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倾天下:熠醉方休》 序幕 年少情真,一往而痴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地相分,高矮相成,阴阳互生,五行运转,仙万年,妖千年,人百年……世间万物因有轮回进化而生生不息。然而,五行相生复相克,因其寄于世间万物,总有此长彼消之时,适逢此时,则天地运转有碍,三界浩劫,不过,待再次平衡之时,则百废复兴,历史和文明在冲破与碰撞之中进入崭新的时代,此之谓不破难立。 一日,玉帝同天帝对弈于太微玉清宫。 玉帝手拈一枚黑子,将落未落:“近日,我天宫有一雪女擅自入凡,与人间男子相爱,因恐其玉碎难以即刻将其召回,然其位于五行之中的一极,打破了人间的五行,凡间轮回必受阻碍,天帝以为何如?” 天帝颔首一笑:“此有何难?既有五行之说,何不派天上神将相克者下凡,以平衡其水性。”说着,将一枚白色棋子信手落于棋盘之内。 “善哉!”玉帝眉梢舒展,“不知天帝有何适宜人选?” 天帝微微一忖,心里已有了主意:“今我部下有一天空战神因为久掌人间战火一事而偏惹五行之火,郁结五内,难以自释,不若令其入世投胎于雪女之腹,缓其水性,岂不恰到好处?” “善!”玉帝闻后大悦,“今有天帝爱将下凡,吾忧解矣!待到其出世之日,吾即刻将雪女召回,然令天空战神继续驻守凡间,直到三界再次和平。” 天帝听罢,笑而不语,目光微渺,忆起了一位故时的老友,玉帝不知,天帝作此推举不知藏了多少深意。 天上一盘棋,人间多少风雨,我们的故事也就由此而来…… 白茫茫的风雪覆了归途。严寒之下,一片肃杀。寂静中,只能听见急促的马蹄声,疾驰而来,又飘忽而去。马蹄印很快就被大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蓝熠就在这样的天气出发,去寻找沙漠中的敌人。 行军路上,他们小心翼翼,就连做饭也要先在地上挖个洞,在洞里做饭,防止烟火冒出,被敌军发觉。眼看一个月过去了,粮食和水所剩无几,敌人仍不见踪影。军队已经坚持不了几天了,再这样下去,十几万人可能就会饿死渴死在这里。还要继续找下去吗? 大家都不说话了,士兵们看着将领们,将领们看着蓝熠,蓝熠看着天空,只有大红的战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前进还是撤退,此时只有上天能给一个确切的答案。就这样回去吗?燕然未勒归无计。自己又有何脸面面对皇帝,面对出征前“不杀贼虏誓不还”的诺言?前进吗?也许敌人就在不远处,可这要用全军将士的性命做赌注啊!一将功成万骨枯。此刻,这个十三岁便随父出征,身经百战的年轻将军也犹豫了。已经没有兵法可以帮到他了,判断的标准只能是军人的直觉。 没错,就是直觉。他的鼻子已经可以嗅到敌人的气味了。 “敌人就在前方,将士们,随我前进!”作为一名将军,他需要的是超人的果断。已经做了判断,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也要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或许是天意垂怜,一昼夜的行军后,前方惊喜地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亮——那是敌军的帐篷!蓝熠强抑心中的喜悦,命令军队下马潜行。他们像一群成熟的猎人,悄悄向自己的猎物靠近。死亡的阴影逐渐笼罩在那群酣睡的敌人身上。 “建功立业,就在此刻!”一声令下,炮火照亮了整个天空。那些沉酣的敌人反应过来,做垂死的挣扎。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战斗整整进行了一夜,黄沙漫漫,硝烟滚滚。黎明将至,带来胜利的曙光。 那时,我不过是炮火光里的一粒微尘。 确切地说,我的学名叫炮灰。 在飞离炮身冲向天际的那一刻,我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炮火的光正好照亮将军的眼睛。那是一双坚定而又无畏的眼睛,炯炯的目光犹如一把冰雪新淬的剑,看不出喜悲。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种无法解释的奇怪感觉。 作为一片炮灰,我见证了将军的胜利。他拔下敌军大旗时天刚好亮,曦光里,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幽幽落地。 那种奇怪的感觉让我变得与众不同。我没有像其它炮灰一样继续做炮灰,而是成为了一个朝菌。我想,是炮火和清晨的阳光赋予了我灵力。毕竟,作为一个朝菌是不需要多少灵力的,但对于我而言,却是质的飞跃。从此,我拥有了生命。 徘徊在我周围的清风捎来沉睡的消息,我知道,那是主宰一切的大地之母女娲所化。女娲造人后担心人类与万物无法和谐共处便化作了人间无处不在的风雨,她将一部完整的《生存指南》送给每一个刚刚降生的生命——一段封印的原始记忆。你破译这段记忆的能力将决定你的命运。 现在,我要凭借这段残缺的记忆开始属于我的崭新人生。 第2章 一念执着 朝菌朝菌,朝生暮死。朝菌的轮回时间少的可怜。 但我不能死。 冥冥中有种牵挂。如果进入下一轮回,我将忘记我的将军。 为了再看一眼我的将军,我必须要在朝菌的轮回前进入更高级别的轮回。但这需要获得足够的灵力。 我感受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颗红色的“露珠”里,露珠在沙砾之间。沙砾周围是堆叠着死去的士兵。现在我的生命刚刚形成,还很脆弱,太阳一旦升起我将瞬间干涸而死。 所以我在焦灼地等待。 等待一只路过的蚂蚁或是一只甲壳虫将我带到一个可以获得灵力的地方。 一阵沙沙的声音让我感动不已。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到了! 然而,是一条响尾蛇! 那是一条白底黄花的响尾蛇,有拇指粗。蛇是自私而又冷漠的动物,它是不会将自己的灵力分给别人一点点的。但所幸蛇的爬行速度极快,那时我已垂垂将死,幸好它将我带进一条小溪里。我顺水流之势从它身上滑落,不然我的灵力就要被它反吸了。 会发光的东西都是有灵力的,但如果那种灵力超过了你的承受能力,你也会被这种灵力反噬。 太阳光固然好,只是不好消化。 现在我需要一个固定的灵力源。 终于,我发现了一条红色小鱼,它有一双蓝色的水晶般明亮的眼睛,我就巴在它的眼眶上,安心地进行调养生息,暗想鱼这种动物就是好,永远不会闭眼睛。 黄昏时,我感受到有马匹在溪边饮水。我想,一定是将军班师回朝了。 朝思暮想(现在还没有能力日思夜想)的将军近在咫尺,我却无法看他一眼! 当时,我的细胞质是崩溃的。 因为运气足够好或是某种崩溃的力量,我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变成了一条变形虫。从此,我拥有了细胞核。 不过,我是透明的。 这对我是非常有利的,我可以凭此躲过种种危险,寄生在某个地方而不被发现。 但这也是很痛苦的,因为太没有存在感了。 我时常会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哪怕将军与我擦身,也不可能发现我。 现在我的轮回时间变为了一昼夜,我必须用一昼夜的时间获得足够的灵力,进入更高层次的轮回。 对于未来,我是迷茫的,我不知道自己将会变成什么,也不知道将会遇到多少危险。 不过,我的目标很明确——活下去! 可能有人要问,进化有那么容易吗?当然,在地球形成早期,环境相当恶劣的情况下,进化是举步维艰的。不过,即使是在现在,一个没有志向的变形虫经过千年万年仍然是变形虫。 可我不一样,我有我的将军。 我是一个从鲜血里爬出来的见过大世面的炮灰。鲜血是有灵性的,所以现在我是一条有灵性的变形虫。 在我成为变形虫的第一个夜晚(也是最后一个),我顺溪流而下,因为我知道我的将军也将沿溪而下班师回朝。(凭借我现在的力量,也很难留下来) 平行空间里的他身披铠甲,骑着高头骏马,腰杆笔直,仿佛生来就是强者。 平行空间里的我卑微透明,借着飞流急湍,随波逐流,毋庸置疑就是弱者。 但我不甘。 事实上,卑微到谷底就会反弹。 身体轻的好处是可以浮在水面上,这样我就可以一路吸收月光和两岸的灵气。然而,在天色将亮之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我感受到分裂的力量。当真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的细胞核在分裂! 这简直太恐怖了,一旦我的身体随着细胞核分裂,我将变成无数个新的变形虫,我将会消失,关于将军的记忆也会随之消失。 可怕的轮回。(说好的一昼夜呢?) 如果是其它的变形虫可能会选择顺其自然,因为即使分裂,自己的生命毕竟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就在我的内心无比挣扎的时候,我听见了骏马的嘶鸣声。 将军,是你吗? 死都不分裂! 我想起了将军围攻敌人时的场景。现在,就让卑微的我暂时扮演他的角色。我率领我的细胞膜大军将这群造反的细胞核牢牢困住,任它们如困兽般乱撞。但与将军不同的是,将军可以攻打他的敌人,我却无法也不能攻打我的细胞核——除非我想自杀。 战斗是胶着的也是痛苦的。多少次,我听见我的细胞核们向我苦苦哀求:放了我们吧,自己何苦为难自己。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总想起将军的意志。一个打不败的将军总要有打不败的意志。 成功或失败,黄昏时即可见分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进入下一轮回。或者死去(我估计是爆裂而死)或者继续做一只变形虫(没有将军的记忆),或者变成别的什么。 我太累了,开始期盼一个结果,好与坏我都认了。 要死了吗?随着天色渐暗,我感觉身体越来越轻。 恍惚中我听见大地之母女娲的声音:你想变成动物还是植物? 关于这个问题,我后来一直为我的选择而后悔。 虽然以上所述与妖精无关,但却是为我成为妖精打基础的。想要成为动物还是植物对我而言关系重大。 众所周知,植物幻化的妖精多是清丽脱俗的,比如桃花妖、梅花精、荷花精,动物幻化的妖精多是妖媚蛊惑的,比如蜘蛛精、狐狸精、蛇精。万一当初我一念之差,千辛万苦却修炼成了将军讨厌的样子,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但那时的我实在别无选择,我不可能做一株不会移动的植物等着哪一天将军一时兴起来到这里恰好让我看见。即便是有一天我可以修炼成会移动的妖精,可等待太煎熬了! 所以,我义无反顾地做了动物。 待我从虚浮的状态中缓和出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多细胞的小鱼,一条红色的带有黄色花纹的鱼,只有蝌蚪大小。每一个果都有因,我长成这个样子要归功于我搭载过的白底黄花响尾蛇和红色小鱼。 现在我的轮回时间变为了一个月。其实我的内心是恐慌的,因为害怕自己真的是蝌蚪,长大之后变成一只丑陋的蛤蟆。唔——不敢想。多少次,我都为此从噩梦中惊醒。 作为蝌蚪,哦,不,是小鱼!作为一条小鱼,我当然是要快快长大。 我一路顺流而下,一边寻找食物。 从前我是变形虫的时候,可以不必寻找食物,但现在我需要吃东西。水草是我的主食。作为一条小鱼,水草是足够的,但关键是我还要担心觅食的时候被其它比我大一些的鱼吃掉。太大的我倒不怕,我足以凭借自己灵活的身体从它的牙缝溜掉,就怕比我大一点的。 为此,我经常躲在蚌壳里,伺机出来吃上一口,没想到,这为我带来了好运。 在我钻进第一百六十八个个蚌壳后,我被一种温润的光芒震撼到了,是一颗珍珠! 我承认我的好运,但我的好运确实是靠我自己赚来的。 在珍珠的灵气哺育下,我逐渐变得很强壮。有一天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吞下一只虾米。 月底将至的时候,我来到了一片湖泊。周围不断有大鱼被捕获,我不禁暗自庆幸,幸好我个头比较小,得以屡次成为漏网之鱼。 轮回之日的最后一天,我开始构思我的未来——要如何才能见到将军。首先,我要摆脱自己水生动物的身份,和将军一样成为陆地上的生物。其次,我要足够小,对人没有危害。万一我化作了老鼠,一过街便人人喊打可怎么得了。经过一番缜密的思考,我对自己的设定很满意——变成一只会飞的鸟。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这太美好,也太遥不可及。 黄昏,正在我做着这个美梦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渔网的力量。我并没有着急,正打算向往常一样从容地从渔网缝隙逃脱,却发现——脑袋卡住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长成了一条大鱼。 还来不及感受成长的神奇,我就被拖出了水面。 我慌了,真的慌了,无助地乱撞,像当初被自己困住的细胞核一样。但鱼网太坚固了,无论我从哪个方向突破都无济于事。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没有。 或许是我的颜值起了作用。 我的“表演”引起了船上一个小男孩的注意,他突然惊声叫起来:“爷爷,快看!好漂亮的一条鲤鱼!我要把她送给隔壁的二丫做生日礼物!” 他兴奋地把我捧起来。好机会!我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落水,身后伴随着他遗憾的尖叫。 好险好险。就在我准备逃之夭夭的时候,忽然发现了船上的一种动物,从而改变了我的“鱼”生轨迹——鸬鹚。我想起了曾搭载过的白底黄花响尾蛇和红色小鱼,它们无一不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而这次,我想赌一回。这样想着,我狠命潜了一回水,“砰”的一声跃出水面。 第3章 花落逢君 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的奇特行为引起了渔夫和男孩的惊叹,自然也引起了鸬鹚的注意。它没有让我失望,如一支离弦的箭飞扑过来将我衔在嘴里。 自投鸟腹成功。 幸而渔夫动作快,要不然我就被憋死了。 小男孩将我视若珍宝,单独放在一个鱼篓里,打算送给二丫。 晚上,我正在为迟迟未至的轮回而心惊胆战,忽然看见上空有星星点点的幽绿光芒。原来小男孩不但为二丫准备了我这个礼物,还准备了满屋子的萤火虫。 我听见二丫惊喜的尖叫声,感觉鱼鳍开始剧烈疼痛。这疼痛使我开始疯狂地冲撞鱼篓。 我听见小男孩和小女孩赶过来的脚步声。而此时的我突然冲破了鱼篓,腾到了半空。 “哇,一只长了翅膀的鱼!”小女孩惊声道。 长了,翅膀? 难道?美梦成真了? 我轻轻扇动我的鳍(现在是我的翅膀),竟然真的飞了起来!一开始我飞的还很踉跄,但渐渐地开始找到感觉,越飞越平稳。我的鳞片开始发着珍珠般的光芒,满屋子的萤火虫也随我起舞。 我想,我的表演一定震撼到了站在地上的两位小观众,以至于让他们忘记了鼓掌。 就在表演到了最精彩的地方时,我选择了破窗而出。(幸好窗户纸比较好捅破)他们大概真的是看呆了,见我飞走也不曾阻拦。待他们醒过神,我早已飞出了他们的梦境。 我本想飞得很远很远,但一种钻心的奇痒使我被迫停了下来。我找到一个废弃的老鹰窝歇了下来。 这种奇痒可真是将我折腾得半死,简直是生不如死。我感觉到自己的鳞片在一片片脱落,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天亮时,我的鳞片终于褪净了,可还没等我长舒一口气,新一轮的奇痒又开始了。这次的奇痒还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皮开肉绽般的疼痛。就这样,我在晨光里长出了属于自己的羽毛——红色夹杂黄色,有着珍珠般的光泽。 意犹未尽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发出了作为鸟的第一声啼叫,然后我便发现自己的嘴变成了喙。 从此,我如愿以偿成了一只鸟。我的轮回时间至少有一年。我想起了那条响尾蛇,一定是它把那蜕皮是“本领”给了我。(唉,真不知是该怨它还是感激它) 变成鸟的这一刻对我而言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我终于获得了寻找将军的自由,但这只是个开端。 我从乡野之地一路飞往繁华的京城,一路上尽量昼伏夜出,毕竟我这红色的羽毛实在是太招摇了。 京城果然是个好地方。那时春色正好,我从上空俯瞰,只见烟柳画桥、亭台楼阁参差错落。而我的将军,必是在其中的一间,或横槊赋诗或挑灯看剑。一想到这里,我便无比兴奋。 从此,京城上空多了一只盘桓不去的鸟,日复一日,日夜不停地寻找着他的将军,只为了再看他一眼。 茫茫人海,你究竟在何处? 这日黄昏,我又寻找了一天无果,有些心灰意冷,遂飞身归窠。被那个渔翁捕捉的阴影还在,我还是惧怕人类,所以把窠建在了城外的森林里。 一出城我便发现森林与往日有些不同,多了一些不速之客。许多人骑着马,还有一些人背上背着麋鹿和獐子,它们身上滴着血,还在低声哀嚎。 我与它们也算是邻居一场,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掳走。没有多想,我便俯身冲下去,希望我从天而降的偷袭可以帮到它们,但我不知道,这无异于飞蛾扑火。 人们都说飞蛾勇敢,但我觉得它不是勇敢,而是不知道那有多么危险,待它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我即将接近我的敌人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人的眼睛,那是,无论如何我都忘不掉的——将军的眼睛。 将军果然是将军,他的眼神仍旧坚定且无畏,他毫不犹豫地抬起臂腕——弯弓射箭。 就在我犹豫该不该前进的一瞬,那支箭已经射穿了我的身体。 心痛到无法呼吸。 我的将军,千辛万苦寻找的将军将我射了下来。 我凄凉地低鸣了一声,像一团红色的火焰坠了下去。我想起了自己还是炮灰的时候是如何坠落的,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但那时我可以轻轻地坠,现在,在地心引力下,不被射死也被摔晕了。隐约中我看见将军向我走来,他皱了皱眉头,低声嘟哝:“好奇特的一只鸟。” 多年以后,将军提起这件事,将它描述为有一只火红的鸟宁愿死也要奋不顾身向他扑来,只是为了留在他身边。 或许结果是,初衷却不是。我的初衷只是看他一眼。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鸟笼子里。身上裹着包扎的白布,旁边放着食物和水。据说,将军特意为我请了好几位太医来。太医只会医人,却不会医鸟。他们几个嘀嘀咕咕了一个多小时才将我身上的箭拔出来。作为一只轻盈的会飞的鸟,我身子是很单薄的。那箭虽然刺穿了我的身体,可是也有好处,太医先将箭头剪去,这样拔箭就不会对我造成二次伤害了。不管怎么样,我终是活下来了。 晚上,将军来看我。你能想象到吗?你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你,这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我心里又害怕又恐慌。害怕他挪开自己的眼睛,恐慌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谈不上优雅。 第一次,好好打量你,我的将军。 我的将军,名叫蓝熠,十三岁便随父出征,如今已经加冠,正是意气风发年龄,可他的眼眸里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第一次见他时,他的皮肤已被晒成了古铜色,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黑了,却是很健康的肤色。身高八尺,剑眉星目,脸型瘦削,显得很英气。不薄不厚的嘴巴有着性感的弧度。他的脖颈处有一道惊心动魄的疤痕,颜色虽然已经很淡,却看得分明。我忽然感觉到很心疼。 脱下盔甲的他多了几分温柔。我看见他看着我不由自主地微笑,嘴角弯的很好看。 相视了半晌,我听见他对我低语:我觉得你是一只与众不同的鸟,我们很有缘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就跟我吧! 求之不得!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发出了几声鸣叫。 将军突然忍不住拍手道:“好叫声!你一定是只忠贞的鸟!” 我自然是忠贞的,只是不知这和我的叫声有什么关系。 原来将军认为我的鸣叫声很像“至死——方——休——”所以为我取名“方休”。 在将军的悉心照料下,我的伤渐渐痊愈,也长出来了新的羽毛。三个月后,我已经可以展翅高飞了。开始时将军还怕我飞走,找人看着我,可后来发现我很听他的话,便开始信任我。 我与其它的鸟不同,我是一只有灵性的鸟。我可以听懂他的话并做出反应。他开始越来越喜欢我。 他在他的书房为我挂起了一个类似鹦鹉的笼子。每日他伏案办公的时候,我都陪伴左右。他熬到深夜,我便陪到深夜。他累了就看看我,他一看我,我就知道他累了,开始为他唱歌。 歌声是这样的:生本浮尘何卑微,向死而生只为君。相思不觉轮回苦,至死方休始自知。 可惜我想说的话他听不懂。 那我就日日唱给他听,直到他懂。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年底了。 我开始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当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我竟然已经忘记还有轮回这回事了! 仗着身份方便,在我的四处查访下,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听说波罗国向当今圣上献上了一颗深海夜明珠,而皇帝把它赐给了自己最宠爱的紫鸢公主。 这正是我想要的。 为了躲避巡逻的士兵,我选择在夜晚去偷夜明珠。但当我看见夜明珠的时候才发现这更糟糕。因为——没有一个人不会发现一只衔着夜明珠的鸟。 怎么办?宫闱深深,我好不容易才潜进来的,总不能空“嘴”而归。如果不马上出去,很容易被人发现。 情急之下,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夜明珠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突然又想到那条响尾蛇,不知道它吞鸡蛋时是什么样子的。我当时的样子应该也差不多,只是鸡蛋会碎,夜明珠却不会。幸好我的胃比较大。 我就这样带着夜明珠溜之大吉了。 夜明珠失窃之事在皇宫引起了轩然大波。皇帝十分震怒,倒不是因为他很小气,只是这关系到他的安全和权威,他不允许有人在他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搞猫腻。 