地回过头来,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高声道,“陌,我绝不会放弃你!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苏汐!是浑身充满激情的苏汐!也是永不会被打败的苏汐!我要你永远的记得,我爱你,不是深深的喜欢,是更为浓烈的爱!” 高亢而激昂的话语飘散在空气中,然后被微风扯散,也不知它是否随着细碎的阳光束蹿进了厢房。一时间,庭院又恢复了沉寂,樱花树空寂的丫枝上,赤金阳光的着落处,犹如盛开了朵朵金瓣菊花…… 雕花木门是在那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后才轻轻开启的,一袭紫金长袍的龙陌面色苍白的站在门内,那双温润如玉的黑眸里满是震惊,他的耳边一直在不断地回放着苏汐的话—— 她说她爱他,从始至终! 透明的笑在唇边慢慢绽开,黑眸里那大片的雾气忽地幻化为剔透的泪,滑过唇边时,那透明的笑意却恍若被渡上了一层华丽的色彩,妖娆地令人眩目…… 汐儿,对不起,我爱你…… 脑子里思绪万千的想着怎样帮陌寻回那段被‘她’封存的记忆时,脚步也不禁加快。一抬眼时,才发现老木早已替她打开了门,他满脸诡异笑容道,“姑娘,请慢走。” 脚步略微迟疑,苏汐皱眉盯着他,“你到底是何人?” “姑娘这话问得奇怪,老木不过是玄亲王府的一个下人而已。”老木粗硬的两道黑眉微颤,不等苏汐再问话,他指了指门外,“姑娘若是还有什么疑问,奴才相信云贵人会知道得更多。” 苏汐顺着老木指的方向看去,却是一袭月白衣衫的女子噙着极淡的笑意,正用一种近乎嘲笑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她。心中一凛,也顾不得老木那满脸诡异的笑,苏汐冰着一张脸向落离走去。 “你笑什么?”口气很坏,苏汐站定在落离眼前,质问的视线直直没入了对方那双幽深如井的黑眸里。 落离挑挑眉,却不答话,眼看苏汐露出不耐之色,她忽地移开了视线,对一直跪在朱红漆大门外的晴溪道,“还不起么?等着谁过去扶你不是?” “奴婢不敢。”晴溪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苏汐,又忽地垂下头去。苏汐轻叹一声,道,“你起来吧。” 微风轻轻地在阳光中打了一个转儿,月白的身影已渐渐向前走去,未曾听到跟来的脚步声,落离转过头,对还站在原地的苏汐浅浅一笑,“姐姐难道不想知道怎么解开那段被尘封的记忆么?” 浑身一个激灵,苏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死死地盯着落离,澄澈的双眸里满是惊怔!还没待苏汐说话,落离又将清淡的视线拉向了晴溪,“记得替我将那串一品红交给初贵人,她可是对大红的花喜欢得紧呢。” 晴溪福身称是,余光瞟到被安静地摆放在地上的一串红,在阳光的照耀下,那红艳艳的花仿若是燃烧着火…… “云贵人吉祥!” 三人一路无话的刚走到神武门,守门的侍卫便满脸谄媚笑容地向落离请安。落离微笑着点点头,也没做过多的停留。苏汐一路上都是精神恍惚,此时对自己身在何方竟也毫不自知,只是下意识地跟着前方的人影走着。 午时的阳光很是灿烂,白花花地有些刺眼,一点也不像冬日阳光应有的温和。浓烈的光华透过那棵高大的凤凰树支离破碎地洒下,点点细碎的阴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一直稳步走着的落离就在此时突地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对苏汐身后的晴溪道,“晴溪,你先将花替我给初贵人送去。告诉她,凤凰树初夏开花之时,便是一串红凋谢之日。” “这……”晴溪有些为难,目光躲躲闪闪地瞟着一旁灵魂似还在出窍的苏汐。落离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唇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念汐姑娘我自会送她回御前,你也无须想得太多,仔细办好事就成。” “奴婢遵命。”晴溪略微思量,随后向落离恭敬地福了下身,便拐进了凤凰树所在的那条小径。 眼见湖蓝的身影已消失不见,落离微笑着将视线拉向了苏汐,道,“姐姐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呢?” “没什么。”回神的苏汐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侧头看了看,她问道,“晴溪呢?” “我让她先走了。”落离依旧清浅地笑着,连幽深的黑眸里都泛出一层淡淡的笑意,“姐姐,恐怕是有好久都未曾回若霏殿了吧?想回去看看么?” 若霏殿……恍惚好久都未听到过的名字,苏汐有些伤感地仰起头,赤金的碎屑便满满地降落在她的眼眸里,刺得双眼微微发疼,“我不想去。” 那里……有太多回忆,如今她只想坚持她与陌的感情,忽然间就无端地害怕接触那些有关珞的记忆,她害怕自己又会动摇,又会被珞那忧伤的眼神所迷惑……然而到最后,她却仍然要伤害他,她无法付出自己的心,所以过多的接触,只是让彼此更接近毁灭而已…… “可是,怎么办呢?姐姐不是很想寻回那段记忆么?”落离薄凉的手轻轻抬起,她指着隐藏在高大凤凰后的另一条小径道,“那么,我们去……冷宫吧。” “在那里我可以找到解开那段尘封的记忆的方法?”苏汐惊喜地转眼看她,却见落离清秀的面上弥漫着一簇略显诡异的笑容,她有些疑心,满脸的喜色褪尽,细眉微拧道,“师落离,你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 落离轻笑一声,转身就走,当重叠在苏汐身上的影子洒落在地时,空中才传来她淡淡的嗓音,“姐姐疑心真是很重呢。落离可是你的亲表妹,又怎会害姐姐你呢?我不过是听了青灰相士之言,带姐姐去寻回那段被尘封的记忆而已。青灰相士还要我转告姐姐,他说,逆天之术终究是违背自然的法则,所有的一切都该回归自己的轨道,而缠绕‘她’与你之间的千年之结会有落里替你们解开。我听得有些糊涂,不甚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落离忽地回过头来,看着苏汐的幽深黑眸突然变得极其明亮,她说,“姐姐这些年的变化还真是大呢,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苏汐娇俏的小脸上忽地划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她凝了神,一眼不眨地盯着落离道,“青灰相士在哪?他为什么说我和‘她’的千年之结会由你来解开?” “秘密。”落离眨眨眼,那种近乎嘲笑的目光又一次蔓延在苏汐的身上,让她大为观火。双手紧紧地握成拳,苏汐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满腔怒气,视线却像利刃般向落离飞去。 “姐姐不是也想知道芫昕去哪里了么?” 一句话,突地让苏汐卸下了满腔的怒火,她诧异地看着她,“你知道?” 落离没有答话,转过身又自顾向前走去,暖暖阳光下的背影看起来颇为凄凉。苏汐心中一怔也慌忙跟了去。 第二十五章 是一片焦黑的废墟。视线所及处皆是一片荒凉。庭院里,荒草丛生。 苏汐只觉得一阵浓浓的忧伤攫住了全身,让她动缠不得。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抬起,指尖滑过身边那半人高的荒草时,她恍惚看到芫昕在虚空中柔柔地对她微笑。 “我也是听太后说的。”站在她身旁的落离幽幽道,“当年冷宫失火后,在这大殿内发现了两具烧焦的尸体。一直以来都以为是你与桃宛,然而如今你却安然在我身侧,那么姐姐,你可猜出她们是谁了么?” “芫昕姑姑……纹衣……”泪突地就那么汹涌地掉了下来,苏汐僵直地站立着,目光涣散得仿佛看进了某个虚空里。 气氛一时就沉默了下去,荒凉的庭院里,是阳光照不透的阴冷。 恍若过了一个世纪那般久,苏汐略带悲凉的声音蓦地响起,“太后还说了什么?” 落离有些讶异地侧头看了她一眼,脑子里也突地飘来太后嘱咐的话语,唇边浅浅一抹笑,她道,“姐姐最近果真是越发聪慧了,带你到这儿来,确实是太后的意思。”落离顿了顿,薄凉的指尖一路佛过荒草,枯树,焦黑的横梁…… “太后要我告诉姐姐,既然当年用别人的性命换了自己的自由,就不应该再回来。既是回来了,就该守好自己的本分。祖宗留下的规矩不是空空的摆设。” 静静地听了半晌,苏汐凉凉的视线向落离扫去,唇边略染一抹了然的笑,她道,“现在来说说你的打算吧。” 落离轻挑眉,“看来姐姐已是猜到不少。”眼见苏汐没有回话的意思,她又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昨日初贵人因你而落水的事闹得整个后宫沸沸扬扬,太后宣晴月问了一番,得知你要找芫昕。因而太后就叫我寻个机会带你来这儿,然后借此套出你为什么急着要找她。不过,现下果真如姐姐所猜想的那样,落离却也不打算问你为何要找她。现在我只是着急地想要帮助你寻回那段记忆而已。” “你说。”很简短的两个字,苏汐的眼眸里一片沉静。 “找到一株麝香百合后,将它插放在盛有幽绿池水的花瓶里,然后在旁边焚一炉檀香。”顿了顿,落离从宽大的袖袍里抽出一张符纸交给苏汐,道,“子夜时分,将这符纸丢入香炉中。” 苏汐接过像鬼画符般的符纸,不太相信地问道,“只要这样就能恢复了?” 落离微点头,“青灰相士是这样告诉我的。” “是吗?”苏汐翻来覆去地摆弄着符纸,然而除了手感不怎么好以外,她貌似一点也没发现这张纸有虾米不同啊,看了半晌,她突觉有什么不对,抬眼向落离问道,“你在耍我么?这大冬天的,哪里会有什么麝香百合?” “怎么会没呢?”落离笑道,“琬月殿。” “琬月殿?” “是的。琬月殿。”落离转眼看着冷宫西南方向,眼眸深邃,“楚宛裳。” “她?”苏汐讶异地反问一声。 “姐姐是要找我么?”一个细柔的声音突地插进来,让两人吓了一跳,转头看去 ,却是一袭堇色长袍的楚宛裳言笑晏晏地站在冷宫的大门处,平淡的面上,盛开了朵朵晃眼的花。 苏汐心里微诧,分神瞟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师落离,却突兀地发现她竟有些哀怨地盯着前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楚宛裳微隆的小腹。苏汐忽觉有些烦累,也不行礼,随口道,“宛常在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楚宛裳“咦”了一声道,“不是姐姐在急着找我么?”眼见与她对话的两人均没有什么好脸色,她也讪讪地收起玩笑的态度,肃容道,“宛裳本是领了圣上的旨意去神武门接姑娘的,不过临时出了些岔子,慌忙赶去时,却正好瞧见云姐姐带姑娘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径。宛裳也是好奇之人,所以也就一路跟着来了……” “然后呢?”听人满脸严肃之色地讲这些小蒜皮也还真是滑稽,苏汐憋着通红的脸略微不耐地打断了她。 “然后就听见云姐姐叫我了啊。”突地恢复了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楚宛裳笑容满面地将视线拉到了落离身上。落离冷哼一声,连淡泊之色也懒得伪装,径直偏过头去,留下一头布满点点阳光屑的黑亮长发对着她。 楚宛裳倒也不在意,暖暖地笑着转眼对苏汐道,“姑娘不是想要麝香百合么?琬月殿也正好有一株,姑娘可愿过去?” “去啊。”苏汐忙不迭地应了句,现下最大的事就是它了,至于与珞打赌的事,诶,可不可以装突然失忆? 姑姑……纹衣……对不起……用你们性命换取来的自由却被我这样糟蹋着……对不起……对不起…… 略带歉疚的视线凄凄地扫过冷宫里的一片荒凉后,苏汐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吧。”手中紧紧地拽着那片薄薄的符纸,她大步地向前迈开。 与楚宛裳擦肩而过时,着堇色长袍女子的眼眸里,一道精光突地一晃而过。楚宛裳向落离欠了欠身,转身欲走时,却突兀地发现本走在她之前的苏汐僵直着身躯如雕象一般地站立在原地。然后她听到一个可与千年寒冰媲美的声音冷冷道—— “我们的赌约呢?” 映入苏汐眼帘的是一张阴云密布的脸,她看到龙珞菱形般的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那双幽暗的黑眸像两汪深潭霸道地攫住了苏汐全部的心神。身子禁不住一阵颤抖,紧握在手心里的符纸已被薄汗微微汗湿,她很想朝他笑笑,可是嘴角周围的肌肉却怎也不听使唤,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空气似慢慢地被冰冻,凝结…… 就在苏汐觉得自己快因缺氧而窒息时,鼻尖一阵百合淡雅的香气飘过,稍稍让她意识清醒些,然后她看到着堇色长袍的楚宛裳莲步轻摇地走到龙珞的身旁,却对跟在龙珞身后的琉璃数落道,“琉璃你糊涂了么?交代你替念汐姑娘给皇上报个平安,你怎地将皇上带到这儿来了?” 昏厥!这楚宛裳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她不是已经将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她了么?难道她还是不相信自己? 就在苏汐思绪游离间,那边厢的琉璃已面露惧色,慌忙跪下就要请罪时,却突地被龙珞冷冷打断,“忘记了?” 那双细长的眼直直地盯着苏汐,龙珞的耳朵似根本听不进其他的声音,楚宛裳脸上讪讪的,向琉璃使了个眼色后,也抬头带着若有似无地笑意看着苏汐。 喉咙有些发干,脸上的肌肉也在瞬间绷紧,苏汐有些慌乱地躲闪着龙珞的注视,吱吱唔唔回道,“不……是……我……我……因为……” “不?是?”龙珞阴沉着脸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语调寒冷如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又蓦地似火要燃了起来,苏汐有些惶恐不安,正要退后时,龙珞已欺身过来,她可以清楚地从龙珞的眼眸里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股股青筋似要暴出来的大手腾地箍住了苏汐的后脑勺,然后她闻到了带着灼灼怒气的龙诞香…… 俊美的脸距离苏汐不过咫尺,龙珞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咬牙道,“朕给过你机会!既然你不稀罕,朕何苦还要舍身处地为你着想?!” “珞……”那张脸越欺越近,苏汐顿觉一阵寒意极速地蔓延至全身,空气里满是危险的味道,她下意识地叫他一声,却不禁更加挑起了他的怒气,龙珞死命地瞪着她,低低地咆哮道,“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叫朕?!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这般放肆!” 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放肆? 苏汐愕然地睁大眼,纯净的瞳仁里映着龙珞略显阴骘之色的俊脸。惊怔片刻,她缓缓地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覆下,眼眸里淡去了他的影子,心却突地蒙上一层浓绸的悲伤。她看到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里,绝望般的忧伤像汹涌的潮水在疯狂地蔓延…… 固执的珞啊,我已经让你失望了那么多那么多次,为什么你还是一直不愿放弃?珞,不值得,不值得啊…… 睫毛轻轻一颤,有种东西已撑胀开眼角,缓缓地坠落下来,然而唇上一阵生生的疼却突地盖过冰冰凉的触觉。苏汐骇然地抬睫,却只看到龙珞挺直的鼻翼。唇齿间不是温柔而缠绵地吮吸,而是带着浓浓霸占气息,粗暴地啃噬!苏汐被这一突然变故吓得呆傻了几秒钟,当前方突兀地传来一阵抽气声后,她才慌忙地推着贴紧自己的肉墙。 剑眉微拧,箍着苏汐后脑勺的手更加重了力量。然后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突地在纠缠的唇舌间漫开,苏汐只感觉到唇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喉咙里隐隐发出呜咽的声响,她手忙脚乱地推着他,然而压着她的身躯却像一做座山,不动毫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久,肆意蹂躏她唇畔的人才轻轻松了些力道,龙珞冷眼看着那盛开着朵朵嫣红碎花的唇,忽地轻轻地笑开,“也不过如此。” 苏汐泪眼迷蒙,冰凉的泪滑过唇畔,是一阵尖锐的疼。可是,她的心更疼。 什么叫‘不过如此’?! 小小的拳头死死地捏紧,苏汐娇俏的小脸煞白一片,他,到底是想怎样? “朕绝不会再在意你!!”像是宣誓般,龙珞毫无感情地低吼道,眼里的忧伤全都消失了踪影,只剩下浓浓的冷漠,他看着她,像是在看陌生人般。也不等苏汐回话,他转身就走,脚步越过楚宛裳身边时,原本还呆愣在原地的楚宛裳突地满脸娇笑地环住了龙珞的胳膊。身子微微一僵,他却也并未阻止。 一行人就那么带着灿烂的阳光离开了,冷宫周围似只剩下冬天应有的寒冷气息。 “从今以后,滚去浣衣局做最低等的宫女!”寒风中送来一句冷酷到底的话,苏汐软软地跌坐在地,拳头微微松开,左手手心露出的符纸一角已然是一片潮湿…… 就这么宣告了她的去向,而从头到尾,她居然连一句辩解或反对的话也未曾说过,脑中犹如被谁灌满了糨糊,粘住了她所有的思想…… 连着几天的小雪,寒气越发侵入到骨子里,忙碌而沉默的浣衣局,流动着萧萧凄凉之感。小小的院子里,到处是宫女忙碌的身影,用竹竿搭起的架子上,悬挂着各色式样的衣服。满头大汗的苏汐正费力地用石杵捶打着木盆里的衣服,离她不远处的圆池旁几个小宫女卷着袖子在寒冷的清水里清洗着衣物。 擦了擦额上一层细密的薄汗后,苏汐正准备将盆中的衣服交给负责清洗的几个小宫女时,一大堆衣服突地从天而降。又来了,掩盖在衣服下的手稍稍握紧,细细的黛眉不自觉地拧紧。 “怎么?又想偷懒?”一个身着深绿宫装的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满是轻蔑。 不知道是否有人故意要整她,几天前刚踏进这浣衣局时,那个名叫‘唯潭’的老女人就塞给她一大堆衣服。最初她的心神都还处于恍惚状态,也正是要多做些事才能阻止自己东想西想,所以那老女人叫她做什么,她也就麻木地做什么。可如今看来,那老女人还真当自己好欺负,竟然将其他宫女要洗的衣服全都塞给她。 哼,老虎不发威,你还当它是只病猫! “唯潭姑姑误会了,奴婢怎敢在您老人家的眼皮下偷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苏汐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看着她。 “哟?”唯潭轻挑眉,“怎么着,一个低贱的宫女也敢如此跟本姑姑说话?” “姑姑又误会了,姑姑不是与奴婢一样也不过是个低贱的宫女?” “你……” “难道姑姑以为自己是主子?”苏汐无辜地眨着眼。 唯潭气得双手发颤,眼角的余光瞟到四周的宫女不知何时停下了动作,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喷火的视线来回扫视众人,怒道,“全都皮痒了不是?!还不赶快给我洗!小心今天全都没饭吃!” 众人一听,忙都敛紧心神,各自又忙开了,只是在低头的刹那,大家都仿佛很有默契地瞪了一眼苏汐。暗自叹口气,苏汐收起满脸堆叠的虚假笑意,也不顾还站在她身前的唯潭,径直蹲下又砰砰地敲打起来。唯潭冷哼一声道,“只会耍些嘴皮子算什么本事,若你果真厉害,就不会被圣上亲自下令给撵到这儿来了。念汐姑娘,啊,不,是低贱丫头念汐,这浣衣局可不比御前,所有的脏活累活皆是你分内之事,做不好,一样会受罚!今日你胆敢以下犯上顶撞我,不给你些教训,恐怕你也不会知晓这宫内可是有规矩的!” 苏汐抬头冷眼斜着她,也不回话。 “若是中午之前没能将这盆衣服洗完,又何必浪费米饭给你力气?”唯潭阴笑着走开。 苏汐抬头看看天,阴云密布,像极某人那日的脸色。 珞……是还在生她的气吧? “很疼么?”一个低低的声音蓦地响起,将苏汐从愣神中唤回神。 “是你?”那个和自己住同一个房间的宫女——兰笙,这几日来从未和自己说过一句话,此时怎么会突然关心起她来了? 兰笙从苏汐的手中拿过石杵,使劲地捶着衣服,“手都长满冻疮了,应该很疼吧?” 苏汐愣愣地点点头,待看到自己被冻得犹如红萝卜粗的手指又自嘲地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晚上用热水烫烫就好了,现在的我也不过是个最低等的洗衣宫女而已。” “你先歇会儿吧,我暂且帮你洗着。”兰笙又自顾地换了个话题道,“唯潭姑姑不过是收了初贵人的银子,其实你也犯不着和她硬碰硬,只会让自己吃亏而已。” 初贵人?苏汐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嫩黄的身影,唇角轻轻地展开,“以前是晴溪,现在又是唯潭。呵呵,这初贵人可还真是对我上心得很。” “晴溪?”兰笙拿着石杵的手僵了僵。 “怎么?你认识她?”苏汐奇怪地看着她,反问一句。 兰笙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自然道,“不认识。” 吓!不认识才怪,苏汐疑心地看着兰笙不断变幻的神色,笃定她以前准和晴溪有什么瓜葛。小心翼翼地挨过去,略带讨好笑容道,“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兰笙是热心肠呢?那个,厄……” “兰笙你在这里做什么?!”老巫婆的声音凄厉地响起,彻底打乱了苏汐的如意算盘,还没待兰笙回话,唯潭又阴沉着脸吼道,“既然你那么热心,就把今天剩下的衣服全都给我清洗干净!还有你念汐,把那堆衣服送去琬月殿!” 琬月殿?麝香百合? 手不禁贴上腰间,脑袋里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一晃而过,再也顾不得其他,苏汐连声称‘是’,抓起衣服就跑出了朱红漆的大门。 眼见眼蓝身影消失不见,唯潭冷冷一笑,转身对小院里忙着的众人道,“没瞧见要下雪了吗?还不赶紧将晾着的衣服搬回廊上去!” 第二十六章 走到琬月殿的时候,天空已飘起了朵朵晶莹的雪花。寒风卷着细雪拍打在脸上,像刀割般疼。苏汐紧紧抱着衣物哆嗦着身体站在琬月殿的大殿之外,不过一会儿,朵朵白花便盛开在她漆黑如夜的发上。 “冷啊,冷啊。”苏汐不住地跺着脚,又拿眼横着站在回廊上朝她露出讥诮笑容的琉璃。衰!真是运气背到家了!居然会碰到个魔女!! “很冷吧?”被她狠狠瞪着的魔女突地开口道,见苏汐杀人般的视线来回在自己身上转悠,琉璃摊开双手,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可是怎么办呢?宛常在现不在殿里,奴婢也不能任意放个‘低等’的宫女进去啊。” 她将‘低等’俩字咬得极重,刻意地提醒苏汐此刻卑微的身份。苏汐只是有一瞬间的愣神,就被一个暖暖的声音打断了所有的思绪—— “念汐姑娘,怎么来这儿了?” 苏汐闻声回头,却是披着厚厚貂皮外套的楚宛裳在一个小太监的搀扶下走进殿来。眼见苏汐怀里抱着的衣物,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遂道,“姑娘是来送衣服的?怎么不去殿侯着?” 苏汐没有说话,但眼角的余光却散落在琉璃身上。楚宛裳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琉璃浑身一颤,忙不迭地跪下叠声道,“娘娘明鉴,娘娘明鉴,奴婢也不过是按规矩来,她一个浣衣局的下等宫女是不能随便出入大殿的……” “难道你不会叫她将衣物交给你?”楚宛裳脸上的暖笑瞬间凝结,语调森冷。 “是我自己不愿交给她的。”苏汐淡淡地应了句,“我来找你有事。” 楚宛裳愣了愣,“找我有事?”还没待苏汐再说话,她似想起了什么,一面招呼苏汐进殿,一面朝琉璃吩咐道,“先起吧,去泡壶茶来。” 暖意融融的大殿内,熊熊的炭火在热烈地燃烧着,空气里好似弥漫着百合淡淡的馨香。琉璃将茶端进来后,便知情识趣地退下了。此时,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苏汐和楚宛裳两人有些尴尬地沉默着。苏汐双手紧紧地端着茶杯,贪婪地吸取着热气。可她的眼睛也没闲着,浑黑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视线深远至窗边时,澄澈的眼眸里便映出一株纯白的麝香百合。 “果真是它!”苏汐兴奋地叫了起来,将茶杯砰地一声放在矮几上后,她忙不迭地跑到窗边,纤细的手指抚摩过麝香百合娇嫩的花瓣,一阵奇怪的颤栗便突地从心尖滑过。 “你想借助它,带你的灵魂回去么?”不知什么时候楚宛裳已来到苏汐的身旁,似是不经意地询问道。 她的话一落,苏汐慌忙收回了手,她怎么忘了,这麝香百合可是有引渡人灵魂的魔力? “没有,我没有想回去!”下意识地,苏汐慌张地否定了楚宛裳的话,“我没有想回去……没有……”就那么简单地重复着,泪水却不知为何会突地一直不停地落下。心里一阵抽痛,她想起了远在异时空的父母,想起了在21世纪的诸多好友,想起了那些点点滴滴……她很想他们,想得发狂,连日来所受的委屈似都找到了突破口,她就站在那株淡雅的百合前,撕心裂肺的哭着,哭得歇斯底里,哭得绝望…… 楚宛裳怔怔地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子,想要安慰拍拍她肩的手却突兀地在半空中黯然地垂落下来,她仿佛能感受到苏汐的悲伤,委屈,无奈和绝望……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哭泣声慢慢低了下去,容颜普通的女子暗自叹口气,“你还是爱着玄亲王的吧?” 苏汐微愣了一下,随即又轻轻的笑开,亮如星辰的眸里还含着浅浅的泪花,“如若不爱,又怎会放任自己软弱到这步境地?如若不爱,又怎么会甘心忍受噬心之痛而待在他身边多年?如若不爱,又怎会做个不孝女,远离父母,一个人孤单单地待在这里?” “你们绝不会知晓,我有多爱他。可是,现在他不想要我了……”说着说着泪水又要落下来,苏汐仰起头,用力地眨掉即将要往下掉的泪,“然而,我绝不会放弃!我要他知道,我有多爱他,爱得比自己更多……” 楚宛裳对她的一席话震惊无语,她从不知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会对自己的爱情那样勇敢。 “那么苏汐,我希望你会幸福。”苍白的手指从花瓶中取出那株麝香百合,递与苏汐的面前,楚宛裳一脸温和笑意地看着她,“希望它能帮助玄亲王恢复记忆,也希望它能带给你幸福。” 苏汐诧异地望了她一眼,随即又垂睫看着那株在花瓣的边沿上突兀地泛起点点紫蓝光泽的麝香百合,纤细的手指颤抖着伸过去,指尖刚轻轻地碰触到麝香百合的花茎时,放在架子上的花瓶突地砰地一声碎落在地,碎裂的瓷片反射的寒光让苏汐晃花了眼。突觉一阵阴冷的寒风直往脖子里窜,脊背一阵发冷,凉凉的指尖在花茎处晃了晃,苏汐双眼微阂,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意识湮灭的刹那她听到楚宛裳凄厉的尖叫! 幽幽醒转时,已是掌灯时分。窗外的暮帘是阴暗沉沉,没有半点透亮的月华光芒。苏汐浅浅地睁开眼,忽明忽暗的烛火便一头钻进她的眼眸。微微抬手遮住眼帘时,从头顶上方忽地传出一个惊喜的声音—— “念汐姑娘,你醒了?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会冷么?” 一连串的问题接连而来,苏汐扶着疼痛无比的头坐起身来,茫然的视线一对上楚宛裳担忧的眸,她愣了愣,有些迟疑道,“这是,哪里?” “看来是烧糊涂了。”楚宛裳喃喃低语,凉凉的手背轻轻贴上苏汐的额头,微烫。她侧过身,对一旁的琉璃吩咐道,“把桌上的那碗药端过来。” 苏汐愣愣地看着楚宛裳从琉璃手中接过那碗浓黑的药汁,凑进她嘴边时,她本能地偏过了头。楚宛裳将她的脸又给扳了过来,将盛着药汁的小碗放在她的手中,暖暖地笑道,“姑娘身子太虚,还发着烧呢。若是再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以后还怎么去争取自己的幸福?” 眼前晃过陌温软的笑,苏汐皱皱眉,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苦,仿佛吃了个苦胆,苏汐皱着一张苦瓜脸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苦’。一个蜜饯忽地钻进口中,丝丝甜意弥漫开来,将口中的苦味渐渐冲淡。苏汐用力地扯出一抹笑,对一手端着盛满蜜饯盘子的楚宛裳道,“谢谢。” 楚宛裳淡淡地回了她一抹笑,随后示意琉璃将苏汐手中的碗接过来,亲自扶她躺下后,她一边帮苏汐掖着被角时,一边说道,“刚差人去浣衣局给唯潭报了个信儿,今儿晚上你就好好地在琬月殿歇着。那株麝香百合,我恐怕是不能给你了。太后下午传话过来,要我明日将那株百合带到慈宁宫去……” “什么?!”一听这话,苏汐腾地从床上跃起,厚厚的锦被滑至肩下,寒意突地蹿进喉管里,惹得苏汐一阵剧烈的咳嗽。楚宛裳急了,忙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这般激动做甚?要是你的身子有任何差池,我就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楚宛裳慌忙闭嘴,只顾用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此时的苏汐咳得厉害,也没注意听楚宛裳讲话,待咳嗽稍稍平复了些,她慌忙的扯住了楚宛裳的袖子,急急地问道,“太后怎会无缘无故地要那株百合?” 微微诡异的精光在黑眸里一闪而过,楚宛裳原本一直弥漫着淡淡笑容的脸上多出了几分疑惑,她轻蹙着眉,若有所思道,“姑娘要麝香百合的事,只有宛裳和云贵人知晓,而云贵人一直以来都是太后的心腹……”她下意识地停住,目光浅浅地落在苏汐苍白的面上。 “是她?”抓着被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苏汐飘忽的视线深向窗外,那一望无际的黑色,恍惚在她的眼前变幻出无数个正用一种近乎嘲笑目光盯着她的师落离,心神一凝,脑子里再也无法思考其他,苏汐腾地跳下床来,也顾不得穿鞋,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纤细的手指猛然像蛇一样缠上了麝香百合的花茎,她转过身对还在愣神中的楚宛裳道,“我今晚就带它回浣衣局!” “这……”楚宛裳颇为难地看着她,“太后点名要的东西,宛裳怎敢私自送与他人?” “不是送!!”苏汐忙不迭地打断了她,苍白的小脸因激动而泛起微微红晕,“你就告诉太后,说琬月殿昨晚遭贼,麝香百合被人偷了去。” 也不等楚宛裳再回话,苏汐双手紧紧地抓着麝香百合的花茎,急急地朝大殿的门跑去。使劲地拉开门,猎猎寒风便袭地扑来,苏汐一个寒颤,也不顾楚宛裳在身后的一阵叠喊,她赤着脚急急地跑了出去,娇小的身影在漆黑的夜里瞬间消失了踪影。 穿着厚厚棉衣的楚宛裳半个身子都倚在门柱上,眼眸深邃地看向前方,朱色的唇畔浮着抹森冷的笑。 