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掌印的心尖尖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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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是掌印的心尖尖儿啊》作者:金豌豆【完结+番外】
简介:
【双洁+权宦+甜宠+娇软女主】
姜娩向老天爷许了三个愿望。
上辈子,她出生之时便患有心疾,被未见过面的父母丢弃在荒野,再被人捡回去当做试药的工具人,早早丧命。
因此她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
于是,她重生了。
姜娩的第二个愿望,是十五归宁那年,春社日,放河灯,她提笔写下:愿一苟再苟,苟到最后,应有尽有。
裴相和命人将她的河灯捡起,收藏于室,用硃砂笔写下『可』。
姜娩的第三个愿望,是希望国泰民安。
裴相和再次将她的愿望捡起,犹豫再三,提笔写下:那我便把这腐烂的王朝整毁了,掰碎了,送你一个盛世,全了你要的国泰民安。
疯批阴狠假太监x玉软花柔小皇后
第001章 这是……又活了?
姜娩是在一阵谈话声中有了意识的。
彼时的她,浑身无力。
尤其脖颈处疼得厉害。
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正平躺在一张榻上。
她想睁眼,想出声,却发现嗓子疼得连吞咽都像是被锋利的刀子在凌迟一般,钝痛无比。
屋子里站立的一道道身影,或沉脸,或敛眉,皆望了望奄奄一息的姜娩。
当他们从大夫的嘴里得知人被救活以后,皱紧的眉头纷纷一松,站在妇人后面的几名年轻女眷见状,攥在掌心的手帕脱了力道,齐齐吐了口气。
之后,大夫开了方子,跟负责伺候的丫鬟叮嘱几句便被送了出去。
大夫一走,其他人也跟着离去。
姜娩费力地抬起眼皮。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落于她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之上。
感受到阳光为肌肤带来的温暖与熨帖,她目光微怔,视线下移。
盯着落在掌心处的阳光片刻,姜娩的手指动了动。
她这是……活了?
接着,不待她细想,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拽着,迫使她闭上眼,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门外守着的两个粗使婆子正在说话。
「大姑娘也是可怜。」
「谁说不是呢!」
「本该是在太傅府娇养长大的姑娘,就因大爷跟大夫人感情不和,大夫人一气之下闹了和离,连夜收拾行囊带着大姑娘回了汴州,又在几年前染病身亡,留下大姑娘在这世间无依无靠的。」
「可怜的嘞!」
「这回大爷请大姑娘回来,也是源于半个月前的封后圣旨。」
「说起来,大姑娘要是不被接回来,进宫的便是二姑娘。」
「……」
圣旨……
封后……
姜娩的脑子里闪现出各种片段,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根据时间先后排列,凝结成一股强劲的力量,霸道地涌入她的记忆里。
她确实活了。
也依旧叫姜娩。
却不再是曾经那个病重时连门都没力气迈出一步的病秧子还没能活到及笄的姜娩。
而是太傅府的大姑娘,是即将成为大晟王朝的皇后姜娩。
按理说,封后本该是满门荣耀,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可今上暴政,致使兴盛百年的大晟走向衰败,令群臣心寒,也令天下女子对这位年轻的君主不寒而慄。
短短十年间,大晟接连换了三位君王。
第一任君王周弋在位不过两年光景,便因病薨逝,由于周弋膝下无子,群臣便在他的兄弟里推举一位继承大统。
于是,第二任君王周芲登基。
这位君王在位五年,骄奢淫逸,弄得满朝乌烟瘴气,后竟也因病薨逝。
到了第三位君王,其荒诞暴戾的行径,较之前面两任更甚。
原身之前虽远在汴州,却也听民间百姓说起过今上。
听闻,今上在位三年,不仅毫无政绩,还听信奸佞之言,对宦官裴相和言听计从,整日只知道纵情声色,对老臣的劝诫置之不理,甚至当朝斩杀朝臣。
这一年里,揭竿起义者,不知凡几。
姜娩的夫,便是第三位君王——周弼。
第002章 打翻
在姜娩之前,还有两位皇后,都在与周弼不到一年骤然逝去。
原身被接回太傅府,得知封后一事,稍加思索,便懂了太傅府的打算。
在那之后,原身惶惶不可终日,又因听过太多今上残暴骇人的事迹,这种未知的恐惧被一日日放大,促使原身在心灰意冷下自缢。
姜娩醒来时喉咙胀痛,便是因被白绫勒过脖子所致。
而姜娩在昏迷间觉察到的立在屋内的一道道身影,自然是太傅府的人。
她若死了,原身的祖母便只能狠心在大房二房的姑娘里择一位送到宫里。
他们捨不得看着长大的晚辈被送入宫里磋磨,就把主意打到了原身身上。
半个月前,封后的圣旨一到,二房将这天大的好事儿推给大房,原身的父亲便在这时想起来了他还有个和离多年的原配柳氏。
次日,姜驳向朝廷递了摺子,称病告假,实际上却是马不停蹄地赶到汴州接原身回府。
原身没了母亲后,更是想念生身父亲,加之姜驳初初几日的慈父做派,让原身很快对姜驳生出孺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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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原身就这么一无所知的被诓骗回了太傅府。
姜娩轻嘆。
她能想像到原身得知被生身父亲利用后的痛心,也能感受到原身无力改变现状的绝望。
原身原本在汴州过得好好的,即便没了生母庇佑,靠着母族的帮衬日后也必能寻一户人家,成就一段姻缘。
只因太傅府的算计,原身短暂的一生就草草的结束了。
守在外头的粗使婆子停了话,进屋一看,见姜娩醒来,当即大喜。
两人高兴完,一个留在屋外守着,另一个跑去禀告老太太。
一刻钟的功夫,屋子里便挤满了人。
姜娩被丫鬟搀扶坐于榻上,身后垫着软枕。
老太太鬓角霜白,腕间戴一串泛着油光的佛珠,她坐在床沿,从婆子双手托着的盘子里端过药碗。
待温度凉了些,老太太慈爱地笑着,舀了一勺药汁送去:「你这孩子,怎的想不开呢?再过几日,入了宫,你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怎么还寻死觅活的。」
姜娩看着送到唇边的汤药。
对上老太太关怀的视线,她再一看屋子里各怀心思的女眷,联想到原身临死前的悲痛,一时间,姜娩像是感同身受一般,心里闷闷的,还有些喘不过气。
忽的,她抬手,将老太太手里的药碗打翻——
一屋子女眷惊唿。
滚烫的汤药洒了一地。
有一部分溅在老太太的手背与膝盖上。
老太太面色一沉。
守在旁边的婆子见状,赶忙上前为老太太整理衣裳上的湿迹。
姜娩还未来得及收回打翻药碗的手,便迎上老太太盛着怒火的目光。
老太太瞪着她,想到过几日姜娩就要入宫,忍了忍,道:「这些日子,你就待在屋里养病,哪儿也不许去!」
「……」
很快,屋里没了人。
姜娩望向自己的手。
刚刚的举动,不像是她会做的事。
或许,这是原身消散时残留在这具身体里的不甘吧。
第003章 大婚
自那日姜娩打翻药碗后,老太太及太傅府的人谁都没再来院子里瞧过她一眼,这也让姜娩得了清静,省了和她们打交道的功夫。
屋外头,仍守着两名粗使婆子。
留在屋内伺候的,是一个长相平平的丫鬟,十四五岁,名唤红壶。
红壶端着药碗刚一走近,就见姜娩素着脸,散着发,披了件外衫,正站在窗边,举目——发呆。
三日了。
大姑娘从能下地以后,每日都会在窗边站上一会儿。
红壶也不多问,只端着药过去,态度恭敬道:「大姑娘,该喝药了。」
闻到药味,姜娩收回目光。
她也没说什么,端过药碗一饮而尽,再从旁边的碟子里拿了颗蜜饯放入嘴里,让蜜饯的甜腻将药汁的苦味冲散。
这几日,太傅府的人担心她再次寻死,所以院里的丫鬟婆子们时刻盯着她,不敢松懈。
而屋子里但凡找到锋利点的利器,都会被收走。
但也因为丫鬟婆子多,喜欢闲聊,让姜娩听了很多关于大晟的事。
其中,除了当今那位的累累暴行,姜娩听到最多的便是宦官裴相和的名字。
据她们所言,司礼监掌印太监裴相和虽然年轻,行事却狠辣,引得百官弹劾,招天下谩骂。可即便如此,这位掌印大人依然深受接连三位君王的重用,至今地位稳固。至于那些意图把他拉下马的,统统被裴相和用雷霆手段下了大狱,抽皮剥骨。
姜娩嚼着蜜饯,继续发呆。
屋外的婆子说完这位令人胆寒的宦臣,又说起了今上后宫。
到后面,她们还说到了姜娩。
「也不知道大姑娘进宫后会怎样?」
「还能怎样?」
「外人瞧着,只道皇后之尊是泼天的富贵,可你我谁都知道,如今我朝人人自危,后宫被磋磨死的妃子宫人不计其数,大姑娘怕也是在那个至尊之位上活不了多久。」
「唉!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老婆子会在大姑娘死后给她多烧些纸钱的。」
「……」
听到这里,姜娩失去焦点的目光有了神采。
她趴在窗棂处,冒出一颗脑袋。
经过几日的调养,那张苍白的小脸已经养回了几分气色。
姜娩勾着唇,沖说话的那婆子道:「谢谢您。」
那婆子一怔,神色间有种议论他人时被抓包的尴尬:「……」
-
大婚当日,太傅府沉浸在一片喜气当中。
没睡饱的姜娩一大早被吵醒,再任由一群嬷嬷在她的脸上擦脂抹粉。
两个时辰后,她顶着沉重的凤冠,穿着繁琐的宫装,乘坐凤舆入了宫。
-
子夜已至。
整座宫殿万籁寂静。
姜娩蒙着盖头,保持同一姿势端坐榻上,繁重的喜服压得她双肩沉甸甸的,令她手脚关肘各处传来难以忽视的酸痛。
捧着玉如意的手,颤了下。
终于,殿门外传来动静。
宫人们跪下相迎,齐唿万岁。
有一道高大的身影自辇而下,男人面颊通红,浑身充斥着浓郁的酒气,他推开宫人的搀扶,一步一晃地朝宫殿走近。
第004章 他,立在月光下
刺啦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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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动静……似是利剑脱鞘!
接着,有宫人悽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听着外面的动静,姜娩双腿併拢,坐在榻上不敢动弹。
渗人的寒意自背后升起。
帝后大婚,群臣宴饮,周弼喝了许多酒。只见,他这会子双眼猩红,里面涌动着兴奋嗜血的光,狞笑着拔剑挥向宫人。
不过片刻,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多具太监宫女的尸体。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鲜血的铁锈味与宫人们吓得失禁后混杂得难以形容的味道。
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周弼伸手,用指腹抹了把剑上的血,放在鼻尖嗅了嗅。
欣赏完宫人们瑟瑟发抖又不敢反抗的姿态,他开怀地笑着。
眨眼之间,又有几名宫人倒下。
周弼杀得累了,站在殿门口活动手腕,他抬目,望向殿内端坐于榻上的新皇后。
剑尖擦着地面,划拉出刺耳的声响。
姜娩头皮发紧。
大红盖头限制了视野,令她看不到外面的惨状,但宫人们的惨叫以及空气里散发的黏腻气味引起了她强烈的不适。
殿外,一人立在月光下,身形修直。
他戴描金乌纱帽,鸾带曳撒,殷红的唇瓣微丰,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鼻樑正中一粒朱红小痣在深沉的夜里镀上了幽冷的暗色。
望着地上的十几具尸体,他眼底情绪淡淡。
在他身侧的裴缺与裴得对视一眼,两人交换眼色过后,随意地一摆手,当即有一群侍卫上前,将断了气的宫人拖走。
初春的天儿,风一吹,冷得尚且刺骨。
那人却跟没感觉似的,只站得有些远,堪堪入画的眉峰蹙着,恍若嫌弃地上的血脏了他的靴。
宫人们的尸体被侍卫拖走时,血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痕迹。
其他的宫人则动作麻利地端着一盆盆水往地面泼去。
水将血迹冲散。
又有宫人蹲下,用抹布擦拭地面。
一会儿功夫,地面就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
烛光摇曳。
姜娩心跳如鼓。
利剑在地面划出的滋啦声终于停了。
她紧张地抓紧手里捧着的玉如意。
周弼握剑站立。
他的手上,脸上,还沾着宫人们死前飞溅出的血。
周弼手腕一转,欲用剑尖挑开盖头,看一看新册立的皇后是何模样,忽有一道身影快速地穿过人群。
那人跑到近前,『噗通』一声跪在殿门外,尖着嗓子道:「皇上,生了,惋妃生了!」
周弼身形一顿,挑盖头的动作僵住。
他妃子多,因而听完那名太监的禀报,压根没想起来惋妃是谁,甚至已经记不清惋妃的模样。
但这个喜讯,还是使周弼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生了?」
咣当——
剑落了地。
宫殿里再次响起周弼的笑声。
他懒得再去管新册立的皇后,在总管太监张有德的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血,随报讯的太监离去。
姜娩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并未听清刚刚发生的一切,整个人还陷在恐惧当中。
一人悄无声息地出现。
那人身体前倾,手臂微弯,将小臂递到她面前。
第005章 奴才裴相和,见过娘娘
姜娩渐渐回神。
待反应过来,知晓周弼已经离开,她先是感到庆幸地松了口气,随即,盈着的热泪夺眶而出。
啪嗒、
啪嗒。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她捧着的那柄玉如意上。
一道声音在姜娩的头顶上方响起。
「娘娘受惊了。」
对方的声音里,没有一般太监说话时的尖细黏腻,反而透着少见的低沉,语速也控制得不紧不慢,透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望了眼外头的夜色,算了算惋妃宫里距离这里的距离,已然猜到周弼今夜会歇在惋妃殿里,又道:「看这时辰,皇上今夜是不会回宫了,还请娘娘随奴才移驾。」
姜娩的整条手臂麻木。
闻言,她神色一喜。
不回?
不回好啊。
最好是周弼忘了她的存在。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
姜娩紧抿唇瓣,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抽出一只手,搭在对方的小臂之上。
感受到对方小臂传来的力量,以及布料触手的丝滑以后,这种实质性的触碰感,让姜娩跳动的心脏安定了些。
她想,能暂时逃离这位喜好虐杀他人的君王,着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姜娩稳了稳心神,借着对方小臂的力量起身,但她显然忘记了自己保持同一个姿势端坐太久的事实,因此才刚动作,双腿倏地失去力量——
喜服上的珠链发出撞击时的脆响。
还是对方弯了身体,及时地伸出另一只手扶住她,这才免去姜娩摔倒的下场。
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顺着身体下坠的方向滑落,姜娩的视野开阔起来。
她眼眶红红的,卷而翘的睫毛上,沾着一颗颗被睫毛割裂的细碎的泪珠。
同时,在身体下坠的瞬间,她本能地往前一抱——
望着眼前脸上血色尽失双眸含泪的小皇后,那人不但没有收回视线,反而还在肆意地打量完姜娩后,将目光落在抱住他腰间的藕白的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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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顺着望去:「……」
她的面色变了变。
神情窘迫。
不等姜娩收回失重下乱抱的手,就听他悠然道:「奴才裴相和,见过皇后娘娘。」
姜娩目光一震:「……!!!」
抱住他腰身的手臂应景儿地一颤:「……」
他方才说……
他是裴相和?!!
就那个传闻中遭万民唾骂,百官忌惮,还擅长将人拆皮剔骨,令今上深信不疑,兼任东厂提督的司礼监掌印裴相和?
感受到她抱在腰间的手臂,隔着布料的属于少女独有的温软,裴相和只觉一股酥麻之感从他的腰椎骨窜入心底,直逼天灵盖。
他眸色微黯。
此刻,裴相和的身体是略弯着的,姿态是恭敬的,可他望向姜娩的眼神却是肆无忌惮的。
姜娩抬眸,借着殿内的烛光,她看清了他的脸。
当然,还看清了这位掌印大人压根没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且将她视作蝼蚁的眼神。
谁能想到,那个被民间孩童编排得长了三头六臂如怪物的人物,被人时时挂在嘴边又不敢诋毁并在心里不断咒骂的大宦官竟生了这样一张艷丽到雌雄莫辨的脸。
第006章 冒犯
姜娩多看了两眼裴相和鼻樑正中的朱红小痣。
那不浓不淡又恰到好处的颜色,配着青年殷红的唇瓣,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瑰艷感扑面而来。
忽然间,她挺佩服自己的。
都到如此兇险的关头了,她竟然还能忘了眼下水深火热的处境,分出一缕心神去欣赏这位宦臣的容貌。
回想起今晚周弼的暴戾,以及那些被虐杀的无辜宫人,还有面前这个好看得不得了却满肚子阴谋阳谋的掌印,姜娩的心绪乱得厉害。
唉!
总而言之,不管是生性残暴的皇上,还是貌美心黑的裴相和,都绝非是她这样一个死命扑腾都扑腾不起半点水花的小人物能得罪的。
姜娩收回目光,再不敢多看裴相和一眼。
借着裴相和的力量站稳后,她想到自己方才竟胆大包天地抱了这位宦臣的腰,不免觉得掌心发烫。
仓惶之下,她手指蜷缩,急急松开了抱住他腰身的手。
她心虚地垂眸:「适才冒犯掌印了。」
裴相和目视前方,神色淡淡,叫人没法子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星半点的情绪:「娘娘说笑了,能被娘娘冒犯,是奴才的荣幸。」
「……」
姜娩勉强维持住上翘的嘴角。
裴相和这话,听听就算了,万不可当真。
不然,到时候她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夜里风凉。
繁重的喜服拖在地上,裙上串成的精美珠链在月色下折射出莹莹微光,注意到前方有一处显眼的湿痕,姜娩一惊。
那里,应当是宫人们惨死的地方。
姜娩的步子顿了顿。
裴相和没说话。
但却在把她往那边引。
姜娩才入宫,不想得罪人,更不想招惹裴相和,逆他的意。
可她也不想踩在那些痕迹上。
裴相和见她不走了,状似疑惑地出声:「娘娘?」
姜娩吞咽了下,搭在裴相和小臂的手紧了紧。
裴相和对她牴触的反应视若无睹。
终究,迫于对方的强势,她还是没说什么,只忍下心底的排斥,顺从地被他领着踩在了被处理过还未干的那条道上。
一直等到了坤宁宫,姜娩才抽回落在裴相和小臂处的手。
同裴相和道完谢,目送他走远后,姜娩换了口气,绷了一路的心弦一松。
-
当晚,惋妃死里逃生产下一子,晋升为皇贵妃。
-
天刚亮,姜娩便被噩梦惊醒。
殿里不算暗,外间有烛光照明。
她穿着寝衣,额头处布满细汗。
想到梦里被一只大手掐住脖子无法唿吸的场景,姜娩瞪大眼睛,她从榻上坐起,抬手落在起伏不定的胸口。
虽然是梦,可她在梦里所感受到的窒息感也太真实了些。
殿外有了动静。
一群太监守在外面。
三名宫女鱼贯而入。
红壶站在左侧。
她们动作划一地跪下行礼:
「奴婢金钏拜见皇后娘娘。」
「奴婢银珀拜见皇后娘娘。」
「奴婢红凝拜见皇后娘娘。」
红壶初入宫廷,不懂宫里的礼数,待留意到金钏三人的动作,她慢了半拍,跟着学:「奴婢红壶拜见皇后娘娘。」
第007章 前尘
姜娩起榻洗漱。
妆奁前,摆着一套套款式精美的头面。
净了面,姜娩在红凝红壶的伺候下换好繁琐的宫装,她绕过屏风,端坐杌子上,由着金钏银珀摆弄一头浓密及腰的乌髮,再懒目瞧着铜镜里照出的脸。
镜子里的人儿生得是极好看的。
冰肌雪肤。
玉软花柔。
只是到底才十五,有点肉的脸颊稍显圆润,平添了两分幼态,但眉眼间已悄然展露一分柔媚。
要说整张脸最让姜娩喜欢的,便是两腮浮现的红润。
红润,代表着气色,代表着健康。
这两样,恰好是姜娩想要却无法得到的。
前世,姜娩是个一生下来就患有心疾的病秧子,被没见过面的父母丢弃后,她在荒山野林被採药路过的男人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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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她被男人关在一间窄小简陋的屋子里,像被豢养的家畜般吃糠咽菜的长大。
而在那个院子里,被关着的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患病的男女老幼。
而她,以及那些不知来歷的陌生人,统统是那人买回去或捡回去用来试药和研究新药的工具。
可惜她是个短命的,任由那人怎么想法替她续命,情况也不见好转。
那人见费了那么多心思,她的心疾却依旧未有起色,便失了耐心,一气之下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都往她嘴里灌。
再后来,姜娩四肢瘫痪,最终咽了气,丧了命。
所以啊,姜娩很喜欢重生后得到的这具健全的身体。
在太傅府时,她喜欢站在窗棂边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喜欢听府里丫鬟婆子的说话声,也喜欢初次醒来时,阳光落在身上时所感受到的温度。
她与原身的性格不同。
原身会在绝望之下选择自缢。
至于她……即便身处绝境,估计也不会萌生轻生的念头,而是会想一想还有哪些东西是她没看到过没享受到的。
大婚当夜的杀戮,令人窒息的噩梦,这都会让她害怕。
可害怕过后,她会忘记,会调整心态,会继续贪恋阳光,贪恋一切拥有生命力的东西,享受用一具健康的身体存活在人世间的每时每刻。
姜娩想得入神,没留意到身边人的反应。
金钏三人交换眼色。
都是第一日来皇后跟儿前伺候的,也不清楚姜娩是不是好相处的主儿,因此,她们站了半晌,谁也不敢率先吱声,生怕一张嘴惹了姜娩不快。
唯有在太傅府伺候了姜娩几日的红壶清楚,主子这是又在发呆了。
见金钏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动,红壶清清嗓子,道:「娘娘,各宫妃嫔已在正厅等候。」
各宫妃嫔?
姜娩回神,随即回想起进宫前几位嬷嬷曾说过每日晨间妃嫔都得向她请安的规矩。
意识到晚了,她不愿让人久等,当下提了裙摆,往外走去。
正厅。
各宫妃嫔耐着性子等了大半个时辰。
见这位新封的皇后迟迟不现身,一些受宠的妃子不免有了点意见,有的甚至猜测姜娩是不是故意晚来,为的就是给她们立一立威。
若姜娩知晓她们的想法,必会回一句她们想多了。
第008章 请安
偌大的正厅里站满了人。
她们个个簪花戴钗,容色出挑。
见姜娩现身,妃嫔们收起诸般揣测的心思,恭谨地垂眸,抬手作揖,跪拜道:「见过皇后娘娘!」
姜娩搭着金钏的小臂落座,理了理微乱的衣衫,她先是为姗姗来迟一事表示抱歉,再露出端方得体的笑容,做了一个『起』的手势。
妃嫔们得了恩准,在身旁宫婢的搀扶下起身,款款落座。
殿外,宫女们端着盘子鱼贯而出,为各宫的主子奉茶。
昨日大婚,姜娩一整日都没来得及吃东西。
回坤宁宫后,也只在睡前吃了几块糕点垫肚子。
这会儿起了个大早,当下便饿了。
无奈还没到宫里用早膳的时辰,等见完众妃,她这个不知道何时就会骤然逝去的皇后还得去太后的宫里请安。
待请完了安,她才能回宫用膳。
姜娩将当皇后每日必做的流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颇为无奈。
但当着这么多妃子的面,她只能像个木桩子一样坐着。
姜娩跟妃嫔们头回见面,也不知道该起个什么样的话头,便端了茶盏,翘着尾指,连喝了好几口茶。
一方面,她用这样的动作来缓解跟众妃干坐无言的尴尬。
再一方面,则是让空空如也的腹中有了点东西充飢。
喝点热乎的茶水,总能顶上一顶。
众妃见她不说话,摸不准姜娩的性子。
虽然谁都知晓这位皇后出自太傅府,是不被重视才被送进宫的,可说到底,始终是皇后之尊。
哪怕她们在心里轻视姜娩,也不会在神色间流露半分,便都学姜娩的模样喝着茶。
姜娩是耐得住寂寞的。
即便这么多人在,她依然能在初始的尴尬过后找到一片自洽的宁静。
因而,不管众妃的脸色如何变幻,她都能悠然自得,甚至还能静下心来欣赏各宫妃嫔的容貌。
不得不说,今上是会享受的,后宫也充盈。
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妃子,她看着都觉赏心悦目。
姜娩注意到有一处座位是空的。
在她右下方的第一排。
依后宫的规矩,妃嫔请安的座位是按位份高低安排的。
所以,离她最近两个位子的,必然是皇贵妃级别的人物。
坐在左下方第二位的妃子见她盯着空着的位子瞧,出声为姜娩解惑:「皇后娘娘,那是惋贵妃的位子。」
惋贵妃……
姜娩对此人无甚印象。
金钏俯身至她耳畔,压着声儿道:「娘娘,惋贵妃是昨个儿夜里晋升的,她的父亲原是外地的知县,于一年前被皇上领入宫,一路凭藉着皇上的宠爱成了妃位。昨夜皇后与皇上大婚,恰巧也是惋妃临盆的日子。因惋妃生下的皇子,是皇上登基三年里唯一的一位皇子,所以龙颜大悦,当场拟了道旨,将她晋为皇贵妃。」
姜娩幅度极小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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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金钏一说,她也对这位未曾谋面的惋贵妃有了印象。
昨晚,若非惋贵妃身旁伺候的小太监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跑到殿门外,同周弼禀报了惋妃产子的事,她未必能活到今日。
第009章 晨光也会轻薄人的吗
毕竟那会儿的圣上虐杀宫人虐杀得正在兴头上。
回想起宫人们临死前的惨叫,以及她被裴相和领着踩在那块布满湿痕的道上曾洒满了宫人们的鲜血,姜娩至今心有余悸。
老实说,在周弼提剑站在她面前时,姜娩一度以为自己会成为史上第一位在帝后新婚当夜就被斩杀且死得最快岁数最小的皇后。
此时再看那个空位,姜娩的心里不免生出一丝感激来。
金钏见新皇后似乎脾气很好,没有怪罪她突然亲近的意思,顿时有了点底,继续道:「皇后娘娘,说话的是妱妃,她是半年前入的宫,父亲是工部郎中。」
之后,金钏又给姜娩说了一堆妃子的名号与身家背景。
姜娩听得头大。
这些来请安的妃嫔,都是有位份的,要是再算上一些位份不够没资格来的,也不知道皇上的后宫到底有多少女子。
姜娩记忆力不算差,但一时记不住这么多人。
好在她身边有金钏这么机灵的人在。
日后,就算她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也有金钏从旁提醒。
待将一屋子的妃嫔认了个十之五六,姜娩觉得差不多了,便应付了几句,让众妃退下。
她则起身,重新理了理裙裳,让守在殿门外的太监在前面引路,带她去长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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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刚走到殿外,就听见里面传出丝竹之声。
长宁宫门口,侍奉太后的于嬷嬷正吩咐太监们传膳。
见到姜娩,于嬷嬷摆手让尚膳监的人进殿,后微躬着身,迎了上去。
得知姜娩是来给太后请安的以后,于嬷嬷先是诧异,随即神色一收,垂目请姜娩候着,再转身进殿禀报。
姜娩站了会儿,见于嬷嬷未出来唤自己进去,便放松身体。
感受到晨光落在身上的温暖,她像猫儿一样惬意地眯起眼眸。
裴相和到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
姜娩所站的位置,是晨光洒落时能落满一身的最佳之处。
裴相和的身后,则是一片暗沉的阴凉。
他脚下踩着的,是被树叶割裂的破碎晨光。
欣赏完小皇后慵懒自得的神态,裴相和的唇角扯出极浅的弧度。
小皇后这是忘了昨夜的害怕了?
他沉肩,缓步上前。
感受到周遭忽然冷下的气氛,姜娩眯起的眼眸睁开。
裴相和走到近前,抬手为她挡住头顶的晨光。
待看清来人,姜娩瞳孔微震。
浑身呈戒备状态。
也是站得近了,她才意识到对方比自己高出许多。
目测一个头。
昨晚由于太过紧张,又被周弼兇残的场面吓到,导致他扶着她走时,她还心神未定,因而即便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也没有分辨清。
此刻,姜娩闻清楚了。
是崖柏香。
淡淡的。
若有似无。
有点勾人。
又有那么点把人隔离在外的疏冷。
意识到这个距离不妥,姜娩后退一步。
察觉到她的防备,裴相和的嘴角扯出更深的弧度,他整张脸被晨光笼罩得半明半暗,低沉的嗓音微扬,透着罕见的揶揄:「这晨光也是大胆,竟轻薄了娘娘。」
姜娩:「……」
怎么晨光也会轻薄人的吗?
第010章 长宁宫
姜娩顺着他抬起的手臂往上望去,就见他的手被晨光照得几近透明。
他的手指细长有力,肤色很白,且骨节匀称。
她敛目,拘谨一笑:「掌印真会开玩笑。」
裴相和望着站在阴影下的她,直到手臂酸痛才放下。
进殿通报的于嬷嬷还未出来。
姜娩心下焦急,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
跟裴相和这么面对面站着,着实尴尬。
她正琢磨着该起个怎样既不突兀又不会冒犯到裴相和的话头,视线往他身后一扫,这才发现他带了两名容貌清秀的男子前来。
他们约莫十六七岁,皆着一袭合身的青衫,五官极秀气,给人的气质却大不相同。
尤其站在一水儿的太监里,这样年轻蓬勃的男子显得格外醒目。
姜娩忽觉哪里不对。
虽说后宫太监多是常事,可说到底,一般贴身伺候的仍是宫女居多,然而自打她来到长宁宫,年轻的宫女是一个没见到,反倒全是面相白嫩的小太监。
再看这两位跟在裴相和身后的男子,姜娩的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裴相和是何等敏锐的人,早在姜娩的视线落到那两名少年身上时,就察觉到了她的反应。
见她明明猜到了点什么却像只胆小的毛绒动物缩起脑袋来装傻不问,他的嘴角隐隐浮现笑意:「太后常年居于长宁宫,平日里皇上也忙着处理前朝后宫的事儿,来得不勤,故而,她老人家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也就一个陪伴多年的于嬷嬷。只是这么天天跟于嬷嬷对着,太后也会生闷,所以,她老人家总得找点旁的人来消磨时间。」
姜娩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能把往太后身边塞年轻体壮的男宠一事儿说得如用膳一般稀松平常,也是这位掌印大人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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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裴相和同她说了这么多,自己要是不说点什么难免会显得他在自言自语,让他面上无光。
要知道这位可是说句话就能断人生死震撼社稷的人物。
不能让他掉面儿。
姜娩拿捏着分寸,对那两名男子道:「母后在宫中寂寞,你们既是掌印带来的,想必是伶俐的,也知道怎么给母后解闷。往后入了长宁宫,要多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务必不要让她闷到。」
她边说,边观察着裴相和的反应。
无奈他还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两名男子听完姜娩的吩咐以后,望了眼裴相和。
他们是掌印送来的,心里自然清楚大晟王朝真正说话算数的人是谁。
眼前这位贵人气质不俗,也不知是何身份。
但没有掌印发话,他们不敢作答。
裴相和扫了他们二人一眼,眼神不怒自威:「听清皇后娘娘的话了?」
两人低着头,回道:「听清了。」
姜娩见他们连回话都是对着裴相和的,完全没把自己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也不气恼。
她都得看裴相和的脸色呢。
更遑论这两人了。
于嬷嬷从殿里出来,吩咐守在门口的太监再去准备一份早膳,见裴相和在,她本就低着的头颅更低:「皇后娘娘,裴掌印,太后请您二位进殿。」
第011章 太后
殿内。
几个空了的酒瓶滚在地上。
于嬷嬷摆手让太监上前捡起。
姜娩跟在后面。
一走近,她就闻到一股甜得发腻的香味。
应当是殿内燃着的薰香。
忽的,她的脚边踢到了一个酒瓶。
酒瓶咕噜噜地滚动着,瓶里没喝完的酒洒出来,湿了姜娩裙摆。
正中的食案上,有一身形略臃肿的妇人衣衫凌乱,撑着手臂,她的五官是耐看的,细长的眼角往上勾着,皮肤上有岁月留下的细纹。
食案旁,有几名青年男子跪着,他们束了发,穿着薄薄的内衫,外袍散落各处。
中间那妇人乱了发,鬓间斜斜插着的几支金钗,欲掉不掉。
姜娩再看两侧的乐人。
她的表情微微一滞。
全是轻袍缓带,年轻且样貌佳的男子!
姜娩的耳边忽然响起太傅府那些粗使婆子的闲话。
传言,当朝太后曾是受宠宫妃的洗脚婢,其样貌在宫里不算出众,但她胜在运气好,仅一次侍寝便怀上了龙种。只是后来,两母子不受重视,这位太后的风光不过是昙花一现,他们母子也沦落到连最低等的太监宫女都能践踏欺辱。而这位洗脚婢出身的太后,为了能在后宫活下去,竟能放下身段成为太监们的对食。
故而,大多人说起这位太后时是鄙夷的。
姜娩觉得没什么。
没有太后的放低身段,委曲求全,就没有皇上的现在。
太后当年做下的被拉出来口诛笔伐的种种劣迹,皆已成为过往。
且那些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太后在绝境下的求生之举。
既是求生,还谈什么贞烈?论什么尊严?分什么高低贵贱?
姜娩没落到那样的境地,因此,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太后那般。
感受到太后打量的目光,她垂下眼,不敢乱看。
太后笑着,打从姜娩进殿,她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姜娩。
裴相和站在后头,对殿里发生的一切早已是见怪不怪。
姜娩在距离食案两丈远站定,跪下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的食案上摆着一壶酒,她曲指在面上敲了两下,跪在右边的男子立即倒了杯酒递过去。
太后张嘴,就着男子的手将酒一饮而尽。
「你是懂事的。弼儿前两位皇后皆自恃贵女出身,嫌弃哀家出身低,丢了天家的脸面,也懒得来哀家的宫里请安。」
她涂着暗红色蔻丹的手指了指左下方那张新摆的食案:「既来了,便坐下陪哀家一起用膳吧。」
姜娩依言过去。
给她准备的食案上摆着一堆早膳,其间有荤有素,有羹有面,每样分量不多,分别用圆瓷盘装着。
这些精緻可口的饭食放在前世只能被关在小屋里的姜娩看来,只能用奢侈二字形容。
到底是皇宫。
吃得用的无一不是最精细的。
姜娩本就饿了,便不跟太后客气,理了理裙坐下。
见太后身边的男子一个端着碗羹吹热气,一个夹了块蒸得松软的糕点贴过去,她忙又飞快地收回视线,再维持住端庄的模样,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用起膳来。
唔~
她保证尽量不乱看。
不过,有一说一,有权有势是真好!
第012章 给小皇后开开窍
虽说对比太后左右拥簇的用膳方式,姜娩这边孤零零的,有点冷清,但她本人的适应能力和调节能力是非常强的。
太后有美色跟当前,她这种谁都能掐死的小人物,单有美食也不错啊。
这么想着,姜娩觉得嘴里的食物又美味了些。
太后一边享受着男子们的伺候,一边观察着不多话的小皇后。
新皇后的性子倒是招人喜欢。
不该看的不看。
不该说的不说。
哪里像前面短命的两个,动不动就说是贵女出身,时不时拿乔,还整日一副高高在上对她跟弼儿行事指手画脚的作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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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也不想想,她家弼儿那难以管束的性子,会喜欢她们成日扭捏刻板的做派吗?
还是眼前这个顺眼。
年纪虽小,容貌却好。
就是有些木讷。
浪费了一张招人的脸。
想来对比前面死得早早的那两个,这位应该能活得久些。
打量完姜娩,太后望向一旁被忽视也一语不发的裴相和,笑容里透着忌惮与讨好之意:「相和来了。」
裴相和上前:「奴才见过太后。」
「奴才此次来,还给太后带了两个人。」
他一挥手,守在殿外的两名男子跨过门槛,跪下行礼:「见过太后!」
太后瞧了眼殿里的一堆男子。
这些人她日日对着,有些腻了。
突然来两个眉清目秀,年纪轻轻的,太后眼前一亮。
裴相和低首,语调轻缓:「奴才想,太后瞧这些男子应该瞧腻了,所以又在民间寻了两个新的带来给您解闷儿。」
太后笑了,招手让两名男子近前,又让身侧伺候的男子退到一边。
她让两名男子抬首,盯着两人的五官打量一番,道:「相和有心了。」
裴相和眼尾上挑:「太后喜欢便好。」
「相和挑的,哀家自是满意。」太后握住一名男子的手腕,把人拉到跟前,又望了眼裴相和的脸,作了比较:「哀家看了这么多张脸,还是无一人能与相和相比。」
裴相和被调戏,也不见恼:「可惜奴才不是全乎人儿,没福分伺候太后。」
太后又喝了一杯酒下肚,得了新人,她便对之前的旧人不感兴趣了,还跟裴相和开起了玩笑:「相和,你要是愿意,哀家倒不介意跟你结个对食。」
一直努力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姜娩听到这里时表情一僵:「……」
这两人的对话如此狂放吗?
还有,这是她能听的?
姜娩垂着眼。
听完全程对话的她心跳如鼓。
她有点担心被灭口。
太后不觉得有什么,她喜欢裴相和这张脸,但也畏惧他的手段,至多只敢调侃两句。
见姜娩像个僵硬的木头坐着,专心地用膳,太后第一次觉得用惯了的早膳似乎变得好吃了些。
这儿媳妇,闷是闷,可瞧着她的吃相还挺下饭。
想到周弼喜好的那几个妃子的长相与会来事儿的机灵劲儿,太后觉得,如果想早点抱上正宫所出的孙儿,她得给不解风情的小皇后开开窍。
于是,太后指了指被她瞧得腻味晾在一边的两名男子:「你们,去伺候皇后用膳。」
第013章 奴才来
得到指令的两名男子朝姜娩而去,他们一左一右跪坐在食案两边。
左边的男子软着嗓问:「娘娘要喝汤吗?」
右边的男子不甘示弱:「娘娘要吃糕点吗?」
姜娩侷促不已:「……」
她那副呆呆傻傻还没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的模样着实生动,惹得太后笑得身体往后仰,她拍了拍膝盖,好一会儿才止住笑:「皇后,别拘束,把哀家这里当成在自个儿宫里便是。再说你这性子也不行,想要跟弼儿琴瑟和鸣,就得改改。正好,你可以在哀家这儿跟他们学学体贴人的本事。」
姜娩默默地放下筷子:「……」
算了吧。
她还是拘束点好。
也不要把太后的话当真。
若她像太后这般殿里养着一堆模样好的男子,再被他们伺候着,隔天这事儿一传出去,满朝文武都要递上谴责她的摺子。
再者,当着太后的面儿,她还真不敢不拘束。
姜娩觉得就这样当一个不受宠的皇后挺好的。
反正待在宫里,有吃有喝,每月还有作为皇后的份例。
她在这里的待遇,比在太傅府好的多。
唯一棘手的就是不知道能活到何时。
但这也是一件无法掌控的事。
既如此,索性就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反正入了宫的人,想往外跑也是不易的。
更何况,就算遇到出行的机会,皇后的身边也会跟着一堆人。
跪在左边的男子嘆息着开口:「娘娘,您是嫌我伺候得不好吗?」
右边的男子耸动着双肩,抬袖抹泪:「是我们没用,辜负了太后的信任,讨不了娘娘欢心。」
「……」
姜娩见他眼中当真有泪,一边佩服对方眼泪说来就来的本事,一边倍感无措。
太后乐得看戏,也没有制止两名男子邀宠的作为。
姜娩被他们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只听说过女子撒娇,这还是头一回见识到男子撒娇,难免惊奇,然而惊奇过后,她又觉得浑身哪哪儿都不对劲儿。
可看太后的意思,分明是得照她的想法行事……
她不能违抗太后。
一旁的裴相和瞧了她一眼,明白这是太后的恶趣味。
人嘛,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找点事或者找个人来逗着玩儿。
姜娩没法子,只得顺了太后的意,让两个男子伺候,但她很有分寸,不允许他们靠近,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她此举,令太后大悦。
姜娩听着这笑声,有点小郁闷地垂头耷眼儿。
她不懂太后到底在高兴个啥。
这时,她的眼前多出来半碗蟹肉羹,白玉勺里装了半勺,姜娩正想推拒,哪知一抬眼,身边待着的人竟换成了裴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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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惊得无声地张嘴。
原来在她沉浸在思绪里的时候,裴相和已经挥手让左右两侧的男子退下。
他走到近前,嘴角噙笑,待蟹肉羹凉了些,送到她的唇边:「娘娘不喜欢他们伺候,那奴才来。」
对上裴相和深邃的眼,姜娩微微张开的嘴合上,心跳随之加快:「……」
但她知道,她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反应,不是被裴相和的美色所惑,而是源于骨子里对他的惊惧,以及……害怕。
第014章 你是个有福气的
望着面前的蟹肉羹,姜娩裙下的双腿抖了抖。
她的嘴角扯出一抹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弧度,身体往后退了些,也不敢去吃裴相和递来的那勺蟹肉羹,只伸手过去,准备将他端着的碗勺接过,嘴上客气道:「不劳烦掌印了,本宫自己来。」
裴相和抬臂将她的手挡开:「娘娘嫌弃奴才?」
姜娩果断摇头:「没有。」
她哪敢啊……
他轻笑着,语调仍是慢悠悠的,但说出的每个字却像渗着冰渣子一样:「那娘娘是觉得奴才一个阉人,没资格伺候娘娘?」
姜娩再次摇头:「本宫绝对没这个意思!」
裴相和不信:「哦,是吗?」
「当然。」姜娩笑了,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她张嘴把他勺子里的蟹肉羹吃了,然后含在嘴里,微笑着咽了下去。
不知何时,太后止了笑意,她推开身边的男子兀自倒了杯酒,盯着姜娩的脸瞧了会儿,意味不明道:「你是个有福气的。」
姜娩不解。
太后把酒杯放在桌上,轻轻一搁:「相和跟哀家认识这么久,都没伺候过哀家。」
姜娩一惊!
差点给太后跪下。
就在她心慌意乱想着该怎么把这事儿揭过时,太后拿起筷子在食案上敲了两下,缓缓道:「哀家听于嬷嬷说惋妃昨个儿夜里生了,皇后,你带上哀家给她备的礼,替哀家去瞧瞧吧。」
姜娩正愁没机会脱身,此时太后的话,听着像在赶她走,实际上却是帮了她。
当下,她如蒙大赦,压住嘴角的笑意,道:「儿臣这就去!」
太后点头。
小皇后听话,她是满意的。
就怕满意的人除了她,还有旁的人。
太后一个人在长宁宫住久了,整日有年轻的男子为伴,即便周弼不来请安,群妃不来拜见,她照样不觉得孤独。
她也不喜欢被打扰。
尽管姜娩来请安是歷来的规矩,是对她的尊重,但她也不想日日见到姜娩:「皇后,哀家年纪大了,喜欢清静。以后,你半月来请安一回便好。还有,后宫的事要处理,皇上那儿你也得多上点心。如今惋贵妃生下皇子,你这个当皇后的,肚子也要争点气,争取早日怀上龙种,为皇上开枝散叶。」
姜娩起身应是。
退了出去。
裴相和还留在殿里。
他将蟹肉羹往食案上一搁。
太后把玩着酒杯。
她跟弼儿能有今日,说到底,都是靠的裴相和。
没有他,他们母子什么都不是。
可他到底是臣子。
做臣子的,哪怕权势再大,在民间和朝廷里的地位再高,始终也只是臣子。
太后早年落魄时,确如民间传言的那样,为了口吃的,她可以放下尊严,给宫女下跪,还当过不少太监的对食。
她也知道,太监纵然是没了根的东西,也会有欲。
他们跟寻常男子一样,看见美貌的女子会心动,会想找个可意人儿一起搭伙过日子。
并且,正因为太监没了根儿,他们在床笫间折腾人的花样才会更层出不穷。
太后跟裴相和打交道这么久,始终没听说过他对谁感兴趣,也没见过他身边出现过有首尾的宫女或是样貌俊俏的太监。
因此他今日伺候姜娩用膳的举动,落在太后的眼里多少有点耐人寻味:「相和,哀家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二十有三了吧?」
第015章 是时候添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裴相和嘴角的弧度未变:「太后好记性。」
时间过得真快。
转眼竟已十年。
甚至快得他自己都想不起是哪日进的宫了。
裴相和只模煳地记得,他被上任司礼监掌印孙庙领进宫的那天,地上积雪很厚,一座座恢弘的宫殿银装素裹,入目一片白,厚底靴子踩在地上咯吱作响。
天儿寒的,哈气成雾。
雪一片片儿地落在身上,刺骨的风一刮,冻得路过的太监宫女抱紧双臂,直打哆嗦。
他还记得,那会儿跪着的一排排太监手上很多都有冻疮,没银子买药膏的,冻疮就那么破了,流着脓水,泛起的皮是干的,松松地黏在皮肤上。
太后的记忆也倒退回十年前。
她想起当年跟瘦巴巴的周弼在废弃的宫殿里饿得两眼发晕,还想起了她跟尚膳监的两个太监在假山后厮混。
她做那些,就为了给自己和周弼换一顿热乎的吃食。
如今,哪怕已身居高位,已时隔多年,她都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跟那两太监厮混的场面有多混乱,而那时的她又有多卑贱,多放荡不堪。
她还记得裴相和入宫时她曾匆匆扫过的一眼。
十年前的裴相和远不如现在妖孽,也没有现在的不怒自威,雷霆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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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儿的他,还是个贵气天成,好看得像从话本里走出的俊俏少年,相貌生得啊,比寺庙里那些扮童男童女的孩子还要漂亮。
少年一进宫,引得不少宫女跑去偷看。
起初看到那灼灼夺目的少年时,不少太监宫女都以为是某个侯爵家的公子。
直到众人看到他身侧在十二监里权势滔天的孙庙,看到他苍白着脸从净身房出来,众人才知晓原来这位是孙庙养在宫外的义子,也是孙庙选定的继承人。
当时,她站在人群后边,看到少年面色苍白地站稳身体,心道这少年是个狠的,挨了要命的一刀,还能如此硬气。
但同时,太后也忍不住为那少年惋惜。
多好看的人啊!
却没能投生在一户殷实人家。
还被孙庙那老阉货认作义子。
如果十年前的裴相和没挨那一刀,没有断掉他身为男子的根儿,绝了此生的子嗣缘,或许,他就不用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熬着。
「哀家记得,孙庙带你进司礼监时你才十三。」太后望着眼前身居高位心思难测的青年。
他的眼神一眼瞧去是有温度的,可她知道,他骨子里是阴的,冷的。
裴相和没闲心站在这里怀念曾经,也明白太后不是喜欢沉溺在过去的苦难里走不出来还自怨自艾的主儿,开门见山道:「太后想说什么?」
「寻常男儿,十四五的年岁身边就有了可心的人陪着。」
太后记得,周弼十三岁就想弄宫女了。
「相和如今的年岁放在大晟王朝的男儿里不少都成了亲,有了妻儿相伴。这些年,你一门心思为朝廷办事,为皇上和哀家分忧,也是时候停下来放松放松,往身边添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裴相和明白了。
太后同他说这些,无非是想给他弄个枕边人罢了。
第016章 消受不起
裴相和觉得好笑。
就因为他瞧着新册立的小皇后有趣,生了逗弄她,想卑劣地拉着她一起在这骯脏的宫里沉沦的心思,这做法落在太后的眼里就引起了她的忌惮?
太后怕是忘了。
如果没有他这个阉人,皇上能是皇上,太后又能是太后?
不过,太后会这样倒也能理解。
人在高处待久了,过得太舒坦,就会渐渐忘了过往走来的不易,忘了他对他们母子的恩情,也会忘了当初的他们是如何像条狗一样匍匐在他面前。
太后摸不准裴相和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今的大晟王朝,裴相和的地位无人能及,但他始终恪守臣子的本分,从不插手皇上的决定,也从不在皇上虐杀荒淫时进行劝诫,反倒对皇上的作为无一不听,万事都顺着。
他是朝臣跟百姓背地里咒骂的阉人,是千千万万人唾弃的奸宦,甚至还有许多品行高洁的文人站出来对他口诛笔伐,给他安上各种罪名,但他却又看起来是皇上身边最忠心,最听话的那个。
这样一个心机深沉,手腕狠辣,又拥有今时今日高不可攀地位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对食找不到?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十年间身边没有一个女人,即便面对许多想要讨好他的宫女后妃,他都无动于衷。
偏偏,他对小皇后生出了一点不同。
这就不得不让太后上心了。
说到底,她对才见过一面的新皇后除了印象不错之外谈不上喜欢,但新皇后怎么说都是她的儿媳妇,是大晟的国母。
太后能够不在意后妃们私底下对裴相和的百般讨好,甚至不在意有朝一日裴相和真的跟后妃发生点什么,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裴相和对当朝皇后生出不该有的绮念。
「相和,倘若宫女你看不上的话,你要不要瞧瞧满朝文武大臣家里的女儿?若是喜欢,或是瞧中了谁,你只需跟哀家一句,哀家说什么都会把人给你弄来。」
「多谢太后好意,奴才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喜欢有人在跟前碍眼。」裴相和对对食一事没兴趣,看穿太后的防备后,他一笑:「这宫里的人来来去去的,久了也无甚意思,太后适才逗弄皇后,不也是觉得她有趣吗?既然是太后觉得有趣的人,奴才伺候起来必然更得费心才是。」
「……」
太后不语。
心底却在纳闷。
事实真是如此吗?
可太后必须承认,像裴相和这种生来就没心肝儿的,的确不像是会对谁动心的样子。
-
离了长宁宫,姜娩整个人轻快不少。
她不觉得面对太后有太大的压力,主要是裴相和的态度,还有他伺候她的举止,让她受宠若惊的同时,心底更多的是害怕。
她就是一个无所依仗的皇后,消受不起他的伺候。
再说她跟他之间地位差异甚远,即便真要伺候,也得是她伺候他还差不多。
红壶捧着太后吩咐人准备的礼物走在后头,想起裴相和周身凌厉的气势,到现在都还后怕,忍不住嘀咕:「裴掌印生得好是好,气势也忒吓人了些。」
姜娩暗暗贊同。
第017章 惋贵妃
姜娩边走,边欣赏起周遭怡人的景致来。
不愧是皇宫啊!
无一处不富丽堂皇,无一处不赏心悦目,目光所及之处,皆能成景。
待瞧见某处开得正好的海棠花瓣上洒落的晨光时,姜娩脚步放慢,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长宁宫外裴相和抬手为她遮晨光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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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着太阳,姜娩先前绷紧的神经愈发懒散。
若非顾忌到这还没回坤宁宫,她恨不得不顾皇后的威仪和这身儿繁重的宫装扭一扭被金钗步摇压着的脖子,再按按肩,伸伸懒腰,蹬蹬腿儿。
没了太后跟裴相和在场,姜娩的眉眼变得疏懒,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阳光的沐浴下舒坦地张开。
人一放松吧,一些不太正经的话,就那么自然而然从她的嘴里说了出来:「掌印的手真好看!」
红壶迅速看了眼周遭,确定经过的太监宫女没听见时,低声道:「娘娘慎言!」
姜娩闭了嘴。
顺带还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尽管是由衷的夸赞,但是身为皇后,她的确不能说出这种有失身份的话。
而且宫里人多眼杂的,一旦她的话被谁听到,再被有心人传扬出去,不知内里的,还会误以为她对裴相和有想法。
红凝不敢多话。
金钏银珀互相看了一眼。
见红壶因姜娩的话吓得脸色发白,金钏一笑,出声宽慰:「你倒也不用如此害怕,掌印虽然吓人,但只要我们规矩,谨言慎行,一心一意地伺候皇后,也不会有得罪他的机会。」
姜娩默默点头:「金钏说的有理。」
她相信,只要她乖,本本分分地待在坤宁宫,不惹事,不去裴相和跟前晃悠,总能做到跟后妃和谐相处,也跟他和平相处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姜娩的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
应月轩。
惋贵妃的住处。
姜娩还未到时,便有宫人去报,惋贵妃身子虚着,不能下地走动,只好躺在榻上,命宫人给她收拾了一番形容。
屋里点着薰香。
宫婢奉上茶点。
姜娩在太后宫里用过早膳,这会儿不饿,可瞧着惋贵妃住处精緻的点心,又没忍住拿了一块尝味道。
太监宫女守在外面。
姜娩坐在一旁,吃完糕点,又喝了口茶,一抬眼,恰好对上惋贵妃带着试探的眼神。
惋贵妃坐在榻上,身后靠着软枕。
她的脸上布满疲惫,看上去分外憔悴。
才生产完的身体遭受重创,导致惋贵妃的状态还没缓过来。
再看她的脸,五官是好看的,极温婉的长相。
惋贵妃在宫里一年,期间见识过不少虚伪的嘴脸,因而哪怕她觉得新皇后看起来好相处,也担心全是对方的伪装,说话间,她始终拿捏着分寸:「臣妾体力不济,没法给娘娘请安,还请娘娘莫要责怪。」
姜娩一笑:「自然不会责怪。」
看出惋贵妃并没有精力跟自己交谈,她道明来意:「今日本宫去长宁宫请安,太后得知你为皇上生了一位皇子很高兴,还特意叮嘱本宫来看看你。对了,她老人家还让本宫给你带了礼物。」
说罢,姜娩对外面站着的金钏微一颔首。
第018章 像一家三口似的
姜娩此次去长宁宫请安,也不是一无所获。
太后是个大方的。
除了让于嬷嬷给惋贵妃准备礼物,还给她送了一些价值不菲的见面礼。
惋贵妃望了眼金钏跟银珀端着的金银珠宝,想到长宁宫那位不守妇德整日跟男宠饮酒作乐的作风,她一时觉得这些礼都碍眼了起来。
惋贵妃撇过眼,半点没有收到赏赐的欢喜,客套了句:「臣妾无法亲自去长宁宫谢恩,还得劳烦皇后娘娘下回去时替臣妾谢过太后的赏赐。」
看得出来,惋贵妃对作风糜乱的太后,实在无半点好感。
姜娩没说什么。
就算惋贵妃不喜欢太后,那也是惋贵妃跟太后之间的事,与她无关。
惋贵妃想到姜娩是太傅府出来的,应该自小熟读四书,懂得礼义廉耻,以为皇后会跟世家贵女一样排斥当朝太后,谁料姜娩目光平静,神色间一点也没有对太后的轻怠。
她心里一堵。
姜娩不在意惋贵妃的态度,反正她来也不是要跟惋贵妃做姐妹,只要把太后的意思传达到了就行。
屋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形高挑穿着太监制服的人进来,他端着参汤,见到姜娩,他赶忙将参汤放到后面宫女拖着的盘子里,掀了衣摆跪下:「奴才李思见过皇后娘娘!」
后面跟着来的,还有位上了年纪的嬷嬷。
嬷嬷怀里抱着的,正是目前宫里唯一的皇子。
姜娩算着时间,估摸着已经差不多坐足了大半个时辰,她想,她这个当皇后该说的该做的都完成了,旋即起身,叮嘱道:「惋贵妃,你才生产完,身子骨弱,这一个月且好好在应月轩养着,也不用来我宫里请安了。」
惋贵妃无法起身,便坐正身体,垂首回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姜娩抬步离去。
她一走,跪着的李思立即起身,他坐到惋贵妃榻边,再次端过还冒着热气的参汤,张嘴吹了吹:「这是我吩咐尚膳监按照御医开的调养方子熬的,你快用些。」
惋贵妃对他笑了,张嘴就喝。
姜娩走出一段距离后,回过头,遥遥地看了眼。
谁知正好看到李思伺候惋贵妃的一幕。
留意到李思坐的位置,她觉得怪异。
尤其是看到李思拿着手帕给惋贵妃擦拭嘴角,还从嬷嬷的手里抱过小皇子走到惋贵妃身旁,与她凑在一起逗弄刚出生的小皇子时,姜娩心里的怪异感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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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这一幕很和谐,还透着。
像一家三口似的。
注意到她的反应,金钏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姜娩摇头:「没什么。」
金钏:「……」
娘娘这态度,可不像是没什么。
-
回到坤宁宫,姜娩吩咐金钏把在长宁宫得到的赏赐入了私库,然后去屏风后脱下宫装,换了身舒适轻便的衣裙,还不忘把头上那堆金钗步摇摘了下来。
等弄完,姜娩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之后,她让银珀找了本书,吩咐殿外伺候的小太监搬了张贵妃椅到外间,还在旁边置了一方小几。
几上摆着茶水,及两样糕点。
红壶蹲在外面浇花。
金钏三人一头雾水,不明白姜娩要做什么。
然后,她们就见姜娩从殿里出来,迈着轻快的步伐,捧着书,面带笑意地走到贵妃椅前,踢掉鞋子,躺在了上面。
第019章 瞎说,本宫就是在看书
金钏怔了片刻后,回神:「娘娘这是在?」
银珀用词谨慎:「看书?」
红凝对银珀的话表示强烈的怀疑:「真的?」
红壶给一排葱郁肥硕的绿植浇完水,用手揉了揉蹲得发酸的膝盖,见到这一幕时,准确地道出姜娩的作为:「娘娘分明是在犯懒。」
金钏:「……」
银珀:「……」
红凝:「……」
上面那话,不是出自她们三人的口。
红壶如今算是琢磨出一点皇后娘娘的脾性了。
太傅府那会儿,娘娘每回站在窗边,不是那些婆子嘴里说的在想事情,也不是在为必须入宫伤感,而仅仅只是在——发呆。
姜娩的发与素色衣裙散开在贵妃椅上,她懒着骨头,靠着一方小枕,发间的青色珠花在阳光下发出润泽清透的光。
她舒展眉眼,沖她们扬了扬手里的书:「瞎说。」
紧跟着补充:「本宫就是在看书。」
金钏:「……」
银珀:「……」
红凝:「……」
红壶:「……」
要是姜娩不说这话,她们或许会信。
但现在听完,她们谁还会信?
得嘞!
事到如今,她们得欢乐地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们家皇后娘娘跟宫里的任何一位妃子都不一样,也跟已故的两位皇后不一样。
她半点没有想要当好一位秉持礼数劝诫皇上成为流芳百世的贤后的想法,也完全没有要跟妃子争宠踩着其他妃子的想法。
甚至,她们家娘娘还不止一星半点的懒。
之前当着众妃的面,当着太后的面,她们家娘娘做出来的端正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
等告别了那些贵人,回了坤宁宫这方自在的天地,她们家娘娘就懒得装了。
金钏几人接受现实后,心情颇为复杂,还有点新奇,以及……被姜娩感染到的懒散。
这些年,后宫捧高踩低的不光是奴才,进宫的妃子们抱着什么样心思的都有,面上过得去私底下却斗得你死我活的数都数不清,就算是已故的两位先皇后至少还知道要拿捏住后宫的妃子,保住她们的后位,保住家族的荣耀。
即便她们谁都清楚当今皇上并非良人,并非明君,可依然会为了家族的利益和自身的荣耀想方设法去讨好皇上,争取在宫里争出个前程来。
像姜娩这种不求上进的,真真儿是宫里的头一位。
姜娩没管她们在想什么,也没打算在她们面前装。
她们都是坤宁宫伺候的人,是时时跟着她的,要是在自个儿宫里还装来装去的,想想都累。
姜娩躺在贵妃椅上,捧着面前的书看了起来。
原本的她是不识字的。
也不过是别人试药的工具。
从有记忆开始,姜娩就被关在那间窄小的房子里,她没有接触过外界,也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
那人也不许她跑。
大概是姜娩的心疾无药可医,以及她的性子让人放心,那人对她的看管并未像关着其他药人那般严。
比起同被关在其他屋子里的人,姜娩是自由一些的。
至少,她不止一次地走出过那间屋子。
当然,她走出那间屋子的时候,是被黑布蒙着眼睛的。
即便如此,姜娩也是高兴的。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很糟糕,可能随时会死,因此在双腿还有力气的时候,她想要出去走走。
第020章 勾了唇角
那间屋子,还有里面沉闷的气味,姜娩都不喜欢。
所以每当她被蒙着黑布带到那人身边,听他说话,或者是被他命令喝新研制出来的药时,她也不会害怕,更不会因为自己只是一个被控制的药人而难过。
甚至,那时嘴里含着苦涩药汁的她,还有闲心去高兴,高兴她终于可以唿吸到跟屋子里流动的不一样的空气。
同时,也因为那人对她以及那些药人们的控制,她是从生下来就不识字的。
可现在不一样。
原身再不受宠,那也是太傅府的大姑娘。
再者,原身的母族是汴州望族,所以就算原身离了太傅府,跟着母亲在汴州生活,照样可以读书识字。
姜娩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自然也就拥有了原身识字认字的本事。
银珀给她找的,是一本民间杜撰的故事集,讲的全是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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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眼书面儿,抬指翻开一页,再看着工整排有序的段落。
姜娩勾着嘴角,眼睛里划过欣喜。
果然,根据原身的记忆,她很快将字认出并且理解出那些文字的意思。
看得入神时,她还不忘拿了块糕点送到嘴边。
金钏四人各忙各的。
姜娩的行为引得满宫上下伺候的太监宫女多看了两眼。
是个好伺候的主子。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姜娩的影响,往日觉得平常不过的天儿,觉得刺眼的太阳,今日瞧着竟赏心悦目。
正午时分,高挂的日头正好。
姜娩不知何时已经睡着。
先前看了一半的书掉在地上。
她闭着眼,嘴角勾着一抹满足而惬意的笑容,素色的衣裙之上,落满了细碎的金光。
裴相和站在旁边瞧着,勾了唇角。
是个会享受的。
他带人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往日沉肃的坤宁宫竟透着一片难得的祥和,往日绷紧神经不敢放松的小太监们也好似被这日头晒得昏昏欲睡。
裴缺瞧了眼裴相和的脸色,再一想进来时看见的犯懒的小太监,又怕扰了姜娩午睡,遂压了压嗓子:「干爹,依我看,该紧一紧这些在坤宁宫伺候的宫人的皮了。」
裴得站在后面,没吱声。
金钏几人跪着,她们想提醒姜娩裴掌印来了,但看姜娩还在酣睡,一点没有转醒的迹象,裴相和也没有把人叫醒的意思,便都没敢动作。
一阵风夹着暖意吹过,吹得地上的书页哗哗作响。
裴相和弯下腰,把掉落在地上的故事集捡起来,扫了两眼内容后,他浅笑着将书盖好,放在一边的小几上。
再看几上,两碟糕点各少了几块。
边儿上的杯子里,还剩下半杯凉掉的茶。
金钏跪着的身子直了起来,斟酌一番后,问:「掌印突然造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同娘娘商议吗?还是皇上那边儿有什么吩咐?」
裴相和没看她,只噙了抹笑,看着酣睡的姜娩。
他嘴角的弧度加深。
而后,又默了会儿。
关于金钏的问题,裴相和没答,转身走了。
他这一番动作,弄得坤宁宫伺候的宫人们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摸不着头脑。
第021章 睡得可香呢
待瞅见走在最前面的裴相和身影模煳以后,红凝起身,她小跑上前,手快地拉住走在后头一截的裴缺,往他掌心里放了块银裸子,同他打听:「公公,掌印不愿同我们详说,还请您告知一二,免得我们几个提心弔胆的。」
裴缺掂了掂银裸子的分量,揣进怀里,见红凝是个上道的,他屈指弹了一下红凝的额头:「你们别多想,干爹这趟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娘娘刚入宫不习惯,又怕娘娘宫里有什么缺的,所以才带我跟裴得来看看。不过看娘娘这样,想来干爹的担心是多余的。」
瞧瞧,睡得可香呢。
连他们来了都没察觉。
红凝悬着的心放下:「多谢公公。」
裴得走了段路,见裴缺还站在那儿没动,催促了句:「走了。」
裴缺应声过去:「来了!」
他们一走,红壶拍着胸脯,后怕道:「吓死我了!」
金钏一笑:「掌印真有那么吓人?」
红壶瞪大眼:「你们难道不觉得他吓人吗?」
银珀出声:「掌印行事一向如此的……高深莫测,等你在宫里待久了,见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红壶神情抗拒:「……」
别了吧。
还是不要见多了。
红凝面色微红:「其实掌印也没说什么,而且,他真正发怒的时候你还没见过。红壶,你年纪小,才入宫,不知道宫里有多少宫女想要爬上掌印的床。」
红壶恶寒:「……」
这年头,抢着当对食的都这么多吗?
可再一想裴相和那副横扫天下男儿的好相貌,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虽说是太监,但裴掌印长得也过于好看了。
她们说话间,姜娩睁开一双氤氲着水汽的眼儿,她从贵妃椅上坐起身,扭扭腰,看了眼正午的日头,扭头望向金钏:「午膳好了吗?」
金钏:「……」
银珀:「……」
红凝:「……」
红壶:「……」
她们家娘娘的心可真大!
-
干庆殿里里外外的宫人紧着头皮。
殿里伺候的人跪了一地。
张有德跪在前端,他是御前总管,负责周弼的起居事宜。
张有德望了眼地上散落一地的奏本。
还有一本正落在他的脑袋上。
每日皇上看奏本,都会大发雷霆。
至于奏本的内容嘛……无非是朝中谁看谁不爽,某位大臣又在长篇大论的弹劾谁,或是哪个地界出了天灾需要紧急拨款,又或是哪个边远地界有义军突起。
自皇上登基,各地闹事的不计其数,灾患也不断。
去年还有大批难民涌入京都,弄得京都治安混乱,不少富庶之家的粮仓都被难民抢劫而空,还有好几位官员的府邸被波及。
而这些问题发生的时候,都是裴相和带东厂的人前去平息。
这也导致周弼愈发信任裴相和,给与他的权力越来越大。
现在的裴相和,不但握着十二监里权力最大的司礼监,还把持着偌大的东厂,甚至连锦衣卫有时都得听裴相和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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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为太监,张有德论资歷比裴相和多了十几年,看着裴相和一路畅通无阻的扶摇直上,说不眼红是不可能的。
无奈裴相和太有本事,十年间,他处事令人找不到纰漏,皇上跟太后又离不开他,大晟王朝的事情很多都需要依仗他,这也让张有德找不到削减他势力的机会。
第022章 奏本
周弼满脸怒容。
他最烦这些奏本。
一堆字密密麻麻的,看得他眼睛疼,头也疼。
便是他让裴相和处理了一部分,可需要他做决断的依旧还有不少。
周弼揉了两下太阳穴:「这些大臣一天天的是无事可做吗?一个个的,就知道递奏本,也不知他们是哪里来的精力写这么多字?他们有那时间,还不如待在美人儿的怀里睡大觉!」
说起美人儿,周弼顿时觉得头没那么疼了。
但又有些烦躁。
后宫的人他都看腻了。
大晟王朝是四年一次选妃,他登基那年就选过一回,这两年,后宫新添置的美人则是他出宫时带回来的。
周弼倒是想把选妃这条改一改,把原本的四年一次大选改成一年一次。
无奈朝堂上还有一帮思想老旧的老顽固。
他若当朝提起此事,必然又会被那些糟老头子叨叨个不停,还会指责他在位三年的不作为,再说着说着,又要弹劾起裴相和了。
他们的说词嘛……来来回回就那套。
无非是说他一个阉人,却巧言令色,独揽大权。
哼!
