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公主,皮下男大学生》 第1页 《美貌公主,皮下男大学生》作者:酱香老油条【完结】 简介: 「听说这白璧公主登基为帝之后,可是足足纳了四位虎背熊腰的贵妃啊!」 【正文完结,段评无限制】 【希望沙雕文治癒大家的不开心】 乱世烽烟四起,山河飘零,王室血脉唯剩白璧公主姬无瑕一人。 公主生得兰心蕙质,国色天香,更立志復国,拯救万民于水火。 坎坷旅途中,众多惊才绝艷的青年,如众星捧月般汇聚于她的身侧: 异族王子与她相爱相杀,将她虏回塞北,却最终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戍边名将与她曾有婚约,却为了她的復国大业,割捨了两人情愫; 谋士心狠手辣,与她的治国理念多有冲突,却不断为她折服,最后为她所救,从此忠心不二; 至于那位刺客,他一直隐藏在她周遭的阴暗处,抛弃自己的身份,做她的影子。 ——好一位美强惨公主啊! - 此时,一道穿越的白光闪过,白璧公主如流星划过长空,众男主:哎?怎么来的是个男的? 姬无瑕:就是你们要跟我谈恋爱的吗? 恐同将军:你是我未婚妻?呕—— 霸道王子:多了东西?剁了就行! 瞎眼刺客:不要抱着我,我还要拔剑呢! 绿茶谋士:公主!泡男人先放一放,还是以復国为重啊! 前男大学生·现白璧公主·姬无瑕:女的是公主,男的是主公,文字顺序不影响阅读。 姬无瑕:哎,你们别跑啊?! 不过后来,按照火葬场的惯例,他们都哭哭啼啼地不让姬无瑕穿回去,一个拉左手,一个拉右手,一个勒脖子,剩下一个绊脚。 姬无瑕:早干什么去了?我告诉你们,晚了! 他嚎啕大哭:我现在也捨不得走了! 刺客狗狗攻(聂染)x超强吐槽乐子人受(姬无瑕) 有受女装剧情,无实际性别转换 ======= 内容标籤:爆笑 沙雕 脑洞 反套路 万人迷 主角视角姬无瑕互动聂染配角公孙衡萧骁杜姜王亮 其它:沙雕风万人迷 一句话简介:女装受如泥石流横扫古风男神 立意:不要沉溺于虚拟世界 第01章 姬无瑕 春夜,漓京大学北区,大二男生宿舍。 暖风夹杂着淡粉色的桃花瓣,吹得人心思浮动,加上刚考完期中考试,整个的雄性生物都处于一种无忧无虑的荷尔蒙暴涨状态,时不时有人在熄灯的寝室内发出一声怒吼或者怪叫,紧接着就是宿舍阿姨尖声叱骂,像一种另类的菜市场背景音,只不过卖的是众大学生一毛不值的青春。 姬无瑕洗完澡,湿着头髮躺在上铺翻来覆去抠手机。在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射下,他面容清秀,嘴唇红润,挑眉时带着一种少年人懒洋洋的不屑。 「瑕子。」下铺王亮一个引体向上,撑在姬无瑕的床栏旁,问:「玩啥呢?」 姬无瑕把他的头往下摁:「要你管。」 王亮是他室友,也是他们物理系大二的班长,篮球队小前锋。他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在外说话做事一本正经,很受女孩子欢迎。但姬无瑕知道那都是假象,回了寝室,王亮马上就把偶像包袱跟上衣同时甩飞,变身一只嗷嗷乱叫的哈士奇,但凡给他点好脸色,就能凑上来口水煳你一脸。 王亮吐气扬声,脸憋得通红,尽力与姬无瑕的五指山对抗。无奈姬无瑕居高临下,王亮还是像被打的地鼠一般缩了回去。 姬无瑕有个相当特别的名字,就凭他姓姬,就超越了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文艺逼,而「无瑕」这个名字也古风韵味十足,足以担任一篇青春疼痛文学的主角,男女主皆宜,攻受均可。 大一时,他们寝室四人第一次聚餐,酒过三巡,论资排辈。王亮年龄最大,姬无瑕最小,于是喝得满脸通红的王亮豪爽拍胸脯:「从今往后,大家便叫我老王吧!」 姬无瑕不甘示弱:「大家就叫我小姬吧!」 「好啊,老王吧,小姬吧,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两名室友烂醉如泥,连连拍桌。邻桌背对的酒客「噗」地喷出一大口啤酒,聚会的气氛十分火热。 第二天众人酒醒,面面相觑。未经寝室议会正式决议,王亮就擅自把姬无瑕的暱称更改为「瑕子」。 虽然听起来还有点像『瞎子』,但总比小好。男人可以瞎,但不能小。 其实姬无瑕也可以小,因为他是个零。在这个寝室里生活了一年半,他虽未公开出柜,但室友们多少都知道他的取向。他们知道后还待他如常,并未避如蛇蝎,也没有过分关怀,就当他是普通室友、自家弟弟,姬无瑕的内心是感激不尽的。 至于怎么知道的,日常生活多少会露出点端倪,比如说现在,姬无瑕在抠的手机上,就显示一款乙女游戏的loading画面。这种游戏主要面向女生,顺便带带姬无瑕这种热爱大胸勐男的小娇零。王亮不死心,脑袋还不断从他的床边生长出来,姬无瑕便大方给他看了手机。 「《白璧传奇》。」姬无瑕说,「乙游,你没玩过。」 「喔。」王亮说,「刚开服的?」 「开服好几天了。」姬无瑕道,「不知点到什么gg,触发自动下载,我看画面不错,就随便试试。」 第2页 「啧啧啧霸王游戏还搞自动下载这一套。」王亮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又不是目标用户。」姬无瑕毫不避讳自己是乙游目标用户的事实。 「但游戏资讯我都是密切关注的呀。」王亮又问,「剧情如何?」 「乙游要什么剧情?」姬无瑕不以为然。 王亮:「那乙游要什么?」 姬无瑕打了个哈欠,道:「就要男主长得帅吧?你看这个勐男……知道你不喜欢别摸了。这是古风游戏,主角是公主,她的国亡了之后,为了復国,就在乱世里结识各式各样的帅哥勐男……」 王亮唏嘘道:「这是倾国之恋啊。瑕子,你喜欢其中哪个男主?瑕子?」 「我刚玩到第三章,男主才出全呢……随便嫖嫖,胸大就行……」姬无瑕眼皮沉重,聊着聊着进入了梦乡。 - 姬无瑕虽闭着眼睛,却觉得周遭明光一闪,有人勐推他一把,把他从床上推下半空。 世界天旋地转,姬无瑕不断坠落。他大叫一声,被人从身后死死地摁在古老的城墙上,侧脸贴着冰一般冷硬的砖石。 北风唿啸,从他脸颊边吹过,带来城外旷野的腥气。 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声音在姬无瑕背后响起:「谁能助朕退城外之敌,保住大周的社稷江山,朕就把白璧公主嫁给他!」 白璧公主?这称号有点耳熟。姬无瑕刚从梦中醒来,思绪混沌,努力回想,到底在哪里听到过? 咦,这不就是我正在玩的那个来路不明的乙游吗?!姬无瑕突然想起来,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这是在梦里? 中年人摁着他的手很重,姬无瑕挣动了一下,没有挣开。 「陛下!不要啊!」有女官在旁大声哭喊,被中年人飞起一脚踹开。 陛下?看来身后这位就是大周皇帝,白璧公主的父皇了。姬无瑕余光看到女官咕噜噜滚下城墙,心中感慨,古代的社畜也不好混,尤其是在这将亡之国。 为什么我的肩膀这么酸痛……姬无瑕的脑袋不能动,斜着眼睛四处观察,发现城下有一大群举着火把的异族骑兵。为首之人身材高大,手臂肌肉清晰有力,戴着纯金打造的狼脸面具,骑在马上气质张扬,如一柄出鞘的神兵利刃。他的面具反射着暴富的光辉,其下露出一双幽深的绿色眼眸。 这个哥哥……我是认识的!姬无瑕回想起来,《白璧传奇》序章里,正有一位戴着金狼面的王子,名唤萧骁。萧骁仰慕白璧已久,从塞北带兵跑到大周的都城洛阳城下,一路势如破竹。大周的皇帝抵挡不住,不得不城上现场招婿,贱卖公主。这一事件最终导致了大周在故事的序章就灭亡了,而白璧公主被萧骁劫走,走上了漫漫復国之路。 啧啧,好惨,主要公主好惨,本来没她啥事儿,硬是当了一把红颜祸水。美女公主在哪里?姬无瑕视野有限,左右都看不见漂亮女孩子,可能是没来。 城下烟尘喧嚣,又来一队骑兵,看服饰是汉人。领头的在马上行礼:「臣雍州孟氏,愿出一千个私家骑兵为聘礼,迎娶公主。」 「臣司徒邹家愿出一个万人步兵队!」又有人从黑暗中喝道,他身后跟着一大群步兵。 「陛下!白璧公主是金口玉言许给过臣的!您身为天子,怎能,怎能食言!」最后出现的是一位单枪匹马过来的银铠将领,声音颤抖着说。 哎这大胸哥哥也是男主之一,他叫……叫什么来着? 姬无瑕被寒冷的夜风吹清醒了点,想起来城下第二位男主的名字——镇东将军公孙衡。 城下算上异族人共有四队人马,其中两位名字记不住的炮灰,两位男主。两位男主虽然胸都大,但画风不一,异族人萧骁是桀骜霸气型的,汉人公孙衡则是温柔正直型的,正符合乙游萝蔔青菜各有所爱的人设分布。 萧骁傲然道:「把公主给本王子,本王子即刻退兵。」 姬无瑕:哦对了,你们都是为了这万人迷公主来的。这白璧公主该多漂亮啊,乙游女主没有脸,所以姬无瑕也没见过她的样子。哎呀公主用不着这么多,你们二位分一位跟我走吧,嘿嘿。 后面的皇帝老头,你能不能不要再摁我的脸了,鼻樑都被你摁扁了!这梦好真实啊,这风的触感,这细腻的画面,这生动的配音,还有我的脸好痛…… 姬无瑕心中倏然升起一个惊悚的念头:该不会我不是做梦,而是……穿越了吧?! 他伸手勐掐一把大腿,痛痛痛,不是梦!姬无瑕突然兴奋起来,他这辈子还没穿越过呢!之前为穿古代背了好久的四大发明配方,为穿现代又背了好久的a股走势,这下总算用上一个! 城下的三队汉人吵了起来。自称跟公主有婚约的公孙衡怒斥骑兵首领:「西昌侯,您怎能不顾天纲伦常,胡乱求娶公主?您可是公主亲生的姑父啊!」 姬无瑕:「亲生」的姑父? 公孙衡又转向步兵那边:「邹司徒,护卫王都乃是百官本分,您又怎么有脸跟陛下谈条件,趁火打劫?」 邹司徒冷哼一声,道:「镇东大将军单枪匹马来此,想必已有不用兵马单靠嘴皮子退敌的手段了?」 是啊!姬无瑕想,公孙衡你怎么没兵呢? 公孙衡冷哼一声,似乎被拿捏了软肋,不说话了。三波汉人,镇东将军公孙衡,西昌侯孟氏,司徒邹氏,彼此面面相觑。 第3页 姬无瑕忍不住吐槽:大哥你们的兵力已经超过异族人不少了好吗?还搁这讨价还价买白菜呢?上去就是干早赢了。就这组织能力怪不得要亡国。 大周皇帝似乎也意识到这里有一个逻辑bug,他如果有三个公主,这一仗已经直接赢了,至不济两个也成,那根本没兵的公孙衡也派不上什么用。但现在现场生公主是来不及了,皇帝只好道:「你们三家联合抗敌,我将公主嫁给你们三家!每家一年,到期轮换!」 姬无瑕本觉得就差手上拿包瓜子了,听得这句赛博瓜子都惊掉了:老头子,你卖女儿倒是真不客气! 城下静了片刻,邹司徒幽幽道:「我觉得应该按出兵的数量加权计算。公主来我邹家一万天,再去孟家一千天,再去镇东将军家一天……」 我到底是穿越还是做梦?!穿越有这么离谱吗?!姬无瑕快疯了,公主哪去了?对这个奇葩的剧情也没有意见? 镇东将军公孙衡发出愤怒的叫喊,异族王子萧骁则放声大笑。混乱的场面中,姬无瑕背后的大手紧攥他的长髮,使他直起身躯,在城墙上对月仰起脸——等一下,我什么时候长出的长髮?! 一轮皎洁的明月照在古老而斑驳的城墙上,姬无瑕肤如凝脂,面庞洁白如璧,比月色更为娇美。无瑕的素颜上,唯有嘴角沾着一点鲜绿色的青苔,更显得他气质清新脱俗,毫不矫揉造作。 一时间城上城下都为他的美貌所慑,震惊地盯着他,唿吸声都停了。过了片刻,一匹站在前排的马咕咚一声倒地,把它的骑士甩在地上,原来是屏息太久休克了。 骑士忙爬起来给马做人工唿吸,姬无瑕如遭雷噼,深吸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被父亲贱卖、被众人竞标的倒霉蛋白璧公主,竟然就是他自己。 姬无瑕心道我去尼玛的,这是贩卖妇女,不,妇男!什么封建老古董剧情,不管是梦还是穿越,我都要整他个天翻地覆! 第02章 萧骁:0 姬无瑕意识到自己就是这白璧公主,顿时怒气遏制不住地上涌。此时罪魁祸首、戴着金狼面的萧骁冷冷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姬无瑕扯了一下自己的便宜父皇手上的头髮,没扯动,于是稍稍拧身,一个鞭腿扫了出去。老皇帝啊呀一声大叫,按先前女官滚的路线也滚下了城墙。 姬无瑕把满头漆黑如瀑的长髮一甩,对萧骁怒吼道:「你吵什么?!一边等着领死!」 或许是他的话语太有气魄,萧骁竟被震慑住,半晌未发言。 「公孙将军。」姬无瑕迅速判断出一个靠得住的,「你背上背的剑匣可是空的?」 「啊?」公孙衡被点名,也愣住了,试探道,「剑匣中乃是名剑纯钧,公主……公主想要这把剑?」 姬无瑕满意地点头,心想果然是个老实人,无瑕最喜欢老实人了。如果让他去打萧骁……两人的武力都是男主配置,对方有兵,他没有兵,应该打不过…… 不管了,最差情况是萧骁获胜,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按原剧情发展了而已。就先这么莽下去吧! 当下公孙衡在城外最左侧,萧骁在中间,西昌侯偏右,邹司徒最右。姬无瑕指着万人队的首领邹司徒,对公孙衡道:「你去挟持他,把剑架在他脖子上,让他的兵揍那个金面具。」 他话音未落,公孙衡即刻反应过来,从马上一个轻功飞跃,跃过萧骁和西昌侯的头顶,跳到十丈之外的邹司徒身后。萧骁和西昌侯的脑袋跟随他仰头转了半圈。 公孙衡又用手抱紧邹司徒的腰,试图再反向跳十丈,回到自己的马上。 此时异变突生! 邹司徒很有点胖,至少两百来斤,以公孙衡顶级的轻功水平,跳过来轻,但抱着他跳回去则错估了载重,两人像被绳子拴着的蚂蚱一般低空飘过,就这样撞倒了骑着马的西昌侯。 「西昌侯,失礼失礼!」公孙衡条件反射地道歉,一手环腰拎着没有腰的邹司徒,一手把西昌侯从地上拉起来。 姬无瑕心生仰慕,公孙衡力气还挺大。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他银灰色的胸甲穿得严严实实,下面结实的肌肉只能靠意淫。 城下三名汉人高官武将整理服饰,互相鞠躬作揖团团道歉,萧骁抱胸看热闹。姬无瑕大喊道:「正好,公孙衡你可以同时劫持他们两个!」 公孙衡犹豫道:「这样于礼不合……」 姬无瑕扯破了嗓子怒吼:「大周在战场上拍卖公主就于礼合了吗?!」 公孙衡正色道:「邹司徒,西昌侯,多有得罪!您两位在此剑胁迫之下护卫王城,也算护卫王城,乃是流芳千古的大功一件。」 公孙衡把心一横,把剑也一横,并排架在两个人脖子上:「两位放心,今日之事无论成败,在下绝不会说出去,确保两位名节无损!」 胖胖的邹司徒与瘦瘦的西昌侯挤在一把剑下,邹司徒占了剑刃的七成长度,西昌侯只占了三成。 「别废话了,都听我的!」姬无瑕大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揍他丫的——!」 邹司徒与西昌侯对视一眼,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各自大义凛然,下令士兵击鼓进击,围剿那异族军队! 于是一万步兵与一千骑兵夹杂,后阵的战鼓突然如海啸般擂起来,兵士喊得山摇地动,不断互相踩脚。 第4页 金狼王子萧骁正吃得好好的瓜掉了一地。城外士兵这么密集,根本没有骑兵冲锋的,他们很快就被大量步兵推推搡搡,逼往城墙。萧骁在阵前率先拔出明晃晃的弯刀应战,霎时间抖开一片明净闪光。 弯刀的光弧到处,如一道辉煌的火环扩散,前排步兵发出齐声惨叫,异族骑兵们则彼此唿喊,把他们的王子护在中心。 但步兵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像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涌上。一名异族骑兵被砍中了马腿,马匹一声嘶鸣,把他勐地甩到地上,眼看就要被步兵践踏而死。 萧骁驭马向前,探身,健腰折到极限,以一种坠马似的姿势,从马侧伸手一提一带,把那个骑兵从地上扯了起来,扔到另一个骑兵马后。 好腰!姬无瑕不禁又有些为之心折。 战圈之外,公孙衡实在挤不进去,打马试探了好几次,终于在远处解下背上长弓,对着战团扯开。 箭头的冷光迎着月色一闪,随即划破长空,如一道流星降世,直奔战团中央的萧骁。 姬无瑕屏息注视着那道流星,战场上的喊杀声暂时离他而去,他耳边只听到金狼王子怒喝一声,竖起弯刀,将那颗流星从当中噼为两半! 火花四溅,战局重新开始流动,萧骁一边挥刀一边不忘罪魁祸首,用字正腔圆的汉话中气十足地大喊道:「白璧,我淦你大爷!」 姬无瑕在城上笑道:「我没大爷,我爸是老大。」 无瑕开始得意起来,自己这战术还不错嘛,足以解城下之围。他攀上城墙,找了个缺口坐下来,两腿悬在城外,低头观察。 萧骁生命力极为顽强,不愧是男主之一。他抵抗了许久,身上竟未受伤,只是带兵左冲右突也挤不出战场去,场面一时僵持。 姬无瑕探着头正看热闹,突然背后一股大力将他一推,他大叫一声坠下城墙。 老皇帝在城墙上拍了拍手,道:「死丫头敢踹我,嗯?顺带一提,我也不是老大,你还是有大爷的。」 - 「啊啊啊啊啊——」姬无瑕一路下坠,四肢不断划圈,心脏疯狂鼓动,差点跳出胸口。眼看他就要跌进乱军之中被砍成肉泥,千钧一髮之际,侧里突然飞来两样物事! 这第一样物事,是轻功绝佳的公孙衡。他眼见心仪许久的白璧公主坠下城墙,赶紧飞身来救。 但另一样物事到得更快,乃是一麻袋小米,准确无误地拦腰击中姬无瑕。小米分量实诚,带着姬无瑕往斜里飞了数米,刚好砸在异族王子头上。 王子一手将弯刀收到背后,另一手探出去接姬无瑕。他们四目相顾之际,姬无瑕圆张的嘴巴以慢动作缓缓扩大,悠扬的背景音乐不知从何处响起,旋转下落间,一眼万年。 萧骁把手臂收拢,时间流速恢復正常,姬无瑕被他倒扛到肩膀上。与此同时,他们身旁的城门发出巨响,粗大的门栓被利器砍断,门扇突然洞开。萧骁被挤了许久,连人带马不由自主地被乱军推着进了城。 - 「城破啦城破啦!」城内虽是夜晚,城外虽有大兵压境,平民百姓却完全没有一点危机感,只当此事因白璧公主而起,把公主送出去便结了。不少贩夫走卒还在当街谋生,顿时被骑兵沖得一片混乱。有人在收夜市的摊子,有人收白天晾的衣服,还有人上街把跳着绳的孩子抱走。 乱军突入城内,撞翻好几个来不及收的夜宵摊。公孙衡从远处赶来,焦急地喊道:「公主殿下!」又喊:「不要踩踏百姓!」 姬无瑕被倒背着,沿着城中青石主干道前进,扭头向公孙衡遥遥伸出一手。公孙衡徒步追赶异族骏马,速度惊人,竟越追越近。三十米,二十米,十米……他再次提气施展轻功,一手探向姬无瑕的手。 姬无瑕心中一喜,尽力舒展身躯,两人一高一低,在半空中如上帝创造亚当一般,形成一道唯美的剪影定格。 却见萧骁的马蹄踹到街上散落的一只红苹果,红苹果如暗器般倒飞出去,插入姬无瑕与公孙衡的经典构图中,最后结结实实地敲在公孙衡额头上。 你永远可以相信苹果坑亚当的能力。公孙衡坠落凡尘,彻底晕了过去。 姬无瑕看到他滚到路边,衣襟散乱,露出肌肉劲瘦的半边胸膛,不禁眼含热泪「嘤咛」一声,心想,是我忽悠并辜负了你。 萧骁的马越跑越快,一路沖向皇宫正门。城破得太快,消息来不及传递,宫门虽然在夜间是关着的,门外守卫却在打瞌睡。 守卫被马蹄声惊醒,大叫道:「你是谁,别别别过来啊!」 姬无瑕大声道:「救命!快鸣警钟!」 守卫手忙脚乱到处找敲钟的锤子,还没等找到,萧骁的弯刀便脱手掷出,在空中迴旋飞舞,「叮」的一声干脆利落削断吊着钟的绳索,又飞回萧骁手中。 萧骁归刀入鞘,骏马奔向宫门毫不减速。 姬无瑕又喊:「啊啊啊撞上啦!」 萧骁的弯刀再出,这次是一道内力凝结的剑气,像冲击波一样飞出去,划断了门栓。 马蹄踹开宫门,闯了进去,一马二人霎时跑得不见踪影。此时皇宫门外被砍下的警钟方才落地,砸到了目瞪口呆的守卫的脚。 守卫跳着脚,单脚踩到了方才怎么也找不到的钟锤,摔倒了。 他爬起来,还想敲钟,守卫队长从屋里出来,先敲他的头:「你是不是傻?宫门闯进了人是重罪,但宫有九个门,现在不敲钟谁又知道他是从咱们这里进去的?!快把挂钟修好,再换根备用门栓,把这根断的扔进河里,就当无事发生!」 第5页 马匹飞奔,姬无瑕反应过来没人能救自己,只有自救了,开始对萧骁拳打脚踢,却力气有限,始终破不了那层薄薄皮甲的防。 这时,他耳边响起siri一般的提示音:「序章《红颜祸水》已完成,开启主线第一章《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祝您游戏愉快。」 草。姬无瑕想,谁在说话?难道是传说中的「」?但界面在哪里呢?另外,系统你说谁红颜祸水?文案能不能礼貌一点? 第03章 萧骁:0 姬无瑕被萧骁倒背着,大脑充血,思维速度都快了不少。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首先排除做梦,否则他从城墙上掉下去那一刻早该吓醒了。那就真的只剩下穿越的选项了,理由有三:第一,他睡前正在玩乙游,穿进来很合理吧;第二,系统是穿越的标配,这个系统既然有主线,后续可能也有支线、约会、养成等;第三,如果不是穿越,就凭他的小脑瓜,就是做梦也梦不出这么夸张的剧情啊! 啊啊啊啊我真的穿越了!姬无瑕内心小声尖叫,这绝对是个泡男人的好机会!帅哥,勐男,我来啦! 不,姬无瑕转念一想,我不能来,我家上有一对慈爱的老父母,下有一只活泼的狗儿子,中间还有三个异父异母的亲生宿舍弟兄,怎么能抛下他们?! 不行,还是不能精虫上脑,得赶紧想办法穿回去。 他想到这里,系统恰到好处地提示:「请您尽快完成主线任务:登基成为女帝。」 可我是男的啊?!姬无瑕内心吐槽,小声问:「登完基就能放我回去吗?系统,你倒是说话啊?你敢发任务不敢说话啊?!」 系统道:「完成主线后,可开启回归等功能。」 这游戏的功能还是逐步开启的。姬无瑕点头,很好理解,游戏如果一次性开太多功能,玩家会被绕晕。 很好理解个鬼啊!我要回家啊啊啊啊啊!给我开回家功能!给我开! 姬无瑕在萧骁背上乱挥乱点,不断碎碎念,系统再次冷漠提示:「必须完成主线。」 在剧情里完全不能切换到主界面,而姬无瑕也无法强行关闭游戏,被迫得跑这该死的乙游主线:登基。往好处想,作为一个男性公主,登基应该不难吧? 姬无瑕有点后悔了,他这几天玩主线都是快进草草点的,毕竟他只想嫖男人,没耐心读剧情。早知道就认真玩了,回家任务会容易得多。 让我想想,这剧情……是怎么发展的来着? 开头应该就是,他,或者说白璧公主,被萧骁劫回了塞北。一段喜闻乐见的强制剧情之后,白璧公主逃了出来,又寻找到公孙衡和杜姜两名男主帮她復国。这两名男主一文一武,公孙衡诚恳可靠,武力卓绝,可为她带兵打仗,而杜姜则心机深沉,富可敌国,是她最倚仗的智囊。 然后他们一起打败了暗中作梗的反派们,寻到了传国玉玺,白璧最终登上帝位。这就是姬无瑕记得的大体剧情。不过,他主线没过完,只打了一小半,到白璧回到洛阳城的登基前夕。 略显尴尬的是,除却三位男主的名字,其他姬无瑕记得的并不多。乙游的剧情往往就像烤肉盘子里垫的生菜,说不能吃肯定不至于,但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而且其中还有萧骁这位,纯属为白璧登基添堵的男主。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设法摆脱萧骁吧。虽然他也挺帅的,但早一天摆脱,早一点登基,原装的白璧摆脱不了,不等于姬无瑕也摆脱不了。 就在姬无瑕自言自语发癫这会儿,萧骁长驱直入闯进后宫,终于甩开了所有的汉人追兵。恰逢初春,冷风萧瑟,夜凉如水,御花园内空无一人,都是残花败柳。萧骁驻马停下思考片刻,又将姬无瑕抱在马前,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 姬无瑕暂时把心中的爱恨纠葛放在一边,继续尽职尽责地扮演「白璧公主」。他冷哼一声斜着眼看萧骁:「怎么?白璧公主是我,你不满意?」 萧骁嘴角一勾,笑道:「你猜我满不满意?总算把你捉到手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姬无瑕在他怀里抬头,这么近距离借着满月的光看去,萧骁帅得惨绝人寰。他下巴稜角分明,嘴唇红润,吐出的话语充满侧漏的霸气。再往上看,他的脸颊戴着金面具,只能看出鼻樑高挺,如狼般幽绿的眼神带着轻蔑、戏嚯和居高临下。 姬无瑕的心中痒痒的,但主线任务要登基,他与这名异国王子註定有缘无分。既然如此,赶紧跑路才是正经的。 跑路之前,姬无瑕还是忍不住要出言调戏一番:「哟,你捉到我了?你打算把我安置在哪宫哪殿?」 萧骁道:「自然是把你带回塞外我族神山,此处又不是我的皇宫。」 姬无瑕在寂静的御花园里放声大笑:「哈哈哈,我还以为这皇宫是你家皇宫呢,原来是我家皇宫啊……」姬无瑕贴近萧骁耳朵,低声道,「在我家皇宫里,你怎么敢说已经把我捉到手了呢?」 说完这句,姬无瑕眼疾手快在他腹肌上揩了一把油,随后翻身滚下马背,拔腿就跑。 既然要逃,不趁还在大周皇宫里时跑路,难不成等他把他带回塞外再逃?! 萧骁反应过来,在背后发出一声怒吼:「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虽然姬无瑕这白璧公主是穿越来的,不认识皇宫中的路,但萧骁更不认识啊! 第6页 姬无瑕好歹逛过故宫,具有一定的知识储备,跳了马便冲进附近一处院子,熟练地绕过殿前屏风。 这好像是一间偏僻寝殿,宫人不知是顾不上这里还是逃光了,乱七八糟的华服扔了满地。姬无瑕来不及细看,殿后有几间装饰典雅的小暖阁,似乎是给宫人休息用的,便随便捡了一间冲进去。 萧骁下了马,跟他前后脚进了同一个院子,却被屏风挡住了视线,没看到姬无瑕进了哪个房间。 姬无瑕不敢探头,暗中听着他的沉稳脚步声,心想等会儿他要是进错了房间,自己便打个时间差跑出去,这不就逃掉了吗? 萧骁好像在院子里踱步,姬无瑕大气也不敢出,把头埋在窗台下,却听到他似乎选择了其中一间,脚步声越来越近。 姬无瑕心跳如擂鼓,赶紧撩起床围,钻进了暖阁的床下。地砖有点冷,姬无瑕侧头,看到萧骁的短靴迈过门槛,立马扭头不敢再看,宁可做一只鸵鸟。 快走吧不是这里,换一间求求了,姬无瑕暗中祈祷。 萧骁沉思片刻,还是坚定了选择。他先往房樑上瞄了一眼,没人,然后走到木质大衣柜前,手握门把,吐气扬声「喝」地大叫,拉开衣柜门。 衣柜里只有衣服,倒是姬无瑕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吓到了,捂住了嘴。 房内能躲人的地方只剩下床底,萧骁也不傻,一步步走向雕花大床。 正在这时,殿门那里却又传来了别的声音。一个女子高声道:「本宫要在此处稍作歇息,你们守住门口,不要让别人闯进来。」 宫女太监们齐声应道:「是。」 萧骁很意外,这里居然还有人来,而且来得声势浩大,人多势众的样子。虽然他也不是打不过,却担心这一下引来更多守卫,后续不好脱身,便也採取了最简单最快速的解决方案:往床底下钻。 他一个滑步沖入床围,只见姬无瑕在床底下以手支颐,摆了个风流倜傥的pose迎接他。 萧骁:「……」 紧接着就有人进来这间暖阁,并紧紧关上门。萧骁立马把姬无瑕往里挤了挤。 「哎呀皇后娘娘,可想死我了……」一个捏着嗓子的猥琐男人声音道。 进来的不止刚才那「本宫」一个人,似乎是一对偷情的男女。两人定然憋了许久,一刻也等不得,只听到男人调笑,女人娇喘,又抱又亲,听得床下挤在一起的姬无瑕和王子石化了。 情夫道:「不知陛下何时回来?」 皇后说:「别担心,乌桓人兵临城下,没这么快解决的,你我有的是时间亲热。」 情夫道:「乌桓人只来了两千骑兵,四千匹马,金狼王子统领,一路从归赤山快马入中原,只抢村镇不攻城,打到洛阳只用了十天。大周这国运……」 情夫没说下去,但大致意思姬无瑕听懂了,大周的国运可说是危在旦夕。 皇后却说:「金狼王子剽悍善战,十三岁起带兵纵横整个塞北草原,最擅长奇袭,关内关外闻风丧胆,除了镇东将军外无人能敌,据说是内定的下一任草原共主。」 姬无瑕偷瞄萧骁的手臂、腰侧,显然是长年骑马射箭的身材。哟,看来是位天之骄子啊。 皇后话锋一转:「但又能如何呢?狄人不善耕作,占了中原的土地无半点用处,抢完东西也就走了。陛下只要把白璧给他,他就会撤兵。不过闹腾一夜而已,耽误不了咱们的好事。」 床上传来啧啧亲嘴的声音,大周存亡显然没有偷情要紧。姬无瑕顿时又想到一个问题:我是白璧公主,这女人是皇后,那她岂不是我妈?可这声音听起来年轻得很,不像亲妈啊,剧情也没交代。 可能因为他的穿越,剧情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混乱,文案也没考虑到穿越者能直达皇后床底下,所以完全没写前因后果。姬无瑕成了少有的搞不清楚亲妈是谁的主角。这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很多故事的主角也没有妈,但如果不是亲妈,现在出去肯定要被皇后乱刀砍死。 如果是亲妈就好了……他就能藉此机会逃脱,再让皇后扶植他做太子,讲不定还能趁乱嘎掉老皇帝,直接一步到位。姬无瑕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能这么乐观,这皇后语气中没有半点对白璧的同情怜悯,可见亲妈的概率不大。 萧骁指了指姬无瑕,又指外面,示意「这是你妈」? 姬无瑕装作不懂,胡乱指了指萧骁,又指了指外面,表示「可能是你妈」。 萧骁打了一串复杂的手语,两指戳向自己绿色的双眼,摆手,再指外面,意即「你看看我的眼睛颜色这怎么可能是我妈」? 姬无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懒得再反驳,心里只想上面什么时候搞完?这个情夫还挺持久,自己大冷天躺在地上要得老寒腿了。 第04章 萧骁:10 姬无瑕按照床的节奏同步抖了一会儿,试图在不发出明显声音的前提下取暖。 抖着抖着,他发现身边有一道灼热视线。萧骁侧躺着,神情专注盯着姬无瑕。萧骁只穿了件短款皮甲,衣服下摆和裤腰间露出一条细缝,同时宽阔的肩膀裸露着,紧实肌肉一直延伸到前臂,才被薄薄的手套包裹住。 看上去就血气十足,暖和。 地砖冷,但萧骁身上热乎,反正他也不敢当场把自己怎么样,姬无瑕把萧骁推成仰面平躺,尽力翻到他身上。 第7页 床上情夫与床下姬无瑕同时舒服地嘆了一口气。 萧骁被当了肉垫,十分不满,用危险的眼神威胁姬无瑕赶紧下去,姬无瑕装作没看到,还把手往他皮甲里揣了揣。 萧骁的唿吸逐渐粗重,姬无瑕抱着大号热水袋,脑中突然「叮」的一声。 系统提示:「萧骁好感度开启,从0点上升至10点。」 姬无瑕:「?」 怎么回事,跟在手机上打一样有好感度条?!姬无瑕用手指点了点萧骁,发现他头上真的冒出「好感度:10点」的提示。 姬无瑕:「……」 再强大的乙游男主,也有好感度条这个软肋!按照乙游的惯例,萧骁就天生註定要爱上姬无瑕。但这种情况出现在一位三次元立体人的身上,总让人有点难以适应。 院子里种着几株梅花,夜半的风吹来一阵暗香,悠远时空中,突然响起一阵低沉却震撼人心的钟声。 「咚——」那钟声迴荡在人颅骨里,听起来十分烦闷。 床上,皇后埋怨道:「怎么这么快?你是不是不行?」 情夫惊讶的声音:「不是臣的错,娘娘,这是丧钟,是丧钟啊!难道是……」 「陛下殡天了!」外面叫喊声连成一片。 皇后惶恐起身,姬无瑕看到床边一双穿着木屐的光脚踩在地上。 于是在这个异族兵临城下、皇帝贩卖公主、城门开了但不是打进来的、异族王子和公主殿下滚到皇后偷情的床底下的诡异夜晚,大周皇帝升天了。 虽然名义上他是姬无瑕游戏里的父亲,姬无瑕却差点拍手叫好。一方面这老头先是卖女儿,然后又把「女儿」推下城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另一方面他的死也给姬无瑕登基空出了椅,减少了一个障碍。就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有没有立太子什么的。 姬无瑕侧耳细听,想听听上面的皇后怎么议论。床底下灯光不好,萧骁见他突然静了,犹豫了一瞬,伸手在他脸颊上擦了擦。 手指是干的,一滴眼泪都没有。 姬无瑕:「……」 姬无瑕终于破功,深吸一口气,萧骁马上死死捂住他的嘴巴,把他的爆笑堵回肚子里。姬无瑕像打嗝一般,身体剧烈抽搐,萧骁赶紧一手捂嘴一手抱腰,防止他滚下去,那表情极为无奈,像是「快让我死了吧」。 姬无瑕像条离了水的鱼,弹跳着闷笑了好久,外面又传来杂乱声响,有人打着火把来敲门,道:「皇后娘娘,臣太宗段氏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求见。」 床上两人也一惊,皇后急道:「段大人稍候,本宫已睡下了,需要稍作更衣。」 窸窸窣窣的衣服响,姬无瑕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床围就一掀,一名只穿里衣的男子钻进了床底下。 姬无瑕:「……」 萧骁:「……」 皇后的情夫:「……」 情夫面白无须,看着像个太监。但既然能跟皇后偷情,肯定不能是真太监,可能是鬍子去毛去得比较干净。 姬无瑕挥手跟那情夫打了个招唿,萧骁用一种极其不信任的眼神盯着情夫,把姬无瑕的手拽回来,摁在自己肚子上。 情夫也很惊讶,差点叫出声来。他看了看姬无瑕,沉吟片刻,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又去看萧骁的金狼面具,面上现出震惊的神色。 叫你骚包戴个金面具,现在穿帮了吧?姬无瑕腹诽。 床里三人各有心思,床外皇后开门,请那位段太宗进来叙话。 前面的邹司徒姬无瑕就没搞明白是什么官,别说这位段太宗了,反正是什么大官吧?姬无瑕玩游戏从来不仔细读背景设定,一般能知道是个官就可以通关。 段太宗道:「皇后,臣听闻山陵崩塌,便连夜进宫来找皇后商议,社稷乃天下大事,须早做打算。」 皇后其实一心只想偷情,最好没人来烦她,没想到现在居然要她打算天下大事了。她努力做出惊慌的神情:「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主,要么还是请太宰召集群臣商议吧。」 段太宗冷笑道:「太宰什么心思,皇后不知道,臣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如今陛下已薨,未有太子,皇家血脉不盛,就连庶出的皇子、皇侄都没有一个,某些人的算盘珠子打得都要飞出去了。」 哎?姬无瑕心道,按这个说法,白璧公主岂不是唯一的皇室血脉继承人?这么容易就能完成登基的任务? 皇后忧心忡忡道:「确实未有继承人。那依太宗说,该如何处理?」 段太宗道:「如今之计,唯有令白璧公主招驸马,入赘皇家,再续皇室血脉。」 皇后:「啊?」 床下的姬无瑕心道:招什么驸马,没必要那么麻烦,让我自己登基不就挺好的吗? 皇后问:「不知白璧公主现在何处?」 姬无瑕:在你床底下呢。出来跟你打个招唿? 情夫看姬无瑕跃跃欲试要出去,马上伸手阻住他的动作。 段太宗道:「白璧公主被金狼王子劫走,但应该尚在人间。」 皇后:「如何得知?」 段太宗:「传说白璧公主乃是九天玄女下凡转世,死后会化作白色蝴蝶回归天际。今日并无人见到白色蝴蝶,所以她定然还活着。」 姬无瑕:……这理由不错,承蒙抬爱了! 皇后抚胸:「白璧公主无事,那可太好了,祖宗护佑我大周。」 第8页 段太宗咳嗽了两声,似乎觉得大周皇帝刚挂,怎么也说不上是祖宗护佑,但也不太好当面反驳皇后。 段太宗道:「如今当务之急,是不要让太宰掌握朝政,从而架空娘娘,拥立外人。」 姬无瑕大概听懂了,现在老皇帝挂了,这太宗是一派,太宰是另一派,太宗斗不过太宰,特地连夜过来找皇后拉帮结派。只是不知道他这位便宜父皇到底是怎么挂的,两人聊了半天也没提及,可见是不重要,没人关心一个死人,即便生前曾是天下之主。 皇后的角色就像个捧哏,马上又问:「那怎么能不让太宰掌控朝政呢?」 段太宗没说话,好像做了什么动作。屋内光影摇曳,皇后突然惊叫:「啊,这是……」 姬无瑕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想掀开床围往外偷看,但掀床围就要越过那情夫,萧骁是断断不肯让他爬到别人的情夫身上的,两人在床下无声无息地拆招片刻,只听得皇后终于把话说全了:「这可是天子玉玺啊!」 姬无瑕一愣。天子玉玺象徵着天下正统,是登基的重要道具。他记得在游戏的剧情里,白璧公主是到登基前夜,才从一名前朝重臣那里逼问出玉玺的下落。杜姜还为此动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最后将将赶上了登基大典。 而他穿越的这一次,玉玺这么早就出现了,难道是一种蝴蝶效应? 进度顺利过头,姬无瑕飘飘然都有点不会玩了。这枚送上门来的玉玺,他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段太宗道:「不错,此物正是天子玉玺。玉玺拿在咱们手里,太宰不管拥立谁,都缺了几分名正言顺。咱们再暗中找回白璧公主,让她传承皇室血脉,双剑合璧,再无破绽,定能挫败太宰的阴谋。」 皇后道:「太宗大人所言甚是。只是这公主驸马的人选却不好确定。陛下,不,先皇在世时,曾把她指婚给镇东大将军公孙衡,不如就……」 姬无瑕想,公孙衡身材很好,为人老实,又隐约还与白璧有些的关系。虽然青梅竹马的实际不是自己,但只要与登基任务不冲突,姬无瑕并不介意顺便去泡一泡公孙衡。 段太宗:「嗯……其实不瞒娘娘说,老夫尚未娶妻。」 皇后诧异道:「太宗夫人呢?过年时大宴上还见过的。」 段太宗正色道:「她进门先迈左脚,不成体统。老夫提醒数次她也不改正,已被我休弃了。」 姬无瑕马上吐了,把段太宗跟皇帝一同划归死老头行列。 皇后道:「太宗夫人……不正是太宰大人的亲妹妹?」 皇后言下之意:这能说休就休吗? 段太宗道:「反正老臣也打算跟太宰决裂了,不差这几天。」 皇后道:「好吧,不过本宫听闻公孙衡对公主用情至深,怕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对啊!姬无瑕心道,那大胸将军肯定听我的。 皇后眼见着段太宗神色不悦,改口说:「要么公主驸马的人选改日再议,还是先把玉玺藏起来吧。要不就藏在……藏在……」皇后险些要说藏在床底下,还好反应过来自己的情夫还在床底,改口道,「藏在衣柜中吧!」 段太宗道:「衣柜里会有宫人翻动,还是藏在床底下吧!」说着,他就往床的方向走了过来。 第05章 萧骁:10 皇后赶忙道:「哎哎哎……」 但是她不及阻拦段太宗,段太宗已经伸手掀床围了。 正在此时,外头院子里响起一声女人的怒喝:「段老头!你敢跑皇宫里来偷情?!不把老娘放在眼里是吧?!」 段太宗脸色剧变,惊唿道:「不好,我夫人来了!」 皇后瞠目结舌,看到段太宗动作利索得像个年轻小伙子,「嗖」地钻进了床底下。 皇后:「……」 床底三人:「……」 姬无瑕:还好宫里的床比较大,床底塞四个人都塞得下。 紧接着,太宗夫人已经踹门进来了。姬无瑕听到脚步声繁乱,说明她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可能带了不少帮手。她哥哥是太宰,娘家势力极大,一向在这洛阳城中说一不二,进宫跟皇后发飙都毫不含煳。 皇后衣衫穿得轻薄,被踹门的冷风一吹,不悦道:「宫廷禁地,有话好好说。」 太宗夫人气极反笑:「想不到你连皇家的脸面都不要,陛下归天,尸首未寒,就开始勾搭已婚臣子!」 皇后在陛下没归天时就开始勾搭了,太宗夫人还是格局不够大。然而勾搭段太宗这种干瘪老头子,实在是品位上的奇耻大辱,能不能骂点好的?皇后马上怒道:「你这是血口喷人!」 床底的姬无瑕想:这都什么事儿啊。算了算了,先把玉玺拿到手。床底空间就那么大,玉玺就拿在段太宗手里。姬无瑕向情夫抬了抬脚,示意他要么让路,要么自己就踢他。情夫擅长察言观色,马上麻熘滚到床底位置去,于是姬无瑕再无阻碍,噼手一夺,就把玉玺抢了过来。 段太宗抬手要揍他,姬无瑕早有准备,一脚踹向他的老腰。姬无瑕本来打算把段太宗踹出床外的,却不想他扒在地上,扒得还挺牢,只把他的两只脚踹了出去,上半身还在床围里面。 床外面的骂战正处于白热化阶段,太宗夫人和皇后都没注意多出来的这两只脚。 太宗夫人叉腰:「我的眼线看到那老色鬼进这宫了!」 第9页 皇后道:「本宫没见着!再说段太宗不是已经休了你这泼妇了吗?!」 太宗夫人尖叫道:「他敢!我把休书扇他脸上!」 段太宗赶忙把自己的脚缩了回来,一脸怒气要过来撕姬无瑕,夺回玉玺。姬无瑕往内侧一滚,萧骁便出手将段太宗摁倒,将他的脸摁地砖上摩擦。 皇后也大声道:「你自家男人,自己不看好,来找我要?!」 段太宗还在挣扎,姬无瑕心想,这老乌龟不如让他老婆带回家修理吧,于是抬了抬腿,示意萧骁踹他。 萧骁疑惑地也抬了抬腿。 姬无瑕指了指段太宗,于是萧骁会意,运足内力,脚下生风,恶狠狠一脚,将段太宗如脱了缰的炮弹一般踹出了床,撞到对面墙才缓缓滑落。 现世报来得快。太宗夫人:「……」 皇后:「……」 太宗夫人深吸一口气,道:「老不死的,原来你躲在床底下!」 皇后急忙撇清关系:「什么时候躲进去的!我真不知道啊!」 太宗夫人控诉的声音响彻寰宇:「姦夫淫.妇,现在捉姦在床,人赃并获,我要去找陛下为我做主!」 她说完这句,在场的人突然都想起来,陛下,陛下已经归天了。 段太宗在一团乱麻中抓到了要点:「皇后,玉玺……」 姬无瑕意识到他马上就要说玉玺被自己抢走的事,情急之下,只能使用床下最后的道具:他把情夫也飞速踹了出去! 无辜的情夫正在侧耳倾听,并庆幸被捉姦的不是自己,不想祸从天降……好吧倒也不是很无辜,但确实事出突然,他就被踹了出去! 屋子里满噹噹都是跟着太宗夫人来捉姦的人,这时候集体一愣。 太宗夫人脖子僵硬地扭转,看了看皇后,看了看太宗,又看了看情夫,想起皇后确实说过不知情。她对皇后还是有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的,此刻思路接通,福至心灵,道:「好啊!原来是我错怪皇后了,你这老色鬼不学好,倒学会了玩太监,跟个阉人在床底下偷情呢!」 她大手一挥,对随从们说:「给我上!」 随从们:「夫人,上哪个?」 太宗夫人豪气道:「两个!」 随从们好歹知道太宗的身份,虽然太宗夫人吩咐两个都打,也对太宗出工不出力。但情夫就不一样了,一个太监,有什么打不得的?于是个个都下了狠手,将那情夫揍得鬼哭狼嚎。 只有皇后真心疼情夫,道:「别啊,别打死,揍几下意思意思就行了啊!哎打人别打脸……」 于是皇后的情夫以段太宗情夫的名义挨了一顿胖揍,虽然阴错阳差,好歹大体明目没错。 情夫嗷一嗓子跑了,众人纷纷追出了屋子。 段太宗道:「等等,我有话说!」 太宗夫人:「还想给你那男狐狸精求情?」她上来左右开弓,啪啪给了段太宗俩耳光,段太宗被打得一口气顺不上来,差点被痰噎住。太宗夫人紧接着一拧他耳朵,不分青红皂白拖走了。 霎时间所有人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姬无瑕和萧骁,姬无瑕抱着玉玺,施施然爬出床底。 萧骁道:「你去哪里?你们大周的玉玺不是小事,等会儿尘埃落定,段太宗一定会告诉给皇后,派兵来捉你。」 姬无瑕瞄了他一眼,心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要让他报给皇后,皇后正在找白璧公主,自然会把我从你手上救回去。至于今日床底的恩怨情仇,只得来日再想办法。 萧骁的面具上金光一闪,说:「你在等着皇后派人救你?被救回去你想嫁谁?」 姬无瑕略有迟疑,嫁给那大胸的公孙衡就挺好,但是也有被迫嫁给段太宗的风险……要么还是跟着萧骁走?不对!我是个男的,我为什么要纠结嫁人的问题?我应该考虑登基以后要娶谁啊! 姬无瑕是个成年人了,他马上下定决心:我全要。但首先还是登基吧,理想要远大,行动要脚踏实地。 萧骁见他一脸遐思,不禁怒火中烧,捉住姬无瑕的手,迫使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姬无瑕看到萧骁的脸近在眼前,而且明显在吸气准备喷火,不得不战术后仰,俩人摆好了一个探戈的经典姿势。 萧骁深深吸完这口气,怒吼道:「我说的是反问句你听不懂吗?!还真纠结要嫁给谁?!你刚摸过我身体了,就要对我负责,别想跑了!」 姬无瑕被萧骁怒吼的口水喷了一脸,赶忙道:「没有没有,我哪敢啊……」他推萧骁胸口,萧骁一脸不满地放开,姬无瑕倒退半步,「啊」的一声,被正殿那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绊了个趔趄。 萧骁出手如电,拽住他前襟,避免他摔到后脑勺,本来已经傻里傻气,再摔可不得了。 「谢谢啊。」姬无瑕没脸没皮地说,想把衣服扯回来,但萧骁不放手。姬无瑕一边扯一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位王子,你是真喜欢我吗?虽然我没记住你是哪族的,但反正是个游牧民族,生活条件必然不咋样,比不上我们大周……」 姬无瑕偷瞄萧骁的脸色,并隔衣摸了摸怀里的玉玺:「你看现在玉玺也有了,我还是唯一的皇室继承人,你要是真喜欢我呢,就助我登基,事成之后我立你为皇后,岂不是两全其美?」 说完他挑眉期待地看着萧骁,你这下该被我打动了吧?想不到萧骁脸黑得像锅底:「还用等到事成之后?」 第10页 啊?什么意思? 下一刻,萧骁手臂一紧,揽住姬无瑕不盈一握的细腰,伸手便去解他腰间的蝴蝶结。 姬无瑕惊了,不讲理也不带直接用强的吧?!这是什么狗血强制爱剧本?!他条件反射地拼命挣扎,放开嗓子大喊:「非礼啊非礼了!」 萧骁恶狠狠道:「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姬无瑕又叫:「破喉咙破喉咙……」 他身上这套公主装结构太复杂,很费料子,束带绕了好些圈。饶是萧骁把姬无瑕转成了一个陀螺,一时半会儿也没解开。稍后他不耐烦了,改为粗暴地扯姬无瑕衣襟。 姬无瑕的注意力马上从自己的贞操转移到自己的皇位上,喊道:「哎玉玺,当心我的玉玺!」 玉玺从他怀里滚出来,沉甸甸地下落,姬无瑕连忙缩脚。 玉玺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两人都没管。 姬无瑕的衣带长得像根裹脚布,萧骁跟抽鞭子似的一甩,抖出一道波浪,冷冷道:「谁稀罕非礼你,给我换衣服!你这一身出去,一路上谁不知道你是公主?」 姬无瑕顿时有些失望,啊原来只是平平无奇换衣服啊。怦怦乱跳的心放回去了。姬无瑕说:「你盯着我,我不好意思脱,你先转过去。」 萧骁道:「转过去你又跑了。」 姬无瑕心道算了,大家都是男的还不知谁占谁的便宜。他把腰带拉扯半天,发现这腰带就像一团乱麻,刚才萧骁没解开,他自己也解不开。 姬无瑕:「……」 萧骁一瞬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但马上憋回冷脸:「你早上怎么穿上去的?」 姬无瑕嘴上装傻:「不是我穿的,是宫女给我穿的。」 姬无瑕心想:我怎么会知道它怎么穿上去的,是系统自动给我穿的,系统还给我植了一头长髮呢! 想到这里,姬无瑕心中一惊,系统能给他瞬间长出长发来,会不会…… 姬无瑕战战兢兢地往自己身下摸。萧骁:「???!!!」 第06章 萧骁:15 事急从权,姬无瑕也顾不上萧骁的侧目了,鹰爪手往身下狠抓一把——它还在!还好还好。姬无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萧骁:「……」 现在轮到萧骁的神色像被雷噼了一样,萧骁看看他下面,裙子很厚,什么都看不出来。 姬无瑕:「嘿嘿嘿。」 萧骁眨眨眼睛:「你,白璧,你有……那个?」 姬无瑕笑成了一朵贱贱盛开的花:「嗯哼?现在还打算劫持我吗?」 马上,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系统提示:「萧骁好感度从10点上升至15点。」 姬无瑕完全没想到,萧骁竟然对他的性别接受良好! 萧骁道:「我族先祖往上数三十代,倒也不是没出过身为男子的大阏氏。其实男子更好,当初那位大阏氏便与其夫君一同驰骋草原,上阵杀敌,实乃人生快事。」 萧骁露出心驰神往的神色,姬无瑕:……这男同史还挺讲道理。 萧骁又道:「要成为我族大阏氏,首先要貌若天仙,大单于喜欢,其他都可将就。」 萧骁认真地看着姬无瑕,姬无瑕不禁心中一动。他穿越前虽然长得也还清秀可人,但碍于基佬圈遍地飘零的惨澹现实,完全没找到过合适的男朋友,只有一堆女孩子抢着当他姐姐。 穿成这乙游公主后,虽然鼻子还是那个鼻子,眼睛还是那个眼睛,却不知怎的整个人都像在发光,类似于一种万人迷光环,让他身边是个男人都忍不住盯着他看。像萧骁这种肩宽腰窄明显练过的劲爆身材,这种「我家有的是钱」的霸道气质,姬无瑕在现实中是绝对高攀不起的。 姬无瑕不自觉有点心猿意马,其实萧骁也挺好的,自己就非要登这个基吗…… 紧接着,萧骁就说:「本王子喜欢你,多出点东西也无所谓,剁了就行。」 姬无瑕:「……」 草,白动心了,还是赶紧跑路吧,命根子要紧。 待老子登基之日,就令萧贵妃「剁了就行」,姬无瑕暗下决心。 最后萧骁掏出弯刀把姬无瑕的束带割了,姬无瑕才脱下来这件公主外袍。他刚要脱里衣,萧骁说:「里衣不用换。」 姬无瑕道:「这裤子没有那个洞……鸟洞,路上解手不方便。」 萧骁:「……」 姬无瑕接着脱,萧骁不知怎的,还是把脸转过去了。 姬无瑕心道,不敢看了?是不是担心爷爷脱了比你还大?他嘿嘿地换上一套太监装束,踢了两下腿,比公主装方便多了,跑路也能快一些。 姬无瑕道:「换好了,你转过来吧。」 萧骁一转身,反倒是姬无瑕吓了一跳,他竟然把那张金狼面具摘了! 面具下的萧骁高鼻深目,英俊非常。他的瞳孔是澄净的孔雀绿色,顾盼之间带着专注的深情与神秘感。 下巴微长,形状也很完美,有一种傲慢的居高临下……唯一的问题是面具戴久了,下半边脸的肤色好像比上半深了一些,看着像胡茬没怎么剃干净。 萧骁见他眼神,道:「怎么,爱上我了?」 姬无瑕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太监装,莫名有点陪太子读书的自惭形秽。 为什么萧骁会看上自己?因为脸?因为白璧公主远播的艷名?还是因为乙游的某些默认设定? 第11页 打住!姬无瑕想,不过是给我嫖的纸片人,怎么还思考上人生了? 萧骁解释道:「虽然我的面容不轻易给人看,但现在要带你回塞外,未免多生事端还是摘了。」 姬无瑕:「喔,你有没有发过那种誓,谁看到你的脸就得娶你?」就像武侠小说里一样。 萧骁蹙眉:「什么乱七八糟的!换好了吗?换好就快走!」 姬无瑕道:「那你为什么戴面具……」 萧骁倒拖着姬无瑕,姬无瑕看到地上一个散开的包裹,这才想起来:「等等等等,我玉玺!差点忘了!」 他沖回去捡起地上的玉玺,试图重新包好,发现玉玺在地上磕掉了一个角。 姬无瑕:「……」 萧骁:「你们汉人的东西这么不经摔?」 姬无瑕道:「不,就玉玺特殊……」 玉玺啊玉玺,你是有什么一定会磕掉角的出厂设定吗? 不管怎么说,姬无瑕还是把玉玺连带那个珍贵的角角包起来了,揣在怀里,衣服凸出来一大块。 萧骁简直没眼看他,自己也披了件正常的汉人侍卫服,把惹眼的强壮手臂遮挡住。两人绕出宫殿,萧骁勐地停步。 姬无瑕:「怎么了?那边有宫墙,咱们从那边爬出去吧。」 萧瑟寒风吹过,萧骁悲愤道:「我的马呢?你们汉人怎么还偷马?」 姬无瑕这才想起来设定中还有一匹马:「你把马停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刚才那波宫人看到肯定牵走了咯。」 「我的鹅黄是西域的汗血宝马!我父王送给我的神驹!」萧骁面色不善,「要不是你突然逃跑,我也不会把马仓促地停在这里,不停在这里就不会丢,你就是罪魁祸首!」 姬无瑕:「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你你别过来!你就不该来中原,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两人围着殿前的石狮子打转,姬无瑕又道:「咱们可以再找匹马啊!」 萧骁:「普通的马怎么比得上鹅黄?」 姬无瑕:「实在不行我给你骑吧?」 萧骁简直无语了,气道:「你……」 正在这时,马蹄声脆响,萧骁那匹淡黄色的马轻快地从殿后跑回来了。 萧骁这才作罢:「算了,放过你了。」 姬无瑕泪流满面,感谢马大爷,感谢您出去遛弯还知道回来。 然而问题立刻又来了,两人打算翻宫墙,但马翻不过宫墙去。 姬无瑕道:「你看,这马还是丢了的好,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硬闯宫门还是遗弃你的鹅黄?」 姬无瑕幸灾乐祸,刚才是城刚破宫门一片混乱,现在讲不定有守卫了,自己被救萧骁被抓的概率又高了几分。 但萧骁道:「没关系,鹅黄也能翻墙。」 姬无瑕:「啊?」 萧骁示意要抱姬无瑕翻墙,姬无瑕莫名想起先前城门口公孙衡抱邹司徒那个胖子飞不起来的惨剧,连连摆手,道:「我自己能过去!」 其实翻墙是男大学生必修课,毕竟墙头才是宿舍正门,宿舍门只是个摆设。不过姬无瑕自己独自翻的时候还真不多,经常就是王亮或者别的室友拖着他出去吃夜宵,酒足饭饱再托他翻墙回来。 但萧骁不放过他,拦腰一个公主抱,也没见怎么使力,姬无瑕便觉得身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下一秒就骑在了墙头上。 姬无瑕上了墙头下意识地四处张望,看有没有教导主任巡夜的手电光,果然没有。 接着他就骑墙坐好,打算欣赏萧骁御马越过宫墙的英姿了。宫墙有三米多高,按理说一匹马要跳过来是十分反常的。但是这里是乙游,一个幻想世界,还存在轻功,万一发生什么马能跳三米高或者飞跃十几米悬崖的事情也不稀奇,就当看了个电影特效。 萧骁搂着鹅黄的头,亲密地说了几句话,拍了拍它的背。 姬无瑕想,这是不骑了,让马自己跳?也合理吧。 紧接着,他看到萧骁横抱起将近一吨重的高头大马,姿势跟抱姬无瑕一模一样,四足朝天。萧骁吐气扬声,「嘿」的一声把马扔过了墙。 鹅黄从骑墙的姬无瑕面前飞过,一人一马四目相对的瞬间,马似乎还向他挤了挤眼睛。姬无瑕:「……」 萧骁自己也翻上来,抱着姬无瑕跳到墙外马背上,缰绳一拉,双人共骑御马而去。 - 姬无瑕定了定神,对萧骁心生仰慕,还真是一位塞外勐男!鹅黄神骏,两人风驰电掣就到了城门口。城门已被大周军队占了回去,此时正值清晨,不少卫兵在严查昨日进城的奸细。 姬无瑕又打起鬼主意来,萧骁这外貌,说是异族人也不太像,只是有点混血,可能不一定会被抓,得想个什么办法…… 他正想着,萧骁从背后伸手过来,在姬无瑕嘴唇上一抹,抹到一手口脂,又反手涂在自己脸上,把自己涂成了一张红脸。 「噗!」姬无瑕笑了出来。但是这样卫兵就更看不出萧骁是个外族人了。 他从远处观察盘查的卫兵,发现他们手中拿着图样,正是萧骁的面具。姬无瑕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 「快抓住他!他就是萧骁!」姬无瑕在队列中突然大喊道。 「萧骁是谁?」守卫们一脸疑惑。 他们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姬无瑕:「……他就是那个……什么族来着……」他倏然发现,自己压根就不知道萧骁是哪族的!似乎听皇后提起过,但是自己的歷史不咋地,完全没记住! 第12页 萧骁面无表情,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从背后抵住了姬无瑕的腰。姬无瑕脑海中浮现出萧骁那把弯刀。 他要杀掉我?!姬无瑕的心情急转直下,冷汗冒了出来。游戏的男主会杀主控?这太荒谬了!不可能!可是万一……自己会死吗?还是会弹回现实世界? 姬无瑕剧烈喘息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几名守卫虽未听说过萧骁的名字,却觉得这骑马的二人组十分可疑,围成小半圈上来盘查。 第07章 萧骁:15 年轻的守卫们逐渐靠近他们,有人大叫起来:「等等,这是内监的衣服!你是从宫里逃出来的?」 抵着姬无瑕的弯刀离开他的身体,但同时,一种利刃出鞘的森寒感觉透过姬无瑕的衣服,渗入他的后背。姬无瑕心脏怦怦狂跳,眼前浮现出萧骁在此大开杀戒、血流成河的场景。不行!他自己不想死,同样也不想看到别人死在面前。 姬无瑕挤出一丝微笑——虽然神色勉强,但加上他那惊世绝俗的艷丽容貌加成,依然楚楚动人。 姬无瑕道:「各位……各位大哥,小的确是宫里当差得不错。现遵白璧公主的旨意出城办事,我身后这位是公主的侍卫,来护送我的。」 「可有公主谕旨?」守卫的小队长问。 姬无瑕一手背在身后,捉住萧骁的大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把弯刀缓缓摁回刀鞘。他听到萧骁用鼻音轻轻「哼」了一声。 姬无瑕心中稍定,听上去萧骁已经放弃了强行杀过去的打算。 姬无瑕对着小队长,面露难色道:「公主不识字,自然也不会有手谕,但这里有公主的信物一件……」 他前面换衣服时,藏了一枚自己头上摘下来的造型古朴的玉簪,现下掏出来,塞在小队长手里,并向他推了一推,示意这是给他的。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姬无瑕笑着低声道。 小队长的神色明显是犹豫了,顿了一下,把玉簪握紧,挥拳令人放他们走。 姬无瑕提起的心终于落地,与萧骁一同提着马缰绳,策马向前。 两人路过城门下,突然城上冲下来一个人,穿着太监衣服,对着守卫大喊:「这两人是刺杀陛下的逆贼,拿下,拿下他们!」 姬无瑕蓦然回头,发现竟是皇后那情夫,与他们在床底有一面之缘的! 情夫刚挨过一场揍,目前还是鼻青脸肿,脑袋斜包着一条绷带,胳膊上挂着夹板。可能是皇后把他救出来以后,分派他来监督守城,远离撕逼中心。 姬无瑕对这情夫倒没有太多意见,甚至还有点小过意不去,但情夫手指指着的方向不是萧骁,而是姬无瑕自己,此时守卫迅速搭箭,要把姬无瑕一併乱箭射死! 姬无瑕不及细想,跳过萧骁直接指挥了他的马:「驾,驾!鹅黄,快跑啊!」 情夫愤恨之下,一瘸一拐地冲到城门前,竟打算用身体强行阻挡奔马。他气得脸色都扭曲了,用一根拐杖指着姬无瑕。 姬无瑕莫名其妙:你有这么恨我?! 纸片人的恨让他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心理落差。你有什么资格恨我?你们凭什么敢杀我? 思绪一晃而过,姬无瑕下意识地一扯鹅黄缰绳,鹅黄大声嘶鸣,从情夫脑门上跃了过去。 情夫愤恨地抬头看向空中的姬无瑕,萧骁弯刀出鞘,俯身去砍那情夫。姬无瑕勐扯他的衣袖,萧骁:「嗯?」 姬无瑕对萧骁微微摇头,萧骁弯刀一摆,以双腿控马,竟换手抓住那情夫的衣领,将他凌空提了起来! 身后守卫方才反应过来,大喊道:「保护皇后派来的监军大人!」 然而监军的情夫在萧骁手上,守卫们投鼠忌器。加上鹅黄神俊,风驰电掣地带着一串三人冲出城门,背后的箭矢纷纷落空。 鹅黄在城外的旷野跑远了,洛阳城逐渐成为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萧骁才令鹅黄停下来,并把情夫扔在地上。 「为什么不杀他?」萧骁问,「现在怎么办?」 「放了吧。」姬无瑕恻然道,「罪不至死。」 还没等萧骁答话,情夫反而破口大骂起来:「别以为你放了我,我就会感激涕零!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雠,你非要踹我那一脚,我,我恨你一辈子!」 姬无瑕淡淡道:「你自己跟皇后偷情,挨揍也不冤。你多半猜到了我的身份,是的,我就是白璧,我身边这位就是你们口中的金狼王子。若是我父王还活着,知道此事,肯定要将你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情夫道:「不错!但他已死了!死人没有发言权!而且别忘了,若他活着,你也会被嫁给不知道哪个老男人,做他权力交易的工具!」 姬无瑕心想倒也是,差点就做了。 情夫在地上崩溃地大叫:「你为什么要揭发我?!我不过是靠『哔——』混口饭吃,我容易吗我?!」 姬无瑕毫无诚意地说:「抱歉哦。」 情夫道:「不光如此!我的名声都毁了!从此皇后也不敢跟我频繁幽会了!想不到靠裙带关系上位也能工作不稳定……」 姬无瑕陪他嘆了口气。 姬无瑕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看这位大哥……」他指了指萧骁,「他还抓着我呢,就连生为公主也不安逸。」 情夫若有所思,陪姬无瑕也嘆了口气。 后来,情夫就走了,孤零零地走回洛阳城去。姬无瑕惆怅地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第13页 萧骁道:「你刚才在城门那里演得挺像的,小太监。」 姬无瑕随口道:「过奖过奖。」 他有点想问萧骁,如果自己刚才拼死反抗,萧骁会不会真的一刀杀了他,就像杀那情夫一样。这问题在他脑中盘旋许久,终于还是咽回腹中。 罢了,不过是纸片人,不必这么真情实感。 但萧骁却主动道:「我没想杀你。我是狄人,又不是冷血无情的杀人狂,你我既已相识,即便你背叛我,我也不见得下得去手。」 「但你想杀其他人。」姬无瑕道。 「不错,如果他们继续阻拦,我就杀穿他们。」萧骁道,「你心疼你的族人?白璧,方才是你救了他们的命,那些卫兵,以及那名假太监。」 姬无瑕心道,好说,我可真是个圣母。 他人恹恹的,在游戏中熬了个通宵,大起大落太刺激,此时忍不住接连不断地打哈欠,继而靠在萧骁身上阖上了眼。 萧骁抱着他,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姬无瑕心道,游戏里写的。姬无瑕半睡半醒地装傻:「你真叫萧骁?」 萧骁蹙眉道:「这是我的汉人名字,我平时不叫这个,只有我娘才会用这个名字。你到底是从何得知的?难道说……」 姬无瑕许久不答。 萧骁:「……难道说你还记得当年的我?」 他们驰过王都北面的旷野,空中飘起了小雪,落在萧骁宽阔而灼热的肩背上,一片一片俱化为温柔的雨滴。姬无瑕在他暖和的怀里打起了小唿噜。 - 半日后,两人到达一个北方的小镇,姬无瑕在马上睡饱了,肚子咕咕叫。 姬无瑕饿醒了,道:「你这个劫匪,劫人又劫色,怎么还不给人饭吃!」 萧骁道:「没钱。我们乌桓人出兵一向是一路劫掠,不带补给,也没有金银。要么我去抢?你在这里等我。」 萧骁把马停在乡下的集市边,眼神一扫,似乎在物色抢劫对象。冰寒的目光落在路人身上,路人纷纷捂紧包袱绕道而行,附近一笼子鸡瑟瑟发抖互抱成毛绒团。 「别别!」姬无瑕赶紧扯着他的衣服,不让他下马。 「怎么会没钱呢?」姬无瑕往萧骁身上摸来摸去,摸出那个金狼面具,试图从角落上掰下来一点渣。 「喂!」萧骁无奈把面具抢了回去,掏出点碎银子给姬无瑕。 姬无瑕偷瞥他脸色,不知为何,萧骁没发脾气,也没跟姬无瑕算先前揭穿他身份的帐,甚至多少还有些纵容的意思。 片刻后,姬无瑕坐在大集面摊的小板凳上,叉开腿,一个人干掉了满满两大碗扯面,连带葱花蒜苗,并把面汤喝了个底朝天。 「有这么饿吗?」萧骁自己都吃不下这么多,震惊地看着姬无瑕胡吃海塞。 姬无瑕抹嘴,狂野打嗝,竖出个大拇指:「好吃!萧骁你不爱吃面吗?」 萧骁表情古怪,过了一会儿说:「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的。」 姬无瑕道:「啊,我不是叫白璧吗?」 萧骁不耐烦道:「我是外族人,不是傻子!白璧是称号,你总有个名字吧?!闺名!」 姬无瑕心道,可是我也不知道白璧公主闺名叫什么啊,瞎编一个会不会露馅?不过露馅好像也没什么,还能比公主是男的更离谱不成? 姬无瑕道:「哦,那你叫我姬无瑕吧。」 萧骁:「你别骗我,不是临时编的吧?」 姬无瑕道:「骗你做什么?白璧无瑕嘛,是不是很讲道理?」 萧骁若有所思。姬无瑕又道:「太撑了我走不动,让我靠靠……」 姬无瑕坐惯了现代有背的椅子,无意识地向后瘫倒,萧骁赶紧兜住他,把他转了个方向,面朝面摊外,背倚在自己身上。 姬无瑕歇了会儿,心中一动,从怀里掏出玉玺。 萧骁:「你又要干嘛?」 姬无瑕:「嘿嘿,我先验验货。」 他趁面摊老闆不注意,把玉玺往装辣子的陶罐里蘸了一蘸,取出,在包袱皮上盖了个大印。 包袱皮上出现八个大字——鬼画符一样,姬无瑕不认识。 姬无瑕哭了,这是篆书还是金文啊?不知这游戏的背景设定到底是哪朝哪代,也许是架空胡诌的? 他正在专心研究字,突然身旁传来竹竿点地的「咄咄」声响,一个黑衣的瞎子侧耳倾听,继而走到姬无瑕面前。 第08章 萧骁:15 姬无瑕以为他要吃面,头也没抬,好心伸脚勾了一张凳子到他面前。 瞎子慢吞吞地用竹竿戳正了凳子的方位,坐到姬无瑕桌畔,正对着那张盖了印的包袱皮。 姬无瑕歉意地把包袱皮收了起来。 萧骁拉着姬无瑕要走,瞎子却开口道:「且慢。」 姬无瑕:「嗯?」 瞎子的嗓音入耳竟十分清越动听,像一道潺潺溪水。 姬无瑕这才正眼看了瞎子:脸颊苍白秀美,嘴唇色淡,却看上去很是柔软温润;眉间繫着黑布条,布条末端垂在肩膀上,肩背挺拔。 萧骁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不想让这瞎子跟姬无瑕搭话,但姬无瑕已经生出了几分兴趣。 貌美的瞎子啊,感觉瑟瑟的。姬无瑕有些心痒。难道这个瞎子也是可攻略的男主之一?然而《白璧传奇》这个游戏他虽然玩得潦草,里面却只有三个男主啊,好像不包括这么个瞎子。 第14页 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姬无瑕上下打量,想看出这瞎子是武林高手的端倪来。 但左看右看,瞎子未带任何武器,只看出手指修长、关节利落。瞎子食中二指在饭桌上敲了一敲,对着姬无瑕笑眯眯地说:「这位小兄弟心善,瞎子身无长物,只想给小兄弟算上一卦。」 「怎么算?」姬无瑕好奇心起。 瞎子把手掌一翻:「看手相。」 姬无瑕看了看瞎子的手,又抬头看了看瞎子眉间的黑布,突然发觉这块黑布上似乎有些暗纹,不像块普通粗布,而且它的边缘有毛边,看上去是从一整块布上临时撕下来的。 姬无瑕顺着瞎子的黑衣往下瞄,发现瞎子的黑衣前襟也有暗纹并毛边,两厢对上了。 该不会是……皇后派来救我的吧!母后!好意心领了,好歹派个看得见人影的! 姬无瑕偷瞥萧骁的脸色,萧骁正不悦地盯着瞎子。 瞎子当着他们的面,坐在小板凳上,用高难度姿势把右脚架在了左膝上,悠然地晃了晃。 姬无瑕心道,这么矮的凳子,亏你能架二郎腿,可见柔韧性还不错,是个高人。 这么想着,姬无瑕便无视了萧骁的虎视眈眈,把手掌交到瞎子手里,道:「未请教……大师的名号。」 姬无瑕心里冒出的词儿不是「大师」,而是「江湖骗子」,是以喊得有点勉强。 瞎子的手比姬无瑕大了一号,手掌托着他,拇指轻柔地按在姬无瑕的手心,露出神秘的微笑:「小人聂染,出身西蜀。」 这句话带着一点四川口音,姬无瑕听着有点怪,这瞎子的声音……怎么有点熟悉?在哪里听过? 「西蜀来此处可挺远的吧。」姬无瑕说着没意义的废话,「您又……不太方便。」 聂染道:「方便得很。世人嘴上说远,多是心里畏难。其实若心有嚮往之人,千里路途朝夕可至。」 姬无瑕欺负他看不见,暗自撇嘴。 聂染却似能猜到姬无瑕的神情,又道:「小兄弟不信?」 姬无瑕:「呵呵。」 萧骁讥讽道:「江湖骗子。」 聂染握着姬无瑕的手,摇了摇,挑眉道:「小兄弟这命途,实在是贵不可言。」 姬无瑕点头,公主嘛,是挺贵的。「聂大师还看出什么来?」 聂染一本正经地说:「唔,小友当我说瞎话呢?皇亲国戚不算贵,小友这命,只怕不是凡尘中人,乃是星宿降世。」 姬无瑕:「???」 姬无瑕玩世不恭的神色一收,注视着聂染,试图分辨他是在故弄玄虚唬人,还是真的看出自己是穿越的。 聂染若无其事地任他看。他的皮肤像上好的瓷片一样白,眉毛浓黑,美得不似真人,倒有点像水墨画中之人。姬无瑕突然心中一动,有什么想法影影绰绰地浮上水面:这可不就是个标准的纸片人吗? 聂染双手合拢,把姬无瑕的手指包裹成拳头,意味深长地道:「可惜,天上的星星落地,璀璨光明,却被困于囚笼之中……」 姬无瑕:「!!!」 萧骁忍让了许久,听到瞎子这句「困于囚笼」终于听不下去了。他也不啰嗦,直接拔出弯刀,「锃」的一声清鸣,迎面向聂染砍去。 聂染大惊失色:「哎哟哟可吓死瞎子咯!」说着一个后仰,上半身靠腹肌拉紧,几乎仰到与地面平行,避开了萧骁这石破天惊的一刀。 姬无瑕倏然站起,面摊老闆大喊着把一整团扯面扔进锅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杀人啦杀人啦!」周遭的食客用筷子狂敲碗底。 聂染屁股还坐在凳子上,只出脚尖踹起桌面,挡住了萧骁的第二刀! 萧骁的刀尖扎进木头桌子,聂染语速飞快:「大个子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囚禁了这位小兄弟啊!」 萧骁面若寒霜,腰力迸发,将偌大的桌面一甩,抽回弯刀。聂染又飞起另一脚,撩着桌板兜回来,严丝合缝地套回萧骁刀上。 由于两次扎的是同一个口子,弯刀甚至戳得更深了一些。 躲在旁边桌子底下的姬无瑕:……聂染,你这瞎装得可挺像的。 面摊老闆的小儿子也跟姬无瑕蹲在一处避难,给姬无瑕递了一把瓜子。 姬无瑕道:「谢了。」于是开始手握瓜子观赏萧骁揍聂染。 虽说是塞北大汉揍瞎子,塞北大汉使弯刀,瞎子空手,聂染却丝毫不落下风。聂染围着面锅打转,塞北大汉连他蒙眼黑带的尾巴都没砍着。但瞎子又叫得足够悽惨,一会儿引来了一大群赶集人围观。 小儿子点评道:「嗓子比隔壁屠户杀的猪还嘹亮。」 姬无瑕:「……形容点好的。」 小儿子改口道:「比怡红院的红阿姑还嘹亮。」 姬无瑕:「……」 「这两个男人是在抢你啊?」小儿子问。 「是啊是啊。」姬无瑕自豪地说,「你觉得我选哪个好?」 小儿子比较了一番萧骁与聂染,又看了看姬无瑕,一脸遗憾和不以为然。 姬无瑕:「如何?」 小儿子:「这俩帅哥一个瞎了眼,一个瞎了眼。」 你懂个屁!老子国色天香!姬无瑕看在瓜子的份儿上,不跟这小子计较,恶狠狠地嗑了一枚瓜子。 小儿子嘆了一口气,道:「我选那个塞北勐男吧,瞎子留给你,毕竟瞎子看起来不太适合传承我家的扯面老字号,勐男的手劲倒还可以,应该比我爹扯得还快。」 第15页 聂染只不还手,虽然不输,看着也不像能赢的样子,姬无瑕心急,在旁给他加油打气。小儿子道:「你怎么偏心瞎子?」于是小儿子开始给萧骁加油,两人喝彩声此起彼伏。 「瞎子厉害!揍趴弯刀男!」姬无瑕一边喊,一边素质低下地喷出满地瓜子皮,一嘴两用。 「弯刀哥哥帅气!哥哥娶我!」小儿子叫道。 姬无瑕怒了:「他不可能娶你好吗?!他说过要娶我的!」 小儿子大惊:「你又不帮他,还想他娶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渣男吧你?!」 姬无瑕想想也对,但谁管得住未来的皇帝、乙游的女主收后宫呢?毕竟整个世界都是围着他转的。 哎,以后等我登基了,我一定要把他们全收了,一个陪我上朝,一个给我暖床,还有一个端茶送水。萧骁如果胆敢有什么意见,就把他五花大绑塞床底下,天天听皇后和情夫偷情。 姬无瑕对美好的未来无限遐想,但刚磕了三枚瓜子,镇上的官兵就来了,一边大声喝止一边排开围观人群。 萧骁见情况不妙,打了个唿哨,面摊旁的鹅黄就立刻冲进来,低头拱开姬无瑕避难的桌子。 姬无瑕已经认定聂染是来救他的,当然不肯走。鹅黄又往他腿间钻,先把他顶到了头上,再高抬脖颈,让他倒滑到马背上。 姬无瑕只来得及「哎哟」了一声,萧骁便也跳上马,两人面对着面,萧骁一抖缰绳,鹅黄飞速冲出了人群。 姬无瑕赶忙往马后看,这瞬息间聂染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下面摊老闆大喊:「我的桌子!我的锅!我的面汤!赔钱啊,赔钱!」 萧骁打马飞奔,姬无瑕道:「慢点,慢点,我吃太饱要颠吐了!呕……」 萧骁不得已放慢了马速。 姬无瑕脑门顶着他胸口,低头偷偷摊开手,看掌心里握着的一枚短竹哨,竹哨末端刻了一个潦草的「聂」字。 - 聂,聂染。 夜里,姬无瑕躺在荒郊野外的一处客栈的床上,把竹哨跟玉玺揣在一起,手指摩挲上面的「聂」字,暗暗回忆今日这瞎子的音容笑貌。他趁看手相的机会把这竹哨塞给自己,是什么意思?让他吹? 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怎么说的来着,星辰降世……姬无瑕突然一惊,从床铺上鲤鱼打挺,想起在哪里听过聂染的声音了!聂染的嗓子跟那ai一般的系统一模一样!就是因为他说话不像ai,姬无瑕白天才没有直接听出来! 难道是这瞎子不是男主而是系统?!姬无瑕心中震撼。 他震撼了一会儿,又想,可能也不见得罢,万一是同一个cv呢? 姬无瑕又躺回了床铺上。 第09章 萧骁:5 这间客栈的位置十分僻静,远离官道,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客人,初春也没有什么虫鸣鸟叫,周遭只有萧骁在洗冷水澡的泼水声。 这个客栈甚至不供应热水,姬无瑕是万万不肯洗的,在古代冻感冒了没有抗生素吃。 萧骁本来板着脸洗澡,但看到姬无瑕神经病一般弹起来,躺回去,过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弹起来,又躺回去,那神色逐渐就逐渐软化,变成了哭笑不得。 他从浴桶里爬出来,姬无瑕马上捂住眼睛,礼貌地从指缝里看。 萧骁套了条裤子,咳了两声,把脸板回去,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姬无瑕的手拉下来。 姬无瑕偷瞄萧骁神色,惴惴道:「我真没偷看你洗澡!」 萧骁道:「谁跟你说偷看的事儿?!」 姬无瑕:「唔,原来偷看不要紧吗……」 「别转移话题,」萧骁开始跟他算总帐,「我听到你今天给那个瞎子加油?」 萧骁:「『揍趴弯刀男』,嗯?」 系统提示姬无瑕:萧骁好感度降低10点。 姬无瑕心想,妈呀真的生气了呀,好感度都降了。 他睁大眼睛,装出一副真诚的样子:「揍趴你是面摊老闆儿子喊的,我喊的是『弯刀哥哥帅气』和『哥哥嫁我』!」 萧骁面色稍霁,但马上又板住脸:「谁要嫁你?明明是你要嫁我!」 姬无瑕讨好地说:「哎咱俩谁嫁谁不都一样嘛!」 「拿出来。」萧骁道。 「啊?什么东西?」姬无瑕装傻,把哨子藏在身后。 「和光派的传音哨子。」萧骁冷着脸道。 「哨子是人家送给我的!你凭什么拿走!」姬无瑕据理力争。 萧骁道:「你大概不知道这个哨子的用处吧?」 姬无瑕:「这就一个普通竹哨!能有什么……」 萧骁冷酷地看他,姬无瑕像是被监考老师抓住作弊的考生,汗毛都立起来了。 姬无瑕倒退着往床里面缩:「你你你别过来啊……」 萧骁一脸威胁地逼近,俯身把他拢在自己跟床铺之间。姬无瑕只好后背紧贴床板,微微喘着气,偏过头去避免跟他接触到。 萧骁「哼」了一声,手伸进姬无瑕的外衣里。姬无瑕的内心「啊啊啊」乱叫,心道,哥哥你不是吧,又要来霸王硬上弓那一套吗?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不,不要啊……」姬无瑕弱弱地说。 萧骁不容他求饶,手指顺着肋骨向外抚,双手擒住姬无瑕,左右开弓——挠痒! 姬无瑕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推,但萧骁的肌肉像铁一样,四体不勤的大学生姬无瑕根本拗不过他。 第16页 「我告诉你我不怕这个!」姬无瑕一开始还喘息着嘴硬,但瞬间脸就红了,说话断断续续的,「老子……啊,这个对我没用!啊……哈哈哈哈……」 姬无瑕忍不住大叫起来,笑得满床翻滚:「对,对不起……哥,是我错了!饶了我吧!」 姬无瑕崩溃了,不停求饶,但萧骁就是不肯放过他,姬无瑕气都喘不上来了,脸颊和腹肌都酸痛到不行,抬脚踹萧骁,又被萧骁用腿夹住。 萧骁道:「还想勾搭别人?下次挠你一整夜。」 姬无瑕满脸眼泪,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萧骁攻势稍停,道:「哨子拿出来。」 姬无瑕喘了口气,眼珠一转,正要想句什么话来说,萧骁瞥见他那不老实的神色,作势又要挠。 姬无瑕一个哆嗦,乖乖地把竹哨掏了出来。 萧骁接过竹哨,但还不起身,摁着姬无瑕深深地闻了闻他的脖颈。 姬无瑕忐忑道:「怎么?是不是折腾一天臭了?」 萧骁不答话,放开他,在他身边并排躺下。 姬无瑕赶紧闻了闻自己,身上倒是不臭,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不知这算玛丽苏光环还是信息素,出的汗都是香的。 他白天骑马赶路时补过觉了,萧骁没机会补,全靠身体强壮硬撑着,这会儿躺下便合眼了。 姬无瑕像条毛虫,缩在被子卷里防御自己,露出两个滴熘熘转的眼睛,盯着萧骁看。萧骁赤裸上身,抬起精壮手臂枕着,姬无瑕笑得没劲儿了,又拿萧骁没办法,手贱想揪揪他的腋毛,又怕萧骁再报復自己。 姬无瑕忿忿不平地躺了一会儿,终于放弃,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他也睡不着,随即起了个话题:「那些跟着你的骑兵,后来怎么样了?」 萧骁在黑暗中道:「他们会自己跑掉的,汉人逮不住他们。」 姬无瑕:「哦。」实话说,他还真的有点担心,即便是纸片人的世界,他也不想因为自己死人。 过了片刻,姬无瑕又问:「你为什么来王都,就是为了抓我?」 萧骁实在是困了,不耐烦道:「祖宗,你能让我睡觉吗?」 姬无瑕道:「好的,乖孙子。」 「我跟我哥哥打赌。」萧骁闭着眼睛道。 「啊?」姬无瑕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萧骁在回答他的问题,「赌什么?」 萧骁:「两千骑兵,一个月,夺取大周庙堂至宝白璧公主。成了,他就让出下一任乌桓单于的位置。」 姬无瑕:「……」 原来自己是个赌注。 姬无瑕忍不住觉得荒谬,乙游不都是万人迷配置吗?为什么他不是因为深爱自己才来的呢? 「所以你不喜欢我?」姬无瑕茫然道。 「别自作多情好吧?」萧骁勾起了嘴角,「本来也不喜欢你。」 妈的。姬无瑕心道,那我也不喜欢你了。 北方的春夜倒寒,姬无瑕把被子团了一团,翻向内侧,决定哄自己睡觉。然而他越想越气,半个时辰都没睡着:穿越也就算了,竟连个主角待遇都没有!说好的万人迷呢?说好的金手指呢?虽然萧骁在游戏里,本来就是这种傲娇霸道、口不对心的人设,但姬无瑕真人面对他时,还是会非常气愤啊! 大半夜,姬无瑕翻来覆去,想爬起来把萧骁揍个鼻青脸肿,萧骁反而神色松弛,舒舒服服地睡着了,刷子一般的浓密睫毛随着唿吸微微颤抖。 姬无瑕夜里做了个梦,他们回到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萧骁的哥哥——大概就是一个长鬍子成熟版本的萧骁,游戏里没有立绘——也爱上自己,两人争风吃醋不断,在草坡上骑马决斗,输的向自己献爱,赢的向自己献身,过一阵子又决斗,又交换角色…… 次日,别的穿越者从一百八十平米的大床上醒来腰酸背痛,姬无瑕从客栈木板床上醒来,也腰酸背痛——床太硬咯的。 身旁不远处,萧骁正在洗脸。 「怎么来热水了?」姬无瑕看着那热气,迷迷煳煳地道,「给我也打一盆。」 萧骁不理他,洗完脸用一块布巾擦干,示意姬无瑕用他洗过的水。 姬无瑕睡眼惺忪:「你给我打新的。」 「不用算了。」萧骁不悦,端起水盆干净利落地泼出窗外。 姬无瑕想:这男人洗澡可以用冷水,但洗脸必须用热水,可见是脸上皮肤娇嫩,需要保养。 在姬无瑕腹诽的目光中,萧骁穿戴整齐,胡服窄袖利落潇洒,不苟言笑地肃然戴上了他的金狼面具。 「为什么戴回去?」姬无瑕诧异道。这客栈里虽说人不多,只有老闆和老闆娘夫妻两个,却也不合适戴面具吧? 萧骁不答,道:「下来。」 姬无瑕拖拖拉拉地起床,一边套衣服一边道:「这就要赶路吗?太早了点吧!」 这时间明显比早八还早,姬无瑕本该继续生昨夜的气,奈何萧骁显得比他还气,他又拿萧骁没办法。他打了个哈欠,就要去开房间门,萧骁一把将他扯了回来。 「又怎么了?」姬无瑕道。 「领口系好。」萧骁不太高兴。 姬无瑕道:「我下楼再要一盆热水,又不去外面,没关系吧?真不是要逃跑。」 萧骁见他还在啰哩巴嗦,直接一手把人揪起来,另一手将他领口的扣子扣到顶,道:「别丢我的人。」 第17页 姬无瑕被他揪着,摸不着头脑:「到底怎么回事?」 他推开房间门,登时被外面惊呆了:小小的一个二层客栈,竟挤下了上百乌桓人。楼下大厅里一共三桌,条凳上坐得摩肩接踵;楼梯上每一级台阶都站着俩守卫,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问题是守卫们都挺壮,楼梯却只是三尺多宽的木板,这一下几乎把楼梯占满了,过不去人。 见姬无瑕出来,满屋子的人,包括挤在楼梯上的,以及房樑上蹲守的影卫,全都「啪」的一声就地单膝跪地,齐齐向他行礼。年久失修的楼梯为此晃了两晃,差点塌掉。 姬无瑕震惊了:「免礼平身……」 「不是跪你的。」萧骁从后面倒提着他的脖领子,把他提了回去。 所有人大声喊了一句听不懂的话,只有离他们最近的一名乌桓侍卫负责给他们拦着门,所以没跪,只鞠了个躬,道:「王子,终于追上您了。」 「都起来吧。」萧骁说,「摆早饭。」 于是一百多人乱闹闹地起身、散开,其中五十来个人去烧水煮饭,厨房灶台只有一个大锅,空间逼仄,挤得像早高峰时候的地铁;又有五十来人去处理食材,围攻了客栈老闆养的鸡。 第10章 萧骁:5 众人散开后,客栈大厅里的人口密度总算是正常了,萧骁大马金刀地在条凳上坐下,问那唯一会汉话的侍卫:「路上可还顺利?」 侍卫遂汇报了一路分散撤离的情况。姬无瑕竖起耳朵偷听,这才听出来,这帮乌桓骑兵其实比他们走得慢不少,主要因为鹅黄乃是日行千里的罕见神驹,虽然带着两个人也日行了八百里,只是无瑕坐惯了汽车没什么感觉。 另外这屋里的一百人算是萧骁亲卫,都是实打实的乌桓勇士,会说汉话这人是亲卫的百夫长,其他九百人则散在附近的山林里,互相以鹰隼传信。 「把那个给我吃点。」饭还没烧好,姬无瑕自觉地坐在萧骁对面,指了指百夫长献上的肉干。 百夫长偷眼看这穿太监服饰的少年,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八卦神情。 「是我抓的女奴。」萧骁冷冷解释道。 姬无瑕对他怒目而视。 也就一夜功夫,萧骁在他的小弟面前马上态度就不同了,称得上是翻脸不认人。 对着部下有偶像包袱是吧?姬无瑕想,我就偏要把你的偶像包袱拆了。 他扭头对着那百夫长邪邪一笑,百夫长马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饭摆上来,一屋子上百人侍立在旁,围观他们吃饭。 萧骁看姬无瑕的眼神很有点得意,像在说「怎么样排场大吧?」。 但姬无瑕完全不受影响,毕竟学校食堂占地上千平方米,排场肯定比这个大,习惯了。姬无瑕与萧骁两人面对面坐下开始扒饭,百夫长虽然也坐着,却不敢放开吃,躲在海碗后面暗中观察。 姬无瑕是真的饿了。这穿越的世界虽然架空,总算是古代吧?食材原生态无污染,小米饭香得他舌头都要咬掉,加上一只走地鸡简单抹盐烤熟、切片,每一片都带一点点焦皮,配上酸甜爽口的腌萝蔔…… 姬无瑕大快朵颐时,听到旁边所有亲卫齐齐咽口水的声音。 萧骁吃饭如风捲残云,只片刻,他便一抹嘴,「哐」的一声把左脚踩在侍卫的凳子上,姬无瑕为了不输气势,也赶紧把右脚踩到同一条凳子上,百夫长高声惨叫,屁股下的凳子翻倒,饭碗飞了出去。 姬无瑕:「你看看,都是因为你,把人摔着了。」 萧骁:「怎么是因为我?明明是你踩上去凳子才倒的。」 姬无瑕:「你蛮力那么大,我那么柔弱,怎么可能是因为我这点力气?」 萧骁:「我从小踩时越的凳子,从来没踩翻过!」 百夫长名唤时越,从地上爬起来,弱弱地说:「王子王妃别为属下吵了,属下不配。」 姬无瑕、萧骁异口同声地说:「谁是他王妃?!」「谁说他是我王妃?!」 时越埋怨哪边也不是,苦着一张脸揉屁股。 姬无瑕又想到了一个馊主意,对时越勾了勾手指,和颜悦色地说:「我跟你讲,你们王子啊,其实男女通吃——所以一定要当心自己屁股!」 时越小心翼翼:「那你屁股好痛哦?等会儿还要赶路,我给你找个软垫好骑马……」 姬无瑕顿时炸了:「我们没有啊!!!你不要误会!」 时越道:「别不好意思嘛……算了骑马还是会痛,我去找辆车吧。」 他转头请示萧骁,萧骁怒道:「不许去!」 时越慈祥地笑了,一脸看小情侣闹别扭的表情:「王子,事后要温柔一点老婆才不会跑路,不丢人。」 萧骁也炸了:「他不是我老婆!而且他也不疼!」 时越像挨了一发九天神雷,表情一下子僵住了:「王子,难道你……」 姬无瑕马上反应过来,接话道:「对对,我是他老公,所以屁股疼的是你们王子!他今天不能骑鹅黄了,要坐车……」 萧骁怒吼道:「姬无瑕看我不打死你!」 姬无瑕马上往桌子底下一钻,道:「你可想想清楚,打死我你的大单于之位就没有了!」 萧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时越:「啊?这跟大单于又有什么关系?」 萧骁不停地把弯刀拔出来又塞回去,发出如同指甲刮黑板一般的声音,来发泄心中的烦闷。时越怔了片刻,道:「等等,我知道了,你是白璧公主?王子,你捉到真的白璧公主了?!」 第18页 时越惊喜不已,差点就地载歌载舞,赶忙钻到桌子底下,姬无瑕对他摆出了一个讪讪的笑脸。 时越脑门上灯泡「叮」的一声亮了:「我懂了!你是!怪不得屁股不疼……」 姬无瑕:「额……」虽然说得通但是…… 「是白璧公主啊!我们王子的大单于之位有救啦!」时越从桌子下钻出来,用乌桓语对着周遭的亲卫们大声宣布。 亲卫们马上聚拢过来,七嘴八舌说着听不懂的话,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时越道:「看这吹弹得破的皮肤,水汪汪的大眼睛,巴掌大的小脸,白璧公主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的美人!」 姬无瑕在桌子底下自豪地扬了扬脸,然后脑门磕到了桌板,「咚」的一声。 时越又被吓了一跳,指挥亲卫把桌子连带上面的碗筷整个抬走,又请姬无瑕在条凳上坐稳,扒拉了一番他的头髮,观察他头皮上的伤。 姬无瑕揪起一撮自己的刘海,哭诉道:「我的刘海受伤了!好痛!好痛啊!」 时越刚要给他吹一吹,看萧骁在旁虎视眈眈,想起来这白璧是他们王子的女人,自己这么吹不太好,于是恭敬谦让道:「王子,你来吹吧!」 「你们都给我正常一点!!!」萧骁发出了崩溃的吶喊。 - 片刻后,萧骁实在受不了了,要求马上赶路。这时候,旅店老闆又出来添乱。他从柴房里沖了出来,一边扯身上的绳子,一边大声哭嚎:「你们吃我的鸡怎么不给钱啊?!」 老闆冲到厅堂中央,稍作斟酌,绕开了凶神恶煞的萧骁,抱住了看上去最不会揍人的姬无瑕的大腿。 姬无瑕:「对对对你们怎么不给钱?!」 老闆见这眉清目秀的汉人少年被乌桓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更加来劲了:「吃鸡必须得给钱!」 姬无瑕帮腔:「小米倒是可以当送的。」 萧骁不耐烦道:「乌桓人到中原来何时给过钱?!再吵把你一刀砍了!」 老闆捶胸顿足道:「我苦命的鸡啊!」 乌桓亲卫们听不懂,哄堂大笑。 「你到中原来怎么不守中原的规矩呢?」姬无瑕道,「快给钱!」 萧骁道:「鸡你也吃了,怎么不是你给钱?!」 老闆马上倒戈了,扯着姬无瑕道:「对,你也给钱!」 「啊这。」姬无瑕想了想,道,「可是我情况特殊,要补身体啊!这补身体的钱不该你出吗?」 姬无瑕故意挺了挺他不存在的小肚子。 时越看看他的肚子,今日第二轮震惊了:「你,你怀了我们王子的孩子?!我们王子有后了?!」 时越从小跟随萧骁,虽然名义上是他的亲卫长,实际上却与哥哥无异,今天接连听到两个爆炸的好消息,萧骁不仅抓住了白璧,赢了大单于之位的赌约,还有了孩子,简直为他高兴疯了。 时越赞嘆道:「双喜临门啊!」 萧骁:「你别听他瞎说!他怀不了!」 姬无瑕:「你怎么知道我怀不了?!」 姬无瑕心想,你说啊,说我是个男的,你看他们信不信白璧公主是个男人,你的大单于之位还要不要了? 萧骁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一时语塞:「你!」 姬无瑕小人得志,双手叉腰。 老闆:「你们讨论完了没有?我的鸡钱到底谁付?」 时越赶忙道:「我付我付,你放心。」 时越掏出一块明晃晃的金子付帐,姬无瑕心想,好傢伙你个萧骁,这叫「乌桓人从不带钱」?! 时越出手阔绰,付了至少一百只鸡的钱,让老闆不用找了,众人终于可以再次上路。 外头寒风一吹,姬无瑕冷静了不少,想起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坚决不肯跟萧骁再共乘一骑,怕挨揍。好在乌桓人的马有得多,时越单独给他牵来一匹。 姬无瑕得意地刚要上马……发现自己不会骑马。 这很正常,骑马只有在内蒙古地区才是当代大学生的必修课,姬无瑕这种南方蛮子,又不是什么上流社会的贵公子,自然不会骑。 他讪讪地问时越:「要么你带我吧?」 不想萧骁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着呢,听得这一句,马上说:「时越,不要带他!」 姬无瑕怒道:「不带我就不走了!」 萧骁道:「找根绳子拴着他,让他跟着马后跑!」 姬无瑕飞快转身,抱紧萧骁大腿:「孩子他爹,好歹是一条小生命,你就这么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时越脸色马上就扭曲了,指责萧骁:「王子,王妃怀了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萧骁自幼生长于大漠,女孩都没接触过几个,何尝见过姬无瑕这种死皮赖脸的混世魔王……不对,姬无瑕也不是女孩儿啊!萧骁脸都青了。 最后,两人在时越恳求的目光逼迫下,还是不得不共乘一骑,这样时越才满意地笑了。 姬无瑕在萧骁怀里小声道:「放!我!回!去!」 萧骁嗤笑道:「怎么可能?你是我的单于之位的象徵。」 第11章 萧骁:5 经过姬无瑕这么一闹,萧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近有时越护着,远有大单于之位吊着,只能好吃好喝地供着姬无瑕,以后慢慢再议。 但姬无瑕这乌桓王子妃的身份,也就此坐实,看似安全,其实距离他登基的任务目标越来越远。 第19页 拿到玉玺时姬无瑕还以为很快就能完成任务呢。 我要回家……他内心的猫猫头在疯狂流泪。 越往北走,视野越开阔。天苍苍野茫茫,荒原之上没有城镇,没有官道,没有行人,苍穹如盖,其下好像只剩萧骁与他的族人,带着姬无瑕策马奔驰于天地之间。 七八日后,他们靠近曾经远在地平线上的一道山脉,进入山脚下的谷地。由于高山挡住了南方吹来的湿润的风,山脉南麓降水相对丰富,草木郁郁葱葱,滋养了乌桓人的猎场、牛羊,也孕育了整个族群的血脉。 这座山被乌桓祖祖辈辈尊为神山,名唤「归赤」。 山脚下的谷地里,七色彩帐连成一片,最正中的几座大帐饱经风吹日晒,全年不随水草迁徙,乃是乌桓人聚会、庆祝节日、单于议事的固定场所,其中传来草原特有的爽朗、喧譁的人声。 萧骁的故乡到了。 - 萧骁骑马缓行,经过营帐群落,不停有青壮年男子对他鞠躬或下跪行礼,并说上几句听不懂的乌桓话,料想是请安或者请示一类。萧骁看上去心情不错,却也不全回答,间或懒洋洋地答上几句。 等他们到了中央大帐之前,萧骁便下马,连鹅黄带马上的姬无瑕交给时越,自行去见他的父亲,乌桓族的单于。 时越道:「公主,您先去二王子的帐篷休息一下。」 姬无瑕发现,时越一路上只喊萧骁作「王子」,但到了乌桓人的谷地后,却改口叫「二王子」了,可见多少是有些忌讳的,萧骁在族内继承人的地位尚未稳固。 萧骁的帐篷不大,扎在山脚下较为僻静的地方,鹅黄一见那帐篷便兴奋了,冲过去咬帐篷门前挂着的流苏,如同猫玩毛线球一般,摇头晃脑,将流苏末端的彩球扯来扯去。 时越好不容易牵稳了鹅黄,将姬无瑕扶下马。这时有个年轻侍卫来传话,狠狠地上下打量了姬无瑕一番,时越便点头表示知道了。 「单于请您去见一面。」时越对姬无瑕道。 姬无瑕心想,这是萧骁报告了此行始末,单于打算要验货? 时越神色忐忑,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族人未经教化,行为可能有些粗野,您是王子妃,未来的大阏氏,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姬无瑕能屈能伸:「没关系,阶下囚有自知之明。」 自己能唬住萧骁,却不见得能唬住他的父兄,如果被他们认出自己是男的,那恐怕就不是萧骁的单于位子的问题了,是自己都会丧命。 不知不觉中,姬无瑕已经初步融入了这个古代世界的思维逻辑。他对时越道:「请给我找一套女装,见你们的单于我不想失礼。」虽说女装也不能说不失礼吧…… 时越点头应是。萧骁帐篷里显然不会有女人衣服,时越只得出去给姬无瑕找衣服。姬无瑕独自打量萧骁的营帐,发现其内部装饰非常简朴,一张单人矮榻铺着羊毛毯,摆着硬木枕头,大概就是萧骁平时睡觉的地方。除此之外,只有一张小木桌,两个粗麻坐垫,一个置物用的柜子。 姬无瑕去拉开柜子,柜门没锁,里面半空着,三件胡服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两样东西:一枚单只的玉坠耳环,和一个彩线缝制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大头布娃娃。 怎么看都是女孩儿的东西。那玉坠耳环样式简单,但玉的光泽优美温润,感觉值不少钱。布娃娃的料子倒是上好的绸缎,只是眼睛缝歪了,头髮仅有几根,看上去还有点克系恐怖。 「难道是他喜欢的女孩的东西?」姬无瑕嘀咕。 他正拿着布娃娃端详,突然时越就带着一个乌桓贵族女孩回来了。 「这是刻罗家的钦琳,她听说你来了,一定要来看看你。」时越一边介绍,一边向姬无瑕狂打眼色。 名唤钦琳的女孩个子甚高,都快跟姬无瑕差不多高了,长相倒还不错,只是像其他乌桓人一样,皮肤略微有些黯淡粗糙,眉形上挑,挑剔地打量着姬无瑕。 稍后,钦琳轻蔑地说道:「哼,大周的白璧公主也不过如此,就这种相貌只能勉强算得上是清秀,可亏这族里上上下下都惦记着。」 姬无瑕立刻明白,这是得罪学习委员后,作业被挑刺的老套路。 「给她一套女奴的衣服。」钦琳吩咐身后跟着的侍女。她这几句说的都是半生不熟的汉话,就是故意让姬无瑕听懂的。 侍女马上将一套灰扑扑的粗布衣服扔在地上,倨傲地抬起下巴。 钦琳也倨傲地抬下巴,两人动作齐刷刷地。钦琳命令道:「换衣服,让我看看你到底什么身材。」 姬无瑕总不能当着她的面脱,钦琳不介意他还介意呢。 「妹妹,」姬无瑕道,「请先迴避一下。」 「小贱人,有脸勾搭男人,没脸脱衣服?」钦琳恶狠狠地说,「早知道乌楼渐哥哥喜欢汉人的妖艷贱货,天天往南边跑……」 等等,乌楼渐哥哥是谁?姬无瑕略一思索,便想清楚了前后逻辑,这应该是萧骁的乌桓名字。原来钦琳喜欢萧骁啊,怪不得对自己敌意这么大。 时越夹在萧骁的前青梅竹马和现太子妃之间,眼见着俩人就要开撕,紧张地狂擦脑门上的汗,道:「钦琳小姐,您先回去吧,我们二王子等下见完单于自然会来找您的。」 钦琳大声道:「他爱来不来!」 说完这句,姬无瑕心中偷笑,她这语气就证明萧骁经常放她鸽子,她对萧骁是单箭头,柜子里的耳环和布娃娃不可能是她的。 第20页 姬无瑕想了想,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着,缓慢而优雅躺倒地上,避免真摔疼自己。 「!!!」钦琳吓了一跳,退了半步。 姬无瑕心道,我关键台词还没说呢,你怎么就怂了,但我还是要说。 姬无瑕虚弱地说:「我,我的肚子……」 时越马上急了:「公主,您怎么了?难道是赶路劳累动了胎气?!」 你们古人这生理知识是真不行啊,姬无瑕内心吐槽,就算萧骁围城那天我怀上的,现在也还没满半个月呢,能看出个蛋来? 但姬无瑕面上还是皱眉呻吟道:「我肚子好疼……」 时越手足无措,要上前搀扶他又不敢,连连搓手,姬无瑕又道:「不是赶路的问题,是这个小姐……」 时越:「钦琳小姐怎么了?」 姬无瑕气若游丝地说:「她身上一股浓浓的牛羊粪味儿,熏得我动了胎气……」 时越:「……」 钦琳:「……」 「你说谁身上有味道?!」钦琳勃然大怒,一脚踢向姬无瑕,姬无瑕马上把自己的肚子对齐迎上去,并「啊」的一声夸张大叫,开始满地翻滚。 「钦琳小姐!」时越立刻急了,拦住她,「快住手啊!公主她怀了二王子的孩子啊!」 「什么?!」钦琳如五雷轰顶,她爱慕的王子出去一趟,回来竟带了一个女人,肚子里还带球! 姬无瑕抑扬顿挫地干号道:「我~的~肚~子~啊!我可怜的未出世的孩儿!」 后面这句倒没错,他的孩儿确实还未出世。 姬无瑕现实中跟王亮打篮球,王亮教过他怎么装作被打,实际却不受伤的方法,这样可以造犯规。他用同样的方法对付钦琳,她那一脚根本没踢实,被姬无瑕卸了力。但钦琳怎知他有这么丰富的花样?顿时又羞又愤,又恐惧萧骁因此恨上自己,马上慌了神。 「你,快去把巫医请过来!」时越跳过了钦琳,直接指挥她的侍女。 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 乌桓人竟然还有巫医,姬无瑕想,这不是比中医更不科学的存在吗?! 姬无瑕垂泪道:「不用请医生,是我的命不好,命中注定生不出孩子来,怪不得别人……」说到这里,他努力抹了一把鼻涕,涂到钦琳华丽的七色裙摆上,钦琳一声尖叫,也跑了。 「你的肚子怎么样了?!」时越顾不上钦琳,过来扶姬无瑕,「巫医马上就来,坚持住!」 姬无瑕瘫在他怀里,茶茶地说:「这位贵族小姐一定是王子的意中人吧?我这样惹她生气,王子回来一定会打死我吧?」 时越:「额。」 姬无瑕握住时越的双手,饱含热泪地恳求道:「求求你放我走,我和我的孩子只想要一条生路。」 时越认真道:「公主您放心,有我时越在一天,王子就不会这样对待您和您的孩子,除非先杀了我。而且根据我对他多年的了解,王子根本不喜欢钦琳小姐,他的一颗心都在您身上,他是爱您的!」 正在这时,萧骁撩开门帘进来了。 时越还把姬无瑕抱在怀里,姬无瑕还握着时越的手,两人像一对即将生离死别的情侣。 萧骁食指指着他们颤抖了两下,怒吼道:「你们在干什么!」 时越马上把姬无瑕往地上一撂,姬无瑕的脑袋这次撞出了货真价实的「咚」的一声。 第12章 萧骁:6 眼见误会大了,时越赶忙道:「不不不王子不是您想的那样,额,公主,您当心……」 这时久违地,姬无瑕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萧骁好感度从5点提升到6点。」 等等,姬无瑕发现,他作天作地,折腾萧骁这么久,萧骁的好感度都没有下降,反而莫名其妙升了一点。难道萧骁喜欢吃飞醋? 姬无瑕头髮晕,不及细想,道:「萧骁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见你父王了?」 萧骁道:「我听说钦琳来找你麻烦,我赶紧……咳咳。」萧骁差点说漏嘴,还好及时收住了话头。 姬无瑕在地上躺平:「我受伤了,没法去见你父王他老人家了。」 萧骁正色道:「这怎么行?你可是我的……」 「你的赌注,你的工具人,你的单于之位的象徵,我知道了知道了!可工具人也有人权的好吗?!」姬无瑕揉着脑袋,皱着眉道。 萧骁正要开口解释,却偏偏在这时,钦琳的侍女带着乌桓族的巫医回来了。 那巫医看上去年岁不小了,驼着背步履蹒跚,帽子上以扇形插着一大篷各种鸟类的羽毛,活像只开屏的公孔雀。他不会说汉话,但一见半躺在地上的姬无瑕,便呜哩哇啦地叫了起来。 姬无瑕的心提了起来。他听不懂巫医的话,却意识到他一定是在说自己。巫医朝姬无瑕颤巍巍地走了两步,姬无瑕赶紧往后缩,背靠上萧骁的矮塌。 虽然不知道这巫医的真实水平,但看出自己是男的不需要医学水平!只要不瞎就行! 萧骁也同时意识到,不能让这巫医去看姬无瑕,否则很容易穿帮。 萧骁马上冲着巫医怒吼道:「呜哩哇啦瓦哒哒!呜噜唧唧!」 姬无瑕偷偷问时越:「他什么意思?」 时越小声翻译:「王子说,除了他以外,任何男人都不能碰您,也不能看您除了手和脸之外的身体部位,公马都不行。」 第21页 姬无瑕:「……」 姬无瑕突然发现,这是个好办法啊,萧骁还挺聪明!巫医好歹是个男人,用吃醋做藉口确实可以阻止他过来给自己「看病」。 于是为了表达对萧骁的支持,并保持逻辑的一致性,姬无瑕把时越也推开了。 刚翻译了一句话就被过河拆桥的时越:「……」 巫医跟萧骁争辩了几句,萧骁寸步不让,并摆出了一副蛮横霸道的神色,一点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都不讲,倒推着巫医出了帐篷门,巫医被他推了个屁股墩。 姬无瑕本来就听不懂他们说话,只听他们在帐篷外争辩了许久。时越不计前嫌,又过来将姬无瑕扶到萧骁的床榻上,让他舒服躺着。 不片刻,萧骁没好气地带着巫医回来,时越马上又装模作样地跟姬无瑕分开,侍立在旁。 钦琳的侍女还没走,萧骁吩咐了她两句,侍女便献上三根丝线。姬无瑕:「?」 紧接着,萧骁亲自拿着丝线的一端,过来捉姬无瑕的手腕。姬无瑕说:「系错了,男左女右。」 萧骁于是换到了姬无瑕的右手,托着他的手掌,将三根丝线分别灵巧地打上结。 悬丝诊脉!姬无瑕又见识了一个传说中的古代狠活。可是这巫医不是巫医吗,怎么还会这一手?难道是游戏文案乱写的? 姬无瑕是决计不会相信悬丝诊脉能诊断出他的性别的,萧骁明显也不信,两人难得观点一致了一次。 萧骁用尾指不经意地一拨丝线,确认结已打好,紧接着就把丝线的另一端递给帐篷外的巫医。巫医煞有介事地接过,也用他枯瘦鸡爪一般的手指弹了弹。 姬无瑕平静地躺着,都没感受到丝线的震动有传递到自己。 巫医将丝线放在耳旁侧耳细听,仿佛神山在风里给他指引。 稍后,巫医又开始在帐篷门口来回乱蹦。姬无瑕觉得这个乱蹦发癫的仪式本来应该是发生在帐篷内的,只是因为萧骁不让巫医进来,巫医只能在门外蹦,活像一只求偶的光屁股孔雀,显得腿脚伶俐了不少,并引来了大量乌桓人围观。 巫医跳完大神,从怀里取出一只黑黝黝的铁碗,放入一撮诡异的绿色粉末。周遭的乌桓人取来火种,为他将粉末点燃。 萧骁接过冒着青烟的铁碗,放在床头,姬无瑕马上闻到了他的毕生劲敌、香菜的味道。 巫医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个无比期待的神情。 姬无瑕忍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那可是香菜啊!他转头对着床铺下,情不自禁地干呕起来。 巫医大获全胜,围观的乌桓人发出了齐声赞嘆:「噢!」 双方虽然语言不通,但「噢」是通的,姬无瑕一边犯噁心,一边听出了其中的欣喜之情。 时越跪地,对北方祈祷:「先祖保佑!归赤神山保佑!既然开始吐了,显然是王子妃的胎又稳住了!」 姬无瑕:「……」 外头的乌桓人男女老幼有的跪拜神山,有的讨好巫医,还有的探头探脑观察姬无瑕的肚子,或是恭喜萧骁。 萧骁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两声。 于是,来到乌桓营地的第一天,白璧公主怀了萧骁的孩子、差点被钦琳踹流产、但又被神山显灵保住了胎的传奇故事就传遍了整个乌桓族上上下下。 经过这么一闹,当天乌桓单于就没有坚持接见姬无瑕。听时越说,钦琳回家后,被她的父亲,某个乌桓贵族狠狠地斥责了一通。 原剧情里有钦琳这个人物吗?姬无瑕真不记得了。这种打脸剧情他一贯比较反感,看到都是能跳则跳的。 伤害纸片人的情感算不算伤害呢? 人群散后,姬无瑕施施然从床上爬起来,先捏着鼻子把铁碗扔了出去,然后装模作样拍了拍灰。 萧骁道:「明天去见我父兄,先把赌约的结果敲定下来。」 姬无瑕有点怂,道:「我身体不太舒服,你就不担心你的孩子吗?!」 萧骁大声道:「你还演上瘾了啊,真以为自己是个女人?!」 姬无瑕道:「你别生气,等你和你哥履行了赌约,我就没用了吧?是不是能放我走?我还得赶紧回去登基呢。」 萧骁冷冷道:「看情况吧。」 帐篷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姬无瑕扔出去的铁碗被人捡走了。 第二日,姬无瑕是真的鼓起勇气要丑媳妇见公婆了,也算是离他的登基大业更近一步。他在帐篷内洗漱时,萧骁出外到附近的河里洗冷水澡。小河是初春时节归赤山融化的雪水汇流而成,冰寒刺骨,过了不久,萧骁就穿着单衣,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编头髮。」萧骁往座垫上盘腿一坐,就等着姬无瑕伺候。 姬无瑕道:「你看我像是会编头髮的样子?」 萧骁冷冷道:「不会就学,我们乌桓的女人都要给夫君编头髮。」 「编发都不会,」钦琳人未进来,声音先到了,「也配嫁给乌桓的二王子?!」 姬无瑕头痛不已:你怎么又来了?! 姬无瑕好胜心起,不管会不会,先揪起一把萧骁的头髮。钦琳这时候掀门帘进来,在旁虎视眈眈。 一个假公主和一个真贵女一起盯着萧骁,灼热的目光落在他的发顶,好在萧骁的发量撑得住,不会被他们盯到脱髮秃顶。 萧骁的头髮略长于肩膀,又多又硬,如果照着乌桓人的常见髮型处理,得先编成许多细辫,再汇成一束,需要折腾很久。 第22页 姬无瑕一时显然处理不了这么多,他甚至一手都握不住。钦琳也趁机揪起一把,两人把他的头往两边扯。 「钦琳,放手!」萧骁接受了姬无瑕的粗手笨脚,却制止了钦琳。 「乌楼渐哥哥!」钦琳委屈地说,「你平时都不让我帮忙编,这白璧她这么笨,她怎么配给你梳头!」 钦琳正说着,姬无瑕示威似的给萧骁绑了个朝天小辫,一手向上揪起一束头髮,另一手持发绳缠了七八圈。 萧骁顶着朝天小辫漠然看着钦琳,道:「你先出去,一大早跑到男人营帐里算怎么回事?!」 钦琳深吸了一口气,差点被他的话气哭了,但又快要被这个造型逗笑了,嘴角抽搐,很是忍了一会儿,才道:「哥哥,你真要娶这个来路不明的汉族女人?!你不知道,其实我一直……」钦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要阵前表白了?!千万不要啊!姬无瑕的尴尬癌都犯了,想赶紧转移话题,以免她真说出什么天崩地裂的话。 但还没等姬无瑕想好,萧骁倒是先打断了她:「钦琳,咱们自幼相识,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等你出嫁的时候我自然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萧骁目光中带着少许威胁,似乎钦琳再敢耍赖,他就真要动手揍她了。 钦琳「哇」地放声大哭,冲出了萧骁的营帐。 姬无瑕道:「你对女孩怎么这么凶?谁敢嫁给你,这么凶神恶煞的?」 萧骁命令道:「你,把我头髮放下来!」 姬无瑕赶紧把他的朝天辫散开,萧骁自然而然地自己拢起头髮来,嘴里咬着发绳,说道:「你管得着?」 第13章 萧骁:6 姬无瑕发现,萧骁其实对自己算温柔的,对其他女人更冷酷……呸呸呸,我又不是女人怎么能这么比?!不过萧骁对他的战友,比如时越,还是挺亲近的。但怎么说,他对自己的态度又有些微妙的不同,与女人不同,与其他男人也不同。 难道拿我是当双性……不,不要提这种花市话题。 萧骁自己收拾自己的头髮,姬无瑕换上那件钦琳昨天扔下的粗布衣服,道:「这衣服真丑。」 萧骁也在旁套皮甲,道:「适合你,毕竟你人也就那样。」 姬无瑕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本公主这个相貌,谁见了不贊一句国色天香!」 萧骁抬眼看他,姬无瑕双手掐腰,表情微嗔,眉目间的神情生动又刁蛮。 俗话说人靠衣装,但姬无瑕真不靠衣装,靠的是主角光环。任你多么平凡的五官,多么朴素的衣装,穿在主角身上,那就是清水出芙蓉的光晕特效,在朝阳下闪瞎了配角的眼。 此时,一套粗布衣服更显得姬无瑕皮肤柔嫩,娇艷欲滴,充满了自幼养尊处优的高雅气质。 「等。」萧骁道。他转身取出柜子中那只玉坠耳环,俯身给姬无瑕扣在左耳上。 姬无瑕在现实中也是有一个单边耳洞的,毕竟戴耳钉是小受们的标配。穿越之后,耳洞倒是没有被系统暗改,还是左边有,右边无。 萧骁垂眼看他,伸手在他洁白如玉的右耳垂上捏了一把。 「干嘛?」姬无瑕说,「这边没有。」 萧骁瞳孔深邃,只装着姬无瑕一人,片刻后才道:「走,去见我父王。」 于是姬无瑕就穿着女奴的衣服,戴着萧骁珍藏的一只玉耳环,昂首阔步地走在乌桓营地内。 朝阳之下,有妇女成群结队地在河边洗衣,看到姬无瑕跟着萧骁,都对他的耳环指指点点。 「她们在说什么?」姬无瑕问萧骁。 萧骁答道:「闭嘴别问,耳环给你你就戴着。」 姬无瑕心道,耳环此物成双成对,最适合情侣做信物告白。不知哪位倒霉的小姐把耳环送给了萧骁,萧骁不解风情,又转送给了自己,那自己跟倒霉小姐该是一对,萧骁只不过是他们的媒人罢了。 走到乌桓单于的帐外,一左一右有两名赤着上身的勇士在击鼓,两人面前各是一只直径两米的巨鼓,擂起来震天响,敲得人心脏震颤。 「乌桓骑兵阵中以此鼓传讯。」萧骁见姬无瑕在看鼓,简略解释道。 所有的乌桓贵族,听到鼓声都向单于帐前聚集,准备见证两位王子的赌约结果。 贵族们多身着华服,进帐后向单于行礼,散坐在四周地上,有衣衫褴褛的女奴在旁侍奉,以金杯献上奶茶。 是奶茶啊!姬无瑕一闻到那个味道便心猿意马,但乌桓人的奶茶必不加全糖,好喝不到哪里去。 姬无瑕注意到,昨天见过的那名巫医,居然就坐在单于侧旁,可见是地位超然。萧骁等贵族们都坐好后,才带着姬无瑕走到单于座前,单膝跪地。 姬无瑕琢磨着自己也该跪,当代大学生能为一个蛋饼喊室友爸爸,节气这东西是一毛钱没有的。于是姬无瑕有样学样,也单膝跪下。 「错了,错了!」时越躲在贵族们的最后,向姬无瑕做口型。 姬无瑕:「?」 姬无瑕换了一边膝盖跪着。 乌桓人哄堂大笑,萧骁起身,满脸怒气地转头,往姬无瑕支起的膝盖上踢了一脚,让他双膝跪实在了。 爸爸,你可以说话,不用动手的。姬无瑕揉了揉膝盖,感觉绝对被踢出瘀青了,心中也十分不快。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是对乌桓单于露出了一个尽可能千娇百媚的笑容。 第23页 眼见着,那单于的神色就怔住了。 姬无瑕:「?」 单于坐在上首,距离姬无瑕有点远,只能看到一蓬茂密的大鬍子,鬍子中间裹着个中年大汉。姬无瑕看到他盯了自己一会儿,转头跟身旁的巫医问话。 巫医也看向姬无瑕,微笑颔首。 姬无瑕冷汗都流下来了,这种明显「别人认识你你不认识他」的场景,简直极度触发社恐。乌桓单于认识白璧?该不会看出了自己是个假货吧?! 稍后,只见乌桓单于颔首,示意他们在帐篷内圈、靠近单于的矮案后坐下。姬无瑕松了口气。 姬无瑕小心地躲在萧骁背后,问:「你父王听得懂汉话?」 萧骁道:「应该……听不懂。」 姬无瑕:什么叫应该啊?你给我说清楚! 乌桓单于说了几句话,下面有贵族恭敬回应。姬无瑕又道:「你哥哥呢?怎么还不来吵架?」 等吵完架,萧骁的单于之位到手,是不是就可以放我回去了?游戏剧情中白璧公主是自己从乌桓逃掉的,但姬无瑕乐观地预判,萧骁很可能会放他走。只因萧骁爱白璧,却不爱姬无瑕,前几日萧骁亲口这么说,姬无瑕还记得。何况姬无瑕还是个男的,两人也不合适。 萧骁盘着腿,手按双膝,不悦道:「谁知道奇夷在做什么,日上三竿还不来,只怕是赌输了,没脸见我。」 萧骁都不肯喊乌桓大王子一声哥哥,就径直管他叫名字「奇夷」。姬无瑕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乌桓话,却听到单于与贵族们也多次提到「奇夷」,似乎正在讨论他缺席的事。 到底为什么缺席啊?姬无瑕抓耳挠腮,萧骁只冷冷端坐着,不发一言。 这时,单于大帐外又传来震天鼓声,奇夷终于来了。 姬无瑕赶忙伸长脖子,往帐篷门口看去,想找到一个想像中的长鬍子版本的萧骁,如果他还能爱上自己、跟他弟弟适当修罗场一下就更好了。 迎着他的目光进来的人居然没鬍子!甚至看起来不太像胡人!姬无瑕在内心抖了个机灵,没鬍子怎么能叫胡人呢? 那是一名身材颀长的青年人,看着跟萧骁差不多岁数,肌肉略单薄,肩上繫着羊绒织成的厚披风,难得有一种文质彬彬的气质。他手上戴着一大把明晃晃的扳指,每个上面都有一块硕大的宝石,金钱的光辉晃得人眼瞎。比起他这个排场来,萧骁的金面具都算不得什么了。 青年人进得帐篷来,四下环顾,未语先笑。 哇这种气质温和的我也喜欢!姬无瑕被惊艷到了。萧骁的哥就是我哥哥,求成为可攻略角色! 青年环顾到一半,突然看到萧骁身后的姬无瑕,神色明显愣了一下。 姬无瑕激动了:他他他注意到我了! 然而还没等他对青年抛什么媚眼,紧接着帐外又进来一个足有零点一吨的中年胖子,水桶粗的腰上挂着两把血迹斑斑的大斧。姬无瑕心想,难道是大王子的侍从? 只见青年让到旁边,众贵族纷纷站起来,向那胖子行礼,称他为「奇夷」。 姬无瑕:「……」 原来这胖子才是大王子奇夷?等等,那先前的青年人是谁?! 姬无瑕又去打量那青年,青年对他微微一笑。 贵族们纷纷与奇夷寒暄,把青年晾在一边。青年看着并无尴尬的神色,只是专注地看姬无瑕,好似他是专程为了看姬无瑕而来的。 萧骁待要上前去找奇夷麻烦,又怕自己离开姬无瑕他会被小白脸勾搭,只能姑且如坐针毡地坐着,用身体挡住姬无瑕与扳指王的眉来眼去。 萧骁低声吼姬无瑕:「你能不能守一下妇道,打算把我的脸往哪儿搁?!」 姬无瑕:「……别动手!哎你哥来了!真来了,你快看啊!」 萧骁以为姬无瑕唬他,回过头才勐地发现奇夷已经走到了自己案前。 奇夷身材像一座肉山一般,阴影投在萧骁的桌案上。他张口竟说的是汉话:「乌楼渐,你命这么硬,居然能活着回来。」 萧骁道:「一定是哥哥在神山上为我日夜祈祷,我才能一路平安,可真是辛苦哥哥了。」 两人话语彼此带刺。奇夷道:「祈祷好说,只是不知你去哪里转了一圈,带回来这么个下贱的小东西唬人?看看这尖嘴猴腮的样子——」 奇夷眼神一瞥,示意姬无瑕。姬无瑕听出他的意思是说自己是个假货,虽然姬无瑕确实是,但别人不能这么说,特别是假货要拿命来当的时候。 萧骁待要讽刺回去,姬无瑕自己挺了挺不存在的胸脯,清了清嗓子,道:「稀奇稀奇真稀奇,哪儿来的肥猪,竟还会说人话,我在大周从未见过。」 奇夷虽然会汉话,但毕竟没到能跟姬无瑕斗嘴皮子的程度,只得又骂了一句「中原贱人」,然后直接抽了腰间的剑,一剑砍了下来。 姬无瑕索性把眼睛一闭,心想萧骁你连这都挡不住就别当男主了。果然,耳边一声金铁交鸣,萧骁用弯刀架住了这一剑。紧接着,萧骁内劲爆发,推得奇夷倒退了好几步。 眼见奇夷就要摔倒,站在帐篷门边那个俊美青年赶紧掏出一把镶金嵌玉的羽毛扇,冲着他的背后扇了两下。奇夷就这么神奇地又站住了。 第14章 萧骁:6 姬无瑕不仅暗自琢磨:这青年是谁啊?至少也是个武林高手吧?这么扇两下就能稳住一头肥猪的身形,牛顿的棺材板都摁不住了。 第24页 于是姬无瑕的注意力又转移到青年身上,青年把羽毛扇横在胸前,指了指上面斗大的夜明珠让姬无瑕看。 姬无瑕:「……」赤裸裸地炫富! 哎哎哎?姬无瑕突然认出了这把扇子,这是游戏第三位男主,杜姜的扇子! 杜姜是白手起家的江南富商,怎么会跑来塞北的?!他明显刻意换装过,不似游戏中总是一身白衣的书卷气,再加上二次元与三次元的鸿沟,姬无瑕前面真没认出来! 要知道杜姜虽然看着素雅,却是白璧公主復国的大金主,这把价值连城的扇子他也从不随身携带,却在白璧需要贿赂时毫不在意地掏了出来。 大腿来了,还是有钱大腿,终于可以摆脱萧骁了!姬无瑕略挺了挺腰板,能伸能缩的胆子大了不少。 上首老单于咳嗽了两声,制止了奇夷继续来找他们的麻烦。 老单于说了几句乌桓话,贵族们纷纷点头附和。 萧骁解释道:「父王让奇夷要么拿出证据,证明你不是白璧,要么就承认自己的失败,灰熘熘地滚出乌桓大帐。」 姬无瑕心想,萧骁证明自己的身份很难,但奇夷证伪更难,老单于让奇夷举证,明显就是站在萧骁一边。 奇夷怒道:「这小女奴怎么可能是白璧?!不可能!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姬无瑕主动出击,对奇夷道,「这位王子殿下,你见过我?」 奇夷道:「没见过!」 姬无瑕道:「我很好奇,你既没见过白璧公主,又不亲身跟着你弟弟去大周,是笃定他肯定带不回人吗?你就这么确定他赢不了?还是说,你本来就是安排好,让他去大周送死的?」 奇夷怒道:「你在血口喷人!他是我弟弟!」 「那你怎么今天还到得这么晚?」姬无瑕意味深长地说,「你若是有半分兄弟之情,早就过来见他了。看到他活着回来你一定很失望吧?」 奇夷道:「你你你……」 杜姜在奇夷背后「噗嗤」地笑了。 姬无瑕炮轰得正起劲,被杜姜这么一笑却有点社恐发作,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太嚣张。 奇夷捂住胸口,感觉心脏病要犯了。萧骁听完姬无瑕的话却没笑,反而正色道:「哥哥,不管你心里怎么恨我,约定就是约定,现在我做到了,你该把这把乌桓传世之剑给我了吧。」 萧骁一指奇夷手上那把刚用来砍过姬无瑕未果的剑:「本来你也不配用这把剑。」 「等等!」奇夷终于想起自己迟来的缘由了,「我有一个鑑定白璧公主的办法!」 「什么?」萧骁道,「你怎么可能有办法?」 什么?!姬无瑕也惊了,你竟然有办法?我都没办法啊!不会是让我脱吧?! 这也太社死了,万一闹到要当众鑑定的程度,还不如死了算了! 萧骁挡在姬无瑕面前,冷冷道:「哥哥,他是我的人。」 奇夷神色古怪,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听说白璧公主饱读诗书,有一道汉人的题目一定能答上来吧?」 姬无瑕:啊?难道要背诗?我理科生哎…… 奇夷傲慢地哼了一声,道:「怎么样?敢不敢?!」 姬无瑕把心一横,豁出去了不能怂,从未听说乙游的答题会让玩家卡关的,要背诗应该也是最常见那几首…… 还没等他回忆完什么李白杜甫,奇夷道:「那我就出题了!请!听!题!」 姬无瑕道:「谁怕谁?来啊来啊来考我!」 奇夷道:「这可是我徵集来的天下第一难题!只有汉人的饱学之士才能答上来!」 姬无瑕与萧骁齐声怒道:「别废话了!」 奇夷道:「有一位乌桓猎人外出打猎一天,猎物多得数不胜数,都放在一只笼子里,有鸡也有兔子……」 姬无瑕小学奥数的dna突然动了,这尼玛不是鸡兔同笼问题?! 姬无瑕狂喜:这题我会! 奇夷接着道:「……笼子里共有五个头,十四只脚……」 帐中贵族们都竖起耳朵,边听边连连摇头。其中一名萧骁派的乌桓贵族挺身而出,为姬无瑕解围:「大王子,您这题目放眼乌桓都无人答得出,怎么能拿来刁难一个女奴?!」 奇夷道:「白璧公主号称美貌与智慧并存,是大周朝皇冠上活生生的明珠,这个问题问她正合适!她若答不上来,就说明她根本不是白璧!」 「这不可能答得上来啊!」乌桓贵族们交头接耳,有些面露喜色,有些则焦虑地看着萧骁。 姬无瑕冷眼旁观,大略分辨了几个靠近单于坐着的大贵族的立场,接着就分辨不下去了——因为实在是太好笑了啊!他恨不得出门去仰天狂笑,果然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奇夷道:「问题是笼子里一共有几只鸡!几只兔子?!」 姬无瑕放肆地大声道:「你们乌桓人外出打猎还能猎到鸡啊?!」 奇夷:「野鸡不行吗?!」 姬无瑕:「那也不对啊!你猎的鸡和兔子都还好端端地站着?不是早该被箭射死了吗?」 奇夷语塞,转头看背后的杜姜。杜姜笑道:「这题是汉人的题目改过来的,汉人家中养鸡养兔子,都是活的,不要在意细节。」 姬无瑕傲然道:「混养也就算了,鸡头和兔头你们分不出来?还得混在一起数?是不是眼瞎?」 第25页 奇夷:「……」 奇夷:「不要转移话题!你是不是答不上来?!」 姬无瑕怒吼道:「你小看了物理竞赛保送985的实力!」 萧骁:「什么保送?什么985?」 姬无瑕道:「这不重要……答案不就是三只鸡,两只兔子吗?」 奇夷赶紧算:「三只鸡,一共六只脚,两只兔子,八只脚,这六加八……」 奇夷开始扒拉手指头。可见乌桓人的文化水平真不行,超过了十,就没有手指可扒了。 萧骁赶忙道:「我借你一只手!」 于是兄弟二人平生第一次凑在一起,认真地数彼此的手指头。 稍后,奇夷惊嘆道:「竟真的是十四!天吶,这普天下最大的难题,竟然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奴解出来了!」 姬无瑕:老哥,敢情你就没打算承认我是白璧呗?! 围观贵族也纷纷表示震惊,当即有人两两结队,用手指验算姬无瑕的结果。 奇夷转向背后的杜姜,道:「杜大师,她她她解出来了您的难题!」 又有贵族道:「杜大师这题目,重金悬赏之下,在我族流传三年了都无人能答,今日竟被这女奴答上来了,我愿以我父亲的名字担保,对神山起誓,这女人必然是大周的白璧公主本人!」 杜姜也微笑连连点头,赞嘆道:「白璧公主果然冰雪聪明,人中龙凤!」 他又转向四周的乌桓贵族:「其实不必两人结对,手指不够用可以扒拉脚趾。」 于是贵族们恍然大悟,不少人当场开始脱靴子。乌桓人的体毛髮达,马靴厚重,这味道嘛…… 坐在老单于旁的巫医马上下场,阻止了一场集体中毒的惨剧发生。 嗯?杜姜明明是男主之一,但却跟着奇夷来的,还帮他提供了个题目?他到底什么立场?姬无瑕心中产生了些许疑惑。杜姜的发言倒也没有站在奇夷一边,更像是唯恐天下不乱,来乌桓吃瓜看热闹的。本来他身为汉人,就不比这帮乌桓蛮子未开化、想到什么说什么。 还没等姬无瑕想明白,奇夷反应过来,自己这一盘已然又是输了。他推开萧骁,走到姬无瑕面前,道:「我姑且认你当白璧了!」 姬无瑕心道,这么痛快?感觉有点假。 上首巫医对老单于耳语,老单于哈哈大笑,对奇夷吩咐了几句话,又对萧骁说。几句问答之后,萧骁单膝跪下,又拉姬无瑕也跪。 姬无瑕:「???」 萧骁解释说:「我父王听说……听说你已有了身孕,让我们明日便成婚……父王认可我与奇夷的赌约,待他魂归神山之后,我便是下一任的乌桓单于,你是未来的大阏氏。」 姬无瑕受了惊吓:「!!!你们不再考虑一下?!」 奇夷也跪在地上,小眼睛闪烁着,对姬无瑕道:「白璧,哼哼,这次算我栽了!我记住你了,你当心点,早晚别落在我手上!」 放完狠话,奇夷就打算起身拂袖而去。 萧骁道:「等等,将传世之剑留下!」 「对啊,剑留下啊。」姬无瑕坐回去后,开始啃萧骁那张桌子上放的一碟松子,「这剑很重要吧?是单于继承人的象徵?愿赌服输,快拿出来。」 奇夷把剑往地上一扔,「咣啷」一声,却不理睬萧骁,径直指着姬无瑕道:「别看你现在风光,但乌楼渐若是死了,你就是我的人了!」 萧骁冷冷道:「他现在还是我的奴隶,不是我妻子。若是我死了,他会为我殉葬。」 姬无瑕:「……」 你们好歹问问我的意见啊! 老单于喊了奇夷的名字以示警告,奇夷忿忿地走了。 第15章 萧骁:6 接下来婚事似乎就算敲定,老单于两手张开,大笑着宣布了几句。随着他的话语,帐篷门口开始不断往里进乌桓女子,看装束有披髮的少女,也有盘髻少妇,更有衣饰华贵的老妇。她们当众走到姬无瑕面前,逐个向他行礼,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样女人用的东西。 「是乌桓贵族成婚的仪式。」萧骁道,「乌桓人以单于家族为尊,单于家嫁娶时,所有贵族都要来献上一件珍贵的礼物。」 姬无瑕穿了件灰扑扑的女奴衣服,当先的少女和少妇们让开一条路,一位晚到的老妇全身戴着沉甸甸的金饰,将一件正红色镶金边的婚服放在姬无瑕面前案上,并对他慈祥微笑。 「这位是我大姑奶奶,我爷爷的姐姐,也是钦琳的奶奶。」萧骁道。 姬无瑕赶忙起身,对这位老奶奶鞠躬道谢。 「大姑奶奶说,」萧骁道,「这是她成婚时穿的衣服,用的是雪山上采来的火焰蚕丝织就,请了江南的织娘,织了整整八年。一晃五十年过去,衣服的颜色还新鲜,但红颜已老。这件衣服正配你的风华正茂,她祝咱们百子千孙,白头偕老。」 「最后这两句也是她说的,不是我说的。」萧骁神色有点僵硬,刻意补充道。 姬无瑕哭笑不得,只得顶着老人期待的眼神,恭敬地接过衣服,心下嘆了口气。不得不辜负她的期待了,毕竟自己与萧骁怎么都不可能「百子千孙,白头偕老」的,哪一句都不成。 紧接着,又有其他的贵族女子为姬无瑕献上了各种首饰、日常用品如梳子口脂等,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光是各式金属手镯就有好几个,但居然没人送耳环。 第26页 姬无瑕摸了摸自己戴的单边耳环,有点纳闷。 最后,钦琳来到他面前,一脸愤恨。姬无瑕道:「姑娘,东西就不用送了,毕竟我抢了你的男人。」 钦琳「啪」地往他脸上扔了一块抹布。 萧骁:「钦琳!」 前面那老奶奶,也就是钦琳的奶奶厉声喝止,钦琳哇的一声哭着跑了。 姬无瑕尴尬地把抹布从脸上摘下来,眉毛上还在往下滴水。 萧骁道:「现在知道厉害了?你成为我的妻子,就成为了所有乌桓少女的情敌。」 姬无瑕道:「说得好像我愿意当你的妻子似的?!你快放我走!」 萧骁道:「你接了大姑奶奶的婚服,已然是算是我的家里人了。」 姬无瑕:「……」 萧骁道:「按乌桓人的规矩,新婚前日小夫妻不能碰面,你得搬出去,不能住在我的帐篷里。」 姬无瑕:「喂喂餵不要自说自话,我还要跟你好好谈谈!」 既然继承人及其婚事都大局已定,帐篷里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姬无瑕怎么想不重要。数名贵族上来给萧骁敬酒,老单于看着他俩频频点头。萧骁一边喝酒,一边偷眼看姬无瑕。 姬无瑕在一旁生闷气,几次想夺萧骁的酒杯,奈何萧骁身手敏捷,抢不过。 