师落离啊师落离,你以为和初贵人联手就一定能扳倒我么?哼,你也太小瞧我了!等着吧,我定会让你葬送在麝香百合之下! 至于你苏汐,若是皇上还不曾对你忘情,那么,就别怪我将那么离奇的故事宣扬得天下皆知! “兰笙!兰笙!”好不容易摸黑回到浣衣局时,朱红漆的大门早已关闭。无奈,苏汐只得一面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今晚值夜的是兰笙,一面趴在门上,用犹豫的语调小声地唤着她。还好,她今晚的运气似乎不坏,朱红漆的大门轻轻裂开一条缝,然后她听到有人用低低的声音问道,“是谁?谁在叫我?” “是我,念汐!”按压着狂喜的心情,苏汐颤抖抖地回道。 “咦?”门内的人似乎有所迟疑,沉默了半晌后,一只被冻得通红的手犹犹豫豫地将大门拉开了一小半,借着门内幽暗的烛光,苏汐淡淡的轮廓也被勾勒出来。一声被刻意压低的尖叫后,苏汐只觉臂上一紧,整个人就跌进了朱红漆的大门。 两人像做贼似地躲躲藏藏地小跑回舍下后,借着回廊上幽幽烛光,苏汐被兰笙用被子严严实实地包成了个粽子,只留下俩眼睛在外面骨碌碌地转着。 “兰笙,你帮我找个瓶子。”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苏汐眼带哀求地盯着在她周围忙前忙后的兰笙。 “你要瓶子做什么?”兰笙又将被角掖得更紧了些。 苏汐不答话,费力地从包裹得紧紧的被子里伸出手来。一株花瓣边闪着淡淡紫蓝光泽的百合,碧绿的花茎被苏汐长满冻疮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她那么用力地抓着,仿佛她抓着的不是一株植物,而是抓着在巨大的旋涡里能救自己性命的稻草。兰笙有瞬间愣神,随即低低地惊呼一声,“这,这不是琬月殿的麝香百合?怎会在你这儿?” 苏汐还没来得及回话,门上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后她们便听到唯潭刻意压低的声音恶狠狠道,“兰笙,你藏在房里做什么?今晚不是该你值夜?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奴婢觉着冷,回来加件衣,马上就去大门侯着。”兰笙朝苏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故意咳嗽几声才低低地回道。 门外的唯潭冷哼一声,正打算走开时,却从窗户的缝隙中隐隐看到一圈淡淡的紫蓝光泽,心里一惊,唯潭更加用力地拍打着门,略微提高音量道,“屋里藏着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开门!” 砰砰地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加清晰而高亢,屋内的俩人顿时慌了神儿,苏汐忙不迭地将麝香百合藏在被子里,紫蓝光泽瞬间消失,却更引来门外唯潭的怀疑,敲门声更大了,然后她们听到断断续续地开门声,和掺杂在细碎脚步声里的略带抱怨的声音。 “怎么办?”兰笙急得满头大汗,惶恐不安地看着苏汐。此时的苏汐也是浑身一阵发软,脑袋疼的厉害,现只是凭借意志强撑着,沉默了一小会儿,她忽目光灼热地看着兰笙,苍白的小脸上突地漫上一层凝然之色,“开门让她们进来。” “让她们进来?”兰笙一愣,看苏汐一脸坚定之色,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拉开了门。脸色阴郁的唯潭踏着一地破碎的烛光走进屋来,她的身后是一群睡眼惺忪的浣衣宫女。狭小的房间因站了过多的人而显得特别拥挤,而众人似乎特别有默契似的,都只站在隔床大约有五步距离的地方。唇角轻轻泛开一朵淡雅的花,苏汐清冽的声音恍若隔世,“兰笙,谁闯进来了?” “唯潭姑姑。”脑子还没转过弯,答案已不自觉地说出。 “唯潭?”仿佛并不知晓这个名字似的,苏汐恍恍惚惚地轻念着重复了一遍。一阵寒风突地蹿进殿来,众人莫不感觉脊背一阵发冷,唯潭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斥道,“你是什么人?!” “兰笙,替本宫将这株麝香百合插到花瓶里。” 一株散发着妖冶光泽的百合花,幽暗的紫光浅浅勾勒出苏汐模糊的脸庞。心底有个什么影象与眼前的人渐渐地重合起来,又听得她刚才自称‘本宫’,唯潭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在发抖。那株妖异的百合是‘她’最爱的花,能自称‘本宫’的人,除了皇妃,似…… 双腿越发颤抖得厉害,唯潭猛地跪了下去,颤声道,“奴婢唯潭参见玉妃娘娘。娘娘吉祥!” 余下的众人一听唯潭的话,均满脸惧色地跪下,忙不迭地磕头请安。“花瓶。”苏汐清冷的视线并没有看向众人,只是固执地重复着。 兰笙浑身一激灵,慌忙小跑上前从苏汐的手中接过麝香百合。 “唯潭,记住你今晚所看到的。传话给初贵人,托她告诉太后,麝香百合本宫暂时借用。”仿佛疲累至极,也不等唯潭回话,她挥挥手,“天要亮了,都回吧。” 第二十七章 灰黑的天空慢慢翻出鱼肚白,浣衣局的众宫女还处在惶惶不安的情绪中时,只听得兰笙房中突地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众人被这声尖叫骇得心神不稳,个个满脸惧色地望向尖叫声传来的方向。然后只见一个深绿的身影急速朝那边跑了过去。 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却是一脸苍白之色的苏汐直愣愣地指着搁在窗边的麝香百合。唯潭凝了凝心神,状似漫不经心道,“叫什么?不过一株百合而已……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汐毫无焦距的视线投向她,缓缓道,“这株百合怎么会在这里?” “管那么多做甚!”唯潭不自然地别过头,“既然回来了,那还不赶快去洗衣服!”看着深绿身影渐渐消失眼前,苏汐清亮的眸里浮现出浓烈的笑意,她微侧头对身后的兰笙笑道,“看吧?其实这些人还真容易骗的呢。” 兰笙撇撇嘴,“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把这株百合弄到这里来,多生这么多事端?不过,你怎么突然想着要扮演玉妃娘娘的?” 苏汐笑笑,“因为给我这花的人,大概马上就要大肆的宣扬宫中唯一一株麝香百合被贼人给偷了去,所以我也得努力地想想对策啊。你看,我昨晚匆忙地回来,连鞋都不记得穿了。此刻它恐怕已变成最有力的证据了。” “我不明白。”兰笙一脸茫然。 “你不需要明白。”苏汐朝她露出一抹暖暖的笑容,脚步还没跨出门槛时,就听到一个太监尖声道,“宫女念汐,太后召见!” “这么快就来了。”苏汐喃喃自语,出了房门,也顾不得满院子宫女疑惑的神色,她径直走过去朝慈宁宫的太监略微欠身,“有劳公公。” 小太监冷哼一声,斜她一眼道,“走吧。” 苏汐前脚刚跨出朱红漆的大门,唯潭便叫心腹宫女吩咐着大家做事,自己也慌慌张张地跟着出了门。兰笙趁其他人各自忙开了,小跑回房,片刻后,她怀揣着什么东西,也小心翼翼地追了出去。 天气阴冷,怕是又要下雪了。 苏汐走到慈宁宫时,楚宛裳,师落离都已落座,各怀心思地看着她。左右两道目光,粘在身上颇有些不自在,苏汐也顾不得回视一番,只敛了心神利落地向太后福身请安。 庸懒地靠坐在软塌上的太后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她,一边翻弄着套在左手中指上的精致护甲,一边状似不意道,“麝香百合呢?” “太后问得奇怪,奴婢一介浣衣局的低等宫女,怎会知晓麝香百合的去向?”苏汐抬头直视着太后,态度不卑不亢。 “是么?”太后森冷地一笑,带着精致护架的手指遥遥指向楚宛裳,“宛常在自己来说说吧。” 苏汐转过身,看到一袭堇色长袍的楚宛裳优雅地站起身,对太后盈盈一拜,方道,“昨日念汐姑娘送衣服过来,因受了风寒,当下晕倒在琬月殿。宛裳看着不忍,便扶她在内殿歇息。哪曾料到后半夜,宛裳念着她的病情,过来瞧她时,却发现早已不见人影,只在床下踏脚处留下一双鞋子。当下宛裳也慌了,左右找了一番时,却突兀地发现搁在窗前的麝香百合不见了踪影。”楚宛裳顿了顿,忽地侧头唤了声‘琉璃’。 梳着叠髻的琉璃低眉顺眼地站出来,跪道,“回禀太后,昨晚是奴婢负责照顾念汐姑娘的。姑娘昨日高烧说胡话时,曾自语道,说是要替云贵人将麝香百合偷了去,好叫宛常在的孩子怀不稳……”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大殿上的却响起一阵抽气声,苏汐用眼角的余光瞟到端坐在椅子上的落离依旧浅浅地笑着,没半点情绪的波动。看来果真是功力深厚呢,苏汐轻轻牵开唇角,坦然地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琉璃你可曾听清楚了?可不能在太后面前胡说!”楚宛裳瞪了琉璃一眼,泛着纯净光泽的眼眸里却闪耀着点点寒光。 琉璃猛地伏下身,大声道,“太后明鉴,奴婢所言全是事实。” “是不是事实,哀家自有定论。”太后的声音猛然间寒上几分,陵洌的视线向苏汐蔓延而去,“念汐?” “琉璃不是说奴婢昨晚发高烧说的胡话么?所以奴婢也不甚清楚自己是否说过,至于丢失的麝香百合,奴婢却也是不知晓它踪影的。也许,云贵人会知道也不一定。”既然大家都这般想要她命的话,自己何苦又还故作软弱的任人宰割,这后宫里,除了前几日刚认识的兰笙,只怕根本不会有人真心想要帮她,就如前一刻还希望她幸福的宛常在,此刻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借她之手除掉师落离。 苏汐清冷的视线拉往落离身上,殿上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太后顺着苏汐的目光看过去,表情是高深莫测的,“云贵人,你也来说说吧。” “落离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怕,贼喊捉贼。”唇边依旧荡漾着浅浅的笑意,一袭月白衣衫的女子目光深邃地望向楚宛裳。 “谁说不是呢?”苏汐淡笑着接了句,也侧过头看向楚宛裳,“宛常在也许近日太过劳累,精神有些恍惚呢。” “你……”楚宛裳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异常难看,纤弱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苏汐。“好了!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太后厉喝一声,搭着许蔚的手一步一步向苏汐走近,“不过一个浣衣局低贱的小蹄子!竟也敢这般放肆对主子讲话么?!” “许蔚!掌嘴!” 果真还是不肯放过她啊,苏汐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双眸紧紧地盯着许蔚那张瘦削的脸庞。许蔚僵硬的手指慢慢举上半空,众人皆屏住心神,有些看好戏的意味盯着苏汐。 “太后请手下留情!”寂静地大殿内突兀地响起一声急促的呼喊,众人的注意力全被拉了过去。却是身着淡黄狐裘的初贵人急急地走进殿来,扶着她胳膊的,竟是一袭深绿宫装的唯潭! 这事,竟越发有意思了。恨她至极的初贵人竟会替她求情!苏汐转头看着站在初贵人身旁的唯潭,脑子里突地晃过那张纯净如水的脸,兰笙,兰笙,你千万莫要让我失望了啊。 “臣妾参见太后!”初贵人福身请安后,瞥见太后铁青的脸,忙不迭跪下道,“臣妾自知行为莽撞,请太后责罚。” 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叫起,“你来慈宁宫做什么?还大声喧哗地要替那低贱的小蹄子求情?” “太后明鉴。”初贵人恭敬地磕头道,“关于琬月殿的麝香百合丢失的事,臣妾有话要说。” “哼!这与哀家教训这小蹄子有何相关?!” “大有相关!”初贵人目光灼热地抬起头来,“太后可还记得玉妃?” “‘她’?”太后微蹙眉,“怎的又扯上一个死人?” “太后明鉴,昨夜在浣衣局里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恰巧这事发地点在念汐所住的屋子里。臣妾猜想这事恐怕也与麝香百合丢失有关。” 太后微蹙眉,“什么怪事?” “唯潭!” 被点到名的宫女唯潭略显惶恐地伏身道,“回禀太后,昨儿个浣衣局突地闹鬼,奴婢们在念汐住的屋子里见到手持麝香百合的玉妃娘娘,‘她’还要奴婢传话给初贵人,让初贵人告诉太后,说麝香百合‘她’要暂时借用……” 苏汐微微翘起唇角,竟然真的信了…… “胡话!”太后有些恼恨地打断了唯潭的话,转眼对跪着在地的初贵人斥道,“这样的鬼话你也相信!还敢拿到慈宁宫来胡扯一通?!” 初贵人面色一滞,还没答话,面带薄薄微笑的师落离接话道,“初姐姐果真是糊涂了么?玉妃早已作古,姐姐无端地将‘她’扯进来,不是故意要揭开太后的伤疤,提醒太后都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使得太后与皇上行同陌路?” 好厉害的师落离!苏汐满眼惊诧地看着这个身着月白衣衫的女子,她始终浅浅地笑着,但那抹浅笑里却包含了太多的疏离和苏汐无法看懂的意思。 “你……”仿佛从未料到她会拆自己的台,初贵人气得脸色煞白,震惊地盯着落离,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落离却不看她,依旧笑容清浅地对太后道,“太后其实也无必要为这种无中生有的事伤了神,臣妾想初姐姐杜撰出这样离奇的事,不过也是想帮帮念汐姑娘而已。怎么说,皇上对念汐姑娘还是存了情的,初姐姐也不过是想卖皇上一个面子。” 以为不会想便不会再疼,可是当那个名字再次响在耳边时,好不容易快要结痂的伤口却又一次被深深割裂开来,扯扯的疼。她永远无法忘记珞说‘也不过如此’时,那么冰冷而漠然的表情,简直要挖开了她的心。她不爱他的啊,可是心为什么还是这般疼呢?不是靠近陌时那股噬心的疼,却是比它更刻骨入心,深深地疼如骨髓里…… 苏汐的心神忽地一下就飘到了那张冰冷而邪美的脸上,过往种种像小溪般缓缓地从她的眼前流过。她看到他英挺的眉,看到他冷俊的眉眼,看到他唤她时,浓浓温柔缱绻的漆黑双瞳,看到她说她不爱他时,游弋在他薄唇边的那抹忧伤至极的笑…… 苏汐啊苏汐,你到底是辜负了怎样一个情深的男子?如果没有那样的诅咒,你是否真的会爱上那个连眉眼里都盖满对你浓浓爱恋的俊美男子? 一晃而过的念头,却是让苏汐骇了一大跳,从什么时候起她竟又开始摇摆不定了?! ‘啪’地一声响在耳侧,苏汐这才中茫然地出神中回过魂来,然后便感觉到左边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下意识地捂着脸抬起头来,却是被气得满脸铁青的太后目光森冷地盯着她,而楚宛裳也不知什么时候惨白着一张脸与初贵人跪在一侧,师落离仍旧一脸淡淡笑容,但此刻的她却站在了太后身侧。 “你这贱人!你到底是要毁了哀家两个孩儿你才甘心么?”太后气得浑身颤抖,连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你是不是硬要用这妖异的百合来替‘她’报仇?!你是不是硬要用这妖异的百合来撺掇她们除掉哀家?!还是你更加恶毒地想要将哀家的两个孩儿都带离哀家的身旁,让我这孤老婆子凄惨地过完下半生?!” 太后股股青筋鼓起的手像利剑一般指向跪在地上的楚宛裳和初贵人,然而饱含怒火的视线却紧紧地锁住苏汐。莫名其妙,这是苏汐想到的第一句话。但是看到太后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眸时,她突然想到自己刚才走神时,似乎整个事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太后怎么会突然知晓麝香百合具有引渡灵魂的能力? 慈宁宫的空气里铺满一触及发的火药。 苏汐微蹙着眉,还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明白时,太后又厉声道,“小小一个低贱的宫女竟敢在皇宫里装神弄鬼!你以为凭借一株麝香百合,凭借一个模糊的影象就能动摇哀家么?!简直痴心妄想!还有你——楚宛裳!”太后凌厉的视线又横扫到那张惨白的脸,怒呵道,“不要以为你怀了龙种,哀家就不敢办你了!一个姿色平庸的女子能得到圣上的宠幸已是莫大的荣耀,可你居然还贪心不足的想要谋上高位!” “至于初贵人!你身为鹰亦皇朝堂堂贵人,竟整日想着怎样笼络人心,搅得后宫乌烟瘴气!今日竟还敢造出鬼神邪说,真是有失得仪!通通给哀家滚回自己的宫殿,静思己过!!没有哀家的懿旨,谁都不能随意进出!!” “慢着!”一声高亢的呼喊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苏汐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里恍若盛满了点点星光,亮得骇人。脑海里有团模糊的东西渐渐清晰明朗,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太后,肿成萝卜的手指轻轻佛过太后精致的护甲,粘稠的血丝沾染在指尖,她忽地翘起食指指向站在太后身侧的师落离,冷声道,“从始至终,想要让鹰仪皇朝后宫不安宁的,只有她!!” 第二十八章 苏汐左边脸颊上被护甲抓出的三条血痕触目惊心地呈现在太后的眼眸,左手不自觉地收紧,太后依旧满面铁青之色,冷哼道,“真是放肆!哀家顾及皇帝的面子,才没将你治罪,看来你还真是不识相,居然还要再扯出些风波!” 苏汐冷冷一笑,眼眸里那片星光渐渐被大殿的微弱烛光映成一片血红,她说,“太后若是不相信奴婢,只怕以后宛常在的孩子果真是要断送在她的手中!” 太后被骇得倒退一步,不可置信地转眼看向一边仍旧兀自淡笑的落离。微怔时,苏汐清冷的声调又响在她的耳侧,“太后你可知晓,那日你吩咐云贵人随我们出宫后,她从宫外带回来了什么?” 师落离微笑的脸渐渐变色,她不动声色地转眼看着苏汐,只是幽深如井的黑眸里似有点点波纹在晃动,扰乱了那一片故作的平静。苏汐也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眼神寒冷如冰。曾经她以为她真的是打算帮助她找回那段记忆,可是在她刚离开冷宫门外就见到珞的那一刻;在浣衣局里听兰笙波澜不惊地说唯潭是被初贵人收买的棋子时;在她提到晴溪时,兰笙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在兰笙只看一眼就说出那是琬月殿的麝香百合时。她突然就明白了,这个唇边常常噙着一抹淡淡笑容的女子,并不是表面上那样云淡风清,兰笙,甚至唯潭,都可能是师落离安排在她身边的一枚棋子。 可是,兰笙,唯一一个在这后宫里让她感到淡淡温暖的人,果真会是师落离的眼线么?她们不过才认识几天而已,是不会真的忍心再至她于死地吧? 至于师落离,如果她真是打算借用麝香百合来除掉后宫里所有的女子。呵呵,她的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因为从始至终,她似乎都忘记了,忘记了楚宛裳腹中的胎儿乃是鹰仪皇朝的第一皇子,其他的人太后也许不会在乎,可是若是有谁敢伤害她唯一的这个孙子,太后恐怕是绝饶不了她!! “一串红。”淡淡说出三个字,苏汐看到师落离的脸颊微微有些抽搐,看来她猜得倒也不错。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她侧头对太后道,“御前宫女晴溪。太后可宣她到慈宁宫一问。” “许蔚!”太后深深地看了苏汐一眼,方厉声对许蔚吩咐道。 许蔚前脚刚踏出门槛,慈宁宫的大殿里便瞬间沉寂了下来。各人各怀心思地缄默着,苏汐微仰着头,凄凄的视线像风一般飘向远处。窗外阴霾的天空里,又絮絮地飘起了雪花,那些纯白的花朵,像是快乐的精灵在微风中绚烂地舞蹈着…… 透过漫漫的雪帘,她恍惚看到有倾国之貌的‘她’正满眼忧伤地望着她,耳畔边似淡淡地传来‘她’嘶哑而干裂的嗓音,‘她’说,“快结束了,快结束了……” “奴婢晴溪参见太后。” 低低的请安声将苏汐猛地唤回了神,凄然的视线瞬间变得冰冷,然后她听到太后厉声问道,“云贵人托你带回宫的东西呢?!” 宫女晴溪骤然一惊,慌得伏下身去,连声道,“太后明鉴,云贵人不过是叫奴婢带了一串红给初贵人。只是在送去之前,云贵人要奴婢带了一句话,说什么‘凤凰树初夏开花之时,便是一串红凋谢之日’。除此之外,奴婢就什么都不知晓了。” “凤凰树?”太后喃喃,似还没猜透这话的意思。一旁的苏汐淡淡的接过话来,“奴婢记得初贵人告诉云贵人,说那高大的凤凰树,一到初夏,便是一树火红的花。火红的花,言下之意可不就是‘红花’么?” ‘红花’两个字刚落下,面色一直苍白的初贵人突地像浑身被抽尽了力气般瘫软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汐,怔忪良久,方凄惶地问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苏汐张口欲说,却听得落离淡然道,“念汐姑娘可真爱说笑,不过一束普通的一串红而已,怎会与‘红花’扯上关系?” “是么?”苏汐轻迈着步子走近落离,大大的眼睛里闪耀着的澄澈光芒仿佛硬要照亮落离那双暗黑的眸,“云贵人还记得你给我的那张符咒么?”左手轻轻的从腰带里扯出那张鬼画符般的符纸,窗外的寒风轻轻佛过它粗糙的表面,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点点惊诧之色在幽深的黑眸里弥漫开来,一袭月白衣衫的女子再也无法隐藏内心的震惊。藏在宽大袖袍的手指微微收紧,最终轻叹一声,敛去所有的情绪,她垂睫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日。”苏汐顿了顿,忽地笑道,“其实之前,我都没有放太多心思去猜测你们想要做什么。可是,昨日下午很奇怪,就在我问兰笙是否认识晴溪,她支吾着不知道怎样回答时,唯潭就立马出现,打断了我的问话,而且,她居然还好心的让我去琬月殿送衣物。自从进浣衣局来,唯潭姑姑不是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我做的么?所以她叫我去送衣物时,我就产生了戒心。琬月殿的麝香百合确实是我拿走的,我也知道宛常在本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其实当她说什么太后突然要那株百合时,我就怀疑了,太后当年那么讨厌‘她’,厌恶那种会散发着紫蓝光泽的妖异百合,又怎会突然地想起要它呢?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宛常在是在设局,她以为一个小小的浣衣宫女,做了这等偷鸡摸狗之事,即使因着我与珞的关系不能加以重罚,不过撵出宫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惜她不知道,她早已成了别人的局中之人,那日在冷宫,许是你早已猜到宛常在在门外听着,所以你才告诉我要用什么麝香百合才能找回记忆。你知道宛常在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定会借着麝香百合来大做文章。” “果然如你所想,事情就这么安静地发生了。而我,本是不愿再参与到你们之间的争斗中来的,可惜你们都太看重我,个个都以为,只要我死了,珞便不会再对你们这般冷淡,而这鹰仪皇朝的后宫便是你们的天下!所以,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你们一起疯了一次。可是师落离,你知道么?若是那日你果真是打算帮我寻回记忆的,便不会再生如此多的事端,而你,也会继续高枕无忧地做你的‘云贵人’!” “再来说那张符纸吧。原先我也觉着没有什么异常,可是昨晚在琬月殿昏倒的那一刹那,我恍惚听到宛常在凄厉的一声尖叫。那时我恍惚感觉到她的手托着我的腰间,而那张符纸也正好被我收在腰带里。她可能一时靠得近,闻着点味,若有似无,虽危害不是很大,但也恐怕是突然难受,再加上看我晕倒,血气冲脑,才会尖叫出声。” “半夜回浣衣局后,我仔细地想一番,越想越觉得这张符纸有些蹊跷,但我却不能肯定这符纸上定是染上了红花。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我连着分析一番后,猜测的结果。不过还好,我的运气似乎很好,大部分看样子都是猜对了呢。” 故事的来龙去脉总算交代清楚了,苏汐看着落离,舒心地笑着,只是整个娇小的身躯都透出浓浓的疲惫。 “云姐姐,你果真是想害宛裳的孩儿么?”一直未做声的楚宛裳忽地满脸泪痕地抬眼看着落里,盈满大颗大颗泪水的眼眶里,闪着无辜的光芒。苏汐轻叹一声,“事到如今,宛常在还是要做出这样无辜的表情来获得大家的同情么?昨晚的那碗药,到底添了什么,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你——”楚宛裳大惊,连眼泪也吓了回去,呆愣一会,她忽地向突然沉默的太后用力地磕着头,声声悲切,“臣妾自知冒用太后的名义,借着麝香百合一事,大肆喧闹后宫,自是死罪。但也请太后为宛裳的孩儿做主!云贵人和初贵人蛇蝎心肠,竟想用红花毁我的孩儿,求太后看在宛裳腹中胎儿乃是皇室血脉,定不能饶下这等阴险小人!” “太后明鉴!”楚宛裳的声音刚落下,本瘫软在地的初贵人忽趁起身来,一下又一下地朝太后磕着头,苍白的面上是一片骇色,“太后明鉴!臣妾绝不知晓‘红花’一事,臣妾不过是喜欢红颜色的花,这才在云贵人出宫时,托她带两束红色的花。臣妾绝无加害宛妹妹腹中孩儿之心!求太后明察秋毫!!” 太后神色一动,却并不答话,只是冷眼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似乎她还未从苏汐的那番话里回过神来。清澈如泉的眼眸里突地划过一丝不忍的光芒,但一想到当日初贵人用计差点害她大冬天的去洗个冷水澡时,她终于硬起心肠,朝跪在一旁的晴溪使了个眼色。 晴溪会意,也恭敬地磕头道,“期禀太后,奴婢晴溪还有话要说。”沉默中的太后瞟了一眼苏汐,随后一扬手,示意晴溪继续。晴溪再次磕头道,“前几日奴婢奉圣上的旨意随念汐姑娘一同出宫,走到神武门时,因突然想起皇上交代的事,正准备绕过凤凰树所在的小径跑回御书房时,却听到初贵人对云贵人说什么,‘还是云妹妹明白姐姐的心意’。奴婢当时听得心惊胆颤,惟恐再听下去,会惹出什么事端,便慌慌张张地跑回了姑娘身边。” 晴溪没再说下去,但是此刻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晴溪!!”初贵人血红的眼瞪着一袭湖蓝宫装的宫女,她怎样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安插的心腹,怎么到最后会反咬自己一口。而晴溪听得这样的暴呵,只是身子轻轻颤了颤,将头埋得更低了些。看着初归人那张惨白至极的脸,苏汐只是小小地叹息一声,她似乎忘了告诉她,自从上次她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差点落水后,珞就曾私下地审问过所有负责御前侍侯的宫人。而她知道晴溪是自己这一边时,却是在去了浣衣局之后的两天,晴溪悄悄过来探望她时才告诉她的。 诶,命运的齿轮似乎总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在运转…… “求太后为宛裳的孩儿做主!!”楚宛裳悲凉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初贵人浑身一颤,眼泪突地哗啦啦直往下掉,她不住地磕着头,嘴里喃喃,“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而这期间,师落离一句话也没辩解,不知是看透了,还是心已死,她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洁白的雪花,唇边依旧是那抹清淡的笑容。 她,是不是又想起了十七年前那个隆冬?想起了那个眉眼间含着浓烈忧伤的少年? “落离,哀家以前赞你是个知进退的温婉之人,到没料到你竟也真这般喜好勾心斗角!哀家早就提醒过你,哀家宠你是一回事,但若你借此弄出什么事端,哀家也定不会护短!可是,你竟把哀家的话当耳旁风!居然胆敢算计到皇室血脉上!你,你可知罪?!” “落离知罪,落离辜负了太后的信任,甘愿领受一切责罚。”着月白衣衫的女子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清秀的面上泛着丝丝凄绝之意。 “好!很好!”太后气得险些站立不稳,一旁的许蔚慌忙扶着她重新坐回软塌上,她揉着额角,待心情平复一些,才道,“出了这样的大事,哀家已无精神再来解决。终究是皇帝的家事,待皇帝空一些,再行决定你们日后的去向……”太后烦累地正欲挥手让众人都退下时,殿外却突地传来小太监尖利的喊声道—— “皇上驾到!” 苏汐僵硬的脊背颤了颤,她背对着大门,此刻根本没有丁点勇气转过身去。慈宁宫大殿内的众人也是肃然一惊,慌忙转过身去,磕头请安。苏汐只觉得耳朵嗡嗡做响,手脚一阵冰凉,只有藏身在胸腔内的那颗心脏像发了疯似的,剧烈的跳动着。 大殿外,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大粒大粒的雪霰子盖满整个天空。不过才接近正午的时光,天色却是越发阴沉起来,整个皇宫就像是被笼罩在了一个灰暗的梦魇中,使人难受得仿佛要窒息之般。空气也是阴冷的,呼吸入肺,是一阵寒裂裂的冷,疼痛入骨。 “真是越发放肆了!皇帝跟前,竟还兀自发起呆来!”太后冷冷的声音像是穿越了茫茫时空,震开在苏汐心上,她这才稍微清醒了些,低垂着头,僵硬地转过身,却只管盯着脚尖,缓缓地跪了下去。 许是刚才费了太多的精力,苏汐只觉得浑身疲累至极,声音有些嘶哑道,“奴婢念汐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她一直垂着头,耳畔边还缠绕着初贵人和宛常在低低的抽泣声,有些烦闷,脑子却是空白一片,她能感觉有道冷漠的目光紧紧地粘在她的身上,久久散不去。抓着符纸的左手禁不住一阵颤抖,然后苏汐看到绣着繁复花纹的靴子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近。心下越发觉得惶恐,然而那双靴子却在离她只有三步距离之时停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就听得龙珞冷冰冰道,“皇弟不是早要来给母后请安么?还在外头站着做甚?” “陌儿来拉?”是太后喜出望外的声音。 苏汐微愣了一下,随后慌忙地抬起头。 龙陌披一身极淡的雪光站在殿门外,朵朵雪花盛开在他墨黑的发丝里,温温柔柔的像只只在沉睡的小白兔。干净而柔和的眉心间,散落着淡淡的忧伤。仍旧一袭紫袍,只是此刻的他却是用紫金冠束发,而不是像以前只用简单的木簪。 紫金冠,代表着‘亲王’ 尊贵的身份。 苏汐忽然觉得雪光很是晃眼,那顶紫金冠像是光线极强的太阳光,硬要灼痛她的眼。龙陌也看着她,眼里盛满了浓浓的疼惜和故作的淡然。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忽然就轻轻的笑道,“陌,你来接我回家了么?” 一句话,却是叫他心都要碎了。龙陌怔在原地,眼里再看不进其他人,连太后叫他也没听见。他微微抬起手,温柔而暖烈的指端剧烈地颤抖着,泉水般温润的眸子里,那些伤痛仿佛是蔓延在草原上的熊熊烈火,要一点一滴地将他燃为灰烬! 干裂的唇畔微微翕动,被他揉进生命里的名字恍惚就要冲口而出!