没有人可以查清这个案子,因为没有人会想到偷走夜明珠的会是一只鸟。 因为夜明珠的关系,最近我的食量越来越小。为此,将军开始忧心忡忡。我倒是没事鸟似的,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但随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第4章 天罗地网 那日晚上晚饭后,将军照例来到书房办公。他没有像往日那样先点亮油灯,再过来看我,而是径直向我走了过来。 他打量我的眼神变得很古怪,像是在打量一个怪物。然后他将附近所有的蜡烛都吹熄了,我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会发光! 糟糕!一定是夜明珠起作用了! 意识到这个严峻的问题,我来不及多想,转身振翅飞出了窗外。可是,离开了将军府,我还能去哪里呢?对了,郊外的旧窠。 我想,自己真的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就算将军知道我偷了夜明珠,他仍然会维护我的。 可别人却不会。 有一只会在夜里发光的鸟飞出了城外。第二天,这个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得知这个消息,皇帝立即派人去追捕。因为未得知具体情况,他下令:务必活捉。 该来的总是会来。 皇帝派出的猎手早已为我布下了天罗地网。待到天黑时我便无处遁形,他们会将我一举拿下。就在我万分绝望,不知所措的时候,我看见了将军的身影。 他骑着高头骏马站在树下,朝我挥手:“方休,来啊,来我这里,我带你走。” 我的将军啊,我不过是一只鸟,何必为了我与皇帝作对?你是斗不过他的。 我转过头留下一滴遗憾的泪水然后振振翅膀径直向猎手布置好的天罗地网飞去。 就在我义无反顾地飞去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体受到了重击——一个沙包打中了我。 我晕晕乎乎,晃晃悠悠便向下坠去,本以为会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却坠在了将军温暖的怀里。将军今日特意穿了一件广袖的衣服,把我藏在了他的袖子里。 将军没有悄悄地离开,而是纵马径直奔向皇帝请来的猎手们。 猎手们纷纷行礼:“将军好!” “怎么样了,我听说夜明珠失窃似乎与这只会发光的鸟有关,此事干系重大,万不可有失。我不放心,所以特来看看。” “将军放心,我等已布下天罗地网,任它差翅也难飞。” “嗯,这我就放心了,回去等你们的好消息。” “恭送将军。” 就这样,我顺利逃了出来。(天罗地网也怕内奸啊) 晚上,灯下,将军磨了好多墨。开始我还不解,以为他一时兴起要做什么长篇大论或者要把他今日的“壮举”记录下来,后来才明白原来他是要把我刷成黑色的。 将军一边为我的羽毛上色,一边忍不住窃笑。 笑什么?!我撇着嘴不开心。我那么漂亮的一只鸟,都让你刷成乌鸦了! 气急了,我心生一计,突然扑扇扑扇了翅膀,还未干的的墨水溅了他一脸和一身墨点,样子别提多狼狈了,这回换我窃笑了。 好啊,你敢耍我!说!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偷人家的夜明珠!他气得追着我满屋子打。 后来他也打累了,我也逃累了,就停了下来。屋子突然变得出奇的静,静得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我突然间想:要是能这样陪他一辈子该有多好。 他突然对我说道:“你知道吗?方休,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不是只普通的鸟。多少次,我都以为你真的能听懂我说的话。” 听得懂!听得懂!你说什么我都听得懂!我努力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看,就像你现在这样。”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接下来说的一句话让我终生铭记:“生本孤独,我引你为知己!” 我不是你的红颜(虽然我的羽毛是红色的),却是你的知己。 士为知己者死。 那晚,看他睡去。我就着身上半干未干的墨在他案上铺好的宣纸上滚了几滚,草草绘出了他的模样,虽然很丑,至少能看得出来是他。(我已经尽力了)这个,就算告别信了吧。做好这一切,我悄悄飞出了窗外。 我径直向皇宫飞去。虽然将军救了我一时,却救不了我一世。听说皇帝已经开始重金悬赏我。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我会被发现,到那时就晚了,会连累将军。况且,我的轮回之日就要到了。 早死晚死都是死。 我非常从容地飞到一位站岗的侍卫肩膀上,希望他马上将我拿下。 “哟!太他娘的晦气了,刚换岗就碰上一只乌鸦。”那位士兵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将我赶走。 这世道,自首都这么难啊! 哼!真是有眼不识夜明珠!我很生气,生气的同时也意识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连亲娘也不认识啊!(况且我没有亲娘)皇宫里别的不多,水池子倒是遍地都是,我随便找了个地方扎了个猛子,讶然发现原来自己还会游泳。(原来我是只水鸟啊) 这时,池子周围忽然来了一群宫女一边看我洗澡一边大喊大叫。(其实我是很羞涩的)接着,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又来了一群士兵。到最后,皇帝皇后公主皇子都来了。我窃以为我那日的表演一定很精彩。荷塘月色下有一只戏水的会发光的红鸟。估计皇帝也看呆了,过了很久才想起来下旨把我抓起来。 我被关进金丝笼里,皇帝伸进他那短粗的手指摸了摸我的肚子,果然有一个球状的东西。 “果然是窃珠贼!”皇帝气得胡子不停地抽动着。我对面前这个肥头大耳的皇帝真是没有丝毫好感。 “来人啊!破肚取珠!” “父皇且慢。”我听见一个甜腻的声音。 “哦?鸢儿有什么见解?” “依我看,看一颗夜明珠和看一只鸟没有什么区别,鸟不是重点,它又没有主意,重点是谁指使它来窃取夜明珠的,它的主人是谁?” “鸢儿果然有理,依你看,该当如何?” “不如把这只鸟交给我吧,然后你再贴张告示对外说要破肚取珠,如果它的主人还在意它,一定会自投罗网的。” “好主意!就依我儿的。” 我心里暗暗祈祷,将军,不要来,千万不要来,否则反而是我害了你,就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紫鸢公主没有想到,来自投罗网的会是将军。他没有半夜潜进宫来偷走方休,而是径直走到她面前向她索要。 “夜明珠是我让方休偷的,你把它放了,一切该由我承担。” “哦?你又不缺金银,为何要窃取夜明珠?” “我是不缺金银,可是我缺夜明珠啊!听说这颗夜明珠可以延年益寿,所以就起了贪念。” “延年益寿?你还很年轻啊!况且.……况且你早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为何不直接向我索要?” “正是因为知道公主的心意才不愿意欠公主的情。” “你!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吗?我一国公主的身份都配不上你吗?” “不,公主言重了,是微臣配不上公主。” “你!好啊,今日我就让你明白藐视公主的后果!来人啊!纵鸟偷珠的贼人就在这里,给我拿下!” 将军被关入大牢的第二天,紫鸢公主看我不顺眼也把我丢入了大牢。为了防止我逃跑,还为我量身定制了一副贵重的脚镯——脚铐。 在大牢里,我再次遇见了将军。他穿着又脏又破的囚服,头发也乱乱的,可他的双眼依旧坚定迷人。看着我时,他迷人的双眼又多了几分笑意:“现在好了,咱俩又在一处了。” “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我带着苦涩的笑意长鸣了几声。 大牢里的环境又阴冷又潮湿,可是我们过得却很快乐。 “喂,方休,桌子上的画是你画的吗?简直是太丑了,连我英俊潇洒的十分之一都没画出来。”他总是这样笑话我。 我想为他在空中跳个舞,可是还没飞到半米高就被脚铐的重量拉下来了。于是我就为他唱歌,可供水不足,渐渐嗓子也哑了。 将军说,虽然你现在的歌声就像公鸭嗓子似的,可我还是很喜欢听。 我心里暖暖的。 大概是来验收自己的战果,一个月后,紫鸢公主来到大牢。 大概是第一次来大牢,她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大发牢骚:“怎么这么臭啊!”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什么?” “这样,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娶了我,要么杀了它,不然这辈子你都不用想出去了。” “我既不会娶你也不会杀它。” “哦~原来它对你这么重要,怪不得你愿意为它自投罗网。”说着紫鸢公主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我怒目而向。 “是又如何?” “如果你不肯娶我,我就杀了它!本来窃取夜明珠就是死罪,你是立过战功的大将军可以获免,可它却不是。它不过是一只贱畜!”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你杀了它就永远别想得到我!即便我娶了你也不会正眼看你一眼!” “你!”紫鸢公主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拂袖而去。 晚上,将军的爹爹来了。他一生征战,无瑕婚娶,所以得子晚,如今已经年过花甲了。 出奇的是,他一进门便向将军行跪拜之礼。 “爹,快起来,这可怎么使得?折煞儿子了。” 老爹却迟迟不肯起来,颤声道:“我这一拜,不是为自己,是替天下人啊!” 第5章 人妖殊途 “怎么回事?快起来说。” 老爹这才坐起来:“你有所不知,眼看到年下了,突伯国使臣要来朝贡,可他带来的使臣团已经超过了两千人,分明是居心不轨。有密探报,突伯国已在边界驻扎了大批士兵,准备趁年下警戒松懈,里应外合,一举将我国都拿下,这可是关系国运的大事啊!” “岂有此理,竟然会有这种事!”将军攥紧了拳头,头上的青筋已经暴起,漆黑浓密的眉毛也拧作一团。 “目下,皇帝已经封我为伐敌大将军,命我急赴前线。你知道的,我已经老了,经不起奔波,恐怕还没到边关便会累死,虽然有心却已无力。放眼朝中,那个伐敌大将军的人选非你莫属啊!” “可是……” “可是什么啊,只要你答应了和紫鸢公主的婚事,皇帝肯定会放你出去封你做伐敌大将军的!” “你让我考虑一下。” “好。不过你要明白,天下兴亡,百姓安危皆在你一念之间啊!” 老爹回去了,却留下了压抑的气氛。 “你说,我该怎么办?”将军长吁了一口气,仰起头,我看见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也只那么一滴。作为一名将军,他早已习惯了掩藏悲伤。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他从来没有时间为自己的战友流泪,而是把这种悲愤化作一种无法战胜的力量。 如果我的死可以解决将军的烦恼,我情愿去死。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凄凉地哑着嗓子叫了两声。 “至死——方——休——,至死——方休” 他突然笑了,摸摸我的脑袋:“小家伙,你说得对,作为一名将军,精忠报国,至死方休。” 我想,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与紫鸢公主定下约定:他得胜班师之日就是他们成亲之时,他们成亲之时就是我重获自由之日。 他做这个决定,为了天下,为了老爹,为了我,却唯独委屈了自己。 我心里既希望他得胜,又害怕他得胜娶了公主。既盼着他回来,又害怕他回来。最好,你打败敌人后一走了之。可是我知道,他不会。 六个月后,那个让人盼望又害怕的一天还是来了。 他来看我。黑了好多,瘦了好多,脸上手上多了许多新伤痕,衣服底下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一见到我他便眉开眼笑:“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我走过去,看见是我最喜欢吃的栗子糕。 “吃啊,快吃啊。”他眼底藏着期盼。 我只吃了一口,就哽咽着再也吃不下去。 他佯作生气的样子:“怎么才几天不见就学会挑食了?还是不认识我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我仰头长鸣了一声,低下头发了疯似的去啄自己脚上的脚铐。我啄得狠命,嘴巴流血了都不在意。 “别,别这样。方休,别这样!是我不好,口口声声引你为知己,却让你受这样的苦。不过你放心,明天我就要和公主成亲了,你马上就可以自由了。” 一听到他要和公主成亲,我心底更是痛不欲生。我挣扎着飞了好高,又任沉重的脚铐把自己摔下来。 “你这个样子,分明是叫我不得安生!”将军愤怒地离开了。我很后悔,没有珍惜这最后与他相处的机会。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轮回大限马上到了。 将军走后,我听见有看守窃窃私语:“这个将军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竟然和一只鸟闹别扭。” 另外,我听见了更可怕的消息——明天公主一上花轿他们就要杀了我。 毕竟,作为一国之公主,她不能容忍有一只鸟和她分享将军的宠爱。 可她算错了一步,我是一只有灵性的鸟。 第二天晚上,他们收到行动信号便磨好了刀准备将我就地解决。 令他们惊讶的是,那只鸟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脚铐。 此时的我正在空中望着他们。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变成了透明的,并且可以随意变形。于是,我终于摆脱了那副可恶的脚铐。忽然想起了自己做变形虫的日子,好怀念啊。 正在我准备飞往将军家的时候,我在空中被一个奇怪的生物拦住了。说他奇怪是因为他长着人的身子,蛇的头。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拦着我。” “我不是人,我是妖。”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是一只蛇妖?” “没错。恭喜你修炼成妖,我是来接你去往妖界的。” “我现在是妖了吗?” “你现在只能算半个妖,只有进入妖界获得人形才算得上真正的妖。” “我能获得人形?” “对啊,我想你是进入人的世界太久了,连原始记忆都淡忘了。” 是啊,这些,我本该知道的。只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眼里心里都是将军,竟把自己都忘了。 我想了想,恳求道:“走之前我可以再见一个人一面吗?” 蛇妖道:“你这又是何苦,你的时间本就不多,要在变透明之后的十二个时辰之内进入妖界方可幻化人形….……” “不要说了,我会很快的。”我打断他的话。 我飞到将军府上空时,只见到处都是红色的灯笼和帷幔,王子公孙齐聚一堂,好不热闹。可我的眼里却只有将军,我径直朝他飞去。那时他一袭红衣,正在桌前一盏接一盏地喝闷酒。我用翅膀沾了沾它盏里的酒,搜刮着脑子里平时偷偷跟他学的字,在桌子上写下这样一行:方休已死,珍重勿念。 然后,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跟随蛇妖向妖界飞去。 “蛇妖,为什么是你来接我?” “不要叫我蛇妖,我有名字。在下黄尾,轩辕黄尾。” “哦,黄尾,为什么是你来接我。” “这你就问对人了。按说你成为妖精后是掌管鸟的,来接你的也应该是鸟,可是你的直属上司目前还没有,又不能派更大的上司来,我刚成为妖精不久,资历浅,就派我来喽!” 从前我以为蛇都是很高冷的,没想到这只蛇妖倒是很热情,便不禁与他多聊了几句。 “为什么我没有直属上司啊。” “这个问题问的好。比如我是一条响尾蛇,我成了妖精之后就要掌管响尾蛇。可是现在天上地下只有你这一只方休鸟,谁来直接掌管你呢?” “哦,原来我是独一无二的。” “再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他们说你我二妖颇有渊源,不知道是在几世轮回里见过。我却记不得了,你还记得吗?” 我们见过?我这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魁梧的身材,一袭白底黄花的袍子。似乎有些眼熟。 蛇妖、黄尾、响尾蛇,这些词汇一瞬间连在一起。我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当日我还是朝菌的时候搭载过的响尾蛇!要不是他这么说,我怎么都不会相信,缘分真是奇妙。 “不记得了。”我回答道。那时我不过是一个肉眼看不见的朝菌,你记得我才怪!我才不会让你觉着我欠你情呢。哪一日你有难我帮你就是了,不过那时你还得感激我。 我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黄尾拉了我一把,原来妖界已经到了。 这是——活火山口? 我看见喷涌的岩浆跃跃欲出,汹涌的火舌向自己扑来,炙热的温度都快将我烤熟了。 我犹豫着不知是前进还是后退。 “不要犹豫了,快跳吧!”我忽觉背后一个猛力,身体便不由自主向下坠。 远远的听见背后有个声音喊道:“不用谢——我!再不跳——就来不及了!” 喷涌的岩浆犹如一个漩涡将我吸进去——烧筋裂骨的疼痛。 火焰像龙一样扑来,岩浆像野兽一样奔涌。挣扎变成了屈服,喊叫化作了无言。 一路上,无数残缺的骨骼和面目狰狞的骷髅向我迎面扑来,不知有多少妖精还未化作人形便在这条路上殒生。这里环境这样恶劣,一旦在这里死去将万劫不复! 我不能死去。其实我早该明白,选择一条不入轮回的路注定是艰难而又痛苦的。就像当初我由一只变形虫经历“自虐”的痛苦幻化为一条小鱼,又从一只小鱼经历换皮之苦蜕变为一只方休鸟。而现在,我将成为一只具有法力的轮回时间为一千年的妖。任何的得到都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我将为此付出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当时我以为这便是世上最大的痛苦,可后来我明白,在精神痛苦面前,肉体痛苦总是又薄弱的。) 可是我的灵魂是将军给的,这是一个坚强的不懂得放弃的灵魂。 当一切的反抗都没有意义的时候,只有意念可以支撑。 终于,我看到了妖界的大门——一道迷离跳动的结界。 将军,从此后,你我将人妖殊途……我闭上眼睛,用尽平生力气向前扑去。 进入妖界的那一刻对我而言是神奇的。我惊讶地发现自己透明的身体已经幻化成人形,长出血肉和皮肤来。过了好久,我才相信这个身体是属于自己的。我试着迈出了作为妖的第一步,像人一样走路,这种感觉太神奇。我终于可以做到与将军比肩——如果他还在我身边。 第6章 妖的世界 在我面前,立着一面高大的铜镜。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了过去。 那是我第一次好好审视自己,审视自己的妖生。 镜子前面站着一个赤裸裸的自己。她是一个芳华正茂的少女,有着匀称的双腿,纤瘦的腰身和丰满的乳房。她浑身的肌肤像珍珠一样白,一头乌发直垂到地面上。美中不足的是胸口处有一道醒目的圆形疤痕,那是将军的箭留下的抹不掉的印痕。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是多么干净的一张脸啊!修眉凤目,清澈的眼神,精致的鼻子和嘴巴,小巧的脸蛋,秋水初露,一切都浑然天成。虽然我成为一个拥有生命的生物才不过一年多,但也算阅人无数。以我现在的容貌,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也能称得上“可人”了。 “是自己的跑不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欣赏。”我被一个苍老的声音吓到了。 怎么?这里还有别的妖? 我转过身,透过洞口隐隐约约看见一位白发的老婆婆。 “别怕,过来吧,孩子。”那声音沧桑深邃,淡然柔和,似召唤,似安抚。 此时我已是躲无可躲,我轻轻走过去,贴在洞口边上探出脑袋,见那位老婆婆正在织布机前纺线,白线飞舞,参差错构,看的人眼花缭乱,转瞬间一匹布就织好了。老婆婆拈起一枝火红的杜鹃花在上面轻轻一扫,雪白的布即刻被晕染成艳丽的红色。 我看得有些痴迷。 老婆婆突然笑了起来:“我都是九千岁的人了,什么没见过,快出来吧。” “你……你是什么人?” 老婆婆无奈地笑了笑,随手丢过来一条鹅黄绣柳的披风。独这小小的一件披风已看出匠心所在:“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我飞快地捡起来将自己裹好才羞涩地挪出去。 “因为年岁大了,阅历比寻常的妖多了些,这里的妖都叫我先知婆婆。你也这样称呼我吧。” “你是先知?那我什么都可以问你吗?” 先知婆婆慈祥地笑了笑:“想问什么赶紧问吧,出了这里我可就不负责喽!” 先知婆婆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凡间的寻常祖孙俩,心里瞬间涌过一丝暖意。我生来无亲无故,时常感到孤苦无依,现在,就让我暂时扮演您孙女的角色吧。我的心放松了下来,像一个好奇的孩子,拿出了唠家常的语气。 “先知婆婆,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为你量身定制衣服啊。” “刚才,您说自己已经九千岁了,妖精也会老吗?” “妖精的轮回时间是一千年,等你一千岁以后就开始衰老了。我因为修炼的好,得以多活了这八千年。不过妖精的轮回上限是一万年,我这把老骨头没有多少日子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容地飞针走线。 我心中不禁暗自感叹,先知就是先知,常人眼里漫长的一千年在她口中不过是“没有多少日子了。” “你初来乍到,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嘱咐你。‘人间一月,妖界一年’,万不可私入凡间以坏修行。另外,你应该知道:‘道亦有道’,自古以来敢于突破这个界限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她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唬得我后背直冒冷汗。 她的话我似懂非懂,但总之是要告诫我不能再见将军了,这怎么可能?