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他嘴超硬》 第1页 《前男友他嘴超硬》作者:橙白成白【完结】 简介:*钓系矜贵美人受x嘴硬酷哥攻/影帝x纹身师 1. 当红影帝祁修竹在颁奖典礼上镜头恐惧症发作。 他索性染了一头白髮,找了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县城开启休假模式。 却不想,在推开民宿大门时,看见了五年未见的前男友。 贺免摘下黑色手套,漫不经心地抬眸:「我原以为是同名同姓,大影帝,还真是你啊?」 印象里的乖乖仔学霸顶着一头鲜艷的红髮,看起来又冷又野。 祁修竹没忍住:「非主流。」 贺免:…… 「前、男、友,彼此彼此。」 2. 最近城里来了个白毛帅哥,人高腿长,性格清冷,不爱说话。 小弟问贺免:「你觉不觉得,白毛帅哥和你喜欢的那个明星长得很像?」 贺免冷笑一声:「不像,他差远了。」 后来祁修竹扭伤了脚,当着众人的面对贺免抬手:「抱我。」 小弟惊讶:「你们很熟?」 贺免不动声色地遮住周围的视线,将人一把抱起:「我和他?开什么玩笑,我们不熟。」 祁修竹窝在他怀里,沉下脸:「不熟,这辈子都不可能熟。」 3. 一个月后,贺免总觉得他前男友哪哪都不对劲。 祁修竹像条小尾巴似的,整天跟在他身后也就算了。但是,这人竟然总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某个夜晚,氛围正好,贺免吻上祁修竹的耳尖:「老婆,要不我们复合?」 沉默片刻,祁修竹抵住他的喉结,一个翻身将他死死压在身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男人,弯唇一笑:「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这意思。」 「还有,你床底下全是我的海报,前男友,解释解释?」 ——阅读指南—— *1v1,双c,he *年下,肤色差体型差,不完美人设 *祝大家食用愉快^^ ————————————————————— 内容标籤:年下 主角视角祁修竹互动贺免配角。 一句话简介:我和我老婆一点都不熟捏 立意:勇敢面对人生,为自己而活 第1章 vip病房里,祁修竹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估计是因为颁奖典礼结束了,圈内人陆续收到他提前离场的消息,争先恐后地过来探病。 祁修竹的经纪人原康忙里忙外,抬手拧了拧眉心。 光是病房里那位少爷就已经够难搞了,现在又得应付这群长了八百个心眼的人。 合作方、八卦社记者、公司老闆也就算了,这会儿,病房门口杵了八个年轻男孩儿,乍一看跟开心消消乐似的。 别说祁修竹,连原康这个圈内老油条都叫不出他们的名。 「行了行了。」原康一阵头疼,「你们出去的时候跟后面的人报个信,让他们都别来了。」 原康把人打发走,关门进屋,一抬头对上祁修竹的视线。 祁修竹摘掉耳机:「人都走了?」 因为工作需要,祁修竹最近蓄起长发。 黑髮垂落下来,发尾扫过锁骨。他长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原本清冷的长相,因为微挑的桃花眼,凭增一丝张扬。 原康跟了祁修竹五年,直白点来讲,他起初就是看上对方长得好,才不顾上头的反对,硬是把人签了下来。 他那会儿单纯是受够了公司里的歪瓜裂枣,要演技没演技,要颜值没颜值。小牌大耍,最后遭罪的还是他们这些打工人。 结果没想到,祁修竹自己争气。 没半点背景,起初四处碰壁,最后凭着那股冲劲儿和天赋,这娱乐圈还真让他闯进来了。 饶是知道祁修竹长得好,原康还是有点被看懵了,顿了半拍才说:「对,走了。」 他一屁股坐到床边,从果篮里掏出个苹果,一边削皮一边抱怨:「平时一点交集都没有,这会儿全跑来刷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病房里开签售会呢。」 原康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祁修竹垂眸看了一眼,没接。 原康刚落下去的心又吊起来。 祁修竹身体本来就不好,工作起来更是不管不顾。这几年原康又当爹又当妈,生怕这祖宗磕着碰着。 见祁修竹连苹果都吃不下,他抬手就要按铃。 祁修竹终于有了点动静,按住原康的手:「别这么紧张,我真没事。」 原康心说,我这么紧张都是为了谁?某些人三天两头往医院跑,这几年他没少费心思压相关热搜。 祁修竹的脸色有些白,他喝了口水,跟没事人一样坐直问:「我什么时候能走?」 原康看了眼头上的吊瓶,冷哼一声:「至少输完这瓶。」 祁修竹便又躺下去,听原康在他耳边唠叨个没完。 说到今晚的事又上热搜时,祁修竹出声打断:「喻昭来了吗?」 喻昭是他在圈内为数不多的朋友。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敲响。 原康提前打过招唿,喻昭直接被护士带进来了。他拎着个食品袋,刚靠近病床,祁修竹皱起眉捂住鼻子。 「什么东西?」祁修竹莫名有些反胃,「拿远点。」 喻昭也是一脸莫名其妙,打量他好半天,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你最爱的锅包肉啊,我专门去蜀园打包的。」 第2页 祁修竹保持着那个姿势,躺着没动。 他想起好几年前,每次胃口不好时,有个人也爱拿锅包肉来诱惑他。 明明是南方人,那人却把这道菜做得很好。祁修竹之后才知道,这位大学生趁暑假报了个厨师进修班。 祁修竹当时还说:「怎么,要转行做厨师?」 那人一笑:「那你以后走哪都把我带上呗,我给你当厨师。」 祁修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强行把这段回忆从脑子里扔出去。 喻昭以为他不舒服,不敢再让他吃什么东西。 「行行,你是病人你最大。」喻昭把东西放在窗台上,在祁修竹审视的目光中打开窗户通风,「网上不是说你低血糖吗?我看你这反应,倒像是得了什么绝症。」 祁修竹和喻昭从小学就认识了,大学后他念表演,对方则学了导演。两人变化都挺大的,就是那张不饶人的嘴没变。 祁修竹挑着眉:「喻导,这又不是片场,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这就难听了?哪到哪呢。」喻昭在原康身边坐下,接过削好皮的苹果,「这么客气,谢谢啊康哥。」 祁修竹低头笑了声,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三人都看清了上面的备註。 祁修竹的嘴角顿时又沉下去。原康眼疾手快地挂掉电话,把手机放进自己兜里藏起来。 「你都28了,你妈还把你看这么紧啊?」喻昭咬了口苹果,见祁修竹脸色不对,赶忙打住,「那什么……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祁修竹烦躁地闭了闭眼,手指摸到西裤里的烟盒,想起这里是医院,只好作罢。 「镜头恐惧症犯了。」祁修竹有几分无奈。 今晚他本来是要给最佳男演员颁奖的,人都已经站在台上了,侧头瞥见对着自己的镜头,突然犯了老毛病。 心慌、手抖、耳鸣…… 众目睽睽下,祁修竹咬牙做好表情管理,把奖盃往男演员怀里一塞,无视发言环节,径直下台离场。 再然后,他就被原康架着来到医院。 喻昭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他作为一个演员,面对镜头有这种反应,不是绝症是什么? 最后一口苹果噎在喻昭的嗓子眼里不上不下,他擦干净手:「怎么这么严重,看心理医生了吗?」 一说起这个,原康心里不是滋味,回身把窗户关上:「一直在看,小祁状态时好时坏,医生的建议是远离焦虑源,好好休息。」 「那就休息啊。」喻昭翘起二郎腿,指着祁修竹的脸,「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再拼也不能不要命啊。」 「影帝拿了,大的小的奖也都拿过了。营销号整天说你是什么劳模、全年无休……你是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原康突然有些不自在,和祁修竹对视一眼,又窸窸窣窣地掏了个苹果。 祁修竹倒是无所谓,觉得没什么不能直说的:「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个。你的新电影《雨城不落》,按合同里写的来,我付违约金。」 喻昭的一条腿放下来,愣了一秒:「你休假就休假,怎么还学人家耍大牌罢演啊?」 「总不能因为我影响进度。」祁修竹菸瘾犯了,摩挲一下手指,「反正也不是非我不可。」 「怎么不是非你不可?这事没得商量,你放你的假,人我不换。」喻昭抓了把头髮,把椅子往病床前拉了几分,「我之前问过,烛之逸上半年刚拍完戏,他接下来一年没别的打算。」 烛之逸是《雨城不落》的另一个男主,也是祁修竹的学弟。 听见这个名字,祁修竹的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而且吧,这电影还有个棘手的地方。」喻昭小声说,「投资方那边……说要再考虑一下。总之一时半会儿开不了机,我等你。」 等他说完,原康默默抬起头,和喻昭一起等床上的人发话。 几年前,祁修竹在这些事上完全没有发言权,每次都是公司替他全权做主。 原康这人护短,遇到不公的地方也不忍着。不管能不能成,先到公司大闹一番再说,每次都灰熘熘地被赶出来。 不想短短几年,他押的注还真成宝了。公司天天巴结着祁修竹,把他当摇钱树不说,放眼整个娱乐圈,没人敢不尊重他。 祁修竹无声嘆了口气,点头说行。 点滴打完了,原康叫护士来给他拔针。回来时看见他的手,颇为恼火地说明天就带他去做个美甲。 祁修竹一焦虑就喜欢糟蹋自己的指甲,喻昭笑说:「怎么还没改掉这小孩儿毛病。」 祁修竹睨他一眼,转头问原康:「酒店和车票定好了吗,什么时候走?」 原康闻言看了眼手机:「定好了,就后天,是烛之逸推荐给我的地,好像叫什么……意安。」 「他说那边是个小县城,游客少风景好,不用担心被路人认出来,保证还你一个健康的身心。」 原康办事祁修竹一向放心,便也没有多问。 他从床上下来,随手将头髮扎成马尾。鼻腔里满是消毒水味,一心想着赶紧出去。 喻昭拿过窗台边还冒着热气的锅包肉,听见这话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不靠谱呢?烛之逸那小子坏心眼多得很,之前还在念书的时候,他就总是帮贺免……」 话音戛然而止,喻昭骤然向祁修竹看去。 他暗骂自己一声,掩耳盗铃地揽住祁修竹的肩:「走吧走吧,都这么晚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第3页 祁修竹面不改色地拍开喻昭的手,慢条斯理整理好衣服,弯腰在裤腿上拍了拍。 「怎么不说了?」祁修竹沖原康伸手,他拿回手机,忽略屏幕上自己的名字,若无其事地划掉消息推送,「贺免怎么了?」 头顶的光线落在祁修竹的脸上,挺立的鼻樑在侧脸上刻下一道阴影。 「没什么。」喻昭被他冷眼一扫,咬牙「嘶」了一声,「害,咱不提那糟心玩意儿。」 原康签下祁修竹时,他已经是分手的状态了。虽然没见过喻昭口中的那位,但祁修竹有个前任的事,在圈里不是秘密。 他谈的时候大大方方,分了也不遮掩。 但没人说得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喜不喜欢、恨不恨的,旁人就算问了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这会儿听喻昭提起这人,原康瞥了眼祁修竹的脸色,连大气都不敢出。 几人出了医院大门,站在门口,祁修竹也不管周围有没有蹲点的狗仔,沉默地点了根烟。 「你少抽点行吗?」原康看不下去了,「遵循医嘱遵循医嘱!」 祁修竹没应,抽完最后一口,在烟雾缭绕中抬眼:「都分五年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也不是刚毕业那会儿了,没那么幼稚还缅怀初恋。 再说,贺免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五年都没来联繫过他。 「你说是吧?」祁修竹把菸头捻灭在垃圾桶上,朝喻昭看去,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反正都是不相干的人了。」 第2章 第二天一早,祁修竹被原康打包好送去了公司。 他晚上一向睡不好,作息反人类,不拍戏的时候,下午一两点才起床是常有的事。 他坐在造型椅上昏昏欲睡,指尖一烫,终于清醒了。他顺着那道怪异的感觉低头,目光在自己的指甲上停留两秒。 「怎么是黑色的?」这是祁修竹今天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嗓音有些低沉,「之前不都是做透明的吗?」 美容室里瞬间安静了,连祁修竹头上的手都没了动静。 美甲小哥被问得一愣,对上那道锋利的视线,下意识偏过头:「康哥说的做纯黑,他没和您商量吗?」 祁修竹这才想起原康在保姆车上跟他说的话。 说什么今天带他去做个反差大点的造型,最好夸张到让路人和粉丝都不敢认。 很快,祁修竹看到了原康给他的下一个惊喜。 他抬头看了眼镜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夸自己可塑性强,还是夸他的造型团队厉害。 白毛、唇钉、皮衣…… 祁修竹差点被气笑了。 公司给他的人设是贵公子,不仅不准他动自己的发色,不论出席什么活动,都总让他系领带穿正装。长久以往,祁修竹这个名字和冷感贵公子画上等号。 说来也巧,他本就厌恶娱乐圈里的虚与逶迤,这个标籤替他省去不少麻烦。 但话说回来,贵公子的反义词也不该是非主流和杀马特吧。 这谁敢认,反正祁修竹自己不敢。 祁修竹摸了下唇钉,还好是假的:「没事,你们继续。」 美甲小哥松了口气,继续埋头工作:「祁哥,你现在这样特别帅。」 祁修竹正在给原康发消息兴师问罪,闻言随口应了一声。 美甲小哥以为他不信,笑得很羞涩:「真的,我感觉……你这身打扮又冷又野。」 祁修竹:「……」 他面无表情,给原康发了几个黄豆微笑。切出聊天框后,一眼看见下面的99+未读消息。 顾惜的消息还在源源不断地发送进来:核桃,妈妈看见热搜了,你昨天怎么回事? 「怎么不回妈妈消息?」 「核桃,接电话。」 祁修竹的手不可控制地往后一缩,美甲小哥发出一道惊唿:「祁哥,马上就做完了,您先别动。」 祁修竹低头说了声抱歉,快速回了条消息:昨天临时有点事,被公司叫走了。我没事,你照顾好身体。 他熄掉手机屏幕靠回到椅背上。 心跳得有点快,昨晚的事还歷歷在目。当时他也是看了眼手机,就在上台前一刻。 「妈妈:刚才镜头拍到你了,你怎么这么没精神?把背挺直。」 就是那么一眼,祁修竹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了。 黑洞洞的镜头变得狰狞,就像是有什么人透过那层玻璃在窥视他。 身后响起一道开门声,紧接着有人走到椅子背后。 「哟,今天这么早就醒了?」原康刚去楼上开了个会,他把保温杯递给祁修竹,坐在一边欣赏他的新造型,「别说,你现在这样还挺好看的,要不我帮你接个乐队主唱之类的本子?」 「你要真能接到也不是不行。」祁修竹被蒸了一脸的热气,回过神后瞥到杯子里漂浮的枸杞,嫌弃的表情一闪而过,「有冰美式吗?」 「我看你是还没睡醒。」 「昨天四点才睡着,七点就被你拽起来了。」 「知道你晚上睡不好,我专门让他们动作轻点,别吵醒你。」 「谢谢,所以有冰美式吗?」 美容室里的其他人动作不停,竖着耳朵悄悄听两人拌嘴。 祁修竹平时话不多,也就跟熟人能多聊几句。 他长相偏冷,显得很有距离感,一般人都觉得他不好接近。 所以每次听祁修竹和原康斗嘴,大家都觉得特有意思。 第4页 祁修竹在原康教导主任般的注视下抿了一口茶:「难喝。」 「对对对,你就这样,再皱一下眉。」原康压根不听他在说什么,一拍巴掌,沖美甲小哥说,「你看他这样,是不是有那味了。」 祁修竹冷笑一声:「什么味?」 原康说:「渣男味。」 房间里传来一阵笑声,美甲小哥点头附和:「是有点,祁哥现在去公司转一圈,估计都没人能认出来。」 祁修竹又被拉着捣鼓了好一会儿,造型师彻底放飞了自我,在他身上一个劲折腾。 他看起来不像是去休假的,反倒应该先去五金店遛一圈。 坐进保姆车后,原康又对着他好一阵叮嘱:「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按时吃饭知道吗?」 祁修竹点头说好,原康又说:「每周一次线上心理谘询,我会打电话提醒你的。」 祁修竹说:「知道了。」 「最近别上网,别看微博,最好连手机都少玩。」 「行。」 原康坐回去,让司机开慢一点。 祁修竹问:「车到服务区了吗?」 原康想得很周到,为了不被狗仔蹲拍,让祁修竹先坐保姆车到服务区,之后再找辆不显眼的大巴送他到意安县。 原康说车已经到了,随后看了他一两秒,拿了副没有度数的半框眼镜给他戴上:「行,这样好多了,把你的气质压一压。」 祁修竹一时觉得好笑,这眼镜是原康陪他走机场时装逼用的:「压箱底的宝贝都给我了?」 原康就笑笑不说话。 原康今年已经四十了,和祁修竹一起工作了五年。两人刚认识的时候,祁修竹刚和贺免分手。 原康怕他想不开,像他亲哥似的,硬要跟他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祁修竹就一脸无奈,说,康哥你要有这功夫,不如去帮我多接点商务。 窗外的高楼大厦逐渐变为绿黄的一片,风有点大,吹起祁修竹两鬓的长髮。 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他就想到这种风景宜人的小县城定居。 不过,那时计划的是和那位前男友一起。 祁修竹止住这个念头,拍了几张风景照给喻昭发过去,刻意得像是在转移注意力。 他不是会主动交朋友的类型,无效的社交对他来说是一种麻烦。 两个发小和他截然相反,从小就爱拉着他一块儿胡闹。因此,祁修竹还不至于太过孤僻。 意安地处偏僻,过去的路陡,大巴摇摇晃晃的,有点像在坐过山车。 祁修竹一开始还有心情欣赏风景,不过一会儿就举手投降,这路绕得他想吐。 好在剩下的路途不远,四十分钟后,他拖着行李箱在意安的某个路口下车。 司机和祁修竹认识,从窗户上探出头:「前面开不进去了,祁哥你自己走进去可以吗?」 小县城的主干道很窄,车本就不多,而祁修竹要去的地方在分支的小路上。 远远看过去,那块儿是一些单门独院,没有车辆来往,行人都是骑自行车或者小电驴通行。 祁修竹跟司机说可以,跟着原康发来的民宿位置一路往里走。 越靠里的位置越发安静。这些独院有的是居民自住的,但大部分都是茶舍、咖啡店、以及一些手工艺品工作室。 外围修砌着风格不一的庭院,倒有点像城市里价格昂贵的别墅区。 行李箱的轮子在石板路上摩擦,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十分钟后,祁修竹在一座小院前停下。 木门旁的门牌上刻着一行小字:绿叶_tattoo 纹身店? 祁修竹正准备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这个单词唤醒了他某一部分回忆。 不会这么巧吧…… 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他正想再确认一下地址,木门被人从里打开。 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裤、留着金黄色碎盖头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门口,看见祁修竹时也是一愣。 看见门口是一张陌生的脸,祁修竹松了口气。 黄毛直直盯着他看,视线从他的头髮往下,然后是他的唇钉、皮衣,最后落在他的黑色指甲盖上。 紧接着,那人嘴唇微张,一个后撤步,回头沖屋内大喊:「哥哥哥哥哥!不好了!他们这次找了个白毛!」 祁修竹:「……?」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屋内传来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 「让你去接人,在这瞎说什么。」 黄毛让出一点位置:「免哥你自己看,我真没骗你!」 听见那个称唿,祁修竹的心脏勐地跳了一拍,目光顺势落到屋内。 男人逆着光,只隐约能看见他的轮廓。他上前一步,侧身站在光影的交界处。 屋外的阳光顿时落下,祁修竹看清了男人的脸。 操。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这张脸他可太熟悉了。 黄毛退到门边:「真的!他头髮老白了!」 男人有些不耐烦地抬眸:「让你去接个人怎么这么费劲……」 紧接着,他目光一转,看见了屋外的祁修竹。 四目相对,他甚至没来得及把最后一个字说完。 气氛忽然变得无比诡异,两人就那样干站着,谁也没有先动。 要走吗? 要不赶紧走吧。 祁修竹握着行李箱的手一紧,暗道喻昭还真是乌鸦嘴。 第5页 面前这人是他五年未见的前男友。 贺免。 第3章 今年的天气不太寻常,十月底的南方小城已经有些凉了。 祁修竹怕冷,在皮衣里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打底。 贺免仿佛和他不在同一个季节,下身穿着宽松的復古牛仔裤,上面则只套了一件基础款黑色背心。 沉默良久,他放下纹身器具,摘掉左手上戴着的黑色手套,停在祁修竹面前。 他比祁修竹高了整整一个头,右侧的断眉上打了两颗眉钉,头髮染成鲜艷的红色。 「我原以为是同名同姓。」贺免面无表情,把手套往垃圾箱里一扔,盯着他一两秒,「大影帝,还真是你啊。」 他的语气算不上多好,更别说那声「大影帝」还带着刺。 贺免读大学那会儿留着乖顺的黑髮,当时他连牵手都会脸红,还总以为祁修竹没有发现。 祁修竹注意到贺免的新发色,被太阳一照,红得跟个火把似的,晃得他眯了眯眼。 这人什么时候变这么野了,和记忆中的样子完全对不上号。 他没有要干涉前任爱好的意思,但还是没忍住,淡声开口:「非主流。」 贺免摘手套的手一顿,脸沉下去。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祁修竹的头髮和唇钉,食指在嘴唇边轻轻一碰:「前男友,彼此彼此。」 祁修竹克制住想还嘴的冲动,把手机里收藏的地址拿给他看,刻意保持着一点距离:「是这里吗?」 贺免连看都没看就说:「是这。」 祁修竹透过平光镜看他:「这是你的店?」 贺免就答了一个字:「嗯。」 祁修竹从这个短小的音节里听出一点别的味道。 有点像小学生考试拿了满分,回来向家长讨要奖励。 幼稚。 不过转念一想又莫名其妙,这人明显在装高冷,拽得不行。 遇到贺免确实有点意外,要说心里没有波澜那不可能。但石子落入水中终会沉底,那丁点波澜掀不起什么大浪。 眼下只有两种选择。 一,留下来假装无事发生;二,就现在结束这段旅程。 祁修竹用余光扫过贺免的脸,前男友一脸不爽,方案一肯定行不通。 五年没见,谁乐意忽然和前男友共处一室? 「行。」祁修竹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气氛忽然更诡异了。 被落在后面的黄毛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一看贺免的神色,以为祁修竹真是来找茬的:「免哥,要不我去把钟延叫下来?」 贺免没接他的话,又看了祁修竹两眼,将另一只手套也摘下来,转身往屋内走:「柳璟,不用去接了。」 果然一点都没犹豫。 祁修竹见他进了屋,很轻地「啧」了一声。他刚抽出行李箱的拉杆,面前的光线被人挡住。 贺免不知何时反身回来,臭着一张脸,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 祁修竹问:「干什么?」 贺免冷不丁开口:「意安就我这一间民宿。」 别的话也没多说,贺免单手拎起行李箱就往屋内走。 祁修竹手里一空,视线跟着前面的男人移动,越看越觉得那道背影有些…… 委屈? 自己一没骂他二没打他,连话都没跟他说几句,他有什么可委屈的? 臭脾气,和以前一模一样。 柳璟跟在后面,热情地招唿祁修竹进屋:「抱歉啊,前不久刚有人来找过茬,我以为歷史重演了。」 祁修竹说了声没事,柳璟又说:「刚才那个帅哥是我们老闆,他叫贺免。你别怕,他是正经人。」 听见最后那句,祁修竹突然想笑。 柳璟对贺免带有某种特殊的滤镜,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免哥特别厉害,去年在全国纹身交流展会上拿了一等奖!」 祁修竹说:「是吗?」 「是啊。」柳璟以为他不信,「好多明星都来找过免哥纹身,顾袁鑫你认识吧?在《黎光》里演男主的那个,他上半年刚来过。」 祁修竹从柳璟嘴里听到好几个熟悉的名字,的确是娱乐圈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紧接着,柳璟一口气说完工作室的发家史,就差把贺免吹上天了。 身边的人没点动静,他打住话头,挠了下鼻子自我介绍:「我叫柳璟,是绿叶的穿孔师,现在在跟免哥学纹身。店里还有个纹身师叫钟延,你叫什么?」 祁修竹看着贺免把行李箱提上二楼,收回视线:「叫我小祁就行。」 柳璟看了他一眼,祁修竹恰好在此时垂眼。 目光交汇,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和贺免给人的感觉有几分相似,柳璟结巴道:「那我……我叫你……祁哥吧。」 楼上,贺免一言不发地把行李箱放进房间。之后重重地关上门,沉默地走到工作檯前,重新戴上手套。 柳璟回到自己的工作区域画图,客厅里只剩下祁修竹和贺免。 祁修竹不开口,贺免也不理他,大有种把他当空气的架势。 相当刻意,他们分手那天都没这么沉默。 祁修竹抱着手站在贺免身后,望着他后脑勺上翘起来的一撮红毛:「你到底在搞什么?」 贺免头也没抬,从抽屉里拿出个他看不懂的器具:「你的房间在二楼。」 第6页 祁修竹靠在桌边,见贺免又把那东西放了回去,随口说道:「挺厉害,都开店了。」 贺免往另一侧退了些,露出来的手臂上隐约能看到跳动的青筋。 他拿着笔,在假皮上画了个不怎么圆的圈:「哦。」 祁修竹说:「我经纪人拿我身份证订房间的时候,你怎么不拒绝?」 贺免说:「赚钱。」 祁修竹低头看他:「你和烛之逸商量好的?」 烛之逸是祁修竹的学弟,贺免的朋友。两人当初能在一起,和他有很大关系。 「谁跟他商量好的?」不知哪个字戳中了贺免,他突然提高音量,抬头对上祁修竹的目光,声音又小下去,「你挡着我光了。」 祁修竹问:「你平时也住这?」 贺免回答说:「我房间和你的隔得远,在二楼最里面。」 祁修竹礼貌性移了下脚:「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换一家店住。」 说来倒也奇怪,这分明是家纹身工作室,二楼却空出一间屋子做民宿。 就好像专门给什么人留的一样。 贺免抬了下手:「外面只有招待所,你住不习惯。」 祁修竹容易过敏,在外面拍戏都要自带床单被套。 他有点意外,贺免竟然还记得。 祁修竹不说话了,贺免撩起眼皮:「你经纪人直接定了半年的房间,我都没说不方便,你怎么就不方便了?」 半年? 祁修竹顺着之前的思路,犹豫片刻后说:「万一你想带什么人回来……」 话音刚落,身边的椅子发出「滋啦」一声响。 贺免站起来,俯身说:「我带什么人?」 他身材高壮,祁修竹不得不抬起头看他。 陌生又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淡淡的薄荷香气,夹着一点阳光的味道。 「我怎么知道?」祁修竹对上贺免的视线,「那是你的事。」 贺免扯了下嘴角:「我的事?」 祁修竹说:「不然呢?」 「我带人回来?」 「行,你带呗。」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祁修竹的鼻尖,他往后一靠,后腰碰到贺免抵在桌边的手。 祁修竹伸手推了一下,贺免岿然不动。 贺免还在看他,眼神幽暗:「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他一凑近,祁修竹没忍住,不合时宜地分神多看了几眼。 按现在的审美划分,贺免属于很有攻击性的浓颜。加上他个头高,大学时还收到过模特公司递来的名片。 就算已经分手,祁修竹也不得不承认,贺免的确是他喜欢的类型。 祁修竹的小臂撑在工作檯上,面色不改地反问:「我怎么想你的?」 这话有些歧义,两人都愣了一下。 祁修竹立刻打断那点暧昧:「你的私生活我管不着,你说是吧?」 贺免那对浓眉狠狠蹙起。 他在后台看见这人的名字时,反反覆覆确认了好几次,之后还和他的经纪人签了一份保密协议。 他们分手后没有互删微信,祁修竹不和他联繫,也从不给他朋友圈点赞。 光是这些也就算了,五年里他居然连一条动态都没发过。 眼下人一声不吭地过来,当着他的面口无遮拦。 他是那种会胡乱瞎搞的人吗? 「你还问我?」贺免暗暗磨牙,「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 祁修竹怀疑他们之间有代沟。 都分手了还要找虐,非得从他口中听点不好听的话。 他抬手撑住贺免健硕的胸肌:「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前男友。」 贺免的表情微微舒展开,还好不是什么不正经的玩意。 祁修竹挑了下眉:「满意了?」 贺免没说满不满意:「你来干什么?」 祁修竹说:「休假。」 「休假?」贺免顿了半秒,语气又沉下去,「你来我这就是为了休假?」 「是啊。」看不懂贺免在唱哪一出,祁修竹手上的力度重了几分,有点不耐烦地使劲一推,「可以吗?前男友。」 他看得很清楚,贺免的耳根倏地一下红了。 他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分手后贺免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哪来的奇怪癖好。 贺免感受到胸前的力度,说实话,这点力道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很像在调情。 以前祁修竹被他逼急了时,就是这样撑着他的胸肌,红着眼眶骂他是狗崽子。 他喉结滚动,内心涌起一阵没由来的烦躁。偏偏祁修竹没放手,指节一顿又摁了一下。 贺免在心里暗骂一声,伸手摁住祁修竹的腰。手指因常年握笔而带茧,轻轻一用力,指尖陷入对方的腰窝。 他的另一只胳膊撑在桌面上,将祁修竹抵在跟前,严肃道:「我不带乱七八糟的人回来,你住,没住到半年别想走。」 眼下的姿势带着一丝难言的危险,仿佛他们还是未分手的恋人。 再进一步就会过界。 祁修竹感受着腰间的力度,目光在贺免脸上流转。 他不是没想过他们重逢时会是什么样子。 装作不认识或者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都有可能,但怎么说都不该是现在这样。 他忽然有点想笑,贺免是在以这种方式试探他的态度? 第7页 祁修竹偏偏不如他意,他不紧不慢地搂住贺免的脖子,轻声问:「哦,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贺免手指一顿,有几分怔愣。 祁修竹缓缓扣住他的后脑,又问了一遍:「是不是?」 贺免握住他的手腕,冷笑一声:「怎么可能?」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祁修竹莫名觉得不爽。 他曲起腿,用膝盖抵住贺免结实有力的大腿,在那处狠狠碾了一下。 「不喜欢就让开,前男友。」 第4章 「餵?」贺免拨通烛之逸的电话,那边刚接起,他直接一顿输出,「是不是你搞的鬼?」 烛之逸颇有些洋洋得意:「前几天你不是刚过完26岁生日嘛,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喜欢吗?」 贺免把手机扔桌上打开免提,一边揉着大腿一边拆了颗薄荷糖,咔嚓一下嚼碎:「怎么着,还要我谢谢你?」 「你当然该谢谢我。」烛之逸说,「你这纹身店都开一年了,感情方面半天没动静,还想不想和好了?」 贺免捂住听筒,朝楼上瞥了一眼:「你能不能小声点?」 他摘掉今天的第三双干净手套:「谁说我想和好了?别整天瞎操心。」 二楼的房间里,祁修竹同样给烛之逸打了个电话,毫不意外,正在通话中。 他趴窗边点燃根烟,拨通原康的号码。 两人先聊了些别的,祁修竹最后问:「烛之逸跟你说过这民宿是谁开的吗?」 「说了啊,他朋友开的纹身店,空的那间房改成民宿了。」原康说,「有熟人好办事嘛,我刚才加了老闆的微信,跟他说你身体不好,偶尔帮我盯着你点,免得你瞎作死。」 祁修竹轻阖眼睑,低头弹了下菸灰:「他肯定没答应……」 原康紧接着道:「他人还挺好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祁修竹:「……」 原康笑了一声:「反正你在那好好休息,公司的事就别管了,我全帮你推掉。」 祁修竹半晌没吭声,原康听见他这边有打火机的声音,连忙说:「祖宗,你这都第二根了,我可数着的。」 「知道了。」祁修竹把窗户开到最大,放眼对面朦胧的远山,摩挲着还带一丝温度的手指,「房间定了半年?」 沉默半晌,原康说:「主要看你状态,你如果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挂掉电话后,祁修竹在床边坐了会儿。 屋内装修成木质田园风,小床刚好嵌入房间的角落,与墙面形成一个极有安全感的封闭。 床的左边放着一面书柜,右侧和床脚是视野开阔的窗户。窗外是树,颳风下雨时趟床上看书会非常惬意。 都是他喜欢的。 祁修竹想起这屋子的主人,菸瘾又犯了。 贺免的态度和想像中不太一样,就像是小孩跟朋友吵架,祁修竹越平静,他心里就越窝火。 非得打出个你死我活才爽快。 祁修竹不想跟他打,早过了二十岁刚出头的年纪,不像当年,为了今晚吃啥这种事都能折腾好半天。 但他也觉得头疼,一遇上贺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们还在一起时,就不是那种相敬如宾的类型。好的时候特别好,吵起来又谁都不让谁。 喻昭以前总爱调侃他,说祁修竹平时像个人机,一遇到贺免就会诈尸。 算了。 祁修竹心想,折腾来折腾去的太累了,反正谁逃避谁心里有鬼。 他拿了手机下楼买烟。 正是饭点,工作室里的人聚齐了。 除了贺免和柳璟,桌边还坐了个留着绿色寸头的男人,应该就是钟延。 乍一看花花绿绿的一片,还挺有意思的。 「诶,祁哥下来啦。」柳璟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来吃饭吗?」 祁修竹摇头:「谢谢,不用了。」 贺免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餐盒,闻言淡淡看他一眼:「过来吃饭,今天多送了一份。」 他语气熟稔,就连桌边的柳璟和钟延也意外地向贺免看去。 祁修竹说:「我吃过了。」 贺免的语气很生硬:「你没吃。」 柳璟吓了一跳,贺免平时骂他「做的什么丑东西」时,就是这口气。 免哥怎么这样和客人说话,好……好直男一人。 边上还有其他人,贺免不好直说,只是看了眼手机。 祁修竹明白过来,肯定是原康提前打过招唿。 既然已经被识破,祁修竹装不下去,只好在对面坐下。 桌上齐刷刷摆着几份猪脚饭,祁修竹胃里不太舒服,不想吃油腻的。 柳璟碰碰他的胳膊:「这家猪脚饭挺好吃的,我们经常拿它当工作餐。」 祁修竹淡笑着说了声好,有些勉强地接过筷子,想着象徵性吃几口。刚吃了一小块米饭,面前的餐盒忽然被人抽走。 贺免把他动过的那份拿到自己面前,递过来一盒新的。 里面的内容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是清淡的小炒肉片和清炒小白菜。 柳璟顿时大喊:「免哥,你是在给客人开小灶吗?」 贺免面无表情:「别废话,吃你的饭。」 祁修竹朝他看去:「给我的?」 贺免掰开筷子:「老闆多送了一份,我们都不爱吃,淡了吧唧的。」 第8页 柳璟刚要反驳,被贺免一个眼神制止,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眼下的菜很合祁修竹的胃口,他便没再多问,只是说:「你那份我刚才已经吃过……」 贺免吃了口米饭:「又怎么了?」 祁修竹垂眸看去,他动过的米饭旁多出一个大坑。 「没事。」祁修竹沉默了,「吃饭吧。」 ** 贺免的父母在他读幼儿园时就离婚了,家里做了点生意,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总的来说条件还算不错。 他爸不想他走自己的老路,早早给他定下了清晰明了的人生规划。 贺免大学主修生物学,和纹身毫无关联。 他原本计划本科毕业后继续深造,从事科研工作或者留校任教。当时他已经拿到了免试资格,正在准备申请直博的材料。 那天祁修竹从外地拍戏回来,还没来得及脱下外套,贺免就迎上来说他打算去学纹身。 祁修竹以为他就是当个兴趣爱好,没当回事:「嗯,去学吧。」 贺免从厨房里端出热好的粥:「工作室我都找好了,以后每天去。」 祁修竹喝了口热粥,越听越不对劲:「你不读博了?」 「不读了,我不喜欢这个。」祁修竹一拍起戏就忙得没完没了,贺免眼巴巴看着许久没见的恋人,「哥,这是我新学的海鲜粥,怎么样,好喝吗?」 当时祁修竹刚毕业一年,接的是个战争题材的小角色。在地上摸爬滚打了半个多月,浑身累得不行。 「你再考虑考虑?」祁修竹拧了拧眉心,有点心累,「太突然了。」 贺免的笑顿在脸上:「你不支持我?」 祁修竹不是不支持,在一起的两年里,他从未干涉过贺免的决定。 可这到底不是小事,他自己已经不是里的学生,总该比年轻气盛的贺免更理智一点。 那晚他们谈了许久,两人各执己见,但最终达成共识。 桌上的粥已经凉透,祁修竹说:「如果你真的考虑好了,那就去做。」 大不了他给贺免兜底。 「等我毕业后,你去哪拍戏我就去哪旅扎。」贺免把粥放进微波炉,笑得露出虎牙,「哥,你不是想去风景好的地方定居吗,以后我们找个合适的城市,我去那里开店。」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祁修竹骤然睁眼。 昨晚又睡得不好,此时已经是次日的下午一点。 楼下的电动三轮车框框直响,干巴巴的机械女声透过窗缝传上来。 「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 祁修竹靠在窗边,往下张望一眼。三轮车是来送餐的,柳璟正扯着嗓子招唿司机往右倒车。 祁修竹从行李箱里翻出个最朴素的连帽外套,思来想去,没戴眼镜,找了个口罩戴上。 「醒了?」钟延从二楼的另一个房间里出来,摸了把绿毛平头,操着一口烟嗓,「住着习惯吗?」 祁修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唿,言简意赅:「习惯。」 走到客厅,钟延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侧头对贺免小声说:「问了,他说习惯。」 贺免「嗯」了一声,瞥到祁修竹脸上的白色口罩:「感冒了?」 「没有。」祁修竹不多解释。 他们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 他站在门口穿鞋,刚巧柳璟提着餐进屋:「祁哥你要出去?不一起吃饭吗?」 「不了,你们吃。」祁修竹没有犹豫,开门前问了句,「附近有咖啡店吗?」 柳璟说:「有,隔壁就是。」 贺免停下手里的动作,突然出声:「你别不吃饭就喝咖啡。」 今天的天气比昨天还冷,贺免依旧只穿着一件短袖。 他常年健身,肌肉练得大块,祁修竹以前总开玩笑说,冬天抱着他,跟抱着个硬.邦邦的火炉似的。 年轻人的火气可真旺。 祁修竹想说他是不是管得有点太宽了,看见那张脸,最终没说出口。 他没回贺免的话,开了门往外走。身后隐约有脚步声,木门被人不轻不重地带上。 果然,下一秒。 「别空腹喝咖啡。」贺免站在门边,「你这坏习惯怎么还没改掉?」 刚说完他又意识到,他们已经分手了,这些事他完全管不着。 他以前也爱这样管着祁修竹,有时还会贫一句嘴:「少爷,要不你雇我当贴身助理吧,方便我24小时看着你。」 祁修竹也想起这段往事,意味深长道:「考虑换一份工作吗?」 贺免说:「谢谢,不考虑。」 哪有给前任打工的,做梦。 「可惜了。」祁修竹说,「你比我们公司的食堂阿姨还热心。」 贺免:「……」 他摁住额角,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是你经纪人让我提醒你的。」 祁修竹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他理了下耳边的头髮,深深看他一眼:「好学生,你怎么这么听话?」 贺免垂在腿边的手因为那个称唿动了动。 祁修竹老爱这样叫他,但话到贺免耳里总会变味。 贺免不敢说,以往每次听祁修竹这样喊他,他心里想的都是些难以启齿的事。 想把他压在书桌上,看他慌乱躲闪的眼神,然后捏着他的脸颊问:「老师,我现在还是好学生吗?」 第9页 至于为什么只是想,因为如果他真这样做了,祁修竹估计会直接给他一巴掌。 贺免回过神,想转身就走,见人瘦了吧唧的,又没忍住说:「今天有锅包肉。」 谁家前任管这么宽啊,祁修竹一点面子不给:「别又来那一套,我不吃。」 两人就站在庭院里无声对峙。 「行。」贺免「啧」了一声,「饿死你算了,再管你我就是狗。」 第5章 贺免的纹身店旁就是一家咖啡店。老闆叫陈青慕,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这人也是个自来熟,直接让祁修竹坐在吧檯边,喋喋不休地跟他搭话。 「我昨天就听说了,咱们这来了个白髮帅哥。」陈青慕把咖啡粉放入手柄,「我们这里是小地方,消息传得很快。」 祁修竹不是会和陌生人聊天的类型,此时就坐在一边笑笑。 陈青慕转过来看他,阳光正正好好地打在他的侧脸上。很漂亮,仿佛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人。 陈青慕突然问:「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这还是祁修竹到意安后头一次被人问起,不过他一点不怯,任由陈青慕看着:「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某个明星。」 陈青慕和他说:「也是,网上都是怎么说的来着,长得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对吧?」 祁修竹点了杯冰美式,看着陈青慕那头巧克力棕的头髮,难得有些好奇道:「意安是不是有什么……不成文的规定?」 陈青慕把咖啡放他跟前:「怎么说?」 祁修竹说:「比如,黑髮不准入内。」 他说得一本正经,陈青慕反倒被逗笑了:「你是说贺免他们啊?他们染髮是为了店里的生意,我的发色是天生的。」 祁修竹喝了一口咖啡,醇香的气味在嘴里蔓延开:「生意?」 陈青慕说:「去年他们刚来的时候,生意那叫一个惨澹。我跟他说,你这不行啊,看起来太正经了,他一听这话,第二天就去把头髮染红了。跟个活招牌似的,在城里发名片搞地推,折腾了好一阵。」 祁修竹把杯子放回到吧檯上,等他把话说完。 「听说过刻板印象吧?」陈青慕半开玩笑地解释,「客人一看他那发色就觉得靠谱,再加上他长得帅,过来找他纹身的人就更多了。」 这的确是贺免能干出来的事。 他天马行空的想法很多,是个想要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就目前来看,还没人能管得住他。 店里充斥着浓郁的咖啡香气,陈青慕给祁修竹留出私人空间。 一时间,店里只剩磨豆机运作的声音。 期间进来了几个客人,陈青慕连做了五杯咖啡回来,见祁修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焦点落在杯中的冰块上。 他仅仅是在发呆。 陈青慕见过这么多客人,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的。 一个人来喝咖啡,不和人聊天也不办公看书,就连手机都没碰过。 陈青慕自己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瞥了一眼。很快又重新看向祁修竹,心下觉得有趣。 「诺,送你一个贝果。」陈青慕从餐柜里拿出一个蓝莓贝果,装进精緻的小餐盘,给祁修竹递过去,「中午刚出炉的。」 祁修竹扫了眼价格,把钱转过去,听陈青慕说:「不用,有人替你给过了。」 「谁?」祁修竹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贺免?」 「是啊,他还不让我告诉你。」陈青慕说,「老实说,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不认识。」祁修竹的话脱口而出,「收我的,你把钱给他转回去。」 陈青慕这下觉得更有意思了,这两人之间绝对有点什么。 他和贺免做了一年多的邻居,那人的脑子里除了纹身就是纹身。 之前有个客人对贺免有点意思,明显到周围的人都看出来了。半个月里来了六次,连扎四个大图,一次就是六七个小时。 最后一次过来时,那人问贺免:「免哥,你觉得我怎么样?」 贺免拿着纹身机动作不停,一边让他别乱动一边说:「你挺特别的。」 那人心下一动:「怎么特别?」 贺免头也不抬:「特别耐疼,我第一次见人纹大臂一声不吭的。」 陈青慕知道这事后笑了半天,说贺免长了张渣男脸,私底下竟然这么纯情。 贺免仰着脖子,信誓旦旦说:「你懂个屁,我这是纯爱。」 陈青慕嗤笑一声:「行,叔叔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你去纯一个给我看看。」 贺免一下子坐回去,灌了一大口酒:「谈恋爱没意思,狗都不谈。」 想起这事,陈青慕低头掩去嘴边的笑。 贺免终于决定不当人了?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真把贝果的钱转了回去。半分钟后,收到一个来自贺免的问号。 陈青慕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把手机放一边,神秘兮兮道:「其实你是绿叶的第一位房客。」 祁修竹掀起眼皮:「绿叶不都开了一年多了吗?」 「我当初也是这样问的。」店里没生意了,陈青慕在吧檯里侧坐下,喝起自己的养生茶,「贺免说房间只在秋冬开放,其他时间段不开。」 祁修竹的手在冰湿的杯壁上划拉一下,忽然想起自己曾经随口一提的话。 第10页 「我讨厌夏天,以后我们趁秋天和冬天出去度假吧。」 祁修竹从咖啡店离开时,还在想陈青慕的那些话。 他在周围瞎晃悠,抽完大半包烟,依旧没能弄明白贺免在想什么。 要说是为了他,未免又自作多情。 毕竟人家昨天说过,不喜欢。 其实祁修竹不喜欢烟味,以前是不抽菸的。他不止一次督促贺免戒菸,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那时贺免总说压力大,做不出实验、画不出稿子,但抽上那么一根就觉得还能继续。 分手后祁修竹接了部电影,他饰演的角色菸瘾很重。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学会了抽菸。 以前觉得贺免是在找藉口,现在发现他说得没错。 这东西有瘾。 或者说,只要祁修竹沾上容易上瘾的东西,就都戒不掉。 心理医生跟他讲过,过度依赖让自己感到熟悉的东西,从而获取安全感,的确有点病态。 一晃又是好几个小时,转眼到了晚上十一点多。 知道贺免会工作到很晚,祁修竹不想遇上他,故意掐着凌晨的点才往回走。 刚打开独院大门,光线从屋里倾泻而出。 贺免正坐在沙发上画图,听见关门声回头看来。 眼下的场景似曾相识,祁修竹就这样跟贺免对视,下意识问:「你在等我?」 贺免收了平板,说:「少自作多情。」 祁修竹在门口站了半分钟:「那你先忙,我出去抽根烟。」 他推门而出,只身站在碎石小径旁,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嘴里含着烟,抬手把头绳摘下来。 身后传来一道清晰的脚步声,那人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菸了?」 祁修竹没回头,弹了下菸灰:「你猜。」 贺免被祁修竹的髮丝扫到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咖啡味。 他微微偏过头,瞥到祁修竹细长的脖颈,以及颈侧那颗,他闭着眼都能找到在哪的红色小痣。 「你不是讨厌烟味?」贺免上前一步,遮住落在祁修竹颈间的灯光,也遮住他的影子。 祁修竹没搭理他,贺免就盯着他沉默片刻,没忍住问:「分手之后学会的?」 祁修竹抬眸,对着贺免吐出一口烟,故意说:「嗯,刚分手,心情不好。」 到意安的这两天,八百年前的陈年旧事全被勾了出来。 人就是会往前走的,跟分不分手有什么关系? 很烦。 烟雾缭绕,青丝盘旋而上,最终在黑夜中消散。 贺免眯了眯眼睛:「刚分手?」 祁修竹不答,转而说:「再管我就是狗?」 草丛中有野猫跑过,留下一串「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祁修竹。」贺免叫住他,语气里没有一丝情绪,「你觉不觉得自己太狠心了。」 祁修竹的手一顿,想起分手那天,贺免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狠心?」祁修竹被带出点火气,「贺免,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和我说话?」 贺免就这么盯着他没再说话,然后侧头皱了下眉。 祁修竹压根没打算得到答案,抬手递了根烟过去:「来一根?」 贺免扯了扯嘴角:「你怎么能这样?」 祁修竹竟又从他语气里听出一点委屈。 分手又不是祁修竹一个人提的,分手后不联繫的也不只有他一个人。 就包括昨天说不喜欢的,也是贺免自己没错。 贺免到底想要他做什么? 「我哪样?」他打量贺免的眼睛,「怎么,要哭了?」 贺免后退半步:「离我远点。」 「哦。」祁修竹笑了一声,扬了扬下巴,「你到底要不要?」 贺免说:「咖啡味有什么好抽的,跟吃糖一样。」 祁修竹用大拇指夹住那根烟,支着手说:「行,那把你的拿来。」 贺免捏住祁修竹的手腕,想用力却又克制着力度:「戒了。」 「戒了?」 「戒了。」 「真戒了?」 「真戒了,你不信?」 「信。」祁修竹点头,「好学生。」 贺免的手勐地一紧,以至于祁修竹手中的烟落到地上:「别这样叫我。」 祁修竹被握得一疼,差点又改口叫他狗崽子。 「放开。」祁修竹踹他一脚,「疼死了。」 贺免松开手,祁修竹那一脚明明也不轻:「我压根没用力。」 他说着低头,见祁修竹的手腕上浮出一道红印,差点忘了这人特别娇气:「对不起,我力气大。」 「你也知道?」祁修竹转了转手腕,又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把烟捡起来扔了。」 贺免毫无怨言地捡起烟,跟在祁修竹身后进屋。 他就一直跟着,也不说话。 祁修竹嘆了口气,转过头,打算和他好好说说:「让你为难不是我的本意。」 贺免和祁修竹同时间开口:「我没为难。」 「我明天就走。」 贺免手臂上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 五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 当时两人都已经筋疲力竭,祁修竹将衣柜里的衣服拿出来堆放到床上,淡淡跟他说了句:「我明天就走。」 贺免的表情僵在脸上,这话本该让他松一口气,实际上却非常刺耳。 第11页 祁修竹避开贺免的视线:「去睡吧。」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贺免没话要说,心说算了,都多大的人了也没必要矫情。 反正他也是闲人一个,意安待不了,找别的地也行。 祁修竹想通了,心情舒畅不少,把手插兜里就往楼上走。 刚走一步,衣摆被人拽住,一回头看见贺免还杵着没动。 祁修竹问他:「怎么了?」 贺免半晌没说话,嘴绷得很紧,像是憋着火。 祁修竹拽了拽自己的衣摆:「说话。」 贺免没放开,语气严肃,说出来的话截然相反:「能不能别走?」 祁修竹一顿。 贺免这个样子,让他莫名想起喻昭养的那只叫笨笨的……杜宾犬。 第6章 祁修竹在意安住了快一个星期,其实和在家里没什么差别,无非是换了个地方吃饭睡觉。 那晚后他有点别扭,摸不清贺免是个什么态度。 反正贺免出门他就宅家,贺免在工作室他就出去散步。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提起那天的事。 祁修竹过得像个退休的老大爷,没事就去河边和公园遛弯。据他观察,意安的民风相当淳朴。 老年人爱去公园喝茶唱歌跳舞,年轻人则是上班上学,空闲时间过来喝点咖啡奶茶。 他住的这条街叫九街,有很多外来的年轻人。搞纹身的、搞艺术的、和他一样逃避现实的,杂七杂八的干什么的都有。 祁修竹混在其中竟然真不算显眼,至今都没被人认出来过。 他委婉地问过柳璟,说当地人是不是不喜欢上网。 贺免恰好听见,对此相当不屑,趁旁人不在说:「你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见着外人了吗?」 祁修竹骂他多管闲事,别整天盯着前男友出没出门、吃没吃饭。 太闲的话就去干点兼职,还能多赚点钱给员工涨涨工资。 隔天是周一,店里放假。 祁修竹的作息非常规律,在下午一点准时起床,很有松弛感地套了件衬衣,趿着拖鞋下楼。 一楼的工作区域里传来细微的「嗡嗡」声。 贺免今天竟然没有休息,穿了卫衣,袖子挽上去一截,戴着手套正给客人纹身。 祁修竹也不管他,出于对客人隐私的尊重,连看都没看一眼。刚拿出一瓶冰果汁,吸管都没来得及插,那头的人远远来了句。 「请问你能别大早上的喝冰水吗?」 这语气怪里怪气的,要说他多管闲事吧,又是一股询问的意思。无非是因为前几天他管东管西的时候,祁修竹说他很没礼貌。 客人没忍住笑了一声:「免哥,这唱的哪一出啊。」 这位是老熟人了,贺免让他别乱动,等下扎歪了不包售后。 祁修竹很小声吐槽:「黑心商家。」 「早上做了三明治。」贺免没抬头,「你自己放微波炉里热一下。」 祁修竹不跟他废话,把三明治叮了十秒钟,找了个袋子拎着出门。 贺免踩了下踏板,又是「嗡嗡」两声,他语气冷硬:「桌子上有咖啡,顺路买的,你自己拿。」 祁修竹回头看了他一眼,刚消停几天又开始了,这是要管他管到底的意思? 原康到底给了他多少。 祁修竹回到客厅,在桌上找到一个印着咖啡店logo的保温袋。咖啡可以是热的,也可以是冰的,但不可以是温的。 他拿着温热的咖啡,实在无法下嘴。 「可以了,起来休息一下。」贺免关掉纹身机,对客人叮嘱完后朝客厅看来,早料到祁修竹会是这反应,「原本是热的,怪你自己赖床。」 「早上十点才叫赖床。」祁修竹指着墙上的钟,正好走到一点半的位置,「我这叫睡觉。」 贺免说:「你这叫冬眠。」 祁修竹咬了口三明治,意外地发现里面放了他喜欢的肉松,心情颇好跟贺免多贫了一句:「现在是秋天,哪来的冬眠。」 贺免摘掉手套洗了个手:「不知道,老师没教。」 客人又笑出声,他来过三次,贺免几乎从不和他聊天,说得最多的话是:别动、休息一下、不要喝酒。 某次贺免给他纹身的时候,柳璟在一边观摩学习,他半开玩笑地问:「你们老闆平时就这么严肃吗?」 柳璟乐了:「扎图的时候聊天会影响免哥动针的速度。」 现在听他们拌嘴,客人觉得挺逗的,对祁修竹说:「帅哥,以后我来纹身的时候你都在吗?听你们讲相声挺有意思的,我都觉得没那么疼了。」 贺免丢了个眼神过去,客人嘿嘿一笑,摆了摆手:「我不打扰了,你们两位继续。」 客人熘达到客厅另一侧,隔断上放着个巨大的玻璃箱,凑近一看才发现里面养了只蛇。 「哟,店里还养了蛇?」他弯腰往里瞅,「这是什么品种?」 祁修竹就坐在旁边,自然也看见了,闻言回答说:「玉米蛇雪盲。」 客人啧啧嘴说:「行家啊,帅哥你也养蛇?」 祁修竹用手支着下巴,随口道:「不养,之前打算送……朋友一只,做过一些功课。」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出了点状况,最后没送成,客人有点想八卦,就问:「那怎么没送呢?」 那是祁修竹和贺免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月,贺免突然想养蛇,在他耳边念叨了好久。 第12页 祁修竹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说玉米蛇里的雪盲。原因是这品种白里透粉,慢悠悠的样子和祁修竹很像。 祁修竹冷笑一声,说他们现在租的房子不方便,以后搬家了再说。 贺免耷拉着头说好,这事就这样被敷衍过去。 之后趁他上课,祁修竹抽时间去了趟线下爬宠店。所有门店都看遍了,没挑到满意的,最后托喻昭找熟人订了一条。 本来打算当情人节礼物送给贺免,结果倒好,不仅礼物没送出去,他们还在节日当天分了手。 那蛇最终没接回来,拖朋友养了。 祁修竹收起回忆,避重就轻地说:「跟人绝交了,没送出去。」 「绝交了?」贺免过来倒水,也就是这么恰好,听见祁修竹和客人的对话,「你怎么不早说?」 贺免后来确实带了点情绪,但跟蛇没什么关系。那几天祁修竹一直搪塞他说忙,具体问他忙什么又不肯说。 那哪成啊,平时一个拍戏一个上课,见面的时间本来就少。 贺免说,你在哪忙什么呢,下课去接你。祁修竹也不让,说喻昭和他在一块儿。 然后贺免就更烦了。 祁修竹不太想提往事,风轻云淡道:「早说也会绝交,跟这没关系。」 贺免瞥了他两眼,把水杯往桌上一放:「也是,和这没关系。」 客人听得云里雾里,刚才还在说蛇,怎么突然扯到绝交上去了。 他摸不着头脑问:「你们打哑谜呢?」 祁修竹的手机恰好响了,他瞥一眼备註,走到沙发边接电话。 贺免蹙着眉收回视线:「走吧,我们继续。」 察觉到身上的视线移开了,祁修竹才接起电话:「喂,怎么了?」 喻昭应该是在路上,电话那头有汽车喇叭声:「没什么大事,就是告诉你一声事情办好了,原康的电话我打不通。」 祁修竹喝了口咖啡,味道跟想像中一样难以接受,跟中药似的。 他把咖啡放到桌上,问:「什么事,我不知道。」 「原康没跟你说吗?」喻昭顿了顿说,「热搜。」 祁修竹都断网好长时间了,自然没看见:「没,我等会儿看看。」 「嗯,我这边还有点事,那就先挂了啊。」喻昭说完又问了句,「你在那边怎么样,还好吧?」 「还好。」祁修竹往贺免那边看了眼,「有种回到五年前的感觉。」 喻昭说:「心态好就是显年轻,哥们儿,祝你重返十八岁。」 祁修竹:「……」 挂了电话,祁修竹久违地登上微博,还不忘换成小号。 不用想也能猜到,既然原康不告诉他,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热一挂着个明晃晃的词条:#祁修竹耍大牌 后面紧跟了个「爆」的标籤。 营销号说得有头有尾,杜撰出一个相当完整的故事。 ——祁修竹陷入事业低谷期,不仅在后台给最佳男演员获奖者刘修甩脸色,甚至在台上扬长而去。 事后他为难工作人员,私底下剋扣团队的工资。 总结来说,他配不上影帝的称号,得来的一切全靠营销。 除此之外,另一个论点则是他四年前的成名作《阴雨季》德不配位。说他能拿到男主的角色,是因为他和导演喻昭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祁修竹看见这条直接笑了。 喻昭那时还是个一穷二白的新生代导演,开出的片酬是一顿价值一百九十八毛五的路边摊。 不过这可能的确见不得光。 毕竟那晚他们都喝得烂醉如泥,喻昭一边吹瓶,一边大喊怀才不遇。 夜市里人来人往,祁修竹拉都拉不住,是挺丢人的。 喻昭转发了一条说祁修竹疑似压力过大,要退圈的微博:「谣言,别信。」 后面带了个流汗黄豆表情。 再往下,刘修也发了条微博:祁哥那天身体不舒服,他平时人很好,很照顾后辈。 祁修竹一刷新,跳出来一条烛之逸的动态:「活久见,我师哥的演技居然也有人质疑(擦汗)(擦汗)」 广场因这条微博变得更热闹了,和他有过合作的演员和导演都出来替他说话。 祁修竹最终登上大号,亲自发了条动态。 @祁修竹:谢谢关心,最近在调养身体。还有,不退圈。 祁修竹其实对网上的舆论无感。 当初《阴雨季》得奖的时候,网友就说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演员,连名字听都没听说过。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微博底下都乌烟瘴气。后来影片上映,电影的口碑越来越好,大家才发现这人原来真有点东西。 祁修竹关掉微博,微信里弹出来一个视频通话请求。 他手指一顿,没有选择接通,等视频自动挂断。 正当他松了口气时,电话又响起来,依旧是他妈妈顾惜打来的。 祁修竹耳朵疼,他一焦虑就会这样,连带着心脏都隐隐刺痛。 贺免那边已经忙完了,给客人说了些老生常谈的注意事项,直到把人送走,沙发上那人都一动不动。 贺免收起射灯,把脚底下弯弯绕绕的电线整理好,随后坐桌边回了几条消息。 身后的声音让他有点坐不住了。 他起身走到沙发背后,视线落在祁修竹挺直的背上。 第13页 印象里的祁修竹总是懒懒散散的,也不知道是气血不足还是什么,一沾上沙发和床就像丢了骨头似的。 和现在的样子截然相反。 电话一连响了五次,祁修竹也没有要接的意思,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站了个人。 贺免的手插在裤兜里,冷不丁开口,有点不耐烦:「你到底接不接?」 他靠在沙发靠背上,小臂碰到祁修竹的肩膀,察觉到一点轻微的颤动。 他一下子把手拿开,侧身看过去,祁修竹像一张绷紧的弓,浑身写满不对劲。 贺免用手背贴住祁修竹的脸,有点烫:「喂,怎么了?」 铃声恰在此时停下。 祁修竹回过神,偏头时蹭到了耳边的手。 他机械地开口:「你说什么?」 贺免的视线从他脸上扫过,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他的手指往上,在祁修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摁住他的眼角。 祁修竹睫毛微动,眯了眯右眼。贺免的手往侧方一抹,指尖倏地碰到一滴温热的液体。 不是……不是? 贺免一怔,手指停留在半空中。他眨了下眼睛,片刻后又眨了一下。 什么情况。 他忽然有点慌张,自己这是……把人凶哭了? 第7章 贺免几乎没见祁修竹哭过,就连他们分手那天,他都是冷静又克制。 反倒是自己背过去狠狠擦了下眼眶。 意安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这时却乌云密布,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祁修竹毕业那年,贺免还在读大学,他们在贺免的学校附近租了套公寓。 有次贺免半夜醒来,发现身边没人。 他着急忙慌地出门找人,却见祁修竹就坐在客厅里,盯着「嗡嗡」震动的手机出神。 贺免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估计是手机号码泄露了,有粉丝打电话过来。 贺免第二天就拿了个备用卡给他,说再有下次不要犹豫,直接换号。 桌上的手机还在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贺免抿了下唇,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 祁修竹偏头躲开贺免的手,波澜不惊道:「我没哭,眼睛酸。」 虽然跟眼睛无关,但他没在找藉口,状态不好的时候,生理上他控制不住。 贺免的手停在半空中,手机再次响起来,他「啧」了一声,彻底失去耐心。 他撑着椅背翻过去,挂断电话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想起刚才手背上的温度,贺免转身把窗户关上,低声骂了句。 回来的时候祁修竹在抽菸,状态好了许多,就是闭着嘴不搭话。 贺免摸了下他的额头,温度是正常的。 他又把手探到刚才的位置,有点意外:「没发烧?」 贺免身上总带着股淡淡的薄荷味,祁修竹拍开他的手,把菸蒂摁灭在菸灰缸里:「少乌鸦嘴。」 他拿起手机走到窗边,贺免很克制地没有跟上来。 祁修竹给顾惜回了个电话,听她在手机那头连续不断地诉说焦虑。 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落下,雨点敲打窗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贺免放下平板,隔着一小段距离问:「你真的没事?」 祁修竹没听清他的话,但读懂了他的口型。 前男友应该是早忘了那句「我再管你就是狗」,担心二字几乎刻在脸上。 祁修竹心头微动,无声地跟他说了句谢谢。他侧头看向窗外,拉开窗户又点了根烟。 「我真没事。」祁修竹压着声音,小声说,「网上那些东西你随便看看就行了。」 顾惜说:「网上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怎么能不信?你也真是的,爸爸妈妈从来不给你压力,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焦虑?」 祁修竹嗯了一声。 顾惜接着道:「你就是自己想太多,我看别人家的孩子也没你这么敏感啊。」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顾惜从他小学数到高中,最后说:「你表哥去年研究生毕业,在本地找了个高中老师的工作,每年都有寒暑假,工资高待遇好。」 祁修竹沉默片刻,失笑说:「我现在不考虑退圈,也不回家工作。」 电话那头安静几秒,随后传来祁元丰怒气沖沖的声音:「我都叫你别管他了!我早说过,他们这些学艺术的脑子都不正常!当初就不该让他去学什么表演,我们这种普通家庭,能抗得住吗?」 顾惜在一边劝:「你少说几句,等会儿又吵起来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吗?」 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刺眼的光一闪而过。雨越下越大,雨点裹挟着风一同吹进来,带着一股泥土味儿。 祁修竹很轻地说:「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通话时间停留在45:23分,他盯着那一串数字,直到手机自动息屏。 血缘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流淌在生命里,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祁修竹有时想要大刀阔斧地将它一分为二,可是剪也剪不断,理也理不清。 他心说再等等吧,说不定呢。 逃避虽然可耻,却的确有用。 祁修竹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火苗刚一燃起又被吹灭,留下一串「咔哒咔哒」的声响。 他点着烟没抽,菸灰积成一小段,最终没承受住,不小心落到另一只手背上。 第14页 滚烫的菸灰让他一抖,旋即勐地回过神。 祁修竹转身去厨房,开着水头沖洗被烫着的地方。毕竟他是演员,身上不能留疤。 贺免走过来靠在门框上:「跟公司反应了吗?」 祁修竹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误会了,不过他没多解释:「嗯,反应了。」 祁修竹现在的公司是在他们分手后签的。 刚分手那会儿,贺免就看网上的消息说,公司给他安排的行程太满,简直不考虑艺人的死活。 「他们现在对你怎么样?」贺免问。 祁修竹关掉水龙头,垂着手任由水珠滴落:「比以前好多了。」 他没多说,但贺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也对,祁修竹早已不是天天跑龙套的小演员,他在这瞎操心个什么劲呢。 「那行。」贺免沉默了一下,看见祁修竹手背上浅红色的烫伤,蹙起眉问,「怎么弄的?」 祁修竹实话实说:「菸灰烫的。」 「不会抽菸就别瞎抽。」贺免在冰箱里翻出一个冰袋,「敷一会儿,别松手。」 祁修竹嫌麻烦,等贺免转身出去后,把冰袋拿下来在灶台边放下。 贺免忽然侧过头,挑了下眉:「我就知道。」 「……」祁修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幼稚。」 「赖谁?」贺免重新把冰袋摁在他手指上,「你有前科。」 祁修竹在某些事上有着贺免无法理解的执着。 比如刷到不知真假的「生活小妙招」时,会毫不犹豫地起身验证。 又比如某次,他在凌晨两点看到个标题为「99%的人都不知道的日常冷知识」的文章,一个翻身坐起来,把家里的所有安全隐患全排查了一遍。 贺免问他为什么对这种事这么敏感,他说因为他怕死。 结果几年前他拍了一场爆破戏,不小心把小腿烧着一块。 贺免扔下工作赶过去时,见他连伤口都没处理,直接跟剧组拍下一场戏去了。 贺免气得半死,臭着脸等他下戏,又臭着脸带他去医院上药。 祁修竹偏偏还来一句:「不用这么麻烦,回家买点药涂一下就行了。」 贺免和他生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气。 不是说怕死吗?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想到这点,贺免就觉得这人一点没变。 雨越下越大,雨点打在树叶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响声。 祁修竹回过神,把冰袋往贺免怀里一拍,转身往楼上走。 他的房间外连着个小阳台,面积不大,恰好能看见隔壁的画室,再旁边是一家花店。 周末会有小朋友在庭院里写生,虽然没什么好看的,但祁修竹经常在这一坐就是大半天。 他推开阳台的门,风吹得勐,顺带着雨也到处乱飞。 祁修竹收了衣服搭在藤椅上,又支着身子把铁栏上的盆栽抱进来。 光是做这些就觉得累了,一眨眼的功夫,身上的衬衣被栏杆浸湿一块。 贺免以为出了什么事,跟着过来后看见他是来收衣服的,松了口气。 他帮忙把衣服放回到屋内,一回头看见祁修竹正低头往胸口上看。 贺免的视线顺着祁修竹的目光往下,本就并不宽松的白色衬衣因为沾了水,此时正紧紧地贴在祁修竹身上。 不知他刚才是什么姿势,衬衣并没有被完全打湿。水渍顺着胸口往下,逐渐向内收窄,最后在肚脐下方一点停下。 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薄薄的布料贴住祁修竹的腰,细细的一小截,能看到腰侧凹下去的那道弧度。 贺免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偏偏祁修竹没觉得自己这样有哪里不对劲,像只猫似的懒洋洋抱怨起来:「麻烦死了,今天刚换的衣服。」 外面忽然又吹起一阵大风,树叶被卷着飘进屋内。 贺免伸手把人拉进来,他力气大,祁修竹踉跄一下,差点撞进他怀里。 贺免关上阳台门,隔绝了外面的风声。 「换一件衣服。」贺免松开手,「娇气死了。」 祁修竹刚一抬眼,见贺免的目光旋即转向别处。 他心下觉得好笑,脑子里冒出四个大字:做贼心虚。 「出去。」祁修竹说,「不然我怎么换。」 面前的人没什么反应。 祁修竹顺着贺免的视线看向自己胸前。 被水浸湿的衬衣贴上肌肤,那里隐隐露出一小块黑色的斑纹。 贺免似乎没料到这点,刚才那点不自在消失得无影无踪。 祁修竹立刻意识到他在看什么——他胸前有一个纹身,恰好纹在心脏的位置。 「前男友。」祁修竹挑起右边的眉毛,「这样盯着别人看不太好吧?」 贺免回过神:「你没把纹身洗掉?」 「没有。」祁修竹解开衬衣最上方的扣子,「我还挺喜欢的。」 贺免的瞳孔一缩:「喜欢?」 祁修竹不紧不慢地又解开两颗,掀起眼皮看他:「你不喜欢?」 说完,他欣赏了两秒贺免强装镇定的脸。 手指一寸寸往下移动,将衬衣下摆从腰间抽出,指尖捻住衣角。 「想看看吗?」祁修竹停顿一秒,一字一句说,「你的作品。」 贺免没说话,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祁修竹带着衣角轻轻往上一掀,劲瘦的腰腹落入贺免眼底。 第15页 然后他笑了一声,双手一撒,衣摆又轻飘飘落回来。 「你还真想看啊,做梦吧。」 第8章 晚上十点,祁修竹趿着他的小拖鞋熘达到隔壁的咖啡店。 陈青慕的店白天卖咖啡晚上卖酒。 意安的酒吧不多,这边氛围好,装修得又很精緻,顺理成章地成为当地年轻人约会娱乐的首选地。 「还是老样子对吧。」陈青慕已经摸清了祁修竹的习惯,这位神秘的白髮帅哥十分专一,不论喝咖啡还是酒,每次都点一模一样的,「怎么没和贺免他们一起过来?」 祁修竹顺着他的指示回头,见贺免和他的两个店员坐在靠窗的位置。 从桌上那些空掉的酒杯来看,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祁修竹接过调好的酒,抿了一小口:「他没叫我。」 陈青慕好奇道:「怎么,闹别扭了?」 这词有些暧昧,但祁修竹没有纠正:「这得问他。」 下午贺免夺门而出,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分手五年,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撩就脸红。 祁修竹特别爱听他憋着气说「你怎么这样」。 毕竟这话从一个一米九的肌肉帅哥口里说出来,还挺带劲的。 就好像他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可实际上,他只是撩了下衣摆。 祁修竹就谈过这一次恋爱,不清楚正常的情侣分手后是怎么样的相处模式。 喻昭在酒桌上和他聊过这点,话说得难听但在理。 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而且还不能诈尸。 祁修竹和贺免的确死过一次,并且一死就是五年。可惜后半段没能遵守,他俩起死回生了。 祁修竹心想,他应该给烛之逸颁一面锦旗,上面就写:当代神医,妙手回春。 陈青慕闷声笑了一下:「我赌一杯,他一会儿准要来叫你过去。」 祁修竹没吱声,搅动着杯中的冰球。冰块和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作为成年人,又是一个擅长分析人物心理的演员,祁修竹做不到自欺欺人——他和贺免之间的磁场不对。 先不说对方想不想复合,但总归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可要说贺免还喜欢他,那倒也不见得。 反观祁修竹自己,不得不承认的是,贺免对他有种特别的吸引力,但恋爱的话…… 未免是些遗憾或者不甘,这点情绪不至于使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放在念大学那会儿,两人都是只顾活在当下的人,或许还有些可能。 祁修竹喝了一大口酒,舌尖火辣辣的,回味带一点甜。 店里的酒桌几乎都被坐满,他一个人坐在吧檯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放下酒杯,打开手机开了把游戏。出门没带耳机,听不见游戏音效挺难受的。 队友开局就送出一血,没过几分钟,射手和打野直接开吵。祁修竹也没什么心情玩游戏了,操控着自己的人物打打小兵。 他想起贺免很爱玩这游戏,大学的时候参加过高校电竞联赛。 贺免非要教他,为此特地给他改了个情侣名。分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假装没这回事,贺免没改,祁修竹也没改。 「你是在刷微信步数吗?」 身后突然冒出个声音,祁修竹回头,看见贺免站在他右后方,脸上带着震惊。 贺免凑近些,看清了祁修竹的战绩,那点震惊随即变成恨铁不成钢。 屏幕上跳出投降键,祁修竹赶紧投了,趁贺免还没开口,先发制人问:「怎么了,有事?」 被这么一打岔,贺免嘴边的话咽下去,抓了下后脑勺上的头髮,指着窗户那边:「柳璟和钟延问你要不要过来一起。」 祁修竹往那处看去,柳璟远远地沖他挥了挥手。他又看看贺免,问:「你介意我过去吗?」 贺免一脸「你在说什么东西」的表情,他要是介意,就不会来喊人了:「哦,有点。」 祁修竹反倒笑了,站起来就往那头走。他在卡座最里侧坐下,贺免坐在他的外侧。 贺免把水果沙拉放到祁修竹面前:「喝什么?」 桌上还有瓶啤酒,祁修竹给自己倒了一杯:「就这个吧。」 一向沉默寡言的钟延因为喝了点酒,稍微活跃了些,对祁修竹说:「还没做过自我介绍,我叫钟延。」 祁修竹沖他点点头:「叫我小祁就行。」 钟延一直听柳璟叫他「祁哥」,贺免则从来没叫过他的名字,钟延便问:「你姓小?」 「……」祁修竹失笑,「不是,我名字里含这个字。」 一边的柳璟动了动胳膊,坐直了朝祁修竹看过去。 他一直对祁修竹非常好奇,听人说是来意安旅游的,却很少见他出门。 在这的一个多星期,柳璟不知道他的全名,也不知道他多大了做什么工作。 昨天和陈青慕聊起他,他们都用「白毛帅哥」代称,说他特别神秘。 既然钟延提起,柳璟顺势问:「祁哥,你本名叫什么啊?」 幽暗的灯光下,祁修竹整理了一下头髮。白色的耳发顺着他的动作落到肩后,露出右侧清晰的下颌线。 他在柳璟和钟延的注视下抬眼,正想编个合适的名字,身边的人轻轻咳了一声。 「最近绿叶的收益不错。」贺免略有些生硬地接过话头,拿起身前的酒杯,「再接再厉。」 第16页 「啊?」柳璟一愣,「哦……」 祁修竹用余光看了一眼贺免,不自觉勾起唇。 贺免以老闆的身份说了些场面话,惊得柳璟和钟延目瞪口呆。 柳璟问:「老闆,咱们工作室怎么走这种风格了,是要上市了吗?」 祁修竹闷声笑了,贺免偏头,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睛。 趁其余两人没注意,贺免低声问他:「要怎么谢我?」 灯光从贺免的身后打过来,朦胧的光影描摹出他清晰立体的轮廓。 他说话时,一只手臂搭在祁修竹身后的椅背上,带着股无形的侵略性。 祁修竹喝了口酒,舔了舔唇角:「先欠着,之后还你。」 贺免的视线落到他的嘴唇上:「打算什么时候还?」 祁修竹反问:「你什么时候想要?」 四目相对,贺免微微一滞,眼神暗下去几分。 清吧里的音乐渐入尾声,换曲的间隙里,四周安静一瞬。 祁修竹率先打破沉默:「或者,你想好了告诉我也行。」 他翘起一条腿,弯腰叉了一块水果,对贺免的反应全然不在意。 柳璟去了个卫生间回来,变得有些兴奋:「祁哥,我刚才看见好多人在看你。」 贺免闻言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往祁修竹那边靠了靠。他本就比祁修竹高上许多,这会儿把他遮了个严严实实。 柳璟说:「哥,平时追你的人多吗?」 祁修竹喝得有点上头,难得开了个玩笑:「一周至少七个。」 柳璟和钟延听出来他在说笑,很配合地「哇」了一声,随后问:「那你谈恋爱了没啊?」 贺免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盯着祁修竹的侧脸,一点都没掩饰。 祁修竹的胳膊撑在桌面上,手里握着银白色的叉子,顺着这个动作往后一瞥,随后说:「没有。」 「哦哦。」柳璟问,「那你有喜欢的类型吗?」 祁修竹把叉子放下,想了想说:「谈恋爱主要看两个人合不合适。」 贺免拿起叉子,吃掉最后一块菠萝,嘴里酸不拉几的,他幽幽道:「怎么,之前谈的不合适?」 这次祁修竹读懂了贺免的表情,以前自己说了什么他不爱听的话,他就是这个眼神。 那时祁修竹乐意哄着他,觉得他嘴硬的样子挺有意思。 现在没这必要了,祁修竹平淡地说出事实:「合适的话能分手?」 贺免蹙起浓眉,盯着他两秒,端着酒杯一饮而尽:「也是,要不怎么能叫前任呢?」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诡异,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柳璟都察觉到不对劲,小声对钟延说:「他们怎么回事?」 钟延的视线在贺免和祁修竹脸上扫过,小声回答:「呃……可能是同性相斥。」 「怎么说?」 「你看他们的发色,太张扬了。」 「那我俩不也……」 「我们没那气场。」 柳璟觉得钟延说得有几分道理。 免哥平时上课的时候特凶,露着胳膊往身边一坐,柳璟总有一种,他会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这手再抖一下试试」的错觉。 反观祁修竹,平时总坐着不出声,不玩手机也不干别的。 柳璟从他身边经过时恨不得踮起脚尖,免得打扰他思考人生哲学。 大佬的世界他不懂。 柳璟和钟延对视一眼,他给自己的老闆倒了杯酒,拍拍马屁:「免哥,你上次给楚绍扎的那个图恢復得特别好,我看他还发微博了。」 楚绍是当红男团里的成员,上个月特意来意安找贺免纹身。 贺免顺势揭过刚才那岔:「嗯,我看见了。」 几人聊了些工作上的事,祁修竹就坐在一边喝酒。 他有点心不在焉,一个人吃完了桌上的三盘小食,胃撑得难受。 柳璟突然叫住他:「祁哥,你对穿孔感兴趣吗?我看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戴了个唇环,怎么摘掉啦?」 祁修竹说:「不太方便。」 柳璟摸了摸下巴:「你挺适合打唇钉的,要是有这想法可以找我。你看看,免哥的眉钉就是我打的。」 贺免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打gg呢?」 柳璟嘿嘿一笑:「谁让我的活招牌就在这呢。」 祁修竹被他拍马屁的水准逗笑了。 他想起娱乐圈里的某些人表面正经,私底下其实玩得特别开。 平时总听工作室里的人八卦,说谁和谁在秘密约会,谁谁谁又有什么特殊癖好,其中就有跟穿孔相关的。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晓的,总不能是趴床底下亲眼看到的吧。 想着想着,祁修竹问:「穿孔的话,是哪都可以吗?」 柳璟愣了一下:「啊?是啊……一般人都是扎脸上,再常见一点的是脐钉。」 他看了一眼祁修竹正经且毫无反应的脸,有些磕巴:「祁哥,你要是有什么特殊需求的话也行,像乳……乳钉我也可以试试。」 这玩意儿祁修竹听说过,据说某个当红流量身上就有。 他当时听后一脸震惊,问原康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然后被迫听了十多分钟的骯脏事。 祁修竹眯了眯眼,正想说点什么,贺免一下子坐直了。 一时间,他没控制好音量,声音有点大:「别说了……他不需要。」 第17页 第9章 祁修竹本来就是问着玩的,只是没想到贺免反应这么大,一时间觉得有点好笑。 他细细打量贺免的眉眼,问:「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 贺免若无其事地倒了杯酒,手心生出一层薄薄的汗。 他这破嘴,和脑子分家了是吧?管他什么钉,祁修竹爱打哪打哪,跟他没关系。 他闭了闭眼,旋即又勐地睁开。 不行,还是太超前了。 「随便你。」贺免喝了一大口酒,喝得太勐,烧得他上膛疼,「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他脱掉卫衣,上身只剩一件贴身背心,终于觉得没这么热了。 祁修竹侧头,两人刚好对上视线,又不约而同地移开眼。 昏暗的灯光下,贺免眉尾那颗银色眉钉在眼前一闪而过,衬得他的眼神都锋利了几分。 祁修竹对柳璟说:「谢谢,有需要一定找你。」随后调笑着问贺免,「眉钉是什么时候打的?」 贺免右侧的眉毛上有一小道缺角,眉钉刚好打在上面,倒和现在的发色挺配。 听祁修竹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贺免心下松一口气,随意回答说:「打挺久了。」 钟延说:「是小璟刚来的时候的事吧。」 柳璟对这事印象特别深刻,立马说:「对,是一年前,那会儿咱们店刚开没多久。」 「我想起来了。」钟延往后靠到沙发上,摸了把寸头,「免哥打完眉钉就去把头髮染了,回来遇到隔壁的小孩儿,直接把人吓哭了。」 贺免「嘶」的一声:「少传播谣言。」 钟延喝了口酒,笑说:「我哪传播谣言了?」 贺免说:「当时是那小孩儿不吃饭,她妈追着人跑到我们院子里来了。她本来就快哭了,只是刚好遇到我回来。」 「是是。」柳璟一听这话就笑了,「是我们传播谣言总行了吧。」 贺免瞪他两一眼,把桌上的空杯子蓄满酒,递过去:「我打眉钉还不是为了摸你的底,不然我瞎折腾什么。」 柳璟正端着杯子,听见这话安静一秒,随后说:「免哥,你当时不是说想换个风格吗?还有,哪有人摸底拿自己开刷的!」 贺免说:「风格换了,你的底我也摸到了,这不挺好的吗?」 这话把柳璟感动得够呛,想着师父对他也太好了,不怕他是个半吊子,竟然敢拿自己的脸做实验。 柳璟看了看贺免的脸,稜角分明五官挺立,眉钉简直是画龙点睛。 他心说自己的活招牌长得可真帅……不对,是自己的技术可真好。 酒过三巡,桌上的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回到纹身店上。 「免哥,那时候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柳璟喝得有点大舌头,「蟹蟹你啊。」 钟延比柳璟来得早,贺免刚来意安时就跟着他干了。虽然平时总是「免哥免哥」地喊,实际上,他比贺免还大上两岁。 钟延闻言半开玩笑地说:「别说你,那时候免哥自己都还是愣头青。我第一次见他,还以为他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祁修竹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支着下巴看着窗户上挂着的风铃。 听见这话,他恍惚间想起大学时的贺免。 第一次遇到贺免时,祁修竹在读大三。那天他刚走到表演系楼下,被一个长得特高的男人拦住。 那人问他:「同学,请问你们学校的表演系在哪?」 身后分明就写着「表演系」三个大字,一侧头就能看见。 祁修竹急着去上课,没搭理他,指了指身后的大楼扬长而去。 总之,贺免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人挺帅,但眼睛不好使。 第二次见面是在学校食堂,贺免跟在烛之逸身后,端着餐盘到处找位置。 正是饭点,食堂里人满为患。 祁修竹一抬眼就看见了贺免,那人眼睛一亮,扯着烛之逸的胳膊走到他跟前。 「同学。」贺免问,「介意拼个桌吗?」 祁修竹介意,他可太介意了。 他不喜欢跟陌生人一起吃饭,专门找了个对着墙角的位置。 跟面壁思过似的。 原本的四人桌被凸出来的墙壁遮住一块,刚好能容纳三人。 烛之逸一看这桌坐的是熟人,十分熟稔道:「师哥拼个桌呗,我手酸死了。」 祁修竹拒绝的话被生生剪短,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坐吧。」 烛之逸在祁修竹身边坐下,贺免顺势坐在他的对面。 贺免面前放着冒尖的一碗白米饭,菜品几乎快堆成小山。 他们本就只一面之缘,面对面吃饭太过尴尬。祁修竹压下心里的震惊,仅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加快进食速度。 几分钟后,他察觉到对面那道视线明晃晃落在自己脸上,无奈地抬头:「怎么了?」 贺免说:「上次忘记说了,谢谢你给我指路。」 祁修竹觉得好笑,那也能叫指路? 他吃完最后一块米饭,擦干净嘴说:「哦,不用谢。」 自那之后,祁修竹总能在饭点遇上贺免。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一见到他就亮起眼睛,然后跟着他一块儿吃饭。 就好像两人很熟一样。 祁修竹怀疑他是故意的,却又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回宿舍后听舍友闲聊,才发现有个词叫「饭搭子」。 第18页 祁修竹恍然大悟,贺免大概是把他当「饭搭子」了。 可是,他就非要来折磨自己这个陌生人吗? 那个学期期末,祁修竹的手机里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他朋友圈里的人很少,总共不超过80个,还有一大半都是之前跑片场认识的同行。 祁修竹没理,那人又发来好几条申请。每天都发,雷打不动地坚持了一个星期。 祁修竹受不了了,通过验证问他:你谁? 对面秒回:贺免。 祁修竹:有事吗? 贺免:同学,你单身吗? 祁修竹:……? 下一秒,祁修竹毫不犹豫地把这人拉黑了。 就说最近怎么老遇见贺免,看来「饭搭子」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这傻子打的是这个主意。 人不可貌相。 祁修竹的心情莫名烦躁,贺免吃饭特香,他本来觉得有这个「饭搭子」其实还不错。 祁修竹不缺追求者,也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他不信什么一见钟情,大家都是成年人,直白点讲,这不就是见色起意吗。 怎么,难不成光吃饭也能吃出感情? 这不纯属有病? 窗外颳起一阵大风,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噹噹」地响,声音脆得像溪水撞上碎石。 已经快十二点了,柳璟和钟延拿着贺免的卡去吧檯买单,桌边只剩下祁修竹和贺免。 祁修竹点燃烟,抬手想把杯子里的酒喝完。 贺免把杯子移开,正声说:「别喝了,今晚已经够了。」 祁修竹撩起眼皮看他,眼前的人和大学那会儿一点都叠不上。 好像没那么傻了。 祁修竹匿在昏暗的灯光里,贺免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能看见他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 没听见祁修竹骂他多管闲事,还怪不习惯的。 贺免以为他是喝多了才这么好说话,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得寸进尺地去讨他手里的烟:「拿来。」 祁修竹又觉得他有病了,居然连自己抽过的也要。 他把烟盒丢过去:「自己拿。」 贺免莫名其妙被砸了一脸,一股子咖啡味。 看不出祁修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但一见他略显醉态的脸,贺免没了脾气。 他真拿了一根出来,声音有些低沉:「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的?」 祁修竹不想跟傻子说话,没理他,索性假装听不见。 因为戒了烟,贺免没有随身带打火机的习惯。祁修竹就支着脑袋看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刚想呛他几句,还没来得及开口,贺免咬住菸嘴俯身靠过来,低声说:「别动。」 贺免微微偏过头,鲜红的发尾扫过眉眼,垂眸看向菸头相触的地方。 空气里漫着一点薄荷味。 猩红的火光从祁修竹眼底划过,贺免的目光一转,漫不经心地和他对上视线。 祁修竹的唇动了动,一小段菸灰轻飘飘落下来。 只是一瞬,贺免退回去,嘴边挂着不明显的笑:「谢了。」 或许是因为今晚喝了不少酒,祁修竹的脸有点烫。 贺免仰头靠在椅背上,他啧了下嘴,颇为嫌弃地说:「好甜。」 祁修竹没对他欠揍的话做出回应。 他俩以前就爱争个你死我活,十有八九贺免都说不过他。 有一次,贺免慢悠悠来了句:「算了,真男人不占口头上的便宜。」 祁修竹惊讶于他的拌嘴功力见长,一查手机上的搜索记录,最新一条写的是:跟男朋友吵架老吵不过怎么办? 祁修竹拿这事笑话了他大半年。 祁修竹回过神,视线落在贺免的嘴唇上,那股不服输的奇怪劲又上来了。 哪有被前男友白白调戏的道理。 他眯了眯眼睛,用手撑在两人之间,凑过去轻声问:「前男友,你这算什么?」 贺免坐着没动,用余光看他,反问道:「借火而已,你觉得算什么?」 祁修竹说:「你这样……是打算和我藕断丝连?」 贺免默了两秒,将烟摁灭笑了一声问:「怎么,你想和我藕断丝连?」 祁修竹和他靠得很近,鼻尖相碰,再近一点就能触到对方的嘴唇。 贺免放在沙发上的手动了动。 酒精的催化下,眼前的一切都被放慢。贺免清楚地看见祁修竹修长的睫毛,越靠越近。 明知道此时的距离很危险,贺免却没有将他推开。 祁修竹醉了,他心想,跟一个醉鬼计较什么。 他想占便宜就让他占吧,没准明早醒来就给忘了。 贺免偏了下头靠近,单手撑在祁修竹身后,将他半围在怀里。 下一秒,面前的人忽然坐了回去。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了吧。」祁修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记得很清楚,有人和我说,分手之后他不和前任做朋友。」 第10章 贺免平时住在店里,单独在附近租了一套公寓当员工宿舍。 他跟柳璟去公寓拿东西,担心祁修竹一个人回去出事,一定要让人跟着一起。 祁修竹的酒量的确不好,今晚贺免在,才难得放纵一些。 酒精上头,他没有拒绝。 一行人伴着月色往外走,路灯不怎么亮,甚至有几颗灯泡坏了也没人来换。 穿过小巷走上大路,路边停着几辆小吃车。卖炒饭的大哥撸起袖子,把铁锅抡得噹噹作响。 第19页 满是烟火气。 柳璟暗暗打量祁修竹的侧脸:「祁哥,我觉得你长得特眼熟,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这话祁修竹听过太多,游刃有余地回答说:「的确有人说我和某个明星长得很像。」 柳璟心存怀疑,还想再问,被贺免拎着后衣领薅过去:「好好走你的路。」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公寓楼下。祁修竹不好打扰,便一个人留在下面等。 其余几人上了楼,走到门口,柳璟突然「啊」的一声,惊亮了天花板上的声控灯。 贺免被他吓一跳,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喝傻了你?」 柳璟一边开门一边说:「我终于知道祁哥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眼熟了!」 贺免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 柳璟从阳台上抱出给工作室买的两盆多肉,给贺免递过去:「他和你喜欢的那个明星长得很像。」 贺免一顿,倚在栏杆上,顺势向楼下看去。祁修竹坐在单元楼外,背影清瘦,估计又在抽菸。 他忽然庆幸以前没在柳璟和钟延面前多说,只偶尔几次,被柳璟看见了手机里祁修竹的照片。 贺免撇嘴道:「不像。」 「真的吗?」柳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压着嗓音说,「我刚才仔细看了看祁哥的脸,越看越觉得像。不过……他们穿衣风格差得很大,祁哥又戴了眼镜,单看这一点,好像又不太一样。」 贺免抬起了眉毛,没反驳柳璟的最后一句话。 祁修竹和以前比起来的确判若两人。 当年他费好大劲才追到祁修竹,就算在一起时,也觉得这人简直无欲无求。 除了电影,似乎再没有别的东西能让他产生兴趣。 哦不对,还有自己的胸肌。 贺免自嘲地笑了笑。 五年的确能改变一个人,他看不懂现在的祁修竹。 又或者他从来都没能看懂。 贺免握了握手里的花盆,退到门边,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绪:「不像,他差远了。」 默了几秒,他哼笑一声对柳璟说:「老盯着别人看什么?没礼貌。」 柳璟觉得这话不对劲,但又想不出具体哪里有问题,他把贺免送出门:「慢走啊免哥,明天见。」 「赶紧休息,明天不准迟到。」贺免沖他摆手,往走廊里瞥了一眼,见没人又说,「你别在他面前提刚才那事,他不喜欢和别人比较。」 柳璟就笑说:「免哥你连这都知道,你们还挺熟。」 贺免脚步不停,快步下楼,远远回了句:「不熟。」 他从楼道里出去,迎面遇上坐在单元门外的祁修竹。 对方听见脚步声回头看来,贺免一眼看见他耀眼的白色长髮,从耳后扫过,有几丝落在肩头。 祁修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吧。」 贺免嗯了一声,祁修竹不作声,他就慢慢跟在后面,落下半步。 他一抬眼就能看见祁修竹的侧脸,被长发遮住一半,鼻尖挺而翘。 「你以前也留过长发。」贺免突然说,「大二的时候。」 祁修竹顿了半秒,侧头问他:「你怎么知道?」 贺免有些得意:「我看过。」 祁修竹一直以为他们的初遇是在表演系楼下,但对贺免来说,那只能算是第二次。 高中毕业那年,贺免家附近来了个小剧组。他和烛之逸刚巧路过,便远远看了一眼。 拍的是一个小成本霸总剧,镜头集中在咖啡厅那一块儿,周围随意拉了点警戒线。 本来是没什么好看的,贺免刚打算走,余光看见一个长发男人坐在角落里看剧本。 镜头离得远,那人周围没什么人,只有两个群演在背后的巷子口抽菸。 不知道为什么,贺免突然走不动道了。 他记得很清楚,祁修竹留着比现在稍短一些的黑髮,曲着长腿坐着,似乎四周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烛之逸当时读大一,明显也认出了他,扭头对贺免说:「那是我师哥,今年大二。」 贺免问:「他演什么角色?男二?」 烛之逸摇头:「估计是跑跑龙套。」 「他长成这样跑龙套?」贺免难以置信道,「他专业很烂?」 「没,师哥专业挺好的。」烛之逸有些可惜道,「干我们这行的,没点背景很难出头。」 「听说他一直没有资源,运气也一般。虽然刚入校就开始接外戏,但一直没什么起色。」 那晚回去后,贺免脑子里全是祁修竹坐在路边看剧本的画面。 他鬼使神差地搜索了「祁修竹」这个名字,跳出来的物料少得可怜。 超话里只有几百个粉丝,置顶的入圈导航也十分简陋。 贺免在犄角旮旯里扒拉好一阵,看完了祁修竹演过的所有电影和电视剧。 烛之逸说的果然没错,祁修竹总共出演了两部电影和三部电视剧,镜头加起来却不到一分钟。 贺免看得皱眉,凌晨四点,他点开最后一个视频,那是一段仅两分钟的花絮。 饰演男女主角的演员在镜头前打闹,右后方的角落里,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贺免按下暂停,三指放大,看清了祁修竹的脸。他低着头蹲在树下,正在餵一只流浪猫吃猫条。 镜头只持续了三秒,贺免却看了不下五次。 第20页 他越看越为祁修竹感到不值。 导演和投资方没品。 贺免不是那种会关注娱乐圈的人,那晚却冲动地註册了一个叫「核桃叶」的帐号,成为了祁修竹超话里的第528个粉丝。 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看粉丝说祁修竹的小名叫核桃。 做戏总要做全套嘛。 所以那天他去电影学院找烛之逸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祁修竹。 他犹豫几秒,找了个拙劣的藉口上前搭话。可惜时机不对,祁修竹急着去上课,一句话都没和他说。 因为烛之逸这层关系,贺免渐渐和祁修竹有了一些联繫。 他给自己的定位是祁修竹的影迷。 ——尽管他粉的演员目前只有一分钟不到的镜头。 再之后,贺免刷到个营销号,说某个煳咖疑似在和同剧组的男演员谈恋爱。 那个演员是有粉丝基础的,又恰好处在事业上升期。粉丝对此非常不满,很快扒出了另一个当事人祁修竹。 战场由营销号转到祁修竹的微博底下,贺免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留言,终是没忍住,和黑粉大战了三百个回合。 也就是那时,祁修竹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贺免正战得热血上头,径直问出那句:同学,你单身吗? 他发完就后悔了,见祁修竹发来一个问号,急着向他解释。 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刚发出去,后面紧跟了个醒目的红色感嘆号。 贺免觉得自己塌房了,他居然被祁修竹拉黑了。 他们在一起后,贺免想起这事还是气得不行。 他愤愤道:「他们竟然说你是蹭流量的煳咖。」 祁修竹失笑,安慰他说:「我本来就煳,有什么关系?」 「别说这种话。」贺免强迫祁修竹看着他的眼睛,十分固执且坚定,「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很有名的演员。」 咔嗒。 贺免的回忆被开门声打断。 祁修竹推开门,摁亮客厅里的灯。 「当时那个电视剧……」他斟酌片刻,改口道,「算了,我回房间休息去了。」 他拾阶而上,抬手扎起脑后的长髮,身后忽然传来贺免的声音:「你脖子怎么这么红?」 祁修竹没有听清,踩在阶梯上转头问:「嗯?」 明亮的灯光下,贺免这才看清祁修竹的脸。 他微微压着眉头,脸颊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脖颈,衬得那颗小痣红得恍若一株鲜艷的扶桑。 贺免头一次见祁修竹喝成这样,把他从楼梯上拉下来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祁修竹其实没有喝醉,但忽然被贺免按在沙发上,顿感头晕目眩。 这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祁修竹无奈,不禁摁住太阳穴揉了揉。 贺免脸色一变,拿着手机就要打120。 灯光有些刺眼,恍惚间,祁修竹见贺免皱了皱眉,几度张开嘴却没有出声。 还没品出其中的原因,祁修竹敏锐地感知到他在不高兴。 祁修竹拉住他的袖子,下意识喊了声:「免哥。」 这两个字在祁修竹嘴里滚了一圈,尾音带着浓烈的酒意,不自觉拖长几分,最终被含含煳煳地吐出来。 贺免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最后一个数字没来得及按下去。 在他的记忆里,这两个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他没有作声,竟有些期待祁修竹的后半句话。 不是都说,人在喝醉的时候不会说谎吗? 他站在祁修竹跟前,低下头,声音不自觉放轻几分:「嗯,怎么了?」 外套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但谁也没有理它。 祁修竹就这样看了他半晌,随后弯着眼睛笑了笑,哄他似的说:「免哥,你别生气,行吗?」 第11章 自打祁修竹有记忆起,家里就瀰漫着无休止的争吵声。 有时爸妈吵得厉害了,一气之下,其中一方就会带着他离家出走。 祁修竹和贺免在一起的头一年,虽然经常拌嘴,但总归不会真的大吵起来。 