那群老东西懂什么?
没有裴相和,他能像现在这样舒服地待着?
没有裴相和,他不知道被杀了多少回。
周弼虽然在政治方面无甚才能,但是他还不至于蠢到连怎么来用人都不知道。
因此,哪怕周弼有时候也意识到给裴相和的权力太大,却没有想改的意思。
裴相和是让人不得不忌惮,可他好用。
比起整日在朝堂上滔滔不绝的文官,周弼显然更偏向裴相和。
再说了,他有这么一个好使的人在跟前伺候,不管是朝廷上下,还是那些举义造反的人,又或者是朝廷里哪些不忠的臣子,他统统可以把他们交给裴相和处理。
张有德跪着把脑袋上摊开的奏本拿下来,匆匆扫了眼。
是弹劾裴相和的奏本。
宫里识字的太监不多,张有德识得,自然是为了更好的伺候周弼。
且张有德能爬上御前总管的位置,也自有他处事为人的一套本事。
在宫里,想要管好底下的小崽子们,又想靠着卖点消息给一些达官贵人,识字是必须的。
张有德笑着,把一地的奏本捡起来整理好,站到一边:「皇上息怒,别为了这些人气坏身子。今儿中午,妱妃宫里的人来了,说是妱妃新学了一段舞,希望皇上晚间能移驾去欣赏。」
周弼眼睛亮了些。
妱妃啊……
那是个可人儿的。
就是老对着那张脸乏味了。
不过一听张有德说有新的舞蹈看,周弼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妱妃又细又柔的腰肢儿,当即生出了点期待,还被妱妃讨好的行为取悦到,令他身为男子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是乖巧的。」
裴相和进来时,就见张有德抱着一沓子奏本。
他猜到周弼必然又发火了,想到工部昨日递来的奏本,禀报导:「皇上,半年前您吩咐工部建造的神仙殿已于三日前完工。」
闻言,周弼大喜,朗声道:「好,今晚就让后宫的妃子们都去神仙殿开开眼界!」
第023章 有多远躲多远
「张有德,你去妱妃宫里走一趟,就说朕命她今晚去神仙殿献舞。」周弼起身,高兴之下,拍了拍张有德肩膀。
张有德应是。
随即,张有德想到宫里如今多了一位娘娘,还是个在新婚夜没被掀盖头的,请示道:「皇上,既然后宫的妃嫔们都去神仙殿,那,皇后需要去吗?」
周弼目露迟疑。
皇后……
他前两任皇后都是群臣选的,全是受过诗书薰陶礼教严苛的世家贵女。
相貌不俗归不俗,却性子不讨喜,毫无情趣。
周弼接触过几回就心生厌烦。
她们最让他不喜欢的一点,就是老爱套用一堆圣人的话来压他。
周弼自小讨厌读书,也不喜欢听人跟他讲深奥难懂的道理,后来,他听烦了,就懒得去那两位皇后的宫里了。
因此,有了前面两位皇后的前车之鑑,对这个还没见过面的皇后,周弼兴趣不大。
他想到大婚当夜还没来得及跟这位新皇后见上一面,若将人晾着不理会,又会被群臣抓住把柄趁机说教。
为了能耳根子清净点,周弼看了眼裴相和,道:「裴掌印,皇后那边你去。」
裴相和垂眸:「是。」
周弼说罢,又贴近他:「朕早听闻掌印伺候人有一套,你知道的,朕不喜欢没情趣没眼力劲的人。」
裴相和勾唇:「奴才明白。」
周弼再次大笑,再看那堆需要他审阅的奏本时,笑意一止:「裴掌印,这些奏本朕看着就烦,你等会儿替朕处理了。」
裴相和应是。
张有德神色微变。
皇上此举,岂不是把更大的权力给了裴相和?
司礼监原本就把控着批红的权力,因群臣先后站出来反对,皇上之前虽然不耐烦,但也不至于煳涂到把大部分的奏本都丢给裴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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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这个情况下去,一些见风使舵的臣子肯定又会争相投入裴相和的麾下,使裴党的气焰更盛。
张有德想多嘴,劝皇帝两句,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皇上是他伺候了好几年的,张有德清楚周弼骨子里的暴戾,想到一个个死在他手底下的宫人后妃,张有德浑身发寒。
-
黄昏的时候,有几位后妃过来坐了会儿,同姜娩说了会子话,还说妱妃身边的公公跑去张有德跟前说了什么。
据她们猜测,妱妃那小妖精必然是又想到了什么新花样讨皇上欢心。
眼下惋贵妃产子,妱妃一见这情况,当即坐不住了,连带着满后宫肚子里还没揣着的妃子都想去皇上面前晃晃,希望早日怀上龙种。
可比起她们,现今的后宫之主都还没侍寝。
因而,不少妃子认为现在最着急的是姜娩,还藉此在她面前说了不少惋贵妃的坏话,说惋贵妃就是运气好,还说惋贵妃自打有了身孕就失了宠,再未侍寝。
她们说着说着,就开始阴阳怪气,还说惋贵妃生产的时机不对,耽搁了帝后大婚,让姜娩独守空房。
姜娩不傻,自然听得出来她们是在挑拨。
但她不在意。
就皇上动不动虐杀他人的性子,她是有多远就躲多远。
姜娩见她们说得来劲,以为她们还得在坤宁宫待好一会儿,结果她们身边的宫女凑到她们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几个后妃就像是听了什么好信儿似的,乐不颠颠地回了宫。
第024章 一截细白的腿儿
待她们走后,姜娩可算是清静了。
她让红壶除了头上的朱钗,没骨头似的躺在贵妃榻上。
姜娩的手里端着一小盘剥好的粒粒鲜红饱满的石榴,拿了边上的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餵。
金钏走进来:「娘娘,裴掌印来了。」
姜娩咬着勺子,白白的齿在勺子上磕出了轻轻的响儿。
她想不出裴相和能跟自己再有什么交集。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裴掌印?」
金钏:「嗯。」
银珀在一旁出声儿:「娘娘,这都晚上了,掌印这时候来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姜娩看了眼自己的衣着,正想收拾一下再去见人,裴相和却直接进了殿。
见状,她赶紧拿掉嘴里咬着的勺子,把嘴里没吃完的石榴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金钏四人连同外面的宫人全部跪下。
姜娩一改将将懒散的坐姿,双腿併拢。
即便如此,仍旧没来得及把先前撩起的裙摆放下。
因而,她没穿鞋袜的样子落入了裴相和的眼。
小皇后露出一截细白的腿儿。
脚踝那处白嫩嫩的。
连挤在一起的脚趾都透着漂亮的粉。
裴相和站在一边,唇角隐隐上翘。
他的视线落在她肤白如瓷的脚踝打转,顺着少女的脚踝往上,对上的,是小皇后玉软花柔的一张脸。
那双眼儿乌黑水润,透着一丝拘谨和未来得及收拾的尴尬。
她的唇形丰盈饱满,唇上沾着一层石榴的汁水儿,瞧着亮晶晶的。
这下子,似乎连流动的空气里都泛着一丝清甜。
果然,她晨间在太后宫里表现出来的木讷端庄都是假象。
裴相和又想起来那晚被她触碰时浑身感受到的那一股酥麻……
他的眼里一片深邃。
眸子底下藏着的,是掺杂了慾念的晦色。
姜娩觉得脚踝处凉凉的,等反应过来,她理了理裙摆,弓身去拿足衣,刚一碰到,却见原本立在不远处的裴相和蹲在了她的面前。
指尖的足衣被他抽走。
姜娩发窘。
这里是她的宫殿,他不等通传就进来是不是不太妥当?
她是不是该拿出皇后的威仪斥他一番?
但……她能吗?
她是皇后不假。
可她只是一个无所依仗的皇后。
在朝堂,她没有家族可依靠。
在后宫,她也没有一个可以护住她的靠山。
倘若在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下,她还不知进退地沖裴相和发火,只会增加她死亡的速度。
姜娩望着他手里的足衣,想到女子的脚不能随便给别人看,又拉过裙子挡了挡,软着声儿道:「掌印,能把足衣还给本宫吗?」
裴相和将足衣放到一边,没理她,对跪着的金钏几人道:「你们吩咐人抬热水进来。」
金钏不敢多问,带着红凝退下:「是。」
姜娩的关注点则因裴相和的话转移:「抬热水做什么?」
裴相和:「自然是皇上的意思。」
姜娩的身体一抖:「……」
新婚当夜的害怕再次升起。
裴相和看出她的退缩之意。
到底是才及笄,没经过事儿,才会连掩饰情绪的本事都如此蹩脚。
他又补充:「神仙殿建好了,皇上命后宫众妃前去观瞻,娘娘身为皇后,不能缺席。」
姜娩:「……」
难怪裴相和把她的足衣抽走。
既然得去见皇上,足衣也就没有必要再穿。
第025章 就到这里可以吗
一桶桶热水被抬进来。
屏风后面,银珀跟红壶正拎着篮子,往水里撒花瓣。
姜娩一看这架势,再迟钝也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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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要是不出意外,她就得侍寝。
姜娩见裴相和站在一边,没有丝毫要迴避的意思,不禁望了望屏风后面等着她的银珀跟红壶,扯出一抹笑:「掌印,本宫要沐浴了。」
言下之意,便是让他出去等着。
裴相和与她对视,笑了一声:「奴才伺候娘娘沐浴。」
姜娩瞳孔一震:「……!!!」
下一瞬,不等她动作,他已往前走了几步。
察觉到她没跟上,他停下脚步等着。
见她还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裴相和的眼里闪过促狭的光:「娘娘?」
姜娩笑得僵硬:「本宫怎好劳烦掌印。」
她有宫女呢。
裴相和也不多言,只拉过她,挥手让守在屏风处的银珀红壶退出去。
红壶愣住。
银珀见她傻站在那儿,赶忙将人扯了出去。
红壶想到屏风后面的姜娩,以及留在里面的裴相和,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
她听闻过宫里后妃侍寝的规矩,说大多时候都是太监经手,负责把人送到干庆殿,但真的见到时,红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琥珀双手垂在身前,目视前方。
金钏看出红壶的别扭,一笑:「掌印能亲自伺候娘娘,说明是皇上授意,也说明皇上重视咱家娘娘,是份殊荣。」
红壶想起姜娩并不让宫里的太监近身,道:「……可娘娘并不习惯。」
金钏:「但他是裴掌印。」
银珀:「是啊。」
红凝:「不是什么妃嫔都能让掌印伺候的。」
红壶:「……」
换言之,其实也可以把红凝的话理解成是自家娘娘在后宫没有倚仗,所以在权势滔天的裴掌印面前,娘娘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
姜娩也清楚这一点。
在皇宫,她反抗不了任何人。
不管是皇上,还是裴相和,甚至在没搞清楚后宫形势的情况下,她连一个妃子都不能得罪。
跟着他走到屏风后,姜娩红着脸,与裴相和面对面站着。
她唿吸放慢,由于紧张,连同耳根的肌肤都烧了起来,把原本的的雪白烧成了一片羞涩的红。
姜娩眼眸瞪大,看着他用长指勾住她的腰带,看着他的长指剥开她的对襟外衫,露出单薄的里衣。
再往里,就是亵衣。
他的手指勾出她中衣左侧的带子,只需轻轻一扯,带子所打的结便会在他的拉动下向两边散开。
姜娩的心跳更快。
她知道自己作为皇后,迟早会有侍寝的一天。
可她不知道的是,给她在侍寝前沐浴的人不是旁人,而是裴相和!
细细的带子被他勾在指尖,以磨人的速度缠绕两圈。
姜娩的鼻尖冒了细汗。
他往前一扯,她单薄的中衣便从肩膀散开,露出肩颈。
往下,是她一起一伏的胸口。
站在裴相和的角度,他可以透过敞开的衣襟,瞥见她亵衣衣缝里端的一抹挺立春色。
终究,姜娩还是没忍住,在带子彻底散开前将他作乱的手抓住。
她湿着眼儿:「掌印,就到这里可以吗?」
第026章 尊重
两手相碰的瞬间,肌肤相贴,两人皆是一怔。
姜娩心想:他的手可真凉。
裴相和忽视掉再次被她碰触后身体所产生的异样,扫了眼阻止他动作的手。
她的手很小,手指比他短了整整一个指节的长度,细而匀称。
肌肤也软,像松软滑嫩的雪团。
而她的掌心和指尖皆带着温度,跟他常年的冰冷可谓是两个极端。
所以当她贴着他,拉着他时,带给他的触碰也是温软的。
就如她给人的感觉。
软软的。
一副任人捏圆搓扁的样子。
姜娩抓着他的手不放。
她担心一旦放开,他就能把她的里衣扯掉。
直觉告诉她,他做得出来。
姜娩鼓起勇气,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再次软着声儿,姿态有点卑微地同他商量:「就到这里,可以吗?」
裴相和没再动作,只是把她往浴桶旁推,将她压在浴桶边。
他唇角的弧度加深,嗓音又低又柔:「娘娘在怕什么?难道娘娘您忘了?奴才是阉人,自从挨了一刀后,就成了不男不女的东西,难不成娘娘以为身有残缺的奴才能唐突了你?还是娘娘嫌弃奴才是阉人,认为奴才不干净?」
姜娩身体往后仰,贴在背后的发掉在铺满花瓣的浴桶里,湿了发梢。
她拧着眉,认真地同他解释起来:「掌印误会了,自始至终,本宫都没有嫌弃过掌印,更没有认为掌印不……干净,本宫是不习惯沐浴的时候还得劳烦掌印伺候。」
裴相和噙着笑,松开了她:「那娘娘可得早些习惯,毕竟这宫里的规矩,跟太傅府不一样。」
他说完,走了出去。
姜娩一只手撑在浴桶边,吐了口气。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嘴上说让她习惯宫里的规矩,行动上却尊重了她的意愿。
裴相和一出去,便吩咐金钏四人进里间伺候。
他也没走。
想到皇上的意思,他瞧了眼姜娩的衣物,从里面翻出一套绛色衣裙丢给红凝。
到底还在帝后大婚期间,得喜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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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面,姜娩泡在热水里,红色的花瓣将她肩颈以下的肌肤挡住。
她捂着胸口,透过屏风,望了眼外间等候的身影。
他在看书。
是她放在贵妃椅旁还没看完的故事集。
想起裴相和没有强迫她,姜娩对这位传闻中人人谈之色变的掌印大人的印象转好了一些。
沐浴完,她在红凝几人的伺候下换上衣裙,缓步走了出去。
张杨迫人的绛色,衬得她肤色极白。
她赤脚踩在地上,一根根圆润的脚趾在殿内烛光下泛着一层浅粉的光,湿润的发梢微微捲曲,正滴着水。
裴相和看了眼,便对金钏道:「不要多余的首饰。」
金钏:「是。」
在装束上,姜娩也喜欢简单些的。
她要去见皇上,还是在晚上,佩戴金钗银环只会碍事,万一把皇上扎到了,她还得落下一个伤害君王的罪名。
金钏用螺子黛沾了水,为姜娩描眉。
姜娩坐在杌子上,望着镜子里的脸儿,动作极小地咬了下唇,藏在袖子下的五指收紧。
身为皇后,侍寝是躲不过去的。
她得放松些。
得学会调整心态,坦然地接受。
裴相和好整以暇看着她通过不停唿吸来让自己放松的动作,见金钏忙活得差不多了,正用簪子挑口脂时,他过去,一把夺过簪子。
第027章 点唇
金钏被夺了簪子,也不多言,只退到一边。
姜娩抬眸,就见裴相和站在妆奁旁,正把玩着从金钏手里夺去的金簪,视线在一堆颜色各异的口脂间看来看去。
她望着他,问:「掌印,神仙殿是什么地方?」
裴相和低眸,用簪子一端在石榴娇里挑了一点,抹在她的下唇。
她的唇珠小而圆润,弧度刚好。
那一抹石榴娇点在其中,霎时让偏粉的唇色生艷,配着她的妆容,衬得她添了两分媚态。
她眼里涌动的无辜,勾得人心尖一酥。
他将簪子扔到一边,弓身过去,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另一手的尾指按在抹了石榴娇的下唇,指腹顺着少女的唇形来回描绘。
姜娩僵硬地坐着,衣袖下的手捏得更紧。
她睁着眼儿,望着近在咫尺的裴相和。
他浓而立体的五官逼近,看着更惊心动魄!
与外间伺候的那些太监不同,他的肤色白到不用擦粉,鼻樑中央的红色小痣形状圆润,与他微丰的唇相得益彰。
唇间传来的触感,令她清楚地感受到他为自己点唇的动作。
金钏三人面色如常。
红壶发愣。
她怎么觉着,裴掌印在撩娘娘?
再看金钏三人的反应,红壶又觉得是自己见识少了,才会生出错觉。
好吧。
她格局小了。
掌印这样的人,有权有势,想要什么样的对食找不到,怎么会盯着皇上的女人不放?
裴相和满意地看着她的唇色在他尾指的涂抹下变得娇艷,再捏着她的下巴微微一抬,看了看整体的色泽。
忽然,轻缓出声:「娘娘听说过酒池肉林吗?」
姜娩摇头,追问:「那是什么?」
裴相和松开她的下巴。
她眼睛里的纯澈怕是今晚过后就要消失了。
他得再看一眼小皇后单纯懵懂的眼神。
得记住。
如此等日后回想起来,也会觉得她前后发生的转变颇为有趣。
「娘娘到了便知。」
金钏取了披风过来:「晚间风凉,娘娘穿上吧。」
裴相和从金钏的手里接过披风,展开抖了抖,披在姜娩的身上,他双手一拉,为她把披风往中间拢了拢,再调整了一下她插在低髻处的素木簪子:「凤舆早已备好,娘娘随奴才移驾吧。」
他说完,转身立在她的右前方,小臂一抬。
姜娩心怀忐忑地伸出手,搭了上去。
坤宁宫外,裴缺跟裴得正揣着手,盯着挂在夜空上的月亮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听到前方传来的动静,两人收声。
姜娩搭着裴相和的小臂上了凤舆,一行人往神仙殿而去。
-
神仙殿。
里面正载歌载舞。
妃嫔们……仪态尽失,衣衫单薄。
再看殿内,全是大大小小的池子。
妱妃的舞衣格外清凉,布料紧贴她玲珑有致的身体,随着她起舞的动作,衣边垂下的珠链随之摆动。
她望着泡在池子里敞开衣襟的周弼,极尽撩拨之态。
妱妃过去,右腿上抬时,裙摆踢起,可以瞧见她脚腕处戴着的一圈圈金色铃铛。
此时,那密集的铃铛正因她的扭动相撞,发出清脆的响。
第028章 酒池肉林
姜娩下了凤舆,搭着裴相和的小臂走近神仙殿。
她被殿里的富丽堂皇惊到。
然而,当她站在殿门口,看清里面的迷乱时,唿吸一滞。
裴相和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
姜娩没见过皇上,但站在外面,她看见一位样貌堂堂的青年泡在池子中央,一堆她晨间才见过的妃嫔陪他一起泡在池子里。
此时的妃嫔们没了晨间请安时的端庄,一个个极尽讨好之态,身上的衣裙被池子里的水打湿,勾勒出一具具曼妙的胴体。
被她们环绕着的青年,眉眼与太后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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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眼前所见,姜娩很快确定男人的身份。
他便是大晟王朝的皇上。
也是她在大婚当夜没见过的夫。
殿里丝竹之声未停。
妱妃舞动的四肢异常灵活,似灵蛇般柔韧无骨,她的每次转身都会带起一阵铃铛脆响,起舞间,又将她傲人的曲线展示出来。
她卖力讨好的举动,引得周弼频频发笑。
姜娩想,她现在知道酒池肉林是什么了。
下一刻,她看见周弼抓住妱妃的脚在掌心把玩,看见周弼怀里的妃子从盘子里倒了一杯酒贴着他的身体,双臂攀上他的脖子,将嘴里含的酒渡给周弼。
其余的妃嫔也不服输,一个个跟着学。
周弼搂着她们的腰肢,享受妃嫔们争先恐后的侍奉。
姜娩被眼前荒唐淫乱的画面弄得生理不适。
想到她也要像妃嫔们一样去讨好周弼,她后退半步,正想撤回搭在裴相和小臂处的手,却听他道:「娘娘别站着了,皇上还等着您进去呢。」
姜娩扭头,面色隐隐发白。
站在后面的裴缺与裴得对视一眼。
得嘞。
瞧这情况,小皇后是被吓到了。
裴相和对姜娩眼里的抗拒视而不见:「娘娘,把您请来是皇上的意思,还请您不要为难奴才。」
姜娩没法,见走不掉,只得在他的牵引下往里面走去。
进了殿,姜娩才发现殿里的面积很大,且除了周弼之外,还有一位青年正泡在池子里享受着美人们的伺候。
青年见到她,眼睛一亮。
他喝了酒,神智有点迷乱,但看到姜娩是裴相和亲自带来的以后,青年收起心思。
注意到姜娩绛红衣裙和用木簪挽起的髮髻,青年勾起唇角,一口喝下身旁美人送来的酒,道:「这位就是皇嫂吧。」
正在同众妃嬉戏的周弼停下来,他将抱在怀里的妃子推开,张开双臂游到姜娩面前,伸手抓住她的脚腕:「你便是朕的皇后?」
姜娩被他一碰,下意识缩回了脚,搭在裴相和小臂之上的手改为抓住。
感受到她的动作,裴相和望了一眼。
小皇后倒是对他颇为信赖。
这让裴相和备觉新奇。
难道因为他是阉人,所以她认为他就不危险?
她怕是不知道,被她当做救命稻草一样抓住的自己,才是这群人里最阴暗最不堪的那一个。
周弼泡在池子里,看着手落空,姜娩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朗声笑了笑,然后将抓过她脚腕的手放在鼻尖嗅了嗅,带有侵略性的目光落在姜娩身上。
他越看,越觉得她受惊的样子动人。
同时,姜娩眼睛里的清澈,纯净,令周弼身体里那股想要摧毁她撕毁她的欲望愈发强烈:「那帮老东西给朕选的三位皇后里面,总算出了一个让朕满意的!」
第029章 真可怜
周弼炽热的眼神,令姜娩感到害怕。
在来之前,她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不断地告诉自己作为弱势的一方,只能任人摆布,也只能接受身为皇后无法反抗权势的现实。
可在殿外看到的那一幕,令她大为震撼。
回想起周弼与众妃荒唐厮混的场面,姜娩的不适感加重。
鼻尖嗅到的,是脂粉香气与酒气混合的味道。
对比众妃的盛装,姜娩的素净就成了一份鲜明且瞩目的存在。
她注意到众妃如常的脸色,以及殿内乐人还在面色不改的演奏,还有周弼肆意打量的目光如同正代替手指剥除她的一件件衣物时,姜娩心底的不适感转换成为牴触。
又是一个下意识后退的动作。
她与裴相和挨得很近。
她这一退,离周弼更远,却靠裴相和更近。
心理和精神方面的紧张,让她将身后感受到的异样暂且忽略。
周弼坐在池子里,眼底浮现浓厚的兴趣,他揽过已经停下舞蹈跨入池子的妱妃,对姜娩发出邀请:「皇后,朕今天高兴,你也除了披风,褪了鞋袜,下池子陪朕与众妃同乐吧。」
姜娩想要再退,却退无可退。
裴相和站定,一动不动。
她每每往后靠,都离他更近。
少女发间的馨香,窜进他的鼻腔。
她身上的柔软与暖暖的温度,透过层层布料贴着他的身体,带起一股舒爽的战慄,疾如雷电般融入他的四肢百骸。
这一刻,裴相和冰冷的心房颤了下。
小皇后真可怜。
孤立无援。
还成了皇上眼里有待发掘的新猎物。
她这副吓到茫然无措的模样,倒是让他罕见的动了一点怜惜。
但这种情绪转瞬即逝。
很快,他眼底的冷意恢復,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动摇也被更多的暗沉吞没。
一旁的青年把美人推开,游到池子前方,注视完姜娩,他沖周弼一笑:「皇兄,这位嫂嫂瞧着年纪小,胆子也不大,你别光顾着自己高兴,把她吓跑了。」
裴相和在她身后出声:「娘娘,这位是端王,是目前唯一留在京都还未有封地的王爷。」
先皇子嗣不少。
除了端王,其他的亲王都在各自的封地老实待着,一般没有皇上的召见,那几个还活着的王爷也不得踏入京都一步。
否则,一旦他们不经召唤入了京都,再被东厂的人发现踪迹,就会被视做谋逆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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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看了一眼沖自己微笑的周端。
这时候,她的嘴角实在很难挤出笑容。
周弼不为所动,眸中浮现戾气,再说话时,声音扬了几分:「皇后,朕让你除了鞋袜下来同乐,你迟迟不动,是不愿吗?」
姜娩咽了咽口水:「……」
周弼的话,她不敢不听。
可她就是不想下池子。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听周弼的,不要激怒他。
然而她的四肢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不被她的理智所支配。
妱妃依偎在周弼的胸膛前,她是女子,当然能看穿姜娩眼底的抗拒,还有她贴着裴相和后退的动作,无一不在说明她是排斥跟皇上同乐的。
但不愿有用吗?
第030章 除了鞋袜
妱妃一笑,她在池子里环住周弼的腰身,一手揪着周弼的衣领,隔着湿润的衣物挑逗他,语气娇媚入骨:「皇上,皇后不下来,是嫌弃我们不够资格跟她一起侍奉您吗?还是说,皇后作为皇上的妻子,却不愿与您共处?」
姜娩面色发白:「……」
果然,妱妃的话一出口,周弼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
他望向姜娩的眼里,没了方才发现新猎物的温和,瞬间戾气横生。
妱妃犹觉不够,指尖轻柔地顺着周弼的胸膛下移,落在他的腰腹间来回抚摸。
池子里很清澈,清澈到姜娩可以将妱妃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她甚至能看清周弼的里裤紧贴他的大腿,意识到再看下去很可能会看见不该看的,姜娩红着脸,撇开了眼。
妱妃知道她的举止有多大胆,传出去又会被说成是放荡,但她不在意。
她笑着推开意图争宠的妃子,依偎在周弼的怀里,哀怨出声:「皇上,皇后不愿下来同乐的话,臣妾跟众位姐妹来伺候您吧。」
她的话听着像是在替姜娩解围。
实则是火上浇油。
周弼显然对姜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妱妃也看出这一点。
如果姜娩再磨磨蹭蹭不肯下池子,只会惹得龙颜大怒。
届时,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姜娩感觉到了妱妃的恶意。
可她不明白。
为什么呢?
她才入宫,也没得罪谁,晨间更没跟后妃们有过言语上的冲突,为何妱妃会针对她?
周弼脸色很差。
周端也不好在此时站出来为姜娩说话。
即便他一贯是懂得怜香惜玉的。
但也得分时机。
眼下嘛……时机不对。
周弼不悦地望向姜娩,想到她的背景对比前面两位皇后差了一大截,他亦无需看在她家族的面上对姜娩忍耐,便道:「裴掌印,既然皇后不想除了鞋袜,就由你代劳吧。」
他的语气很不妙。
周围守着的宫人身体一抖。
在宫里伺候久了,有一件事是他们心知肚明的,那就是绝对不要惹皇上生气。
因为惹怒皇上的后果,是要拿命偿的。
张有德躬着身体守在殿门口,心道这皇后是个不识趣的。
裴相和得了周弼的话,自然应是,他退开身体,蹲在姜娩面前,大掌抓住她一手便能握住的细白脚腕,目不斜视地撩起她的裙摆,将她的鞋子脱下。
姜娩被他抓着,不能动弹。
她的眼底除了对周弼的畏惧之外,隐隐浮现不得不屈服在强权下的泪意。
他冰冷的指,扯住她的足衣,轻轻往下一拽,仅裴相和巴掌大的脚便露了出来。
他的指腹擦过她的脚趾,惹来她的瑟缩。
女子纯白色的足衣,被裴相和随手丢弃在池边。
姜娩白嫩的脚,踩在偏暗的地砖上,显得那抹白添了一丝柔软。
周弼瞧着,暴躁的心情为之好转。
皇后小归小,也确实毫无风情可言,但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很完美,完美到连脚背的弧线都那般漂亮。
这是周弼玩了那么多女人都没见过的美。
脆弱,纤细,仿佛一折就断。
周弼的嘴角重新挂上笑意。
这回端王带了几个生面孔进宫,相貌一流,身段妖娆,也会讨人欢心,但就是太会了,让他觉得缺了点什么。
反倒是姜娩的娇嫩,生涩,吸引了周弼的注意。
第031章 舒妃
在男女一事上,周弼向来没耐心,且秉持着一贯自己爽到了就行的原则。
但小皇后嘛……长得实在是好,让周弼都不得不感嘆一句这回群臣非常有眼光,给他选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出来。
周弼想,年纪小没关系,不懂风月也没关系,这都可以慢慢调教。
姜娩一只脚光着,地砖的冷硬,让她更加清醒地知道现在处在怎样的境地。
她垂眼,见裴相和动作细緻地替她除去另一只脚的足衣。
他握着她的脚腕时,掌心散发出的温度依旧是冷的。
裴相和抬眼,与她对视。
姜娩心跳一促。
她也不知怎么了,竟然觉得或许可以尝试着求助眼前的人。
他是权倾朝野的掌印兼东厂提督。
他一定有办法帮她。
但姜娩也清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裴相和的帮助,必定要付出与之相配的代价。
然而,她的身上能有什么东西拿出来作为跟他交换的筹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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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在心里失笑,定然是他先前对她表现出来的那点尊重,让她在这一瞬生出了不该有的错觉。
本就是她的事,合该自己应对。
再者,她没有把握能说服裴相和。
裴相和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求助的讯息。
皇后可真天真。
他的庇护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吗?
姜娩也觉得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很快便打消念头,收回目光。
她没去看周弼恨不得将她剥光衣服的眼神,只认命地垂着眉眼,抽回被裴相和握着的脚踝。
望着自己的赤足片刻,姜娩将心一横。
惊惶、害怕、牴触、不愿……这些情绪在生死面前都是可以克服的。
她想在宫里活着,就势必要做出牺牲。
姜娩转过身,尽管都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可她的眼睛依旧不敢乱看,以免眼前所见会把她好不容易才做下的决定击退。
裴相和起身站在后面,望着她纤弱的背影。
周弼被姜娩的举动取悦,朝她伸出手。
姜娩给自己打完气,刚往前走了两步,正要把脚伸进池子里去搭周弼手臂的时候,后面看戏的后妃里有一女子游了过来。
她勾住周弼的手,从后面推开妱妃,不顾众人或嫉妒或鄙夷的目光,用手臂攀上周弼的身体,身体紧贴着他:「皇上,臣妾想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姜娩伸出去的脚收回,望向看似在争宠实则帮了她的妃子。
姜娩对她有印象。
是舒妃。
晨间妃嫔们请安的时候,舒妃坐在靠后的位置。
舒妃的容貌是美的,而她此时做出来的行为,与她清丽的脸气质矛盾,可也正是这种矛盾下产生的反差,很快将周弼的注意力吸引走。
舒妃用腿勾着周弼,并挡在周弼面前,隔绝掉他的目光,柔软的身体往前一倾。
周弼顺势将她揽在怀里:「爱妃想玩什么?」
舒妃娇笑着,一手落在周弼的胸膛前,一手将绑着头髮的黑色髮带扯下,再用髮带挡住周弼的眼睛,同他咬耳朵:「一会儿臣妾用髮带把皇上的眼睛蒙上,今儿晚上,皇上抓着谁,谁就侍寝。」
第032章 躲过一劫
周弼心神一动。
他喜欢这个玩法。
于是他大笑着,任由舒妃将眼睛蒙上,还指了指站在池边没有下水的姜娩,势在必得道:「皇后,你别愣着,赶快下来,等会儿朕一定要抓到你,把欠你的洞房花烛补上!」
姜娩被他的语气吓得一缩:「……」
她不需要皇上的补偿。
舒妃游到周弼的身后,用髮带在他的脑后打了个结,继续同周弼玩闹:「皇上好狠的心,当真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如今您满脑子里就只有皇后。」
周弼发出畅快的笑声:「朕是疼皇后,但朕也疼爱妃啊。」
打好结,舒妃将髮带用力一拉,确定不会在中途脱落以后,她缓缓游动,离开了周弼的周身范围:「皇上,开始了哦!」
周弼张开双臂,那里明显是对着姜娩的方向,他应道:「好!」
话音刚落,他张臂往前一扑——
姜娩吓得往后退,脚下踩到裙摆,身体失重地往后仰去——
而她倒下的方向,恰好是周端所在的池子!
周端一喜,抬起双臂去接——
然而没等周端接到,姜娩腰间一紧,落入了裴相和怀里。
周端有些不悦,但还是神色不显地收回了手。
裙摆扬起。
绛色衬得她的肌肤白到发光。
在周弼扑来的一瞬,他的双臂在池子里溅起一阵水花。
弄得姜娩的裙裳湿了一部分。
周弼抓她的动作扑空以后,后面的一堆妃子纷纷在池子里游动起来,随着她们的动作,池子里溅起阵阵水花,致使水声不断。
哗啦、
哗啦。
周弼此时眼睛被蒙住,无法视物,便以为姜娩下了池子,加之那些妃子不停地发出笑声,又在池子里左右闪躲起来,周弼也就忘了这一茬,跟她们玩到了一起。
殿内,迴荡起周弼与妃子们的欢笑声。
「皇上,来啊。」
「皇上,臣妾在这儿。」
「皇上……」
姜娩躲过一劫,不免高兴。
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腰间的力量。
姜娩低眸一瞧,身后感受到的属于男性的躯体和对方有序的心跳都在告诉她,她正被人抱在怀里。
周端的视线落在姜娩不盈一握的腰上。
裴相和抱住姜娩的动作,让他更能看清姜娩的腰肢有多细。
他喝了旁边美人端来的酒,再看那边的池子里周弼跟妃子们玩得忘我,甚至已经忘了姜娩的存在,笑了声:「掌印艷福不浅。」
这一句话,让姜娩迅速回过神。
在意识到跟裴相和的距离不妥以后,她赤着脚站稳,走到一边。
裴相和望着自己落空的手,目光追随姜娩而去。
却见她蹲在池边,捡起之前被他扔掉的足衣,对着湿透了的足衣发愁。
他翘起唇角,回了周端的话:「端王慎言,奴才一个阉人,哪里来的艷福不浅?」
周端是有意拉拢裴相和的,毕竟大晟王朝谁都知晓,他那位从来不受先皇重视的兄长能有今日,靠的就是裴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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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若是能够找到机会跟裴相和打好关系,对他百利而无一害:「裴掌印,本王听闻宫里的大太监私底下都有对食,需不需要本王给你安排几个?」
第033章 端王
最近怎么回事?
先是太后,再是端王,他们一个个的,都想往他枕边塞人。
裴相和瞧了眼还蹲在那里的小皇后。
池子里的酒随着周弼与众妃嬉戏的动作往外溅,湿了姜娩面颊。
浓烈的酒味,令姜娩的胃里涌起不适。
细长的两道眉,微微蹙着。
溅在面颊的酒顺着往下淌,有几滴经过她饱满的唇瓣,凝在下巴处。
几缕柔软的髮丝,弯曲地黏在脸颊,更添风情。
裴相和瞧着,回了端王的话:「奴才的私事,就不劳端王费心了。」
周端一笑,也没有硬要塞人的意思,他同样看了眼蹲在那里捧着湿润足衣一脸可惜的小皇后,看出她并不想获宠的心思后,压低声音道:「嫂嫂,你不下去与皇兄同乐吗?」
姜娩捏着足衣,心想,这都湿得透透的了,定然不能再穿。
她侧目,望向周端,见周弼早跟众妃玩得忘乎所以,姜娩对这位比他大上不少年岁的皇弟竖起一根指贴在唇边,无声地『嘘』了一下。
周端嘴角的笑意扩大,配合得不再出声。
姜娩感激地沖他一笑。
张有德在一旁见姜娩迟迟不下池子,想到周弼先前的话,他当然是想要周弼高兴的,正要出声提醒姜娩,却被裴相和一记眼风扫过。
张有德一缩:「……」
姜娩把足衣放下,飞溅来的酒将她的发跟衣衫打湿,她不闪不躲。
总要煳弄一下的。
万一等会儿皇上抓到人,摘下髮带,却发现她身上一点没湿时定然发怒。
周弼一发怒,遭殃的除了她,可能还有无辜的宫人。
姜娩不想连累他人,盯着池子里的周弼与众妃半晌,见周弼抓了半天都没有抓到一个妃子,自己身上的衣衫也湿得越来越多,她只盼望周弼不要抓到妃子。
眼见周弼就要抓住其中一个妃子,她面色大变!
姜娩望了一眼池子,迅速做了决断。
哪怕她不想浑身湿透,可她这会儿也找不到其他的办法,就在她坐在池子边,把腿伸进池子里,准备跳下池子时,有妃子出了池子。
其余的妃子相继起身。
周弼听到动静,猜到妃子们不在池子里以后,也不气,只道:「爱妃,你们真调皮。」
众妃娇笑着。
周弼湿着衣物爬出池子。
姜娩知晓这么煳弄下去不是回事儿,毕竟殿里还有不少人都是伺候皇上的,她撑着地面爬起来,过去加入妃子们。
泡在池子里的周端一怔,他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也行?
裴相和忍俊不禁。
倒是个会煳弄的。
这样一来,就连张有德的嘴都堵住了。
到时候张有德这边跟皇上说皇后没下池子吧,皇后又陪着一起嬉闹了,而且看皇帝的意思明显对皇后有意,他再多嘴,就是居心不良,挑拨帝后感情。
姜娩躲在众妃后面。
周弼抓了几个乐人在怀里,他摘下蒙在眼睛上的髮带,发现自己抱着两名模样清秀的乐人,表情嫌弃地将人推开。随后,他见姜娩也在妃子里时,沖姜娩所在的方向道:「皇后,朕今日说什么都得抓到你!」
姜娩提着裙摆的手一紧:「……」
第034章 护驾!
等周弼重新蒙好眼睛,姜娩心想,说什么都不要被皇上抓住。
周端瞧着,挥手让身边伺候的美人退下。
有时候,看别人玩闹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姜娩继续在后妃里面浑水摸鱼。
她跑着跑着,体力渐渐下降,也没注意到身后的妱妃。妱妃冷笑,伸手推了一把姜娩,正对周弼的方向!
姜娩的身体在这股力道下往前而去——
妱妃正在得意,忽然一股力道朝她而来,她跟几个妃子都往前扑去。
姜娩的手腕被人一拉,躲开了周弼的怀抱。
妱妃连同两个妃子被周弼抓住。
姜娩抬目望去,却见舒妃的脸从眼前闪过。
几乎不用想,她就知道拉了自己一把的人是谁。
是舒妃!
她再一次帮了自己!
然而,舒妃把妱妃跟其他两个妃子推出去,正想跑开时,却被周弼伸出的另一只手拥住。
她也不挣脱,只是眼底的冷淡和嫌恶褪去,取而代之的,又成了之前讨好周弼时的娇媚。
周弼一连抓住了四个妃子,他空出手扯下蒙住眼睛的髮带,正想看一看抓到的人里有没有姜娩,就见姜娩红着脸,喘着气,站在一群后妃的后面。
他有些泄气。
殿外,一群宫女端着新酒进来。
周端从池子里起身,正要笑着上前恭喜周弼时,却神色乍变,朝着周弼的方向快步而去——
他挡在周弼身前!
一道寒光闪现!
周端吃痛。
利剑划破他的手臂,迸溅出鲜血。
张有德尖着嗓子大喊:「护驾!」
守在神仙殿外的侍卫立即赶来。
周弼推开怀里的美人,上前扶住手臂不断往外冒血的周端,再一看宫女里面混进了两名刺客,她们正手持短剑,杀气腾腾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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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页
周弼心里一慌。
他抓着周端往后退,对一旁的裴相和道:「掌印,抓住她们!」
一切变故发生在眨眼之间。
随着周弼的命令一下,裴相和以最快的速度上前,一柄软如丝的剑被他握在手里。
他挡在周弼身前,与两名刺客缠斗起来。
一群群侍卫涌进来,将两名刺客围住。
裴相和手法利落,他飞身而起,抬起一脚踹在其中一名刺客的肩上,只听咔嚓一声,那名刺客整个肩部再也无法动弹,另一名刺客也被侍卫擒住。
待危机解除,裴相和收了软剑。
由于他背对着众人,也无人看见软剑被他藏在何处。
受伤的周端被几个太监扶着。
殿内的乐人吓得抱作一团。
妃子们则被这场变故吓哭。
姜娩是第一回见识到刺杀的场面,她看了眼被抓住的两名刺客,心跳的有些快。
周弼推开挡在前面的太监,从侍卫的手里拔剑出鞘,那副狠厉的模样吓得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也不问两名刺客受何人指使,挥剑便是一通乱砍!
两名刺客身中数剑,惨叫了一阵,很快就没了唿吸。
她们的身体被周弼砍得惨不忍睹,一左一右地歪着脑袋,瞪圆着一双再无生气的眼珠。
鲜血飞溅!
周弼杀红了眼,身上沾满鲜血,嘴里还在骂咧不止:「都想要朕的命!都想要朕死!他们也不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
第035章 还是不要睁眼为好
不一会儿,殿里被血腥味充斥,覆盖了后妃们身上的脂粉香。
周弼持剑甩出的时候,有鲜血溅到宫人和后妃的身上,他们瞪圆双眼,被眼前的画面吓晕过去。
张有德别开眼,不忍再看。
纵然如此,被剑拉扯出的皮肉声也把他折磨得够呛。
两具刺客的身体里涌出大量的血,一道道往不同的方向延伸,流淌在池子里时,发出『滴滴』的声响,并将临近两个池子染红。
血的铁锈味混合着酒的味道,形成一股刺鼻的臭味,妱妃等人一想到她们先前还在池子里泡过,纷纷转过身子,呕吐起来。
几滴带着温度的血,溅到姜娩脸上。
她呆呆地看着周弼的残暴,看着剑身被血染红,杵在原地忘了反应。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阻隔掉她的视线,蒙住她的眼。
一股好闻的崖柏香,涌入鼻腔。
姜娩下意识将这只手的主人抓住!
她不敢再看两名刺客惨死的画面,只听到「咚咚」倒地的声音,不少胆小的妃子都被吓晕了过去。
她的双手因为害怕而颤抖。
一滴热泪,顺着脸颊滑落。
接着,她的泪珠如开了闸的水,越掉越多。
裴相和的掌心一片濡湿。
泪是暖的。
落到他的手里后很快变凉。
周端伤了手,看到周弼如此暴戾的一面时微震。
可他到底是男子,胆子要大些,也见过不少官家子弟凌虐人致死的画面。
有时候,到了兴头上,他也会加入。
因而,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周端很快冷静下来。
舒妃站在靠前的位置,对周遭妃子别过身呕吐的行为以及晕倒在地的声音置若罔闻。
她只是站着,眼里闪烁着异样冷静的光。
周弼发泄够了,把剑扔给侍卫。
他转身时,就见胆小的人晕了一地,而他的小皇后正被他最器重的裴掌印用手蒙着眼睛,晕倒在裴相和的怀里。
他心生不悦,但又不会把裴相和视作威胁。
一个阉人罢了。
周弼踹了踹晕倒在地的妃子,见她们一个个没了反应,说了句:「扫兴!」
他走过去看了眼周端的伤况,吩咐张有德传御医进宫,并准许周端在宫里养伤。
周弼张臂揽住妱妃跟舒妃,再看了眼之前被他抓住正在呕吐的两名妃子,本想因刺客一事责备裴相和,但看他正扶着晕倒的姜娩,便把追责一事搁置:「裴掌印,你送皇后回宫。」
裴相和把姜娩扶稳:「是。」
安排完,周弼心情甚好地揽着妱妃跟舒妃,再让宫女把停止呕吐的两个妃子带上,离了神仙殿。
张有德安排宫人清理殿里的狼藉。
周端望了眼靠着裴相和的姜娩,在张有德的带领下出了殿。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裴缺裴得走进来,两人看到两名刺客的惨状时,面色不改地往裴相和而去,见他肩膀处靠着一人,想要张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今晚这事儿,皇上必然是要降罪的。
姜娩并未昏迷。
她是为了躲避周弼刻意为之。
当然,吓到也是真的。
就在姜娩觉得双腿恢復了一点力气,准备睁眼时,就感觉到落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那人凑过来,微丰的唇贴近她的耳边,嗓音里,夹着一丝促狭的笑:「娘娘,做戏要做全套,况且,殿里的场景实在有碍观瞻。奴才劝您一句,还是不要睁眼为好。」
第036章 是笨
姜娩听罢,果然不再睁眼。
下一刻,裴相和手臂用力,将她抱起,姜娩的身体先是僵硬了瞬,待缓过来后,顺势将脑袋一偏,靠在他的怀里。
她的一只手揪紧裴相和的衣衫,压住喉间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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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裴相和的胸膛湿了一片。
裴缺跟裴得跟在后面。
一行人走出神仙殿。
忽的,夜空响起一道惊雷!
来时的凤舆在外候着。
裴相和想把人放在凤舆之上,姜娩却沉浸在情绪当中,抓着他的衣服不撒手。
无奈之下,他只得弃了凤舆,抱着她往坤宁宫的方向走。
到底年纪小,受了刚刚一通惊吓,反应过激也是正常。
只是,她是水做的吗?
这般能哭。
裴缺望了望天儿:「得下雨吧。」
裴得被道道惊雷弄得有些心烦:「会吧。」
两人话音刚落,大雨便至。
裴缺撑伞走在前头,裴得则撑伞站在另一边,两人一左一右地替裴相和挡雨。
伞足够大,完全可以遮挡住裴相和与姜娩两人。
雨水砸在伞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回坤宁宫的路上,裴相和都往能避雨的地方走,姜娩调整的差不多了,睁开眼。
她还是被抱着。
离开神仙殿的时候,也没想起来穿鞋。
此时,她白嫩的脚就那么腾在半空。
她松了抓紧裴相和衣襟的手,盯着雨瞧。
随行的人不多。
除了几个宫人是坤宁宫的,剩下的全是裴相和的人。
裴相和神色地抱着她,步伐稳健,见她已从惊吓中冷静下来,那双眼眸被泪洗过以后更加清澈动人时,他的唇角绽开一抹笑。
姜娩不想再麻烦他,路过御花园时,她看着园里种得名贵花卉被雨打得叶子下坠,还有一片片花瓣经受不住雨的拍打掉落在地。
她的眼底划过一抹坚定。
姜娩的嗓音里,夹着哭过之后的嘶哑:「掌印,麻烦你放我下来。」
裴相和望着她赤裸的双脚:「娘娘确定?」
姜娩:「嗯。」
裴相和低了身体,姜娩从他的怀里下来,她赤脚踩在地上,推开裴得替她撑着的伞:「请别跟过来。」
裴得瞧了眼没有减小的雨势:「娘娘……」
姜娩打断他:「多谢。」
裴得请示地望向裴相和,后者点头。
见他们站在原地,姜娩赤脚走入雨中,任雨水将她的披风和裙摆打湿,也将她在神仙殿里沾染到味道沖洗干净。
干涸在她脸上的几滴血,被冰冷的雨水沖洗掉。
在神仙殿经歷的一切,对姜娩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危险之际,她也想找个人救自己,但她又很清楚,自己在宫里是怎样的处境。
裴缺替裴相和撑伞,见姜娩瘦弱的身体立在雨中好一会儿,脸色更白了,半开玩笑道:「干爹,娘娘这是在干嘛呢?赏雨也不是这个赏法吧。」
裴得瞥他一眼:「咱们就当娘娘是在赏雨吧。」
裴缺笑了:「娘娘也真是的,不想侍寝也不用糟蹋自个儿身子啊。」
「是笨。」注意到姜娩的身体有发抖的迹象,裴相和收了笑,夺过裴缺手里撑着的伞,往姜娩的方向走去。
第037章 娘娘不妨求求奴才
姜娩的视线被雨水砸得模煳,她双腿一软,摔倒在地,浓如墨的发被雨淋湿以后,弯曲的,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她想过在月信上作假。
但后宫的这些琐事敬事房都有记录,绝无可能瞒天过海。
况且满宫上下伺候她的太监宫女一堆,姜娩连人都记不全,更不可能每一个都收买,万一事败,便是欺君之罪。
靠在裴相和怀里的时候,姜娩并非全然在伤心,而是在努力整理目前少得可怜的信息。
她知道人都是会死的,可只要还能活着一日,她就要活着。
姜娩算了算,距离月信还有半个月。
她想要保证能清静安稳地度过这半个月,就必须想法子令自己无法侍寝。
这场雨来得正好。
给她制造了机会。
裴相和撑伞而立,替姜娩挡住砸在身上的雨。
见她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可怜样儿,难得有了点心软的迹象。
待欣赏完小皇后的狼狈,裴相和噙着笑,蹲下身。
姜娩抬眼,对上他邃如深渊的目光。
他的眼里是带着温度的,嘴角是常常上翘的,一副好接近的模样。
但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他绝非善类,且很危险。
同时,她还被他眼底藏着的冷意惊到。
能在十年间深受三任君王器重,还能让周弼及群臣对他心存忌惮,令周端堂堂一个王爷对他客客气气……
这些迹象,通通都在告诉姜娩,眼前之人能掌管司礼监跟东厂多年靠的并非是对皇上的谄媚讨好,而是凭藉着他无人能及的能力与可怕的城府。
裴相和笑着。
同为只配待在阴暗里的豺狼虎豹,他不像周弼暴躁浅显,而是擅长伪装,擅长隐忍,也擅长把自身一切的慾念和邪恶藏在皮囊之下。
他虽瞧不上皇室,可周弼今晚对小皇后表现出来的浓厚兴趣,以及周弼破坏性的眼神,倒是与他阴暗的心思有几分相似。
周弼想要用宠幸的手段来摧毁小皇后的干净。
而他,则想要看着小皇后被这座吃人的皇宫一点一点的吞没。
不过,在一旁像个看客一样看着别人把她毁掉的成就感,远没有他亲自把她逐步毁掉的成就感来得令人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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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太后说得对,他的枕榻之上,确实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如果这人是小皇后的话,那么,很快宫里就会发生宦官与皇后勾缠的丑闻,裴相和光是想想,就猜到那场面一定比现在瀰漫着衰败与死气沉沉的大晟王朝更有趣。
他一手撑伞,一手将姜娩扶起来:「娘娘赏够雨了?」
姜娩有些冷,身体不停地发抖:「……嗯。」
「娘娘与其如此……」他的话只说一半,却成功勾起了姜娩的好奇心。见她兀自强撑,裴相和被她眼底的倔强撞得心间一软:「娘娘不妨求求奴才。」
姜娩的双眼由于哭过红通通的。
求他?
她没有因他的话沖昏头脑,而是在想,作为求他的代价,她势必要付出些什么。
而他想要从她身上获取的东西,她又给得起吗?
第038章 他很危险
男女之事,朝堂之事,又或天下之势,不管是原身,还是姜娩都懂得极少。
在太傅府那几日听到的谈话,也仅仅是令她对宫里的认知多了一些。
她记得丫鬟们隐晦地说起过宫中寂寞,不少太监宫女私底下结成对食一事。
姜娩不清楚具体的流程如何,可从丫鬟们嫌弃的语气来看,对食应该是一件难以启齿且令常人难以接受的事。
为什么呢?
因为太监缺了一块?
姜娩对此表示费解。
但她知道,这一刻裴相和对她伸出援手,一定不是单纯的好心。
因为他的提议,让她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危险。
这是姜娩活了十几年养成的直觉。
没到最后一刻,她还不想搭上裴相和伸出来的手。
今晚的雨,或许无法为她完全杜绝掉侍寝的可能性,却可以为她争取一些时日。
至少这个月,她不用担心再去靠近皇上。
看出姜娩的眼神从犹豫逐渐归为平静,以及她还想再负隅顽抗的心思,裴相和也不急着让她答应自己,只扶着她的腰,任由她的衣物将自己的打湿。
姜娩没力气推开他,只好借用他的力量站稳:「掌印,本宫得回去了。」
这回,她没再抱他,而是搭着他的小臂,坐上凤辇。
回到坤宁宫,姜娩身上便有了发烫的迹象,她强撑着精神命金钏送裴相和离开,然而一沾到柔软的床榻,闻着殿内熟悉的薰香,绷紧的精神立刻松懈下来。
琥珀伺候她换下湿的衣裙,也不清楚神仙殿发生了何事,看到姜娩狼狈回宫的时候,她们几个还在惊讶。
毕竟离宫的时候,看那情况,皇后今夜多半是要侍寝的。
红凝与红壶吩咐人提来热水,伺候淋雨过后的姜娩泡澡,又赶紧吩咐人去通知尚膳监熬两碗御寒的姜汤送来。
姜娩泡在舒适的热水里,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
想到躲过一劫,她又忍不住开心。
之后,她也来不及想别的,只觉睡意兇勐,便靠着浴桶睡了过去。
琥珀进来的时候,唤了姜娩几声没回应,过去一摸姜娩的额头,立时面色大变!
收了手,琥珀快步走到殿外,对小太监吩咐道:「快!快去请太医!」
-
干清宫。
周弼的龙袍散落在地。
起初的时候,寝殿里传出的还是欢声笑语,到了后来,响起的却是妃子的惨叫!
张有德守在外面,心里慌得很。
听这声音,怕是皇上喜好虐待人的性子又发了。
几个刚被调过来伺候的小太监瑟瑟发抖。
寝殿里,妱妃哆嗦着腿,浑身仅靠轻薄的衣物蔽体,她被周弼从龙榻上扔出来,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摔在地上,满脸是血晕了过去。
舒妃被周弼掐着脖子,唿吸艰难。
她旁边躺着的,是被周弼弄得断了气的萍淑仪。
周弼猩红着眼,今晚的刺杀,激发出了他骨子里的暴虐,在与四妃缠绵之时,她们的脸自动替换成被他砍杀的刺客。
他掐住舒妃脖子的大手还在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去死!都给朕去死!」
就在舒妃缺氧到翻白眼时,后面的妃子醒来后被塌上发生的一切吓疯,她呆愣了会儿,疯癫地笑了起来。
紧接着,那名妃子推了一把骑在舒妃身上的周弼,再拔下鬓间的素金簪子,照着周弼的后背扎了下去——
第039章 两死两伤
尖利的簪身扎破周弼的皮肉,鲜血迸溅出来!
那名妃子的脸上沾满了血!
周弼掐着舒妃,想要看着她咽气,而舒妃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煳,看到那妃子疯癫地笑着,把簪子插入周弼的后背时她还以为看错了。
直到舒妃听到身上之人的哀嚎:「啊——」
随后,掐住舒妃脖子的大手松了力道。
周弼压根没想到那名妃子敢如此做,他哀嚎两声,后背涌出的血湿了他的中衣。那名妃子听着他的惨叫,只觉悦耳,遂拔出簪子继续往他后背扎去!
周弼痛得双目凸起,面目狰狞:「啊——!!!」
舒妃大口地唿吸,等身体恢復一点力气后,她挣扎着爬起来,翻身躺到一边。
被周弼掐过的脖子一片红肿!
眼看着周弼被疯了的妃子拿着簪子一连扎了好几回,她的心里划过前所未有的快意。
舒妃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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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一笑,便止不住地开始咳嗽。
就在刚刚,舒妃以为自己真的就要死了。
但一想到家族的仇未报,想到最该死的人到现在还安然无虞地坐在最高处,享受着荣华富贵,她便怎么都不甘心。
周弼来不及查看伤处,他抬手抓住那名妃子的手腕,眼神一戾,五指将对方的手腕狠狠一拧!
那名妃子发出惨叫,手里握着的簪子掉落在地。
守在殿外的张有德听到周弼的惨叫声时,意识到里面出了事,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的,带着几名太监闯入寝殿,却被寝殿里发生的一幕惊得愣在当场!
只见,那名妃子衣衫凌乱,手腕被周弼拧得咔嚓一响,痛得那名妃子哭嚎起来。之后,那名妃子报復心起,勐地扑过去抱住周弼,照着周弼的耳朵一口咬下!
周弼没想到她还有反抗的能力,疼得啊啊大叫,怒吼道:「贱人!松开,给朕松开!!!」
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染红周弼的整片颈部。
偏生那名妃子疯了,压根听不懂周弼的话,只是被那一声「贱人」给刺激到了,她满嘴是血的松开周弼的耳朵以后,又一口咬在周弼的脖子,甚至发出兽类般兇狠的呜呜声。
周弼一边叫,一边因无法摆脱妃子急得大喊:「疯了!她疯了!!」
张有德回神,立即命几个太监过去把疯妃拉开,然而他们一拉妃子,周弼便更痛,血流得也更快,只因那妃子咬着周弼不肯撒口。
最后,还是张有德命侍卫将妃子斩杀,这才从没了气儿的妃子嘴里救下周弼。
即便如此,周弼的脖子还是被生生咬下了一口血肉!
周弼浑身是血地坐在地上,他捂着流血的脖子,在张有德的搀扶下站起身,照着那名妃子的尸体恨恨地踹了几脚:「把她的尸体给朕剁碎了丢出去餵狗!还有,她胆敢以下犯上,伤害一国之君,朕要诛她九族!!!」
舒妃看完这场好戏,冷笑着扯动了一下嘴角,晕了过去。
张有德看了眼龙榻上的惨状。
妱妃的脸躺在血泊中,龙榻上的另一名妃子早就咽了气,不知是死是活地舒妃脖颈间全是掐痕。
再看周弼如此狼狈时,张有德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
张有德吞了吞口水,踢了一脚旁边跪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太监,嗓子尖利刺耳:「蠢笨的东西,都跪着干嘛?还不快去宣御医!」
太监被踹得「咚」地滚到一边,捡起掉落在旁的帽子,双脚并用地爬起来:「奴才这就去!」
第040章 看着绵软,有时却一身反骨
姜娩浑身烫得厉害,意识也模煳。
但她知道自己身在坤宁宫,也知道金钏几人请了太医,还会每隔一段时间给她更换盖在额头上的湿帕。
等她难受得出了一身汗,烧退之时,已是第二日。
姜娩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外间,宫人们正压着嗓子议论。
「干庆殿的事儿听说了吗?」
「闹得那样大,谁能不知?」
「唉,萍淑仪也是倒霉,听说是被皇上掐死的。」
「郦妃是怎么处理的?」
「怎么处理?还能怎么处理?她胆敢伤了皇上,当然是没活头了,我认识的一个洒扫太监同我讲,郦妃的尸体已经被剁碎餵了狗。」
「……」
姜娩听得不是很清楚。
但她知道昨晚干庆殿出事了。
想到在神仙殿帮自己解了两回困境的舒妃,姜娩撑着坐起身来,她甩甩沉重的脑袋,按了按隐隐作疼的额角,而后赤脚下榻,快步跑出内殿。
她想去找金钏问一问舒妃的情况。
结果,她人还没跑出殿门,就见裴相和带着人前来。
他身形颀长,撑着伞,立在雨幕之中。
见到她满脸苍白跑出来,裴相和原本松展的眉心一皱。
小皇后的性子看着乖巧绵软,有的时候却一身反骨。
就比如现在。
明明病恹恹的,她竟还能撑着那副纤弱到随时能倒地不起的身子跑出殿。
金钏几人听到殿内的动静,正想跟姜娩行礼,见到裴相和时,又赶忙低下头颅。
昨儿个夜里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神仙殿的刺杀。
二是干庆殿侍寝的妃子两死两伤。
裴相和对宫里发生的一切全部清楚,但他都没插手,也懒得连夜进宫处理这摊子烂事。
这些年,他给接连三任帝王收拾的烂摊子数都数不过来,尤其到了周弼这一任皇帝,那可谓是烂事一堆,他时常都是丢在一边,懒得理会。
张有德不是一直想找机会踩他一脚吗?
正好,他近来心情不错,愿意给张有德这个机会。
裴相和今日过来,也是有正事要办。
今天是皇后归宁的日子。
因此,裴相和便准备在去干庆殿前先来看一眼小皇后,顺便问问她对归宁一事的看法。
看见那团身影从殿内跑出来,裴相和嘆息了下,随后把伞扔给身后跟着的裴缺,大步上前。
他进了殿,将姜娩拦腰揽住。
接着,他手臂往上一提,便将姜娩轻轻松松地单手抱起。
姜娩身体腾空,被突然而来的崖柏香占据大脑,一时呆住。
她就这么被他给抱进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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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钏四人见状,齐齐一愣。
这大清早的,掌印不忙着处理昨晚的事儿,怎么还有空过来看皇后?
他还当着他们的面把皇后抱进了殿。
这……
要不是知道裴掌印是没根儿的,一旦事情被传出去,怕是会给皇后招来话柄。
裴缺带人走到殿门外,冷笑着瞧了眼坤宁宫伺候的所有人,宫人们见状,一个个老实地垂眸,表示会闭紧嘴巴。
裴缺满意了,姿态悠闲地收了伞。
他这人平时在干爹面前虽然嘴碎,可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还是有分寸的。
干爹向来是对谁都不上心的性子,好不容易上一回心吧,竟还闷声搞了个大的。
弄宫里不受宠的妃子,或是用他那张堪称祸水的脸去祸害满朝文武大臣家的女儿多好,非得找点刺激的,逗一逗小皇后。
第041章 抱着软,还轻
殿内。
姜娩被裴相和放在榻上坐好,她也没在意这举止是否合乎礼法,急于知道舒妃情况的她抓住裴相和的手,咳了两声后,哑着嗓子问:「裴掌印,可否告诉我舒妃有没有……」
他「嘘」一声,打断她的话:「娘娘才退烧,不先操心你自个儿的身体,倒是有空去操心别的妃子是生是死。」
裴相和语带揶揄。
抱过她腰身的那只手的掌心,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
小皇后看着软。
抱着也软。
还轻。
注意到袖子被她抓得皱成一团,裴相和将她的双脚握住,放进被褥里:「昨个儿夜里,当真精彩。」
姜娩坐在榻上,又是两声咳嗽。
裴相和望了眼她干裂的唇,起身到外间倒了杯热水进来,朝她递过去。
姜娩刚醒来确实渴了,她先谢过他,喝完水,干燥的喉咙舒服了点。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双乌黑的眼睛咳嗽过后湿漉漉的,等着他的下文。
裴相和心尖一软。
掌心有点发痒。
忍住了揉揉她的想法。
他又踱步去外间倒了水。
这回裴相和顺便给自己带了一杯。
见姜娩捧着水杯再次用那样的眼神望向自己时,裴相和端着水,轻嘬一口润嗓,将干庆殿的事道出:「一夜之间,去干庆殿侍寝的四妃两死两伤,其中郦妃不知怎么的在死前疯了,还用簪子伤了皇上。」
姜娩耐心地听着。
裴相和背对着她,眼里划过笑意,他的嗓音里情绪不显,把郦妃伤害周弼的过程描述出来:「御前伺候的太监说,等他们觉察到动静不对冲进寝殿时,郦妃已经连扎了皇上好几簪子,那血流的,后背全是。对了,御前伺候的太监还说,郦妃死前咬掉了皇上的一块血肉。」
姜娩心里一抖。
捧着杯子的双手紧了紧。
由于听得太认真,她也没听出来裴相和语气里夹杂的两分刻意的戏弄,追问道:「后来呢?」
裴相和转身:「后来,郦妃被皇上下令剁成了肉酱。若非郦妃出身低微,没了族人,今天被处置的,就不单单只是郦妃的尸体了。」
他的话,成功吓到了姜娩。
可他没有停止戏弄她的想法:「娘娘,你要不要猜猜奴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姜娩做出摇头的动作,刚要张嘴,又噤了声儿:「……」
因为她发现,就算她跟裴相和表示不想听也没用。
毕竟,这主要取决于他想不想说。
裴相和眼底的笑意渐浓。
「底下的人跟奴才禀报,说是郦妃的尸体被狗吃得连骨头都没剩下,所以奴才进宫的时候,没看到最精彩的,只在地上看到了一摊还没处理完的血。」他说话时,依旧是一贯慢悠悠的腔调,语气里似乎还有些遗憾没能看到郦妃尸体被啃吃的一幕。
姜娩听得心底发寒。
纵然如此,她仍没忘记追问舒妃的情况:「掌印,舒妃呢?她怎么样?」
他说四妃是两死两伤。
郦妃是死的妃子里的其中一个。
那么,另一个是谁?
这回,裴相和倒是没再说顾左右而言他,只望着外边又亮了些的天色,回道:「死的是郦妃跟萍淑仪。」
第042章 推迟归宁
得知舒妃是受伤的两名妃子的其中一个,姜娩悬着的心一松。
但一想到周弼的暴戾性情,以及死了的郦妃跟萍淑仪,她的心里又跟着蒙上一层散不去的阴霾。
干庆殿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作为皇后,说什么都应该出面去看一眼皇帝。
舒妃那边,她也得去。
裴相和走到外间,挥手让裴缺进殿,再从裴缺的手里接过一张帖子,递给姜娩:「娘娘身子不适,皇上也受了伤,归宁的事看来得往后推些时日了。」
姜娩接过帖子看了眼。
才进宫没几日,事情就接连发生,导致她都忘了还有归宁一事。
不过这事儿眼下不是最紧要的。
往后推一推也好。
帖子上写的,是她归宁时列出来的礼单。
全是金银珠宝还有名贵滋补之物。
裴相和站得乏了,让人搬了张椅子坐到一边:「这些都是给娘娘归宁准备的清单,娘娘先看看,若是还有哪里需要补充,奴才好吩咐底下的人去补齐全。」
礼物清单很多,姜娩展开帖子后才知道皇后归宁竟然如此复杂,还得准备如此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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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裴相和都弄好了,否则她还真想不到这么齐全。
她将帖子合上:「掌印费心了,本宫没有要补充的。」
裴相和起身,把帖子留下后,带着裴缺去见皇上了。
他一走,守在殿外的金钏四人才敢动作。
金钏:「娘娘,我去请太医过来再为你瞧瞧?」
银珀:「娘娘,你想吃什么?」
红凝:「娘娘,我去给您取药。」
红壶:「娘娘,我伺候您洗漱?」
同裴相和说了会儿话,姜娩神智清醒了许多。
想到每日妃嫔们过来请安的规矩,以及宫里出了一堆事儿,她道:「金钏,你带人去各宫走一趟,就说本宫烧了一夜,身子不适,不用她们来请安了。」
金钏领命:「是。」
……
干庆殿。
气压很低。
伺候的宫人连喘口气都不敢发出声儿。
周弼趴在龙榻上。
御医正顶着压力给周弼的后背换药,被簪子扎出来的地方都是几个血淋淋的窟窿,御医第一回给周弼清理伤口的时候吓得冷汗直冒。
除了后背的伤看着吓人外,周弼耳朵跟脖间的伤更吓人。
耳朵那里血肉模煳。
而他的脖间那可是生生被咬掉了一大块血肉!