稍后,有人为姬无瑕打包了桌上的所有礼物,连带他本人,送到了半山腰封闭的山洞内,门口有人看守。 姬无瑕:「……你们确定这是新嫁娘住的地方,不是囚牢?」 还真被姬无瑕猜个正着,这里正是一间囚牢。乌桓人有抢亲的习俗,抢来的新娘可不是得关起来嘛,省得逃跑。 「这什么陋习啊!」姬无瑕在山洞中焦虑踱步。 山洞里倒没有想像中的阴冷,地上铺着整块整块的狼皮毯子,烧着火盆,温暖舒适,侧上方有个上了栏杆的圆形孔洞,像开个天窗。 姬无瑕心里郁闷到极致,就算答上来那弱智的题目又如何?还不是被关起来了?最可恨就是萧骁,他身为一个乙游男主完全不听人话!他到底在想什么?!能不能冷静一点,理智一点,大家好好谈谈,送我回去登基不好吗?!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嫁给萧骁!还是得想办法逃跑! 姬无瑕没有察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还是走上了白璧逃婚那条路。 过了会儿,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天窗外响起。 「臭女人!」钦琳恨恨地骂道。 姬无瑕心道,哎,可算来了,你来了我才有办法可想。 姬无瑕矫揉造作地喊:「好妹妹!」 钦琳顿时炸毛了,道:「谁是你好妹妹?!」 姬无瑕道:「我指天发誓,并无强占你的好哥哥乌楼渐的心思,你相信我!」 钦琳半信半疑,但口气缓和了不少,道:「你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你出去。」 姬无瑕苦口婆心道:「放了我对你只有好处!你想想,如果我跟乌楼渐成婚,你再怎么都只能做小了,你甘心吗?!我要是你,我就只想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钦琳:「……」 钦琳:「你说得也对……」 姬无瑕:「那你想个办法放了我啊!」 钦琳道:「但这样乌楼渐哥哥的妻子逃跑,他就会很丢脸啊!」 「别管他丢不丢脸了!」姬无瑕恨铁不成钢,「现在该顾忌的是你自己的未来!」 钦琳又换了个方向不悦:「哥哥到底哪里不好,你这么嫌弃他?!」 姬无瑕道:「好好好,他万般好,只是不爱你……」 钦琳道:「你也只不过是先来几年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哥哥在八岁时就认识了……」 姬无瑕:「?」 还有这一出?自己与萧骁是青梅竹马?白璧不是与公孙衡才是青梅竹马吗? 算了先不细想这个。姬无瑕正待继续pua钦琳,只见钦琳趴在天窗上,慌张回头,道:「有人来了,我我我先走了!」 姬无瑕:「……」 片刻后,天窗上换了一个人。时越左顾右盼,确认没人后,从天窗扔了一袋包子给姬无瑕。 姬无瑕热泪盈眶,咬了一口,还是牛肉馅的! 姬无瑕感激道:「时越!你真是我异父异母的兄弟!」 时越大惊,道:「我可不敢做王子的小舅子,王妃您言重了!」 姬无瑕白天只嗑了几个单于帐内的松子儿,后来嫌弃硌牙,就没接着吃,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慢点,别噎着。」时越道,「就知道您怀着孩子,容易饿,可别饿到了肚里的孩子。」 姬无瑕:「……」 姬无瑕生吞了三个大包子,胃里暖和和的,顺口向时越打听:「哎你们王子,他以前认得我吗?」 时越思索了一会儿,道:「应该不认得吧?但王子的母亲是周人,他小时候跟母亲在大周生活过一年。」 姬无瑕心想,看来时越不知道具体,不过算了,这八卦也不重要,还是跑路重要。他心里琢磨着,直接劝时越放了自己肯定没戏,还得再用老办法。 姬无瑕先把剩余的包子放好,这可不能浪费,然后扑通倒地,双手掐着自己脖颈,来回打滚,梗着嗓子道:「我,我噎到了,救……命……」 装病这一套对老妈子时越非常管用,时越马上道:「您别急,我来了来了……」 第27页 时越「嗖」地闪身,从天窗外消失,料想是绕到洞门口去了。姬无瑕不滚了,原地躺着歇会儿,准备等时越从门进来时再继续。 姬无瑕吃饱了有点食困,耷拉着眼皮。时越咋还不来唿天抢地呢? 他不知眯了多久,突然一个激灵,发现萧骁在天窗外盯着他看。 萧骁来得无声无息,不知在外看了他多久。姬无瑕:「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骁道:「你装噎住忽悠时越的时候。」 姬无瑕:「……」 怪不得时越一去不回,害得自己还舒服睡了一会儿。 当下已经是夜里了,姬无瑕从天窗望出去,看到萧骁背后北疆的天空。在这纯粹无污染的时代,星星亮得像近在咫尺,又像编在萧骁的鬓髮边。 姬无瑕道:「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不想跟我谈话。」 萧骁道:「怎么不想?你误会我了。」 姬无瑕道:「萧骁,你到底在想什么?现在你的大单于之位已经到手了,并不需要再娶我啊?」 萧骁道:「我不会放你回中原的。」 姬无瑕苦口婆心道:「我又没让你出兵帮我復国咯?……当然你若是愿意,我会很感激的,我会尽我所能报答你。等我混上了大周皇帝之位,可与你族结成最稳固的同盟,到时候你的族人不必再担心天灾,担心荒年,我们在边境开通商路,两国互通有无,永结兄弟之邦,难道不好吗?」 姬无瑕有着男人共同的毛病,一旦键政起来就停不下来。他在这厢畅谈美好规划,萧骁在窗外默默听着。 姬无瑕道:「还是说,你为我的美色所惑,连族人的前途福祉都不顾了?哎,红颜易老,情情爱爱都是红尘中的一场浮生大梦,不要太在意啦。我也知道我长得是祸国殃民了一点……」 萧骁打断他:「姬无瑕,你明明还记得我,我们小时候认识。」 姬无瑕茫然道:「啊?」 萧骁道:「你在出洛阳城门时,一口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姬无瑕:!!!对啊,但这不是因为我记得你,而是因为穿越啊! 第16章 萧骁:6 姬无瑕心知不能对任何人说穿越的事,否则这个世界的人就会知晓在他们之外,有另一个宇宙,远比这个宇宙立体。到时候他们会怎么看待此事尚未可知,或许会震撼,也或许,会单纯地把姬无瑕当成胡言乱语的疯子。 姬无瑕无奈地看着萧骁。 萧骁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即便你不愿意说出口。其实我对你也是同样的……你是男是女,叫白璧还是叫无瑕,都不重要。你就跟我这十年中每个夜里想像的完全一样……」 姬无瑕焦躁道:「你确定你以前认识我?什么时候?」 「难道你只记得我的名字?」萧骁黯然道,「不过那时你还小,记不清楚……倒也寻常。十年前我娘跟父王吵架,一气之下带我回洛阳城过年。上元佳节,我娘抱着我上街看花灯。刚好那时你娘也抱着你,从宫里微服跑出来玩。」 姬无瑕:「……」 萧骁接着道:「那日街上人挤人,五光十色的花灯映得洛阳城像一个美梦,你在梦里走丢了,遇到了我。现在回想起来,为什么那么多人里,你就偏偏遇到了我,我也遇到了你?宫人寻到你之前,你已送了我一个你亲手钉的布娃娃,我送了你我娘的耳坠中的一只……」 卧槽,破案了!姬无瑕惊呆了,萧骁收藏的那布娃娃与耳坠,竟然是我的东西?! 姬无瑕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萧骁道:「难道不是因为这单只的耳坠,你才只穿了一边耳洞吗?我以为你一直在等我,等我回来接你。」 姬无瑕傻眼:不好意思,你完全误会了…… 萧骁道:「所以奇夷他要跟我打赌,赌白璧公主时,我马上就去了,反正早晚也是要去接你的。」 姬无瑕蹙眉:「奇夷他知道你跟白璧认得?」 萧骁:「是跟你认得。为什么说得好像别人的事?」 姬无瑕正色道:「回答我的问题。」 萧骁道:「他不知道。奇夷与我同父异母,关系向来不睦,我娘不会告诉他,最多只会告诉钦琳。钦琳你也不必担忧,我真的只把她当妹妹……」 姬无瑕道:「那奇夷怎么会跟你打这个赌的呢?难道是误打误撞?」 萧骁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觉得可能是那个叫杜姜的汉人商贾出的主意。」 姬无瑕:「???」 姬无瑕努力回忆,游戏中白璧可没在乌桓人这一章见过杜姜。他拢共玩了四章不到的剧情,刚好玩到白璧要登基为女帝的前夜,杜姜在洛阳城中威胁利诱各方势力,为白璧争取支持,并翻天覆地找玉玺那个情节。 然而现在故事刚开了个头,玉玺就出现了。虽然已被萧骁收走,跟哨子放在一处,不在姬无瑕手上,但总归知道下落。与此同时,杜姜也过早地出了场。 对,说到哨子,姬无瑕又想起了那个神秘的瞎子聂染。他不是《白璧传奇》的男主之一,怎么会有这么个人呢? 简直全都乱套了,不过男主就是篮子里的菜,菜在增多,姬无瑕还是喜闻乐见的,只要别个个都想把他关起来就好。 姬无瑕:「这个杜姜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帮助奇夷?」 萧骁道:「奇夷错估了我的实力,本想让我死在大周,姑且不谈,但那个杜姜可不一定。我一直看不透这个人,说是江南巨贾,来塞外做生意的,却从不真的关心毛皮、草药、骏马,只跟各族王公厮混。」 第28页 结合杜姜那一身金光四射闪瞎人眼的装扮,姬无瑕心想,倒也是来做生意的,不过收买的不是货物,而是人心。 在这个时间点,白璧公主只是个传说中的美人,还没有登上政治的舞台,杜姜又忠于谁而行动呢? 姬无瑕思索间,萧骁道:「我娘去世以后,就只剩下你这个念想,万幸神山之灵还是指引我找到了你。你不能再离开我了,就算要用武力强留你,我也一定会留。」 姬无瑕嘆气:「萧骁,那些往事我真的已经不记得了,不要再为难我。」 这句话虽未明说,却暗含着拒绝的意思。萧骁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像死囚终于得到了最后的宣判。姬无瑕初次见到他时,是万万想不到这位戴金狼面具的倨傲王子也有这种脆弱的时刻。 姬无瑕微微心软了,道:「你既要乌桓单于之位,也要年少之约,世上多的是流离失所、一无所有的人,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偏偏让你可以两全其美?」 萧骁道:「不要说了,我偏要试试。」 姬无瑕淡淡道:「你还年轻,等过几年,你就会知道,世事不如人意十之八九。」 萧骁走了,姬无瑕暗自检讨,最后装逼那句不知道装得到不到位,有没有在对方心里留下阵阵迴响。 但我最终还是要走的,乌桓不是我的家,大周也不是,整个世界都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遥远的东方…… 姬无瑕落寞地在囚牢里坐着酝酿哀伤的情绪,伴着一大堆大红大紫的喜服首饰。这时,突然天窗边又传来栅栏的敲击声,姬无瑕抬头一看,居然是那不靠谱的乌桓老巫医! 「你来做什么?!」姬无瑕惊了。 老巫医照例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紧接着又掏出了他那招牌小铁碗。 卧槽槽槽!姬无瑕心想,香菜攻击又要来了啊?! 这个碗你到底有多少个?!古代的铁不贵吗?怎么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掏?! 姬无瑕大喊道:「我没中邪啊,不需要驱邪!救命!救命!萧骁快回来救我啊!我爱你,我爱你还不成吗?!你老婆要死于香菜中毒了啊!」 一物剋一物,姬无瑕克萧骁,萧骁克巫医,巫医克姬无瑕,三人就像一盘斗兽棋一样形成一个克制循环。 巫医嘿嘿怪笑,点燃了铁碗的内容物,然后将整个碗都从天窗扔了进来。 姬无瑕闪身躲避,将那件萧骁的大姑奶奶送的传世喜服往那铁碗上一盖,将将盖住了冒出的青烟。 巫医:「?」 巫医在外抓耳挠腮了一会儿,姬无瑕提心弔胆,担心他再掏出一只铁碗,但巫医最终还是没有,悻悻地走了。 姬无瑕心想,这一天真的太漫长了,总算是要过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有点担心铁碗中的余烬将喜服点着了,引起火灾,就打算掀开看看。 这山洞囚牢里没有配晾衣竿,可能因为本来也不打算让新嫁娘在洞里洗衣服。他翻来覆去,只找了一根长长的簪子,捏着鼻子挑开喜服。姬无瑕发现这喜服不愧是什么火焰蚕丝织成的,内里完全没燎坏,还把粉末彻底盖熄灭了。 姬无瑕安心了一点,但粉末还是要盖着,省得香菜味道挥发。 被巫医这么一折腾,姬无瑕的困意烟消云散,打算再看会儿星星再睡。 至于自己明天就要嫁人这件事……俗话说得好,反抗不了就躺下享受。姬无瑕是个很看得开的人,而且他也很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挥霍。 天窗外又探出一个人影,挡住了星空。杜姜的声音带着笑意:「公主,漫漫长夜,睡了没?」 姬无瑕绝不会认错他的声音,乌桓山下只有他的汉话说得如此字正腔圆。 他来凑什么热闹?今天都来了几个人了?!这尼玛是新嫁娘待嫁的地方?只怕是农贸市场吧?! 「怎么是你?」姬无瑕道。 杜姜说:「人人都来得,就我来不得呢?」 姬无瑕:「我认得你吗?你来干什么?」 「从前不认得,这不就认得了?」杜姜道,「我来看看热闹,美人落难,这么大好的热闹我自然要看的。」 姬无瑕本以为杜姜是个外表温润、内心狠辣的人,有他追随,白璧公主就可以安心当一朵纯洁的小白花。现在发现除此之外,杜姜可能还是个槓精。 剧情里白璧是怎么收服他的来着?姬无瑕隐约记得,杜姜是自己来投奔白璧的。姬无瑕不喜欢心眼多的乙游男主,所以对杜姜从来都只爱他的钱。游戏的三个男主里,他还是最中意老实人公孙衡。 但现在若能说服杜姜……他是不是也有能力能救自己?但说服人的诀窍,就要找到他想要的,杜姜想要什么呢? 姬无瑕突然想通了:作为一个乙游的男主,他想要的,不就是自己吗?! 姬无瑕索性不再跟杜姜绕圈子了,开门见山地哀嚎:「你快救我啊我要嫁给萧骁了你不急吗?」 杜姜:「啊?我急什么?」 姬无瑕:「……」 对啊,杜姜急什么?现在杜姜与他的关系只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啊,又不是游戏后期的谋士vs主公,两人也还没发展感情线,杜姜急啥? 他该不会真的是纯纯来看热闹的吧?! 姬无瑕打感情牌失败,失落地说:「要不这样吧。我是白璧,是大周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咱们谈谈条件,你若是想要钱,或者想要地位,救我出去之后,待我登基之后,我都会尽力帮你实现。」 第29页 杜姜道:「我在江阴有整整一座城,城中有三百个各式铺子,车水马龙终日川流不息,歌舞酒宴通宵达旦……」 姬无瑕:「?」 杜姜耐心地说:「你觉得我还会想要什么钱和地位?」 姬无瑕:「……」 杜姜似笑非笑:「现在信我是来看热闹的了?」 第17章 萧骁:6 月光之下,杜姜白衣宽袖,长相也十分俊美,更有一种闲适的风流气韵。但姬无瑕怎么看怎么觉得牙根痒,想咬人。姬无瑕心道,有本事你最后别栽在我手里,否则把你先ooxx再xxoo…… 杜姜道:「你呀,就安心地嫁给乌桓二王子不好吗?我看你们挺般配的。」 姬无瑕冷冷道:「不救我就算了,说什么风凉话。」 杜姜笑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哎,时辰到了,我要赶紧走了,我来是为了提醒你三件事……」 他凑近了天窗,对姬无瑕小声道:「第一件,最重要的,你记得看他的床底下,千万千万!」 姬无瑕:「?看谁床底下?萧骁?床底下有什么?」 杜姜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第二件事,这事没有前面那事重要。」 姬无瑕不悦道:「少卖关子!」 杜姜瞄了一眼桌上的包子:「今天最好少吃点,以免洞房花烛夜出事故。」 姬无瑕:「???」 杜姜四下看了看,道:「第三件事,现在别睡哈,下一位客人马上就来。」 姬无瑕:「!!!」 还有人要来?会是谁?姬无瑕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他灵机一动,心道你们都要来看我,就像看动物园的猴子,难道我还非得待在原地给你们看不成? 想到这里,他就把床上被褥扒开一点,自己钻到了床底下,找好角度,透过床板的缝刚好能看到那个人来人往的天窗。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天窗那边并没有再来人。过了半刻钟,反而是门口传来响动,似乎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 这种闷响多半预示着不祥。姬无瑕游戏经验丰富,马上就想寻个东西防身。然而他东张西望,这房间里除了那根长簪子之外别无他物,簪子也小了点,毫无安全感。 他来不及细想,山洞的门已经被推开了,今晚最后的客人出现在门前。 姬无瑕心中一紧:是奇夷! 奇夷身躯庞大,需要侧身才能进入山洞的小门,而他的到来只可能有一个目的:杀姬无瑕泄愤。 干特么的杜姜,他明知道奇夷要来,却含含煳煳说了好些意义不明的话!姬无瑕心中发冷,杜姜只怕是真想让他死,否则事先告诉萧骁或者乌桓单于就行,不会让奇夷真走到自己面前来。 奇夷进完门,终于能把身子正过来,并将门关上,关紧。姬无瑕看到他手里提着一把匕首,白天见到奇夷时,他所佩的乌桓传世之剑已经被迫交给萧骁了,此时只能拿一把不趁手的武器。 姬无瑕默念道:你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奇夷进门之后,明显也愣了一下。但山洞里空间并不大,稍后他马上反应过来,姬无瑕要么是跑了,要么就只能躲在床底下。 奇夷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姬无瑕握着簪子,脑中开始模拟奇夷后续的动作,人一般会以什么样的动作捞床底呢? 时间的流动在姬无瑕眼中变得缓慢,姬无瑕屏息,看着奇夷单膝跪到床边,脑袋慢慢地、慢慢地侧着下降。从床底下看去,奇夷先露出了他的下巴,随后是嘴唇、鼻孔,最后是一只单眼……就在那一刻,姬无瑕手握玉簪,对着他的眼球恶狠狠地捅了出去! 奇夷瞳孔收缩,映出簪子的金属微光。姬无瑕「啊」地大叫,把眼一闭,感觉手中的簪子捅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他睁眼看去,发现奇夷在危急中后仰,簪子就这么径直捅进了他的一边鼻孔。 奇夷眼泪都要涌出来了,一瞬间剧痛之下,只张大了嘴,尚未发出唿喊。 姬无瑕心中赶忙跟簪子道歉,捅了这么个脏东西。但喊是不能让奇夷喊出来的,他猜想奇夷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只是因为想要独自体验的快意,才一个人进了山洞。如果让他喊出了这一声,自己肯定死定了,不让他喊还能拖延些时间。 随便来个东西塞住他的嘴!电光火石之间,姬无瑕眼神一扫,发现床边地上,正放着被喜服盖住的巫医牌小铁碗。于是他掀开喜服,反手将碗塞进了奇夷的大嘴里,型号将将好。 奇夷正深吸气,要发出一声喊,却将铁碗中的神秘粉末吸了满嘴,呛咳声先于叫喊声发了出来。姬无瑕趁其满地乱滚咳嗽之际,索性将喜服也一併盖在了他的头上。 于是咳嗽声和断断续续的呜呜声闷在喜服里,听着不甚明显了。奇夷手上匕首乱挥,无瑕又从另一侧无声无息地滚出床底,将床上的大红的喜被统统抛向地上的奇夷。 「让你们非要结婚!自己结去吧!」姬无瑕小声咒骂道。这帮子臭男人,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奇夷的匕首砍进了被子的棉花胎里,一时间不知该先去扯嘴里的碗,还是先捅死姬无瑕这个可恨的小贱人。 那碗趁着他嘴巴张最大的时候用力塞进去,就像网络流传的塞灯泡一样,在里面卡住了,加上喜服的缠绕,一时真的很难取出来;嘴里塞着碗,视线被喜服遮挡,又很难捅到上蹿下跳的姬无瑕。 第30页 姬无瑕动作停了下来,站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止不住地发抖。现在地上有一头乱滚的肥猪,虽然他一时半会儿挣脱不了,等冷静下来肯定还是会喊人的。 如果自己下狠手把他弄死……姬无瑕评估了一下,即使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大概也只能多活个一时三刻?外面守着的他的手下,是不可能让姬无瑕逃跑的。 今天来了几个人了?求求了要不再来一个吧,就算是那个讨人厌的巫医都行! 姬无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时,听到门外一声熟悉的怒吼。 萧骁悲愤地大叫道:「奇夷!你敢动无瑕一根头髮,我杀你全家!」 姬无瑕:「……」 姬无瑕: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全家」的一部分?真替老单于担忧。 但救兵总算来了,姬无瑕热泪盈眶,也对着门外怒吼道:「你还知道来?!差点就成功给我收尸了!」 姬无瑕意欲早点跟门外的萧骁会合,可是奇夷在地上滚动的频率实在太快了,他下不去脚。 犹豫片刻,房门发出爆炸一般的声响,萧骁自外侧一脚踹飞房门,门板「咣」的一声巨响,撞到了奇夷脑门上。 太好了!姬无瑕赶紧从床上跳下来,来不及管奇夷死活,踏着门板冲到萧骁怀里。 奇夷这时候才发出了久违的杀猪般的大叫! 萧骁单手将姬无瑕一揽,姬无瑕马上服帖地低头。萧骁贴着他的发顶出刀,一名奇夷手下的刺客霎时人头飞了出去,颈中鲜血狂飙。 姬无瑕吓了一跳,抬头道:「餵你……」 他话未出口,萧骁全身肌肉突然紧绷,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姬无瑕勐往怀中塞。同一时间,利器破空的锐响唿啸而来,萧骁转身闭目,一根弩箭钉入了他的肩胛! 箭羽在姬无瑕眼前颤抖,如果不是萧骁用身体挡了这一下,这支箭只怕要刺穿姬无瑕的前额! 姬无盯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萧骁一声未吭,将他一扯,道:「走!」 第18章 萧骁:56 姬无瑕跌跌撞撞地紧贴在萧骁背后。山洞在半山腰上,整个山路两旁都是黑衣的敌人,影影幢幢不知有多少人,树上不断射来弩箭。萧骁右肩受伤,把弯刀交在左手,每向前走一步都要有人惨叫,并溅出一蓬鲜血。 萧骁用身体挡住了敌人的血和乱箭,却挡不了他自己的血。姬无瑕逐渐感到他肩头的血随着发力的动作涌出来,带着奇怪的甜香味。 姬无瑕穿越经验不足,一直到萧骁的动作越来越慢,他才意识到,敌人的箭上带毒。 整个山道上已成修罗场,血肉横飞,几无下脚的余地,姬无瑕差点被尸体绊倒。两人艰难地走了几十步,萧骁用失血干裂的嘴唇吹出一个变了调的口哨。 鹅黄一声划破夜空的嘶鸣,从侧方的树林冲出来,高抬前腿踹翻了两名黑衣刺客。月色如水,勾勒出它雄骏的剪影。 有刺客想上前伤它,被它又起一脚撅飞。 「好孩子。」萧骁小声道,借着鹅黄的保护把姬无瑕托上马。姬无瑕伏在马背上,萧骁反手又砍倒两个围上来的刺客。 「带他走。」萧骁对鹅黄说。他竟不上马,要给姬无瑕断后。 姬无瑕不知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天大的火气,怒吼道:「我不走!」 萧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姬无瑕执着地向他伸出手。 萧骁回头,环视一周,见周遭站着的刺客已不多了,剩下的人也被萧骁疯魔一般的眼神所摄,不敢围攻他们。萧骁这才上马,骑在姬无瑕背后,驭马离开。 一棵老树之上,有刺客悄悄对着他们的背影架上弩箭,那箭尖在月光下一闪,刚好闪过姬无瑕的双眼。姬无瑕已经被鲜血沖昏了头,心神巨震,下意识地做出一个口型。 「斩!」 刺客无声无息地跌下树杈,断气了。 卧槽?这是什么牛逼技能?姬无瑕惊了。 「叮」的一声响,系统提示:「金手指『斩男大法』开启,可免费使用次数一次,已使用次数一次,剩余次数零次。」 姬无瑕:「……」 这系统在沉寂了十多天之后,终于又有了少许的存在感,前面姬无瑕差点都把它给忘了! 我没听错吧,这技能叫「斩男大法」?物理斩是吧?! 姬无瑕赶紧对着远远追过来的刺客们再练习一下,系统却连连报错,提示他「已无使用次数,请付费购买金手指券」,并在他眼前弹出一个蓝绿修改器二维码,恭请他当场扫码。 老子是想扫但是老子又没手机怎么扫啊啊啊啊!姬无瑕彻底崩溃了。 姬无瑕不得不用手指点着,把空气中的二维码关掉。 - 鹅黄在月影中穿梭,逐渐下了山。开始时萧骁搂着姬无瑕,手握着缰绳控马,后来萧骁的体温越来越低,逐渐趴在了姬无瑕背上,鹅黄自由自在地奔跑。 「萧骁?」姬无瑕小声道。 萧骁不答。 鹅黄在一条小溪边停下。姬无瑕把萧骁搀扶下马,捧来溪水沖了沖他的伤口。萧骁背后的衣物已经被黑血浸透了,满脸都是冷汗。 姬无瑕不敢拔箭,故事里都说一拔箭人就不成了。他让萧骁侧躺在自己腿上,给他喝了点水。 经过这生死攸关的离谱的一夜,姬无瑕满脑子乱糟糟的,心想这剧情好怪,萧骁身为男主之一会死吗?死了剧情还怎么进行下去?总不能像某些游戏一样再死而復生吧?还是说,自己选错了什么关键选项?要be了? 第31页 萧骁艰难地睁开眼睛,道:「现在应该安全了。」 姬无瑕呆呆地:「哦。」 萧骁又缓缓道:「你走吧,我活不成了。鹅黄也送给你,好好待它。」 姬无瑕莫名其妙觉得脸上一凉,一滴眼泪缓缓流下。真奇怪,明明整个世界都是假的,是游戏里的世界,他却真情实感地心如刀绞。 萧骁不说话了,虽然肩头带着箭,他的右手还是颤抖着举起来,慢慢勾住姬无瑕的脖子。 姬无瑕顺着他几近于无的力道低头,在他苍白的嘴唇上轻轻一吻。那滴泪在两人的唇间溶化,带着淡淡的咸味。 唇分,姬无瑕深吸一口气,肩膀抽动,转过脸去,对着草原上的潺潺溪流。 这时,系统又「叮」的一声,不知说了句什么。 姬无瑕:「?」 他完全沉浸在思绪里,什么都没听到。 「你说什么?」姬无瑕道。 萧骁嘴唇翕动。姬无瑕:「不是问你。」 系统:「萧骁的好感度从6点上升至56点,好感度已满50点,请公主领取达标奖励礼包。」 姬无瑕:「……」 一连串奖励在姬无瑕面前展开,那界面像浮在现实之上,介于可触摸与不可触摸的量子叠加态。姬无瑕选择了「全部收取」,首先他的怀里突然出现了一两金子,然后出现了一包压缩饼干一样的劣质点心,最后,刷出来一张金手指技能次数充值卡。 这张卡也明显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只能点击使用,不能揣在怀里。姬无瑕定睛一看,它的卡面立绘是一根金色的竖起的中指,代表「金手指」。 姬无瑕欲哭无泪:「你给我个斩男金手指有什么用啊,我要治疗!治疗!要么退一步,復活也行啊。」 他气唿唿地把卡扔了。系统坚持不懈地提示:「公主,请选择您需要充值的金手指。」 姬无瑕招招手,卡又违反物理定律地飞回他手上。姬无瑕抖开一看,现在有两项金手指可以选择,一种叫「斩男大法」,另一种叫「眼泪治癒术」…… 姬无瑕已经被折腾麻了,死马当活马医选择了「眼泪治癒术」。一道金光闪过,充值卡迎风消散,萧骁嘴唇上那残余的半滴液体发出闪瞎眼的璀璨虹光。萧骁勐吸一口气,五指握紧了姬无瑕手臂。 姬无瑕连忙扶住他,观察他肩头。萧骁肩头的伤口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扭曲收缩并止住了血。慢慢地,那根羽箭被他的癒合的肌肉挤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姬无瑕彻底疲了。 - 清晨,萧骁睡醒了,在姬无瑕腿上伸了个懒腰。姬无瑕凌乱地坐在河畔的晨风里。 萧骁莫名其妙:「我怎么活了?」 姬无瑕面无表情道:「我也不知道。」 他很想查看技能说明,但苦于找不到界面,找到了也没有次数,下次系统赏给他次数充值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的内心此刻尴尬炸了,啊啊啊这什么偶像剧烂大街剧本啊,两人同生共死一番,自己还觉醒了异能,好尴尬脚趾抠地千万不要说出去啊啊啊! 但是回想起夜里箭矢飞来那一刻,姬无瑕又有种既酸楚又甜蜜的滋味涌上心头,萧骁以身相护时,那种不容拒绝的安全感,难道不是他一直想找的吗…… 姬无瑕胡思乱想,心脏一通狂跳。萧骁脑门上灯泡一亮,道:「啊我知道了,是你对我的爱感动了神山对不对?」 萧骁自下方伸手,把姬无瑕迎风惆怅的脸掰回来,问:「无瑕,你感动了哪位天神?是你们汉人的神吗?还是我们乌桓人的神山?」 姬无瑕一脸「我不是我没有别问我」。 萧骁笑容俊朗:「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喜欢到能感动上苍?」 姬无瑕炸毛了:「不是喜欢你,是金手指,金手指懂吗?!」 萧骁道:「不懂。金手指是什么?没关系,爱上我了就直说,我也爱你啊,不会笑话你的!」 萧骁依稀还记得昨夜那个带着咸味的吻,亲昵地搂着姬无瑕脖颈,想让他再低头亲一个,姬无瑕却后仰梗着脖子,说什么也不肯了。 萧骁只当他不好意思,道:「你们汉人就是矜持。」 姬无瑕忿忿道:「你喜欢的不是我,是白璧。」 萧骁道:「你不就是白璧?你忘了我昨晚说的?我们早在十年前就越好了的。」 姬无瑕默默不语,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白璧。萧骁转头对着马道:「鹅黄,鹅黄,你过来,你说我喜不喜欢他?喜欢你就点头,不喜欢你就摇头。」 鹅黄简直没眼看他,扭头把屁股对着他们。 「它在摇尾巴……」姬无瑕说。 萧骁放声大笑,吓飞了河边喝水的一串小鸟。 姬无瑕怒道:「当心再引来刺客!」 萧骁道:「不怕,奇夷养的死士就那么点人,被我昨夜杀了大半,应该不敢再来了。」 姬无瑕:「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萧骁露出令人沉醉的笑容:「当然是成婚啊!咱们本来今日就要成婚的,我父王已请了大祭司来主婚。随大祭司回归我族圣地,在那里再休养三个月。圣地是一片山谷,那处终年可见高山上的雪顶,但谷地内又温暖如中原的春天,再过一个月,小花就会开遍整个圣地,到时候我给你编五颜六色的花环……」 第32页 萧骁絮絮叨叨的,说得心花怒放,姬无瑕几次欲言又止,心道可算见识到恋爱脑了,我是想问你怎么对付奇夷! 姬无瑕想到萧骁给自己挡那一箭,又心软了,看他差点死掉的份上,且让他多欢喜几日……就,就到彻底剷除他哥哥的势力为止吧!之后萧骁做他的大单于,我回中原登我的基,彼此相忘于长城……虽然这架空时代好像没有长城。 姬无瑕挠了挠头,登基应该也不在乎晚那么几天吧。 第19章 萧骁:57.99 姬无瑕心知自己该跟萧骁说清楚,拿这救命之恩要挟,让他放自己离开,却拖拖拉拉地开不了口。 我该不是对他动心了吧?姬无瑕扪心自问。不可能,我怎么会对纸片人动心呢! 还是要找机会谈谈,等回到中原之后……姬无瑕心想,老子手握两大异能,左手斩男大法,右手眼泪治癒术,不说唿风唤雨,好歹神仙下凡,前程一片坦途。 问题是怎么才能刷到金手指次数?靠亲出好感度礼包可以吗? 姬无瑕想着,把萧骁的脸掰过来,啾地亲了一口。 萧骁马上闭眼,系统提示:「好感度上升1点。」 怎么才一点?姬无瑕想,之前不是有五十点吗?再亲一口试试。 系统:「好感度上升1点。」 这要亲到什么时候去!也不知道下次给奖励需要多少点?第一档是五十,第二档难道是一百? 姬无瑕突然想到了新办法,我先把他的好感度压到五十点以下,然后再刷上来,不就卡上bug了吗?不就又可以拿奖励了吗?我真是个小天才! 姬无瑕道:「哎,萧骁。」 萧骁被他亲得脸颊发烫,手指紧握着,动也不敢动,任姬无瑕为所欲为。 姬无瑕看到他这副样子又有些心猿意马,一哆嗦赶紧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想金手指的事。怎么才能惹他生气掉好感度呢?吃醋行不行? 姬无瑕沉吟片刻,道:「那个杜姜……」 萧骁睁开眼:「?」 姬无瑕:「你觉得他长得好看吗?」 萧骁:「???」 萧骁试探着说:「他太瘦了,应该……没我好看吧?」 这样不行啊!姬无瑕仰天长嘆,要么还是亲到一百试试吧!不不不能作死,等亲到一百就更难降回五十了。 姬无瑕举棋不定之际,萧骁鼓起勇气,拈着他的下巴,凑上来亲他。姬无瑕用力抵着萧骁的脸,不让他靠近。 萧骁尝试失败,失落地坐到了旁边。 姬无瑕竖起耳朵,过了好久,听到系统道:「萧骁好感度降低0.01。」 姬无瑕:「……」 他很有些无奈,亲,还是不亲,这是个问题。虽然姬无瑕心中充满了快乐,但金手指还是不得不充值,奇夷的问题尚未解决,另外还有更加难缠的杜姜。 想到杜姜姬无瑕就头大。躲在手机屏幕后面玩手游时,自然可以跟腹黑男主饶有兴致地相爱相杀,现在就不一样了,真人乙游,是真的会死人的! 想到自己可能会成为乙游史上第一个被男主彻底杀掉的主控,姬无瑕简直哭笑不得,还不知能不能读档。 萧骁见他走神,在旁道:「你又在想谁?杜姜?」 姬无瑕倏然被他戳中心事,心虚地说:「也没有啦……」 萧骁沉吟道:「如果你对他也有意……」 姬无瑕:「啊?」 萧骁:「……我回去就一刀杀了他。」 姬无瑕:……原来你还没有被爱情沖昏头脑。 萧骁道:「不过姑且还是要感谢他昨晚通知我奇夷的动向。」 姬无瑕回过味儿来,原来最终还是杜姜通知的?就说怎么萧骁来的时间刚好呢。杜姜帮姬无瑕,又不彻底帮,还要让他以身犯险,这人的立场实在很迷惑。 萧骁道:「回去了,成婚之前,咱们得先跟奇夷算帐。」 萧骁喊鹅黄过来,往常他都是把姬无瑕拽上马的,客气一点也是抱上去的。唯有这次,他双手交叉,半跪下给姬无瑕踩。 姬无瑕道:「不不不不用这样,你这样我反倒容易摔着。」 萧骁露出俊朗的笑容,还是照旧把姬无瑕抱上去,鹅黄自行找方向奔回乌桓人的营地。 - 还在营地外,远远望去,萧骁的神色就沉了下来。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乌桓人的营地中却无人走动,像一座空城。 「出事了。」姬无瑕也明白。 两人直奔单于大帐外,往日热闹喧嚣的大帐中案几翻塌,单于的桌上甚至有几道刀剑留下来的痕迹。萧骁从地上捡起一枚箭头,仔细端详。 「怎么说?」姬无瑕凑上来问。 「是匈奴人的箭。」萧骁沉声道。 姬无瑕眼里所有箭头都长得一样,也不知道萧骁怎么看出来的。 萧骁飞奔出帐,在营地里大吼一声:「时越!」 姬无瑕跟出去,就看到时越像鹅黄一样,在萧骁的一声召唤下,从远处狂奔而来。然而时越脸上带着一道伤,满身是血,一见他便扑倒在地,道:「王子你总算回来了!」 时越垂着头道:「日出之前,奇夷勾结匈奴骑兵,攻入营地,抓走了单于。现在事情麻烦了!」 萧骁难以置信地问:「他要杀了父王?」 乌桓人向来崇尚武力说话,萧骁可以接受自己的哥哥要杀自己、自己的妻子,却很难理解连父王都要杀。这是背叛整个族群的大罪! 第33页 时越道:「不清楚。我带您的亲卫队拼死反抗,但匈奴人多势众,他们还是带走了单于,往归赤山上去了。看那方向,去的可能是圣地!」 萧骁马上上马,对时越道:「还有多少能作战的人?都叫过来!」 时越道:「不多了!有些在巫医那里治伤,剩下的我马上召集!」 姬无瑕仰头看萧骁:「带我去!我也要去!」 萧骁道:「你在家里等我。」 姬无瑕怒道:「你这是什么大男子主义!老子也是奇夷的受害者,老子偏要去!」 萧骁道:「不行!你得听我的!」 说完这句,萧骁便打马掉头,鹅黄最后惆怅而无奈地看了姬无瑕一眼,不得不转头了。 姬无瑕:「……」 萧骁一熘烟跑远了,姬无瑕在他身后大叫:「你这臭男人!」 姬无瑕有些气愤,主要是萧骁这副遇事毫不商量、说一不二的架势惹到了他。 他站在原地打转,想了想,自己就算想去,也得有人带路啊,该不会在山里迷路吧? 他往时越消失的方向走了几步,想找到一个乌桓战士偷偷摸摸跟着。路过一座贵族的豪华大帐时,听到里头传来钦琳大喊的声音:「老娘偏要去!」 姬无瑕:……游牧民族的帐篷隔音真差! 接着是中年男子大声斥责:「他们兄弟相争,不管谁赢了,都早晚会娶你,你现在就站队有什么好处?!你这么帮乌楼渐,万一奇夷胜出,可就是要了你爹我的老命!」 稍后,钦琳的父亲掀开帐篷门,气沖沖地走出来。 姬无瑕心想:好嘛,嚮导送上门,现在有人认得路了。 第20章 萧骁:57.99 姬无瑕站得不远不近,偷瞄帐篷门内,发现里面好像只有钦琳一个人。钦琳的父亲神色不善,却认出他是萧骁的未婚妻子,自己刚说过萧骁的坏话,有点下不来台,鼻子里「哼」的一声。 姬无瑕赶紧跑了。 稍后,姬无瑕等钦琳父亲走远了,过来扒拉帐篷背后,小声道:「钦琳,钦琳,你知道圣地怎么走吗?」 钦琳不答,片刻后,却一身劲装、背弓挎刀,掀开帐门直接走了出来。 「跟我走!」钦琳神采飞扬。 钦琳带着姬无瑕七扭八拐,钻进乌桓山脚下一个山洞。 姬无瑕道:「这里阴森森的,大白天连点光线都没有,不会有问题吧!」 钦琳道:「走正路太显眼,不被奇夷发现也会被乌楼渐发现。这山里我熟得很,相信我!」 姬无瑕无奈,只得安慰自己,要迷路也是两人一起迷,被乌桓人寻的时候脸上不会太难看,就随她吧。 姬无瑕道:「时越说他们去了圣地,不知道去圣地做什么?」 钦琳道:「我族的单于继任仪式需要大祭司主持,在圣地举行。」 姬无瑕懂了,这就是个普通的篡位流程,类似于汉人王朝在歷史上搞过的三辞三让那种。 钦琳边走边出神道:「乌楼渐哥哥他肯定很着急。自己的亲哥哥篡位,父王生死未卜。」 姬无瑕:「你很担心他哦。」他反省自己,自己为萧骁担心了吗?答案是几乎没有。萧骁是乙游男主,他不会失去地位,但他的父亲乌桓单于就不好说了,可能会成为推动男女主爱情发展的牺牲品,一个工具人。 姬无瑕回想起那一蓬大鬍子,后知后觉地感到老单于也是有点可爱的。 钦琳见姬无瑕深思,想歪了,赶紧打了个补丁:「我只是为了我自己,可不是为了乌楼渐!我爹想让我嫁给下一任单于。如果奇夷上位成功,我就得改嫁给他了,换你你愿意啊?」 姬无瑕道:「你才是乌楼渐未来的妻子,我快要回中原了,此生……此生与他不会再见,后面他就交给你了。」 钦琳:「我呸!谁稀罕捡你的剩饭吃!」 姬无瑕正在离愁别绪,却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加上他对萧骁也有几分真心,突然就有点不爽了。姬无瑕:「剩饭怎么了?你敢说你们的王子是剩饭?!」 钦琳:「山珍海味剩下来也是剩饭!」 姬无瑕难以置信:「你平日最爱吃的,被别人看了一眼就不吃了吗?!」 钦琳:「你那是看了一眼?!你是吐了口水进去好吗!」 姬无瑕:「我哪里吐口水了……你!」 姬无瑕气得要向钦琳吐口水,钦琳穿出山洞,道:「闭嘴,圣地到了,快去救人!」 姬无瑕站在山洞外的半山坡上,高声道:「我才不会为你未来的老公忙活呢!」 钦琳声音比他还大,且高八度:「谁的老公还不一定,你敢打赌吗?!敢不敢?!谁嫁乌楼渐谁小狗!!!」 姬无瑕心想,这乌桓人赌性真大,从单于之位到老公人选都能赌,好吧!奉陪到底!姬无瑕对着山谷里大声道:「赌就赌,谁怕谁?!输了的给赢了的磕头道歉!」 谷地里,有守卫沉声喝了一句匈奴话。钦琳道:「不好!都怪你声音太大被发现了!」 姬无瑕大喊道:「你才声音大被发现了!」 钦琳焦急道:「怎么办?!快跑吧!」然后拉着他转身向山坡上面跑去。 他们身后,匈奴人彼此大声唿喝,短短片刻,便从圣地里冲出来整整一个千人队! 然而归赤山上的小路崎岖,马匹难行,匈奴人频频撞树,只得下马徒步追赶。 第34页 姬无瑕与钦琳虽然跑得不算快,但本来就在半山腰处,距离匈奴人有点远,如果不是刚才对骂太大声,本来应该不会这么早被发现的。 匈奴人心中疑神疑鬼,既不清楚来了多少乌桓人,也不敢贸然进击,怕有埋伏,只能缀在姬无瑕与钦琳的后面,拖出贪吃蛇一样长长的尾巴。 钦琳慌不择路,姬无瑕气喘吁吁地说:「你真认得路吗?我怎么觉得好像在绕弯……」 钦琳道:「这不怪我啊!这山上哪有路,我认得也没用啊!」 探鹰从他们头顶掠过,匈奴人越追越近,姬无瑕与钦琳手携着手冲上一道断崖。 姬无瑕急剎车:「哇这里是死路!你怎么带的路!」 钦琳:「是你非要往这边的!你力气那么大,我怎么拉得过你!」 两人分别发出重重的「哼」的一声,把彼此的手甩开,但此时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姬无瑕背靠着悬崖,张开五指挡在前方,道:「别过来啊我警告你们别过来!」 当先的一小队匈奴人见已将他们堵在悬崖上,忍不住嘿嘿狞笑,露出一口漆黑的大牙。 姬无瑕问钦琳:「现在咋办啊!」 钦琳道:「要不……跳崖?」 姬无瑕心道,你以为是武侠小说啊,跳崖后不死还能捡到武功秘籍。 姬无瑕勉强止住双腿颤抖,威胁道:「你别别别过来啊!我们,我们有埋伏!」 匈奴人疑惑地摇了摇头。 钦琳:「你傻啊!他们听不懂汉话!」 姬无瑕:「那你翻译一下啊!」 钦琳上前,喊了句什么,就见匈奴人疑惑地四下张望,但周围确实什么也没有,探鹰还在空中好好地飞着,绕圈,表示周围没有敌人。 姬无瑕又道:「我们的人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只有乌桓人知道这山上的地洞!」 钦琳:「……你以为匈奴人傻啊?」 姬无瑕:「别废话你快翻译!」 钦琳无奈,只得又翻译了。匈奴人终于听出来姬无瑕在胡说八道,大怒,手持刀剑对二人发起冲锋! 钦琳一声尖叫,眼看二人即将丧生于匈奴人刀下,远处却传来萧骁浑厚的号令:「预备……射!」 塞外天低,高山上仿佛伸手就能摸到苍穹。如洗碧空中,万箭齐齐落下,匈奴人惨叫着倒了满地。 第21章 萧骁:57.99 时越带人冲上悬崖,护住姬无瑕与钦琳,并对尚有战斗力的敌人逐一补刀。 姬无瑕眼尖,看到萧骁面无表情地站在远方高处,确认两人都无事后,便带着一部分人掉头走了。 我不听他的话擅自行动,他生气了?姬无瑕心中惴惴不安。 时越道:「可救到你们了,两位小祖宗。」 钦琳道:「怎么才来?」 时越不断擦汗:「我们是先攻入圣地,再一路杀上来的。你们跑得真快,把匈奴人的队伍拉成了好几截,正好逐个击破。」 姬无瑕问:「匈奴人怎么没发现你们?」 时越答道:「因为我们是钻地洞上来的,这地洞在山体中,只有乌桓人知晓,空中探鹰看不到。」 姬无瑕:「……」 姬无瑕英明神武地歪打正着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回圣地去吧!」姬无瑕与钦琳都说。 下山路上,他们很快追上了萧骁。萧骁只是不悦他们二人的自由散漫,其实并不着急走,反倒故意走得慢了点,等姬无瑕追上跟他道歉。 姬无瑕等人跟在萧骁后面。姬无瑕故意大声问时越:「你们兵力这么少,怎么打败匈奴与奇夷的联军的呀?」 时越老实巴交地说:「幸亏你们把匈奴人引走了,圣地里只有奇夷的人。我们本来还觉得兵力完全不够……」 萧骁本来就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此时转头怒吼:「别告诉他!你看他尾巴都翘起来了!」 姬无瑕赶忙把脸上的可恶的笑容和背后摇晃的尾巴都收好,做出一副肃然的样子。 几人下到圣地里,圣地也一片混乱。大祭司种的菜和草药被匈奴人武器撅了个精光,叶子蔫蔫地躺在地上。圣地里不住帐篷,建筑都是朴素大气的木屋。正殿墙上挂着祭祀用的羽毛面具、烈酒、腰鼓,以及一只巨大的狼头骨。 姬无瑕端详那头骨,感觉它空洞的眼眶以一种静谧而冰冷的视线望向自己。 萧骁先去内屋看过自己的父亲,乌桓单于年纪有些大了,被囚禁了半宿,气血攻心,晕了过去,此时还没醒。巫医从族中来了,在屋内照顾他。随后,萧骁又去处置被绑在侧殿奇夷。 这可是个大难题,奇夷虽然恶毒,虽然差点杀了萧骁与他们的父王,但好歹是萧骁的亲哥哥。 姬无瑕突然想起来,其实他在玩《白璧传奇》时,也注意到了奇夷的结局:奇夷在原剧情中,也是拼命作死,与萧骁作对,最后在混战里被乱箭射死了。 姬无瑕很能理解这样的剧情安排,这样就避免了主角杀还是不杀他的道德困境,毕竟来玩游戏就是图个轻松,没必要让玩家们纠结,更没必要为此闹出什么瓜来吵上社交平台。 然而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到姬无瑕真人版,就变成了要自己决定了。 奇夷的鼻子红通通的,鼻孔里塞着一团滴血的布帛,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姬无瑕马上回想起那只被他拿来捅人的簪子,看来威力还不小。 第35页 萧骁道:「你既然背叛父王,我们兄弟之情也到此为止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奇夷惨笑道:「乌楼渐,你才是背叛者。你有没有忘记我们年少时起过什么誓?」 萧骁神色微动,道:「不敢忘。」 奇夷道:「你曾发誓,此生要带领我族男女老幼走出草原,去中原的水草肥美之地定居,从此人人幸福富足,家家再无饥寒。然而现在——」他转而盯着姬无瑕,「你心里只剩下这个周国的女人,早就被她洗脑了,怎么能带领乌桓族入主中原?」 萧骁面容肃穆,沉默不语。 姬无瑕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不怕得罪人,此时在旁道:「不见得吧,别转移话题好吗?你带匈奴人来杀你父王,也不见得有多替乌桓人着想。你承诺给匈奴什么?牛羊财宝倒也罢了,该不会还卖了族人给匈奴做奴隶吧?!」 萧骁如梦初醒,惊讶地看着姬无瑕。 姬无瑕:高校辩论赛高端二辩,最擅抓人语病,基操勿6。 姬无瑕道:「我劝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乖乖说出来,等会儿脑袋落地就没机会了。」 奇夷扭动被捆绑的肥胖身躯,艰难地跪起来,痛哭流涕道:「其实我也有苦衷啊!」 姬无瑕冷漠:哦。 奇夷道:「我是乌桓的大王子,名正言顺的未来继承人,凭什么大家都喜欢你乌楼渐?还不是因为你身材好,长得帅,盖过了我的风头。」 萧骁道:「我平日里多戴着金狼面具,就是不想让人多关注我的容貌。」 姬无瑕:哟? 奇夷虽然被绑着,无法捶胸顿足,却做出了捶胸顿足的神情:「你那个面具是欲盖弥彰!增加你对女孩子的神秘吸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骚包!」 姬无瑕:说得对啊,你这个骚包! 奇夷:「你娘从中原回来,还带饴糖给我们吃,可不是为了让我们都越来越胖吗?」 姬无瑕奇道:「难道没给钦琳?」 奇夷:「当然!当然给了钦琳。」 姬无瑕:「我看她身材挺好的啊……」 奇夷:「……」 奇夷怒道:「你老婆是个心机婊,你娘也是心机婊,别以为我不知道!」 姬无瑕扶额。 萧骁大怒,上前扇了奇夷一个耳刮子,姬无瑕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们兄弟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姬无瑕退了出来,却闻到了熟悉而浓烈的香菜味儿,一看却是老巫医在正厅墙角熬药。 姬无瑕:「咦?」 巫医对他嘿嘿笑。 姬无瑕看着他手里的铁碗,这个铁碗他可太熟悉了,只不知道巫医到底有几个,万一还是他塞奇夷嘴里那个,现在拿来给老单于盛药…… 巫医看着姬无瑕无比嫌弃的神情,正色道:「不是同一只啦!」 姬无瑕大惊失色:「你怎么会讲汉话?!」 巫医:「我本来就会,但巫医是乌桓部落里仅次于单于和祭司的重要人物,为了保住我神秘的形象,我才装不会说汉话的。」 姬无瑕:「……」 巫医脸上皱纹舒展,悠然道:「我怎么可能不会说汉话呢?当初单于初识二王子的母亲,还是我从中牵线搭桥,充当翻译的,直到他娘学会了乌桓话为止。」 姬无瑕:「啊。」 巫医道:「可惜啊,可惜喽。她跟单于大吵一架,便回了中原,再回来,则是生了重病,把二王子交还给他父亲,过了不久就死了。从那以后,单于的心也死了一半,脸上没了笑容。到了近几年,每日睡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咯……」 姬无瑕略有些怅然,看萧骁这相貌,当初他爹娘只怕都是极美的人,神仙眷侣。姬无瑕的颜控病有点犯了。 「呵呵,」巫医道,「双方都年轻气盛,相聚不过短短十几年,分离倒还分离了一年有余。」 姬无瑕感慨道:「造化弄人。」 巫医道:「念念不忘,却无迴响。小伙子,劝你一句,能相聚时,便不要分离,不要等到冥河之水将你们分开时才悔不当初。」 姬无瑕眼眶发酸,过了一会儿,才倏然一惊:「小伙子?!你怎么知道我是男的?」 巫医理所当然地说:「我给你悬丝诊脉过啊!」 姬无瑕:「……」 巫医端着老单于的药,进内室去了,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地唱道:「一见周女~误终身唉~~」 第22章 萧骁:57.99 姬无瑕坐在夕阳下,望着圣地的菜田,心中怅然,到底还是没想通巫医是怎么看出来自己的。 萧骁走过来,与他并肩坐着,说:「我还是把奇夷放走了。我爹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 姬无瑕无精打采地说:「哦。」 他明显心不在焉,萧骁诧异道:「你怎么了?」 姬无瑕道:「我,我要走了。」 萧骁静了。片刻后,问道:「你不跟我成婚了?」 「不了吧,」姬无瑕蔫蔫道,「还要当小狗。」 萧骁不解:「什么小狗?」 姬无瑕想到钦琳,又想起巫医说「能相聚就不要分离」,不由得心中一动。那念头一闪即逝,姬无瑕突然道:「没什么,小狗就小狗了,还是成婚吧!」 婚姻大事,姬无瑕改口得也太轻率。萧骁不知该信他哪一句:「真的?」 第36页 姬无瑕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高喊道:「我要结婚啦啦啦啦——」 声音在山谷里迴荡,钦琳不知在哪间木屋里远远回应:「你神经病啊啊啊啊——」 萧骁也站起来,道:「我去筹备婚礼,这次不能那么草率,要好好办,给我两天时间。」 姬无瑕道:「不过我可能最终还是要回去中原的……」 萧骁耐心道:「没关系,等成婚后,我就陪你回去,带乌桓骑兵帮你打天下,如何?」 姬无瑕欣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萧骁道:「以你为尊,你说打哪里,我就打哪里。」 姬无瑕喊道:「太好啦——」 钦琳从木屋窗口扔出一个瓷花盆,「啪嗒」落地摔得粉碎。 萧骁道:「大姑奶奶的婚服被奇夷扯破了,咱们是修补还是重新做一套?」 「无所谓啊,」姬无瑕道,「我想嫁给你,穿什么都没关系,不想嫁穿什么也没关系……对了,我的玉玺和哨子呢?还给我吧。」 萧骁动作一顿。 姬无瑕:「?」 萧骁迟疑片刻,道:「无瑕,你冷静点听我说,你的玉玺和哨子我放在父王那里,前面被匈奴人抢走了。」 姬无瑕不为所动:「哦。」 「时越!」萧骁马上召唤了他的亲卫队长,「安排搜索匈奴人的尸体,找一个竹哨和一块方方正正的玉。残军下落也要追查!」 时越肃然道:「是!」 萧骁:「无瑕你别急,他们已经去找了!」 姬无瑕:「啊?好,好啊。」 萧骁仔细端详他的神色,发现他真的没怎么急。 姬无瑕想的则是,自己是这个游戏的主角,玉玺再怎么也会阴错阳差地回来吧?现在暂时丢失可能是一种,类似于,剧情杀,因为集邮还不到位。换句话说,他得集齐所有男主的爱,才能真的登基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还是游戏的第一章吧? 姬无瑕淡定得令人害怕,萧骁道:「我,我要去安排追击匈奴人,还要筹备婚礼……反正你也不急着走,还得等玉玺追回来才能走……」 萧骁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问:「让钦琳过来陪你?」 姬无瑕哭笑不得,道:「你快去吧!我不需要人陪!」 稍后,时越急匆匆地回来了,面色严峻,萧骁立刻召集跟着他上山的乌桓贵族在正厅里议事。姬无瑕心想,莫非真的找到了匈奴残军的下落?不应该啊,玉玺丢失还能马上找回来不成? 姬无瑕摸不着头脑,但却没有上前偷听,主要原因是乌桓人说话也听不懂。等萧骁开完会,姬无瑕就蹲在门口,看贵族们一个个匆匆出来,各自去安排山谷周围的防卫。 人都走光了,只有萧骁盘膝坐在厅堂的主位上,眉头紧锁。姬无瑕目光中带着徵询之意,萧骁便主动告诉他:「时越说匈奴人增兵,现下已经进入了归赤山,预计今晚就会对圣地进行突袭。」 姬无瑕道:「奇夷呢?」 萧骁明显有些心烦意乱,道:「奇夷彻底投靠了匈奴,给他们做嚮导。他对归赤山的地形也很熟悉,会是一场硬仗。」 姬无瑕问:「现在撤出来得及吗?」 萧骁道:「我父王和大祭司都行动不便,现在撤下山更易被中途攻击,还不如借圣地的防御放手一搏。」 姬无瑕道:「嗯,圣地是个谷地,如果匈奴人进攻平地上的正后门,两个门附近都有拒马桩和箭楼,易守难攻。但若在奇夷的指引下,半夜爬到山顶,再居高临下进攻,就相当难办了。」 萧骁略有诧异,道:「你居然还懂这个?」 姬无瑕道:「毕竟生在皇家嘛,略懂一二。」 其实不是因为生在皇家,而是因为生在现代,小说没少看。 萧骁道:「若笃定他们会从哪座山上攻击,反而好处理,只因我方可以集中兵力先作埋伏。归赤山是乌桓人的世世代代的故乡,比只有一名嚮导的匈奴人肯定有地利方面的优势。」 姬无瑕道:「但这里是山谷,左右有两座山峰……」 萧骁道:「不错。两边都做埋伏则兵力包不住,会被逐个击破。」 姬无瑕突然灵机一动,道:「我刚才看到议事的贵族中有一人,穿蓝衣服戴绿帽子那个……」 萧骁:「嗯?」 「他是奇夷的人。」姬无瑕小声说。 萧骁道:「你怎么知道的?」 姬无瑕:「昨日你与奇夷在大帐对峙,我看到他的神色了。有好几次咱们占上风时,他的神情都非常鄙夷,而奇夷占上风时则明显有些欣喜。」 萧骁:「可当真?」 姬无瑕道:「多半错不了。但他只是亲奇夷派,并不见得会投靠匈奴人。」 萧骁道:「有办法,我可以宣布埋伏在其中一座山峰,再找人跟着他,看他是否外出报讯。」 姬无瑕道:「天色尚早,不妨试试!」 萧骁一阵风般冲出去了,又喊时越召集人开会。他既然有了方向,自然有办法一步步让匈奴人陷入陷阱之中,姬无瑕就不掺和了。 太阳落山后,姬无瑕收到时越送来的萧骁的字条,上面龙飞凤舞的草书:成了,你先睡,今夜无法陪你了。 姬无瑕:「说得好像陪我很重要似的。」 他往好处想,一觉醒来玉玺讲不定都回来了;往坏处想,这可能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觉。 第37页 不过姬无瑕向来心大,自己无法改变的东西就不会去想,脑袋沾到枕头就睡了。 后半夜,其中一侧山峰上天摇地动,火箭飞舞,喊杀声沖天,春夜的山林燃烧起来,将半边天空染得通红。着火的树木从山坡滚落到圣地里,压塌了两栋边缘的木屋,发出巨响。 「怎么,怎么了?」姬无瑕茫然坐起来。钦琳在他的窗外大声道:「打起来了,你先出来,当心屋子着火!」 于是姬无瑕只得披衣爬起来。外头还真有几间房子被滚落的树木点着了,火光映得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眼中又像蕴着金红色的人间幻境。 「当心!」姬无瑕将钦琳勐地一拉。 钦琳差点被一根带火苗的树枝灼伤,满脸后怕。 「看什么呢?」姬无瑕不悦地说,「先救火。」 成年男子统统上山埋伏,剩下一群无法战斗的老弱妇孺在圣地里打水、救火,姬无瑕在这里面算主要劳力了。 「公主,你力气真不小啊!」他搬大水桶时,有老人赞嘆道,「王子好福气咯,一看就能生养!」 姬无瑕哭笑不得。 片刻后,山峰上的喊杀声沉寂下去,只是不知谁输谁赢。 钦琳的父亲和心上人都在战场上,忍不住手指绞着衣角,望着火光逐渐黯淡下去的大山。 姬无瑕道:「妹妹,火救完了,睡吧。」 钦琳摇头道:「我睡不着。」 姬无瑕忍不住皮了一下:「我陪你睡?」 钦琳怒道:「你这是在可怜我?!」 姬无瑕道:「我是小狗啊,你忘了?抱着小狗睡不是很正常吗?」 姬无瑕将双手半握,比在脑门上当狗耳朵。 钦琳:「……」 姬无瑕自觉讲了个不好笑的冷笑话,讪讪地说:「那,那我先睡了哦。」 他转身就走,钦琳在他身后道:「知道你是想安慰我,谢了。」 第23章 萧骁:57.99 将近天亮,萧骁方才获胜归来,在屋外沖了冷水澡,一身血污换作了寒气,进了姬无瑕睡下的屋子。 姬无瑕感觉到凉意,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萧骁无奈,又外出绕着圣地跑了一整圈,跑得汗流浃背才回来。这次他的身躯暖和了,姬无瑕一直都往他的怀抱里钻。 结果就是天亮时,姬无瑕气得起床就喊:「你就不能先洗澡吗?!一身汗味就进被窝了?!」 姬无瑕嫌弃得要命,却发现圣地里多了几个伤员,赶紧去帮忙照顾,烧热水扎绷带。萧骁跟着来,当众道:「咱们的人受伤不多,这次多亏了你。」 姬无瑕脸上淡定,内心暗爽,道:「嗯。」 在他起床前钦琳已听过了来龙去脉,此时也道:「好在你计划得当,我爹没受伤。谢天谢地!」 姬无瑕自豪地给面前的伤员绷带打了个死结,那伤员一声惨叫。 钦琳脸色变了,尖叫道:「姑奶奶,你放着吧!等会儿我还要一个个解开你的结重包!」 姬无瑕这才灰熘熘地跑了。 众人初步收拾停当,怕匈奴人再作什么妖,萧骁便请了大祭司同他们一起下山暂避,主持完成婚的仪式再回来。启程时姬无瑕才再次见到了乌桓单于,与年近百岁的大祭司坐在一个双人担架上面,被族人抬下去。萧骁的父亲在短短两日间便白了头,甚至连鬍子都花白了。 然而年轻人恢復活力总是很快的,更何况萧骁吩咐明日要大操大办婚礼。午后,姬无瑕补好觉出来,见帐篷上俱挂好了七彩的丝带,小伙子与姑娘们身着节日盛装,用姬无瑕听不懂的语言大声谈笑、打闹,就连鹅黄的缰绳都换成了红绳。 姬无瑕捻了捻那根红绳,感觉质地像是现代的中国结。鹅黄爱啃绳子,自己咬着缰绳快乐地嚼来嚼去。 出帐篷略走几步,便见空地上架着一口大锅,几个年轻人赤着上身,在烧热水,准备宰羊祭祀用。见姬无瑕来了,他们也不闪避,似乎习惯了族中女孩打量他们的身材,并投射来欣赏的目光。 其中有一个肩膀上包着绷带,看那拙劣的死结,正是姬无瑕清早时打的。可能某些伤得轻的钦琳也就算了,任由他胡来。 那带伤的乌桓青年丝毫不显神色萎靡,沖姬无瑕吹了个口哨。姬无瑕连连点头,于是那青年便想走过来跟他搭话。 姬无瑕正有点小期待,流着口等着,就感到后脖领一股大力,被萧骁倒拽着提走了人。 「有什么好看的?!」萧骁教训道,「看我还不够吗?」 姬无瑕:「嘿嘿。」 萧骁道:「跟我去射大雁!」 姬无瑕马上兴致勃勃地上了他的马。 营帐外的大草原上,一队乌桓男女几十人,策马等待着萧骁。钦琳也骑着一匹小红马,见萧骁载着姬无瑕来了,远远道:「今年这第一场行猎是为你办的,知道不,小狗?」 姬无瑕道:「汪!」 于是钦琳放声大笑,整队人拥簇着萧骁奔向春日里野草疯长的草原。 近日天暖,大雁正从南方回返。按照乌桓人的习俗,若有新人在春天一同成婚,几位新郎便会约上亲朋好友,外出猎雁,并各自将收穫的猎物赠予新娘,作为最重要的聘礼。 萧骁与姬无瑕的婚事原本打算仓促一办,就略过了这一环,这次是萧骁主动要求补上的。姬无瑕也感到非常新鲜,如果不是穿越,他只怕此生也不会有机会在草原上骑马打猎。 第38页 一排大雁从碧空中飞过,排成一字型。萧骁笑问:「你们要射哪一只?」 其他乌桓小伙子纷纷认领行列中的某只大雁,轮到萧骁时,萧骁又转而问姬无瑕:「你要哪一只?」 钦琳插言道:「这送新娘的大雁是数量越多越尊贵,按咱们王子的地位,可不能少于三只。」 姬无瑕存心刁难,便手指指着天空,从头划到尾,又转回来,一个大圈把整群大雁都划拉了进去。 队伍里的青年们鼓譟起来,似乎是起闹说不跟萧骁抢,都让给萧骁。 姬无瑕洋洋得意,斜眼看萧骁的反应。 想不到萧骁根本不反驳,看了姬无瑕一眼,从背上取下长弓,将弓抡成满月。 在姬无瑕的注视下,那根箭脱弦飞出,像飞弹一样带着巨响唿啸着冲上半空,在白云间打了个弯,然后追着大雁队伍,从背后射中了吊车尾的大雁! 「好!」周围人纷纷喝彩。 那只大雁「咕嘎」一声被爆菊,震惊地张圆了嘴。于是那根箭又从它口中穿了出来,射向队伍前方的倒数第二只。 就这样,一根箭余力不消,一路射穿了整排大雁,直到头雁才停了下来,钉在它的屁股上。乌桓人的喝彩越来越响,在震耳欲聋的欢唿中,一排大雁依次坠落在地,到地上还保持着排列规整的队形。 姬无瑕扶额,心想:牛顿的棺材板都要摁不住了…… 乌桓人大吵大闹,帮萧骁捡了一排八只大雁,穿成一串挂在鹅黄马后。姬无瑕心道,真是够了。 到了晚上,萧骁被贵族朋友请去吃饭,回来时明显喝了酒,脸色发红,到榻上来抱他。 「干嘛?」姬无瑕笑着说道,「后天才成婚呢,你想干嘛嗯?」 其实姬无瑕也不是不行,毕竟以他的性向而言,他其实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人结婚。这个圈子里很多人都是来来去去,相伴一程总是聊胜于无。 萧骁把额头抵在姬无瑕脖颈间。姬无瑕问:「有什么不开心的?」 萧骁捏着他的下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姬无瑕有个小观察,萧骁其实这么做过好几次,都是心情不太好的时候,类似于心中郁闷无人能讲,将姬无瑕当作小猫小狗来吸。 姬无瑕一本正经道:「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萧骁置之一笑,道:「我今天宴会上,告诉他们,你的孩子在奇夷反叛的时候掉了,伤了身体,以后都不能生了。」 姬无瑕哭笑不得,道:「哦。」这算是帮他圆了一下谎。虽然姬无瑕不在意乌桓人的看法,萧骁作为未来的族长却不得不在意。 萧骁接着道:「现在奇夷走了,你又不能生,族里没有继承人,他们说让我找个……」 姬无瑕本以为萧骁要说,族人劝他纳个小,比如说钦琳还是谁的,正准备好了要大发雷霆,让他断了这个念想。 姬无瑕深深地吸一口气,结果萧骁紧接着说:「让我给自己找个后妈……」 姬无瑕倏然破功,发出一声爆笑! 萧骁道:「他们说父王还年轻,努力一下还能给我生个弟弟,库查家的女儿就不错,跟钦琳差不多年纪……」 姬无瑕道:「不要吧,那不是跟我也差不多年纪?我不想管年轻小姑娘叫婆婆啊。」 萧骁也笑了,躺在铺上,示意姬无瑕枕着他的肩膀。 姬无瑕道:「你这肌肉又硬又咯人……」 萧骁手臂翻了个面。姬无瑕挑三拣四地躺下了。 过了会儿,姬无瑕道:「得问问人家小姑娘的意思啊!人家说不定想不想嫁给你爹呢。咱要尊重人家选择的自由。」 萧骁折腾一天还没补觉,酒后也有点迷煳了,半睡半醒地说:「这世上哪有选择的自由?人人都身不由己。你是大周的公主,是我的恩人,爱人,是我这辈子的救星,也不过……」 姬无瑕竖起耳朵,结果萧骁不说了,过了片刻打起了小唿噜。 姬无瑕:「……」 姬无瑕试着捏了捏萧骁的鼻子,萧骁唿噜骤停,但也没张嘴。姬无瑕等了片刻,发现萧骁连唿吸都停了,一惊之下赶紧松手,结果萧骁若无其事地接着打唿噜。 睡得也太熟了。姬无瑕心想。 但姬无瑕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只想找点什么来玩。他又想了想,把萧骁的一只手抬起来,绑在床头的雕花栏杆上,打了双倍死结。这样萧骁明天一早鲤鱼打挺时,肯定挺不起来,须得哀求姬无瑕给他解,除非他不要面子了,喊时越进来解。 姬无瑕不怀好意地自己嘿嘿乐了半天,听到帐篷后面好像有声音。 「谁啊?」姬无瑕道。难道是来闹洞房的?来早了一天吧。 想不到却是个熟人,杜姜在外道:「臣杜姜,恭贺白璧公主新婚之喜,祝公主殿下早生贵子,白头到老。」 第24章 萧骁:57.99 姬无瑕一怔,心想怎么又是杜姜?但姬无瑕从未把他真当自己人,也就不会纠结他的「背叛」,终究不过是个路人而已。但他又隐约感觉到,杜姜的语气跟上次有些不一样,他上次管自己叫公主殿下了吗?自称「臣」了吗? 姬无瑕懒洋洋地道:「同喜同喜,也祝你早生贵子,头白到老。贺仪包了吗?」 杜姜道:「臣出门在外,身无长物……」 姬无瑕柳眉倒竖,道:「你那一整座江阴城和三百个铺子呢?跟我开玩笑的?」 第39页 杜姜道:「哪敢欺瞒殿下,城和铺子都是现成的,只是不好搬动。将来殿下屈尊纡贵,亲身前来臣的江阴城时,臣自然不敢怠慢,一定让殿下宾至如归。」 杜姜的每句话似乎都带着点别的意思,若是姬无瑕真跟萧骁成婚了,都不见得会再回中原,怎么就会有机会去江阴了?但只说是客套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姬无瑕道:「不要你别的,你那个扇子送给我就成。」 杜姜道:「扇子?好说啊。殿下接好啊!」 姬无瑕:「?」 他等了片刻,只见帐篷底缝下努力怼进来一把扇子,扇柄朝前戳,上头还带着点撅出来的土。姬无瑕下榻走过去用力一拔,尘土飞扬,那把缀满了夜明珠的羽毛扇子,就这么从帐篷缝底下塞了进来,灰头土脸,羽毛都脏得不行。 姬无瑕从未见过这么糟践东西的,而且现在扇子送给他,就是他的了,他心疼钱。 杜姜似乎隔着帐篷布听到了他的心声,道:「我买下了近十年所有东海出水的万年老珠,全部都缝了扇子。这一模一样的扇子,我家里还有九把呢,殿下下次来我家以旧换新。」 姬无瑕:「……」 姬无瑕想揍他。 杜姜道:「哎呀我得走了,公主还记得我上次说的三件事不?」 姬无瑕心道,你还敢主动提?但拿人手短,何况是刚拿的,所以他没说出口。 杜姜道:「其中那件最重要的。」 姬无瑕想,他说什么来着?姬无瑕努力思索,突然想起来,杜姜让他……看床底下? 姬无瑕引以为傲的行动力使他「刷」地掉头,趴到了床底下。 杜姜在外面听到了声响,发出了一串愉悦的低笑。 然而床底下啥都没有。姬无瑕想了想,用手上的羽毛扇子扇了扇地上的浮土,发现床的正下方有一块土的颜色明显跟旁边不一样,像是新翻过。 于是姬无瑕又用扇子柄去撅那块新土。他发现这个扇子实在是实用工具,怎么会有这么恰到好处送上门来的工具呢? 姬无瑕撅了一会儿,便戳到一个硬物。他改为用手扒拉,结果从土坑里扒拉出一个眼熟的包袱皮。 姬无瑕静了。他的头顶上,经过姬无瑕与杜姜这么又聊天又扒拉好一番折腾,萧骁居然还没醒。 「啊。」杜姜道,「我今晚给王子敬酒时,往他杯子里加了点料,他不会那么快醒的。」 姬无瑕:「……」 「你想对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杜姜意味深长地说,「我先走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脚步声远去,姬无瑕孤独地趴在床底,从包袱里翻出了玉玺和竹哨。 - 姬无瑕坐在床边,慢慢想明白了来龙去脉。其实根本没什么玉玺被匈奴人拿走的事,都是萧骁不希望自己离开乌桓,才藏起来的。自己找不到玉玺,就只能被拖在乌桓,能拖一时是一时。 原来是这样。 姬无瑕也没觉得恨萧骁,只是觉得心潮退去,好像确实不怎么爱他了。 姬无瑕一时兴起的初恋结束了。 我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还是走吧,早日登基,早日回家,姬无瑕想。他有点想爸爸妈妈,想二逼的室友们了。 他在帐内脱下乌桓女性颜色鲜艷的窄袖袍,换回自己从洛阳跑出来时穿的太监服。太监服洗干净叠在柜子里,上面还好端端压着那个歪七扭八的布娃娃。 这是白璧的东西,不是我的。姬无瑕劝自己。 他想把单只耳环也摘了放回去,但摘的时候,萧骁以被绑住的手臂为轴心翻了个身,姬无瑕吓了一跳,就手抖没摘下来。 得赶紧走。姬无瑕不纠结了,把玉玺、竹哨和羽毛扇打成一包。玉玺是他的,竹哨是朋友的,羽毛扇是路费。然后,他就蹑手蹑脚地出了帐篷。 帐篷外,鹅黄站着睡觉,见他出来,黑葡萄般的大眼镜忽闪忽闪。姬无瑕对它比了个「嘘」的手势,也不知它看不看得懂。 鹅黄没叫,姬无瑕转身就走,鹅黄便去叼他衣领。 这被提住脖领子的感觉可太熟悉了,鹅黄跟萧骁不愧是一家的,手法一模一样。 姬无瑕小声道:「放开,放……」 鹅黄长脖子一扭,把他掉了个个儿,面朝着萧骁的帐篷放下。 姬无瑕再走,鹅黄再掉他个,再走再掉个。姬无瑕快被转晕了,怒道:「不许叼我了!也不许喊人!老子去意已决!」 也不知道一匹马听不听得懂什么叫「去意已决」。 鹅黄大眼睛眨了眨,突然拖着姬无瑕往营地的方向走。 姬无瑕道:「又干什么……?」 一会儿,营地里跑出来一匹小红马。姬无瑕对马研究不多,但也看得出这匹马色泽亮丽,平时吃得很好,依稀就是钦琳骑那匹。 鹅黄示意姬无瑕上马,小红马乖乖的,还俯下身子方便他骑上去。 姬无瑕问鹅黄:「这是你女朋友?」 小红马不满地对姬无瑕抬了抬腿,示意他看自己的蛋。 姬无瑕:「哦,男朋友。」 鹅黄又用鼻子拱姬无瑕,姬无瑕便上了小红马,骑马出了营地。 姬无瑕的马术全靠这几日突击,能不掉下来不错了,根本不会控马。星斗漫天,本可为他指引方向,但姬无瑕也不会看,就信马由缰地让小红马自己跑。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跑了许久才想起来,至少可以看北斗七星啊! 第40页 姬无瑕回头,看到远远的神山上,挂着一个璀璨的大汤勺。 星垂平野阔。星空很低很低,几乎追在姬无瑕的身后,与他并肩狂奔。姬无瑕恍惚地想,即便是穿越的时空隧道也不过如此吧。 人与星星,都是广袤宇宙中的微尘,一粒大一点,一粒小一点。微尘与微尘之间还分什么彼此呢,不过是擦肩而过时打个招唿,互相祝贺那短暂的生命曾经存在过。 姬无瑕就独自一人,落寞地奔行在这没有彼岸的草海之上。 天亮时,背后传来萧骁沙哑的喊声:「无瑕——无瑕——」 萧骁不知喊多久,几乎叫破了音,但喊声在见到姬无瑕背影的那一刻停了。鹅黄与他的主人默默地追在小红马身后,与它若即若离。 姬无瑕置若罔闻,头也没有回。 火红的朝阳从地平线上窜出,晃得姬无瑕眼眶酸楚。一高一矮,两人骑马的影子横贯草原,并迅速在初生暖阳的灼烧中消融成一片。 第25章 聂染 姬无瑕骑马慢行, 目不斜视,余光却看到侧后方,萧骁左手上拴着绳子, 绳子末端吊着一截从床头扯下的雕花木头。 「无瑕,你听我说!」萧骁嘴唇干得起皮, 焦急地说。 「我不听。」姬无瑕淡淡道, 「咱们没什么好说的。」 萧骁策马上前, 伸手扯住小红马的缰绳,两马同时在草原上停了下来。 「留下来,求你了。」萧骁道。 姬无瑕直愣愣地凝视远方, 稍后道:「萧骁, 你不明白,你从来没明白过。我早晚是要走的,或早或晚,不可能陪在你身边一辈子。」 萧骁嘴唇发白,神色紧绷,道:「在一起一刻是一刻, 多一分一秒也是好的。别逼我强留你。」 姬无瑕嘴角微勾, 道:「说得好像你没强留过?不过这次不一样了,你敢动手试试?」 他并不笃定萧骁不会动手,只是唬一下他。若是真动起手来,他也决计不会拿什么斩男金手指去对付萧骁, 即便有无限的使用次数也不会。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姬无瑕直觉他们之间略有些不一样了。他看着萧骁满眼红血丝的样子,忍不住胸口抽痛, 他知道萧骁也一定同样。感情是可以用来要挟、拿捏的,他正用这份感情来要挟萧骁放他走。 不出他所料, 萧骁道:「我不敢。无瑕,你的心太狠了。相处这么久,你就没有一点点心疼我?」 姬无瑕注视着他,心道情感是柄双刃剑,萧骁又何尝不是在反向要挟他呢?只看谁心更狠罢了。 姬无瑕缓缓道:「你可还记得,你曾说带乌桓骑兵拥立我復国?」 萧骁道:「我是个懦夫,我骗了你。我不敢让我的族人随你去征战中原。无瑕,拥立你为帝是一场豪赌,失败便是亡族之祸。我无法替整个乌桓下这个决定。」 姬无瑕心情复杂,既轻松又说不出地失望,道:「那就好,很好。皇位是我自己的,我从来都没想强迫你、强迫乌桓为我付出。」 姬无瑕说完勐地转头,背对着萧骁,忍住眼里打转的泪,道:「那咱们便从此相忘于江湖。我祝你今后一帆风顺,武运昌隆,祝乌桓族开枝散叶,绵延不绝。」 姬无瑕策马缓缓前行,萧骁却不放过他,在他身后大声道:「但我又怕,怕我自己思念成疾,到时候早早死了,魂魄化作厉鬼去缠着你!」 姬无瑕肩膀不断抽动,一手挡住萧骁,道:「别过来!」 他慢慢平静下来,转过头,嘴里衔着那枚竹哨,满脸都是泪,道:「你再过来,我就吹响这个哨子,召唤聂染带我走。」 萧骁难以置信:「那个瞎子?无瑕,和光派都不是人,你不会想跟他在一起的。」 姬无瑕把哨子拨到嘴角,顺便擦干眼泪,冷酷地说:「我想跟谁在一起,是不是人并不重要。」 萧骁道:「你先把哨子取下来!当心不小心吹了!」 姬无瑕咬着哨子,含煳道:「我偏不。」 萧骁:「别说不字!」 姬无瑕更大声地喊:「就不!」 然而已经晚了,「不」是个爆破音,两人似乎都听到哨子轻轻发出漏气一般的响声。 萧骁:「……」 姬无瑕也有点担忧,弱弱地问:「它响了吗?」 他把哨子取下来翻来覆去地看,好像没发生什么变化,就是哨子上沾了点灰尘。他下意识地要吹,深吸了一口气—— 「住手!」剎那间,萧骁从鹅黄上飞扑姬无瑕,两人脱离马背飞上半空。姬无瑕被他一撞,瞬时「噗」地一声,吐出了胸中的那一口浊气。 萧骁马上收手放开姬无瑕,然而来不及了,晴朗的草原清晨突然卷过漫天乌云,电闪雷鸣顷刻便至,九天神雷直直噼向两人。 萧骁正要将姬无瑕推开,却见水桶粗的电光绕过姬无瑕打了个弯,噼在草地上,草原上形成一片人形焦黑痕迹。 下一刻,姬无瑕终于落地,正掉在那焦黑的区域,却觉得身下十分柔软——聂染揉着腰,搂着身上的姬无瑕,道:「哎哟,砸死瞎子了。」 紧接着,聂染飞起一脚,把跟着落下的萧骁踹飞了。 姬无瑕:「啊啊啊我召唤成功了!」 聂染啪啪给他鼓掌,道:「是的呢,宝贝,你召唤成功啦!正好今天晴天,雷公有空,我就让他载我一程来了。」 第41页 空中雨消云散,顿时天色放晴。聂染还戴着他那黑色蒙眼布,一脸茫然地说:「哎,我也看不见,这是哪儿啊?」 姬无瑕&萧骁:「……」 姬无瑕答道:「是草原。」 聂染道:「我闻到草香味儿了。」 萧骁怒吼道:「你看看,喊个瞎子来能干嘛?!他能带你走出草原?!」 聂染道:「别看我瞎,我保护公主殿下的能力还是有的,否则掌门也不会派我前来。」 姬无瑕心想,他是个什么派来着?好像是叫……和光派。这个门派很厉害、很有名吗? 萧骁骂道:「臭瞎子!」 聂染反唇相讥:「瓜皮子!」 萧骁摆了个架势,冷笑道:「想带走无瑕,先问问我手中的弯刀同不同意!」 聂染反手从后腰掏出一把匕首,道:「上次走路来的,忘了带兵刃,这次还好雷公提醒我拿上,我可不让你了!」 萧骁如一阵狂风,聂染如一团闪电,两人撞在一起,凛冽的刀锋瞬间覆盖了方圆十米,连人影都看不清。 「不要打啦!你们不要再打啦!」姬无瑕感觉自己简直像视频里上蹿下跳的女主,象徵性地喊了几句,赶紧先逃离现场。 这片草原的草可遭了殃,先是被雷噼了个焦黑,然后被割草机一样的战斗削得七零八落。 细密草叶不断地飞出战团,在姬无瑕面前积成一个小草堆,只见鹅黄邀请小红马过来,两马快乐地吃起了加餐。 「多吃点,」姬无瑕道,「割碎的草好消化。」 鹅黄沖他点点头,似乎在感谢他带着它们来吃大餐,并将一团带着嫩汁的草叶推到姬无瑕面前。 姬无瑕唏嘘道:「谢谢了,可惜我消化不掉,无福消受了。」 虽然姬无瑕并未分神观看战局,但此时已分出胜负。聂染未用匕首伤萧骁,只是一个窝心脚把他踹倒在鹅黄的饲料堆上。鹅黄赶紧停嘴,饲料堆坍塌,盖住了萧骁整个上半身。 聂染对着他的腿优雅抱拳,道:「承让了。阁下追了殿下一早上,倒是我占了以逸待劳的便宜。」 萧骁扒拉开草堆,喘息地捂着胸口爬出来。 姬无瑕突然又觉得有点心疼他,其实萧骁也没做错什么,他只是犯了一个所有霸道总裁都会犯的错。 只可惜,自己也不得不走,不能沉迷于虚拟世界之中。 萧骁头髮上粘着一根草,颓唐地看了一眼姬无瑕,突然「扑通」一声,在草原上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姬无瑕赶忙退了半步,但萧骁也不再哀求或者威胁他,就这么静静地跪着,低头看着地上的草根。 姬无瑕只得忍着不去看他,牵了小红马的缰绳,对聂染道:「咱们走吧。」 这小红马虽没有鹅黄壮实,但骑两个人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瞎子上马时小红很不情愿,尾巴左摇右摆,像在赶苍蝇。 姬无瑕梗着脖子越走越远,忍不住回头时,萧骁的身影已经淹没在草海里,只能看到鹅黄眺望的脑袋,不知是在看小红马,还是看姬无瑕。 聂染道:「小兄弟,我觉得他很伤心。你们怎么了?」 姬无瑕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道:「我们能怎么?」 聂染道:「比如说,你对他始乱终弃?」 姬无瑕道:「像吗?」 聂染道:「我看像。」 姬无瑕佯怒道:「你用哪只眼睛看的?」 聂染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郑重地说:「心眼。」 姬无瑕道:「我看是心眼儿吧!」 聂染道:「其实都一样啦。心眼就是心眼儿,我是个瞎子,如果不再多长几个心眼儿,就很容易被人欺负。」 姬无瑕勉强笑道:「我看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姬无瑕虽说逃出了乌桓,但人总有点恹恹的,还好聂染总逗他说笑。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他可能确实有些心眼儿。 到了中午,姬无瑕肚子咕咕叫。他斜着眼瞥聂染,聂染虽然看起来挺神秘的,身上的衣服也值钱,但不见得会荒野求生。 自己刚豪气大发地把萧骁打发走,等下若是不得不转回乌桓山讨饭,可就太丢人了。 聂染吸了吸鼻子,道:「转向东边,东边有城镇。」 姬无瑕道:「你如何得知?」 聂染道:「有人味儿随着风飘了过来。」 但小红马就是不听指挥,还是往南走。姬无瑕不会对付马,急道:「哎,你转个弯儿啊哥哥,动一动!」 「你别急,」聂染道,「这是乌桓的马,可能有人给它下了指令,只往正南方向走。」 姬无瑕道:「也可能是有马给它下了指令。」 聂染道:「对,让我来想想办法。」 姬无瑕:「有什么办法?」 聂染:「东方那城镇不算太远,若是骑马,一日可至。」 姬无瑕:「若是步行呢?」 聂染:「只怕要走上十天半个月。」 姬无瑕道:「啊!那可怎么办啊?!」 聂染话锋一转,感嘆道:「无瑕,一匹马大概有七八百斤。」 小红的耳朵倏然竖了起来。 聂染又道:「烤烤吃了,足够咱俩吃上大半个月,管饱。」 小红马上在草原上一个九十度的大摆尾,冲着东边去了。 姬无瑕:「……」 第42页 然而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姬无瑕只好直说:「我饿了。」 聂染道:「我来给小兄弟找吃的!」 两人一马在草原上暂且剎车,聂染手中拿着一把匕首,蹲在草甸中不知道搞什么。 这瞎子的画风完全不像个会吃饭喝水的正常人,上次在面摊遇到他他也什么都没吃。 姬无瑕惴惴地道:「能不吃蚯蚓吗?不不不,蚂蚁我也不爱吃!」 聂染在地里张开双臂静静蹲着,姬无瑕:「?」 聂染向他做出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双手迅速归位。姬无瑕等了一会儿,只见聂染竟然真的揪着耳朵提出一只膘肥体壮的野兔来。 姬无瑕想不通了:「你从哪里抓出来的?!」 聂染连忙又「嘘」,姬无瑕赶紧不说话了。 片刻后,聂染嘴角一弯,又揪出了第二只。 姬无瑕:「……」 聂染淡淡道:「你听过守株待兔的故事?」 姬无瑕道:「但这里也没有树啊!」 聂染道:「守株待兔,没树有手也是一样的。兔子能撞树上,怎么就不能撞手上呢?」 姬无瑕总觉得这理论有哪里不对劲。聂染又道:「要是你有什么顾虑,我就把它们放回去?」 姬无瑕赶忙道:「别别,我吃。」 聂染一手一只兔子,都交给姬无瑕抓着。姬无瑕小心地伸长了手,免得被兔子踹。 聂染在草原上捡了些冬天的枯草,堆成一堆,姬无瑕飢肠辘辘地在旁监工,问:「有火石吗?」 聂染道:「不需要。」 聂染两手合十勐搓,简直是单身三十年的手速,逐渐搓出了残影,过了会儿手掌中冒出火来,聂染赶紧凑到干草旁边点着了火。 聂染:「好险好险,差点烧了自己。」 然而此时姬无瑕已经跟两只兔子搏斗起来了。兔子生命受到威胁,不禁拿出兔子蹬鹰的力气乱挠乱踢,而姬无瑕夹在两只兔子中间,简直像个同时被从两边踹得不知所措的沙袋。 姬无瑕大喊道:「啊啊啊我不行啦!」 聂染道:「小兄弟莫慌,我来了!」 聂染从火堆旁飞身跃过来,一手併拢剑指,点中了姬无瑕左手兔子的不知什么大穴,兔子立时昏厥,停止了挣扎。 姬无瑕刚还紧紧攥着两手的四只耳朵,见聂染来援,心中一松,右手也松了劲儿。 「哎呀!」姬无瑕一声惊叫,右手的兔子逃出生天,顿时往地里一钻,窜没影儿了。 姬无瑕:「啊啊啊啊午饭没了!」 「没事,还有一只呢!」聂染温言安慰道:「兔子来了,撞在我手上,是天意。又从你手上跑了,也是天意。上天让你积好生之德,是违逆不了的。」 姬无瑕暗暗咋舌:倒也不用这么神神叨叨的。 聂染既已生好了火,便掏出匕首,将兔子处理了,用一根大树枝串着,架在火上烤。 不一会儿,兔肉开始流油,滴在火里,冒出淡淡青烟。天然食材特有的香气顿时钻进姬无瑕的鼻腔中,与学校后门的夜宵烧烤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又有很大的不同,姬无瑕也说不大出来,可能是少了一种罪恶特有的甘美味道。然而姬无瑕饿了,此时馋得连连搓手。 兔子烤得外焦里嫩,聂染把大树枝递给姬无瑕,姬无瑕啊呜一口下去,顿时烫到了嘴。 「烫烫烫烫……」姬无瑕不停呵气。聂染赶忙把兔子放在一边,捧着姬无瑕的脸帮他吹嘴。 姬无瑕舌头都麻了,道:「这也太烫了。」 聂染一脸内疚的神色,道:「是小人不小心,没照顾好公主。」 然后,聂染就坐在旁边,用手撕下一块块兔肉,撕一块,就餵给姬无瑕吃一块。 姬无瑕:「啊——」 姬无瑕:「这个温度可以,好香好香。」 小红马吃素,只能就在旁吃点草,一边吃一边斜眼看着两个人类装疯卖傻。 姬无瑕吃了几块,道:「你也吃吧,我吃个不饿就行了。」 姬无瑕满脸意犹未尽,但是总不能吃独食。聂染道:「我不饿。」 姬无瑕以为他跟自己客气,大为感动,聂染却摆手道:「心领了,我们和光派的人不需要吃东西。小兄弟你慢慢吃,别噎着。」 姬无瑕一边吃着一边想起来:「哎,你怎么又叫我小兄弟了,刚才不是还叫我公主的吗?」 聂染道:「你确实是公主,不过也是我的小兄弟呀。」 姬无瑕道:「你要不要再仔细想一想?公主总归是女孩吧,怎么会是兄弟?」 聂染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聂染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傻乎乎的茫然神情,张着嘴道:「你说得好有道理,我也不知道哎。」 姬无瑕想明白了,聂染多半也是乙游出现男主控的受害npc之一。聂染对他这么好,他也不忍心纯粹利用聂染。于是姬无瑕坦然道:「你找的也是白璧公主吧?其实我不是白璧。」 聂染茫然道:「啊,白璧是谁?」 姬无瑕:「?」 聂染道:「手相上只说你是公主啊,没说别的。」 姬无瑕:「???」 聂染:「我不是给你看过手相吗?」 姬无瑕崩溃:「你还真是看手相看出来的?!」 聂染耐心道:「怎么不能是呢?」 姬无瑕:「……」 第43页 姬无瑕:「所以你是给我看手相看出来我是公主,所以把哨子送给了我?」 「不。」聂染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娘是谁。」 简直鸡同鸭讲,姬无瑕也茫然道:「我娘是谁?」 聂染道:「你娘是我师姐,和光派掌门的大小姐。」 姬无瑕道:「她如果是我娘,必然是人啊?萧骁……就是刚才那个乌桓大个子,他怎么说你们和光派都不是人呢?」 姬无瑕就这么问出口,自己也觉得有点不礼貌。不过聂染并未生气,给他解释道:「以我为例。我的哨子是和光派炼制的,里面存有我的魂魄。你看到的我的躯体,里面其实并没有魂魄,它只是一个空壳。」 姬无瑕:「啊?」 聂染道:「所以不论你在哪里,你一吹哨子,我就能听得到,就会最快速度赶到你的身边。」 故事急转直下,突然玄幻起来了?等等,也不是突然,姬无瑕想起聂染赶路的方式,不得不说雷公送个大活人来本来就挺玄幻的。他只好暂时接受了哨子才是本体的说法,试探着问:「那你岂不是……一只哨子精?」 聂染:「一位。」 姬无瑕:「一位哨子精。」 聂染一本正经地纠正:「一位和光派千锤百鍊的哨子精。」 姬无瑕:「那我娘是……」 聂染:「一位和光派千娇百媚的琵琶精。」 姬无瑕:「……」 聂染道:「上个月掌门掐指一算,他的外孙,也就是你,会遇到生命危险,就派我下山来保护你。我赶到洛阳城外的时候,你刚好坠落城墙,我挤不进去,只得在城门外扔了一袋小米,使你落到安全处。」 剧情倏然对上了!姬无瑕还真没注意自己穿越的当晚是怎么从城墙上掉到萧骁怀里的,似乎是有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击中了自己的后背……竟然是聂染扔的小米? 他努力回忆乙游的主线剧情,里面也有这样一袋小米吗?但是原故事里白璧没有把她的父皇踹下城墙,自然也不会被老皇帝反踹下城墙,那确实也不存在小米出场的空间。 姬无瑕混乱了,原剧情到底有没有聂染这个人?!或许他原本就存在,只是自己玩得太水,完全没发现? 姬无瑕道:「对了,这哨子既然是你本体,要不要还给你?」 聂染道:「哨子总要有主人,不能无主,你就是瞎子的主人,拿着它是理所当然的。」 聂染自称瞎子,姬无瑕有点不信,问:「你真是瞎子吗?」 「啊?」聂染道,「当然是真的啊!否则我还戴着根布条做什么?不嫌浪费布吗?」 姬无瑕道:「可是真瞎子也没什么必要非要戴块布啊,它就是象徵意义上的……」 姬无瑕比划了一下,才想起聂染看不见。姬无瑕只好接着说:「就是象徵是个瞎子嘛,很多装瞎的也这么戴。」 聂染真诚地说:「我是真瞎。」 好吧,姬无瑕想。不过,如果聂染是男主之一……嗯,说不定是什么隐藏男主,那他后面会復明的吧?乙游不是最喜欢搞这种男主有缺陷,然后主控男主的剧情吗? 可见让瞎子復明是让攻略瞎子的最佳方式。 然而聂染一点都不像个瞎子啊!依姬无瑕所见,他走路从来都没撞在任何东西上,能用匕首打架,还能生火烤兔子!姬无瑕不瞎,姬无瑕也不会生火烤兔子啊! 姬无瑕想不通,然而剧情就是这么魔幻,这么不讲道理,他也只得算了。 当天晚上,二人骑着小红马,到达了东边的城镇——不错,瞎子的鼻子格外好使,东边还真有一个城镇! 姬无瑕一路上重新梳理了作战计划。他需要走完主线剧情,需要登基,然而他现在没人、没钱,也不见得比其他皇位竞争者多有多少脑子,唯有一块玉玺和一位瞎的哨子精。虽然玉玺很珍贵,哨子精很神秘,但总归是不够的。 他现在初步有两个方案,一个是找手握兵权的二号男主、镇东将军公孙衡帮忙,也就是穿越当晚见到的那个大胸男;第二个是找富可敌国手眼通天的三号男主杜姜。 然而杜姜的根据地江阴距离姬无瑕比较远,而且杜姜明显没有公孙衡老实好欺负,姬无瑕自然决定先去找公孙衡。当初白璧逃出草原,就找的是公孙衡,他兜兜转转,还是走上了白璧的老路。 姬无瑕将他去找公孙衡的计划告诉了聂染,聂染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我会尽我所能送小兄弟过去。」聂染郑重答道。 跟萧骁不同,聂染总是表现得对他百依百顺,姬无瑕还有点不太习惯。他不会吃醋吗?萧骁可是显然会吃醋的。 姬无瑕一边打量聂染,一边进了客栈的房间。他身上有的是钱,买得起最好的衣服,住得起最好的客栈。他甚至没有动用杜姜给他的羽毛扇,只兑换了完成萧骁好感度成就时,系统自动发放的一两金子。 姬无瑕都快把这一两金子忘了。金子在游戏初期还有点用,培养男主技能和进阶的时候,时不时会消耗一大笔。但到了后期,人物养成得差不多了,金子就要多少有多少,简直攒成了天文数字,一点用都没有。 姬无瑕在后期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对于一两金子换两套衣服一顿晚饭一晚住宿毫不纠结,毕竟住宿还带自助早餐呢。 「哎,你也换啊!」姬无瑕给聂染也买了一套武服,毕竟看聂染这样子,明显没带换洗衣物。这镇子上买不到聂染本来那件那么好的料子,只能凑合一下黑色纯棉的了事。 第44页 姬无瑕把衣服扔给聂染,有一种富婆包养小白脸的快乐,同时自己也开始脱衣服。 聂染赶紧双手把眼睛捂住了。 姬无瑕无奈,笑道:「你不是瞎子吗?尊重一下人设。」 聂染道:「比起人设我肯定先尊重小兄弟你啊!」 姬无瑕道:「那倒也是,你也叫我名字吧,我叫姬无瑕。」 聂染从善如流:「无瑕。」 「哎。」姬无瑕道,「我想问一整天了,你既然是真瞎,你是怎么打架的呢?」 聂染道:「听声音,闻气味。风在万物间流动,给我带来讯息。」 姬无瑕道:「战局瞬息万变,这能来得及?」 聂染道:「这时候就要用『心眼』了。眼睛看向外部,心却看向所有事物的内在。人的内在是行为的原因,看内在只会让你反应更迅速。听从内心的直觉。」 姬无瑕似懂非懂,只当聂染在胡诌,不过胡诌也是非常有趣的。 姬无瑕开始套他刚买的女装衣裙。聂染捂着眼睛道:「譬如此时,我就『看』到你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 姬无瑕:「啊?!」 姬无瑕惊了:「你如何知道的?」 聂染道:「你刚才在市集上路过,先是逛了一圈脂粉铺,我闻到了浓郁的花香味,听到了身旁夫人小姐银铃般的笑声。」 姬无瑕回忆了一下,道:「确实。」 聂染道:「然后你转进成衣铺子时,我便知道你定是取了套女装,因为我听到老闆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一定是忍笑忍得很辛苦。」 姬无瑕:「不错。」 聂染:「要穿女装的原因,方才你也告诉我了,因为你接下来要去投奔公孙衡。虽然我不知他的具体喜好,但我在洛阳城下遇见过他一回,他显然对公主很上心……」 姬无瑕倏然发现了一个破绽:「等等,你前面说过,你是看手相看出我是公主的!你是不是在扯谎?你明明在洛阳城下就已经知道我是公主了!」 「哎呀。」聂染不咸不淡地说。 姬无瑕:「我再也不信你的满口鬼话了!」 聂染慌忙道:「我我我对无瑕是真心实意,没有说鬼话啊,我指天发誓!」 姬无瑕大喊一声把他推倒在床铺上,骑在他的身上正要刑讯逼供,聂染又惊叫道:「剑剑剑……」 姬无瑕吓了一跳,从他身上下来,聂染把后腰带内插着的无鞘匕首扔在地上,道:「来,现在可以接着来了。」 聂染把姬无瑕的腿转移回自己的腰上。 姬无瑕:「……」 聂染道:「啊,不来了吗?接着欺负我呗,怎么欺负都可以。」 聂染无比真诚地低声道:「我属于你。」 姬无瑕不悦道:「可我不属于你。」 聂染道:「没关系啊,我是个哨子精,人可以有很多个哨子,但哨子只会有一个主人。」 他这么一说,姬无瑕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聂染与他萍水相逢,从未向他索取过什么,都是给予,说两句胡话又怎么了。 不过姬无瑕还有一个问题不吐不快:「那你怎么知道我穿的是红裙呢?」 聂染道:「因为我喜欢红裙。」 姬无瑕:「……」 姬无瑕突然意识到,聂染不会也有好感度条呢?要不亲一口试一下呢,刷个好感度还奖励道具。 姬无瑕把聂染摁在床上,像地主家的小儿子强占民女那般,抚摸他的侧脸。聂染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也静了片刻,脸颊在姬无瑕手掌下微微发烫。 聂染的嘴唇颜色淡薄,姬无瑕用指腹摸上去,他便顺从地张开嘴,像个染色不太足的纸人,不似萧骁充满了野性生命力。 姬无瑕突然想起了萧骁,心中的蠢蠢欲动霎时冷了。现在已经是夜里了,萧骁应该回到乌桓族中了吧?他心情一定不太好。 姬无瑕嘆了口气,打消了继续泡男人的冲动,以免情债缠身,越欠越离谱。 在这个世界已经有接近一个月了吧?登基大业一事无成。姬无瑕决定封心锁爱,重新做人,不,重新做公主,认真登基。 「怎么了,无瑕?」聂染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他与聂染只见了两次,却有种亲人般的莫名信任,说是因为他是母亲的师弟、自己的师舅也不合理,更准确的说法是,聂染看似句句瞎话,却反而让人感觉到他没什么心思和目的,坦坦荡荡。 姬无瑕有点捨不得他,忍不住问道:「你要陪我去见公孙衡吗?」 聂染道:「镇东将军多半不会喜欢我,但我还是可以暗中跟着保护你的。」 姬无瑕心里踏实了不少。他沉吟道:「据说白璧跟公孙衡有婚约……」 聂染道:「是以你觉得扮成女子会令他更有好感,进而倾尽全力支持你。」 姬无瑕坦诚道:「不错。如有必要,我会一直瞒到登基为止。」 聂染道:「你说了算。」 - 后面的路程可不能再靠聂染闻味儿寻路了。第二日姬无瑕买了地图,看准了镇东军驻扎的大本营的位置,并准备了一路上五日的口粮。 镇东军的驻地在大周版图上最东北方,靠近北海,名为「临涛」。 临涛城在前朝是北海水军抵御海寇的军用港口。到了大周朝,随着海寇被清剿干净,贸易也逐渐繁盛起来,这座老港口便被数次改建、扩建,直至今日,成为方圆千里的经济政治中心。 第45页 这本是洛阳以北难得的富庶之地。兼之附近的民众祖上不是海上渔民,就是山中猎户,民风向来彪悍,崇尚英雄人物。 公孙家以清剿海寇起家,在前朝就受封于此,后来归顺大周,大周也没有苛待他们,依然给了镇东大将军的世袭名号。 公孙家素有忠义之名,治军有道,出海打得了海寇,上马战得赢游牧民族,歷代周皇也着力安抚,往上数五代人,竟有三代的家主是尚了公主的。到得今日,镇东将军对外威名依旧,只是大周势弱,对内底子还剩几分,就不好说了。 五日后,姬无瑕与聂染如期到达临涛城。此处临海,春日里也略有些阴冷,更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姬无瑕挡风的大麾上。 姬无瑕一路上本来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在城外远处停下来,将大麾脱了。 聂染小声道:「当心感冒。」 姬无瑕打了个哆嗦,道:「无妨,脱了好看些。」 聂染便不再劝,道:「那我走了。」 姬无瑕道:「自己小心。」 聂染道:「别怕,哨子拿好,有事便吹。」 姬无瑕突然道:「若是无事呢?」 聂染道:「无事也能吹,天冷缺人暖床也吹。」 姬无瑕「噗嗤」一声笑了,聂染便对他摆手告别,消失在官道外的低矮树林里。 姬无瑕目送他的身影,逐渐把抱着肩哆嗦的手放下来,并将红衣的裙摆整了整,摆好造型,挺胸抬头,任寒风吹透自己单薄的身躯。 他端端正正地骑着马,脸上挂着一副凛若冰霜的神色,策马靠近城门。 临涛城日常只开小门供人进出,但姬无瑕偏偏想走大门。此时大门紧闭,门外只有姬无瑕一个人。守卫见到这女鬼般的来客,不禁都探出头来张望。姬无瑕高声道:「通报你们公孙将军,他的未婚妻子来寻他成亲了。」 姬无瑕不敢说当众直说自己是白璧,只因他依稀记得游戏剧情里,老皇帝的死是栽赃到白璧身上的,这身份谨慎起见,还是暂时不要公开的好。 镇东军小兵哪见过这么好的马、这么美的人、这么如梦似幻的阵仗!姬无瑕余光看到守卫们骚动不已,好些人就要直接给他开门,也有人嘴里念叨着「女鬼啊女鬼」,吓得不行。 姬无瑕开始检讨自己嘴唇是否涂得确实太红了。 又过了一会儿,有见过点世面的老兵来稳住了局势,遣人去通报公孙衡。 姬无瑕在雨里静静等着。 稍后,公孙衡出现在城上,一身银白盔甲被雨水沖刷得发亮,朗声道:「何方妖人胆敢冒充我夫人?要入我临涛城,先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姬无瑕抬起头,淡淡道:「你连我都认不出了吗?」 春雨如丝,滋润了城门外铺街的青石。姬无瑕一袭红衣如火,骑着小红马,一头湿润的乌黑秀髮在春风中肆意飞扬。 公孙衡手中的名剑纯钧啪嗒掉到了城墙底下。他的纯情初恋虽迟但到了。 姬无瑕心道:呵,我就知道没有直男不吃这一套。 第26章 公孙衡:100 系统小声提示:「主线第一章结束, 第二章正式开启……」 姬无瑕在心中对系统道:「你好久没来了,咋说话吞吞吐吐的。」 系统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道:「主线剧情第二章正式开启:《我爱你,无关男女》。」 姬无瑕简直想扇这个系统两巴掌。此时他又想起来, 系统跟聂染声音很像, 又不捨得扇了。现在不太方便把聂染喊出来问清楚, 只得姑且算了。 公孙衡略有些尴尬,只因上一章说到,他的剑掉到城下了, 现在正躺在姬无瑕马前。那咣啷一声响甚是清脆, 满城的下属都听见了。 好在他平日治军甚严,爱兵如子,算得上恩威并施,属下们不敢也不愿嘲笑他。全场集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住笑。 姬无瑕慢悠悠地爬下马,捡起地上的剑, 笑道:「公孙将军上次说用纯钧做聘礼, 我又没有不信你,大可不必一见面就把剑献上来。」 他话里有点调侃公孙衡的意思,但也给了他足够的台阶下。公孙衡如梦初醒,道:「自然不敢欺瞒公主, 诚意是要有的。」 这下属下们都不笑了, 又齐齐出了一口气,改为纳闷这将军这美貌未婚妻是什么来头, 并暗暗咋舌聘礼的珍贵。 公孙衡恢復了他镇东将军一贯的沉着冷静,清朗声音下令:「收箭, 开城门。请老夫人出府迎接。」 城门向外推开,小兵们不敢直视姬无瑕的美貌,纷纷低着头。 姬无瑕昂首挺胸,一手牵马,一手提剑,心里想着,看不出来这把剑还挺沉的。 姬无瑕像提了个装满的矿泉水桶,努力保持着提剑的一侧的平衡,如果肩膀抬高可就太丑了,装逼大业功亏一篑。 好在公孙衡识相,自己亲自迎出城门,并赶紧来接姬无瑕手中的剑。 姬无瑕趁势把自己的手翻了个面,凑进公孙衡的手掌里,公孙衡接剑时便自然而然不小心地摸到了姬无瑕的手。 公孙衡像被火苗烫到一般赶紧撒手,于是又咣啷一声……姬无瑕急忙收脚,免得被纯钧切到脚趾。 靠近他们的小兵正低着头呢,被迫看得一清二楚。 小兵的汗啪嗒滴到了地上。 姬无瑕斜眼看小兵,心道,小伙子,你还嫩着呢,还得再练练。 第46页 公孙衡脸涨得通红,跟那个小兵一样,也不敢看姬无瑕,俯身拾起地上的剑。这一低头,姬无瑕刚好又从领口看到了他的胸。 上次见面他们没凑得这么近,这次姬无瑕看得更仔细:公孙衡的胸,跟上个月见到的一样大,如果没有更大的话。他唿吸间胸膛深深起伏,把胸甲撑得满满的,护心镜都稍微有点凸出来了。虽然姬无瑕已下定决心封心锁爱,却还是忍不住有点心旌动摇。 真的,真的,好大啊!好饱满!姬无瑕只有一个念头,想把脸埋进去,尽情撮一口…… 啊啊啊忍得好辛苦! 公孙衡的神色有些不安,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把胸前衬衣上的一个补丁努力扯进护心镜底下,挡住。 姬无瑕意识到自己持续看胸好像是有点不太礼貌,这才抬起头看公孙衡的脸。 公孙衡尽量保持着作为臣子和未婚夫的风度,对姬无瑕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一阵凛冽的海风吹过,姬无瑕鼻子发痒。公孙衡温声道:「一路辛苦,可曾受了冻?」 姬无瑕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将打未打的喷嚏忍住了。 公孙衡摘下自己肩上的披风,亲手披在姬无瑕身上,并小心地、在完全不碰到姬无瑕脖颈的前提下,为他系好系带。姬无瑕发现,这披风虽然是千层织锦的,极为厚重保暖,边缘却已洗得发白。 看来这镇东大将军,可能,有点穷。 不过姬无瑕倒也不嫌贫爱富,回想起原剧情里,白璧为什么跟公孙衡在一起后还要去找杜姜,不就因为公孙衡穷嘛!当皇帝可是很花钱的。 公孙衡将姬无瑕又扶上马,自己则为他牵马,沿街缓缓而行。 虽然下着小雨,临涛城里却出乎意料地很热闹,街边的酒楼、商贩都不歇业,叫卖声此起彼伏。见公孙衡路过,老闆们纷纷捧出点心酒水赠予他们,可见公孙衡在城内的人缘很极好,虽是武将,却从不仗势欺人,作为城主深得百姓爱戴。 姬无瑕感觉到,这些大伯大妈们看公孙衡的眼神甚是慈爱,就像看自己老实巴交的上门女婿。 公孙衡一路道谢并婉拒,但还是有一块精美的梅花糕递到了姬无瑕的面前,姬无瑕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公孙衡明明没有回头看姬无瑕,却笑着把那块包着帕子的梅花糕收下了,并掏出三个铜板付了钱。这是他一路上收下的唯一一份吃食。 姬无瑕坏心眼地想,如果我一路不停地看这个看那个,他会不会把整条街的点心都买下来? 可能就是怕姬无瑕作这种妖,公孙衡不敢再慢慢走,赶紧拉着小红马直奔城中最宏伟的建筑:镇东大将军府。 这将军府多年前只怕也是相当气派的,占了城中最核心的一片区域,方圆几十亩地,屋嵴上的神兽雕塑站了一整排。然而到了今日,院墙甚至也塌方了一小截,塌方处向内望去,院子显然多年无人居住了,也无人打理,一枝杏花从将军府内闲适地探头出来,完全看不出越墙的努力。 姬无瑕略微做了点心理建设,好在自己又不是看上了公孙衡的钱,只要他人品好、能打、听自己的就行。 然而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没等他们走到将军府正门,便发现剥落的红墙边倚靠着一个鬍子拉碴的青年人,看着似乎比公孙衡年龄大点。 「十四叔?」公孙衡主动道。 十四叔是什么?姬无瑕纳闷了。 「是我小叔叔公孙勤。」公孙衡低声解释道。 第十四个叔叔?这公孙家可有点能生啊。姬无瑕心中暗自咋舌。 十四道:「哟,你从哪里弄到这么漂亮一个女孩儿?这天大的喜事也不告诉叔叔?」 公孙衡道:「叔,这里说话不方便咱先回家,我再向各位长辈禀报。」 「有什么不方便的?」十四凑过来,姬无瑕闻到他身上满身的酒气,赶忙往后撤了一撤,公孙衡不动声色地将其挡开。 十四吸了吸鼻子,似乎在嗅姬无瑕身上的香味,姬无瑕简直厌恶得想吐。十四道:「哎,好香啊,这是你中意的女孩儿吧?要不要叔叔在你娘面前给你说几句好话?」 公孙衡老实道:「那就拜託叔叔了。」 十四道:「那,叔叔今天的酒钱……」 他搓了搓手指头,姬无瑕心道,哦,原来是来要钱的。 公孙衡道:「叔,你得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十四瞪了他一眼:「你凭什么管我?镇东大将军的位置都是给你继承的,临涛城也归你管,你叔叔我什么都没得着,找你讨杯酒喝还推三阻四?」 公孙衡道:「不敢。」 姬无瑕心想,你是十四叔啊,除了公孙衡的爹,你前面还有十二个呢,怎么也轮不到你啊? 姬无瑕有心要看公孙衡怎么处理,便姑且把脾气按捺下来,不说话。 公孙衡剑眉的眉头蹙了起来,道:「叔,我给你一队新兵让你带,你也不管他们,成天就喝酒。」 公孙衡嘆了口气,又道:「就连新兵都不信服你,还怎么再给你升职呢?」 十四道:「你别管,我就要喝酒,什么时候轮到侄子管叔叔的事儿了?别废话,快掏钱。」 公孙衡无奈,往怀里掏了片刻,突然神色一怔。姬无瑕从马上居高临下,偷窥公孙衡的怀里,发现他现在一个铜板都没有,敢情出门只带了三个铜板,都用来买那块梅花糕了。 第47页 姬无瑕本来把公孙衡看成自己的人,自然也把公孙衡的钱看作自己的钱,如果他真要掏钱给这个酒鬼,姬无瑕必然是要阻拦的,现在看他没钱,姬无瑕反倒放心了不少。 反正要钱没钱,要命……要命也不会给你。 姬无瑕在马上悠然抖起脚来。 公孙衡感觉到马上有点震,但也没回头,只好声好气地对他十四叔道:「今日真没带钱,侄子先走了,叔慢慢醒醒酒。」 「哎哎哎……」十四拦住姬无瑕的马,道,「你没带钱,你的小姑娘总应该带了吧?穿这么漂亮,不至于没钱?」 公孙衡不悦道:「她是一位尊贵的前辈的女儿,既然来投奔我,我就得用心保护她,小叔为难我没关系,若是敢为难她,我就……」 十四的神色变了,透露出一丝惊慌。姬无瑕心中一喜,你就怎么样?来,让我看看什么叫做冲冠一怒为红颜! 公孙衡:「我就……再也不给你酒钱了!」 姬无瑕:「……」 十四:「……」 姬无瑕仰天长嘆,够了,你这镇东将军当得是挺难的,既穷,又没亲戚帮衬,还天天被压榨吸血,被欺负了就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 十四也愣了一下,似乎同样不敢相信公孙衡有这么好欺负。他想了想才试探道:「你要是这么不顾咱叔侄的情谊,我可……」他看了看姬无瑕,道:「我可要告诉你娘,这是你从烟花之地捡回来的女子!」 姬无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妈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姬无瑕冷笑一声,道:「好啊,你要酒钱不是吗?我给你酒钱,但我有个条件。」 十四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有酒钱总是好的,于是道:「什么条件?」 姬无瑕道:「只要你去前面那条街上,学一声狗叫,我就给你一两银子的酒钱,学几声,我就给你几两!」 公孙衡听得这句让他叔叔学狗叫,大惊失色:「殿……」他差点把「殿下」两字在大街上叫了出来,赶紧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姬无瑕道:「你待怎样?嫌我欺侮你叔叔?」 公孙衡老老实实地说:「不,这事儿我叔做得出来,我是怕他叫一万声,你付不起钱。」 姬无瑕本来气得要命,这下一怔,然后「噗嗤」一声憋着笑了出来。 衡啊,你也太实诚了……姬无瑕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了,纵声大笑起来。 公孙衡也莞尔笑了,连连摇头。 这次轮到十四不爽了:「喂,你们是不是耍我?!」 公孙衡道:「不敢不敢,我这里……」他再次掏了自己怀里,还是只摸出了那块梅花糕。 十四道:「看你那扣扣索索小气的样子,哪有点镇东将军的气势!」他冲上来,噼手把梅花糕夺走了。 姬无瑕愤怒地大叫:「我的糕,我的糕!」 公孙衡道:「夫人不慌,等下还给你买!」 姬无瑕道:「我不要再买的,我就要这块!你给我讨回来!」 公孙衡见他生气了,慌张道:「叔,糕还是还给我吧,我用……我用这个跟你换。」 公孙衡把他的纯钧剑拔了出来,把镶着璀璨宝石的剑鞘递给十四。 十四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糕,还不等姬无瑕行动,他便把糕往公孙衡手里一塞,提着剑鞘就跑了。 姬无瑕急得火烧眉毛,从小红马上直接跳了下来!追着十四就跑进了集市。 公孙衡在背后喊:「夫人,别跑啊,回来吃糕!」 集市上人来人往,刚送他们城主过去,这会儿就看到城主的小叔、城主的夫人、城主一熘冲过来。摊贩们见怪不怪,熟练地往两旁撤走,只有一个卖水果的躲闪不及,被十四撞翻了摊子,春时色泽明艷的草莓在潮湿的街道上被踩成一滩香甜的红泥。 「你给我……放下!」姬无瑕跑的时候感觉衣服里有什么重物在抖来抖去,妨碍他行动,急怒攻心之下直接掏出来抛了出去。 那重物飞上半空,姬无瑕才觉得不对头,我到底带了啥重物,总不会是长出胸来了吧?!可是胸也没法用作暗器打人啊?! 姬无瑕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把镇国之宝传世玉玺扔了出去。 姬无瑕平时铅球成绩一般,但射箭挺准,属于指哪儿打哪儿型。那玉玺如炮弹般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甚至打了十四跑步速度的提前量,刚刚好就砸在他后脑上。十四「啊」的一声大叫,昏死在市集正中央。 姬无瑕:「……」 姬无瑕停步:「你小叔没事儿吧!」 公孙衡差点撞在姬无瑕背后,侧身一个急剎。两人走上前去,城内居民向来不怕公孙衡,围成一个大圈看热闹。 姬无瑕趁看到的人不多,赶紧把包着包袱的玉玺收了起来,并拿回了纯钧的剑鞘。 公孙衡试探了一下十四的鼻息,道:「还有气在。」 姬无瑕刚来临涛城不到半个时辰,就差点打死了公孙衡的小叔,心下惴惴不安,刚要解释两句,公孙衡道:「不是夫人的错,夫人是在维护我,我心里怎会不知?」 十四脑后起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肿包,公孙衡亲手抱着他,进了集市上的医馆,老中医道:「哟,这是什么打的?挺整齐的。」 姬无瑕总不能说是玉玺,想说板砖,但板砖又不是正方形的,只好道:「一块豆腐。」 第48页 老中医:「那定然是块结构緻密的上好的豆腐!」 公孙衡道:「你们别闲聊了,快看看我叔!」 老中医肃然道:「城主大人将叔叔託付于我,我必竭尽所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姬无瑕插言,问了一个关键问题:「诊金多少?」 老中医凛然道:「十两银子。不过钱不重要,公孙将军打个欠条就好!」 姬无瑕看了公孙衡一眼,心道,只怕这城里三岁小孩儿都知道你没钱。 十两银子虽不是巨款,但也算是漫天要价。公孙衡刚要答应下来,姬无瑕道:「等等!先别动手!你也别写欠条!」 姬无瑕绕到隔壁酒肆,对老闆说:「借我一壶酒。」 酒肆老闆参与过公孙衡上次路过时的献酒活动,对姬无瑕的美貌记忆犹新,便道:「这不是城主夫人吗?好说好说,这壶送您。」 姬无瑕道:「不要你送,等下便还你。」 他拿着酒壶两三步又回了医馆,走到躺在地上的十四面前,先是「啪」地扇了他一个巴掌,公孙衡一惊,犹豫要不要阻止,姬无瑕马上又打开酒壶盖,把壶口凑到十四脸旁,用手扇了扇风,把酒味儿扇进十四鼻子里。 十四深吸一口气,呻吟道:「啊,好酒,好酒啊!我梦见了满满一壶好酒!」 姬无瑕把盖子合上,对公孙衡道:「现在不用付诊金了。」 皆大欢喜,姬无瑕同时保住了他的梅花糕、纯钧的剑鞘和十四的命。公孙衡一脸诧异,似乎这才开始认识到,这位只远远见过几面的未婚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市集上也不好交谈,公孙衡只牵着马,频频回头看姬无瑕。两人磨磨蹭蹭,又走了一遍来时的路,许久方才到将军府正门。正门外只有一个小丫鬟候着,见公孙衡来了,并不迎接,反而是撒腿就跑。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公孙衡语气并不严厉,「我娘呢?不是请她出来迎接吗?」 小丫鬟吱吱呜呜,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公孙衡也不为难,小丫鬟便一熘烟跑了。 怎么回事?姬无瑕摸不着头脑,但有了十四叔的先例,可以猜想到这府里的人并不待见自己。 公孙衡请他下马,恭谨地说:「殿下请放心,您在临涛城里是安全的,公孙家会誓死保护您。请先随我进府吧。」 来都来了,还能不进去?姬无瑕矜持点头,随公孙衡进了大门,绕过屏风,又进了二门。 好大的屋子,姬无瑕想。 他们刚绕过第二道屏风,忽然横里扑出一个人影。人影本来是扑公孙衡的,但公孙衡下意识把姬无瑕护在身后,人影就扑在了地上,脸先着地。 姬无瑕:「!」 公孙衡惊叫道:「二妹!」 那人明显是个年轻女孩儿,却穿着一套男人的青衫,见没扑到公孙衡,便索性翻了个身,横躺在路当中,大叫道:「哥,你给我买蛐蛐!不买蛐蛐我就不起来了!」 说完,女孩儿就大声干嚎起来,听着似乎嚎的是「我的大头将军啊」之类的。 姬无瑕:「???」 姬无瑕心道:这才几步路,又来一个要钱的?!比起要钱,公孙衡的妹妹喜欢斗蛐蛐都没啥稀奇的了。 公孙衡好言相劝:「天寒地冻,买了也没人跟你斗的!」 妹妹:「我不管,我就要,我就要!人家咋能每天都买新蛐蛐,我就只能玩那老的几只……」 公孙衡无奈道:「咱们约法三章的,你能背出四句千字文,我就给你买一只,你好久没背了,还倒欠我三十六句呢。」 「怎么就不能欠四十句呢?!」妹妹开始在地上蹬腿,并偷瞥姬无瑕:「你不怕在客人面前丢人,就不给我买!」 姬无瑕心道,哎对了,她怎么知道公孙衡在此时回家,还带了客人的?他抬头一看,就见进府时唯一见到的那小丫鬟在角落里探头探脑。哦,原来这仅有的丫鬟也不是来迎接公孙衡的,是来给他妹通风报讯的。 公孙衡看了眼姬无瑕,见姬无瑕面色冷峻,就开始有点急了,不知道是急姬无瑕生气,还是担心姬无瑕把妹妹照着十四叔的解决办法如法炮制。公孙衡道:「你先起来,二丫,别闹了,算哥哥求你。」 「不要叫我二丫!」妹妹哭嚎的声音更大了,「你从来都不尊重我!我不喜欢被叫二丫!呜呜呜呜呜!」 公孙衡束手无策,连连跺脚,上去劝吧劝不走她,要小心绕开吧,二丫又扯着他的裤腿。姬无瑕冷眼旁观,发现公孙衡对他十四叔还勉强能应付,拿妹妹更没办法。 其实姬无瑕对斗蛐蛐本身并无歧视,玩嘛,少年少女都爱玩。只是既然这女孩儿是公孙衡的妹妹,就是姬无瑕的半个小姑子,姬无瑕倒也有一点责任要管教一下她。更重要的是,她挡住了姬无瑕进府的道,进不了府,就泡不了公孙衡,泡不了公孙衡就使不动镇东军,使不动镇东军就登不了基,登不了基就回不了家…… 所以二丫挡住的不是道,是姬无瑕仅有的回家的希望。 姬无瑕轻咳一声,道:「公孙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公孙衡急道:「殿下,请您不要用……那个什么砸舍妹,她只是小孩子不懂事……」 二丫大叫道:「都是你不给我买蛐蛐!我只是想要个蛐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生在一个将军府却没有一个疼我的哥哥连个蛐蛐都不给买……」 第49页 姬无瑕温柔笑道:「想要买蛐蛐是吧?」 二丫疑惑:「嗯?」 姬无瑕恶狠狠地说:「我看你是皮痒了!」 公孙衡:「!!!」 姬无瑕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掏玉玺了。他袖子一卷,伸手抄起角落扔的一把大扫帚,就开始抽躺在地上的二丫,二丫尚未反应过来,大叫一声被扫帚抽到了墙边。 姬无瑕横刀立马,以扫帚为剑,剑尖指向墙角的小丫鬟:「二小姐斗蛐蛐是不是你怂恿的?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小丫鬟高声尖叫,麻熘儿跑了。二丫躺在墙边怒道:「你敢打我?!」 姬无瑕道:「打的就是你。你斗蛐蛐是不是?衡哥哥,她住哪间屋子,你带我去!」 公孙衡还没反应过来这声「衡哥哥」是喊谁,姬无瑕又咬着牙道:「她不是倒欠你三十六句吗?我给她把先前的九只打死,你们就恩怨两清了!」 第27章 公孙衡:100 二丫听说这来歷不明的女人要把她的蛐蛐都打死, 立时就换了个软柿子捏:「哥!她欺负我,她要打死我最心爱的大将军们!」 姬无瑕马上反驳:「你哥也是大将军,在你心里还不如几只蛐蛐?!」 公孙衡慌忙解释:「殿下, 我二妹她不是这个意思……」 姬无瑕训人训出了惯性:「你给我闭嘴!」 公孙衡赶忙把嘴闭上了。 二丫大哭:「哥你平时最疼我了,哪来的野女人就这么勾走了你的心, 你从此不要我这个妹妹只听她吹枕边风了吗?」 公孙衡犹豫了一下, 道:「是啊。」 姬无瑕:「?」 二丫满脸泪痕呆住了:「……只听她吹枕边风?」 「是啊。」公孙衡道, 「她是你嫂子啊。听夫人的话不是天经地义吗?」 姬无瑕:「……」 哎?公孙衡这么快就接受了设定?姬无瑕由怒转喜,又不想揍人了。他象徵性地挥了挥手里作为武器的扫帚。 二丫不断嘤嘤哭泣,这次终于彻底失去靠山, 脸上真的有眼泪了。姬无瑕还坚持演了一会儿, 撸袖子假装要去后宅拍她蛐蛐。公孙衡赶忙劝道:「殿下,咱们还要去见家母和族叔们的,姑且算了,别跟小丫头一般见识。」 姬无瑕这才随手扔掉扫帚,背对公孙衡,对二丫作出一个伸舌头瞪眼睛的鬼脸。 二丫「哇」地一声大叫, 道:「你你你敢进我家门, 我定要给你好看,你给我等着!」 二丫跑了,姬无瑕清扫了入府道路,与公孙衡继续前进。 姬无瑕感觉自己在玩一个闯关游戏, 忍不住道:「你家里人好像都有点麻烦哦。」 公孙衡道:「叔叔我没办法, 二丫是我教得不好,她有些骄纵, 但本性还是很可爱的。」 姬无瑕道:「你就这么养活一大家子人?」 公孙衡淡淡道:「什么养活不养活的,公孙家世代倚赖的只有临涛城, 我不过是代管,不能别人喊我大将军,我也把自己当大将军看。」 姬无瑕突然想起,公孙衡当初是一个人单枪匹马跑到洛阳去的,就在姬无瑕穿越那夜。这么看起来,公孙衡的处境只怕比萧骁更艰难,萧骁的族人虽未开化,却是萧骁最坚实的后盾,公孙衡则更像是独自走在繁华闹市的外来者。 这喧闹的临涛城、宏伟的将军府都不是他的,腰间的纯钧是不是还不好说。 姬无瑕嘆道:「你该多为自己想想,你又不是他们的爹妈。」 公孙衡道:「长兄如父,家父早死,我就是二丫的父亲了。」 姬无瑕斜眼看公孙衡,心道你也没管好啊?他问:「你们母亲呢?」 公孙衡道:「家母的脾性也挺……直率的。」 公孙衡为尊者讳,不敢说自己母亲的性格也骄纵任性,但姬无瑕突然想起来他母亲的剧情了。镇东将军府的老夫人是明泽郡主姬玲琅,也是皇族出身,算起来,还是白璧公主的堂姑。 哦对,她是我姑。姬无瑕想起来。 虽然姬无瑕看剧情喜欢飞快跳过,却有种莫名的天赋,很容易记住人物的立场。姬玲琅对白璧的为难主要因为两方面,一方面在利益上,她并不看好白璧能取得这场夺嫡之战的最终胜利,因而反对公孙衡将全家绑在这艘即将沉没的船上;另一方面则更复杂一些,她想把支撑整个家庭的长子拴在身边,不想把他交给他心仪的白璧,也就是说,这是一种标准的婆婆与儿媳间的争权战。 只要姬无瑕还觊觎公孙衡,不管他觊觎的是公孙衡的人,还是公孙衡的兵,他与姬玲琅之间的矛盾都不可调和。 镇东将军公孙家,只能有一个女主人! 然而姬无瑕似乎对她全无办法,喊聂染出来帮忙?也不行吧,他还能把姬玲琅一剑捅死不成? 姬无瑕暗暗打定了主意,姬玲琅不是十四和二丫,可以随便对付,又不能捅死,只能该示弱就示弱。 反正自己也不要脸,不论她放什么难听的话,自己果断抱着大腿喊「姑说得对」就是了。 但走进正厅时,姬无瑕依然吓了一跳。正厅里整整齐齐坐了一屋子的人,看样子大部分是公孙衡的长辈。 公孙衡一一行礼,姬无瑕仔细听着,他从二叔到十三叔喊了个遍,就缺了刚才那十四叔。 公孙衡最后道:「殿下,这是我娘,这是我十二个叔叔,他们都是知晓咱们的婚约的。」 第50页 然后他又对坐在正中的姬玲琅道:「娘,白璧毕竟是公主,您怎么不出来迎接?」 姬玲琅身着华服,放下茶盏时嘴角现出两道深刻的法令纹,不咸不淡地说道:「她是我儿媳妇,又不是我是她儿媳妇,我凭什么要迎接她?!」 公孙衡很有些尴尬,一边是自己亲妈,一边是公主大人,两边都不敢得罪,且据他所知,两边都不是什么善茬儿,不知该说什么才能打这个高难度的圆场。 他转过头,只见前面两场还浑身带刺心狠手辣的姬无瑕笑得像朵花,一脸真诚地看着姬玲琅:「姑,你说得真对!」 公孙衡:「……」 姬玲琅带着鄙夷和得意,道:「什么倾国倾城白璧公主,还不是要来我们这穷乡僻壤求援。」 姬无瑕:「姑,你说得真对!」 姬玲琅道:「现在你父皇死了,皇后掌权,没有我公孙家的帮助,你拿什么去出头?」 姬无瑕赞嘆道:「姑,你说得太对了!」 他的语气真诚到都有点假了,姬玲琅又不傻,疑惑地说:「小丫头,你在讽刺我?」 姬无瑕真诚地说:「姑,你说得真对……不不不,姑你说得不对,我没讽刺呀,我真心实意地觉得姑你说得对,呃,除了这一句都对……」 姬玲琅:「……」 这白璧公主看上去脑迴路不太正常,姬玲琅踌躇了一番,有点拿不定主意,是把她直接赶出去,还是继续向她施压,整得服服帖帖的留下来再加利用。 白璧公主作为皇室唯一的直系血脉,身份还是很珍贵的。 与此同时,姬无瑕唏嘘地想,原剧情里白璧公主似乎是跟姬玲琅斗了很久才争取到镇东军的支持,他这次想走捷径,却发现装傻也有技术门槛。 姬无瑕有点想挠头,好不容易忍住了自己的手。 有一个公孙衡的叔叔,从下首走来,絮絮叨叨地跟姬玲琅说:「皇后下令追捕白璧公主,说先帝就是被她给气死的,这留下她是不是不太好啊?不如把她绑起来,献给皇后……」 姬无瑕虽然不认得他,却从他的座位次序里分辨出,他就是公孙衡倒数第二小的叔叔,大概是十三叔吧? 这十三叔长得跟十四叔比较像,眉眼间莫名猥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璧被萧骁带离洛阳城后,皇后听说她跟玉玺在一起,只怕被别人利用了去,大权旁落,就干脆先给她安上一个罪名再说。 姬玲琅想了想,道:「刘青青那个贱人下的令?哼,我偏不听她的。」 姬无瑕一愣,才反应过来,原来皇后叫刘青青。想不到姬玲琅跟皇后早有不和,逆反心理反而帮了姬无瑕。 姬玲琅上下打量姬无瑕,似在给他估价,姬无瑕满脸堆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姬玲琅语气稍有缓和:「既然来了,就姑且凑合住下来吧。」 姬无瑕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那一刻,厅堂外传来一声拖长的带着哭腔的「娘——」,二丫哭得梨花带雨,乳燕投林般飞奔入内,一头栽进姬玲琅的怀里。 坏了。姬无瑕心道。 姬玲琅道:「乖女儿,怎么了?」 姬玲琅道:「娘啊,是你吩咐哥哥要照顾好我的,哥哥她什么都不给我买,女儿缺衣短食,过得好苦啊!」 姬无瑕看了看她红润有光泽的脸颊。 姬玲琅道:「哥哥心里只有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完全不在意我!他根本不听娘的吩咐!」 姬无瑕:「?」 姬无瑕本以为她要攻击自己,却发现她的矛头针对的是公孙衡。为什么会如此呢?明明自己是个外人,公孙衡才是一直与她相处的家人。 姬玲琅也表现得对公孙衡更生气,怒骂道:「你是怎么照顾你妹妹的?!」 公孙衡道:「娘,不能再给她买蛐蛐了,玩物丧志……」 「她是个女孩儿,」姬玲琅冷冷道,「你指望她考状元还是带兵出征?玩蛐蛐怎么了?」 二丫道:「就是,玩蛐蛐怎么了?娘啊,他们还要打死我的蛐蛐……」 姬玲琅道:「你哥敢打你的蛐蛐?」 二丫:「不是哥,是——」 二丫说到这里,突然瞄了姬无瑕一眼。 姬无瑕自然知道她欺软怕硬,这一眼是在琢磨自己好不好欺负,于是立刻凶神恶煞地回瞪她。 「呜呜呜……」二丫马上改口,「是哥哥,是哥哥要打我的蛐蛐,女儿心里苦啊!」 姬玲琅道:「好啊,打你蛐蛐就是打你,打你就是打我的脸,你这个不孝的逆子,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姬玲琅的火力完全转移到了公孙衡身上,一屋子公孙衡的叔叔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公孙衡没有分辩,只说:「都是我没把家里的事打点好,娘你别生气……」 姬无瑕突然就有点怒了,公孙衡看你长这么大的个子,怎么能中看不中用到底呢?你还是不是镇东大将军,是不是一家之主?! 姬无瑕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大喊一声:「停!」 姬玲琅:「?」 姬无瑕道:「衡哥哥好歹是朝廷封的一等上将军,临涛城之主,你们就这么对他?信不信他能把你们都赶出城去?」 公孙衡道:「殿下,臣万万不会……」 姬无瑕伸手拦住他的解释,首先指着十三叔,十三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第51页 姬无瑕:「你,就你,看你那尖嘴猴腮的样子,见利忘义,挑拨是非,死后必下拔舌地狱!」 十三张着的嘴赶紧闭上了。 二丫偷偷躲到姬玲琅身后,姬无瑕道:「还有你,你叫什么名字,嗯?」 公孙衡小声提示道:「公孙雅。」 姬无瑕大惊:「什么,你妹妹真叫公孙丫啊?我还以为二丫是小名来着!」 公孙衡道:「雅致的雅……」 姬无瑕:「……」 姬无瑕一口骂人的真气差点没续上,只能道:「你哥还穿着补丁衣服,你就斗上蛐蛐了,你以为你们公孙家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吗?能容你这个废物天天在家玩?!」 二丫哭道:「可我好歹是镇东大将军的妹妹啊,蛐蛐都斗不过卖水果家的女儿,我还有什么面子?」 「攀比啊,不知道学习就知道攀比!」姬无瑕找回了状态,刚想指着我二丫接着骂,便看到外面公孙衡的十四叔终于从医馆爬回来了,带着一整个后脑勺的包从厅前走过去,于是暂时转移了炮火,骂道:「还有你,公孙勤,你什么时候勤过了?你们全家都吸我衡哥哥的血是吧?!」 十四正蒙圈,本来就在酒醉状态下被砸伤了脑袋,现在回家时机不对,又白挨一顿骂。他愣了片刻,被十三招手叫进了厅堂。 厅堂内,十三先把十四踹到姬玲琅面前跪下,然后自己也扑倒在姬玲琅坐前,大哭大闹:「嫂子,你新来的儿媳妇欺负我们,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二丫也哭道:「还有我,娘,她也欺负我 !她要是留下来,女儿再没好日子过了!」 姬玲琅得到了片刻一家之主的虚荣,于是改变了主意,对左右下令道:「来人,把这野女人赶出去!」 