可是,他无法忘记,无法忘记龙珞那日告诉他的话!他不能靠近她,否则,唯有一死!是死亡啊,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所以,他不可以再这么自私,他已经自私了四年,让她疼痛了四年,已经够了,已经足够了…… 眼眸突然酸胀难受,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愤懑,忧伤,似乎正狂吼着要冲破他的身体,心似被狠狠地撕裂开一道道巨大的口子,忧伤噬骨。 汐儿,汐儿…… 僵硬在半空中的手慢慢地收了回去,紧紧握拢的指端,股股青筋似要爆裂出来。最终,最终,他仰起头,冰冷的雪花顷刻就铺满他俊秀的面庞,温热的气息散掉那点点凌乱的寒冷,眼角便顺势滑出一条蜿蜒的痕迹。 潮湿,冰凉。 唇边的微笑渐渐淡去,澄澈的双眸里若有似无地游荡着绝望的气息,抓着符纸的手一紧,苏汐腾地趁起身来,也顾不得双脚发软,慌忙就要朝龙陌跑去。然而腰间却猛然一紧,龙珞目不斜视,环着她的手臂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苏汐恨极,一边用力地掰着环在她腰间的手,一边哭闹着叫他松手。 “浣衣局的这几天,还没让你学得规矩些么?”耳畔边龙珞的微低的嗓音里透着危险的气息,苏汐一愣,然后就听得龙珞侧首对跪在左侧的嫔妃道,“师落离,左微初!伤害皇室血脉,自是罪不可恕!小灵子!” “奴才在!”小灵子哆嗦着身子站了出来。 龙珞面色阴暗,“着,撤去二人‘贵人’封号,即刻送往冷宫!”他的话一落地,初贵人顿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只有满脸淡泊之色的落离恭恭敬敬地磕头谢恩,如画的眉目间堆叠着一层层繁复的,细密的,绝望的,凄伤。 “楚宛裳。”提到她名字的时候,龙珞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他看着那张布满点点泪痕的脸,脑子里恍惚又飘来那倾国倾城的容,‘她’说,来世‘她’也定要与他相遇,那时‘她’再也不要倾国倾城,只愿与他平凡到老。 平凡到老…… 玉瑶,这一世,我注定是要负你了…… 微微盍眼,龙珞闷声道,“念你有了身孕,麝香百合之事,朕也不再过多追究。禁足,琬月殿。” 楚宛裳泣泪磕头,由琉璃搀扶退下。随后,与这事有些许关联的唯潭和身份卑下的太监宫女均被赐死。麝香百合引发之祸,暂时告一段落。一袭月白衣衫的师落离在即将跨出殿门的那刻,忽地转过头来,对还在发愣的苏汐粲然一笑,她说,“姐姐,想要寻回那段记忆,确是非要那两样东西不可。” 第二十九章 “麝香百合!”几乎是同一时间,苏汐忽地醒过神来,她大叫一声,仰起脸来,左边脸颊上那三条血痕便生生地映入了龙珞漆黑的眸子里。胸中一股怒气蓬勃盛开,他一把攫住她的下颚,怒意满满地瞪着她,“是谁伤的?!” “不要你管!”苏汐吼了一声,心里惦念着落离最后的那句话,她慌忙抬起手来,想要掰开禁锢着她下颚的手指。然而当她如萝卜粗的手指挨上他凉凉的指尖时,龙珞眼里的怒火越冒越盛,他转头朝小灵子怒吼道,“将唯潭那贱婢给朕杖毙!杖毙!!” “麝香百合!!”不曾听清耳畔的人在说些什么,苏汐执着地一面掰着龙珞的手,一面发疯似的喊叫着。龙珞剑眉狠狠地皱起,费力地制住她不断乱动的身体,然后蓦地朝殿外吼道,“兰笙,还不将东西拿进来!” 殿外随之响起应答声,身着一袭烟蓝宫装的兰笙小跑着进得殿来,她的手里托着一个瓷白的花瓶,一株纯白的百合在花瓶里,摇曳生姿。 苏汐眼睛一亮,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生生挣脱开龙珞的钳制。当冻得乌紫的手指实实在在地触及到麝香百合的花茎时,一抹暖烈的笑像是盛开在冬日的嫣红腊梅,带着傲然的气息粘上她的唇角。苏汐小心翼翼地从花瓶里取出那株百合,又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走到龙陌的身旁,她把花举到龙陌胸前,大大的笑容比阳春三月的阳光还要明媚,她说,“陌,我来帮你寻回‘她’。” 龙陌的唇角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好想将她冻得青紫的小手包裹在他温暖的大手里,他好想将她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他好想,好想……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满眼忧伤地望着她,任由万千虫蚁嘶咬啃噬自己的心,仿佛只要心脏股股地流出血来,哀伤噬骨,他才会感到自己仍是活着的。 寒风夹杂着大粒大粒的雪霰子扑进殿来,吹得衣袍猎猎做响。紫色的袍角和烟蓝宫装的下摆偶尔会随着风轻轻的缠绕在一起,但往往只是一瞬间,又各自分散开来,在风中翻滚出大朵大朵忧伤的花…… 简短的沉默后,苏汐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遂四处一面慌乱地找了起来,一面急急地大叫道,“我的檀香呢?!我的池水呢?!为什么我都找不到他们了?”像是个丢失了心爱东西的小孩子般,苏汐神色焦急地询问着大殿内的每一个人,却也不等他们答话,又自顾地问下一个人。 太后微恼,道,“像什么样子!这慈宁宫是没规矩了不是?” “请太后先行歇息,这事朕自有计较。”话虽是对着太后说的,可龙珞一双眼却牢牢地锁着苏汐。太后心中虽不平,但一想到刚才龙珞问谁伤苏汐来着时,那双暗夜黑眸里突兀涌起的杀气,叫她竟是一阵心惊,遂稳了稳心神,扶着许蔚的手回内殿歇息去了。余下的众人也都还识趣,个个屏住呼吸退了出去,只剩下小灵子和兰笙留着侍侯。 龙珞看苏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心疼她的伤,暗恼自己不该逞一时意气,将她遣到浣衣局去。又听得她不断地说要什么池水,檀香,便慌忙招过留在殿中的两人,吩咐他们即刻去办。 当盛着碧绿池水的花瓶和一炉檀香放在她的面前时,苏汐这才安静下来。此时的天空已呈现出一种铅灰色,给人厚重而压抑的感觉。大殿内的烛火早已熄灭,昏黑一片。 苏汐踩着极轻的步子走到龙陌身旁,她拉着他的手,眼眸里是一片温暖的笑意,她说,“陌,我们去那边坐着。” 拉着她的手微微发颤,原本温软的手心,此刻却是冰凉一片。她拉着他,缓缓地走到花瓶前面,她微笑着对他说,“陌,我们来等等‘她’。”说完这句话后,苏汐轻轻放开了他的手,然后她跪坐在花瓶前,虔诚地将麝香百合插入瓶内。她微盍眼,用极轻的声音道,“子夜十分,‘她’便可以重回你的记忆了。” “好。”这是他来这里之后说的第一个字,说完,他抬眼,看着她,眼里盛满了温柔的暖殇。 苏汐干净的笑笑,浅浅地望了龙陌一眼,又自顾地垂下头,口中念念有词。 龙珞在一旁看得心急火燎,想要发作,又惟恐伤到苏汐脆弱的神经,只得满腔怒火地在斑驳的阴影里生着闷气。随着夜幕的降临,大殿内的温度越来越低,本想用来取火的暖炉,也被苏汐甩了出去,说是一定要透彻的黑暗。龙珞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怕她身子承受不住,视线绕了一圈,终于发现小灵子搁在椅子上的玄狐大氅,慌忙取了来给苏汐披上。娇小的身子因突来的暖意轻轻颤了颤,但苏汐仍未睁开眼,却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子夜十分,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苏汐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般,腾地睁开眼,慌慌张张地焚燃了那炉檀香。 烟雾缭绕之下,点点清新的香气若有似无的弥漫开来。盛满碧绿池水的瓷白花瓶瓶身,幽幽地反射着麝香百合清晰的紫蓝光泽。早已被抓皱成一团的符纸从苏汐的手心里跳落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它,再将它小心翼翼地丢入香炉中。明黄的纸张一角小小的冒出一股青烟,然后火舌游走得越来越快,眨眼的瞬间,便只剩下灰烬,而此时,一股刺鼻的气味突地蹿了出来。苏汐有些头晕,她一手扶着晕眩眩的头,转过头去,却见龙陌一张俊秀的脸庞毫无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皮肤下那些细小的血管仿佛都能看见。苏汐一时慌了神,刚想扑过去抱住他时,她娇小的身子却腾地凌空。神色也颇为紧张的龙珞将苏汐紧紧地揽在怀里,还没待她说话,他忽地凑进她的耳边低声道,“先别去打扰他。” 苏汐顺着龙珞的目光看过去,一袭紫袍的龙陌盘腿坐在麝香百合之前,诡异的紫蓝光泽不断地摇曳出重重幻影佛过他苍白的面颊,一颗又一颗晶莹剔透的汗珠延着额角滑落。 龙陌一直紧闭着眼,眉头深深地皱起。半晌,他忽地睁开眼来,只是眼神空洞,目光涣散,毫无焦距地盯着禁闭的大门,他忽地痛苦喃喃道,“玉瑶,玉瑶……” 玉,瑶。 两个破碎的字带着浓浓的忧伤滑落在大殿里,麝香百合的紫蓝光泽更盛。龙陌苍白的面上,一簇簇墨黑的幻影在不断地出现,消失,再出现,再消失…… 脑袋里那团混沌的阴影就要明朗,一个娉婷女子的曼妙身影似浅浅地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些围炉煮酒的快乐,那些被‘她’刻意封存的记忆,恍若逆着记忆的洪流,铺天盖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那倾国容,掩在精致唇角边那朵忧伤的笑,零落在眉目间那抹淡淡的愁……一切都那么熟悉,却也那么陌生。 淡金的阳光,粉白的樱花碎瓣,华丽的堇色长袍,清澈动人的眼眸…… 玄亲王府内,那短短两个月的时光就像是一场梦,起初只当‘她’为知己的他,竟也慢慢的沉沦了,沉沦在‘她’温软的笑容里,沉沦在‘她’清淡却藏着浓烈感情的嗓音里…… 玉瑶,玉瑶…… 墨黑的影子在慢慢淡去,头却越发疼了起来,犹如有万千只蚂蚁在啃咬,痛楚燧心。龙陌一手支着额头,黑如浓墨的长发垂落下来,朦朦胧胧地遮住了那刻入骨髓里的忧伤。 “陌,你想起‘她’了么?”眼见麝香百合紫蓝光泽在逐渐逝去,心情极度紧张的苏汐小心地开口问道。 龙陌闻声抬头,茫然的视线一接触到环在苏汐腰间的那双大手,顿觉心中那道鸿沟再度被撑胀,汩汩血液似都变成了蔚蓝的海水,一点一滴地流遍他的全身,通彻心扉。他用力的牵开唇角,温润如玉的面上,细细地绽开朵朵清雅的花。他在笑,在对她歉意满满的笑,虽然那笑容是那么勉强,那么颤抖…… 苏汐看着他苍白的唇畔轻轻开启,一个念头忽地闪回脑袋里,她拼命地摇着头,大叫道,“陌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我们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好地过我们的将来,好不好?”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也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她满怀希冀地看着他,黑眸里像是燃了一把火,灼灼发亮。揽着苏汐的身子僵了僵,满脸阴骘之色的龙珞狠狠地瞪着对面的龙陌,如果,如果他胆敢再带她离开,他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一个世纪那般冗长的对望,唇边那抹淡笑就快维持不下去时,龙陌最终低下头,缓缓地,一字一句地,不容置疑道,“我终于找回了‘她’,找回了那段缺失的记忆,所以,我不能再失去‘她’。对不起,对不起。” 是什么感觉?天崩地裂?天塌地陷? 是不是爱得不够深?所以听了他的话,她依旧还能浅浅的微笑,还能撒娇般的对他说道,“陌你怎么不记得在三年前我们就已经成亲了呢?陌你怎么可以不要自己的老婆?连雪人你都会记得帮它做一个老婆,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成亲?!”龙珞怒火冲天地低吼一声,纵然他早已想过,在这四年内,两人的关系不可能还是淡如清水,但炸然一听,还是叫他难以接受。 眼里心里此刻根本容不进其他人的苏汐对龙珞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固执的问龙陌,问他怎么可以不要她,不要他的老婆? “我们只是挂了夫妻之名,却并未有夫妻之实。”如利剑般的话狠狠地扎在苏汐千疮百孔的心上,眼泪忽的就落了下来,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过左颊上那三道血痕,一阵扯扯的疼。他说对了,他们确无夫妻之实。因为每次只要她一靠近他,那股噬心之痛就发作得越厉害,往往是在她晕过去的那一刻,为了不让他担心,她都会任性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然后低喃着告诉他,她困了 每一日,每一夜,每一刻,只要他靠近她,她必会喊累,然后昏沉沉地睡过去。 如此,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早就告诉过她,陌的爱浓烈而绝望,为了他所爱的人,哪怕是修罗地狱他也定会追寻而去!那么,他必是不爱她的了,否则他怎么会如此这般轻易地放开她?他记起了‘她’,记起了对‘她’那么浓烈的爱,他的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她’。而她,又算是什么呢?不过是在他失忆时,填充‘她’在他生命里的一个替身而已。 还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么? 眼前一片发花,远在异时空的点点滴滴忽地一一出现在脑海里。她恍惚看到阔别已久的爸爸妈妈慈祥的脸,脆弱的神经瞬间崩溃,她再也没勇气去看那张温润的脸庞,身子一歪,苏汐晕倒在龙珞的怀里。 单薄的身子像风中的落叶,纤弱得让龙珞心疼。他小心翼翼地将苏汐打横抱起,用厚实的大氅紧紧地裹住她娇小的身子。面无表情的龙珞深深地看了龙陌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在拉开殿门的那一瞬,他忽轻声道,“刚才你们所做的,所说的一切,朕虽都不清楚,也不打算追究。但是,朕很高兴你还记得朕的话,从此以后,你和她,便再无瓜葛。” ‘吱’地一声,雕花木门被轻轻拉开,阴冷的风卷着雪粒子迎面扑来,冻得人浑身一哆嗦。龙珞紧抱着苏汐,一面急步朝前迈去,一面吩咐身旁的小灵子宣御医。 极淡的月光透进殿来,和着瓷白花瓶里的麝香百合散开成大朵大朵的忧伤。龙陌悄然地抬起头来,视线所及处皆是雪地里那一片凌乱的脚印。他,终究是连她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 汐儿,汐儿,我怎么会忘记你是我的老婆?我怎么会不要自己的老婆呢?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再自私地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是的,我记起了‘她’,虽然只是零碎的点点。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早就不爱‘她’了,从‘她’进宫后的那一刻起,我就不让自己爱‘她’了。而且与你一起度过了那般美好的四年,拥有了彼此最珍贵的回忆后,我怎么还会爱‘她’呢?汐儿,我有没有告诉你,自从第一次在菏塘边遇见你后,我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你。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觉得你早已在我的心上扎根多年,是种很熟悉,很温暖的感觉。 然而,命运总是这般捉弄人,我以为我们永远会那么快乐的生活下去,可是,现时总有那么多无奈。如果,伤害只是一时,那么我希望伤痛过后,你会一世快乐。对不起,对不起,汐儿,我爱你…… “想哭就哭吧。”不知什么时候太后已出现在龙陌的身后,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幽幽地叹口气,“只怪造化弄人。” 龙陌埋首在太后的肩头,隐忍地哭泣起来。压抑而悲伤的哭声在静谧的黑夜里更显苍凉,肩头剧烈地颤抖,龙陌不住地呢喃着‘汐儿,汐儿’。太后微闭眼,苍老的面上,掠过丝丝怜悯,她一下一下地轻柔地抚着他的背,像小时候哄他睡觉般,动了动唇角,终究还是轻叹一声。 “我可怜的孩儿……” 第三十章 暖意浓烈的若霏殿里,一袭白袍的龙珞侧身坐在床塌边,修长的手指端着一个瓷白的小碗,热气腾腾的碎米小粥散发着清淡的香气。银白的汤匙搁在苏汐的唇边,而她却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 “汐儿乖,少少喝一口,我保证你只要吃一点,我就不再勉强你。”龙珞唇边的笑容如三月的阳光温和而柔软,他轻轻地将汤匙移进苏汐的嘴边,小心翼翼地喂着她。干裂的唇畔轻轻动了动,却并没有喝下。 苏汐面容憔悴,整个人像失魂般,原本清澈如水的眸也变得些许浑浊,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毫无相关,这些天来,尽管龙珞对她是无微不至地照顾,温温柔柔地同她讲话,可她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喃喃地不断的喊着龙陌的名字。声音里透出的厚重悲伤,仿佛将空气都粘滞住了,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疼痛和绝望。 龙珞的微笑颤了颤,却仍旧努力地笑道,“汐儿,你要乖,若是你再不吃东西,身体怎么能好呢?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玉泉山看雪好不好?玉泉山上有一大片梅林,雪落的时候,我们可以去那里堆好多好多雪人,啊!我忘了你惧寒。那么,你就穿得厚厚的,看着我堆,好不好?” “雪人?”苏汐喃喃,记忆里似有根弦被触动了,眼前恍恍惚惚地飘过一抹紫色身影,十指软软地堆出的巨大雪人,温柔的唇角,温软的笑容,温润的眉心,他的一切一切仿佛都近在眼前。苏汐恍神地伸出手,被白布包裹着的指尖颤抖地覆上眼前看着她的人的脸,连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陌,陌,是你来接我回家了么?” 龙珞怔忪,端着瓷白小碗的手渐渐收紧,微乎其微的叹口气,僵硬的身子缓缓放松下来,他覆上她的手,轻柔道,“我是珞,永远守护着你的珞,汐儿,你的眼里什么时候才能看得到我呢?” “珞?”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宇间隐隐透着霸气,不似她所熟悉的温柔。心里突地一动,苏汐整个人突地发狂,她一把甩开覆在她指尖的手,使劲地推着龙珞的身体,一边还不停地哭喊,歇斯底里,“都是你不好!如果不是你找我们回来,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地将陌关在天牢,如果不是你硬要让我去找回那段回忆!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陌也不会不要我!为什么你硬要拆散我们?!我恨你!我恨你!你滚!你滚!!” 像是一桶冷水从头浇下,连心底都是一阵透凉,龙珞一时愣住,再让他回过神来的却是碗中热呼呼的碎米小粥被苏汐打翻,来不及擦拭粘在手背上的粥,他满脸紧张之色地制住苏汐乱动的手,“汐儿,你的手刚上了药,别再动了,小心擦伤!” “你滚!你滚!”苏汐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眸里有丝丝血红色在急速地蔓延。 “好好好,只要你不再乱动,我马上离开。”暗夜的黑眸里隐隐浮出一层忧伤,龙珞柔柔地轻哄着她,见她仍不安静,他微侧首朝门外吼道,“都死了么?!还不滚进来!” 内殿的门猛地被推开,一袭湖蓝宫装的兰笙和晴溪疾步跑了进来,看着殿内人仰马翻的情景,先是愣了下,随后又忙不迭地小跑上前。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苏汐才渐渐安静下来,却又从回了那种恍惚的神态。细密的薄汗爬满额角,眼里的哀伤更盛,龙珞深深地凝视了苏汐良久,这才缓缓将视线移向兰笙,“朕去一趟福华寺,仔细照顾好她。若有任何差池,朕唯你是问!!” “奴婢遵旨。”两人忐忑不安地福身,恭送龙珞离开。 吱地一声大殿的门沉重的关上后,晴溪朝兰笙挨进一步,悄声道,“皇上难道真的相信福华寺的传说?” 兰笙瞪了她一眼,“主子的事也是奴才能随便打听的么?” 晴溪努努嘴,“奴婢不过是好奇罢了。不过,兰笙姐姐,皇上私下派你去浣衣局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啊?难为我还以为皇上是真的不管姑娘了,害我伤心了好久呢。” “噢,这倒奇了。难道你不恨她害你必须反了初贵人?” 晴溪心里一紧,讪讪道,“兰笙姐姐知道得可真多啊。” “是啊,我知道的事可多了。”兰笙大有深意地斜她一眼,“我还知道今早你无缘无故的消失了大半刻钟,是去通知小卓子找初贵人了吧?”晴溪满脸惊诧,兰笙却已转身替苏汐掖了掖被子,她的声音在瞬间变得有些阴冷,“麝香百合的事已过去十几天了,若是初贵人还不甘心,只怕到时候挫骨扬灰必是少不了她的份!你若是真心为你家主子,就叫她安生地待在霞飞殿里!” 晴溪惊得倒退一步,指着兰笙,哆嗦着唇角说不出话来。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对她这般好么?”兰笙唇角勾出一抹薄笑,“我也不过是为了报恩。五年前,我刚进宫便被分在浣衣局,因对宫中规矩甚不熟悉,所以常是惹得姑姑责骂。那日,我又因做错事,正受罚,偏巧芫昕姑姑过来找一个叫纹衣的宫女,一时嘴快,便告诉了她。没曾想到她走后,掌事姑姑以为我想攀高枝,坏了宫里规矩,所以居然罚我端着两碗滚烫的水站在水池边!幸好芫昕姑姑后来不知怎的又回来了,她站在我面前看了好久,后来竟然说要将我调去若霏殿。因当时她是景妃当前的红人,而景妃又颇受皇宠,所以轻易调个人,掌事姑姑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当时的我真是高兴疯了,不仅为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还为可以去见识那个从冷宫里走出去的备受皇宠的女子。然而,事实却是大相径庭,芫昕姑姑并没有将我带回若霏殿,她安排我去了冷宫,去侍侯蔓贵嫔。当时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不过郁闷的过了几日后,到也能接受冷宫的枯燥生活了。后来突然有一天,好象是在玄亲王大婚的前两日吧,芫昕姑姑焦急地跑过来找我,并给我一块玉,她要我发誓,要我承诺,假如有一天,皇宫里突然出现一名名字里带有‘汐’字的姑娘,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定要护她周全。” “当时的我念及姑姑的恩情,什么也没问,便发了誓。而那块玉,姑姑走之前曾说,只要我拿着它去找皇上,必会帮我解决任何困难。当时我将信将疑,并没当得真,直到后来冷宫失火,芫昕姑姑突然失踪,近日念汐姑娘的出现,我才稍稍有些明白。其实那日,你的胞生姐姐和初贵人在离冷宫不远处的那座亭子里设计想要害死念汐姑娘的时候,后来若不是皇上及时赶到,我恐怕早已现身。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我凭借那块玉,早已成为皇上的心腹。这些年来,虽我甚少出入御前,但负责御前侍侯的宫人所做的任何事是绝逃不过我的眼睛,就像你今早借故去找小卓子。” “晴溪,我告诉你那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芫昕姑姑未能做的事,如今兰笙我,定会替她做到!所以,如果你和初贵人还想动念汐姑娘一根毫毛,那么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凌趔的视线像一把利刃插入晴溪的心脏,身子禁不住微微颤抖。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晴溪忽诡异地笑道,“真是感谢兰笙姐姐讲了这么好的故事给我听,可惜了,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好,皇上现去了福华寺,整个皇宫里就数太后最大!你还不知道吧?那日明目张胆地背叛初贵人,不过是为了更得到她的信任而已,因为当时皇上已知晓此事,若是不如此,只怕今后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兰笙姐姐,你怎么不想想,我的胞生姐姐都还站在初贵人那一边,我又怎么可能会背叛她呢?我前两天就听小李子提起皇上近日有可能会去福华寺祈福,没想到我运气真好,早上刚托人告诉初贵人这事,皇上这会儿就出宫了。” “对了,还忘了告诉你。除了那整日故作清高的云贵人,如今只晓得在常宁殿潜心修佛外,宛常在可也是念念不忘地想着法子来对付她呢!而太后,更是恨她恨到骨子里!” 兰笙心下骇了一跳,秀眉一拧,厉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晴溪轻蔑一笑,转头看向紧闭的大门,似是自语道,“太后的旨意也该到了吧?” 仿佛是要应证她的话般,原本清净的若霏殿里突兀的传来一太监尖利的喊声—— “传,浣衣宫女念汐,前往慈宁宫问话!!” 去往慈宁宫的路上,精神仍然处于恍惚状态的苏汐是被两个小太监半拖半拽地走着。这次太后仿佛是铁了心,出动了禁宫侍卫,在若霏殿与龙珞留下来保护苏汐的侍卫争执了半晌,最终还是像押犯人似的,将她和兰笙两人粗鲁地带往慈宁宫。 天色阴暗,冰冷的风呼啸而过,纷纷扬扬的残雪在眼睫冻结成霜,苏汐微微眨眼,便荒芜了视线。雪树银花的御花园里,她仿佛看到了一抹颀长的紫色身影,若有似无,温柔浅笑消融在满是忧伤的眼眸里。 陌,陌…… 兰笙在苏汐的身后焦灼不安,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视线乱蹿,入眼的却是个个面无表情的凶悍侍卫,捏着丝帕的手微微汗湿,一时脑子纠结一团,什么对策也想不出来,只得忐忑不安地急步走着,唯一清晰明确的念头,却是拼了性命也定要护苏汐周全。 一行人刚踏进慈宁宫的大门,兰笙便被庭院里的布置骇了一大跳。堆着朵朵雪花的枯枝上,挂着写满繁复咒文的明黄幡布,一只大鼎摆放在通往内殿的路上,烟雾袅绕。案桌上,瓷白的花瓶里,一株麝香百合在漫天的淡白雪光中,摇曳生姿,纯白的花瓣边缘,一圈淡淡的紫蓝光泽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兰笙心中一动,视线再飘散得远些,便是一身华贵猞猁皮裘的太后目光骇人地盯着苏汐,面色皆显苍白的楚宛裳和初贵人分站在她的身侧。楚宛裳不知为什么,并没有直视苏汐,双手按着小腹,低垂着头。 “苏汐姑娘,近来可好?” 低低的声音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将一直精神恍惚的苏汐唤回了神,她猛然抬头,是个着青灰衣衫的相士。心尖狠狠地抽动,一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全身。苏汐稳了稳神,挣脱开捉着她手臂的两个小太监,踉踉跄跄地朝他走近。 “你,你是谁?” 青灰相士高深莫侧地笑了笑,“姑娘最近不是在找贫道么?” “是你!”苏汐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思考他为什么会突兀地出现在皇宫里,她突地抓着他的胳膊,语调急切道,“你就是送给‘她’符咒的相士是不是?那你能不能解了‘她’的血誓?破除‘逆天符咒’的诅咒?!能不能?!” 青灰相士还没答话,就听得太后一声厉呵道,“放肆!你这妖女!和‘她’一样是罪孽!夺了别人灵魂,竟还敢这般猖狂!如若不是宛常在,整个鹰仪皇朝的人还不被你耍得团团转!” 太后的话让苏汐浑身猛然一震,凌洌的视线忽地拉向楚宛裳,两弯细眉紧蹙着一朵阴云的形状。冷如寒冰的视线冻得楚宛裳浑身痉挛,她微侧身,低声向太后道,“皇上也许马上就会收到风声,还请太后快些定夺。” 令人心悸的寒光在眼眸里一闪而过,太后向众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们会意,忽地一拥而上趁苏汐不注意腾地将绳子往她身上套!兰笙被骇了一跳,慌忙就要跑过来,却被身后的两个太监死死拉住。 “你们要做什么?!”苏汐大呵一声,无奈身子虚弱,小太监们丝毫不费力地将她按在地上。冰凉的雪水濡湿棉衣,是一阵刺骨的寒冷。苏汐费力地抬眼对站在案桌旁的青灰相士质问道,“为什么?!” 青灰相士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当年是贫道一时心软,给了‘她’这‘逆天符咒’。姑娘,这终究是违背了天命,为了鹰仪皇朝以后的安定,贫道定得将这被你扰乱的天盘命轮而矫正过来。贫道知道你有万般不舍,可惜天命不可违!”话音刚落,他忽地从宽大的道袍内抽出一张明黄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一把桃木剑挑着它放入了大鼎之中,又是那股刺鼻的味道。苏汐拧紧眉,心里不安之感越发厉害起来。 泛着紫蓝光圈的麝香百合被青灰相士从花瓶里取了出来,他微闭眼对百合默默念着什么。与此同时苏汐忽觉脑袋一阵晕眩,犹如要炸裂般,浑身也如针扎般疼,她恍惚觉得自己的灵魂与身体似在慢慢的分离…… 庭院里,众人皆是面露惊讶之色一眼不眨地看着苏汐。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青灰相士忽地睁开眼来,一掌震碎了手中的花朵,片片麝香百合的残片散落在盛着清水的瓷碗里,随后他又用桃木剑从大鼎之中挑出点点符灰,并将它放与瓷碗中与花瓣搅拌在一起。待清水渐渐变成赤金色时,他端着小碗走进已瘫软在地的苏汐,道,“将它喝下去,从此这里的一切便与你毫无相干!” 苏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径直转过头去,牙关咬得死死的。一旁的太后见状,心里的火腾地又冒了起来,她怒气冲冲地朝苏汐走过来,一把抢过青灰相士手中的碗,然后扳着苏汐的下颚,硬是拼命地将符水往她嘴里灌。苏汐整个苍白的小脸挤皱成一团,她不停地挣扎,嘴唇紧闭。赤金的水不断地沿着她的下颚流淌着,顺着衣领流进脖子里,竟是像股烈火般,整个人似要被它燃成灰烬! 心尖一阵尖锐的疼痛,泪水如清晨的乳雾迷茫了视线,眼前恍惚地闪过那抹略带宠溺的温软笑容,然后那些甜蜜的回忆便铺天盖地地呈现,喉咙缓缓地动了动,苏汐口齿不清地唤着‘陌,陌……’ 这一唤,无疑是火上浇油,太后恼羞成怒,啪地一声甩了苏汐一耳光,怒吼道,“如若不是你这妖女,他们俩兄弟怎会闹得如此地步!这鹰仪皇朝的后宫又怎会永无宁日!你和‘她’都是他们的劫数!如果你真的还有心稍稍疼惜陌儿的话,你就给哀家喝下!既然你们本是缘浅,何苦在此害人害己,哀家的一个孩儿已让‘她’害得不浅,如今你又要来毁掉另一个么?!” 