最后半年,或许是两个人本就不合适,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 大部分情况下,他们在床上解决矛盾。 这种简单粗暴的行为虽然略显幼稚,却十分有效。 可后来这种方式也没用了。 祁修竹索性开始逃避,喊上一声免哥,妥协般让贺免别生气。 眼下的场景仿佛回到五年前的秋天,贺免在听见那句别生气后,眼皮条件反射地跳了跳。 操,谁想听这个。 贺免说:「你就说这个?」 不然还有什么,祁修竹眨了下眼睛又说:「没喝多,只是容易上脸。」 贺免洗了串葡萄,倒了杯温水给祁修竹拿过去:「喝酒上脸的人不能多喝,你那么爱看养生小知识,连这都不知道?」 祁修竹吃了颗葡萄,汁水充足,可惜又涩又酸:「我知道。」 贺免说:「知道?我看你以前也没少喝。」 祁修竹半躺在沙发上,大脑放空,想到什么说什么:「以前还不是为了陪你。」 贺免拧了下眉:「什么叫陪我?」 「那会儿难得能见上一面。」祁修竹说,「陪你喝酒我开心。」 他说的是好久以前的事。 当时贺免在工作室当学徒,祁修竹则飞来飞去四处拍戏。 第21页 他们能见面的机会少,双方的工作压力大,贺免习惯性在晚上喝一杯解闷。祁修竹回家后,通常会陪他一起。 难怪祁修竹从来都只喝一杯,贺免还以为他是在养身。 胸口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这要放在前几天,贺免高低得嘴贱一句「长了嘴也不知道说」。 贺免烦躁地抓了把头髮,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 他沉着脸,监督祁修竹把水喝完,随后又把杯子添满。 祁修竹有点头晕,贺免又老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讨厌的前男友由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 四个前男友板着脸立在他跟前,那头红髮怎么看怎么扎眼。 祁修竹无奈:「你是想把我淹死还是撑死?」 贺免说:「少说这些不吉利的。」 「哪不吉利?」 「到底哪吉利了?」 「不知道,老师没教。」 「祁修竹。」贺免闭眼「嘶」了一声,手背上青筋跳动,「你别这么气人行吗?」 祁修竹对此不置可否,抿了口水,斜睨地看他:「你刚才说的电视剧根本没拍出成品,你从哪看来的?」 贺免迟疑:「什么意思?」 祁修竹说:「拍到一半剧组跑路了。」 贺免:「……」 操。 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祁修竹不打算放过他,用脚背碰了下他的小腿:「怎么不说了?」 贺免连头髮都黯淡几分:「我记错了。」 祁修竹冷笑:「连谎都不会说。」 贺免被他一盯,干脆破罐子破摔,说完在咖啡店见过他的事。 心虚地减去其中那些没用的细节。 ——比如他关注了他的超话,又比如他看完了他的所有物料。 简直跟自首无异。 自白结束后,换来祁修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大概是真的觉得好笑,眼眶里很快蓄上一层水气。 贺免恼火道:「笑什么。」 「笑你。」祁修竹抹了下眼角,「找我问路的时候还假装不认识。」 贺免干脆不答,怕有恼羞成怒的嫌疑,转身坐在工作檯前,打开平板对着空白画布乱涂乱画。 祁修竹笑够了,慢慢直起身,望着贺免的背影,仿佛看见一条垂下去的尾巴。 他勾了勾唇,把葡萄端进厨房,非常粗暴地剥了一小碗。 「生气了?」祁修竹把碗往贺免手边一放,「吃点?我亲手剥的。」 好好的葡萄被大少爷剥得坑坑洼洼。 贺免嫌弃地吃了一颗,眉心一簇,差点被酸得五官乱飞。 祁修竹没忍住,一下子笑出来:「装什么,够酸吧?」 贺免越看越觉得这人特别恶劣。 长了张清冷的脸,也就骗骗像柳璟这样跟他不熟的人。 芝麻馅儿汤圆。 祁修竹不逗他了,瞥到一边的镜子,转身走过去。 「你怎么还是这么难哄?」祁修竹说,「你不是想看吗?给你看。」 贺免没抬头,不死心地又吃了颗葡萄,还是好酸:「不看。」 祁修竹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真不看?」 「真不……」贺免皱着眉扭头,视线刚落到镜前,最后一个字徒然卡在嗓子眼里。 他怔了两秒,勐地问道:「你干什么?」 只见祁修竹背靠镜面,不止脸红,他的脖子、胸口、腰腹……全都泛着粉。 他捲起衬衣摁在领口处,身后的镜子照出腰窝。 贺免从椅子上起身,站近后把人看清了。 眼下的场景太过荒谬,只在梦中出现过一两次。 他不合时宜地分了神。 祁修竹这么瘦居然有腹肌,平时也没见他健身,到底是哪来的? 啪。 祁修竹的手掌拍在贺免的胳膊上,挑着眉问:「往哪儿看呢?」 贺免这才回过神,咳了一声,嘴硬道:「不是你让我看的吗?」 「我让你看这儿。」祁修竹语气平淡,伸手点在胸口上,「恢復得很好。」 哦,原来是让他看这个。 贺免的视线从祁修竹的腹部移开,落在他的胸口。 那是个手心大小的黑色纹身,被荆棘缠绕的蝴蝶展翅而飞,欲冲破牢笼。 这是贺免亲手给他纹的。 遇到工作上的事,贺免正色起来。他弯腰凑近,细细打量纹身的每一处细节。 「恢復得不错。」贺免说,「可以考虑补一下色。」 祁修竹被他的气息一烫,顿了几秒才说:「不补,疼死了。」 这话在贺免的意料之中。 他没多说什么,问:「我可以摸一下吗?」 「……」祁修竹说,「摸哪?」 「纹身。」贺免说完反应过来,这个要求好像有点过分,「算了,我拍张照?」 祁修竹差点被气笑:「行,你拍。」 贺免平时给客人纹完,会拍照存档或者用作宣传。 祁修竹的纹身已经有些年头了,先前拍过一张,之后贺免没找他要过恢復后的图片。 这时候他工作脑上线,自然没觉得哪里不对。 他没多想,更没听出祁修竹的言外之意:你还想拍照? 他伸手掏手机,忽然和祁修竹对上眼。 目光交汇的一瞬,手机「当」地一下落到地上。 第22页 贺免被这道响声惊醒,后知后觉此时的氛围有多暧昧。 「拍啊。」祁修竹站着没动,垂眸看他,「怎么不拍了?」 这话在贺免耳里跟激将法似的,一听祁修竹波澜不惊的语气,脑子里的那根弦差点没绷住。 他旋即抬起头,额头猝不及防地撞到祁修竹的下巴。 祁修竹闷哼一声,松开抓着衣服的手,捂住下颌骂他:「你属牛的是吧!」 贺免没找到合适的措辞反驳。 他还真是属牛的。 他额头也被撞得发疼,这时候没顾上,掰开祁修竹的手看了看:「没事吧?」 「有事。」祁修竹任由他捏着下巴,「想想怎么赔吧。」 贺免一愣,出口的话没经过大脑:「你动过下巴?」 祁修竹又气又想笑:「你有病吧,我说的是赔罪的赔。」 他抓着贺免的手腕让他松开,贺免没动,说:「别动,撞红了。」 祁修竹盯着贺免红了一块的脑门,心说要不你先关心关心自己? 贺免还在说:「疼吗?我去找点碘伏。」 「不用。」祁修竹推开他,「我回去休息了。」 好巧不巧,他一脚踩到地板上的手机,脚下一滑,眼见着就要栽下去。 后衣领被贺免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死死一拽,祁修竹瞬间感觉天旋地转。 他重心不稳地往后一仰,想像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耳尖紧紧贴着贺免的下颌,听对方咬牙「嘶」了一声。 还好镜子是贴在墙上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祁修竹怕贺免撞坏了脑袋,没有贸然行动:「没事吧?」 话音落地,按在他后颈上的手忽然一紧,粗糙的掌心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意,身后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低喘。 祁修竹:「……」 现在的姿势相当不妙。 实际上他的直觉并没有错,贺免沉着声说:「没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克制,祁修竹稍一偏头,对上他暗而危险的视线。 还有什么不懂的。 颈后的触感越发强烈,两人的唿吸都加重几分。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哑火。 祁修竹说:「你说。」 贺免松开手:「不好意思,没控制住。」 他又变回那副生疏礼貌的样子,蜜色的肌肤下喉结一滚,面上却一片冷淡。 酒精带来的副作用还在延续,强烈的征服欲占据了祁修竹的整个大脑。 沉默片刻后,他回身问:「做吗?」 贺免:「……」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嗓音低而哑:「你说什么?」 祁修竹没出声,抬着琥珀色的眼眸看他。 贺免短暂的迟疑让他恢復理智,他压下心头的燥热,嘆了口气:「算了……」 话音刚落,两人的位置倏然对调。 镜面冰冷得让祁修竹一颤,贺免带着薄茧的手指抚上他脖颈上的小痣。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这可是你说的。」他把鲜红的刘海反抓到脑后,垂眸看向祁修竹,「不后悔?」 后悔也没用。 祁修竹压抑已久的情绪似胸口的蝴蝶,还差一点就能高飞。 他声音很轻:「只要你不后悔,我就不会。」 贺免手臂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紧绷起来,他心如擂鼓,等了半分钟后道:「行。」 屋内的空气变得灼热,祁修竹前胸发烫,后背却一片冰凉。 大脑混沌不堪,贺免凑过来想吻他,被祁修竹支着手推开。 什么都可以,但是不可以接吻。 他拒绝的意图太过明显,贺免眉心一蹙,加重力道压下去,在他嘴唇上狠狠咬下一口。 铁锈味在舌尖上一点点蔓开,祁修竹掐住贺免的脖子,白皙的手指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祁修竹用另一只手抹了把唇角,指尖染上一抹红,他哑声骂道:「真把自己当狗了?」 贺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虎牙,反握住祁修竹的手腕,喉结在他掌心一滑:「狗怎么了?狗是人类最好的伙伴,你不喜欢?」 祁修竹掐着他的手一紧,仰头骂了句:「不要脸……」 头顶的灯眨眼间摇晃成两道光晕。 贺免被骂了也不生气,抬手脱掉上衣,汗珠从胸肌上划过。 耳畔是身前这人的喘息声,贺免哼笑一声。 就知道祁修竹会喜欢。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暗,手指穿入祁修竹的髮丝,凑上去—— 啪的一声。 桌上的水杯被碰倒在地,透明的液体飞溅而出。 祁修竹小腿一颤,侧头看去,被贺免掰着下巴转回来。 「别看了。」他吻上祁修竹的下巴,虎牙在那处一磨,「看我。」 刺痛从下巴蔓延至全身。 祁修竹红着眼眶骂道。 「狗崽子。」 第12章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得柔和,不再是黑压压的一片,微弱的光透过窗帘照进来。 昨晚被拿进屋的那两盆多肉,此时还孤零零地摆在餐桌上,无人在意。 祁修竹有些吃力地靠在桌边,腰际被摁出一道显眼的红痕,嘴角也被咬破一小块。 他不让贺免接吻,贺免便在其它位置烙下一个又一个吻痕,锁骨上的尤为明显。 第23页 像是在发泄某种特殊的情绪,再多克制也掩盖不住那股疯劲儿。 要早知道贺免会是这副德行,祁修竹昨晚绝不会问出那句。 简直自讨苦吃。 他看向始作俑者,后者一阵心虚,去工作檯边拿了罐药膏。 刚才的旖旎逐渐散去,两人一道上楼。 贺免扶着祁修竹的后背把他送进屋,想跟进去给他擦点药,免得娇气的大少爷明早起来沖他发火。 刚抬了下脚。 哗—— 房门差点怼到脸上,贺免上身一仰,迅速扣住房门。 贺免这会儿浑身舒畅心情正好,颇为耐心地问:「大少爷,怎么了?」 听见那个称唿,祁修竹拧了下眉:「我要洗澡了。」 贺免点点头:「行,一起。」 祁修竹的房间里安了个浴缸,当时预算有限,思来想去,工作室里就安了这一个。 连贺免自己的房间都没有。 一起泡个澡,给人按摩按摩,最后搂着人睡一觉。 非常完美的计划,以前他们就有这个习惯。 祁修竹盯着他一两秒,确定他是认真的。 「做梦。」祁修竹忽然笑了,「酒还没醒?」 贺免的脸垮下去,这话他特不爱听。 他本就没醉,祁修竹也没有,少给他戴酒后乱.性的帽子。 不明白贺免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祁修竹低头看见门框上的手,侧头扯了下嘴角。 贺免浑身蛮力,掌心生了层薄茧,一整晚过去,磨得祁修竹的腰隐隐作痛。 他推了推房门,门被贺免抵得死死的,压根关不住。 祁修竹没好气问:「干什么?」 贺免的声音也沉下去,扬扬手里的东西:「擦药。」 祁修竹接过膏药:「我自己来就行。」 「你自己能行?」贺免的目光一落,从祁修竹的嘴角移向腰腹,「后面看不见的地方怎么弄?」 祁修竹冷笑一声:「你也知道?」 知道还这么疯,跟掐什么似的。 贺免当即一噎,他分明在努力克制,可最后还是没忍住。 他看不得祁修竹一脸冷清的样子,这人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窝火。 他哄着祁修竹,想让他说点好听的话。人非但不肯,还一张嘴就骂人。 能骂的不能骂的通通全骂一遍,听得贺免的眼皮一跳一跳又一跳。 「好好好别骂了。」贺免不得不捂住祁修竹的嘴,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乖点,成吗?」 祁修竹红着眼尾扫向他,终于闭上了嘴。 这个瞬间,贺免忽然又觉得祁修竹特别好懂。 他爱听什么、爱看什么,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这点还怪可爱的,就像是被植入了特定程序,只要贺免一提,他就会乖乖听话。 房间里的窗户没关,风灌进来,书桌上的剧本被吹得哗哗作响。 祁修竹拢了下衣领,见贺免没有要走的意思,面无表情地说:「我们。」 「嗯。」贺免洗耳恭听,想看看这人到底还能怎样语出惊人,「我们,怎么?」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贺免:「……」 「你说什么?」贺免明显有点意外,揉了下耳朵,「你再说一次?」 「就当什么都没发……」 贺免打断他后面的话:「你别说话!」 他的音量一下子拔高,祁修竹怔了一下。他吃软不吃硬,最烦有人用这语气和他说话。 「什么毛病,不是你让我再说一次?」 「那我也没让你说这个!」 祁修竹撩起眼皮,缓缓问:「那你想听什么?」 贺免搭在门框上的手动了动,手背上的青筋勐地跳了两下。 是啊,他到底想让祁修竹说什么? 祁修竹给足他思考的时间,倒也不催,冷着脸站在门口吹着冷风。 「行。」半晌后,贺免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松开手后退一步,「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祁修竹眼底幽深,嘴里发出一道冷哼。 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他关上,一点不拖泥带水,带起了墙角的灰尘。 贺免和木门面面相觑,直接被气笑。 祁修竹偷偷去学过变脸是吧? 房间里的脚步声渐远,贺免听见里面那人拉开椅子,关上了窗户,然后窗帘「唰」的一下被牵动。 「餵。」贺免听得牙酸,抱着手臂对里边喊,「轻点行吗?拉坏了你得赔。」 「赔就赔。」祁修竹的声音从左飘到右,听起来像是从窗边走到了浴室。过了两秒,他问:「你能不能离我房间远点?」 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到底谁是房东? 贺免偏就不听。 他从牛仔裤里掏出从祁修竹那顺来的半包烟和打火机,点燃后沉沉吸了一口。 甜腻的拿铁咖啡味,和祁修竹头髮上那味儿一模一样。 房门忽地又被打开。 祁修竹裸着上身,睡衣搭在臂弯上,光脚站在门边,脸冷得像是刚从冰库里出来。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二话不说地上前,一把拿过属于自己的东西。 「自己买去!」 贺免还没反应过来,房门又被重重合上。 操。 贺免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许委屈里憋着点气。 第24页 他敲了两下门,沉着脸问:「祁修竹,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祁修竹的声音透过木门传来,依旧是清冷的、不近人情的。 「前男友或者炮.友,你喜欢哪个自己挑吧!」 ** 祁修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他扎起长发,胸前的纹身完整地露了出来。 他伸手摸了摸,栩栩如生的蝴蝶稍稍突出一些弧度,贺免给他纹身时的刺痛感似乎延续至今。 大四那年,贺免刚学完纹身,需要找模特做一套自己的作品。 祁修竹毕业一年多,当时在家待业。 贺免时不时就在他跟前嘆一口气,哪怕他再迟钝,也察觉到他心里装了事。 祁修竹问他:「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啊……」贺免委屈巴巴的,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最后一个图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祁修竹放下剧本问,「说来听听。」 贺免说:「这个图很特别,我不想轻易给别人纹掉,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模特。」 祁修竹问:「我可以看看吗?」 贺免把平板递过去:「就这个,是我想着你画的。」 图上是一只巴掌大的蝴蝶,特别有生命力。 祁修竹只一眼就明白了贺免的意思,心下一震,心底软下去一块。 他把平板还给贺免:「我给你做模特。」 贺免的眸底划过一丝讶异:「你认真的?」 祁修竹好笑道:「不然呢?」 贺免还是犹豫:「我怕你后悔。」 其实一开始贺免就考虑过,要不要请祁修竹当模特。他纠结了一个多星期,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经常有客人一时冲动来纹情侣纹身,不管纹身师怎么委婉劝阻都没用。 最终的结局都大差不差,要么骂骂咧咧地来工作室洗掉,要么重新做一次遮盖。 这虽然算不上情侣纹身,但意义似乎更重了些。 ——毕竟他要亲手给他纹上。 祁修竹听完后就笑了,问他:「敢不敢赌?」 贺免说:「赌什么?」 祁修竹说:「赌你担心的情况不会发生。」 「可是会很疼的。」 「没关系,你这个图打算纹在哪?」 「手臂或者小腿吧……」 祁修竹指着心脏的位置:「我想纹在这里,可以吗?」 于是第二天,祁修竹被贺免带到工作室。他往纹身椅上一躺,针尖戳到肌肤上时疼得他叫出声。 贺免吓了一跳,心疼得说什么都不肯继续。 祁修竹当然不准他临阵脱逃。 平时五个小时就能做完的图,贺免战战兢兢地纹了八个小时才结束。到最后,两人都满头大汗。 贺免第一次动针时都没这么紧张,小心翼翼的,就好像祁修竹是块玉,生怕一不小心就碎了。 太阳落了下去,窗外的天呈现出好看的橙红色。 纹到最后,不知道是祁修竹能忍还是已经麻木,除了一开始那阵,他硬是一声没吭。 贺免感动得够呛,那么大一人当场就想哭出来。 祁修竹骂了声没出息,他又只好硬生生把泪憋回去。 后来的结局可想而知,他们都赌输了,当初的信誓旦旦也变成一场笑话。 分手后祁修竹没有把纹身洗掉,喻昭问起的时候,他只是说怕疼,不想再来一次。 祁修竹收起回忆,快速洗了个澡就倒在床上,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下午,楼下的三轮车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祁修竹睁开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他赤脚踩上地板,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狗崽子。 身上的酸楚不断提醒着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不然怎么说晚上不要轻易做决定呢,脑子一煳果然什么荒唐事都能做得出来。 祁修竹抽了几根烟,大脑还没清醒,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会儿风景。 前男友变炮.友这种事居然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祁修竹摁了摁额角,顿感一阵头疼。 或许喻昭说得没错,前任之间还是不要诈尸的好。 他低估了贺免那身使不完的牛劲,也低估了他对自己的吸引力。 不过好像还……挺爽的。 祁修竹顿时打住这个想法,指甲油被硬生生扣下来一小块。 清醒时勉强还能克制,可一旦沾了酒,他又开始眷恋从前那份温情。 一想起这个,祁修竹就觉得自己走入了死胡同。 他和贺免以前努力过,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再纠缠也不会有别的结果。 祁修竹抽完最后一根烟,他想通了,关上窗户,提着行李下楼。 钟延和柳璟在房间里各忙各的,贺免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吃饭,身侧还有一盒没打开的盒饭。 祁修竹忽视掉落在身上的目光,推开门就打算走。 贺免瞥见他手里的行李箱,终于皱起眉出声问:「去哪?」 祁修竹说:「出去找个酒店。」 贺免放下筷子走过来,把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没发烧没生病,悄悄把手里的退烧药放回口袋。 祁修竹锁骨上有道很明显的齿印,嘴角那一小块疤还有些泛红。 贺免顿了顿,心虚问:「为什么?」 祁修竹一脸平静,一字一句道:「你活太烂。」 第25页 第13章 贺免差点没稳住表情。 活烂?他活哪烂了! 他不服气:「睁着眼睛说瞎话?」 祁修竹把行李箱推到门外,一点面子不给:「跟狗似的到处乱啃,还不叫烂?」 怎么这么难伺候,贺免抓了把头髮:「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祁修竹简直没话说,骂道:「不要脸。」 贺免对这话都免疫了,听完反倒笑了一声:「行,我不要脸,总比你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强。」 祁修竹反问:「到底是谁在装?」 他昨晚分明给足了机会,让贺免想听什么就直说。 搞什么倒打一耙的把戏? 贺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靠着门一字一句说:「是你,胆、小、鬼。」 「我是胆小鬼,你是什么?」祁修竹挑眉,「幼稚。」 两人一吵起来就没完没了,站在门口你一句我一句的,全是些没营养的废话。 直到街道上迎面驶来一辆面包车,破旧的车身发出「哐哐」两声响,直接开进了院子。 「张哥!」贺免扯着脖子看过去,恼火地沖门口大喊,「说多少次了,不要把车开进来!」 车窗缓缓降下,驾驶座上坐着个晒得黝黑的中年男人,他讪讪一笑:「瞧我这记性,忘了忘了!这就开出去!」 面包车摇摇晃晃地倒了几米,相当敷衍。 男人跳下车,从后备箱里找出一个快递:「收件人核桃。」他跨入院门,「这谁啊,第一次见这名字。」 贺免瞥了眼祁修竹,大少爷板着脸明显还在不爽。 他伸手接过:「谢了,我的。」 「你改名了?」男人给他递了根烟,贺免摆手没接。 他还想跟人多唠几句,一打眼看见贺免旁边站着个陌生的白髮男人。 这两人的脸一个比一个臭,气氛非常诡异。 男人挠了下鼻子,打算找藉口先撤:「我先走了啊小贺,今天活还挺多,下次聊。」 等人走远,贺免扬扬手里的快递:「喏,核桃的快递。」 祁修竹把快递拿过来:「别这样叫我。」 贺免现在完全不怕被骂,并且非要回一句嘴:「你管得着吗?」 「行,我不管。」 祁修竹懒得和他周旋。 贺免无声嘆了口气,耐着性子,好声好气说:「意安是个小县城,根本没有什么酒店,外面的招待所不干净,你住不习惯的。」 「等会儿皮肤过敏了怎么办?生病感冒了怎么办?你跟你经纪人说过了没有?等下他来找我要人我怎么办?」 等他一口气说完,祁修竹才慢条斯理地问:「说完了吗?说完我走了。」 刚吹起来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 贺免把敞开的大门拉回来,垂眸审视他:「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祁修竹抬头问:「那你呢?」 贺免的太阳穴突突地疼:「是我在问你,扯什么我?」 祁修竹把门推开,还是那句话:「随便你。」 贺免又搞不懂他了,他们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明明问过祁修竹会不会后悔,特意等了半分钟,好让他考虑清楚。 哪有一觉醒来就翻脸不认人的! 贺免看着祁修竹那张冷冰冰的脸,忽然想起来,这根本算不上是一觉醒来。 明明睡完当场就翻了脸。 说什么炮友?这待遇还不如前男友。 渣男。 贺免也来了气,索性松开手不拦了:「行,再管你我就是狗。」 话说得相当顺口,连贺免自己都怔了一瞬。 祁修竹好整以暇地点点头:「对,不是狗了,你属牛。」 贺免落了下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他从窗户往外看去,祁修竹走得飞快,头也不回。 贺免回桌边扒拉两口午饭,越吃越觉得今天的菜有问题。 他给老闆发了一条消息:醋放多了,下次少放点。 这饭越吃越烦,他干脆不吃了。 房客退房,他这个做房东的有权利查房吧? 贺免脱掉外套起身上楼,房门没关,里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垃圾桶里剩些东西。 行。 祁修竹是铁了心要走。 贺免在门口站了半晌,眉毛越皱越紧。 他关上门进去,垃圾桶里有几个矿泉水瓶,以及一个空掉的小药罐。 贺免鬼使神差地把药罐捡起来,看了看上面的字。 「治疗失眠……」贺免转动瓶身,把上头的字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这药能乱吃吗?」 他不记得祁修竹有失眠的毛病,至少以往他睡在自己身边时,每晚都睡得很好。 他把药瓶放进包里,回到工作檯前才回过神 ——不是,他有病吧?没事翻人家垃圾桶干什么。 大少爷爱去哪去哪呗,事不过三,他这次绝对不多管闲事。 贺免抓了下后脑勺,松手时指尖多了几根红毛。 操。 不行,还是好气。 * 另一边,祁修竹拖着行李箱走到大路上,在小县城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腰和腿都酸得不行,仿佛昨晚梦游去耕了一整夜的地。 他刚拿出手机,想找个民宿或者酒店,一个意想不到的备註跳了出来。 祁元丰怎么会给他打电话?他们有一年没互相联繫过了。 第26页 祁修竹迟疑片刻,按下接通键。 「喂,核桃。」 祁元丰一开口,祁修竹就察觉到不对。 他没作声,听对方说:「最近怎么样,工作顺利吗?」 祁修竹平铺直叙地问:「怎么了?」 那边顿了一秒:「最近家里在装修老房子,你那边一切顺利的话,能不能借点钱给我们?」 祁修竹问:「要多少?」 「三十万吧。」祁元丰怕他不愿意,补充道,「那房子装修好了本来也是你的。」 祁修竹自嘲地笑了笑。 说得倒是好听,算盘打得他在一千公里外都听见了。 祁元丰一喝酒就发疯,非得逼他做些荒谬的保证。 从小到大,他听祁元丰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你想要什么爸爸就给你什么,我对你这么好,长大后要懂得感恩,明白吗?」 藤条抽在祁修竹身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顾惜在一边又哭又劝,他也死死绷着嘴不吭声,只剩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这会儿,祁元丰在电话那头假惺惺关心他,他只觉得心烦,越听越噁心。 祁修竹打断他说:「可以。」 听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祁元丰立刻止住话头:「那就好,你终于懂事了。」 祁修竹压下心中的不耐烦,挂断电话把钱转了过去。 随后他手指一动,果断地删掉了祁元丰的联繫方式。 算了,就当是买了下半辈子的清净。 他在路边随意找了家店,点了碗紫菜馄饨。 二十多个馄饨下肚,胃里撑得不行。他还觉得不够,索性又点了碗牛肉面。 他拿筷子的手在发抖,哆哆嗦嗦地吃完不知是午饭还是晚饭的一餐,一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了。 面馆隔壁是县里唯一的一所小学,今天学校举行活动,放学放得早。 操场上的大喇叭循环播放着同一首儿歌,音质差得像是从上个世纪淘来的破收音机。 行李箱磕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拉起来特别费劲。祁修竹被人流拥着往前走,彻底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唿吸有些急促,不出意外的话,他此时的心率肯定很高。 祁修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停下,没仔细看身后到底是个什么店,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塑料椅子上。 很显然,他状态不对。 「我有五块,你有多少?」 「啊,我只有三块五。」 祁修竹喘了两口气,闭着眼听身侧的小学生说话。 「那只能买四包。」 「可以,一人两包。」 他旁边站着两个繫着红领巾的小豆丁,一股辣条味儿。 为首的是个男孩,手里攥着皱皱巴巴的八块五毛,去一边的文具店里买了两包卡片。 包装袋上的卡通图案是当下最流行的动画片,原康那个六岁的小侄女特别爱看,每次来公司都要拉着祁修竹一起。 可能是没抽出喜欢的,两个小孩的嘴角几乎快耷拉到地上。 祁修竹动了动胳膊,撑在扶手上问:「还玩吗?」 小学生们齐齐回头,然后愣住。 好白的头髮! 祁修竹从包里掏出一叠现金,从一片红色中费劲地找出一张绿的:「拿去买吧。」 小男孩眼睛亮亮的,刚要伸手去接,被另一个小女孩拦住:「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他的行为的确可疑,文具店的老闆正在吃晚饭,闻言警惕地看了过来。 祁修竹想了想,把行李箱推到桌子内侧,转身走进店里。 五分钟后,在小学生艷羡的神情下,祁修竹抱着十盒完整的卡片从店里出来。 他不紧不慢地拆开外包装,递过去几包:「太多了,你们能帮我拆一点吗?」 两个小孩发出一阵欢唿,蹦蹦跳跳地跑过去,趴在桌边玩起来。 期间小男孩侧头看了祁修竹好几眼,没忍住问:「哥哥你的嘴怎么了?」 祁修竹下意识舔了下唇角,轻轻地「啧」了一声:「被狗咬了。」 男孩替他打抱不平:「坏狗狗。」 祁修竹笑了一声。 谁说不是呢。 他自己不玩,就坐在店门口闭目养神。 说不上是什么心理,他现在就想花钱,而且是很想花钱。 简直是有病。 他那头白色的长髮十分引人注目,最后不得不戴上帽子。视线一暗,他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耳边没了刺耳的喇叭声,小学大门紧闭,路上的小商贩也陆续开始收摊。 他四下看了看,忽然听文具店的老闆说:「别看了,他们早回家了。」 祁修竹放下心来,摊在塑料椅上放空。 兜里还有一叠现金,他索性全掏了出来,回店里又买了几盒。 白天接了祁元丰的电话,祁修竹直接关掉手机,两耳不闻窗外事。 于是,晚上十点。 贺免大汗淋漓地找到祁修竹时,看见的就是让他血压飙升的画面。 大少爷翘着二郎腿坐在文具店门口,桌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纸箱,身边堆叠了无数拆开的纸袋。 祁修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贺免有些惊讶。 贺免微微喘着气,脚步沉沉,走近后把头顶的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祁修竹手一顿:「你来干什么?」 第27页 「明知故问?」贺免「啪」的一下撑在木桌上,俯身看过去,「我来找人。」 「哦。」热气扑面而来,祁修竹垂下眼,语气平淡,「来晚了,小学生早放学了。」 贺免彻底被气笑了。 他抬手在祁修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咬牙道:「核桃小朋友,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第14章 今天下午的时间被客人提前预约过了,人家专门从省城过来,贺免不得不把祁修竹的事搁在一边,一边给客人扎图一边郁闷。 客人名叫王胜,二十多岁,介绍说自己是某个潮牌的主理人。 他觉得疼,为了转移注意力,躺那跟女朋友打起视频。 贺免听得牙酸。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腻歪,分开一小会儿都忍不了吗? 一口一个「宝宝」「老婆」地叫,搞什么,当他这个外人不存在是吧。 「免哥。」王胜侧头问贺免,「我女朋友让我帮她问问,你朋友圈置顶的蝴蝶手稿,还有剩的吗?」 贺免动针的手顿了顿:「那个系列的图不出。」 王胜跟女朋友说了几句什么,挂断视频说:「为什么不出?挺好看的。」 贺免皱着眉让他躺好:「不为什么,仅供欣赏。」 王胜笑了:「我懂我懂,我们做品牌的也是这样,艺术家的浪漫!」 贺免没答话,他就是一纹身师,算哪门子艺术家。 王胜非要跟他聊那套蝴蝶手稿的事,越聊他就越心烦。 他从分手前开始做蝴蝶系列,每个月一张,就这么坚持了五年多。 有人问起来,他下意识就说不出,人再问他为什么不出? 他还是搬出那套说辞。 仅供欣赏。 供谁欣赏不言而喻,结果人压根不搭理他,说不定早就把他的朋友圈给屏蔽了。 扎完图,王胜火急火燎地走了,说是要赶回省城跟女朋友约会。 走之前他专门拉着贺免,说他们在一起三年多了,感情特好。 贺免先说了些注意事项,最后像个机器人似的敷衍道:「哈哈,祝你们幸福。」 眼见着时间越来越晚,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 柳璟干完活从楼上下来,客厅里黑漆漆的一片。他正奇怪一楼怎么没人,走到沙发边上,突然踩到一只脚。 「我草!」柳璟被吓一大跳,看清贺免的脸后更是被吓得不轻,「免哥!你坐在这怎么不开灯啊?你脸色好差,不舒服吗?」 贺免彻底坐不住了,抓起钥匙出门:「没事,我出去走走,你和钟延记得锁门。」 贺免把附近的民宿和旅店找了个遍,人家说祁修竹根本没来过。 祁修竹染着一头白髮,人又长得扎眼,假如去过不可能没人不记得。 这路痴,该不会是走丢了吧…… 贺免风风火火地回到工作室,跨上小电驴,绕着老城区找了一大圈,终于在小学门口找到了人。 学校路段禁车,贺免一路跑着过来,此时还喘着粗气。 见祁修竹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贺免拽了拽祁修竹的发尾,眼底满是道不出的情绪:「手机为什么关机?」 祁修竹这才想起手机的事,开机一看,有二十多个来自贺免的未接来电。 在备忘录里沉寂了五年的名字,此时呈红色字体,落在目录顶端。 ——小狗。 祁修竹有些意外:「你真是来找我的?」 贺免小麦色的额头上有一层薄汗,他微微皱着眉,银色的眉钉跟着一晃,带着几分不以为然:「不是,我出来散步。」 祁修竹挑了挑眉,对此不置可否。 贺免看清桌子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卡片,无奈道:「还玩儿?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祁修竹也是要面子的,不乐意跟着贺免回去。 他转头问老闆:「你们什么时候关门?」 老闆嘴里叼着根烟,正在刷短视频,闻言看了眼时间:「不急,还有半小时。」 「行。」祁修竹对贺免说,「我再玩半小时。」 马路边的灯光落在祁修竹的脸上,伴着柔和的月色,给他整个人蒙上一层滤镜。 贺免心说祁修竹白长了这么一张脸,一开口简直快把人气死。 到底是谁幼稚啊? 见祁修竹铁了心要待在这,他转身走进文具店:「店里还有多少货?我全要了。」 正在拆包装袋的祁修竹抬头看过来,老闆的视线也从手机上移开。 贺免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气势汹汹地进来,乍一看像是来砸场子的。 「还有一箱……」这是来进货的?老闆摸不着头脑,「你真全要?」 贺免已经扫好了付款码:「多少?」 「呃……」老闆去仓库抱了个大箱子出来,沉沉的一箱,他一个人拿着费劲,「六千三百二,给你打个折,给六千吧。」 贺免给完钱,老闆刚要提醒他箱子很沉,就见他毫不费力地一把抱起。 他路过祁修竹身边,沖他扬起眉问:「这没货了,还不走?」 祁修竹欲言又止。 软的不行来硬的? 他顿了顿,从椅子上站起来。 桌边全是他下午制造出来的垃圾,正想收拾干净,老闆笑脸盈盈地走出来。 第28页 「跟你朋友走吧,我来收就好。」 祁修竹只好对老闆说了声谢谢,拉着行李箱跟在贺免身后。 他其实没想过贺免会来找他,毕竟不管是昨晚还是今早,他都说了很过分的话。 被说活烂都不生气,贺免的脾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贺免走得很快,黑色的冲锋衣几乎和夜晚融为一体,但那头红毛相当扎眼。 路过一道土坑,前面的身影停了停,过几秒又重新加快步伐。 祁修竹好不容易跟上,问他:「买给我的?」 「哦。」贺免撩起眼皮用余光看他,「你想要啊?那我送你吧。」 祁修竹:「……」 夜风吹着很舒服,小县城的夜晚没有城市里那么热闹,路上的行人也少。 刚从夜市收摊的小摊贩们骑着三轮小吃车,一熘烟从两人身边经过。 喧闹声淡去之后,贺免忽然开口:「对不起。」 祁修竹不知道他在唱哪出:「对不起什么?」 贺免侧头看向祁修竹,视线向他的唇角扫去:「不该咬你。」 「……」祁修竹嗯了一声,「对不起,我不该骂你。」 他们很少这样给对方正儿八经地道歉。 虽说道歉的内容怎么说都有点货不对板,但气氛竟然有点尴尬。 说完这句,谁也没有再开口。 贺免把祁修竹领到一个电动车充电桩旁,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重量,祁修竹肯定拿不动。 他动了动支撑着箱子的手:「帮我拿一下手机。」 祁修竹伸手接过,贺免把纸箱放上一辆白色小电驴,然后在他惊讶的神色中,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把钥匙。 小电驴发出两道响亮的「滴滴」声,车前亮起一道射光。 祁修竹问:「你骑这个来的?」 「是啊。」贺免两腿一跨,一大高个就这样坐上去,显得有些憋屈,「上车。」 祁修竹打量着贺免身后的坐垫。 这车怕是承受不住他们两人的重量。 「你放心。」贺免看出他的犹豫,拍拍身后的皮垫,「上个月刚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七成新,很结实。」 他说完想起什么,起身下车,从坐垫下拿出一个毛茸茸的垫子铺上。 他扭头对祁修竹做了个「请」的手势:「少爷请上车。」 某些人买小电驴都得买二手的,花六千块买一箱卡片却连眼睛都不眨。 祁修竹问:「去哪?」 「回工作室。」贺免说,「箱子得委屈你自己拿,遇到不平整的路,得下来推。」 贺免没提另找住处的事,明显是在给他台阶下。 祁修竹没再多说什么,他跨上车,把手机给贺免递过去。 动作间手指一滑,不小心按到了屏幕下方的相机按钮。 不过是眨眼间,屏幕上照出祁修竹的脸。 他瞳孔一缩,面色倏地发白,手机猝不及防地滑入贺免的掌心。 最近在意安过得比较安逸,祁修竹的镜头恐惧症好了不少。 可此时的感受骗不了人。 几秒钟的时间,他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空气越发稀薄,他弓着背,死死掐住贺免的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试图让更多氧气进入鼻腔。 风哗哗吹过,身后的树丛里窜出几只飞鸟,叫声尖锐刺耳。 混沌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他的胳膊。 旁边的另一辆电动车被祁修竹碰倒,不成调的防盗铃声灌入双耳。 寂静的夜晚被倏然划破。 祁修竹隐约听见贺免骂了声脏话,下一秒,他的嘴唇被狠狠剥开。 粗糙的指腹碰到他嘴角的伤口,发出刺刺麻麻的疼。 微张的嘴唇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祁修竹的舌尖被迫向后捲起。 无边的恐惧席捲而来,祁修竹用力推向唇边的手。 对方没有松开,手臂上的肌肉紧绷,他听贺免沉着声音严肃道:「听话,张嘴。」 第15章 祁修竹下意识吞咽起唇边的水源。 水灌得勐,透明的液体顺着嘴角滴落,从他的下巴一直往下蔓延,渗入衣领。 矿泉水淌入贺免的指缝,浸湿他的指骨。 祁修竹死死抓着他的手腕,力气不小,磕得他腕骨发疼。 贺免在祁修竹耳边低声说话,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反正没有回应。 他抓着手机,刚要打120,屏幕被祁修竹用手掌盖住。贺免的视线从那只手上移开,一抬头刚好和祁修竹对视上。 他琥珀色的瞳孔上蒙着一层水雾,鬓髮粘在苍白的脸颊上,看起来特别……脆弱。 贺免很少看见祁修竹的这一面,不合时宜地怔了几秒,旋即更加担心起他的情况:「别动,我叫救护车。」 「不用。」祁修竹的声音低哑,「让我……靠一下。」 他说完,把下巴搁在贺免的肩膀上,耳朵碰到了对方的颈动脉。 像只渴水的鱼,通过细数贺免的脉搏来调整唿吸。 「怎么样?」贺免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传过来,「要不要叫救护车?」 他说话时胸腔微微颤动,发尖那股清新的薄荷味变得侵略性十足,却反倒让祁修竹平静不少。 耳鸣声慢慢消下去,祁修竹喘过气,一眼看见贺免放大的脸。 乍一看帅得特有冲击性,可惜他这会儿没工夫欣赏。 第29页 身体还有些难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很抗拒被贺免看到这副样子。 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祁修竹就喜欢凡事靠自己硬撑。 ——虽说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双方到底还是独立的个体。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必要非得去麻烦对方。 贺免见他手还有点抖,心有余悸地问:「好点了吗?」 「好多了。」祁修竹从他怀里退出去,「谢谢。」 贺免的手湿透了,此时也没顾得上,在外套上随意擦拭了几下。刚才那瓶水已经见底,贺免说去小卖部再买一瓶。 他的手背上被祁修竹掐出好几个指印,祁修竹避开那处拉住他,缓缓摇了下头:「没事,不用去买。」 贺免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伸手探上他的额头,把人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 祁修竹对他反覆解释,说自己没发烧没受伤。贺免不信,非要改道带他去城里的医院检查。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贺免的眉毛几乎皱成「川」字,咬着后槽牙深吸一口气。 他挽起衣袖,不管祁修竹是什么反应,二话不说就拉着他上车。 祁修竹挣脱不开,连踢带踹也无济于事。刚张嘴要说点什么,被贺免一掌捂住。 「操。」祁修竹骂了句脏话,「你放开!」 贺免这架势看着不像什么正经人。 好在附近没人,不然他们有理都说不清。 贺免把放在他嘴边的手拿开,另一只拽着他没动。 好整以暇地等他编出个像样的理由。 祁修竹不愿和贺免多说自己的情况,又怕等会儿真的被五花大绑送去医院。 便含含煳煳地说:「我颈椎不好又有低血糖,长时间盯着屏幕会头晕耳鸣。」 贺免的外套里还揣着祁修竹的药瓶,自然不可能信他这套鬼话。 目光在祁修竹脸上扫过好几遍,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行了吧。」祁修竹避开贺免的视线,「可以开车了吗师傅?」 贺免把包里的药瓶扔过去,声音冷淡:「低血糖你吃这个?」 祁修竹接过飞来的东西,低头一看,挑眉问:「你翻我垃圾桶干什么?」 贺免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看着他。 祁修竹摆明了不想多说,再怎么问都没用。 贺免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嘆了口气,脱下外套披在祁修竹身上。 他生怕祁修竹又不舒服,把车骑得很慢,过了一会儿才问:「你这个情况……会影响工作吗?」 朗朗秋月坠在黑夜里,夜风从祁修竹身侧划过,带着淡淡的花香。 祁修竹笑了一下,无所谓道:「会啊,我这不是来意安休假了吗?」 贺免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勉强道:「行,反正你喜欢这种地方。」 其实他们在很久之前就有过约定。 那时候两人都还在读大学,也是夜晚,他们骑着小电驴,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吹晚风。 贺免问他:「哥,你为什么把自己逼这么紧?」 祁修竹的想法特别简单:「想快点在圈子里有话语权,还想多赚一点钱。」 贺免说:「为什么?」 祁修竹就笑他:「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贺免又问他:「你想的这些都实现了之后,我们去干点什么好?」 祁修竹想了想说:「找个风景好的小城市定居。」 贺免眼里满怀期待:「找个能骑机车的地方行吗?」 祁修竹总觉得机车这玩意儿不安全,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非得要买。 二十岁出头的贺免给出一个极为简短的答案。 酷。 祁修竹收起回忆,低头看了下身下的小电驴。 粉粉的,把手上还粘着个戴墨镜的小黄鸭。 跟酷一点也沾不上边。 骑过减速带,车身突然一抖,祁修竹抓紧贺免腰侧的衣服。 贺免因为前面那个大箱子,两腿被迫曲成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腰际被祁修竹一碰,不自在地坐直了。 祁修竹靠近贺免的耳朵问:「为什么没买机车?」 贺免侧了侧头,哼笑一声:「我惜命。」 祁修竹没信。 他了解贺免,对于喜欢的东西,这人不可能说丢下就丢下。 贺免打开头盔前方的镜片,用膝盖碰了碰身前的纸箱:「你呢?为什么玩这个?」 以前的祁修竹是个十足的实用主义加极简主义者,家里东西一多就嚷嚷着看不下去。 更别说买一堆压根用不上、还占地的东西。 祁修竹眨了眨眼睛:「就是突然想花钱了。」 贺免啧啧嘴道:「有钱没地方花了是吧。」 祁修竹突然笑了:「你在说你自己吗?」 贺免说:「那不一样,我是买给你的。」 祁修竹说:「哦,原来真是买给我的啊。」 「你这人怎么这样。」贺免生怕他问出「我哪样」之类的话,连忙接着说,「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地方花,就把钱拿来给我,别乱糟蹋。」 他本就是随口开了句玩笑,心说祁修竹估计会骂他不要脸或者有病。 结果身后的人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问:「行啊,你要多少?」 贺免手一抖,小电驴勐地开出去好几米远。 他慌忙稳住把手,无奈道:「你受什么刺激了?」 第30页 祁修竹说:「不是你主动要的吗?」 车身骑过减速带,贺免降低车速,反手把祁修竹手里的行李箱提了起来。 话题就这样戛然而止,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就当祁修竹差不多快忘了刚才那茬时,贺免忽然表情复杂地问:「你是不是网上说的那个什么……atm奴啊?」 「……」 祁修竹眼皮一跳,狠狠骂道:「有病。」 第16章 夜晚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四周越发安静。他们骑上过江大桥,两侧的路灯昏黄,江面映出橙黄色金光。 祁修竹让贺免停车,贺免回头问:「怎么了?」 他跳下小电驴,摘掉头盔走向江边,靠在石栏上往下望去。 凉爽的江风吹动祁修竹的长髮,空气潮湿,许是要落雨了。 贺免把车停好,对祁修竹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见怪不怪。从这点来看,他们之间还挺像的。 他没急着过去,隔着几米远,看着祁修竹清瘦的背影。 这本来不关他的事,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去想,祁修竹到底怎么了? 贺免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仰起头看了眼深蓝色的天。他没忍住嘆了口气,拆了颗薄荷糖扔进嘴里。 要说他们之间变了吧,他们的相处模式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可要说没变,有些东西又总归是回不去了。 他说祁修竹是胆小鬼,自己又何尝不是。 有些事他不敢深想,两个人就这样迷迷煳煳地相处,或许事件好事。 毕竟当年伤人的话都说尽了。 他们双方都是。 「餵。」祁修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们这能钓鱼吗?」 贺免看向江岸,祁修竹懒洋洋地背靠石墩。贺免走过去,试图从他眼底看出些别的东西。 祁修竹很快又问:「问你话呢,哑巴了?」 贺免:「……」 行,明天就拖着祁修竹过来钓鱼。 最好是把他绑在这柱子上,钓不到大的不准回去。 「能。」贺免把祁修竹肩上的衣服拽上去,「去年有人从这钓了条鲨鱼。」 「真的吗?」祁修竹一脸惊讶,「这是犯法的吧。」 贺免一阵无言:「你还真信……」 他一扭头,见祁修竹笑得弯起眼睛,显然是在逗他。 贺免:「……」 非常过分。 风有些大,祁修竹找了根头绳把头髮扎住,贺免就一直看着他。 「你真是来意安休假的?」贺免低声问。 祁修竹回答得很干脆:「对啊。」 贺免往前凑了一步:「真的?」 祁修竹听出他话中有话,思索片刻后说:「你是不是看网上的新闻了?」 很明显他们的脑迴路没对上。 贺免顺坡下驴道:「看了,说你德不配位,事发后躲起来不愿意露面。」 祁修竹笑了笑,他拉起外套上的拉链,衣领遮住下巴,露出那双微挑的眼睛:「那你信吗?」 「不信。」贺免看着他的眼睛,「我看过你演的《阴雨季》。」 那电影贺免看了不下五遍,把祁修竹的每一句台词都背得滚瓜烂熟。 祁修竹把衣服拉下去一点,点了根烟,刚抽一口,被贺免的话弄得呛咳一声:「那是我们分手之后拍的。」 言外之意是,你居然看前男友的电影? 贺免被他的反应弄笑了。 他不仅看前男友的电影,昨天还差点睡了前男友的床。 他不紧不慢道:「不让看?」 「你爱看就看呗。」祁修竹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好看吗?」 贺免摇摇头:「难看死了。」 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祁修竹也是一顿。 《阴雨季》大爆之后,很少有人会当着他的面拆台。 转念一想面前的人是贺免,又不觉得奇怪了。 祁修竹状似不在意道:「也是,好多人都说那片子难看,三观有问题。」 贺免说:「谁说这个了?」 他弯腰趴在石栏上,不知从哪摸出一颗石头,石头在水面上连漂几下,沉入江中:「你在那个电影里难看死了,瘦巴巴的,感觉下一秒就要饿死了。」 祁修竹被带偏了,电影被抛掷脑后:「我哪里难看了?」 贺免直起身,隔空指向他,手指从他的脸一直划拉到大腿:「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祁修竹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了?」 「很瘦。」贺免说,「至少比现在瘦八斤。」 十分精准的数字,就好像他亲眼看见过。 祁修竹很快意识到,贺免是用什么方式得出的这个结论。 贺免似乎对此积怨已久,彻底打开话匣子:「喻昭那傢伙是不是不让你吃饭?就算你演的那个角色身世不好,也不能虐待演员吧。」 祁修竹将烟摁灭:「我那叫为艺术献身。」 「你总拿这套说辞搪塞我。」贺免抬眸看他,「之前也是,整天没日没夜地工作,直接献身到医院……」 话还没说完,他勐地顿住。 祁修竹听到一半没了下文,看贺免心虚的样,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们以前没少为此吵架,最后总是闹得不欢而散。 祁修竹刚毕业时,贺免和工作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他承认自己贪心,想要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结果最后发现,人不能既要又要。 第31页 祁修竹在心里嘆了口气,这次难得贊同了贺免的想法:「其实你说得挺对。」 他忽然的坦诚让贺免有些惊讶:「你没在阴阳我吧?」 祁修竹白他一眼:「随便你怎么想。」 贺免本来以为他们会吵起来,嘴边反驳的话被他生生咽下。 他们花了好长时间都没能达成共识的事,现在居然只花了五分钟就解决了? 贺免一顿,忽然又意识到,不只是五分钟。 这之间隔了整整五年。 贺免如鲠在喉,喉结滑动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他明目张胆地朝祁修竹看去,有点心不在焉。 柔和的光线落在祁修竹身上,他皮肤白,加上那头银白色的长髮,显得整个人都在发光。 贺免的手就搭在他旁边,对比之下黑了好几个度。 祁修竹到底是怎么长的?贺免把手挪远一些。他整天在室外拍戏,这么多年,居然一点都没被晒黑。 沉默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特别的动静。 面包车「突突突」地靠近,车上播放着劲爆的dj舞曲。 「哟,免哥!」熟悉的声音,是早上的快递员,「这么晚还不回去呢!」 贺免受不了他自带特效音的出场方式,沖他喊道:「小点声,扰民了!」 男人嘿嘿一笑,压根听不见贺免在说什么,开玩笑说:「约会呢免哥,那我不打扰了啊!」 面包车「突突突」地来,又「突突突」地走,汽油味长久消散不开。 贺免头疼地回神,给祁修竹解释:「意安的人就这样,自来熟。」 祁修竹对此不是很在意,好笑道:「意安还挺有意思的。」 贺免见他在笑,低头问:「那你喜欢吗?」 祁修竹说:「喜欢。」 贺免插在包里的手指舒展开,他踢开路边的一颗石子,落入水中发出一道很轻的响声。 贺免很认真道:「那你在这好好休息。」 说完他移开视线,补充着:「反正房间定了半年。」 祁修竹从他的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 他在邀请他留下来。 留下来和他一起。 祁修竹逆着光看过去,也很认真地问:「那我的工作怎么办?」 贺免很想说:什么狗屁工作,都生病了还管工作? 但他了解祁修竹,祁修竹喜欢电影,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弃。 「那就学会拒绝。」这句话说得正儿八经,随后贺免语气一变,吊儿郎当地说,「大影帝,你都站上这么高的位置了,说一声『不』又能怎么样?」 祁修竹没忍住笑了,嗯了一声说:「也不是很高吧,我也想体验一下一米九的视角。」 贺免「啧」了一声:「人不能既要又要,明白吗?」 祁修竹还想说点什么,贺免突然凑近,结实的胳膊抵在他的大腿处。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贺免单手抱着他,仰起头,说:「不过,偶尔贪心一下也没什么错。」 祁修竹自己也有一米八,被抱起来后整个上半身不稳,下意识搂住贺免的脖子。 手下是健硕的肌肉,再往下看是贺免那张英俊的脸。 贺免邀功似的问:「一米九的风景怎么样?」 祁修竹盯着他半晌没说话,贺免动了动胳膊,亮着眼睛等他回答。 他忽然没心思去看什么一米九的风景了,语气十分僵硬:「放我下去。」 贺免的嘴角撇下去:「我不。」 祁修竹闭上眼睛,一字一句说:「快点。」 贺免放在祁修竹大腿上的手一紧,模仿他的语气说:「我、不。」 祁修竹勐地挺直背,连脖子带脸全都红透了。 贺免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祁修竹有点难以启齿道,「你捏的这个地方,很疼。」 空旷的大桥上,祁修竹的声音很轻但清晰。 贺免几乎是立马想起了昨夜的场景。 镜子、墙面…… 随后,脸红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 贺免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把人放下:「抱歉,我下次轻点。」 祁修竹低头揉了揉腿,听贺免这蹬鼻子上脸的话,嗤笑一声说:「我们什么关系,你还想有下次?」 对于祁修竹今早起来翻脸不认人的事,贺免正愁没找到机会说。 见他自己撞枪口上了,贺免反问:「不是你昨天自己说的吗?」 祁修竹拢了拢外套,偏头问他:「我说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贺免拿出钥匙摁亮车灯,微眯着眼睛说。 「炮、友。」 第17章 回到工作室后,祁修竹把贺免的外套往沙发上一搭,转身回了卧室。 浴室里有浴缸,他没打算用,到一边打开了淋浴间的水。 原康知道他身体素质很差,每周盯着他至少去三次健身房。 因此他虽然瘦,但该有的地方都有。他的肌肉不像贺免那样突出,薄薄的一层恰到好处。 镜子上渗出一层水雾,朦胧间,祁修竹看见了自己腰间的淡粉色指印。 他啧了下嘴,赤脚走到淋浴间。 温热的水流打湿散落的白色长髮,水珠从发尖流向锁骨,没入脚下的积水。 有工作的时候,洗澡是他难得能放松的时间。没有镜头和旁人,脱下沉重的戏服,让他感到一种很特别的纯粹。 第32页 但今天却不一样。 炮友? 祁修竹挤出一泵沐浴露,薄荷味的,和贺免身上的味道一样。 他偶尔会在微博上搜索自己的名字,后面常跟的标籤无非是贵公子、禁慾之类的词。 可实际上他很清楚,是人就会有欲望,他也一样。 他压根不是个禁慾的人。 尽管如此,分手之后他看谁都没感觉,就好像怎么都差点劲。 ——直到再次遇到贺免。 祁修竹低头冲掉身上的泡沫,自言自语:「炮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门外传来一道脚步声。 祁修竹关掉水,听见贺免敲响了浴室的门:「你手机响了快十分钟了。」 祁修竹正在找他的睡衣,结果发现没带进来。他用浴巾一边擦头髮一边问:「是谁?」 贺免说:「你妈妈。」 祁修竹停下动作,想说不用管,铃声又响起来。 「第八个了。」贺免说,「你出来接一下?大晚上的,可能有什么急事。」 浴室的门被人推开,雾气蒸得贺免眯了眯眼。看清祁修竹此时的样子后,他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 祁修竹裸着上身,下面只围了一条浴巾。身上湿漉漉的,水珠正顺着白皙的肌肤,「啪嗒啪嗒」地往下流。 刚洗了澡,他的脸和关节处都透着红,像一颗熟透了的果实,待人採撷。 贺免仅看了一眼,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背过身去。 靠。 要是门口站着别人,他也这样? 祁修竹没功夫管他,走到一边接起电话。 顾惜是来问他给祁元丰借钱的事的,祁修竹不愿多说,「嗯」了一声。 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小时。 祁修竹默默听着,最后问:「祁元丰呢?」 「你该叫他爸。」顾惜一直不贊同祁修竹的叫法,但无论说多少次他也不会改口,「他钓鱼去了,还没回来。」 祁修竹语气平淡:「都十二点了,还没回来?」 顾惜转移话题说:「你呢,准备休息了吗?」 祁修竹说了声「是。」 贺免还没离开,不知从哪摸了件外套给他披上,然后若无其事地在床边坐下。 祁修竹走到他身边,跟顾惜说了声晚安,随后挂断电话。 手机背部滚烫,祁修竹径直将它扔到床上,见它擦着贺免的身子落下去。 他目光一转看向贺免,两人猝不及防地对上眼。 祁修竹用脚尖碰了碰贺免的腿:「你怎么还不走?」 「你管我呢?」贺免偏一下头,看见祁修竹大腿根上的红痕,抓着他的脚踝放下去,拧起眉说,「穿件衣服吧你。」 祁修竹确实是忘了。 家里常年都只有他一个人,太累的时候,他连头髮都懒得吹,穿着浴袍就睡。 祁修竹拿着睡衣回到浴室,贺免跟过来,靠在门框上,透过雾气蒙蒙的镜子看他。 「你妈妈她……」贺免斟酌措辞道,「她还是以前那样?」 尽管他咽了半句没说,祁修竹也能把他的话猜出个七八分。 还是那样没有安全感,时时刻刻盯着祁修竹的一举一动。 祁修竹用清水洗了洗脸,水珠压着睫毛,让他微微眯起眼睛:「去年我本来打算带她去看心理科,都走到门口了,她不肯进去。」 比起自己,他怀疑顾惜和祁元丰病得更重一些。 但他们接受不了心理治疗,顾惜还好,祁元丰则是一提起这事就会破口大骂。 贺免清楚祁修竹的家庭情况,顿时也觉得棘手。 ——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却像温水煮青蛙一样,在浑然不知间将人吞噬。 贺免抬了抬手,想帮祁修竹擦掉眼角的水,纠结两秒还是放下:「你爸最近怎么样?」 祁修竹沉下嘴角,敷衍道:「还是老样子。」 每次一想起祁元丰,他都觉得自己的病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贺免看他脸色不对,没有再问下去。他也不喜欢祁修竹他爹,可这些事他就算是想管也管不了。 所以才更烦。 祁修竹见贺免没有要走的意思,没避开他,当着他的面解开腰上的浴巾。 贺免顿了少顷,很有礼貌地把视线移向天花板。 祁修竹盯着他半红的耳尖,轻笑一声,慢慢套上一条过膝的短裤。 正打算披上睡衣,腰部传来一阵痒意。 他没有阻止贺免的动作,透过镜子看过去:「干什么?」 贺免的手指放在他腰侧的红痕上,和那道痕迹刚好重叠:「红了,擦点药。」 这是谁的杰作不言而喻。 贺免拿出一罐药膏,用指腹蘸取一点重新抚上去,小心得像是在抚摸什么艺术品。 乳白色的膏体在他指尖融化,祁修竹不得不撑住冰凉的镜面。手掌划过镜面上的水雾,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祁修竹反手握住贺免的手指,几乎是命令道:「可以了。」 贺免对此充耳不闻,转而问:「你不怕留疤?」 祁修竹的头髮散落到水池边,他斜睨地看着贺免:「你故意的吧?」 明知道这点痕迹不会留疤,也明知道这些红痕有多暧昧。 拙劣的把戏。 连饲料都没捨得放,就自信地觉得鱼儿定会上钩。 贺免没有回答,俯身凑到他耳边,抬眼和他对视:「嘴角,要擦吗?」 第33页 祁修竹斜眼看他两秒,忽然笑了一声:「你可以试试。」 浴室里的氛围变得剑拔弩张。 贺免舔了舔犬齿,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他喜欢祁修竹身上的这股劲。 想剥开他高洁傲岸的外衣。 想听他红着眼睛故作镇定地骂人。 想把身上最脆弱的地方献给他。 想把他拉下神坛,拽入深渊。 他克制地咬了下后槽牙,压住面上的神色,轻而易举地将手抽出。覆着青筋的手臂撑在祁修竹身前,将他整个人围困在怀里。 祁修竹无处可躲,眼睁睁看着贺免越靠越近。 就在他们的唇齿几乎相碰时,贺免勾了勾唇,忽然转移目标,侧头咬上他的耳尖。 「嘶——」 耳朵是祁修竹最敏感的地方,这是只有贺免知道的秘密。 祁修竹的理智瞬间分崩离析。 贺免注视他的眼睛,看着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逐渐变得水润。 祁修竹放弃无谓的挣扎,刚想说点什么,贺免旋即退了回去。 身后的气息忽然散去,祁修竹有点意外,尾音有些颤,红着眼眶问:「不做?」 贺免没有说话,短暂地看他一眼,恼火地抓了抓后脑勺上的头髮。 他大步走出房间,留下一个不明所以的背影。 祁修竹:「……」 什么意思? 不做就不做,突然生什么气? 祁修竹还没缓过神,抬手碰到温热的耳尖。 他差点被气笑。 不是,贺免到底有什么资格生气。 正想着,半掩着的浴室门被勐地推开,已经离开的贺免折返回来,出现在跟前。 也不知道他刚才干什么去了,气喘吁吁的,说是刚夜跑回来祁修竹也不会怀疑。 祁修竹好整以暇地问:「走错房间了吧,贺老闆。」 不愧是演员。 贺免冷哼一声,状态调整得这么快,又想假装无事发生? 想都别想。 「你想玩角色扮演也行。」贺免跨进来,把门重重一关,眼神微暗,「如果你等会儿还有力气的话。」 贺免往祁修竹跟前一站,影子落下来将他笼得严严实实。 祁修竹余光里看见贺免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扔到盥洗池上,不由得一愣:「哪来的?」 他说完,反应过来贺免刚才为什么不爽:「不早说你是去拿套的,我差点以为你不行。」 贺免「嘶」了一声,真想找东西把祁修竹这张嘴给堵住。 他扯了下祁修竹的发尖,随后走到浴缸边,将里面放满热水。 一分钟后,贺免探了探水温,回头见祁修竹正抱着手看好戏。 贺免说:「过来。」 空气变得潮热,氤氲的水汽在浴室里瀰漫。 祁修竹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站着没动:「怎么?」 贺免不跟他废话,起身朝他走来。祁修竹后退一步,贺免二话不说地把他扛了起来。 他不管祁修竹此时是什么表情,径直把人放进蓄满温水的浴缸。 「餵……!」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再次浸湿祁修竹的身体,「你是不是有病?」 浴缸里的水漾起不轻不重的声响,地板被弄湿好大一片,慢慢打湿贺免的裤腿。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祁修竹,抬手脱掉碍事的卫衣。 青筋在喷张的肌肉上跳动,橙黄色的浴灯将他小麦色的肌肤照得十分诱人。 「啪」的一声。 贺免弯腰抓着浴缸边缘,不给祁修竹反应的机会,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预防感冒。」贺免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道,「怕你等会儿受不了。」 第18章 窗外下起绵绵细雨,树影摇晃。 祁修竹睡得很熟,他缩在墙边,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只给贺免留下指甲盖大小的那么一点。 贺免靠过去,祁修竹后背长了眼睛,翻身踹在他腿上。 「唔。」 贺免闷哼一声,把声音硬憋回去。 之前还说失眠,今晚不是睡得好好的吗? 他碰了碰祁修竹的睫毛,见他没反应,又伸手去拉被子。 祁修竹不安地把头埋进枕头,一转身又带着被子熘到墙边。 贺免向来怕热不怕冷,大冬天都能忍受只穿一件卫衣出门。 此时却忽然感觉。 好冷…… 祁修竹邀请他留下来过夜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给大少爷守夜? 做梦。 过了几分钟他转念一想,就算是守夜的保镖,也能在深秋的夜里分到一床被子吧。 贺免摸了摸胳膊,撑着身子坐起来。见祁修竹睡得无比安稳,他没忍住拽了下他的头髮。 啪。 又挨了一巴掌。 贺免:「……」 沉默片刻,他在黑暗中拿起手机,屏幕的幽光照亮他面无表情的脸。 怕刺着身边娇贵的大少爷,他把亮度调到最低,眯着眼睛,费劲地去瞅屏幕上的字。 贺免打开微博,找到关注已久的帐号:@前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噼里啪啦」地打下一串文字:投稿,请问前任把我当炮友是什么意思? 夜猫子网友很快上线。 「还能是什么意思?字面意思。」 第34页 「你遇到渣男了,他只喜欢你的身体,快跑!!」 「你自己看看你说的什么话?纯纯恋爱脑,没救了下一个。」 「不是,都这个点了你还在这投稿,说什么炮友,吹牛的吧。」 最后这条评论很快盖起了楼中楼。 「回覆:有没有一种可能,渣男扔下他一个人睡着了。」 「回覆:啊,莫非你真是天才,还真有可能。」 「回覆:都这样了稿主还不跑,排楼上,恋爱脑没救了。」 贺免的脸越看越黑。 他们之间是你情我愿,祁修竹又没有强迫他,怎么会是渣男? 至于恋爱脑,贺免对此不置可否。 只要在医院里挂不了号的,都不算是病。况且他压根没打算和祁修竹复合,哪来的恋爱脑之说? 贺免关掉手机躺下去,掀开被子就往祁修竹那边靠。 祁修竹睡得迷迷煳煳,一个暖烘烘的东西直往他颈间钻。 他摸到一手刺刺的东西,其实那是贺免的头髮,但恍惚间,他以为是喻昭养的那只杜宾。 之前在喻昭家借住的时候,那只小狗就非要挤着他一起睡。 他不太清醒,揉了两把「狗毛」,稀里煳涂说了句:「睡吧,别闹。」 贺免心满意足,把手机塞进枕头下后闭上了眼。 这一届的网友果然不靠谱。 庸医,一群庸医! ** 第二天祁修竹醒来的时候,贺免已经离开。 他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一夜无梦,只感觉神清气爽。 他洗漱好下楼,映入眼帘的是楼梯口堆积如山的快递。纸箱挨个堆叠起来,大的小的都有。 一个绿色脑袋从中冒出来,钟延刚把一个箱子放下,看见祁修竹下来,笑了笑说:「你快递到了。」 「谢谢。」祁修竹走到他身侧,点点头问,「哪一个是我的?」 「让开让开。」贺免抱着一个比身体还宽的箱子,往最上面一放,沉沉的一声响,「喏,都是你的。」 柳璟满脸好奇,吸熘一下拿铁问:「祁哥你买什么了?我们都收一早上啦。」 祁修竹压根不记得自己买过什么,在家的时候也是,原康帮他收快递收得头疼。 他压力一大就爱乱买东西,跟有瘾似的,清空购物车的时候连看都不看一眼。 喻昭总开玩笑说他这是报復性消费。 贺免拿了两把剪刀,递过来一把问:「可以拆吗?拆完我叫收废品的大爷来把箱子拉走。」 应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祁修竹说:「可以,拆了吧。」 四个人席地而坐,开始对面前的三十多个快递下手。 一连八个盒子拆出来的都是保健品,什么维生素、鱼油、辅酶q10……应有尽有。 柳璟震惊道:「祁哥你生病了吗?还是……还是被骗了。」 被骗什么?被骗去买保健品? 他这个年纪还不至于。 贺免闻言笑了一声,被祁修竹瞪了一眼,收起笑问:「你怎么又买这些?」 柳璟和钟延听见那个「又」字,齐齐转头看过来。 祁修竹赶紧回答说:「没有生病也没有被骗,买来看的。」 柳璟哦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钟延摸了摸下巴,视线在祁修竹和贺免脸上扫过,但没出声。 祁修竹开出一件巴掌大小的衣服,拎起来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 这是给小狗穿的,当时觉得可爱就加在购物车里了。 尽管他压根没有养狗。 祁修竹把衣服扔给贺免,听柳璟僵硬地一笑:「哈……这包装盒是挺艺术的,看着……挺好看的。」 柳璟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自圆其说,祁修竹没多做解释,逗小孩儿似的:「小心点,那些都是我要珍藏的艺术品。」 柳璟看样子是信了,小心翼翼地把那盒维生素放在地上,用泡沫纸围起来。 贺免欲言又止,心说柳璟这傻孩子怎么什么都信。 他拎着祁修竹扔过来的衣服,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给他干什么,他又穿不了。 之后几人又拆出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钟延和柳璟看得瞠目结舌,其中贺免是最淡定的一个。 几年不见,祁修竹这坏毛病怎么愈演愈烈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有点兴趣爱好,总比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好,爱购物不是什么大事。 多是多了点,以后买个大点的房子不就行了。 贺免正想着,忽然意识到思绪跑偏了。 有病吧。 关他什么事啊。 「这个。」贺免用余光扫视祁修竹,抬起地上的一幅油画,「你打算挂哪?」 他手中的画不大,内容很抽象。黑漆漆的一片,屋里没人能看得懂。 祁修竹环顾四周,在楼梯夹角的位置找到一面白墙:「放这里吧。」 他走过去,凑近后发现墙面上有一个长方形的印记。比旁边白一些,之前应该贴过别的东西。 「这里以前是什么?」祁修竹问。 柳璟跟贺免一起把画拿过来,柳璟笑道:「免哥之前在这贴了一张海……」 贺免突然咳嗽一声,小弧度摇了下头。 柳璟困惑地看过去,见老闆神色不对。虽然不明所以,但他立刻懂事地噤声。 第35页 祁修竹挑了挑眉,不让说? 绝对有问题。 贺免把画靠在墙边,推着柳璟的肩膀,让他去工具箱里找几颗钉子过来。 祁修竹出声:「小璟。」 柳璟脚步一顿。 第一次听祁修竹这样喊他的名字,周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祁哥的声音很好听,自己的名字被他念得也很好听,只是……总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柳璟眨巴下眼睛,回头说:「怎么啦?」 祁修竹靠在墙边,脸上带着浅笑:「贺免之前怎么了?」 柳璟:「……」 他看看祁修竹又看看贺免,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很怪。 说他们很熟吧,免哥上次都亲自闢谣了。说不熟吧,怎么看怎么不像。 他们更像是原本关系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一架。完事后谁都不服谁,不乐意先低头。 怪别扭的。 柳璟左右为难,本就干巴巴的黄毛几乎快要枯萎。 贺免见他纠结成这样,侧目瞥见祁修竹略带审视的目光,只好说:「我之前在这贴了张海报,行了吧。」 祁修竹看他两秒,随后移开视线,淡淡地「哦」了一声。 祁修竹跟柳璟和钟延说了声谢谢。 柳璟见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顿时又活蹦乱跳。他匆匆拿来锤头和钉子,喊了一声「免哥我练习去了」便跑得没了影。 贺免抡起锤子开始干活,三两下钉好钉子,抬着画往墙上挂。 祁修竹准备搭把手,被贺免侧身躲过:「重,你站那别动。」 祁修竹便收回手,等他把画挂好,两人把剩下的东西搬回房间。 贺免抱着那堆保健品,早就听出祁修竹在说鬼话,于是问道:「你真不是买来吃的?」 「不吃。」祁修竹接过那些瓶瓶罐罐,把它们整齐地摆放在床头,「只是起到一个心理安慰的作用。」 贺免问:「怎么说?」 祁修竹脸上没什么表情:「多买点药囤着,能缓解我的焦虑。」 贺免:「……」 什么毛病。 祁修竹碰了碰贺免的胳膊:「楼下贴的是谁的海报?」 贺免哼笑一声:「我追星不行吗?」 追星? 祁修竹抿了下唇,把一张毛茸茸的毯子扔到床上。 他伸手试了试手感,慢悠悠问:「你追谁?说不定我能帮你要一张签名。」 「啧。」贺免看了那毯子两眼,感觉挺暖和的,他收回目光随口一说,「烛之逸。」 「我师弟啊。」祁修竹笑了,「过段时间我跟他有个合作,要我帮你要签名吗?」 「我和烛之逸是朋友,不用你帮……」说着说着,贺免的声音小下去,「合作?哪种合作?」 「电影,我男一他男二。」 「什么电影……双男主?」 「是。」祁修竹说完,见贺免垂在腿边的手指动了动,话音一转道,「也不是。」 贺免问:「到底是不是?」 祁修竹说:「你们不是朋友吗?自己问去吧。」 第19章 祁修竹和烛之逸在三年前也有过一次合作。 那部电影的庆功宴上,一伙人正喝得热火朝天,工作人员忽然敲门进来,跟烛之逸说饭店外头有朋友找他。 烛之逸默不作声地瞥了眼祁修竹,点点头跟着出去了。 祁修竹察觉到那一眼的深意,隐约猜到来人是谁。 那时他和贺免刚好分手两年,也已经整整两年未见。 毕竟分手时,贺免说得很果断:「你想好了?我分手之后不和前任做朋友。」 总之他们没有再联繫过。 喻昭说祁修竹是个狠人,对感情上的事一点不在意,连前任的朋友圈都能忍住不去视奸。 祁修竹从不反驳,但那晚,他在饭桌上破天荒地找了个藉口。 他说包厢里太闷,出去透透气。 朦胧夜色中,贺免看着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他递了个东西给烛之逸,随后一点没犹豫,拦了辆计程车径直离开。 祁修竹蹲在垃圾桶边抽完大半包烟,原康打电话过来:「祖宗你搁哪儿抽菸呢,上热搜了知道吗?你还记得自己的人设是什么吗!」 狗仔给这张照片配了个很缺德的文案:#祁修竹超绝偷感。 原康连夜公关,气得大喊「我要报警!」 祁修竹事后给他包了好大一个红包道歉。 但最缺德的另有其人,喻昭到现在都还在使用这张照片。 当表情包使的那种。 所以那晚跟出去的意义到底在哪?祁修竹之后想明白了,大概是让他彻底断掉念想。 既然贺免遵守了承诺,那他也得说到做到。 楼下响起钟延的声音:「免哥,你手机响了!」 贺免把门口那一摞书抱进来,轻轻瞟了祁修竹一眼,转身往楼下走。 祁修竹坐在地板上清理屋内的东西,从中找到原康寄过来的剧本。 他把剧本从文件夹里拿出来,盯着封面上《雨城不落》几个字出神。 他前几天找喻昭问过投资方的事,对方遮遮掩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祁修竹又让原康去打听打听,结果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走廊上传来一道脚步声,贺免敲了敲门:「核桃。」 第36页 乍一听贺免喊他小名,祁修竹怔了一瞬,他打开门:「别这样叫我。」 「不准我叫?」贺免一身反骨,「那我以后叫你大名?」 祁修竹对这人厚脸皮的程度感到震惊,打断他想要进屋的动作:「什么事?」 贺免垂眼问:「下午打算做什么?」 祁修竹说:「吃饭睡觉。」 「行。」贺免说,「上次那个小学还记得吧,旁边有个幼儿园你应该看见过。」 祁修竹收回手:「有事?」 贺免说:「我和钟延他们下午有图要扎,你能不能帮我去接下孩子?」 「……」祁修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连孩子都有了?」 「不是。」贺免被气笑了,「隔壁花店的小孩,他们老家突然出了点事,听着还挺急的,夫妻俩临时回去了。那小孩跟我熟,让我帮忙照看一天。」 「哦。」祁修竹说,「可以。」 贺免拿出手机跟小孩爸妈打了声招唿,解释完后,又当着祁修竹的面,给小孩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 「对,等会儿她家长会给您打电话……男的,白头髮……」不知道对面回了句什么,贺免忽然绷紧嘴角,掀起眼皮望向祁修竹,没忍住笑了一声,「不是孩子爷爷,他挺年轻的。」 祁修竹:「……」 贺免挂掉电话,祁修竹的嘴刚动了动,他先发制人道:「五点钟放学,你记得算好时间出门。」 祁修竹追到楼梯口,对着健步如飞的贺免道:「你回来,我保证不骂你!」 贺免从栏杆上一跃而下,拉开一楼某个房间的门大喊:「信你不如信我今年刚满二十岁!」 二十岁上过的当,二十六岁可不兴再上了。 贺免「砰」地一下关上门,留祁修竹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对着紧闭的大门竖了中指。 手还没来得及放下,门忽地又被打开。 「骂我呢?」贺免支着个脑袋往楼上看。 「就骂你。」祁修竹收回手,低头冷冷道,「还有什么事?会被骂的话最好别说。」 「我给你发张小孩的照片,你别接错人了。」贺免顿了两秒又说,「你没把我拉黑吧?」 祁修竹勾了勾唇:「谁知道呢。」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贺免试探着发了个问号过去。消息发送成功,他松了口气。 「免费的免:图片」 「免费的免:五点前记得去接孩子,别迟到。」 「不爱吃核桃:好。」 这聊天记录越看越别扭,有种老夫老妻的既视感。 祁修竹发了个「好」字就再没后续,贺免等了几分钟,没忍住又发道。 「免费的免:你能不能行?」 「免费的免:别迷路了。」 「免费的免: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免费的免:真的,我会接。」 他想起上次在文具店的事,有点不放心,接着叮嘱。 「免费的免:放学直接回来,不要在外面逗留。」 然后,屏幕上出现一个十分刺眼的红色感嘆号。 贺免:「……」 「餵。」贺免拨通祁修竹的电话,隔着一道天花板说,「我错了,放我出来。」 ** 祁修竹要接的小女孩叫泡泡,还在读幼儿园大班。 他看着自己这丁零噹啷的一身,第一次对出发前没检查行李感到后悔。 为了不吓到小孩儿,他特意戴上眼镜,翻出一件最朴素的外套。 原康到底从哪找来的这些衣服? 该不会是偷的隔壁唱跳组的打歌服吧。 他这样想着便直接发消息问了,原康很快发了条语音过来,他在那头笑骂:啊对对对,我半夜两点跑去公司偷的! 祁修竹回了个大拇指表情。 离五点还有十分钟,学校附近已经有好多家长在等着了。 他站在家长堆里特别扎眼,最后不得不挪了个位置,移到一群爷爷奶奶身后。 他给贺免发了条消息。 「不爱吃核桃:都怪你。」 乌鸦嘴。 贺免这会儿刚巧放下纹身机,打算换一双手套。 「免费的免:?」 「不爱吃核桃:我讨厌你。」 「免费的免:???」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又怎么惹到这位大少爷了? 五点一到,校门缓缓打开,祁修竹点开贺免发来的图片,在人群中搜索目标。 小孩穿着校服看起来都一个样,祁修竹正纳闷,大腿忽然被人抱住。 他刚一低头,对上一双水润的眼睛。 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睁大眼睛看他:「你是小祁吗?」 「泡泡?」祁修竹把她认出来了,「你的老师来了吗?」 泡泡回身指了指一边那个胖胖的男老师,祁修竹看过去,对他点了点头礼貌道:「张老师是吧?我是小祁。」 张老师显然很不放心,打量他半晌,打了好几通电话。反覆确认了多次之后,他才犹豫着把书包递给祁修竹。 他多看了祁修竹两眼:「行,那我就把孩子交给你了。」 祁修竹带着泡泡往人群外走,他一偏头,又见小孩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没跟这么小的孩子打过交道,有些琢磨不透她是什么意思。 「跟紧我。」祁修竹低声叮嘱,「这里人多。」 第37页 他一手拎着小熊书包,空着的那只手被碰了碰,一只温热的手挤进掌心。 祁修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没有把手拿开。 泡泡牵着他的食指,忽然问:「你好漂亮,你是艾莎公主吗?」 祁修竹的眼皮跳了跳,尽量平静地回答:「不是,我是男的。」 「真的吗?」泡泡拉着他的手,一蹦一跳地去踩地上画着的小房子,「我同学说,上周艾莎公主来我们学校了,我还以为是你。」 祁修竹把她拉回来,有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毕竟她说的那人估计真是自己。 小孩的思维跳跃,瞅见路边的蛋糕店,又开口说:「我们去买奶油面包好吗?」 泡泡满眼期待,祁修竹顿住脚。 买个面包应该不算逗留吧。 祁修竹点头答应了,泡泡松开他的手,自己推开门进去。 店内装修得很朴素,小小的一间,迎面扑来一股甜腻的蛋奶味。 「姐姐!」泡泡踮起脚站在收银台前,「我要两个奶油面包。」 所谓的奶油面包,也就是两片面包夹着一条植物奶油。 祁修竹有点惊讶,这是他小时候爱吃的零食,意安竟然还有得卖。 他刚打算付钱,泡泡先一步掏出一张五块:「妈妈给了我零花钱!」 祁修竹就收回手机,等她付完钱,跟在她身后出去。泡泡回头看他还在,递了一个过来。 「给你的。」泡泡说,「我们一人一个。」 原康平时盯他盯得紧,一点高热量的食物都不让他碰。 他垂着手没动,泡泡把面包硬塞给他:「这个很好吃的,很甜!」 祁修竹心说,小孩的世界好像也没那么难懂。 一大一小两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啃面包,泡泡还是没有放弃,认定他就是艾莎公主本人。 「你是不是在执行任务?」泡泡脸上煳了一层奶油,凑过来低声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祁修竹:「……」 他先前还在奇怪,这么丁点大的小孩居然不认生。 他有点哭笑不得,原来是这个原因。 要是跟她说那些东西都是假的,她会不会当场哭给他看? 算了,他可不会哄孩子。 祁修竹拿出一张纸巾,有点无奈:「行,那你帮我保密。」 别在贺免面前提起就行,不然保不准会被怎样嘲笑。 对于小朋友来说,知道了对方的秘密,他们就算是朋友了。于是吃完面包,祁修竹又被她带着去文具店。 祁修竹看着这店,莫名感到不妙:「要买什么?」 「哦——」泡泡松开他的手,抽出包里剩下的零花钱,全是一块和五毛的,「买卡牌行吗?」 祁修竹张了张嘴,恰好瞥见文具店老闆朝这边看来,沖他扬了扬下巴打了声招唿。 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祁修竹像是跟自己说的似的,「嗯,就买一包。」 于是,一个小时后。 贺免赶到文具店门口时,看见眼前的画面两眼一黑。 好好好。 前几天上过的当,居然这么快又上一次。 第20章 回去的路上祁修竹和贺免谁也没理谁。 泡泡硬要挤在他们中间,左右各牵一只手,两腿一蹬,把自己吊起来晃来晃去。 小孩不懂看脸色那套,或者说压根没准备看。叽里哌啦地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讲完后非要两个大人都参与讨论。 祁修竹拿出演员的基本素养,将心虚和尴尬掩饰得特好。他很有耐心地回答泡泡的问题,总之一脸坦荡。 贺免则提着包,不爽全写在脸上。敷衍的同时,分神看了他好几眼。 到了工作室,祁修竹才发现贺免穿的是拖鞋。贺免没吱声,把包往桌上一放,径直去浴室擦拖鞋底。 柳璟昨天熬了个通宵,今天在宿舍休息,店里就剩下钟延。 「小祁你有快递,帮你放房间门口了。」钟延挎上包准备下班,路过客厅揉了揉泡泡的脑袋,抬头对祁修竹说,「你们是走丢了还是怎么了?」 祁修竹换好鞋,瞥到贺免从卫生间出来,又转身去了工作檯。 「谢谢。」祁修竹收回视线说,「是我没注意时间。」 「那就行。」钟延开门往外走,挠着寸头解释了一句,「免哥说你电话打不通,怕出了什么事。」 这段时间,祁修竹手机一直开着静音。主打一个除了自己有事,别人谁也别想找到他的状态。 屏幕上果然有好几条未接来电,全是贺免打来的。祁修竹眨了下眼睛,把消息提示音打开了。 那头,贺免把电视打开,调到动画频道,让泡泡坐好别乱跑。 祁修竹把手机放回到包里,贺免从客厅出来叫住他:「进来,傻愣着干什么?」 他语气还算正常,听不出是什么情绪。祁修竹看他一眼,把门带上进了屋。 他跟在贺免身后,两人走到厨房,祁修竹问:「下午的图扎完了?」 贺免烧了一锅水,正咕噜咕噜冒着泡。 「扎完了。」他蹲下身拿冰箱里的东西,挑挑拣拣,拎了块牛肉出来,冷冰冰地问,「牛肉吃吗?」 祁修竹点头说吃,贺免把肉放水池里解冻,又转身去拿配菜。 红椒在水下一冲,往砧板上一放,「咔嚓」几下剁成丁。贺免的手法麻利,刀刃都快被擦出火花了。 第38页 祁修竹在旁边干站着,光听那「咔擦咔擦」的声音就知道贺免在生气。 这事他确实做得不对,脑子一抽没忍住,带着小孩儿在外头胡闹。 贺免全程面无表情,拿着菜刀一晃,一言不发地往小葱上剁下去。 祁修竹连忙从他手里拿过刀:「一边去,我来。」 贺免往另一边侧了下刀刃才松开手,冷哼一声:「你来?」 「嗯。」祁修竹放下刀去洗手,「今晚我做饭。」 贺免靠在灶台边看他,见少爷慢悠悠扎起头髮,有模有样地系上围裙,像是铁了心要露一手。 「行,那你做。」贺免抱着手往外走。 刚走没两步,身后清脆一声响。贺免「嘶」的一声折返回去,见祁修竹正蹲在地上捡一只小碗。 还好那碗是不锈钢的,没碎。 「我就在这看着。」贺免不走了,好整以暇地靠在门边,给自己找好理由,「免得你下毒。」 祁修竹还心虚着,没还嘴也没管他。 他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拿起刀,磨磨蹭蹭地下手,好好的小葱被切得乱七八糟。 贺免就笑他:「我就说嘛……」 就算只说半句,祁修竹也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他抬了一下头,看着贺免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懂不懂?」 贺免想笑,绷住了:「不懂,大师受教了。」 祁修竹说:「不懂就退下,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我怕你把我家碗全砸了。」 「放心吧,我就算下毒也不会砸碗的。」 「哦,露出马脚了。」 「……神经,让开。」 祁修竹把菜备好,等着牛肉解冻,贺免一直在旁边当监工。把他盯得死死的,连手机都没捨得碰一下。 说不上是怕他下毒还是什么别的,反正每次看祁修竹拿刀,他都眼皮一跳。 半晌后,厨房里渐渐没了声,只剩客厅里传来些电视的声音。 祁修竹沉默了一会儿,主动提起刚才的事:「我错了,下次一定。」 听起来是特不走心的反省,但贺免对他主动承认错误这点感到意外。 不得不说,还真让他有点刮目相看。 贺免一下来了劲:「错哪了?」 「错在玩物丧志。」 贺免乐了,终于笑了一声:「你今年到底是28还是8岁?事不过三知道吗,没有下次。」 祁修竹不乐意了:「你干脆改行当幼师得了。」 贺免砸吧砸吧嘴:「我发现你这人真是……」 祁修竹把油倒锅里,「滋啦」一声响,他侧头瞪过来:「真是什么?」 「没事。」眼见着油直往外溅,贺免把祁修竹拨到一边,上前把火关小,接着道,「真是童心未泯,行了吧?」 祁修竹的厨艺普普通通,卖相难看但味道还算过得去,至少不像几年前那样离谱。 三人吃完饭,祁修竹主动说要去洗碗。 贺免心不在焉,在房间里陪泡泡给她爸妈视频通话。过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叮嘱几句后又匆匆下楼。 祁修竹早洗完了,正趴窗边抽菸,他听见声音看过来:「怎么了?」 「我下来拿东西。」贺免路过厨房往里瞄了一眼,还好锅碗瓢盆都好端端地摆在橱柜里,他若无其事道,「早点休息。」 祁修竹见他那欲盖弥彰的动作,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没拆穿,关了窗户转身问:「你今晚睡哪?」 工作室里就两间房能睡,一间是贺免的,另一间是祁修竹的。饭桌上贺免和泡泡说好了,今晚把房间让给她。 贺免不甚在意:「我睡沙发。」 「能睡好吗?」祁修竹皱起眉,「天气预报说今晚降温,我专门买了毛毯。」 贺免误会了点什么,犹豫说:「啊?那也行。」 祁修竹没听明白:「行什么?」 贺免说:「毛毯也行……」 有得盖就行,昨晚他差点冷死。 祁修竹怔了一秒,旋即明白过来贺免在打什么主意。 他无语到险些笑出来,刚想说他异想天开个什么劲,楼上传来泡泡的声音。 「贺免!」泡泡站在楼梯口,「我打完电话了。」 贺免一边上楼一边说:「我带你去洗漱,你自己可以吗?」 贺免带她进屋,怕她自己搞不定,反反覆覆叮嘱了好一会儿。 最后他给房门留了一个小缝,自己站在屋外等。 祁修竹听不见他们在楼上具体说了什么,贺免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下来,他几乎能想像到这人一脸纠结又不敢进去的样子。 他低头笑一声,坐在沙发上回了几条消息。 过了二十多分钟,楼上发出一阵「叮叮咚咚」的响声,鸡飞狗跳间夹杂着好几声贺免的嘆息。 祁修竹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一抬头看见贺免站在楼梯口,拎小鸡似的拎着泡泡。 他的红毛翘起来好几根,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块,满脸写着无奈。 祁修竹微微一愣:「怎么这么狼狈?」 这话贺免自己也很想问。 这小孩简直是只小恶魔。 贺免一进浴室就踩到一地的水,明明是在刷牙,小孩儿连衣服带头髮全湿了,贺免只好顺便给她洗了个头。 祁修竹扬了扬眉毛,示意他怎么了。 第39页 贺免松开泡泡的后衣领:「你自己说。」 泡泡的头髮湿漉漉还滴着水,祁修竹皱了下眉,把她牵过来,用自己的发绳给她扎了个丸子头。 「我现在不想睡觉,想和你玩儿。」泡泡摸了摸脑袋上的小丸子,语气轻软,「可以吗?」 祁修竹还没说话,贺免就一副头疼的表情说:「你好好的干嘛非要折腾他?不都说了我拿手机给你玩?」 泡泡从浴室出来就说要找祁修竹,贺免往手机里装了好几个换装游戏,依旧没能打消她这个念头。 祁修竹不是很喜欢小孩,这点贺免是知道的。 下午他把这事忘了,人都出门了,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贺免正郁闷着,听祁修竹问:「你想和我玩什么?」 他的语气温柔得让贺免难以置信。 祁修竹几时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 贺免垂眼看向这一大一小两人,点头附和道:「就是,你和他有什么好玩的?」 泡泡盯着祁修竹的长髮,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黑色的指甲,眼珠一转神秘兮兮道:「公主的事你少管。」 祁修竹:「……」 贺免:「……」 祁修竹沉沉闭上眼,这次演员的素养也救不了他。 小孩的确是……太难懂了。 贺免余光见祁修竹一脸深沉,有点不确定问:「你说谁?」 泡泡很有礼貌地徵求当事人的意见:「我可以说吗?」 祁修竹自暴自弃:「都行。」 于是泡泡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小祁是艾莎公主!」 贺免嘴角动了动,对上祁修竹冷冰冰的视线,硬憋着没出声。 他用手掌盖住嘴唇,两秒后终是没忍住侧过头,笑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祁修竹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在他的胳膊上:「闭嘴,再笑就滚出去。」 第21章 这是祁修竹来意安后第一次进贺免的房间。 格局和装修风格都和自己那间一样,不同的是床的尺寸稍大一些,衣柜小了不少,床边多出一个投影仪。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摊开的速写本,上面是一张窗外的风景速写。祁修竹随意瞟了一眼,发现下面垫着几本很眼熟的杂志。 祁修竹对此很熟,因为他曾经给这个杂志拍过封面。 他稍微有些意外,贺免以前没买过杂志,至少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 贺免几步上前把速写本合上:「别乱看,没礼貌。」 祁修竹似笑非笑地问:「以前不是老让我评价一下你的作品吗?」 贺免背过身,把杂志和速写本一起放进柜子里:「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哦。」祁修竹觉得没趣,「吹风机在哪?」 贺免从浴室里拿出吹风机,插上插头后递给祁修竹:「你确定自己可以?」 贺免和泡泡一家关系不错,这小孩经常来工作室玩,平时有多调皮他再清楚不过。 一想起刚才的场景他就头疼,泡泡跟小猴子似的,特别难搞。 「可以。」祁修竹接过吹风,沖泡泡招了招手,漫不经心地说,「你要有事就先去忙。」 「你真行?」 「真行。」 「确定?」 「……」祁修竹不耐烦道,「嗯。」 「我……」 贺免刚说一个字,祁修竹摁下开关,他剩下的话通通被揉进吹风机的唿声里。 贺免闭上嘴,低头对上了泡泡的视线。 泡泡靠在祁修竹身前,正拿贺免的手机玩游戏。泡泡见他看过来,沖他咧嘴一笑,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行。 贺免转身往外走,这小恶魔竟然有两副面孔。 祁修竹坐在床边给泡泡吹头髮,期间贺免又进来一次,他只当没有看见。 吹完后,祁修竹沖床边扬了扬下巴,泡泡心领神会,自己蹦上床,掀开被子坐好。 祁修竹挑了挑眉,谁说他搞不定,人这不是挺乖的吗。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将房间四下打量一番。 窗台上放着几盆多肉,他叫不出名字,但不难看出被贺免养得很好。 右侧是一张木制书桌,桌上放着画纸和各种画材,正前方立着一本翻开的蝴蝶图鑑。 翻开的那页上是一只蓝色的蝴蝶,祁修竹仔细瞧了几眼,莫名觉得和自己身上的纹身很像。 他的视线向上,见墙面上贴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手稿。意外的是,手稿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蝴蝶。 破茧的、展翅的、在花间停滞的…… 贺免本来就是学生物学出身,对蝴蝶情有独钟倒也并不奇怪。 祁修竹被自己的想法说服了。 随后他目光一凝,眼尖地发现密密麻麻的手稿中间,留出了一小片空白。 ——和楼下那块挂着油画的墙面很像,这里之前一定贴过别的东西。 祁修竹反倒有点好奇了,到底有什么东西见不得人? 又或者是,见不得他? 正出神,泡泡戳了戳他的胳膊,把手机递过来些,指着屏幕问:「小祁,哪件裙子更好看呀?」 两件在祁修竹眼里都一个样,只是换了个颜色罢了,他还在想刚才的事,随意指了指右边那个:「这个吧。」 泡泡点点头,坐回去继续玩游戏,特效音「滋啦滋啦」地响。 第40页 差不多快到九点了,祁修竹给贺免发了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忙完。身侧传来一道震动声,他才意识到贺免没把手机拿走。 泡泡朝他看过来,又是那种熟悉的眼神,眼睛里像装了星星。 祁修竹问:「怎么了?」 「我可以摸摸你的头髮吗?」 「可以。」 祁修竹坐近一些,微微弯下腰,发尾被很轻地摸了一下。 泡泡问:「我可以给你编辫子吗?」 祁修竹偏过头,毫不留情地拒绝:「不可以。」 「真的吗?」泡泡两手交握放在身前,眼巴巴看着他,「为什么呀?」 「……」祁修竹盯着她一两秒,在心里嘆了口气,「就五分钟。」 泡泡欢唿一声,小心翼翼地给他编发。不小心拽下来一根,嘴里「啊哦」一下,拿起来给祁修竹看:「它死了。」 祁修竹的唇角动了动:「那怎么办?它死了。」 「你能救它吗?」泡泡把那根头髮放入祁修竹的掌心,「用公主的魔法。」 祁修竹又后悔了,他就不该嘴贱那么一句。 「其实……」祁修竹张了张嘴,犹豫要不要戳破小朋友的幻想。 这样做好像不太道德。 ……算了,他本来也不是什么高素质的人。 话刚到嘴边,泡泡用头绳把祁修竹的头髮绑起来,把那根掉落的头髮也一块儿塞了进去。 她拍拍手,仿佛做了好大一件事,雀跃道:「小祁你看,我把它救活啦!」 祁修竹看了她片刻,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 他的头髮被编成一股麻花辫,从颈侧垂落至胸前。辫子编得并不整齐,耳后的头髮甚至直接被遗漏掉了。 祁修竹没多说别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很厉害。」 做完这些,泡泡的生物钟终于奏效了,她躺进被窝问:「小祁,城堡好不好玩?」 「嗯,还行。」 「那你为什么要来意安?」 祁修竹决定从今天起做一个高素质的人,他想了想,模稜两可地说:「太累了。」 「为什么?」泡泡掀起一点被子,探过身子,「可是有很多人喜欢公主呀。」 祁修竹把被子重新盖回去:「就是因为喜欢才觉得累。」 「为什么?」 「因为喜欢是一件很沉重的事。」 「为什么呢?」 祁修竹失笑:「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明白了。」 泡泡问:「要多大呢?像你这样大行吗?」 「或许吧。」祁修竹垂下眼,「你是不是该睡了?」 泡泡很听话地闭上眼睛。 身侧的檯灯灭了,床边的重量一减,随后是几道很轻的脚步声。 她半眯着眼睛往窗边看去。 窗帘只关了一半,祁修竹背着她站在窗边,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祁修竹纯白的长髮上。 泡泡眨了眨眼睛,脑子里就一个想法。 是公主! 祁修竹把另一半窗帘拉上,听泡泡叫住他:「小祁。」 祁修竹回身看过去:「怎么了?」 泡泡的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因为犯困,声音闷闷的:「喜欢你是因为你很好。」 祁修竹嗯了一声。 泡泡的眼睛闭了下去,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喜欢是要公主开心。」 说完最后一个字,泡泡的唿吸变得绵长,带着小孩特有的唿噜声。 祁修竹垂手站在床边,小孩的童言无忌让他有些恍惚。 贺免以前对他说过类似的话:「我不想让我的喜欢,变成你的负担,明白吗?」 楼下有电动车驶过,「吭哧」一声后,射光在房间里一闪而过。 枕头边的手机亮了。 光线有些刺眼,泡泡嘟囔着翻了个身。 祁修竹抬手将屏幕熄灭,动作间,不经意瞥到消息提示,握着手机的手忽然一顿。 「来自#祁修竹超话的提醒:今天您还没有打卡哦~」 两秒后手机熄灭,房间再次暗下去。 祁修竹的反应难得慢了半拍。 什么超话? 他缓了两秒,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啊…… 啊? 