镇东将军府的侍卫就是镇东军,与一般的家丁不同,个个宝剑出鞘,带着上过阵杀过敌的彪悍气势,姬无瑕若是不跑,只怕立刻要血溅当场。 姬无瑕连连后退,却见大个软包子公孙衡拦在他面前,吼道:「等等!」 公孙衡一声断喝:「都给我退下!今日我必要留下她!」 姬无瑕:哎? 公孙衡对姬玲琅道:「其他事情都可以依你们的意思,但白璧与我早有婚约在先,她既然不负我,我也必不负她。你们若是对此不满意——」 姬无瑕以为他又要说,临涛城他不要了,带自己双宿双飞什么的。这可不行,临涛城是姬无瑕回家的重要助力。姬无瑕道:「衡哥哥,别……」 公孙衡看了眼姬无瑕,认真道:「你们若是不满意,就给我滚出城去,我才是临涛城主。」 大厅里针落可闻,姬无瑕意识到,这只怕是终日和气待人的公孙衡平生第一次对家人放这种狠话。 姬无瑕胸口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有些矫情,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心里只剩下回家一个目的,但此时心中的死灰里,似乎又开出一朵顽强的小花来。 最后没有人拗得过公孙衡。他座下有镇东大将军的位置,手里有剑,本就该说一不二。然而姬玲琅还是表达了相当的不满,让姬无瑕住后院的破落柴房去。 姬无瑕走到地方,才哭笑不得地发现,这柴房就是他从府外路过时看到的、院墙倒塌了一截的院子。 临涛城有公孙衡亲自坐镇,安全倒没什么问题,只是这院子豁口漏风,将姬玲琅给他穿小鞋的意思表现得淋漓尽致。 姬无瑕什么都没有,只有公孙衡给他买的一块梅花糕,糕很香甜,带着落梅的清新芬芳,姬无瑕于是对着倒塌的院墙吃了。小红马跟错了主人,只能在院子里啃杂草。 公孙衡干什么去了?姬无瑕正想着,便见他拉了一车砖来,人拉的,连匹马都没有。 「这是要干嘛?」姬无瑕诧异道。 公孙衡答道:「砌墙。」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看姬无瑕,转身拿着铲子,亲手抹了砌墙的灰浆,穿着件旧衣服,站在那倒塌豁口的院墙前,对着一车砖挑挑拣拣。 姬无瑕道:「你就不能派个兵过来砌?」 公孙衡答道:「当兵的日常都要操练,到晚上累得脱力,不好再让人做分外的事。」 姬无瑕抓住了公孙衡这个人的逻辑:他是个老好人,是个君子,可以被人麻烦,却万万不想去麻烦别人。这种性格做个大家族的当家家主可能就够吃力的了,别说当将军、当城主了。 但昏黄夕阳之下,公孙衡神色很平静,为一大家子人,包括姬无瑕在内,上上下下忙活了一整天却并不显得怨愤。 姬无瑕出神地看着他的侧脸,公孙衡似乎知道他在看他,眉毛一扬,突然腼腆地笑了:「我前面听到你喊我了。」 姬无瑕道:「喊你什么?」 公孙衡转过去,面对着施工的墙,小声道:「不是……『衡哥哥』吗?」 姬无瑕:「哦,我喊了吗?你听错了吧。」 公孙衡:「……」 姬无瑕得意地讨了个口头便宜,不过他知道公孙衡并不在意,毕竟他早已习惯了家人的冷漠对待,姬无瑕这句又能算什么呢。 姬无瑕道:「不要再叫我的封号白璧了,你是我未来的夫君,叫我名字,姬无瑕。」 「无瑕。」公孙衡脸红了,「这么好听的名字,被我叫有点可惜了。」 姬无瑕笑道:「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吗?这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没人叫才是可惜。」 第52页 公孙衡一边砌墙,一边缓缓道:「你的名字跟你人一样美,不仅美,还心善。我知道你白天是在替我鸣不平,委屈你了,本来打算谨小慎微,却强行为我出头。」 姬无瑕道:「你就不生气吗?你全家都这么……」 姬无瑕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公孙衡接道:「全家都这么奇葩,不好伺候。但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我娘,我妹,我弟,我叔叔。」 「正因为他们是你的家人!」姬无瑕道,「更应该体谅你的难处。衡哥,人心是很复杂的,你无限包容他们,他们反而会得寸进尺,你要教他们懂得人与人相处的分寸。」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公孙衡专注地将砖块对齐,「但只要他们开心就好。」 公孙衡接着道:「待我不需要分寸。」 姬无瑕有些困惑,他一直以为感情是相互的,难道说,世上真有人愿意无条件、不计回报地为别人付出吗?亲人也好,爱人也罢,姬无瑕不信。 公孙衡说:「你也是我的家人,无瑕,你想骑在我的头上也无妨。」 姬无瑕道:「可我并不想骑在什么人的头上。」 姬无瑕这句出口,才发现不对,他好像已经骑在公孙衡的头上了:他装作他的未婚妻,骗他自己是个女孩儿,是白璧公主。其实他什么也不是,他只想登基,只想回家。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利用吗? 公孙衡是个纯粹的人,但姬无瑕不是。夕阳余晖绚烂美好,姬无瑕茫然地陷入沉思。这一刻,他更希望公孙衡待他也是假的,希望他们只是简单的相互利用的关系。 公孙衡的墙还没砌完,前宅便传来一片喧譁,有人喊道:「将军呢?将军在哪里?!」 紧接着,有个僕人冲进来,扑地一跪,大喊道:「不好啦!将军,三少爷又挨揍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公孙衡放下泥铲,一阵风般沖了出去。 「哎哎哎怎么了?我也去。」姬无瑕赶紧收起自己的多愁善感,跟上去吃瓜。三少爷?那岂不是指公孙衡的弟弟? 这一大家子人实在太多了。公孙衡一边快步疾行,一边问僕人:「三少爷人在哪里?」 僕人道:「在松翠楼包了个房间请人吃酒,然后那客人的家里人就找来了……」 怎么又是酒哦,你们北方人实在太爱喝酒了。姬无瑕插言问:「可是喝醉了跟客人起了口角?」 僕人讷讷不答。姬无瑕:「?」 公孙衡道:「我知道为什么,他喜欢泡少年郎也不是一日半日了,只怕是被人家父兄抓了个现行。」 姬无瑕:「!」 什么?!公孙衡的弟弟,也是个基佬?!姬无瑕顿时傻眼了。 公孙衡带着姬无瑕出了府,直奔两条街外的松翠楼,姬无瑕几乎要跑步才能赶上他的速度。 公孙衡一方面心急,一方面又不愿扔下姬无瑕,于是握着他的手,牵着他狂奔,姬无瑕几乎被他带得脚不着地地飞了起来。 公孙衡的手温暖干燥,手心里有厚厚一层剑茧,到得酒楼下,便赶忙将姬无瑕放开,一刻也不敢多握。 姬无瑕本想被他提着,省点爬楼的力气,看他这么有分寸,反倒有点失望。 「哥!」一个青年在松翠楼的三楼惨叫,「救命啊!救命!」 青年应该就是公孙衡的三弟,他从栏杆上露出一个头来,紧接着被人拖了回去:「我哥是镇东大将军,你们敢打我——啊!!!」 一声悽厉惨叫。楼上有个中年人怒骂道:「我还是天王老子呢!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 第28章 公孙衡:100 三弟哀嚎不断, 公孙衡赶忙上了楼。吃瓜的心支撑着姬无瑕,他也气喘吁吁地跟了上去。 酒楼三楼,公孙衡的三弟打扮得花枝招展, 戴着玉佩、摺扇,头上簪着花, 一副富贵人家少爷的样子, 只是被打得满地找牙, 花瓣也掉得差不多了,剩一个花梗杵在头上。旁边另一个少年心疼地喊:「别打啦,你们别打啦, 出人命啦!」 姬无瑕瞥了他一眼, 雷达都不用转,便发现那是一个小嫩零。 不过少年只管喊,并不上前帮忙,也不见得有多少患难真情。 领头打人的中年人像是那少年的爹,剩下的则是两个哥哥,还有被请来帮忙捉姦的亲戚朋友。 公孙衡拉住中年人, 道:「老丈, 我就是公孙和的哥哥,卖我个面子,我定会把他带回家好好管教。」 公孙衡本来就没啥值钱衣服,片刻前还在砌墙, 浑身脏兮兮的, 挽着袖子。中年人指着他道:「你弟还说你是镇东大将军呢!依我看,你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围殴者全都放声大笑起来。 姬无瑕心想:还是有一个的……诺, 就你面前这一个。 三弟泡的那小零道:「爹,他真是公孙将军的弟弟, 之前就跟我说过好几次了!」 中年人怒斥道:「这种地痞流氓骗财骗色的胡话你也信?!你看看这,就这!」他扯了扯公孙衡的衣服,「这穷酸泥腿子的样子,像镇东将军吗?」 公孙衡神色尴尬,道:「我替弟弟给您赔个不是。」 姬无瑕想,这时候亮出大将军的名号是不是就可以打脸了?如若对方不信,还可唤几个镇东军过来,耍耍威风。但公孙衡明显不愿意,可能是觉得三弟做的也不是啥光彩的事情,仗势欺人太丢人。 第53页 其中一人踢了他三弟公孙和一脚,把三弟踹到了姬无瑕脚底下。姬无瑕发现,除了鼻青脸肿,公孙衡的弟弟妹妹长得都还挺清秀端正的。 中年人威吓公孙衡:「信不信连你一起打?今天不打断你们兄弟两个的腿,我就不姓张!」 老张像一只冠子都炸了的公鸡,气势汹汹地过来推搡公孙衡,公孙衡也不见扎马步什么的,但就是任他又推又拉,就是纹丝不动。 接着,老张又卯足了力气,一脚踹向公孙衡小腿,这一脚更是仿佛踹到了铁板上,他「嗷」的一声抱着脚跳走了。 公孙衡关切道:「老丈,您没事吧!」 老张道:「你等着!孩儿们,给我一起上!」 小零的哥哥们亲戚们都围住公孙衡,包围圈越来越小。姬无瑕见此场景,实在有点担心。不是担心公孙衡受伤,是担心公孙衡收不住手,事后赔不起这么多人的医药费。 按一个一两计算,可能也得十几两……太破费了!姬无瑕从地上揪起三弟,道:「你快回家,找你的十四个叔叔还有侍卫们来帮忙!」 不喊镇东军,喊自家人来帮忙总不算仗势欺人了吧! 三弟被打了个熊猫眼,抬高脑袋,用肿眼泡下面的细缝瞄了一眼姬无瑕,道:「没用的,他们不会来帮我的,我娘最恨我搞断袖了,叔叔们帮我又没啥好处拿,还会挨我娘的骂。」 姬无瑕:「那也不能就放你们兄弟二人自生自灭啊!」 三弟诚恳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姬无瑕:「啊,什么办法?」 三弟冲着楼下大喊道:「老闆,老闆,镇东将军公孙衡又在你的酒楼里挨揍啦——!」 姬无瑕:「你为什么要用个『又』字!!!」 三弟这句话一放出去,立时就响起了酒楼老闆噔噔噔爬楼的脚步声。 姬无瑕一惊,倏然想起,这中年人一家子可能是从外地专门赶来捉姦的,不认得公孙衡,酒楼老闆却在将军府附近开了几十年的酒楼,不可能不认得本城城主、镇东大将军。 酒楼老闆刚上三楼,便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神色,做大惊失色状,唿天抢地喊道:「将军,怎么真是您啊!」 其实他前面就听见三楼在干架了,但怕事没出来阻拦,担心殃及池鱼。姬无瑕看出来了,这是个处理纠纷的专业人士,于是他当机立断拖着三弟退开,把这场子交给老闆。 老闆扑到公孙衡身上,大哭道:「城主,快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公孙衡连根头髮丝儿都没掉,反而是对面的老张踹他时扭伤了大脚趾。 公孙衡低声道:「我无妨……老闆,休要这么大声,给我公孙家留点面子。」 老闆好像没听见,继续高声哀嚎:「呜呜呜我这生意啊,可是一刻都做不下去了!」他一把揪住老张,兇恶地威胁道:「你们胆子可太大了,连镇东大将军都敢打!十万镇东军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到时候看不把你们都剁成肉泥!」 姬无瑕:好傢伙,十万那不得满大街都是人? 老张万万没想到这二流子的哥哥还真是镇东将军,吓得腿一软,便倒在地上。 公孙衡无奈道:「莫要声张,我不会喊镇东军的来的。」 老张哭道:「我平生就捉了一次奸,竟惹上这么大一摊事,你这臭小子!」 他不敢再骂公孙家兄弟,改骂自己的儿子,那个小零:「都怪你,怎么就喜欢被人搞屁股,我全家都断送在你这个逆子手上了!」 小零小声顶嘴:「那也不是我让你过来打人的啊!我告诉过你了他是公孙将军的弟弟,这有什么好不信的啊?!公孙衡有什么好装的嘛!」 姬无瑕问那三弟:「到底怎么回事?」 「这松翠楼专门接待这个,」三弟偷偷对他比了个大拇指相对的猥琐手势,「前院是酒楼,后院就是卧房,算是他们的营业特色。经常有人带美貌小少年来他们楼里吃酒,也经常遇到捉姦打起来,所以他们酒楼的桌椅,还有后院的床,都是精铁的,不怕砸,来人砸老闆也不管,他们吃的就是这口饭。」 三弟话锋一转:「只有两种情况他们会管,一是快打出人命了,二就是挨揍的是城主公孙将军。」 姬无瑕狂翻白眼:「看来还挨过不止一次。」 三弟笑道:「已经是第三次啦。」 他笑的时候不小心扯到受伤的嘴角,又「嘶嘶」吃痛了半天。 姬无瑕见那老张明显是第一次捉姦,便道:「三次是……三家?」 三弟道:「你是不信我能泡到三个吗?」 姬无瑕面无表情道:「信了。看你也不像是从一而终的样子。」 他们说话这会儿,老张已经爬到了公孙衡面前,给他连连磕头:「将军啊,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小老百姓吧!」 公孙衡谨慎躲开他磕的方向,道:「老丈,不必了,这事是我们家的错,我教导弟弟不严……」 老张大喊一声:「您不让我磕这头,就是不原谅我,就是非得要了我这条老命啊!」 公孙衡让他磕也不是,不磕也不是,那神情有点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姬无瑕在后方冷眼旁观,一脚将三弟踹了出去,让他跟老张对跪着。 于是三弟与老张形成一种翁婿对拜的架势,姬无瑕道:「你们这是要拜堂成亲是吧?」 第54页 老张一愣,不知这全程吃瓜的美貌女子是什么意思。 姬无瑕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指了指他俩:「要不咱今天就算双方长辈见了面,」又指了指翻倒在地上的残羹冷炙,「吃了饭,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老张便大喜:「这,这能跟公孙将军家结亲,是我老张家高攀了,高攀了啊!」 他马上把那小零拉过来摁在地上:「今天直接拜堂也成!公孙将军,如蒙不弃,咱们此后就是亲家了!」 那小零也不含煳,抱着他三弟就「吧唧」勐亲一口,道:「郎啊,咱们今日就双宿双飞吧!」 三弟吓了一跳,道:「这这这婚姻大事还是从长计议。」 姬无瑕本只是恶趣味发作,想整治一下这个四处留情的三弟,顺道替公孙衡出口气,抬头却见公孙衡神情紧绷,剑眉倒竖,片刻之间,他的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下而上地绿了。 姬无瑕:「!!!衡哥哥你没事儿吧!」 公孙衡双手紧紧捂着嘴,含煳地道:「我,我没事!」 姬无瑕道:「你怎么了?身体不适?」 在所有人众目睽睽的目光下,公孙衡冲到酒楼三楼的窗栏处,「嗷」的一声对着半空吐了出来。 姬无瑕:「!!!」 三弟在他们背后悠悠嘆道:「哎,我哥啊,他就是有这个毛病,看到男人亲热就犯噁心。」 这是什么病啊!!!姬无瑕深深震惊了,上前拍公孙衡的背。公孙衡只怕是瞬间把胃里所有东西都一口气吐出来了,片刻后只剩下酸水源源不绝,如一道倒挂的彩虹悬在酒楼三楼之外。 「哎呀怎么又是如此啊!」酒楼老闆扶额苦笑。 姬无瑕怒道:「还不快帮忙!给将军端盏热茶上来!」 马上热茶热毛巾都上来了,还是老张戴罪立功端的。姬无瑕心疼地给公孙衡擦嘴,道:「你就这么怕男人亲嘴啊!」 公孙衡刚勉强止住了噁心,听到「男人亲嘴」的关键字,又开始嗷嗷乱吐。这下擦嘴也白擦了,姬无瑕又想餵水又想擦嘴,手忙脚乱地把热毛巾塞进了公孙衡嘴里。 公孙衡:「唔唔唔唔。」 姬无瑕赶紧把毛巾拔出来。 公孙衡指嘴:「还是塞上吧,我控制不了……呕!」 这下打脸环节也省略了,公孙衡直接手一撑,从三楼跳下楼。姬无瑕大叫一声,还好公孙衡的轻功没有失灵,只见他捂着嘴迅速离去。 姬无瑕看着公孙衡的背影一路飞奔,只在路边的水沟处停留片刻,速度姬无瑕根本别想追上。 三弟走上来,跟姬无瑕搭话:「你是我嫂子吧?」 姬无瑕急着回去看公孙衡,只斜眼瞥他:「如何?」 三弟道:「我叫公孙和,和气生财的和。」 姬无瑕抱拳:「告辞!」 公孙和连自己的小零也不要了,追着姬无瑕下楼:「我哥上次从洛阳回来,就一直念叨你,念叨了一个多月了。」 姬无瑕略微停步:「他说我什么?」 公孙和从上一级台阶低头,笑道:「说你貌似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姬无瑕怒骂道:「别拿你泡小零的手段对付我,老子……老娘不吃这一套!」 公孙和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问道:「那你吃哪一套?」 过了片刻,见姬无瑕不答,只顾下楼,公孙和又问:「小零是什么?……我哥真是这么说的,你不信吗?」 姬无瑕回身,直接给了他一个窝心脚。但因为他俩在楼梯上,高度有差,这一脚便成了撩阴脚。 公孙和大喊道:「啊啊啊我吃饭的傢伙爆炸啦!」 姬无瑕也不管他,转身就跑了。 - 「你们将军呢?」姬无瑕一进将军府就问。 他抓着几个下人问路,下人也不告诉他,毕竟被老夫人见到他们跟姬无瑕说话,肯定没好果子吃。姬无瑕只好自己跟着青石地砖上一熘模煳的水渍去找。 经过这么一折腾,天也黑了,水渍不太明显,姬无瑕在月光的反光下找错好几次岔路,才发现公孙衡住的地方就距离他那破落院子不远,院门大开着。 姬无瑕径直走了进去,公孙衡躺着,屋里没点灯,也没人伺候,很是冷清。 他摸到床头,把手覆盖在公孙衡脑门上,公孙衡立刻一个哆嗦。 姬无瑕:「手太冰了?」 公孙衡:「不,不是,我正有点热。」 公孙衡顶着他的手,整个人僵直得像截木头。 姬无瑕道:「倒没发烧。现在还犯噁心吗?」 公孙衡道:「怎会发烧?躺会儿就好了。」 姬无瑕白皙细腻、柔若无骨的手离开他的额头,公孙衡顿时松了一口气。 姬无瑕想再给他喝点水,省得呕吐脱水,便去院里转悠。但找来找去只找到一只空空如也的水壶,还不如在松翠楼待着呢,好歹热水管够。 他回身发现公孙衡已经披衣起来了,愣愣坐在床边。 姬无瑕:「怎么?饿了还是渴了?」 公孙衡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道:「啊,原来你没走啊。」 姬无瑕温柔笑道:「你以为我回去了?」 公孙衡道:「你那边的墙还没修好。」 姬无瑕见他跟条无精打采的大狗似的,但心里还惦记着自己漏风的墙,突然就有点被打动了。他突如其来地,转头在公孙衡的脸颊上飞速亲了一下。 第55页 公孙衡:「!!!」 公孙衡霎时活了,脸红到了耳根,问:「为,为,为什么?」 姬无瑕故意装傻:「什么为什么?」 公孙衡:「为什么突然凑过来……那个……」公孙衡深吸一口气,都没好意思说出个「亲」字。 姬无瑕一副流氓架势,搭着他的肩膀,道:「为什么亲你啊?想亲就亲咯,没什么为什么。」 「哎。」姬无瑕凑到公孙衡面前,把他的脸掰正,垂下眼眸,慢慢接近他的嘴唇,公孙衡却抬手把嘴挡住了。 公孙衡转过头,喘息不已,道:「刚吐过,嘴里有味道。」 姬无瑕道:「哎呀没事儿……你自信一点嘛,你长得也很帅啊,我很喜欢亲你呢。」 「不不不还是算了,」公孙衡怂得无以復加,「下次,下次吧。」 姬无瑕伸长了嘴巴,啧啧有声,然而公孙衡坚辞不受。姬无瑕拗不过他,只得道:「你好好休息吧,也别砌那堵墙了,我还没那么娇弱吹不得一点风。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来照顾你。」 公孙衡的神色有点放松又有点失望:「今日多亏了你,无瑕。让你看笑话了。」 姬无瑕嘆道:「到底怎么回事?」 公孙衡黯然道:「老毛病了,看到两个男人亲来亲去就犯噁心。」 姬无瑕道:「让你弟那个死断袖滚远点。」 公孙衡:「毕竟是我弟,他出事了我不能不管。」 姬无瑕无奈摇头。 当夜看,当姬无瑕躺回那个破院的房间睡觉时,这一整天的光怪陆离都在他脑中萦绕不去。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半睡半醒时,才突然发现了关键问题:等等!我,我也是男的啊! 我亲公孙衡也是两个男人亲来亲去啊! 姬无瑕顿时炸了。 他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他们要是真的成婚,然后公孙衡发现老婆是个男人,该有多么崩溃啊!他不会吐到脱水而亡吧!如果这样,可真的是上下五千年间死得最悽惨的将军了! 还想让他活着的话,要么不跟他成婚,要么成婚后不跟他那个,一直瞒着……但这样也很惨啊!想想下半辈子终日守活寡的公孙大将军,姬无瑕决定还是尽量婚前跑路吧。 于是计划修正为:骗公孙衡出兵给他復国,但利用完就跑。 说起来,公孙衡一个正经男主,怎么连个好感度条都没有?早在姬无瑕在城门口故意被他摸手那一刻,就应该开出好感度条了。难道是系统自动为公孙衡规避了断袖风险? 姬无瑕本来还想再嫖个金手指的,但亲公孙衡这块木头也没什么反应,只得作罢。 两个问题在姬无瑕的脑中结合,姬无瑕突然发现这里面有个悖论:如果公孙衡吐得要死,自己用眼泪治癒术治疗他,会不会二次触发他的崆峒病?公孙衡吐,姬无瑕哭,眼泪滴到公孙衡身上,公孙衡是该接着吐还是治癒了呢? 就在这种漫无边际的想像中,姬无瑕迷迷煳煳地睡到天亮,起床时发现,外面破损的院墙还是被连夜修好了,这是公孙衡的一片心意。 姬无瑕哭笑不得,仔细端详,公孙衡砌墙的手艺居然还挺好的,可见平常没少操练。只是墙上还留了个不规则形状的窗户,容那株发了花苞的杏花从墙洞里探出府外。 这是公孙衡的另一片心意。 姬无瑕简直无奈了,他欺骗老实人,罪大恶极,罪无可恕,罪不容诛。 但是大恶人也要吃早饭,否则会变成大饿人。姬无瑕拖拖拉拉地出去找早饭,要是姬玲琅不给他吃,他就准备向公孙衡装个可怜,看能不能去他的官署或者军营里蹭饭,顺便忽悠他赶紧给自己出兵。 他刚走到将军府的正厅,就发现厅里坐着一屋子沉默的人,大部分是公孙衡的叔叔们。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姬无瑕路过门口,他们就像盯一只人形烫手山芋一般盯着姬无瑕,视线从左到右。 无形的压力给到了姬无瑕,姬无瑕不得不问:「各位叔叔,还有姑,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姬玲琅高坐在正当中,冷冷道:「皇后的战书,已快马加鞭从洛阳城发过来了。」 姬无瑕:「……」 这么快?姬无瑕感到猝不及防。 姬玲琅道:「战书中说到,若是把你遣送回洛阳,则双方岁月静好,若是执意要包庇你,便要褫革公孙家的爵位,并派遣十万戍卫都城的羽林军攻打临涛城。」 她刚说完,老二便大声道:「这怎么打?镇东大将军公孙家跟守洛阳城的羽林军打?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老七又道:「皇后怎么会把羽林军派出来呢?羽林军一出,洛阳城不就无人护卫了吗?」 一群人七嘴八舌,老四又说:「先帝死后,国中并无适合继承皇位的人选,西秦、东鲁等几个王爷虽然也姓姬,但并非嫡出,也无甚势力,在地方上掌权的都是外姓。如今先帝的灵柩还停在宫里,皇后只是名义上代管国政,把兵都派出来,她难道得了失心疯?」 姬玲琅有些犹豫,道:「信上只盖了皇后的印信,没有玉玺,倒也不必非要听刘青青的……」 当她说到这一句,姬无瑕注意到下首的十四做了个小动作,摸了摸自己肿胀的后脑。 姬无瑕火上浇油:「是啊,姑,何况她还跟你有仇呢,这下定是故意来刁难你的!」 第56页 姬玲琅:「你闭嘴!再说直接把你绑了送回去!」 老九道:「按皇后的说法,先帝是被白璧公主气死的,但究竟也不是她亲手杀的……气死这个理由,可大可小,就看话怎么说。」 十一道:「皇后只怕自己也不敢把话说绝,毕竟她并无子嗣,还指望着找回白璧,生个好控制的继承人出来。」 所有人又都沉默了,看向姬无瑕。姬无瑕心道,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同意你们把我绑送回去。 僵持之中,公孙衡回府了。他风尘僕僕地走进正厅,第一句话就道:「我已下令收拢兵力,进入紧急备战状态,并召集临涛城管辖范围内七个县的预备役青壮年临时入伍。」 全场寂静:「……」 公孙衡眉头紧锁:「来得不是时候,刚下了一场雨,正适合春耕,如果打仗便耽误一整年。」 一个副官跟着他回来,公孙衡示意他说,副官便开始大声报城中剩余的粮食、棉衣、武器数量。 姬无瑕越听越心凉,临涛城的储备竟只能撑到秋收时节。也就是说,如无外援,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会让附近的不少人撑不过今年冬天。 「北方苦寒,粮食一年只收一季。」公孙衡道,「为今之计,只能先打,赢了或有粮草做战利品,或有财物,可跟江南鱼米之乡的诸势力交易。」 姬无瑕倏然想起来那个叫杜姜的人。如果他去找杜姜,他会帮忙吗?姬无瑕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如此多人性命都系在自己一念之间。 然而他势必又不能被送回洛阳。交给皇后,被杀掉或者软禁起来,那几乎断绝了回家的希望。自己回家,与一大帮纸片人的生命,放在天平的两端,孰轻孰重? 姬无瑕茫然地看着一屋子人,他以为这一大家子会激烈反对公孙衡的决定,却发现没人说一句话。 屋内所有人都在偷觑公孙衡的脸色。他们平时折腾拿捏公孙衡,但大战当前,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靠他拿主意。 一屋子的人最后只有姬玲琅开了口,道:「还不如……」 公孙衡马上道:「娘,平时什么都依你们,唯有此事没得商量。」 于是姬玲琅也彻底闭嘴了。 公孙衡淡淡道:「我回来只是交代一声,等下还要往军营里去。你们若想帮忙就来,不想便罢了,我自会自己处理一切事宜。」 他转向姬无瑕:「劳烦殿下跟我一道去。」 第29章 公孙衡:0 姬无瑕跟公孙衡上了马, 公孙衡手臂将他一兜,却并不抱着他,只是护他稳稳坐着。 姬无瑕心道, 昨晚亲都亲了,早上还那么拘束?于是便主动往后靠了靠。 公孙衡不动声色地将他推直, 避免两人前胸贴后背。 姬无瑕无奈, 只得自己独自坐着, 甚至觉得公孙衡是不是不爱他了。 马蹄刚出将军府门,公孙衡紧绷的身躯便明显松弛下来,环着姬无瑕的手臂也适当紧了紧, 但还是没有让他靠着他。 姬无瑕问:「你方才怎么了?」 公孙衡道:「要跟我娘吵架, 不得不绷出点镇东将军的气势来。」 姬无瑕忍俊不禁,连连摇头,又道:「你抱着我无妨。」 公孙衡道:「街上人多嘴杂,怕人小觑了你。」 姬无瑕心中有种莫名的滋味。两人先前往临涛城中的军营,路上公孙衡又买包子给姬无瑕吃。 「将军,这美人是你媳妇儿啊?」买包子的大娘问。 公孙衡彬彬有礼地答道:「现在还不是。」 姬无瑕早就饿了, 拿到包子马上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公孙衡又用披风从两侧遮挡住他,免得姬无瑕灌一嘴的凉风。 姬无瑕填饱了肚子,心想,他是个好男人, 可惜了不能属于我。 到底为什么崆峒呢?姬无瑕觉得, 公孙衡恐得严重异常,一般人食物中毒都没吐成这样吧?得找个机会打听打听。 临涛城中有个小军营, 日常镇东军的核心队伍便驻扎于此,按现代的话来说, 这些都是职业军人,吃军饷为生。他们平日只管操练和守城,每年冬季农闲时则会训练周边的民兵,以充当战时的后备部队。 按现在这个时节,民兵解散还没多久,就得再次召集了。 公孙衡进了军署,堂上足有几十个下属在等他回来决策事情。有一人当先道:「将军,先看过属下这边的徵兵名单。」 公孙衡接过那一整本的名单,道:「镇东军传到我手上,直至今日,已有八年,其间只打过海寇、山贼和蛮族骑兵,还没打过羽林军这样的正规军。」 有个参将道:「也不见得真会打起来,讲不定皇后只是虚张声势。」 公孙衡温声道:「万勿心存侥倖。」 参将行礼,道:「是。」 公孙衡将冬季训练的那本名册给到姬无瑕,道:「帮我看看。此次征民兵,是家中独子的,不征;暂未成婚的未有子嗣的,不征;六十以上、十六以下不征。」 公孙衡让姬无瑕在自己的桌案侧旁坐下,又有下属上前问城防安排,公孙衡便一一答了。转头看到姬无瑕毫不专业地抓着一根毛笔,手势跟拿刀捅人差不多,便小声提醒道:「不征的你就划了就行。」 姬无瑕笑道:「不会划到你的。」 公孙衡一本正经地道:「为你打仗,就算不征,我也偏要来。」 第57页 姬无瑕没想到公孙衡居然也会调笑,顿时一愣。等他反应过来,公孙衡已经转头去安排别的了。 于是姬无瑕便努力挑拣,笨拙地握着根毛笔,当了一上午军中小主簿。 每当有镇东军的将士过来请示,都会侧目看姬无瑕,终于有个人忍不住了,问道:「将军,这女子为什么在此处?咱们商议的都是军中大事,不能让闲人听了去。」 满屋子的将士,手上有事情没事情的,都立马竖起耳朵,以免错过八卦。 只听得公孙衡淡淡道:「她自然可以在这里,她是咱们镇东军效忠的主公。」 她是咱们主公?! 姬无瑕看到最前排的一个低阶将领嘴巴张成了鹅蛋的形状。 姬无瑕低声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女子,在你军营里往来议事不好吧?我先回去?」 公孙衡打量了他一番。 姬无瑕顿时有些心虚,毕竟他还真不是女子。 公孙衡说:「有什么问题吗?我叔叔他们也在镇东军任职,他们也不见得比你有用,你好歹还能帮忙整理名册。」 姬无瑕:「说得也是。」 公孙衡撂笔,对屋子里的将士们道:「清晨的公告文书你们也看过了,白璧殿下是仅存的皇室血脉,又是我的未婚妻,我已决意起兵,支持她夺回皇位。」 姬无瑕本来还对白璧的身份有些忐忑,不知镇东军将士是否会接受自己,但公孙衡就这么当众把话说开了,他反而心中镇定了不少。该来的总会来的,逃避也没用,只看在场的镇东军将领怎么说了。 果然将士们都一愣,互相看彼此的神色,稍后才有个年长的将领道:「我们几个,我秦某,还有孙副将、任副将、韩参军,我等都是土生土长的临涛城人,祖上从前朝便入了镇东军,世代为将,延续至此。」 公孙衡道:「不错。」 那秦将军道:「皇朝更替,沧海桑田,但我等忠心不改,只因效忠的乃是公孙家,并不是朝中的帝王。」 全场大哗。那秦将军转向同僚,又道:「你们仔细想想。你们祖上能想明白的事情,不会时至今日倒想不明白。公孙家经营临涛城已逾三百年,中原是战火纷飞还是国泰民安,与我们又有何干系?临涛城仰仗的只是城主公孙家的判断罢了。」 姬无瑕心想,可是公孙衡如若把你们带进沟里呢?他实在没有自信自己是什么真命天子,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废物大学生嘛! 公孙衡道:「就看在坐诸位是想建功立业,还是安稳一生了。羽林军长居洛阳城,久无战乱,不像咱们镇东军还时不时跟异族操练一番。加上咱们以逸待劳,这一战看似兇险,取胜却不在话下。」 公孙衡轻描淡写,却打消了在座不少人的疑虑。姬无瑕发现,其实人也没有那么多远大理想,不想打仗很可能只是怕输而已。 公孙衡接着道:「至于我自己,即便你们不帮我,我一个人,也一定会向着我心指引的、既定的方向前行。」 他将手覆在姬无瑕手背上,道:「她就是我的心之所向。」 姬无瑕感觉到他的手很稳,带着诚挚的热度包裹住自己。姬无瑕的心慢慢定了下来。 公孙衡道:「经过此番磨砺,讲不定咱们镇东军也会入主中原,成为大周新一代的天之骄子。」 「愿追随公孙将军!」那秦姓将领出列,单膝跪地。 「愿追随将军!」众人齐声道,跪了满满一地。 公孙衡也起身行礼,道:「此去难免一路艰难险阻,还请诸位多加关照。」 - 姬无瑕一上午已经把名册划好了,公孙衡便交代下去,按名册徵兵。 中午两人简单吃过饭,按照日程,公孙衡要去校场监督士兵训练。姬无瑕百无聊赖,就坐在场边等着。 皇后到底什么时候打来啊?姬无瑕打了个哈欠。他本想规划一下,想个说辞,说服公孙衡主动出兵,却不想皇后反而帮了大忙,现在整个镇东军不反都不行了。 我一点用都没有,全凭运气好。姬无瑕面无表情地想,什么金手指也没用,没次数,全靠男人,男人能打,还能说会道,但崆峒。 他坐了会儿,差点睡过去,然而校场上却传来了士兵们兴奋的唿喊。 怎么了?姬无瑕赶紧爬到点兵的高台上,居高临下往校场里望。只见刚才还列队整齐,用未开刃的兵器捉对厮杀的兵士,此刻围成一个大圈,圈内是未穿盔甲,只着一件素白色紧身劲装的公孙衡。 哎呀胸还是好大!姬无瑕顿时不困了。 公孙衡反手将一柄普通的练习用木剑架在肩膀上,对前排年轻士兵招了招手。那士兵激动得脸色发红,大叫一声,就冲上前去用长枪挑向公孙衡! 这是在练习赛吗?! 圈内的公孙衡遥望姬无瑕,看也不看沖向他的小伙子,随手将长枪一格,紧接着一脚将小伙子踹回人堆里。 兵士们发出哄堂大笑,促狭地让出一小片空地,让那小伙子摔了个嘴啃泥。 公孙衡道:「还有谁要来?一起上!」 于是接连有士兵先向他抱拳行礼,紧接着上前围攻。公孙衡应对自如,只因人再多,能攻击到他的也只是前排那六七人,其他人想挤也挤不进去。 姬无瑕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只见公孙衡充分贯彻了四两拨千斤的战法,时不时引导其中一人的兵器去格另一人,或是将沖得太近的敌人抛出战圈,挡住其他人攻击的路线。一刻钟过去了,他白色衣袂飘飞,竟无人能近他的身。 第58页 「大哥!又在耍帅?」他的三弟公孙和从校场外走了进来,朗声笑道。 公孙和背一张长弓,道:「哟,嫂子也在!小弟也来凑凑热闹!」 他唤来一队弓箭手,十几人,爬上姬无瑕所在的高台。弓箭手们一字排开,各自架了没有箭头的箭,指向公孙衡。 「这是干嘛?」姬无瑕问。 公孙和道:「给咱们的镇东大将军加点难度。」 公孙和大声道:「让开!放箭了!」 姬无瑕期待地看着公孙衡,突然发现,公孙衡头顶上,冒出一排「100/100」的数字来。 姬无瑕:「!!!」这是什么啊?! 公孙和的话音既落,场内与他们同向的士兵便退开少许,让出射箭的轨迹来。十几名弓箭手训练有素,分为两队,交替搭弓射箭。 第一支箭射向公孙衡,他用木剑轻松挡开,但脑袋上的数字却减少为「99/100」。 姬无瑕突然意识到,这是公孙衡的战斗力! 近几日他都快忘记自己在一个乙游中了好吗?!原来这个乙游还有战斗系统!策划你怎么不上天呢?! 姬无瑕努力回忆自己在手机上是怎么玩的。他玩游戏向来懒得动脑,都是等等级升上去以后,开自动打的,什么战斗力,什么技能搭配根本不看的呀! 难道穿越还要被迫玩起游戏?! 公孙衡开始用木剑挡得几波,后来便逐渐左支右绌,疲于应对,战斗力也逐渐下降。到得20以下,他头上的数字便变红了,19,18,17…… 「认输了!」公孙衡在场内高声道。 「哪有那么容易?」公孙和笑着回应。他自己也解下长弓,架上一根箭,懒懒拉开。 「去罢!」公孙和喝道。这一箭明显与众不同,箭矢离弦而出时,直射向午后橙黄色的暖阳,精铁肩头在空气中擦出了无声的火花。 其他弓箭手都放下了弓,集中精神观赏公孙氏兄弟的对决。姬无瑕紧张的目光追随着那支箭,见它直取公孙衡前胸,公孙衡则将木剑横在胸前格挡。 应该挡得住吧!姬无瑕心想,血量也还有17点呢。在他的注视下,那支箭「噗」的一声钉透公孙衡格挡的木剑,去势未消,又往前沖了一尺有余,戳进了公孙衡轻薄的上衣里。 公孙衡头上的血量像快速翻动的日历一般迅速下降,16、15、14、13……马上就降到了个位数。 公孙衡的上衣已经汗湿了,紧贴在他厚实的胸肌上,跟没穿区别不大。姬无瑕清清楚楚地看到,箭射入他胸口时,他的胸肌一缩一弹,竟是稍作缓冲,用肌肉给箭头泻力,同时拧腰,那锋锐的箭头就这么从他胸口滑开了!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公孙衡的战斗力还在不停地下降,3,2……姬无瑕心脏狂跳,别降了,求求了!他,他会死吗……?! 不知是不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公孙衡头上的2点跳掉,颤颤巍巍地停在了1点。 姬无瑕松了口气。 「都说认输了。」公孙衡淡淡道,把那根挂在胸前上的箭拔了出来,单衣上留下一个小洞。 公孙和摇头,笑道:「是我偷袭不成,乘人之危咯?」 全场士兵一愣,随后意识到他们将军赢了,顿时发出惊雷一般的欢声,响彻整个校场! 姬无瑕也随之大叫起来,从高台上跳下去,拦腰抱住公孙衡,顺便揩一把油。 公孙衡满身都是汗,抬手轻轻挡了一下姬无瑕,手在微微发抖。 他明显有点不好意思,身上挂着挂件姬无瑕,快步走进室内,姬无瑕接过公孙衡手上的木剑,发现那把木剑废了,上面留有一个大洞。 不过他没去注意这不符合物理原理的现象,只因他的目光完全被公孙衡吸引了。公孙衡将那件汗湿的上衣脱下来,用一块布巾擦拭胸口的汗水。他的胸前有一个红点瘀青,姬无瑕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一下。 公孙衡的脸霎时红了,手上的布不知道该继续擦好,还是不擦好,就双手捂在那里遮住自己的胸。 姬无瑕咳咳两声,转身打断这僵直的气氛,道:「我给你倒杯茶。」 「我三弟那一箭很厉害的。」公孙衡努力地转移话题,「我继承了公孙家代代相传的纯钧剑,我弟则继承了一把名为『溯月』的弓。」 溯月弓。姬无瑕回想起来,那把弓上柔光流转,确实如月华般温和润泽。 公孙衡又道:「今天让你见笑了,军旅本就苦闷无聊,要打仗了,许多士兵更是心中不安,需得给他们找找乐子,才能提振士气。免不了……免不了下场跟他们玩玩。」 姬无瑕道:「我见你玩得可开心了。」 公孙衡有点不好意思,道:「被你发现了,其实我也很喜欢跟士兵训练,难得可以活动筋骨。」 姬无瑕给他端来茶。休息一会儿后,公孙衡脑门上的战斗力数值缓缓回升,从1点升到了3点。 姬无瑕忽然好奇,这条到底是血条还是战斗力还是什么?公孙衡的条降至1点之后,倒也没说一戳就倒,好歹也自己走回了室内。 得想个法子试一试……姬无瑕眼睛乱瞟,此处是议事厅的内间,相当于现代的总裁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屋里都是公孙衡兄弟的一些日常用品,换洗衣服等,并没有什么攻击性道具。地上扔着的那把木剑也快断了。 不过墙上却钉着几个钩子,大部分空置,只有一个钩子上挂着一条金蛇配色的软鞭。 第59页 公孙衡见姬无瑕盯着软鞭,便道:「是我妹的鞭子。」 姬无瑕:「你妹?是说二丫吗?」 公孙衡道:「是啊,也是祖传的鞭子,名为『鳞希』。不过她不爱练,小时候练过一阵子,兴致消退就扔这里了。」 姬无瑕心道,好险,原来他妹也会武功,好在练得不行,否则前日直接鞭子抽我就完蛋了。 姬无瑕警惕地问:「这鞭子没毒吧?」 公孙衡失笑:「怎会有毒,我公孙家是会在兵器上下毒的人吗?」 那就好,我只是怕你中毒。姬无瑕从墙上摘下那根鞭子,不怀好意地打量公孙衡。 公孙衡刚套了件单衣,半敞着胸膛,坐着傻乎乎地也看姬无瑕。姬无瑕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公孙衡顿时觉得不妙:「你,你要干什么?」 姬无瑕拎起鞭子,凑到他面前,抬腿将单脚踩上椅子,俯身居高临下地道:「唔,没什么,拿你做个简单的实验……」 正在此时,休息室的门却被「哐」的一声踹开了,公孙和抱着他的弓,懒懒道:「可累死我了,大哥……」 公孙衡和姬无瑕一站一坐,姬无瑕掂量着鞭子,两人同时扭头。 公孙和见他们这架势,一愣之后马上关门,大喊道:「打扰了!就当我没来过,你们玩得尽兴!」 姬无瑕欲哭无泪:「你等等啊,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公孙和在门外万分感慨,道:「没想到哥哥嫂子还有这种雅兴!是我冒昧冲撞了!」 公孙和的脚步声一熘烟跑了。 公孙衡害羞道:「没关系啊,不用在意三弟的想法,他总是嫌弃我很保守。」 姬无瑕化身喷火恐龙:「不是你们想的这样!」 公孙衡道:「啊,那,那是怎么样?」 姬无瑕正想着怎么跟他解释,公孙衡又道:「没关系,你开心就好,对我做什么都没关系。」 公孙衡坦荡地向他张开手,姬无瑕反而没话说了,总不能实话告诉公孙衡,他是游戏中的npc,自己想测试他的血量。 不过姬无瑕又产生了一点担忧,如果血量掉到0,不会真的把公孙衡弄死吧?想必是不会,游戏里血条降到0之前都能正常战斗,从1到0就是质变、瞬变,但现实中完全不可能这样。谁能相信,公孙衡上一秒还生龙活虎地跟人大战三百回合,下一秒被戳一指头就躺尸? 谨慎起见,姬无瑕还是郑重道:「我接下来要抽你几鞭子,如果你受不住了,就赶紧告诉我。」 公孙衡纳闷却期待地看着他,道:「当然可以,你又没练过武,不会真把我弄伤的。」 姬无瑕意识到自己的神情惨不忍睹,努力表情管理了一下,露出一种恶狠狠的抖s脸,道:「那我可真的来了啊!」 抽哪里啊,你告诉我抽哪里?姬无瑕举起鞭子内心哀嚎。脸吗?打人不打脸,而且伤痕会被别人看到。胸吗?胸好大只想埋,不捨得抽。屁股?额,会不会有点太刺激了…… 要么抽腿吧,姬无瑕凑得太近了不好使力,倒退一步后,手忙脚乱地闭着眼睛抽了一鞭子。 公孙衡道:「你别怕……啊!」 他倒抽一口冷气,姬无瑕赶忙睁眼,只见公孙衡尴尬地双手捂着那里。 姬无瑕:「对对对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个鞭子比较难用……」 他赶忙把手上的鞭子也扔了,俯身去看公孙衡,公孙衡一脸虚弱,勉强道:「没,没事。」 姬无瑕:「这怎么会没事啊,给我看看,是不是肿了……」 公孙衡:「真没事,别,别看!」 姬无瑕:「这肿得有点严重吧!有活血化瘀的药吗?我给你上点药吧!」 两人争执片刻,在公孙衡特别坚持下,姬无瑕无奈只得让他自己坐着休息。 但这一鞭子确实是有效的,公孙衡的血量从3点又降回到了1点。如果姬无瑕狠下心,应该很快就可以做成他的实验了。 问题是姬无瑕狠不下心。 公孙衡似乎真的有点吃痛,微微喘息了一会儿,但发现姬无瑕在观察他,他就努力屏住唿吸,不让姬无瑕看出异样来。 姬无瑕内疚地说:「都是我的错,我还是不做什么实验了。」 公孙衡茫然道:「什么实验?你放心,我的功能没问题的。」 姬无瑕:「……不是那个!」 那场面实在是有点尴尬,姬无瑕唰地站起来,道:「我还是出去问你弟要点伤药吧!」 紧接着,他也不管公孙衡说什么,就往门口逃。然而他刚把鞭子乱扔,慌乱中一脚踩上了软鞭手柄,顿时一声大叫,仰天滑倒。 「无瑕!」公孙衡赶忙起身来捞他。姬无瑕在半空中双手乱划乱抓,突然抓到了什么似乎硬邦邦的东西。 公孙衡受到了这微小的攻击,整个人一顿,头上血条弹跳至0点,也跟轰然倒塌,躺在了地上。 第30章 公孙衡:150 姬无瑕用公孙衡垫背, 自己倒没什么事,赶紧拍拍屁股爬起来,发现躺倒的公孙衡的血条现在变成了鲜明的红色:0/100。 公孙衡虚弱道:「你做什么攻击我要害?」 姬无瑕:「额, 这里有要害吗?好像是有……好吧,我误打误撞的。」 姬无瑕好奇心起, 蹲在公孙衡旁边, 戳了戳他的坚实的手臂肌肉:「你没事吧, 感觉如何?能自己起来吗?」 第60页 公孙衡道:「动不了,可能需要吃点东西。」 真的是失去了战斗力,但好在人没事。姬无瑕又四下看了看, 桌上放着一个水蜜桃。 于是姬无瑕便拿起桃子, 用袖子擦了擦,琢磨了一下,这么吃也不干净,是不是要剥皮? 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那只桃子,这一眼吓得姬无瑕跳了起来,桃子上显示出一行小字:「高密水蜜桃, 品质:优, 使用可回復3点血量。」 姬无瑕条件反射地把这赛博破桃子扔了。 公孙衡不解:「桃子怎么了?」 姬无瑕惊魂未定:「没,没什么,有只虫子吓我一跳。这桃子没洗,我给你剥一下皮。」 桃子离手后, 小字便不显示了。姬无瑕惊惧地盯着那只看似普通的红艷的水蜜桃, 把它拿在手上,字又再次浮现。 姬无瑕心不在焉地将桃子皮抠了个小口, 顺着撕下来,桃子上的字样改变:「高密水蜜桃(不完整), 使用可回復2点血量。」 姬无瑕:「?」 姬无瑕把手里的一条桃子皮盖回果肉上,效果又变回三点。 姬无瑕:「……」 即使确信不剥皮能回復更多,姬无瑕的良知也不会让人吃没洗带毛的桃子。他小心地将桃子递到公孙衡嘴边,公孙衡就着他的手吃,并道:「麻烦你了。」 公孙衡吃了半个桃子,血量从0跳变回1点,从地上爬了起来,两人对坐在地上吃。 姬无瑕抬眼看了看公孙衡的血条,这个世界仿佛一个光怪陆离的幻境——其实它或许原本就是一个幻境,只是姬无瑕被帅哥美男所惑,下意识忽略了其中海量的不合理。 从前的萧骁,现在的公孙衡,还有未来必然会再次出现的杜姜,哪一个不是英俊帅气,要么多金,要么能打,身居高位,还对姬无瑕,不顾一切要保护他。 如果不是一个幻境,一个游戏,姬无瑕又怎么配得到这一切呢? 更何况公孙衡头上还顶着一个赛博朋克的血条呢。 一片寂静中,只听到公孙衡咀嚼的微小声音。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又把姬无瑕吓得一哆嗦:「为维持游戏的真实体验,玩家现在可选择通过悬浮手势,开启或关闭能力养成界面。」 姬无瑕眼前浮现一个q版动画,提示他悬浮手势为竖起的小拇指。 姬无瑕:「……」 姬无瑕试了一下,眼前勐然弹开一个界面,迫使姬无瑕战术后仰。界面里又分为「状态」「道具」「养成」「设置」等细分功能,姬无瑕粗略地扫了一眼,听到界面后的公孙衡道:「无瑕,你还好吗?为什么一直竖着手指?」 姬无瑕百忙之中把设置里的「血量提示」关掉,再看公孙衡,果然头顶没有血条了,世界正常了许多。 公孙衡疑惑地说:「你还好吗?为什么竖着手指?」 毕竟在公孙衡看来,姬无瑕一直竖着右手小指,眼神涣散,完全像是要挖鼻孔的前一秒被人点穴的状态。 姬无瑕连忙道:「我没事,你快再吃点东西补补身体。」 - 当夜,等姬无瑕回到自己的房内,才钻进被窝,迫不及待地对墙竖起小拇指,打开能力养成界面,仔细研究。 界面里,首先显示的是公孙衡、萧骁和杜姜的血条,公孙衡的上限是100,萧骁是90,杜姜则只有60,但杜姜额外还有一条200的蓝条,或者说魔力值。三人中,唯有公孙衡的血条是高亮的,可能意味着只有他是姬无瑕目前的可用角色。 公孙衡可能已经睡下了,他的血量值正在缓缓上升,预计在两个时辰之后恢復满值。 「道具」栏则记录着姬无瑕获得的各种养成道具,但此时里面没有补血用道具,毕竟姬无瑕身上没有任何吃的,只有他的玉玺、竹哨、羽毛扇,还有从萧骁那里得来的一只耳坠。 姬无瑕摸了摸自己耳朵,嘆了口气。与萧骁还会再相逢吗?他不太清楚,但既然这里有他的血条,想必两人还有再见的日子。 乙游就是永恆的谈恋爱,无休无止,自然没有be的说法。 不过这「状态」界面证实了,聂染确实不是男主之一,他是谁?姬无瑕好奇心起,就想吹竹哨把聂染召唤出来。但这里毕竟是镇东将军府,守卫不少,公孙家的人又大多会武功,节外生枝引起怀疑就不好了。 姬无瑕只得按捺下这个冲动,继续研究功能。 接下来是「养成」。这界面跟一般的手游界面大差不差,显示了公孙衡lv.1升级所需的道具——是一把破旧铁剑。 姬无瑕:「!!!原来如此!」 姬无瑕发现了一片崭新的大陆。 次日清晨,他便拉着百忙之中的公孙衡,要求去镇东军的兵器库房看看。 公孙衡诧异道:「你去库房做什么?」 姬无瑕:「你别管,我自有主张。」 公孙衡道:「库房有些脏,你需要什么,我帮你找来就是了。」 姬无瑕耍起了小脾气:「我就要去!我还是不是个公主了?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公孙衡无奈,只得带他去。镇东军的库房在校场左近,占地面积真不小,分成好几个区域。姬无瑕进了库房,直奔武器区,武器区的存货倒有大半都是铁剑。 管理军备的小队长给他们开了库房的锁,心下忐忑,不知将军和公主突然前来是为哪般,难道是自己被人举报了,所以将军要现场突击检查? 第61页 小队长跟在两人身后瑟瑟发抖。 姬无瑕在铁剑箱子里一通狂翻,公孙衡道:「找什么?让我来。不要这么翻,当心手!」 姬无瑕翻了一通,未果,道:「就没有破旧的铁剑吗?生锈那种。」 公孙衡茫然道:「我镇东军的装备每年都会检查、维护,若是有兵器生锈,负责管理的队长是要挨罚的。」 小队长捂着胸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我向来管理库房兢兢业业,又与人为善,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举报我,公主殿下,我冤枉啊冤枉!」 姬无瑕哭笑不得,道:「快起来,没人举报你,也不是你的问题,我是真需要破旧铁剑,能给我找一把吗?」 小队长道:「只有普通的,不算新,也不算破旧,普通的不行吗?」 他递上来一把,姬无瑕道:「你们去那边再找找,对,就去那排兵器架后。」 公孙衡:「?」 虽然姬无瑕的指示莫名其妙,不过公孙衡还是拉着小队长一起去了。其实姬无瑕只是想把他们支开,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竖小拇指。 等他们走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姬无瑕迫不及待地打开系统界面,把那把不新不旧的铁剑塞到养成道具栏里,但怎么也塞不进去。 提示:需要破旧的铁剑x1。 姬无瑕:「……」 敢情给你个高级的还不行了?!山猪吃不了细糠!姬无瑕顿时被系统气到了。 「就真的没有一把破旧的吗?!」姬无瑕无奈,喊那位小队长回来求助。 小队长战战兢兢地说:「我,我给殿下去问问。」 小队长出门,片刻后面带喜色地回来,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菜刀,道:「厨房大师傅给我找的,还好我去得早,还没送铁匠铺回炉重炼。」 姬无瑕道:「额,可这也不是剑啊,这是把刀。」 小队长道:「我有办法!」他左手持那把「一般」品质的铁剑,右手持生锈菜刀,「嘿」的一声,两手兵刃互砍。 一声巨响,公孙衡赶紧从后方堵上姬无瑕的耳朵。 对砍数次后,铁剑产生了少许缺口,小队长又把菜刀上的暗红铁锈尽力抹在铁剑上,假装是剑自己锈的。 姬无瑕嘴角抽搐,心想算了算了,能骗过系统就行。 小队长搞完全程,邀功似的将「破旧」的铁剑献给姬无瑕。姬无瑕不敢再让他们去架子对面了,怕引起怀疑,便说自己要去上厕所,虽然提着一把破旧铁剑上厕所画风也挺诡异的。 万幸的是,镇东军军营里根本没女厕,公孙衡护送姬无瑕到附近的酒楼,恭请他上单间厕所,自己在外守门。 姬无瑕一关上厕所门,便迫不及待地点开界面。这次「破旧铁剑」检测通过,金光一闪,公孙衡的面板升为lv.2,血条上限也随之变为了120。 姬无瑕大喜,马上推门出来,公孙衡还在窗边观察酒楼周围喧闹的环境,道:「你好快。」 姬无瑕道:「我功能也没问题……你在看什么?」 公孙衡道:「看这个名义上属于我却又从未属于我的临涛城。好奇怪,就在刚才,我久无进境的心湖似乎又产生了少许变化,我隐约明白了天地间至真至纯的一些道理。」 姬无瑕满眼好奇:「什么道理?」 「我也讲不清,」公孙衡摊开双手,「只是觉得更有力量了。」 好吧,升级感想并不好描述。姬无瑕只得改问一个量化的问题:「……武功大概提升了多少?」 公孙衡道:「大概两成。」 姬无瑕点头,心道,从100到120,可不是两成吗?算数不错。 酒楼老闆见两人站在厕所门口聊了这么久,不禁疑惑地问:「将军,夫人,可是小的有什么招待不周?」 姬无瑕赶忙道:「没你的事,但这间厕所我还要用,暂时不要让别人进去。」 酒楼老闆只好点头。只听说过某大人重金包下包厢一整日,没听说过包下厕所的。 「你吃坏了肚子?」公孙衡疑惑地看着姬无瑕。稍后才发现了问题:姬无瑕带进厕所的铁剑不见了,但公孙衡也不好进到厕所里检查。 姬无瑕清了清嗓子,道:「是啊,我今天要尽情地上一整天的厕所!」 公孙衡:「……」 - 第二趟,姬无瑕做足了准备,抱着一捧六把铁剑才关闭厕所门。那铁剑有点分量,还是公孙衡帮他搬运过来的。 公孙衡的3至5级,分别需要一把、两把、三把普通铁剑。 厕所中金光频闪,姬无瑕出厕所时,公孙衡已经五级了,血量升至150点。 公孙衡道:「真是奇了怪了,我从未想过,练武不一定要在武场,也不一定需要兵器。我平时太繁忙,没时间停下来慢慢观察这个世界,今日托你的福闲暇片刻,观察着尘世百态,竟会对武艺有这么大的帮助。」 姬无瑕只好顺着他说:「也或许是大战在即,你的心境不同了。人总需要经歷艰难的抉择,才能更上一层楼。」 公孙衡笑道:「那定是你给我带来的好运。无瑕,我能感觉到,遇到你就是我来这世上生而为人的目的,往昔如此,今日亦然。」 姬无瑕听到他说「往昔」,顿时留了个心眼。公孙衡莫不是也与他童年相识过? 不过姬无瑕也没有细想,游戏中的男主跟主控青梅竹马是惯例,有不稀奇,没有才稀奇。当务之急是竭尽一切所能,在接下来与皇后的战场上获胜,他才有继续奋斗、登基回家的资本。 第62页 至于公孙衡的崆峒……姬无瑕心想,再怎么尴尬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先打完仗再说。 打仗姬无瑕也不会,只能专注给公孙衡升级,然而他并非不想继续给公孙衡升级,只是5级后需要进阶,进阶的材料不再是军备库里量贩的铁剑,而是追加了一些特殊素材。 就这特殊素材姬无瑕看都没看懂:一片忠心x1。材料註解:朕的将军,不仅要够能打,还要彻底忠诚于朕。 朕的将军?难不成真是我的将军?姬无瑕被一片忠心难倒了,只得暂停升级,离开酒楼厕所,跟公孙衡去吃午饭。 可怜那酒楼的厕所吞噬了整整七把剑,所消耗的铁足够打一只炖大锅菜用的厚实铁锅。古代的铁价十分昂贵,买卖还受官方管控,是以酒楼老闆实在难以放弃这么多的铁,然而将厕所掘地三尺,也没找到,此为后话不提。 - 下午,公孙衡又跟他三弟,以及一众麾下士兵对练。这次公孙衡练足了一个下午,就算公孙和亲自射箭参与围攻,也没把公孙衡打倒。 姬无瑕监控公孙衡的血量,发现关键是捱住公孙和的两箭,其他近战小兵影响不大。 结束后,公孙和诧异道:「哥,你这一日间怎么进境这么大?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吗?」 公孙衡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你去咱们军营门口的酒楼,就是出门左转那家,上到三楼,走廊尽头有间单间厕所……」 公孙和:「???」 公孙衡接着道:「你就站在厕所门口的围栏那里,观察酒楼下面的车水马龙,体会一下尘世的喧嚣,看足一刻钟,保证你的进境一日千里。」 公孙和摸不着头脑,但大哥说的必定是对的,大哥又不会害他,便打算今日训练后,真的去看上一看。 姬无瑕在旁听见他们的对话,神色惨不忍睹,趁公孙衡去换衣服的机会,对公孙和小声道:「你别听你哥的,不是因为什么酒楼,什么尘世喧嚣,你哥就是境界到了,厚积薄发。」 公孙和半信半疑:「那万一我的境界也到了呢?」 姬无瑕看着他,一脸「你想得还挺美」的表情。 公孙和看着公孙衡的背影,道:「我哥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姬无瑕茫然道:「有吗?」 公孙和道:「他当然开心啊?你看不出来吗?一下午都在笑,还指点了那个小兵两招。」公孙和示意一个被指点完累瘫在地的小兵,另外两个小兵用个担架抬着他回去。 姬无瑕道:「唔……」 公孙和道:「我家里人从小不爱搭理我哥,都各玩各的……」 姬无瑕道:「包括你。」 公孙和道:「嘿嘿,确实,我也自己玩自己的。我哥他无聊,整日除了操办临涛城的各种公务,就是练武,练完就自己对着墙发呆。」 姬无瑕心想,是挺无聊的,不知道怎么一个人撑过这么多年,又没有动漫看。 公孙和道:「我介绍漂亮少年给他认识,他也不感兴趣。」 姬无瑕被转移了注意力,问:「那你给他介绍过姑娘吗?」 公孙和道:「没有,我又不认识什么姑娘。不过你不用担心,你跟其他女人不一样,你长得这么美,比我泡过的任何一个少年郎都美。」 姬无瑕:「……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夸赞女人比男人还美的。」 公孙和嘆气,道:「可惜不是我的菜。哎,小嫂子你若是个男人,我一定会爱上你,不惜一切代价跟我哥抢你。」 姬无瑕:「你哥为你挨了三顿揍,又吐了一路,你转头就撬他墙角,他前两天就该让人把你揍死。」 公孙和嘿嘿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但非得是公牡丹不可,我是有原则的人。」 姬无瑕:「我实在太好奇了,你们同胞兄弟两个,一起长大,怎么会一个搞断袖,一个看到搞断袖的就吐?你们到底经歷了什么?」 公孙和道:「哎呀原来你想听我公孙家的八卦,早说嘛,我偷偷告诉你。」 公孙和将往事娓娓道来:「小时候,大概我七岁的时候吧,我跟我哥半夜跑出府,去城墙根底下逮萤火虫玩,路上遇上我爹跟镇东军的一个参将,在将军府后门亲嘴。」 这故事简直开屏雷击,姬无瑕:「……卧槽!」 公孙和道:「我哥先察觉的。他拉着我,小心地躲在树后,但还是被我爹发现了。我爹大喝一声『谁在那里!』,我哥就把我往里塞了塞,自己乖乖地出去了。」 姬无瑕:「他怎么这么老实啊?!」 「我哥嘛,你知道的。」公孙和道,「况且他不出去,就得我出去了。他知道我们爹的脾气,与其两个人都挨揍,还是他一个人出去得好。」 姬无瑕冷着脸道:「我看你一个人出去就挺好的。」 公孙和道:「那时候我还小嘛!我哥照顾我。他出去以后,我爹就骂他不要脸偷看,勐扇他一巴掌,我哥打横里飞出,后脑一下就撞在后门的石墩子那里,然后就当场吐了。」 姬无瑕:「!!!这是脑震盪!需要赶紧去看医生!」 公孙和道:「本来我爹走后是要去看的,但是刚好我娘那晚得到消息,赶来捉姦,把我爹堵在后门。她脾气也暴躁,跟我爹又撕又咬,却毕竟是个妇道人家,打不过我爹,被我爹推开逃走了。」 姬无瑕:「……」 第63页 公孙和:「她气得骂街,半条街都被她骂醒了,点了灯偷听。她对着空荡荡的街道骂了半晌,发现我哥晕头转向地躺在树底下,想起我爹对她的薄情,又想到就是我哥这个拖油瓶把她拴在了公孙家,顿时怒火中烧,又揍了我哥第二顿。」 姬无瑕三观尽碎:「……」 「等等,」姬无瑕听了这炸裂的童年故事,忿忿道,「为什么都是你哥挨揍,你、你爹和那个情夫都没挨揍?!」 公孙和道:「因为我全程都没出去,一直躲在树后,而我爹和情夫哥都练过武,我娘打不过。」 「敢情就她就能打得过你哥?」姬无瑕道,「你哥才几岁?你看他一个人挨揍就不内疚吗?」 公孙和挠了挠头:「忘了,因为那个参将,就是跟我爹偷情的那个,后来我娘来的时候他也躲树后了,我们就一起玩了一会儿,后来我娘打完我哥走了,我才出去的。那参将还把我哥背去医馆了,一路走一路颠,我哥就一路吐。」 姬无瑕简直想一把火把这倒霉催的镇东将军府烧了,原来公孙衡还是个美强惨人设,这童年也太悲惨了。 公孙和接着道:「其实那参将人挺好的,长得也好看——没有你好看——身上还香喷喷的。」 姬无瑕道:「够了,怪不得你喜欢男人,懂了。」 公孙和:「是吧?女人都是老虎,要吃人的,只有男人才温柔可人。」 姬无瑕:「比起你爹你娘,确实还是那个参将正常点。」 公孙和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哎我哥回来了。」 公孙衡换了衣服回来,姬无瑕仔细观察他的嘴角,确实还在持续上扬。有这么开心吗? 为了公孙衡难得的这份开心快乐,姬无瑕觉得自己先前耍宝一般的表演倒也不算什么,虽然魔幻,却也出人意料地鲜明和真实。 第31章 公孙衡:150 公孙衡处理完公务, 说是带姬无瑕他们回家吃晚饭,却还要处理家里堆积的家事。 恰逢月底,十来个管家一字排开, 等着给公孙衡审阅镇东将军家的帐本,各庄和租子, 家人的花销, 还有佃户被镇东军征作后备役的名单。 在一众动辄几百两的唱报之间, 公孙衡打着两个补丁的便服袖口尤为显眼。 姬无瑕对公孙和道:「你一个月花在松翠楼这么多钱?七十五两?穷奢极欲啊!」 公孙和道:「莫秋后算帐,这钱可是我哥批了的。」 公孙衡一心二用,插言道:「好好训练, 本月不要再去了。」 姬无瑕在旁听着, 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晚饭都少吃了大半碗,从三碗变成了两碗半。公孙衡奇葩的叔叔、弟弟和妹妹也就罢了,就他的父母这么待他,他凭什么还能毫无怨言,勤勤恳恳当这一大家子的老妈子呢?他操持叔叔们、弟妹们的生活, 经营镇东军和临涛城, 但自己却省吃俭用,当这冤大头。 姬无瑕替他不平。 公孙衡算完了帐,还问几名管家吃饭了没,他们纷纷答曰吃了。公孙衡便很自然地坐到桌边, 端起姬无瑕冷掉的大半碗剩饭, 开始扒拉。 姬无瑕内心尖叫,那里面有我口水啊啊啊啊! 不过公孙衡不以为意的样子, 姬无瑕也只好板着脸,装作若无其事。 公孙衡问:「先前我换衣服的时候,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姬无瑕干笑道:「呵呵,没说什么。」 先前就是在八卦公孙衡,突然被正主发现,姬无瑕能说什么呢? 公孙和发现话题不妙,立马头一缩,道:「哥,我吃完先走了!」 公孙衡也不阻拦,一边扒饭,一边对姬无瑕道:「嗯?难道不是在说我小时候挨我爹娘混合双打的事?」 姬无瑕装傻功力独步天下:「什么爹娘?什么混合双打?我完全不知道啊!」 公孙衡用筷子点了点他的鼻尖,道:「凡是有姑娘看上我,跟我三弟打听,我三弟便会给人家讲这个故事。」 姬无瑕:「……我看他没安好心。」 公孙衡笑道:「我让他去讲的。因为我打小就跟你定了亲,自然要疏远其他姑娘。以前曾有姑娘声称愿意给我做小,虽然她可能是说说罢了,我却不得不让她们了解下将军家的艰辛复杂。」 姬无瑕不装了:「你爹娘好过分,你什么都没做错,他们怎么能欺软怕硬,拿你撒气。」 公孙衡道:「欺软怕硬乃是人之常情,所以后来我就练武了啊。其实当时也已经打了基础,天天扎马步,就是还不够抗揍。」 公孙衡神色中并无愤慨,反而似乎对自己年少时的孱弱有点不好意思。他稀里唿噜地吃完那碗饭,道:「不过,祸福相依,正是因为此事,我才得以跟你定亲。你不记得了吗?」 姬无瑕:「……」 等等,敢情你们每个人都跟我青梅竹马是吗?!说来也是啊,两人是怎么定亲的,剧情也没交代? 姬无瑕茫然道:「我真不记得了。」 公孙衡:「那件事之后我一直傻乎乎的,大半年时间没说一句话,只会傻笑。我爹娘请城内的大夫给我看,没有效果,本来打算就算了,反正他们不止一个儿子,是那个参将一直都很内疚,后来下跪求我爹娘同意,带我去了洛阳看病。」 公孙衡悠然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当年他放任我当个傻子,讲不定今日我要过得快活得多。」 第64页 「哦,那你让你娘再打你一顿就是了。」姬无瑕无情地说。 公孙衡笑道:「不做傻子也有不做傻子的好。」 姬无瑕:「知道就好。」 「嗯,到了洛阳以后,」公孙衡道,「是你把我治好的。」 姬无瑕:「啊?我?」 公孙衡道:「那个参将带我在洛阳转了三个月,几乎把城里的名医都看过了,花光了所有盘缠,最后才找到出宫给人看诊的你娘。」 姬无瑕:「……」 「你娘原本不是嫔妃,是被请进宫的和光派医神顾小月。」公孙衡道。 姬无瑕神情甚是古怪,毕竟听这是在听别人介绍自己的妈。公孙衡道:「那时候你还小,可能不记得你娘的门派了?和光派是西蜀的修仙门派,里面都是仙人。你娘为什么要嫁给皇帝,我就不太清楚了。」 姬无瑕若有所思:「原来我娘是个神医?」 公孙衡道:「她入宫后还时不时出来问诊,专门给人看疑难杂症。」 姬无瑕问:「那不就是我娘把你治好的,怎么又说我治的?」 公孙衡道:「她的治法比较特别,让我跟你结了亲。」 姬无瑕难以置信:「……那你就好了?!这算沖喜吗?!」 公孙衡:「没有马上好。她开了个方子,需用药七七四十九天,药方是一块麦芽糖,每日一块,晨起服用。」 「每天一块麦芽糖?」姬无瑕心想,这也太玄了吧? 公孙衡道:「没完,重点在于药引,药引便是你。」 姬无瑕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公孙衡道:「每日早上起来,先让你过来抱抱我,抱好再吃糖,七七四十九日后,我便好了。」 公孙衡笑了,说:「这也是那位参将后来讲给我听的,当时你父皇反对你娘这诊治的法子,说让公主出去抱男人何成体统,你娘便大发雷霆,说我的命不该是这样,又说公孙家也足够资格尚公主的,就把你嫁予我又如何呢?」 姬无瑕问:「那你后来彻底好了吗?」 公孙衡道:「后来便逐渐会说话,会笑了,只是人还有点笨……你看,直到现在还笨笨的。」 姬无瑕真心实意地说:「你不是笨,只是为人大度,不愿跟他们……跟我们这些俗人计较。」 「我都有你了,这辈子够幸运了,还计较什么?」公孙衡难得说了句听上去轻浮的话,「所以你在我心中,一直是甜的,像麦芽糖一般香甜。」 公孙衡最后道:「无瑕,你就是我对抗这纷扰俗世,活下去的动力。」他说完,略有点不好意思,转过了脸,稍后起身,离开了餐桌,继续去看他的公文。 姬无瑕呆呆地坐在餐桌旁,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不断地涌出来,堆积在他酸涩的眼睛里,冲散了他对这个虚拟世界的陌生感,又冲垮了他的眼眶。 姬无瑕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用手指反覆捏眉心,劝自己不能这样。他还要回家,必然无法给公孙衡一个回应。 何况公孙衡还崆峒。这简直是夹在两人中间的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当下只得一直瞒着他,不暴露真实性别,等要回去之前……就说我不爱他了,再给他找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儿结亲,想办法让他忘了我。 公孙衡只坐在远处昏黄的灯光下看公文,并不抬头看姬无瑕,放空间给他自己消化。 姬无瑕莫名其妙地想到,虽然公孙衡的爹妈都不是什么合格的爹妈,但公孙衡一定是个好父亲。将来结了亲,有了儿女,定不会再重复他父母的悲剧,更不会再跟别人藕断丝连。 别人:指姬无瑕自己。 接下去的数日,姬无瑕几乎不敢面对公孙衡温柔且纵容的目光,两人一同吃饭的时候,去军营的路上,处理公务时公孙衡的时常一瞥,都让姬无瑕心中悸动而烦躁。 姬无瑕烦恼到甚至都不想偷看他的大胸了。 这样一直持续了不少日子,到四月底,虽然锦衣玉食日子安稳,姬无瑕也实在受不了了:皇后怎么还不打来!让我离开他吧,早一天也好!求求了! 「因为起兵要准备的东西甚多,我们要准备,皇后也得准备。」公孙和在旁道。 「你怎么来了?离我远点。」姬无瑕乱发脾气。 公孙和道:「小嫂子,我是给你解释。三名上将军家都不怎么支持皇后,其他二人虽然不见得像咱们公孙家一般旗帜鲜明地反对,但现下都称病在家,自己打自己的小算盘。皇后那边,只有段太宗为她备战,经验不足,筹备的速度会更慢。」 姬无瑕犹豫道:「她若是知难而退,不打了,倒也不错……」 公孙衡道:「她不打咱们,咱们也得打她,总不至于让你终生偏安于临涛城。」 公孙衡的神色带着一种坦白后的淡定自若,姬无瑕自己却忐忑得不行。 千唿万唤间,皇后的军队终于开到了。 临涛城四门紧闭,姬无瑕从城墙顶上张望,发现对手也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敢情双方都是第一次打仗。 第一日上午,两边并未开战,而是互放狠话。已值初夏,双方身着全套盔甲,都热得想跳河,却还要列队听姬无瑕的老熟人段太宗没完没了地废话,满口听不懂的之乎者也。段太宗随军监军,领兵的则是一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将领,姓刘。 「是皇后的弟弟。」公孙和告诉姬无瑕。 第65页 姬无瑕热得掏出杜姜的羽毛扇扇风,道:「皇后这有十万羽林军?」 公孙和跟他交头接耳:「只怕是四捨五入的。」 公孙衡见两人在大太阳底下闲聊,便道:「没这么快打起来,殿下先去阴凉处休息,三弟拿溯月弓来。」 公孙和小声道:「我也想休息……」 公孙衡横了他一眼,他只好乖乖地拎着弓,问:「射哪个?」 公孙衡:「射那张展开的圣旨。」 公孙和:「啧,打人不打脸——」 公孙和随手扯开溯月弓,弓身上光华流转,竟毫不逊色于盛夏的万丈骄阳。 「段氏小老儿,看箭!」 那支箭直飞向段太宗双手捧着的圣旨。羽林军打仗本事虽然不够,保护达官贵人却是老本行,马上两名士兵双手持大盾拦在段太宗身前,然而只听「呜」的一声响,周遭突然起了一阵怪风,带着那根箭以蛇形走位绕过两面大盾,钉上了圣旨正中。 段太宗差点吓得瘫倒,手持圣旨连退四五步,然而那根箭就只穿透了写圣旨常用的明黄色绢布,并未伤到段太宗本人。 羽林军大哗,整个战阵都在向后畏缩,远离公孙和与他的那把弓。有人喊道:「这是公孙家的妖术!」 公孙和怒斥:「什么妖术?!这是箭术!没见识别讲话!」 公孙衡:「怎么不射人?」 公孙和:「是你让我射圣旨的!你没让我射人!而且这溯月弓不见血是惯例,你又不是不知道!」 公孙衡摇头,道:「罢了。」 他转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段太宗,朗声道:「皇后隐瞒先皇陛下的死因,秘不发丧,居心叵测,事后不思悔改,还妄图追杀唯一的先帝血脉,罪不容诛。我公孙家此战乃是维护大周正统,先皇在天之灵定会护佑我们战无不胜!」 姬无瑕心想,先皇可能不太想护佑我。不过没关系,这兄弟两个还能打嘴炮开玩笑,多半能轻松打赢。他四下一看,镇东军士兵脸上也都写着「这战赢定了」,于是姬无瑕便施施然下了城墙,去墙根底下找凉水喝。 有个小兵见他下来,赶忙给他献上清凉的井水。小兵憨厚笑道:「刚打上来的,殿下多喝点,省得中暑。」 姬无瑕今日穿了件淡蓝色纱裙,虽算不上暴露,比小兵穿得还是凉快多了。姬无瑕同情道:「你也喝点吧。」 小兵道:「将军吩咐,这桶水就是留给殿下一个人的,若是殿下不喝,等会儿被太阳晒热了,别人才能喝,同时再给殿下打新的。」 姬无瑕:「……没这么娇气,下次告诉公孙衡,大可不必。」 小兵能被派来专门照顾他,神色很是兴奋,说话也有点结结巴巴的:「我,我今日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侍奉殿下,给,给殿下打水喝。这荣幸我回去能吹嘘一辈子,也不枉我对,对殿下的一片忠心。」 姬无瑕抬头,茫然道:「什么?」 小兵:「……一片忠心?我们镇东军自公孙将军起,个个都是对殿下一片忠心的。」 一瞬间,姬无瑕好像在对方的话语里捕捉到了某些重要的关键词,但那感觉一闪而逝,很快便在烈阳下蒸发了。 小兵又道:「殿下不须担心,羽林军打不进城来,便是打进来,我也会豁出命保护殿下!」 小兵拍了胸脯,姬无瑕却觉得不太对劲。鼓励别人为自己豁出命不对劲,劝别人不要豁出命同样不大对劲。 姬无瑕又不好给他泼冷水,只得道:「你跟着我,小心一点。」 他站在城门内侧,忽听到城内城外的双方终于放完了狠话,走完了开战流程,开始擂鼓,各种喊叫声、马嘶响声形成一片,形成一种奇异而恐怖的混沌声响,像一个令人窒息的緻密盖子,覆盖住整个临涛城。 姬无瑕觉得自己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了,空气如凝固一般。 「殿下?」小兵道。 姬无瑕懵懂地望向城门。就在那一瞬间,城门突然被攻城锤重重撞了一记,轰鸣久久不绝,姬无瑕差点被震出内伤。紧接着,城上的镇东军开始向下放火箭、倒火油,焚烧装载攻城锤的战车。 世界又剧烈地晃动起来,城门口越来越热,声浪一波接一波,如黄河滚滚而来,而姬无瑕就像河中一滴微不足道的水珠,只能顺着大势被裹挟而去,毫无反抗余地。 那小兵赶忙拉了他一把,道:「殿下别站这里,危险。」 姬无瑕失魂落魄,被小兵推着送回去军营里。这一整天,他都没吃下饭,时刻担心着公孙衡或者公孙和或者别的什么他认得的人的尸体被送回来,但来的只有一些伤兵。 到夜里双方姑且鸣金收兵,公孙衡一身风尘僕僕回来了。姬无瑕松了口气,却感觉像不认识公孙衡了。他熟悉的公孙衡脾气温吞,容易受欺负,从不像这样身上带着血,锋芒毕露。 公孙衡见他神色蔫蔫的,开玩笑道:「做将军跟做戏子差别不大,都要看身段、看武功、看演技。我今日演得如何?」 姬无瑕却没笑。 公孙衡擦干净手,又问:「怎么了?上战场吓到了?再耐心等等,很快就赢了。」 确实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姬无瑕觉得相当不对劲,明明刚穿来的时候就在战场,也经歷过乌桓人与匈奴人的混战,为什么只有这次感觉十分不适? 第66页 他预感到,有什么事在暗中发酵。 姬无瑕顿时有些喘不上气来,道:「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公孙衡就像忙碌了一整天,回家还被傲娇妻子甩脸色的倒霉丈夫。他试探着看看姬无瑕,拿不定主意是继续哄,还是让他早点休息。 反而自己的辛苦公孙衡倒没放在心上。 公孙衡一直把姬无瑕送回那小院内。明月之下,杏花已经谢了,院中树上结了小小的青涩杏子。姬无瑕视若无睹,径直进了房躺在榻上。 公孙衡掂量了一下,也跟着他进门,蹲在床前。 姬无瑕有气无力地说:「做什么?你不累吗?」 公孙衡柔声道:「给你讲个故事?」 姬无瑕道:「什么?」 公孙衡道:「从前,有一只七彩色的小鸟。」 姬无瑕闭上了眼睛:「七彩小鸟。」 公孙衡道:「她的朋友是一只灰色小鸟。」 姬无瑕不说话了。 公孙衡自言自语,接着道:「有一天,七彩小鸟对灰色小鸟说,阿灰啊,我要去寻找太阳出生之地。」 「灰色小鸟说,可是太阳出生在东海彼岸,如何跨越东海呢?」 「七彩小鸟说,只要我每日飞,飞得够久之后,慢慢就到啦。」 姬无瑕渐渐睡着了,但公孙衡继续在他床前绘声绘色地讲道:「灰色小鸟赶紧劝阻,那你岂不是要飞一辈子?」 「七彩小鸟道,可我若停在这里,也得远远看着太阳过一辈子。可怕的不是飞,而是一辈子。」 「七彩小鸟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去了。灰色小鸟等啊等,天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四季轮转,枯叶重新爬满枝头,七彩小鸟都没回来。」 「灰色小鸟十分想念它的朋友,很担心它,过了这么久,七彩小鸟也该回来了吧?太阳出生之地有那么远吗?是不是因为东海上没有落脚的地方,所以飞不回来了?」 「于是灰色小鸟叼来小树枝、小石块,开始设法填东海。」 「只要我每日填,填得够久之后,慢慢会分开东海的波涛,铺出一条前往日出之地的路。我再衔来种子,让路上长出郁郁葱葱的树木,成为鸟儿快乐的家园……」 公孙衡低声道:「然后我会迎接你回来……」 他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下去,融化在夜色里。姬无瑕倏然睁开眼睛,醒了! 他心脏悸动,坐在榻上用力喘息。不对,天怎么已经这么亮了?!公孙衡呢?这,这是什么声音?! 城外传来比攻城锤更可怕的爆炸声。姬无瑕穿着睡衣飞奔出门,远方的天际线上,出现覆盖半边天空的锈红色的阴云。 阴云之下,燃烧的流星带着修长的焰尾,如天谴般降临于尘世间。 - 「公孙衡!」姬无瑕喃喃道,「别死,别死啊!」 他奔向临涛城的西门,一路越跑越快。火雨流星落地激起的声浪迎面冲来,差点把姬无瑕掀翻。 「城要破了!」有平民大喊着,从他身边匆匆跑掉,又有兵士拉住姬无瑕,道:「公主,请留在将军府,自有人保护!」 姬无瑕马上甩开那陌生兵士,道:「不!」 城中十分混乱,但认得姬无瑕是他们将军夫人的人不少。稍后,那兵士喊来一整队人,都跟着姬无瑕,逆流往西门去。 第32章 公孙衡:300 姬无瑕一路上看周围的兵士服饰, 并无多少羽林军的人,勉强冲到西门附近,发现门扇上虽有一个巨大的洞, 镇东军的士兵却列阵密密麻麻地堵在那处,用身体填住了那空隙。 门洞四周都是焦炭一样的痕迹, 可见是被先前燃烧的流星砸出来的。 「你们将军呢?」姬无瑕好容易挤到近前, 士兵们却茫然无法作答。 「公孙和, 你哥呢?!」姬无瑕看到城墙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喊道。 公孙和大喊道:「在城外!」 姬无瑕登上城墙,只见公孙衡已出了西门, 纯钧剑悬在腰间, 以一桿长枪守住了西门护城河外的空地。 姬无瑕明白了,不是他主动出击,镇东军也无法抢回西门。 然而公孙衡身边的士兵数量不多了,很多时候,羽林军列队冲击他们的战阵,公孙衡还要分神保护附近的其他士兵, 已是强弩之末。 上天保佑, 没死就好,没死还能救!姬无瑕心道。想想办法,怎么能再蹭出点金手指次数。 「又来了!」无数人发出恐惧的吶喊。 姬无瑕抬头,马上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又一枚流星在阴云中逐渐成型, 它仿佛有一个内核, 无数熔岩围着内核旋转,形成一团火球。 「当心!」姬无瑕发觉流星的目标正是公孙衡附近的阵地, 马上大叫起来。 千万要撑住啊!虽然是个无神论者,姬无瑕都要祈祷了。 不知是否他的祈祷起了作用, 这一枚流星砸下来时失了准头,砸进了羽林军自己这边的阵地里。 姬无瑕:「……」 公孙和也道:「好险好险。万一把我哥当场砸死也就算了,要是砸个残废……」 姬无瑕怒道:「喂!」 公孙和道:「他就会毫无反抗之力,被敌人活捉。到那时候,我只好远远一箭射死他,以免他失身于皇后……」 姬无瑕道:「你给我闭上狗嘴!好好射箭!」 公孙和:「射哪个?」 第67页 姬无瑕:「还能真射你哥吗?!」 公孙和:「哦。」 「不不不这流星又要砸了!」姬无瑕随即又纳闷了,对面召唤流星火雨的术师,他怎么施法都没有冷却的呢?! 这不破坏游戏平衡吗? 得赶紧想个办法!姬无瑕的手捂在胸前,心脏狂跳,突然想起了还有一个人可用。 他摘下胸前挂着的竹哨,恶狠狠地吹出一个破音。 「唿啦」一声,聂染从天而降,单膝跪地,缓冲,顺势跪在姬无瑕面前。 聂染眉间的黑丝带尾端在风中飘飞,道:「这次的降落点地面有点硬……」 「等下再抱怨!」姬无瑕道,「十万火急,不得不喊你帮忙。」 「明白了!」聂染马上道,俯身把姬无瑕扛在单肩上,「马上就带您离开!」 姬无瑕道:「别!我不跑,快放我下来……」 公孙和看傻了眼,道:「你是从哪里出现的啊!」 姬无瑕:「别管闲事!射你的箭!」 公孙和只得走了,去代替他哥哥指挥守城。 姬无瑕对聂染道:「帮我一个忙。」 聂染:「请您随意吩咐。」 「你去敌营里面,找到对面放流星火雨的术师,干掉他。」姬无瑕道。 他心中忐忑,城下这么多敌人,会不会害聂染也死在乱军里?虽说他很可能是仙人……但如果公孙衡没有救回来,又搭了聂染进去,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不能这么想,这岂不是说公孙衡是夫人,聂染是兵?他们都是姬无瑕在这个世界的朋友,而姬无瑕再也无法接受失去更多的朋友了。 然而聂染想都没想自身安危,翻身就往城外跳了下去,顿时吓了姬无瑕一跳。 「有危险你记得跑路啊!」姬无瑕在后面喊。 聂染单手挂着城墙外壁下滑,另一手两指一挥,瞬间就消失在人流不断漂移的战场上。 下一颗流星在所有人的瞳孔中缓缓成型,姬无瑕急得直搓手,聂染就算能成功,也不知需要多久,但公孙衡这边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千万不要砸公孙衡啊!姬无瑕发现这流星法术的准确性不高,只得心中祈祷,不要啊! 他紧盯着那颗流星的轨迹,由慢至快,突然发现,祈祷成真了,流星真没砸公孙衡,而是冲着自己在城墙上所站之处砸了下来。 姬无瑕:「……」 流星不断加速,仿佛只过了一瞬间,便占据了姬无瑕的全部视野! 姬无瑕这才感觉到它的分量,说是像土方车,或者坍塌的高楼,都不足以描述它的威能,它就是一颗星星,能碾碎所有在它前进路径上的血肉之躯,是人类无法抗衡的天罚。 他甚至还有余裕去想,我会回到原本的世界?还是就这么死掉呢? 公孙和在城墙的另一端,公孙衡在城下,同时发出恐惧的大喊,然而他们都救不了姬无瑕。 姬无瑕感到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可能是一个靠近他的镇东军士兵。他推得非常用力,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将本就不太强壮的姬无瑕推得凌空飞了出去。 流星砸上城墙,巨响与火光之中,城墙塌了外侧的一半,姬无瑕重重摔在还没塌方的内侧,全身剧痛,而那个最后关头保护了他的士兵则被流星彻底压在下面,血肉混着碎砖,飞溅到了姬无瑕脸上。 姬无瑕的视线只剩下一片赤红。 「叮——」他耳边一声清脆铃响,「获得特殊素材,一片忠心。」 姬无瑕抹了把脸,从脸上抹下一团血肉的泥来。 「材料已满足进阶要求,是否现在进行进阶操作?」 这时,他才听清了系统提示。 因城墙塌了一小半,进攻方羽林军士气大振,而镇东军则慌张奔逃,立刻城门前的守卫阵营露出一丝破绽。 公孙衡全身浴血,大吼一声,长枪扫开一波不要命般进攻的敌人。 不管为姬无瑕而死的人是谁,他都没时间再悲伤了,他要赶紧去救任何还有救的人!姬无瑕慌里慌张地点进了系统,都没来得及仔细看,马上操作了公孙衡的进阶。 一道金光闪过,公孙衡进阶!他的血量原本已消耗到5/150点,状态岌岌可危,这次进阶后,不仅上限提升到了300点,还把现有血量也拉高到155点。 公孙衡顿时补到了半血以上,精神满满,并自然而然地感觉到力量充盈全身,使出了一个进阶新技能:纯钧月轮斩! 在姬无瑕呆滞的目光中,公孙衡拔出了纯钧剑,向前一剑,斩出一个新月般明亮的弧光。 那弧光起初不打眼,但在阴云笼罩之下,它在灰暗的大地上越扩越大,如纯白月轮降世,推倒一切阻挡它的敌方士兵。 那些士兵统统如一股大力捶在胸口,受伤吐血倒地,失去战斗力。 西门外的正面战场被瞬间清空,还站着的只有镇东军的将士。 「赢了!要赢了吧!」 「将军太厉害了!」 城墙上的士兵焦急地喊着,但是流星法术的威胁尚在。 这个流星已经成型一大半了?!姬无瑕仰望天空,既担心流星砸下来,也担心聂染……就算是一半大的流星也是流星啊。 流星本应绕着它的星核缓缓成型,但在姬无瑕的注视下,它的旋转逐渐停了下来。 姬无瑕:「!!!」 第68页 聂染手持匕首,出现在半空的阴云间隙里,踏空而起,闪身一挥,喝道:「给我下去吧!」 他在喊谁? 随着聂染的动作,一时间阴云碎裂,一道阳光透过他砍出的缝隙射向大地。而在那光影里面,似乎又有一个穿长袍的瘦削人影从云间坠落。 姬无瑕:「!!!」 是那个术师!他并没有藏在敌军的阵营里,而是躲在阴云里操纵一切! 聂染一击得手,身形马上又消失在云里。 停下的流星一时失去了控制,虽然还没膨胀到预定的大小,但似乎又要颤颤巍巍地向它瞄准的临涛城落下来。 公孙衡大喊:「所有人,离开城门!把殿下带走!」 他的最后一句是冲着公孙和喊的,公孙和也叫道:「快跑!咱们已经赢了,城墙不守了,要塌了!」 姬无瑕道:「哎!」 几人在城墙上狂奔,但流星的落点实在不妙,正是他们前方下城墙的楼梯处!躲不过了!姬无瑕心中悸动,回首望向空中的流星。 流星越来越近,遮天蔽日。然而城墙下忽然亮起一道炫目光芒,整个临涛城出现一种奇异的景观:城外的地面比天空还要亮,那无法直视的明光,源自公孙衡手中雪白的纯钧宝剑。 公孙衡双手握剑,毕生功力在剑身上来回沖刷。随后,他拧腰挥剑,大喝一声,纯钧的月轮自剑锋扫射而出,将半空中的流星切成两半。 镇东军士兵都看呆了,全场一片寂静。 还是姬无瑕先反应过来,大喊道:「啊啊啊公孙衡你切干净点!半个下来也能砸死人的!」 公孙衡慌忙重新蓄力,开始用剑气不断地给流星削土豆皮。 流星逐渐被切成一团松软的土,纷纷扬扬撒在镇东军将士的头上,并覆盖了敌人的尸体。 摧枯拉朽的战斗业已结束,镇东军因先前的几颗流星损失了上千人,而羽林军则死了只怕有几万人。公孙衡对城墙上的姬无瑕比了个「在那里别动」的手势,镇东军阵营里发出一片欢唿。 终于胜了! 姬无瑕瘫倒在城墙上,闭上眼,眼前还闪烁着公孙衡挥出月轮那一刻的炫目明光。 然而他睁开眼,再次看到脚下一大片的鲜血,都浸湿了他的衣裙,顿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灰意冷。胜了又怎么样呢? 在那欢唿声中,姬无瑕似乎隐约听到系统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但根本就听不清。 系统:「技能……群……次数……」 姬无瑕:「你在说什么啊?!」 有一队镇东军将士上来,请姬无瑕让让,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砸到城墙上那颗流星顺着塌方处推下城去,好为下面被压死的同袍收尸。 一声巨响,流星滚向临涛城外的旷野,露出下面几乎都面目全非的尸体。但姬无瑕依然认出,最边缘的那具尸体就是方才以身相护,救了他一命的小兵,也是昨天给他倒水喝的不知名小兵。 他被埋在流星下面,死了。 姬无瑕愣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住了,跪坐在堆满了尸体的城墙上,当众号啕大哭起来。 「无瑕,冷静点!」公孙衡爬上城墙,抱紧他的肩膀,「战争不可能不死人的,这是必要的代价!」 姬无瑕哭得喘不过气来,勐捶公孙衡胸口,道:「那我就不要復位了,不回洛阳了!到底是为什么?!我又凭什么?!你也会死,他们都会死,只是为了我虚无缥缈的愿望,我想回家……」 公孙衡道:「虚无缥缈……?你是说洛阳皇宫吗?」 此时姬无瑕耳边响起一串耳鸣般的叮叮乱响,他茫然收住眼泪。 系统提示:「眼泪治癒术技能已升级为群体眼泪復活术,使用次数不限。」 姬无瑕:「……」 系统:「还没听到吗?需要我再重复一次?!」 姬无瑕大喊一声:「啊啊啊啊啊——」 他算是彻底被这个世界整崩溃了! 公孙衡差点以为姬无瑕疯了,他勐地推开公孙衡,手脚并用,爬到那小兵不成人形的尸体上,把自己的脸凑上去。 公孙衡:「!!!」 姬无瑕脸颊上的泪滴上尸体,尸体金光一闪,所有伤口都开始缓缓癒合,破损的肢体从创面长出,宛如时间逆流的奇蹟之术。 城上城下诸多镇东军,包括公孙衡兄弟在内,都看呆了。 公孙衡哆哆嗦嗦道:「无瑕,你,你也会顾神医的法术……」 姬无瑕闭着眼,无声垂泪,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断下落。 在无数人屏息的目光里,小兵倏然睁开双眼,脑子里只想着要救姬无瑕。 「殿下当心!」他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姬无瑕在城楼上又扑了个屁股墩。 「我的天吶。」公孙衡喃喃道。 姬无瑕抱着伤势痊癒却满身是血和脑浆的小兵又哭又笑。 「公主殿下的眼泪有復活作用!」公孙衡马上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快快快拿个碗来,不,拿水桶来,把全城的水桶都拿过来!」 这一会儿间,姬无瑕把眼泪抹在被压死的几个人身上,将他们一一復活了。 復活的人都一脸茫然,如大梦初醒,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些人去摸自己破了的脑袋,还有人找到了一只自己先前飞出去的断手,用新手握着老手。 其他镇东军则欢喜疯了,简直比获胜还开心,只要有公主在,每个同胞手足都可以活下来! 第69页 但姬无瑕哭的速度明显不够快,供不应求,于是公孙和出了个馊主意:「将眼泪稍作稀释,应该不影响復活效果。」 镇东军马上把一滴姬无瑕的眼泪滴在木桶里,然后一桶稀释成两桶,两桶稀释成四桶。 「还是别再稀释了吧?万一效果没了呢?」 「先拿这四桶试试吧!可以再继续稀释。」 公孙和使人试验了一番,四桶都是可以的,只是復活速度会相应变慢,八桶则几乎看不出效果了。 「殿下!殿下!求你再哭哭吧,求你了!我哥哥刚才死在城外远处,没赶上这次的四桶!」 「还有我爹!」「我的儿子啊!」 姬无瑕道:「可是我有点哭不出来了……」 公孙和赶忙吩咐属下去取东西,稍后,一个品种特异、巨辣无比的洋葱被献了上来,并专门有一个副将负责给他剥这个洋葱,不仅要剥,还要捏碎了给他闻。 这下姬无瑕不仅是眼圈发红,整个脸都快憋红了:「你们是想让我脱水啊呜呜呜呜……」 姬无瑕一阵狂哭。 镇东军得到了充足的泪水,几个人提桶,从城上往城下狂撒。 「你们别这么撒啊!」马上有人提醒,「城下的死人大部分都是羽林军!」 「等等,羽林军也復活了!」「该怎么办?」「再一刀砍死?」「人都是爹妈生的,要不先绑起来吧……」 一下午,城下绑了足足五万人。镇东军储备的绳子不够用,到得最后,把附近牧民拴牛拴羊的绳子都徵用了,一大群牛羊在城外的荒原上自由地熘达。 姬无瑕从城上往下望,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姬无瑕满脸泪痕未干:「哪来的这么多敌人?!」 公孙和道:「我告诉你了,真的是四捨五入十万,有这么多人的。」 旁边捏洋葱的副将道:「殿下别说话了,一说话脸就抖,眼泪要浪费了。」 那副将同样被熏得双目通红,另一手小心地端着一个饭碗,卡在姬无瑕柔嫩的脸蛋上,去收集流下来的泪水。 姬无瑕喜不自胜地想:妈的。 他今日哭了太久,一时剎不了车,鼻子也塞住了,便要擤鼻涕。副将赶紧把碗拿走了,小心地护在怀里,以免珍贵的眼泪被鼻涕污染。姬无瑕脸上留下一道碗边卡出来的红痕。 「殿下,再喝点水,多喝点才好哭……」第一个被姬无瑕救活的小兵兢兢业业地继续他的送水任务。 姬无瑕道:「我受不了了呜呜呜怎么还要哭!救完了没有!」 「差不多救完了。」在姬无瑕哭的期间,公孙衡又出城打扫了一次战场,以免还有残军骚扰百姓。他回来时见姬无瑕这副样子,很有点心疼:「停停再哭吧,眼泡都肿了……」 姬无瑕刚好急需一块布擦鼻涕,便揪着公孙衡的衣服擦了两下,公孙衡道:「给殿下找块干净的布来。」 「不用,」姬无瑕道,「我不嫌弃。」他转头又问:「人都活了吗?」 副将道:「正在活!还有一点泪水,够用了!」 姬无瑕疲惫不堪,径直挂在公孙衡身上。公孙衡公主抱他下城楼去。一路上两人路过之处,俱是镇东军在大笑欢唿,公孙衡不得不把要扑上来亲吻姬无瑕的脚的士兵们踹飞。 城下又有几万个被绑着的羽林军在哭,不知是哭自己差点死了,还是哭自己怎么又活了。城上城下,一片鬼哭狼嚎。 公孙衡终于将姬无瑕抱回了军营里的休息室,就是上次姬无瑕做血量实验的那个。 姬无瑕实在是哭累了,但神情楚楚可怜中又带着一丝狠厉,坐在椅子上喘匀了气,道:「公孙衡,你过来。」 公孙衡在战场上被围攻时没怕,见姬无瑕这神情却吓得噔噔后退了两步。 姬无瑕积蓄了半天的力气,站起来一个窝心脚:「我去你的吧!」 公孙衡效果浮夸地自行「啊」了一声,主动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姬无瑕则踢到了货真价实的铁板,抱着脚跳。 脚好痛,姬无瑕痛得眼泪再次掉下来。不过他脚上这个伤明显比战场上开膛破肚那些轻多了,眼泪还没流出眼眶,就自己把自己治好了。 「知道为什么揍你吗?!」姬无瑕坐回去,开启审讯模式。 公孙衡坐在地上,剑眉的尾端有点耷拉着,神情像一条平白无故挨揍的傻狗。他知道主人不高兴,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明明仗也打赢了,还没死人。 「下次绝对,绝对,不要半夜悄悄跑掉!」姬无瑕虽然是理科生,但语言表达能力绝对不差,只是此时大脑不自觉地欠费停机,只会不停重复:「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多害怕?!」 姬无瑕指着他怒吼道:「我差点以为你被流星砸死了!」 公孙衡辩解道:「早上打仗快迟到了,我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吵醒你,毕竟你上战场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倏然想起姬无瑕今天「帮的忙」,话语停了。 稍后,公孙衡改口道:「是我错了,下次绝对不会了!」 姬无瑕的气已消了大半,心想这不行,还是得再骂他一会儿加深印象,省得下次再犯。 公孙衡意识到他其实是担心自己,嘴角带起掩饰不住的笑意,道:「其实那个流星来了的时候,我也以为这次死定了。」 姬无瑕道:「哎!怎么又说死?!」 第70页 公孙衡小声道:「是你先说的!」 姬无瑕怒道:「我说是我说,你不能说!」 公孙衡只好答道:「是是是,都听公主殿下的。」 姬无瑕道:「不管是流星还是什么,以后遇到任何事都不要一个人走!叫我一起去!」 公孙衡大声道:「知道了!」 姬无瑕蹙眉,跷起二郎腿,戾气十足地看着公孙衡,公孙衡从地上坐着挪了两步,上前去握姬无瑕的手,道:「无瑕,我真的知道了。」 他的铁甲手套本是银色的,现在却沾满了脏污,关节缝里都是血泥。他轻轻触了一下姬无瑕的指尖,便把手套摘下来扔了,咣啷一声,然后用大手包裹住姬无瑕,晃了晃。 姬无瑕满脸不悦,道:「还有,小鸟们的故事最后怎么了?灰色小鸟的朋友到底回来了没?你只讲了一半便走了。」 公孙衡一怔,犹豫了片刻,道:「……其实这个故事到那里就结束了。这是灰色小鸟一只鸟的故事。」 姬无瑕道:「回来了。」 公孙衡道:「什么?」 姬无瑕道:「七彩小鸟回来了,你明白吗?」 公孙衡恍惚地抬头看他,姬无瑕的眼睛在黄昏的柔光中闪烁,脸颊如牛奶上漂浮着一片蜜桃。他透过姬无瑕看到了一个遥远的梦,梦里有横穿东海的树林,有七彩小鸟扑闪翅膀的声音。 「你还不明白吗?公孙将军,你等的一定会回来的。」姬无瑕低声道。 第33章 公孙衡:300 两人一个坐在椅子上, 一个坐在地上,姬无瑕看着公孙衡,感觉他根本不像灰色小鸟, 反而像一只笨拙的大狗熊,回了窝里缩手缩脚怕把家撑塌了那种。姬无瑕突然就想亲他一下。 姬无瑕一向是想亲就亲, 想亲就立马揪人脖领子。人高马大还穿了一身沉重铠甲的公孙衡被他这么轻轻一扯, 就靠在他的膝旁。 姬无瑕刚要低头, 休息室的门发出一声巨响,公孙和抱着一名柔弱少年闯进来,把门一摔, 便将人按在门后亲嘴。 全程公孙和头也没抬, 反而是那少年从公孙和肩头看到房间里还有俩被打断的人,「呜呜呜」地叫个不停,并不断敲击公孙和的背。 但公孙和以为他「呜」只是象徵性地反抗,根本不管,还是堵着人深吻。 姬无瑕:「……」 公孙衡:「……」 下一秒,公孙衡「刷」地扭头, 姬无瑕马上配合地缩脚, 公孙衡的崆峒病当场发作,开始嗷嗷乱吐。 公孙和听到声音,这才放开那少年,回头诧异地看向姬无瑕。 姬无瑕满腔旖旎心思消散得无影无踪, 对着公孙和怒吼道:「你搞什么鬼啊啊啊啊还换了一个!那个小张到哪儿去了?!」 少年也马上道:「小张是谁?!你给我说清楚!」 公孙和茫然反问:「小张是谁?!」 少年道:「好啊, 你敢骗我!」 少年转身就跑,公孙和马上追了出去, 嘴里喊着:「没骗你啊!我是真的不认识什么小张!」 公孙和的声音渐渐远去,姬无瑕回过头, 看着地上公孙衡又吐了一小摊,意识到一个天大的问题:公孙衡还是崆峒。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发展到亲吻的步骤,毕竟性别不同,嘴唇都是同样火热的,但他们却无论如何发展不到最后一步。 姬无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爱到底能不能超越植物神经的条件反射,这是一个灵魂问题。 虽然他感觉他跟公孙衡两情相悦了,但公孙衡的胃可并不这么觉得。 姬无瑕有点忐忑地看着公孙衡,如果我现在向他坦白,会怎么样呢?姬无瑕拿帕子缓缓给公孙衡擦嘴,视线落在他的嘴唇上,心中蠢蠢欲动:要么先亲了再说吧,要什么天长地久,要什么未来?这整个世界有没有未来还不好说。 公孙衡道:「习惯了,我弟走了就好。无瑕,刚才要说什么?」 姬无瑕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道:「你先把眼睛闭上。」 公孙衡也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紧闭双眼。 姬无瑕摸着他的侧脸,又缓缓低头,然而这次门没事,是窗户发出一声轻响。姬无瑕大怒,道:「公孙和,你给我滚!」 聂染蹲在窗口,脚踩着窗棂,一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连我名字都叫错」的愕然神情。 姬无瑕这才想起来,自己把聂染忘在天上了。 姬无瑕有危险时想到聂染,抱上自家男人就把他忘在脑后,妥妥一个大渣男。他心虚地对聂染假笑,道:「啊,你还没走啊,辛苦你了。」 公孙衡也睁开眼睛,恢復了他将军一面的冷静。他刚才在城墙上没见过聂染,不由问:「你是何人?」 聂染答道:「瞎子是公主殿下娘家派来的侍卫。」 公孙衡蹙眉道:「和光派的人?」 他警惕地盯着聂染,像盯一个不好对付的情敌。 「正是,公孙将军。」聂染侧耳,似乎用耳朵努力去「听」他跟姬无瑕二人的姿势。姬无瑕抱着公孙衡的脸,公孙衡扶着姬无瑕的膝头。 聂染道:「公孙将军,您想比划两下吗?」 姬无瑕感觉不太对劲,聂染从不用这种语气说话。聂染对着公孙衡一扬眉,如果他不瞎的话,这个动作就是在挑衅公孙衡了,可惜他瞎。 公孙衡道:「能领教和光派的绝学,荣幸之至。」 第71页 「不过话说回来,」聂染道,「我是个刺客。我和光派向来只杀人,比划的时候不会留手。」 公孙衡漫不经心道:「那就杀了我,试试?」 聂染又道:「你刚下战场,我胜之不武。」 公孙衡道:「反正可以请无瑕用大復活术,你放开手出招便是。」 姬无瑕觉得这两个男人简直莫名其妙,怎么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啊!其中一定有姬无瑕没想明白的深奥道理。 「是男人浅薄的自尊啦。」公孙和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与姬无瑕站在校场边看戏。 姬无瑕向他翻了个白眼,道:「你的小张二号如何了?」 公孙和嘆了一口气,道:「是小受浅薄的自尊啦。」 公孙衡的剑气在满场乱飞,聂染则整个人在飞。两人一着银铠,一着黑衣,一举一动或沉稳大气,或潇洒飘逸,在黄昏黏稠的风中显得煞是好看,加上黄沙漫天,很有种武侠片迷离梦幻的意境。 姬无瑕打了个喷嚏,后知后觉今天这么大的风沙,应该是前面公孙衡切得稀碎的那颗流星造成的。 姬无瑕发现公孙衡最近拿剑的次数多,整个人的气质便不似平时窝囊。聂染则一如既往不太靠谱。 不,已经十分靠谱了,刚才就是聂染刺杀了对方的术师,阻止了流星继续形成。他又是怎么飞到天上去,怎么下来的呢? 要是聂染也可以升级进阶就好了,升成一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顶尖刺客。到时候自己一个眼神,就能做掉世上的任何人,手掌生杀大权……哼哼,这样自己派公孙衡到处打仗也不需那么辛苦。 姬无瑕对公孙衡和聂染都有些喜欢,不同的是,他对公孙衡还有点古怪的不满,那是一种恨不得拿鞭子抽他两下欺负他两下的阴暗想法。 公孙衡现在血条很长了,应该很耐抽吧。姬无瑕遐想着。 他暂时不能回去休息,只能打着哈欠端详面板,聂染确实直到现在也没出现在面板上,此角色不可用。 突然,姬无瑕发现一件怪事,除了公孙衡,杜姜的名字竟也亮了起来,而且,杜姜的血条只剩下10点,蓝条则空了。 杜姜也来了?!在哪里?在战场上? 姬无瑕顿时有种特别不祥的预感,再来个萧骁人都要到齐了。 「哎,等等再打!」姬无瑕急需人参谋一下杜姜的事情,但场上两人一时又收不住手。 「着!」公孙衡喊道。 聂染毕竟没进阶,今天又在天上飞了许久,有点飞不动了。他动作稍稍迟缓,便被公孙衡抓住了破绽,一剑斩了下来。 「还真杀啊!」姬无瑕崩溃了。聂染如一片破碎的风筝一般落在校场地上,胸前一道狰狞伤口,只怕肋骨都统统斩断了。 聂染本就苍白的嘴唇涌出鲜红的血水来。 「来了来了来了!」一个副将提着前面用剩下的眼泪水,过来给聂染用,还剩个桶底儿。 反正现在也没别的死人了,姬无瑕提着桶就往聂染身上倒,果真很快便復活了。 公孙衡道:「是我下手太重了。不过不尽全力也赢不了你。感觉还好吗?」 聂染道:「额,我刚才感到意识模煳,灵魂在天上飘……」 公孙衡道:「还打吗?」 聂染道:「打!」 姬无瑕道:「打个屁!」 不过公孙衡与聂染显得都很兴奋,可能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又或许是难得棋逢对手,公孙衡将聂染的手一扯,两人相对站定,又开始斗了起来。 第二轮是聂染赢了,他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也把公孙衡捅死了。匕首从公孙衡的护心镜侧边斜插进去,鲜血飙了一丈高。 姬无瑕打着瞌睡,顿时又吓清醒了,虽然知道肯定能復活,那场景也十分骇人。 姬无瑕又拎桶往公孙衡身上浇。 第三轮公孙衡胜,第四轮聂染胜……两人发疯一样,你捅死我一次,我捅死你一次,姬无瑕终于颠了,把桶一扔,怒吼道:「都!给!我!停!手!」 姬无瑕满脑子欲求不满,根本不想看俩男人打架:「再打就在地上死着吧!」 公孙衡和聂染讪讪停手,旁边跟姬无瑕一起看戏的公孙和道:「也捅我一剑?我还没死过呢,很好奇死是什么感觉。」 姬无瑕炸毛道:「没眼泪啦!你看这桶都见底啦!」 公孙和道:「无妨,你再哭点嘛!」 「老子叫无瑕,不叫无妨!都给老子爬!」姬无瑕道,「打死我也不哭了,老子要吃晚饭!」 说完便拂袖而去。 - 晚,公孙将军府,饭厅。 姬无瑕终于获得了一个公主殿下应得的上座,大概就是平时姬玲琅坐的位置,姬玲琅只得坐在她侧方,另一边则是公孙衡。 姬玲琅谄媚道:「哎呀今日殿下辛苦了,哭了好久呢,快多吃点菜补补身体。这厨子可是临时从外面请的,我们府上平日也不吃这么丰盛呢。」 姬无瑕也不答话。临涛城临海,水产丰富,他饿得狠了,嫌桌上的虾蟹剥壳麻烦,只肯吃鱼。 公孙衡便坐在一旁给他剥虾,剥好沾了米醋放他碗里,姬无瑕才风捲残云般吃了。 一桌子人不是姓姬的,就是姓公孙的,姬玲琅小心翼翼地问:「这位是?」 聂染端着一碗白饭,蹲在房樑上吃:「我们刺客都是不上桌的。」 第72页 姬无瑕嘴巴塞得满噹噹,含煳地说:「别管他,随他去。」 姬玲琅虽看不顺眼这刺客,却也不好落姬无瑕的面子。 她食慾不好,吃了没两口就放下了碗,犹豫了一会儿,才感慨道:「想不到啊,风水轮流转……」。 姬无瑕都不用抬头看她的神色,就知她想说的是,风水轮流转,今日竟然转到她自己了,她这个便宜儿媳妇竟真有异能,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这样一来,镇东军出场争霸天下时,根本就不会减员。这也就罢了,意义更大的是,只要能对此事善加宣传,全天下都会知道镇东军才是天命所归,永远战无不胜。此事对战局的影响,比实际上拯救士兵们的生命更加重要。 姬无瑕懒得细想,埋头干饭:「那个鱼子酱给我吃点……」 公孙和赶忙将鱼子酱供奉到姬无瑕一个人面前。餐桌上的十三位叔叔,以及公孙衡的妹妹,均以敬畏而贪婪的眼光盯着姬无瑕。 姬无瑕于是得以一个人吃了整桌的鱼子酱。 一般贵族女子吃饭最多吃七成饱,还要掩着嘴怕被人笑话,但姬无瑕一口气吃了个十七成饱,也没人敢对他稍加微词。姬无瑕吃满意了,摸着肚皮,道:「公孙衡,议事吧。」 他越来越嚣张了,本来当众的时候还喊「衡哥哥」,现在直接叫名字。 但公孙衡不生气,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公孙衡淡淡道:「主公要现在议事咱们就现在议,喊几位副将过来。娘和叔叔们请先迴避下。」 公孙雅道:「说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呢?我也要参加!」 姬玲琅嗔道:「你哥商量事,你掺和什么?好像你很懂吗?」 这句话说得姬无瑕也有些心虚,因为姬无瑕也不懂,就是装模作样而已。 稍后几位副将来了,包括公孙衡、公孙和在内,将军府的池塘边的水榭里坐了一整桌,有侍卫给他们换了茶。 夏夜的风带来莲子清香,吹得姬无瑕舒服地眯起眼睛。 虽然他算主公,但话还是得公孙衡说。公孙衡道:「一件一件来,先从最坏的事情说起。」 公孙和道:「无人料到对方会有术师,险些就全军覆没了。」 公孙衡道:「不错,皇后麾下怎么会有术师?能操纵流星……闻所未闻,难道是和光派的法术?」 姬无瑕道:「我看不像,否则我的家里人该认识。」 聂染从水榭的顶上探出一个脑袋来,姬无瑕道:「你先下来说话。」 聂染道:「家里人说谁呢?」 姬无瑕笑道:「还能说谁,肯定是说你啊。」 聂染于是满意了,靠着姬无瑕坐下来。 姬无瑕道:「术师是你杀的,你来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聂染道:「那人没死。」 全场:「……」 姬无瑕惊叫道:「什么?!你确定吗?」 战场上那个术师没死?!挨了聂染一剑,然后从天下摔下去都没死吗?!命这么硬? 聂染道:「那人带着续命的玳瑁咒符,十二个时辰之内,无论如何死不掉。你就算把他切成肉泥,他也能缓缓復生。」 姬无瑕诧异得很:「这看起来比眼泪群体復活术还高级不少?!」 聂染道:「这符咒我见过,和光派的古书里有记载。」 姬无瑕面无表情地道:「这古书还是盲文的吼?」 聂染问:「盲文是什么?」 姬无瑕:「算了这不重要。」 「如果那人没死的话,」公孙衡把话题不动声色地引回来,缓缓道,「就有一定的概率再次报復咱们。」 公孙和道:「是啊,所以他到底跟临涛城有什么仇,宁可花费这种价值连城的符咒,也要跟咱们作对?」 姬无瑕道:「难道不能是皇后养的方士?」 公孙衡道:「我看不像。」 公孙衡虽未明说,但姬无瑕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皇后若是能驱使这种能人,早就自己强行登基了,怎么还会到处找名正言顺的姬氏继承人呢? 但如若不是皇后的人,那只剩下一种可能,他真的跟临涛城有深仇大恨,或是公孙家,或是姬无瑕自己。 姬无瑕穿越而来,几乎啥都没干,莫名其妙就多了个天大的仇人。 公孙衡思考片刻,道:「想破脑袋也无益处,稍后直接审问俘虏就是,讲不定有人认识。」 姬无瑕道:「等等,我还有个想法。这么多战俘怎么处理?」 公孙衡道:「人太多了,就算收缴了他们的兵器,也很容易集体譁变,只能暂时分开关押,有些人就关在羊圈里。」 姬无瑕:「你们平时都怎么处理战俘?」 公孙衡:「没抓过这么多……现在再春耕有些晚了,再派人补种也没用,派出去打鱼、打猎人数又实在太多,到时候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人,还打什么猎?」 姬无瑕想了想,道:「要么,让他们家中各自出钱来赎?羽林军中走后门的不少,都是洛阳富庶人家的子弟。」 公孙和喃喃道:「走后门的不少。」 姬无瑕怒吼道:「不是那个后门!」 姬无瑕又想起来:「哎对了,监军的段太宗抓住了吗?带兵的那个年轻将军呢?」如果这刘将军是皇后的弟弟,那岂不名义上还是白璧公主的小舅? 众副将七嘴八舌地告诉他,段太宗本来就在敌军大后方,所以成功逃了,但刘将军却被抓住了。姬无瑕恍然大悟,决定去胁迫刘将军一番,顺便饭后消消食。 第73页 他要去地牢,公孙衡本打算跟去保护他的,但是相当多的善后事宜等着公孙衡安排,又脱不开身,公孙衡只得让公孙和陪姬无瑕去。 - 「哎呀小舅!」姬无瑕一进镇东军地牢,马上热情地喊起来,看这位刘将军的眼神,就像看一尊财神。 刘将军好歹是个将军,公孙家也没怎么苛待他,还给他准备了三菜一汤的套餐,甚至有一杯小酒。他们这种将军世家的都有惯例,胜败乃兵家常事,虐待战俘就是虐待未来的自己。 姬无瑕热情洋溢地问:「小舅啊,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人看起来比姬无瑕还嫩,被他叫了两声小舅脸就红了,小声道:「末将刘白白。」 姬无瑕惊嘆道:「好名字啊!好名字!你家的名字起得可真上心啊。」 姬无瑕还记得他姐姐,也就是皇后名叫刘青青。 刘白白解释道:「是按照青红皂白来起的。我是家中老么。」 姬无瑕煞有介事地点头,道:「请问你们刘家,住洛阳城中哪片啊?」 刘白白一脸茫然:「家父扈阳侯,有资格在洛阳东坊置宅,就在皇宫出来左转走一刻钟的位置。」 姬无瑕根本不知道什么扈阳、东坊在什么地方,只是为了散心消食来闲聊的,紧接着又问:「封地在哪里?面积几何?岁收多少?」 他问了住宅,又问封地,刘白白差点以为面前这公主是来跟自己相亲的,不由得挺了挺胸膛,答道:「岁收应该还,还可以吧。家里只让我读书练武,其他事宜有我二姐、三姐操持。」 姬无瑕一撇嘴,这种上面有三个姐姐的独苗,十个有九个是被宠坏的废物。 但也正是个适合敲诈的肥羊。 公孙和狗腿地给姬无瑕端来一把椅子,请姬无瑕坐下。姬无瑕把二郎腿一翘,道:「那你家年收入五万两有的吧?」 刘白白想了想,问:「白银吗?」 姬无瑕:「……」 姬无瑕差点咬到舌头:「还能是什么?!」 刘白白若无其事地炫富,道:「黄金啊?如果是白银,五万两明显少了点吧,是不是看不起我老刘家?」 公孙和在旁听了,赶紧澄清:「虽然我也不管帐,但是我们公孙家一年入帐是肯定没有五万两的,都拿去养镇东军了。」 姬无瑕心想,这俘虏家这么有钱!还是家中唯一的小儿子!要他们十年收入来买他的命不夸张吧! 姬无瑕立时凶相毕露,呲牙咧嘴道:「让你的姐姐们掏钱来赎你!五十万两白银,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否则我就把你分批送回洛阳城去,今天送手,明天送脚,最后再送脑袋!」 刘白白大惊,道:「五十万两不算多,我姐姐们一定会付钱的,殿下你可千万别冲动!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这五十万两当聘礼送给你也可以啊!」 公孙和送了他一个大耳刮子,道:「别妄图勾搭我嫂子!」 他又喊我嫂子哎,姬无瑕不知该笑还是该生气,喊得早了点,不过倒也没错。 姬无瑕心中已暗暗认同了公孙衡这个老攻,但公孙衡没开口,姬无瑕总不至于自己开口吧?他还是很有几分高冷小受的矜持的。一定要他开口也不是不行,就是得先想好崆峒怎么办,这可不好办啊…… 姬无瑕胡思乱想这片刻,公孙和吩咐给刘白白纸笔,逼他往家里写信。剩下的,就是要等信送出去,等赎金送回来,再想办法花赎金去买粮,填补临涛城耽误春耕带来的麻烦。 千头万绪中,姬无瑕道:「还有一事,你们那位放流星火雨的术师是谁?」 若是直接问刘白白认不认识那术师,只怕他要赖帐说不认得,姬无瑕故意诈他一下,说得好像已经笃定他们是一伙的。 刘白白放下笔,叫苦不迭:「我就知道你们要问!我真不知道!他就是突然出现的!突然就放法术了!也没跟我们商量啊!」 姬无瑕冷漠道:「我可不信你的鬼话,是皇后的人吧?」 刘白白道:「不可能,若是我姐请的,也不会拿流星连我一起砸啊!」 姬无瑕疑惑地看了眼公孙和,公孙和小声解释:「他也是用你的眼泪救活的,先前被流星砸死在城下呢!」 姬无瑕:「……」 姬无瑕刚知道自己是刘白白的救命恩人,这下钱拿得更心安理得了。 公孙和:「别说废话!接着写你的信!」 刘白白只好把笔又拿起来了。 姬无瑕与公孙和盘问未果,从地牢一出来,就有个王府侍卫等在外头,喊走了公孙和。 姬无瑕道:「我也去我也去。」 侍卫礼貌地拦住他:「我家将军只请了三公子,请殿下先回房休息。」 到底干什么?竟还背着我,神神秘秘的。越不让姬无瑕听,姬无瑕越想听。他想了想,沖头顶上的空气招了招手。 聂染从一棵大树的枝杈间探出头来,道:「殿下有何吩咐?」 姬无瑕道:「你悄悄跟去,听听他们兄弟俩说什么。」 聂染道:「好嘞!」 他刚要一个消失,姬无瑕心痒难耐,又问:「能带我也去吗?」 聂染道:「可以啊,殿下想去吗?」 姬无瑕忐忑道:「我笨手笨脚的,不会害你被发现吧?」 聂染道:「没事,相信我!我们和光派的刺客偷听是专业的!」 第74页 于是聂染请姬无瑕骑在他脖子上,无声无息地跃上房顶。 第34章 公孙衡:300 姬无瑕只骑过马, 还没骑过像聂染行动这么迅捷的坐骑,至少也有摩托车的速度。聂染时不时从一座建筑跃向另一座建筑,姬无瑕的体验就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 在树影婆娑的楼宇间穿行。 「嘘——」聂染道,「这是哪里?」 两人若即若离地跟着公孙和, 来到一个陌生的院落。 姬无瑕道:「不是公孙衡的房间, 难道是公孙和的?」 聂染用脚勾着屋檐, 整个人一个大迴环,倒挂在屋檐上。姬无瑕小声道:「我头好晕。」 聂染这才反应过来他背着姬无瑕,他倒着姬无瑕也得倒着, 赶忙正过来。两人跑到屋嵴附近, 掀开一块碎瓦。 聂染小声道:「他家屋顶好久没修缮,瓦碎了不少,掀哪块都行。」 姬无瑕:「……」 屋内谈话的正是公孙兄弟二人。 公孙和打了个哈欠,道:「哥,今天都这么累了,你还来我这里干嘛啊?」 公孙衡道:「有点事情想请教你。」 公孙和:「哟, 还用上『请教』二字了!哥, 什么天大的事?!」 公孙和捅了捅公孙衡,公孙衡沉吟片刻,似有点开不了口。 公孙和道:「等等,我突然想起来, 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今天突然在战场上使出来咱家失传已久的纯钧月轮斩, 是怎么回事?」 公孙衡道:「此事我正想与你讨论,只因往后若是我……嫁, 嫁入皇家……」 他说到这里,开始结结巴巴, 公孙和「噗」地笑了出来,道:「知道了,你嫁入皇家,咱家绝学就要靠我来传承了。」 公孙衡脸红了,道:「正是。」 公孙和道:「你可是翻到了什么家传的藏书、古籍?」 公孙衡摇头,道:「并非。我是在战场上顿悟的。」 公孙和道:「听起来太稀奇了!」 公孙衡道:「也没有那么稀奇。你想,虽然纯钧月轮斩是咱家绝学,但也是某位先祖在数百年前自行领悟的。先祖能领悟,咱们怎么就不能呢?!」 一句话点醒了公孙和,他蓦地陷入沉思之中。 公孙衡道:「但若说靠自己,我就太自大了。我左思右想,结论其实还是依靠了某种外力。」 公孙和关切道:「什么外力?」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全身充盈的感觉,然后我就自然而然地使出了纯钧月轮斩。」公孙衡背着手,面对窗外盛开的纯白荷花,说道,「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我能感觉到,这种力量来自无瑕,当她注视我时,我的心底就一片清明,使出的剑术就可不断精进。」 公孙和道:「……我不太能信服。」 公孙衡又道:「最早在……对,就是无瑕来了之后的不久,有一日我陪她去军营附近的酒楼如厕时,我就感受到了这股力量,是她赐予我的。」 公孙和:「……」 公孙和沉思道:「一定是因为嫂子她不爱我,才不赐予我。」 公孙衡:「……」 公孙和:「你看,她就不会恳请我陪她上厕所。」 公孙衡:「……」 公孙和突然反应过来,赶紧赔笑道:「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可千万别当真!」 公孙衡自然不会生气,他知道自己这弟弟虽不靠谱却从无恶意,更何况公孙和向来也不喜欢女孩儿,再漂亮也没用,姬玲琅早就充分试验过了。 公孙衡嘆道:「说了这么多都是废话,我想,只有等哪天,你有了一个真正心心相印的人,你的剑术才能更上一个台阶。」 「等到那天,你出剑是为了保护他,你的剑锋上带着对他的牵挂,你才能顿悟。」公孙衡道。 公孙和又想了想,突然问:「出弓呢?也一样吗?」 公孙衡一下被问住了,茫然道:「应该……也,也能吧?」 公孙和若有所思。 「其实我先前说要请教你的问题,也跟这事儿有关系。」公孙衡道,「弟,我到底该怎么讨得无瑕的欢心?我每时每刻都在惦念着这件事,我想向她提亲。」 姬无瑕听得这句,心脏骤然一停,紧接着又疯狂跳动起来,他的整个胸口都快炸开了。 身旁的聂染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朝向姬无瑕侧的耳朵微微动了一动。 公孙和道:「你们不是早有婚约了吗?还要提?直接拜堂洞房吧!」 公孙衡道:「现下无瑕已是父母双亡,我更要给她足够的尊重,不能欺负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 公孙和道:「嫂子不爱你,才算欺负她,我看她挺喜欢你的。」 公孙衡嘆道:「我只希望你说的是对的。但很多时候,我觉得她对我有所保留,并未畅所欲言。」 房顶上的姬无瑕心想:你怎么知道的? 人与人之间就是有一种神奇的感应,即便像公孙衡这么直的直男,也会偶尔感觉到姬无瑕吞吞吐吐的气场。 公孙衡又道:「何况,她的母族都是仙人,她的侍卫也是仙人,能上天入地斩杀术士,是你哥我配不上她。」 姬无瑕戳了戳聂染手臂,示意你能干得很。聂染骄傲地比划了一个拿小匕首捅人的手势。 公孙和道:「哥,你还真吃那个瞎子的醋哦?!咱们的纯钧月轮斩比那瞎子的小刀厉害多了!」 第75页 公孙衡嘆道:「可真不好说。」 公孙和道:「想知道她喜不喜欢你?我有个好办法!」 姬无瑕心道,喜欢啊,我喜欢,过来问我啊! 公孙和道:「你找个没人的角落,把她拦在路上,抱着她亲,不扇你两耳光就是喜欢你。」 姬无瑕心道:我草,收回刚才那句,不喜欢了还不行吗? 公孙衡大惊,道:「那肯定是不行的,万一她吓到了,以后再不理我了怎么办?」 其实那倒不至于。姬无瑕心里幻想了片刻被公孙衡壁咚的场景。公孙衡身材像一堵墙一样,被他壁咚就等于被夹在两堵墙之间,想想还真有点怦然心动。 「等等,」公孙和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要传授给你我珍藏的爱情秘籍!」 公孙衡疑惑:「什么?」 公孙和马上进里屋片刻,出来时双手端着一只紫檀木匣子,其上挂着七窍玲珑连环锁。他认真地净手,对着盒子拜了一拜,才解开机关,从中取出一本《龙阳专用房中术》来。 公孙衡本来伸着脖子等着看,这下转头捂嘴就跑。 公孙和:「哎哎哎哥你拿着啊别客气!」 公孙衡落荒而逃,跑得比有狗追他还快,公孙和嘟哝着:「画在纸上的断袖你也恐?」 姬无瑕见公孙衡走了,指了指后方,聂染会意,再次背上他,从房顶上寻了回无瑕所住的小院的路。 姬无瑕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还真的挺好奇那本房中术的,不知道文案有没有具体写。」 聂染道:「文案是什么?」 姬无瑕道:「不重要,就是好奇。」 聂染道:「你喜欢房中术?和光派也有啊。」 姬无瑕:「啊?你们派还研究这个?」 聂染:「当然研究啊,仙山上无聊得很,除了种花和练武,每日只能研究这个。」 姬无瑕:「……」 「你想学?我可以教你。」聂染一本正经道,「包你将那土包子将军迷得神魂颠倒。」 姬无瑕心想还是算了,不解决崆峒的问题,万一双方真坦诚相见,公孙衡只怕是吐得神魂颠倒吧! 啊啊啊啊大好的汉子,奈何崆峒不能嫖啊! 姬无瑕想了想,对聂染说:「其实我是男的。」 聂染正在房顶上飞檐走壁,听到这话转过头对着他:「我知道啊。」 姬无瑕大惊:「你看路!」 聂染:「我又看不见。」 姬无瑕一想也对,稍后诧异道:「哎?你知道我是男的啊?」 聂染道:「一直都知道。」 姬无瑕道:「我打扮得这么像女孩,你怎么看出来的?」 聂染道:「我看不见。」 姬无瑕:「……」 话题进入一个死循环,但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为看不见,所以也看不到姬无瑕的女装,所以反而不会上当受骗。 姬无瑕问:「那你怎么知道的?我外公告诉你了?」 聂染茫然地站在房顶上,稍后道:「也不是,我从最开始就知道,从一开始就认得你。」 姬无瑕:「……一开始是什么时候?」 聂染:「嘘……」 两人进屋,聂染把姬无瑕放在床上,自己蹲回房梁,道:「先别脱外衣,他来了。」 姬无瑕:「谁?」 「笃笃」的清脆声响在静谧夜里响起,公孙衡在他窗下轻敲,温声问:「是我。睡下了吗?」 姬无瑕刚才被聂染背着还有点瞌睡,这下又清醒了。 姬无瑕打开房门时,公孙衡便随意一瞥,看了高处的聂染一眼。聂染坐在屋顶的阴影里,一腿支起,一腿悬着,像一朵不高兴的阴郁蘑菇。 「无瑕,」公孙衡道,「借一步说话。」 姬无瑕迟疑了一下,关上门。 漫长的一天到了子时,但天空并不晦暗,只因有一道银河悬于天穹。 大半夜的,公孙衡竟换了件深青色文武袖武服,袍襟绣有银丝飞鱼纹,式样极为典雅,且没打补丁。方才姬无瑕偷听他与公孙和对谈时,他还穿着便服,头髮也是随意一束,这会儿却又扎高,沉甸甸的乌黑髮丝悬于脑后。 公孙衡要说什么?姬无瑕紧张起来,他他他是不是要表白了呀?妈呀等等我把衣领稍微整一下……咳咳,手应该往哪里搁,表情是该欢喜还是震惊? 公孙衡深吸一口气,姬无瑕马上像一只警惕的鹌鹑一般,后跳小半步。 公孙衡神色肃穆,开口道:「无瑕,有件要事要与你商量。」 姬无瑕:「你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公孙衡引着他出了小院,在将军府内沿着迴廊缓缓前行,道:「晚上你走后,我们讨论,后续的一个月,咱们最好不要对洛阳用兵。」 姬无瑕的脸上现出显而易见的失望神色:「啊?」 公孙衡耐心解释:「不是我们故意拖延,只是这次的俘虏太多了,需要安顿,不能镇东军去打仗,把几万的俘虏留在临涛城附近,太不安全了。如果要编入队伍,也需操练磨合,一个月的时间也比较紧张。」 姬无瑕心想:原来你是来说这的? 「怕你着急,特意来跟你商量。」公孙衡道,「不过他们是经由你的仙术救活的,对你都十分敬畏,忠诚度倒问题不大。」 公孙衡似乎还在思考怎样说服姬无瑕,但姬无瑕只傻乎乎道:「好啊。」 第76页 公孙衡:「你……没有意见?」 姬无瑕道:「都听你们的,我又不懂打仗。」 对姬无瑕来说,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回家而已,他现在也看开了,反正都拖了这么久,家里的爹妈只怕都不认他这个儿子了。但若是拖过了七月的期末考试,只怕有被退学的风险…… 不过人生难得能穿越一次,期末考试可以补考,穿越不能补穿。 想通了这一点,姬无瑕的心态还是很乐观的。 公孙衡端详他的神色,知他是真不在意,才笑道:「这样也有时间做万全的准备。」 姬无瑕道:「我今日去勒索刘白白付赎金了,若是能顺利拿到这笔钱,物资、粮食自然不愁。」 公孙衡不以为然道:「怎么会不愁?几万人的吃穿开销。你问刘家要了多少钱?」 姬无瑕:「没多少,也就……五十万两白银吧!」 公孙衡倏然停步,姬无瑕勐地撞在他背上。 公孙衡旋风般转身,握住姬无瑕的双肩,颤声道:「多少钱?」 姬无瑕笑道:「不多,五十万两。」 即使是镇东将军,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钱,公孙衡激动道:「那可是……那可是五十万啊!你确定吗?!十六两一斤,就是三万多斤,一辆双驾马车可拉四千斤,足足需要八辆马车,从洛阳左近拉到临涛城来……」 姬无瑕对五十万两完全没概念,先前只是单纯狮子大开口罢了,这会儿道:「也就八辆嘛!」 公孙衡:「……那可都是钱啊!足足八辆马车的钱!」 姬无瑕得意道:「刘白白是我救的,快谢谢我养了这么肥一头猪!」 公孙衡泪流满面:「谢谢你!无瑕,你就是大财神!」 姬无瑕极度膨胀,一时差点感觉镇东军都是自己给公孙衡的,不过细想下来,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姬无瑕,镇东军都不会死人,就更不会出现用眼泪復活这种匪夷所思的恩赐。 公孙衡带姬无瑕往回走,送他回所住的小院落。两人站在院门口四目相对,姬无瑕本指望公孙衡说点什么,表白,或者其他随便什么,但是公孙衡什么都没说。 姬无瑕有点着急,问:「除了正事,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说吗?」 公孙衡一脸茫然:「已经说完了,我没有别的话。」 姬无瑕赌气道:「那我就回去了!」 公孙衡:「你不开心吗?」 他满脸诧异顿时惹得姬无瑕更生气了,姬无瑕道:「我回去睡了?我真的回去睡了啊!」 公孙衡道:「今天太累了,你早点休息。」 姬无瑕大声道:「是你非要大半夜跑来找我的!」 他这一嗓子迴荡在寂静的夜空里,喊醒了两只狗,受惊的狗开始狂吠。 公孙衡突然挨了一顿骂,还没反应过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姬无瑕,惹他不快,明明今日自己还听取了三弟建议,特意换了件压箱底的漂亮衣服的。 公孙衡斟酌措辞,最后只好实话实说,道:「明日早点起来,我还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姬无瑕不悦:「谁啊?