还有背后的那几簪子,实在深得很。
想要养好这些伤,必然需要花上一段时间,还得用不少珍贵的药材。
御医给周弼换下被血浸染的白布,他看了眼张有德端着的盘子里的一瓶瓶药,抬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皇上,换药的过程比较慢,会很疼,您恐怕要遭些罪。」
周弼疼得冷汗直冒,他瞪了眼人到中年的御医,想到已经连骨头都不剩的郦妃,恨不得把她的魂魄都抓出来撕个粉碎。
张有德把盘子交给旁边的小太监,拿了一根棍子过来,他跪在榻边,捧着棍子给周弼:「皇上?」
周弼张嘴,用力咬住。
张有德起身,嘆了口气后,望向御医:「开始吧。」
御医按住发抖的手,将药倒在周弼后背的伤处。
周弼痛得身体绷直:「唔——」
第043章 出去站着
裴相和走到殿门口时,就听到里间传出周弼由于太疼发出的闷哼声。
一声儿,又一声儿。
两边的宫人见到是他,跪下行礼,也不敢在这会儿跑进去通传。
皇上这时候疼得要死,他们这些奴才进去怕是会招了皇上不快,还可能成为皇上的出气筒,招来杀身之祸。
裴相和听了一阵后,心情不错地用指腹摩挲食指上的黑玉扳指。
微丰的唇,微微一勾。
待里面处理得差不多了,裴相和瞧了眼殿门口的太监。
裴缺过去,推了一把其中一名太监的胳膊,让他速速进殿通报。
小太监得到指令,惴惴不安地进殿,他不敢看殿里的情况,更不敢看周弼黑沉着的脸,『扑通』跪下:「皇上,裴掌印在殿外等候召见。」
周弼疼得面色发白,衣物汗津津地贴在身躯上,由于他的伤口还不能碰水,只得歇了沐浴的念头。
想到才去过一回的神仙殿,他暗道可惜。
御医把药收起来,想到皇上女色不断,昨夜那事儿的根本也是源于女色,哪怕心有微词,也不好言明,只态度小心地叮嘱了句:「皇上,为了您的龙体着想,伤没好之前,臣不建议您再招妃嫔侍寝。」
周弼的脸更黑了。
不碰妃嫔?
这简直比要了他半条命还难受!
想到小皇后,周弼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猿意马。
昨夜若非小皇后胆子小,被神仙殿刺客一事吓晕过去,他说什么都会把人带回殿里疼爱。
御医叮嘱完,躬身退下。
跪着的太监禀报完,见皇上像是没听到一样,也不敢吱声提醒。
裴掌印权势再大,本事再强,还是得听皇上的。
皇上这会儿顾不上裴掌印,也不是他一小人物没能通传到位的过错。
周弼当然听清楚了小太监的禀报,可他心情极差,浑身还在泛着疼意。
回想起神仙殿两名混进来的刺客,他冷哼一声。
裴相和给他办事儿这么久,这是第一回出现纰漏。
张有德过去,替周弼整理了一下衣物,接着招了招手,让端茶的太监近前。
他端过茶盏,摸了摸杯身,确定是皇上喜欢的温度后,奉给周弼:「皇上,御医的话不无道理。」
周弼等身上没那么疼了,翻身坐起,他也没接张有德奉的茶,对跪着的太监道:「让裴掌印进来吧。」
小太监躬身退出殿:「是。」
裴相和见人退了出来,抬步进殿,对上周弼难看的面色,他还未开口请罪,周弼便怒目而视,抓过张有德手里的茶盏往地上一摔——
茶盏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迸溅出的茶水,恰好落在裴相和的靴子上。
有一碎片弹到了裴相和脸颊。
锋利的瓷片,在他的右脸划出一道细痕,并见了血。
张有德看了眼,没说话,嘴角却是翘着的。
周弼发完火,看到裴相和右脸的划伤时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拿刺客一事斥责起裴相和:「裴掌印,你倒是跟朕解释解释,神仙殿为何会出现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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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并不辩解:「奴才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
周弼一指殿门,他本想发话让裴相和去外面跪着,可到底有所顾忌,因而,话到嘴边,他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跪』换了个字儿:「给朕出去站着!」
裴相和:「是。」
第044章 葛家
姜娩强撑着不适用了点吃食。
银珀端着熬好的药进来,途中,她碰上了一群宫人,他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好像在说些什么。
不过银珀一心记挂着姜娩的身体,没停下多听。
红壶在姜娩用膳完道:「听宫人们说皇上这回伤得很重。」
金钏在宫里认识的人多,便是御前伺候的太监也有与她交好的人,因此宫里的很多事情,她稍稍一打听便知:「不光皇上伤势严重,舒妃跟妱妃也伤得很重。」
姜娩在她们面前没架子,也从来不会打断她们说话。
她对宫里的认知太少。
很多时候,她想知道一些信息都需要靠身边的宫女太监。
因而,她端着药,一边等药变凉,一边听她们说话。
今日还在下雨。
宫殿外面的石板砖湿漉漉的。
一股子冷意袭来。
这阴沉沉的天儿,淅淅沥沥的雨,瞧得姜娩心情跟着惆怅。
她淋雨是故意的,是为了拖延侍寝,所以这碗药,最好不喝,如此方能拖延病癒的时间。
最好是在她身体快好时再来一场雨,让她再烧个一天一夜。
如此一来,她身子不济,自然无法侍寝。
然而她的目的不能被发现,为了不让宫人们察觉,姜娩得想个办法把这碗药偷偷地处理掉。
打定主意,她往殿外种植的一排排盆栽扫了扫。
红凝:「我还听说了一事。」
红壶:「何事?」
红凝的神色不太自然,好歹是女儿家,说起那事儿总归是不好意思的:「我听御前伺候的宫人说,御医劝诫皇上养伤期间不要找后宫的妃嫔侍寝。」
姜娩:「?」
她翘起嘴角。
御医这话,是要皇上戒女色啊。
姜娩仰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金钏轻咳两声,示意她们的话题到此为止,又从姜娩的手里接过空了的药碗,端了蜜饯过去:「娘娘,您得管管她们的嘴。」
宫里眼多嘴杂的,若是她们议论皇上的事情被传出去,再传到皇上耳边,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姜娩一笑,拿了蜜饯丢入嘴里。
她才不管呢。
在坤宁宫,她们说这些话都是在殿内,相信不会被谁听到。
更何况,姜娩巴不得她们打听到的消息越多,知道的情况越多,这样的话,她在宫里就相当于有了几只打探消息的耳朵:「自个儿宫里,不用顾忌那么多。」
得知周弼不能碰女色后,姜娩一扫心底的阴霾。
因着要去干庆殿,她没上妆,还特地选了件素雅的衣衫,让她看起来病态更显。
端坐在杌子上,姜娩对镜子里面毫无血色的自己非常满意。
等会儿到了干庆殿,她再多咳嗽咳嗽,争取把自己的病情弄得要比实际情况还要糟糕。
金钏站在后面,拿着木梳为她打理头髮。
姜娩想起舒妃,问:「金钏,你们在宫里待得久,能跟我说一些跟舒妃有关的事情吗?」
金钏:「娘娘的吩咐,我们怎敢不从。」
于是,除了对宫里情况和形势不清楚的红壶,金钏三人开始先后同姜娩说起舒妃。
舒妃,年十八,原名葛阑舒,在闺阁之时便有了京都才女的名头,她父亲葛春本是太常寺典簿,后因办差途中出了岔子,落得个满门被斩。
舒妃则因入了宫,才躲过这场劫难,保住性命。
第045章 嫁妆
然而,舒妃虽然因进宫一事躲过一劫,但她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皇上好色,又最是不念旧情,喜新厌旧,舒妃因家族一事对皇室生怨,不愿再承宠。
很快,皇上就忘了她的存在,开始对别的妃子着迷。
在后宫,失了宠的后妃日子过得极为艰难,连底下最低等的奴才都能骑在她们的头上欺辱。
舒妃失宠后,她身边的宫人开始怠慢起来,也无心侍奉,全在私底下托司礼监能说得上两句话的太监把他们调到别处。
曾在舒妃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如今正在妱妃殿里当差,凭藉着不错的手艺,做了梳头宫女。
姜娩听完,沉了眉眼,转而向金钏问起了她的私库。
皇后的嫁妆无需姜家准备,都是交由朝廷筹办,故而,姜娩是有自己的私库的。
里面的金银首饰,黄金珠宝等等自是不少。
一眼扫去,令人眼花缭乱。
不过姜娩婚前没仔细清点过。
直到听了舒妃的遭遇,姜娩也意识到了银钱的重要,她想到舒妃眼下最缺什么,当即起了要动私库的心思。
金钏是大宫女,在坤宁宫权力较大,所以也只有金钏知晓私库的情况,她见姜娩问起,便同姜娩把知道的一些珍贵物件和金银票子说了个十之三四。
姜娩听得双眼放光。
除了朝廷给皇后置办得嫁妆之外,她嫁进宫里的时候,太傅府的人出于面子,还给原身准备了几个上了锁的小箱子。
入库前她看过一眼,里面放着地契及一沓沓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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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动朝廷准备的嫁妆,而是从太傅府为她准备的嫁妆中拿了一些,再让红壶收好,准备等看完周弼再拿去给舒妃。
舒妃帮了她,而她能帮舒妃的,就是借着眼下还是皇后的身份,在后宫对舒妃多些照应。
穿戴好,姜娩出了坤宁宫,带着人往干庆殿去。
-
干庆殿外,来了一堆妃子,她们撑着伞,都是听闻周弼受伤的事情后赶来表忠心的。
姜娩到的时候,就见前方乌泱泱站了一片人。
妃嫔们被御前太监拦着不让进殿,据拦人的太监说,太后来了,正在里面同皇上说话,不许后妃们进去打扰。
姜娩过去,众妃低首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张有德听外面吵吵嚷嚷的,冷下面色走出干庆殿,正想用太后的话让这些妃子安静会儿,就见姜娩一脸病容地来了。
他双目一睁,连着「哎哟哟」几声,一改方才总管太监的气势,命令太监们把拥挤的妃子们推开,给姜娩腾出条宽敞的道来。
张有德迎过去,待发现姜娩气色很差,小脸惨白,仿佛风一吹就要倒地的样子,吓了一跳,将小臂递去要扶:「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姜娩没搭他的小臂,只站在伞下,望向站在殿门口的那抹过于打眼的身影。
察觉到她的注视,裴相和抬眼。
见到是她,他微一颔首。
姜娩来得晚,不晓得殿内发生了何事,也不明白裴相和怎么会站在干庆殿外。
她收了与他对视的目光。
第046章 划了道口子
看着姜娩飞快躲开的小眼神,裴相和抿着的唇角勾了一下。
姜娩不再看他,想起晨间被他单手将自己抱回殿内那事儿,白嫩的耳根微红,心跳急促地跳动了几下。
她想看一看他抱过她的那只手臂,却又担心被他逮个正着,当下便怂得不敢再看。
迎上张有德的视线,姜娩神色间划过一丝不自然,回答了他上一刻的问题:「昨夜风邪入体,高烧不退,一直到今日喝了点药才有力气下地。」
张有德勾着笑,见她不伸手来搭,垂了小臂。
心想:这怕不是风邪入体,而是被皇上吓得吧。
这也难怪。
小皇后说到底也才及笄,之前又是在宫外长大的,没见过后宫里的腥风血雨,定然也没见过如昨夜神仙殿一般血腥可怖的场面。
头回见到,被吓病了实属正常。
毕竟他可是在皇上跟前伺候三年了都还提着心吊着胆啊。
到了殿外,姜娩让红壶撤了伞,拍了拍身上的湿意。
来的路上,雨势有些大,姜娩的裙摆被弄湿了底下那一块。
张有德先进殿禀报,她则在殿外等着。
姜娩望了眼站着的裴相和,身形朝他挪近了些,到底还是没能压住心底的好奇,问了他一句:「掌印,你怎么站这儿啊?」
裴缺和几个太监站在后头不语。
皇上罚掌印,他们这些个常年跟着掌印办事儿的自然也得一起受罚。
裴相和听出来她嗓子里的嘶哑,再看她这副病弱西子的模样,淡淡一笑,回道:「奴才办事不力,让刺客惊了皇上,被皇上罚了。」
姜娩又盯着他右脸之上那道显眼的划痕瞧,再问:「脸上的伤也是被罚的?」
裴相和一笑,对脸颊隐隐作疼的那道口子毫不在意:「皇上先前气得摔了茶盏,奴才的脸被飞起的碎片颳了道口子罢了。」
姜娩暗惊:「……」
皇上竟然捨得罚裴掌印!
想来刺客的事,确实是把皇上给气急了。
看来一会儿进了殿,她得打起一万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嫂嫂也来看皇兄?」
姜娩闻声望去,就见周端撑伞而来。
周端昨晚歇在宫里,受伤的手臂被御医处理过,这会儿正用白布层层包着,再用一条白布一端缠着他受伤的胳膊,另一端打了结勾在他的脖子上。
他样貌生得不错,一现身便引得底下等候召见的妃子们看了好几眼。
周端走到近前,对姜娩笑笑。
姜娩昨晚在神仙殿被吓坏了,想到周端当时没有出言拆穿自己是在众妃里浑水摸鱼,自己也还未同他道谢,趁此机会道:「王爷,昨晚多谢了。」
「嫂嫂说什么呢?」周端嘴角翘起的弧度扩大,又看了眼被罚的裴相和。
两人视线交锋过后,周端率先移开目光,对姜娩道:「嫂嫂是兄长的妻子,便是我要敬重的人,你的话,我不敢不听。」
他这话说的,倒是让姜娩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好在这会儿张有德出来了,他看了眼两人,掐着笑,请他们进去:「皇后娘娘,端王,太后跟皇上请您二位进殿。」
周端往旁边一让:「嫂嫂先请。」
姜娩先行入殿。
周端迈着步伐走在最后,忽的,他回头,看了一眼裴相和。
两人心照不宣地勾了唇角。
第047章 嫌弃
等殿门口没了动静,裴相和双手垂在身前,仰首望了眼灰沉沉的天空。
外头是妃子们私语的声音。
回想起跟周端的视线交汇,以及周端昨个夜里为周弼挡得那一刀,裴相和唇角的弧度扩大。
明明是令人瞧着心底不甚明亮的天气,却令裴相和的眼底划过愉悦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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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大晟王朝天灾不断,各地造反者不胜枚举,可以说,只要出了京都的地界,外面都乱糟糟的,就连那群忠心耿耿的老臣也一个接一个辞官……
如今,连端王这样胸无点墨的闲散王爷竟也生出了别的想法。
这大晟王朝的局面,当真是越来越乱,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
姜娩进殿的时候,周弼已经穿戴齐整坐在榻上,他坐着的姿势有些怪异,脖子那块僵着不敢晃动,后背亦不敢挺直,而是弧度明显地躬着。
经过太后身边时,姜娩闻到了太后身上没有散去的浓重酒气,她先是给周弼行礼,再走到太后跟前行礼。
太后的脸上布满宿醉过后的疲倦。
周端给他们母子先后见礼。
周弼看出姜娩的脸色过于憔悴,他双臂撑在膝盖,指了指旁边的空位,一番简单不过的动作下来,又扯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他面目微狞,对姜娩跟周端道:「皇后,端王,坐吧。」
太后也注意到姜娩面色极差,她托着脑袋,髮髻是姜娩在长宁宫见过的那种乱。
不。
比姜娩上回见到的还要再乱一些。
太后用了半杯热茶,塞了两块糕点进肚,又命一个清秀的太监捶着肩,问:「皇后,你这是怎么了?」
周弼也望向她。
方才姜娩见礼的时候,他都担心她会晕倒。
他本想问来着。
如今太后问了,他便不用再费唇舌。
原本听张有德禀报说皇后来了,周弼还挺高兴,可等看到姜娩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想到两人才成婚没几日,她就一身素雅,心情难免有点不太爽利。
皇后这样也美。
但他还是更喜欢她昨夜的那身装扮。
娇嫩风情,看得人心里敞亮,心动又欢喜。
尽管在刺客一事上裴相和的确失职,没能把皇城内隐藏在他身边的危机杜绝,可昨晚裴相和对皇后费的心思,周弼还是满意的。
感受到殿内注视的两道目光,姜娩轻咳几声后,哑着嗓子答:「回母后,昨个儿夜间下了雨,儿臣在回宫的途中被邪风入体,烧了一晚上,到现在才可下地走动。」
周弼一听,没问她病况如何,只被她这副沙哑的嗓音弄得不喜:「皇后这身子也太弱了。」
姜娩低着头,察觉到周弼的嫌弃时,心里一喜,面上却蹙了眉,用被周弼嫌弃的有点粗的嗓子回道:「臣妾自小体弱,在家中时也常病着,是以臣妾的身子比旁人差上一些。」
周弼不想再听。
身子不济,就没法侍寝。
还有那嗓子……着实难听。
再一想御医让他不近女色的叮嘱,周弼更是窝火。
倒是太后关切了句:「皇后,你可要好生调养身体,哀家还等着你为我大晟王朝开枝散叶呢。惋贵妃的皇子虽然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但哀家还是更喜欢正宫肚子里出来的。」
皇后肚子里出来的皇子,才是日后可以继承正统的人。
姜娩将头一低:「母后说的是。」
第048章 半条命都快活没了
同姜娩说完话,太后的眉眼舒展了些。
皇后的温顺懂事,她是喜欢的。
还有皇后平静宁和的眼神,不见阴霾,不见鄙夷,就好比她望着你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在她眼里得到了很公平的对待一般。
太后活了大半辈子,看人看得多了,也知道有许多人面上对自己恭敬,背地里一堆微词,或是谩骂。
看完姜娩,再看周弼,太后便郁结不已。
想起昨夜周弼干得好事儿,以及四个妃子的下场,太后冷哼。
皇上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可这暴戾易怒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想到这里,太后不免头疼。
之后,她又想起先皇。
太后对老皇帝并无情分,她掰指一算,发现离先皇仙逝竟已有十年之久了,到现在,她甚至连先皇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可每每望着周弼,她还是能够从两人的五官里找出相似的地方。
这也让太后某些久远的记忆逐渐清晰。
老皇帝没死之前,也好色,还爱卖弄文采。
那会儿宫里美人甚多,太后这样的姿色摆在一堆各有千秋的美人儿里便是普通到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清秀平平。
床笫之间,老皇帝也只顾他自个儿爽,弄得后妃遭了不少罪。
她侍寝那晚就被整得半死不活。
但老皇帝当年对后宫女子的不怜惜远不如周弼的暴戾。
太后沉着脸,道:「皇上,你也该收敛你的性子了。」
周弼自是不可能听她的:「那母后又能收敛收敛您好养男宠的性子吗?」
姜娩的脑袋更低了些。
周端也不言语。
太后被怼得噎了一下。
她知道群臣里面也有弹劾她的奏本,可她充其量就是养男宠,并未滥杀无辜,所以被说几句也就过了。
可周弼不一样。
他身为皇上,是天下之主,却视人命如草芥。
这三年,如果不是裴相和在后面给周弼兜底,以周弼的蠢笨,怕是连朝堂的形势都无法稳住。
周弼嗤笑了声。
他这母后,从他有记忆开始身边的人就没断过。
虽说以前是逼于无奈,不得已跟太监苟合,但这几年太后放荡的举止,在周弼看来多少有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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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太后赶来干庆殿的时候,周弼一看她浑身酒气都没来得及收拾的样子,就生出一股子火气。
这会儿哪怕姜娩跟周端在场,他怼起太后来,也毫不避讳:「母后,您年纪不小了,整日跟您宫殿里那些个男宠快活怕是会伤了身子。依朕看,为了您的身子着想,您宫里的男宠就少去一半吧。」
「哀家殿里的人还不轮到你来处置!」太后扬声。
她可捨不得把男宠遣散一半。
太后如今的乐趣就是跟他们寻欢作乐。
若没了男宠的陪伴,没了他们无微不至的伺候,她迟早得在这个深宫里憋出病来。
「皇上,哀家知道你觉得哀家作风不好,觉得哀家给你丢脸,但你要记得,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要让你活下去,哀家至于遭那些罪吗?」
周弼:「你少拿这些事来堵朕的嘴!」
太后:「行,哀家不同你说过去,就说今日。是,哀家是不检点,但你呢?你虐杀宫人,虐杀后妃,你是快活了,可你这回却连半条命都快活得没了。」
周弼怒极,见说不过,他一指殿门:「给朕出去!」
姜娩听完他们母子的对话,头皮绷紧。
第049章 瞧着都痛
太后被周弼当场赶人,顿觉面上无光。
要不是担心周弼的身体太后压根懒得出长宁殿,到底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不可能对他遇刺一事无动于衷。
见周弼非但不领情,还拿如此伤人的话来戳自己,给自己甩脸色,太后冷笑不止。
心道:周家的人就没一个重情的,也没一个像样的!
太后懒得再待下去,起了身。
临走时,太后瞥见殿外的一抹侧颜,忍下怒意,道:「皇上不愿见到哀家,哀家这就走,但哀家走前还是得多几句嘴。」
周弼满眼的不耐烦:「母后请说。」
太后对他的态度视而不见,只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苦心劝诫:「哀家奉劝皇上,朝堂之上,要多听臣子们的意见,后宫之中,也要懂得怜惜众妃,与皇后更是要感情和睦。还有,哀家希望皇上时刻记住,对裴掌印,你得客气些,没有他,你甚至连皇位都坐不稳!」
姜娩听太后说起裴相和,目光下意识往殿外看去。
裴掌印还站着呢。
只是太后这话,可能不但不会帮到裴掌印,还会起到反作用。
果然,太后一走,周弼更气,他一脸怒容地命张有德把裴相和叫进来,气得捏紧拳头垂了垂床沿,结果动作一大,当即牵动背后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姜娩瞧着都痛。
周端等两母子吵完,方道:「皇兄息怒。」
周弼哼哼两声。
张有德走到殿外,躬着身送走太后以后,腰杆儿一挺,把总管太监的神气劲儿一摆,吩咐小太监将吵嚷的后妃驱散。
等人全清理走了,张有德嗡嗡作响的脑瓜子瞬间清明,再才慢慢儿走到裴相和面前,神色间,颇有几分得志:「裴掌印,请吧。」
裴缺在后面嘶了声。
张有德这个老东西,敢对他干爹如此态度,是活腻了吧?
裴相和无视张有德,抬步进殿。
张有德沉了脸。
都是做奴才的,也都是缺了根儿的,怎么他裴相和就得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等着吧!
这回神仙殿的事儿,且没完,且有的瞧呢!
张有德哼笑,冲着裴相和的背影啐了一口,见裴缺这几个常年跟着裴相和办事儿的太监正一脸仇恨地盯着自己,他竟觉得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此次神仙殿的事儿,有你们掌印的好果子吃!」
裴缺奉送他一记白眼。
张有德这个蠢货!
现在才哪儿到哪儿,这就开始得意了?
殊不知他干爹的能耐大着呢。
裴相和进殿的时候,就发现周弼的脸色异常难看。
每回周弼跟太后见面都得吵上一回,他也不意外,只低首不言,等周弼发话。
周弼这会儿正缺个发泄的地方,见裴相和站着不跪,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面圣不跪,这是他那两位死了的皇兄给裴相和搞出来的特例。
到了周弼这里,他也不好废除,加之他的确是靠着裴相和才有现在的,也不能真的把人给得罪彻底。
但不能让裴相和下跪,总能找别的办法出一出气的:「裴掌印,朕遇刺一事,你可查出什么头绪来了?」
姜娩喉间发痒,考虑到眼下不妙的形势,连咳嗽都得用帕子捂嘴忍着。
即使她弄出的动静很小,周弼还是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姜娩抿抿唇,止了咳嗽,端过茶喝了两口润喉,把喉间再次涌起的痒意压下。
第050章 无妄之灾
一旁的周端见姜娩面色惨白,萌生怜惜之意,低着嗓音道:「嫂嫂,近来易变天,雨水也多,你可得仔细着身体。」
姜娩牵动了一下嘴角:「多谢王爷关心。」
这边,裴相和听完周弼的问话,垂着眼,道:「请皇上再给奴才几天时间。」
周弼冷笑:「那就是说刺客一事裴掌印毫无头绪了?」
裴相和眉间浮现一团凝重,仿佛是遇到了无法解开的难题:「回皇上,此事目前确实没有进展。」
周弼找了找面前能摔的东西,可在看到裴相和右脸那道被碎瓷片划破的口子时,又歇了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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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太后走前的话令他很气,但她说的没错。
对裴相和,得拿捏分寸。
「裴掌印,人都有欠缺考虑的时候,朕不是不能理解。不过刺客一事,即便朕可以不计较你的过失,可总得对外有个说法。你也知道,弹劾你的奏本每日堆积成山,是朕念着你当年处处尽心为朕办事的情分,也是朕替你顶住了朝臣们施加的压力,堵住了满朝文武大臣的嘴。」
姜娩的眼里划过诧异。
皇上这么说,是准备惩罚裴相和吗?
裴相和垂着眼眸,眼底划过笑意。
他心知皇上是在做戏,存心要藉此机会立威,便也懒得再辩解,直接顺了他的意,把错认下:「都是奴才的过失,还请皇上责罚,如此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周端出言求情:「皇兄,裴掌印一心一意为朝廷办事,你若罚他,这不是让底下给你办事的人心寒吗?」
姜娩持续沉默。
这些事情不是她能插手的。
她还是本分地当个背景板就好。
等干庆殿的过场走完,她还得去看望舒妃。
至于妱妃那里……她就懒得去了。
神仙殿那事儿,她记仇。
何况妱妃在皇上面前那般说,明摆着是想拉姜娩下水,想必即便她作为皇后不出面关心一下,妱妃也是个明白人,懂得其中缘由。
对自己心存恶意的人,非必要的接触,就不接触了。
周弼突然把目光落到一直没出声儿的姜娩身上,询问她对此事的看法:「皇后,你怎么看?你也觉得朕对裴掌印的责罚会令底下办事的人心寒吗?」
姜娩一愣:「……」
心底叫苦不迭。
皇上这一问,对她而言可谓是一场无妄之灾。
当着周弼的面,她定然是不能为裴相和求情的,可她如果不出声为裴相和求情的话,那是不是等同于她就得罪了裴相和?
裴相和也看了她一眼。
姜娩回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眼神,只希望他能体谅一下自己的处境,不要因这事儿耿耿于怀,再找机会报復她:「皇上是天子,天子的决定不会有错。臣妾也相信裴掌印对皇上,对大晟王朝的忠心,更相信裴掌印不会因为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对皇上心寒。」
裴相和扯了扯唇角:「皇后说的是。」
姜娩心虚地垂眼,露出一截纤细的后颈:「……」
裴相和看得想伸手去捏一捏。
周端闭嘴。
行吧。
倒是他为裴相和求情的话显得多余了。
只怕还会引起皇上不悦。
第051章 批红被夺
周弼笑了两声,他不喜欢姜娩因风寒变得难听的嗓子。
但姜娩方才的话,让他很是满意。
周弼思忖片刻,说了对裴相和失职一事的处置:「裴掌印,皇后初到宫中,对宫里的诸多事宜都不清楚,你在宫里多年,得多费心帮帮她。至于刺客一事,就交给张有德去查吧,还有,处理奏本一事也暂交张有德。」
张有德闻言大喜,激动地跪伏在地:「多谢皇上!」
批红一事,向来是裴相和负责,皇上让他暂代,这不就是等用于把批红的权力从裴相和手里夺过来给了他吗?
周弼嗯了一声:「张有德,你好好替朕办事。」
张有德应声,脑袋深深往地面一叩,发出「咚」地一声,尖着嗓子道:「奴才遵旨!」
周弼想到方才为裴相和求情的周端,又看了眼周端受伤的手臂,虽说他记着周端捨身救他的情,可到底还是因周端的举动生出了一些膈应:「端王,等养好伤,你就出宫吧。」
周端笑了笑,仿佛压根没发现周弼是在赶他似的:「是。」
姜娩捂嘴咳嗽几声。
想到之后要跟裴相和相处,后背升起一股冷意。
犹豫过后,姜娩还是鼓起勇气对周弼的决定弱弱地婉拒了一下:「皇上,臣妾宫里不缺人,平时也有宫女伺候。至于不懂的,臣妾可以问殿里的掌事嬷嬷,就不劳烦掌印了。」
周弼浓眉一拧。
上一刻他还觉得这是个会说话的。
哪知这一刻她就当众说出这话,质疑他的决定,打他的脸。
「皇后这是不满意朕的安排?」
姜娩老实地垂首,心知无法改变周弼的决定以后,硬着头皮道:「谢皇上恩典!」
处理完这事儿,周弼觉得心累,称要小憩,摆手让他们退下。
姜娩出了殿门,快步往外走。
周端原本还想跟这位小皇嫂多说几句话,趁机拉近关系,见她火急火燎离开的样子,只能把想说的话给咽下。
不急。
反正还得在宫里住上一段时日,总能找到同她说话的机会。
裴相和走在一边。
周端过去,压低声音:「委屈掌印了。」
裴相和步履从容,摸了摸食指上的黑玉扳指,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因为被夺权的失落:「能为端王办事,是奴才的荣幸。」
周端勾唇:「本王会记得掌印的情的。」
裴相和笑了,艷丽的面容多了几分攻击性的好看。
-
姜娩带着人一路往舒妃的住处赶,越是往前走,她就发现舒妃住的地方有些偏。
允阑轩。
金钏前去通报。
姜娩候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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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儿,金钏走出来:「娘娘,允阑轩除了舒妃之外,再无他人。」
姜娩皱眉,既然无人通报,她便带人直接进去便是。
待入了允阑轩,她才看到里面的情况有多差,连负责洒扫的宫人都没有。
红壶边走边瞧,注意到允阑轩外面的绿植无人打理,地面有厚厚的灰时,气道:「舒妃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主子,这些见风使舵的东西,竟一个人都没留下伺候!」
红凝嘆息了声,道出一个宫里谁都知道的事实:「宫里就是这样,不受宠的妃子,跟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
第052章 允阑轩
姜娩走过外面的院子,见前面有一处是比其他地方干净的,便猜到里面应该就是舒妃平日住的地方。
停在外面,姜娩抬手叩门:「舒妃?」
里间,躺在榻上的人毫无知觉。
姜娩没得到回应,復又叩门。
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出来。
想到昨夜的大雨,姜娩眉心微拧。
裴掌印只说当晚侍寝的四妃是两死两伤,可妱妃跟舒妃的伤况到哪种程度却没有细说,而她只顾着为舒妃没事高兴,也忘了追问。
想罢,姜娩抬手往前一推,没从里面扣住的门「吱呀」一声向两边打开。
入眼,便是齐整且对比其他宫里摆件少得可怜的状况。
后宫妃子的住处一般都是有些值钱的摆件儿的,不说多奢华,可绝对不会差到哪里,但姜娩推门进去时,发现舒妃的住处连一样值钱点的摆件都没有。
多宝阁上,架子上,只放着几盆养得极好的盆栽还有码得整整齐齐的书籍。
姜娩往里走。
等到了里面的寝殿,红壶一指榻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一个人,眼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娘娘,舒妃是不是……」
姜娩压住喉间的痒意,忍下咳嗽的冲动,快步过去。
她此时四肢软绵绵的,整体的精神状况也不济,本想看完舒妃再把东西给舒妃回宫歇下,一见这情况,当即顾不得其他了。
注意到舒妃尚还在起伏的胸口时,姜娩担忧的心放下。
还好。
人还活着。
红壶确定人还有唿吸后,也不再那般害怕,转而盯着舒妃脖颈那圈红肿异常的痕迹瞧:「这掐得得多深啊!」
金钏看出姜娩眼底的担忧,有条不紊地开始安排:「银珀,你跟红凝去请太医,我去找洒扫宫人过来把允阑轩上上下下收拾一遍。」
银珀:「是。」
红凝:「是。」
红壶见她们三人都有任务,问:「金钏姐姐,那我呢?我做什么?」
金钏:「你留在这里陪娘娘。」
红壶:「好!」
姜娩全程由着金钏安排。
她对金钏的办事能力无疑是认可的。
别看金钏年纪不大,但毕竟是宫里出来的,方方面面都比她这个刚上任没几日的皇后还懂。
姜娩轻咳几声。
而后,又想到允阑轩的情况,眉目间略显凝重。
因着是皇后跟前宫女的指令,太医不敢耽搁,很快拎着药箱赶来。
金钏在外头吩咐宫女太监打扫允阑轩。
红凝跟银珀从旁监督。
宫女太监们一看这阵仗,便知晓允阑轩是要运势逆转了。
姜娩撑着不适坐在里面。
金钏正在禀报原先允阑轩伺候的十多个宫人如今的去向,并查到舒妃的份例已经许久没有拿到:「先前在允阑轩伺候的宫人全都记录在册,也都在各宫伺候。娘娘,依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处理?要不要把原先伺候舒妃的宫人召回?」
姜娩摇头,既然那些宫人有了新的去处,就没必要再回来,估计舒妃看着也膈应。
「金钏,你跟银珀以本宫的名义去各处走一趟,恢復舒妃的用度。还有,重新给允阑轩分配宫人,再让底下的人将舒妃缺的份例补齐。」
金钏的眼里划过诧异。
在皇后身边伺候了几日,她还以为皇后对别的事情不上心,只想在宫里躲清静,现在看来也并非全然如此:「是。」
第053章 醒了
红凝把还在昏迷当中的舒妃扶起,红壶端了热水过去,两人合力侍奉舒妃。
太医为舒妃诊完脉,走到姜娩面前,回道:「皇后娘娘,看舒妃娘娘脖间的伤况,怕是伤到了嗓子。再有,舒妃是风寒所致的昏迷,待臣开了方子,这几日按时服用汤药,休养一段时日即可痊癒。至于舒妃脖间的伤痕……太重了,需要将养的时日比风寒要久。」
太医没说的是,掐舒妃的人要是再用点力,她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可太医清楚这话不能说。
只因掐舒妃的不是别人,而是当今皇上。
舒妃喝了水,干渴的嗓子得到了舒缓,也终于有了意识。
她一睁眼,就见自己躺在熟悉的允阑轩内,屋内还多了几个陌生的宫人。
舒妃失宠已久,她的住处跟冷宫没区别,接到周弼要所有妃子去神仙殿的旨意时,负责传话的太监嫌允阑轩晦气,连传达旨意时都站得远远的。
但也正是周弼的这道旨意,让舒妃有了见光的机会。
哪怕最终付出的代价是差点丢了性命。
好在,她活下来了。
周弼那边她向来是懒得欠奉,然而舒妃始终是后妃,她接触不到太后,接触不到其他受宠的妃嫔,想要在后宫活下去,只能给自己找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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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舒妃也会像后宫里那些跟太监勾勾缠缠的妃子一样,沦落成为太监的对食。
舒妃模样不差,盯着她的,有好几个混得不错的太监。
那一个个的,嗓子尖又细,走起路来扭得比她还弧度大,脸上涂的白粉也厚,身上常年充斥着一股散不掉的味儿。
舒妃每每想起,都会作呕。
所以啊,比起成为太监的对食,比起一直在漫无天日地熬着,还保不齐落得一个哪天死在这里无人知晓的下场,皇上,皇恩,就是后妃在宫里最稳固的出路。
这便是为何有的妃子明知侍奉皇上很危险,但她们还是会去迎合皇上的缘故。
侍奉皇上,是可能有生命危险。
不侍奉皇上,等着她们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像打入冷宫的妃子一样被底下的人磋磨死,或活活熬死。
要么,就只能像曾经的太后一样跟太监苟且,跟宫女们赔笑,任人轻视,侮辱。
两相权衡之下,很多在后宫无权无势的妃子哪怕再不情愿,也照样能笑颜如花地去侍奉周弼。
舒妃同样如此。
她还想活着,还想亲眼看着仇人死,绝不可以早早死了。
舒妃决定去神仙殿的时候,就想好了种种后果,再从中选择对她最危险也最有利的一种。
不过当舒妃醒来,看到皇后以后,她发现自己想得还是不够全面。
因为现今摆在她面前的,除了得到皇恩这一条路子以外,她在神仙殿的一时好心,似乎为自己找到了另一座靠山。
——那便是皇后。
红壶一喜:「娘娘,舒妃醒了!」
红凝拿着帕子替舒妃擦掉嘴角的水痕。
姜娩听完太医的禀报,让外面守着的太监跟太医去拿药,她走到舒妃面前,神色疲惫却温暖地沖舒妃一笑。
第054章 发愁
舒妃被姜娩毫无心机且真心为她醒来感到欣喜的笑容惊艷地一怔:「……」
她好像有点明白自己为何会在神仙殿帮小皇后解围了。
舒妃自问不是会对谁都心软的人,在宫里三年,她也算见识了不少下场悽惨的妃嫔。
一开始,她还会心生同情。
到后来,看得多了,心也冷了,麻木了。
不可否认,小皇后的到来,确实为死气沉沉的后宫添了一抹鲜活。
至少,又来了一个新人。
后宫的妃子们整日无事,一日日地看着彼此都心生厌烦,突然进来一个生面孔,这些妃子们就又能在各自的寝殿里听新人的新事儿了。
舒妃回过神,听到外面传来宫女正指挥太监洒扫的声音,再一看外面,往日无人问津的允阑轩来来回回的添了好些道人影。
她心知这些转变都源于眼前的皇后,当下沖姜娩笑了笑:「多谢皇后。」
姜娩笑笑:「不用。」
她也帮了自己啊。
要说谢谢,她还没对舒妃说呢。
院子里,银珀站在台阶上,鬓间的黄色珠花在日头下镀上一层灼眼的光。她叉着腰,见这些太监宫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还妄想偷懒,凶巴起来:「你,你,还有你,你们是没吃饱饭吗?干点活儿手脚软绵绵的,怎么,你们一个个的,是要本姑娘去请司礼监的裴掌印安排人手过来督促吗?」
大家一听司礼监的名头,个个面色煞白,洒扫的动作纷纷快了起来。
金钏见银珀这副借着裴掌印的名头在宫人面前狐假虎威的模样,没忍住,别过头笑了,然后抓着银珀的胳膊把人往里拽:「我的祖宗唉,你可闭上这张嘴吧,别给娘娘在外面得罪人。」
银珀一边被拽着往前走,一边脑袋往后仰,嗓门故意大了一些,势必要把狐假虎威的面孔展现到底:「金钏姐姐,我又没说错,他们确实懒嘛。还有,皇上说了,裴掌印以后就要去坤宁宫伺候我们家娘娘,那我把裴掌印搬出来说上一嘴也无伤大雅。」
她话音刚落,那些宫人洒扫的动作更快。
什么?!
裴掌印就要去伺候皇后娘娘了?
这还得了!
得赶紧巴结好皇后跟前儿的宫女太监,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到皇后宫里做事。
还得把皇后吩咐的事儿办得到位。
否则招了皇后不快,那就是入了裴掌印的眼。
裴掌印啊,那可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入了他的眼,这不就等同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吗?
金钏推了一下银珀,两人止了话,进了屋。
听完两人的对话,姜娩发起愁了。
是啊!
还有裴掌印的事儿呢。
一想到今后就得跟裴相和眼对眼,脸对脸,姜娩不免对周弼的安排心生埋怨。
皇上是藉机罚了裴掌印,却也把她给牵连进去了。
还有她在干庆殿说的话,估计是把裴掌印得罪了。
宫外,尚膳监的人来了。
为首的宫女长相不错,眼里闪动着精光,她看着曾经落魄的允阑轩,换上一副笑颜,领着人跪下:「见过皇后娘娘,舒妃娘娘。」
红壶过去,指挥尚膳监的人摆膳。
舒妃闻着食物的香气,倒真饿了。
她这里成了冷宫后,允阑轩方方面面的待遇越来越差,到后来连送饭的太监都懒得一日来三回,每顿还都是剩菜,连点肉沫星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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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一个旧人罢了
舒妃记得很清楚,她上回用像样点儿的饭菜,还是在神仙殿伺候周弼时顺便吃了个饱。
这次倒是沾了皇后的光。
舒妃勾了唇角,眼里带着几分自嘲,也不明白自己有手有脚的,怎么就混到了这步潦倒的田地。
对上为首那名宫女的笑颜,舒妃面色一沉,讥讽道:「这不是在妱妃跟前得宠的梳头宫女吗?」
姜娩跟舒妃先后起身坐在食案旁摆着的凳子上,一听舒妃阴阳怪气的语调,她也瞧了眼跪着的那名宫女。
金钏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娘娘,她是原先在允阑轩伺候的人,听说还是舒妃娘娘从家里带进宫的,名唤半春。」
姜娩听完,也没说什么。
既然是舒妃的事情,交给舒妃自行处理即可。
半春跪着,双眸含泪:「姑娘……」
谁能想到,当初落魄成那样的舒妃也有翻身的一日。
如今允阑轩人满为患,瞧这盛况,竟比舒妃入宫那会子更胜。
舒妃小口小口地用膳,对半春的眼泪视而不见:「半春姑娘怕是忘了,我从进宫开始便是妃子,哪里还担得起你一声姑娘?」
「姑娘就是姑娘,奴婢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当年将奴婢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恩情!」半春抬袖,抹了把眼泪,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姜娩侧目,瞧了眼舒妃。
舒妃讥笑一声。
她自是不信半春的。
换做以前的舒妃,或许会被半春这副模样打动,可如今的舒妃……再不会像当年那样蠢。
舒妃喝了口汤,冷眼望着半春:「半春姑娘,你快起来吧,我一个没人理会的弃妃,不值得你下跪。」
半春又要哭了:「姑娘……」
「别这么叫我!」舒妃的眼里布满厌恶。
她不在意允阑轩落魄,其他宫人各自去寻出路,也能理解半春在后宫需要找靠山,但她永远不会原谅半春走时对她的冷言相讥,以及背地里的落井下石:「没事的话,半春姑娘请离开吧。」
「姑娘……」半春跪着过去,抓住舒妃的衣摆:「姑娘,奴婢当初不是故意的,奴婢做那些,都是鬼迷心窍。这两年奴婢也满心愧疚,甚至都没脸见你。」
舒妃嫌恶地看了眼被她抓过的地方:「那你现在怎么有脸来见我了?」
半春:「奴婢……」
舒妃:「怎么,你如今是在妱妃宫里不得势了,想回允阑轩?」
半春:「奴婢……」
舒妃:「……」
半春:「奴婢想弥补过错,奴婢发誓,这回一定好好伺候您!」
舒妃笑了。
姜娩安静地用膳。
金钏四人则眉心一拧。
叛主的人,放在哪个宫里都不会受到重用。
估计半春这两年在妱妃宫里也没能讨得妱妃欢心,眼见前途无望,旧主子东山再起,便巴巴儿地来了。
吃相可真难看。
舒妃懒得再跟半春费口舌,索性让在外面的太监把半春拖出去。
好好的一顿饭,被弄得胃口尽失。
姜娩往她碗里夹了一只油光肥嫩的虾,语气平缓:「一个旧人罢了,还不至于耽搁你用膳。」
第056章 这般……朴实无华
姜娩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令舒妃心情转好。
是啊。
一个旧人罢了。
一个叛主忘恩的东西罢了。
哪里有资格耽搁她吃饭?
舒妃想罢,淤塞的心胸顿时开阔起来,被半春弄得没了的胃口再次大开。
被冷落的两年多,舒妃学到了不少东西。
其中一样,便是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打起精神,好好吃饭,如此才有力气去做别的事。
一个半春而已……
舒妃一笑,再看垂着眼,认真用膳,像只小仓鼠般吃得雪腮一鼓一鼓的姜娩,且一点也不好奇不过问她跟半春这段旧怨时,舒妃眼底的笑意渐浓。
小皇后瞧着比她小,一副温室里长大经不起风浪的样子,遇事倒是比她想的开,看得透。
两人用完膳,有宫人上前把残羹碗具撤下。
姜娩精力不济,看出舒妃同样如此,便没有逗留的意思。
她让红壶把一早准备好的小箱子拿出来,里面放着一千两银票及一些零散的金银裸子:「虽不知道你为何帮我,但神仙殿一事,多谢。」
舒妃看了眼箱子里的东西。
后妃送礼,大多是以首饰或是绣品为主,外面的文人则是诗画墨宝等物,但舒妃还真没见过如姜娩这般……朴实无华的。
送银票金银等物,这样感激人的方式,也是宫里的头一份。
红壶把小箱子盖上,放到舒妃面前,并道:「舒妃娘娘,我们家娘娘说了,你的份例会恢復,之前欠缺的也会让底下的人补上。」
一帮子狗仗人势的东西!
当初吃了多少,如今就得全数吐出来!
金钏也道:「舒妃娘娘宫里缺几个侍奉的人,等明日,会有新的宫女过来。」
因事出匆忙,所以金钏能安排到的也就目前这个样子了。
至于其他缺的物件,亦或是缺的人,都需要她拿着皇后娘娘的旨意去各处走一趟。
姜娩补充:「你若是有看中的宫人,同我说一声便好,我会想办法把人给你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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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页
舒妃没拒绝。
小皇后送的东西确实实在,却也是她所需要的。
舒妃看了眼允阑轩如今的情况,想到一日前她撑着不适的身体回来时的凄凉,也没想到神仙殿的一次好心,竟能换来这些。
舒妃一笑:「皇后娘娘不必如此,臣妾帮你,不也是帮了自己吗?再者,您帮臣妾恢復份例,为臣妾做的已经够多了。」
姜娩不觉得多。
「处理后宫事宜,保证各宫妃子的份例和待遇,本就是我身为皇后的分内之事,只是我才进宫没几日,不够熟悉罢了。至于箱子里的东西,则是我私人给你的,这是谢礼。公是公,私是私,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舒妃起身,对着姜娩深深一拜:「多谢皇后娘娘!」
姜娩虚握住她的手臂,扶起她:「这段时日,你好好调养身子吧,晨间的请安也免了。」
舒妃:「是。」
姜娩疲惫渐深,处理完允阑轩的事儿后,便要回坤宁宫。
舒妃望着她的背影。
想到姜娩做的一切,她追去相送。
允阑轩外。
舒妃想了想,还是道:「娘娘,能否听我一言?」
姜娩站定:「舒妃请说。」
第057章 掌印用膳了吗
舒妃言辞恳切:「娘娘的情况我有所耳闻,作为过来人,我想奉劝娘娘一句,娘娘若想在后宫存活下去,除了要坐稳后位,您得设法为自己找一个靠山,或者培养您自己的势力。」
姜娩没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想得那么长远。
不过舒妃的好意,她还是受的。
于是,姜娩一笑:「多谢。」
舒妃目送着她走远。
她会对姜娩说这些,有一部分是出于好意,也有一部分是出于私心。
比起前面两位只顾着把持权势的皇后,以及她们不顾后宫妃嫔处境好与否的作风,这位新册立的皇后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她却比前面两位皇后待人宽厚的多。
她希望姜娩找一座靠山站稳脚跟,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新找的靠山的地位更加牢固,她也能跟着沾沾光,保住现有的一切。
-
回到坤宁宫,姜娩除下宫装,换了身舒适的衣裙。
用了药,便早早上榻躺着了。
借着还在病中的理由,姜娩偷了懒,她在免去妃嫔们三日请安的同时,也给自己争取到了更多待在坤宁宫的时间。
至于干庆殿那边,她就可以用『怕过了病气给皇上』为由不去探望。
将这些想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觉得无甚问题后,姜娩安了心,闭眼睡去。
次日,姜娩喉间的刺痛感减轻,嗓音的粗哑程度也跟着降低。
她梳妆完,用早膳时,就见裴相和带着几个太监前来。
姜娩放下勺子,往外看了一眼。
太监们手里抱的,像是书本。
待走近了,她发现应该是帐本一类。
裴相和过来伺候姜娩是皇上的意思,加之他本是宦官,出入后宫也不会给姜娩招来话柄。
他吩咐裴缺裴得把各宫帐册搬进殿里放着的一张长案之上。
姜娩用膳用得差不多了,问:「掌印用膳了吗?」
来得真早。
她都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相处呢。
裴相和望了眼长案上摆着的一叠叠帐册,这里面记录的,全是各宫的开支明细。
昨日姜娩为舒妃出头一事,也在后宫传开,裴相和得知消息,便猜到了姜娩存了想要整顿后宫秩序的心思。因而,他一早就让人把姜娩需要看得帐本整理出来。
既然是来伺候小皇后的,该做到位的,他都会做到位。
这是他一贯处事的原则。
裴相和过去,扫了眼姜娩面前的早膳,发觉她胃口不错,几乎是雨露均沾,每样菜都吃了几口:「谢娘娘关心,奴才用过膳了。」
他右脸的那道口子还在。
姜娩停了筷。
金钏让人撤下碗具。
琥珀则端来热乎的汤药。
霎时,一股苦涩的药味充斥在殿内。
姜娩把药碗放在一边,准备等凉一些了用,再看裴相和右脸那道不但没有影响他容貌却又令人无法忽视的口子时,原本正愁该怎么跟裴相和相处,以及该如何跟裴相和表达她昨日在干庆殿一事对他的歉意的姜娩,这会儿有了想法。
姜娩沖红壶招了招手。
然而红壶不动,也没看清姜娩的动作,只一脸防范地盯着殿内的裴相和,眼里布满畏惧。
姜娩:「……」
第058章 近前来
裴缺裴得办完差事,便跟姜娩告退,去殿外站着。
他俩一现身,其他的太监也纷纷挺直腰杆,打起精神应对,生怕出一点差错被他们揪住。
这二位可是裴掌印面前的红人啊,相当于是裴掌印在后宫的左耳朵跟右耳朵。
他们家皇后好说话,性子软和,之前他们偷点懒也不会被追究,可现在不行了。
裴缺望了眼身侧将身体绷得紧紧的太监,伸手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结果对方受惊,差点被裴缺拍得当场跪下。
裴缺收回手,用那张看起来还挺亲和的脸笑了笑,说:「这段时日,我们就要共事了。」
被拍得太监挤出一个快哭了的笑容,道:「公公放心,奴才等一定伺候好掌印,唯掌印之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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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页
裴缺对对方话语里的恭敬和畏惧视而不见,继续作弄人,秉持的就是一个不吓死人不罢休的缺德精神:「哈哈,都是奴才,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
被拍得太监简直快要下跪了:「……」
他们是奴才,掌印可不是!
掌印是他们这些宫人的主子,是后宫最受宠的妃嫔都要礼让三分的主儿啊!
裴得瞥他一眼:「你够了。」
裴缺揣着手,嘆了口气:「皇后宫里的人真不禁吓。」
被拍得太监以及在坤宁宫伺候的其他宫人:「……」
行呗!
合着他们这些小喽啰就是被戏耍的呗!
-
殿内。
姜娩望向脸色发白的红壶:「……」
她以为自己挺怕裴相和的。
没想到红壶更怕。
金钏跟银珀忍俊不禁。
还是红凝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娘娘有何吩咐?」
姜娩看了眼站在一边也不说话的裴相和。
这一刻,她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才是坤宁宫里的主子。
她对着红凝招手,小声问:「宫里可有消除疤痕的药?」
红凝:「有的。」
一般像是这类的药,各宫都是备着的,防的就是妃子们不小心受伤。
姜娩:「把药找出来。」
红凝一脸紧张地望向姜娩:「娘娘,您受伤了?」
姜娩摇头:「……」
红凝机灵,顺着姜娩的视线望去,顿时不再多话。
娘娘还是聪明的。
知道讨好裴掌印。
不多时,红凝便把一个小瓷瓶交给姜娩,姜娩想到要同裴相和说的事儿,让金钏几人退出殿内。
殿门开着。
但殿内仅剩姜娩跟裴相和两人。
金钏很贴心地带着人走远一些。
姜娩心想,得亏她遇到了这几个能独当一面的宫女,很多话,她不说她们都能办好。
她握着白玉瓷瓶,走到窗边的贵妃椅坐下,确认外间看不到殿内的情况后,姜娩调整了一下微乱的心绪,对裴相和招了招手,轻唤:「掌印。」
裴相和侧目:「娘娘?」
姜娩沖他一笑,带着讨好之意,她垂下手,道:「你近前来。」
裴相和勾唇,有点好奇小皇后想做什么,他迈开步子,朝她走去,嘴上顺从道:「听娘娘的。」
姜娩:「……」
她心想:他如果真能听她的就好了。
第059章 头再低一些
看着他走近,姜娩心跳加快,握着药瓶的五指收紧。
他身上的崖柏香窜进她的鼻腔。
裴相和立在她面前,配合她的身高弯腰,俯身,与她微颤的眼儿对视,问她:「娘娘,这样够近吗?」
姜娩的身体往后仰了仰,耳根发烫。
她空出一只手,食指微弯,用弯曲的指节摩挲了两下额头,眼里闪过一丝懊恼的情绪,有点后悔没能跟他把距离说清楚。
她嗫喏道:「……有点太近了。」
近到她连他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都瞧得清。
约摸着他也能瞧见自己的。
裴相和往后退了半步,又问:「这样呢?」
姜娩捏着药瓶的五指紧了紧,瞧了眼两人的距离,点头:「嗯。」
她拧开盖子,望向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裴相和,本想邀他坐在贵妃榻上,又恐于礼不合,便道:「掌印,你能蹲下来吗?」
裴相和唇角的弧度不变:「娘娘吩咐,奴才怎敢不从。」
说罢,当真蹲下。
姜娩松了口气。
她还担心他不配合呢。
如今这样好。
她坐着,他蹲着,相隔的距离也刚刚好。
注意到她手里的药瓶,裴相和心有异样,心上像是落了片儿羽毛似的,轻飘飘的,抓不住,却无法忽视。
姜娩抹了一点清凉的药膏在指腹,说:「头要再低一些。」
他继续照做。
姜娩探手过去,将指腹的药膏涂抹在他右脸的那道口子。
伤口不大,只是创口有点深,有点长。
看情况,想要恢復怎么着也得几日。
裴相和待她涂抹完第一遍,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少女纤弱,骨架小,他手指一收,便将她稳稳握住:「娘娘心疼奴才?」
姜娩一慌,急道:「不是。」
裴相和松开了她:「是奴才自作多情了。」
姜娩迅速收回手,被他握过的地方有些发烫的迹象。
她看了眼他的伤口,犹豫了下,还是又用指腹抹了药膏,将他的伤口再涂抹一遍。
昨日干庆殿的事情她不好细问,但总体的情况估计就跟裴相和说得差不多。
皇上再煳涂,也不会真把人得罪透了。
毕竟裴相和的手里还抓着不少实权。
「掌印下回觉察出状况不对的时候,可以适当地躲一躲,免得弄伤自己。」
裴相和蹲着不动,笑了。
「娘娘别忘了,发怒的人是皇上,奴才充其量就是伺候人的。皇上要发火,要罚奴才,都是奴才该受的。」
姜娩涂抹完,将药瓶盖上:「掌印无需妄自菲薄。」
裴相和起身。
他一站起来,身形立时显得高大,瞬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他的身形挡住了背后的光亮,将姜娩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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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页
姜娩莫名紧张。
她其实不是很清楚裴相和是不是真的在妄自菲薄,但据说太监进宫前挨得那一刀非常重。
一些命轻的,挺不过就死了。
或许,他在这方面是敏感的。
因而,姜娩不会去揭人伤疤,只把药递给他。
「有些道理掌印比我懂。但我认为,我们的身体会保护我们,作为被保护的一方,我们也应该学会保护自己的身体。」
第060章 自厌
裴相和接过她递来的药。
身居高位数年,倒是鲜少有人敢如此同他讲话。
姜娩的这套理论,在他听来也觉新鲜。
偏生细细一品,竟也能咂摸出几分道理来。
他也注意到,比起自称「本宫」,小皇后显然在自称「我」的时候更自然。
想到她为了避宠淋雨倒在地上的一幕,裴相和将药瓶拿在掌心握住,目光在她还有些憔悴的面上扫过,半讥讽半轻笑地开口:「娘娘是希望奴才像娘娘一样爱惜身体吗?」
姜娩噎住:「……」
不用多问,她直觉他指的就是她故意淋雨一事。
她张嘴辩解:「这不一样。」
裴相和:「有何不同?」
姜娩态度执着,一副必须要把此事说清楚的架势:「掌印跟我不一样。掌印位高权重,宫里人人敬畏,干庆殿皇上摔茶盏一事,便是掌印躲开了皇上也不会追究。但我淋雨,是因为我别无选择。再有,这两者的意义也不同。掌印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我是被迫只能伤害自己的身体。」
重活一世的姜娩很惜命,也爱惜自己的身体。
如果有的选择,她绝不会想出淋雨这样的笨法子避宠。
这是她自保的手段。
同样也是她估算过对自身损失最小的办法。
「娘娘说的对。」裴相和望着她,嘴角的弧度依旧,却将她给的药又放回到她身边:「奴才确实没那么爱惜自己的身体,因而这点伤,奴才懒得用药。」
一道口子罢了。
死不了人。
他又道:「不过一具残破之躯,有什么值得爱惜的。」
姜娩眼含惊讶。
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自我厌恶的情绪。
她确认自己没听错。
老实说,比起之前总是把话说得滴水不漏的裴相和,她反而觉得这样近乎自厌的裴相和才算是露出了一点真实的情绪。
眼前的裴相和,跟她之前接触过的几回不同。
想来是被夺权一事令他心生消极,他才会在她面前露出这样像是被困在笼子里受伤的小兽的一面。
说起来,也是她的话,令裴相和的处境更糟。
姜娩满怀愧疚:「干庆殿一事我很抱歉。」
裴相和轻笑:「娘娘不用跟奴才道歉,况且,娘娘也没有保护奴才的义务。」
姜娩:「你说得对。」
裴相和愣怔。
这就不愧疚了?
可真好哄。
姜娩又道:「我的确没有保护你的义务,但我不应该落井下石,这事说到底,是我对你有愧。」
她再傻都看得出当时的局面对裴相和不利。
但她也得自保。
皇上不会真的拿裴相和如何,却可以随意处置她的死活。
「害你被夺了批红一事的权力,是我不该。」姜娩的语气很真诚。
她会想办法尽可能地对他多照顾一些的。
他日若有挽回的机会,她定会帮他。
只是就目前而言,在弥补这件事情对他造成的损失前,她的首要条件是得先活下去。
裴相和的眼眸深处浮现一点波动。
善意……
很纯粹的善意。
他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了。
呵!
多么奢侈又多么无用的东西!
第061章 娘娘想学吗
裴相和敛目,将心底浮起的异样压下。
小皇后是挺能耐的。
竟能在无形间挑动他多年如死水一般的心绪。
见他不语,姜娩愈发心虚。
她暗暗在心底发誓,类似干庆殿那样的作为,她绝对不会再做。
若不幸再有下次,她也一定能想出更妥善的解决办法,比如……装晕。
想罢,姜娩又觉得这法子好极!
只是那会儿事出突然,她第一次面对两难的境地,一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解决办法。
失策!
裴相和嘴角的弧度加深,这回连眼底都染上两分笑意,见她满心忏悔的样子,道:「娘娘没错,也无须内疚。」
本就是皇上在藉机发难。
纵然没有这回,也会有下回。
裴相和不反驳,顺了周弼的意,让张有德得势,这一切,不过是他刻意为之罢了。
老这样把持权势,把控前朝后宫的一切,裴相和乏了。
他也感觉到了周弼这半年来愈发不安分。
他既敢给周弼削弱他的机会,就担得起后果。
正好,他也想看一看,摆脱掉自己钳制的周弼,又会把大晟王朝治理成什么模样,说不定放任权势,放任周弼胡为,又是另一番令他更愉悦的景象。
姜娩自是不懂裴相和的算计,只是他的话,让她愈发愧疚:「裴掌印,我同你保证,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自保没错。
但为了自保害得裴相和失势就是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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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错误酿成,她所能做的,就是不再重蹈覆辙,并且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尽可能地弥补裴相和。
裴相和眼眸渐深。
这般柔善可欺的性子,放在宫里已然是难以存活,若再被丢出宫去,也不知她会被这不堪的世道给磋磨成什么模样。
裴相和朝她走近,话锋一转,问:「娘娘想承宠吗?」
姜娩闻言,脑海里顿时闪现出周弼跟妃子们在神仙殿的混乱场面,以及被周弼害死的郦妃跟萍淑仪,本能地生出抗拒。
可当着裴相和的面,她不敢说出真实想法:「掌印怎么问这个?」
有些事情能做,却不能明说。
裴相和重新在她面前蹲下,在姜娩欲往后退开之前,他先一步洞悉,拉过她的一只手捏在掌心,嗓音沉了下去:「娘娘方才说,我们的身体会保护我们,那么娘娘是否知晓,我们的身体也能给我们带来欢愉?」
姜娩脸颊「腾」地一下红了:「……」
偏偏裴相和丝毫没有将话头止住的意思:「皇上虽然暴戾,可并非时时如此。娘娘聪慧,必然懂得审时度势,知晓什么时候邀宠最佳。以娘娘的姿容,想要邀宠,不过是对皇上勾勾手指的事。奴才伺候皇上三年,最是了解皇上的喜好,娘娘若想在后宫地位稳固,承宠是必须要经歷的一环。」
姜娩笑得勉强:「……」
他说的都对。
但她不想去经歷这一环。
他抓着她的手,长指强势地插入她的指缝间,冰冷的肌肤,随着他的动作覆盖住她的温软,汲取她的温度:「娘娘想学吗?」
第062章 不了呢
姜娩嘴角的笑容更是勉强:「……」
不了呢。
她不想学。
一点也不想。
某人却还没把人逗弄够:「奴才如今被皇上派来伺候娘娘,便是娘娘的人,万事自当以娘娘的荣宠为先。」
姜娩有点想哭。
皇上啊皇上,您这做法哪里是在夺裴掌印的权,削裴掌印的势?
把人弄到她的宫里,皇上是舒坦了,乐得在干庆殿养伤,说不定还能吃吃喝喝享受美人的伺候,然而备受煎熬的人却换成了她。
而且……她是头一回见识裴相和巧舌如簧,蛊惑人心的本事。
只觉得他活像鬼怪话本里走出来的男妖精。
顷刻间吸人魂魄。
比太后殿里擅长媚主的男宠勾人多了。
此时此刻,姜娩算是体会到了为何太后当日在殿内会对裴相和说出那等没有分寸的话了。
且他光嘴上说说就罢了,还用另一只手的尾指勾住她的衣带作甚?
她勉强维持住微笑,抓住他扯衣带的手,指尖用了力道,阻止他要诚心教学的架势:「我的事情就不劳烦掌印费心了。」
裴相和笑着回道:「奴才眼下无事,这点小事算不上劳烦。」
姜娩急得眼眶一红。
旋即,她脑中灵光一闪,指了指长案上堆放的帐册:「我很感激掌印的一片好心,不过我眼下身子不适,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就不急于去皇上面前邀宠了。」
说完,她拿开裴相和的手,从贵妃榻一侧下地,再疾跑去长案中的圈椅坐下。
慌忙间,姜娩随手拿起一册帐本摆在面前,神色认真,佯装一副看得投入的模样。
她将脸埋在帐册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裴相和起身,将碰过她手的指尖摩挲几下。
金钏跟红壶端着茶点进来时,便见她们家皇后拿着帐册看得入神,而一旁的裴掌印则笑得意味深长,瞧着有点……心情甚佳?
金钏略感惊讶。
掌印可不像是对谁都有耐心的人啊。
红壶双股战战。
她本是不想来的。
可金钏姐姐说了,她们殿里就她最不稳重,见到裴掌印跟耗子见到猫儿一样。
这段时日裴掌印被贬来她们殿里共事,免不了得抬头不见低头见,是以金钏便让红壶多露露面,多见见裴掌印,练练胆儿。
红壶争辩不过,只得从了。
送完糕点,金钏跟红壶就要退下,姜娩却从帐册后探出脑袋来。
瞅见裴相和坐在她坐过的贵妃榻上,她沖两人道:「金钏,红壶,你们留在殿里伺候。」
金钏:「?」
姜娩解释:「本宫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需要你帮忙。」
金钏望了眼殿内的某人。
她那表情仿佛在说:娘娘,有裴掌印呢,裴掌印掌管司礼监多年,熟悉宫里的每一处,有他在,娘娘可以全问他。
姜娩继续笑:「留下吧。」
红壶满脸抗拒:「娘娘……」
她想出去站着。
姜娩捏着帐册的手指收紧力道:「红壶,你是本宫带进宫的人,什么都不懂,正好趁此机会学学。」
红壶应得不情不愿:「……是。」
裴相和看破不说破。
小皇后这是在防他呢。
第063章 内务
殿内多了金钏跟红壶,姜娩也安心了些。
她躲在帐册后面,脸颊红粉未褪。
想到舒妃的允阑轩,姜娩很快把方才一事从脑海里挥去,并集中精神看起帐册来。但她毕竟从未处理过内务,没有人从旁指导,她看来看去也是稀里煳涂的。
金钏见姜娩眉头紧皱,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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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心善。
在其位,愿谋其政。
只可惜内务这块,娘娘此前从未碰过,自然不懂各处的厉害与蹊跷。
金钏常年在后宫走动,对这块所知不多,更何况这些帐册记录的是各宫开支。
姜娩是不会把希望放在红壶身上的,她看了会儿,觉得困意来袭,见金钏站在身旁,她沖金钏招手,低声问:「金钏,你会看帐册吗?」
金钏惭愧道:「娘娘高看奴婢了。」
她虽能把坤宁宫上下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能在宫人面前有几分薄面,但那说到底,都是因为她是皇后宫里的人。
别处愿意卖她两分面子,无非是看在皇后的面上罢了。
帐册这块,牵涉甚广,绝非是她一个宫女能碰的。
金钏给她出主意:「奴婢听宫里的人说,掌印入宫开始便入司礼监办事,跟随曾经的司礼监掌印孙庙打理诸多事务,之后又涉猎其他监各处,掌印懂的,比奴婢多。」
姜娩:「……」
她明白金钏的暗示。
这是让她找裴相和帮忙呢。
其实姜娩也没想过要把这个皇后当得多好,可面上总要过得去。
皇上后宫充盈,被厌弃的妃嫔不少,想来落得舒妃那样境地的定然也不少。
允阑轩一事,若非她记着舒妃的恩情去了一遭,想来后宫各处也不会再次重视允阑轩。
有些事情,以及不该被承认被放任的现象,一旦不被重视,就会渐渐地被所有人认为是一种毫无道理的常态。
姜娩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现象在她眼皮子底下继续发生。
想了想,她还是抱着谦虚的态度,拿着压根看不懂的帐册,向裴相和走去。
裴相和旁边摆着一盏热茶,并两样糕点。
与姜娩的茶点无异。
他虽是来坤宁宫伺候的,但底下的人清楚,这位掌印能耐大着呢,能够掌管司礼监兼东厂两处,其本事不可小觑。
哪怕眼下张有德暂时得势,抢了批红,又接手追查刺客一事,可皇上也没有免去裴相和司礼监跟东厂两处的职,如此便说明大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见面前多了一道身影,裴相和并不意外:「娘娘有事?」
姜娩双手捧着帐册,同他请教:「后宫内务复杂繁重,我初到宫里,一无所知,还得请掌印费心帮我。」
裴相和拿过帐册:「娘娘总跟奴才如此客气。」
姜娩:「……」
不客气不行啊。
见她一脸好学,裴相和想,反正待在坤宁宫闲着也无所事事,花点时间教教小皇后倒也不失为一个消磨时间的法子。
他往长案走去。
姜娩窃喜。
待看见裴相和在一堆帐册里面翻来翻去,还把她看的那本放到了一边,姜娩虽感到不解,但也没有多问。
第064章 傻的招人疼
裴相和重新选了一本给她:「娘娘再看。」
姜娩接过,她看了几眼,还是没有看懂,闷声道:「是我愚笨了。」
裴相和见状,难得一噎。
随即,他又笑了:「娘娘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姜娩窘迫不已:「……」
总觉得他这话有那么点挖苦她的意思。
还笑她的不自量力。
本就是她不懂的事情,她却一时头脑发热要去碰,这从某种方面来说,也确实是为难自己了。
对上他深沉的眼神,她眼底闪着的光亮晶晶的,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想法。
后宫管理不好,她这个做皇后的如果放任不管,各处只会更乱,底下藏污纳垢的地方也会更多。
姜娩坦然一笑:「人活着,总是要为难一下自己的。」
裴相和眼尾微扬。
小皇后还真是……傻的招人疼!