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想回到凡间呢?” “每一个不愿接受轮回的动植物多是因为在人间有所牵挂,妖界如今之所以还有这么多妖精是因为他们已在新的轮回里将那份牵挂忘却。”说着,先知婆婆意味深长地望向了我看不见的地方。 “好了,穿上试试吧。”说话间她已经将我的衣服做好了。 我穿上它兴奋地跑到铜镜前前前后后照了一通。好漂亮的衣服,通身都是艳丽的红色,带有些许黄色点缀。领口绣着仙缕流云纹,肩上绣着鸷鸟敛翼图,广袖流仙,动则生风,裙裾层叠,舞则生姿,流苏轻随缓步摇,鹅黄深红也斗开。 “好漂亮,好合身,婆婆你是怎么做到的!” 先知婆婆皱眉不语,只是变戏法似的挥了挥手,我的头发便自动绾起了好看的发髻,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道:“嗯,很好,快去‘妖界之眼’报道吧。” 拿着先知婆婆给的妖界地图,我穿过七拐八拐的洞穴。洞穴虽然黑,但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可以发光。 渐渐地,我开始听见丝竹的声音,锣鼓的声音,欢呼尖叫的声音。前面好像正在举行什么重大的集会。 走着走着,我遇见两扇巨大的铁门,上面刻着龙腾虎跃的雕塑,很是雄伟,这应该就是“妖界之眼”的大门了吧。 我试着推了推,还挺沉。我后退了几步,又加速跑向前,奋力一推,哈哈,终于被我推开了。 里面的光线突然泻出来,晃得我睁不开眼睛。令人奇怪的是,锣鼓喧闹声突然停了下来。 我用手臂挡着光线,踉踉跄跄地走了进去。待我能够睁开眼睛,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成千上万只奇形怪状的妖正用他们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我。这安静出奇的可怕。 “请问,请问这里是‘妖界之眼’吗?” 没有回应。 “请……请问,这是‘妖界之眼’吗?”我清了清嗓子。 “原来是新来的小妖啊!”不知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这安静在一瞬间被打破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的滔天浪花又恢复了波涛汹涌。 一大群妖怪向我涌过来。他们有的丑陋,有的恶心,有的猥琐,许多还涎着口水。 ——好嫩的小妖啊! ——是啊,这小模样不错啊。 ——新来的,路不熟吧,跟我走,我知道在哪里报道。 ——跟我走吧,我熟。 他们中的很多还为此厮打起来。 我正不知所措,却感到自己的手被拉了起来。 那是一只冰冷却坚定的手,就像一根救命稻草,带我挤出妖群,拯救了慌乱中的我。 他拉我跑了好远才回过头来:是一个眉目疏朗的高大男子。 “你是——?” “怎么,变英俊了,认不出了?我是黄尾啊。” “黄尾,原来是你!”我心里顿时欣喜万分。 “今日你来的巧,正是一年一度的妖界盛会。” “哦,怪不得。” “另外,你是脑袋是被门挤了吗?铁门上明明有小门,你非要推开大门隆重出场?” “啊?是吗?我没看见…….”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幸好我机灵,不然你早被那些视色如命的妖精调戏了。” “大恩不言谢!”我郑重地向他鞠了一躬。这人情算是欠大发了,不厚点脸皮怎么行? “不过。”他托着下巴打量了我一圈,“这也不能全怪你,能将红色穿的这么艳而不俗的妖精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那是——除了我还有谁?” “诺,等下我带你见的就是一个。” 在黄尾的引领下,我们终于来到一个比较幽静的所在。想不到,在这种幽暗的地方还会生长着绿萝。 我们来到一扇别致的雕花门前,门上堑着三个大字:浮光洞。黄尾刚要敲门突然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地道:“马上你要见的是妖界四护法之一的百里红鳞,他是四个护法中最高冷的,你最好不要惹到他。” “什么妖派头这么大?” “你可不要小看他,他才来一年就成了护法。人有能力又英俊,有很多女妖都在暗恋他。最重要的是妖君的女儿夏璎珞对他很照顾。” “哦,怪不得,原来是有背景啊,这我倒要好好会会他。” 黄尾敲了敲门,门突然自己开了。里面有一个淡漠的声音道:“你可以走了。让她自己进来。” 黄尾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珍重。” 我突然间有些慌:“我怎么找你?” “我会找你。” 我探头探脑地走进去,门在背后突然自己关上了。 “进来吧。”那个声音冷冷的,透着一份慵懒,好像在和我说,又像与我无关。 我绕过面前刻着寒山秋露图的石头屏风,看见一个男子正半卧在榻上。他一身暗红色衣衫,闭着眼睛,长睫轻垂,面如冠玉,薄唇皓齿,清风朗朗,果然名不虚传啊。 “护法好,我叫方休。” 他这才睁开眼睛打量我,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又来个不懂规矩的。”他“嗤”得一声冷笑弄得我背后一凉。 “参见护法。”我这才醒悟过来,左右不分地行了礼。 “走近些。” “是。”我低着头向前走了两步。 他这才坐直些。突然,他用手托起我的下巴。我本能地挣扎却没能挣脱开。 “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他冷笑了一声,“难道非礼你不成?——看着我的眼睛!” 我这时才发现,他有一双清澈而又明亮的蓝色眼睛。虽然明亮,却透着深不见底的忧伤。我记得在人间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名叫“蓝洞”的湖,那种蓝色幽深沉寂,清高遗世,看见它的底也好像看不见它真正的底,红鳞的眼睛就是那样的。 第7章 傲娇的珊瑚 “黄尾难道没告诉过你我的雪眼冰睛有洞察前世今生的本领吗?现在我要将你登记入妖籍。” 原来是这样,我松了一口气。 见我不再挣扎,他托着我下巴的手也渐渐松了下来。 只是,片刻后,他的眼神渐渐迷离,嘴巴离我越来越近。 “可以了吗?”我的声音似乎是将他惊醒了,他挪开眼睛,突然显得有些局促起来。 “可以了,不过,不过我有些话想问你。” “尽管问,护法。” “你为什么想修炼成妖精。” “因为将军。”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将军是谁。” “一个很好的人类。” “你爱上他了?” “不,什么爱,我怎么会……”这次换我局促不安了。 “好了,我明白了。”他明亮的眼里突然暗淡下去,闭上眼睛半卧在榻上恢复先前的形状:“没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这个给你,它可以帮你找到自己的房间。”说着他从手中幻化出一株带着花瓶的五彩珊瑚递给我,我赶忙去接。 “我还有个问题。” “说。” “哪里有水?我想洗个澡。”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我今天第一天拥有这身皮囊,实在有些痒。 “这个好办,跟我来。” 红鳞带我来到了一个水雾缭绕,布满钟乳石柱的房间里,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天然洗澡池。这么大,别说洗澡了,游泳都没有问题!这可真是个好地方,我摸了一下,洗澡池的四面和底部竟然都是玉做的! 我水鸟的本性已经按捺不住了,回头迫切地看了红鳞一眼。他会意,转身离开,边走边不屑地道:“鬼才会偷看!” 见他离开,我褪去衣衫一骨碌跳进澡池里。 啊,好——舒服啊! 虽然我未去过瑶池,但觉着瑶池也不过如此了吧。水雾缭绕,一切似梦,恍惚间,我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只自由的小鱼,在这天地之间溅着水花畅游。 洗过澡,我带着我的珊瑚去找自己的房间。 这个红鳞不会在耍我吧,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手中的珊瑚,并无奇特之处啊,怎么带我找到自己的房间?还是黄尾比较靠谱,可他现在在哪里啊! “看什么?新妖蛋子!” 我吓了一跳,手一松,珊瑚就摔在了地上,花瓶摔的粉碎。 “哎呦,疼死我了!” “见鬼了!见鬼了!”虽然我是一只妖,可也是怕鬼的啊!我转身拔腿就想跑,却听身后有一个哀求的声音:“别跑别跑,是我,我是珊瑚。” 我这才停下脚步。“哦,原来是你啊,刚刚我不过是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我尴尬地笑了笑。 我走过去,蹲下去打量它:“原来你是一只会说话的珊瑚啊。你打哪来,要往哪去啊?” “实不相瞒,我是一只刚刚轮回的妖。上一世的事情都记不得了。每个新入职的妖精都要领养一只像我这样可爱的妖精。” 你?可爱?怪脾气简直像是和那个红鳞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可以诋毁我,不能诋毁我的红鳞爹爹!” 我吃了一惊:“你能听见我心里的声音?” “那是——也不看我是谁的儿子。” “他是你爹爹,你为什么不跟着他?” “这……这…….”它开始越来越没有底气,“我认他,他却不认我,方休娘亲。” “谁是你娘亲!”我简直惊掉了下巴,“我可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原来这个珊瑚喜欢乱认亲啊! “你别生气,我再也不敢了,方休婆婆。” “婆婆?!”我气得火冒三丈:“我有那么老吗?从我成为生命算起也不过过去了一年三个月零一天!” “好好,不叫婆婆,不叫婆婆了。” “算你识相。” “那叫什么?姥姥,姑姑,奶奶?” “你——!算了算了,我算是服气了。你还是叫我娘亲吧。” “好的,娘亲。”它那得逞的语气真是欠揍! 不过,这个世界上终于还有比我更低等的妖怪了。想到这里,我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整理了一下情绪,尽量用很温柔的语气问它。 “为什么问我,你是我娘亲啊。”果然说的每句话都很欠揍。 “哦,那我明白了,你是在等我给你取名字对不对。”我尽量保持我的风度。 “对。”它小声嘀咕,“我红鳞爹爹怎么会给我找一个这么蠢的娘亲。”臭小子,别以为我没听见。 “哦,我想到了。你是一株珊瑚对不对,那你觉得我以后叫你‘小珊’还是‘小瑚’好呢?” “拜托,取名字是关系到一生的大事,用点心好不好。” “你事怎么这么多啊!以后就叫你‘小瑚’了,不许抗议,抗议无效!再说话我就把你扔进油锅里炸了!”我气得跳起脚来。 “好好好,小瑚就小瑚吧!总比黄尾的‘小二’好听。” “嗯,这就对了。懂得知足常乐就好。” 在小瑚的指挥下,我终于“顺利”找到了自己的洞穴,上面堑着三个大字:静影洞。这个小瑚简直太不靠谱了“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指挥了半天,让我不知走错了多少路。错就错了吧还打死不承认,怪我没听好。 静影洞虽然偏僻,却也是个清雅的好地方:进门没几步是一架雕栏画柱的虹桥(一段短拱桥),横跨在湖水(其实就是池塘)较窄的腰身处,四周的石壁上飞湍如瀑(若干小水流)走过桥便看见一张天然石头屏风(没有人给雕刻),屏风前面置有石桌石凳,屏风后面是我亲爱的石头大床,上面吊着水墨青花帐(帷幔是白色的,沾染了些许灰尘),一旁配有厨房和茅厕等。 回到房间,我瘫倒在床上正欲恶补一觉,小瑚又叫着喊着让我把它插进花瓶里。这个小家伙,简直太不让人省心了! 大概是因为太累了,躺在床上反倒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想到了将军。当初我还是一只方休鸟的时候也总爱闹脾气,可他对我一直都很容忍。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吗?如果他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会有什么反应?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间女子,他会……?呸呸,乱想什么啊,还是赶紧睡了吧。 梦里,我又来到城外的森林。森林里弥漫着乳白色的迷雾,我飞啊飞,怎么都找不到方向。突然,我不知撞到了什么就跌落在了地上,然后便幻化成了人形。“姑娘,你还好吗?”一只手向我伸过来。我沿着手望过去,是——将军?我高兴极了,去抓将军的手,却什么都没有抓到,将军的形象也化作了泡影。天突然间变黑了。将军!将军!我一边大喊着一边去寻找,终于在一片湖泊里看见了将军。月色下,湖面波光粼粼,他从水中出来,赤裸的后背那么魁梧健硕。大概是听见了我的呼唤,他转过身朝我笑。我被那笑融化了,不由自主向他走去。他一把拉住我 ,我近的可以感受他的呼吸。他的嘴一点点向我靠近,靠近……“方休!”不知是谁在背后喊了我一声,待我转回头,将军消失了,一切都破碎了。 我睁开眼,看见黄尾正站在我的床前。 “谁让你喊我的!毁了我的好梦!” “好梦,好梦是什么梦啊?”他以一种戏谑的口吻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话说你不知道私闯别人的房间很不礼貌吗?”怎么说我也是一只貌美如花的女妖啊! 黄尾并不接我的话茬,恍如大悟般:“哦!我明白了,哪个少妖不思春啊,不用解释,你的脸已经红了,我懂的。”黄尾一脸坏笑。 “不许取笑我!” “行了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说实话,我是来蹭饭的。” “蹭饭?我怎么感觉这句话更像玩笑话。” “开个玩笑,我是来教你做饭的。” “做饭?太好了,正好我肚子饿了。”黄尾就像我的及时雨,总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 我满怀期待地跟着黄尾进了厨房。 厨房倒是大小炊具一应俱全,只是,我翻遍了各个角落都未发现一粒米,一片菜叶。我抱起肩膀一脸笑意地望向黄尾,我倒要看看你这“巧媳妇”如何为这“无米之炊”。 黄尾朝我挑了挑眉毛:“看我的。” 只见黄伟双目紧闭,右手留两指,左手握右腕,对着锅口中念念有词:“我要红烧肉,我要酱猪蹄,我要女儿红,我要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听了黄尾的“咒语”,我险些笑愤,要是对着一个锅胡言乱语就能心想事成,美梦成真,那天下的人谁还去劳动呢?说实话,当时的他在我眼里,有……点傻,很神经。但片刻后,我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转为了震惊。因为我被从天而降的美食埋了起来。 我错了,这世上是有免费的午餐的。不但有免费的午餐,还有免费的早餐。 那天早上,我和黄尾吃得肚子都要撑爆了。我严厉警告黄尾:“下次不许再叫这么多东西了。”黄尾说:“不好意思,我是饿的太久了。”(他来我这里是真的蹭饭来了) 临走的时候,黄尾贴心地叮嘱道:“不要忘记在洞口设结界,不然我会忍不住来偷食物的。” 我倒是想,但前提是我得会啊! 第8章 谁解相思 我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来打理自己的房间。其实也没什么好打理的,就是扫扫灰扫扫蜘蛛网而已,只是因为我吃的太撑了,行动迟缓而已。小瑚在一边毫不留情地嘲笑了我一回,嘲笑我还能忍,最可气的是每隔个半个时辰就让我给它换一回水。好吧,谁叫我是当娘的呢?看着整洁一新的洞穴,我心中暗暗发誓,等我有了能力一定把我的小窝装扮成整个妖界最温馨的小窝。 早饭吃的太撑了,因而午饭也没吃,睡过午觉便随黄尾去参观妖界。 妖界之大,简直超乎我的想象。东南西北四方,每一方都住着成千上万只妖精。东方的护法是青鸟青空黛,南方的护法是红鲤百里红粼,西方的护法是白虎白锁阳,北方的护法是黑象黑锡,中央是妖君夏楹天。不过红鳞护法因为受到妖君器重,常年住在妖界之眼附近的浮光洞帮他打理妖界事务。因而我虽然住在南方,却并不常见红粼,不过,离黄尾倒是很近。这让我时常暗自庆幸:终于躲开那个怪脾气红鳞了。 四方护法,分工亦不相同。东方的青鸟护法负责教书,顺便管管妖界的姻缘;南方的红鳞护法就不用说了,负责妖籍登记,妖界日常事务以及大小盛会的礼仪;西方的白虎护法负责教授法力以及妖界安全问题;北方的黑象护法负责妖界的刑法问题。四方护法各开一门课程,分别是《凡间书》、《礼仪经》、《法术》、《妖规》。青鸟姐姐的课我是一定要去上的,凡间的一切对我都很有吸引力。《礼仪经》就算了吧,就算我想去,也得能挤得进去啊,(那挤得水泄不通的花痴妖精……)何况我根本没有一点兴趣。《法术》可是每个妖精的必修课,不会法术还当什么妖精?至于《妖规》,我试听了一个时辰,睡了大半个时辰。黑象护法那富有磁性且低沉稳定的声音对于失眠者来说真的很治愈。 这里什么都有。 不过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因为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蓝天没有白云没有草原,(最重要的是没有将军)有的只是四通八达的黑暗洞穴,常常搞得我这个路痴晕头转向。 黄尾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为了给我解闷,带我参加了晚上的舞会。 说是舞会,不过是一群寂寞妖精的寻欢罢了。那群妖精虽然变成了人的样子,行动起来,却像是猴子偷了人的衣服,怎么看怎么别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虽然我也是一只有身段的妖精,但我实在看不惯一些女妖精搔首弄姿的样子。若我想跳舞,只跳给我最爱的人看。 黄尾在同一只蝎子精调情,我坐在一旁无聊地喝着千年人参酒打发时间。不断有男性妖精过来搭讪,我都视若不见。忽然一群女妖此起彼伏的刺耳尖叫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经不住好奇挤上前,一看到是红鳞顿感大煞风景。虽然他有几分卓尔不群的气质,却并不合我的胃口。 我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淡漠又从容的声音:“站住。” 站住就站住,难道我还怕你不成?我转过身看见红鳞穿过妖群径直向我走来,两侧妖精纷纷让路。 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惊呆了。他说:“陪我跳支舞可好?” 一瞬间,我脑子里转过了八百个想法。难道她喜欢我?怎么可能。若他不喜欢我,为何要邀我跳舞?难道是想借机羞辱我?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羞辱我。难道他对我真的有意思?可是,我们才认识一天啊!他这样,未免太直白了吧…… “怎么?你不愿意?我可是从未邀请过别的女妖。” “哦?是吗?”我讪讪地笑了笑,这才发现周围其他女妖恶毒的目光都能将我杀死。 “好啊。”我莞尔一笑。我倒要看看她们能把我怎么地。 不得不说,红鳞实在是个深藏不露的舞蹈高手。他握着我的手,揽着我的腰,脚步像风一样轻。他引导着我腾挪、旋转,我感觉自己都快随他飞起来了。可是,我很想对他说一句:别这样,红鳞,我们还是打一架吧! 太肉麻了,我有些不习惯。 我看着红鳞的眼睛。说实话,这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幽蓝好似水晶,瞳孔间透着一种淡淡的忧伤。那是其他妖所没有的。黄尾告诉我,他的前世是一只锦鲤,不知经历了多少轮回修炼成了妖精,却丢失了关于前世的记忆。 这是一只有故事的妖精,我想。 那晚,红鳞也一直盯着我的眼睛。那种看着我却好似看着我前世今生的眼神让人感到十分不安。我勉强陪他跳了片刻就找个蹩脚的借口(回家看孩子)逃之夭夭了。 新的生活已然开始,然而我的心却还沉浸在旧的时光里,这让我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开始了在妖界的学习生涯。 要想进化得高明些,没有文化是不行的,我励志做一只有文化的妖精。 由于在人间打下的良好根基(陪读),我的《人间书》学的非常好,再加上悟性比较高,没过几天就收到了许多拥有几百年妖龄妖精的充满嫉妒的白眼,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青鸟姐姐对我赞赏有加。青鸟姐姐是我见过最优雅的女妖,一袭青衣,走到哪里都带着浓浓书卷气息。眼角眉梢,自带一段风流。 不过我的《法术》课就没那么幸运了,一直排名垫底。黄尾的法术也不好,倒数第二。不过我却一点都不服他,因为我的法术学的不好不是我笨而是我无法集中注意力,通俗地讲,就是魂丢了。 这么多天以来,思念像一根藤,日夜纠缠着我。对于将军,我是走路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练功的时候想。上台阶的时候想,下台阶的时候想,上一个台阶想一次,上两个台阶想两次……整个一只呆鸟,哪里学得好法术呢?有一次,白虎护法为大家展示练功技法就手握长剑舞了一段,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那天。那年梨花开得粉妆玉砌,树下将军也为我舞过剑(也可能不是为我舞的,但当时只有我在,就当作是为我舞的),将军的剑法异常伶俐,梨花纷纷扬扬,像下了一场雪,美丽极了。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扑簌簌掉落下来。大家听到我的嘤嘤哭泣都转过头来,白虎收了剑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想不到,我的剑法已经练到如此感人的境界了。” “是啊,好感人。” 后来,我就被罚帮大家擦洗兵器一个月。白虎护法提出了非常友好并且独到的建议:“可以用你的眼泪来擦。” 黄尾看出了我的状态,好心提醒我:“法术是一个妖的立身之本,法术不高是无法在妖界立足的,无法在妖界立足,更不可能在人间生存。” 我想了想,终于问出了那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黄尾啊,我很好奇,那日进入妖界我是从火山口进来的,你是从哪里进来的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是从……” “嗯?”我瞪大了眼睛等待他的答案。 “等等,别想忽悠我,你问这话恐怕另有玄机吧。”他朝我挑了挑眉毛。 “好了,好了,就知道瞒不住你,直说了吧,我想知道如何能去人间。” “去人间?!” 我笃定地点了点头。 “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是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为什么?” “现在你妖力尚浅,无法在人间维持自己的人形,难道你希望自己朝思暮念的将军见到的是一只鸟面人身的怪物吗?