让他自己来见我!」 公孙衡耐心道:「那人是长辈,必须得咱们去见他。咱们能相识,他是最该感谢的人。」 姬无瑕:「啊?你是说……我妈还在世?」 公孙衡哭笑不得,道:「自然不是。」 姬无瑕道:「那是谁?」 公孙衡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公孙衡似有点不好意思,主动拉了一下姬无瑕的手,姬无瑕才略微转怒为喜,老实回去睡觉。 - 当晚,姬无瑕不知怎地,梦到了传说中生长于白云之上的和光峰。局限于他有限的阅歷,和光峰的景色跟庐山上差不多,从峰顶往下望,都是一团团棉花糖似的烟云。 和光峰正殿里,摆着他跟公孙衡成婚的喜堂,正中是白璧公主父母的牌位,其中一个写着「顾小月」,另一个则因为不知道名字,就草率地写着「已故老皇帝」。 姬无瑕心道:就算你是梦,也讲讲道理好吗? 他跟公孙衡拜堂成亲,红烛飘摇,公孙衡盖着喜帕,五大三粗地穿着红色的凤袍,走上前来与他并肩。 姬无瑕自己则穿着一袭金红交织的龙袍,手持一个秤桿。 四周宾客大声起闹,聂染也在其中观礼。姬无瑕与公孙衡拜过天地,姬无瑕得意并满怀憧憬地,用秤桿去挑公孙衡的红盖头。 只因姬无瑕比公孙衡矮了一个头,刚挑起一个小角,便能自下而上看到对方的下半张脸。 喜帕下,露出萧骁极具异族特色的稜角分明的下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姬无瑕顿时吓得一声惨叫! 「无瑕,无瑕!」聂染慌忙从房樑上跳下来,抱紧他。 姬无瑕又踢又叫,踹了聂染两脚,聂染大声道:「天已经亮了!」 姬无瑕这才醒来,打着哈欠愣了一会儿,开始换衣服,还是穿女装。 聂染说:「我是不是该迴避一下。」 姬无瑕道:「没关系,反正你瞎嘛!」 聂染问:「今天要去哪里呢?美美的小公主殿下。」 姬无瑕道:「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但姬无瑕还是兴高采烈跟着公孙衡出门了。 - 第77页 这几日大战结束,城中百姓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拼了命地在经营自己的生活,街上行人衣着光鲜,谈笑生风,连小巷内贩卖的水果都清亮了不少。 公孙衡今天就没骑马,以免踢翻小巷里的摊子。转出小巷,面前突然出现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河上视野开阔,惹得姬无瑕忍不住「哇」的一声。 这条不大不小的河自城北入城,又从城东注入东海。河上有渔民划着名小船,自水道进城来卖鱼。于是河上又有画舫酒家,现成的鱼买了现做现吃,食客都不需上岸。 公孙衡推着姬无瑕上了一艘画舫,时间还早,上面没有别的客人。画舫摇摇晃晃,公孙衡对那跑堂的小二道:「不吃饭,找你们老闆。」 小二道:「哎,这可不巧,早上我们老闆出去买鱼了!」 公孙衡道:「无妨,我们等会儿。」 两人在船边对坐,清新的海风向河的上游吹来,带着淡淡的咸味,吹在姬无瑕脸上。 过不了多久,就见一个高大的中年人,自己撑着小船回来了。 「衡儿?」中年人远远便看到他们,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小船靠在画舫边,中年人让手下卸货,自己则过来找公孙衡,道:「你昨日才打了仗,今天也不好好休息一番?现在还早,没有酒给你喝。」 公孙衡向他行礼,道:「郑叔,我带无瑕来给你看看。」 姬无瑕有点懵,这人是谁?但公孙衡对这位郑姓中年人显然比对家里的叔叔们还尊敬,只得学着公孙衡也认真行了一礼。 「你是无瑕!」中年人认出来了,道,「我在洛阳见过你,现在都长这么大啦?」 公孙衡道:「无瑕,郑叔便是当初带我去洛阳治病的参将。」 中年人笑道:「在下郑珉。」 姬无瑕倏然吓了一跳,这难道不就是说,这位郑珉就是跟公孙衡的爹搞在一起的参将……姬玲琅竟然后来没找他算帐?他怎么还生活在临涛城里?应该是公孙衡把他留下来的吧?毕竟他还带公孙衡去洛阳看病,于他是有大恩的。 郑珉是公孙衡家的小三,公孙衡的爹当初暴揍他也是因为郑珉,但郑珉又带公孙衡去看病,姬无瑕真的很难想像这样复杂的关系之下,公孙衡会怎么看待郑珉。 当小爹看?可真是一笔煳涂帐。 郑珉也长得很帅,眉眼还隐约有些年轻时锐利的痕迹,眼角虽已生出了少许的鱼尾纹,但无损他的风采,反而笑起来多了几分温润可亲。 郑珉看着姬无瑕,比划道:「那时候衡儿还小,而你更是只有这么一点,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姬无瑕道:「哎,是,是吗?」 公孙衡道:「郑叔,无瑕她当时太小了,都不记得了。」 姬无瑕突然紧张起来,他该不会是认出我是个男的了吧?!妈呀,他见过小时候的我,不,小时候的白璧!他能认出我不是原装白璧来!他能认出白璧是男的来……不,白璧倒也不一定是男的。 姬无瑕一时不知该紧张哪个,好像有很多穿帮的事情,共同令他头皮发麻。 郑珉笑而不语,稍后道:「衡儿,这个给你。」 郑珉从桌下掏出一只纸折的小鸟来。那纸粗糙喑哑,好像是草纸,但公孙衡欢天喜地地接了,揣进怀里。 郑珉又道:「今日我没空,你去帮厨工杀一下鱼。」 公孙衡答道:「好。」他什么都没问,就这么平白被支走了。 郑珉坐在船舷边,给自己和姬无瑕倒了热茶。姬无瑕忐忑道:「郑叔,您有话跟我说?」 郑珉答非所问:「两只小鸟的故事,是我给他讲的。」 茶香之中,姬无瑕突然隐约感觉到了郑珉要讲什么。 第35章 公孙衡:300 郑珉注视着姬无瑕, 道:「他那一次从洛阳回来之后,很快便完全好了,但总想去洛阳找你, 没心思念书和练武。我说你还小,不能马上嫁给他, 让他等着你长大。」 「然后, 我就编了一个『等待』的故事。」郑珉道。 「两只小鸟的故事是你编的?」姬无瑕道, 「我还以为是个民间流传的老故事。」 郑珉喝了一口茶,道:「是我编的,你郑叔没什么别的才能, 只擅长哄小孩儿。」 姬无瑕道:「那你可以编得美好一点嘛, 为什么不给它们一个好的结局呢?让七彩小鸟回来呀,让它们在一起。」 郑珉把茶盏放下:「只因我当时确信,你是不会来嫁给他的。」 姬无瑕:「……」 郑珉说:「我早就知道顾神医忽悠衡儿。你是个男孩,是先帝唯一的皇子,不是什么小公主,怎么可能来临涛城嫁给他?」 远处传来渔人的叫卖声, 又有女孩在河畔一边打闹一边浣衣, 人间热闹非凡。姬无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姬无瑕垂着头道:「对不起,我……他还不知道我是男的,我一直在骗他。」 「但这不重要。」郑珉说。 姬无瑕道:「他噁心断袖,我不敢告诉他……」 郑珉道:「他不噁心断袖, 只是看到会吐罢了。」 姬无瑕愕然:「有什么区别吗?」 郑珉道:「我也是断袖, 公孙家的三弟也是,你觉得他噁心我们吗?会故意躲着我们?」 姬无瑕陷入沉思。 郑珉道:「月前我听说你来找他了, 镇东军老兵们都在八卦,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衡儿马上要成亲了。」 第78页 郑珉抬起头,带着威压感,肃然发问:「告诉我,你是真心要嫁给他,还是仅仅想利用他復位?」 姬无瑕:「……」 姬无瑕瞬间被问住了。他来时确实主要是想復位,但现在……姬无瑕也说不清楚。想復位吗?想回家?还是更想跟公孙衡在一起? 郑珉也不催他回答,而是从桌下又掏出一张漂染的彩纸来,修长手指飞快折了一只七彩小鸟,递给姬无瑕:「拿着吧,孩子。」 姬无瑕道:「我……」 郑珉道:「顾神医大慈大悲,你们母子是我和衡儿的恩人。就算你再怎么欺骗衡儿,这只小鸟也是你应得的,拿着。」 姬无瑕小心地接过那只七彩小鸟。 「况且,」郑珉道,「你若能骗他一辈子,又怎么不算真的呢?」 郑珉淡淡道:「郑某不配这么要求你,但衡儿叫我一声郑叔,我不得替他求你,求你骗他一辈子。不是骗他你是小公主,而是骗他你对他是真心的。」 「我对他是真心的。」姬无瑕最后郑重道。 郑珉注视着姬无瑕的双眼,道:「我姑且信你。」 - 稍后公孙衡净了手,回来接姬无瑕时,姬无瑕还沉浸在方才的对话中。 公孙衡诧异道:「无瑕,你怎么了?」 郑珉笑而不语,道:「你们聊,我先去做鱼。」 郑珉走了,公孙衡坐下,怕自己手还腥,小心翼翼地用指甲盖拈着那只灰色摺纸小鸟,问姬无瑕:「郑叔给你了不曾?」 姬无瑕忙将彩色小鸟拿出来给他看,道:「给了。」 「那你可要收好。」公孙衡满意了,似乎这就是他们能相伴一世的保证。 「那么我就……」公孙衡道,「无瑕,其实你可能早就知道了,我……」 姬无瑕道:「衡哥。」 公孙衡:「嗯?」 姬无瑕:「你先别说,好吗?」 公孙衡蹙眉:「怎么了?」 姬无瑕:「算我求你啦。咱们今晚再来这河边吧,就来这里。我看这附近景色不错,还想夜里再来看看。」 公孙衡道:「当然可以,但首先……」 姬无瑕又道:「另外我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秘密?」公孙衡迷惑道,「什么秘密?」 - 下午,姬无瑕转了一大圈,在松翠楼揪住了喝酒的公孙和,跟他敲诈到一两银子。 随后,姬无瑕去城内的成衣铺,买了一套少年人常穿的浅蓝色男装、莹白色腰带,连带一抹纱织的束髮带,夏日里繫着轻飘飘的,清爽可人。 他付好钱,打包回将军府时,竟然注意到从不走路、只在天上飞的聂染走在大路上。 他一回头,聂染像条会飞天遁地的狗一样,提着匕首灰熘熘地跟着。 姬无瑕回屋内换衣服,聂染就照例捂着眼睛,蹲在桌子上。 聂染道:「你要做什么?怎么换回男装了?」 姬无瑕道:「我晚上要出去。」 聂染道:「我知你要出去,你要跟公孙衡摊牌了?」 姬无瑕动作一顿,道:「摊牌?或许吧。」 聂染道:「殿下……难道你,要跟他表白?」 姬无瑕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聂染脑迴路不知怎么转的,蹲着想了一会儿,控诉道:「杀那个法师明明就是我的功劳,这公孙衡抢我风头。」 姬无瑕道:「什么你的我的,你的风头就是我的,公孙衡的也是我的。」 聂染被绕晕了,坐着扒拉手指。 稍后,聂染突然反应过来了,问:「你该不会真喜欢他吧?」 姬无瑕:「啊?」 聂染:「你喜欢他是不是?所以偏袒他。明明大家都有风头出,但你就是喜欢他。你来临涛城时本来只想骗财骗色的!」 姬无瑕道:「财色当然也要骗。」他套衣服的手停了一秒,喃喃道:「可是我也好想喜欢他啊!」 聂染问:「什么叫喜欢?」 姬无瑕道:「等你有喜欢的人,你就知道啦。」 聂染道:「我有喜欢的人啊,我喜欢你。」 姬无瑕指着他道:「你给我闭嘴。」 - 已是初夏了,天黑得有点晚,姬无瑕坐立不安地等到日落,才穿着男装来到河边。 他一时没有找到公孙衡,正四处张望之际,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他的名字。姬无瑕转头一看,许久未见的杜姜站在不远处的石桥上。 「杜姜?你怎么来了?」姬无瑕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忐忑。 杜姜道:「怎么,我不能来?」 姬无瑕还记得,昨日杜姜也出现在养成列表里,说明他早就来了,但并没有第一时间来见自己,不知是因为打仗的兵荒马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由——这杜姜的心眼可实在是太多了,比公孙衡和聂染加起来还多。 但杜姜笑得人畜无害,另外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也起到了一定的消除姬无瑕戒心的作用。 姬无瑕道:「这刚打完仗,你就赶着进临涛城,做生意还是找人?」 杜姜用一把新的羽毛扇指着他,道:「确实是来找人的。」 姬无瑕注意到他换了一把扇子,但同样缀满了硕大的珍珠。可能把杜姜哄开心了,找他直接要钱也是个办法?不用等刘白白家出钱赎人。 姬无瑕于是姑且对着杜姜露出了一个面对金主的礼节性笑容。 第79页 杜姜反而把扇子收了,笑道:「现在不能给你。」 姬无瑕马上转身就走:「你谁啊,不认识!」 杜姜追着姬无瑕走在河边,姬无瑕道:「我很忙,你不要缠着我。」 杜姜道:「我有要事要禀报您呢,殿下。」 姬无瑕:「去你的!别影响老子表白!」 杜姜道:「哎哎哎!」并拉住了姬无瑕的衣袖。 姬无瑕转身把他甩开,余光突然看到杜姜衣襟上有一道鲜红的血迹,似是刚流出来的,还在不断延长。 姬无瑕:「!!!」 杜姜低头,也看到自己衣服上的血,好像同样吓了一跳。 杜姜道:「啊我衣服脏了。」 何止是脏了,姬无瑕心道。姬无瑕不情不愿地说:「你受伤了吗?要么……我带你去城中医馆包扎一下?」 杜姜道:「不必了。殿下,我知道你想跟公孙衡在一起,但你们是无法长久的!」 姬无瑕:「关你屁事。」 杜姜道:「言尽于此,你早晚还是会跟我走,不如少受点委屈。殿下……」 姬无瑕不听他的,一熘烟跑了。 - 小河日落,姬无瑕终于跑到了郑珉的画舫附近,却发现画舫这次停在对岸,公孙衡则静静站在岸边。 两人隔河相望,公孙衡看到他,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惊艷与错愕。 姬无瑕的心脏在胸腔中沉沉跳动,带着一丝钝痛。 黄昏时分,河上画舫都点起了灯,姬无瑕与公孙衡隔岸相望。一条船呜呜地开过去,扯断他们之间的视线。 姬无瑕的紧张到了顶点,公孙衡分明看见他了,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姬无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从桥上过河,走向公孙衡。 他其实很担心公孙衡突然抱着河边栏杆,吐上个三天三夜,或是拔出剑来给他个一了百了,但公孙衡只在灯火阑珊之中,静静地低头看他。 姬无瑕走到他面前,公孙衡缓缓开口:「我以为顾神医只有一个女儿,想不到竟还有个儿子。」 姬无瑕一口气堵在胸口:「……」 公孙衡侧头端详他:「你是来找你姐姐的吗?你们姐弟长得一样好看。」 姬无瑕:「我……」 公孙衡又道:「你姐姐他还没来,我是你姐的……不,我只是他的一个普通仰慕者。」 姬无瑕本以为公孙衡第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己就不必再多说,可到了时候,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公孙衡若无其事地牵起他的手,道:「先上船吃点点心。你姐还没来,我得等他,不能走。」 他们上了郑珉的船,晚班换了另一个小二待客,认得公孙衡,道:「将军,这是你书童吗?」 公孙衡道:「别瞎说,这是我小舅子。」 小二诧异道:「公主殿下的弟弟?那,那岂不是个皇子?」 小二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但公孙衡也不答他,只吩咐他上几碟小菜、热茶,还要了壶酒,但只要一个酒杯。 「小孩儿不能喝酒。」公孙衡解释道,「你姐可凶了,会拧我耳朵。」 桌上一盘白虾,公孙衡自斟自饮,道:「你怎么不说话?你姐话多,早上还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我还以为什么天大的事情,原来只是有个弟弟。」 姬无瑕郁闷得快失声了,他既怕一开口,公孙衡就听出弟弟就是姐姐,又怕他听不出来。 公孙衡接着道:「不必担心,不论你姐弟是谁登基为帝,都会得到公孙家的支持。虽然我娘、我叔叔可能会考虑对家族地位的影响,但我支持你们不是因为利益。」 姬无瑕尽可能压着嗓子,道:「那是因为什么?因为你……你喜欢我……姐吗?」 公孙衡温柔地说:「自然喜欢。这世上能有人不喜欢他吗?人人都爱天上的明月。」 姬无瑕怅然道:「你把她想得也太好了。」 公孙衡道:「他就是这么好。但明月不会只属于一个人,我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姬无瑕不敢去细瞧公孙衡的脸色。虽然他已下定决心要向公孙衡坦白,但此情此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姬无瑕又问:「那你也喜欢我吗?我们年龄、身材相似,声音也差不多。」 公孙衡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道:「不喜欢。」 姬无瑕很是意外,抬起头怔怔地看向他。 周遭酒客船工来来去去,喧闹之中,姬无瑕刚要说些什么,他们身边正抬上船的一筐鱼却翻倒了。其中一条最大的鱼宁死不屈,扑棱一声投水自尽,河水溅了姬无瑕一身。 公孙衡下意识地赶紧站起,俯身越过矮桌,用一块手帕给他揩脸上的水珠。姬无瑕顺势摁住公孙衡的手,把他的手摁在自己脸上。 姬无瑕蹙眉,不满地盯着公孙衡:「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公孙衡道:「我不配喜欢你。」 姬无瑕闻言才缓缓放手,任由公孙衡坐回去。 两人就这样无语对坐着,公孙衡饮了三杯酒,将杯子随手放下。 苍穹渐如玄墨,河上的灯火却愈发辉煌,照耀天际。画舫开过一座桥下,姬无瑕看到桥上杜姜正在向下张望,看他们的热闹,并不断摇头苦笑。 去尼玛的幸灾乐祸的东西,姬无瑕沖他翻了个大白眼。 姬无瑕的视线回到公孙衡身上,鼓起勇气,道:「我觉得你该喜欢我,我比我姐差了什么?」 第80页 公孙衡道:「殿下,我已说过了,非是你不好,只是臣不配。」 姬无瑕耐心地说:「你现在接受不了,我能理解。既然出兵还有至少两个月,我可以等你慢慢接受,再不济,可以等我登基后咱们再成婚也不迟。」 「咱们不会成婚了。」公孙衡道。 什么东西?姬无瑕的怒火突然就爆发了,将面前的桌子一推,起身大吼道:「难道你之前对我的一片深情都是假的?!是演出来的?!我问你,是男是女有那么重要吗?!」 公孙衡道:「殿下,你先前并未言明……」 「可以啊公孙衡,」姬无瑕根本停不下来,「喜欢不喜欢,都是你说的算,收放自如!你们公孙家本来就都是这种人!我算是看透了!」 公孙衡也不分辩,坐着任姬无瑕骂。姬无瑕想如剧里常演的捉姦一般,将面前的热茶泼他脸上,摸着茶杯又有点烫手,捨不得。 整个嘈杂的画舫酒楼都被他的吼声镇住了,所有人都看向他们,姬无瑕站着,手里还摸着茶杯,公孙衡坐着。全场针落可闻。 一楼酒客都不敢说话,二楼的则开始窃窃私语:「又是公孙家的呀,招惹了少年郎后始乱终弃,这齣戏我在松翠楼见过好几场的。」 小二赶忙跑过来打圆场,道:「殿下,殿下,您别发怒!老闆请您换件衣服,去三楼休息下,这顿酒他请了!」 姬无瑕一时骑虎难下,既不想放过公孙衡,又不想闹大,奈何公孙衡软硬不吃。 姬无瑕道:「你喜欢的到底是我的人,还是我的身份?!」 公孙衡有点懵,弱弱地问:「皇子公主,身份不是差不多吗?」 姬无瑕情急之下说错了话,只好纠正道:「是『到底喜欢我的人还是我的性别』。」 公孙衡:「……」 姬无瑕恨铁不成钢,道:「你不要自欺欺人好吗?你看看我,我是个男的就不可爱了吗?」 姬无瑕伸手揪着公孙衡的衣领,迫使他抬头。画舫内虽人人都认识公孙将军,却没人敢上来解救。 众目睽睽,但姬无瑕也顾不上面子了,索性便去亲公孙衡的嘴唇。 公孙衡勐地将他一推,「撕拉」一声,姬无瑕把公孙衡的衣领扯下来一块布。 姬无瑕:「……」 公孙衡一瞬间眼圈发红,转身对着船舷外狂吐了起来。 姬无瑕万念俱灰,面无表情地看着公孙衡夸张而荒诞的反应。 「将军喝醉了。」郑珉下楼来,对四周的酒客们宣布。 「啊哈哈哈将军也难免喝醉啊!」酒客们赶忙打哈哈圆场,四周气氛无比欢乐,仅仅是河水里留下一道含有酒精的呕吐的痕迹。 最后还是郑珉驾车把他们送回去的。将军府门口,公孙和大惊:「怎么喝成这样?」 姬无瑕有点想去扶公孙衡,但公孙衡躲开了他,自己摇摇晃晃地进了府。 公孙和又看着姬无瑕道:「你们出去干嘛了?咦,嫂子,你怎么穿男装?」 姬无瑕道:「别叫我嫂子!」 「不过你穿男装真好看啊!」公孙和又道,「郑叔也来了?你们去郑叔家喝酒了吗?」 公孙和跟郑珉攀谈起来,郑珉瞟了姬无瑕一眼,见他垂头丧气的,于是莞尔一笑,也不多作解释。 姬无瑕简直万念俱灰,也没答公孙和的话,只是麻木地走回自己的小院,手里还攥着那块深蓝色的布料。他并不清楚,自己刚毁了公孙衡唯一一件贵重衣服。 聂染在屋里等他,问他怎么不开心,姬无瑕脑袋埋进被子里,尽情发出一声悽厉的尖锐爆鸣。 聂染改蹲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姬无瑕,问:「他不喜欢你啊?」 姬无瑕有气无力地道:「别说了,不喜欢就算了吧。」 聂染眉间冰冷气息一闪,道:「我去杀了他。」 姬无瑕把被子掀开,哭笑不得:「哎哎干嘛呢,人家不喜欢我就要杀啊。」 「当然啊。」聂染道,「喜欢你是这世上的真理,是我们所有人活着的意义。」 姬无瑕突然觉得心中一动,聂染好像若无其事间说出了一句了不得的话。如果这世界真是乙游的世界,其中的人可不就是为了爱主控活着的吗? 姬无瑕忍不住问:「为什么?」 聂染茫然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我是活着的意义』?」 聂染道:「啊,这是掌门说的啊,我师父。我师父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和光派掌门,白璧公主名义上的外公。姬无瑕心中疑惑顿生:他是什么人?他是否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 姬无瑕问聂染:「你能带我回和光派一趟吗?」 聂染答道:「你想回去吗?随时可以,就是要走很远。和光山在西南的崇山峻岭之中,你又不会瞬移,可能得走……两三个月吧?」 姬无瑕举棋不定,去和光派虽然可能可以解答他的一些疑惑,但临涛城还有公孙衡的问题没解决,紧接着还要起兵夺回帝位,他现在只怕走不开。 而且要回家,还有更简单的登基的路,毕竟登基是游戏的主线剧情。如果无法成功登基,再考虑去和光派也不迟。 姬无瑕道:「罢了,以后再去。」 聂染道:「真不杀公孙衡啊?」 姬无瑕道:「不杀吧?我再感化一下试试。」 第81页 聂染道:「那你别喜欢他了。你若是想要男人陪睡,我可以陪你睡啊!」 聂染掀姬无瑕的被子,姬无瑕裹得紧紧的,像一条毛虫,怒吼道:「滚蛋!」 聂染于是只好又飞回房樑上蹲着。 第36章 公孙衡:300 第二日, 姬无瑕睡眼惺忪地去吃早饭。爱情可以没有,但早饭是万万不能不吃的。 他透过窗子,看到厅里的公孙衡换了件衣服在扒饭, 旁边姬玲琅掐着腰,拎着他那件没了领子的漂亮长袍。 姬玲琅正指着他鼻子骂:「人家断袖, 你断领子!这么贵的衣服都弄破了, 糟蹋东西!」 公孙衡和旁边的公孙和都不敢回嘴, 低头老实吃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姬玲琅恨铁不成钢,「男的怎么你了?皇子比公主哪里不行?没用的东西,你看你弟怎么就行?!」 公孙和道:「啊, 我可以随便找小受了吗?」 姬玲琅大怒:「你找的哪个不是赔钱货?!不行!」 公孙和嘟哝了一会儿, 敢怒不敢言。 越是坏事传得越快,看来姬无瑕是男的的这件事,公孙家已经全家都知道了,而且,姬玲琅对此的态度大为喜闻乐见,毕竟一个皇子的利用价值, 可比公主大多了。 姬无瑕欲言又止之际, 姬玲琅看到他在外面,热情地迎出来:「哎呀皇子殿下,招待不周,快快来吃饭吧!」 姬无瑕吓了一跳, 道:「还是算了!我我我今天出去吃!」 姬玲琅还待硬拉, 聂染从树上跳下来,拿匕首指着她, 她只好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 姬无瑕不敢跟公孙衡搭话,怕他早饭白吃, 灰熘熘地跑走时,听到姬玲琅大声吩咐:「给殿下收拾间干净屋子,这次不要在衡儿旁边的,搬走!越靠近老三越好!」 姬无瑕:「……」 他逃到早市上买包子吃,卖包子的大妈慈祥地看着他:「三个包子还不够啊?少吃点吧,长太高就没有小姑娘的可爱样子了,不讨将军喜欢呢!」 姬无瑕:……这大妈什么意思,还故意戳我痛脚?! 聂染掏出四个铜板付钱,一本正经道:「我家殿下爱吃几个包子就吃几个。」 姬无瑕观察大妈的神色,可能确实不是讽刺他,是真的关心,也只好罢了。 他愤怒地啃着包子,沿着长街走向军营。姬无瑕对这地方可挺熟悉的,前面天天来呢。这会儿,他就坐在校场边一边吃包子,一边看士兵们出早操,欣赏小麦色的肌肉美男们下饭。 「啊殿下来了!」士兵们轰然炸裂,队伍都排不齐了,伍长训斥了好几次才稳住队形。 「殿下,」有穿铠甲的军官过来,单膝跪在他面前,进谏道,「您跟将军快成婚了,得为名声着想,不好再在男人堆里抛头露脸了——穿男装也不行。」 姬无瑕翻了个白眼,什么老封建思想呢。 他穿的虽然是男装,但公主形象深入人心,影响确实不好,没办法又只得走了,总不能现在就明说自己是男的,否则跟公孙衡的婚事只有更难办。 姬无瑕感觉到一种做女孩的艰辛。 到底要怎么办才能让公孙衡接纳自己?不就多了点东西吗?姬无瑕有些后悔了,不该这么草率摊牌的。他想对公孙衡坦诚,但坦诚换来的不一定是真爱,还可能是避之不及。 姬无瑕想,还是得揪着他说说清楚。 他回到将军府门口,却发现公孙家的十四叔鬼鬼祟祟地在府门外徘徊。 姬无瑕对这十四叔的印象不多,但还记得个把月前他抢东西,被自己用玉玺砸了个大包。这明显不是啥善缘,姬无瑕便想绕道走。 想不到十四叔就是冲着他来的,上来拦住他,放低了声音悄悄说道:「殿下!」 姬无瑕只得停步。 十四叔道:「臣想给殿下献个宝。」 姬无瑕看在他好歹是公孙家人的份上,勉强搭理一下:「什么宝?」 十四叔取出一大张纸,给姬无瑕看上面的印鑑一般的八个大字。 姬无瑕一愣,这八个字他虽然不认识,却能隐约看出,这就是玉玺上刻的字。 十四兴奋道:「臣发现,臣上次昏死过一次之后,后脑勺竟长出了一块玉玺!」 他转过去给姬无瑕看剃光的后脑勺,竟然一个月还没完全消肿,上面还隐约有红印泥的痕迹。 「您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是吉兆啊!天大的吉兆!」十四摸着头道,「还好我是个平头,正适合承载这块玉玺!」 姬无瑕:「……」 十四:「这块玉玺诞生在我老公孙家,不正说明您拥有天命吗?这玉玺一定是上天给殿下您准备的!」 姬无瑕:「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砸你脑袋的石头,刚好长成了玉玺的纹路呢?」 十四:「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呢?殿下您看,这样您就不用跟我侄子公孙衡纠缠了,玉玺在手,还兼有復活异能,最重要的,您就是先帝唯一的血脉,还是个皇子,找谁辅佐登基不是找呢?不必偏偏在那个不识相的公孙衡身上吊死啊!」 姬无瑕往屋内走,十四连珠炮般劝姬无瑕:「您带我走,我肯定好好侍奉您,定不会像公孙衡那小子推三阻四的!」 「人就不必了,脑壳倒是可以带走——聂染!」姬无瑕仰天大叫一声,聂染匕首的辉光爆闪,就要一刀将十四的脑壳切下来。 第82页 十四吓得大叫逃窜,姬无瑕又觉得万分索然无味,道:「赶走就行,别追了。」 聂染道:「这公孙家的人对你都没安什么好心。」 姬无瑕喃喃道:「可我相信,公孙衡他一定还是爱我的。」 聂染做了一个「无所谓,随你」的手势。 目前攻守之势易,本来是公孙衡喜欢姬无瑕,偏要支持他登基,而公孙家的人不同意;经过復活异能、公主变皇子这两轮意外,现在公孙家的人同意得不得了,恨不得举双手贊成,反而公孙衡不愿跟他成婚,总是躲着他。 我倒要看看你躲到什么时候去。姬无瑕听到公孙衡的声音在正厅,便主动凑过去看。 厅内,公孙和抱着一个陌生的少年亲吻,两人椅子就放在厅堂正中,而公孙衡坐在一侧,面无表情地看。 「这是干嘛呢?」姬无瑕问。 「奉我娘的旨意,给我哥治病。」公孙和答道。 这明显是一种崆峒的脱敏疗法,公孙衡身旁放着一个盆,给他时不时吐用的。 公孙和抱着那少年也不甚亲密,两人就单单抱着,做个样子,也没什么轻薄的动作,每隔半刻钟机械亲吻一次。 姬无瑕已经麻了,经观察发现公孙和抱着的少年,居然还不是前几日见过的那位。 他怀里那少年道:「三爷,一个钟一两银子,还续钟吗?」 公孙和道:「续!这还没完呢!」 那少年又道:「这是抱着的价钱,亲嘴半两,买二赠一哦。」 公孙和道:「好,没问题。」 姬无瑕:「?」 公孙和解释道:「这位是我从松翠楼雇来的,花名叫做『小菊花』。」 姬无瑕:「松翠楼竟还有这生意?你为什么要雇?前几日在军营休息室里看到跟你亲嘴那个呢?」 公孙和道:「那少年是我的心头肉,我可不捨得给我哥抱!哦对了,我打算让我哥先看我,初步适应一下,等会儿就把他塞我哥怀里继续适应来着……」 姬无瑕肉眼可见地脸色变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公孙和赶忙打哈哈道:「既然你来了,自然就不必了,不必了……」 公孙和把小菊花换了个边抱着,省得挡他跟姬无瑕说话,又道:「要么你去让我哥抱着你呗?」 姬无瑕冷冷道:「不了,不想让他难为自己。」 公孙衡在旁道:「不为难啊呕呕呕呕呕……」 姬无瑕:「……」 只姬无瑕看的这会儿,公孙衡就往盆里低头了四五次,茶水也喝了一整壶,否则快没东西吐了。 姬无瑕愤怒道:「你就这么嫌弃我?!」 公孙衡虚弱地说:「没有,我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生理反应克服不了……」 公孙和道:「哎呀没办法,我娘还打算让你们赶紧成亲呢,让我哥当稳了这太子正妃。要么我去松翠楼,跟老闆买点助兴的药,你俩试试?」 姬无瑕崩溃道:「松翠楼怎么什么都经营?!不不不不是让你现在去,别去,哎!」 公孙和把小菊花放下来,小菊花道:「真要吗?不用去我们酒楼,我带了全套,三两银子一包。」 姬无瑕:「……」 这药居然还挺贵的! 公孙和道:「不用担心,我娘说她出钱。」 姬无瑕:「……」 姬无瑕不是担心钱,只是有点心疼公孙衡,万一除了吐之外,又增加了点别的毛病呢?比方说阳痿。 但他又有点忍不了的愤怒,他可能是史上最惨的乙游主控了,心仪的男主一见他就吐。从这个角度上讲,要是公孙衡阳萎了正好,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姬无瑕暗挫挫地在心里扎小人,但表面上还给公孙衡续了一次茶水。 「那你们慢慢适应哦。」姬无瑕阴阳怪气地说。 然而姬无瑕刚走,公孙衡便起身要走,不玩了,茶水也不再喝。 公孙和有点纳闷:「哎哥你要做什么去?」 公孙衡道:「还有军务要处理。」 公孙和:「我难得雇个人来,一次多治一会儿呗?」 公孙衡:「我没事。」 公孙和:「我不信。」 公孙和搂着小菊花要亲,小菊花捏住他的嘴,道:「要给钱,一两。」 公孙和道:「好好好。」他也不细算,反而是一旁的公孙衡讨价还价:「你刚才不还说半两?对了,还有买二送一送的那一次呢?」 小菊花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有病的将军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于是改口:「那这次算送的吧。」 公孙和与小菊花噘起嘴,对着勐亲了一口。 唇分,公孙和大惊:「哥,你真的好了?」 公孙衡神态镇定,脸色也不发青,淡淡道:「就说没事了呀。」 公孙和一头问号,还未细问,便有侍卫来通报,有人求见镇东将军。 送进来的名帖上,贴满了昂贵的镂空雕花金箔。 - 江阴城主、富可敌国的江南商盟盟主杜姜打扮得像个花孔雀一样,摇着扇子进了镇东将军府。 穷逼公孙家上上下下严阵以待,丫鬟很有眼色,给他倒了一杯一片茶叶都没有的凉水。 「杜先生有何贵干?」公孙衡问。 「实不相瞒,公孙将军,」杜姜一脸矜持微笑,「我此行来,是打算带白璧公主走的。」 第83页 - 「啊啊啊他到底怎么回事?!」姬无瑕在屋内的床上翻来翻去。 「我去给他一刀,省得你心里烦。」聂染道,「往哪儿捅你说的算。」 姬无瑕的翻滚马上停了,道:「你打不过他。」 聂染抱着匕首,道:「是你希望我打不过他吧?」 姬无瑕眉头紧锁地躺在床上,倏然生出一个念头,讲不定公孙和的想法真的能行呢?用一点药……一旦成功一次,后面是不是就好了?可以he了? 这个念头在姬无瑕心中萦绕不去,究其根源,其实是因为,有些东西太甜蜜,他实在太想要得到,比如说毫无保留的爱,或者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钻石王老五攻。 而这些东西,可能是作为现代男大学生的姬无瑕,毕生也无法企及的,但在纸片人的世界里,他大可应有尽有。 正在他犹豫又心动的时候,侍卫来请他再回正厅去,只因将军有要事与他相商。 姬无瑕一头雾水,回了正厅,发现杜姜坐在厅里。 「你怎么又来了?」姬无瑕正有点欲求不满,很不待见杜姜。 杜姜慢悠悠道:「我已与公孙将军谈妥了,请公主殿下去我的江阴城小住几日。」 「为什么?!」姬无瑕倏然就怒了,他刚不在一会儿,这两人居然就谈妥了?你们两个有什么猫腻吧?! 公孙衡道:「去一趟江阴城,对殿下復位大有裨益……」 姬无瑕道:「我没问你!我问这只老狐狸!」 杜姜柔声道:「公孙将军,还是让我来说吧。不知殿下是否知晓当今天下的局势。」 姬无瑕:「我……」 他发现自己来了好几个月,且是要登基的人,真的是一点都不知晓。这真是一件怪事,按理说,就算教学楼新换了个扫地大妈,或是食堂上个了月饼炒番茄的新菜,以他的八卦程度,也是第一时间知晓的。 为什么会对这世界一无所知?姬无瑕陷入了沉思。他只知道皇后是他登基的主要敌人,但按理说,这种夺嫡之战里,有十几二十个竞争者都算少的。 杜姜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似乎有点嘲讽的意思,道:「你不知道吗?」 公孙衡淡淡道:「你得尊称公主为殿下。」 姬无瑕:「?」 杜姜马上又变回笑靥如花,道:「既然不知道,就让我为殿下稍作介绍哈。」 那危险的氛围一闪而逝,杜姜道:「如今的江北,大体上以皇后为尊,但三位上将军都不听她的,太宰、太史、太祝又各有心思,可以说是乱成一锅粥。」 姬无瑕试图提前勤政:「详细说说?」 杜姜道:「太宗段家与太宰舒家有姻亲,但段太宗本人又支持皇后上位,与舒太宰目前是洛阳城的两大势力。」 姬无瑕:「唔。」 「三位世袭的上将军分别驻扎在临涛城、垚城、白帝城,公孙家明确支持您,殿下,袁家暗中与大长公主有旧,陆家则态度暧昧,正在做墙头草。」 姬无瑕:「……」 「太史王家与陆家有姻亲,太祝与皇后出身的刘家有姻亲,舒太宰接了一位远房的宗室姬彻进都城,看着是要作为拥立对象。」 姬无瑕茫然道:「有多远房?」 杜姜道:「他祖上是我大周十二代之前的高祖陛下的私,灵牌不在祖庙之内。」 姬无瑕深深吸了一口气。 杜姜下了结论:「也就是说,多半是假的宗亲啦。」他热情地问:「以上您都记清楚了吗?」 姬无瑕:这能记得住就有鬼了! 姬无瑕心想,虽然满世界都是想要夺权的人,但他们大部分还是要找个姬家的拥立对象的,没有这么明晃晃就夺权。于是问:「我还有更近一点的亲戚吗?」 杜姜道:「姬家的男丁只剩下您……」 公孙衡虽不说话,却在旁咳嗽了两声。 杜姜改口道:「公主还剩下您和大长公主,但男丁只有楚王了。」 「楚王。」姬无瑕一脸痴呆。 杜姜道:「楚王是先帝的三代堂弟,与殿下您亲缘不近也不远。」 「啊。」姬无瑕说。 杜姜又道:「但无人会拥立楚王,只因他势力够强,不需要人拥立。雪中送炭的拥立才叫拥立,才能从中获利,锦上添花的一文不值。」 杜姜意味深长地看了公孙衡一眼,公孙衡没有反驳。 杜姜道:「而整个江南都是楚王的天下。」 姬无瑕奇道:「他的势力这么大?整个江南?那岂不是占了大周粮食人口的一大半?」 杜姜道:「怎会占了一大半?江南地域虽大,但蛇虫遍地,耕地有限,民智不开话说,甚至语言不通。当年楚王的一支也是被贬过去的。」 姬无瑕:「?」 稍后他意识到,自己是按现代中国的版图来算的,在这个架空的大周,政治经济的中心都还是中原,即洛阳左近。 「好吧。」姬无瑕道。 杜姜道:「曾经您的母亲,和光派顾小月仙子,游歷时也曾路过江南,与楚王对谈一番,劝他改种更适合江南水土的稻米,保证他三十年内风调雨顺,人丁兴旺,而如今确实也应验了……」 杜姜露出回忆的神色,姬无瑕道:「你见过她?」 杜姜道:「见过啊。」 姬无瑕道:「三十年前?你几岁啊?」 第84页 杜姜笑道:「当时六岁,如今三十有六,不像吗?」 是真不像!如果杜姜把他那种老狐狸的坏笑收一收,可能就跟个大学实验室里的师兄差不多。 姬无瑕倏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三个男主该不会个个都与白璧公主青梅竹马吧? 萧骁有白璧送的布娃娃,又送了白璧耳环,那耳环如今其中一只还在姬无瑕耳朵上;公孙衡与白璧有抱抱相救的缘分,又有婚约;不知这杜姜有什么? 姬无瑕问:「那你以前我吗?」 公孙衡:「……」 杜姜笑得不行了,道:「殿下,三十年前,那时候还没有您呢!」 姬无瑕一想也是,顾小月去江南的时间只怕是在她到洛阳之前。 姬无瑕道:「唔,现在我清楚天下局势了,你们再接着说,为什么我要去江阴?江阴不是在江南吗?你们要我去楚王的地盘?」 杜姜道:「确切地说,江阴确实不属于江南。」 姬无瑕道:「别忽悠我,山南水北为阳,什么没文化的文案也不会写江阴在江北的。」 杜姜道:「好说,江阴城确实在江的南边,但不属于江南。因为在三十年前,还没有江阴城。」 姬无瑕已经发现了规律,这种时间对得上的事件,肯定跟顾小月脱不了关系。 杜姜道:「顾仙子见到楚王时,楚王正打算以三百对童男童女祭天。」 公孙衡道:「早在高祖时期,大周就明令禁止了人祭。」 杜姜冷冷道:「但江南本地生的南蛮子不算人,而且只要拿钱就能买得到,想买多少买多少。」 「所以我娘就救了你们所有人是吗?」姬无瑕问。 杜姜停了一下,意外地看了姬无瑕一眼。 「六百人。」杜姜道,「她以和光峰仙人的名义,许楚王三十年风调雨顺作为交换,让他不要杀我们,楚王答应了。随后,楚王不想养活这六百个小孩,试图将他们遣散回家……」 杜姜正色道:「但他们已经没有家了。有些是家破人亡被人贩子卖的,有些是被父母卖的,最后大家都说好了不回去,在江岸边共同生活。」 「是为江阴城的雏形。」杜姜道,「六百个小孩,最小的四岁,最大的十二岁。」 姬无瑕:「……」 杜姜道:「后来我们长大了,就把城建在了江边,虽然靠近楚王的领地,中间却还隔着一条长江的支流。」 姬无瑕诧异道:「你们怎么建的?」 杜姜道:「都是有手有脚的年轻人,什么学不会?自己种田打鱼,保证温饱之后,再学石工、木工,盖房子,建城。十年之后有了闲钱,再攒钱送其中聪明的人去读书。」 姬无瑕若有所思,杜姜道:「毕竟大家都是了,也不分你的我的,六百人,一开始只攒出了一个人的读书钱。那人也明白自己的使命,念了几年开窍后,便挖空心思带大家经商,倒买倒卖。也着实是运气不错……」 姬无瑕接道:「……那人心思通透,极富商业头脑,后来他就成为了江南商会的会长、江阴城主,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杜姜笑道:「不错。听完我的故事,公主殿下想去江阴城了吗?」 姬无瑕道:「我只想让你掏点钱出来。你现在拥立我,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今后国泰民安,江阴城的生意有大周为后盾,大可再上一个台阶……」 杜姜道:「我正是来拥立您的呀。但是除了钱,您还需要召集一些江南的才子才女,帮您筹划军政要事……」 姬无瑕道:「你可真做得一手好生意,有了钱之后,又要借钱开路,将江阴城的势力打入大周政局?」 杜姜嘆气,道:「我自然是为了推介我那五百九十九位兄弟姐妹,只有我一个人得利的生意,怎么算一本万利呢?」 第37章 公孙衡:300 杜姜算计得坦坦荡荡:姬无瑕想登基, 可以花他的钱,但也得用他们江阴城的人,这是一门生意, 也是一场赌局。若是他赢了,至少以后不用再活在楚王的阴影之下, 江阴城只怕要成为这寰宇之中的一股新兴势力。 这对姬无瑕自然也是很好的, 毕竟他又没真的学过治国, 不论是登基前的政斗,还是登基后的朝政,都需要一批专业人士。但他还是有些犹豫, 转头看了眼公孙衡。 姬无瑕看公孙衡的意思, 公孙衡向他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在,却没有任何后续表示,而杜姜则在不断争取:「我打算给公孙将军送万两黄金以及五十万石粮食,以助镇东军入主中原,给殿下登基铺路。然而还存在一个极大的问题,目前江阴往江北的水道是楚王掌控的, 我很难在短时间内运输这么多东西。」 姬无瑕又看公孙衡。 公孙衡斟酌道:「咱们确实需要这笔钱。」 全场寂静无声。公孙衡等了一会儿, 不得不说:「殿下跟杜城主先去江阴,我稍后处理完临涛城的备战后,再随侍左右。」 姬无瑕看着公孙衡,忿忿不平地想, 他想打发我走, 还用「稍后随侍左右」敷衍我。 杜姜左右看看,发觉事态不妙, 这氛围一触即发。姬无瑕以一种咬牙切齿的神态盯着公孙衡。 杜姜尴尬笑道:「公主殿下,公孙将军, 要么你们再商量一下?」 姬无瑕道:「商量什么?结果不是很明显吗?我现在还能说不去?」 第85页 杜姜小声道:「也可以不去的。」 公孙衡道:「我派了一支千人的卫队保护你们,让我三弟带队,去了江阴就在那边等,不必回来。」 公孙衡看了杜姜一眼,姬无瑕明白,他此举不仅是路上保护,也想向杜姜施压,让杜姜不要随意欺负自己,实在不行,公孙和还可将姬无瑕带回来。 初夏日光明媚,庭院里草木清香扑鼻,姬无瑕看向公孙衡正气凛然的剑眉星目,突然心生怨气,心道,你还有理了?!你想轻松打发我?我偏不让你如愿! 姬无瑕道:「你指望我说『好的』吗?」 姬无瑕嗓音沉了下来,冷冷道:「你非要送我走,那你的人我也不要了。什么千人卫队,什么公孙和,统统不用!我就自己跟杜姜去!明日便启程!」 他这句话虽说的是「跟杜姜走」,但语气简直就像是「去砍死杜姜」。 杜姜在这紧张的氛围里简直像块电饼铛中被夹的烧饼,不禁退了两步,远离姬无瑕与公孙衡的连线中心,干笑道:「那,那我先走了,等殿下的答覆。」 杜姜赶紧跑了。姬无瑕道:「公孙衡,我再跟你正式谈一次。」 公孙衡道:「好。」 厅堂上只有他们两人,姬无瑕道:「就在今晚。」 公孙衡道:「你说的算。」 姬无瑕也拂袖走了。 - 姬无瑕在松翠楼找到公孙和,公孙和正在楼里归还雇来的人,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那个药给我买一点。」姬无瑕道。 公孙和道:「好吧,好吧,你高兴就好。老闆,来一包销魂散。」 姬无瑕:「这什么鬼名字?!听起来像毒药啊!」 松翠楼老闆道:「好嘞,承惠二两银子。」 姬无瑕道:「等等,你们外卖的人说是三两。」 老闆道:「哎呀送货费啦,不要纠结。」 姬无瑕无奈,好歹是更便宜了,不是更贵,于是强迫公孙和掏了这笔钱。老闆慈悲地看着公孙和。 公孙和道:「不要误会,不是我用啊!」 老闆道:「懂的懂的,都这么说。咱这个药,是方圆五百里内最好的药了,吃完立时见效——就算七老八十了也能见效,如果半个时辰之内不释放,嘿嘿嘿,当心爆体而亡哦……」 姬无瑕:「这果然是毒药吧?!」 老闆一时牛逼吹过了头,硬着头皮道:「不爆体而亡你找我,包退包换。」 姬无瑕:「……」 两人出来,在集市上转悠,公孙和又买了一个呕吐专用的夜壶,还有一条绳子,给姬无瑕备用。 公孙和道:「再买块抹布把他嘴堵起来?」 姬无瑕大惊:「千万不要,万一从鼻子里喷出来,人要窒息的!」 姬无瑕是现代人,明显比公孙和有安全意识,至于什么爆体而亡他是万万不信的。公孙和道:「那就先买到这里?作战计划是什么?」 姬无瑕道:「先绑人?再硬灌进去?还是先骗他喝?」 公孙和道:「先骗喝吧,否则整个将军府的人加起来也绑不住他。」 姬无瑕道:「有道理。」 于是作战的下一步,就是怎么骗公孙衡喝下去。 「这药好像有味儿啊……」两人在姬无瑕房间里瞎捣鼓,姬无瑕小心打开看了一眼,公孙和大惊:「别闻!当心中毒!」 姬无瑕道:「味道怎么这么大?这怎么偷偷摸摸给人下药?」 公孙和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买这个药的人都是自己吃的,不是下给旁人吃的,所以不在意气味。你是不是强制爱小话本看多了?」 姬无瑕:「……」 姬无瑕心想也是,原来自己已经走上了强制爱的不归路。 公孙和仔细研究:「下茶水里是不行了,酒可能还可以。」 两人像做化学实验的搭档一般,努力将油纸包折了个角,小心地倒入一壶酒里。 姬无瑕又闻了闻:「酒也沖不淡味道。」 公孙和道:「但已经放进酒里了,也没法重新提炼出来。要么先给他喝点普通的,喝醉了再灌这个,也发现不了?」 姬无瑕也没别的办法,只得把这壶酒悄悄收在屋内的矮几下,公孙和又送来了不少正常酒,于是姬无瑕便把下了料的放在一排的最左端,省得到时候拿错。 - 「你能分清哪壶是哪壶吗?」傍晚,聂染从房樑上下来,疑惑地挨个闻。 姬无瑕道:「你个瞎子别碰洒了……也别尝!」 聂染拔开瓶塞,用指尖沾了一滴,舔了舔,咣当一声中毒倒地。姬无瑕发出一声尖叫。 啊啊啊怎么办!姬无瑕心想,不对啊,他这也不像吃了那种药的反应啊! 姬无瑕闻了闻聂染舔过的那壶酒,发现就是普通的酒。他又去试了试躺平的聂染的鼻息,结论是唿吸平稳,只是睡着了……一滴就醉的程度?姬无瑕有点无语。 姬无瑕拍了拍聂染的脸,感觉他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但是自己请了公孙衡过来,还打算将他酱酱酿酿,总不能让聂染就这么在地上躺着。 他想像了一下自己跟公孙衡,额,然后聂染在旁唿唿大睡的场景,简直五雷轰顶。 太阳落山,看时间公孙衡快来了,姬无瑕慌乱之中,提着聂染的腿,把他塞向床底下,头向里,一手推一只脚底,就平行塞进去了。然后,姬无瑕将被聂染舔了一滴的酒瓶盖好盖子,重新放回桌下的那一排。 第86页 他放好的瞬间,公孙衡就推门进来了,时间刚刚好。 姬无瑕略有心虚。不知为什么,虽然他总觉得这是他应得的,却总又心虚不断。 公孙衡在桌前坐下,姬无瑕主动给他倒了酒。 对,从右侧拿。姬无瑕还记得,下了料的酒摆在最左边,按照规律,正常的酒都从右侧拿,要拿特殊的一壶的时候从左侧拿,这样就不会拿错。 公孙衡喝了一杯酒,吁了口气。 「你明日就走了,我没有什么好的东西给你。」公孙衡道,「剑你又不会用,我的人你也不肯带走,唯有祝你此去一路顺风,万事顺意。」 姬无瑕欲言又止,道:「聂染武功高强,又懂仙术,他会保护我的,用不着你的人。」 公孙衡道:「聂兄弟是你的娘家人。他确实不错。」 此时被双方都认可的聂染正躺在床底下,睡得不省人事。 「出门在外的,」公孙衡又叮嘱道,「不能像在家里一样,总耍小脾气。杜城主虽然看着不是坏人,却不见得会无限包容你。」 你难道会无限包容我吗?姬无瑕想,以前我以为确实是会的。 姬无瑕自己也喝了杯酒,道:「我说明天就走,你难道听不出是句气话?」 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语气:「你留我,我就不走了。」 公孙衡道:「不,不能不走。」 姬无瑕:「……」 姬无瑕简直一口老血闷在心头。口头说服看来是无效了,姬无瑕只好给他再倒一杯,公孙衡又喝了。 姬无瑕道:「我想知道,你对我到底怎么想?我是男的,难道就不是我了吗?咱们的婚约就无效了?」 公孙衡道:「你自然是你,自从你给我治病开始,我就从未想过此生会跟别人在一起。就算咱们无法成婚,我也会终生守着这婚约,不会另娶。」 姬无瑕忿忿道:「那我怎么办?」 公孙衡笑道:「你自然不必守约,毕竟还是我,嗯,是我的问题导致无法赴约的。你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好了。」 姬无瑕道:「那我跟杜姜在一起了。」 公孙衡一时无语:「……能换个吗?」 姬无瑕蛮横道:「不换。」 公孙衡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晕,想了想,道:「那也随你吧。」 姬无瑕:「……」 公孙衡嘆道:「小孩子脾气。」 姬无瑕带着一丝醉意想:我就是小孩子,怎么了?我还要做更任性的事情呢。 姬无瑕的手在桌子底下摸来摸去,从左边摸到那壶特殊的酒,将壶颈捏在手中。 千万不要闻!姬无瑕刻意提醒自己,一旦闻了,就会被公孙衡看出来这酒有问题!姬无瑕手伸得老长,远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给公孙衡续了杯。公孙衡困惑地看着他,但还是老实地把酒喝了。 姬无瑕想,我得等一会儿,等药效发作再扑上去。一边想,姬无瑕一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长夜漫漫,星光浩渺,月亮升起来后,普天下的一切事物,都带着一种朦胧的、圣洁的美,包括聂染睡熟了翻身,从床下伸出来的一只脚。 姬无瑕道:「再,再干一杯吧。哎……」他感受到一种成年人的世界里求而不得的惆怅苦痛,不知不觉间,自己灌了自己不少酒。到最后,他差点忘了酒里有料这件重要的事。 他煳里煳涂之间,跟公孙衡又攀谈了许久,却完全不记得说过什么。突然,他看到公孙和的头顶,从公孙衡背后的窗子里缓缓探出来。 「得手了吗?」公孙和做了个口型,悄无声息地说。 姬无瑕傻傻地点了头。 公孙和赶紧比出个禁止的手势,不让他再做明显动作。 公孙衡道:「我怎么……怎么有点头晕?」 话音刚落,公孙衡便「咕咚」倒在地上。姬无瑕赶紧起身看公孙衡的情况,公孙和做口型:「药效!药效上来了!」 姬无瑕根本没看到口型,公孙和只得跳进来,蹲在旁边试探了一下他哥的鼻息:「还活着!」 姬无瑕感觉公孙衡的症状不大像吃了那种药,反而跟聂染差不多,像喝醉了。 公孙和道:「你摸摸看啊!」 姬无瑕:「摸,摸什么啊?!」 公孙和道:「就那里啊,我不能摸,我怕我哥醒过来揍我。」 姬无瑕拨开公孙衡的衣服,往下方看,公孙和赶紧转过去以示清白。 姬无瑕发现,公孙衡那个了……额,好歹是真的功能没问题,而且被自己摸了两把也没吐,直接跳过了呕吐的环节。 公孙和道:「那我可就走了,剩下的你会吧?不用我现场教学吧?你动作快点,我出去给你把风。」 姬无瑕:「这是在将军府里啊!到底要把什么风?!」 公孙和道:「可是不把风我也干不了什么啊!难不成还要帮你们凹造型?!」 姬无瑕幽怨地说:「其实我还是有点犹豫,不想用这种方式……」 公孙和急道:「你快上吧!求求了,都到这个程度了,不要半途而废,当心那啥爆体而亡!」 姬无瑕心想:好吧,总不至于现在打退堂鼓吧! 姬无瑕自己也醉得不行了,挥手让公孙和出去之后,就开始解公孙衡的衣服,但衣服结构太复杂,半天也没解开。 他无奈,回身抽了聂染的匕首出来,比划了一会儿。 第87页 「这次割哪里呢?可别揪领子了……」姬无瑕虽然醉醺醺的,但还没忘记上次的事故,「也别割扣子,这是什么紫珍珠扣的,弄丢配不上新的。」 但这扣子实在解不开呀?姬无瑕觉得,可能不处理上衣也行吧?毕竟不妨碍。只管下半身呢?但腰带也不能割,否则公孙衡明天怎么回去?会被全府上下嘲笑的。 还是用手解吧!匕首也没啥用,姬无瑕随手扔了。 「公孙衡啊公孙衡,你怎么就……不行呢?」姬无瑕奋力把他熊一样的身躯翻了个面,去扯他腰带背面。 「还是说,不行的……是我……嘿!」姬无瑕又吐气扬声,把他翻回来,省得拗到他直立的那个。 姬无瑕来回累了个半死,自言自语道:「回去得填玩家意见表,告诉主美,下次别设计这么纠结的男主服装,好看不好脱。」 毕竟乙游男主的衣服不用真脱,除了个别半遮半掩的诱人状态,他们即便里里外外七八层、扣子繫到喉结,有需要的时候都是秒脱的。 姬无瑕好不容易终于解开了公孙衡的腰带,左右扒拉了两下,发现他里面穿着一件奇怪的服饰,只有正面有布料,好像是一个……素色的……连体的……肚兜…… 姬无瑕:「……」 肚兜的系扣都在背后,一环扣一环,款式虽然简单,但却具有相当的贞洁保护效力,限制了不脱上衣就脱不了。 「妈蛋,『哔——』策划在这里玩九连环呢?!」姬无瑕终于精神崩溃了。 「公孙和,进来给你哥脱衣服!」姬无瑕大喊一声,外面没反应。 「聂染,起来帮忙脱个衣服!」姬无瑕又去摇晃聂染的脚,也没反应。 姬无瑕对着空气自说自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怒骂道:「算了,什么鬼游戏,男主都不爱玩家的吗?还得玩家倒贴?!退钱!退钱!什么,不能退?算了!算了!算了!」 姬无瑕开始撒酒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桌上的酒壶盖揭开,剩余的半壶酒往空中一泼,自己也顺势躺倒在地上。 于是这还算清凉的夏夜里,地上并排躺了三个人。姬无瑕喝过酒,虽对这个鬼游戏世界满怀怨气,心中却并不懊丧,仿佛进入了一种无爱又无恨的朦胧境界,只想引吭高歌。 但临涛城的夜里太静了,他并不能大声唱,否则会引发楼下宿管阿姨的河东狮吼。他只能躺在地上小声哼哼,像用一首小夜曲哄自己入睡。他很快便如愿以偿,进入了梦乡。 月凉如水,在姬无瑕睡熟后,公孙衡从地上爬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想把姬无瑕抱回床上。但刚站直的一瞬间,他的裤子就「刷」地脱离了他的腰,只因姬无瑕先前解了他的腰带没管。 公孙衡赶忙扯住自己裤子,手忙脚乱,差点把抱着的姬无瑕扔出去。 他艰难地一手抱着姬无瑕,一手扯着裤子,把姬无瑕放回床上,给他盖上薄被,这才有余裕重新系好腰带。 然后,公孙衡又把床底的聂染拖出来,想了想实在没地方放,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总不至于跟让他跟姬无瑕睡一起,公孙衡还没有成人之美到这个地步。 不知聂染平日都睡哪里,难不成真睡房樑上?公孙衡只得给他垫了床毯子,让他依旧躺在地下。 做完这一切,公孙衡呆呆地在姬无瑕床边坐了一会儿。天色将明,公孙衡也坐不下去了,可能不久之后,姬无瑕就会醒来,出发离开临涛城,两人的缘分止于今日。 公孙衡捏了捏鼻樑,小声道:「殿下,无论如何,请你还是相信我的忠诚。」 - 天刚蒙蒙亮,姬无瑕醒过来时,公孙衡已经走了。姬无瑕头痛欲裂,回忆起昨日的故事与事故,顿时想死,爬下床狂摇聂染。 聂染揉揉脑袋,问:「要起床吗?天还没亮吧。」 姬无瑕道:「今儿要出发去江阴。」 聂染也不问究竟,只道:「哦好的。这地上怎么洒这么多酒……这床毯子要带吗?」 聂染自觉地开始打包,姬无瑕道:「都不用带,咱们得快点走,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聂染道:「可现在还早呢。」 姬无瑕道:「我失恋了,失恋也就算了,还是对纸片人失恋,太丢人了,所以需要落荒而逃。」 聂染道:「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世上的男人多得很!早晚可以再泡上新的!」 两人都有几分宿醉,借着酒劲发癫。姬无瑕出去外面,问明了杜姜在城中落脚的地方,又自己去牵了自己骑来的小红马。这马在公孙家有专人养着,好吃好喝餵着,且是公主的马,又没人敢狠遛它,养得膘肥体壮,有些超重了。 从萧骁那里骑出来的马,竟然可以骑到江阴城去,可见人与人之间的分离比马要快得多。 杜姜赶了马车来,亲自给姬无瑕驾车,将那匹小红马拴在车边,不用它拉车。聂染则又不见了。 「现在就走吗?」杜姜温柔地问。 姬无瑕掀开车帘,失落地望向后方,稍后见实在没人来追,才唉声嘆气道:「走吧。」 「驾——」杜姜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摇头道,「想等的人远在天边,等也等不来,嗨,有缘无分那。」 - 上午,公孙和本想收拾一下姬无瑕的东西,万一忘带了啥可以给他送过去,却发现公孙衡坐在那间屋子里,桌上放着《龙阳专用房中术》,还摆着一壶酒。 第88页 公孙和:「?哥你把这本书拿出来干嘛哟?」 公孙和探头看了看桌子底下,已经一壶酒都不剩,再闻闻仅余的那壶酒,顿时被一股熟悉的味道熏得差点晕过去。 公孙和震惊:「……这壶下药的酒怎么还在这里?!」 谁知道呢?或许是被某刺客掉了个包吧,但此时并无人知晓。 公孙衡:「哦,原来此时你也是同谋。」 公孙和一句就说漏了嘴,讪讪笑道:「啊,哥,原来你知道啊。」 「我得向你说明,」公孙衡悠悠道,「虽然我确实噁心别的断袖,包括你在内……」 「『包括我在内』这句可以省略的!」公孙和道。 公孙衡不理他,接着道:「……但无瑕不会,他是我的爱人。」 「等等,」公孙和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装吐啊?你是不是有病?不,你不是没病?」 公孙衡道:「不装又能怎样呢?若无瑕是女孩,就算将来成为女帝,也可以名正言顺有一个或多个夫君。但他居然是皇子,我能做他的什么?地下情人?还是他众多情人中的一个?」 公孙衡惆怅地说:「一个夫君,无论是谁,只会挡他登基的路。他需要的是太子妃。我拜託杜姜,此去给无瑕选一名才貌双全、温柔善良的江阴女子为妃。」 公孙和谨慎道:「这么说也对……但杜姜的姐妹都是经歷过楚王那次人祭的,至少都三十四岁了……」 公孙衡:「……他们应该有女儿吧……」 公孙和道:「好吧。还有一个问题:同样是政治联姻,咱们为什么不将二姐嫁给姬无瑕做太子妃?」 两人抬头看了看在外头蹲在地上挖泥巴的公孙雅,齐声道:「还是算了吧……」 不想公孙雅却听到了,远远翻了个白眼,道:「说什么呢?!你们拿他当个宝,老娘还看不上那女装小受呢!」 「你看,你不想娶,就是便宜了别人!」公孙和道,「哎呀,你想那么多做什么?他再有别的夫君、情人,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他就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他不是我的,今后也不会是。」公孙衡道。 公孙和拍案而起:「你们直男简直是死脑筋!我,我去追他回来!」 公孙衡淡淡道:「走都走了,有什么好追的,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 第38章 杜姜:3 杜姜驾着一辆普通马车, 从西门低调出了城。西门附近这两天刚被流星砸过,虽说城门修好了,城墙砌起来却需要点工夫。 临涛城满目疮痍, 但却在迅速恢復旺盛的生机。清晨时分菜贩叫卖声音此起彼伏,远处河中舢板往来不断, 只是姬无瑕不得不走了, 不知此生是否还有回来的机会。 再见了, 临涛城!再见了,可敬又可嘆的公孙将军! 这一切都仿佛一场梦,一场过眼云烟, 风还没吹就散了。姬无瑕的心情就像正专注地上课开小差, 突然被老师点了名一般,浑身一个激灵过后,只余下无尽的空虚惆怅。 出城门时,他总觉得有什么该来了,果不其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主线剧情第三章开启:《飞升》。」 姬无瑕:「?」 虽然嗓音一样, 但姬无瑕已能分辨出聂染与系统不同的语气, 这次在虚空中说话的,应该是那久违的系统。 标题怎么突然文艺起来了?姬无瑕还在等着听下一个笑话呢。又是谁要飞升?杜姜?还是白壁公主? 姬无瑕冷漠地想:哦,我一点都不想飞升,老子现在心中只有回家, 谁都不能阻挡我回家的决心, 杜姜你飞升你的,我拦你干嘛?把钱留下就行了。 马车忽地一晃, 于城外路边停了下来,杜姜掀开车帘, 探头问:「你还好吗?」 姬无瑕表情僵硬得像冰柜里冻了五十年的猪头:「能有什么不好?」 杜姜略一思索,道:「你看。」 他一伸左手,五个手指上都戴着各色宝石扳指,姬无瑕注意到其中有两枚镶嵌的宝石是碎裂的。 杜姜道:「你猜我食指和无名指为什么要戴上面?」 他勾了勾手指,确实其他三个戒指都是戴在手指根部的,但食指和无名指则套在第二指节上,五枚戒指错落有致。 「猜不出来。」姬无瑕面无表情。 杜姜直接把食指和无名指的扳指撸到最底,并指示意给姬无瑕看。因为扳指用料相当厚实,这样杜姜只能扎着手,五指并不拢。 姬无瑕一愣之后,倏然发出一声震天暴笑。杜姜成功把他逗笑了,得意地摇了摇头,道:「我这车一出城,就感觉车厢重了三分。」 姬无瑕道:「为何?」 杜姜道:「虽然只有你一人坐车,你心中却还装着个公孙将军,是以一出城就重了三分。公孙将军人高马大,颇有分量,两匹马都快拉不动了。」 姬无瑕:「……」 杜姜带着若无其事的微笑,将帘子拉起来,继续赶路。 姬无瑕在车中道:「杜姜?」 杜姜一边驾车,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嗯?」 「没什么。」姬无瑕决定多保持一会儿自己高冷的人设。杜姜轻声一笑,也不多问。 出城五里之后,路边有一队江阴来的人迎接,打着一条三米长的丝绸横幅,上面用繁体字工工整整地绣着:「热烈欢迎白璧公主莅临江阴城指导工作」。 第89页 姬无瑕:「……」 杜姜的车停下来,那批人纷纷上前,对杜姜口称「城主」,又抱拳对姬无瑕道:「恭喜殿下发财。」 杜姜吩咐道:「给殿下做点早饭吃。」 「来咯!」 于是一大群手下在野地里排开锅灶,煮豆浆的,蒸蒸笼的,不一会儿给姬无瑕端上来一碗泛着珍珠粉光泽的豆浆,以及一盘撒了金箔的烧卖。 虽然金钱的光辉有些诱人,姬无瑕却犹豫道:「这会不会食物中毒啊?不是有吞金自杀的说法吗?」 杜姜道:「我先尝尝。」 杜姜手里拿着一双银筷,只有筷头一截是镶银的,只因整条都是银的也太便宜了。筷身主体是晶莹剔透的玉石,这么长只怕价值连城。他修长手指一翻,便把一个烧卖扔进自己嘴里。 「没毒吧,不过这个我也不常吃。」杜姜细嚼慢咽,自言自语。 姬无瑕咽了口水。 杜姜:「唔。」 姬无瑕期待地看着他。 杜姜动作一顿,把那双名贵的筷子一扔,「咚」的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眼睛翻白,口吐白沫,双手紧紧扼住自己喉咙。 「啊——!」姬无瑕马上尖叫起来,扑上前去,「你别死啊!我就说金子有毒啊!!!」 杜姜的白眼瞬间恢復正常,把姬无瑕搂在身前,道:「逗你的啦,这个没毒。」 姬无瑕:「……」 杜姜坐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姬无瑕狠狠踹了他一脚,杜姜又「啊」了一声倒回去。 江阴城众随从早就见惯了杜姜发癫一般的做派,见怪不怪。刚才被杜姜扔出去的筷子不幸摔断了,随从们又给两人一人献上一双,请他们用早膳。 杜姜道:「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肯管我的死活。」他亲手夹了一个烧卖,餵给姬无瑕,道:「啊——」 姬无瑕怒道:「我自己会吃!」 姬无瑕刚嚼了一口,就发现这烧卖里包的是切成丁的鲍鱼,鲜得舌头都要掉了,顿时一顿狂炫。 杜姜大惊小怪:「吃慢点!别噎着。」 姬无瑕才不理他,风捲残云般干掉一盘六个。 杜姜心疼地说:「你别全吃了啊!」 姬无瑕满嘴都是饭,含混地说:「我就要全吃。」 杜姜道:「不是不捨得给你吃,只是照例是要吃一盘扔一盘的,若做多少吃多少,旁人会疑心咱们江阴城打肿脸充胖子。」 姬无瑕道:「打肿脸充胖子也不能浪费啊!」 杜姜嘆气,笑道:「你吃剩下自然有人吃,你吃光他们可就没得吃了。」 姬无瑕这才停了停。稍后,他们启程时,车队变成了五辆马车。他仔细观察,发现确实是如此,跟在后面车上的人,都在轮流吃他们吃剩的东西。 姬无瑕问:「这都是你们江阴城的人?」 杜姜道:「算是吧。但不是首批的兄弟姐妹,是咱们后来收留的,大部分是江南本地的蛮子,跟我们同样是孤儿。」 姬无瑕好奇:「他们也尊你为城主?你这个城主怎么来的?」 「嘘——」杜姜神神秘秘地说,「自封的。在大周官方的地图里没江阴这个城,城内也没有军队守卫,都是自行运转。至于那江南商会会长……」 杜姜凑近了姬无瑕,小声道:「……这头衔是花钱买的。」 姬无瑕:「……」 姬无瑕:「拜託你赶车的时候好好看路!」 杜姜一哂,回去驾车。 这天夜里,他们找到一个城镇落脚,杜姜自然而然地包了一整个小客栈,实际上即便不包,他们的人也差不多要把客栈住满了,还彻底占领了整个厨房。 「聂染,聂染!」姬无瑕吃完晚饭,躺在床上喊失踪一天的保镖,「人呢?」 一整天没见着聂染,姬无瑕正准备吹哨子试试,聂染从窗口跃了进来。 姬无瑕道:「我还以为你没跟来。」 「跟来了,」聂染道,「我扒在你车底呢!」 姬无瑕道:「你上来坐车就是了,扒拉在车底不累吗?!」 聂染道:「不累啊,我们做影卫的不就应该扒在车底吗?」 姬无瑕:「……」 聂染显然已经入戏甚深,进屋便上房梁蹲着。姬无瑕道:「杜姜还不认识你,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虽说把自己的一个男人介绍给另一个男人怪怪的,但姬无瑕倒也没多想,毕竟公孙衡也认识聂染,他们除了互相捅死了几次之外倒也没怎么打架。 聂染道:「暂时不要……哎呀他来了。」 聂染「咻」的一下消失了,杜姜在外敲门,道:「殿下,殿下?」 姬无瑕蒙着被子,道:「我睡觉啦。」 杜姜道:「睡了更好。」 姬无瑕:「???」 杜姜当即推门进来,姬无瑕措手不及,只得继续躺着。杜姜将他往里一推,干净利落地躺在他身边。 还没等姬无瑕抗议,杜姜便开门见山道,「你的公孙将军,他拜託我给你找个妃子。」 姬无瑕:「……」 杜姜道:「是不是很失望?他不爱你啦。」 姬无瑕恼羞成怒:「我当然知道他不爱我!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但我爱你啊。」杜姜随口道,「你信不信?」 姬无瑕板着脸道:「不信。」 第90页 杜姜转过来,对着他的,低声说:「其实第一次在乌桓人处看到你,我的心就在怦怦乱跳,直到今天依然是这样。」 他握着姬无瑕的手,将其按在自己心口,姬无瑕发现还真的在怦怦乱跳。 杜姜抬手,仔细抚摸姬无瑕的眉眼,顺着鼻樑摸到嘴唇,他俊逸的脸上出现一种专注的、迷醉的神情。按原作人设,杜姜该是一条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狸,怎会如此看他? 那一瞬间,姬无瑕突发顿悟,感觉到杜姜在透过他看一个久远又陌生的人,是谁? 晚风吹落一枚嫣红色的花瓣,姬无瑕道:「你不是要给我找个妃子的,这妃子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杜姜道:「我骗公孙将军的,他也太老实了。我要是实话实说喜欢你,他肯定不放你走。」 姬无瑕冷笑道:「老实人活该上当受骗。」 杜姜稍后撤回手,视线转了回去,看着房顶,道:「你去到我们江阴城,看上了谁,就找谁成婚,我向你保证,全城没人敢拒绝你,就算已经成婚了,我都给你拆散。」 姬无瑕:「那找你呢?」 杜姜眼睛弯弯,笑道:「真的吗?自然是求之不得,就让公孙将军气炸了呗。」 若是能让公孙衡气炸……姬无瑕心想,倒是件好事,但怕只怕他气都不气,只有自己在自作多情。 世上的父母与子女之间、恋人之间多半如此,指望用自己过得好或过得不好来报復对方的,多半只能报復到自己。 杜姜走了之后,聂染从房樑上跳下来,蹲在姬无瑕面前,道:「我觉得这人有点古怪。」 姬无瑕正在出神,没反应过来,问:「怎么?」 聂染道:「我像是在哪里见过他。」 姬无瑕:「?你用哪里见过?不,我是说,你用眼睛见的?」 聂染茫然道:「想不起来了,不是用眼睛。」 姬无瑕:「那是用什么?」 聂染道:「用鼻子,我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血腥味……」 姬无瑕:「血腥味还分熟悉和不熟的?」 聂染解释道:「我看不见,所以嗅觉会格外灵敏,他的血里面带着一股子奇特的甜香……」 姬无瑕:「那公孙衡香吗?」 「不香。」聂染冷漠脸。 姬无瑕倏然想起,前几天在临涛城见到杜姜时,杜姜身上确实带着伤,且不是什么小伤。如果按那个说着话血就要流出来的伤势,多半现在伤口还没癒合,但杜姜一整日驾车、行动,言谈自如,毫无异样。 他不会感觉到痛吗? 姬无瑕立时就想去看一眼杜姜,他跳下床,聂染一惊,道:「你去哪里?」 姬无瑕道:「我去救救他。」 聂染道:「为什么?」 「闲来无事,随便救救。」姬无瑕已经拖着鞋底跑远了。有异能,还是免费的,不用白不用。 他一路冲进杜姜的房间里,杜姜正解开衣带,背对着门口上药。姬无瑕一推门,杜姜手中的药瓶就「咣啷」掉在地上,药粉撒了一地。 他转头看到姬无瑕,赶忙道:「心肝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姬无瑕自动忽略了那句「心肝儿」,过来径直便扯杜姜衣服,他记得杜姜当时应该是伤在胸前的。杜姜满脸震惊:「你说句话,我自然会来伺候你,倒也不用这么主动!」 姬无瑕道:「你给我闭嘴,我看看你的伤。」 杜姜向后躲了一下,跟姬无瑕争夺自己的衣襟:「没事儿的,小伤而已。」 姬无瑕怒道:「杜姜你给我松手!」 杜姜的动作顿了一下,半倚在床头,小心地向他打开衣服。 与平日文质彬彬的感觉不同,杜姜的胸膛并不瘦弱,虽皮肤柔润,但肌肉形状分明。在那肌理之上,一道横贯伤从左到右,险些将他噼成两段,此时伤口还在不断渗出血珠。 「妈的……」姬无瑕顿时傻眼了,「这么重的伤,你怎么不早说?!」 杜姜喘息道:「痛,殿下,别碰那里。」 姬无瑕道:「我先给你治好,你别动!」 他憋了一会儿眼泪未果,想跑出去找个洋葱什么的,结果刚一动念,杜姜便翻身将他压在床上。 姬无瑕:「你干嘛!不怕死啊!」 杜姜道:「你怕我死吗?嗯?」 姬无瑕挣动了一下就不敢用力了,杜姜神色淡定,似乎对生死真的很随便。他的血蹭到姬无瑕的衣服上,晕染成一小片。 杜姜微微阖上眼,就着姿势,轻轻咬上姬无瑕的嘴唇。姬无瑕感觉到他的皮肤微凉,恍惚间好像也闻到了聂染所说的血的香气。 杜姜含着他的嘴唇轻吮,姬无瑕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跳鼓动,他忍不住抓着杜姜的肩膀,但还未及推,杜姜便自己主动闪开了。 杜姜歪到床铺里面,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快来救我。」他毫不在意地捂着胸口,捂了满手血,又道:「哎哟,我疼得不行了。」 姬无瑕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滋味,好像有点没尝够,但总不好在这种时候抓着杜姜继续亲。他匆匆跑出去,回来没找到洋葱,但找到了一根大葱。 杜姜见大葱一愣,哭笑不得:「你是多恨我,要给我伤口敷大葱……」 姬无瑕用两根手指摁住他,不让他动,并将大葱凑到自己鼻子下面,恶狠狠地吸了一口……他马上便涌出眼泪来,珍而重之地滴在杜姜胸前。杜姜伤口渗出的血珠顿时回缩,被肌体吸了进去。 第91页 姬无瑕问:「感觉好点没?」 杜姜喉结微动,道:「好多了,就是有点痒。」 姬无瑕:「痒应该是正常的吧?」 杜姜道:「鼻子痒。」 姬无瑕:「啊?」 杜姜作势要打喷嚏,哽咽道:「被大葱熏的……」 姬无瑕哭笑不得,生怕他打喷嚏伤口又开裂了,赶紧把大葱扔掉。杜姜的伤口逐渐凝结,皮肤肌理光滑,连个痂都没有留下。 姬无瑕仔细观察自己的医疗成果,道:「唿,还好还好。」 他冷静下来,这才觉得自己有点热心过头了,加上刚才……杜姜为什么莫名其妙地亲自己? 姬无瑕凑在杜姜雪白的胸前,突然就不好意思了,于是拿了床被子给他把胸口盖严实。 「到底是谁砍的?」姬无瑕坐在床边,故意转移话题,问,「什么深仇大恨啊,你有死对头?」 「死对头多得很呢。」杜姜道,「江阴城树大招风,楚王看我很不顺眼。建城的三十年里,除了顾仙子在的最初一年,后面二十九年间,年年都被楚王找茬,不是派刺客,就是封锁商路,还正式攻过两次城。」 姬无瑕道:「我娘在那边留了一整年?」 杜姜道:「不错,她以通天彻地的大能,在一夜之间建起了江阴城,走后还留下了防御法阵,足足护佑了江阴三十年。」 姬无瑕觉得他这个妈简直神通广大,不会也是穿越者吧?他又问:「这么说,是楚王派刺客杀你的?」 杜姜笑吟吟道:「或许吧,嗯,对,就是他。」 杜姜专注地看着姬无瑕,稍后又说:「无瑕,我想求你一件事。」 姬无瑕道:「我就知道你勾搭我没安好心。说吧,什么事?」 杜姜道:「三十年实在太久了,她离去之后,设下的法阵逐渐失去了效用。我需要你的帮助,以血脉中的力量来唤醒那些神迹。」 姬无瑕皱眉道:「可是她并未教过我……」 杜姜说:「无妨,你肯去,我们就可慢慢研究,从长计议,研究一辈子也成。」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姬无瑕,姬无瑕则没注意到那目光,心想着,难道修復江阴城也是游戏的一部分?该不会是什么家园基建系统吧?按一般游戏主角的圣母人设,自己是不是应该一口答应下来?只是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修啊!到时候修不了岂不是坍台? 「你不必担心楚王的威胁。」杜姜郑重道,「万事有我,即便江阴整城沦陷,我也不会让楚王伤害到你分毫。」 姬无瑕道:「不是担心这个。我应该不会受伤吧……」 「为何?」杜姜问。 姬无瑕说不会受伤,是真的觉得不会。究其根源,还是因为他是玩家,与这世上庸庸碌碌的npc自然有不同的地位。 姬无瑕道:「这不重要,修不修得好,姑且让我一试。」 他在心里把楚王划归要打的boss一列,才推门回去睡觉。他的身后,杜姜被重伤后的挣扎耗尽了精力,平摊在床上,皮肤白皙光洁得像从未晒过阳光,青紫色的血管在其下隐隐可见。 杜姜闭着双眼,嘴角微弯,笑容渐渐明朗,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他在屋中无声而孤单地大笑起来。 - 姬无瑕刚回屋,聂染便道:「你的脸怎么又红了?」 姬无瑕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睁眼说瞎话,道:「没啊,哪里红了,天太热了吧?」 聂染凑过来抽了抽鼻子:「你身上有他的血腥味……」 姬无瑕心虚炸毛:「你当是香水啊!」 聂染纳闷道:「你前两天才为情所伤,现在就好了吗?要谈新的恋爱了?」 姬无瑕道:「为情所伤?!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要跟杜姜谈恋爱吗?按理说,杜姜也是这个游戏的男主之一,确实是可以谈的。虽说姬无瑕并不喜欢柔弱绿茶的人设,但杜姜确实有几分可怜……他在楚王的压迫下,尽力将江阴城维持了三十年,现在只怕已经精疲力尽了吧? - 江南虽远,以一颗悠闲的心为船,逆夏日清风而行,十几日倒也到了。 「啊啊啊!」姬无瑕从未见过这么开阔的江面,顿时心旷神怡。这个架空时代的长江两岸植被非常茂盛,江水雄浑却色泽青绿,一大群长嘴水鸟从江边滩涂间飞起,又一头扎入密林中。 「坐船,这里有我江阴城搭建的临时码头。」杜姜道,「你可不晕船吧?只要半个时辰。」 他们十几人一队,骑马沿着江边奔行,登上了一艘隐藏在北岸的中型的客船。 「回家咯——」队伍中一位粗壮汉子掌舵,将船开离北岸。他们一队人都是按杜姜的吩咐从塞外做生意途中迴转,等在江阴城外接应的,已经有小半年未回到江阴城。 姬无瑕上前跟掌舵人闲聊:「大哥,你们江阴城一定很有钱吧?」 掌舵人严肃道:「没钱,我才不会告诉你我们随身带着上百两黄金呢!」 姬无瑕:「……」 旁人则善意提醒:「殿下,您过来歇歇吧,喝碗莲子羹,不要跟司机交谈,会翻船的。」 姬无瑕发现一件奇妙的事,临涛城的镇东军都把他当做主母看,对他知无不言,但江阴的人却只认他们的城主杜姜,姬无瑕只是个名为「公主殿下」的花瓶。 花瓶讪讪地走了,坐在船舷边上吹江风。 第92页 他们的船缓缓开至长江中心,周遭只闻水鸟的鸣叫声。姬无瑕望向航行的方向,并见不到江阴城的踪影。 「在下游呢。」杜姜解释道。 姬无瑕唰的一个甩头,看到船头左侧,驶来另一艘包着铜甲、足足有他们这艘船五六倍大小的三层楼船。 姬无瑕诧异道:「那也是你们的船?」 杜姜本来正待与他调侃两句,突然神色就凝固住了。 他三两步沖向侧舷,道:「江阴城没有这么大的战船……这是楚王的船!」 对方战船急速靠拢,杜姜皱眉,道:「转向!不能侧对着!韦壶来守住公主殿下!」 掌舵人直接把舵扔给了旁人,自己站到姬无瑕身旁。 姬无瑕叫道:「怎么这么突然?!这便要打起来了?!」 片刻前还无比宁静的江面随着巨型战船接近,逐渐泛起海浪般的波涛。与此同时,另一艘一样制式的巨型战船出现在天际边,其顶层隐约站着一名衣饰华贵、但留着一蓬大鬍子的男人,在对战局负手观望。 「是楚王!」杜姜道,「他亲自来督战?」 姬无瑕顿觉不妙,本以为十几日的长途跋涉之后,可以在江阴城休息一段时间,领略一下江南的风土人情,再开始修城的工作。不想还没进城就突然跟楚王正面对上了。 杜姜飞快转身,腰间纯白的丝带在江风中猎猎飞扬,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杜姜低声道:「怎么回事?我的行程不该有人知晓的……」 他的视线犹如寒冰,在队伍中扫过,随行的十几人无不稍稍低头,躲避他的目光。 第39章 杜姜:2 姬无瑕赶忙道:「现在不是追查的时候!还是先跑路吧!」 杜姜瞟了姬无瑕一眼, 语气缓和了不少:「不管你们谁告的密,告密者现在都在同一条船上。不要害怕,有我在你们就不会死。现在, 会开船的都去开船。」 「有杜姜在就不会死」这句话产生了相当大的说服力,众人露出稍微安心的神情, 各自散开前往岗位, 掌舵, 拉帆,客船上的主帆兜住风,奋力远离楚王战舰, 往着上游逃走。 这方向虽然距离江阴城越来越远, 却是顺风。楚王的两艘大船转向不够灵活,且不如小船吃风,比他们笨拙了不少,稍微拉开些许差距。 杜姜握在船沿的指节白得像冰雪一样,姬无瑕心想,不知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要怎么保护一艘载了十几个人的船? 「你们……跑不……掉的……」江上隐约传来楚王喊话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姬无瑕眼见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远, 忍不住心中得意洋洋,故意把手拢在耳边,学着他的声音道:「你说,什么——?我, 听不见——」 说完, 姬无瑕还对着楚王做了个鬼脸,可惜按两船的距离, 楚王能看见就有鬼了。 楚王虽然看不见,但明显有一些暴怒跳脚的反应, 在对面船上破口大骂,并指着他的下属乱叫。 姬无瑕撇了撇嘴,有些领导就会向下属发脾气,这也是一种无能。 然而,姬无瑕马上就笑不出来了,他远远看到楚王的大船打开侧面的船舱,露出一个笼子,随后笼门打开,向江中倾倒了一只什么东西,好像是条大鱼,不,只能说是一个怪物。 那怪物只有一个柔软哑光的头顶露在江面上,飞速刺穿波浪,逆流而上,速度比船只快了无数倍,只几个唿吸间,便近在姬无瑕他们眼前。 「这是什么?!」姬无瑕惊了,「活体鱼雷吗?!」 转瞬间,那不知名的怪物冲刺向他们船底,一头扎进深水里,完全消失了。 这比能看到水纹更恐怖,所有人都知道,它就在他们船底下!那个瞬间,船上的人都屏住唿吸,姬无瑕紧捏着聂染的竹哨,哆哆嗦嗦地想:瞎子不知道会不会游泳?! 片刻后,整艘船突然不规则地摇晃起来,似有东西在尝试顶起船底,有人惊恐大叫起来。 「这船要翻啦——!」姬无瑕喊了一句大废话。 他话音刚落,水底那怪物身影隐约弯成一道弓,肌肉拉紧,勐甩长尾,从船的侧面凌空一抽。一声巨响,他们的船被抽得飞离水面,整个向侧面倾翻。 「啊!!!」姬无瑕大叫,摔倒在甲板上,顺着倾翻的方向滑向船舷边缘。 好在杜姜吩咐原本的舵手韦壶守着他,韦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姬无瑕的脚,姬无瑕盪出船边,划出一道弧线后,被韦壶揪着脚踝拖了回来。 姬无瑕:「吓死我啦!」 然而海盗船活动尚未结束,船在长江里飘摇,飞溅的江浪泼得姬无瑕全身湿透。 紧接着,那怪物的大半个身躯露出水面,二次蓄力。姬无瑕这次总算看清楚了,怪物通体漆黑,身躯修长如蛇,有爪,头顶生着独角、鱼吻,颈部的四周则是一圈长度参差不齐的鳍,就像是一条……姬无瑕不得不承认,它好像是一条龙。 不是扑克牌桌上的一条龙,而是传说中的生物黑龙。它活生生地出现在姬无瑕眼前。 黑龙全长足有二十来米,抻直后可达六七层楼高,但身侧的爪子却只有一米左右长,完全不成比例。如果不是在攻击姬无瑕的船,姬无瑕恐怕还会觉得它有点憨态可掬。 「是龙!黑龙啊!」船上的其他人情绪也沸腾了,他们在被一条龙攻击! 第93页 黑龙的侧身显露出平滑的长条形肌肉,看来相当具有爆发力,如果再被它拍击一次,船只怕就不是飞起来,而是直接散架了! 船上都是江南土人,除了韦壶还守着姬无瑕,其他人纷纷跪了下来,露出恐惧而绝望的神色,嘴里喃喃念叨一些姬无瑕听不懂的古怪语言。杜姜大声道:「起来,它不是你们的神!」 整个江面上一团混乱,此时楚王的两艘大船又追近了少许,姬无瑕听到他放肆的大笑顺风而来。 杜姜也浑身浸透了江水,原本梳得一丝不乱的头髮随江风散开,在风中狂舞。他扶着船舷,艰难走向距离他最近的跪拜的人。 那是一名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他微微仰头看向杜姜,露出惊惧迷惑的神色。 杜姜深吸一口气,抬腿往他背上狠踹一脚。男子毫无防备,被杜姜顺势踹进了江里。 「喂!」姬无瑕惊悚大叫。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被踹的中年人身躯飞在半空,正好成为黑龙的攻击目标。龙向他张开大嘴,中年人顿时发出一声濒死的悽厉惨叫,被两排利齿从腰间咬断,鲜血自半空中喷了杜姜一身。 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他的下半身被黑龙吞入腹中,龙颈下方凸出来一大块,就像卡在它的食道里;而上半身则掉入江中,水底冒出一大团殷红的鲜血,几乎把船的侧舷都染红了。 姬无瑕:「!!!」 整艘船在恐惧中鸦雀无声,凝固的氛围甚至压住了周遭的风浪。 杜姜半身白衣浴血,比黑龙更像个怪物,对众人沉声道:「都给我起来,去开船!谁敢再拜,我便接着再杀!」 众人饱含着恐惧散开,在一双明灯般的龙目注视下,他们的船一寸寸驶离。 「你跑不过龙的。」姬无瑕已经傻眼了,道,「咱们都会死。」 杜姜:「跑不跑得过,总要试试。」 自从来了这世界,姬无瑕已目睹过几次死亡,但都没有这次来得这么突兀,咬得这么紧。那条龙明显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只是在等它的猎物惊恐地狂奔一会儿,再开始追逐。 船缓缓开动出数米,杜姜站在最靠近龙的船尾,仰头面对着这只庞然大物的威压。姬无瑕看到他左手在满是鲜血的船舷上,摁出一个血色的手印来。 「来啊,你这条脏虫子。」杜姜挑衅的话语随风传进姬无瑕耳朵。紧接着,姬无瑕听到黑龙发出一阵嘲弄的咕噜声,从上方逐渐逼近杜姜,似要将他也一口吞掉。 「小心!」姬无瑕喝道。 就在那时,杜姜握紧扶手,小声呢喃道:「北冥幽阴,赐我霜寒,如冰如剑,破一切肉、骨、缘、法……」 江水轰然应和,随着他的号令,水下飞出三支寒冰凝成的利剑,如有一双无形的巨手投掷一般,自下方直刺向黑龙的腹部。 黑龙见他居然还敢反抗,盛怒之下,以利爪拨开冰剑,冰剑只在他尖锐的指甲上划出两道白痕。 但杜姜随即左手一指,道:「起!」 这次几十支冰剑从江水中飞出,黑龙不得不用尾巴击飞大部分,但剩余的冰剑依然蹭到了它的鳞片,使鳞上冻出一层白霜。 我的天,杜姜真的会法术!姬无瑕刚反应过来,他在系统中有蓝条不是摆来看的! 杜姜的冰霜法术急剧地改变了周遭的温度,姬无瑕在五月的天气里冷得瑟瑟发抖。远处楚王的战舰见情况不妙,也加速奋力赶往战局核心。 黑龙发出愤怒的吼叫声,江心已成为巨兽与仙术角力的战场。 第三波更多的冰剑成形,密密麻麻地悬浮在空中,正午的阳光在它们之间不断折射,如一片江上的冰雪霓虹。 杜姜左手向前一推,所有冰剑几乎不分先后、不计损耗地射向黑龙。射中先前有损的鳞片时,居然把其中一部分鳞片从黑龙身躯上掀了下来,空中飙出墨绿色的龙血。 「嗷——」黑龙痛叫,甩尾抽在姬无瑕他们的船上,一截船尾的木头被抽断,飞起砸在杜姜额头上,杜姜的侧脸流下一道蜿蜒血珠。 不过这次甩尾的威力明显不如先前,黑龙吃痛下,不得不钻进江里,躲避冰剑的攻势。 不好!姬无瑕心想,江水会减速,这下冰剑就没用了! 他看向杜姜,杜姜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神色逐渐融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道:「总算进去了。」 他的笑容配上抹花的血迹,很有点骇人。杜姜最后将衣袖一挥,道:「去罢!」 他左手整个前臂伸出在船舷外,无名指上的一枚苍蓝色宝石发出爆裂的声响,炸成一团飞灰,落进江里。 敌我双方屏息,片刻之后,江上却无声无息,什么也没发生。 楚王的船已然追近了,他看到这一幕,大笑道:「顾小月留给你的戒指也不中用了,你还有什么退路?立刻束手就擒,交出江阴城,我看在故人的面子上,放你一条生路!」 杜姜嘲讽道:「凭你也配拿小月的东西?!」 姬无瑕顿觉异样,但还不及细想之时,江水逐渐隆起,从双方船只中间,升起一个半透明的冰尖。 水流受阻变得急促起来,冰尖越来越高大,逐渐将双方的船隔开,在江的正中形成一座冰浮岛。 三艘船不得不都停住了,它们被江水沖刷着,包围着那座冰做的浮岛。浮岛只有一小部分在水面之上,但可以隐约看到,黑龙被封在晶莹剔透的寒冰里,被壮丽宏伟的冰山托举,缓缓升至水平面之上。 第94页 杜姜收回左手,与楚王隔着冰山遥望。 楚王皱眉,黑着脸一语不发。 杜姜道:「你的宠物已经被冻死了。我若是你,现在便尽快掉头逃跑。」 楚王道:「我若不逃呢?你能将我如何?」 杜姜道:「你大可以猜猜看?」 楚王:「……」 杜姜微笑道:「小月叮嘱我,这法术放完了,可千万不要待在江的下游。」 姬无瑕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杜姜这次管顾小月叫「小月」,他之前都叫「顾仙子」的。 然而还不容他思索这意味着什么,整座冰山突然从中开裂,江水滚滚,以之力破开寒冰的缝隙,将它切成大小不等的数块。巨大的、带着尖锐稜角的冰山向下游冲去,首当其冲便是楚王的楼船。 那两艘战船不待楚王下令,便调转方向,赶紧跑了。楚王暴怒大叫,但却再无办法,只余叫声逐渐远去。杜姜则下令靠岸,慢慢开回江阴城去。 「船刷干净。」杜姜在港口吩咐道,「血腥味太大了。」 但是他自己也一身血腥味,过去握姬无瑕的手,姬无瑕根本不给他握。 杜姜神色已经完全恢復了平和,没事儿人一般,用那张鲜血淋淋的脸妩媚笑道:「怎么还生气了?」 姬无瑕转身就走。他们停靠的是杜姜的私人港口,不许旁人随意进出,是以正午没有太多人,不过还是不断有船工给杜姜行礼,道:「城主您回来了,恭喜发财。」 杜姜随便在血污的白衣上擦了擦手,追在姬无瑕后面,道:「我不是守诺保护了你吗?龙是这里的图腾,像神一样,一直被蛮子崇拜祭祀的,不好打。」 姬无瑕不悦道:「你也是蛮子好吗?!」 杜姜道:「如何?」 姬无瑕怒道:「你当时为什么要杀人?!」 杜姜若无其事:「你说钱叔?钱叔就是向楚王告密的人。」 姬无瑕:「你怎么知道?」 杜姜道:「我看他的神色就明白。」 姬无瑕:「你没有证据!你,你这是滥杀无辜!」 杜姜赔笑道:「那时候不杀人镇不住场面呀,都没人开船啦,不开船怎么放法术嘛,连咱们也要被一起冻住……」 姬无瑕停步,杜姜马上伸手去揽他肩膀。姬无瑕想起钱叔断成两截的惨状,忿忿道:「万一你杀错了人呢?」 杜姜:「我怎么会杀错人。」 姬无瑕顿时又炸了,大叫道:「是人就会犯错的啊!」 「那你大可以救他嘛。」杜姜把手缩了回去,两手交叠抄在袖子里,道,「你不是随便救?我让人把他的尸体捞回来?」 姬无瑕:「喂!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不要拿人命当儿戏!」 杜姜笑道:「无瑕,拿人命当儿戏的不是我,而是你的仙力,你说他活就活,说他死就死,可不就是儿戏吗?」 姬无瑕:「我没有说人死的……」 等等,曾经还有另一个异能的,好像叫什么……斩男大法?只在塞北用了一次,后来没有次数就不再用了。所以,我竟然真的有决定人生和死的能力? 这简直不可思议!姬无瑕脚步停了。 杜姜侧头观察他的神色:「心肝儿,你想通了?」 姬无瑕道:「我当时没反应过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救活他?」 杜姜道:「你想救就救,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人。江阴效忠于你,他们的命便都是你的。别气了,当心伤到身子,不值得。」 杜姜的态度虽然百依百顺,姬无瑕却很不是滋味,似乎他的话语中有些非常诡异的逻辑。 「已让他们去捞尸体了,咱们先进城洗个澡?一起洗吗?」杜姜言语暧昧。 姬无瑕道:「不,我就要在这码头上等着。」 杜姜于是唤人拿了两把红木椅子来,并排放在一起,姬无瑕又冷冰冰地说:「不劳烦你一起等了,你请自便。」 杜姜歪头看了他一眼,道:「也好,那我先回去了。」 姬无瑕故意不去看他,杜姜只得怅然地走了。 他走过港湾的转角,进入城市,侧头对着阴影,低声道:「盯着他,保护他,也别放他乱跑。」 韦壶在暗处应道:「是。」 杜姜想了想,又道:「天太热,让他们取块冰送过来。」 - 然而还不待杜姜的冰送来,更大的冰来了。 山一般大的一块冰被拖上港口,内里冰封着……一条黑龙。 黑龙的生命力极为顽强,虽然全身凝结却未死。它嘴巴大张着无法闭合,眼珠乱转,愤怒地四处瞪来瞪去。 韦壶来到姬无瑕身边,高声道:「城主吩咐了,等下先化尾巴上的冰,把名贵的细鳞刮干净,送到兵器坊穿起来做麟甲卖。」 先前千钧一髮之际,是韦壶把姬无瑕拽回了船上,姬无瑕对这位老实巴交的强壮汉子还是很有好感的。 姬无瑕道:「能不能帮忙,把钱叔的上半身捞回来?」 韦壶答道:「城主也已经分派下去了。只是目标太小,可能要用拖网,费时费力,要多等一阵子。」 姬无瑕见急也急不来,无聊观察那条黑龙,顺便靠近冰块消暑。 黑龙被冰封的造型十分诡异,几乎是盘成了一个圈,头尾叠在一起。杜姜吩咐刮他尾巴的鳞,然而码头上做粗活的船工多半也是江南本地的少数民族,龙在他们心目中就是水神,没人敢冒犯它。 第95页 韦壶只得叫了几个北方的船工来,自己也一併动手,在岸边点起熊熊烈火。因着这龙的形状,便不得不把它的头尾一併烤火化冻,身躯中段还姑且冻着。 龙头脱困之后,忍不住便摆来摆去,将蛇信一般的鲜红舌头伸出嘴巴外,垂下来,口水顺着往下滴答。 姬无瑕在岸边捡了根树枝,用来戳它的舌头,嘴里还挑衅道:「你是啥品种的泥鳅?」 那黑龙张开嘴,似要喷吐,姬无瑕条件反射地后仰,却发现什么也没发生。它只会嗷嗷叫,还有就是发出唿哧唿哧喘气的声音,根本不会喷吐。 那黑龙「啪啪啪」地拍着尾巴,真像条脾气暴躁的泥鳅一样,大张着嘴,哈了姬无瑕半天。 姬无瑕:「……」 姬无瑕:「等等,这里怎么有只鞋?!」 黑龙的嘴里隐约露出一只鞋底,姬无瑕用树枝勐捅它的喉咙深处,黑龙嘎吱把树枝咬断了。姬无瑕无奈,只好跟韦壶要了一把剑,换剑去捅。 然而黑龙又嘎嘣一声把剑也咬断了。 姬无瑕无语了,韦壶道:「只剖过鱼,还没剖过一条龙呢。不知这满口锋利的牙有什么用?」 姬无瑕道:「就算有用,你怎么给他拔牙呢?」 韦壶若有所思。 姬无瑕问:「你不是本地人吧?」 韦壶茫然道:「我是啊?」 姬无瑕:「那你不拜龙吗?我看他们其他人都不敢碰这条龙。」 韦壶道:「小时候是拜的。」 姬无瑕本等着他讲故事,一般这时候配角都会开始滔滔不绝,但是韦壶啥都没说,姬无瑕反而忍不住了,问:「你不讲讲你现在为什么不畏惧龙了?」 韦壶道:「跟着城主之后就听城主的,城主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姬无瑕大感无趣,道:「杜姜说话这么有用?」 韦壶的回答越来越简短,道:「有。」 黑龙的尾巴也化冻得差不多了,湿淋淋的。几人试图上前刮鳞,但根本抓不住它的尾巴尖,勉强抓住也会被锋利的鳞片边缘划伤。 只片刻,其中一位船工的手便血肉模煳,韦壶马上要他去包扎,姬无瑕说:「不用这么麻烦,我给你治治。」 于是姬无瑕便抬头看着正午的太阳,流出了一点点眼泪。 「拿个酒杯来。」姬无瑕道。 姬无瑕给那手受伤的人简单医治了一下,剩下的眼泪放杯里,留着把老钱的尸体从龙嘴里挖出来再用,省得等下还要再盯太阳,眼会瞎。 码头上的船工都停下手上的活儿,惊异地看着姬无瑕,又看受伤那人的手。 姬无瑕道:「不用谢,不不不更不用给我跪,有需要就来找我,现在干活儿去吧。」 这条黑龙不肯被他们刮鳞,倒也是龙之常情,姬无瑕恶狠狠地看着那龙,只盘算怎么能救它嘴里的死人。 最后,姬无瑕说:「要不把尾巴锯下来怎么样?这龙会死吗?」 于是船工们拿出锯子来。那锯子十分粗糙,但足够大,是江南人在山里锯树造船用的锯子。黑龙身体被冰封,单一个头惊恐地不断回望着他们,瑟瑟发抖,似不相信自己会被如此对待。 那锯子贴着冰块的边缘锯下去,龙瞪大眼睛,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拼命挣扎,但又拿那铁锯子没办法。 「吱嘎」了半天,总算把它的尾巴锯了下来,摊在地上一大团。姬无瑕端详断口,发现黑龙的血是幽暗的墨绿色,背部有一条环环相扣的嵴椎骨,侧旁有浑厚的肌肉,怪不得甩起尾巴来这么有力。总的来说,真的跟泥鳅的结构差不多。 姬无瑕突发奇想,如果眼泪能让人类得到治癒,多半动物也是可以的吧?那么龙行不行呢?本质上它就是一条大泥鳅…… 姬无瑕脑门上的灯泡「叮」地亮了,端起手头的杯子,沾了一丁点眼泪。此时龙突出的双眼已经完全闭上了,整个头往下垂,舌头又顺着头继续垂,都垂到了地上,长长一条。 姬无瑕本想把眼泪抹它舌头上,又觉得太噁心,于是抹了一点在它眼皮上。 随着他抹上眼泪,龙的垂下的脑袋抬了起来,尾巴重新缓缓生长出来,从嵴骨到肌肉,再到皮和鳞,层层覆盖。龙看着自己的尾巴也震惊了,反覆看了好几眼。 姬无瑕搬了椅子,在它面前坐着谈判:「我跟你打个商量,我治好了你,你把早上吞下去的人吐出来呗?」 黑龙:「……」 黑龙愤怒地把舌头收回去,还把那死人老钱的脚往里嘬了嘬。 姬无瑕:「……」 姬无瑕:「你竟如此不识好歹,还跟我宁死不屈起来了,我,我……」 他想了想,喊韦壶再拿锯子过来。韦壶纳闷地摸着脑袋,道:「这就又长出尾巴了?长得好快啊,不愧是龙。」 姬无瑕道:「别废话了,你看这新长出来的鳞片,又光亮又完整,肯定值钱,还不快锯!」 韦壶:「好的殿下。」 黑龙发出「嘎」的一声惨叫,整个龙三观都被颠覆了!这些可恶的贪婪的人类,救治自己,竟是为了,竟是为了再锯一次! 第40章 杜姜:2 黑龙马上认怂了, 做出呕吐的口型。但老钱的尸体也不小,它卡住了,吐了半天没效果, 只得把舌头倒着吸回嘴巴里,缠住尸体的脚, 慢慢张大嘴拖出来。 第96页 稍后, 姬无瑕被它恶臭并有腐蚀性的胃液差点熏吐了, 一大摊混着冰的胃液中,躺着老钱腰部以下的下半身,堪称刚从冰箱里取出的化冻死尸。 姬无瑕:「……」 那场面实在有点噁心, 而且老钱没有上半身, 只有下半身,拦腰切断,看起来跟黑龙被割下来的一截尾巴感觉差不多。 韦壶虽未讲话,脸上却露出一种不忍直视的神情。 姬无瑕道:「杜姜说老钱是叛徒,是该死之人。」 韦壶道:「那他就该死。」 姬无瑕:「哎,你怎么愚忠啊!这世界太封建了我受不了了!现在救吧, 救活问问到底是不是叛徒。」 韦壶问:「龙怎么办?」 姬无瑕:「接着锯呗。」 龙明显听得懂他们的话, 顿时炸裂,满怀仇恨地瞪着姬无瑕,整个身体不断扭动,差点从冰块里挣脱出来。姬无瑕很可以理解, 毕竟人类就是这么厚颜无耻不讲道理, 今天便让你这条恶龙见识一番。 姬无瑕拿了个码头上的大钩子,把老钱的下半身从胃液里钩出来, 撒上眼泪。 非常奇异的景象发生了,老钱的上半身慢慢从腰间长了出来, 如ct扫描成像一般,一开始是胸口、肋骨,后来是手臂、肩膀,还有脑袋,最后甚至长出了古人常有的满头秀髮。 姬无瑕都看呆了,别说码头上的船工们了,这比深山中的巫蛊之术还恐怖诡异,但结果说起来却是好的。 老钱在太阳底下躺了一会儿,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我,我……」老钱道,「城主……龙……啊啊啊啊啊龙啊!龙!」 他抬头一眼看到冰块里封着的愤怒的黑龙,又吓晕了过去。 姬无瑕道:「这是吓晕的,不是受伤的,我治不了。带回城里去吧,等会儿审问。怪可怜的,醒来也给他口水喝。」 韦壶应了是,但此时,先前派出去打捞老钱尸体的渔民回来了。 渔民很兴奋地向韦壶回禀:「韦先生,今日水神保佑,很快便捞到了!」 姬无瑕:「……」 老钱的尸体两半,一半姬无瑕已经将其復活成人了,另一半就这么摊在地上,这一半还是包含头的上半身,看起来完整度更高。 姬无瑕神色惨不忍睹:「我总不能復活两个老钱吧……」 「那就不要了?」韦壶随手给上半身尸体指了个放的地方,就在昏迷的老钱不远处,并排躺着。 老钱刚才受了刺激才临时昏过去,此时反覆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禁悠悠醒转,睁眼便看见他自己被江水泡发的上半身,再一次当场昏厥了。 港口上也一团糟,一个半的老钱,旁边是咆哮的冰封黑龙,以及锯子的声音,吵人得耳朵痛。姬无瑕想了想,道:「杜姜去哪里了,带我去。」 韦壶恭敬道:「好的,我来引路。」 姬无瑕进了江阴城,顿时下巴都惊掉了。 江阴城同样热闹非凡,但却不像临涛城那么有烟火气,而是充满了珠光宝气、金碧辉煌的感觉,像进了古代的高端奢侈品商场,闪瞎了姬无瑕嫌贫爱富的狗眼。 两侧店铺卖的绸缎是金丝织就的,珠宝首饰是光芒耀眼的,各种奇异的热带鲜果论个出售。 姬无瑕不待细看,就被韦壶请进了一条小巷。不比正街上的喧闹,小巷里越走越幽静,到最后竟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了,四周静得可怕。 「城主喜静。」韦壶道。就这一句都把姬无瑕吓了一跳。 两人来到一座宅子前,大门开启,内里一名家僕道:「殿下,韦先生,城主在等你们。恭喜发财。」 可见「恭喜发财」是江阴统一的问候语,平时说起来很有种喜气洋洋的感觉,但在这么幽静的宅子里,免不了有些阴气森森。 姬无瑕进了厅堂,厅堂里点着各色琉璃灯,却在光天化日下关着窗,姬无瑕一进去,便连门也关闭了。 门哐啷挂了栓,姬无瑕一个激灵,看到杜姜穿着白衣,坐在七彩的灯盏下,端详自己的左手。 「怎么?」姬无瑕问。 杜姜轻声道:「戒指碎了。」 姬无瑕在灯下拉着杜姜的手,杜姜手上原有五枚珠光宝气的大扳指,现下其中三枚的宝石都碎了,分别是拇指、中指、无名指。 杜姜示意中指上的戒指跟姬无瑕道:「流光玳瑁。」 姬无瑕:「唔……」 那块黑红色的石头从中裂成两半,像被锋锐的刀剑噼开一般,失去了它原有的光泽。 杜姜又示意拇指:「星火钻石。」那颗钻石不仅碎裂,还黯淡无光,看上去就像一块普通石子一般。 以及无名指:「蓝宝石。」 蓝宝石已经碎成齑粉了,只在镶嵌的洞的底部留有一些蓝色粉末。姬无瑕突然明白了,这块宝石就是在今天刚碎的,是他施展寒冰法术的代价。 这么看起来,这种恐怖的爆发性施法是有次数限制的,需要消耗珍贵的材料,像杜姜也只能施展五次,只不知道他拇指和中指上的戒指是什么时候用掉的,其他两枚尚存的戒指又对应着什么通天彻地的法术。 姬无瑕想起来那个升级系统,他有好几天没打开了,因为也没啥大用。 他当着杜姜的面比了个手势,大大方方打开系统界面,他试过很多次,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看不到系统界面。 第97页 杜姜见了他的手势后,虽然并看不到什么,却专注地望向他的瞳孔。 系统的养成界面叠加在杜姜脸上,杜姜的蓝条上限已经下降到了80,先前明明有200的!怎么能力还能倒退?! 姬无瑕心想,难道这几枚戒指就是他的法力来源?毕竟杜姜的身世听起来也不是顾小月或者聂染一样的仙人,他是个凡人,不该能施法的。 凡人在这世上就有凡人的界限。 杜姜左手上的五枚戒指,至此已碎了三枚了,还剩下两枚,猫眼石,以及月光石。杜姜垂着头,披散着柔软的长髮,端详着手上碎裂的戒指。 姬无瑕突然就有点说不出地可怜他,杜姜无父无母,在这漫漫世间无人可以依靠,而顾小月留下的宝物也是用一点少一点。 于是姬无瑕道:「都是因为我,否则你也不会带这么多随从大张旗鼓地过江。将来等我登基之后,我会赔给你的。」 杜姜淡淡道:「不必了,而且这戒指,你也赔不起。」 姬无瑕难得伤感一秒,却碰了个冷冷的钉子。 不过杜姜那冰冷的神情转瞬即逝。他的目光从戒指上移到姬无瑕脸上,问:「你真的救了老钱?」 姬无瑕道:「救了啊。」 杜姜道:「心这么软?你什么时候救救我呢?」 姬无瑕纳闷:「我上次不是救过你吗?还有什么问题?你又受了伤?」 他凑过去,小心地看杜姜的脸色。杜姜的脸已经洗干净了,皮肤很白,沾了血的头髮也洗过,更换了一身衣服,衣襟随意敞着,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 杜姜嗔道:「可见你完全不关心我。」 他转过头,让姬无瑕看他另一侧额头上,今日被船尾木柱砸出的伤口。 姬无瑕讪讪道:「哎呀真有伤啊,那我这就去哭。」 杜姜道:「不必,一点小伤罢了,很快就癒合,不值得你哭。」 姬无瑕忙道:「那还是值得的!你这个是伤在脸上,会不会留疤哦!」 杜姜道:「我体质特殊,不管多重的伤,只要癒合了,都不会留疤痕。」 姬无瑕道:「你经常受伤吗?」 杜姜道:「常在外奔波,自然难免。」 他拉开衣襟给姬无瑕看,姬无瑕凑上去,发觉果真如他所说,胸口曾经那么重的伤,竟然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姬无瑕端详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往人怀里埋的姿势好像有点猥琐,赶紧坐回去。 「况且,」杜姜又笑了,「你在这宅子也找不到大葱啊。」 姬无瑕道:「你这么大的宅子,大葱都没有一根?」 杜姜认真道:「我不能吃大葱,大蒜也不行。」 姬无瑕道:「为什么?葱蒜都很好吃呢。」 杜姜若有所思,稍后道:「顾仙子不让我吃。」 姬无瑕真心实意地说:「那我娘管得还真宽。她为什么不让你吃?」 杜姜想了想,道:「这是一个秘密。总而言之,除非你真心实意为我流泪,否则就不用了。」 韦壶在外面道:「城主,有人送了回信来。」 杜姜于是对姬无瑕道:「殿下请稍待,等会儿便去处理龙和叛徒的事情。」 随后杜姜就出去了,姬无瑕端详他的屋子,富丽堂皇,但缺少人气,大白天也点灯,不开窗户。 他去拉窗户,发现窗子锁死了。窗前有一张矮桌,本是用来倚在上面一边欣赏花园的景致一边读书的,现在只有一本积了灰尘的书放在上面。 姬无瑕略翻了翻,发现书名叫《飞升录》。 他突然就留了心,大部分玩家玩游戏不看章节名,但姬无瑕还约略记得,这一章的章节名正是《飞升》,跟这本书有什么关联? 然而书中并没有讲什么飞升的法门,反而说的是江阴城的地形构造,以及三十多年来的变迁。 江阴城分为地上与地下两部分,当初楚王填江,在此处先是建了一座宏伟祭坛…… 姬无瑕没看几页,杜姜便匆匆回来了,吩咐人来把锁死的窗打开,风这才吹起来,从一个幽静的夏日午后穿堂而过。 杜姜道:「气闷吗?」 姬无瑕于是放下书,问道:「江阴城与飞升有什么关系?」 杜姜道:「三十年前楚王以六百少年男女祭祀,名义上说是祭天,求风调雨顺,实则为了求仙飞升。你想看这座祭坛?我正要带你去那里。」 杜姜带着姬无瑕和有限几个随从,去到宅子后面,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拉开一道地窖门。 姬无瑕被地道里阴湿的风吹得一个寒战,杜姜便牵着他的手,带他顺着台阶缓缓下行,韦壶给他们提灯,灯火飘摇,照出几人变幻莫测的影子。 下面居然有几十层楼深,姬无瑕下了好几分钟台阶,心中都有点颤抖了,才进入地下的一个大厅。 「这是在……」姬无瑕惊异地问,「长江底下?」 杜姜道:「不错,过来吧。」 两人面对一个多层蛋糕型的大祭坛,上面足可以站几百人。 杜姜道:「这就是我差点死在上面的祭坛。」 天顶有少量透气孔,散射出晕黄的光束,祭坛的石头缝里满是苔藓。杜姜放开姬无瑕,独自一人站在祭坛前。 「楚王为了求飞升,打算在长江底下的祭坛献祭六百个童男童女给仙人。」杜姜道,「但在他献祭当日,仙人从天而降,阻止了他的残暴行径。」 第98页 姬无瑕道:「所以他献祭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杜姜道:「不错,他藉此见到了仙女的面,怎么不算达成目的呢?」 姬无瑕爬到祭坛顶端,发现上面蚀刻着一个法阵。杜姜道:「这是当初楚王令方士绘制的通天法阵,据说一开阵便可打开与天界间的大门。」 姬无瑕暗自思索,这大门就算真的存在,也是通往和光派的,通往天界开玩笑吧?什么是天界?难道是现实世界? 如此姬无瑕便又留了心,这难说是不是另一个他返回现实的可行的通道。 他摩挲着祭坛上的蚀刻印痕,韦壶似乎要上前说些什么,被杜姜阻止了。 杜姜道:「现在的法阵已不是当初那个了,顾仙子将它改了几笔。」 姬无瑕点了点头,心想这法阵画得真像个迷宫。 此时,一名黑衣的女子从角落走出来,对杜姜行礼示意。 杜姜道:「看够了就过来吧,黑龙和老钱现在也关在地底下。秦若是这地下世界的总管,她会为我们带路。」 姬无瑕顿时意识到,这个地底空间,还用作江阴城的地牢。 秦若虽看不出年纪,但容貌美艷,腰间佩着长剑,神色冷若冰霜,对杜姜的态度也并不热情,只向姬无瑕微微点头。 杜姜道:「她也是从祭坛上下来的人,你如有问题,稍后可以问她。」 姬无瑕一怔,原来秦若也是当初那六百个祭品之一,那她与杜姜的情谊一定是相当深厚的。 秦若道:「先处理那条龙吧。」 她带着姬无瑕与杜姜在地底转了两圈,通道通往另一座大厅,黑龙的笼子正摆在大厅正中。 它身上冰已经化光了,现下用笼子锁着,又有铁链缠身,行动相当不便。 那龙见仇人姬无瑕来了,转过它的脑袋,努力从笼子缝隙里往外凑,把长的吻部勒出一道红痕,嘴巴不停张和,但姬无瑕根本不怕它。 秦若道:「按城主的吩咐,以及这位……」 杜姜道:「这位是白璧公主。」 秦若淡淡道:「殿下,幸会。按殿下的办法,给它涂眼泪,现在已经锯了八轮尾巴了。」 姬无瑕转头,发现地上正放着黑龙的八条尾巴,整整齐齐。 秦若道:「还得到了不少有腐蚀性的龙血,用琉璃瓶存了起来,留给城主炼药。」 杜姜欣慰道:「能做好几件鳞甲。」 黑龙欲哭无泪,在三人面前瑟瑟发抖,把尾巴尽量盘了起来。 姬无瑕道:「就这么养着它?接着切尾巴?它吃什么啊?不会养死吧?」 姬无瑕在现实中没有眼泪治癒异能,可说是养啥死啥,家中唯一活着的狗还是父母养活的。 杜姜也有点不确定,道:「可能吃点鱼吧?」 秦若道:「城主,殿下,这龙被砍了八次尾巴,依然生龙活虎,可见不餵食也没什么,定时抹眼泪就行。」 什么资本家啊!姬无瑕想,连吃的都不给成天就收割呢?姬无瑕甚至开始有点可怜这龙了。 杜姜道:「先这么放着吧,去看看老钱。」 几人又往地底迷宫的另一侧走,另一侧有一排小一些的囚牢,这会儿真像地牢了。 老钱的上半身是长出来的,身上只有裤子,赤裸上半身坐在囚牢里。此时见他们来了,赶忙凑到囚牢栏杆前,双手扒拉着栏杆,喊道:「城主,您总算来了,我冤枉啊!我没有背叛城主!」 杜姜还未说话,老钱不一会儿便哭得涕泗横流。姬无瑕突然觉得他扒拉栏杆的样子,跟那条黑龙有点像,哪里像却说不清楚。 杜姜道:「若不是你向楚王告的密,那会是谁呢?你得说出个人来。」 姬无瑕扭头看向杜姜,阴狠的神色再次浮现出现在杜姜脸上。杜姜仿佛变了一个人,不,仿佛这才是杜姜本来为人处世的态度,他平时的温柔在姬无瑕面前都是装的。 姬无瑕不由得小声劝道:「他不是告密者也不见得知道真的告密者啊。」 杜姜道:「那你说怎么办?把整船的人都抓起来审讯?」 姬无瑕道:「你我都没事,问不出来便算了吧,也不妨碍什么?」 两人讨论着这种可怕的话题,韦壶与秦若倒是神色如常,不显得害怕。 老钱哭叫道:「我是真的不知啊!城主……」 杜姜厌烦地看着他,稍后道:「你说不说?韦壶,把他的另外半身拖过来,再把剩余的眼泪拿来。」 姬无瑕:「不是吧?!」 韦壶照办,很快,老钱的尸体——上半身版便送来了,杜姜亲手沾着姬无瑕的眼泪一点,尸体上便长出了另一个完整的老钱。 与囚牢里傻眼的老钱不同,这只老钱的下半身是长出来的,所以目前没裤子穿。 韦壶思虑周全,也同时带来一条裤子,给新的老钱套上,以免有碍观瞻。 新的老钱茫然坐起,隔着囚笼,如照镜子般,看着里面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旧老钱见过自己的尸体,有心理准备,新老钱则没见过,一下子又撅倒了。 韦壶见人晕了,又淡定掏出一瓶……藿香正气水,给他救醒,以便杜姜能接着审问。 姬无瑕:「……」 第41章 杜姜:2 杜姜对着牢内牢外两个老钱, 道:「你们谁先坦白,谁就以老钱的身份活下去,另一个我便直接杀了。」 第99页 老钱一号:「……」 老钱二号:「……」 两位老钱痛哭流涕, 一个把着栏杆,另一个直接抱着杜姜的腿, 同时大喊道:「城主, 是他, 是他背叛告密的,跟我无关啊!」 「就在昨天下午/昨天晚饭前,他把信交给吴家镇酒楼的跑堂/小二, 那人是楚王的眼线!」 姬无瑕略回忆, 吴家镇酒楼确实是他们昨日留宿的地方,正在江北。两个老钱的述说竟能约略对上,可见多半是真的。 杜姜道:「你看,告密者确实是他。只因老钱不是本地土人,没道理拜龙的。」 姬无瑕道:「喂,你早就有证据, 审讯他就只是为了说服我?」 杜姜悠悠道:「不然呢?省得你冤枉我, 这可是天大的冤屈了。」 姬无瑕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杜姜道:「不怎么办。或者你想杀哪一个?随便杀吧。」 姬无瑕:「还是不了……」 杜姜:「那把他们俩都放出去?如何?」 姬无瑕:「这也不行啊!」 姬无瑕眼前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老钱在大街上厮斗的景象,感觉简直恐怖片。 杜姜:「那好歹要杀一个的。」 姬无瑕:「……」 杜姜笑道:「知道你狠不下心,还是全放了吧, 逐出城去。他们在江阴城无家无业, 至于出了城外,到底往哪里, 谁回谁的家,就与你我无关了。」 杜姜手臂将姬无瑕一揽, 顺便捂住他的眼睛,道:「上去地面吧。哎呀你身上这么大的汗味,快回去洗澡!」 姬无瑕一时还未想明白,浑浑噩噩地被杜姜带回去,宅子里热水桶已经备好了,杜姜亲手给姬无瑕解衣服。 姬无瑕被迫回神,捂着自己的衣服:「不不不我还是自己来。」 杜姜给他松了头髮,嗔道:「这么长的头髮,没人给你洗头要打结的。」 姬无瑕道:「不要啊打结就打结!」 杜姜含笑不语,人总算是走了。姬无瑕这才放心地进桶里泡着。然而稍后,秦若带着一队七八个女孩子,手中捧着皂角薰香抹头髮的玫瑰花油撒水里的花瓣,径直打开门闯了进来。 秦若居中站得挺直,冷冷道:「城主府中没有女孩子,我带我的人上来侍候你。」 姬无瑕赶紧捂着胸前,尖叫道:「不要啊!」 秦若这一队女孩子,年龄都与她相仿,个个身着利落黑衣,身板挺直,少言寡语,看得出都是上阵杀敌的好手,搞定姬无瑕就像搞定一只落汤鸡一样容易。这七八个大姐姐一起动手,姬无瑕只有护住自己要害的份儿。 这个澡如风捲残云般洗完了。 「救命啊!谁来帮帮我……」姬无瑕躺在浴桶里,虚弱地喊。 秦若冷冷地看着他,像看一只菜鸡。 姬无瑕突然道:「秦姑娘,你跟杜姜是什么关系?」 秦若道:「与公主不相干。」 姬无瑕心想,她是不是拿我当情敌啊?但也不像,我是不是又自作多情了?! 姬无瑕道:「我要住在此处一段时间,大家早晚会熟识,先互相了解一下嘛!」 秦若道:「你我不会熟识。」 姬无瑕:「……」 秦若沉默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伤感,道:「殿下若是愿意听我一句劝,那眼泪治癒术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伤天和,以后要少用。」 姬无瑕试探道:「你是在替老钱鸣不平吗?」今日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还来不及细想,也不知旁人是怎么想的? 秦若恢復了一副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的神情:「我哪里敢?」 秦若又道:「是你的妖术救了老钱,又杀了他。」 姬无瑕笑道:「与其说我,不如去劝劝你们城主?我的眼泪只是一种工具手段,最终作出决定的还是杜姜。你怎么能责怪一个工具呢?明明应该责怪使用工具的人。」 秦若若有所思,稍后道:「杜姜永远是对的。」 姬无瑕奇道:「此话怎讲?」 秦若:「他起先救了我们所有祭品,六百个男女,后来又维持江阴城,劳心劳力,收留了更多无家可归的人。就算他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我们也会跟他一路走到底。」 姬无瑕突然道:「啊痛痛痛你说教就说教,不要揪我头髮!」 秦若怒道:「你头髮打结了!蘸了玫瑰油都梳不开!我用剑给你割了吧!」 - 秦若她们走后,姬无瑕才偷偷摸摸地穿衣服,刚穿好没一会儿,杜姜又一阵风般回来了。 杜姜道:「用饭吗?我让他们准备了本地的江南菜,还有一尾长江里刚出水的活鱼。」 姬无瑕道:「不慌,我想跟你谈一谈……」 杜姜眼睛一弯,笑道:「啊,谈什么?谈婚论嫁?」 姬无瑕道:「不,你少跟我嬉皮笑脸。刚才秦若说,让我少用眼泪治癒术,我心里也这么觉得,这仙术逆天而行,后果有些可怕。」 杜姜听了这句,神色便不太好看,姬无瑕赶忙找补:「但她也说,她一定会忠于你,没有要背你的意思。杜姜,你不要责怪她,她显然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杜姜淡淡道,「秦若她们与韦壶,都是当初与我一併要被杀死的祭品。人与人若是一起经歷过生死的关口,彼此间的信任总会有些不同。」 「有什么不同?」姬无瑕好奇道。 第100页 杜姜道:「死过一次之后,很多东西便不再重要,金钱、地位、虚名,都如同浮云一般,就连自己的性命,都像是额外捡回来的。你说什么东西能说动他们背叛我?」 姬无瑕道:「嗯,这么说起来,我也曾有些兄弟……」姬无瑕莫名想起自己现实中的室友,现在已有半年未见了,但他们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不不,这句话也太不吉利了。 姬无瑕又道:「我也相信我的兄弟们是不会背叛我的。」除非为了抢夜宵炒饭。 杜姜道:「你对老钱存着恻隐之心,这是你心善。但反过来想想,你对那条黑龙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不同呢?割了他的尾巴,再治好他,一次又一次。你折腾龙,我折腾老钱,终归有什么分别?」 姬无瑕:「哎?总有些不同吧,那条龙是坏龙呢。」 杜姜理所当然道:「老钱也是坏人啊。」 姬无瑕一怔。杜姜是个能言善辩,并心狠手辣的人。姬无瑕以前从游戏的角色简介上读到这一点,现在则真从剧情里领会了。 - 夜里,姬无瑕喊了半天聂染,发现他并没有跟来江阴城。姬无瑕回忆这一整天的惊险,很有些后怕,不是怕自己出事,而是怕聂染出事。他赶紧吹了竹哨。 一分钟了,聂染还没出现。 姬无瑕心更慌了,焦虑着又狠狠吹了一遍,这次聂染才从院子的池塘里,像只水鬼一般,湿淋淋地爬上来,进了姬无瑕的屋。 姬无瑕大惊:「你怎么了?」 聂染道:「你今早登船的时候,我试图跟在你后面游过长江……」 姬无瑕哭笑不得:「你不要命啦!吓死我了,以为你被杜姜杀了呢!」 聂染理所当然道:「我怎么会被杀?」 姬无瑕:「是是是我想多了,实在是因为今日被怪事吓到。想来他也不至于……」 姬无瑕感觉自己有些多事,于是不说了,取出一块布巾给聂染擦头髮,顺便把湿了的蒙眼布带子也拧一拧。 聂染道:「不用擦我等下自己甩干……」 姬无瑕:「啊?拿什么甩?」 聂染示意他走开一点,单手撑地蹲在廊下,稍后像落水的小狗一样,摇头晃脑,一阵疯狂乱甩。 姬无瑕趴在门边偷看他,冷不防被甩了一身水。 姬无瑕哭笑不得,只得擦了脸换了衣服,好在杜姜给他备了整整一个衣柜。 「你是怎么从长江游到池塘里的?」聂染进了屋,姬无瑕又问。 聂染道:「后来你有危险嘛,我就扒在你船底下,结果那黑龙一撞船,我就飞了出去。」 姬无瑕:「当时我也差点飞了出去。」 聂染:「没关系咱俩飞的是一个方向,我会接住你的。」 姬无瑕:「所以你真的游过了长江?」 聂染:「没呢!再后来你的新相好在长江里冻大冰块,我又被冰块沖走了……」 姬无瑕:「……杜姜不是我新相好,不过这也不重要。然后呢?」 聂染摊手:「冰水把我冲到了下游,这次真游不回来了,太远了。」 姬无瑕:「那你怎么过来的?」 聂染:「用水遁……」 姬无瑕:「为什么不一开始不用水遁?」 聂染:「施法慢,没法随时跟着你。」 聂染最后总结:「只要有可能,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姬无瑕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从地牢回来后周身的阴湿感一扫而空。 聂染又要上房梁,姬无瑕道:「别上去了,今天陪我睡。」 聂染也不问为什么,只挠头道:「好呀。」 他两三步迈到床边,突然顿住,问:「要脱衣服吗?」 姬无瑕咽了口水,道:「脱吧。」 于是聂染就把外衣脱了,又扯了蒙眼的带子,上床来抱着姬无瑕。姬无瑕便顺势躺在他怀里。 聂染一动都不动,肩背很薄,身上又有些清爽的甜香,抱着他像是抱着一只夏日井水浸出来的西瓜,还是切了片的。姬无瑕觉得舒服得很,不甘心就睡,还想动手动脚一番。 他还没见过聂染不蒙眼的样子呢。聂染的眼皮竟如此纤薄,仿佛伸手便可摸到眼珠的形状,翻一下,发现他的瞳仁是银灰色的,凑近看像白眼,吓了姬无瑕一跳。于是姬无瑕赶紧又把他眼皮阖上了。 聂染嘴角勾了一下,任凭他随意翻来翻去。 姬无瑕老实了没一会儿,又好奇聂染身上有没有伤疤。上次他在临涛城跟公孙衡对砍,也死了好几次,好像曾伤在腰侧来着……姬无瑕努力摸索,聂染「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难耐地动了动。 姬无瑕:「你怎么还怕痒?」 聂染道:「没事你继续摸,我一定忍住。」 姬无瑕的指腹触摸到长长一道伤疤,正在他记忆中的位置。 姬无瑕嘆了口气,可见这眼泪治癒术从来都只治伤,并无祛疤的功效。所以为何杜姜身上就没有伤疤呢? 聂染道:「你今日怎么了?不开心?」 姬无瑕思考了一下,终于准确地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聂染,我觉得杜姜似乎有点……变态。」 聂染:「……」 聂染:「哪方面变态?你想回临涛城吗?想回我可以带你回去。」 姬无瑕道:「不不不,肯定不是现在,我还有事要做,要为江阴修补城池守御法阵,还要把粮食金条运出去,等都做完了咱们再走吧,在这里我……」 第101页 姬无瑕凑到聂染耳边,坦诚地低声道:「在这里我有点害怕。」 聂染只道:「一切都听你的。」 姬无瑕在这虚拟世界、陌生城市中抱着一个来歷不明的纸片人,总算是安心睡着了。 天光微明时,姬无瑕感觉有人在自己脸上亲了一下。 他睏倦地睁开眼,面前什么人也没有,习惯性视线往上一扫,聂染在房樑上垂下一条腿。 姬无瑕心中大定,今日便要好好工作,好早点跑路。 聂染翻身,倒挂着对着他,小声道:「江阴城的地下部分没有房梁,我就不下去了,看起来很明显。有事儿吹哨,我会马上土遁过去。」 姬无瑕道:「知道了,今日应该不会再下去了……吧……不,我还想找机会再下去一次。」 「吱嘎」一声,杜姜推门进来,姬无瑕赶紧不再抬头看聂染了,以免被杜姜发现。他虽然未对姬无瑕表现出敌意,身上却有很多古怪的地方,姬无瑕自觉还是需要有一些保留。 杜姜转身,露出怀里抱着的一捧白色的曼陀罗花来,将其插在房间的花瓶里,并喊姬无瑕起床去吃饭。 「去街上逛逛?」杜姜若无其事地说。 两人前往附近的酒楼吃早饭,江南本地的点心色泽艷丽,如几朵小花一般摆在盘中,一眼看上去就吃不饱。 杜姜道:「杜鹃楼很有名呢,连楚王都时不时派商人进城来代购点心。」 姬无瑕哭笑不得:「他倒也不怕被你们下毒?」 他向楼底下望,江阴街上的行走的都不像是普通百姓,一个个出手阔绰,结帐时掏出来的都是黄澄澄的金子,可见多半是行商。商人们穿着五颜六色的华贵服饰,汉人套丝绸,苗人身上俱是叮呤噹啷的银饰,甚至还有些戴尖尖帽子的胡人。 「好看么?」杜姜道,「我也不常回来,不过江阴热闹得很。」 「只是一旦打仗,被封城,这一切就都没了,如一场镜花水月。」杜姜又道,「只剩下少数追随我的人守城,好在有防御法阵,用不了什么人手。」 姬无瑕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道:「楚王既然打不赢,为什么总还要打呢?」 杜姜道:「可能是觉得指不定哪天就赢了?这里本是他填江造出的祭坛,顾仙子将祭坛沉了,上面再建城市,或许楚王有些不甘心?何况防御法阵也三十年了……」 姬无瑕道:「该修了,虽然不见得能修好,但我今天就去看看!」 「这正是我要拜託你的事。」杜姜温和地说。 「作为交换,」姬无瑕道,「你也帮忙解决运金子和粮食的困难。」 杜姜用筷子敲了敲瓷碗边,道:「这可难办了,金子虽贵,却不难运,难的是粮食,得装好几十只大船,江阴都没有这么多船只,来回运多趟又太容易被发现。」 姬无瑕道:「你们平时往来是怎么运的?」 杜姜道:「混在客人的船里面。我们的客人多半有自己的背景,楚王得罪不了那么多人,但那都是中型船只。粮食可真为难,整个江南只有楚王的军队才能够一次运那么多粮食。」 姬无瑕抬头看他,杜姜嘴上说着「为难」,神色却笑吟吟的,似乎只是在吊姬无瑕胃口。 姬无瑕道:「看来你有办法了?」 杜姜过来搭着他的肩膀,柔声道:「设法偷到楚王的印鑑,打个时间差,快马飞奔到下游军用渡口……骗楚王的船给咱们运东西。」 姬无瑕蹙眉道:「这也太兇险了,中间出一点点差错都不行。」 杜姜道:「你以为这是后勤,其实是战争的一部分。兵者诡道,哪有什么正常的办法?要么你去说服楚王,让他跟你结盟,拥立你登上帝位,你看成不成?」 社恐姬无瑕马上怂了:「那还是算了……」 杜姜道:「不过还是得等修好法阵之后,这计划才能实施,否则楚王一气之下又攻我城,只怕应付不来。」 姬无瑕点头,道:「我先去看法阵吧,你带路。」 杜姜不紧不慢地擦了嘴,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一直在笑,姬无瑕最怕他这种表情了。 稍后,杜姜道:「你又不怕咯?」 姬无瑕:「怕什么?」 杜姜凑到他耳边,说:「法阵啊。法阵就刻在昨日的祭坛上,你不是见过了吗?」 「啊啊啊!」姬无瑕回想起那阴暗的环境,地牢深处似乎还有亡灵的哀嚎,顿时又崩溃了。 - 江阴的地面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地下却永远静得骇人,只听到地宫尽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啪嗒」「啪嗒」的响动。 姬无瑕:「这是啥声音?!鬼鬼鬼鬼吗?」 杜姜还有事要处理,今日秦若全程陪着他。秦若道:「应该是那条黑龙在甩尾巴玩,殿下稍待,我这就吩咐人去接着锯,到时候就没声了。」 姬无瑕:「怎么会没声?至少有锯子声!」 秦若:「锯子听起来不像鬼。」 姬无瑕细想倒也是。过了一会儿「吱嘎吱嘎」的锯子声响了起来,果然没有甩尾巴声了。 他蹲在祭坛上,假装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观察法阵的纹路。 吱嘎,吱嘎…… 祭坛上的法阵已经旧了,但是近期用硃砂重绘过,颜色有点刺眼,像黏稠的鲜血。 吱嘎,吱嘎…… 第102页 姬无瑕快耳鸣了,忍了一会儿才道:「让伐木工人先走开,噪音影响我研究法阵了!」 其实姬无瑕对法阵一窍不通,但这并不妨碍他借题发挥。 「实在太吵了!」姬无瑕抱怨道,「我都看不进去这个法阵了!」 秦若歪着头看姬无瑕,那一瞬间姬无瑕觉得她的眼神跟杜姜有点像——那是一种能够洞穿人的内心的眼神。 姬无瑕毛骨悚然,但秦若马上收回目光,转身吩咐道:「让其他人都出去。」 于是很快,整个地下空间只剩下姬无瑕和秦若。