姜娩怕他撂挑子不干,心生忐忑:「掌印是不愿帮我吗?」
裴相和拿过她手里的帐册。
他进宫这么久,还没遇到过对内务一窍不通的,就说跟了他好几年的裴缺裴得那也是极机灵的。
面对姜娩的目光,他一笑:「奴才愿意。」
姜娩一听,立时笑开,她让红壶把裴相和的茶盏糕点端来放到一边,又让金钏吩咐太监进殿搬了椅子到长案后面。
看着两张并排靠着的椅子,裴相和微愣。
姜娩却没觉得哪里不妥,指了指椅子:「掌印请坐。」
裴相和:「娘娘先请。」
姜娩又让红壶去重新添了热茶。
长案之上,摆放的还有笔墨纸砚等物。
她坐在旁边,双目睁得圆圆的,显然在等着裴相和给她讲。
裴相和被她这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弄得笑了笑,而后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同她讲了起来,顺便给她讲了十二监负责的范围。
姜娩认真听着。
她不算聪明,好在态度不错,好学的姿态又格外讨喜,连裴相和都不自觉被她给感染到了,倒是暂且忘了其他事,专心教起她来。
他提笔,在她不懂的地方圈出来,细细说与她听。
姜娩时而因迷惑不解摇头,时而因恍然大悟而点头。
红壶看得一脸惊奇。
金钏却很乐于见到这一幕。
到后面,两人怕留在殿里打扰姜娩跟裴相和,悄声走远。
红壶见裴相和认真为姜娩答疑解惑,心底对他的恐惧减少,她走到殿门口,仍觉殿内发生的一切不太真实:「金钏姐姐,裴掌印还真的在教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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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钏:「掌印来坤宁宫是皇上的旨意,娘娘有所求,掌印不会不应。」
银珀纳闷:「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红凝眼含期待:「大概是因舒妃一事,皇后想要整顿一下后宫的歪风邪气吧。」
允阑轩一事,引得宫里各处战战兢兢,加之今日裴相和亲自带人把各宫帐册带走,更加令一些贪了不少银钱的太监宫女提心弔胆。
这位小皇后,是准备给后宫重新立一立规矩吗?
姜娩还真没这个想法。
她就是觉得有些地方不能再放任下去,需要及时遏止,并加以管束。
再一个便是她也想知道,后宫到底有多少像舒妃这样被冷待的妃子。
姜娩感觉到疲惫的时候,已至傍晚。
见裴相和还在尽心讲解,在她说了不懂的地方提笔标註,姜娩不禁分了神,鬼使神差地盯着他的五官瞧。
第065章 愿做娘娘的刀
姜娩目不转睛。
难怪先后三任君王都离不开裴相和,甚至不顾朝臣反对,也要对他委以重任。
不得不说,有这样一个聪明有手腕的人在身边,用着舒心,看着悦目。
裴相和将笔搁下。
陪着小皇后这一日,他说了不少,教了不少,期间也不止一次地在心底嫌弃过她的愚笨,但一对上她清澈的眼眸便又忍住了。
裴相和把处理完的帐册往旁边一放,唇角微勾:「娘娘,奴才好看吗?」
姜娩回神,将目光一收,想到今日学到的东西受益良多,诚心道:「今日麻烦掌印了。」
「不麻烦。」裴相和瞧了眼长案之上摆着的用过的纸,将其推到一边,望向她:「娘娘相信奴才的话,剩下的事情尽管交由奴才处理。」
姜娩心有所动。
裴相和的确比她更适合出面解决帐面上的纰漏。
而且她在后宫没有能为她办事的人。
如今裴相和的到来,虽令她发愁,但也正因为有他在,底下的人才会因忌惮他而配合他。
毕竟,比起她这个空架子皇后,裴相和三个字的分量不管是在前朝还是后宫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姜娩:「那就拜託掌印了。」
裴相和眼眸一深,殷红的嘴唇抿出惑人的弧度:「只要娘娘需要,奴才愿做娘娘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您指哪儿,奴才便打哪儿。」
姜娩不知该如何把话给接下去。
总觉得他在刻意蛊惑她。
就好像已经不动声色地给她下了套,就等着她爬上去似的。
姜娩移开目光,只觉裴相和实在有祸国殃民的潜质。
难怪外面骂他大奸宦。
还说他媚上惑主。
金钏进殿:「娘娘,端王来了。」
姜娩困惑:「端王?」
他来作甚?
她与他也无甚交情啊。
裴相和则道:「娘娘,奴才先行告退。」
姜娩点头,出于感激,她送他出了殿门。
见到裴相和,裴缺裴得迎了上去。
路上,裴相和遇到带着礼物跑来坤宁宫的端王,两人见过后,裴相和站定,望着端王离去的背影。
他在端王的身上闻到了一股脂粉香。
这味道……曾在神仙殿闻过。
裴缺双手垂在身前,想到端王受伤也要去坤宁宫拜见,多了句嘴:「端王倒是有趣,前两位皇后还活着的时候,也不见他对自己的皇嫂此般殷勤。」
裴得搭腔:「谁让皇后娘娘人缘好呢?」
裴缺本想说点什么,反驳一下,可一想到裴相和对小皇后也挺上心的,便把想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看来除了他干爹对小皇后上心外,端王也挺上心的。
啧!
大晟王朝风雨飘摇,百姓因天灾受难,因皇上暴政活得水深火热,这皇宫里还存着各怀心思的妖魔鬼怪,当真乱得可以。
裴得想起一事,同裴相和禀报:「干爹,张有德借查找刺客一事在宫里为难我们的人,看样子,他这是假公济私,妄图对您不利。」
裴缺呸了一声,骂:「老阉货!」
裴相和并不意外,也可以说是早有预料。
第066章 她可能鑑赏水平不行
裴相和在司礼监,在东厂独权多年,其间眼红的人数之不尽,他们都巴不得找机会把他拉下马,妄图成为下一个可在前朝后宫唿风唤雨的人物。
这张有德,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可惜眼皮子浅。
成不了大事。
裴相和离开坤宁宫时,除了姜娩给他擦过脸颊口子的那瓶药膏,顺手拿了一本帐册,上面记录的都是有蹊跷的一笔笔帐目。
裴相和将帐册扔给裴得:「娘娘有意肃清后宫,你们也别闲着。」
裴得抬手接住:「是。」
裴缺急了:「干爹,我们就任由张有德那老阉货削我们的人吗?」
裴相和径直往前走,没理裴缺。
裴缺泄了气。
跟着干爹办事儿也好些年了,他跟裴得虽一口一个干爹地叫着,实际上年纪也只比裴相和小几岁。
他跟裴得入宫早,起初是跟在裴相和身边伺候的,也可以说,两人能有今日,都是裴相和一手教出来的。
尽管裴缺看多了裴相和的冷情性子,每回也不免会被他的态度冷到。
裴得握着帐册瞧了几眼:「你蠢不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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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缺下意识反驳:「你才蠢!」
裴得拿着帐册站在宫灯下,暖色的光照亮他秀气的五官:「你当干爹没料清形势吗?你以为给皇后办事不是一个剷除张有德底下势力的机会吗?」
裴缺恍然,勐地一拍脑门:「我蠢,我蠢!」
张有德那老东西再厉害,手伸得再长,充其量也就是把他的人安插在十二监各处罢了。
皇后娘娘这回要整顿后宫风气,正好给了他们这边机会。
裴缺大笑:「还是干爹棋高一着!」
-
姜娩将长案之上的帐册整理好。
后宫内务繁多,她今日跟裴相和处理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剩下没看的,只能留到明日再处理。
周端进殿时,姜娩正在净手。
他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目光落在她婀娜的身姿上,又顺着她的动作望向她沾了水的手。
指如葱白。
指腹泛粉。
感受到他的注视,姜娩随之望去,并接过红壶递来的帕子擦干指间的水迹。
周端一脸倜傥。
就是被包扎好的那只胳膊有损他的形象。
周端沖她一拜:「见过皇嫂!」
姜娩擦了手,请周端进殿入座。
她不明白周端为何来找她,猜想他应该就是出于礼节性地来往而已。
想到自己还在病中,姜娩刻意压了压嗓音,使嗓音变得粗哑:「王爷。」
周端命人将他带来的东西打开,只见里面都是些宫外盛行的首饰,虽比不上宫内的质地,却也新颖,令人眼前一亮:「皇嫂,这是我特意给你备的礼物,希望能够入你的眼。」
姜娩看了眼,并没有流露出特别喜欢的神色,但还是对周端道:「多谢王爷。」
周端见状,一脸挫败:「皇嫂不喜欢?」
姜娩觉得,她可能在这方面的赏鉴水平资质不大行:「没有。」
周端从首饰堆里拿了一支水晶扇形簪,抬步靠近姜娩。
姜娩一愣。
他没有止步,似乎没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妥,还想把簪子往姜娩头上戴。
第067章 所以真的是鑑赏水平不行
姜娩见他越走越近,仍不止步,她率先起身,与他拉开距离。
周端此举,也令守在殿门的金钏四人一愣。
周端拿着水晶扇形簪,他的动作落了空,眉目间浮现一层不悦。
还从未有谁敢在他面前如此不识抬举!
他望着扫了兴的姜娩,把簪子放回去,笑着同她赔罪:「皇嫂,适才是我没注意分寸,还请皇嫂见谅。」
他嘴上这么说,眼神却看了眼没有走开的金钏四人,斥道:「一群没眼力劲儿的东西,没看到本王跟皇嫂有话要说吗?还不速速退出殿内!」
金钏四人一惊。
端王是不知后宫礼数还是有意忽略?
她们若不在,殿内独留端王与皇后,难保翌日不会传出什么对娘娘声誉不利的言论。
姜娩先前对周端的印象还不错,加上他在神仙殿的沉默,让她对他抱有一丝感激,这会儿见他对金钏几人如此态度,不免不快。
周端话落,见金钏四人像是耳聋了一样没听到他的话,当下更气:「还不退下!」
金钏四人纹丝不动。
但也被周端的架势吓得直冒冷汗。
端王如今跟过去不一样了。
因着为皇上挡刀一事,端王入了皇上的眼,皇上还准他留在皇宫休养,听说还打算之后也委以重任,他俨然是得到了皇上的信任。
姜娩忙了一日,没精力再应付周端:「王爷,本宫忽觉不适,怕是无法陪王爷说话了。」
周端不好再留,关切道:「那皇嫂早些安置,臣弟就不叨扰了。」
姜娩唤来宫人送周端离去。
等人走了,姜娩看了眼周端送的一堆首饰,还是欣赏不来,她拿起其中一支金步摇,抬指拨弄了几下:「是我的鑑赏水平不行吗?」
红壶嘴直:「娘娘,不是首饰的问题。」
姜娩点头:「所以真的是我的鑑赏水平不行。」
银珀:「……」
红凝:「……」
金钏:「……」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娘娘的鑑赏水平不行,也不是首饰的问题,而是送东西的人存在问题?
姜娩懒得费脑子,也懒得去琢磨周端为何跑来,只让金钏把东西收好,又让她们四人各自选了支喜欢的,再吩咐宫人传膳。
—
连着两日,姜娩都待在坤宁宫没出去。
哪怕她的风寒好得差不多了,可对外依旧宣称还病着。
然而她虽没出坤宁宫,她的名头倒是日日被挂在宫人嘴边。
还有不少妃子想要来坤宁宫请安,表达感激之情。
因着姜娩肃清后宫一事,让之前被冷待的妃子们扬眉吐气,各宫缺失的东西也都一一补全。
这也让众妃意识到,只要皇后在位一日,她们在宫里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同时,裴缺裴得也借着这次机会,把张有德的人安插在各处的人拔除不少。
不过底下人的勾心斗角,姜娩全然不知。
她一心只想把帐册整理清楚,便连着两日都在同裴相和请教。
为了防范底下的人欺下瞒上,阳奉阴违,姜娩还让金钏银珀到各宫查看。
裴相和提笔在出错的帐目勾画一圈,正想同姜娩讲,就见她趴在长案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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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怎能不算有趣呢
姜娩这几日确实很累,她方才听裴相和讲着讲着,只觉他的声音像能催眠似的,一时困意来袭,就这么趴在长案之上睡了过去。
由于不用走出殿门,她这几日都懒得穿繁琐的宫装,都是些轻便舒适的衣裙,髮髻也简单,几根素簪子便把一头乌髮低低挽起,余一部分垂在背后。
殿外,红壶正在压着声儿说话:「金钏姐姐,你知道我们坤宁宫的人现在一走出去有多神气吗?」
金钏:「得了多少好处?」
红壶:「他们一个个的,都上赶着送礼,但我不敢拿。」
银珀:「拿了也没事。」
红壶:「不会给娘娘招麻烦吗?」
红凝:「都是底下人自愿孝敬的,你怕什么?」
红壶:「早知道我就拿了。」
她此刻后悔死了。
那些宫女送她的一堆首饰里面,有好几支簪子都是她喜欢的。
但这些,说白了也是沾了裴掌印的光。
红壶现在也没最开始那么怕裴掌印了。
毕竟如果不是他在,娘娘也没法顺利地将后宫整顿出一番新的气象,令娘娘在妃嫔里站稳脚跟。
阳光暖烘烘的,洒落在坤宁宫的每一片砖瓦上。
裴相和耳力极佳,自是听清楚了她们的谈话。
他见姜娩睡着,也没有把人叫醒,只搁了笔,看了眼整理得差不多的帐册。
小皇后不聪明,但毅力足,又肯学,确是一位很好的皇后。
就如那些妃子们私底下议论的一样,与先前两位皇后相比,这位皇后家底确实薄弱,但小皇后的心思不在争宠,而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管理后宫内务上。
她待人宽厚,对下仁慈,不妒不忌,有她把持后宫,相信用不了多久,后宫就会呈现出一番崭新的现象。
裴相和端详着她的睡颜。
忽的,他笑了。
有趣。
大晟王朝的前朝,一贯是皇帝不像皇帝,臣子不像臣子。
后宫之中,也一贯是太后不像太后,皇后不像皇后的。
难得出现一个真心想做点事情的皇后。
这怎能不算有趣呢?
姜娩睁开眼,恰好捕捉到裴相和嘴角还未消散的笑意,她的目光顺着他的脸庞往下,视线落在一处,眼底浮现讶异的神色。
裴相和仿若未觉:「娘娘可知,因为你的决定,后宫发生了很大的动盪?」
姜娩猜到了一些:「嗯。」
裴相和再问:「那娘娘又知不知道,你的好心被奴才利用了,还成了奴才用去对付别人的正当理由?」
「……」
姜娩听说过一些后宫争斗的事。
那日在干庆殿,她隐约察觉到了想要拉裴相和下马的人很多,也察觉到了皇上对他的不满和忌惮。
因此当他说出这话时,姜娩沉默了。
裴相和以为她得知真相后会生气,说不定还会对着自己发一通火,谁料她听完,竟一点没有发怒的迹象!
姜娩一笑:「掌印替我办成了我想做的事,也借着我的名头除掉了对你不利的人,总的来说,这次的事情对我们彼此而言都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不是吗?」
第069章 想摸摸吗
姜娩眉眼疏懒。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十分平和,嘴角微微扬起,浅浅睡过一觉的她此时双眼雾蒙蒙的,瞧着像只奶唿唿的猫儿一般柔软。
裴相和又有点掌心发痒了。
她是真的好骗,还好欺负。
偏又心境通透。
想到她这两日为后宫做的一切,裴相和道:「宫里很多被冷落的妃嫔都是失了势的,家中在前朝根基浅薄,娘娘帮她们对你本身无甚帮助,无非是博一个好名头罢了。」
说白了,姜娩此举分明是吃力不讨好。
单单一个好名头,对她能起多大的作用?
且姜娩此举,虽帮了处于弱势的妃嫔,却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这次张有德接连损失了好几个心腹,想来张有德除了会把这笔帐算在他的头上,也会算在小皇后的头上。
进宫没几日,树敌的本事倒是不小。
他所说的,姜娩不是没有考虑到。
只是明知如此,她还是想做点什么。
况且,即便做了这些,她的处境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有些事情如果一直视而不见或许可以装作不知,但看见了,就很难再坐视不管。我既是皇后,既享了皇后的尊位与份例,就该用自己现有的身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裴相和低眸:「娘娘心善。」
姜娩默了默,继续盯着他的脖子瞧。
之前都没注意这些。
也是同他离得近了,加之这两日的相处让她对裴相和的畏惧减少了些,她才敢在他面前如此放松:「掌印。」
裴相和:「奴才在。」
姜娩盯着他脖间的凸起:「你有喉结。」
裴相和面色不改,反问她:「娘娘想摸摸吗?」
姜娩下意识就要摇头,结果,裴相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拉过她的手,让她温润柔软的指尖落在他凸起的喉结之上。
他牵引着她,往下摸索。
姜娩没有养护指甲的习惯,所以她的指甲都修剪得平滑。
她泛着粉色的指甲盖前,只剩下一点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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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完全不用担心会割到他的肌肤,引起他的不适。
姜娩清晰感受着他比自己要低的体温,心里一慌。
指腹下触碰到的凸起,其实不是很明显。
她如果不是离得近,根本察觉不出。
而且,他的皮肤那里摸上去有些粗糙,像是纸张一样微硬的质感。
裴相和在她指尖触碰来的一刻,注视着她泛起红霞的脸。
他喜欢小皇后的触碰。
他的身体也喜欢她。
战慄的感觉,很陌生,以前也不曾有过,却又让他忍不住一再地想被她碰触。
他将她的手指握住:「宫里的太监大多是很小的时候便净了身,但奴才不是,奴才进宫时已经十三,正是男子发育的阶段,因而才会有一点喉结。」
知他握得不紧,姜娩把手抽回,埋头看着眼前的帐册不再出声。
定然是这两日的相处,以及这两日处理内务的疲惫让她过于松懈了,才会让她渐渐忘了传闻中的裴相和是怎样的一个人,一时没了对他的畏惧之心。
裴相和轻笑。
当真是个什么都还不懂的榆木疙瘩。
听着他低醇的笑声,姜娩将脑袋往旁边偏了偏。
坤宁宫外,端王又带着礼来了,他不等金钏通报,便跨步进殿:「皇嫂,今日本王出宫,给你带了些宫外的新鲜玩意儿。」
第070章 洗墨
见到周端,姜娩并不欢喜。
她其实喜欢坤宁宫里清静一些。
可周端是王爷,又是周弼准许留在宫里养伤的,他手臂的伤一日不好,就可以继续光明正大地留在宫里。
因此,就算姜娩不喜被打扰,也无法阻止周端来拜见。
金钏四人眉头紧皱。
这端王来坤宁宫拜访的次数是不是有点频繁了?
头先那回,可以当做是初来宫里跟皇后娘娘打个照面,走走过场。
但这一回,竟然都不让她们进殿通报,直接大摇大摆进了殿内。
姜娩这两日顾着处理内务,因此对宫里发生的一切不是那么了解,但金钏几人却是知道的,眼下端王在皇上面前说话极有分量。
周端进殿以后,发现裴相和也在,他目光一转,拍了下脑袋:「瞧本王这记性,本王倒是忘了,皇兄把裴掌印调到坤宁宫来伺候皇嫂了。」
裴相和起身:「见过王爷。」
姜娩还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相迎的想法。
上一回,她对周端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
就算周端是无意为之,可他妄图给她戴簪子的举动还是越矩了。
周端也知晓上回他太情急,所以这回过来的时候,他是同周弼说了的,免得到时候周弼得知他往这里跑生疑。
他挥手让人把东西拿进来:「皇兄这两日都在干庆殿养伤,我见他闷着无聊,又去宫外给他买了些新鲜玩意儿,顺便就给皇嫂带了一份。」
姜娩听他说起周弼,这回都不好找藉口把他支走,只能让金钏进殿奉茶。
周端走至一旁的椅子坐下,用了点茶,又将目光落在长案旁的裴相和身上:「裴掌印,本王听闻你这两日都在忙着帮皇嫂料理内务?」
裴相和正在整理已经处理完的帐册,他将摊开的帐册盖上:「娘娘想要肃清后宫,理一理乱了的风气,奴才理当协助。」
周端赞赏道:「掌印做事一贯令人放心。」
姜娩提笔,将面前摊开的帐册有问题的一处圈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相和在,周端此次态度明显有所收敛。
她搁了笔,却不小心让湿润的笔尖扫过她的手腕,在那片如雪的肌肤留下一团黑色的墨迹。
银珀端了盆清水进来,她正要去替姜娩清理晕开的墨迹时,却见裴相和把盆往长案上一推,抬指将姜娩宽大的衣袖层层撩开,露出一截白莹莹的小臂。
银珀:「……」
裴相和用掌心托着她的腕,感受到她的紧张时,他笑:「娘娘,放松些。」
姜娩望了眼后方的银珀:「裴掌印,这等小事还是不劳烦你了。」
银珀接收到姜娩的目光,正要上前接了裴相和的活,结果裴相和一记不咸不淡的眼风扫去,便让她遍体生寒,将人牢牢地钉在原地。
裴相和一边用掌心托着姜娩的腕,一边抬手往她沾了墨迹的那块肌肤上浇水:「奴才是皇上派来伺候娘娘的,便是这些不起眼的小事,奴才也得尽心。」
他搬出周弼,姜娩无法拒绝,只得由了他:「那就劳烦掌印了。」
第071章 家书
清水凉悠悠的,湿了他的指。
被他掬起时,便是一阵哗啦的响。
他的指尖碰触到她,其间的凉意,令姜娩缩了手。
裴相和看似托着她的腕,他落在她腕处的五指却微微扣紧,一感受到她往后缩的动作,便将人牢牢扣住,继续往沾了墨迹那处肌肤上浇水。
他为她洗墨时,有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的肌肤,引得她战慄。
银珀站在一旁,碍于裴相和的气势,不敢作声。
周端倒没觉得这一幕有何不妥,只是看见姜娩的手被裴相和托着时,贪婪地望着那片凝脂般的肌肤,一时忍不住羡慕起裴相和来。
这一身雪肤,触碰之时,定然舒爽。
周端端着茶盏,瞧着裴相和为姜娩清洗墨痕的动作,恨不得把茶盏搁下,自己跑去取代裴相和,服侍皇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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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觉得尴尬,并觉得裴相和洗墨的速度很慢,很磨人。
见周端望着这边,姜娩也挣不开裴相和的手,再一想周端是带了礼来的,她如果把人晾着也不是回事儿,便找了话题:「本宫这两日身体不适,加之宫中事务繁忙,都没来得及去干庆殿探望皇上,不知皇上的伤可好些了?」
她问话时,裴相和也没闲着,他用指腹擦了擦淡去的墨痕。
她皮肤嫩,一用力,就出了一团红印子,那颜色,像极了初初绽放的桃花瓣。
姜娩一僵。
裴相和始终笑着,待墨迹没了,他接过银珀捧着的一方帕子,仔细替姜娩擦拭水迹。
姜娩心想:可算洗完了。
周端没在意两人的动作,只是听到姜娩的话时,他想了想干庆殿里的狼藉,以及他无意间踩到的一件绣着荷花的桃红肚兜,表情怔了下。
感受到腕间已然干燥,姜娩从裴相和的掌心抽回手。
裴相和握着帕子,「啪」地一声将其扔进盆里。
银珀这才敢上前把盆端走。
周端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这皇兄啊,这辈子是改不了好色的毛病的。
即便御医叮嘱在前,皇兄也没有收敛。
仅忍了一日,就开始拿干庆殿伺候的宫人出气。
周端如今享受到了权势带来的便利,心知想要保住今日的风光,就必须继续迎合周弼,便趁着出宫的机会花重金从外面找来一名口舌功夫极好的女子,再让其扮作御前太监,跟着他一道入了干庆殿。
如今,那女子已然成了周弼身前离不开的红人。
对上姜娩乌黑的目光,他忍了忍,没说这事儿。
毕竟看她这整顿后宫的架势,似乎是想要成为贤后。
他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谄媚小人,在她心里跌了形象。
「皇嫂放心,皇兄一切安好,伤口也没有崩裂过,就是伤得太深,想要养好总得费些时日。」
裴相和对干庆殿的一切均了如指掌,也挺乐意见到周弼这么放纵下去。
姜娩听完,觉得哪里不大对。
就好像他的话没说完似的。
守在殿外的红壶接了一名太监递来的信,犹豫了会儿,大着胆子进殿禀报:「娘娘,方才有一小太监神色匆匆地跑来,说太傅府送来了家书。」
第072章 女子
姜娩听到家书时,不免意外。
她还以为太傅府已经不管她的死活了。
红壶上前,将家书呈上。
姜娩接了,撕开纸封,将摺叠的信纸摊开。
信上的内容大意是祖母病重,要她归家一趟。
裴相和扫了一眼。
太傅府这是急了。
距离帝后大婚已有好几日,本该归宁的日子又因宫里出事往后推迟,而皇后迟迟不归宁的消息传出去,难免会给太傅府招来不好的言论。
越是自诩贵重清流之家,越是注重颜面,也最忌讳流言,是故才会引出家书一事。
周端则道:「想来是太傅府的人想皇嫂了。」
姜娩将信件合上。
不管是她,还是被太傅府利用过的原身,都跟太傅府没什么感情。
虽不知太傅府写这封家书的目的,但姜娩是记得归宁一事的,她的风寒经过调养好了大半,内务也处理得差不多了,确实应该回府一趟。
正好,她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出宫走走。
说起来她醒来这么久,除了被关在太傅府几日,就被蒙上盖头送进宫当了皇后,还没有出去见识过呢。
周端见她眉眼间似聚着团凝重,问:「皇嫂,可是太傅府出了事?」
姜娩把信摺叠好。
「王爷,家书上言,本宫祖母病重,需本宫回去一趟。本宫现在要去长宁宫,就不留王爷了。」
此话一出,料是周端再厚的脸皮都没法留下来了。
他讪笑两声,起身:「那就不打扰皇嫂了。」
姜娩疏离一笑。
周端不甘心地走了。
待出了坤宁宫,他在姜娩面前伪装出来的风度统统没了,想到太傅府的家书,周端哼了声:「老东西,什么时候病重不好,这个时候病重!」
-
待周端走了,姜娩的嘴角悄悄地勾了一下。
裴相和在一旁出声:「娘娘归宁的东西早已备好。」
姜娩起身,准备在离宫前去长宁宫拜见太后。
她这身随意的装扮显然不妥,便决定去换一身隆重些的。
见裴相和还留在殿内,姜娩正想开口让他离宫,并让他这几日都不用来坤宁宫伺候,谁知裴相和抢先道:「娘娘归宁一事假手于人奴才不放心,依奴才看,奴才还是跟着娘娘一道先去长宁宫拜见太后,再随娘娘去干庆殿探望皇上,晚些时候,再送娘娘归府。」
他语气挺温和的。
但却没有留给姜娩商量的余地。
姜娩本来计划好的说辞被他的一通话打散,眼里浮现一丝泄气的光,说话时,声音里带着点低落:「那便麻烦掌印了。」
裴相和岂会看不出她答应的有多勉强。
他只笑着退出内殿。
金钏四人进殿伺候。
皇后的宫装大多华丽沉重,姜娩从柜子里选了身深紫色的换上,也没上妆,反正怎么瞧着病态怎么来。
她一出殿门,就见裴相和等候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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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前方,将胳膊一弯:「娘娘。」
姜娩搭上他的小臂。
-
长宁宫。
待于嬷嬷进去通报完,她跟裴相和先后入殿。
令姜娩意外的是,这回她倒是没见到什么混乱的场面,一众男宠的衣衫也没有乱扔,太后妆发未乱,且殿里多出来一名容貌上佳的女子。
第073章 王婵
殿内的丝竹之声停了。
太后高座上方,面前摆着当季酿好的果酒。
她拉着一名年轻女子作伴。
那女子一身华服,容貌出众,鬓间的步摇折射出耀眼的光,见到姜娩同裴相和进来时,她眼底涌着的委屈打散,怔怔地望着裴相和。
太后只说让她进宫,与裴掌印多相处,却没说传闻中的裴掌印如此好看啊!
女子眼中的泪意顿住。
虽说裴掌印权势大,可他始终并非是真正的男子。
王婵被王家挑选出来送到太后身边的时候,通过与太后攀谈几句,就猜出了太后对她的打算。
让她成为太监的对食,王婵说什么都是不愿的。
可形势如此,又哪里容得了她做主?
此时,见传闻里那个作恶多端的人竟生得如此一副堪称艷丽的容貌,晓是王婵心里仍过不了那一关,还是忍不住对着这张脸犯起了花痴。
这位裴掌印也太好看了。
哪怕是王婵自恃容貌出众,在他面前都忍不住自惭形秽。
太后见王婵如此,笑了一声。
真是便宜了这姑娘。
要不是她岁数大了,裴掌印不好她这一口,太后是真不介意把人弄到身边养着的。
只不过,这也仅是她无聊时的空想罢了。
原本太后就在想等安抚好王婵,找个合适的时机让裴相和与王婵见上一面,没曾想还没等她动作,裴相和就陪皇后来拜见她了。
这样也好。
省得她费心安排了。
瞧着底下请安的小皇后,太后仍是不放心把裴相和留在她的身边。
人性本就是多疑易变的。
太后始终记得裴相和对小皇后表现出来的特殊。
她不是没想过劝说皇上取消对裴相和的处罚,把裴相和从皇后身边调走,不过皇上执意如此,又不待见她这个当娘的,她也没有法子。
王婵相貌不错。
放在民间也是万里挑一。
与裴相和站在一起倒还算得上登对。
太后掐了王婵的手一把,疼痛迫使王婵回神,回想起自己的失态,她面色一赧,起身给姜娩行礼:「民女王婵,见过皇后娘娘。」
姜娩见她是太后身边的人,不敢怠慢:「免礼。」
王婵也盯着姜娩瞧了几眼。
原本以为京都美人已经够多了,没想到世上真正的好颜色,几乎一半都被弄进了宫。
皇后娘娘瞧着比她小,却真真是美的,堪称国色。
太后让姜娩坐下,她拉过王婵的手,目光却落在裴相和身上,笑着问道:「裴掌印,听闻你这两日都在帮着皇后打理内务?」
裴相和从善如流:「能为娘娘办事,是奴才的荣幸。」
太后耽于享乐,不愿费心,也从不管理后宫之事,可也听身旁的于嬷嬷说起过坤宁宫这两日的动作。
于嬷嬷同她禀报,说是皇后就算病了都还勤于打理内务,这份认真勤勉让人刮目相看,也确实将后宫的风气改善一通,使得乌烟瘴气的后宫清明不少,还整治了不少狗奴才,引得不少妃子偏向皇后,将感激皇后的话日日挂在嘴边。
太后听的时候就在想,这回群臣的眼光不错。
太傅到底是太傅,学识渊博,哪怕老得快入土了,教导出来的孩子不但明理懂事,也没有仗着贵女出身自矜自傲。
她满目欣赏地望着姜娩,出言夸赞:「皇后,后宫之事,你做的很好。」
第074章 独独他
姜娩温软一笑:「谢母后夸奖。」
太后一高兴,又吩咐于嬷嬷给姜娩赏赐了不少东西。
其中大多是补品。
「皇后,打理后宫的事固然重要,但为皇家延绵子嗣更加重要,你的身子一直病着,这么虚弱下去也不是回事儿。这些都是底下进贡给哀家的补品,你一会儿带回宫去,吩咐宫里的人每日炖些药膳,赶紧调养好身体。」
金钏银珀把东西从宫人手里一一接过。
太后捏了捏王婵的手,对裴相和一笑:「裴掌印,婵儿初到宫里,你且带她出去转转,哀家有些体己话要同皇后讲。」
王婵红着脸过去,朝裴相和施了一礼:「有劳掌印了。」
裴相和身形一侧,立时懂了太后的此番安排:「王姑娘哪儿的话,你是太后的人,便是奴才要仔细伺候的人。」
王婵面色更红。
这裴掌印不仅长得好看,还极其会说话。
确实如太后所言。
他虽是太监,然其风度,其气质,其言谈举止,却是半点不比侯门世家的子弟差。
性情也比外面那些仗着家中有点权势便脾气一堆的男子体贴。
他说话时的嗓音也不一样。
别的太监是尖声尖气的,听着黏煳不适。
独独他嗓音低沉,缓稳有力。
姜娩这会儿反应过来了,见王婵看裴相和的目光里充满欣赏,她心里一喜。
这事儿若成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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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估计到时候裴掌印整日就想着陪王姑娘,也没那么多心思花在坤宁宫了。
裴相和请王婵先行,瞥见姜娩眼里闪过的喜色时,唇瓣微抿:「娘娘,您先同太后说话,奴才去去就回。」
姜娩的语气里难掩欢快:「掌印不用管我,王姑娘还等着呢,你快去吧。」
裴相和:「……」
无法,他只得带王婵走了。
宫里的人都是有眼力劲儿的,一见这状况,哪里还能不明白?
他们起初见太后把人弄到身边,还以为王婵姑娘是要送到皇上身边的。
合着他们想岔了。
竟是太后特意挑出来送给裴掌印当对食的。
跪着的男宠给太后斟酒。
是上回裴相和带来的两名男子。
两人是长宁宫里的新面孔,加之会说会唱,如今正是太后跟前的红人。
姜娩没多看,只垂着眉眼,把家书一事和心里的盘算道出:「母后,儿臣先前因病重一事耽搁了归宁,今日家中托人送来书信,说是儿臣的祖母病重。儿臣前来,也是想同母后商量归宁一事。儿臣忧心祖母身体,想离宫几日,待祖母身体好些了再回,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喝了口酒。
皇上这大半月都得养伤,皇后又身子不好。
子嗣一事儿,想得再多也不过是干着急。
便准了姜娩的提议:「就依皇后的意思。」
姜娩:「多谢母后。」
太后想了下自个儿库房里诸如滋补一类的物品多不胜数,又道:「人老了身体就是容易出毛病,皇后,哀家再备些补品给你带回太傅府。」
姜娩准备再谢,太后却听腻了,并打断她:「打住。」
姜娩:「……」
第075章 王家
出了长宁宫,裴相和带着王婵往御花园走。
裴缺裴得远远地跟在后面。
两人惊奇地望着这一幕。
裴缺消息灵通,一见这阵仗,再一想长宁宫那位,当即笑了:「成啊,太后这是自己在殿里寻欢作乐还不够,还得往干爹身边安个人,让干爹也尝尝有美在侧的滋味儿。」
他撞了一下裴得的胳膊肘:「你说,干爹跟王姑娘这事儿能成吗?」
裴得白他一眼,懒得在这等无聊且明摆着的事上搭腔。
裴缺嘿了一声,被他这副模样气得牙痒痒,作势就要踹人,却被裴得闪身躲过。
裴缺一脚踩空,差点跌倒。
裴得担心他这一跤摔得不实,还好心地照着他臀踹了一脚,把人踹得趴倒在地。
裴缺疼得咬牙,还不忘放狠话:「你给小爷等着!」
裴得奉送他一记白眼。
前方。
王婵正努力地跟上裴相和的脚步。
他身高腿长,哪怕瞧着是闲庭信步,行进的速度却不慢。
王婵到底是女子,想要与他并肩走,就得费力一些。
她走得快了,唿吸微喘,好不容易跟上,不过一会儿又被裴相和甩在后面。
王婵无法,只得停下来。
裴相和跟着停下。
她有些气。
虽是太后的旨意让她亲近裴相和,但他怎么说都是宦官,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怎甘心放着大好儿郎不嫁而选择成为一个宦官的对食?
王婵越想越气。
裴相和扫了一眼周遭怡人胜画的景致。
初春时节,御花园的花卉开了不少,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他像是没察觉到王婵即将爆发的情绪一般,淡淡地笑着:「王姑娘,御花园到了。」
王婵本要发作,一看御花园里繁花乱眼的盛景,立时被吸引,登时忘了要同裴相和计较一事。
她于前日进宫,连着两日待在长宁宫偏殿,每日除了午时去陪太后说说话,聊聊王家的事,其他时候王婵都只能待在偏殿。
王婵自是觉得无趣。
皇宫再富丽堂皇,她居住的殿里摆件儿再名贵,新鲜一阵过后,整日对着那一块地方也会生厌。
王婵也想去别的地方走走,又不好去找太后说,怕太后觉得她不懂事。
她是宫外来的,说是王家的人,是太后家族的,可归根结底也只是小门小户出身,不是正儿八经的世代清贵的贵重之家。
这三年,也是因为皇上登基,王家出了一号太后这等尊贵的人物,本来不被注意的王家才跟着鸡犬升天,有机会搬离原先那个住处,并迁到京都这等繁华之地。
在一些富商和官员的有意巴结下,王家倒是靠着跟太后的这层关系在京都富了起来,甚至还买田买地,置办府邸,曾经那些分散各处的破落亲戚闻讯前来投奔,这才有了所谓的王家。
但王家毕竟是苦寒出身,族中没几个读书识字的能人。
哪怕太后命令王家人花费重金请名望极高的先生教导家中子弟,但王家的根儿就是鲜少有能读书考功名的。
因此,王家便想了一个主意,靠着姻亲一事替家族招了不少有才的外姓男子入赘,这些男子也大多是秀才出身。
这么招着招着吧,倒还真出了几个学识能勉强入眼的。
王婵的兄长王注安,便是王家子弟里中了秀才之人。
第076章 你当真愿意吗
欣赏完御花园里的花卉,王婵心情甚佳。
果真是宫里,再名贵再稀罕的花种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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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页
她随手摘了一朵金盏菊。
透过簇簇花丛,王婵望向站在一侧不言的裴相和。
这一看,心跳为之一停。
她突然觉得这满御花园的花都不及裴相和容貌的十之二三了。
进宫前,王婵便知晓裴相和在外的名声有多差。
但名声差又如何?
谁让人家有本事呢!
这样有能耐有手段的人,活该备受皇宠,活该享受万丈荣华。
王婵心有所动,拿着金盏菊向裴相和走近,主动与他搭话:「裴掌印,御花园的花真好看,你喜欢哪朵,我给你摘。」
她身上的香气甜腻颇重。
甫一靠近,裴相和便后退几步。
王婵没多想,只以为他是碍着宫里的规矩不敢靠近自己。
她也知自己长得好看。
京都之中,已有不少儿郎上门提亲。
但那些儿郎家世一般,若真要与裴相和相比……
不,
他们完全没资格同裴相和比。
可惜了。
裴相和哪里都好。
偏偏是宦官。
无法传宗接代。
亦无法共享人伦之乐。
王婵压住心底的酸涩。
太后的命令,她不敢违抗。
她兄长是秀才之身,他们家好不容易才借着这次机会整出点名堂,得到太后青睐,如果再有裴掌印这样权倾朝野的人物从旁相助,王家必定更上一层楼。
都是从苦寒日子爬过来的,王婵心知,比起她的终身大事,家族的荣华富贵显然更为重要。
因此,王婵想得很开。
寻常夫妻即便成亲,也不过仅有一两年的恩爱和睦,待得最初的新鲜感散去,夫妻间再深的感情都会被桩桩件件的事儿给磨光耗尽。
她的出身摆在那里,也不指望能嫁多好。
要是能用这些换取往后的荣华,倒是值得。
裴相和看穿了她的野心,嘴角的弧度带了几分讥诮,又觉得这位王姑娘心思活络,适合在宫里生存,当即有了主意。
王婵拿着金盏菊,扯了几片花瓣扔在裴相和的身上。
她大胆的举动,称得上是挑逗,也绝非教条刻板的世家贵女能做出的。
然她做出来时,倒也别有野趣。
见裴相和不答,王婵气恼地一跺脚:「掌印,我在同你说话,你怎的不理我?」
裴相和没想到她如此直接。
王婵转过身,一脸红霞,把扯下来的花瓣又往裴相和身上扔了扔:「掌印,你是聪明人,太后的意思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我是愿意的。」
裴缺裴得站得远。
裴缺伸长了脖子。
然后他就笑了。
王姑娘够直接!
裴得皱紧眉头。
王姑娘是乐意,但干爹未必乐意。
裴相和掸了掸身上沾到的金盏菊花瓣:「王姑娘莫要同我玩笑了,你生得好,若是指给我当对食,岂不糟蹋?」
王婵美目一瞪:「掌印瞧不上我?」
她都没嫌他身有残缺,他竟还反过来嫌她!
裴相和一笑,透着几分苦涩:「王姑娘,我这样的人,断了根,也没了成家的念头。太后的意思我懂,可王姑娘,你当真愿意吗?」
王婵支吾起来:「我……」
第077章 点到即止
裴相和看出王婵眼底的不甘:「王姑娘姿容出众,不比宫里任何一位娘娘差,又何必让我这个残缺之人糟蹋你?」
他的话点到即止。
却令王婵的心思更活络。
是啊。
她生得这般好,为什么非得顺从太后的旨意当裴相和的对食?
听闻皇上的妃子里还有一些出身差的,那些女人能当娘娘,能享尽尊荣,凭什么她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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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在长宁宫待了足足一个时辰。
期间倒也不觉无聊。
上回裴相和带来的两个男宠能说会唱的,比划起来身段也好,已经给姜娩演了一出民间备受赞誉的戏曲。
初时姜娩不太习惯他们的唱腔,听着听着,竟上了瘾,被戏里的故事吸引了,还想看下去,想知道这齣戏最后的结果是好是坏。
裴相和带王婵回殿之时,就见姜娩用手托着下巴,盯着殿中正在唱戏的两个男宠看得入神。
太后见他们回来,有心询问二人的进展,便对王婵招了招手,拉过王婵,问:「如何?裴掌印待你可还好?你是否愿意与他成其好事?」
「……」
王婵低头,脸颊泛起红霞。
怎么说都是女儿家,在婚嫁之事上仍是羞涩于口的。
想到裴相和无意间说的那几句话,王婵的心底已然生出另一番盘算。
裴相和固然不错,固然权倾朝野,可他到底是臣,任凭他在外如何横行无忌,也得乖乖听从皇上的旨意办事。
试问这天底下的男子,又有谁能如皇上一样给她带来至高的荣耀?
既生了这副容貌,既进了宫,那就得抓住此次机会,一举得宠。
因此,面对太后的问话,王婵不说好,也不说坏,只是用女儿家的羞态暂时将人煳弄住。
「太后,婵儿知晓您的意思,裴掌印人好,待我周全,我当然是愿意的。只是我跟裴掌印才初见,虽说对彼此印象不错,可我到底是女儿家,不敢同他挑明您的深意。依我看,裴掌印目前对对食一事还抱着不确定的态度,我就算要完成您的懿旨,也得费上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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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听完,有些失落。
却不意外。
王婵是美,但宫里好看的妃子多了去了,裴相和看了这么多年,估计对美人儿的兴趣不大。
想要促成他跟王婵,确实不可着急。
罢了。
反正长宁宫里有的是住处,也不缺吃的用的,无非是把王婵留在偏殿多养些时日而已。
太后松开王婵的手,望向裴相和,问:「相和,你觉得婵儿容貌如何?品性如何?」
姜娩看戏看得差不多了,猜到了大致的结局走向,便没了再看的想法。
裴相和见她嘴唇微干,倒了杯果酒递去。
姜娩接过,她没喝过酒,只听闻烈酒大多味沖,但长宁宫里的果酒不同,闻起来是一股清甜的味道。
她低头,小抿一口。
甜的。
不辣喉。
还有一股果子的天然清香。
她多喝了两口。
裴相和眼底含笑,回了话:「王姑娘容貌上等,品性上佳。」
太后心思一动。
看来他对王婵印象不错。
也是。
毕竟是她安排的人,裴相和就算没那么喜欢,也得卖她两分薄面。
第078章 娘娘觉得奴才好?
姜娩放下杯盏,看了眼坐在太后身边不语的王婵。
只见,王婵在听完裴相和夸奖的话后似乎是害羞极了,始终低头。
太后笑了两声,挥手让男宠与乐人退下。
她在于嬷嬷的搀扶下起身,想到还在养伤的周弼,嘆了口气:「皇后,你先在殿内等着,待哀家收拾收拾,与你一同去干庆殿看看皇上。」
姜娩态度恭顺地应下。
王婵起身,搀扶过太后的另一只手,抢了于嬷嬷的活,她道:「太后,说起来我来宫里这么久,还没见过皇上,出于礼数,怎么都该前去拜见才是。」
于嬷嬷退到一边。
太后也没多想:「那就一道去吧。」
王婵心中欢喜:「是。」
待她们一走,偌大的殿里,就只剩下姜娩与裴相和二人。
果酒清甜的味道往鼻子里钻,姜娩被勾得嘴馋,正要再喝一杯,裴相和却抢先动作,替她倒了半杯:「娘娘,果酒虽口感极佳,度数不高,但后劲足,还请娘娘勿要贪杯。」
姜娩瞧着眼前的半杯,想到一会儿还得去干庆殿拜见皇上,便饮了他倒的半杯果酒。
喝了酒,紧绷的精神也跟着放松下来。
经过这两日在坤宁宫的相处,她也不再那么怕裴相和,便一时八卦心起,问了句:「掌印,我瞧王姑娘生得好,与你站在一处很是般配,不知她是否已属意于你?」
裴相和捕捉到她眼底的期待,扯了扯唇,神色间带有几分失意:「娘娘想岔了,王姑娘这等身份的人,怎瞧得上奴才?」
姜娩回想起王婵的娇羞神态,再一听裴相和这消极的语气,追问道:「她不喜欢你吗?」
裴相和望着她的眉眼,这次的笑容里透着苦涩:「寻常女儿家,谁会乐意嫁给一个宦官?王姑娘这副好相貌,还有太后为她撑腰,自是另有造就。」
姜娩原本还在想,此事若成,她就不用再日日对着裴相和了。
见事情竟是如此发展,她便懂了。
合着王姑娘刚刚只是在应付太后。
她轻轻嘆息,并被裴相和表现出来的消极牵动了心绪。
注意到他衣襟处有两片花瓣时,姜娩让他近前来,她站起身,踮了踮脚,用手指替他将那两片花瓣摘除,丢在长案上。
「掌印不必神伤。」
说罢,又添了一句:「你这样好,总会遇到喜欢你的人的。」
裴相和的眼底掠过一丝意外:「娘娘觉得奴才好?」
姜娩点头,目光尤为真诚。
裴相和心思微动。
两人刚说完话,太后便拾掇齐整出来了。
姜娩顿时又恢復成刻板守礼的模样。
太后看得直摇头。
这皇后啊,到宫里也有些时日了,怎的到现在还是不通风情?
王婵挽着太后的手,一路都在找话攀谈,太后本也无事,加之王婵说的全是宫外的事儿,便也觉得新鲜。
姜娩走在后头,默默听着。
宫外啊……
她这趟归宁可以借着照顾祖母的缘由在太傅府多留些时日。
届时,她定要出去瞧一瞧,去看一看京都的繁华,去沾一沾街头巷尾的烟火气。
第079章 好心
干庆殿内,一片混乱。
殿内燃着薰香,一圈圈白色的烟雾自炉鼎上方飘出。
地上散落着一团团皱巴巴的衣物。
张有德守在殿门外,听着里面传出的动静,再一瞧这还是青天白日的,老脸都躁得慌。
自从御前多了一个容貌不错的小太监,这殿里的动静总是歇一会儿復又开始,殿里的水换了又换。
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怎么停歇过。
见太后带着人来时,张有德吓得腿一软。
想想殿内的情形,张有德抬袖擦了擦汗,扯出笑脸,顶着压力迎上去。
太后沉着脸,即便一到干庆殿会想起上次跟周弼闹出的不愉快,可她到底只有周弼这一个儿子。
见张有德迎过来,守在殿外伺候的太监一个个的神色不对,太后心里生疑。
王婵则打量着眼前气派不已的干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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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以为长宁宫就够气派的了,可到了这里三层外三层站着宫人和侍卫的干庆殿,王婵顿觉自己目光短浅,心底的盘算又开始鼓譟起来。
张有德说话时,刻意拔高音量,希望能以此提醒里面那位太后来了,赶紧消停:「奴才见过太后,见过皇后。」
姜娩走在后头。
她也觉着宫人们的反应不太对。
张有德又尖又细的嗓子,怎么听都像是在给人通风报信。
还有他老往干庆殿瞟的眼神……
有男女的呻吟声传出。
太后一听,当即动怒:「孽子!」
她一把推开挡道的张有德,往殿里去。
王婵快步跟上。
张有德还在后面阻止,睁眼扯谎:「太后,皇上正忙着处理奏本……」
姜娩觉得里面传出的声儿怪怪的,她见太后神色不对,一副要跟皇上大吵的架势,作势要追上去,却被裴相和一把拉住。
姜娩回眸:「掌印?」
裴相和把她拉着,难得好心:「娘娘先别进去。」
姜娩:「为何?」
裴相和见她仍是不开窍,只得把话说的再直白一些:「娘娘忘记神仙殿的事儿了?」
姜娩唿吸一滞:「……」
那般荒唐淫乱的场面,她怎么忘得了?
裴相和一笑。
当今皇上是什么性子,他可太清楚了,也见到过宫里太多不堪入目的场面:「这殿里的场面,怕是比娘娘在神仙殿见到的还要……」
姜娩耳根微红:「……」
他没再说下去,她却能猜到他想表达的意思。
因着裴相和的阻拦,姜娩在殿外站着,也不着急进去了。
接着,就听里面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响,还有人跪下请罪。
张有德带着一干太监抖着身子跪在外面。
等里面的动静没了,姜娩才跟裴相和一起进殿。
虽说她没看到更不堪的画面,但跪在殿里的那名披散着发匆匆裹了件太监外袍的女子却清晰地告诉她殿内曾经发生过什么。
薰香闻着甜丝丝的,又腻,又闷。
王婵站在一旁,吓得忘了反应,闭着眼不敢多看。
跪在地上的女子身体白皙,深色的太监外袍搭在身上,根本无法遮挡住她的春光。
那欲遮欲掩的神态,
散乱的发,
露出红痕的肩颈,
都足以令人遐想。
第080章 寒食散
姜娩踏进干庆殿后便不再上前。
她的脚边踢到了一个红色瓷瓶。
姜娩低眸一看。
瓶子里还有没吃完的细碎粉末。
裴相和一脚将瓷瓶踢开。
别看这粉末瞧着寻常,却价值不菲,一般人家想吃上一口都要花费许多金银。
周弼躺在床上,他后背的伤再次裂开,鲜血将明黄色的内衫染红。
奇异的是,他似乎是一点感觉不到疼意,整个人还沉浸在不久前的欢愉之中,表情享受。
张有德跪着进来收拾狼藉,正要顺手将红色瓷瓶藏在袖口里时,却被太后瞧见。
太后怒容满面:「把东西给哀家拿过来!」
张有德的手臂抖了抖:「……是。」
王婵睁眼,迈着小碎步走到太后身旁,见龙榻上一脸享受的周弼浑身是血时,不免心惊肉跳。
她察觉到周弼的状态不对:「太后,皇上怎么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太后懂得男女之事,一看周弼这副模样就知情况有异,此时见张有德又慌慌张张的,她一把将他呈过来的瓷瓶抢过,厉声质问:「张有德,你倒是告诉哀家,这是什么东西?」
张有德自然没胆量说,他望了眼跪在一边的女子,回道:「太后,奴才也不知晓这是什么东西,只记得妙戈姑娘说,这是用来镇痛助兴的。」
妙戈一听,面色惨白。
太后直觉这非好物,当即把红瓷瓶砸在妙戈身上。
她心知今日这事儿是底下的人想哄皇上高兴,也知晓妙戈不过是一件供皇上发泄情慾的玩意,盘问道:「照实说。」
妙戈趴跪在地上。
由于她倾身往前的动作,导致她身上松垮披着的外袍向后散开。
「哗」的一声,衣袍散落,露出女子雪白晃眼的背部,堆积在女子的腰臀处。
「太后恕罪,皇上说他伤口疼,奴家想着此物能有镇痛的效用,便同皇上说了。皇上得知后,便吩咐张总管去弄了来。」
姜娩离得近,看清楚了她腰后被周弼大力掐出的指痕。
王婵别过眼。
裴相和的眼里平静无波。
还是姜娩过去把散落的衣袍捡起,重新盖在妙戈身上,将她暴露在外的大片背部挡住。
妙戈本就是供人取乐的玩物,并不在意身体暴露人前,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羞耻的,是以,感受到一阵温暖覆过来时,她身体一僵,整个人怔了下。
太后又开始头疼,频繁地按太阳穴:「别说这些推来推去之词,哀家只问你,这到底是何物?」
妙戈将头低到地上:「回太后,此乃……寒食散。」
太后闻言,差点晕厥过去。
寒食散……
竟是寒食散!
姜娩没听过寒食散的名头,自然不清楚此物会对身体造成怎样的损害,见太后如此震怒,她只得把心底涌起的疑惑压下,道:「母后,眼下不是追究过错的时候,依儿臣看,还是赶紧宣御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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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婵出声附和:「太后,皇后说的是,皇上的身体重要。」
太后也是气煳涂了,才没想起这一茬。
她看了眼还没清醒的周弼,恨不得拿根棒子把人打上一顿,却终究顾虑到周弼的伤势,将打人的念头忍下。
第081章 意图打杀
待头没那么痛以后,太后阖眼,养了下神。
片刻后,她整个人舒服不少,找到能砸的东西往张有德身上一扔,吼道:「狗奴才,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皇后的话吗?」
张有德被砸得额头冒血,不敢伸手去挡,更不敢唿痛。
他心知这回闯了大祸,又不敢说妙戈是端王带来的,怕得罪正备受皇上信任的端王,只得跪着出了殿。
张有德额头处疼得嘶了一声,老脸一狰,抬腿踹了脚守在殿外的太监,尖嗓一吼:「去宣御医!」
那名太监被踹得从殿外的台阶滚下,捡起掉落在旁的帽子,转身往外跑去。
张有德发了一通火,想到里面的乱状,心里愁得不行。
裴缺裴得站在一旁,就这么兴致勃勃地瞧着。
张有德掉了面儿,想到这两人借着给皇后办事的名头拔除了他不少人,还弄死了他一个很机灵很讨喜的干儿子,当即恶狠狠地瞪了眼。
裴缺一笑,贵人都在殿里,他们做奴才的不敢出声,便眼含挑衅,抬手一指张有德往外冒着鲜血的额头。
张有德气得转身。
殿里伺候的人跪了一地。
周弼神思飘忽,他觉得自己如坠云端,浑身轻飘飘的,好似如仙人即将乘风归去一般。
他从龙榻上翻身而起,浑身是血地走到太后跟前,指着满殿的太监,把他们全认成了长宁宫里的男宠:「母后,您这是也成仙了吗?怎么到了天上,您都还得带着男宠啊?」
太后面红耳赤,手一拍扶手,疼得掌心泛红,骂:「混帐!」
周弼笑了,这会儿寒食散的效用还没过去,他仍处在极其兴奋的状态中:「母后,好端端的您发什么火?是不是您宫里的男宠没伺候好您,您欲求不满,以至于您把火气都撒到朕这来了?」
太后气极:「你简直无可救药!」
王婵站在一边,不敢吭声。
姜娩也没说话。
得亏她之前见识过几回如此荒唐的场面,不然也会惊得忘了反应。
裴相和看着眼前的一切,瞳孔深处,划过少许散漫的笑意。
妙戈跪着不敢动,只是想着身上的衣裳,偷偷瞧了眼姜娩,暗暗记下姜娩的模样,想着等她到了地底下后也会记皇后的一份恩情。
在皇上重伤期间与其颠暖倒凤,白日宣淫,想来她是活不了了。
只盼皇上清醒后能念着她伺候的不错,护上一护。
御医赶来之时,干庆殿已经收拾过一遍,但他一看周弼染血的背部,以及跪在地上扮作太监的妙戈,哪里还能不明白?
等周弼有意识后,他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有片刻的茫然。
他望向跪着的妙戈。
太后见他清醒,指着妙戈,就要发落:「皇上,这女子在你病重时魅惑于你,依哀家看,直接在殿外打杀,也好给那些意图媚上的人提个醒!」
周弼自然捨不得。
这么一番激烈的折腾下来,原本的伤势恶化,此刻周弼只能趴着,任御医上药。
想到妙戈那身令他销魂的本事,周弼犹在回味:「她是朕的人。」
太后:「你——」
第082章 小皇后是菩萨转世吗
周弼忍痛趴着,他嘶了一声,瞪完下手颇重的御医后,方道:「母后不让朕过问您宫里的事,那您也别想在朕的殿里发号施令。」
太后咬牙妥协:「行,哀家可以不处死她,但宫中绝不能再出现寒食散这等害人之物,至于这名来路不正的女子,便将她丢出宫去。」
妙戈趴伏着身子。
丢出宫也好。
至少保住了这条贱命。
周弼趴在龙榻之上,见太后意已决,本想继续同她争辩,但想了想,还是忍了,并将目光落在始终没说话的姜娩身上:「此事乃是后宫之事,朕全权交由皇后处理。」
姜娩欲哭无泪:「……」
怎么又是她?
上回裴掌印的事,皇上非得把她牵扯进去,这回的事儿还要拉上她。
她是块砖吗?
皇上需要时就得把她往哪儿搬。
太后不想跟周弼吵,也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他活活气死。
幸而此次发现及时,才未酿成大祸。
周弼无疑是想把人留下的。
哪怕这回伤势恶化。
但他实在喜欢极了妙戈的本事。
也爱极了服用寒食散与她厮混的销魂滋味。
姜娩觉得自己此刻就如立在危墙之下。
太后当然瞧得出周弼的心思,只得在妙戈一事上做出退让。
想到周弼的伤,太后临走时又对张有德下令,不准干庆殿里再出现女人,哪怕是妃子探望都不准。
张有德低着身,连连应是。
额头冒出的血染红他半张脸,顺着脖颈往下,把衣领打湿。
即便如此,张有德还是笑着,欠身把太后送走。
太后一走,殿内的气氛便不再那般僵硬。
姜娩想起归宁一事,便将情况同周弼说了一遍。
周弼心里烦躁,不愿听这些絮絮叨叨的家事,但他也没有阻止姜娩说下去,甚至准了她半个月的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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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宁是礼制,他若不允,传出去又得被朝臣指责。
且周弼不能再近女色。
一看到姜娩,他就会动那方面的心思,索性眼不见为净。
姜娩欣喜不已。
她没想到能把归宁的日期拖延到半月之久。
周弼再次发问:「皇后,妙戈一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姜娩清楚,皇上有此一问,无非是动了想把人留在宫里的念头。
她看了眼妙戈。
方才被殿里的乱状吸引,都没来得及打量妙戈。
只见,妙戈裹着一身太监服,依旧难掩媚态,眉目虽比不得后宫妃子那般好看,却也风情动人。
姜娩过去,把妙戈扶起来,顺着周弼的心意开口:「皇上,我看妙戈姑娘生得极好,又深得你喜欢,不如就封为良人,留在宫里?」
妙戈一愣,直愣愣地望着姜娩,压根不敢相信天底下还能有这等好事儿!
小皇后是菩萨转世吗?
于世家贵女而言,皇上绝非良人,即便有皇后这样的至尊之位诱惑,她们也避之不及。
但于妙戈这样命如草芥的人而言,留在宫里,反而是一件好事。
因为妙戈可以藉此摆脱被送来送去的命运。
所谓世族,所谓大家,底下也多的是无德无品,贪骄奢,好淫逸的子弟。
妙戈,便是被养着伺候这些贵人的尤物。
第083章 妙良人
周弼没想到姜娩竟如此识抬举。
他对妙戈虽有些留恋,但也明白妙戈就是个别人府里养出来供人享乐的玩意儿,认为封个小小御女放在身边玩上一段时间就可以扔了,没想到姜娩竟要把妙戈封作良人。
妙戈被姜娩扶着,其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姜娩瞧。
离得越近,她愈发觉得眼前的皇后是普度众生的玉颜菩萨了。
不是菩萨的话,为何会心地这般的仁慈?
姜娩倒没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何不妥。
她不知晓妙戈的出身,也不知晓别人是如何定义妙戈之流的女子。
可她没有半点轻视妙戈的意思。
若是要论身份高低,原先的姜娩可是一个连生身父母都不知晓是谁,只是别人像养牲口一样随便取了个名用来试药的药人呢。
见周弼不语,姜娩以为是自己的提议出了错,她松开扶住妙戈的手,忐忑地问:「皇上,你同意臣妾的安排吗?」
她现今风寒已好,嗓音不再粗哑难听,此时少女细细软软的声儿,吐词清晰,一顿一顿的调儿,落在周弼的耳朵里比时下盛行的名曲还要动听,直叫他通身舒坦,连身上的疼痛都忘了。
周弼捏紧拳头。
望向姜娩的目光里带着赤裸裸的慾念。
小皇后目光澄澈,红唇饱满,看得周弼浑身如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
姜娩被他看得心惊。
她挺怕周弼的眼神的。
带着掠夺,带着兇狠,像是要把她抓去生吞活剥一般。
蓦的,周弼笑了,望向姜娩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怜惜。
他想招手让她上前来,只可惜这回伤势加重,稍稍一动就浑身疼痛。
周弼忍痛,道:「皇后是后宫之主,后宫的事,皇后做主就是。」
妙戈喜极。
她此刻已经穿好太监服,不用担心因动作太大而散开,只领口的扣子没扣全,露出一截细细的颈子。
「扑通」一声,妙戈跪倒在姜娩面前:「多谢皇后娘娘!」
-
出了干庆殿,姜娩的嘴角始终挂着笑意。
妙戈站在后面,瞧着姜娩离开的背影,眼里满怀感激。
张有德额头的伤只匆匆处理了一下,想到姜娩对妙戈的安排,他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后宫还空着的宫殿,笑道:「妙良人好福气。」
妙戈笑笑。
被端王带进宫前,她哪里会料到还能有这样一番造化?
想到张有德在干庆殿说的话,妙戈心有防范。
张有德在太后面前不提她是谁带来的,只说哄着皇上服用寒食散是她的主意,此举分明是把不顾皇上龙体的责任往她身上推。
她知自己命贱,无权又无势,还得靠着跟宫里的人搞好关系过活,当下没说什么,由衷道:「是娘娘心善。」
张有德语气不阴不阳的:「皇后娘娘确实心善。」
心善到被人拿来利用。
想想那几个被裴缺裴得弄死的心腹,还有安插在十二监各处的人因小皇后肃清后宫一事折损大半,张有德便气不打一处来。
善良?
善良有个屁用!
既不能争权,又不能夺利,还只会被人当枪使。
他且看看,看看这小皇后能活到几时!
第084章 动身
回坤宁宫的路上,姜娩的脚步尤其轻快。
忆及妙戈背后那一大片令人心惊的痕迹,她对金钏道:「你一会儿安排太医去妙良人住处,给她瞧瞧身体。」
那么重的掐痕,必是遭了罪。
金钏四人没进殿,不清楚妙良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问:「娘娘,妙良人受伤了吗?」
姜娩一本正经地点头,语气也认真的不行:「嗯,瞧着颇为严重,估计得养好些时日呢。」
裴相和低笑一声。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底的冰冷褪去,整个人也温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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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不解:「掌印,你笑什么?」
裴相和则对金钏道:「无需为妙良人请太医。」
金钏只想了一会儿,便明白了,脸颊一红。
跟着的银珀跟红凝纷纷垂眼。
红壶却在想,裴掌印如此说,想来妙良人的伤况并不严重,只是娘娘头回见到,觉得严重而已。
姜娩还在坚持:「妙良人看起来伤得很重。」
裴相和:「娘娘不信我吗?」
姜娩一怂,言不由心:「……信的。」
裴相和:「娘娘信我就行。」
如此,姜娩便不再说起妙良人。
想到即将出宫,姜娩只觉得这满宫的红墙绿瓦都变得好看了起来,接着,她又想到了在干庆殿踢到的瓷瓶,以及太后沉下来的脸色,问:「掌印,寒食散是什么?」
裴相和则因她的话想起了周弼不正常的状态。
他见过很多服用寒食散的人,听说那物只需服用一回,便会上瘾。
看周弼背部裂开的情况,以及周弼无法忍痛的承受能力,裴相和眼底笑意渐深。
周弼已经吃过了一回,那么之后,就会有第二回,第三回……乃至无数回。
如此下去,相信用不了几年,当今这位的身体就会逐渐败坏。
金钏面色一变,猜到姜娩问起寒食散一事多半与干庆殿的那位有关,当即正了神色:「娘娘,寒食散可不是好东西,切勿沾染。」
姜娩有此问,不过就是出于好奇心而已,并没有食用的想法。
见一贯稳重的金钏神色如此凝重,她道:「我就是问问。」
金钏松了口气。
吓死她了。
她还以为娘娘去一趟干庆殿跟着皇上学坏了呢。
裴相和将人送回坤宁宫,便吩咐底下的人去准备归宁的礼品,他再命人准备马车,在宫外等她。
坤宁宫内,金钏四人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姜娩则从她的小箱子里拿出一叠有拇指厚的银票。
在太傅府待半个月,她总得出去走走逛逛的。
银钱傍身,是必不可少的。
一行人出了坤宁宫,就见马车已经备好,后面还有一群群侍卫跟随,再后面,就是绑在车上的一箱箱东西。
裴相和早已在外等候。
他换了身轻便的青色长袍,层层叠叠的衣物颜色由浅至深,常戴着的乌纱帽摘下,一头墨发挽成男子髮髻,发间插着一支通体泛光的黑玉簪,余一部分的发披着。
姜娩望着,一时没认出来。
裴相和侧身,沖她轻笑,他鼻樑正中的朱红小痣在日光下熠熠夺目:「娘娘,我们动身吧,太傅府那边奴才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第085章 玩物
有太监端来一个小凳,放在马车下头。
姜娩被这样打扮的裴相和晃了下神。
看着他伸来的手,姜娩将手搭去,在他的搀扶下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裴相和没有乘坐马车,而是牵过一匹骏马,将衣袍一掀,一脚踩在马镫上,纵身而起,动作洒落地骑于马背之上。
他一手勒紧缰绳,紧实的双腿一夹马腹,不紧不慢地跟在旁边。
红壶看得心跳都慢了半拍。
这回不是怕的。
红凝一笑,伸手在红壶眼前挥了挥:「现在知道为何那么多宫女都想勾搭掌印了吧?」
红壶用力点头:「嗯嗯嗯!」
金钏跟银珀忍俊不禁。
掌印这样风华灼艷的人物,若不是命运不济,净了身,保管叫满京都的贵女为之神魂颠倒。
马车在宽敞的道上行驶。
金钏四人分成两列,分别站在两侧。
宫门口,裴缺朝守门的侍卫丢下一块牌子,领头的侍卫接住一瞧,认出马背之上的人是谁以后,先是惶恐,后又看了眼马车里乘坐的没有露面的贵人,顿时心惊。
领头的回过神,谄笑着将牌子用衣袖擦了擦,还给裴缺。
裴缺接过,但笑不语。
待他们一行人走远,一旁刚调到此处的侍卫跟领头的打听:「头儿,这是宫里的哪位贵人?」
领头的一改在裴缺面前的狗腿样儿,到了底下人面前,他拿出几分管事的姿态,瞥了眼心思活跃的新人:「总之,是你我都不敢得罪的贵人。」
别说他们这等小人物了。
就是朝臣百官都得罪不起。
那骑在马背上的人,可是个狠角色,虽为宦官,却比宫里的娘娘还金贵。
且能在皇宫骑马出入,还不用检查的,除了那位权倾朝野的裴掌印外,还能有谁?