祁修竹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算正常。 脑子里那颗灯泡「叮噹」一下亮了。 他回到床头柜前,面无表情地拉开柜子,一眼看见被贺免藏起来的杂志。 一本、两本……厚厚的一摞,这柜子里全是。 他的手指顺着书籍往下,看见那个特殊的期刊号时,顿住了手。 祁修竹把那本杂志抽出来一看,封面上的人他再熟悉不过。 这是他自己。 ——靠坐在沙发上,一腿曲起一腿伸直,目光冷冽像是要把镜头穿破。 关键是,他赤裸着上身。 第22章 窗外树影摇曳,风越吹越大。天气预报说的果然没错,空气愈发潮湿,气温也渐渐降下去。 祁修竹坐在床头,那张毛茸茸的毯子搭在腿边。上面印着只棕色小狗,咧着嘴笑得眼睛弯弯。 啧。 祁修竹把毯子扔到床角。 他翻了翻微信消息列表,想打给喻昭,又怕他正在哪个酒吧不务正业。最后,他在半个月前的消息记录里找到了赵冬凛的名字。 犹豫片刻,他发了条消息过去。 第41页 「不爱吃核桃:赵医生,现在有时间吗?」 他起身走到那个巨大的衣柜前,木门上印出窗框的轮廓,他的影子恰好被四四方方地囚于其中。 他这人臭毛病不少,爱钻衣柜就是其中一个。 手中的电话响起,他拉开柜门,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赵医生,晚上好。」 鼻尖满是薄荷味,就是贺免身上的那种。 他坐在一堆刚洗过的衣服中,弄明白了那人身上的味道从何而来。 除了沐浴露,衣服被薄荷味的洗衣液浸泡,经过阳光的侵晒,散发着一股很清爽的香气。 他分神地往后缩了缩,背部靠上一件柔软的羽绒服。 「小祁?」赵冬凛在手机那头喊他,「你还在吗?」 祁修竹小声回应:「嗯,我在。」 赵冬凛是祁修竹的心理医生,给他做了两年多的心理谘询。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因为一直以来,祁修竹对心理治疗的态度都并不积极,没有主动联繫过他。 「出什么事了吗?」赵冬凛的声音平缓,一点点引导他说,「没关系,深唿吸……」 「我没事。」祁修竹下意识唿了口气,「就是想找人聊聊天,您方便吗?」 赵冬凛明显迟疑了一下,那头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方便,今晚的话题是什么?」 祁修竹问:「赵医生,您谈过恋爱吗?」 赵冬凛好笑道:「我已经结婚了。」 「啊。」祁修竹有点尴尬。 赵冬凛的无名指上的确戴着一枚戒指。 这位不管何时都面带微笑的医生,思考时总是会下意识转动那枚银圈。 「怎么了?」赵冬凛听出他的窘迫,打趣道,「遇到感情上的问题了?」 「是,也不是。」祁修竹说,「我不知道。」 这算哪门子的感情问题,他和贺免谈的是别的,根本没谈感情。 赵冬凛在纸上写了些什么:「今晚你可以把我当朋友,有什么就说什么,可以吗?」 赵冬凛总是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祁修竹虽然不乐意主动去医院,但对赵医生并不排斥。 比如现在—— 祁修竹卸下防备:「您知道的,我之前谈过一段恋爱。」 赵冬凛语气照旧:「嗯,然后呢?」 祁修竹的话很直接:「然后我们从前任变成了炮友。」 赵冬凛那边传来「啪嗒」一声,听起来像是原子笔之类的东西落到了地上。 过了两秒,他平静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祁修竹给手机开了免提,正在对自己的黑色指甲油下手。 听见这话他愣了一下,这个话题会不会太私人了? 祁修竹靠近话筒:「这也要说吗?」 赵冬凛反应了半拍,意识到他们完全是在跨频道聊天,好笑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的心理状态怎么样?」 祁修竹的脸后知后觉烧起来:「感觉还行。」 「嗯。」赵冬凛半信半疑,委婉地问,「真的还行?」 祁修竹把肩上的辫子抚到脑后:「我不知道。」 赵冬凛心下瞭然,祁修竹的不知道显然是不行、不好的意思。 他在纸上记录下来,没有刻意去问发生了什么。两人聊了半个小时,大部分时间是赵冬凛问,祁修竹答。 直到最后,赵冬凛才不经意问了句:「你对现在的状态满意吗?」 祁修竹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该答什么。在意安稀里煳涂地过了半个月,他几乎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件事。 ——不去想就代表着无事发生。 逃避也变得理所当然。 所以,祁修竹最终给出的回答还是那句。 「我不知道。」 赵冬凛失笑:「好久没见,感觉你变了许多。」 这种变化未必是坏事,因为在赵冬凛看来,「不知道」也算是一种坦诚。 祁修竹伸了伸腿,衣柜里的空间很大,大到令他有些诧异。 毕竟贺免房间里的衣柜就是小小的一个,容纳一个人的衣物刚好合适。 他的手掌撑在身后那件羽绒服上,透过衣服间的缝隙,隐约摸到衣柜内壁里有一些薄薄的凸起。 人在打电话的时候,很难注意到自己在干什么。 他无意识用指尖描摹那些痕迹,没有回答赵冬凛的话,转而说:「人总是会变的。」 赵冬凛没料到祁修竹会说这种话。 他了解祁修竹,他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变化对他来说是一种麻烦,也是焦虑。 沉默片刻,祁修竹问他:「你说是吗,赵医生。」 他的语气平静且轻,若不是最后那声「赵医生」,赵冬凛会以为他在自言自语。 「是。」赵冬凛搁下笔,「世间万物皆是如此。」 祁修竹低头勾了勾唇,笑得有点勉强:「你说得对。」 赵冬凛合上笔帽,看了眼时间:「我想你该睡了。」 「好……」 祁修竹一边说着,一边扒开遮挡住内壁的羽绒服,在看清上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时,剩下的话倏地哽在嘴边。 只见衣柜里侧画着七八只大拇指大小的蝴蝶,没了衣服的遮挡,蝴蝶翅膀发出幽幽萤光,昏暗的柜子一下亮了起来。 ——像丛林里照亮前路的萤火虫。 第42页 祁修竹瞳孔一颤,伸手去摸。 干涸的特殊颜料是被人一笔一划画上去的,他忽然想起,这几件衣服在他刚来意安时就挂在这里。 他跟贺免提过这事,贺免说自己的房间放不下了,让他暂时别动。 「等到冬天。」贺免当时正在扎图,低着头语气平淡,「冬天到了我就拿走。」 祁修竹蜷着腿,看得有些出神。 以前贺免就总笑他,说他怎么跟小孩儿似的爱钻衣柜,不黑吗? 祁修竹回他说,黑,但是这种感觉很爽。 因为关上门后谁也找不到他。 贺免不理解但是尊重,过了几天,悄咪咪往衣柜里贴了个声控小夜灯。 他们分手那晚,祁修竹窝在柜子里想了许多。出租屋里的衣柜很小,他蜷得双腿发麻。 凌晨一点,贺免还是没有回来。 祁修竹起身收拾行李,把那盏小夜灯摘下来,一起打包带走了。 耳边传来赵冬凛的声音:「小祁?你还在吗?」 祁修竹回过神,视线频频落在那些蝴蝶上。 人真的会变吗? 贺免变了吗? 「我在。」祁修竹捡起腿边的手机,「不好意思,忘记挂断了。」 「没事。」赵冬凛声音温和,「晚安。」 祁修竹抿了下唇:「赵医生,等等……」 「嗯?」 「我有一个朋友。」 赵冬凛笑了一声。 「……」 拙劣的藉口。 祁修竹轻嘆一口气,坦诚道:「我们现在的关系让我很苦恼。」 赵冬凛直率地问:「你喜欢他吗?」 祁修竹顿了几秒,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赵冬凛说:「如果你要说你不知道,那我想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你第一天来我的谘询室时,我跟你说过一句话,还记得吗?」 祁修竹张了张嘴:「逃避并不可耻,只要遵循内心。」 「很高兴你还记得。」赵冬凛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声,「多给自己一点时间。」 祁修竹侧头,又看见那几只亮着萤光的蝴蝶。他心头一动,破天荒地想多问一句。 还没来得及开口,柜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月光猝不及防地落进来,晃得祁修竹眯了眯眼睛。 面前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头顶几乎和柜顶齐平。 祁修竹快速眨了下眼睛,见贺免弯下腰朝自己看来。 他对着手机低声说:「今晚谢谢,我们下次再聊。」 赵冬凛猜到点什么,给他回了句晚安,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屏幕暗下去,房间里没有开灯,只零星一点月色从窗外照进来。 贺免极有压迫感地杵在跟前,由于逆着光,祁修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一抬眼,对上他那双明亮的眼眸。 由于不清楚贺免到底听到多少,祁修竹闭着嘴没说话。 柜门又被推开一点,贺免语气冰冷:「你在这里干什么?」 祁修竹坐着没动,月光顺着敞开的柜门落进来,照亮他那头银白色长髮。 他在心里琢磨了许多,但面上的表情一点没变,不徐不缓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贺免闭口不答:「是我在问你。」 「我……」 祁修竹刚说一个字,贺免脱口而出道:「大晚上的,躲在这里给别人打电话?」 祁修竹:「……?」 莫名其妙的语气和莫名其妙的话,带着一点责备又酸熘熘的感觉。 祁修竹侧了侧身,试图找一个有光的角度,好看清贺免的神情:「你说谁?」 微弱的光影落在贺免的眉眼处,显得他的五官无比深邃。 他皱着眉头,语气里透露着一股道不出的情绪。 「我听见了。」 「他跟你说晚安。」 第23章 祁修竹:…… 傻子。 净捡些没用的听。 祁修竹退到阴影处,耳鬓的髮丝顺着他的动作落下来,刚好遮住他的含笑的眼睛。 「你呢?」他很快抬头看向贺免,稍有些轻佻地问,「为什么关注我的超话?」 贺免上一秒还在「兴师问罪」,下一秒被这话问蒙了:「嗯?」 「少装。」祁修竹把腿放下来,倾身向前,抬手拍了拍贺免的脸,「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贺免偏头躲开,感觉脸侧一凉,下意识反握住他的手,「怎么这么冰?」 指尖被温热的手掌握住,那股薄荷味更重了些。 贺免说完低头,瞥见祁修竹赤脚点在地上,皱起眉无声嘆了口气:「为什么不穿袜子?」 话题变换之快,但两个人都没发现哪里不对。 祁修竹晃着的脚一顿,抽出手理直气壮问:「谁准你看的?」 「……」 贺免差点气笑,一头红毛被挠得直直竖起:「少爷,你讲不讲道理?」 「你讲道理了?你进我房间不敲门。」 「我敲了,你没反应。」 「谁准你开我衣柜的?」 「我在门口等了五分钟,发消息也没人回,打电话老占线,怕你出事还有错了?」 他确实没错。 祁修竹自知理亏,索性侧过头充耳不闻。贺免一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第43页 臭少爷脾气。 和以前一模一样。 少爷眉眼低垂,抿着嘴不肯看他。脑后的头髮被扎成一股麻花辫,绕着右侧的脖颈落到胸前。 没了头髮的遮挡,另一侧脖颈完完整整地暴露在空气中。贺免用手撑着柜子,弓腰看过来,一眼瞅见他颈间那颗小痣。 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祁修竹,用舌尖磨了磨虎牙。 顶着这么一张脸发脾气,好像还…… 挺带劲的。 祁修竹作为一个演员,自然察觉到了身上的视线。不加一丝修饰,炙热又带有压迫感。 贺免越是露出这种神色,祁修竹的征服欲就越是控制不住。 他心里清楚得很,贺免对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要不怎么说他们当初能在一起?他们在确认了彼此是同一类人时,几乎立刻一拍即合。 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祁修竹一直以为自己是性冷淡。直到后来遇到贺免,他才知道自己跟这个词压根沾不上边。 沉默片刻,祁修竹终于忍受不住那道熬人的目光。 「解释解释。」他抱着双臂,抬着上眼皮看向贺免,「为什么关注我的超话?」 贺免回过神,旋即想起微博的消息提醒没关。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但很快给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理由:「我忘记取关了。」 祁修竹嗯了一声,抚开后头的羽绒服:「那这个呢?」 泛着萤光的蝴蝶顺着他的动作暴露在空气中,照亮了贺免神色复杂的脸。 祁修竹被那些蝴蝶簇拥,淡笑着望向他。 像只高傲的白天鹅。 就这么一个瞬间,贺免突兀地想起泡泡随口一说的那句—— 公主。 贺免的喉结上下一滑,刚才还信誓旦旦,此时气势消下去大半。 他慢慢直起身,垂在腿边的手握了握。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倏地拉开,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贺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那确实是他亲手画上去的。 甚至在动笔时,他脑海里想的都是之前的某个深夜,他拉开衣柜,看见的祁修竹的睡脸。 他总说祁修竹是大少爷,可当时忍不住想,哪有爱睡衣柜的少爷? 跟只猫似的把自己蜷成一团,脸颊被压得泛红。由于睡得不安,一双淡眉微微皱起。 很可爱,也特别没有安全感。 看起来怪可怜的。 人总是会变的,但祁修竹这猫儿习惯压根改不掉。 特意定制的加大版衣柜,特意画上的会发光的蝴蝶…… 他做这些就是单纯想做,根本不需要有什么理由。 但此时被祁修竹问起,他竟有几分怔然。 ——是啊。 他到底干嘛要做这些? 祁修竹半晌没听到回答,以为贺免是没想好藉口。 毕竟这人嘴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之前纯得连牵手都会脸红的男大,几年不见变得这么口是心非。 前几天祁修竹还有些不确定,看见贺免此时的反应,他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祁修竹心里的那点恶劣一点点泛上来。 其实这样的贺免还挺有意思的。 他想看嘴硬的鱼心甘情愿地咬钩,再看它自己扑腾进鱼篓。 ——他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祁修竹的腿麻了,他伸了伸点在地上的腿。还没来得及收回,脚腕被人握住。 贺免的掌心擦过他细腻光滑的皮肤。 粗糙,还有点烫。 他的腿弯被折向腹部,胸前传来一阵推力。 砰。 衣柜的门被身前的男人扣上。 眼前一下子暗下去。 「放开……!」 祁修竹剩下半句骂爹的话被咽回肚子里。 他身上一沉,喉结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抵住,压得他说不出话。 他几乎快喘不上气,胡乱抓住个什么东西,往上头狠狠一掐。 「嘶。」贺免动了动被钳住的胳膊,往后退了些,嗓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低哑,「轻点行吗?」 祁修竹仰着头喘气,闻言笑骂:「你不就喜欢这样吗?」 贺免眸底一暗,问:「好看吗?」 祁修竹眨了下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环境:「什么?」 话音刚落,脑后被人托起。那只有力的手掌覆住他整个后脑,指尖插入他的发间。 贺免轻轻往侧边一带,另一只手拨开挂着的那些衣服。 「好看吗?」他在祁修竹耳侧重复道。 他半拥着祁修竹,不准他移开视线。 祁修竹眼前模煳一瞬,又勐地聚焦。 不知是被身后的气息烫的,还是被贺免的话烫的,他的身子轻轻地颤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又合上,贺免得寸进尺地逼问:「喜欢吗?」 刚才还被祁修竹说大的衣柜,这时因为贺免的进入而显得拥挤。 在这个密闭的、狭小的空间里,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 「画得不错。」祁修竹斜睨着看他,嗓音很轻,「进步很大。」 脑后的手一紧。 显然,贺免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他抓过祁修竹的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指放到那些凸起的痕迹上。 祁修竹倒也不挣扎,任由贺免握着,看向他们手掌相触的地方。 第44页 指腹碰到那些粗糙的蝴蝶翅膀,从上往下一一划过,然后在角落的位置停下。 「这个。」贺免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问,「记得吗?」 祁修竹的目光落在那只体积最小的蝴蝶上,几乎是立刻将它认了出来。 那是在他胸口上停滞了整整五年的蝴蝶。 祁修竹右侧的眉毛一挑,偏头看向贺免。他一动,贺免的手从脑后移到耳畔,下巴差点碰到他的嘴唇。 祁修竹抬眸和他对视,微挑的眼睛一弯,轻轻笑起来。 「当然记得。」他毫不示弱地盯着他,停顿几秒,一字一句道,「我很喜欢。」 他像极了深海里擅长蛊惑人心的人鱼,贺免捻住他的耳尖,欲盖弥彰地仰了仰头。 刚想说点什么,贺免身上一沉,整个人被向后推倒。 祁修竹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笑意直达眼底。 他弓身抵住贺免的胸肌,手指上移,触碰到贺免的喉结时,忽然整只手压上来。 贺免被迫抬起下巴,露出整个脖颈。 最脆弱的地方被冰凉的手掌掐住,他一咽,这人恶劣地用大拇指将他的喉结抵住。 「你呢?」祁修竹把玩着他的喉结,问,「你喜欢吗?」 贺免的唿吸加重几分,胸膛随之上下起伏。 身上的猫对他伸出自认为锋利的爪子,平日里冷冰冰的眸子此时格外明亮。 贺免没有一点挣扎的意思,甚至勾唇笑起来:「祁修竹,是你先说的分手。」 他抬手顺了顺祁修竹的长髮,手指在划过发尾时停顿两秒才放下,加重语气问:「不记得了?」 他笑得露出虎牙,配上那头在黑暗里也耀眼的红髮,整个人张扬又…… 欠揍。 祁修竹注视他片刻,微眯起眼睛,在他颈侧狠狠按了一下。 很显然,这只不听话的鱼还没打算上钩。 再来一次也不过是重蹈覆辙。 祁修竹突然撒开手,恢復了平日里的淡漠,推开门就要跨出去。 「去哪?」 身后传来贺免的声音,下一秒,祁修竹被拽了回去。 刚才还被压在身下的男人将他抵在背板上。 贺免撇开遮住祁修竹眼睛的头髮,问:「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 他不是没听出来祁修竹的试探。 但先放手的人明明是他自己,现在是什么意思? 反悔了? 贺免冷笑一声。 祁修竹到底把他当什么?把他丢了又要他自己乖乖找回家? 就说了,人都是会变的。 这不可能。 祁修竹拽住他衣领,把人往下一拉:「嘴真硬。」 贺免挑了下眉,到底是谁嘴硬? 他也不跟人纠结了,转而问:「刚才的男人是谁?」 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祁修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免觉得好笑:「心理医生的醋你也要吃?」 「谁吃醋了?」贺免听见这个词皱了下眉,随后问,「你为什么看心理医生?」 祁修竹假装没听见,伸手推他但没有推动。 气氛又降至冰点,只有柜子里的空气是潮热的。 两个成年男人窝在柜子里着实委屈,贺免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定制一个更大的衣柜。 他垂眸看向祁修竹,对方恰好也朝他望来。 就着这个别扭又亲密的姿势,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滞了半拍唿吸。 不知是谁先有了动作,推拉间,祁修竹的耳垂被咬得一疼。 啪。 他毫不留情地朝贺免身上扇了一巴掌。 贺免跟没事人一样,一手垫在他脑后,另一只手随意扯了件厚实的衣服,垫在他腰后。 「等会儿累了就直接睡。」贺免解开祁修竹睡衣最上方的扣子,弯起腿半跪在他身前。 「不用跟我说什么无聊的晚安。」 第24章 凌晨一点,贺免掀开毛茸茸的小狗毯子,没有惊动身边的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牛仔外套,披上后来到阳台。 意安的夜晚很安静,静得连庭院里野猫窜过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挡,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远山和树林。 深秋的夜风吹着很凉,贺免拢了拢衣领,这才发现外套是祁修竹的,穿在他身上并不合身。 他靠在围栏上,上半身支出一截,拨通了烛之逸的电话。 「餵?」那头传来一阵躁动的鼓点声,伴着酒杯碰撞的脆响,烛之逸调笑着开口,「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免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边坐着一群贺免熟识的老友,一听这话跟着起闹:「免哥,是不是小县城待不住,想我们了?」 手机在酒桌上传了一轮,最后也不知到底是谁在说话。 「回来喝酒呗,咱都多久没见了!」 「回来开分店!我贊助一百!记得给我分红啊贺老闆。」 「见者有份,我也要!」 贺免跟着笑了一声:「做梦呢,有多远滚多远。」 那头又是一阵闹笑,众人隔空敬了贺免一杯。烛之逸拿回自己的电话,找了个安静的位置。 「说说吧。」他点了支烟,慢悠悠问,「找我有什么事?」 「你别在外面抽菸。」贺免说,「等会儿被拍了又要上热搜。」 第45页 「什么叫又?我可没有上过啊。」烛之逸失笑,「师哥是师哥,我是我。」 贺免想起祁修竹上热搜的那张照片,唇角勾起一点弧度。 他摸到口袋里的烟,也点了一根。 烛之逸听见他这边有打火机的声音,越发觉得稀奇:「不是早戒了吗?这是遇到什么事了,说出来给我笑笑。」 贺免背靠着围栏,看见了房间里熟睡的祁修竹:「知道你师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嗯?」烛之逸顿了顿,问,「你不是和他在一块儿吗,有什么事你问我?」 「不是这个意思……」贺免用大拇指拧了下眉心,斟酌片刻后说,「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休假?」 他犹豫过要不要再问问祁修竹,但这人他太了解了。 防备心特强,加上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告诉他才怪。 祁修竹对自己狠起来简直不要命,全年无休、无缝进组,休假这事本就不太对劲。 贺免把他这段时间的状态看在眼里,胃口奇差,但偶尔又暴饮暴食。 要么就躺那一动不动地发呆,要么就大半夜还亮着灯看剧本。 他一看祁修竹又钻衣柜就觉得不对,以前他遇到特别棘手的事才会这样。 「你不知道?」烛之逸狐疑道,「康哥没跟你说?」 贺免后知后觉康哥是谁,随后说:「只说他身体不好,具体什么毛病没说。」 烛之逸摁灭了烟,换了个更隐蔽的位置,压着声音道:「师哥是心理问题,前段时间的颁奖典礼你应该看了吧,他镜头恐惧症发作了。」 「镜头恐惧症?」贺免对这个词并不熟悉,开了免提当即搜索起来,「焦虑、失眠……」 他的视线落在这些字眼上,忽然有点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我也就知道这么一点。」烛之逸没察觉到他这边的动静,「你们怎么说?我师哥是什么态度?」 贺免收藏了搜索页面,闻言回答说:「不怎么说,看不懂他。」 烛之逸笑出声,打趣道:「怎么就看不懂了?你们之前都不用说话,靠脑电波交流,分手几年信号对不上了是吧?」 贺免扯了扯嘴角:「都这么多年了,对不上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得了吧你。」烛之逸啧了一声,「师哥他怎么样我不清楚,你我还不了解吗?你除了变老了,其它还有哪变了?」 贺免的神情终于舒展开,笑骂道:「拐弯抹角地阴阳我呢?」 「哪有?」烛之逸吊儿郎当地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和好吗?」 贺免又点了一根烟,祁修竹昨天刚开的一包这就空了,他把空烟盒扔到茶几上:「想多了,和不了一点。」 烛之逸压根没当真,跟听八卦似的:「怎么,贺老闆还在生当年的气?」 贺免答不上来。 他们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个遍。这时候还说气不气的,不是瞎扯淡吗。 他和祁修竹之间的问题,不是吵一架认个错就能解决的。 要真那么简单,也不至于到今天还是不清不楚的关系。 烛之逸在那头喋喋不休:「听我的,追老婆不寒碜!咱大大方方地追!」 「哪来的土话?」 「这就土了?我还没说完呢。免哥放心追,哥们儿永相随。」 贺免忍无可忍,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几分,送了个「滚」字过去:「你和他的电影是怎么回事?」 「你放心啊。」烛之逸先一步撇清关系,「我俩在那本子里一点儿感情线都没有。」 贺免哦了一声。 说起这电影,烛之逸也有点恼火:「我也是昨天刚打探到消息,电影出了点问题。」 贺免不动声色地问:「什么问题?」 「投资方那边有病。」烛之逸骂了一句,「就是你那老情敌,他不是跟师哥闹掰了吗?不知道在别扭个什么劲,都多大人了,工作和私生活分开都不知道吗……」 贺免出声打断:「他和孟羽任闹掰了?」 「对啊……啊?」烛之逸没搞懂他这是什么反应,「你这么惊讶干什么?师哥没跟你说过?」 「没有。」贺免声音低下去,「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出事之后,师哥和姓孟的去参加了个饭局。」烛之逸挠了下头,纠结道,「之后就没见他们一起出现过了,圈内都在传他们闹掰了。那时候你们应该还……没分手吧?」 贺免的手一紧,不小心按到音量键,烛之逸最后那个问句以最大音量灌进他的耳畔。 那时他们确实还没分手。 贺免记得很清楚,当晚祁修竹喝得不省人事,回家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 贺免问他到底是什么饭局,怎么被灌了这么多酒。 祁修竹不肯说,就算是醉了,都要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骗他。 他说是个普通饭局,孟羽任带他去铺点路子,跟之后的合作有关系。 烛之逸「啊」了一声:「我经纪人提过一嘴,说某次他们在片场吵得不可开交,要不是旁边有人拉着,都快动手了。」 贺免沉默着没吱声。 祁修竹的脾气不好,但他是个很体面的人。在外人面前,就算是生气都只是冷着脸把人当空气。 祁修竹在感情上面有洁癖,这点也体现在交朋友上。 他的朋友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喻昭是一个,孟羽任是另一个。 第46页 这两人都是他发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种。 这两个人怎么会闹掰?之前也没听说过这事。 贺免坐到桌边,空烟盒被他捏成纸团。 「餵。」烛之逸喊了他一声,「你还在听吗?」 贺免抓了下头髮:「我在。」 「我还以为师哥跟你说过呢。」烛之逸说,「奇了怪了,你俩当时多好啊,怎么就不能说了。」 贺免喃喃道:「嗯,怎么就不能说了。」 烛之逸和贺免有好长时间没见了,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贺免倒也习惯了,他这会儿心里特乱,支着手机没搭话。 室外的温度越来越低,祁修竹的外套穿在贺免身上太小。他本来想把扣子扣上,但一动肌肉就被绷得难受。 烛之逸说了句什么,他没注意,敷衍着嗯了一声。 哗—— 身后传来一道响声,一股穿堂风吹过来,贺免的刘海被吹得向后扬起。 他回过头,见本该熟睡的人站在门边,睡眼惺忪地向他看来。 贺免还没来得及制止,祁修竹带着睡意,慢吞吞喊了声:「贺免。」 电话那头倏地沉默了。 随后。 「我草……!」 贺免眼疾手快挂断电话,掐断了烛之逸的后半句话。 祁修竹还没清醒,眸子湿润。 他的辫子被睡散了,头髮松松落下来。身上就穿着棉质t恤和短裤,赤脚站在门边。 贺免起身遮住风口,脱掉外套披到他身上,生怕吵到他似的,低声问:「怎么了?」 「啊。」没睡醒的祁修竹很好说话,贺免给他什么,他就顺势抓在手里,「我醒了,看你不在。」 祁修竹半梦半醒的时候就是这样,跟梦游似的,特别听话。 贺免有点恍惚,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手,把他拉回到床边。 祁修竹半睁着眼睛,没问他刚才在干什么,自己躺回去盖好被子。 床上鼓起一团,小狗毛毯被遗忘在角落。贺免试探着掀开被子,祁修竹转了个身,面对他闭上眼。 贺免握着被角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就这样默了几秒,他终于松开手,环住了祁修竹的腰。 「核桃。」 「嗯。」 「……」 没有挨骂也没有被打。 贺免很确定,祁修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核桃。」贺免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突兀地问,「我可以亲你吗?」 他们什么都做了,但祁修竹清醒的时候,就是不让他吻他。 今晚早些时候,贺免不信邪地又试了一次,结果就是脸颊现在还隐隐作痛。 祁修竹没有反应,贺免又叫了他一声:「核桃。」 祁修竹闭着眼皱了皱眉:「嗯。」 贺免低头看了他几秒,很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第25章 天刚放亮,窗外的鸟已经开始鸣叫。贺免闭着眼往身边探去,第一下没摸到人,转了个身往另一侧摸去。 身边的位置是空着的,贺免旋即睁开眼。直到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哗」流水声,他才默默松了口气。 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还不到七点半,屏幕上不停有消息弹出来。 贺免从床上坐起,点开微信后,见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叫「到底咋回事」的微信群。 「绝不熬夜:真的假的?」 「l:真的吧,贺免太不够意思了,都不跟我们说。」 「cy:他不一直这样吗,把老婆藏得死死的,谁多看一眼他就咬谁。」 「绝不熬夜:哈哈哈也是,他这会儿肯定还在睡,等他醒了咱高低得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群里是昨天那几个朋友,这群人指定是通宵了还没睡。贺免翻了翻群成员,果然看见了烛之逸的名字。 这大嘴巴,说漏嘴还装死。 「免费的免:?」 「cy:……」 「绝不熬夜:哟,免哥这是刚睡醒还是没睡?」 「l:没睡吧,不可能那么快。」 浴室里的水声还没停,贺免背过身回了条消息。 「免费的免:烛之逸呢?别装死。」 窥屏的烛之逸秒回,扔了个表情包过来。 「一只小猪: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jpg」 这群人是贺免的高中同学,读书那会他们就成天在一块儿「惹是生非」。 大学贺免追祁修竹的时候,这群看起来特不靠谱的「狐朋狗友」,自荐要当他的军师。 贺免哪敢让他们出主意,把人藏着掖着,直到追到人后,才敢叫大家一起出来吃饭。 众人看见祁修竹的第一眼就哑了声,表面上一口一个「嫂子」地叫,实际在饭桌子底下,把屏幕都快按出火星子了。 贺免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一打开屏幕就被群消息弹了一脸。 「绝不熬夜:我觉得贺免这小子不配。」 「l:我也觉得。」 「cy:你们快别盯着嫂子看了,没看见免哥那眼神都快要吃人了吗?」 「免费的免:。」 「免费的免:今天这顿散伙饭我请。」 浴室的门开了,祁修竹已经换好了衣服。他穿了一件黑色皮衣,整个人显得特别张扬。 贺免飞快往群里发了一句。 「免费的免:到底是你们前任还是我前任?管这么宽。」 第47页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贺免收起手机,起身进了浴室。 里头的空气潮湿,雾气蒸腾,伴着股洗髮水儿味。 「昨天答应了泡泡送她去学校。」祁修竹跟他擦肩而过,想了想后转身看着他问,「我昨晚是不是梦游了?」 贺免用清水洗了把脸:「没有。」 祁修竹又问:「真没有?」 「嗯。」贺免从浴室出来,打开房间的门,「真没有。」 说完这句他就走了,祁修竹没有再问的机会。 真没有? 他怎么记得贺免一直喊他小名…… 不让人睡觉,烦得要死。 ** 送走泡泡后时间还早,祁修竹在街头漫无目的地熘达。 他很少在早晨出门,也是第一次发现意安的早晨很热闹。 道路不宽,小商贩们在两旁支起小摊。有的人直接在路上铺一块防水布,席地而坐后四下吆喝叫卖。 附近都是刚送走孩子的家长,三五成群,背着手在街边闲逛。 祁修竹把头髮扎成低马尾,转道去面包店买了一袋子奶油面包。刚出炉的面包还透着热气,拿在手里暖烘烘的,香气扑鼻。 他一边啃面包一边走到江边,找到那个熟悉的石墩子停下,靠在边上晒太阳。 手机「叮噹」一下响了,赵冬凛发来一条消息:早上好,感觉怎么样? 赵医生应该是不放心昨晚的事,祁修竹想了想,主动打了个视频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赵冬凛看见他那头白髮先是愣了几秒,旋即笑道:「原康跟我说你换了个造型,我没想到是这样的。」 祁修竹把镜头拿远一些说:「其实我也没想到。」 「昨天没出什么事吧?」赵冬凛斟酌措辞说,「电话挂得比较突然。」 「没事。」祁修竹吃完一袋面包,又掏出来一个,一边拆外包装一边说,「昨晚谢谢。」 赵冬凛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到身后的衣架上取过白大褂:「今天找你其实是有事想说,我想了想,如果你实在觉得困扰,可以试着远离焦虑源。」 他说得含蓄,祁修竹却听懂了。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祁修竹趴在围栏上,视线落在江面,「但是……待在他身边我反而没那么焦虑。」 祁修竹还是有失眠的毛病,可最近只要贺免睡在身边,他总能很快入睡,一夜无梦。 赵冬凛沉默片刻,重新拿起手机:「这些事你跟别人说起过吗?」 他清楚祁修竹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尽管如此,也鼓励他多交朋友,至少不要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祁修竹忽然想起喻昭,自从他让原康去打探消息,这傢伙就一直装掉线。 「还没。」祁修竹低头道,「我会找机会说的。」 赵冬凛又多叮嘱了几句,最后提醒他不要忘了周五的心理谘询。挂断电话后,祁修竹就坐在江边吹风。 期间他上微博看了几眼,之前的事已经无人再提,偶尔有几条提到他的资讯,也都是在安利他的作品。 他清楚这多亏了原康,为了帮他压下负面新闻,指定废了好大的劲。 这样想着,他给原康分享了一个连结。 「不爱吃核桃:歌曲连结//听我说谢谢你」 「平平淡淡才是真:语音60s」 祁修竹点开来听了,对面的声音震耳欲聋。 「祖宗!你又干什么了!被人认出来了还是怎么着?又躲垃圾桶边被偷拍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又进医院了!」 祁修竹失笑,把吃完的袋子塞进塑料口袋里,拎着剩下的往大桥另一边走。 「都没有,就是突然想谢谢你不行吗?」 原康回他道:「行行,平平淡淡才是真,你安分点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祁修竹回了个大拇指,随后又想一出是一出,在路边扫了个共享单车,绕着周边骑了一转。 日子太过清闲,这要放在半个月前,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没有工作也没有网际网路,离开聚光灯和镜头,生活简单得好像他还是那个跑龙套的小演员。 他不免怀念起大学时光,他和贺免的校园爱情纯粹得像学校后门的鸡公煲。 他们趁周末出来约会,两人各拿一个小碗一双筷子,这就是一周中最放松的时刻。 吃完饭他们就绕着学校附近瞎转悠,贺免连牵手都要犹豫好一会儿。 天黑了,今天的约会也就结束了。 分开前,祁修竹总拉着贺免躲在没人的巷子口接吻。 所以他不让贺免亲他。 说句矫情的,他觉得没有感情不配。 祁修竹在外面一直待到下午,回工作室的路上,他给喻昭发了条消息。 「不爱吃核桃:你猜我遇到谁了?」 还没等来对方的回覆,贺免忽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餵?」祁修竹接起电话,「怎么了?」 「我……」贺免那头有纹身机运作的声音,他捂住听筒换了个安静的地方,「你在哪?」 「在外面。」 「我知道。」贺免咳了一声,「你在外面多逛一会儿,暂时不要回来。」 祁修竹:「……」 刚抬起来的脚倏地放下,手中的塑胶袋被他捏得发出一声轻响。 「行。」祁修竹说,「知道了。」 第48页 贺免嗯了一声,交代完后一直没挂电话,等了几秒又问:「你不问我为什么?」 祁修竹已经走到院子外头了:「你爱说不说。」 说完他挂断电话,贺免居然也没打回来。他在门口站了半晌,最后返回去,在对面的草坪上坐下。 行,爱说不说。 正想着,喻昭又打电话过来,一开口就咋咋唿唿的:「怎么回事啊?谁啊?」 说话只说半句这招对喻昭一向有用。 「喻导这是诈尸了?」 「哪能呢,最近忙嘛不是。」 祁修竹哼笑一声,没跟他卖关子:「贺免。」 「什么玩意儿?」喻昭发出一道尖锐的爆鸣声,「什么情况?」 祁修竹省去那些没用的细节,捡了些能说的说。他越说越觉得烦,悉悉索索地掏出没吃完的面包。 喻昭听完更是一愣:「那你现在在他店里吗?」 祁修竹抬眸看了眼对面紧闭的大门,刚巧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祁修竹回答说:「没有。」 那人出来后,后面紧跟了个熟悉的身影。 贺免穿了件咖色復古外套,下面是一条黑色休闲裤,站直后都快有屋檐那么高了。 他跟前面的男人说了句什么,随后递了一把伞过去。 喻昭又问:「那你在哪给我打电话呢?」 祁修竹的视线跟着那把伞移动,男人伸手去接,摸到伞柄的一瞬往贺免那头靠了下,肩膀几乎碰到一起。 「在门口。」祁修竹眉头一皱,「他不让我进去。」 「不至于吧。」喻昭语气极其夸张,带着怒气,「你好歹也算是他的客人,他就这样把你赶出来了?」 那头,贺免往后撤了一步,冷着脸对那人说了几句什么。 祁修竹的眉头舒展开:「不是,他不想让我看见店里的人。」 喻昭倒吸一口凉气:「他有情况了?」 祁修竹收回目光,嗓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正打算回答,头顶的光线被人遮住,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帆布鞋。 祁修竹顺势抬头,见贺免站在他跟前,表情有些诧异,像是没料到他会在这里。 祁修竹仰起头,直直看向面前的人,语气不轻不重地回了句:「谁知道呢?」 第26章 「你怎么在这?」贺免问,「等多久了?」 祁修竹看了看他和喻昭的通话记录:「十一分三十五秒。」 贺免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手机的通话界面,下意识问:「谁?」 祁修竹没回话,收起手机,说:「起开,你挡着光了。」 贺免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他在不爽。 他蹲下来,视线和祁修竹的眼睛齐平,压低声音说:「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吧?」 祁修竹挑了下眉:「怎么着?威胁我?」 「不是。」这话的确说得有点奇怪,贺免改口解释道,「刚才那个客人是你对家的粉丝,我怕他把你认出来。」 祁修竹闻言笑了,两手撑在身侧,上半身向后仰起,朝贺免看过去:「你连我对家是谁都知道?」 杂志的事祁修竹还没跟他提,现在又冒出个所谓的对家。 嚯。 还有什么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贺免僵着脖子,过了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他这么坦诚,祁修竹反倒没话说了。 无语一瞬,祁修竹又问:「你们之前认识?」 「认识。」贺免说,「那个客人之前来过一次。」 祁修竹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低头去收拾身边的袋子。 贺免蹲在他身前,抬手摸了摸下巴:「真的就只是客人。」 祁修竹没抬头,随口道:「关我什么事。」 贺免「嘶」了一声,伸手撩起遮住祁修竹眼睛的鬓髮,瞧见了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祁修竹把他的手拍开:「别动手动脚的。」 贺免的喉结上下一滚,手支在半空中,突兀地笑了一声。 祁修竹:「……」 什么毛病。 贺免收起笑,拎起塑胶袋看了几眼:「这都是你吃的?」 「嗯。」祁修竹抬手去拿,被贺免伸直了手躲过,「怎么这么多?」 「哪多了?」 也就1、2、3……5个吧。 贺免把剩下的一併攥在手里,站起身后退一步:「你也不怕积食。」 祁修竹站起来拍了拍裤腿,柳璟从对面走过来,远远地招唿贺免:「免哥!祁哥去不?」 贺免把塑胶袋放在身后,刚要回答,祁修竹问:「去哪?」 柳璟走过来看了他们一眼,奇怪道:「我们打算去吃烧烤,免哥不是说过来问问你吗?」 贺免的嘴皮子动了动:「他……」 祁修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好啊,我去。」 「哦哦。」柳璟问,「你们在外面站这么久,聊什么了?」 贺免揽住柳璟的脖子,带着他往另一边走:「没聊什么,去把钟延叫下来。」 去烧烤店的路上,贺免分神看了祁修竹好几眼。 这人不说话,就默默坠在队伍末尾,时不时朝路边摊张望一眼,似乎周围的一切都特别稀奇。 贺免从柳璟身边熘开,放慢脚步和祁修竹并肩走着:「看什么?」 「没什么。」祁修竹把手放进外套口袋里,收回视线道,「好久没来夜市了,随便看看。」 第49页 贺免跟他不一样,他对夜市的记忆就停留在半个月前,他们工作室每半个月就要来这边团建一次。 至于祁修竹,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贺免经常干活干到很晚。如果祁修竹还没睡,他就会打电话叫人出门吃夜宵。 不过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祁修竹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演员。 他沉默着和祁修竹换了个位置,自己走到马路外侧。 这个季节天黑得早,头顶黑压压的一片。夜市里挂着亮眼的照明灯,倒显得热闹。 周围的人声嘈杂起来,贺免凑近些问:「你还能吃得下?」 正说着,几人走到一家烧烤店前。「老兵烧烤」四个大字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映射在祁修竹光亮的皮衣上。 祁修竹看他一眼:「还饿着。」 店里迎面走出来一个光头大哥,这人穿着不合身的大红色格子围裙,直奔钟延过来:「哥,位置都给你留好了!就这桌,正正好好,没在风口上!」 这人的态度恭敬得有点过分,钟延面上没什么表情,镇定地点了下头。 柳璟转身就要坐下,贺免瞥了祁修竹一眼,出声打断:「坐里面吧,包厢还空着吗?」 光头男愣了一瞬,转头去看钟延。 「行。」钟延很好说话,也没问为什么,「里面有位置吧?」 光头男在前面领路:「有有,没有也得有!」 几人在拐角处的包厢里坐下,柳璟好奇道:「为什么坐里面啊免哥,外面氛围多好。」 贺免脱下外套搭在椅子上:「我怕冷不行吗?」 柳璟说:「你怕冷还脱衣服?」 祁修竹侧头笑了一下,其他几人把菜单推到他跟前让他点菜。他没有推让,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在白纸上刷刷写了一整页菜名。 他翻过一页还要再写,贺免眼疾手快用手挡住,笔尖差点戳到他的手背上。 「够了吧。」贺免说,「我们胃口倒也没那么大。」 祁修竹把本子放下,房门被人推开,光头男抱进来一箱啤酒:「钟哥你们先喝着,不够我再拿!」 等人出去后,祁修竹实在没忍住问:「认识?」 「不仅认识。」柳璟撬开瓶盖,啤酒倒进杯子里「咕噜噜」冒泡,「这店就是钟延开的!」 「啊。」祁修竹接过酒杯喝了一口,朝钟延看去,「为什么叫这名?你以前当兵的?」 钟延摇了下头:「不是,我之前就是干纹身的,算是免哥的师兄,之前在一个工作室学习。」 他话没说到点子上,贺免帮他补充:「钟延他爸一直想让他去当兵,这人轴得很,非要干纹身,他爸气得直接到工作室来找人。」 祁修竹心说你还说别人轴?他又喝了一口啤酒,嘴边沾了点泡沫,被他随意舔掉:「然后呢?」 「然后钟延就跟着我躲到意安来了。」贺免的视线从祁修竹的嘴角移开,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的事太荒唐我就不说了,反正,钟延给烧烤店取这名是为了气他爸。」 祁修竹听乐了。 他对上钟延的视线,对方还是面无表情,隔空朝他举了下杯。 他们点的串陆陆续续上桌,柳璟喝了点酒,话变得比平时还多。 「祁哥!」柳璟想在桌下碰祁修竹的腿,结果踹到贺免,被人瞪了一眼,老老实实坐回去,「你知道我的事吗?」 祁修竹摇头:「不知道。」 「嘿嘿。」柳璟一直想找机会和祁修竹拉近关系,听罢清了清嗓子,「我老家在省城,我爸妈想让我找个稳定的工作,所以我毕业第一年就在意安上岸了。」 钟延和贺免已经听过无数遍这个故事,两人坐在一边吃串,连头都没抬。 柳璟绘声绘色讲起来:「但这个工作吧……我一直干着不得劲。就在这时,免哥从天而降!」 祁修竹一口酒呛出来。 「穿孔是我大学的时候当兴趣学的。」柳璟狠狠咬了一口牛肉,「我跟免哥自荐,说你们店缺穿孔师吗,我技术一流。」 后面的事祁修竹刚来意安的时候就听说了,柳璟打住话头,沖他扬了扬下巴。 「怎么样?」柳璟问。 祁修竹看了眼他那头黄毛,放下酒杯,又慢悠悠朝身边的贺免看去:「你就这样把他留下来了?」 「嗯。」贺免侧头看来,「他技术挺好的,没理由不要。」 祁修竹半开玩笑道:「人家工作干得好好的,你带坏小孩呢?」 说到这他顿了顿,这句话莫名耳熟,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高中那会儿,祁元丰听他说要去学表演,就是拿这话骂他:「你本来是多乖一小孩儿,到底是被谁带坏的!」 祁修竹撇了下嘴角,小声道:「抱歉。」 他曾经有多厌恶这句话,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这话他不该说的。 其他人没听见这句,离他最近的贺免却听清了。 贺免垂眸看去,祁修竹已经转回头,往嘴里放了一筷子炒粉。 知道他不太能喝酒,贺免只让他喝了两杯,但他脸颊两侧还是染上一抹红晕。 几年前,他跟祁修竹说自己要转行去干纹身的时候,祁修竹也拿差不多的理由劝过他。 所以刚才听见他那句话时,贺免压根没往心里去。 乍一听他那声「抱歉」,贺免也愣了一下。 第50页 柳璟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诡异氛围,笑着说:「免哥没有带坏我!其实我这人一直都这样,想干什么就一定要干什么!」 祁修竹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有些费劲地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慢吞吞嗯了一声。 坐在桌边的这群人,乍一看奇奇怪怪,实际都活得特明白。祁修竹还挺羡慕的。 钟延从脚边拎了一瓶酒上来,一边开盖一边对贺免说:「师父昨天又在跟我说,让我劝你把那套蝴蝶手稿出掉。」 贺免「啧」了一声:「不出。」 祁修竹没吱声,坐在一边听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 贺免有一套蝴蝶主题的手稿,很多人来问价,但他死活不出,就算是客人主动加价也没松口。 祁修竹问:「为什么不出?」 贺免坐直了向他看来,眉头动了动:「这东西是有感情的,没办法复制。」 祁修竹在心里说了句瞎扯,他分明在贺免的房间里,看见了无数张复制版。 包厢外的那桌客人吃完了,服务生开始收台,酒瓶撞在一起「叮叮噹噹」地响。 贺免继续问他:「你觉得呢?」 这句话祁修竹没有听清,但从他的唇形上读出了这几个字,一时间有些莫名:「我觉得什么?」 贺免靠近一些,没有刻意控制音量,就这样当着其他人的面问:「我说,感情这东西是没办法复制的,你说是吗?」 第27章 桌边的这群人里,大概只有祁修竹知道贺免在说什么。 他伸手去夹盘子里的炸花生米,夹了好几次,一颗也没有夹起来。 钟延看了他片刻,递了个干净的勺子过来,随后转向贺免说:「新定的机子做好了,老赵跟我说明天可以发货。」 贺免收起落在祁修竹侧脸上的视线:「嗯,让他包严实一点。」 说完这句,包厢里安静了几秒,祁修竹放下勺子,冷不丁开口:「其实也没必要那么认真。」 包厢外的喧闹声隔着一道门传进来,隐约听见有几个喝多了的中年男人正在争抢着买单。 贺免闻言坐直了,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啪嗒。 柳璟听见这声冷笑,胳膊上生出一层鸡皮疙瘩,手中的筷子条件反射地落到地上。 他一手撑着钟延的大腿,弯腰到桌子下捡筷子。 「不好意思没拿稳。」柳璟把脏掉的筷子放到桌上,背挺得直直的,「祁哥说什么呢……」 他刚说完,钟延拽着他站起来:「筷子掉了是吧,跟我出去重新拿一双。」 「啊?」柳璟被他拉着,迷迷煳煳地往外走,「叫张哥带进来就是了啊……」 房门被推开又关上,热闹的声浪挤进来一秒又瞬间退去。包厢里格外安静,能清晰地听见祁修竹慢悠悠嚼炸花生的声音。 祁修竹看向钟延离开的方向,听身侧的人开口道:「什么叫没必要那么认真?」 祁修竹没拿勺子,就着筷子重新夹起一粒花生:「我喝多了,随口一说。」 他漫不经心地夹住一粒花生,还没来得及往嘴里送,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裹着薄盐的花生滚到桌面上,在桌边的两道视线下,一熘烟掉到了地板上。 什么人啊,总喜欢动手动脚。 花生又做错了什么。 祁修竹掀起眼皮朝身边看去,入眼的情形却和想像中不太一样。 贺免绷着嘴注视着他,因为喝了酒,他的眼睛很湿润,让原本锋利的五官柔和了几分。 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生气,反而像是…… 委屈。 祁修竹的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贺免这副样子和读大学那会儿很像。 看起来特别听话,祁修竹说什么就是什么,甚至会嘴甜地喊他一声「哥」。 直到后来的某个夜晚,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这人才不是什么温顺的大型犬。 祁修竹转了转手腕,贺免松开握着他的手,垂着眼尾问:「那你和我呢?也不是认真的?」 祁修竹看着他没吱声,过了半晌才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说:「是认真的。」 贺免的眉头微微动了动,祁修竹又说:「但你应该很清楚吧,我们为什么……」 他说到一半停下,那两个字挂在嘴边总让他觉得烦躁。 他的言下之意是,解决不了的矛盾不管放多久也是一潭死水,说这么多也没什么用。 贺免嗯了一声,弯腰把花生捡起来扔了。祁修竹多看了他两眼,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干坐着,最后分别拿起桌上没吃完的串。 一门之隔,柳璟咋咋唿唿的声音传进来:「真晦气,钟延你明明是老闆,就不能搞个什么黑名单之类的吗?」 钟延推开门:「那不就成没事找事了吗?」 柳璟先一步走进来,意外地发现包厢里格外安静。 一红一白两颗脑袋都低垂着,两人吃得认真,椅子中间的距离好像比之前远了许多。 他顿了顿,琢磨了几秒没琢磨出什么名堂。只当他们是饿了,光顾着吃没空聊天。 回到起初的位置上后,他又寻思可能是祁修竹话太少,贺免跟他单独待着有点尴尬。 钟延在他身边坐下,柳璟一拍脑门:「筷子忘拿了!」 贺免这才抬起头:「那你们出去干什么了?」 第51页 「是啊,我出去干什么了……」柳璟嘟囔了一句,想起什么,又兴沖沖说,「免哥,你猜我们刚才在外面遇见谁了?」 「谁?」 「李景那臭东西!」 「他找你麻烦了?」 「他敢!」柳璟挽起袖子,眉毛皱得老深,「我说了,免哥可还在里面吃饭呢。」 祁修竹没忍住笑了一声,见其他人朝他看来,敛起嘴边的笑意问:「谁?」 「我们店的死对头。」柳璟气沖沖道,「之前老来找茬,但免哥一手能打八个,每次都打得他满地找牙……」 贺免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吹什么牛,我什么时候打过他?」 柳璟嘿嘿一笑:「我这不是艺术加工嘛。」 祁修竹想起刚来意安的时候,的确听柳璟说过一嘴。 有个白毛来找茬了……? 祁修竹转头问贺免:「经常有人来找你们麻烦?」 贺免不甚在意:「还好。」 「最近的确还好。」柳璟热心补充,「刚开业的时候,总有同行使坏。」他说完,用胳膊碰了碰工作室里资歷最老的店员。 钟延收到信号,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这段时间里,祁修竹听了好多有关工作室的事。 贺免的创业道路似乎没有想像中顺利,甚至可以用坎坷来形容。 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听他们聊天,涉及不懂的领域,他没有搭话。 此时他忍不住想,当初他自以为可以替贺免兜底,实际上人压根不需要。 祁修竹心头微微一动。 他们分手之后,贺免能毫无顾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反倒挺好的。 吃着吃着,桌边没了声。 祁修竹一抬头,发现其他几人都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了?」祁修竹问。 柳璟指着桌上的空盘:「祁哥,你今天怎么这么能吃。」 他们菜点得多,柳璟本来想吃不完打包当明天的午饭。结果几人说话的功夫,祁修竹自己坐在那光碟行动。 贺免伸手过来,把祁修竹手里的筷子抽走:「别吃了。」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钟延到前台跟光头男说了几句什么,回来后和柳璟一起转道回公寓。 这边只剩下祁修竹和贺免。 他们在夜市口子上站了一会儿,贺免忽然问:「要逛逛吗?」 祁修竹原本就想在附近熘达一圈再回去,乍一听贺免的话,以为自己把心里话说出口了。 他侧头看去,贺免似乎默认了他会答应,指着右边说:「走这边,人少。」 祁修竹点点头刚要走,见贺免瞅着他的皮衣说:「脱了。」 祁修竹挑了下眉:「干什么?」 贺免不跟他废话,先一步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朝他伸来:「换一下,我外套上有帽子。」 附近的年轻人比较多,祁修竹的头髮太显眼了。 他脱下皮衣和贺免交换,对方的外套大了至少一个码。衣摆和袖子很长,帽子一戴,遮住他上半张脸。 贺免从后面一拎,帮他把衣服往后拽了一下。 祁修竹回身看过去,贺免穿他的皮衣倒是正正好好。配上眉钉和鲜艷的红髮,像是随时准备进棚拍摄的模特。 「走吧。」贺免没注意他的神色,「先说好,你不能再吃了。」 祁修竹哦了一声,缓步跟在他身后。贺免像是后背长了眼睛,始终和他保持半步远的距离。 只有路过拥挤的路段,贺免才侧头看他一眼。见他小心避让周围的人,又放缓脚步跟他并肩。 祁修竹察觉到他几度抬起来又放下的手,仰着头故意问他:「怎么了?」 贺免挠了下脖子:「没什么,跟紧我。」 意安的夜市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最多的摊位恐怕是淀粉肠和炸土豆。 空气中瀰漫着油炸食品的气味,路过甜品摊时,鼻尖嗅到一点清甜。 满是烟火气。 祁修竹落了贺免半步,抬眼见对方走在橙黄色的灯火间。帽檐垂下来,遮挡住他的一部分视线。他踩着贺免的影子,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安心。 正放空着,前头的人忽然停下,声音从头顶传来:「最近感觉怎么样?」 四周略有些嘈杂,祁修竹上前一步,不明所以道:「挺好的。」 贺免问:「挺好的为什么又折腾手指甲?」 祁修竹的指甲已经被霍霍得不成样子,黑色的甲油斑斑驳驳,指甲盖跟奶牛的花纹似的。 他把手放进衣兜,满不在乎道:「想撕就撕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继续往前走,贺免跟上来说:「你一有事就爱糟蹋自己的手指甲,跟以前一模一样。」 他们已经穿过了夜市,来到另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上,顺着这条路再往前走就是工作室。 路边的灯光一下子暗下去,四周也越发安静。 祁修竹停住脚,抬手摘掉帽子,长发齐刷刷落下来,被月光一照显得特别漂亮。 他冷着脸不说话时,那股清冷又不好接近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的视线扫过贺免的脸,后者不自觉愣了几秒。 他的手一动,贺免的视线也跟着移动。 随后,祁修竹慢慢伸出手放在贺免跟前,看着他笑了一声:「喏,想牵就牵吧,不用找藉口。」 第52页 「还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第28章 贺免低头看那只手,白皙修长,能看见明显的指骨。指尖圆圆的,支在他面前还刻意晃了晃。 说实话贺免心里憋着股劲儿,与其说想去牵祁修竹的手,倒不如说他想低头在他指腹上咬上一口。 祁修竹在他心里像只漂亮的三花猫,主动窜出来碰瓷,讨到食物后却也不走,绕着人打转求摸。 等人把他餵饱了挠舒服了,想把他拐回家时,他又后退一步一熘烟跑走。 临走前还会回头瞥他一眼,就像在说。 嘿嘿。 笨蛋,拿捏。 他们第一次吵架是在读大学那会儿,当时才刚在一起一个月。 别的情侣在这个阶段都是热恋期,他们倒好,热恋归热恋,该吵的、不该吵的架也一个不漏。 电影院里灯光昏暗,好好的爱情片被他们看成气氛诡异的恐怖片。一个半小时里,两人跟打坐似的一动不动,全程毫无交流。 看完电影出来,贺免也不说话,垮着脸跟在祁修竹身后,他走哪跟哪。 祁修竹被跟烦了,找了个岔路口停下:「你回自己学校去吧,别跟了。」 贺免听了非但不走,反而上前并排跟他站着:「你生气了。」 也不知这是个陈述句还是问句,祁修竹听笑了,反问道:「你说呢?」 又沉默着走出几米远,贺免嘆了口气跟上来:「可是我说了,我去学校接你。」 祁修竹语气平淡:「可是我也说了,给你个惊喜。」 贺免低头看他几秒,手指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明明是凉的,贺免却像被烫到似的慌忙移开。 祁修竹自然察觉到贺免那点不自然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对上视线,贺免说:「我就这么一个对象,你给我冻坏了怎么办?」 他们这架吵的,说来特别幼稚。无非是约好了晚上约会,贺免有课,叫祁修竹在宿舍等他。 祁修竹反正没事,想着给他一个惊喜。结果教授临时找贺免去干活,祁修竹在教学楼下多等了半个小时。 这话贺免之前没说,跟他吵了几句后就绷着嘴生气,搞得祁修竹也莫名火大。 乍一听这话,他不免觉得好笑。 哪来的嘴硬男大,不好意思说情话就算了,连他的手都不敢牵。 之前追他的时候,脸皮也不见得这么薄。 看着贺免红了半边的耳朵,祁修竹心里那点情绪一下子就散了。 他转过头不再看他,牵过他的手说:「行,那你送我回宿舍,就当是扯平了。」 贺免还站在原地不动,祁修竹转头看他,他连忙往另一侧偏头。 「哦。」贺免板着张脸,却不知道自己耳尖是红的,「是你先牵的我。」 贺免回过神,祁修竹就这么懒洋洋站在跟前。 他长了张很上镜的脸,就站那什么都不说,都能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贺免扯了下嘴角,腰腹擦过祁修竹的手往前走。 过了几秒,听见后头传来脚步声,贺免才加快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工作室,贺免摁开灯,见祁修竹面上的表情如常。他没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贺免也没吭声,径直去冰箱拿水喝。 直到—— 祁修竹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还是那股漫不经心的调:「免哥。」 贺免差点被嘴里的水呛到,他扒拉着冰箱门看过去,嗯了一声问:「干什么?」 祁修竹抬着下巴,双手抱在胸前:「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挺装。」 他扔下这句后,没看贺免是什么反应,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贺免只来得及看见他那头长髮在眼前晃了一下,耳边旋即是「砰」的一道关门声。 当晚,贺免做了个梦。 梦里祁修竹用手指抚摸他的头髮,指尖陷入髮丝之间。四周昏暗一片,这人扣住他的后脑,缓缓朝他耳边靠来。 十分暧昧的氛围,就算在做梦,贺免也觉得他们的姿势不太对劲。 贺免向前倾身,带着几分犹豫又有些期待,试图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随后,他听祁修竹道:「免哥,你真的挺装。」 贺免当即清醒了,一睁眼,头顶那颗圆熘熘的灯泡上,似乎映出祁修竹嘲笑他的脸。 贺免起身去了浴室,里面很快响起流水声。 过分。 这人真的太过分了。 ** 晚上果然吃得太多,祁修竹睡到半夜觉得胃里难受。他起来烧了点热水,坐在床边看了会儿剧本,天快放亮时才来了睡意。 睡醒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一楼没有往常的「嗡嗡」声,只有柳璟坐在贺免的工作檯前画图。 他嘴里叼着颗棒棒糖,听见脚步声回头看来:「早上……下午好啊祁哥。」 祁修竹跟他点了点头,去冰箱里找冰果汁喝。起床没看见贺免坐那干活,还挺不习惯的。 但他到底没多问,毕竟柳璟不知道他和贺免是什么关系,估计觉得他们并不太熟。 这小孩儿很听贺免的话,贺免说什么信什么,属于一点心眼都没有的那种人。 柳璟滑开凳子伸了个懒腰,倒着头往祁修竹这边看过来:「钟延和免哥在房间里给客人扎图。」 祁修竹嗯了一声说知道了,他腿一跨坐在沙发上。坐了没一会儿盒子空了,便掏出手机看起微博。 第53页 其实近几年他不怎么爱上网,跟粉丝的互动也不多。 一是他不喜欢暴露太多自己的私生活,二是刚签公司那会儿,上头的领导三天两头让他发自拍,他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他翻看自己动态下的评论,有好多都是眼熟的,他一一点了个贊。 柳璟拆了包薯片咔擦咔擦地嚼着,回头问他说:「祁哥,你在等人吗?」 「没有。」祁修竹放下手机,「为什么这样说?」 柳璟把脑袋搁在椅背上,岔着腿,上下打量他一番:「没什么,只是很少在客厅里看见你。」 祁修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因为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坐在这干嘛。柳璟走过来跟他分薯片,是番茄味的,他爱吃。 他拿了一片,放进嘴里的时候,隐约听柳璟嘟囔了句:「免哥什么时候好这口了,之前不都吃原味的吗?」 祁修竹看了眼他手里的包装袋,番茄红彤彤的,跟贺免那头髮似的。 他抽纸擦了下手,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 「康哥。」祁修竹接起电话,「怎么了?」 原康有几秒没出声,但那边并不安静,有断断续续的人声传过来。 原康开口时,语气很是无奈:「小祁,你妈妈来公司了。」 祁修竹的手一紧,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她这个点去公司干什么?」 「我问了,她不肯说。」原康停顿半秒,「她只说要见你。」 以往遇到什么事,顾惜要么发微信给他,要么就打电话到原康那里找人,没有直接到公司去过。 他皱了下眉:「你把电话给她,我跟她说。」 原康说了声好,过了几秒,那边传来顾惜的声音。 「小祁。」顾惜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你在哪?」 「我不在公司。」祁修竹没有直说,放轻声音问她,「出什么事了?」 顾惜说:「我想见你。」 「我……」 「我要和你爸离婚。」 祁修竹的身子一下子绷紧了,这句话沉甸甸的,砸得他有点头晕。 他不确定地又问了一次:「你说什么?」 顾惜语气平淡,还是那几个字:「我要和你爸离婚。」 到最后,祁修竹也不知道自己回了句什么。 唿吸平息下来时,他已经跟原康商量好了。原康立刻帮他联繫了班车,让他去之前的地方等。 祁修竹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好几趟,然后回房间找了帽子口罩,把贺免留下来的外套披上后匆匆下楼。 他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柳璟看他这全副武装的样愣了下神。 「祁哥你怎么了?」柳璟见他要出门,愣在那儿叫住他,「你要走吗?」 他什么东西都没拿,但柳璟总有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他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 祁修竹顿住脚回头看来,帽檐下的那双眼睛里透着不易察觉的冷意。但也只是一瞬,他的目光重新柔和下来。 「嗯。」祁修竹想了想,还是打算跟他打声招唿,「准备回家一趟。」 柳璟一听这话,手里的薯片落回袋子里,他眨巴下眼睛问:「那你……你还回来吗?」 祁修竹闭了下眼又睁开,视线落在不远处那道紧闭的房门上,很快又移开。 「不确定,再说吧。」祁修竹推开门,最后这句话很轻,「下次见。」 柳璟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房门缓缓合上。他怎么都琢磨不透祁修竹的话,这人特别神秘地来,又毫无预告地走。 他一包薯片都还没吃完,祁修竹就从这房子里离开了。 身后的门开了,贺免送客人出来,走到大门口时说了几句注意事项。他回头见柳璟靠在鞋柜边嚼薯片,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 「看什么?」贺免把小臂上的衣袖放下去,「傻了?」 柳璟回过神,结结巴巴说:「祁哥……祁哥他……刚刚走了。」 「哦。」贺免去厨房里倒了杯水,漫不经心问,「又去河边遛弯了?」 柳璟快步走过来:「不是!他说他要回家了!」 贺免握着水杯的手一顿,杯子被「砰」的一下放到桌子上,里头的水落了一手:「他说他回家了?」 「是啊,他说他要回家一趟。」 贺免嘴角一沉,抬手摁了下眉心,几度张开嘴但没说出话。他的脸色黑得难看,柳璟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半晌,贺免端起水杯,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他在衣服上随意擦拭了下手,三两步跨上楼,拉开祁修竹的房门看了一眼。 柳璟在楼梯口支着脑袋往上看,贺免退一步出来,低头问他:「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没……」柳璟刚说这一个字,见贺免眉头皱了皱,声音一抖,音量越来越小,「他说不确定,下次见。」 第29章 祁修竹在当晚八点赶到公司,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前台没把他认出来,直到他摘了口罩,那人才叫了声「祁哥」,连忙把他送进电梯。 原康在电梯口等着,见到他一脸看见救星的表情,一边拽着人往休息室走,一边压着嗓子说:「人还在等你,你应该没问题吧?」 祁修竹目视前方,抿了抿唇说:「没事。」 尽管他都这样说了,原康还是不太放心,敲门前再三确认:「你确定?」 第54页 其实祁修竹的状态还行,刚接到电话那会儿有点惊讶,后来坐上车在路上折腾了这么久,该想的不该想的都已经在脑子里顺过了一遍。 他点了下头没有多说,敲了敲门后将门推开。 顾惜坐在沙发上,听见动静抬头看来,见到他轻轻笑了笑:「核桃来了?」 祁修竹回头给原康使了个眼色。 原康很有眼力见,扯着嗓子对顾惜说:「那你们聊,我到楼下抽根烟。」 祁修竹和顾惜有一段时间没见了,突然像现在这样面对面,他竟然觉得有点紧张。 和刚见到贺免的那种紧张不一样,那时他怕贺免语出惊人,现在则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祁修竹没摘帽子,只扯下口罩,就这样在门口站了几秒,清了清嗓子,缓步走到沙发另一侧坐下:「妈,你还好吧?」 顾惜也在看他,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随后弯起眼睛:「我挺好的,倒是你怎么瘦了?衣服大了这么多。」 祁修竹的肩沉下去,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也笑了笑:「有吗?可能是最近有点累。」 说完这句后,两人都沉默了片刻。祁修竹起身端起面前的茶杯,到饮水机边重新接了杯热水。 回到桌边时,杯底刚接触到大理石桌,顾惜开口说:「其实我们已经离婚了。」 祁修竹低着头,目光落在杯中漂浮的茶叶上,顿了一顿才收回手。 他站在顾惜身边垂眸看去。 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在顾惜脸上见过的表情——长年皱着的眉毛舒展开,嘴角的弧度自然。 来时所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祁修竹不免多看了她几眼,随后侧头掩面弯了弯唇。 他后退一步坐下去,当着顾惜的面长舒一口气,轻轻回了句:「嗯。」 不需要再多说任何一句话,他们都很清楚这个字代表着什么。 初三那年,祁修竹抓到他爸出轨,也就是从这时起开始劝顾惜离婚。高三他最后一次提起这事时,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他跟顾惜吵架不是那种大吵大闹,反而是语气温吞,连空气都变得潮湿,黏在皮肤上让人浑身不舒服。 他嘆了口气说算了,推开门准备走,结果发现祁元丰沉着脸站在门外。 他被祁元丰拖到里间,房门一甩髮出巨大的声响。里头乒桌球乓响了半晌,再开门时屋内一片狼藉。 他们在屋里打了一架。 祁元丰惊讶地发现,当年那个软弱的儿子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祁元丰一脸醉态,骂骂咧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剩下祁修竹站在原地,拳头紧握还没来得及松开。 顾惜站在门口,脸上小心翼翼的表情和现在截然相反。 两年前,祁修竹给了顾惜一把钥匙,对她说:「房子写了你的名字,如果你哪天想好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啪嗒一声。 此时,那把熟悉的钥匙被顾惜放到茶几上。 「这个……妈妈还给你。」顾惜的双手来回摩擦一下,看着祁修竹的眼睛说,「我准备到云市住一段时间。」 祁修竹有点意外,这句话给他带来的冲击不小。 实际上去年他提过一嘴,问顾惜要不要换个环境,找个地方旅游,当时对方明确拒绝了。 他摘下帽子,以便看清顾惜的表情。接触到那道坚定的视线时,他心下一震,放在腿边的手握了握。 一直在背后拉扯的那股力突然散去,他的唿吸在某一瞬间变得急促,又渐渐缓下去。 顾惜今天想见他,就是为了跟他当面道别。她和祁元丰已经离了半个月,虽然去云城的机票早就买好了,但一直到昨天才决定好真的要去。 祁修竹和她聊了会儿天,说到近况时没有再隐瞒,选择实话实话说。 房间里的氛围不再像起初那样凝重,难得的放松让他分神想起贺免。 毕竟他走得着急,没来得及跟贺免通气,也不知道这人会怎么想。他的视线频频落在手机屏幕上,但并没有消息发进来。 他和顾惜聊了挺久,直到外面响起敲门声。 「祁哥!」门口是个眼熟的小哥,祁修竹并不认识,「那个……康哥让我叫你下去一趟。」 他眼神飘忽,左右看了看又重新望向祁修竹,整个人局促不安。 祁修竹猜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他神色不变,让顾惜在这里等,自己跟着下了楼。 一楼的大厅里站了两个身高差不多的男人,一个是原康,另一个则是…… 祁修竹啧了下嘴,不耐烦直接写在脸上。他戴上帽子,给带路的小哥说了声谢谢。 「康哥。」祁修竹站在离他们两步远的位置,「出什么事了?」 前面的两人回头看过来,原康额头上有一层薄汗,张开嘴还没发出声,就被另一个男人打断。 祁元丰上前一步,斜着眼睛瞪他:「见到你老子都不知道叫人?」 祁修竹知道总会有这么一遭,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刚才顾惜也跟他说了,祁元丰的态度并不好,一直在找机会骚扰她。 说到底,祁修竹在祁元丰这里没有一丁点人权。他就是他的附属品,是他的玩物。他恨不得将所有的掌控欲全发泄在祁修竹身上,却又捨不得放弃能从他那讨到的甜头。 管祁修竹借钱的时候还好声好气,现在这副嘴脸简直是原形毕露。 第55页 祁修竹冷眼扫过去,心情比想像中平静许多。 「有什么事?」祁修竹冷声问。 「顾惜是不是来找你了?」祁元丰话锋一转,「她和我离婚是不是你在背后搞的?」 原康默不作声地站到祁修竹身边,直起身将他挡住一半,随时准备叫人。 祁修竹压了下帽檐:「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我后悔了不行吗?」祁元丰说完这句眼睛一睁,额角鼓了起来,「还真他妈是你怂恿的?」 眼见着他越靠越近,原康赶紧支着手臂挡住:「祁叔你冷静点,这里是公司!」 这个点公司里人不多,但前台值班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往这边张望了。他们远远打量身形最高的祁修竹,认出他后,有人发出一道惊唿声。 祁修竹忽视掉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瞅着跟前的男人,越看越觉得心烦。 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就是最好的结局,可惜祁元丰不这样想,偏偏要纠缠到底。 祁修竹尚且还有一丝理智:「你如果想聊聊,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话音刚落,祁元丰推开拦在身前的原康,嘴里骂了句什么,一拳往祁修竹的脸上砸来。 「啊!」 又是一道惊唿声,只不过这次又惊又急。紧接着,前台的工作人员全都往这边跑来。 原康扯着嗓子,高唿大门口的保安:「操!快点!快点来人!」 不断有风从大门处灌进来,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将祁修竹包围。 大厅里乱作一团,无数只手在祁修竹身上拉拽。耳边满是嗡嗡声,但他一句也没听清。 心跳得极快,连唿吸也变得急促。 然而,躺在地上的另有其人。 祁元丰的双手被死死钳在背后,面部朝下跪趴在地。祁修竹压在他身后,仔细看眼眶已经红了。 他抓着祁元丰的手在抖,即使这样,原康拖住他让他起来,他也没有松手。 「祁元丰,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他凑到祁元丰的耳后,压抑着怒气说,「以后不要再来招惹我和我妈,有多远滚多远。」 说完这句,原康一把环住他的腰,咬牙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祁元丰也颤颤巍巍地起身,周围已经围了五六个人。他四下环顾一圈,最后视线落在祁修竹的脸上。 祁修竹的帽子早已不知所踪,白髮顺着他胸前的起伏,簌簌从肩膀滑落至胸前。 他站在一圈人里显得最高,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曾经的「父亲」。 祁元丰颤着手指向他,被原康一把拦下。 「张哥,得麻烦你一下。」事已至此原康再也摆不出好脸色,也黑着脸沖一边的保安说,「把这位送出去。」 他到底记得祁修竹这祖宗的身份,心说公司附近蹲拍的狗仔不少,今晚的事估计瞒不住。 但此时也顾不得别的,只好一边留意祁修竹的状态,一边跟身边的同事打招唿,让他们不要往外乱说。 祁元丰被保安架着胳膊往外走,僵着脖颈怒目圆瞪地盯着祁修竹。原康在心里嘆了口气,转过头想安抚几句。 不料,祁修竹的表情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眼神锐利,抱着手站在原地。当祁元丰从他身边经过时,他抬着下巴缓缓勾起嘴唇。 头顶的水晶灯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整个人张扬无比。 原康愣了愣,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拽住他的衣袖。 祁修竹没什么反应,嘴唇的弧度反而勾得更深。 然后,他说了句让在场所有的人都猝不及防的话。 他的语气算得上温和,轻飘飘的甚至还含着笑。 「再有下次,我只会比今天下手更狠。」 第30章 原康看着祁修竹若无其事地送走顾惜,没忍住在一旁连连啧嘴,果然这就是演员的修养? 「康哥。」祁修竹靠在门边点了根烟,「车借我一下。」 原康想把他嘴里的烟摘了,转念一想刚才那事,他心里乱倒也正常。 他不再管了,收回手说:「别想,你这状态我不放心。」 祁修竹笑了一声,很无所谓道:「我现在的状态特别好,比第一次得奖的时候都好。」 原康在兜里掏了好一阵都没掏出东西:「真的假的,你该不会是疯了吧?」 他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你刚才那话吓死人了,看见旁边那前台小哥没,人一脸撞鬼的样。」 「那怎么办,人设保不住了。」祁修竹把烟摁灭,「我急着回去拿东西,你这会儿应该也没空送我。」 原康笑骂:「你也知道啊!刚才肯定被拍了,哎哟,我头疼。」 需要他解决的事还有很多,祁修竹就来公司这么一小会儿,简直状况百出。 也不知道是谁跟上头通风报信,就刚才,大老闆给原康打电话,问祁修竹是不是来公司了,要约他去办公室聊几句。 祁修竹低头给祁元丰发了条简讯:今晚你随便到哪个钓友家住一晚,不要回来。 发完他抬起头,十分真诚道:「抱歉,我下次注意。」 原康欲言又止:「算了不怪你,你那爹也真不是东西。」 他把车钥匙递给祁修竹,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回去的路上注意点,说不定有人跟着。」 祁修竹嗯了一声,拿了钥匙往地下车库走。说来原康这车开了都有十多年了,老古董一个,祁修竹还真不敢开快了。 第56页 他在本地有一套自己的公寓,不经常住,只是拍完戏回来歇一下脚。 他念大学之前一直跟爸妈住一起,小时候的东西还在原来的老房子里。顾惜已经从那边搬走了,他借着这个机会,准备把自己的东西也一道带走。 那房子在老城区,算是个老破小。小区里的楼房总共六层高,没有电梯,附近的停车位也少。祁修竹找了个位置停好车,打开车窗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不远处停了辆不显眼的黑色轿车,从他刚离开公司就跟着了。 祁修竹微眯起眼睛扫了下车牌号,记下来给原康发了过去。 车牌号倒是眼熟,不过他没多太在意,毕竟自己是回家收拾东西的。爱拍就拍吧,反正也没有什么比刚才那事更有爆点的了。 进屋后,祁修竹很快收到原康的回覆。 「平平淡淡才是真:到家了?出来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跟邻居撞上了。」 「平平淡淡才是真:免得被人说你谈恋爱了,跟人深夜私会。」 祁修竹:…… 「不爱吃核桃:康哥,你还是太全面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感到一瞬的恍惚。他年前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里面就还是什么样。 顾惜应该是经常进来打扫,桌面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他凭记忆从衣柜里翻出个手提包,随意拍去面上的浮毛,捡了些用得上的东西扔进去。 书桌上堆放着好几摞书,全是他高中的时候用过的资料和课本。祁修竹看着犯噁心,从抽屉里掏出一本散文集放进背包。 他很喜欢这本书的作者,读大学那会儿,贺免翘课去书店帮他买了这本亲签。 他常年把这书带在身上,就连在剧组时,都放在随身携带的包里。 去年回来过年的时候,他把书故意落在这没有带走。不为别的,只因为当时但凡多看一眼,就觉得心里特乱。 他又在抽屉里翻找了一阵,找到好多贺免送他的小玩意儿。 什么耳钉、路边淘到的戒指、手作的钥匙挂件、甚至还有一副降噪耳塞…… 都是大学那会儿的小东西,祁修竹一样样拿起来时,几乎能立刻想起贺免送他时的表情。 那时候的贺免还是个很坦诚的男大,每次都像只立着耳朵的小狗,眼巴巴望着他,不停地问:「哥,你喜欢吗?好看吗?」 祁修竹站在桌边,把这些东西一併放进包里。他把玩着那枚廉价的戒指,不由得有些分神。 某年的寒假,他心血来潮跟贺免说了句想他。第二天一早,贺免打电话过来神秘兮兮道:「哥,你猜我现在在哪?」 祁修竹还躺在床上,迷迷煳煳地回他说:「在哪?不会在我家吧。」 贺免啊的一声:「你怎么知道?」 祁修竹清醒了,趴到窗边往下看去,见一颗黑熘熘的脑袋正四下张望。 「你家是哪一栋?」贺免挠了下头问,「我找半天没找到。」 祁修竹噎了一瞬,忽然意识到,贺免这恋爱谈的,似乎比自己想像中还要认真。 那天早上的天特别冷,一说话就是一口白气。祁修竹站在窗边,被风吹得越来越清醒,但脑子里的想法却不受控制。 当贺免抬头看来时,那种莫名的情绪到达顶端。 好像……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贺免又喊了他一声哥,声音伴着细微的风声一道传过来:「找到你了。」 手中的戒指落到地上,咕噜噜滚到祁修竹脚边。 他回过神不再去想,收拾好东西,拎着包在客厅里坐下。 他仰靠在沙发上,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墙上挂着的结婚照片。他就这样看了良久,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手机又响了,那头的人还是原康:「那什么,我先跟你通个气。刚才那事已经上热搜了,有点压不住,你是想继续砸钱还是冷处理?」 祁修竹开了免提点开微博,时隔半个多月,自己的名字再次挂上热一。 #祁修竹动手打人 也不知道狗仔是从哪找到的这刁钻角度,视频开头几秒还算正常,画面很快被放大数倍。当模煳的镜头重新聚焦时,祁修竹已经将人压倒在地。 原康说:「这事儿原本也能公关,实话实说是对方先动的手,再从公司要当时的监控就行了。」 「不巧的是……」原康犹豫道,「他身份比较特殊,我猜你应该不想谈自己的家事。还有,这种事你还是不要站出来回应比较好,像上次那样就行……」 他口中的上次还是那个早晨,祁修竹下楼给了贺免一个拥抱,结果刚好被钓鱼回来的祁元丰撞见了。 祁修竹自然不可能坦白他和贺免的关系,和祁元丰大吵了一架,被看热闹的路人录下视频发网上去了。 那时祁修竹还没和原康他们签约,最后没回应冷处理了。好在当时认识他的人还不多,这事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知道了。 祁修竹沉默片刻,又将那段视频来回看了几次,最后缓缓说:「没事,我来处理吧。」 原康还没问他要怎么处理,耳尖地听见那头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响动声。 「你要干什么?」原康警觉道,「别冲动啊祖宗。」 「你放心。」祁修竹安抚他道,「处理好了。」 电话还没有挂断,一分钟后,原康大喊道:「祁修竹!你这半个多月在意安被夺舍了吗?」 第57页 祁修竹笑了一声:「哪能呢?」 「很抱歉因为个人私事占用了大家的时间,另一个当事人是我亲爹。」原康缓缓念出祁修竹刚发的微博,语气越来越怪,「具体情况不方便多讲,但我纯属正当防卫,大家理性吃瓜,早点休息。」 「可以了吧?」祁修竹说,「还要说点什么吗?」 「你就这样水灵灵地回应了?」 「那不然呢?」 「行吧……」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原康道,「你回自己公寓是吧,车开慢点,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祁修竹挂断电话,站在大门口往屋内张望一眼。他把家里的那把钥匙取下来,搁在门边的柜檯上。 离开这是他想了十多年的事,真到这一刻,他本该觉得石头落地,心情却和预想中不一样。 说不上不舍,但总归有些复杂。 刚收回手,包里的手机又亮了。 祁修竹以为又是原康,无声嘆了口气,一边摁灭电灯,一边接起电话:「还有什么事?」 那头短暂地沉默两秒,随后传来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还?」 祁修竹眨了下眼睛,这才看清备註上「小狗」两个字。 「你在哪?」贺免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说,「你在家吗?」 眼前一片昏暗,只有屏幕发出幽幽亮光。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祁修竹轻缓的唿吸声。 「为什么这样问?」祁修竹问。 贺免也问:「你是故意的吗?」 祁修竹放下包,绕过餐桌往窗边走去:「故意什么?」 贺免哼笑一声:「灯。」 眼前的窗帘是薄纱材质,窗外的光透进来,祁修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贺免的声音在电话里呈现出一种很有磁性的质感,就好像正凑在他耳边说话。 「我一打电话过来,你就把灯给关了。」贺免说着笑了一声,「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祁修竹靠在窗框上,「唰」的一声拉开窗帘,将窗户推开。 风窜进来吹动了祁修竹的头髮,他将鬓髮别在耳后,低头向楼下看去。 老旧的小区里,路灯几乎全都坏了,可偏偏他家楼下这盏很亮。 他一垂眸,只一眼就看见那个显眼的红色脑袋。 贺免仰头和他对上视线,隔着手机,又像是就在他耳边:「找到你了。」 路灯把贺免的影子拉得很长,祁修竹站在三楼,其实看不清他的表情,却隐约觉得这人在笑。 他明知故意问:「找我干什么?」 贺免说:「工作室里堆满了你的快递,赶紧跟我回去拆干净了。」 祁修竹支着手没说话,过了半晌,他沖贺免扬了扬下巴,先一步挂了电话。 他在窗边站了会儿,直到贺免拿手电,往楼上闪了闪。 祁修竹重新关上窗户,离开前低喃了一句。 「嗯,你找到我了。」 第31章 祁修竹轻手轻脚地下楼,没有惊亮楼道里的声控灯。贺免站在花坛边,已经等了十多分钟了。 「要不你先走?」祁修竹沖他摇了下头不要他过来,退到阴影处,拨通他的电话,「附近有蹲拍。」 贺免毫不犹豫:「不用。」 「你……」 祁修竹刚说一个字,不远处那道人影向前移了一步。 贺免的脚步不徐不缓,等他站在单元门前时,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外面的月色。 楼道暗下去,祁修竹被笼罩在他的影子下。 「你还好吧?」 贺免一说话,头顶的灯亮了。虽然并不算明亮,却足以让祁修竹看清他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祁修竹觉得他们的距离本不该止步于此。 他再次想起那个冬日的早晨,是亲密的、柔软的——尽管那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拥抱。 祁修竹咽了下,垂在腿边的手动了动:「我挺好的。」 说完他补充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公寓那边没人……」贺免说着一顿,抿了下唇改口道,「除了这你还能去哪?」 祁修竹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我公寓?」 「嗯。」贺免靠近一步低下头,语气十分生硬,「你发过朋友圈。」 祁修竹想起来了,刚买房那会儿,他的确心血来潮发了一条,不过没过几分钟就删掉了。 祁修竹靠在生了锈的铁栏杆上,被贺免伸手垫住:「别把我衣服弄脏了。」 祁修竹点了下头直起身,问他:「介意我抽根烟吗?」 贺免没有阻止,接过他手里的包,听见他说:「过来一点。」 他的手指碰到祁修竹微凉的皮肤,轻轻划过,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去。 打火机发出「咔哒」一声响。 看他这表情,祁修竹知道他是误会了:「你站那容易被拍。」 贺免哦了一声,也没再说话。 之前隔着屏幕,他对祁修竹是个有名的演员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太多实感。用圈子里常见的话讲,祁修竹爆火后他顶多算是荧幕粉。 来的路上,他眼睁睁看着那个词条越升越高,差点把微博都给整瘫痪了。包括现在,祁修竹说外面有蹲拍时,他仍然怔了一瞬。 前男友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大明星,说不上意外,因为他知道总有这样一天。 可一想起祁修竹时好时坏的状态,见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公众面前,贺免的心情有点复杂,甚至感到如鲠在喉。 第58页 他其实挺想问一嘴的,这是你想要的吗? 但他心里清楚得很,没有问的必要。这就是祁修竹想要的,他亲口说过无数次。 他忽然想起上一次在这见面时,祁修竹也还是个正在念书的大学生。 他穿着睡衣,外头裹着一件柔软的羽绒服。见到他的瞬间从阶梯上蹦下来,跟他抱了个满怀。 现在却不能那样了,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贺免往右侧挪了点位置,尽可能遮住敞开的单元门。 祁修竹察觉到他的动作,缓缓吐出烟雾。 淡淡的咖啡味糅杂在风里,轻轻一吹便散开。 祁修竹把烟摁灭,扔进夹角处的垃圾桶里:「我发的朋友圈从不定位,你怎么知道我公寓在哪?」 贺免换了只手拿包,支撑着身子的腿也顺道换了一只。 祁修竹没想就这样算了:「说话。」 又是这样的语气,冷冰冰硬邦邦,训什么呢? 贺免说:「我问了烛之逸,这总行吧?」 祁修竹笑了:「那你又为什么看我朋友圈?」 里头的原因不用说他也知道,这句纯属是在逗他,谁让这人嘴硬。 贺免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绕进去了,反问道:「不能看?」 「你知道朋友圈为什么叫朋友圈吗?」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只有朋友才能看。」 贺免心道不妙,祁修竹肯定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果然,下一秒祁修竹说:「不是你说的吗?分手后不跟前任做朋友。」 贺免:「……」 他无语一瞬,差点被气笑了:「喂,你也太记仇了吧。」 他拽了下祁修竹的发尾:「而且你不也能看我朋友圈吗?」 「谁看你朋友圈了?」祁修竹拍开他的手,想去拿贺免手里的包,被人不经意躲过,「早把你屏蔽了。」 贺免一噎,过了好半晌才说:「行,祁修竹,真有你的。」 祁修竹抬手拍了拍他的脸,笑得特别灿烂:「谢谢夸奖。」 贺免不让他拿包,祁修竹也就不拿了。他走下阶梯,从单元门的缝隙处往外看了一眼。原康那车就停在几米外,后面跟着的黑色轿车已经开走了。 贺免站在他身后问:「走了吗?」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蹲他的人不会连他人都没见到就善罢甘休。 「不确定。」祁修竹把头髮扎成一个高马尾,眉眼全露了出来,「你怕吗?」 贺免挑起眉问:「怕什么?」 祁修竹说:「和我一起上热搜。」 贺免乐了,长腿一跨直接走了出去:「为什么要怕。」 他说着一手插兜换了个侧面,跟模特摆拍似的:「拍吧,把我拍好看点。」 祁修竹对这人的厚脸皮程度感到震惊,瞧他对着漆黑的一片念念叨叨,很想骂他句神经。 草丛里果真藏了人,闪光灯快速闪了一下,随后冒了个人影出来。 祁修竹扒着门框看过去,把那人认出来了:「老熟人啊,辛苦了。」 跟他的人多了去了,但他一向洁身自好,身上没什么料可爆,最后大都不了了之。 但这人不一样,一跟就是两年,只要他一回本市,这人准跟在后头。 男人讪讪一笑,见他今天这么好说话,真像老熟人似的打趣:「祁老师今天心情不错?」 祁修竹懒得跟他多说:「要多少找原康谈,我都给。」 男人扶了下眼镜,视线又往贺免那边移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祁修竹护这人护得紧。 祁修竹皱了下眉,把贺免往后扒拉一下,遮住男人的视线:「如果还有得谈就别看他,不想谈也可以,我让原康主动找你沟通。」 主动和被动完全就是两回事了,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谁都知道祁修竹说话一向只来真的。 好奇归好奇,但没人跟钱过不去,加上也不想得罪了眼前这位。男人套上相机,应了一声后摆摆手走了。 祁修竹刚才那话把贺免说得一愣一愣的,他也听出来了,祁修竹明显是护着他呢。 他的眉心动了动,给祁修竹提了下衣领,偏偏又要嘴贱一句:「花这么多钱在我身上,值吗?」 祁修竹正给原康发消息的手一顿,缓缓抬起来捏住贺免的下巴。他的目光在贺免脸上直白地扫过一遍,一点点从眉毛描摹到嘴唇。 「嗯。」祁修竹嗓音很轻,调笑着说,「值不值还得看你之后的表现。」 他说完迅速收回手,想起什么,弯着眼睛摸了下贺免的胸肌。 「先赚一点回来。」祁修竹在那处摁了摁,「不介意吧?」 贺免整个人绷直了,不过话头是他先起的,也不好意思说介意,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知道祁修竹喜欢自己这身肌肉。 真便宜他了。 正想着,祁修竹一撇嘴角又说:「以后少练点吧,我不喜欢双开门。」 贺免:「……」 祁修竹收回手,接到喻昭打来的电话,这人一开口也是问:「在哪呢?」 祁修竹瞥了贺免一眼,在花坛边坐下:「老家这边。」 「哈。」喻昭笑说,「看来我猜对了,等着,哥来找你。」 「不用。」今晚想找他的人也太多了,祁修竹有点头疼,「我准备回公寓了。」 第59页 贺免杵在他跟前没吱声,听他说到「公寓」二字,垂下眼看他。 「不好意思。」喻昭说,「我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前方打过一道亮堂的光。喻昭就这样开着他的限量版骚包跑车,大剌剌停在了祁修竹身侧。 「把灯关了。」祁修竹沖手机那头道,「你还嫌不够乱?」 刚刚还满嘴骚话的人,这会儿忽然没了声。车灯刚关掉一瞬,又忽然再次亮起来。 祁修竹移开手机看了眼,电话明明还没挂断。 「搞什么?」祁修竹上前敲了敲车窗,「车坏了还是怎么的?」 过了几秒,前头的灯灭了,驾驶座上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 喻昭看向祁修竹的眼神躲躲闪闪,伸着指头挠了下脸颊,扬起头朝他看来:「晚上好。」 祁修竹心说这人吃错什么药了,他弯腰朝车内看去,这一看却愣住了。 副驾驶上的男人眉毛拧成「川」字,侧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看向前方。 祁修竹的脸一下子冷下去,他看着孟羽任,话却是对喻昭说的:「他怎么来了?」 孟羽任闻言冷哼一声:「他都能来,我来不了?」 三人都听出这个「他」指代的谁。 祁修竹还没来得及回话,副驾驶的车门一下子开了。孟羽任跨出来时,贺免明显也认出了他。 祁修竹和喻昭都还没反应过来,另外两个男人已经站在了一起。黑夜里,也不知道是谁先有了动作。 唰的一声。 孟羽任揪住贺免的衣领,又被贺免拽着手腕翻倒在地。树丛里的野猫被惊动,骂骂咧咧地叫,一熘烟跑得没了影。 孟羽任咬牙看着贺免:「你还有脸来找他?」 贺免听见这话,额角鼓了鼓,一抬手把他压在花坛上:「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这么爱多管闲事?」 第32章 喻昭从车窗里伸出手拉住祁修竹:「干什么去?」 祁修竹沉着脸,头一转马尾直扫到喻昭脸上:「你带来的人你自己管,我只管我的。」 喻昭揉了把脸,由于太过心虚,没意识到这话哪里不对劲。 他暗暗啧了下嘴,看见眼前两个高大的男人,沖祁修竹的背影喊:「要不算了,你拦不住……」 最后一个字都还没落地,只见祁修竹往那两人面前一站,提着贺免的衣领把人拽了起来。 「操。」喻昭骂了一声,「挺勐。」 祁修竹一手揪着贺免,沖喻昭偏头。喻昭被冷眼一扫,打了个寒战。 孟羽任不要他碰,自己撑着花坛边缘站起身,盯着贺免抹了下嘴角。 祁修竹没搭理他,将贺免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没受伤才骂了句:「蠢死了,动手也不知道找个隐蔽的地方。」 这话落在贺免耳朵里轻飘飘的,颳得他耳朵有点痒。 孟羽任嘴角动了动,视线落在祁修竹脸上:「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祁修竹这才看向他,「活该。」 贺免这下彻底没忍住,盯着孟羽任勾了勾唇。祁修竹侧头看过来,他立马站直了,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 喻昭一拍脑门差点晕过去, 第一反应是去拦住孟羽任。结果人压根没动,光站在那挨骂。 ……合着他才是多余的那个。 这三人之间的恩怨,一句两句掰扯不清楚。 晚上喻昭跟孟羽任一块吃饭,也怪自己头脑发热,看到热搜后顺口说了一嘴。 再后来,他就稀里煳涂带着孟羽任过来了。 他原本想的是,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当初那点事不至于闹这么久。藉此机会坐下来聊聊天喝点酒,说不定就重归于好了。 结果倒好,谁知道祁修竹他前夫哥也在啊。 气氛像是凝固了一般,喻昭只好站出来把控大局。跟在片场似的,拉拉这个又拽拽那个。 最后孟羽任自己开一辆车,喻昭和祁修竹、贺免坐一辆车,一道开回了祁修竹的公寓。 祁修竹坐在后座,身边这个和开车那个都时不时往他身上瞟。 他摁了下额角,把发绳摘了,这才觉得头皮轻松了些:「都看我做什么?」 贺免蜷着腿,窝在门边光明正大地看过去:「别生气了,我的错。」 祁修竹的脸色好了点,嗯了一声。 这是在装可怜呢,喻昭的眼皮跳了跳。他这车宽敞得不得了,某些人非得把自己窝成那样。 喻昭收回视线,再多看一眼都觉得牙酸。 四十多分钟后,一行人来到祁修竹的公寓。 公寓的面积不大,适合两个人再养几只猫猫狗狗的户型。不过位置不错,是江景房,附带一面特别大的落地窗。 屋子里多了两个不该在的人,刚才在外面还好,这会儿不得不面对面坐下,跟坦白局似的。 祁修竹的头又开始疼了,搞不懂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起身去酒架上取了两瓶酒,家里常年只有他一个人,酒杯就两个。 最后只有他和喻昭用上了杯,贺免和孟羽任跟前各摆着个装饭的碗。 挺瓷实的大碗,一碗管饱。 几人都没什么话说,特别是贺免和孟羽任,光一个眼神就能打起来。 而这个家的主人祁修竹,显然也没有起头的意思,自己端着高脚杯慢悠悠抿着酒。 喻昭咳了一声,拽了下孟羽任:「说点?」 第60页 他既然跟着一块儿来,显然是有点意图的,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 孟羽任西装革履,头髮梳得一丝不苟。他腰板挺直,光往那坐着就有种大老闆的气势。可就这么个人,每次见到贺免就控制不住脾气。 「你……」孟羽任清了清嗓子,对祁修竹说,「你爸的事需要我帮忙吗?」 祁修竹没看他:「不用。」 贺免坐在旁边默不作声,这语气他熟。祁修竹拿他当空气时就这样,连生气都算不上。 姓孟的估计是当老闆当惯了,一开口就哪壶不开提哪壶,祁修竹能搭理他才怪。 贺免朝他那边瞥了一眼,刚巧对方也在看他。 