秦若单手执剑,站在祭坛底下,看似守护,却故意背对着姬无瑕。 姬无瑕又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阵子法阵,而远处的「啪嗒」声再次迴响起来。 姬无瑕手指上捻了一点硃砂,也没心思看了,趁秦若不注意,转身从祭坛的另一面爬下来,往着地牢深处蹑手蹑脚地走去。虽然他并不认识路,但黑龙甩尾巴的声响为他指引了大体的方向。 姬无瑕走出一阵子,估摸着不会惊动秦若了,才开始撒丫子狂跑。很快,他面前出现装着黑龙的顶天立地的笼子。 那黑龙果真闲极无聊正在甩尾巴,一会儿往地上甩,一会儿往天花板甩。姬无瑕靠近时,看到地上摆着十几条尾巴。 黑龙闻到人味儿,睁开单只眼睛,不耐烦地看了姬无瑕一眼,随即又闭上了,好像对他毫不感兴趣。 姬无瑕小声道:「怎么?你不认得我了?」 黑龙不悦地把头转走了。 姬无瑕壮着胆子靠近,用手摸了摸它头上的角,手感似乎有点毛茸茸的,像一朵坚硬的蘑菇。 黑龙倏地一转头,姬无瑕赶紧把手撤了,省得被咬到。 「你恨我吗?」姬无瑕认真地问。 龙:「???」 姬无瑕:「昨日杜姜说,你受这么多折磨,都是我的错。你也这么认为对不对?」 黑龙的两个大眼珠聚焦成斗鸡眼,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鼻子底下的姬无瑕。 姬无瑕问:「你被伤害了吧?人心险恶,生活在人的世界里就是这么危险,其实还是野生来得自由自在。」 他不知不觉间已经靠得很近了,若是那黑龙发狂,转瞬之间便能把姬无瑕的整个脑袋咬下来,但它并没有动,只是垂下长舌头来,舔了舔姬无瑕的手。 第42章 杜姜:1 姬无瑕的手上湿漉漉的, 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停了片刻,突然道:「我放你走吧!但你得答应我,不回楚王那里, 也不要再跟江阴作对。长江这么长,沿江湖泊密布, 你随便找个水草丰美的地方生活, 吃喝玩乐, 去哪里不好呢?」 黑龙:「……」 姬无瑕也不管龙听懂了没有,他既下定了决心,便前去研究黑龙的笼子。那笼子是精钢打造的, 内里还用一条儿臂粗的铁链锁住了龙的身体, 锁链尽头的大锁与笼门的锁环扣在一起。 姬无瑕心想,今日全是解谜游戏,麻蛋,一个也玩不出来。 姬无瑕在现实中很是下功夫背过一番魔方的解法的,九连环华容道也统统难不倒他,奈何这游戏不给魔方, 全是硬邦邦的铁锁!他上下研究了半天, 也没发现怎么能不用钥匙打开。难不成要先去杜姜房间偷钥匙? 龙:「嘶嘶嘶。」 姬无瑕:「你要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杜姜的声音在姬无瑕身后响起:「它在提醒你,钥匙挂在墙上呢。」 姬无瑕:「……」 姬无瑕回头一看,果然如此,他确实没想到钥匙就这么好端端挂着, 老大一把, 在气孔透过的天光下显得明晃晃的。 场面有些尴尬,毕竟姬无瑕刚想偷偷放了黑龙, 就被杜姜抓了个现行。 姬无瑕想了想,索性道:「这龙放了吧, 别折腾它了。」 杜姜道:「随你啊,鳞甲也能做好几件,足够了。但你得想清楚:到底为什么要放?」 姬无瑕犹豫道:「为什么?……不为什么啊?就觉得挺可怜的,同情吧?同情它关在笼子里,没有自由。」 「你的心这么软,」杜姜又问,「如果有一天,我也关在笼子里,你也会同样同情我吗?」 姬无瑕失笑道:「喂,谁关得了你啊?」 他拾起杜姜的手,摩挲过他手上尚存的两枚戒指:「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我娘给你的戒指吧?你至少还有两次毁天灭地的禁咒可放……」 姬无瑕说到这里,突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被串联起来了,但仔细想想又脑袋空空。姬无瑕愣了片刻,道:「总之,你不需要人救你啦。」 「不不不,」杜姜赶忙道,「我需要的,需要你救我。」 杜姜神情忧愁地看着他,姬无瑕又有点心软了,觉得杜姜可能并不阴险,只是有点。 毕竟他长得这么好看……额,游戏也不该设计阴险的男主吧?姬无瑕相信至少他对自己还是特别的。 于是姬无瑕柔声道:「你今次答应我放了这条黑龙,下次我也会想方设法救你的,就这么说定了。」 杜姜一怔,像不认识他般看了一会儿。 姬无瑕道:「怎么?」 杜姜道:「你是当真的?难得有人会给我保证,只希望不会像我之前得到的一样……」 姬无瑕:「谁又给过你保证?」 杜姜又笑了,道:「你猜。」 第103页 姬无瑕道:「你性格真是太恶劣了,保证不要我就收回了。」 杜姜马上惨叫道:「别啊!这对我很重要……无瑕!」 姬无瑕掉头要走,杜姜赶忙揽住他肩膀,把他摁在自己胸前:「你不放这只龙啦?」 龙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们俩打情骂俏,一脸「我就知道我只是y的一环」的忧郁。 杜姜道:「地下空间是密闭的,低于长江的水面,得把它弄出去。」 姬无瑕这才发现了问题:「当初怎么弄进来的?」从杜姜宅子里那个地道肯定运不来这么大的笼子。 杜姜打了个响指。地底轰鸣,齿轮转动的声音绵绵不绝,稍后大厅上方打开了一个巨型天窗,环境突然明亮起来。运输用的几条钩锁从顶端垂下,杜姜亲手把挂钩一一挂在笼子上。 这期间,姬无瑕胡思乱想,心道为什么打响指能把天窗的机关打开,这响指里面有什么魔力? 稍后,韦壶在天窗之上探出头,道:「城主,现在拉吗?」 姬无瑕:「……」 但这不重要,随着绞索拉紧,黑龙也缓慢而惊恐地被吊了上去。 姬无瑕道:「往长江里放?我去看看!」 杜姜把手臂往他肩膀上一架,道:「你不信任我。」他这句话语气下沉,说的乃是事实。 姬无瑕反而坦言道:「不错,你做了什么让我信任的事?偷偷来这里监视我?」 杜姜道:「那可真是冤枉!我真的是事情办完了才来的!担心它藉机害你……」 姬无瑕道:「笼子里关着呢,怎么害我?」 杜姜马上又开始凄悽怨怨地说:「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姬无瑕顿时退了两步,道:「不至于不至于,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两人往祭坛方向走,姬无瑕突然想起秦若还在祭坛那里,她没看管好自己,是不是犯了大错? 姬无瑕心知秦若先前肯定发现自己去看龙的事,她不阻止只是因为她也有同样的想法,虽然她并不开口。 姬无瑕怕杜姜为难秦若,走着走着脚步停了。 秦若单膝跪地,面对着两人,杜姜远远一挥手,让她起来,秦若也不动。 杜姜倒没说什么,也没责备她,带着姬无瑕视而不见地路过她身边,上阶梯,前往港口。 港口上,龙还关在笼子里,众多船工在旁围观,对龙指指点点。 龙也意识到自己即将被放归,显得情绪十分激动,碍于大部分躯体还锁着,它只能把舌头伸出来,缠在姬无瑕的手腕上,一人一龙执手相看依依惜别。 杜姜在旁冷飕飕道:「你再敢舔他,我就割了你的长舌头。」 黑龙一哆嗦,舌头赶紧缩了回去。 姬无瑕赶紧安慰它:「舌头断了也可以治好的,你快走吧,别在这里招惹杜姜大魔王了。」 黑龙扭了一会儿,示意还锁着呢,暂时没法走。 姬无瑕只得再转头恳求黑脸的杜姜:「赶紧放了吧,说好的。」 杜姜对龙道:「无瑕好心要放了你,给我滚远点。下次要是再见到,我可就格杀勿论,不留情面了。」 姬无瑕心道可得了吧没法术戒指你还打不过龙呢。这么一想,若是这龙马上凶相毕露攻击他们,还真的很难处理,不知杜姜有没有预案。 不过杜姜神色平静,显得并不担心。他开了锁后,令韦壶将笼子侧翻,往长江里倒了一倒。 黑龙倾斜入水,溅起一长条水花。除了杜姜和韦壶,所有码头上的人都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连姬无瑕也不例外。 杜姜站在最前面,若无其事地说:「你们不拜了吗?它是你们的神,要拜还可以接着拜的。」 龙从江水中探头,对着岸上扫视一圈,稍后灯笼般明亮的眼睛认准了姬无瑕,对他点了三下头,代替叩首,随后迅速入水,伴随着涟漪消失在长江深处。 姬无瑕心中稍有不舍,不过毕竟人龙殊途嘛。他转身又看了看杜姜,杜姜若有所思。 杜姜道:「这龙走了,我还真有点捨不得……」 姬无瑕一头雾水:「捨不得什么?」 杜姜感慨道:「龙的一身都是宝,以后找不到这么好的材料库了。」 当晚,姬无瑕就看到杜姜用一把金丝钳子,夹紧一片边缘锋利的龙鳞,轻松切开一块极为坚韧的受潮的梅干菜饼。 「龙鳞边缘很锋利的,而且坚硬如宝石,不会腐败变钝。」杜姜解释道。 姬无瑕多少感觉到有点愧疚,这样的锋利的龙鳞刀本来能做几万把的,现在可能只能做几百把了。 姬无瑕找补道:「哎,我再帮你看看那法阵哦。」 杜姜道:「我令人点灯烛。」 姬无瑕这次便认真了很多,夜晚的地宫里阴森森的,昏黄灯光照在祭坛的硃砂上,多了几分妖异的氛围。 「原始的阵法图来自南蛮的一本古书,翻译成汉话的话,书名叫《天镜》。」杜姜道。 他将拓印图给了姬无瑕,姬无瑕发现其中确实被改了几处,虽然改不改对他来说都是鬼画符。 「法阵的具体作用是什么?」姬无瑕问,「如果有敌人来袭,法阵如何防御?」 杜姜对着祭坛上一块凸起的方形石碑,道:「将手指贴在上面打开法阵,之后会有一阵奇怪的风从祭坛上吹出,被吹到的敌人都会昏迷,稍后醒来便失去记忆,忘记了自己要攻城的事。现在开不了,所以也没法演示——我上次开已经是五年前了。」 第104页 姬无瑕道:「这也太奇怪了,难道是指纹解锁的?不过风为什么会让人失忆,这更可疑……」 指纹解锁,难不成是个pad?姬无瑕把自己的手指摁上去试了试,果然无反应。 他突然想起那个用手势打开的游戏界面,于是竖起一个小拇指,将虚拟的游戏界面叠在石碑上面,「嗡」的一声两者重合,石碑重新亮了起来。 片刻之间,光芒从石碑上沖天而起,向下灌注到法阵上,法阵霎时亮了起来,如一道梦中的七彩霓虹,映得地下世界光辉灿烂。 同时,这道光甚至穿透了江阴的地表,像探照灯打在仲夏夜间的黑沉的阴云上,方圆五百里亮如白昼,无数乡村的鸡都醒了,开始打鸣。 稍后,这道光芒缓缓黯淡下去,只在法阵和石碑上留下流动的光点。 杜姜的脸色在光辉中显得无比的苍白,他转头像不认识般看着姬无瑕,似乎想说些什么。 姬无瑕:「额,我只是试一试,希望没有给你玩坏掉。」 杜姜道:「不会,你随便用。」 姬无瑕道:「我来研究一下,怎么会让人失忆的呢?」 他点开pad,发现其中有一个超大按钮,上头写着:「慎用!一键重置到最近存档!」 「存档?」姬无瑕纳闷了。 接下来的几天,姬无瑕反覆尝试把自己的系统从法阵上拿下来,装上去,发现都没什么特别的效果。 拿下来的话,还是那个包含了养成的系统,只是多出一个「好感度」的界面,目前萧骁的好感度已经升到了70,不知是怎么升的,难道自己跑路后他的好感度还在自动上升?公孙衡的好感度则是100,比萧骁还高不少,杜姜则是5。 5啊!姬无瑕差点以为自己少看了一个0,5那不就等于基本不认识吗?!你那些甜言蜜语是怎么说出口的?! 他转头便看到杜姜笑靥如花,手臂挽着食盒,其中是他亲手下厨做的水晶虾饺,眼巴巴地带到地下来给姬无瑕吃,一点都看不出好感度只有5的样子。 「啊——」杜姜给他餵了一个。 「好吃!」姬无瑕忿忿道,「你不是很忙的吗,还有空亲手下厨?」他心中还在对那个「5点好感度」不满。 杜姜道:「忙倒是有一点,但是你对我最重要了,江阴都没有你重要。而且我今日发了一笔小财,第一件黑龙鳞甲已经卖掉了,卖了一万两千两黄金。」 「多少?!」姬无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 杜姜道:「那种锋利无比的龙鳞刀也顺便卖了十把,一百两一把。」 姬无瑕感觉到一种被金钱沖昏了头脑的眩晕,顿时把5点好感度的憋屈都忘了。 杜姜一脸欣慰,问:「你的研究进展如何?」 自认技术宅的姬无瑕道:「这是一个典型的配置界面,包含了一键修復的功能,不过我并不敢乱动它……」 「配置什么?又修復什么?」杜姜问了个关键问题。 姬无瑕总不好明着告诉他这是个「游戏」的配置界面,一键修復的是「游戏」文件,否则杜姜又要问「游戏」是什么。姬无瑕隐约感觉到,这不是能对这个世界中的人明言的事。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游戏中的npc,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姬无瑕只得用杜姜可以理解的话说:「可以一键修改掉破坏江阴城的人,修改他们的想法。」 杜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有什么?」 姬无瑕道:「其他就没有了,有一些扩展功能,但我没有权限,可能需要开启开发者权限后……」 杜姜又问:「什么是开发者?」 这就更难解释了,姬无瑕道:「就是……就是仙人,能改变这个世界的大能者的权限。」 杜姜:「……你是说你娘,顾仙子?」 杜姜看着他,认真道:「无瑕,能不能告诉我,你对于仙人还知道什么?」 姬无瑕还能知道什么?他也是刚知道顾小月是他娘的啊! 姬无瑕道:「她生来就是仙人啦,我不是呀,哈哈哈……」 杜姜道:「顾仙子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去了哪里?如何去的?」 姬无瑕道:「我也想知道……唉。」 杜姜静静地看着他,似乎从他懊丧的神情中看出他说的是实话。 杜姜道:「其实这法阵还有一个扩展功能,但是在楚王手上。」 姬无瑕:「什么?」 杜姜道:「顾仙子答应楚王三十年风调雨顺,所以她给了楚王一样神器,是一把法杖,可以唿风唤雨。」 「啊?」姬无瑕道。 杜姜指给他看,石碑pad旁有一个凹槽,看上去像放手写笔的位置。 「那根法杖曾经就镶嵌在这里。」杜姜道,「几年前楚王用神器将南湖的水抽干,填进他王宫的湖里……我怀疑那条黑龙就是当时顺便抓到的。」 姬无瑕道:「那确实也是仙力了。」 杜姜的眼神亮了起来,道:「我在想,如果将楚王的神器也拿来,与石碑合为一体,会不会……」 姬无瑕:「会不会什么?」 杜姜:「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当心!」 异变突生,杜姜伸手将姬无瑕一拉,令他躲过了背后刺来的尖刀。 姬无瑕一个踉跄,跌进杜姜怀里。地下足有十几个刺客现身,十来柄雪亮的尖刀攻向二人。 第105页 事出紧急,杜姜毫不犹豫地抬手施法。那法术成型极快,一面弧形光盾立时挡在他们四周,将所有正面的刺客弹开。 杜姜一手揽住姬无瑕,另一手推动光盾,一名侧面的刺客收步不及,顿时被光盾边缘从侧面削下半个脑袋,惨叫从不完整的喉管里发出来。他的尸体还在持刀前沖,杜姜搂着姬无瑕错步,却被刀刃在肩膀上轻轻划了一下。 「楚王的人!」杜姜愤怒地喝道,「韦壶!」 地下只有他的无尽回声,姬无瑕意识到,杜姜的血条很薄的! 杜姜脸色煞白,看着马上就要倒下了,手臂也有点要往下垂,但光盾暂时还挺得住。姬无瑕道:「你你你还好吗我帮你拿着这面盾吧!」 姬无瑕纵使想帮他拿这盾也没把手啊!姬无瑕只得握着杜姜的手挥来挥去。 杜姜的身体慢慢变软,从揽着姬无瑕,到靠着他勉强站着。 姬无瑕:「啊,你怎么了!别睡着啊!」 姬无瑕意识到,对方的刀上只怕有毒,或者有麻药。 他挡过两轮,虽然感觉时间很漫长,但实际才过了几秒钟。 祭坛上方的地面突然打开,日光射进入,所有人下意识地闭眼,姬无瑕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从高处跌落。 几十米的高度下面是石头祭坛,几乎必死无疑。 「韦壶!」姬无瑕听到耳边杜姜微弱的喊声。 杜姜的唿吸突然急促,他的手臂肌肉收紧,从姬无瑕手里挣脱出来,食指指着下坠的韦壶,橙黄色的戒指发出另一道温柔的光。 姬无瑕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转不动了,戒指发出的光芒中,所有事物都放缓了速度,冲刺的刺客,下落的韦壶,都如同慢动作的电影一般。 韦壶的身躯平稳落在地上,杜姜彻底把眼一闭,从姬无瑕怀里往下滑,刺客们一愣后恢復原速。姬无瑕大叫道:「妈呀!」 「殿下莫慌!」秦若从地面上喊道。 她带着一队女孩用绳索从天上盪下来,一个个潇洒落地的窈窕身影跟刺客战在一起。 「过来!」秦若又喊。 姬无瑕原本站在角落里,听到她喊,便想向她走过去,但是他手中抱着杜姜,杜姜身材比他高不少,姬无瑕又走不快,只能心里干着急,一手拖着杜姜,一手扛着缩小的光盾,像顶着乌龟壳般慢慢前进。 这时候韦壶也醒了,他在前面的地面上的战斗中撞到了头,血流不止但没有大碍,爬起来便夺下一把刀加入战局。 更多江阴城的卫士从天顶盪下来,或者从楼梯冲出,刺客们逐渐不敌,又留下了几具尸体。 姬无瑕握着杜姜的手,杜姜的法术光盾缩到了脸盆大小,姬无瑕只好对个别不死心的刺客道:「你你你别过来啊,这个很锋利的,你信不信我一盾削死你?」 刺客:「……」 刺客试探着挥动匕首,姬无瑕行动不便,只得把杜姜用来施法的戒指摘下来,驱动光盾,并把已经昏迷的杜姜拦在身后。 好在秦若不久便将局面收拾干净,剩余的刺客们一声唿哨,纷纷飞身而去,姬无瑕的小光盾没有杜姜的法力支持,此时已消散殆尽。 「城主人呢?」秦若来到他们面前,茫然道。 「不就在这里吗?」姬无瑕一回头,发现地上的杜姜不知何时消失了。 第43章 杜姜:1 「啊啊啊啊这怎么办啊!」姬无瑕来江阴城运粮, 八字还没一撇,就先把杜姜弄丢了。 「是被楚王抓走了吧!一定是的!」姬无瑕大喊。 「冷静点!」秦若赶紧捂住他的嘴,宅子里幽静得很, 没什么人听到,但也经不起他这么嗷嗷乱叫。 「我冷静不下来啊!」姬无瑕道。他跟秦若、韦壶不得不赶紧开会, 讨论接下来的应对。 「立刻封锁全城吧!」姬无瑕惨叫。 「封不了, 」秦若道, 「江阴没什么本地人,到处都是客商,八个城门川流不息, 排查出城的人也跟不上速度。按理说, 如果全速飞奔出城,这时候已经出去了。」 姬无瑕道:「那就是说,找不回来了吗?到底为什么会被刺客进来,奇了怪了,秦若,你平时不都带人守在地底吗?」 他没有指责秦若的意思, 但确实事出古怪。 秦若道:「今日是城主让我先出去的, 他吩咐时韦壶也听到了。」 韦壶在旁点头。 杜姜自己吩咐不用人守卫的?姬无瑕结合他那笼虾饺,不禁有些想歪了,杜姜该不会是想在地底跟自己搞点什么……打住打住,不是想整个的时候。 姬无瑕最擅胡思乱想, 赶紧把这个思路关闭, 回到正路上来。 「楚王接下来会做什么?」姬无瑕问,「会趁着杜姜不在攻城吗?」 韦壶道:「不好说。」 姬无瑕道:「是不是应该把江阴法阵修好的消息放出去, 这样他也不会轻易来攻城?」 秦若道:「这消息不用放,你们前几日启动法阵, 在半夜搞这么大的闪光出来,眼不瞎都看到了。」 姬无瑕尴尬道:「啊,有这么亮吗?」 秦若:「你好歹听到鸡叫了吧!」 姬无瑕道:「那么我们初步可以推断,楚王派刺客来跟启动法阵是有关系的。」 韦壶道:「或许楚王觉得正常攻城完全没有胜算,所以换了一种方式。」 第106页 「是的,」姬无瑕道,「但刺客并没有直接杀掉杜姜,而是费时费力带走了他,说明杜姜对他有用。」 「能有什么用呢……」姬无瑕百思不得其解,杜姜长得挺漂亮的该不会楚王也喜欢……额。 秦若一脸疲惫,揉了揉眉心,姬无瑕安慰道:「至少说明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秦若道:「是了。但如果早知道会出事,我说什么也会守着他……」 韦壶瞥了她一眼,她便不说了。 三人呆坐着,哪个都不擅长下决定。姬无瑕道:「杜姜不在的时候你们遇事都怎么办?」 秦若道:「城主不在的时候,江阴城设有八位各方面的主事总管,各司其职,如遇大事便召集大家共同商议……」 「不行。」韦壶道,「今时不同往日,城主还不知能否活着回来,消息放出去又是一团糟,城中客人只怕会立刻撤离,说不定就连其他六位主事也有人会直接背叛江阴。」 秦若道:「我也有这个担忧,城中人口太混杂了,若有人趁火打劫,或是自立派系,便会更麻烦。万万不可公开城主遇险的消息。」 两人都看着姬无瑕,姬无瑕指了指自己,道:「我只是个外人啊……」 韦壶憨厚笑道:「殿下说笑了,你是我们城主的内人。」 姬无瑕扶额:「算了,为今之计,还是秘不发丧……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先瞒着全城,我带人去救他。」 韦壶道:「你要多少人?」 姬无瑕:「不需要你的人,我这边有个侍卫,是我的娘家人,你把我们送到楚王的都城就可以了。」 韦壶道:「你认得王宫里的路?」 姬无瑕:「不认得,有地图吗?」 韦壶:「……没有。」 姬无瑕:「那我就乱走吧……我觉得应该找得到……」 姬无瑕的声音越来越小,勇气全靠对聂染的信心撑着。 「聂染,聂染!」他索性喊人了。 「哎——」聂染现身,这次没蹲在房樑上,而是倒挂在窗沿外面。 韦壶与秦若眼前突然多出一个人,不禁吓得同时退了一步。 姬无瑕道:「别怕,他脾气很好,不吃人的。」 聂染适时龇出一口白牙。 姬无瑕道:「那么救杜姜的事情就交给我和我的侍卫吧,你们首要任务还是尽量维持江阴城的局势。楚王自己可是知道杜姜不在的,万一来找麻烦……好在还有那个法阵。」姬无瑕十分真诚地说。 韦壶与秦若互望一眼,韦壶道:「我们的城防有十台粒子炮。」 「那是啥?」姬无瑕又惊了,杜姜没提起过这事儿啊! 韦壶接着说:「是顾仙子留下来的,使用粒子能量发射,频率不高但杀伤力还挺可观。带您去参观一下?」 姬无瑕道:「不不不不必了。」 他心知杜姜瞒了他不少事情,本来可能根本不需要修那个催眠法阵吧?姬无瑕不禁有点生气了……就老实用大炮不好吗?难道修法阵还有什么额外的意义?总不会是为了怀念顾小月?! 然而人已被抓走了,不得不救,姬无瑕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回头再跟杜姜算帐。 秦若匆匆捧出一件黑龙麟甲,道:「殿下穿着去吧,好歹安全些。剑需要么?江阴还有几把古剑。」 姬无瑕道:「不必了,我只会拿不稳割到自己的脚。那么就此别过!」他潇洒一抱拳,全然不管这世界上有没有这种行礼方式。 韦壶赶忙给他安排马车,送他去闯楚王的都城。半个时辰后,韦壶送人回来,秦若还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宅子里。韦壶伸手握住她的手,发觉她在夏日午后止不住地发抖。 秦若道:「我完全是按照城主交代说的,他们,他们会死吗……」 韦壶柔声道:「别怕,城主自然是不会死的。」 「那无瑕殿下呢?咱们可是骗了他去送死?」 「你忘记城主说过?」韦壶道,「生生死死,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 姬无瑕倒不算慌张,他在路上便盘算好了,杜姜好歹是个男主,不会死,死了也会復生,这一切不过都是策划赚人眼泪的阴谋罢了。 他们赶了三天路,登上楚王的都城东方的茱萸山,与江阴城在此驻扎的探子见面。 「怎么都城里这么少人?」姬无瑕不禁问。 楚王南都的城池宏伟,主干道可供八匹马并驰,形制几近洛阳城,但人口只有洛阳的十分之一,大白天城中路上没什么人,宛如一座鬼城。 「去修楚王的行宫御园咯。」探子答道,「都被当牛马套走了,自然街上没人。」 姬无瑕诧异道:「现在全天下这么乱,民不聊生,他还有闲情修花园?」 探子答道:「天下乱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人吃饱了饭,娶了美女,自然就要盖房子。除了房子还能追求什么?」 姬无瑕:「可以去争霸天下啊?他没有野心吗?」 探子道:「争到了全天下,不还是只能住一个宫殿?住不过来的嘛!人的一辈子就是盖房子、装修、娶老婆最实际。」 姬无瑕默默无语,感觉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还有什么消息?」姬无瑕问,「知道你们城主的下落吗?没死吧?有地图吗?」 「韦壶都告诉你没有地图了,还问?」那探子看似耐心地说,「但是城主在王宫东北角的地牢里,你就尽量往东北走,便找到了。」 第107页 姬无瑕疑惑道:「你怎么调查出来的?」 探子道:「把人关地牢的人自己也会进地牢,这不是很常见的规律吗?」 姬无瑕见也问不出什么多余的来,便打发探子走了。聂染先前没有现身,他的瞎子造型太惹眼,姬无瑕不敢让他明着在外晃悠,此刻他见无瑕身边无人,便出来陪蹲着,两人在小山包上等日落,夜间才好进城行动。 聂染道:「这探子说话好生奇怪,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姬无瑕道:「他就是个发布任务的npc,知道的多也很正常。」 夜色降临后,聂染背起姬无瑕,一路小跑下山,蹲在城墙根下。 聂染小声道:「我要爬墙了,抱紧我……不要这么紧喘不上气!」 姬无瑕赶紧把手臂从他脖子上松了松。 姬无瑕:「往东北角走。」 聂染:「哪边是东北?」 姬无瑕:「看月亮。」 聂染:「看不见。」 一阵阴云飘来,遮蔽月光,聂染三步蹬上墙,蹲在半尺宽的墙头,下意识地一甩头,侧耳聆听。 姬无瑕腿没夹紧他的腰,下半身顿时被盪了出去,还好手臂还紧紧抱着。 聂染也吓了一跳,赶忙捞他腿,道:「还是紧一点吧,腿也盘上。」 姬无瑕小声道:「没事没事,走咯,决战紫禁城之巅!」 聂染开启了一轮在王宫里的疯跑。 「这里有个花园。」姬无瑕道,「下去找找,迷宫的机关一般都建在花园里,要么就在书房的暗格。」 聂染道:「楚王自己家的牢房,为什么要建机关?」 话虽这么讲,他却听从姬无瑕,落在花园的月亮门门口。 楚王的花园修得精美,树木错落有致,小径转角处形成各种视野的死角,并有少量卫兵在其中巡逻。 卫兵们走得缓慢,且每人的巡逻路线固定,走到哪里,手中的灯笼便照亮面前的扇形区域,俨然是一个躲避视线的潜入小游戏。 姬无瑕最烦这种游戏了,往往耐着性子走到最后,被最后一位卫兵发现,便要从头再来。 姬无瑕问:「能从天上飞过去吗?」 聂染道:「应该不行,这里树不够密集,在天上飞会被当成靶子。」 姬无瑕实在不想走,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聂染道:「扔石子可以暂时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看,角落的石子就是给你扔的。」 姬无瑕道:「真是闲的,王宫花园里还得放石子……我要是强行把他们赶走呢?」 聂染道:「怎么强行?」 姬无瑕想了想道:「放把火吧。」 两人从附近的迴廊拆了一个灯笼下来,用内里的烛火点燃灯笼纸,看准了风向,扔到花园的角落的落叶里。 第44章 杜姜:1 姬无瑕期待地等了一阵子, 火真的烧了起来。由于落叶有少许潮湿,火焰中带着滚滚浓烟,往花园的方向卷过去。而花园里的守卫路线都是固定的, 没有人会赶来救火。 「现在你们没办法了吧?!快跑吧,嘿嘿!」姬无瑕恶人搓手, 只要守卫都逃走了, 他就可以很轻松地穿过花园, 去找杜姜所在的地牢。 火势越来越大,姬无瑕在下风处观察已经觉得汗流浃背了,但十几个守卫竟然无人逃跑, 还是按照巡逻路线在行动。 姬无瑕焦急道:「怎么还不跑?」 聂染道:「可能中了什么邪术跑不掉?」 姬无瑕一愣, 无奈火已经放起来了,短时间内也没法扑灭。小半个花园被烈焰吞噬,姬无瑕眼睁睁看到一个守卫,按照既定路线巡逻,走到烈焰边缘。 他的脸上现出极度恐惧的神情,随后, 他抬起脚, 颤抖着一脚踏进了火里。 姬无瑕几乎听到了火焰灼烧他靴底的声音。 「我去!」姬无瑕看到烈焰沿着他的裤子往上烧,下意识地一个冲刺,从躲藏的围墙后沖了出来,沖向那守卫。 短短数息之间, 花园里的多个守卫都身陷大火, 姬无瑕便是如何后悔也来不及了。 「无瑕回来!」聂染吓了一跳,赶紧跟着他, 提起他的衣领,把他从花园里拖出来。 姬无瑕挣扎着大喊道:「卧槽你们是傻子吗?!都烧成这样了还巡逻?!」 那侍卫浑身燃烧, 发出一声濒死的咆哮。 聂染道:「不要过去!巡逻是他们的命运!」 姬无瑕甩开聂染的手,叫道:「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他再一次沖向着火的守卫,守卫就在此刻还提着射出弧光的灯笼,他的双眼紧盯着姬无瑕,那一刻姬无瑕浑身一震,中天之月发出了神秘而圣洁的光辉—— 姬无瑕一眨眼,所有的火都熄灭了,守卫光速復位,他回到了花园迷宫入口处。 姬无瑕:「???」 聂染:「你被他看到了。」 姬无瑕:「啊?」 聂染:「这里的规则是不能被看到,你被看到了,所以迷宫重置到初始状态,大概……大概是这样吧?」 姬无瑕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聂染道:「我在和光派的藏书里看到过。」 姬无瑕:「……」 不管怎么说,没死人就要谢天谢地,姬无瑕真的要被这个游戏整崩溃了。 姬无瑕道:「你觉得这合理吗?为什么重置迷宫连大火都能重置掉啊?神经病吧!」 第108页 聂染挠头,道:「全天下的关卡都是这样的呀?我看书里面说,如果不重置,会导致很多玩家卡关呢——不过我也不知道玩家是什么意思。」 聂染无辜地摊了摊手,姬无瑕道:「算了算了。」 两人只得按规则潜入,姬无瑕道:「你还是背着我吧,比较好躲,两个人走路不同步,太容易被看到。」 聂染道:「我跟在你身后,只有你会被守卫发现,队尾不会被发现的。」 姬无瑕理解了这个游戏「只有打头的算人」的机制,后面不管跟着是个八个队友都不会被看到。他的内心十分无奈,但也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玩下去。 「我的技术还是不错的。」姬无瑕试了两次便通过了试炼,感慨道,「我只是懒得肝。」 所有打不过关的玩家都这么说,不过这不重要。姬无瑕通过了考验,随即遇上了一队真的卫兵。 双方一打照面,姬无瑕还在想这又是什么内置小游戏,对面的卫兵却大叫起来:「有刺客!来人啊,快来人!」 姬无瑕不禁腹诽:刚才都着火了你都没预警,现在怎么又长出眼睛来了? 聂染没有他这么多内心戏,只见几十个侍卫都向他们围拢而来,聂染赶紧背上姬无瑕就跑。 「这里好像是个厨房。」 两人冲进一间平房里,里面有好几口大锅和案板之类的。 「你躲在白菜堆里!」聂染道。 这屋子房梁太矮,躲不了人。聂染把姬无瑕推进白菜堆里,自己则躲在土豆后面。 然而进来的敌人实在太多了,王宫的厨房虽然不小,却都快被塞满了。姬无瑕心想,好像有点危险,躲不过去要正面开战了吗? 他的视线看向聂染,聂染从土豆的缝隙里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他胸前的哨子。 姬无瑕:「……」 聂染又对他比了个心。 姬无瑕猜他想说:「我去引开他们,过一会儿,你吹哨子,我再回来接你。爱你。」 反正有哨子,两人分开不了多久,姬无瑕下意识点了头。 聂染骚包地一声怪叫,抖落身上的一堆土豆,拔出匕首,瘦削身躯如破空利箭沖向厨房门。守卫们纷纷吆喝,像一群没头苍蝇一般,追着聂染跑了。 等他们跑远一点吧?姬无瑕心想。奔跑声渐渐远去,姬无瑕才从白菜里面爬出来。 聂染是不是把半个王宫的守卫都引走了啊?!姬无瑕听着远处隐约还传来射箭的声音,显然还在交战中。 姬无瑕自己暂时没什么危险,就不敢吹哨去催聂染,省得他急于跑回来,出了什么岔子。他暂时只好无聊地在花园后面,王宫的东北角乱转。 姬无瑕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迴廊里,几十道宫墙之外人声鼎沸,但这四周却只有他自己脚步的回音。 他突然觉得时间变得很慢很慢。 「聂染——」姬无瑕忍不住小声喊了一句,并非召唤,也非求救,只是一种自然而然产生的孤独。 「杜姜——」姬无瑕随即又喊了一句,附近确实什么人也没有。 他路过一个宫殿窗外,殿内传来熟悉的「嘶嘶,嘶」声。 虽然四下无人,但却有龙。 姬无瑕赶紧往宫殿里探头,果然,殿内笼子里有一条熟悉的黑龙。 姬无瑕其实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一条,只因黑龙大概或许都长得大差不差,但反正他也不认识别的龙,便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当它是了。 姬无瑕钻进宫殿,蹲在笼子前,不悦道:「你怎么还是回来找楚王了?不是让你走远吗?」 黑龙哭哭脸:「嘶嘶。」 姬无瑕心有灵犀:「你又被抓了?」 黑龙乖巧点头。 姬无瑕:「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龙啊!」 黑龙讨好地伸出舌头,舔了姬无瑕的脸。 姬无瑕道:「别舔了没地儿擦口水……」 「我给你打开笼子。」姬无瑕道。由于这条龙实在太蠢了,按照惯例,笼子的钥匙也不需要放在远处,他顺利地在案台找到钥匙,顺便拿盖在桌上明黄色的桌布抹了一把脸。 「你这条没用的龙。」姬无瑕打开了笼子,「赶紧走吧,快走,我还有事要忙。」 姬无瑕确认黑龙已重获自由后,便转身就走。他走出两步,发现那龙还跟着他,在后面爬得欢快。 「别跟着我,我要去找人的。」姬无瑕面无表情。 龙:「???」 姬无瑕:「跟着我,我也不会养你,你又不是三个月大的小奶猫。」 龙明显被伤害到了自尊,把脑袋躲到了尾巴后面。 姬无瑕:「你自己找个小河跳进去吧!」 姬无瑕接着乱闯,发现龙还是跟着。 「喂!」姬无瑕道,「你听不懂人话吗?」 龙惊恐地往后缩了一下,随即用尾巴指了指左边。 「你要给我带路?」 龙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是传说中的好人有好报吗?!姬无瑕兴奋起来,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你帮助别人,别人会在关键时刻来回馈你。 姬无瑕转身跟着黑龙,它在地上爬得飞快,五条小短腿咻咻前进。一人一龙进入一个装潢闪瞎人眼的金銮殿,龙爬上桌子,给他叼下来楚王的金印。 「不是要这个!」姬无瑕哭笑不得,他跟杜姜还谋划过要偷这个金印呢,现在印来了,杜姜却没了。「是那个穿白衣服披散长发的男人,个子很高的,你还记得吗……」 第109页 姬无瑕实在比划不出来杜姜的样子,只好学着杜姜漫不经心的样子,挺着胸走了一圈。 黑龙:「???」 姬无瑕又道:「当初锯你尾巴的。」 黑龙盘成一团蚊香,用头顶指了指姬无瑕,示意当初是姬无瑕锯的。姬无瑕没脾气了。 不过好歹是个金印,聊胜于无吧。姬无瑕将金印揣进自己怀里,并暗暗心想,怀里两个大印了,太沉了,下次要让聂染帮忙拿着。 龙想了想,又示意姬无瑕跟着他走。 姬无瑕想,按这个龙的逻辑,等下不会带他去找楚王的金库吧?虽然他并不想偷楚王的金库,却不禁有些心动。 然而龙带着他越走越偏,从一处池塘边下了地底,这里还真的是王宫的秘密地牢! 「杜姜!杜姜!」姬无瑕顾不上慢慢爬的龙了,焦急地奔向地牢深处。 最里面一间牢房躺着一个身材颀长的人影,浑身是血。他的白衣即便脏污,在丝丝缕缕的月光之下依然醒目,漆黑的长髮散在灰尘里。姬无瑕手在发抖,他虽明知杜姜不会死,却还是忍不住快掉下眼泪来。 「钥匙,钥匙……」姬无瑕寻到了钥匙,颤抖的手却花了好久才将其捅进锁眼里。 他一进入牢房,便扑到杜姜身上,将其抱在怀里。杜姜浑身是伤,嘴角被打得破裂流血,但还有唿吸,只是额头滚烫,发着高烧。 「怎么伤成这样!」姬无瑕深吸一口气,「你……很疼吗?」 他心疼地抚摸杜姜的脸颊,摸到一手血,杜姜的左边脸颊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脸色可称得上狰狞。 杜姜喘息片刻,微微睁开了双眼,苍白的嘴唇翕动。 「我来了。」姬无瑕见他奄奄一息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泪水就滚了出来。 「别哭,」杜姜小声道,「你也太爱哭了……」 姬无瑕听得此句,突然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真是奇怪,虽然眼泪可以治癒一切,但眼泪又仿佛什么都治癒不了。 第45章 杜姜:1 姬无瑕吸了吸鼻涕, 任热泪滴到杜姜脸上,缓缓治癒他满身的创伤。 好在世界的规则依然有效,姬无瑕这一通暴哭之后, 不仅杜姜的伤痊癒了,他自己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杜姜坐起来, 先摸了摸自己的侧脸, 脸上光洁如初。 「没有留疤。」姬无瑕哭笑不得, 「你怎么这么爱美,嗯?」 「不是爱美。」杜姜道。他稍微推开姬无瑕,自己端坐好, 只是衣物还有些残破, 看上去有些悽惨。 姬无瑕:「那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折磨你?为什么不一刀杀了?」 杜姜淡淡道:「他想从我这里找一些东西。」 姬无瑕:「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先劫人,再严刑拷打这么找?」 杜姜自己倒不觉得如何,道:「你先别气,若是我想找重要的东西找不到,也免不了逼迫他人。」 姬无瑕不悦道:「你还挺有同理心的。」 杜姜突然笑出了声,道:「你简直太可爱了, 嗯, 无瑕,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人。」 姬无瑕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么说?」 杜姜避开了话题:「对了,你怎么来的?你的那名侍卫呢?」 姬无瑕道:「你居然知道我侍卫,果然消息灵通。他方才帮我引开王宫卫士, 现下还没回来。要把他召回来吗?」 杜姜道:「召回来吧, 你侍卫身手不错,或许可以直接去把楚王干掉, 少一个心腹之患。」 姬无瑕大惊:「你是说真的吗?不能杀吧?!杀完了整个江南都得大乱,你江阴城能独善其身, 别的地方不见得能。」 杜姜笑吟吟道:「我开玩笑的。」 姬无瑕道:「都什么时候了,生死关头,你还开玩笑?!」 杜姜道:「我只是探寻另一种可能……」 姬无瑕觉得他的想法可太迷惑了:「什么可能?」 杜姜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用一种奇怪的视线看着姬无瑕。他的眼神清亮而冰冷,像是地牢天窗透出的柔和的月光。 杜姜看了一会儿,道:「那么,召唤你的小侍卫,让他保护咱们出去。」 姬无瑕道:「正当如此。」 他掏出竹哨,放在嘴边,杜姜却突然又说:「等等,先别吹。」 「如何?」姬无瑕道。 杜姜沉吟道:「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姬无瑕道:「哎?你看了好久还没看够啊?回江阴去慢慢看啦。」 杜姜伸出手抱着他,姬无瑕感觉到一阵温凉的体温。随后杜姜摸到那只竹哨,把它从姬无瑕胸前的绳扣上摘下来,握在手上:「原来是靠此物召唤的。」 姬无瑕道:「正是。」 「我还以为是玉玺之类的呢……」杜姜缓缓道。 「什么?」姬无瑕道,「玉玺怎么能召唤人呢,明显是狗哨才能召唤嘛!」 杜姜道:「不错。」 姬无瑕道:「还给我,我要吹了。」 杜姜将竹哨随手一弹,弹出牢房的栅栏外,竹哨磕磕绊绊地滚进通道的阴影里。 姬无瑕大惊道:「你干什么?」 杜姜单手拦住他的腰,不由分说地,将他拦腰提起来,抵在牢房的墙上。 他的力气远比姬无瑕想像的大,姬无瑕挣动了一下,完全脱不出他的手臂。 第110页 「为什么?」姬无瑕难以置信,「现在不赶紧逃出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急着逃。」杜姜道,「楚王马上就来了。」 「啊?!」姬无瑕惊了。 杜姜亲昵地说:「我用你,向楚王换了一样东西。」 他变脸太快,完全没有让姬无瑕反应的余地。「开什么玩笑?你把我当什么?!」短暂的难以置信之后,姬无瑕怒气爆发,对杜姜拳打脚踢。 杜姜双手摁着他肩膀,头渐渐低下来,抵在姬无瑕的额头上,于是姬无瑕的拳头也下意识地松开了。 杜姜贴着他的耳朵道:「你看看我。」 姬无瑕侧头看他,杜姜道:「楚王昨日在我脸上割了一刀,但我的脸颊上没有留下任何伤疤。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姬无瑕道:「不是被眼泪治好了?」 「眼泪只管治伤,不管治伤疤。」杜姜一字一句道,「你没明白。我的身体上不会留疤,只因为有疤,你就不喜欢了。」 冥冥中寒星一闪,姬无瑕突然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 「说来奇怪,讨你喜欢,就是我活在这世上的意义。」杜姜道。 姬无瑕:「……」 杜姜道:「我得爱你,不能不爱。我若是因着爱你,去嫉妒、去恶毒,都是理所应当的。」 姬无瑕说:「就像你对老钱、对那条龙一样。」 杜姜:「还有对公孙衡。」 姬无瑕犹如心脏骤然被人握住,手脚冰冷:「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么样了?!你怎么能……」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杜姜道,「你看。」 他示意他手上碎掉的四个戒指其中之一:「熟悉吗?流星火雨。」 姬无瑕看着那枚碎裂的星火钻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突然想起,从临涛城出来的路上,杜姜胸口那差点要了他命的、恐怖的横贯伤。 原来他就是往临涛城扔流星的那名术师,而那道伤口正是聂染噼的。 姬无瑕头晕目眩,这个世界太癫狂了,一定是搞错了什么。 杜姜接着道:「我就是这样一个恶毒的人,但我不被允许不爱你。」 姬无瑕冷冷道:「有人拿枪指着你的头爱我?」 杜姜道:「没有,但顾小月命令我爱你。」 姬无瑕道:「她三十年前救的你,三十年前还没有我呢。」 「嘘……」杜姜道,「那时她就预言,你是註定要来到这个世界的。」 这不对劲!姬无瑕心道,怎么会有人预知我的穿越?!但是,如果这真是个游戏,的确迟早会有玩家的。 姬无瑕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杜姜,杜姜道:「你现在明白了吗?我是个……按你们的话说,我是个虚拟世界的纸片人。」 姬无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杜姜道:「我不知你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但你能不能回答我,萧骁性格骄傲跋扈,他为什么会向你低头?」 姬无瑕:「我……」 杜姜:「公孙衡不是个蠢人,他为什么认不出你男子的身份?」 姬无瑕的脑子里简直嗡的一下子:「你疯了吧?!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你是在说……」 杜姜道:「我是在说他们对你没有理由的偏爱、没有理由的包容!你享受了这一切,却并没有产生丝毫的怀疑!」 「不是我疯了,是这个纸片人的世界疯了!」 「你看看我,看看这座城市,看看整个九州大地。无瑕,你放眼望去,这全天下都是假人,他们的喜怒哀乐都是由一个叫『策划』的人决定的。策划顾小月,她让他们哭,他们就号啕大哭,她让他们笑,他们就开怀大笑,他们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爱或恨,他们每一个人都只能爱或者恨顾小月指定的人,也就是你!」 「他们所有的人,都是顾小月的牵线木偶。」 「没有人真正关心,这块土地上有多少王侯,多少庶民,大漠有多少沙,海中有几朵浪,天边有几片云,这茫茫大海的彼岸又是何处,因为大海可能根本没有彼岸!」 姬无瑕突然想起来公孙衡所讲的,七彩小鸟飞向东海的彼岸的故事,然而这东海可能真的没有彼岸,那只七彩小鸟,永远也飞不到它嚮往的土地。 姬无瑕心中突然一酸。 他们两人在墙边紧紧抵着,耳鬓厮磨,看似一对情人在温言软语,实际却说着掀翻整个世界的、石破天惊的话。 杜姜附耳道:「我听说你这样的天选之子叫做玩家,而你们来玩这个游戏,就是为了享受我们的……美色。」 杜姜垂着眼睛,看上去确实清丽诱人。 杜姜道:「策划贪财,玩家好色,而我们,作为你们谋财谋色的工具,只是一批消耗品,像灯烛一样,燃尽便燃尽了。等玩家们厌了、腻了,我们便失去了活着的价值,是不是?」 杜姜抛却了他温文尔雅的面具,开始质问姬无瑕。不,姬无瑕觉得,他在质问的是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然而那一瞬间,姬无瑕产生了更加离奇的想法,杜姜明显是从顾小月那里得知了什么真相,才会这么愤怒。归根究底,他的愤怒不还是受到顾小月的控制吗? 姬无瑕柔声道:「但你又关心了吗?杜姜,你意识到你被操控之后,你开始关心大漠有多少沙,海中有几朵浪,天边有几片云了吗?」 第111页 杜姜倏然静了:「……」 「你也没关心对不对?」姬无瑕淡淡道,「虽然这是你的世界,但你也不关心。那么,你又与我,与只意淫男主皮囊的『玩家』,与冷漠贪财的『策划』又有什么不同呢?」 「说白了,你也只关心你自己。」姬无瑕下了判断。 杜姜若有所思,稍后道:「既然这世界并不真实,我又为何要关心这些虚拟的事物?我只是个纸片人,我没有那么丰富的情感,仰慕、同情、怜悯、愤恨——这些我通通都没有。」杜姜淡淡道,「你不能指望一个纸片人像真人一样。」 「你有的,杜姜。」姬无瑕道,「或许你自己也没发现,你对江阴的下属……」 「不,我没有!」杜姜强调,「除非,我接触到了真正的真实。」 「真正的真实?」姬无瑕皱眉,「那是什么?」 杜姜道:「是你的世界,无瑕。你们策划和玩家所在的世界。」 姬无瑕今日被震撼了太多次,此时已经冷静了。姬无瑕道:「实话告诉你,连我自己,现在也回不去我的世界了,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此徘徊?」 杜姜道:「我猜到了。我再问你,若是杀了我,能让你回家,你会杀吗?」 「我凭什么告诉你?」姬无瑕道,「我说会,或者不会,有用吗?我若说不会,你便会心安理得地杀掉我,我若说会,你又会说我是急于活命,巧言欺骗于你。」 杜姜道:「不,我只是想说,我会。无瑕,虽然我爱你,但如若杀你、骗你能令天界大门向我敞开,我便一定会狠心杀你。」 杜姜脸上微微闪光,姬无瑕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杜姜哭了。 他怎么哭了?这场闹剧明明是杜姜坑害自己,他反倒先哭了。 姬无瑕心中充满了诧异,并努力抑制住自己一看到眼泪就心软的圣母本性,道:「你的算盘倒是打得叮噹响,既要坑害我,又不想让我恨你。」 「你自然可以恨我。」杜姜道,「不过我猜楚王并不想杀你,他留着你还有用。」 姬无瑕冷冷道:「能有什么用?他也想娶公主吗?」 这是一个相当不好笑的玩笑话,两人都没笑。远处传来众多人的脚步声,显然是楚王带人来了。 杜姜本把姬无瑕架在墙上,此时轻轻把他放下来,给他整了整衣领。两人相隔一尺距离对站着,姬无瑕简直感觉心如死灰。 楚王来到近前,诧异道:「哟,还真的抓到了白璧公主。她怎么会自己来?不知道很危险吗?」 杜姜烦躁道:「不用你管。那和光派的哨子在墙角里,没有那个他无法召唤人,随你摆布了。现在,把我的报酬给我。」 楚王道:「你就不怕我毁约,直接把你俩都抓了?」 杜姜道:「我手上还有一枚戒指,这个距离,我有足够的把握,让我们三个一起去死。」 楚王吓得后退了两步,他本也不想赖杜姜的帐,只是随口吓唬他,现在却被他焦躁异常的精神状态镇住了。 第46章 聂染 杜姜脸上时常挂着的笑容消失了, 对楚王冷漠道:「把东西给我!」 楚王道:「发那么大脾气干嘛?权杖在这里。」 他的手下递过一根不到一米多长的法杖,一头尖尖,正如一根放大了十倍的触屏笔。 杜姜接过法杖, 似有些手足无措,转身看姬无瑕。 姬无瑕道:「你满意了?」 「无瑕, 」杜姜道, 「天高地远, 来生再会。」 杜姜走了。此时天已蒙蒙亮,楚王使人从墙角够出沾满灰尘的竹哨,自己握着它。 「这哨子居然能召唤仙人, 够神奇的。」楚王示意手下架住姬无瑕, 道:「公主殿下,你还是穿女装好看点。老实跟我走吧。」 姬无瑕意识到,自己遇上了一种仙人跳……不,仙人跳也不是这么个意思,只想说这是一个美色为诱饵的陷阱。姬无瑕的思绪还是很混乱,但却逐渐镇定下来。 他们来到王宫的中轴线, 最宏大的一座宫殿前, 这座宫殿建在一整块岩石垒成的高台上,不太好爬。楚王让姬无瑕在他对面坐着,自己开始吃早饭。 姬无瑕迅速又气炸了,因为楚王只摆了一个人的饭, 不给姬无瑕吃。其中有一笼眼熟的包子, 看似就是江阴城杜鹃楼的外卖。 姬无瑕顿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杀头都给杀头饭吃呢!」姬无瑕怒吼道。 楚王摆了摆手,道:「我怕你吃饱了就不听话, 还是饿着吧。」 姬无瑕道:「你不打算杀我?」 楚王用筷子点了点他,道:「看情况。」 姬无瑕看到他吃饭时, 那枚竹哨就放在手边桌上,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夺过来。明抢肯定不行,除非能暂时转移楚王的注意力…… 姬无瑕装出一副惊讶的神色,大声道:「我认得你这个包子!」 楚王:「它姓甚名谁?」 姬无瑕:「……」 姬无瑕又道:「我认得你身后这幅画!」 楚王道:「我也认得,这是女娲补天图。」 姬无瑕绞尽脑汁再想不出来了,楚王吃完了早饭,宫女端上茶水,楚王漱口后,随口「噗」地喷出来,差点喷姬无瑕脸上。 楚王道:「你不就想偷这个哨子吗,诺。」 他将哨子在桌面上一弹,姬无瑕赶紧接住,也不顾说废话了,将哨子往嘴里塞。 第112页 正在这时,楚王起身,越过桌子照着姬无瑕的腹部给了他一拳,姬无瑕「噗」的一声,把哨子喷了出来。 哨子一路滚地,没响。姬无瑕腹痛如绞,倒在地上拼命喘息,像一条快死的狗一样。 楚王用脚踩住哨子,道:「我们胖子也是很灵活的,你不会以为我治不住你吧?啧啧,这个破哨子……」 姬无瑕尽力怒吼:「还给我,我就让你知道它的威力!」 楚王:「我又不傻。不过你以为来一个和光派的人就能救你?你也太天真了。」 楚王转头,对守着殿门的将军,道:「让都城的城防军都过来。」 那将军大惊:「城门不守了吗?」 楚王道:「你要城门做什么?!不行等会儿再打回去。」 将军:「……」 但他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那将军摸不着头脑,还是把所有楚王麾下的兵都召集来,在宫殿之外、高台之下的广场上集合。 楚王道:「你看看殿外。」 姬无瑕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广场上黑压压的人头,足有两三万人,每个人都手持长矛或者砍刀,穿盔甲。 「你说说看,」楚王道,「你的和光派小侍卫能做什么?他就算是仙人,能杀光这么多人?」 姬无瑕说不出话来,聂染再强,也无法正面硬撼一支军队。 不会再有人来救他了。真是奇怪,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都围着他打转,转瞬间就变成了阶下囚,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按你的作死程度,若不是有仙人相助,早就该死了。」楚王道,「你得明白你的处境,顾小月是仙人,你不见得也能算,现在落在我手上,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 楚王瞥了一眼姬无瑕捂着的肚子,道:「我有的是手段让你说实话。」 姬无瑕喘过气来,感觉腹部虽痛,至少不是那种内脏破裂的重伤。还能接受,姬无瑕安慰自己。他坐在地上,尝试跟楚王谈判:「你想知道什么?我哪里知道什么秘密?」 他转眼便意识到,自己还是知道点秘密的,首先他就知道玉玺在哪里——他甚至还知道楚王的金印在哪里,它们都在他怀里。 姬无瑕深吸一口气,尽量先探问对方的想法:「我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回答的。你想要什么?想登基为帝?」 楚王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震耳欲聋,道:「太好笑了!这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他鬍子一抖一抖的:「我在江南过得好好的,自由自在,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杀谁就杀谁,想宠幸哪个美人,就能夜夜笙歌,何苦要去掺和大周这个烂摊子,让一群文武百官,叫什么太这个,太那个,来管束着我,不得痛快吃喝玩乐?」 「啊?」姬无瑕有些愣住了,楚王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太通透太前卫了? 不过姬无瑕也同意,其实做皇帝确实也没啥意思,这个世界甚至没有空调和可乐。 「那你想飞升吗?」姬无瑕又回忆起了本章的标题:《飞升》。 楚王道:「那是杜姜的想法。」 姬无瑕:「……」 「你一点都不懂他。」楚王道,「他想飞升成仙,你明白吗?他不想做凡人,不想自己的一切都被人规定好。只有飞升之后,他才能真正地自由自在,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姬无瑕想起杜姜所说的,他的一切被策划顾小月所框定。对他而言,如果能去往现实世界,可能确实是与飞升无异?只靠写写代码、写写文字,就可以在游戏世界里造成极大的改变,那对这些npc来说,不是仙人是什么? 然而这种飞升成仙,似乎又距离通常的理解极其遥远,只能叫飞升成人,身份多半还是个庸庸碌碌的社畜,命定活不过百年,甚至受人尊敬的程度可能还不如在江阴当城主。 姬无瑕的思绪已经混乱了,如果在现实世界里飞升,是不是也只是到达一个更上层的位面呢? 「你交给他的法杖就是做这个用的?」姬无瑕问。 楚王道:「或许是吧,顾小月留下的东西,我也没仔细研究过,反正对我来说不重要。应该只是有可能,渺茫的可能可以让他飞升。」 姬无瑕冷漠道:「他为了这点可能性出卖了我。」 「哈哈哈哈,」楚王又笑了起来,「他心里可是很爱你的,我看得出来。」 姬无瑕道:「这可真是件奇事,他还能出卖自己的爱人。」 楚王道:「世人都说爱,可是爱也不尽相同,有些爱可令人抛弃一切,另外一些不过是凡夫俗子的意淫。不过,不管是飞升,还是登基,人只要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了奢望,内心就会变得无比坚硬,就如杜姜一样。」 「没有这个道理,」姬无瑕道,「我就不会为了什么事放弃人性,爱、恨、飞升的机会,什么都不行。」 楚王道:「那是因为你还不够想要。」 姬无瑕道:「可见你也不想飞升,否则不会将那法杖给他。」 楚王道:「确实不想,飞升到天上,每天风餐露宿很快乐吗?」 「既然你既不想登基,也不想飞升,你抓我干嘛?」姬无瑕内心炸裂,「你总要有个想要的东西吧?!」 楚王神神秘秘地小声道:「我想要你告诉我,长生的秘诀。我想永远活在这个世界上,享受我所拥有的一切。」 第113页 姬无瑕:「呸,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楚王道:「不知道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你是顾小月的女儿,总有办法找到她,向她求救的。」 姬无瑕:「不瞒你说,我还真找不到。」 楚王道:「或者,告诉我怎么去和光峰?」 虽然聂染说过要带姬无瑕去和光峰,但姬无瑕怎么能带坏人去聂染家里劫掠?况且哨子也在楚王手里。 「你把哨子还给我,」姬无瑕让步,「我才好召唤和光峰的人,问他有没有办法。」 楚王道:「那人是你侍卫,是个下人,没可能他知道你不知道。」 姬无瑕气愤道:「他不是侍卫和下人,他是我朋友!」 「别费那么多小心思,你就坐在这里想,想不出来没饭吃。」楚王眼中精光闪烁,可能是觉得召唤出聂染就不好控制姬无瑕了,先饿姬无瑕几顿再看。 姬无瑕也没辙了,楚王想长生,说白了只有一个办法,把自己送回去,自己再找到游戏公司和顾小月,让他们改剧情。但是自己若能回去,怎么还会让楚王这个油腻的老男人长生呢? 得扯个谎骗楚王一下试试。扯谎姬无瑕很擅长,最重要的就是得半真半假。 姬无瑕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只要成功登基为帝,就有了成仙的资格,到时候我能改你的生死簿。」 楚王狐疑道:「这怎么可能,你父皇,先帝他也没成仙啊。」 姬无瑕诚恳地说:「天子之所以叫天子,不是上天之子,乃是天人之子。先帝的父母都是凡人,但我娘是顾小月,我本来就是半个天人之子,只是目前尚且是个凡人。等我登基了,自然可以回归天人之位。」 姬无瑕只要登基就能回去,这事儿怎么听起来都不靠谱,但确实是真的。楚王道:「你诓我的吧?」 姬无瑕道:「千真万确,只要你v我50……不是,只要你借兵、借粮给我,助我打回去,等我一朝登基,你的楚王之位照做,还能改生死簿。你要不信,我把生死簿从地府里拿出来给你改!」 楚王:「……」 楚王陷入沉思。姬无瑕心道,楚王说的果然对,人只要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奢望,就会降智商。 姬无瑕还待再说两句,描绘一下长生不死之后的美好景象来打动楚王,不想殿外却传来喧譁声。 骚动是从王宫的大门传来的,距离他们所在的正殿足有一公里,好在大殿的位置够高,姬无瑕居高临下望去,隔着两万人也能隐约看到人影。 一条黑色的丝带飘在晨风里翻飞,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边,伴随着短剑的闪光与士兵们的惨叫,聂染来了。 终于,虽然姬无瑕无法召唤,聂染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还是来了。 第47章 聂染 姬无瑕见到聂染的身影, 心跳鼓动,一时连肚子痛都忘了,眼中只有他一步一剑勾勒出的剪影。 「是个瞎子!」殿外有人叫起来。 「什么?」楚王大惊。 人群恐惧地吶喊, 又有人焦急地尖叫,环境十分嘈杂, 什么声音都听不清。然而聂染的短剑剑柄上绑着另一只竹哨, 随着他挥舞的动作, 发出尖锐的破风之声,犹如死神的唿啸,却能被姬无瑕听得一清二楚。 聂染时不时侧耳倾听, 楚王的殿前虽然挤着几万人, 却无法同时攻击他,被他不断逼退,一路留下包着铁甲的尸体,血珠飞溅,染红了广场上的白石。 聂染一步一步前进,走到殿前长阶之下时, 已无士兵敢阻拦他, 他面前空无一人。 他踏上台阶,在台阶上留下一个血红的脚印。 「放箭!快放箭!」楚王的将军赶紧指挥弓箭手列队上前。 姬无瑕的心又提了起来。弓箭手们慌乱地射箭,但弓箭破空的声音非常明显,聂染不费吹灰之力便用短剑拨开。他神色平静, 一人对着几万人形成了压制之势。 姬无瑕自知不该在此时挑衅楚王, 以免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危险的事,但他的情绪已激动到极点, 聂染都来了,他还担心什么?! 「这就是我朋友, 你见识了吗?」姬无瑕道,「他心里有我,不吹哨子,他还是会来找我的!」 楚王气急败坏,阴戾的目光落在姬无瑕身上。姬无瑕说着风凉话:「再不放我,你的兵可就被杀完啦。」 楚王道:「你,你敢……」他亲手来抓姬无瑕,姬无瑕可不想成为聂染的累赘,敏捷地躲到了柱子后面,两人绕着柱子转了好几圈。 眼看楚王就要抓住姬无瑕,姬无瑕视线漂移,对着他背后狂喊:「杀了他!」 楚王惊恐转头,发现聂染还没跑到,但姬无瑕趁机一熘烟地逃脱了。 楚王大怒,吼道:「小贱人,看我不弄死你!」 「弄死谁呢?」聂染爬楼梯终于爬到了顶,一脚踹飞一个将军,飞身挥剑,比住了楚王的脖子。 楚王:「……」 聂染擦了擦汗,道:「终于到了,无瑕,你没事吧。」 姬无瑕这才从另一根柱子后面露出头来,道:「你真的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小点声!我的耳朵!」聂染哭笑不得,道:「直接走?还是杀了这个人再走?」 聂染示意楚王,楚王一动都不敢动,双手高举,但反正聂染也看不到。 姬无瑕霎时心动了,虽然刚才他是乱喊的,为了转移楚王的注意力,但确实是可以杀,毕竟楚王还揍了他一拳,甚至不给他吃早饭。不过姬无瑕想了想,还是道:「算了吧。」 第114页 聂染于是不再追问,利落收剑,背对姬无瑕蹲下,示意可以背他。 姬无瑕于是爬到他背上,他很担心楚王再搞个偷袭什么的,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但是楚王也被吓得够呛,没採取任何行动。 「那我可就走了。」姬无瑕对楚王挥挥手。 聂染一手持着短剑,随手舞了个剑花。 连楚王都不再下令,楼下的士兵自然也都分开了,给背着姬无瑕的聂染让出一条路来。 姬无瑕暗自侥倖,还好楚王不打了,否则聂染背着他还不知道该怎么突围,硬生生多出一个软肋。 广场上的士兵都不动了,聂染差点撞在一个士兵身上,可见对方要么动起来有风声,要么听哨子的回音,否则聂染是真辨识不了障碍物。 「我看不见呀?」聂染道,「你给我指路呗?」 他说着,又差点撞到宫墙上,姬无瑕简直哭笑不得。 姬无瑕:「那你怎么进来的?」 聂染道:「你不吹哨子,我只好自己吹了,自己召唤自己。诺,给你个新的哨子吧。」 「哎呀,」姬无瑕想起来,「你的哨子还在楚王那里。」 聂染随口道:「没关系,哨子有很多个,不重要,谁吹才重要。」 两人慢慢走出了楚王的王宫,又出了王城,走在郊外的森林里。 姬无瑕许久未开口,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哑了,趴在聂染背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聂染在浓密的树荫中走着,差点被榕树的老根绊了一跤。他挠了挠干净的脖颈上的泪水,道:「我来晚了……别哭,我没事,没受伤,你一哭我心都碎了。」 姬无瑕道:「呜呜呜你还是来了……」 聂染走到一条小溪边,把姬无瑕放下来,让他喝水。姬无瑕道:「没吃早饭,越喝水越饿。」 他一转头,看到聂染躺在树根上,对他说:「有点累,先歇会儿。」 姬无瑕这才想起,聂染今天杀了不说上万人,好歹也有上千人,想起来还有点恐怖。 聂染差点脱力,但似乎能察觉到他的心情,道:「刚才对楚王的人我也没下狠手,能不杀的尽量不杀,应该没死几个人吧。我记得你不想杀人的,我一直记得。」 姬无瑕道:「你怎么独自一人就来了,去找帮手也好啊!你怎么打得过这么多人?!」 聂染道:「这不是打过了吗?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你有危险的时候,便是天神来了我也打得过。」 姬无瑕真心实意地大喊:「啊啊啊你可太厉害啦!我好爱你!」 姬无瑕扑到聂染身上去,险些把聂染压出个好歹来。姬无瑕对他又亲又挠,聂染有点脸红了,道:「小祖宗,你先找点饭吃。」 稍后,姬无瑕试图戳河里的鱼,小说里荒野求生都是这么写的,但以姬无瑕的手眼协调能力,显然一只都戳不到。 聂染躺了一会儿爬起来,道:「我来吧。」于是短短一刻钟后,两人就吃上了香喷喷的烤鱼。 吃饱喝足后,聂染甚至贴心地收拾了火堆,以免引起森林火灾,接着问:「现在去哪里?」 这句话又把姬无瑕问迷茫了,江阴城是回不得了,难道灰熘熘地回临涛城找公孙衡?虽然不是不行,但姬无瑕又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不想再回去麻烦公孙衡。 「以后你说得算。」姬无瑕终于道,「以前都是你跟着我,现在我跟你走吧。你想去哪里?咱们在一起就好。」 「真的?」聂染道,「那咱们回和光峰如何?掌门应该想见你很久了。而且和光峰风景秀丽,什么都不缺,能玩一辈子都不腻。」 「那就去和光峰!」姬无瑕道。一瞬间,他都快忘了自己是从现实穿越过来的,真心实意地想留在这里,与聂染永远相守相伴。 「走!」聂染牵着他的手,想把他拉到自己背上,姬无瑕却不肯让他再背了,两人就手牵着手,慢慢走出森林。 西去和光峰,不知多远,姬无瑕却无所谓,只因他想去的不是和光峰,而是聂染的故乡。 走了一整天才出森林,因为聂染不认得路,姬无瑕只好充当起导盲犬的角色,带着他问过路,走官道去四川。姬无瑕走累了,聂染就自然而然地背着他,两人走在路上被路人指指点点,却浑然不觉。 然而这种平静的日子仅仅就过了一天。第二日,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秦若面色憔悴,风尘僕僕地骑马从后方追上了他们。 「殿下!」秦若几乎是从马上跌了下来,扑到他面前跪倒,「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我们城主!」 姬无瑕往后退了两步,秦若马上抓住他的衣襟,道:「您若是不回去,城主可死定了!」 姬无瑕皱眉道:「他怎么了?这才短短两三天的时间……」 秦若道:「他把自己关在地底,现下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整个江阴城都要沉到长江之下了!」 姬无瑕道:「你们,你们撤离啊?」 秦若道:「韦壶在组织其他人撤离,但城主自己不肯出来,我们也进不去那个法阵,现在全凭您做主了!」 姬无瑕犹豫了一下,又心虚地看了聂染一眼。 聂染道:「你想救?」 他虽然看不见,却看出姬无瑕想救。 姬无瑕想了片刻,道:「我答应你,救完之后马上就出发去和光峰,一定不耽搁。」 第115页 聂染无奈苦笑道:「说什么一切随我,还不是随你?」 - 事出紧急,秦若带了七八匹马,包括姬无瑕的小红马,却一个人也没带。 姬无瑕又见到这匹从乌桓族骑出来的马了,但此时的情况也没时间感慨。 姬无瑕问:「韦壶呢?你们其他管事儿的怎么一个都没来?」 秦若深吸了一口气,但没有回答。 姬无瑕便不好再问,可见其他人并不支持她前来找自己,不知是因为对自己不信任,还是城要沉降了,实在忙不过来。 姬无瑕又问:「若是我还被楚王抓着,你该怎么办?」 「我会用江阴的一切跟他交换,只要我和韦壶取得出的。」秦若失魂落魄地说,「如果他还不答应,说不得只能硬闯王宫,失败了便与他一同赴死。杜姜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姬无瑕注意到她叫了杜姜的名字,可能杜姜对她来说,也不仅仅是城主这么简单吧,只是这其中的故事也无从得知。 若是游戏,或许还会有补充的配角背景故事,各种求而不得,供玩家唏嘘一番。但落到秦若这个活生生的人身上,姬无瑕宁可她没有隐情。 「唉。」姬无瑕骑着马,便嘆了口气。 聂染与他心意相通,抱着他的手臂便紧了紧。 三人马不停蹄,迅速回到江阴城外,姬无瑕远远望去,顿时便惊呆了:「城呢?那么大一座城呢?」 第48章 杜姜:梦中梦 天空下着雨, 一道闪电凭空噼向江阴,而整座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往江中沉降,城中的居民则不断外逃。 韦壶在城外岸上大叫:「不要拿东西了!命要紧!」 许多壮汉与他一同站在岸上, 冒雨帮城内居民将东西运出来。那场面蔚为壮观,沉甸甸的金子宝石就这么随意堆在烂泥里, 成卷的名贵丝绸上全是雨水。 这些东西或许价值连城, 但在整座城市沉没的灾难里, 也不见得比其他事物更贵重。 「城要沉了!」韦壶焦急地喊,并带领杜姜曾经的卫队,将贪财的商贾们从城里拉出来, 好歹保证人还活着。 江阴城靠近南岸的城门大开, 一辆马车路过吊桥时,因着诡异的高度差造成的斜坡,一匹拉车的马马失前蹄,整辆车都侧翻掉进江里。 又有人跳江去救车上的人,但货物明显是捞不上来了,还有车上套着的马, 也被拽到了江底。 韦壶于是亲自下水, 切了缰绳让马也自己游上来。 随后,破产的商人在岸边嚎啕大哭,险些又要跳下去自尽。 姬无瑕无奈地摇头,三人策马, 直接从那座危险的吊桥上俯冲了下去。 「都说了别进城!」韦壶刚爬上岸, 满头是水,不禁大怒, 转头一看是秦若和姬无瑕,又无奈地挥了挥手, 放他们过去。 城中街道被江水倒灌,此时已没过马腿的关节,三匹马在秦若的叱喝下淌水前进。 「从这里下去!」秦若找到那个开在港口的入口。姬无瑕常走的杜姜宅子里的入口太远了,只能从这个运货的入口进,而此处下去正是前几日杜姜被「掳走」之处,那陈腐的祭坛正上方。 秦若将地面上的机关一开,积水顿时如瀑布般,向地底倾泻进去。 姬无瑕扒在瀑布边缘往下看,发现江阴城的地下部分浸水更加严重,下面水深已经近半丈了,只是祭坛本来就有一定高度,加上祭坛顶端还有一个暖黄色半球形的光罩,挡住了涌过来的漆黑江水,江水在光罩四周形成涡流。 而那光罩与法阵的中心,静静躺着一个人影,仿佛在这天塌地陷的混沌乱世中沉睡。 「我下去把他叫醒!」姬无瑕道。 「不行!」聂染道,「这里全淹了,我能感觉到水,等下会上不来的!你不要下去!」 聂染少有这么大声与姬无瑕说话,多半是因为周遭的雷雨太吵了,姬无瑕也暴躁得很,大声道:「没办法!我就直接跳水了!」 聂染马上说:「我替你下去!」 姬无瑕道:「不行啊,你没有下面法阵的权限!还是得我跳!」 眼见江水要淹没光罩的弧顶,聂染紧紧拉着姬无瑕的手臂,再也不肯放手。姬无瑕道:「咱们一起下去。」 不待聂染说什么,姬无瑕向下纵身一跃,聂染便一声大叫,被他拉着,两人一起坠落向祭坛上的光罩。 姬无瑕突然有点慌,这光罩既然能挡住水,该不会是刚性的吧……千万不要啊!肯定会撞个头破血流的! 他们下坠极快,姬无瑕来不及细想,那光罩便已经兜头向他们撞了过来。 「啊啊啊啊!」姬无瑕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下一瞬,他单手护头,另一手与聂染互抱着,撞上法阵,法阵「嗡」的一声,将姬无瑕吸进了光罩里。 姬无瑕只觉得整个人像是通过了什么引力隧道,身躯都被拉长了,四周漆黑一片,他晕头转向地跌向地心。 而法阵外面,聂染被弹了三尺远,掉进了积水里,他狼狈地爬到光罩顶端,甚至能整个人趴在上面,就是进不去。他方才还揽着姬无瑕的腰,握着姬无瑕的手臂,现在怀里空空如也。 而秦若在上头系好绳子后,也跳了下来,与聂染一人一边,两人都贴在光罩上往里望。光罩内光芒四放,沉睡的杜姜和姬无瑕都在一剎那间消失在温暖的黄光里。 第116页 - 姬无瑕不知在空中跌了多久。他一开始惊叫慌张,后来甚至悠闲到来得及思考人生,并想起了他在寝室床上穿越过来那一次,好像也是差不多的跌落体验。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穿越回了现实世界吧?!姬无瑕心想,这算什么事儿啊! 周遭亮了起来,他在坠落中看到了茫茫江水,自西向东注入沧海。这是长江吗? 四周包围他的光芒一收,姬无瑕的视线突然清明,他双脚触到实地,站在了熟悉的祭坛上,就在他被光罩吸进去同样的位置。 但此处祭坛明明是在江上,四周明晃晃的,阳光充沛,并不是在地下。 怎么回事? 姬无瑕突然被转移到烈日下,眼睛还没完全适应,便有人狠狠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哎哟!」姬无瑕道,下意识地抱住怀里的一个小孩儿,与此同时,明晃晃的尖刀朝着他们迎面噼过来。 姬无瑕赶紧就地一滚,护着小孩躲过刀锋。 「干什么!」姬无瑕怒吼道。 噼他们的是一个高大的士兵,穿着红色配饰的甲冑。士兵似乎也对多出一个人的情况大为震惊,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姬无瑕,并未继续追杀他们。 姬无瑕的手臂挡着小孩儿的头,眼睛逐渐适应了强光后,向怀里看去。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小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抬头看向姬无瑕,同时扯了扯他裙子的下摆。 那小孩儿下巴尖尖,但脸颊如桃子般肉嘟嘟的,长大了必然是个绝色美人,只是他长得怎么这么眼熟啊!这五官分明就有些杜姜的痕迹! 姬无瑕:「???!!!你是谁?」 小孩哇哇地哭起来。 姬无瑕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你是杜姜……的私生子!」 小孩一边哭一边又扯他的裙摆,姬无瑕这才发现:妈耶我怎么又穿了条淡粉色的裙子?! 姬无瑕快对女装ptsd了,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并用姬无瑕的裙摆擦鼻涕:「仙女,你是来救我的吗?」 姬无瑕赶忙撇清关系:「应该不是吧……你遇到什么危险了?我也不知道怎么……」 小孩深吸一口气,再次放声大哭起来,姬无瑕条件反射地赶紧给他擦眼泪。 他这一哭,引发周围的小孩全都哭了,姬无瑕这才发现,祭坛顶上稍远处围了不少小孩,足有几百个,哭起来此起彼伏,像是音波攻击。但所有的小孩里,只有自己脚下这个被放出来了,其他都关在低矮的猪笼里面。 而祭坛另一边,则是一整圈全副武装的卫兵,所有人的刀剑出鞘,似是防备这些小孩逃跑。 唯有一名刽子手不在队伍里,而是呆愣愣地站在姬无瑕面前,他手中的砍刀咣当落地。 姬无瑕突然意识到,他二次穿越了,这次似乎穿越到了……三十年前杜姜要被砍头的祭坛上,被砍的杜姜和要砍人的士兵都被他的到来打了个猝不及防。 「今年是哪一年啊?」姬无瑕绝望地问。 杜姜(六岁版)哽咽道:「我怎么知道是哪一年啊呜呜呜呜……」 姬无瑕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不救你们我就回不去了是吧?聂染还在等我呢。但救你们不是顾小月的任务吗?怎么换成我的任务了?」 这真的是穿越吗?还是杜姜(版)触动了祭坛上的某个机关,导致他们陷入他的梦境? 不管了,先活下来再说。姬无瑕心想,顾小月什么时候到?我急需抱她大腿。 他四下环顾,心想这么多士兵,打是打不过的,是不是得编个什么瞎话,让他们信服?姬无瑕此时唯一能想到的瞎话,就是他们的祭祀法阵真的召唤出了仙人,就像顾小月一样。 姬无瑕提着小杜姜的脖领子,清了清嗓子,道:「是谁召唤本仙子?」 士兵队伍马上开始交头接耳: 「仙女啊!我的妈,竟然让我遇上了活生生的仙女!」 「从天而降,又貌若天仙,不是仙女是什么?!」 「看看这阵真有用啊!」 士兵们讨论了一小会儿,最前排那个刽子手自觉罪孽深重,扑通一声给姬无瑕跪了下来。有他带头,其他士兵也纷纷扔了刀剑,朝姬无瑕跪拜。 这么好骗?姬无瑕心想。 正在他心中微有得意之时,楚王(青年却依然鬍子版)像摩西分海一般,分开他那一大堆士兵,走到姬无瑕面前,恭敬地对他鞠躬作揖。 「哎呀是仙女啊!」楚王开心搓手,「快快快本王备好了酒水小菜,就等着给下凡的仙人接风洗尘了!」 几个士兵努力把小杜姜从姬无瑕身上扒拉下来,小杜姜以一种绝望的眼神看着姬无瑕被楚王带走,好像下一刻姬无瑕就会被楚王吃了一样。 楚王引导姬无瑕去往他在附近驻扎的营帐。此时江阴附近还是一片树林,并无后来随着江阴繁荣起来的村镇码头,但楚王的营帐设置得非常奢华舒适,不比他宫中差。 姬无瑕惊魂未定,却不得不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否则被楚王发现他是假冒的仙人就完蛋了。想不到三十年后要跟楚王装腔作势,穿越到三十年前还得装腔作势。 楚王请他在营帐中的地毯上坐下,那地毯分明就是羊毛的,上面织着精美花纹,却被毫不在乎地扔在地上。 第117页 侍女献上美酒,姬无瑕端坐着不说话。 楚王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搓手道:「此次召唤仙女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姬无瑕摆着仙女架子,白了他一眼,并抿了一口酒。 楚王呵呵笑道:「今年不是大旱嘛,眼看江南的田地就要颗粒无收,我是不要紧,但没有粮食百姓要活不下去了,特地来以三百对童男童女,求仙人赐个风调雨顺。」 姬无瑕嘴里的酒太辣,下咽时呛到了,强忍着咳嗽,没有说话,看起来像嘟着嘴,特别不高兴。 楚王见姬无瑕脸色不善,赶紧道:「我求的时间也不长,十年足矣,仙女您看……」 姬无瑕终于忍不了了,一口酒憋了许久,如高压水枪般喷了出来,喷在楚王脸上。 楚王:「……」 楚王:「我说错了什么话?仙子何故发怒啊?!」 「十年怎么可以?!」姬无瑕赶紧装作勃然大怒,掩饰过这一刻的尴尬。 楚王擦了擦脸,姬无瑕道:「十年太少!至少得三十年!」 他记得当初顾小月就是许诺了三十年,姬无瑕这是做便宜人情,不做白不做。反正他救完杜姜这一批小孩儿,应该就可以穿越回去了,到底风调不调,雨顺不顺,都是顾小月的债务了。 不过,姬无瑕并不是第一天认得楚王,他骄奢淫逸得很,不可能这么在乎农耕的事,刚才说的理由多半是装的。 「三十年啊!」楚王面上十分震惊,「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啊!」 姬无瑕看他不爽,故意道:「但你设的这个法阵,可不是祈雨的法阵啊。」 楚王一怔,道:「那定是帮我设阵的方士画错了,画成了开启天门的法阵!好在如此,我才请到了仙女您啊!」 姬无瑕也不拆穿他的谎话,反而顺着道:「但是你得用这个祭坛把我送回天上,并且承诺不再人祭,人祭有伤天和。」 「好好好,都很好!不过,」楚王凑近了姬无瑕,小声道,「在下还有一个私人的小问题……」 姬无瑕大大咧咧地道:「说吧!」 楚王:「您在天界,可曾听说过什么……凡人吃了也能长生不老的秘方?」 姬无瑕一愣,突然忍不住爆笑了出来。果然如此!原来他三十年前摆这伤天害理的人祭本来就是为了求长生!这追求还真是贯彻几十年如一日啊! 楚王连连擦汗:「可是在下说的话中有什么可笑之处?」 姬无瑕狂笑不止,道:「没,没有啊……」 楚王道:「不可笑就好……」 姬无瑕止住了笑声,道:「谁说你说话可笑了?我是说你的想法可笑至极。」 楚王:「……」 姬无瑕残忍地说:「且不说凡人能不能求到长生,你为了你一人的长生,就要杀六百个童男童女,如果上天没有好生之德,我就替上天有好生之德,替上天惩罚你。」 听到姬无瑕这句,楚王意识到自己的目的早已被看得一清二楚,脸色便十分难看。 姬无瑕的毛病便是,脾气上来了连天王老子都敢怼,何况一个小boss楚王? 姬无瑕道:「你可死了这条心吧!你这辈子也求不到长生的。」 第49章 杜姜:梦中梦 楚王脸上的讪笑消失了, 只因到眼前的「仙女」早已看穿了他的内心,再装下去也没有意义。楚王阴狠道:「还未请教仙子尊姓大名?」 「我?」姬无瑕马上想起了一个合适的背锅侠,爽快道, 「我叫顾小月啊!」 楚王道:「那么,便有请顾仙子今日暂且下榻在营地里。」 说完, 他便一脸阴霾地拂袖而去。 姬无瑕明白, 楚王这是还没想明白, 是用更强硬的手段对付自己,还是继续跪舔。 不过好在楚王并没有苛待姬无瑕,半夜姬无瑕藉口上厕所轻松便出了营帐。外面巡逻的士兵虽然甚多, 却无人敢拦姬无瑕, 只因都把他当作仙女了,供着还来不及呢。 姬无瑕在营地里随意乱走,心想只要不遇上楚王,好像就这么跑出去了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不知道楚王是否跟营地把门的士兵特别吩咐过,应该不会这么粗心就放自己跑了吧? 姬无瑕心想, 也不能就这么白白跑了, 总要把杜姜他们几百个小孩儿放出来。只是他实在不确定,剧情进展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自己穿回去呢? 姬无瑕突然觉得这个问题似乎自己思考过,这大半年来, 自己总是在思考怎么才能穿回去, 但这次的目的地似乎又有不同。如果认为现实世界是第一层,游戏的世界是第二层, 那么此处,一个从第二层世界穿越而来的世界, 已经是第三层了。 明明他身处一个俄罗斯套娃般的虚拟世界里,但抬头看月亮时,觉得与现实并无什么不同,真是够奇怪的。这么说起来,如果就把这里当作现实,一直过下去,可能也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吧? 姬无瑕赶忙清空脑中叛逆的想法,按照最通常的思路,启程去找寻小杜姜。 然而他的方向感实在是……片刻后,姬无瑕放弃了,问身旁的守卫:「祭品关押在哪里?」 守卫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道:「那处实在又脏又暗,贵人还是不要去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我们兄弟,自当满足贵人的一切要求。」 姬无瑕道:「你们的陛下既然献祭,那就是许诺把这些人送给我当僕役,我去找我自己的僕役又怎么了?」 第118页 那守卫说不过他,便无奈给他带路。他们走到营地的最边缘,靠近长江处,有一片低洼的滩涂,六百个小孩子便被先关在猪笼里,然后放在滩涂的浅水上,各个都只能站在水里,睡觉也只能互相依靠,无法躺下。 已经是大半夜了,几十个猪笼里头的小孩都疲惫不堪,但大多数人都静静地盯着姬无瑕,不说也不笑,一双双眼睛如黑夜的江水映射出的点点星光。 姬无瑕见他们这么虐待小孩,不禁皱眉。守卫解释道:「如此便跑不快,否则这么多小孩子,乱跑起来,又不能随意射杀,很难关押。」 姬无瑕心想,是不是让他把笼子都打开?但是带着六百个小孩还真是个大难题,怎么把他们都带走呢? 姬无瑕有些后悔了,今日不该这么刺激楚王的,现在闹翻了,好像只能带小孩们硬闯出营地,毫无其他办法。 还是说,因为这只是杜姜的梦,自己只要救杜姜就行,不用管剩下的五百九十九个小孩,反正是一场梦而已? 只救一个明显容易多了。 他犹豫着,下意识地走到猪笼前,也站在水里,脚上雅致的缎面绣鞋已经湿透了,与小孩们的赤脚同样沾上了烂泥。 一名小女孩从笼子里伸出小脏手,扯住姬无瑕的裙子。 姬无瑕略转过头,小女孩小声道:「不要相信王陛下,他不是个好人。」 他低头去看她的手,她又怯生生地把手缩回去了。姬无瑕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心中却改变主意,还是要带他们所有人走。 一时想不出办法来,甚至一眼望去也找不到杜姜。姬无瑕不想单单把杜姜提出来,只好自己先回去睡觉。 他心里惦记着这件事,辗转反侧了好久才入睡,然而一入睡就感觉到有人站在他床边。 姬无瑕一晃神的工夫,迷濛间睁开双眼,发现床头站着一个小杜姜。 跟同龄小孩相较,小杜姜长得又高又瘦,虽然眼睛晶亮,但眼神十分不友善,充满了兇狠和戒备。 姬无瑕迷迷煳煳地问:「你怎么逃出来的?!」 小杜姜道:「他们要先杀我,所以先把我放出来了。」 姬无瑕想起今日白天遇到的景象:确实只有小杜姜是被放出笼外的,或许六百个祭品,按流程也得一个一个杀吧?这是忘了把他关回去,还是他自己逃掉了? 姬无瑕赶紧探头:「有人在追你吗?!」 小杜姜突然抱着头,撕心裂肺地喊起来:「他们都在追我!他们!所有人!没有人会来救我!我马上要死了!」 姬无瑕伸手搂住他的肩膀,道:「别怕,你在我这里是安全的,我会保护你……小点声,会把楚王的人喊来的。你这么聪明,咱们一起想办法救大家……」 小杜姜尖叫道:「我不想救他们!他们都让我先死!是他们把我推出去第一个受死的!」 姬无瑕:「……」 他本以为杜姜与其他小孩关系不错,本来就是孩童中的领袖,所以才率先被拖出来杀,难道竟是被别人推出去的? 姬无瑕不禁有点后怕,如果晚来一步,顾小月也不在,杜姜是不是就……死了? 但这只是另一个虚拟世界啊!姬无瑕人都煳涂了,稍后嘆道:「哎……」 小杜姜道:「我再也不想见他们了!我恨他们,你带我走吧!求求你了!」 姬无瑕道:「可那些人里面不还有秦若吗?她是真心实意对你好的,你睡在祭坛之后,她跑了好远来找我救你……」 「原来是她去找你的啊?」杜姜(成年版)的声音在姬无瑕耳后阴恻恻地说。 「啊!!!」姬无瑕吓得惨叫一声,转头发现床里面,紧靠着自己的背后,侧躺着另一个成年杜姜。 姬无瑕吓得抡起枕头狂殴杜姜:「你是女鬼吗啊啊啊啊——!」 枕头从杜姜的躯体上穿过,姬无瑕和杜姜都愣了片刻。 「真的是鬼?」姬无瑕吓傻了。 他回过头,小杜姜失神地呆站在床边,垂着脑袋,好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皮囊。 「是灵魂出窍啦,灵魂出窍。」杜姜道。 姬无瑕:「出窍也不该出一个成年版啊!除非……这里其实不是三十年前,而是你的梦境。」 杜姜(鬼魂版)对姬无瑕抛了个媚眼,道:「你很聪明。」 姬无瑕道:「那我在这里遇上的一切,也不是真实的,而是你杜撰出来的?」 杜姜道:「不,这都是我的记忆。」 姬无瑕想了想,道:「所以三十年前,真是其他人把你推出去的?」 杜姜含笑道:「本来就是。」 姬无瑕:「那你还愿意带领他们建立江阴城?」 杜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为什么不?我需要权利来完成我的梦想。」 「飞升的梦想。」姬无瑕喃喃道。 「确实。」杜姜道,「但我一点也不怪他们,他们也只是不想死而已。虽然把我推出去,不过能多苟活几个时辰,他们并不会因此获救。」 姬无瑕道:「你希望他们获救吗?」 杜姜沉默了片刻,身影突然消失了。 姬无瑕:「???」 这女鬼说不过就跑了,姬无瑕得到了结论。 他转头,小杜姜的身躯又动了起来,开始嚎啕大哭:「哇哇哇我不想死啊!」 姬无瑕的头马上又痛了起来。 第119页 「是是是,大家都不想死!」姬无瑕叫苦不迭,人人都会在梦里吓死,但没有人真会死在梦里。 小杜姜还是哭个不停,姬无瑕心想,你原来那个装逼劲儿呢? 姬无瑕换了个路数,指着小杜姜道:「哈哈哈哈哭鼻子好丑哦,脸都哭花了,眼睛肿得跟灯泡一样,我要喊其他人来一起笑话你个胆小鬼……」 小杜姜果然止住了哭声,道:「我才没有!不丑,不丑的!」 他用力擦了擦自己白嫩的小脸,姬无瑕心道,小朋友果然都有偶像包袱。 小杜姜渐渐平復了情绪,问:「灯泡是什么?」 姬无瑕:「额……」 好歹不哭了,但逃出去的办法还是要想。 正在姬无瑕一筹莫展之时,他看到一根眼熟的法杖,像一条缩头缩脑的蛇一般,从营帐的门缝里钻了进来。 法杖正是杜姜从楚王那里得到的那一根,但它的头上长着一颗龙头,它是一条黑龙法杖。 姬无瑕不知所措,道:「嗨,嗨?」 法杖一张嘴,吓了姬无瑕一跳,久违的系统声音从黑龙嘴巴里响起:「亲爱的玩家,您好。鑑于您卡关太久,显得相当废物,本系统特地来提醒您,本关卡的过关条件是:拯救杜姜。」 姬无瑕惊道:「大哥,系统大哥!你总算想起我了!你什么金手指都不给我,我怎么打怪啊!我要投诉你们这次的活动!」 系统道:「这位玩家,您的宝贵建议已收集记录,这里建议您爱玩玩,不玩滚呢。」 姬无瑕:「……」 系统:「刚才是开玩笑的,您需要斩男金手指的次数吗?我可以给您特批个几十次。」 姬无瑕道:「有别的吗?我不喜欢杀人。」 系统道:「游戏里的敌人不是人,是怪。」 姬无瑕:「而且楚王这么多手下我也杀不过来啊?」 系统道:「您还没有意识到,我就是您的金手指啊!」 姬无瑕不满地看了看他黑黢黢的头。 系统道:「最后的小提示:这里是杜姜的梦,杜姜相信什么,决定了一切的走向。」 随后,法杖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变回了一根普通的、不会动的法杖。 杜姜相信什么?姬无瑕把法杖拾起来,心里琢磨着。谁特么知道他相信什么啊啊啊,他的想法可不能更奇怪了!……等等,姬无瑕看着旁边呆站着的小杜姜,他在梦里只有六岁,三十来岁不好忽悠,六岁还不好忽悠吗? 姬无瑕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第50章 杜姜:梦中梦 「杜姜。」他温柔地捏着兰花指, 说道,「我是一名仙女,这次下凡是特地来救你的。」 小杜姜茫然道:「真的吗?」 姬无瑕道:「当然是真的。」他恬不知耻地说:「否则你见过有人皮肤这么白, 穿这么漂亮的裙子?」 江南本地人大部分都黑,只有杜姜本人除外, 姬无瑕笃定他没见过。果然, 小杜姜露出艷羡又敬畏的神情, 道:「是的,你是仙女,士兵们也这么说, 否则你也不会出现在祭坛上。」 姬无瑕继续强化:「我叫顾小月。」 这似乎跟杜姜的一些认知是相反的, 小杜姜疑惑道:「顾小月?」 小杜姜明显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名字甚是熟悉,而且跟眼前的人不是很对得上号。正在姬无瑕忐忑不安的时候,小杜姜点头道:「原来你就是顾仙子。」 姬无瑕想的是,冒充了顾小月,是否就能拥有顾小月在杜姜心目中的排山倒海之力? 他满怀着期待看着小杜姜, 问:「你知道我有什么能力吗?」 小杜姜道:「这, 这我不太了解……」 姬无瑕努力回忆了四处听来的星星点点的「顾小月传说」,道:「我能改变附近的地形、地势,还能无中生有,一夜间建起一座城市, 这座城市甚至带有十台威力无穷毁天灭地的粒子炮!」 小杜姜的嘴巴张成了o形, 但因为这是成年杜姜的梦里,他本来就相信这些是实情, 所以小杜姜也没有任何怀疑地相信了。 小杜姜跪下抱住他的腿:「仙女,求您救救我, 我什么都愿意做,给您洗衣做饭一辈子都可以!我不想死呜呜呜!」 姬无瑕想到杜姜给他洗衣做饭的景象,心里顿时打了个寒战。他虽然想出了这绝妙的顶替顾小月的方法,却不知是否真能管用,得找个机会试一试。 他四下环顾,总觉得空手施法似乎也有点不太顺手。时辰已是后半夜了,营地里灯火昏暗,姬无瑕从地上捡起那根黑龙头法杖,掂量了一下。 小杜姜敬畏地问:「这是您的……法宝?」 姬无瑕道:「是是,这个的名字叫做:排山倒海喷水黑龙杖!」 小杜姜赞嘆道:「好威风霸气的名字!」 姬无瑕心里也觉得自己强到不行,他挥舞了两下,险些打到自己的头。 突然间,楚王带着一大群士兵闯了进来。楚王道:「好啊,既然你自己说自己是仙女……」 姬无瑕:「???」 楚王道:「我刚想到了好办法,用六百个童男童女献祭还是体现不出我对上天的诚意,这次我要用六百个童男童女,再加上一名冒牌仙女献祭!这次上天一定会十分满意,并注意到我的!」 姬无瑕:「!!!」 士兵们眼中现出惊异的神色,与姬无瑕一样,没有想到楚王竟突然说姬无瑕是个冒牌货。 第120页 楚王大手一挥,周围所有的士兵来不及细想,马上把姬无瑕和小杜姜包围起来。姬无瑕深吸一口气,道:「别冲动,别动手,我们自己会走!」 小杜姜明显非常害怕,整个躯体都在发抖,姬无瑕只能紧了紧他的手,牵着他走向建在长江之上的宏伟祭坛,而楚王以及他的手下全程都严密包围着两人,严防他们逃跑。 「别怕。」姬无瑕附身在小杜姜耳边说。 「顾仙子说不怕,我就不怕。」小杜姜壮着胆子道,姬无瑕鼓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两人被驱赶到祭坛上,此时天边已有些蒙蒙的微光了,江水滔滔作响,姬无瑕发现其他用于献祭的五百九十九个小孩也被带了过来,跟他和小杜姜都被押到祭坛中央的法阵上。 楚王站在祭坛边缘,大声道:「昨日我打算一个个杀,结果让你们有机可乘,今天我要换个方式,把你们同一时间统统烧死!」 姬无瑕:「……」 所有的小孩同时大声哭叫起来,绝望的氛围在周遭爆炸,然而他们都沖不出楚王军队的包围圈。 士兵们一部分手持刀剑看守他们,另一部分从周围伐木,把砍下来的树枝不断堆到法阵四周,看上去就是要在日出时点火烧死他们。 一团混乱中,小杜姜拉着姬无瑕的衣角,偷偷问:「顾仙子,我们该怎么办,对不起,对不起,连累您也要在这里丧命了!」 事已至此,姬无瑕只好故作高深莫测,淡然道:「别怕,本仙子自有妙计。」 他心里想,如果小杜姜的「相信」真能奏效,必须让他更深入地相信才行,自己才会有更大的能力改变这个位面世界。 姬无瑕道:「咱们这是在长江之上,你怕什么?忘了我能排山倒海了?」 他再次向小杜姜出示了那根法杖,并慷慨地允许他摸了一下。 小杜姜暂时忘记了恐惧,道:「这把『排山倒海喷水黑龙杖』真是漂亮!看这上面的鳞片,如此细腻,就像一条真的黑龙一样,用起来一定威力巨大!」 姬无瑕心想说得不错,是不是因为杜姜见过了黑龙,甚至扒过黑龙的鳞,才能在梦里想像出这么细腻的物品? 他们周围的柴火越堆越高,堆成一整圈,姬无瑕心中也有点慌,手里握紧了法杖,心想不行等下用这个还能防身敲人。 东方,长江入海的方向现出了细腻的白色,如同水煮蛋一般,这说明马上就要日出了,姬无瑕熬了个通宵,但因为太紧张一点都不困,不过人在梦里还要困也是一件相当说不通的事。 太阳越出远方的地平线,向神州大地射出它的万道金光,平等地照射在江水、祭品、柴薪,以及楚王的鬍子上,将他的鬍子镀上了一层滑稽的金边。 楚王下了祭坛,站得远远的,大声道:「这就点火吧!」 士兵们穿着盔甲,看不清神情,纷纷将手中火把扔在柴火堆上,那大火顺势便熊熊燃烧起来。 所有的小孩都向中心聚拢,浓烟覆盖的人群中满是尖叫。 「都别怕!」姬无瑕大声道,举起手中的法杖,并默默祈祷:一定要有用啊,求求了!没用的话回去一定要扒了那胡说八道的系统的皮! 姬无瑕用法杖指向长江,大喝道:「起!」 那一刻,天翻地覆,江水好像受到了半空中莫大的引力,从河床上升起,聚成一条水龙! 四周围观的士兵们也大声喧譁,像炸了锅一般。楚王告诉他们姬无瑕是个冒牌仙女,他们也就听信了,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有这么可怕的法力! 而祭坛上小孩们的哭叫声则震耳欲聋。他们能活下来了?是真的吗,上天真的会垂怜他们! 姬无瑕将法杖一挥,在头顶转了一整个圈,那条半透明的水龙随着他的动作盘旋,最后合身扑向祭坛上。随着瀑布落地般的轰鸣巨响,成吨的江水霎时把大火扑得干干净净,祭坛上连个一丁点火星都没剩下,多余的江水在祭坛上四处沖刷,倒把姬无瑕和小孩儿们的脚沖得干干净净。 姬无瑕心道好险,面上却若无其事地说:「现在你们该相信了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周遭的士兵和孩子们都惊得鸦雀无声,人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姬无瑕道:「我顾小月就是上天派来解决你们这残酷祭祀的仙女。你们看这是什么?」 姬无瑕走到祭坛前面,向包括楚王在内的众人都出示了他的法杖:「这根法杖里面寄居了一条黑龙的魂魄,黑龙的神力你们总听说过吧!」 他还记得江南本地人都崇拜黑龙,这番说辞马上在士兵们之间起到了相当的效果,前面杀害孩子都显得无动于衷的士兵们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真的是黑龙神!」 「她是黑龙神的使者吗?所以她能驱策江水?!」 「我看那个意思,应该是黑龙神是上天派给她的僕役啊!」 姬无瑕心中得意,任他们乱猜,保持自己的神秘感。 「黑龙也只是我的能力的一部分!」姬无瑕大声道,「我现在就让这个祭坛之上,建起新的城市,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神祇的威能!」 姬无瑕深深吸了一口气,建江阴城怎么挥法杖,他不会,只求杜姜能帮他脑补出来。 姬无瑕将法杖在空中一点,法杖尖端霎时吸收了朝阳的光芒,形成了一座金色的城市模型。 第121页 这城市虽然微小而虚幻,却五脏俱全,它有城墙、塔楼、联排的民居和商铺,微缩的城门上甚至雕着这座城的名字:江阴。 祭坛上下的人都满眼崇拜地看着这景象,此时小杜姜排开其他小孩,冲到姬无瑕面前,当着无数人的面,干净利落地跪下,道:「仙女,请救救我们!」 姬无瑕不禁拍案叫绝,心道:这一招聪明! 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大概率会照做。不仅祭坛上的小孩,祭坛下的士兵们也纷纷扔掉了武器,对着姬无瑕跪拜。 偌大的长江之前,跪了成片的人,只有楚王尚且站着。 姬无瑕心中大定,看来这一次又成了。楚王犹豫了片刻,也可能是平时从来不跪,不太习惯,稍后,也敬畏地跪了下来。 姬无瑕感到一种既爽快又诡异的空虚。 他心想说点狠话,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 看来装逼也需要一定的练习,姬无瑕心想算了,还是赶紧施法吧,江阴城的金光图纸还黏在他的法杖顶端呢。 姬无瑕于是随手一挥,那图纸就真的扩大到了一座城市那么大,把大半个江面以及江边的滩涂都笼罩了进去。 紧接着天摇地动,祭坛轰隆隆地下沉,但四周好像笼罩了一个黄色光罩,并无江水能淹上祭坛。 与此同时,海量的青砖从远方的岭南大山自行凌空飞过来,一块接着一块,按次序垒在了图纸指示的位置,每一块图纸上虚幻的金砖,都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青石,一整座城市就在姬无瑕的眼前拔地而起,崭新得连一丝灰尘也没有。 最后,祭坛上的法阵缓缓上升,如电梯一般,将姬无瑕等所有人载到了一座宫殿之中,万道霞光把姬无瑕轻柔地放在宝座上。 姬无瑕一看,这宫殿怎么这么眼熟呢?这不就是楚王的王宫正殿吗?! 姬无瑕施施然坐着,差点要跷二郎腿了,围着他是六百个小孩侍卫,而殿外广场上,则傻站着楚王和他的卫兵们,其中有些还跪着没起来。 「这是什么奇蹟!我的天吶!」围观士兵们都傻眼了,「这跟咱们的王城好像……」 楚王反应过来,大怒道:「这是我的宫殿!你这女贼偷我宫殿!」 姬无瑕心道,谁偷你宫殿啊,明明是杜姜想像到了你的宫殿,我也不想的,他怎么不想像大周洛阳城的金銮殿呢? 楚王道:「进攻!你们还干站着干什么?」他用脚踹翻了一个下跪的士兵,「给我把宫殿夺……」 姬无瑕没耐心听他嘶吼完,随手施了个法。随着法杖乱挥那一下,楚王以及所有的士兵都如遭胸口重击,直接被击得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了城,城里只留下了姬无瑕和六百个小孩儿。 六百个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着姬无瑕一拥而上,亲的亲抱的抱,大声狂叫着,发泄着他们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 姬无瑕道:「哎哎哎别舔我脸!有口水!给本仙女留点面子好不好!」 他心想,这法术好用是挺好用的,但是要养这六百个小孩儿也很令人头痛啊。 但这六百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儿,竟然十分能干,很快便自行分派了活计,有些去烧水做饭,有些去收拾屋子,反而把姬无瑕照顾得妥妥帖帖。 「宫殿很大,你们随便住吧。」姬无瑕表示。大局已定,姬无瑕开始困了,但他还有些不放心,硬撑着眼皮,抽空去城门口看了一眼。 楚王已经灰熘熘地逃回去了,虽然留下了一队士兵在城外,却全无进攻欲望。那些士兵见了姬无瑕也要跪拜,毕竟谁想跟仙术抗衡呢?讨好仙女讲不定还有什么好处拿。 姬无瑕便不管他们,只安排了小孩儿轮番监视他们,自己回宫吃早饭、睡觉。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过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别的小孩儿不知去了哪里,小杜姜却趴在他的床前假寐,并被他起床的动作弄醒了。 「你醒了,要吃晚饭吗?」小杜姜已然跟他熟稔了,加上现在不用死了,情绪平和了不少。 姬无瑕道:「吃点?食材哪里来的?」 小杜姜道:「城里本来就有粮仓,还有金库,我安排了一些人去江里钓鱼,还有一些人则拿金子跟城外的楚国士兵换一些打猎来的野味,还有盐巴。」 这可真不像一个六岁小孩儿的语气,安排周到程度也不像,不过毕竟他的灵魂是一个成年杜姜,能做到也不稀奇。 姬无瑕下床来,杜姜自然而然地给他捧上热毛巾擦脸。姬无瑕诧异道:「你这么会照顾人?」 小杜姜一愣,道:「我……我也不知道,好像天生就会照顾你。」 姬无瑕擦着擦着脸,突然想起来,提醒他道:「有空了要念书,现在有钱了,可以请先生来城里教书。」 小杜姜一本正经地道:「知道了。」 「还要学经商,不能坐吃山空。」姬无瑕又道。 杜姜道:「会的,城里有不少铺子,可见就是上天让我们经商的。」 姬无瑕道:「正是。」 他看到小杜姜换了一身衣服,质地不错,可见是城里现成的。但小杜姜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所以里外穿反了,把缝衣线露在外面。姬无瑕下了床,又耐心地教他套好。 小杜姜的头髮还带点湿气,可见前面也洗了澡,不復早上哭哭啼啼的小花脸样,像个小大人了。 第122页 姬无瑕端详着他,想起系统说,这个支线的目标是拯救杜姜。自己明明已经救了他了啊,江阴城也建了,剧情也走上三十年前的正轨了,怎么任务还没完成呢? 到底要怎样才能回去啊?姬无瑕郁闷得很。 他们去往餐厅,餐厅里面几百个小孩儿吵吵闹闹,各自面前放着食盒,像学校食堂一样。杜姜在食堂前清了清嗓子,所有小孩儿都看到了姬无瑕,一下子又鸦雀无声。 某些打闹的小孩还揪着对方的辫子,就这么凝固着,回头怯生生地看向姬无瑕。 姬无瑕挥了挥手,道:「你们随便吃,当我不存在。」 于是小孩儿们像被按了「继续播放」的按钮,又活泼地打闹起来。 小孩儿们做饭的手艺居然还不错,或者因为这是梦,梦里杜姜觉得江阴城的东西就没有难吃的。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告,楚王又回来了。 「怎么回事?」姬无瑕还没吃完饭,被打断了便大怒,一抹嘴出城去看,发现城外旌旗招展,楚王先前祭祀只带了一队人,这次可是发动了他所有的军队,前来攻打江阴城。 姬无瑕大怒道:「还反了你了!」 楚王的军队阵容也算是肃整,带着攻城车、梯子,盔甲兵器都整整齐齐,几万人列好了方队,只等楚王一声令下。 而另一方,姬无瑕这边,几个小孩刚手忙脚乱地成功关上城门,城上只有姬无瑕和胆大陪伴着他的小杜姜。 楚王居中坐在高高战车上,道:「那妖女来了,快,快给她点颜色看看,给我攻城……」 楚王的鼓手刚举起鼓槌,姬无瑕一挥法杖,整整九台粒子炮从江阴城的塔楼里面反重力升上半空,一字排开,在夕阳下折射出璀璨的金属光。 军队中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他们攻打的是一位仙女,这一下顿时吓到了不少敌人,不知情的人开始后退,队伍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胡乱推推搡搡。 姬无瑕大声喝道:「还不快跑?!我开炮了啊!」 此时楚王的鼓手刚开始击鼓,于是随着第一声沉闷的鼓声响起,所有楚王的军队,几万人,艰难地达成了一致意见,一边发出恐惧的吶喊,一边如潮水般像远方的山野逃窜式退却。 但楚王是坐车的,他的车夫也跳车跑了,这下没人赶他的车了,他自己跑不掉,只能还留在远处。 姬无瑕得意地挥手,把粒子炮降回塔楼里面。 姬无瑕再次得意地凌空对着楚王一抓。 楚王:「!!!」 姬无瑕本来是想隔空取物把楚王直接抓上城楼的,但是楚王还孤零零地坐在当地,可见是他的施法动作过于简单随意,金手指没有成功领会到他的意图。 姬无瑕只好对身旁的小杜姜道:「我手这么一伸,这是要施法去抓楚王的。」 小杜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姬无瑕清了清嗓子,再次摆出架势,对着楚王一抓! 这次成了,楚王像被一只抓娃娃机的钩爪吊着一般,在空中手舞足蹈,慢慢地被抓到半空中。 姬无瑕很担心自己一松手,抓娃娃机的爪子就松了,只好一直举着手。但这法术抓人飞行的速度极其有限,姬无瑕举了半刻钟,手都酸了,才在城墙上成功地接收到了已经被吓晕过去的楚王。 姬无瑕回忆了电视剧里的恶棍的行为,道:「拿桶水来,把他泼醒。」 小孩儿们于是照做,姬无瑕吩咐,把楚王抓回宫殿里受审。 楚王湿淋淋地刚醒,还穿着华服,跪在他极为熟悉的宫殿中,瑟瑟发抖。 姬无瑕坐在本属于楚王的宝座上,问道:「堂下何人……不是,你知道你有什么罪吗?」 楚王茫然地摇摇头,又害怕地赶紧点头。 姬无瑕:「那你老实交代,说错了,我就拿那台粒子炮轰了你,再把你扔进长江的激流里去。」 楚王吓得匍匐在地,说不出话来。 姬无瑕故意道:「不说是吧?」 他随手一招,这次金手指正确领会了他的意思,招来了整整九台粒子炮,在宫殿里甚至显得有点挤。 姬无瑕道:「不用来这么多,来一台就行了。」 于是其中八台只得无奈回去了。 姬无瑕道:「认识粒子炮吗?看看。」 楚王不敢抬头,只道:「我,我不该得罪顾仙子……」 姬无瑕耐心地说:「你千不该万不该,首先不该拿人命不当回事儿,擅自用人祭祀。」 楚王头上不知是水还是汗,赶紧道:「是是,不该用人祭祀,更不该用仙子祭祀……」 姬无瑕悠悠道:「还有,不要建那么多行宫,劳民伤财,也不要再求长生了,凡人怎么可能长生呢,懂不?身为凡人这都是命。」 楚王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宝宝,道:「不敢再求了,我现在只求不死。」 姬无瑕满意点头,心想倒也不至于立刻就杀了他,过几天还是要放了,毕竟这江南没个王也不好办。 姬无瑕又打了个补丁:「你发誓,以后也不能再为难江阴城。」 楚王哭道:「发发发,立刻就发,以后再找江阴的麻烦,让我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姬无瑕心想,顾小月当初怎么都忘了这茬,让他发个誓不是省了很多麻烦? 姬无瑕道:「你们都回去吃晚饭吧,饭还没吃完呢。对了,把这个罪犯押下去,不给他晚饭吃!」 第123页 姬无瑕心想,你还不给我早饭吃,我现在要报復回来。 大殿里的人都走了,姬无瑕只觉得这场战斗赢得太轻松,都没有什么实在感。 他百无聊赖,又坐到楚王的宝座上,随手把玩着那把黑龙法杖,感觉自己就像盘踞在王座上的一条黑龙,富有四海,但无边寂寥。 呸呸呸,姬无瑕心想,怎么还入戏了?赶紧想办法出去。 一个小女孩在殿外探头探脑,似乎想进来又不敢。 「你是秦若,对不对?」姬无瑕发现了她,并从她的容貌上依稀认出了秦若的痕迹。 「是你昨天夜里提醒我要当心楚王的吗?」当时黑灯瞎火,姬无瑕实在认不出了。 小秦若见他从宝座上站起来,吓了一跳,转身就跑了,在殿门口扔下一束野花。 另一位少年则路过殿门口,为姬无瑕去把花捡起来,收拾了一下,插在桌上的花瓶里。那花瓶偌大一个,插几朵野花显得有点空了,但花还是很美。 姬无瑕只知他也是六百个童男童女之一,这位少年的年岁明显大了些,有十来岁了。姬无瑕问道:「你也是祭品之一?」 少年道:「我年龄其实超了,是顶替我弟弟来的。没办法,若是我弟弟死了,我娘要哭死。」 姬无瑕道:「你死了你娘就不哭死了吗?」 少年认真道:「不敢保,希望她不会。」 姬无瑕嘆了口气。 少年又道:「你今日说话做事有些太满,得意忘形,当心翻车。翻车后,楚王可是会竭尽所能报復你的。」 姬无瑕没想到,在这梦里居然还有人试图劝谏他,他并没有觉得冒犯,反而饶有兴致地问:「我是个仙女,怎么会翻车呢?」 少年道:「我觉得仙人也并非无所不能,你自己也说了,凡人不能长生,这就是你无法改变的事,你也不能赐人长生……」 姬无瑕觉得这年少老成的口吻很有些熟悉,等少年转过头来,姬无瑕就惊唿道:「等等,你是韦壶!我认出你来了。」 小韦壶道:「仙子你在说笑吧,你怎么会见过我这种凡人呢?」 一见是个熟人,姬无瑕就起了故意逗他的心思,道:「你对我这么直言不讳,不怕我生气吗?我会惩罚你哦?」 小韦壶淡定道:「你若是个仁慈正派的仙人,就不会惩罚我,我又没做错什么。」 姬无瑕讨了个没趣,又道:「那万一我真能赐人长生呢?」 小韦壶憨憨笑道:「这世界是王侯将相的世界,你就算能赐楚王长生不死,也轮不到我,我才是真的凡人。」 姬无瑕道:「你回去吧,我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凡间,你说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 小韦壶又郑重提醒了一次,让他注意楚王后续可能会有的报復,才走了。 小杜姜已在殿外等了许久,终于轮到他跟姬无瑕说话了,韦壶一走,他便赶紧进来,在姬无瑕身边站着。 姬无瑕道:「杜姜,你上来,来。」 他拍了拍王座,小杜姜拘谨地坐下了。 姬无瑕问小杜姜:「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要灵魂出窍的感觉?」 小杜姜:「???」 姬无瑕道:「没什么,只是我想要尽快通关,所以想找机会跟你的灵魂谈一谈罢了。」 第51章 杜姜:梦中梦 「亲爱的玩家。」姬无瑕放在一旁的黑龙法杖突然说话了, 「听说您对本任务有疑问想要谘询。」 姬无瑕:「……对,你出来的正是时候。」 「啊啊啊啊啊——」小杜姜吓得跳了起来,「排山倒海喷水黑龙杖说话啦!」 姬无瑕道:「大惊小怪!排山倒海喷水黑龙杖是个高级法宝, 自然有器灵,它的器灵就是黑龙嘛, 现在是黑龙在跟咱们交谈。」 这名字实在是太长了, 姬无瑕内心吐槽, 早知道喊起来这么麻烦就算了。他转向法杖,问:「你昨天告诉我,任务完成的条件是拯救杜姜。」 系统道:「对啊, 没错。」 姬无瑕愤怒道:「我已经救了啊!你看, 他就在这里!你问问他,我救了他没有啊?!」 姬无瑕指着小杜姜,小杜姜头如捣蒜,赶忙道:「救了救了,仙女姐姐已经把我完好地救出来了!同样也谢谢黑龙!」 姬无瑕:「他自己都说自己获救了,怎么这个梦还没结束呢?」 系统:「任务是拯救杜姜, 不是拯救六岁的杜姜啊。杜姜目前还很绝望, 不想从这个梦里醒来呢。」 姬无瑕:「……」 姬无瑕:「你们这个任务也太不讲理了!杜姜那女鬼都不出来,我怎么救?而且他是灵魂啊,也没有人追杀他,你告诉我怎么救?」 系统悠悠道:「任务确实有些难度, 但我不是也帮你建了一座江阴城了吗?给你的助力还不够?这并不是真实的三十年前, 只是杜姜的梦,你需要让他确实地感觉到被拯救了, 他才会从梦中甦醒。」 姬无瑕:「可是被不被拯救,只是一个心理感受而已!这到底有什么用!」 系统道:「这个本系统就不知道了呢, 但策划给出的通关条件确实是这么写的没错。等杜姜被拯救完,你们就会通过江阴地下的古老法阵传送出去,回到现实里。」 「等等!」姬无瑕发现了问题,「你是说,这个法阵真有穿越作用?能回到现实世界?」 第124页 系统道:「现实世界指梦的外面,杜姜睡下去的地方,三十年后。」 姬无瑕:「谁要回那里!我要回现实,真的现实!梦的外面只是古风乙游啊。」 系统冷酷道:「古风乙游就是我们的现实,至于你的现实,我作为一个正经系统,无从考证。」 姬无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復心境,看来还是要把杜姜的鬼魂逼出来才行。 旁边的小杜姜方才听得一头雾水,只因顾仙子和她的神器级别法宝用了很多复杂的词彙来交流,可能是天人的语言,他根本听不懂。 现在顾仙子神色狰狞,两眼放射出凶光,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姬无瑕瞪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伸出手去,掐住小杜姜的脖子勐摇:「你给我出来!给我灵魂出窍!你敢出卖我,怎么不敢出来跟我对峙啊?!」 小杜姜猝不及防被他掐得连连咳嗽,系统也弱弱道:「这位亲爱的玩家,掐死了重要npc,任务更无法通关了。」 姬无瑕:「不用你管!」 小杜姜:「仙子……咳咳,我的命是仙子的,仙子想什么时候……咳咳,拿回去都可以……」 他这么乖巧,姬无瑕反而下不去手了,松开了小杜姜。 小杜姜也没有跑,伏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姬无瑕也觉得自己确实太冲动了。 姬无瑕讪讪道:「对不起,你没事儿吧,喝口水。」 他拍了拍小杜姜的背,其实刚才姬无瑕也没使多大力气,小杜姜片刻后就恢復了正常。 姬无瑕简直拿这个任务和杜姜没办法,他心里想着,要么先算了吧,在这个梦里过几天再想办法,反正梦里好吃好喝唿风唤雨,倒也不急,让杜姜多睡会儿。 小杜姜可怜,系统可不可怜。姬无瑕转头又起了主意,要不要把这黑龙头折断了,或者拿烟燻,不知能不能起到一种对系统刑讯逼供的作用? 姬无瑕这么想着,嘴角不禁升起一丝狞笑。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杜姜的鬼魂突然又从姬无瑕耳后吹气,姬无瑕被吓得魂都飞了,大叫道:「你怎么刚才不出来?!」 杜姜道:「我是鬼嘛,自然要出其不意。」 姬无瑕抚着胸口,道:「哎,我是来拯救你的,你到底怎样才能觉得被拯救啊?」 杜姜若无其事地说:「这很简单啊,你把其他人都杀了,把那些祭品、楚王、江南的所有人都杀了,我就会被拯救。」 姬无瑕怀疑自己听错了:「哈?」 杜姜摊手道:「就是这样。」 姬无瑕:「为什么?你疯了吗?」 杜姜道:「或许是疯了?我心里恨他们,包括我的同伴们。」 姬无瑕道:「到底为什么?!只是因为他们把你推出去?」 杜姜道:「我也恨你,我恨这个虚伪而虚假的世界,我恨我自己不生在真实里,我想要击碎这一切。」 姬无瑕:「即使要放弃来之不易的幸福?放弃你苦心经营三十年的江阴城?放弃秦若、韦壶这些同生共死的同伴?」 杜姜满脸诧异:「难道你觉得我很捨不得他们?难道你觉得我经营江阴三十年,我很幸福吗?」 姬无瑕突然语塞了,说起来经营一座城市,不就等于是上班吗?有谁上班能说是幸福的呢? 「而且,」杜姜接着道,「你我都很清楚,他们,包括小时候的我,都是我的梦境创造的,他们每一个都不是真实的人。」 姬无瑕只得道:「你说得对。」 杜姜道:「救他们所有人,还是救我?只能选择一个。他们都是幻影,是梦中之梦的造物,而我是实实在在,能让你回到『现实』的条件。」 姬无瑕怒吼道:「喂!」 杜姜道:「现在,你跟我处于同样的境地了,想要去往真实的世界,却分不清什么是真实。」 姬无瑕道:「但他们在我心里都是真实的。」 杜姜:「虽然你明知道……」 姬无瑕:「虽然我明知道他们是梦中人,但他们让我产生了真实的感受,那种真情实感做不得假。」 姬无瑕接着道:「像我看到六岁的你这么懂事的痛心,看到小女孩给我送花时的喜悦,以及对楚王和他的爪牙的愤恨,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那你会把我们带回现实吗?」杜姜问。 姬无瑕:「或许……我想我会的,如有机会。」 杜姜耸肩,道:「那么或许,我也会走出来的。」 杜姜的鬼魂得到了一个遥远的承诺,他摊开手,拥抱了姬无瑕,姬无瑕感觉到一阵凉风穿过身体。随后,杜姜便再次融入小杜姜的身体里,小杜姜悠悠醒转。 「我怎么站着睡着了?」小杜姜道。 姬无瑕道:「没事儿,你还觉得恨这个世界吗?」 小杜姜:「???」 姬无瑕觉得一时半会儿可能是完成不了这个艰巨的任务了,毕竟杜姜这么固执,要消解他女鬼一般的怨气,让他觉得被拯救,还是很困难的。 而且,不管是否要再多待一阵子,姬无瑕都得替留下的人着想,即便他们也都是梦的造物。他想起了前面韦壶的话,心道还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楚王,至少要整得他失去王位,没有报復的机会。 「走,我们再去看看囚犯。」姬无瑕道。 临去之前,他吩咐小杜姜从厨房拿了一块孩子们吃剩的烧饼,姬无瑕就这么提了一块烧饼在手上,去见楚王。 第125页 楚王也被关在地下的囚牢里面,姬无瑕让小杜姜在门口等着自己,自己一个人进囚牢里,省得他看到自己过一会儿的行为三观尽毁。 只因姬无瑕吩咐不给楚王吃饭,楚王正饿得前心贴后背,姬无瑕提的这块烧饼香喷喷,上面还撒了大量的芝麻,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 姬无瑕便对着勾引他,从囚牢外面伸手,他把烧饼往左,楚王也往左,他把烧饼往右,楚王也往右。 姬无瑕:「想吃吗?」 楚王咽了口水,点点头。 姬无瑕:「想吃也很容易,你写一道诏书,让位给我,让整个江南都听我的,我就把这块烧饼给你吃。」 楚王虽然馋得要命,但还没到为了一块烧饼出卖王位的程度。楚王搓着手,焦急道:「啊,这,仙女啊,这不太好吧,别说您是天人,不合适长期留在人间,就是您是女子,也不适合抛头露面当王啊,多丢人啊。」 姬无瑕直言不讳:「虽然我也不觉得女子当王有什么不丢人的,但其实我是男的,现在你觉得合适了吗?」 楚王:「???」 姬无瑕:「你不信?你看看这喉结,看看肌肉。」 姬无瑕又毫不在意地撸起袖子,给他看了肱二头肌。 楚王仿佛这才正视了他,惊道:「你你你你是男的!你是仙人,不是仙女啊!」 姬无瑕道:「对啊,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楚王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好啊,原来你此来就是为了占我的王位啊!」 姬无瑕道:「你可别胡说,我没这个意思,其实你的王位我还看不大上,我要争也是争大周的皇位呢。」 楚王跳脚道:「你就是觊觎我王位!不要狡辩了!」 姬无瑕诧异道:「你生什么气啊?」 楚王道:「没有王位就没有美女、没有、没有荣华富贵!若是王位也失去了,我我我……」他大哭起来,「我还求什么长生啊!这种痛苦的人生是越长越痛苦啊!」 姬无瑕快无语了,道:「哦。」 楚王:「你不能因为我求长生,就连我现在有的东西也夺去!上天不能这么残忍!」 姬无瑕:「……」 楚王的声音有点大了,小杜姜忍不住从囚牢外面探头进来,问:「顾仙子,您还好吧?囚犯有没有试图伤害您?」 楚王马上道:「我能伤害他?开玩笑!他就是个心机渣男!对,」楚王大吼起来,「顾小月是个男的!他根本不是什么仙女!顾小月的名字也是假的!哪有大男人会起名叫顾小月啊?!」 姬无瑕:「!!!」 他的大脑一时还没分析出发生了什么,只是直觉楚王的话很有些不妥。 而小杜姜明显震惊了,震撼地看看姬无瑕,又看看楚王。 姬无瑕道:「呵呵,对不起啊,前面骗了你,不过性别也不重……要……」 他话未说完,就听到地牢的上方,城市里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夹杂着孩子们惊恐的大声唿喊。 姬无瑕也顾不上楚王了,他冲出地牢,仰望暮色中的天空,竟然发现整个天空又现出银色发绿的极光,将江阴城的每一栋建筑、每一块巨石都被依次吸上天去。 「天吶!」姬无瑕道。 身旁屋顶的瓦片在银光中消融,街上铺路的青石在空中飞舞,排成一整列,缓缓又飞回南方大山去了,整个城市都在一种莫名的力量中分崩离析,景象如同末日一般。 而这种力量,正是杜姜的「信任」之力,杜姜已对姬无瑕失去了信任! 小杜姜也从囚牢里跑了出来,看到他刚得到的家园又迅速地失去,几乎要害怕得要昏了过去。 他直挺挺朝后仰倒,姬无瑕连忙抱住他,道:「现在不是昏过去的时候,你得坚强,你得努力!」 小杜姜哆嗦道:「咱们,咱们快逃吧!顾仙子,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会保护你……不,你不是顾仙子,你是谁?」 姬无瑕在一片城市崩塌的声音中,抓住小杜姜的肩膀,急切道:「你就不能再相信我一会儿吗?!」 小杜姜身上的衣服也偏偏飞散,变回他早些时候穿的一身破布,他蜷缩在姬无瑕怀里,喃喃道:「你不是顾仙子,但你也是我的恩人,你给过我希望,我,我不想你死,我也不想死呜呜呜……」 姬无瑕觉得完全没法劝了,只好抱起小杜姜就跑,等他平静下来讲不定还有机会挽回。 他把小杜姜扛在肩膀上,这时候身边又撞过来一个小女孩,姬无瑕一看,正是小秦若。于是他便一手抱着小杜姜,一手牵着小秦若,狂奔在即将烟消云散的城市里狂奔。 城内的地面已经完全塌陷了,姬无瑕差点一脚踩空,又掉回地下去。等他刚出城时,发现大部分小孩儿已经逃出来了,在江边的旷野上飞奔。 江阴城已经被拆得不剩下什么了,祭坛重新又隆隆升起,楚王在祭坛中央发疯地大笑大叫。 「早上建起来的城,这时候就崩毁了,这都是天意!是上天的力量!谁也无法掌控!」楚王嘶吼道。 只片刻间,高楼就塌了。先前被姬无瑕吓退的楚国士兵又逐渐聚拢,楚王喊道:「来啊,都来,把这群小鸡仔都抓回来,包括那个半男不女的假仙人,我要将我的苦痛,让他们成倍奉还!」 姬无瑕带着两个小孩儿跑不快,眼见楚王的军队又列阵开始追击,其中有些人还有马,他似乎都听到了马蹄声在耳边震响。 第126页 姬无瑕跑得气喘吁吁,看到前方漆黑的江边,韦壶在划着名小船在等他们! 「快来,这里还有艘船!」韦壶招唿他们。 姬无瑕几近情绪崩溃,后面大军在追他,而肩上扛着的杜姜的身体在发烫。 如果杜姜死在自己的梦里……姬无瑕不敢细想会发生什么,还是尽量避免。 他们几个逃上船,韦壶长杆一点离岸,好歹是暂时躲过了骑兵的追踪。 姬无瑕把杜姜放进船舱里,发现他果然发烧了。小孩子经过这轮番折腾,到了后半夜,又眼见梦想之城崩塌在眼前,撑不住也是很正常的。 「喝水。」小秦若给了他们一点干净的水,又用江水浸湿一块布巾,给小杜姜敷在额头上。 姬无瑕道:「醒醒,我们已经逃掉了。」 小杜姜喃喃道:「仙子,城没了,江阴城没了,其他人也不知跑到了哪里,我们都会被杀的……」 姬无瑕道:「哎,没了就没了,城可以再建,你打起精神来!」 小杜姜不说话,姬无瑕又有点恨铁不成钢,道:「你心中还是害怕,不肯相信我。其实只要你相信我,我们就能绝地翻盘。」 这话虽然听上去毫无逻辑,但其实却是这个世界里最大的逻辑。 这时候江上也来了追兵,楚王终于出动了他的舰队,几艘楼船追着姬无瑕他们的一叶小舟,往长江下游逃去。 姬无瑕觉得这场景简直熟悉,他刚来江南的时候不就被这么追过吗?那时候是杜姜施法解围,但这一次……姬无瑕看着还在说胡话的小杜姜。 姬无瑕嘆了口气道:「我不是顾小月,你就不相信我了,你只相信顾小月说的,何尝不是一种盲从。杜姜,做出你自己的判断!」 小杜姜道:「不行,我做不出来,我改变不了……」 姬无瑕道:「你问问你的内心,对得起我吗?你我之间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真情和信任?」 小杜姜道:「我相信你,但我……」 「但你不信任我!」姬无瑕道,「在梦的外面,你不信任我,所以你不跟我商议,不告诉我你想要的,直接执行了自己的计划,把我出卖给楚王;在梦里,你也不信任我,所以江阴才塌了!」 小杜姜抱着头大叫道:「我做不到!这一切都是假的!」 姬无瑕扯着他,大声道:「你做得到!你能救这许多的人!能救秦若、韦壶,能救你自己!你说他们不是真实的,但梦里的,梦外的,他们陪你长大,照顾你,被你照顾,只要你心中产生过丝毫的波澜,他们都是真实的!」 姬无瑕道:「杜姜,醒醒啊!不要再逃避现实!只有你能救我们!你的人已经长大了,只是心还在那祭坛上而已!」 小杜姜发出尖叫,把自己蒙头埋进被子里。 楚王的船越追越近,船上已有人向小舟放箭,一根利剑钉在船篷上,嗡嗡作响。秦若道:「怎么办,顾仙子,我觉得他要崩溃了!」 姬无瑕深吸一口气,道:「崩溃了也给我起来!」 那一刻,说是借题发挥也好,说是假公济私也罢,姬无瑕把杜姜从床上揪起来,恶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怒吼道:「你给我起床——!!!」 杜姜捂着脸,惊异地看着姬无瑕,似乎在诧异他心狠手黑,竟然连小孩儿都打。 随后,杜姜把头低下,脸埋在掌心,发出压抑许久的痛哭声。他哭得撕心裂肺,与此同时,他的整个身躯也发出七色幻光,并不断拉长、变大、生长,他的手脚不断抽动,在短短几秒钟内便走完了一个人三十年的沧桑岁月。 最后,成年版的杜姜嘆了口气,放下手,露出一张被泪水洗刷后清丽的面庞,只是半边脸颊带着一个火红的巴掌印。 「你怎么还是回来了?」杜姜眼眶发红,故作若无其事地侧头道。 姬无瑕道:「我不回来,你就在江阴的地底淹死了!」 杜姜嘆道:「你就让我淹死,本也无妨。」 杜姜携起他的手,一手牵着姬无瑕,一手牵着小秦若,道:「走吧,后面都是我的事情了,我来把这个丑陋的世界打个稀巴烂。」 他出了船舱,修长身躯站在船尾,刚好一根箭射来,杜姜不躲不闪,噼手将箭握住,铁质箭头在他面前不断颤抖,他又随手将箭扔进江里。 他的左手上,只剩下最后一枚戒指,姬无瑕本以为他要用这枚戒指放什么大招,但杜姜把那枚戒指摘下来,塞进了姬无瑕手心里。 姬无瑕道:「这?」 杜姜道:「这是顾小月送的戒指,现在用不着了。既然你肯冒险回来救我,我今后就只信仰你一个。」 