再说了,谁又有他生得那般打眼!
-
道路平稳,马车行驶途中也不觉颠簸。
姜娩坐在铺了绒毯的马车里。
马车内不小,置了一方矮几,几上摆着两盘精緻的宫廷糕点,一碟脆瓜子,一碟去了壳的杏仁,并一套白瓷底蓝花纹茶具,边角处放着几卷书。
姜娩推开里侧的小轩窗,兴致勃勃地瞧沿途的风光。
待得她的眼睛被见到的景致晃得花了,便垂着乌黑的眼儿,落下一排密密的睫,双手交叠,趴在小轩窗上晒太阳。
裴相和见她这般惬意,不免展唇。
也是入了坤宁宫,他才明白为何那些在殿里伺候的宫人如此松懈了。
有这么一位懒散又没脾气的主子,下边的人舒服自在,自然也就放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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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慢速度,骑在马背上,与小轩窗位置相对。
日光被挡了一大片。
姜娩抬眼。
裴相和勒紧缰绳,缓缓开口:「娘娘可知,这京都乃至天下各处都有一种女子,她们身世悽苦,大多无父无母,或是被家人贱卖,只因长得一副不错的样貌被富庶人家买走。有一些,当了丫鬟;有一些,当了通房侍妾;还有一些会被买入烟花之地,或是被人花重金送到专门供人玩乐的地方教养,成为主人家可随意打杀亦可随意送人的玩物。」
第086章 半把杏仁
姜娩听完,顿时觉得原来自己的遭遇还不是顶惨的。
她以前被关在那方逼仄的小屋里,没出去过,没听过其他人讲诉自己的苦难,也没窥见过世道的黑暗,自然便不知晓原来世上还有那么多承受着不同苦厄程度的人。
突然得知这些,她的心里有点闷。
裴相和本是目视前方的,见她听完后迟迟没有回应,又道:「这些人天生命贱,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他们这样的人,便是连宫里最低等的宫女都不如。」
姜娩搭了会儿眼,抬眸,盯着他发间幽亮的黑玉簪瞧了会儿,忽然明白了他为何会说这一番话:「掌印说的是妙良人?」
裴相和:「正是。」
姜娩眉眼平和。
他道:「娘娘不觉得噁心?」
姜娩:「为何要觉得噁心?」
她又问他:「掌印觉得噁心吗?」
他笑:「奴才不也是跟妙良人差不多的人吗?」
她答得很快:「那我也是啊。」
裴相和侧目,凝望着她。
他深沉的眸光,有一瞬间的波动。
「娘娘身份高贵,乃是姜太傅的孙女,您的父亲乃是正五品礼部郎中,您的母亲出身汴州望族。您这般高洁之人,怎能与奴才,与妙良人相提并论?」
姜娩并非原身,但她从原身的记忆里知道,这是个把人分成了不同阶层的世道。
「掌印,天生万物,人人生来或许造化不同,所面临的苦厄不同,但这也是你我无法改变的。在我看来,苦厄就是苦厄,它只有轻重之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妙良人的过往,是她人生里苦厄的一部分,但我不想用这些,用她贫苦的出身来断定她的身份是否高低贵贱。」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的,怎么做的,反正我不想用阶层等级来评判一个人。」
「我也没有那个资格。」
「而且,我觉得当我动了把人的出身分成三六九等的念头,当我自恃身份自傲自负时,我就失去了被人尊重也失去了好好活着的资格。」
裴相和勒着缰绳的五指一紧。
难以想像,小皇后竟能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
他低笑:「娘娘这话要是让那些世族名流听见,他们必会用各种说辞来驳你。」
她道:「所以我只跟你说。」
裴相和:「娘娘倒是信我。」
姜娩:「……也不是那么的信。」
裴相和:「……」
姜娩:「我觉得,掌印跟我是一样的。我还觉得,掌印的想法应当同我是差不多的。」
裴相和:「娘娘想错了。」
姜娩从碟子里抓了把杏仁在手里,她吃了一颗,口感酥脆,咬下去一阵脆响:「原来是我想错了啊。」
她似乎有那么点失望。
但也没怎么在意。
人生而不同,那么她跟裴相和所想的,所追求的定然也不同。
姜娩吃了颗杏仁,觉着味道不错,又分了半把出来,给马背上的裴相和递去:「掌印,你吃吗?」
裴相和俯身,接了她给的半把杏仁。
-
太傅府。
正厅。
大房二房的人全部跪着。
端坐上方的,是年事已高的姜太傅。
他白髮白须,着一身灰青长衫,脸色极差。
第087章 姜家
姜远云游四年,一回来,才发现府里被管成了这副模样,并得知姜驳将早已和离的柳氏的孩子接回府,送入了宫。
他瞪了眼姜老太太。
老太太白着脸,捏着帕子,捂着胸,连连咳嗽。
病重是真。
可绝无家书上说的那般严重。
姜老太太也明白让姜娩入宫一事是她做得不地道,但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小养在身边的姐儿被送入皇宫那等吃人的地方。
她望了眼跪在前面的姜驳夫妻,以及原本该在房中专心备考的姜帆,还有已经跪了两个时辰的姜迎蕊,命人给姜远添茶:「行了,事已至此,现在又有什么好追究的。」
姜远怒意未消:「我知晓你偏心,没曾想竟瞒着我做出此等德行有亏的事!」
姜老太太又是一阵咳嗽。
想到姜远四年前决定外出远游,也卸了职,不再上朝,再一想这么多年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在打理,一时生怨。
「后宅的事情从来都是我在打理,你何曾操过半点心?」
「柳氏肚子里的孩子本也是太傅府的姑娘,按照年纪来说,她便是我太傅府的大姑娘,既然是我太傅府的姑娘,理应万事为家族考虑。且圣旨上要的是我们太傅府的姑娘,她不去,难道要我们抗旨吗?」
姜老太太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错。
要说有亏欠的地方,无非是她确实偏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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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页
柳氏的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离开了太傅府,于她而言本就不存在感情。
但大房二房的姑娘都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她偏心些不是正常的吗?
还有那柳氏……
还说是望族之女,结果心高气傲,心眼更是小的不行。
她当年如果愿意接受跟姜驳情投意合的元萫进门,成全两人,后面又怎会闹出和离的笑话?
还令太傅府满门无光。
一时沦为满京都议论的对象。
哪怕时隔十多年,仍有不少人在背地里因此事议论太傅府。
姜远确实没管过后宅之事,因而面对姜老太太,他是理亏的。
他懒得同姜老太太争执,望着跪在前面的姜驳,想到他那一番哄骗亲女的无耻作为,冷笑一声:「好!好一个礼部郎中,我竟不知,我教了你那么多圣人学问,圣人品德,最后竟然教出你这么一个令我姜家祖上蒙羞的东西!」
姜驳低头不语。
回想起姜娩,他心底也是满怀愧疚的。
但他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
虽说姜娩也是他的女儿,可始终不是在他跟前长大的,缺了感情。
且姜驳一看到她,就会想起柳氏。
忆及柳氏提出和离时的决绝,忆及柳氏收拾东西离府的果断,姜驳的心里始终有根刺。
他与柳氏成婚两年,自问对柳氏从无怠慢,本以为柳氏能容忍些,大度些,接纳元萫进门,谁知她竟是半点不顾念夫妻情分。
元萫跪着,瞧了眼一声不吭的姜迎蕊跟姜帆,出口求情:「父亲,此事是我跟夫君的主意,跟孩子无关。眼下春闱即将开考,帆哥儿忙着温书,蕊姐儿体弱,从未跪过如此之久,您先让他们起来吧。」
第088章 迎接
姜远没应。
元萫讨了个没趣,只得闭嘴。
姜远为人清正,一生最重规矩,在同僚里颇有名望,朝廷上下也还有他的门生,也亏得他外出远游,姜驳跟元萫才敢这么做。
不论如何,只要最终的结果保住了蕊姐儿,那便是值得的。
想起外面对于前面两任皇后之死的猜测,以及当今皇上的残暴无德,元萫便觉得虽然对不起柳氏跟柳氏的孩子,但也毫不后悔。
只要蕊姐儿不入宫,别说被当众罚跪了,就是让她天天给死去的柳氏烧香,亲自登门去汴州柳家跪下道歉,她都愿意。
二房姜兴在外地做官,一年到头回不了两回,因而都是其妻赵氏拉扯两个女儿姜迎惠跟姜迎芳长大,加之府里常年都是大房管家,姜老太太偏颇大房,赵氏一直心有不忿。
这会儿见姜远正在气头上,赵氏嘆息一声,道:「都是有过孩子的人,若长埋地下的柳氏知晓她的孩子受此苦难,还不知会如何伤心呢。」
姜迎惠跟姜迎芳跪在后头不敢说话。
姜远果然脸色更差。
元萫面色一变。
赵氏就是个小人!
圣旨刚到的时候,赵氏就冲着她一番阴阳怪气,还说此事跟二房无关,愣是把这事儿撇得干干净净。
此时姜远震怒,恰好给了赵氏落井下石的机会。
但元萫没有办法反驳。
谁让他们大房做事不地道,确实对柳氏跟姜娩有愧呢?
赵氏抽出条帕子,嘴巴一扁,眼睛一垂,顿时就有了泪花,她捂着帕子抽泣,那真是光捡让姜远动气的话说:「可怜的娩娩,自小离了太傅府,连她祖父祖母都没见过几面,好不容易长大被大哥从汴州那等偏远之地接回来,却被哄骗着替代迎蕊入了宫,这也难怪娩娩悲痛之下做出自缢一事。」
姜远瞪大眼睛,压根没想到姜老太太隐瞒了这一细节,当下气得把茶盏丢了出去。
滚烫的茶水,泼了姜驳满身。
姜驳不敢躲。
姜远:「赵氏,你说什么?你说那孩子自缢?」
赵氏哭声一停,惊讶地望着姜远,心里却清楚的很,老太太定然不敢把姜娩自缢一事道出。
她道:「是啊,父亲,母亲没同您说吗?娩娩回府不到三日就在房里自缢,我们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人几乎已咽了气。要不是大夫来得及时,娩娩就没了。」
姜迎惠添柴加火:「祖父,大姐姐哭得可伤心呢。」
姜迎芳年纪小些,没那么多心眼子,说话也是由心而发:「祖父,其实我若是大姐姐,我想,我可能也会做出跟她一样的选择。她归府时,望向大伯的眼神那么欢喜,可谁知道……谁知道大伯把她接回来,不是想要对她好,而是计划着让她入宫。」
元萫背嵴一僵。
姜驳冷汗直冒。
赵氏勾唇。
她这小女儿反应一向迟钝,难得有派上用场的一回。
姜远指着姜驳,又指了指姜老太太。
他没法把姜老太太如何,便想着要把大房罚上一顿。
这时下人来报,说宫里的人到了,姜远只得暂歇怒意。
第089章 他生得好好看
马车到的时候,太傅府门前围满了人。
姜远站在前方,眼里流露出一丝期盼。
他虽是这孩子的祖父,可柳氏提和离的时候姜娩还小,故而姜远到现在也没见过这个孙女儿长大以后是何模样。
姜老太太身子不适,但皇后归宁是大事,哪怕她不想出来迎接也只得按礼制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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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姜远望着前方行进的一行人,老太太压住即将出口的咳嗽,道:「这孩子模样生得极好。」
姜远:「像谁?」
姜老太太稍有不喜:「完全不像驳儿。眉眼间更像柳氏。」
姜远闻言,不但不失望,反而嫌弃地看了眼站在后边的姜驳,一甩袖袍,庆幸道:「得亏是像柳氏,要是随了姜驳,老夫都不认她!」
姜老太太:「……」
姜驳身上被茶水泼到的地方还是湿的,此时正黏煳煳地贴在皮肤上,一听姜远嫌弃的话语,神情怔了怔。
想到这位父亲自小对自己的严厉,姜驳的胸腔之中发堵得厉害。
元萫拉了拉他的胳膊,同床数载,她深知姜驳打小的心结,也深知姜远对姜驳的不满意,当下捏了捏姜驳。
见她体贴,姜驳的心里稍有安慰。
二房的人站在后面。
赵氏看着这气派的排场,还有后面一箱箱被绑在马车上的东西,以及沿途闻讯跑来聚集在一起看热闹的人,不禁羡慕,又有些自得。
姜迎蕊跪得膝盖泛疼,走路一瘸一拐的。
若非碍于姜远在场,姜迎惠也会做出揉腿的动作。
姜迎芳新奇地瞧着队伍:「好气派!」
姜老太太腰杆一挺。
她虽不喜欢姜娩,但看着这么多人跑来围观,而太傅府也已在朝堂和京都沉寂多年,如今难得再有风光的一日,顿时摆出老夫人的架子来。
裴相和让侍卫把围观的人拦在外面,不许无关人员靠近。
到了府门前,他弃了一直勒紧的缰绳,翻身下马。
姜迎芳盯着他的脸,面颊微红,小声激动道:「他生得好好看!」
赵氏顿觉头疼,拧了犯花痴的姜迎芳一把:「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矜持点。」
姜迎芳努努嘴:「哦。」
姜迎蕊心念一动。
姜迎惠也看了几眼。
姜帆若有所思。
这位的身份他并不知晓。
但姜帆曾在一些重要的场合见到过裴相和,且每次陪在这位身边的都是朝廷重要官员,甚至连侯府子弟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可惜,他至今都不知晓这位的来歷。
姜远皱紧眉头。
他是知道裴相和的。
姜远前几年时身体不好,加之前面登基的两位君王都没有治世之才,还把大晟王朝治理得一塌煳涂,导致不少同僚心灰意冷,辞官归家。
他见到这副景象,难免生出消极之意,索性称病,不再上朝。
之后,姜远成日待在太傅府无事,便脑子一热,收拾行囊离府远游。
在远游途中,姜远见到了世间更多的惨相,当真是民不聊生,更听闻过当今的斑斑劣迹。
他在心里感慨:这大晟王朝,怕是快要走到头了。
金钏与银珀上前,一左一右掀开马车前面的帘子。
裴相和站在一旁,对马车里的人道:「娘娘,到了。」
姜娩本来昏昏欲睡,一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清醒。
她弯腰从马车里出来,搭着裴相和的小臂,在他的搀扶下落地站定。
第090章 祖父
刚站定,姜娩就对上一道注视过来的目光。
姜娩抬目望去,却见是一位杖朝之年的老者。
姜老太太领着太傅府全府上下跪下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姜娩搭着裴相和的手,望着跪了一地的人。
姜远跪在前端,见到姜娩时,他眼中隐隐有热泪浮现。
远游四年,姜远突然停止行程,决定归家,也是源于友人写给他的一封信。
友人在信上告知他,太傅府出了一位皇后,乃是他们府里的大姑娘。
姜远握着书信,如遭雷噼。
要知道,当今这位的残暴可是更胜原先两位啊。
接连两任皇后骤然逝去,谁知晓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谁又知道他这孙女儿在宫里能活到几时?
姜娩跟太傅府的人说到底还是不熟,所以刚下马车的时候,她还有些面对他们的无措,一时便忘了收回搭在裴相和小臂的手。
此刻调整好心绪,她这才意识到还把人抓着。
她赶忙松开了他。
裴相和的唇边始终勾着一抹笑容。
没有姜娩发话,跪着的姜家人谁也不敢起身。
姜娩瞧着跪在前面的老者,在没找出跟老者相关的记忆后,便求助地望向裴相和。
裴相和见她在马车里靠得鬓髮微乱,上前一步,抬手替她理了碎发,又将她鬓间滑出的一截簪子扶正:「娘娘,这位是姜太傅。」
姜娩闻言,面色微变,亲自去扶老者。
她没看跪着的姜老太太一眼。
毕竟她还记着这位祖母是如何把她关在屋子里的。
她心胸狭隘。
姜娩望着姜远,声音温软:「祖父请起。」
她这一声『祖父』,叫得姜远愧疚不已。
姜远起身。
他已到杖朝之年,可身子骨还算硬朗,不然也不会一把年纪了还做出远游这样的决定。
姜远打量着姜娩,越看,越满意。
人老了,别的本事没有,倒是养成了一双识人辨物的眼睛。
这个孙女儿眼神清明,五官比当年的柳氏更加出众,主要是她这一身平和温润的气质,瞧着就舒服。
姜娩被他注视着,倒是少了些许方才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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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远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孩子,你受苦了!」
姜娩不言。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腕间被抓得生疼,娇嫩的肌肤泛起了红,可抓着她的是一位看上去挺和蔼的长辈,姜娩不好直言不适。
裴相和开口提醒:「太傅,您弄疼娘娘了。」
姜远松了力道,可仍旧把人抓着。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裴相和。
五年不见,这位比五年前还要风华逼人。
那份骨子里的冷酷也更重。
像是一柄埋在雪谷深处的剑。
通体幽寒。
一点点被岁月打磨得锋利无比。
却也愈发的冷。
愈发的高深莫测。
姜远自认看人的本事不差,但对着这位,他却怎么都看不透,只觉得眼前人身前瀰漫着层层拨不开的雾障,让人无法猜到他的心思。
想到姜娩是他送回来的,姜远也没有要把人留下招待的意思,只客气道:「多谢。」
裴相和觉察出姜远的疏远之意,也不在意,只摆手让裴缺裴得吩咐随行的侍卫把归宁的一箱箱东西往府里搬。
第091章 娘娘在哪儿,奴才在哪儿
走时,裴相和回首,望了眼姜娩。
姜远见状,警惕心起,他防备十足地把姜娩往身后一拉。
姜娩倍感意外。
她的这位祖父好像跟太傅府的其他人不大一样。
他好像有点喜欢她。
裴相和失笑。
看来在姜太傅眼里,他是比那吞人害世的洪水勐兽还要令人忌惮的存在。
裴相和上前,对姜娩道:「娘娘,您归宁半月,奴才也会在外面私宅住上半月,这期间您若有吩咐,随时可以派人来寻奴才。」
姜娩诧异:「你不回宫吗?」
裴相和回:「宫里的事自有张有德处理,奴才的任务是保护娘娘,娘娘在哪儿,奴才便在哪儿。」
他说完,便留下宫里带出的侍卫在太傅府,带着裴缺裴得二人骑马离去。
姜老太太有些好奇。
姜府其他不知就里的人也同样好奇。
这位气质不凡,一看就非富即贵。
能陪皇后归宁,说明他可以出入后宫。
要么,此人是皇亲国戚。
要么,此人是皇上的宠臣。
姜老太太纳闷的紧。
她这孙女儿无依无靠的,柳家也远在汴州,在朝里没什么势力,所以这孙女儿又是怎么有机缘攀附上这样的人的?
姜驳面色凝重,望着姜娩的眼里布满不喜。
姜家乃清流之家,门风最是清正。
姜驳为官数年,在朝中虽然根基浅薄,却也知道裴相和这三个字的轻重。
像他们这样不结党营私不攀附权贵的人家,跟裴相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绝非好事。
元萫同他打听:「老爷,这位大人是何来歷?」
姜驳:「此事等会儿再说。」
姜帆:「孩儿曾在宴会见过这位,但不知晓他的身份。」
姜远拉着姜娩,等姜家的人全部回府,外间瞧热闹的人被驱散以后,他望了一眼跟进来的姜家众人,一指东边的院子:「谁准你们起来了?继续跪着!」
金钏四人跟在姜娩身后,还未明白府里发生了何事。
姜老太太欲要求情,却被姜远瞪得失声,他抓着姜娩的手没放开,想到裴相和的提醒,又松了点力道:「没有老夫发话,谁都别想起来!」
姜太傅一发话,姜驳等人即便有怨言,也只得去院里跪着。
姜老太太没辙了。
姜远是固执的性子。
他说出的话,从不更改。
眼见他怒气仍在,全副身心都放在姜娩身上,姜老太太扯出笑来,对姜娩道:「皇后娘娘,今儿是你归宁的日子,如果传出你刚回来就让满府上下的人跪着的流言,于你的清誉有损。」
姜娩看了眼姜家的人。
不用多言,站在前面的那一家子,就是原主的生父姜驳,以及原主同父异母的弟妹。
「别听你祖母的,他们对你有愧,全都该罚。」姜远说着,挥手让府里的下人去准备酒菜。
他拉着姜娩进屋,之后又停下步子,看了眼后面被波及的二房。
想到姜兴在外地当官多年,二房都是靠着赵氏一介妇人支撑,生出了几分不忍:「你们回去吧。」
赵氏一喜:「是。」
姜迎惠与姜迎芳施了一礼:「多谢祖父。」
第092章 赵氏
姜娩被拉着进屋,往回看了一眼。
二房赵氏乐开了花。
赵氏拍了拍裙间沾染到的灰尘。
她原是恼的,觉着封后的事儿怎么着都不可能轮到她们二房。
但面对姜远的盛怒,她这个做儿媳的不敢反抗。
这会儿见大房的人跪得整齐,赵氏笑得得意,她缓步走到元萫面前,心知元萫的心结是何,便专门往人心尖上扎:「看样子啊,有的人哪怕当了多年的夫人,哪怕给大哥生了一儿一女,成功挤跑了我原先那位大嫂,却也到现在都上不了台面,入不了父亲的眼。」
元萫气得紧捏手里的帕子。
姜驳出言维护:「弟妹,还请慎言。」
赵氏一哼。
如今姜远回来了,想起那可是位公正明理的老爷子,而非像姜老太太一味偏颇大房的性子,她也懒得再忍,讽刺地道:「大哥,枉你自称是爹的孩子,标榜是清流出身,像你这种瞒着正妻在外面养女人的品性,这样的说辞甩出去给人听的时候就不觉得亏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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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驳面红耳赤。
姜迎蕊跟姜帆两兄妹是龙凤胎,可他们的年纪却与姜娩相仿,这年纪一摆出来,就都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姜驳跟元氏早有姦情。
只是一直瞒着柳氏。
姜驳则想着先跟柳氏成婚,等两人感情深一些了,再找机会挑明他跟元萫的事,哪知柳氏却是个不能忍的。
得知元萫跟两个孩子的存在以后,直接在太傅府闹了一通,之后她眼泪没掉一滴,二话不说就丢出一封和离书给姜驳。
赵氏倒是羡慕极了柳氏。
说和离就和离,还有当天收拾行囊的果断与惊人的速度,以及柳氏带着姜娩离府时厌恶姜驳的眼神,都让赵氏羡慕极了。
也只有柳家那样的望族,才能养出这般傲气又率性的姑娘。
赵氏瞧了瞧这和睦的一家子,带着姜迎惠跟姜迎芳走了,临走时还道:「一会儿回房我得找个丫鬟捶捶腿,跪得久了,膝盖疼。」
姜迎惠没忍住,勾了唇角。
姜迎芳则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娘,我想吃桂花糕。」
赵氏没好气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姜迎芳扁了扁嘴,语气里有些委屈:「那我饿嘛……」
屋里。
姜远拉着姜娩一同坐下。
金钏四人守在外面。
有府里的下人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来,金钏想着宫里的规矩,拿出随身带着的银针,把每样菜检查了一遍。
姜老太太坐在一边咳嗽。
姜娩听到后,看了眼面露疲惫的姜老太太。
姜娩想,作为晚辈,明面上还是得对姜老太太关心一下:「祖母身子可好些了?」
姜老太太想到她如今的身份,也不敢再拿当初在太傅府时对姜娩的嘴脸来:「劳娘娘忧心,老身好多了。」
姜娩记起太后送的一堆补品,道:「太后知您身体抱恙,在我离宫前给您备了一些滋补圣品,还得劳烦祖母派人跟红凝去一趟。」
姜老太太闻言,立刻让人跟红凝去拿。
真没想到,这个在她眼里不讨喜的孙女儿竟然还能得到太后的喜欢。
第093章 竟是那位
姜远等她们说完话了,才道:「放心吧,你祖母身体没什么问题,在府里养两天也就好了。倒是你,我们姜家亏欠你们母女的,实在太多。」
面对姜太傅的歉疚,姜娩无措,又觉得受之有愧。
她不是原身。
无法代替原身接受来自原身祖父的歉意。
更没资格代替原身去原谅姜家对原身所做的一切。
姜老太太心底发虚。
姜娩被送入宫当晚,她做了噩梦。
半夜醒来,浑身是汗。
回想起梦里姜娩满身是血,双眼幽怨地要来找她,找太傅府上下索命的场景,姜老太太至今仍是后怕。
因而,面对姜娩之时,姜老太太下意识不敢与之对视:「娩娩这不好好的吗?你瞧,她气色多红润,想来她进宫以后,过得比在我们府里好多了。」
姜远一听她说话,就直皱眉头。
这几年,他虽退出朝堂,不理政事,可仍有一些门生在朝堂各处做事,他们写给他的书信之上,难免会提及到朝堂局势。
想到裴相和此人的高深难测,姜远眉间凝着团散不开的阴霾:「娩娩,你是如何认识裴相和的?」
姜娩心知躲不过这一关,且她跟裴相和之后还会在宫里有所交集,当着姜远的面,她没有必要隐瞒:「裴掌印是皇上派到我身边的。」
姜老太太瞠目。
裴相和?
所以刚刚送姜娩回来的,就是传闻中那个手段狠戾深受当今器重的裴掌印!
-
院子里。
姜驳一家还跪着。
姜迎蕊此前都是被姜驳两夫妻宠着的,根本没被罚跪过如此之久,这会儿她面色都难看了,只是她刚想弯腰偷会儿懒,就有下人过来:「二姑娘,腰再直些。」
姜迎蕊眼里浮现怒意,又生出些许委屈。
元萫拉过她的手,心疼道:「蕊姐儿,再忍忍,你祖父总会心软的。」
姜迎蕊不想听。
她看得出来,祖父很喜欢这位从汴州回来的大姐姐。
祖父那样欣赏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也从未在父亲身上出现过。
可话又说回来,这事儿确实是他们不对。
祖父生气,责罚他们,也是他们该受的。
元萫实在好奇送姜娩回来的人是何身份,问:「老爷,那人到底是何来歷?」
姜驳静默,须臾,他说:「他便是裴相和。」
元萫吓得脸色一白:「什么?!!」
她想过姜娩进宫后说不定哪一日会传出骤然逝去的噩耗,可怎么都不会想到姜娩会跟这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扯上关系:「竟是那位!」
姜迎蕊脑海里浮现那人骑在马上的卓越风姿。
裴相和……
竟然是裴相和……
说不上有多震惊,就是有点道不明的失落。
那样一个人,若不是宦官之流,而是侯府公爵家的子弟该会是何等的耀眼?
姜帆这时知晓裴相和的身份后,恍然:「难怪连侯门子弟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元萫想不通,又问:「她怎么会跟裴相和……?」
姜驳面色一青:「我姜家门风清正,京都谁人不知?她却跟裴相和那等阴险狡诈的阉人搅和到一起,实在有辱我姜家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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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无宠最好
姜娩并不知晓外间发生的一切,也不知晓她在姜驳的眼里成了有辱姜家门楣的有罪之人。
她被姜远拉着问东问西的。
姜远确实是关心这个孙女儿的,也因心怀愧疚,对姜娩抱着补偿的心思。
他先是问她在宫里过得如何,之后又问皇上对她如何。
事已至此,人都进了宫,姜远心知再做什么都无法改变。
且圣旨到府里的时候,他人压根不在。
不然,他还能挺着这把老骨头去金銮殿上与众臣雄辩,去殿前死谏,跪求皇上收回圣旨。
姜远拉着姜娩的手,粗糙的掌心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当年你母亲跟你父亲和离之时,就说过不准许我们再去汴州打扰你们母女的清静。可你父亲现今如此做,等同打破了跟你母亲和离时的约定,是他德行有亏,也是他对你九泉之下的母亲有愧。对你,他更是不公平。」
姜娩始终沉默着。
要说什么呢?
又能说什么呢?
眼下已成定局,不管姜远再怎么愧疚,不管姜家做出再多的补偿,都无法令既定的事实改变。
在这一点上,姜娩想的十分豁达。
她不喜欢沉溺在过往里。
她喜欢向前看。
是以,面对姜远的愧疚,姜娩没发表任何感受,只是拿着筷子夹菜。
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她又累又饿,此刻见到吃的,便不想理会其他,只想填饱肚子。
至于院子里跪着的那一家子,她不想管。
姜远见她小小年纪便如此稳重,也没有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向他哭诉姜驳的偏心,望着姜娩的目光愈发欣赏。
却也心疼。
跟她同龄的女子,若有长辈自小疼着,时时护着,又怎会养成这般性子?
想到姜驳一家子,以及二房,姜远才发现,原来这群后辈里竟没一个能让他看得上眼的。
反倒是这个从小跟随柳氏在汴州长大的孙女儿令他眼前一亮。
他笑着给姜娩盛汤,乐得投餵起这个孙女儿,同时不忘叮嘱:「你这趟归家,且在府里多待一段时日。至于皇上那里,也不用抢着去跟后宫的妃子争宠,遇事只需记得一条,那便是平安为上。」
「当然,无宠最好。」
「你是皇后,只要没有行差踏错的地方,你的位子就不会动摇。」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出了差错,或是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了,就差人回府告知我一声。」
「祖父这辈子没别的能耐,但好在为官多年,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名声,手底下也有产业傍身,保证你在后宫过得无忧问题不大。」
姜娩喝着汤,心底生出暖意。
虽说祖父絮叨,可她能从他的絮叨里感受到关切。
姜远不清楚后宫的局面,只觉得想要在后宫过得好些,银钱是不能少的:「等你回宫时,祖父再给你一些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姜娩眨了眨眼。
银票么……她是喜欢的。
姜远瞧着她这副模样,心底愈发的柔软,又啰嗦道:「记住,平安为上,无宠最好。」
当今暴戾,他光听说过被弄死的妃子宫人加起来就数量不少。
他不求别的,只希望姜娩能保护好自己。
至于什么天家恩宠,什么无上荣耀,亦或是什么家族门楣,这些虚无的东西在姜远看来统统都是狗屁。
国都快被当今败没了,还在意这些东西作甚!
第095章 斥责
听完姜远的话,姜娩心里暖唿唿的。
而后,她在他慈爱的注视下点头。
无宠最好。
她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做的。
在这一点上,她跟祖父的意见一致。
姜老太太还惦记着外面跪着的姜驳一家子,她嘆气,说:「哄骗娩娩入宫一事确是姜驳的错,可让他们一直跪着也无济于事啊。」
姜远没有松口,只是询问姜娩的意见:「娩娩怎么想?」
姜老太太望向姜娩,希望她能心软:「你祖父得知你进宫的来龙去脉以后,大为震怒,对着你父亲母亲发了一通火。在你归府前,已经让你父亲他们跪了整整一个时辰。」
姜驳是她疼爱的大儿子,姜老太太看着难受。
还有姜迎蕊跟姜帆也是她疼爱的小辈。
想到姜迎蕊跟姜帆年纪还小,两姐弟细皮嫩肉的,从小到大即便是真做错事情,姜老太太连打一顿都捨不得。再一想姜远的狠心,姜老太太不免生出怨愤的情绪来。
姜娩:「祖父,请父亲进来吧。」
姜远笑道:「听娩娩的。」
不多时,膝盖酸软的姜驳一家子被请进来。
姜迎蕊跪得双膝疼痛,起身时差点脱力摔倒,还是她的丫鬟莹雪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了一把。
进来时,姜迎蕊脚步缓慢,见姜远竟然亲自给姜娩夹菜,她心有不快。
姜帆是男子,这点惩罚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只是见姜远如此喜欢这位大姐姐时,忍不住对这位没见过几面的大姐姐生出了几分好奇。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祖父的眼的。
哪怕是身份再高的人,祖父只要不喜欢,向来也都懒得欠奉。
这位大姐姐,到底有什么本事?
姜驳站在前端,看到姜娩心安理得地被姜远照顾时,不禁沉了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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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张嘴,便是斥责:「皇后娘娘好大的架子!一回府,不仅是裴掌印亲自送回来的,还让长辈给你夹菜,枉柳家是望族,你的母亲生前便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姜娩不想搭理。
对原身的生父,她着实没半点好感。
一个为了保住另一个女儿就把原主哄骗入宫的父亲,不值得她放在眼里。
就是有那么一点替原主不平。
姜远把筷子一搁,他以为姜驳跪着的时候会反思,会认识到错误,没想到一开口就是对姜娩的指责,当即怒了:「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与柳氏和离时说过什么?你若忘了,我倒还记得清楚。你说过,此生不再踏足汴州,不再扰她们母女的清静,可你做了什么?」
「……」
姜驳理亏。
此事是他食言。
但柳氏呢?
当年就因为元萫的事大闹太傅府。
还有柳氏离府时厌恶的眼神,一度让姜驳怀疑她是不是喜欢过他?
姜老太太不希望他们父子为了柳氏和姜娩伤了感情,见气氛僵硬,赶忙劝和道:「好了,都过去了。」
姜远:「这事儿过不去!」
对姜驳,他从来没好脸色:「对柳氏,对娩娩,你亏欠的太多。当年,我若知晓你在成婚前就在外面跟元氏无媒苟合,我压根不会提跟柳家的婚事。」
第096章 三错
姜远一句话,说得姜驳羞愧难当。
也令元萫面色发白。
无媒苟合……
这四个字,跟针一样狠狠地扎在她的心头,也足以让元萫这辈子抬不起头来,更是戳破了元萫多年以来的自欺欺人。
姜远虽气,但对姜娩始终和颜悦色。
他对姜驳道:「给娩娩道歉。」
姜娩的眼里掠过一丝诧异。
姜驳大惊,他一指姜娩,拔高音量,说:「我为父,她为女,自古以来该是子女听从长辈的,焉有父亲给女儿道歉之理!」
姜迎蕊道:「祖父,父亲说的是。」
姜帆:「……」
姜远瞧了眼他:「你说。」
姜帆望向姜娩。
他并不知晓父亲母亲的盘算,也没想过最后被送进宫的会是这位未曾相处过的大姐姐。
得知整件事情的全部经过后,姜帆提出过抗议,但他年纪小,府里的一切事宜由不得他做主,他的抗议也不会被在意。
此时听到姜远发问,姜帆作揖,道:「回祖父,父亲有三错。」
姜远来了兴趣:「你且说说。」
姜帆挺直胸膛,顶着被姜驳注视的压力道:「利用大姐姐的孺慕之情,哄骗大姐姐回京都,此为一错。父亲既当年跟大姐姐生母有过不再踏足汴州的约定,却先行破坏约定,此乃毁诺,为二错。父亲隐瞒大姐姐生母与我母亲之事,则是父亲品行有差,此为三错。」
姜远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姜帆的心性大加赞赏:「你听听,枉你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到头来连一个晚辈都懂的道理,你竟不懂!」
姜驳瞋目竖眉:「……」
姜帆再道:「我朝虽然没有父亲给子女道歉的先例,但也没有说过不准。如果为人父德行有亏,品性有差,便是对子女道歉,也并无不妥。」
他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元萫呵斥:「帆哥儿,别瞎说了!」
姜迎蕊担心他惹恼姜驳:「弟弟!」
姜帆异常坚持:「孩儿没有瞎说。」
姜远目露欣赏:「好,好,我姜家可算出了一个有担当,明事理之人。」
姜老太太拧眉。
若非姜远让姜帆开口,她都不知道他有这番见解。
不过她仍觉得姜远在姜娩一事上小题大做,便搬出圣旨说事:「姜驳如此做,也是情非得已,乃是照圣旨办事。」
姜远懒得同她扯,姜驳此举,犯了他的忌讳:「你要是不愿道歉,也可。今晚搬出太傅府,与我断绝父子关系。」
姜驳:「父亲——」
元萫:「父亲——」
姜老太太扫了眼姜娩,指望她能说句话,制止争端:「这太严重了。」
姜娩没觉得严重。
他们都知晓当今是怎样的人,然而他们的决定,葬送的是原主的命。
一句道歉而已,原主担得起。
姜远不再看姜驳。
话他都说出去了,要怎么选,看姜驳自己。
姜老太太想着只要家里和睦,当父亲的给女儿道个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劝道:「驳儿,听你父亲的。」
姜驳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情愿。
他无法把过错怪在姜远身上,便觉得全是姜娩的错。
即便碍于形势道了歉,他对这个女儿也产生强烈的不喜。
姜驳拧不过,只得对着姜娩行了一个臣子的礼,不情不愿地说:「皇后娘娘,一切都是臣的错,臣给您道歉。」
第097章 挺好
姜娩没应,神色淡淡的,将姜驳一家子对自己的不待见尽收在眼底。
除了姜帆。
姜帆的目光很平静,甚至,他望向姜娩的眼神里还带着歉疚。
姜远见她停了筷,不再动桌上的菜,问:「娩娩吃饱了?」
姜娩:「嗯。」
姜远想到她才从宫里回来,一回府还遇到这样糟心的事情,道:「娩娩,你跟你母亲以前住的院子我已命人收拾好了,祖父带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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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姜娩应声,跟在姜远身后出了正厅。
她一走,金钏四人也跟着她一道离去。
屋里静了下来。
姜老太太瞧了眼姜驳,知他心有不忿,觉着受了屈辱,语气缓和地说:「行了,我知道你不服气,不愿给姜娩低头道歉,但你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你得认清形势。如今她是皇后,你便要把她当做皇后对待,何况她还是裴相和护送回来的。若她在裴相和面前说了什么,你当以后还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吗?」
姜驳嘴硬:「她纵是皇后,我也是她的生身父亲!」
元萫拉了拉他。
她忌惮宫里的势力,更忌惮今日骑在马背上的那位。
也生怕姜驳的脾气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
想起那位权宦的手段,她心底发凉,出言相劝:「老爷,母亲说的对,我知你不惧强权,可你想想蕊姐儿,想想帆哥儿。」
姜驳看了他们姐弟一眼。
想起姜帆字字铿锵指责自己的话,姜驳免不了阴阳怪气道:「帆哥儿倒是识时务。」
姜帆没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孩儿只是实话实说。」
元萫担心他俩吵起来,插嘴道:「老爷,我们跪了这么久,又折腾到了现在,还是先回屋歇息吧。」
姜老太太也乏了,摆了手,道:「都回吧。」
-
太傅府给姜娩准备的住处,是姜娩入宫前居住的院子。
这院子现在收拾得很干净,里面摆设齐全,因她归宁时带了宫里的人,姜远便没有安排府里的其他下人过来伺候。
姜远把她送到住处,正准备离去时,又顿住身形。
金钏四人在屋内整理带出宫的包裹。
姜娩看出姜远有话要说,唤了声:「祖父?」
姜远面色凝重,望着姜娩的眼里不再全是慈爱与歉疚,而是带有一丝探索,一丝严肃:「娩娩,你对裴相和了解多少?」
姜娩一怔。
她没想到祖父会问这个。
回想起在宫里发生的一切,姜娩仍觉惊心。
要说对裴相和的感觉,她是分不清的。
她不讨厌他。
甚至是有些信任他的。
或许,是因为他在坤宁宫里对她的尊重。
也或许,是因为他在神仙殿时蒙住了她的双眼,不让她见残忍与血腥。
姜远问完,又觉好笑。
他也是犯傻。
不然怎么会问姜娩这样的问题?
她回京都之前,都在汴州生活。
可以说,她此前根本没有见过裴相和。
她对裴相和唯一的了解,也就是在宫里短短时日的相处,再便是民间关于裴相和狠辣阴险的种种言论。
裴相和此人城府极深,单单是宫里相处的这么点时日,姜娩怎么可能了解他?
就在姜远要走时,姜娩浅笑着开口:「裴掌印……挺好的。」
第098章 豫州来信
空气里,满是腥臭味。
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院子里,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院子里精心养护的一盆盆绿植上,肥绿的叶子上,溅着已经凉透的血。
那血在月色照耀下呈黑色,一颗颗的,凝聚在叶子中间,顺着叶尖缓缓往外流动,最后像晨间的露珠一样从叶尖滴落到地上。
这里是裴相和的私宅。
占据了几乎一整条街。
他刚一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裳,就来了一群赶着送死的。
裴缺的身上都是血。
这些血里面有他的,但更多的是这些黑衣人的。
他把被血染红的刀身用尸体的衣物随意擦了擦,又用刀尖挑开那具尸体蒙在面上的黑巾,辨认一番:「没印象。」
裴得检查完过来,同站在院中正在擦拭剑身的裴相和禀报:「干爹,我查看了一遍,没有从他们的身上找到任何有关身份来歷的线索。」
裴相和手里握着块帕子,慢悠悠地擦拭剑身。
他青色的袖袍上沾了血。
此时血已干涸,弄得他衣袍上被溅到的那一整块布料变得僵硬。
听完裴得的话,他并不意外。
冷白的月光下,他如画的眉眼冷冷的。
深幽的瞳孔里,泛起湛湛寒意。
大晟王朝想他死的人,实在太多。
将剑擦干净后,裴相和屈指在剑身上一弹:「都处理了吧。」
裴得领命:「是。」
裴缺捏着鼻子,指挥府里的护卫把尸体往外搬。
正忙着,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来人身量颇高,脸上还带着醉意,可他的眼睛很清明,一见私宅里到处都是死尸,他长长的「咦」了一声。
裴得见到他,没说话,只继续做事。
裴缺笑着同他打招唿:「哟,王大人来了。」
男子年纪跟裴相和相仿,他一边侧着身子往里走,避开地上的一滩滩血迹,一边将手里拎着的两壶酒高高提起。
待走到裴相和面前,他道:「裴重,你们杀人能美观点吗?」
他差点看吐了。
尸体身上的刀痕剑伤到处都是,有的脖子被斩断,只余一层薄薄的皮肉跟颈骨相连;
有的连中数刀,肠穿肚烂不说,还流了一地;
还有的手脚被砍断,丢得到处都是,分不清是谁的手脚,谁的胳膊。
得亏他心理承受能力强,才没把在酒楼里吃的饭菜给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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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没答。
他收了剑,往宅院里走。
再出来时,裴相和换了一身干净崭新的衣物,
他这人有洁癖,沾过血的衣物从来不穿第二回。
屋里正在煮酒,除了一股散开的酒香外,还有水开后煮得咕噜咕噜的响儿。
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啪的脆响。
裴相和坐在一边,没管那边自顾自下棋的王大人,只随意地理了理身上宽松的衣袍。
才沐浴完的他身上还带着水汽,清冷的眉眼间,有疲惫之色。
他正闭眼,抬指按压着鬓角的位置。
忽的,那位王大人一笑,把手里的白玉棋子扔了,他双手抱胸,身体往后靠,眉梢一扬,道:「豫州来信了。」
裴相和睁眼:「哦?」
第099章 请帖
姜娩本以为回到太傅府能够不被打扰,可以躲在院子里偷懒,结果一大早,姜老太太神色欣喜地带着姜家女眷过来,还送来了一堆请帖。
正厅里。
姜娩没睡饱,神情瞧着有点恹恹。
姜老太太倒是精神头极好。
她的风寒好了大半,手里握着一堆整理好的请帖。
想到姜迎蕊跟姜迎惠两个孙女儿都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姜老太太再看这堆请帖时,不免动了别的心思。
但她心里门儿清,知晓这些请帖真正想要邀请的人是谁。
姜家虽然出了一位太傅,但在朝廷里并无实权。
到了姜驳这里,年近不惑,也才做到礼部郎中。
因而,他们这样的人家,所能接到的帖子是有限的。
一般像是身份贵重些的家族,是压根瞧不上姜家的。
更别说姜家连个唯一有声望的姜远都已经不再过问朝堂之事了。
这些年,姜家在京都早没了多少名气。
若不是姜驳在朝为官,姜老太太时常带着家中小辈去一些场合赴宴,太傅府早被忘了。
这段时日,姜老太太本就在为府里的哥儿姐儿的终身大事操心,这回好了,自从府里出了一位皇后,姜家在京都的地位一时跟着水涨船高。
即便下帖子的家族都清楚姜家这个皇后未必活得了多久。
可只要姜家有一位皇后,只要姜娩还活着一日,甭管是他国公府,还是他侯爷府、丞相府,又或者是其他在朝里有权有势的人家,都得在面上应付一下。
元萫瞧了眼这些请帖,惊喜不已。
全是些她们之前都没法去的人家。
元萫原本还因为昨晚之事对姜娩抱有牴触的情绪,这会儿看着请帖,高兴地抓住姜迎蕊的手,与她低语:「蕊姐儿,你年纪到了,是时候相看人家了。这些请帖,来得正是时候。」
老天保佑。
保佑她的蕊姐儿找到一位身份不菲的好儿郎。
姜迎蕊笑笑不语。
赵氏也目光殷切地望着姜娩。
昨个儿一回屋里,她便把姜迎惠姜迎芳留下,同两姐妹说了好一会儿话,其中的大意无非是让她们多多巴结巴结姜娩,争取在姜娩还活着的时候赶紧相看好人家。
赵氏贪心,却有自知之明。
姜兴在外地为官,级别不高,这些年,姜兴一直在政绩上表现平平,但若是因着姜娩的这层关系,说不定姜兴很快就有调回京都的机会。
除此之外,她另外忧心的,便是姜迎惠跟姜迎芳的婚事。
她倒是不求这俩能嫁到伯爵府那样的好地方。
毕竟这样的家族,子弟成婚都自有一番考量。
因而,她只求她们能够寻得一户级别比姜兴级别高出一阶的人家就行。
姜迎芳则盯着姜娩发呆。
大姐姐生得可真好看啊!
还怎么都看不腻。
她原先觉得,家里的姊妹最好看的当属二姐姐,可打从见到姜娩的第一面,姜迎芳就被姜娩的容貌所折服了。
姜娩望着姜家一众女眷脸上的喜色,心知姜老太太来此为何。
这是想要借着她的名头给姜家其他姐妹找桩好婚事呢。
这算不算是把她给物尽其用?
姜老太太把日期最近的一张帖子挑出来,说:「皇后娘娘,今晚卫远伯府设宴,一大早就让下人来递了帖子,我们姜府若不去,不太合适。」
第100章 去吧
姜娩睏倦的很,她强撑着精神,忍住打哈欠的欲望。
见姜老太太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姜娩想着反正归宁半月有的是时间,也应该去结交一下京都的名流,对大晟王朝多一些了解,便应了:「听祖母的吧。」
姜老太太神色一喜,把帖子收好,起身:「那我这就下去准备。」
姜娩不解:「……」
不就是去赴宴吗?
这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元萫的脸上同样难掩喜色。
卫远伯府的宴会晚上才开始,这说明她们还有一整日的时间去置办行头。
从姜娩的院子出来以后,元萫便带着姜迎蕊出了府。
对比她们的迫切,赵氏不急着走。
她知元萫一心攀附权贵,想姜迎蕊可以嫁得高门。
对此,赵氏抱着几分嘲弄。
姜迎蕊是生的不错,然而两家议亲,看得可不单单是相貌。
姜迎惠心思微动,见大房如此积极,当即拉了拉赵氏衣袖,同她低语:「母亲,二姐姐已经去准备了,我们也回去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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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瞥她一眼:「急什么?」
姜迎惠将手缩了回去:「……」
姜迎芳坐在旁边,她才十三,由于爱吃,脸颊较之姜迎惠圆润不少。
她眨了眨眼,想着卫远伯府设宴必然有很多吃的,当即期待起来。
她从随身的荷包里翻出一颗糖丢在嘴里。
吃了一颗后,姜迎芳又觉得吃独食的行为不太好,便又从荷包里翻出一颗糖,走到姜娩面前,问她:「大姐姐,你吃吗?」
姜娩望着尚未离去的二房,正想找理由回屋补觉,听到姜迎芳的声音时,她也不客气,接过糖果:「谢谢。」
姜迎芳沖她一笑。
大姐姐说话真好听。
脾气也好。
相处起来毫无压力。
不像蕊姐姐跟惠姐姐,每回她们都给她一种隔着一层的感觉。
赵氏起身告退,带着姜迎惠跟姜迎芳离去。
等把人送走,姜娩把糖果丢入嘴里,回屋补了一觉。
再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用完膳,出于礼数,姜娩还是草草收拾了一番去见姜远。
她到的时候,姜远正在院里的亭子里自己跟自己博弈。
姜远见到她,脸上绽开笑容,他刚好想找个下棋搭子,便拉着姜娩坐下,姜娩摆手说不会,他便耐着性子教她。
两祖孙这么一来一回地下着,时间倒过得也快。
金钏四人守在外面。
出了宫,她们用不着再严守宫里的规矩,随意不少。
傍晚。
残阳落下。
天边最后一缕红霞被黑暗吞噬。
府里的下人拿着铁钩,站在廊檐下勾高挂着的灯笼,用火摺子点亮。
姜娩初学,棋力浅,压根不是姜远的对手,见棋局之上已没了出路,她从棋篓里抓出两颗棋子放在棋盘上:「祖父,孙女儿认输。」
姜远仰身一笑,见她一输再输,全程也不骄不躁,始终扬着一抹恬静的笑意时,更是欣赏。
这孩子心性是真好。
也耐得住。
换做其他的小辈,早坐不住了。
太傅府外,备了五辆马车。
姜老太太换了身庄重些的衣裳,得知姜娩在姜远院里下棋,带着婆子赶了过来:「皇后娘娘,该去卫远伯府赴宴了。」
姜娩坐了一整日,起身时四肢泛酸,听到姜老太太的话,她看了眼正在收拾棋子的姜远。
姜远将半把棋子丢进棋篓,对她一笑:「去吧。」
第101章 赴宴
离了姜远的院子,姜娩也懒得回屋换身衣裳。
她只着了身浅青色的裙裳,髮髻低挽,斜插着两支碧玉素簪,素净着一张小脸,带着金钏四人朝府门外走。
姜老太太想说她这样不够隆重,应该拿出身为皇后的威仪,可考虑到时间上有些赶,以及姜娩已然成婚便没有多言。
卫远伯府虽然想要邀请的人是姜娩,但今晚去的,都是些年华正好的男女。
姜娩前去,不过就是给卫远伯府几分面子,看看热闹就成。
对比姜娩的随意,姜迎蕊与姜迎惠则打扮的格外用心,两姐妹皆是一身的绫罗绸缎,满头的金钗流苏。
姜迎芳还小,不急着议亲,因而她的装扮来说也随意些。
受邀前去的,除了太傅府的一众女眷,姜驳跟姜帆也得去。
姜驳一看到姜娩,便回想起被姜远逼着跟她道歉一事,心里堵得厉害。
可碍于姜娩如今的身份,他不好发作。
且都是去赴宴的,若是刚出门就闹得不愉快,今晚也别想有什么好心情了。
元萫站在他身侧,怕他又要冲姜娩发火,唤了声:「老爷。」
姜驳眉头紧皱:「我知道。」
元萫一笑:「委屈老爷了。」
她是不希望姜驳跟姜娩在这个时候闹僵的。
太傅府能得到卫远伯府的请帖,都是源于姜娩。
若把人得罪了,蕊姐儿的终身大事怕是也会耽搁。
且除了卫远伯府的帖子,还有其他府里的帖子,眼看着姜迎蕊已经及笄,正是议亲的好时候,元萫不希望这时候出岔子。
姜娩一出现,所有人俯身行礼。
姜老太太指着后面的一辆马车,道:「娘娘,那是你的马车。」
姜娩点头,抬步过去。
她一上马车,姜家的人神色便都真切了一些。
之后,马车行驶起来。
姜娩坐在马车里无聊,又不想看书,听到耳边的喧嚣声时,她忍不住好奇,伸手将小轩窗推开一条缝。
街市之上,人头攒动,灯影幢幢。
街道两旁,全是酒楼铺子,还有一排排摆着各类物件贩卖的小摊。
金钏四人倍觉新奇。
比起巍峨沉闷的皇宫,外面的热闹似乎带着温度一般,单是耳边杂七杂八的说话声,都能在瞬间让人心情愉悦。
姜娩鼻尖闻到的,是街边各种各样小食的香味。
除了太傅府的马车,街道上还有其他府门的马车。
不少都是去卫远伯府赴宴的。
姜娩望着眼前的繁华盛景,乘坐的马车经过街道时,她便举目去看街道两旁的酒楼铺子,红润的唇瓣,勾出一抹欢喜的笑容。
金钏跟银珀站在马车旁,另一边的红壶跟红凝已经开始对着街边小摊卖得一些新奇讨巧的小玩意儿讨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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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后。
卫远伯府外,停放着一辆辆马车。
卫远伯负责接待男宾。
卫远伯夫人负责接待官家女眷。
时下规矩较多,虽然男女可同行,但也要在身边有下人或是旁人的陪同下方可。
纵是一同赴宴,也得分开入席。
卫远伯跟卫远伯夫人听闻姜家的马车到了,两人赶忙整理一番形容,笑着迎了过去。
第102章 卫远伯府
姜娩率先下了马车。
姜家的其他人站在后面。
卫远伯跟卫远伯夫人见到她,皆怔了一怔。
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位皇后的年纪如此小,打扮也如此随意,反正瞧着是没半点架子的。
两夫妻交换了眼色过后,再一看姜家的人都在后面,便确定了姜娩的身份。
两人迎了过去,跪下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姜娩将卫远伯夫人搀扶起:「免礼。」
卫远伯夫人往旁边一让:「娘娘请。」
姜娩颔首。
一行人在卫远伯两夫妻的带引下往府里走。
卫远伯府占据了这条巷子的大半面积,府里的空间尤其大。
姜娩走在前面,她一边走,一边不忘打量。
卫远伯夫人见她话少,其间都在想方设法地找姜娩说话,至于后头跟着的姜老太太与其他女眷,卫远伯夫人便是连个正眼都懒得给。
姜老太太被无视,也不敢有意见。
这可是卫远伯府,她哪里敢在这里拿乔?
卫远伯跟姜娩打完招唿,便带着姜驳姜帆往男宾的方向而去。
元萫拉着姜迎蕊,两母女走在一处。
继续往里走,便是一处极为宽敞的地,尽管分了男宾和女眷,但中间主要就隔着一条宽敞的道,而这中间空出来的地方,是伯府请来助兴的歌舞。
姜娩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到,后脚裴相和也来了。
姜娩见过众人,被卫远伯夫人拉着到最中间的位子坐下。
全场宾客见到她,齐齐跪下行礼。
姜娩入座,并让他们起身。
众人入座。
卫远伯吩咐开席。
歌舞继续。
一下人神色慌张地来了,他凑到卫远伯耳边禀报。
得知裴相和来了,卫远伯脸色一变。
他看了眼在场的宾客,都是朝中臣子,还有很多年轻男子都是士族子弟,又对裴相和这等宦官嗤之以鼻,生怕等会儿这些人喝醉了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
可人都到门口了,便是客。
卫远伯做为主人家,哪怕觉得场面有些棘手,也不能不去把人请进来。
毕竟这位裴掌印,不好得罪。
卫远伯夫人知晓此事,面色也变了。
姜娩见她神色不对,问:「夫人,您怎么了?」
卫远伯夫人笑得有几分尴尬:「娘娘,裴掌印来了。」
姜娩:「……」
卫远伯夫人发愁。
是,卫远伯府是向裴相和私宅递了帖子,可裴相和鲜少会出席这样的场合,因而,卫远伯府给帖子的时候,觉得他不会来,只是走个过场。
这下来了吧,卫远伯府上下倒犯起了难。
果然,裴相和一到场,原本正在交谈的宾客立即住了嘴。
他们望向裴相和的眼睛里,有忌惮,有害怕,也有嫌弃和憎恶,痛恨等情绪。
裴相和着深沉的玄色衣袍,白玉般的面庞好看得带有攻击性,鼻樑中央的小痣在两侧光线下显得更红,更艷。
对于众人的目光,他通通视而不见,只望向被女眷围在正中的姜娩。
姜娩沖他一笑。
他便也勾了唇角。
卫远伯在一边笑得老脸都僵了。
他是真不知道今儿是哪阵风把这位大人物给刮来了。
第103章 王渡
在场的宾客里,也有不少是没见过裴相和的。
姜娩注意到,不少芳华正好的官家女眷都在小声议论裴相和的来歷,只是当她们得知裴相和是那位奸诈可怕的宦官时,眼里涌着的好奇,皆变成了害怕,以及嫌恶。
姜娩忽觉心间有些沉重。
说不上来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再一点点的……心疼。
裴缺裴得跟在后面,对着姜娩行礼:「见过娘娘。」
随着他们行礼,姜娩才发现跟他们一道来的还有一位青年。
青年的年纪跟裴相和相仿,气质容貌极为出众。
他走出来,行了一礼:「臣吏部主事王渡,见过娘娘。」
他一说话,人群中有人的面色又变了。
王渡此人,风评不佳,但能力出众,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了吏部主事。
姜娩唇角微勾,让他们入座。
卫远伯去安排他们的位置。
裴相和越过人群,走到姜娩面前,无视卫远伯夫人及一众女眷畏惧的目光,让人搬来张凳子,挨着姜娩坐下:「娘娘赴宴怎么不跟奴才说一声?」
姜娩:「这种小事就不用说了吧。」
裴相和拿过一旁的器具,将一样样东西排列整齐,又拿了一个干净的盘子,将一只巴掌大的螃蟹放在中央。
他的长指拿着吃蟹的工具,随着他熟练而漂亮的动作,几下就把里面鲜嫩的蟹肉挑出。
众人惊奇地望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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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远伯夫人也呆住了。
这位可是裴相和啊!
但此时,他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伺候小皇后用膳!
裴相和把蟹肉剔除后,又把蟹肉装在小碗里,递到姜娩面前,望了一眼其他的菜:「娘娘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姜娩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不过又担心蟹肉凉了口感不好,便在他的注视下端起小碗,小口小口地用了起来,并问:「掌印怎么来了?」
裴相和笑着:「自然是来伺候娘娘的。」
姜娩:「……」
卫远伯夫人:「……」
在场宾客:「……」
事实上,大家都觉得这位小皇后活不了多久,是以当小皇后出现的时候,不少人都在为她惋惜。
但看眼下的情况,连裴相和这样的人物都愿意给小皇后办事,若小皇后能够跟裴相和处得不错,说不定能活得久一些。
后面的位置,一男子将酒杯紧紧捏着,他不是望向裴相和,而是打从姜娩出现开始视线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最初见她无恙,担忧了好些日的他稍稍放心。
可这会儿见裴相和待在她的身边,他又不免为姜娩提心弔胆起来。
王渡找了一处角落坐下,他跟裴相和认识多年,深知他绝非是乐意伺候谁的性子。
见眼下这情况,他吃了一惊。
这是裴重?
那个不近女色的裴重?
王渡看向裴缺裴得,知晓他们常常出入宫里,便问:「说说吧,我们鼎鼎大名的裴掌印跟小皇后怎么回事?」
裴得嘴严:「干爹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王渡白了一眼,倒了杯酒后,看向裴缺:「你说。」
裴缺笑笑:「王大人,卫远伯府今晚的席面不错,您多吃点。」
王渡:「……」
第104章 报应这东西,也会揆时度势
姜娩一边吃蟹,一边望向身侧的裴相和,再一看周遭坐着的都是女眷,不免有些尴尬。
一些妇人望着裴相和主动伺候人这一幕,先是震惊,而后则开始交头接耳。
连带着所有人看姜娩的眼神都多了一层不明的意味。
姜老太太面色微沉。
姜家跟裴相和扯上关系,对他们姜家实在是没有好处。
但裴相和势大,他若要跟谁家走近,又有几个敢拒绝?
姜娩感受到来自各处的目光了,一时头皮发紧,如坐针毡。
裴相和见姜娩神色窘迫,问:「娘娘怎么不动筷子?是卫远伯府的饭菜不合胃口?」
他这话一出,卫远伯夫人的面上立时涌上出几分害怕。
周遭的女眷也惊作一团。
姜娩把碗里的蟹肉吃完,她在底下扯了扯裴相和的衣袖,再一看席间男女都是分开坐的,低声道:「裴掌印,这里坐的都是女眷,你在这里,她们害怕。」
裴相和望了一眼女眷。
确实,她们的眼里都布满了害怕。
姜娩不想今晚整场都因裴相和的存在弄得大家不自在,接收到卫远伯夫人求助的眼神时,又道:「我这里不用伺候,掌印还是先到男宾那边坐着吧。」
裴相和一笑,竟然好脾气地起身:「听娘娘的。」
姜娩回以一笑。
他有的时候其实挺好说话的。
一直站在旁边不敢开口的卫远伯见裴相和终于有了动作,感激地看了眼姜娩,心想裴掌印权势再大,明面上还是会给皇后娘娘两分薄面。
至于卫远伯府,压根入不了这位的眼。
卫远伯过去,亲自把裴相和往男宾那边带。
他一走,卫远伯夫人以及众位女眷顿时松了口气。
然而,裴相和还未在男宾那边坐下,就听见席间有人摔杯子的声音。
这下子,又把众人吓得心给提到了嗓子眼。
有一文人在桌面一拍,发出极大的声响,见大家畏惧裴相和,不敢吭声,那人从席间站起。
他摔碎的酒杯里飞溅出酒水,湿了裴相和的靴。
裴相和冷眼望去。
卫远伯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被裴相和一记眼神扫得心生害怕,但再一想这里毕竟是卫远伯府设宴,还有皇后娘娘在场,裴相和就算生气也不敢拿他如何,便有了几分底气:「裴相和,你个祸乱朝纲的阉人!这些年,你把持权势,媚上欺下,你东厂的人陷害忠良,把一些肱股之臣下了大狱。你作孽如此之多,手里沾满了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姜娩听得眉头一皱。
这说的……
有点狠了。
裴相和冷冷瞧着,唇瓣扯出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抬脚将地上挡路的脆片踢走,再一看席间已有不少男子被这行为煽动,双眼冒火地盯着自己,无畏道:「报应这东西,也会揆时度势。」
裴缺上前,动作极快地把说话的那人堵住嘴,大力往外拖。
那人嘴被堵住,又是一介文人,卯足了劲儿都挣脱不开裴缺的钳制。
他被拖走之时,红着眼瞪向裴相和,所有骂人的话统统变成了「唔唔唔」的声音。
第105章 柳文显
卫远伯回过神来,命下人把挡路的碎片清理掉,一看裴相和被酒溅到的靴子,道:「裴掌印,我先带你去清理一下吧。」
裴相和没有拒绝。
裴得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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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的身影消失以后,宴会的气氛为之一变。
卫远伯夫人也没胆子去过问被拖下去的那人是生是死。
毕竟裴相和的事,谁也不敢掺和。
姜迎芳拍了拍胸脯,想到刚刚那吓人的画面,不禁向姜娩投去同情又佩服的目光。
大姐姐真是勇气可嘉!