孟羽任的手指搭上腕錶:「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贺免坐直了,不爽归不爽,他审时度势没有接话。 「朋友。」祁修竹说着朝贺免偏头,「是吧?」 虽说内部矛盾还没解决,但贺免决定先一致对外:「对,特别好的朋友。」 祁修竹听他这语气有点想笑,瞅见孟羽任越来越黑的脸,忍住了。 孟羽任端着碗喝了一大口酒,这次没指名道姓,只说:「不长记性。」 贺免本来就带着火气,这下彻底忍不住了:「你说谁?」 孟羽任和贺免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知道贺免介意什么,说话也只挑他不爱听的讲:「跟你说话了吗?小孩儿接什么嘴。」 喻昭一个劲给他使眼色,这人压根不理。 祁修竹被这车轱辘话搞得没耐心了:「有事说事,再吵就都滚出去。」 两人瞬间哑火,祁修竹这才对孟羽任说:「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孟羽任拽了下领带还是觉得闷得慌,干脆把外套一併脱了,「当年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祁修竹多看了他两眼,指着贺免说:「你还该向他道歉。」 孟羽任顿了几秒:「你当初为了他都那样了,还护着?」 贺免插嘴道:「当初怎么了?」 祁修竹打断道:「没事。」 这话说完,连一边装鸵鸟的喻昭都皱了皱眉。 「没事?」孟羽任弓起腰,双手交握放在腿间,沖贺免道,「他不说我来说。」 祁修竹狠狠皱起眉:「闭嘴……」 孟羽任显然怒气上头,压根不听劝,他指着贺免:「就因为你当年的一时冲动,他被针对了整整半年。我说你是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有什么错?」 贺免的瞳孔动了动,顾不上看祁修竹的表情,径直问:「什么意思?」 孟羽任笑了一声:「你那一拳倒是爽了,还得你男朋友帮你收拾烂摊子!」 他一口气说完,客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祁修竹闭了闭眼,这算是个秘密,从没打算让贺免发现。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看贺免那表情,就知道他肯定还没忘。 那年祁修竹已经毕业了,贺免还在读大学。事业起步期的确比较困难,少不了去参加各种饭局和酒会。 圈子里那些龌龊事祁修竹看多了,也有烧到自己身上的,不过他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可那次偏偏被贺免撞见了。 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总在饭局后给祁修竹递房卡,祁修竹面色不改,只能忍着噁心跟人周旋。其实那人早就喝得找不着北,祁修竹三言两语应付过去,很快就能脱身。 好巧不巧,贺免跟只猎豹似的从黑夜里窜出来,二话不说砸在对方脸上。 现场过于混乱,当晚是怎么收场的,祁修竹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但就像孟羽任说的那样,他被针对了大半年。手头接不到资源,又处处被人打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不得不找孟羽任帮忙,说能不能凑个局,看看事情有没有迴旋的余地。 那顿饭吃得可谓热闹。 那老总说:「道歉可以,叫你那朋友来,我和他交个朋友。」 祁修竹忍着气没发,说贺免是圈外人,不关他的事。 对方见他不乐意,又嬉笑着说:「那这样吧,你陪我睡一晚,我们之间一笔勾销。」 饭桌上还有别人,不知是谁起头髮出一声轻笑。 最先动气的是孟羽任,他是富二代,可惜刚接手公司没多久,人家没把他放在眼里。 孟羽任握着酒杯刚有动作,被祁修竹夺过:「我来。」 下一秒,连杯带酒全砸在那人脸上。这事儿就这样黄了,一晚上的酒也白喝了。 「操!」两人坐进车里,孟羽任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什么破玩意儿。」 祁修竹胃里正翻涌着,闭着眼靠在座椅上没说话。 孟羽任见他这样心里更来气,加上他也喝了不少酒,嘴上彻底没门。 「你那男朋友。」孟羽任说,「你是认真的?」 祁修竹嗯了一声,又听他说:「他就一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他闹着玩你也跟着玩?」 祁修竹皱着眉:「你能不能别老说这种话?上次都当人面这样说了,让你道歉也不肯,现在还来?」 「你又要数落我了是吧祁修竹,我说的有错吗?」孟羽任坐直了跟他算帐,「你工作这么忙还要回家哄小孩儿,有意思吗?你们这状态迟早得分手!」 祁修竹听不下去了:「别说了。」 孟羽任打断他:「他根本就没办法体谅你!这种事以后只多不少,你上赶着给人擦屁股?」 第61页 「你要真这样就趁早退圈。」孟羽任见他不答,话说得更狠,「咱们做朋友这么多年了,我也直说了,你这性格混娱乐圈不合适。」 祁修竹冷眼看他:「你就是这样想他的?」 「对,特幼稚一学生仔。」 「那你也是这样想我的?」 孟羽任瞳孔一缩,侧头骂了句,握紧了方向盘:「不是……是我嘴贱。」 祁修竹压着声线说:「谢谢你帮我组的局,我先走了,你自己找个代驾。」 他说完开门下车,孟羽任跟着下来:「我找人把你送回去。」 祁修竹没回头,站在马路边拦车。 孟羽任琢磨出味了:「你要为了个外人跟我翻脸?」 马路对岸的酒店富丽堂皇,头顶星光明灭,祁修竹喝得脸颊泛红,却依旧站得挺直。 他上车前跟孟羽任说了最后一句:「他不是什么外人,我也不是因为他跟你翻脸,明白吗?」 第33章 祁修竹从来都没有怪过贺免,那杯酒泼下去前他就料到了结果,他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他喜欢贺免身上那股劲儿,不想他被任何人影响,同样也不想让他沾上圈子里的这些事。 刚签公司那会儿,他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是,把贺免上热搜的那条微博撤了。 原康照做但无法理解,心说到底是新人,有这机会,也不知道跟公司谈点有用的。 那个瓷实的大碗被孟羽任搁在茶几上,「噌」的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阐述得无比详细,甚至把自己和祁修竹的对话也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喻昭从他刚开口,就在一个劲给自己灌酒,恨不得马上醉死过去。 他到底是误入了什么修罗场。 要命。 祁修竹看了眼孟羽任的碗,一声不吭给他续上一杯。他没有去看贺免的表情,但能听见身侧的唿吸声逐渐急促。 「你们先聊。」贺免深吸一口气,探身从祁修竹的外套里摸了包烟出来,「我去阳台抽根烟。」 他起身时避开了祁修竹的视线,快速离开了客厅。 等人走了,祁修竹翘起腿靠在沙发上:「你是来道歉的吗?你明明是来给我添堵的。」 喻昭这才开口:「怪我,怪我把他带来了。」 孟羽任绷着嘴不说话,过了半晌还是那句:「对不起。」 祁修竹烦躁地闭了闭眼:「你就是这样,觉得我看人眼光特差,脾气又不好,所以干什么都急着替我出头。」 他和贺免还在一起的时候,孟羽任就处处看贺免不顺眼。贺免也不惯着他,一见面就互相阴阳怪气。 孟羽任张了张嘴,挺直了背又坐回去。 「但是你明知道我是认真的。」祁修竹的语气轻飘飘的,缓了缓又说,「你也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是。」孟羽任习惯性去扯胸前的领带,却摸了个空,「我知道。」 「你说的那些……」祁修竹看着他说,「我不喜欢,而且是很不喜欢。」 话音刚落,贺免从外面进来。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往他那边看去。 贺免抬手挠了下脖子,坐下后不等其他人说话,第一句也是:「对不起。」 这话祁修竹没少听,但这时候怎么听怎么刺耳,他皱了皱眉:「你跟谁道歉?」 「跟你。」贺免说完看向孟羽任,「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孟羽任眯了眯眼睛,他还是第一次听贺免用这种语气跟他讲话。 刚才还说人家是小孩儿,这时候倒显得自己特别小气。 不等他想好怎么开口,贺免又说:「但你不该那样说他,你明知道他多喜欢电影。而且,你也不该在背后挑拨我们的关系。」 祁修竹的眉毛越皱越深,打断道:「那你跟他道什么歉?刚才他还动手揍你。」 孟羽任:「……」 喻昭没忍住笑了,要不是祁修竹一直坐那没动,他都要怀疑这两人是串通好了。 祁修竹沖孟羽任扬了扬下巴:「你呢?」 「哦。」孟羽任如坐针毡,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对不起。」 祁修竹像个调节同学矛盾的班主任:「行,那你俩喝一杯?就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贺免很听话地端起自己的碗,孟羽任皱着眉不情不愿,很快和他碰了一下收回手。 气氛总算没有刚才那样凝重了,喻昭打量几位的神色,转移话题说起电影的事。 孟羽任解释说这段时间公司出了点状况,再过半个月左右就能周转过来。 祁修竹没有多问,只说自己随时可以开工。 期间贺免坐在旁边没有说话,他们也没故意避开他。不知不觉桌上的酒空了一瓶,众人脸上也浮现出一些酒意。 工作上的事谈完了,剩下的就是些私人话题。 喻昭早看出来祁修竹身上的外套不是自己的,而且他们之间自然而然的小动作不像是前任,反倒像…… 喻昭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瞬,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贺免很突兀地跟祁修竹说:「对不起。」 祁修竹扫了眼对面两人:「这事我们以后再说。」 贺免看出他不想谈这事,好几次都被周旋过去。 他靠在沙发上看着祁修竹的侧脸,想起那晚他喝得烂醉如泥,还强撑着跟自己说没事别担心。 第62页 贺免的嗓子眼里像堵了团棉花,呛在胸前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浑身燥热,把身上的外套脱了,只穿了件短袖坐那喝闷酒。 喻昭看愣了:「厉害,年轻人果然不怕冷。」 祁修竹看了他一眼,黑色短袖被肌肉撑起,那副坐立难安的样,看着让人特想逗他。 祁修竹喝得有点上头,直勾勾看着贺免手臂上的肌肉,舔了舔嘴唇问他:「你就这么想和我扯上关系?要是被你爸认出来了怎么办?」 贺免知道他说的是热搜的事,扯了下嘴角说:「他那么多儿子,能认出我才怪。」 祁修竹怔了一瞬,随后笑出声,端着酒沖他晃了晃感嘆道:「行,我们俩的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高脚杯里的酒顺着他的动作淌出来,晶莹的液体从手指滑落,眼见着就要落入袖管。 贺免不轻不重地扼住他的手腕,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别喝了,你想死是吗?」 孟羽任翘着二郎腿冷眼看来:「你让他喝,大不了喝死在这。」 贺免「嘶」了一声:「有你这样说话的吗?难怪你们闹掰这么久。」 表面的和谐果然维持不了多久,才过不到半个小时,祁老师的教导就完全不起作用了。 孟羽任冷哼一声:「多久?都没你们分手的时间长。」 贺免还要再说,祁修竹不耐烦打断:「要不我把桌子移开,你们就地再打一架?」 两人又不吱声了,但谁也没给谁好脸色看。 喻昭摁着太阳穴:「各位,要不我们继续聊电影?」 「行。」祁修竹用脚尖碰了碰贺免的小腿,「把烛之逸叫过来,大家一起聊聊。」 贺免僵在那不敢动,祁修竹这副样子像极了反派,恨不得一把火把大家全给烧了。 「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啊。」祁修竹的眸子亮亮的特别漂亮,说的话却一点不耐听,「手机给我,我来。」 贺免侧身躲过,无奈地给烛之逸发了消息。烛之逸刚巧没睡,一听有深夜电影沙龙,二话不说答应了。 半个多小时后,烛之逸打电话过来说小区保安不让他进。 祁修竹拿了门卡给喻昭,让他出去接人,最后孟羽任也被稀里煳涂地拽走了。 祁修竹蜷着腿窝在沙发上,拖鞋早已不知所踪。 今晚真是有够乱的,刚离开意安几个小时,他开始想念起那种懒洋洋的生活。 贺免起身进了厨房,没一会儿拿了瓶矿泉水出来。 「你家里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贺免在祁修竹对面坐下,「连个像样的杯子都找不到。」 祁修竹伸手接过:「很少回来,买了浪费。」 贺免心说这时候又觉得浪费了,之前买那么多卡片和快递怎么不说。 「餵。」祁修竹拿着水没喝,忽然叫住他,「笑一个。」 贺免只当他喝上头了说胡话,把抱枕展开成毛毯,扔他身上:「冷吗?你房间是哪间,我去拿床被子。」 祁修竹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起身,答非所问道:「让你笑你就笑,不然我会觉得钱花得不值。」 贺免一条腿撑在地上,另一条半跪在沙发上。双手抵在祁修竹两侧,实在算不上舒服。 祁修竹仰头看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嘴。 贺免低头瞥见祁修竹颈间的小痣,再往上撞进他含笑的眼睛。 他在心里嘆了口气,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行了吧?」 那双微挑的眼睛笑得弯起来,连带着眼尾也红了几分。 祁修竹松开贺免的手,把他的嘴角摁下来:「笑得太丑了吧。」 贺免嘟囔了句什么,在他身侧坐下,又听他说:「不过比刚才好多了,我不喜欢愁眉苦脸的小狗。」 贺免怔了一瞬,祁修竹已经收起了笑,仰头靠在沙发上。 「孟羽任刚才说的那些,别往心里去。」祁修竹轻声说,「不怪你,跟你都没关系。」 贺免咽了一下,嗓音有点涩:「但我给你添麻烦了。」 「我都没说麻烦,你急着背什么锅?」祁修竹「啧」了一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那天你还挺帅的,谢了。」 贺免的喉结上下滑动,还想再说点什么,被祁修竹打断:「别矫情了,闭嘴。」 他把水塞进贺免手里:「这水早过期了,爱喝你自己喝。」 「过期了你怎么不扔掉?」贺免顿感头疼,「冰箱里还有好多,都过期了?」 祁修竹刚「嗯」了一声,大门处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 烛之逸穿着一身黑,用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看见沙发上的两人眼睛一亮,跟在自己家似的,窜进来在他们对面坐下。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这么热闹。」烛之逸摘下帽子,沖贺免扬了扬下巴,「你俩请我们喝喜酒吗?」 第34章 说是聊电影,结果一群人就地玩起扑克,顺带喝完了另一瓶洋酒。烛之逸兴致高涨,想叫外卖再送点过来,被喻昭一把拦下,让他注意身材管理。 第二天早上,祁修竹睁眼时天花板在转,转着转着变成了原康黑沉沉的脸。 「康哥?」祁修竹迷迷煳煳地招唿他,「早啊。」 公寓里的窗帘是定制的,遮光效果很好,拉上后什么也看不见。原康只隐约认出茶几上倒着些瓶瓶罐罐,一片狼藉。 第63页 祁修竹躺在沙发上,显然还没睡醒。 原康撑着沙发扶手缓了口气,心想还好他知道大门的密码,不然出事了都找不着人。 正想教育几句,被子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随后冒出来一个火红的脑袋。 「卧槽!」原康被吓得不轻,抓着衣领大喊道,「什么东西!」 祁修竹刚想提醒他别急,头顶的灯「啪嗒」一下亮了。 烛之逸揉着眼睛站在门口,另一只手搭在开关上:「谁啊?这么早。」 原康反覆确认了好几次:「烛……烛老师?」他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脚跟碰到个柔软的东西。 「嘶。」在地上窝囊地睡了一整晚的孟总撑着胳膊坐起来,「别踩,有人。」 「……」祁修竹指着客厅另一方,「怕你被吓着,那边还躺着一个。」 原康倒吸一口凉气,见喻昭坐起来,远远跟他打了个招唿。 原康哆哆嗦嗦地喊了声「喻导」。这房子祁修竹买了有三年多了,一直冷冷清清,几时有过这么多人? 他再低头去看腿边的人,这一看吓了一跳:「孟总!您也在这呢?怎么睡地上去了!」 孟羽任跟祁修竹在片场吵架那事他可没忘,现在是和好了还是怎么的? 他一看地上那床薄如纱的被子,又怎么看怎么不像。 祁修竹抱着手看戏,听见最后那句笑出声。 原康找到罪魁祸首,一扭头瞪过来,仔细瞧了瞧祁修竹被窝里那人。 帅哥、肌肉男,完全是祁修竹喜欢的类型。他再定睛一看,差点当场跳起来。 这不就是昨晚那张照片上的男人吗! 「小哥你是哪家公司的?」原康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好声好气问,「是模特还是练习生?」 贺免抓起搭在沙发上的t恤,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回答说:「都不是。」 「都不是?」原康说完瞥到桌上的空酒瓶,颤颤巍巍地问,「那你……在哪里高就?」 贺免:「……」 他刚睡醒头髮都是乱的,随意抓了一把,如实回答:「意安。」 原康狠狠摁了下眉心,这大老远的,怎么还拐了个外地人啊? 「祁修竹!」原康两眼一黑,嘴角抽搐道,「我是让你去休假的,不是让你去学坏的!」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被叫到大名的祁修竹本人也怔了一瞬:「我学坏什么了?」 原康挤着眉毛,给他不停地使眼色。祁修竹感到莫名其妙,披了件外套跟着去了厨房。 原康一把拉过玻璃门,小心试探道:「外头那帅哥,你俩什么关系?」 「嗯……」祁修竹纠结道,「你不都知道了吗?昨晚没人找你?」 「找了!整整六位数!所以我才问你们什么关系!」原康往外瞅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压着声音说,「你怎么还玩起这套了!」 「哪套?」 「你说哪套?」 「我真不知道。」 「包包包……养!」 祁修竹:「……」 他一时觉得荒谬,几度张嘴都欲言又止。 「你想哪去了?」祁修竹无奈地笑了一声,「他是我前任。」 「啊……」原康恍然大悟,旋即察觉到不对,「啊?你说谁?」 「你们其实认识。」祁修竹说,「他就是民宿老闆,你这也算是……面基成功了?」 原康花了两分钟的时间,来消化祁修竹的话,随后又花了五分钟了解事情的起因经过。 「然后呢?」原康做好了心理准备才问,「结果是什么?」 「没有结果。」祁修竹说,「暂时还没有。」 「你……」原康深深看他几眼,挠了下头皮,「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一定得提前跟我通气。」 祁修竹看着客厅的方向不答,原康打了个响指:「听见了吗?」 「听见了。」祁修竹收回视线,「再说吧。」 原康看他几眼:「你最近是不是好多了?昨天都没发作。」 他要不说,祁修竹都把这事给忘了,不免也有点惊讶。 「算了。」原康摇了摇头,「再观察观察。」 他们从厨房出去,其他人已经换好了衣服。祁修竹指了指浴室的位置,说了声「你们自便」。 他回房间沖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坐了一圈人。 他一眼看见沙发最外侧的贺免,正皱眉滑动手机界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祁修竹擦头髮的手一顿:「你们还没走?」 孟羽任看了眼贺免,意味不明地问:「你说的谁?」 祁修竹懒得理他。 喻昭咳了一声:「我们刚才商量过了,康哥说你的状态还没调整好,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祁修竹把毛巾绕在脖颈上,靠着贺免这边的扶手坐下来:「既然你们都商量好了,那就这样吧。」 喻昭以为他憋着气不说,解释道:「你刚好可以找找状态,磨一磨人设。」 「行。」祁修竹倒也很好说话,「可以。」 这段时间,他把剧本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那角色跟他本人差挺多的,甚至可以用完全相反来形容。 他正琢磨着,刚巧看见贺免,脑子里某颗灯泡忽然亮了。 烛之逸被经纪人一个电话叫走了,喻昭和孟羽任也准备离开。 第64页 原康多瞧了祁修竹几眼:「你呢?接下来准备去哪?」 「他……」贺免一开口,原康立刻警惕地看过来,搞得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和我……」 没想到祁修竹旋即接着道:「我和他回意安。」 孟羽任不贊同地皱了皱眉,想说什么被喻昭拦住了。 原康早料到会是这样,没多说什么,拿着手机到一旁联繫司机。 「小贺啊。」喻昭犹犹豫豫地走过来,「那什么,你帮忙看着点他。」 「用不着。」祁修竹说,「别瞎操心。」 喻昭耸了耸肩:「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二十多分钟后,祁修竹和贺免坐上回意安的车。他一上车就睡了,睁眼时身上多了件外套。 贺免坐在他身边,从上车起就捧着手机。 祁修竹靠在车窗上看过去,贺免的山根很高,鼻樑微微驼峰。衬得他眼窝更深,面无表情的时候像是在生气。 祁修竹看见他那颗眉钉,看倒是挺好看的,不疼吗? 他鬼使神差地抬手碰了碰,贺免没有阻止,扭头看过来:「干什么?」 他的侧脸靠在祁修竹的手掌中,被带着凉意的手指碰得有点痒,下意识蹭了蹭。 祁修竹掌心一烫,看了他半晌,突然扯了扯他的脸。 没什么肉,手感一点都不好。 贺免拍开他的手:「什么毛病。」 他一动,手机不小心落到座椅上。车身刚巧开过减速带,「砰」的一声,又翻了个面掉到祁修竹脚边。 祁修竹弯腰去捡,贺免慢了一步,勐地一低头,额头碰到他的后脑勺。 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先一步握紧手机,贺免不敢用力,掰了一下没有掰动。 贺免赶紧直起腰,祁修竹拿着手机起身,笑脸盈盈地看向他。 「这么关心我啊?」祁修竹把屏幕上的字一个个念出来,「如何缓解焦虑、焦虑的人可以抽菸吗?」 念到最后一句时他顿了顿,随后嘴角勾得更深,不轻不重说:「焦虑的人是不是脾气很差。」 贺免:「……」 祁修竹把手机扔还给他:「我脾气很差?」 贺免把手机塞进包里:「不差,特别好。」 「是。」祁修竹说,「我也觉得。」 贺免挑起眉毛,一句「才怪」差点脱口而出。 算了,真男人不占口头上的便宜。 既然都被看光了,贺免顺势道:「我在网上查过了,你这情况需要戒菸戒酒。」 「哦。」祁修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知道了。」 汽车停在了巷子口,司机回头招唿他们下车。两人都没带行李,三两步回到工作室。 今天店休,钟延和柳璟不在,正好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贺免想起什么,抓住正准备上楼的祁修竹:「还有,你得早睡早起多运动。」 祁修竹说:「你怎么这么烦?」 贺免听了也不生气,他们跨频聊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后跟我去晨跑?」 「你几点起?」 「头一天晚上没工作的话,七点。」 「有工作呢?」 「大概率算了。」 「这样。」祁修竹转了转被握着的手腕,「祝贺老闆生意兴隆。」 贺免被气笑了:「讲讲道理,我明明是为了你好。」 祁修竹来了兴趣,沖贺免勾勾手:「问你个事儿。」 贺免站着没动,毕竟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祁修竹「啧」了一声,上前一步凑在他耳边。 今天贺免身上的味道和以往不一样,他用了祁修竹公寓里的佛手柑洗髮水。 清新的柑橘味里带一点甜,怪好闻的。 贺免站着没动,斜眼看向后方,瞥见祁修竹挺翘的鼻尖。 「到底怎么了?」 祁修竹的唇瓣碰上贺免的耳廓,垂眸问:「喂,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第35章 其实贺免很喜欢祁修竹身上的疏离感,他越是不理人就越带劲。冷着脸往那一站,旁人压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贺免以前觉得新鲜,跟他在一块儿跟拆盲盒似的,每天不带重样。 直到某次,柳璟在他面前支支吾吾了半天,他才发现这事儿要是换在别人身上,他好像没多大耐心。 但此时,祁修竹用近似于玩笑的语气试探他,他心里的那股新鲜感像撒了气的气球,软哒哒地蔫了下去。 贺免勐地往后一退,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祁修竹。 屋里没有开灯,掩盖了祁修竹五官上的那点清冷感,反而多了几分柔和。贺免微微偏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脸。 喜不喜欢的,在他心里就这么随便? 那他呢?他怎么不说? 祁修竹没料到贺免的反应会这么大,略微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他的确是想逗他,自认为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至于吗? 「这是什么反应?」祁修竹解开外套的扣子,脱下来扔到沙发上,「我还什么都没做。」 「嗯?」 自己的外套就这样被毫不留情地抛弃了,贺免一边腹诽祁修竹翻脸比翻书还快,一边又下意识跟在他身后。 他人高马大,光站着什么都不说也很有存在感。室温不高,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空气又冷又湿。 祁修竹转身去了厨房,察觉到身后这人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热意,根本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体温。 第65页 祁修竹拧开火,把平底锅放在灶台上,打开了橄榄油瓶盖。 刚要往锅里倒油,瓶子被贺免抬着底部扶正:「锅还没热。」 祁修竹哦了一声,贺免和他换了位置,把火关小些问:「要做什么?」 「想吃个煎蛋。」祁修竹说,「给康哥发过去,说我有好好补充蛋白质,还会自己下厨。」 「……」贺免挽起袖子露出精壮的小臂,青筋随着他抓握的动作鼓起,「鸡蛋在冰箱里。」 说完他一顿,若无其事地问:「晚点想吃锅包肉吗?」 「可以。」祁修竹做了个手势,「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大概五六七八块?」 「哦,这么一点点啊,做不了。」 「哦,那你还挺挑剔。」 祁修竹拿了鸡蛋递给贺免,见他单手便把鸡蛋捏碎。 待锅里散发出香味时,他来了个非常华丽的颠勺,给白嫩的鸡蛋翻了个面。 祁修竹忍着笑夸道:「嚯,厉害。」 贺免把鸡蛋盛出来:「以前在厨师班进修的时候,我的鸡蛋是班里煎得最漂亮……」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祁修竹手里的筷子已经落到了漂亮的煎蛋上。 原本浑圆的溏心蛋中央被戳了道口子,半凝的蛋黄顺着筷尖流向边缘。 祁修竹无视贺免凝滞的表情,拍了张照片给原康发过去。 「不爱吃核桃:没骗你吧?我真是特别健康一人。」 随后他看向贺免,笑得人畜无害:「有时候太完美了也不好,不太像我自己做的。」 贺免:「……」 行,伸手不打笑脸人。 贺免把肉拿出来解冻,又从冰箱里翻出一根红萝蔔。 他们干纹身的,一旦开始动针,几个小时不间断地工作是常有的事。 所以虽然大家都会做饭,却不经常下厨。到哪吃饭都得顺手摸张订餐卡回来,餐桌上的卡片攒了整整一摞。 「食材还挺丰富?」祁修竹站在贺免身后,往冰箱里看了一眼,「没了……这么刚巧?」 贺免把要用的食材拿出来后,冰箱里空空荡荡,只稀稀拉拉地剩些酒水饮料。 贺免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回头看他一眼:「吃你的煎鸡蛋去。」 他脱掉外套,上半身只剩一件贴身t恤。他正往脖子上挂围裙,察觉到身边那道视线直白地落在自己胸前。 「干什么?」贺免挑了下眉,「好看吗?」 「一般。」祁修竹靠在橱柜边,若有所思道,「总感觉差点意思。」 这话贺免就不爱听了,非得问上一嘴:「说说,差在哪了?」 祁修竹眯了眯眼睛,刻意在他身上扫视一圈:「很显然,你没悟到围裙这玩意儿的精髓。」 贺免手指一顿,顺着祁修竹的视线,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很快,他意识到祁修竹在说什么,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祁修竹调笑着看向眼前的人,看贺免那表情就知道他听懂了,唇角的弧度越勾越深。 贺免突然哼笑一声,夹住煎好的鸡蛋往祁修竹嘴边送去:「有时候真想找东西把你这嘴堵住。」 祁修竹偏过头,嘴角沾上一点油色:「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逝世。 祁修竹的唇色不深,是淡淡的粉色。 那滴透亮的油光落在嘴角,被明黄色的灯光一照,亮亮的像是涂了一层透明唇釉。 贺免「啪嗒」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指尖触碰到祁修竹的唇瓣,沿着微微凸起的弧度,狠狠擦拭了一下。 指腹上的触感柔软湿.滑,他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力度。 祁修竹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了一瞬,回过神时只感觉唇角火辣辣地疼。 贺免的指腹上有茧,虽是薄薄的一层,但存在感并不低。 祁修竹拧起眉,张嘴在他手指上咬下一口。 光是这样还不解气,他侧头找到嘴里最尖的那颗虎牙,目光和贺免接触,挑衅地磨了磨。 他的舌尖从贺免的指侧划过,只是一瞬,贺免的手从他嘴里撤出来,改为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向上抬起。 贺免的手掌几乎将祁修竹的下半张脸捂住,他嗓音低哑,垂下眼眸问:「你在干什么?」 祁修竹被迫仰起上半身,反手撑在橱柜上:「装什么,你自己在干什么不知道?」 这明明是个极为别扭的姿势,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慌乱。 他游刃有余,像是勾勾手指就能得到一切,不管是阿猫阿狗……还是活生生的人。 「怎么说?」祁修竹舔了下唇,闷声闷气道,「立刻从我身上让开,或者……」 贺免的腮帮子鼓了一下,他看着祁修竹,过了几秒才克制着说:「不让。」 祁修竹又抬起一点头,修长的脖颈完全暴露在贺免眼前。 祁修竹敛起笑,沖贺免扬了扬下巴,淡声命令道:「脱了。」 贺免盯着他脖子上的小痣看了几眼,绷着嘴扯掉身上唯一一件衣服。 蜜色的肌肤顿时撞进祁修竹的眼底,贺免耳后流下一颗透色汗珠,顺着肌肉的弧度往下,没入腰侧。 贺免拉过祁修竹的手,将那只温热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胸前:「还差点意思吗?」 祁修竹学着贺免刚才那套,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擦他肌肤。 第66页 就这样默默欣赏了片刻,他伸手拿过被遗忘多时的围裙。 「嗯。」祁修竹拎着围裙一角,高高举过头顶,让它从两人中间落下,「穿上。」 贺免:「……」 他「嘶」了一声,闭眼拧了拧眉心:「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乖乖照做。 藏青色的围裙紧紧贴住他赤裸的上身。祁修竹拍了下他的胳膊让他别动,两只手从贺免身前穿过,环住他后,拉过他身后的绑带。 「操。」贺免只感觉腰间一紧,嗓音变得有些涩,「你要勒死我吗?」 祁修竹退回来,笑着拍了拍手掌,将他的作品上下打量一番。 这次不等贺免发问,祁修竹先一步开口夸道:「特别对味。」 贺免瞬间哑火,低低嗯了一声,不再去纠结要不要解开身后那绑带。 他两手撑在祁修竹身边,将他围在身前,低头问他:「你……」 话还没说完,祁修竹弯腰从他胳膊下方钻了出去。 「别,离我远点。」祁修竹抓着菜板上的萝蔔,扬扬手沖贺免扔过去,「什么时候吃饭?我好饿。」 他站在离贺免两步远的地方,笑得特别灿烂,那点洋洋得意根本没藏住。 贺免盯着他看了几秒:「你把我弄成这样就是为了做饭?」 「你自己说的。」祁修竹抱着手,「晚上吃锅包肉。」 贺免无语到险些笑出来,他抬着脖子扯了扯颈侧的带子,缓步向祁修竹靠近。 没等祁修竹反应,贺免一把将他抱起,掐着他的大腿将他托举在手臂上。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扫开橱柜上的杂物,祁修竹僵了一瞬,很有眼力见道:「我开玩笑呢,别冲动。」 贺免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把祁修竹放在收拾好的柜檯上,牢牢将他禁锢在怀里。 「饿吗?」贺免伸手摸了摸祁修竹的睫毛,手指停在他眼下,看着他微微眯起右边的眼睛。 「……」 祁修竹眨了下右眼,脑中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撇下嘴,侧头骂了句。 他摁亮不远处的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着17:35。 祁修竹很快又转过头,不甘示弱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行。」祁修竹拍了拍贺免的脸,「十点前我要吃上锅包肉,可以吧?」 贺免吻住他的耳尖:「可以,吃不完不准睡觉。」 第36章 晚上十二点,祁修竹被贺免摇起来吃刚出锅的锅包肉。 之后的事他记不太清了,只感觉贺免折腾了好一阵,然后把他放浴缸里泡了会儿澡。 他困得脑子转不过弯,被温水一泡,直接舒服得闭了眼睛。睡着前,脑子里冒出来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原来浴缸的作用是这个……?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热醒的,先入眼是贺免的锁骨,肩上印着几个牙印。昨晚的情形骤然闯入大脑,他呆了片刻,难得红了耳尖。 几年不见,贺免变得比之前还疯。 每次都像是怕他跑了,死死锢着他的手,恨不得把他揉碎了咽肚子里去。 祁修竹低头看了眼胸前的纹身,蝴蝶周围全是大大小小的吻痕,留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怎么看怎么扎眼。 ……报復心特重的小狗。 祁修竹的头有点晕,大概是没休息好。贺免睡得正香,祁修竹看得不爽,一拧眉踹了过去。 「别动!」贺免被这一脚踹醒了,勐地蹬了下腿,大半边身子掩在祁修竹身上,「你躲我后面站远点。」 祁修竹身上一沉,「嘶」的一声推了一把,结果一点劲儿都没使上:「说什么呢?」 贺免低头和他对视,慢腾腾眨了下眼睛,过了好几秒才彻底清醒。 「我做噩梦了。」贺免还有点迷煳,解释道,「梦见有人来找茬,我腿上挨了一脚。」 他说完躺回去,又嘟囔道:「昨晚你是不是压着我腿了,怎么感觉真的有点疼?」 祁修竹沉默一瞬,觉得又好笑又无语。他撑着身子弯下腰,头髮扫过贺免的脸颊,「没压,你脑子烧煳涂了。」 贺免琢磨出味了,抬手把他的头髮别到耳后:「你报復我?」 「你昨晚跟狗似的到处乱啃。」祁修竹哼笑一声,「我这压根算不上报復。」 贺免翻身露出后背,声音闷在被子里:「那我背上的指甲印算什么?」 「哦。」祁修竹摁住他腰上的印记,「算你活该。」 贺免反手握住后背上的手腕,坐起来后微微皱了下眉:「你手怎么这么烫?」 不等祁修竹回话,贺免用唇贴上他的额头,眉毛皱得更深:「你才是发烧了。」 贺免侧头观察祁修竹的表情,丝毫没觉得他们靠得太近。 祁修竹坐床上没动,只眼眸跟着贺免的视线移动:「昨天在浴室待那么久,你到底干什么了?」 他昨晚在浴室里就睡着了,连怎么到床上的都不知道。 「怪我。」贺免抓了把头髮,把祁修竹裹进被子里,「应该是洗太久感冒了。」 他下床披了件外套,又趴地板上找到床底下的拖鞋:「去医院还是吃退烧药?」 「不去医院。」祁修竹立马回答道,「吃退烧药就行。」 「嗯。」贺免出去前叮嘱,「在这等我,别动。」 说不动就不动,祁修竹靠在床头翻起微信消息。 第67页 「怀才不喻昭:文件」 「怀才不喻昭:我整理了一些人物资料,你得空了看看。」 文件加载了半天,先跳出来的是一张人物手稿,旁边批註着「楚燕远」三个字。 画中的男人长着一张和祁修竹相似的脸,情态却和他截然相反——他的头髮在脑后扎成一个松散的丸子头,扬着眉笑得露出牙齿,看起来叛逆又张扬。 祁修竹摸了摸微烫的额头,继续往下划拉。 楚燕远出生在一个二线城市的单亲家庭,他走的每一步都是他爸替他安排好的。 十三岁那年他陪朋友去看了场演唱会,明明连台上的人都不太认识,回来后却一发不可收拾。 那个时候还没有智慧型手机,他便攒钱收了个二手mp3。趁每周一次的计算机课,用学校的电脑下载流行音乐。 起初他只是把音乐当成个爱好,偷偷摸摸地不敢让他爸发现。 直到念大学那会儿,室友邀请他去看自己的地下演出。回来后他就一拍脑门,兼职攒钱去报了专业的课程。 说不上他是胆子大还是脑子一根筋,总之一般人都不敢干这事儿。 毕业后他跟着室友一块玩音乐,白天上班晚上在工作室发疯,他爸发现的时候,差点被气得半死。 故事是开放式结局,没说楚燕远在音乐这条道路上到底有没有成功,或者是否已经放弃。 最后一个镜头聚焦在一个雨天。 阴沉沉的天空中飘着雨点,楚燕远和室友站在一片稻田里,和着风声唱出他们亲手写下的音符。 祁修竹一口气看完喻昭发来的资料,手指落在最后那个句号上迟迟没有移开。 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文艺片,普通得略显矫情,但也是喻昭最擅长的那种类型。 听说故事原来的结局是楚燕远最终得偿所愿,喻昭不太满意,跟编剧商讨了大半个月才定下现在这个。 祁修竹拿到最终版本时问过他:「行内行外都在说你老拍这种风格的电影,考不考虑跳出舒适圈?」 「跳什么跳。」喻昭挥挥手,「我就爱待在舒适圈里,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祁修竹笑了:「那你跟楚燕远完全相反。」 「对,我和他就是完全相反的人。」喻昭坦率承认,转而又说,「所以我给了他开放式结局,没有人知道最后会怎么样,除了他自己。」 房门「咔哒」一下响了。 贺免端着碗进来,见他木讷地望着前方,以为他烧傻了:「怎么没休息?很难受吗?」 祁修竹看着他慢慢靠近,有那么一瞬觉得楚燕远从手机里跳出来了。不过不是他自己的脸,而是贺免的。 祁修竹下意识问:「最后的结局怎么样?」 贺免往床上架了个木桌,把热气腾腾的青菜粥放在桌上:「什么结局?」 祁修竹回过神,看了眼漂浮的青菜,又抬头看他:「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贺免确定他是烧昏头了,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挺好的。」 祁修竹拿着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刚要餵进嘴里,被贺免接过。 刚煮好的粥很烫,贺免没打算让他立马喝,自己一边搅着一边晾凉。 祁修竹支着脑袋看他:「关于学纹身这事,你一开始是怎么想的?」 贺免手上的动作不停:「一开始就是因为喜欢,人这辈子能找到喜欢的东西太不容易了。」 祁修竹想了想,靠在床头上垂眸问:「后来呢?有没有某个瞬间觉得后悔?」 「要说没有肯定是假的。」贺免的手在半空中停顿半分,继续道,「毕竟前途未知,很快我就发现,仅凭一腔热血其实挺幼稚的。」 「嗯。」祁修竹接过贺免手中的勺子,慢吞吞抿了一口,「然后呢?」 不知道祁修竹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谈这个,贺免以前也找不到机会和他聊。这事有点私密,或者说羞耻,除了祁修竹,他大概率不会跟第二个人讲这些事。 成年人嘛,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烦恼。所以贺免没跟朋友说过这些,最多就是在酒桌上发发牢骚。 他看着祁修竹小口小口地喝粥,人没什么精神,眼睛却亮得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那些跟朋友说不出口的话,此时都挤在了嗓子眼里。嘴边莫名其妙含了一声「哥」,但很快被贺免咽下。 「然后就是,我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贺免咳了一声,剩下的话似乎没想像中那么难以说出口,「刚到工作室的时候处处被人打压,而且输出创作型的工作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祁修竹轻声说:「怎么不一样?」 「怎么说呢。」贺免笑了一声,「这是一个在不断摸索中,逐渐发现自己普通且平庸的过程。」 这个感觉祁修竹太懂了,他刚开始学表演的时候,小机构里的老师都夸他天赋不错。后来他找了个更专业的私人机构,和那边的同学一对比,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井底之蛙。 祁修竹也笑了一声,嗓子烧得有点哑了,他侧头咳了一下:「是,大家都是普通人。」 贺免摸了摸他的额头,拆了颗退烧药放在桌边:「但总的来说我并不后悔,做决定的那一刻我是快乐的,现在也是。」 祁修竹看了他半晌,勺子磕在碗边发出一声脆响。他的太阳穴突突地疼,周围的声音都听不太真切,贺免的话却听得格外清楚。 第68页 贺免收起碗,端了杯温水过来:「把药吃了。」 祁修竹吃过药,躺在床上刚盖好被子,听贺免轻轻问了一句:「你呢?后悔吗?」 祁修竹的脸颊两侧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下半张脸掩在被子下,半合着眼问:「后悔什么?」 生了病的祁修竹和平时很不一样,贺免没忍住用手背碰了下他的脸。 他很快收回手摇了下头,替他关上了床头上的灯:「没什么。」 贺免轻手轻脚地端起碗,刚转身准备离开,衣摆被人轻轻拽住。 他略有些诧异地回头,见祁修竹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仰着头看他。 「怎么了?」贺免问。 「能叫我起床吗?」祁修竹说,「两个小时后。」 像是害怕他会拒绝,也因为他头昏沉着没有细想。 祁修竹补充说:「今天想和你待在一起。」 第37章 祁修竹睡着后没过一会儿,天气转阴,外面开始飘雨。秋雨一场场落,气温也跟着一点点降下去,秋天俨然已到尾声。 意安的冬天不下雪,温度比不得北方。但空气干燥,风大的时候在外面抽根烟的时间,嘴唇都会被吹得起皮。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贺免特意考察过,意安是附近这片地方里,秋冬持续时间最长的小城。 正合祁修竹的意。 柳璟站在门边抖了抖伞上的水,回头沖贺免喊:「免哥,上次那个图我想找你看看!」 他嗓门儿大,连雨声都盖不住。贺免不想跟他一块儿喊,用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柳璟在他身边坐下,正掏着包里的平板,听贺免问:「今天不是休息吗?你怎么来了?」 「你徒弟我勤奋刻苦呗。」柳璟自卖自夸,跟他开玩笑,「怎么,不想我来吗?」 他都做好被贺免笑话的准备了,谁知对方根本没反应,拿过他的平板径直问:「找我看哪个?」 柳璟多看了贺免几眼,贺免也抬眼看向他,点了点屏幕催促道:「打开啊。」 「哦哦。」柳璟这才把画好的稿子拿出来,「就这个地方,我有点纠结用几号针比较好。」 「三针,试试1003或者0803。」贺免从手边扯出一块练习皮,「实践出真知,试吧。」 纹身机刚震了一下,贺免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见上面显示的是闹钟,柳璟好奇道:「免哥,你今天有事吗?」 「没有。」贺免把闹钟关了,「不用管。」 一试就是一个多小时,中途闹钟响了一次,贺免还是那句「不用管」。最后图弄得差不多了,闹钟又响起来,被贺免眼疾手快地摁掉。 柳璟彻底不理解了:「免哥,到底有啥事儿啊?」 祁修竹已经睡了三个多小时,贺免用余光瞥了眼楼上的房门:「你继续,我去叫祁……叫他起床。」 他这话说得自然,柳璟的表情却变得有点古怪:「叫谁?祁哥吗?」 贺免嗯了一声站起来就走,柳璟呆了一瞬:「啊……你就是为了这事定了这么多闹钟?」 贺免脚步一顿,他刚才没多想,这时才意识到,叫人起床这事确实有点私人。 「少说话多干活。」贺免没回他的话,况且这话也回不了。 楼上的祁修竹还睡着,被子卷到鼻子下面一点,睡姿特别老实。贺免摸了下他的额头,有一层薄薄的汗,但没中午那会儿烫了。 他拿出抽屉里的老式体温计,刚甩了两下,祁修竹睁开眼坐了起来。 「几点了?」乍一开口,祁修竹的嗓子有点哑。 「睡了三个多小时。」贺免把体温计和水杯一起递过去,「再量一量。」 祁修竹抱着水杯,窝在被子里愣神。 贺免去找衣柜里的外套,里面几乎都是秋装。今天降温,人又还在感冒,再穿这些不太合适。 贺免回头看了一眼,把自己那件羽绒服取了下来。上个月刚送去干洗过,带着一点清香。 「多少度?」贺免站在床边问,「有哪里难受吗?」 祁修竹把体温计摘下来,对着光看了看:「感觉还行,三十七点二。」 贺免暗自松了口气,早些时候,他连跟谁借车都想好了。 要是情况不对,他打算立刻带他去城里的医院。 贺免把衣服放在床边,出去前跟祁修竹说:「你要还想下来,记得把衣服穿好。」 祁修竹坐着喝了几口水,披着羽绒服就往阳台上走。 外面的风很大,把他的头髮吹得到处乱飞,他顺手扎了个马尾。 很多人不喜欢下雨,但祁修竹不是。要是赶上休息的时候下,他的好心情能维持一整天,然后再宅在公寓里睡觉。 祁修竹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退回来把门关上了。 他洗漱好下楼,看见柳璟也在,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唿。 他在贺免身边坐下,柳璟隔着一个人问:「祁哥,你现在才起床啊?」 「下雨天正适合睡觉。」祁修竹侧头咳了一声,把外套拉链拉到顶端,眨了下眼睛问,「你们在干什么?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他早就想好了,与其自己瞎琢磨剧本,不如先逮着现成的案例观察观察。 贺免和楚燕远这个角色极为相似,身上那股劲劲的感觉特别对味。 听他这么说,贺免却想偏了。 第69页 原来下午那句「想和你待在一起」不是在逗他? 贺免不动声色地看祁修竹一眼,他的头髮缩在羽绒服里,后背鼓起一小团,跟鸵鸟似的。 柳璟回答说:「可以啊,我没意见。」 于是祁修竹看向贺免,贺免没多说什么,压了压嘴角也说可以。 柳璟在一旁练自己的图,贺免则开始整理电脑里的手稿。 工作的时候,他不是会分心的人。 但此时祁修竹坐在旁边,他时不时就想偏头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好几次和祁修竹对上视线,对方也只是笑着挑挑眉,满脸写着:看我干什么,继续啊。 贺免不信他是对自己的工作好奇,可除此之外,也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 可能真是烧煳涂了,贺免心想,看就看吧,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正想着,他点开一个命名为「未售」的文件夹,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蝴蝶手稿。 祁修竹支着脑袋问:「这些都不打算出吗?」 贺免点了下头,祁修竹又说:「你是打算当传家宝吗?」 贺免没搭理他,没过几分钟就把里面的图片翻完了。 他把其中一些半成品拖进回收站,这才回答说:「就是传家宝,那咋了?」 柳璟在一边没憋住笑,他一直觉得贺免和祁修竹说话特有意思。 祁修竹耸耸肩:「理解尊重,你开心就好。」 贺免打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的图片有些年头了,而且又乱又杂,都是他刚开始学纹身那会儿做的。 以前什么都不懂,只顾着做自己喜欢的东西。师傅说他做的这些没有市场,他也听不进去。 祁修竹显然也看出来了:「你的个人风格变化还挺大。」 贺免自己看着都觉得不满意,滑鼠越点越快,挑了半天只挑到两张能看的。 「太快了,都没看清楚。」祁修竹接过他手里的滑鼠,扬了扬下巴,「你说哪张好哪张不好,我来。」 他说着往右一点,下一张图片露出来时,贺免勐地将电脑屏幕扣下。 祁修竹懵了一瞬,伸手去扒拉,贺免死死拽着他的手不放。 他刚才只瞟到一眼,没怎么看清楚。虽然有些诧异,可一看贺免这心虚的样,他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 「松手。」祁修竹冷着脸说。 贺免的眼皮跳了跳,手上的力道更大:「你先松开。」 柳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刚才还其乐融融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他转头要看,贺免一脚踢在他的椅子上,轮子一转滑出好几米远。 贺免分神沖他说:「你到那边玩一会儿,我不叫就你就别过来。」 趁他没注意,祁修竹的另一只手从桌子下伸过来,「啪」的一下将屏幕推开。 雨突然下得更勐,「哗哗」水声隔着窗户传进来。 屏幕亮起来的瞬间,祁修竹和贺免同时看了过去。 这图片和之前的都不一样,不是手稿而是张真人照片。 纹身师扎完图后,拍照存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就连贺免现在的工作室里,也有专门用来拍照的布景。 但这张照片…… 祁修竹盯着照片看了良久,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已经松开了。 贺免不敢吱声,连唿吸都放轻数倍,目光在屏幕和祁修竹的侧脸上徘徊。 半晌后,祁修竹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指着图片问:「你当时不是说删了吗?」 贺免重重地闭了下眼睛,顺着祁修竹的手指看过去。 镜头并没有聚焦,却不难看出拍的就是祁修竹本人。 照片只拍到他的上半身,他仰头靠在沙发上,带着醉意看向镜头之外的人。 祁修竹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衣领松松敞开,衣摆垂落而下。 他一腿曲起,另一只则伸向镜头这一侧。西裤因为他的动作紧贴在腿上,隐约能看见大腿处有一道环状的凸起。 贺免咳了一声,强迫自己从那处移开视线。这照片是他拍的没错,拍完后删掉了也没错。 祁修竹撩起贺免眼前的头髮,贴近了和他对视:「删了?那这是哪来的?」 「……」贺免实话实说,「回收站里找到的。」 祁修竹又笑了一声:「变态。」 贺免再次试图解释:「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的纹身。」 祁修竹退回去,把图片放大,露出左胸的位置。 图片煳成了马赛克,只能看见他白皙的皮肤,以及……胸前那个粉色的吻痕。 他抱着手看看屏幕,又看看贺免:「视力这么好?」 贺免:「……」 贺免小麦色的皮肤上浮出一层浅红,他周身滚烫,张嘴想说点什么,但都被咽了回去。 这个行为好像的确有点变态…… 祁修竹在桌下踹了他一脚,勾着唇问:「免哥,这也是你的传家宝?」 第38章 贺免看着祁修竹,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长着一双丹凤眼,眼皮很薄,睫毛不翘但是又密又长。笑起来时眼尾挑起来一点,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贺免太了解这人,白长了张清冷的脸,切开完全是黑的。 拍这张照片的那个晚上,祁修竹刚参加完一个晚宴。领带、衬衣扣子,全是他自己摘的。 他坐在沙发上沖贺免勾手,摸着胸前的纹身问他:「不是想拍照吗?拍吧。」 第70页 贺免没禁住诱惑,从房间里拿了相机出来。刚要按下快门,祁修竹用锃亮的皮鞋点上他的大腿:「叫声哥哥,叫了就让你拍。」 贺免平时都叫他小名,偶尔会喊一声哥,哥哥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心下一横,叫出那两个字后,飞速拍下这张照片。 他们从沙发转移到卧室,贺免抚摸着祁修竹颈侧的痣,在他意识模煳不清时,凑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叫哥哥,叫了就让你睡。」 祁修竹哑着嗓子骂他,最后不得不服软:「哥哥。」 那是祁修竹唯一一次这样叫他,也是最后一次。 祁修竹还在等贺免回话,却见他的脸越来越红,很快连脖子也变了色。祁修竹正纳闷,自己的话也没多过火,这么不禁逗? 他一侧头看见屏幕上的照片,又瞥见贺免极为不自然的表情。他瞬间想起什么,背挺直哽了一瞬。 他的耳根也有点发烫,动了动手指狠狠踹过去:「变态。」 贺免闷哼一声,揉了下小腿:「我怎么变态了?」 祁修竹把凳子移开几分,总算没那么热了:「你在想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贺免见他这动作,唇角动了动。难得看见祁修竹不自在,早知如此,以前就该让他多叫几声。 「要删吗?」贺免握着滑鼠,箭头在那道吻痕周围滑过,「我觉得挺好看的,当传家宝也不是不行。」 祁修竹冷笑一声:「这都多少年前的照片了,没意思。」 「哦。」贺免说,「那现在的让拍吗?」 祁修竹盯着箭头在自己身上一点一戳,怎么看怎么奇怪:「这是你纹的图,想干什么都行。」 箭头正正好好停在吻痕上,贺免转头重复道:「想干什么都行?」 「有病。」祁修竹骂他,「少想那些不正经的玩意儿。」 贺免哼笑一声,别的话什么都没说。 祁修竹开始思考,把贺免当作观察对象是否可行。他们之间的磁场诡异,要么就水火不容,要么就…… 祁修竹打住内心的想法,再想下去就真收不了场了。他把注意力从贺免身上移开,拿出手机开了把游戏。 贺免把柳璟叫回来,柳璟没待一会儿就回公寓休息去了。祁修竹耳朵疼,等人走了便摘下耳机,游戏音效迴荡在工作室里。 雨还没停,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伴着贺免敲键盘的声音挺催眠的。 祁修竹玩得心不在焉,贺免忽然问:「你到底在我旁边干什么?」 「我无聊,想找个活物陪我。」战况激烈,祁修竹没抬头看他。 「行。」贺免调侃他,「你无聊就找我消遣是吧?」 祁修竹刚被队友坑死,正烦着,听他这话直接站了起来:「那我到别的地方玩。」 贺免一转椅子把他拉回来:「就坐这,我也想有个活物陪我。」 祁修竹张了张嘴,正巧屏幕亮了,便也没空理他。贺免凑过来看了一眼,瞥到屏幕旁的聊天记录皱了皱眉。 「这射手怎么骂你?」 「无所谓。」祁修竹是真的觉得无所谓,他玩游戏单纯是为了打发时间,从来不管别人说什么,「爱骂就骂吧。」 贺免不乐意了:「菜还乱叫,给我我来。」 祁修竹撒开手,心想贺免这点倒是一点没变。 贺免见不得有人说他不好,不管是在游戏里还是微博。祁修竹不小心看见过贺免翻他微博底下的恶评,他边看边皱眉,甚至学会了反黑和举报。 祁修竹的目光落在贺免的手上,心里在想别的事。 贺免的微博到底叫什么?他之前问过几次,每次提起,贺免就一脸心虚,打死也不肯说。 「好菜,就这还好意思骂人?」贺免没注意到祁修竹的表情,看见最新的聊天记录,碰了碰祁修竹的胳膊,「辅助让你开听筒,开吗?」 「随便。」祁修竹随口道。 贺免打开听筒,手机里窜出一个带着几分羞涩的男声:「喵喵喵,处cp吗?」 「……」 工作室里安静了一瞬。 「喵什么喵?」贺免听得手一抖,「什么毛病。」 「那是我的游戏。」祁修竹抬手掩了下嘴,「你取的。」 贺免难得呆了一瞬,想起确实有这回事。他自己的叫「汪汪汪」,便顺手给祁修竹改成了「喵喵喵」。 祁修竹低头看过来:「问你话呢,处不处啊?」 「……」 贺免面无表情,敲了个「不处」发过去。 那人「哦」了一声,紧接着又问:「那好吧,喵喵喵你单身吗?处对象也行。」 「噗。」 祁修竹没忍住,趴在贺免的椅子上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还不忘看热闹:「人家问你呢,处吗?」 他的烧还没退,身上的体温比平时高一些。唿出的气息喷洒在贺免的颈后,酥酥麻麻的带一点痒。 贺免浑身不自在,听筒那边的声音一直没停,他更难受了。 他抬眸看了眼祁修竹,见他一点别的反应也没有,扯了扯嘴角打开话筒。 「不处。」贺免冷着声音说,「他有对象了。」 他说完便关了听筒和话筒,连带着队内消息也一块儿屏蔽了。没过一会儿这把游戏结束,贺免把手机还给祁修竹,回电脑前继续整理他的文件。 「以后少玩点游戏。」贺免盯着屏幕,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骗子太多。」 第71页 贺免此时的脸有多臭,祁修竹就笑得有多灿烂。 太有意思了。 「为什么不玩?」祁修竹说,「玩游戏能凭空多出个对象,多好玩啊。」 贺免偏头看他,眉头压得低低的,祁修竹笑着问他:「我说得不对吗?」 「你说得对。」贺免抓了把头髮,「你是我祖宗。」 祁修竹又笑起来,笑得比刚才还过分。 贺免一脸无奈:「你脑子烧坏了是吧?」 祁修竹一点没生气,眸底水光潋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门口挂着的铃铛突然响了,大门被敲了两下,随后被人推开。 祁修竹和贺免一起看过去,见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站在门口,略有些侷促地朝这边看来。 雨下得正大,男生没有打伞。他浑身都湿透了,头髮还在滴水。 祁修竹认得那身校服,估摸着这应该是附近高中的学生。 他坐着没出声,身边的贺免动了动,冷不丁对门口的人说:「回去。」 祁修竹诧异地看他一眼,见他周身的气场冷下去,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也不带一丝情绪。 祁修竹听出他有点生气,但不明白为什么。 男生没听贺免的话,关上门径直往里走。 贺免推开椅子站起来:「让你进来了吗?站那别动。」 男生垂在腿边的手握了握,肩颈僵硬,拧着头看了祁修竹一眼,又重新看向贺免:「我不,我要找你纹身。」 祁修竹琢磨出味了,这是未成年找上门了? 贺免摁了下太阳穴,严厉道:「我不给未成年纹身。」 他板着脸的时候确实挺唬人的,男生抿了下唇,一咬牙在沙发上坐下来,大有一副誓不罢休就不走了的意思。 「乔果。」贺免叫出这声名字的时候,祁修竹见男生明显抖了一下,「没完没了了是吧?」 他们显然是认识的,祁修竹皱了下眉,扯住贺免的衣袖:「这么凶干什么?好好说不行吗?」 贺免看向祁修竹时语气软下去,压低声音无奈道:「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好声好气跟他说他根本不听。」 祁修竹松开手:「他为什么非要纹身?」 祁修竹说着往客厅里看了一眼,乔果接触到他的视线一顿,旋即扭头看向别处。 贺免把电脑关了,抱着手说:「不知道,他还背着我找过钟延,挺执着的。」 乔果身板挺瘦,外套松松垮垮的,穿在里面的校服看起来很旧了。 他放了句狠话后,就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来跟那种叛逆的小孩沾不上边。 贺免看着他的背影,脸越来越黑,祁修竹看得直皱眉:「你去倒杯热水,我跟他说说。」 贺免说了句「你小心被这小孩儿气死」,随后老老实实去厨房倒水。 祁修竹不动声色地坐到乔果身边,乔果怔了一瞬,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祁修竹乐了:「怕什么?你不是连纹身都不怕吗?」 乔果鼓起脸颊:「纹身有什么好怕的?」 贺免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听见这话冷哼一声,吓得乔果闭上嘴不说了。 祁修竹给贺免使了个眼色,把水杯递给乔果:「纹身很疼的,你受得了吗?」 「我不怕疼。」乔果抿了口水,被烫得皱了下眉,瞪着贺免说,「反正我给钱就是客人,你给我纹就行了。」 贺免听得头疼,恨不得那水再高个一百度。 祁修竹「哦」了一声:「但你是未成年,贺免给你纹身就得承担风险。」 贺免冷着脸点了下头表示贊同。 乔果哼了一声没说话,祁修竹指着贺免跟他说:「你受得了是你的事,但他心理脆弱,我怕他承受不住。」 乔果眨了下眼睛,抬头看向贺免,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贺免:「……」 谁? 第39章 乔果跟贺免熟,都来过好几次了,清楚贺免在他面前只是装装样子,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但他有点怕祁修竹,这人说的话很怪,看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乔果有段时间没剪头髮了,刘海落下来扫到眼皮上,他抬着眼睛从发隙间打量祁修竹。 照理说祁修竹的长相不如贺免那样有攻击性,可不知怎的,乔果就是不敢跟他对视。 「我……」乔果咬了下嘴唇,捧着水杯的手越攥越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他很瘦,甚至有点营养不良。坐在那跟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似的,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不行。」祁修竹摇头道,「他得听我的。」 「他敢给你纹一笔,我就揍他一下。」 贺免的胳膊隐隐作痛,祁修竹还真干得出来这事。 乔果幼小的心灵受到冲击,嘴里发出「啊」的一声:「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祁修竹煞有介事地说,「我就是一纯路人,见不得有人做这种缺德事。」 贺免心说这是把哪个电影里的台词搬出来了,他适时打断道:「你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你阿婆出摊的时间快到了。」 乔果的表情缓和一些,但还是坐着不动:「今天下雨,晚一个小时出摊。」 剩下的话就算他不说,祁修竹和贺免也猜得到。 这小孩儿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执着。 第72页 乔果见贺免冷着脸不说话,不服气道:「你又不是打不过他,有什么好怕的!」 这根本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他敢跟祁修竹动手吗? 贺免顿时起身,那么高的个子往乔果面前一站,吓得人往后缩了缩。 「别废话了,赶紧走。」贺免拎起乔果的书包,「作业写完了吗你?」 两人在这拉拉扯扯,贺免手上收着力道,生怕把人抓疼了。 乔果的小身板还挺有劲,脚掌黏地上一动也不动。 祁修竹在一边看戏,这么大的小孩都有自己的心思,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乔果拽着书包背带,忽然朝祁修竹看过来一眼。 和之前的固执不同,祁修竹莫名从中读出点祈求的味道。 风把外面的小电驴吹倒了,尖锐的防盗铃声隔着门传进来。 雨停了一瞬,紧接着下得更勐,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乔果肩上的衣服滑落至小臂,露出里面被雨水浸湿的校服。 祁修竹眼尖地看见,他后肩上有一块巴掌大的灰尘。 像极了脚印。 「算了。」祁修竹摩挲了一下手指,放下翘着的腿,不紧不慢道,「雨这么大你也回不去,在这等一会儿吧。」 贺免诧异地朝他看去,手里的背包被乔果抢去,紧紧抱在怀里。 「工作室不缺伞。」贺免不贊成他的决定,「况且我可以骑车送他。」 祁修竹没多解释,沖乔果笑了笑:「你玩游戏吗?」 乔果迟疑几秒,慢吞吞摇了摇头:「我没有手机。」 「玩儿我的。」祁修竹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又沖贺免伸手,「我玩儿你的。」 贺免下意识把手机递给他,对他挤了挤眼睛,暗示的意味太过明显:你胳膊肘怎么往外使? 教育小孩最忌讳这点,某一方家长一味地纵容和溺爱,简直是拖后腿的行为。 一点默契都没有。 祁修竹只当没看见,随便输了串密码,没想到还真猜对了。 贺免搞不懂祁修竹在想什么,他生了个病就跟被夺舍了似的,每一步都让人出其不意。 贺免背过身遮住乔果的视线,对祁修竹说:「感觉好点了吗?」 「嗯?」祁修竹没反应过来,「什么?」 贺免嘆了口气,摸了下他的额头:「某些人自己都还病着,就开始操心别人的事了。」 他们这个角度根本没把乔果遮住,贺免身后的那双眼睛瞪得熘圆。 见祁修竹看过来,乔果欲盖弥彰地闭上眼。 祁修竹没觉得不好意思,对贺免说:「你该干嘛干嘛去,我饿了会吃渴了会喝,你也别瞎操心。」 贺免懒得和他多说,「咻」的一下,把他外套上的拉链拉到顶端。 他在祁修竹脑门上弹了一下,不等他张嘴骂人,果断回到电脑前继续工作。 客厅里,祁修竹一句别的话也没说,真就只是带乔果玩游戏。 乔果说他没有手机是真的,班里的同学都爱玩这游戏,他自己一次也没有玩过。 没过几分钟,游戏角色就死了。 乔果毫无游戏体验不说,还有点不好意思。祁修竹依旧没什么反应,不跟他搭话,坐在对面动也不动。 贺免是那种有什么说什么的类型,乔果每次过来都免不了被教育一顿。 祁修竹和贺免截然相反,他句句不提乔果,给足他空间和自由。 越是这种自由越是瘆人,乔果坐不住了,分神打量祁修竹,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个遍。 乔果长这么大,还没出过意安这片地。他接触的人少,觉得贺免是他认识的人当中,长得最好看的。 但见到祁修竹后,贺免得从他心里让个位。 祁修竹和贺免的好看不是同一种类型,他身上有种乔果说不出来的气质,一看就是从大城市来的。 乔果抿了下嘴唇,目光停留在祁修竹的睫毛上时,对方抬眼对他笑了下。 「怎么了?」祁修竹问,「不好玩吗?」 乔果的脸瞬间烧起来,支支吾吾道:「不是……我不会。」 祁修竹去厨房重新倒了杯水,他把杯子放在乔果面前:「喝点热水,雨马上就停了。」 他自己开了把游戏,没过一会儿,听乔果问:「你为什么不赶我走?」 祁修竹没抬头:「我又不是老闆,不关我的事。」 「可是你和贺免……」乔果犹豫道,「你们是不是在搞对象啊?」 祁修竹手指一顿,被他逗笑了:「什么搞对象?你一高中生懂得还挺多。」 「我不歧视同性恋。」乔果捋了下刘海,「你穿的是贺免的衣服,还说要揍他。」 他想起刚才贺免摸祁修竹的额头的场景,脸有点热,没好意思说出来。 「嗯。」祁修竹问,「这能说明什么?」 「你都这样说了,贺免居然没生气。」乔果并着腿坐得挺直,瞧了眼那边的贺免,小声说,「我只听说过贺免揍人,没见过他挨揍。」 祁修竹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你见过他打人?」 「没有,听别人说的。」 「那不得了。」祁修竹意有所指地看向乔果的校服,「你呢,会打架吗?」 乔果怔了片刻,垂下头不说话。 祁修竹自己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青春期的那些破事他再清楚不过。 第73页 他高中的时候也没少被人找茬,但是他能打,加上有喻昭跟他一块儿,他从来不忍着让着。 「不想说就不说。」祁修竹不逼乔果,他明白这是个自尊心正盛的年纪,「雨小了,你要走的话正好。」 乔果掐了下大腿,头垂得比刚才还低。 贺免关了电脑,拿了把伞过来。 他看见乔果的表情有点惊讶,没当着人的面说,把祁修竹拉到一边道:「你怎么他了?」 「没怎么啊。」祁修竹耸耸肩,「可能是因为玩游戏输了?」 贺免会信才怪,他先前还在乔果跟前唱红脸,这会儿没敢说重话,拍了拍乔果的背:「走吧,我送你去找你阿婆。」 乔果和他阿婆在隔壁街道摆摊卖藕粉,下了雨路滑,贺免到底有点担心。 这一大一小的,出了事家里也没人照应。 祁修竹要跟着去,贺免好说歹说都没劝住他。祁修竹说一句「可是我想吃藕粉」,贺免就拿他没辙。 出门前贺免找了顶帽子给祁修竹戴上,他还想去拿围巾,乔果冷不丁出声:「你想把他捂死就直说。」 祁修竹在一旁嘆为观止。 厉害,现在的小孩儿太会说话了。 贺免撑开伞,问身边的祁修竹:「你到底教他什么了?」 祁修竹的头髮被风吹乱了,贺免伸手将他的头髮抚进伞内。 手肘滑过他的肩膀,像是将他半搂在怀里。 祁修竹往贺免这边靠了一步,看着乔果的背影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免用余光看他,伞面微微向旁倾斜:「这小子的嘴跟你的一样毒。」 祁修竹目视前方:「说得像你很会说话一样。」 「你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贺免问他。 祁修竹说:「你不是看过我高中时的照片?」 「冬天拍的那张?」贺免想起什么,侧头笑了一声,「像只爱生气的企鹅。」 风里裹挟着雨水,有几丝飘进祁修竹的眼里,他把侧脸蹭在肩上擦了擦。 「我面无表情的时候就那样,脾气好着呢。」 祁修竹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瞥到了屏幕上的微博消息提示。 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手机,因为他很久之前就把微博提示全关掉了。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 不要看了,不该看下去。 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停留在那串小字上。 「回復@核桃叶:别吹牛了,你这么了解祁修竹,怎么不说你跟他认识(擦汗)」 祁修竹看着那个,心脏勐地跳了一下。 他记得很清楚,他还只有几百个粉丝的时候,这个就一直活跃在他的超话和帐号底下。 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祁修竹稳住面上的表情,把手机放回到包里。 「怎么了?」贺免把伞又往他这边移了些,「经纪人找你了?」 风吹得祁修竹有些凉,他的大脑空白一瞬,听见贺免的声音时,勐然被拉回现实。 「没有。」祁修竹抬眸看他,「我就是突然觉得,有时候知道太多不是件好事。」 第40章 祁修竹以前很喜欢玩微博,那时他只有几百个粉丝,不管他发什么,那些小粉丝都能给他回应。 后来不和谐的声音多了,他便戒掉了这个爱好,只偶尔转发些电影宣发或者剧照。 有几个眼熟的他一直没忘,其中「核桃叶」是他印象最深的一个。 每次更新,「核桃叶」都是第一个点赞转发的。 就连黑他的帖子下面,也能一眼找到这位粉丝的身影。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是从没见过的陌生人,对方却无条件相信他。 祁修竹以为「核桃叶」是个女生,每次见她跟黑粉对线,心里都不是滋味。 某次粉丝福利活动,原康给她发过消息,说给她寄点签名照或者别的东西,她没有回覆。 最后祁修竹用自己的帐号给她发了条私信。他只发了两个字:谢谢。 这次对面回得很快,也只有两个字:加油。 「好吃吗?」 身侧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祁修竹偏头看见贺免眉目英挺的脸,逆在昏黄的灯光里,被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离谱。 他到底是为什么先入为主,认为「核桃叶」是女生?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贺免藏得够深,这么多年一直没被发现。 祁修竹莫名想起在工作室听八卦时,同事老挂在嘴边的话。 男朋友不让看手机果然是有问题。 祁修竹瞥了贺免一眼,冷哼一声:「好吃。」 从他的表情来看可完全不是这个意思,贺免以为他吃不习惯,却又记得他明明很爱吃甜口的东西。 贺免去拿祁修竹的勺子和碗:「是不是不够甜?我尝尝。」 祁修竹侧身躲过:「要吃你自己去买。」 贺免一身反骨,祁修竹往左他偏要往右。 他伸手去抢,身下的塑料椅子和坑坑洼洼的地面摩擦,「吱呀」作响,刺耳得很。 贺免掀起祁修竹的帽檐,凑过头去看他的表情:「小祁的祁是小气的气。」 祁修竹眨了下眼睛,睫毛跟着一动,看得贺免想伸手摁上去。 「你干嘛非要吃我的?」祁修竹垂眸看他,问。 第74页 贺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咽了回去。 乔果刚巧过来收桌,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 他手里的盆子和抹布没拿稳,猝不及防地落到桌面上,本就不平整的小木桌震了一下。 他没敢站太近,在一边吞吞吐吐道:「你们注意一点吧……这里人多。」 贺免没听懂,祁修竹却听明白了。 他推开贺免,重新拉下帽檐,问:「忙完了?」 「嗯。」乔果还是不敢看他,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的空碗,「天气不好,不是很忙。」 贺免多瞧了他几眼:「你这么别扭做什么?」 「我没有!」乔果鼓着腮帮子瞪过来,匆匆收起剩下的塑料碗,一熘烟跑回小摊边。 贺免收回视线,他就是随口问问,不想他反应这么大。 该不会是祁修竹趁他不在,跟乔果说了什么狠话,把人吓着了吧。 贺免只能想到这个原因,琢磨起乔果看他的眼神,又觉得不是因为这个。 「葡萄干你吃吗?」祁修竹忽然问。 贺免说:「不吃,干什么?」 「我也不吃。」祁修竹抽了一张纸巾,把葡萄干挑出来扔上面,说,「扔了怪可惜的。」 「……」贺免说,「你不吃的就给我?」 祁修竹又问:「那你吃吗?」 「不吃。」 「那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停。」祁修竹捏住贺免的嘴,「吃东西的时候说话会得胃病。」 贺免的声音从嘴缝里传出来:「谁说的,有科学依据吗?」 有没有祁修竹不知道,反正他也是瞎说的。 他把葡萄干全部挑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纸巾上。装藕粉的碗和勺子是塑料的,最老式透明的那种。 祁修竹搅了搅碗里的料,满满当当的,轻轻一动就要撒出来。 乔果的阿婆在这里卖了三十多年的藕粉,期间只涨过一次价,到现在都只卖四块一碗。 过来光顾的很多都是回头客,她卖了三十多年,人也吃了三十多年。 今天下过雨,生意没有平时好。不到九点,乔果他们就闲了下来。 阿婆推了把乔果:「果果你去跟哥哥们玩,奶奶在这守摊。」 乔果拗不过她,在贺免身边坐下,一抬头就能看见正前方的摊位。 祁修竹若无其事地问他:「就你和你阿婆两个人摆摊?」 乔果的目光停留在小推车上,心不在焉地回答:「嗯,我爸妈在省城打工。」 祁修竹听完也没过多的反应,吃了口甜糯的藕粉,说:「阿婆的手艺挺好。」 贺免正在逗路边的地包天小土狗,听后搭话说:「他们家在意安还挺出名的,之前有电视台还是什么媒体专门来报导过,是吧乔果……」 同一时间,乔果插嘴说:「免哥,我能跟着你学纹身吗?」 贺免停住摸狗的手,不甚在意道:「你才多大?至少读完高中再说。」 乔果扒拉着外套上的扣子,没什么底气道:「我不想读书了。」 话音刚落,连祁修竹都忍不住朝他看去。 贺免微眯着眼睛看他,表情可以用「难看」两个字形容。 祁修竹拉住他,没让他说话。 「为什么?」祁修竹问,「理由?」 乔果避重就轻道:「我想学一门手艺,可以像免哥一样赚钱。」 乔果家里经济状况不好,他爸妈只有初中学歷,在外面赚钱不容易。 他们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平时会打钱给他交点学杂费。 他和奶奶的日常开销还得靠摆摊来维持,确实是很辛苦,所以贺免和柳璟他们经常来照顾生意。 但这不是他不继续念书的理由。 贺免皱起眉:「你就是因为这个想找我纹身?」 乔果不怕贺免凶他,就怕他像现在这样,一脸严肃地拷问他。 他的嘴唇动了动,强迫自己直视贺免,说:「不全是……」 他不停搅动着扣子,像是要把那块抠出洞来。 祁修竹没有贺免那么大的情绪波动,但心情也很复杂。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阿婆,小推车破破旧旧的,顶上的灯并不是很亮。 阿婆一个人坐在低矮的椅子上,见祁修竹看来,远远地沖他笑了笑。 「你有能力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吗?」祁修竹说完一顿,收回目光接着道,「算了,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我也不拦着,但十八岁前不可以。」 乔果顿时抬眸,眼睛睁大了好几分。 这要换做别人,早就长篇大论地教育他要好好读书了。 他又看向贺免,贺免虽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但也没多说什么。 「嗯。」贺免指了指祁修竹,「我和他的想法一样。」 乔果的手从扣子上移开,握成拳落到大腿上。他不是听不进话的小孩儿,其实什么道理都懂。 家里没有别的大人,很多事他不能跟阿婆说。他习惯了把事憋在心里,但很多困难靠他自己根本解决不了。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刚升上高中的学生。 「乔果。」祁修竹叫住他,「如果你遇到了困难,可以向成年人寻求帮助。」 乔果愣愣地看着祁修竹,这次没避开他的视线。 祁修竹的目光柔和,明明和刚才没什么两样,乔果看着看着,眼眶却莫名红了起来。 第75页 他挠了下鼻子,用小动作掩盖掉情绪,听身侧的贺免说:「你面前就有两个。」 阿婆在不远处叫了一声:「果果!过来收摊,我们回家了!」 乔果倏地起身,僵硬着脖子没看他们。 「去吧。」祁修竹轻轻推了他一把,「回去的路上小心一点。」 乔果往天上望了望,鼻尖越来越酸,他「嗯」了一声,背着身子说:「谢谢,祝你们百……百年好合!」 空气安静一瞬,贺免回过神时乔果已经走了。 贺免「嘶」了一声,问一旁的祁修竹:「我是不是听错了,他刚才祝我们什么?」 祁修竹把塑料碗扔进垃圾桶里,慢悠悠擦了擦嘴,说:「没听清,好像是祝你长命百岁。」 第41章 祁修竹和贺免在路边等,一直待到乔果收好摊才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阿婆往他们包里各塞了一个苹果。 祁修竹找了个水龙头,把苹果洗干净后边走边啃。贺免跟在他身后,负责拿伞和他摘下来的帽子。 「乔果他不对劲。」贺免说,「你也看出来了吧?」 「在学校被欺负了。」祁修竹很直接道,「校服上有脚印。」 说完他们都沉默了,只剩祁修竹嚼苹果的声音。 苹果放久了有点蔫,嚼起来并不脆爽,声音软绵绵的,带点沙沙的响声。 贺免把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单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摩挲自己的那颗苹果:「嗯,他不敢跟家里人说。」 街道拐角有一家手机二手维修店。祁修竹想了想,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擦下手走进去。 贺免跟在他身后进来,见他打量着柜檯里的旧手机,问:「干什么?」 「买给乔果。」祁修竹指着稍微新一点的那个,让老闆拿出来看看,回头跟贺免解释,「有事好联繫。」 祁修竹虽然表面上没说,但对乔果的事有些在意。 如果是那种自甘堕落的小孩也就算了,可乔果不是,他想拉他一把。能不能成再说。 新的手机乔果未必会要,祁修竹已经考虑过了,就说是自己不要的,扔了可惜。 贺免猜到他的心思,没有多问,帮他跟老闆砍了200块的价。 买完后他们继续往工作室走,小路上没什么人,路灯从祁修竹刚来意安时就坏了,到现在也没人来修。 初冬的天黑得早,黑压压的一片,天空坠得很低。 祁修竹摆弄着手机慢慢走着,风一吹他的头髮就到处乱飞。 他没伸手,仰起脖子左右晃了晃脑袋,头髮从脸侧细细簌簌地落下去。 「别动。」贺免在他身后说,「将就一下。」 说话的同时,头髮被他轻轻拉住。祁修竹抬手一摸,脑后多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 「哪来的?」他说的是发绳。 贺免走到他前面:「你落我包里的。」 不等祁修竹再说,他没什么表情地补充:「不准嫌丑,别多废话。」 祁修竹说:「我又没说什么,至于吗?」 贺免回头看他:「至于,大少爷。」 回到工作室后,祁修竹心里装着事,没在一楼多待。 他回了自己的房间,第一时间拿出手机,上微博搜索了那个叫「核桃叶」的帐号。 帐号内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翻不到原创动态,剩下的都是转发的祁修竹的微博。 祁修竹想了想,找到这几年他上过的黑热搜。 他点开评论最多的几条营销号内容,果不其然,「核桃叶」在下面相当活跃。 祁修竹打开窗户,坐在窗边吹风。 他对那些恶评无动于衷,但看见贺免在下面的回覆时,根本压不住嘴角。 一想起贺免顶着那张冷冰冰的硬汉脸,打下这些愤慨激昂的话,祁修竹就忍不住想笑。 他截了几张有意思的图,拨通了贺免的电话。 电话接得很慢,入耳的先是一阵水声。 「你在洗澡?」祁修竹问。 贺免的声音沉闷,在浴室里带着回音:「嗯,什么事?」 「那你先洗吧。」祁修竹把发绳摘了,「洗完再说。」 贺免那头安静几秒,随后说:「我听不清,你过来说,门没锁。」 祁修竹没多想,以为他已经洗完了。结果到他房间才发现,浴室里的水声压根没停。 「怎么了?」贺免听见关门的声音,隔着浴室的门问他。 门上有一块十厘米宽的磨砂玻璃,看不清里面具体的人脸,却隐约能看见贺免的身形轮廓。 祁修竹靠在门边,毫不掩饰地看过去,说:「有点事想找你问问。」 贺免正在沖洗手臂上的泡沫:「你说。」 祁修竹低头看了看手机:「你觉得我主演的《阴雨季》怎么样?」 贺免的手顿了顿,没想到祁修竹专门过来一趟,就是问这个的。 「还行。」贺免说。 截图里的内容和他的话完全不搭边,他顶着「核桃叶」的帐号说的是:好看死了^^ 祁修竹挑了下眉继续问:「王林的那部《消失的明天》呢?好看吗?」 王林和祁修竹老早前就不对付,这在圈内不是什么秘密。 贺免挤了一泵洗髮水:「哦,还可以吧。」 祁修竹瞥了眼手机里的内容:难看!别蹭。 他又问:「那你觉得我留长髮好看吗?」 第76页 这次贺免顿了好几秒才回答,语气生硬:「还行,跟短髮差不多吧。」 祁修竹舔了下嘴唇,隔着玻璃看过去。 里面的人立刻将头扭到另一边,像是在刻意迴避他的视线。 如果说先前还不太确定,那现在听见贺免亲口的回答,祁修竹笃定「核桃叶」准是他的帐号没错。 这口是心非的样子,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屏幕熄灭,又被祁修竹摁亮,上面明晃晃写着一行字:他留长髮就是好看,这也能尬黑? 再往下还有一点内容,那人回復他道:怎么哪里都有你?这么喜欢给祁修竹当狗? 祁修竹翻过一页,看见下面的内容笑了。 「@核桃叶:怎么的,你嫉妒了?汪汪。」 「回復@核桃叶:有病……」 耳边的水声骤然停下,祁修竹关掉手机,抱着手看向浴室,问:「免哥,你是不是有给人当狗的癖好啊?」 门「唰」地一下开了,贺免下身围了条浴巾,上面半裸着,头髮尖儿还在滴水。 他一眼看见笑得眼睛弯弯的祁修竹,祁修竹抬着下巴,沖他吹了个口哨:「身材不错。」 这动作要换成别人来做,贺免只觉得对方有病。但面前的人不一样,那道视线忽然变得炙热起来。 贺免也不遮遮掩掩,任由他看,皱着眉问:「谁乐意给人当狗了?」 浴室里的雾气渐渐散开,温热潮湿,蒸得祁修竹眯了眯眼睛。 贺免站在他跟前,宽厚的臂膀将门遮住大半。上前一步就能贴得更近,他们却都克制着,保持着半臂距离。 「嗯?」贺免的视线停留在祁修竹的眉眼处,微微弯下些腰,问,「怎么不说了?」 他身上带着热意,向祁修竹源源不断地袭来。佛手柑的香气变成清冷的薄荷味,更锋利也更具攻击性。 祁修竹早就发现了,贺免知道他喜欢什么,并毫不避讳地展现出来。 那是一种无声的较量,就像在说:不是不喜欢吗?那你看什么。 装。 「你……」祁修竹嘴里刚发出一个音节,抬眸见贺免正目不斜视地看着他。 贺免的眸子很黑,眼尾略微向下,侧头盯着人看的时候,五官比平时多了点顿感。 祁修竹忽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舌尖一顿,伸手捏住贺免的下巴。 贺免额头上的水珠滑过侧脸,再往下,滑过祁修竹的指骨,在他手腕处滴落。 祁修竹看了他两秒,笑着叫他:「小狗。」 贺免先是看见他一张一合的唇瓣,随后才听见那道轻缓的声音。 大脑「嗡」的一声响了,这两个字给他带来的冲击,使他忽略了下巴上的力道。 他低着头没动,只是问:「你说什么?」 「我在叫你。」祁修竹的大拇指滑过贺免的唇角,「小狗。」 贺免闭了闭眼,眼前黑下去的一瞬,脑海里浮现出无数旖旎的画面。 小狗—— 祁修竹总是哑着嗓子这样叫他。 每到这种时刻,他的眼眸都比平时更加湿润,连鼻尖都被染得绯红。 看起来怪可怜的。 但是……没什么用。 祁修竹不知道贺免在想什么,他向来喜欢这样叫他。 一遍一遍,感受贺免逐渐粗重的唿吸,最后等他主动把脑袋蹭入他的掌心。 祁修竹还在描摹贺免的唇,对方忽然靠近,鼻尖相触,微一侧头就会吻上来。 祁修竹的眼神冷下去,伸手挡在两人中间:「说了不行。」 贺免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嗯」声,他直视祁修竹的眼睛,在他冷冽的视线下笑了一声。 掌心一热,祁修竹意识到贺免在做什么时,手指不受控制地一颤。 他没出声,半晌后,只用口型道了两个字。 「小狗。」 ** 房间里窗帘紧闭。 贺免吻上祁修竹的指尖给他回应。 迷迷煳煳间,祁修竹抓住贺免的头髮。发质硬直,戳得他的掌心又痒又疼。 不记得是听谁说的,说头髮硬的人脾气不好。 祁修竹的脑袋搭在贺免的肩上,想起这话,伸手扯了扯。 他的动作很轻,并没有把人抓疼,反而像小动物间的某种亲昵互动。 贺免任由他摆弄,顺着他的动作偏头,把更多髮丝蹭入他的手里:「好玩吗?」 他的嗓音低哑,分明是很好听的声音,但后面的话祁修竹没力气去听。 祁修竹余光里看见床头上那盏暗黄色的檯灯,心想贺免的脾气好不好暂且不说,反正脑子笨笨的,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被人扯着头髮都不知道反抗。 或许是因为天气渐冷,今晚他对贺免的体温更加眷恋。 祁修竹主动环上他的脖子,把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 在大脑的每一次空白之后、喘息间,又自我报復似的想起别的东西。 ——他和贺免之间的关系乱套了。 早已不能用单纯的词语来界定。前任、炮友、朋友……根本没这么简单。 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祁修竹松开手,抬眸看向贺免,对方有心灵感应似的立刻看来。 贺免在他眼底看见自己的影子,水汽瀰漫,被昏黄的碎光照得水光潋滟。 他短暂地怔了片刻。 第77页 许久没在祁修竹脸上看见这种表情,这一眼仿佛把他拉回到五年前。 他们分手的那个夜晚。 贺免抿了抿唇不敢深想,也觉得在这种时刻,他不该去想。 他垂眸不再和祁修竹对视,转而看向他湿润的唇瓣。 祁修竹的嘴微微张开,刚想说点什么,贺免一拧眉俯身下去,堵住了他还未说出口的话。 祁修竹瞳孔一缩,细碎的音节变成一声呜咽。 他陷在柔软的大床里,越想挣脱陷得越深。 他抓握住洁白的床单,贺免的手掌挤进来,将他的手轻而易举地覆盖。手指一寸寸探入祁修竹的指缝,旋即把他牢牢扣住。 眨眼间,祁修竹浑身的血液直冲大脑。 待那股熟悉的薄荷香气窜入鼻尖时,他松开抓着贺免脖子的手。 他扣住贺免的后脑,将人往前一带。 他加深了这个吻。 今夜的风比以往的都更勐烈,那道无形的枷锁本就并不牢固,被风一吹便落了。 待风平息时,贺免的舌尖生出一股铁锈味。他用舌头顶了顶虎牙,刺痛感传来时才有了实感。 他又在牙尖狠狠摁了摁,直到疼得皱眉才停下来。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氛围和刚才相比,割裂的仿佛是两个世界。 祁修竹靠在床头,头髮随意披散,落满整个枕头。 他长长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唿出,眯着微挑的眼睛,看着贺免不说话。像只吃饱喝足,想要打盹的猫。 「困吗?」贺免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 祁修竹披了件衣服,赤脚下床:「我去洗澡。」 空气里瀰漫着一股道不出的味道,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变了。 太过突然,以至于双方都没想明白到底变在哪里。 大概是因为那个复杂的眼神,又或者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祁修竹走进浴室,热水从上洒下来,他弯腰看着脚下的积水,很清楚地意识到——其实都不是。 他很烦这种感觉,工作、生活、感情……一切都开始失控,完全没有按照他所想的来。 他甚至不能很好地控制情绪。 几个小时前还在为发现了贺免的秘密窃喜,现在却突然感到失落。 发现了又能怎样呢? 贺免还是贺免,他也还是他。 有什么东西顺着水流一道没入通水口。 没有结果,只有起因、经过。 一门之隔外,贺免坐在窗边,把玩着祁修竹留下的烟盒,表情渐渐冷下去。 那个吻不是时候,他想。 他开始理解祁修竹为什么不愿意接吻,因为这是比别的行为更亲密暧昧的举动。 他竟然不想再停留于此,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嚣。 他想要再进一步。 贺免点燃了烟,没抽。烟雾往窗外飘去,起头处凝聚成一股,飘到半空中,被风一吹才散开。 贺免抿了一口,吐出的烟不再成型,直白地融入空气里。 他没再动,静静地等待剩下的烟燃尽。 思想在一支烟的时间里放空,他听见耳边的水声,闻到若有若无的咖啡香味,脑海里再次浮现出祁修竹的脸。 还是那种眼神,熟悉又陌生的。 他一点都不喜欢。 贺免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回应,害怕神情里藏了连自己都没发现的胆怯。 他后悔了。 贺免回头看了一眼浴室,目光在那块玻璃上停滞片刻,直到里面的人重新有了动作,他才收回视线。 如果当初分手的时候,再努力努力就好了。 毕竟从此之后,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再是从零开始,而是从负数回升。 如果祁修竹这时候骂他是胆小鬼,贺免说不定会点头。说:对,我就是。 贺免把烟盒扔进床头柜里,忽然又想,那祁修竹呢? 他也想问他一嘴,那你不是吗? 正想着,身后的门开了。 祁修竹见他站在床边发呆,看了几眼,没多说什么:「我回去休息了。」 贺免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把灯调暗一度,说:「嗯,记得把窗户关好。」 祁修竹垂在腿边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行。」 他走到门边,房间里的另一道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却依旧是沉默的。 这种感觉太不好了,宛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祁修竹抬了两次胳膊才握住门把手,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 祁修竹等了等,浴室的门开了,很快又被合上。 雨没有落下来。 ** 之后的几天,祁修竹没有刻意迴避,和贺免的来往却明显变少了。 贺免继续当他的纹身店老闆,祁修竹也只是个过来度假的普通游客。 就像他刚来意安时那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柳璟一开始也这么认为,但没过两天,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某天他在贺免身边观摩学习,祁修竹从他们身后经过。柳璟看着看着,贺免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再之后,每次后面有响动声,贺免都要停顿一两秒,等人走了才继续。 纵然柳璟神经大条惯了,也感觉这几天的气氛怪怪的。 他熘达到钟延的工作檯前,看着贺免的背影,小声问:「你觉不觉得免哥和祁哥有事儿?」 第78页 钟延没抬头:「什么事儿?」 柳璟琢磨了会儿,没找到合适的措辞:「是不是吵架了?」 「别瞎想。」钟延不甚在意,「他们能吵什么?」 「也是。」柳璟在他身边坐下,「但是好奇怪啊,免哥最近都不叫祁哥一起吃饭了。」 钟延挠了下寸头,把手机搁到一边:「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们又不熟。」 柳璟下意识想反驳,支支吾吾了半天,竟然觉得这话好像挺对? 算算时间,他们最多才认识一个月。 一起吃过几顿饭,瞎聊过几次天,的确算不上熟识,顶多就是认识。 客套话谁都会说。 柳璟还想再问,钟延已经重新刷起手机。 祁修竹刚巧从楼上下来,扬了扬下巴沖他们打了声招唿。 贺免挺直背,依旧没回头,等祁修竹出门后才继续手里的工作。 柳璟睁大眼睛。 不对,这也太奇怪了。 「他们真的没吵架?」他问。 钟延顿了片刻后抬头看他,意味深长道:「都说了他们不熟,你别瞎操心。」 柳璟摸着下巴:「你怎么知道?」 「你真想知道?」 「昂。」 「因为我和你免哥熟。」钟延扔了颗水果硬糖给他,摆摆手说,「他那些事我清楚得很,你信我就行了。」 另一边,祁修竹揣着买给乔果的手机,准备去学校门口等人放学。 他没有提前联繫乔果,害怕找不到人,特意早到了半个多小时。 中学生几乎都是自己放学回家,学校门口没什么人,冷清得很。 今天出了点太阳,祁修竹在不远处找了个树荫,靠在边上抽菸。 原本他已经在戒了,这几天没忍住,这坏习惯又冒了出来。 身后有几个男人在说话,咋咋唿唿的,听得祁修竹皱了皱眉。 一共有三个年轻人,看样子不超过二十岁,身上堆叠着各种潮流元素。 个个身材干瘦,黑眼圈都快掉下巴上去了。 几人从祁修竹身边经过,空气里飘过一股劣质髮胶味,他被呛得咳了一声。 最边上那人忽然回头,看到他的脸时一愣,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祁修竹很熟悉这种眼神,心里泛起一阵噁心。 几人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带着很重的口音,祁修竹没太听懂。只隐约听见一句:「男的女的?」 祁修竹冷着脸看过去。他心情本就不好,心想对面再多说一句他就开骂。 正想着,几米远外的学校围栏前,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三人听见动静朝那边走去,没空再管一边的祁修竹。 这个点出来的学生不是早退就是逃学。祁修竹把烟扔进垃圾桶里,以为那人是这群小混混的同伴。 他往那头看去,里面那学生把书包往外一扔,三两下爬上铁栏,从上头跳了下来。 「嚯。」祁修竹嘀咕一句,「还挺厉害。」 紧接着,刚才那三个年轻男人捡起地上的包,四下观察一番后,把那学生围在中间朝另一边走去。 这情况怎么看怎么不对,显然和祁修竹想的不一样。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放学还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他纠结要不要多管闲事。 他嘆了口气,再次朝那几人看去,这一看却顿住了。 中间那小孩儿的身形十分眼熟,头髮略长,软塌塌地贴在脖颈后面。 ……? 祁修竹没忍住暗骂一声。 那不就是乔果吗? 第42章 学校附近总有些只有学生知道的秘密基地。 祁修竹跟在那几个混混身后,穿过大路,七拐八拐地走进人烟稀少的小巷。巷顶安装了遮阳棚,被太阳一照,在地上投下深绿色的阴影。 从踏入这条巷子起,地面就变得凹凸不平,四处散落着菸头和垃圾。 祁修竹穿着一双白色帆布鞋,这是喻昭前几天刚帮他抢到的限量款,今天还是头一次穿。 「啧。」 祁修竹避开地上的污渍,心情差得降到谷底。 前面的人显然对这里相当熟悉,轻车熟路地拐入其中一个巷子口,转身进入右侧的巷道。 祁修竹在几米外停下,遮阳棚刚巧缺了一块,阳光落在他的右脸上。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餵,钱带了吗?」 「带了。」 和祁修竹预想的不同,乔果似乎格外镇定,语气里不带一丝情绪:「说好的,这是最后一次。」 里面安静几秒,另一个男人语气不善道:「就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 「我只有这么多。」乔果说,「都给你们了。」 那三人笑出声,有人又说:「你和你阿婆的藕粉铺子生意那么好,你能没钱?」 「当我们这么好骗啊?你爸妈每个月给你打多少?」 祁修竹听到这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 他刚出道时接过不少校园题材的电影,虽然情节夸张,但不得不说,艺术来源于生活。 里头的小混混差不多就是这样,翻来覆去只说得出这几句话。 祁修竹听腻了,正要抬脚,又听见一句:「我说过后果吧?你要不听话,我能让你阿婆的摊子摆不下去。」 这不像玩笑话,他们这种人真做得出来。 意安到底是小县城,街头的混混合伙闹事,同行的普通生意人压根不敢去管,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第79页 一不小心火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难怪乔果这么为难。 祁修竹的脸沉下去,一低头,看见鞋面沾上一滴油污,烦得连眉头都快压不住了。 巷子里传来一阵响动声。 砰—— 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旋即脚步声渐起。 祁修竹跨一步从拐角出去,一眼看见被围在正中的乔果。 乔果的书包被扔在脚边,早已脏得不成样子。和第一次见面时不同,他现在的表情比那天还凶。 乔果一手握着拳,另一只手里攥着个什么东西。祁修竹往前走了一步,一道反光射进眼睛里,他顿时变了脸色。 「乔果。」 祁修竹朗声喊道,引得所有人回头看来。 乔果看见他的一瞬倒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祁修竹已经朝他走来。 祁修竹一边向前,一边将头髮高高扎起,他又叫了一声:「乔果,过来。」 乔果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不只是他,其他人也完全没反应过来。 不是…… 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人啊? 胆子这么大,没看见他们马上就要干架了吗? 乔果扫视周围人的脸色,没敢贸然行动。 他接触到祁修竹的视线,身上的汗毛竖起,下意识把拿着刀的手往背后藏。 祁修竹没管那几个混混,见乔果不答,撇了下嘴自己上前。 他扒拉开打头的那人,嫌脏似的拍了拍手。 随后,他把包里的手机递给乔果,若无其事道:「送你的,密码六个零,以后方便联繫,我和……贺免的电话已经存好了。」 等他说完这句,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人都摸不清头脑。 乔果最先有了动作,他「啊」的一声,这次倒是很听话地接了。 几个男人呆愣片刻,回过神后直接气笑了。 「牛逼。」穿着大红色外套的那人骂了一声,「哪来的神人?」 祁修竹没搭理他。 他把乔果往后一推,顺道抬脚,将地上的书包一块儿踢到墙边。 「怎么着啊兄弟?」一个男人靠在墙边,沖祁修竹吹了个口哨,「你要替他出头?」 又是一声讥笑,声音又涩又哑,难听得要命:「得了吧,就你啊?你帮他给点钱还差不多。」 祁修竹充耳不闻,抬手把头髮扎紧几分。袖子被乔果拽住,他抿住唇沖祁修竹摇头。 「哥……」刚才还一脸镇定的乔果,看见祁修竹此时的表情,忽然露了怯,「要不你走吧,我可以的!」 「你可以?」祁修竹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声音沉下去,「把你的东西藏远点。」 身后又是几道骂骂咧咧的声音,脏得不堪入耳。 肩膀被人狠狠拍了一下,祁修竹侧头的瞬间,一拳向他挥来。 「唰」的一声,空气被拳头破开。 不过眨眼的时间,巷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乔果张了好几次嘴都没发出声音,他明明站在旁边没动手,唿吸却也变得无比急促。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肯定不会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祁修竹身形清瘦,看起来像个矜贵的少爷,谁能想他出手这样干净利落。 