现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小瑚养好,随着它的长大,你的法力才会增加。有了法力,才有职务。有了职务才有机会回到人间。” “我不懂,人与妖真的就那么无法共存吗?难道就没有一种方法让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吗?” “这个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只要你也成为人类不就行了?” “怎样才能成为人类?”我激动地抓紧黄尾的手臂。 “这个,啊,这个,我也就随口一说,可操作性不大,你就不要问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黄尾走后,我的心境突然开阔了许多,决心定下心来,暂时放下将军,好好修习法力。虽然我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将是艰难而又漫漫无期的,但并非没有门路。我的灵魂是将军给的,无论如何,我都要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还于他,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娘亲,我饿了!”耳畔又传来小瑚大呼小叫的声音。 忽然觉得,虽然它脾气暴躁不讲理,但是没有那么可恶了。 小瑚,你一定要快快长大。或许有一天,我可以带你去看人间的美好。那里有蓝天白云,还有广袤的大地,有世间最好的男儿骑着骏马驰风而来…… 小瑚生来精力旺盛,不肯睡觉。为此,我特意为它编了一首叫《小鸟》的摇篮曲: 小鸟在歌唱 它不懂什么是地久和天长 可是它却不停地在枝头欢唱 从细细的嗓子里挤出雀跃,挤出最美好的时光 小鸟它不懂忧伤 忧伤时仍在欢唱 用欢唱掩盖悲伤 歌是这样唱的: “至死——方休,至死——方休。” 第9章 妖王大会 黄尾说:“没有法力就无法在妖界立足。”,我很快就深刻地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因为“妖王大会”的到来。 妖界的生存法则很简单:弱肉强食。 “妖王大会”于每年九月举行,大会历时一个月。在这个大会里,大家要通过拼法力决出位份高低。这场比赛非常残酷,输的妖不是俯首称臣就是重新轮回。据说,我的小瑚就是这样轮回的。 在我的悉心照料下,小瑚成长飞速。我也渐渐地感受到法力在自己身体里的滋生。哼,还要与我拼法力,跟我同一个级别的还没生出来呢!说这话不是我自大,而是我的级别实在低到没有与我比肩的。按照妖规,新妖是不用参加第一年的比试的,我幸运地逃过一劫。与那些修炼千年的老妖精相比,我简直连菜鸟都算不上,菜芽虫还差不多。但黄尾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今年他比较抢手,有一批蛇排着队等着同他较量呢! 黄尾口口声声要我养好自己的“小瑚”,他却没能养好自己的“小二”。他的小二,是一株香蒲。“小二”从不像我的“小瑚”那样无病呻吟,大喊大叫,也丝毫没有自己主人的活力。样子倒是很像自己的主人,黄黄的。黄尾的法力,也可想而知了,现在还不如我的。 “这个大会一定要参加吗?” “参加成妖礼后的第一个妖王大会是必须要参加的。” 哈哈哈,你也有今日,这便是平时嘲弄我的恶果。我心底暗笑。但笑的同时也很担心,因为一旦他重新轮回,作为朋友,我不能坐视不理,就要同时养着小瑚、他和他的小二了!一个小瑚已经够我头大的了。 抱着看热闹和“收尸”的心态,我高高兴兴地参加了妖王大会。 妖王大会在“妖界之眼”举办。只是与平常不同的是,平常这只眼睛是闭着的,就跟瞎子差不多。但举办大会的这几日,这只眼睛终于睁开了。 喧天的锣鼓声突然停了,所有妖都伏跪在地上,虔诚地等待妖君的到来。我反应慢,幸好黄尾拉了我一把。我忍不住抬起头偷眼望着上面,想一睹妖君的风采。 一阵清风挟裹着漫天红色花瓣不期而至,一瞬间让人怀疑自己来到了人间的芳菲四月。一袭飘逸的黑色长袍从从中一掠而过,那么静,轻如幻影。 玄袍着锦绣,颀姿引天嫉。这便是妖界之主夏楹天,然而他不像是这个世界里的人。 在没有爱上他的前提,我发誓,他真的很美:长眉入鬓,眼角轻扬,看起来不过是刚加冠的男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我不是一只迷信的妖,可当我看见他目不斜视地飞落到“妖界之眼”中央的望仙台上转过身望向大家时还是被他的威严震慑住了。 仿佛望着所有人,又仿佛目空一切。 他的双手在胸前聚出一个火球,开始开天眼,火球发出一道耀眼的光柱射向妖界之眼顶部的中心。那里,雕着一个巨大的太阳花。青鸟、红鳞、白虎、黑象四位护法分列四方协助他。太阳花逐渐变成金灿灿的颜色,撒落下点点金星。许多妖精都虔诚地用双手去接,犹如遭遇久旱的农民去承接天降的甘露。 “傻子,快接啊!一颗金星可抵得过你几年的修为。”黄尾在旁边悄声说。 我倒是没接,不过有几颗直接砸在了我的脑袋上。 没接倒不是因为我傻,是因为有更神奇的事情抓住了我的眼睛:“妖界之眼”上方围绕着太阳花突然像被蚀化了般变成透明的,却有一道隐形的结界。此时,湛蓝的天空、棉花般柔软的白云逐渐显露在我的面前。正午的阳光倾泻出金灿灿的光辉,我仿佛,又回到了我爱的人间。 “无上圣君,万世景仰。与天同庚,与地同疆。”一时间,“妖界之眼”里的妖精都沸腾起来,他们响亮地喊出这句口号。但我在妖君的脸上却搜索不到任何表情。 在众妖的欢呼声中,妖君坐到了自己的宝座上。围着望仙台的一圈随着乐音幻化为无数座位升起。望仙台上开始了精彩的表演。各位妖王纷纷派出自己的手下登台献艺。但都是些杂技之类的,我不太喜欢。眼看天色渐暗,我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一下,黄尾拉住了我。 “别急啊,好戏还在后头。听说了吗?今晚妖君的女儿夏璎珞将会压轴出场,她可是妖界第一美女。” “第一美女?那我呢?” “你?哦,等我算一下咱们妖界一共有多少女妖。”说着他便装模作样地掐着手指头算。 敢讽刺我?我毫不留情地当头给了他一榔头。 我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躺下来仰头看夜空。透过妖群晃动的衣角,我还是能捕捉到几颗星星的。 不知不觉间,我竟睡着了。一阵激烈的欢呼声将我吵醒。我睁开眼,已是深夜了。一抹轻盈的红影从我的正上方掠过,惊鸿一瞥。一阵沁人的芳香袭过我的鼻孔。我揉揉眼才确定,那是一位女子。 我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念头:“妖君的女儿!”想到这里我立刻爬起来向望仙台看去。 黄尾说过,能把红色穿的艳而不俗的不多,那么,她肯定是其中的一个。 风轻摇碧落,赤线穿花结。低眉颔首笑,凤凰花正娇。她的舞艳惊四座,哪怕我身为一个女子也为之着迷。我不禁为当初的选择后悔不迭,怎么没修成一朵倾国倾城的花呢? 黄尾告诉我她是一只想当凤凰花仙的凤凰花妖。虽然我从未见过仙子,但如果仙子似她那般也很合理。 子时过了,妖精们逐渐散去,我却留了下来。双手交叠为枕,我想一个人尽情地仰望这久违的星空。 一个毯子轻轻飞落在我身上,不用猜我都知道,是黄尾。他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也躺了下来。 “人间真美啊。”我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是啊,真的很美。” “为什么妖就一定要生活在黑暗之中呢?” “至少你不必为衣食而烦忧,世上哪有两全的事呢?” “可我们活着不只是为了衣食不是吗?” “你又发神经了。” “是啊,我很神经。” “我应该算是你成为妖精的第一个朋友吧,跟我说说关于你的故事吧。” 那天,是我第一次向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生物吐露心事。我记得自己讲了好久好久,从我还是一片炮灰说起,当然,我跳过了关于响尾蛇的事。我对黄尾说,从一开始只是“想看将军一眼”到“想要一直陪在他身边”到现在“想要和他在一起”,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越来越贪心。 黄尾说:“这便是欲望。欲望使人强大,否则你也不会成为妖了。 我真羡慕你,你是从时光缝隙里逃脱的幸运儿。能够在轮回中从未丢失记忆,保持初心的千万年才出一个。” “你的初心是什么?”我很好奇,像他这样一条冷漠的蛇是如何变成现在这般热情的。 他摇摇头,答道:“忘记了。没有目的地地活着是痛苦的,不过我有预感,直到某一天,那个人突然出现,我就会明白自己的来处了。” 半晌静寂。 “妖界出口在天池之下。通往天池的门有神兽把守。不过没关系,红鳞的房间有一个千年玉池,你化成小鱼顺着水流游便可游到天池。” 我震惊地望着他。他做了一个浮夸的表情给我:“不用感激我,我不过是怕今天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话罢他故作潇洒地翻身离开了。 看他走远,我再也抑制不住早已蓄满眼眶的泪水,哽咽地哭起来。 深邃的夜空,托着细密的星,逐渐在我的泪水中变得模糊,化成波光潋滟的湖泊。 黄尾!我不要你离开我!忘了我也不行! “你就是那只叫方休的妖?”一个清脆而又空灵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赶忙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口中掩饰道:“哎呀,刚刚那个辣椒实在是太辣了。”我站起身,却看见,是她! 彼时,璎珞公主双手背在身后,正站在我面前,一袭轻纱红装,项上明晃晃戴着一副金螭璎珞圈,上面坠有美玉,随着身体微微摆动,甚是娇俏可人。 “璎珞公主,是你?你怎么知道我?” “据我所知,新妖里,着红衣的并不多。” “公主找我何事?” “没事,我不过是好奇,究竟是什么资质的妖精会让红鳞着迷,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她的话虽然尖锐,倒也不失直爽。同她相比,我确实有些黯然失色。 “公主恐怕误会了,我和红鳞几面之缘,何谈着迷呢?只有像公主这样的绝色女子才会是他寤寐求之的佳偶。” “少说漂亮话来哄我,你当我是傻子吗?红鳞怎么会邀请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跳舞?” “即使如此,方休也从未有过僭越之心。” “空口无凭。这样,你若真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来做我的丫鬟吧,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 第10章 悲催的蛇 听了璎珞公主的话,我心里打了一阵算盘。首先,做别人的丫鬟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但若是能够有机会与这位绝色的女子有亲密接触好像并不吃亏;在她的监视下,想要偷偷溜出去会变得更加难。但没准我可以得到更好的机会光明正大地去人间;反正我并不喜欢红鳞,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能取得公主的信任,一切都会变得好办。这是个机会。嗯,是的,一切都指向好的方面。但我还想更贪心些。 我趴在她耳边故作羞涩地说出了我的要求。 “只要你答应我这个要求,我心甘情愿做你的丫鬟。” “好!”她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佩瑶相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看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我再一次艳羡不已。好美妙的一个女子。 第二天,妖王大会的比赛环节正式开始了。修炼千年,只为一日,各路妖怪纷纷上场,场面别提有多血腥了。这种场面我不大爱看,不过黄尾的比赛我是不会错过的。 看到黄尾的对手名单后,请让我先替他默哀一刻钟:银环、五步、竹叶青、眼镜……都是毒蛇中厉害的角色。对手这么多,暗中贿赂都贿赂不过来。 我拍了拍黄尾的肩膀,非常诚恳地说道:“早些败下阵来没准是好事。” 经过紧张的等待,黄尾迎来了自己成为妖以来的第一场决斗。无论他明白自己是有多么弱,战斗的结果不过是他能撑多长时间的区别,他都得必须像个男妖似的去战斗,以赢得自己倒下前的尊严。 第一场的对手是一只竹叶青,若论相貌,这位仁兄也算得上俊朗,毕竟常年与竹相伴,凭空得来了几分谦谦君子的气质,可是只要想到他会突然绷直了身体一言不发地发动攻击,我便不寒而栗。妖王之争,从来都是法力的较量,所以规定不允许使用法器。两只蛇的肉搏,想想便目不忍视。 竹叶青是个成熟的猎人,在不能确定一击制胜,见血封喉的情况下,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黄尾也不会轻易出手,不过只是为了晚一些倒下去。于是,可笑的一幕发生了,两只妖转着圈相互对峙仿佛一触即发,却又迟迟没有动静。好多次观众们以为要开打了,却空欢喜一场,最后实在耐不住无聊都转去别的擂台了。 竹叶青想:“这个大块头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我得以静制动,若他真的法力高深,很快便会暴躁不安,暴露出弱点,我便可手到擒来。” 黄尾想:“仁兄不愧为蛇界的谦谦君子,明明可以马上将我制服,却迟迟不行动,为我在其他妖前留足了面子。这样甚好,观赛的妖也没剩几个了,晚节可保。” 他们不知转了多少圈,连我这个亲友团成员都头晕目眩,看不下去了。 “黄尾,我先休息一下,开战了叫我。” 黄尾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想:“大哥,要杀要剐,您给个痛快话吧,别再这样折磨我了。” 竹叶青等了好久,他敏锐的神经终于感受到了黄尾的无奈与暴躁。“原来,他不过是个一吹即破的纸老虎。”竹叶青想。 就在我即将闭上眼睛的一瞬,我看见空中划过了一道绿色的闪电。那道闪电毫不犹豫地穿过了黄尾的身体! 可怕的竹叶青。 我的朋友,黄尾,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倒下去化作了一条白底黄花的小蛇。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我们的初遇,他不可能记得的初遇。 竹叶青连看都没看黄尾一眼就背着一只手离开了。 这是我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弱肉强食:若是失败了,便失去了一切,连对手一丝一毫怜悯的目光都得不到。 那些天,我都无心再观看任何比赛。 深夜,所有比赛都结束了,所有妖精都离开了,我再带黄尾去妖界之眼看星星。那是比赛前一天我们共同仰望过的星空。 我把小二带到我的房间,让它与小瑚作伴。 开始的时候,小瑚很不开心:“娘亲,你不爱我了,不爱我了!我不干,我不干,我不要别的妖精来平分娘亲的爱!” “抗议无效!你要是再敢耍性子我就把你连根拔起,扔到臭水沟里去!” 在我的悉心照料下,小二渐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的叶子绿的发亮,还长出了好看的“小榔头”。 “娘亲,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小瑚对小二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我们小妖有小妖的世界,你不懂,不要站在这里,我们会拘束的。” 无意间,我听见小瑚用肉麻的口吻对小二说:“小二,你的名字真好听……” 哼,你这个见异思迁、表里不一、见风使舵、忘恩负义的! 看在你能帮我提升法力的份上,姑且放过你。 因为同时养了小瑚、小二、黄尾,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法力是在成倍的增加。 哈哈哈,发朋友死去后的横财还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肥水不留外人田嘛! 一个月后,这场血腥的妖王大会终于“圆满落幕”了。许多妖从一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以黑马之姿一路杀到妖王的位置。也有许多妖从妖王的宝座坠落一无所有,重入轮回。当然,也有许多“幸存者”,沦为奴隶和下属。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没有眼泪,没有同情。几家欢喜,几家愁。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望仙台上,妖君庄严地宣布了妖王名单,并将下属入职表化作花瓣散落下来。我接了一瓣,上面幻化出几个字——方休鸟掌事。没错,这就是我的职位,我终于有自己的职位了!我可以借职位之便光明正大地去人间了!高兴不过一秒,我便悲催地发现自己的职位不过是一个虚职。一个没有士兵的将军不过是个光杆司令。 苍天啊,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好在我还有另一个职位——璎珞的丫鬟。 职位之便啊,职位之便,你究竟何时到来? 但在去凡间之前,我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你来了。” “嗯。” 来到璎珞公主的寝殿时,我被这里的梦幻惊呆了。 普通的妖精是没有资格接受阳光和月光的恩赐的,可这里,分明是一个水晶宫!三面墙壁上镶着一指厚的水晶,剩下的一整面凸出去,形成阳台,整个都是水晶做成,像是巨大的落地窗。 据说,这是整个妖界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那时,璎珞站在“窗”前,仰头好像在望着什么,阳光将她整个背影镀上一层金边,红色的裙摆显得更加明媚动人,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现出迷人的光晕。“把它拿出来吧。”她转过身,朝我淡淡一笑,秋波流转,唇红齿白,美艳不可方物。这便是妖界第一美人,这个国度里独一无二的公主。 “哦,好。”我费了好大劲才反应过来,将带来的竹篓打开,里面是一条白底黄花的蛇。 “将他放在阳光正好直射的地方。” “好。” 璎珞面对太阳聚气凝神在空中幻化出一串红艳欲滴的凤凰花。在太阳的灼烤和璎珞施法作用下,有汁液渗出。这些汁液渐渐汇聚如流,滴落在竹篓里面。 竹篓渐渐膨胀并且发出刺眼的光亮来。终于,竹篓破裂成一地的碎片,里面的那条蛇已幻化成人形躺在地上。 “好了,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不过凤凰花髓只能救他一次,下次我可就无能为力喽。” “多谢公主,我也会履行自己的诺言的。” “好了,我见不得脏乱,先走了。你把他带回去吧,不出一个时辰他就会醒的。” “公主慢走,一切就交给我吧。” 我施法收拾了烂摊子,然后将黄尾背了回去。这个黄尾,还真是死猪一样沉,可惜白长了个大块头,一点本事都没有。不过倒让我有机会报了恩。嘿嘿,你打算怎么谢我? “我这是在哪里?”黄尾突然睁开眼睛,“难道我没有轮回,而是直接死了?” “嘿,想什么呢!”我当头给了他一榔头。 “你怎么在这里?你也死了?” “你才死了呢!这是我房间,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黄尾抬起头一脸懵懂地打量着周围:“到底怎么回事?方休,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被一条绿色的闪电击中,然后就失忆了。” “恭喜你,这不是梦,是真的。”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谁救了我?” “还能有谁,你不知道,为了救你,我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答应做璎珞公主的丫鬟,她才肯救你的。”我努力地挤出几滴委屈的眼泪。 “原来是这样”黄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想我怎么谢你?” “帮我打听将军下落,帮我去凡间。” “这个……你能不能跟璎珞公主商量商量让我替你做她丫鬟好了。” “想得美!” “你行啊,做璎珞的丫鬟可是可美差,她可是妖界所有男妖暗恋的对象,你就等着他们排着队贿赂你吧!”黄尾换上一副无比艳羡的表情。 咦,这个好处我倒是没有想到。 “你看,怎么说我也是个男妖,总在你这里呆着影响不好,我还是先撤了。”说着他翻身下床。 哎?到我这里骗吃骗喝的时候你怎么没觉得影响不好啊!这个黄尾,一到关键时候溜得比谁都快。 “等等,顺便把你的‘小二’带走吧。” “小二还是留给你吧,说实话,我已经厌倦它很久了。” “可是……”可是你不用靠它修炼法力吗?这个黄尾,没等我说完就没影了。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的,自从有了小二,小瑚再也不烦我了。从此,小二就成了我的干女儿。(虽说小瑚也不是亲生的,但毕竟亲疏有别嘛!) 第11章 人间的故事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了,因为要去璎珞公主那里当值。本来她要我住在她的沉璧宫,但我担心小二和小瑚,还是坚持回自己的静影洞住。 璎珞虽然看上去还是个少女的样子,实际上已经六千岁了,住在沉璧宫这种钟灵毓秀的地方这么久,就算每日什么都不做,受日精月华,她的法力也已经让人望尘莫及了。其实她根本不需要丫鬟,因为她没有必要像我们这些小妖这样节省自己的法力。但她太寂寞了,她需要有妖来陪,来伺候,来带给她与众不同的东西,以消磨时间。六千年,太难熬了,不找点事情来做会疯掉的。 “公主殿下,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呢?” “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使我开心就够了。” 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这真是难为我,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 我转念一想,这个公主活了这么多年,妖界的一切肯定都不稀奇了,如果跟她说些人间的好处,没准她兴起趣味带我下凡也未可知。 “公主,不如我给你讲故事如何?” “故事,什么故事?” “公主可去过凡间?” “我一生下来就在妖界,从未去过凡间。” “从未?” “从未,父君说那里住着一群丑陋并且自私的人类。” 