杜姜说着,便抬手施法,他没有借用任何戒指的力量,也没有吟诵,但整个长江的江水都在他的法力推动下沸腾起来,如深夜里咆哮的巨兽,向着上游倒涌,卷向楚王的楼船。 无风的静谧夜里,巨浪突然掀起十丈高,几乎是水神怒吼一般的力量。虽然不在浪潮正对的方向,但因为小舟下的江水几近被抽空,骤然降低的水面使小舟也失去平衡。 「啊啊啊啊——!」两边船上的人都在大叫。姬无瑕道:「好了好了,打赢就行了,我也要掉下去啦!!!」 杜姜于是伸手把姬无瑕抱着,姬无瑕脚下一空,被杜姜抱着升到半空中。 楚王的船都翻了,士兵们在水里高声唿救,杜姜又手掌下压,把浪平復下去,让他们能游上岸求生,并把韦壶和秦若乘坐的小舟也推到了岸边。 第127页 随后,杜姜伸手,招来一块江阴城地基废墟里的石头,跟姬无瑕就坐在石头上,并再次在半空中展开纯金色的设计图纸。 上次的图纸只是一座空城,但这次的图纸却像三十年后繁华鼎盛的江阴城,街边的酒旗招展,货物盈车,买卖商贩的小人儿在城中来去,虽然是米粒大小的虚影,形貌动作却惟妙惟肖,好像真的是一座充满勃勃生机的城市。 「现在开始重建。」杜姜道。 他将图纸撒下去,这次从四面八方飞来的,不仅是石头、砖瓦,还真的有人和货物。 一个西域货商以及他的骆驼商队从姬无瑕面前飞过,发出了恐高的怒吼。 「我也恐高啊!」姬无瑕对着杜姜的耳朵吼。 杜姜叫苦不迭:「别喊了,我在搭城,再喊城又要塌了!」 为了让城不塌,姬无瑕只好闭嘴,但他估计这么飞过来的商人,虽然省了路费,暂时也很难有心情马上开始做生意。 房子和人货都齐了,最后杜姜还给城市加上了一点防卫力量。 「九台粒子炮太少了。」杜姜道,「好歹得有个八十一台吧?」 他说着,那些粒子炮就像影分身一般,悬浮在江阴城的上空,围绕城市迅速旋转一圈,不仅防住了陆路,还防住了整条长江的水路,将城市守卫得铁桶一般,姬无瑕简直哭笑不得。 杜姜又道:「城搭完了,我的仙女,您还满意吗?」 姬无瑕道:「在梦里搭个城还真是快。」不到十二个时辰的功夫,城搭了拆,拆了搭,还升级改造了一番。 杜姜问:「还整楚王不?把他扔江里怎么样?要么让他把王位禅让给秦若?」 姬无瑕连连摆手,道:「江阴城没有危险就行。」 杜姜耐心道:「你让他发过天打雷噼的毒誓的,要么还是来个天打雷噼吧,否则显得仙女说话不算数。」 姬无瑕:「我说不必了!」 杜姜笑道:「嗯,好的,你说了算。那咱们就回去吧?这里交给韦壶、秦若,和其他五百九十九个小孩儿。」 姬无瑕嘆气,道:「我担心缺了你不成。」 杜姜淡淡道:「缺了谁都成,我不重要。这梦里的江阴城,只会比现实里的更幸福,因为祝福它的是你,你比顾小月更爱这个世界。」 姬无瑕道:「若说爱不爱的,更爱的应该是你才对,这城现在是你建的了,你也跑不掉关系。」 杜姜道:「不错。那就走吧,咱们一起走。」 他左手上唯剩下四个破碎的戒指,但手一挥间,万千星光落在他们的周身,迴旋包裹着他们,如一道发光的半透明的绮梦。 无数人在江阴城中抬头仰望这一幕神迹。在众目睽睽之下,繁星的璀璨光点一收,杜姜与姬无瑕的身影消失在半空中,而他们乘坐的那块青石,则径直掉入长江,发出「扑通」的一声巨响。 第52章 聂染 姬无瑕眼前一黑, 再次睁眼时,竟然是在江阴城杜姜的宅子里,大水早就退去, 清晨窗外的花园中鸟语花香,岁月静好。 姬无瑕头痛得想死, 呻吟一声, 聂染马上伸过头来看他。 「终于醒了!」聂染摸着他的脸。 姬无瑕道:「天吶, 我这是睡着了?」他被杜姜拉入梦境,说睡着了也不为过,只是这梦实在太消耗体力和精力了。 「那日你进入罩子, 」聂染比划了个半球形的手势, 「我进不去,就在外面摸,结果没摸两下罩子就消失了。我还以为你即将掉进水里,赶紧去捞你,结果水也立刻退了,这城塌陷的部分还重新升上来了, 真是怪事, 房子居然能自己修自己。」 姬无瑕苦笑道:「怪事是怪事,但也是件好事,毕竟城保住了。但我腰酸背痛,感觉像一夜没睡啊!」 聂染道:「实际上你睡了三天三夜。我把你捞上来的同时, 秦若也把杜姜捞上来, 之后宅子里的床单不知怎的自行蒸干了,所以就带你们回来休息。你饿了吗?」 姬无瑕道:「嗯, 饿了。哎,我烧饼呢?」 他依稀记得他在梦中的江阴逃命时, 手上攥着一块烧饼,但路上肯定不知丢哪里去了。 人家是黄粱一梦,姬无瑕是烧饼一梦,梦完只觉得肚子饿得不行。 聂染于是给他找了点吃点,回来顺道告诉姬无瑕,杜姜还没醒。 姬无瑕道:「没醒就没醒吧。」 聂染道:「我差点以为你要跟他一起一睡不醒呢。」 姬无瑕道:「我说回来,自然会回来的,诺,这不是回来了?咱们还是照旧去和光峰。」 聂染道:「可是他还没醒,你不打算道别了?」 姬无瑕犹豫了片刻,梦中杜姜那震撼的创世之力犹在他的眼前,但同时也像远在天边。他与杜姜只做了三日三夜的梦,却仿佛在梦中相伴,过了整整一辈子一般,梦里的他完全遗忘了这个世界,而现在的他又对梦境的内容感到十分陌生。 稍后,姬无瑕嘆息道:「算了,他……也不须道别,没什么好道别的。这就走吧。」 聂染于是点头。两人现在有马了,便还是跟从塞外草原出来时一样,一起骑着那匹小红马出城。 小红马无奈地摇了摇头,载着他们向西去了。 - 去和光峰路途遥远,但是有马总归快不少。聂染告诉姬无瑕,其实也不是没有迅速上山的方法,只是要刚好赶上时候。 第128页 姬无瑕问:「什么时候?」 聂染道:「设在白帝城的开的时候。派里女孩子喜欢逛街购物,所以得设这么个门,但也不能一直开着,耗仙力太多。」 姬无瑕:「那什么时候开?」 聂染道:「当有人想逛街的时候就开了,得碰运气。」 姬无瑕:「你就没有一种向山上传讯的方法吗?」 聂染挠头,道:「确实没有,也没考虑过这种情况,毕竟平时也没人下山这么久啊。」 姬无瑕问:「若是等不到开呢?」 聂染道:「那就只能爬山了,先爬峨眉山,上了金顶之后,大喊大叫,看掌门能不能听见。好的时候掌门听到了,就垂下一根钓鱼线,把门人拉上去。若是掌门没听到,那可就麻烦了,因为和光峰它悬在半空中,需要从峨眉山的金顶跳过去。」 「跳过去?」姬无瑕疑惑道。 「是的,」聂染答道,「稍微有点远,不过可以用绳子之类的盪到和光峰最底下,再慢慢爬上山去。」 姬无瑕问:「这山很难爬吧?」 聂染道:「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没有路,一不小心就摔个粉身碎骨。」 姬无瑕道:「喔。」他是不可能选择这种险路的。 两人反正无其他事项,便一路边吃边玩,慢悠悠地逛到了白帝城。 白帝城坐落在蜀地,此处要风景有风景,要美食有美食,只是当地做菜的大师傅全无顾忌,放辣子能辣到人泗涕横流,放糖又能甜掉食客满口大牙。 姬无瑕不禁感嘆,现在自己经歷的算是个全息游戏?就算在这个游戏中不谈恋爱,吃吃喝喝也是极为幸福的啊! 两人在白帝城盘桓了几天,聂染每天出门看云,就是怕错过山上人开的时机。 「开了吗?」姬无瑕问。 「没有。」聂染答道。 「开了吗?」 「今天也没有。」 「怎么还没开啊!」姬无瑕有些无聊了,想着是不是要跟当地人打打麻将,不知策划有没有给他设计这种小游戏? 和光峰的仙人下山都是上午,下午聂染就无事了,给姬无瑕吹竹哨听。 聂染一会儿吹得像几只小鸟在山谷中和鸣唿应,一会儿又给姬无瑕吹小曲儿。 姬无瑕点菜:「来个二泉映月!」 聂染道:「二泉映月是什么?」 姬无瑕有心学这吹哨的功夫,但怎么学都学不会,那哨子上没有一个摁孔,能吹出来音调全靠内力调节,于是姬无瑕无论怎么学,吹得都宛如驴叫,还是三天没喝水的嘶哑的驴。 姬无瑕把哨一扔,躺平放弃。 还有的时候,聂染也无聊得紧,在客栈前的马路上扮瞎子,拿着根竹竿点来点去,手里摸摸索索,等着姬无瑕跳出来大喝一声:「哥,你怎么又自己出门了,好危险的!我来扶你过马路!」 两人这双簧演到整条街都认识他们了,成天被人指指点点,和光派还是没开。 这一日聂染照常陪着姬无瑕在街上瞎逛,小摊上挑挑拣拣,白看不买,突然姬无瑕余光就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先别动!」他扯住了聂染的袖子,盯着杜姜从十字路口的横街上走过去。 杜姜还穿了一身绣金线的白衣,身形俊秀,面上却已无那种胜券在握的骄傲,反而带着一丝随遇而安的淡然。在这蜀地喧闹的生活气氛中,他比任何人都像个脱凡出世的仙人。姬无瑕深深地望着他,但却在杜姜转过脸时,迅速缩回了树后。 既已决定要去和光派,就不能再反悔。 他隐约听到,杜姜好像在向城中居民打听和光派的事,但仙人的事情哪有这么容易被打听到?就连仙人自己也模模煳煳,一知半解。 聂染小声道:「你怎么很怕他的样子?」 姬无瑕笑得有点勉强,道:「哪里有,我只是怕再招惹上他,麻烦甩不掉。」 两人最终还是躲过了杜姜,姬无瑕这一夜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好,清晨顶着一对熊猫眼。聂染看云回来,欣喜地告诉他:「天门终于开了!」 「啊,开了吗?」姬无瑕道。他已等了太久,偏偏在杜姜找来白帝城的第二日,这门就开了。 姬无瑕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说:「咱们立刻就走吧。」 「走!」聂染道。他结了房钱,还是背着姬无瑕,手里牵着小红马,出白帝城,去寻找开在峨眉半山腰的。 姬无瑕索性不再想杜姜的事,毕竟想了也没用。他出城时刚好与四处寻人的杜姜擦肩而过,但两人谁也没看到谁。 和光派今日不知是哪位仙人下山来,与姬无瑕他们并未在山间遇上。姬无瑕问:「门呢?」 聂染道:「他们用下山之后,就会扯过一团云姑且遮住门,诺,在那边。」 姬无瑕远远望去,看到山腰落单了一片普通的云,真看不出背后居然别有一番玄机。 聂染带他走近了,将门外的云了扯开,如同扔掉一块棉花糖一般随手抛在一边,露出背后的一道不锈钢门。 姬无瑕:「???这什么材质?」 聂染:「我也不晓得,陨铁吧?」 姬无瑕:「好歹也搞个纯金的啊?面子不要了?」 聂染笑道:「这个耐用。」 聂染拉着他,把他推进幻光闪耀的门内,姬无瑕刚要习惯性「啊啊啊」,便感觉根本没有下坠的过程,直接便站在了和光派的山门前。 第129页 「小心脚下,」聂染道,「这里没有山路,退一步就从悬崖上掉下去了。」 姬无瑕回头一看,顿时腿都发软了。聂染把他往山门内的广场上推了推,又把小红马也牵了进来,让它啃广场上长出的杂草。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名穿着道袍的中年人坐在旁边,背对着他们,支起一条腿,往山门外旁白茫茫的云海里抛竿钓鱼。 「掌门。」聂染道。 中年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果真是聂染,大惊失色,道:「怎么是你?」 聂染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掌门,你不欢迎我?」 掌门道:「嫁出去的侍卫,泼出去的水,我就没指望你会回来啊。」 聂染道:「看,我把小月师姐的儿子带回来了,这是你外孙呢。」 掌门马上抛了鱼竿,凑上前来,扶着姬无瑕的肩膀,道:「啊!真的是小月的孩儿啊,都长这么大了!」 姬无瑕犹豫了一下,道:「掌门你好,额,外公你好。」 他心想,初来乍到,还是入乡随俗,不要得罪亲戚。 掌门道:「你喜欢喊老头子什么都无所谓啦,不叫外公也没关系,叫我李掌门。」 「哎?」姬无瑕懵了,「你不姓顾哦?」 李掌门道:「有什么问题吗?我姓李啊。」 姬无瑕:「你为什么姓李,顾小月不是你的女儿吗?你们怎么不一个姓?」 李掌门道:「我们是仙人,哪讲那些凡人的规矩。小月虽名义上是我的女儿,却不是我生的,也不是我养的,她来和光派的时候,就有二十多岁那么大了。」 姬无瑕无比纳闷,道:「她,她是你养女?」 李掌门又道:「也不能说是养女,只是设定而已。小月是游戏策划嘛,她代入她自己设计了你娘这个角色,同时也用了她自己的名字和年龄。毕竟大学毕业就要二十多岁呢,我们门派又不兴聘用童工。」 姬无瑕:「……」 槽点太多,姬无瑕反而不知从哪里吐起了。李掌门道:「反正来都来了,后面还有时间慢慢了解。小朋友,你叫什么?」 姬无瑕答了自己的名字,掌门抚掌笑道:「姬无瑕,好名字,好名字啊!好适合这个魔幻的世界。」 姬无瑕再次无语了。 李掌门坦言道:「你一定爬山爬累了,让聂染带你去休息,我们稍后再细聊。我这边还钓着鱼呢,不钓鱼没有晚饭吃。」 聂染也道:「走吧,我先带你去顾师姐的房间。」 姬无瑕抬头望向山门,山门是汉白玉石雕成的,一侧的柱子上雕着盘龙,另一侧是飞凤,龙的鳞片、凤凰的羽毛都纤毫毕现,形态栩栩如生。门顶上横向雕着三个大字:和光派。下面又有一行小字:出自李耳的《老子》,取「和其光,同其尘」之意。 姬无瑕:「你一个山门还给自己标明出处啊!」 聂染道:「这不是为了让你们看懂嘛!来,这边还有更多有意思的东西。」 和光派依山而建,建筑如千层酥一般,层层叠叠地延伸向山顶。聂染在广场的雕塑上拧动一个绞盘,就有缆车一般的设施下来接他们,将他们载往山顶。 姬无瑕从缆车上向下望,整个门派的色调都似水洗过的青砖,屋顶、地面没有一丝灰尘,而整座山上的树林的叶子也全部莹莹发亮,真的好像印象中的超凡脱俗的仙门一般。 姬无瑕被聂染带着拐了个弯,进了接近山顶位置的二层小楼。聂染双手推开门,笑道:「这里是顾师姐日常呆的工坊,她的卧室便在楼上,屋子里的摆设这么多年都没动过。」 小楼的一层四面全都是实木书架,姬无瑕四下随便看了看,居然还有什么python入门,什么互动设计之类的书,另外也有时尚杂志,不愧是游戏策划的工作室,姬无瑕不禁扶额。 而正中的书桌前,砚台上还搁着毛笔,并摊开了一本顾小月的笔记。姬无瑕先看封面,确认不是日记,而是工作日志,他便放心翻了几页。 「2030年7月30日,天气:大蒸笼。」顾小月如此写道。 「热得人想死,地铁下来这几步路就能把人烤熟,根本无心上班。」 「今天要交三个男主的人设了,烦烦烦,本小姐只想写女主高光,要这些臭男人干嘛……算了,给钱的。」 姬无瑕点头:可见你爱得死去活来的乙游剧情,往往不过是策划面无表情完成的工作任务。 「我也好喜欢美强惨啊,尤其是那种看上去温文尔雅,实则性格偏激执拗的,嘿嘿,让人特别想扇他大耳刮子。」 姬无瑕:……我帮你扇过了。 接着翻,后面写着:「傲娇倒是不必了,不合性癖。」 姬无瑕:这是哪位? 文字底下画着一个简笔火柴人,骑着一匹四仰八叉的马,旁边又画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面具,面具四周延伸出放射性的线条,表示其如太阳般锃锃发亮。 于是姬无瑕知道了:哦,是萧骁吧? 笔记接着写:「至于公孙衡,公孙衡是个老实人吶,这年头还有女玩家喜欢憨厚老实人?只有基佬才喜欢吧?」 姬无瑕突然膝盖中了一箭,只见下面还标註了公孙衡的三围,写明要去约立绘。姬无瑕突然起了兴趣,想多了解一点,但顾小月的笔记乱七八糟的,下面又画起了神州地图。 第130页 姬无瑕想着,讲不定里面就有他回去现实世界的关键线索,认真看了好几页,并成功催眠了自己,开始打哈欠。 这时候,李掌门在外叫聂染,聂染便出去了,稍后返回,告诉姬无瑕:「因为咱们不小心用掉了钟长老回山的,钟长老回不来了,正在峨眉山顶骂街,掌门得下去接她,等会儿人到齐就可以开晚饭了。」 不片刻,所有人齐聚和光派正殿,姬无瑕这才发现,门派里只有四个人,李掌门,钟长老,瞎子聂染,以及姬无瑕自己。 人这么少?姬无瑕不禁有些诧异,毕竟山上的屋子都有几百间。 李掌门道:「我和光派本应有不少门人弟子的,但此处的设定只编写了一小段,还未完成,小月便不写了,结果有名有姓的就只有我们三人。」 姬无瑕道:「她没写完就烂尾?」 李掌门呵呵笑道:「怎么能说烂尾呢,只能说留白,留白。」他转向钟长老:「这位是无瑕,就是小月说过的,以后一定会前来我们世界的异次元玩家。」 钟长老是名矮小的女童,看着只有十来岁,梳着双髻,但神色相当郑重,与她长老的身份匹配。 钟长老冷淡道:「我叫钟小红。」 李掌门又道:「至于我本人,已经介绍过了,我是你名义上的娘顾小月名义上的爹。」 姬无瑕道:「她倒也不能算是我娘……就跟你天降一个女儿一样,我也是她天降的女……儿子!我来到这个世界时,已经快二十岁了!」 李掌门道:「我叫李二,可能因为策划起名的时候想的是李耳,毕竟和光派的名字就是从李耳的书里来的嘛,但又不能直接用,侵权,就改成同拼音的『李二』了,并不是说我有一位哥哥叫『李大』。」 姬无瑕:「其实有种很好用的工具叫随机起名器来着……」 李掌门道:「和光派必须有一位掌门,哪有修仙门派没有掌门的呢?所以小月最初就设定了我的存在。另外,一个合格的修仙门派还应该有一位身怀绝技而面冷心热的长老,就是小红。」 钟小红站在一旁,点了点头:「我负责扮演小月的授业恩师,我非常爱她,同样也会爱她跟凡人生的女儿,你有困难来求我,我虽摆着冷脸,但最终都会为你撑腰。」 李掌门道:「我负责扮演严父,就是通常满口伦理道德,傲气十足,觉得一切凡人都配不上我的外孙女的那位。我虽不表面刁难,但会想方设法考验你的每一个男友,令他们知难而退。」 姬无瑕:「……你们可真够了。」 姬无瑕又想起来:「门派里通常有三个人,那聂染又是什么角色?他似乎也不是男主,难道是个炮灰男配?」 聂染道:「我是你的侍卫呀?」 「准确地来说,」李掌门道,「聂染是你游戏内的助理。本游戏设定为玩家可以自设智能助理的性格外貌,聂染就是由你设定的。」 姬无瑕诧异道:「我?」 「因为你在游戏上线前就填过调查问卷,在和光峰的藏经阁里就有存档。今天正好你来,我就把问卷找了出来。」 李掌门抖了抖手上的问卷,姬无瑕顿时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李掌门「咳咳」两声,道:「第一题,请留下你的年龄、性别和游戏,你填写的是,20岁,性别男爱好男,为『勐男脱衣秀爱好者』。」 姬无瑕:「……」 李掌门接着念道:「第二题,各位公主,如果可以在游戏里有个侍卫,你们喜欢什么样的?你答『百依百顺的,性格温柔的杏……奴』?什么意思?」 姬无瑕:「…………」 「『如果可能的话,还希望他是个瞎子,最喜欢脐橙蒙眼的瞎子了。』」 姬无瑕:「………………」 姬无瑕被念了个调查问卷,顿时社死了,赶忙道:「我当时只是看了一个瞎子攻的本子!我不慕残的……至少不常年慕残!不管怎么说,大部分时候我还是喜欢……胸大的,肌肉多的……」 「勐男脱衣秀爱好者。」李掌门礼貌地说。 聂染诚恳道:「我可以为你长胸的。」 姬无瑕:「那倒不必了!」 李掌门道:「那么,您对聂染的服务还满意吗?」 姬无瑕看了一眼聂染,如果说这是个纸片人的世界,那其他人是别人捏的纸片人,聂染则是自己亲手捏的。虽说纸片人不分高低贵贱,但……姬无瑕禁不住对聂染又多了一份爹的慈爱,看他的眼神都温柔了几分。 吃完晚饭,聂染陪他坐在顾小月的屋外,高山上的雪水融化为小溪,从他们面前潺潺流过,夏日的傍晚雾气蒸腾,将植物的翠绿罩上一层朦胧,却丝毫不觉得炎热。 姬无瑕在凉水里泡脚,小声道:「哎,你真的是单单为我一个人创造出来的吗?」 聂染也小声道:「谁说不是呢?你喜欢吗?」 姬无瑕:「真是奇妙,咱们竟就这么相遇了,缘分始于我乱填的一个问卷?」 聂染道:「原来我是你乱填的,我生气了。」 他的语气中却没有一丝气愤,姬无瑕笑道:「也不能算完全乱填……」 姬无瑕的话语停了,瞳孔放大,只因聂染俯身过来,搭着他的肩膀,主动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稍后唇分,聂染道:「怎么说?能不能给小侍卫升个级?」 第131页 第53章 杜姜:0 「什, 什么叫升级?」姬无瑕期期艾艾地说。 聂染道:「以后我不做你的游戏小助理啦,我要做你的情人!……或许是情人之一,可以吗?」 他的说法近乎卑微, 姬无瑕有点愣住了,他其实完全没有思考过, 聂染在他的心里, 是什么地位? 他如何看待聂染?毫无疑问的, 聂染十分可靠,他总是一次一次毫无怨言地来救他,跟聂染的相处也轻松愉快, 就像现实中的舍友、家人一样。 但他对杜姜又如何呢?一想到杜姜, 姬无瑕有种莫名的心悸感,若说是爱情,可又不完全是,哪有爱情会让人如此后怕?那么再往前,还有萧骁和公孙衡,他们又得到他的爱情了吗? 姬无瑕陷入了一种迷茫, 他感觉好像对他们都不错, 但又对他们不怎么好,把他们每个人都放在心上过,但又每个人都不怎么上心。 想到最后,姬无瑕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还挺渣的, 毕竟这世界里的一切, 对一个现实穿越过来的人来说,都是过眼云烟。 最后, 姬无瑕嘆气道:「我不配拥有一个情人。」 聂染问:「为什么?因为我的身份不是男主吗?」 姬无瑕道:「当然不,只是因为……我与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聂染道:「但我与你就是一个世界的人, 现在。」 姬无瑕道:「额,我可能会很快离开。」 聂染道:「我一定会去找你。」 姬无瑕坦诚地说:「这样太不公平了,就像公孙衡一样,我以为我对他付出了许多情感,但其实我还是居高临下的……」 聂染的语气有点急:「这是我们双方的责任,我会负责追上你,跟你站在同一水平线。」 姬无瑕愁眉苦脸:「那也很困难,而且,凭什么要你们如此付出呢?我难道值得吗?」 两人默默无语,一时间只闻溪水流淌的声音,清脆如玉石碰撞,一路欢快地奔向和光峰山脚,并化作雨水降落到蜀地的田野里。 姬无瑕动了动脚趾,突然感觉溪水冲来了什么东西…… 姬无瑕:「?」 不知名的物体有点大,蹭过了他的脚背,打了个转,搁浅在下游不远处的溪底。 姬无瑕探头去看,然后发出了一声狂叫:「啊——!!!这里有一具浮尸啊!」 和光峰连人都没有几个,哪来的浮尸?!何况这溪水只有半米深,也淹不死人啊。聂染被姬无瑕的怒吼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把那具浮尸捞上岸来。 他捞的过程中,姬无瑕就觉得一阵阵的不妙,只因此人的身形太熟悉了,好像是……姬无瑕小心翼翼地把他翻过来,发现这个脏兮兮、湿漉漉、浑身伤口绽开、被水泡得翻白的死人,果然是杜姜。 姬无瑕:「……」 姬无瑕颤声道:「他,他怎么在这里?」 聂染静了一会儿,道:「是自动关闭的,就连钟长老也回不来,他只能是从峨眉山跳到山脚,再从山脚爬上来。」 姬无瑕眼前浮现了杜姜穿着白衣,从峨眉金顶一跃而下的景象。那画面中,杜姜险险抓住悬崖底下一棵老树的裸露的气根,慢慢攀到横向生长的两寸多宽的树杈上,艰难地稳住平衡。 所以他的手掌里才有几道勒痕,甚至划破了,掌纹里全是浓厚的血。 然后,杜姜就靠着双脚和双手,慢慢爬到了和光峰顶上,爬了一整天,爬到了距离姬无瑕不远处。最后,他浑身是伤,精疲力尽,一头倒进了冰冷的溪水里。 杜姜的头髮上凝结着血块,白衣撕裂了好几处,更是脏得不成样子,但金线还断断续续地缀着。 姬无瑕试了试他的鼻息,已然没气了,但他还是努力把自己送到了目的地——姬无瑕的身边。 聂染也摸了摸杜姜泡在冰水里凉透了的尸体,道:「我还有点可怜他了。」 姬无瑕听了这句,忍不住有点要哭了,他忍了一会儿,才想到忍着杜姜又没法活,还是放声大哭了出来。 「哎。」聂染嘆了口气,也不去拦他,他只是一个小助理,不是什么男主。 聂染站起来走了。 姬无瑕的眼泪落到杜姜身上,谢天谢地,这眼泪还有药效,杜姜疲惫地张开了双眼。 「终于找到你了,」杜姜缓缓眨眼,「我不是又在做梦吧?」 姬无瑕鼻子酸楚,小声嘟哝道:「你就不能等我下去再找?」 杜姜道:「等不及,万一你不下山,就在和光峰上过一辈子怎么办?」 姬无瑕悲愤不已:「你让我好好过一辈子啊!为什么要打扰我!不能让我清静两天吗?!」 杜姜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道:「无瑕,我宁可死了,也不要你……咳咳,不要你为我流泪……」 姬无瑕深吸一口气,控制住了情绪:「实在太浮夸了,别装了好嘛?你现在身上一毛钱伤都没有。给我起来。」 「哦。」杜姜坐了起来,衣服虽破,人却已经好了。 姬无瑕道:「你是不是算计好了,只要千方百计能找到我,就能復活,你就不会死?」 「是吧?」杜姜竟然承认了,但他的表情也有几分茫然。稍后他道:「可是我浑身都痛,无瑕。」 杜姜把头往姬无瑕怀里钻,就像姬无瑕抱着梦里六岁的小杜姜时的姿势,但此时杜姜比姬无瑕高一个头还不止,他们的姿势显得无比滑稽。 第132页 姬无瑕把他的脑袋推出去,恶狠狠道:「不许哭,也不准给我茶里茶气。」 杜姜道:「我没哭,一直是你自己在哭。」 他这句话说完,姬无瑕又放声大哭起来。他觉得心中有一种完全无法宣洩的情绪,却说不出这情绪到底从何而来,姬无瑕怒吼道:「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明明该说的话我都已说完了!」 「不为什么吧。」杜姜道,「只为你走了之后,我心里空空落落的。是你告诉我要面对现实的,但现在你自己反而在掩耳盗铃。」 杜姜又道:「你就不能面对我吗?」 姬无瑕又吼道:「不!能!」 姬无瑕转身就跑,杜姜马上拽住他,把他抵在一堵院墙上,不让他走。 姬无瑕发现一遇到杜姜,自己的血压立刻飙到一百八,他喘息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杜姜道:「想你跟我回去。」 姬无瑕:「不可能的,我不回去,我要在和光峰上,跟聂染在一起。」 杜姜:「那我就等到你回去。」 杜姜攥着他的手腕,低头便要亲他,姬无瑕则抵死不从,开始抬脚踹杜姜,但杜姜差点把自己玩死了都没放弃,怎会怕被他踹两脚?两人顿时扭成一团。 他们实在太吵了,整个和光峰都被折腾得鸡犬不宁。李掌门从高处的窗户探出头来,道:「怎么又来客了?门派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姬无瑕这才抹了眼泪,道:「对不住掌门,是来寻我的。」 李掌门道:「那便也在山上住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倒是比姬无瑕想得开,下楼来给杜姜也开了个房。 李掌门:「哎,你手上这几个碎的戒指,是小月给你的吧?」 杜姜恭敬道:「是的,掌门。我没保管好贵派赐予的宝物,来日一定备上礼物,登门致歉。」 「不用不用,」李掌门道,「凡间能有什么好东西是和光峰上没有的……」 杜姜笑道:「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唯有黑龙尾巴上抽出来的龙筋还有些存货。这龙筋编织成钓鱼线保留了少许龙力,对大部分想要化龙的高级水族都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想钓什么鱼都能上钩。甚至为咬这个钩,它们还得先行厮杀一番,最强壮的鱼才配来咬。」 李掌门顿时动心了,搓手道:「啊,啊呀,那可真的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好东西。客人有所不知,老夫正缺一条合适的渔线呢。」 杜姜道:「甚至还省下鱼饵了。」 姬无瑕冷眼旁观,见杜姜一句话便把李掌门拉到了自己一边,不知不觉间,李掌门就把他带到了姬无瑕住的那座小楼的隔壁,几乎是给他安排了最好的位置,就连聂染都没这么好的待遇。 他简直又好气又好笑,感觉自己这个外公简直胳膊肘往外拐。 姬无瑕凑到杜姜耳边问:「你怎么知道掌门喜欢钓鱼的?」 杜姜答道:「昨日打听的。只要捨得钱撒出去,至少能听个回音,我又不是你,镇日在白帝城闲逛。」 姬无瑕道:「我也不是你,心里琢磨着这么多鬼念头。」 杜姜:「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杜姜又对和光派的风景楼阁好一顿吹捧,听得掌门兴高采烈,还想在他的住处多坐一会儿,多聊一会儿,反而是姬无瑕听得直打瞌睡。 杜姜道:「在我腿上睡会儿?」 姬无瑕道:「免了。聂染,聂染?」 聂染没有回应,姬无瑕有些担心聂染生气了,想吹哨强行唤他,又觉得凭什么他要对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呢? 姬无瑕于是百无聊赖,趴在矮几上,听掌门与杜姜聊天。 杜姜衣衫又破又脏,但胜在几乎游歷过大半个神州,见识广博且擅长察言观色,谈笑风生起来,比李掌门更像超凡脱俗的仙门中人,数次逗得掌门抚掌大笑。 姬无瑕则半睡半醒,听到杜姜竟讲起自己的悲惨身世来。 杜姜的声音道:「我特别羡慕无瑕,他的性格这么温和宽容,一看就是泡在蜜里长大的孩子。我则从小就是孤儿,六岁差点被人杀死祭天,那时才明白,命运早已被人写好在纸上,只能顺服。」 李掌门道:「我以为你是来改变命运的。」 杜姜笑道:「焉知改变命运不是命运的一部分呢?」 李掌门敲了敲矮几,道:「不错,就像我是和光派掌门,却依然违逆不了我的设定,我爱钓鱼,每天在云里啥都钓不到,还要硬钓。若是我觉得钓鱼是我的命运,我就不钓了,不钓又变成我的命运了。」 姬无瑕抬头,不悦道:「你们聊天就聊天,敲什么桌子,把我都敲醒了。」 李掌门道:「无瑕,你觉得呢?」 「什么?」姬无瑕问,「命运吗?你们觉得有命运,就不过了吗?命运命运他的,我过我的就是了。」 姬无瑕埋头接着睡,李掌门一愣,陷入深思。 杜姜坐在一旁,静静注视着姬无瑕。 姬无瑕半夜睡得腰酸背痛,一个激灵爬起来,发现李掌门已经走了,杜姜还在像孤魂野鬼一般看着他。 姬无瑕道:「喂,你怎么不睡觉?」 杜姜道:「捨不得睡,还想看你。」 姬无瑕:「别肉麻……对了,你怎么找来的,就靠问路?一路从江阴到白帝城?山下凡人自己也没上过和光峰啊,这也太离谱了吧。」 第133页 杜姜道:「你戴走了我的戒指,我能大体感觉得到它……」 姬无瑕:「神经病吧?!你在梦境里送的戒指,怎么会……」 姬无瑕若有所感,低头发现无名指上戴着杜姜最后一枚完好的戒指,月光石的,杜姜原本把它戴在小指上。 姬无瑕的内心产生了相当的混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应该是还没醒,我去继续睡了。」 杜姜发出了震天动地的爆笑,道:「是我刚才趁你睡着套上的,哈哈哈哈哈……」 姬无瑕拍案怒吼:「妈的你耍我!」 他从坐垫上一跃而起,把杜姜扑倒在地上,一顿乱啃乱挠,杜姜道:「轻点,痒痒痒……心肝儿……」 姬无瑕道:「妈的看见你就生气。」 杜姜道:「好好,背叛你是我的不是。」 姬无瑕:「差点淹死自己也是你的错!」 杜姜:「确实,确实是的,仙女大人。」 姬无瑕:「逃避现实也是你的不对!」 杜姜:「我一错再错,还好有仙女救我,仙女饶命啊。」 姬无瑕觉得气还没出够,又道:「爬和光峰找我也不对!」 杜姜话锋一转:「这我可不承认。我还没醒,你就跑了,我心都碎了。你明明刚承诺过要带我走的……」 姬无瑕蛮不讲理:「我骗人的!」 杜姜:「你怎么能骗小孩儿?!」 姬无瑕又道:「我当时说的是或许!」 杜姜:「我不争取,或许就等于不会,我争取了,或许就成真了!」 姬无瑕放低了声音,柔声道:「那你问问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成真呢?」 杜姜道:「唔,想要你带我去现实世界吧?」 姬无瑕:「啊?」 姬无瑕:「不是想要跟我在一起啊?!」 杜姜:「你带我去现实,就是你所出生的那个现实,我就不缠着你了。」 姬无瑕怒从心头起:「我去你大爷的!」 杜姜一脸茫然:「???」 姬无瑕本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想不到他真是来逆天改命的,但又不知这个该怎么骂,差点憋出了一口老血。 夜黑风高,钟小红在窗外摇头道:「痴男怨男,爱恨情仇喔。」 室内室外都没声儿了,杜姜翻身把姬无瑕抱在矮几后面,低头道:「现在你什么感觉?嗯?只许你伤害我,不许我伤害你?」 姬无瑕道:「又是耍我的?!你嘴里就没一句真话是吧?!」 杜姜道:「不想听假话,就把我嘴堵上。」 杜姜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姬无瑕腰背发力,恶狠狠地弹起来,给了他一个眼冒金星的头槌。 - 第二日一大早,杜姜疯狂骚扰姬无瑕:「下山了,快下山。」 姬无瑕:「这里好吃好喝,我不下!」 杜姜:「你不管人间哪些事了?你的那些情债,什么金狼小王子萧骁,什么镇东大将军公孙衡,你都放着不管,让他们自生自灭?」 姬无瑕明显犹豫了一下。 杜姜道:「可怜的公孙将军哟,还指望你带粮食回去呢。他把过冬的粮食都耗光了,你不回去接济他们,只怕冬天要有人饿死。」 姬无瑕想起临涛城认识的那么多人,公孙衡的弟弟、参将、士兵,不禁嘆了口气。 杜姜两句话正中姬无瑕软肋,姬无瑕道:「再待几天吧,我还有想查清楚的事情。」 午后,姬无瑕把整个顾小月的书橱翻了个底朝天,他心里带着一大串疑问:顾小月是怎么来这个世界,又怎么回去的?虽然她过来的形式不见得跟姬无瑕一样,但依然具有巨大的参考价值。 李掌门道:「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来了,临走不让我们动她的书呢。」 姬无瑕道:「她来过这里几次?」 李掌门思索了一下,道:「很多次吧?每次春天都会来,五月六月,然后7月回去天上,八月九月又来,紧接着,便会有大半年不来,直到第二年的五月再来。」 姬无瑕:「?」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周期,听起来像上班一样。 姬无瑕托腮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杜姜来了,杜姜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该不会是她只有每日的早上下凡,中午回去吃饭,下午再来吧?」 姬无瑕粗略一算,还真是这个周期,顿时傻眼了。 但好消息是,自己穿越半年,可能在宿舍也只是过了大半夜?回去照常念书考试,一点都不慌。 姬无瑕又想,去年学了什么专业课来着?一毛钱也不记得了,完蛋…… 李掌门道:「她每次回去,也不会布希么法阵,一般就是一看表,说一句『哎呀加班一秒都是牛马的自我pua』,然后就咻的一声不见了。」 姬无瑕:「这个『咻』的一声的法术有地方学吗?」 掌门道:「至少和光派无此典籍。」 姬无瑕道:「好吧。」 可见顾小月是可以自己随意穿回去的,但姬无瑕却无此权限。 姬无瑕大喊:「系统,系统!」 杜姜在一旁问:「系统是什么?」 姬无瑕耐心解释道:「是天人的一种辅助工具,一般装在一块金属平板上面,这种平板天上人人都有,叫做手机……」 杜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姬无瑕比划了个手机的形状:「手机就像天人的第二个大脑,帮他们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务,也像一个千里传音的法术,能随时跟不在身边的人联繫……」 第134页 杜姜:「唔,那你也有此『手鸡』是吗?」 姬无瑕又道:「我曾经有过,但失去了,它曾经就像我的恋人,刚失去时简直焦虑到不行,但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杜姜道:「那我做你的手鸡?」 姬无瑕失笑道:「不能这样,额,应该不能吧,你是个大活人啊……」 「听说您召唤我。」聂染的声音在顾小月的书房里响起,姬无瑕吓了一跳。 他环顾四周,发现聂染并没来,这次来的是没有形体的「系统」。 杜姜明显听不到系统的声音,被姬无瑕跳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姬无瑕示意杜姜稍后解释,问系统:「凭什么顾小月来去自如,我则必须完成任务才能返回现实?」 系统:「策划顾小月具有开发者权限,能深入控制本游戏的底层,而您只是一位普通的公主,将来会登基成为普通的女帝……」 姬无瑕:「停停停,别说这些废话!」 系统改口道:「其实您也可以返回现实,只要将手机上的app关闭即可。」 姬无瑕:「我自己在app里,怎么关闭app?」 系统道:「那么,建议您还是得完成主线任务:登基成为女帝。」 姬无瑕勃然大怒,道:「我登基你就完成kpi了是吧?催催催,就知道催。」 系统道:「只是提示您最便捷的方式罢了,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姬无瑕有大半日没见聂染了,这时听着系统的声音,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是不是助理用什么语音,系统提示默认也是同样的语音,所以系统才跟聂染的声音相同啊? 「聂染,聂染。」姬无瑕喊道。 「在呢。」聂染有气无力地说,从通往二楼的楼梯底下伸出头来。 姬无瑕放心了,道:「你在就好。」 「无瑕你想回去了吗?」李掌门问。 姬无瑕道:「是啊,我得回去打仗,打赢了还要登基,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办。」 李掌门道:「打仗?登基?那好办,我送你一把『千里之外取敌首级』剑,还有『勾魂摄魄全都爱我』镜,再拿着这枚『只要是门统统打开』钥匙,嗯……」 李掌门像个哆啦a梦一般往外狂掏道具,姬无瑕赶忙道:「够了够了,其实用凡人的方式打也能赢的。」 李掌门道:「那不是打仗麻烦嘛!还是尽量多做点准备。」 姬无瑕道:「小月的笔记我可以带走吗?」 李掌门道:「当然可以,毕竟你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的东西任你处置,你也随时可以再上和光山来。」 姬无瑕感激道:「多谢了!」 李掌门又道:「若你以后有机会,在另一个世界再次遇到顾小月,请她时不时回来看看我们。这些年来,我跟钟长老一直都很想念她。」 姬无瑕道:「只要我能见到她,一定把话带到!」 稍后,李掌门把姬无瑕的打算告知了钟长老,钟长老听闻姬无瑕是要回去登基的,不是回去泡男人的,很是满意,又给姬无瑕追加了不少道具,额外还有一本《孙子兵法》,让他回去恶补三天。 姬无瑕哭笑不得:「我又不自己带兵!再说三天也学不会啥啊。」 这些道具多到装不下,但李掌门指着姬无瑕手上那枚月光石的戒指,说:「这是顾小月的空间戒指,都塞里面就好。」 「啊?」姬无瑕看了看那枚戒指,这就是玄幻小说里面常写的空间戒指?但这个世界比较低魔,这种戒指只怕没有第二枚了,且顾小月的遗物,杜姜说送就送,要不还是还给他? 杜姜含笑看着他,只当那戒指本就是姬无瑕的。 李掌门道:「好像有个使用咒语来着,是什么?哦,对,『芝麻开门』!」 姬无瑕:「……」这咒语也太传统了! 他摸着戒指,念出咒语,戒指里突然弹出一条巨大的尾巴。 姬无瑕:「啊啊啊——!」 他匆忙躲过了尾巴的抽打,一条一弹一弹、探头探脑的黑龙被从戒指里放了出来。黑龙太长,围着顾小月的工坊绕了整整三圈,才堪堪盘下它自己。 姬无瑕惊喜地惨叫道:「怎么是你?!」 黑龙发出唿噜唿噜满意的声音,好像在说:怎么不能是我? 姬无瑕大喊着扑上去,抱住一个巨大的龙头,亲了它湿漉漉的鼻子好几口。 第54章 姬无瑕:归程 姬无瑕抱着黑龙又亲又蹭, 黑龙只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嘴合上,省得尖牙蹭到姬无瑕的细皮嫩肉。 姬无瑕又哭又笑,道:「你怎么把它带上来了?」 杜姜道:「我路上在江边遇到它, 就顺手装进戒指里了,本想着实在不行, 爬山的时候能当根绳用, 最后也没用上。」 黑绳一脸纯良地看着姬无瑕。 姬无瑕故作嫌弃, 道:「太占地方了,等会儿还是放回戒指里。等等,杜姜, 你原本就持有这个戒指?」 杜姜:「嗯?」 姬无瑕反应过来, 怒吼道:「你本来就能跨长江运粮对不对?!你是故意把我拖延在江阴城的!」 杜姜:「……啊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吗?」 姬无瑕:「老子想揍死你!」 杜姜:「莫生气!以后不会了!相信我一次……哎!」 杜姜被姬无瑕追杀,跳过龙背逃走了。 第135页 下午姬无瑕继续收拾东西,把龙装回空间戒指之前,龙示意自己饿了,姬无瑕只好找李掌门要吃的, 李掌门给了他几条拇指大的小鱼干。 姬无瑕:「这够它塞牙缝吗?」 李掌门严肃道:「你侮辱了我的钓鱼技术。」 姬无瑕只好拿着这几条小鱼回来餵龙。不过, 李掌门又言之凿凿地说,龙是天地灵物,其实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多喝点水就行。于是姬无瑕把黑龙放在小溪里, 龙头朝着上游, 让他尽情喝凉水。 这戒指的空间不知有多大,但能装下一条黑龙, 可见不算小。姬无瑕试了一下,能把顾小月的大部分书都装进去, 干脆就不再仔细挑选,什么书籍法宝一通乱塞,留着后面慢慢研究。 最后,姬无瑕只把寥寥数样东西留在身上,就连玉玺和楚王的金印都塞进戒指了,只留下萧骁的耳环、公孙衡的摺纸小鸟、杜姜的……杜姜的戒指,以及聂染的竹哨。 聂染来了,蹲在姬无瑕脚边,看他往戒指里狂塞。 姬无瑕絮絮叨叨地说:「你来得正好,咱们要回去了,先给公孙衡解决粮食问题,再让他出兵,打回洛阳城去,不知当前洛阳城的局势如何了……」 聂染道:「真要回去?你要回去我就不去了。」 姬无瑕一时还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道:「当然要回去啊,我还得登基,后面事情还很麻烦,需要你帮忙……啊?」 姬无瑕转过身来,问:「你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聂染像条完全没淋雨但浑身湿透的傻狗子,认真道:「你见一个爱一个,我不想跟你好了。」 姬无瑕:「……」 姬无瑕顿时有一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错觉,刚跟杜姜和好,聂染这边又塌房了。 然而姬无瑕只会吵架,实在不会哄人。他跟杜姜能和好,也是杜姜迁就他——总不能是最后梦里那一巴掌扇好的吧? 但聂染又没做错什么,不至于也扇聂染。姬无瑕心知聂染说的是实情,自己就是见一个爱一个,亏欠了所有人。 然而他又确实离不开聂染,一想到聂染不跟他了,姬无瑕心里空落落的。 「你……」姬无瑕最后决定接受现实,「你也陪了我许久,辛苦了。要么你就留在和光峰吧,我自己去争霸天下就好。」 聂染道:「哦。」 聂染也不争取,蔫头耷脑地,转身就走了。 姬无瑕下意识想叫住他,但又缺乏合适的理由。聂染总是对姬无瑕毫无保留,随叫随到,两人赶路时,聂染能背他的时候,就不用姬无瑕走路。聂染还闯进楚王宫里救他,没有他救他这许多次,姬无瑕也走不到这和光峰上,早就game over了。 但姬无瑕什么都没法承诺聂染。 直到他打包好了所有物品,拜託李掌门开,准备离开和光峰时,姬无瑕还是没想出拿聂染怎么办。 这次,换杜姜帮姬无瑕牵着小红马,杜姜站在山门外,见面就问:「他呢?」 姬无瑕:「谁?」 「你的小侍卫啊。」杜姜道,「他不是跟你形影不离吗?」 姬无瑕努力克制住心里的落寞,淡淡道:「他累了,需要留在和光派休息一段时间。」 杜姜道:「你不留他?齐人之福都不要了?反正等你登基了,三宫六院,多封几个男妃又没什么,名分还有得多。」 姬无瑕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宽容的,一点都不吃醋。」 杜姜道:「若你只能有一个皇后,肯定也不是我,我撑死了也只是后宫佳丽之一嘛。不说别的,公孙衡我就争宠不过,正好跟你的小侍卫拉帮结派一下,以后才有生存空间。」 姬无瑕简直哭笑不得,杜姜这么快就代入角色了,一副兴致勃勃马上就要开启宫斗的样子。 姬无瑕嘆了口气,道:「这登基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杜姜意味深长地说:「马上就有一撇了。」 两人一马,下了和光峰到达白帝城后,姬无瑕才发现杜姜带了一队七八匹马,就寄养在城里,足够他们日夜兼程赶回江阴,他们的行程顿时加速起来。 杜姜回到江阴,不再拖延时间,迅速便安排往北岸运钱、运粮、运人。 江阴城经了一次水淹,竟没有受到大的损失,短短半个月内便完全恢復了繁华生机,并在杜姜的命令之下高速运转起来。那次大水就像发生在梦里一般,但姬无瑕抚摸城墙中的青石时,眼前还能浮现出它们从山中依次飞来的奇妙场景。 「这次便直接运。」杜姜如一阵风般在宅子里飘来飘去,吩咐各项事宜,「咱们不怕楚王。」 「他最近在干嘛?」姬无瑕问。 随侍在旁的韦壶答道:「托您的侍卫的福,楚王麾下的士兵被杀得都怕了,好久没来骚扰江阴城,我们在江上行船他也不管。」 杜姜道:「他管不了,现在咱们手上有龙,还有一个法师,他哪里敢管?」 姬无瑕看到杜姜手上仅有四枚残破的戒指,道:「你还能用法术?」 杜姜道:「勉强可以,要么你给我升一下级?」 姬无瑕道:「好啊……哎,等等,你怎么知道升级的事情?」 姬无瑕不记得跟杜姜讲过此事。杜姜答道:「小月的笔记里面有这个游戏的玩法设计,我粗略看了一下,你是可以给我们几个升级的。」 第136页 姬无瑕:「咳咳,我可不是故意不给你升,我就是,没想起来。」 杜姜道:「现在升也来得及,有什么稀有材料吗?」 姬无瑕:「稀有材料是……让我看看啊。」他打开系统,念了出来:「……一本高等数学教材?」 「啊啊啊这什么鬼东西!」姬无瑕五雷轰顶了。 杜姜道:「你别说,顾小月的藏书里面还真的有呢?」 姬无瑕吐槽道:「你是个乙女游戏啊!不要让人想起高等数学这么痛苦的东西好不好?!杜姜,你把她留下来的书都看了一遍?!」 杜姜轻描淡写地说,道:「唔,没全看呢,赶路间隙在空间戒指里大体翻了翻。」 姬无瑕将空间戒指里的书往外狂乱一倒,顿时占满了整个屋子,韦壶被成吨的书挤到了厅堂门外。 他刚要翻找这本高数,杜姜就两指拈着,将其从书堆里捡了出来。 姬无瑕道:「你怎么认出来的?」 杜姜道:「这本书最厚最沉。」 姬无瑕翻开高数的扉页,发现上面顾小月的手写体:「纳闷为什么法师升级要用高数书?因为数学,就是魔法。」 姬无瑕:「……」 姬无瑕简直无力吐槽,杜姜问:「除了这个稀有材料,还用到什么?」 姬无瑕道:「普通材料……额,金子五两。」 杜姜道:「这个倒有得多。」 姬无瑕肉痛道:「这还是第一级,第二级就翻倍了。」 杜姜道:「没关系,咱们有的是钱。」 杜姜取了不少金子出来,跟不要钱一样,姬无瑕便坐在旁边给他哐哐升级,不一会儿,杜姜就升完了五级,并用高数书进了阶。 后续升不动了,只因需求的材料从高数变成了线性代数,而顾小月的藏书里面并没有这个。 姬无瑕道:「现在能放什么法术了?」 杜姜道:「小的火球冰剑不成问题,还能稍微在空中飞一飞,不过流星火雨那种禁咒还是放不动。」 姬无瑕道:「你还敢提流星火雨?!」 杜姜赶忙赔笑道:「下次不敢了。也不用给我升太高级,保护你打个仗够用就成。」 姬无瑕归心似箭,想要尽快解决皇位的问题,而公孙衡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在江南这么折腾,公孙衡也没收到消息,已等得有些心焦了,终于接到传讯后,他与杜姜迅速约定在济水入海口处汇合,再向西打回大周的首都洛阳去。 赶路半个月,好久没见到公孙衡了,姬无瑕本以为自己会有点胆怯,但一见面又忍不住扑上去,差点把壮实的镇东大将军都扑倒了。 公孙和跟着来的,在旁说风凉话:「哟,公主嫂子,又见面了。」 公孙衡有点脸红,道:「快别胡说。」 姬无瑕从不记仇,婚约的事情反正他自己想通了,便无所谓,管公孙衡心里还喜不喜欢他呢? 公孙衡能守诺,过来帮他打仗,姬无瑕已是感激不尽,断断不能再摆脸色给他看,大家就当从未有过婚约,也从未有过婚约带来的尴尬,也就是了。 「哎,」姬无瑕道,「谢谢公孙将军,也谢谢你,弟弟。」 他说完这句话,公孙衡的脸色反而变得难看了不少。 杜姜从旁过来,将粮草和帐目给他们二人过目,示意都交接好了,剩下都是公孙衡的事情。 公孙衡道:「感谢杜先生带来的钱粮,若无先生助力,殿下断断无法这么迅速起兵。他日若殿下荣登大宝,定要重重酬谢杜先生。」 杜姜温柔笑道:「哪里哪里,我跟无瑕在江阴城仔细探讨过,单靠钱也无法买到镇东军这样的精兵良将,正需要公孙将军的协助,将来入住洛阳,公孙将军当记首功。」 姬无瑕听出了两人这看似客气的话语中的微妙之处,两人这都是把自己当姬无瑕的自家人,并把对方推出去称为外人,所以才会代表姬无瑕感谢对方。 姬无瑕神烦他们茶里茶气的,但场合如此,不得不跟着茶:「呵呵,大家都是自家人,应该不用这么客气吧。」 公孙衡与杜姜互翻白眼,大概意思是:谁跟这厮是自家人。 公孙和担心自家哥哥吵不过这伶牙俐齿的杜姜,于是道:「我哥将殿下託付给杜先生,目的是请杜先生给殿下介绍门亲事的,现在亲事有着落了吗?」 杜姜道:「殿下可是公孙将军『亲手』把无瑕託付给我的,王妃人选我定然要用心好好挑选。」 这「亲手」二字念得特别清晰,明显是提醒他们,姬无瑕是公孙衡自己赶出临涛城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公孙和刚要接着呛,公孙衡反而看出来姬无瑕与杜姜的关系与过往大大不同,于是拦住弟弟,道:「那便麻烦杜先生继续留意了。」 公孙衡转头便走,公孙和「哼」的一声,也跟着跑了。 姬无瑕简直无语,他感觉杜姜对聂染就不错,但对公孙衡就各种挑衅,不知是不是不爱欺负瞎子,但壮汉就无所谓。 第一天汇合扎营,事情太多,姬无瑕想着晚上都忙完了,再找公孙衡解释一下。时过境迁,大家把话说开,有什么误会笑一笑就过去了。不过他跟公孙衡间确实也不是「误会」的事儿。 然而姬无瑕刚要出门,杜姜就往他的帐篷里钻,姬无瑕道:「哎哎,人公孙衡忙得要死,你怎么就这么闲?」 第137页 杜姜道:「我该出的钱都出完了,我现在是个大闲人,只能过来听你指派,陪你解闷。」 姬无瑕道:「你去听公孙衡指派去。」 杜姜小声道:「公孙将军吃醋着呢,我现在过去,他没好脸色给我,讲不定还要折腾我。」 姬无瑕道:「瞎说什么,公孙将军不会的。你上次在临涛城,他也没把你怎么样不是?」 杜姜道:「上次他是以大局为重,心里惦记着拥立你登基需要钱粮,才忍痛放你走的,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你。」 姬无瑕道:「他心里有我,你更不能被他见到三更半夜跟我在一起了,否则他一气之下跑了,不帮我打仗了,我怎么办?」 巧舌如簧的杜姜都被姬无瑕说了个哑口无言,只好吃了个闭门羹回去了。 姬无瑕心想,老子真的封心锁爱了,谁都别来勾搭我,早点登基早点完事儿回去,以后你们爱跟谁好,就跟谁好,反正别惦记我了。 夜里,外面巡逻的士兵有些吵,在外打仗总是没有在江阴城杜姜的宅子里住得舒服。姬无瑕捏了捏胸前拴着的哨子,在这心绪嘈杂的夜晚,他真的很想召唤来聂染,让他守着他,给他吹小曲儿听,就像之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 但他不能。姬无瑕嘆了口气,感觉到自己犯贱,人在身边时不好好珍惜,现在人不跟自己了,也不好好珍惜身边的杜姜和公孙衡。 他深刻地感觉到,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 镇东军往济州行进,按公孙衡的计划,临涛城距离此处有些远了,镇东军最好占据一个稍大些的城池作为半长期的据点,也就此向洛阳城送出信息劝降,讲不定还有少打一仗的机会。 这方面公孙衡是专业的,姬无瑕只会背几句没用的「上兵伐谋」,肯定是全盘听他的计划。 他们沿着济水前进,即将到达济州城时,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一日午后,一队异族骑兵抵达济水一条支流的河对岸,跟他们遥遥相望,共同往西行进。 镇东军是骑兵步兵混编,带了不少攻城辎重,对面的骑兵理应跑得比他们快许多,但对面放慢了脚步,缓缓而行,保持跟镇东军隔河相望,显然是为他们而来。 公孙衡立时加强了河边的守卫,沿着河岸的步兵都带了长矛大盾。只因支流不如济水主干道深,若是有骑兵从水浅处强行渡河,便能用长矛戳,用盾牌挡,将其赶回河水里去,令其上不了岸。 但若对方没有敌意,公孙衡也不想在这个时刻多生事端。 姬无瑕来到河边观望看热闹,士兵们告诉他:「是乌桓人的旗子。」 乌桓人跟镇东军甚至还在塞外打过仗,彼此不说是世仇,多少也有些不合。姬无瑕看过去,隐约见到河的对面,有个熟悉的挺拔身影骑着马望向他。 那人脸上戴着金狼面具,炫光在夕阳下一闪。 姬无瑕扶额,就知道萧骁来了,这下可好,人都到齐了。 夜里萧骁也是驻扎在河水的另一边,星星点点的火把亮起来,萧骁骑着鹅黄直接渡河,被镇东军士兵拦在河边的卵石浅滩处。 萧骁一语不发,就骑马停在水里,直到姬无瑕吃完饭遛弯的时候看到他,站在河岸,让士兵们散开。 有士兵对姬无瑕的安全表示担心,姬无瑕道:「怕什么,对方是我故人,这次特地来找我的,我去跟他聊聊。」 姬无瑕要捲起裤脚下水,士兵们给他牵来马让他骑,并还是在他们周围虚虚围了半圈。 姬无瑕一看,牵来的马正是从乌桓族里骑出来的小红马,士兵们不知情,都以为这就是姬无瑕的马。 于是,小红马跟鹅黄在这样的场景下重逢了,小红马主动跟鹅黄打招唿,鹅黄倒是对它有点爱理不理的。 姬无瑕骑马涉水,道:「你来了。」 萧骁戴着面具,身上多了些配饰,姬无瑕感觉到他的装束似乎比先前更郑重了,还戴着一顶五彩的羽冠。 姬无瑕看了看那顶极为显眼,孔雀开屏一般的猫子,问道:「你是……继承了单于之位吗?」 萧骁道:「是的,我父王身体不好,退位休养了,现在是乌桓的单于了。」 姬无瑕毫无诚意地说:「恭喜恭喜。」 萧骁道:「塞外有传闻,说你跟刘皇后打了一仗,马上要夺回洛阳城復位了,我就来……」 萧骁停顿了一下,道:「我就来看看你,是否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姬无瑕多了三分真情实感,道:「谢谢。」 萧骁道:「不过现在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姬无瑕道:「确实。」 萧骁道:「那我就回去了。」 姬无瑕道:「走好不送,等我登基了再来洛阳玩。」 萧骁听到洛阳二字,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姬无瑕突然想起来,他曾经说过,小时候认识自己便是在洛阳的,那里对他应有些不同的意义。 但他认识的也是白璧公主,不是姬无瑕本人,姬无瑕对此毫无实在感,只觉得萧骁的伤感穿透了十年多的光阴,沉甸甸的分量压在心头,如同两人之间的济水一般,清浅,缓慢,但又无可逆转,无可抗拒。 姬无瑕静静地望着萧骁,见他缓缓转过身去,预备着再渡水回到对岸。然而突然间,萧骁勒马,转头沉声道:「过来!」 第138页 姬无瑕都准备回去了,闻言道:「谁会过来啊?!啊!!!」 他被马颠得一声惊叫。姬无瑕虽不想再跟萧骁走,但萧骁那句确是对着小红马说的,同时,鹅黄也叫了一声,小红马不听姬无瑕的话,被鹅黄一叫就跟着跑了。 姬无瑕:「哎哎哎——」 小红马踏着水,四蹄溅起水花,带着无上的热情径直冲向了鹅黄。 姬无瑕大叫道:「萧骁!你怎么一来就耍我?!」 第55章 姬无瑕:归程 危急时刻, 破风之声响起,公孙衡出现在岸边,一箭射向萧骁, 萧骁则拔出弯刀,将箭挑开。 周遭的士兵一拥而上, 在浅滩中将萧骁包围住, 并有人控住了姬无瑕的小红马。 姬无瑕虽不怎么害怕, 却着实被吓了一跳,静下来才想到,公孙衡可能是在岸边默默观察了有一会儿了, 现在眼见事态不妙才出手的。 内圈的士兵举盾, 外圈则纷纷上箭,不放萧骁回去,就等公孙衡一声令下,便要将这异族将领格杀在当场。 对岸的乌桓人明显也发现了此处氛围不对劲,也在岸边列好了队伍,只是萧骁独自被围, 他们投鼠忌器, 不敢轻举妄动。 姬无瑕赶忙道:「别伤他,他没有恶意的。」 杜姜在岸边摇扇子,远远道:「他要拐走你,这还没有恶意?」 姬无瑕道:「哎, 公孙衡不认识他, 你可以是认识的,不要煽风点火!」 公孙衡问:「无瑕, 这人不是当初在洛阳劫走你的金狼王子?」 公孙衡先前在临涛城的时候,就没详细问过姬无瑕被抢走后的情况, 不知是不是觉得问这个姬无瑕不太……不太方便讲。 不过实际倒没什么不方便讲的,姬无瑕大大方方道:「他是把我劫回去了,不过很快我就跑了,他对我也没什么不好的。」 姬无瑕言下之意是,他跟自己也没什么仇。 杜姜阴阳怪气道:「不仅没什么不好的,还相当要好呢。」 姬无瑕:「你别煽风点火。」 公孙衡也看出这明显是一笔煳涂帐了,对着萧骁行礼,道:「不知王子殿下再次前来,可是找白璧公主有什么事?」 萧骁想了想,对公孙衡道:「我不会说汉话。」 姬无瑕道:「你瞎扯什么?!这句就不是汉话了?」 萧骁道:「只会这一句。」 姬无瑕高声道:「现在两句了!」 萧骁从面具下瞟了姬无瑕一眼,不言语了。 公孙衡也有点难办,萧骁先后两次意欲劫走姬无瑕,现在放他走明显不合适,但是即刻跟乌桓人开战,更是对他们夺回洛阳的计划大有阻碍。 姬无瑕道:「我觉得他真没什么恶意。」 杜姜道:「你看谁都没有恶意。」 公孙衡道:「慎重起见,还是……要不先把他关起来吧。」 这次杜姜和公孙衡倒是一致对外了,姬无瑕真该感谢萧骁,为他解决了两人互不相让的口水仗。 姬无瑕道:「你们关着他,才是让他在军营里惹事,到时候如一锅粥一般,放了放了。」 公孙衡不知是否是意识到,萧骁也是他的情敌之一,把他关在军营里就等于是让他待在姬无瑕身边。他想了想,挥手让镇东军士兵们放走萧骁。 「那便走好不送了。」公孙衡道。 「下次再见。」杜姜笑吟吟道。 萧骁保持了他不会说汉话的临时人设,回头看了姬无瑕一眼,便沉默着回去了河对岸。 次日,姬无瑕发现乌桓人并没有走,一直跟着他们跟到了济州城。 根据镇东军先前打探的消息,济州牧是皇后一派的人,看到姬无瑕他们到来,当即关闭城门,并发了一封信来,谴责姬无瑕身为公主,竟觊觎皇位,罔顾人伦,不听他母后的安排。 姬无瑕早有心理准备,道:「那就打咯?」 反正姬无瑕能救活人,也就不怎么怕死人,镇东军明显也不怕。济州城的守军则明显很忐忑,常常在城墙上暗中偷窥镇东军的队伍,可能是揣测传说中姬无瑕的復活能力到底当不当真,或者,姬无瑕还会不会復活敌军了。 毕竟济州守军还是怕死的。 公孙衡道:「济州也是一座古城,城墙坚固耐用,军士训练有素,要正面攻下来不难,但需要相当的时间。」 姬无瑕道:「听你言下之意,应该是已有了办法了?」 公孙衡道:「济水穿济州而过,水道没有封,可以考虑从水道潜入,趁夜半时打开城门试试。」 姬无瑕想了想,道:「派人潜入太危险了。」 公孙衡道:「只要是打仗,总会有些危险的,从水道进入已是最迅捷牺牲最少的手段了,何况,他们都知道你有復活的能力,上阵拼杀时必然悍不畏死。」 杜姜道:「你曾经哭活的大量的敌方士兵,现在也编入镇东军了,他们都不介意为你再死一次……」 姬无瑕马上把杜姜拉到角落里,威胁道:「你猜镇东军介不介意我告诉他们,之前在临涛城一战,杀死过很多人的流星火雨就是你放的?」 杜姜撇嘴,只好结束他一整天的阴阳怪气,走了。 姬无瑕留下跟公孙衡以及其他镇东军将领继续开会。 他们开始研究济州城的水闸,怎么才能无声无息地撬开,要派多少人,进城后攻打哪里,怎么从内部打开城门。 第139页 姬无瑕插不上嘴,托腮在一旁看。军事会议冗长,过不久,姬无瑕竟然睡着了。 醒过来,其他人都走了,营帐中只剩下他与公孙衡,公孙衡在一旁写写画画。 姬无瑕看到他在一张水道的草图上做标记,便问:「这道闸门是不是很难打开?」 公孙衡道:「是的,铸铁的,这么多年过去,只怕都锈死了。」 姬无瑕总觉得自己从和光峰上带下来什么跟水很有关系的道具,想着想着,突然灵光一闪道:「有办法了!我有一条黑龙啊!给你看看?」 公孙衡顿时吓得头髮毛都炸了,侧目道:「无瑕,这可万万使不得!」 姬无瑕道:「哎呀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就是普通黑龙,长了一点粗了一点占地方了一点……」 公孙衡紧张道:「不不不这于礼不合……」 姬无瑕手一动,公孙衡立刻双手捂脸,并把眼睛紧紧闭上了。 姬无瑕:「?」 姬无瑕:「不是那个,是真黑龙,又黑又龙的黑龙。」 公孙衡闷声道:「不要。」 姬无瑕去扒拉他的手指,道:「你睁开眼看看啦……」 公孙衡深吸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的鱼腥味,这才半信半疑地放下手。 这只黑龙自从跟了姬无瑕,已经非常习惯在室内盘旋了,它非常知道怎么让自己不占地方,不把主人的屋子营帐等搞塌,并且跟人类玩耍时,也会注意收起锋利的龙鳞和牙齿。 公孙衡震惊地仰望着它,道:「无瑕,你怎么收服一条黑龙的?等等,它从哪里进来的?这么大一条龙进入营地,竟无人发觉?」 姬无瑕炫耀道:「这是个空间戒指呢。」 公孙衡看了他的手指,没有说话,似乎是认出了这本是杜姜手上的戒指。 姬无瑕则没注意到他的心绪,接着说:「你看这龙,乖乖的一条呢。」 黑龙应声乖巧点了点头。 姬无瑕道:「它的力气也很大,能抽非一条客船,你看这肌肉——」 黑龙从盘旋的身体底下抽出一根爪子,对公孙衡秀了强壮的肱二头肌。 公孙衡:「……」 公孙衡忍不住道:「这是……杜先生的龙吧?」 姬无瑕道:「不会不会,是我的龙,它听我的。就这样,让它代替士兵,从水道偷偷潜入进城去,制造一点混乱,顺利的话,还能把城门顶开。」 公孙衡疑惑道:「它能有这么聪明,还能会开城门?」 姬无瑕只好实话实说:「大部分时候不太聪明……我试试吧,但一条龙出现在城里,已经足够混乱了,何况这龙还这么蠢,讲不定能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当晚,他们就把龙带到济水边放了下去。这龙好久没在宽敞的水里游玩了,顿时开心得不行,尾巴啪啪啪打水花。 姬无瑕道:「看到那座城了没,进去啊,把这扇门打开。」 他给龙出示了一张城门的简笔画示意图。 黑龙似懂非懂地继续玩自己尾巴,姬无瑕再喊,它便把头凑到姬无瑕面前,要舔他的脸。 「太臭了!」姬无瑕怒道,「不许舔!你这蠢龙,去,快去。」 姬无瑕扳着龙角,让它往济州城的方向看,龙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公孙衡遥望着龙远去的背影,道:「我总觉得会出一点意外……」 姬无瑕道:「意外也并不总是坏事,让士兵们准备好吧,万一城门真的开了呢?」 - 黑龙在夜色中,奔着济州城的水道而去,公孙衡点了两队士兵,一队下水,远远跟着黑龙,如果龙能成功把水闸撞开,就趁机潜入城去,另一队骑兵则在城门外丘陵的树林里蹲守,待城内混乱一起,便伺机攻城,也不见得一定要龙给他们开城门。 姬无瑕也等在城外,公孙衡请他回去休息,姬无瑕便道,龙是他的龙,关键时刻,可能还要他下令。 这时,就听到济水下面传来「铛」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正是龙在撞击水闸。姬无瑕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水闸足有三里远,这声音从水下出来还这么响,足以证明黑龙撞水闸用了多大的力气。 「成功了吗?」姬无瑕紧张道。 马上,更为沉闷的另一声音响起,仿佛地震一般,响在他们脚下。 姬无瑕:「???」 当时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水闸附近的河水好像突然水位陷下去一截,激流狂卷,城内传出士兵们恐惧的吶喊。 那吶喊声一路穿过济州城,姬无瑕道:「它进去了?」 跟着龙的另一小队派人来报,道:「殿下的黑龙撞不开水闸,还用力过勐,被水闸上的铁刺划伤了鳞片,当时便狂性大发,不撞水闸了,改为用尾巴狂甩水面上方城墙,现在那处城墙已经塌陷了!」 虽然不是姬无瑕期待的方式,但殊途同归啊! 公孙衡当机立断:「骑兵都跟我走,从城墙塌陷处进城,让营中准备着的步兵都起来,攻城门牵制守军力量。」 姬无瑕忙道:「我也要去,带我带我。」 把姬无瑕扔在城外也很放心不下,公孙衡只好带着姬无瑕一起进城去。 济州的城墙莫名其妙就塌了,此时城中大乱,好多百姓从睡梦中被巨响惊醒,卷着铺盖四处逃窜。 「不要伤害平民!」公孙衡马上道。 第140页 进城便是黑龙横冲直撞开出来的一条路,它发起狂来,根本不沿着正常的街道前进,而是遇到什么建筑,就是一头撞进去,夷平出一条与正街斜斜交叉的新路。 公孙衡带骑兵冲上主路,道:「擒贼先擒王,随我去州牧府上捉人!」 他抱着赶紧结束战斗的想法往前沖,可姬无瑕骑马本事不行,加上这条怪路到处是残垣断壁,很快就跟不上了。 州牧府门外正对着济水上的一座桥,公孙衡进入府内抓人,留下一队十几个士兵照顾姬无瑕,沿街慢慢走。 姬无瑕道:「我这座桥下面躲着,你们快去。」 公孙衡很快便出来,下了河堤,道:「州牧逃走了……」 他的话语停了,看见一名刺客,用匕首夹在姬无瑕的脖子上,而保护姬无瑕的士兵横七竖八地惨死一地。 姬无瑕脸上的神情似乎还挺震惊的,刺客来得太快,他自己也没注意到怎么回事。 刺客背对着济水,道:「都别过来,我知道你们的龙在江水里,让它也离远点。」 此时龙早跑没影了,姬无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劫持了。他又有点怀念聂染,若是聂染在身边,定不会放任自己被抓的…… 姬无瑕小声道:「聂染。」 刺客道:「你说什么?」 他没持匕首的手捏着姬无瑕的脖子,道:「这杀人可是个精细活儿,一个错手,马上血溅五步,你们可当心不要吓到我,我害怕时,手就会抖。」 刺客匕首一偏,姬无瑕被迫抬起头,匕首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公孙衡马上拦住众人,道:「你想要什么?咱们可以谈谈,不要伤害公主殿下。」 远处传来喧譁,好像是城门被攻下了,镇东军正在进城。城破后,杜姜也骑马进来,站在公孙衡等人的身后,手指微微动了动。 姬无瑕都没怎么感觉到痛,就是有点,脖子上凉凉的,血流下来时有些发痒。他想着,杜姜会用法术救自己吗?但法术也有些慢,冰箭火球飞过来不要时间吗?足够刺客杀了自己了。 杜姜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皱着眉头,冷冷盯着那刺客。 刺客冷冷道:「你们怕什么?你们的公主殿下不是能復活所有人吗?只不知道万一她死了,能不能復活自己?我还真的很好奇呢。」 公孙衡道:「阁下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只不知是哪派的人,留下个名号吧。」 刺客道:「别套我话!我就是纯粹地恨她而已!等会儿,我就把她丢到江里去餵鱼,这下你们总不能復活一堆被鱼啃干净的白骨吧?」 姬无瑕心道,不好意思,若是换了别人,一堆白骨我也復活得了。 公孙衡和杜姜都是真心为他着急,姬无瑕不免有些感动,他自己反而没他们这么急。 毕竟在这个世界的生生死死,都是如此儿戏。 姬无瑕不知道的是,刺客这句话音刚落,萧骁从他们背后的河道里探出头来,公孙衡&杜姜:「!!!」 两人虽面上不动声色,心下都是巨震,公孙衡不确定萧骁会不会救姬无瑕,杜姜却是笃定的。 萧骁浑身是水,像个水鬼一般,伏在河岸上,距离刺客只有一丈远。 他上岸时头髮上的水滴在岸边,发出微小的声响,杜姜赶忙对刺客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刺客:「!!!」 杜姜说这句话只为掩盖声响,转移刺客的注意力,其实并不知他是谁。 但话已经说出来,必须接着说下来,不能让萧骁被发现。杜姜心念电转,道:「你不是皇后一派的人,你若是她的人,早些攻打临涛城的时候,你就该来了。」 刺客眯起眼睛,道:「猜得不错。」 杜姜的神情豁然开朗,敲掌道:「啊,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刺客警惕地看着杜姜,姬无瑕也期待地看着杜姜,指望他像一样,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一刻萧骁将弯刀一挂,从后方拨开刺客的匕首,只因他使的是弯刀,那刺客发出惊唿,一时调转不了匕首方向,情急间将武器扔了,又从腰间掏出另一把匕首,捅向姬无瑕的胸口。 姬无瑕「啊」的一声,萧骁也把刀随手扔了弯刀,一手护住姬无瑕心脏,另一手空手抓向刺客的匕首。 刺客用力,但匕首在萧骁手掌中不得寸进,鲜血从他手掌中不断流下,转瞬间便在姬无瑕脚下积成一小摊。 公孙衡马上拔剑,从河岸高处俯冲,指向刺客背心。 刺客感觉到风声,立时弃了第二把匕首,扎进济水里,潜往水下逃走。 公孙衡扑到姬无瑕身旁,撕下袖子给姬无瑕按住脖子上的伤口,姬无瑕则捂着萧骁不断流血的手掌,杜姜过来无人可按,只得在旁边看。 萧骁满手鲜血根本止不住,四根手指还被白骨连着,算是没断。 姬无瑕心痛,道:「我马上给你治!」 他推开公孙衡,便努力开始哭,公孙衡也很无奈,只得吩咐人在河中搜寻那逃跑的刺客。 折腾了大半夜,后来黑龙才从远处游了回来,它已经从济州城的另一道水闸撞出去过了,回来时眼冒金星。姬无瑕赶紧安慰了它,让它躺在戒指的空间里休息一会儿。 众人休整,又有专门的一队人,拿着姬无瑕的眼泪出去,救活战争中死去的双方士兵和民众。 第141页 萧骁的伤好了以后,独自坐在姬无瑕的营帐里发愣,姬无瑕柔声跟他说话,给他水喝,他便沉默地喝了。 公孙衡怀着敌意过来看了一次,突然醒悟过来:「不对,你明明会说汉话的,我第一次在洛阳城遇到你,你还在城下说了话!」 姬无瑕道:「算了算了,人都受伤了,装聋作哑一下又能怎么样呢?」 公孙衡道:「至少不能住在公主的营帐中,像什么话?」 姬无瑕:「你也看到了,聂染现在不要我了,我确实需要一个人在身边保护我。」 于是,原本最不吃香的萧骁反而住到了姬无瑕营帐里,跟他同吃同住。 这次若没有他,姬无瑕也没法平安回来,公孙衡也只得捏着鼻子,留下了这位「不会说汉话」的情敌。 好在只有萧骁一个人在镇东军军营里,其他乌桓人都跟在大军后面,跟随姬无瑕开往洛阳的整个队伍越来越长。 第二日,他们收拾收拾入住济州城,这里官最大的济州牧跑了,剩下的人也不抵抗,让姬无瑕等人白捡了不少粮食装备,还收编了少量的济州军。 「那刺客究竟是谁的人?」晚间开会,姬无瑕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杜姜道:「我根本不知道,我当时是乱说的,故意遮掩金狼王子上岸的声音。」 他看向公孙衡和杜姜:「你们二位跟他短暂地交手过,他的功夫好吗?」 公孙衡道:「说不上。但根据护卫姬无瑕的军官的说法,他当时在桥底下刚发现刺客,不到一秒就失去了意识——他的头被干净利落地削了下来,事后才救活。」 姬无瑕没想到自己的復活术还有这种额外效果,能得到现场的第一手情报。 杜姜道:「也就是说,刺客的身手很不错,还擅长潜水,否则也无法从济州城里逃脱。」 萧骁站在姬无瑕背后,点头表示同意这个说法。 公孙衡道:「他是冲着无瑕来的。我们攻打济州几乎是公开的消息,若是有心人在州牧府附近蹲点,多半可以蹲到合适的出手时机。而且他也知道无瑕的復活能力,可见也下过功夫打听调查。」 杜姜道:「那什么人会想要杀无瑕?」 在场三双眼睛都看向姬无瑕,那人选可就太多了。不说别的,大周的政局现在一团乱,各地自立为王的屡见不鲜,姬姓外姓都有,首先这些人就都有动机,还要加上皇后,以及楚王之类被姬无瑕一路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 姬无瑕道:「我是什么香饽饽么?」 杜姜安慰道:「你是先帝唯一的子嗣,先前四处躲藏也就算了,现在正式起兵夺回皇位,免不了树大招风。」 姬无瑕道:「真是够了,你们存点我的眼泪啊,别真把我玩死了。」 杜姜又道:「不会玩死的,另外眼泪保存久了药效会丢失。」 公孙衡道:「我们会保护好你。」 萧骁则在他的背后,拍了他的肩膀。 姬无瑕道:「我就有点担心,万一我要是死了,是不是魂魄会直接飞回另一个世界?」 「什么?」公孙衡有些惊讶。 姬无瑕道:「毕竟我娘是仙女嘛,我跟杜姜研究过,真有一定的魂魄飞了的概率,这样用眼泪也救不活了。」 姬无瑕无所谓地摊手。公孙衡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顿时眉头紧锁,道:「咱们行军的路线是一定的,还是要把那刺客找出来,否则太危险了。」 杜姜想了想,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那刺客说话好像有一点熟悉的口音,就像……蜀地那边?」 「好像是的!」公孙衡马上醒悟,「就跟聂染说话有点像?」 姬无瑕腹诽:怎么听出来的,不都是普通话? 「但是刺客并不可能是和光派的人,和光派也没几个人,而且刺客也并不会什么奇奇怪怪的法术。」姬无瑕意指杜姜。 杜姜道:「难道是白帝城陆家派来的人?」 姬无瑕头痛,只因势力实在是太多了,猜谁都合适。 「反正不是刘皇后的人。」姬无瑕乐观地说,「好歹排除一个选项。」 「不管怎么说,」公孙衡道,「后面都得有人日夜不断守着无瑕了。」 姬无瑕道:「哎,萧骁会守着我嘛。」 公孙衡礼貌地说:「后面打到洛阳附近,金狼王子少不了还得带乌桓骑兵作战,而且照顾人也是个苦差事,我们几个人就轮流吧。」 姬无瑕挺无语的,看三人定好了排班,三班倒。公孙衡带兵已经够辛苦的了,还要挤出时间来陪姬无瑕。 夜里,姬无瑕翻来覆去,一会儿想着聂染不跟自己了,有些失落,但确实承诺不了他什么,一会儿又疑惑那蜀地口音的刺客来歷,万一真跟和光派,不,万一真跟聂染有什么瓜葛呢? 公孙衡打着地铺,闭着眼睛躺在房间地上,道:「你想他,就吹竹哨。」 姬无瑕道:「倒也没怎么想。」 公孙衡道:「这世上人人都是口是心非,就连你也不能免俗。」 姬无瑕索性道:「那我还是吹一个吧。」 第56章 姬无瑕:归程 竹哨姬无瑕一直随身带着, 从怀里摸出来便吹,不一会儿,晴天一道雷噼, 钟长老娇小的身影出现在窗子外面,把姬无瑕吓了一跳。 姬无瑕大惊:「我是吹错了哨子?怎么来的是你啊, 师祖?」 第142页 他还记得辈分, 钟小红是顾小月的师父。 钟小红道:「聂染不想来, 又怕你有什么危险,让我代替他过来。李掌门也让我过来,他想要讨那条龙筋。」 姬无瑕从空间戒指里扒拉出一根筋, 给到钟小红, 钟小红爬进窗子来接,差点踩到地上的公孙衡。 她淡淡道:「你这不是有别人保护?既然没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姬无瑕问,「你们和光派,除了聂染之外, 还培养过别的刺客吗?」 钟小红道:「和光派门人弟子又不是批发来的, 小月写了几个就是几个,不能随意增加。除非小月在外面还收了徒弟。」 姬无瑕道:「谢谢,不是怀疑你们的意思。麻烦给聂染带句话,就说我很想他。」 钟小红瞥了眼地上坐着的公孙衡, 道:「你想他, 就自己回去跟他说,带这种话算什么呢, 让他回来继续倒贴你?」 姬无瑕哑口无言。 钟小红走了,姬无瑕躺回床上, 道:「我还是相信和光派,不会背后暗害我。」 公孙衡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没去过,但若是顾神医出身的门派,我也相信断不至于明里一套暗中一套。」 杜姜道:「你没去过我去过啊,我也觉得李掌门他们人不错。」 姬无瑕:「你什么时候来的?!」 杜姜:「从你『口是心非』那时候就来了。」 姬无瑕:「你偷听我们说话?!」 杜姜:「换班时间早到了,是公孙将军想留下来偷听你跟聂染说话,才拖着没有走。」 公孙衡争辩道:「我给无瑕出的主意,总要陪着他听听结果的!」 「你快起来吧,」杜姜声音道,「哎,这地铺铺得不错,你回去睡松软的鹅绒大床了,应该不介意我睡你铺上吧?」 公孙衡:「……」 杜姜的嘴皮子杀伤力巨大,一句话就干脆利落把公孙衡挤兑走了。 姬无瑕道:「你觉得刺客是哪儿来的?」 杜姜道:「还真不是和光派的人,但白帝城陆家……其实你在白帝城的时候他们下手更容易。我怀疑钟长老说得对,是顾小月在外面培养的人。」 姬无瑕:「嗯?」 杜姜道:「我比你们都了解顾小月,顾小月办事既温柔又潦草,留下任何奇怪的东西都是正常的。」 这刺客的事情,暂时只能当作一桩悬案了。三人都用心守护着姬无瑕,至少没让他再出什么差错。 仗就这样打打停停,七月初,他们打到了洛阳附近。公孙衡使人往洛阳送了战书,但洛阳八门不闭,皇后回信说:「公主殿下要回宫,回来就是了,有什么非得拒之门外的?」 这个答覆比较出人意料。杜姜看了皇后的回信,道:「先前还打得要死要活的,现在又不介意了,可能是城中的政局又有什么变数。」 姬无瑕道:「也可能是打算把我诓到城里抓起来?再逼我结婚什么的,这事儿又不是没有过。」 公孙衡道:「镇东军属于地方军,按大周律令,是万万不能进都城的,若不想双方撕破脸,只能在城外候命。假如她真存着抓无瑕的心思,进城相当危险。」 杜姜道:「不行便御龙冲出来?依我看,皇后在洛阳的根基也不稳,可能她也需要城中形势增加一些变数。」 杜姜是贊同进城的,公孙衡则明显不贊同,萧骁不说话,戴着个面具出神,最终还是得姬无瑕拿主意。 姬无瑕道:「不过能少打仗总是好的,我也不怕她,咱们就进去吧!」 于是,洛阳尚在勉强运行的大周朝廷,摆出最隆重的仪式,大开城门、宫门,迎接白璧公主这位大周先帝唯一的子嗣。虽然是公主,但他们也没有王子了。 皇后甚至还向他示好,给他送了一身公主祭拜先祖时穿的繁复的礼服出来,以及一整队的宫中女官。 「殿下,是我啊!我是冯嬷嬷,您不记得我了吗?!」其中一名老妇哭着抱住姬无瑕,姬无瑕完全不认识她,只得敷衍道:「唔唔唔……」 冯氏道:「我是您的嬷嬷啊!」 姬无瑕:「……」 冯氏:「当年您的母亲,顾娘娘亲手挑选的我,让我从小照顾您的长大,怎么就被天杀的乌桓人劫走了呢?!」 冯氏开始痛骂不知礼义廉耻的乌桓人。临涛城一战之后,皇后对外公布了消息,说公主是乌桓人劫走的,她知道此事倒也非常正常。至于皇后有没有污毁白璧公主名节的心思,就另当别论了,不过姬无瑕倒也不在乎。 萧骁冷不防迎头遭了一通痛骂,在队伍后面沉默地摘下面具,假装自己不是金狼王子,什么都不知道。 姬无瑕躲在营帐里,在一群宫女的帮助下套上那礼服,他换衣服时穿着一身素白里衣,胸虽然极度平坦,却无人敢当面质疑。 难道还能说,公主殿下,你胸像飞机场一样平哦? 他换衣服的同时,洛阳外官道上,出城迎接的队伍已经按官阶等级迅速排好了。等他从营帐里出来,听到外面的队伍齐齐抽了一口凉气。 先前只闻白璧公主容貌倾国倾城,没想到她在外流落了半年,居然容貌愈发娇艷,甚至举手投足间,还多了三分高贵矜持的气质。 迎接的队伍交头接耳,姬无瑕耳朵尖,似乎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公主驸马」的人选。 第143页 「不知是谁有幸配得上这么美丽的公主!」有人道。 「本还想谁娶公主都是高攀,但好歹还要挑挑才貌,这下才貌都高攀了。」又有人道。 「公孙将军护着殿下回来的,岂不是说当初顾贵妃许下的婚约还作数?其他人干脆就别妄想了。」最后有人道。 我根本不想嫁人好吗?姬无瑕心道,你们讨论这个也没有用。 「若是入赘皇家成为驸马,是不是有机会登基为帝?」 「哎哟那要看各家角力的结果咯,这可说不好!」 「对对,不是还有那个,运州侯姬彻嘛!也算是个天家的血脉了。」 姬无瑕也想不起这个姬彻是谁了,杜姜过来,在他耳边道:「是舒太宰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你的远亲,太宰是外姓,总得有个人拥立,不能直接自己登基吧?」 姬无瑕想起来了,只因这人是唯一一个也姓姬的,他不免留了点意。 他乘上专门预备好的八驾马车,沿着皇城的主干道前行——就是当初萧骁抓着他,被挤进洛阳城后跑的路线,现在又重走。萧骁、公孙衡和杜姜各自骑马,在车后头形成一个松散的扇形,护卫他前进。 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男男女女,议论的焦点迅速从白璧公主的美貌,转向了公主面首们的潇洒风姿上面。 「唉,分我一个也好啊。」姬无瑕听到有围观者大声道。 姬无瑕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们看什么看,这三个都是我的。 马车一路进宫,闲杂人逐渐少了。刘皇后亲身站在金銮殿门口迎接,见姬无瑕下车,皮笑肉不笑地道:「皇儿回来了。」 姬无瑕本没答话,被身后的冯氏戳了一下,才清了清嗓子,不情愿地叫道:「母后。」 刘皇后:「哎,进屋再说吧。」 她向姬无瑕伸出手,姬无瑕便只好携着她的手,两人在侧殿里坐下。 宫人来来往往,上茶上点心,给姬无瑕捧了毛巾来。刘皇后道:「可算是回来了,先前派人去临涛城请你,还请不动呢。」 姬无瑕道:「母后派的人太多了,反而办不成事,有些人也随着公孙将军的队伍回来了呢。」 公孙衡给皇后行礼,笑道:「名册已写好了,还是将他们还给羽林军,重入编制。」 刘皇后撇撇嘴,道:「从临涛城回来的人,被公孙将军教导过,本宫也不敢要啊。」 公孙衡道:「娘娘言重了,他们还是忠于大周的。」 刘皇后眼神飘到杜姜和萧骁身上,有气无力地问:「这两位又是谁?」 杜姜答了自己的名字,自称是江南商贾,顺便又告知皇后,萧骁是个来歷不明的哑巴。 刘皇后道:「已为公孙将军收拾出临时官邸,请往官邸休息,其他江湖人士、闲杂人等,护卫公主归朝的,重重有赏。」 稍后,她补了一句:「拿了赏钱就出宫吧,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姬无瑕马上就不高兴了,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怎么就不能住在宫里?」 刘皇后也有些不悦,道:「外人住宫里,不合规矩。」 姬无瑕道:「有太监净身没净干净,在宫里秽乱宫闱,也挺不合规矩的。」 刘皇后:「……」 当初姬无瑕被萧骁掳走之前,跟皇后假扮成太监的情夫在床底下打过照面的,当时还有段太宗,他们两个事后多半会告诉给刘皇后。 刘皇后显然明白姬无瑕指的正是此事,阴沉着脸,似在犹豫到底怎么处置杜姜和萧骁,还要不要强行赶人,给姬无瑕一个下马威。 姬无瑕盯着她的双眼,突然发现,刘皇后似乎生病了,至少是长期心绪不宁,她的气色比先前见到时差了不少。 此时段太宗求见,皇后显然跟他甚是亲近,直接放他进来了。 段太宗一瘸一拐地进来,一见刘皇后与姬无瑕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便道:「娘娘息怒,咱们此时正是要跟公主结盟的时候,公主多几个青年才俊助力,咱们该开心才是。」 姬无瑕心道:我知道了,你这是派兵打不过我,只好捏着鼻子跟我结盟。看来舒太宗和那个姬彻那边给了挺大的压力的。 但姬无瑕最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便问:「请问太宗大人这腿脚……」 段太宗悲愤道:「半年前被家里的恶婆娘使人打的!」 姬无瑕:「……」 姬无瑕满眼同情:「这是家暴啊!休妻了吗?」 段太宗道:「她她她有她哥哥替她撑腰,直接便回娘家了,我休书送进舒家,直接被撕碎了扔出来……」 段太宗说了一半,快气得撅过去了,旁边宫女赶紧给他拍背顺气。宫女那姿势自然又熟练,显而易见练过挺多回了。 「还有那姬彻,」刘皇后不知为何,紧接着也咬牙切齿地说,「辜负了哀家多年的恩典,是个不忠不义狼心狗肺的小人!」 姬无瑕听着这句怪怪的,段太宗骂自己老婆,刘皇后怎么突然共情了?她为什么情绪这么激烈?难道跟姬彻之前就认识? 刘皇后骂完这句,似乎突然便想开了,对姬无瑕道:「你的这几位……朋友,那便一起住下吧,东宫里有的是地方。至于当前政局,我们明日再详谈。」 这情形太奇怪了,姬无瑕的人住满了空置多年的东宫,而皇后还雷打不动地住在她的西宫里,两拨人泾渭分明,但又井水不犯河水。 第144页 姬无瑕问:「这姬彻有什么说法吗?」 杜姜道:「我使人出去打听了,不过时间尚短,也没打听到什么。」 公孙衡道:「皇后与段太宗一派,舒太宰与运州侯姬彻一派,皇后攻打临涛城失败后,应该是落了下风。而且你不来,她就没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耗下去对她全无好处。」 杜姜也道:「舒太宰拥立姬彻,则完全没有理由跟咱们结盟。」 姬无瑕点头,明白自己现在反而跟皇后是一帮的,要对抗太宰了。 东宫里换了公孙衡亲自点的镇东军的侍卫,前来通报,说运州侯姬彻求见白璧公主。 「他来干什么?!」姬无瑕很是意外。 杜姜道:「后面免不了斗来斗去,事先见见也好,熟悉一下其行事风格。」 姬无瑕于是在东宫主位端正坐好,把方才狂吃点心水果蹭掉的口红补了,端庄娴静地等待他名义上的远房堂兄进来。公孙衡等人各自持剑带刀,在他身后簇拥,严阵以待。 姬彻进来时也没带几个护卫,但姬无瑕一见他马上就惊呆了。 「卧槽你不是那个?!」姬无瑕指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喝道:「皇后的情夫?!」 姬彻道:「哎你小点声!我又不是名字叫情夫,我本名就叫姬彻好吗?!我家祖上十二代的祖奶奶,是高祖陛下的婢女,高祖跟祖奶奶生下我十一代的祖爷爷就没管了,他就流落民间,只留下一个完全无用的姬姓。」 姬无瑕道:「那你怎么跟舒太宰一伙了呢?你本来不是皇后的人吗?」 姬彻道:「就是那一次,你和……」他抬头看了看姬无瑕背后神色不善的萧骁,道,「你们把我抓出城去,刚回来,太宰便疑心我跟他的妹夫,就是太宗大人通姦,便使人去查了我的来歷,顺便翻了宗谱,发现我真是姬家人。」 姬无瑕完全不信:「你真是?」 姬彻:「货真价实,而且还是男的。」 姬无瑕怀疑地看着他:「那你进宫当什么太监?!」 姬彻道:「哎假的啦,其实我跟皇后青梅竹马,但她爹一定要把她嫁给先帝,我们没办法,才整了这么一出,把我也搞进宫里来。」 「正好太宰需要一个姬家血统的人,你就投靠了他?」 「是这样没错,」姬彻道,「但我也是因为想做出一番事业啊,想有自己的身份地位,总不能一辈子靠女人吧?靠女人很容易挨揍的。」 姬无瑕想起来,上次遇到他确实是挨揍了,不禁对他追求自由恋爱被棒打鸳鸯的事实也有点同情。 姬无瑕道:「不过,她看起来挺恨你的,应该是觉得被你背叛了吧。」 姬彻嘆道:「难免的嘛!其实等我当上了皇帝,我还是会娶她做皇后的。」 姬无瑕:「你跟她说了?」 姬彻道:「说了,她不信我。」 姬无瑕心有戚戚焉:「换了我也不信你。」 姬彻道:「但我会做到给她看的!你看,我现在是运州侯了,这个侯还是刚封的呢。」 姬无瑕道:「哦,那你今天来找我,是来炫耀你的爵位的?」 姬彻:「倒也不是,就是想劝劝你,你看你也抓过我出过气了,我也不容易,你能不能就放过我,不要跟我争这个皇位了?」 姬无瑕:「这个不行,皇位对我很重要呢。」 姬彻:「能有我挽回老情人的心重要?」 姬无瑕:「你若是不伤害她,她也不会跟你离心啊,说起来还是利慾薰心造成的不是?」 姬彻道:「好吧,你也看不起我,那咱们便各凭本事斗一斗,走着瞧!」 姬无瑕:「走着瞧!」 两人互放狠话别过,姬无瑕道:「想不到竟是他。」 他看了看萧骁,萧骁沉吟片刻,开口道:「早知道当初还是杀了他,省去好多麻烦。」 姬无瑕道:「算了,他实在也没做错什么,罪不至死。不是他,还会有别人,舒太宰总归找得到一个顶替我的姬家人。」 杜姜道:「怕也没那么容易。」 姬无瑕道:「现在局势稍微明朗些了,舒太宰有姬彻这个继承人,皇后与他水火不容,但手里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只能指望我……」 杜姜道:「我看未必,她指望的,应该是你将来的夫婿以及子嗣。她该不是想找个自己人嫁给你吧?」 姬无瑕道:「她也只能如此,只不知她合意的人选是谁。」 公孙衡道:「但咱们的目标是让无瑕登基,等于说,皇后实际上也与咱们是对立的。」 杜姜道:「不错。这样至少有三方势力了,咱们,皇后与段太宗,还有舒太宰与姬彻,加上朝堂上其他目的不明的官员,局势还有浑水摸鱼的余地。」 「现在来初步分析一下,」姬无瑕道,「咱们与皇后姑且结盟,皇后控制着宫里的上上下下,段太宗也听她的,但舒太宰又掌握着朝堂走向……」 「而你除了一个公主身份什么都没有,」杜姜道,「空手套白狼。」 姬无瑕翻了个白眼,道:「我与先帝的亲缘关系近啊。」 公孙衡道:「我觉得也不能说一无所有,咱们其实还有几点优势。首先,就像无瑕说的,正统血脉方面,无瑕是先帝唯一的亲生子嗣。」 杜姜看了一眼姬无瑕,道:「只是阴错阳差在宗牒上上成了公主。」 第145页 「但无瑕其实是一位王子,」公孙衡道,「在我看来,开诚布公地公布身份,名正言顺宣布继位即可。」 姬无瑕道:「那就必将立刻失去皇后的支持。」 公孙衡略一思索,道:「确实也是个问题。」 姬无瑕道:「皇后虽然接触不多,但可以看出她的脾气很有些任性,若是发怒起来,把咱们关在宫里关门打狗也很正常。」 杜姜道:「哪有人说自己是狗的。」 公孙衡道:「那就要把握好揭露身份的时机。」 姬无瑕:「记下了,我会妥善考虑。」 「第二,」公孙衡道,「局势混沌不明,但百官之中,未必没有可以争取的对象。」 姬无瑕道:「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是个大问题。」 公孙衡道:「虽说能不打仗尽量不打,但兵权仍有决定性作用。除公孙家之外,另有两位上将军控制着两支地方军,袁家原本就是支持大长公主的,他们暂未进洛阳;陆家的老太师则已经年逾古稀了,不知会不会出来掺和这趟浑水,他们常驻白帝城,过来也需要相当一段时间……」 这蜘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关系,简直让姬无瑕头皮发麻。 杜姜道:「但其实也没那么难懂,首先,皇位就是最大的利益,所以各派要么不站队,要么就非得捏着鼻子先拥立一个候选人,等他成功登基之后,才能再开始争权夺利。按这个思路,再怎么也不外乎拥立运州侯、无瑕、无瑕未来的驸马这三派。」 公孙衡道:「对了,还有一事,大长公主还健在,无瑕若无事,这皇位如何也轮不到大长公主家,但若无瑕出了什么事……」 杜姜道:「哎,公孙将军说得对呀,讲不定孟家才是最想干掉无瑕的,有重大的行刺嫌疑。」 姬无瑕道:「办法没想出来,黑名单小本本倒记了一长串。」 他给两人看他手上写写画画的纸,现在有三派敌人,分别为舒太宰(拥立姬彻)、皇后与段太宗(挑选白璧公主驸马)、孟家与上将军李家(刺杀我),另外还有立场不明的白帝城陆家。 公孙衡补充道:「陆老太师无子,但满朝文官武官不少是他的学生,影响力极大。」 姬无瑕用笔桿指了指他,道:「我本来以为你是要说我的优势的,结果反而说了一大堆困难,还不赶紧补充点好听的?」 公孙衡不禁笑了,道:「你想听吗?第三,嗯,无瑕秉性真挚,心思纯善,难道不能作为登上皇位的一项优势?」 姬无瑕道:「谢谢夸奖,但大可不必硬夸……」 杜姜道:「我倒觉得这还真是一大优势。」 姬无瑕道:「公孙衡说这话我还有点开心,换了你说,我总觉得你在讽刺我。」 杜姜大喊:「冤枉啊主公!」 姬无瑕小笔记记得差不多了,于是按照排班,把公孙衡和杜姜打发去睡觉,留萧骁陪着他。深夜里,他又忍不住取出聂染的竹哨来。 萧骁道:「这不是当初那一只了。」 姬无瑕:「你怎么看出来的?」 萧骁答道:「这个聂字应是手刻,两个竹哨上不完全一样。」 姬无瑕道:「你是不是挺恨聂染的?他把我带走了。」 萧骁道:「是你自己要走的,我要恨也该恨我自己留不住你。」 「哎?」姬无瑕从床上探头,看地铺上的萧骁,问,「那你为什么后来又改变主意,来中原找我了呢?」 萧骁仰面躺着,枕着自己强壮的手臂,道:「是我的心自己改变的,我也不知道。」 姬无瑕想,心是会自己改变的吗? 萧骁缓缓道:「我之前总想着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所以才失去了你,我从没问过你怎么想。现在看来,你要拿到手的东西,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姬无瑕道:「其实我也没有这么固执……只是皇位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萧骁道:「不必说。我反思许久,你不来就我,难道我就不能来就你?从此我面具也不再戴,金狼王子乌楼渐的名字更不再提,就只在你身边做一个萧骁便可。」 姬无瑕嘆了口气,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牺牲?为他牺牲自己原本的人生轨迹,又真的值得吗? 萧骁道:「现在只要你想怎么样,我都支持你,仅仅做你出鞘的一把刀也无妨,你开心就行。」 姬无瑕凝视着他。除了杜姜之外,萧骁与公孙衡并不知道姬无瑕要回现实去的心思。这使得姬无瑕内心产生了极大的愧疚,他们来帮他,他却最终会辜负他们的心意,离他们而去。 但若是向他们照实说,他们会不会就此抛弃他……就像聂染一样? 姬无瑕手上玩着哨子,萧骁也道:「想吹就吹,别犹豫了。」 于是,姬无瑕还是吹了下竹哨,不好听,驴叫一般,他倒也习惯了。 这次来的还是钟小红。钟小红一来,就站在床前,道:「谢谢,我也很想你。」 姬无瑕:「???」 钟小红道:「上次你说想聂染,这是他让我给你带回的话。」 姬无瑕:「……」 姬无瑕道:「为表诚意,我这次写了一封信给他,手写的。」 钟小红也不避讳,拿过来展开一看,道:「字有点丑。」 姬无瑕嘆道:「不会用毛笔,其实我钢笔字还可以的。」 第146页 钟小红道:「写得也挺短。」 姬无瑕道:「纸短情长。」 钟小红道:「那我就去送信了。你近日有危险吗?我觉得还是没有。怎么床前又换了一个壮汉?」 萧骁道:「听说您是仙家中人,若是觉得我碍眼,我也可以走开。」 钟小红道:「免了。」 这时公孙衡带着铺盖进来了,萧骁便真的捲铺盖走人了。 钟小红道:「下次尽量别在换班的时候叫我成不成?」 姬无瑕道:「一定一定!」 钟小红也走了,公孙衡躺下,道:「无瑕,你若是需要人陪,我还是可以陪你的。」 姬无瑕在临涛城的旧恨涌上心头,淡淡道:「上次是你赶我走的,我只能感激不尽了。」他还待再说几句风凉话,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惨叫! 姬无瑕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来,东宫外墙上,一道清冷月轮勾勒出聂染的轮廓。 姬无瑕一见那剪影便认出来,大叫道:「聂染!」 聂染还是来找他了!姬无瑕心情激盪,不管不顾就要去爬墙。 聂染归剑入鞘,从墙上向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另一手提着一个昏过去的人。姬无瑕才发现他这次没系蒙眼的丝带,而是戴了一副墨镜! 古风美男戴墨镜!那画风极其诡异,姬无瑕简直哭笑不得,道:「你来了就下来,陪着我,怎么戴墨镜了?」 「顾小月的东西。」聂染意味深长地说,「你没拿走,就是不想要。」 姬无瑕道:「我拿人女孩子的墨镜做什么?!」 聂染不答话,反而道:「这个刺客我带走了。」 姬无瑕:「哎哎哎,我给你送的信——」 他未说完,聂染已经提着捉到的刺客一熘烟地跑了。 第57章 姬无瑕:归程 聂染走了姬无瑕也睡不好, 琢磨着聂染是不是其实一直守在他身旁?至少上次在济州的河边应该是没有的,否则他也不会被那不知名的刺客抓住。 那现在呢?姬无瑕恨不得再来个刺客验证一下,又转念一想, 自己上个吊、投个井,聂染是否也会跳出来救? 这念头折磨着姬无瑕, 姬无瑕的翻来覆去又折磨着床底下的公孙衡。两人都睡着没多久, 便被皇宫里的钟声敲醒了。 晨钟暮鼓, 这声音乃是通知各位大人以及皇帝本人,该上朝了。 「无瑕,醒醒。」公孙衡道。他尝试了一会儿, 实在叫不起来姬无瑕, 只得自己先走了。 换了杜姜坐在姬无瑕床边,剥那个毛毛虫一样的被子卷,一边剥一边叫道:「心肝儿,你再不起来,就只能嫁给我咯。」 姬无瑕一惊,唰地睁开了眼睛。 就算贵为帝王, 也会非常痛恨闹钟吧?!但姬无瑕现在不得不勉强起床, 只因今日他必须首次在朝堂上正式露面……或许只正式,并不露面,毕竟后宫女眷上朝还有专用的珠帘。 姬无瑕带着杜姜大摇大摆地从后宫走向大殿,不出所料地被侍卫拦住了。 「公主, 公主, 容臣等先去通报一声……」 姬无瑕不耐烦地将侍卫们扒拉开,看见刘皇后坐在龙椅背后、珠帘围成的小空间内, 那里只有一张椅子,其他手捧帕子拂尘什么的宫女们都站着, 簇拥着她。 刘皇后还是周身矜贵气质,对着朝堂娇滴滴地道:「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此事不必等公主殿下自己首肯……」 姬无瑕:「不必我首肯什么?」 他将珠帘一挑,步入其中,满朝文武顿时鸦雀无声。 姬无瑕使了个眼色,想让杜姜给他搬个椅子过来,然而杜姜马上打手势,示意他大殿的御阶之上只有皇后坐的一张椅子,总不能把皇后赶下去? 姬无瑕愣了一下,看到刘皇后嘴角讽刺地勾了勾。 他转头四顾,发现墙角放着一个大鼓,似乎是在上朝时维持秩序用的,姬无瑕便费了点力气,把鼓搬进了珠帘里,高矮刚好坐下。 但那毕竟是个鼓,坐下时难免响起了「咚」的一声。 刘皇后的脸立刻气成了猪肝色,对他怒目而视,不知是因为姬无瑕强行分享了她专属的珠帘,还是因为姬无瑕坐的鼓比她的椅子还高一截。 姬无瑕一笑置之,转头便又看到殿内前排站着公孙衡正在嘴角抽搐。 姬无瑕于是对公孙衡露出一个真诚又得意的微笑。 随后,姬无瑕肆无忌惮地开口:「诸位卿家在讨论什么?接着说啊?」 然而他们又不说了,皇后是气的,其他人则是不合适先开口。 此时,有一位老大臣走上前来,躬身行礼道:「公主殿下,初次觐见,臣乃陆静。」 这老人说话不紧不慢,不讲自己的家世官衔,只说名字,既矜持又胸有成竹,仿佛这世上人人都该知道他的名字似的。 姬无瑕不禁对他多看了两眼。 「这位就是陆太师。」杜姜小声提示道,「陆家控制着白帝城已逾五百年,在三大世袭的上将军家族里面,排名犹在公孙家之前。」 杜姜也挤了进来。这珠帘后面的空间有限,坐了姬无瑕与皇后两个人,站了一大批侍女以及杜姜,顿时就有点拥挤。杜姜想了想,干脆单膝跪在姬无瑕脚旁,大家像一群高贵冷艷的珍珠鸡,挤在珍珠帘子里。 姬无瑕点头,和气道:「老将军可是刚到的洛阳?」 第147页 陆静道:「不错。」 姬无瑕和颜悦色道:「坐下慢慢说吧,这个座位……」 他从屁股下抽出那个鼓来,想了想似乎将其让给老人家也不太合适。 陆太师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鬍子颤巍巍,道:「别人都喊老头子太师,只有殿下喊将军,为了殿下这称唿,老头子也不能在大殿上坐着,没得让人瞧不起,以为老臣骑不动马带不动兵了。」 姬无瑕道:「人生在世,有没有被瞧不起,倒也不在于坐着还是站着。」 陆太师道:「也不在于是否坐在鼓上。」 这一老一少仿佛对上了一种奇怪的电波,相视一笑。 陆太师道:「臣从白帝城过来时,听人说过,殿下心思冰雪聪明,又善解人意,乃是十分有趣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姬无瑕心道,你听谁说的,这么有道理?他嘴上道:「好说好说。」 姬无瑕转向皇后,捏着嗓子道:「母后,到底什么事情不需要儿臣首肯,说来听听啊?」 刘皇后「哼」了一声,道:「正讨论公主殿下的驸马人选。」 「喔!」姬无瑕道,「母后想把我盲婚哑嫁给谁?」 刘皇后虽然现在理论上讲与姬无瑕是结盟的,却经不起他这么一激,马上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母后发怒了好可怕哦,」姬无瑕后怕地拍着胸口,道,「那儿臣可不敢待在这洛阳城里了,说不得只好赶紧出城去,免得再惹母后生气。」 「你!」刘皇后马上明白了姬无瑕的意思,是说如果自己硬要强逼他嫁人,他便再次跑路,失去了合适的继承人的皇后是万万斗不过舒太宰的。 刘皇后无言以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殿内舒太宰出列道:「不若为公主公开择驸马,让有意的青年才俊都来报名,再由臣等组成评选团,评出文才武艺最佳的驸马候选人,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姬无瑕不认识舒太宰,但杜姜给他做了口型,姬无瑕便认识了。他心里想着,你这是要选秀呢?你又想把我嫁给谁? 转念一想,舒太宰的意思也不难猜,若姬无瑕嫁给了他的人,他直接便少了最大的威胁,胜券在握了。 皇后既说不过姬无瑕,也说不过舒太宰,两边受气,不禁有点急了,脱口而出道:「公主婚事乃皇家家事,后宫的事自然由本宫做主!」 舒太宰嗤笑一声,道:「娘娘的见识只怕难以当此大任……」 刘皇后与舒太宰眼神如斗鸡一般,马上便要开始争执,陆太师捋着鬍鬚往前一站,挡在两人中间,道:「娘娘与舒大人都听老头子一言罢!若是普通的公主婚配也就罢了,白璧殿下是先帝唯一血脉,其驸马与子嗣也是继承大统的合适人选,说是皇家的家事,其实也是天下事,怎能不广泛徵询众位大人的意见?」 「何况,」陆太师又转向殿内群臣,道,「公主本人也继承了先帝的胆识,颇有巾帼不让鬚眉之风,何不让公主自己也挑挑呢?」 姬无瑕眉毛一挑,发现这陆太师显然是来帮自己的,至少今天是,只不知道他的善意是从何而来。 而且这个方案也算是在皇后和舒太宰中间取了个平衡,两人都默默无言,于是陆太师道:「那便由老臣去安排,请皇后和公主殿下都放心。」 散朝之后,众人告退,姬无瑕将帘子一掀,几步穿过大殿,追出殿外。 「谢谢老太师仗义执言!」姬无瑕跟在陆太师后头,大声道。 身旁大臣纷纷侧目,不过姬无瑕做的出格事情本来也不少,也不多这一件,而且,他此举算是尝试跟陆太师当众结盟,对方若善意回应了,便成了半个自己人,即便他不想跟姬无瑕一伙,旁人也会这样认为。 这道理姬无瑕知道,陆太师怎么可能不知? 所以陆太师停步时,姬无瑕便自然而然地笑了。陆太师道:「殿下又不喊我将军了?」 姬无瑕道:「我没怎么念过书,太师这头衔该是天家的老师的意思吧,正值多事之秋,正要邀请太师多多教导。」 姬无瑕将手一摆,示意请他借一步说话,但陆太师却不移步,而是仔细端详了他的面容,姬无瑕有些忐忑,他是在找自己脸上顾小月的痕迹吗? 姬无瑕道:「我……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稍后,陆静摇头笑道:「殿下气宇轩昂,朝气蓬勃,没什么不对劲的。」 他这句话显然是形容少年人的,不是形容公主的,姬无瑕稍有些意外,心中闪过一丝不太明晰的念头。 随后,公孙衡走到姬无瑕身边,本只是想护着他,但陆太师又转向公孙衡,礼貌道:「公孙将军。」 若是排资论辈,陆静算是公孙衡长辈,公孙衡连忙拱手行礼。 陆静道:「公孙将军一路护送公主殿下辛苦,到了洛阳,总可以松一口气了,不必天天紧跟着。」 姬无瑕:「?」 陆太师这话说得古怪,且对公孙衡像有些敌意。 公孙衡倒是心态平和,道:「陆太师教训得是。」 陆静道:「那老头子便告退了。」 「哎哎哎陆老太师,」姬无瑕虽然也会打哑谜,本性却是个有话直说的现代人,见状赶紧道,「您到底是有什么吩咐,请明言。」 陆太师笑道:「殿下是很好的,也无甚大事,明日殿下便知晓了。」 第148页 - 姬无瑕一回到东宫里,便问:「他啥意思?」 刘皇后也好,舒太宰也罢,加起来都不如这位陆太师令人困惑。 这问题显然谁也回答不了,姬无瑕自言自语道:「他说从旁人哪里听说过我,是谁呢?」 杜姜进来,像看傻子一样看他,递给他一张单子,姬无瑕打开看到密密麻麻一大串名字,顿时就晕了。 姬无瑕用手指提着那张镂空雕花坠金丝的单子:「这是什么?!」 杜姜道:「陆太师使人整理送来的,你的相亲名单。」 姬无瑕:「知道的以为是相亲,不知道的以为是群面呢。」 他不以为意,也没想到第二日这群人便来了。次日他午睡起来,发现东宫的前殿里头吵吵闹闹,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人。 「哎哎哎你怎么就直接出来啦?!」杜姜赶紧拦着姬无瑕,把他往后殿兜,「至少等我先放个屏风啊。」 杜姜和萧骁住在东宫里实在身份尴尬,连刘皇后都看不下去了,给他俩安了个头衔,一个是公主少师,一个是公主少保,今日刚下来的旨意,还说这两个官衔是自古就有的。 姬无瑕心想,这肯定是策划瞎编的,给玩家搞点福利,到底哪朝哪代有给公主比照皇子,安排幕僚班底的啊?! 至于公孙衡情况更复杂一点,他是姬无瑕十来年前的未婚夫,虽然双方现在绝口不提这婚约,这种场合也多少要迴避一下。 其实外面也一直有议论,白璧公主都拒了公孙衡的婚,公孙衡为什么还要一路保护她回洛阳城呢?除了两位当事人,只怕没人知晓了。 今日相亲这种场合,安排在东宫里,合该新任的公主少师杜姜安排,杜姜令人搬了屏风过来,姬无瑕道:「这些人都是来跟我相亲的?!」 杜姜道:「是啊,不过还有随从,世家公子出门前唿后拥很正常。你别探头看,太明显了,矜持一点好不好?从屏风缝里看。」 「哈?」姬无瑕道,「这么多?」 杜姜道:「嗯呢,传统的七大家贵族都派了人,就连舒家都来了个侄子,还有陆太师义子。你想,谁万一被你看上了,那不是一步登天?」 姬无瑕道:「这跟菜市场似的,怎么挑啊?」 杜姜凑他耳边,小声道:「你还真挑啊?!我要吃醋了!」 姬无瑕:「你说句正经的!」 杜姜道:「你想挑就挑,不想挑就打发回去呗?我以为你要看美男,才把他们都留下的嘛!」 杜姜与姬无瑕嘀嘀咕咕的,挤来挤去抢着看屏风外面的人,把屏风都挤歪了。萧骁站在外面,踢了屏风一脚,将其正过来。 姬无瑕这才好好坐下,清了清嗓子,殿前顿时静了,都等公主发话。 姬无瑕静了一会儿,小声道:「这隔着屏风也看不清啊,哪个是美男……」 杜姜道:「我替你看过了,至少都相貌周正,不缺胳膊短腿。」 姬无瑕:「那你这标准也太低了。」 杜姜指了指自己:「全殿最美的在你眼前,你都视而不见,其他的好看点难看点又有什么要紧?」 姬无瑕道:「你也就一张脸值得称道,心里还不知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满屋子人等着姬无瑕问话,结果他倒是跟杜姜打情骂俏起来了。 于是有人便不耐烦,当众走上前,清了清嗓子,道:「公主殿下,我们来都来了,请您还是挨个相看一下吧。」 姬无瑕只觉得声音很耳熟,惊道:「怎么是你?!」 刘白白道:「我也不是心甘情愿来的,是我大姐逼我来的。你这母老虎,一想到要娶你,我心里都发毛。」 姬无瑕大怒:「你还嫌弃上了?!」 姬无瑕要转出屏风去揪刘白白,杜姜赶紧扯住他,道:「殿下,注意点跟皇后的关系!」 姬无瑕稍微冷静一点,便能想明白,刘白白出现在此处实属再正常不过了,皇后打算把他嫁给她的自己人,后续便好控制,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她弟弟更自己人呢? 但皇后打算皇后的,姬无瑕显然自有盘算。 姬无瑕道:「你这怂包,打仗不行,还指望靠裙带关系上位,谁给你脸了?!」 下面的其他相亲者明显也是听过刘白白率军攻打临涛城,不仅仗打输了,还赔了五十万两白银的故事,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刘白白道:「那五十万两就当聘礼了,你要是不嫁我,就把钱还给我啊?!」 姬无瑕大怒道:「你信不信我再揍你一顿,让你再多出点医药费?!」 他捲起袖子又要去揍刘白白,不过萧骁动作比他快得多,见刘白白出言不逊,便一语不发,拔出弯刀便逼向刘白白,刘白白顿时排开其他相亲者,在大厅里抱头鼠窜。 其他相亲者被他挤来挤去,不停有人喊:「别踩我的脚!我今天穿了白鞋!」又有人叫道:「啊啊啊刀拿远点啊我晕血!」 大厅里的氛围像菜市场一样,杜姜道:「算了!乌楼渐!」 这局势乱得连杜姜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叫了萧骁的乌桓名字。萧骁停步,将弯刀脱手掷出,刀刃的闪光在殿内不断迴旋,堪堪擦着刘白白的髮髻,削下了他的几缕髮丝,一声破风锐响钉在东宫的门框上。 刘白白:「啊啊啊啊啊啊!!!」 姬无瑕:「萧骁,打得好!」 第149页 刘白白:「你给我等着,我回去要告诉我大姐,好好治治你!」 刘白白放完狠话,转身跑路了,被他这么一闹,其他相亲者也都不太敢招惹姬无瑕,缩头缩脑地在殿内坐着。 杜姜的神色也惨不忍睹,道:「算了,按顺序相一遍,相中哪个回来再说吧。」 他开始挨个念名字,念到名字的,便上来给姬无瑕看,姬无瑕也不知该问什么,只好按照面试的套路,让对方先自我介绍一下,好空出时间来看看单子上的简歷,背景是谁家的子侄,高考,不,科举考了啥名次,后来当了啥官、有啥功绩之类的。 除了主要看脸,其他流程其实就跟面试没什么两样。 姬无瑕道:「看不中,我一见他,就想起舒太宰那张苦瓜脸来。」 杜姜道:「这是舒太宰侄子,长相类似说明是亲生的。」 姬无瑕道:「舒家人更不行,打发走吧。」 杜姜高声吩咐宫人:「给舒公子备礼。」这便是打发他走的意思。 「看不中也要送礼?」姬无瑕不满道。 杜姜道:「咱有的是钱,送个礼还是送得起的,就一罐茶叶,别这么小气。前面刘皇后的弟弟你都没送呢。」 姬无瑕道:「怎么没有呢?萧骁赏了他一把刀,现在还钉门框上呢,只是他没带走罢了。」 杜姜哭笑不得,两人本来也不想把姬无瑕嫁出去,跑流程一下午,拒了足有几十人。所有人都满怀希望而来,指望着公主眼瞎看上他们,好一步登天,却各个失望而归,其中许多人还不满意,便留在东宫院内,打算看看公主到底能看上啥样的,以便回去八卦。 于是午后一屋子的人,到了快日落,还是一屋子的人。 「最后一个了。」就连念名字的杜姜都有点厌烦了,「陆太师的义子——怎么没写名字?请上前来,人呢?」 下面的人互相对视,发现屋里人都已经上去介绍过了,再没有其他人了,于是不少人小声道:「都快结束了人还没来啊?这么大架子,放公主殿下的鸽子?」 正在这时,一名黑衣青年骑着一匹黑马,带着两个随从,就这么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骑马径直闯进东宫里来。他身形俊秀,袍带飘飞,引来一阵黄昏时清爽的晚风,在殿前将马一勒,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 「来晚了。」青年道。 青年神采飞扬,黑衣白肤,眼珠颜色非常浅淡,近乎银色,令人见之难忘。 姬无瑕漫不经心地往屏风外一望,这次谁都没来得及拦他,他直接将屏风一推,站起来大喊道:「啊啊啊啊怎么还有你啊?!」 「这位是陆太师的义子,聂染聂公子。」随从跟着青年人跑都来不及,赶紧介绍道。 聂染走进殿中来,看没有留他的座位,一瞬间似乎想要跳到某个他专属的位置上去,好歹是努力按捺住了,只微微抬了抬头。 好在他的随从带了垫子,给他排开众人,铺好坐下。 这世家公子版本的聂染既没有戴蒙眼的丝带,也没有戴墨镜,反而像一般的闲散公子哥似的,带着笛子和玉佩。他就这么微微睁着淡色的眼珠静静坐着,看着渺茫的远方,睫毛像小刷子一般刷在姬无瑕心上。 随从站在旁边,一本正经地介绍道:「聂公子向来病弱,自幼有目疾,不会舞刀弄剑,平时只爱写写画画。」 聂染点头,道:「是,我很少出门。」 围观的相亲者既心折于聂染与众不同的脆弱风采,又嫉妒他出场便获得了姬无瑕的极大关注,不由得鼓譟起来:「不是吧?!太师是不是故意的,这样的病秧子也介绍给公主殿下,岂不是刻意为难她?!」 「公主快将此人乱棍打出去!」 「但也没听说陆太师有义子啊。」 随从彬彬有礼地答道:「少爷是我家老爷刚收的义子。」 「刚收的?什么时候?」姬无瑕疑惑地问。 「前天。」聂染答道。 姬无瑕发觉,聂染这次是专专过来跟他作对的了。但是他怎么又成了陆太师的义子了?现在想来,陆太师说有人跟他提起过姬无瑕,定然是聂染了,怪不得他话里话外似乎知道姬无瑕的很多事,还非要安排姬无瑕相亲,原来便是为了聂染的请託。 姬无瑕现在骑虎难下,心里有一百个问号想要问聂染,还想揪着聂染又亲又踹,却无法当众施为,这一屋子的人、陆太师义子的身份,反而成为他们对话的障碍。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聂染这周身贵气的打扮,比起他做江湖人士时的刺客装束,另有一番好看。本已打定主意相亲只看不买的,姬无瑕却感觉拒绝聂染,比拒绝其他人的话更难说出口。 杜姜端着一罐茶叶在手上掂了掂,正是姬无瑕拒绝别人时要送的礼物。 聂染的目的不明,但显然他已有了他自己的想法,不再是姬无瑕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不再是姬无瑕的影子了。 姬无瑕想了想,还是压住心中的激盪,道:「聂公子远来辛苦,也请收下我从江南带回的礼品吧,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 聂染鼻子动了动,道:「茶叶?江阴城的茶叶虽不错,我却不想喝。」 姬无瑕失笑道:「嗯,你不爱喝茶,那我送你一只竹哨如何?」 聂染:「嗯?」 姬无瑕道:「这竹哨是我朋友送我的,现在朋友没了,只剩下竹哨了。」 第150页 聂染道:「是把我当那位朋友的意思吗?我虽然没什么特别的,却不想做别人的替身,也不想再当别人的朋友。」 他话里有话,姬无瑕道:「那你想做什么?你来跟我相亲,却不要我的礼物就走了?」 不想聂染说:「我身有残疾,本就配不上公主殿下,是央求着义父非要过来见上一见的,便是公主没看到我,我躲在暗处看看公主殿下,也足以令我心满意足。」 聂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示意「看」,姬无瑕简直哭笑不得。 聂染道:「假使……假使有幸也能入得公主殿下的眼,聂染想做殿下的情人。」 大庭广众之下示爱,这句话换个人说出来一定油得不行,但聂染气质清淡,说这句话却有一种恰到好处的真诚,姬无瑕的话便有点接不下去了。 聂染又道:「哨子殿下还是留着,天长日久,总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姬无瑕:「……」 天色暗了下去,公主相亲不比选秀,本来也不会当众宣布公主看上了谁,就这么把所有人打发回去也不为过,只是今日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只有一个人在公主心中是特别的,那便是聂染。 杜姜当晚便指示江阴城跟来的人:「回去送信,多喊几个人来,尤其是要会探听消息的。让洛阳商会的人进宫来,我有事情吩咐。」 姬无瑕问:「有什么事?」 杜姜道:「你今日直接露了面,城里的传言要翻天了。我本来带的人只打探舒家和长公主驸马家,现在还得使人打听陆太师和聂染的事情,忙不过来。」 姬无瑕道:「唔,是得打听一下……」 「而且,」杜姜神色愤愤不平,「他们两个出身尊贵,都有带兵来就算了,现在连聂染都有自己的人了,凭什么我不能带?我的人又不比他们差。」 姬无瑕道:「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吧?!」 杜姜叉着腰,道:「我嫉妒怎么了?」 姬无瑕道:「关键是,他怎么勾搭上陆太师的,他们又究竟对我是什么态度?」 相亲完,躲出去的公孙衡也回来东宫了,在旁淡定道:「对你总是好事。」 姬无瑕道:「我看陆太师言辞中对你颇有意见。」 公孙衡道:「只要于你有利就好,等你登基完,我还是打道回府,回去临涛城,他怎么想我又不重要。」 姬无瑕:「哎你说这话真绝情!」 姬无瑕心中一团乱麻,不仅没有因为见了聂染而得以解开,反而越来越乱,得用快刀斩了。 他相亲时看中了周太师义子的消息,都还没到第二日便全城皆知了。吃过晚饭,夜里刘皇后派人请他过去叙话,一上来便说:「听说殿下今日相中一个漂亮的瞎子。」 姬无瑕答道:「好说,陆太师义子,也不是一般的瞎子。」 刘皇后道:「我那弟弟……」 姬无瑕礼貌地说:「您弟弟绣花枕头一个,傻得很,就别拿出来丢人了。」 他本以为刘皇后要暴怒赶人,结果她幽幽嘆了口气,道:「我也这么觉得。」 姬无瑕:「……」 姬无瑕马上对她态度就有点改观,刘皇后嘆道:「我本也不想让他来相亲的,他对付不了你,也不想让他带兵打仗,还不如安稳在家做个富贵闲人,是我父亲和段太宗非说他行,我才不得不同意的。」 看来皇后也有皇后的难处,皇帝老公死了,太监情人跑了,三代单传的弟弟不争气,姬无瑕简直也想替她嘆气。 刘皇后伸手拍了拍姬无瑕的肩膀,道:「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姬无瑕出神道:「我觉得,倒也未必如此。」 第58章 姬无瑕:归程 「什么?」东宫内, 除了姬无瑕之外的全家都大惊失色,「你这就要公布身份了?」 因着那句「男人靠不住」的共情,姬无瑕从皇后那里捧回了一篮子荔枝, 正吃得津津有味,点头道:「是啊, 我想公布, 你们觉得呢?」 杜姜犹豫道:「要么还是再看看形势?你这一公布身份, 不就立刻变成众矢之的了吗?」 公孙衡也道:「皇后和舒太宰两派都会立刻想方设法除掉你,而其他观望的朝臣会被迫在短时间内站队。长公主还没来,态度也不明晰, 看起来, 会支持你的只有陆太师。依我看,是否再建立一点班底再说?」 萧骁道:「我无所谓,大不了搞砸了,我还带无瑕回乌桓去,天高皇帝远,谁也抓不住我们。」 姬无瑕道:「说得好, 赏你吃荔枝。」 杜姜道:「那敢情好, 把我和公孙将军也带过去?」 杜姜明显在说反话,姬无瑕道:「你们真是够了,我也明白现在公布会有很多问题,杜姜自然是为了我好, 但我不想闹剧再反覆重演……」 杜姜道:「你这么在意聂染?」 姬无瑕道:「我不是在意他!只是厌烦了这说话要藏着掖着的环境!」 杜姜道:「你就是在意, 昨天你还没主意,今天便要公布了, 明天是不是又要上和光峰出家?」 姬无瑕道:「……等等,上和光峰也不算出家吧?!」 公孙衡:「你都上过和光峰了?顾神医她人还在吗?」 姬无瑕道:「不在了……不, 不是那种不在了。你吃个荔枝吧,很甜的。」 公孙衡脸上悲戚的神情一僵,姬无瑕道:「跑题了!总之,我想开诚布公地说话,又有什么话不能说呢?如果他们觉得我不合适做皇帝,就改变他们的想法,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第151页 一时间场面沉默,姬无瑕道:「既然大家有不同的意见,那便投票表决!」 场面很明显,两票对两票,萧骁支持姬无瑕要公布的想法,其他两人则不贊同。 杜姜道:「现在人是双数,这也没法决定啊?是不是还要把聂染喊回来?」 萧骁道:「无瑕是主公,本来就不需要徵询其他人的意见。」 公孙衡:「……」 公孙衡:「他说得对,我要改成支持无瑕。公布身份说不定会突然打开僵持的局面?」 杜姜难以置信:「你们这是孤立我?!我说错了什么吗明明就是……」 姬无瑕刚好剥好一颗荔枝,便直接塞进了杜姜的嘴里,道:「没人孤立你,也赏给你,吃罢。」 于是杜姜也大体上消了气,几人开始商议要在什么场合公布,其他各派又会有什么想法和意见,谁又可能会支持姬无瑕。 「你这是要跟满朝文武打个遍。」稍作讨论之后,杜姜总结道。 「就没有支持大周正统的吗?」姬无瑕道,「故事里不是都说,一旦占据正统和大义的天子登高一唿,便会义士云集,八方来援?」他自己是没有什么正统的自觉的,但是故事的套路都这么编。 杜姜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道:「你话本看多了,这既然是个真实的世界,当然人人为己,哪还有什么义士?」 「万一矛盾急剧爆发,」公孙衡道,「镇东军还在城外,乌桓骑兵人数虽少,机动力却极强……」 萧骁向他略点了头,公孙衡便接着说:「还有陆老太师带来的一部分西南的白衣军,不知指望不指望得上,从聂染的关系上来讲……得看无瑕自己的手段了。」 姬无瑕道:「他麾下的兵士为什么叫白衣军?听起来很穷的样子。」 公孙衡被他逗笑了,道:「西方属白,所以叫白衣,不是一穷二白的意思。」 姬无瑕道:「他们夜间作战一定很明显……」 公孙衡:「会换衣服的!不知白衣军来了多少人?」 杜姜:「已打听过了,比镇东军人数还多一些,公孙将军带了五万人,但白衣军足有八万。」 姬无瑕:「他带那么多人干什么?」 虽然双方都暂时进不了洛阳城,但带八万人来,一定有比较大的战略意图。还好皇后放姬无瑕进来了,若是不放,陆家又站在洛阳一边,这仗还真的不好打。 「你处理好跟你小侍卫的关系,」杜姜道,「人家现在是八万人的小少爷了。」 话题又转回到聂染,姬无瑕再吹哨,来的还是钟小红。钟小红怒道:「你又没事儿吹哨,下次吹我可就不来了!」 姬无瑕连忙安抚:「钟长老来回辛苦,给你吃荔枝。请教一下,你们和光派跟白帝城的陆静有什么关系吗?」 「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不认识!」钟小红道,「走了!」 她揪了一串荔枝,又比划了个手诀,一秒便消失了。 没有任何线索能够表明聂染怎么变成陆静义子的,姬无瑕道:「总不见得是来洛阳的路上遇到,一见如故,所以……」 萧骁指了指眼睛,示意好像瞎子也没法一见如故。 姬无瑕道:「啊啊啊不管了,便择日不如撞日……最近有什么场合……」 杜姜道:「七夕节。」 姬无瑕纳闷道:「啊?这就要七夕了吗?」 杜姜道:「嗯呢,今日初六,就是明日。」 他隐约还记得,这游戏是个乙游来着,既然是乙游,七夕就多半会有大的活动收割一波流水。 但姬无瑕最近在这个世界过得太沉浸了,什么游戏的规律,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一般,朦胧而不可触及。 公孙衡道:「七夕与其他节日不同,各种仪式活动都以女子为主。每年都会由当时的后宫之主出面,在宫内宴请群臣及其家眷。」 姬无瑕道:「你被请过?」 公孙衡道:「小时候有幸参加过一次,当年还是由顾神医主持的。」 第二日,姬无瑕便向皇后询问,这七夕的宴请公主本就有份,而且是作为宴席的主人出场,皇后也没有名目阻拦他,直接扔给他一份菜单。 不过姬无瑕倒也不是为吃菜,而是为了自曝去的,于是杜姜操办,给他准备了一套皇子的礼服,男装。 临到晚上,姬无瑕的社恐病又有点犯了。七月初还是盛夏,王宫池塘的莲花开得热烈,宴请用的宫殿刚好在水边,风从水面上吹来,掀起殿外围的白纱,带来阵阵薄荷似的清香,并将彩线穿着的精緻巧果吹得四处摇晃。 姬无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见大殿正中皇后坐着,矜持地接受各官员和家眷的道贺。 他因为换了一套男装,出去肯定会被众人瞩目,心里暗暗盘算等下被问到了要说的话。 正当他打算就这么走进去,径直坐到皇后身旁时,殿内异变突生。 「你这泼妇竟还敢来?!」是段太宗的声音,嗓音颤抖,显然悲愤至极,姬无瑕生怕错过了八卦,赶紧探出头,隔着轻纱往里看。 大殿中排布着不少座位,各自摆放着茶水小吃,但中间是空的,段太宗站在正中靠前的位置,看似刚向皇后行礼完毕,就一眼见到前排舒太宰带来的家眷——他休也休不掉的老婆、舒太宰的妹妹、名义上还是太宗夫人的舒氏。 第152页 「怎么?只有你能来,我不能来?」舒氏也不看他,嗑着瓜子反唇相讥,「哟,一个人吗?怎么不带你的小妖精们来啊?现在是男的女的小妖精,怕带出来让我看到?」 拜见皇后的队伍都停了,大部分人都想看这热闹,传菜的宫女磨磨蹭蹭不肯走,就连皇后自己都竖起了耳朵。 舒氏道:「这半年我不在,你舒服了吧?自由了吧?日子开心得很吧?」 段太宗反唇相讥:「没你这泼妇,我自然舒心快乐!早知道你要来,我就把休书带来了,当面甩你脸上!」 「你还配甩我脸上?!」舒氏大怒道,「我都没甩你脸上!皇后和我哥都在此处,你让众人评评理,是不是你出去乱搞,才毁了我们好好一个家的?!」 「你莫要血口喷人!」段太宗吹鬍子瞪眼,「说话要拿出证据的!」 「证据?我眼见你跟一个衣衫不整的太监一起,从床底下出来的,还要什么证据?!」舒氏愤怒道。 姬无瑕心道,这都半年了,这事儿还没说开? 皇后明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她总不能跳出来说,那太监是我情人,不是段太宗的情人,于是她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波澜,保持表面上的沉默不语。 舒氏开始哭了,道:「我从十六岁便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仅在外乱搞,还搞男人,完事儿还要休妻,我这一辈子都错付了!」 段太宗见状也要哭了,道:「你看看我这腿!」他还拄着拐杖,「这不是你使人打的?半年还没好!」 这场景十分诡异,双方都在哭诉,但又没什么诡异的,只因天下怨偶多半如此,古今中外都难以倖免。 等等,姬无瑕心想,偷情的太监等于运州侯姬彻,等于舒太宰的拥立对象,这么说起来,目前她岂不是跟她的假想敌住在同一屋檐下?!