一番话落地,苏汐却仍是没有半点反应,依旧死死地咬着牙关,只是原本苍白的小脸上微微泛起一层异常的红晕。太后又气又急,端着小碗的手颤抖得厉害,另一只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甩下,她却蓦地抬起苏汐的脸,直直地看入苏汐的眼眸深处,颇有些痛心疾首道,“念汐,难道都不惦念你那远在异时空的父母么?!” 父母?眼前那抹温软的笑渐渐淡化为两张慈爱的脸,心里有股浓浓的思念随之汹涌而来。这么些年来对父母的歉疚,对父母的思念,忽地就盈满整个身体。脑中念头一个忽闪:既然陌都不要她了,如今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如回去,回去她就能躲在妈妈的怀里放肆的大哭一场,哭掉所有的委屈,哭掉她枯萎而颓败的爱情!也许回去以后她就再也不会感到忧伤,再也不会感到撕心裂肺的疼。 泪水弥漫整个脸庞,片片雪花散落在她的眉心间,冷如骨髓。唇边却忽地绽放开一朵凄伤的花,紧紧咬合的牙关缓缓松开,赤金的水便顺势流了进去。像是一团火,慢慢地烧下去、烧下去,连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全身犹如被刀片割裂,她的灵魂似一步一步地在抽离她的身体,意识越来越模糊,清亮的眸渐渐变得浑浊,周围似有袅袅雾气冉冉上升,然后她听到一声凄厉的呼喊—— “不要!!”被小太监死死按在地上的兰笙泪流满面,眼眸里刻出丝丝绝望,“姑娘,求求你,不要离开!皇上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地离开!!姑娘!姑娘!!” 鼻息若有似无,按着苏汐的小太监早已撤开,她用力地睁着眼看向兰笙,断断续续道,“兰……兰笙……好……好……好保……保重……替……替我……跟珞……珞……说声对……对……对不起……还……还有……陌……你……你告诉他……我……我会忘……忘记他……所以……请他……不要……要自责……一……一定幸福…… ” “不……不……”泪落如瀑,眼看苏汐整个身子都要融入雪地里,兰笙不知从哪里滋生出一股力气,狠狠地甩开按着她的太监,踉跄着向苏汐跑去。太监们忙不迭地就要上前拽她,却被太后一个眼神制止了所有的动作。兰笙死死地抱紧她,一面用袖子轻柔地擦拭着残留在她唇边的赤金水渍,一面悲伤切切道,“皇上就快回来了,求姑娘您一定要撑着,一定要撑着!姑娘你刚才说的事,奴婢都答应你。奴婢只求姑娘一定要撑到皇上回宫!姑娘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会去福华寺祈福么?……福华寺里有棵四季常青的梧桐树,传说只要将自己心爱的人的名字埋在那颗树下,然后虔诚许愿,梧桐树精便会达成他的心愿,让他心爱之人与他共结连理,共修百年之好……这些原本都只是民间传说,然而皇上却为了你,以一介帝王之尊的身份去相信,实践这个传说,所以姑娘,奴婢求您看在皇上对你情深义重的份上,定要撑到他回来,见您最后一面!” 有股浓浓的哀伤像血液一般漫过全身,苏汐原本模糊的意识突地清醒了几分,她反抓着兰笙的手,唇角忧伤地蠕动,“兰笙,兰笙……我不能再看到珞满面的忧伤,我会永远记得他,记得他的眉,他的眼。如果,如果,有来世,我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尝还。兰笙,告诉珞,我死后,请他一定将我的尸身焚化,然后将骨灰埋在那棵梧桐树下,以后,我会变成那棵树的精灵,替他完成所有的愿望……兰笙,答应我……” 撕裂的疼痛越来越厉害,她仿佛能看到有股白色的烟雾慢慢地从自己的身体里逸出,朵朵雪花坠落的半空中,她恍若看到‘她’精致的唇角渐渐散开一个凄婉的弧度,白色的雾气氤氲下,那张倾城的脸模糊地变为眉目间藏着淡淡哀愁的清秀脸庞,耳畔边还似淡淡地传来她所听到的关于‘她’的儿时记忆,心神一动,苏汐睁着大雾弥漫的眼,急声道,“师落离……请珞待她如我……” 兰笙不解其意,看着苏汐两颊的红晕快凝然成一朵百合的形状,眼前一亮,她慌忙从腰带处取出一块浑身通透的古玉塞到苏汐的手中,“这是‘她’的玉,姑娘,奴婢希望将来它能带着你回来……” 古玉一放进苏汐的手心,顿时散开一圈华丽的光芒,然后这缕光渐渐包围苏汐全身…… 虚空里,灵魂已完全抽离肉身的苏汐悲伤地笑着,她看到一抹白色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进慈宁宫来,她看到他紧紧地抱着她的肉身,眼眸深处,是刻骨的哀伤与绝望…… 对不起……珞……再见……珞……再见……鹰仪皇朝……再见……陌……再见……我的爱…… 第二十八章 苏汐左边脸颊上被护甲抓出的三条血痕触目惊心地呈现在太后的眼眸,左手不自觉地收紧,太后依旧满面铁青之色,冷哼道,“真是放肆!哀家顾及皇帝的面子,才没将你治罪,看来你还真是不识相,居然还要再扯出些风波!” 苏汐冷冷一笑,眼眸里那片星光渐渐被大殿的微弱烛光映成一片血红,她说,“太后若是不相信奴婢,只怕以后宛常在的孩子果真是要断送在她的手中!” 太后被骇得倒退一步,不可置信地转眼看向一边仍旧兀自淡笑的落离。微怔时,苏汐清冷的声调又响在她的耳侧,“太后你可知晓,那日你吩咐云贵人随我们出宫后,她从宫外带回来了什么?” 师落离微笑的脸渐渐变色,她不动声色地转眼看着苏汐,只是幽深如井的黑眸里似有点点波纹在晃动,扰乱了那一片故作的平静。苏汐也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眼神寒冷如冰。曾经她以为她真的是打算帮助她找回那段记忆,可是在她刚离开冷宫门外就见到珞的那一刻;在浣衣局里听兰笙波澜不惊地说唯潭是被初贵人收买的棋子时;在她提到晴溪时,兰笙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在兰笙只看一眼就说出那是琬月殿的麝香百合时。她突然就明白了,这个唇边常常噙着一抹淡淡笑容的女子,并不是表面上那样云淡风清,兰笙,甚至唯潭,都可能是师落离安排在她身边的一枚棋子。 可是,兰笙,唯一一个在这后宫里让她感到淡淡温暖的人,果真会是师落离的眼线么?她们不过才认识几天而已,是不会真的忍心再至她于死地吧? 至于师落离,如果她真是打算借用麝香百合来除掉后宫里所有的女子。呵呵,她的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因为从始至终,她似乎都忘记了,忘记了楚宛裳腹中的胎儿乃是鹰仪皇朝的第一皇子,其他的人太后也许不会在乎,可是若是有谁敢伤害她唯一的这个孙子,太后恐怕是绝饶不了她!! “一串红。”淡淡说出三个字,苏汐看到师落离的脸颊微微有些抽搐,看来她猜得倒也不错。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她侧头对太后道,“御前宫女晴溪。太后可宣她到慈宁宫一问。” “许蔚!”太后深深地看了苏汐一眼,方厉声对许蔚吩咐道。 许蔚前脚刚踏出门槛,慈宁宫的大殿里便瞬间沉寂了下来。各人各怀心思地缄默着,苏汐微仰着头,凄凄的视线像风一般飘向远处。窗外阴霾的天空里,又絮絮地飘起了雪花,那些纯白的花朵,像是快乐的精灵在微风中绚烂地舞蹈着…… 透过漫漫的雪帘,她恍惚看到有倾国之貌的‘她’正满眼忧伤地望着她,耳畔边似淡淡地传来‘她’嘶哑而干裂的嗓音,‘她’说,“快结束了,快结束了……” “奴婢晴溪参见太后。” 低低的请安声将苏汐猛地唤回了神,凄然的视线瞬间变得冰冷,然后她听到太后厉声问道,“云贵人托你带回宫的东西呢?!” 宫女晴溪骤然一惊,慌得伏下身去,连声道,“太后明鉴,云贵人不过是叫奴婢带了一串红给初贵人。只是在送去之前,云贵人要奴婢带了一句话,说什么‘凤凰树初夏开花之时,便是一串红凋谢之日’。除此之外,奴婢就什么都不知晓了。” “凤凰树?”太后喃喃,似还没猜透这话的意思。一旁的苏汐淡淡的接过话来,“奴婢记得初贵人告诉云贵人,说那高大的凤凰树,一到初夏,便是一树火红的花。火红的花,言下之意可不就是‘红花’么?” ‘红花’两个字刚落下,面色一直苍白的初贵人突地像浑身被抽尽了力气般瘫软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汐,怔忪良久,方凄惶地问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苏汐张口欲说,却听得落离淡然道,“念汐姑娘可真爱说笑,不过一束普通的一串红而已,怎会与‘红花’扯上关系?” “是么?”苏汐轻迈着步子走近落离,大大的眼睛里闪耀着的澄澈光芒仿佛硬要照亮落离那双暗黑的眸,“云贵人还记得你给我的那张符咒么?”左手轻轻的从腰带里扯出那张鬼画符般的符纸,窗外的寒风轻轻佛过它粗糙的表面,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点点惊诧之色在幽深的黑眸里弥漫开来,一袭月白衣衫的女子再也无法隐藏内心的震惊。藏在宽大袖袍的手指微微收紧,最终轻叹一声,敛去所有的情绪,她垂睫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日。”苏汐顿了顿,忽地笑道,“其实之前,我都没有放太多心思去猜测你们想要做什么。可是,昨日下午很奇怪,就在我问兰笙是否认识晴溪,她支吾着不知道怎样回答时,唯潭就立马出现,打断了我的问话,而且,她居然还好心的让我去琬月殿送衣物。自从进浣衣局来,唯潭姑姑不是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我做的么?所以她叫我去送衣物时,我就产生了戒心。琬月殿的麝香百合确实是我拿走的,我也知道宛常在本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其实当她说什么太后突然要那株百合时,我就怀疑了,太后当年那么讨厌‘她’,厌恶那种会散发着紫蓝光泽的妖异百合,又怎会突然地想起要它呢?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宛常在是在设局,她以为一个小小的浣衣宫女,做了这等偷鸡摸狗之事,即使因着我与珞的关系不能加以重罚,不过撵出宫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惜她不知道,她早已成了别人的局中之人,那日在冷宫,许是你早已猜到宛常在在门外听着,所以你才告诉我要用什么麝香百合才能找回记忆。你知道宛常在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定会借着麝香百合来大做文章。” “果然如你所想,事情就这么安静地发生了。而我,本是不愿再参与到你们之间的争斗中来的,可惜你们都太看重我,个个都以为,只要我死了,珞便不会再对你们这般冷淡,而这鹰仪皇朝的后宫便是你们的天下!所以,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你们一起疯了一次。可是师落离,你知道么?若是那日你果真是打算帮我寻回记忆的,便不会再生如此多的事端,而你,也会继续高枕无忧地做你的‘云贵人’!” “再来说那张符纸吧。原先我也觉着没有什么异常,可是昨晚在琬月殿昏倒的那一刹那,我恍惚听到宛常在凄厉的一声尖叫。那时我恍惚感觉到她的手托着我的腰间,而那张符纸也正好被我收在腰带里。她可能一时靠得近,闻着点味,若有似无,虽危害不是很大,但也恐怕是突然难受,再加上看我晕倒,血气冲脑,才会尖叫出声。” “半夜回浣衣局后,我仔细地想一番,越想越觉得这张符纸有些蹊跷,但我却不能肯定这符纸上定是染上了红花。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我连着分析一番后,猜测的结果。不过还好,我的运气似乎很好,大部分看样子都是猜对了呢。” 故事的来龙去脉总算交代清楚了,苏汐看着落离,舒心地笑着,只是整个娇小的身躯都透出浓浓的疲惫。 “云姐姐,你果真是想害宛裳的孩儿么?”一直未做声的楚宛裳忽地满脸泪痕地抬眼看着落里,盈满大颗大颗泪水的眼眶里,闪着无辜的光芒。苏汐轻叹一声,“事到如今,宛常在还是要做出这样无辜的表情来获得大家的同情么?昨晚的那碗药,到底添了什么,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你——”楚宛裳大惊,连眼泪也吓了回去,呆愣一会,她忽地向突然沉默的太后用力地磕着头,声声悲切,“臣妾自知冒用太后的名义,借着麝香百合一事,大肆喧闹后宫,自是死罪。但也请太后为宛裳的孩儿做主!云贵人和初贵人蛇蝎心肠,竟想用红花毁我的孩儿,求太后看在宛裳腹中胎儿乃是皇室血脉,定不能饶下这等阴险小人!” “太后明鉴!”楚宛裳的声音刚落下,本瘫软在地的初贵人忽趁起身来,一下又一下地朝太后磕着头,苍白的面上是一片骇色,“太后明鉴!臣妾绝不知晓‘红花’一事,臣妾不过是喜欢红颜色的花,这才在云贵人出宫时,托她带两束红色的花。臣妾绝无加害宛妹妹腹中孩儿之心!求太后明察秋毫!!” 太后神色一动,却并不答话,只是冷眼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似乎她还未从苏汐的那番话里回过神来。清澈如泉的眼眸里突地划过一丝不忍的光芒,但一想到当日初贵人用计差点害她大冬天的去洗个冷水澡时,她终于硬起心肠,朝跪在一旁的晴溪使了个眼色。 晴溪会意,也恭敬地磕头道,“期禀太后,奴婢晴溪还有话要说。”沉默中的太后瞟了一眼苏汐,随后一扬手,示意晴溪继续。晴溪再次磕头道,“前几日奴婢奉圣上的旨意随念汐姑娘一同出宫,走到神武门时,因突然想起皇上交代的事,正准备绕过凤凰树所在的小径跑回御书房时,却听到初贵人对云贵人说什么,‘还是云妹妹明白姐姐的心意’。奴婢当时听得心惊胆颤,惟恐再听下去,会惹出什么事端,便慌慌张张地跑回了姑娘身边。” 晴溪没再说下去,但是此刻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晴溪!!”初贵人血红的眼瞪着一袭湖蓝宫装的宫女,她怎样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安插的心腹,怎么到最后会反咬自己一口。而晴溪听得这样的暴呵,只是身子轻轻颤了颤,将头埋得更低了些。看着初归人那张惨白至极的脸,苏汐只是小小地叹息一声,她似乎忘了告诉她,自从上次她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差点落水后,珞就曾私下地审问过所有负责御前侍侯的宫人。而她知道晴溪是自己这一边时,却是在去了浣衣局之后的两天,晴溪悄悄过来探望她时才告诉她的。 诶,命运的齿轮似乎总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在运转…… “求太后为宛裳的孩儿做主!!”楚宛裳悲凉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初贵人浑身一颤,眼泪突地哗啦啦直往下掉,她不住地磕着头,嘴里喃喃,“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而这期间,师落离一句话也没辩解,不知是看透了,还是心已死,她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洁白的雪花,唇边依旧是那抹清淡的笑容。 她,是不是又想起了十七年前那个隆冬?想起了那个眉眼间含着浓烈忧伤的少年? “落离,哀家以前赞你是个知进退的温婉之人,到没料到你竟也真这般喜好勾心斗角!哀家早就提醒过你,哀家宠你是一回事,但若你借此弄出什么事端,哀家也定不会护短!可是,你竟把哀家的话当耳旁风!居然胆敢算计到皇室血脉上!你,你可知罪?!” “落离知罪,落离辜负了太后的信任,甘愿领受一切责罚。”着月白衣衫的女子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清秀的面上泛着丝丝凄绝之意。 “好!很好!”太后气得险些站立不稳,一旁的许蔚慌忙扶着她重新坐回软塌上,她揉着额角,待心情平复一些,才道,“出了这样的大事,哀家已无精神再来解决。终究是皇帝的家事,待皇帝空一些,再行决定你们日后的去向……”太后烦累地正欲挥手让众人都退下时,殿外却突地传来小太监尖利的喊声道—— “皇上驾到!” 苏汐僵硬的脊背颤了颤,她背对着大门,此刻根本没有丁点勇气转过身去。慈宁宫大殿内的众人也是肃然一惊,慌忙转过身去,磕头请安。苏汐只觉得耳朵嗡嗡做响,手脚一阵冰凉,只有藏身在胸腔内的那颗心脏像发了疯似的,剧烈的跳动着。 大殿外,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大粒大粒的雪霰子盖满整个天空。不过才接近正午的时光,天色却是越发阴沉起来,整个皇宫就像是被笼罩在了一个灰暗的梦魇中,使人难受得仿佛要窒息之般。空气也是阴冷的,呼吸入肺,是一阵寒裂裂的冷,疼痛入骨。 “真是越发放肆了!皇帝跟前,竟还兀自发起呆来!”太后冷冷的声音像是穿越了茫茫时空,震开在苏汐心上,她这才稍微清醒了些,低垂着头,僵硬地转过身,却只管盯着脚尖,缓缓地跪了下去。 许是刚才费了太多的精力,苏汐只觉得浑身疲累至极,声音有些嘶哑道,“奴婢念汐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她一直垂着头,耳畔边还缠绕着初贵人和宛常在低低的抽泣声,有些烦闷,脑子却是空白一片,她能感觉有道冷漠的目光紧紧地粘在她的身上,久久散不去。抓着符纸的左手禁不住一阵颤抖,然后苏汐看到绣着繁复花纹的靴子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近。心下越发觉得惶恐,然而那双靴子却在离她只有三步距离之时停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就听得龙珞冷冰冰道,“皇弟不是早要来给母后请安么?还在外头站着做甚?” “陌儿来拉?”是太后喜出望外的声音。 苏汐微愣了一下,随后慌忙地抬起头。 龙陌披一身极淡的雪光站在殿门外,朵朵雪花盛开在他墨黑的发丝里,温温柔柔的像只只在沉睡的小白兔。干净而柔和的眉心间,散落着淡淡的忧伤。仍旧一袭紫袍,只是此刻的他却是用紫金冠束发,而不是像以前只用简单的木簪。 紫金冠,代表着‘亲王’ 尊贵的身份。 苏汐忽然觉得雪光很是晃眼,那顶紫金冠像是光线极强的太阳光,硬要灼痛她的眼。龙陌也看着她,眼里盛满了浓浓的疼惜和故作的淡然。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忽然就轻轻的笑道,“陌,你来接我回家了么?” 一句话,却是叫他心都要碎了。龙陌怔在原地,眼里再看不进其他人,连太后叫他也没听见。他微微抬起手,温柔而暖烈的指端剧烈地颤抖着,泉水般温润的眸子里,那些伤痛仿佛是蔓延在草原上的熊熊烈火,要一点一滴地将他燃为灰烬! 干裂的唇畔微微翕动,被他揉进生命里的名字恍惚就要冲口而出!可是,他无法忘记,无法忘记龙珞那日告诉他的话!他不能靠近她,否则,唯有一死!是死亡啊,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所以,他不可以再这么自私,他已经自私了四年,让她疼痛了四年,已经够了,已经足够了…… 眼眸突然酸胀难受,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愤懑,忧伤,似乎正狂吼着要冲破他的身体,心似被狠狠地撕裂开一道道巨大的口子,忧伤噬骨。 汐儿,汐儿…… 僵硬在半空中的手慢慢地收了回去,紧紧握拢的指端,股股青筋似要爆裂出来。最终,最终,他仰起头,冰冷的雪花顷刻就铺满他俊秀的面庞,温热的气息散掉那点点凌乱的寒冷,眼角便顺势滑出一条蜿蜒的痕迹。 潮湿,冰凉。 唇边的微笑渐渐淡去,澄澈的双眸里若有似无地游荡着绝望的气息,抓着符纸的手一紧,苏汐腾地趁起身来,也顾不得双脚发软,慌忙就要朝龙陌跑去。然而腰间却猛然一紧,龙珞目不斜视,环着她的手臂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苏汐恨极,一边用力地掰着环在她腰间的手,一边哭闹着叫他松手。 “浣衣局的这几天,还没让你学得规矩些么?”耳畔边龙珞的微低的嗓音里透着危险的气息,苏汐一愣,然后就听得龙珞侧首对跪在左侧的嫔妃道,“师落离,左微初!伤害皇室血脉,自是罪不可恕!小灵子!” “奴才在!”小灵子哆嗦着身子站了出来。 龙珞面色阴暗,“着,撤去二人‘贵人’封号,即刻送往冷宫!”他的话一落地,初贵人顿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只有满脸淡泊之色的落离恭恭敬敬地磕头谢恩,如画的眉目间堆叠着一层层繁复的,细密的,绝望的,凄伤。 “楚宛裳。”提到她名字的时候,龙珞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他看着那张布满点点泪痕的脸,脑子里恍惚又飘来那倾国倾城的容,‘她’说,来世‘她’也定要与他相遇,那时‘她’再也不要倾国倾城,只愿与他平凡到老。 平凡到老…… 玉瑶,这一世,我注定是要负你了…… 微微盍眼,龙珞闷声道,“念你有了身孕,麝香百合之事,朕也不再过多追究。禁足,琬月殿。” 楚宛裳泣泪磕头,由琉璃搀扶退下。随后,与这事有些许关联的唯潭和身份卑下的太监宫女均被赐死。麝香百合引发之祸,暂时告一段落。一袭月白衣衫的师落离在即将跨出殿门的那刻,忽地转过头来,对还在发愣的苏汐粲然一笑,她说,“姐姐,想要寻回那段记忆,确是非要那两样东西不可。” 第二十九章 “麝香百合!”几乎是同一时间,苏汐忽地醒过神来,她大叫一声,仰起脸来,左边脸颊上那三条血痕便生生地映入了龙珞漆黑的眸子里。胸中一股怒气蓬勃盛开,他一把攫住她的下颚,怒意满满地瞪着她,“是谁伤的?!” “不要你管!”苏汐吼了一声,心里惦念着落离最后的那句话,她慌忙抬起手来,想要掰开禁锢着她下颚的手指。然而当她如萝卜粗的手指挨上他凉凉的指尖时,龙珞眼里的怒火越冒越盛,他转头朝小灵子怒吼道,“将唯潭那贱婢给朕杖毙!杖毙!!” “麝香百合!!”不曾听清耳畔的人在说些什么,苏汐执着地一面掰着龙珞的手,一面发疯似的喊叫着。龙珞剑眉狠狠地皱起,费力地制住她不断乱动的身体,然后蓦地朝殿外吼道,“兰笙,还不将东西拿进来!” 殿外随之响起应答声,身着一袭烟蓝宫装的兰笙小跑着进得殿来,她的手里托着一个瓷白的花瓶,一株纯白的百合在花瓶里,摇曳生姿。 苏汐眼睛一亮,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生生挣脱开龙珞的钳制。当冻得乌紫的手指实实在在地触及到麝香百合的花茎时,一抹暖烈的笑像是盛开在冬日的嫣红腊梅,带着傲然的气息粘上她的唇角。苏汐小心翼翼地从花瓶里取出那株百合,又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走到龙陌的身旁,她把花举到龙陌胸前,大大的笑容比阳春三月的阳光还要明媚,她说,“陌,我来帮你寻回‘她’。” 龙陌的唇角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好想将她冻得青紫的小手包裹在他温暖的大手里,他好想将她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他好想,好想……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满眼忧伤地望着她,任由万千虫蚁嘶咬啃噬自己的心,仿佛只要心脏股股地流出血来,哀伤噬骨,他才会感到自己仍是活着的。 寒风夹杂着大粒大粒的雪霰子扑进殿来,吹得衣袍猎猎做响。紫色的袍角和烟蓝宫装的下摆偶尔会随着风轻轻的缠绕在一起,但往往只是一瞬间,又各自分散开来,在风中翻滚出大朵大朵忧伤的花…… 简短的沉默后,苏汐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遂四处一面慌乱地找了起来,一面急急地大叫道,“我的檀香呢?!我的池水呢?!为什么我都找不到他们了?”像是个丢失了心爱东西的小孩子般,苏汐神色焦急地询问着大殿内的每一个人,却也不等他们答话,又自顾地问下一个人。 太后微恼,道,“像什么样子!这慈宁宫是没规矩了不是?” “请太后先行歇息,这事朕自有计较。”话虽是对着太后说的,可龙珞一双眼却牢牢地锁着苏汐。太后心中虽不平,但一想到刚才龙珞问谁伤苏汐来着时,那双暗夜黑眸里突兀涌起的杀气,叫她竟是一阵心惊,遂稳了稳心神,扶着许蔚的手回内殿歇息去了。余下的众人也都还识趣,个个屏住呼吸退了出去,只剩下小灵子和兰笙留着侍侯。 龙珞看苏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心疼她的伤,暗恼自己不该逞一时意气,将她遣到浣衣局去。又听得她不断地说要什么池水,檀香,便慌忙招过留在殿中的两人,吩咐他们即刻去办。 当盛着碧绿池水的花瓶和一炉檀香放在她的面前时,苏汐这才安静下来。此时的天空已呈现出一种铅灰色,给人厚重而压抑的感觉。大殿内的烛火早已熄灭,昏黑一片。 苏汐踩着极轻的步子走到龙陌身旁,她拉着他的手,眼眸里是一片温暖的笑意,她说,“陌,我们去那边坐着。” 拉着她的手微微发颤,原本温软的手心,此刻却是冰凉一片。她拉着他,缓缓地走到花瓶前面,她微笑着对他说,“陌,我们来等等‘她’。”说完这句话后,苏汐轻轻放开了他的手,然后她跪坐在花瓶前,虔诚地将麝香百合插入瓶内。她微盍眼,用极轻的声音道,“子夜十分,‘她’便可以重回你的记忆了。” “好。”这是他来这里之后说的第一个字,说完,他抬眼,看着她,眼里盛满了温柔的暖殇。 苏汐干净的笑笑,浅浅地望了龙陌一眼,又自顾地垂下头,口中念念有词。 龙珞在一旁看得心急火燎,想要发作,又惟恐伤到苏汐脆弱的神经,只得满腔怒火地在斑驳的阴影里生着闷气。随着夜幕的降临,大殿内的温度越来越低,本想用来取火的暖炉,也被苏汐甩了出去,说是一定要透彻的黑暗。龙珞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怕她身子承受不住,视线绕了一圈,终于发现小灵子搁在椅子上的玄狐大氅,慌忙取了来给苏汐披上。娇小的身子因突来的暖意轻轻颤了颤,但苏汐仍未睁开眼,却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子夜十分,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苏汐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般,腾地睁开眼,慌慌张张地焚燃了那炉檀香。 烟雾缭绕之下,点点清新的香气若有似无的弥漫开来。盛满碧绿池水的瓷白花瓶瓶身,幽幽地反射着麝香百合清晰的紫蓝光泽。早已被抓皱成一团的符纸从苏汐的手心里跳落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它,再将它小心翼翼地丢入香炉中。明黄的纸张一角小小的冒出一股青烟,然后火舌游走得越来越快,眨眼的瞬间,便只剩下灰烬,而此时,一股刺鼻的气味突地蹿了出来。苏汐有些头晕,她一手扶着晕眩眩的头,转过头去,却见龙陌一张俊秀的脸庞毫无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皮肤下那些细小的血管仿佛都能看见。苏汐一时慌了神,刚想扑过去抱住他时,她娇小的身子却腾地凌空。神色也颇为紧张的龙珞将苏汐紧紧地揽在怀里,还没待她说话,他忽地凑进她的耳边低声道,“先别去打扰他。” 苏汐顺着龙珞的目光看过去,一袭紫袍的龙陌盘腿坐在麝香百合之前,诡异的紫蓝光泽不断地摇曳出重重幻影佛过他苍白的面颊,一颗又一颗晶莹剔透的汗珠延着额角滑落。 龙陌一直紧闭着眼,眉头深深地皱起。半晌,他忽地睁开眼来,只是眼神空洞,目光涣散,毫无焦距地盯着禁闭的大门,他忽地痛苦喃喃道,“玉瑶,玉瑶……” 玉,瑶。 两个破碎的字带着浓浓的忧伤滑落在大殿里,麝香百合的紫蓝光泽更盛。龙陌苍白的面上,一簇簇墨黑的幻影在不断地出现,消失,再出现,再消失…… 脑袋里那团混沌的阴影就要明朗,一个娉婷女子的曼妙身影似浅浅地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些围炉煮酒的快乐,那些被‘她’刻意封存的记忆,恍若逆着记忆的洪流,铺天盖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那倾国容,掩在精致唇角边那朵忧伤的笑,零落在眉目间那抹淡淡的愁……一切都那么熟悉,却也那么陌生。 淡金的阳光,粉白的樱花碎瓣,华丽的堇色长袍,清澈动人的眼眸…… 玄亲王府内,那短短两个月的时光就像是一场梦,起初只当‘她’为知己的他,竟也慢慢的沉沦了,沉沦在‘她’温软的笑容里,沉沦在‘她’清淡却藏着浓烈感情的嗓音里…… 玉瑶,玉瑶…… 墨黑的影子在慢慢淡去,头却越发疼了起来,犹如有万千只蚂蚁在啃咬,痛楚燧心。龙陌一手支着额头,黑如浓墨的长发垂落下来,朦朦胧胧地遮住了那刻入骨髓里的忧伤。 “陌,你想起‘她’了么?”眼见麝香百合紫蓝光泽在逐渐逝去,心情极度紧张的苏汐小心地开口问道。 龙陌闻声抬头,茫然的视线一接触到环在苏汐腰间的那双大手,顿觉心中那道鸿沟再度被撑胀,汩汩血液似都变成了蔚蓝的海水,一点一滴地流遍他的全身,通彻心扉。他用力的牵开唇角,温润如玉的面上,细细地绽开朵朵清雅的花。他在笑,在对她歉意满满的笑,虽然那笑容是那么勉强,那么颤抖…… 苏汐看着他苍白的唇畔轻轻开启,一个念头忽地闪回脑袋里,她拼命地摇着头,大叫道,“陌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我们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好地过我们的将来,好不好?”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也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她满怀希冀地看着他,黑眸里像是燃了一把火,灼灼发亮。揽着苏汐的身子僵了僵,满脸阴骘之色的龙珞狠狠地瞪着对面的龙陌,如果,如果他胆敢再带她离开,他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一个世纪那般冗长的对望,唇边那抹淡笑就快维持不下去时,龙陌最终低下头,缓缓地,一字一句地,不容置疑道,“我终于找回了‘她’,找回了那段缺失的记忆,所以,我不能再失去‘她’。对不起,对不起。” 是什么感觉?天崩地裂?天塌地陷? 是不是爱得不够深?所以听了他的话,她依旧还能浅浅的微笑,还能撒娇般的对他说道,“陌你怎么不记得在三年前我们就已经成亲了呢?陌你怎么可以不要自己的老婆?连雪人你都会记得帮它做一个老婆,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成亲?!”龙珞怒火冲天地低吼一声,纵然他早已想过,在这四年内,两人的关系不可能还是淡如清水,但炸然一听,还是叫他难以接受。 眼里心里此刻根本容不进其他人的苏汐对龙珞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固执的问龙陌,问他怎么可以不要她,不要他的老婆? “我们只是挂了夫妻之名,却并未有夫妻之实。”