我吃了一惊,六千年的时光,都在这黑暗的洞穴里生活,就算出身高贵又怎么样呢?相比一出生就在妖界的她,我倒是更幸运些,能够赏遍大好河山,经历苦辣酸甜。我盯着璎珞的眼睛,试图搜寻一些发霉的气息,但我失败了,她看着我的眼睛依旧天真动人。 “非也,非也,凡间的确有许多丑陋并且自私的人类,但大部分都是善良、正直、勇敢的。在我变成妖精之前还是一只方休鸟,我从渔村沿河流一路飞向京城,遇见许多新奇有趣的事,不如我把这一路的见闻说给您听如何?” “嗯,也好”璎珞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过不要让我父君知道。” “放心吧。”我接着讲到——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破晓,我刚刚从一条鱼变成了一只方休鸟,拥有了翅膀的我终于可以去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了。但拥有太多选择反倒不知该朝哪个方向出发,于是我决定顺河流而下。那时正是初春,乍暖还寒,突然下了一场雪,我到岸上想要寻点食物吃,忽然看见地上有一只刚从冬眠中醒来又冻成冰棍的蛇。你知道,蛇是修炼者最讨厌的东西,我只想敬而远之。就在这时,一串银铃般的声音打破了静寂,伴随着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一个小女孩从远处跑来,原来是后边有一个小男孩拿着雪球在追她。突然间她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摔倒在地。她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发现绊倒自己的是一根冻僵的蛇。这时小男孩也赶过来了,两个人蹲在地上打量了许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两个人不知还说了什么,然后小女孩解开了自己的花棉袄将那‘根’蛇塞了进去……” 璎珞惊恐地捂住嘴巴:“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类!” “她并不愚蠢,相反很高尚。蛇被暖过来后感受到人类的气味毫不犹豫地咬了她一口,然后迅速逃走了。毒液很快蔓延,临死前,小男孩问她后悔吗,她回答道:‘我救因为它是一条生命,它咬了我是因为它觉得我威胁到了它的生命,它和我都没有错,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这就是你所说的善良的人类吗?” “是的。” “很有意思,你再给我讲讲其它故事吧!” ”小女孩的事情让我很伤心,但又无能为力,只好继续前行。那日我太累了,就在一个小洲上休息。一只蚌正在沙滩上张开壳晒太阳,它的壳里有一颗耀眼的珍珠。你知道,珍珠是修炼的圣物。一只鹬发现了,飞过来抢它的珍珠。(炫富的后果)我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蚌听见了,及时合上了自己的壳,却把鹬的嘴巴钳在里面了。蚌说你先松开我的珍珠我就放开你,鹬被钳住了嘴巴哼哼唧唧说不清楚,大致的意思是你先松开我再将珍珠放下。两下里互不相让,就僵持在了那里。眼看太阳越来越高,如果再这样下去,两只都将会被烤熟。鹬的处境是它十分想放下珍珠,可是嘴巴被钳住了,如何放?蚌也知道鹬的难处,虽然它口口声声说等自己松开它就放下,可到嘴的宝贝谁肯轻易放弃,万一自己松开后它食言了怎么办?自己找谁说理去?辛辛苦苦养的珍珠不能冒这个险。公主,您说此事该怎么办?”我讲得绘声绘色,连自己都被自己的说书天赋感动了。 “是啊。”璎珞听得有些入神,“如果我是蚌,也不能松,偷珠贼的诺言怎可当真?” “可是,此时的主动权在蚌的嘴里啊,如果它松了,损失的可能只是一颗珍珠,如果不松,损失的却是自己的生命,没有了生命再大的珍珠也没用了。” “我明白了,这是一场耐力赛,看谁能耐得住热,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来了一个渔翁。” “什么是渔翁?” “渔翁就是专门捕捉水生动物的。” “那他一定很坏喽!” “话不能这么说,弱肉强食不但是妖界的法则,也是人间的法则,他们也要生存啊。这只渔翁见了鹬蚌互不相让的场面乐了,‘既然你们这么难解难分,不如进我的竹篓里慢慢理论?’,然后鹬和蚌都被装进了渔翁的竹篓。” “它们死了?” “我也很好奇,于是偷偷跟在渔翁后面想看个究竟。原来那渔翁是为大户人家工作,大户人家的孙子病了,需要以新养的珍珠为药引。为了给孙子积福,他们决定吃素一个月,就把蚌和鹬放生了。经过这次教训,蚌和鹬终于明白了要相互信任的道理,从此成了一对好邻居。”我一边说,一边伸出两根食指凑在一起。 “真有趣,一个不错的结局。” “是啊。”由于璎珞公主这个看官表现积极,我来了兴致,继续滔滔不绝,“又过了三五日,我来到一个水流湍急的大峡谷,看见一个溺水的小男孩在呼喊,这可怎么办,不能见死不救吧,我飞到他上空尖叫盘桓,却无能为力,(那时我还未发现自己是只水鸟)原来这少年本会游泳,不过脚腕被水草缠住了。眼看他就要沉没了,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条鱼咬断了水草,最终小男孩得以幸存。这世间只有人救人的事,哪有鱼救人的事?故此事被传为一桩奇谈。为了纪念那条不知名的鱼,乡民们决定不再吃鱼肉,那个村也改为了鲤鱼村……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她若有所思,“我很喜欢听,你再给我讲讲正直、勇敢的人类吧。” “公主,今日讲的够多了,还是改日再讲吧” “好——方休,我真羡慕你。”她说,“你对人间那份执着的爱让你变得与众不同。” “公主,我也羡慕你。”羡慕你美貌与天真并存。 “可是,我更嫉妒你。” “我有什么可值得嫉妒的呢?” 璎珞突然变了脸色:“难道你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条救了小男孩的鱼就是红鳞吗?他是被你的声音呼唤来的,他能够修德成妖,也有你的功劳。” “哦,是吗?不是这样的,刚刚的故事我是瞎编的。”红鳞红鳞,怎么哪里都有红鳞?我暗自咒骂,公主刚刚对我建立起的好感就这么毁之一旦了。 “公主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这一休息,就是好多天。那天,公主又召见我,我还没见到璎珞就被拒之门外了。璎珞另一个丫鬟水狸藻站在门前,叉着腰,没好气地对我说:“快过年了,公主要你把福果挂在无叶树上。” 这水狸藻是一株水藻,生得十分婀娜,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口,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每次看到她我都想学着孙大圣的口气喊一声:“妖孽,哪里逃!” 看到堆积成山的福果和仰不见顶的无叶树后,我几乎晕厥过去,心想还是尽早将帐篷搬过来是上策。 为了更方便地完成任务,我变作了鸟形,啄起柄上系着红丝带的福果向树枝飞去。谁知这无叶树还会动,它挥舞着鞭子似的树枝向我抽过来。(就知道妖界的一切都没那么简单)这不但是一项累人的任务,还是一项有生命危险的任务。我与那树枝纠缠,斗智斗勇了许久,都不能成功。可恶!公主啊公主,你是有多恨我,可我怎么就恨不起来你呢? 就在我百般无奈之时,我听见有人站在树下笑,是红鳞。 “你怎么在这里?” “我向妖君汇报工作,恰好路过这里,没想到有免费的好戏看,这我怎么能错过?” 第12章 会飞的鱼 我幻化成人形落在他对面:“你还笑,还不是因为你?” “关我什么事。”他收了笑意,又换上一副冷漠的面孔。 “总之,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你害的!”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不过,为什么不使用法力呢?” 我冷笑了一声:“好刀要用在刀刃上,我这点微薄的法力当然要留着碰到某恶人时才用。” “你说的那个恶人就是我吧,好啊,那我就让你看看恶人是怎么挂福果的。”一语未毕,金影闪烁,不计其数的福果“嗖嗖嗖”得从我眼前掠过,弄得我眼花缭乱。他一个旋身聚气凝神将一排福果驭到半空,无叶树挥舞着的树枝被强大的气流催的变了形,动弹不得。在红鳞的再一次施力下,福果一个个向树枝逼近,就在这时,他突然间撤去法力,弹回来的树枝都挂上了福果。 叹为观止。 护法就是护法啊,果然不一样。 红鳞抱起了肩膀,将目光洒向我。 我心里虽然早已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嘴上却不肯服输,不忿地道:“有本事,你不用法力给我挂一个?” 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看见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森冷,一步步向我逼近:“你敢挑衅我?”我吓得不敢呼吸,我只是一只刚来一年不到的小妖,不用跟我这么认真吧。 还没等我找到合适的话语来示弱,红鳞一个闪影就从我眼前消失了。等我搜索到他的身影,他已经翻飞到树顶上,然后不慌不忙地旋落到地面:“你可看清楚了?最顶部的福果便是我未使法力挂上去的。” “不公平!为什么它没有抵抗?” “那是我够快,没给它反应的时间。另外——”他突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这树来这的年头比妖君都长,早就学会捡软柿子捏了。” 什么,这是变相说我太弱了吗?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该走了。” “等等,你走了我怎么办!” “自求多福喽!” “哼,不管就不管。” “如果……”他突然转过身,“如果你答应陪我去一个地方,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帮你。” “什么地方,可……怕吗?” “去了你就知道了,现在我只问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当然答应。”现在没有什么比这堆福果更让我头疼的了。 红鳞开始施展法术,地上的福果像是听话的士兵有条不紊地奔赴自己的战场。这个男妖认真起来还真是魅力值爆棚,怪不得那么多女妖喜欢他。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红鳞就大功告成了。 “恭喜恭喜啊,这么快就完成了这项神圣的任务。”我估计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很欠揍,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突然故作神秘地悄声说:“你不会真这么实在吧,挂福果可是个肥差,你就没私下几个?” “这哪里是肥差,分明是个苦差啊。” “行了行了,我不是外人,不要再装了——话说你不会真这么实在吧。” 我被他说得心里蚂蚁抓似的:“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个福果可是抵的上一年的修为,没有妖会不动心的。”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见我一脸懊悔,红鳞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摸出一个福果扔给我,我惊喜之下赶忙将它收好。 “不行,黄尾那么弱,我得帮他摘几个。”我运气凝神飞到树枝前刚要摘却受到了无叶树无情的攻击,结果跌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我无力地哀嚎:“你怎么不早说啊!” 红鳞在一旁笑得厉害:“道行不够,偏……偏要学人家做英雄。” 那又怎么样?心意到了。不像你,那么无情无义。我心里一阵腹诽。 绿藻以为我会很久才完成任务便找个地方小憩去了,当我找到她时,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绿,十分难看。她一直都不喜欢我,这次又不知会向公主说我什么坏话。说就说吧,我不在乎,也无瑕理会。 第二天,我向璎珞请了一天的假。按说这假是请不下来的,可是红鳞开了口,她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 红鳞拉着我顺着幽暗的洞穴向前走,空气中渐渐传来可怕的嘶吼声。我不由得抓紧了红鳞的衣袖。 又向前走了几步,洞穴的顶部和墙壁开始震颤,不时有尘土簌簌掉落下来。我紧张地盯着墙壁,仿佛随时有可能从里面破壁而出一只可怕的巨兽。 洞穴渐渐由窄变宽,前方已能看见稀微的光亮。 红鳞转过身来对我说:“前方就是妖界的出口了,不过有水麒麟把守着,等下不要乱说话。” 前方就是妖界的出口了?我心里一惊,一时间悲喜交集。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红鳞后面,那只上古神兽的样貌一点点展现在我面前:高逾五丈,龙首狮身,遍身鳞甲,巨目大嘴,有两根锋利獠牙,面目狰狞,望之生畏。 我躲在红鳞背后,看见水麒麟巨大的阴影将我笼罩住,惊恐万分,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我悄悄看了它一眼,发现眼睛是闭着的。原来它在睡觉啊,刚刚那可怕的声音不过是它在打呼噜。我抚了抚胸脯,长吁出一口气。就在这时,水麒麟那可怕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发出幽绿的光芒。它那眼睛大的惊人,几乎可以装进去一个人。它用看待不明入侵者的眼神盯着我,两腮抽动,张开血盆大口,蓄势待发,低吼声几乎要将我的耳朵震聋。怎么办?跑吧,再不跑小命就要玩完了。就在这时,红鳞一把拉住了我,手中幻化出一条黑绫遮住了水麒麟的眼睛,它这才渐渐平静下来,不久又发出有节奏的呼噜声。红鳞这才拉着我小心翼翼地离开。 脱离了这“鬼门关”,我仍心有余悸,却看红鳞神色如常,不由道:“难道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红鳞淡淡道:“水麒麟是品性仁慈、妖力强大的生物,它谙悟世理,通晓天意,是可以聆听天命,王者的神兽。数万年来,正是因为它的守护,魔界才无法入侵。” “魔界,魔界在哪里,找到它把它一网打尽不是一劳永逸吗?” “说的容易,要知道心魔难除,三界之内,魔无影无形,无处不在。” “原来是这样。”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已能听见前方湍急的水流声,待走近才发现是一道瀑布,宛如从天而降的银练挂在前方,我估计有两米宽十米高。 “准备好了吗?”红鳞说,“跟我一起逆流而上。” “额,一定要这样吗?” “当然不是,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如果有‘止水令’的话会容易得多。” “那好吧。” “放心,有我在,忍忍就过去了。” 说的容易,当我变成鱼逆流而上的时候,急速下降的水流像是刀子一样在刮我身上的鳞片,尽管有红鳞在前面为我开路。 终于,我们从一个黑洞钻了出去,到达了一个水流平稳的地界。这应该就是天池了,人间与妖界的交界。 我将头浮出水面幻化成鸟飞出,却发现身边有一条鱼与我并肩而飞。那时漫天星光洒落水面,星光下,他的鱼鳍变成了金色透明的翅膀!要知道,除非修炼了什么幻化的法术或是拥有幻形的法器,妖怪只能变成自己曾有过的样子。原来红鳞的前身是一只会飞的鱼。 我们一同化作人形腾在云雾上,我以为红鳞会带我去人间,没想到他却带着我一直向上飞,飞到我从未去过的高度。 “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去哪里,看星星而已。” 传说,女娲补天之后担心天空会再次陷落下来,就在空中设立了九道结界,九重天之上便是玉皇大帝与诸位天神的所在之处。我在心里数着,他一共带我飞过了八道难受的结界。飞过第一道结界的时候,已经不用驾云就可以自由行走,鸟瞰人间万家灯火。飞过第二道结界的时候,人间已经依稀渺茫,不过天上的星星渐渐明亮起来。待到飞过第八道结界,四处弥漫的云雾已经使人飘然若仙。红鳞交手为枕躺了下来,拍了拍身侧示意我也躺下来。 躺下来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被漫天星辰包围了。星子从未离我这么近过,我伸出手,感觉几乎可以触摸到它。红鳞挥了挥手,就有流星坠落下去。他又挥了挥手,云雾散去,隐约间我看见宫殿的一角,难道这就是玉皇大帝住的天宫? “看见了吗?那是天宫,那是瑶池,那是天河,那是广寒宫……” “哇——!”我被眼前似真似幻的一切惊呆了,“红鳞你这么厉害不如我拜你为师吧。” “不行。” “为什么?” “天分是学不来的。” “红鳞,说实话,你除了脸臭一些,嘴巴毒一些,脾气怪一些,本性还是很好的。如果不是你喜欢我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紧张地偷视红鳞的表情,希望他不要生气。万一他一怒之下一走了之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八重天之上可怎么办。 第13章 另一个我 “那我们还是永远不做朋友为好。”红鳞突然不说话了,气氛变得很沉闷。我也不再看他,仰头静静看着天空。 天空中的云突然多了起来,星星不见了,瑶池不见了,宫殿也不见了。云越积越厚,渐渐化作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奇怪,好好的怎么就下雨了? 我眼巴巴地看着红鳞等着他带我走,他却似乎变得很兴奋,张开嘴巴去接雨,然后转头对我说:“方休,你愿意陪我一起淋雨吗?” 我好不犹豫地答道:“不愿意。” 于是,他又沉默了。 对不起,我知道你很浪漫,是我不解风情。 雨突然下的异常猛烈,我有些撑不住了。 他轻轻抬起右手。砖瓦的结构在我们上方飞速构建,碧瓦飞甍发出哗哗的声音,就像美妙的音乐旋律合着节拍有条不紊地找到自己的位置,片刻间一个漂亮的屋顶完成了。一根根柱子犹如雨后的春笋拔地而起,支撑住屋顶。我以为红鳞只是搭个临时的避雨亭,没想到他搭了一个完整的房子。门窗幻化出,多余的部分蚀化后现出镂空的雕花,墙壁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点点长成设定的样子。 我站起身,脚踩过的地方幻化出地板,手拂过的地方浮现出帘幕。床帏迤逦而现,屏风崛地而起,桌椅匝地而出,一应花草从花盆里破土而出…… 我坐在椅子上,桌子上现出茶壶和茶杯。天哪,茶壶还泡着热茶!。 “怎么样,喜欢吗?” “天哪,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房子,一年前我就开始构建了。”明明是费尽了心力,他说话的语气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来,尝尝我泡的茶。” “别忘了,我是条鲤鱼。你听说过龙门吗?” “没有。” “没听说过?”红鳞摇摇头表示无奈,“龙门在东海中心,每年六月,有千万只鲤鱼千里迢迢从四面八方赶来,只为那临门的一跃,即可化为飞龙,从此成仙。” 哦~,怪不得他才来妖界不到一年就当上了护法。早知道世间有这样的好事,我就不化作飞鸟了。 “你便是那其中一个跃过龙门的?” “不是‘其中一个’,是‘唯一一个’。” “不对呀,按你这么说现在你应该是一条龙啊。” “那是因为我没去报到。” “为什么啊,放着神仙不做,来这里做妖精。” “因为……因为我要来这里等一个妖,这栋房子便是为她所建。” “等到了吗?” “或许吧。”他突然深深地望着我。 这个红鳞,想等的妖不会是我吧,万一真是我,这份厚重的情意我怎么承受得起? “方休,你是一只鸟,我知道,你属于天空,不可能永远待在妖界……” “哎呀,红鳞,先知婆婆说‘人间一月,妖界一年’,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急忙岔开话题。 “放心,这座房子正处妖界之眼上方,我又设了结界,与妖界并无时差。——不过,也是时候回去了。” 我这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欲走,红鳞从后面突然抓住我的手:“难道,你真的忘了我了吗?” “忘记?我们……曾经见过吗?” “那时,我不过是一条在水波里迷茫游走的鲤鱼,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也不知该向何处去,直到有一天,一只朝菌闯入我的眼帘,虽然它小得微不足道,可我却仿佛从那里看到了全世界,为了这个‘全世界’,翻山越岭,我横越大海,只为了追寻那一刻的感觉……” 原来,你便是当年那条有着明亮眼睛的红色小鱼。因缘际会多么奇妙,你、我、黄尾,曾经在途中有过交织的我们总会再次相遇,只可惜,我们并非命中注定的那一对。 “不管记得还是忘记,对于你我都是一样的。” “不管怎样,你只要记得这座房子是为你而建就够了,它的钥匙就是我的心,只要我的心还没变,它就会一直为你敞开。只要你想,它会随时为你遮风避雨。” “外面的风雨易遮,心里的风雨却难挡。该我一个人承受的,谁都替代不了。” 从八重天回来,我心里莫名悲伤,我给不了红鳞想要的全世界,更给不了自己的,因为我的全世界握在将军手中。 奇怪,离开静影洞的时候,我明明设了结界,此刻却无感应,难道是黄尾来过? 我掰动开启静影洞的机关,小心翼翼走进去,本想将来我这里偷食物的黄尾抓个现形,没想到,却唬了一跳。 床上,怎么有一个女子正在酣睡?并且,跟我穿着一样的衣服? “你是谁?”那女子背着我侧身而卧,并看不见容貌。 “我是方休啊。”女子慵懒地扶起,转过身来。 竟然——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是在做梦吗? “你是方休,那我是谁?” “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此刻开始我将替代你。” “别闹了,我知道这是梦对不对?来——”我走上前,热情地拉住她,“来,我们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好啊,就听你的。” 恍恍惚惚睡了一夜,醒来时还想着昨天那个梦,奇怪啊,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算了,不想了,还是起床吃些早饭,然后找黄尾去练功。 我迷迷糊糊坐起身,却发觉被子被什么扯住了,回头一看,立即吓醒了七分:“你怎么还在啊!” “这里是方休的静影洞,我是方休,不在这里在哪里啊?” “你骗人,我才是方休,说!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究竟有何目的?