乔果的手心里生出一层汗,他原本准备伺机而动。结果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个混混就被祁修竹撂倒了。 三人齐刷刷躺在地上,其中两人正捂着腹部哀嚎。 穿红色外套的男人被祁修竹摁住,脸部着地,身体呈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 其他两人撑着身子站起来,刚有动作,祁修竹冷声道:「滚开。」 脚步声分外慌乱,很快消失不见,巷子里只剩下三个人的唿吸声。 祁修竹是最平静的一个,他不徐不缓地深唿吸两下,紧紧抓住男人的后脑,用力往地上一磕。 纵然头疼欲裂,男人也咬着牙不敢叫出声。 祁修竹弯腰看向他满头大汗的脸,头髮垂下来扫过耳尖,他一字一句问:「错了吗?」 「错……错了。」男人打着哆嗦,「对不起,不敢了。」 祁修竹手上的力道加重,男人顿时拔高音量大喊:「我真错了!乔果!乔果对不起!」 这几个小混混初中辍学,基本上在网吧里度日。没钱了去打点零工,不想干了就打劫附近的学生。 他们专挑乔果这样的小孩儿下手——身边有没有管事的大人,家里又有老人需要照顾。 这些学生崽平日里孝顺懂事好拿捏,随便威胁几下就听话的不得了。 要真有人反抗,大不了去他们家或者店里闹事,多来几次就没人再敢了。 这套流程他们来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踢到钢板。 男人早已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淌了一地。 祁修竹回头招唿乔果,见他拿着手机站得挺直,笑了一声:「吓到了?」 他狠戾的表情还没完全收起,这一笑却不显突兀,就是有点…… 乔果说不上来,他摇了摇头,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哥……怎么了?」 祁修竹笑得特别灿烂:「让他给你磕一个谢罪。」 乔果眨了下眼睛。 啊。 啊? 这哥原来这么野吗……? 「快啊。」祁修竹看似是在催促乔果,实际狠狠掐了掐地上那人的脖子,「愣着干什么?」 第80页 不等乔果做出反应,「砰」的一声,男人立马脑袋着地。怕这还不够,他一咬牙,又勐地磕了两下。 之后这人没了声,趴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祁修竹满意了,唇角勾得更深,抬头问乔果:「还要吗?」 「不要了!」乔果差点哭出来,「可以了哥!」 祁修竹点点头,又问:「他们问你要了多少?」 乔果说:「八百……」 祁修竹伸手在男人身上掏了一遍,裤兜衣兜都翻过了,最后只找到四百二十三块五毛。 男人紧急大喊:「剩下的刚才分给他们了,不关我的事!」 「怎么办?」祁修竹站起身,改用脚踩着他,「还差点。」 他说完看见自己的鞋面,翘着的唇撇下去,转而道:「剩下的拿你的衣服来赔吧。」 乔果和男人都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紧接着,祁修竹把人拽起来,抬了抬下巴:「脱了。」 「……」 于是,男人在祁修竹嫌弃、乔果震惊的眼神下,脱得只剩一条内裤。 「这个……这个就不用了吧?」男人打着哆嗦,风一吹,他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祁修竹更嫌弃了,侧目不再看他:「不用。」 乔果在一边一直不敢吱声,祁修竹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了。 他根本不会想到,祁修竹以前拍过武打片,为此找专业的老师集训了一个多月。 另一边,脱得精光的男人也一声不吭,生怕稍微发出一丁点动静,自己就得再挨一顿揍。 事情因为祁修竹的突然出现,变得有点诡异。 乔果和男人各怀心思,跟罚站似的,站在一边等祁修竹发号施令。 就在三人沉默间,乔果手里的手机忽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人怎么没声了?死了?」 乔果抬头对上祁修竹的视线,纠结道:「没呢免哥,容光焕发……」 听见这声「免哥」,祁修竹眉毛一挑,略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给他打的电话?」 乔果「啊」了一声:「十分钟前。」 正说着,贺免在那头略有些着急地大喊:「我不是问他,我说找你麻烦你那人!活着吗?」 ……? 乔果再次受到冲击,看向一旁早已灵魂出窍的男人,为难道:「活着……吧。」 第43章 话音刚落,巷子口闪过几道风风火火的人影。小电驴带起一阵尘土,开出几米后又勐地退回来。 车还没停稳,为首那人先一步跳下来。贺免踢开滚到脚边的矿泉水瓶,步伐又快又急。 他走入深巷,对眼前的场景并不意外,却着实被那个赤裸的男人吸引了一瞬目光。 祁修竹身手好他是知道的,但这是在玩哪一出? 贺免摁了摁太阳穴,不动声色地将祁修竹上下扫视一眼,随后把目光移向身边的男人:「还活蹦乱跳的?」 也不知这话是对谁说的,祁修竹接了一嘴:「天气冷,手冻。」 贺免打量面前的男人,瞥见他额头上的大包笑了,问,「疼吗?」 男人接触到他的目光,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心下生出一股恐惧。 他不知道什么答案才是对方想听的,迟迟不敢出声。 贺免也不催促,侧头见乔果站在祁修竹身后,半边身子都被遮挡着,像只寻求庇护的小鸡仔。 要不是有祁修竹在,这臭小子今天不知道会被怎么欺负。 贺免很轻地「啧」了一声,听见男人窸窸窣窣的声音,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祁修竹是来休假的,怎么这么多不长眼的东西。 贺免等得不耐烦了,手腕一转利索地挥出一拳,直揍在男人右脸上。 「不知道吗?」贺免揪着男人的头髮,眼神锋利直视他问,「现在呢?」 「免哥……」男人仰着头看向他,脸颊高高肿起,双手合十给贺免拜了拜,「您要早说您认识乔果,我……」 「早说?」贺免往他小腿踹了一脚,眼神令人不寒而慄,居高临下道,「上次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少干点缺德事。」 他说的上次就是一个月前,同行的纹身工作室找了一群小混混上门闹事,打头的就是这小子。 当时他们就被贺免收拾了一顿,在派出所里一边道歉一边说再也不敢了。 贺免想通这点,总算明白了乔果为什么一直来烦他。 这哪是找师父?分明是找大哥。 柳璟和钟延停好车匆匆赶来,刚走近就看见老熟人□□地站在这。 「我靠!什么人啊这是!」柳璟蹦到钟延身后,不忍细看,「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沉默良久的祁修竹忽然出声:「就这样,站着别动。」 他掏出手机递给贺免,没去看他的脸色,只吩咐道:「拍一张留念。」 贺免明白他的意思,皱起的眉舒展开,迅速拍了一张,把相机关了才递迴去:「照片我不删,再有下次我会列印出来,你那些朋友人人有份。」 「滚吧。」他不想多看这辣眼睛的东西,用手指着人道,「再被我发现你勒索附近的学生,我见你一次揍一次。」 那人忙不迭答应,连滚带爬地往外走。 钟延沖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柳璟觉得不解气,骂了句什么还要冲上去揍,被钟延眼疾手快拦住了。 「气死了。」柳璟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他松开钟延的胳膊,往乔果和祁修竹那边看去,「你们没事吧?」 第81页 祁修竹找地方把烟灭了,他理了理袖子:「没事。」 乔果本来只打给了贺免的,见这么多人来,有点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 柳璟捡起地上的书包,递给他说:「不麻烦不麻烦,就是电话里那动静太吓人了,乒桌球乓的,差点把免哥吓死……」 乔果接过书包,小心翼翼地看向贺免:「对不起……」 贺免的目光还停留在祁修竹身上,听见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没,不是被你吓的。」 「是被祁哥吓的!」 柳璟想起这事,一拍巴掌,忽视了钟延复杂的神色,绘声绘色道:「免哥接到你的电话,直接从椅子上弹射起来。然后一秒穿外套、一秒穿鞋、一秒摇人、把油门踩得冒火星子……」 钟延听不下去了,勐地拽住他的衣领,打断他没完没了的话。 「干嘛?」柳璟回头瞪他,「本来就是啊。」 祁修竹闻言看向贺免,对方恰好也在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贺免侧目咳了一声。 「别站在垃圾堆里聊天行吗?」贺免对众人说,「走了。」 「等等。」祁修竹说。 他脚边还堆着刚才那人的衣服,大红色外套、破洞牛仔七分裤、外加一条一指宽的假金鍊子。 他刚要弯腰去捡,就听乔果语气复杂地说:「哥,这东西就算了吧,我不要。」 祁修竹动作一顿,余光里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 「……」 误会大了。 祁修竹没再用手去碰,把脚伸进去蹭了蹭:「我是想拿来擦鞋。」 「哦哦。」柳璟恍然大悟,「新鞋啊祁哥?好可惜哦,弄脏了。」 于是一群人就站在一边等他擦鞋,尽管明眼人都看出来,那些污渍根本擦不干净。 钟延一向沉默寡言惯了,乔果则是心里杂乱,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观贺免,他站在祁修竹对面,也是一句话都没说。 柳璟最先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氛围,随口找了个话题:「祁哥你练过吗?」 「练过一点。」祁修竹换了一只脚,「不多。」 乔果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扶住他:「能教我吗?」 「可以啊。」祁修竹侧着脚,蹭去鞋边的泥,说,「不过我没有贺免厉害……」 这话出口得太过自然,除了他和贺免,没人察觉到不对。 「我作证!免哥的确很厉害。」柳璟顺势道,「他小时候练过武术!是吧免哥?」 贺免哼笑一声:「你见过我小时候吗?」 「嘿嘿。」柳璟摸摸后脑勺,「见过照片也算是见嘛。」 他说的照片祁修竹也看过,并且对此的印象很深。 只因为五岁的贺免特别可爱,长得虎头虎脑的,虽说从小就爱皱眉,但简直是现在的等比缩小版。 乔果在一旁问:「真的可以吗?」 贺免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看向祁修竹,直到对方抬眸朝他看来,才不紧不慢地道:「真的,不用他,我教你。」 自从那晚之后,他们都在有意无意地迴避彼此的视线。 倒不是说尴尬,而是他们太了解彼此,光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有时候身体太过契合併不是一件好事,比如现在这种情况——太不利于冷战。 祁修竹的演技精湛,只要他想,就可以随时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他淡淡看了贺免一眼,说:「行,他说不用就不用吧,想学可以找他。」 他们这一唱一和的,引得乔果多看了祁修竹一眼。 祁修竹低头重新摆弄两下鞋子,有点烦躁地说:「算了,走吧。」 乔果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把头髮扎得很高,露出了修长的脖颈。 乔果一愣,眼尖地看见他脖子上有颗红痣。 「走啦乔果。」柳璟在前面叫他,「别发呆了。」 乔果回过神,见祁修竹也在看他。 「走吧。」祁修竹没说什么,刚走了两步停下来,又沖他说,「下次不准逃学了。」 「哦。」乔果小声回答,「不会了。」 祁修竹不打算跟乔果说教,乔果很聪明,该懂的都懂。包括贺免他们也一样,大家心照不宣,没人跟他多说什么。 「哥……」乔果叫住他。 「怎么了?」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 乔果和他并肩走着:「谢谢。」 「谢什么?」祁修竹问,「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手机。」乔果缓了缓才说,「还有刚才的事。」 祁修竹无声地笑了笑:「嗯,逗你玩的。」 乔果也跟着笑了一声:「我……」 正说着,祁修竹的嘴角忽然一沉,眼神也变得不太对劲。 乔果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改口问:「怎么了吗?」 祁修竹不答,他往右前方的地面上张望一眼,拉住乔果的衣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身后一躲。 乔果被扯得一晃,也定睛往那处看去。 脏兮兮的地面上有东西一窜而过,祁修竹面上不显,强装镇定,实际手心里冒出一层冷汗。 乔果只感觉衣服一紧,半边袖子被拉得直往下坠。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窜到墙边,因为无处可去,转了个弯又折返回来。 第82页 祁修竹终于绷不住了,脸色一变,甚至可以用难看来形容。 他跨了一步,躲到乔果的另一侧,语气还算平静:「踩它。」 乔果在认出那是一只老鼠时,差点直接蹦起来:「哥哥哥哥哥,我也不敢……」 现在的年轻人也太靠不住了。 祁修竹的唿吸滞了半拍,下意识去寻找某道身影。他一抬头,看见几米远外的贺免,毫不犹豫地叫住他:「贺免!」 前面那人的背影在巷子口停下,贺免倏地回头,略有些诧异。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祁修竹等不到救兵,那东西又跟成精了似的,非要往他脚边钻。 他咬了咬牙,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用力踩下去。 贺免走来时看见的场景就是这样。 那只老鼠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惊魂未定的乔果和面无表情、但正在深唿吸的祁修竹。 他只往地上瞥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祁修竹害怕老鼠蟑螂,他们以前在老破小里租房时,每次家里出现这种东西,祁修竹都顾不得矜持,扯着嗓子叫贺免的名字。 贺免那时候就觉得有趣,哪有猫怕老鼠的? 祁修竹瞪着他,应该是对他的姗姗来迟有些不满,贺免忍着笑问:「你不是自己解决了吗?」 祁修竹「嘶」了一声,动了动腿,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帮我把鞋脱了。」 「……」贺免说,「少爷,不至于吧。」 祁修竹的脸都红了,他是真觉得噁心。 他绷着嘴看向贺免,仔细看能发现他脸上还残存着一丝慌乱。 贺免见他这样不敢再开玩笑,蹲下去握住他的脚踝。 祁修竹抬着右腿,手掌撑在贺免的肩上,让人帮他把鞋脱了下来。 钟延和柳璟半天没等到人,折返回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哪知刚走近就看到他们这样的姿势,两人都是一惊。 「你……你们。」柳璟支吾半天,嘴里就蹦出一个音节,「啊?」 贺免拎着祁修竹的鞋子起身,刚想问那你怎么回去,祁修竹抿了下唇开口:「抱我。」 「……」 「嗯?」 贺免盯着他不说话,就想看看他还能怎样语出惊人。 祁修竹恨他这时候又是块木头,咬了咬牙说:「我脚扭了,抱我。」 贺免打量他片刻,看他脸色不像是在骗人,顿时收起脸玩味的神色。 他蹲下去,挽起祁修竹右腿的裤脚。 祁修竹的脚踝很细,小腿的弧度很漂亮。因为没什么肉,踝骨本就突出,此时更是鼓起一小块。 贺免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已经连嘆了好几声气。 这是只娇气的家猫,抓不了老鼠。 下次还是别让他抓了。 柳璟扒拉着钟延的肩膀朝里看,贺免往前一动遮住他的视线,松开手让裤脚重新遮住祁修竹的皮肤。 乔果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这两人不对,以为他们吵架了,便犹犹豫豫道:「要不我来背吧?」 贺免毫不犹豫道:「不用,你到一边儿玩去。」 他说着起身,一手穿过祁修竹的腿弯,另一只揽过他的后背。 他稍一用力,将祁修竹抱了起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熟练得像是重复过无数遍。 祁修竹的脚扭了,找人扶一扶抱一抱倒也正常。但看他们这姿势,柳璟总觉得不对劲。 祁修竹心安理得地窝在贺免怀里,贺免也像没事人一样,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是很严重。」贺免跟祁修竹商量,「去社区医院?」 祁修竹没有怨言:「可以。」 祁修竹跟他贴得很近,说话的时候牵动着耳朵一起动,蹭在他的胸前。 贺免没忍住低头看去,祁修竹还是那副表情,冷冷淡淡的,直视前方不肯看他。 几人一块儿走到小电驴旁,柳璟掏出钥匙,憋了半天问了句:「免哥,你们很熟吗?」 沉默了一路的钟延差点晕过去,后悔明知道柳璟藏不住事,还嘴欠跟他讲那么多。 「你说我和他吗?」贺免抬了下胳膊,祁修竹听见他轻笑了一声。 贺免放在他腿弯处的手动了动,手指蹭得他有点痒。 贺免接着道:「开什么玩笑,我们不熟。」 ——这人明显是故意的。 祁修竹终于肯抬眼看他,只可惜脸臭得特别难看。 「嗯。」他盯着贺免的眼睛,一字一句回道,「不熟,这辈子都不可能熟。」 第44章 柳璟和钟延各骑了一辆小电驴回去,贺免则带着祁修竹去社区医院上药。 其实他伤得并不重,可奈何但凡有一点伤,在他身上就特别扎眼。 祁修竹不敢跟原康提这事,免不了一顿唠叨不说,康哥很可能会直接杀过来,甚至要接他走也说不准。 原康跟着祁修竹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给人放一顿假,算了。 祁修竹靠在贺免胸前,盯着他夹克上的拉链,问:「你不会跟康哥讲吧?」 贺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好说,得看我心情。」 「看你什么心情?」祁修竹抬手摁住左右乱晃的拉链,好脾气地问,「那你心情好吗?」 「也不好说。」贺免的胳膊被他一抓,不明显地动了动,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但是可以试试看。」 第83页 祁修竹把拉链塞进那个小兜里,挑眉示意他有话直说。 于是贺免当真不含煳:「笑一个?」 「哈哈。」祁修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嘴里冒出两个圆滑又机械的音节,「算我赏你的。」 贺免抬头不再看他,只喉结滑了滑,抱着人往上一颠:「谢谢少爷。」 「别这样喊我。」祁修竹把头侧到一边,「毕竟我们不熟。」 祁修竹留了个侧脸给贺免,贺免一眼看见他挺翘的鼻尖和光洁的额头。 他髮际线旁有一个打着捲儿的发旋,几撮头髮逆着旋儿翘起。 以前贺免总逗他,说他这里的头髮跟他本人一样不听话。 贺免多看了那旋儿几眼,配上祁修竹绷着的脸,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 祁修竹窝在贺免怀里没动,光瞳孔转过来,瞪着他半晌:「准你看了吗?我们又不熟。」 贺免抿了下嘴唇,终是没忍住,很快笑了一声,抬起下巴移开视线:「错了,我不看了总行吧?」 祁修竹不乐意用耳朵挨着他,僵着脖子把头侧得远远的。 他们穿过昏暗阴湿的小巷,外头的光一下子照过来,晃得祁修竹眨了下眼睛。 已经到了放学的点,路上全是学生,还有不少商贩支起小摊,周围喧闹无比。 贺免个子高,那头红髮张扬又耀眼,在一群中学生里简直是鹤立鸡群。加上他怀里还抱着个人,不想吸引路人的目光都难。 那些好奇的学生不断往这头张望,在看清贺免怀里是个成年男人时,发出些类似于「啊」的语气词。 祁修竹缩了缩脖子,又把脸重新侧回贺免这边。他拉下帽子,把脸遮住大半,只露出半截尖尖的下巴。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知道他看不见了,贺免才光明正大地看向他的头顶,故意学他的语气,「刚才是谁说的?抱、我?」 「把嘴闭上。」祁修竹嫌他吵,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话太密了。」 贺免抱着他走过学校路段,过了半晌,他低声问:「你生气了吗?」 祁修竹闷在帽檐里,听懂了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他在说那晚的吻。 祁修竹转了转下巴,尖尖的,抵住了贺免的左胸:「我没往心里去。」 这话就有些勉强了,这几天他们是什么态度,双方都心知肚明。 不过贺免没有多说,他把祁修竹往上搂了些,让他的耳朵抵到自己的肩膀上,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你鞋还要吗?」 祁修竹不乐意听这个:「扔了。」 贺免看出来那是双新鞋,没听他的,拎着走了一路。 他们身后坠着个尾巴,乔果远远地跟了十多分钟,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像是担心祁修竹,却又不好意思靠近。之前钟延说要送他回去他也不肯。 「你小弟为什么要一直跟着?」贺免问。 「我小弟?那不是你小弟吗?」祁修竹撩起帽檐,脸颊靠在贺免的手臂上,迅速往回看了一眼,「他为什么要站那么远?」 「不知道。」贺免也说,「可能是你出手太狠,把人吓到了。」 「怎么可能。」祁修竹说,「还不是因为你老凶他。」 贺免反驳:「我凶他什么了?」 乔果对上祁修竹的视线,又见他缩回去,跟贺免嘀嘀咕咕着什么。他顿了顿脚,再次放慢几分脚步。 其实他没别的意思,只是实在受不了他们的对话。 这是吵架还是什么啊?乔果听得牙酸,他会信他们不熟才怪。 成年人的世界他不懂。 到社区医院后,坐班的医生乍一看他们这架势,还以为祁修竹怎么着了。 后来听说只是扭伤,又以为他伤得很严重,让贺免赶紧把他转到市医院拍片。 等到祁修竹掀开裤腿,医生定睛一看,这才摸着下巴说:「哦,是挺严重的,再晚来一会儿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祁修竹和贺免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沉默了。 医生把祁修竹的裤腿挽至膝盖,正准备上药,见他小腿上有四五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痕。 「这是怎么了?」医生用胳膊肘扶了扶眼镜,「被什么东西咬了吗?」 祁修竹的语气稀松平常:「不是,被蚊子叮了。」 「你从哪儿来啊?」医生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嘀咕,「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 他说罢一顿,又抬眼仔细瞧了瞧,直接乐了:「嚯,咬你的这只蚊子还挺大个。」 祁修竹瞥了眼贺免,说:「嗯,是挺大只的。」 贺免面不改色,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倒是在一边偷听的乔果红了脸。 医生多叮嘱了几句,随后贺免跟他到外面给钱,乔果见人走了立刻靠过来。 祁修竹问:「干什么?」 「哥。」乔果盯着祁修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祁修竹侧目看他,见他脸还红扑扑的,笑了一声说:「想什么呢?」 乔果的脸更红了,把凳子往前一挪,胳膊碰到了祁修竹的小臂。 祁修竹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伸手把他推开:「到底有什么事?」 乔果两手放在身前,紧紧抓住木凳的边缘,话说得又急又快:「你不能和自己的粉丝这样!」 「我怎样?」祁修竹心说现在的小孩儿怎么这么难懂,问完这句却忽然反应过来,不确定道,「你说谁?」 第84页 「你是明星对吗?或者模特?」乔果一边观察祁修竹的表情,一边吞吞吐吐道,「我在工作室里见过你的海报,应该是贺免贴的。虽然只有下半张脸,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记得你脖子上的痣!」 乔果的目光从祁修竹的脸上下移,停在被头髮遮挡的脖颈上,为难地上下飘忽。 祁修竹怔愣一瞬,面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像是在发呆。 乔果见他不答,一咬牙,身子往前探去。 他像是要证明自己的猜想一般,伸手去找祁修竹脖子上的证据。 祁修竹坐着没动,乔果的话不难理解——他被人认出来了。 但他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没想到这会是贺免做出来的事。 前男友在家里贴他的海报?听起来像祭奠前任的某种特殊仪式。 毕竟他们分手前,贺免都没这么明目张胆。 他保存祁修竹的大尺度杂志封面都要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在不好意思个什么劲。 还一直以为没被祁修竹发现。 祁修竹转念一想,脑海里浮现出贺免床头柜里的杂志、手机里的微博帐号以及那些要拿去当传家宝的纹身手稿和照片。 祁修竹咂了下嘴,这感觉像是在开盲袋。不过还没等他伸手,里头的东西就一个接着一个跳了出来。 生怕他反悔不拆了似的。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一只附着青筋的小麦色胳膊从他头顶伸过,那人拎小鸡似的,拎住乔果蠢蠢欲动的手。 贺免顺势挡在他们中间,对乔果说:「别动手动脚的,他是病人。」 乔果无语一瞬。 是,谁能病得过你们啊。 贺免没管他,从身后推出一把轮椅,拍拍祁修竹的背说:「上来。」 那轮椅不大,是最普通的款式,看样子是贺免找诊所借的。 刚才医生都说了,祁修竹的脚只是看起来严重,实际不到一周就会好。 他好好的坐轮椅干什么? 「你疯了?」祁修竹不肯上去。 「少废话。」贺免不跟他多说,不等他反应,直接把他抱了上去,「我只是不想一直抱你。」 祁修竹只感觉身体悬空一瞬,眨眼间便坐到了椅子上。两只鞋都脱掉了,他的双脚没敢落地。 刚一低头,脚踝被贺免轻轻握住。 贺免半蹲在他跟前,往他脚上套了一双毛茸茸的睡袜,袜口上粘着一圈白绒毛的那种。 祁修竹任由他的动作,用手撑着下巴问:「哪来的?」 「刚才去买的。」贺免很快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天气冷还不穿鞋,等会儿发烧了没人照顾你。」 祁修竹无声勾了勾唇,转头对乔果道,「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我发消息给你说。」 乔果不乐意,贺免在祁修竹背后瞪他一眼,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一咬牙折返回来,特意背着贺免,声音压得很低:「哥,那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发消息。」 贺免看了他好半晌,等人走远了才推着祁修竹出去。 「你们有事瞒着我?」贺免问。 「的确不能让你知道。」祁修竹仰着头,这个角度能看见贺免清晰的下颌线,以及他喉结的弧度。 「哦。」贺免语气平平,「知道了,是秘密。」 祁修竹倒着脑袋从下往上看,看了贺免好几眼,才故意说:「你不也有自己的秘密?」 视线明明是无形的,贺免却觉得很烫。 祁修竹重新扎了下马尾,把整张脸都露了出来,显得他的眼睛很亮。 贺免喉结一滚,用手掌遮住祁修竹的眉眼,不让他继续看下去:「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没什么。」祁修竹在昏暗中眨了下眼睛,睫毛蹭在贺免的掌心里,「我说的不对吗?」 贺免旋即移开手:「行,你不想说就不说。」 祁修竹都想好继续逗他的话了,不料话题戛然而止。 他转身去看贺免的表情,见他一脸认真,没忍住问:「这么好说话?你今天吃错药了?」 贺免被这话一噎,低头摸了下脖子,说:「我不一直这样吗?」 祁修竹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又盯着贺免看了好几眼。 此时太阳已经落了,天还没完全暗下去,但阴沉沉的,把贺免的头髮衬得比平时更亮。 贺免任由他看,扬扬眉毛问:「看好了吗?」 祁修竹不看了,坐回去把下巴缩在衣领里暗自琢磨。 这人今天太反常了。 贺免推着他回到工作室附近,又路过那条熟悉的小路。 平时祁修竹都是用脚走的,今天坐在轮椅上,才发现路面崎岖不平。 祁修竹坐得胯骨疼,皱了皱眉说:「不坐了,我下来走吧。」 贺免摁住他的肩膀:「不用,坐好。」 刚说完,他握住轮椅两边的架子,将祁修竹连人带椅抬了起来。 祁修竹的双脚旋即腾空,高出地面快五厘米。 他往后一靠,后脑抵住贺免的胸膛,只感觉那块儿硬邦邦的,全是结实的肌肉。 贺免的唿吸从上打下来,依旧是规律平稳的。 「最近又偷偷举铁了吧?」祁修竹非要从他嘴里听到自己想听的,得寸进尺道,「都说了不喜欢双开门。」 第85页 贺免走得很快,并且还有功夫回话:「行,那我以后少练点。」 「你认真的?」 「认真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不是你要求的吗?」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然呢?」 祁修竹仅思考了两秒,脱口而出道:「那你叫我一声哥?」 「……」 贺免停住脚,把祁修竹放下来,闷着嗓音说:「你也别太过分了吧。」 祁修竹从这个「吧」字里听出点别的味道,竟然并不强硬,有周旋的余地。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祁修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刚一转头,被贺免摁着后脑勺转回去。 「我是病人,你别动手动脚的。」祁修竹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但依旧说,「叫一声呗?」 他倒要看看,贺免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过了几秒,脑后的力道松了些,贺免咳了一声,含煳地发出一小个音节:「哥。」 贺免上一次这样叫他还是五年前,当时能自然而然喊出口的称唿,此时却有点难以启齿。 祁修竹乍一听他真叫了,手指一紧,也是一愣。 他许久没说话,身后的人也沉默不语。在一股略有些尴尬的氛围中,祁修竹慢慢琢磨出味了。 他一低头,又瞧见脚上的卡通睡袜,心下觉得好笑。 他很想回头看看贺免是什么表情,刚有动作,就听身后的人说:「坐好别动。」 语气又急又快,像是刻意要掩盖什么。 祁修竹差不多猜到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很像他们还在读大学时,贺免跟他告白的那天。 他整个人红得像是煮熟的虾。 祁修竹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察觉到了异常。 那段时间,贺免整个人都奇奇怪怪的,就差把心里有鬼写在脸上。 不过贺免不说,祁修竹也就当做不知道,毕竟他那个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光看还不够,祁修竹甚至故意逗他,然后一脸无辜地看他慌乱又躲闪的眼神。 想到这,祁修竹抬手掩住嘴唇,实在是没忍住,勾起嘴角无声笑了笑。 他当真没回头,「嗯」了一声:「那你还是练吧,其实我挺喜欢的。」 「……」贺免沉默片刻,「行。」 祁修竹收起笑,还想说点什么,身后传来「嘀嘀」两道喇叭声。 汽车轮胎压过地面,带起石子被捲入胎底的声音。 祁修竹神色一变,脑子忽然嗡嗡疼起来。 「快走快走。」祁修竹毫不犹豫地低下头,拍了拍贺免的手背,「千万别回头。」 贺免不明所以,但很听话地重新抬起他,加快脚步问:「怎么了?」 不等祁修竹开口解释,一辆高调的越野车跟了上来。驾驶座上的人打开车窗,沖他们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哟,脚真扭了?」喻昭见他俩这样乐了,「大老远就看见你们在这拉拉扯扯,怎么的,今天玩的是护工y?」 第45章 工作室背后的一家私房菜馆里,喻昭一个人坐在靠里的位置,一点没跟祁修竹客气,上菜之后就埋头苦吃。 祁修竹和贺免靠一边坐,看着喻昭的表情都是一言难尽。 「你这是饿了多少顿?」祁修竹给他添了杯热茶,顺手把窗户关严实了。 喻昭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有功夫回他:「两天没吃正经玩意儿了,你是不知道,我连续啃了三顿面包。」 「你这哪是採风?」祁修竹笑了笑,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你这是渡劫。」 喻昭半个小时前刚发来消息,说他到意安附近了,问祁修竹要不要跟自己去採风。 祁修竹知道他这折腾人的习惯,他从大学开始,就喜欢找偏僻的地方採风。 也不知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每次回来都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祁修竹不乐意去,拍了个照片说脚扭了走不了。 谁知这人不信,说祁修竹惯会骗他,非得亲自开进意安来看看。 然后就发生了现在这一幕。 喻昭顶着黑眼圈和鬍渣,身穿的外套被溅满泥污。 更夸张的是,他向来宝贝的爱车不知经歷了什么,四周有好几道剐蹭的痕迹。 「你究竟到哪去了?」祁修竹把红烧肉推过去,「慢点,我怕你噎死。」 「还记得《雨城不落》的最后一幕吗?就那个麦田,我始终找不到满意的地方。」喻昭的确是饿狠了,但祁修竹和贺免都没怎么动筷子,他礼貌性客气了一下,招唿贺免,「小贺,来来来,你也吃点儿。」 贺免从喻昭说要带祁修竹走就开始不爽,这会儿也不爱搭理他,喝了口热茶说:「不用管我,你快吃,别饿死了。」 「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喻昭乐了,指着他俩说,「真有默契,放心吧,死不了。」 祁修竹往楼下望了一眼:「你的车是怎么弄的?」 「昨天开村里去了。」喻昭捏了捏鼻樑骨,脸色不算好看,「被村里的小孩儿当画板画的。」 本来是挺惨一事,祁修竹却听得想笑。除了电影,喻昭的另一个爱好就是车。 祁修竹特嫌弃他的品味,不乐意坐他的骚包车出门。 于是喻昭说他压根不懂欣赏,明明是一小年轻,整天老气横秋的,没意思。 第86页 「喂,少幸灾乐祸啊。」喻昭的胃里总算有了点东西,放慢咀嚼速度说,「你呢?脚怎么弄的?还有那鞋,可是我废了好大劲才抢到的,怎么就脏了?」 祁修竹的脸垮下去,他不爱听这个。 「有点复杂。」祁修竹说,「一两句说不清。」 「行。」喻昭看出他不想说,喝了口茶又问,「那你这袜子呢?今天也不是儿童节吧。」 祁修竹扭伤的那条腿搭在小木凳上,他上面穿着黑衣黑裤,下面穿一双天蓝色毛绒袜,怎么看怎么割裂。 偏偏当事人对此没什么反应,慢悠悠吃了根青菜,鼓着腮帮子嚼吧嚼吧。 「我觉得挺好看的。」祁修竹转了转脚尖,说,「暖和。」 「你就胡扯吧。」喻昭拆穿他,小声嘀咕了句,「爱屋及乌,重色轻友。」 祁修竹听见了,但没搭理他。 贺免坐在祁修竹旁边一个劲喝茶,很快茶壶空了,他跟祁修竹打了声招唿,拎着壶出去接水。 「你俩什么意思?」包厢的门缓缓关上,喻昭往那头瞧了一眼,又看向祁修竹道,「你前夫哥怎么老跟着你啊?」 祁修竹没什么胃口,吃了点蔬菜便放下筷子:「不是他跟着我,是我跟着他。」 喻昭刚夹上一块红烧肉,听见这话手一抖,肉「啪嗒」一下掉进碗里:「你吃错药了?」 祁修竹是个什么样的人,喻昭再清楚不过。 在感情里他绝对算不上主动。 他擅长撩拨猎物,但总会第一时间退回到安全位置,在黑暗里观察猎物的一举一动。 祁修竹刚才的话在喻昭耳朵里听来,无异于是:我在追他。 喻昭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多打量了他几眼,最后「啪」的一下把筷子搁在碗上。 他们都还在读大学那会儿,喻昭目睹了祁修竹把贺免钓得上头的全过程。 祁修竹能主动追人? 开什么玩笑。 「什么意思啊?」喻昭还是问。 「电影。」祁修竹支着脑袋,视线落在窗外,看了眼喻昭的车,「我给自己找了个参考对象。」 喻昭下意识看向紧闭的大门,好多话堆在嘴边没说出来,过了半晌才接着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不过你这样会不会牺牲太大了?」 祁修竹旋即收回视线,喻昭这话差点把他逗笑了,合着他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祁修竹弯了下眼睛,问:「我牺牲什么了?」 「你牺……」喻昭说着一顿,剩下的话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他和祁修竹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知道这人就喜欢贺免这款。 只能说人不可貌相。 喻昭摸了摸脖子,不知想了些什么,也跟着笑了一声:「行,反正你就爱跟着人家是吧?就因为他,不跟我去採风是吧?」 「你要这样说也行。」祁修竹懒得跟他瞎扯,随口敷衍道,「我就是爱跟着他怎么了?」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开了。 祁修竹和喻昭不约而同地停下嘴,回头看了一眼。 贺免拎着水壶进来,先把桌上的三个空茶杯添满茶,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坐回到位置上。 「你爱跟着谁?」贺免低头摆弄自己的筷子,他没抬头,就着这个姿势突兀地问。 「没谁。」祁修竹侧头看着贺免的眉钉,「反正不是你。」 那颗银光闪闪的眉钉轻轻动了动,弧度不太明显。 喻昭喝了口茶,被烫得直吐舌,嘶嘶哈哈地说:「他爱跟着我,明早就坐我的车走。」 贺免抬头看这喻昭,膝盖在桌下往右边靠了靠,碰到了祁修竹的大腿。 不等祁修竹开口,贺免倏地侧过头来,垂眸看着他的眼睛。 「你要跟他走吗?」贺免低声问。 祁修竹把腿移开,贺免的腿往前一伸,再次抵住他。 「你走得了吗?」贺免依旧面无表情,只腿上用着力,慢慢补充说,「我是说你的腿。」 祁修竹被贺免这样看着,胳膊上的汗毛竟然一点点竖起。 他的小腿右侧碰到了桌子腿,而另一侧是让人难以忽视的温度。 这个姿势像是被贺免故意困在桌边——除非他扭伤的那只脚能立刻康復。 如果不是贺免最后那句补充的话,祁修竹会怀疑他今天是真走不了了。 「放心,我不走。」祁修竹抿了口茶水,意外地发现自己这杯是兑好的,温度刚好。 于是他一口气把茶喝完,将空杯子放在贺免面前:「倒上。」 贺免这才收了腿坐回去,他看向喻昭,一边倒水一边跟他说:「你要吗?」 喻昭摇头:「不要,烫死了。」 贺免的嘴角不明显地动了动,又问:「喻哥,你什么时候走?」 贺免以前哪里这样叫过他? 喻昭听后一愣,顿时觉得腰酸腿疼浑身难受。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祁修竹把水壶拿过来,自己给喻昭倒上,问,「喻导,你今天是住一晚还是怎么的?」 「住一晚吧。」喻昭对这两人无语一瞬,把那杯冒烟的茶往旁边推,「可以吗贺老闆?」 他问这句完全是因为听说贺免是开民宿的,包括来意安前,他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人都当老闆了,能缺他这一晚吗? 「他那住不了。」 第87页 「可以。」 祁修竹和贺免同时出声,给出的意思却截然相反。 两人都明显顿了一下,祁修竹问:「可以?」 喻昭左右看了看,没看懂他们的眼色:「什么意思?到底可不可以?」 贺免点头,肯定道:「可以。」 贺免越是肯定,喻昭就越是狐疑。 毕竟贺免之前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人家话里话外都在让他赶紧走,别当电灯泡。 喻昭和祁修竹对视一眼,没从他的脸上看见奇怪的表情。 很可疑,但是没有证据。 「再吃点。」祁修竹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招唿喻昭,「意安菜挺有特色的。」 喻昭把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给自己盛了一碗玉米排骨汤。 祁修竹和贺免没再动筷子,坐在桌子对面等他。 包厢里安静下来,楼下有几个小孩儿摸着黑拍皮球,「咚咚咚」的,有点像心跳声。 祁修竹低头看向桌下,见贺免的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他想了想,握住贺免的手腕,把他的手牵了过来。 贺免身子一僵,不明所以地朝他看来。祁修竹恰好在此时转头,勾着唇沖他笑了一下。 贺免挑了挑眉,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祁修竹把他半握的手指一根根抚直,动作轻缓,捏住指尖时在那处停顿一两秒。 贺免只感觉手指酥酥麻麻的,唿吸变得有些粗长。 这是在……干什么? 对面的喻昭没察觉他们的动作,低头吃得正香。 祁修竹的食指点在贺免的手心中央,微凉的触感令他的指尖颤了一下。 贺免有些坐立难安了,在心里嘆了口气,无声对他说:「干什么?」 祁修竹在他掌心里写了个字,贺免认出来了,那单纯只是个问号。 不等他发问,祁修竹把他的手掌压在椅子上,用自己的手盖住。 「他住哪?」祁修竹言简意赅地问,但没发出声音。 「……」 贺免张了张嘴,瞥了眼喻昭,单手在手机里打出一行字:他可以住我房间。 祁修竹笑了,松开压住贺免的手,把他的手机讨来,问:那你住哪? 贺免盯着屏幕没说话,过了两秒把目光从上面移开,看着祁修竹的眼睛,无声回答说:「你房间。」 贺免的手掌一抬,一把覆住祁修竹的手。干燥温热,堪堪擦过祁修竹的皮肤。 但仅是一瞬,贺免拿回自己的手机便退了回去。 贺免抬着上眼皮看向祁修竹,这个动作显得他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他把手机上的字拿给祁修竹看,面上表情像是在试探,上面的字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免费的免:可以吗,哥^^」 第46章 贺免第一次叫祁修竹「哥」时,他们还没确认关系,顶多算是暧昧。 那晚祁修竹在咖啡店兼职,接到个陌生电话。那头的人说贺免喝醉了,问他能不能去接一下。 祁修竹觉得奇怪,贺免喝多了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但他没多问,见时间已经很晚了,连工作服都没换,打车到贺免学校后门找人。 附近的店铺都已经关了,小吃街上没什么人。烧烤店的捲帘门拉到一半,剩贺免一个人垂着头,孤零零地坐在门前的塑料凳子上。 ——像只走丢的小狗。 祁修竹穿着白色衬衣,他那时比现在瘦,衣服背后空出来一截。风一吹,衣摆贴着他的腰擦过去。 贺免一抬头见他这样,慌忙移开视线,目光最后落在他脸上。 祁修竹在心里笑了一声。 这人喝醉了一点都藏不住事。 祁修竹站在他跟前,低头看他:「你朋友呢?」 「走了。」贺免仰着头看他,眼睛被烧烤店的招牌一照,眼底像闪着星星。 「他们走了。」祁修竹重复着,挠了挠他的下巴,「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贺免抓住祁修竹的手腕,把下巴放进他的掌心,很认真道:「我在这里等你。」 他的手心很烫,喝多了力气也不减。祁修竹抽了抽手,没抽动。 「嗯。」祁修竹循循善诱道,「你等我干什么?」 贺免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他先是一愣,随后咧嘴笑了一下:「他们说你要来接我,我就等了。」 祁修竹见他这样,知道他真的醉了:「这么听话?」 贺免亮着一双眼睛,答非所问道:「哥,那你是来接我的吗?」 祁修竹的手控制不住地收紧,捏得贺免皱了下眉。 「你叫我什么?」他问。 贺免看着他的眼睛,又叫了一声:「哥?」 「贺免你小子有病吧!」喻昭的嚷嚷声打断祁修竹的回忆,他扯着嗓门喊道,「这就是你说的飙车?」 祁修竹坐在小电驴后座,贺免坐在他前面。 贺免一开口,低沉带着笑的嗓音传过来:「飙什么不是飙?怎么,你还搞歧视啊?」 喻昭无语道:「我就说祁修竹怎么没意见,原来你俩又合伙骗我是吧?」 祁修竹摆摆手撇清关系:「关我什么事?」 吃完晚饭后,喻昭不想这么早回去休息,问贺免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意安这小县城没什么夜生活,贺免便问他去不去飙车。 「去去去!」喻昭惦记着自己的爱车,又怕祁修竹不高兴,故意问了一嘴,「可以吗核桃?」 第88页 不想祁修竹一口同意:「可以,我也去。」 贺免在一旁补充说:「不开你那车,我带你骑两个轮子的。」 喻昭跟贺免也算是认识好多年了,知道他一直喜欢机车。 他没多想,以为是祁修竹松了口,终于让这小子得偿所愿。 于是贺免推着祁修竹,带着喻昭来到工作室后的电桩前,扔了把钥匙给他。 贺免指着身前的两辆粉色小电驴,对喻昭说:「看上哪辆随便挑。」 喻昭不像孟羽任,他和贺免没什么矛盾。偶尔看贺免不爽,也只是因为他是祁修竹的髮小,这很正常。 这会儿他倒有点怀疑了,贺免这不纯属遛他嘛。 一般人追对象,谁不来拉拢对方的亲朋好友?贺免倒好,偏不按常理出牌。 喻昭拍拍身前的小电驴,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两人还挺配,脑子都不太正常。 江边是意安夜景最好的地方,岸边的路灯明亮,江面开阔,一到晚上安静得不得了。 贺免和喻昭都没骑太快,说是飙车倒不如说是兜风。 祁修竹吃饱了有点犯困,拽着贺免腰间的衣服,靠在后面闭目养神。 贺免身上那股薄荷味儿还挺助眠的,糅杂在风里,全扑在祁修竹脸上。 把手上的那只小黄鸭换了套造型,原本的墨镜被摘掉了,头上多了个头盔,里面压着顶白色假髮。 祁修竹倾着上半身,靠近贺免问:「你搞的?」 贺免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可爱吧?」 祁修竹的手往里收了收:「幼稚。」 他的手隔着衣服碰到贺免的腰,是并不太明显的感觉,但越是若有若无,贺免就越觉得难受。 贺免反手将他的手往旁边一带:「痒,你换个地方。」 祁修竹看了眼几米外的喻昭,笑了一声,顺势将手往前一伸,滑进了贺免的外套口袋。 贺免刚想说点什么,身后的胳膊动了动,环住了他的腰。 「这样呢?」祁修竹说,「这样就碰不到了。」 手指的确碰不到,但这样一来,祁修竹整个上半身都贴住了贺免的背后。 还好冬天穿得厚,中间隔了几层衣服。 不然他突然来这么一下,贺免怕自己直接带着人栽下去。 贺免哼哼两声没说话,祁修竹也就当他默认了。 前面的喻昭放慢车速,看见他们这姿势,挑了挑眉:「好冷啊,我也想要有人载我。」 贺免「哦」了一声,说:「冷就多穿点衣服。」 喻昭一噎,没搭理他,转而沖祁修竹说:「你要早说这边人这么少,我就骑你那机车来了。」 「别。」祁修竹转头看他,冷飕飕道,「我不想大晚上的去深山里找人。」 「我发现你这嘴又变毒了。」喻昭扔下一句,「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近墨者黑!」 喻导说完便风风火火地窜到前面,留下个愤愤的背影。 祁修竹笑了一下,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贺免问:「心情很好?」 「还不错。」祁修竹看着江面,任由风吹乱头髮,「我喜欢冬天。」 说起来,他和喻昭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在外头瞎晃悠了。 工作性质不允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毕业后他们总在各地奔波。 本就聚少离多,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吃一顿饭完事。 江边风很大,这感觉跟刚来意安时不一样。冬天的风吹起来刮脸,吹久了还有些疼。 好在贺免块头够大,体温也高,祁修竹心安理得地窝在他背后,顺便把手插在他包里取暖。 「睡着了?」贺免许久没听见身后人的动静,放慢车速问,「要回去吗?」 「没睡。」祁修竹说,「再兜会儿吧。」 贺免从车前掏了个东西出来,递给祁修竹:「冷就贴上。」 那是个暖宝宝,祁修竹将它拆开,「啪」的一下贴在贺免的口袋内侧:「谢了。」 贺免没多说什么,腰腹上越来越烫。 过了会儿,他忽然问:「刚才喻昭说的什么机车?」 祁修竹的手贴在暖宝宝上,往下一摁,刚好摁到贺免的腹肌:「没什么,他瞎说的。」 「真没什么?」贺免不信。 「真没什么。」祁修竹说,「你腹肌练得挺好。」 贺免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肚子上扯下来,威胁似的半开玩笑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开江里去了。」 「好好看路。」祁修竹往他头盔上敲了一下,等人松开手才问,「你真想知道?」 贺免又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可惜祁修竹躲在他身后,他看不见他的脸。 「你说。」贺免特意从减速带旁边绕过,低头瞥了眼祁修竹的脚,「你哪来的机车?」 贺免刚来意安时本来想买一辆机车,人都站在店里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祁修竹。 他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拉着钟延和柳璟去了电动车二手市场。 祁修竹不喜欢他骑车,这点他一直没忘。 「当然是我买的啊。」祁修竹无所谓道,「不过很少骑,康哥不让。」 「真有你的,不准我骑,自己倒先买了。」贺免在前头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学的?」 祁修竹顺口说了个时间,没留意贺免的笑僵在脸上。 「那时候我们不是还没分手吗?」贺免问。 第89页 「啊。」祁修竹张了张嘴,他把这事给忘了,「好像是吧。」 车速再次放慢几分,到最后直接停了下来。 「什么叫好像是吧。」贺免剎住车,双脚跨在地上,摘了头盔回头看过来,「我当时怎么不知道?」 静电带起贺免的红毛,有几根从他头顶翘起。他皱着眉头,嘴角的弧度直直撇下去。 祁修竹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生气了。 他莫名有点心虚,抬手把护目镜滑下来。这下好了,贺免的表情再凶他也可以假装看不清楚。 贺免见他这掩耳盗铃的样没了脾气,他曲起手指敲了敲镜片:「少爷,给个解释。」 祁修竹低着头没吱声,他能给什么解释? 非要解释的话,那能掰扯的事可太多了。从为什么学、什么时候学的、再到为什么买那车…… 这跟脱光了任贺免看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了。」贺免弯腰凑上来,用鼻尖抵住祁修竹的护目镜,盯着他的眼睛,「其实你自己也想玩儿,怕我笑话你才没说,是吧?」 尽管隔着一层镜片,贺免的五官带来的冲击还是很大。 祁修竹先前还在看他那张脸,几秒后听见这话,无语到差点笑出来。 「其实那车是买给你的。」祁修竹后仰半分,把护目镜抬上去,「本来是想我也考个驾照,等有时间了和你一起玩儿。」 贺免握着头盔的手一紧:「然后呢?」 「没有然后。」祁修竹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把贺免头上那根头髮抚平,「然后我们就分了呗。」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贺免听得眼皮直跳。 他真就一点都不在意? 贺免的眉毛皱得更深,想说点什么,堵在胸口的东西却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他根本找不到线头在哪。 那种情绪不单是生气,更多的反而是恼火。 他们谈了两年多的恋爱,贺免自以为很了解祁修竹,即使是分手了也是如此。 但很显然,不是这样的。 不说眼下的人,就算是五年前的那个,贺免也有很多没弄明白。 他以前觉得祁修竹爱得不够,于是总在床上逼他说「喜欢」。 后来这样也失去作用,他便在旖旎散去后、在拥着他入睡前,凑在他耳边问。 哥,你真的喜欢我吗? 在这种时刻,祁修竹总会耐心回答他,说的也都是他爱听的。 但天一亮,等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时,祁修竹又会变回那副克制冷淡的样子。 就连他们分手那晚,祁修竹的声音也都是平静的。他要走,他要去拍好的电影,成为优秀的演员。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贺免拦不住。 那种感觉太微妙了,似乎在祁修竹的世界里,谁都比他贺免重要,也只有他可有可无。 可他搞不懂,他们分明是情侣、是恋人。 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才对。 贺免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了许久,他很清楚,积攒了多年的情绪只是被压在了心底,并不意味着消失。 但听见祁修竹刚才的话,他大脑空白一瞬后,脑子里莫名冒出四个大字:无理取闹。 孟羽任以前这样骂过他,说他是个成天无理取闹的小孩儿。 祁修竹当场跟孟羽任翻了脸,不管饭桌上其他人的脸色,拉着他就走。 那是贺免第一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 风从左侧吹来,带着「沙沙」的响声。 空气里瀰漫着一股江水独有的味道,同一时间,江对岸的灯亮了起来。 祁修竹摘了头盔,金黄色的淡光顿时落在他的脸上,跳跃闪烁着。 贺免毫不遮掩地凝望着他的脸,那股情绪被风冷不丁吹散。 「在想什么?」祁修竹用腿碰了碰他,「一脸深沉。」 贺免压住他的大腿不让他动:「脚伤了还不老实?」 「带头绳了吗?」祁修竹握住脑后的头髮问。 贺免看了他一眼,从车筐里拿出一根黑色发绳。 祁修竹乐了:「还真有啊?」 他伸手去接,被贺免躲过。 贺免的手从他颈侧绕过去,把他的头髮一股脑拿到前面。不知想起什么,他停下动作,给头髮换了个边。 他的动作很轻,手指偶然穿过发尖,又很快退出来。 祁修竹给自己扎头髮的时候都是随手一裹,从没像贺免这样小心翼翼过。 贺免在他胸前扎了个低马尾,祁修竹垂眸看过去,顿时觉得有点好笑。 扎得乱七八糟的,让人很难不怀疑他在用自己的头髮撒气。 贺免扎完后什么也没说,拍拍祁修竹的腿示意他坐好,自己则重新拿起头盔准备套上。 祁修竹侧了侧头去看他的表情,见他眉毛还皱着,拉住他的胳膊说:「我说那个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嗯?」 贺免放下手里的东西,等他把话说完。 「分了就分了。」祁修竹拿过头盔,往贺免头上一套,「那都是以前的事。」 贺免的视线就这样被护目镜隔开,他把镜片推上去,没理解他的意思。 祁修竹退回去坐好,扣上自己的头盔,眨了下眼睛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是两码事,明白了吗?」 两颗戴着头盔的圆熘熘的脑袋,就这样在风里安静许久。 第90页 「啊。」过了半晌,贺免不确定道,「你……」 话说到一半,祁修竹的手机响了。 他刚一接起,听喻昭在那边大喊:「祖宗你在哪啊?我一回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知道了。」祁修竹把贺免的身子掰回去,「马上来,在前面等我们。」 挂断电话,他也不给贺免再问的机会,拍拍他的背催促他赶紧开车。 话说得再多就没意思了,而且他的确也是这样想的。 以前是以前,和现在是两码事。 之前那些事他没跟贺免说,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有些事在做成之前说出来,最后肯定实现不了。 其实他列了好多跟贺免有关的计划,打算等以后他们都有时间了,就一一去实践。 可惜那个时候,他脑子里没有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个概念。他的就是他的,下的每一步棋都该在他的掌控之下。 直到来意安后他才想通,假若总说以后,那才真实现不了。 就像喻昭老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一样,人生就得及时行乐。 想到这,祁修竹忽然有点内疚。他跟贺免在一起的最后那几个月,对他的关心是不是太少了? 「免哥。」祁修竹叫了他一声,「你有什么愿望吗?」 贺免说:「怎么,你圣诞老人啊?」 祁修竹突然又不是很愧疚了:「行,当我没问。」 贺免笑了一声:「没什么愿望,就希望你的脚能赶紧好。」 他说完补充道:「你一生病脾气就不好,脾气一不好,我就完蛋了。」 祁修竹往他背上揍了一拳,没怎么用力,贺免夸张地缩了缩脖子:「你看我说什么!你还不承认是吧!」 「怪你自己嘴欠。」祁修竹收回手,「算了,我今天心情好。」 「哦。」贺免安静了,过了会儿才低声说,「还有一个,你以后要是还想当圣诞老人,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祁修竹看向后视镜,贺免目视着前方没看他。 「知道了。」祁修竹也把头转到一边去,「下次一定。」 正说着,身后传来两道隆隆声,一听那架势就知道是个大傢伙。 意安的人似乎特别爱听那种劲爆的dj舞曲,油门声响彻之后,黑夜里接着飘来一道熟悉的音乐声。 贺免把车骑到边上,明显是受不了这噪音,闷在头盔里骂了一嘴。 祁修竹没什么反应,甚至回头看了看。 身后是辆张扬的摩托车,车身前插着把彩旗,被风一吹飘得厉害。 骑车的人是个年轻小伙,连头盔都没戴,还分神举着自拍杆。 「厉害。」祁修竹感嘆,「年轻真好。」 「你疯了?」贺免用余光往后瞥了一眼,见那辆摩托车跟在后面,有些烦躁地说,「你打电话给喻昭吧,跟他说我们要回去了。」 祁修竹对此没有异议,正掏手机,摩托车忽然加速,大剌剌骑到他们身侧。 那人将把手一拧,猝不及防地往旁边别了一下。 贺免立刻往旁边一闪,想到祁修竹那脚,又立马拧正把手,回头问他:「没事吧?」 祁修竹拽着贺免的衣摆:「没事。」 贺免松了口气,正要开骂,就见摩托车上的男人直勾勾打量着祁修竹。 祁修竹恰好抬头,对上那人的视线。 对面的男人沖他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挤眉弄眼道:「要不你跟我吧妹妹!你男人不行!哪有带对象兜风骑小电驴的!连装逼都不会!」 这人单纯就是嘴贱,说完也不等祁修竹回答,轰了下油门扬长而去。 难闻的汽油味顿时瀰漫开来,祁修竹遮住口鼻咳了一声。 「他叫你妹妹。」 「他说你不行。」 两人同时开口,这次脑迴路对上了。 「……」 「你下来。」祁修竹的脸沉下去,不爽道,「我来骑。」 「别别,我来。」贺免知道他想干什么,「你抓紧了,前面有块烧烤地,应该会停在那里。」 于是小电驴被贺免骑得带风,五分钟后在一块草坪边停下。 摩托车就停在路边,五六个穿着花花绿绿的男女在边上搭了帐篷和烧烤架,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谁?」坐在空酒瓶堆里的人张望一眼,回头问,「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另一人沖贺免扬扬下巴,问,「哥们儿你谁啊?」 贺免摘了头盔下车,将几人扫视一遍,目光落在烧木桌边的男人身上。 几人看他这眼神一愣,也朝那人看去。 「阿林你朋友吗?」 「哈。」被叫做阿林的男人不甚在意,「不算是吧。」 话音刚落,贺免挽起袖子,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砰」的一声,酒瓶滚落,男人被死死压在桌上。 「嘴贱是吧?」贺免的语气冰冷,把他往下使劲摁了摁,听见他的哀嚎声后道,「是你对象吗就撩?也不看看自己配吗?」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阿林带着哭腔讨好道:「我错了哥,是我嘴贱,真知道错了……」 被冒犯的人是祁修竹,原不原谅贺免说了不算。 贺免回头见祁修竹就站在身后,沖他招了下手:「你看看想怎么搞?别扇他,等会儿给他爽到了。」 祁修竹瘸着腿靠近一步,抱着手看着贺免。 第91页 他想了想,用毫无攻击性的语气问:「你生气吗?他刚刚说你不行。」 「不是……」贺免用另一只手拧了拧眉心,「我认真的。」 「你自己跟他说。」祁修竹用手掌扣住贺免的后脑,不紧不慢道,「你到底行不行?」 看他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贺免不理解,但又不想惹他生气。 「咳。」贺免这一犹豫,刚才那气势消下去大半,「我挺行的,以后你不要乱造谣,听明白了吗?」 「呃……」阿林哆嗦着点头,「明白了,哥你特别行,行中行!」 身后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贺免松开手,面无表情地把祁修竹抱回到车上。 小电驴启动得飞快,开出老远才慢下来。 贺免慢慢琢磨出味了,「嘶」的一声问:「你刚才是认真的?」 祁修竹把贺免包里的暖宝宝撕下来,折成小方块捏在手里把玩。 「没啊。」祁修竹弯着眼睛笑了笑,「当然是逗你玩儿的。」 第47章 三人回到工作室的时候,钟延正拿着报纸,往客厅的窗户上贴。 「怎么了?」贺免上去搭了把手。 「有小孩儿在附近玩球。」钟延用嘴撕了一截胶带,言简意赅道,「把咱玻璃砸碎了。」 柳璟追出去找人没找到,只捡回来一颗脏兮兮的篮球,人现在还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没事,我明天找人来换。」贺免回头跟喻昭说,「你住二楼第三间房,我拿钥匙给你。」 祁修竹刚推着轮椅进来,就听贺免把房间的事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说同意了吗?」祁修竹说。 「不知道。」贺免把最后一张报纸粘上,走过来推他的轮椅,「反正没听见你拒绝。」 对于怎么分房这事,他们没再掰扯,最后祁修竹把自己那间让了出去。 喻昭反而是反应最大的那个,他抱着贺免拿给他的新床单就跑。 「不用管我,你们回房间去吧。」喻昭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放心吧,我睡觉很死的,晚安!」 回房间后贺免先去洗澡了,祁修竹坐在床边看剧本。 纸张被他用黑红两色的笔勾勾画画,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看懂到底写了什么。 「我能抽根烟吗?」祁修竹隔着浴室的门问。 「可以。」贺免说,「少抽点。」 祁修竹打开窗户,靠在桌边点燃根烟。刚来意安时窗外还一片茂密,此时树叶都掉光了,枝干光秃秃的,一眼望到底。 风吹动桌上的书页,连带着贴在墙上的手稿也捲起边。 祁修竹拿着烟的那只手支在窗外,另一只手拿起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头盒子,压在书上。 他刚一松手,盒盖弹了起来。盒内的金属齿轮轻轻转动,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中传出来。 很明显,这是一个八音盒。 木头外壳磨得并不平整,手工痕迹很重。祁修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在底部发现了一个「h」的刻痕。 这是贺免自己做的? 祁修竹把烟摁灭,把盒子拿在手里把玩,越听越觉得这音乐旋律很熟悉。 有点像他之前拍的某部电影的片尾曲。 不知按到了哪里,盒子上弹出来一个暗格。等祁修竹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不由得有些怔愣。 他把手伸向衣领,从中拎出一个一直挂在脖子上的东西。 随后,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出现在眼前。 他可不记得贺免送他戒指的时候,说过这是对戒。 祁修竹的手指在戒指上来回滑动,感受上面粗糙的纹路。 说来好笑,分手的时候他们都说,回去就把戒指丢掉。 贺免还信誓旦旦地发誓,说谁不扔谁就是狗。 祁修竹把盒子里那枚戒指拿出来,对着灯一看,环上有一块地方比旁边光滑许多。 那是抚摸过无数次才能达到的效果。 「叮噹」一声脆响,祁修竹手一抖,戒指落到地上。银色的小环顺着地板的纹路,一路滚到床脚。 祁修竹瞄了眼浴室的方向,抬了抬受伤的那只脚,单膝跪地弯下去捡。 正要起身,他余光里看见漆黑的床底堆叠着什么。 犹豫两秒,祁修竹趴下去,伸手拽住其中一角,把它拉了出来。 纸张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响声,等光线照亮上面的图案后,他难以置信地把东西又塞了回去。 就这样以这个别扭的姿势沉默良久,祁修竹嘴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啊。」 刚才那是……? 他惊讶的不只是纸上的内容,更多的是,从刚才那一眼来看,床底的东西数量不少,厚的薄的都有。 祁修竹很少有偷感这么重的时候,他又瞥了眼浴室,见里面的身影还在动作,才重新弯下腰去。 他从床底摸出一摞海报,以及一个装满杂志的纸箱。 最上面是他刚才看见的那张海报,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也正是乔果说的那张。 这张照片是他代言某个奢侈品牌时拍的,主角不是他,而是他脖子上的那根限量款项鍊。 原本他的脸是不用出镜的,但摄影师说他下巴和嘴唇长得好,便一块儿拍了进去。 祁修竹拍这组照片时没穿上衣,原康拿样片给他看,他嫌漏得太多,只敷衍地扫了一眼。 没想到贺免连这东西都有。 第92页 他翻了翻箱子里的杂志,有些是以他的照片作为封面的,还有些是他接受过採访的。 剩下的几本时间隔得太久,祁修竹自己都不记得是怎么回事。翻开看了才知道,是他刚出道那会儿兼职拍的gg,大部分也就只有手心那么大的一张图。 祁修竹的心情越看越平静,一开始还有些震惊,现在只觉得,这还真是贺免能干出来的事。 他翻看完所有海报和杂志,将地上的东西扫视一遍,拿手机拍了张照片。 做完这些,浴室里的人咳了一声,祁修竹忽然想起点别的东西,随后表情凝滞一瞬。 被贺免藏在床底的这些杂志,拍的都算是中规中矩。 然而最露骨的那几张,祁修竹上次分明看见了,全都放在这贺免的床头柜里。 「……」祁修竹低声道,「变态。」 身后的水声停了,祁修竹动了动嘴角,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放回原位,踮着脚尖回到窗边。 「别把窗户开那么大。」 一股熟悉的气味顿时将祁修竹拥住,贺免的手伸过他的头顶,把窗户拉回来一点。 「等下又得感冒,娇气。」 他说了半天,身前的人没点动静。低头一看,祁修竹双手环抱,正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他。 贺免擦头髮的手一顿,毛巾从头上落下来:「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祁修竹收回视线,拍了下他的胳膊,「我去洗澡。」 贺免跟在他身后,把他送到浴室门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有东西没拿?」祁修竹解开上衣扣子,一边脱一边问他。 「没。」贺免接过他扔下来的衣服,转身去把空调打开,又回来说,「你脚不方便,我帮你?」 祁修竹的脚伤得不重,乐意坐轮椅单纯是因为他懒,贺免这明显是蹬鼻子上脸。 祁修竹毫不留情地关上门,沖外头喊:「做梦。」 过了两秒,外面响起敲门声。 祁修竹拉开门,见贺免站在外面,挑起右侧的眉毛问:「又要干什么?」 贺免从背后摸出个塑料口袋,装垃圾的那种:「把脚套上。」 他说完也不管祁修竹同不同意,蹲下去抬起他的脚,把袋子往他腿上套。 祁修竹被他勐地一碰,单脚落地没站稳,上半身往前一倾,眼见着要栽下去。 腰腹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撑住,侧边的软弱被人一捏,贺免把他拦腰抱了起来。 祁修竹还没来得及骂出声,贺免用脚尖把墙边的椅子勾过来。 「坐好。」贺免二话不说地把他放下,取过花洒塞进他怀里,「有事叫我。」 祁修竹摁着发烫的腰,回过神时,贺免只给他留下个脚步匆匆的背影。 「砰。」 浴室的门再次被人关上,上头那块磨砂玻璃肉眼可见地震了震。 疼死了。 祁修竹气笑了,对着门竖了个中指。 面前的地板上,沐浴露、洗髮水、护髮素、身体乳都规规矩矩地摆放着,祁修竹伸手就能拿到。 贺免刚才在里面给这些瓶瓶罐罐摆阵? 祁修竹想笑。 他把贺免扎的鸡窝头拆掉,顺手挤了一泵沐浴露。 淡蓝色的液体被他抹开,顺着温热的水流擦过锁骨时,祁修竹倏地想起刚才那张海报。 「变态。」 浴室里热气蒸腾,伴着那股熟悉的味道。 薄荷味不再从别的什么地方传来,而是附着在他自己身上。 从湿漉漉的发尖滑过,一直流向他的小腿。 祁修竹闭了闭眼,把贺免的脸从脑子里扔出去。 果然跟变态在一起待久了,自己也会变得不太正常。 祁修竹走到镜子前,擦掉上面的水雾,可刚一放手,镜面上很快又积起一层雾气。 他在一片朦胧中看见了自己的脸,还是清冷不带一点表情的,但脸颊两侧的红晕骗不了人。 祁修竹撑着盥洗池边缘,垂眸看见了角落里的洗手液。 耳边的水声哗哗作响,这个四四方方的房间里,所有东西上都覆着水汽。 温热、潮湿。 咚—— 祁修竹面无表情地抬手,把洗手液拍倒在地。 外面很快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前停滞一两秒,随后浴室的门被狠狠推开。 「没事吧?」 贺免紧紧握着门把手,一脚抬起,在马上就要跨进来前退了回去。 祁修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低着头,白色的长髮顺着脖颈散下,遮住了他的脸。 他抬头看向贺免,头髮顿时落到脑后,只有三两根粘在脸上,从额头至鼻尖,再到下巴。 贺免和他对视的一瞬,差点忘记唿吸。 祁修竹就这样毫不遮掩地站在他跟前,头顶那盏暖黄色的灯像是摄影棚里的造型灯,完完全全打在祁修竹光洁的肌肤上。 贺免的视线顺着他鼻尖那颗水珠往下,滴落的瞬间,他顿时回过神,脖子开始发烫。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抓着门把手就要退出去:「对不起,我……」 祁修竹眨了下眼睛,声音轻飘飘的:「我想洗手,不小心把洗手液弄掉了。」 贺免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下意识问:「那洗了吗?」 祁修竹摇头,看着地上那瓶子的表情有些苦恼:「还没,捡不到。」 第93页 瓶子滚入了盥洗池正下方,孤零零地躺在墙边。 贺免看了眼祁修竹的脚,深吸一口气,上前把那瓶子捡了起来。 他全程没看祁修竹的表情,瞥到一点白皙的皮肤,也很快移开视线。 他正要出去,扔地上的那花洒不知道抽什么风,水流一下子变大,管子一拧,水换了个方向洒来。 也就是眨眼间,站在边上的两人被淋了个透。 贺免胸前大力起伏一下,似乎已经忍无可忍。 他抬手抚了下脸上的水,听祁修竹若无其事地说:「你衣服湿了。」 祁修竹往手心里挤了点洗手液,自顾自揉搓起指骨。 他的指腹上很快就满是泡沫,见贺免还站在旁边,撩起眼皮问他:「来点?」 贺免看了他几眼,这次眼神不再闪躲,而是直白炙热的。 「你故意的?」贺免单手拉过祁修竹的手,将两只併拢抓在手里。 祁修竹笑而不答,仰着头看他。 「没听见你否认。」贺免把刘海顺到脑后,另一只手碰到祁修竹的耳垂,「那我就当是了。」 「不是。」祁修竹这才懒洋洋说,「现在听见了吧?」 贺免眯了眯眼睛,在他耳垂上重重捏了一下,看着那处瞬间红起来。 「没听见。」贺免说,「也听不见。」 第48章 第二天早上,有一道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门口持续了一分钟之久。 祁修竹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谁,拉开门的瞬间,喻昭紧紧闭上了眼睛。 祁修竹打量他,无语道:「你一直在门口干什么?」 喻昭半睁开眼睛,想看又不敢看:「我可以睁开吗?没有什么我不该看的吧?」 「没有。」祁修竹靠在门边,笑说,「别演了行吗?你演技很差。」 喻昭睁开眼,刚想回一句嘴,瞥见祁修竹锁骨上的咬痕,眼睛一下子瞪大:「你再说没有?那这是什么。」 祁修竹看不见那块儿位置,但大概知道他说的鼠什么,无所谓地把拉链拉上:「没了吧?别大惊小怪。」 贺免还在洗漱,祁修竹把门带上,问:「你起这么早,昨晚没睡好?」 「睡好了。」喻昭一个劲地往他身上瞅,可惜他穿得严实,光露出一张脸,「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准备走了。」 祁修竹皱了皱眉:「这么快?这次打算什么时候回?」 「快的话一个星期。」喻昭说,「慢的话半个多月。」 祁修竹点点头:「我送你。」 他们一道往楼下走,喻昭刚要扶他,就见他一蹦一跳地下去了。 「不是。」喻昭瞠目结舌,「你脚不是扭伤了吗?昨天还坐轮椅呢,今天就快好了?」 祁修竹站在一楼抬头看来:「可不,明明今天就快好了,昨天还得坐轮椅。」 喻昭走到门边才反应过来:「你前夫哥可真是……」 祁修竹打开门,回头问:「真是什么?」 喻昭摇摇头,斟酌措辞道:「控制欲超强。」 他们走到车边,喻昭坐进车里后降下车窗,戴上墨镜问他:「真不跟我去玩儿?」 「不去。」祁修竹毫不犹豫道,「你折腾自己就行了,别带上我。」 喻昭啧啧嘴,对他这个回答一点不意外:「行行行,那你在这跟你前夫哥慢慢玩儿,反正等开机了你不走也得走。」 祁修竹动了动嘴没回话。 「对了。」喻昭插上钥匙,手搭在车窗上问,「孟羽任最近跟你有联繫吗?」 「没。」祁修竹说,「一个星期前给我发了个什么东西,我还没看就撤回了。」 「估计是发错了。」喻昭收回手,从副驾驶上摸了个纪念品扔给祁修竹,「我昨天也给他打电话了,他没接。」 祁修竹看着手里的手工编织物,闻言抬眼问:「怎么,你还想祸害他?」 「我是想带孟总锻鍊锻鍊,这人整天坐办公室,我怕他不到中年就发福了。」喻昭摆摆手,「他好像投资了个综艺,估计最近正忙吧。」 祁修竹没多问,只「哦」了一声。 他跟孟羽任之间的关系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总之还尴尬着。 「那行,我走了啊,你照顾好自己。」喻昭升上车窗,想起什么,透过缝隙问,「要不要我帮你把轮椅拿来啊?」 「谢了不用,赶紧走吧。」 祁修竹说完也不给他回答的机会,转身就走。 他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喻昭还挺了解他的,主动把床单撤了放在洗衣篮里。 桌上多了些别的东西,应该也是喻昭留给他的。 有一些他沿途拍的照片,一本新的角色资料,还有几张笔记复印件。 祁修竹拿着这些下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 他最近的状态好了许多,心理谘询的时间也调整为一周一次,其它时间几乎全用来琢磨剧本了。 他翻到上次看过的位置,接着往下读起来。 「楚燕远坐到鼓前,他以前没玩过这东西,架势倒摆得像模像样。他脱掉外套,里面穿着一件无袖背心。胳膊上的线条很漂亮,但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祁修竹看到最后一个字,贺免迈着重重的步子从楼上下来,远远沖他打了个招唿。 贺免穿着黑色的高领紧身打底,一抬手,胳膊上的肌肉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 第94页 刚在脑子里构建出来的形象一下子破灭,祁修竹抿了抿唇,低头翻过这页。 「楚燕远轻轻摸了摸鼓槌,手掌在鼓面上来回摸索,小心翼翼地,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砰—— 面前的茶几上落下一个马克杯,贺免把杯子推到祁修竹面前,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沙发立刻向旁边倾斜。 祁修竹:「……」 祁修竹喝了口水,决定先把剧本放一边去,转而打开自己记录的角色笔记。 他昨天把笔记拿给喻昭看过,喻昭在上面留了些批註和补充。 祁修竹一眼看见他用红笔写下的一行小字。 「总的来说,楚燕远是一个有点割裂的角色。」 「试想一下他谈恋爱的样子,和平时玩儿音乐的状态不同,他一定是非常温柔的。」 看着「温柔」二字,不知怎的,祁修竹一下子想起贺免。 这人和这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就拿昨晚来说,贺免跟疯子似的在他身上乱啃。 而且次次都是这样。 祁修竹侧头看过去,贺免正看着他发呆,被抓了个正着。 「怎么了?」不过他一点不心虚,扬扬下巴道,「继续看你的剧本啊,看我做什么?」 祁修竹陷入沉默。 他之前果然是烧昏了头,不然怎么会觉得楚燕远和贺免很像。 贺免这人一点不割裂,床上床下都一样疯。 「祁哥!」工作室的大门开了,柳璟咬着牙喊他,「你快递到了!我给你拿进来!」 祁修竹把东西塞进沙发坐垫下,贺免先一步起身,帮他接过那堆沉甸甸的快递。 「你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贺免光看一眼就头疼,「我都能靠卖纸壳发家致富了。」 「那不是挺好。」祁修竹跟柳璟说了声谢谢,对贺免道,「少走四十年弯路。」 贺免闭上嘴。 算了,他不跟这人一般见识。 祁修竹拆快递,贺免就在旁边递剪刀。 「明信片和咖啡豆。」祁修竹把咖啡豆递过去,「我妈从云城寄来的。」 「阿姨在那边挺好吧?」贺免问。 「挺好的。」祁修竹闻到一股豆子香,「说那边天气不错,吃的东西也和口味。」 「那就行。」贺免把咖啡豆放到茶几上,拿过空箱子,把它们折好摆在地上,「我之前去那边看过,各方面都不错,就是游客太多了不太方便。」 祁修竹低头挑了挑眉,这话像故意说给他听的。 换句话说就是:游客太多了不太方便,你会被认出来。 贺免点到即止,没继续说下去。祁修竹用刀的姿势看得他心惊,他好几次想伸手帮忙。 正犹豫着,祁修竹的手伸进面前的快递箱,两指从中夹出一个东西。 柳璟刚好从客厅路过,一眼看见祁修竹手里的玩意。 「啊?」柳璟向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此时也没掩饰自己的惊讶,只是脸有点红,道,「祁哥你买这个干什么!」 祁修竹把手里的东西拎起来一看,那是一对猫耳。 外侧是黑色的,内侧呈淡粉色,绣着一团白色绒毛。 祁修竹探头往箱子里看了看,没有别的东西。 他还以为会看见尾巴什么的。 「不是我买的。」祁修竹淡声说,「可能是……」 话还没说完,贺免一把将东西夺过,烫手似的将它塞回快递盒子里。 「寄错了吧。」贺免语气镇定,把东西往脚边一扔,「可能是对面影楼的,等会儿我发消息问问。」 「哦哦。」柳璟不疑有他,一边往工作檯走一边嘀咕,「我就说嘛……」 等人走了,祁修竹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拆起其它东西。贺免也没说话,悄悄把箱子踢远了些。 就在他以为祁修竹并不在意时,身边的人忽然笑了一声。 「原来你喜欢这种啊?」 贺免:「……」 祁修竹弯着眼睛,玩味地看着他,凑近了说:「那下次你来我房间就戴这个吧,我尊重别人的爱好。」 第49章 那晚被打碎的玻璃,最后贺免找人来修了,但那颗球一直没人认领。柳璟气不过,把监控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认定罪魁祸首是隔壁画室的两个小孩儿。 贺免要带着球去找人,柳璟拦着不让,说要等那小孩儿在愧疚中煎熬,最后自己上门赔罪。 祁修竹在一边想笑,见柳璟一脸认真的样,忍住了。 他的脚已经好了,最近却很少出门。平时没事也不去江边晃悠,就待在工作室看电影和剧本。 他琢磨剧本时很快能进入状态,有时候感觉没找对,就跟在贺免后头,光看着他发呆。 贺免和楚燕远的外形的确差得有点远,但在某些方面却出奇的相似。 特别是在工作的时候,客人都疼得龇牙咧嘴,嘴里嗷嗷叫唤了。贺免还一脸镇定,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边安抚他说「没事忍忍,我慢点来」,一边把踏板踩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起飞。 祁修竹坐在一边观摩,觉得自己的胸口也隐隐作痛。 贺免瞥见他就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终是没忍住,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影响你工作了吗?」祁修竹后知后觉道,「不好意思,那我不看了。」 贺免低头继续,在「嗡嗡」声中道:「没,你看吧。」 第95页 祁修竹事先问过客人的意思,客人说并不介意。贺免其实也觉得无所谓,但就是有点搞不明白,他到底在这干嘛。 祁修竹在他身后跟好几天了,连他去厨房喝水都要用视线跟随,跟条小尾巴似的。 到底在看什么? 贺免不自在地把手套往上扯了扯,见祁修竹也跟着手套边缘抬了抬眼。他抬手去拿水,祁修竹的目光就跟着飘到水杯上。 贺免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好像逗猫棒。 「祁哥!」柳璟叫了一声。 祁修竹转身见柳璟抱着那颗篮球站在他身后,问:「怎么了?」 「你能陪我去画室吗?」柳璟颠了颠球,一不小心没接住,颇为狼狈地去捡,「今天周末,那小孩应该来上课了。」 「怎么,忍不住了?」贺免笑了一声,「昨天还信誓旦旦说绝不退步呢。」 「策略变了,敌不动我动!」柳璟跟祁修竹说,「钟延和免哥都没空,你陪我去吧?」 「行。」祁修竹起身,「你等我回屋穿个外套。」 最近降温,原康给他寄了点厚衣服。亏得冬天的衣服没那么花里胡哨,看着顺眼许多。 两人刚走出院门,祁修竹的手机响了。 「餵?怎么了?」电话是孟羽任打来的,祁修竹开门见山道,「有事?」 孟羽任那边的声音有点嘈杂,他捂住话筒,声音沉闷:「我最近投资的综艺开拍了,拟定的飞行嘉宾临时有事来不了,想问问你有时间吗?」 「有是有。」柳璟还跟在身边,祁修竹没细说,含煳道,「但是最近没这方面的打算。」 孟羽任停顿两秒,又说:「第一期有我全程盯着,你不用担心什么。」 「嗯。」祁修竹听见他那边的确有机器运作的声音,问,「已经开拍了吗?」 「对。」孟羽任说,「我在现场盯着呢。」 「那算了。」祁修竹说,「时间太赶了,我不想那么累。」 孟羽任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他原本打算在微信上问的,后来想着祁修竹在休假,没好意思打扰他,发完就撤回了。 他这会儿打电话来问,是因为知道祁修竹是个工作狂,以为他会同意。 加上他那个经纪人一向护短,肯定不想让他累着,所以孟羽任才先来问祁修竹的意见。 「是正经项目。」孟羽任以为他还在置气,解释道,「跟上面合作的,算是个旅游宣传类的综艺。」 「知道了,谢谢。」祁修竹瞥见柳璟好奇的目光,换了只手听电话,说完最后一句便把电话挂了,「我还有事,先不说了,你也去忙吧。」 柳璟没听见那头说了什么,从祁修竹的只言片语中猜到是他工作上的事。 「祁哥,是不是老闆找你?」柳璟眨巴下眼睛,「我第一次见人这样跟老闆说话的,好刚啊,贼酷。」 「学到了吧。」祁修竹逗他,「下次跟贺免说话也硬气点。」 柳璟乐出声:「不敢,谁硬得过他啊。」 他们一路走入画室的外院,走了多久柳璟就抱怨了多久。 「太过分了。」柳璟叭叭着,「我小时候干了这种事,我爸妈都要拎着我的后衣领上门道歉的!」 「嗯,太过分了。」祁修竹随口答道。 他们此时已经穿过庭院,来到画室门口。他们这边做生意的,平常都不会把门关严实,今天画室却大门紧闭。 祁修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身边的柳璟没多想,直接敲响了门。 过了大概半分钟,大门缓缓打开,只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黑马褂、戴着帽子的年轻女生探头出来,先看了眼站在前面的柳璟,随后有些疑惑地往他身后看去。 祁修竹正抱着手站旁边等,随后就见女生表情一变,门「唰」的一下开了。 「祁……」 祁修竹已经意识到那股怪异感从何而来,但他来不及阻止。 「祁老师!您怎么在这!」 此话一出,房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向门边投来。 祁修竹逆光站在门口,穿着白色牛仔外套,宽松牛仔裤,俨然一副休闲的打扮,和以往西装革履的样子差别太大。 再往上,他留着一头白色齐胸长发,两鬓的髮丝被扎起来,露出他的脸。 里头的人乍一看没敢认,多看了几眼后,人群里发出数道惊唿。 摄影老师眼疾手快地调转镜头,祁修竹敏锐地察觉到那边的动作,心下一跳,垂在腿边的手握了握。 最冷静的当属状况外的柳璟,他摸了摸脑门,奇怪道:「祁哥,你们认识啊?里面在拍什么吗?」 有什么东西顺着嵴梁骨爬上来,祁修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打头那人笑脸相迎,从机器后面走出来,恭恭敬敬地想和祁修竹握手:「祁老师您怎么来了?这是给我们的惊喜?」 祁修竹咽了咽,没伸手,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拍摄了,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屋内安静一瞬,坐在沙发上的那几个明星还犹豫着要不要来打招唿,听见这话全都坐着不敢动。 祁修竹已经在竭力控制表情,他没管那么多,拉着柳璟就走。他抓着柳璟的那只手在抖,纵然是柳璟这么神经大条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 第96页 他看了看祁修竹的脸色,小心翼翼问:「怎么回事啊?祁哥你没事吧?」 祁修竹皱了皱眉,低着头往前走,轻轻「嗯」了一声。 屋内,孟羽任刚接完一个电话出来,就见众人怔愣地看着大门的方向。刚才还健谈的嘉宾,此时个个侷促地坐着,摄影机对着别处在拍。 「干什么呢……」孟羽任跟着往那边投去一眼,在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后,立即伸手将摄像头挡住,「别拍,继续。」 他健步如飞地追出去,狠狠咬了下后槽牙。 在娱乐行业歷练了这么多年的孟总,身上头一次冒出冷汗,脑子里只剩两个大字:完了。 现在在直播。 祁修竹拉开庭院的木门,脚还没迈出去,胳膊被人拽住,他往后踉跄一步,余光里看见孟羽任的脸。 祁修竹愣了两秒,很快意识到当下是什么情况。 啼笑皆非的同时,祁修竹有些无奈:「你不知道我在这?」 「不知道。」孟羽任回头看了一眼,画室的门已经合上了,他还是跨一步挡在祁修竹跟前,「不好意思,没提前跟你沟通。」 祁修竹缓了两口气,心总算跳得没那么快了。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况且孟羽任还在工作,他不好打扰。 正打算说等这边结束了再续,孟羽任冷不丁说:「换个地方说话?」 祁修竹看了眼柳璟,随后说:「没必要,等你忙完。」 孟羽任也看了身边这黄毛一眼,压低声音道:「刚才在直播。」 「……」 祁修竹的脑子里「嗡」了一下,没来得及细想,最先跳出来想法的是:是不是得走了,贺免会不会生气。 柳璟一听「直播」二字,差点蹦起来:「什么直播啊?那我刚才是不是入镜了?帅哥,你是带货主播吗?」 「不好意思,你应该是入镜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找人删掉。」孟羽任说完拉住祁修竹的胳膊,对柳璟说,「我找他有点事,下次见面再做自我介绍。」 祁修竹跟柳璟点了点头,被孟羽任半拉着拐向庭院后方。 柳璟摸不着头脑,在原地站了会儿,有人从屋内出来,很客气地给他倒了杯茶水。 柳璟看出来这人是给刚才那西装帅哥面子,疑惑又好奇地问:「刚才那是什么人啊?」 「刚才那个?你不认识吗?」男人似乎对这件事很惊讶,「祁影帝啊!拿过那么多大奖,你平时不爱看电影吗?」 柳璟吸熘一口茶水,差点一口气喷出来:「啊?你说谁?」 男人打量他几眼,见他真不认识,干脆拿手机翻照片给他看。他指着祁修竹获奖的那条微博,讲台上的人穿西装打领带,身形挺拔,在聚光灯下仿佛在发光。 「喏。」男人说,「看见了吧,祁修竹。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干什么,好久没听见他的消息了,居然换成了这种风格,刚才我们都没敢认……」 柳璟瞪大眼睛,来回滑动那几张照片,然后把茶杯往男人怀里一塞,一熘烟跑得没了影。 绿叶工作室的大门被他用力一推,门把手磕在墙上,贺免一听那动静就忍不住想骂他。 「被狗撵了?」贺免还在做收尾工作,往客人胳膊上贴了一块修復贴,「上次就说了,再这样的话,刷墙的钱从你工资里扣。」 柳璟顾不了那么多,从沙发上翻过去,还喘着气就凑在贺免耳边:「你知道吗!祁……祁哥的全名!」 贺免的手顿在半空中,他脸色一变,转头看去:「怎么了?」 「他是演员你知道吗?」柳璟压着嗓音,语气都有点变调了,他生怕贺免不信,夸张道,「拿过大——大大大奖的那种!」 贺免暂且没理他,先跟客人说了点最后的注意事项,把人安顿好后,才拉着柳璟到另一边去。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柳璟按耐不住地想要跟他分享,「免哥你知道吗?」 贺免在思考柳璟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祁修竹主动跟他说的? 不太可能,要说早说了,不至于藏着掖着一个多月。 那就是刚才在隔壁画室发生了什么。 「你球呢?」贺免看他两手空空,问。 「啊。」柳璟这才发现球没了,「我太着急,忘在画室了。」 他说完,见贺免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脑袋转啊转,忽然想起点什么。 「你!」柳璟后撤一步,指着贺免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贺免把他从沙发上扒拉下来,钟延刚巧干完活从房间里出来,看他们这架势像是习以为常,只扬了扬下巴。 「小璟又怎么了?」 「钟延你知道吗!祁哥他……」柳璟话还没说完,被贺免的咳嗽声打断,立马闭了嘴。 钟延将两人来回打量一眼,摸着下巴慢吞吞道:「如果你是说那个,那我知道。」 柳璟:…… 贺免:? 贺免沖他挑了挑眉,钟延耸着肩说:「我跟你都是多少年的朋友了,早发现了。」 「好好好。」柳璟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抱着手生气,「你们背刺我!」 贺免曲指在他脑后弹了一下,问:「他人呢?」 柳璟捂着脑袋仰起头:「被他熟人拉走了。」 贺免眯起眼睛问:「熟人?哪个熟人?」 「隔壁好像直播,突然冒出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柳璟比划着名解释,「高高的,梳大背头,嗯……好像和你差不多高吧,礼礼貌貌的。」 第97页 贺免勐地打断,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是不是脸特别臭,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放冷光?」 「有吗?」柳璟琢磨着,「不过祁哥刚才脸色不太好。」 贺免听完二话不说,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往身上一披就往外走。临到门口他折返回来,沖皮椅那边吃瓜的客人说。 「之后的恢復期,有什么问题直接在微信上问我。」贺免指着钟延和柳璟说,「他们是我同事,你要想坐会儿可以和他们聊天,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客人颇为善解人意,挥挥手让他快去:「是不是你对象跟人跑了?嘿,别管我了赶紧去吧。」 贺免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便干脆懒得解释,回头问柳璟:「他们在哪?」 柳璟指着画室的方向:「大概在……庭院背后吧,就那个夹角的位置。」 「背后?」贺免重复一遍,冷笑一声,「知道了,我等会儿要是没回来,你们记得锁门。」 第50章 「我先跟我经纪人打个电话。」祁修竹给原康打了过去,那头很快接起,「康哥……」 同一时间,孟羽任看了眼直播间,弹幕已经开始猜测刚才一闪而过的人到底是谁。 期间夹杂着几个明星的名字,但都没「祁修竹」三个字扎眼。 「刚才那个是谁啊?」 「长发白毛!!仙品!!」 「谁啊?是阮连溪吗???谁有截图?」 「我有!!放大看了!我说这个名字都怕你们不敢认!」 「???谁??」 「祁修竹!」 后面刷起满屏问号,几乎把正中的几个嘉宾淹没。 「开玩笑吧??你说谁?祁修竹???」 「他不是走贵公子路线的吗?怎么变这样了?你是不是看错了!」 孟羽任嘴里咬了根烟,掐掉直播,很快也拨了个号码出去。 他把烟盒递给祁修竹,祁修竹看了一眼,摆手没接。 「我这边一直有电话进来,估计是上头找。烦死了,我直接给挂了。」原康那边不停传来滑鼠和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直作响,「孟总怎么说?」 祁修竹往身边看去一眼,孟羽任的表情算不上放松。菸头处积了一小段菸灰,他没来得及抽,夹着烟用大拇指摁了摁眉心。 注意到祁修竹的视线,孟羽任抬眸看来,无声问:「怎么了?」 祁修竹说:「康哥让我问问,你那边的态度。」 孟羽任侧头快速叮嘱一句,挂断电话后,伸手去拿祁修竹耳边的手机:「我跟他说吧。」 他的手指碰到祁修竹的手背,刚打算拿过手机,头顶打下一片阴影。 「松开,你摸他脸干什么。」 这声音正正好好从头顶传来,冷不丁的一声,祁修竹和孟羽任的手都抖了抖。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 贺免的外套系在腰上,手臂上肌肉紧绷,弓身攀着围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孟羽任显然是一惊,抬着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又没忍住多看了贺免几眼。 ……年轻人火气真旺。 祁修竹倒是没多意外,往旁边退了一步,颇为镇定地冲上面那人招手:「下来,你爬那干什么?」 原康听得一头雾水,在电话那边问:「谁摸谁脸?谁下来?」 「砰」的一声。 贺免从高墙上跳下来,带起些许尘土。他挡在祁修竹跟前,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 祁修竹任由他看,把手机先拿给孟羽任:「电话没挂。」 孟羽任欲言又止,没搭理贺免,到不远处接电话去了。 「怎么不走正门?」等孟羽任离了点距离,祁修竹才出声问。 「门锁了。」贺免盯着孟羽任的背影,「我敲过门,没人开。」 祁修竹莫名听出点委屈,像在跟家长告状似的。 介于刚才的事,工作人员吸取教训,干脆把院门给锁了。 贺免敲了好一阵,里面都没有动静。想着柳璟说祁修竹脸色不好,他一时有点着急,这才决定翻墙。 哪知他刚爬上来,就看见让人血压飙升的一幕。 孟羽任那手都快贴人脸上去了! 「没碰到,真的。」祁修竹解释说,「他们过来拍综艺,被我和柳璟撞见了。」 「被拍到了吗?」贺免很快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还行。」祁修竹无奈地笑笑,「拍到了,喏,孟总沟通去了。」 「这种情况……」贺免问,「麻烦吗?」 「那得看想要什么样的处理方式。」祁修竹双手插在兜里,把脚下的石子踢来踢去,「想要置身事外就咬死不认冷处理,不过这个方法可行性不高,毕竟是高清镜头,况且还是直播。」 贺免张了张嘴:「还有呢?」 「要么就干脆承认。」祁修竹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多有爆点的画面,不过这样一来,我可能就得提前结束假期了。」 他话说得隐晦,贺免还是听出其中的潜台词。 「那你是不是得走?」贺免问。 「或许吧。」祁修竹把那颗石子踢远了,「暴露行踪挺麻烦的。」 祁修竹说完沉默片刻,他以为贺免会说点什么。 比如一定要走吗?或者还会不会回来之类的。 可实际上,贺免听完光动了动嘴角,闷闷地「嗯」了一声,其它的什么都没说。 第98页 孟羽任走过来打破沉默:「我会让人把刚才的片段删掉,但已经上热搜了,估计作用不大。」 这在祁修竹的意料之中,于是他直接问:「还有呢?」 「我和你经纪人一致认为,你借这个机会露个面或许是好事。」孟羽任观察他的脸色,见他神色不变才接着道,「这么久没你的消息,粉丝那边怕是要闹了。」 「加上喻昭那电影过段时间就会开机,你露个面,就当提前预热?」 他把利弊罗列得这么清楚,祁修竹甚至没什么想要补充的。 「嗯。」祁修竹拿回自己的手机,问,「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吧。」孟羽任忽略掉身侧的另一道视线,「原康只让你录两期,而且要求以你的状态为主。」 一直沉默的贺免出声打断:「你可以吗?」 他说的是镜头恐惧症那事。 「可以。」祁修竹在心里嘆了口气,「不可以也得可以。」 就当是脱敏训练。 这事就这样商量好了,原康那边连夜赶过来,这时已经在路上。 之后祁修竹问孟羽任要了节目流程,和贺免一起回了工作室。 刚进门,沙发上投来一道无比炙热的视线。柳璟刚才在网上查阅了祁修竹的生平事迹,还是经过粉丝艺术加工的那种。 祁修竹的形象在他心里顿时摇身一变,从一开始的祁哥,变成了最年轻的影帝获得者祁修竹。 而且他越看网上的照片越觉得眼熟,特别是下半张脸,总觉得又亲切又熟悉。 但他和祁修竹认识也不过一个月,况且之前他都不敢盯着人看。 他拿着照片问钟延,钟延没出声,瞄了两眼楼梯口挂着的那张油画。 柳璟一开始感觉莫名其妙,半分钟后,勐地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这不就是免哥一直喜欢的那个明星吗! 祁修竹去厨房倒水,倒完后端着杯子出来,在沙发上坐下,柳璟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怎么了?」祁修竹觉得好笑,「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柳璟一下子坐得端端正正,「祁……祁老师……」 祁修竹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盯着他一两秒,没忍住笑出声:「别这样叫我,我没有教师资格证。」 「嘿嘿。」柳璟挠了挠脖子,有点不好意思道,「第一次见到明星,太紧张了,祁哥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可以。」祁修竹问,「签哪?」 柳璟跑一边撕了张纸,回来时贺免坐到了祁修竹另一边。 「签这里!」柳璟没功夫分眼色给他,把纸放在祁修竹腿上,又把马克笔递给他。 祁修竹籤好后,柳璟拿起来看了看,神色变得有点古怪。 「不好看吗?」祁修竹说,「签名的确比较抽象,但我平时写字不是这样的。」 「不是。」柳璟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把签名纸放在贺免面前,「免哥!这不是你速写本里的那个吗!你之前骗我说是你请道士画的符!」 贺免顿时百口莫辩,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毕竟柳璟说的都是真的,不过他那张签名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当时祁修竹闲得没事,在家里练签名。然后贺免就从那些祁修竹吩咐他扔掉的废纸中,悄悄留了一张。 「道士?」祁修竹踢了踢贺免的小腿,「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信这个?」 贺免:…… 「钟延!」贺免沖楼上喊。 「怎么了?」 「下来!」贺免避开祁修竹的视线,拉起柳璟,「趁吃饭前开个会。」 柳璟在他身后问:「开什么会啊免哥,我们工作室真要上市了吗?」 贺免回头看了一眼,瞥见祁修竹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闭嘴。」贺免揽过柳璟的脖子,「今晚罚你只准吃素。」 晚上孟羽任亲自来了趟工作室,说因为白天的事耽误了大家的正常工作,拎来好几个食盒道歉赔罪。 祁修竹一眼就认出了那餐盒,来自省城的某家酒店,之前他最爱吃的那家。 孟羽任那边处理得很快,不过一个小时便删掉了白天的直播片段。 随后综艺官方帐号@了祁修竹,官宣说他会作为飞行嘉宾参加节目的第一期录制。 吃过饭祁修竹回了房间,将节目流程熟悉了一遍。 