竟能跟裴掌印这样喜怒不定的人平和相处。
在场不少人都被方才发生的一幕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是真怕裴相和当场发怒,下令把骂他的人就地打杀了。
宴会的氛围逐渐恢復,卫远伯夫人周围坐着的女眷齐齐松了口气,她们看向姜娩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敬畏。
皇后什么时候死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下。
谁能想到,皇后看着年纪小,人也和气,却连裴相和这样的人都能管住。
单单这一点本事,就是谁都学不来的。
姜娩对她们的眼神有所察觉。
当然,她并不清楚她此刻的形象在众人的眼里无比高大。
卫远伯夫人同她说话:「娘娘可还习惯宫里的生活?」
姜娩认真地想了一下。
在宫里,除了周弼这个最大的危险存在以外,其他时候只要不靠近干庆殿,不去周弼面前晃悠,也不在后宫树敌,单说她在坤宁宫的日子还是很自在的。
再有,除却周弼这个危险,另一个就是跟裴相和相处有些令她发愁。
总体来说,姜娩认为她目前跟他处得还不错。
对上卫远伯夫人询问的目光,姜娩一笑:「起初不习惯,后来也就习惯了。」
卫远伯夫人嘆道:「人都需要时间去适应新环境,适应好了,也就没事了。」
姜老太太坐在后面。
姜家女眷原本是没资格坐在这一排的,卫远伯夫人能给她们在后面安排一个比以前赴宴靠前的位子,也是因着姜娩的这层关系。
周围的女眷见她们是姜府的,多看了几眼。
席面撤下,男女依旧分开坐着,但因裴相和没再现身,整体氛围也就松快许多。
一些世家子弟喝了酒,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攀谈。
他们谈论的话题,无非春闱一事。
再有十日,便是开考的日子。
近来京说的最多的便是此事。
一些外地赶来的学子全部居住在考场附近的客栈,时不时还会组织游园会,切磋诗词,比试文采。
之前注视着姜娩的男子被身边好友拥着,他的好友一脸自得,跟众人夸赞柳文显在汴州内无人能及的才气,只是碍于家中有不入仕途的规矩无法参考。
大家一听,纷纷为柳文显感到惋惜,也有一部分人庆幸少了一个劲敌。
好友身上沾着酒气,长臂一伸,揽了柳文显的肩膀,端着杯酒,道:「柳兄,我敬你一杯。」
柳文显心不在焉,端起酒一饮而尽。
女眷那边,姜娩被这位伯爵夫人,或者是那位侯爵夫人,国公夫人问了一堆跟宫里相关的事儿,她耐着性子,一一作答。
第106章 大姐姐,等等我
通过交谈,姜娩与这些官家女眷们逐渐熟络。
待听到后面的动静,她看了一眼正在跟某位官员夫人攀谈的姜老太太。
姜老太太此时病气全消,端的是满脸红光,正一个劲儿地给别家夫人夸赞自家才貌双全的孙女儿姜迎蕊。
姜迎惠坐在一旁,见姜老太太只跟人说起姜迎蕊,对她却鲜少提及,脸色不免尴尬,又有些嫉妒姜迎蕊。
从小到大,祖母都偏心大房,也偏心姜迎蕊跟姜帆姐弟。
姜迎芳则一点不受影响,就是听着姜老太太的话,她生出几分无聊来,便睁着眼儿,望着前面的一团虚空神游。
赵氏坐着,偶尔会跟靠得近的人妇人攀谈。
姜娩听着周遭的欢笑声,她也不像其他同龄的女子一样对另一边正在对诗的男子们感兴趣,而是忽然间感到疲惫,便同卫远伯夫人说要去府里走走。
卫远伯夫人慾要起身作陪:「娘娘,您不熟悉府里,不如臣妇带您去?」
姜娩摇头。
今晚是卫远伯府的宴会,卫远伯府的人才是主场。
若卫远伯夫人离席,难免不太恰当。
她道:「本宫就随便走走,夫人不用担心。」
卫远伯夫人觉得也是,便重新坐下,她想着府里地方大,姜娩自己去透透气也不错,加上府里有不少下人,即便姜娩迷了路也能在短时间里找到,便道:「那娘娘先去。」
姜娩起身,站在远处的金钏四人便跟了过来。
姜迎芳原本还在发呆,见一道纤瘦窈窕的身影从眼前掠过时,她失去聚焦的双眼恢復神采,并抓了几把瓜子装进荷包里。
赵氏见女眷里有人望着姜迎芳,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并瞪了眼给她出尽洋相的姜迎芳,低声叱道:「你能不能好好坐着?」
姜迎惠也觉得这妹妹有点令她丢脸,便别过头去,想装作关系不亲近。
姜迎芳并未觉得这行为有何不妥,并对几道充斥着笑意的目光视而不见,只盯着姜娩离开的背影,对赵氏道:「母亲,你跟姐姐继续坐着,我闲不住,跟大姐姐一道去伯府逛逛。」
赵氏:「你——」
她本想让姜迎芳坐下,可一想到这是姜迎芳接近姜娩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借着这个机会让二房跟姜娩攀上关系,当下没再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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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姐儿离及笄还有两年,暂时没有相看人家的必要。
姜迎惠拉了拉赵氏,道:「母亲,您就随了妹妹吧,您又不是不知道,她从来就是坐不住的性子。她跟着大姐姐,又有宫里的人随行照看,不会惹出事来的。」
姜迎芳装了半包瓜子在荷包里,又往里面抓了一大把腰果,提着裙摆,毫无闺秀仪态地朝姜娩的方向追去:「大姐姐,等等我。」
姜娩听到有人唤自己,停下脚步。
她一回头,就见姜迎芳笑弯了眉眼,兴沖沖地朝自己跑来。
赵氏:「……」
姜迎惠:「……」
姜老太太拧眉,不满地看了眼赵氏,觉得二房给她在人前丢了脸:「看看,这就是你管教出来的好女儿。」
赵氏:「……」
第107章 弱弱地摆手
离了席,姜娩带人往东边走。
金钏四人跟在后面,见有姜迎芳陪着姜娩,识趣得没有上前,以免打扰到她们两姐妹说话。
姜娩望了一眼四周。
这里很安静,四周奇形怪状的假山环绕,也远离了卫远伯府宴会上的嘈杂。
没了各种萦绕在鼻尖的脂粉香,姜娩顿时觉得舒服不少。
姜迎芳从荷包里抓出一把腰果,给了姜娩一把。
姜娩也不客气,直接接过。
她盯着姜迎芳鼓鼓囊囊的荷包瞧了眼。
姜迎芳再从荷包里面掏出一把,这回抓出来的还有瓜子,她一边陪姜娩散步,一边嗑着瓜子,嘴里还喋喋不休:「这种宴会无聊死了,我坐在那儿,光听祖母怎么夸赞蕊姐姐懂事,蕊姐姐有才了。还有,我隔壁坐着的那位夫人也在一个劲儿炫耀自己的女儿,像是在跟祖母较劲儿似的。」
姜娩把掌心里的腰果握好。
她身上没地方装。
只能握着。
两人慢慢往前走,清凉的晚风,吹动她们的裙摆。
伯府廊檐下隔断距离都会挂着照明的灯笼,便是这处是园子里,也因今晚设宴的缘故,伯府安排下人在每隔不远的地方挂着一盏灯。
姜迎芳丢了一颗腰果在嘴里。
见姜娩没说话,她也不觉得闷。
姜迎芳觉得这位大姐姐周身像是有一股能让人想要亲近和能让人放松的魔力似的,会令途经的人下意识靠近。
哪怕是跟她这样散步都倍觉舒服。
回想起席间因裴相和发生的那一幕,姜迎芳再一想裴相和在姜娩面前总是笑盈盈的,极有礼数,还一副温柔到不行的样子,望向姜娩的眼神里满是佩服:「大姐姐,你好厉害!」
姜娩发懵,一脸『我厉害我怎么不知道』的表情:「我厉害?」
姜迎芳:「是啊。」
姜娩:「……我才不厉害。」
姜迎芳:「大姐姐真谦虚。」
姜娩弱弱地摆手:「……」
不是。
她没有谦虚。
她说的分明是实话。
姜娩心里清楚的很,自己跟厉害这两字完全不沾边。
毕竟在宫里她明明是皇后,却是怂的谁都不敢得罪。
且如果要说厉害的话,姜娩认为在自己现有的认识的人里,只有裴相和给她这种强大到谁都无法撼动的感觉。
姜迎芳又道:「你没发现没吗?裴掌印只有对你才和颜悦色的。」
姜娩:「是吗?」
姜迎芳:「当然!你看看我们刚刚在场的所有人,见到他连说话都打哆嗦,就算那名站出来指说裴掌印的男子是有胆气的,可我估摸着他也是酒壮怂人胆。」
姜娩:「……」
前方,一道身影从假山后走出。
男子还未到弱冠,一身锦缎蓝衫,立在一旁垂挂下来的灯笼旁,他藏在袖下的五指捏紧,目光紧盯姜娩。
姜迎芳嗑瓜子的动作一僵,下意识看向四周,担心有人经过发现这一幕。
姜娩看向眼前忽然出现的男子,她本还在纳闷这是哪家的公子,会不会是迷了路,直到她对上对方的眼眸,红润的唇瓣由于错愕无声一张。
第108章 表兄
对于眼前之人,姜娩根据原身的记忆有了印象。
汴州。
柳家。
此人正是柳家的子弟柳文显。
也是原身的表兄。
两人隔空对望。
柳文显的眼睛里浮动着欢喜。
姜娩的眼睛里却浮动着一丝陌生和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无措。
只是眼下周遭昏暗,姜娩站的位置光线不明,柳文显没有看清她眼睛里的情绪。
姜迎芳:「……」
乖乖!
她这是吃到了大姐姐的瓜吗?
还有这男子……长得倒是不错,只是她没有印象。
也可能对方不是京都的人。
跟在后面的金钏四人面色一变。
金钏跟银珀往周围看了看。
这时候所有人都还在宴席上,但难保姜娩跟柳文显遇到的这一幕会被经过的人瞧见,于是她们默契无比地点头,分别站在四个地方望风。
娘娘虽是皇后,但在别人的府邸跟男子单独在一处,传出去还是会对娘娘的名誉有损。
姜娩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汴州柳家的人,见柳文显大步走来,她抓着掌心里姜迎芳给的一把腰果,身形往后退。
柳文显出身望族,族中子弟自小便被严厉教导,他也心知不能在人前对姜娩做出亲密的举止,只得压下心里的激动,望向一旁的姜迎芳,恳请道:「这位姑娘,可以请你走远一些,让我同娩娩谈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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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迎芳还是识相的。
她也没那么傻。
这位公子称唿大姐姐为『娩娩』,如此亲密的称唿,只有相熟且年长些的人才能这么叫。
眼前这位,怕是汴州那边的人。
想想大伯一家对大姐姐的哄骗行为,再一看这位公子对大姐姐的态度,姜迎芳不免觉得可惜。
若大姐姐没进宫,说不定会跟这位公子在汴州好生过日子。
姜迎芳扔掉手里的瓜子壳,往外一看,就见金钏四人已经开始望风。
她暗暗佩服她们的应变能力,并望了望,找到一处能瞧得多一些的地方,姜迎芳提着裙摆过去,并道:「大姐姐,你跟这位公子先说话,我去给你们望风。」
姜娩还未来得及道谢,她便『嗖』地一下走了。
待人一走,现场就剩下姜娩跟柳文显相对而站。
柳文显望着她,先行开口:「娩娩,当初你在汴州时同我说,你父亲想要接你回府。我那时就劝过你,事情未必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如今,如今你可对你那位父亲死心了吗?」
这京都姜家,当真是白白担了清流之家的虚名。
姑且不论姜太傅为人如何,就是姜驳此人便是丢光了读书人的脸,更毫无文人气节。
抛弃髮妻,哄骗亲女,这样的人,不配做人夫,亦不配为人父!
姜娩想,这个问题不难,她是可以替原身答的:「死心了。」
不死心的话,也不会自缢。
柳文显红了眼眶,他也不是有意要责怪姜娩执意跟姜驳回京都,正因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他才会气愤。
另一边。
姜迎芳找了一处假山靠着,刚从荷包里抓了半把瓜子,还没来得及张嘴磕,就见前方有几道身影从廊庑下走出。
为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裴相和!
第109章 娘娘这是……红杏出墙?
姜娩望着眼前的柳文显,想说点什么话来打破沉寂,又不知该如何起头。
柳文显打量着她,大约猜到了姜驳是怎么编造谎话诓骗她的,既气她信了姜驳的话,又心疼她得知姜驳目的后的难过。
姜驳就不是好人。
真是枉费他还对外自称君子作风。
柳文显想想都觉噁心。
当年,柳家若不是看在姜太傅的面子上,相信姜太傅的人品,柳家根本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后来,谁知姜驳不但不珍视柳家的女子,竟然还做出那等负心的事来。
从柳氏丢下和离书出走的那一刻开始,柳家跟姜家的交情便彻底断了。
柳文显想到姜娩的遭遇,便心疼得难以復加。
他没见过宫里的惊险,却知晓今上的暴戾。
眼下姜娩能好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已是老天保佑。
想到这里,柳文显对她轻信姜驳一事再也责怪不起来,他捏紧的拳头松开,终究还是懒得再顾及礼数,上前抓住姜娩的手腕,把人拥入怀里。
姜娩发愣。
感受到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有力。
并且,她还感受到了柳文显自责又难过的情绪。
柳文显抱着她,倒也没有做出任何冒犯的举止,只是这样把人拥着,嘆息道:「小姨如果知道姜驳对你所做的事情,想来她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心。」
因着是跟柳文显抱着的,她能清楚感受到他的身体在轻颤。
姜娩勾起一抹笑容。
她没有同他说这些日子以来的处境有多难,只是想起他跟原身自小相处的深厚感情,代替原身反过来安抚他的情绪,开解起他:「表兄,没事的,都过去了。更何况,回京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是自己选的,那么,不管最终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都应该我自己承担。」
原身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柳文显听她如此说,更为心疼。
一段时日不见,这位总喜欢依赖他跟母亲的表妹变了。
性子变沉稳了。
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她也没有觉得委屈。
一定是她在京都的经歷,让她的心性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是我没保护好你。当初,我就不应该听母亲的,不该放任你跟姜驳走。」柳文显后悔极了,想到她现在的身份,又恨不得冲去姜家理论。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就算他带人跑去姜家闹也无法把姜娩带走。
她是皇后。
是一国之母。
这样至尊至贵的身份,又岂是谁想带走就能带走的?
察觉到他的身体还没放松下来,姜娩想了想,还是伸了手臂,她的手落在他的背后,安抚性地拍了拍:「表兄不用自责,这些年,你把我照顾的很好。而且,你相信我,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柳文显心一横,不计后果地做了决定:「娩娩,两日后,国清寺,我带你走。」
姜娩为他疯狂的想法震惊:「……」
裴相和冷眼望着两人相拥这一幕,轻扯了下嘴角。
他低沉的嗓音在夜里响起,显得清晰,又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肃杀之意:「娘娘,你这是……红杏出墙?」
第110章 豁!是你家娘娘呢
裴相和心知,卫远伯府的众位宾客未必有几个是真心待见自己的。
因此,他被卫远伯带到一间屋子整理靴子的时候,没有再提去外面入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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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远伯把前厅待客的事情全权交给卫远伯夫人,一心应付起裴相和来,还问了他一些宫里的事,顺便关心了一下当今的龙体。
裴相和不想搭话,一旁的裴缺便会回应几句。
王渡在席间待得无聊,听到那些诗词歌赋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这些子弟里确实有不少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可他坐不住,便跟府里的下人打听了裴相和的去向,跑来找人了。
卫远伯原本还挺尴尬的,中途有了王渡的加入,两人说起春闱一事。
王渡是吏部主事,科考一事也有他认识的人参与其中,因而他知晓的情况多,也知晓卫远伯府的公子有一位也在此次的考生里,便同卫远伯聊了起来。
说的内容么,无非是些场面话。
什么令公子才学虽算不得顶好,但只要用心,抓紧时间温习,考上还是有希望的。
裴相和在一旁听着,眼底透出几分散漫。
卫远伯那个嫡子能有才学?
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这种耽于享乐的子弟能成为考生,都是因着卫远伯花钱打通了各处关系,强行把人给塞进去的。
歷来恩科,都是朝廷选拔人才的路子。
但这十年来,舞弊之人越来越多。
除了卫远伯府砸钱给儿子买官以外,其他家族也多的是。
比如太后的母族王家。
王家能在京都有名气,真是京都的一大笑话。
可因着太后的关系,底下的人即便有微词,也不敢多嘴,生怕惹祸上身。
太后让王家如此行事,则是想抓住科考一事做文章,往前朝塞人。
王渡陪着卫远伯说了一大堆,嘴都干了,瞥见始终没开口的裴相和时,顿时不平衡了。
卫远伯见状,一笑:「裴掌印,是不是该出去了?」
裴相和起身。
卫远伯一路引着他们往外走。
走着走着,裴相和发现不远处一道身影有点眼熟。
姜迎芳靠在假山上,感受到裴相和的目光时吓得一激灵,再看裴相和正带人往这边走,她担心姜娩跟人见面的事被发现,脸色都变了。
等人走到面前,姜迎芳站直身体,似模似样地施了一礼:「裴掌印,卫远伯。」
裴得裴缺眼尖,看到了金钏四人的身影。
金钏四人面色皆变。
裴相和瞬间察觉到情况不对,他将姜迎芳几人闪躲的反应尽收眼底,想着小皇后怕是在里面见什么人,还不能被撞见,转而对卫远伯道:「伯爷,你先去前厅见客,我还想在伯府的园子里逛逛。」
卫远伯纳闷,看了看暗沉沉的天色,还时不时地吹着一股股冷风,不明白这位的兴致从何而来,可也不好多问,只照办:「那我先走一步。」
裴相和应付性地勾了唇角。
王渡留了下来。
裴相和越过姜迎芳,抬步往里走,正好见到姜娩跟柳文显相拥的一幕。
王渡惊道:「豁!是你家娘娘呢。」
第111章 我没有红杏出墙
裴相和凉飕飕地扫了眼神情夸张的王渡。
王渡张着嘴巴,那副跌落形象的模样,与他平时给人的形象全然不符,他面上虽然故作震惊,眼里却透着几分一会儿要看好戏的兴味。
这可有意思了。
堂堂的一国之母,在卫远伯府的园子里私会外男,还跟人搂搂抱抱。
裴相和的脸色冷了一个度。
王渡收敛几分,这回没了夸张的神态,瞧着正常不少。
同时,他感受到了来自裴相和身上的情绪波动。
这样一个恨不得拉着天下陪葬的人,竟也有情绪外放的时候?
稀奇。
这可真是稀奇。
裴得裴缺自觉地移开目光。
娘娘的事儿,别看。
干爹的事儿,别管。
这便是他们的求生法则。
金钏四人看见这情况,晓是应变能力再强,还是慌了。
这可如何是好?
姜迎芳怂巴巴地站在后头。
姜娩听到裴相和的声音时,身体一阵僵硬,她缓缓侧目,对上的,便是他那双冰冷深幽的眼眸。
柳文显也反应过来,他与姜娩分开,结束了这个温情的拥抱。
柳文显心知这次被撞见会给姜娩招来麻烦,率先解释:「裴掌印,请别误会,我跟皇后娘娘并无私情。」说着,又赶紧自报名号:「在下柳文显,汴州人士,乃是娩娩的表兄。」
裴相和迈步过去,伸臂将姜娩往身边一拉,出声警告:「柳公子,你便是娘娘的表兄,也不可对娘娘如此。」
王渡在一边热情地跟姜娩打招唿:「皇后娘娘好啊。」
姜娩:「……」
她是不是也该回个王大人好?
柳文显望了一眼姜娩,清楚不能再留下去,只在看了一眼裴相和后,提出告辞,然后望向姜娩,压低声音:「娩娩,记住我说的话。」
说罢,他便走了。
姜娩想到柳文显郑重的眼神,在心底轻嘆。
两日后,国清寺。
她这表兄,是想带她离开。
然而她现在的身份,出个门都麻烦,想要去国清寺也得编造一个正当的理由才行。
况且,还有裴掌印在。
他们的动作,瞒不过他。
姜娩也想好好活着,如果可以,就这么离开京都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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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页
可要是真的跟表兄一起离开,估计还没走出京都的地界,就会被人抓住。
总不能连累姜家跟柳家吧。
裴相和还抓着她的手腕。
他的指尖传来力道。
姜娩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裴掌印,我没有红杏出墙。」
那是表兄。
就是表兄妹之间一个单纯到不行的拥抱而已。
与情爱无关。
听到她的话,金钏四人如释重负。
吓死她们了。
她们还真以为这位柳公子是娘娘进宫前的情郎呢。
王渡笑得意味深长,他瞧了眼后面的裴缺裴得。
这两人跟了裴重这么多年,最清楚裴重的事,他们越是不敢与他对视,越说明有问题。
裴相和看他:「王大人,你很闲吗?」
王渡笑盈盈的:「闲啊。」
裴相和见他不走开,还要留下看热闹,扯了扯唇,再一看姜娩坦荡的目光,便知晓事情确实如柳文显解释的那样。
他眉间的戾气渐消:「娘娘累了,我送娘娘回姜府。」
第112章 算是
姜娩眨了眨眼。
她不累啊。
只是她继续待在卫远伯府也没什么事情,便觉得提前回府也无不好,就任由裴相和安排了。
王渡纯属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他就想琢磨一下裴重到底想做什么。
听他要把人带走,王渡道:「娘娘,臣也累了,不如臣跟你和裴掌印一起离开?」
姜娩正想应下,裴相和却对裴缺使了眼色。
裴缺上前,一把将想凑热闹的王渡拉到一边,笑道:「王大人,刚刚卫远伯才说一会儿要跟你问问吏部的事儿,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王渡望着裴缺,笑意不达眼底。
他知道这是裴重不让他上去打扰的意思,不免遗憾。
裴缺求他:「王大人,别让小的为难啊。」
王渡呵呵两声,答应的很勉强:「成吧。」
姜迎芳见他们要走,问:「大姐姐,裴掌印,那我呢?」
她也不想留在卫远伯府。
姜娩想了想,刚准备把人带上,裴相和却拽着她走过,冷淡道:「姜四姑娘,你离席有一会儿了,再不回去,怕是姜老太太会担心。」
姜迎芳一脸失落:「哦。」
裴相和安排好一切,又让裴得先去跟卫远伯的人说一声,之后拉着姜娩便走。
金钏四人赶紧跟上。
王渡看了一眼蔫蔫儿的姜迎芳,小姑娘圆润的很,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儿,但又圆润的很喜气。
他道:「姜四姑娘,正好我也要回席,不如一起?」
姜迎芳点头:「好啊。」
-
姜娩坐上了来时的马车。
裴相和没骑马,他的私宅距离卫远伯府不远,仅隔着两条街,突然决定来卫远伯府,也是临时起意。
姜娩跟他一同坐在马车里。
这时,她才意识到到掌心里还抓着一把东西。
想起这是姜迎芳给的腰果,她坐在一边,分了半把给裴相和,将剩下的吃了起来,同他说话:「掌印,那位王大人是你朋友吗?」
裴相和接了她递来的腰果,没吃:「算是。」
姜娩惊奇地咦了一声。
难以想像。
像裴掌印这样冷淡的人也会有朋友。
而且她看王渡的举止都是比较活跃的,应当是跳脱的性格,就有点好奇这俩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裴相和见她这副心大的样子,再一看掌心里的小半把腰果,想到柳文显一事,道:「娘娘是国母,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以后像这样的事情,绝不可再发生第二次。这次幸亏是在宫外,没有人看见,否则这如果是放在宫里,娘娘必然会被降罪。」
姜娩嗯了一声,几下把腰果给吃完了,见分给他的那点没吃,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姜娩从他掌心里拿了吃起来,并保证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裴相和见她老实,心底还是信她的。
小皇后别的本事没有,但说话的可信度高。
马车缓缓行驶在道上。
期间,两人没再说话。
姜娩在想国清寺一事。
显然,就目前不容乐观的形势而言,她是不能跟柳文显走的。
但她也不想让人白跑一趟,还觉得应该找个机会跟柳文显说清楚。
所以这一面,得见。
第113章 他坏的透顶
姜娩琢磨完自己的事儿以后,忍不住将目光落在裴相和的眉目间。
他好像有很多化不开的愁绪一般。
总会习惯性皱眉。
马车停下。
金钏不好打扰马车里的两人,只在外面吱声提醒:「娘娘,掌印,太傅府到了。」
姜娩起身。
裴相和先行跳下马车,见姜娩出来,他伸手过去。
这回不是小臂。
而是将掌心摊开在姜娩面前。
姜娩微怔,但并未多想,将手搭了上去。
她一触手,感觉到的便是他冰冷的体温。
他却贪恋极了她指间的温暖。
裴相和微微仰头,他浅笑着,看着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感受着她的体温正在一点点透过他的皮肤表层传递给他,胸腔里涌动着的戾气尽消。
她不会知道,他的戾气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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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卫远伯府,在他见到她与柳文显拥抱的那一刻,裴相和当时脑子里涌出唯一的想法就是杀了柳文显。
他想,他是坏的透顶的。
他想,像他这样阴鸷歹毒的人就应该如阴沟里爬行的鼠蚁一般烂在骯脏的水里。
掌心处,一股力道传来。
是她抓紧了他。
她借着他给的力量支撑,下了马车。
裴相和松开手,目送她走进太傅府。
姜娩走了一半,想到今晚在卫远伯府发生的事,还是停了下来。
她转身,迈步朝他走去。
裴相和以为她是想说柳文显一事:「娘娘放心,我管得住嘴。」
姜娩听完一愣。
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她跟柳文显的事情以后,她勾了勾唇。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多说,也相信他看得出来她对柳文显没有私情。
姜娩道:「掌印,那人骂你的话,你别在意。」
这回轮到裴相和愣了。
诸如那一类骂他的话,他早听腻了,甚至,比那人骂得更难听的他都听过。
他笑:「娘娘不觉得他骂得对吗?」
姜娩默了一瞬。
或许吧。
或许裴相和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
或许世人骂得都对。
裴相和看出她的所思所想:「看吧,娘娘也觉得那人骂得对。」
姜娩眼底一虚。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眼前人,绝非良善之辈。
但他对她,目前为止倒是没有恶意。
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想了一会儿,她说了句:「骂人是他们不对。」
姜娩说完,转身走了。
-
姜老太太带着女眷归府时已经很晚。
姜娩早早睡下。
翌日。
姜老太太又来了,说是要带领太傅府的姑娘们去国清寺祈福,姜娩本是摆手不去的,但一听到去的地方是国清寺便又改了主意,应下。
于是,第二日姜娩便跟着姜家的女眷一道往国清寺去。
这回准备的马车不多。
总共三辆。
老太太一辆。
大房二房共乘一辆。
姜迎芳不想坐在马车里挤来挤去,也不想听赵氏啰嗦,便从马车钻出来,她望着姜娩的马车,走过去商量:「大姐姐,我可以跟你乘一辆马车吗?」
姜娩的马车最大,比起姜家其他人的马车气派许多,见中间那辆马车坐了那么多人,姜迎芳再坐里面确实很挤,姜娩也就同意了:「好。」
姜迎芳喜极:「谢谢大姐姐!」
第114章 国清寺
姜娩往里坐。
姜迎芳弯腰坐进来,她在姜娩对面的空位坐下,打量了一眼马车里的布置:「果然,大姐姐的马车是最好的。」
姜娩对姜迎芳印象不错。
在她看来,姜迎芳就是一个喜欢吃喜欢说话的小姑娘。
对比姜家的其他人,姜迎芳是最没心机的一个。
当然,姜太傅对她也极好。
等姜家的人全部上了马车,姜老太太下令让车夫赶路。
国清寺位于京都的西北方向,虽远离尘嚣,几十年来却香客不断,香火鼎盛。
只因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官家名流,都会时常去国清寺祈福。
姜老太太年轻时跟家中长辈去过国清寺,之后也去过其他寺庙,但对比下来,姜老太太还是觉得国清寺灵验许多。
至少她所求的,不少都实现了。
且此次说是祈福,其实也是姜老太太想要带着府里适婚年纪的姜迎蕊跟姜迎惠去求姻缘,希望这两个姐儿嫁得好人家,给姜家门楣添光。
姜娩与姜迎芳同坐一辆马车,期间也不无聊,因为姜迎芳一直在同她说京都哪里的东西好吃。
姜娩还没去逛过,便听得津津有味。
她想,等结束国清寺这一趟,余下的时日她都要出去逛逛,否则就是白白出宫一趟。
且皇宫守卫森严,规矩也多,姜娩纵是皇后也极少能有出宫的机会。
「大姐姐,等明日,我带你出府,让你去尝一尝我说的那家铺子的馄饨。不是我吹嘘,他家的馄饨皮薄馅儿大,一口咬下去,满嘴汤汁。」
在吃一道上,姜迎芳懂的尤其多。
平时在太傅府,她只要一说吃的,不管是赵氏,还是惠姐姐,蕊姐姐都不想要听下去。
可她见姜娩听得认真,不免有点得意。
她觉得大姐姐跟她肯定有着相同的爱好。
姜娩也这么觉得。
她喜欢宫外的烟火气,喜欢宫外的自由,也喜欢天下间的美食美景。
对比姜娩跟姜迎芳马车里的热闹,姜老太太独自坐着一辆马车便显得过于孤寂。
中间那辆马车却有火药味涌动。
元萫拉着姜迎蕊坐在一边。
赵氏拉着姜迎惠坐在对面。
原本赵氏也是不想搭理她们母女的,但谁让元萫一开口就阴阳怪气呢。
「弟妹,我原先以为芳姐儿年纪最小,是实心眼子,没想到她倒是很会见风使舵,还知道往皇后娘娘的马车里去。」
这话……
夹枪带棒啊。
赵氏不甘示弱:「我家芳姐儿自小就是个蠢的,没你说的那么多心眼。倒是你们大房,不是我说,有些人啊,高攀不起的门第就别妄图挤进去了,免得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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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芳姐儿是个什么性子她最清楚,成天就想着吃喝玩乐,要说有心眼,要说见风使舵,那是万不可能的。
倒是元萫跟姜迎蕊野心大的很。
姜迎惠没吭声。
有母亲在,这些拌嘴的小事儿用不着她。
果然,元萫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姜迎蕊也羞恼不已。
若是姜迎芳在这里,一定会觉得自己跑去大姐姐马车里是明智之举。
一个时辰后。
马车停在国清寺门口。
姜老太太带着众人往台阶上走。
第115章 被狗追
姜娩走在最后,姜迎芳跟着她,她一边费力地爬台阶,一边跟姜娩继续说京都的美食。
没一会儿功夫,姜迎芳就累得气喘吁吁,额间出了一层细汗。
姜娩也爬到了国清寺的门口。
此处香火鼎盛,前来祈福还愿的人络绎不绝,不少都是乘坐马车来的。
姜老太太见到了其他府里的熟人,正在前面跟人说着话。
姜娩气息微喘,暗道这国清寺的台阶未免也太多了。
姜迎芳停在一边歇气。
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惊唿声!
不少女眷被吓得惊叫窜逃。
姜娩顺着动静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前方有一只毛髮蓬松浓厚的大型犬往这个方向急沖而来!
它毛色乌黑,大概有半个人高,四肢灵活,奔跑时动作矫健,且它跑动起来的时候,浑身厚重的毛髮随之抖动。
姜娩唿吸一滞。
那犬沖她而来!
金钏四人见那犬失去了下人的控制,且一脸兇相地往姜娩冲来,正准备将姜娩拉开,就见姜娩反应更快,她提着裙摆,闷声往国清寺大殿后面跑。
金钏:「……」
银珀:「……」
红凝:「……」
红壶:「……」
娘娘跑得好快!
就在她们刚反应过来时,那只犬已经追着姜娩的身影远远离去。
后面扯着绳索的下人追得满头大汗。
姜迎蕊跟元萫抱作一团,姜老太太也吓得不轻,她认出来,那下人有些眼熟,接着,就见一年仅十来岁的小公子跑来,他抓着拿着绳索的下人问:「乖乖呢?」
下人一指方才姜娩消失的方向:「回公子,乖乖追着一位姑娘跑了。」
小公子一愣。
随即,后面又有一位锦衣公子大步而来。
他面容俊逸,因眉头紧皱的缘故显得多了几分不易靠近的冷峻,再一看下人指着的方向,担心出事,立即道:「快追!」
下人跑得腿都软了,但还是得去:「是。」
小公子也赶紧跟去。
姜迎蕊跟姜迎惠都望着这位公子。
沈非空。
沈国公嫡子。
而那位小公子便是沈非空一母同胞的弟弟,沈非觉。
听闻沈非觉小公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养犬,还专门豢养大型犬,如今亲眼见到,也算是验证了外面的传言。
沈非空看了一眼姜家的人。
他自然是认得姜迎蕊的,也曾在宴会上见过姜家的人,他来不及跟人道歉,抬步朝着沈非觉消失的方向追去。
姜迎芳此时缓了过来,道:「我大姐姐呢?」
-
国清寺后山,种植着一大片西府海棠。
现今正是绽放的时节。
裴相和与明觉方丈下完一盘棋,眼见待得时辰也够久了,两人出了木屋,缓步往山下走。
明觉方丈穿着袈裟,手里握着一串盘得油光发亮的佛珠,他已即将百岁,却身体硬朗,不见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疲态:「小友,你的心魔还未除去吗?」
裴相和的靴子踩在铺满海棠花的地上,他身形修长,一身石青衣袍在一片西府海棠里尤为显眼,浓重深沉的颜色,愈发凸显出他五官的艷丽立体。
他没答。
答案却显而易见。
既是心魔,不血流成河的话,又怎能除去?
第116章 想皈依小皇后
裴相和停步,对明觉方丈道:「方丈,就送到这里吧。」
明觉收步站定,定眼望着前方一树海棠。
裴相和顺着望去。
就见那树海棠底下,蹲坐着一只面相兇狠眼神蠢得厉害的大型犬。
那犬正抬着毛茸茸的脑袋,兴奋地摆动着粗长的尾巴,盯着海棠树上方。
树上有人。
裴相和抬步过去,果然看到簇簇海棠花之间,有一抹属于女子的白色的裙摆垂落下来。
姜娩跑得脸颊泛红,唿吸急促,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树的,就是觉得如果不一直往前跑的话,会被这只犬一口咬住。
它看起来那么健壮,又那么凶,姜娩光是想想就腿发软。
此时,她站在海棠树的枝桠上。
也亏得她不重,才不至于把脚下不及她手腕粗的枝桠踩断。
姜娩一手抱紧海棠树的树干,双目紧盯蹲坐在地上的那只犬。
她今日穿着一袭桃粉裙裳,淡而不张扬的颜色,掩映在一簇簇怒放的海棠花之间,与满树海棠花融为一体。
若不细看,压根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有一支桃花粉簪子掉落。
无声落在地上的花瓣里。
裴相和眼尖,弯腰将花瓣里的桃花粉簪捡起,一见这情况,便猜到了大致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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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步走到藏着人的海棠树下。
也不知是他看起来太冷,还是他的目光太渗人,原本蹲在那里的大犬一见到他,竟脑袋往后一缩,双眼里布满忌惮跟畏惧,还慢吞吞地摆了摆尾巴,发出类似委屈时的呜呜声。
沈家的人赶到。
沈非觉看到自己的爱犬正委屈巴巴地趴在一地花瓣上,立马瞪圆眼睛,惊奇不已地望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又像是什么都做了的裴相和。
这人是有多可怕,才会把乖乖都吓得不敢吭声了!
沈非空过来,他还未说话,就听海棠树上传来一阵窸窣声。
随着姜娩拨开簇簇花瓣,有一些花瓣洒落下来,分别落在裴相和跟沈非空的身上。
姜娩这会儿倒是没再抱着树干,而是抓住离得近的枝桠,一手拨开面前挡住视线的海棠花,待看到树下站了人以后,她心里稍安。
唿~
有人。
裴相和抬眸。
沈非空随之望去。
就见簇簇花瓣被人拨开以后,露出一张玉软花柔的脸儿,她乌黑的眼眸似点漆,披在背后的髮丝由于倾身往前的动作挡住部分脸颊的轮廓,垂在胸前。
姜娩站在枝桠上,看到底下的人是裴相和以后,神色一喜,露出一个恍若得救了一般的笑来。
裴相和的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也有惊艷。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
周遭的所有人都不见了,耳边的风声也不在,他眼前所能看到的,只有蹲在海棠树上的姜娩。
明觉一笑,道了声『阿弥陀佛』后便走了。
裴相和难得发怔。
佛说三皈依。
皈依佛。
皈依法。
皈依僧。
这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心脏停顿是何滋味。
他甚至生出一股冲动来。
他此生不想皈依佛法。
而是想皈依此时正在海棠树上笑得清灵动人的小皇后。
然而,骯脏如他,卑劣如他,又怎可生出这样胆大包天的妄念?
第117章 沈非空
裴相和握紧手里的簪子,再抬眸时,眼里尽是冰冷,他噙着习惯性地笑,嘴角亦是惯常的弧度,望向蹲在树上的姜娩:「娘娘,还不下来吗?」
姜娩蹲在枝桠上,两手抓住身前的海棠树枝,不敢动弹,又望了眼还未离去的那只犬。
不是她不想下来。
而是她不敢。
裴相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那犬一见到姜娩又开始兴奋地摆动尾巴,它喘着气,嘴巴张着,往外吐着舌头,原本趴着的姿势改为站着,瞧着竟是一副乖巧又蠢萌的傻样。
沈非觉皱眉,还有点嫉妒。
乖乖是他去年养在身边的,还花了一段时间相处,培养感情,谁知它竟喜欢才见一面的姜娩,不免酸道:「姐姐,乖乖喜欢你。」
姜娩:「……」
她谢谢它的喜欢。
但她还是怕它。
沈非空抬手在沈非觉的脑袋上敲了几下。
沈非觉一缩脑袋。
他还是怕兄长的。
别看兄长对谁都温润守礼,可沈非觉自小被这位严厉的兄长管教,在兄长手里吃过不少暗亏,深知他绝非面上那样好。
沈非空先是看了看裴相和,再又看了看姜娩。
裴掌印他是见过的。
能让裴掌印称作娘娘的人,也就只有姜家那位大姑娘了。
毕竟近来各家议论得最热火朝天的两件事,一是小皇后什么时候死,好赌的人甚至私底下还以此当做赌博的名头。二便是近来小皇后归宁一事。
沈非空拱手作揖:「沈国公府沈非空拜见皇后娘娘。」
沈非觉瞠目:「……!!!」
这位看上去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姐姐竟然就是那个倒霉的皇后娘娘?
这么漂亮,乖乖还这么喜欢,若被当今弄死了,当真可惜。
沈非空见完礼,见他这弟弟还没反应过来,抬腿往他屁股上一踢,当即踢得沈非觉身体前扑,跪倒在地。
一地的海棠花瓣飞起。
沈非觉膝盖处传来痛意,他看了眼自家兄长,吐掉嘴里吃到的花瓣,倒也不气不怨,老老实实地跪好见礼:「沈国公府沈非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姜娩还蹲在枝桠上,她双手各抓着海棠枝桠,望着底下见礼的兄弟二人,以及那只沖她兴奋摇着尾巴的大犬,勉强一笑:「二位公子,你们能把那只犬带走吗?」
沈非觉:「惊扰娘娘,是乖乖不对。」
姜娩:「……」
乖乖。
这名儿跟犬的体型真心不符。
沈非觉认错完,起身,摆手让下人上前,他接过下人手里的绳索,蹲在乖乖身边,熟练地将绳索套在乖乖身上,再把它牵走。
乖乖走时,还一步一回头,不舍地望向姜娩。
姜娩被它这么瞧着,心里发软。
裴相和走到海棠树下站立:「娘娘?」
姜娩双腿发软,见他站在底下,也不再那么害怕了。
她松开两手抓着的枝桠,纵身往下一跳——
裴相和伸臂,将她腰身一揽,再将人稳稳放在地上。
姜娩本能地抱住他的腰,发间的簪子松松滑出一截,双脚踩在实地上以后,她悬着的心放下,并抬头,沖裴相和笑开:「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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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唇角微扬。
第118章 截杀
姜娩松开抱住他腰身的手。
裴相和却没把她放开,而是顺势勾着她的腰身,把人往前一揽,替她将滑出一截的簪子重新插入发间,并替她拂去发间落着的几片海棠花瓣。
沈非空在一旁出声:「适才舍弟养得畜生冲撞了娘娘,是舍弟的错,也是我做兄长的没有管教好他,请娘娘降罪。」
待替姜娩整理好形容,裴相和想到还有外人在,松开了她的腰。
姜娩跑了一路,这会儿哪怕唿吸不乱了,脸颊也泛着疾跑过后的粉。
她侧身望向诚心认错的沈非空,也没打算追究:「一场意外而已,沈公子不必介怀。」
沈非空:「谢娘娘。」
他担心沈非觉还会惹事,且国清寺里一众受到惊吓的女眷还需要他出面去道歉,便没有多留:「娘娘,在下还有事要处理,就不打扰了。」
姜娩对他笑了笑,示意他尽管离去。
沈非空转身离开。
姜娩的衣裙被枝桠颳得裂开了几处,髮髻也有点凌乱。
裴相和想到国清寺有提供给香客们整理的房间,正想带她去处理,然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一股杀意破空袭来!
裴相和眼神一冷,身形往旁边一闪。
一支箭矢穿过簇簇花朵,『铮』地一声插在海棠树干上!
姜娩看着眼前惊险的一幕。
裴相和凝神,听到埋伏在周遭的数十名杀手,看了一眼泛着寒光的箭矢,清楚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当即眉目一厉,对姜娩道:「走!」
他话音刚落,数十道身影从海棠花树上落下。
他们个个一身黑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布满杀意的眼睛,手里握着一柄柄短刀。
姜娩见这情况,也明白了。
她不是这群人的目标。
姜娩迅速后退,并找了隐蔽身形的地方躲好。
她刚跑开,裴相和便拔出软剑跟数十道身影缠斗起来。
姜娩蹲在一棵海棠树后,她的衣衫与海棠花融为一体。
想到裴相和出现在这里,裴缺裴得必然也在国清寺不远处,便生了去找他们的想法。
她刚要往山下跑,便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姜娩回头一看。
是柳文显。
柳文显本来混在香客里,想要制造一场混乱,再借着国清寺人多这一优点趁乱把姜娩带走,结果,他在国清寺转了几圈都没看到姜娩。
就在他焦急之际,听国清寺里的人说起沈国公府小公子养得犬追着一位姑娘往后山跑去一事。
柳文显再一看姜家的女眷都在,唯独缺了姜娩,就猜到被犬追得是姜娩,于是带着几名护卫上往后山赶。
原本柳文显还在头疼该怎么把裴相和支走,眼下见裴相和被黑衣人缠得无法分身,当即明白眼下正是他将姜娩带走的绝佳机会。
柳文显边拉着她往海棠花深处走,边道:「娩娩,余下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现在我们一出去就会有马车候着,我也设计好了逃跑的路线。等到了汴州,我再想办法隐藏你的身份,就算裴相和猜到了什么,只要你不出现,他在柳家找不到人,就没法降罪柳家。」
第119章 有割捨不掉之人
裴相和被黑衣人缠住,无法分身。
一个不留神,他的胳膊便被砍了一刀。
鲜血染红衣袖,顺着手臂往下流。
他眯起眼眸,望着将自己围绕住的数十道身影,余光里,是一道身影消失在海棠花深处的画面。
掌心都是血。
他眼底戾气更重。
这群黑衣人原本畏惧他周身的杀意不敢上前,但见到他受伤时,又胆子大了些,再次提刀向裴相和攻去!
-
姜娩被柳文显拉着走,两人的身影一高一矮,极快地穿梭在花海里,行过之处,带起一片飞花。
想到被人缠住的裴相和,她脚步放慢。
柳文显感受到她的动作,停下来,问:「娩娩,怎么了?」
姜娩挣脱他的手掌,冷静道:「表兄,你的计划是行不通的。」
柳文显想到自己的安排,虽然风险大,成功机率不高,但万一呢,万一他带着她躲过了京都的重重关卡呢:「不试试怎么知道?」
姜娩垂眼,转瞬之间已然做出决定:「表兄,就到这里吧。」
柳文显:「娩娩……」
姜娩目光坚定:「我不能走。」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们逃不掉的。
而且,她不想走。
柳文显以为她捨不得姜家,害怕姜家会因为她的消失受到牵连,想到姜驳对她的利用,气道:「你不是已经看清姜驳的真面目了?娩娩,眼下不是心软的时候,姜家把你送进宫的时候不管你的死活,如今你也大可不必在意他们的死活。」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继续被关在那座宫殿里。
更不愿意哪一日听到她身死的消息。
姜娩摇头:「不是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柳文显解释。
总之,她觉得事情不会顺利。
柳文显拉过她,再问:「你在京都有割捨不掉的人?」
姜娩迟疑了会儿,说:「有。」
柳文显:「……」
姜娩沖他一笑。
她很感激柳文显,但正因为感激,她更加不能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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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皇后消失在国清寺,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绝非柳文显说的那样简单。
先不说国清寺的人会被牵连进去,还有伺候她的金钏几人。
不用说,她们一定会被降罪,且很可能丧命。
还有姜家,柳家。
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
周弼此人她是接触过的,他远比民间传言的更荒唐暴戾,一个不高兴就能随意虐杀他人的人,若是发怒,被牵连的只会是更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除了他们,还有……裴相和。
他是护送她归宁的人。
她一旦跑了,他绝对会被处置。
神仙殿刺客一事,已经让裴相和失去了不少权力。
要是他在这件事情上再出纰漏,还被满朝文武抓住如此大的把柄,那等着裴相和的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姜娩不傻。
她知道,柳文显说的全部在骗她。
他是在安慰她,担心她事后知道一切会自责。
「表兄,我们长大了,也清楚世上的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况且,就算我真的逃了,我也背负不起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我不希望我的自由,我的平安要躲躲藏藏,更不希望我得到这些的前提是建立在他人的鲜血之上。」
第120章 背负不起
姜娩温柔地笑着,眼里流露出来的坚定无可撼动。
她的声音细细的,软软的,却带有不可忽视不容摧垮的力量:「如此沉重的后果,不管是你,还是我,都背负不起。」
她虽然想活,却想没有负担地活。
柳文显沉默了。
姜娩拿开他的手。
汴州柳家在当地是名门望族,族中子弟众多,她相信柳文显在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定然也想过失败或是成功以后的后果。
其实,不管是哪一种后果,都会沾上无辜之人的鲜血。
因为他们所面临的,并非是一位仁厚的君主。
柳文显望着她的笑容,一股悲痛涌上心头,沉闷闷的,压得他难受。
她才在京都待多久,却在跟汴州时的性子天差地别。
她明明那么胆小。
明明遇到一点事情都会害怕难过许久。
他还记得,六年前入冬,她母亲病逝时,她趴在床榻前生生哭晕了过去。
此后,她更是连着两个月都没从丧母的痛苦里走出来。
那段时日,她的身子也孱弱的厉害。
可是如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曾经熟悉的需要他照顾的妹妹已经成长成这副令人惊嘆的模样。
定然是宫里的兇险加速了她的成长。
对比柳文显的痛苦挣扎,姜娩倒是没有多遗憾放过了这次离开的机会。
是她自己放弃的。
那就没有必要过度为此而感到难过。
姜娩还牵挂着裴相和的处境,道:「表兄,裴掌印的人一定就在国清寺附近,现下他遭遇截杀,独自支撑必然艰难,麻烦你赶紧下山去通报一声。」
柳文显没动:「裴相和陷害忠良,无恶不作,就算死在了里面,也是罪有应得。」
姜娩往后退去。
见她如此,柳文显动了气:「你——」
姜娩沖他一笑,海棠树上落下一阵花瓣,洒落在她的身上,她说:「谢谢表兄。」
柳文显捏紧了拳:「……」
眼看着她消失在花海深处,执意要回去寻找裴相和,他只得忍下怒意。
裴相和死了就死了。
他没所谓。
但娩娩还在里面。
一旦娩娩掺和进去,他就必须得尽快下山搬救兵。
柳家族中也有专门养着的打手,他虽不知那些黑衣人的来歷,却猜得出来多半是别人豢养的死士。
想到姜娩,柳文显哪怕再气,也只能先以她的安危为主。
他不禁自嘲地想着,来时带的护卫没在逃跑的时候派上用场,倒是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柳文显将复杂难言的心绪一收,暂且放下对裴相和此人的成见,吩咐几人前去支援裴相和,又带了两人迅速下山去通知人。
-
裴相和浑身是血地靠在海棠树干上。
握着软剑的手,不住颤抖。
他虽身手极佳,也终究不过一具肉体凡胎,无法以一己之力斩杀这么多死士。
负责截杀他的黑衣人死了一地,仅仅剩下几个活口。
他们见裴相和身受重伤,靠着海棠树一动不动,心里一喜,同时也猜到裴相和应该没了反抗的能力,便握紧短刀,缓缓靠近。
第121章 娘娘,我疼
他白玉般的面庞被血染红,一滴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握剑的那条胳膊上被砍了好几刀。
这会儿,血正顺着他疼到发颤的手指往下淌。
身前的一地花瓣上,都是他的血。
裴相和仰着头。
就要死了吗?
想到这片花海就是他的埋骨之处,而他这样满身罪孽的人还能躺在如此干净的清静地,便又觉得没什么不好。
可是他又有那么一点不甘心。
裴相和靠着树干喘息。
风拂过时,带起一片海棠花洒落,像懒散的小皇后一样呈酣睡的姿态躺在他的衣袍上。
裴相和的视线被晕开的鲜血染得模煳。
都到这关头了,他仍保持着令人害怕的冷静,抽出部分心神来,数了数缓缓逼近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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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剩五个。
且他们都没在他的手底下讨到好处。
身上有不少伤。
但比起他,他们还能走动。
他却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眼看着黑衣人越来越近,裴相和依旧坐在地上没动。
他眼眸微阖,似乎是放弃了挣扎。
然而,在他们放松警惕时,他的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摸到一处。
他这样的人,机关算尽,便是今日真要死在这里,也会在临死前拉上几个人陪葬。
染血的指尖,摸到一处,正要按下袖箭的机括,却见一道身影提着裙摆向他奔来。
裴相和看得不太真切。
等人近了。
他方认出来。
是小皇后。
她不是跟她表兄跑了吗?
是她察觉到了他背地里的安排,还是她关心他的死活?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因为,她回来了。
随着姜娩赶到,跟着她的几名护卫冲上前去,与剩下的黑衣人缠斗起来。
她快步跑去,蹲在他的身前。
见他浑身是血,她开始庆幸自己半途折返的决定。
注意到他握剑的手不断发颤,姜娩担心他再这么握下去伤口会崩裂得更厉害,便伸手过去,指尖贴合着他的手背,试图把剑从他手里拿走,并温柔地出声安抚:「裴相和,没事了。」
裴相和握着剑柄的手指有了松动的迹象。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没有了以往的畏惧拘谨。
很自然。
「没事了。」
姜娩继续安抚他。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裴相和身中数刀,只是他衣袍颜色深,令人无法一时看清楚。
入目是他衣袍上大片大片湿润的痕迹。
这人……
到底是从怎样的环境活下来的?
也不知道曾经经歷了多少的苦难,才会在奄奄一息之际都不愿放开手里唯一能杀人的武器。
他的胳膊还在流血。
流得她手上都是。
姜娩忍着这种濡湿感带来的不适,对上裴相和沉黑的双眼,她的手指用了力道,将他紧握的剑一点点拿出来,语气放得更柔:「我已经让表兄去国清寺叫人了。」
那几名护卫与黑衣人缠斗不到片刻,便高低立见。
一刻钟后,裴缺裴得带人赶到。
柳文显面色凝重地站在后面,望着姜娩蹲在裴相和身前的一幕。
裴相和轻轻一笑,眉眼间的冷意褪去,他用仅剩的力气抬起胳膊,虚虚揽住姜娩的腰,朝她依偎过去。
姜娩一呆。
他顺势靠着她:「娘娘。」
姜娩:「……嗯。」
他像是整个人要在顷刻间碎掉了一样开口:「我疼。」
第122章 他怎敢……怎敢!!!
闻言,姜娩愣在原地。
他说:他疼。
很难想像,这两个字会从裴相和的嘴里说出来。
裴相和撑着仅存的力气,继续一点点向她挪近,他轻靠在她怀里,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
他浑身的血迹,将她洁净的裙衫染红。
看着这一幕,裴相和的心底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感。
这一刻,他的掠夺感欲油然而生。
他是病态的。
是卑劣的。
也从不否认自己骨子里的脏。
那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慾念,那种被千万人唾弃的脏念,却能让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慄和兴奋,会刺激他骨子里深埋数年的疯狂。
世人都嚮往高洁,都喜欢身份贵重气质温润的人,他们总喜欢看见美好的人跟事物。
裴相和却不见得全部喜欢。
他好像天生就坏,总想把美丽的东西弄脏。
比如此时,他明明痛得要死,可这样依偎着小皇后时,他浑身的血脉在贲张,想不管不顾地把净如白瓷的小皇后弄脏,弄乱。
他想俯身压住她,想听她或欢愉或痛苦又无法抑制于口的呻吟,想在她的每一寸肌肤留下他的印记。
他爱极了此刻。
她的身上,是他的血。
她的眼里,是他。
感受到怀里的温度,姜娩有瞬间僵硬。
黑衣人全部被俘,见事败,他们咬碎齿缝间的毒药,当场毙命。
裴缺裴得站在一边,见裴相和晕在姜娩怀里时,一时呆了。
柳文显气得恨不得上前将裴相和一脚踢开,他刚一动作,就被回过神的裴得拦住。
柳文显是男子,站在他刚刚的方位,他分明清楚看到了裴相和眼底蕴藏着的危险和疯狂,也捕捉到了他对姜娩的占有欲。
裴相和一个宦官,他怎敢……怎敢!!!
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种!
他没资格对娩娩生出那样的妄念!
感受到裴相和没了反应,姜娩伸手过去,抱住他的腰,对裴得裴缺道:「你们别愣着啊,快来帮我。」
他那么高。
又那么重。
她一个人压根没法扶起他。
裴缺裴得抬步过来,帮姜娩将晕过去的裴相和搀起。
姜娩满身是血,脸颊也是,她看着裴缺裴得合力将人带走,而其他的人则留在原地清理现场时,正要追上去,柳文显抓住了她。
姜娩:「表兄?」
柳文显将她的手腕握得紧紧的,回想起裴相和望向姜娩的眼神,他真担心把她放在京都会遇到更棘手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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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也知道,此时已经错过了带走姜娩的最佳时机。
最初的热血上头过去,这会儿的柳文显冷静下来,想法也不再天真,甚至,他明白以他的能力,根本无法在裴相和眼皮子底下带走姜娩。
柳文显望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裴相和对她的心思,只自责道:「娩娩,是我没用,是我没能够阻止一切的发生,你就不应该来京都。」
若是当初他断了姜娩离开京都的念头,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把她留在汴州,她就不用经歷这些。
也不会认识裴相和。
第123章 世人憎他,恨他,厌他
姜娩不懂柳文显为何突然如此,只道:「表兄,人力有限,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无论未来如何,你都没有必要因为我而难受自责。」
柳文显抓着她不放。
姜娩记挂着裴相和的伤势,想走。
柳文显问她:「为什么救他?他不值得。」
姜娩眉心微蹙。
她清楚世人对裴相和的成见有多深,也猜到很多人都在盼着裴相和死。
但站在她的角度,她有救他的理由:「我知道,世人都憎他,恨他,厌他,但在宫里,他却是最先伸手帮过我的人。」
柳文显不相信裴相和会好心帮谁:「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帮你,是因为他看到了你身上有能利用的点,是因为他想从你身上得到别的?」
姜娩低眸,浅浅一笑。
她没有出言辩驳柳文显,也没有要维护裴相和的意思:「或许吧。」
柳文显:「……」
姜娩抬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平静地说:「世人所为,皆有自己的目的。我不想知道太多,也不会追根究底。况且,整日琢磨来琢磨去的,累得慌。」
她太懒了。
懒得去揣摩别人的心思。
她也不聪明。
甚至到现在还分不清宫里的形势。
而她所能做的,就是随心而为。
柳文显见她如此,心知无法用一堆圣人道理来说通她,便道:「小心裴相和。」
姜娩:「嗯。」
柳文显望着她的侧颜,欲言又止。
他想要告诉她裴相和对她的心思不简单,但想到这方面的事情,他终究碍于身份,碍于性别难以启齿。
又叮嘱她:「总之,离他远一些。」
姜娩答应了他:「好。」
两人谈完,前后脚下山。
国清寺僧人得知出了事,立即将后面空的房间打开。
裴缺裴得将人搀扶到榻上。
这里来的都是香客,也没有医术多高明的大夫,因而国清寺的主持找来一位懂些岐黄之术的僧人先帮裴相和处理伤口。
等包扎好,那名僧人道:「阿弥陀佛,贫僧能力有限,而裴施主伤势太重,不能耽搁,需要尽快送去城里医治。」
裴得:「得备马车。」
裴缺:「可我们来时都骑得马啊!」
裴相和睁开眼,没说话。
-
国清寺里出了事,不少香客听闻此事还跟那位大宦官裴相和有关后吓得急忙离去。
沈国公府的人还没走。
姜家的人也还没离去。
姜老太太见姜娩浑身是血出现时,心里一跳,还以为姜娩受了重伤,她走过去:「皇后娘娘,你哪儿受伤了?」
姜迎芳也跑过来:「大姐姐。」
姜娩没管姜老太太,只问:「裴掌印呢?」
有僧人过来,领着她往寺里走。
姜娩刚到门外,就听到屋内裴缺裴得的话。
她想到自己的马车空间足够大,而其他女眷都会顾忌声誉,不想跟裴相和扯上关系,也怕传出去被非议,当机立断:「坐我的马车。」
裴得裴缺一笑,扶着裴相和起身。
一行人出了国清寺。
姜老太太见这阵仗,生怕第二日京都传出对姜家不利的流言,她想阻拦姜娩把裴相和往她马车里扶的决定,可又畏惧裴相和的人不敢吱声。
第124章 抱着
姜娩没去在意他人的目光,在金钏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她弯腰刚进马车,就见裴相和面色惨白地靠在马车一边。
他衣袍上的血弄得各处都是。
他虚弱出声:「此番怕是要累及娘娘声誉了。」
裴相和的伤只做了简单的清理包扎,这会儿仅仅是把人从国清寺里搀扶到马车里,就牵扯到了他的伤口,流出的血,将外面的纱布染红。
姜娩面露担忧,她靠过去,一手按住他的肩:「你先别说话。」
声誉这东西,哪里能跟人命相比?
即便她待字闺中,面临今日的局面,仍旧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裴相和望着她,笑了。
他受过比这还要重的伤,眼下只是流点血而已,死不了人。
马车动了起来。
从国清寺回京都有一段的路势颠簸不平,导致裴相和的身体歪来歪去,姜娩担心这样下去会加重他的伤势,想了想,还是坐到了他的身边。
裴相和便顺势靠在她的肩头。
姜娩不太习惯,倒也没有将他推开。
于是,某人得寸进尺,轻笑着揽住了她的腰。
他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
可即使是这样,姜娩还是因为考虑到他的伤势没有躲开,她也只当做是裴相和伤得一时神志不清醒了,把她当成了能够依靠的人,甚至还将他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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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就这样抱着她,靠着她,竟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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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清寺前,站了不少人。
姜老太太阴沉着脸。
沈非觉牵着乖乖站在沈非空身边,见他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扯了扯沈非空的衣袖:「兄长,我知道皇后娘娘长得美,连乖乖都喜欢她,但她是皇后。」
沈非空没好气地照着他脑袋敲了敲:「想什么呢。」
沈非觉捂着脑袋:「那你怎么盯着皇后娘娘?」
沈非空:「就是觉得有趣。」
沈非觉点头,这点他贊成:「我对皇后娘娘的印象很好,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管那个阉人的死活,但乖乖喜欢她,我相信乖乖喜欢的人,必然是好的。」
像是要急于发表意见似的,蹲着的大犬勐甩尾巴。
沈非觉拍了拍它的狗头,用一副『果真如此』的口吻说:「我就知道你喜欢漂亮姐姐!」
乖乖吠了两声。
沈非空:「……」
元萫望了一眼周围的人,留下还没走的,都在用异样的眼光望着她们,她道:「母亲,皇后娘娘这次也太过分了,她不要自己的名声便罢了,却因此连累了姜家其他姑娘的名声。」
姜迎蕊痴痴地望了几眼沈非空。
姜迎惠同样如此。
那可是沈国公府的嫡子!
满京都的贵女就没几个不想嫁的。
姜迎蕊皱紧眉头,生怕沈非空因今日的事对姜家的姑娘生出不喜:「大姐姐也太任性了,女子的马车,岂能让男子靠近?」
姜迎惠难得跟她统一战线:「二姐姐说的是。」
姜迎芳望着她俩,护短道:「不许说大姐姐。」
赵适拉了她一把。
这孩子,怎么还兴胳膊肘往外拐呢?
姜老太太哼了声,率先朝马车走去,面色青一阵红一阵的:「都站着干嘛?等着继续被笑话吗!」
第125章 娘娘,记得来看我
出了国清寺的地界,道路变得宽敞平坦,姜娩跟裴相和坐在马车里也不再摇晃,但她担心裴相和坐得不稳当,仍将人抱着。
裴相和闭着眼,唿吸匀称,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姜娩低眸看他。
她面露惊讶。
他的纱布上全都是血!
距离回京都还有一段路程,眼看着裴相和的伤口裂开,渗出的血把纱布染红,又弄得她裙衫上大块大块血污,姜娩焦急起来。
怎么这么慢……
裴缺裴得骑马跟在马车旁,两人同样急得冷汗直冒。
可马车到底不比骑马,行进的速度有限。
关键裴相和伤势严重,又没法骑马。
马车里,姜娩抱着裴相和,轻抚他的脸,心底生出一股恐慌,也担心他就这么睡过去不再醒来,语气里添了一丝罕见的强硬:「裴相和,你醒醒,不能睡!」
裴相和自然不会真的睡。
也感觉到了她的动作。
怕她一会儿急得哭出来,他懒懒地抬起眼眸。
神色闲适。
姜娩缓了口气。
他道:「娘娘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她问:「什么?」
到了此时他还笑得出来:「祸害遗千年。」
姜娩:「……」
他的唿吸慢了些。
待身上这阵疼痛过去,继续道:「像我这样的人,註定要被史官载入史册,遗臭万年,且我作孽太多,阎王殿不敢收我。」
姜娩不知该怎么说了。
不过见他有力气说话,她还是高兴的。
裴相和又望着她被血染得更多的裙衫,眼底浮动着幽暗的光,嘴上听着歉意满满,心里却满意极了她这副模样。
那些血,是他的。
「抱歉,娘娘,把你的衣裙弄脏了。」
姜娩不介意:「没事。」
他的眼底恍若深渊:「娘娘救了我。」
姜娩焦急万分,她透过小轩窗望向外面掠过的景,没听清他的话。
终于,私宅到了。
裴缺裴得合力将人扶下马车。
姜娩提裙跟在后面。
府里下人一见这情况,立即跑出去请大夫。
裴相和被搀扶着,目光却落在站在院中还未离去的姜娩脸上。
姜娩感觉到他有话要说,抬步过去。
他笑了笑,用沾满鲜血的手去碰她的脸,看着她白皙的脸颊染上脏的血痕:「娘娘。」
姜娩声音细细的:「嗯?」
他笑了,眼中冷意尽褪,说:「记得来看我。」
姜娩应下:「好。」
说完话,裴相和这才让人把他搀扶进去。
宅院里,下人开始多了起来。
姜娩走出宅院的时候,正好撞上王渡。
王渡正带着一名背着药箱的年轻男子急匆匆赶来。
王渡让身侧拎药箱的男子先进去查看裴相和的伤势,他停下步子,看着她一身狼狈:「娘娘受伤了?」
姜娩看了眼自己这副模样,无奈一笑。
也难怪王渡有此一问。
她此刻一身血衫,确实容易引起误会:「王大人,我没有受伤,你快进去看看掌印吧。」
王渡思量一番,同她道别。
他进屋时,就见裴相和光着上身坐在榻边。
男人身形瞧着虽瘦,却垒块分明,不见丝毫宦官应有的阴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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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是大小不同,深浅不一的刀伤。
被血染透的纱布拆下,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第126章 疯了吗
王渡盯着他打量一番,转身去一边的椅子坐下,他拎过茶壶,倒了杯茶握在手里:「你也是命大,这都不死。」
裴相和淡淡地扫他一眼。
王渡喝了口茶:「我刚才遇到你的皇后娘娘了。」
裴相和并不意外。
定然是刚刚在他的私宅里撞上的。
吕现动作熟练而手法专业地替裴相和处理伤口,他负责照顾裴相和的身体多年,见过裴相和死里逃生多次,每回上药,都忍不住在心底佩服裴相和忍得耐得的本事。
这般重的伤,换做旁人,早疼得哭爹喊娘。
但裴掌印不是。
本就是次次从阎王殿里爬出来的不要命一样的人物,每回哪怕伤得再重,只要有一口气尚在,他便能咬牙撑过去。
瞧那表情,云淡风轻的,好似受伤的人不是他。
等吕现帮裴相和处理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裴相和去里面换了身崭新的里衣,他胳膊后背全都有伤,既不可平躺,也不可侧躺,便只能趴在软枕上。
他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支桃花粉玉簪,拿在指尖,轻轻摩挲。
王渡见到,正要出言打趣他这是从哪儿捡的,忽然,他的脑海里闪现一个画面。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小皇后今日的发间便插着同样款式的簪子。
王渡一惊。
注意到裴相和这副深深凝望着簪子的神情时,他再一想此前裴相和对小皇后的态度,前后做了一番比较后,吼道:「裴重,你疯了吗?」
裴重。
这个名字,也就只有王渡才会如此称唿他了。
这世上知道这个名字的,还知道他过往的,已是寥寥无几。
王渡便是其中之一。
留着王渡,一是顾念两人相识多年的情分上,二是裴相和觉得他这一生太孤寂了,需要留下一个了解自己的人在身边,让这个人见证他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渐渐地,他也习惯了王渡的存在。
就这么处着处着,倒处出了几分朋友之谊。
裴相和抬眸望他,眼底蕴藏着某种蓄势待发的疯狂。
诚如王渡所言,他就是疯了。
「你认识我多年,还不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吗?」
王渡提醒道:「她是皇后!」
看上什么人不好?
非看上皇后!
裴相和不以为然,那支桃花粉簪子在他指尖翻转了一圈,被他攥在掌心。
他轻笑,眉眼桀骜:「那又如何?」
王渡:「你——」
裴相和:「如何?」
王渡气急!
小皇后是好,但她跟裴相和绝非一路人。
且他若是贪新鲜逗逗人家就罢了,可就裴相和那死心眼的性子,认准目标,就会一辈子咬住不放。
此时此刻,他都为小皇后的处境捏了把汗。
王渡指着他,待得气息稍稳,方道:「好歹你也是大家出身,自小受的是名家大儒的教导,哪怕如今身在那等地方,可基本的礼仪纲常你不懂吗?小皇后是怎样的人,你又是怎样的人,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你别自己想死,还拉着人家一起!」
裴相和勾唇,眼底盛着两分散漫的笑意。
他想,王渡不愧认识他多年。
他龌龊的心思,还真被王渡全说对了。
第127章 谴责
姜娩回到太傅府的时候,姜老太太一众女眷已尽数归家。
他们坐在正厅,沉着脸,聚在一起等她。
姜娩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回屋换身衣物,就被姜老太太身边的一位婆子请到正厅。
面对她们或责怪或埋怨的凝视,姜娩没有说话。
金钏四人守在外面,对姜家这一帮子人无甚好感。
娘娘是多金尊玉贵的人物,这些人竟然敢对娘娘如此态度?
也就是娘娘性子好。
懒得同他们计较。
不然皇后娘娘若真想处置他们,随便一道旨意下来,就能把姜家折腾得够呛。
金钏想到太傅府里唯一疼爱姜娩的只有姜太傅一人,一见情况不对,便对红壶招了招手,俯身在红壶耳边道:「看这情况,娘娘怕是会被缠着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但又碍于纲理伦常不得不忍受这群人。红壶,你去姜太傅的院子把他请过来。」
红壶点头,她在太傅府伺候的久,金钏让她去,也是看中她对太傅府更为熟悉这一点:「还是金钏姐姐主意大。」
有姜太傅在,这些人别想欺负了她们家娘娘。
红壶悄声走了。
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正厅,不会有谁在意她一个丫鬟的去向。
姜老太太看着姜娩这狼狈的一身,想到她跟裴相和的关系,说话到底是有几分顾忌在:「皇后娘娘,老身知你救人心切,不想看着裴掌印出事,但能不能拜託皇后娘娘在做事前想一下姜府的其他姑娘。虽然裴掌印是宦官,但他也算是男子,你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你的马车,这属实是于理不合。且国清寺当时那么多人在,你今日所为必然很快传遍京都,到时候我们太傅府会跟着被非议。」
元萫心疼她女儿的闺誉,怨道:「娘娘,你这么做,让别人怎么看待姜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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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没说话。
她不想跟元萫一个鼻孔出气。
可自家女儿的闺誉还是要顾忌的。
姜迎芳倒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她原本想问姜娩有没有受伤,裴相和情况如何,一见这阵仗,也就把话憋在了肚子里。
姜迎蕊想到在国清寺遇到的沈非空,目光一暗:「大姐姐,你这般做,让沈公子如何想我?」
姜娩不解:「跟他有什么关系?」
姜迎蕊想她真是什么都不懂,也不清楚前朝局势:「众所周知,沈国公生平最讨厌阉党,还时常上奏摺让皇上处理裴掌印,你今日相助裴掌印一事被沈国公府的人瞧见,沈国公知晓以后,即便不会对付我们姜家,却也不会待见我们姜家。大姐姐,你不要忘了,父亲还在朝中为官,你今日的做法,会让父亲陷入极为艰难的境地。」
姜迎惠也道:「是啊,大姐姐,你要为大伯在前朝的处境想一想。」
姜驳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经姜迎蕊一解释,姜娩这才知晓原来救裴相和还能招来这么多麻烦。
「抱歉,我一心想着救人,没想到会招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姜驳冷哼:「一句抱歉,就能抹平你给姜家带来的祸端吗?」
第128章 前朝形势
姜娩自知理亏。
她的本意只是想救裴相和,况且当时情况紧急,也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但她不后悔。
因为救了人。
姜娩本是重活一世的人,自然便很看重性命。
另一方面,她借了原主这具身子,确实应该承担一部分原主的责任。
因此,面对姜驳的怒意,以及姜家上下的指责,她选择承受。
姜老太太倒还懂得分寸,见姜娩这回反应过来了她的所作所为会牵连姜家时,语气一缓,对姜驳道:「行了,眼下情况已定,你在前朝时只能更加小心应对。」
姜驳仍旧怒意未消,瞪着姜娩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吃了,语气也沖:「皇后娘娘,原本臣在朝中并无树敌,也不沾任何一党,如今倒好,就因你的任性,给臣招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前朝党派之争严重。
姜驳怕惹麻烦,不愿加入任何一派,一直靠着闷声装煳涂浑浑噩噩地度日。
平日里,官员们贪赃枉法,世族折磨百姓,藐视人命,践踏朝廷律法,他统统可以当做没看见。
哪怕姜驳心有不平,也只是在下朝后同元萫关起门来说上几句。
毕竟姜家满门上下几十口人,还指望着他过活。
一旦他在前朝有半点行差踏错的地方被抓住,牵连的就是整个太傅府。
现下局势混乱,皇上偏听偏信,满朝兴起一股谄媚之风。
除此之外,因为皇上对裴相和的器重,导致阉党气焰过盛,单单是姜驳知晓的,就有好些个官员私底下跟裴相和来往密切。
姜驳不求官途通达,只求能明哲保身。
如今倒好,太傅府因姜娩跟裴相和的这层关系,竟然跟人人深痛恶绝的阉党有了联繫。
姜驳这会儿都能想像到明日早朝他会被多少同僚话里话外的嘲讽。
姜迎蕊低低啜泣,双肩一抖一抖的。
她泪盈盈地望着元萫。
想到沈国公府那么多人都看见她们家跟裴相和来往一事,便为自己的闺誉和婚嫁之事担忧起来。
这几年,姜迎蕊在一众名门闺秀里有点才气,原本她还想着多读书,多写诗词,指不定哪日就能靠着肚里装的墨水入了沈非空的眼。
这回倒是入了沈非空的眼了。
却是因着国清寺这一趟。
元萫拍了拍她的手:「蕊姐儿,别难过了。」
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惹得姜迎蕊更难受,眼泪掉个不停。
姜迎惠也不舒服,觉得这位大姐姐行事不过脑子,她捏着帕子,倒是没有姜迎蕊表现得那么难过,但还是怨气难消。
赵氏瞥了一眼姜迎惠。
自个儿女儿有上进心是好事,但眼光也不能太高。
她拧了一把姜迎惠的手背,低声警告:「惠姐儿,你放聪明点,别学得跟姜迎蕊一样眼高于顶,老肖想配不上的人。沈国公府的嫡子确实风度出众,可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家背景。这点,你倒是该跟你妹妹学学。」
姜迎惠被说得心生委屈。
沈非空那样出身好且样样没得挑的儿郎,谁家女子不喜欢?