哦,是璎珞的恶作剧对不对。” “你可以这么认为,不过很快你就明白了。” “算了,不管你了,你爱是谁便是谁,总之我是方休就对了。”说着我转身走进厨房,她也跟了过来。 其它的好商量,跟我抢吃的不可以,“不许跟着我!”,我转身将她喝退。 “可是我饿了。”她说起话来不卑不亢,真像把这当成了自己家的样子。我心一软,道:“好吧,好吧,我也帮你叫一份。” 餐桌上,我们吃着相同的饭,用相同的餐具。这种感觉很奇妙,像照镜子一样。我一边吃饭一边偷瞄她,她倒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很好,想跟我玩,我便奉陪到底,我倒要看看你的马脚能藏多久。 吃过早饭,我照旧去找黄尾。她便寸步不离跟在我身后。我走她便走,我停她便停,我便骤然停下,然后突然加速,她却波澜不惊地停在原地待我跑累了再不慌不忙地追上来,像个影子般阴魂不散。天呐,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待敲开黄尾的门,他揉了揉双眼道:“一定是我的眼睛花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终于让黄尾勉强相信了我的遭遇。 “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找黑象护法解决这件事情?” “不必了,这不过是个恶作剧罢了。”我悄悄对黄尾道,“我怀疑她是璎珞变的,我倒要看看她能装多久。这样,我们就把她当作空气,她觉着无趣,也就自动现身了。” 黄尾很赞同我的观点,只是,自此,我们的二妖行变成了三妖行,开始她还跟在后面,后来竟然与我们并肩,我和她分列黄尾身侧,成了妖界一道独特的风景。最重要的是她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经过我不厌其烦的解释,大家勉强接受了我的说法,都把她当作空气,她倒是耐得住寂寞,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见到其它的妖只是笑笑。可渐渐的,她与大家混的越来越熟,有一次我竟然看见她和黄尾热切地交谈。 “黄尾,你为什么同她说话?” “什么,她不是你吗?我还以为她是你……” 事情的转折点是璎珞召见了我。当她和我同时出现在璎珞面前,璎珞一脸震惊。 “我说公主,方休知错了,求你把她收走好不好?” “她跟我有什么关系?”璎珞一脸懵懂。 “不用再装了,我都猜到了,她难道不是您派来捉弄我的吗?” “我对天发誓,这事与我无关!”公主都发誓了,这事应该与她没关。再说,恶作剧做到这个程度,如果真的是公主就该捧腹大笑了,没必要生忍着,不依不饶。 我终于明白,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她之所以和我住在一起就是为了要学我的一切,然后——变成我。 你到底你谁?! 不可以,这世上只能有一个方休! 为了扞卫方休的尊严,我决定和她决一死战。 事情的导火索是被子。 她先将被子向她那个方向扯了一寸,我便也扯了一寸,于是被子就绷紧了。 接着两个人都绷着一股劲,那股劲越来越紧越来大,终于在某个时刻“砰”得一下绷断了,于是,我们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 是的,我们为了争被子而大打出手。或掐或咬,扭打作一团。 事情的结果与当初的真假美猴王如出一辙——未分胜负,两败俱伤。 不行,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我要——报官! 第14章 真真假假 我和另一个自称是方休的妖精跪在黑象护法的审讯堂上,就在刚刚,我击了堂外的鸣冤鼓,各路妖精听闻纷纷赶过来凑热闹。 “黑象护法,这个妖孽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敢冒充我,您一定要为我做主。” 那个自称是方休的女妖只是冷哼了一声,泰然道:“恶人先告状!” “你说谁是恶人?” “你!” “你——!” 一言不合,众目暌暌之下,我和她在审讯堂上又掐了起来。 “放肆!”黑象护法惊堂木一拍,鸦雀无声,我和假方休也停了下来。 黑象护法走下太师椅,迈着沉重的步伐在我和假方休周围绕了若干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可有亲人或者好友?让他们来辨认。” “黄尾!”我和她异口同声道。 “传黄尾。” 一会,黄尾来了参拜过黑象护法,转过身迫不及待地道:“你看,我早就让你来报官,你不听,现在好了,麻烦大了吧,好好的一个午觉都让你搅了。” “现在也不迟啊,顺便给你个露脸的机会。”假方休道。 黄尾看了一眼围观的美艳妖精们,点头道:“嗯,有理。” “黄尾,你跟谁说话呢,我才是真的方休啊!”黄尾啊黄尾,千万别让我失望。 “啊,是吗?我刚刚睡醒,不好意思,看花眼了。” “黄尾,她是假的,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假方休道。 “那——你是真的?” “黄尾,究竟谁是真的方休?”黑象护法道。 “这……我一时也分不清了,这样我问一个问题,她们谁回答得上来谁就是真的方休。” “讲。” 黄尾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问,我有一把开宝箱的钥匙,我是把它放在我房间床边的右手边第一还是第二个抽屉里。” “没有,你没有这样的钥匙。”我和假方休异口同声地道,我们惊讶地盯着彼此,然后冷哼了一声,抱起胳膊背向对方。 “你们怎么知道?!”黄尾回身道,“黑象护法,这个我也没办法了。” 黑象护法皱了皱眉头,命左右道:“去请红鳞护法。” 一会,红鳞到了,黑象讲明了情况,红鳞上前打量我二人。因为八重天的事,我觉得很尴尬,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眼睛。 片刻,红鳞打量完了,淡淡道:“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 “这,你不是有洞察前世今生的雪眼冰睛吗?连你都辨不出,还有谁可解此案呢?” “黑象护法不必着急,我知有一人可解?” “讲。” “孙大圣。” “孙大圣,可是拥有火眼金睛的孙大圣?” “正是。” 围观的妖群一阵骚动,孙大圣是何许人也,怎会轻易现身? “红粼护法说笑了,孙大圣已经修炼成佛,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他肯来也找不到他啊,何况此等区区小事劳烦于他实在不合适啊。” “黑象护法不必为难,我有幸与孙大圣有过一面之缘,他赠予过我一件信物……”说着,红鳞从袖口摸出一根红线,上面穿着一个桃核,“他向我许过一诺,凭此桃核可帮我一个忙。” “这……这如何使得?” “没关系,我并不需要别人帮我什么,这个机会不用也浪费了。何况,孙大圣也受过此般苦恼,相信他会很愿意帮这个忙的。” “如此甚好。” “我派妖界里最快的飞鸟传书,相信孙大圣三日后即可赶来。” “商枝,商陆,把这两个方休押入大牢暂时收监,好生看管。” “是。” 于是,我和假方休双双锒铛入狱。 “奇怪,为什么红鳞的雪眼冰睛无法辨认你我。” “红鳞是妖界里最可能看清真相的妖,也是最容易迷惑的妖精。” “为什么?” “因为他的潜意识里希望我是方休,却又无法欺骗自己,因而迷惑不清。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他凭什么希望你是方休?” “因为他希望看着他的是含情脉脉的方休,而不是眼神闪躲的方休。” “你喜欢他?” 她笑而不答:“我的出现就是为了让你认清自己,方休,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自己。” “我当然知道,这个难道还要你来教吗?” “那你怎么还不去找自己的将军?” “你怎么知道将军?” “因为我偷看了你的妖籍啊。” “你嚣张不了多久了,很快,红鳞就会带着孙大圣来戳穿你的真面目。” “是啊,可是你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你将军的身边了。” “什么意思?” “只要你承认自己是假方休,我会求黑象护法对你网开一面,将你贬下凡间,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而我将会取代你的位置,没有人会追究你的下落。” “可我,本就是真的,如何成为假的?” “我有这个啊!”假方休神秘一笑,从袖口摸出一块红色的不规则宝石,“这是女娲石,经我施法后可保你一日内变成我的样子而不会被戳穿。” “我……我再想想。” “还要再想吗?我可是听说你的将军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呢!” “他怎么了?” “没怎么,哦,也就是当了俘虏而已。” “你骗人!” “那,你看这是什么?”假方休将女娲石托到我面前,手一挥,现出画面。画面里,将军被绑在一个木桩上,几个突伯国士兵装扮的人正在用鞭子抽打,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你骗人,我不信,将军是战场上的战神,他怎么可能被俘虏!” “这个,信不信由你。” 我深深吸了口气,攥紧了拳头:“好,你赢了,我答应你。” 假方休从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开始施法。 透过她的瞳孔,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你是——水狸藻?” “是啊,不过从现在开始,你才是水狸藻。” “你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自己,难道你不是吗?” “我很清醒我在做什么,这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后悔。” 第二天一早,我便找来了黑象护法,坦白从宽:“我是水狸藻,是我冒充了方休。” 黑象护法并不惊讶:“红鳞护法这一计果然妙,孙大圣根本就不会来,假方休反倒吓得主动招认了。” 好了,案件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黑象护法长舒了一口气,该放的放,该罚的罚。 看见刚刚出狱的假方休和黄尾拥抱在一起,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真的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在乎了吗?在妖界的这些时日,小瑚,小二,黄尾,难道对我没有丝毫意义吗?我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疑问。不管了,为了将军,我必须这样选择。 假方休说黑象护法会把我“贬下凡间”,我的注意力全在“下凡间”上,却忽略了那个“贬”字。 所谓“贬”,就是封印我的法力然后将我扔在凡间的沙漠里,让我自生自灭。 炽热的沙漠,还是那样熟悉的温度。这,不正是我们初遇的地方吗?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哪怕是要用爬的。 没有水,没有食物,很快我就无法维持人形,化作了鸟的样子。 向着你的方向,哪怕是一步,也是有意义的。 虽然我有翅膀,可是却飞不动了,请原谅我,真的飞不动了。 能够死在追寻你的途中,我不后悔。 阳光将我裹紧,身体渐渐被风沙掩埋,花瓣盛开久了终究是要归于泥土的,仿佛之间,我又听见大地之母女娲的声音:“孩子,若是累了,就回来吧。” 然而,我还是没死成。 我睁开眼,看见红鳞,他说:“你凭什么这么自私?连嗷嗷待哺的小瑚和小二都可以随意抛下吗?” “将……将军。” “将军很好,你看到的不过是幻象罢了。” “那我就放心了……你走吧,能够死在这里我很开心。”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此事,由不得你。”话罢,红鳞一把将我掳走。 经此一劫,我突然明白了好多。 黄尾说:“你们真的好像,连骨子里的东西都差不多,只有一点不同。” “什么?” “她喜欢红鳞,而你喜欢将军。” “若她真的成了我,对于红鳞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永远都不会是你。” “你听过庄周梦蝶的故事吗?庄周梦蝶,最终分不清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你说的太深奥我听不懂,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只要你回来就好了。” “黑象护法是怎么处罚水狸藻的?” “砍断手筋脚筋,封印法力,丢在沙漠。” “怎么会这样?”我惊得坐起。 “她偷了妖君的女娲石,没有处死已是轻的了,况且,她还得罪了璎珞公主?” “此话怎讲?对了,你们是怎么看穿识破她的真面目的?” “这个啊,还真不好说,细节你就不必知道了,总之你记得是红鳞看穿的,对他感恩戴德就对了。” “哎,我欲不相欠,奈何如此难。” 第15章 妖界的新年 妖界的节日不多,除了每年六月举办的“建界节”(就是我第一天来到妖界撞到的那次。)、九月举办的“妖王大会”,最重要的就是新年了。虽然妖界没有日夜,没有四季,却是有指示性信号的。每到白昼,妖界里所有的油灯都会亮起,每到夜间又会自动熄灭。无叶树的树干颜色可以指示四季;春天是青色的,夏天是红色的,秋天是白色的,冬天是黑色的。 转眼间已经来到妖界半年了,这个新年对我而言意义非凡,因为我马上就要和其他新妖一起参加我的“成妖礼”了。 除夕夜,我仔细装扮了一下,正准备赶往妖界之眼,刚走出门迎面却看见黄尾跳了出来。 “呦,不错啊,换新衣服啦!”黄尾一袭新衣,虽然颜色未有多大变化,款式却变了,显得神采奕奕。 “新年快乐!”黄尾说着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摸出一个檀香木的盒子。 “这是什么?你送我的新年礼物?”我惊喜得差点掉出眼泪。 “当然——不是。这是先知婆婆送你的。先知婆婆每年都会给大家做一套新衣服,我去取自己的,顺便也把你的取来了,怎么样,感谢我不?” “就知道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我低声嘟哝。 “你快换上试试,今年你要参加成妖礼,先知婆婆做的格外用心哦。” 我迫不及待地取出衣服旋了一圈换在身上,仍旧是通身的红色,黄色的点缀,却比先前的益加精致了,穿起来也很舒服,轻若无物。 黄尾道:“这衣服有两层,里面的一层名曰‘变色锦’,先知婆婆说你身上会发光有时可能会有不便,届时可将里面的一层变作黑色。” “先知婆婆想的可真周到,我爱死她啦!——咦?你说妖界这么多妖,她又不是哪吒,没有三头六臂,如何能做得这么多衣服?”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先知婆婆虽然没有六臂,可她有八臂啊。” “什么意思?” “白痴,难道你不知道她是一只蜘蛛精吗?” “哦!原来如此。”可我还是大吃一惊,世上竟有如此慈祥的蜘蛛精,简直颠覆我的认知。 边说着,我们来到了妖界之眼。此时,望仙台上已经开始了精彩的表演。 “大小你也是只鸟,歌声应该不错吧,不如为大家献上一曲如何?”黄尾朝我挑了挑眉毛。 “没兴趣。好歹你也是条蛇,舞蹈应该不错吧,不如来一个?”我用同样的眼神望回去。 黄尾干笑了两声:“还是算了吧,我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万一哪个妖迷上我对我死缠烂打就不好了。” 死缠烂打?我扑哧一声几乎笑出声来,心想万一哪条不开眼的母蛇喜欢上他,对他死缠烂打……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正聊着,突然响起了编钟的声音。我循声音望去,看见是一只蜈蚣妖在奏乐,他那挥舞的手臂看得人眼花缭乱,倒像是有千只百只。我不禁暗自赞叹,先天优势果然强大。 乐声犹如四季更迭而起,忽而繁茂忽而衰败,春季的生机和秋季的肃杀都在有条不紊地更迭。那声音忽然清楚忽然浑浊,忽灭忽起,忽高忽低,变化莫测,让人感到莫名的害怕。 “这是什么曲子?” “《咸池》啊。这可是妖界新年的保留曲目。” 正说着,雷霆乍惊,唬了我们一跳,乐音突然变化,犹如解除冬眠的虫豸开始活动。 此时,望仙台下的妖精们开始了狂欢,在编钟的乐音下群魔乱舞。 “我说,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你就别板着了!”黄尾伸出一只手向我做出邀请状。 是啊,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忘情一回也无妨,于是,我将手伸了过去。 乐音弥漫在妖界之眼,犹如日月照耀,有谷的地方满谷,有坑的地方满坑,涂抹漏缝,守护精神。 鬼神守在幽暗里,日月星辰按轨道运行。断在有尽处,连在无止上,望着它看不见,追着它赶不上,好似茫茫然站在田野空虚的道路上。形体充实内心空虚,只好随物宛转,至于忘我,心意也随之松弛下来了。 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编钟还在奏响,像禽兽一般混相追逐,像草木一般丛聚并生,五音繁会而不见踪迹,布散振扬而又暗淡无声。声音流动不固定在一个地方,又静处在幽昏难窥的境地。或谓之生,或谓之死,或谓之开花,或谓之结果……使人迷惑不已。我和黄尾都没有力气了,气喘吁吁地靠在一处,像喝了酒似的狂笑。新年就是有这个好处,让你有理由将过去的一切都取名为“陈旧”,然后又可以心安理得地重新开始。 我们笑得厉害,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我想,过去这一年,黄尾心中的苦闷并不比我少。但在这一刻都把它归零吧,新年新气象! 编钟的声音突然停了。 “现在可以去抢福果了!”黄尾激灵一下站起身。 “哦,你去吧,我太累了,还想再歇会。” “你真不去?一个福果可是抵的上一年的修为,你可别怪我没告诉过你。” “我真——不去,你快去吧,晚了容易摘的就没了。” “你等着,黄尾去——也!” 不一会,我就看见黄尾垂头丧气、鼻青脸肿地回来了。我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去年我就没抢到,本以为今年法力会有提升……” 我心想,你就知足吧,你这只差点轮回的妖,法力没减少就不错了。“诺!”我将手中那个扔给他。 “福果?!你怎么会有福果?” 我想说福果是我挂的,这是我私下的,但一想那样他肯定会说我傻,为什么只私下一个,因而只说是在地上捡的。 这时,长磬钟突然敲响了三声。子时到了,新年真的来了。 黄尾道:“走,大戏就要上演了。” 望仙台上,妖君翩然而落,风采依旧。 “这次又要开天眼吗?”我问道。 “这次不开天眼,开地门。”黄尾道。 妖君开始施法,望仙台前面一块区域登时产生一个小旋风,那旋风越来越大,催的众妖不得不后退数丈。旋风犹如一个巨大的锥子,在所在的地方钻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然后,令人震撼的景象发生了:鸡鸭鱼肉、瓜果菜蔬、金银珠宝……所有你能想象到的人间的好东西像熔岩一般喷蒲而出——这是人间的贡品。望仙台上,红鳞、白虎、青鸟、黑象四位护法开始施法在望仙台后面开出一个洞,黄尾告诉我,这叫饕餮洞。 于是,那些人间的贡品像一道巨大的虹桥,从地门横跨过望仙台,向饕餮洞飞去。 “看见了吗?这便是我们一年的食物。” “难道咱们的厨房是与饕餮洞相连的?” “你以为呢?”黄尾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看啊,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以后再也没有免费的三餐了,你得靠自己的法力来取食物了。” “哼!你也太小看我了吧,今天回去我就吃蛇肉!” 那虹桥飞渡了半个时辰才结束。妖君收了法力,地门渐渐合上,那边饕餮洞也随之关闭。两下里并未留下一丝痕迹。 “人间万品,强者居之!”妖君振臂一呼,台下随之沸腾。 “无上妖君,万世景仰。与天同庚,与地同疆。”整齐的口号再次响彻在妖界之眼。 妖君走到后面的宝座坐下点头向红鳞致意,红鳞走上前宣布成妖礼开始。 几位新妖相继飞上望仙台。我聚气凝神,也飞了上去。这次的新妖一共有七个,仅凭衣服,一时还真看不出来他们的前身是什么。因为来到妖界的时间太短了,所以我排在最后一位。 第一次飞上望仙台,站在这么高的地方,望着台下熙熙攘攘的妖群,一种崇高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们能有今日,全赖天神护佑,第一项,请跪拜女娲娘娘。” 望仙台对面的墙壁上,女娲娘娘的壁画突然现出金身,栩栩欲生。 女娲娘娘,方休本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炮灰,您不嫌弃我微鄙,助我成妖,我已是感激不尽。只是,成妖并非我的初衷,如果您真的在天有灵的话,请助我得偿所愿。我一边跪拜,一边暗自祈祷。 “天有天条,妖有妖规,第二项,请黑象护法带大家吟诵妖规。” 黑象护法是妖界的执法者,以执法严明,铁面无私闻名。只是他面色严肃,从来不笑,总让人望而生畏。如果说红鳞是高冷,他就是低冷。只要他出现的地方,气压就很低。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 万物有法,妖行有度。 慎行之首,违抗天命; 慎行之二,堕入魔道; 慎行之三,内斗致死; 慎行之四,伤人性命; 慎行之五,擅出妖界。 以上违者,惩以轮回。” 黑象护法说一句,我们就跟着说一句。每读一句,空中都现出金色的大字。 “今日你们所言都将被载入妖籍,日后如有违背,以此为证。”黑象护法一字一顿地道。 第16章 无箭之弓 “第三项,请到八卦筒前抽取自己的姓氏。” 天上有八卦炉,妖界有八卦筒,这正是两相对应的设计,这八卦筒有一个霸王鼎那么重,据说有五千斤重,由千年玄铁熔铸了七七四十九天方成,十个妖界的大力气方能将它抬上来。 新妖们逐个走到八卦筒前摇动一个带把手的齿轮,写有姓氏的签子就会自动从八卦筒的顶部出来,然后新妖会双手执签向女娲娘娘拜谢,比如如果是黄尾,他便会说:“微生轩辕黄尾,谢女娲娘娘赐姓。” 终于轮到我了,哎呀,好激动,充满了憧憬。 虔诚地摇动齿轮,虽然没有父母,可有女娲娘娘赐名,也是一件幸事啊。 “砰”得一声,竹签应声而落,多么欢快轻扬的声音!我迫不及待地捡起,又不由得皱紧眉头,心好似掉进了冰窟窿——翻来覆去,怎么都找不到字。 方休竟然卑微至此,连女娲娘娘都不肯赐姓了吗? 我站起身,硬着头皮走上前,执起竹签,诺诺难言:“微生微生……” “微生什么啊,快说啊!”台下一阵骚动。 我盯着面前的女娲像,试图找到些许启示,仁慈博大如你,怎么连一个小小的方休都不肯庇护? 既然如此,那就听从自己的心吧。 “微生方休,谢将军蓝熠赐姓。”我一字一顿,坚定虔诚。