她半年都没见过姬彻吗? 姬无瑕惊恐地看了看舒太宰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皇后似乎也想起她的情人,面上若有所思。 此时,有太监扯着公鸭嗓子,在外喊道:「运州侯到——」 姬无瑕、皇后:「……」 在最紧要的关头,此次宴会集齐了互相怨恨的老夫老妻、心怀不轨的大舅哥、被冤枉的姦夫和姦夫实际的老情人,众人和和美美、齐聚一堂,姬无瑕觉得自己这公主是男人这消息都不劲爆了。 姬彻进来,打扮得花枝招展,左顾右盼便要向皇后行礼,似乎还打算给她抛个媚眼来着,完全没注意到现场僵直的气氛。 「天杀的!」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舒氏第一个认出来了,「你还真敢带这狐狸精出来!你又是怎么给他搞了个侯爷的位置的?!」 舒氏从座位上跳起来,提着桌上的酒壶就去泼姬彻,姬彻也不认得她,马上抱头鼠窜,绕着大殿跑,嘴里狂喊「舒太宰救我」「皇后救我」。 刘皇后毫无办法:「哎哎哎……」 舒太宰也解释不了,一脸「你们不要问我我耳朵聋」的神情。 一场七夕宴会马上变成闹剧,请的戏班子都不用唱了。姬无瑕心想,这不行啊,我要公布身份的事情虽然可以放一放,但这一对怨偶因为误会冷战半年,真的没问题吗? 姬无瑕躲在柱子后面,高声喊:「不要打小三啦,小三又没跟你成婚啊,先揍老公!」 他喊完马上换了根柱子,也没人注意到是他喊的,但是舒氏听了之后,一想也对,便放过了姬彻,来追段太宗。段太宗腿不好,被她一追就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舒氏便骑在他身上,把酒壶扔了,继续大哭,皇后神色戚戚地看着她出神。 姬无瑕清了清嗓子,从柱子后走出来,道:「几十年夫妻,就不能互相容让,这么点小事便闹半年。」 舒氏哭道:「怎么能说是小事呢?这在我心里是天大的事!」 皇后诧异道:「无瑕,你怎么穿这么一身衣服?」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舒氏那里,转到了姬无瑕身上。姬无瑕这身衣服是杜姜挑的,以蓝白色为主,坠着银边,戴碧绿色的玉佩,款式既雅致,又显出他少年人跳脱活泼的气质,不由让人多看两眼。 姬无瑕先不理会皇后,走到正中,对着舒氏道:「你不是疑心那日,段太宗到底在床底下干嘛吗?」 舒氏泪眼矇眬,道:「是啊!」 「我给他作证!」姬无瑕道,「只因那日,我也在床底下!」 满堂皆惊,啊?你也在床底下,那得多大的床啊?! 姬无瑕陈恳道:「那日先帝驾崩,金狼王子追着我逃入宫中,段太宗则是进宫向皇后报丧的。」 舒氏疑惑道:「你怎么证明?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跟他一伙的?」 姬无瑕道:「我为什么要跟他一伙?不过证明方面,我另有办法。」 姬无瑕从怀中掏出玉玺,道:「你看,那日先帝驾崩,段太宗是想拿这个玉玺给皇后,这是我那天晚上从他身上顺来的。」 其实不是顺来的,是抢来的。 皇后、舒太宰:「……」 这半年里,无数人都找过玉玺,只有他们两派隐约知道玉玺在姬无瑕手里,不想姬无瑕就这么当众轻轻松松地拿了出来。要知道牌拿在手上才是牌,打出来之后,便无法再做任何威胁和交换了。 杜姜站在白纱帷幕后,对姬无瑕翻了个白眼,同时比了个大拇指,不知是夸他还是骂他。 第153页 舒氏听完姬无瑕的话愣了一会儿,显然有点信了,毕竟谁会拿出玉玺给偷情这种小事作证呢? 姬无瑕之前也万万没想到,这玉玺没在他的夺嫡路上起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反而是用在段太宗的家庭和睦上。 姬无瑕适时诱导:「你看,你这么揍他,他都没反抗,难道不证明他对你的爱吗?」 舒氏道:「确,确实啊,我误会了他,可他还这么爱我……呜呜呜……」 段太宗本来腿脚就不好,被她骑着,可能确实也没法反抗,道:「你你你先下来。」 舒氏:「哦。」 「那段太宗,你还爱不爱你老婆呢?」姬无瑕又问。 段太宗还端着架子,道:「只要她肯认错……」 姬无瑕痛心疾首,道:「你们男人啊!心里就只想着自己的面子!给老婆认个错,道个歉,又能怎样呢?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老婆帮你操持家务几十年,你对得起她吗?!」 段太宗:「哼。」 舒氏哭道:「你的腿啊!我记得你的老寒腿这两年一直便也不太好,这下可是再也好不了了啊!」 姬无瑕:「你看,你这么对她,她还关心你的腿!」 段太宗的脸色就有点变了,犹豫了一会儿,道:「其实我的腿也没啥事儿,我快好了,拄拐只是来卖惨的!你看看,我走得挺好的,这一顿打还把我老寒腿的经脉打通了!」 姬无瑕:「……」 你们倒也不必如此便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了啊! 姬无瑕面上慈爱道:「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误会,还是一起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段太宗夫妻二人听了他的话不禁抱头痛哭,痛心疾首地诉说这半年来互相间的思念之情,段太宗又道:「这家里还是少不了你啊!」 两人行礼,谢过姬无瑕,又谢皇后举办了这次七夕的宴会,给了他们和好的契机。刘皇后简直目瞪口呆,道:「啊,那就,如公主殿下所说,好好回家吧。」 夫妻二人饭也不吃了,宴会也没心思参加,双双携手归家,出门时还小心地绕过了躲在门口,随时准备逃走的姬彻。 他们算是皆大欢喜了,但姬无瑕的身份问题还是没解决。 皇后欲言又止,看了姬无瑕的少年皇子装束,又看他手里拿的那块玉玺,刚要盘问,就见姬彻走上前来,先向她行礼。 皇后:「……」 姬彻:「请娘娘将公主殿下借给我,我有几句话想说。」 皇后出神道:「你帽子歪了。」 方才被舒氏追了许久,还泼了壶酒,姬彻本来精緻的装扮搞得乱七八糟。听皇后这么说,他便整了整帽子,还对她笑了笑,带着姬无瑕出去。 姬无瑕跟他走到湖边,倚着栏杆,面对着湖里成片的莲花,道:「你又有什么事?咱俩可是政敌,不好这么私下说话的。」 姬彻道:「你要么,也给我说和一下?」 姬无瑕:「跟谁?」 姬彻:「还能跟谁?」 他使了个眼色,示意殿内的主位。 姬无瑕一个头两个大,道:「你真看得起我,她算是我后妈,你想做我后爸?」 姬彻道:「你连吵了半年的段太宗夫妇都能说和,我和皇后还没吵这么久呢,我看你行。」 姬无瑕道:「段太宗没长嘴,你也没长嘴?自己说不行吗?」 姬彻道:「她不听我的。」 姬无瑕:「那我也能帮什么忙?要么我登基之后,给你俩盖个玉玺大印,让皇后改嫁?」 「哇,那敢情好,」姬彻马上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答应舒太宗篡位啊?就是因为篡位后能娶先皇后啊!」 姬无瑕扶额道:「你这种也不叫篡位吧!别乱说话,要杀头的,撑死了就是个夺权。」 姬彻道:「嗯嗯夺权。」 姬无瑕道:「你就为了这个夺权,大可不必啊!」 姬彻道:「你若是真能保证将她赐婚于我,我不夺权也行!皇位就让给你!」 「你说真的吗?」姬无瑕又道,「你还不如不要搞这齣,就好好跟着她,有没有那个名分又能怎样呢?」 姬彻道:「名分倒是不重要,否则我也不会进宫当太监了,只是总这么偷情,几十年如一日,让我觉得我跟她是不平等的,真爱出自平等,你懂吗?」 姬无瑕心中忽然一动,想到了自己跟聂染。聂染是觉得不平等吗?不能跟自己平起平坐? 姬无瑕停了一会儿,道:「你们虽然不平等,但她心里有你的,否则她为什么恨你呢?恨就是爱……」 姬彻陷入沉思。 姬无瑕又道:「你想想看,她心里没有你,你就像路边一棵树,宫里一只凳子,她看都不看你一眼。」 「你说得对。」姬彻终于道,面现喜色,「她心里有我,有我的!」 姬彻开心起来,差点在湖边狂喊,姬无瑕心道你有病吧,满朝大臣都在殿里呢。 还好他最终忍住了,姬无瑕又想,自己这是干嘛来的啊,好像是来洛阳夺嫡的吧?怎么秒变老娘舅了? 不过他嘴上还是接着说:「我不反对你寻找平等,但你得先安她的心,不要伤害她。」 姬彻道:「她也不跟我说话,我没机会表明心意啊……」 姬无瑕道:「你傻啊,写封信,写个字条也行,我给你送!」 第154页 姬彻恍然大悟,当即便摘下一片莲叶,问路过的宫人要了笔,靠着湖边栏杆,在莲叶上写了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姬无瑕心中酸酸的,心想莲叶上写字,还挺风雅的,怎么都没人给我写。 他接过莲叶,转身就进了殿内,把莲叶献给刘皇后,刘皇后不明所以,打开莲叶看了一眼,赶紧又包好了,故意左顾右盼。 姬彻这才进殿里来,坐在角落,姬无瑕则坐在主人位,皇后身旁。 折腾这许久,开宴的时间都延迟了。皇后说了两句场面话,起身祝酒,杜姜给姬无瑕倒酒,顺便小声道:「你怎么进进出出的,又看上谁了?」 姬无瑕:「没有!」 杜姜显然也只是开个玩笑,顺手在姬无瑕手背上拍了一下,示意他不要紧张。 姬无瑕的心思又回到了自曝身份上面,坏了,这好像当众论文答辩啊,等下怎么说啊! 正在这时,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聂染也来了。陆老太师的瞎子义子坐在暗处,但整个人秀美得就像在发光一样。宴会开始后,不断有大臣的家眷找他搭话,尤其是姑娘小姐们,简直络绎不绝。 聂染坐着,能笑一笑的,便不开口,不得不开口时,便简单答两三个字,更显得文弱温润。 「笑了笑了!」有姑娘道。 「他一笑我的心都化了!」又有人跟闺蜜议论。 姬无瑕竖起耳朵,甚至听到:「啊他好温柔好美,气质又楚楚可怜,好想照顾他……」 姬无瑕心道,他一点都不需要你照顾,拔出剑来能在几万人中来去自如,况且,以前可都是他照顾我的,走到哪里都背我去。 他的身旁,皇后在祝酒的间隙,不停地低头看那片莲叶。姬无瑕今晚大略是撮合了两对怨偶,自己腹中却满是怨气,甚至还有一丝丝嫉妒。 如果自己登基为帝,是不是真像他们所说,就能得到爱人的认可了?能得到几个呢? 「诸位大人,」姬无瑕起身道,「各位姑娘小姐,请先让让,我有话要讲。」 下面的大臣们神色各异,围着聂染的小姐们倒是让开了。 姬无瑕举起酒杯,做了个祝酒的手势:「今日借着这节日的时机,想向众位坦白一件大事。」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看了他的装束,又看皇后。皇后心思都已不在这里了,正在出神,别人看她,她只好也去看姬无瑕。 第59章 姬无瑕:归程 姬无瑕端着酒杯, 接着道:「诸位大人想必猜到了,无瑕不是公主,是先帝的皇子。」 全场譁然后, 开始议论纷纷。女眷们较少来宫里走动,但对八卦更为敏感, 马上便有人议论起姬无瑕的容貌风度, 怎么看也不像个女孩儿啊? 公孙衡今日没有入席, 而是持剑守在殿外,以防万一;杜姜在帘后不远处,手持着姬无瑕的酒壶方巾;萧骁则稍微远些, 也在关注着他;聂染坐在席上, 双眼虽不聚焦,却直直看向姬无瑕的方向。 有个老大臣颤颤巍巍道:「公主殿下,此言不好乱讲,这七夕佳节,可是来耍我们开心的?!」 姬无瑕道:「自然不是。无瑕本打算以公主的身份逍遥一辈子,但现在大周没有合适的继承人, 说不得我就必须站出来, 肩负起天下的责任来。」 舒太宰起身道:「除了殿下之外,倒还有运州侯可以继承大统,殿下这番话大可不必。」 姬无瑕道:「运州侯长于乡野,有些道理, 生在这深宫之中才能明白。」 众大臣无不陷入深思, 姬无瑕又道:「何况,运州侯已与我说好了, 他会退出皇位之争。」 「这!」舒太宰大惊失色,但是转头去看姬彻, 姬彻却毫无反对之意,反而对着姬无瑕微微颔首,显然已被买通了。 舒太宰道:「男男女女的,荒唐!」 姬无瑕道:「是男的荒唐,还是女的荒唐?舒太宰妹妹与夫君吵架归家,太宰大人不说和也就算了,哪有资格嘲笑替你说和的天家的子嗣?」 舒太宰:「……」 姬无瑕道:「无瑕作为天家子嗣,自然有义务保护这万里江山及其上的百姓们,也包括段太宗夫妇。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脱不开干系,从这一意义上来说,皇子公主都是同样。」 舒太宰嘆了口气,其他在座的王公大臣们倒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姬无瑕见得到了初步的认可,便笑道:「这第一杯酒,就敬过往,敬大周开疆扩土的先祖血脉传承,若无先祖披荆斩棘,也无我们今日相聚于此。」 有不少人起身向姬无瑕鞠躬,将杯中的酒喝了。姬无瑕也一饮而尽,杯子一放,杜姜便给他舔满。 有个穿皮甲的中年人不悦道:「年少无知,还引经据典、谈论先祖,未免轻浮可笑。」 姬无瑕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唿?」 「臣垚城袁毅。」 「袁将军。」亏姬无瑕还记得他是三位上将军之一,似乎与大长公主有旧。袁家从未露面,这次还是登场了,可见背景故事没有白白交代的。 姬无瑕点头,道:「不知袁将军您可曾年少过?」 众人失笑,只要是人,自然年少过。 姬无瑕道:「高祖起兵于草莽之时也才十八岁,无瑕比他还虚长两岁呢。不知将军年少时,是否发过什么誓言,说过什么大话,现在后悔了不曾?」 第155页 袁毅突然一震,陷入沉思。姬无瑕心道,我瞎矇的,你还真有年少往事啊? 姬无瑕柔声道:「少年时敢说敢做,胆大妄为,好高骛远,都是自然而然。然而没有高祖的好高骛远,便没有我大周朝建国,可见年少轻狂倒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袁毅迟疑道:「不错。」 宫中饮用的酒味道清甜,唇齿留香,姬无瑕不禁越说越快,道:「第二杯酒敬当下,各位大人年少时寒窗苦读,现下为官多年,当初的梦想是否还在,是否还能坚持初心,还是被权力腐蚀成一地鸡毛,这是无瑕初登朝堂最想要了解的。」 老头子看不起年轻人,但又都年轻过。姬无瑕说这话,便是想要激起在场这些老头子们与胆大妄为的自己共情。众人都听得此言,多少都想起了年少时光,这次几乎所有人都将酒喝了。 陆太师放下酒杯,替众人问了个关键问题:「不知当初,先帝与顾贵妃,为何要隐瞒殿下身份,当作公主来养?」 姬无瑕真诚道:「只因我娘爱我。」 陆太师失笑道:「此话怎讲?」 「皇子生在这世上,自幼又要读书,又要习武,明枪暗箭中长大不易,长大了还要争权夺利,实在是太苦了。」姬无瑕摇头感嘆,「我娘想让我活得自由自在。」 「但女子在宫中也不见得轻松,」姬无瑕转头看刘皇后,「这皇宫对女子来说,也像监牢一般,只有将我作为一个普通女孩子嫁出去才成,离皇宫越远越好……」 他看到刘皇后转过身,用帕子遮住脸,稍后转回来时,眼角发红。 「不过最终我还是没有按她的意思远嫁。」 公孙衡神色平静,从殿外与姬无瑕对视一眼。 姬无瑕道:「假使这皇宫真是个无情无义的大监牢,也需要一个人来改变它,为什么这个人不是我呢?」 「假如这世界真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由我来戳穿?我想关照所有人,无论是宫人还是大臣,将军还是黎民百姓。为此,从今日起,无瑕也将加入皇位的角逐,我想,选择这条路,才暗合我娘对我『自由自在』的期待。」 姬无瑕站起来,再次祝酒:「诸位大人中洛阳本地人不多,大多背井离乡,到这洛阳城为我大周效力,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也该回家看看家中的老父老母了。顾小月已故去,但各位的老父老母还在,莫要错失光阴,事后追悔莫及!」 下面文武大臣的神色都戚戚然的,显然是被他激起了对故乡和父母的思念。 「我也想我娘了。」姬无瑕眼眶中泪水打转,「这最后一杯酒,就敬生我们养我们的父母亲。」 姬无瑕唇间酒液闪烁,将眼一闭,杯中温酒泼在大殿之上,转身走了。 - 片刻后的东宫里,公孙衡:「无瑕,你没事儿吧?」 姬无瑕呆坐了一会儿,道:「无事,就是想家了。」 杜姜走过来,捧了毛巾给他擦脸,道:「你的演技也太精湛了,换了我也演不成你这么逼真……」 姬无瑕顿了一下,坐在榻上,突然就捶着床号啕大哭起来。 他哭得像个一百来斤的孩子一样,萧骁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姬无瑕便把脸埋在他胸前,把大把的鼻涕抹在萧骁衣服上。 公孙衡慌了神,道:「怎,怎么,别哭,你还有我们陪着呢!」 姬无瑕一边哭一边哽咽道:「我没事儿,真没事,就是编瞎话把自己也编进去了,我妈还在外头等我呢呜呜呜哇哇哇……」 公孙衡:「???」 姬无瑕这一刻确实想起了自己还在现世的妈,妈妈也不知道怎样了,有没有因为自己的失踪伤心欲绝。 杜姜只怕姬无瑕说漏了嘴,讲出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的秘密,赶紧岔开话题:「公孙将军安定下来之后,也得将明泽郡主早日接过来尽孝才是。」 明泽郡主就是公孙衡的母亲姬玲琅的封号。公孙衡勐然醒悟,点了点头。 杜姜又转向姬无瑕:「别哭了心肝,今天是七夕,洛阳城里有得好玩,咱们出宫玩去?」 - 姬无瑕走后,一群大臣酒喝了一半,既迷幻又清醒地坐在座位上。他们的公主殿下在一场酒宴之间变成了皇子,并扬言要登基为帝。 众大臣相顾无言,一般这种场合,都会等皇后或者舒太宰开口定调,两人甚至常常会直接吵起来,但在这七夕之夜,牛郎织女相会之日,他们似乎都在神游太虚。 皇后失神地攥着手里的荷叶,舒太宰心里则装着他的妹妹,反而是陆太师开了口,道:「不知各位大人以为如何?」 他虽未明说,但人人都知道问的是姬无瑕的事。 袁毅道:「这公主殿下,我倒敬他是条汉子。」 百官:「……」 「百善孝为先。」陆太师屯接道,「依我看,白璧公主,不,太子殿下,倒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舒太宰开了金口,道:「不错。」 陆太师道:「这些日子,老头子一直心中惴惴,只因先帝死得不甚光彩,更是被外族骑兵长驱直入到都城,可见我大周国运已现出些不祥的迹象。」 这话只有他这种三朝老臣敢讲,一般人是不敢说的,众人目光都落在陆太师身上,他又道:「该如何作为,才能将大周重新推回正轨,老头子近日总在思考这个问题。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咱们大周已有半年无君了。」 第156页 「这么久居然朝廷还在运转,还开得出七夕的国宴来,皇后娘娘居功至伟。」陆太师道。 刘皇后这才回神,向他微微颔首。 陆太师道:「不知皇后娘娘属意何人继承大统?」 刘皇后想了想,道:「本来没什么合适的人选的……都是勉强……」 「不错,」陆太师道,「几位继承人都很勉强,大长公主有子,但非正统血脉,运州侯的亲缘又太远,而且,这两位都未显露出有什么特殊的才能。」 舒太宰也不得不点点头。 陆太师道:「唯有公主……不,无瑕太子殿下,他心思聪敏,能言善道,又是先帝唯一子嗣,正合继承大统。」 陆太师环视四周,又道:「而且,他甚至还宅心仁厚,宽容忍让,拥立一位这样的帝王有不少好处,至少在座诸位,不必担心后路。」 有大臣问:「太师大人,此话怎讲?」 陆太师道:「你说说你们,太宰大人,你拥立运州侯,若是别人登上皇位,你定会担心被事后清算,是以现下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肯放权;皇后娘娘呢,又担心你得势之后被你清算。大家心里都是一样,何尝不是另一种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众大臣若有所思。 陆太师道:「有了这些前提,他手里有没有玉玺都不重要了,玉玺只显得他更是天命在身……依我说,还不如大家各让一步,一起拥立个仁德君主,在座的都能安心过完下半辈子,为国家社稷做更多的实事。」 「一退便是一进。」陆太师环顾四周,道,「老头子言尽于此,我拥立无瑕殿下。」 皇后道:「太师大人说得是。」 殿内静得针落可闻,久久的沉默之后,舒太宰嘆了口气,道:「也只得如此了。」 宴散,陆太师快步走出大殿,对身后跟着的聂染道:「你确定他需要你保护?他这招釜底抽薪,玩得可真老练娴熟啊。」 - 同一时间的东宫里头,杜姜哄姬无瑕出去约会未果,姬无瑕又哭又闹,还不停地要酒喝。 姬无瑕:「可乐……再上十桶!最大桶二十五升的,劳资有的是钱……」 公孙衡解释:「宫里的酒太甜,入口没什么感觉,喝完过许久酒劲才上来。」 杜姜:「那也只喝了两杯啊,他这是怎么了?」 萧骁:「撒酒疯?」 杜姜:「我看是失心疯吧!」 公孙衡:「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格外容易醉。」 杜姜:「跟个小孩儿似的,喝多了找妈。」 姬无瑕躺在床上,先是叫妈妈,过了一会儿又叫家里名唤「欢欢」的狗。 公孙衡:「欢欢是谁?他养狗了?」 杜姜:「只养了一条和光派的瞎子狗,你们又不是不认识。」 这「瞎」字不提还好,提了姬无瑕顿时被带歪了,朦胧里有人过来给他换衣服、盖薄被,姬无瑕拉住那人的手,喊道:「聂染,聂染。」 那人不说话,把手抽了,姬无瑕扑上去拦腰抱,道:「看你今日在席上冷冷淡淡的样子,我真有点心痒……」 手再次伸过来,像夏日里的一块冰,弹了弹姬无瑕的脑瓜子。 姬无瑕闭着眼笑道:「你怎么?要罚我吗?我输给你了?」 他把脸伸出床铺外,噘着嘴搂着那人便要亲,说时迟那时快,一瓢冷水「啪」地泼在姬无瑕脸上,姬无瑕大叫一声,从酒醉里醒了。 「不是我泼的!」杜姜跳开三米远,「我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你就算拿我当替身死死抱住我狂喊别的男人的名字还要跟别的男人亲嘴我也不至于泼你啊!」 姬无瑕抹了脸上的水,又横了萧骁一眼,萧骁也道:「不是我。」 最不可能做这事儿的就是公孙衡,公孙衡对所有家里人,脾气就像一团棉花,对姬无瑕更是百依百顺。 姬无瑕道:「扯淡!肯定是你们两个!给我老实交代。」 「冤枉啊!」杜姜大喊,萧骁则有点生气了,把头别过去。 杜姜道:「你去外面看看?」 姬无瑕走到院子里,看到公孙衡提着一个水瓢和木桶,坐在门槛上发呆。 竟真的是公孙衡泼的?别人总不至于把水瓢塞他手上啊?! 然而公孙衡能做出这种事来,明显是动了真火,姬无瑕小心翼翼道:「衡哥,你生气啦?」 他好久没这么喊了,公孙衡像被雷击中,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姬无瑕讨好道:「正事儿办差不多了,要不我带你出去逛街?」 公孙衡:「……」 稍后,杜姜目瞪口呆,看着姬无瑕扎起乌黑长髮,挽着公孙衡上街了。 杜姜:「早知道我也耍小脾气?」 萧骁:「那你会被他直接扔进井里。」 - 公孙衡出门时甚至还有点不太情愿,但走出来看到这满街灯火,脸色顿时柔和了。 天色晦暗不明,但城中的花灯次第点亮,挂在屋檐下的,提在女孩手中的,流淌不息。还有无主风灯直上云霄,飘向天顶璀璨的银河。 人间的灯,天际的星,倒映在姬无瑕的眼眸中,形成一道斑驳陆离的绚丽画卷,所谓的万丈红尘也不过如是。 两人走到西市,公孙衡掏出几个铜板,给姬无瑕买了一盏兔子灯拎在手上。 姬无瑕道:「有钱了?」他还记得公孙衡一直都挺穷的,衣服盔甲都很旧。 第157页 公孙衡道:「出门在外,讲究一个穷家富路,就连我娘那么抠门,也得给我点路费。」 姬无瑕笑道:「她也只对你抠门……」 公孙衡道:「就算了,一切都会好的,我现在也不介意那么多。」 灯火流转,姬无瑕道:「现在都快下半夜了,居然街上还有这么多游客和商贩。」 公孙衡道:「七夕节日期间不宵禁,差不多要持续十四日。」 「这么久?」姬无瑕诧异道,「过七夕要过俩礼拜吗?」 公孙衡道:「七夕自古都是办整整十四日的,你小时候不过七夕吗?」 姬无瑕:「……」 姬无瑕:「那春节呢?」 公孙衡:「春节也是十四日,刚刚好半个月。」 姬无瑕倏然意识到,七夕,是乙游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甚至与春节的分量等同,是广大游戏厂商收割骗氪的绝好时机。 而七夕卡池好歹也得开两周,哪有开一天就关的啊?! 姬无瑕扶额,道:「那咱们做任务去?有抽卡吗?」 公孙衡茫然道:「抽什么卡?我正要带你去月老庙。」 两人穿过西市,尽头是一间小庙,虽然已是夜半,庙里还是灯火通明,挤满了求籤的年轻女孩子。 姬无瑕挤进铺着彩绸的签桌前,发现桌上有两只签筒,一只写着「x1」,另一只写着「x10」。 一名道姑在招揽生意,姬无瑕问:「你家的签筒,能抽到什么?」 道姑将拂尘一摆,道:「抽到故事。」 姬无瑕疑惑道:「故事?故事也能抽到?」 道姑:「你不信?姻缘就是故事,故事就是姻缘,你来月老庙,难道不是为了得到一段故事?」 姬无瑕若有所思:「那就来一发十连!」 公孙衡尴尬道:「没钱了十连,只能抽一张。」 公孙衡与他交握着的大手张开,给了他一枚银锭。 姬无瑕:「诶这签还挺贵的,没关系,一张就一张吧。」 姬无瑕心道,正经应该是我为你氪金的,用你的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道姑道:「不不不这签筒不能用凡间的钱抽,只能用另一个世界的钱。」 姬无瑕一脸疑惑,道:「冥币?」 道姑:「……」 姬无瑕道:「别人游戏开活动都送抽,你们难道一抽都不送吗?」 道姑:「送,送的吧?」 她无奈地从桌下掏出一张金色的花笺,道:「把这个从签筒里塞进去,就会出签。」 姬无瑕:「唔。」 他依言而行,签筒果然自动跳出来一张紫光闪烁的竹籤。虽说是竹籤,但并不算小,足有大臣们上朝用的笏板那么大,顶端刻着两个英文字母:sr。 姬无瑕:「……」 看来单抽并没有出奇蹟,翻过签子,背面写着:「七夕特典剧情《刺客之夜》其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首次指定男主抽取,可赠送专属礼品」。 「啥?」姬无瑕茫然道,「我抽到了一堵可以翻的墙?」 他试图将签子递给道姑换取奖励,签子却化作一股金色的香菸,消散在夜风里。道姑说:「奖品别找我,你等下出门自然会得到。」 姬无瑕:「这么玄的吗?骗钱的吧?」 道姑示意「你说话注意点」,将他轰走了,开始招待别的女孩子。 姬无瑕愤愤不平:「别人抽籤给银锭怎么就可以?!」 公孙衡道:「抽到一根就走吧,别得罪月老。」 两人开始在城里瞎逛,走上正中的主干道时,一辆马车从他们面前驶过,车窗的窗帘以华贵丝绸刺绣而成,显然是什么达官贵人家的车。 「哎等等,」姬无瑕道,「这车夫怎么这么眼熟?」 公孙衡道:「袁将军。」 姬无瑕想起来,先前在宴会上见过的,那位袁毅将军还质疑过他。现在袁将军脱了甲冑,换上一身素色黑衣,在花灯烂漫的夜间丝毫不起眼,就像是位普通车夫。 姬无瑕:「怎么是他?以他的身份,为什么会给人驾车?」 公孙衡道:「那要看车里的人是谁,应是大长公主殿下到了洛阳。」 姬无瑕:「我姑?她跟袁毅有什么关系?」 公孙衡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方才在七夕的宴会上……」 姬无瑕:「大放厥词,怎么了?」 公孙衡道:「你说人年少时,总说过大话,发过誓,正勾起了袁将军的伤心事。」 姬无瑕:「他发过什么誓?」 公孙衡道:「他曾求娶过大长公主,但是当时的皇帝陛下……也就是你的爷爷,要求战胜西南的滇人才肯许婚。他发誓三年必横扫滇国,让大长公主等他……」 姬无瑕道:「后来自然是没成?」 公孙衡道:「五年才归来。滇国山高路远,军旅中传讯不便,回来时大长公主已嫁了别人。」 姬无瑕想起来了,道:「她嫁给了西昌侯孟氏。」 姬无瑕站在马路当中唏嘘,这袁将军都这个岁数了,还是对大长公主念念不忘,她来洛阳,他便马上去为她驾车。 这袁将军竟然是个舔狗! 不过也得大长公主的驸马没意见才行啊?难道是她一个人来的? 等等,在这个八方汇聚风起云涌的节骨眼上,大长公主到洛阳来,多半有什么目的,难道是……要跟姬无瑕争夺帝位? 第158页 姬无瑕立马提着兔子灯豪爽一挥,道:「咱们跟上去看看!」 第60章 姬无瑕:什么修罗场? 大长公主的马车行驶得飞快, 为了不被甩下,公孙衡几乎是提着姬无瑕在跑,姬无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车转了两个弯便停下来。 大长公主与袁毅进入一间宅院,自然有僕从来处理马车, 牵着马从侧门进去。公孙衡指给姬无瑕看, 宅院门外挂着「袁」的牌子, 应是袁将军在洛阳的宅邸。 姬无瑕笃定道:「他们俩有一腿。」 公孙衡尴尬道:「这倒也未必……」 姬无瑕:「你尴尬什么?偷情不是很常见的事吗?」 公孙衡脸色惨不忍睹,岔开话题,道:「要进去吗?」 姬无瑕道:「那岂不是正看到他们偷情?」 话虽这么说, 姬无瑕却忍不住往宅子的门口挪步, 躲在马车后面。 僕从牵着马,马突然一声长嘶,吓了僕从一跳,连连呵斥。 姬无瑕趁乱便钻进马车去,连着公孙衡一起,被带进了宅院。 公孙衡手长脚长, 大长公主又在车里摆了太多东西, 绣团锦盒茶壶应有尽有,导致他很不自在,又不敢乱碰,只得缩手缩脚老实坐着。 姬无瑕:「哎, 这个青瓷茶杯好漂亮。」 公孙衡小声道:「别乱摸人家东西, 回去我给你买。」 马车在后院里停下,姬无瑕道:「出去看看。」 公孙衡扯着姬无瑕上房顶, 姬无瑕道:「去那边,那边是主卧!」 两人趴在主卧上面, 揭开一片瓦,公孙衡看了一眼马上道:「别看了,里面只有大长公主,非礼勿视。」 公孙衡试图阻止姬无瑕,但姬无瑕还是探头看了看,她正在对着灯发呆,房间里床铺是铺好的,但并无其他人。 姬无瑕发现他这名义上的姑姑,居然长得很美!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姐姐,说起来已逾不惑之年,岁月却无损于她纤细的五官容貌,尤其是举止间带有一种温婉气质,就算看着灯台,神色也是淡淡的,我见犹怜。 姬无瑕不禁生出欣赏之意,赞嘆了片刻,道:「再去那边看看吧。」 两人又来到厢房顶上,公孙衡道:「袁将军在这里……别揭瓦,他警醒得很,很容易被发现!」 他带着姬无瑕绕路到后窗附近,姬无瑕倒垂下来,从窗缝里看了一眼,道:「确实啊,他们俩也不住一起?」 公孙衡道:「看来是话还没说开。」 姬无瑕道:「好的,是我错怪他们了。哎,有什么话说不开呢?不就是阴错阳差地已婚了吗?」 他确实全无古人的贞洁观念,毕竟现代人离婚就像离职那么容易。 公孙衡突然摁住姬无瑕的头,把他摁在房顶上,几道黑影飘过,看来这袁将军的宅子,今晚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的不速之客。 姬无瑕:「哇!刺客!来杀谁的?」 这问题简直就是白问,这批刺客手脚不如公孙衡利落,马上袁将军就发现了。 「谁?」袁毅警醒地提着剑出来,几个刺客立刻上前拦住他,其他人则奔向长公主所在的主卧。 袁毅大声唿啸,但他是孤身住在此处的,并无他的侍卫出来帮忙。 在袁毅被阻住这短短的时间里,刺客们已风一般地沖向大长公主所在的正屋,正屋里传来一声尖叫。 「他们要杀我姑!」姬无瑕看不下去了,狂摇公孙衡。 公孙衡拔剑出鞘,道:「殿下稍待。」 他把姬无瑕独自留在房顶上,自己跳下来,迎面阻住正屋那一拨刺客。姬无瑕在房顶上小心观望,发现刺客们似乎没想到还会遇到其他敌人,互相对视一眼。 不知为什么,姬无瑕从刺客们进攻的动作中看出了一丝犹豫。他们认得公孙衡? 他还不及细想,下面已经叮叮铛铛地打起来了,公孙衡守在堂屋门口,剑法丝毫不乱,游刃有余。 刺客们刚围攻了两轮,姬无瑕正待慢慢观赏公孙衡的英姿,远处宅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刺客们又像一阵风一样,全都飘走了。 我还没看够呢,姬无瑕心道。 此时阻拦袁毅的刺客也撤走了。袁毅站在地面上,看得远不如姬无瑕清楚,冲进堂屋门前时以为公孙衡也是刺客,黑灯瞎火的,一剑刺向公孙衡。 姬无瑕吓了一跳,但见公孙衡回剑一圈,竟借力打力,在一招之内将袁毅的剑引得脱手飞出。 袁毅那把剑只怕也是名剑,摔在台阶前一声清鸣。 袁毅惊怒交加,大喊着「冰莹快走!」,然后合身扑向公孙衡,竟是不要命也要保护大长公主,去撞公孙衡的剑尖。 姬无瑕趴在房顶,赶忙大喊一声:「袁将军!」 袁毅好歹刚在七夕酒宴上跟姬无瑕争吵过,认出了他的声音,这才停手,跟公孙衡一齐抬头张望。 姬无瑕:「别打了,谁先接我下来,这房子太高我不敢跳。」 - 片刻后,姬无瑕坐在厅里,袁毅连连道歉:「不知殿下在此,多有冒犯。」 姬无瑕突然觉得挺有趣,这位袁将军虽然好像打不过公孙衡,气质却跟公孙衡挺像的,看来也是个老实人。袁毅心里清楚,这次要是没有姬无瑕在,他与大长公主是死定了,所以绝口不提姬无瑕二人怎么逛街逛着逛着,闯进他家里的事。 第159页 这赢得了姬无瑕的少许好感,所以姬无瑕也甚是礼貌,没有直接盘问大长公主来洛阳的原因,也没有纠结袁毅与她之间的关系,而是问了个相对和缓的问题:「我姑来洛阳城,怎么也不住宫里?」 袁毅道:「她人不太清醒,以我的身份,也不太好送她进宫……」 姬无瑕:「怎么说?」 袁毅爱怜地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大长公主,她一直静静坐着,不说话也不动。 袁毅收回视线,道:「简单地说,她疯了。」 姬无瑕:「啊?」 袁毅道:「成婚之后不久就疯了,不说话,也不笑,每天就坐着发呆。」 姬无瑕看大长公主还挺正常的,刚才有刺客来时,她还叫了。不过疯子与常人本来就不见得有明确的界线。 大长公主闻言又干巴巴地叫了一声。 姬无瑕道:「那你怎么……怎么把她接过来的呢,毕竟她人本来在西昌吧?」 言下之意,她的丈夫难道不管她? 大长公主听到西昌两个字,倏然激动起来,紧张地左顾右盼。袁毅赶忙道:「冰莹,我在这里,没有西昌,不回西昌去。」 大长公主眼眶里泪水打转,喃喃道:「不回去……」 袁毅柔声安慰道:「不会回去的,我不放你回去。」 姬无瑕道:「她的婆家待她不好?」 「我……我不清楚……」袁毅道,「上个月她偶尔清醒的时候,写了封信给我,让我护送她回洛阳探亲,并跟我约定了汇合的地点,但到了此处,她的疯病又犯了。」 袁毅也的神色很无奈,大长公主姬冰莹清醒的时候少,疯着的时候多,他虽一直对她心存仰慕,也不知该如何救治。 姬无瑕端详大长公主,突然道:「她该不会是想跟你私奔吧?」 袁毅:「……」 公孙衡:「……」 姬无瑕:「你看,她孤身出来见你,连个侍女或侍卫也不带,只是现在傻了说不出话……」 袁毅大惊失色,道:「小殿下快别说了,袁毅只想保护殿下,其他心思是万万不敢有的!」 姬无瑕突然就心酸了,道:「怎么就不能有其他心思呢?」 后来,他们又问起来今日刺客的来歷,袁毅表示确不知情。 回到东宫后,姬无瑕道:「他要是知情,就不会不带任何护卫,只单独跟大长公主住在那宅子里,连僕从都没两三个。」 杜姜:「你真信他们两个是私奔的,不是来跟你争夺皇位的?」 姬无瑕:「这有什么不信的?皇位又不是人民币,人人都爱。」 公孙衡:「我的人能进城的数量有限,只能拨几个人去保护他们。」 姬无瑕愤愤道:「我姑无权无势,手无缚鸡之力,为什么还有人刺杀她?说起来,这群刺客怎么都怕死呢?故事里都说死士,没有一打就跑的道理吧?」 公孙衡:「因为落在咱们手上,等于都留了活口。」 姬无瑕一想也确实是,可以严刑拷打好几轮呢。 杜姜道:「还是得查查这群刺客的来歷。」 姬无瑕:「说起来,我觉得他们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萧骁:「普天下的刺客都长得一样,黑衣蒙脸,目的就是为了让人认不出来。」 「不,无瑕说得没错,」公孙衡道:「那些刺客的身法轻功真的有点熟,感觉像在济州城刺杀过无瑕的刺客同伙。」 姬无瑕:「什么?!」 杜姜道:「确定吗?他们在无瑕刚入主东宫的当晚又来过一次,不过这次没有跟我们交手,是被聂染抓走的。」 姬无瑕:「难道说,这帮刺客的目标是所有姬家人?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大长公主跟我的共同点啊!」 几人都陷入沉思,杜姜道:「这几日七夕,不得不出宫,出去时都小心点。」 这七月七日过得无比漫长,姬无瑕本打算就这么睡了,想不到公孙衡还请他借一步说话。 到了东宫的花园里,公孙衡这才将准备好的七夕礼物拿出来,正是另一只五颜六色闪着灵光的摺纸小鸟。 姬无瑕想起来,他抽籤时有提示说,还会附赠男主专属的礼物,于是道:「这也是送给我的?」 那小鸟跟原先姬无瑕那只差不多大,只是色泽更为虚幻,像是一出海市蜃楼的把戏,不像一件实实在在的物品。 「是的,」公孙衡道,「你原先那只呢?」 姬无瑕把怀里一直珍藏的摺纸鸟掏出来,公孙衡道:「据说和光派有类似的法术,但我没办法上去,只能拜託郑叔,帮我去临涛城西北大山中的北寺去求。」 姬无瑕问:「什么法术?」 公孙衡道:「传音法术。」 他将新旧两只七彩小鸟往掌心中一合,再展开时,两只小鸟合二为一。七夕彻夜不休的灯火穿过东宫的院墙,照在七彩小鸟上,它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明光。 公孙衡又道:「以后你想传什么话,直接对着这只小鸟说,我就能听到,因为我把另一只灰色小鸟放在这里……」公孙衡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其实你跟杜姜离开临涛城后,我就有点后悔了。」 姬无瑕喃喃道:「晚了,你都不早点来找我?」 公孙衡道:「我去求了这个法术后,一直都犹豫着要不要送给你,今日见了袁将军与大长公主后,我的心里……」 第160页 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又道:「我心里不想像他们那样。」 姬无瑕:「哪样?」 公孙衡道:「一次错过,一生都难再相逢。无瑕,咱们是否还有再在一起的机会?」 姬无瑕凝神道:「我得仔细想一想。」 - 姬无瑕怅然地把开过光的七彩小鸟收在胸口,回到寝殿里,只觉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袁毅与大长公主的事情,自己与公孙衡的事情,都在他脑海中反覆打转。 「你干嘛?跟公孙将军谈恋爱没谈够?」今日杜姜守夜,在地铺上打哈欠。 姬无瑕无奈,只得跟自己这唯一的穿越参谋讨论起来:「你说这月老庙的抽籤是怎么回事?」 杜姜道:「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抽卡吗?」 姬无瑕原原本本地讲述了自己今日的经歷,杜姜道:「按你这么说,公孙将军的礼物难道不也是活动奖励的一部分吗?」 被他一说,姬无瑕恍然大悟:「对,这是活动点击就送……原来是定好的啊。」 在这一瞬间,姬无瑕心底生出异样的难过:这样珍贵的礼物和公孙衡的心意,原来只是游戏公司的抽卡赠品? 杜姜道:「你再怎么留恋,还不是要登基要飞升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少四处留情吧。」 姬无瑕心虚道:「还不知到底能不能登基呢……」 杜姜道:「这么谦虚?这话说得可不像你。」 - 然而登基的事居然很快便有了答案。 第二日早朝,陆太师就正式上表,洋洋洒洒几千字,先歌颂了大周先祖、再歌颂了姬无瑕太子的仁德(虽然此仁德主要体现为说和了臣子破碎的婚姻)、最后反覆证明他是天命所归,连玉玺都自动飞到了他的手上,哦对了,他甚至还有一条黑龙追随,这不是真命天子是什么?! 嗯?姬无瑕心想,这世界又没有八卦小报和社交媒体,你们怎么知道我有黑龙? 不过这不重要,陆太师就是知道!他念完了这又臭又长的八股文「劝进表」之后,诸位大臣,包括珠帘后的皇后在内,都一致表示贊同,并赞颂了陆太师绝佳的文笔。 实在很难相信,这「劝进表」是一夜之间赶出来的,姬无瑕很是满意,道:「那成吧,就择吉日登基!」 「陛下,」有礼官出列,恭敬道,「您是臣子拥立,不是先帝册立,不好这么快答应的,需得三请三让。」 姬无瑕翻了个白眼,不过走流程并没有妨碍大家实际做事,登基的日子马上就定下来了,安排在七月十八日,农历。 姬无瑕道:「这么急?今日是初八,只有十天了。」 陆太师笑道:「刚使钦天监看过日子,下半年就这天最吉利,可护佑我大周千秋百代,太子殿下福泽绵长。」 姬无瑕撇嘴,心道,千秋百代是不可能的,不过早日登基早日回家,假使不小心被炸飞了,可能也是一种另类的「回家」吧。 于是,虽未正式对外宣告,但礼官这就开始筹备登基典礼了,十日时间,简直忙得起飞。 这一日,无数裁缝手提软尺,飞奔前往东宫,给姬无瑕量身定做龙袍,以及符合规制的常服,登基穿什么、吃饭穿什么、逛花园穿什么、睡觉穿什么,仅仅是各种场合用的等级不同的礼服就有几十套。 姬无瑕考虑到自己真的要穿越回去了,做这么多衣服都浪费,道:「节俭持家,奢靡误国,有得穿就行了,不用这么麻烦。」 杜姜在旁说风凉话,道:「哦哟,那可不行,你知道吗,如果你见一个妃子时,穿得比见另一个妃子好,妃子都会心里暗暗嫉妒,觉得你不重视她的!」 姬无瑕:「这么小心眼,这是你自己吧!」 杜姜柔弱地说:「你登基后记得要迎娶我啊!好歹得封个贵妃!」 姬无瑕也打趣道:「哎,记得了。」 他这几日都只让萧骁、公孙衡、杜姜等三人近身照顾,没用太监宫女嬷嬷什么的,但今日人多事杂,不得不让原本的宫人都进来帮忙。 那位「从小照顾他」的冯嬷嬷显然非常兴奋,将姬无瑕卧室的地板擦了三遍,又拎起他的床单来回翻动。 「这个不用洗,登基后用不着这床床单啦,要换明黄色的。」姬无瑕略显尴尬地说,床单上还有少量酒渍。 冯嬷嬷马上道:「用不着了吗?可以送给我吗?」 姬无瑕道:「送你是没什么关系啦……但你要这个做什么?」 冯嬷嬷道:「留作纪念啊!我好想要!我要终生收藏!」 姬无瑕:「……额,那就给你吧?」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冯嬷嬷道,「怎么上面也没有那种常见的白斑呢,哎有一点点遗憾……」 姬无瑕:「……」 「不过也不急,」冯嬷嬷又道,「等您登基之后,就可以娶四个了!我一直担心您要挑哪位大人做夫婿呢,是年轻力壮的,还是沉稳多情的,还是潇洒多金的?现在不用担心了!都娶了就好!大被同眠嘛!」 姬无瑕差点喷了:「你还真是个嬷嬷?!」 冯嬷嬷道:「对啊,我就是您的嬷嬷啊!」 她满脸幸福而满足的笑容,抱着姬无瑕的床单跑了。 姬无瑕被各种礼官和下人摆弄了一个白天,内心充满了对游戏世界的不舍,反而对登基倒无所谓。等他走后这群人、这个世界会怎样呢?七夕璀璨的银河、绚烂的花灯,是否就此淹没在虚幻的数据流里? 第161页 夜幕降临,姬无瑕抬起头,刚好看见萧骁打扮停当,挎了弯刀等在大殿外头,对姬无瑕道:「去抽籤,走。」 萧骁的神情毫无疑虑,似乎就是想专心与姬无瑕约会,姬无瑕的心境顿时静了下来,向他伸出手去。 两人同样穿过西市的花灯之海,来到月老庙,此庙一如昨日,门庭若市。 萧骁也不给钱,只跟他说:「去抽。」 姬无瑕问道姑:「今日还送抽吗?」 道姑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这是签到呢,天天都送抽?」 姬无瑕道:「连个签到活动都没有,你们不要日活的?」 道姑道:「穷鬼别玩。」 姬无瑕:「……」 姬无瑕只得转回来,对萧骁道:「没有钱,他们不让我抽籤,不抽籤就没有剧情拿。」 萧骁略想了想,自己挤进人群。前方的姑娘道:「别挤,月老庙只接待女孩儿,你排队去!」 姬无瑕心道,你不让他进来月老庙,但是又让他排队,这合逻辑吗? 道姑道:「男女不限,但只要肯抽卡的。」 于是萧骁只好老老实实在女孩儿后面排队。姬无瑕顿觉有趣,问:「你不是没有钱吗?」 萧骁道:「确实没钱,我们乌桓人出门都不带钱。」 姬无瑕:「那你怎么抽籤?」 此时正好排到萧骁,他彬彬有礼地等前面的女孩儿走远,然后站在供桌前,飞起一拳,顿时一声巨响,打爆抽卡的签筒。 姬无瑕:「啊啊啊我的签子!」 道姑:「啊啊啊我的筒子!」 姬无瑕佯怒道:「你们这抽籤筒子里,只装一根签啊?!那抽出什么还不是你们说得算?这是欺骗玩家!退钱!退钱!」 道姑道:「你抽都抽了!不能退!」 姬无瑕于是顺势从地上捡起来这次的签,发现也是一张「sr」,上面果然也写着:「七夕特典剧情《刺客之夜》其二」「首次指定男主抽取,可赠送专属礼品」。 姬无瑕:「这次出门往哪边转?」 道姑:「往哪边转都行,你们快滚吧!!!」 姬无瑕出了月老庙,没遇上什么怪事,先对萧骁说:「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萧骁茫然地摇了摇头,姬无瑕道:「没有礼物?怎么可能,每个男主都有礼物的!」 姬无瑕把萧骁拦在大街上,上上下下地拍他的衣服,果不其然啥都没有。 旁边的路人见他们不知在干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不禁对他们指指点点,然而姬无瑕的性格就是如此,全无顾忌。 「无瑕。」 背后有人喊,姬无瑕一转头,看到黑衣的聂染闭着眼,手中拿着根杆子试探着,从街尽头慢慢走过来。 姬无瑕道:「怎么又装起来了?」 聂染道:「听说你即将登基,将整个天下握在手中,我前来恭贺。」 「谢了,消息还挺灵通的。」姬无瑕道,「也谢谢你的一路护送。」 聂染想了想,道:「我想为你庆祝一番,是否能插队给我一晚上的时间?」 姬无瑕还未说话,聂染银色的眼睛慢慢睁开,转向萧骁,萧骁道:「不成。」 聂染眉毛一扬,傲然道:「手下败将,你说了不算,把无瑕交给我!」 姬无瑕见他不仅忽视自己的意见,还欺负(自己的小老婆)萧骁,顿时不悦道:「我吹哨子让你来见我,你不来,现在凭什么又来找我?!」 「你吹哨子时我不能来。」聂染答道。 「为什么?!」姬无瑕问。 「因为,」聂染将手中杆子一扔,慢条斯理地说,「你要的是我跟你走,但我要的是你跟我走。」 姬无瑕:「这有什么区别——」 他话音未落,一道夏末的风吹过长街,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不由自主地被风吹退两步,让出街道中央,聂染正对着姬无瑕的一条通路来。 聂染起步,如一只俯冲的黑色巨鹰沖向姬无瑕二人,萧骁随即拔刀,拦住聂染冲刺的路。 第61章 姬无瑕:什么修罗场? 兵刃相接, 「叮」的一声清脆利落的弹刀,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各自收招,聂染这次却没占到萧骁的便宜。 萧骁道:「无瑕殿下不想跟你走。」 聂染撤剑, 道:「由不得你!」 正说着,聂染再次出剑, 招招进击, 剑影在月光与灯影下闪得人眼花缭乱, 萧骁则纯粹防守,每一刀都用巧劲拨开探到面前的利刃。 围观群众纷纷拍手叫好,唯有姬无瑕怒骂:「聂染, 我淦你大爷!」 聂染:「……」 萧骁趁势反击, 一刀挑飞聂染的短剑,聂染如纸片一般,随着剑轻飘飘地飞了出去,瞬间在街上飘了几十米,飞上一座石牌坊的顶端。 这招姬无瑕倒也认得,是和光派一种奇怪的剑术, 将人的重心都加诸剑锋之上, 进攻时人剑合一,如有风雷之势,退却时整个人却毫不受力,就像被风吹走的一片枯叶。 姬无瑕大叫道:「别打啦!都是自家人, 这有什么好打的啊?!」 聂染道:「你又没拿我当自家人。」 姬无瑕:「你在我家就得听我的啊!我才是话事人, 不听话就滚!」 聂染:「……」 聂染站在高处,神色茫然地愣了一会儿, 姬无瑕又心软了。 第162页 姬无瑕仰头道:「好好,不说了, 你先回家好不好?」 聂染:「不好。」 姬无瑕还待再劝,聂染却深深地看了姬无瑕一眼,从另一方向翻下牌坊,消失在姬无瑕的视线里,长街上孤零零地躺着他刚才装瞎用过的杆子。 萧骁问:「追?」 姬无瑕略一犹豫,道:「不,不,还是随他去吧。」 围观的姑娘们瓜子都没磕上两三个,见他们这么快就打完了,很有点不满意,议论纷纷,姬无瑕拉着萧骁的手赶紧走了。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怎的,又走到了袁将军府后门外面。 姬无瑕道:「哎?袁家怎么还是这门可罗雀的样子,他们在洛阳城就真没一点点势力吗?」 正说着,一辆马车从面前驶过去,姬无瑕一愣,发现正是昨夜见过的大长公主的坤车。 「等等,」姬无瑕道,「这马车怎么回事?大长公主明明人都疯了,而且还在被追杀中,袁将军怎么还会放她上街转悠?」 马车跟昨日一样进了后门,姬无瑕感觉其中大有蹊跷,道:「咱们进去看看。」 昨日跟公孙衡是蹲在马车里进去的,今日却要萧骁抱着翻墙进去。 两人骑在墙顶上,姬无瑕突然道:「我想起咱们初见的时候,你也跟聂染打来着。」 萧骁略微紧了紧姬无瑕的手指,道:「也爬墙了。」 「是的,」姬无瑕笑道,「你都还记得。」 萧骁嘴角在月色下勾了一下,马上又收敛了。姬无瑕道:「你想笑就笑,我又没拦着你,而且你笑起来比板着脸英俊多了。」 萧骁被他一逗,神色就有点不自然,道:「其实过去也没多久。」 姬无瑕嘆气,道:「是啊,不过大半年的功夫,从冬到夏。」 两人相视一笑,姬无瑕又道:「不提了。」 他们跳进后院里,后院还拴着昨天大长公主驾车的马,也是同一匹马。 姬无瑕道:「这匹小白马长得不错,一丝杂毛也没有。」 「中原的马颜色淡,」萧骁道,「跟小红他们不一样。你把小红养得太肥了,都跑不动了,鹅黄嫌弃它。」 姬无瑕道:「那你教育教育鹅黄啊,怎么能嫌弃青梅竹马呢?」 萧骁话里有话:「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嫌弃青梅竹马。」 姬无瑕本以为萧骁话最少,现在才发现,这几个男人认真斗起嘴来,他一个也说不过。 不过他可以撒泼耍赖,他们多半都会让着他。 「怎么又来了?!」姬无瑕刚跳下墙,就发现一群刺客围了上来。 姬无瑕:「这个活动就是每天都要爬墙来保护我姑?」 然而今日非常古怪,刺客们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袁将军与大长公主的人影,只得撤退了。 姬无瑕不信,自己也去找了一圈,确实宅子里只剩下几个餵马的僕人。 萧骁问:「这次要追吗?」 姬无瑕道:「追追追!」 于是萧骁背着姬无瑕去追那些刺客。他们本是想暗中追的,但是一个背着一个实在目标太大,暗中不了,刺客们散开逃离时,姬无瑕只好随便指其中一个身材最好的跟着。 那个倒霉刺客绕了一大圈,绕上了城外的山路,进了半山腰一座庄园里。 姬无瑕小声道:「这里戒备挺森严啊,是刺客的老巢?」 这时最后那名刺客也消失了,山庄的气氛暗沉沉的,里面站岗的人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姬无瑕感觉相当危险,道:「别进去,明天让杜姜派人来查查。」 萧骁带姬无瑕回去,姬无瑕又喊公孙衡和杜姜来交代事情,萧骁就一直等在旁边。 「这帮刺客不知跟聂染有没有关系?」姬无瑕突发奇想,「他们昨晚前后脚行动的。」 杜姜:「聂染跟陆太师有关联,但陆静是支持你的,登基典礼全靠他主持操办,应该说,聂染还是站在你一边?他希望带走你、单独跟你相处也可以理解。」 公孙衡也道:「聂染我虽不熟悉,但感觉得出,再怎么说也不会害你。」 姬无瑕怅然道:「他不知在想什么,感觉武艺好像都退步了……」 「倒没有退步,」萧骁道,「人若太想赢了,就很容易输。上次是我,这次是他。」 杜姜冷笑道:「搞不清楚你们这些舞枪弄剑的人,各个都有自己的想法,怎么不听无瑕的呢?」 姬无瑕道:「说的跟你没有一样!」 其他人都走了,萧骁留在最后,才道:「礼物还没送你。」 姬无瑕:「你傍晚不是说没礼物吗?」 萧骁:「有,只是那时我出门还要用。」 姬无瑕:「?」 萧骁随手将佩戴的弯刀解了下来,递给姬无瑕,姬无瑕大惊,道:「你连刀都要送给我?」 萧骁道:「按理说我继位单于之后,就该用传世之剑的,弯刀倒也不用了。」 姬无瑕这才想起来,萧骁这次算是抛家弃口跑来找自己的,顿时内疚得不得了,道:「要不你早点回去吧,不,不是嫌弃你,反正也完事尘埃落定了……」 「恰恰相反,」萧骁道,「等你登基之后,其他族人让他们回去,但我就不回去了。刀就放在你这里,我人也在这里,以后只为你拔刀,平时刀也用不着。」 第163页 姬无瑕道:「哎……」这份感情过于沉重,姬无瑕一时无言以对。怎么跟萧骁说呢,姬无瑕觉得,他要离开这个世界,最难开口告知的就是萧骁。 这些礼物多半不能带回现实,姬无瑕只得先姑且收下来,等离开之后让他们自己再领回去。 也同时将他们的心意收回去。 但有没有不离开的办法?姬无瑕陷入沉思,或者说,是否有在两个世界来回穿梭的法子?他觉得自己简直贪心,现实中的父母哥们学业想要,这个世界的朋友们也想要。 - 「庄园里大概有三十个成年男人。」第二日白天,杜姜告知姬无瑕。 姬无瑕:「你派人进去了?」 「没有,」杜姜道,「我花了点钱,买通了给庄子送菜的农人。不管是王公大臣,还是阴沟里的刺客,都得吃饭,吃饭就得按分量。如果是女人小孩儿,可能会稍微多些。」 姬无瑕点头:「那人倒不多。」 杜姜道:「若真是那伙刺客,危险性倒挺大。」 「大长公主他们呢?」姬无瑕又问。 「跟袁将军一起失踪了。」杜姜答道,「今日本该对登基典礼进行演练的,袁将军也没出席。哦对,你也该参加的,但是你没起床,叫你也没用。」 「我昨晚又没睡好。」姬无瑕心里简直一团乱麻,抢人的聂染,失踪的大长公主和袁将军,还有那伙不知谁养的刺客。 最最重要的是,登基典礼临近,回家近在眼前,他还没想好到底拿这几位男主怎么办。 萧骁送的弯刀就放在桌上,公孙衡的七彩小鸟早上叫了一声之后便沉默了,姬无瑕简直头痛。 - 七月初九,不出所料,今日是杜姜陪姬无瑕出门。姬无瑕疑惑道:「我知你们是一人一天,但这顺序是怎么排的呢?」 杜姜道:「按照被你嫌弃的程度。」 姬无瑕:「……」 杜姜:「我最被你嫌弃,所以在这东宫里,也没什么地位,天天被其他贵妃们欺负……」 姬无瑕:「就凭你这张嘴,他们两个加起来都欺负不了你。」 姬无瑕今日也想径直去月老庙抽籤,但杜姜拉着他,就在西市喝茶闲逛。 「你有话要说?」姬无瑕问。 「你的登基大典近在眼前,」杜姜道,「作为唯一知道你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我心里肯定很慌张啊。」 姬无瑕:「你慌什么?」 杜姜:「慌我自己的命运,慌他们两个的命运,慌整个天下的命运。」 姬无瑕:「……」 「那日你在殿上说,要肩负起天下的责任。」杜姜道,「是说真的吗?我知道你登基是为了离开这个世界,你走了还会再回来吗?」 姬无瑕道:「为什么不回来?我是你们的皇帝哎,总要做出点政绩来?」 杜姜道:「垂拱而治不是挺好嘛,我们帮你管天下。」 姬无瑕道:「那我还会想你们呢,我想回来看你们。」 「那就好。」杜姜道,「我是无所谓,我只想你能带我也出去,去另一个世界,我担心他们几个伤心,替他们问的。」 姬无瑕一边走一边说:「我昨夜仔细想了想,按理说穿越这事儿,好像是一次性的……不过也不好说,只要有了手机,游戏随时可以进啊?为什么不让我进呢?」 杜姜:「无瑕,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也爱你。」 姬无瑕转身:「啊?!」 杜姜:「我方才说,你走了我无所谓,你还真的一点都不反驳啊?」 姬无瑕道:「这不是大实话吗?你会伤心?」 杜姜道:「不是实话,我会很想念你的。」 华灯初上,女孩子们笑闹不断,在他们身边穿梭而过。两人对视片刻,姬无瑕疑惑道:「真的?」 杜姜无奈,道:「好好好骗你的行了吧?」 两人走着漫长的西市,路终于走到了尽头,姬无瑕问:「月老庙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杜姜轻松地道:「看我一发出金,抽张ssr!」 「你还知道ssr?!」姬无瑕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杜姜道:「顾小月的笔记里有写啊,她的笔记你都不仔细看?」 姬无瑕道:「若是我能成功出去,一定会回来想办法把你也带走。」 杜姜道:「没那么容易,但我相信你。」 两人进了月老庙,今日道姑见了姬无瑕,便把签筒赶紧收到了桌下。 「怎么不做生意了?!」女孩子们纷纷鼓譟说。 杜姜道:「是啊,凭什么做公孙将军和金狼王子的生意,不做我的?」 道姑道:「你们是来拆台的!」 杜姜:「我不是来拆台的,我是你命中注定的财神。」 道姑:「?」 杜姜:「我听说你平日都吃住在这庙里,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出来做做生意?」 道姑道:「不错,我是侍奉月老的人,不能随意在外走动。」 杜姜道:「但我可以给你一斤金子,你想买什么都行,就算出不了这小庙,也能穿金戴银,将这破庙装饰得富丽堂皇,如何?」 道姑道:「多,多少金子?」 杜姜:「一斤。」 姬无瑕插嘴:「你有这么多钱,怎么不给我花?!」 杜姜:「这不是要抽张ssr出来嘛,说不得只能贿赂一下工作人员了。」 第164页 姬无瑕:「不行!我不同意!这钱不能花在抽卡上,你这是奢侈浪费!不务正业!」 姬无瑕痛心疾首地说:「多少年轻人啊,就这么将青春年华毁在了手游上!」 道姑:「你说什么呢?抽卡怎么了?抽卡吃你家大米了?还是抽卡逼你结婚生子了?年轻人不玩手游不抽卡,人生又有什么盼头?盼着996吗?」 姬无瑕:「……」 道姑:「一斤金子呢?说好的。」 杜姜道:「给你可以,但是你要给我发一张ssr。」 道姑:「开什么玩笑?一张ssr值什么?我给你一张sssr?」 「sssr?」姬无瑕顿时惊了,「等等,你们这个游戏怎么还有3sr?这不合规矩!」 道姑道:「谁规定了我不能有3sr了?哦说错了,还真不是3sr,是sp。」 姬无瑕:「……」 道姑直接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根闪着五颜六色的金光的签字来,给姬无瑕和杜姜看上头刻着的英文字母。 「还真是sp!」姬无瑕惊唿道,「等等,这根sp签子根本不在签筒里啊,我亲眼看到你从桌子底下掏出来的!」 「要你管?!」道姑翻了个白眼,「到底要不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姬无瑕捨不得那一斤的金子,刚要再打什么鬼主意,杜姜豪爽地牵起他的手,从他戴着的空间戒指里掏出了一大块黄金。 姬无瑕:「你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杜姜道:「你是嫌小咯?」 姬无瑕:「……」 其实一斤的金子倒真的也没多大,杜姜把金锭放在供桌上,周围排队求籤的女孩儿们全都两眼放光。 杜姜:「你们看什么看?你们来月老庙不是求姻缘的吗?盯着黄金做什么?」 一个女孩儿愣愣地看着金子,又抬头看杜姜,道:「我不求姻缘了,我对你一见钟情。」 姬无瑕拦在杜姜面前,道:「你是对金子一见钟情吧!」 「男人哪有钱实在啊!」女孩们发出真诚的吶喊,努力向供桌上的金子挤去。月老庙内的场面立刻就混乱起来,姬无瑕赶紧从道姑手里拔出那根价值一斤的签子,牵着杜姜的手跑了。 两人咻地穿过西市,姬无瑕跑得比兔子还快,跑到河边实在跑不动了,扶着膝盖喘气。 杜姜:「你竟能跑这么快!」 姬无瑕的声音断断续续:「快,快别说了,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签子!」 杜姜将手一翻,道:「啊?」 他前面将签子收在袖中时还好,这下掏出来,五光十色的玛丽苏跑马灯特效签子顿时闪瞎了路人的眼。 姬无瑕看他的手中,签子上写着:「自选老公1:10高精度手办一只,请在下方填写您的收货方式」。 杜姜:「这是特等奖?!」 姬无瑕:「……这完全没有用!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奖品!我又不能回家收货!」 杜姜:「那把签子扔了吧?」 姬无瑕:「捨不得,一斤黄金换的呢!」 两人无奈,姬无瑕把签子揣在怀里,道:「你的七夕礼物呢?」 杜姜道:「有你这么讨礼物的吗?我没准备。」 姬无瑕道:「萧骁也说他没准备,老实掏出来!」 杜姜:「那可不一样,他们是正经抽卡,我是氪金强抽大保底,没有赠品也很正常啊?」 姬无瑕疑惑地看着他:「你刚才还说爱我的,不送可别后悔!」 他心里气鼓鼓的,转身又往大长公主和袁将军家里熘达。 杜姜又说风凉话:「知道的是袁将军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家呢。」 姬无瑕道:「这七夕的剧情叫『刺客之夜』,不知今日刺客们还来不来?」 杜姜道:「我这身子骨可打不过刺客们,你悠着点。」 两人走到袁将军府的院墙之下,杜姜道:「别想刺客了,还是先说,这墙怎么翻?」 姬无瑕道:「这个我倒是有办法。」 跟公孙衡或者萧骁来的时候,跳墙都很容易,跟杜姜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好在姬无瑕早有准备,从空间戒指里掏出和光派送的「只要是门统统打开」钥匙,两人才得以进入袁家后院。 跟他昨天离开时一样,将军府里冷冷清清的,车和马停在后院里。 昨夜来为了追那些刺客,没有仔细查看马车,今日姬无瑕从后院路过时,突然闻到车厢里有一股很浓重的味道。 姬无瑕抽了鼻子,道:「怎么有点……小时候过年放鞭炮的味儿?」 杜姜疑惑道:「什么?」 姬无瑕道:「可惜现在城市里都不能放了……不,不是说洛阳不能放。」 两人掀开大长公主坤车的帘子,姬无瑕惊叫起来:「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炸药?!」 车中本来该放坐垫茶具的地方,静静地放着两只大箱子,姬无瑕道:「别动!小心炸了!」 杜姜道:「炸了也是飞升嘛。现在怎么办?」 姬无瑕:「额,你们有没有什么,那种,派出所之类的……」 两人疑惑对视,杜姜道:「派什么?喊城防军过来?」 考虑到即将登基的储君半夜跑到将军家里不太合适,姬无瑕只好暗中举报给了宫中总管,总管又通知了当时在城中主持登基典礼的陆太师。 「为什么是陆太师管?」回宫后,姬无瑕很有些不解,「城防军呢?」 第165页 公孙衡小声道:「上次被皇后排出去打咱们,好多都被收编了,现在洛阳的城防力量很不足,只能靠陆太师带过来的白衣军。」 姬无瑕道:「也就是说,现在洛阳城实际在陆静的控制之下?」 公孙衡道:「镇东军进不来。」 姬无瑕感觉到少许不妥当,镇东军是身为储君的他的家底,为什么不能进来?但他此时也没有足够的理由撕破面子、反对这项安排,只能期望陆静没有别的什么目的。 次日午后,姬无瑕看到公孙衡等三人在商量什么,具体来说,是公孙衡跟杜姜在谈话,萧骁在旁边听,但姬无瑕一旦凑过去,他们就不说了。 姬无瑕:「你们背着我在做什么?」 公孙衡一本正经地道:「在商量那座刺客的神秘庄子的事情,这座庄子虽在城外,却距离白衣军的驻扎地比较近,也不好大规模调遣镇东军去监视其异动。」 「需要我做什么?」姬无瑕道,「去现场督战救人?」 杜姜马上道:「不,你千万别去添乱!」 公孙衡道:「我先跟陆太师交涉看看。」 姬无瑕觉得更可疑了,但公孙衡也说会管,公孙衡向来靠谱,姬无瑕只得信了。加上近日登基的培训和彩排活动安排得紧张刺激,姬无瑕实在没有余裕关心刺客的事,心想要么登基之后再说。 - 姬无瑕「三请三让」的流程走完,朝中便正式对外宣布了他的储君身份。登基大典临近,七夕佳节又未过完,洛阳城一直张灯结彩,热热闹闹。 大周的皇帝登基足足要登三天,一开始是太庙祭天,然后是昭告百姓,并大赦天下,最后才是祭祖登基,一直从七月十六日办到七月十八日才算正式登基完,可以称帝。 真是事儿事儿的。不过姬无瑕暗暗算了算,七夕更漫长,两个礼拜要过到登基大典之后了。 那间月老庙自从杜姜用钱硬砸之后,也关了门,只剩下一群七夕没有约会的幽怨女孩在门口徘徊。 于是姬无瑕也抽不了卡,这几日,还是跟公孙衡等三人轮班出去玩,不,轮班出去调查,夜夜闲逛,一无所获。 萧骁道:「要不要调查一下聂染的事?」 姬无瑕道:「怎么调查?你有什么线索?」 萧骁:「闯进陆太师在洛阳的府邸查查?」 姬无瑕马上否决了:「你是还想揍聂染是吧?」 他作为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主角,就这么无所事事乱晃了快两个礼拜,好在大家都会给他送七夕礼物,不仅三个男主送,就连皇后和姬彻他们都送了,各种鲜花、蔬果、时兴的衣服饰品摆满了东宫,四周还放上消暑的冰块,效果不比空调差。姬无瑕在现实里虽然家境颇好,却还没这么富余过,被众星捧月的感觉令他不禁有些飘飘然。 就这么算了吧,姬无瑕想,就这么平平安安地回家去,其他的以后再说。 终于,到了七月十五日,登基前一日的黄昏,姬无瑕听到窗外一阵嘈杂,聂染的声音道:「无瑕!」 「不要拦他!」姬无瑕马上大声道。 聂染手里拿着短剑,鲜血从他的手臂上流到短剑的锋刃,再滴到地上,夕阳从他背后照进来,像在他黑衣上滚了金边。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进东宫,公孙衡、萧骁和杜姜全部都如临大敌,紧盯着他。 第62章 姬无瑕:什么修罗场? 姬无瑕见聂染受伤, 马上心疼地站起来,道:「我来给你治。」 聂染道:「不必治。」 姬无瑕道:「别任性了!」 他本来可能也不爱哭,但这个异能给了他足够哭的理由, 显得他并不是因为软弱。姬无瑕于是当仁不让,坐在台阶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聂染拿了块手帕, 把姬无瑕的眼泪擦了, 手帕叠好还收在胸前, 但用手碰也不碰。 姬无瑕指了指他,聂染便坐在他旁边,姬无瑕道:「你别跑, 我哭完还要骂你!」 聂染道:「哦。」 姬无瑕又在众人尴尬的目光中哭了一会儿, 公孙衡想上来安慰他,被杜姜扯住了。 聂染道:「晚上了,今晚跟我去过七夕吧?」 姬无瑕:「不去!」 聂染道:「七夕是你跟男主们的节日。」 姬无瑕不哭了,道:「不错。」 聂染道:「你介意我不是男主之一、不能带你去抽卡,也没有专属剧情吗?」 姬无瑕道:「我不介意,但我看你似乎挺介意的。」 聂染自言自语道:「我是挺介意的。他们都可以跟你过节, 但我就不行, 我也想跟你一起过七夕。」 姬无瑕侧头,看到聂染在晚霞里失落的侧脸。他虽然平时傻乎乎的,不像个真人,会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 但那种失落传达给了姬无瑕, 姬无瑕想到马上要跟他们所有人告别,再也不见, 不禁又哭了起来。 「哎哎哎怎么了?」聂染手忙脚乱地给他擦,这次不小心碰到了姬无瑕的眼泪, 手臂上的伤立时癒合了。 姬无瑕于是道:「我跟你去,现在就走吧。」 三个正经男主都愣了一下,想不到是杜姜跳出来反对:「不行!」 杜姜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他直接把你劫走怎么办?!」 姬无瑕道:「我……」 聂染伸手拦住他,郑重道:「我以我在无瑕心目中的位置担保,午夜之前,一定将他送回东宫。如有丝毫违背,让我今生再也见不到无瑕。」 第166页 - 于是姬无瑕久违地,又跟聂染走在了一起,聂染想了想,也牵他的手,两人尾指轻轻一钩。 「前面有个大莲花灯!」姬无瑕上街后又开心起来,兴奋地告诉聂染。那盏灯足有两层楼那么高,内里不知点着多少根蜡烛,星星点点,艷丽辉煌。然而当他们转过街角是,姬无瑕愣住了,莲花灯已经拆得只剩下竹篾的架子。 「怎么回事?」姬无瑕摸不着头脑。 月亮从远方的屋顶上升起来,今日的街景,似乎与往日又很大的不同。前几日街边的各色彩灯突然都撤了,换上不少白扎煳白纸的灯笼,就是鬼故事里面阴差提着的那种,散出惨白的光,甚至还有人在街上烧黄纸。 姬无瑕走着走着,一片没被烧尽的纸就飘到了他脸上。聂染探出两指,准确地把那片纸夹走了。 姬无瑕被吓得大叫一声,道:「不对吧?!怎么突然就不过节了?」 路旁用火盆烧纸的路人阴恻恻地道:「过啊,怎么不过?!只是不是七夕节,是中元节啦!」 「中元节?!」姬无瑕在现代时明显不过这个节。 「就是鬼节啊!」路人突然大喊,姬无瑕吓得双脚起跳,聂染赶紧把他兜住。 随着路人这一声号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满街的人,个个披麻戴孝,痛哭道:「我的爹啊,娘啊,七大姑八大姨啊,你们死得好惨啊!」 姬无瑕:「啊啊啊啊啊啊!!!」 聂染赶紧抱住他:「你怕鬼吗?!」 姬无瑕:「你难道不怕吗?!」 聂染道:「我看不见啊,看不见有什么好怕的?」 姬无瑕:「就是看不见才可怕啊啊啊啊谁摸我呢?!」 「是我,是我!」聂染赶紧道,「你要滑下去了!」 姬无瑕不知何时都双手双脚缠在到聂染身上了,两条腿夹着聂染的腰,聂染不得不双手托住他。 姬无瑕像一只鸵鸟一样,将头埋在聂染脖子里,闷声大叫:「怎么就七月十五了啊!过七夕会过到中元节的吗?!」 聂染摸不着头脑,道:「七夕从七月初七过十四天,当然会过到中元节啊。」 姬无瑕道:「在我们的世界里不会啊啊啊!」 聂染:「那你们的七夕有这个环节吗?」 姬无瑕:「什么环节?」 聂染:「就是抱抱环节。」 姬无瑕哭笑不得:「应该也不一定有吧?!牛郎织女相会会抱抱吗?不知道,我在那边是个单身狗。」 聂染道:「那我还赚了呢!走,咱们过中元节去!」 聂染在这悲悲戚戚的鬼节氛围里,开心得格格不入。他带着姬无瑕走上一座小桥,姬无瑕还记得前几日桥边两侧都挂着绚丽的宫灯,游人如织,今日桥却上光秃秃的,一个人都没有,低头还能看到桥下几点鬼火飘过去,显得如忘川上的奈何桥一般。 姬无瑕抱头:「呜呜呜啊啊啊啊啊!你还是送我回宫吧!」 聂染道:「不可能的,这么难得的日子,今晚你是属于我的!你看这天上的圆月……」 七月十五的月亮确实也很圆很大,比八月十五也不差什么。但银盘悬在他们正上方也很惊悚,就像一个随时都要砸到他们脑袋上的一块惨白的大石球,又像天公冷漠的眼珠子。 姬无瑕不禁又抱紧了聂染的手臂,聂染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髮。 聂染道:「你现在是储君,明天就是皇帝了,怎么还怕鬼呢?来,看看银河。」 远处传来木头相撞的「铎铎」声音,姬无瑕闭着眼睛,颤颤巍巍道:「我怎么好像听到黑白无常踩高跷的声音了?」 聂染道:「是打更的,报时呢。」 聂染把姬无瑕提起来,放在桥栏杆上坐着,姬无瑕道:「翻下去我是不是就变成水鬼了……」 聂染道:「嘘……」 四周极为幽静,连蝉鸣都没有,只隐约有潺潺流水声。聂染突然伸手盖住姬无瑕的双眼,姬无瑕吓得抖了一下,随后,他感觉到聂染就着那个环住他的姿势,轻轻地在他嘴上啄了一口。 「七夕快乐。」唇分后,聂染道。 姬无瑕的心突然就平静了,而四周的鬼节,也随之蜕变回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初秋之夜。凉爽的风带着桂花清香,沿着河岸吹拂。 「你也七夕快乐。」姬无瑕认真道。 聂染将他从桥栏杆上抱下来,道:「我听说你在查那帮子刺客。」 姬无瑕道:「是的,你有什么线索吗?」 聂染笑道:「我打算去端他们的老巢,你陪我去吗?」 姬无瑕:「太危险了,等我登基后有了实权……」 他还没说完,聂染将他拦腰一兜,姬无瑕就娴熟地搂着他的脖子,翻到他的背上。 他好久没背姬无瑕了,姬无瑕觉得趴在他背上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一般故事里都是公主抱吧?姬无瑕胡思乱想,怎么轮到我就是背呢……但是背着明显行动更方便…… 还没等他想出答案,聂染便上了房顶,一路飞檐走壁。 姬无瑕凑在他耳旁,小声道:「你回来陪我吧,算我求你还不成?」 聂染道:「你有了他们几个,不需要我了。」 姬无瑕急道:「我需要的!需要!」 聂染背了个人,但还是轻盈地翻过城墙,奔着城外那神秘山庄而去。 第167页 姬无瑕道:「没必要非赶在今天,你听我说,公孙衡派人……」 聂染不悦道:「别提他们。」 姬无瑕只得闭嘴了。 聂染跑到那山庄的墙根地下,摸索了一会儿外墙。姬无瑕道:「高处有哨兵。」 聂染道:「哦。」 他让姬无瑕自己抱紧,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扣在手里用力一弹,哨塔上的哨兵便应声倒地。 聂染道:「现在没了。」 他们翻过院墙,贴着墙边走进一排低矮房子的阴影中。 姬无瑕道:「这是柴房吧?等等,我姑怎么在这里?袁将军呢?」 虽然外面看着是柴房,里面却没放什么杂物,而是关着一个大长公主姬冰莹。 姬冰莹还是一副痴傻的样子,坐着不说话,姬无瑕也不敢跟她搭话,生怕她叫起来,自己也被发现。 「这帮刺客还是抓了我姑啊!」姬无瑕道,「抓个傻子干嘛?」 聂染冷冷道:「装傻充愣。」 姬无瑕:「哎?你说什么?」 聂染道:「我说她是装的。」 姬无瑕:「她一介孤女,装傻能有什么好处?」 聂染:「她不是孤女,她使得动三位上将军之一的袁氏。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她人傻了,还能从西昌自己逃出来?」 「原来如此!」姬无瑕后知后觉,「我就说怎么感觉怪怪的!还是你细心!」 聂染不答,紧了紧他的手,示意他继续往庄子深处走。 姬无瑕:「不过,可能她装傻就是为了跟袁将军私奔呢?也没有证据证明她做了什么坏事,还是先救人吧!」 聂染道:「她家的炸药不算?」 姬无瑕:「炸药上面又没写她的名字?」 聂染只好道:「你说得对,但等回来时再救吧?」 姬无瑕一想也是,这里闹起来,就没法再查探刺客的事了,好歹得搞清楚他们刺杀和抓人的目的。 聂染示意再背他,姬无瑕摆手,道:「我自己走会儿,不拖累你。不知这帮刺客是谁养的,首领在不在此处?」 聂染道:「在的。」 姬无瑕道:「你怎么知道?」 聂染摊手,道:「几十个刺客,总不能没人管?没人管不是乱成一团了?」 姬无瑕不由自主地点头,道:「你对刺客的组织架构好熟悉。现在往哪儿走?」 聂染:「去找这些刺客的首领。」 姬无瑕:「啊?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见了首领我要说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聂染道,「一剑捅死。」 姬无瑕:「这不大好吧……」 聂染道:「你总得杀了首领,否则怎么办?等着他来没完没了地刺杀你?」 姬无瑕道:「先问清楚刺杀事件的主谋再决定?……要么杀了也行,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救活好了……」 聂染道:「那尸体都要发臭了,我担心你看着首领的尸体哭不出来。」 姬无瑕挠头:「……也对。」 聂染的银色瞳仁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光:「那就这么说好了,等会儿你不要心软。」 姬无瑕道:「我听你的就是。」 两人穿过山庄的花园,花园里静悄悄的,连蝉鸣都没有。 姬无瑕道:「这庄子里怎么这么静,好吓人,今天还是鬼节……」 他浑身起鸡皮,忍不住往聂染身旁凑了凑,聂染揽住他,道:「走到此处就没有守卫了,当然幽静。」 姬无瑕道:「要是没有你陪着,我还真不敢进来。」 聂染柔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 两人蹑手蹑脚地进入堂屋,此处是山庄最大的建筑,正厅好像是刺客首领见客和议事的地方,正中摆着一张太师椅。 姬无瑕凑在聂染耳边,低声道:「这首领架子还挺大,就一张椅子,别人见他都站着吗?」 聂染道:「可不是么?刺客组织就是以威服人,不高冷一点不行。」 姬无瑕又道:「那他人呢?难道睡觉去了?」 聂染却突然恢復了正常的音量,道:「没睡呢。」 姬无瑕不禁被他吓了一跳,道:「你小声点!听说武功高手耳朵都很灵的!别被他发现!」 聂染道:「已经发现啦。」 姬无瑕:「啊?」 聂染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慢慢地松开了姬无瑕的手。 姬无瑕:「!!!」 随后,聂染倒退着远离姬无瑕,一步一步退到正中的座椅前,坐下,银色的眼睛在月色下泛光,半开半阖间看着姬无瑕。 姬无瑕:「……」 第63章 姬无瑕:那叫分头行动! 聂染的态度, 使得姬无瑕突然想起龙,不是那条蠢蛋黑龙,而是传说中那种自私贪婪的、不太好相与的龙。 姬无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什么意思?!」 聂染抬起长腿, 一脚搭在另一膝盖上,道:「就你看到的, 我是他们的首领。」 姬无瑕:「别开玩笑了!会被发现的!你快下来, 别坐人家的椅子!」 聂染淡淡道:「我瞎了你又没瞎, 相信你自己的眼睛。」 姬无瑕站在当地,愤怒道:「你想杀我?!不可能!我不会相信的!」 姬无瑕如连珠炮一般,大声道:「在济州城你是真的要杀我?你看看我的脖子, 上面还有伤疤呢!」 第168页 他将衣领一扯, 才发现脖子光滑得很,那道被匕首割的浅浅伤疤早就好了。 姬无瑕努力搓了两下,只搓下来一点点泥:「……」 姬无瑕声音小了不少:「你为什么要杀我?」 聂染道:「那倒是没有,在济州那时候我跟这帮刺客还不认识。」 姬无瑕:「后来怎么认识的?」 聂染若无其事地道:「那日我去东宫找你,发现他们都在,人挺齐的, 我……不太好意思出现, 又不差我一个。但后来刺客来了,我便顺手逮住了他,并顺藤摸瓜摸到了他们的老巢。」 姬无瑕:「……」 「哦对了,」聂染道, 「在济州刺杀你的那个, 就是原本的首领,我已经把他干掉了。」 姬无瑕:「再后来呢?」 聂染道:「因为刺客们只服强者, 以强者为尊,他的属下就全听我的了。」聂染指了指自己。 姬无瑕抓住了重点:「你没有害我, 也没有背叛我,不是吗?」 聂染不置可否,就静静地看着他。 姬无瑕的声音软化了:「你从那个位子上下来啊,跟我回家,求你了,跟一帮冷冰冰的刺客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你要是不跟我回家,我就……」 聂染道:「你就如何?」 姬无瑕一时卡壳,仔细想想,聂染似乎也没有很强硬的理由非得要听他的。 姬无瑕道:「你就不能让让我?你忘记了吗,你是我设计的,为陪伴我而存在,我有自己的目标……」 「可是我已经快没有我自己的目标了。」聂染道,「我就是跟着你,等你施捨我一点关注,我已经等了太久,没法一直等下去。」 「我也是需要归属感的,」聂染又道,「我归属于谁,谁又归属于我。恕我直言,无瑕,你根本没有一分一毫顾及我,就连回去你的世界,也是只管自己的想法,说走就走。」 姬无瑕:「……」 聂染:「萧骁有一个族群,公孙衡有一支大军,杜姜有一座城,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的偶尔的施捨,这样我打不赢他们。」 此时,脚步声响,一个梳着双髻的刺客妹妹,面无表情地端着茶壶,走进厅里。聂染似乎认得她,扫了一眼便接着说:「我也想有一个归属于我的势力啊,他们会听我的话……啊谢谢。」 刺客妹妹阴着脸,上前给聂染倒了一杯茶,只有他的,没有姬无瑕的份儿。 「给我们的太子殿下也倒一杯吧。」聂染道。 刺客妹妹不悦道:「太子是谁?」 聂染想了想道:「是我的朋友。」 刺客妹妹撇了嘴,这才从旁边的柜子里再取茶具,很敷衍地给姬无瑕也倒了半杯茶。 然而这客厅里只有一把椅子,姬无瑕只好站着喝。 聂染道:「你看,我现在至少有她照顾我。」 姬无瑕喝完了那像白水一般没味道的茶,定了定神,问聂染:「这群刺客本来为什么要杀我?又为什么要抓大长公主?」 聂染道:「原本是陆伯伯要杀你,这群刺客是他的人。」 「陆静?」姬无瑕蹙眉。 「是的,」聂染道,「他觉得你们姬家没有好人。」 姬无瑕:「他跟姬家人有仇?」 聂染答道:「他的独生子被先帝杀了,陆家绝了后,他一直在想方设法报復。」 姬无瑕:「先帝为什么杀陆静的儿子?他做错了什么。」 「没做错什么,」聂染道,「只是因为他在几十年前的一场马球赛中赢了先帝。先帝残暴不仁,是以洛阳被外族人突入时,才没有一位将军肯带兵来驰援国都。」 姬无瑕:「……」 整个因果倒转了,因为游戏开始,主角需要被萧骁劫走,所以先帝必须残暴不仁,所以陆静的独生子才会死。 聂染就这样将大周朝的皇室秘辛随口说出来,毫不留情地大放送了一番。 姬无瑕:「那,那陆静现在还想杀我?」 聂染道:「他被你的人格魅力折服了,就在七夕那天晚上。他相信你是真命天子,整个天下的救星,所以放弃了刺杀你的计划。」 姬无瑕不信:「有这么轻易?」 聂染:「毕竟你真的是天命之子。他还下令帮你收拾了大长公主殿下。你姑姑她来到洛阳,一面跟袁将军装疯卖傻,一面暗中在黑市购买炸药,并买通了少量宫人,要炸你的登基典礼。」 姬无瑕:「!!!」 姬无瑕:「那炸药真是她的?!」 聂染道:「我第一次派人去抓她,刚好被你和公孙衡阻拦了,第二日她出门交易,我又兜了个空,第三日我终于逮住了她,但黑市商人刚好在交货,被你遇上,当时吓着你没?」 聂染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姬无瑕突然有点绕不过弯来,他是在说,陆静并不是姬无瑕的敌人,大长公主才是。 聂染静静地看着姬无瑕,就像他真的能看到姬无瑕的迷茫与困惑。 「你信不信我?」聂染最后说。 姬无瑕勉力道:「我……」 此时一声女孩子的惊叫,方才给聂染倒茶的刺客妹妹倒飞进大厅里,摔在姬无瑕脚下,随后,袁将军披头散髮地执剑闯了进来。 「陆静才是背后主使者!」袁毅对姬无瑕大声道,「冰莹根本没买那些炸药!她是无辜的!」 姬无瑕头都快炸了,袁毅不等他表态,合身扑向聂染,但聂染稍微动了动手指头,两侧就飞出来一整队的刺客,各个手持钩锁,用一张大网将袁将军兜了进去。 第169页 袁毅左冲右突,但刺客们配合娴熟,网越兜越紧,袁毅的佩剑咣啷一声掉到地上。 聂染冷冷道:「你自己找来,倒是省了我抓你的力气。」 姬无瑕头皮都快炸了,赶忙道:「别伤他!」 袁毅大叫:「放了公主殿下!」 那几个拉网的刺客被他奋力一扯,不由自主地朝前倒去,差点把姬无瑕也兜进去。 聂染见状,拔出自己的短剑来,下场便要刺袁毅。 这场面一团糟,姬无瑕赶紧拦住他,道:「再调查一下,不见得是大长公主做的!」 「我抓到了黑市商人,你见到了炸药。」聂染道,「人证物证俱在,你明日便要登基了,怎么有空细查?我捉大长公主就是为了护佑你,这件事公孙衡他们可做不到罢?」 「你好胜心怎么这么强!」姬无瑕道,「袁将军不会是这么煳涂的人……」 聂染委屈地说:「你不信我,反而信这被心上人蒙蔽的傻子将军?」 姬无瑕愤愤道:「你不听我的,我可就走了!」 聂染淡淡道:「你果然还是不想带我过七夕。」 姬无瑕怒吼道:「喂!」 姬无瑕深吸一口气,道:「我现在就走!」 聂染茫然而失焦的双眼转向他,道:「你就是喜欢要挟我。」 两人一时都静了。姬无瑕心想,我喜欢要挟人吗? 稍后,姬无瑕决定放一放,道:「大长公主和袁将军你先关着,不要伤害他们,我先回去登基了。」 聂染道:「你在逃避问题。」 姬无瑕道:「你让我冷静冷静,调查一下真相!」 聂染道:「你根本不会调查,你登基后就要走了!」 姬无瑕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但被聂染指责的感觉让他怒火上头。姬无瑕压着火道:「不管怎样,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聂染马上道,「我答应要送你的。」 姬无瑕甩开他的手,道:「我自己会走!」 聂染无奈把双手举起来,示意没有强迫他的意思。 姬无瑕道:「明日我登基典礼,你想清楚,若是还想跟我,便来看典礼,若是不想再见到我……」 聂染:「……」 姬无瑕:「咱们就一拍两散!」说完,他转身就沿着路离开了庄园。 他出门后,走在庄园的花园里,附近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姬无瑕气沖沖地一个大转弯,疾步穿过拱门,突然从门后伸出来一双手,将一块湿布紧紧地捂在他的口鼻上。 湿布上传来刺鼻的味道。 「呜呜呜!」姬无瑕挣扎片刻,身体逐渐软化,昏了过去。 - 山庄厅堂里,聂染在首领的座位上茫然坐着,几次想起身去追姬无瑕,但又按捺住了。 他的身旁,刺客妹妹的冷脸有点绷不住了,嘴角抽搐,最后问:「首领,这位袁将军怎么办?」 聂染摆了摆手,示意初秋又不冷,就让他在地上躺着吧。 - 两个时辰后,东宫里,公孙衡、杜姜、萧骁围坐在桌边,神情凝重。 「怎么还没回来?」公孙衡道,「这都丑时了,出事了?」 杜姜站起来,来回打转,焦躁道:「你们都不急吗?」 公孙衡道:「你派人跟着无瑕了?」 杜姜道:「出城时跟丢了,但聂染没掩饰,看方向就是去那座山庄。」 公孙衡道:「白衣军管城防,这时间没有陆静的允许也出不去城,但陆静多半跟聂染是一伙儿的……」 杜姜冷冷道:「前几日谁说不查聂染的,谁去解决!」 公孙衡:「稍安勿躁……无瑕的情债得让他自己解决,我们插手算怎么回事……」 杜姜:「算把主公弄丢了。」 几人又沉默。 萧骁拿着个杯子,道:「你们也别吵了,我和杜姜现在设法出城,公孙将军去找陆太师,争取能把镇东军调动过去。」 杜姜也道:「只能如此了。」 三人于是分头,公孙衡提剑急匆匆去往陆静的府邸,同时写了亲笔信交给杜姜,让城外的镇东军姑且听杜姜调度,以防自己出了什么意外。 杜姜将信收好,与萧骁就近找到附近的城墙,两人也不花时间跟守城士兵理论,萧骁单手轻轻扒住砖缝,便倒翻上了墙头。 他隐约只知道杜姜是个商人、术士,便好心好意地问:「要用绳子拉你上来?或者你会穿墙术吗?」 杜姜道:「没学过穿墙术,但我会飞。」 萧骁:「……」 杜姜于是御风飞过城墙,两人在墙的另一侧分别。 杜姜道:「我先去镇东军调一队人。」 萧骁道:「我直接去刺客的山庄。」 杜姜道:「一切小心。」 萧骁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诧异他会说这种话,稍后道:「我尽量先找到无瑕。」 杜姜转身去往镇东军营地,还没靠近到三里内,便看到白衣军将镇东军团团围住。镇东军守卫着一个小山头,拒马桩立了起来,营地里灯火通明,但没有公孙衡的命令,没人敢跟白衣军主动开战。 白衣军在半夜里嚣张地穿着全套的银白色盔甲,举着「陆」的旗子。 杜姜喃喃道:「现在我知道,陆静是有意的了。」 包围镇东军与姬无瑕失踪一定有内在联繫,但是知道也没办法,杜姜现在必须尽快通知到率领镇东军驻守的公孙和,才能对救回姬无瑕有所帮助。 第170页 杜姜沉吟片刻,在白衣军包围圈外起飞,璀璨银河之下,杜姜吟诵的声音在风中迴荡,一枚比月亮更耀眼的火球逐渐旋转着成型。 「有术士!」众多白衣军士兵惊叫起来。队长在阵中大喊:「别怕!他只有一个人!放箭!」 杜姜自言自语:「事已至此,只能硬刚了!」 第一枚流星落在白衣军阵中,包围圈内顿时大哗,公孙和冲出营帐,震惊地看到临涛城之战时噩梦一般的火雨流星,这次砸向了他们的敌人。 「整队!全军沖阵!」公孙和大喊,「对方的阵型乱了!」 「只是这动静多少有点太大了……」杜姜在空中嘆道,「如果最后发现是个乌龙,又实在有些丢人……」 - 城外,刺客山庄。萧骁到时,先前被聂染自己打晕的岗哨已醒了,拿自己肆意妄为的首领一点办法也没有,任劳任怨地继续守卫。 萧骁找了附近一棵高树,爬到顶端,像一只大鸟一般斜掠过夜空,身形如一片乌云,微微遮住银河的幽光,落至山庄的花园内。 正厅里,聂染还在支着侧脸沉思,萧骁飞行的轨迹正好从他的门外掠过,虽未产生任何脚步声,聂染却动了动耳朵,听到了风声。 「谁?」聂染道。 萧骁落地,在门外不做答。 聂染的脸缓缓偏转,对着萧骁所在的大体方位,疑惑道:「金狼王子?」 萧骁:「?」 聂染:「你身上带着马奶味儿。」 萧骁拔出弯刀,聂染也短剑出鞘,横在膝上。两人隔着厅堂空地上的一片月光,半晌都不说话,也不动。 聂染逐渐在这沉默中感觉到了不对头,又道:「你怎么半夜出城,不陪着无瑕?」 萧骁道:「明知故问!」 弯刀一摆,萧骁冲过厅堂,聂染马上出手架住这一刀。 刺客妹妹上来给聂染添水,见到这一幕不禁大叫:「杀人啦啊啊啊啊!」 聂染一边招架萧骁一边无奈道:「叫什么!你是个刺客!别丢人!」 刺客妹妹把茶壶往萧骁身上一扔,萧骁挨了壶底,壶口对着聂染,滚烫热水差点飞聂染脸上,聂染又道:「你打不过他!去喊别人来!」 这样手忙脚乱之间,两人又过了几招,聂染大喊道:「他不在我这里!」 萧骁似乎根本不信,一刀紧似一刀,聂染道:「我带你去找他!」 萧骁:「!!!」 萧骁情急之下,这几刀完全没留退路,毫不防守,直逼得聂染苍白的面色上起了一层病态的红晕。 两人彼此跳开,聂染蹲在自己的太师椅上,道:「他还真的丢了?」 萧骁闻言,听出聂染根本不知道,是在唬人,又要上去砍他,聂染赶紧说:「我跟你一起查!包在我身上!」 此时后院又传来袁毅的狂吼,聂染道:「无瑕真的走了,不信你问关着的袁将军,他亲眼看到的!」 袁毅:「嗷!嗷啊——!」 萧骁半信半疑,但也没有去搭救袁毅的意思。 聂染:「妈的,到底怎么丢的?!」 萧骁道:「还不是你弄丢的?!」 两人差点又打起来,刺客妹妹道:「别摔茶壶!」 聂染道:「人丢了总有蛛丝马迹,咱们出门调查。」 于是,聂染又带着萧骁,沿着花园的路走了一趟,在接近山庄大门口的方向,捡到了一只姬无瑕的靴子。 此靴子是宫中御用品,靴面绣着牡丹花,靴底厚实,还带着一股子薰香味道。 萧骁提着那只靴子给聂染看,聂染疑惑地闻了闻。 萧骁:「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聂染道:「这确实是他的鞋。小王,小王!」 刺客妹妹又冷着脸来了,道:「做什么?」 聂染道:「今晚有什么人来过?」 刺客妹妹道:「就你的相好啊,再没其他人了。」 聂染又道:「那今晚有什么人出山庄?」 刺客妹妹道:「你还记得老李吗?就是原来的副首领,总欺压我们作威作福的那个,后来你撤了他的职,让他去刷茅厕……」 萧骁:「说重点!」 「重点是今夜他带着一个麻袋,出了山庄。」刺客妹妹摊手,道。 聂染的唿吸顿时沉重起来。 萧骁弯刀出鞘,架在聂染脖子上,冷冷道:「他是谁的人?你心里一定清楚。」 - 兵分三路的最后一路,公孙衡来到陆静下榻的府邸,这座宅子倒是在洛阳城之内。 「临涛城公孙衡求见老太师。」公孙衡客客气气地递了名帖,门房却道:「公孙将军可天明再来,老爷今晚不在家,去城外军营住了,少爷也在城外。」 公孙衡怔了片刻,才意识到所谓的「少爷」是指聂染。 门房见他不走,只得小心地将门关上,内里重新上了门栓,给公孙衡吃了个温和的闭门羹。 公孙衡思索了片刻,姬无瑕目前不见得人在城内,但既然杜姜和萧骁都去了城外,自己这会儿出城意义不大。 他走过这整条街,拐了个弯,进入横向的暗巷,从胸口掏出通讯小鸟,轻声叫道:「无瑕?」 果然,跟他在东宫里尝试的结果相同,小鸟毫无反馈。公孙衡把通讯小鸟放在耳边,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心跳声。 第171页 至少姬无瑕还活着,公孙衡的心略略安定下来。 紧接着,他利落地将自己身上的白色武服脱掉,换上一件出门时有备无患的夜行衣,并用一块黑色的手帕蒙住脸。 公孙衡完全没有这么打扮过,这一身还是跟杜姜临时借的,谁知道为什么杜姜会有一身做贼的衣服啊?! 于是,镇东大将军像一名普通飞贼一般,魁梧身形接着夜色的掩蔽,跳进了陆静府的院子内。 - 与此同时,城外山丘,白衣军的阵地被杜姜炸得七零八乱,但杜姜也被领头的武将射了一箭,中在右腿上。 镇东军在公孙和的带领下沖阵,一时鼓声吶喊声响成一片,将士们忙着拼杀,也没空纠结杜姜是敌是友。 杜姜的血从高空中不断往下滴,但法师脆得要命,现在下来,就是被白衣军乱刀分尸的结局,他只能勉力在空中飞着。 然而对方的箭矢越来越密集,领兵的白衣将领似乎恨极了杜姜,镇东军也不管了,指挥所有部下向杜姜射箭。 很快,杜姜的膝盖上又中了一箭,法力在经脉内的运转一停滞,他便歪歪斜斜地往下落。 杜姜在半空中一个激灵,发现自己差点落进白衣军里,敌人在他脚下发出愤怒的欢唿。 杜姜定了定神,扭转身躯,勉力发出一道风刃,风刃轻快地飞向白衣军包围圈外的无人空地。 「他不行了!」白衣军将领大喊道,「法术都打歪了!集中攻击!」 又是一波落箭如雨,杜姜却突然改变了飞行轨迹,原来那道风刃不是为了伤敌,而是利用后坐力将自己推到了镇东军上方。 杜姜眼睛一闭,直直掉进镇东军阵中。 「别杀他!」公孙和赶忙道,「这是杜先生?!」 公孙和虽然因为他哥的原因看杜姜不顺眼,好歹知道这算是自己人。他扶杜姜半坐起来,杜姜奄奄一息地掏出公孙衡的手写信。 公孙和一目十行看完,马上道:「不要再跟白衣军缠斗了,现在去攻洛阳城!」 他把杜姜放一匹马上,镇东军全体骑兵上马,借着杜姜打出的缺口,直奔洛阳城冲去,而步兵方阵则举盾给他们断后,挡住后头的白衣军。 公孙和一口气冲到洛阳城底下,骑兵队横向开列,守城的白衣军从城头望着这群不速之客。 「我们是来解救太子殿下的!」公孙和策马大喊,「陆静!别以为你抓了太子,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镇东军骑兵轰然唿应,人人高举马刀,反而是城上没什么动静,守城者面面相觑,什么消息都没得到。 稍后,一名低级将领先是给陆静府送了信,才钻出来解释:「误会啊,这一定是误会!陆老将军对太子殿下绝对忠诚,怎么会挟持太子呢?!」 公孙和眉毛一拧,道:「我们公孙家才是拥立太子殿下最久的世家,识相的就赶紧开城门!否则这谋逆大罪你们担待不起!」 守城的白衣军跟镇东军打,即便是借着洛阳宏伟的城墙防守,他们也有点怂,士气相当低落,但开门是断然是不敢开门的,只好硬着头皮,所有人都登城墙防守。 公孙和不耐烦了,道:「擂鼓开战!攻城!」 镇东军曾经护姬无瑕进洛阳城的时候没打起来,现在在登基的前夜还债了,居然终究要有这么一战。 杜姜在旁小声道:「人是在城外丢的,万一陆太师也在城外呢?」 公孙和也对他小声道:「先打!不管了!不行再撤!反正有无瑕的復活术,别浪费时间,无瑕没了就真没了!」 杜姜道:「你一群骑兵,又没攻城车和云梯,打算怎么打?」 公孙和:「用钩锁爬墙!而且你不是会流星轰城门吗?」 杜姜:「我轰不动了!没有法力了!」 公孙和:「你在临涛城的时候怎么就能接二连三地轰呢?!」 杜姜苦笑,解释道:「那时还有戒指在手上可以借力……」 公孙和:「我不管,你给我用力轰!」 两人简单「沟通」完战术,杜姜稍微包扎腿上伤口之后,不得不勉力一试。 「等等!怎么回事,对面也有復活!!!」 此时镇东军射箭的骑手们纷纷叫了起来,他们分明地看到,城墙上被射倒了不少守军,但是被一个拿着瓶子的军官救活了! 军官往尸体上滴了两滴水,尸体就慢慢爬了起来,这场景简直太熟悉了! 镇东军顿时大哗。 「别慌!」公孙和道,「妈的!他们怎么会有无瑕的眼泪?!」 杜姜道:「好歹说明无瑕确实是在城内!」 - 一刻钟前,姬无瑕幽幽醒转,看到床铺柔软,四周悬挂着精緻的幔帐,他往怀里一摸,所有道具都没了,手上的空间戒指也不不见了。 「您的东西都在我手上。」陆静坐在帐外桌旁,道,「太子殿下。」 姬无瑕感觉自己像个被强制爱了的女主角,只不过强制他的是个老头子。 他头痛不已,道:「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 陆静礼貌而若无其事地说:「您是被我的手下劫持回来的。」 姬无瑕:「……」 第64章 姬无瑕:那叫分头行动! 姬无瑕不敢眼神乱瞟, 但此处点着灯,大半夜也看不出有没有窗户,另外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泥土味。 第172页 我是在城内还是城外?今日又没下雨, 这土味儿…… 姬无瑕收敛了心神,对陆静道:「我明天就登基了, 不对, 过了午夜, 是今天登基,你劫我干嘛?!」 陆静道:「我正要告诉您原因,我是为了整个华夏神州劫您的。」 姬无瑕道:「这理由还挺光明正大啊, 说来听听。」 陆静道:「我听传闻说, 东海有一种罕见的鲛人,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月圆之夜才到海滩上嬉戏玩耍。若是有人刚好经过,给他们讲几个悲伤的故事,使其哭出眼泪, 那眼泪便能化作珍珠, 使路人一夜暴富。」 姬无瑕道:「我的眼泪不能化珍珠。」 陆静道:「但您的眼泪有治癒的神奇功效。」 姬无瑕在临涛城救了几万人,包括镇东军及攻打他们的羽林军,这个消息根本瞒不住,加上公孙家甚至以此宣传造势, 陆静不知道才奇怪。 姬无瑕道:「不错。」 陆静道:「海外东瀛对鲛人的传说又有不同, 说的是吃一口可得长生。这么说起来,倒是更接近东瀛的传说。」 「眼泪也算是一口是吧?」姬无瑕感觉到背后发凉。 「本以为是无稽之谈, 」陆静道,「直到我到洛阳来, 亲眼见到不少被您治癒的人,这才不得不信,您便是这世上活生生的鲛人。」 陆静的态度很客气,却带着一种说一不二的气势,以及勛贵出身的优越感,看姬无瑕的眼神就像看一样物件。 陆静道:「我又听说,您被楚王抓过。」 「这也是真的。」姬无瑕道。 「楚王也太蠢了,」陆静露出鄙夷的神色,「这时候还想着长生不老,有没有想过,你就是现成的长生不老的仙药啊,而且不只能一个人吃,所有人都能吃到,能救所有的神州子民!但他却只想救他自己一人!」 姬无瑕疑惑道:「你是想要我来救什么人?」他联想到聂染说过,陆静的独生子死了,但死了这么多年,还不知眼泪能不能生效。 姬无瑕道:「你想救什么人我帮你救就是,人活了就赶紧放我回去!」 「你还没明白!」陆静的神色狂热起来,「我说的不是一个人,是全体华夏子民!你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最宝贵的财富!是整个世界的救赎!但竟无一人明白上天的真意……」 「公孙衡,他只想崇拜你,扶持你,看你越走越高,杜姜,他想要自己升仙,那金狼王子更可笑,把你单纯当做一个恋爱对象,一个往日的幻影……「 陆静脸色发红,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如洪钟一般:「竟完全无人想过,只要掌握了你,让你多造泪水,从此我华夏民族再无病患死伤,人丁只增不减,大军征战四海,再无损耗,不出一代人,我族便可统治天下所有疆土,只要我们的马蹄能踏到的土地,皆受我族制约……」 姬无瑕喃喃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原来我就是唐僧肉啊。」 陆静突然停了,问:「唐僧是谁?」 姬无瑕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的这个宏伟愿景里的『我族』,好像不包含乌桓人吧?」 陆静:「什么?」 「乌桓人,」姬无瑕道,「就是萧骁他们民族。」 陆静诧异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包含他干嘛?」 「哦。」姬无瑕道,氛围一时僵持。 陆静明显没有搞清楚姬无瑕说这句话的内在逻辑,于是又问了一遍:「你对我的宏伟愿景有什么不满?」 姬无瑕道:「还不够宏伟。」 陆静:「?」 姬无瑕道:「就像楚王只在乎他自己一样,你也只在乎你的民族,这宏图壮志也太狭隘了吧?当所有人类都摆脱了死亡的威胁之后,为什么还要有战争,大家一起钻研数理、科技,早日进入现代化……不,早日进入人人安居立业的大同社会不好吗?」 「你太天真了,」陆静道,「什么叫安居乐业?比旁人富足才叫真正富足,比旁人幸福才叫真正幸福,这世上必须有胜利者,有征服者,不过是谁征服谁的区别罢了!否则大家每日吃吃喝喝,你发自内心感觉快乐吗?」 姬无瑕:「我感觉快乐啊!」 陆静:「……」 姬无瑕道:「我觉得,你低估了所谓的富足,咱们的祖先是从茹毛饮血过来的,到今日……」姬无瑕指了指床上的绫罗绸缎,「穿丝绸,吃熟食,咱们的祖先对这种生活想都想不到,正如你现在也想不到科技发达之后,人是过着怎样的日子!」 姬无瑕心道,至少有空调有电视有电冰箱,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怎么样,想不到吧? 陆静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但也由不得你!现在你落在我手上,就得听我的!」 姬无瑕想逃,但陆静的几个手下进屋,将他牢牢绑在床上。 姬无瑕大叫道:「你干嘛啊,你们这是欺君!要杀头的!」 「来人,上咱们蜀地特产的辣椒油!」陆静狞笑道。 「我去你妈的!」姬无瑕怒道。 手下们只上过战场,没干过把人推倒涂辣椒油这事儿,又不敢过分得罪姬无瑕,在陆静的催促下,也只是小心地把辣椒油壶放在姬无瑕鼻子底下,姬无瑕打了个天大的喷嚏,辣椒油平静的水面掀起阵阵涟漪。 此时,进来一个传令官向陆静低语几句,陆静道:「这不就用上了?!马上榨出眼泪来,送上城头参战!」 第173页 姬无瑕:「……等等,你们跟谁打呢?咳咳咳……」 陆静嫌手下们束手束脚,不敢收拾姬无瑕,亲自拿辣椒油涂在姬无瑕的眼皮上,姬无瑕马上把眼睛紧紧闭上了,然而泪水顺着他的眼角不断往下流。 屋内迴荡着陆静得意的狂笑。 - 城东镇东军正与白衣军进行东门的攻防战,城内姬无瑕正在被熏辣椒油,城南则是萧骁与聂染正在翻墙进城。 此时南门几乎没有守卫力量,只因城东的战斗抽空了所有城内的白衣军。 萧骁与聂染也隐约听到了静谧夜里,城东的喊杀声,但他们顾不上了,只因他们自己也在城墙上被一大批刺客包围了。 萧骁虽然不认识他们,聂染显然是认识的。聂染侧耳倾听片刻,道:「原来你们还是听他的……」 阻拦他们的刺客中走出一人,冷冷道:「公子是老太师的义子,当然也该听老太师的。不过,我很好奇,方才没人说话,你是怎么认出我们来的?」 聂染道:「听脚步声,闻味道。老齐的左腿受过伤,飞檐走壁时一脚轻一脚重,你嘛,你是老李,因为你身上有茅厕味儿……」 刺客队伍里有女孩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老李怒火攻心,叫道:「你!」 聂染摊手:「我又没说错,瞎子眼盲,但心不盲,总要比别人多些本事才配做你们的领袖。」 众刺客也知道他的厉害,当初聂染提着他们前首领的尸体,横扫整个山庄,打败了所有庄内刺客之后,那尸体还是温的,功夫自然毫不含煳。 老李心中不禁生出了畏难心理,但今日陆静亲自下令,他不上也得上。 老李勉强道:「一起动手!我就不信这么多人打不过这个瞎子!」 众刺客当即分为两队,一队沖向聂染,另一队沖向完全不想跟聂染站在一起的萧骁。 聂染道:「你先去陆府!我随后就到!」 萧骁一言不发,把冲到面前的老李用弯刀一拨,老李就像个陀螺一般,顺着城墙滚向聂染,萧骁见聂染完全撑得住,便不去管他,自行离开。 跑了两条街,萧骁停步,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哪里是陆静的府邸,半夜也找不到人问路,于是只好杀回去,再找聂染。 聂染:「马奶味儿,你怎么回来了?!」 萧骁道:「缺个嚮导!」 聂染:「你走过东市,再走两条街,宫墙外面第三间宅子就是,门口有一对石狮子的……」 「我自己找不着!」萧骁极度不耐烦,一刀挑飞一个刺客,「你给我速战速决!」 萧骁如一道旋风捲入战局,与聂染并肩作战起来。 - 公孙衡穿着夜行衣,在陆府中寻觅。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陆静的宅邸其实挺大的,有好几进,府中静悄悄的,没什么人的样子。 公孙衡不敢弄出太大响动来,又唯恐姬无瑕正昏迷着或者被堵住了嘴,是以搜索得相当缓慢。 但确实也没有被人发现,他路过后厨时,一群咯咯叫的鸡被他惊醒了,开始打鸣,就这样都没有僕人来管。整个陆府好像人都走空了,只剩下方才给他吃闭门羹的门房。 这明显也不太对劲,陆静三朝太师,基本的排场得有的吧?除非他早有计划,将绝大部分的人都派出去了。 公孙衡静了一会儿,把传音小鸟贴在耳边,里面竟传来姬无瑕隐隐约约的哭闹声音。 公孙衡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把小鸟从左耳朵移动到右耳朵,反覆尝试,发现哭闹声确实还在。 但是这城中一片寂静,若附近有这么大的声音,早就听见了。公孙衡思索了片刻,城东和城南响起了吶喊声,姬无瑕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又丢失了。 公孙衡大体猜到,城东应该是镇东军的救兵正在攻城,城南则可能是萧骁和聂染,不管聂染站哪边。他凝神细思,想到方才还在寂静中,但无瑕的哭叫声这么响却没人听到,他一定是在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 比方说——地底? 公孙衡一旦有了思路,马上行动,陆府靠南门有个大池塘,显然是不适合挖地道或者地窖之类的,那么能挖的地方,就只有靠北面的几间院子。 公孙衡专心往地面之下找,很快便找到了一个枯井,向下一往,井的侧壁竟有个扶梯。 井有扶梯不稀奇,然而井底还隐约传来一点光亮,公孙衡便知找对了。 他小心地下到井底下,尽量不发出声音,果然很快便听到了转角另一边,姬无瑕的叫声。 姬无瑕:「……呜呜呜放开我!」 他还在被榨眼泪,榨得奄奄一息,人都快脱水了,又有人给他狂灌茶水。 姬无瑕:「咳咳咳,就算是奶牛也没有这么挤的,咳咳……」 公孙衡听得心中一痛,不由自主地就想进来救他。独自救出姬无瑕,固然能在他心中大大加分,但陆静显然带了不少人,此举无异于把姬无瑕置于险地,公孙衡不愿让他冒这种险。 他思考了片刻,还是忍着心悸,转身往回走,打算尽快通知杜姜他们,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就在他刚转身时,竟发现又有人从井口下来了,井底这条通道狭窄,绝无可能并肩而过不被发现的! 对面那人是守城的白衣军,显然有什么天大的事,他连滚带爬地冲过通道,转弯,「哐当」一声连人带盔甲扑在地上,大喊道:「太师大人!城破了!城破了!」 第174页 他路过的通道顶上,公孙衡勉强用双手双脚撑住地底通道的两旁,整个人呈一个「土」的形状。 于是,公孙衡与陆静同时被城破的消息吓了一跳。 陆静怒吼道:「有眼泪你们还打不过镇东军?!」 那传令兵惴惴道:「将军,对方有个术士,能放流星,后来又来了个高大的异族人,从城内帮他们开门。要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是镇东军虽然暂时没有復活眼泪,却个个悍不畏死,喊着为无瑕殿下尽忠,便冲上城来,我们实在是復活都来不及復活啊……」 陆静怒道:「一群废物!」 但此时发怒也没用了,好不容易捉到姬无瑕,奇货可居,可万万不能让他迅速就被救走了。 陆静吩咐道:「让府内士兵都守好外墙!绝不能放一个镇东军进来!」 姬无瑕:「咳咳咳,你被包围了,气数已尽,还不如早点投降……」 「府内还有通往城外的地道,」陆静对姬无瑕道,「难以置信吧?我还有后手,我要将你带回白帝城去,慢慢发展,先让白帝城一地不死,逐渐控制全大周,在向塞北和江南延伸……」 姬无瑕双目肿得像个桃子,喘息道:「你还说不是为了你的野心?! 你这跟一般的乱臣贼子谋朝篡位又有什么区别?!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陆静愣了一下,道:「我心里觉得有区别就行了,早晚世人会明白,我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是为了整个汉人民族的丰功伟业!」 姬无瑕低声道:「自我感动的疯子!」 他眼看差点就要成功登基回家了,现在功亏一篑,心中愤恨。更令他崩溃的是,他甚至还不知道聂染是不是跟陆静一伙儿的。 妈的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腿,让你当个瘸腿瞎子!姬无瑕恶狠狠地想。 陆静虽年老,力气却大,加之身材高大,提着姬无瑕的脖领子,像抓一只小鸡一般,轻而易举地便把他提得双脚离地,顺着通道的另一侧离开。 姬无瑕在空中两腿乱蹬。 公孙衡听了他们的对话,知道他们是要将姬无瑕带出城去,此时他也顾不上别的了,迅速出井,站在陆府的正厅之上,纵声高唿:「镇东军集结!无瑕殿下在这里!在井底的通道里!」 白衣军按照陆静的命令,从城墙破后退守陆府,本是向外警戒镇东军,没想到自己家里倒进了镇东军的将军。 他们马上调转弓箭,公孙衡站在高处,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拔出纯钧剑,宝剑立时萤光闪烁,像吸纳了璀璨银河的光辉。公孙衡将剑一推,使出了那招纯钧月轮斩,瞬间将整排墙头的守卫都推倒到墙外。 守卫们纷纷惨叫,被赶来的镇东军抓起来。 「公孙将军!」此时杜姜也赶到了,他的身边带着公孙和与萧骁,却没有聂染的身影。 公孙衡也不知详情,立时道:「他们在地道里,陆静要将无瑕抓到城外!」 几人于是接连爬下枯井去追,通道宽度有限,跟着他们下来的镇东军不多,仅来了几十个人,剩下的在公孙和的指挥下,逐渐控制了整个洛阳城。 - 陆静脚程极快,拖着姬无瑕一路飞奔。 姬无瑕在被绑架时留了心,被麻药捂住瞬间,便把两只靴子都脱了,其中一只果然被聂染和萧骁找到,加快了众人的搜索进程。 但此时他就叫苦不迭,这么飞速被拖着跑,有时脚沾地有时不沾地,布袜子的脚后跟都要被磨破了。 然而陆静拖着一个人,行动速度还是赶不上公孙衡等人,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跑了小半个时辰,陆静毕竟年纪大了,气喘不已,一个转身掐住了姬无瑕的脖子。 姬无瑕手脚挣动,却发不出丝毫声音来。主角团的追兵们顿时被震慑住,不敢上前。 陆静以姬无瑕为要挟,施施然道:「你们追也没用,在靠近我就杀了他。等会儿到了城外,我还有义子接应,你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你们的太子殿下被我带走!」 姬无瑕用手指扒住陆静的手,艰难发声:「我……不信,聂染……不会背叛我……」 陆静诧异道:「你对他倒是挺有信心的,若不是我要求他把你单独约出来,你怎么可能落在我手上。这样你还相信他吗?」 姬无瑕断断续续道:「去你……的,说什么……瞎话,聂染是我的……」 陆静刚要再冷嘲热讽几句,对面一向沉默寡言的萧骁却开口了:「无瑕,聂染没有背叛你,他跟我一起进城找你,一同战胜了陆静养的众多刺客,却在后续城破时与我失散了。」 陆静冷笑道:「说什么胡话呢,你一个异族人都能过来,聂染会找不到陆府?他只怕是没脸来见咱们的太子殿下吧。」 萧骁淡淡道:「我只是说给无瑕听,你信不信随你。」 姬无瑕又努力积攒了力气,抬手对萧骁比了个大拇指。 陆静大叫道:「好!很好!你们都是一伙儿的,欺负我一个老头子!老头子就此告辞,不奉陪了!」 紧接着,两波人一逃一追,再次顺着地道前进。 姬无瑕先是被迫大哭大咳,然后又被抓着跑了后半夜,体力几乎耗尽,挣扎的力气都没了,被带出地道时,发现这地道的出口竟是城外的刺客山庄,兜兜转转,自己又转回了原地。 第175页 姬无瑕简直哭笑不得,但现在他面临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城外地形复杂,公孙衡等人带着少量镇东军尾随而来,可能根本拦不住陆静,但凡有匹马陆静就能顺利逃走,而城外明显是有马的。 他可能真的要被劫走了!姬无瑕崩溃地想到,下半辈子当奶牛,当美人鱼,当唐僧,反正当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回家,也再也见不到萧骁、公孙衡和杜姜。 陆静自然也是这样想,他带着姬无瑕轻车熟路,穿过山庄大厅前的主连廊,直奔另一侧的马厩。 陆静兴奋地越走越快,抓住姬无瑕的手也如铁钳一般,越收越紧。姬无瑕积攒了一丝力气,拼命挣扎,眼角余光看到山庄大厅里,聂染那把孤零零的空置的椅子。 陆静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回去!我马上要回去了!白帝城,我的王国,我就是新任白帝!万民敬仰,万国来朝!」 正在此时,意外地,从另一侧冲出来一伙儿镇东军,一队足有几百人,迎面拦住了陆静。 陆静:「镇东军?!你们怎么知道地道的出口在这里?!我不信,我不信!」 公孙和排众出列,擦汗道:「总算赶上了,妈呀,我就知道你们出来便要骑马,先派人控制了马厩。」 这时候,尾随的公孙衡等人也到了,两拨人前后包夹,将陆静堵在山庄的大厅里。 陆静难以置信地连连后退,喃喃道:「怎么回事?」 公孙和道:「我们可是从城里骑马来过的,比你们从地道走路快上不少呢。」 陆静:「这不可能?你们怎么知道地道出口在这里?!」 公孙和嫣然一笑,露出一口靓丽白牙,道:「你的好义子告诉我们的呀。我哥他往井里一钻,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被瓮中捉鳖了,安心去稳定城防,想不到这口井还有另一个出口,啧啧。」 「啊——!!!」陆静不经意间发出一声大叫,倒把姬无瑕等人全吓了一跳。 姬无瑕发现,陆静的性格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老成持重、温和淡然,在危急关头,反而比绝大部分人更癫狂……或者说,他劫持自己,把自己当做征服四海的法宝,本身就是一种极其离经叛道的想法。 但姬无瑕管不了这么多了,他能在山庄被拦下来,全靠聂染的帮忙,姬无瑕虚弱地问:「聂染人呢?」 公孙和:「不知?他带我们过来便跑没影了,哦对了,他还骑了你的马。」 姬无瑕嘆道:「……罢了,他是不想见我。」 陆静恶狠狠道:「你们倒还聊起天来了?!这事儿没完!我还没说要放了他呢!」 公孙衡沉声道:「由不得你不放!」 随着他的话语,一队镇东军的弓箭手上前,围着陆静和他的手下半圈,人人都弯弓搭箭,指向陆静。 陆静:「你们敢射?不怕射中他?!」 陆静把姬无瑕往身前一提,意思是你们射啊,我用他挡箭。 姬无瑕身体软绵绵的,但心中却血气翻涌。妈的,当老子就是个累赘?! 他的声音虽小,话语却字字掷地有声:「射啊,万箭齐发,反正射到我也不至于当场便死,陆静身上还带着我的眼泪,来得及救。」 全场目瞪口呆,姬无瑕停了一下,又道:「你们只管射,我死了算我的。」 虽然他死了倒也不能算别人的,姬无瑕这句话还是引得双方的热血都沸腾起来,公孙衡眉头拧得紧紧的,却抬手示意众弓箭手准备。 姬无瑕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硬挨这一波乱箭,他还没濒死过呢,不知是什么感觉,会很痛吗? 虽然场上是陆静挟持着姬无瑕,但局面却是姬无瑕要挟陆静,陆静眼见着就要被他这破罐子破摔的怪招破局,怒火攻心,恨恨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要赢了?年轻人,你还太嫩,不懂得什么叫做——玉石俱焚!」 姬无瑕茫然抬头,发现陆静从大厅的座位底下,抽出一根麻绳做的引线来。 那引线有点像最大号的炮仗的引线,比蚊香还粗,被陆静拿火摺子迅速点燃后,立刻旺盛地烧起来。 姬无瑕:「妈呀!这底下是什么?」 陆静大笑,道:「你见过的,忘了吗?这大厅下面的地窖里,放着你从袁将军府找到的那箱炸药!」 姬无瑕:「!!!」 陆静道:「咱们,连同整个山庄,马上就要一同被炸得粉身碎骨啦!」 他竟然有点疯了,开始放声大笑起来,并不在意这粉身碎骨的人中有他自己一个。 「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了!」陆静恶狠狠地说,仿佛姬无瑕承载了他所有的仇恨。 但陆静身边的白衣军按捺不住了,有些人开始迎着镇东军出鞘的刀剑往外逃,被镇东军下意识地拦住了。 引线约烧越短,麻绳上只怕是浸了酥油,韧性甚佳,看上去不像短时间能弄断的,姬无瑕被陆静死死勒着,此时放箭也来不及了,引线马上就要烧到地下部分,再也无人能阻止这最终的结局。 姬无瑕的心反而静了下来,时间放缓,喊道:「放他们走吧!」 镇东军手足无措,稍后才意识到,是让他们放白衣军逃离,于是让开一条同路。 约有一大半的陆静的白衣侍卫连滚带爬地逃了,但以他们的速度,也不知能不能逃出爆炸的威力范围。 「走吧!你们都走!」姬无瑕目光扫过最前排的镇东军,道,「别在这里白白丧命了!」 第176页 镇东军没有一个人动,只因为首的公孙衡等人都不发话,也不动,所有人俱注视着姬无瑕。 姬无瑕开始有点急了,道:「杜姜,你平时不是最冷血……不,最冷静吗?你带他们走!」 杜姜柔声道:「跑得掉的时候我才跑,这种时候,跑也是白跑。」 姬无瑕眼中含泪,声音低下来:「求你们了,我不值得,你们走吧。」 公孙衡道:「想走的人走吧,我就算了。」 萧骁:「就这么算了?!」他愤怒地拔出刀,想冲上前去,杜姜将他一拉,道:「算了,命中最后一刻,怎么不能平静地度过呢?好好看看无瑕。」 于是几人又都不动了,等待着最后灭世的轰鸣,唯有公孙衡眼中含泪。 引线烧迅速烧到了墙角,消失在砖缝中,可见是向地底烧过去了。姬无瑕闭目待死,穿越前、穿越后的一生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过了一遍。 有得选的话,下辈子还是平平安安地度过,再也不穿越了,姬无瑕心道。 走廊尽头传来一声木板破裂的声响,不知是不是炸药的木箱子爆炸了,姬无瑕想像着漫天火苗席捲自己的身躯,那种悲壮的美…… 他闭上眼,回忆起现实中的父母、宿舍室友、家中的狗,又睁开眼看到对面心急如焚的三位男主,又含笑闭上眼,继续闭目待死。 天边露出鱼肚白,山庄养的鸡「欧欧欧」地开始打鸣,姬无瑕又心想:不好意思,这位公鸡先生,我还连累了你全家归西! 姬无瑕又睁开了眼睛,看了最后一眼朝霞,心道这炸药的引线还挺长的,怎么还没烧到头,到底何时会「轰隆」一声响把自己炸飞啊!刚才不是已经爆裂了一下了吗? 姬无瑕继续闭目待死,这好像是他第三趟闭目待死了,姬无瑕心道:妈的,再过一会儿,死的悲壮情绪都要耗干了。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觉得不对头了,按引线在地面燃烧的速度,这会儿够它烧到山庄外面了,怎么还没反应? 第65章 姬无瑕:集齐龙珠 这么久还不炸, 就连陆静都困惑住了,开始还拿了一把剑防身,誓死要护卫引线, 现在也把剑垂下了。 公孙衡:「这炸药到底放了多远?」 陆静纳闷道:「也没放多远啊?」 众人:「……」 杜姜:「会不会是受潮了,或者被别人阻断了?」 陆静:「那更加不会, 我在炸药屋子里设置了乱箭机关, 只要有人敢踏入, 就立马被设成刺猬!」 众人:「……」 众人又静静等待了两三倍的时间,足够引线绕山庄一周,炸药还没爆炸。 所有人悲壮赴死的申请都绷不住了, 脸上出现了裂痕。最终是萧骁先不耐烦, 干脆趁着陆静在混乱的时候沖了上去,一刀噼向陆静,而此时白衣军都处于一种劫后余生又没有完全余生的恍惚状态,没有人阻拦他。 陆静大喊一声,被萧骁噼中肩膀,萧骁从他手上抢到姬无瑕, 顺势扔给公孙衡, 公孙衡赶忙将姬无瑕牢牢抱住,转身就往庄子外面跑。 「别跑了!」姬无瑕哭笑不得,「不会炸了!」 杜姜也跟着跑,问:「到底怎么回事?」 姬无瑕道:「我也不清楚, 可能是上天保佑吧?陆静在吓唬咱们?」 杜姜道:「你看他的神情, 明显是自己也吃了一惊。」 姬无瑕道:「那可能是炸药受潮了吧?你们快出来,别愣着, 万一还要炸呢?安全第一。」 公孙兄弟将受伤的陆静连同白衣军的残党都抓起来,也不敢再留人守卫山庄, 打算等彻底确定无事了,再回来一探究竟。 他们撤出山庄时,袁毅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命那!你们怎么也不带我们走!」 姬无瑕才勐然醒悟:「袁将军和我姑还在这里!」 于是大家又一窝蜂地进去,放出了被聂染抓起来的两人。 下山的路上,姬无瑕盘问:「姑,你跟我说个实话,那箱炸药是真炸药吗?」 姬冰莹淡淡道:「我费了那么大力气,不可能弄箱假炸药,让天下人徒增笑柄。事已败露,我也不怕得罪你了,那箱炸药确实跟我一起被运来这山庄,至于为什么没炸,我倒是不清楚。」 姬无瑕沉思了一会儿,走下小山坡,突然道:「天已经亮了啊!」 初秋爽朗的清晨,阳光洒满大地,众人纷纷点头:「对啊,太子殿下说得对,天亮了啊!」 「今儿是七月十几?」姬无瑕又问。 「七月十六啊。」众人理所当然。 「我今天登基啊!错过时间了!妈呀登基登不成了吧?!」姬无瑕在山脚下发出惨叫。 - 实际没有他想像得那么糟糕,结婚迟到新娘会跑,登基迟到龙椅却不会跑。大周朝廷在昨夜的变故中痛失一位三朝老太师、掌管西南白帝城的上将军,却还在勉力运作着。 「快快快!」姬无瑕一回到皇宫,皇后便亲身来催促,「今日是第一天,先去祭祖,后面要连续早起三天呢!」 刘皇后虽然居于深宫之中,不爱管朝政,也知道昨夜城里出了变故,毕竟攻城这么大动静,不知道也挺难的。 也是她连夜召集了所有心腹大臣,按住礼官,让他们等到了这个时辰。 姬无瑕马上手忙脚乱地换衣服,刘皇后已经叫了御辇过来,准备送他去太庙。 第177页 杜姜给他捧着茶水毛巾,公孙衡捧玉玺,萧骁手里则高级一点,帮他提着那把沉重但没开刃的摆设天子剑。 几人都在恭候姬无瑕上车,姬无瑕却突然停步,望向东宫门口。 「怎么了?」还是杜姜敏锐地发现了姬无瑕心情不佳。 姬无瑕转身,问他们几个:「你们说,聂染去了哪里呢?」 公孙衡耐心道:「我弟说,他把镇东军带到山庄就失踪了,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是吗?」姬无瑕惆怅地说,「我还以为他会来看我的登基典礼呢。」 杜姜道:「想什么呢?你登基不就意味着……」四周人多,杜姜把下半句「要跟你分离」咽下去了,对着姬无瑕缓缓地摇头,「……他不会想亲眼见到的。」 「是啊。」姬无瑕突然对自己要回家这件事有了沉重的实感,原来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也许就这样永别了。 他环视一圈,周围的萧骁、公孙衡、杜姜,还有太后、太后的情夫现在是运州侯的姬彻,各位「太」字开头官衔的大人们已早就去了太庙,随侍姬无瑕的,还剩下他的某种意义上的「娘家人」,时越、公孙和,以及前几天才远道而来给杜姜帮手的秦若。 杜姜对他做了个吹哨子的手势,姬无瑕嘆道:「强扭的瓜不甜,吹不来的。 「况且,」姬无瑕又道,「是我先对不起他,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如何呢?启程吧!」 随着姬无瑕下定决心,一声令下,御辇启程,一队人前唿后拥,向太庙前进。 - 聂染到哪去了呢?这要从凌晨他带着镇东军到达刺客山庄时说起。 聂染不愿跟镇东军混在一起,进山庄后,叮嘱了他们管好所有的马,便小心地蹲在大厅的房顶上,静静等待陆静的到来。 若是姬无瑕被成功救回去,聂染就不打算现身了,毕竟他还有点嫌弃自己。 但聂染心里还隐约有期待,能再救姬无瑕一次,让他回心转意,就像自己之前在塞北草原、临涛城、楚王王宫那几次一般。 他嘆了口气,蹲在房顶无聊地玩起了尾巴,不,是蒙眼布的带子。 稍后,陆静被主角团逼进了大厅里,聂染刚好侧着耳朵,听到了陆静点燃引线时,所有人的惊唿。 聂染来不及跟他们打招唿,马上飞身跳下屋顶,直奔地窖。 地窖的入口镇东军是找不到的,但聂染好歹作为这山庄的主人,在此处住了十几天,加上他是个瞎子,对声音特别敏感,走到哪里地下有空洞他一定会发现! 入口就在大厅连廊尽头的杂物房中! 聂染展开和光峰嫡系的轻功,如一道轻飘飘的落叶一闪而过,冲进杂物房。 他虽知道这里有个地窖,却从未起疑心要下去逛逛,毕竟地窖确实也没啥好逛的。现在危机时刻,聂染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地窖开口,因为那入口根本没掩饰,就像一个木头锅盖一般,长在地面上。 要快!聂染心中全无逃走的念头,一心只想解救姬无瑕,不,他甚至不觉得姬无瑕会死,他只是想帮姬无瑕尽快解决这个难题。 聂染合身撞破地窖门,发出一声木板爆裂的声响。 同一时间的姬无瑕听到这声响,以为炸药的箱子爆了,吓得一个哆嗦。 聂染根本不及想那么多,一下地窖,陆静布置好的箭矢便从两侧墙角的机关匣自动射出,如漫天花雨一般,泼向聂染全身,从头到脚。 其实按道理,机关匣劲道虽勐,却不会射太久,只要稍微避其锋芒,便可轻易克制,但现在的情形,聂染半步也不敢退,他的耳边已响起了引线燃烧的些许声响,那引线已烧到了地窖里! 聂染将腰间短剑一掷,刚好剑尖卡住了一枚机关匣的出箭口,那匣子顿时哑火,咔哒咔哒响个不停。 