姜远闻讯赶来,见姜娩正受大家责难,面色倏地一沉。
第129章 也会喊疼呢
姜远快步过去,瞪了眼端坐上方的姜老太太跟姜驳,拉过姜娩仔细打量,被她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吓到:「来,让祖父看看,哪里受伤了?」
红壶跟在后头。
金钏三人沖她一笑,仿佛在夸奖她干得漂亮。
这要是掌印在,还轮得着姜家的人在皇后娘娘面前摆谱?
什么清流之家,说到底,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的。
照她们看,姜家全府上下,统共加起来也仅两三个明理人。
姜远拉着姜娩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担心的不得了的模样,姜娩勾唇:「祖父放心,我没事,这些血是裴掌印的,只是我送他回来时,不小心沾上了。」
姜远放心下来。
来的路上,他便听红壶说起过国清寺一事。
想到姜娩这回兇险万分的经歷,姜远道:「下回要是再遇到危险,别管裴相和死活,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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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这样好吗?」
姜远:「有何不好?」
姜娩:「不会不太讲道义吗?」
裴相和帮过她不少呢。
姜远笑了,把死道友不死贫道一事说得理直气壮:「生死关头,讲劳什子道义?再说那人是谁?是裴相和!十年宦海沉浮,无数回死里逃生,这人的命远比旁人的命经造。倒是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别人要截杀他你就不应该掺和进去,免得惹祸上身。」
裴相和会死?
扯他娘的淡!
那样的大恶人,从虎口生存下来还能荣华富贵加身的狼崽子,要是这么容易死,焉对得起他祸害的名头?
不说前朝,就说民间,想裴相和死的人多了去了,有些跟裴相和有旧怨的甚至日日去寺庙求神拜佛,希望天爷开开眼,施展神通把这祸害收了,也没见起丁点效果。
都说猫儿九条命,依他看,裴相和的命堪比数十只猫儿的总和。
姜娩被他的话逗笑了。
祖父当真有趣。
裴相和再厉害,终究也是肉体凡胎。
想到他奄奄一息地抱着自己,姜娩心里便是一软。
他那样的人,也会喊疼。
姜老太太听完姜远的话,见他是不贊成姜娩跟裴相和走得近的,便道:「老身老了,管不住皇后娘娘,我说的那些,她也不乐意听。」
姜驳阴阳怪气:「皇后娘娘遇事只顾自己,臣只希望你下回做事前能先考虑一下姜家的立场,顾忌一下臣在前朝的死活。」
姜娩:「……」
姜远双眉一竖,见他们母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其他人也用埋怨的目光望着姜娩,他道:「娩娩做事固然不够周全,但她心善明理。你们呢?你们做了什么?为了那点蝇营狗苟的算计,整日活得连半点尊严都没有,还对人命视若无睹。裴相和是恶,是坏,可即便他该死,那也自有律法治他,便是律法治不了,也有老天收他!」
姜驳不服:「父亲,我知道你偏爱皇后娘娘,可偏心也得有个度!」
元萫跟着道:「父亲,皇后娘娘是您孙女儿,蕊姐儿也是啊,还有惠姐儿跟芳姐儿。今日国清寺那么多人瞧见皇后娘娘让裴相和上了她的马车,这传出去,我们姜家姑娘的清誉怎么办?」
第130章 是不是看上他脸了
姜老太太眉心紧拧。
她真不懂姜远到底喜欢姜娩什么。
要说乖巧懂事,要说礼仪规矩,从不给府里惹麻烦,那必然是事事以太傅府声誉为先,还在外面给太傅府增光的蕊姐儿更招人喜欢。
可姜远偏偏不喜欢蕊姐儿。
这个姜娩,全身上下除了那一张脸,除了她皇后的身份,她做事不计后果,也从不把太傅府的安危和声誉放在眼里。
偏生就是这样任性的一个人,仅仅几面,就入了姜远的眼。
姜远把姜娩身后一拉。
这孙女儿他是打心眼里喜欢。
他也衷心希望日后姜娩哪怕歷经沉浮,依然能保持住这份初心。
姜娩没说话。
有姜远在,她无需吱声。
果然,姜远冷冷地扫了一眼他们,言辞犀利:「偏心?清誉?你们整日就只知计较这些虚无的面子功夫。姑娘家的清誉固然重要,但它能比得上人命吗?也怪我前些年尽顾前朝之事,对后辈的教育不上心,才会放任你们祖母把你们养成这副德行。姜驳,你口口声声说娩娩没有为了你在前朝的处境考虑,可你当初把娩娩从汴州骗回来的时候可有考虑过她的死活?」
缓了口气,他继续道:「娩娩做事的初衷是善良,但你想想你欺骗亲女的初衷是什么?为官数年,于朝廷社稷毫无建树,整日只知钻研如何明哲保身,对朝堂的不公,对世间的生灵涂炭不理,不听,不看,这便是你窝囊无为的为官生崖!」
姜驳:「我……」
他不想有所建树吗?
他不想成为好官得人人赞颂吗?
但眼下佞臣挡道,阉党横行,他能如何?又能如何?
他确实不如姜远做事果决,确实瞻前顾后,可他实在没有姜远豁出去的勇气。
让他像姜远那样鸣不平,指摘当朝弊端,抨击当世不公,姜驳不敢。
姜驳还想辩解,姜远却不给他机会:「别跟我说什么是为了全府上下考虑?我也不指望你能有什么成就,也不认为你明哲保身就错了。但你为官数年,难道你连一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吗?他人想说便说,只要没有实证,你的位子依旧稳当。你现在坐在这里指责娩娩算什么?自己无能,就不要全把责任推给旁人,让无辜的人为你的无能背锅!」
姜娩安静听着,心想,祖父不愧是太傅,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她就没有这样流利的口才。
守在门外的金钏四人齐齐吐出一口气。
姜太傅简直是她们的嘴替。
她们瞬间神清气爽。
姜远几番话下来,把姜家上下的人堵得哑口无言。
想到姜娩从回来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热饭,姜远也懒得再管姜驳等人的脸色,拉着姜娩去了他的院子。
-
热腾腾的饭菜香气四溢。
姜娩折腾了这么久,确实饿了,她也不急着回屋换衣衫。
反正姜远也不介意。
待姜娩用得差不多了,姜远唤她:「娩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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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盛了半碗鱼汤,拿着勺子,喝了一口,见他欲言又止,问:「祖父想说什么?」
姜远:「你……」
姜娩:「嗯?」
姜远:「你是不是看上裴相和那张脸了?」
第131章 老夫就知道
姜娩错愕:「……」
姜远却摇了摇头,心道果然,连他这么乖巧懂事的孙女儿都没逃得过裴相和的美色诱惑。
「老夫就知道,你也被他那张脸给欺骗过去了。」
姜娩:「……」
她简直哭笑不得。
是。
裴相和确实长得好。
可以说,他是姜娩目前见过的人里面最好看的。
但她决定救裴相和,不是因为他的脸。
而是因为他在宫里对她的照顾。
不过听到姜远说的『也』时,姜娩生出几分好奇:「祖父,有很多女子中意掌印吗?」
姜远是真不懂现在的女娃娃脑子里都装得是啥了,放着世家贵族的公子不要,却执着于皮相的美。
当然,站在客观的角度,裴相和此人坏归坏,狠归狠,倒也是别有一番京都世家子弟没有的魄力和魅力。
所以,即便涉世未深的姜娩真的被裴相和迷惑了,也是情理之中。
见她还挺八卦,姜远一笑:「别看裴相和名声臭得要死,但他那张脸是真招人稀罕。要说喜欢裴相和的女子啊,实在是多了去了。除了一些世家贵女外,还有一位,便是当朝公主。」
姜娩入宫这么久,还没接触过皇室的公主:「公主?」
姜远见她好奇,便猜到姜驳等人没跟她说过宫里的形势,而她入宫后身边必然也没什么能信得过的人,自然对大晟王朝的了解不多。
「皇室子嗣不少,先皇在世时重欲,甚至还闹出过皇子公主养在民间的故事。只是皇室的孩子大多短命,有的幼时夭折,有的无端病逝,还有的在后妃肚子里就没了,目前剩下还活着的就那么几位了。」
「当今这位,除了有前头两位过世的兄长外,还有三位兄弟被派往封地,是以在京都的便只有端王。」
「至于公主,统共四位。」
「平盛公主和亲玉真。平阳公主为稳固朝廷,嫁给了当朝大将军之子,而这大将军之子却在三年前死于沙场,平阳公主也被下令闭门不出,为其守丧三年。剩下的平顺公主和平信公主则因不招当今的喜欢,被派去跟柔太妃守皇陵。平阳公主未嫁前,便喜欢裴相和。」
且到现在都还没放下那份心思。
听闻平阳公主虽在府里为大将军之子守丧,缅怀驸马,公主府里却养了几位面首。
那些面首的容貌上,还都能找到与裴相和相似之处。
倒是痴心。
身为皇家公主,对一个人人喊打人人想杀的宦官痴情不改,这桩事到如今还被不少人私底下谈论。
还有一则传言,说的不多,但可信度极高。
据说,平阳公主在与驸马还未成婚前,曾央求裴相和带她走。
姜娩听完,对皇室的了解更为清晰了些。
姜远又把话题扯回今晚:「娩娩,你父亲是个没出息的,以他有限的能力,他无法在前朝为你做些什么。他害怕和忌惮的事情太多,也就无法放开手脚,是以,今日他当得知国清寺你救裴相和一事,才会那般气愤。」
姜娩懂得姜驳的想法。
她在后宫处处小心,不也是为了求一个自保吗?
第132章 捡起来再用用
姜娩直言:「我并未对父亲生怨,我能理解他的所思所想。」
坦白说,她虽然被姜驳指责了,但她并未觉得姜驳做错了。
明哲保身,是一种本能。
要说姜驳唯一对不起原身的,便是欺骗一事。
今晚若非姜驳斥责于她,姜娩对前朝的形势也不会有所了解。
诚如姜驳所言,她是姜家的孩子,她的一言一行除了代表她自己以外,也代表了姜家。
姜远嘆息,他既欣赏姜娩的通达,又心疼她的明理。
说起来,这个孙女儿也就才过及笄,整日却过得无法随心,想得也要比同龄人多。
静了一瞬,姜远担心她一个人在后宫无法应对,又多说了一些:「当今的第一位皇后,是左丞相之女万甄,而当今的第二位皇后,是定国将军之女宋弗。传言,这两任皇后死前都遭受过非人的折磨。这也是祖父为何让你不要争宠的原因。」
关于前两位皇后,朝廷对外的说法都是病逝。
可这事儿实在不算什么秘密。
姜娩心里发寒。
从没有人在她面前说起过前两位皇后。
但祖父这么说,说明两位皇后的死都跟当今脱不了干系。
想想周弼发狂时那些宫人的下场,还有被掐死的萍淑仪,疯了的被剁碎餵狗的郦妃,姜娩的后背惊出冷汗。
姜远看出她的害怕,抓过她的手,说:「除了祖父说的这一种自保方法,还有另外一种。」
姜娩同他请教:「祖父请说。」
「……」
姜远觉得膈应。
主要也觉得这法子玷污了姜娩。
他的孙女儿多干净漂亮,跟周弼那种腌臜之物躺在一起,简直是对她的亵渎。
可为了姜娩的生死,姜远还是说了:「若你不嫌弃当今脏的话,倒是可以把他捡起来再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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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跟着发问:「要如何用?」
姜远咳嗽两声:「你想法儿怀上龙种,待孩子一出生,祖父便拥他为王,再由你监国,挑几位信得过的辅臣辅佐。」
姜娩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也没觉得多大逆不道,就觉得此事说得容易,施展起来难度颇高。
再一个便是一想到周弼,她就本能地排斥:「祖父,您不是都退出朝堂了吗?」
姜远:「我是退了。」
姜娩:「……」
姜远:「但我在太傅之位上数年,也非毫无根基。」
姜娩默了。
是呢。
祖父可是清名数年的人物。
姜远云游归来时就在想,他待在姜府要做什么,就这么每天下棋喝茶的日子固然不错,但他做不到姜驳那样狠心,不可能对姜娩的生死不理。
此次春闱,是一个机会。
不少世家都在盯着,指望藉此机会大做文章。
姜远早知大晟王朝的恩科制度废了,烂了,被底下那群佞臣和不安分的世家当做是安插人或是让族中子弟登上权位的踏脚石。
可他若非得横插一槓,也能搞死一群作弊的无脑玩意,再塞几个人。
如此一来,前朝有任何风草动,他都能知晓,也能及时帮衬到身在后宫的姜娩。
这么一想,姜源觉得,他的老年生活又有那么点意思了。
姜远见姜娩面露倦色,止了话头:「累了一天,先回屋歇息吧。」
第133章 好不惬意
姜娩一回到院子,心便安定下来。
她听着晚间的风声,任温热的水亲吻过她的每一寸肌肤。
一整日的疲累尽消。
院里,金钏四人在说话,她们在讨论国清寺裴相和被截杀一事。
姜娩换好寝衣靠在软枕上,困得连打哈欠。
国清寺一事虽然兇险,但是姜娩大概是在宫里见识过周弼的残暴,竟也不觉害怕。
白日里,她被沈国公府的乖乖追得跑了一路,之后又顾着裴相和一事便没怎么在意双腿的酸软疲惫。
这会儿一沾到馨香柔软的床榻,恍若躺在云层里,双腿跟着泛起酸意。
回想起祖父的话,以及裴相和抱着她的情形,姜娩的脑海里涌现她决定跑回去,看到黑衣人逐渐逼近,裴相和却重伤到没有挣扎能力地躺在海棠树下等死的一幕。
他的伤那么重,一定很疼。
因为太累,她这一晚睡得很沉,第二日也起得晚。
太傅府不是宫里,没有后妃们大清早请安,姜娩乐得一个清静。
午时。
姜迎芳来了。
她来时,姜娩的脸上盖着本书,遮住了耀眼的日头,躺在贵妃榻上小憩。
姜迎芳提了裙摆坐在一边,她见守在周围的金钏四人对此见怪不怪,甚至搬了张凳子坐在院子里绣花时,也没出声打扰姜娩,只抓了把瓜子,咔哧咔哧磕了起来。
姜娩一醒,就听到她嗑瓜子的动静。
她拿开挡在脸上的话本。
姜迎芳见她醒了,把瓜子壳往地上一扔,眼睛又黑又亮:「大姐姐,晚间要出去逛逛吗?」
姜娩点头。
当然要。
姜迎芳喜欢热闹,要不是太傅府管得严,她能日日往外跑。
距离上回晚出逛街已经好些天了,她这些日子在屋里闷得快发霉了。
不过姜迎芳一想到自己现在荷包里连块碎银子都没有,不免心情受到影响。可她说过要带大姐姐出去逛的,不能食言,便问:「大姐姐,你有银子吗?出去逛的话,没银子不行。」
主要是她的钱被赵氏收起来了。
赵氏说她长得过于圆润,每回出去都买一堆吃的回府,担心她再这么下去更加圆润,便做主把她的月钱收走了一半。
她父亲在外地当官,俸禄不高,能给她们二房的银钱有限,就是太傅府里也不会给多余的。
赵氏收走一半,那姜迎芳的钱袋子便每个月都是扁的。
姜娩出宫时带了银票,她说:「带了不少呢。」
她从贵妃榻上坐起身,想到这会儿姜远应该午睡醒了,起身活动四肢。
姜迎芳一笑,想到做皇后是有份例的,有点羡慕。
但再一想这是姜娩用命换来的,又不羡慕了。
姜娩准备去姜远的院子里陪他下会棋,见姜迎芳在这里,便邀她一起。
姜迎芳是怕姜远的。
但一想到有姜娩在,她还是跟着去了。
两人去姜远院子里的时候,发现院里有两位长者,还有两位年轻的后生。
姜娩止步。
姜迎芳拉住她,低声道:「应该是祖父的门生。」
姜娩不言,也不过去,只跟姜迎芳去摆了棋盘的凉亭坐下。
两人晒着太阳,下着棋,好不惬意。
第134章 官不官,民不民
姜远发现了姜娩的到来,跟他说话的两位门生也注意到了。
两人在翰林院任职,此次结伴前来拜访,也是得知了姜远归府的消息。
至于二人带来的门生,都是颇有才华的寒门公子。
也是他们二人最得意的门生。
帝后大婚当日,他们这样品阶不高的官员都在后头,看不清皇后的模样,不过姜家的其他姑娘两人在一些宴会场合见过,姜迎芳他们认得,一看生面孔的姜娩,也猜到了这位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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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拜见一番,姜远却道:「不用。」
他一发话,他们也就歇了心思。
姜远看了一眼后面的年轻人。
姜远没退出朝堂前,曾管过恩科,甚至为恩科出过试题。
至于他这两个门生,一个是进士出身,一个是同进士出身,不过他们不是同一年的。且因为他们都是寒门子弟,能考到进士着实不易。但也因是寒门出身,他们在朝廷毫无背景,不被世族待见,至今还是在翰林院领了个闲差。
姜远喝着茶:「他们便是你们二人的门生?」
朱进:「是。」
邹仁:「是。」
后面站着的严话与潘垠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两人一个是朱进的门生,一个是邹仁的门生,且因着朱进跟邹仁乃是好友,私底下来往多,两人便也成了好友。
他们朝着姜远一拜:「见过太傅。」
姜远让他们坐下。
朱进跟邹仁先是问候姜远的身体,然后又问一番姜远此次远游遇到的趣事。
姜远一笑,想到他这四年的所见所闻,以及当今把王朝治理得遍地疮痍,还大肆在宫里饮乐,讽刺道:「好景没见到几处,倒是见到了满地荒芜,尸横遍野。」
朱进:「……」
邹仁:「……」
姜远又问:「见过易子而食吗?」
朱进跟邹仁皱眉。
听过,却未曾亲眼得见。
姜远则是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这一惨状。
不走出京都这片繁华地,他都不知道易子而食是怎么回事,还以为只是书里的几个字,是着书的人写出来的空话。
直到真正看到了,姜远才信。
彼时,他只觉满心悲凉。
「近年天灾人祸纷至沓来,离京都远的地界,百姓所住之地连着几年粮食颗粒无收,也有了很多被荒废的镇子。他们在逃荒途中,很多人死在了途中,他们的亲人却饿得连挖坑埋人的力气都没了。有些孩子不过几岁,却个个面黄肌瘦,他们吃进肚子里的,是树皮,是泥土。最后,他们被饿死,尸体不是被野狗畜生啃食,而是被还活着的人煮成了一锅肉。」
他说这话时,姜迎芳跟姜娩都听得见。
姜迎芳惊得指尖的棋子掉落在地。
姜娩同样震惊。
京都之外的地界,竟已苦难到如此地步了?
朱进:「上个月有奏本递进来,说是徐州遭了水灾,好几个镇子被淹,洪水沖毁了堤坝,冲垮了房屋,淹死了满地庄稼。」
邹仁:「可我们的皇上在后宫寻欢作乐,对此置之不理。」
朱进:「如今流民遍地,山匪突起,有的甚至闯进县里烧杀劫掠,地方官员闭门不出,端的是一副官不官,民不民之态。」
第135章 大可不必
姜娩握着棋子一语不发。
姜迎芳则被听到的内容吓到。
要不是亲耳听见,她压根想像不出来世间还有这般令人舌尖都泛着苦的苦难。
她知道当今不是一位好君主,却不知出了京都地界,外面的百姓过得如此艰难。
也难怪那么多老臣告官还乡了。
姜远的话头一开,原本不想提及朝堂形势惹姜远不快的朱进邹仁两人也没忍住。
两人争先恐后地说起近来朝堂之事,说起各地遇到的困难,不被处置的灾情,又说起朝廷增加百姓赋税一事。
严话跟潘垠埋头听着。
能说的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
百姓们正在承受的苦难,对京都的许多贵人而言都只是听听就忘了。
那些个富贵人家,出门不是骑马,就是乘坐马车,怕是这辈子连啃树皮这种事儿听着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朱进气道:「各处出事,很多百姓为了口吃的上山成匪,抢劫城内富户府里的银钱粮食,加之造反者众多,眼下的大晟,已然从根儿里烂掉了。老师,怕是我活得再久,也再难看到我朝形势好转了。」
邹仁近来生了退意:「老师,不瞒您说,告老还乡的奏摺我已写好。」
朱进:「此事你怎么不先同我商量?」
邹仁:「一直没找到机会。」
朱进:「莫说是你了,我都想不干了。」
邹仁:「想辞官的,又何止你我?」
姜远还琢磨着为姜娩在朝堂做点事儿,一听这两个曾经壮志满满的门生失意成了这副德行,又看了一眼后面两位后生:「春闱在即,你们二人温书温得如何了?」
潘垠:「尚可。」
严话:「尚可。」
朱进跟邹仁闻言,则面露担忧。
姜远:「想说便说。」
朱进:「老师,您云游在外,不知道现在的朝廷都成什么鬼样子了。如今小人当道,阉党众多,朝堂之上分成了好几派系,这次的恩科,监考官都是贵人们的亲信。」
潘垠:「这两孩子……」
可惜了啊!
有这群世族在春闱之上做文章,还有气焰嚣张的王家子弟,寒门子弟怕是难有出头日。
对比他们的忧心忡忡,姜远倒是气定神闲:「行了,他们的手伸得再长,总有人还是想要真心为朝廷选拔人才的。你们也不用气馁,至于辞官的念头,都歇了吧。」
朱进:「老师?」
邹仁:「学生去意已决。」
姜娩听得出来邹仁话里的决心,也看出祖父不希望他们退出朝堂,她没忍住,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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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仁跟朱进跪下:「见过娘娘!」
潘垠跟严话只觉眼前一亮,精神一晃,听完他们老师的话后,忙跪下行礼:「见过娘娘!」
姜娩将朱进跟邹仁搀扶起来:「两位大人,我知局势不容乐观,可您二位何必心灰意冷至此?」
辞官?
大可不必。
姜远静坐一旁。
姜迎芳跟过来。
朱进直言:「今上昏庸残暴,臣等再留下去,也不过是继续被消耗心性。」
他们的话,落在严话跟潘垠的耳朵里,也让他们心生犹豫,犹豫到底还要不要参加春闱。
寒窗数载,不是为了效忠荒唐的君主。
第136章 甘心吗
姜娩却是一笑。
她这人比较贪心。
还比较擅于苟。
换做是她,她不会像他们二人一样选择辞官,也不会因为君主的无德心灰意冷,而是会趁还在这个位子上的时候,赶紧拿点俸禄,囤点金银钱财傍身。
毕竟看这大晟王朝眼下的形势,天下迟早是要大乱的。
指不定哪一日连皇室都会被天下大势所倾覆。
朱进说完,也在观察姜娩的神态。
见她不怒,没有要降罪的意思,也就放心了。
到底是皇帝的枕边人,他们方才议论的时候一时热血上头,说话管不住嘴,也没顾忌到这位姑娘是当朝皇后。
这会儿见到她,想到她年纪轻轻入了宫,被困在一面面巍峨严实的宫墙里,还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落得跟前面两任皇后骤然病逝的下场,一时对小皇后生出几分同情。
毕竟是老师的孙女儿。
能护的话,他们还是会护的。
姜远要的就是这些门生因对他心怀感激而选择帮助姜娩。
姜娩看了一眼姜远:「祖父,您不劝劝二位大人吗?」
姜远悠闲地喝着茶,道:「娩娩要替我劝一劝吗?」
姜娩沉吟。
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
可祖父的事儿不是闲事儿。
想罢,姜娩还是在一边的空位上坐好,再让跪着的严话潘垠起身。
她是相信祖父的眼光的。
这二位大人想来才华不低。
文人寒窗苦读如此之久,未能一展抱负便就此灰心,着实让人惋惜。
姜娩也觉得周弼那样的君主确实不应该被效忠。
可若这些臣子一个个走光了,那么接下来的大晟王朝便是连一点光都照不进来了。
朱进道:「娘娘不必劝,臣已然是去意已决。」
姜娩:「本宫不劝。」
朱进:「?」
邹仁:「?」
「本宫相信二位大人做决定前定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姜娩会尊重别人的决定,但也会说出自己的观点:「可是二位大人,你们甘心吗?」
邹仁:「娘娘何出此言?」
姜娩缓缓道:「诚如二位大人所言,科考弊端多,可始终是一条读书人能出人头地的路子。二位大人如此,不但会令你们的门生生出退意,甚至连其他学子也会这么想。」
朱进:「娘娘是觉得我们二人影响到其他人了?」
姜娩觉得是会影响的。
但不是他们的问题。
是朝廷没能管控好恩科制度。
见朱进露出惭愧的神色,她道:「本宫不是在责怪二位大人,本宫只是觉得,文人寒窗苦读数十载,就这么错过春闱实在可惜。再有,二位大人适才也说了,朝堂乌烟瘴气,若你们一走,便是连点干净地儿都没了。」
朱进跟邹仁对视一眼。
娘娘说不劝,但还是在劝啊。
姜娩表示她真的没有,为了证明此意,又道:「这只是本宫的想法,不是劝说。还有一事,本宫不解。」
朱进:「娘娘请说。」
姜娩便说了:「想来二位大人年轻时也是想有一番成就,想要为朝廷办事儿,为百姓请命,可你们不觉得要是因为皇上的昏庸就放弃掉曾经的抱负太不值了吗?」
第137章 大幸,大不幸
姜娩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却没觉得。
对比他们或惊讶或沉思的反应,她则神态如常,樱唇含笑。
午后日头正好,姜娩姿态放松地坐在椅子上,但见她眉目温柔,杏色裙摆在地上铺开一角,裙身上的刺绣与珠子发着光,似星河灿烂。
说了这么些话,她觉口渴,便喝了两口清茶润喉。
姜迎芳惊了。
大姐姐此话也太大胆了!
这要是被奸佞小人听到,大姐姐说不定回宫就被弄死了。
好在这里是太傅府。
朱进跟邹仁也惊。
包括严话同潘垠都不敢相信这句话会出自姜娩的口。
身为皇后,她不仅没有怪罪朱进邹仁的大胆直言,甚至当众承认当今的昏庸暴行,还说他们二人的理想与抱负不值得因为当今放弃。
这说法,惊世骇俗!
那一瞬间,不光是姜远觉得她这孙女儿进宫是被糟蹋了,就连朱进跟邹仁包括他们的两位门生都觉得如今在至尊之位上坐着的周弼,不够资格与姜娩同坐一处。
那样一位君主,娶得这样一位皇后,是大幸!
而这样好的皇后,嫁得那样一位君主,则是大不幸!
她短短几句话,也令正迷茫的严话与潘垠茅塞渐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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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为何要因这样的君主而心灰意冷呢?
科举弊端再多,朝廷污垢再难清除,但都是他们满腹才学得以施展的机会啊。
姜远笑了。
朱进跟邹仁也在这一刻明白了为何他们眼高于顶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的老师如此喜欢姜娩了。
通透豁然的小辈,哪个不喜欢?哪个不想疼着?
姜远则心情颇为复杂。
他越是接近姜娩,越是欣赏,就愈觉得姜驳那样的脑子生不出这样的女儿。
一定是柳家那边对姜娩的教育,让她长成了这般让他惊喜的模样。
如此一来,当初柳氏带着姜娩离开太傅府,竟是对姜娩最好的选择。
但这同时也说明姜驳有多差劲。
柳氏那样傲气的女子,他配不上。
朱进尚还没完全琢磨明白,他们自小接受的就是遵从父母,效忠君主的思想,乍一听姜娩这话,仍有不解之处:「臣等为官,为的就是报效朝廷,效忠君主,可娘娘此话,像是在让臣等不要接受这套理论。」
姜娩说:「是,也不全是。本宫没觉得圣人之言有误,也没觉得效忠君主有错,但圣人所言的话,难道都是为了让后人按照他们的话行事?」
邹仁:「难道不是?」
姜娩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觉得应该存在另一种说法:「这要分人。」
「如果二位大人依照圣人们所言行事,也没有错。」
「但本宫没读过那么多书,不清楚圣人们到底说了多少名言流传至今,本宫只知道圣人们也有观念不同发生思想碰撞之时,否则便不会有诸子百家。」
「本宫想,圣人们没有因为自己的思想与他人有异便否决掉另一种思想,而是通过他们之间的交流把更多的思想留存于世,圣人们如此,或许是想告诉世人,也或许是希望世人在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以后,学会独自思考。」
第138章 忠于自己
姜远听得连连点头。
姜娩这一番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告诉他们不要死读书。
书本上的东西再好,终究是死的。
圣人之言再多,那也是圣人的想法和心境。
世人研读四书五经,习六艺,不是为了让世人按着书本照抄照搬,而是通过这些让世人学会思考,从而整理出一套属于自己的思想和理论。
朱进跟邹仁也不笨,两人才华出众,是他门生里比较有悟性的,突然心灰意冷,不过是被眼下正在衰败的大晟王朝干扰了思绪而已。
有那个功夫对朝廷失望,对君主失望,还不如把这些时间用在自己身上,想想自己该往哪里走。
就是约上一两个好友徒步钓鱼,再酣畅淋漓地下盘棋,或者是牵着孙儿的手去集市里买串糖葫芦,都要比把时间浪费在这位君主的事儿上值得。
朱进跟邹仁对望一眼。
严话跟潘垠则对着姜娩深深一拜。
严话:「忠于朝廷,忠于君主是一条路。」
潘垠:「但,忠于自己也是一条路。」
娘娘是在告诉他们,与其把希望和情绪寄托在别人身上,与其耗尽心血去忠于他人,不如忠于自己。
这便是皇后娘娘指给他们的路。
朱进跟潘垠两人对视片刻,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年少意气时重燃的光彩。
多年的朝堂生涯,党派争斗,将人困在里面,也将人的思想腐蚀在里面,倒是让人把最初走入仕途的初心忘了。
不管是为了出人头地,还是为了报效朝廷,这都是初心。
姜娩见他们四人如此瞧着自己,不大好意思。
她也没说什么。
论学识,她跟他们相比差得远。
之所以说这些,也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
还想帮帮祖父的忙,看看是否能把人留下。
不过她是个没雄心壮志的,虽无法成为他们那样充满理想抱负的人,却也能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腔孤勇地走着。
姜娩搁下茶盏,赧然一笑:「本宫说的这些,都是本宫所理解的。当然,本宫也是真的不想看到两位大人为这种小事烦恼。虽然所处之地官微言轻,但也能运用各自所长以及手里的权力去做大人们想做的事。权力大小有限制不假,但既然手中有权,就别白白浪费,且放手在大人们所能伸手的地界里尽可能地遵循本心就是。」
四人掀了衣袍,重重一跪:「谢娘娘指点!」
姜远爱极了姜娩的通达,自豪道:「你们瞧瞧,瞧瞧,枉你们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到头来还没我孙女儿看得透。」
他自己也是。
不该因朝廷心灰意冷。
但这四年的远游也对他自身受益颇多。
朱进:「学生惭愧。」
邹仁:「惭愧。」
姜远收了笑意:「行了,难得来府里陪老夫说话,都别跪着了。」
四人起身,入座。
姜迎芳双眼放光地望着姜娩。
姜娩:「……」
姜远看了眼两个小辈,知道姜迎芳是什么性子,两人凑在一块儿多半是约定好晚间要出逛逛,便吩咐人拿来一个盒子:「娩娩难得出宫,跟芳姐儿去到处转转吧。」
姜娩接过盒子:「谢祖父。」
姜迎芳喜难自禁:「谢祖父!」
第139章 逛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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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拿了东西,也不多留,回了凉亭,继续摆弄棋局。
姜迎芳拿过盒子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准备的都是银票,想到姜远对姜娩如此大方,心里不禁泛酸:「祖父对大姐姐真好。」
也幸亏只她瞧见。
否则若瞧见的是蕊姐姐跟惠姐姐,必然会去祖母跟前儿闹一闹,届时,大家都别想安宁。
姜娩拿着一颗棋子,见那边姜远已经跟门生相谈甚欢,勾起唇角。
那两位大人该是很得祖父喜欢吧。
不然祖父不会在意他们辞不辞官。
姜迎芳将盒子盖上,最初的酸涩过去后,便没感觉了。
姜家亏欠大姐姐,即便祖父要给大姐姐银票,即便是给得再多,那都是应该的。
甚至,姜迎芳觉得尤其大房更得补偿大姐姐。
毕竟他们最对不起大姐姐。
姜娩把玩着棋子,见姜迎芳眼巴巴地盯着盒子,又一脸羡慕地望着自己时,道:「这是祖父给你跟我的。」
姜迎芳:「不是只给大姐姐的吗?」
姜娩:「不是。」
姜迎芳欣喜:「那我可以拿走一半吗?」
姜娩:「本该如此。」
姜迎芳也没心思下棋了,她俩在下棋方面都没什么造诣,纯属下着过过瘾罢了。她打开盒子,数了一遍银票,把多的部分留给姜娩,自己则拿了剩下的,准备到时候藏起来当私房钱,以免被赵氏给她搜颳走了。
姜娩见状:「多了。」
姜迎芳懂得知足,再说银票拿多了放在她这儿也是浪费。
她把几张银票摺叠好揣进怀里,隔着衣物拍了几下:「不多,大姐姐是皇后,在后宫必然有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你多留一点在身上比较好。」
姜娩:「……」
呃……
她要不要告诉姜迎芳自己虽在后宫,却很抠搜?
姜迎芳得了银票,下棋的兴致高涨,她一边下棋,一边跟姜娩说起京都贵重人家后院的新鲜事儿。
比如谁家姑娘心仪谁家儿郎。
又比如谁家后宅的嫡出小姐跟庶出小姐因为争抢首饰闹了起来。
以及京都的闺秀里几乎一大半都心仪沈非空。
傍晚时分。
两人没用晚膳,跟姜远说一声便出了府。
姜远很久没跟门生说得如此尽兴了,留了人,吩咐下人备好酒菜,拉着两人对饮,说起时下局势。
潘垠跟严话作陪。
-
晚间的集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姜迎芳拉着姜娩走在人群里。
金钏四人跟在身后,她们望着街道两旁小摊上摆着的胭脂水粉,还有一些款式有趣的首饰,姜娩也不拘着她们,拿了银钱让她们按照喜好去买。
四人凑在一起说这儿说那儿的,比在宫里自在许多。
且出了宫门,她们再说宫里各个妃子或者是各个宫殿里的事也无需再顾忌。
前方,姜迎芳的嘴就没停过,一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
也就是姜娩性子好,还喜欢听。
姜迎芳止住话头,发现一处卖炸油饼的地方,拽着姜娩过去,开口要了两个:「大姐姐,你别看这只是个小摊位,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但他们家的炸油饼味道特别好,我每回出府都要买上一个。」
第140章 来回摩挲
姜娩闻到了炸油饼的香味。
只见,面前的一口锅里装着大半的油。
锅底下烧着柴火,油正沸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卖炸油饼的妇人手里捏着面团儿,再把荤馅儿素馅儿分别用盘子装着。
姜迎芳要的是葱花肉馅儿。
卖炸油饼的妇人笑着应下,她常年劳作的手指布满茧子,掌心粘着面粉,又熟练地把馅儿用勺子装入揉得光滑的面团里,再用一根光滑的棍子滚压。
等饼子弄好,妇人将其往油锅里一扔。
霎时,鲜香四溢。
姜娩闻着,顿觉饿了。
再一看后面挽着胳膊站在一起的金钏四人,姜娩又问了一遍她们想吃什么馅儿的,再解下腰间的藕色绣海棠花样式的荷包,一起付了帐。
素菜馅儿的三文钱一个。
荤菜馅儿的五文钱一个。
姜娩她们要的全是肉馅儿的。
姜迎芳见她先一步把钱付了,又把刚拿起的荷包系回去,想到逛夜市是她提议的,她道:「大姐姐,付帐的事情交给我就行。」
祖父给得银票多。
够她挥霍一阵子了。
姜娩想想自己宫殿里丰厚的小金库,以及没能带出来的一箱箱金银珠宝,当即生出一种自己已是小富婆的自豪感:「四妹妹只需带我吃吃喝喝就行。」
姜迎芳脆声应了:「行!」
她们身后,跟着的还有乔装打扮过的侍卫,都穿着姜家小厮的衣服。
姜娩想到归宁都是侍卫们相护,又跟妇人要了一堆炸油饼让金钏拿去分给他们。
之后逛到什么吃的,姜娩都会一股劲儿买足。
她是头一回逛夜市,也是头一回见识到京都的繁华,想到去国清寺时坐在马车里看到的白日的街市,顿时发觉原来晚间的夜市比白日里热闹的多。
人也更多。
她被跑闹的儿童撞了好几回。
后面跟着的金钏四人想要替姜娩把人挡开,却被人群挤得自顾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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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迎芳拉着她吃了一堆小食,还买了些民间糕点,姜娩想着太傅府人多,又买了许多,让混迹人群里的侍卫拎着。
等她们吃吃喝喝逛了两个时辰后,姜迎芳跟姜娩小腿泛酸,之前吃的小食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姜迎芳还记着马车上说起过的馄饨,拉着姜娩去了。
这时候人多,姜娩跟姜迎芳去的时候等了一会儿才有位子。
金钏四人围坐一桌。
-
裴相和的伤经过处理,已然好了一些。
裴得正在跟他禀报宫里的情况。
内容么,无非是张有德对于痛失心腹一事有多不甘,以及皇上养伤没几日就又想宠幸妙良人,却因着太后的旨意,干庆殿连个宫女都见不到。
裴缺笑着说:「干爹,皇上又吃了寒食散。」
裴相和把玩着桃花粉簪。
布满薄茧的指腹,在簪身之上来回摩挲。
得知周弼对寒食散上瘾,裴相和并不意外。
他屋里也有寒食散备着。
只是至今没吃过一回。
周弼重欲,身边更是一日都离不开女人,他跟妙良人胡闹的那两日有多荒唐宫里的人都传遍了,自然入了裴相和的耳。
第141章 晚了
寒食散这样的东西,服用后容易上瘾,会养成人身体对它的依赖性。
否则京都之中也不会有那么多世家子弟瞒着家中长辈在背地里耗费重金弄来,再跟三两好友聚在一起服用。
周弼身边没了女人,便对慾念更加渴望,自然,便会把主意再次打到寒食散上。
张有德又素来谄媚,也是靠着这股揣摩主子的心思,投主子所好爬到了御前总管的位置。
只要周弼有想法,张有德下一刻就会给周弼弄来。
至于太后那边,只要太后不去干庆殿,继续在长宁宫与男宠们日夜颠倒,便不会发现周弼服用寒食散一事。
下人站在门外禀报:「掌印,有一位自称是汴州来的男子求见。」
裴相和摩挲簪身的动作停顿。
眼里漫出森森杀意。
裴得:「是皇后娘娘的表兄。」
裴缺:「干爹不想见的话我这就去把他打发走。」
他是真担心柳文显能不能活着走出裴宅啊。
毕竟他们干爹对皇后娘娘的心思,以及他们干爹的占有欲都绝非寻常男子可比。
之前在宫里,干爹还会碍着身份装一装。
如今,是装都不装了。
也就皇后娘娘反应迟钝,于情爱一道迟迟不开窍,才会至今无所察觉。
裴相和望着眼前的簪子,想到姜娩那日在国清寺最终的选择,心底浮起的杀意压了下去。
「把人请进来。」
既然柳文显能够为了娘娘从汴州跑到京都,还特意登门拜访,今日就算他闭门不见,柳文显也不会离去。
索性见一见,听听看他想说什么。
柳文显候在门前。
裴缺将他领进去。
裴相和的私宅很大,里间的摆设景致竟然比卫远伯府还要富丽奢华。
柳文显多看了两眼。
到底是权宦,就连在宫外置办的宅院都不比侯爵贵族的差上半分。
裴相和披了件外衫,坐在屋里的炕上,见柳文显进来,他端过刚刚熬好的药在鼻端闻了闻,鑑于难以实在下咽,干脆把药汁倒在了摆在窗台处的盆栽里。
裴缺裴得瞧见,皱了眉头。
干爹这不爱喝药的毛病,这么多年就没改过。
说来稀奇。
裴相和不惧生死,能抗住刀伤剑伤,能忍得蚀骨之痛,却受不得一点苦涩。
也亏得他命硬。
不然同样的经歷,放在常人身上早被折腾得一命呜唿了。
裴相和让他们退下。
裴得将门一拉。
屋里便只剩下柳文显跟裴相和。
裴相和不急着开口,屋里的炕挨着一排菱花窗,摆着的一排盆栽里,叶子绿油油的,他随手摘了一片放在掌心,指腹沿着叶子上的经络缓缓摸索。
柳文显没他沉得住气。
他在京都待了已经有些时日,汴州那边派来信件催促他早日归家,此次没能顺利带走姜娩,是他的遗憾。
却也无可奈何。
只是作为姜娩的兄长,有些话,他还是得当面跟裴相和说清楚:「裴掌印,娩娩不懂事,还请你不要把她放在心上。」
裴相和摸索叶子经络的动作一停,唇角一勾,眉眼间的冷冽褪去,添了两分绮丽,轻声说:「晚了。」
第142章 效忠她,染指她
柳文显的手藏在广袖下,五指紧捏,发出骨节相撞的咯咯声。
这回,他望向裴相和的眼里再没了半分客气。
想他最是守礼,也不喜动拳脚,脾气更不算差,可一对上裴相和,他就有一股想要跳起来不管风度将其暴揍的冲动。
想到姜娩,柳文显一改面上的温和,眼神里瞧着倒是有几分想护住自家温良无害的小崽子的兇狠:「裴掌印,柳某请你莫要忘了你的身份!论卑贱,论高低,你是奴,她是主,你的职责是伺候她,效忠她,而不是心生妄念,意图……意图染指她!」
说到『染指』二字时,柳文显红着脸,似乎是难以启齿。
裴相和轻蔑一笑。
望向柳文显的眼神,如同上位者瞥向一只可随意踩死的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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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贱?高低?」
他这人毛病颇多,双标是一个。
有些话,他能说,但不准许别人在他面前说。
「你以为我在意这些?」
世俗礼教,尊卑贵贱,这些东西,统统框不住他。
柳文显怒极!
是啊。
裴相和怎会在意?
柳文显深知,他的这套说辞,不过是自古以来胜利者为了巩固自身的地位利益,用来灌输给位微者,以及被施捨者洗脑的说法。
他说的时候,自己都不信。
何况是裴相和?
裴相和见了他,心里不大舒服,加之姜娩到现在都没来宅院看他,这让他心情更差。
娘娘莫不是忘了答应过他的话?
他冷声道:「多谢你的提醒。」
柳文显问:「我提醒你什么了?」
裴相和展开唇角,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抛:「我会伺候她,效忠她,也会……染指她。」
一时间,柳文显气得身体都在发抖。
想到后宫里那么多容貌出众的妃子宫女,他道:「裴相和,以你的权势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为何非要把娩娩拖下水?」
裴相和认真地想了一下他的话。
是啊。
天下女子何其多?
怎么就非得盯着小皇后?
其中缘由,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就是想靠近她,拥有她。
哪怕是被她无意间的触碰,他的身心都会产生异样的感觉,也会因为她的一个侧目而迟疑,并忍不住想去琢磨她的想法。
且这样无法控制的慾念,已然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他深埋着的无法见光的欲望,如同地底下纵横交错的根,这些根,向着周遭土壤延伸,而后,嫩嫩的芽儿破土而出。
柳文显口口声声说是他想拉姜娩下水,可他却觉得,换一个角度看,也是她在诱惑他,吸引他,更是她把他拽进了一个跟他格格不入又让他觉得舒服新奇的世界。
柳文显见他不语,想到柳家的家产,决定换个谈判方式:「柳某愿以万两白银相赠,只求你高抬贵手。」
任何时候,利益总是能打动人心的。
尤其是身处名利场的人。
可他显然不了解裴相和,也不知道裴相和压根不在乎这些东西。
他笑:「轻了。」
万两白银,比不上娘娘的一根手指头。
第143章 你欺她良善,欺她心软
柳文显决定加码再谈:「两万两白银。」
裴相和再笑。
他不提银子的事,显然是对柳文显提出的谈判条件不动心:「柳文显,你以为我不知你入了京都?你以为我不知你在国清寺的谋划?」
柳文显震惊:「你……」
裴相和:「我全都知道。」
柳文显:「……」
裴相和:「你别忘了,京都是我的地界。」
柳文显没吭声。
此话倒是没错。
也非是裴相和的狂悖之言。
京都说是天子脚下,但谁都知道天子身边有位宦官只手遮天,不管是皇亲贵胄,还是平民百姓,见到裴相和都得毕恭毕敬。
裴相和见他总算反应过来,回想起姜娩半道折回的决定,说:「你不妨猜猜,倘若娘娘当时决定抛弃京都的一切跟你走,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下场?」
柳文显往后一退。
后背直冒寒意。
眼下想来,幸亏姜娩没有跟他走。
不然依裴相和狠辣的作风,他跟娩娩都不可能讨到好处。
柳文显感到庆幸的同时,又为洞察到裴相和的杀机气愤不已,裴相和想要杀他易如反掌,但姜娩是一国皇后:「你别忘了,娩娩是皇后!」
裴相和嘴角的弧度扩大:「那又如何?」
柳文显:「你就不怕皇上治你的罪?」
裴相和漫不经心道:「你觉得我怕吗?」
柳文显:「……」
裴相和挺满意此刻柳文显的表情的,对方眼底的憎恨,大大的取悦了他。
「你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无非是因为娘娘聪慧罢了,况且,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杀她?」
皇帝他都杀得,还在意一个皇后?
柳文显又惊又气,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知道裴相和这话是真的。
见他对自己开出的条件不动心,柳文显挫败不已。
他能为娩娩做的,也就这些了。
过几日他离了京都,谁还会想护着她?
面对眼前的裴相和,他抱着一点希冀,问:「可你不是喜欢娩娩吗?」
喜欢一个人,又怎会想杀她?
裴相和的眸光里闪过一抹幽暗:「谁说我喜欢娘娘?」
柳文显发愣。
他不喜欢娩娩吗?
他不喜欢娩娩,为何又露出那样充满占有欲的眼神?
裴相和一句话,直接打破柳文显心底仅存的侥倖,也让柳文显抓狂:「我只是想占有娘娘,想毁了她,仅此而已。」
柳文显听完,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
他的谈判已然失败。
此时裴相和的话,简直是在挑战他的理智。
纵是他风度再好,也忍不住出言斥责:「裴相和,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裴相和不否认。
柳文显指着他,续道:「你欺她良善,欺她心软!早知如此,她就应该不顾你的死活扭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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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错了。」裴相和决定指出他对姜娩抱有的错误认知。
在柳文显心里,姜娩是需要被保护的人。
但裴相和看得清楚。
娘娘脾气好,从不发火,不代表她真就是任人捏圆搓扁的软柿子。
她情绪稳定,可以不在意妱妃在神仙殿的恶意,那是因为宫里的那些事儿,那些人,包括太傅府都入不了她的眼。
第144章 你看轻了娘娘
裴相和看着她进宫,看着她坐在那个位子上,看着她从最开始的如履薄冰到一点点适应宫里的生活。
这些,都让他发现这位皇后娘娘很有意思。
她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主见。
遇事时,她的第一念头不是去依附他人,而是在思索她自身拥有什么,又能够为对方带来什么。
甚至,面对他第一次难得的心软朝她伸出去的手,她都没有回覆,更没有在当时抓住他的手。
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应对宫里的惊险。
虽然手段拙劣。
虽然这手段时常引得裴相和暗自发笑。
柳文显不解:「我哪儿错了?」
裴相和给他解惑:「你说我欺她良善,欺她心软没错。你的第一错,错在不应该用银两来跟我谈条件。我是贪权贪势,但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并不缺银两。而且,娘娘在我眼里的价值比你所以为的要多的多。你的第二错,是你看轻了娘娘。」
柳文显不服。
他是娩娩的表兄,疼她爱她还来不及,怎会看轻她?
况且,他如果真有这样的想法,又怎会千里迢迢地跑来京都,只为确认她是否安然?
裴相和:「不服?」
柳文显:「不服!」
裴相和对他的怒意视而不见:「你若是没有看轻她,又怎会觉得她需要你的保护?」
柳文显:「我……」
裴相和:「国清寺一事,你以为是在帮娘娘,事实却是娘娘护住了你。」
「……」
柳文显无可辩驳。
不错。
正如裴相和所言,国清寺的计划太过莽撞,其中兇险极大。
当时,如果不是姜娩理智尚在,不是她挂念被截杀的裴相和跑回去,可能这会儿他跟她都会成了裴相和的剑下亡魂。
「你看,她远比你所了解的聪明。」裴相和当然知晓姜娩是善良的。
可有的时候,她也无比机敏。
「娘娘对于危险,似乎有一种本能地感应,这种感应,会让她分辨危险与否。」
「娘娘的认知,娘娘的眼界,也远比你所以为的广阔。」
「娘娘曾对我说,天生万物,不分贵贱,试问这样的话,又有几个女子能说得出?」
「……」
柳文显无话。
裴相和垂眸,抬指在小几上敲了两下:「所以我说,你看轻了娘娘。你认为娘娘是女子,觉得娘娘应该被保护,殊不知女子也可以不需要你们自以为是的保护,更不需要被种种礼教束缚在一方窄小的天地。娘娘啊,看似柔弱,却也能心性坚如磐石,韧如劲草。」
这便是他在姜娩身上观察到的。
偏偏这些,都是柳文显没关注到的。
这般一想,裴相和竟生出些许得意之感。
不为旁的,只因有关他家娘娘的每一面,只有他见过。
柳文显被说得面露惭愧,更是难以想像这样的话会出自裴相和的口。
裴缺裴得听见响动进来。
柳文显见谈判告吹,诚心请求:「裴掌印,只要你愿意放过娩娩,柳某在此承诺,他日若有你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不遗余力地帮你。」
裴相和没理。
汴州柳家,在当地确是排名在前的望族,但,入不了他的眼:「送客。」
第145章 娘娘骗人呢
等屋里清静以后,裴相和坐了片刻。
他瞧着掌心里静静躺着的那片绿叶,再看外间沉重的夜色,想到姜娩到现在还没来看他,心里的不快再次升起。
娘娘骗人呢。
他让她记得来看他,她却忘了。
所以下回见面,他得吓吓她。
-
张记馄饨。
锅里是沸腾的水。
包好得韭菜鲜肉馄饨一下锅,没一会儿便煮出诱人的香味,旁边的桌上,摆着一堆瓶瓶罐罐,装着各种调料。
姜娩托腮,听着人群里的吵闹,望着馄饨铺的老闆手法极快地打调料。
姜迎芳口味偏重,要了辣的。
姜娩没吃过,则只要了一点辣度。
馄饨铺的老闆打好调料,又往里碗里洒了葱花,丢了芝麻,再用圆勺舀了两勺热汤淋在调料上,激发出香味。
这时,锅里的馄饨也煮好了。
一个个皮薄馅儿大地馄饨像元宝一样浮在水面上,其面皮的薄度,煮熟后可以看得见里面绿油油的韭菜。
姜娩瞧得饿了。
那边金钏四人一人一碗。
姜迎芳迫不及待地拿了双筷子,等老闆端着煮好的馄饨过来,急吼吼地夹起一个扔进嘴里,结果被烫得哇哇叫,还张着嘴直喘气。
见她这样,姜娩决定等凉一会儿再用。
馄饨再好吃,也不能太急,免得味儿没尝好,还烫了自个儿舌头。
姜迎芳第一个馄饨是囫囵咽下去的,她烫得舌尖生疼,赶紧倒了一杯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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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饨铺子里的张氏夫妻忙得脚不沾地,也没时间照顾周全,因此桌上摆着的茶是冷的,恰好适合姜迎芳这样急于贪吃却被烫嘴的客人。
姜娩的面前,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韭菜跟肉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等了片刻后,她拿起筷子,张嘴吃了一个馄饨。
姜迎芳速度快,且她叫得是大份的,特意让老闆往碗里加了足足一倍的量。
她爱吃热的,没一会儿功夫就连吃了好几个。
见姜娩吃完后双眼放光,筷子不停,她得意道:「怎么样?大姐姐,我没骗你吧?」
姜娩又夹了一个:「嗯。」
姜迎芳笑开:「跟着我吃吃喝喝准没错。整个京都,几乎一半的东西都被我吃了个遍,其他铺子里的馄饨有的虽然个头儿大,但皮儿不够薄,馅儿不够鲜,就连打的调料都不如这家。」
姜娩顾着吃,没搭话。
等她吃完,才发现碗里已经见底。
不过姜娩也饱了。
此时夜市的人依旧很多。
姜娩喝了口汤,正准备结帐时,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
一群护卫把拥挤的人群推开。
孩童被推倒在地,发出的哭啼声震天。
被搡开的百姓见那些护卫腰间挂着刀,以及护卫们腰间垂下的一块表明身份的木牌时,纷纷噤了声。
妇人们抱紧自家孩子,用买来的糖葫芦哄正哭闹不止的孩童。
只见,原本拥挤的街道被硬生生推出一条能够容纳几人并肩而行的道儿。
一身材肥胖的年轻男子着锦衣,又肉又短的五个指头戴着晃人眼的大金戒指,他走起路来,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男子一来,喧嚣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第146章 万光
姜迎芳看见那人,皱起眉头,她拉了拉姜娩的衣袖,道:「大姐姐,这人是万光,是左丞相的庶三子,一直仗着皇恩,仗着他母亲受宠在外作威作福。像是什么强抢良家女的事情,时有为之。」
她话音刚落,就见万光从人群里看到了一个长得标緻的姑娘,他摸了摸短短的下巴,对着护卫露出一个流里流气的笑容。
然后护卫就冲进人群,把那名女子拎了出来。
女子年纪还小,瞧着跟姜娩差不多,被护卫从人群里抓出来以后,顿时被万光拉过去,并当众摸了一把她的脸。
姜娩皱眉。
姜迎芳也嘆了口气。
左相家的人。
惹不起。
惹不起啊!
姜迎芳正想带着姜娩走人,万光却眼睛一亮,把之前抓着的那名少女往旁边一扔,他带人过来,并挥手让护卫将张记馄饨给围起来,再把食客赶走。
姜迎芳:「……」
人註定要倒霉的时候,真心是躲都躲不赢。
金钏看了眼隐藏在人群里的几名侍卫。
不到万不得已,她们不想暴露身份。
她们四人想要上前阻止万光靠近,却被左相府的护卫拦在一边。
姜迎芳紧张地抓住姜娩的手,看着万光走到她们这一桌坐下,还拿着一把摺扇,目光紧盯姜娩不放时,磕磕巴巴道:「大胆,你可知我们是谁吗?」
万光嚣张惯了,一听姜迎芳这底气不足的话,大笑出声。
近年,当今因着皇后病逝一事对左相府愧疚,而左相府也利用当今的这份愧疚和心虚愈发扩大势力,如今俨然已经跟向来压左相府一筹的右相府形成对立之势。
「本公子管你是谁?」万光让下人倒了杯茶,只喝了一口,就嫌弃地吐到地上,瞪了眼张氏夫妻。他再看姜娩时,就差流口水了:「美人儿,你就是当朝皇后,今儿也得乖乖地跟我回府!」
他说完,发出一阵大笑。
姜迎芳本想拿姜娩的身份压人,结果万光这么一说,她顿时怂了。
怎么办?
这人连皇后都不怕……
姜娩看了眼金钏。
她记得,她们是有侍卫的。
宫里的侍卫都是通过层层选拔出来的,寻常的护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金钏点头,正要示意混迹在人群里的几名侍卫现身,却听一声犬吠响起!
姜娩身体僵硬!
她怕狗……
究其原因,还是上辈子留下的心理阴影。
有一段时间,她时常会听到屋外的狗叫声。
有时候大半夜还在狂吠。
姜娩被关在屋子里,出不去。
一到深夜,人的感官会被放大,对于周遭的动静与感知都会更清楚。
她那会儿整晚整晚的被狗吠声弄得心神不宁,无法入眠,后来,连做梦都是狗张开血淋淋的嘴啃食自己的画面。
她怕狗的毛病,便是那时落下的。
听到狗吠声越来越近,姜娩几下意识就要逃跑,结果姜迎芳拉着她,两手抱着她的胳膊,对狗的狂吠声充耳不闻,只警惕地盯着对面的万光。
很快,一条半人高的狗沖了过来!
第147章 人仗狗势
姜娩定睛一看。
她觉得这狗眼熟。
再近一些。
姜娩便认出来这狗是沈非觉养得那只。
对!
就是在国清寺把她追得爬海棠树的乖乖。
姜娩甚至都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爬上树的。
只能说,强大的求生意志,会使人在某一刻变得潜力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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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奔跑时浑身的肉跟毛抖动起来,本就半人高的它显得比平时更壮,就在姜娩觉得唿吸都快停了的时候,乖乖却是朝着万光勐扑过去!
一阵人仰马翻的动静响起。
姜迎芳机智地拉过姜娩站到一边,惊奇地望着这一幕。
只见,原本坐着的万光被乖乖扑倒,吓得万光惊恐大叫。
下一刻,万光跪趴在地,连滚带爬地着跑开,而乖乖又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姜娩,灵活地甩动尾巴,似乎在同她邀功。
姜娩:「……」
她这回读懂了乖乖的意思。
它在求摸脑袋。
求夸奖。
她藏在袖子里的五指捏紧。
面对这么大一只犬,姜娩还是害怕。
姜迎芳伸手过去,在乖乖脑袋上摸了两把。
人群里,沈非觉拽着沈非空,见万光在带人欺压百姓,还妄图轻薄良家女子时,也没想到这次被轻薄的对象会是姜娩。
沈非空沉眸。
左相府行事愈发不收敛了。
万光也是蠢。
竟敢连皇后娘娘都调戏。
沈非觉见乖乖没出息地摆动尾巴,当即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气愤,又见万光正吩咐随行的护卫合力去抓乖乖时,他屈指,张嘴吹了一个口哨。
乖乖听到口哨声,摇尾巴的动作一顿。
万光方才被扑倒的时候摔在地上,磨破了掌心的皮,渗出一颗颗血珠子来。
他啐了一口,顾不得掌心的疼痛,顾不得跑,阴狠地抽出身旁护卫腰间的佩刀,恨恨地瞧着坏他好事的乖乖。
乖乖被围着,却是半点不怕。
沈非觉早看万光不爽了。
这两年,要不是万家拿捏住了当今愧疚这个点,左相府压根没法壮大到如今的地位。
左相也是个坏的,用自家嫡女的命,换取整个左相府的荣华富贵。
沈非觉沖万光一指,下了命令:「乖乖,咬他!」
乖乖狂吠几声,再次朝万光扑去!
姜娩原本还担心乖乖会落下风,对付不了万光带的人,结果没一会儿,万光就被乖乖追得连连惊叫,并扔了手里的刀,带着一众护卫落荒而逃。
乖乖紧追其后,张嘴一扯,把万光的衣袍咬破。
这一幕,看得百姓们大快人心。
姜迎芳仗着有狗撑腰,也不怕左相府的人了,甚至还为乖乖惩治恶人的举止拍手叫好:「乖乖加油,咬他!咬他!」
姜娩回想起乖乖讨好自己的举动,也跟着鼓掌。
万光一路狼狈逃窜,身上的锦衣华服被乖乖咬碎,他肥胖的身子滚在地上,像一颗正在滚动的巨型马球。
乖乖撵着他,壮硕的体型奔跑之时,好不威风,它一口下去,便咬掉了万光的半截裤子,露出万光两条光秃秃的腿。
不少女子瞧见这一幕,咦了一声,害羞地闭了眼。
姜迎芳:「他可真白!」
姜娩:「……」
第148章 好笑,又惊艷
姜迎芳看得直勾勾的,没半点女儿家该有的害羞之意。
也就是赵氏不在,她才敢如此大胆:「肉也多。」
姜娩没忍住,笑了。
金钏四人站在后面,见万光一行人被乖乖追得跑没了影儿,危机一解除,便让侍卫继续混迹在人群里。
沈非空带着沈非觉过来,两人见姜娩出行低调,衣着打扮也像是还未出阁的姑娘,便猜到姜娩不想暴露身份。
他们也不点破,拱手施礼:「见过姜姑娘。」
姜娩见到他们,略一颔首。
姜迎芳性子跳脱,她在不少场合见过沈非空,每回见到时,她都不免感嘆一回,沈非空在一众侯门世家的公子里确实出众。
不管是长相,还是气度,皆引人注目。
也难怪能让她那位眼高于顶的蕊姐姐念念不忘。
连惠姐姐也悄悄喜欢他。
但比起沈非空,姜迎芳显然对沈非觉养得乖乖更感兴趣:「非空公子,非觉公子,你们快把乖乖叫回来吧,万一万光把它伤到就不好了。」
沈非觉对乖乖的本事非常有信心,毕竟是他训练出来的,一般的护卫,根本伤不到乖乖:「姜四姑娘,你放心吧,乖乖很厉害的,要是瞅见形势不对,它会拔腿就跑。」
万光今晚可是得遭点罪呢。
不过沈非觉有分寸。
左相府势头足,万光又是左相疼爱的儿子,他再讨厌万光,也不会闹得过了。
等万光的人走了,馄饨铺的张氏夫妻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好。
姜娩跟姜迎芳重新入座。
沈非空跟沈非觉也跟着坐下。
姜迎芳道:「这家的馄饨味道一绝,两位公子,要试试吗?」
沈非空很少在外面吃东西。
沈非觉倒是很喜欢,当即同意:「好啊。」
为表感谢,姜娩道:「这顿我请。」
沈非空也不客气:「那便多谢姜姑娘了。」
姜娩:「沈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刚刚是你们及时出现帮了我们。」
没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馄饨煮好。
乖乖叼着万光一截破破烂烂的裤脚回来。
它在沈非觉身边摆了摆尾巴,然后凑到身体僵住的姜娩身边,把嘴里叼着的一截裤脚扔在地上,再一屁股蹲下。
沈非空想起国清寺一事,以及当时姜娩蹲在海棠花树上的场景,至今仍觉好笑,也觉惊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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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皇后娘娘非常怕狗。
沈非觉也觉得乖乖惯会找漂亮姑娘的,往往是人群里哪个姑娘漂亮它就往谁跟前凑,他咬了一口馄饨,本想说教乖乖一番,结果馄饨一入口,便懒得计较了。
沈非空清咳两声,示意沈非觉让乖乖收敛些。
沈非觉正要开口,却见姜娩身体虽然还是很僵硬,甚至神色为难,却还是不断给自己鼓气。
终于,她缓缓伸手过去,学着姜迎芳抚摸乖乖脑袋的模样摸了摸。
毛髮不是很柔软。
有点硬。
又有点意外的舒服。
可这还是无法改变姜娩怕狗的事实,她摸了乖乖几下,正要抽回手,却见乖乖抬起前爪,吐着舌头,搭在她的掌心。
乖乖重,哪怕是一只前爪都很有分量,压得她掌心往下一沉。
第149章 兄长,你脸红了
姜娩没设防,反应过来后握住了乖乖的前爪。
乖乖在她手边蹭了蹭,弯着眼,似在微笑,之后像个护卫一样威风凛凛地趴在姜娩脚边,肥大的脑袋枕着她的一片裙角。
沈非空在一旁看着。
别说,眼前这一人一狗的画面,瞧着还挺和谐。
皇后娘娘明明胆怯却努力去接近乖乖的样子也令人发笑。
待馄饨凉了些,沈非空虽然没有在外面吃东西的习惯,但想到这是姜娩请的,还是给了面子,吃了几口。
金钏呀了一声:「这狗喜欢姑娘。」
银珀看得惊嘆:「好通人性!」
红凝想到方才的事,提议道:「姑娘,要不你也养一只?」
红壶跟着出声:「多养几只吧,关键时刻,既能看家,又能护主。」
姜娩:「……」
谢谢。
她暂时并不想。
沈非觉听她们夸乖乖,当即生出几分得意,他握着筷子,道:「乖乖刚成年,还没配种呢,姜姐姐如果喜欢,等乖乖成了家,有了崽,我抱两只幼崽到太傅府便是。」
送进宫也行。
反正沈国公府的人想把两只幼崽送进宫不难。
姜娩婉拒:「还是不要了。」
接着,姜娩结了帐。
她正准备开口跟沈非空两兄弟告别,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刚走到一半,就下起了雨。
金钏上前给她挡雨:「出门太急,忘了带伞,娘娘,我们先找附近能躲雨的地方躲一躲吧。」
姜娩:「也好。」
于是,一行人跑到就近的酒楼底下躲雨。
此时躲雨的人多,十分拥挤,姜娩挨着沈非空站在一处,两人免不了被躲雨的百姓推搡得靠近了些。
沈非空家中管教的严,哪怕已至弱冠,屋里也不让丫鬟伺候。
他头一回离女子如此近,闻到女子的浅浅体香飘散至鼻端时,腾地红了脸。
倒是姜娩很自然,仿佛没有感觉到沈非空的存在,只举目望着瓢泼大雨。
沈非觉跟乖乖站在一旁,见沈非空脸颊微红,他扯了扯沈非空的衣袖,垫脚说:「兄长,你脸红了。」
沈非空恼:「闭嘴。」
沈非觉摸摸乖乖的大脑袋:「……」
闭嘴就闭嘴。
沈非空唿吸温热,他见姜娩正在赏雨,压根没发现自己的窘迫时,松了口气。
雨势很大。
声儿哗哗啦啦的。
片刻功夫,便在地面上积起一滩滩大大小小的水洼。
先前还热闹拥挤的街道上这会儿已经不见多少人影。
有行人从姜娩等人躲着的酒楼旁的街道跑过,那人踩在水洼处,溅起的水花湿了姜娩衣裙。
周遭的寒意,令姜娩眼眸轻颤。
她回神,注意到身前有一只手臂横过来,为她挡去一片混着泥沙的水。
是沈非空。
沈非觉看得一惊。
他家兄长什么德行他最清楚。
平日里,兄长可是最喜整洁的人,也不喜欢沾染尘灰,要是淋了点雨都得回府赶紧沐浴换下,没曾想他这会儿倒是反应够快,还大方,竟主动替皇后娘娘挡了部分脏渍。
沈非空神色微有些不自然。
刚才那样,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姜娩感激道:「多谢沈公子。」
沈非空低眸:「姜姑娘客气了。」
第150章 钱执光
姜迎芳站在后面瞧着。
乖乖!