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蓝熠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 ——“没听说过。” ——“这个新妖蛋子怎么随意更改礼词啊。” ——“这是对神明的蔑视,是对女娲娘娘的侮辱!” ——“没错,把她赶下去!” ——“赶下去!” 红鳞走到我身前,低声道:“怎么回事?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我目不斜视,从容道:“我没有任性,任性的是女娲娘娘。” 红鳞取过我的竹签看了看,回过身若无其事地道:“最后一项,请各位新妖依次到‘铄金洞’前取自己的法器。”这样,妖群才渐渐平息了下来,眼巴巴地等着看今年又有什么新奇的法器出世。 新妖们排着队,逐个走到铄金洞前,施展自到妖界以来所修炼的法力,铄金洞的大门被打开,一时金光灿烂,光芒散去后,法器便显现出来了。他们的法器有的像镜,有的似灯,不过大部分都是刀枪剑戟的样子。法器取出后,妖君亲自为他们解印。 轮到我了,我满心期待地走到洞前,聚气凝神,施展法力。 天地如来,王母娘娘,借我好运吧!我闭上双眼万分虔诚。 待我睁开眼:什么?那门竟然纹丝未动? 这下子可糗大了,台下顿时一片唏嘘。 没关系,没关系,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再来一次。 我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气息,重新尝试。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我可从未做过坏事啊!为什么还是没有反应?完了完了,我不会成为妖界里唯一没有法器的妖吧。 我无助地看了一眼红鳞,红鳞只是示意我再次尝试。 事不过三。万一这次还不成功,我就认命了。 将军,保佑我吧! 我几乎不敢睁眼睛,直到听见“砰”的一声爆炸声。 我的身体被气流摧倒,那刺眼的光芒让我片刻失明。 “没事吧。”我听见红鳞冷淡中带着关切的声音。 红鳞将我扶起来,我这才勉强睁开双眼。 面前那耀眼的光芒渐渐散去,法器也渐渐显现出来——一条金光闪闪、雕龙画凤的弓浮现在空中。 是玄光弓!台下一时炸开了锅。 这便是我的法器吗?好漂亮。我终于有自己的法器了!我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将它握在手中,咦,怎么回事,怎么不能将它移动?我已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它仍然岿然不动。 正在我万分无助的时候,我听见妖君的声音:“不必白费力气了,这是上古神器玄光弓,它只顺从强者,和自己的主人。” 我知道自己不是强者,可我难道还不是它的主人吗? “我不知道它为何会选中你,不过法器和主人之间是需要有缘分的,如果你想成为它真正的主人,需得受它一箭而不死。” “被它射一箭?可是,箭在哪里?” “玄光功,顾名思义,便是以光为箭——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法器,八千年来,我一共见证玄光弓出世了七次,射死了六只妖精。” “不是还有一只吗?” “另一只魂飞魄散了。” 不,我不要轮回,更不要魂飞魄散!我的脚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我不怕死,可我怕失去将军。我经历千辛万苦才有了今天,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到人间了,岂能功亏一篑?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如果我拥有这支神功,便有如神助,可是却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将军,如果你在,你会给我答案吗?我想起了初见将军的那日,他也同样面临这样艰难的选择。或许,向前一步是奇迹。我是经受过一箭贯身的,还怕再经受一次吗?现在,我的敌人就在面前——这支光彩熠熠的玄光弓,我没有理由后退。 “怎么样,你想清楚了吗?”妖君道。 “想清楚了。那七只妖精都没有选择苟且偷生,我为何不能一试?” “好,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妖君将玄光弓拉满,弦上现出一道笔直的光柱。 我看了台下的黄尾一眼,他正紧张地望着我。黄尾,如果我轮回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万一我运气不好魂飞魄散了,小二和小瑚就交给你了。 我闭上双眼,静静等待上天的宣判。 胸口摧天裂地地一痛,我便失去了知觉。 黑暗,撕不破的黑暗。 一切都陷入了混沌之中。 仿佛陷入大海深处,听不见声音,抓不到实物。 亘古的呼唤欲将灵魂召回,大荒的力量要将身体吞噬。此时此刻,生命的力量显得那样微薄。那种深陷使人绝望,让人陷入万劫不复的沉沦。不知陷落了多久,我仿佛听见狂风暴雨的声音,整个大地上数不清的穴孔都怒吼起来。长风呼啸,山林中险峻盘旋的地方,百围大树上的洞穴,风雨无孔不入,有的像射箭声,有的像怒喝声,有的像抽气声,有的像叫喊声,有的像嚎哭声……呜呜呼呼、低沉悲切…… 生命在那一刻突然觉醒,海底和海面好似颠倒了过来。 我看见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洒满金灿灿的阳光,整个世界都变成橘黄色的。青石板铺在海面上,一直延续到看不见的地方。大朵大朵白云掩映下,一群雪白的兔子在青石板上蹦蹦跳跳,一直向远方跑去…… 我慢慢睁开双眼,突然感觉到生命是那么不可思议。 我抚了抚胸口,奇怪,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痛。 我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 “红鳞,是你?” “你醒了。”红鳞坐起身,一脸倦容,急忙松开我的手,“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整整三天了。”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彩壁辉煌,并不是我的房间:“这是哪里?” “这是妖君的跃金殿。你被玄光弓射中后便昏迷不醒,所以妖君在这里为你疗伤。” “他在哪里,我要去谢过他。” 红鳞递过一碗千年参汤来给我:“不急,你现在身体还弱。” “不,我现在感觉很好。” 在红鳞的搀扶下,我来到妖君的圣殿。 妖君的圣殿十分华丽,雕梁画栋,墙壁上画满了五彩斑斓的神兽和飞仙,地上铺着光滑如镜的大理石。 “谢君上救命之恩。”我伏身拜过。 “这并非是我的功德,而是你的造化,起来吧。”妖君坐在宝座上不紧不慢地道。 红鳞将我扶了起来。一个丫鬟走过来将手中的玄光弓交给我。 “以后这把弓就是你的了,希望你能善加利用。虽然你已是它的主人,要想发挥它的最大力量还要提升自己的法力。” “是。方休明白。” “说来这也算是缘分,若不是你曾受过一箭的贯穿伤,也不会有今日的福气了。” 我吃惊地抬起头:“这件事我从未向别人提起,君上怎知。” “这个,你就要问红鳞了。” 我不解地望向红鳞,然而他面上除了些许疲惫并没有其它表情。 “下去吧。”妖君挥了挥手。 “方休还有一事不明。” “在昏迷的这几天里,我做了许多奇怪的梦,不知可有解?” “说来听听。” 在听了我的讲述后,妖君不由得站起身:“你可知‘三籁’?” “何谓三籁?” “所谓三籁,即为:地籁、人籁、天籁,只有在生死之际方可听到。闻人籁者为仙,闻人籁、天籁者为佛,闻三籁者为神,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刚刚所述即为地籁。” “哦?这即为地籁?那什么是人籁、天籁?” “三籁如何,因人而异,若是有缘,有一天你自会听到。” 从妖君那里回来,我陷入了深思,到底人籁、天籁是什么样子的呢?这个世上总有许多美妙而又未知的东西吸引着你,就像高处和远方,因为遥不可及而更富魅力。 “嗨,想什么呢!”黄尾拍了下我的肩膀,“你终于回来了,就知道你没那么狠心抛弃小二小瑚我们仨。”黄尾假装抹了一回鼻涕和眼泪。 “行了行了,我还没那么容易死。对了,他们俩呢?” “约会去了。” “约会去了?!” “对啊,就在除夕晚上,他们齐齐化为了人形,刚刚我看见他俩手拉手出去了。哦,估计是去‘妖神谷’了,这几天他们经常去。” “我还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他们就约会,翅膀硬了就不认老娘了吗?看我不去教训教训他们!”我起身气呼呼地便要赶去。 “喂,等等我,等等我……你伤还没好利索,消消火……”黄尾紧跟在我后面。 第17章 妖神谷 “妖神谷”之所以被称作“妖神谷”,是因为在谷的中央铸着一尊妖神的雕像。此雕像名叫毕方,人面鸟身,独脚而立,右翅擎上天空,像一把巨大的火炬,常年喷吐火焰,照亮了整个峡谷。 毕方是四万年前妖界产生的第一个神。(按人类的时间来计算是五千年)据说毕方的名字来自竹子和木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它是火神,也是木神,居住在树木中。毕方的外形像丹顶鹤,但是只有一条腿,也有说它只有一只翅膀的。它的身体为蓝色,有红色的斑点,喙为白色,不食谷物,吞吃火焰。传说黄帝在泰山聚集鬼神之时,乘坐着蛟龙牵引的战车,而毕方则伺候在战车旁。 自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大地上开始出现生命。每个生物都有它的轮回时间。一般来说,微生物一天,有核的单细胞生物一个月,动植物十年,人百年,妖千年,仙万年,神永生,魔不死不灭。 毕方,便是那永生的神。只可惜,后来他便不知去向了。妖界为了纪念他在此地为他铸了这尊雕像,如今已成为众妖膜拜的对象。妖王大会前夕,我就曾看见黄尾悄悄来拜过他。 “妖神谷”也是众妖平时练习法器和身手的地方,里面有一种石头,可聚可散,来去自如,一旦受到威胁便群起而攻之,名曰“聚散石”,是陪练的好帮手。平时,我和黄尾常在这里相互切磋,想不到竟成了小二和小瑚约会的地方,今日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娶了媳妇忘了娘! 聚散石在谷中随意堆积,有的像狮子,有的像大象,有的像猴子,千奇百怪,形成石头林,此刻它却如一道道迷宫,我绕了好几圈都不见他们的身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黄尾,你知道他们的样子,刚刚可曾见过他俩?” “没有。” “真的没有?”我幻出玄光弓,做出威胁的样子。 “好吧,我见过。” “带我去找他们。”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心平气和,不许发火。” “好,我答应你。” 黄尾拉着我向毕方的雕像走去。远远的我看见有两只小妖跪在那里。一个着绿裙,一个着彩袍。 “了不得了,他俩要私定终身了。”我着急上前去棒打鸳鸯,却被黄尾死死拉住。 “你答应我的,要心平气和,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黄尾拉着我躲到雕像后面。 只听得小瑚道:“妖神娘娘,哦,不对,你是男的,妖神仙尊,你是只鸟,我的娘亲也是只鸟,你们应该算是同族,求你保佑她一定早日醒来,小瑚愿为此三天不吃肉。” “是啊,是啊,方休娘亲真的是个很好的娘亲,虽然她总爱偷听我和小瑚讲话,发起火来很吓人,可她待我和小瑚还是极好的。如果不是她,再过两年,小二还是不能修成人形。如果我和小瑚要在一起,没有她的祝福是不会幸福的,小二在此愿用百年寿命换她早日醒来,求您保佑。” 黄尾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太感人了,我都想哭了。” 此时的我简直无地自容:“都怪你,害我错怪了他俩!” “关我什么事啊。”黄尾一脸无辜的样子。 “怎么?对你们的娘亲这么没信心啊!”我背着手走出去站在他们面前。 “娘亲!”小儿和小瑚见了我顿时惊喜万分,一起扑到我的怀里,“娘亲,我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于是日日来这里祈祷,看来妖神仙尊真的很灵验。” “快让娘亲好好看看。” 小瑚活泼开朗,高大健壮,一笑起来现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很感染人。小二娴静可人,未语脸先红,弱柳扶风,一点神韵全在眼角眉梢。他们站在一起,还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嗯,我的儿子果然英俊——儿媳妇也是楚楚动人啊!” 小二听了登时羞红了双颊。 黄尾道:“嗯,这才像大团圆结局么。” “娘亲,听说你那把玄光弓很厉害,不如演示给我们看看吧?”小瑚睁着他那大眼睛望着我,期待的眼神闪着金星。 “嗯,好,没问题。” 虽然我的法力没有那么强,可我的身手还是不错的。我伶俐地翻了一个跟头,左手幻出玄光弓,右手拉弦,对准一堆“聚散石”拉开很大的架势。小二和小瑚在一旁拍着手叫好。 我承认,这弓绝对是把绝世好弓,不过好弓有好处的弊处,这弦,未免也太紧了。手指拉弦的一刻简直一秒破功,竟然……怎么拉都拉不开。不行,我这个做娘亲的怎能在孩子面前丢面子?我聚气凝神,将全部的法力都聚集在右手。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玄光弓的弦在我的全力拉动下终于有了弧度,一道小小的光束汇聚了起来。有一种更大的力量弹开我的手,光束射了出去,我也被弹了出去。大家的眼光齐齐聚焦在“聚散石”上,可恶,那该死“聚散石”竟然毫无变化!一切静的尴尬。 “额,这个,你们娘亲刚刚醒过来,法力尚未完全恢复嘛,可以理解……”黄尾忙上来为我解围。 我正尴尬万分间,突然,那聚散石堆发出哗哗的响声,石块像蜂巢上的黄蜂一样骚动起来。我正要爬起,却见空中飞来千万个石块,犹如万箭齐发的弓弩,飞过来瞬间将我埋了起来。 “黄尾,救我!”我艰难地把头露出,伸出一只手求救。 我看见黄尾忍住笑意道:“好好,这就来救你。”小二和小瑚也赶过来帮忙。 黄尾道:“看见了吗?这便是玄光弓的威力,聚散石只攻击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现在它已经觉得你们的方休娘亲对它造成威胁了。这是多大的进步,以前每次我们来,它都对我们视而不见。” “是啊,是啊,我就说嘛,娘亲是最厉害的了。”小二和小瑚也在一旁应和。 我心里暗自叹息,这下子,丢人丢到家了。 经过一番挣扎,我终于从聚散石堆里爬出来。妖君说的果然对,要想发挥玄光弓的威力,还是先修炼好法力为上。 “咦,黄尾。”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也是参加过成妖礼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的法器。” “我?我的法器太厉害了,拿出来容易伤着你们,还是算了吧。” “喂,不要那么小气,孩子们可等着见识见识呢!” “是啊,黄尾叔叔,你就拿出来看看嘛!”小瑚道。 黄尾仍是不肯,退后了几步,双手却不由得护住了胸部:“不行,这是我的秘密武器,谁都不能给看。” “什么秘密武器,我们之间还需要秘密吗?”软的不行,你就别怪我不客气喽!我一步步向黄尾逼近。 “啊,救命啊,救命啊,非礼啦!” 我三两下便扯开黄尾的领口,一个金灿灿的项圈便显现出来。 “咦?这是什么法宝?我听说哪吒有一个很厉害的乾坤圈,你这个是什么?” 黄尾挣脱开,将衣服裹紧:“我这个才不是什么乾坤圈,我这个名叫混元圈。”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可我怎么从来没见你练习过?” “最厉害的法宝当然要在最厉害的时候用。只可惜妖王大会不允许使用法器,否则我怎么会险些轮回?” “这么厉害,它到底有何用途?” “众所周知,打蛇打七寸,此圈法力无边、坚不可破,将他挂于七寸之上,可在危难之时护我性命。” “哦,我当是什么法器呢,原来是护身符啊!”我忍着笑意,几乎憋出内伤来。 “娘亲,最近几天我和小二除了每天为您祈祷也没闲着,不如给您检验一下我们的成果如何?”小瑚道。 “好啊好啊,娘亲很期待。” 小二和小瑚相背而立,手中各幻出一把剑来。 我吃了一惊:“他们怎么有法器?” “你别忘了,他们可是参加过成妖礼的。”黄尾道。 小瑚手中的剑是一把重剑,他挥舞着剑向面前的聚散石堆重重一击,剑气化作层层波浪瞬间将其击碎。我和黄尾在身后被剑气催的都不得倒退了几步。千万个石块将小瑚和小二团团围住,这时小二上场了。小二的剑是一把软剑,她一出手,那剑竟然如同一条皮鞭将面前的聚散石层层击碎。两人同时出手,重剑排山倒海,轻剑以柔克刚,看的人眼花缭乱。围绕着他们的聚散石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被击碎后犹如一滩烂泥铺在地上。 我和黄尾都看呆了。 “娘亲,我的‘寒阙’怎么样?”小瑚两只手指擦过剑身。 “娘亲,我的‘清涧’也不错吧!”小二将剑缠绕在指间。 “嗯,不错,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看是‘出淤泥而不染’吧!”黄尾总爱拆我的台。 “什么?你是说我是淤泥吗?我看咱俩彼此彼此吧!” “我怎么了,我虽然弱,却难得有自知之明,不像某位。” “你——!” “行了行了,你们就别争了,您放心,有我和小二在,一定会把您二老扶上墙的。”小瑚终于忍不住插嘴道。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是烂泥?懂不懂得尊敬长辈!”我和黄尾反应过来,齐齐将矛头指向了小瑚。 小瑚自知情形不妙,拉着小二迅速逃之夭夭了。 第18章 同病相怜 小二和小瑚已幻化作了人形,回到自己的洞穴去了,静影洞突然变得很安静。我开始怀念有小瑚大喊大叫的日子。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感到孤独。 孤独的时候,我喜欢看书。《周易》、《孙子兵法》、《离骚》、《诗经》……这些将军看过的书籍我都看过,仿佛多看一本就离将军的世界更近了一些。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玉垒殿上,寂然无声,青鸟姐姐手握书卷,轻踱莲步,轻轻吟诵的声音清澈空灵,宛如昆山玉碎,激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在我心中荡开。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好词,我禁不住低声吟诵,笔尖的墨也随之在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开。 咦,怎么没有声音了?我抬起头,正撞上青鸟姐姐盈盈的目光。 “你喜欢画画?” “嗯。”我点了点头。在我的画纸上,是一枝簇然盛放的水墨梨花。 “下课了。” 此言一出,玉垒殿顿时弥散开窸窸窣窣的书页声,一会,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我和青鸟姐姐。 我吃惊地望着青鸟姐姐:“这节早课,才开始没多久啊!” “整个玉垒殿上,只有你一个是醒着的,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可是,可是我还没听够啊!”我有些着急。 青鸟姐姐笑了笑:“跟我来。”说着已在前面走了。 青鸟姐姐这是要单独指点我吗?想到这里,我心下大喜,合上书紧跟了上去。 青鸟姐姐带我来到一个洞口,上面堑着秀丽的两个行书字——“璟瑜”。 “这是,青鸟护法的书房?” 青鸟姐姐笑而不语:“进去就知道了。” 步入洞内,一段曲折的玉栏首先映入眼帘,玉栏之下,渠清如璧,走过玉栏,上了九层台阶便是一方高台,上面摆着矮桌,矮桌上放有棋盘,上面是一盘未下完的棋。 站在台上,视野开阔,高台四侧皆有通到下面的阶梯。左右墙壁上或画有水墨江山,春花秋月,或笔走龙蛇,狂草满目,靠近洞内的那一侧假山流水,珠帘重重,很是引人入胜。 “坐下吧。”青鸟姐姐道。 我按捺住心底的好奇坐在矮桌前。 青鸟姐姐坐下,轻轻挥了挥衣袖,那盘未下完的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桌茶具。青鸟姐姐到了一杯茶递给我:“以后,不要再叫我青鸟护法了,听着疏远,不如就叫我青鸟姐姐吧。” “真的吗?我在心里早就这么称呼您了!” “那更好了。” 青鸟姐姐掩袖而笑,“这里是我平日里待的地方,这里有一些书籍都是别处没有的,还有我收藏的一些乐器,画作什么的,没事的时候,你可以多来这里逛逛。” “真的吗?求之不得。我现在可以去看看吗?” 青鸟姐姐扑哧一笑:“去吧,还真是个急性子。” 我敛身而起,迫不及待地走下通往洞深处的阶梯。 珠帘拨动,玲玲作响,就像此刻我愉快的心情。 一架架书籍,罗列整齐,延伸向前方,史册卷卷,犹如浩瀚星空中点点明亮的星辰吸引着探索的眼睛;一轴轴画卷挂在墙上,或人物或山水,曹衣出水,吴带当风,水墨丹青,皆成文章;埙、缶、筑、排箫、箜篌、筝、古琴、瑟……静静卧在红色丝绸之上,乐音好似在惜细流淌。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古琴的声音,高山流水,余音绕梁,我轻轻抚弄着那古老的书籍、泛黄的画卷、精美的乐器,身心都徜徉在一种美好的享受中。看得出来,它们的主人很爱它们,上面竟一丝尘土都没有。 我带着极大的满足感回到青鸟姐姐身边。 “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极了!” “这里的书,你可以随便看。这里的乐器你可以挑一件,我送给你。” “真的吗?” “真的。” 我刚要起身去挑乐器,却见青鸟姐姐腰间系有一只短笛,碧玉琢成,上面刻有一枝梨花,倒也小巧别致,便不禁多看了一眼。 “你喜欢这个?” “我喜欢梨花。” “好曲易得,知音难求,既然你喜欢便送于你吧。”说着,青鸟姐姐便欲去解。 “哦,不,不可以,这短笛既是青鸟姐姐贴身之物,我又岂能夺人所爱?” “不妨事,收下罢,若不是真心相送还不如不送,我没有亲人,今日只当认个妹妹吧。” “那,谢谢姐姐。”我们相视而笑。 “我看你画画有些天赋,不如改日好好画一幅,我虽不才,却也有些浅见可以与你探讨探讨。” “好啊好啊,我正愁没个好老师呢!” 画什么呢?一回到静影洞,我便铺纸研磨调朱,准备豪情泼墨。 青鸟姐姐不但博学,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真是让人钦佩。各路妖王都争着抢着花大价钱请她做自己孩子的老师,可她却不太买账,如今她主动做我的老师真是我的福气,我一定要好好表现。 经过一番构思,我笔下生风,一气呵成,很快,一幅《深山春雨梨花图》就完成了。 