如利剑般的话狠狠地扎在苏汐千疮百孔的心上,眼泪忽的就落了下来,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过左颊上那三道血痕,一阵扯扯的疼。他说对了,他们确无夫妻之实。因为每次只要她一靠近他,那股噬心之痛就发作得越厉害,往往是在她晕过去的那一刻,为了不让他担心,她都会任性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然后低喃着告诉他,她困了 每一日,每一夜,每一刻,只要他靠近她,她必会喊累,然后昏沉沉地睡过去。 如此,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早就告诉过她,陌的爱浓烈而绝望,为了他所爱的人,哪怕是修罗地狱他也定会追寻而去!那么,他必是不爱她的了,否则他怎么会如此这般轻易地放开她?他记起了‘她’,记起了对‘她’那么浓烈的爱,他的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她’。而她,又算是什么呢?不过是在他失忆时,填充‘她’在他生命里的一个替身而已。 还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么? 眼前一片发花,远在异时空的点点滴滴忽地一一出现在脑海里。她恍惚看到阔别已久的爸爸妈妈慈祥的脸,脆弱的神经瞬间崩溃,她再也没勇气去看那张温润的脸庞,身子一歪,苏汐晕倒在龙珞的怀里。 单薄的身子像风中的落叶,纤弱得让龙珞心疼。他小心翼翼地将苏汐打横抱起,用厚实的大氅紧紧地裹住她娇小的身子。面无表情的龙珞深深地看了龙陌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在拉开殿门的那一瞬,他忽轻声道,“刚才你们所做的,所说的一切,朕虽都不清楚,也不打算追究。但是,朕很高兴你还记得朕的话,从此以后,你和她,便再无瓜葛。” ‘吱’地一声,雕花木门被轻轻拉开,阴冷的风卷着雪粒子迎面扑来,冻得人浑身一哆嗦。龙珞紧抱着苏汐,一面急步朝前迈去,一面吩咐身旁的小灵子宣御医。 极淡的月光透进殿来,和着瓷白花瓶里的麝香百合散开成大朵大朵的忧伤。龙陌悄然地抬起头来,视线所及处皆是雪地里那一片凌乱的脚印。他,终究是连她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 汐儿,汐儿,我怎么会忘记你是我的老婆?我怎么会不要自己的老婆呢?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再自私地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是的,我记起了‘她’,虽然只是零碎的点点。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早就不爱‘她’了,从‘她’进宫后的那一刻起,我就不让自己爱‘她’了。而且与你一起度过了那般美好的四年,拥有了彼此最珍贵的回忆后,我怎么还会爱‘她’呢?汐儿,我有没有告诉你,自从第一次在菏塘边遇见你后,我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你。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觉得你早已在我的心上扎根多年,是种很熟悉,很温暖的感觉。 然而,命运总是这般捉弄人,我以为我们永远会那么快乐的生活下去,可是,现时总有那么多无奈。如果,伤害只是一时,那么我希望伤痛过后,你会一世快乐。对不起,对不起,汐儿,我爱你…… “想哭就哭吧。”不知什么时候太后已出现在龙陌的身后,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幽幽地叹口气,“只怪造化弄人。” 龙陌埋首在太后的肩头,隐忍地哭泣起来。压抑而悲伤的哭声在静谧的黑夜里更显苍凉,肩头剧烈地颤抖,龙陌不住地呢喃着‘汐儿,汐儿’。太后微闭眼,苍老的面上,掠过丝丝怜悯,她一下一下地轻柔地抚着他的背,像小时候哄他睡觉般,动了动唇角,终究还是轻叹一声。 “我可怜的孩儿……” 第三十章 暖意浓烈的若霏殿里,一袭白袍的龙珞侧身坐在床塌边,修长的手指端着一个瓷白的小碗,热气腾腾的碎米小粥散发着清淡的香气。银白的汤匙搁在苏汐的唇边,而她却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 “汐儿乖,少少喝一口,我保证你只要吃一点,我就不再勉强你。”龙珞唇边的笑容如三月的阳光温和而柔软,他轻轻地将汤匙移进苏汐的嘴边,小心翼翼地喂着她。干裂的唇畔轻轻动了动,却并没有喝下。 苏汐面容憔悴,整个人像失魂般,原本清澈如水的眸也变得些许浑浊,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毫无相关,这些天来,尽管龙珞对她是无微不至地照顾,温温柔柔地同她讲话,可她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喃喃地不断的喊着龙陌的名字。声音里透出的厚重悲伤,仿佛将空气都粘滞住了,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疼痛和绝望。 龙珞的微笑颤了颤,却仍旧努力地笑道,“汐儿,你要乖,若是你再不吃东西,身体怎么能好呢?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玉泉山看雪好不好?玉泉山上有一大片梅林,雪落的时候,我们可以去那里堆好多好多雪人,啊!我忘了你惧寒。那么,你就穿得厚厚的,看着我堆,好不好?” “雪人?”苏汐喃喃,记忆里似有根弦被触动了,眼前恍恍惚惚地飘过一抹紫色身影,十指软软地堆出的巨大雪人,温柔的唇角,温软的笑容,温润的眉心,他的一切一切仿佛都近在眼前。苏汐恍神地伸出手,被白布包裹着的指尖颤抖地覆上眼前看着她的人的脸,连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陌,陌,是你来接我回家了么?” 龙珞怔忪,端着瓷白小碗的手渐渐收紧,微乎其微的叹口气,僵硬的身子缓缓放松下来,他覆上她的手,轻柔道,“我是珞,永远守护着你的珞,汐儿,你的眼里什么时候才能看得到我呢?” “珞?”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宇间隐隐透着霸气,不似她所熟悉的温柔。心里突地一动,苏汐整个人突地发狂,她一把甩开覆在她指尖的手,使劲地推着龙珞的身体,一边还不停地哭喊,歇斯底里,“都是你不好!如果不是你找我们回来,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地将陌关在天牢,如果不是你硬要让我去找回那段回忆!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陌也不会不要我!为什么你硬要拆散我们?!我恨你!我恨你!你滚!你滚!!” 像是一桶冷水从头浇下,连心底都是一阵透凉,龙珞一时愣住,再让他回过神来的却是碗中热呼呼的碎米小粥被苏汐打翻,来不及擦拭粘在手背上的粥,他满脸紧张之色地制住苏汐乱动的手,“汐儿,你的手刚上了药,别再动了,小心擦伤!” “你滚!你滚!”苏汐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眸里有丝丝血红色在急速地蔓延。 “好好好,只要你不再乱动,我马上离开。”暗夜的黑眸里隐隐浮出一层忧伤,龙珞柔柔地轻哄着她,见她仍不安静,他微侧首朝门外吼道,“都死了么?!还不滚进来!” 内殿的门猛地被推开,一袭湖蓝宫装的兰笙和晴溪疾步跑了进来,看着殿内人仰马翻的情景,先是愣了下,随后又忙不迭地小跑上前。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苏汐才渐渐安静下来,却又从回了那种恍惚的神态。细密的薄汗爬满额角,眼里的哀伤更盛,龙珞深深地凝视了苏汐良久,这才缓缓将视线移向兰笙,“朕去一趟福华寺,仔细照顾好她。若有任何差池,朕唯你是问!!” “奴婢遵旨。”两人忐忑不安地福身,恭送龙珞离开。 吱地一声大殿的门沉重的关上后,晴溪朝兰笙挨进一步,悄声道,“皇上难道真的相信福华寺的传说?” 兰笙瞪了她一眼,“主子的事也是奴才能随便打听的么?” 晴溪努努嘴,“奴婢不过是好奇罢了。不过,兰笙姐姐,皇上私下派你去浣衣局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啊?难为我还以为皇上是真的不管姑娘了,害我伤心了好久呢。” “噢,这倒奇了。难道你不恨她害你必须反了初贵人?” 晴溪心里一紧,讪讪道,“兰笙姐姐知道得可真多啊。” “是啊,我知道的事可多了。”兰笙大有深意地斜她一眼,“我还知道今早你无缘无故的消失了大半刻钟,是去通知小卓子找初贵人了吧?”晴溪满脸惊诧,兰笙却已转身替苏汐掖了掖被子,她的声音在瞬间变得有些阴冷,“麝香百合的事已过去十几天了,若是初贵人还不甘心,只怕到时候挫骨扬灰必是少不了她的份!你若是真心为你家主子,就叫她安生地待在霞飞殿里!” 晴溪惊得倒退一步,指着兰笙,哆嗦着唇角说不出话来。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对她这般好么?”兰笙唇角勾出一抹薄笑,“我也不过是为了报恩。五年前,我刚进宫便被分在浣衣局,因对宫中规矩甚不熟悉,所以常是惹得姑姑责骂。那日,我又因做错事,正受罚,偏巧芫昕姑姑过来找一个叫纹衣的宫女,一时嘴快,便告诉了她。没曾想到她走后,掌事姑姑以为我想攀高枝,坏了宫里规矩,所以居然罚我端着两碗滚烫的水站在水池边!幸好芫昕姑姑后来不知怎的又回来了,她站在我面前看了好久,后来竟然说要将我调去若霏殿。因当时她是景妃当前的红人,而景妃又颇受皇宠,所以轻易调个人,掌事姑姑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当时的我真是高兴疯了,不仅为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还为可以去见识那个从冷宫里走出去的备受皇宠的女子。然而,事实却是大相径庭,芫昕姑姑并没有将我带回若霏殿,她安排我去了冷宫,去侍侯蔓贵嫔。当时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不过郁闷的过了几日后,到也能接受冷宫的枯燥生活了。后来突然有一天,好象是在玄亲王大婚的前两日吧,芫昕姑姑焦急地跑过来找我,并给我一块玉,她要我发誓,要我承诺,假如有一天,皇宫里突然出现一名名字里带有‘汐’字的姑娘,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定要护她周全。” “当时的我念及姑姑的恩情,什么也没问,便发了誓。而那块玉,姑姑走之前曾说,只要我拿着它去找皇上,必会帮我解决任何困难。当时我将信将疑,并没当得真,直到后来冷宫失火,芫昕姑姑突然失踪,近日念汐姑娘的出现,我才稍稍有些明白。其实那日,你的胞生姐姐和初贵人在离冷宫不远处的那座亭子里设计想要害死念汐姑娘的时候,后来若不是皇上及时赶到,我恐怕早已现身。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我凭借那块玉,早已成为皇上的心腹。这些年来,虽我甚少出入御前,但负责御前侍侯的宫人所做的任何事是绝逃不过我的眼睛,就像你今早借故去找小卓子。” “晴溪,我告诉你那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芫昕姑姑未能做的事,如今兰笙我,定会替她做到!所以,如果你和初贵人还想动念汐姑娘一根毫毛,那么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凌趔的视线像一把利刃插入晴溪的心脏,身子禁不住微微颤抖。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晴溪忽诡异地笑道,“真是感谢兰笙姐姐讲了这么好的故事给我听,可惜了,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好,皇上现去了福华寺,整个皇宫里就数太后最大!你还不知道吧?那日明目张胆地背叛初贵人,不过是为了更得到她的信任而已,因为当时皇上已知晓此事,若是不如此,只怕今后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兰笙姐姐,你怎么不想想,我的胞生姐姐都还站在初贵人那一边,我又怎么可能会背叛她呢?我前两天就听小李子提起皇上近日有可能会去福华寺祈福,没想到我运气真好,早上刚托人告诉初贵人这事,皇上这会儿就出宫了。” “对了,还忘了告诉你。除了那整日故作清高的云贵人,如今只晓得在常宁殿潜心修佛外,宛常在可也是念念不忘地想着法子来对付她呢!而太后,更是恨她恨到骨子里!” 兰笙心下骇了一跳,秀眉一拧,厉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晴溪轻蔑一笑,转头看向紧闭的大门,似是自语道,“太后的旨意也该到了吧?” 仿佛是要应证她的话般,原本清净的若霏殿里突兀的传来一太监尖利的喊声—— “传,浣衣宫女念汐,前往慈宁宫问话!!” 去往慈宁宫的路上,精神仍然处于恍惚状态的苏汐是被两个小太监半拖半拽地走着。这次太后仿佛是铁了心,出动了禁宫侍卫,在若霏殿与龙珞留下来保护苏汐的侍卫争执了半晌,最终还是像押犯人似的,将她和兰笙两人粗鲁地带往慈宁宫。 天色阴暗,冰冷的风呼啸而过,纷纷扬扬的残雪在眼睫冻结成霜,苏汐微微眨眼,便荒芜了视线。雪树银花的御花园里,她仿佛看到了一抹颀长的紫色身影,若有似无,温柔浅笑消融在满是忧伤的眼眸里。 陌,陌…… 兰笙在苏汐的身后焦灼不安,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视线乱蹿,入眼的却是个个面无表情的凶悍侍卫,捏着丝帕的手微微汗湿,一时脑子纠结一团,什么对策也想不出来,只得忐忑不安地急步走着,唯一清晰明确的念头,却是拼了性命也定要护苏汐周全。 一行人刚踏进慈宁宫的大门,兰笙便被庭院里的布置骇了一大跳。堆着朵朵雪花的枯枝上,挂着写满繁复咒文的明黄幡布,一只大鼎摆放在通往内殿的路上,烟雾袅绕。案桌上,瓷白的花瓶里,一株麝香百合在漫天的淡白雪光中,摇曳生姿,纯白的花瓣边缘,一圈淡淡的紫蓝光泽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兰笙心中一动,视线再飘散得远些,便是一身华贵猞猁皮裘的太后目光骇人地盯着苏汐,面色皆显苍白的楚宛裳和初贵人分站在她的身侧。楚宛裳不知为什么,并没有直视苏汐,双手按着小腹,低垂着头。 “苏汐姑娘,近来可好?” 低低的声音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将一直精神恍惚的苏汐唤回了神,她猛然抬头,是个着青灰衣衫的相士。心尖狠狠地抽动,一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全身。苏汐稳了稳神,挣脱开捉着她手臂的两个小太监,踉踉跄跄地朝他走近。 “你,你是谁?” 青灰相士高深莫侧地笑了笑,“姑娘最近不是在找贫道么?” “是你!”苏汐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思考他为什么会突兀地出现在皇宫里,她突地抓着他的胳膊,语调急切道,“你就是送给‘她’符咒的相士是不是?那你能不能解了‘她’的血誓?破除‘逆天符咒’的诅咒?!能不能?!” 青灰相士还没答话,就听得太后一声厉呵道,“放肆!你这妖女!和‘她’一样是罪孽!夺了别人灵魂,竟还敢这般猖狂!如若不是宛常在,整个鹰仪皇朝的人还不被你耍得团团转!” 太后的话让苏汐浑身猛然一震,凌洌的视线忽地拉向楚宛裳,两弯细眉紧蹙着一朵阴云的形状。冷如寒冰的视线冻得楚宛裳浑身痉挛,她微侧身,低声向太后道,“皇上也许马上就会收到风声,还请太后快些定夺。” 令人心悸的寒光在眼眸里一闪而过,太后向众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们会意,忽地一拥而上趁苏汐不注意腾地将绳子往她身上套!兰笙被骇了一跳,慌忙就要跑过来,却被身后的两个太监死死拉住。 “你们要做什么?!”苏汐大呵一声,无奈身子虚弱,小太监们丝毫不费力地将她按在地上。冰凉的雪水濡湿棉衣,是一阵刺骨的寒冷。苏汐费力地抬眼对站在案桌旁的青灰相士质问道,“为什么?!” 青灰相士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当年是贫道一时心软,给了‘她’这‘逆天符咒’。姑娘,这终究是违背了天命,为了鹰仪皇朝以后的安定,贫道定得将这被你扰乱的天盘命轮而矫正过来。贫道知道你有万般不舍,可惜天命不可违!”话音刚落,他忽地从宽大的道袍内抽出一张明黄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一把桃木剑挑着它放入了大鼎之中,又是那股刺鼻的味道。苏汐拧紧眉,心里不安之感越发厉害起来。 泛着紫蓝光圈的麝香百合被青灰相士从花瓶里取了出来,他微闭眼对百合默默念着什么。与此同时苏汐忽觉脑袋一阵晕眩,犹如要炸裂般,浑身也如针扎般疼,她恍惚觉得自己的灵魂与身体似在慢慢的分离…… 庭院里,众人皆是面露惊讶之色一眼不眨地看着苏汐。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青灰相士忽地睁开眼来,一掌震碎了手中的花朵,片片麝香百合的残片散落在盛着清水的瓷碗里,随后他又用桃木剑从大鼎之中挑出点点符灰,并将它放与瓷碗中与花瓣搅拌在一起。待清水渐渐变成赤金色时,他端着小碗走进已瘫软在地的苏汐,道,“将它喝下去,从此这里的一切便与你毫无相干!” 苏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径直转过头去,牙关咬得死死的。一旁的太后见状,心里的火腾地又冒了起来,她怒气冲冲地朝苏汐走过来,一把抢过青灰相士手中的碗,然后扳着苏汐的下颚,硬是拼命地将符水往她嘴里灌。苏汐整个苍白的小脸挤皱成一团,她不停地挣扎,嘴唇紧闭。赤金的水不断地沿着她的下颚流淌着,顺着衣领流进脖子里,竟是像股烈火般,整个人似要被它燃成灰烬! 心尖一阵尖锐的疼痛,泪水如清晨的乳雾迷茫了视线,眼前恍惚地闪过那抹略带宠溺的温软笑容,然后那些甜蜜的回忆便铺天盖地地呈现,喉咙缓缓地动了动,苏汐口齿不清地唤着‘陌,陌……’ 这一唤,无疑是火上浇油,太后恼羞成怒,啪地一声甩了苏汐一耳光,怒吼道,“如若不是你这妖女,他们俩兄弟怎会闹得如此地步!这鹰仪皇朝的后宫又怎会永无宁日!你和‘她’都是他们的劫数!如果你真的还有心稍稍疼惜陌儿的话,你就给哀家喝下!既然你们本是缘浅,何苦在此害人害己,哀家的一个孩儿已让‘她’害得不浅,如今你又要来毁掉另一个么?!” 一番话落地,苏汐却仍是没有半点反应,依旧死死地咬着牙关,只是原本苍白的小脸上微微泛起一层异常的红晕。太后又气又急,端着小碗的手颤抖得厉害,另一只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甩下,她却蓦地抬起苏汐的脸,直直地看入苏汐的眼眸深处,颇有些痛心疾首道,“念汐,难道都不惦念你那远在异时空的父母么?!” 父母?眼前那抹温软的笑渐渐淡化为两张慈爱的脸,心里有股浓浓的思念随之汹涌而来。这么些年来对父母的歉疚,对父母的思念,忽地就盈满整个身体。脑中念头一个忽闪:既然陌都不要她了,如今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如回去,回去她就能躲在妈妈的怀里放肆的大哭一场,哭掉所有的委屈,哭掉她枯萎而颓败的爱情!也许回去以后她就再也不会感到忧伤,再也不会感到撕心裂肺的疼。 泪水弥漫整个脸庞,片片雪花散落在她的眉心间,冷如骨髓。唇边却忽地绽放开一朵凄伤的花,紧紧咬合的牙关缓缓松开,赤金的水便顺势流了进去。像是一团火,慢慢地烧下去、烧下去,连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全身犹如被刀片割裂,她的灵魂似一步一步地在抽离她的身体,意识越来越模糊,清亮的眸渐渐变得浑浊,周围似有袅袅雾气冉冉上升,然后她听到一声凄厉的呼喊—— “不要!!”被小太监死死按在地上的兰笙泪流满面,眼眸里刻出丝丝绝望,“姑娘,求求你,不要离开!皇上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地离开!!姑娘!姑娘!!” 鼻息若有似无,按着苏汐的小太监早已撤开,她用力地睁着眼看向兰笙,断断续续道,“兰……兰笙……好……好……好保……保重……替……替我……跟珞……珞……说声对……对……对不起……还……还有……陌……你……你告诉他……我……我会忘……忘记他……所以……请他……不要……要自责……一……一定幸福…… ” “不……不……”泪落如瀑,眼看苏汐整个身子都要融入雪地里,兰笙不知从哪里滋生出一股力气,狠狠地甩开按着她的太监,踉跄着向苏汐跑去。太监们忙不迭地就要上前拽她,却被太后一个眼神制止了所有的动作。兰笙死死地抱紧她,一面用袖子轻柔地擦拭着残留在她唇边的赤金水渍,一面悲伤切切道,“皇上就快回来了,求姑娘您一定要撑着,一定要撑着!姑娘你刚才说的事,奴婢都答应你。奴婢只求姑娘一定要撑到皇上回宫!姑娘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会去福华寺祈福么?……福华寺里有棵四季常青的梧桐树,传说只要将自己心爱的人的名字埋在那颗树下,然后虔诚许愿,梧桐树精便会达成他的心愿,让他心爱之人与他共结连理,共修百年之好……这些原本都只是民间传说,然而皇上却为了你,以一介帝王之尊的身份去相信,实践这个传说,所以姑娘,奴婢求您看在皇上对你情深义重的份上,定要撑到他回来,见您最后一面!” 有股浓浓的哀伤像血液一般漫过全身,苏汐原本模糊的意识突地清醒了几分,她反抓着兰笙的手,唇角忧伤地蠕动,“兰笙,兰笙……我不能再看到珞满面的忧伤,我会永远记得他,记得他的眉,他的眼。如果,如果,有来世,我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尝还。兰笙,告诉珞,我死后,请他一定将我的尸身焚化,然后将骨灰埋在那棵梧桐树下,以后,我会变成那棵树的精灵,替他完成所有的愿望……兰笙,答应我……” 撕裂的疼痛越来越厉害,她仿佛能看到有股白色的烟雾慢慢地从自己的身体里逸出,朵朵雪花坠落的半空中,她恍若看到‘她’精致的唇角渐渐散开一个凄婉的弧度,白色的雾气氤氲下,那张倾城的脸模糊地变为眉目间藏着淡淡哀愁的清秀脸庞,耳畔边还似淡淡地传来她所听到的关于‘她’的儿时记忆,心神一动,苏汐睁着大雾弥漫的眼,急声道,“师落离……请珞待她如我……” 兰笙不解其意,看着苏汐两颊的红晕快凝然成一朵百合的形状,眼前一亮,她慌忙从腰带处取出一块浑身通透的古玉塞到苏汐的手中,“这是‘她’的玉,姑娘,奴婢希望将来它能带着你回来……” 古玉一放进苏汐的手心,顿时散开一圈华丽的光芒,然后这缕光渐渐包围苏汐全身…… 虚空里,灵魂已完全抽离肉身的苏汐悲伤地笑着,她看到一抹白色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进慈宁宫来,她看到他紧紧地抱着她的肉身,眼眸深处,是刻骨的哀伤与绝望…… 对不起……珞……再见……珞……再见……鹰仪皇朝……再见……陌……再见……我的爱…… 第三十一章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虚空里,苏汐泪流满面,最后一次哀悼自己可笑的穿越之旅。从今以后,她要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忘记她所爱的人和爱她的人,然后要努力微笑在二十一世纪继续她原来的生活。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失恋而已,她犯得着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么? 深吸一口气,苏汐大吼一声,甩开堆积在心间的烦闷,然后拖着近乎虚无的灵魂游游荡荡地朝前方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地一亮,二十一世纪的建筑,景色,人物渐渐充斥眼球,一切都那么熟悉。 “喂!死小汐,你娃不会真这么挂了吧?mmd,这都过十五分钟了,救护车怎么还不来?!”游泳池旁,染一头热烈红发的女子一边愤愤地骂着,一边学着电视上急救的方式不断地击打着苏汐的心脏。 这时苏汐的灵魂恰好游过来,一瞧见那头醒目的红发,她两眼放光,乖乖,这不是她的死党小孙孙么?那躺在地上的黄发女子岂不是自己?怎么她明明离开了五年之久,在二十一世纪却只是眨眼的瞬间?苏汐瞪大了眼,朝围了一大圈人的泳池边飘过去。 “小姐,我看得给这位小姐马上做人工呼吸才行,这会子估计塞车,救护车一时半会也到不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她会有危险。”一个面容和善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关心切切地说道。 红发女子一听,忙站起来,说,“那麻烦先生了。” 昏厥。小孙孙真有你的,居然敢这样随便将我放给一个人,万一他存心吃我豆腐怎么办? 苏汐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老天,她可不要将她珍藏了二十二年的初吻献给这样一个陌生男子!心里一念,她忙调整好全身细胞,然后全速地朝自己的肉身冲去…… 一股撕裂的疼,白色烟雾一点一滴地透进躯壳里,然后慢慢与血液融合……当男子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时,苏汐腾地睁开了眼,双手用力地推了男子一把,然后趁起身来,对围观的人群笑道,“我没事了,谢谢大家关心。” “小汐!你娃终于舍得醒了?!”红发女子啪地一声拍在苏汐的背上,漂亮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喜悦。 是劫后余生的喜悦,重逢的快乐盈满心间,苏汐抱抱她,“真好,小孙孙我又见到你了……”她的话还没说完,一记暴炒栗子光临了她的额角,红发女子瞪着她,“你娃脑袋果真是进水了,失忆了不是?老娘叫孙明茉,你孙姐姐!下次再这样叫,小心我一脚把你踢到火星上当尼姑!” 昏厥,做尼姑干嘛要跑火星上?苏汐故作哀怨地瞟她一眼,不过,又能见到她熟悉的人,听到她熟悉的声音,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呢?眼眸里精光一闪,苏汐抬起左手正欲打算来个偷袭,却蓦地感觉手心一片冰凉。摊开手,一块通透的古玉,闪着淡淡的幽绿光泽。脑子里忽地闪过兰笙最后对她说的话—— “这是‘她’的玉,姑娘,奴婢希望它能带你回来……” 回去……思绪腾地恍惚起来,记忆深处,那一袭白袍,那张俊美的脸,那双暗夜的眸……突然开始想念…… “哇塞!你娃走的虾米狗屎运?溺个水居然都能捡到宝,mmd,你孙姐姐什么时候要有这能耐,还愁找什么p工作啊。”孙明茉在一边啧啧地感叹,恨不能刚才溺水的是自己。 苏汐白了她一眼,握紧手中的玉,站起身来,“废话那么多,你慢慢游吧,我闪先。” “哎,你忙个头哇,这不才来嘛……喂!苏汐!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哎呀,等哈我嘛……” 回家的路上,苏汐像个刚进城的乡下姑娘,这里摸摸,那里瞧瞧,特别在坐地铁时,突然发狂似的大笑起来,看得孙明茉小心肝一跳一跳的,就差将她强制带到医院去检查这家伙脑袋是否真的进水了。 一想到孙明茉臭得跟大便有一拼的表情,苏汐就忍不住想笑,真是快乐的日子啊。 “小汐,你站在门外做什么?没带钥匙啊?” 身后突地传来苏妈妈慈爱的声音,苏汐浑身一震,慌忙回头。苏妈妈双手提着菜,疑惑地看着她。泪水哗啦一声直往下掉,苏汐‘哇’地一声抱住苏妈妈,放声大哭道,“妈妈,我回来了……” 苏妈妈被苏汐的举动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她,“回来就回来嘛,有什么好哭的嘛?好了好了,这么大一姑娘在这里哭着像什么样子?快开门,回家再说。” 自从进了家门后,苏汐就一直坐在沙发上,望着在厨房内忙进忙出的两抹身影呵呵傻笑。苏妈妈碰了碰正在择菜的苏爸爸的手,“老公,我家闺女莫不是游泳游傻了吧?怎么跟个白痴似地直朝我们傻笑?” 苏爸爸白了她一眼,“怎么说自家闺女像个白痴的?要我看,小汐估计是脑袋进了水,应该是跟个傻子差不多。” “嘿!”苏妈妈不乐意地掐了他一下,“傻子难道会比白痴好吗?再说了,要真脑袋进水了,我们是不是该她到医院看看去?万一发展成脑水肿之类的,可就不好办了……” “我很好。”不知什么时候苏汐窜到了他们身前,微笑着打断了二老的窃窃私语,她张开双臂轻轻的抱了二老一下,“爸爸妈妈,我只是太久没见到你们了,心里高兴,想仔细看看你们,看看你们是不是还和五年前一样健康,一样年轻……” “老公!”苏妈妈一声尖叫打断了苏汐充满感情的独白,“我们家小汐果真脑袋进水了!我们要不要赶快将她送医院?” 苏爸爸赞同地点头,“我也这样觉得,老婆!咱们赶快行动吧!” “停!”望着自己的活宝父母,苏汐无奈地奉上俩白眼,继而哀叹自己一腔热情付诸东流。她转过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饭做好了叫我一声,我先歇会儿。” “好。”苏妈妈眉开眼笑地答了声,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又低头和择菜的苏爸爸答起话来,“老公,今天晚上你做饭好不好?我今天工作得快累死了。” “好啊,老婆你想吃什么?” “红烧肉!” “你最近不是在减肥么?” “哎呀!偶尔吃一次有什么要紧的,赶明儿再减就成……” 房门缓缓关上,爸爸妈妈的对话也被隔绝在了门外,苏汐背靠在门边,心里小小的幸福在缓缓升起,真好,一切都没有变,真的很好……只是,为什么她还是有点小小的难过? 是谁的心啊 孤单地留下 他还好吗? 我多想爱他 那永恒的泪 凝固那一句话 也许可能蒸发 是谁的爱啊 比泪水坚强 轻声呼唤 就让我融化 每一滴雨水 演化成我翅膀 向着我爱的人 追吧 静默的空间里突地响起细腻清亮的女声,苏汐被骇了一大跳,凝神一看,却是被随意放在床上的手机在叫嚣着。显示屏上欢快地跳跃着‘小孙孙’的字样,苏汐深呼吸一番,一打开机盖,孙明茉明快的声音便透了进来—— “小汐汐,在干嘛啊?该不是藏在家里做深闺怨妇吧?看你孙姐姐多好,一有乐子就想起你娃,怎么滴?到‘哈皮’来鬼混哈?” 电话那头孙明茉的声音听起来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苏汐愣了愣,直到听到电话那端的孙明茉大大的抱怨声,这才如梦初醒地回了句,“我不去了,想待在家里。” “你娃脑袋没坏吧?”孙明茉夸张地大叫一声,“最近转性了?改当乖宝宝?” “滚你丫的!我苏汐以前可不就是乖宝宝?哪像你整个一野人似的,就知道在外面疯玩,改明儿,你说不定流浪街头,还得靠你姑奶奶救济你。”