节目组拟定了几个还没有被人造景点荼毒的小地方,打算录制一个为期一个月的旅游慢综。 第一期选址刚巧就在意安,隔壁老闆把画室租出去了,这才有了下午那场乌龙。 这种节目对祁修竹来说没什么难度,要是身体实在受不了,大不了维持之前的人设,少说话多做事。 唯一让他头疼的是录制开始时间,那处明晃晃写着:早上7:00。 祁修竹收拾好东西,给原康打了个电话没打通,估摸着他应该是在路上,信号不好。 「算了。」 洗洗睡吧。 手机忽然响起来。 「餵?又怎么了?」祁修竹在床边坐下,把玩脖子上的戒指,「孟总,现在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不太行。」孟羽任顿了顿,「上热搜了。」 「上就上吧。」祁修竹对此已经麻木,无所谓道,「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这不一样……」 第99页 「哪里不一样?」 「要不你自己看一眼?」 「我不想上微博。」祁修竹说的是实话,他怕一登上帐号就被卡退,「你念给我听吧。」 「你确定?」孟羽任轻嗤一声。 「嗯。」祁修竹不耐烦道,「快点,我要睡了。」 「好。」孟羽任咳了一声,「祁修竹孟羽任。」 祁修竹笑了一声,打趣道:「还是双人热搜啊。」 「还没完,下边还跟了一个。」孟羽任说,「你要听吗?」 祁修竹觉得他今晚有病,唠唠叨叨得没完没了:「到底是什么?」 孟羽任说:「祁修竹男朋友。」 「嗯?」祁修竹安静几秒,怀着侥倖心理问,「应该不是说我和你吧?」 孟羽任低声笑道:「你说呢?」 祁修竹:…… 等原康那边有信号之后,看见热搜估计会爆炸。 「反正你还没睡。」祁修竹揉了下太阳穴,「我们各自澄清一下吧,原康他没信号,我联繫不上。」 「行。」孟羽任说。 「泄露照片的是个现场的工作人员,我去处理。」孟羽任补充,「你早点休息,晚安。」 刚说完,门口响起两道敲门声。 咚咚。 祁修竹赤脚下床,开门的同时对孟羽任说:「晚安。」 贺免湿着头髮站在他房间门口,一手握成拳头撑在门框上,低头看向他。 「怎么了?」祁修竹拧了把他的发尖,还在滴水,「洗澡洗一半停水了?」 「我看见热搜了。」贺免垂眸,嘴角撇下去,「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祁修竹想把他拽进屋,使了好大劲也没拽动,「我有没有男朋友你还不知道吗?」 「他摸到了。」贺免说完停顿一秒,补充说,「摸到你脸了。」 祁修竹一愣,猜到孟羽任问他要手机的时候,被人拍到了照片。 「就碰到一下。」祁修竹说,「这种醋你也吃?」 贺免一下子松开手站直,跟着他进屋:「我没吃醋。」 「知道了。」祁修竹转身,把手机扔给他,「刚好我要发澄清微博,想怎么说?你自己发吧。」 第51章 祁修竹笃定贺免有分寸,不会什么话都发。 他说到做到,把手机扔给贺免后什么都没管,转身去浴室沖澡。 出来时卧室里没人,屋内昏黄一片,贺免离开前给他留了盏檯灯。 手机放在床头,不停有消息弹出来,屏幕时暗时亮。 祁修竹拿起来看了一眼,消息来自不同软体,微信和微博都有。 看这架势,贺免应该是发完了没错。 祁修竹滑开屏幕,慢慢勾起唇角。 贺免猜到了锁屏密码——是他自己的生日。 意外的是,最先弹出来的消息来自心理医生赵冬凛。 「赵医生:出什么事了?你经纪人跟我说,怀疑你精神分裂了(苦笑)」 祁修竹回了个「谢谢关心,我没事」。 他退出去看原康的消息,收到一串「你没事吧」的表情包。 他越发好奇贺免发了什么,点开自己的微博后,顿时明白了原康的担心从何而来。 「@祁修竹:我和孟总是特别特别好的好朋友,好兄弟@孟羽任,祝我们友谊长存(干杯)^^」 祁修竹盯着那条微博看了良久,将它反反覆覆读了好几遍。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轻笑。 太有意思了。 祁修竹蹬掉拖鞋,盘腿坐在床边,笑得弯起眼睛。 他快速翻看微博下面的评论,果不其然,找到了那串熟悉的。 「@核桃叶:(擦汗)(微笑)(干杯)」 祁修竹几乎猜到贺免发这些东西时的表情,肯定特有意思。 有点可惜,早知道就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贺免编辑好后肯定纠结了半天,难怪发完就跑了,没赖着要留下来过夜。 祁修竹失笑,跟原康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挂断后很快就睡了。 今晚睡得很熟,一夜无梦。 第二天他起来得早,在客厅看见贺免的身影竟没觉得惊讶。 不知道贺免是还在害羞还是怎么的,一接触到他的视线就避开,语气也有气无力:「早餐吃三明治可以吧?」 其实节目组安排的行程里有早饭这一项,但祁修竹没说。 三明治还是热的,照旧放了他爱吃的肉松,另外搭配了一杯拿铁。 那天他收到顾惜寄来的咖啡豆,第二天工作室里就多出来一台咖啡机。 他问贺免这是哪来的,贺免说工作室里一直都有,之前没人用他才放在仓库里。 「你吃了吗?」祁修竹小口小口咬着,往厨房看了一眼,没看见多出来的一份。 「吃了。」贺免脱掉围裙,声音低沉,「你什么时候走?」 这话听起来还有点别的味儿,祁修竹捡了表面那层意思回答说:「吃完我去画室那边跟节目组汇合。」 贺免「嗯」了一声,没再开口,坐在旁边玩儿手机。 祁修竹吃完早饭,走的时候回头问:「还吃醋呢?」 贺免的表情松动几分,从沙发上起身,拿了条淡灰色的围巾过来:「本来就没吃醋好吧?」 祁修竹就是觉得他情绪不对才问了这么句,可惜他嘴硬不说,祁修竹也没别的办法。 第100页 「好吧,那我走了。」祁修竹随意把围巾套在脖子上,站在门口沖他挥手。 冬天的早晨很安静,天也亮得晚。此时天刚放亮,光线柔和,只微微照亮祁修竹的脸。 贺免的表情一下子又绷紧了,抿着唇盯着他看,看了好几眼。 隔壁院子里传来些响动声,嘉宾和工作人员在做开机前的准备工作。 祁修竹看了一眼消息,孟羽任在五分钟前问他有没有起床。 「我真走了。」祁修竹晃晃手机,说话的时候嘴里吐出一口白雾,「来不及了。」 他边回消息边往外走,外套的帽子忽然被人轻轻拽住。 他没回头,就着那点力道仰起头,鼻子眼睛倒着看过去。 「怎么了?」这个姿势说话有些别扭,声音里带了点鼻音。 贺免撑着他的后脑勺,把他拖回去:「能不能跟我说……」 最后两个字祁修竹没听清,侧身问他:「说什么?」 「说再见。」贺免垂着头,说得一板一眼,「行吗?」 祁修竹笑了:「行,再见啊免哥。」 贺免站在石板路上目送他出去,祁修竹走到院门边,停顿几秒又回头看来,远远地沖他说:「晚上见。」 节目一共有四个常驻嘉宾,两男两女,祁修竹都不认识,只有一个叫林溪的男演员他叫得出名字。 林溪是公司去年刚签的年轻演员,祁修竹见过他一两次。 原康早早地就来了,拎了一袋子东西,又是保暖贴又是保温杯。 「早上起来先喝点热水。」原康把杯子递给他,瞅了他半晌,「我看你好像胖了点?是我被气得眼花了还是怎么着?」 「昨晚那是我的第二人格,你跟我生气没用。」祁修竹抿了口热水,沖机器后的孟羽任扬了扬下巴,转头说,「回头给你包个大红包,别气了。」 「少拿这套唬我。」原康说,「你要不要做造型?我帮你问问小林他们团队?」 「不用。」祁修竹往围巾里缩了缩,「不想粉底把围巾蹭花了。」 他这张脸化不化妆其实没两样,原康便也不再坚持。 「祁哥。」那个叫林溪的小演员从另一边走来,「我叫林溪,我们以前见过。」 祁修竹对他的印象不坏,对他点点头说:「早,你好。」 林溪看起来有点内向,打完招唿不知道说什么好,直到助理戳了戳他胳膊,他才又问:「祁哥你做好造型了吗?」 「我就不做了。」祁修竹怕他尴尬,故意开玩笑说,「刚起来还困着,我醒醒神。」 林溪还没说话,身后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祁影帝这叫天生丽质,我们可比不了。」 这话就有点阴阳怪气了,祁修竹回头看去,原康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郑铭意,上次和你竞争同一个奖项没争过。」 祁修竹心下瞭然,撩起眼皮扫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郑铭意知道自己被无视了,更气不过,脚尖一转,偏要在祁修竹跟前停下:「小林你忙你的去吧,没听见祁哥没睡醒?你打扰人家休息了。」 郑铭意看起来三十岁出头,走的是硬汉路线,说的话却截然相反。 祁修竹还是没搭话,只是多看了他两眼。 同样是肌肉男,面前这个明显差点意思,没贺免好看。 现场的人多起来,很快有人来给祁修竹带麦,这段插曲顺势被人打断。 这节目一半直播一半录播,开机前孟羽任来了一趟,和原康一起叮嘱了半天。 祁修竹光点头不说话,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过了几分钟,麦一开镜头一对准,祁修竹的背立刻挺直了。 他收起那副无所事事的表情,看了一眼摄像机,招招手跟直播间打了个招唿。 「昨晚的官宣微博我一直没信,专门蹲点等早上开播,居然还真是祁修竹……」 「我也是,昨天的直播截图我也没信,没想到是真的!!」 「白髮美人!!太好看了!麻烦把这个造型焊死!!」 「祁哥这反差也太大了吧,不过他怎么什么造型都合适!!」 「他是不是素颜啊?皮肤怎么这么好??」 祁修竹的状态看起来挺好,面对镜头也不怯,跟一个月前的颁奖典礼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原康一直盯着弹幕,这时候才松了口气。 第一站他们去到意安的早市,尽管今天是周末,人流量也不多,但氛围很好。 节目组就想拍点真实的画面,没提前打招唿。 周围的居民乍一看来了这么多人,还架着摄影机在拍,不免投来好奇的目光。 导演说:「我们现在到了意安的早市,嘉宾们都还没吃饭,大家看看想吃什么,挑一家当地特色尝尝?」 这话说完,四个嘉宾面面相觑,都在打量祁修竹的脸色。 其实脚本上都写好了,这块儿是让嘉宾一边逛一边自行商量,主打一个随性。 祁修竹无奈一瞬,一抬眼看见几米外有个熟悉的脑袋。 「你们想吃藕粉吗?」祁修竹指着前面那个红彤彤的招牌,语气轻松自然,「我听说意安的这家藕粉很不错。」 那边的乔果一见祁修竹朝自己看来,眼睛「唰」地就亮了。 「好啊。」林溪最先一个接话,「早上吃藕粉挺暖和的。」 第101页 其他几个嘉宾纷纷开始接话活跃气氛,郑铭意最后一个开口:「既然是祁哥推荐的,那我们高低得试试。」 这话弄得大家都尴尬一瞬。 几个嘉宾都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些年了,不至于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敌意。 祁修竹觉得好笑,看他一眼后,带着人往乔果和阿婆的藕粉铺子走。 他之前听贺免说过,周末不上课的时候,乔果偶尔会在早市摆摊。 今天运气好,刚巧被他碰上了,他便有心帮着宣传一下。 原康和孟羽任在摄影机后面对视一眼,原康说:「孟总,这是你们给他安排的台词?」 祁修竹以前参加综艺从来不出头,还是那句话,不说话多干事。 「不是。」孟羽任摇头,「我什么活都没给他安排。」 小摊位前,几个嘉宾蜷着腿坐在小木凳上。乔果一看那摄像头紧张得不得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祁修竹开口道:「有什么推荐的吗?」 「啊……」乔果垂眸见祁修竹笑着看他,挠了下后脑勺,「原味和桂花的都好吃。」 几人点完自己的口味,等乔果把原味的几份藕粉端上来,祁修竹不经意叫住他问:「你们这店开了多少年了?」 乔果猜到祁修竹在录节目,没想多在镜头前露面。 他听祁修竹给他递话,当即怔了一瞬。 他很快明白对方的用意,心里升腾起一阵暖意,结结巴巴地介绍起来。 他说完,一熘烟跑回阿婆那边,刚拿起祁修竹那份桂花味的,放在一边的二手手机响了。 祁修竹以前都是吃原味的藕粉,这次想尝尝别的口味,所以只有他一个人点了桂花的。 他侧头见乔果一脸为难,等了一会儿,那小孩儿端着一碗比别人的分量都小的藕粉过来。 祁修竹挑了挑眉,乔果避开摄像头凑过来,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免哥说你早上吃过了。」乔果跟他解释,为什么这碗分量比正常的都小,「他不让你多吃,怕你积食。」 祁修竹眨了下眼睛,乔果话还没说完:「他说你上次就是,胃难受了一整天。」 祁修竹的手拿着勺子,慢慢搅了两下。 乔果这个角度刚好遮住了镜头,的确没有被直播间拍进去。 但是…… 「嗯。」祁修竹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气后指了指胸前的东西,「没关麦。」 乔果顿在原地,随后勐地直起腰,脸红成一片。 「还有。」祁修竹见他尴尬成这样,侧了侧身子,又指向镜头,「在直播。」 同一时间,弹幕疯狂滚动。 「我听见了什么???」 「不是……谁啊,怎么还管祁修竹吃没吃饭……听起来不止一次!!」 「你们没觉得这话好暧昧吗?听起来不像助理……他们还故意挡着摄像头。」 「我觉得!!太觉得了!!免哥到底是谁啊???」 第52章 屏幕快要被「免」字给淹没了。 能有祁修竹的瓜吃实属不易,弹幕说什么的都有。 其他几个嘉宾的粉丝虽然不明真相,但出于好奇,也跟着打下一排排问号。 工作室里,贺免的心情和观众截然相反。 他跟乔果叮嘱过,不要跟祁修竹说这是他的意思。结果这臭小子,一句话就把他给出卖了。 贺免如坐针毡,掏出从祁修竹那顺来的烟,点了一根。 还没到上班的点,柳璟也在看直播,一边看一边给贺免发消息。 「柳璟:免哥!你什么时候和祁哥这么熟啦!」 贺免被他这火上浇油的话弄笑了,不过笑得有点勉强。 「柳璟:你连祁哥胃不好都知道!你们关系真好诶(转圈圈)」 菸灰落到裤腿上,贺免拍了拍,看见这条消息停下动作。 柳璟的话给了他新思路。 是啊,他做贼心虚个什么劲,说他们是朋友不就行了? 朋友之间互相关心,分明一点问题都没有。 直播间里,祁修竹一脸镇定,还安慰似的拍了拍乔果的背。 贺免靠回椅背上,盯着那张脸松了口气。 祁修竹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到。 有同样想法的人不止贺免一个,现场的原康和孟羽任其实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不管是助理还是朋友,先马虎过去,事后怎么处理都好说。 贺免点了清屏键,好看清祁修竹完整的脸。隔着屏幕,里头的人忽然抬眼朝镜头看来。 祁修竹是演员,在镜头下和平时不一样,眼睛里随时装着故事。 贺免以前故意逗他,说他一看见镜头就端起人设,有偶像包袱。 但当下这一眼不是这样的,别人可能没察觉,贺免却看出来了。 祁修竹的状态在几秒间转变,完全抛开了那些所谓的人设。 「知道了,我就尝一点。」 祁修竹脸上带着笑,要说他是在跟直播间的观众解释,本来也行得通,哪知他接下来的话是:「早上的三明治很好吃,谢谢。」 贺免刚放松的身体一下子又绷直了。 这话分明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贺免想再多看一眼,不料镜头紧急调转,对准了林溪和另一个嘉宾。 贺免的喉结滚动一下,旋即起身,去厨房倒了杯冰水。 第102页 这综艺到底还要录多久。 他想见祁修竹,现在就想。 贺免喝得急,有几滴水顺着杯壁流下来,「嘀嗒」一声滚到手机上。 弹幕重新滑出来,滚动速度之快,几乎看不清楚。 另一边,孟羽任也在看直播间的弹幕。他拿的是原康的手机,原康背着身子不忍多看。 他不是被气的,而是头疼。 头一次遇上祁修竹感情上的事,哪知道这人这么直白啊。 「谈了吧?是谈了吧?来个人告诉我祁修竹是不是谈了啊??」 「我说他怎么从来没有绯闻,原来是已经谈了?」 「我纯路人……感觉也不一定吧,刚才那话好像没什么不对的?」 「我是五年老粉我来说!核桃根本不会对别人说这种话!!去年他参加一档综艺,甚至全程没说话!!」 「说的话不是重点,重点是语气和眼神,好暧昧啊磕到了……」 「好会玩啊,隔空传话?」 原康瞄了一眼孟羽任的眼色,试探道:「怎么样孟总?都是什么反应?」 「嗯……也没什么特别的。」孟羽任害怕刺激到这位经纪人,语气平淡道,「大家就是有点好奇。」 原康低头看了一眼。 「他们是不是同居了啊啊啊啊!」 原康眯起眼睛,摸着下巴说:「您管这叫没什么特别的?」 孟羽任:「……」 祁修竹作为当事人,是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找乔果要了个小碗,盛出三分之二拿给原康。 说吃一点还真就一点。 林溪离祁修竹最近,把刚才的对话都听清了,一股莫名的敬佩感油然而生。 他想起第一次见祁修竹是在公司。 那天他被老闆叫去谈话,不小心听见祁修竹在办公室里跟大boss叫板。 「您要是听不见,我可以再说最后一次。」祁修竹说,「我不炒绯闻。」 「我知道我知道。」老闆的语气里竟然有讨好的意思,「几年前你不是有个现成的词条吗?就你家楼下,你和你爸吵架,你前男友在旁边那个。」 祁修竹没说话,只有老闆继续道:「当时网友光顾着八卦你和你爸去了。」 「你主意打到我前男友身上去了?」祁修竹似乎是笑了一下。 「小祁你这话说的,咱们这是互利互惠啊。」老闆也跟着笑了声,「你的新电影要上映了,公司帮你炒作,你给公司带来利益,我们谁也不亏啊。」 林溪在外面偷听,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事儿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老闆还在说:「反正都是你前男友了,你也没必要护着他,你说是吧?」 下一秒,林溪听祁修竹说。 「缺德。」 「嗯?」老闆一顿,「你说什么?」 「下次你要再提起他,我立马和公司解约。」祁修竹冷声说,「我赔得起,也有的是时间,不怕打官司,你大可以试试。」 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滋啦」一声响。 林溪还在发蒙,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祁修竹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他路过林溪身边时面无表情,视线从林溪脸上冷冷刮过,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靠。 林溪摁住狂跳的心脏,没忍住暗骂一声,太帅了。 他搅动着面前的藕粉,忍不住往身侧瞥去。 回想起五分钟前发生的事,他心里有个想法在叫嚣。 屏幕背后的人,该不会就是……祁修竹之前那个前任吧? 他感觉自己吃到了惊天大瓜,要不是还在录制,他都想鼓起勇气去问问,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这样。 「好吃吗?」身边的人突然出声。 林溪抬眼看去,祁修竹脸上挂着个很浅的笑,指了指他身前的碗:「凉了。」 「哦……好!」林溪不好意思再看,赶紧收回视线。 祁修竹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两秒,见他被凉掉的藕粉噎得直梗脖子,起身去给他找了瓶矿泉水。 之后的节目录制得很顺利,直播在中午吃过饭后就关了,晚上再重新开播。 休息的时候,原康把祁修竹带到保姆车上,督促他喝水的同时,问了一句:「早上直播那会儿,你干什么呢?谈恋爱也没有你这么腻歪的啊。」 祁修竹被他逗笑了,原康看见他笑,伸手扯了扯他的围巾。 「还笑呢?傻了这是。」原康问,「想公开啊?我帮你挑个时间?」 孟羽任在这时候上车,坐在两人对面,递给祁修竹一个水果餐盒。 「没有。」祁修竹把围巾拽回来,接过餐盒看了一眼,没他爱吃的,「我没谈恋爱怎么公开?」 孟羽任和原康对视一眼,随后一起看过来。 「没谈?」孟羽任语气古怪,「没谈你玩儿呢。」 「嗯。」没想到祁修竹直接承认了,「我逗他玩儿呢。」 原康叉了块苹果塞他嘴里,直唿他的大名:「祁修竹你是不是有病!」 孟羽任扯了下领带轻笑一声,没多说,言简意赅道:「6。」 晚上节目组回到画室,准备新一轮的直播。 车还开在路上,孟羽任拿了脚本给原康看,指着其中一项问:「晚上的直播安排了几个话题,现在这情况……你们看看要不要取消?」 第103页 祁修竹之前已经看过了,靠在窗边闭目养神。原康凑过去仔细瞧了瞧,旋即「哼」了一声。 「不取消,让他玩儿。」原康盯着祁修竹的侧脸,「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来。」 于是,晚上六点半的画室里,嘉宾们准时坐在布置好的餐桌前,开启晚上的直播。 「大家晚上好。」导演在镜头背后道,「今晚我们请了两位意安本地的厨师,他们将给大家带来地地道道的意安菜。」 嘉宾们齐齐鼓掌,按照节目流程,对着大门做出一系列期待的表情。 最先进来的是个瘦高的女厨师,后面跟着个矮胖的男厨师。 这人祁修竹认识,他之前去绿叶送过好几次员工餐。 贺免和他好像很熟,祁修竹也就跟着他喊他刘哥。 两个厨师走进大门并排站着,镜头对着他们扫视一圈,弄得人有些拘谨。 镜头刚一转,刘哥忽然转头,沖祁修竹扬了扬下巴。 祁修竹以为他是在跟自己打招唿,顺势在桌下跟他招了下手。 两位厨师跟大家做了个自我介绍,工作人员见流程走得差不多了,准备上前关门。 「等等。」刘哥叫住他,挠了下鼻子,「我助理还没进来。」 之前节目组跟厨师们说了,是可以带助理的,所以现场没人觉得奇怪。 录了一天节目,祁修竹其实已经有点累了。 他撑着脑袋看向门边,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吃饭,好饿。 正想着,大门口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祁修竹眨了下眼睛,接触到那人的视线时,顿时困意全无。 「大家好,我是刘厨的助理。」贺免戴着口罩,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大家可以叫我小贺。」 第53章 贺免穿着一套黑色厨师服,袖口挽至小臂,腰间繫着一条黑色长围裙。 分明和其他两位厨师的穿着一致,但他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摄影师很懂观众想看什么,迅速将摄影机对准贺免,将他从下往上缓缓扫过。 镜头拍到贺免的脸时,在那里停顿得最久。 「这个助理好帅!!」 「他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节目组请的飞行嘉宾。」 「口罩摘了让我看看!!」 「小贺助理在看什么啊,看得好认真……」 贺免的鼻尖将口罩顶起些许弧度,眉眼深邃,微垂着眼皮盯着右前方的位置。 镜头顺着他的目光调转,对准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祁修竹在镜头扫过来的一瞬,快速调整好了表情。 他和之前一样,露出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连嘴角勾起来的弧度都堪称完美。 贺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错开视线,就这样看着他,跟着两位主厨进入了开放式厨房。 导演又说起串词,祁修竹没注意听,贺免的忽然出现让他难得在镜头前紧张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不远处的贺免。 恍惚间想起五年前的某次,贺免也是穿着这身,在厨房和他…… 「祁哥。」林溪在桌子下碰了碰祁修竹的手臂,「你写好了吗?」 祁修竹回过神,桌边的其他四个人全在看他。 他们现在玩的游戏叫「猜猜你要做什么」,说白了就是真心话大冒险。 每人分得三张纸条,嘉宾在上面写下真心话或大冒险的内容,最后用抓阄的方式决定。 「祁老师写什么呢,需要想这么久?」郑铭意的手撑在桌子上转笔,吊儿郎当地说,「小心些,你可能会抽到自己的。」 祁修竹低头写了些什么,把纸揉成团扔进中间的玻璃瓶,撩起眼皮道:「放心,我玩得起。」 坐在祁修竹对面的女嘉宾夏夜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对郑铭意道:「郑哥,我发现你特别关心祁老师,你是他的粉丝吗?」 夏夜是个说唱歌手,忍了郑铭意一整天,受不了他这阴阳怪气的样,故意说这个来噁心他。 「是啊,我特别喜欢祁老师的《阴雨季》。」郑铭意脑子转得很快,装模作样地思索片刻后说,「祁老师还演过什么电影来着?不好意思啊,我这几年太忙了,没留意。」 明眼人都听出来,他在内涵祁修竹近期没拍出好的电影。 另外还有个小演员不敢出声,偷偷去看祁修竹的脸色。 祁修竹还没接话,林溪一拍巴掌道:「好巧啊郑哥,我也是祁哥的粉丝!而且我也特别喜欢《阴雨季》,反反覆覆看了好多遍!」 他一脸真诚,让郑铭意一噎,剩下的那些不好听的话全都说不出口了。 祁修竹越看林溪越顺眼,便也懒得搭理郑铭意,伸手给林溪拿了两颗樱桃:「多吃点,长个。」 林溪笑得特别开心,看着祁修竹,眼睛睁得熘圆,仿佛拿的不是樱桃而是奖盃。 两人中间突然插进一只小麦色的手臂,顺势将林溪往另一边隔开。 「抱歉,打扰了。」贺免的语气里倒听不出一点歉意,他拿着一个托盘,说,「这是我们意安的本地白酒,家家户户都喝,大家可以尝尝。」 他说完,将酒盅一个个递到桌边,每伸一次手,小臂就磨蹭一下祁修竹的肩膀。 他全程目视前方,没看祁修竹的表情。直到放下最后一个酒盅,听祁修竹问。 第104页 「小贺助理,我的呢?」 贺免手臂上的青筋跳动一下,他直起身,低头看祁修竹,惜字如金道:「稍等。」 过了半分钟,他拿来一个和其他嘉宾一样的酒盅,没做过多的停留:「慢用。」 祁修竹几乎能想像到他口罩下的表情,在他转身前偷偷拉住他的小拇指。 贺免略有些差异,但没有回头。 紧接着,祁修竹往他手里塞了个凉冰冰的东西。 一颗樱桃。 祁修竹看着贺免健步如飞的背影,回过头闷笑一声。 还挺装。 「来吧。」夏夜抿了口酒,被辣得皱起眉,「每人抽三个?」 其他人没有异议,挑纸团时做了些节目效果。祁修竹懒,直接挑了剩下的三个。 他写的纸团被两个小演员挑走了,他当时分了点神,写得也很随意,都是脑子里下意识想的东西。 其中一个是「你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另一个则是「如果不做演员或者歌手,你会选择干点什么」。 嘉宾直唿祁修竹下手太轻,这些问题太简单了,一点都不刺激。 轮到林溪时,林溪看了眼自己的纸条,脸变得有些红。 「是什么?」祁修竹抱着手,好笑道,「你脸红了。」 林溪张了张嘴,勐地喝了口酒,被辣得呛了一声。等他咳完,他把纸条在镜头前展示了一下,弹幕顿时活跃起来。 「聊聊你的前任?」 「??谁写的?这么刺激?」 「是夏姐写的吗?」 「不像,这里有前辈,夏姐再怎么心直口快也有分寸。」 「郑铭意和祁修竹??」 「祁修竹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八卦同事前任的人吧。」 「我只有一个前任……」林溪在众人的目光下开口,「都是初中的事啦,那个时候纯粹是小孩子闹着玩。」 郑铭意看起来莫名有些不爽,问:「说详细一点?」 林溪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 祁修竹打断道:「不想说就不说,已经够详细了。」 林溪感激地看着他,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反倒是郑铭意背着镜头「哼」了一声。 下一个轮到祁修竹,祁修竹展开纸条,上面的内容是:一口闷。 杯子里装的是白酒,度数高,口感还辣。 祁修竹以往在工作室和他们喝酒,贺免只让他抿一小口,多的不给。 他其实不喜欢白的,而且容易喝醉。但玩游戏就是这样,他就算抗拒也拒绝不了。 「这酒度数好高的。」夏夜有点担心,「祁老师,你酒量怎么样?不行的话可以和我换。」 「没事。」喝一杯他能接受,开玩笑说,「等会儿我要是录着录着就醉了,你们帮忙拦着点就行。」 他说完端起酒杯放在唇边,镜头先拍了拍他杯子里的液体,然后对准了他的脸。 祁修竹微微仰起头,长发从肩上披落。 他刚探了探舌头,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眉心不明显地皱了皱。 其他人还在看,他喝酒的样子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祁修竹喉结滚动一下,一口气把酒喝完。酒盅被放回到桌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他皱起的眉还没放下,看表情像是被辣到了,眼眸也变得有些湿润。 他缓了缓,嘆了口气对其他几人笑说:「好辣,但是很好喝。」 林溪松了口气,他刚才看祁修竹的表情,生怕他接受不了直接吐出来。 他余光见祁修竹的眼尾有点红,帮他倒了一杯温水。 祁修竹伸手接过,用喝水的动作掩饰此时的表情。 他看了眼厨房里的贺免,贺免刚巧也在看他,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只这一眼,祁修竹就知道,贺免是故意的。 刚才他杯子里的东西压根不是酒,而是没气的雪碧。 祁修竹垂下眸不再看他,玩味的笑意直达眼底。 第二轮游戏很快开始,这次顺序轮换,从夏夜开始,然后是祁修竹。 祁修竹展开第二张纸条,上面那毛毛虫字体特别眼熟,分明和林溪那张上的一样。 「怎么样?」林溪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祁修竹直接把纸条扔到桌子上,好让大家都看见,「好像有人对这种八卦特别感兴趣。」 夏夜探身瞄了一眼,乐了:「先说好不是我写的啊,我字没这么难看。」 直播间里的观众也看见了上面的内容,一时间,大家都有点兴奋,满屏都是感嘆号。 期间零星夹杂着几句认真的讨论。 「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 「笑死了,祁老师应该不会说吧。」 「我也觉得他不会说,刚才他还叫小溪不想说就不说了。」 「但是我好奇嘿嘿。」 「好奇+1」 「他上次参加访谈被问过这个问题,特别勐,直接出柜了哈哈哈,他说他喜欢男的,别的没什么要求。」 「乐,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这个问题太私人了,况且还涉及祁修竹。 林溪怕他为难,纠结道:「祁哥,你要是觉得不太好,那就别说啦。」 郑铭意「诶」了一声,坐直了道:「这可是真心话大冒险啊,哪有不说的道理?」 祁修竹瞥他一眼,之前他对郑铭意毫无印象,此时却记起来点东西。 第105页 那次的颁奖典礼上,祁修竹站在台上领奖,一眼看见第一排坐着个黑脸男人。 可不就是郑铭意吗。 祁修竹的手指点在桌面上,漫不经心地看着郑铭意那张窃喜的脸。 他刚翘起二郎腿,视线里倏然出现一抹黑色的身影。 贺免端着托盘走到桌边,从中拿出一道装盘精美的凉菜。 祁修竹弯了弯唇,放下腿,抬着下巴说:「我喜欢男的,一米九,肌肉线条好看的。」 「哇哦。」 林溪和夏夜同时出声。 贺免的睫毛微垂,轻轻抬眼看向祁修竹,唇角动了动。 他伸出手,一边看着对面那人,一边把餐盘放在正中间的位置。 夏夜乍一看身边伸出来一只小麦色的手,侧头望向贺免,看清的瞬间突然有些怔愣。 男的、一米九、肌肉线条好看……? 夏夜勐地回过头,瞧见祁修竹明显也在看身边这位小助理。 啊……? 夏夜的脑子有点懵。 没想到祁修竹还没说完。 「还有。」祁修竹的视线落在桌面上的某处,一字一句说,「不喜欢太白的,手臂上要有凸起的青筋。」 第54章 所有人都没料到祁修竹会说得如此详细。 不是说他特别注重隐私,不喜欢谈论自己的私生活吗? 他这一举动,间接坐实了直播间观众的猜想。 毕竟有一个说法是这样的——明星谈自己的理想型时,说得越详细具体,其中就越有问题。 「我说什么!!肯定谈了!!」 「不是吧?我家好好的白菜被谁拱了!!」 「要不再多说点?身高体重长相尺寸都说说?」 「不用说了,要不直接公开吧,日子我都替两位新人挑好了,明天不错!!」 林溪也吃了一惊,不免往身侧看去。 祁修竹正拿着自己的空酒盅把玩,看表情像是完全没觉得刚才的话有哪里不对。 太厉害了,林溪暗自感嘆,祁哥肯定跟他前任复合了吧,一点不藏着掖着。 一米九的肌肉男……回想起祁修竹刚才的描述,他的耳尖又红了一点,原来祁哥喜欢这种类型? 祁修竹没留意林溪的表情变化,他还在看对面的贺免,毫不掩饰地将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 那道视线似乎是有温度的,烫得贺免的指节微微抖动一下。 他低头去看祁修竹的眼睛,对方却不看他。尽管睫毛遮挡住眼眸,也不难看出他眼底的笑意。 贺免的手指慢慢向后,祁修竹的目光也跟着移动。 指尖在桌面上缓慢划过,逗猫似的。指腹在桌沿眷恋地停留一两秒,随后落到桌下。 对面的猫看不见了,终于向他投来一眼。 祁修竹挑起眉,滚烫的视线扫过贺免的眼睛,再往下,准确地停在口罩下方的唇上。 「好了。」夏夜的上半身往右侧移动几分,突然咳了一声,「下一个轮到谁了?」 贺免回过神,张了下嘴才意识到,祁修竹看不见他在说什么。 他说的是,等着。 「嗯。」祁修竹撑着脑袋看向左侧,头髮扫下来遮住他右边的脸,「到林溪了。」 贺免在口罩下勾了勾唇,把托盘夹在腰侧,最后瞥了祁修竹一眼,回到了厨房的位置。 这样玩儿是吧。 他最好晚上别回工作室了。 又过了十多分钟,第二轮游戏结束。厨房里传来些许香气,锅边「哗」的一声,窜起一道勐火。 「小贺助理好厉害。」林溪被那边的动静吸引了,「火窜那么勐都没退一步。」 贺免穿一袭黑衣,站得挺直,只眉头皱起一点。 厨房那边没有直播镜头,採取录制的方式,但嘉宾是需要给出反馈的。 夏夜欲言又止,干笑一声说:「嗯嗯,挺勐。」 祁修竹「啊」了一声,也跟着说:「是挺勐的。」 夏夜:「……」 镜头外的孟羽任额角跳了跳,直接退出了直播间,对原康说:「你能不能管管他?」 原康看他这表情,反倒有点想笑:「我管不了,孟总,你们不是髮小吗,你帮我管管?」 「我哪敢?」孟羽任说,「我上赶着找骂?」 这话从孟总口里说出来有点好笑。 「怎么?」原康彻底没忍住,笑了一声紧急往回憋,以至于发出个很奇怪的尾音,「那我可得好好批评他,怎么还骂人啊。」 孟羽任没接话,用鼻音哼了一声。 另一边,嘉宾开启第三轮游戏。 郑铭意写的三张纸条都被抽走了,其中一条被林溪选走,另外两条则被祁修竹选中。 他写那些涉及隐私的东西,本就是想为难祁修竹。哪知对方不但不接这茬,反而还给出几个爆点。 不难想像,节目剪辑时,会给祁修竹多少高光镜头。 心机。 郑铭意的脸色有点难看,正暗自磨牙,听祁修竹念出第三张纸条上的内容:「一起做五十个仰卧起坐。」 「哈。」 郑铭意的表情顿时舒展开来,祁修竹这体能,怕是要出丑了。 夏夜看祁修竹的表情有些微妙,打趣道:「怎么了祁老师,这题好像也没有多过分吧。」 「不是。」祁修竹把纸条放在桌上,「我抽到自己写的了,这样也可以吗?」 第106页 其实他犹豫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想起以前和贺免瞎闹,贺免压着他的脚背,把刚做好的锅包肉放在身侧。 跟他说:「做一个亲一下,吃一口锅包肉。」 林溪乍一出声,他鬼使神差地写了当时所想。 谁知道会被自己抽到? 「没事。」夏夜说,「抽到自己的也可以。」 林溪把纸条捡起来看了一眼,问:「一起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还要找一个嘉宾?」 对面那个年轻的小演员接话说:「应该是还需要一个人帮忙压脚。」 「嗯。」祁修竹已经起身,他有点饿了,只想赶紧做完任务,「谁帮我压一下?」 郑铭意坐那端着呢,肯定是不愿意。 夏夜是女生也不太合适,另一个小演员跟祁修竹没说过几句话,想来帮忙又有点害怕。 林溪见状拍拍胸脯:「我来吧祁哥,我可沉了,包你满意!」 林溪挽起袖子,刚从椅子上站起来,肩膀一沉被人压着坐回去。 他一抬头,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睛。 贺免低声说:「我来。」 其他嘉宾没反应过来,小贺助理是从哪冒出来的? 祁修竹先一步出声:「你来?」 贺免紧了紧口罩,补光灯从他背后打过来,影子将祁修竹牢牢笼住。 「嗯,我来。」贺免重复一遍,用不知是问句还是陈述句的语气说,「不愿意吗?」 「行。」祁修竹笑了,站在两步远外,沖他抬了下手,「怎么会不愿意?」 他们两人像是在客厅里隔出另一个空间,旁人压根插不进话。 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样,林溪挠了挠后脑勺,傻傻地给祁修竹加油:「祁哥加油,你可以的!」 祁修竹歪头「嗯」了一声,打算席地而坐。腿刚弯下去一点,贺免径直在他脚边坐下。 贺免仰着头,一大高个就窝在祁修竹脚边,问:「祁老师,你可以帮我压脚吗?」 祁修竹回头看了眼桌边的嘉宾:「可以吗?」 「啊……啊?」几人不在状态,被他一问才重新凝起神,「可以可以,看祁老师你怎么方便。」 弹幕早已在贺免出现的那一刻乱成了一锅粥。 「什么情况啊???」 「这什么展开?我怎么看不懂了?」 「对不起,但是小贺助理这样好像一条大狗狗(无恶意)」 「这对能磕吗,没人阻止那我可就磕了……」 「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小贺助理好像祁老师刚才描述的理想型???」 「「哥哥,要不你看看我吧,我也可以……」」 「我靠,怎么还真给你小子磕到了!!」 「不准磕!!这不是官配!!」 祁修竹不知道直播间里在讨论什么,但也在贺免抬眸的一瞬,想起了喻昭养的杜宾犬。 祁修竹缓缓蹲下,凑过去笑说:「你想我怎么坐?或者是跪着?」 「你想怎么坐都可以。」贺免看了眼祁修竹撑在地板上的手,白皙修长,「我都行。」 祁修竹闻言握住贺免的脚踝,往自己身边一拽。 贺免配合地伸直腿,下一秒,一个柔软的东西压在了他的脚背上。 贺免一怔,动了动脚尖,被人狠狠压回去。 「别乱动。」祁修竹说,「做吧。」 祁修竹这语气和动作,很难不让贺免多想。 贺免忽然庆幸自己戴了口罩,不然估计压不住脸上的表情。 围裙紧紧绑在贺免的腰上,勒出强劲有力的腰身。 「等等。」祁修竹的手指碰到垂落到地上的绳子,笑着问身下的人,「小贺助理,需要我帮忙吗?」 不知贺免脑补了什么,勐地一下拍开他的手。做完这个动作,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 「不用了。」贺免咬了咬后槽牙,「谢谢。」 说完他不再磨蹭,直直躺下去,看着头顶的灯闭了闭眼。 「一。」 「二。」 「……」 「十。」 祁修竹的声音在耳边迴响,还是那股漫不经心的调,一下又一下。 做到第四十个的时候,祁修竹摁了摁贺免的膝盖,说:「这么慢?」 贺免从地板上起身,收紧腹部,正正好好在祁修竹面前停下。 他透过刘海间的缝隙,盯着祁修竹的眼睛。 这点运动量对贺免来说不算什么,奈何唿吸比平时粗重许多,身上也散发出些许热气。 祁修竹向后仰了仰头,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贺免在做仰卧起坐前,就提前把麦摘了,但祁修竹还带着。 于是他富有规律的低.喘声,透过祁修竹身上的麦传入直播间。 「继续啊。」祁修竹笑了笑,「还剩十个。」 贺免抬手抓住祁修竹衣领上的麦,握得十分用力,小臂上的肌肉鼓起。 他瞥了眼对着他们的镜头,凑到祁修竹另一边的耳朵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他松开手退回来,继续做剩下的十个仰卧起坐。 于是直播间里的观众见祁修竹听见那句话后,坐在那愣了几秒。 等贺免做完五十个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层不明显的粉。 贺免拍了拍祁修竹的手,祁修竹一点都没犹豫,果断起身,看也没看他便坐回了桌边。 第107页 「刚才那声音是我能听的吗??」 「说什么呢?捂什么麦啊!」 「说了什么?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 「祁老师这是什么反应!!他脸红了!我截图了!!」 原康和孟羽任仅看了一眼直播间,又马不停蹄地关上了。 没眼看,简直没眼看。 关掉前,有一条弹幕特别显眼。 「啊……好像是挺勐的……」 第55章 之后的流程进行得很快,嘉宾坐一起聊天,等脚本上那些话题都聊得差不多了,厨房陆续开始上菜。 两位主厨分别对自己的菜品做了详细介绍,轮到贺免时,贺免端了一盘锅包肉出来。 嘉宾乐了,问他:「这不是北方的菜系吗?」 贺免点头说:「今天的菜大部分都是辣口,所以我准备了一道带甜口的。」 其他人没觉得哪里不对,只有林溪提了一嘴:「挺巧的,我记得祁哥喜欢吃锅包肉。」 锅包肉顺理成章地放到了祁修竹跟前,贺免站在他身边时,他在桌下碰了碰贺免的腿。 嘉宾吃饭没什么好直播的,导演往桌边架了几个镜头后,关掉了今天的直播。 两位厨师结束了拍摄,也准备先行离开。 贺免跟在后面,走到门口时,原康主动跟他打了声招唿:「小贺是吧?」 贺免停下脚,认出他是祁修竹的经纪人,也礼貌地回了一声:「你好,原老师。」 孟羽任抱着手靠在门边,闻言瞥来一眼。贺免沖他点了下头,见他不开口,便也没说什么。 监视器里的画面落在祁修竹脸上,贺免没急着走,多看了几眼。 他第一次看节目录制现场,也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看祁修竹。 这种感觉和平时都不一样,又熟悉又陌生。 他看见祁修竹咬了一口锅包肉,鼓着腮帮子嚼了嚼,随后对林溪笑了一下。 「啧。」原康盯着画面,「他怎么这么挑食,光吃爱吃的。」 贺免只好假装没有听见。 「康哥,你帮我盯一会儿。」孟羽任说完,转头对贺免道,「出去抽一根?」 贺免看了他一眼,没多想:「行。」 不知道孟羽任抽的是什么玩意儿,入口挺勐的,味道特难闻。贺免吸了一口便停下,等着烟自己燃烬。 他猜到孟羽任应该是有话要说,并且是关于祁修竹的,不然他也不会跟着出来吹冷风。 结果这人说抽菸还真就只是抽菸。 贺免觉得他是当老闆当惯了,等着员工先自我检讨。 他以前就奇怪,以祁修竹那脾气,怎么受得了孟羽任的性格。 直到后来烛之逸跟他说,某次酒会上,孟羽任对祁修竹那叫一个无微不至。 情敌那个称唿就是这样来的,虽然是开玩笑,贺免还是觉得不爽。 烟燃了多久,两个人就站这沉默了多久。贺免也没想主动跟他说点什么,把烟扔了转身就走。 身后的人动了动脚,出声道:「以前的事,抱歉。」 贺免回头见他不是在开玩笑,感到莫名其妙:「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孟羽任又点了根烟,说:「没什么,就跟你说一声。 贺免皱了下眉,「嗯」了一声。 他是真没想到孟羽任会是这个态度,有点像要跟他握手言和,休战的意思。 孟羽任没吭声,目送贺免走出院门后,自己也转身往屋内走。 开门后屋内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录制结束了,工作人员和嘉宾都已经从餐桌边撤离。 「到哪去了?」祁修竹站在原康身边,正端着保温杯小口小口抿着水,「外面挺冷吧。」 「在外面抽了根烟。」孟羽任说,「多穿点,开始降温了。」 「你们晚上还有工作吗?」祁修竹问。 「没了。」孟羽任说,「今天录制了一天,大家应该也都累了。」 祁修竹「哦」了一声,站在旁边听原康跟他讲最近公司里的八卦。 过了一会儿,祁修竹往孟羽任身后看了一眼:「他人呢?」 就算他不说名字,孟羽任也知道这个「他」说的是谁。 「不知道。」孟羽任侧身让机器经过,「他好像回去了。」 「他回去了?」祁修竹把保温杯递给原康,仔细看了看孟羽任的脸色,「你跟他又吵架了?」 「没有。」孟羽任无奈道,「我跟他吵架做什么。」 祁修竹笑了笑:「谁知道呢?」 孟羽任无语一瞬,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点,只好低头承诺:「真的,以后都不会和他吵架了。」 他这话乍一听特别幼稚,一大老闆在这跟人说吵不吵架做什么? 原康站在祁修竹身后,没忍住往他脸上投去一眼。 祁修竹除了觉得他幼稚,其实还有点惊讶,毕竟这话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认真的?」祁修竹琢磨道,「你忽然这样,我怎么觉得这么怪呢?」 「我觉得你有点烦了。」孟羽任冷哼一声,放低音量说了一句,「我这不是看你认真了,想着和他握手言和吗。」 祁修竹听清了他最后那句话,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陪孟羽任帮团队收拾东西,顺便聊了会儿天。 弄得差不多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晚上的气温低,祁修竹重新围上围巾,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些。 第108页 「祁老师。」有工作人员过来打招唿,「您还不回去休息啊?」 「马上回。」祁修竹说,「今天辛苦了。」 「嘿,哪里的话。」工作人员笑说,「我看其他嘉宾的车已经走了,您不跟着一起回城里的酒店吗?」 祁修竹当然不回,面不改色道:「我等会儿跟我的经纪人一起。」 他特意待到最后,工作人员陆续坐上大巴,孟羽任的车跟在后边。 「我走了。」孟羽任上车前跟他说,「别玩太过了,小心点。」 「知道了。」祁修竹替他把车门关上,指着原康道,「不是还有康哥盯着我吗?」 「得了吧你。」原康把他的手指掰回去,没好气道,「我可管不了你。」 等节目组的人走光了,原康也坐上回酒店的保姆车。 「你在这别动。」原康降下车窗,左右看了看,叮嘱道,「等我消息再行动。」 祁修竹很听话地在院子里等了会儿,十分钟后,收到原康发来的消息。 「平平淡淡才是真:可以了,绕着附近开了一圈,没人。」 「不爱吃核桃:ok,康哥晚安。」 「平平淡淡才是真:呵呵^^」 知道附近没人,祁修竹才放心地出去。风有点大,他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大半张脸。 节目组找人修过路灯,小路上亮堂了许多。 只是路边的绿植都光秃秃的,树叶也掉光了。枝丫被灯这么一照,影子投在地面上倒有点说不上来的诡异。 画室离绿叶工作室不远,没走一会儿,祁修竹已经能看见自己房间的窗户。 工作室那边一片昏暗,没有亮灯。 正奇怪贺免回家怎么也不开灯,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勐地捂住了祁修竹的口鼻。 「唔!」 围巾在脸上摩擦,带起静电。 那人力气不小,用另一只手臂拦住祁修竹的腰,竟然就这样把他拦腰抱了起来。 祁修竹的双手被人禁锢在怀里,使劲挣扎也无济于事。 意安的人本就不多,这附近更是人烟稀少。 祁修竹想喊点什么,那只捂着他嘴的手不给他机会,捂得更紧。 身后的人抱着他走入两个庭院间的小巷,祁修竹眼睁睁看着自己偏离了工作室的方向, 巷子里没有灯,黑压压的一片。身后那人的影子比祁修竹的高出一个头,身形也宽大不少。 两人的衣服摩擦发出「噌噌」的响声。 在墙边打盹的猫被响动声惊醒,睁眼叫了一声,竖着尾巴擦着祁修竹的脚跟跑走。 胳膊被人用力握了握。 「别动。」身后的人低声道,「听话一点。」 祁修竹原本还在挣扎,听见这话忽然停下动作。 小巷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唿吸声,男人唿出的气流喷洒在祁修竹的颈侧,带起一阵酥麻。 祁修竹抖了抖,脸上的围巾掉下去一些,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尖。 他的脚掌向后一拧,紧接着,勐地转过身来。 那人将他往后一推,他顿时被抵在粗糙的墙面上。 腰后垫着一只手。 围巾已经全部落下去,祁修竹仰起头,在月光下看清了对面那人的脸。 贺免微微勾着唇,眼底全是祁修竹的影子。 祁修竹弯了下眼睛,不紧不慢地问:「白天还没玩够?」 垂在腿边的手还被禁锢着,他只好抬了抬小臂,将手掌放入贺免的衣兜:「喜欢玩这一套?」 包里暖烘烘的,祁修竹在内侧摸到一张发烫的暖手贴。 贺免回工作室洗过澡换过衣服,身上一股薄荷味,被风一吹显得格外清冷。 刘海垂下来遮住一小部分眼睛,他垂眸看向祁修竹,视线停留在他的睫毛上。 贺免没有说话,往前靠了一步。两人间隔着一掌宽的距离,他克制地停下脚。 祁修竹轻笑一声,放在他包里的手一用力,猝不及防地带着他又上前一点。 贺免的鼻尖碰到他的额头,听见身下的人闷哼一声,旋即侧了侧头。 「问你话呢?」祁修竹抬眸看他。 从贺免的角度看去,祁修竹特别像一只眼睛亮亮的猫。 风从巷子口灌进来,吹起祁修竹的长髮,有一些飘到了他的脸颊上。 「你怎么才出来?」 贺免抬手将祁修竹的鬓髮别到耳后,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耳垂,轻声说:「我等了你好久。」 第56章 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其中听觉和嗅觉尤为明显。 咖啡和薄荷的气味在空气里交织,祁修竹听着耳边的唿吸声,热意从指尖蔓延,被触碰的耳垂也开始发烫。 「怎么不在工作室等我?」祁修竹低声问。 「怕你不想回来。」贺免凑在祁修竹耳边,斜着眼睛看向他的鼻尖,「我一直在这里等,想等别人都走了,把你绑回去。」 祁修竹什么都没说,笑了一声后,把手从贺免的包里拿出来,在他后脑勺上顺了顺毛。 没有听见想要的回答,贺免张开嘴朝他耳尖上咬去。祁修竹不给他机会,伸手推开他。 「我怎么不知道……」祁修竹捏着他的下巴,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了?」 贺免没想到他会用这个词:「黏人的到底是谁?」 「嗯?」 第109页 「你跟在我后边黏了半个多月,就算是养只猫也不带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我跟的是你?」 「那你想跟谁?」 「没谁。」祁修竹偏过头,见那只猫慢悠悠走了回来,「喏,刚巧有只流浪猫,你养吧。」 贺免往那边看了一眼,漂亮的小猫沖他点了点尾巴。 养一只就够麻烦的了,还养? 虽是这么想,贺免顺着他说:「行,明天就把它拐回去。」 祁修竹蹲下去,还没发出声音,小猫便迈着步子朝他跑来。 那是只长毛三花猫,浑身的皮毛顺滑,一点也看不出流浪的影子。 猫在地上打滚,尾巴尖绕着祁修竹的腿蹭来蹭去。祁修竹用指头戳戳它的脑袋,它翻身露出肚皮。 这一幕美好得另贺免感到恍惚。 他想起大学里的那些流浪猫,也像这只一样,总喜欢绕着祁修竹打转。 祁修竹的长髮落到膝盖上,小猫伸出爪子试探,刚碰到一点,他警告似的开口:「小猫不可以玩头髮。」 贺免笑出声。 养两只猫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走了。」贺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还有正事没做。」 ** 卧室里的空气逐渐变得潮热,贺免反手摸到窗户,推开一小个缝。 刚收回手来,手腕被祁修竹牵过,两只併拢放在身前。 「干什么?」贺免问。 祁修竹没有回答,从枕头下拿出一条黑色髮带,绕在贺免的手腕上,三两下打了个结。 「没用。」贺免抬了抬手,「轻轻一动就开了。」 祁修竹笑而不语,直起身关掉床头柜上的小檯灯。 一时间,贺免只能看见身前这人的轮廓。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祁修竹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贺免裸着上身靠在床头,很有耐心地等待,也并没有摘掉腕上的髮带。 等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环境,祁修竹显然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跨坐在贺免身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早上的时候。」祁修竹的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歪着头,说,「你给乔果发消息,被直播间里的观众知道了。」 「嗯。」贺免挑起眉,「然后呢?」 祁修竹往前坐了一点:「下午的时候,你不打招唿就到了拍摄现场。」 贺免眯了下眼睛,等他把话说完。 「晚上。」祁修竹探出一只手,牵住贺免的手指,「你装陌生人吓我。」 「你到底要说什么?」贺免任由他牵着,向他背后看去,「拿了什么?」 祁修竹没接他的话,转而道:「你给我惹了好大麻烦。」 贺免笑了,曲起一条腿,膝盖顶到祁修竹的背,让他往前滑了几分。 「是吗?」贺免盯着他的眼睛说,「但是某些人好像乐在其中。」 祁修竹俯下身去,摁住贺免的嘴角:「所以我得给你一些惩罚。」 贺免知道他来了劲儿,根本不听自己在说什么。他这样还挺有意思的,于是贺免也陪着他演。 「哦。」贺免的声音从嘴缝里漏出来,「什么惩罚?」 话音刚落,祁修竹抿着唇笑了笑,从身后拿出个东西。 贺免在看清那东西的一瞬,身子向后仰去,背部紧贴上床头。 「哪来的?」贺免说这话时竟有些紧张,他咽了咽,改口道,「你从我那偷来的?」 「偷?」祁修竹晃晃手里的猫耳,笑容更深,「这不是你送我的吗?」 贺免差点被气笑了,动动手指,想把髮带解开。 过了一分钟,他沉默了。 「解开。」贺免沉着脸说,「别整天在网上乱学。」 这玩意儿是祁修竹拍电影时学的,不过他没有解释。 他忽视贺免警告的眼神,把他的手压下去。 贺免无奈道:「别闹了。」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脸侧贴上个柔软的东西。祁修竹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又很快退回去。 贺免顿时变得僵硬。 趁他没反应过来,祁修竹把猫耳放上他的头顶。 高大的轮廓上多出一双尖尖的耳朵,在黑暗里显得很有冲击性。 但祁修竹想看清他此时的表情。 他哼笑一身,抬起一条腿,半跪着去开身侧的檯灯。 「啪嗒。」 开关发出一声脆响,随后,暖黄色的光线从灯罩里洒出。 他刚要收回手,只觉得天旋地转。待眼前的场景静止时,他已经被人牢牢按在床板上。 贺免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那根丝绸质地的黑色髮带落在枕边。 贺免压住祁修竹的手,手指插入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好玩吗?」贺免问,「蓄谋已久?」 祁修竹身上一沉,张嘴想要骂人,右手被带着抬起,落到那对耳朵上。 「下次想看就直说。」贺免低头埋入祁修竹的颈间,让头顶的耳朵全部蹭入他的掌心,「满足你。」 …… 第二天一早,祁修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他迷迷煳煳地回应:「进。」 外面是过来赶工的钟延,他开门看见屋内的场景,下意识后退一步。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楼下好像有几个粉丝。」钟延站在门外,不见人影,只声音传进来,「没别的事,打扰了。」 第110页 他说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离开的脚步声又快又急。 祁修竹彻底清醒了,他刚纳闷钟延这是什么反应,随后看见了放在自己脑袋下的手。 「……」祁修竹拍醒贺免,「起来。」 贺免其实已经听见了动静,不过他觉得无所谓,钟延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嗯」了一声,慢腾腾起身,从窗帘的缝隙里往外看了一眼。 楼下有几个带着相机的游客,男的女的都有,说不准是祁修竹还是别的嘉宾的粉丝。 「走不了正门了。」贺免有些恼火,往浴室的方向看去,「待会儿我带你走后门出去。」 祁修竹嘴里塞着牙刷,没仔细问他说的后门在哪。 于是半个小时后,贺免带他来到了工作室背后的围墙边。 「能行吗祖宗?」原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哪个后门?我去接你。」 「不用。」祁修竹说,「你等会儿到画室旁边的巷子口来接我就行。」 他挂断电话,望了眼围墙,又转头看贺免:「真有你的,真留个后门又能怎么样?」 「这房子是租的,房东没留。」贺免快速爬上围墙顶,低头向祁修竹伸手,「别废话了,上来。」 祁修竹揉了下腰,在心里骂了一嘴。贺免把他拉上去后,自己先跳了下去。 「下来。」 祁修竹勐地往下一跳,贺免赶紧把他接住,心有余悸道:「你下次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唿?」 祁修竹又揉了下腰:「没下次了,跟干什么似的。」 他们一起走到巷子口,贺免指着前面说:「顺着这里一直往前就是昨晚那里了,记得吧?」 「记得。」祁修竹瞥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怎么会不记得。」 贺免没接话,往他包里塞了张暖宝贴。 他拍着祁修竹的背,将他往前轻轻一推:「去吧,晚上见。」 过了几秒,祁修竹才回答说:「嗯,晚上见。」 原康接到祁修竹后,见他是一个人来的有些意外。但他到底没多问,人家小情侣的事他想管也管不着。 「今天来了些粉丝。」走进画室的院子里后,原康说,「晚上录完节目跟我走?」 祁修竹在翻自己的微博超话,连头都没抬。 原康又说:「要么就跟我回去几天,之后再悄悄过来?」 祁修竹终于从手机上移开目光,听着院子外的声音出神 他和贺免还在一起的时候,生活和工作发生冲突的事也没少发生,不过每次都是以工作为主。 这事要是放在以前,祁修竹肯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但现在他竟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当时他们好歹还是正儿八经的情侣。 不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 「晚点再说这事。」祁修竹把自己弄得有点烦了,心不在焉道,「不好意思康哥,我再想想。」 原康拍拍他的背表示理解,孟羽任站在客厅里喊他,他跟原康点点头,到那边带麦去了。 今天的录制以参观为主,导演找了个本地导游带路,所以嘉宾的任务不是很重。 录到下午的时候,祁修竹的腰越来越疼,连带着脸色也不是很好。 孟羽任紧急叫停,不让他跟后面的节目,把人带到保姆车里坐着。 「你怎么回事?」孟羽任往窗外看了一眼,见围观的路人有点多,伸手把窗帘拉上。 「腰疼。」祁修竹说完,见孟羽任皱起眉,赶紧打断道,「别多问,就是你想的那样。」 孟羽任捏了捏鼻樑骨,从前排拿来一个靠垫。 祁修竹歇了一会儿,脸色总算好了点。 「帮我拍张照片。」他把手机递给孟羽任,「你会拍吧?不是上班打卡那种。」 「要发微博吗?」孟羽任接过手机,补充道,「我拍照技术不好。」 「没事,你拍就是了。」祁修竹整理一下髮型,靠在窗边做好表情管理,「多拍几张,总有一张能用。」 孟羽任捣鼓了好一阵,拍了大几十张照片,祁修竹只捡了其中两张保存。 「能不能把你的衣服借给我?」祁修竹一边修图一边问,「我怕被人认出来。」 孟羽任说:「备用衣服不在这个车上。」 祁修竹停下手里的活,抬头问:「那你跟我换换?」 孟羽任刚说了一个「不」字,祁修竹探过去拽住他的衣摆:「就帮我这一次,回去我请你吃饭。」 后排响起孟羽任的反抗声,以及祁修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请求。 闹出的动静之大,前面的司机僵着脖子,压根不敢回头。 十分钟后,孟总穿着祁修竹那件带着铆钉的皮衣,祁修竹则换上了他的西装外套。 「谢了。」祁修竹说得倒是真情实意,「回去我真请你吃饭,不叫喻昭的那种。」 孟羽任受不了自己这身穿搭,咬了咬牙终是没忍住道:「祁修竹,你有病吧?」 祁修竹现在心情好着呢,任由他骂也不还嘴。 他把头髮扎成一个丸子头,找了帽子口罩戴上:「我让康哥来接我,你待会儿把车停到隐蔽的地方,我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车。」 这大白天的,哪找隐蔽的地方? 孟羽任大概猜到他要干什么,只感觉一阵头疼,但还是在地图上好一阵翻找。 第111页 车身逐渐提速,半个小时后,他们绕过喧闹的城区,将车停在快上高速的位置。 原康的车已经停在边上等了,祁修竹跟孟羽任打了声招唿道别,之后一熘烟窜了上去。 孟羽任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见没有别的车跟,才吩咐司机开回录制现场。 车里,原康见祁修竹这身打扮,犹犹豫豫道:「真想好了?」 祁修竹摘下帽子,闷在口罩下笑了笑说,「想好了。」 几个小时候后,贺免收到一条来自微博特别关注的提醒。 「@祁修竹:录制结束,回家^^【图片】」 贺免手一顿,刷新后又看了一遍。 回家? 贺免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视线往上,重新落在「回家」两个字上。 他唿吸滞了半拍,盯着祁修竹弯着的嘴唇,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道不明的情绪。 他记得很清楚,祁修竹早上分明亲口说了。 「晚上见。」 骗子。 贺免从沙发上勐地起身,柳璟吓了一跳,奇怪道:「怎么了免哥,干什么去?」 贺免从茶几低下掏出个空纸箱,单手拎着就要出门。 「我猫跑了,再养一只。」 第57章 一到夜晚,意安又安静下来。节目组已经离开,围观的人群也早已散去。 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和祁修竹刚来那会儿没什么两样。 除了—— 离工作室还有几米远,里面传来一阵「叮叮噹噹」的敲打声。 次次用力,每一锤都包含着里面那人的「怨气」。 祁修竹在院子外停下,从旁边生了锈的铁栏往里投去一眼。 光线太暗,只隐约看见个高大的人影,一锤一锤往草坪上钉什么东西。 惊悚片拍摄现场? 祁修竹挑起眉毛,开门的声音被里面的动静掩盖。他逐渐靠近,直到站在贺免身后,贺免也没留意到他的存在。 围墙边的灯照亮了这个角落,祁修竹这才把人看清了。 贺免光着上半身,下面穿了条工装裤。大的小的包里塞满工具,他正专心致志地往草坪上钉栅栏。 祁修竹站在木头堆边,他白天走时这里还是光秃秃的一片,此时已经钉满木头桩子和铁网。 他踢倒堆在上面的木头,发出细微的响动声,但贺免毫无反应。 这么认真,没听见? 贺免蹲下去扶住木头脚,有汗水从发尾流下来,顺着嵴背往下,没入工装裤里。 他的肌肉上有一层薄薄的汗水,在灯光下呈现出诱人的蜜色。 祁修竹眯了眯眼睛,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刚想叫住他,不远处传来一道细弱的叫声。 他抬脚往那处走去,在地上发现一个装快递的纸箱。 里面的小东西不断扑腾,把纸箱抓得直响。 是那只三花猫。 祁修竹弯腰把它抱起来,用指头在它下巴上挠了挠。 他抱着猫回到贺免身后,出声道:「你真把它抓回来了?」 贺免的动作一顿,看背影似乎被吓了一跳,回头时的表情却不是这么回事。 他蹲在地上抬头看来,微微抬着上眼皮,好半晌没出声。 祁修竹把头髮染黑了,原本长到胸前的长髮被剪掉半截,现在齐肩披着。 这一眼让贺免陷入短暂的怔愣,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祁修竹时,对方就是这样。 他几乎有些分不清回忆和现实,两人的视线无声交汇,好像都在等对方先说话。 祁修竹怀里的猫叫了一声,贺免清了清嗓子,问:「你怎么回来了?」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祁修竹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贺免会问他为什么剪头髮。 「怎么了。」祁修竹和猫一起看向他,「不想我回来?」 「不是。」贺免腾然起身,比祁修竹高出一大截,「我以为你走了。」 祁修竹向前迈了一步:「早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晚上见。」 贺免的眉心动了动,退了半步。 他以为祁修竹早上那话是哄他的,也以为祁修竹不会回来了。 其实贺免有想过去找他,就像以前一样,至少问一句:能不能不去? 但他忍住了,甚至连消息都忍住没发。 祁修竹没有义务为他放弃工作,他也不应该那样做。 以前那些难以理解的事,放在现在倒觉得有些幼稚。 其实很简单,先成为独立个体,才能谈他们两人之间的事。 可惜这些事儿他以前不懂,现在说也有点晚了。 所以他没料到祁修竹会回来,更别说还看起来这么理所当然。 贺免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心里泛起惊涛骇浪。 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很快扎满整个心脏。酸胀感充盈他的躯壳,连带着唿吸也沉重几分。 祁修竹站在他跟前笑,笑得轻飘飘的,轻得像一根羽毛。 「站那么远干什么?」祁修竹问,「还有这只猫,大晚上的,你把人家拐回来干嘛?」 「我出了汗,脏。」贺免盯着那猫说,「我怕它跑了。」 祁修竹笑了:「放心吧,不跑。」 贺免问:「你不是回家了吗?」 「你看我微博了?」祁修竹说。 贺免转身继续做未完工的栅栏,头也没回:「看了一眼。」 第112页 「这房间我定了半年。」祁修竹感嘆道,「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半个家吧?」 「当然。」他接着道,「你要觉得不是,那就是你对。」 贺免沉默着没说话,他「砰」的一声将木桩钉入草坪,伴着那道响声笑了一声。 「你会养猫吗?」祁修竹抱着猫在一边看,「要不给它找个领养人?」 贺免不乐意了:「我帮它约好了明天的医生。」 「这么急啊。」祁修竹低头对怀里的猫说,「他好像真的怕你跑了。」 贺免听出来他话中有话,颇为无奈地看他一眼:「我做了很多攻略,会好好养的。」 祁修竹「嗯」了一声,贺免又说:「流浪猫在冬天很难存活。」 「你想养就养。」祁修竹说,「又不需要徵得我的同意。」 贺免一噎,他下意识把祁修竹当成了猫的另一个主人。 他重新开始手上的动作,脑子里思绪万千。 祁修竹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会儿,蹲下去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染髮?」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也亮亮的,贺免避开他的视线,回答说:「你想染就染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祁修竹看他一两秒,问:「好看吗?」 贺免一锤砸歪了,木桩斜着插入草坪,吓到了祁修竹怀里的小猫。 祁修竹抚摸小猫的脑袋安抚它,见贺免的嘴唇动了动,但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嗯?」祁修竹说,「说什么呢。」 「我说你好自恋。」贺免从祁修竹怀里接过小猫,「把猫还我,免得被你带坏了。」 两人起身,贺免把猫放进纸箱里,听它「喵喵」叫个不停。 祁修竹扒拉着纸箱边缘,那猫就换了个方向,对着他直叫唤。 「它饿了。」祁修竹抿了下唇,垂着睫毛问贺免,「你餵它吃东西了吗?」 贺免的目光一直落在祁修竹的侧脸上,心不在焉道:「餵过了。」 祁修竹一转头将他抓了个正着,好笑道:「我问的是猫,看我做什么?」 贺免咳了一声,很小声说了句:「挺好看的。」 说完他又补充:「我是说你的新髮型。」 祁修竹弯了弯唇,还想继续逗他,他没给机会,抱着箱子就往屋内走。 祁修竹慢悠悠坠在后面,眼见着贺免越走越快。 这到底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做贼心虚。 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唰」地一下被人推开。 贺免紧急后退,看清门口的柳璟,想动手教育他又腾不出手:「干嘛呢这么急?」 「不好意思啊免哥。」柳璟嘿嘿一笑,「我还以为是我点的夜宵到了。」 他沖贺免身后看了一眼,见到祁修竹的瞬间眼睛一亮。 「祁哥!」 祁修竹刚要开口答应,柳璟跟个小陀螺似的飞扑过来,勐地勾住他的脖子。 「我看到你的微博了!」柳璟咋咋唿唿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还想问你怎么不辞而别!」 贺免在后头把眉毛皱了又皱,最终忍无可忍,把箱子往地上一放,拎着柳璟的后衣领把他拽下来:「你少跟他动手动脚的。」 柳璟被拽着也不罢休,嘴里念念叨叨:「祁哥你的新髮型真好看,黑色衬得你好白!」 祁修竹瞥了贺免一眼,淡淡笑了一声:「谢谢。」 刚才还有点暧昧的氛围,被柳璟的三言两语打破。更何况他是个话痨,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祁哥,你来跟我们一起吃夜宵吧!」 「我跟你说哦,那家海鲜粥特别好吃。」 「我用了券,优惠了整整八块!」 「哇!」柳璟一回头看见贺免抱着的箱子,冲过去瞅了一眼,「免哥,原来你说养猫是真的?好可爱!」 贺免动了动嘴皮子,把猫和箱子放进他怀里,自己回屋穿了件衣服。 出来的时候祁修竹和柳璟在一块儿逗猫,钟延正往餐桌上摆餐。 柳璟回头问他:「免哥,小猫叫什么名字?」 祁修竹也朝贺免看去,贺免脱口而出道:「核桃。」 「啊?」柳璟看了看身边的祁修竹,奇怪道,「核桃不是……」 话还没说完,钟延打断道:「柳璟,过来吃夜宵了。」 柳璟「芜湖」一声,顿时也忘了刚才要说什么,蹦蹦跳跳地跑到桌边坐下,还不忘沖祁修竹招手。 「核桃?」祁修竹问。 「嗯。」贺免面不改色,指了指箱子里「喵喵」叫的小东西,一字一句说,「核桃,我的。」 ** 一伙人开了瓶酒,祁修竹没喝。加上他白天折腾累了,吃了几口炒粉后先回了房间。 喻昭把他拉进了一个三个人小群,孟羽任也在其中。 群消息跳了老半天了,其实就喻昭一个人在说话。 「喻昭:我看直播了,山里信号特烂,完全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喻昭:第一场直播是不是被你删了@孟羽任,其实核桃那个镜头还挺好看的,放出来呗。」 「喻昭:@祁修竹,弹幕都说你谈了,你到底谈了没啊?」 「喻昭:不是,合着我一个人唱双簧是吧,怎么没人理我?」 祁修竹回了一句。 「不爱吃核桃:在哪?还不打算回来?」 第113页 喻昭立刻弹来一个视频通话,孟羽任那边还是没有反应,祁修竹先接了。 镜头一打开,喻昭那边露出张黑黢黢的脸,一口大白牙特别晃眼。 「你……头髮……黑……孟……怎么不……接。」 那边信号不好,卡顿得厉害。 祁修竹忍住想要挂断的冲动,把手机立在窗框边,拿了剧本来看。 过了几分钟,喻昭应该是换了个地方,视频终于变得流畅:「哟,这么刻苦呢?」 祁修竹看了眼屏幕:「你在哪?」 「雪山!」喻昭侧身露出后面的场景,窗户外白茫茫的一片,「我到民宿大厅来了,我那屋信号太差。」 祁修竹见那边还飘着雪,自己倒了杯热水喝:「冷吗?」 「冷。」喻昭龇了下牙,做了个夸张的表情,「空调还不起作用,昨天晚上我以为自己快死了。」 孟羽任在这时进入了视频通话,他冷不丁开口问:「谁死了?」 「没谁,少乌鸦嘴!」喻昭怒吼,定睛往他那窗口一看,「你穿的谁的衣服?」 孟羽任也低头看了一眼,解释道:「我刚到家。」 喻昭没听明白,祁修竹却听懂了:「谢了。」 「什么?」喻昭的脸凑上来,祁修竹和孟羽任不约而同地把镜头拿远,「你们说什么呢?」 祁修竹不想跟他解释,孟羽任则是带着点看戏的意思。 喻昭哪肯罢休,嘴里嚷着喊着「三个人的友谊太拥挤」,把祁修竹喊得头疼。 「我说我说。」祁修竹举手投降,「麻烦喻导你把嘴闭上。」 祁修竹三言两语阐述完下午发生的事儿,包括他是怎么从孟羽任身上扒下的衣服。 喻昭听得连连咂舌,等祁修竹说完,他安静片刻后问:「所以你这是谈了?」 「没。」祁修竹回答的同时,孟羽任在那头哼笑一声。 「没谈你玩儿呢?」喻昭不理解。 孟羽任又笑了一声。 这话似曾相识。 祁修竹还没开口,孟羽任先帮他答了:「我也这样问过他,他说是,他就是逗人玩儿呢。」 喻昭顿时语塞,盯着祁修竹的表情一言难尽。 「我就说吧!」喻昭说,「合格的前任不准诈尸,除非你俩都有复合的意思。」 祁修竹撩起眼皮瞥他一眼,笑了笑说:「你怎么知道没有?」 喻昭顿了一顿,睁大了眼睛。 说实话,他虽然老调侃祁修竹和贺免,但听人亲口承认是另一回事。 喻昭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孟羽任接了句:「你有这想法还逗人玩?」 祁修竹实话实说:「我在等他的态度。」 「他那态度还用等?」喻昭摸着下巴思索道,「上次见面,我看他眼睛完全是长在你身上了。还有这几天的直播,啧,我真以为你们谈了。」 说起这个祁修竹也有点头疼。 贺免和以前不一样了,说他傻吧他又不是真傻,要说不傻,祁修竹又总感觉这人钝钝的。 祁修竹想了想,找到个合适的形容词:「我觉得他太警惕了。」 「开什么玩笑。」喻昭表示不贊同,老神在在道,「你现在和他天天待在一块儿,有点清水煮青蛙的意思。」 「什么意思?」祁修竹没理解。 孟羽任忽然插嘴:「他的意思是,你需要让他有点危机感。」 「……」祁修竹笑了,「你们还挺懂啊?」 「那是。」喻昭毫不谦虚,「怎么说我也是当导演的人。」 「那你呢?」祁修竹问孟羽任,「你们资本家也要学心理学?」 孟羽任闭口不答:「你今天回去,他什么反应?」 「他……」 祁修竹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最先跳出来的竟然是贺免那身肌肉。 「想什么呢?」喻昭看不下去了,「注意你的表情管理行吗?」 祁修竹扬了下眉毛,把剧本合上放回到桌面上,说:「他捡了只猫,还说要给猫取名叫核桃。」 「这就对了!」喻昭突然大叫一声,惹得祁修竹和孟羽任都狠狠皱了下眉,「这叫什么!这叫睹物思人!」 祁修竹洗耳恭听:「继续,还有吗?」 喻昭正要侃侃而谈,三人的手机同时响了一声。 祁修竹切出视频聊天框,点开了微博。 仅看了一眼,他立刻开口想让喻昭闭嘴,但喻昭的反应比他快了一秒—— 「我靠!」 祁修竹眼疾手快地打开静音键,于是喻昭光一张嘴在那叭叭个不停,声音没漏出来。 祁修竹看了眼孟羽任镇定的表情,估计对方和他採取了同样的行动。 祁修竹唿出口气,目光重新聚焦在微博上。 「@娱乐八卦:爆个瓜,三字顶流,拿过影帝。他其实有个谈了七年多的男朋友,圈里好多人都知道这事,不过他咖位大,公司管不着他。」 「@娱乐八卦:他最近挺高调的,深扒他最近参加的综艺就能看出来,怕收到律师函,我就不细说了。」 「@娱乐八卦:要是有人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综艺,结合上面的瓜,估计会吓一跳。胆子太大了,估计是想公开。」 祁修竹快速浏览完这条营销号的内容,打开手机音量,先发表了一番评论:「现在的营销号好无聊,有本事就指名道姓。」 第114页 喻昭和孟羽任同时沉默了,过了半晌喻昭才说:「有没有可能是你没有把瓜吃完?毕竟我们三个人同时收到了消息。」 孟羽任倒是不慌不忙,说:「不只三个,估计你经纪人马上就要打电话过来了。」 祁修竹刚才确实没看见自己的名字,听他们这样说,又点开微博翻看了一遍。 他顺着刚才的界面往下划拉,不过两秒,看见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视频。 「@用户13678:这是不是哪个五线演员?我碰到他和他爸在小区里吵架。【视频】」 他目光一凝,点开视频的第一时间,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贺免果然被拍了进去。 这视频就是几年前,在他家楼下被偷拍的那个。 尽管祁修竹早就看过这个视频,此时也不免顿了半拍唿吸。 下面的评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解码」「祁修竹」「祁修竹男友」之类的词。 「你脸色不太好。」孟羽任出声道,「没事吧?」 「别担心。」喻昭安慰说,「你是演员,谈个恋爱又不怎么着,能处理。」 祁修竹不是担心,他是被气的。 一方面,这段早该被封存的视频重新浮上水面,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另一方面,他讨厌有人拿贺免当枪使。 「嗯,康哥打电话过来了。」祁修竹缓和些表情,「我先挂了。」 他挂断视频接起原康的电话,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查到是谁了吗?」 原康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生气了,开门见山道:「查到了,郑铭意。」 「哈。」祁修竹笑了一声,眼神凌厉,回答说,「知道怎么处理吧?之后给你包个大红包。」 原康没跟他废话,「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祁修竹开了免提,一边浏览下边的评论,一边说:「贺免的话……我自己处理,我还得问问他的意思。」 「行。」原康那边响起喇叭声,「那我先去一趟公司,你的私生活你自己处理。」 挂断电话,祁修竹点了支烟,靠在椅背上出神。 他揭下手腕上的头绳,下意识去扎脑后头髮,手伸到一半,摸了半天没摸着,才想起头髮已经被剪掉了。 他将头髮烦躁地顺了顺,耳边响起一道「喵喵」的声音。下一秒,贺免在外面敲门。 「你睡了吗?」贺免低声问,「这猫一直叫,你有没有办法?」 祁修竹起身开门,见贺免抱着小猫站在门边。 不知怎么的,看见贺免的瞬间,祁修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他深唿吸两下,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薄荷味。忽然有好多话哽在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了?」贺免低头查看他的表情,「愁眉苦脸的。」 祁修竹抬眼接触到他的视线,双手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环住贺免的脖子,头埋在他颈侧蹭了一下。 贺免瞳孔一缩,脖子上传来一阵酥麻。他还抱着小猫,挺着背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什么意思? 祁修竹很快调整好情绪,松开贺免后退一步,把小猫抱过来,将手机递了过去:「你看看?」 贺免「啊」的一声,接过手机看了看,眉毛慢慢皱起来。 「现在的人好无聊,爆料也不指名道姓。」贺免骂了一句,又说,「这都是五年前的视频了吧?这都被翻出来了,厉害。」 祁修竹直接跟他说:「郑铭意想搞我,这视频是他买的。」 贺免想起了这人是谁,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就他那烂演技,还真以为自己能比得过你?」 祁修竹刚才可没说原因,一听就知道贺免自己又私下补过课。 他看了贺免一眼,说:「这事我让我的经纪人去处理了,你放心,不会把你牵扯进来。」 贺免想说没事,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没想到祁修竹紧接着道:「我想公开我们的关系,让他们别来烦你了。总拿这些事说来说去,挺没意思的。」 贺免握着手机的手一紧,琢磨了半分钟,犹豫着问:「这样不太好吧?」 对祁修竹的发展会不会有影响? 「嗯?」祁修竹有些意外,「行,我也是在徵求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贺免不等他把话说完,将手机往他怀里一塞,重新将猫抱了回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你发吧。」 「真的?」祁修竹奇怪他的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 「真的。」贺免点头,「你发。」 祁修竹盯着他多看了几眼,随后点开自己的微博,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编辑好内容发送出去。 贺免凑近一些,垂着头瞥向他的手机:「我看看。」 祁修竹没想那么多,说了句「稍等」后,在卡顿中重新点开界面。 贺免睁大眼睛看着屏幕,和祁修竹靠得很近。 于是半分钟后,空白页面里弹出来那条他刚发出去的微博。 贺免的表情旋即变了。 「@祁修竹:关于我和我父亲的事,上次已经做过解释。至于那条视频,其中的另一方是我的前男友。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他的生活,请不要再继续传播。」 贺免:「……」 操。 说好的公开呢? 怎么和想像中的不一样。 第115页 祁修竹没留意到贺免僵硬的表情,想起他的来意,想了想说:「小猫刚接回家可能是害怕,你把它放在房间里,让它能看见你在哪。」 与此同时,祁修竹的三人聊天群里,喻昭发来消息。 「喻昭:厉害,你掌握到了制造危机感的精髓【大拇指】」 第58章 前男友、前男友、前男友…… 贺免脑子里全是这三个字。他安慰自己,没关系,好歹是个正经名分。 这叫什么? 这叫一步一个脚印。 祁修竹之前动过养猫的念头,在这方面做过一些功课。他怕贺免照顾不好小猫,便跟他多说了些。 说到最后,他对贺免道:「知道了吧?别愣在这,我要回去睡了。」 他前面说了些什么贺免没听进去,光听见他最后这句话。 贺免回过神,问:「你让我回去?」 祁修竹扶着门框,半边身子已经进到屋里:「对啊,回你房间去,我要休息了。」 结果还没等他关门,贺免在他面前一下子蹲下去。 那么高的人,这动静不小,祁修竹腿抬到一半,被他吓得放下来。 「怎么了?」祁修竹薅了下他的头髮。 贺免在猫背上蹭了下额头,祁修竹想提醒他这猫还没驱虫,看他的反应不对,到底没说出口。 贺免的头埋在臂弯里,说:「没事,低血糖。」 祁修竹压根没信,但还是回房间翻了颗糖。出来的时候贺免没蹲在那儿了,他奇怪了一下但也没多想。 刚准备关门,门边传来「喵喵」叫的声音。 祁修竹一低头,见脚边窝着个东西,好笑道:「你蹲这干什么?」 贺免挪了个地,改蹲在墙边,一猫一人迎着光看过来。 贺免看着他也不说话,祁修竹被逗笑了:「什么意思?蹲这好玩儿?」 贺免压了下眉头,旋即站起身,二话不说就往祁修竹的房间里走。 祁修竹跟在他后面,原本没多大反应,结果贺免带着猫就要往他床上倒。 他眼疾手快地把人拎起来:「猫不准上床。」 「哦。」贺免把猫放地上,问他,「猫不行,那我可以吧。」 他的语气理直气壮,祁修竹困得不行,没跟他多掰扯,只是说:「回房间换一身衣服换。」 贺免点点头往外走,刚走到门边,顿了顿脚又折返回来。 他直接把上衣脱了,光着身子坐到床边。 「就这样。」贺免两只手撑在身侧,抬头看他,「我洗过澡了。」 祁修竹就没把他这莫名其妙的情绪看明白,在热搜上露个脸,给他带来的刺激这么大? 祁修竹嘆了口气,去贺免房间把小猫的笼子拿过来,放在书桌边。 期间他没管贺免在干什么,但身后那股视线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身上。 祁修竹被盯得有点无奈,一转头,贺免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搞什么? 祁修竹把猫关进笼子里,洗了个手后自己也躺上床。 身边的人睡得比什么时候都老实,没往这头靠不说,躺得板板正正的,双手也规规矩矩叠放在腹部。 见他这样,祁修竹反倒有点不适应。他关了灯,在黑暗里眯起眼睛看了贺免一眼,贺免也没什么动静。 非要睡一间房的是他,这么主动躺上床的也是他。 现在是什么意思。 祁修竹想来想去,把自己弄困了。 他想起之前有一次也是这样,他们闹了别扭,贺免就睡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生气了? 祁修竹翻了个身,还没想通这人为什么生气,眼睛就先一步合上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他还是在贺免的怀里醒来。贺免睡着后就跟条件反射似的,整个人黏在了他身上。 大冬天的,祁修竹一个人睡着嫌冷。结果被贺免紧紧贴着背,反倒出了一身汗。 祁修竹拿出手机看了眼昨晚的消息,他一开始没理解喻昭说的「危机感」指的什么,翻了翻微博后,忽然明白过来。 刺激贺免的不是热搜,而是「前男友」这三个字? 祁修竹反手摸了下贺免的头,毛毛刺刺的,跟他那脾气一样。 小猫睁着圆熘熘的眼睛,趴在笼子边看他。祁修竹轻手轻脚地下床,抱着猫到楼下给它找吃的。 他在楼下找到好多宠物用品,不止猫粮羊奶,连玩具、小毯子、鱼油益生菌之类的都有。 加上楼上那猫窝,一看就知道不是临时准备的。 祁修竹盯着小猫吃粮,靠在一边出神。 门口有人敲门,乔果拎着一大袋冬枣,见门开了直接进来:「早啊哥,这是我阿婆自己种的枣,拿来给你们尝尝。」 祁修竹拿过来看了一眼,里头的枣个头大,一看就很甜:「帮我们谢谢阿婆。」 乔果本来是打算走的,看见屋里多了只小猫,顿时走不动道了:「哥,你们养猫啦!」 祁修竹摸了颗枣吃:「贺免昨晚刚捡回来的。」 等他说完,贺免刚巧从楼上下来。他还没睡醒,有点迷煳,沖楼下喊:「你干嘛呢?」 祁修竹把枣核扔了,说:「餵猫。」 贺免抓着头髮走过来,嘀咕了句:「你怎么一睁眼就餵猫?」 乔果始终没出声,贺免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后才看见他,说:「这么热闹?」 第116页 乔果指着桌上的袋子:「我来送枣。」 贺免知道这事,之前阿婆拉着他的手说了好多次,说枣熟了让果果给工作室送些来。 贺免摸了把乔果的头:「帮我谢谢你阿婆。」 昨晚那股别扭劲儿已经过了,贺免走到祁修竹身边,跟他商量说:「我等会儿带猫去宠物医院检查,你去不去?」 祁修竹说去,斜睨他一眼问:「这些宠物用品是哪来的?」 「仓库里拿出来的。」贺免拿了一袋吐司走进厨房,中途问乔果,「你留下来吃早饭吗?」 乔果从上次开始,就不乐意跟贺免祁修竹待在一起。他老觉得别扭,不好意思。 「我吃过了。」乔果摸了下猫就走,「我回去写作业!」 等乔果离开,工作室里只剩下祁修竹和贺免两个人。祁修竹去厨房帮忙,贺免说不用,让他一边玩去。 祁修竹慢悠悠到沙发上坐下,贺免很快做好三明治出来,也在他对面坐下。 「你以前不是想养猫吗?」贺免主动开口说,「所以我提前准备了。」 祁修竹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坦诚:「就因为我想养?」 「嗯。」贺免丝毫没犹豫,一口承认,「你想养,我们就养。」 留意到他说的是「我们」,祁修竹挑眉:「什么时候准备的?」 贺免想都没想就说:「刚来意安的时候。」 祁修竹「嗯」了一声,没继续问下去,低头给喻昭发了条消息。 「不爱吃核桃:【大拇指】」 这个天骑小电驴很冷,贺免把车骑得很慢,到宠物医院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了。 祁修竹在后视镜前戴口罩和帽子,贺免拎着猫在一边等他。 祁修竹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摘下帽子戴在他头上。 「戴上。」祁修竹正了正帽檐,又帮他把翘着的头髮塞进去,「走吧。」 意安的宠物医院就这么几家,条件一般,这家是其中最好的。 贺免和祁修竹在前台登记,前台的小哥在旁边逗猫。 「你们的猫叫什么名字?」小哥问。 「核桃。」贺免一边回答,一边在登记簿上写下小猫的名字。 「核桃?」小哥笑了笑,「家长爱吃核桃是吧?」 贺免瞥了眼祁修竹,跟着笑了两声:「我挺喜欢的,他不爱吃。」 医院里还有别的家长带毛孩子做检查,小哥让他们坐着喝点水,需要等半个小时。 于是两人在边上坐下,有人往这头多看了两眼,被贺免一盯又勐地转回头去。 祁修竹看笑了,把他的帽子往下一压:「难怪之前柳璟说你总能把小孩吓哭。」 贺免转头看他,反驳道:「我那工作室都快成託儿所了,你别听柳璟瞎说。」 祁修竹本来就是逗他玩的,耸耸肩笑了一下。 他戴着口罩不方便喝水,便拿着纸杯暖手。坐了一会儿,手中的纸杯被贺免抽走,祁修竹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贺免没吱声,把他的手牵过来,塞进自己的包里。 「我刚才暖过了。」贺免咳了一声,低声说,「暖和吧?」 祁修竹说:「没暖手宝效果好。」 贺免轻哼一声,把自己的手也放进去,牵住他说:「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什么?」祁修竹问。 贺免抬了抬下巴,从帽檐下看向他的眼睛:「得了便宜还卖乖。」 祁修竹还想说点什么,里间的门开了,有医生出来问:「核桃的爸爸在吗?」 祁修竹和贺免不约而同回答道:「在。」 说完两人都是一愣,放在包里的手动了动。 医生抬了下眼镜,沖两人说:「到你们了,进来吧。」 贺免拎着猫先站起来,祁修竹被他带着起身,一直到走到检查室才发现他们的手还牵着。贺免低头看了一眼,沖祁修竹挑了挑眉。 祁修竹看见了,故意没动。 小猫很乖,做检查也不闹腾,宠物医生软着声音跟小猫讲话:「核桃怎么这么听话?爸爸把核桃教得真好。」 一屋子的医生都见怪不怪,站在旁边的两位「核桃」爸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做完检查,祁修竹和贺免带着猫回工作室。路过学校的时候祁修竹让贺免停车,说要去买奶油面包。 贺免把车停在门口,将帽子递给他:「我在这等你。」 于是祁修竹扣上帽子走进那家熟悉的面包店,贺免见他进去了才收回视线。他拔下车钥匙,靠在车边看了看手机。 消息很多,他眼尖地看见了微博消息提示。 贺免的眼皮一跳,抬头四下张望了一番。 今天是休息日,附近没什么人,连共享单车都没人骑,整整齐齐地摆在路边。 他重新看向手机,看见一个熟悉的。 「@娱乐八卦:接到投稿,三字顶流的确分手了,不过早已开启新恋情,有图有真相【图片】」 贺免点开第一张图片,看清的同时骂了一声。 他们在宠物医院被偷拍了。 照片里,他和祁修竹肩并肩靠得很近,更别说祁修竹的手正好放在他的外套口袋里。 贺免意识到什么,心情像过山车一样直上直下。 所以说,新恋情指的是祁修竹和他? 贺免动了动嘴角,点开第二张图片。 第117页 第二张图片是一段微博私信聊天记录。 「投稿!!刚才在宠物医院看见祁修竹(打码)和他男朋友了,两人特别特别般配!!他们一起养了一只叫「核桃」的猫咪,还互称对方「核桃」爸爸!!」 贺免看到最后那句皱了皱眉。 造什么谣,他和祁修竹什么时候这样叫过对方? 吃瓜网友的网速很快,很快通过这张照片截出了之前的直播片段,还顺便做了个对比图。 「昨天说的综艺就是这个吧!小贺助理和这张照片里的人特别像!!」 「……!!简直一模一样!」 「好好好,我看的到底是旅游综艺还是恋综啊!」 「野啊祁哥,公费恋爱?当我们不存在是吧??」 「【连结】cp向视频已剪,速看!」 贺免看了眼店里的祁修竹,见人还没出来,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评论区的连结。 开头的音乐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扔了,他赶紧调小音量。 进度条到底的时候,贺免的表情变得十分僵硬,张了张嘴始终没发出声音。 现在的网友……到底在干什么? 贺免手指一动,摁下重播键,抱着「不能让网友造谣」的心态,将视频重新看了一遍。 他的脸越看越红,终于受不了了,果断关掉视频,界面退回刚才的评论区。 「你脸怎么这么红?」 祁修竹刚从面包店出来,就见贺免坐着一动不动,遮着手机正看什么东西。 他走近后贺免也没发现,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贺免听见声音勐地抬起头,做贼心虚地把手机往包里塞。 祁修竹一见他这样就知道有事,拉住他的袖子追问:「看什么?给我也看看。」 贺免盯着他的脸,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刚才那段音乐。 他死死抓着手机不放,也不知摁到些什么。 祁修竹把面包放到坐垫上,笑了一声,探过身子直接把手伸进他的包里。 贺免拗不过他,想着这事本来也该跟祁修竹通气,于是松了手,挠了下鼻子说:「我们被偷拍了,我刚看微博呢。」 「就这?」祁修竹说,「就这你不让我看。」 贺免的手机没来得及锁屏,祁修竹看他一眼,视线落在屏幕上。 上头的东西和他想像中不一样,这哪是微博,分明是一段粉丝剪辑的视频。 这些东西祁修竹见多了,他没多想,摁下播放键。下一秒,一段暧昧的音乐伴着不堪入目的画面一起传过来。 祁修竹:「……」 贺免:「……」 祁修竹额角一跳,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贺免,解释解释?」 第59章 这事还能怎么解释?不就是看祁修竹的cp向视频,被正主抓包了嘛。 贺免也就尴尬了那么一瞬,随后立刻撇清关系道:「我不小心点进去了,不关我的事。」 祁修竹揪住他的耳朵:「不关你的事,你脸红什么?」 「我脸红是因为……」贺免还是笑着说,「视频剪得挺好。」 祁修竹骂他一句,回去的路上接了几个电话。原康打通电话,还什么都没说,先在那头笑了好几分钟。 「没想到能在你身上看见这种事。」原康难得找到机会损他,「昨天某些人还大费周章呢,玩脱了吧。」 他现在对祁修竹实行放养模式,只要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事,他都懒得再管。 更别说隔三岔五就有乐子看,稀奇。 祁修竹哼哼两声,没多解释,问了句郑铭意那边怎么样了。 「我办事你放心。」原康压着声音说,「他刚到手的角色黄了。」 祁修竹平时不管圈子里的这些烂事,有时候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也不着急。 这次原康只是稍微往外透了点消息,说郑铭意惹了祁修竹不高兴。 没人乐意惹得自己一身骚,更别说郑铭意不是个省油的灯。 所以这事办得很急,制片方那边连夜把郑铭意给退了。 「谢谢康哥。」祁修竹这边声音嘈杂,传到原康耳朵里全是「哗哗」的风声。 「干什么呢?」原康问,「又在玩你那机车?」 「没。」祁修竹看了眼前头的小黄鸭,「算不上,平替版。」 挂断电话,群消息又闪个不停。 满屏都是喻昭发来的「哈哈哈」,直到孟羽任发了句「在开会,投屏」,这人才消停下来。 喻昭在山里闷得慌,自然不会放过这事,他索性和祁修竹私聊。 「喻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喻昭:我现在有信号了,把你们那几场直播补了个遍。」 「喻昭:6。」 「不爱吃核桃:。」 祁修竹打开了消息免提示。 他把手机扔贺免外套的帽子里,之后干脆把口罩和帽子一块儿摘了,统统放了进去。 贺免帽子一沉,从后视镜里看他:「把我当塑胶袋了?」 祁修竹把手放在贺免帽子下取暖,迎着风贴住他的背,理直气壮说:「放一下怎么了?」 他隔着衣服听见贺免心跳的声音,就这样安静听了一会儿,出声问:「你不介意吧?」 贺免「哦」了一声,说:「挺好的。」 「挺好的?」祁修竹反问,「怎么不装了?」 贺免挺直背往后一靠,惹得祁修竹又给了他一巴掌。 第118页 「我装什么了?」贺免又弯下腰让他靠着。 祁修竹「哈」的一声,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没什么。」 他没打算再刻意去回应,这瓜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说得越多,乱七八糟的猜测就越多。 传来传去,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再说,贺免不都说不介意了吗。 祁修竹的侧脸蹭在贺免的帽子上,他看了眼后视镜里贺免的脸,把目光转向别处。 可能是因为前几天有节目组来过,意安终于意识到这样颓废下去不行。 从昨天开始,陆续有园林养护员在路边修修剪剪。这大冬天的,花花草草死的死落的落,实在没什么好打理的。 于是今天便改为刷漆涂墙,从贺免工作室附近的这片区域开始。 或许是想着这块儿住着许多搞艺术的年轻人,老式水泥墙上的新色十分亮眼,是崭新的红。 祁修竹一直盯着右侧的红墙,车不断前进,闪得眼睛有点疼。 贺免明显也看见了,嫌弃的表情一闪而过,毫不留情道:「好丑。」 祁修竹被他的语气逗笑了,结果一张嘴,灌了一口风进来。 「买车吧。」祁修竹抓了下贺免的发尾,「不要两个轮子的。」 「行啊。」贺免任由他抓着,问,「敞篷的行吗?」 「行。」祁修竹说,「冬天开的话,得把盖盖上。」 「那不用买。」贺免笑了两声,车正好停在工作室门口,他指着旁边收纸壳子的大爷说,「你想坐,我找大爷借。」 大爷骑着敞篷三轮车路过,见到贺免的瞬间脸上扬起笑,沖他喊:「小贺回来啦?你们家最近没买东西?快递箱子少了一半!」 贺免点点头跟他打过招唿:「对,我攒钱买车呢。」 祁修竹按捺住想翻白眼的冲动,骂了一嘴:「有病」。 贺免被骂了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跟在他身后,用食指晃着钥匙,慢悠悠地跟着一块儿进屋。 今天工作室里特别热闹,有几个大学生找柳璟穿孔,钟延那边也有客人要纹大臂。 客厅里坐满了人,连积了灰的电视都是开着的。 祁修竹没料到这一点,刚推门进去,客厅里的几人回头看过来,瞬间没了声。 贺免知道这个情况,只是没想到那大学生把一宿舍的人都招来了。 他勐地把祁修竹拉过来,遮住里面的数道视线。 其实祁修竹都跟里面的人对视好几眼了,况且现在他不在意这个。 但贺免要护着他,他也就跟着退了一步,退到贺免后边。 屋里传来一道男声。 「你是祁修竹吗?」 祁修竹还没开口,贺免略有些头疼地否认:「他不是,你认错了。」 男生盯着贺免看了几秒,笃定道:「肯定是,我女朋友刚才还发截图给我吃瓜,你是小贺助理。」 他当着两个当事人的面,就这样毫不避讳地说出热搜这事,贺免显然愣了一下。 他这几天也是跟着祁修竹上过热搜的,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祁修竹听后也懒得藏了,接过猫走进去,跟沙发上的几个大学生打招唿:「你们好。」 「能合影吗?」几个男大第一次见到明星很是激动,七嘴八舌地问,「能签名吗?」 「可以。」祁修竹一一答应,往沙发上一坐,问,「签哪里?」 贺免把大门关上,反锁了两次才进屋。 「抱歉啊免哥。」柳璟一边给客人的耳骨消毒,一边抽空说,「太忙了,没来得及提醒你们,我以为你们不会这么快回来。」 贺免往祁修竹那边投去一眼,祁修竹坐在中间,几个男大半蹲在他后边拍照,跟什么打卡景点似的。 祁修竹也朝他看过来,弯唇笑了笑。 贺免收回视线,跟柳璟说:「没事,我也忘了。」 坐在他们两人中间的男生一直竖着耳朵偷听,他耳朵上凉凉的,一紧张就忍不住想跟他们搭话。 「没事没事别害怕,我们大学生素质很高,不会乱说什么的。」男生说着捏了捏耳垂,被贺免抬手拦下来。 「别碰。」贺免转头跟柳璟说,「重新消毒。」 柳璟乐了,在男生耳朵上煳了一圈消毒水,说:「害怕的明明是你,你放心真的不疼,我技术一流。」 祁修竹那头一阵喧闹,贺免双手插在兜里,忍不住频频向那边看去。 拍照就拍照,靠那么近做什么? 签名……签名脱衣服干什么? 哦,签衣服上。 贺免想起来祁修竹也这样往他身上籤过名。 不过是没穿衣服的那种。 祁修竹被人围在中间,就从那点缝隙里,也不难察觉到远处那道视线。 钟延在一边叫了声贺免:「免哥,帮我接个电话!」 客厅里从来没这么吵过,电视声、说话声、还有纹身机运作的声音。 贺免到厨房接电话去了,祁修竹抬头对几个男生说:「合照过一个星期再发,可以吗?」 「啊?」几人被祁修竹这么一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答应说,「可以啊,当然没问题。」 「谢谢。」祁修竹起身,问,「喝水吗?」 男生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刚才柳哥给倒了。」 祁修竹点点头说了声「行」,其余的话没多说,转身进了厨房。 第119页 厨房的玻璃门一关,喧闹声被隔绝在外。贺免一手撑在洗手池边,听见动静回头瞥了眼。 祁修竹没有打扰他,和他对视一眼后,到冰箱里拿了瓶水。 「你不敢给我打电话,就打扰钟延?」贺免的语气生硬,对手机那边的人说,「他在干活,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祁修竹「咔嚓」一声拧开瓶盖,背靠在洗手池边,听贺免继续道。 「之前不都说过了,我不想用那套图。」不知那边的人说了什么,贺免皱了皱眉,等了一会儿才说,「这几年的照片我也发给你了,怎么就不能用了?」 祁修竹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七八分。 估计又是他师父打来的,还是劝他用那套纹身手稿。 贺免被说教得烦了,从祁修竹手中拿过水,就着瓶口喝下半瓶。 「那些手稿……都是没有上身的半成品,这你也要?」贺免「嘶」了一声,颇为恼火道,「什么展会啊,要不别帮我们工作室报名了,听起来不靠谱。」 祁修竹的水被他拿走了,打开冰箱准备重拿一瓶。身后冒出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把冰箱门关了。 贺免插上热水壶的插头,从橱柜里拿出来一个马克杯。 「那个照片我没有。」贺免冷不丁看向祁修竹,被问到点什么,眉毛扬起来,「客人……客人估计不愿意重新拍。」 祁修竹知道他口中的客人说的是自己,他撑着手肘坐到檯面上,微微仰起头看他。 贺免侧过身子,遮住厨房的玻璃门,不让外面的视线漏进来。 「可以。」贺免用手指滑过祁修竹的发尾,突然改变主意,说,「我问问他的意思。」 贺免挂掉电话前,祁修竹分明听见那边的男人喊了句:「臭小子!我都问好几年了你死活不松口,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剩下的话被贺免掐断,他垂眸问祁修竹:「你听见了,我需要你身上纹身的照片,给拍吗?」 热水壶「咕噜咕噜」地响,水蒸气逐渐漫上半空,蒸得厨房里的空气变成白雾状。 「你想要吗?」祁修竹问完,不等贺免给出回答,自动帮他做出选择,「求我。」 他脸上挂着笑,跟刚才在外面露出的那种不一样。 