第二天,我兴奋地捧着我的大作去找青鸟姐姐,忽然,一只妖挡住了我的去路。 确切地说是一只名叫狐夜合的黑色狐狸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本想绕路而行,却被她再次挡住,她身后的一群小妖精都嘻嘻地笑起来。 “让开!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替所有的女妖出气啊!你这种贱女人也敢勾引红鳞护法?” “我没有。” “你没有?现在整个妖界谁不知道你的无耻行径?瞧瞧这张脸,一脸丧气,难道已经穷得买不起镜子了吗?”说着从手中幻出一把铜镜来,“拿着啊!” “拿着!拿着!”妖群开始起哄。 我不想多做纠缠,只好伸手接了过来,谁知那铜镜一到我手中却变作了一根长满刺的树茎,我惊声叫了出来,松开树茎,那群等着看笑话的妖精笑得更欢了。 “够了,夜合。”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声,笑声停了下来。我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白虎护法的女儿白崖香。白崖香一袭白衣,银线刺绣,雍容华贵。 “哦,我倒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狐假虎威啊!”我握紧被扎得满手是血的手掌道。 夜合是狐狸王的女儿,狐狸王狐决明和白虎护法白锁阳一向交好,他们的女儿也是自小的玩伴。 夜合被气得无话可说,眼睛却盯上了我手里的画作:“哟,这是什么啊。” 我立即将画作抱紧,奈何法力太浅,还是被她轻易夺去了。 “干嘛这么小气啊,给大家看看嘛!”说着,她将我的画作漫不经心地丢进妖群。那些妖精一边嬉笑着一边打开来争着看,争来争去,我便听见画纸撕裂的声音,我的心都碎了。 “还给我!”我冲过去,想要抢回画作,她们故意不给,还丢来丢去,没一会,我的画作就变成了一堆废纸。 我跟你们拼了!见我发了疯,那群妖精倒也毫不示弱,一拥而上,我与她们厮打作一团。 “够了,夜合,管好你的人。”白崖香道。 “好,好,看在您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等到夜合一行人扬长而去,只剩下鼻青脸肿,满身伤痕的我和一地的宣纸碎片。 这可是我的心血啊!我伏在地上将碎片一张张拾起,却怎么都拼不回最初的样子,委屈的泪水没忍住,啪哒啪哒掉落在碎纸上,模糊了墨迹。 打我可以,毁我的画不行!哼,此仇不报非君子! 我挪着疼痛的身体在炼丹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我这副样子,一定不能让小二小瑚和黄尾看见,实在很丢面子。 我打开一包金创药,开始处理伤口,这群妖精,下手还真狠。我算是明白了,红鳞就是我命中犯的太岁,有他在我就会倒霉。 黑暗中,我再次摸金疮药时,却摸到一只冰凉的手,我唬得几乎尖叫起来,对方也吓了一跳。 “谁?”我们异口同声道。 等等,这声音,怎么像——黄尾? “是你!”我们异口同声道。 我将变色锦调成正常的颜色,看见黄尾正鼻青脸肿地坐在那里,黄尾也看见了我狼狈的样子,两个人都失声大笑起来。 “看来你对这里很熟啊!”我戏谑道。 “我们不一样吗?” 我摇摇头:“不一样,我是偶然,你是必然。可此刻我们倒是同病相怜啊哈哈。” “哈哈。” “说,你是怎么回事?” “我变成这样是因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是为了正义!” “这样啊,那我变成这样就是因为卓而不群,惨遭嫉妒。” “嗯,没错,哈哈!” “那么,就让我这只卓而不群的妖为你上药吧!” “那么,就让我这个正义的化身为你上药吧!” 第19章 人间,我来了 虽然没有按时交上画作,青鸟姐姐却没有怪我:“没关系,任何时候来找我都不迟。” 接下来的日子,我经常混迹在青鸟姐姐的璟瑜洞,学了不少东西。 青鸟姐姐说:“人生识字孤独始。”果然是这样,学的越多越寂寞,我越来越想念人间。 再也等不下去了,我——要——回——人间! 深夜,我悄悄潜进了红鳞的房间。相较于水麒麟,还是红鳞更安全些,至少不会咬人。 我躲在屏风后面悄悄向里面张望,奇怪,竟然一丝动静都没有。难道他不在自己的房间?不管了,还是先去千年玉池比较要紧。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千年玉池依旧水汽环绕,四下里静悄悄的。 我迫不及待地化作小鱼跳进玉池,耳畔回响着黄尾的话:“顺着水流游便可游到天池。”我放松了神经,感受着水流细微的变化,任它带动我的身体。突然,我觉察到有些不对劲,水流是在旋转,并且越旋越快,转的我头都晕了。恍惚中,我看见一条巨大的红色尾巴,还未看真切便被巨大的浪花丢出了水面。我幻成了人形,却像落汤鸡一样狼狈。 “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睁开眼,水雾缭绕中看见他赤裸的上身和水中若隐若现的尾巴:“啊,红鳞?!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我这就离开。” “站住!” 我僵住步伐,完了完了,太尴尬了。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先解释清楚再走。” “我,我来这里洗澡啊,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没想到今日如此不便,我还是先走吧。”我刚迈了一步便感觉有什么将我的腿缠了起来,原来是一条红绸。那条红绸一边拉我一边将我像个粽子似的捆了起来,片刻间我便被拉到红鳞身边。 我拼命挣扎,红鳞只是看着我淡淡地笑:“不必白费力气了,这是我的七彩玲珑绸,越挣扎越紧。” “你凭什么捆住我,我又没犯什么错?” “私闯他人禁地,怎么不是错?我看你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我,我没有!” “真的没有?” “喂,别靠我这么近,我会告你非礼的!” “笑话,是你主动跑到我的澡池,怎么说也是你来勾引我。” “你,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我?” “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那我作为护法就只好对你进行惩罚了。对了,我的衣服穿厌了,就罚你给我做一套新衣服吧。”红鳞手猛的一收,那条红绸随之扯动,一圈圈从我身上解开,我便像一个陀螺般被甩出去。 待我再次找清方向,红鳞早已拂袖而去了。 我狠命地拍打着水花,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啊! 我一边缝着要做给红鳞的衣服一边声泪俱下地向黄尾哭诉红鳞的恶劣行径:“那个红鳞,简直太没有人性了。” “他本来就不是人啊。” “对,他不但没有人性,连妖性都没有。”我哭的更厉害了。 “就算他再惨无人道,你也不必哭成这样吧。” “你以为我想哭,我哭是因为——疼啊!” “哪里疼?” “这——里。”我伸出血迹斑斑的双手,每个手指都被针扎了好多眼。 “哦,这样看来他确实很过分。” “对啊,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纺织娘。”我捏着嗓子唱道。 黄尾听了,作呕吐状:“这布是你织的?” “当然不是。”我收了眼泪,一脸得意,“我从先知婆婆那里偷的。本来是想偷一块红色的,可他那里只剩下黑色的了。” “为什么要偷啊,先知婆婆还没那么小气。” “我知道,可是我去的路上听说为男妖做衣服是表达爱慕的意思,可我是被逼的,让别人知道我的名誉就毁了,只好选择偷了。” “不是我说,你还是死心眼,妖界的出口又不止一个,为何非要去触红鳞的霉头?”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出口只有两个吗?” “哈哈哈,这你都信,那是因为那时你的修为还不够,所以骗你的。” 此刻,我的眼神几乎可以将黄尾杀死。 “好吧,我错了。”黄尾收住笑声,“妖界唯一可以出入的洞口被水麒麟把守着,可只能出不能进的出口却有无数个。凡是有水的地方都是相通的,你顺着水流走就对了,总能到天池的。” 我把目光洒向静影洞的那个水池,原来我一直都守着妖界的出口而不自知。 “妖规第五条不是说不得擅出妖界吗?妖界怎么会有这么多出口?” “妖规定出来是给天上的神仙看的。许多妖规看似严重却是名存实亡的,比如妖规第四条,伤人性命,惩以轮回。可执行这条妖规的只有妖君和天上的神仙。妖君为了扩大妖界的势力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神没有这个顾忌,但一来仙毕竟是少数,无法将人间的每个角落都顾忌到,二来仙界不断有仙人堕仙下凡,仙员委实短缺,他们需要妖界的仙材补给。像孙悟空那样经日精月华所成,直接可以当神仙的千万年才出一个,好不容易出一个还被西天如来挖走了,仙界招员部难啊!因而,只要不是妖界对凡间进行大屠杀或者有凡人告到了天庭,他们也是不大理会的。当然,如果你碰到少数铁面无私的执拗怪就算你倒霉了。” “那么,人类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既然无法得到天神的有效庇护,人间便学会了自保。他们培养了一大批道士和尚之类的做捕妖师。所谓一物降一物,那些道士的灵符是妖精的死穴,不知有多少妖精因此走出妖界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这样,人可以受到庇护,道士打怪升级,各取所需。这场人与妖之间的斗争经久不息,却也互进互长,修道者得道,修仙者升仙,待到同时位列仙班,还不是握手言和?” “原来是这样,那么以我现在的修为,去到凡间之后会怎样?” “我想,恐怕不能维持人形超过一天。还有,如果你私自在人间超过一天,会沾染上凡间的气味,回来后会被水麒麟当作外来入侵者。” “怎样才能维持人形?” “要靠吸取十足的灵力,这个灵力可能是某个法宝,也可能是人的精气。” “人的精气?” “对,这便是人与妖之间最大的矛盾。被吸精气者有的当场身亡,有的长眠不醒,轻者也要留下什么痴傻的后遗症。” “我是不会吸人精气的。” “好了,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接下来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嗯,我明白了。我去给红鳞送衣服,回来就去人间。” “等一下,我没——听错吧,这衣服你做了吗,就——做好了?” “嗯?这不是衣服吗?”我将手中的衣服摊开。 “所以,你就只是在一块布上缝了根丝带做了一件披风?”黄尾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对呀,不然呢?你真当我是九天上的织女呀!” “好吧,希望红鳞不要嫌弃就好。”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开了浮光洞的大门。 “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衣服这么快就做好了?”他的眼睛瞄到我手中的衣服。 “是啊,赶紧换上试试吧。” 红鳞看着衣服却无动于衷,难道是嫌弃?不行,我还要去人间,哪有时间返工啊。 我满脸堆笑:“怎么,不喜欢吗?不如我帮你穿上试试吧。” 我扯开披风披在他身上,他身量还挺高,我稍稍踮脚才够到,我一边帮他在胸前打着蝴蝶结,一边信誓旦旦:“我保证,这上面的一针一线都出自我的手。你不是说之前的衣服穿厌了吗?我认为,穿衣服最重要的是搭配。你看,现在无论你里面的衣服是什么样的,只要披上这件黑色的披风,马上看不出来了。” 系好蝴蝶结,我抽开身,却发觉他嘴角有偷笑过的痕迹。只是那笑容转瞬即逝,他又板起脸来。 “没错,你说的对——所以,你就把我送去交由先知婆婆定制衣服的九天玄锦偷来做成了件披风?” “什么九天玄锦啊,我……我不知道啊……”完了完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这下子又闯祸了。 “九天玄锦可是天上的织女所制……” “额,刚刚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还好我急中生智打断他的话。 “哦,对,妖君闭关修炼了,妖界大小事宜暂由我代理。临闭关前他说要将一项任务交给你:北方的国家祭祀天神的贡品不足,引得天神震怒,惩以狂风暴雨。迅速下降的气温导致北方的大雁提前南飞,妖君决定派你入凡,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帮它们度过难关。” “只有我一个妖吗?我能不能带上黄尾?” “不可以——这是你的止水令,收好了。”红鳞手中幻出一块铜制令牌递给我。 “这么说我可以去人间了是吗?” “是的。”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一把抱住红鳞僵直的身体:“谢谢你,红鳞护法。” “喂!” “红鳞再见!”我全然不顾红鳞的反应,一溜烟跑掉了。 我在妖界待了半年多,算来人间已过去了半个多月。 将军,你还好吗?还记得方休吗? 人间,我来了! 第20章 拯救大雁 有了止水令,我便有了光明正大走出妖界的通行证。这次那只可怕的水麒麟终于把我当成空气了。我故意在它面前放慢了脚步 ,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它却只顾打鼾,对我理也不理了。 距离上次飞出天池才过去了不久,可我却感觉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待我站上云层俯瞰人间,我感到将军就近在咫尺,不过我要先完成任务。红鳞只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必须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才能获得更多和将军相处的机会。 就在我踌躇满志准备出发的时候,忽觉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璎珞公主,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是妖君陛下派你来的吗?” “不是,我偷偷跑出来的。” “这怎么行?要是妖君知道了,他……” “行了行了,我出来都出来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如果回头他追究我的过错,我就说是你诱骗我出来的,谁叫你把人间说的这么好?” “公主,你这是讹上我了吗?不行不行,这么大的过错小妖承受不起。” “好了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说来,你能来人间还是托我的福,本来父君是想让大雁掌事去的,在我对你的强烈推荐下,父君才改了主意。” “原来是这样,算我欠你一个情——不过你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吧,你是想让我当你在人间的免费导游吧。” “竟然被你猜中了,上次你讲的故事其实我很感兴趣,我想让你带我去看人间那善良勇敢的人类。当然了,我也不是白来的,你以为凭你现在的实力,对那狂风暴雨能应付得过来?” 璎珞说的有理啊,有了璎珞这个拥有六千年修为的好帮手,一定会事半功倍的,这样我就可以更快地见到将军了。 “那好吧,下不为例。” “太好了,抓紧我,我带你去找大雁。” 我的手刚握住璎珞的手臂,便觉天旋地转。 “好了,到了。” 我晕得倒在云层之上,感觉胃内翻江倒海。 “喂,你可不要吐哦!这云层之下可是你亲爱的大雁同胞。” “公主,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璎珞拨开云层向下望了望:“咦,天昏地暗的,一点都不好玩。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别处转转。” “喂,你不能走!不是说好了要帮我的吗?” “这个好办,我把我的宝贝借给你用用不就行了?”说着,她手中幻出一把俏丽的花伞丢给我。伞面上是用墨色点缀的朵朵梅花,伞边上还坠着一圈小铃铛。 “这是我的法器‘流朱伞’,有了它,什么狂风暴雨都是小事。我这可是为你好,只有你一个人完成任务才能增加更多的修为。祝你好运,我先走了。”说着,璎珞化为一道红影转瞬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喂!算了算了,看来凡事还是靠自己比较靠谱。 我稍稍休整了一下,撑开流朱伞,从云层上一跃而下。为了更方便地接近雁群,我化作了飞鸟的模样。流朱伞罩在我的上方,随着我的速度而飞。虽然流朱伞遮住了来自上面的风雨,可狂风刮进来的雨还是让我淋了个透心凉。“这个璎珞把她的宝贝说的神乎其神,不就是一把普通的雨伞吗?”我暗自嘟哝。谁知那伞好似听见了我的话,突然合上了。漫天的风雨瞬间将我包围,幸好我及时施展法力才勉强定住。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那伞这才重新撑开。璎珞公主的法器果然不一般,竟然已经到了通灵的境界。 突然,那伞上的铃铛突然剧烈地响了起来。我转过头,远远的,看见一队排成人字形的大雁正向我飞来,我急忙迎上去。 “大雁首领,请问哪位是大雁首领。” “我便是,找我什么事吗?”领头的一只黑色大雁道。 “我叫方休,是妖界的一只妖精,妖君派我来帮你们度过难关。” “哦?你打算怎么帮我们?” “我体力好,又有流朱伞相护,让我来打头阵吧!” 大雁首领打量了我一眼:“不用了,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大雁首领,你要相信我,我可以的!” 大雁首领目不斜视地向前飞行:“纵使你护得了一队,护得了我们全部吗?你走吧,作为首领,我誓与雁群共存亡。” 大雁首领的话使我僵滞在那里,我回过头,看见数不清的雁群正列队向我飞来。原来我所能做的,竟是那样微薄。” 雁群不断变换着队形,队首一只坚持不住了,后面的一只就顶上去,依次类推,前赴后继,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艰难却坚定地前行。在这种神奇的模式下,我感受到他们微弱却绵延不绝的力量。可是,大自然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还是不断有幼弱的大雁掉队。 方休啊方休,你该怎么办?我开始后悔嘲笑黄尾的混元圈,此时此刻,守护型的法器显然比攻击型的法器有意义的多。我虽有玄光弓,可在此刻又有什么用呢? 我仰头看了一眼流朱伞,发出了一声无助的鸣叫:“至死——方休!” 流朱伞的铃铛再次发出剧烈的声响,伞身也随之迅速旋转起来,形成的气流完全将我周围的狂风暴雨阻隔在外面。就在这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伞身上的梅花从伞身飞落向四面八方飞去,那梅花越变越大,飞到雁群上方,为它们遮蔽阻隔狂风暴雨。 原来你是这样的伞啊!我兴奋地追赶上大雁首领所在的雁群:“这下你可以相信我了吧,我真的是来帮你们的。” “恩公,我代表雁群所有成员感激你的援手。” “不用谢,保护你们是妖界成员的职责。现在可以让我接替你一会了吧。” 大雁首领身后的一只白色雌雁突然开口道:“夫君,你就听她的吧!” “好吧。”大雁首领显然已经很疲惫了。 虽然没有了狂风暴雨的干扰,飞翔仍旧是一个体力活,况且之前有许多大雁淋了雨,现在有些生病了。黄昏时,我也已经疲惫不堪了。 “大雁首领,再这样飞下去大家都会累死的,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好是好,只是这大地之上到处都是洪水,哪有落脚的地方呢?” 我俯瞰视察了一下,果然如此。又飞了一段距离,我高兴地道:“快看,那里有一棵大树!” 大雁首领一声令下,雁群有条不紊地飞落在树枝上。 狂风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在流朱伞的庇护下,大家相互拥挤着用身体取暖。 大雁夫人也病了,身体瑟瑟得直发抖,大雁首领用翅膀将她裹在自己怀里。我突然开始羡慕,开始怀念。那年,将军用沙包将我打落,我同样是坠落在他的怀里。 整个夜晚,我都是在半梦半醒间度过的。清晨,雁群的一阵骚动将我惊醒。我抬起头,看见流朱伞上的铃铛又剧烈响起来。 “怎么了?”雁群发出惊恐的尖叫,前方好像发生了什么。 我迅速飞过雁群,原来是一只眼镜蛇! 那蛇黄底黑花,足有五米长,正吐着长长的舌信准备随时向雁群发动进攻。显然,它也是被洪水逼到这棵树上的,现在正准备解决自己的早餐。 “都闪开!”我大喊了一声,飞身扑向眼镜蛇。那眼镜蛇似乎是受到了震慑,微怔了一下,就是此刻!我一个俯冲,将自己尖尖的喙插进了它的眼睛。 似乎是受到了我的鼓舞,其它大雁也纷纷冲过来。乌压压一片的大雁简直遮天蔽日,这次眼镜蛇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待雁群离开眼镜蛇,它的两只眼睛都变成血淋林的。此时的眼镜蛇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疯狂地向周围发动攻击。 打蛇打七寸。我变作人形,左手幻出玄光弓,右手毫不犹豫地拉开弦,那光箭正中它的七寸!它的身体再也没有力量盘住枝干,像是一根瘫软的绳子,无力地跌进浑浊的洪水里。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拉弦的那一刻,我心无旁骛,所以我做到了! 雁群一阵胜利的欢呼。我的心情却忽然变得沉重。因为眼镜蛇的突然袭击,几只正在沉睡的大雁还是被咬中了,中了眼镜蛇的毒可不是开玩笑的。远远的,我看见大雁夫人正用翅膀捂着自己的胸口。不好,它受伤了!我急忙飞过去。 “大雁夫人,你怎么样,让我替你疗伤吧!” “我没事,不过一点擦伤,你先给其它大雁疗伤吧。”大雁夫人艰难地道。 “夫人!还是让我看看吧!” “快去!未给它们疗伤前,我是觉不会接受你的治疗的!”大雁夫人的语气很坚决。大雁首领朝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听从大雁夫人的意愿。 “好,我这就去,你等我。” 救命如救火,我从未感到如此慌张,天气并不热,却有大颗大颗的汗珠从我的额头上留下来。终于,那几只受到眼镜蛇袭击的大雁都脱离了生命危险,我一刻都不敢停飞到了大雁夫人身边。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5985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03:关注后,输入5985即可继续阅读。 或者扫描下方二维码(手机用户,直接截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