被明茉一刺激,脑筋还没转,一大车话就这样呼啸而出,说完,苏汐自己也愣了,她,似乎有好久都没这样讲过话了…… 电话的那端突然沉默下去,过了好久,明茉低低的声音才缓缓传过来,“小汐,再次听到你这样说话真好。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刚才醒来后,整个人就一直不对劲,我很好奇在你短暂昏迷十五分钟时,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那块玉,突突兀兀地出现,让我感到莫名不安。不过小汐,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所以,你娃现在就不要在家里哀声连连了,赶紧给你孙姐姐爬过来!” “谢谢你,明茉。”苏汐浅浅地笑了笑,随后那唇边的笑容变得更大,“你丫找抽不是?你姑奶奶最近打算修炼成仙,现在正和观音菩萨讨论着身份问题,米空理你,小孙孙要是乖的话,赶明儿,你姑奶奶给你开个后门?” “切!”孙明茉鄙夷的声音响起,随后又故作神秘道,“最近‘哈皮’来了一小帅哥,你娃不来的话,就别怪你孙姐姐‘近水楼台先得月’鸟。” “哎哟,最近语文功底见长啊。不过,最近你姑奶奶美男见多了,眼烦。小孙孙你就不要客气,直接将小帅哥扛回家,或是就地解决。” 赶在孙明茉的狮子吼到来之前,苏汐啪地一声合上手即盖。窗外,一轮圆月散发着清淡的光芒,点点碎光闯进屋来,铺开一地温暖的花。苏汐抬手将古玉放在月光之下,微眯着眼,看着看着,那细细的纹理渐渐幻化成一个男子俊美的脸庞,暗夜的眸,高挺的鼻翼,略带霸气的眉…… 珞,珞,你还好么? 手心里的古玉微微发热,一阵睡意袭来,苏汐双眼微盍,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夜风轻柔地翻弄着窗纱,细细的声响像是谁在喃喃低语,握在苏汐手心的古玉微微散发着莹蓝的光芒,淡淡的光一圈,一圈地漫上她的面庞,像是一只温柔的手在细细的描绘她的轮廓。沉侵在睡梦中的苏汐顿感心尖骤然一紧,眉心轻蹙。 汐儿,若霏殿的樱花又开了,粉白粉白的,我站在树下面,很仔细地寻你的身影,可为什么我找了那么久,你都再也没出现? 汐儿,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捉迷藏呢?上次我找了四年才找到你,这次你又打算躲我多久呢?一年?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汐儿,我已在福华寺的那棵梧桐树下埋下你的名字,我虔诚地许愿,许愿我还能再见到你,许愿我们会共结连理,共修百年之好。只是,是不是我还不够爱你?所以你仍是不愿回来? 汐儿,汐儿…… 你怎么还不回来么?你,怎,么,还,不,回,来,么? “珞!!” 苏汐一声尖叫,大汗淋漓地坐起身来,手心里的古玉,冰凉,莹蓝光芒早已消失不见。她茫然地看着前方,耳边似还在回放着那透着绝望的哀伤低语。那张俊美的脸,像是穿越过漫漫时空,在忧伤地对她微笑,微笑着问她,你,怎么还不回来? “珞……”凄凄地唤了一声,苏汐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以为不去想就可以忘记,以为不去触碰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是,一切都在真实地上演着,就算她努力地想要把那五年当成一场破碎的梦,到头来不过也是自欺欺人而已。 ……我会永远记得他,记得他的眉,他的眼。如果,如果,有来世,我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尝还…… 离开前,自己说得那些话还依稀残存在耳侧……来世?她与他真的还能在来世相遇么?就算相遇,他们还能认出彼此么? 心里喃喃地想着,手心里本已冷却的古玉却又渐渐发热,那烫人的温度,似要灼痛她的手。苏汐微皱眉,低头泪眼迷朦地看着浑身痛透的古玉,“难道你也希望我回去么?” 冷月无声,寂静的黑夜里,一切都陷入了迷茫,苏汐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玉,一夜无眠,脑中思绪纠结。 …… 是谁的心啊 孤单地留下 他还好吗 我多想爱他 …… 阳光透进玻璃窗时,手机也突地响起,发了一夜呆的苏汐猛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刚‘喂’了一声,孙明茉雄赳赳的声音便响在耳侧—— “干嘛呢,你娃?还在床上装猪啊?真是的,这年头,哪还流行睡觉啊。赶紧滴,从你猪窝里爬出来,你孙姐姐今儿个心情不好,陪老娘逛街去!mmd,看我不杀光它一条街!!” 心底的阴霾仿佛被孙明茉的两句话吹散了,苏汐甩甩头,暂时将那张俊颜藏进记忆深处,“又是谁惹着我们小孙孙拉?真是吃了豹子胆,难道他不知道小孙孙你有个很厉害的姑奶奶么?” “滚一边去,你娃最近皮痒鸟?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娘我过十分钟就到你娃楼下鸟……” “哇!!十分钟!!”苏汐一声尖叫打断了孙明茉的话,随后又啪地一声合上手机,老天,只剩下十分钟了,天那,她得快点,再快点。让孙明茉那只大白眼狼等久了,可是会被她扒皮的!苏汐将手机一甩,慌慌忙忙地拉开卧室的门,直奔厕所。 “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陡然响起,另一间卧室的门砰地一声拉开,苏爸爸苏妈妈大惊失色地向声音的发源地冲去。 厕所的镜子里的女子,及腰长发全被染黄,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下巴尖尖的,弯月状的眼睛此时因惊惧而睁得极大,漆黑的眼珠子似要暴出来,原本小小的嘴也张大得仿佛能活活塞下俩鸡蛋! 苏汐颤抖着手指着镜子里的女子,“这,这,是谁?” 苏爸爸苏妈妈疑惑地对视一眼,难道小汐脑子果真进水了?默了半晌,苏妈妈终于好心好意地提醒苏汐道,“那个,小汐,你是不是忘带隐形眼镜了?连自己都看不清楚了?” “哇哈哈哈哈!!”苏妈妈话音刚落,苏汐突然又哈哈地大笑起来,一边还不断地捏着自己的脸,旁若无人地大笑道,“真的变回我自己了,哈哈,虽然以前那欧阳云若长的还不赖,不过,不管怎么着,还是自己的皮囊好啊。哈哈,我终于变回,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二十一世纪苏汐拉!!哈哈哈!” 苏爸爸苏妈妈面面相觑,正很努力地思考着到底要不要把苏汐给绑医院去,诶,他们的宝贝女儿好象游一回泳果真给游傻了…… 第二十八章 苏汐左边脸颊上被护甲抓出的三条血痕触目惊心地呈现在太后的眼眸,左手不自觉地收紧,太后依旧满面铁青之色,冷哼道,“真是放肆!哀家顾及皇帝的面子,才没将你治罪,看来你还真是不识相,居然还要再扯出些风波!” 苏汐冷冷一笑,眼眸里那片星光渐渐被大殿的微弱烛光映成一片血红,她说,“太后若是不相信奴婢,只怕以后宛常在的孩子果真是要断送在她的手中!” 太后被骇得倒退一步,不可置信地转眼看向一边仍旧兀自淡笑的落离。微怔时,苏汐清冷的声调又响在她的耳侧,“太后你可知晓,那日你吩咐云贵人随我们出宫后,她从宫外带回来了什么?” 师落离微笑的脸渐渐变色,她不动声色地转眼看着苏汐,只是幽深如井的黑眸里似有点点波纹在晃动,扰乱了那一片故作的平静。苏汐也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眼神寒冷如冰。曾经她以为她真的是打算帮助她找回那段记忆,可是在她刚离开冷宫门外就见到珞的那一刻;在浣衣局里听兰笙波澜不惊地说唯潭是被初贵人收买的棋子时;在她提到晴溪时,兰笙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在兰笙只看一眼就说出那是琬月殿的麝香百合时。她突然就明白了,这个唇边常常噙着一抹淡淡笑容的女子,并不是表面上那样云淡风清,兰笙,甚至唯潭,都可能是师落离安排在她身边的一枚棋子。 可是,兰笙,唯一一个在这后宫里让她感到淡淡温暖的人,果真会是师落离的眼线么?她们不过才认识几天而已,是不会真的忍心再至她于死地吧? 至于师落离,如果她真是打算借用麝香百合来除掉后宫里所有的女子。呵呵,她的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因为从始至终,她似乎都忘记了,忘记了楚宛裳腹中的胎儿乃是鹰仪皇朝的第一皇子,其他的人太后也许不会在乎,可是若是有谁敢伤害她唯一的这个孙子,太后恐怕是绝饶不了她!! “一串红。”淡淡说出三个字,苏汐看到师落离的脸颊微微有些抽搐,看来她猜得倒也不错。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她侧头对太后道,“御前宫女晴溪。太后可宣她到慈宁宫一问。” “许蔚!”太后深深地看了苏汐一眼,方厉声对许蔚吩咐道。 许蔚前脚刚踏出门槛,慈宁宫的大殿里便瞬间沉寂了下来。各人各怀心思地缄默着,苏汐微仰着头,凄凄的视线像风一般飘向远处。窗外阴霾的天空里,又絮絮地飘起了雪花,那些纯白的花朵,像是快乐的精灵在微风中绚烂地舞蹈着…… 透过漫漫的雪帘,她恍惚看到有倾国之貌的‘她’正满眼忧伤地望着她,耳畔边似淡淡地传来‘她’嘶哑而干裂的嗓音,‘她’说,“快结束了,快结束了……” “奴婢晴溪参见太后。” 低低的请安声将苏汐猛地唤回了神,凄然的视线瞬间变得冰冷,然后她听到太后厉声问道,“云贵人托你带回宫的东西呢?!” 宫女晴溪骤然一惊,慌得伏下身去,连声道,“太后明鉴,云贵人不过是叫奴婢带了一串红给初贵人。只是在送去之前,云贵人要奴婢带了一句话,说什么‘凤凰树初夏开花之时,便是一串红凋谢之日’。除此之外,奴婢就什么都不知晓了。” “凤凰树?”太后喃喃,似还没猜透这话的意思。一旁的苏汐淡淡的接过话来,“奴婢记得初贵人告诉云贵人,说那高大的凤凰树,一到初夏,便是一树火红的花。火红的花,言下之意可不就是‘红花’么?” ‘红花’两个字刚落下,面色一直苍白的初贵人突地像浑身被抽尽了力气般瘫软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汐,怔忪良久,方凄惶地问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苏汐张口欲说,却听得落离淡然道,“念汐姑娘可真爱说笑,不过一束普通的一串红而已,怎会与‘红花’扯上关系?” “是么?”苏汐轻迈着步子走近落离,大大的眼睛里闪耀着的澄澈光芒仿佛硬要照亮落离那双暗黑的眸,“云贵人还记得你给我的那张符咒么?”左手轻轻的从腰带里扯出那张鬼画符般的符纸,窗外的寒风轻轻佛过它粗糙的表面,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点点惊诧之色在幽深的黑眸里弥漫开来,一袭月白衣衫的女子再也无法隐藏内心的震惊。藏在宽大袖袍的手指微微收紧,最终轻叹一声,敛去所有的情绪,她垂睫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日。”苏汐顿了顿,忽地笑道,“其实之前,我都没有放太多心思去猜测你们想要做什么。可是,昨日下午很奇怪,就在我问兰笙是否认识晴溪,她支吾着不知道怎样回答时,唯潭就立马出现,打断了我的问话,而且,她居然还好心的让我去琬月殿送衣物。自从进浣衣局来,唯潭姑姑不是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我做的么?所以她叫我去送衣物时,我就产生了戒心。琬月殿的麝香百合确实是我拿走的,我也知道宛常在本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其实当她说什么太后突然要那株百合时,我就怀疑了,太后当年那么讨厌‘她’,厌恶那种会散发着紫蓝光泽的妖异百合,又怎会突然地想起要它呢?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宛常在是在设局,她以为一个小小的浣衣宫女,做了这等偷鸡摸狗之事,即使因着我与珞的关系不能加以重罚,不过撵出宫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惜她不知道,她早已成了别人的局中之人,那日在冷宫,许是你早已猜到宛常在在门外听着,所以你才告诉我要用什么麝香百合才能找回记忆。你知道宛常在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定会借着麝香百合来大做文章。” “果然如你所想,事情就这么安静地发生了。而我,本是不愿再参与到你们之间的争斗中来的,可惜你们都太看重我,个个都以为,只要我死了,珞便不会再对你们这般冷淡,而这鹰仪皇朝的后宫便是你们的天下!所以,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你们一起疯了一次。可是师落离,你知道么?若是那日你果真是打算帮我寻回记忆的,便不会再生如此多的事端,而你,也会继续高枕无忧地做你的‘云贵人’!” “再来说那张符纸吧。原先我也觉着没有什么异常,可是昨晚在琬月殿昏倒的那一刹那,我恍惚听到宛常在凄厉的一声尖叫。那时我恍惚感觉到她的手托着我的腰间,而那张符纸也正好被我收在腰带里。她可能一时靠得近,闻着点味,若有似无,虽危害不是很大,但也恐怕是突然难受,再加上看我晕倒,血气冲脑,才会尖叫出声。” “半夜回浣衣局后,我仔细地想一番,越想越觉得这张符纸有些蹊跷,但我却不能肯定这符纸上定是染上了红花。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我连着分析一番后,猜测的结果。不过还好,我的运气似乎很好,大部分看样子都是猜对了呢。” 故事的来龙去脉总算交代清楚了,苏汐看着落离,舒心地笑着,只是整个娇小的身躯都透出浓浓的疲惫。 “云姐姐,你果真是想害宛裳的孩儿么?”一直未做声的楚宛裳忽地满脸泪痕地抬眼看着落里,盈满大颗大颗泪水的眼眶里,闪着无辜的光芒。苏汐轻叹一声,“事到如今,宛常在还是要做出这样无辜的表情来获得大家的同情么?昨晚的那碗药,到底添了什么,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你——”楚宛裳大惊,连眼泪也吓了回去,呆愣一会,她忽地向突然沉默的太后用力地磕着头,声声悲切,“臣妾自知冒用太后的名义,借着麝香百合一事,大肆喧闹后宫,自是死罪。但也请太后为宛裳的孩儿做主!云贵人和初贵人蛇蝎心肠,竟想用红花毁我的孩儿,求太后看在宛裳腹中胎儿乃是皇室血脉,定不能饶下这等阴险小人!” “太后明鉴!”楚宛裳的声音刚落下,本瘫软在地的初贵人忽趁起身来,一下又一下地朝太后磕着头,苍白的面上是一片骇色,“太后明鉴!臣妾绝不知晓‘红花’一事,臣妾不过是喜欢红颜色的花,这才在云贵人出宫时,托她带两束红色的花。臣妾绝无加害宛妹妹腹中孩儿之心!求太后明察秋毫!!” 太后神色一动,却并不答话,只是冷眼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似乎她还未从苏汐的那番话里回过神来。清澈如泉的眼眸里突地划过一丝不忍的光芒,但一想到当日初贵人用计差点害她大冬天的去洗个冷水澡时,她终于硬起心肠,朝跪在一旁的晴溪使了个眼色。 晴溪会意,也恭敬地磕头道,“期禀太后,奴婢晴溪还有话要说。”沉默中的太后瞟了一眼苏汐,随后一扬手,示意晴溪继续。晴溪再次磕头道,“前几日奴婢奉圣上的旨意随念汐姑娘一同出宫,走到神武门时,因突然想起皇上交代的事,正准备绕过凤凰树所在的小径跑回御书房时,却听到初贵人对云贵人说什么,‘还是云妹妹明白姐姐的心意’。奴婢当时听得心惊胆颤,惟恐再听下去,会惹出什么事端,便慌慌张张地跑回了姑娘身边。” 晴溪没再说下去,但是此刻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晴溪!!”初贵人血红的眼瞪着一袭湖蓝宫装的宫女,她怎样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安插的心腹,怎么到最后会反咬自己一口。而晴溪听得这样的暴呵,只是身子轻轻颤了颤,将头埋得更低了些。看着初归人那张惨白至极的脸,苏汐只是小小地叹息一声,她似乎忘了告诉她,自从上次她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差点落水后,珞就曾私下地审问过所有负责御前侍侯的宫人。而她知道晴溪是自己这一边时,却是在去了浣衣局之后的两天,晴溪悄悄过来探望她时才告诉她的。 诶,命运的齿轮似乎总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在运转…… “求太后为宛裳的孩儿做主!!”楚宛裳悲凉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初贵人浑身一颤,眼泪突地哗啦啦直往下掉,她不住地磕着头,嘴里喃喃,“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而这期间,师落离一句话也没辩解,不知是看透了,还是心已死,她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洁白的雪花,唇边依旧是那抹清淡的笑容。 她,是不是又想起了十七年前那个隆冬?想起了那个眉眼间含着浓烈忧伤的少年? “落离,哀家以前赞你是个知进退的温婉之人,到没料到你竟也真这般喜好勾心斗角!哀家早就提醒过你,哀家宠你是一回事,但若你借此弄出什么事端,哀家也定不会护短!可是,你竟把哀家的话当耳旁风!居然胆敢算计到皇室血脉上!你,你可知罪?!” “落离知罪,落离辜负了太后的信任,甘愿领受一切责罚。”着月白衣衫的女子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清秀的面上泛着丝丝凄绝之意。 “好!很好!”太后气得险些站立不稳,一旁的许蔚慌忙扶着她重新坐回软塌上,她揉着额角,待心情平复一些,才道,“出了这样的大事,哀家已无精神再来解决。终究是皇帝的家事,待皇帝空一些,再行决定你们日后的去向……”太后烦累地正欲挥手让众人都退下时,殿外却突地传来小太监尖利的喊声道—— “皇上驾到!” 苏汐僵硬的脊背颤了颤,她背对着大门,此刻根本没有丁点勇气转过身去。慈宁宫大殿内的众人也是肃然一惊,慌忙转过身去,磕头请安。苏汐只觉得耳朵嗡嗡做响,手脚一阵冰凉,只有藏身在胸腔内的那颗心脏像发了疯似的,剧烈的跳动着。 大殿外,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大粒大粒的雪霰子盖满整个天空。不过才接近正午的时光,天色却是越发阴沉起来,整个皇宫就像是被笼罩在了一个灰暗的梦魇中,使人难受得仿佛要窒息之般。空气也是阴冷的,呼吸入肺,是一阵寒裂裂的冷,疼痛入骨。 “真是越发放肆了!皇帝跟前,竟还兀自发起呆来!”太后冷冷的声音像是穿越了茫茫时空,震开在苏汐心上,她这才稍微清醒了些,低垂着头,僵硬地转过身,却只管盯着脚尖,缓缓地跪了下去。 许是刚才费了太多的精力,苏汐只觉得浑身疲累至极,声音有些嘶哑道,“奴婢念汐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她一直垂着头,耳畔边还缠绕着初贵人和宛常在低低的抽泣声,有些烦闷,脑子却是空白一片,她能感觉有道冷漠的目光紧紧地粘在她的身上,久久散不去。抓着符纸的左手禁不住一阵颤抖,然后苏汐看到绣着繁复花纹的靴子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近。心下越发觉得惶恐,然而那双靴子却在离她只有三步距离之时停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就听得龙珞冷冰冰道,“皇弟不是早要来给母后请安么?还在外头站着做甚?” “陌儿来拉?”是太后喜出望外的声音。 苏汐微愣了一下,随后慌忙地抬起头。 龙陌披一身极淡的雪光站在殿门外,朵朵雪花盛开在他墨黑的发丝里,温温柔柔的像只只在沉睡的小白兔。干净而柔和的眉心间,散落着淡淡的忧伤。仍旧一袭紫袍,只是此刻的他却是用紫金冠束发,而不是像以前只用简单的木簪。 紫金冠,代表着‘亲王’ 尊贵的身份。 苏汐忽然觉得雪光很是晃眼,那顶紫金冠像是光线极强的太阳光,硬要灼痛她的眼。龙陌也看着她,眼里盛满了浓浓的疼惜和故作的淡然。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忽然就轻轻的笑道,“陌,你来接我回家了么?” 一句话,却是叫他心都要碎了。龙陌怔在原地,眼里再看不进其他人,连太后叫他也没听见。他微微抬起手,温柔而暖烈的指端剧烈地颤抖着,泉水般温润的眸子里,那些伤痛仿佛是蔓延在草原上的熊熊烈火,要一点一滴地将他燃为灰烬! 干裂的唇畔微微翕动,被他揉进生命里的名字恍惚就要冲口而出!可是,他无法忘记,无法忘记龙珞那日告诉他的话!他不能靠近她,否则,唯有一死!是死亡啊,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所以,他不可以再这么自私,他已经自私了四年,让她疼痛了四年,已经够了,已经足够了…… 眼眸突然酸胀难受,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愤懑,忧伤,似乎正狂吼着要冲破他的身体,心似被狠狠地撕裂开一道道巨大的口子,忧伤噬骨。 汐儿,汐儿…… 僵硬在半空中的手慢慢地收了回去,紧紧握拢的指端,股股青筋似要爆裂出来。最终,最终,他仰起头,冰冷的雪花顷刻就铺满他俊秀的面庞,温热的气息散掉那点点凌乱的寒冷,眼角便顺势滑出一条蜿蜒的痕迹。 潮湿,冰凉。 唇边的微笑渐渐淡去,澄澈的双眸里若有似无地游荡着绝望的气息,抓着符纸的手一紧,苏汐腾地趁起身来,也顾不得双脚发软,慌忙就要朝龙陌跑去。然而腰间却猛然一紧,龙珞目不斜视,环着她的手臂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苏汐恨极,一边用力地掰着环在她腰间的手,一边哭闹着叫他松手。 “浣衣局的这几天,还没让你学得规矩些么?”耳畔边龙珞的微低的嗓音里透着危险的气息,苏汐一愣,然后就听得龙珞侧首对跪在左侧的嫔妃道,“师落离,左微初!伤害皇室血脉,自是罪不可恕!小灵子!” “奴才在!”小灵子哆嗦着身子站了出来。 龙珞面色阴暗,“着,撤去二人‘贵人’封号,即刻送往冷宫!”他的话一落地,初贵人顿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只有满脸淡泊之色的落离恭恭敬敬地磕头谢恩,如画的眉目间堆叠着一层层繁复的,细密的,绝望的,凄伤。 “楚宛裳。”提到她名字的时候,龙珞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他看着那张布满点点泪痕的脸,脑子里恍惚又飘来那倾国倾城的容,‘她’说,来世‘她’也定要与他相遇,那时‘她’再也不要倾国倾城,只愿与他平凡到老。 平凡到老…… 玉瑶,这一世,我注定是要负你了…… 微微盍眼,龙珞闷声道,“念你有了身孕,麝香百合之事,朕也不再过多追究。禁足,琬月殿。” 楚宛裳泣泪磕头,由琉璃搀扶退下。随后,与这事有些许关联的唯潭和身份卑下的太监宫女均被赐死。麝香百合引发之祸,暂时告一段落。一袭月白衣衫的师落离在即将跨出殿门的那刻,忽地转过头来,对还在发愣的苏汐粲然一笑,她说,“姐姐,想要寻回那段记忆,确是非要那两样东西不可。” 第二十九章 “麝香百合!”几乎是同一时间,苏汐忽地醒过神来,她大叫一声,仰起脸来,左边脸颊上那三条血痕便生生地映入了龙珞漆黑的眸子里。胸中一股怒气蓬勃盛开,他一把攫住她的下颚,怒意满满地瞪着她,“是谁伤的?!” “不要你管!”苏汐吼了一声,心里惦念着落离最后的那句话,她慌忙抬起手来,想要掰开禁锢着她下颚的手指。然而当她如萝卜粗的手指挨上他凉凉的指尖时,龙珞眼里的怒火越冒越盛,他转头朝小灵子怒吼道,“将唯潭那贱婢给朕杖毙!杖毙!!” “麝香百合!!”不曾听清耳畔的人在说些什么,苏汐执着地一面掰着龙珞的手,一面发疯似的喊叫着。龙珞剑眉狠狠地皱起,费力地制住她不断乱动的身体,然后蓦地朝殿外吼道,“兰笙,还不将东西拿进来!” 殿外随之响起应答声,身着一袭烟蓝宫装的兰笙小跑着进得殿来,她的手里托着一个瓷白的花瓶,一株纯白的百合在花瓶里,摇曳生姿。 苏汐眼睛一亮,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生生挣脱开龙珞的钳制。当冻得乌紫的手指实实在在地触及到麝香百合的花茎时,一抹暖烈的笑像是盛开在冬日的嫣红腊梅,带着傲然的气息粘上她的唇角。苏汐小心翼翼地从花瓶里取出那株百合,又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走到龙陌的身旁,她把花举到龙陌胸前,大大的笑容比阳春三月的阳光还要明媚,她说,“陌,我来帮你寻回‘她’。” 龙陌的唇角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好想将她冻得青紫的小手包裹在他温暖的大手里,他好想将她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他好想,好想……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满眼忧伤地望着她,任由万千虫蚁嘶咬啃噬自己的心,仿佛只要心脏股股地流出血来,哀伤噬骨,他才会感到自己仍是活着的。 寒风夹杂着大粒大粒的雪霰子扑进殿来,吹得衣袍猎猎做响。紫色的袍角和烟蓝宫装的下摆偶尔会随着风轻轻的缠绕在一起,但往往只是一瞬间,又各自分散开来,在风中翻滚出大朵大朵忧伤的花…… 简短的沉默后,苏汐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遂四处一面慌乱地找了起来,一面急急地大叫道,“我的檀香呢?!我的池水呢?!为什么我都找不到他们了?”像是个丢失了心爱东西的小孩子般,苏汐神色焦急地询问着大殿内的每一个人,却也不等他们答话,又自顾地问下一个人。 太后微恼,道,“像什么样子!这慈宁宫是没规矩了不是?” “请太后先行歇息,这事朕自有计较。”话虽是对着太后说的,可龙珞一双眼却牢牢地锁着苏汐。太后心中虽不平,但一想到刚才龙珞问谁伤苏汐来着时,那双暗夜黑眸里突兀涌起的杀气,叫她竟是一阵心惊,遂稳了稳心神,扶着许蔚的手回内殿歇息去了。余下的众人也都还识趣,个个屏住呼吸退了出去,只剩下小灵子和兰笙留着侍侯。 龙珞看苏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心疼她的伤,暗恼自己不该逞一时意气,将她遣到浣衣局去。又听得她不断地说要什么池水,檀香,便慌忙招过留在殿中的两人,吩咐他们即刻去办。 当盛着碧绿池水的花瓶和一炉檀香放在她的面前时,苏汐这才安静下来。此时的天空已呈现出一种铅灰色,给人厚重而压抑的感觉。大殿内的烛火早已熄灭,昏黑一片。 苏汐踩着极轻的步子走到龙陌身旁,她拉着他的手,眼眸里是一片温暖的笑意,她说,“陌,我们去那边坐着。” 拉着她的手微微发颤,原本温软的手心,此刻却是冰凉一片。她拉着他,缓缓地走到花瓶前面,她微笑着对他说,“陌,我们来等等‘她’。”说完这句话后,苏汐轻轻放开了他的手,然后她跪坐在花瓶前,虔诚地将麝香百合插入瓶内。她微盍眼,用极轻的声音道,“子夜十分,‘她’便可以重回你的记忆了。” “好。”这是他来这里之后说的第一个字,说完,他抬眼,看着她,眼里盛满了温柔的暖殇。 苏汐干净的笑笑,浅浅地望了龙陌一眼,又自顾地垂下头,口中念念有词。 龙珞在一旁看得心急火燎,想要发作,又惟恐伤到苏汐脆弱的神经,只得满腔怒火地在斑驳的阴影里生着闷气。随着夜幕的降临,大殿内的温度越来越低,本想用来取火的暖炉,也被苏汐甩了出去,说是一定要透彻的黑暗。龙珞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怕她身子承受不住,视线绕了一圈,终于发现小灵子搁在椅子上的玄狐大氅,慌忙取了来给苏汐披上。娇小的身子因突来的暖意轻轻颤了颤,但苏汐仍未睁开眼,却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子夜十分,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苏汐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般,腾地睁开眼,慌慌张张地焚燃了那炉檀香。 烟雾缭绕之下,点点清新的香气若有似无的弥漫开来。盛满碧绿池水的瓷白花瓶瓶身,幽幽地反射着麝香百合清晰的紫蓝光泽。早已被抓皱成一团的符纸从苏汐的手心里跳落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它,再将它小心翼翼地丢入香炉中。明黄的纸张一角小小的冒出一股青烟,然后火舌游走得越来越快,眨眼的瞬间,便只剩下灰烬,而此时,一股刺鼻的气味突地蹿了出来。苏汐有些头晕,她一手扶着晕眩眩的头,转过头去,却见龙陌一张俊秀的脸庞毫无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皮肤下那些细小的血管仿佛都能看见。苏汐一时慌了神,刚想扑过去抱住他时,她娇小的身子却腾地凌空。神色也颇为紧张的龙珞将苏汐紧紧地揽在怀里,还没待她说话,他忽地凑进她的耳边低声道,“先别去打扰他。” 苏汐顺着龙珞的目光看过去,一袭紫袍的龙陌盘腿坐在麝香百合之前,诡异的紫蓝光泽不断地摇曳出重重幻影佛过他苍白的面颊,一颗又一颗晶莹剔透的汗珠延着额角滑落。 龙陌一直紧闭着眼,眉头深深地皱起。半晌,他忽地睁开眼来,只是眼神空洞,目光涣散,毫无焦距地盯着禁闭的大门,他忽地痛苦喃喃道,“玉瑶,玉瑶……” 玉,瑶。 两个破碎的字带着浓浓的忧伤滑落在大殿里,麝香百合的紫蓝光泽更盛。龙陌苍白的面上,一簇簇墨黑的幻影在不断地出现,消失,再出现,再消失…… 脑袋里那团混沌的阴影就要明朗,一个娉婷女子的曼妙身影似浅浅地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些围炉煮酒的快乐,那些被‘她’刻意封存的记忆,恍若逆着记忆的洪流,铺天盖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那倾国容,掩在精致唇角边那朵忧伤的笑,零落在眉目间那抹淡淡的愁……一切都那么熟悉,却也那么陌生。 淡金的阳光,粉白的樱花碎瓣,华丽的堇色长袍,清澈动人的眼眸…… 玄亲王府内,那短短两个月的时光就像是一场梦,起初只当‘她’为知己的他,竟也慢慢的沉沦了,沉沦在‘她’温软的笑容里,沉沦在‘她’清淡却藏着浓烈感情的嗓音里…… 玉瑶,玉瑶…… 墨黑的影子在慢慢淡去,头却越发疼了起来,犹如有万千只蚂蚁在啃咬,痛楚燧心。龙陌一手支着额头,黑如浓墨的长发垂落下来,朦朦胧胧地遮住了那刻入骨髓里的忧伤。 “陌,你想起‘她’了么?”眼见麝香百合紫蓝光泽在逐渐逝去,心情极度紧张的苏汐小心地开口问道。 龙陌闻声抬头,茫然的视线一接触到环在苏汐腰间的那双大手,顿觉心中那道鸿沟再度被撑胀,汩汩血液似都变成了蔚蓝的海水,一点一滴地流遍他的全身,通彻心扉。他用力的牵开唇角,温润如玉的面上,细细地绽开朵朵清雅的花。