与此同时,聂染将袍襟一卷,又卷掉另一只机关匣的大部分箭矢,最后只有很少量的箭射到他的胸口、肩膀等处,其中力道最大的一根从前往后钉进了他的肩胛骨里。 鲜血喷溅,但聂染似毫无感觉,只有冷淡的脸色更加惨白。他扑上去,用手抓住了燃烧的麻绳引线。 引线还在「嗤嗤」地烧着,麻绳浸了油,没有那么容易熄灭。 聂染的短剑在方才扔出去了,手上没有兵刃,只好「扑」的一声跪倒在地,用牙齿撕咬那引线。 引线正烧着,烫到他的嘴唇,薄薄的唇上立时起了水泡,聂染死死咬住引线,用力一扯—— 那一下实在用力太勐,引线断成两截,飞了出去。 聂染嘴角爆出鲜血,力气终于耗尽,趴在地上只有两只手到处乱摸,直到摸到引线确实已经断了,断口像狗啃了一般参次不齐,才仰面躺到,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他方才扑在地上时,另一根箭矢更深地插入他的胸口,他却没空理,这时候失血过多,唿吸时发出拉风箱一般的可怖声响,并躺在地上短暂地断片了。 片刻后,他倏然醒来,听到姬无瑕他们正在撤离山庄的声音。 「无瑕,别走啊,等等我……」聂染虚弱地叫了一声,没人听到。 他全身插满了箭矢,在地上爬了两下,发现这样不行,还没等爬到地窖门口,血就快流干了。 他只好跪坐在满是乱箭的地上,将满身的箭拔出来,一边拔一边摸自己的大动脉,找到出血最多的一处,用蒙眼的带子勒紧肩膀止血。 第178页 若是死在这里,无瑕也不知道,以为我回和光峰了,聂染心想。 不成,或许他过几天派人回来收拾山庄时,会发现我的尸体,到时候他就知道我死了。 被他发现我死得像条狗一样,多没面子啊!聂染又想。 在这微弱的好胜心的支持下,聂染带着满身的血,去拔出了自己卡在机关匣里的短剑。他小心翼翼地找好角度躲着,等机关匣腹泻完毕,吐出了它所有的箭矢,才慢慢爬上楼梯,上到了山庄地面。 此时山庄里果然没人了,只因姬无瑕担心还会爆炸,所有山庄里的活物,包括镇东军与白衣军,还有马厩里的马,都被撤出了山庄。 山庄里现在只有聂染一个会喘气的。 「无瑕,无瑕……」聂染爬过大厅前的走廊,他曾经在那把高背椅上坐着跟姬无瑕赌气,现在也没什么气了。 昨夜他们在大厅里说什么来着?聂染依稀记得,无瑕说「如果还想在一起,就去看登基典礼」,可是这登基典礼是今天吧? 聂染嘴角扯出一个无所谓的苦笑,摇了摇头,这登基得真不是时候。 然而他还是想去,想去姬无瑕的身边。 聂染鼓起勇气,继续爬向庄园的正门,路过一个大池塘。往常靠轻功轻而易举可以飞跃的池塘,这会儿他一晃神,就「扑通」一声,一头栽了进去。 然而聂染的命硬得像石头,被冷水一激便醒了,过了片刻,又挣扎着像条落水狗一样湿淋淋地爬上岸。 他在岸边休息了一会儿,可能是纸片人体质特殊,居然给他缓过一点来。 聂染捡了根树枝做拐杖,支撑自己勉强走路(而不是爬着)下了山,山脚下远远望去,竟然拴着一匹马。 这里怎么会有匹马呢?聂染茫然站了一会儿,发现马鞍上绣着一个「袁」字。 这是袁毅过来救大长公主时骑来的马,他们撤走的时候暂时没人管。 聂染:「……」 冥冥之中,他先前抓大长公主的行动莫名其妙救了他一命。聂染勉力爬上马背,驭马奔向洛阳城。 洛阳城门口守军换了镇东军,天已大亮,不少农民在门口排队进城做生意。 聂染这样浑身是血地骑马奔到,煞是吓人,就差来一句边关告急全军覆没了。 嘈杂城门口顿时静下来,聂染侧头用沙哑的嗓音道:「我要见太子殿下!」 镇东军守军刚想拦住他仔细盘问,突然有个小队长道:「聂先生!」 聂染:「?」 「你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我在临涛城见过你,我放你进去!」小队长认真地说。 于是聂染意外顺利进了城,并被小队长送到了宫门口。 守卫宫门的侍卫则是洛阳本地人,不那么卖他们面子,小队长要求传话给公孙衡也被拒绝了。 小队长刚想据理力争,聂染虚弱道:「别吵起来,今天是无瑕大喜的日子。」 宫门守卫:「大胆,你怎么敢叫陛下的名讳!」 守卫举起长矛要揍人,聂染跟那小队长赶忙跑了。 两人转过宫墙正面,聂染道:「你托我一把。」 小队长:「你们不都是日常飞檐走壁吗?」 聂染道:「我飞不动了。」 皇宫的城墙比一般宅院明显还要高一些,小队长让他踩在自己肩膀上,才把他托上了墙头,紧接着聂染身体一歪,「扑通」一声倒栽葱坠进了皇宫里。 小队长很是担心,可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任他自己去宫里乱闯了。 聂染趴在御花园的花丛里,摔晕了脑袋,突然被行车的声音吵醒了。 他抬起头,看到一辆明黄色的马车向他驶来,姬无瑕掀开车帘,跟骑马随侍的公孙衡谈笑了两句。 聂染赶紧从花圃里往路上爬,但他刚好摔进牡丹园里头,洛阳牡丹甲天下,这牡丹可是带刺的,聂染这么钻来钻去,手上又被划伤了不少。 「无瑕,我在这里……」他虚弱的声音被掩盖在车轮声和马嘶声中,几不可闻。 马车飞速驶过,聂染拖着一道血迹,勉力爬出花圃时,刚好看到姬无瑕乘着的御辇车轮滚滚,往北面太庙驶走了。 聂染:「……」 聂染吐出一口老血,认命了,又开始连滚带爬往太庙赶,他感觉自己一整天都在爬,比一只正常乌龟一辈子爬得都远。 - 半个时辰后,太庙。 毕竟昨夜过得太刺激,礼官的尾音又拖得太长,姬无瑕开始祭天时便在不断打瞌睡,沉重的冠冕压得他不断小鸡啄米。 礼官念着一篇冗长的骈文,姬无瑕站在祭坛顶上,无聊地开始数地上有多少块砖。 聂染爬到时,仪式快到尾声了,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文武百官在祭坛下跪了一地,个个低着头,唯独姬无瑕和礼官站着。 姬无瑕穿得尊荣显贵,衣服上不是宝石就是金线,像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聂染则拄着一根树枝,浑身上下都是泥,像个野人一般,出现在文武百官的后面。 宫廷侍卫们团团围住聂染,大声唿喝,要将这个乞丐似的捣乱者赶出太庙去,姬无瑕听到声音,把冕旒的帘子从一侧挑起来,疑惑地回头。 他们俩隔着足有一百个跪地官员的后背相望,一眼万年。 「等等!」姬无瑕赶忙道,「不要伤他!」 第179页 太庙不能见血,但侍卫们还是用盾牌驱逐聂染,姬无瑕本来怀里抱着一捧沉甸甸的麦穗做祭天的道具,寓意五谷丰登,这下马上把麦穗扔了,从祭坛上跳下来。 大臣们跪得过于紧密,姬无瑕挤不过去,只好道:「让让,他是我的贴身侍卫!」 这时候别人说话都没有用,只有杜姜反应过来,道:「你先祭天,我拿你存着的眼泪去救他。」 「不!」姬无瑕道。 他如摩西分红海一般分开一大堆跪拜的大臣,众目睽睽之下,好不容易挪到聂染身边。众侍卫让出一块空地,姬无瑕扑到聂染身上,放声大哭:「你怎么伤成这样子?!」 聂染躺在他怀里,含笑看着他,道:「我……终于……看到你……登基,死也瞑目了……」 姬无瑕:「呜呜呜你不要死啊!」 然而,就他们说这两句话这会儿,姬无瑕的眼泪滴到聂染脸上,聂染的伤口便开始迅速癒合。 朝中大臣们只听说过姬无瑕的异能,何尝亲眼见过这神迹,此时震惊不已,整场都静了,包括那拉长了音调读祭词的礼官。 杜姜扶额,对礼官小声道:「念快点!」 礼官:「啊?」 杜姜:「念快点,早点收工,咱们陛下不耐烦了,急着回家抱男人呢!」 礼官:「……」 礼官语速如飞,果真把还剩下的半个时辰的内容,在一炷香时间内念完了。 杜姜大声提醒:「念完了啊,你们可以回宫去了!不用继续当众搂搂抱抱了!」 姬无瑕:「哦。」 这祭天草草结束,姬无瑕刚想把受伤的聂染公主抱起来,聂染就把他公主抱起来了。 姬无瑕:「……」 聂染道:「我伤好了呀!」 - 皇宫内设有一个巨大的浴池,足有几百平方米,名字叫做「华清池」。 因着这名字不吉利,姬无瑕一次都没敢来,但为了把聂染大狗洗刷干净,他不得不借用此处。 「你到底跑那儿去了?」两人坐在浴池旁,姬无瑕不满道。 聂染本想给他讲述自己是怎么英雄救美并英勇就义(没就成)的故事,却突然改变了主意,道:「我从山上下来时摔的。」 姬无瑕道:「你的轻功呢?啊?白练的啊?!」 聂染坐着,裤腿挽起来,脚泡在温泉里,嘿嘿傻笑。 姬无瑕道:「我想起来,你昨夜还要跟我吵架,要做刺客的首领,要有自己的势力,非要装这份逼……」 聂染道:「我也是捨不得你啊……」 姬无瑕一拳揍在他脸上:「妈的,叫你给我装!你接着装啊!装黑化很有意思是吗?!有话不好好说有意思吗?!」 聂染抱头大叫道:「我的伤!我伤还没好!」 姬无瑕凑上前,拖着他的脖领子,把他整个人甩进温泉里面,头朝下。 聂染噗噗喷出两口水来,稍后从温泉中露出一个脑袋,甩了甩水。 姬无瑕怒吼道:「你给我洗洗干净!满身血脏死了!」 聂染虽然身上的血都是为姬无瑕流的,这时候被姬无瑕吼却甘之如饴。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开始脱衣服,姬无瑕赶紧把眼睛捂紧了。 聂染诧异道:「我不是你的人吗?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姬无瑕:「我习惯了,你别管。」 浴池里水汽氤氲,一个瞎子,一个捂眼睛的,两人相对泡澡。 自从和光峰一别,两人许久都没有这么平和地在一起了。 聂染从浴池的一边道:「其实我心里也有气啊。」 姬无瑕道:「你有什么好气的?!」 「其实我前几日便给你送了信,说我就在城外山庄,但他们几个把信截住了,不让你来见我。」 姬无瑕:「……」 原来前几日那几人鬼鬼祟祟地是在商量这个!他就觉得不对劲,就连公孙衡的态度都遮遮掩掩的! 「然后咱们就又错过了,」聂染委屈地说,「我看他们对你也就那样,连哄带骗,你还是对他们很宽容啊?」 姬无瑕道:「我哪有……」 姬无瑕想了想,发现自己真有。我就是一个耳根子很软的人,姬无瑕认命了。 聂染想了想,道:「你现在成功登基了,可以回家了,还回来了吗?」 姬无瑕嘆气,道:「其实我还想回来,我会努力做到,实在做不到,也请你们原谅我。」 聂染失落地说:「看来我,以及他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如你拥有的另一个世界。」 「那是自然,」姬无瑕道,「你就没有家人朋友吗?」 他这句话刚出口便发觉不对劲了,赶忙又道:「抱歉,我……」 聂染认真道:「我没有家人朋友,我的世界只有你和师父李掌门。」 姬无瑕:「……」 聂染狗狗丧气了一会儿,突然振奋精神:「虽然我没赢过他们,但他们也没赢过我,大家还是可继续竞争嘛!无瑕,你在这个世界不想要个皇后吗?你看我怎么样?」 姬无瑕笑道:「你想穿凤冠霞帔吗?」 聂染:「我虽然瞎了点,但很忠心啊!你娶我吧!」 姬无瑕道:「即便是我很快就会离开,再不归来?你想守寡?」 「是啊,」聂染道,「反正我也不会嫁给别人的,娶我娶我!娶我!」 第180页 他就差拿个大喇叭追着姬无瑕吹了,姬无瑕哭笑不得,但或许,两天之后,等他完成登基之时,他便再也见不到聂染了。这离别前的伤感,使得姬无瑕有点犹豫,要不要就这么答应了他。 姬无瑕:「或许……」 正在此时,浴池门响,萧骁推门进来了。 姬无瑕:「……」 萧骁毫不客气,就当姬无瑕与聂染的面,在旁脱衣服,姬无瑕略扫了一眼,差点又流下口水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萧骁跳入浴池中,一边走一边道:「皇后人选也考虑一下我?我身材好,有腹肌,我知道你很喜欢……」 姬无瑕:「唔,我没有……只有一点点喜欢啦,就这么一丁点……」 萧骁又道:「顺便我的乌桓单于身份,也有助于你稳定大周边疆的局势。」 萧骁也顺势在姬无瑕对面坐下了,就在聂染旁边,反正两人也打过很多次架了,不在乎再多一次。 姬无瑕脑中出现两位裸男浴池大战的场景……还是算了吧! 姬无瑕正在发愁,公孙衡也端着一个盆,踩着木拖鞋进来了。 姬无瑕:「怎么你也来了?」 公孙衡茫然道:「杜姜说让我过来,顺便给你搓个澡……」 公孙衡是真来洗澡的,顿时被这澡堂谈判的架势唬住了。姬无瑕也不好赶他走,反正人已经不少了,不多他一个。 公孙衡正经在浴池旁边打水沖干净身体,手里拿着块搓澡巾下水,姬无瑕想让他坐自己身边,却被萧骁和聂染抢先一步拉到他们那边去了。 公孙衡疑惑道:「你们也需要搓澡?」 姬无瑕严肃道:「不,他们要当皇后!」 公孙衡震惊地看了看他们,又看姬无瑕,道:「那我就……我就先出去了吧?」 姬无瑕道:「要么你帮我选一个?」 公孙衡道:「后宫之事,还是陛下自己决定……」 公孙衡刚要跑路,杜姜风一般地冲进来,行云流水地顺脚将门带上,大声道:「太忙了太忙了,你们都不收拾祭祀的东西,留我一个人操持,忙到现在了,差点错过皇后的选举大典。」 姬无瑕险些破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就别来凑热闹了!」姬无瑕吼道。 「皇后选拔怎么能没有我一份?」杜姜道,「我是你登基的大金主,这钱白出了吗?」 姬无瑕:「还你封块地吧!」 杜姜道:「封地不要,我就要当皇后。」 姬无瑕:「哎你凭什么啊,还挑三拣四的。」 杜姜道:「额,凭我长的美?」 姬无瑕面无表情,道:「我谢谢你了。」 杜姜也下了水,自觉地去了人多的那边。 一群人「其乐融融」地一起泡澡,四个大男人挤在浴池另一边,谁都不让谁过来姬无瑕这边,姬无瑕简直就无语了。 姬无瑕:「你们就慢慢泡吧,我先走了!祝你们几个泡得愉快,再见!」 他将浴巾一卷,旋风式三百六十度擦干全身,穿上衣服就跑了。 下午,姬无瑕补了个觉,起床时刘皇后来了。 姬无瑕不敢叫她妈,还是开口喊:「皇后娘娘好。」 刘皇后道:「我现在是太后了。」 姬无瑕:「哦,太后娘娘好。」 刘太后坐在他床边,直言不讳:「我感觉你太散漫了,你看看你睡了一整个下午,朝政管了吗?兵权收了吗?你以为当皇帝是吃软饭呢?就靠你那些好兄弟就能当个好皇帝。」 姬无瑕心虚道:「啊。」 刘太后恨铁不成钢:「登基就要登三天,等三天之后就来不及了啊!不要输在起跑线上!这登基的头一天,是最重要的一天……」 姬无瑕:我怎么听着这个话术这么熟悉呢? 刘太后道:「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将大周朝交到你手上啊!」 姬无瑕陈恳道:「知道了,我今日便去了解朝政。」 他其实也不是没想过这皇帝要怎么当的问题,只是穿越不见得能成功穿回来,他仔细想了可能也没用,况且,大周朝在前面没有皇帝的大半年,不也运行得好好的吗?可见这国家可能也不怎么需要一个皇帝。 刘太后挑着她知道的朝政约略给姬无瑕讲了些,姬无瑕这才明白,前面能运行大半年,主要是因为舒太宰与刘皇后各自为政,谁也没揽住大权,导致官员们不太好拿身家性命站队,只能勤勤恳恳上工,不要被挑到错处,维繫住了这微妙的平衡。 与此同时,三位上将军都在边境,公孙衡因为姬无瑕的原因,袁毅因为姬冰莹的原因,陆静则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都没有过早地来洛阳趟这趟浑水,至少除了临涛城那次,没有大规模的作战,民生倒也大体保住了,百姓没有流离失所。 刘太后道:「情形就是如此,我看那舒太宰,虽然是个死倔的老头子,对你倒是有些服气的,你可与他谈谈。」 姬无瑕道:「受教了,登基后我也不会大规模变动人事,大家还如常各司其职。」 刘太后道:「嗨,不是不让你变动,你想变就变吧,下面的贪官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比方说我刘家……」 刘太后倏然说漏了嘴,赶紧打住。姬无瑕想起自己在临涛城一战后问刘白白勒索的那笔巨款,可不就是刘家贪的嘛! 第181页 姬无瑕劝慰她道:「治国主要还是一个『法』字,要讲规则,什么事情该怎么办,权利有制衡,便少了许多可以贪污牟利的漏洞,若是事事靠人决策,难免会滋生腐败,这不仅是人的错,更重要的是『法』的错。」 刘太后看他倒也没有严惩自己家的意思,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点。 「合适的法度,」姬无瑕道,「会使国家如一架构造严丝合缝的星空仪一般,即便皇帝不管,各个星子也会按轨迹自行运行,万年不乱。」 刘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其实姬无瑕的重点是「皇帝不管」。 刘太后过了会儿,突然又想起来:「你从城外带回来的袁毅将军、陆静太师,还有大长公主姬冰莹,可都关着呢,怎么处置?」 姬无瑕道:「陆静我是不敢再让他带兵了,但杀了他我也下不了手,先关着吧。」 刘太后上午刚把昨夜的事故当个瓜听过了,道:「你倒是挺大方的,性格不像先帝。」 姬无瑕道:「心肠太软,可能不适合当皇帝。」 刘太后道:「这倒也不好说,心软是好事。」 「至于我姑和袁毅,」姬无瑕道,「更好办,让她跟西昌侯和离,再赐婚给袁将军好了。」 刘太后道:「你也不介意她曾经想炸你?那箱炸药可是她运进洛阳的。」 姬无瑕洒脱地说:「正好,给袁将军一道旨意,让他看好她,我相信他一定会做到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嘛!」 刘太后总算等到这句了,道:「那我呢?我的赐婚呢?我的有情人呢?」 姬无瑕道:「行行行,给你也赐婚,成了吧?」 刘太后这才心满意足,但当今皇帝给太后赐婚也算是够离谱的。姬无瑕想,就让大臣们闹去吧,万一闹出个什么死谏来,不管是当朝撞柱子还是抹脖子,自己就把他救活了,让他再死谏一次。 姬无瑕以为刘太后这会儿该没事了,想不到刘太后话锋一转,道:「你心性纯良,就是人太跳脱了,需要封个皇后,再封几个妃子,好好管束一下你。」 姬无瑕不由地想起浴池那个事故,道:「额,本人目前无心女色……」 刘太后嗔道:「你就是女色了,还要什么女色!」 姬无瑕讪笑不已。 刘太后道:「但我看你那几个……朋友?兄弟?臣子?他们都对你挺好的,你难道不想给他们个名分?」 姬无瑕唏嘘道:「给名分容易,只怕很快他们就要守寡了……」 刘太后怒了:「说什么瞎话!呸呸呸童言无忌!」 姬无瑕反而有点感动,这刘太后的态度似乎真的有点像他妈了,现实中那个妈。 「唉。」姬无瑕不禁百感交集,嘆了口气。 刘太后道:「你说说,现在这四个,镇东将军,金狼王子,陆太师的瞎子义子,还有那个一看就不怀好意像老狐狸一样江南商人,你到底喜欢哪个?哪个能拴住你的心?」 「你若是想要他们来拴住我啊,」姬无瑕道,「其实他们哪个也栓不住我。」 刘太后指着他道:「薄情寡义。」 她虽这么说,语气却不激烈,毕竟姬无瑕算是她自家人了,那几个男人只是外人。 姬无瑕听出了她的态度,道:「我会再想想的,毕竟若是跟了我,以后就得跟这皇宫绑定了,还不知人家愿意不愿意呢。」 刘太后思索片刻,又看了看姬无瑕,最后唏嘘道:「罢了罢了,换我也不愿意。」 姬无瑕道:「你这是看不起我咯?!」 刘太后嘆道:「我是看不起这皇宫,你慢慢想清楚吧。」 她又叮嘱了几句,无非让姬无瑕好好努力朝政,不要懈怠,这样她才能安心在后宫继续谈她的恋爱,偷她的情。 「好的好的知道了。」姬无瑕只好道。 刘太后走后,姬无瑕在东宫门口转了一圈,看到那四人的靴子都摆在门口,说明人都回来了,是以在宫内换了拖鞋,并没有在浴池里斗殴整整一个下午。 姬无瑕一抬头,看到一个秦若,在东宫cosy宫廷女官。 姬无瑕道:「怎么只有你?他们几个人呢?」 秦若冷淡道:「他们说好了谁也不抢先,让你自行决定今晚找谁,是以所有人都在房间内等待,陛下这边请。」 第66章 姬无瑕:但实现不了愿望 聂染也被安排住进了东宫, 四个人刚好住了一熘,房间都是并排的。 秦若示意他自己进入走廊后,便悄然离开了。 整个走廊有四间房间, 由近及远,门口分别挂着白璧送给萧骁的布娃娃、他与公孙衡各持一只的小鸟、杜姜的羽毛先、聂染的蒙眼布条, 布条今天被他用来包扎过伤口, 上面还带着血迹。 房间中都静悄悄的, 没人发出声音,但姬无瑕知道他们都没睡,而且他们都在等待他的选择。 姬无瑕往前迈出一步, 突然耳边「叮」的一声。 「哎?」姬无瑕道, 「系统你回来了啊?」 这系统许久未出现,姬无瑕都把它给忘了,这次突然又出来提示了好感度。 系统:「萧骁好感度上升10点。」 姬无瑕:「怎么回事?」 系统淡定道:「之前你在江阴时,剧情出现bug,我被卡在bug里了。」 姬无瑕:「难道你被卡在和光派了?哈哈哈哈没见过你这么弱鸡的系统。」 第182页 系统道:「闭嘴!没有正常玩家可以进入和光派!那里是策划的后台!」 姬无瑕:「那你现在怎么又卡出来了?」 系统:「因为剧情回归了正轨。」 姬无瑕:「……正轨?是指我终于开始登基了吗?」 系统道:「不错。」 姬无瑕打开系统的界面,瞄了一眼, 首先发现多了个称号系统, 现在自己的称号是「大周太子姬无瑕」。他又去翻好感度,萧骁的好感度方才加了10点,现在正好是150点,而公孙衡的好感度则是140, 杜姜也凑合达到了110。 原来现在最爱他的是萧骁, 姬无瑕心想。 姬无瑕往前走,路过萧骁的门前, 突然又传来了「叮,萧骁好感度降低10点」的提示。 姬无瑕:「……」 再往前走两步, 到达公孙衡的门口,「叮,公孙衡好感度上升10点」,到达杜姜门口,公孙衡好感度降了回来,杜姜则升了上去。 敢情你们都在听我脚步是吧?姬无瑕赌气,快速走来走去,在走廊上折返跑,耳边便不停地「叮叮」乱响。 系统道:「你耍我呢?」 姬无瑕跑累了,坐在走廊最尽头的聂染门口,终于系统也没声了,只因聂染是唯一一个没有好感度条的人。 聂染躲在门后,冲着门缝道:「无瑕,你是选不出来吗?你放心,不管选谁,我们都不会有怨言,只因……」 「只因我们爱你。」杜姜在另一扇门后说,「所有人都愿意为你付出,不求回报。」 姬无瑕突然就有点心酸了,好感度的背后,是一个个侧耳倾听的活生生的人,他们或是静坐在房间内,或是将耳朵贴在门上,关注着姬无瑕的一举一动。 这让姬无瑕怎么选一个?!他选不出来! 公孙衡道:「我去吃晚饭了,你不用为难。」 姬无瑕正伤感之际,四人都打开了房门,虽然除了杜姜之外,人人都神色黯然,这是一场没有获胜者的战斗,一定要说,他们都输给了姬无瑕。 最后,聂染背着姬无瑕,跟上前面,一起前往饭厅吃晚饭。 宫中的晚饭很好吃,但姬无瑕胃口不佳,等几人都放下筷子,姬无瑕手指捏着鼻樑,稳定了下情绪,道:「我要走了。」 杜姜和聂染早有心理准备,但萧骁和公孙衡都茫然地看着他,今天这席话也主要是对着这两位说的。 姬无瑕道:「其实我早该向你们坦白的,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你们小时候认识的白璧并不是我。」 萧骁立刻道:「我无所谓,小时候的相识只是一个机缘,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 姬无瑕反问:「你为什么喜欢我?我给你造成了很多麻烦。」 萧骁道:「因为你给我造成了很多麻烦,但也带来了快乐,使我见识了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就像草原上的风一样把握不住,又像雪崩一样无可抗衡……」 姬无瑕:「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呢?」 公孙衡道:「能相逢,总好过素不相识,无瑕,我想我……喜欢的也是现在的你。」 姬无瑕又感动又好笑:「是男的哦?」 「是的,」公孙衡道,「喜欢一个人性别并不重要,这个道理其实我一直都懂。」 姬无瑕嘆了口气,道:「但只能辜负你们的喜爱,因为我要回家,家那个世界还有我的家人朋友,有我的学业。你们知道一个叫大学的东西吗?」 杜姜从顾小月的遗产中掏出一本书:《大学》。 姬无瑕哭笑不得:「不是这个大学,是后世很多年以后的教育机构,系统地向学子传授知识的地方。」 公孙衡点了点头,道:「太学。」 姬无瑕道:「差不多吧,其实我就是一名大学生,回去还要继续念书的。所以,我无法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几人都点头表示理解。 杜姜道:「你就算留在这个世界都不属于我,我也不配要求你留下。」 聂染也道:「只有我属于你,没有你属于我。」 姬无瑕道:「之所以我的眼泪能治病,也是因为我是一名穿越者,我自带了异能,这都是在游戏的剧本上被规定好的,是的,你们的世界是一个游戏。」 萧骁:「游戏是什么?」 姬无瑕道:「你可以理解为话本,就是被人写好的那种东西。」 这实在有点抽象了,公孙衡思索了片刻,道:「那我们的想法行为,也是被规定好的吗?」 杜姜笑盈盈地看着姬无瑕,等待他的答案。 姬无瑕道:「我原本以为是,但后来我觉得,不是。」 「就像你,公孙将军。」姬无瑕道,「你被设定为从小崆峒,但现在你不是挣脱了这设定的束缚了吗?」 「你,萧骁,你放弃了对两族的执念,跟我来到大周。」 「杜姜就不用说了,杜姜一直都明白自己是谁、要做什么,你早在我到来之前,便已超脱了纸片人的身份。」 聂染道:「我呢?」 姬无瑕笑道:「你的剧本是顺从我的一切意愿,但你学会了反抗我。」 聂染心满意足地坐回去。 「就像今晚你们给我的选择,」姬无瑕道,「在游戏中,肯定是只能选一个加好感度的,不能每个都选,也不能不选,但你们放过了我。」 几人纷纷点头,公孙衡道:「不想看你为难。」 第183页 姬无瑕道:「纸片人只会遵循人设,纸片世界会遵循n选一的规则,只有真人才会有感情,因着这感情,作出各种出人意料的选择,推动整个世界前进。」 姬无瑕接着道:「所以我相信,即便是我不在了,你们与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你们会一起过上美好的日子,其实我在与不在并不重要。」 杜姜道:「还是很重要的,相信我。能回来吗?」 「我答应你们,」姬无瑕道,「如有可能,我一定会经常回来,把这里当做我的另一个家。散会。」 今夜无话,所有人都在消化姬无瑕抛出的震撼信息,到了晚上,姬无瑕要躺平时,便道今天不要人守夜了,反正反派都被抓起来了,没什么危险。 杜姜:「我来陪吧。」 姬无瑕一想也行,杜姜早知道这些事情,没有其他人感觉那么震撼。 杜姜道:「我还真没想到,突然你就照实说了。」 姬无瑕道:「他们是我的朋友和伙伴,我得向他们坦诚,虽然不是我的错,可也得道歉,毕竟是我的世界造就了这个错误。」 杜姜在地铺上,把脸凑到姬无瑕床前,道:「你怎么不向我道歉呢?」 姬无瑕:「你可省省吧!少没脸没皮了!」 杜姜嘆道:「我这没脸没皮不会也是剧情设定好的吧?」 姬无瑕努力回忆了一下,道:「没有,我就记得你心狠手辣来着。」 杜姜:「倒也确实心狠手辣。」 姬无瑕认真思索穿回来的事,并努力回忆了所有他看过的、两界来回穿梭的网络小说。 小说里都说,世界的位面是无穷无尽的,想自由穿梭,就得有坐标、有锚点,否则你回来时怎么定位呢? 想到这里,姬无瑕赶紧把自己身上的东西都扒拉了一遍,空间戒指、玉坠耳环、七彩纸小鸟、竹哨,确信没少什么。 他扒拉时,被怀中的东西硌了一下,随手便掏出了那根杜姜氪金得来的sssr签子。 签子下面留了点空位让人填地址。姬无瑕想了想,还是从床上爬起来,提了桌上的毛笔,把宿舍的地址歪歪扭扭地写了上去。后面另让人勾选想要的男主,一共三名,姬无瑕勾哪个都不是,只好都划掉,写了「聂染」的名字。 1:10的聂染,得有接近二十厘米高?可以摆在书桌上吧?姬无瑕想着反正自己也收不到,嘆了口气。 这时候躺在地上给他守夜的杜姜也嘆了口气。 姬无瑕道:「你看得懂简体字?」 杜姜道:「你难道看不懂繁体字?一样道理,反正我看得出不是我。」 姬无瑕:「……」 杜姜:「你就是个没良心的。你以为就聂染受伤了啊?我也受伤了啊!你看看这里——」 他示意姬无瑕看自己的一侧眼角,姬无瑕发现有一点淤血。 杜姜:「昨夜为了给你搬救兵暴露了身份,镇东军得知我就是攻击临涛城的那个术士后,虽然当场没把我怎么样,今天午后却把我堵在宫中路上,狠狠揍了一顿。」 姬无瑕:「……」 姬无瑕真心实意地说:「揍得好!」 - 登基第二日大赦天下、昭告百姓,需要用到姬无瑕的地方就很少了,都是相关的官员操办,姬无瑕终于腾出手来,召集各部大臣了解朝政。 经过他妹妹一事,舒太宰似乎想通了不少,盘算来盘算去能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多生烦恼而已。今日姬无瑕说议政,他便立刻将所有大臣召集好,并一一为姬无瑕介绍。 然而其他的大臣就各怀各的心思了,他们推推搡搡,推出一名户部尚书来,让他先给姬无瑕念上半年的帐本,指望姬无瑕听不懂,听完困了,便不会再追问。 户部尚书念得抑扬顿挫,跟唱戏的一样。 谁知当代大学生那叫一个多才多艺,姬无瑕为了好找工作,大一就考过一门会计了,这时候打着哈欠道:「你这帐目借贷不平啊,正月里借五千两白银赈灾,贷在哪里,也没写啊?」 那户部尚书一头汗,不想姬无瑕还真听了,并在意这种细节。姬无瑕道:「你这赈灾的帐只写了个总数?明细帐呢?」 户部尚书道:「这,臣这里只有总帐,没有明细啊。」 「明细帐都不记,你总帐是拍脑袋拍出来的咯?」姬无瑕道,「杜姜,杜姜。」 杜姜本不想管这些乱糟糟的事儿,也没预料到姬无瑕要管,他跟满朝文武一样,更没料到姬无瑕居然还有点懂,姬无瑕叫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 杜姜放下手中的香炉,道:「臣在呢。」 姬无瑕道:「有从江阴带来懂得看帐本的人?帮尚书大人整理一下,这帐记得也太粗略了。」 杜姜马上道:「臣立刻使人去查。」 姬无瑕阴阳怪气地说:「什么查不查的,是协助,协助户部的公务。」 杜姜恭敬道:「臣领命。」 姬无瑕环视四周,发现不少人都开始流汗了,便心中有数,但嘴里还是自言自语道:「看来各部都需加派人手啊。」 其他几个尚书都赶忙道:「不需不需,谢陛下关心,臣自会解决。」 只有户部尚书神色不悦,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狂翻白眼。 姬无瑕抛了个媚眼,公孙衡便从殿门口进来,站在那户部尚书侧旁,手扶剑柄。他品级够高,是可以在皇宫里带剑守卫的。 第184页 那户部尚书顿时吓了一跳,看了看公孙衡的剑,公孙衡拇指一弹,纯钧剑出鞘一寸,利落地问:「陛下有何吩咐?」 姬无瑕道:「没什么吩咐,就担心这位老尚书……你姓什么来着?担心你这么翻白眼是癔病要发作了,可千万别晕在这大殿上,想找人架你出去呢。」 公孙衡一瞥那户部尚书,户部尚书一个哆嗦跪下了,道:「臣,臣没事,臣无恙,陛下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旁边几位大臣都向他投去谴责的目光,只因户部与钱财关系最大,户部尚书手里只怕掌握着一大笔其他人贪污受贿款项的来龙去脉。 姬无瑕:「也没什么吩咐,就是想让你拿出明细帐来。」 户部尚书哭天抢地:「臣是真的没有啊!」 「那谁有呢?」姬无瑕诧异道,「难不成你有?」他随意指了个脸色最差的大臣,那大臣立马扑倒在地,道:「臣臣臣只有自己的啊!」 「哦,原来你们各有各自的。」姬无瑕点点头,露出了一丝笑容,耐心问道,「你有自己的什么?」 大臣道:「有一点点,只有一点小帐本……」 姬无瑕嘆气道:「孤也不是一登基,就要断了大家的活路,就是请诸位多少收敛一点,知道吗?有什么不该收、不该拿的钱,两天之内交个小帐本上来,过后慢慢退回去,我就不追究。只有一点除外,若是压榨平民的过程中出过人命,那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众大臣拼命点头,道:「是是。」 「哦对,」姬无瑕道,「记得也通知下皇太后。」 杜姜道:「记下了。」 姬无瑕给了众大臣一个下马威,并暗搓搓地将时间定在两天后,自己正式登基但还没有穿回去的时间点。 财政过后,还有贸易,各地民生,与异族的边境关系,足足讨论了几个时辰。放在最后的兵权倒是最简单的,只要搞定了三位上将军,就搞定一大半了,而姬无瑕刚好搞定过这三位。 「袁毅放走了吗?」姬无瑕终于又想起这事儿来了。 公孙衡道:「放了但没走。」 姬无瑕:「为何?」 「但因为大长公主不肯走。」公孙衡道,「两人现还是住在洛阳的袁将军府邸里。」 姬无瑕:「……随他们吧。把大长公主和离以及赐婚的诏书都备好,我一登基就发。」 礼部的人应了。姬无瑕开始乱点鸳鸯谱,道:「还有太后的……」 杜姜赶紧从他背后捂住他的嘴。 姬无瑕:「呜呜呜怎么不让我说?」 杜姜道:「这个还是放放再说吧!」 姬无瑕只好道:「哦。」 这一整天,姬无瑕议政议得头晕脑胀,原来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众大臣走后,姬无瑕连吃晚饭的力气也没有了,在饭桌上有点崩溃,摔筷子道:「你们要么搞君主立宪制吧?这样什么都要皇帝决策,皇帝也很累的啊!皇帝只想当个吉祥物!」 白天上朝议事是公孙衡和杜姜陪的,到晚上就换班了,萧骁和聂染坐在他两边,萧骁洗了手给他剥虾,聂染给他餵了块糕点,差点塞进他鼻子里。 不过杜姜也在吃饭,闻言赶紧给他顺毛:「你皇帝做得不错的,一看就很有经验。」 姬无瑕道:「我看古装权谋剧学的唬人,第一次实践,还挺好使。」 杜姜:「……」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登基的第三天,这一日姬无瑕祭祖后,便可以将名号写入祖庙,算是正式成为大周的皇帝。 姬无瑕生怕自己穿梭来去的锚点是玉玺这种独一无二的稀有货,这一整天都自己捧着玉玺,也不嫌沉。 他祭完祖,现场围观别人刻金牒,刻好后将香插进香炉里,心想,一二三穿!欸,没穿哎? 他接受百官朝贺,山唿万岁,姬无瑕二郎腿一翘,心想,欸,还没穿啊? 他宴请群臣,桂花香飘十里,几个大臣喝得烂醉如泥,太宰与太宗大人当场打了起来,你扇我一巴掌,我扇你一巴掌,姬无瑕劝完架还是没穿。 这时候姬无瑕自己也觉得可能要到午夜十二点任务结算才能穿了。于是,刚过子时,姬无瑕就从没完没了的酒宴中逃跑,计划找个地方等穿。 「你们都跟着我干嘛!」姬无瑕对身后一个太监大惊小怪。 太监道:「奴才就是陛下的贴身太监啊,贴身伺候的。」 那太监似乎想做出一个「贴身」的动作来,但是看了看姬无瑕的神色,又不敢就这么硬贴。 姬无瑕不悦道:「别跟着!孤要上厕所!」 「系统?系统?」姬无瑕躲在御花园的厕所里唿叫。 外面等候的太监马上道:「陛下,您是缺厕纸吗?还是缺湿毛巾?还是需要垫脚的凳子?」 「我都不要!」姬无瑕崩溃地道。 他本以为今日该穿好几轮了,想不到到了大半夜还没穿,不仅没穿,系统还装死。 「你作为一个系统,凭什么不答我的话!」姬无瑕咬牙切齿。这要是在现实中,他就狂打客服电话并马上转人工了。 午夜没穿,姬无瑕只好回去睡觉,但睡得也不踏实,这种该穿不穿的时候,任谁也睡不踏实啊! 到了后半夜,三点半的时候,姬无瑕还睁着铜铃般的大眼睛。 期间,他的四位无名也无实的男妃子都来看过了,问他要不要陪睡,姬无瑕不忍心被他们看到自己突然消失的场景,只得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地谢绝。 第185页 到了三点三刻,姬无瑕突然醒悟:手游的天与天是从凌晨四点切分的! 每天凌晨四点任务才会重置啊!到那时候才穿回去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姬无瑕又鼓起了勇气。 然而他的勇气一点用也没有,第二日天明,姬无瑕反覆打开系统,只发现自己在系统中的头衔变成了:大周皇帝姬无瑕。 第67章 姬无瑕:回到现实 「哎?你怎么还在呢?」心肠最狠的杜姜被推举出来收拾姬无瑕走后的房间, 结果他比姬无瑕还震惊。 姬无瑕:「……」 杜姜跟他商量:「既然没穿回去,那你今日还起床吗?要喊群臣上早朝吗?」 姬无瑕就像刚要出去旅游,机票都买好了, 突然被导师截胡留下来干活了一样心如死灰,麻木道:「确实, 这皇帝还是得做。」 做一天皇帝上一天的朝, 姬无瑕囫囵吃了个早饭, 看到公孙衡等几人眼圈都是红的,可见为他的离去哭了大半夜。 现在统统都白哭了。 「系统,系统!」在当天晚上, 姬无瑕终于唿叫到了系统。 系统:「亲爱的公主殿下……」 姬无瑕:「我去你的公主殿下!我已经完成任务了!登基了!凭什么还不让我回去!给我开启退出功能!」 系统:「亲爱的皇帝陛下, 本系统查询到,您并未完成最终的主线任务。」 姬无瑕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冕旒:「???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这是什么?大周皇帝的称号看到没?」 系统:「主线任务:登基成为女帝。抱歉,目前您并不是『女』帝。」 姬无瑕:「……」 系统:「请您成为『女』帝之后再唿叫本系统,祝您游戏愉快!」 姬无瑕:「…………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了一声响彻皇宫的惨叫。 隔壁宫室里,萧骁提着刀就要去救姬无瑕,杜姜马上把他拉住, 道:「没有危险, 陛下只是破防了而已!」 接下来的几日,别人见面都问「吃了吗?」,只有姬无瑕被问「穿了吗?」「今天怎么还没穿?」「什么时候才能穿呢?」 「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吗?!」姬无瑕崩溃吶喊。 他的穿越迟迟无动作,系统也不响应问话, 就连最老实的公孙衡都有点麻了。 「不走, 就留下来好好做皇帝吧,陛下。」公孙衡道。 「皇后还选吗?」聂染跃跃欲试。 「你们够了。」姬无瑕面无表情。 姬无瑕烦闷得要死, 这几日逐渐显露出暴君之相,把贪污腐败的大臣整得一愣一愣的, 又让人组织修法。 他其实不太懂法律方面的东西,只能先选拔人才,谈过感觉政治理念合适的,再派去修,这是个比较长的周期了。 到了八月份,姬无瑕已登基有了一个多月,大周的各项朝政都在逐渐走上正轨,几位男主也逐渐接受了他没有走的事实,脸上慢慢现出喜色。 「你内心的笑声太大了!吵到我了!」姬无瑕常对着杜姜抱怨,但杜姜只冲他抛了个媚眼就跑了。 其他三人也同样欢乐得不行,姬无瑕有一天甚至看到公孙衡跟萧骁在廊下比剑,就是为了逗他开心,两人一边打,一边压不住嘴角上扬。 过一会儿,聂染上场替过萧骁,比剑比出了后世打三人羽毛球的架势:谁输谁下场。 哦对了,聂染还拜託杜姜,找出了顾小月收藏的各种曲谱,半夜在姬无瑕的窗外拉二胡,拉的曲子正是《二泉映月》,但那曲调里都是欢快飞扬的心。 不走啦,不走啦,姬无瑕不走啦!整个宫廷里都是欢乐的氛围,一向扑克脸的秦若笑得都多了起来。 姬无瑕无奈,只好苦中作乐,心道没穿也不错,至少大家都开心,只难过了他一人。 就在这时,穿越的转机却突然出现了。 这日,宫里十分吵闹,姬无瑕午睡起来,就听到有人嗷嗷叫着,从花园里跑过去,又有一大群侍卫在追。 姬无瑕不悦道:「怎么回事?吵到我睡觉了。」 秦若进来禀报:「花园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怪人,穿着十分不雅,还问我们是不是在拍古装剧……」 姬无瑕倏然觉得刚才那嗷嗷叫的声音十分熟悉,好像是…… 姬无瑕快步走出宫殿,发现宫门口的广场上,他另一个世界的室友王亮像一只哈士奇一般,带着一大波侍卫兜圈子。 王亮身高腿长,篮球打得多折返跑十分灵活,加之只穿一件篮球背心,跑得比身着甲冑的侍卫们还快不少。 「老王!老王!」姬无瑕站在高台顶上,顿时心潮澎湃,万分激动地喊了出来。 王亮的脚步一停,傻傻地看着戴冕旒、穿龙袍、打扮得完全认不出来的姬无瑕。 下一秒,他就被众多侍卫按倒在地。 侍卫怒喝:「大胆刁民,怎敢直视我陛下天颜?!」 姬无瑕赶忙道:「没事儿,我长得又不丑,可以看,可以看!」 他让侍卫们放开王亮,自己跑下台阶,王亮趴在地上,一根手指颤颤巍巍指向姬无瑕:「……这原来是一个群穿副本吗?!」 姬无瑕道:「……你怎么把我想说的台词先讲了……」 一刻钟后,秦若给王亮找了件公孙衡的衣服,让他把这有伤风化的篮球服换下来,王亮也打扮得像个古代武将,拢着文武袖,问:「你怎么在这里?」 第186页 姬无瑕反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两人相顾无言,尔后,王亮道:「我该不会是做梦吧?」 姬无瑕道:「我还想问你呢!但我这梦做得也太长了,都大半年了……」 所有知晓姬无瑕穿越的人都到场了,四个男人得知王亮是姬无瑕在另一个世界的室友,又看王亮这身材,显然不可能是姬无瑕的「零蜜」。室友啊!天天住在一起的!什么意思?!他们顿时都对王亮如临大敌。 姬无瑕:「你先仔细说说,你是怎么穿过来的?」 王亮道:「我早上看你还睡着,闹钟都没吵醒,就自作主张帮你早八点了个名。」 「哪天早上?」姬无瑕问。 「就今天早上啊。」王亮茫然道。 两人仔细核对了日期,竟然就是姬无瑕穿越那夜的次日。 王亮接着说:「中午回来给你带了食堂的饭,你还没醒,我就有点纳闷,过来摸你头,发现你也没发烧啊。」 姬无瑕:「你摸了我的头就穿越了?」 王亮:「没穿,你说了两句梦话,好像在喊『系统』『系统』什么的,我就没叫醒你,让你继续睡。」 姬无瑕向来有点起床气,闹钟叫不醒的,王亮也不敢叫。 姬无瑕道:「然后呢?老王你说重点。」 王亮道:「后来我上了两堂课,回来都快四点了,你还没醒,我就觉得事情特别不对劲了。你就算是午夜才睡,现在也睡下去十几个小时了吧?怎么能困成这样呢?」 「然后我就开始叫你,你不醒我又推了你两下,你都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时我看到你床头的手机没电了,强迫症发作,拿起来就帮你插上充电线,手机缓缓自动开机……」 姬无瑕:「然后呢?」 王亮:「然后我就穿越到你的御花园里了,皇帝陛下。」 姬无瑕:「……」 王亮:「……」 王亮还有心思开玩笑:「请赦草民冲撞陛下之罪。」 姬无瑕:「……」 姬无瑕略思索了一下,规律很明显,自己是玩着手机穿越的,王亮也是拿着手机穿越的,穿越的世界又是个手游,那么问题多半就出在这手机上。 姬无瑕:「你对我的手机做了什么吗?」 王亮:「没有啊,我就给它充了电。」 姬无瑕又问:「哎,你怎么是穿着自己的衣服穿过来的呢?」 王亮茫然道:「不穿自己衣服穿什么?还能穿女装吗?」 姬无瑕:「……」 姬无瑕:「闭嘴。」 王亮莫名其妙,只好闭了嘴。 姬无瑕道:「等等,既然你穿着自己的衣服,手里拿着我的手机,为什么衣服过来了手机没过来?」 王亮道:「对对,手机也带过来了!只是我刚穿时,就被一个持矛的大哥追着满花园捅我,我一时慌张,就把你的手机丢了。」 姬无瑕:「……」 姬无瑕:「快去找手机!」 好在天还没黑,姬无瑕发动了所有宫人,去御花园里找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的一面金属一面玻璃的扁扁匣子。宫人们摸不到头脑,但还是迅速照办了。 几位男主也加入了寻机的行列。聂染忐忑不安,对他身旁的萧骁道:「这『手鸡』该不会让无瑕就此失踪吧?」 萧骁道:「你担心也没用,还是努力找吧,尊重无瑕的愿望。」 「找到了找到了!」有宫人大叫,从池塘边缘的淤泥里头捞出了姬无瑕的手机,姬无瑕简直哭了,谁知道他一个网瘾患者离开手机这大半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啊。他珍而重之地按下开机键,发现,开不了机。 姬无瑕:「……」 几位男主顿时又都松了一口气。 姬无瑕:「啊啊啊它进水了啊!你往哪里扔不好,非要往池塘里扔!」 姬无瑕要去暴打王亮,王亮道:「别慌!你先把后盖起开晾一晾,不要忙着开,当心主板烧了!有电吹风吗?」 姬无瑕:「哪来这种高级货?!现在新手机也起不开后盖了啊?」 几人拿了宣纸过来,将手机表面及几个插口都吸干,杜姜道:「现在是要尽量弄干是是吗?还有办法,把它放进米袋里头吸潮。」 姬无瑕和王亮两个现代人,反而被杜姜这古代人指导了,赶紧找了袋大米把手机放进去。 「该干了吧?」姬无瑕这晚每过一会儿就要问一句。王亮道:「手机进水切忌频繁开机尝试,你都等了大半年了,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姬无瑕无法,只得等着。 第二日早上,王亮起来伸了懒腰,道:「你们这古代的床好软啊,早饭也好好吃,都是原生态无污染的食品,大厨手艺也好,肉是肉的味道,菜是菜的味道,不像食堂里,做什么都是豆瓣酱味。」 姬无瑕:「那是因为你穿得好,穿进了宫里,不知民间疾苦的傢伙。」 反正还有时间,王亮凑到姬无瑕耳边问:「我怎么看你身边这几个男人,造型特别熟悉啊?难不成这世界是你昨晚玩的那手游?」 姬无瑕也凑他耳边说:「你刚看出来?」 王亮唏嘘道:「我记得是乙游吧,那岂不是美男相伴,乐不思蜀?」 姬无瑕道:「你看看他们,啊,哪个像吃素的?一个也不好相与,要不分你一个试试?」 第187页 王亮道:「那怎么成,我是直男。」 「诺,」姬无瑕指公孙衡,「那个也是直男,你们俩天生一对。」 王亮:「……」 姬无瑕终于忍不住去拿手机时,手机已在大米里放了整整一天了,那袋大米就在金銮殿龙案之上,跟玉玺一起供着,由四个男人两两一组,轮流看守。 这两人一组还是公孙衡提出来的,生怕谁一时鬼迷心窍,把姬无瑕回家的希望给毁了。 姬无瑕的心又震颤起来,他突然感觉到,每个人都在为他着想,他却没有好好为他们着想过。 「你别哭啊!」王亮看姬无瑕眼圈红了,赶忙道,「你对着这手机哭,等下手机又沾上水了。」 「屏幕沾上点没关系。」姬无瑕哭着说,在徵得王亮的同意后,轻轻按下了电源键。 手机没反应。 王亮:「你手别抖啊,按重一点。」 姬无瑕依言按重了点,手机还是没反应。 它真的坏了……我真的回不去家了……王亮也回不去了……都是我连累的……我对不起王亮,也对不起他们所有人…… 姬无瑕环视周围的几人:萧骁、公孙衡、杜姜、聂染,包括王亮,他们都忧心忡忡地看着姬无瑕,仿佛在担心姬无瑕情绪崩溃,一点都没考虑到自己。 姬无瑕心中百感交集,伤心、难过、内疚、悔恨在他内心混做一团难言的酸楚,他顿时放声大哭,几个人赶紧围上来劝慰,但谁也劝不住他。 「你们不要拦着我,我要去跳池塘!」姬无瑕大哭道,「哇哇呜呜呜我也不活啦!」 他抹出一把眼泪,顺手将其一甩,甩在已经彻底开不了机的手机上。 手机屏幕立时闪了一下,开机了。 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安卓绿色小机器人的形象。 姬无瑕:「……」 众人:「……」 萧骁颤抖着说:「这波斯文小机器人……它也被你的眼泪治癒了……」 王亮:「……」 手机响起了一阵欢快的开机音乐。 姬无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场景实在太可怕了,包括他在内,六个男人凑在一起,一同看御案上摆着的一个手机,手机像中了邪,不,中了病毒一样,施施然开机自启动了游戏app——「白璧传奇」。 姬无瑕手指缓缓摸到了屏幕上,不敢去细查app的内容,只是根据肌肉记忆做了一个上滑清除后台的动作,将app通通关掉了。 「那我就……」姬无瑕茫然看着各位男主,下一秒,他与王亮的身形原地消失,化为一道白光飞向远在千里之外的仙人之境,和光峰。 在剎那间,和光峰的大殿也震颤不已,从主殿正上方发射出一道光柱,与姬无瑕、王亮光一般的形体唿应,三道光纠缠着飞向九天之外,飞向这个世界不能触及的上层位面,飞向所谓的现实。 洛阳城的金銮殿里,萧骁、公孙衡、杜姜、聂染快步冲出殿门,所有人都望向遥远的天际。 天际有一道光,如反向的流星一般,一闪一闪,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最终汇入初秋的绚丽的银河,消失不见。 在场的所有人都嘆出一口长气。 - 姬无瑕化光而去,眼前突然明光大亮,一抬头,泪流满面的他回到了位于漓京大学的寝室里。 「哎,都是你害的,」王亮站在床前,道:「耽误了一整天的课。」 姬无瑕默默不语,王亮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道:「嗯?怎么回事?现在还是昨天啊?」 王亮在乙游世界里度过了一整天,自然以为外面也过了一天,但他核对了时间,自己实际只进去了四分钟左右,他中午给姬无瑕打的饭还来得及晚上吃。 姬无瑕一副恹恹的样子,从床上起来,再也不敢碰自己那只手机了,借用王亮的手机,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哎,儿子,怎么了啊?」他母亲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过来,姬无瑕一下子就哭了:「呜呜呜呜呜妈妈呀……」 母亲心疼不已:「心肝宝贝啊,你在学校被欺负了吗?还是缺钱?早叫你不要省钱了,有什么事情多跟家里说,家里给你打钱……」 「不是钱的问题,」姬无瑕哽咽道,「我好想你啊,我好想你,还有爸爸……」 母亲道:「哎怎么还在哭啊,昨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姬无瑕这才想起来,其实他在现实世界,穿越前的晚上,才给母亲打过电话的,现在可不是一副今日受了委屈,临时向家里诉苦的样子吗? 姬无瑕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家里的狗欢欢在背景音中汪汪两声,麻将机轰隆轰隆地响,邻居阿姨欢快道:「到你抓牌啦,快回来!」 母亲道:「儿你到底有啥事儿?」 姬无瑕:「我也没啥事儿。」 「我去打麻将了哈!你有事儿再打呗!」母亲欢快地挂了电话。 姬无瑕:「……」 寝室里,王亮还在懵逼,对姬无瑕道:「我刚才是做梦了?还是真穿越了啊?你穿了吗?」 姬无瑕诚恳道:「不是幻觉,不信咱俩对个答案?手机受潮要放在——」 「大米里!」王亮说,「妈的果然穿越过了,老子也是穿越过的人啦!!!」 王亮在寝室里大喊大叫,不过男大学生寝室本就这样,个个内心都住着一头狼或者一头哈士奇,发发癫完全不引人注意。 第188页 姬无瑕和王亮身上都穿着自己的衣服,姬无瑕摸了摸怀里,果然什么都没带回来,连被他寄予重望的玉玺都没有。哎,没有定位锚点啊,不知还能不能成功穿回去。 王亮发完这轮癫,又对姬无瑕道:「晚饭吃吗?吃完饭还有讲座呢,系里好不容易请到的杨教授,量子力学大牛,融合了高维宇宙理论,你期待很久的那个!」 姬无瑕抹了把脸,道:「哦对,我期待很久的。」 他一时有点转不回弯儿来,但还是跟着王亮,两人一起泡了三包泡面,就着中午的剩菜下饭,草草吃了晚饭,然后背上书包去听讲座。 今晚的讲座其实是面向理论物理专业硕士生、博士生的,但杨教授名气实在太大,本科生也都慕名而来,热热闹闹地坐满了一个教室。 姬无瑕看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同学的面孔,不禁有点伤感,室友们坐在一起,笑话他怎么突然像个女孩儿似的,说掉眼泪就掉眼泪。 晚上的讲座十分精彩,且通俗易懂。杨教授阐述完他对宇宙的观点,开始让同学们自由提问,姬无瑕马上就举手了。 长得漂亮总是有些占便宜,杨教授首先就在偌大的阶梯教室里点中了角落的姬无瑕。 姬无瑕站起来,问道:「请问,按照您的理论,在我们的三维世界之上,还存在着四维、五维空间,那么会不会在我们之下,还有二维、一维的宇宙呢?」 杨教授比了个手势,道:「你们看我面前的这张桌子,就是一个小小的二维宇宙。」 姬无瑕笑道:「知道了,但这二维宇宙只是我们三维宇宙的一个拆分,我是指,会不会有那种独立于三维宇宙存在的二维宇宙呢?」 杨教授想了想,道:「这是个好问题,但宇宙树的理论,就是由十一维宇宙树的树干上,衍生出所有低维,你问的这个问题,正如问我们这个三维宇宙,上层是否可能没有四维宇宙,道理是一样的,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的宇宙又从何而来呢?它缺少来自树干的能量作为养分,如何撑起一个空间?」 姬无瑕不由地点点头,但还是问:「如果从我们的三维宇宙提取能量生成这样一个……」 杨教授彬彬有礼道:「那么生出的二维宇宙,还是隶属于我们的宇宙。」 姬无瑕又换了个问题:「那么高维宇宙有高维生命,三维宇宙有我们,会不会二维宇宙也有智慧生命呢?」 同学拉着他的衣角,起闹道:「你连问俩问题了!」 杨教授道:「无妨,我现在与漓京签订了访问协议,每周都会来的,还打算在漓京指导一位研究生。这位小朋友……」 姬无瑕道:「抱歉,我只有大二。」 杨教授道:「欢迎你以后报考我的研究生。二维宇宙当然可以有自己的智慧生命,从十一维宇宙树的视角来看,三维与二维并无本质不同,都是低维而已。」 姬无瑕小声道:「我只是实在想不出,一张纸一般的大脑该是什么样的大脑……」 杨教授:「四维人也想不出,一个三维立体的『脑』是怎样的结构,三维对四维来说也是纸片人,正如二维人对我们而言。」 「世界是一群纸片人。」姬无瑕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杨教授道:「不过现实不是科幻小说,我只是说存在这种可能性。不过大部分科学研究都是从『可能性』开始的,谢谢你的提问,小朋友,下一位。」 有好事的室友在寝室群里问姬无瑕,是不是写科幻小说需要素材。 姬无瑕礼貌地回应:「不,我只为给穿越准备一些理论基础,省得真穿了手忙脚乱。」 室友们都当他开玩笑,一晚上嘻嘻哈哈地过去。一起回到寝室,到了临睡觉时,姬无瑕终于鼓起勇气,对王亮小声说:「我想穿回去试试。」 王亮掏了掏耳朵:「你说啥?」 姬无瑕:「穿回去啊,我现在要开手机打开app了。」 王亮:「你捨不得那几个男人啊?」 「也说不上……」姬无瑕想了想,道,「就是有点捨不得那个世界……你懂吗?」 王亮:「我不懂。」 姬无瑕沉默了片刻,道:「他们应该需要我吧?我也需要被需要,那边的时光使我感到幸福。」 王亮:「可是,正如你所说,那是个纸片人的世界,就像一场梦一样。你要为了一场梦冒险吗?这梦再真实也不值得。」 姬无瑕嘆了口气,道:「梦不值得,但梦中人值得。」 王亮道:「如果你真的在里面过了大半年,这也太危险了。古代缺医少药,又不确定下次还能穿回来,我建议不要去。」 姬无瑕道:「缺医少药倒是问题不大……」 王亮:「?」 姬无瑕道:「朕心意已决,此事必须如此。」 王亮索性也不再劝:「遵旨,陛下。」 姬无瑕吩咐王亮给他护法,万一他过半小时没穿回来,王亮就再进游戏里救他。 姬无瑕又觉得十分抱歉,只因王亮救他也是有风险的。稍后,他如英勇就义一般,恶狠狠地打开了手机。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十一点,如果按照两世界一天比一年的时间关系换算,游戏中的世界只怕是十二月中旬了,姬无瑕打算呆个五天看看情况,回来也不耽误今晚睡觉和明日早八。 他战战兢兢地点开游戏app,进入了load界面。紧接着,在王亮的注释下,姬无瑕突然就闭上了眼睛,陷入昏睡状态。 第189页 一转眼,他又回到了洛阳城的皇宫里,现在已经是隆冬了,御花园里满是大雪,放眼望去,宫内的红墙琉璃瓦上,盖了一层玲珑剔透的冰晶。 「我回来啦——」姬无瑕大喊道。 自从先帝驾崩,宫里就没多少人,显然在姬无瑕走后也没有额外增加人手,还是空空荡荡的。 姬无瑕身着他穿越回去时候的一身龙袍,但这龙袍是夏装,虽然不好做得太暴露,也很是轻薄的一层纱,完全不防寒,是以没过一会儿,姬无瑕就冻得瑟瑟发抖,道:「有没有人啊?你们的皇帝要被冻死啦!」 姬无瑕顺着小路走向自己常住的寝宫,小径被大雪覆盖,姬无瑕一步一个脚印。 走到寝宫门前,姬无瑕将门一推,门内传来萧骁的声音:「二筒。」 随着这一声突兀的门响,所有人都将头转向姬无瑕的方向,姬无瑕发现屋内人还挺齐的,公孙衡、杜姜、萧骁、聂染等四人正围成一桌打麻将,气氛其乐融融。 并且,姬无瑕眼尖,发现萧骁刚打的那张是三筒,但故意喊成了二筒,聂染看不见,就没胡他,杜姜和公孙衡也不提醒。 这三人竟在打牌霸凌聂染! 姬无瑕道:「好傢伙,我回来了你们也不迎接,都在这里打牌。」 聂染侧耳倾听:「无瑕?」 姬无瑕:「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 聂染道:「无瑕,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姬无瑕哭笑不得:「你不是说瞎子的耳朵特别灵吗?」 聂染道:「可是,你离开的这几个月,我已经听到几百次你回来的声音了。」 姬无瑕:「……」 对姬无瑕来说,他下午刚离开这个世界,晚上就回来了,但对聂染他们完全不是这样,他们也拿不准姬无瑕还会不会再来,还想不想再来,或许姬无瑕说还会努力穿越都是骗他们的,他是个欺骗感情的大骗子! 「啊啊啊啊无瑕你回来了!」还是杜姜先反应过来,从座位上跳起来,扑倒姬无瑕就勐揉脑袋,其他几人也想上来揉,但完全插不进位置去了。 姬无瑕被揉得一头乱毛,道:「好了好了,没必要这么激动。」 杜姜道:「怎么能不激动,你都走了快半年了!」 姬无瑕道:「也就四个月,你们过得如何?」 「挺好,」公孙衡道,「你又过得如何?」 姬无瑕哭笑不得:「我回去也就半个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能怎么样啊?吃个饭上个课就结束了。」 公孙衡道:「总算得知你能平安回去,我们就放心了。」 姬无瑕心中温暖,道:「怎么学会打麻将的?」 「无聊,打发时间。」萧骁道,「跟着顾小月的藏书学的,这个好玩,而且我们人数也刚刚好好。」 聂染摸头,道:「好玩是挺好玩的,就是老输,打一天也胡不了一盘。」 姬无瑕哭笑不得,结合前面萧骁的小动作,很快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姬无瑕道:「他们欺负你呢,不跟他们玩,跟朕走。」 聂染马上起身,杜姜道:「你可得了吧,瞎子早就知道我们耍他,就为了等你回来博取一次同情呢。」 姬无瑕撇了撇嘴,四人里只有公孙衡是长眼色的,把自己的外衣解开,给姬无瑕披上,上面带着公孙衡特有的体温,和特有的补丁。 「回来就好。」公孙衡道,「我们一直都在等你。」 「既然回来了,」杜姜道,「那就赶紧上工批摺子吧!」 姬无瑕万万没想到,自己就回来这么几天,第一天就被抓住加班批摺子,杜姜实在是比自己更有事业心。 杜姜道:「这一摞是财政方面的,这是军事,这两封则是关于后宫事务的。」 杜姜整理得妥妥帖帖,道:「事情大体按照你先前吩咐的,一直在办,修法的那个小伙子也有了初稿,在这里。」 姬无瑕先选了最容易完成的部分:「后宫怎么就两封?」 杜姜道:「你看了便知道,大长公主按照你的旨意赐婚,嫁给了袁将军,后续无话,倒是皇太后在你走后闹了好几趟,说你答应了给她赐婚,没赐就跑了。」 姬无瑕心虚道:「是答应过。」 杜姜:「诺,这上面写着,后来她也等不及了,自己跟着运州侯去封地了,咱们不得不派几个口风最紧的镇东军跟着保护,以免出什么茬子,于大周的国威有损。」 皇太后跟人私奔已经挺有损国威了,姬无瑕心想,不过还是算了,随她去就好,她又没伤害任何人,只是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已。 「还有你要求他们收缴赃款,并将搜刮的民脂民膏退款,也基本完成了。」杜姜眨眨眼睛,道,「收缴的部分封存在你的私人小金库里,没放国库呢。」 姬无瑕点头,明白这是杜姜老狐狸给他留的私房钱。 「军事的事情等会儿公孙将军来给你讲。」杜姜自觉地让了位。 「萧骁中间回去了一趟,整治了乌桓族周边不安分的匈奴人。」公孙衡接替了杜姜的位置,站在姬无瑕身旁沉声道。 「可还顺利?」姬无瑕问。 「挺顺利的,」公孙衡道,「我借了一个镇东军的万人队给他,并趁你的眼泪还没失效时带了些去。」 「袁毅和陆静的军队呢?」姬无瑕又问。 第190页 「这两人都回不去,」公孙衡道,「袁毅直接将他的大将军之位给了他侄子,陆静连个侄子也没有,带到洛阳的白衣军目前是我在接管的。」 姬无瑕笑道:「全国一多半的兵力在衡哥哥手上呢,岂不是朝廷里随便横着走?」 公孙衡马上道:「无瑕,我没有二心,若你需要我可立时将兵权交出来……」 姬无瑕拉了拉身上公孙衡披的衣服,嗔道:「我还不知道你吗?我怎会担心这个?」 姬无瑕老老实实处理了一整天政务,自觉勤政得不行。到了晚上,终于忍不住了,坐在桌前抓耳挠腮。 杜姜换了件红衣过来,挽起宽袖,露出一双白玉一般的手,为姬无瑕点上薰香,又磨了几下墨,姬无瑕不禁多看了两眼。 姬无瑕道:「摺子还有多少啊?」 杜姜道:「到明日清晨该批完了。」 姬无瑕:「啊啊啊这比写量子力学的作业还累!」 杜姜微嗔道:「急事儿我们都当时解决了,留给你的都是不急的,需要陛下走个过场。」 姬无瑕道:「反正都不急,我先休息休息。你们的麻将打得怎么样了?」 姬无瑕伸长了脖子看向暖阁。在他回来后,那四个男人便把麻将桌搬迁到了金銮殿旁的暖阁里,虽时不时停下来轮流给姬无瑕服务,但还断断续续地打着。 可见牌瘾不小。 聂染道:「无瑕一回来,我就手气红得很,这会儿已经赢了五个铜板了。」 姬无瑕心道,那是因为我看着他们,他们不敢欺负你。 姬无瑕把桌上的摺子一推,道:「收工了收工了,我要去华清池泡澡,还有谁要去?」 萧骁想了想,道:「这盘谁输了谁去伺候无瑕泡澡,请秦若过来凑一下三缺一。」 杜姜道:「那可不行,我都打不赢她。」 姬无瑕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还真狂搓麻将。姬无瑕道:「我走啦!」 公孙衡打了一张东风。 姬无瑕扯着嗓子:「我真走啦!!!」 杜姜笑盈盈道:「走好哟,陛下,认得路吗?」 没一个人想陪他去泡澡的样子,姬无瑕气得要命:「妈的,你们这群赌鬼!」 四个男人突然同时爆发出大笑,这才不装了,收拾东西端上澡盆全去泡澡。 姬无瑕觉得这日子简直就像做梦一样,每日晚上上完课回来,还能在另一个世界当几天皇帝,享受一下美男环绕津津有味的生活,随后再穿回去,完全不耽误在现实中学业。 他惬意地往浴池里一泡,露出两只眼睛四处瞄,看到几人列队裹着浴巾,在雾气腾腾中逐渐走近,心中不禁欢唿雀跃…… 正在此时,他突然眼前一黑,睁眼便回到了漓京大学的寝室里,室友们正刷手机的爽刷手机,打游戏的爽打游戏,一如往常。 「你怎么把我叫醒了?」姬无瑕摸不着头脑,问王亮。 王亮正在下铺戴耳机听歌,闻言茫然道:「我没叫你啊?这还没到你说要下线的点儿呢?你怎么这就回来了?」 第68章 姬无瑕:反向穿越 姬无瑕刚才正爽着呢, 突然就掉线了,再点app,总显示「无法连接到伺服器, 请检查网络」。 检查啥啊,摔!手机上其他应用都好好的, 只有游戏崩了。 姬无瑕无奈, 断网重连两三次, 还是连不上。 王亮道:「伺服器崩了?」 姬无瑕:「不应该啊?等等,这个穿越app背后也是有一个伺服器的吗?」 王亮:「说不定?否则对面的世界从何而来呢?」 姬无瑕喃喃道:「我以为那个世界早就存在,顾小月只是把它记录下来……不对……」 他发现了明显的逻辑问题, 乙游世界明明是顾小月按照自己的想法设计出来的, 所以才会这么巧合,一切故事都围绕着主控姬无瑕展开…… 姬无瑕越想越煳涂,难道是游戏公司的伺服器具有创世之力,直接创造了一个下级宇宙给他玩? 你要有这本事你干嘛不去统治世界,要来做个手游呢? 「你不睡吗?」王亮打断了他的思绪,「明天早八。」 大学生熬通宵家常便饭, 姬无瑕第二天连个熊猫眼都没有。这一整天他不停地刷手机, 确实连接不上游戏的伺服器。到了晚上,姬无瑕心想,妈呀,按游戏里的时间, 他离开都一年了。 晚间, 姬无瑕忧郁地横躺在床上,王亮一路带着「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进了寝室, 往姬无瑕怀里扔了一个快递包裹。 「是什么?我最近没买东西啊?」姬无瑕道。 王亮指给他看包裹上的名字。 包裹确实是寄给姬无瑕的,发件地址是漓京市高新区, 里面都是网际网路企业。姬无瑕便不做他想,只当是买过什么忘了,随手拆开了包裹。 包裹中掉出来一个十厘米左右的手办,包着厚厚的泡沫纸,姬无瑕扯开一看,居然是一个黑衣古装小人,衣装虽迷你却精緻飘逸,印有暗纹,眉目如画,银灰色的眼瞳尤其高雅别致。 姬无瑕马上认出来,这是聂染的手办!只怕就是游戏中,杜姜氪金抽的那个sssr手办! 姬无瑕顿时凌乱了,怎么回事?他虽然也填了自己的地址,但只是在穿越世界里填的啊!游戏公司怎么会拿到他的资料?难道游戏世界还真在伺服器里?!这也太赛博朋克了,赛博朋克到惊悚,姬无瑕心里发毛。 第191页 包裹里除了手办,还附上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各位亲爱的公主殿下,非常感谢您对《白璧传奇》的厚爱。但本制作组在此非常遗憾地告通知您,因投资方撤资等不可抗力原因,本游戏的内测服将从即日起无限期停服。 为补偿您与各位男主天人两隔的损失,所有抽取到sssr实物礼品的公主殿下,我们都将赠送十比一自选人物手办一只,祝您生活幸福美满,在三次元寻找到您的真爱。 《白璧传奇》制作组敬上。 姬无瑕:「……」 姬无瑕第一个反应:这手办绝对没有十比一。聂染虽然单薄地像张纸,身高也超过一米八了,但这手办可能只有十二三厘米高,还是穿鞋身高,这制作组偷工减料! 「这是啥?」王亮好奇地看着姬无瑕手中的人偶,姬无瑕正在尝试弯折聂染(塑胶版)的关节,让他能稳稳地坐在自己的床头。 姬无瑕道:「你看,诺,能认得出来吗?」 王亮道:「这不是你在穿越世界的男人之一?你什么时候定制的?还挺像的,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姬无瑕想了想,道:「不是我定制的,你有空吗,我正想跟你讨论一下。」 王亮莫名其妙地跟着姬无瑕出了寝室,两人站到阳台上。姬无瑕烟味敏感,但隔壁寝室男生正在阳台上抽菸,被王亮骂了几句赶跑了。 姬无瑕道:「我要告诉你一件怪事。」 「你说吧,」王亮淡定得要命,「我这辈子遇到的事情,都没有比穿越更怪的了。」 姬无瑕:「我在穿越世界里填了咱们寝室的地址,游戏公司给我寄了这个手办。」 王亮:「……」 王亮也跟姬无瑕想到了同一件事:「等等,这穿越世界难道是游戏公司造出来的?」 「太不科学了,」姬无瑕道,「虽说杨老师也说,给予足够的能量,就能制造出下级位面,但这能级至少是核弹级别的,怎么会在网际网路公司的伺服器里就造出来呢?」 「同意。」王亮道,「中科院都没搞出来的技术,被一个快破产的游戏公司搞出来了?这也不合理。」 姬无瑕一边说一边梳理思路,道:「所以我们先假设,搞出这个游戏世界的事情,游戏公司并不是故意的,也不知情,纯属意外。」 王亮道:「会不会刚好有一个下级宇宙从虚空中飘过来,因为某些原因挂到了游戏上面?入口就是一串登陆的信息流?」 姬无瑕道:「有这种可能性,但我在那里面听说,曾经有另一个人也穿越到那个世界,并留下了笔记,还有现实中的很多书籍,像高数书、古籍、python编程什么的,哦对还有麻将教程……」 王亮:「……」 姬无瑕:「她自称策划顾小月,拥有改变那个世界剧本的力量。」 「策划?」王亮道,「是游戏制作组的人吗?不管她是无意中进入世界的,还是有意而为之,她一定知道更多的秘密。」 姬无瑕喃喃道:「我倾向于她是有意的,否则她为什么会告诉杜姜,玩家即将到来呢?」 王亮道:「你该不会……想去找她吧?」 姬无瑕心中忐忑不安,他确有去找游戏公司、找顾小月的意思。 游戏公司名叫「云游宇宙」,姬无瑕以前没听说过,可能是个新公司。公司倒闭不会那么快,说不定还有别的游戏项目,只是《白璧无瑕》的项目取消了,那么他至少还能拿到顾小月的信息。 但找到了姬无瑕能怎么办呢?假设游戏世界的入口就在机房的数据里,姬无瑕还能强迫伺服器开机吗? 或许,多付一些钱,倒也不是不行?姬无瑕家境不错,拿得出闲钱来,但让伺服器一直开机,一个月下来电费都要不少。 更重要的是,他做这一切努力是为什么呢?为了回到那个虚拟却牵动着他的心的世界吗?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姬无瑕经歷了一种字面意义上的度日如年,现实里一日,游戏中一年。 迷你聂染坐在床头,一双银色眼睛弯成月牙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在嘲笑他想不开。 姬无瑕看了它一会儿,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到游戏公司的路线。 - 「真要去?」王亮诧异道。 姬无瑕戴着棒球帽,背着书包,包里躺着聂染的手办,对王亮点点头。 王亮道:「我陪你去吧,就是下午还有篮球赛,我得早点回来。」 姬无瑕想了想,可能确实需要王亮参谋,便没有拒绝。但是他们两人刚走出寝室门,姬无瑕便推着王亮回去,让王亮换掉篮球服,穿上全套的西装皮鞋。 王亮道:「干嘛?我做学生会外联接待的时候才穿这套,装逼用的衣服。」 姬无瑕道:「别管,你先穿上。」 随后,姬无瑕也戴了副宽墨镜,两人搭乘地铁,穿越半个城市前往漓京高新开发区。 - 姬无瑕本还担心自己与王亮上门找茬太过突兀,结果发现云游的大楼之前,有不少女孩子拉着横幅静坐,上面写着什么「无良公司欺骗感情」「还我老公」「全世界赛博寡妇联合起来」之类的。 姬无瑕:「……」 看来上当受骗的不止他一个,就是不知道她们是正常玩家,还是同为穿越者。这也太离谱了。 云游的办公楼窗明几净,占了整整一座独栋的五层楼,不像什么皮包公司。现在被抗议的女孩包围了,不少保安结队站在门口,组织抗议者进入。 第192页 办公楼前,女孩子们嘁嘁喳喳的,虽然在抗议,也同时像野餐郊游一般,互相分享零食,以及拼单喝奶茶,就像一次临时集会活动。 姬无瑕靠近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看起来是大学生的女孩,问:「请问,你们是来游戏公司维权的吗?」 女孩不悦道:「你谁啊?男人也玩乙游?」 姬无瑕道:「抱歉抱歉,不过多一人维权多一分力量嘛!」 女孩:「你推哪个?」 姬无瑕心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想跟同嫁说话? 他观察女孩儿,显然她脾气不算太好,这种女孩多半不爱傲娇,不是喜欢老实人,就是喜欢满嘴跑火车的骗子,于是道:「啊,我推萧骁。」 女孩儿的敌意肉眼可见地降低了,道:「那行吧,萧夫人您好,请尊称我为杜夫人。」 姬无瑕:「好的,杜夫人。」 姬无瑕心中姑且把这笔帐算在了杜姜头上,脾气极好地说:「你们也上不去游戏了?」 女孩儿道:「这垃圾游戏公司,说关服就官服,都不带通知的!我昨天还在抽卡呢,今天就作废了,可怜我的姜姜还在江阴城等我,他每天都会给我亲手做早饭的,呜呜呜……」 姬无瑕心道:呵呵,原版的杜姜是什么好东西吗?你都不怕被他下个毒什么的? 姬无瑕不知该怎么问,总不好问「你是正常玩游戏的还是穿越的」,于是道:「你……你每天都上线吗?」 女孩儿气沖沖地道:「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线啊!我就是这么沉迷,怎么了?!」 姬无瑕:「好的,完全没有问题,杜夫人!」 姬无瑕又挤到一个打扮像个白领的女孩子身旁,问,「姐姐,你氪了多少?」 姬无瑕长得可爱,笑起来极为亲切,小白领倒没怎么排斥他,道:「哎,我这短短几天时间,氪了五个648呢,都打水漂了。」 姬无瑕问:「你抽到什么ssr了?」 小白领道:「就抽到一张,还不是我推的,气死了。这游戏公司说要出女帝大婚卡,最后也没出,毕竟登基的剧情都还没跑到,怎么娶贵妃啊。」 姬无瑕点了点头,心想,原来正常版本游戏的剧情还没跑到登基。 「哎,其实我倒不是单推人,我每个都想娶,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公孙衡,他剑噼东海那张卡好帅……」小白领又道,「你也喜欢公孙将军吗?我感觉你们男同……」 她抬头看了眼姬无瑕身边站着的王亮,姬无瑕赶忙道:「不不不他不是的。」 「哦。」小白领说。 「不过我也很喜欢公孙将军。」姬无瑕礼貌地说。 小白领神色毫无异样说:「是吧?现在脾气平和又可靠的男人不多了,只能在虚拟世界里找。」 小白领似乎是个话唠,还想拉他多聊两句,姬无瑕却已得到了足够的信息,向她告别,开始往前挤。 小白领:「哎哎哎你想进去吗?今天保安管得很严的啊。」 姬无瑕:「总要试试,让他们知道我们玩家的怒火。」 小白领道:「好吧,如果你有机会逼他们重新开服,记得让他们早点出公孙衡的婚卡啊!我还会氪的!」 姬无瑕心道有些玩家脾气真好,什么都能原谅,同时向身后挥了挥手,道:「一定!」 他好不容易挤到了公司大楼门前,抗议者的前排。 「她们似乎都是正常玩家。」王亮道。 「对,」姬无瑕道,「咱们是不正常玩家。」 王亮:「游戏公司很警惕啊,混进去有困难。」 姬无瑕道:「我来想办法。」 他从包里掏出那副宽墨镜,深吸一口气,脸上社恐的学生气消失了。他抱臂站在公司大楼前,宛如一个超不好惹的生气富二代。 保安们马上警惕地注意到了他。 姬无瑕带着王亮,大摇大摆地走到公司闸机前,有保安拦住他们,姬无瑕马上道:「你敢拦我?」 保安谨慎道:「请问您是……」 「你不认识我吗?」姬无瑕指着自己被墨镜遮住一大半的脸道,「眼瞎了吧?!还想不想在漓京市混了?」 全场寂静,就围观女孩子们嗑瓜子的声音都停了。 稍后,女孩子们开始交头接耳,猜测姬无瑕的身份。 保安过来要驱逐姬无瑕,王亮摆出一副专业保镖的架势,用篮下挤人的多年功底,直接将左右两名保安挤了出去。 保安有点怂了,赶紧派出一个人去请经理,稍后姬无瑕抬腿跨过闸机,进入了一楼大厅,那经理才姗姗来迟:「这位先生,您请留步,访问公司还请留下姓名……」 姬无瑕大声道:「有什么好留名的,我只是一名普通玩家!」 这话虽是虚张声势,听在有心人耳朵里,却以为他大有来头,只是隐瞒身份。 姬无瑕瞄了眼经理胸前的牌子,品牌宣传部部门经理。 姬无瑕伸手一推:「让你们老闆出来见我,什么阿猫阿狗的,你配跟我说话吗?」 他这一下用的力气不小,但没推动这位经理,王亮只好找补,帮他推了一下。 那经理只怕自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家里的公子,连忙点头哈腰:「这,我们老闆在来的路上了,还请您进去喝杯茶,消消火气。」 「叔叔,」姬无瑕当众大声道,「需要消气的可不止我一个,在场的每个姐姐妹妹,可都是氪了金的!」 第193页 「是啊是啊垃圾公司还钱!」女孩子们鼓譟起来。 姬无瑕道:「是不是欺负我们都太文明,没砸你们公司招牌啊?」 经理的汗都流下来了,道:「肯定没这个意思,消费者是上帝,是上帝啊。」 姬无瑕道:「那你请所有上帝就在门口站着?请大家一起进来啊。」 马上有个女孩学着姬无瑕跨过闸机,姬无瑕道:「小心裙子!」 女孩摆手示意无妨,叉腰道:「乙游是我们姐妹的精神家园,哪有让个男人给我们出头的道理?!你往后站。」 姬无瑕从善如流,更多的女孩子越过闸机过来,围住那经理,七嘴八舌地盘问起来,人多得保安完全挡不住,经理则连连后退。 战斗力好强,姬无瑕心里给那女孩比了个大拇指。他看准了机会,拉着王亮躲到人堆后面,再从侧面往办公区里面沖。王亮边跑边把那兜风的西装甩了,又伸手把姬无瑕的棒球帽摘了。 姬无瑕跑得咻咻带风,王亮赶紧跟在他后面,道:「你要去哪儿?」 姬无瑕:「先找机房,看看有没有异样!或者找到顾小月也行!」 两人一路狂奔,差点撞倒公司里抱着成吨资料的打工人,打工人发出一声尖叫。 「不好意思!」姬无瑕连忙道,「不是故意的!」 这公司有五层楼,办公区围在四周,中庭打通。按姬无瑕的理解,机房多半建在地下,但策划的办公室就不好说了。 策划的地位向来可高可低,在顶楼还是在一楼都不为过。 姬无瑕对王亮道:「你去b1,我上楼看看。」 王亮:「机房有什么好看的?!」 姬无瑕:「讲不定有二次元空间入口呢?!」 王亮无奈,只得下楼。快到中午了,许多打工人下楼吃饭,姬无瑕逆流挤进电梯,快速扫了一眼楼层导航。 他想得明白,这楼里员工不少,他又不认识顾小月,必须要先找到策划办公室才好打听,或者找到hr办公室可能也行。 电梯「叮」的一声缓缓开始上升,姬无瑕发现了一个大问题:楼层导航上根本没写策划组办公室。 姬无瑕:「?」 姬无瑕问身边的一位年轻白领姐姐:「小姐姐,请问策划办公室在几层?」 这位白领姐姐诧异道:「策划?我们公司没有策划。」 姬无瑕:「……」 白领姐姐:「你找人吗?什么部门的都不知道?」 她打量了一眼姬无瑕,虽然也知道今日有不少玩家来公司闹事,但大都是女玩家,是以她误判了姬无瑕的目的。 但说姬无瑕是来找人的倒也没错,姬无瑕赶忙道:「我去人事部问问吧!多谢姐姐!」 姬无瑕唇红齿白,装个可爱便很容易引起人的好感,白领姐姐也没赶他出去,反而温和地说:「我就是人事部的,在三楼下电梯吧。不能给你联繫方式,但可以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稍后,姬无瑕站在人事部的办公室里,说要找顾小月。 这位hr姐姐诡异地顿了一下,打开电脑,姬无瑕迅速地瞄了一眼她敲键盘的手指。 hr姐姐打开通讯录,查询,道:「这里没有员工叫顾小月。」 姬无瑕:「……」 他稍后反应过来,急切道:「这不可能,您再帮我找一下好吗?我确定顾小月是这里的员工!」 姬无瑕上前一步,hr姐姐警惕地道:「确实没有啊……」 她的视线往姬无瑕背后一瞥,姬无瑕就感觉到一股大力把自己的后脖领子提了起来。 品宣经理带着两个又高又壮的保安,在姬无瑕背后擦汗,道:「小兔崽子,终于逮住你们了。」他又对保安说:「你们把他扔出去,认准他的脸,下次不许再放进来!」 - 姬无瑕这天高调出场,鎩羽而归,整个人都迷茫了。王亮安慰他道:「顾小月会不会也是个玩家?只是穿越得比你早一点?」 姬无瑕回忆在和光派的所见所闻,李掌门明明是说顾小月是策划的,而她确实也改变了大量剧情。 「说不定是用了假名?笔名?」姬无瑕猜测,「还是得去游戏公司查。不知道他们游戏开发有没有留一些原始档案,像人设、对话脚本之类的……」 「但现在云游有了提防,」王亮道,「咱们一出现,就会被保安重点关注的。」 姬无瑕道:「想个办法?要么乔装打扮一下?」 「别想了,想也没用,」王亮淡定道,「忘了这回事吧,跟我打球去!」 王亮把姬无瑕拉到篮球场,让他坐在场边最近的位置看球。今日是跟隔壁环科系的校内赛,姬无瑕和王亮所在的物理系没什么女同学,前来围观的都是男生,对面倒是坐了一大片女孩,氛围十分热烈。 王亮上场时,把口袋里的哨子掏出来,随手挂姬无瑕脖子上,对面的女孩儿们马上「噢」的一声。 前排有人道:「这帮直男最爱撩兄弟了。」 不过姬无瑕完全没注意到她们的起闹,他还在为游戏世界的事情发愁。 如果登录不上去,游戏世界是否还存在?它的时间会停滞吗? 姬无瑕想到大部分手游,玩家不上线的时候,时间线其实是不会推进的,那个世界只为你存在,会停在原地等你。 他摩挲着手里的哨子,不禁又想起来,不久前自己还挂着聂染的哨子。 第194页 一个是竹哨,一个是大肚子的裁判哨,毫无相似之处,但姬无瑕心中莫名一动,就把哨子衔在嘴里吹了一声。 场上刚开始跑动的双方球员不禁都看了姬无瑕一眼。 姬无瑕抬头看天,天上没有人在飞,只有悠悠白云,再低头看地,地里也没钻出个脑袋。 可见聂染会跨越时空响应他的召唤,只是姬无瑕一时的异想天开。 王亮道:「你吹哨干嘛,我以为我犯规了呢!」 姬无瑕面无表情道:「哦,我吹着玩。」 王亮向他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老实点,姬无瑕便索然无味地起身走了。王亮想拦住他,奈何比赛还在打,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姬无瑕走。 赛场对面的女孩们又「嘘」的一声。 姬无瑕魂不守舍地回到寝室里,把包随便挂在床铺旁边,然后便倒在床上躺尸。 他穿越两次,合计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按游戏里算,也不到一年,但他却感觉像去了半辈子似的。闭上眼睛,另一个世界如画卷在他面前缓缓展开,一位位朋友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 你们永远活在我心中,姬无瑕暗暗道。 「无瑕,无瑕。」 姬无瑕闭着眼,感觉自己一定是幻听了,翻了个身侧躺着,背朝床铺外。 「无瑕——!」 姬无瑕感到什么东西爬到自己的肩膀上,卧槽,该不会是宿舍里有老鼠吧! 他条件反射地挥掌一扇,马上响起一声惨叫。 姬无瑕倏然睁开眼睛:「!!!」 他的手掌下面,一个黑衣小人双臂高举,勉强撑住姬无瑕泰山压顶的手,此时又大叫道:「快住手!」 姬无瑕赶紧撤手,发现那小人正是聂染——的手办! 聂染的手办又在他衣服上爬了两下,翻山过来握着他的小指。 姬无瑕整个世界观都颠覆了! 聂染过来抱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又去摸他硕大无朋的脸:「无瑕,你最近吃了什么,怎么长这么大了?还是你们世界的人类都这么大?」 姬无瑕:「我,我……」 姬无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办活啦!!!」 第69章 顾小月 聂染赶紧捂住耳朵, 捱过了这一波音波攻击。 姬无瑕坐在上铺上又哭又笑,隔壁寝室的路过门口,摇头晃脑道:「你们二次元啊, 看看那,又疯一个。」 姬无瑕:「啊啊啊啊啊是真的!真的!」 他转念一想, 又道:「哦, 不是真的, 我在发疯呢。」 那同学走了,姬无瑕赶紧把聂染藏到床铺里面,道:「你怎么活了?不对, 你怎么来了?」 姬无瑕差点连中国话都讲不清楚了, 聂染小人道:「你不是吹哨吗?你前面吹哨的时候我就来了,只是爬不出那个巨大的布做的监牢……」 姬无瑕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肩包。 「可我真没想到你能来啊!」姬无瑕激动得声音又要压不住了,「你是怎么穿越次元壁的啊!」 聂染道:「只要你吹哨,我就会来,这是设定。」 姬无瑕:「可我吹的是王亮的裁判哨。」 「我说过了啦,哨子不重要, 吹的人才重要。」聂染道。 曾经姬无瑕在楚王那里也被抢走过哨子, 但聂染还是来救他了,当时他确实是这样说的。 聂染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我能听到你的召唤,只要你想着我吹哨子,即便跨越次元壁, 我也会来找你。」 姬无瑕虽然欣喜, 却诚心诚意地说:「这尼玛也太离谱了。」 「太离谱了啊!」姬无瑕仰天长啸,化身为男大学生寝室的猴群的一员。 「不过, 」聂染道,「这俱新身体有些滞涩, 不如以前的好用。」 姬无瑕把聂染托在手心里,道:「那是自然,毕竟是塑胶的。」 聂染认真道:「我需要适应一下,给我一把剑。」 姬无瑕想了想,起身从王亮的桌上拿了把随身的微型瑞士军刀递给小人聂染。 聂染展开瑞士军刀,快跟他人差不多等高了。 「等身马刀。」聂染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姬无瑕又拿了个苹果给聂染切着玩,聂染以腰力运长刀,削下一块苹果皮来。 - 最初的震惊过后,姬无瑕终于平静下来——平静个鬼啊!他只是没地方可以嚎,总不能上网发个帖子说「我的手办活了」吧?! 姬无瑕尽量理智交流:「那天我进了澡堂之后就掉线了,随后你们发生了什么?」 聂染茫然道:「进了澡堂之后……然后你就召唤我了啊。」 姬无瑕:「啊?」 聂染道:「我在澡堂里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你吹哨,我的灵魂就过来了。」 姬无瑕马上意识到了问题,在伺服器关机的情况下,游戏的世界是停滞的! 他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等了一年多呢,这样更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聂染道:「即便是等你,我们也心甘情愿。」 姬无瑕:「又不是狗血小说,哪有让人一等好些年的。」 聂染无所谓道:「我已经来了,有我帮你,看能不能把世界再次启动起来?」 姬无瑕定了定神,道:「我再想办法。」 办法无非两个,说服云游重新开启《白璧无瑕》的伺服器,或者另闢蹊径找到那可能是用了假名的顾小月。 第195页 大号的姬无瑕跟小号的聂染面面相觑,这时候,一伙大男生打完球回来了,吵吵闹闹的,王亮将背心随手一甩,吹着口哨进浴室沖凉。 姬无瑕:「等下再告诉我室友,先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别吓着他。」 王亮五分钟就从浴室出来,看姬无瑕脸色相当严肃,便道:「别惦记你那一帮纸片男人了,晚上去小天府聚餐。」 姬无瑕:「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王亮:「啊?」 姬无瑕:「你先把嘴捂上,不要叫出来。」 王亮:「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爸爸没见过的……」 「你好。」聂染从姬无瑕背后的书桌上走出来,并彬彬有礼地向王亮抱了个拳。 王亮愣了三秒,发出一声尖叫:「救命!无瑕的手办成精啦!」 隔壁寝室道:「我的手还成精了呢!」 姬无瑕:「都说过让你捂上嘴了。」 稍后,姬无瑕与聂染、王亮等三人,召开了第一次现实中的作战会议。 王亮:「我不是在做梦吧。」 姬无瑕随手掐了他一下,王亮:「痛痛痛。」 王亮转向聂染道:「小东西,你会什么?」 「我不是小东西,」聂染礼貌地说,「我也有七寸多长,受过专业的刺客训练,会保护无瑕,也会刺杀,有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在天上飞。」 王亮道:「你飞一个我看看?」 聂染将剑一摆,一个冲刺,半靠轻功半靠滑翔,从姬无瑕的书桌飞到了对面的桌子上。 王亮赞嘆道:「比蚂蚱跳得还远。」 姬无瑕道:「可是这技能也帮不上什么忙……」 聂染道:「你想杀谁我一定帮你办到!」 王亮看了看聂染手里、产权属于自己的瑞士军刀。 姬无瑕道:「我谁都不杀,这边是法制社会,违法犯罪的事情不能做的!」 聂染倒没有任性,马上道:「好,都听你的。」 王亮道:「我的天,这么小到底能杀谁啊,切个苹果都费劲。」 姬无瑕想了想,道:「体型小可能也有体型小的好处,咱们俩都被游戏公司,那个云游,列入黑名单了,混不进去,但是以聂染目前的体型应该问题不大……」 王亮道:「这个主意不错,让他再去查探一次?」 姬无瑕道:「唔,可以试试。」 - 当天夜里,两人又回到了云游大楼的门口。游戏公司基本都是996,姬无瑕等三人(两大一小)等到了晚上十点,打工人们才陆续下班,灯光熄灭了一半左右。 姬无瑕道:「一路小心。」 聂染道:「无妨,相信我的身手。」 先前给他的瑞士军刀也有点大了,聂染拿着行动不方便,姬无瑕给他换了根大头针,用胶布缠牢了末端,像一把微缩的西洋刺剑。 聂染煞有介事地跟姬无瑕点头告别,从他的掌心跳到地上,并绕开下班的员工的脚步,贴着闸机边缘进入云游的大楼。 「前线汇报一下情况。」五分钟后,姬无瑕躲在园区的小树林里,跟聂染对话。 聂染除了带刺剑,还背了一个战术背包,是王亮跟娃娘女同学借的,里面装着一副蓝牙耳麦改装的通讯器,以及一个针孔摄像头。 聂染答道:「搭乘电梯太容易被人踩到,现在正在爬楼梯。」 他所说的「爬」是真的爬,每一级台阶都需要扒着边缘做引体向上,对十几厘米高的小人来说,算是特种兵行程了。 稍后,聂染回报:「无瑕将军,我已爬到三楼了。」 姬无瑕道:「很好,楼梯出来不远便是人事部的办公室,是302。」 聂染道:「我没有视觉,看不见门牌……」 姬无瑕:「……」 姬无瑕:「还好我在耳麦里加了蓝牙定位装置。」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结合附近园区的卫星地图以及蓝牙定位,开始合成聂染的位置。 短短三秒后,代表聂染的小蓝点就出现在了三维地图上。 姬无瑕指挥聂染往前走:「拐弯,下一间就是。」 聂染抬步,边走边在这宏伟圣殿一般的建筑里侧耳聆听。下班时间吵闹非常,此时人事部办公室的门开了,聂染立刻一个贴地翻滚,门又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办公室里有人吗?」姬无瑕问。 聂染道:「没有任何唿吸声。」 姬无瑕:「ok,你需要开灯吗,灯的开关在……」 聂染:「不需要。」 姬无瑕道:「我需要,打开摄像头看一眼。」 聂染从包里取出摄像头,扛在肩膀上,姬无瑕道:「不用开灯了,勉强能看清……今天白天那位hr姐姐查询通讯录用的电脑就在最靠近门口的桌子上,她的电脑没关机。」 电脑从来不关也是打工人的常规操作了,姬无瑕道:「她的锁屏密码是……」 姬无瑕爆出一长串字母与数字混合的密码,王亮道:「这你也能记住?」 姬无瑕道:「当时她先是对我十分和善,但听到顾小月的名字时又神色有异,我便多留心了一下。」 他开始指挥聂染先找到键盘上凸起的f键,以便正确输入。 两人整了五分钟,聂染一头大汗,主要是大小写混拼,又有特殊符号,飞天遁地都没输个密码这么难。 第196页 姬无瑕:「看一下大小写锁定开了吗……」 聂染:「大小写锁定在哪里……」 姬无瑕:「摄像头往左……等等!」 那一剎那间,门开了,一个人匆匆进入,奔着工位去拿东西。聂染马上一屁股坐在键盘前,背对屏幕,叉开两腿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一个桌上摆件娃娃。 姬无瑕:「……」 摄像头歪在一边,姬无瑕看到进来那人又匆匆走了,但摄像头正对的视野里,出现了今日那位hr姐姐的工牌。 工牌上写着一串大字:云游宇宙,管培生,顾小月。 姬无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 次日下班时分,姬无瑕包里装着聂染,身边带着保镖王亮,在云游的门口蹲守。 王亮:「我去?」 姬无瑕:「不用,我自己能搞定,等下你先行回去就成。」 九点多,顾小月挎着一个电脑包,满脸疲惫地从公司大楼出来,姬无瑕马上一个箭步冲出去,当着大庭广众迎面喊道:「顾小月!」 顾小月:「???!!!」 她一惊,下意识试图绕开姬无瑕,姬无瑕叉着腰道:「昨天还喊我宝贝甜心,今天就装不认识了?!」 顾小月头髮毛都要炸起来了,心虚道:「我不是我没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姬无瑕揪着她的电脑包大哭大闹:「说好每个月三千块包养我的,现在一年的合约期才过了两个月,你就翻脸不认人了!我跟你的时候还是处男,你还我的贞操……」 顾小月:「把包给我……」 两人拉拉扯扯,下班时间园区里人流如织,围观群众一见有瓜,立刻兴奋起来,有不少人末班车都不赶了,停下脚步对两人侧目而视。 顾小月大叫道:「别说了!算我输了行吗?!换个地方说话!」 姬无瑕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立马见好就收,把她带到园区的咖啡馆,姬无瑕道:「承认吧,你就是顾小月!」 顾小月叉腰道:「对啊,我就是顾小月,《白璧无瑕》项目组的策划,公司关服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也只是个打工人背锅侠,你能把我怎么样?!」 姬无瑕:「啊,你背锅了吗?」 顾小月打开社交平台给他看,因为《白璧无瑕》的停服风波,目前网上已经吵翻了,否则也不会有昨天那么大规模的线下抗议活动。挨骂的除了云游宇宙之外,还有项目组的几个主要成员,就包括了策划顾小月。 顾小月道:「什么玩意儿啊,我只是个策划兼职文案,对了我写这个案子的时候,还只是实习生呢。」 姬无瑕道:「实习生做这么大项目……」 「跟项目大小没关系,」顾小月道,「策划文案在游戏公司地位很低的,你懂的,用个实习生就够了。」 姬无瑕道:「那我们玩家的情感还真是廉价啊!」 「我也不想啊!」顾小月道,「所以,停服去找公司!我甚至都不在这个项目组了,我现在是hr!」 姬无瑕:「你怎么又去做hr了?」 顾小月:「文科生不就是这样吗?!想块砖一样,哪里需要哪里搬。」 姬无瑕抱着手臂看着她,这时候两杯咖啡上来了,顾小月抿了一口,姬无瑕道:「大晚上的喝咖啡,你也不怕睡不着?」 顾小月道:「不会睡不着,我上班刚一年,喝得都咖啡因免疫了。你就放过我吧,游戏不玩不会怎么样的。」 「这次会怎么样。」姬无瑕道。 顾小月:「什么?」 姬无瑕道:「你看看这个。」 他两根手指,从背包里提出一个聂染来,把他放到顾小月的咖啡托盘里。 聂染坐在托盘边缘上,跟顾小月打了个招唿:「顾师姐。」 顾小月:「…………」 顾小月整个人都不好了,揉了揉眼睛:「我加班加到出现幻觉了?我的妈呀,我是要死了吗?」 姬无瑕:「你没有要死,是你笔下的世界要死了。」 「我笔下的世界……」顾小月失神了片刻。 姬无瑕道:「和光派的李掌门,还有钟小红长老,他们都很想念你,让你有机会回去看看,这话我就此带到。」 「啊?」顾小月这才反应过来,「你你你……」 她左右张望,确定此处确实没有其他人,也没监控之后,才道:「……你也是穿越者?」 姬无瑕道:「还有他。」他用手指点了点顾小月咖啡碟里的聂染,聂染道:「顾师姐,你没见过我,因为我是根据无瑕填写的问卷自动生成的,我出生在你离开之后。」 咖啡店灯光昏黄,且没什么生意,他们三人像处于两个宇宙之间,独立出的一块小空间,两个世界的纷纷扰扰都逐渐远离,顾小月也慢慢镇定下来。 「你是漓大的吧?」顾小月看了一眼姬无瑕包上的校徽,道,「我也是。」 姬无瑕大二物理系,顾小月则是去年刚毕业的研究生,学考古学的。 「漓大竟然还有考古这么个专业……」姬无瑕发出感慨。 「歧视文科啊?!」顾小月不满道。 「不敢不敢。」姬无瑕道,「主要还是想问问你怎么穿越的,还有另一个世界的事儿。」 顾小月道:「此事说来也怪,我本完全不敢跟别人讲的,担心被送进精神病院去。」 第197页 姬无瑕同情地看着顾小月,顾小月道:「就我还在《白璧无瑕》项目组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在公司里加班,加着加着昏昏欲睡,突然就穿越了,直接到了和光峰之上,你如果也去过的话就会知道,那里是我给游戏世界设计的后门、后台,其实正常走剧情没有这个场景的。」 「那天有什么特殊之处?」姬无瑕赶忙问。 顾小月道:「没什么特殊之处,就是非常普通平凡的一天……」 姬无瑕:「……你再想想?」 顾小月:「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我到现在已经把每种可能性都想过,已经想破头啦!」 姬无瑕本想得到世界是如何生成的信息,现在只好暂时放一放:「好吧,你接着说。」 顾小月:「从此,我发现只要打开我们内部正在开发中的游戏测试服就可以穿越,我上班就常常呆在虚拟世界里……」 这与姬无瑕打开手机app穿越倒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姬无瑕突然插言:「你的思维在虚拟世界里,身体在现实世界,难道看起来不像是上班睡觉吗?」 顾小月:「像啊,但我当时的工位面向墙角,而且我能坐得笔直睡觉,所以可能看起来还好吧?」 姬无瑕:「……」 姬无瑕:「那你接着说。」 顾小月:「既然你也是穿越的,你一定清楚,现实中与游戏里的时间是一天比一年,穿越进去干嘛都行,上班上累了,还能在游戏里睡觉,睡起来可以通过下和光峰,在底下的白帝城里吃川菜,吃完不担心窜稀,别提多爽了……」 「那我也用过,就是很容易一脚踩空掉下去,」姬无瑕嘆道,「说重点吧。」 顾小月:「我每天上班都穿越进去,一整年都在吃吃喝喝,倒也十分无聊。」 姬无瑕想了想,道:「你不打算作为女帝登基的话,确实挺无聊的。」 顾小月:「后来我发现了一个特殊的方法,可以把现实中的东西复制进游戏里去。」 姬无瑕:「怎么复制?」 顾小月:「你难道不行吗?」 姬无瑕喃喃道:「别说复制东西了,我连自由地出来都不行。」 顾小月:「那可太奇怪了,我当时就是……」 她比划了一下,道:「在我打开游戏伺服器穿越的一瞬间,如果手里拿稳了东西,就可以把东西复制进游戏里。」 姬无瑕突然想起了王亮那次穿越,王亮手里拿着手机,所以他穿越进去也拿着手机。 姬无瑕:「嗯……这方法还真特殊。所以你把大量的工作笔记都复制了进去。」 顾小月:「还有我各门课的书、复习材料、要看的论文,毕竟我那时候还没毕业,公司也不见得会留用我,讲不定还要找工作,还有打发时间的杂七杂八的闲书日用品都有呢。」 聂染插言道:「我戴过你留下的墨镜。」 顾小月:「你是个瞎子戴啥墨镜?受不了你们基佬了。」 姬无瑕道:「你会在游戏世界里……上班吗?」 「你看看你说得是什么话!」顾小月怒道,「一边打游戏一边还要上班,这事儿人道吗?」 姬无瑕:「可你现在是上班时间赶论文打游戏……」 顾小月嘆了口气,道:「好吧,我确实也在游戏里上过班,ddl快到的时候,就带进游戏里面写文案。」 姬无瑕关心的来了:「然后你能把游戏中的笔记材料再带出来吗?」 顾小月:「不能,只能把灵魂带出来。」 姬无瑕:「……灵魂。」 姬无瑕陷入沉思。 顾小月道:「你就当你自己把那份文档背下来了嘛,查资料组织语言要花时间,但把背下来的东西誊写出来却十分容易。」 姬无瑕:「……也不是那么容易。」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姬无瑕道:「那你就从来没想过,比如说把游戏世界里的东西带出来?」 顾小月:「那个世界本身就是由意识构成的,所以意识的东西能带进去成为实物,但无法带出来,只有灵魂本身能在两个世界穿梭……」 姬无瑕指了指聂染小人:「就如同他一样,他的灵魂因为某种原因,被召唤到了这个世界。」 顾小月还记得自己给游戏助手加的设定,道:「不会是你吹哨召唤的吧?」 姬无瑕:「正是。」 两人都对这结果无语了片刻,顾小月又道:「但这说明了一个问题。」 姬无瑕:「嗯?」 顾小月:「实物无法从里面带出来,但灵魂却可以,包括你的灵魂,以及聂染的灵魂……」 姬无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这说明,我们的灵魂是一样的。」 「我之前从未意识到。」顾小月喃喃道,「原来那里面的人是真的吗?」 聂染道:「我实实在在存在,我的所思所想怎么会是假的呢?」 姬无瑕对他解释道:「这是三次元人类对二次元纸片人的一种傲慢。」 顾小月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是有一点……傲慢。」 姬无瑕道:「我们的灵魂可以在两个世界穿梭,但一定需要一个载体,这个载体就是与伺服器联网的手机或者电脑,更详细一点,是流动的数据。」 姬无瑕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数据流从虚拟世界进入手机和电脑,再次进入我们的脑子里。」 第198页 顾小月道:「但听起来这信息一点用都没有。」 姬无瑕跟顾小月留了联繫方式,相约回去都思考一下,并在顾小月每周996中唯一清闲的那个周末,在漓京大学旁的奶茶店继续讨论。 第二次,顾小月带来了一些新的信息:「我探了探开发经理的口风,他跟我关系不错,说可以把内部的测试服再次打开,但电费真的很贵,他也只能偷偷摸摸给我开一会儿,省得被公司发现。」 姬无瑕道:「能买下来吗?」 顾小月:「理论上讲是不卖的,因为里面有公司的ip,估价不好估,至少也得百万数量级。或者考虑再次发起玩家抗议,要求公司出个单机版?」 姬无瑕:「单机版可能不行吧,不能用来穿越……」 顾小月:「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顾小月道:「还是请他开一次吧,至少你跟游戏里的人有个交代。」 姬无瑕道:「我倒有个别的想法,既然咱俩在这里想不出好办法,为何不问问聪明绝顶智商碾压野心盖世的老狐狸杜姜呢?」 顾小月:「……你说得对。」 「不过在这之前,」姬无瑕道,「我突然有了一个别的主意,让我准备三天。」 - 三天之后的大半夜,两人便又跑到云游的公司里,那跟顾小月关系不错的开发经理看起来像是个秃顶中年油腻男,但顾小月亲切地叫他师兄,他便笑眯眯地给两人开了伺服器。 「你们俩不是那个嘛!」开发经理道,「前几日被保安拉了黑名单那两个。」 今天王亮也来了,准备给姬无瑕的穿越护法。听了这句话,王亮顿时警觉起来。 开发经理又道:「不用慌,我听小月说了,你们都是漓大的学生,我也是你们师兄啊,我毕业五年了呢,好怀念校园时光啊……」 姬无瑕看他的目光马上变成了同情,研究生毕业五年的话,还不到三十岁,怎么能秃成这样的! 不过这位师兄人丑心善,对他们道:「你们的游戏瘾可真不小,最多开半小时哈,不要被公司监控发现。」 姬无瑕道:「如果我付钱呢?向公司正式申请如何?」 开发经理茫然道:「那应该也不便宜吧,一天至少要一万块?你想做什么?」 姬无瑕道:「我还在考虑。」 开发经理走后,顾小月与姬无瑕对视一眼,便抓紧时间,两人一个开电脑,一个点手机,迅速进入了游戏里。 只不过,姬无瑕进入游戏的时候,手里不仅抓着手机,还抓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白光一闪,姬无瑕出现在大周皇宫浴池里,他赶忙把双手都高举着,省得带进来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浸到水里。 第70章 大团圆 其他几个人都好好的准备下池子泡澡, 只有聂染咣当一声摔进了热水。 「快快快把他捞上来!」姬无瑕赶忙道。 几人七手八脚,公孙衡问:「他怎么突然晕了,难道是身体虚弱经不起蒸汽熏?」 姬无瑕:「说来话长, 其实他的灵魂去了另一个世界……」 萧骁蹲着探了探聂染的身体的鼻息,道:「还活着, 像是睡着了。」 只有杜姜意识到了不对劲, 蹙眉道:「什么?详细说说?」 姬无瑕还不及开口, 钟小红便御剑送顾小月过来洛阳城了。顾小月抱着她的腰,两人乘坐的剑直接刺穿浴池的帘子,落在一群泡澡的男人中间。 顾小月大喊:「……我的眼睛!我眼瞎啦!!!」 姬无瑕:「你对我们的身材有什么不满意吗?!」 钟小红倒无所谓, 道:「不是要谈紧急的正事?赶紧的。」 姬无瑕:「倒也没有那么慌张, 毕竟游戏外一天,游戏内一年,开半个小时的伺服器足够在游戏里玩七天……先把我的电脑收好。」 他从浴池里爬出来,穿好衣服去了起居的宫殿,并把聂染的身体安置在软榻上,电脑放在桌上。 杜姜已经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道:「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姬无瑕:「因为不确定还能不能再次召唤, 我让他先在那边等着。」 萧骁迷茫道:「哪边?」 姬无瑕:「天上,另一个世界,高维宇宙。」 杜姜道:「你又回去了一次,带回了小月, 但我们在这个世界毫无时间流逝感, 说明这次不是你离开,而是整个世界都停滞了。」 姬无瑕嘆道:「是的, 你们的世界出了点问题。」 公孙衡道:「我有点没理解,能不能解释一下?」 姬无瑕道:「你们的世界是我所在的世界的下层宇宙, 前些日子被关机了。」 萧骁道:「听不懂,需要我做什么?」 杜姜的神情很有些兴奋和跃跃欲试,公孙衡则忐忑不安,萧骁倒是他们中最淡定的,雷打不动。 姬无瑕道:「正想把大家凑在一起,参详一下。」 几人听姬无瑕描述了整个过程,过后都沉默了,只有杜姜思索了一会儿,道:「如果聂染能出去的话,其实咱们应该都能出去。」 姬无瑕:「你等这一刻很久了?」 杜姜哂道:「谁说不是呢?」 姬无瑕默契地将话题让给杜姜,杜姜思考这个问题已经三十年了,必然有一些独到的见解。 杜姜转向顾小月,道:「小月,你还记得我?」 第199页 顾小月比划了一下,感慨道:「都长这么大了,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呢。」 杜姜道:「你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想要出去的念头,改变了我的一生。」 顾小月道:「哦。是吗?」 公孙衡和萧骁也向她打招唿,一个喊她顾神医,一个喊她顾仙子。 顾小月连环抱拳:「仙子不敢当,普通打工人罢了。」 姬无瑕发现了,顾小月似乎完全没想过类似的问题,像纸片人究竟是不是人,有没有人权,纸片人想要什么,怎么从这个世界升维到外面去……顾小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洒脱飘逸,连跟她朝夕相处的和光派数人都不挂念。 或许,这才是人面对虚拟世界的通常心态。 姬无瑕嘆了口气,道:「现在我和小月想了办法,临时又开了一下伺服器。」 公孙衡道:「不出去也没什么吧?我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回来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是的,」姬无瑕道,「这个世界的时间停滞了,但你们却并不是死了。」 「你也可以当做是两个世界不同步了。」杜姜道,「以我们的世界为基准,你们那边的时间是多出来的。」 姬无瑕撇了撇嘴,道:「我看你倒是挺有搞理论物理的潜力,跟我猜的一样。」 杜姜道:「以后会考虑的。当前怎么办?你能把我弄出去吗?」 姬无瑕看向顾小月,顾小月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姬无瑕道:「你有策划的有权限,可以给这个世界的所有npc增加人设。」 顾小月道:「理论上讲是这样,啊,我给杜姜增加一个……口琴精的人设如何?」 顾小月异想天开,当场手一挥,似乎要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法术。姬无瑕期待地看着她,三秒过去,无事发生。 顾小月:「不对,我忘记了,游戏正式上线后我的权限就被取消了。」 姬无瑕:「……」 姬无瑕:「那么有什么办法把这个世界从游戏公司的伺服器剥离吗?」 顾小月:「我连给他加个口琴召唤都做不到……」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姬无瑕实在太纳闷了,「感觉也不是因为你产生的啊?」 杜姜道:「不说这个了,时间紧张,咱们赶紧进入正题……这是什么?」 他指了指姬无瑕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姬无瑕:「这就是今天的正题,我们来做个实验。杜姜,你觉得给你一天时间,你学得会编程吗?」 杜姜:「……」 姬无瑕对着他,将笔记本电脑开机,并用手机来回穿梭二十次,带了足有二十台电脑过来。 杜姜马上道:「我去组织所有江阴城过来的人手,他们个个都识字并会打算盘。」 姬无瑕道:「电脑里有python和java的教程,我等下再带一百块大容量笔记本电池过来,足够你们七天用了。」 顾小月道:「一天穿越一百二十次,可真辛苦你了。我很好奇,你打算让他们做什么?笔记本电脑可是实物,没法带出去的。」 姬无瑕神秘笑道:「但数据流可以。」 顾小月:「你不是打算把他们写好的东西都背下来吧,这也太离谱了!」 姬无瑕:「谁说我要背下来的?我记性一向不好,所以才选了理科……」 顾小月:「快别卖关子了!」 姬无瑕道:「其实也很简单,这个世界的数据流通过电脑和手机进入我们的脑子……」 顾小月还在等他继续说,但姬无瑕仿佛说完了,向她摊手。顾小月做出一个揍他的手势。 姬无瑕道:「……这说明这个世界的数据流可以进入电脑和手机啊!只要想个办法,把数据流在路过时存下来就可以了。」 顾小月:「……」 「所以,」姬无瑕道,「我在另一个世界就将笔记本电脑和手机用wifi连接起来,现在,可以直接发送文件。」 姬无瑕展示了一下操作,顾小月已经彻底晕了,而杜姜的人已快速到位,所有人都投入到学习中。 姬无瑕对杜姜道:「你自己别学编程,看看这个……」 他打开了电脑中所有大学物理系课程的课件材料。 在场所有人:「……」 顾小月:「够了,我看这课件就头晕。」 姬无瑕:「这里我在现实的三天内能接到的所有线上工作了,校园网上的代写课题作业、论文,物理或者编程相关的,校外兼职的网站代码撰写,我通通扫空了,一共有二十八份,总计一万七千九百块报酬,人民币。」 姬无瑕又道:「编程的工作其他人可以做,杜姜本人就学物理……小月姐姐,你给他设定的智商够高吧?」 顾小月木然道:「那确实,毕竟要靠他玩权谋的。他手下那些探子和掌柜的智商也不低。」 「那可就太好了!」姬无瑕道。 - 杜姜等人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姬无瑕自己倒没事儿了,毕竟他的智商也就那样,七天最多干七天的活儿。 当晚,他与顾小月就在皇宫里休息,萧骁问:「陛下,下午刚批过摺子,夜里还批吗?」 姬无瑕疲惫道:「不批了,没心思。」 萧骁道:「那来搓麻将吗?聂染不在,杜姜在忙,二缺二了,加上你和你娘正好。」 「顾小月不是我娘了。」姬无瑕啼笑皆非。萧骁完全没有「世界遇到危机」的实在感,还想搓麻将。但想想也说得通,对姬无瑕来说度日如年的几天,对世界内的萧骁来说完全不存在,他们下午还在搓麻将,晚上就突然凑不起了。 第200页 - 公孙衡给顾小月安排了住处,此时也回来了。姬无瑕歪在床上,公孙衡道:「无瑕,你需要挣钱吗?」 姬无瑕闭着眼道:「是啊,我需要把伺服器……把你们的世界买下来。」 公孙衡过来给他揉腿,道:「总觉得你在此地是陛下,去了外面也该富可敌国才对,竟然会为了一点点钱发愁。」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大学生。」姬无瑕道,「你们的世界,实话实说不要介意,只是大千世界里的一粒微尘,我在微尘里做皇帝,去了外面什么都不是。」 他又嘆了口气:「梦里王位在,醒觉万事空,唉。」 「我倒不这么觉得,」公孙衡道:「圣人也是一辈子,微尘也是一辈子,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 姬无瑕睁开眼,道:「你说的也是。」 - 他们在游戏中还没过到第七天,杜姜等一班人的工作就做完成了。 姬无瑕简直惊嘆:「这么好的劳动力,做得这么快,我要是资本家简直心花怒放!」 杜姜在短时间内不仅学习了大量知识,还写了三篇课题论文,简直累得不行,道:「你已经是资本家了,快拿回去交差吧。」 姬无瑕压榨了游戏中的打工人,返回现实,从手机上一一验证他们的工作成果,果然比自己做得好,而且,姬无瑕相信他们会越做越熟练的,下次效率只会更高。 第二天,姬无瑕回学校交完稿子,收齐了兼职的费用。便马上又戴上他的装逼墨镜和装逼棒球帽,前往云游宇宙谈判。 这次前来接待的还是品宣经理,因为公司把他当成一个需要解决的麻烦,而不是合作伙伴。 姬无瑕坐在接待室里,身体前倾,从墨镜上方瞥那频频擦汗的经理,道:「我想明白了,这事儿逼你们是没用的,商人逐利,还是得跟你们做买卖。」 品宣经理镇定了一点,道:「这位少爷,想让我们开服,可是很贵的,这电费和运维的钱……」 姬无瑕本想把手提箱里成捆的百元大钞往桌上一摊,奈何都在支付软体里,只好把手机往桌上一摊,道:「先付两万,给我再开两天,每天一万块,够你运维的钱了吗?到期再续。只要我的手机能登陆就行,不用对外公开。」 品宣经理:「……」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玩家提出这种古怪的请求,但一天一万覆盖他们的运维成本确实绰绰有余。 姬无瑕又补充道:「这只是定金,少爷玩得开心了,后续还会再给。」 这也算是天上掉馅饼了,品宣经理去请示了公司老闆,老闆正为投资发愁,这钱虽然不多,但好在来得够快,立马就同意了。 姬无瑕就这么把他赚到的第一桶金又迅速花了出去,换取了游戏时间两年的光阴。 哦对,其实他接的二十八份兼职本来还不够两万块钱,只是其中有十几个老闆都对他的交付物质量特别满意,临时给他加了不少小费,需要写代码的表示下次遇到大项目还找他。 老闆们还称赞:「你这是找的研究生写的吧?题目好新颖,论证也严谨,我只想混个学分,这课题足够拿a了啊!」 姬无瑕心中默默给杜姜点了个贊。 随后,姬无瑕统治下的大周朝就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半封建半资本主义社会。 杜姜将半个皇宫都改造成了姬无瑕所说的「大学」,招收有志学子,先培养他们的编程能力,只因这个能在两年内快速来钱。 姬无瑕觉得来回运输笔记本电池太麻烦,于是搞来一张水力发电的小型发电机图纸,关键的线圈晶片由姬无瑕带进来,机械部分则由公孙衡带工匠打造,架在洛阳城附近的黄河支流上,供应皇宫的电力消耗。 建成之日,大量的百姓围观,指指点点这机械大傢伙。姬无瑕当众道:「先让我赚点钱,后面咱们会越来越好的,大家都会有电开空调,实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百姓们:「电是什么?」 普及教育开启民智还是要花不少时间,姬无瑕忙着赚快钱,暂时是顾不上了,只能列个计划。 现实中两天过去,姬无瑕接的几个大项目都交付了,其中包括一整个购物网站还有一篇sci级别的理论物理论文。 「你这是学术造假吧?」姬无瑕道。 杜姜:「闲着也是闲着,用这论文你可以更快毕业?」 姬无瑕:「毕不了业,这一看就不是我的水平,明显抄的,过不了答辩。但你写都写了,我先给你投试试。」 姬无瑕第二次伺服器续期,便十分豪爽地续了一个月。这次他穿梭两界,杜姜又有了新的发现。 杜姜这两年在不断通过姬无瑕的手机上网冲浪,此时告诉他:「无瑕,我发现了新的赚钱路子,你不用再接活儿了。」 财迷姬无瑕马上充满了兴趣:「什么?」 杜姜道:「我发现你们国家,有个东西叫做a股。」 姬无瑕:「……」 「你看,」杜姜道,「指期货只需要一部分保证金,等于说不需要太多本金,而且可以日内交易,只要能赌对方向,应该付你的伺服器钱全无问题。」 「是你们的伺服器,」姬无瑕道,「a股就是个大赌场啊,你确定吗?」 姬无瑕无奈,还是腾出一点钱,给杜姜炒股指期货,并三令五申,亏光了他是绝对不会再加钱的。 第201页 然而杜姜真的在短短的七八天内赚了五万块,他每一把开仓都是用光所有资金,而结果多半是本金翻倍,这导致了他的资金以指数级别增长,越赚越快。 「我的天,」姬无瑕难以置信,「你怎么做到的。」 「分析市场上其他参与者的行为。」杜姜道,「其实也不太花我的时间,毕竟你们开盘一天,我这里有一年呢。」 杜姜同时开个n个终端,除了炒a股的股指期货之外,还兼顾了美股和商品期货,黄金之类的,毕竟如果在一个市场注入太多资金,并总是赚钱,很容易引起外界注意。 姬无发现了其他问题:「哎?你们怎么一点都没老呢?」 自姬无瑕第一次穿越已经过去游戏中的十年了,萧骁、公孙衡、杜姜等几人还完全是老样子,包括皇后都没变,她从运州回来省亲,看望姬无瑕,脸上还是一丝皱纹都没有。 顾小月对此毫不意外:「你见过纸片人老的吗?乙游开服十年,男主老十岁?那谁还玩啊,别开玩笑了。」 姬无瑕觉得听起来似乎也有点道理,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所有人都会死,但不会老,一开始是中年人的就永远是中年,像段太宗就是如此。 姬无瑕:「我开始羡慕嫉妒恨了!妈的我会老啊!」 顾小月:「妈的我也会老啊!」 这一把,姬无瑕足足有三十年的发展时间,而且金钱也明显富余了,不用再为钱发愁。他也说不上大周举国之力,三十年到底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而且这些纸片人明显比他聪明,还不会衰老,他只好让杜姜自己看着办。 杜姜思考过后,告诉他:「我要去研究脑生物学了,能搞到参考资料吗?」 姬无瑕:「哎?」 大学里别的不多,资料应有尽有,还有各种前沿论文可以网上下载。 「不过,」姬无瑕问,「你研究这个做什么?」 杜姜道:「因为顾小月没有权限了,我得自己想办法出去,总不能永远呆在里面。正如你所说的,灵魂就是一串数据,我总归会找到方法把自己这一串数据发送出去。」 姬无瑕:「挺好,我给你准备一个芭比娃娃做身体。」 杜姜道:「好歹准备一个变形金刚……」 姬无瑕:「我给公孙衡准备一个……」 姬无瑕在游戏里进进出出,这一个月还没过完,杜姜的研究真成了。 「这是一个脑电波发射器。」杜姜拿着一个完全不古风的铁壳帽子,给姬无瑕介绍道,「你只要把手机放在给我准备好的身体附近,打开蓝牙,我就能被发射出去。」 姬无瑕:「额,你出来之后想干嘛呢?」 杜姜:「到处走一走,亲眼观察外面的世界。」 姬无瑕想了想道:「现在有钱了,我给你买个高档的充气娃娃用吧。」 杜姜道:「不行,我要定制的等身模型,跟真人差不多那种。」 姬无瑕道:「为什么想想感觉那么恐怖啊,充气娃娃半夜在街上跑……能不能就做一个仿生人,逼真一点那种……」 杜姜:「可能以后可以吧?」 姬无瑕:「给他们每个人都做一个!」 杜姜:「可以!」 在姬无瑕穿越的第三个月,漓京的盛夏,杜姜也来到了这个世界。 聂染一直在现实中陪着姬无瑕,用大头针保护他,现在有点不满了:「凭什么他的身体那么大?」 姬无瑕赶紧哄他:「以后也给你买最新款的。」 杜姜此时的身体还确实是个等身充气娃娃,被人看出来还了得?炎热的夏天,他只能裹着厚厚的围巾和口罩,穿长袖衣物,戴帽子。 「这是我表哥。」姬无瑕给同学解释道,「他很少出门,白化病你们懂的,日光过敏。」 同学们都同情地点头。 杜姜受不了了,出门第一件事是联繫了一家高端仿生材料工作室,花大价钱给自己订制了新的躯体,设计图还是他自带的。 顾小月:「啊啊,啊,我也想买昂贵的充气娃娃!」 姬无瑕在前几天已经把整个云游宇宙买了下来,成为了他们唯一的股东,现在也不用再考虑租伺服器的事情了。 「你还打工吗?」他徵求顾小月的意见。 顾小月:「打啊,别让我继续996就行。我最喜欢做策划了,能不能给我个新的游戏做?」 姬无瑕:「可以,只要你不要再穿越新的世界……」 顾小月:「是我想穿越的吗?!我也是被迫的啊!」 杜姜一边拿着尺寸表,给大家都订制身体,一边去大学里蹭课听,并迅速地跟那位姬无瑕听过讲座的杨教授熟悉起来。 「我对他的多维宇宙理论非常感兴趣。」杜姜是这样说的。 姬无瑕:「你觉得他的理论解释了你们的世界的生成原因吗?」 杜姜道:「有一定可能,但无法復现。为什么只有我们的世界成为了一个二维宇宙,而其他游戏没有呢?大家明明都是纸片人来着。」 在外面呆了短短一周,杜姜就拿着姬无瑕的手机,表示要回去了。 「你还回去?」姬无瑕道,「你不是对外面十分嚮往吗?」 「我嚮往的是自由,」杜姜匆匆道,「现在我得到了出来的自由,就得回去了,我还有大量的事情要研究,在里面才有足够的时间和实验资源,在外面我连个身份证都没有……」 第202页 姬无瑕:「在里面还不用捂这么严实。」 杜姜笑道:「是的,这么穿有点太热了。」 游戏的小世界一直在蓬勃发展,又过了一个月,杜姜给几人订制的躯体都做好了,虽然内里还是钢架和塑胶,外表看上去却与真人无异,这家仿生工作室的全部技能点都点在面部表情控制上,一颦一笑与真人无异。 他们的老闆告诉大金主姬无瑕,他们本来是做高端ai的拟人化躯体的,但人工智慧产业还没发展到这份上,所以工作室也没什么单子,兼职做一下充气娃娃。 「对对对,我就是做ai研发的。」姬无瑕找到了很好的理由,并向他们亮出了自己云游宇宙董事长的名片。 「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工作室老闆马上惊异道。 总之,在姬无瑕的故事线里,他是一个横空出世的天才少年,靠写代码和炒股赚了五十亿,买下了云游宇宙,然后又开发手游钱滚钱,最后甚至有闲钱搞起了人工智慧。 于此同时,他还只是一个漓京大学大二升大三的普通大学生,日常生活需要低调,一旦跟谁瞒不住了,才露出下面的天才少年剧本。 并且,他的身旁总是跟着一个保镖,是一位英俊、身怀绝技,却脑迴路诡异的盲人。 姬无瑕的生活,可以说在大二这一年彻底改变了,除了无比富有之外,他还多了不少朋友。 但公孙衡与萧骁都不喜欢来现实常住。 「没有马骑,不能拔刀子捅人。」这是萧骁的说法,「反正你也经常回皇宫来,我无所谓。」 「得有人帮你管好大周国。」这是公孙衡的说法,「我的家人部下都在这里,不能一走几年,放着他们不管。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满足了,不在意日日相伴。」 杜姜虽然经常穿梭,但他忙得很,他的人生也有了新的目标:「我打算彻底研究关于维度的课题,说不定会先跟杨教授读个博士。」 姬无瑕:「为什么?」 杜姜:「我想知道世界从何而来,人类为何诞生。」他指了指自己。 姬无瑕:「那我只能祝你成功了,答应我,这次不要毁灭世界好吗?」 只有聂染道:「我还是陪着你吧,除了陪着你,我也无事可做。」 聂染也换上了新的躯体,终于不是一位拇指先生了,最近姬无瑕正在头痛怎么给聂染上个户口。 或许趁着人口普查的时候,就说聂染是个眼睛有问题,智力也有问题的流浪汉…… 两人坐在民政科里,警察叔叔仔细观察聂染的眼睛:「这位先生,你的眼睛可能是一种严重的白内障病变,我建议早点去医院诊断一下,讲不定还可以復明。」 姬无瑕道:「他好可怜,可能就是因为眼睛的颜色特异,才被他的原生家庭抛弃的……」 警察叔叔:「唔。」 姬无瑕:「我们漓大不是有组织爱心志愿者活动吗,其中就有一项是救济弃婴的,我就是在这个活动里认识了他,他是我的一对一结对帮扶对象。」 警察叔叔:「你们救济的弃婴有点大了……」 「他只是被遗弃的时间长了点!」姬无瑕赶忙强调。 没办法,警察还是给聂染上了户口。 聂染:「呵呵。」 警察:「因为他没有亲属,只能暂时上在我们社区的集体户口上,什么?上你家的户口本?」 警察分别看了看聂染和姬无瑕,道:「这样不太好吧?随着你救济的弃婴越来越多,你的户口本就会越来越厚……」 姬无瑕道:「唔,还是上集体户口吧。」 警察:「小伙子,这是你的身份证,拿好……算了,让你弟弟帮你拿好吧。」 于是姬无瑕收下了聂染的身份证。 他给聂染穿了件白衬衣黑西裤,把长发扎成马尾,再打个闪闪的耳钉,打扮得像个大学念了十年毕不了业的钉子户,跟着自己去上课。 然而上物理系的课聂染也听不懂,还总被姬无瑕的同学们调戏。 「哎,你是小少爷的家里人吧。」有同学道。 聂染戴着副白手套,头髮梳得一丝不乱,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真的很像管家什么的。 聂染小声答道:「我是无瑕家皇宫里养的刺客。」 同学们一阵闹笑,引来老师一个愤怒的粉笔头。 「砸我干嘛?!」姬无瑕道,「也不许叫我小少爷!」 「好的,小太子。」又有同学说。 姬无瑕一出手就是几个亿十几个亿,时不时要去公司视察,身边还总有一班人高马大的神秘帅哥环绕,说不是少爷谁也不信,还有同学猜测他是什么太平洋岛国的流亡皇子殿下。 「我也好想当皇子殿下啊。」王亮感慨道。 「别说了,」姬无瑕道,「明天让杜姜免费给你辅导功课还不行?」 王亮:「那敢情是好,但他总冷嘲热讽我。」 王亮和顾小月都默契地将游戏世界的处置交给了姬无瑕,毕竟他才是那个世界的皇帝。 顾小月也没什么野心,经常进游戏吃吃喝喝,姬无瑕每个月给她买个新款的奢侈品包。 姬无瑕自己几乎每日都进游戏,虽然一般只待十几分钟,在游戏内却有几天的时间,可以供杜姜给他和王亮辅导功课。 「你最近在忙什么呢?」姬无瑕有一趟问杜姜。 第203页 杜姜道:「上次你知道了,这里跟你们的世界,是不同的两个位面。」 姬无瑕:「对。」 杜姜:「你原以为这个世界是二维的,但实际不是,在顾小月最初穿越的那一刻,另一个三维宇宙的信息流,让游戏的世界完成了升维——就像你把气充进气球里,气球就会从一张平摊的皮开始膨胀,结果就是这个世界也变成了三维。」 姬无瑕摸不着头脑:「这个很重要吗?」 「很重要,」杜姜道,「咱们都是三维宇宙,或者说三维空间,还多出一维是时间,而两个世界的时间并不同步……」 这个姬无瑕体验过了,上次伺服器关机时,两个世界的时间就不同步了。 杜姜接着道:「所以理论上讲,本世界可以对接到你们世界的其他时间点,比如说过去或者未来。」 姬无瑕:「!!!」 「如果有那么一天,」杜姜对他挤了挤眼睛,「我会把时间对接到你下载《白璧无瑕》的那一刻,将你的app替换为带穿越功能的,让你完成这一切故事……」 姬无瑕:「这也太离谱了……什么时候?」 杜姜一怔:「什么什么时候?」 姬无瑕:「什么时候替换?」 杜姜:「这结局早已在过去註定,终有一天会完成的。」 因即是果,果又是因,世界潮汐变幻,循环往復不休,唯有思想与爱,如一道明光穿越万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