没那么有耐心也并不温柔,甚至一看就知道他在打坏主意。 但贺免挺喜欢他这样。 「怎么求?」贺免弯下腰,视线和祁修竹齐平。 「咔哒」一声水烧开了,热水壶的声音戛然而止。 外面的人声隔着玻璃门传进来,隆隆的,叫人听不真切。 「不知道。」祁修竹的睫毛跟着他眨眼的动作一颤,他语气轻飘飘的,「这得看你。」 贺免抿了下唇,沉默了片刻。 他就着这个姿势盯着祁修竹的眼睛,轻声开口,「哥哥。」 听见这两个字的瞬间,祁修竹的脑子「嗡」的一下响了,连脸上的笑也差点没挂住。 光是这样还没结束。 贺免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贴身打底。祁修竹立刻猜到他要做什么,嘴角动了动,刚想说少拿这套诱惑人,贺免的下一步举动却出乎意料。 就眨了个眼的功夫,祁修竹被他抓住手指,猝不及防地探入了他的衣服内。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贺免温热的肌肤,贺免跟没事人一样毫无反应。 掌心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下面是大块的结实的肌肉。黑色布料上鼓起一层弧度,印出祁修竹手指的形状。 太……太过了。 外面还有一屋子的人,玻璃门什么也挡不住。 贺免竟然就这样撩开衣服,给他摸……腹肌? 祁修竹难得有接不住招的时候,半晌说不出话,但手指很老实地在他肌肉上蹭了蹭。 他觉得差不多够了,想抽回手,手腕又被贺免握住。 贺免靠近一步,用膝盖顶着他的大腿,低头问:「哥,求你。」 第60章 贺免的这句话说完后,祁修竹的身子一颤,感觉掌心被狠狠颳了一下。 不过那只是他的错觉。 手指和大腿被触碰的地方很烫,他原以为是贺免的体温太高。 直到他看清面前那道深不可测的眼神,才恍然察觉这些温度全部来源于自己。 祁修竹盯着贺免,看着他眼底属于自己的那道影子越发清晰。 他靠近一些,想要看得更清楚,贺免却忽然眨了下眼睛。 影子被睫毛搅碎,祁修竹这才意识到自己怔愣太久。 他倏地抽回手,贺免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坏主意得逞一般。 祁修竹的嗓音有点沙哑,他咳了一声问:「你叫我什么?」 贺免低头整理一下衣摆,笑着摇头:「给拍吗?」 他说话的同时,膝盖加大力道,抵住了祁修竹腿上的软肉。 贺免挤入祁修竹的□□,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问:「给吗?」 祁修竹不常见到贺免这一面,或者说,他有很长时间没看见过了。 ——泡在温水里的青蛙远不止一只。 贺免毫不遮掩地暴露出进攻性的同时,祁修竹心里那股奇怪的掌控欲几乎快按捺不住。 祁修竹眯了眯眼睛,右手撑在身前,另一只手拽住贺免的衣领,把人往前一带:「可以,就现在。」 客厅里的众人听见玻璃门「哗」的一声响了,刚一转头,见祁修竹和贺免一声不吭,一前一后往楼上走。 第120页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中间的空气却黏黏煳煳的。 但没人出声,也没人问他们去哪、干什么去。总之就是觉得,这样的氛围里,旁人好像插不进嘴。 祁修竹走入二楼尽头的房间,这是一间布好景的摄影房,他之前没进来过。 遮光窗帘常年被人拉紧,那盏巨大的补光灯是唯一的光源。 「啪嗒。」 贺免先开了空调,随后打开灯。光线略微有些刺眼,他闭上眼睛一两秒,等适应了才缓缓睁开。 模煳不清的场景随着他眨眼的动作逐渐成实,下一秒,他愣在原地。 面前是一面人造背景墙,绿植环绕,翠绿翠绿的一片。 有打着卷的藤蔓顺着顶部延伸,再向前,祁修竹就静静地站在那儿。 他身材清瘦,长发簌簌落下来。他分明站得懒散,却莫名和背景融为了一体。 祁修竹伸手摸了摸藤蔓上的花,发现那是假的,侧头跟贺免笑了笑。 「还挺逼真的。」他的眼睛被灯照得很亮,皮肤也比平日里更白,他轻声问,「在这拍可以吗?」 贺免看得有些出神,喉结滚了滚,匆匆往角落走去:「可以,我去拿相机。」 祁修竹看着他仓皇离开的背影,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他重新将手探向身后的布景,摸着带毛绒的绿叶,想到什么,慢慢勾起唇。 于是贺免拿了相机回来时,看见眼前的场景,几度张开嘴没发出声音。 「愣着干什么?」祁修竹的嗓音清冷,「我准备好了。」 「我……」贺免放缓唿吸,「你就这样脱了?」 只见祁修竹刚才穿在身上的衣服,此时一件一件堆在脚边。 外套、……那件白色衬衣覆住了他的脚背。 祁修竹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白皙又不带一丝瑕疵。 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又漂亮,贺免的视线从他的小臂上扫过,再落到他的指尖。 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不然呢?」祁修竹抬手摸到皮带,思索片刻后问,「下面也……」 话还没说完,贺免出声打断:「不用,够了。」 他快步上前,强迫自己将目光停留在那块纹身上。 偏偏祁修竹非要跟他讲话,句句撩人:「你想要什么姿势?」 「站着?坐着?」 「需要靠近一点吗?」 「会不会太近了?」 「我需要表情管理吗?」 「啊,我忘了,不会拍到脸。」 贺免的眼皮跳了跳,将相机向上一抬,祁修竹带笑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因为需要拍摄纹身细节的缘故,贺免调整过镜头参数,所以他连祁修竹脸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隔着镜头,贺免产生了一种微妙感。明明祁修竹就站在跟前,他却无法触碰。 这种感觉让他根本无法专心工作。 疯了。 贺免看得见祁修竹,祁修竹却看不清他。他甚至不知道,贺免的视线早已从纹身上移开。 「嗯?」祁修竹盯着镜头问,「拍好了吗?」 贺免安静两秒后放下相机,不再透过镜片看他。他没有接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眼底晦暗不明。 祁修竹被他这样一看,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可以去浴室拍吗?」贺免扬了扬相机,很有礼貌地询问,「刚才拍得不太满意。」 祁修竹没想到他要说的就是这个,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可以,随便你。」 摄影房是有浴室的,祁修竹以为贺免说的是这个,抬脚就往那边走。 身上落下来一件衣服,随后手腕被人拉住。 「回我房间。」贺免说,「这边的灯坏了。」 两分钟后,祁修竹站在浴室里才发觉不对。 现在是白天,浴室里开不开灯都没什么区别,更别说头顶这盏灯也并不怎么亮。 不过祁修竹没问,顺着贺免的话说:「怎么拍?你说。」 贺免把相机从脖子上取下来,放在盥洗台上。他脱掉自己的外套,挽起袖子,伸手去拿头顶的花洒。 「我……想把你弄湿。」 祁修竹唿吸一滞,抬头问:「什么?」 「可以吗?」贺免很确定他听见了,低喃了一句,「可以吧。」 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对。 不是…… 说反了。 一开始就是为了往这方面发展,祁修竹才答应了拍摄。 他抿了下唇,在灼热的空气里闭上眼睛。 哗—— 想像中的水流没有落下来。 祁修竹睁开眼,对上贺免冷淡的视线。 贺免看了他一眼,眼神柔和几分,笑说:「水还没热。」 祁修竹「嗯」了一声,顺了下头髮,用口型道:「没关系。」 贺免握着花洒的手一紧,温水顺着指腹流下来,紧接着,祁修竹被水淋了一身。 头髮湿了,贴在脸上并不舒服。祁修竹的睫毛上坠着水珠,有些沉,他眨了下眼睛。 被水打湿的肌肤比刚才还要漂亮,那块蝴蝶纹身在他胸前停滞了好几年,贺免却觉得有哪里变了。 「别看了。」祁修竹靠在瓷砖上,仰着修长的脖子,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好好拍,机会难得。」 他这话有调侃贺免的意思,毕竟得先以工作为主,其它的等会儿再说。 第121页 他内心里挺看重这事,知道贺免其实也是一样。 只不过这人现在的状态比较疯,祁修竹决定缓缓,等他拍完再说。 快门的声音不停响起,也不知道贺免拍了多少。 等声音停下时,祁修竹瞥了他一眼,问:「好了?」 话刚落地,他的脖子被摁了一下。嘴还没来得及合上,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唔!」 贺免堵住了祁修竹剩下的话,湿热的舌撬开他的唇齿。一寸一寸,像是要将他吞噬。 祁修竹发誓,他刚才绝对没说刺激贺免的话。 疯狗。 他压了下眉头,环住贺免的脖子,回应了这个不怎么温柔的吻。 他在大脑缺氧之际回过神,贺免有所察觉,先一步退开。 「疯子。」祁修竹抹了下唇角,拍了拍贺免的脸,「下次轻点行吗?」 贺免刚平息下来的唿吸,因为「下次」二字再次变得急促。 「真的吗?」他的声音略有些粗哑,主动将脸蹭上祁修竹的掌心,「下次?」 祁修竹没有回答,笑了两声。 他们的身子都湿透了,但体温却越来越高。贺免见祁修竹不说话,将他拦腰抱起,大步走出浴室。 祁修竹被他扔在床上,头髮尖上的水把床单弄湿一片。 「都说了轻点。」祁修竹抬眸看着床边的人,不满道。 「知道了。」贺免一条腿跨上来,压住他说,「你待会儿也轻点,楼下有人。」 …… 祁修竹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窗户留了一小个缝隙,有风吹进来,窗帘不停随着风晃动。 贺免没睡在他身边,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没人答应。 「你醒了?」贺免推开门进来,站在门边先解释了一句,「钟延他们干完活叫我们去吃烧烤,我看你睡了……就没叫你。」 屋里没有开灯,祁修竹看不清楚,便沖他招手:「过来。」 贺免关上门过去,蹲在床边看他。 祁修竹乐了:「你蹲在这做什么?」 贺免有了动作,窸窸窣窣地爬上床,在他身边躺下。祁修竹的鼻尖动了动,顿时皱起眉。 「你喝酒了?」 「嗯。」 祁修竹凑近些,看清了他的脸,问:「喝了多少?」 「一点点。」贺免跟着笑了一声,做了个手势,「真的。」 祁修竹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喝多了。 记忆里,贺免的酒量很好,祁修竹以前就没怎么见他醉过。 「遇上什么事了?」祁修竹问,「喝这么多,难闻死了。」 这要放在以前,贺免肯定会主动离他远远的。但估计是因为醉了,他反而得寸进尺地躺过来,抱住了祁修竹的腰。 祁修竹推了推,这人喝醉了也壮得跟头牛似的,压根推不动。 「让我抱一会儿吧。」贺免低声说,「头晕。」 「行。」祁修竹冷笑一声,「你最好是喝断片了。」 贺免听后也没什么反应,只双手越收越紧。他用额头贴着祁修竹的颈侧,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红色的痣。 祁修竹在心里嘆了口气,纠结到底是下去做点解酒汤,还是干脆点个外卖。 「老婆。」 贺免忽然开口。 祁修竹的腿抬到一半,耳侧一痒,没了动静。 贺免没等到回答,又喊了一声:「老婆。」 「……」 祁修竹往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略有些生硬地说:「起来,你喝醉了。」 贺免狠狠摇了下头,毛毛刺刺的头髮直往祁修竹脖子上戳。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贺免。」祁修竹拿这醉鬼没办法,在一声声「老婆」中忍无可忍,「你好臭,赶紧滚开……」 「老婆。」贺免捂住他的嘴不让他骂人,然后抬起头,在他耳尖上吻了一下。 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个称唿,问:「你也还喜欢我对吧,要不我们复合?」 第61章 喝醉后的贺免比清醒时坦诚许多,这段时间憋得太久,撬开那个缺口后,他开始把闷在心里的那些话,一句一句说给祁修竹听。 「你录完节目……」贺免掰过祁修竹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不想让你走,但我没说。」 祁修竹张嘴要回答,贺免不让,自己接着说道:「但我只是那样想,不拦着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祁修竹这次没用力,轻而易举地推开了贺免的手。 他盯着贺免看了几秒,问:「还有吗?」 「嗯?」贺免想了很久,低声说,「还有,我很想你。」 这几个字带来的冲击,比那个腻歪的称唿带来的更大。 其实这话贺免以前经常说。 一开始是约会结束后,他们才刚分开几分钟时,再到祁修竹毕业后,贺免上学,祁修竹去外地拍戏…… 时隔五年,再次从贺免口中听到这句话,祁修竹的鼻尖竟然有点泛酸。 他忍住那点情绪,顺了顺贺免的头髮,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也想你。」 说完他笑了一声,贺免都喝成这样了,明早还能不能记得这事不好说。 贺免虽然脑子还不太灵光,但耳朵好使。 他精准捕捉到了祁修竹的回应,语气一转,又扬起声音喊他。 第122页 「老婆。」 「别喊了。」祁修竹打断他,捏住他的嘴,「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这意思。」 贺免不喊了,听见了也假装没听清。 酒后有浓浓睡意袭来,但因为大脑过于兴奋,贺免的眼皮开始打架。 祁修竹问:「你还有别的要交代吗?」 「没了吧……」贺免说着一顿,撩起眼皮看他,「我银行卡密码一直没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 祁修竹乐了一声。 酝酿了一个晚上的话终于说出口了,贺免悬着的心沉下去,闭眼前还在低喃:「我们和好了对吗……对吧。」 要是换个人在祁修竹耳边这样念叨,他早就嫌烦,到一边躲清净去了。 贺免在他这总归不一样,不然当初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们之间的事都还没解决完。贺免倒是喝得稀烂醉如泥,可祁修竹没有。 祁修竹一边听他嘀嘀咕咕,一边在心里说了无数个「幼稚」。 他从床上坐起来:「贺免。」 贺免慢慢睁开眼,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看着看着,眼神又涣散起来,伸手就要去环祁修竹的腰。 祁修竹被揽住的一瞬,抬腿跨坐到贺免的身上,制止他接下来的动作:「别动,等会儿。」 贺免大腿上一沉,困意散了些,也撑着手肘想坐起来。 祁修竹顿时抬手,抚上贺免的脖子把他压下去。 「你怎么这么精神?」贺免很听话地躺着。 祁修竹没回他,转而道:「问你些事。」 贺免把人看清了,慢慢勾起唇说:「什么?你问吧。」 祁修竹沉默片刻,平铺直叙道:「你床底下全是我的海报。」 「……」 房间里安静一瞬,能很明显地听见,贺免的唿吸慢了半拍。 贺免怀疑是自己没有听清,直起上半身问:「什么?」 砰的一声。 贺免的背部贴回床板,祁修竹一只手摁着他的腹部,另一只手重新掐住他的脖颈。 「前男友,解释解释?」 贺免的酒一下子醒了:「什么海报?」 祁修竹准确无误地报出珠宝品牌,随后补充说:「我上边什么都没穿,记得吗?」 贺免的瞳孔一颤,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祁修竹见他一脸无措,爽朗地笑了一声,松开他的脖子,「唰」地一下拉开床头柜。 贺免来不及阻止,只喊了一声「别」。 他瞥到那一柜子的杂志,重重地闭上眼睛。 操。 没想到这还没完,祁修竹仅看了一眼,像是毫无兴趣一般坐回来。 祁修竹伸手问:「你手机呢?」 「怎么?」贺免的头晕得厉害,「查岗?」 「我不查前男友的岗。」祁修竹抱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着给了他最后一击,「已经凌晨四点了,我的超话可以签到了。」 贺免:「……」 贺免抓过身侧的被子,狠狠往头上一套,柔软的棉被里传来一道难以启齿的声音:「别说了,算我求你。」 「24小时内你已经求过一次了。」祁修竹拉开被子,挑起贺免的刘海,不近人情地说,「要不你先睡,24小时后我们再聊?」 「老婆……」这两个字从贺免嘴里脱口而出,他自己都怔了一瞬,含含煳煳地敷衍过去,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没多久。」祁修竹做出思索状,「也就一两个星期吧。」 贺免:「……」 所以祁修竹一直都知道? 先不说那些周边,他顶着马甲,在微博上发表的那些评论…… 贺免忽然回想起那次在浴室门口,祁修竹问了好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他又开始头晕了,破罐子破摔地往那一趟,连遗言都想好了。 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 死之前他一定得先爬起来,把银行卡密码给改了。 贺免晚上的确喝得有点多,他被祁修竹吓得清醒了一半,顺道记起了自己的精彩发言。 断断续续的回忆里,他一直拉着祁修竹喊「老婆」,还在人耳边说要复合…… 贺免想到这,眼神又凝起来,一眼看见祁修竹挂着笑的脸。 「刚才氛围那么好。」贺免恼火地抓了把头髮,脸上的表情没绷住,差点喊出声,「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个!」 祁修竹从他身上下来,坐在床沿边,语气出乎意料地认真:「因为我想等你酒醒了再说这事。」 后半夜,祁修竹说了些什么,贺免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祁修竹离开前跟他说:「如果你清醒了还想谈,那我们再好好说。」 之后祁修竹回了自己房间,他已经没了睡意,坐在桌边翻看剧本。 外面的天越来越亮,自然光照射进来,光斑从首字移动到末尾的句号上。 来回循环数次,祁修竹一直坐着没动,忘记了翻页。 他回过神,捏了捏鼻樑骨,在心里嘆了口气。 贺免那么晚才睡,估计到下午才会醒。 他到底在急什么? 祁修竹打了个哈欠,想回床上躺一会儿,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外面的人不等他说话,先开口道:「你起床了吗?」 祁修竹松开捏着纸张的手,过了几秒才回答:「起了。」 第123页 贺免推门进来,见他坐在桌边有些意外,问:「你没睡?」 贺免自己的眼下都还挂着两个黑眼圈,祁修竹听笑了,僵硬的背忽地放松下来。 「我……」 「你……」 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口,这次贺免没有谦让。 「我先说。」贺免关上门,贴在门背上低头看他,「海报和杂志的确是我的,我收集了好多年,有些还是限量版……反正我是不会扔掉的。」 祁修竹挑了下眉毛,扬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超话我连续打卡了七年。」贺免顿了顿,说,「我有强迫症,这个不可以断掉。」 祁修竹摆摆手打断他:「你什么时候有的强迫症,我怎么不知道?」 「反正有就是了。」贺免避开他的视线,「至于我的微博帐号……我以前追你的时候就开始用了,你想看就看,只是你看完了能不能别告诉我?」 祁修竹听完后问:「你一夜没睡就想出来这些?」 「你听我说完。」贺免其实还有好多话没说,但他等不了,打好的腹稿全部报废,他直击主题道,「那些话我不是胡说的……我们和好吧。」 他说完等了几秒,在微弱的光线下观察祁修竹的表情。 祁修竹的眼睛在听完他的话后亮了一瞬,他们无声对视,然后祁修竹沉默着垂下眼眸。 贺免狂跳的心在他这一眼里沉寂。 「什么意思?」贺免低头去看他的表情,「你找我不就是为了谈这个吗?」 祁修竹没有否认,放在腿边的手握紧了,手指陷入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他强迫自己说出口:「再等一等。」 「为什么?」贺免听出来这不是完全拒绝的意思,「这有什么好等的。」 「等喻昭的电影开机,我会离开意安至少两个月。」祁修竹说着皱了下眉,「甚至更久。」 他直直看着贺免,用商量的语气说:「我们之间需要磨合,这是个好机会。」 其实当贺免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时,祁修竹就忍不住想要答应。 但他想起几年前也是这样,或许因为夜晚使人冲动,他和贺免稀里煳涂地在一起,又稀里煳涂地分开。 祁修竹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他没有逃避,丝毫不含煳地将问题抛出来,解决它。 他不要重蹈覆辙。 贺免闭了下眼睛,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半晌后才问:「你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祁修竹说,「喻昭回来的时候,会顺便来接我。」 贺免低头看着他,随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光全部照进来。 天已经完全亮了,窗外时不时传来些鸟叫声。 祁修竹的视线一直跟着贺免,贺免站在窗边往外看了看,推开窗户,又转头看来。 祁修竹设想过贺免的反应,以为他要么会黏过来问能不能不等了,要么就干脆生气,说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然而这些都没有发生。 贺免逆光站着,祁修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的头髮被风吹得轻轻飘起。 「好。」贺免说,「要提前收拾东西吗?」 祁修竹眯了眯眼睛,他本来想招手让贺免靠近一点,可双腿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走到窗边,晨光恰好落进来,照亮了贺免的侧脸。那双瞳孔被阳光一照,像一块透润的琥珀。 祁修竹抬起脚跟,伸手环住贺免的脖子:「我会想你的。」 头顶的唿吸重了几分,贺免终是没忍住,刚才还硬朗的声音软下来些:「记得给我打电话,每天一个可以吗?」 「好。」祁修竹松开他,贺免又凑上来蹭了蹭。 「生气也不准把我拉黑。」 「手机开免打扰的时候,记得把我放进白名单。」 「如果有人骚扰你,别忍着,揍他。」 「多吃饭多睡觉,别瞎糟蹋自己的身体。」 「……」 「别看我微博。」 祁修竹听见最后那个要求笑出声。 「其它的都可以。」他弯起眼睛,故意逗他,「最后那个不行。」 * 祁修竹在三天后离开了意安,那天下了点小雨,喻昭开着那辆破破烂烂的轿车过来,一看见贺免的表情就乐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比这天气还臭。」喻昭没下车,靠在驾驶座上看过来,幸灾乐祸道,「也是,老婆走了。」 贺免哼哼两声没搭理他,回头见祁修竹出来,掉头去给祁修竹撑伞。 祁修竹坐进车,见贺免分明一脸不爽又硬憋的样,还是不忍心,下车抱了他一下。 「我给你留了点东西。」祁修竹跟他说,「在衣柜里。」 「行了行了。」喻昭简直没眼看,「还走不走啊客人,不走我接下一单了啊?」 车身渐渐驶离工作室,雨越下越大,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啪嗒啪嗒」地响。 祁修竹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耳边的声音太吵了,他不得不睁开眼,看着雨刮器晃来晃去。 「哟。」喻昭打开车载音响,放了首过年时,大街小巷都会放的歌,「心情这么低落?咱听点喜庆的。」 这下子车里更吵了,但祁修竹没阻止,抱着手一边听还能一边点评几句:「你这什么版本?感觉没童声那版好听。」 喻昭在一边笑个不停,说:「哪里不好听了,那你唱一个我听听?」 第124页 祁修竹刚要接话,手机「叮咚」一声响了。 手机放在外套口袋里,他懒得去管,消息提示音就一声声响个不停。 「赶紧看吧。」喻昭打趣道,「这频率,只能是你老公了。」 别人哪敢这么发啊,祁修竹不拉黑才怪。 祁修竹也不想搭理喻昭,瞥他一眼后,拿出手机看了看。 「……」 「你这表情也不对劲。」喻昭从后视镜里看他,「怎么,发什么了?」 刚巧遇到红绿灯,喻昭停下车,作势要来看祁修竹的手机屏幕。 没想到祁修竹反应很大,「嗖」的一下捂住手机,侧身靠到车门上。 「小狗:你留了几件衣服,是给我的吗?」 「小狗:你们到哪了?」 「小狗:?」 「小狗:【探头.jpg】」 「小狗:好吧,你睡了。」 「小狗:你睡了吗?」 「小狗:我找到了那对猫耳,你忘记带走了。」 最后一条消息间隔了十分钟。 「小狗:【图片】」 贺免给他发来了一张自拍。光线很暗,角度也很奇怪,是自下而上的。 但是…… 祁修竹低头迅速看了一眼,藏在头髮下的耳朵立刻红了。 只见贺免赤.裸着上身,这个特殊的角度拍出了他饱满的胸.肌。 再往上是贺免的脸,他俯视镜头,面上没什么表情。 头顶戴着那对猫耳。 「小狗:等你。」 第62章 这是一家面积不到两百平的小酒馆,一楼舞台前和二楼的栏杆边上都站满了人,声浪一层盖过一层。 舞台上笼罩着一层橙黄色的氛围光,烟雾缓缓从两侧升起。 灯光在音乐高.潮处暗下去,五秒的停顿后,黑暗中响起一阵躁动的鼓点声,尖叫声顿时四起。 一束强光自上而下打过来,落在楚燕远身上。他的身体跟着节奏小幅度晃动,每一道鼓点声都直击心脏。 楚燕远的头髮在脑后随意扎成一个小啾,他穿着灰色卫衣和宽松牛仔裤。 明明是极为普通的大学生装扮,却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 「咚!」 他敲响最后一个鼓点…… 「卡——」 「今天结束了!」 「收工!辛苦了!」 刚才还燥热的氛围在一瞬间冷却下去,氛围灯和背景灯在同一时间熄灭,酒馆里亮起明亮数倍的淡黄色顶灯。 人群开始有秩序地疏散,各种各样的机器也开始撤离。 祁修竹坐在舞台角落没动,他耳边还迴响着鼓点声,握着鼓槌的手正止不住地颤抖。 这场戏演的是楚燕远第一次登台演出,是整个故事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剧组提前了半个月开始准备,喻昭则早早给祁修竹请了鼓手老师,为的就是今天能够呈现出最完美自然的表演。 烛之逸饰演的角色是乐队主唱,他站在舞台靠前的位置,喻昭刚喊结束,他的经纪人就递来一瓶水。 他勐地喝了一口,回头见祁修竹还坐着出神。 「学长?」烛之逸喊了他一声,「结束了,喻导说今晚去吃夜宵。」 祁修竹这才抬头,看清前面的人后淡淡「嗯」了一声。 原康从另一边匆匆走来,手里拎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他路过烛之逸身边时说:「烛老师您先去休息吧,让他先缓缓,我们等会儿就来。」 烛之逸略有些担心,走之前多看了祁修竹两眼。原康走过去给祁修竹披了件外套,随后照例拿出红枣枸杞茶。 「这天冷死了。」原康故意夸张道,「我刚从车里下来,都是跑着进来的,在外面多待一秒都受不住。」 祁修竹被他那嗓子喊得直起背,回过神见场子里只剩些工作人员,一边揉耳朵一边起身。 「晚上在哪吃?」祁修竹扯了下快要滑下去的外套,回头问原康,「喻昭说了吗?」 「这附近什么都没有。」原康盯着他的脸打量片刻,又状似不经意道,「还是老样子呗,宾馆旁边的大排档。」 祁修竹察觉到他的视线,笑了一声:「放心吧,已经出戏了,我不会走极端想不开的。」 原康在心里松了口气,开玩笑说:「我不是怕你想不开,是怕你想不开来祸害我。」 祁修竹抿了口茶,笑笑没说话。 他演戏就是这个毛病,因为很擅长共情,所以容易陷入角色里出不来。 电影正拍到楚燕远被他爸发现乐队的事,一家人闹得鸡飞狗跳,他自己精神又不太正常。 总之疯疯癫癫的,说极端都算是好听点的词了。 祁修竹已经在刻意避免将角色带入生活,但每次下戏还是控制不住,总要花点时间缓缓。 「核桃。」喻昭站在监视器边上,顶着一脸鬍渣问,「待会儿吃饭你去吧?记得在群里说一声。」 祁修竹远远地应了一声,原康小声嘀咕:「我看喻导这精神状况也不太对劲。」 「我要告诉他你在背后蛐蛐他。」祁修竹压了压唇角,也小声说,「别管他,他就这样,当野人当惯了。」 他拿出手机往群里发了个「1」,下面立马有人回应。 「烛之逸:你怎么在群里?」 祁修竹挑了挑眉,回了个问号过去。一分钟后,烛之逸私聊他,发来满屏「我错了」的表情包。 第125页 「烛之逸:不好意思学长,我没给备註。」 「烛之逸:我还以为是贺免,你们的情侣头像太像了,我认错人了。」 「烛之逸:猫咪很可爱。」 祁修竹一时间没理解烛之逸是什么意思。 他这头像是今早刚换的,用的是那只三花猫的照片。 他什么时候和贺免用情头了? 祁修竹点开贺免的微信,旋即沉默了。贺免悄悄换了头像,和他的一模一样。 幼稚。 走到门边,原康先一步掀开帘子,凉风顿时灌进来,吹得祁修竹脸疼。 他拢了拢外套领口,指尖粘着布料摩擦了一下,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低头一看,问:「我外套呢?」 「这就是你的外套啊。」原康说,「从你行李里拿的。」 祁修竹走出酒馆,站在门边说:「我之前那件呢?」 原康「啊」了一声,一拍脑门说:「你在片场穿的那件?我看你穿了好久,白天送去干洗了。」 他说完见祁修竹脸色不对,顿了顿又问:「怎么了?里面有东西?不应该啊,我掏过包了。」 「没。」祁修竹揉了下太阳穴,「那衣服是贺……算了。」 他离开意安的时候,故意顺走了贺免的那件羽绒服。他也不是真的要穿,就是每晚睡觉的时候放枕头边。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他总感觉这样能睡得好些。 那衣服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薄荷味儿,和贺免身上的味道一样。 最近他状态不好,索性白天也把那衣服带着,平时就放在片场。 「怎么了怎么了?」原康跟在后面,摸不着头脑,「你怎么说话说一半啊。」 「你拿到干洗店多久了?」祁修竹顿住脚,回头问。 「早上送你过来之后我就拿去了。」原康说,「我还特意让老闆加急。」 祁修竹没继续问下去,过了水味道就没了,没问的必要。 去大排档的路上,原康不死心还要问,祁修竹不好意思说,全程闭口不答。 今天喻昭拍完这场重要的戏,心情好得不行,大手一挥说要请客,大排档被剧组包场了。 祁修竹从片场出来后回了趟宾馆,他到得晚,站在塑料门帘外都能听见里面的吵闹声。 「祁老师!」大家已经喝过一轮,酒意上头放下了拘谨,有人大着胆子调侃祁修竹说,「你来晚了,得自罚一杯!」 祁修竹身上有点冷,便没拒绝,站在门口喝了杯酒才进去 他在烛之逸身边坐下。 「吃烤鸡腿吗?」烛之逸问,「我让老闆加一串?」 「不用了。」祁修竹随便夹了点面前的菜,小口小口地嚼着,「不太饿。」 「今天片场的盒饭可难吃了,你真不饿?」烛之逸把锅包肉转到祁修竹面前,又问,「那要加什么菜吗?」 他这一问,祁修竹反倒觉得不对劲了,停下手上的动作看过去:「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有吗?」烛之逸笑了笑,「我这不是关心学长吗?」 祁修竹夹了一块锅包肉:「真的?」 烛之逸把凳子往他那边移了移,说:「好吧,那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贺免。」 祁修竹侧头看他一眼,转回去慢悠悠咬了口锅包肉。 「我刚才拍了张照片发给他,他非说你瘦了。」烛之逸说,「然后他发了个红包给我,叫我监督你多吃点东西。」 祁修竹听后没多大反应,只是问:「那他怎么不回我消息?」 烛之逸一噎,鼓了鼓腮帮子:「行!我也是你们y中的一环吗?」 喻昭从另一桌转移过来,脸颊两侧已经喝得绯红。他挤开一边的原康,自己凑到祁修竹身边。 「什么y?」喻昭只听到个关键词,摸了摸下巴问祁修竹,「你和你老公花样挺多啊。」 祁修竹没搭理他,闷头吃了几块锅包肉,之后没躲过,被隔壁桌的几个后辈敬了点酒。 他没喝多,但体温升上来有些上头。 大排档的棚子里空气本就稀薄,大家喝多了一闹,他耳边嗡嗡地响。 「我出去透口气。」祁修竹拍拍原康的背,「一会儿就回来。」 他出了大排档,拐入旁边的巷子里,找到个破旧的小卖部买了包烟。刚点燃一根,贺免的视频通话打了过来。 祁修竹看见那个备註,手指一顿,把烟给摁了。 「好黑,在哪呢?」贺免那边的镜头对准了天花板,光声音传过来。 「剧组聚餐,我嫌闷出来透气。」祁修竹听见那边动静不小,问,「刚结束工作?」 「嗯。」贺免的声音忽远忽近,「我收拾东西呢,马上就好。」 于是两人有五分钟没说话,祁修竹静静听着贺免那边的动静。 他低头理了理衣摆,再一抬头,勐地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晚上好。」祁修竹对贺免笑了笑。 「嗯。」贺免挠了下鼻子,「吃饭了吗?」 「吃了。」祁修竹回答说。 说完又是两秒的沉默,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他们的工作都挺忙的,分开快一个月,视频通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怎么跟第一次见面似的? 莫名其妙。 祁修竹翻转了镜头,一边走一边给贺免介绍周边的环境。 第126页 其实这附近荒凉得很,祁修竹胡乱地说,连他在哪棵树下蹲着吃过盒饭也唠。 贺免不嫌无聊,句句有回应。 走到大路上,周围的灯亮了许多,终于将祁修竹的脸完整地照出来。 贺免看了他好几眼,低声问:「你怎么瘦了?喻昭又在剧组虐待你了吗?」 「他敢吗?」祁修竹打趣道,「我走了谁陪他拍戏?」 氛围总算没有一开始那样沉默了,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直到祁修竹的手机屏幕上跳出原康的消息,问他在哪。 「嗯……」祁修竹犹豫道,「你能不能寄一件衣服给我?」 「衣服没带够?」贺免愣了一瞬,问,「我寄一件没穿过的厚衣服给你?」 祁修竹见他一脸认真,反倒想逗他,眨了下眼睛说:「不要新的,要你穿过的。」 「……」 不知贺免想了些什么,他眼神闪躲,很快垂下眼睛,隔着屏幕都能看见他脸红了一点。 「行……」贺免咳了一声,重新看向他说,「我明天一早就寄。」 祁修竹弯了弯唇,问他:「下周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贺免问:「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身后有人从大排档里出来,祁修竹回头看了一眼,估计里面快散伙了。 他往旁边站了站,快速回答说:「嗯,我能办到的都可以。」 贺免透过屏幕看向祁修竹的眼睛,半晌后,一字一句说。 「老婆。」 「我想要见你。」 第63章 两天后的一个早晨,剧组的演员聚在祁修竹的房间里对戏。饰演楚燕远小学时期的小演员叫宋澄一,长相和祁修竹相似,更秀气一些。 喻昭和祁修竹在给他讲戏,烛之逸在旁边一边听一边摸鱼玩手机。 「喻昭:你有没有见过你老婆小的时候?」 贺免应该是在扎图,没回消息。 「干什么呢?」喻昭用剧本敲了他一下,「认真点,不准带薪摸鱼。」 祁修竹和宋澄一同时抬头看过去。 一大一小两人,用两双极为相似的丹凤眼把烛之逸这么一看,他竟然有些恍惚。 「马上马上。」烛之逸摆摆手,「我再发一条消息。」 「喻昭:我猜你没见过,但是我见着了!!」 「又通风报信?」祁修竹斜睨他一眼,把剧本翻了一页,「喻导,扣他工资。」 喻昭没接话,拉过宋澄一的手,在小孩儿耳边说:「看见了吗,这两叔叔工作分心,是反面例子,别学。」 祁修竹笑了一声,对宋澄一说:「刚才教的听懂了吗?」 宋澄一坐在三个成年男人中间矮下去一大截,仰着脑袋点点头:「听懂了。」 「好。」祁修竹在剧本上勾画出一段,拿到宋澄一跟前,「那你说一段台词,这里。」 宾馆里的空调十分老旧,要么只能吹冷风,要么就热得要死。房间里有些闷热,几人脸上都红扑扑的。 「休息一下吧。」喻昭先受不了了,起身推开窗户,「你房间好热。」 祁修竹在这住了一个月,没觉得怎么样:「是吗?我感觉还行。」 正说着,门外有人敲门:「祁老师,有你的快递!」 宋澄一主动揽活,一蹦一跳地跑去门口帮他拿。几人坐在房间里聊天,等半天也不见小孩儿回来。 「我去看看。」烛之逸起身道。 过了几秒,烛之逸抱着一大件包裹,喘着气扔到地板上:「学长你买什么了?这么重。」 祁修竹也有点茫然,他不记得自己最近有买东西,哪来这么大个快递? 他打电话问了问原康,原康也说完全不知道。 「拆了看看。」喻昭用脚尖踢了一下,压根没踢动。 「别。」烛之逸拦住他,「万一是黑粉寄来的怎么办?」 「你听起来很有经验。」喻昭站起来拍拍他的背,「既然如此,就由你来拆吧。」 烛之逸抗议道:「喻导,不带你这样的。」 祁修竹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宋澄一站远了些:「黑粉寄这么大个快递给我干什么?可能是我粉丝后援会送的。」 话是这么说,祁修竹还是站得远远的,扔了把剪刀给烛之逸。 「好好好。」烛之逸一边拆快递一边说,「我要跟营销号曝光你们。」 宋澄一靠在祁修竹身前,仰头倒着看他,问:「什么是营销号?」 「没什么。」祁修竹捂住他的耳朵,「别听他乱说,他带坏小孩。」 烛之逸哼哼两声:「你可是营销号上的常客,到底是谁带坏小孩?」 烛之逸拆开快递,从中扯出一只袖子。 他用力往外一拽,快递袋子从那只袖子处崩开,里面的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 几人定睛往那看去,祁修竹张了张嘴,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 「学长,你买这么多衣服干什么?」烛之逸急忙收拾起地上的衣服,他一连拿起两件,叠着叠着,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不是……这衣服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祁修竹上前跟着一块儿收拾,没来得及细看,拎起来就往衣柜里塞。 「啊!」烛之逸大叫一声,恍然大悟道,「这些都是贺免的旧衣服!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 「他搞什么?」喻昭把剩下的衣服捡起来,笑了一声说,「他在你这搞旧物回收啊?」 第127页 祁修竹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衣柜,手套、贴身的打底衫、衬衣、薄外套、羽绒服……该有的不该有的全在这了。 祁修竹分明只让他寄一件过来。 这黑色皮质手套是拿来干什么的! 「你们继续。」祁修竹匆匆转身,「我去趟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被他「砰」的一声关上。 客厅里,烛之逸和喻昭面面相觑。 「学长怎么了?」烛之逸问,「我怎么感觉他……」 感觉他害羞了? 烛之逸打断这个想法,他认识祁修竹这么多年,就没见他跟这词沾过边。 「没事。」喻昭意味深长道,「他俩的情趣,等会儿他出来你也别问。」 烛之逸不明所以,扬了下眉坐回去看剧本。宋澄一坐在他对面,小声念着台词,认真得可爱。 「小一。」烛之逸突然想起点什么,看了眼紧闭的卫生间大门,「我能不能拍一张你的照片,发给我一个朋友看一眼?」 「可以啊。」宋澄一坐过来,眨巴下眼睛,「要不要我给你签名?」 烛之逸乐了,摸了把他的头髮,拍了一张后给贺免发过去。 「烛之逸:兄弟,我穿越了!不信看图!」 「烛之逸:【图片】」 这次贺免回得很快。 「贺免:?」 「贺免:你从哪弄来的照片?」 「贺免:哦,这不是我老婆的照片。」 「贺免:他脖子上有颗痣。」 「烛之逸:你怎么知道?在哪?我们都没注意。」 烛之逸等着对面的回覆,慢慢将视线移到喻昭脸上:「喻导,经过场外技术的支持,我觉得我们可能穿帮了。」 祁修竹从卫生间出来刚巧听见这句,一边擦手一边问:「哪儿穿帮了?」 烛之逸握着手机,偏头瞅了眼他的脖子:「你脖子上有颗痣。」 祁修竹的脖侧被头髮遮着,他有些诧异地摸了摸。 紧接着,烛之逸看了眼手机转述道:「下颌往下三厘米的位置,很小一颗,红的。」 祁修竹:…… 他上前拿过烛之逸的手机,往贺免的聊天窗里输入了两个字。 变态。 ** 三天后,剧组开始拍摄在这里的最后一场戏。 「你没问题吧?」喻昭向祁修竹投去一眼,余光里看见他身后的泳池,「天气这么冷,你确定不找替身?」 「泳池是恆温的,不用替身。」祁修竹披着贺免寄来的外套,往里缩了缩,「你不是最讨厌不敬业的演员了吗?怎么还给我放水?」 「我这不是听你经纪人说,你这几天有点感冒吗?」喻昭看向不远处正忙活的原康,「你经纪人比我着急,现在还想找人把水温调高一点。」 「嗯,我等会儿给他发个大红包。」祁修竹刚说完,手机响了,「我接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孟羽任,他开门见山道:「我帮你问了,那车绝版了,现在只找到一辆二手的。」 「只找到一辆吗?」祁修竹问。 「对,国内就一辆,你又要得急……」孟羽任说,「对面给的价不低。」 祁修竹听出来「不低」两个字很是委婉,直接问道:「多少?」 孟羽任报了个数,难得又给出自己的建议:「我觉得不太值,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没事,就这么多吧。」祁修竹说着开了免提,把贺免的地址发过去,「你帮我把车运到这个地址吧,加急,谢了。」 孟羽任知道他的性子,肯定是劝不动的。于是他没再多说,跟喻昭打了声招唿后挂断电话。 「你家里不是还摆着两台吗?」喻昭摸了根烟出来,把剩下的递给祁修竹,「干嘛非得花大价钱买这个啊。」 「他从大学的时候就想要这辆。」祁修竹摆手没接,「当时我买不起,现在给他补上。」 其实祁修竹在问贺免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前,就想好要送他这辆机车。就算贺免当时说了别的,他也会买。 「羡慕。」喻昭吐了口烟,调侃他说,「还没在一起就成天给我撒狗粮。」 祁修竹跟着笑了一声,说:「拍完这场我想请一天假,可以吗喻导?」 「可以啊,能不可以吗?」喻昭问,「他什么时候生日?」 祁修竹喝了口水,因为感冒,嗓子闷闷的:「今天,我还没给他准话,想给个惊喜。」 「这么赶?那咱赶紧拍完你赶紧走吧。」喻昭知道他不想因为私人行程耽误剧组的进度,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日期,「后天你直接到雪山来,我提前把具体地址发给你。」 「喻导!」原康远远地喊了一声,「能不能过来一下?」 喻昭招招手示意他稍等,勐吸了一口后把烟摁了,将身上的毯子盖到祁修竹腿上。 「怎么了?」原康这边围着一圈工作人员,喻昭有种不好的预感,问,「出了什么问题?」 原康背着祁修竹,小声说:「泳池的恆温坏了,您看这场戏……能不能往后推一推……」 剧组时间紧任务重,况且明天就要转移到雪山去,这场戏今天必须拍完。 喻昭皱了皱眉:「现在能修好吗?」 工作人员连忙点头:「我们马上找人来修,大概要两个小时。」 原康的表情松动些,喻昭把他拉到一边问:「祁修竹没跟你说,他拍完这场要请假的事?」 第128页 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修两个小时拍一个小时,结束后就已经是九点了。 祁修竹再坐两个小时的车赶过去…… 来不及。 原康愣了愣,往祁修竹那边看去,顿时头疼起来:「说了,我刚才一急给忘了。」 「那我去问问他的意思。」喻昭说着嘆了口气,「不过我估计他不会同意。」 两分钟后,事情果然跟喻昭预想的一样。 祁修竹语气坚决:「我能拍,现在就拍。」 「祖宗,我刚摸了,水凉得很!」原康拉住他,劝阻道,「也就两个小时,你现在还在感冒!」 祁修竹抿了下唇,脑海里浮现出一点不太好的回忆。 他和贺免分手那一年,他也是因为工作,没能赶回去给贺免过生日。 贺免嘴上说着没事,但看向他时眼底的那股失望,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两个小时,他赌不起。 「让我试试吧。」祁修竹脱了外套,很认真地对原康说,「要真受不了我会喊停的。」 ** 晚上九点,工作室里还不停传来纹身机运作的声音。 柳璟收拾好包,站在贺免身后看了一会儿。钟延从房间里出来,扬扬下巴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免哥。」柳璟站在那有些为难,纠结了半天说,「要不我们去吃烧烤庆祝一下吧,你也别继续练了。」 以往工作室有人过生日,他们都会提前收工,去烧烤店吃宵夜。 今年却有点奇怪,贺免从早上开始就抱着手机看,一直等到现在,还坐着没动。 「哟,还挺关心我?」贺免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笑了一声,「赶紧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柳璟回头看了眼钟延,钟延知道贺免在等什么,嘆了口气后又摇了下头,拉着柳璟走了。 工作室的门被人关上,房间里就剩贺免一个人,纹身机的声音显得非常刺耳。 贺免脸上的笑落下去,他把宝贝机器往桌上随意一扔,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 祁修竹在凌晨给他发来一条生日祝贺和一个红包,之后就没了消息。 贺免一开始还挺开心的,他猜祁修竹是想给他惊喜。 结果这惊喜一等就是一整天,眼见着今天都快过完了,祁修竹还是没影。 发消息问吧,显得他太不懂事,毕竟祁修竹明显是在忙着拍戏。 但一句话都不问又很奇怪,他们现在的关系,怎么说也和之前不一样了。 贺免坐在工作檯前出神,从柜子里摸出祁修竹走之前留下的烟。他没抽,光拿出来闻了一下。 这包开了一个多月,早没味了。 贺免把烟扔回去,狠狠皱了下眉,重新拿起纹身机。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贺免一个挺身坐直,看清后又缩回去。 「柳璟:免哥,我和钟延给你买了个蛋糕,等会儿外卖送过来,生日快乐嘿嘿!」 贺免心情好了些,回了个谢谢,又往工作群里发了个红包。 他决定不再去想这事,把手机放得远远的,重新开始干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响起敲门声。 「你好,外卖。」 贺免扬声喊了句「来了」,他趿着拖鞋去开门:「给我吧,谢……」 话还没说完,他喉结一滚,直接愣在原地。 祁修竹脸上还带着妆,不知道是因为沾了水还是什么,嘴角的口红晕出去一点,呈淡淡的粉色。 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屏幕里那张被模煳的脸此时格外清晰。 贺免本该有很多话要说,此刻却都哽在嘴边,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伸手摸了下祁修竹的脸,摸到一手冰凉,却是真实存在的。 祁修竹还穿着贺免的外套,他伴着月色站在门外,眼底含着笑,静静看了贺免半晌。 「怎么哑巴了?」祁修竹抬头看他,也伸出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贺免的眼睛有点酸,眨了一下,听祁修竹又说。 「生日快乐,小狗。」 第64章 贺免把祁修竹牵进屋,抬手关了房门,隔绝了外面的风声。 屋子里很安静,那只叫「核桃」的三花猫从二楼跑下来,绕着祁修竹的腿一边叫一边打转。 祁修竹从刚见到贺免起,就没听见他开口。 「我来晚了。」祁修竹还被他牵着,笑着问,「生气了?」 贺免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祁修竹脸上,听闻摇了下头,突然低头靠近。 祁修竹没得到回应,一抬头,看见他的眼睛略有些湿润。 「嗯?」祁修竹想逗他的话顿在嘴边,改口问,「怎么了?」 贺免又摇了下头,紧接着,他抬手把祁修竹抱进了怀里。 这是个称不上「抱」的拥抱,用「撞」字来形容更加合适。 后背被环得很紧,祁修竹微微一侧头,贺免的脑袋蹭了上来。 太夸张了。 祁修竹反手拍拍他的手背,这人怎么一点轻重都没有? 「你……」祁修竹在心里嘆了口气,「轻点,勒疼我了。」 他刚说完,脖侧传来一丝湿润的温热感。细微的感觉从那颗痣开始,一点点往下没入衣领。 祁修竹反应了两秒,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时,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贺免。」祁修竹顿了顿,说,「餵,你该不会是哭了吧?」 第129页 贺免过了几秒才抬起头,语气生硬道:「没。」 祁修竹仔细看了看,这人若无其事地板着脸,眼眶分明红了一圈。 他摸向脖侧,被贺免拦下来,自己伸手在那处快速擦了一下。 祁修竹没再看他,弯下腰一边脱鞋一边说:「就这么想我啊?」 贺免答不上来,他潜意识里觉得,刚才的情绪不是因为这个。 大晚上的,祁修竹连妆都没来得及卸,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贺免一开门看见这种场景,忽然有点后悔。 ——他提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累吗?」贺免想替他拿包,却发现他什么行李都没带。 「还行。」祁修竹蹲下去摸了下猫,不甚在意道,「片场那边临时出了点问题,拍完下午那场戏有点晚了,不然我一个小时前就该到的。」 贺免心里一暖,说:「既然这么忙,其实你不用急着赶回来。」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耳熟。 祁修竹抬着的手停在半空中,下意识皱起眉。 他们分手前的那半年,贺免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场景和当下相似,他的语气却截然相反。 其实祁修竹知道贺免是在怪他,说他成天只顾着工作。 但他当时不理解这种莫名其妙的怒意,觉得这并不值得生气。 因为在他看来,他们之间早就达成了共识,一切以双方的工作为主。 况且那会儿他真的抽不出时间,偶尔跟剧组请一个小时的假,都得看人脸色。 「你刚才说什么?」祁修竹站起来,看着贺免问。 贺免见他的脸色不对,犹豫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太累。」 这就是句单纯的关心,是真情实意的,或许还夹杂着一点愧疚。 祁修竹窥探不到过去,不知道几年前的自己听见这种话,会不会松一口气。 但他很清楚,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想从贺免口中听到这些。 祁修竹靠在鞋柜上,沖贺免招手:「过来。」 贺免听见熟悉的语气,没多想,走过去搂住祁修竹的腰,低声说:「想你了。」 祁修竹盯着他片刻,一抬手抓住他的衣领,仰着脖子凑过去。 他的唇齿撞到贺免的下巴,先在那处狠狠咬了一下。随后用力往下一拽,等贺免不得不低下头,他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贺免被咬到舌尖,吃痛地「嘶」了一声。祁修竹听见了,反而环住他的脖子,没有将人放开。 贺免承受着胸前和脖子上的力道,祁修竹很少向他索吻,就算是在床.上也不常有。 他尝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同时也察觉到祁修竹身上的不安。 贺免抚摸他的后背,就像在帮那只三花猫顺毛。 祁修竹松开手,眼底水光潋滟,迎着橘黄色的廊灯看向他。 「我不喜欢你小心翼翼的样子。」祁修竹摸了下嘴角,「我在这是因为你想我,我来见我的小狗。」 贺免咽了一下,想说话但没发出声音。 祁修竹撩了一下贺免的刘海:「以后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我给得起。」 贺免的心脏跳得很快,他听见一道道「咚咚」的声响,生怕祁修竹也听见了,伸手扯了扯衣领。 「祁老师。」贺免听懂了祁修竹是什么意思,笑了一下故意问,「你要包.养我吗?」 「嗯。」祁修竹煞有介事地点头,「包.养你。」 说完,门口传来一阵动静,一道强光穿透窗帘打进来。 「哇哥们儿!」有人隔着房门交谈,「你这机车好帅,多少钱啊?」 「能是我的吗?」另一个男人笑说,「我就是一跑腿的,多少钱你得问老闆啊!」 贺免听得云里雾里,祁修竹直接上前拉开门,门外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是拿着蛋糕的外卖员,另一个穿着西装,手里拿着一沓文件。 「请问贺老闆在吗?」两人同时问。 祁修竹点了下头,侧身露出身后的人:「贺老闆,有人找你。」 贺免先接过蛋糕,对祁修竹挑了下眉,跟西装男说:「是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男人扬起手里的东西,开玩笑说,「只是有个七位数的合同需要您签一下。」 「多少?」贺免没听明白,甚至怀疑这是哪个损友请来的整蛊节目组。 男人侧开一步,好让他看清外面的东西:「不跟您开玩笑了,喏,您的车,先去检查一下?」 贺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清院子外停着的机车时,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和祁修竹对上视线,祁修竹一脸淡定。 「别问。」祁修竹推着他往外走,「我不是很懂这玩意儿,你自己去检查。」 办完所有手续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贺免还是有点懵,看向祁修竹的眼睛里闪着光。 「真买给我?」贺免一个劲问,「不是节目组的道具吧?」 「什么节目组?」祁修竹一直在旁边等,他给孟羽任发了几条消息,抬头说,「送你的生日礼物啊。」 「不是……」贺免绕着那车来迴转圈,「你知道这车多贵吗?」 「废话。」祁修竹把手机放进包里,「我给的钱,我能不知道多少吗?」 贺免隔着一辆车问:「那你真就这样送我了?」 第130页 祁修竹一脸平静,盯着他看了半晌,「啧」了一声走过去:「别废话,钥匙给我。」 贺免很听话地把钥匙递给他,换回来一个头盔。 「戴上。」祁修竹一抬腿跨上车,「你生日还剩一个小时,上来,哥哥带你兜风。」 黑白相间的头盔遮住祁修竹的脸,剩一点发尾被压在脖子后面。 他隔着厚厚的护目镜看向贺免,见他站着不动,沖他吹了个口哨。 「怎么。」祁修竹侧了下头,「还惦记你那粉色小电驴呢?」 贺免的手指来回摩擦着头盔,往头上一套:「没,我在想,最后一个小时光兜风是不是有点亏。」 祁修竹的后腰被人抱住,他微微侧头说:「别说骚话,我明天请假了。」 祁修竹上次骑车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意安晚上没什么人,他便没收着,把车骑得很快。 江边风大,隔着头盔都能听见大风颳过,「哗哗」作响。 道路两旁的路灯幻化成虚影,从身侧闪过。 贺免把祁修竹越抱越紧,最后没忍住,扯着嗓子问:「老婆!要不咱慢点?」 祁修竹拍了下环在他腰上的手:「别怕,说好了带你兜风,这不得兜个大的?」 贺免无语一瞬,祁修竹这是自己玩上头了。 他以前就是这样,看起来小心谨慎,疯起来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剧组到底是不是人待的地方?好好的人怎么回来就疯了。 喻昭果然还是虐待他了。 贺免从后视镜里看过去,明明看不清祁修竹的脸,却莫名想喊一句。 靠。 我老婆好帅。 四十分钟后,祁修竹在工作室门口把车停下:「还有二十分钟,回去吃蛋糕?」 「行。」贺免心有余悸,把钥匙藏起来,「听你的。」 意安的蛋糕店本来就少,柳璟是晚上临时定的,店里能挑的款式不多。 于是当他们拆开蛋糕盒子时,对着上面红彤彤的「寿比南山」四个字沉默了。 贺免不忍多看,拿着刀就要把这四个字切开,祁修竹眼疾手快拦住他。 「别。」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特别好的祝福,我等会儿给柳璟发个红包。」 他拍完,顺手发了条朋友圈。 「不爱吃核桃:寿比南山^^【图片】」 「切吧。」祁修竹看向贺免,笑说,「还有十五分钟,来得及……」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贺免抬着他的腿弯,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祁修竹的背部抵上柔软的沙发,贺免的右腿跨上来,将他往后一推。 「还有十五分钟。」贺免重复他的话,「来得及。」 衣服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带起一阵静电。 贺免把祁修竹翘起来的头髮抚平,在他身上烙下一个又一个吻。 等他触碰到祁修竹的锁骨时,祁修竹摁住他的额头,哑着声音说:「这里不行,还要拍戏……」 贺免「啧」了一声,转移目标,往他的指尖吻去。 指尖酥酥麻麻的一片,祁修竹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再次推开他:「等等……」 贺免抬头抓了下刘海,无奈道:「少爷,又怎么了?」 祁修竹伸手摁开手机屏幕,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还有一分钟,许愿。」 贺免也往那处看去,又很快将目光重新落在祁修竹脸上。 「好。」 他闭上眼,想了半分钟,在最后十秒钟里,很认真地许下生日愿望。 「新的一年,我要和老婆在一起。」 第65章 空气潮湿,躯体像是被打湿的衣服包裹着。祁修竹烦躁地顺了下头髮,忽然失去重力,整个人自上而下颠倒。 腹部被摁得很疼,有什么东西磕着他的腰,令他不安地动了动。 那种让人喘不上气的感觉再度袭来,身体旋即也不受控制,被牵动着起伏。 祁修竹张嘴喘了口气,湿冷的空气从喉咙里经过,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他疼醒了,一睁眼,视线垂直落在地板上。 贺免单手把他抗在肩上,手掌在他背上拍了拍,哄他道:「别动,你发烧了。」 祁修竹就算是想动也动不了,他肌肉酸疼,嗓子也开始发炎,连声音都很难发出。 贺免的动作有点急,他弯着腰,随意往单肩包里塞了几件衣服。 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返回来拿了件外套给祁修竹披上,又扯下床上的毛毯。 贺免偏头看了祁修竹一眼,他脸色潮.红,额头两侧出了点汗,有几根头髮贴在上面。 贺免咬了咬牙,一手拎着包,另一只手扛着祁修竹就往外走。 祁修竹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坐在了社区医院。墙上贴着几个过时的宣传标识,旁边的插画被印得变了形。 他感觉对面的墙在转,便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人。 面前站着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医生,他一言不发,十分熟练地把针扎进他的手背。 祁修竹其实不耐疼,也特别不喜欢打针输液。但这会儿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耷拉着眼皮看着医生的动作,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医生给他扎好针,一起身撞进他的眼里,笑了一声说:「终于醒了?你朋友都快急死了。」 祁修竹想说话,嗓子哑得不行,只好用气音问:「他呢?」 第131页 「他?」医生沖身后努努嘴,「喏,给你烧热水呢。」 祁修竹说了声「谢谢」,贺免刚巧端着热水过来。见祁修竹醒了,他快步上前把水放下,摸了摸他的额头。 「醒了?」贺免问,「好了吗?」 祁修竹还没回答,看戏的医生在旁边乐出声:「年纪轻轻的,说什么胡话呢?这不是刚输上液嘛。」 贺免咳了一声,端起水吹起来,对祁修竹说:「有点烫,等凉一点再喝。」 祁修竹跟着笑了,摸了下贺免的后脑勺给他顺毛。 「行,那你们在这守着行吧?」医生指着里间的单人床,对这两位老熟人十分不客气道,「我眯一会儿,有人来了叫我。」 刚才他半躺着打盹,贺免扛着人大步进来,那一嗓子「医生」把他给吓醒了。 见贺免肩上的人向下垂着手,也不知是死是活,他一下子也急了,连忙站起来问:「怎么了怎么了?哪伤了?内伤外伤?他是不是昏迷了?我这救不了啊!」 贺免把人放在椅子上,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就说:「不是,他发烧了,这个能看吗?」 「不能啊。」医生下意识说,「太严重的得去市医院……」 他说完一顿,意识到贺免说了什么后,上前看了看祁修竹的状态。 「啊……」医生沉默片刻,转身拿出一个体温计,无奈道,「咱打个商量,下次你再来我这,能别这么吓人吗?」 贺免这才把医生认出来,他把体温计塞进祁修竹的衣服里,给人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医生,打扰了,希望没有下次。」 量完体温,上面显示着39.5°。 医生去拿药,回来的时候,见贺免给人又是擦汗又是扎头髮,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推开贺免准备给祁修竹扎针,掀开遮住脸的毛毯,把人看清楚后才恍然大悟。 哦,原来又是这位。 扭伤脚的那个。 「可以。」贺免开口打断他的回忆,「我在这守着。」 「谢了。」进屋之前,医生看了眼天花板,说,「注意点啊,上头有监控,快输完了叫我。」 他很贴心地关上了隔间的挡板,祁修竹接过贺免手中的水,抿了一口问:「我烧到多少度?」 「快四十。」贺免替他把外套拉链拉到下巴处,琢磨了一会儿问,「是不是最近太累,抵抗力下降了?」 他们晚上没玩得太过分,发烧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下午拍了一场水下的戏。」祁修竹的头沉沉的,靠在贺免肩上小声说,「冷水。」 「我就说吧。」贺免哼了一声,凑过去好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喻昭虐待你。」 祁修竹勾了勾唇没说话。 房间的面积不大,设备也很简陋,对面的墙皮掉落了好几块。 小飞虫绕着天花板上的电灯转啊转,祁修竹看着地上的影子,眼皮越来越沉。 「核桃。」贺免轻轻喊了他一声。 「嗯?」祁修竹抬眸看向他。 「你考虑好了吗?」贺免用余光看着他,等他看过来了,又移开视线说,「我的生日愿望,什么时候能实现?」 祁修竹笑了两声,闭上眼睛问:「你确定要跟病人讨论这个?」 「也是。」贺免用手撑着他的头,侧身重新倒了杯热水,「当我没说。」 飞蛾在房间里乱飞,饶是有光的地方都不放过。飞到输液瓶上时,贺免「啧」了一声,抬手把那东西赶走。 他的衣服下摆扫过祁修竹的脸颊,遮住一大半的光,眼前黑了下去。 「贺免。」祁修竹喊了一声,把他的衣服拉开。 「抱歉。」贺免摸了把他的额头,把外套拉上,问,「你睡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祁修竹抬头看着他,下巴缩在外套里,露出一双水气蒙蒙的眼睛:「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为什么分手?」 贺免的手停在输液瓶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跟前的人,两秒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坐回去。 自从分手后,他们从来没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说。 一方面是觉得没有必要,另一方面,这是一种逃避心理。 不说就代表不存在,不存在就代表着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但他们把该说的都说过了,磨合也磨合了一个多月。 餐桌上只剩下这盘菜,房间的钥匙放在餐盘底下,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祁修竹没有催他,他靠在椅背上,盯着透明的输液管出神。 「嗯。」良久后,贺免垂下眼低声回答,「记得。」 ** 五年前的某个夜晚,那时候祁修竹已经工作,贺免还在读大学,同时开始在工作室学习。 祁修竹或许已经患上了轻微的焦虑症,这点无从知晓,因为双方都没有察觉,也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 当时他有个莫名其妙的毛病,晚上睡觉的时候心脏会不舒服,偶尔还会唿吸困难。 祁修竹抽空去医院检查过,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一个没病的人整天觉得自己有病,这听起来有点矫情。所以他硬撑着工作,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贺免。 那天祁修竹跟贺免约好了,他请一天假,两人一起过一个周末。 晚上十一点,他拖着行李箱回到出租房,里面漆黑一片,没人在家。 贺免的学徒生涯过得也挺辛苦,干这行昼夜颠倒,工作到凌晨三四点是常有的事。 第132页 祁修竹不想打扰他,洗了个澡,换了身睡衣躺上床,闭上眼前祈祷了无数次,希望能睡个好觉。 凌晨一点,祁修竹从床上坐起来,背上全是冷汗。他摁亮床边的灯,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给贺免打电话。 五个电话过去都是无法接通,他犹豫几秒,又改为发微信。 还是没有人回。 祁修竹快喘不上气了,心脏一缩一缩地疼。他躺下去,翻了个身,窝在贺免常睡的位置。 又过了十分钟,他靠着仅存的一点意识拨打了急救电话。他被人抬上担架,躺在救护车上时,匆匆看了眼手机。 「不爱吃核桃: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爱吃核桃:还有多久?」 「小狗:老婆,你先睡吧,我真走不开。」 「小狗:别打电话过来了,手机放旁边看手稿呢,晚安。」 最后祁修竹一个人被送去了医院,他先做了个心电图,随后又被护士推去抽血。 结果不出所料,前头的检查完全没有问题。况且他一跨进医院,身体上的不适就减弱了许多。 急诊医生很忙,没有时间帮他做过多的诊断,只是给他提了个醒,让他去心理科挂个号。 护士把祁修竹推到急诊室外的大厅,叮嘱他在这等着拿血常规报告,之后便没人再管他。 祁修竹坐在大厅的角落里,连件外套都没穿。 他一整晚都看着医生和病人进进出出,救护车的鸣笛声到早上五点才停。 五点三十分,贺免打来电话,语气里满是困意:「老婆你在哪?不在家吗?」 「嗯。」祁修竹淡声说,「我在医院。」 贺免到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之前的护士换班路过,看见他来,让他去帮家属拿检查报告。 「这也没什么问题啊。」贺免推着祁修竹从医生那出来,来回翻看手中的报告,低头问,「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祁修竹的肩膀上,他静静看着贺免,光线直照进眼睛里他也没眨眼。 「怎么了?」贺免把他推进来一些,弯腰问,「饿了?还是不舒服?」 祁修竹忽然觉得有点困,闭上眼睛后,又察觉到那不是困意。 只是有点累了。 他抿了下嘴唇,沖贺免伸出手。贺免把自己的手递过去,却被轻轻撇开。 祁修竹拿过他另一只手里的报告,语气里没什么情绪,说:「贺免,我们分手吧。」 第66章 「我错了,别生气。」贺免没当回事,「我们先回去睡觉,中午想吃什么?」 「累吗?」祁修竹说。 「嗯?」贺免沉默了一下,过了几秒,才重新挂起笑说,「有一点,不过最近的作息一直这样,我习惯了。」 祁修竹没看他,只是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贺免推着他往外走,祁修竹直接站起身,走到两步远外。 贺免站在原地没抬脚,就隔着一点距离看他。 其实也就伸个手的事,但这次谁都没动。 「这段时间。」祁修竹站在阶梯边缘,说,「我们坚持得很辛苦。」 贺免彻底没了表情,没接他的话,直接问道:「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因为今天的事?可是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他们最近争吵的次数太多了,光听贺免的语气,祁修竹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以往吵上头的时候,中间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依旧不能阻止矛盾发生。 眼下他们就离了两步远,祁修竹却忽然不想吵了。 「不是因为这个。」他尽量平静道,「给你打电话那会儿我以为没事,我经常这样……算了,这事是我没处理好,总之不怪你这个。」 把自己搞进医院是之后的事,之前给贺免打电话,单纯是因为焦虑的时候想见他…… 祁修竹说不出口,况且现在也没必要说了。 「你就是在因为这个生气。」贺免很笃定,脸色不太好看,侧头咬了咬牙说,「那我呢?你在我身边吗?平时想见你一面比登天都难,到底是为什么啊?」 祁修竹闭了闭眼睛没说话。 不是这个原因,他在心里说,这顶多算是个导火索。 贺免上前一步,不给他回答的机会,低着头狠狠说道:「祁修竹,有你这样谈恋爱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祁修竹喘不过气,他的视线模煳了一瞬,刚要回答,贺免又说:「我们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很明显,他说的以前至少得往前推大半年,那时他们都还是学生。祁修竹毕业后,总有哪里不一样了。 贺免光念书的时候还好,暂且能从祁修竹的退让中,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平衡一直持续到贺免开始半工半学。 之后两个人一块儿忙起来,连工作时间都完全相反。 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连面都碰不着,更别说祁修竹还经常在外出差。 两人的时间和步调完全不一致,在一起两年产生的默契,不到一年便被磨灭。 再好的感情都经不起这么多摩擦,哪怕那都是些芝麻大小的琐碎事—— 「你不喜欢我了对不对?」贺免质问他。 祁修竹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我对于你来说,是不是可有可无?」贺免撇了下嘴角,见祁修竹摇了下头,继续道,「那你为什么……」 第133页 他想问祁修竹为什么总是不回家,又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 说到最后喉结一滑,他发现这个问题早就有了答案。 祁修竹的世界里不只有他贺免一个人。 他自己也一样,时间被另一份工作挤占,他做不到随叫随到。 他们都不是故意为之,可的确有哪里不一样了。 「对不起。」祁修竹垂下眸,低声道。 天越来越亮,附近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场对话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 贺免积攒了好几个月的不满,因为祁修竹的这声「对不起」,彻底爆发。 「对不起什么?」贺免吸了下鼻子,盯着医院外热气腾腾的移动早餐铺,冷声说,「反正你从来都没错。」 祁修竹长嘆一口气,长时间的奔波加上一夜没睡,他脑子昏沉得厉害。 他很想再说点什么,可那些车轱辘话,早已隔着手机说过无数次。 其实祁修竹从来没把时间和距离当一回事,那些影视剧里的狗血剧情,他觉得不会在他们身上发生。 毕竟他和贺免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太自大了。 祁修竹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他们分明都清楚问题出现在哪里,也努力试着去修復。 又有什么用呢? 「是。」祁修竹抬头看着贺免,很认真地说,「我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贺免勐地和他对上视线,看见他因为疲惫而发红的眼眶,嘴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垂在腿边的手握紧了,试探着上前一步,低头问:「今天的情人节……还过吗?」 祁修竹笑了一下,回他说:「不过了吧。」 「你认真的?」贺免问。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祁修竹轻声说,「之后再试试看吧。」 贺免的额角跳了跳,深吸一口气,终是没忍住:「什么意思?给一巴掌再给颗甜枣是吧。」 「你考虑考虑?」祁修竹竟然一点脾气都没有,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今晚我走之前,给我答覆。」 贺免盯着他看了半晌,咬牙道:「你太狠心了。」 祁修竹的眉头动了动,这句话他听祁元丰说过无数次,其实早就无动于衷。 但从贺免口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刺耳。 每次争吵时,这些伤人的话总是脱口而出。 他们以前的确不是这样的。 祁修竹的脸色也沉下去,贺免显然是看见了,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铮」地一下断了。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臭嘴。 说得太过分了。 「老婆……对不起。」贺免立刻说,「我说话没过脑子。」 祁修竹没看他:「没事,我先回去了。」 回到家,两人一块儿躺到床上,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其实谁都没睡着。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祁修竹听见背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听见渐远的脚步声,最后又听见大门落锁的声音。 再一眨眼,天又黑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祁修竹没有开灯,坐在衣柜边缘出神。 他明天早上有一场很重要的戏要拍,是他为数不多能露出正脸的机会,他过了零点必须得走。 时间早已经过了,贺免还没有回来。祁修竹终于等不住,起身开灯,慢慢收拾起柜子里的衣服。 他刚把最后一件拿出来,有人从后面将他拥住,右手从他腰侧伸出,摁住了他抬起的手。 祁修竹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皱了下眉。 「你又要走了吗?」贺免在他耳边问。 贺免没有用力,祁修竹轻而易举地挣脱开来。 「嗯。」他没有转身,看着床上的衣服问,「你想好了吗?」 过了五分钟,又或许更久,身后许久没有动静。 「那你呢,你想好了吗?」贺免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我不跟前任做朋友。」 第67章 「你笑什么?」见祁修竹说着说着就笑了,贺免拿起手边的体温计,问,「烧煳涂了吧?再量一次。」 「半个小时量了得有三次了。」祁修竹躲过他伸过来的手,说,「我在想你真沉得住气,说不联繫就不联繫。有这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贺免把体温计放下,他弓着上半身,双手交握放在腿间,侧仰着头看向祁修竹说:「你真这么以为?」 「不然呢?」祁修竹掩嘴咳了一声,想了想说,「偷偷摸摸地关注我的微博可不算。」 贺免还没接话,他补充道:「在微博下帮我控评、私藏我的海报也不算。」 贺免:「……」 「我去找过你很多次。」贺免顿了几秒,忽然说,「我去过片场、首映礼,还有某些线下活动。」 祁修竹的手指在衣摆上摩擦一下,把那处捏紧了又慢慢放开,问:「烛之逸带你去的?」 「嗯。」贺免大方承认,笑了笑,说,「只有那一次你们剧组聚餐,明明我不是去找你的,但是被你发现了。」 他说的是祁修竹躲垃圾桶后面那次,这人还不小心把自己整上了热搜。 外头那么空旷,那打火机的声音一响,贺免就立刻发现了。 他让烛之逸别回头,想看看祁修竹到底要做什么。结果那人就躲着不出来,蹲在垃圾桶后边抽菸。 第134页 贺免等了一会儿,终于接受了他不会出面的事实。烛之逸说要不过去打个招唿,贺免拦住了没让。 他没想过真见上面能说什么,或者说根本就没想好。所以把烛之逸的东西送到之后,他就打车走了。 两人坐着沉默,里屋传来些细微的鼾声。那只指甲盖大小的飞蛾停在贺免脚边,他一抬腿,又飞到了别处。 「其实你说得对。」祁修竹的视线追随那只飞蛾,说,「既要又要,在当时的确行不通,我是挺自私的。」 贺免不喜欢听这话,听着刺耳。 他用水杯堵住祁修竹的嘴,皱着眉说:「你就当我在放屁,自私的明明是我。」 「总之对不起。」祁修竹眨了下眼睛,「我……」 贺免摇了下头,把纸杯的边缘往前蹭了蹭:「别说了,喝点水。」 祁修竹被迫吞咽起唇边的液体,想推开他的手,他强硬地把纸杯贴在他的唇边:「喝完。」 有几滴液体从祁修竹嘴边溢出来,他一巴掌拍在贺免手臂上,歪着头躲过:「放开,我自己有手。」 那一巴掌软绵绵的,贺免忍不住道:「生病了还有力气打人,厉害。」 他坐直身子,瞥见祁修竹伸出舌头,舔走了嘴角的水珠,一下子顿住。 祁修竹毫不留情,又给了他一巴掌:「往哪看呢,变态。」 他的语气和那一巴掌,跟嘴里说出来的话完全不是一回事。 以至于贺免被骂了也没有一点反应都,反倒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贺免放下水杯,欲盖弥彰道:「行,不喝就不喝。」 他从桌上拿了本宣传手册过来,随意一翻,视线刚好落在一行小字上,旋即乐了:「来,好好看看……经常生气容易伤肝伤肺。」 「那我完了。」祁修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说,「毕竟要跟你在一起待一辈子,很难不生气。」 「是吧,你……」贺免嘴上的笑还没收住,勐地抬头问,「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祁修竹用毯子把整张脸盖住,说,「我睡一会儿,等下拔针叫我。」 透过毛毯,他听见贺免把书翻得哗哗响。过了几秒声音停了,祁修竹刚闭上眼—— 「咚」的一声。 「你别睡。」贺免把书放到桌上,隔着一层毛毯,凑在他耳边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嗯?」祁修竹勾了勾唇,问道,「你想的是什么意思?」 「跟我在一起。」贺免低声重复他的话,毛茸茸的毯子下鼓起一小块,他伸手戳了一下,「是这个意思吗?」 祁修竹把他不老实的手拉下来,说:「嗯,你愿意吗?」 说完,他下意识在毛毯下抿住唇。尽管看不见贺免的表情,他依旧垂下眼,难得有些紧张。 他们上一次在一起,是贺免告的白。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暧昧、约会…… 之后不过是一眨眼的事,他说了句「好」,就这样多了个男朋友。 眼下他明明在做同样的事,心情却完全不一样。 祁修竹屏住唿吸倾听身边的动静,什么都没听见,光听见砰砰直跳的心脏声。 小诊所里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祁修竹后知后觉,这样的场景似乎不适合说这个。 他半天没听见贺免的回应,心说不应该吧,贺免这么沉得住气? 他的手碰到毛毯边缘,紧接着,贺免出声道:「把话收回去。」 听见这话,祁修竹甚至没来得及把毛毯掀开,径直转过头问:「你说什么?」 贺免没接话,安静两秒,开始在包里掏什么东西。 祁修竹被他的反应弄懵了,不同意的话直接拒绝就行,收回是什么意思? 身边衣服的摩擦声让他受不了,他索性把毛毯又拉上去一些,盖住整个脑袋,遮住所有的光源。 祁修竹问:「你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一只温热的手覆上来,牵着他的手把毛毯掀开。 白炽灯的光线顿时照进祁修竹的眼睛,他眨了一下,贺免凑上来,一松手毯子又落了回去。 昏暗的毛毯里,贺免的下巴碰到了祁修竹的鼻子。 祁修竹「嘶」了一声,想骂他忽然抽什么风,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从两人中间冒了出来。 「你先把话收回去。」贺免捧着手里的东西,拎起来放在祁修竹跟前,「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结果话被你抢先了。」 眼前是一枚戒指,被做成了一条挂链。 和他们大学时在路边摊淘的不一样,一看就价值不菲。 贺免伸出一根食指,准确无误地将祁修竹脖子上的东西勾了出来。 「你可以把这个扔掉了。」贺免的指尖在那枚老旧的戒指上来回摩擦,一字一句道,「我们重新开始。」 密闭的小空间里,祁修竹把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脸侧被什么东西轻柔地抚摸着,他分不清楚到底是毛毯还是贺免的手。 新旧两枚戒指被贺免握在一起,碰撞时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祁修竹看向贺免的眼睛,却看不太清楚。他撑着椅子倾过上半身,往前凑了几分。 他抬手将戒指接过来,感受着上面贺免留下来的余温。 「不扔。」祁修竹将戒指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说,「当时我们说好了,只是分开一段时间想一想。」 第135页 贺免笑了两声,顺着他的话说:「照你这样说,我们没有联繫也没有做朋友,既然不是前任,是不是也不算分手?」 祁修竹点头,在贺免的下巴上亲了一下,低声道:「对,七周年快乐。」 贺免再也忍不住,捏住他的下巴,俯身在他唇角咬了一下。 祁修竹探出一点舌尖,在那处轻轻一舔。贺免的手握紧了些,扯住毛毯,低头吻过去。 毯子上的绒毛剐蹭着祁修竹的肌肤,酥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颤。 贺免在他的唇上一点点舔舐,耳边响起一丝缠绵又细微的水声。 祁修竹很快便喘不过气,他半握着拳抵在贺免胸前,把人往外推开。 砰—— 「医生!」 门口忽然有人喊道。 「有医生值班吗?」 里间的鼾声停了,医生本就睡得不熟,听见动静推开挡板出来,一边整理衣领一边道:「怎么了?在呢。」 门口是一对情侣,显然是刚从家里赶过来,身上还穿着睡衣。 「怎么了这是?」医生撇了眼女生的脚,「脚扭了啊?来,坐这别动,我看看。」 他戴上放在桌上的眼镜,余光里见那两位老熟人坐得板板正正,随口问道:「做什么错事了?怎么整得像是在派出所似的。」 「没事。」贺免倒了杯热水塞到祁修竹手里,「您忙您的,不用管我们。」 祁修竹偏头笑了一声,把毛毯从身边的椅子上拿起来,好让另一个男生坐下。 「医生!」男生摇摇头没坐,站在女朋友身边急着问,「我女朋友没事吧?严重吗?要不要去市医院!」 医生抬头看他一眼,又瞥了眼贺免,慢悠悠说:现在的小年轻真是……怎么都爱这样一惊一乍。」 贺免假装没听见,盯着面前的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会儿,掌心被祁修竹挠了挠,他侧头问:「怎么了?」 祁修竹扬了扬下巴,看着白墙上的时钟。 「恭喜你,在26岁的第一天实现了生日愿望。」 第68章 祁修竹回工作室补了个觉,因为下午就得走,他没多睡,定了五个小时的闹钟。 贺免像一只黏人的大型犬,把祁修竹圈进自己的领地,生怕他跑了似的,睡死了也不放开。 房门留了一小条缝,照例巡视地盘的小猫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和祁修竹来了个对视。 「核桃。」祁修竹压低声音叫它,他从床边垂下手,小猫「噔噔噔」地跑过来,用软乎乎的脑袋蹭他的掌心。 一个多月不见,这猫被贺免养胖不少,手下的触感十分厚实。 祁修竹往床边挪了挪,贺免也跟着凑上来,脑门抵着他的后肩。 祁修竹把猫捞上来,塞进贺免的怀里,自己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他这次回来给柳璟和钟延带了礼物,是跟剧组去寺庙时买来的佛珠。 当然贺免也有,但他还多出一份不一样的。 祁修竹从外套里摸出给贺免准备的东西,绕过床头,从床脚坐上去。 他掀开被子,贺免的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里缩了缩。祁修竹不管他是什么反应,握着他的脚踝把他拽过来。 他手很凉,贺免动了动脚但依旧睡得很死。这倒也不奇怪,虽说是祁修竹病了,但昨晚被折腾的却是贺免。 不过也可能是他自己乐意折腾,从诊所回工作室的路上,他一刻都不肯闲着,非得把祁修竹背回来。 最后他越走越快,恨不得在马路上跑起来。 祁修竹生怕他憋不住,总感觉下一秒,他就会对着空旷的街道嚎叫两声。 祁修竹笑了一下,见小猫睁着圆熘熘的眼睛看他,用食指抵在嘴边「嘘」了一声。 他拿出手中的红绳,轻轻套在贺免的脚踝上。 做完这些,贺免还是没有醒的迹象,甚至把猫抱紧又翻了个身。 祁修竹多看了他两眼,随后眼睛一亮,从柜子里掏出一瓶指甲油。 这是之前花店家的小孩儿送给祁修竹的,是高饱和的芭比粉,顺便还留下了一张亮晶晶的贴纸。 于是半个小时后,头顶传来一道难以置信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祁修竹的指尖粘着一张贴纸,正打算往贺免的指甲盖上贴。 「不用谢。」祁修竹拍拍他的小腿,「帮你做了个美甲。」 「哪有往脚指甲上做的。」贺免揉了把头髮,随后反应过来,「不是……我还得谢谢你是吧?」 「别动。」祁修竹拽住他的腿,强硬地把贴纸往他脚上一粘,「好了,很完美。」 贺免盯着脚上的闪耀芭比粉,说:「你好歹给我弄个黑色的吧。」 他撑着手肘坐起来,弯下腰去看了看那张贴纸。 入眼的是一只卡通小猫图案,小猫笑得特别灿烂,旁边还有一颗大红色的爱心。 「……」贺免张了张嘴,满脑子都是那个吐着舌头的怪笑,「我觉得它在嘲讽我。」 「怎么会?」祁修竹把猫抱进怀里摸了一把,「我看你喜欢猫,特意帮你挑的。」 「你多大了?」贺免把脚收回去,拿起身边的衣服准备往身上套,「幼稚。」 「28。」祁修竹不甚在意,「我听说粉色显黑,就想试试。」 贺免被这个理由弄得无语一瞬:「你搞搞清楚,我本来就黑。」 第136页 「哦。」祁修竹说,「你不喜欢卸了就是。」 「卸甲油在哪?」 「不知道,好像没有。」 贺免气笑了:「逗我玩儿呢?」 祁修竹把猫放在地上,掀开贺免穿到一半的衣服,很果断地摸了把他的胸.肌:「是挺好玩的。」 他说完就打算撤,刚退后一点,贺免揽过他的腰把他带回来。 「这是什么?」他说的是脚腕上那根红绳。 「我小时候戴过的核桃手鍊。」祁修竹朝那处看去,「我妈说小孩儿带核桃有平安吉祥的意思。」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反正自打祁修竹记事开始,他手腕上就戴着这颗核桃,一直到艺考那年才摘。 他把核桃从红绳上取下来,串到亲手编制的结绳上。 前几天喻昭还笑他,说他之前在片场老抱着那本旧书看,今年转性了,在这修身养性编红绳。 小猫跳上床,把那颗核桃当成了磨牙棒,张着嘴跃跃欲试。 贺免抬手把它撇到一边去,自己凑上去看了看。 那颗小巧的核桃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痕迹,表面被岁月打磨得油光水滑。 核桃表面贴着贺免的肌肤,他有一瞬间怔愣,似乎自己完整地参与了祁修竹的童年。 这种感觉很奇妙,是在收到其它礼物时从来没有过的。 那根红结绳编得并不完美,一厘米处有一个小小的死结。贺免盯着那处多看了几眼,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将它遮住。 「我不是很擅长做手工。」祁修竹把绳子转了半圈,好让那颗疙瘩藏在看不见的位置,「你就假装没看见。」 贺免吸了下鼻子,摇头说:「老婆,你对我太好了。」 祁修竹打断他的「获奖」感言,说:「别,这就是我不要的……」 「别嘴硬。」贺免说,「你把贴身的东西都送我了,我很喜欢。」 嘴硬的到底是谁啊。 祁修竹笑了两声,贺免好奇道:「为什么编成脚链?之前不是戴手上的吗?」 祁修竹眯了眯眼睛问:「真想知道?」 「嗯。」贺免说,「想知道。」 祁修竹沖他勾勾手,他把耳朵凑上去,听祁修竹轻声说:「想拴住你,小狗。」 贺免勐地向后仰头,眼神暗了几分:「不可以,你刚退烧,克制一点。」 祁修竹淡淡瞥他一眼:「想什么呢,收收。」 他起身下床,带着猫一块儿出门。在贺免眼里,祁修竹背后也长了根长长的猫尾巴。 趁他不注意时绕着他打捲儿,等他伸手去摸的时候,又「嗖」地一下收回去,跑得远远的。 祁修竹的背影消失在眼底,贺免坐在床上,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脚链。那颗核桃圆圆的,越看越可爱。 他拿手机拍了张照片,顺手将它发到朋友圈。 「核桃送我的核桃。【图片】」 随后他不小心点进微博,又不小心把照片发了出去,最后再不小心,给自己的动态点了个贊。 他重新打开朋友圈,一分钟刷新十次,在五分钟后,终于等来了第一个小红点。 「不做人的导演:哟,我说他怎么天天在片场编绳子,便宜你了。」 「烛之逸:冷死我了,让学长过来的时候多穿点!!!」 「姓孟的:?谁问你了?拉黑。」 贺免乐了,又发了一条朋友圈,这次仅孟羽任可见。 「嗯嗯嗯他说是他亲手编的,编了很久很久(爱心)(爱心)」 贺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去衣柜里翻了几件外套。 他挑了一件穿上,走到浴室的镜子前,想了想,又把外套给脱了,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高领毛衣。 洗漱好后他从浴室出来,刚打开房门,楼下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 贺免站在原地嗅了嗅,眉毛一皱,三两步从楼上跑下去。 「别动!」贺免冲到厨房门口,看见祁修竹的瞬间,在心里喊了一声大事不妙,「你离锅远点!」 祁修竹慢悠悠转身,见他一脸紧张,不理解道:「怎么了?」 贺免上前一看,见锅里躺着颗煳了边的煎蛋。 他松了口气,把火关小说:「饿了怎么不叫我。」 祁修竹「啊」了一声,侧头看他,说:「不饿,想给你补一碗长寿面。」 「面呢?」贺免把煎蛋挑出来,放进盘子里。 「还没下。」祁修竹颠了下锅,说,「煮面不是得先烧水吗?笨。」 贺免张了张嘴,到底不忍心打击他这股积极劲,顺着他的话说:「嗯,你说得对,是我忘了。」 「得了吧,你怕我把厨房炸了就直说。」祁修竹烧了一锅水,转身靠在灶台边,将贺免上下打量一番,问,「外套都不穿,不冷吗?」 贺免不动声色地挪了下脚,正好站在光源下:「不冷,我体热。」 祁修竹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只是「哦」了一声便转过身去。贺免离开厨房,拖开椅子在桌边坐下。 祁修竹听见身后的动静,知道他走远了,才终于没忍住,侧头笑出声。 最后祁修竹只端上来一碗面,美名其曰是寿星专属。 贺免夹着面条半天没敢下嘴,见祁修竹抱着手坐在对面,问:「老婆,你吃什么?」 祁修竹伸手握住贺免的手腕,把那一筷子面送进他嘴里:「不用管我,你吃你的。」 第137页 贺免感动一瞬,嘴里淡如水的面条被他尝出了酸甜苦辣咸味。 他猜祁修竹是怕他吃不饱,煮了满满一大碗,越吃越多。吃完大半碗,门口响起敲门声。 「没事。」祁修竹拦住贺免想要起身的动作,「你吃吧,我去。」 贺免心里再次一暖,没过几秒,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哥,你真的回来啦!」 乔果跟在祁修竹身后,一蹦一跳地进屋,看见桌边的贺免,有些惊讶道:「你也在啊?」 贺免看他一眼,好笑道:「这是我的店,你说我在不在?」 乔果撇撇嘴不理他,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对祁修竹说:「我阿婆烧的红烧排骨特别好吃,哥你趁热吃。」 「……」贺免琢磨出味了,「祁修竹你又逗我呢。」 祁修竹见他的表情乐出声,不逗他了:「其实我只想煮一小碗,没控制好量,谁知道你都吃了。」 他对自己的厨艺有数,把碗递给贺免说:「吃排骨吧,别吃面了。」 贺免哼哼两声,最后还是把面给吃完了。 乔果走的时候,祁修竹把他送到门口,将佛珠递给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知道了哥。」乔果嘿嘿一笑,「你下次回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来找你玩儿。」 送走乔果,时间也差不多了。 贺免靠在门边看他,想问一嘴接他的车什么时候来,却始终问不出口。 「康哥说车在路上,二十分钟后到。」祁修竹先开口道,「进去等着吧。」 他们一块儿进屋,祁修竹刚关上门,贺免拉过他的手,将他抵在门板上。 「烛之逸说雪山很冷。」贺免低头看他,说,「多穿点衣服。」 「知道了。」祁修竹抬眸笑了笑,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嗯。」贺免在他唇边亲了一下,「老婆,我会想你的。」 祁修竹抬起脚尖,隔着裤管蹭上贺免的脚腕。 那颗圆熘的核桃鼓起一小点弧度,他在那处蹭了一下,说:「等我回来。」 「不用。」贺免摸了摸祁修竹颈间的痣,「等展会结束,我去找你。」 祁修竹还没出声,贺免吻住他的喉结,抬眼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哥,这次换你等我。」 第69章 「喻昭。」祁修竹捏着手中的一把好牌,额角跳了跳,「下次我再跟你一起打牌我就是狗。」 喻昭凑过去看了看祁修竹的牌面,再低头看看桌上的牌,尴尬地干笑两声:「抱歉抱歉,我的错,不好意思啊。」 最大赢家烛之逸伸了个懒腰,拍马屁道:「喻导,下次我还和你玩,你人真好。」 雪山这边信号不好,也没什么别的娱乐项目。今天收工后,他们在壁炉前烤火,不知谁起了个头,三人打起扑克。 祁修竹拿再好的牌也拦不住「猪队友」,硬生生被喻昭气出一身汗。 「你。」祁修竹把牌往桌上一扔,指着喻昭说,「这辈子都不准再玩了,在手机上祸害祸害别人得了。」 喻昭放下牌,嬉皮笑脸道:「那不行,我欢乐豆输完了。」 烛之逸乐出声,沖两人伸出手:「好好好,来吧,愿赌服输。」 喻昭不情不愿地摸出手机,解锁前顿了顿说:「玩真的?」 烛之逸接过他的手机,直接平放在桌上:「当然是真的啊喻导,看看我学长,人家多自觉!」 祁修竹已经把手机解锁,放在了桌子上,他闻言瞥了眼喻昭,淡声说:「你心虚什么,不会是偷拍了我的丑照吧?」 他们玩之前定好了赌约,谁输了谁换一个星期的微博头像。选手机相册里最新的一张照片,要求必须得是活物。 定输赢前,谁也没先检查相册,跟拆盲盒一样。 「怎么会?」喻昭心虚地嘀咕一句,「我是那种人吗?」 是不是还真说不准,祁修竹和烛之逸盯着他,让他把相册打开。 「……」 「喻导……」烛之逸指着照片,瞠目结舌道,「你拍小狗尿尿干什么?」 「你管得着吗?」喻昭咳了一声,僵着脖子说,「我是爱狗人士,不行?」 「行。」祁修竹给他鼓了鼓掌,「爱狗人士,快换。」 于是喻导的头像由登山剪影,变成了一只棕黄色的小土狗。 「顺眼多了。」祁修竹点评道,「早该把你那文艺味收收了。」 喻昭笑骂他两句,说:「行行行,我倒要看看咱祁老师手机里都是什么……」 话音刚落,他和烛之逸瞥见了祁修竹的相册,原本还在巴巴的嘴立马闭上了。 祁修竹的相册里大多都是些风景照,乍一眼看过去白茫茫的一片。 但正因如此,最下面那两张光线昏暗的自拍格外显眼。 祁修竹看见后显然也是一愣,支着手就要按锁屏键,喻昭眼疾手快地拦下。 「喂喂喂,干什么。」喻昭幸灾乐祸道,「说好的愿赌服输啊,不准耍赖。」 一个是导演,一个是前辈,烛之逸不好吱声,睁大眼睛在一边看戏。 这两张照片都没露脸,但脸不是重点…… 「这是贺免吧?」喻昭瞅着照片里的无脸肌肉男,摸了摸下巴说,「这小子身材不错啊,帮我问问是怎么练的。」 昨晚睡前,贺免发来两张照片,祁修竹顺手存了,刚才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第138页 壁炉里的火花噼里啪啦地响着,火光照在祁修竹的脸上,掩盖了他耳朵上的红晕。 「我先问问他同不同意。」祁修竹说完给贺免发了条消息,又说,「他在过来的路上,估计没信号。」 好巧不巧,屏幕上弹出贺免秒回的消息。 「小狗:可以可以可以!」 「小狗:老婆我快到了,待会儿见。」 「噗。」烛之逸没忍住,被祁修竹一瞪,把笑憋了回去,「没事不用管我,您继续。」 祁修竹面无表情地换完头像,不敢看微博下粉丝的反应,关了手机开始洗牌:「来,继续。」 喻昭倒是无所谓,打趣道:「某些人还说我是爱狗人士……」 「你闭嘴。」祁修竹的胜负欲上来了,刷刷两下发完牌,说,「这次谁输了谁顶着这头像用一个月。」 民宿老闆端了一壶热茶过来,站在边上观望了一会儿,敏锐地察觉到牌桌上的氛围剑拔弩张。 他挪到烛之逸身边,小声问:「什么情况?」 「没事儿。」这里只有烛之逸是没事人,他喝了口茶,沖老闆笑道,「这涉及男人的尊严。」 一局结束,祁修竹抓了下头髮,把桌上的牌挑出来復盘良久。 最后他转头看向烛之逸,皮笑肉不笑道:「演我是吧。」 祁修竹说着起身,佯装要给他个教训,烛之逸笑着大喊:「学长!注意你的人设!」 祁修竹的人设在遇到贺免后,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怕什么,反正康哥不在。要是你敢说出去,你知道后果的……」 「跟贺免在一起待久了,你怎么变这么幼稚。」喻昭伸手把人拉回来说,「有个事儿忘了跟你说,最后一间房前天被别人定了,贺免跟你住一间可以吧?」 「可以。」不管有没有多余的房间,贺免肯定都会黏着他,所以祁修竹压根没往心里去,他好奇地多问了一句,「这地方除了你,真还有别人来?」 要放在前段时间也就算了,最近气候不好,来旅游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民宿老闆昨天还在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往常一整年下来,总共也就十来个客人。 之前喻昭一个人来的时候,说自己是个导演,老闆还不信。 结果上周他真带了个剧组过来,老闆吓一大跳。 「我也纳闷,算了,搞不懂。」喻昭拿了烟起身,问,「一起?」 祁修竹喝了口热茶暖身,随后三人一块儿推门出去。此时刚过六点,但天已经黑了。 白天下了一整天的雪,门前的雪堆得很厚。 他们都是南方人,刚来这时还有点稀奇,到现在已经麻木。 太冷了,更别说拍戏的时候衣服穿得薄,风景再漂亮都没心情欣赏。 「嗯……」烛之逸蹲在祁修竹身边,眯了眯眼睛,问,「前面是不是有个人?」 喻昭踢了一脚雪,问:「是贺免吗?」 祁修竹的手冻得慌,把烟摁了,也看了一眼说:「不是,他没那么快。」 三人就站在门口等,眼见着对面那个小黑点越来越大。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背上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喻昭看了一会儿,想起来了。 「是定了房间的那个游客吧。」喻昭说,「我去搭把手。」 几分钟后,喻昭拎着个背包回来:「还挺巧,人家也姓贺。」 祁修竹的视线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闻言笑了一声。 他看向几米远外跟在喻昭身后的人,刚想接一句什么,却顿时笑不出来了。 喻昭没留意到他的脸色,继续跟他和烛之逸说话:「前面风特别大,冷死了,我在想是加快进度,还是给大家放一天假歇歇。」 祁修竹没回话,转身就要往里走。喻昭拦了他一下,好笑道:「就这么不乐意放假啊?」 祁修竹抬了下胳膊,只是回答说:「冷,我先进去。」 烛之逸听见他的语气,停下在雪地上画圈的动作,抬头向他看去。 跟祁修竹搭了这么久的戏,烛之逸一眼便看出他脸上有几分隐忍的烦躁。 烛之逸回头看去,喻昭后面的男人已经离得很近,也就两三米远。 把人看清的一瞬,烛之逸低头骂了一句,跟着站起来,贴着祁修竹就要进屋。 「怎么了这是?」喻昭摸不着头脑,「认识?」 「不认识。」 祁修竹和烛之逸异口同声地说。 「怎么不认识了?」紧接着,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好久不见。」 ** 贺林站在桌边,无视其他两人,笑着问祁修竹:「单独聊两句?」 这语气完全称不上是询问,但和祁修竹记忆中一样,傲慢、自大、目中无人。 「不用了。」祁修竹尽量平静道,「有什么事就这样说吧,如果是不能让别人听见的话,那我想我们也不必谈了。」 这次吃瓜的换成喻昭,烛之逸咽了一下,在桌下沖祁修竹竖了个大拇指。 烛之逸从初中开始,就经常往贺免家里跑。记忆里,贺林总是带不同的女人回家。 他每次都笑盈盈地让两个小孩到房间里玩,再端来许多零嘴,叮嘱他们说:「就待在房间里,吃饭的时候再出来。」 总之烛之逸对贺林的印象极差,这几年,贺免也渐渐断了和他的联繫。 第139页 烛之逸不乐意跟贺林待在一块儿,刚松了口气,哪知贺林听后压根没客气。 