他在笑,在对她歉意满满的笑,虽然那笑容是那么勉强,那么颤抖…… 苏汐看着他苍白的唇畔轻轻开启,一个念头忽地闪回脑袋里,她拼命地摇着头,大叫道,“陌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我们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好地过我们的将来,好不好?”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也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她满怀希冀地看着他,黑眸里像是燃了一把火,灼灼发亮。揽着苏汐的身子僵了僵,满脸阴骘之色的龙珞狠狠地瞪着对面的龙陌,如果,如果他胆敢再带她离开,他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一个世纪那般冗长的对望,唇边那抹淡笑就快维持不下去时,龙陌最终低下头,缓缓地,一字一句地,不容置疑道,“我终于找回了‘她’,找回了那段缺失的记忆,所以,我不能再失去‘她’。对不起,对不起。” 是什么感觉?天崩地裂?天塌地陷? 是不是爱得不够深?所以听了他的话,她依旧还能浅浅的微笑,还能撒娇般的对他说道,“陌你怎么不记得在三年前我们就已经成亲了呢?陌你怎么可以不要自己的老婆?连雪人你都会记得帮它做一个老婆,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成亲?!”龙珞怒火冲天地低吼一声,纵然他早已想过,在这四年内,两人的关系不可能还是淡如清水,但炸然一听,还是叫他难以接受。 眼里心里此刻根本容不进其他人的苏汐对龙珞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固执的问龙陌,问他怎么可以不要她,不要他的老婆? “我们只是挂了夫妻之名,却并未有夫妻之实。”如利剑般的话狠狠地扎在苏汐千疮百孔的心上,眼泪忽的就落了下来,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过左颊上那三道血痕,一阵扯扯的疼。他说对了,他们确无夫妻之实。因为每次只要她一靠近他,那股噬心之痛就发作得越厉害,往往是在她晕过去的那一刻,为了不让他担心,她都会任性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然后低喃着告诉他,她困了 每一日,每一夜,每一刻,只要他靠近她,她必会喊累,然后昏沉沉地睡过去。 如此,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早就告诉过她,陌的爱浓烈而绝望,为了他所爱的人,哪怕是修罗地狱他也定会追寻而去!那么,他必是不爱她的了,否则他怎么会如此这般轻易地放开她?他记起了‘她’,记起了对‘她’那么浓烈的爱,他的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她’。而她,又算是什么呢?不过是在他失忆时,填充‘她’在他生命里的一个替身而已。 还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么? 眼前一片发花,远在异时空的点点滴滴忽地一一出现在脑海里。她恍惚看到阔别已久的爸爸妈妈慈祥的脸,脆弱的神经瞬间崩溃,她再也没勇气去看那张温润的脸庞,身子一歪,苏汐晕倒在龙珞的怀里。 单薄的身子像风中的落叶,纤弱得让龙珞心疼。他小心翼翼地将苏汐打横抱起,用厚实的大氅紧紧地裹住她娇小的身子。面无表情的龙珞深深地看了龙陌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在拉开殿门的那一瞬,他忽轻声道,“刚才你们所做的,所说的一切,朕虽都不清楚,也不打算追究。但是,朕很高兴你还记得朕的话,从此以后,你和她,便再无瓜葛。” ‘吱’地一声,雕花木门被轻轻拉开,阴冷的风卷着雪粒子迎面扑来,冻得人浑身一哆嗦。龙珞紧抱着苏汐,一面急步朝前迈去,一面吩咐身旁的小灵子宣御医。 极淡的月光透进殿来,和着瓷白花瓶里的麝香百合散开成大朵大朵的忧伤。龙陌悄然地抬起头来,视线所及处皆是雪地里那一片凌乱的脚印。他,终究是连她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 汐儿,汐儿,我怎么会忘记你是我的老婆?我怎么会不要自己的老婆呢?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再自私地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是的,我记起了‘她’,虽然只是零碎的点点。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早就不爱‘她’了,从‘她’进宫后的那一刻起,我就不让自己爱‘她’了。而且与你一起度过了那般美好的四年,拥有了彼此最珍贵的回忆后,我怎么还会爱‘她’呢?汐儿,我有没有告诉你,自从第一次在菏塘边遇见你后,我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你。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觉得你早已在我的心上扎根多年,是种很熟悉,很温暖的感觉。 然而,命运总是这般捉弄人,我以为我们永远会那么快乐的生活下去,可是,现时总有那么多无奈。如果,伤害只是一时,那么我希望伤痛过后,你会一世快乐。对不起,对不起,汐儿,我爱你…… “想哭就哭吧。”不知什么时候太后已出现在龙陌的身后,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幽幽地叹口气,“只怪造化弄人。” 龙陌埋首在太后的肩头,隐忍地哭泣起来。压抑而悲伤的哭声在静谧的黑夜里更显苍凉,肩头剧烈地颤抖,龙陌不住地呢喃着‘汐儿,汐儿’。太后微闭眼,苍老的面上,掠过丝丝怜悯,她一下一下地轻柔地抚着他的背,像小时候哄他睡觉般,动了动唇角,终究还是轻叹一声。 “我可怜的孩儿……” 第三十章 暖意浓烈的若霏殿里,一袭白袍的龙珞侧身坐在床塌边,修长的手指端着一个瓷白的小碗,热气腾腾的碎米小粥散发着清淡的香气。银白的汤匙搁在苏汐的唇边,而她却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 “汐儿乖,少少喝一口,我保证你只要吃一点,我就不再勉强你。”龙珞唇边的笑容如三月的阳光温和而柔软,他轻轻地将汤匙移进苏汐的嘴边,小心翼翼地喂着她。干裂的唇畔轻轻动了动,却并没有喝下。 苏汐面容憔悴,整个人像失魂般,原本清澈如水的眸也变得些许浑浊,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毫无相关,这些天来,尽管龙珞对她是无微不至地照顾,温温柔柔地同她讲话,可她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喃喃地不断的喊着龙陌的名字。声音里透出的厚重悲伤,仿佛将空气都粘滞住了,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疼痛和绝望。 龙珞的微笑颤了颤,却仍旧努力地笑道,“汐儿,你要乖,若是你再不吃东西,身体怎么能好呢?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玉泉山看雪好不好?玉泉山上有一大片梅林,雪落的时候,我们可以去那里堆好多好多雪人,啊!我忘了你惧寒。那么,你就穿得厚厚的,看着我堆,好不好?” “雪人?”苏汐喃喃,记忆里似有根弦被触动了,眼前恍恍惚惚地飘过一抹紫色身影,十指软软地堆出的巨大雪人,温柔的唇角,温软的笑容,温润的眉心,他的一切一切仿佛都近在眼前。苏汐恍神地伸出手,被白布包裹着的指尖颤抖地覆上眼前看着她的人的脸,连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陌,陌,是你来接我回家了么?” 龙珞怔忪,端着瓷白小碗的手渐渐收紧,微乎其微的叹口气,僵硬的身子缓缓放松下来,他覆上她的手,轻柔道,“我是珞,永远守护着你的珞,汐儿,你的眼里什么时候才能看得到我呢?” “珞?”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宇间隐隐透着霸气,不似她所熟悉的温柔。心里突地一动,苏汐整个人突地发狂,她一把甩开覆在她指尖的手,使劲地推着龙珞的身体,一边还不停地哭喊,歇斯底里,“都是你不好!如果不是你找我们回来,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地将陌关在天牢,如果不是你硬要让我去找回那段回忆!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陌也不会不要我!为什么你硬要拆散我们?!我恨你!我恨你!你滚!你滚!!” 像是一桶冷水从头浇下,连心底都是一阵透凉,龙珞一时愣住,再让他回过神来的却是碗中热呼呼的碎米小粥被苏汐打翻,来不及擦拭粘在手背上的粥,他满脸紧张之色地制住苏汐乱动的手,“汐儿,你的手刚上了药,别再动了,小心擦伤!” “你滚!你滚!”苏汐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眸里有丝丝血红色在急速地蔓延。 “好好好,只要你不再乱动,我马上离开。”暗夜的黑眸里隐隐浮出一层忧伤,龙珞柔柔地轻哄着她,见她仍不安静,他微侧首朝门外吼道,“都死了么?!还不滚进来!” 内殿的门猛地被推开,一袭湖蓝宫装的兰笙和晴溪疾步跑了进来,看着殿内人仰马翻的情景,先是愣了下,随后又忙不迭地小跑上前。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苏汐才渐渐安静下来,却又从回了那种恍惚的神态。细密的薄汗爬满额角,眼里的哀伤更盛,龙珞深深地凝视了苏汐良久,这才缓缓将视线移向兰笙,“朕去一趟福华寺,仔细照顾好她。若有任何差池,朕唯你是问!!” “奴婢遵旨。”两人忐忑不安地福身,恭送龙珞离开。 吱地一声大殿的门沉重的关上后,晴溪朝兰笙挨进一步,悄声道,“皇上难道真的相信福华寺的传说?” 兰笙瞪了她一眼,“主子的事也是奴才能随便打听的么?” 晴溪努努嘴,“奴婢不过是好奇罢了。不过,兰笙姐姐,皇上私下派你去浣衣局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啊?难为我还以为皇上是真的不管姑娘了,害我伤心了好久呢。” “噢,这倒奇了。难道你不恨她害你必须反了初贵人?” 晴溪心里一紧,讪讪道,“兰笙姐姐知道得可真多啊。” “是啊,我知道的事可多了。”兰笙大有深意地斜她一眼,“我还知道今早你无缘无故的消失了大半刻钟,是去通知小卓子找初贵人了吧?”晴溪满脸惊诧,兰笙却已转身替苏汐掖了掖被子,她的声音在瞬间变得有些阴冷,“麝香百合的事已过去十几天了,若是初贵人还不甘心,只怕到时候挫骨扬灰必是少不了她的份!你若是真心为你家主子,就叫她安生地待在霞飞殿里!” 晴溪惊得倒退一步,指着兰笙,哆嗦着唇角说不出话来。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对她这般好么?”兰笙唇角勾出一抹薄笑,“我也不过是为了报恩。五年前,我刚进宫便被分在浣衣局,因对宫中规矩甚不熟悉,所以常是惹得姑姑责骂。那日,我又因做错事,正受罚,偏巧芫昕姑姑过来找一个叫纹衣的宫女,一时嘴快,便告诉了她。没曾想到她走后,掌事姑姑以为我想攀高枝,坏了宫里规矩,所以居然罚我端着两碗滚烫的水站在水池边!幸好芫昕姑姑后来不知怎的又回来了,她站在我面前看了好久,后来竟然说要将我调去若霏殿。因当时她是景妃当前的红人,而景妃又颇受皇宠,所以轻易调个人,掌事姑姑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当时的我真是高兴疯了,不仅为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还为可以去见识那个从冷宫里走出去的备受皇宠的女子。然而,事实却是大相径庭,芫昕姑姑并没有将我带回若霏殿,她安排我去了冷宫,去侍侯蔓贵嫔。当时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不过郁闷的过了几日后,到也能接受冷宫的枯燥生活了。后来突然有一天,好象是在玄亲王大婚的前两日吧,芫昕姑姑焦急地跑过来找我,并给我一块玉,她要我发誓,要我承诺,假如有一天,皇宫里突然出现一名名字里带有‘汐’字的姑娘,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定要护她周全。” “当时的我念及姑姑的恩情,什么也没问,便发了誓。而那块玉,姑姑走之前曾说,只要我拿着它去找皇上,必会帮我解决任何困难。当时我将信将疑,并没当得真,直到后来冷宫失火,芫昕姑姑突然失踪,近日念汐姑娘的出现,我才稍稍有些明白。其实那日,你的胞生姐姐和初贵人在离冷宫不远处的那座亭子里设计想要害死念汐姑娘的时候,后来若不是皇上及时赶到,我恐怕早已现身。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我凭借那块玉,早已成为皇上的心腹。这些年来,虽我甚少出入御前,但负责御前侍侯的宫人所做的任何事是绝逃不过我的眼睛,就像你今早借故去找小卓子。” “晴溪,我告诉你那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芫昕姑姑未能做的事,如今兰笙我,定会替她做到!所以,如果你和初贵人还想动念汐姑娘一根毫毛,那么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凌趔的视线像一把利刃插入晴溪的心脏,身子禁不住微微颤抖。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晴溪忽诡异地笑道,“真是感谢兰笙姐姐讲了这么好的故事给我听,可惜了,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好,皇上现去了福华寺,整个皇宫里就数太后最大!你还不知道吧?那日明目张胆地背叛初贵人,不过是为了更得到她的信任而已,因为当时皇上已知晓此事,若是不如此,只怕今后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兰笙姐姐,你怎么不想想,我的胞生姐姐都还站在初贵人那一边,我又怎么可能会背叛她呢?我前两天就听小李子提起皇上近日有可能会去福华寺祈福,没想到我运气真好,早上刚托人告诉初贵人这事,皇上这会儿就出宫了。” “对了,还忘了告诉你。除了那整日故作清高的云贵人,如今只晓得在常宁殿潜心修佛外,宛常在可也是念念不忘地想着法子来对付她呢!而太后,更是恨她恨到骨子里!” 兰笙心下骇了一跳,秀眉一拧,厉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晴溪轻蔑一笑,转头看向紧闭的大门,似是自语道,“太后的旨意也该到了吧?” 仿佛是要应证她的话般,原本清净的若霏殿里突兀的传来一太监尖利的喊声—— “传,浣衣宫女念汐,前往慈宁宫问话!!” 去往慈宁宫的路上,精神仍然处于恍惚状态的苏汐是被两个小太监半拖半拽地走着。这次太后仿佛是铁了心,出动了禁宫侍卫,在若霏殿与龙珞留下来保护苏汐的侍卫争执了半晌,最终还是像押犯人似的,将她和兰笙两人粗鲁地带往慈宁宫。 天色阴暗,冰冷的风呼啸而过,纷纷扬扬的残雪在眼睫冻结成霜,苏汐微微眨眼,便荒芜了视线。雪树银花的御花园里,她仿佛看到了一抹颀长的紫色身影,若有似无,温柔浅笑消融在满是忧伤的眼眸里。 陌,陌…… 兰笙在苏汐的身后焦灼不安,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视线乱蹿,入眼的却是个个面无表情的凶悍侍卫,捏着丝帕的手微微汗湿,一时脑子纠结一团,什么对策也想不出来,只得忐忑不安地急步走着,唯一清晰明确的念头,却是拼了性命也定要护苏汐周全。 一行人刚踏进慈宁宫的大门,兰笙便被庭院里的布置骇了一大跳。堆着朵朵雪花的枯枝上,挂着写满繁复咒文的明黄幡布,一只大鼎摆放在通往内殿的路上,烟雾袅绕。案桌上,瓷白的花瓶里,一株麝香百合在漫天的淡白雪光中,摇曳生姿,纯白的花瓣边缘,一圈淡淡的紫蓝光泽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兰笙心中一动,视线再飘散得远些,便是一身华贵猞猁皮裘的太后目光骇人地盯着苏汐,面色皆显苍白的楚宛裳和初贵人分站在她的身侧。楚宛裳不知为什么,并没有直视苏汐,双手按着小腹,低垂着头。 “苏汐姑娘,近来可好?” 低低的声音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将一直精神恍惚的苏汐唤回了神,她猛然抬头,是个着青灰衣衫的相士。心尖狠狠地抽动,一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全身。苏汐稳了稳神,挣脱开捉着她手臂的两个小太监,踉踉跄跄地朝他走近。 “你,你是谁?” 青灰相士高深莫侧地笑了笑,“姑娘最近不是在找贫道么?” “是你!”苏汐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思考他为什么会突兀地出现在皇宫里,她突地抓着他的胳膊,语调急切道,“你就是送给‘她’符咒的相士是不是?那你能不能解了‘她’的血誓?破除‘逆天符咒’的诅咒?!能不能?!” 青灰相士还没答话,就听得太后一声厉呵道,“放肆!你这妖女!和‘她’一样是罪孽!夺了别人灵魂,竟还敢这般猖狂!如若不是宛常在,整个鹰仪皇朝的人还不被你耍得团团转!” 太后的话让苏汐浑身猛然一震,凌洌的视线忽地拉向楚宛裳,两弯细眉紧蹙着一朵阴云的形状。冷如寒冰的视线冻得楚宛裳浑身痉挛,她微侧身,低声向太后道,“皇上也许马上就会收到风声,还请太后快些定夺。” 令人心悸的寒光在眼眸里一闪而过,太后向众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们会意,忽地一拥而上趁苏汐不注意腾地将绳子往她身上套!兰笙被骇了一跳,慌忙就要跑过来,却被身后的两个太监死死拉住。 “你们要做什么?!”苏汐大呵一声,无奈身子虚弱,小太监们丝毫不费力地将她按在地上。冰凉的雪水濡湿棉衣,是一阵刺骨的寒冷。苏汐费力地抬眼对站在案桌旁的青灰相士质问道,“为什么?!” 青灰相士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当年是贫道一时心软,给了‘她’这‘逆天符咒’。姑娘,这终究是违背了天命,为了鹰仪皇朝以后的安定,贫道定得将这被你扰乱的天盘命轮而矫正过来。贫道知道你有万般不舍,可惜天命不可违!”话音刚落,他忽地从宽大的道袍内抽出一张明黄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一把桃木剑挑着它放入了大鼎之中,又是那股刺鼻的味道。苏汐拧紧眉,心里不安之感越发厉害起来。 泛着紫蓝光圈的麝香百合被青灰相士从花瓶里取了出来,他微闭眼对百合默默念着什么。与此同时苏汐忽觉脑袋一阵晕眩,犹如要炸裂般,浑身也如针扎般疼,她恍惚觉得自己的灵魂与身体似在慢慢的分离…… 庭院里,众人皆是面露惊讶之色一眼不眨地看着苏汐。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青灰相士忽地睁开眼来,一掌震碎了手中的花朵,片片麝香百合的残片散落在盛着清水的瓷碗里,随后他又用桃木剑从大鼎之中挑出点点符灰,并将它放与瓷碗中与花瓣搅拌在一起。待清水渐渐变成赤金色时,他端着小碗走进已瘫软在地的苏汐,道,“将它喝下去,从此这里的一切便与你毫无相干!” 苏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径直转过头去,牙关咬得死死的。一旁的太后见状,心里的火腾地又冒了起来,她怒气冲冲地朝苏汐走过来,一把抢过青灰相士手中的碗,然后扳着苏汐的下颚,硬是拼命地将符水往她嘴里灌。苏汐整个苍白的小脸挤皱成一团,她不停地挣扎,嘴唇紧闭。赤金的水不断地沿着她的下颚流淌着,顺着衣领流进脖子里,竟是像股烈火般,整个人似要被它燃成灰烬! 心尖一阵尖锐的疼痛,泪水如清晨的乳雾迷茫了视线,眼前恍惚地闪过那抹略带宠溺的温软笑容,然后那些甜蜜的回忆便铺天盖地地呈现,喉咙缓缓地动了动,苏汐口齿不清地唤着‘陌,陌……’ 这一唤,无疑是火上浇油,太后恼羞成怒,啪地一声甩了苏汐一耳光,怒吼道,“如若不是你这妖女,他们俩兄弟怎会闹得如此地步!这鹰仪皇朝的后宫又怎会永无宁日!你和‘她’都是他们的劫数!如果你真的还有心稍稍疼惜陌儿的话,你就给哀家喝下!既然你们本是缘浅,何苦在此害人害己,哀家的一个孩儿已让‘她’害得不浅,如今你又要来毁掉另一个么?!” 一番话落地,苏汐却仍是没有半点反应,依旧死死地咬着牙关,只是原本苍白的小脸上微微泛起一层异常的红晕。太后又气又急,端着小碗的手颤抖得厉害,另一只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甩下,她却蓦地抬起苏汐的脸,直直地看入苏汐的眼眸深处,颇有些痛心疾首道,“念汐,难道都不惦念你那远在异时空的父母么?!” 父母?眼前那抹温软的笑渐渐淡化为两张慈爱的脸,心里有股浓浓的思念随之汹涌而来。这么些年来对父母的歉疚,对父母的思念,忽地就盈满整个身体。脑中念头一个忽闪:既然陌都不要她了,如今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如回去,回去她就能躲在妈妈的怀里放肆的大哭一场,哭掉所有的委屈,哭掉她枯萎而颓败的爱情!也许回去以后她就再也不会感到忧伤,再也不会感到撕心裂肺的疼。 泪水弥漫整个脸庞,片片雪花散落在她的眉心间,冷如骨髓。唇边却忽地绽放开一朵凄伤的花,紧紧咬合的牙关缓缓松开,赤金的水便顺势流了进去。像是一团火,慢慢地烧下去、烧下去,连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全身犹如被刀片割裂,她的灵魂似一步一步地在抽离她的身体,意识越来越模糊,清亮的眸渐渐变得浑浊,周围似有袅袅雾气冉冉上升,然后她听到一声凄厉的呼喊—— “不要!!”被小太监死死按在地上的兰笙泪流满面,眼眸里刻出丝丝绝望,“姑娘,求求你,不要离开!皇上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地离开!!姑娘!姑娘!!” 鼻息若有似无,按着苏汐的小太监早已撤开,她用力地睁着眼看向兰笙,断断续续道,“兰……兰笙……好……好……好保……保重……替……替我……跟珞……珞……说声对……对……对不起……还……还有……陌……你……你告诉他……我……我会忘……忘记他……所以……请他……不要……要自责……一……一定幸福…… ” “不……不……”泪落如瀑,眼看苏汐整个身子都要融入雪地里,兰笙不知从哪里滋生出一股力气,狠狠地甩开按着她的太监,踉跄着向苏汐跑去。太监们忙不迭地就要上前拽她,却被太后一个眼神制止了所有的动作。兰笙死死地抱紧她,一面用袖子轻柔地擦拭着残留在她唇边的赤金水渍,一面悲伤切切道,“皇上就快回来了,求姑娘您一定要撑着,一定要撑着!姑娘你刚才说的事,奴婢都答应你。奴婢只求姑娘一定要撑到皇上回宫!姑娘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会去福华寺祈福么?……福华寺里有棵四季常青的梧桐树,传说只要将自己心爱的人的名字埋在那颗树下,然后虔诚许愿,梧桐树精便会达成他的心愿,让他心爱之人与他共结连理,共修百年之好……这些原本都只是民间传说,然而皇上却为了你,以一介帝王之尊的身份去相信,实践这个传说,所以姑娘,奴婢求您看在皇上对你情深义重的份上,定要撑到他回来,见您最后一面!” 有股浓浓的哀伤像血液一般漫过全身,苏汐原本模糊的意识突地清醒了几分,她反抓着兰笙的手,唇角忧伤地蠕动,“兰笙,兰笙……我不能再看到珞满面的忧伤,我会永远记得他,记得他的眉,他的眼。如果,如果,有来世,我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尝还。兰笙,告诉珞,我死后,请他一定将我的尸身焚化,然后将骨灰埋在那棵梧桐树下,以后,我会变成那棵树的精灵,替他完成所有的愿望……兰笙,答应我……” 撕裂的疼痛越来越厉害,她仿佛能看到有股白色的烟雾慢慢地从自己的身体里逸出,朵朵雪花坠落的半空中,她恍若看到‘她’精致的唇角渐渐散开一个凄婉的弧度,白色的雾气氤氲下,那张倾城的脸模糊地变为眉目间藏着淡淡哀愁的清秀脸庞,耳畔边还似淡淡地传来她所听到的关于‘她’的儿时记忆,心神一动,苏汐睁着大雾弥漫的眼,急声道,“师落离……请珞待她如我……” 兰笙不解其意,看着苏汐两颊的红晕快凝然成一朵百合的形状,眼前一亮,她慌忙从腰带处取出一块浑身通透的古玉塞到苏汐的手中,“这是‘她’的玉,姑娘,奴婢希望将来它能带着你回来……” 古玉一放进苏汐的手心,顿时散开一圈华丽的光芒,然后这缕光渐渐包围苏汐全身…… 虚空里,灵魂已完全抽离肉身的苏汐悲伤地笑着,她看到一抹白色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进慈宁宫来,她看到他紧紧地抱着她的肉身,眼眸深处,是刻骨的哀伤与绝望…… 对不起……珞……再见……珞……再见……鹰仪皇朝……再见……陌……再见……我的爱…… 第三十一章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虚空里,苏汐泪流满面,最后一次哀悼自己可笑的穿越之旅。从今以后,她要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忘记她所爱的人和爱她的人,然后要努力微笑在二十一世纪继续她原来的生活。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失恋而已,她犯得着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么? 深吸一口气,苏汐大吼一声,甩开堆积在心间的烦闷,然后拖着近乎虚无的灵魂游游荡荡地朝前方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地一亮,二十一世纪的建筑,景色,人物渐渐充斥眼球,一切都那么熟悉。 “喂!死小汐,你娃不会真这么挂了吧?mmd,这都过十五分钟了,救护车怎么还不来?!”游泳池旁,染一头热烈红发的女子一边愤愤地骂着,一边学着电视上急救的方式不断地击打着苏汐的心脏。 这时苏汐的灵魂恰好游过来,一瞧见那头醒目的红发,她两眼放光,乖乖,这不是她的死党小孙孙么?那躺在地上的黄发女子岂不是自己?怎么她明明离开了五年之久,在二十一世纪却只是眨眼的瞬间?苏汐瞪大了眼,朝围了一大圈人的泳池边飘过去。 “小姐,我看得给这位小姐马上做人工呼吸才行,这会子估计塞车,救护车一时半会也到不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她会有危险。”一个面容和善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关心切切地说道。 红发女子一听,忙站起来,说,“那麻烦先生了。” 昏厥。小孙孙真有你的,居然敢这样随便将我放给一个人,万一他存心吃我豆腐怎么办? 苏汐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老天,她可不要将她珍藏了二十二年的初吻献给这样一个陌生男子!心里一念,她忙调整好全身细胞,然后全速地朝自己的肉身冲去…… 一股撕裂的疼,白色烟雾一点一滴地透进躯壳里,然后慢慢与血液融合……当男子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时,苏汐腾地睁开了眼,双手用力地推了男子一把,然后趁起身来,对围观的人群笑道,“我没事了,谢谢大家关心。” “小汐!你娃终于舍得醒了?!”红发女子啪地一声拍在苏汐的背上,漂亮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喜悦。 是劫后余生的喜悦,重逢的快乐盈满心间,苏汐抱抱她,“真好,小孙孙我又见到你了……”她的话还没说完,一记暴炒栗子光临了她的额角,红发女子瞪着她,“你娃脑袋果真是进水了,失忆了不是?老娘叫孙明茉,你孙姐姐!下次再这样叫,小心我一脚把你踢到火星上当尼姑!” 昏厥,做尼姑干嘛要跑火星上?苏汐故作哀怨地瞟她一眼,不过,又能见到她熟悉的人,听到她熟悉的声音,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呢?眼眸里精光一闪,苏汐抬起左手正欲打算来个偷袭,却蓦地感觉手心一片冰凉。摊开手,一块通透的古玉,闪着淡淡的幽绿光泽。脑子里忽地闪过兰笙最后对她说的话—— “这是‘她’的玉,姑娘,奴婢希望它能带你回来……” 回去……思绪腾地恍惚起来,记忆深处,那一袭白袍,那张俊美的脸,那双暗夜的眸……突然开始想念…… “哇塞!你娃走的虾米狗屎运?溺个水居然都能捡到宝,mmd,你孙姐姐什么时候要有这能耐,还愁找什么p工作啊。”孙明茉在一边啧啧地感叹,恨不能刚才溺水的是自己。 苏汐白了她一眼,握紧手中的玉,站起身来,“废话那么多,你慢慢游吧,我闪先。” “哎,你忙个头哇,这不才来嘛……喂!苏汐!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哎呀,等哈我嘛……” 回家的路上,苏汐像个刚进城的乡下姑娘,这里摸摸,那里瞧瞧,特别在坐地铁时,突然发狂似的大笑起来,看得孙明茉小心肝一跳一跳的,就差将她强制带到医院去检查这家伙脑袋是否真的进水了。 一想到孙明茉臭得跟大便有一拼的表情,苏汐就忍不住想笑,真是快乐的日子啊。 “小汐,你站在门外做什么?没带钥匙啊?” 身后突地传来苏妈妈慈爱的声音,苏汐浑身一震,慌忙回头。苏妈妈双手提着菜,疑惑地看着她。泪水哗啦一声直往下掉,苏汐‘哇’地一声抱住苏妈妈,放声大哭道,“妈妈,我回来了……” 苏妈妈被苏汐的举动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她,“回来就回来嘛,有什么好哭的嘛?好了好了,这么大一姑娘在这里哭着像什么样子?快开门,回家再说。” 自从进了家门后,苏汐就一直坐在沙发上,望着在厨房内忙进忙出的两抹身影呵呵傻笑。苏妈妈碰了碰正在择菜的苏爸爸的手,“老公,我家闺女莫不是游泳游傻了吧?怎么跟个白痴似地直朝我们傻笑?” 苏爸爸白了她一眼,“怎么说自家闺女像个白痴的?要我看,小汐估计是脑袋进了水,应该是跟个傻子差不多。” “嘿!”苏妈妈不乐意地掐了他一下,“傻子难道会比白痴好吗?再说了,要真脑袋进水了,我们是不是该她到医院看看去?万一发展成脑水肿之类的,可就不好办了……” “我很好。”不知什么时候苏汐窜到了他们身前,微笑着打断了二老的窃窃私语,她张开双臂轻轻的抱了二老一下,“爸爸妈妈,我只是太久没见到你们了,心里高兴,想仔细看看你们,看看你们是不是还和五年前一样健康,一样年轻……” “老公!”苏妈妈一声尖叫打断了苏汐充满感情的独白,“我们家小汐果真脑袋进水了!我们要不要赶快将她送医院?” 苏爸爸赞同地点头,“我也这样觉得,老婆!咱们赶快行动吧!” “停!”望着自己的活宝父母,苏汐无奈地奉上俩白眼,继而哀叹自己一腔热情付诸东流。