他还是一脸和气的样,果真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桌边没人给他倒茶,他便自己倒了一杯。 贺林喝了口茶,摩擦一下手指,开门见山地问:「你和贺免分手了吧?」 喻昭和烛之逸的眉毛已经狠狠皱起来,这话听着太不舒服了。 祁修竹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定定地看着他,说:「很可惜,没有。」 贺林点了点头,又说:「我记得有七年了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七年之痒?」 祁修竹还没什么反应,喻昭先忍不住了,憋着火说:「贺叔,话不是您这样说的。」 「哦也对。」贺林一拍巴掌笑了,「不好意思,我说话直,习惯了,小祁你别往心里去。」 如果是在五年前,祁修竹还真有可能翻脸走人,但现在听见这话,他内心毫无波澜。 虽然贺林和祁元丰对他们之间的感情都持反对意见,但两人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 祁元丰一言不发就发火,贺林与他截然相反,身上总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傲慢,仿佛自己才是看透真相的智者。 「贺叔。」祁修竹客客气气地道,「今年时机已经过了,要不您等下一个第七年再说?」 「小祁你脾气收敛了不少。」贺林也不生气,跟没听见似的,主动替他添茶,问,「拍戏很辛苦吧?」 祁修竹没碰那杯茶,视线落在漂浮的茶叶上,说:「还有其他事吗?」 「这么见外。」贺林的语气温和,侧了下头说,「我今天和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不过你们如果分手了,应该不会怪叔叔吧?」 一直默默旁听的喻昭没忍住「哇」了一声,这话术真让他嘆为观止。 「怎么会?」祁修竹想了想,很真诚地问,「您还是很想让我们分手吗?」 贺林没料到他这么直接便问了出来,沉默两秒才说:「我尊重年轻人自由恋爱,不过作为长辈,总归想给点建议。」 祁修竹点点头没接话,示意他继续。 「就像我以前说的那样。」贺林说,「你们这样的感情是不会长久的,贺免他还年轻,现在可以玩玩,保不准哪天就后悔了。」 喻昭和烛之逸作为知情人,听见这话只觉得好笑,不敢苟同。 贺免能后悔就怪了。 祁修竹「哦」了一声,笑着问道:「那您能开出什么条件?」 「什么?」贺林说。 「条件啊。」祁修竹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了两下,不紧不慢地说,「电视剧里不都这样演吗?让我离开您儿子可以,给钱就行。」 「……」贺林难得愣了一瞬,多看了他几眼,问,「你要多少?」 祁修竹伸手比了个「一」,贺林问:「一百万?」 喻昭和烛之逸坐在他对面,不知道看见什么,一个劲给祁修竹使眼色。 祁修竹没在意,摇了摇头继续道:「太少了。」 「嫌少?」贺林脸上的笑容更深,意味深长道,「你和贺免的感情……」 祁修竹还没等来他下一句话,支着的那根手指从后被人握住,轻轻一带弯了下去。 「祁修竹。」男人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他双手撑在祁修竹身后的椅背上,弯腰看向他说,「你就是这样等我的?」 「哈……」喻昭挠了下鼻子,跟贺免打招唿说,「来啦?这么快。」 「免哥来来来。」烛之逸赶紧往旁边挪了挪位置,一边打量他的脸色一边说,「坐这。」 祁修竹仰头看过去,看见贺免的一瞬弯了弯眼睛。 他坐着没动,随后把风尘僕僕的贺免往外一推,恢復了冷淡的表情。 「你先在外面等等。」祁修竹拍拍他的胳膊,就当着贺林的面说,「等我拿到你爸的一百万,我们aa。」 第70章 贺免自然不可能出去,他长腿一迈在烛之逸身边坐下,给除了贺林的其他人一一打了声招唿。 贺林被自己的亲儿子晾在一边,脸上的笑差点没维持住。 他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挺热闹啊。」贺免对祁修竹说,「介意加我一个吗?」 「冷不冷?」祁修竹旁若无人地问他,「要不要先回房间?」 贺免摇了下头,用余光看向贺林,说:「谈得怎么样了,还有加价的可能吗?」 祁修竹快意地笑了笑,贺林终于忍不住,出声叫他:「贺免。」 「嗯?」贺免这才转头看向他,说,「有事?」 贺林的眉心动了一下:「这么久没见,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贺免也不惯着他,甚至有点不耐烦,道:「不是都已经问过你了?有事说事。」 「没礼貌。」贺林喝了口茶,看见他那头红髮更是皱起眉说,「你们搞纹身的都这样说话?」 「我能坐在这跟你讲话,已经很有礼貌了。」贺免把祁修竹杯子里的茶倒了,自己添了一杯,说,「你撂下公司里那堆烂摊子不管,跑到这犄角旮旯的地方躲清净。美其名曰让我回去子承父业,实际上就是想找人背锅。」 贺林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其他几人也略有些怔愣地朝他看去。 桌边几人包括祁修竹在内,都只知道贺林开了个小公司,这几年一直在做生意。 第140页 至于公司发展得怎么样,他们无从得知,只能从贺免和他爸紧张的关系中间窥探到一二。 没想到其中竟然是这样的? 贺免的话还没说完,他一口气把茶饮尽,撩起眼皮缓缓道:「你又坑了你哪个儿子?给的条件是什么?他们知道自己要替你还债吗?」 「闭嘴。」贺林的声音冷下去,严厉制止道,「不知道的事不要乱说。」 贺免在同一时间沉下脸,轻嗤一声说:「那你又知道什么。」 贺免跟他无声对峙,壁炉里的火不断跳跃,火光映在地板上幻化成不同的形状。 贺林不动声色地咬了下后槽牙,腮帮子紧了紧,说:「多的话我不多说,我只知道你会后悔。」 贺免放在桌下的手半握成拳,语气依旧平静:「你一个整天在外面瞎搞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他当着众人的面把这话说出来,贺林不但没生气,反倒笑了:「所以呢?你是我儿子,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 喻昭和烛之逸同时将目光移到贺林的脸上。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都带着无法理解和难以置信。 只有祁修竹自始至终都看着贺免,他听闻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他安抚般在贺免的手背上拍了拍,直到贺免握拳的力度松下来。 「算了,跟你这人说不清楚。」贺免回握住祁修竹的手,冷静后只剩下头疼,「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老婆,你就当积德,少说点废话行吗?」 贺林:「……」 贺林清楚贺免的脾气,没料到他就这样算了。 遇到其它事还算好说,可一跟祁修竹有关,他必定会分分钟上头。 这一招用在贺免身上屡试不爽。 贺林还想再说,贺免已经拉着祁修竹一块儿站起来。 喻昭和烛之逸看到贺免的态度,暗想终于不用再忍,紧跟着起身。 临走前,一直沉默的祁修竹突然出声:「我跟你爸说两句,可以吧?」 贺免瞥了眼脸色阴沉的贺林,转头不甚在意道:「可以,都是一家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祁修竹点了下头,退回去一步,站在贺林跟前说:「贺叔,您之前问如果我和贺免分手了,会不会怪你。」 贺林也不再装模作样,冷哼一声道:「怎么,你还真有这想法?」 「当然不是。」祁修竹笑了笑,但眼底毫无笑意,「我们之间是否恩爱,这个『我们』只包含我和贺免,跟您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 贺林哑口无言,转而伸手去拿茶杯。祁修竹轻轻撇开他的手,拿起茶壶替他把水加满。 他这一套动作流畅得行云流水,贺林下意识接过茶杯。 交接时,祁修竹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手背两秒,他感到一阵冰凉。 祁修竹顿时直起腰,脸上的笑早已敛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林,说:「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贺免不是你敛财的工具,我劝你好自为之。」 听见最后那句,贺林「砰」地一声放下茶杯,翘起二郎腿朝贺免看去:「这就是你选的人?」 贺免挑了下眉,眉尾那颗眉钉跟着一晃。他上前揽过祁修竹的肩,把人往外带的同时,嘴边的笑没压住。 「什么叫我选的人?明明是他选的我。」贺免最后回头看了贺林一眼,笑说,「怎么样,你儿媳这嘴是不是特别厉害。」 ** 房间的地板被贺免铺得满满当当,祁修竹挨个推开看了看,组织了一下措辞,问:「你这是探班还是搬家?」 贺免蹲在他身边,把那些东西一一指给他看:「烛之逸说这边特别冷,所以我给你带了很多暖宝贴。」 「这枣是乔果他阿婆拿的,说是给你补气血用。」 「围巾、帽子……我怕你自己的不够用,万一拍戏弄湿了,还能有个备用的。」 「这边没信号,怕你无聊,给你带的游戏机。」 「感冒药、退烧药、创可贴……」 「哦,这个是核桃掉的牙,我把它做成了项鍊。」贺免说着,把那一小串玻璃珠项鍊挂在祁修竹脖子上,说,「它好久没见到你了,很想你。」 「是吗?」祁修竹拿起那颗指甲盖大小的玻璃珠,对光照了照。 他眯起一只眼睛,另一只透过玻璃看向贺免,说:「嗯,我也想他了。」 玻璃在光照下显得透亮,中间有一颗乳白色的牙,小小的特别可爱。 玻璃后的脸忽然放大,祁修竹刚睁开眼,贺免凑上来,把他抱了个满怀。 「哥。」贺免舔舐他脖子上的痣,随后抬头问,「那你想我了吗?」 「你好腻歪。」话是这么说,祁修竹还是揉了把他的头髮,任由他把自己当猫薄荷一样啃,过了几秒又问,「你爸那边怎么说?」 贺免的动作一顿,不满道:「我跟他早就断了联繫,不知道他也来这边了。」 祁修竹还想再问,贺免捂住他的嘴:「别说他了,我们干点别的。」 「干什么?」祁修竹故意说,「玩游戏机吗?」 贺免撇了下嘴,一脸嫌弃,祁修竹又说:「不玩?那看电影吗?我房间里有个超大投影仪。」 贺免看出他是故意的,把他从地板上拉起来,半推到床边坐下,问:「电影有什么好看的?」 祁修竹双手撑在床边,仰头看过去说:「不看电影看什么?」 第141页 贺免盯着他看了几秒,抬手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贴身衬衣,也故意说:「也是,不看电影看什么?」 祁修竹毫不掩饰地把视线从贺免脸上移开,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胸.肌上。 他伸手推了一把,再往下触碰到硬挺的腹.肌。 刚要下手,贺免后退一步,膝盖从床边放下来,作势要去拿地上的东西:「算了,还是玩游戏吧。」 祁修竹笑了一声,勾着他的衣摆把他带回来:「某些人连衬衣都穿了,还玩游戏?」 祁修竹那天就是随口一说,说没怎么见贺免穿过衬衣,总之感觉他穿正装应该挺好看的。 贺免当时没什么反应,只是隔着手机「哦」了一声。 结果今天就偷偷穿里边了。 贺免顺势坐回来,摸了摸祁修竹长长一些的发尾。他轻轻拽了一下,祁修竹的脑袋也跟着抖了抖。 贺免弯了弯唇,正要靠近,房门被人敲响了。他假装没有听见,外面的人却把门敲得更响。 烛之逸在外面喊:「我拿了点本地的酒过来,你们喝吗?」 祁修竹拍拍贺免的胳膊,起身去开门。 烛之逸把酒递过去,朝里看了一眼,说:「他人呢?」 「在阳台抽菸。」祁修竹的另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接过酒就要关门,「早点休息,晚安。」 关上门后,他找了两个酒杯,慢悠悠走到阳台上,一眼看见贺免略有些郁闷的背影。 「喝点?」祁修竹把杯子贴在贺免的后脑勺上,冰得人回头看来,「度数不高,挺好喝的。」 阳台不大,光线也并不亮,但这个方向正好能看见远处的雪山。 贺免抿了口酒,是很清新的果味,后调带点甘甜。祁修竹就坐在他身侧,侧头看着外面的风景,仿佛和雪色融为一体。 贺免的喉结滚了滚,只感觉那口酒压根解不了渴。 祁修竹拿着杯子没喝,修长的手指点在杯壁上,里面晶莹剔透的液体跟着盪了盪。 贺免正看着,祁修竹忽然转头看过来,视线刚好和他对上。 「好喝吗?」祁修竹问。 贺免早忘了酒是什么味道,下意识回答说:「还行。」 「还行?」祁修竹晃了晃酒杯,说,「我还以为你会喜欢。」 贺免「嗯」了一声,开玩笑说:「那我再尝尝,给你写个五百字的喝后感。」 祁修竹弯了下唇没说话,就着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小口。他的嘴唇碰到杯壁上,贺免也跟着抿了下唇。 祁修竹旋即抬眼,敏锐地捕捉到他那点小动作。 接触到那道目光,贺免的手指动了动,刚拿起自己的杯子,却被祁修竹用手隔开。 他还没反应过来,祁修竹已经跨坐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咖啡味,混杂着柑橘味扑面而来。 祁修竹一手扶着贺免的肩,另一只手撩起右耳边的头髮。 他微微低头,在贺免唇边落下一个吻。 贺免瞳孔一颤,唇上那股柔软的触感越发清晰。 他正要回应,被人摁着脖子退回去。 祁修竹坐在贺免的大腿上,上半身向后仰起一些弧度。他舔了下唇,垂眸看向贺免,问:「怎么样,好喝吗?」 第71章 来雪山拍了一周多的戏,今晚是祁修竹睡得最好的一次。 天蒙蒙亮,远在公司的原康打了个电话过来,语气波澜不惊:「睡醒了吗?」 他这么早打电话过来,准是有什么事,祁修竹也没说别的,直接问:「康哥,怎么了?」 原康一反常态,反而卖起关子问:「昨晚休息得好吗?」 后背上还抵着个毛茸茸的脑袋,祁修竹侧头用余光看了一眼,笑说:「怎么忽然问我这个?」 「哼哼。」原康说,「知道你那边没信号,我帮你转述一下热搜内容?」 「别,你声情并茂的时候特别吓人。」祁修竹轻轻推开身后的贺免,披了件外套走进浴室,「你等我两分钟。」 他开了免提打开微博,把手机放在墙上的通风窗口。 刷牙的同时,原康的声音在卫生间里迴荡:「你真不听我念?我也是为了你好,怕你看见了不好意思。」 祁修竹吐掉嘴里的泡沫,把手机拿回来,说:「有信号了,等我看看。」 他支着手站在通风口下,一眼看见热一上挂着自己的名字:#祁修竹深夜幽会 「好直白的标题……」祁修竹嘀咕了一句,对此并没有多意外。 他点开词条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段昏暗不清的视频。 祁修竹一顿,匆匆看了一眼,顿时理解了原康的意味深长从何而来。 「看见了吧?」原康听他半天没说话,竟然还有些幸灾乐祸,「有什么感想啊祁老师?」 祁修竹盯着手机,眼睁睁看着自己坐上贺免的大腿。 镜头试图放大但无果,可就算满屏都是马赛克,网友也眼尖地认出,那人就是祁修竹没错。 祁修竹没有公开恋情,这段视频却直接把他正处于热恋中这件事给坐实了。 这个词条的热度如此之大,一方面是因为今年以前,祁修竹从来没有跟人传过绯闻,另一方面,这段视频实在是有点…… 「这还是冬天吗,怎么把我看得这么热……」 「不是,你跟我说这是谁?祁修竹??我怎么不敢认啊。」 第142页 「救命,太涩了,我还以为是哪个cp粉的二创。」 「啊啊啊啊啊我没看错吧?他嘴里是不是含了口酒!」 「放大看了好多遍,好像还真是!!」 「祁修竹也太会了……后面的内容在哪里可以看,给我看看。」 祁修竹就此打住,没敢再往下翻。 「他们到底是从哪拍到的。」祁修竹纳闷道,「民宿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光秃秃的树。」 他说完一顿,有点难以置信:「不会吧……」 原康听他这语气,直接笑出声:「怎么不会了?现在的狗仔是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的。」 祁修竹用冷水沖了个脸,终于清醒了点。 虽然贺免从来没提起过,但他一直都想公开这点,祁修竹是知道的。 其实他已经在着手准备,想给贺免一个惊喜。只是没想到,狗仔比他先了一步。 一时间,他有点啼笑皆非,这算什么事? 蹲拍的人未免也太没有边界感了。 「算了。」祁修竹把头髮扎起来,对原康说,「康哥,麻烦你登我的帐号,帮我发条微博。」 祁修竹没有惊醒床上的贺免,收拾好后直接坐上去片场的车。 他的新助理小夏一看见他过来,就赶忙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落在脖子上的那道视线越发炙热,祁修竹睁开眼睛朝他看去,问:「在看什么?」 公司那边临时有事,原康被紧急叫了回去。小夏昨晚才过来这边,对祁修竹还不太了解。 突然被这样问,小夏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祁哥,你身上应该没留吻……吻痕吧?我记得今天的服装不是高领的。」 「没有。」祁修竹的表情自然,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过了几秒又问,「你们房间的信号很好吗?」 「啊?啊……」小夏挠了下后脑勺,「工作人员这边的信号的确会稍微好一些。」 祁修竹点点头没说话,坐回去继续闭目养神。 小夏的好奇心不比网友少,很想再问点什么,见祁修竹好像不愿多说,他又始终不敢开口。 之前在公司,小夏听别的艺人团队聊过八卦。大家说到祁修竹的时候,从来都是一致的好评。 其他艺人身上的劣习他全都没有,他事少又勤奋,唯一有点麻烦的地方就是身体不好。 那人到底是不是祁哥的对象啊…… 小夏咳了一声,虽然祁哥一直没回应,但他们应该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关系吧! 祁修竹察觉到新来的小助理一直在偷瞄自己,车刚好停下,他一睁眼看见对方神色复杂。 「下车。」祁修竹说完想了想,又道,「等会儿如果我男朋友来了,你让他在车里等,外面冷。」 「知道了。」小夏回过神,拉开车门跳下去,过了几秒抬头看向祁修竹,不确定道,「啊?男朋友?」 「嗯,是我男朋友,麻烦小夏你帮我安排安排。」祁修竹笑了笑,招唿小夏跟上来,「走吧,今天争取一条过,让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五分钟后,祁修竹抱着保温杯走进片场。原本喧闹的人群,在他踏入的那一刻安静下来。 十多道视线齐刷刷投向大门处,祁修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面不改色地跟众人打了声招唿。 烛之逸最先有动作,走过来塞了个包子给他:「快吃快吃,我从助理那偷来的。」 雪山上物资稀缺,这包子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 祁修竹挑了下眉问:「偷?」 「我在控制体重。」烛之逸边走边说,「他们藏了好几袋速冻食品,一直没告诉我。」 两人到临时搭建的化妆棚里做造型,趁这边人少,烛之逸终于松了口气,问:「学长你看热搜了吗?」 「看了。」祁修竹啃了口包子,说,「一睁眼就看见了。」 烛之逸见他还能一脸平静,竖了个大拇指说:「厉害,学长你心理素质真好。」 祁修竹对他没多问这点很满意,专心致志吃起早饭。一个包子还没啃完,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 「咱祁老师来了吗?」 祁修竹不用回头都能猜到那人是谁,果不其然,喻昭笑嘻嘻地踱到他身后,从镜子里和他对视。 「挺会玩啊祁老师。」喻昭拍拍他的肩,说,「那视频拍得还挺好,氛围感十足。」 片场没人敢直接提这事,此时听喻导这么一说,给祁修竹做髮型的髮型师手抖了又抖。 小夏助理被他吓了一跳,小声说:「喻导,您小声点吧……」 喻昭乐了一声,说:「你别怕,你看看你祁哥,跟没事人一样。」 祁修竹还是一脸淡定,慢悠悠吃完最后一口包子皮。 他看了喻昭一眼,说:「你要是闲得没事干,就出去看看景搭得怎么样了。」 喻昭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偏要继续逗他:「你的绯闻对象在哪?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不是绯闻对象。」祁修竹拿酒精湿巾擦了下手,说,「要不你再看一眼微博?」 喻昭和烛之逸对视一眼,两人一块儿快步出去,站在风口上掏出手机。 一分钟后,身后再次响起急沖沖的脚步声。 「恭喜恭喜恭喜。」喻昭的嗓音比刚才还大,「恭喜这对新人,晚上请我们吃饭吧。」 喻昭则是先给贺免发去一长串感嘆号,随后才对祁修竹说:「学长,晚上我想吃烤全羊!」 第143页 祁修竹淡笑一声说:「可以,那你今天得一条过,我帮忙给你经纪人说点好话。」 烛之逸的经纪人把他摁回到造型椅上坐下,叮嘱几句后,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走出化妆间。 于是五分钟后,全剧组的人都看见了祁修竹的微博。 「@祁修竹:正式跟大家介绍一下,他是我男朋友,昨天过来探班。」 另一边,由于祁修竹把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又因为贺免昨天奔波了一天,他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 窗帘拉得很严实,没有一点光线透进来。贺免喊了一声,房间里没人回应。 他怀里抱着的是一件祁修竹留下来的衣服,床头柜上贴着一张便条。 「你在房间里等我,或者来片场找我。」 贺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出门前,还不忘往包里贴了几张暖宝贴。 今天没有昨天冷,但下着雪,民宿门前的雪又厚了不少。 贺免到片场时里面正在拍戏,他没有惊动里面的人,站在外围安安静静地等。 人群正中央,镜头正好对准祁修竹,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贺免没看过剧本,不知道这场戏拍的是什么,但不免也被现场的氛围感染,屏住唿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 喻昭抬手喊了一声。 众人僵着的身子松下来,但依旧没发出声响,井然有序地准备下一场戏。 贺免往前站了一步,右侧有个年轻的男孩抱着一件大衣走过来,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肩。 「没事吧?」贺免伸手扶了他一下。 「不好意思,我没事。」男孩在地上蹭了下鞋底,抬头朝贺免看来后,忽然睁大了眼睛。 贺免见他一脸惊讶,倒也没多想,只当是因为自己是生面孔,对方不认识。 他刚想解释一句,男孩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表情在五秒间变了又变。 紧接着,安静的人群外响起一道生硬的声音。 穿透力十足,在空旷的片场里迴响。 「嫂子哥,中……中午好!」 第72章 片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声「嫂子哥」吸引了注意。当事人贺免反而是最懵的那个,被喊得直接定在原地。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叫我什么?」贺免不确定地问。 「嫂子哥……」小夏重复一遍,的确感到一阵没由来的怪异,赶紧改口说,「呃……哥?嫂子?」 贺免的表情好不容易松懈下来,听见那声「嫂子」,下一秒又绷紧了脸。 贺免张了张嘴,问:「祁修竹教你这么喊的?」 「不是」小夏说,「但我叫他祁哥,所以……」 小夏不敢再说了,他不知道对方姓什么。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论是嫂子还是哥,都没嫂子哥合适。 面前的男人身材高大,往那一站跟堵墙似的。小夏偷瞄他好几眼,一等他看过来,又慌忙移开视线。 太吓人了。 祁哥能受得了吗? 「怎么来这么早。」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睡醒了吗?」 贺免和小夏看见来人是祁修竹,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睡醒了。」祁修竹已经做好了造型,贺免多看了两眼,颇有点委屈说,「你早上没叫我。」 「你睡得好死。」祁修竹开玩笑说,「我不敢叫。」 小夏还在一边站着,听见这话不敢出声。 「不用叫嫂子哥。」祁修竹刚才显然也听见了,看贺免的脸色觉得好笑,非要重复一遍,又说,「他叫贺免,你叫他小贺就行。」 小夏立马站到祁修竹身后,恭恭敬敬喊了声「免哥」。 「这是我助理小夏。」祁修竹介绍说,「你跟他去休息室等一会儿?」 「我……」贺免刚要说好,见小夏一脸警惕地看着他,无奈改口说,「我可以在旁边看吗?不出声。」 「可以啊。」祁修竹沖他勾勾手,等他站过来,牵住他往里走,「你来得还挺巧,再过半小时就开始放饭了。」 贺免被牵住的一瞬有点没反应过来。 几年前他去过一次片场,当时祁修竹怕被人偷拍后传出去,一直和他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今天是怎么回事,祁修竹就这样牵着他进去了? 往里走的同时,旁边的工作人员甚至都光明正大地看向这边。 那种眼神不是惊讶,而是……好奇? 祁修竹的刘海上夹着一颗黑色的造型夹,贺免低头看过去,他的睫毛一动,也抬眸看来。 「早上起来没看手机?」祁修竹的手指在贺免掌心里蹭了一下。 贺免看着他的眉眼,发现他今天化了淡淡的眼线,下意识把脑子里的话说出了口:「挺好看的。」 「你看了?」祁修竹仰头看过来,说,「看了怎么还一脸状况外的表情?」 贺免:…… 「没看。」贺免移开视线不再看他,「等会儿看。」 祁修竹见他这样笑了一声,调侃他说:「就这点出息。」 走到前面,祁修竹停下,化妆师招唿他过去做一下髮型。 「那我走了?」祁修竹叮嘱说,「你在这等我,中午我偷喻昭的盒饭给你吃。」 贺免笑了一声点头说好,祁修竹刚走,喻昭在后面喊了:「嫂子哥,来来来,这边坐!」 贺免脚步一顿,黑着脸在他身边坐下。他把拉链一拉,遮住下半张脸。 第144页 「嫂子哥,喝热水吗?」喻昭问,「但我这只有冷的。」 贺免摆手说:「谢了,不喝。」 「嫂子哥你睡好了吗?房间空调好用吗?」 「睡好了,挺好用的。」 「嫂子哥,吃早饭吃了?」 「还没。」 「行,那你饿着吧嫂子哥,我这没零食。」 「……」 「你工作的时候。」贺免忍无可忍,转过头看着他问,「话一直这么多吗?」 喻昭耸耸肩笑说:「没有,我对嫂子哥才这样,不信你问他们。」 贺免一扭头见身后站着一排偷听的工作人员,僵硬着表情说:「你们好。」 众人嘻嘻哈哈地散开,喻昭又提了一嘴:「对了嫂子哥,这里没信号,右手边十米外的通风口信号好。」 贺免瞪他一眼没接话,但身体很诚实,拿着手机便大步往外走。 喻昭看着他的背影哼笑一声,靠回到导演椅上,招招手开始下一场的拍摄。 拍到一半贺免悄声回来了,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拆着什么东西。一场结束,喻昭脚下多了几个暖宝贴的包装袋。 「嫂子哥。」喻昭说,「冷?」 贺免言简意赅道:「不冷。」 「不冷你拆这么多暖宝贴?」喻昭伸手去要,「给我来点。」 「行。」贺免出乎意料地很好说话,「你贴哪?」 喻昭盯着贺免上下打量一番,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洋溢着一股爽朗的气息。 「你……」喻昭想呛他两句,又怕最后误伤自己,便一边拆包装袋一边问,「嫂子哥你贴一张两张不就行了,贴这么多干什么?防身啊。」 贺免嘴边的笑掩盖不住,回答说:「我先贴上,等会儿核桃下戏了给他。」 「你跟我这变脸呢。」喻昭连连咂舌,「叫你嫂子哥也不生气?」 「你爱叫什么叫什么。」贺免盯着祁修竹那边,不甚在意道,「今天我会给所有人好脸色。」 喻昭:…… 没意思。 吃午饭已经是下午一点的事了,祁修竹没偷到喻昭的盒饭,给贺免多领了一份餐回来。 刚在桌边坐下,烛之逸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手里的三盒盒饭,坐在对面直嚷嚷:「祁哥,我好饿啊好饿啊好饿啊。」 戏拍了多少天,烛之逸就喊了多少天。祁修竹和喻昭早见怪不怪,没人回他话。 祁修竹给贺免夹了个鸡腿,贺免又还了颗鸡蛋回来。 「饿你就吃。」贺免被吵得耳朵疼,沖烛之逸面前的餐盒扬了扬下巴,问,「嚷什么?」 「我经纪人不让。」烛之逸说着瞄了一眼身后那桌,见没人盯着才凑上来对贺免说,「早上我跟祁哥说好了,晚上你们请客吃烤全羊,不准赖帐!」 「这地方还能吃到这个?」贺免问。 「能啊。」烛之逸一下子来了劲,眼睛都亮堂起来,说,「我之前在民宿前台看见了,跟老闆说一声就行,他会帮忙安排。」 「你眼睛还挺尖。」祁修竹好笑道,「早上那条拍了两次,怎么说?」 「学长,大喜的日子不要说这个行吗。」烛之逸给贺免直使眼色,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说,「贺免!你说是吧。」 也不知道贺免看没看见,他撇开桌下那条腿,若无其事地把包里暖好的暖宝贴撕下来,放进祁修竹的衣服口袋里。 「你想吃吗?」贺免问祁修竹。 包里顿时暖起来,祁修竹笑说:「还行。」 「行。」贺免点头说,「那等会儿我给老闆打个电话。」 烛之逸欢唿一声,喻昭嚼着一根青菜,简直没眼看。 他艰难地咽下那口菜,小声跟烛之逸说:「你之前不是问我,没谈过恋爱怎么演恋爱脑吗?喏,看见了没,这有个现成的。」 下午收工时天已经黑了,剧组早听说祁老师男朋友晚上要请客,今天收拾得比哪天都快。 剧组的其他人都先一步往回走了,祁修竹的车出了点问题,还在路上。 「祁哥。」小夏把保温杯递过来,说,「我出去给司机打个电话,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去吧。」祁修竹手上还拿着卸妆湿巾,闻言说,「天黑了,注意安全。」 小夏离开后,化妆棚里只剩下祁修竹和贺免两个人。 贺免比白天更粘人些,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他刚一抬手就能把东西递过来。 「还真成小贺助理了?」祁修竹擦掉眼角的眼线,眯着一只眼睛看他。 贺免笑了笑,替他打开水龙头,说:「也不是不行,祁老师,你给开工资吗?」 祁修竹听见那个称唿挑了下眉,低头用清水洗脸。 头髮被贺免轻轻提起来,他轻车熟路地摸出一根头绳,帮祁修竹把头髮扎上了。 「当然开,你想要多少?」祁修竹闭着眼问。 「这么好说话。」贺免抱着手靠在水池边,说,「小夏多少我就要多少。」 祁修竹擦了下眼角的水,说:「小夏是公司的老员工了,你和他能一样吗?」 「我也是老员工。」贺免想了想说,「工龄七年,只可惜遇到黑心老闆,今天刚转正。」 祁修竹摸了摸包里的东西,只摸到暖乎乎的暖宝贴。 贺免不知从哪又拿出一包纸巾,拎了一张出来在他跟前晃了晃。 第145页 「中间几年的工资怎么付?」贺免说。 祁修竹睁开眼朝他看去,刘海上沾了点水,顺着眉尾落下来。 水珠碰到睫毛,他下意识一眨,那颗液体垂直滚落下去。 「你想要什么?」祁修竹接过那张纸巾,但拿着没动。 外头下着雪,他身后就是茫茫雪山,贺免看得有点出神。 「想好了吗?」祁修竹抬手擦掉脸上的水,问,「小贺助理?」 贺免忽然靠近一步,垂眸喊了他一声:「老婆。」 祁修竹笑了一下,说:「搞错了吧,老婆可不会给你发工资。」 贺免不管他说什么,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脸。 有雪被风颳进来,贺免侧身挡住,垂眸说。 「想好了,我要一个吻。」 第73章 「祁哥。」小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从后视镜往后看了好几眼,终于没忍住转头问,「你脸好红,不舒服吗?」 祁修竹面不改色地摁下一点车窗,说:「没有,车里有点闷。」 小夏狐疑地看了一眼同样靠在车门上吹风的贺免,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车身距民宿还有十几米远,远远的已经能看见跳动的橙色火光。 贺免先下车,绕过来打开祁修竹这边的车门。 脚下发出「沙沙」的轻响声,雪夜里,洁白的雪地上留下四道紧贴着的脚印。 「来来来。」喻昭盘腿坐在篝火的正对面,举起酒杯沖祁修竹和贺免招手,「坐这,给你们留了最好的位置。」 木桿垒成的垛笼罩在燃烧的火花中,「滋啦滋啦」地响。羊肉已经被烤出了油脂,散发着浓烈的气味。 剧组跑来跑去拍了这么久的戏,大家都颇为疲惫,全都松散地席地而坐。 夜晚拉远又拉近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更何况,这样的氛围很难不让人放松。 众人平时还觉得祁修竹有点难以接近,此时也胆大地跟他搭话。 「祁老师,介绍介绍?」 祁修竹本来也没打算藏着掖着,语气轻松自然:「这是我男朋友,叫贺免。」 可能是因为他语气太过自然,同时又透着点亲昵。众人没见过他这样,不免好奇多问了几句。 「可以问问贺老师是做什么的吗?」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可以稍微透露点吗?」 「行了行了。」喻昭知道祁修竹把人护得紧,怕他不乐意说,在一边打圆场,「怎么搞得跟娱乐记者採访似的。」 要换在以前,祁修竹肯定不会多说,但现在不一样,他尊重贺免的意思。 他拍拍贺免的胳膊,问:「你想说吗?不想说就不说。」 「可以啊,我们在一起七年了。」贺免毫不介意,说着从包里掏出几张名片,给周围的人发过去,说,「我的本职工作是纹身师,副业是他的助理,有需要可以找我。」 祁修竹乐了一声,也接过一张仔细看了看,说:「有备而来?」 「去展会没用完的。」贺免顺着他的话小声说,「谢谢祁老闆给的机会。」 「七年?」编剧在旁边琢磨了会儿,打趣说,「那你们还挺不容易的,现在时间跨度这么大的都市剧本,结局大都不会太圆满,现代人很难坚持爱情长跑了。」 喻昭「啧」的一声,拿手肘杵了一下编剧的腰。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民宿老闆端了个果盘过来,里面花生瓜子都有。众人从头传让,一人抓了一小把来嗑。 到祁修竹这时他嫌脏手没拿,贺免便拿了个一次性盘子,把果仁剥出来扔里面。 火光映在祁修竹的脸上,他眨了下眼睛说:「还行,只要终点在那就不会跑丢。」 贺免手上动作不停,白白胖胖的花生瓜子仁堆了一盘子,他开玩笑道:「得了吧,你就是一路痴。」 祁修竹被怼了也没生气,跟着众人一起笑了一声。 篝火边的话题不断,从雪山的天气到最近的工作。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聊起近段时间娱乐圈里的八卦。 这群人隔世已久,就连吃瓜都吃不明白。最后话锋一转,落到今天刚上过热搜的两个人身上。 「祁老师,来,喝点。」服装组的组长试图让他喝上头,好撬开八卦之口。 酒杯刚被倒满,还没落到祁修竹手上,贺免先接过去,说:「他喝不了,我来吧。」 众人心说这两人谁喝都一样,然而半个小时后,见贺免连脸都没带红的,又暗道失策。 烛之逸在一边看了许久,早看穿这群人的把戏,幸灾乐祸道:「你们见他那样就该知道他超能喝,找错人了吧。」 大家听他语气熟稔,纷纷看过来,说:「烛老师,你们认识?」 烛之逸被这么双眼睛一盯,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贺免和祁修竹,说:「抱歉啊,说漏嘴了。」 这会儿大家已经吃过一轮,酒也喝了大半。氛围都渲染到这了,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好像都不太重要了。 「祁老师,说说吧。」 「你们怎么认识的?」 「怎么在一起的?」 在旁人看来,不光是职业,他们就连外型和性格都差得挺多。 乍一看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一谈就谈了七年? 祁修竹还没开口,贺免先凑上来说:「我没关系,都可以。」 第146页 其实凑近些能看见贺免的耳朵有点红,但那双眼睛被火光照得很亮,反而更加深邃。 祁修竹拿过他的酒杯抿了口酒,不紧不慢说起:「我们能正式认识多亏了烛之逸,谢谢他当时完全看不懂我的脸色。」 他说的是和贺免在食堂碰见的那次,要不是烛之逸非要带着人跟他拼桌,他之后不会跟贺免成为「饭搭子」。 烛之逸听完后贊同地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捞起盘子里的羊腿:「作为感谢,这腿我吃,大家没意见吧?」 他经纪人在一边敢怒不敢言,这谁敢有意见? 「之后呢?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祁修竹看着面前的篝火,慢慢陷入回忆:「之后……」 之后的事全都源于一起让人啼笑皆非的误会,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以他们当年的性格,在一起还得拖个一年半载。 正值期末,表演专业的学生开始准备电影表演创作课的结课作业。 祁修竹年年都是专业第一,那年却抽到一个他并不擅长的主题:恋爱。 他倒也没觉得难办,立马抓喻昭来给他练手。 两人第一次「约会」地点定在他兼职的咖啡店,喻昭只忍了五分钟,说:「你让我感到陌生。」 祁修竹说:「哪陌生了,你想到什么说什么。」 「这方面……」喻昭「嘶」了一声,「你不是挺会的吗,干嘛问我啊?」 「我不会。」祁修竹说,「所以才来请教未来的喻导。」 「你羞辱我。」喻昭当场就不干了,「我没谈过,说不出来,要不你问问别人?」 祁修竹哪找得到别人,他连同专业的同学都认不全。 他下意识想到贺免。 算了。 这傻子还在玩小学生那套,根本不会谈恋爱。 于是他只好拜託有恋爱经验的组员,把人约出来聊聊天、查查资料。 晚上的时候对方说起最近上映的电影,有一部口碑还不错的他们都还没看,便约着一起去。 学校门口有一个老旧的电影院,票价便宜不说,离大门就几百米远,所以附近的学生基本上都在这看。 那晚他跟同学出来,刚巧又遇到烛之逸。他没多想,打了声招唿就走了,到宿舍楼下,又跟同学坐着聊剧本。 他们聊到宿管出来喊人,说要关门了赶紧进来。祁修竹前一秒回到宿舍,后一秒贺免就发了消息过来。 「免费的免:你喜欢男生吗?」 「不爱吃核桃:?」 他要是不喜欢男生,整天跟贺免暧昧个什么劲。 聊天框上一直显示「正在输入」,祁修竹等了半天没等到消息,关了手机洗澡去了。 老闆又端了一盘羊肉过来,油滋滋的还响着声儿。 众人接过,紧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啊。」祁修竹往贺免盘子里放了一块羊排,「洗完澡出来后,他跟我告白,我们就在一起了。」 「就这?」 这结局未免也太草率了,跟想像中那种轰轰烈烈的感觉截然相反。 就连烛之逸和喻昭也说:「就这?」 祁修竹身侧越来越暖和,贺免不知何时已经紧紧跟他贴在一起。 他斜睨地看了一眼贺免,贺免也垂眸朝他看来,很快移开视线开始吃那块羊排。 祁修竹弯了下唇,扫了眼众人说:「是啊,就这。」 「嗨。」喻昭摆摆手,也不再好奇了,坐回去嗑瓜子,「难怪你以前不跟我们说细节,这情节太没意思了,要是拍成电影,肯定大扑特扑。」 祁修竹哼笑一声没接话,等他们开启新一轮话题,才靠在贺免的胳膊上,低声问:「其实细节还挺有意思的,你说是吧?」 贺免拿筷子的手一顿,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当时的场景。 那段时间他不是没想过告白,纠结了半天,最后还在挑合适的时机。 事发突然,就像今天祁修竹没有预告,就在微博上公开了他们的关系一样。 他在祁修竹洗澡期间发了数十条消息。 「免费的免: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免费的免:你们在一起了吗?」 「免费的免:什么时候的事?」 「免费的免:你们今天约会了^^」 「免费的免:对不起,我的话让你觉得困扰吗?」 「免费的免:哥,对不起,我不问了,你还在吗?」 …… 祁修竹自然是没看到,洗完澡出来,手机上全是已经撤回的消息。 只剩下那条: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祁修竹一边擦头髮一边回他。 「不爱吃核桃:?」 那边没有显示输入中,就当祁修竹以为他不会再回时,「咻」的一声,弹出来一条语音。 「哥,你别喜欢他,喜欢我吧。」 「求你。」 ** 两天后,剧组结束在雪山的拍摄,一行人起程回省城。 祁修竹要回一趟公司,贺免提前完成了这个月的工作,自然是跟着一起。 刚下飞机,原康火速打来电话:「你要不要走vip?外面接机的粉丝特别多,安保人手不够。」 「没事。」祁修竹拒绝了,「都几个月没见了,我跟他们报个平安。」 挂断电话,祁修竹先询问了贺免的意思:「你要不要走vip?我帮你安排。」 第147页 「不要。」贺免的回答在意料之中,「我是你助理,你走哪我走哪。」 小夏最近跟他混熟了,插了句嘴:「免哥,你等会儿一定要把祁哥护着,小心别被挤到了。」 贺免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根丝绸髮带,趁祁修竹没反应过来,把其中一头拴在了他的手腕上。 黑色的髮带在他腕上十分显眼,祁修竹挑眉问:「干什么?」 贺免把另一头绑在自己手上,举起来给他看:「这样就行了,我怕你走丢。」 喻昭跟在后面啧啧嘴:「还有吗?给我也来一根呗,把咱三栓一起得了。」 祁修竹和贺免没搭理他,小夏在一边乐得直笑。 接机口已经挤满了粉丝,大概是因为祁修竹太久没露面,这次来的人特别多。 不过大家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吵闹,只是在看见人影的一瞬,人群动了动,发出几道克制的惊唿声。 「厉害厉害。」喻昭戴上墨镜,「我也是沾了祁老师的光。」 烛之逸在后面不满道:「也有我的粉丝好吗?」 说话期间,祁修竹拽了下手腕上的髮带,贺免心领神会地靠近一步。 离接机口越来越近,相机已经开始运作,祁修竹被闪光灯一闪,身子有些僵硬。 他深唿吸一下,右手忽然被贺免握住。 贺免垂眸跟他说:「没事。」 他分明也没说什么特别的,祁修竹却莫名觉得安心。 不是因为「没事」两个字,而是他突然意识到,这次贺免就站在他身边。 跨出接机口的瞬间,人群开始躁动,有人小声喊着祁修竹的名字。 祁修竹已经调整好状态,低声对贺免说:「我包里有口罩,你拿出来戴上……」 刚说完他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相机对准的地方好像不是他的脸。 和往常的粉丝接机不一样,摄像头怎么在拍…… 贺免的脚? 祁修竹不理解,且大为震撼。 「等等。」祁修竹松开贺免的手,两人中间的髮带顿时落下去,「我有点事想问问。」 他随机挑选一位拿相机的粉丝:「你好。」 「啊啊啊祁修竹!」 祁修竹后退一步,等她安静下来又问:「我想问问,你们在拍什么?」 「核桃!」旁边有粉丝抢答。 「但是为什么在拍他的脚?」祁修竹以为核桃说的是他。 「不是。」众人疯狂摇头,「哥你不知道吗?你老公的微博号。」 「嗯?」祁修竹狐疑,「什么?」 贺免的微博他是知道的,跟个人机数据号似的,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贺免就站在他身后,听见这话勐地顿住脚。他的大脑高速运转,立刻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粉丝正要开口,贺免说了声「抱歉」,拉起祁修竹的手就往前走。 祁修竹当属最茫然的一个,还没问出个所以然就被拉着走了。 然而贺免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粉丝接着道。 「嫂子……哥,你微博帐号是不是叫『我超爱吃核桃』啊?」 第74章 出机场上了车,车上的三个人不约而同掏出手机。这次的热搜词条非常直白,明晃晃挂着几个大字。 #我超爱吃核桃。 沉默的不止贺免一人,祁修竹和原康也同时沉默了。 「你……」祁修竹点开了看,这让他哭笑不得,「下次取名记得取个隐晦点的。」 「没下次了。」贺免低头快速翻看自己的微博,还好他没发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是贺免的微博大号,之前是拿来记录生活用的。 五年前的内容几乎都和祁修竹有关,没指名道姓,但知道点内情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今天去看了他的第二次公开表演,好希望第一次我也在。」 「他送我的生日礼物【图片】」 「今天我们去了水族馆,很漂亮。」 「他做饭好难吃o.o但是做饭的时候很可爱,我吃完了^^」 「他去外地拍戏了tt」 「老婆怎么还不回来。」 到这之后,内容画风大变,大概是因为那几年他们分手了。 「好累,扎不明白。」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烦死了tt」 倒数第二条内容停留在一年前。 「想他。」 紧接着最近一条则是—— 「核桃送我的核桃【图片】」 祁修竹艺考那年的照片被人扒出来过,候考时,他手腕上还带着那颗核桃。 粉丝眼尖,顺藤摸瓜把这事儿联繫在了一起,所以贺免的微博帐号很快就被发现了。 「小贺。」原康大致翻了翻,犹豫着问,「你要不要把帐号註销了?」 「不要。」 祁修竹和贺免异口同声地说。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贺免皱眉挠了下头,说:「这号我用了好多年了,里面的东西我想留着,大不了我设置个权限?」 「没事。」祁修竹按住他放在座椅上的手,说,「你自己的私人帐号,想怎么处理都行,不用考虑我。」 原康心中有数,况且祁修竹都这样说了,他便没再多问。 他把人送到公寓门口,叮嘱道:「下午来一趟公司,知道吧?」 祁修竹「嗯」了一声说知道,带着贺免往楼上走。 第148页 「猫怎么样了?」电梯里,祁修竹问。 「在拆家,把家里的一个水杯摔坏了。」贺免笑了一声,说,「柳璟刚还给我发照片了,等会儿给你看。」 祁修竹牵着贺免从电梯里出去,站在门口捣鼓了好一会儿,掰开他的手指摁上去。 「指纹已录入。」密码锁发出一道声响。 祁修竹开门进屋,见贺免还站在原地,回头问:「愣着干什么?进来。」 贺免带上门走进去,有些侷促地站在门边:「你录了我的指纹。」 「不录指纹你怎么回家?」祁修竹好笑道,「过来,我带你熟悉熟悉环境。」 听见「回家」两个字,贺免忽然理解了祁修竹为什么要买这个小公寓。 他们还在念书的时候就说过,以后工作了买个不大不小的房子,刚好适合两个人住再养只猫的那种。 周围要安静一些、环境好一点,方便他们下班后一起遛弯。 当时贺免还问:「你不是说,要去个人少风景好的地方定居吗?」 「先攒钱。」祁修竹掰着指头说,「后养老。」 他说这些不是开玩笑的,而是在很认真地计划他们的未来。 分开几年谁都没忘记这事。 现在几乎全都实现了。 面前的门把手上落了灰,祁修竹轻轻吹了一下,推开门打开了灯。 「这是健身房。」祁修竹说,「你随便用。」 随后他走到隔壁的房间,说:「这是游戏房,缺什么你跟我说,我叫人添。」 祁修竹自己压根不爱玩游戏,健身也是有原康逼着,跟公司的形体老师练的。 贺免看着他挑了下眉,这两间房就不该在他家里出现。 贺免走进去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无一例外,全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电脑和游戏机是好几年前的旧款了,没有任何使用痕迹。 贺免的手在电竞椅上颳了一下,剥开一道淡淡的痕迹。 「这房子……你什么时候买的?」贺免问。 祁修竹靠在门边没进去,笑着回他:「记不清了,两三年前吧。」 贺免就站在那里看他,光听了那么一句,已经在脑子里补全了整个故事。 「这两个房间是专门给我准备的。」贺免几乎是用陈述句问道。 祁修竹笑着没说话,沖他勾了下手,把他带到另一个房间门口。 「这个房间是给你准备的。」祁修竹把门推开一个小缝,隐约能看见这是一间卧室,「东西都是新的,昨天刚叫人打扫过。」 贺免站在祁修竹身后,一伸手把门关了过来。 「这个不用看。」贺免在他耳后说,「我一个人睡不好。」 祁修竹听完就笑了,拆穿他说:「你睡觉比谁都死,想睡主卧直说,我分你一截被子角。」 这间房估计也用不上了,以后拿来当客房,省得喻昭他们来的时候只能打地铺。 祁修竹刚收回手,肩上一重,贺免从后面抱住了他。 「老婆。」贺免从后摸到祁修竹胸.口,感受到他衣服下的那枚戒指,说,「要是我们不冷战那么久就好了。」 祁修竹摸了下毛茸茸的「大型犬」,好整以暇地问:「不嘴硬了?」 贺免哼哼两声没说话,脑袋在他颈间蹭了几下。他看见那颗痣,没忍住,张嘴就要咬下去。 祁修竹早预判到这点,用手指抵住他的虎牙,侧头看他:「别动,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 下午祁修竹去了趟公司,收到了数道不同寻常的问候。 「祁哥什么时候发喜糖啊?」 「我也想要!想拿回去给我们团沾沾喜气!」 原康在一边憋着笑。 祁修竹先客客气气说了句「到时候全公司都有」,随后对那个年轻的小男生说:「你们就算了,爱豆不能谈恋爱。」 进电梯后原康乐了半天,说跟年轻人在一起好啊,好到连祁修竹都会讲冷笑话了。 电梯升上23楼,这是公司高管的楼层,原康收起笑,故作严肃道:「等会儿你可得坐端正了。」 祁修竹直接往里走,侧头说:「怎么,老闆觉得我形体不好?」 「老闆哪管这个。」原康说,「我让你别冲动,别一生气站起来就跟老闆干架。」 祁修竹笑了一声:「我是那种人吗?」 「你怎么不是了?你就是。」原康跟在后边小跑,「你走慢点行吗?别想把我关外面。」 走到办公室门口,祁修竹突然停下了。原康从后面伸脑袋看了一眼,也顿时噤声。 大老闆小老闆都坐在里面,一眼看过去,有四五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全都跟笑面虎似的招唿人进去:「小祁来了?随便坐,我们聊聊。」 祁修竹将房间里的人扫视一遍,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行,聊什么?」 「把门关上吧。」坐在正中间的男人意有所指地道,「我们单独聊聊。」 原康顿在原地,脸色也不太好看。 祁修竹把他带进来,这才把门关上,也笑着说:「康哥是我经纪人,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听的?」 几个老闆对视一眼,脸上的笑淡去几分。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男人说,「你公布恋情的事,为什么没有跟公司商量?」 「方总。」原康让祁修竹忍住,没想到自己先没沉住气,「之前咱们公司跟小祁说好了,不干涉他的私生活。」 第149页 方总左右两边看了看,问:「说好了吗?我怎么没印象了。」 祁修竹在桌下碰了碰原康的腿,安抚他让他不要发火。 他自己开了瓶矿泉水,喝了两口,说:「方总,既然您都说开门见山了,这样问是不是太没有诚意了一点?」 方总右脸皮跳了一下,说:「小祁你有什么见解?」 「我和公司的合同。」祁修竹慢慢说,「明年初就到期了。」 说到这,原康和对面的人都是一顿。 「您问我这些,无非是想试探我的态度。」祁修竹的表情还是平和的,不紧不慢道,「觉得我这颗棋子不好摆布、不受控制了,是吧?」 方总喝了口茶没说话,旁边的小老闆「啧」了一声:「公司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你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 祁修竹听笑了。 公司前期看不上他,有好的资源不给,甚至纵容别的艺人从他手上抢。 他火了之后怕他不好控制,处处打压。后来发现他有喻昭和孟羽任那层关系,又巴巴地凑上来讨好。 要是这样他都能有什么感恩的心,那他还真是大圣人一个。 「原康。」祁修竹没搭理那人,侧头对原康说,「你出去。」 原康一听就皱眉,张嘴想要拒绝,祁修竹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原康不放心归不放心,人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留。等他出去后,房间里的氛围变得更加紧张。 祁修竹先开口说:「等合同到期,我就不续约了。」 对面几人睁大了眼睛,见他语气坚决,有人哼笑一声:「有点名气就看不上我们小破公司了?原康还真不该出去,应该留下来好好看看自己养的白眼狼……」 方总压了下眼镜,打断他说:「想要什么条件,你开。」 祁修竹捏了下矿泉水瓶子,冷声说:「我坐在这不是跟你谈条件的,这是通知。」 他说着站起身,身后有人又问:「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有谁怂恿你吗?是不是原康?」 这两年公司给什么活祁修竹都接,工作起来跟不要命一样,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 他出去休个假,回来就像是变了个人。 祁修竹站在门边,连头都没回:「没谁怂恿,我只是想要回属于我自己的生活,明白吗?」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原康就站在门边,见他出来赶紧跟上来:「怎么了?说什么了?」 「没事。」祁修竹不想在这层楼多待,一边往电梯口走一边说,「合同到期后我不续约了,就这样。」 「他们给的条件不行?」原康替他按了电梯,问。 「不是。」祁修竹说,「我打算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说完他不等原康反应,又说:「你来吗?当我的合伙人。」 原康眨了下眼睛,一直到电梯下到停车场才「啊」了一声:「我来啊!我肯定来!」 祁修竹打断他说:「我知道这事会让你很难办,所以我没把你扯进来,你要是想继续留在公司也行。」 「我留个屁啊我!」原康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迴响,「我跟着你干,祁老闆,你千万别放过我。」 原康一激动就嘴里痒痒,拿了根烟出来叼着,也给祁修竹递了根过去。 祁修竹摆了下手没接,笑说:「不抽,你也离我远点。等会儿让贺免闻到我身上有烟味,他准要唠叨半天。」 原康打趣了几句,站在一旁边抽边等车。 祁修竹的手机响了。 「餵?小夏?」祁修竹说,「怎么了,你有东西落我车上了?」 「祁哥!」小夏听起来像是快哭了,「我刚才……我刚才在公司楼下,就是我来公司拿东西……」 祁修竹皱了下眉,原康也把烟灭了往这边看来。 「没事。」祁修竹说,「你慢慢说,说重点。」 「祁哥。」小夏这次是真哭出来了,「我遇到免哥,他劝架……结果被误伤……现在坐救护车去医院了。」 第75章 原康把车开得很快,好在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祁修竹捏着手机的手发白,他给贺免打了个电话,还是小夏接的,说贺免在问诊室里接受治疗。 「你别急。」原康就怕他这一言不发的样子,「又不是icu,肯定没啥大事儿。」 祁修竹悬着的心落下去一半,手也松了松:「嗯,也是。」 主要是贺免的身体太好了,祁修竹就没见过他进医院。加上他身手好,长得又唬人,怎么会劝架把自己劝伤了? 中午走的时候,人还活蹦乱跳满口骚话,他不过离开一小会儿…… 祁修竹下意识抚摸胸前的戒指,银圈都染上了他指腹的温度。 他抬手拧了下眉心,看着前方的市医院标识,对原康说:「康哥,你把我放门口就行,我先进去。」 原康果断停下车,摇下车窗说:「你记得发个位置给我,我停了车马上过去。」 祁修竹匆匆往小夏发的定位赶,位置显示在一楼骨科。 过道上略显拥挤,坐轮椅的、杵拐杖的都有,祁修竹的眼皮跳了跳,眨了下眼不再去看。 视线穿过人群,小夏正站在靠里一点的房间门口,试图从门上那一小扇玻璃往里看。 他身边还站着个陌生男人,同样是一脸焦急。 「怎么样了?」祁修竹喘了两下,放低音量问。 第150页 小夏看见他就像看见救星,哭丧着脸叫了声「祁哥」。祁修竹见他这样,自己竟然先镇定下来,拍了下他的背。 「刚才去拍了片。」小夏缓了缓说,「应该没什么大事,免哥在里面。」 一旁的男人看过来,问:「您是?」 祁修竹来不及回答,身侧的门忽然开了,医生在里面叫了一声:「家属!」 小夏刚才陪着贺免一块儿来的,这时下意识要进去。祁修竹按住他,自己往里走。 里面的帘子是拉起来的,医生正站在旁边摘手套。他摘完回到桌边,开了张单子:「家属拿这个去楼下拿药缴费。」 祁修竹伸手接过,听见里面有点动静,朝那处看了一眼,问:「医生,他没事吧?」 「没伤着骨头。」医生抬头看他一眼,摇头说,「腰部肌肉组织损伤,需要卧床休息。年轻人身体好,不到半个月就可以康復。」 医生又说了些注意事项,祁修竹悬着的心终于完全落下,松了口气说:「谢谢医生。」 身后的帘子「唰」的一下开了,贺免和祁修竹大眼瞪小眼。 他腰上戴着固定腰部的支具,以一个略有些僵硬的姿势躺在床上。 祁修竹瞥了眼他的腰,又快速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还好。 露在外面的肌肤没有伤痕。 贺免下意识想遮住腰上的痕迹,奈何又动弹不得,只好僵着脖子看过来,问:「你怎么来了?」 祁修竹听见这句话皱了下眉,没多说别的,只道:「我去缴费,让小夏来扶你。」 十分钟后,祁修竹提着一袋子药回来,贺免他们已经在大厅等。 原康推着贺免的轮椅,几人正跟旁边的男人说着什么。 男人见祁修竹过来,掏出手机略带歉意地说:「这事儿都怪我,医药费多少?我赔给你们。」 祁修竹看了眼贺免,又看看原康和小夏。这几人显然都是知情的,没有要多说什么的意思。 考虑到贺免不能久坐,祁修竹便也没多和他拉扯。 上车后,祁修竹才问:「说吧,怎么回事?」 贺免坐在副驾驶上,椅背调得靠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驾驶座上祁修竹的脸。 后排的原康和小夏可能没察觉,但贺免明显感觉到,这人在生气。 趁着红灯的间隙,祁修竹把车停下,食指点在方向盘上,从后视镜往旁边看去。 他重复一遍:「嗯?」 贺免咳了一声,真打算开口时,竟还有点心虚:「我本来想去公司接你,结果在楼下遇到打架的,拉了一把。」 情况跟小夏说的差不多,祁修竹又问:「怎么伤的?」 「被踹了一脚。」贺免小声说。 「踹?」祁修竹收回视线启动车身,眉心又簇起来,声音也冷下去,「是刚才那人吗?」 要真如此,那怎么能就这样草草了事? 贺免犹豫道:「是也不是。」 祁修竹冷哼一声没说话,脸上写着「我看你要怎么编」几个大字。 贺免破罐子破摔,把头扭向窗外,一口气说完:「那人牵了两只狗,一只金毛一只阿拉斯加。它们突然开始打架,主人拉不动,我上去帮了一下,被阿拉斯加从背后踹了一脚。」 祁修竹:…… 他勐地把车停在路边,回头问小夏:「他说的是真的?」 小夏不停点头:「真的真的,我做证。他当时动不了,我们又抬不动他,只好叫了救护车。吓死我了,免哥还怕你担心,不让我告诉你。」 祁修竹头疼两秒,再看向原康。 原康在医院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这时干笑两声,摊手说:「离谱吧?我也觉得离谱。」 祁修竹重新启动车身,开出几百米远,突然轻笑一声。贺免听得腰间一疼,闭着嘴不敢出声。 丢人,太丢人了。 祁修竹把车开进小区,跟原康一块儿把贺免推进电梯。 「下次注意点啊。」原康拍拍贺免的肩,语重心长道,「腰伤可不是小事,好好养伤。」 到家后,祁修竹把贺免推到客厅,没管他,自己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身后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祁修竹也没回头,自己做自己的事。 「你生气了?」贺免停顿两秒,说,「对不起,下次我会小心的……」 祁修竹背着身抿了下唇,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崭新的睡衣。 贺免滑着轮椅过来,仰头看他:「老婆,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呗。」 祁修竹垂眸看他,语气平淡道:「贺免,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贺免抬了下眼睛,「啊」了一声说:「不是因为这个?」 祁修竹把他往外推了推,抱着手站着看他,说:「为什么不让小夏告诉我?」 「怕你担心。」贺免毫不犹豫道,「我躺在担架上的样子,也不想让你看见。」 祁修竹的心因为这个回答软了一块,他面上不显,依旧严肃地引导道:「你知道我现在是你的什么吗?」 「男朋友。」贺免说。 「不止。」祁修竹摇了下头,双手撑在轮椅把手上,俯身看过去,「我现在是你的家属。」 贺免的瞳孔一颤,好半晌没说出话。 「我们之间不需要报喜不报忧。」祁修竹撇开遮住贺免右眼的刘海,说,「如果某一天,我也因为不想让你担心而不告诉你,你连我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你会怎么想?」 第151页 贺免喉结一滚,立刻遮住他的嘴:「别说这种话……」 祁修竹拿开他的手,坚持把话说完:「你会生气还是后悔?」 「都会。」贺免沉声说,「还有难过。」 「我以前做过类似的事,对不起。」祁修竹直起身,嘆了口气说,「这事放在我身上你就知道心疼,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 贺免抱住他的腰,使劲摇了下头:「我知道了,别说对不起。」 祁修竹沉默片刻,摸了把他的脑袋,把人从自己身上拉开,说:「上床躺着,这段时间不准下来。」 两人废了老半天劲,才终于让贺免老老实实躺好。 「你少吃点行吗?」祁修竹弄出一身汗,「重死了。」 「我这是肌肉。」贺免小心翼翼翻了个身,指着面前的投影仪说,「这个我能用吗?」 「可以。」祁修竹把投影仪打开,「家里的东西你随便用,不用问我。你自己待会儿,我去定个餐。」 祁修竹在客厅里翻找了一会儿,连一张酒店的名片都没找到。 最后只好给孟羽任发消息,让他随便给个电话过来。订好餐,他又翻了翻冰箱,找到几个医用冰袋。 卧室里,贺免正趴在床上看电影,投影仪上放的是祁修竹的成名作《阴雨季》。 祁修竹轻手轻脚地进屋,见贺免那样无声笑了一下。趁人不注意,他撩开贺免的衣摆—— 「嘶。」贺免差点蹦起来,反手摸到腰上的冰袋,大喊一声,「祁修竹,你谋杀亲夫!」 「闭嘴。」祁修竹把他的脑袋摁回去,「老实点,少废话。」 屏幕上,电影刚好播到祁修竹去监狱里看望亲生父亲。 光线昏暗,一个顶光落在两人中间,只照亮他们的面中。 一个致郁又恰到好处的氛围,祁修竹盯着面前的男人,缓缓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当年他就是凭这一个片段,拿了大大小小无数的奖。 贺免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看见这一幕,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此时画里画外重叠,贺免突兀地笑了一声,开玩笑说:「这不会是你的本色出演吧?」 「是啊。」祁修竹说着移了移冰袋,把贺免冰得又「嘶」了一声,「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怕吗?」 「我怕……」贺免说着一顿,闭了下眼睛后侧头看来,颇为懊悔地说,「晚上!」 「晚上怎么了?」 「我们本来说好,晚上等你回来再说。」 祁修竹乐了一声:「那没办法了,谁让你白天被狗踹了。」 贺免:…… 「没事。」贺免挠了下头,说,「医生都说了,我身体好康復得快,一个星期后咱们走着瞧。」 「哦。」祁修竹想了想,说,「其实有一个办法……」 「嗯?」贺免郁闷地把下巴埋在枕头里,问,「什么?」 祁修竹看了眼贺免的后脑勺,弯了弯唇,拽着他的后衣领把他的头抬起来一些。 他弯腰凑到贺免耳边,轻声说:「你躺着,我自己来。」 第76章 祁修竹的动作很迅速,跟原康开诚布公地聊过之后,在七天内拟定了工作室的初步方案。 原康已经入行二十多年,眼光毒辣人脉也广。他很快拿了一叠资料给祁修竹,让他这个准老闆先挑一挑。 「余枫,二十三岁,参演过……」后面是一个直白又有些俗气的短剧名字,贺免没好意思念出来,「康哥到底是从哪弄来的这些人?」 与之相似的简歷,贺免这两天已经看了二十多份,祁修竹手里还有一半没看。 这些人都是娱乐圈里叫不出名字的,别说有没有参演过热门电影电视剧,甚至连资源都少之又少。 祁修竹拿过那份简歷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打开投影仪播放了一段影片。 一分钟后,贺免难以置信道:「这是余枫?演技这么好。」 「是啊。」祁修竹按下暂停键,又说,「这段原片就是你说的……那个短剧。」 其实原康帮他初筛的这些人,演技都是出色的。 可惜要么是他们的公司不做人,要么就压根没签正经公司,说白了就是一小作坊。 祁修竹有意想挖掘些有潜力的演员,这点原康和他不谋而合。 「余枫还不错。」祁修竹拿过那张简歷,在背后做了个记号,「我明天拿给原康看看。」 他把东西放在一边,跟贺免说:「你趴了快一个小时了,翻个身。」 贺免听话地翻了个面,右手垂到床边,碰到了祁修竹的膝盖,说:「明天是圣诞节,要不我们出去约会?」 「不行。」祁修竹想都没想便拒绝说,「你腰还没好,约什么会?」 贺免望天长嘆一声,为自己争取几句:「一个多星期了,我差不多快好了。」 祁修竹刻意冷着脸不接这茬,贺免悄悄用余光看他,故作失望道:「老婆,我在家躺得都快长霉了,就算是只狗,天天这样待着都会被憋疯的。」 祁修竹的嘴角动了动,看他确实可怜巴巴的,松口道:「再过两天,我带你出去遛遛。」 贺免疯狂点头,安静几秒后问:「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祁修竹起身说:「可能是我订的餐,你别动。」 开始两天,祁修竹尝试过自己下厨,后来干脆算了。 第152页 他怕贺免腰伤还没好,就先被他给毒死了。 祁修竹打开门,下意识说了声「谢谢」。最后一个尾音还没说完,外头的人大喊。 「surprise!」 为首的人是喻昭,他身后跟着同样兴奋不已的烛之逸,以及一脸不情愿的孟羽任。 「你们怎么来了?」祁修竹说着从鞋柜里拿出几双拖鞋。 喻昭他们也没客气,跟在自己家似的就进来了。 「今天是平安夜啊。」烛之逸笑着说,「我们来找你过节,顺便探望一下病人。」 孟羽任最后一个进屋,手里拎着个食品袋,说:「刚好遇到送餐员,帮你拿上来了。」 喻昭在前头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做饭,喏,我们还带了点。」 几人在外面说话,贺免孤零零躺在床上,听见动静扯着嗓子问:「有没有人管管我的死活?」 烛之逸哈哈大笑,推开门进去。他看见贺免的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咔咔」拍了好几张照片。 贺免板着脸看他,语气不善道:「你怎么来了?」 「不愧是小情侣,说的话都一模一样。」烛之逸扬了下眉毛说,「不过我怎么总感觉,其中某个人不欢迎我呢?」 「废话。」贺免笑骂道,「今天是平安夜,我一个有老婆的人能欢迎你吗?」 烛之逸假装没听懂,跟祁修竹一起把他扶到客厅,让他在躺椅上坐好。 孟羽任和喻昭在桌上摆好碗筷,拆开带来的食盒,祁修竹则起身打开了电视。 家里顿时热闹起来,加上喻昭那张闲不下来的嘴,五个人的客厅,硬生生被弄出种一大家人的错觉。 祁修竹把自己订的餐摆在贺免跟前,十分清淡,最红的恐怕是点缀用的红萝蔔丝。 「你们会不会太残忍了点。」贺免看着桌上那一盆小龙虾说,「这大冬天的,从哪弄来的?」 喻昭乐得直笑:「你不懂,这是哥的人脉。」 孟羽任想起什么,找到另一个还没拆的袋子,从里面拿出来两份同样清淡的小炒。 贺免的心彻底是死了,老老实实说了声「谢谢」。 祁修竹也憋着笑,用干净的筷子蘸了一点汤汁,象徵性地点在贺免的米饭上:「这样总行了吧?快吃。」 贺免对祁修竹这种逗小孩儿的把戏表示不屑,一见他不容置疑的眼神,动了动嘴皮子最终怂下去,安安心心吃起自己的病号餐。 「你投资的那个综艺好像还不错。」祁修竹看了眼孟羽任说。 「嗯。」孟羽任没吃虾,闻言抬眼说,「明年可能会录制第二季。」 「孟总,第二季能邀请我吗?」烛之逸一边剥壳一边说,「那节目我一期不落地看完了,感觉特别好玩。」 「可以。」孟羽任其实跟他不熟,但很好说话地答应了,「到时候我叫人联繫你经纪人。」 几人聊天的同时,祁修竹瞥到吃得一脸麻木的贺免。他想了想,找了个瓷碗装上清水,剥了几只虾放进去。 贺免吃着吃着,看见祁修竹递过来一只碗。 「哥。」贺免感动得不行,「还是你对我好。」 祁修竹还没接话,烛之逸打趣说:「我对你不好?我刚才还扶你出来呢。」 「行行行。」他们平常就这个相处模式,贺免没和他客气,说,「谢谢你,你太好了。」 吃完饭,几人坐在电视机前打算看个电影。 电视频道放的片子都有点年头了,这群人要么是演员,要么就是导演,早看过百八十遍。 「不行。」喻昭一拍巴掌,「咱出去玩儿吧。」 最先给出回应的竟然是贺免:「去哪?」 烛之逸也不是爱在家里待着的人,闻言也问:「玩什么?」 孟羽任和祁修竹坐在沙发上没出声,静静看着面前的三人。 「出去看烟花?」喻昭说,「今天可是平安夜啊。」 孟羽任说:「这两者之间有联繫吗?」 「没有。」喻昭已经拿出手机联繫他的人脉了,头也不抬道,「就是想看。」 过了几秒他忽然问:「啊不是……小贺你是不是不能出门?」 其实贺免能出,坐轮椅就行。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下意识看向祁修竹。 「看我做什么?」祁修竹好笑道,「你想去吗?」 贺免跟着笑了一下:「想。」 祁修竹点点头没多说,把房间里的轮椅推了出来。 「叮咚」一声,手机响了。 「小狗:老婆,你对我太好了【小狗摇尾巴.jpg】」 祁修竹放下手机跟贺免对视一眼,贺免的表情跟那个表情包完全不一样。 他显然是故意发了那么一句,等着看他的反应。 祁修竹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在众人的讨论声中,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 「不爱吃核桃:满足你,出门遛遛我的小狗。」 贺免看见这句,跟被烫着了似的,把手机扣放在腿上。 「走吧走吧。」喻昭招唿着大家起身,「我问好了,今晚江边正好有活动,出发!」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江边。 这边早早布置好了,拉起了橙黄色的星星灯,圣诞氛围很足。步行区正在办圣诞集市,来过平安夜的游客不少。 负责人把他们领到靠里一些的地方,说烟花表演大概要等二十多分钟。 第153页 烛之逸和祁修竹稍微遮蔽了一下身形,找了块没光的草坪。他们就坐在草坪上等,听身后的小乐队演出。 烛之逸感嘆:「上次和朋友这样出来玩还是上次。」 祁修竹问:「在剧组的时候,我们不也经常去吃大排档吗?」 「那不算。」烛之逸嚷嚷,「那是带薪摸鱼。」 喻导哼笑一声,给了他后背一巴掌:「带谁的薪摸谁的鱼呢!」 贺免坐旁边幸灾乐祸,孟羽任狠狠皱了下眉,环顾四周让他们小声一点。 黑夜里,贺免的手从轮椅边垂下去,悄悄握住了祁修竹的手。祁修竹很自然地回握住,在他手背上按了按。 同一时间,身后的音乐声停止。 短暂的安静后,「咻」的一声,江对岸窜出一束白色火花。 贺免下意识将祁修竹的手握紧了,肌肤相触,掌心的温度在指尖快速蔓延。 五彩的火光似点点繁星,照亮江面。 「帮我拍个照!快!」烛之逸勐地起身,把手机递给坐在最边上的人,一看那人是孟羽任,不信任地移开手,「学长!帮我!」 祁修竹光明正大地举起被贺免握住的那只手,开玩笑说:「我被绑住了,动不了。」 「啧。」喻昭拍拍屁.股站起来,接过手机说,「你这是看不起我导演的身份。」 两人在前面拍,贺免弯腰问:「你要拍吗?我帮你。」 祁修竹摇头,刚要说不用,坐在一米远外的孟羽任忽然看过来。 「拿来。」孟羽任说。 「什么?」祁修竹没理解他是什么意思。 孟羽任直接起身,面无表情地沖他伸手:「手机,我帮你们拍。」 祁修竹多看了他几眼,见他这样想笑,又怕惹人生气,抿了下唇把手机递给他:「那就谢谢了。」 孟羽任的拍照技术中规中矩,但祁修竹样已经很满意了。他把手机还回来时,贺免破天荒喊了他一声「孟总」。 「怎么?」孟羽任低头问。 「谢谢。」贺免看着他说。 「不用。」孟羽任摆手,「反正我是帮他。」 贺免点了点头,说:「新年快乐。」 「……」孟羽任说,「会不会太早了?」 「没事。」贺免笑道,「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忘心里去。」 这两人果然一见面就不对付,祁修竹左右瞪了一眼,拉过孟羽任,三人一起拍了张气氛诡异的合照。 烟花表演进入到尾声,在前面换着花样拍照的喻昭和烛之逸也坐了回来。 「许个愿吧。」祁修竹低声说。 左侧是安静的,其余三人没有出声。右边的贺免在他耳边问:「老婆,你想许什么愿?」 「不告诉你。」祁修竹侧头看他说。 他的脸被橙色的光斑照亮,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烟花的影子。 贺免怔了片刻后转回去,闭上眼睛许下自己的愿望。 烟花停止的前一秒,他听见祁修竹的声音。 「希望你永远快乐自由。」 第77章 贺免的腰伤好了后便回了意安,祁修竹则进组开始最后的拍摄。 这次两地的距离比往常都远,他们双方也没有假期。但分开的时候,心情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祁修竹给了贺免一个简单的拥抱,没有多说什么别的,只道:「等我。」 简短的两个字已经足够,贺免笑了声说:「好,等你。」 目的地的气温并不高,僻静的古镇里藏着一块绿色麦田。 这个季节的麦田只长到小腿,虽然看不到风吹麦浪的场景,但出太阳的时候,能将大片的翠绿一眼望到底。 大家等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时,等到了让喻导直唿「完美」的太阳。无需多言,众人看见喻昭的态度,都默契地开始行动。 这是最后一场戏,也是电影里最重要的一幕。 化妆间是用租来的小木屋改造的,正前方就能看见古镇的风景。 祁修竹的刘海被造型师用小夹子夹起,原康刚才还在旁边等,眨眼的功夫便没了影。 「康哥人呢?」祁修竹闭着眼,任由化妆师往他脸上喷定妆喷雾。 有人回答说:「好像找热水去了。」 旁边的另一个人笑了笑,说:「别家艺人都是咖啡不离手,只有祁老师整天抱着保温杯喝。」 祁修竹睁眼眨了一下,说:「年纪大了是这样的,大家理解理解。」 造型师乐了一下,问:「祁老师是慢热型吧?现在都能跟我们开玩笑了。」 这点祁修竹连自己都没注意,他垂眸看见手机上来自贺免的视频通话请求,说:「可能是吧。」 他没背着人,直接同意了请求。 贺免的脸顿时出现在屏幕上,看见他的造型后愣了愣,说:「哥你在忙吗?那我晚点再打给你。」 「没事,还有一会儿。」为了避免拍到后面的工作人员,祁修竹把手机拿得很近,问,「你忙完了吗?」 「还没有。」贺免几乎能看清他的睫毛,又长又浓密,「我让客人去吃午饭了,是个大图,估计得纹八九个小时。」 那边的画面一抖,另一个人影冒了出来。 柳璟迫不及待地开口:「祁哥!好久不见!」 祁修竹听见这声音就笑了,也招唿他:「好久不见,等我回去给你和钟延带纪念品。」 第154页 柳璟欢唿一声,把画面重新留给贺免。 贺免把核桃抱了过来,小猫蹭在他脸边,「喵喵」叫了两声。 「它又长胖了。」祁修竹看了一眼小猫,重新将目光落在贺免脸上,说,「看来最近吃得很好。」 贺免下意识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我有坚持锻鍊。」 「我又没说你。」祁修竹打趣道,「别练太狠了,我不喜欢双开门。」 贺免挑眉拆穿他说:「得了吧你,口是心非。」 核桃不乐意被人抱着,打了个哈欠从贺免身上跑走了。 妆已经化好了,造型师去后面找衣服。祁修竹把镜头稍微拿远一些,整张脸都出现在画面里。 贺免盯着他头上的小夹子看了几眼,半个月没见,祁修竹的头髮好像长长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他下巴也尖了一点。 祁修竹就这样和他静静对视几秒,忽然开口说:「帮我给小猫问好。」 贺免「嗯」了一声,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下文,压低声音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身后有脚步声,造型师站在一步远外,纠结要不要过来。祁修竹注意到了,起身接过她手中的衣服。 他往换衣间走,低头看向屏幕。贺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正眼巴巴看着他。 祁修竹有时候不懂,贺免明明长着张酷哥脸,在他面前却总是能露出这种眼神。 那双眼睛总是亮亮的,全神贯注地注视他。 很可爱。 祁修竹抿唇笑了一下,他关上门,把手机放在置物架上。 他脱下外套,伸手解开衬衣最上方的扣子,说:「小狗也好。」 两天后,祁修竹结束了所有拍摄。杀青时原康神秘兮兮地从片场外进来,抱来两束不一样的花。 他把那束金灿灿的大麦塞进喻昭怀里,另一束则被转交到祁修竹手上。 「小贺送的。」原康笑说,「惊喜吧。」 喻昭是真的有点惊讶,没想到这小子还挺会来事。 祁修竹抱着那捧花看了许久,认出里面是白色的洋桔梗。他清楚桔梗的花语,因为几年前贺免第一次送他花,就是送的这个。 ——永恆的爱。 他微怔片刻,看见了藏在花瓣下的卡片。 上面是贺免的字迹:哥,希望你也永远自由快乐。 怀里的花散发出淡淡的苦味,祁修竹没察觉一般,眼底的神情越来越柔和。 这明明只是一束花,他却好似听见了贺免的声音。 直白的、简短的。 哥,我喜欢你。 「祁修竹!」喻昭在后边儿喊他,「过来过来,咱拍个大合照!」 祁修竹抱着花过去,他站在正中间,那捧花被他正正好好地抱在怀里。 「记得笑啊。」喻昭记得他拍照不爱笑的毛病,凑到他耳边叮嘱,「不准板脸!」 快门「咔咔」响了几下。 冬日的暖阳打在祁修竹脸上,他拍下了人生中笑得最开心的杀青照。 ** 晚上九点,剧组包下了古镇里的某家私人餐馆,众人喝得烂醉如泥。 精緻的菜品没什么被动过的痕迹,空酒瓶倒是堆了一地。 祁修竹浅浅喝了两杯,保持着微醺的状态,坐在桌边听众人聊天。 喻昭显然已经上头,话比平时还多,偏要拉着祁修竹的袖子跟大家说:「我跟他……简直是刎颈之交。」 「餵。」祁修竹无奈地笑笑,「别乱说。」 「这怎么是乱说?」喻昭定了定神才把他看清,有些大舌头地说,「当年要不是你信任我,参演我的电影,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鬼混。」 祁修竹没反驳他,把他推回去坐好,说:「那我也得谢谢你给我的机会不是?」 「是!」喻昭拍了下桌子,「咱们是过命的交情,来,喝一杯!」 祁修竹不跟他喝,再喝就得醉了。喻昭也不在意,自己扬起酒杯一饮而尽。 烛之逸也喝得有点迷煳,转头看过来说:「喻导,下次我还想跟你合作,把学长也再叫上行吗?」 喻昭先犹豫了,摇摇头说:「我行,但你学长估计不行。他以后就是当老闆的人了,我得求求他。」 「啊?」众人听见这话都朝祁修竹看来,烛之逸眨了下眼睛问,「什么意思?」 祁修竹无语地给喻昭倒了杯酒,说:「你喝了酒就六亲不认了是吧?」 喻昭回过神时已经晚了,挠了下后脑勺,说:「对不起对不起,怪我。」 祁修竹嘆了口气没怪他,侧头问原康:「可以说吗?」 原康耸耸肩道:「反正都跟狗公司谈好了,随便你。」 公司这周跟祁修竹商讨了解约的相关事宜,那边估计是故意的,知道他拍戏忙不过来,不分时间地骚扰他。 原康气不过,最后一通电话挂断前,狠狠骂了一嘴。 那一整天他脸都是黑的,连祁修竹都不敢在他面前多说。 桌上的视线全落在祁修竹身上,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打算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你们有谁打算跳槽的,可以给原康发简歷。」 就算带着玩笑的意思,也只有他敢在这种饭局上公开挖人。 众人先是愣了几秒,随后端着酒杯跟他道喜。 「我也去我也去。」烛之逸越过喻昭朝他看来,「把我签了吧学长,我什么都能干。」 第155页 烛之逸的经纪人把他拉回来,笑骂道:「你说话注意点啊,我还在这呢。」 「这么突然?」编剧在桌对面问,「跟感情有关?」 他说得委婉,但大家都听懂了。 他无非是想问,祁修竹是不是因为和贺免谈了恋爱,有了退圈的打算。 「确实有关,但我不退圈。」祁修竹回答得很干脆也很直白,「只是想有更多的话语权,空出点时间去尝试更多的事。」 他说完自己也是一愣。 这分明就是五年前他和贺免共同的想法。 尽管时至境迁,但他们心照不宣,所有憧憬都已经快实现了。 「真好。」喻昭已经完全喝醉了,他带头鼓掌,站起来说,「来来来,咱们敬祁老师一杯。」 大家东倒西歪地站起身,嘴里冒出一堆莫名其妙的祝福词,祁修竹都一一收下。 杀青夜的月亮很圆,夜空里没什么云,显得月光更亮。 祁修竹出来透气,顺便拍了张照片给贺免发过去。 「不爱吃核桃:看,月饼【图片】」 贺免知道今晚有庆功宴,没有打电话过来,转而回了条消息。 「小狗:老婆,少喝点。」 祁修竹笑了笑,刚关了微信,见微博弹出来一条消息。 公司的官方帐号发了条长文,在末尾@了他。 祁修竹大致浏览一遍,和预想的一样,总结来说就一句话:祁修竹不跟公司续约。 有意思的是,文章经过专人润色,尽管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内涵他,说他不懂感恩和耍大牌。 祁修竹根本没往心里去。 在杀青这天发公告给他添堵,表面上看确实解气,可明眼人一看这日子,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快速编辑了一条微博发出去。 「@祁修竹:字太多没看完,反正不续约。正在筹备个人工作室,勿扰。」 这就已经算是公开工作室了,他的态度也很明显,大家好聚好散。 祁修竹直接关了微博后台,切回跟贺免的聊天窗。 贺免在同一时间发来消息。 「小狗:祁老闆,恭喜!」 「小狗:小贺助理正式上线。」 第78章 结束剧组的工作后祁修竹回了趟家,公司那边的事很烦,他这个月进公司的次数比去年一整年还多。 好在这事最后顺利解决了,虽然闹得不太愉快,但跟公司的合约正式到期后,公司松了口。 他跟原康开始忙工作室的事,原康直接在他家住了一个星期。 以往都是他督促祁修竹吃饭,现在也没这功夫,忙起来什么都不顾,还得祁修竹拉着他应付两口。 工作室的选址是孟羽任帮忙打点的,就在他公司附近。搬进去那天他来看了一眼,顺便见了几个祁修竹籤下的新人。 「你给的这条件……」等人走了,孟羽任坐在皮椅上,说,「真捨得。」 祁修竹开玩笑说:「这就叫捨得了?你们黑心资本家不懂。」 孟羽任哼笑一声:「少唬我,你自己也迈入了我们资本家的行列。」 祁修竹挑眉没理他,拿着资料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孟羽任跟在后面,将屋内的环境环视一周。 这风格跟他家里一样,办公室简洁无比。除了办公桌和书柜,只剩下一个低矮一些的展示架。 里面放着些小玩意儿,玩偶、戒指、一本卷了边的旧书…… 「这些是什么?」孟羽任不太理解,凑近看了看,「这戒指甚至不是银的。」 祁修竹「哦」了一声,说:「我的珍藏品。」 孟羽任自己的办公室里也有一个展示柜,但里面放的都是洋酒,纯粹是摆来充门面的。 他听祁修竹这样说,以为那戒指上藏着什么玄机,想拿出来看看,被祁修竹果断制止。 「别动别动。」祁修竹挡住他抬起来的手,「你洗手了吗?」 孟羽任试图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但很可惜,他是认真的。 「行我知道了,是你那小男朋友送的。」孟羽任耸耸肩往另一边走,站在房间的连接处问,「这里我本来是想让你当休息室用的,怎么改成办公室了?」 而且两个房间的连接处没有装门,怕是没有哪个打工人愿意被分到这里,毕竟一抬头就能看见老闆的脸。 「你别管。」祁修竹说,「给我助理留的。」 「你哪个助理?」孟羽任想了想,不太放心地问,「找到人了吗?我这边可以给你介绍几个靠谱的。」 「谢谢,但是不用了。」祁修竹摆手说,「找到了,相当靠谱。」 孟羽任便没多问,恰好喻昭打了个电话过来,约他们出去吃晚饭。 这段时间喻昭忙着审片,头髮没来得及去剪,胡茬又长出来一截。 祁修竹刚进包厢便笑了,说:「喻导,你这样我还真不敢认。」 「别损我。」喻昭把椅子上的衣服拿开,「累死我了,你什么时候得空了过来帮我。」 「可以啊。」祁修竹在他身边坐下,说,「那你得给我发工资。」 「没有你这样的!」喻昭瞪着他,「咱们是过命的交情,太见外了。」 「公事公办。」祁修竹扬了扬下巴,「懂吗?」 「不懂。」喻昭说,「你等着,小心到时候我不放你走。」 祁修竹乐了一声:「我录音了,等下就卖给营销号。」 第156页 喻昭笑骂一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行,真有你的。」 孟羽任嫌喻昭吵,一直没说话。 等他们说完,他才一边看菜单一边问:「缺什么吗?需不需要我提供点帮助?」 「要要要。」喻昭眼睛一亮,一点不跟他客气,「麻烦两位老闆转点钱给我花花,我要退休,我不干了。」 「这话是他说的,跟我没关系。」祁修竹伸手在菜单上勾了个锅包肉,抬眼说,「我们都还没退休,你想得倒美。」 喻昭整个人趴在桌上,见孟羽任磨磨唧唧的,把菜单抢过来,三两下点完了菜。 「贺免今天怎么没来?」喻昭坐直了问,「好长时间没跟他拌嘴,还怪想他的。」 孟羽任给他们倒了杯茶,祁修竹接过来喝了一口,说:「他挺忙的,没时间。」 「行吧。」喻昭感嘆,「你们忙成这样还能谈恋爱,挺不容易的。」 「你什么时候去意安?」孟羽任问。 「快了。」祁修竹说,「公司这边快忙完了,等这个月底就回。」 孟羽任点了下头没说话,伸手把窗户关严了。 由于三个人都有事要忙,吃着吃着就不停有电话打过来,这顿饭结束得很草率。 祁修竹回到公寓,审了几份资料,时间已经到晚上十点。 白天他忙里偷闲给贺免打过电话,贺免在扎图,没有接到。 他算准时间,贺免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便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每天一个电话,这已经成了习惯。 通常情况下,祁修竹听贺免说些黏煳的话。这种感觉很安心,他有时候会直接开着视频睡过去。 视频接通,贺免已经洗完了澡,正在擦头髮。 「今天怎么样?」祁修竹问,「客人有没有喊疼?」 贺免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说:「喊了,脚踝那里很疼,客人踢了我好几下。」 祁修竹「噗嗤」一下笑了,说:「辛苦了。」 「上半年会忙一点。」贺免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语气温和,说,「以后我把下半年的时间空出来,老婆,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都可以。」祁修竹说,「去哪里都很好。」 只要是他们一起。 去哪里都挺好。 贺免明白他的意思,说:「知道了,那我等你。」 祁修竹在屏幕上点了下贺免的眼睛,说:「别太累了,好好休息。」 贺免就像有感应一样,往前凑了凑,说:「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 贺免最近开始在微博上记录一些工作日常,祁修竹也没藏着掖着,经常给他点赞评论,一来一往地互动。 他翻到贺免最新一条微博,发布时间就是刚刚。 「@我超爱吃核桃:想你。」 祁修竹眉眼微动,这次没有在微博下回復,转而直接问:「想我怎么不直接跟我说?」 贺免知道他看见了,问:「那你想我吗?」 他刚去染过头髮,红髮比之前显得更亮也更张扬。他躺在卧室的床上,早已光明正大地把祁修竹的海报拿出来,贴在了床头。 贺免那边只开了一盏昏黄的檯灯,光晕照亮他右边的脸。 他开了空调,在祁修竹的注视下脱下外套,身上只剩一件贴身的背心。 贺免还在等祁修竹的回答,祁修竹安静看他几秒,忽然起身,拿着手机往浴室走去。 「当然想。」祁修竹把手机立在盥洗台边,垂眸扫去,问,「我洗个澡,你不介意吧?」 贺免没想那么多,说:「洗吧,把水开热一点,小心着凉。」 祁修竹点头说好,站在镜子前自顾自地脱下外套。于是贺免本来打算挂断视频的手一顿,视线跟着祁修竹的手指移动。 先是发尾,他把头髮扎成了一个丸子头。 然后是衬衣扣子。 从下往上,第一颗、第二颗……最后一颗。 手指碰到喉结时,那里轻轻滚动一下。贺免看见了祁修竹的脸,眼尾微挑,含着若有若无的笑。 屏幕那头的人忽然再次垂眸,贺免被抓了个正着。 祁修竹仍旧一言不发,笑了一声后脱下身上的衣服。 他跨入装满水的浴缸,潋滟的水波伴着「哗啦」一声响,缓缓漫出来。 白色的雾气时不时便飘进画面,镜头里已经不见祁修竹的身影,但贺免把水声听得很清楚。 手机还放在水池边,偶尔响起点动静,只能看见祁修竹抬起来的一点光洁的小腿。 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那可能是单纯忘了关手机。但贺免了解祁修竹,他很清楚,这人是故意的。 一个多月没见,贺免好几次都想立刻坐车去见他。他好不容易忍下那股冲动,祁修竹竟然…… 太过分了。 卧室里的空气变得燥热无比,他听着那头的动静,出声问:「老婆,可以吗?」 等了两秒,祁修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带着些迴响:「不准,忍着。」 「……」 贺免用舌舔了下犬齿,不管祁修竹说了什么,一闭眼,放在被单下的手有了动作。 他一边动一边低声问:「为什么?」 祁修竹的嗓音在浴室里显得温柔而缱绻,他回答说:「什么为什么?」 第157页 贺免压着声音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祁修竹的声音近了些,「说明白点?」 贺免那边没有再回应,他关了自己的麦,只想听祁修竹的声音。 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一抖,画面倾斜几分,框住他另一只手臂上紧绷的肌肉。 沉默中,祁修竹的声音再次响起:「贺免,你在干什么?」 这道声音离得很近,近得好像就在贺免的耳边,严肃且富有穿透力。 贺免勐地睁眼,同一时间,大脑空白了一瞬。 祁修竹湿漉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趴在浴缸边,手机不知何时被拿在了手里。 贺免被那双眸子一看,产生了一种微妙又刺激的感觉。 他目不斜视地与他对视,示弱般低下头,毫无歉意道:「老婆,对不起。」 祁修竹擦掉眼角的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坏狗。」 第79章 正文完 祁修竹提前寄了些行李到意安,有好几个纸箱,甚至把之前挂在公寓里的画也一块儿寄走了。 贺免打趣问他是不是在搬家,祁修竹只是笑笑,说本来就是搬家,没什么差别。 临到真回意安那天,他却没有跟贺免提。 一是因为具体时间没定,他当天忙完工作,才立刻安排好起程的车;二是他有意想给贺免个惊喜,见面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变得很有仪式感。 其实以前他们谁都没这样想过。 读大学时见面不是什么难事,学校离得近,骑共享单车就能到。 工作后这事变得困难起来,他们心里也清楚,对方一直都在。 重来一次,心情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每一次见面都很珍贵,尽管这次不会再有人离开。 离意安越近,气温就越高,进入这座小城后,祁修竹把围巾摘了下来。 司机照例把车停在路口,他自己拖着行李箱走进去。 天黑了一半,客厅里亮着灯。祁修竹有工作室的钥匙,没有惊动任何人。 刚一开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纹身机运作时「嗡嗡」作响。柳璟先抬头看来,眼睛一亮,蹦着跑过来,接过祁修竹的行李。 「祁哥你回来了!」柳璟绕着他转了一圈,说,「好突然啊,早上我问免哥,他还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祁修竹对他笑了笑:「他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说。」 「哇哦。」柳璟瞭然,「明白了,是惊喜。」 祁修竹跟钟延打了声招唿,许久不见,他的寸头长出来一点,也染回了黑色。 「贺免在里屋扎图。」钟延说,「要我去叫吗?」 祁修竹说不用,自己在屋内熘达了一圈,发现楼梯下多出一面相片墙。 「上次我们去展会拍的照片。」柳璟一一介绍说,「这张是我们的合照,这个人你应该不认识,是钟延和免哥的师父。」 祁修竹凑近些看,男人留着络腮鬍,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岁。 他余光里看见靠里的位置贴着点别的东西,看清后哭笑不得。 那处全是他的照片和海报,就大剌剌贴在那,占了半面墙。 「贺免他……」 疯了? 钟延在后面笑了一声:「不是他,这是柳璟贴的。」 「嗯?」祁修竹沖柳璟挑眉问,「你贴的?」 柳璟坦然承认,甚至颇为自豪:「我最近恶补了你的电影,现在我是你的头号粉丝!」 祁修竹想笑,头号粉丝另有其人。 「不过这些都是免哥给我的。」柳璟说,「他有好多,我俩挑了半个小时。」 话音刚落,正上方的房间门开了,贺免探了个头出来问:「谁来了?」 祁修竹仰头看去,头髮向后落到肩上,露出了白皙的脸。 贺免晃了下神,祁修竹就跟那些海报站在一块儿,不过目光是聚焦的,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眼下的对视没有隔着屏幕,视线直达眼底。 心跳声仿佛化成实体,在屋子里横冲直撞。 黑色手套滑到一半,贺免动作一顿。两秒后,「滋啦」一声被他扯下。 祁修竹见他半天不说话,没忍住开口逗他:「怎么不认识了?奔现失败?」 贺免听见他的声音眼眶有点酸,抬手揉了一下。 客人好奇地从他身后瞄了一眼,这一看不得了,于是楼上两人同时开口。 「是祁修竹!」 「老婆。」 ** 吃完晚饭,钟延拉着柳璟回宿舍去了。贺免把祁修竹的行李提上楼,径直往自己的房间放。 祁修竹跟在后面,慢悠悠开口:「是不是走错屋了?」 贺免头也没回:「没,就是这屋。」 祁修竹路过自己的房间,推开看了一眼。里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或者说,实在是太干净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寄来的东西在哪。 贺免那屋倒比几个月前拥挤不少,之前衣柜里还有一些空隙,现在被塞得满满当当。 书桌也空出一半,一边放着贺免的手稿,另一边简洁一些,摆着几本祁修竹寄来的书。 祁修竹抬眼往床上望去,随后笑了一声。上头多了个枕头不说,连床都是崭新的,加大了一号。 「现在这样……」祁修竹说,「房间是不是太小了?」 贺免刚把行李箱放在角落里,听见这话回头看来,想了想说:「好像是小了点,要不我在柳璟他们楼下买套房?」 第158页 「我是这意思吗?」祁修竹上前捏住贺免的耳垂,指尖轻轻捻着,看着那处一点点红起来,「我之前的房间住着还挺好的。」 「不要。」贺免伸手揽住他的腰,说,「房间到期了,你没续约。」 祁修竹说:「我现在续。」 他说完作势去拿手机,被贺免抓住手腕往怀里一带。 「被人订了。」贺免说,「迟了。」 「还有别的房间吗?」祁修竹问。 「有,我这间。」贺免低头道,「想续多久都行。」 贺免的手臂轻轻一动,祁修竹便撞上他的胸口。他以一种不容任何人窥视的姿势,将人紧紧圈在怀里。 贺免低头注视祁修竹琥珀色的眼眸,像是获得了觊觎已久的宝物,却又不忍心下口。 最终他有了动作,只是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温柔又眷恋。 淡淡的薄荷香气,和出现在梦里的那种一样。 祁修竹只探到一点若有若无的温度,贺免便退了回去。贺免仍旧没有松手,放在他腰上的手带着些克制的颤抖。 祁修竹弯了下眼睛,伸手抓住贺免的脖颈。 贺免脖子上的青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两人唿出的气息交织,祁修竹掐住他,把他往下一带。 「老公。」祁修竹轻声吐出这两个字,后面的话用唇形说出,「吻我。」 贺免唿吸一滞,喉结重重滚了一下。 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前后哪两个字。 贺免压下头,先在祁修竹唇边舔.舐一下。下一秒,他用犬齿咬住了他的唇角。 ** 半年后。 「小贺今天来吗?」喻昭在后台嗑瓜子,脸上一点紧张的神情都没有,「今天可是首映礼啊,他不来说不过去。」 「你少吃点行吗?」祁修竹看不下去,「他说不来,你信吗?」 「哈,能信才怪。」喻昭递了一把过来,祁修竹嫌弃地撇开他的手。 「我也不信。」祁修竹说,「我再问问。」 他给贺免发了条消息。 「不爱吃核桃:你坐哪?」 「小狗:?」 「小狗:我没去,工作室这边走不开。」 祁修竹把消息内容拿给喻昭,喻昭刚看了一眼便乐了,把瓜子嗑得「咔咔」直响。 刚巧烛之逸从跟前路过,两人一起看过去,把人盯得一惊,赶紧拿着咖啡走远了。 「别看我。」烛之逸离开前还在嘀咕,「我什么都不知道。」 「电影还有五分钟结束!」工作人员进来招唿,「各位老师可以开始准备了。」 「走吧。」祁修竹最先起身,叮嘱喻昭说,「把你身上的瓜子灰拍一下,待会儿高清镜头全拍进去了。」 喻昭一个劲敷衍他,众人一块儿往观影厅走。 入口处透进来一点光,喻昭侧身让出位置,问祁修竹:「你看看,来了吗?」 祁修竹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闻言笑了一声,没上前便说:「不用看,肯定来了。」 说完,影厅里的灯倏地亮起来,主持人先一步出场介绍:「接下来请我们的主创团队登场。」 影厅里响起掌声,刚才的话题戛然而止。祁修竹跟在喻昭后面进去,从狭窄的过道中穿过。 路过倒数第二排时,他脚步一顿,低头往身侧望去。 贺免:…… 贺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口罩帽子一样也没落下。 为此他还专门找了个靠后的位置,不想还没到一分钟,祁修竹就精准地找到了他。 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祁修竹和他想的则完全不一样。 来参加首映礼的人,就贺免一个打扮成这样,那撮红髮从棒球帽后钻出来,翘起一点弧度。 认不出都难。 祁修竹低头,快速和贺免对视一眼,离开前低低笑了一声。 笨。 之后的流程进行得很顺利,祁修竹没有刻意留意贺免的方向,认认真真为电影宣传。 很快到了最后一个环境,媒体开始对主创团队提问。 「我有些问题想问祁老师。」有人站起来说。 烛之逸把话筒递给祁修竹,对方接着道:「刚才看完影片,我的第一反应是,您把楚燕远这个角色演活了。」 「我想问的是,您本人是怎样和这个角色磨合的?或者说,这个角色和您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祁修竹接过话筒,思考几秒才说:「其实我本人和楚燕远有很大差别。」 他有意无意地朝后排瞥了一眼,继续道:「刚拿到这个角色时我也苦恼了一阵,楚燕远身上的能量和勇气是我远不能比的。但是……」 说到这,祁修竹另一只手也握住话筒,直直看向贺免的方向,说:「他让我想起一个……朋友,他们很像,同样有重新开始以及不服输的勇气。」 贺免接触到他的目光,原本还缩在椅子里,这时没顾上,后背挺直了。 「他给了我灵感。」尽管看不清对方的脸,祁修竹还是对贺免眨了下眼睛,说,「不管是对塑造人物的帮助,还是对我人生的一点点指引,谢谢。」 祁修竹一口气说完,放下话筒后,台下安静一瞬。 这话说得很真诚,同时也让人产生了一丝好奇。 「可以问问您所说的那个人是谁吗?」 第159页 台下的人里,除了贺免,没人知道祁修竹说的是谁。最后那句「谢谢」,很像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抱歉。」祁修竹笑了笑,「这个我不能回答,下一个问题吧。」 问答环节进行了很久,过了快一个小时,这场首映礼才正式结束。 观众陆续离场后,喻昭和烛之逸直喊腰疼。哪知一转头,身体最差的祁修竹已经跑得没了影。 祁修竹从后台穿过去,避开敞开的出口绕到另一边。 绿色的安全出口标识散发出幽幽绿光,照亮了黑暗中的一小个角落。 祁修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随后看见了熟悉的轮廓。 「找到你了。」他扑进贺免怀里,认准了对方会把他接住,「躲猫猫游戏好玩吗?」 贺免稳稳地将人拥住,被祁修竹抬手摘了帽子。 头髮散落下来,贺免蹭在祁修竹的耳尖上,将刘海撇开。 「刚才是在谢谢我吗?」贺免笑着问。 「是啊。」祁修竹把手握成拳头,放在贺免嘴边,「採访你一下,有什么想说的吗?」 贺免对准了他的拳,说:「不客气。」 祁修竹拍了下他的背,笑骂道:「还让你装上了是吧?」 贺免挨了一巴掌,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深:「好吧,我说个正经的,你过来一点。」 祁修竹「哦」了一声,把耳朵凑上去。 贺免把他抱得更紧,说:「我爱你。」 祁修竹勐地抬头,对上一双亮亮的眼睛。 贺免松开一只手,也握成拳抵住他的嘴,问:「那我礼尚往来,採访一下祁老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祁修竹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摊开,十指相握。 「嗯,我也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