她转过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饭做好了叫我一声,我先歇会儿。” “好。”苏妈妈眉开眼笑地答了声,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又低头和择菜的苏爸爸答起话来,“老公,今天晚上你做饭好不好?我今天工作得快累死了。” “好啊,老婆你想吃什么?” “红烧肉!” “你最近不是在减肥么?” “哎呀!偶尔吃一次有什么要紧的,赶明儿再减就成……” 房门缓缓关上,爸爸妈妈的对话也被隔绝在了门外,苏汐背靠在门边,心里小小的幸福在缓缓升起,真好,一切都没有变,真的很好……只是,为什么她还是有点小小的难过? 是谁的心啊 孤单地留下 他还好吗? 我多想爱他 那永恒的泪 凝固那一句话 也许可能蒸发 是谁的爱啊 比泪水坚强 轻声呼唤 就让我融化 每一滴雨水 演化成我翅膀 向着我爱的人 追吧 静默的空间里突地响起细腻清亮的女声,苏汐被骇了一大跳,凝神一看,却是被随意放在床上的手机在叫嚣着。显示屏上欢快地跳跃着‘小孙孙’的字样,苏汐深呼吸一番,一打开机盖,孙明茉明快的声音便透了进来—— “小汐汐,在干嘛啊?该不是藏在家里做深闺怨妇吧?看你孙姐姐多好,一有乐子就想起你娃,怎么滴?到‘哈皮’来鬼混哈?” 电话那头孙明茉的声音听起来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苏汐愣了愣,直到听到电话那端的孙明茉大大的抱怨声,这才如梦初醒地回了句,“我不去了,想待在家里。” “你娃脑袋没坏吧?”孙明茉夸张地大叫一声,“最近转性了?改当乖宝宝?” “滚你丫的!我苏汐以前可不就是乖宝宝?哪像你整个一野人似的,就知道在外面疯玩,改明儿,你说不定流浪街头,还得靠你姑奶奶救济你。”被明茉一刺激,脑筋还没转,一大车话就这样呼啸而出,说完,苏汐自己也愣了,她,似乎有好久都没这样讲过话了…… 电话的那端突然沉默下去,过了好久,明茉低低的声音才缓缓传过来,“小汐,再次听到你这样说话真好。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刚才醒来后,整个人就一直不对劲,我很好奇在你短暂昏迷十五分钟时,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那块玉,突突兀兀地出现,让我感到莫名不安。不过小汐,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所以,你娃现在就不要在家里哀声连连了,赶紧给你孙姐姐爬过来!” “谢谢你,明茉。”苏汐浅浅地笑了笑,随后那唇边的笑容变得更大,“你丫找抽不是?你姑奶奶最近打算修炼成仙,现在正和观音菩萨讨论着身份问题,米空理你,小孙孙要是乖的话,赶明儿,你姑奶奶给你开个后门?” “切!”孙明茉鄙夷的声音响起,随后又故作神秘道,“最近‘哈皮’来了一小帅哥,你娃不来的话,就别怪你孙姐姐‘近水楼台先得月’鸟。” “哎哟,最近语文功底见长啊。不过,最近你姑奶奶美男见多了,眼烦。小孙孙你就不要客气,直接将小帅哥扛回家,或是就地解决。” 赶在孙明茉的狮子吼到来之前,苏汐啪地一声合上手即盖。窗外,一轮圆月散发着清淡的光芒,点点碎光闯进屋来,铺开一地温暖的花。苏汐抬手将古玉放在月光之下,微眯着眼,看着看着,那细细的纹理渐渐幻化成一个男子俊美的脸庞,暗夜的眸,高挺的鼻翼,略带霸气的眉…… 珞,珞,你还好么? 手心里的古玉微微发热,一阵睡意袭来,苏汐双眼微盍,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夜风轻柔地翻弄着窗纱,细细的声响像是谁在喃喃低语,握在苏汐手心的古玉微微散发着莹蓝的光芒,淡淡的光一圈,一圈地漫上她的面庞,像是一只温柔的手在细细的描绘她的轮廓。沉侵在睡梦中的苏汐顿感心尖骤然一紧,眉心轻蹙。 汐儿,若霏殿的樱花又开了,粉白粉白的,我站在树下面,很仔细地寻你的身影,可为什么我找了那么久,你都再也没出现? 汐儿,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捉迷藏呢?上次我找了四年才找到你,这次你又打算躲我多久呢?一年?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汐儿,我已在福华寺的那棵梧桐树下埋下你的名字,我虔诚地许愿,许愿我还能再见到你,许愿我们会共结连理,共修百年之好。只是,是不是我还不够爱你?所以你仍是不愿回来? 汐儿,汐儿…… 你怎么还不回来么?你,怎,么,还,不,回,来,么? “珞!!” 苏汐一声尖叫,大汗淋漓地坐起身来,手心里的古玉,冰凉,莹蓝光芒早已消失不见。她茫然地看着前方,耳边似还在回放着那透着绝望的哀伤低语。那张俊美的脸,像是穿越过漫漫时空,在忧伤地对她微笑,微笑着问她,你,怎么还不回来? “珞……”凄凄地唤了一声,苏汐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以为不去想就可以忘记,以为不去触碰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是,一切都在真实地上演着,就算她努力地想要把那五年当成一场破碎的梦,到头来不过也是自欺欺人而已。 ……我会永远记得他,记得他的眉,他的眼。如果,如果,有来世,我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尝还…… 离开前,自己说得那些话还依稀残存在耳侧……来世?她与他真的还能在来世相遇么?就算相遇,他们还能认出彼此么? 心里喃喃地想着,手心里本已冷却的古玉却又渐渐发热,那烫人的温度,似要灼痛她的手。苏汐微皱眉,低头泪眼迷朦地看着浑身痛透的古玉,“难道你也希望我回去么?” 冷月无声,寂静的黑夜里,一切都陷入了迷茫,苏汐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玉,一夜无眠,脑中思绪纠结。 …… 是谁的心啊 孤单地留下 他还好吗 我多想爱他 …… 阳光透进玻璃窗时,手机也突地响起,发了一夜呆的苏汐猛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刚‘喂’了一声,孙明茉雄赳赳的声音便响在耳侧—— “干嘛呢,你娃?还在床上装猪啊?真是的,这年头,哪还流行睡觉啊。赶紧滴,从你猪窝里爬出来,你孙姐姐今儿个心情不好,陪老娘逛街去!mmd,看我不杀光它一条街!!” 心底的阴霾仿佛被孙明茉的两句话吹散了,苏汐甩甩头,暂时将那张俊颜藏进记忆深处,“又是谁惹着我们小孙孙拉?真是吃了豹子胆,难道他不知道小孙孙你有个很厉害的姑奶奶么?” “滚一边去,你娃最近皮痒鸟?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娘我过十分钟就到你娃楼下鸟……” “哇!!十分钟!!”苏汐一声尖叫打断了孙明茉的话,随后又啪地一声合上手机,老天,只剩下十分钟了,天那,她得快点,再快点。让孙明茉那只大白眼狼等久了,可是会被她扒皮的!苏汐将手机一甩,慌慌忙忙地拉开卧室的门,直奔厕所。 “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陡然响起,另一间卧室的门砰地一声拉开,苏爸爸苏妈妈大惊失色地向声音的发源地冲去。 厕所的镜子里的女子,及腰长发全被染黄,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下巴尖尖的,弯月状的眼睛此时因惊惧而睁得极大,漆黑的眼珠子似要暴出来,原本小小的嘴也张大得仿佛能活活塞下俩鸡蛋! 苏汐颤抖着手指着镜子里的女子,“这,这,是谁?” 苏爸爸苏妈妈疑惑地对视一眼,难道小汐脑子果真进水了?默了半晌,苏妈妈终于好心好意地提醒苏汐道,“那个,小汐,你是不是忘带隐形眼镜了?连自己都看不清楚了?” “哇哈哈哈哈!!”苏妈妈话音刚落,苏汐突然又哈哈地大笑起来,一边还不断地捏着自己的脸,旁若无人地大笑道,“真的变回我自己了,哈哈,虽然以前那欧阳云若长的还不赖,不过,不管怎么着,还是自己的皮囊好啊。哈哈,我终于变回,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二十一世纪苏汐拉!!哈哈哈!” 苏爸爸苏妈妈面面相觑,正很努力地思考着到底要不要把苏汐给绑医院去,诶,他们的宝贝女儿好象游一回泳果真给游傻了…… 第三十二章 “拜托,街上又米帅哥,你娃别一直笑得像个花痴好不好?mmd,笑得老娘心里直发抖。” 一直呵呵傻笑的苏汐侧头斜了一眼走在她身旁的孙明茉,“我乐意,你管得着?”话毕,也不管一脸大便表情的孙明茉,自顾着又乐开了。孙明茉幽怨地瞥了苏汐一眼,“老娘我今儿个心情极度不好,你娃不安慰安慰,倒还在一旁乐个不停。怎么着?故意要给你孙姐姐难堪啊?” “哪能啊。呵呵。”自动回神,却也不忘继续奉献一脸傻笑。真的是很高兴啊,不但做回了自己,还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城市,找到自己所熟悉的一切。可是如果,如果,可以忽略脑海中那张隐隐藏着忧伤的俊脸,也许她会更加快乐。念及此,苏汐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那里,用红线穿着的古玉紧紧的贴着肌肤,胸口一阵暖暖的凉。 “我说小孙孙,你这是逛街还是纯粹来走路啊。”苏汐不满地蹙起眉,视线却不断地乱瞄着四周林立的商场和各式各样的小店。真是的,明明说是来逛街的,到现在却连一家店都没进去。 孙明茉白了她一眼,“还记得我昨晚给你娃说的那‘哈皮’帅哥不?” ‘哈皮’帅哥?貌似有点印象,苏汐换上一副贼笑的表情,揶揄道,“怎么着?堪称情场老手的小孙孙,居然也米能抵挡得住‘哈皮’帅哥的强大电力?啧啧,那我到真要去瞧瞧这一绝世帅哥到底长虾米样,居然能把我家小孙孙迷得晕呼呼的。” 孙明茉破天荒地没反驳她的话,只是又白了苏汐一眼,“喜欢有什么用?别人已经有女朋友了。” “啥?有女朋友了?那我们这是来干嘛?喂,孙明茉,我可不喜欢你挖别人墙角来着。” “切,谁要挖他墙角啊,老娘是那样的人吗?只不过听说他是开花店的,我想去买束花而已……” “汗,你该不会是觉得一个人不好意思,一大早地把我挖起来就是为了去他店里买一束破花?!”老天,这孙明茉脑袋一定是坏了,居然还会害羞! “怎么着?不可以啊?”孙明茉眼露凶光,狠狠地瞪了苏汐一眼。苏汐很痛苦地憋着笑,同时很努力地装做一本正经道,“那什么?走吧?” 是家布置得很温馨的小店,座落在街角,店门外摆放了一排漂亮的香水百合,淡雅的香味在空气里甜甜地弥漫,很是沁人心脾。 “heelo?有人在吗?”苏汐轻轻地推开门,跟在她身后的孙明茉貌似很紧张,拉着她的手还微微颤抖着。苏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见过那么多帅哥的人怎么还会有这么羞涩的一面?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满屋的花朵中,一个男子浅浅的温软的嗓音透了出来。苏汐寻着声音看去,一张温柔似水的脸,俊秀的容颜比天上的星星好要令人眩目,似曾相识。浑身一怔,藏在记忆深处的那张脸似与眼前的男子渐渐重合起来,苏汐不禁微蹙眉,珞,珞,为什么这里会有和你如此相象的男子? “厄,我要束黄玫瑰。”本躲在苏汐身后的孙明茉,瞧苏汐只顾猛地盯着帅哥看,比自己还不如,只得扯了抹僵硬的笑回答道。 花店老板轻点头,“小姐请稍等。” 温润的脸庞又埋进了花朵,苏汐突地一激灵,回过神来。她到底是怎么了?眼前的男子怎会和珞有关系呢?明明他的眉目间全都是温柔之气,明明他的眼眸就如泉水般温润,又怎会和珞有丝相象呢?真真糊涂了,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水城,不是什么鹰仪皇朝。 “小姐是喜欢这种麝香百合么?”男子温软的声音突地想在耳侧,苏汐慌忙抬首,这才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株百合。等等!他刚才说什么来着?麝香百合?!苏汐傻眼,这才认真地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百合,乖乖,倒还真有些像呢。不过,好象也有些不同,这纯白花瓣边缘并没有闪着淡淡的紫蓝光泽,只是微微又些泛蓝,像是被谁染上的颜色。 纳闷,很是怪异的小店啊。苏汐微恼,随手将手中的百合插到花瓶里,扬眉看着眼前的男子,“谁说我喜欢这种妖异的百合来着?看着就讨厌,况且这恐怕也不是真正的麝香百合吧?” 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欲说些什么,苏汐却拉着孙明茉抬脚离开了。从小店出来,苏汐心神却恍惚起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时,贴着胸口的古玉也微微发热,一个念头自脑中呼啸而过—— 具有引渡人灵魂魔力的麝香百合,再加上,这块属于‘她’的古玉……难道,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意,提醒她是该回去了么? 被自己突然的想法骇了一大跳,苏汐惊得一身冷汗,手不自觉地按上胸前的玉。白花花的太阳光大片大片地散在她的脚下,她恍惚看到了若霏殿那一树树粉白的樱花。 “小姐,这是你的麝香百合。”穿着洁白衬衣的花店老板捧了一大束麝香百合突兀地出现在苏汐面前,男子朝她温柔地笑着,那笑容暖暖的如春风拂水,他将花递给她,那一刻,整个世界似都在他温柔的指尖,开出了绚烂的花朵。 苏汐愣愣地接过来,男子浅浅笑意弥漫整个眼眸,他说,“我,也希望你幸福。”“mmd!这又是唱得哪出啊?”眼看帅哥的身影消失于小店,又见苏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孙明茉暴郁闷地嘀咕两句。 回去?不回去?回去?不回去?…… “回去?!”苏汐瞪大眼,看着捏在手指间的最后一片麝香百合花瓣。她的周围,堆堆叠叠地散着片片残瓣,苏汐盘腿坐在床上,原本一大束的麝香百合也只剩下孤零零的几株凌乱地摆放在她身侧。 诶,摘了那么多花瓣,次次都要她回去,那是不是说她真的不该再抗拒命运的安排,乖乖地回去? “啊!!!!烦死liao!!” 苏汐用被子蒙住头,在床上不停地翻滚着,企图以此换得脑袋清醒。贴在胸口的古玉又微微发热,自窗外吹进一阵凉风,苏汐揉揉眼,好象又困了起来…… 汐儿,又下雪了,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要带你去玉泉山堆雪人?去看山上那片梅林?是不是当年我没带你去,所以你生气了,到现在还不愿回来? 汐儿,那棵梧桐树长得越发茂盛了,我害怕它忘记,所以每年每年都在树下埋了你的名字,然后虔诚的许愿,可是,是不是我还不够爱你?所以你还不肯回来? 汐儿,我等得好累,等得心都要裂开了,我好害怕,如果我的心碎成片,我就再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你了,可是我好累,但又不想就此放开你,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 汐儿,汐儿……你还会回来么?你,还,会,回,来,么? “会会会!!!”又是从梦中惊醒,苏汐泪流满面,“珞,珞……” 笨蛋珞啊,你怎么会这么爱她呢?怎么永远也不知道要放弃呢?珞,珞…… 心里涌出一幅复杂的情绪,像是心疼,像是担忧,像是爱……?苏汐被这突然的认知吓了一跳,她不是受了诅咒,永远不可能爱上珞么?……不过,但是,她灵魂附身的肉身已经死了,那是不是表明,诅咒已经被打破?她的心不再是被禁制的了?她,也是,有可能,会爱上珞的?也许,再这之前,就有小小的爱呢? 想到这一层,心里有小小的快乐泡泡直往上冒。苏汐笑得唇角弯弯,眼角弯弯,那么,就回去吧,回到她爱的人的身边…… 不过,似乎有什么不对,花店的那个男子,那个如水温柔的男子,为什么会对她说‘我也希望你幸福’呢? 哎呀,不管拉,还是先研究下怎样能回去比较好。厄,这个玉,这个麝香百合,该怎么弄滴?兰笙好象说这玉能把她带回去啊…… 苏汐埋首,头大的思考中…… 第三十三章 郁闷,黑郁闷,暴郁闷…… 啊!!!!!! 气闷的尖叫响彻天际,身着一套卡通睡衣的苏汐脸色黑黑地盯着前方的小村庄。虽然她希望早些回来,可是也不用这么赶吧?不过是小小眯了一会儿,居然就莫名其妙地回来了,她还没和老爸老妈认真告别,还没骗得可爱滴小孙孙俩眼泪珠子,也还没拿点虾米高科技产品回来叫古人们开开眼界……呼,深呼吸一下,这些她到可以勉为其难地忍受,最最倒霉的是她居然带着一头金灿灿的黄发回来了!!老天,她会不会被那些目光短浅,见识浅薄的村民给认为是什么黄毛妖怪?! 一想到这里,额上不自觉得会降下n根黑线。晨风习习,微凉的风蹿进脖子里,叫她不禁浑身一哆嗦。苏汐用双手环住自己,企图稍稍提高点体温。离她大概百米远的是一个小村庄,因为天色尚早,光线也不太好,她只勉强看到几个人影在晃动。 去?还是不去? 脚步一直迟疑着,苏汐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块古玉,温温的热气渗入肌肤,暖暖的。如果一直在这里待着,貌似并不是什么好办法,不过,如果贸贸然地前去,会不会又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好吧,她承认,她害怕,害怕她并没有回到属于珞的地方,害怕时间又逝去了几十年,然后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珞这个人…… 心里微微的疼,那些原本深埋在心底的惶恐似乎都漫出身体,然后渐渐地将她围了起来。那是一种害怕再次错失彼此的惶恐啊!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一轮红日慢慢地从地平线上跃出,朝霞艳丽的光瞬间涂满苏汐的整个脸庞,愣了一会儿,死死握紧的拳头腾地松开来,月牙般的眼睛微眯,一抹灿烂的笑爬上她的唇角,她仰起头,挥舞着双手,大叫道,“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不管前方是荆棘遍布的小路,还是幸福的康庄大道,我都一定不会在逃避!错失了一次,就绝不会在轻易放过第二次!只是,对不起,爸爸妈妈,我终究还是做了个不孝的女儿,但是,我相信只要我是幸福的,不管我身在何方,你们也一定会微笑着替我祝福。我爱你们。” 说到最后几句话时,声音略微哽咽,苏汐皱皱鼻子,努力地压制住心底那股凄凄之感。静默了会儿,她挺直脊背,像个女战士般朝小村庄走去。 “哎呀,小姑娘怎么饿成这副模样了?真真造孽啊。”村中大婶看着眼前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的女子,满脸同情,“诶,这一漂亮的姑娘怎么就沦落到做乞丐了呢?饿了吧?大婶这也没什么好吃的,不过这馍馍还是有两个。” 说完,从屋内拿了两个黄黄的馍馍塞到苏汐手里。苏汐嘴角抽搐,她不过是敲了哈门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结果那位热心得过分的大婶一瞧见她又露胳膊又露腿的衣服就开始人道主义泛滥了,不过也幸好这淳朴的大婶没把她当成什么伤风败俗的类似青楼女子那一类,否则她真该找块豆腐撞死。不过,这大婶为什么对她的一头黄发不感到奇怪? 苏汐还纳闷这问题时,善良的大婶又摸了摸她的头发,更加同情地说道,“诶,瞧瞧,好端端的黑发都变得枯黄了,可见真是饿坏了,要不,就到我家住下吧,虽说房子破旧了些,但总好是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呜呜~~~古时候的劳动人民咋就这么善良捏?苏汐的小心肝被大婶的三言两语说得暖暖的,都忘了自己刚才准备义正言辞地反驳那头金灿灿的黄发可是花了她三百大洋才弄好的,就在苏汐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时,大婶的又一句话,硬生生地将她的眼泪给吓了回去。 “我家福娃如今还没娶亲,姑娘看起来也正好一人,要不……?” “打住!!”苏汐无语问苍天,她脑袋之前真是锈豆了,居然会说他们,善良?昏厥,整个就一豺狼!福娃?你还以为在开北京2008奥运会啊?!赶在‘善良’的大婶还要说出什么惊人语言之前,苏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迅速逃离事发地点。 很郁闷,什么都米问到,居然还差点把自己给卖了。 “诶。”第二十一次的叹息声。苏汐盘腿坐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泄气地撕着手里的馍馍。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她总不能真穿成这样还大摇大摆地到处走吧?郁闷…… 珞,你知道我回来了么?知道么? 突然地想起了那张俊美的脸,想起那双总是隐藏着浓浓感情的黑眸,薄薄雾气蓦地弥漫弯弯的眼,心里突然觉得委屈。他不是每次都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么?他不是每次都在她感到茫然无助的时候来到她的身边么?可是,现在他又在哪里呢?珞,珞,你在哪里呢? 气恨自己突地又变得软弱起来,苏汐神色懊恼地将手里的馍馍狠狠地丢了出去。 “大姐姐,你不饿么?” 怎么又说她饿?苏汐不满地抬头瞪向声音的发源地。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见苏汐一脸凶狠地瞪着他,便不由自主地稍稍退了一步,但抓着粘了些泥巴的馍嫫的小手却固执地伸向她。苏汐愣了下,还没说话,小男孩又道,“娘说不可以挑食,小俊晓得馍馍很难吃,但是娘说吃馍馍不会饿,小俊怕饿……” 小男孩的话听起来有些语无伦次,不过,苏汐也勉强听懂了他的意思,扯了抹不自然的笑,她从他的手里接过馍馍,也不管上面粘的泥巴,木然地一口一口咬起来。唤小俊的小男孩瞧她笑着没那么可怕,便小心翼翼地挨着她在大树下坐了下来,“大姐姐你很穷吗?” 稚嫩的童音让苏汐的动作蓦地一滞,微怔了下,她侧过身摸了摸他的头,颇又些无奈地笑笑,“是啊,最近穷得连衣服都穿不起了,诶,恐怕是时候去当乞丐了……哎!小俊,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昏厥,她又不是真的没穿衣服,只是小小的抱怨了下嘛,什么破小孩啊,该不会真认为她是乞丐吧?她看起来真有那么像么?不过就是穿了件无袖衣外加极膝的短裤嘛,夏天的睡衣可不就是这样的?再次郁闷……诶,居然连小孩都嫌弃她…… “大……大姐姐,你……你穿这个吧。” 还满脸郁闷的低着头数蚂蚁的苏汐一听见从头顶上方传来的还带着喘息不匀的童音,忙不迭地抬起头来。是先前的那个小男孩!他朝她甜甜地笑着,脸蛋因急跑还泛着微微的红晕,他的手里,紧紧地抓着一件粗布蓝衣。见苏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小俊有些慌乱地解释道,“这,这个衣服是娘叫我拿,拿给姐姐的。因为,我跟她说了,有个姐姐穷得连衣服都穿不起了……” “真是乖乖。”不等小俊说完,满脸灿烂笑容的苏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两三下的就套好了衣服,再将一块花花的头巾往头上一绑,嘿嘿,满头的黄发全都藏了起来。很好,这样她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出去了,再次抱抱他,这个小男孩简直是太可爱了。 “大姐姐,你的头发为什么是黄色的呢?”两个人并排地躺在树下,微眯着眼享受着春日暖暖阳光,苏汐几缕长发散在耳边,小俊终没忍得住,好奇地问道,“你是仙女吗?” “对啊。”苏汐好心情地侧过脸对他笑笑,顺便捏了捏他的脸,哇呜,好软那。先让她自恋会儿吧,被称作是仙女总比被认为是妖怪好,虽然只是小孩子乱扯的,嘿嘿。 微风轻轻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缝隙清浅地洒落在苏汐的脸上,一片碎碎的温暖。贴紧胸口的古玉又微微烫了起来,苏汐浑身一激灵,突地趁起身来,像是有预感般侧耳凝听着。是马车飞驰的声音,心突突地跳了起来,苏汐朝外面走了两步。离这棵大树不远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地飞奔而来。 “小俊,大姐姐有点事,下次再来找你玩哦。”再次抱了他一下,苏汐便忙不迭地向官道跑去。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这辆马车里坐的人定是之前她在鹰仪皇朝所认识的故人。 呵呵,看来她的运气似乎不坏。苏汐满脸灿烂笑意地站在路中央,那辆马车在离她大概只有一米的距离时停了下来。她看到一张狰狞的脸,两道霸气的眉。苏汐微扬眉,“好久不见,老木。” 赶车的老木眉头一紧,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敢拦王爷的驾?!” 一听老木的话,苏汐暗叫糟糕,她现在已不是欧阳云若的模样了,而是百分之百纯度的苏汐!哭死,苏汐忙调整出一抹无害的笑容,略带讨好道,“老木大哥怎么忘了妹子拉?当年你在天牢当狱卒的时候,我们不是还见过么?”厄,她可没撒谎,她记得她当年是有去过天牢,不过去干什么,倒没有特别的印象。 眼见老木只是略微挑挑眉,苏汐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傻笑道,“那个,之前我哥和你同是看守天牢的,那次我哥还托你照顾我来着……呵呵,我想搭个便车……” “不行!!”斩钉截铁地拒绝!郁闷,难道不可以等她说完再决定吗?她想说她是念汐,不过这太不保险了,毕竟样子差了那么多,她又想说她是苏汐,不过她没那胆子,谁知道太后那妖婆当年有没有对她的臣民宣布,说‘苏汐’这名字就是妖孽的化身,搞不好它就是鹰仪皇朝禁忌之类的,就像当年的‘画面美人’一样。 诶,烦恼,要怎么才能搭上这辆免费的车呢? “老木,怎么还不走?”一只纤纤玉手抬起了帘子,一张似曾相似的脸露了出来。苏汐看傻了眼,差点就尖叫出声。老天,这不是欧阳云芷来着?!她不是老早去了边疆么?怎么会突兀地出现在这里?几年不见,她越发成熟妩媚起来,只是为何那双眼眸里藏满了沧桑与荒凉?难道果真是斗转星移么? “今年是天宇几年?”心里突地一疼,苏汐脱口问道。 “天宇十六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欧阳云芷微怔了下,居然就开口答道。 天宇十六年?她离开的时候是,是天宇八年?天!整整八年,她居然已经离开这里整整八年了?!苏汐的意识刹那间变得有些恍惚,呆愣了一下,她忽地目光灼灼地看着欧阳云芷道,“我想要搭个车。” 莫名其妙地对眼前的女子有种熟悉的感觉,欧阳云芷迟疑了下,终于开口道,“我们去福华寺,你去哪儿?” 福华寺?有棵四季常青的梧桐树的福华寺?珞在那里埋了很多次很多次她的名字的福华寺?欧阳云若最后安眠之地的福华寺? 唇角浅浅盛了笑意,“真巧,我也要去那儿。” 苏汐径直上前几步,伸手欲掀开帘子时,却发现欧阳云芷的表情僵了僵,手指骨微微泛白地拉紧帘子。不是已经同意她坐车了么?苏汐疑惑地放下了伸在半空的手。 “让她进来吧。”帘子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虽平淡,但却似暖阳融化了欧阳云芷僵硬的表情。她朝苏汐微微笑笑,便拉开了帘子。苏汐也感激地笑笑,钻近了车厢。 一张温柔似水的脸,温软的眉眼,温柔的唇角,温润的眸子,只是眼底却恍若结了一层冰,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孤绝气息。 “白发!”苏汐惊叫一声,真不敢相信这位绝世帅哥居然是满头银丝! 她的尖叫声成功地引起了帅哥的注意,龙陌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又自顾地垂首整理着手里的樱花。苏汐知情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虽然她此刻很想挪过去,拍着帅哥的肩,然后扯下自己的花头巾,豪气冲天地告诉他说‘怎么我们俩都这么有个性,我是‘金毛狮王’,你是‘白眉鹰王’?!偶们真是有默契,居然都cosy‘倚天屠龙记’?’她本来还想问他问什么会和那家花店老板长得一模一样,但看他一副‘天塌下来都不关他事’的表情,只得宣告作罢。 车缓缓地动了起来,随后就是急速飞驰。老天,她好象自从穿过来,是第一次坐马车吧?简直太难受了!!苏汐一面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一面还要忍着马车的颠簸。刹那间,一个不稳,苏汐竟直直地向龙陌扑去。 “陌!”欧阳云芷大惊失色地惊叫一声。 “我没事。”依旧是淡淡的嗓音,其实在苏汐扑过来的刹那,他已经伸出手臂略微阻止了她向前冲的趋势,龙陌一把推开苏汐,凝结着霜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不要弄坏了我的花。” “我又不是故意的。”苏汐嘀咕两声,以前不是都说玄亲王温和得像块玉么?怎么如今见着了却是这样一副模样?苏汐撇撇嘴,也调开了视线,双手紧紧地抓着车厢边缘。 欧阳云芷看着龙陌又自顾地整理着手中的樱花,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都过了八年了,她都已经死了八年了,为什么他心心念念的,想着的,还是她?当年听说她死了,他怎样都不肯相信,苦苦在她身边守了三天后,他终于相信她永永远远地离开他了。然后他像是疯了般,一会儿泪流满面地说着‘对不起’,一会儿又疯狂的大笑,那歇斯底里的笑声透着浓稠如血液的绝望哀伤。 她下葬的前一晚,因为龙珞一直守在她的身旁,他不准他再见她,他便躲在门外,透过门缝那点凄凄的残光,贪婪地凝视着她的容颜。一夜百发,原来听着以为只是个破碎的童话。事实上,却真实地那么上演着!第二日,他面容憔悴,形销骨立,满头青丝一夜之间仓皇变白!自她下葬以后,他便再也不曾对任何人说过话,时常精神恍惚地念着‘对不起,对不起’。直到直到,欧阳云芷难忘旧情的回京,他见到她,那相似的容颜,让他以为他又见到她,于是他便开始自欺欺人地简短的和欧阳云芷说上两个字,但更多的时候却仍旧是沉默。 今日,是她的生忌,所以他带着她喜欢的樱花来看她。八年来,他一直是一脸空洞的表情。而今儿个,很反常,这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不但让他开口说了三句话,而且还微微露出表情,虽然只是在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厌恶。 欧阳云芷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也沉侵在自己思绪里的女子,忽地轻轻的笑了。她是真的觉得她很熟悉呢。 “王爷,到了。” 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老木恭敬的声音也随之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