若是让蕊姐姐跟惠姐姐看到这一幕,只怕会捏着帕子酸死。
她一定得管住自己这张嘴。
绝对不能将今日所见之事说与他人听。
连母亲也不能说。
只是这种明明发现了一点点端倪却只能逼迫自己封住嘴,藏在心底的感觉,对姜迎芳来说,当真是抓心挠肝。
可她能如何呢?
为了大姐姐名誉着想,为了大姐姐不被人嫉妒,还是闭嘴为上。
金钏四人倒是淡定。
娘娘为尊,沈公子为臣,遇事之时,他理应对娘娘多加照顾。
这也是臣子应尽的本分。
因而,沈非空的举止在她们看来完全没什么值得需要在意的地方。
注意到这会儿没有行人再经过,雨势也呈现减小的趋势,沈非空收回挡在姜娩身前的手臂,将宽袖一甩,清理掉部分泥沙。
躲雨的行人离开了些。
周遭的空间变大。
沈非空终于不用担心会挤到姜娩,并吩咐随行的人去附近的杂货铺买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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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姜娩并肩站着,见她没说话,便也定下神来,学着她的模样,赏起雨来。
后面有百姓道:
「这场雨来得真急。」
「是啊,我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这场雨过后,得暖和了吧。」
「……」
最角落的位置,有一抹身影怀里抱着一堆泛黄的书,那人斯斯文文的,虽身高八尺,却很瘦弱,唇角泛着白,穿着起了球的粗布衣袍。
他被人群推着挤到了姜娩身边,不小心把姜娩撞得往旁边一靠。
姜娩站立不稳,还是沈非空搭手扶了一把。
待将她扶稳,沈非空又迅速地抽回手。
那人抱着的书籍落了一地,被雨水打湿。
姜娩望去。
沈非觉瞧着眼熟,旋即,他认出对方:「是你啊。」
男子没管外面未止的雨势,便是认出来沈非觉沈非空的身份,也没有上前打招唿,只皱紧眉头,盯着散落一地的旧书。
想到这些书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他快步走出去,也不管雨势,咳嗽几声过后,将掉落的旧书捡起。
正好,这会儿伞也买到了。
姜娩拿了一把,她上前两步,只见,男子的书都被雨淋湿透了。
她心下一动,撑伞过去,替他挡了雨。
金钏担心姜娩淋到雨,便撑开伞,替姜娩挡。
听到头顶传来的噼啪雨声,男子捡书的动作一顿。
一抬眼,就见自己的头顶多了一把伞。
他目光极深地看了眼替他撑伞的姜娩,将泡在水里的书捡起。
姜娩知道他不是故意撞过来的,而是后面的人不小心撞到了他,因此没有责怪,并将伞柄递给他。
男子接过,道完一声谢后,撑着伞,消失在雨幕里。
姜迎芳凑到姜娩身边,她总算想起那人的身份,道:「是钱执光!」
姜娩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沈非空跟沈非觉撑着伞同姜娩道别。
两拨人分开,往不同的方向离去。
姜迎芳挽着姜娩的胳膊。
两人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踩踏而起的水湿了裙摆。
这会儿雨小了很多,一些小摊又重新营业。
姜迎芳说:「大姐姐,刚才那人在京都的才名可是跟非空公子不相上下呢。」
第151章 放晴
姜娩静心听着。
鞋子踩在地上,微凉的湿意穿透鞋底,窜入脚心。
一阵风颳过。
冷得姜娩的肌肤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姜迎芳又道:「可惜啊,他们虽才名相当,处境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非空公子是沈国公府嫡子,母亲是大家嫡女,因而他打从出生开始便身份贵重。」
「但钱执光的母亲只是卫远伯的一房侍妾。」
「听闻他母亲是娼妓出身,还跟府里的下人私通,被卫远伯抓了个现行。因这一事,卫远伯觉得面上无光,更是把钱执光当成是毕生耻辱看待。」
「我还听闻,他穷到一年四季连吃穿用度都得想办法出去挣,病了也无药可医。」
姜娩想,这遭遇委实有些惨。
所以方才钱执光咳嗽,面色虚弱,是因病着的缘故吗?
回到太傅府,姜娩沐浴完后,换了身衣衫。
她站在窗边,望了一眼外面未歇的雨势。
看来,她得另外找时间去看裴相和了。
-
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三日。
到了第四日,总算放晴。
天气也跟着回暖。
一夜过去,湿漉漉的地面总算变得干燥。
姜娩穿着单薄的春裳,窝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几日,太傅府的人没来打扰她,偶尔到了晚间,或是早间她去见祖父时,大房那边会响起姜帆朗朗的读书声。
距离春闱越来越近了。
也难怪姜驳跟元萫如此紧张,时时监督姜帆温习。
姜驳还是很不喜欢姜娩,每回见到她,总冷着一张脸。
好在姜娩不是原身,不会因姜驳的不待见影响到心情。
她甚至巴不得太傅府的人都不要来,让她可以待在一方舒服的小天地里,趁没回宫前在外面该吃吃,该喝喝。
天气一放晴,人也变得好动起来。
尤其是姜迎芳。
完全闲不住。
太傅府里都是各自在院里用膳,但赵氏看姜迎芳这越长越圆润的脸,实在犯愁,便狠了心,下令将姜迎芳的吃食减少一半,甚至一眼扫过去全都是不见肉沫星子的。
姜迎芳无肉不欢,每顿都吃得生无可恋,所以她只要一找到能够往姜娩院里跑的机会,绝不放过。
晚间,姜迎芳照例又跑来蹭吃蹭喝。
她摸着扁扁的肚子,眼巴巴地瞧着姜娩,仿佛没了力气一般趴在门框处,好不可怜:「大姐姐,你说,女子为何要以纤瘦为美啊?我母亲近来天天督促我学礼仪,每顿饭肉都不给我吃一片。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我觉得在我没瘦之前,命都先去了半条。」
她的话,引得金钏四人发笑。
说起瘦身,那必须得是后宫的妃子们够拼。
她们为了在皇上面前露脸,可以整日不吃东西,有的甚至只吃一点瓜果充飢。
姜娩进屋收拾一番。
她还惦记着没去看望裴相和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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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事绝不能跟姜家的人提起。
姜迎芳见她连衣衫都换了,问:「大姐姐,你要出去?」
姜娩邀请她:「四妹妹,要一起吗?」
姜迎芳点头如蒜:「要!」
她最近待在屋里快闷死了。
必须要出去走走,透透气,顺便敞开肚皮,吃个过瘾。
第152章 糖人
在吃一道上,姜娩觉得带上姜迎芳实在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两人逛了一会儿后,姜娩提出让吃饱喝足的姜迎芳先行回府。
姜迎芳同她分别时,问:「大姐姐,你还要去哪儿?」
姜娩没说。
倒不是她不信任姜迎芳。
主要是怕给姜迎芳招来麻烦。
她之前只是因帮助裴相和一事便被姜家的人轮流指责,若姜迎芳再掺和进来,回到府里免不了被训。
姜娩自己是没所谓,毕竟她再没有实权也是皇后,姜家的人再生气都不敢真把她怎样。
至多不过是说上几句了事。
但姜迎芳不同。
姜迎芳若被发现跟裴相和来往,估计难逃责罚。
姜迎芳见她不答,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再一回想起赵氏的啰嗦,姜老太太的严厉,以及天底下的人对裴相和的厌憎,顿时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悄声道:「大姐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不会说。」
姜娩不放心她独自回府,道:「银珀,你跟红凝把四妹妹送回去吧。」
银珀:「是。」
红凝:「是。」
姜迎芳听从安排。
她上马车时,回眸望了眼带着金钏红壶往人群里去的姜娩。
难怪大姐姐出行准备的是两辆马车。
她是一早就计划好了。
今日若非她去找大姐姐,或许大姐姐压根不会带自己出来,可能直接就去见裴相和了。
-
姜娩上回去裴相和私宅,什么都没带,且还是在那般混乱的情况下,所以这回去时,她觉得应该带上一些礼品。
况且,她答应裴相和的事到现在才有时间去兑现。
想着,姜娩一直往前走,等到了一间铺子外面,她又不知道该买些什么。
裴相和位高权重,他那样的人,府里什么名贵的东西没有?
金钏看出她的心思:「娘娘想去看裴掌印?」
姜娩:「嗯。」
说了去看他的。
却耽搁到现在。
作为失约的一方,她多少是有点理亏的。
红壶本来还巴巴地望着一旁小摊上的细银镯子,听了这话,一惊。
姜娩没再说话,只漫无目的地在街市上走了会儿,想着看看有没有什么顺眼的顺手带上。
接着,她看见一群孩童围在一个糖人摊子前,顿时有了想法。
裴相和身受重伤,近来必然日日吃药,这时候,吃点甜的比较合适。
想完,姜娩一笑,朝糖人儿摊子走过去。
卖糖人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的面前摆着一张长形桌子,上面摆的,全是制作糖人所需的工具。
一群高矮不同孩子将糖人摊子围成一圈,吞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瞧着一个个生动的动物形象在老闆布满茧子的手底下成型。
-
房内。
王渡正在陪裴相和对弈。
宅院外面,有动静传来。
王渡伸长脖子听了会儿,笑:「平阳公主倒是痴心,一听说你伤重的事便立即赶来探望。只可惜啊,某人无情的很,面对这么一个大美人儿都不动心。」
裴相和对外称伤重,又让裴缺给干庆殿那位说了,告了假,就是想趁机清静清静。
哪知会把平阳公主招来。
他不想见,便让裴缺裴得去应对。
第153章 风骨也会有被折断的一日
此时,裴相和披着发,穿着松垮垮的檀灰长袍,端的是一副圣人君子的模样。
偏生他的五官又过于艷丽,眉目间凝着的冷意瞧得人直犯憷。
他的眼底浮动着一丝阴郁。
第四日了。
娘娘还未现身。
王渡搁下一子,说起近来各家的动作:
「礼部最近在筹办春闱一事,听闻那几个负责监考的官员,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不是从那个伯爵府出来,就是跟那个侯爵府的人从京都哪个出名的销魂窟出来。」
「对了,有一事还挺好笑的,你能想到吗?就在这样乱糟糟的风气下,竟还有两三个真正要为朝廷办事儿的,他们谢绝一切访客,对各大世家的讨好视若无睹,还把各家送的礼如数退还。裴重,你说,大晟王朝总归还是有那么几个有意思的人是不是?」
裴相和执黑子,落在一处后,冷笑:「愚蠢。」
王渡一噎,同他理论:「什么愚蠢?人家这是不与人同流合污,不堕落,是风骨!」
裴相和:「风骨也会有被折断的一日。」
王渡:「……」
倒也是。
任他们风骨再绝品性再高洁又如何?
朝廷的根儿都烂了,迟早这些仅剩的还在坚持的人会被捲入一阵阵更勐烈可怕的风暴中,再被那股风暴无情地打碎他们的骄傲,将他们身体里的骨头一根根碾碎成渣。
外面的动静还在继续。
王渡又问:「你真不见平阳公主?」
裴相和盯着棋局,心里涌起一股烦躁:「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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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渡:「……」
行吧。
他就不该多嘴。
这人便是想祸害谁,也是按着喜好来的。
只能说皇室的人,都令裴重厌恶。
他能应付皇室的人应付如此之久,也是够能忍耐的了。
王渡想起今日太傅府的动向,把玩着棋子,道:「太傅府近来有动静。」
裴相和抬眸。
王渡笑得贱兮兮的:「我就知道你对皇后娘娘的事儿感兴趣。」
裴相和懒得同他废话。
他底下耳目众多,不用王渡提醒,他也知道姜家的动向。
姜太傅早已不过问朝堂之事,此次远游归来却频繁接见昔日门生,这态度,任谁都看得出来是想要再掺和一脚的意思。
且眼下正值春闱,姜太傅在这时候动作,多半是想藉此机会做点什么。
王渡笑着问:「你就不怕姜太傅坏你好事?」
裴相和不以为然。
前朝那群文人但凡能对他的筹谋有半分影响,他也不可能走到现在。
至于姜远突然一反常态,无非是想护一护小皇后罢了。
王渡提议:「要不要我私底下把姜太傅见的人全部给你调查一遍?又或者,我们弄几个他的门生,警告一番?」
裴相和睨了他一眼:「你最近很闲?」
「闲啊。」王渡懂他的意思,不过问,不给明确回答,便是任由姜太傅去动作。
虽说这些文人影响不大,但王渡有此一问,就是想要试探一下裴相和的态度。
果然啊。
这人再狠,对想要祸害的人还是抱有几分护短的心思的。
棋局胜负已分。
王渡把手里棋子一扔:「不玩了。」
裴相和开口赶人:「那你可以滚了。」
王渡起身,本来是要走的,可裴相和这话一说出来吧,他就哪哪儿都不得劲儿,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我今天就赖在这儿了,我膈应死你!」
裴相和:「……」
第154章 平阳公主
马车停靠在一旁。
姜娩下来时,就见有人站在裴相和的私宅前,裴得裴缺正陪着笑脸在应付一位女子。
留在一旁候着的,是那名女子的一干随从。
金钏在一旁提醒:「娘娘,这位是平阳公主。」
姜娩知道这位。
祖父说过,平阳公主痴心裴相和。
平阳公主被拦在外面,面色生怒。
她特意前来,就是听说裴相和在国清寺被截杀一事,想来看看裴相和的情况。
而且,她也有许久没见裴相和了。
裴缺裴得得了裴相和的命令,哪里敢让这位公主进去啊,只能用裴相和身受重伤还在昏迷这一套说辞应付平阳公主。
当然,他们也是用这套说辞应付所有前来拜访的人。
两人见到后面出现的姜娩时,上前行礼:「见过娘娘。」
姜娩手里还拿着从夜市上买来的糖人儿,狐狸形状,身子圆滚滚的,两只圆弧形状的耳朵高高竖起,尾巴缩在后头。
她在糖人儿的图样里选了一堆,就看中了狐狸形态的。
因为她觉得裴相和就像狐狸。
既有狐狸一般狡黠难猜的心思。
又有狐狸一般能蛊惑人心的本事。
平阳公主来时是精心打扮过的,额间花钿在光影下泛着亮泽,她转身,看到姜娩时,对这位皇嫂也没见得有几分恭敬,应付性施了一礼:「见过皇嫂。」
姜娩轻点了一下头。
平阳公主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心知裴缺裴得是不会让她进去了,脸上充满了不耐烦的神色,说话时语气也差:「皇嫂也是来看裴掌印的?」
姜娩再点头。
这位公主的脾气似乎比较暴躁。
平阳公主进不去,也觉得谁都进不去,她笑了一下,与姜娩擦身而过时,道:「那皇嫂怕是要白跑一趟了,裴掌印至今还在昏迷之中,谁都没法见。」
姜娩拿着糖人儿的手微紧。
这么严重吗?
平阳公主这会子心里憋着股火,想到裴相和对她的冷淡,也没心情同姜娩多说,迳自上了马车后离开。
看着平阳公主总算离去,裴缺裴得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这位祖宗可算是走了。
姜娩问:「掌印的伤势如此严重吗?」
裴缺的脸上没半点忧心,还卖起了关子:「娘娘进去一看便知。」
裴得不言。
姜娩看着平阳公主的马车走远,消失在夜色中,她想起裴缺方才的话,说:「不是说不方便见客吗?」
裴缺狗腿道:「干爹见娘娘还是方便的。」
闻言,姜娩原本的担忧消散了些。
这就是说裴相和并没有他们同平阳公主说得那般严重。
她抬步进了宅院。
金钏跟红壶守在外头。
王渡正无聊,他抖着腿,扭头望向窗外,看到院子里一抹身影出现时,愣了下神。
裴相和顺着望去。
虽然来得晚了。
但人至少是来了。
姜娩见门没关,思忖一番,还是抬手,轻叩门扉。
王渡起身去接:「娘娘。」
姜娩见到他,想起他跟裴相和的关系,并不感到意外。
不过她看两人的关系,应该比裴相和同她说得要好一些:「王大人,我来看裴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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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娘娘给的,都喜欢
王渡依在门边。
裴相和坐在铺着层层毯子的炕上,面前摆放着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残局。
连着几日的雨,他的伤势已然出现感染的情况,导致他的身体发烫。
他说话时,嗓音比平时哑上一些:「王大人,夜已深,你还不走?」
王渡遗憾地撇了撇嘴,又用同情的目光望了一眼好心来探望的姜娩。
被裴重给一口咬上,也不知道对小皇后来说是福是祸。
他一甩手,颇为潇洒地往外走。
姜娩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瞧了两眼。
这位王大人的性子倒是有趣。
裴相和见她走到近前,盯着她手里的糖人瞧。
幽寂的眼底,乍起波澜。
一幕幕血腥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现!
缺手的……
断脚的……
血淋淋的碎肉……
月光下白森森的死人骨头……
鲜血从一具具尸体流出来,湿了他的靴,湿了他的衣袍……
手不小心摸上去的时候,触感湿湿的,黏煳煳的,还伴随着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臭……
裴相和忽然面色泛白,以拳抵唇,勐地咳嗽起来。
他的眼尾泛起一抹动人心魄的绯色。
姜娩见他这样,以为是伤口疼了,心里一急,便一手拿着糖人儿,一手提了裙摆,快步跑到他跟前:「你怎么了?需不需要我叫裴缺裴得进来?」
裴相和强行止了咳嗽,蓦的,他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五指用力,往里收拢。
裴相和垂眸,看着姜娩手里握着的糖人:「娘娘给我买的?」
她嗯了一声。
裴相和忍着难受,松开她的手,却将泛着热意的手掌落在她的侧腰,稳稳捏住。
随着他手掌用力,她整个人被他的力道带得往前。
姜娩见他盯着糖人,问:「你不喜欢?」
裴相和轻笑,他面色白的厉害,整个人瞧着很虚弱,捏着姜娩侧腰的手指却很有力。
他对上她清澈的眼:「喜欢。」
姜娩目光迟疑:「……」
可他看起来并不是很喜欢。
下一刻,裴相和把她往前一拉,张嘴将狐狸糖人的左耳朵一口咬下。
嘴里的甜味,有点发腻。
他将糖人在齿间咬碎,发出嘣嘣声响。
裴相和哑着嗓音,说:「娘娘给的,我都喜欢。」
说完,他的身体一点点往前移,将头靠在她的肩头。
掌下的触感很柔软。
令他生出一丝眷恋。
落在腰间的属于男性的大掌正散发着热度,姜娩看着他张嘴又吃了一口糖人,这回咬掉的,是狐狸的右耳朵。
她想起来,他平时的体温一直是冷的。
这股热度,有些不大正常。
若她所料无误,应是染了风寒。
姜娩被他掐着腰,又隔得近,他唿吸时,温热的唿吸拂过她的脖颈,或是透过单薄的衣物传递到她的心口,弄得那一片肌肤都像是被他的唿吸烫着一样。
她往后瑟缩。
掐住她腰的五指却收拢得更紧。
窗半开着。
有晚风吹进来。
姜娩察觉到裴相和的状态不对。
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烧坏了脑子,正想再提把裴缺裴得叫进来一事,他却抬头,另一手捧起她的脸。
第156章 嗯,是病了
他的指尖,也是热的。
姜娩的睫毛轻颤了下。
莫名的,心里有一点慌乱窜起。
她唤他的名字:「裴相和。」
他的大拇指贴近她的唇。
她唇瓣的形状和温度,他都记得。
他曾在坤宁宫亲自为她点唇。
也曾亲手感受过她唇瓣的触感有多柔软。
姜娩被他与撩拨无异的动作弄得心慌意乱。
他的指腹处有薄茧,是常年握剑所致。
意识到这样的距离很危险,姜娩的身体发着抖,低声道:「你病了。」
「嗯,是病了。」他说话时,带着低低的笑意:「想娘娘想的。」
姜娩被他的话惊得忘了反应。
他抓住她呆住的缝隙,问:「娘娘想不想尝一尝糖人的味道?」
她刚要回神,就被他拉着往前——
一眨眼的功夫,她身子一个旋转,被他压在身下!
他目光幽暗,用大拇指按压着她的下唇,轻轻地,慢慢地弄乱她的口脂,看着口脂的颜色在他指间化开。
随后,他的指腹往右一擦,那抹口脂便擦过她的嘴角,在她脸颊留下一道诱人的痕迹。
裴相和用身体压制着她,他另一只手的手指强势地钻入她的指缝间,将吃了两口的糖人从她手里抽走,替她回答:「娘娘想。」
她的衣裙散开,衣袖划过摆着棋子的棋盘。
裴相和觉得棋局碍事,随手推翻。
棋子连同棋盘轰然落地,发出一阵乒桌球乓的响动。
姜娩:「不……」
剩下的字还未吐出,就被他以唇封缄。
-
屋外。
红壶听到里面有动静,猜出应该是打翻了什么东西,正要进去收拾时,金钏却透过半开的窗瞥见透过屋里烛光映在纸上的两道痴缠在一起的身影。
她伸手抓住红壶:「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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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壶还不知晓里面发生了何事,听金钏制止了自己,尚还疑惑。
金钏抓着她不放,不敢再往窗户那边多看一眼:「不要打扰掌印跟娘娘说话。」
红壶到底是被金钏给说服了。
也就不再管刚才的动静。
且这时里面安静了,掌印跟娘娘也没有唤人进去清理,想来应该只是一桩小事。
-
唇间的触感,以及他身体方面的温热,都让姜娩的感官无比清晰。
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崖柏香,丝丝缕缕地缠绕在空气里,再与空气混合,强势地钻进她的鼻腔。
他含着她的唇,反覆吮着。
捧住她脸颊的掌心,散发着不太正常的温热。
姜娩被压着,鬓间的发有几缕在两人的纠缠间散开。
他的五指插入她的发间,挑起她的一缕发绕在指尖,随着他亲吻的动作,那缕发也被他用指尖勾缠出弯曲而温情的弧度。
姜娩没法躲开,她能清楚感觉到他的唇贴合在她唇上的温度。
她双眸之中浮现无措的光泽,柔软的身子在他的身下轻颤。
他们气息交缠。
空气都热了起来。
这样的裴相和,比姜娩之前所认识的裴相和更危险了。
让她想躲,也让她害怕。
最初的震惊过后,姜娩的理智一点点回炉。
想到她跟裴相和的身份,姜娩伸手就要将人推开,可他压着她时,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钻进姜娩的鼻腔。
第157章 既软,又敏弱
她的双手落在他的两肩。
一时间,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想到国清寺的截杀,想到他没有反抗能力地躺在海棠花树下,浑身是血地依偎着自己,轻声对她说他疼时,姜娩的眼里划过一丝不忍。
她推人的动作僵在半空。
原本伸直的五指由于她的心软一点点下弯,弃了力道。
注意到这一幕,裴相和亲吻的动作停下。
她终究是心肠太软。
可他却不会因为她的心软放过她。
裴相和唿吸仅是微乱,姜娩得了唿吸的空档,立即大口地唿吸起来。
她觉得她快窒息了。
他的吻过于绵密,掠夺了她的唿吸。
裴相和眼眸幽暗,他望了一眼她僵在半空中还没完全垂下的手,又看着她被他弄得乱了形容,乱了口脂的模样。
愉悦的低笑,从男人的喉咙里溢出。
姜娩很怕,乌黑的眼里聚拢着湿漉漉的水光,一副被他亲得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样儿。
他的手指落在她柔嫩的耳舟,指腹顺着耳舟往下。
随着他的动作,姜娩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发现这一点,俯身过去,在她耳舟处呵出一阵温热的气息。
果然,他此举,引得她轻颤得更厉害。
裴相和的嗓音很哑,透着浓重的慾念,他唤她:「娘娘。」
姜娩别开眼,不敢看他,也不作回应。
他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一副跟她商量的神色:「张一张嘴,让我进去好不好?」
姜娩起初没听明白他的话。
直到注意到他的眼神落在她有些红肿的唇瓣时,她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在神仙殿看过的一幕。
那时,周弼泡在池子里,揽着一众妃子,妃子们则丢弃矜持,争相献媚,她们主动地将手撑在周弼的胸膛前,以口渡酒。
明白过来裴相和的意思后,她眼眸瞪圆。
裴相和没有强求。
如果他真的那么想,她的抗拒根本无用。
来日方长。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再说今晚的事给小皇后造成的冲击性够大了,她也需要缓缓。
裴相和心情甚好地欣赏完她这副被他折腾的模样,非常满意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指腹沿着她的眉眼往下,临摹了一遍她柔和的脸部线条。
他俯身,带着余热的唇,落在她细嫩的前颈。
一个很轻的吻落下。
却引得姜娩的反应异常激烈。
她的身子,既软,又敏弱。
姜娩被眼前的情况弄得慌了神。
情急之下,她生生被逼出了泪花。
裴相和没再做其他的,只在亲吻过她的前颈后,坐了起来。
身上的重量不再。
姜娩得了机会,顿时坐起,她望着没关的门,也没说话,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裴相和责骂一顿,一心只想往外跑。
可她刚一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迈开腿,膝盖便是一软。
裴相和伸臂一捞,将她捞得重新坐好。
他贴过去,靠在她的肩上,对守在外面的金钏跟红壶道:「打盆水进来。」
门外的金钏领命:「是。」
红壶纳闷:「不是在说话吗?怎么还要打水?」
金钏没应,只转身跟院里的下人转述了一遍裴相和的吩咐。
不一会儿,金钏端着水,与红壶一道进去。
第158章 以下犯上
直到入了里面,看到裴相和旁若无人地抱着姜娩,以及形容乱了的自家娘娘时,红壶这才明白为何之前金钏拦住她进屋,也明白为何裴相和会吩咐人打盆水进去了。
裴相和没打算避着她们。
他对小皇后的心思,她身边的宫女该是最早发现的,也要让她们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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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钏目不斜视。
红壶盯着散落一地的棋子,被掀翻在地的棋篓和棋盘,又看了眼被裴相和抱在怀里的自家娘娘,惊得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裴掌印他……他竟敢轻薄娘娘!
这是以下犯上!
裴相和神色如常,冷声道:「娘娘心善,不愿手沾血腥,但我不是。若管不住嘴,就斩了手,割了舌头。」
红壶惊恐不已:「……!!!」
金钏福了身子:「掌印放心,奴婢会想法子让她管住嘴的。」
姜娩听到裴相和要割了红壶舌头时,吓得一激灵,本想说点什么替红壶求情,但她见金钏应变能力如此快,又放下心来。
还好。
有金钏在。
裴相和不再看她们:「出去。」
金钏:「是。」
红壶:「……」
这回,门被关上了。
红壶想到在屋里看到的场景,既惊又怕,她抓着金钏的手,又勐掐一把自己的脸:「金钏姐姐,你刚刚看到了吗?裴掌印他……他轻薄娘娘,他以下犯上!」
金钏目光平静:「裴掌印权势滔天,即便犯上,谁又能奈他如何?」
红壶望着紧闭的门:「但娘娘……」
金钏拿开红壶的手,知道她一贯老实,对娘娘忠心,道:「红壶,如果你真为了娘娘好,还想活着,就要对今晚之事只字不言。」
红壶垂着脑袋:「我知道了。」
事关娘娘清誉,还关乎娘娘和整个坤宁宫上下宫人的生死,红壶再傻,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况且,金钏姐姐是对的。
娘娘在前朝后宫没有根基,便是没有能站得住脚的地方。
若方才的一幕被谁知道,一些有心要除掉裴掌印或者是娘娘的人便能藉此机会大肆宣扬当朝皇后跟宦官的姦情。
到时候,裴掌印未必会死,但娘娘一定会死。
姜家的人是指望不上的。
若真有一日传出裴掌印跟娘娘的事情,那位狠心的姜大人只会选择明哲保身,把一切责任推给娘娘。
金钏在宫里多年,什么事儿都见过,虽然也惊讶于不近女色的裴掌印为何突然对自家娘娘如此,但后宫被冷落的妃子有的也跟有权力的太监私下不清不楚的。
再说娘娘不管是容貌,还是性子,都是顶顶好的,被裴掌印看中也不奇怪。
娘娘不想承宠,只想待在坤宁宫,当好皇后,或许,依附裴掌印是摆在娘娘面前最好的一条路子。
她开解红壶:「娘娘在后宫没有依靠,有裴掌印在,便无人能动她。」
红壶明白她的意思:「金钏姐姐,你说的我都懂,但,娘娘愿意吗?」
金钏:「……」
愿不愿意的,都不重要。
被掌印看上的人,能逃到哪里去?
-
姜娩双腿渐渐恢復了力气。
感觉到裴相和还靠着她时,她僵硬地跟个木头人一样。
他笑着,抬指在她耳垂处轻捏,眼角漫出的绯色淡了些,蛊惑着出声:「娘娘,放松些。」
他又道:「我不会再做什么的。」
闻言,姜娩一直僵硬着的腰身总算软了一点。
第159章 他只是病煳涂了
裴相和按着她,不让她动,再看了眼盆里的清水还有一边搁着的帕子。
他的身体发着热,又咳嗽了几声,但他并不在意,只将身体的不适压下,将帕子丢进热水里浸湿。
姜娩轻轻抿唇。
被吻过的唇瓣还有些肿。
此时,她怕极了他。
所以裴相和让她坐着,她不敢乱动,甚至还因为方才的事没从震惊当中完全缓过神来。
而且,今夜的裴相和不大一样。
跟平时那个位高权重总是带着隐隐笑意的裴相和不同,现在的裴相和身上添了一丝沉重,阴郁。
他望着她时,眼里黑漆漆的,无一点亮光,里间散发出的温度也令她心颤。
裴相和用余光扫了一眼乖乖坐着的姜娩。
他拧干帕子,缓步到她身边坐下,长指捏着她的下巴,将她固定住,再用湿润的帕子将散在她唇边的口脂印擦掉。
「娘娘要是以这副模样回到太傅府,再被姜太傅瞧见,想来依照姜太傅的脾气,今夜定是要提刀来找我算帐了。」
他话是这么说,神态间却无半点忧心。
姜娩没说话,脑子里却有了他所描述的那副画面。
祖父的脾气,确实有点暴躁。
待替她将口脂印擦掉,他又替她整理了一番被他压得凌乱的衣襟,把掉落在一旁没吃完的糖人捡起,放到一边的小几上。
姜娩试图把今晚的事情从脑海里挥去,并不打算再提起,便眼神闪躲,不去看他。
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掌印,你病了。」
病重的人,不知道自己在病中做了什么的。
所以姜娩觉得,他今夜的反常,只是病煳涂了。
裴相和咳嗽着,眼角的绯色再次蔓延。
他面色苍白地靠在姜娩身旁,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坐了一会儿后,再替她把弄乱的发理了下。
他倒是没有逼她面对今晚的事,而是选择给她缓冲的时间:「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娩缓了口气。
他注视着她,牵过她的手。
姜娩低眸望去,就见她的手在他掌心里仅仅只是小小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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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咬下唇,试图把手抽回,他却不让,还将五指插入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交缠。
裴相和起身:「我送娘娘回府。」
姜娩被他拉着,挣不脱,只能跟着他走。
金钏跟红壶听到动静,赶紧往后退开,低头看地。
在她们前方,两道身影一高一低地走在廊庑之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被宽大的袖袍挡住。
裴缺裴得在一边瞧着。
两人耳聪目明,早听到了屋里的响动。
裴缺双手交叠在身前:「干爹这是吃定娘娘了吧。」
裴得:「你见过干爹主动牵谁吗?」
裴缺:「还真是头一回见。」
下人进屋收拾里面的狼藉。
姜娩的马车停在宅院外面。
裴相和牵着她,与她一道上了马车。
裴缺裴得则在后面跟着一辆空的马车。
显然,那是给裴相和回程准备的。
姜娩坐在车里,裴相和却挨着她坐在一处。
她望了眼对面空着的位子,也不敢提出让他坐过去,更怕自己哪一句话会刺激到他。
万一再发生屋里那样的事就不好了。
第160章 怎么连骗人的话都信
裴相和喜欢靠着她,马车摇摇晃晃的,他身上的热度又烫了些,一时竟有些犯困:「娘娘。」
姜娩侧目瞧他,轻声应了:「嗯。」
裴相和脑袋一偏,直接靠在她的肩上,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他眉间涌现一丝疲惫,离开了宫里的那些烂事儿,才发现依着她竟如此舒服:「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姜娩:「……」
她的想法没错。
今夜的裴相和确实反常。
为什么?
是有什么令他不开心的事情吗?
马车里异常安静。
渐渐地,姜娩放松下来。
他一直靠着她,使得姜娩的肩膀有些重,还有点泛酸。
好在太傅府很快到了。
姜娩见他闭着眼,以为他睡着了,唤道:「裴掌印?」
裴相和没理。
姜娩想到他身上的温度,也忘了先前害怕他的事,她抬手,用手背贴在他的额头。
这一探,才发现他额头的温度烫得惊人。
着急之下,她唤:「裴相和?」
这回,他有了反应,懒懒应了:「嗯。」
姜娩:「你怎么样?」
裴相和抬眼,听出她语气里的担忧,唇角微扬。
她倒是大度,这么快就把他轻薄她一事给忘了,还有功夫理会他的死活。
他坐直身体,一甩袖:「无事。」
姜娩:「……」
她知道裴相和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这一点,她在宫里时就察觉到了。
但当时的情况远没有现在严重。
这次他先是在国清寺重伤,接着又发起了高烧,情况远比那一回在干庆殿严重太多。
裴相和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着,他先行下了马车,见她弯身出来,他伸出手臂,将她半抱着带到地上站稳,退开一些,道:「娘娘早些安置。」
红壶站在后面,见裴相和在人前还算规矩,暗暗吐了口气。
姜娩慢吞吞地往前走了两步。
她想,作为被轻薄的一方,她该是气的。
且她若是手里有实权,甚至可以治他的罪。
可再一想他难受得红了眼尾,捂着嘴接连咳嗽,还硬撑着不适把她送回太傅府,姜娩的心里又生出不忍。
裴相和还站在原地。
姜娩本想狠狠心的,想直接走人,还想连句话都不要跟他说,但还是停下步子,回了头。
她隔着夜色,望向他深幽的眼眸。
她开始对他有些了解了。
他是自厌的。
是不爱惜身体的。
好像对他而言,活着跟死了的区别只在于或早或晚。
明明病得严重,明明身上的伤口还泛着疼,他却总是一声不吭,总是习惯性在人前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裴相和摇头。
她若是干脆地走了,倒还好了。
她用这样带着心疼与探究的眼神望着自己时,也让他生出一点眷恋。
姜娩走到前头,脑子里忽然闪现他曾经说过的话,尽管她知道,当时他只是在撒谎:「你说过的,会做我手里的刀,既然要做我手里的刀,那就必须得锋利。」
还得活得长久些。
裴相和听完,却道:「娘娘多大了,怎么连骗人的话都信?」
姜娩:「……」
他低眸浅笑:「娘娘,回吧。」
姜娩这回不再逗留,脚下的步子加快。
第161章 还是娘娘管用
望着姜娩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裴相和眼底的笑意消散。
压住的咳嗽,再次响起。
裴缺上前要扶:「干爹,您怎么样?」
裴相和摆手。
裴得让人把马车赶到近前。
裴相和回了私宅。
他站在空荡荡的院落里,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先前弄出来的狼藉早已清理,放在小几上的糖人被整理好放在一个干净的盘子里。
他缓步过去,看着糖人在春日的夜里融化,黏煳煳地化作一团。
原本的狐狸形态,已经融化得看不清本来模样。
下人端着熬好的汤药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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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缺裴得互看一眼。
两人有心想劝裴相和用药。
可谁都不敢。
再说干爹那脾气,是谁劝就能听的吗?
然而这一回,令他们瞠目的一幕发生了,裴相和没有像头先几回将难闻苦涩的药汁倒掉,而是等药凉了些后,屏息,皱眉,忍着胃里翻滚的难受尽数喝了。
裴缺笑了。
裴得勾起唇角。
还是娘娘管用啊。
也不知道两人到底在房里说了些什么,又在马车里发生了什么。
不过看皇后娘娘走出屋时的形容,虽瞧着跟来时区别不大,但裴缺裴得眼尖,只一眼,他们就区分出来皇后娘娘原本抹得口脂没了。
裴相和将药喝完,把空碗扔到一边,又用指尖碰了点糖人融化后的糖浆送入嘴里。
甜丝丝的,像极了娘娘,却不及娘娘温软。
-
姜娩这一晚睡得不好。
她从来是能吃能睡的性子,即便是在宫里经歷过那样的血腥和兇险也能够很快调整。
可裴相和的反常,却让她回到府里之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裴相和压着她,哑了声儿,同她商量进不进去的语气及神态。
于是,就这么反反覆覆地翻身,闭眼,睁眼,再闭眼,一直到天蒙蒙亮才昏沉睡去。
翌日早饭时,姜娩没起。
午时。
她照例让人在院中摆了一张贵妃榻,看了会儿话本子,看不进去,便不再看,索性把书往脸上一遮,挡住阳光,就这么躺在贵妃榻上。
银珀早察觉姜娩不对劲了,她跟红凝昨晚先送姜四姑娘回府,也不知晓后面发生的事情。
见姜娩眉间似乎凝着团愁绪,银珀拉了拉金钏,问:「娘娘怎么了?」
红凝也问:「是啊,我伺候娘娘这么久,就没见过她心烦意乱的时候,也没见过她一副没睡饱的模样。」
红壶闷声不语。
能怎么了?
还不是裴掌印!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搬过凳子坐下,找出前两日没绣完的花样,拔了针,绣了起来。
银珀又瞧了眼反常的红壶。
她们四个人里面,红壶算是话比较多的。
但打从昨晚回来,红壶就不怎么说话,甚至就连昨夜裴掌印送娘娘回府时红壶对裴掌印的态度都发生了变化。
银珀犀利道:「红壶也不对劲。」
红凝凑过来:「我也发现了。」
金钏只望了两眼把书盖在脸上躺得直挺挺的姜娩,眼中浮现担忧之色,见银珀跟红凝一脸好奇,只道:「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第162章 他轻薄了她
姜娩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她去找姜远下棋。
她执白棋,目光虽盯着棋盘,心思却不在棋局。
姜远见她拿着棋子不说话,且保持这个姿势许久,不禁多看了几眼。
关于昨夜裴相和把她送回府一事,他听府里的人说了,姜老太太还一大早就来他院里唠叨个不停,希望他能对姜娩的行为加以管束。
姜老太太说:「我是管不了娘娘了,她不是亲近你吗?不是听你的话吗?你管管她!上回才说过让她不要跟裴相和来往,不要让她给太傅府招来话柄,这才多久,她又跟裴相和扯到了一起。」
姜远不以为意:「你有时间在我面前说娩娩,让我约束娩娩的言行,怎么不去裴相和的私宅拜访一回,劝他离娩娩远点?」
姜老太太:「我……:
姜远:「又不是娩娩的错。」
姜老太太:「你就护着她吧。」
姜远:「你就逮着好脾气的欺负吧。」
姜老太太:「……」
姜远再道:「裴相和是什么人物?他若想跟谁走得近,谁敢说不愿?且娩娩不是蠢笨之人,她有判断事情对错和分辨人的能力。她愿意接近谁,那是她的自由。你这个做祖母的,既然当年在柳氏和离出府时没管过这个孙女儿的死活,现在也没资格插手娩娩院子里的事。」
「……」
姜老太太被怼得哑口无言。
在她看来,姜远是铁了心要护姜娩的。
意识到在这里讨不到好,姜老太太懒得再说,只是在姜远院子里憋了一肚子气后,回到自个儿院子里就找元萫她们谈话了。
姜远见姜娩眼下难得浮现一圈淡淡的青色,心生讶异。
他这孙女儿可是个心大的啊。
竟会睡眠质量不佳?
他虽不会过问姜娩昨晚是怎么遇上裴相和的,但也猜到两人多半是发生了点什么。
不然姜娩不会老走神。
姜远把黑棋往棋篓里一扔,夺了姜娩手里握着的迟迟未下的白棋,扔回她旁边摆着的棋篓里,想到裴相和对付人时所用的阴狠手段,问:「裴相和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姜娩回神,眼里浮动着几许茫然。
然后,她便在姜远的注视下垂了双眼。
做了。
他仗着在病中轻薄了她。
不过这事儿不能跟祖父说。
不单单是羞于启齿。
再说只是被小小的轻薄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裴相和只是病煳涂了。
她为人向来宽容,不跟病了的人计较。
姜远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最近见昔日门生的动作频繁,本也没打算瞒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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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依裴相和的本事,想来对太傅府的动静是一清二楚的,说不准他昨晚是故意吓娩娩的,想要藉此来敲打他这个糟老头子。
这裴相和……
想要敲打他,便该冲着他来,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卑鄙!
无耻!
姜娩见他神色不对,但也没有要杀上门去找裴相和算帐的意思,心里一松,扯了谎:「没什么,裴掌印只是跟我说了会儿话,问我习不习惯在太傅府的生活。」
第163章 裴相和是怎样的人
姜远明显不信:「他会那么好心?」
姜娩一噎:「……」
裴相和确实不像那么好心的人。
但也没有世人所以为的那般十恶不赦。
至少,姜娩是这么以为的。
不过,她还是怕他。
原本她跟裴相和各不干扰,哪怕在坤宁宫也能做到和平相处,但昨晚发生的事情,却是把原本还算不错的局面给打破了。
她甚至都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跟他相处了。
她是皇后,他是只手遮天的权宦,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宫外,他们之间都不可能斩断来往。
姜娩心知,想要把关系恢復到之前的状态,就必须要把昨晚的事情忘掉才行。
但姜娩也明白,她越是想要去忽略掉昨晚发生的事,那些画面在她脑海里就会越清晰的浮现。
她还明白,她跟裴相和之间,有些地方终究是不一样了。
姜娩抓了一颗棋子捏在手里,想着这盘棋还没下完,又在上面落了一颗。
第一次,她对裴相和此人产生了颇大的好奇。
但她不想听外面那些人对裴相和的评价。
她想听听祖父是怎么想的。
姜娩问:「祖父,在您眼里,裴相和究竟是怎样的人?」
姜远执黑棋,『啪嗒』一声落下,边陪她继续下着,边回道:「心机深城,手段狠辣,媚上欺下。这十年间,他手里所沾染的鲜血,以及他造下的桩桩件件的罪业,便是他死上一千次一万次都无法抵消。」
姜娩想起宫里的情况,想起周弼的残暴,觉得世人还是对裴相和存在很大误解的。
裴相和固然可恨,但周弼在她看来更该死。
虽然,她这想法非常的大逆不道。
听完姜远贬低性的话,姜娩轻声反驳:「但他真的就这般坏吗?」
姜远抬眼,没有打断她,示意她只管说下去。
这里是太傅府,又是在他的院落,姜娩想说什么便说,无需顾忌。
姜娩续道:「他可能真的不好,但也不应该让他一人承担所有的罪孽。皇上不仁,将天下之人的性命当做草芥,甚至就连朝廷颁布的每项政令,或是皇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他操控的。若说恶,若说坏,若说罪业,那么首当其冲该被处理的都不该是他。他不过是选择袖手旁观,亦或者是利用他的权势和皇上的信任达到他的目的罢了。真正的恶,真正的坏,不光只是他,而更该是那些在实施的人。」
她不懂。
不懂为何所有人都把罪责推给裴相和。
想起卫远伯府宴会时那个当场咒骂裴相的人,以及那些人对他的厌恶,姜娩便觉得心里像是长了根刺。
她嘆了口气,一手托腮:「或许,有的时候,有些人觉得把过错和罪责推给别人就会心里好受吧。比如遇到困境时,被逼去害人时,他们会想,不是他们无能,不是他们生了恶念,是别人太恶,是别人逼得。」
姜远笑了:「说的不错。」
姜娩微惊:「祖父,您不生气吗?」
她可是在为裴相和说话。
就那个人人唾弃的奸宦。
姜远反问:「为什么要生气?」
他方才说的,不过是世人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并不代表姜远本人有多憎恨裴相和:「娩娩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被形势推着随波逐流,而是时刻保持清醒,这是好事。」
第164章 悲凉
姜娩被夸,面色微赧。
祖父好像很喜欢夸她。
夸得她都不好意思。
姜远沖她慈爱地笑了笑。
到底是个孩子。
虽然她的心智要比同龄人通透,但那也是她身处的环境所致。
在其他方面,姜娩还是稚嫩的,没开窍的。
他说:「你不是问我认为裴相和是怎样的人吗?」
姜娩:「嗯。」
她看得出来,太傅府也就祖父懂得最多。
因而姜娩比较迷茫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去找姜驳那些对某个特定的人或特定的事带有固执己见的人,而是会直接问祖父。
她想,祖父会给她答案。
之后,姜远便同姜娩说起了少年时期的裴相和。
姜远在朝堂比较早,见到裴相和也早,对少年时期的裴相和,他印象尤其深刻。
那当真是一个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少年,却又心性坚韧,学东西的速度更是快得惊人。
那会儿老皇帝还在,姜远身为太傅,有教导皇子之责,便时常去宫里给皇子传道授业。
那时的裴相和,权势远远不及如今,但遇事沉着冷静,他陪着皇子授业之时,所表现出来的聪慧令姜远吃惊,只是姜远觉得这人没把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上,而是用那身惊人的才华讨好宫里的主子。
姜远发现后,曾找过裴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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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听得入神:「后来呢?」
说到这儿,姜远一顿,道:「后来啊,我罚了他十戒尺,我本以为他受了教训会改,结果是屡教不改。再后来,我气急了,当堂发难,而他当时被拖出去挨了一顿板子。听说那一回,宫人们把他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可那少年啊,也不知道是不怕痛,还是够狠,挨了那扎扎实实的二十板子,愣是一声不吭。」
姜娩唏嘘:「……」
确是裴相和的性子。
他这回重伤,也没见他表现出一副多难受的模样。
若非姜娩知晓国清寺截杀的真实情况,亲自经歷过,都要怀疑裴相和是不是真的伤得那般严重了。
事情过去将近十年,姜远的记忆却十分清晰。
他至今记得裴相和当时浑身是血被宫人一左一右拖下去的眼神。
面对他这位严厉的,害他被责罚的太傅,那少年眼神深幽,不喜,不怒。
哪怕后来那少年权柄在握,成了当时太子的心腹,能找到机会报復他,也没有同他计较此事。
姜娩听着,心里有些沉重。
她猜到他应该吃了很多苦。
但亲耳听到时,还是有点难受。
姜远望着她,道:「娩娩。」
姜娩:「嗯?」
姜远问她:「如果说善良是你的底色,是你的力量,也是你的武器,那么你觉得,裴相和呢?」
姜娩陷入了沉思,半晌,嘴里忽然蹦出两个字:「悲凉。」
姜远:「悲凉?」
姜娩:「嗯。悲凉。」
姜远觉得这说法很是新奇。
悲凉……
竟然会有人用这样跟裴相和违和感满满的词来形容他。
姜娩又道:「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都有存活于世和自保的方法。或许,对他而言,心狠手辣,诡谲狡诈,都是他自保的手段,也是他用来在最短时间内达到目的的方法。」
第165章 你果然是看中他的脸了
姜娩说完,一抬眸,却见姜远目光深远地盯着自己。
她疑惑。
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姜远若有所思。
他这孙女儿吧,聪明,通透,但过于善良。
只是后宫那等吃人的地方,单单是拥有这些特质还不够,还得有手腕,该狠的时候,绝不能手软。
罢了。
才十几岁的女娃娃,成长得再快,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去雕琢打磨。
姜娩想到自己跟姜远谈了这么多,姜远却还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追着道:「祖父,您还没告诉我答案。」
姜远感嘆出声:「裴相和此人啊,他若铁了心要做君子,以他的才华,就是如今正负尽盛名的沈非空在他面前也得逊色,或能成圣人。」
姜娩表示贊同。
她没觉得姜远夸大其词。
反而认为裴相和真有那样的本事。
姜远再嘆:「可惜,他选择的这一条路,便是魔鬼道,连鬼神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姜娩勾唇:「这样也不错。」
姜远瞪她:「你竟觉得不错?」
姜娩怂得脑袋往后缩:「……」
怪她。
口不择言了。
「不过,你对他这么好奇作甚?」姜远就纳闷了,姜娩归宁至今,不提皇上,不提其他的人和事,也不提她在后宫的处境,反倒对裴相和格外上心。
这便不得不让他多想:「老夫先前的判断没错,你果然是看上他的脸了。」
姜娩:「……」
合着这事儿在祖父这里绕不过去了是吧?
姜远越想,越觉得现在的女娃娃太看重男人的脸了。
他也不指责姜娩,只说:「你好好考虑一下祖父上回跟你说的,把当今捡起来再用用,或者给当今戴个绿帽子也行,争取怀个龙子。日后,你把持朝政,祖父给你造势,让你前朝无忧。到那时,别说一个裴相和了,你就是想学太后养一堆男宠祖父都不会说你什么。」
既然这朝廷局势都乱成了一锅粥,那再多他这把米相信也容得下。
姜娩哭笑不得。
给皇帝戴绿帽?
还养男宠?
亏祖父想得出来。
再说了,如今宫里惋贵妃已产下一位皇子,之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妃子怀孕,她不想捲入这场的漩涡里面,还是决定继续在坤宁宫当好她的皇后就行。
只是可惜,祖父志向远大,她偏偏是个没出息的。
两人刚说完话,有一名下人进来,下人把一封信和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交给姜娩:「皇后娘娘,这是一位柳公子托我交给你的。」
姜娩接过东西。
随着信件展开,里面掉出一把制作精巧的钥匙。
她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
是柳文显所书。
姜远盯着小箱子看了两眼,也不好奇,但他猜到应该是汴州柳家的人。
姜娩放下信件。
姜远:「说了什么?」
姜娩:「表兄在信上说,他要启程回汴州了。」
姜远想到柳家,以及过世了的柳家老爷子,不免生出一阵惆怅,道:「去吧,去送一送你表兄。」
姜娩起身,把小箱子抱好,又将钥匙放回信封:「谢祖父。」
第166章 送别
姜娩追出去的时候,正巧撞上刚刚下朝归府的姜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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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驳从马车上下来,甫一进门,就见姜娩的身影从眼前匆匆跑过,她身后跟着的,正是那四个宫女,还带了几名乔装打扮成府里护卫的宫廷侍卫。
姜娩看见了他,但没打招唿。
她抱着柳文显给得小箱子,隐隐猜到了里面装得是什么。
姜娩追出去,得知柳文显的马车刚走,立刻跟了上去。
姜驳一袭官袍立在府门外,见姜娩一行人火速消失,他的手掌半握成拳。
想到姜娩归宁以后的所做所为,也从不会像蕊姐儿帆哥儿一样晨昏定省地去他院里请安,便怒从中来。
任她是皇后又如何?
他始终是她的生身父亲!
元萫见姜驳下朝的时辰到了,早早地让府里的人把姜驳爱吃的准备好,见姜驳阴沉着脸回到院落时,她挥手让一旁伺候的丫鬟下去,温声问他:「老爷,你脸色不好,可是前朝出事了?」
姜驳把官帽一放:「近日朝堂倒算安稳,就是多了一些小人想来巴结。」
他嘴里所说的小人,便是那些谄媚行事的官员。
姜驳以往跟这些官员也没有过什么交集,秉持得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但眼瞅着小皇后在后宫好好的,又听闻归宁时还是裴相和护送,一些官员便揣摩出形势对姜家有利,不免生出了结交的心思。
姜驳再没用,那也是皇后的生父。
他自己也清楚,那些人不是冲着他的面子,也不是冲着姜娩的皇后身份,而是看在裴相和三个字的面上。
姜驳冷冷发笑。
元萫给他倒酒。
姜驳端起,一饮而尽:「裴党一流,都是些奸佞小人,就因着皇后娘娘行事无所顾忌,导致我在前朝寸步难行,巴结我的官员多了,但挤兑我的官员也多了。」
对裴党,前朝几派都厌恶至极。
偏偏姜娩还跟裴相和来往。
偏偏姜娩就是他的女儿。
元萫坐过去,抬手替他顺气,想到近来太傅府多出的各府邀请的帖子,觉得姜娩行事虽有错处,但再一想太傅府今日的风光,又觉得能再忍忍:「老爷,你也别气了,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一定能在前朝站稳脚跟。」
闻言,姜驳舒心了些。
只是想到姜娩出府的场景,又不免烦躁起来。
都是当皇后的人了,做事还毛毛躁躁,半点皇后该有的威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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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姜娩顾着追上柳文显的马车。
她捧着小箱子,放在双膝。
终于,在城门口时,她们一行人追上了正在递通关文书的柳文显。
金钏让侍卫上前将柳文显拦下,急道:「柳公子,请等一等。」
柳文显认出她是姜娩身边的大宫女。
他望向后面跟来的马车。
马车的帘子被一只柔白素手挑开,姜娩弯着身,踩了垫脚的凳子,抱着箱子下来。
她走到他面前,想起柳家对原身在汴州的照顾,而她也是沾了原身的光才得到柳文显的照拂,决定将小箱子归还给他:「表兄,你为我做的够多了,这箱子里的东西,我说什么都不能要。」
第167章 匕首
没有谁不爱财。
姜娩尤其爱。
可有些财,不能要。
她已经因为原身拥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还拥有了现在的一切,不管之后需要面临的处境是好是坏,都是她应该去适应和解决的。
至于柳文显对原身的情谊,她领受不起。
柳文显见她态度坚决,只好让身旁的下人接过箱子,他解下腰间的水苍玉佩,递给她:「虽说柳家不涉足京都,只在京都之外的各州设有铺子,但早年柳家先祖在京都也有一点根基,他日若你急需用钱,你便让你的人拿着这枚玉佩去柳家名下的铺子支取银票,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便派人告知于我。」
姜娩拒了箱子里的东西,不好再拒绝柳文显给的信物,便伸手接了:「多谢表兄。」
柳文显心知她追过来不单单是为了还自己东西,还是特意来送自己一程,他看了眼城门口,以及进城出城的百姓,压住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也生怕这样的举动给她招来麻烦。
她如今是皇后,对待她,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亲昵无拘了。
他上前,目光放柔,抬手在她的鬓角轻抚了下,叮嘱道:「娩娩,我走了,你以后在京都,在宫里要谨慎行事,处处以自保为上。」
姜娩:「嗯。」
柳文显抽回手,望着她,欲言又止。
他知晓她长得极好。
以前在汴州,也有他的好友想要求娶姜娩,只是柳文显觉得姜娩还小,性子弱,也一直把姜娩当成是需要照顾的妹妹来对待,便觉得不着急。
她这般出众的容貌,不管是放在汴州,还是放在京都都不安全。
承宠,是必然的。
被人觊觎,也是必然的。
在此之前,柳文显一直觉得自己是有能力的,未来也能保住家族,护住姜娩,但京都一行,他才惊觉,原来自己以前还是想的太天真,也把一切想的太过简单了。
至于他那日与裴相和的交谈,他并未打算告知姜娩。
姜娩见他面露愁绪,知他是在为自己担忧,一笑:「表兄,你放心吧,我能自保的。况且,姜家的人对我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祖父对我很好。有他护着我,姜家的人不能拿我如何,其他人也会有所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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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显稍稍宽心。
他看不上姜驳的为人。
却信得过姜远。
那位学富五车,德高望重的老太傅。
听闻他的门生散落在天下各处,且不少皆在民间有所名气。
这样一位备受赞誉的老师,值得天下文人敬重,也值得他信任。
姜娩见旁边的人在看柳文显,应该是催促的意思,道:「表兄,从京都到汴州路途遥远,你一路保重。」
柳文显浅勾唇角:「好。」
他们在外出行,便是文人,也懂得世道艰险,会用防身的武器来保护自己的道理。
想到自己有一把贴身多年的匕首,以及那日裴相和说的话,柳文显将匕首拿出来,递给她:「娩娩,这是表兄的防身之物,必要之时,或许能救你一命。」
姜娩将匕首拿在手里:「多谢表兄。」
第168章 姜帆的志向
望着柳文显的马车渐渐行远,姜娩立在城门口待了一会儿。
金钏提醒她:「娘娘,回吧。」
姜娩应声,转身上了马车。
她坐在马车里,把柳文显送的玉佩用挂在腰间的香袋装好,又拿过柳文显所赠的匕首,握住手柄处,『刺』地一声,拔出刀身。
匕身锋利,泛着凛凛寒光。
姜娩那双温和清澈的眼睛映在其上。
她瞧了会儿,又把匕首赶紧收起来,只希望永远不要有用上它的一日。
但柳文显说的没错,留样利器防身总是没错的。
回到太傅府,姜娩还没走回院子,就听到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是从姜帆的院里传出来的。
姜娩回院子,正好要经过一段跟姜帆院子同行的路,她听到动静后出于好奇心停下来,再出于好奇心站在一根比她腰身还粗的红木柱子后面瞧着。
只见,姜帆跪在院中,前面站着刚发完一通火的姜驳,以及正在劝解的元萫跟姜迎蕊母女。
二房赵氏向来热衷于看大房的热闹,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以后,也不待在屋子里监督姜迎惠姜迎芳绣花了,她抓了把瓜子,兴沖沖地带着丫鬟赶来看热闹。
姜迎惠也跟了过来。
姜迎芳眼尖,瞧见藏在红木柱子后面的姜娩时,拎着裙子跑了过去。
她手里抓着一把花生,分给了姜娩一些。
对于姜迎芳身上总有吃的一事,姜娩已经习惯了。
这位四妹妹的兴趣跟她颇为相似,都是好吃好喝贪图享受之辈,因而两人凑在一起时,单单是说吃的都能够聊上整整半日。
而姜娩如今跟姜迎芳的相熟程度,就同别家府里玩得好的姐妹差不多。
她剥掉花生壳,往嘴里丢了两粒花生米,询问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我不过就是出去一趟,怎么才一回来就出事了?」
姜迎芳对此见怪不怪:「大姐姐在府里待得少,没见过帆哥儿跟大伯父闹的场面,才会如此惊讶。」
姜娩还记得姜帆在她归宁当日指出姜驳错误一事。
对原身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她是带着几分欣赏的,也早发觉他跟姜驳性情不同。
一听姜迎芳这语气,便猜到这样的争吵在太傅府肯定上演过很多回。
姜娩想了下,问:「是因为春闱的事吗?」
姜迎芳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姜娩:「这是个什么说法?」
姜迎芳觉得这事儿也不是秘密,便全都说了:「堂兄跟大伯父向来脾性不和,大伯父嫌他尚武,他看不上大伯父的为人处世。这回的春闱,也是大伯父逼着堂兄去的,加上大伯娘一直在堂兄面前哭哭啼啼,又有蕊姐姐从旁劝说,所以堂兄才一直按照大伯父的意愿温书。可堂兄的志向不在朝堂。」
姜娩顺口一接:「不在朝堂,难不成是在沙场?」
姜迎芳嗯嗯两声:「没错!」
姜娩:「……」
姜迎芳:「堂兄小时候曾去过将军府拜访,尤其崇拜赵家的儿郎,说男子就应该像赵家儿郎一般镇守边关,保家卫国。」
第169章 要睡一会儿
姜娩剥花生的动作一停:「……」
若姜帆去边关从军的话,那情况得多兇险啊。
一个不慎命都没了。
也难怪姜驳跟元萫不同意。
可话又说回来了,要是人人都像她这样好吃懒做,那也不行。
姜娩还是分外敬佩那些镇守边关的儿郎的。
大晟王朝能歷经百年尚在,靠的不单单是先前歷任皇帝的励精图治,也不单单是满朝文武上下的努力,还有那些挡在前头用身体做肉盾护得王朝安稳保得百姓安乐的数以万计的将士。
祖父说过,平阳公主已故的夫君便是赵家儿郎。
姜迎芳自认是个贪生怕死的,虽然她很佩服镇守边关的将士,但如果真让姜帆去从军,她也会担心姜帆的安危:「堂兄自小就是个主意大的,要不是大伯跟大伯娘管得严,把他拘着,他可能早跑去从军了。而且,三年前边关战事吃紧,他国来犯,是平阳公主的驸马赵集带领三万士兵上阵杀敌,最终战死,连个全乎的尸身都没留下。后来,仗是打赢了,可迎回来的,只是驸马的衣冠冢,以及牺牲的将士们的牌位。」
提及战事,总是沉重的。
姜迎芳说着,想到平阳公主的作风,忍不住嘀咕:「我曾见过驸马爷,与京都的世家公子不同,他高大威勐,皮肤黑,却很英俊,一桿长枪舞起来似游龙,气势如虹,笑起来时却极为可亲。且他对平阳公主也不错,但平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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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听出来了。
姜迎芳是在埋怨平阳公主的骄纵无情,也是在为英年早逝的驸马不值。
她也听祖父说起过平阳公主痴心裴相和,豢养面首一事,想来为驸马爷鸣不平的,也不仅是姜迎芳。
那边的争吵还在继续。
姜驳指着姜帆,气竭道:「别跟我说什么要去保家卫国,只要我活着一日,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去从军!过两日就是春闱,我只希望你通过春闱,留在京都为官!」
姜帆跪着不言。
元萫过去,蹲在姜帆面前,按着他的肩,眼泪直掉:「帆哥儿,听你父亲的,他也是担心你,为你好。再说那边关有什么好去的?三年前那场战争死了多少人,你都忘了吗?」
姜迎蕊也道:「是啊,弟弟,听父亲母亲的一定不会错。」
赵氏在一边看热闹,插了句嘴:「我说大哥大嫂啊,你们也别太专制了,帆哥儿志向远大是好事,你们做父母的,不支持就算了,怎么还阻止帆哥儿做他想做的事呢?」
元萫瞪她:「你闭嘴!」
赵氏冷哼:「就算我闭了嘴,帆哥儿的志向能改?」
姜娩:「……」
姜迎芳:「……」
两姐妹对视一眼。
姜娩没看下去的心思了,只想回院里补个觉:「四妹妹,你还要看吗?」
姜迎芳扯住她,咧嘴一笑:「大姐姐,我去你院里坐坐吧。」
姜娩犹豫:「可我要睡一会儿。」
姜迎芳沖她保证:「放心,我只是去蹭点吃的,绝对不会打扰大姐姐你睡觉的。」
姜娩只能应下:「好吧。」
第170章 社糕
回到院里,姜娩便真没管跟来的姜迎芳,直接去到里间小憩。
姜迎芳坐在外头吃糕点,找了本话本打发时间,见金钏在一旁守着,她忍不住跟金钏打听:「大姐姐怎么了?我总觉得她心不在焉的,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她那样心宽的人竟然没睡好?」
这行为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没什么。
但放在大姐姐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姜迎芳摸了摸下巴。
昨晚大姐姐不是去看裴掌印的吗?
金钏便是清楚内情也不会说。
姜家的人,信不过。
况且事情严重到关乎娘娘的清誉和生死,哪怕姜四姑娘对娘娘再好,也不能对她言。
对上姜迎芳好奇的目光,金钏笑着答:「大概是娘娘昨晚做了噩梦吧。」
姜迎芳:「真的?」
红壶守在一旁。
对娘娘而言,昨晚一事确是噩梦。
金钏不再言语,她进里屋看了眼补觉的姜娩。
察觉到姜娩并未睡着,而是微拧眉头,金钏过去,揭开香炉的盖子,往里面点了一截安神香,再用手扇了扇燃烧而起的一圈白雾。
娘娘到底还是年纪不大。
藏不住心事。
且若论年纪,她们四个伺候的宫女里除了红壶跟娘娘的年纪相仿以外,其余人都要比娘娘年长一些。
姜娩的反应,在金钏看来是正常的。
任凭谁无端端被轻薄了,也都做不到像无事发生。
想来娘娘此前从未被谁轻薄过,而这一回,轻薄她的人又是裴掌印。
老实说,别说是娘娘吓到了,就连沉稳如金钏看到昨夜映在窗上纠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时都吓了一跳。
淡淡的薰香在屋里环绕。
姜娩闻着安神香,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晚间。
姜老太太派身边的婆子送了一堆吃食过来,还说明日就是春社,先让府里的厨子准备了一些社糕和宜春酒送到各个院里,让太傅府的人尝尝鲜。
姜娩看着盘子里从未见过的糕点。
这跟平时摆在盘里吃的糕点不一样。
这是用五谷杂粮做的。
打开时,能够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米面香气。
姜迎芳喜欢赖着姜娩,就爱窝在姜娩的院子里,哪怕赵氏派身边的丫鬟来叫了几次都不起身。她用筷子夹了一点社糕给姜娩,说:「大姐姐,这是社糕。明日是春社,是祈求灶神赐福,五谷丰登的节日。等今年入了秋,还有秋社。近年来,各地频频遇到灾年,许多地方闹起了饥荒,所以近几年各家各户一到春社秋社便会格外重视,有些地方还会专门举行祭祀游行的活动。」
姜迎芳说着,脸上浮现出期待:「明晚京都会很热闹,按照府里的规矩,我们都得坐在一起用饭。到了晚间,祖父祖母会让我们出府走走。」
姜娩用筷子夹起社糕,送到嘴边尝了尝。
姜迎芳问她:「好吃吗?」
姜娩:「嗯。」
姜迎芳又拿过宜春酒,一般女子是不准饮酒的,可是春社秋社或是一些其他的场合却是可以的。
她给姜娩倒了一杯:「大姐姐,尝尝。」
姜娩端过,浅尝一口,微皱眉。
入口有些辛辣。
第171章 他太危险了
姜迎芳很喜欢宜春酒的味道。
想到姜娩今儿一整日的反常,金钏四人也不在屋里,她凑过去,灌了姜娩半杯酒后,姜迎芳得逞一笑,挽着姜娩的胳膊问:「大姐姐,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和裴掌印怎么了?」
她敢以性命担保,昨晚她回太傅府后,后面的姜娩跟裴相和绝对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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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被刚喝进嘴里的宜春酒呛到,咳得满脸通红。
面对姜迎芳的追问,她缓了一会儿才把喉间的呛味压下,随即目光一转,两手交叠,脑袋往上一枕,闭眼,装死:「我喝醉了。」
姜迎芳僵化:「……」
这都行?
大姐姐这赖耍的,当真是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姜迎芳抬手抠了抠头皮。
唔~
看来大姐姐不是想说了。
好在她也不是非知道不可,就是想要满足一下好奇心罢了。
姜娩当然不可能睡着。
白日里睡了这么久,晚间清醒的很。
等姜迎芳不抓着她问起昨晚一事后,她便睁了眼。
姜迎芳也没再纠结,转头同她说起春社来。
姜娩没过过春社。
原身也没过过。
在原身的记忆里,柳氏是一位慈爱又不失严厉的母亲,因着柳氏出身望族,所以十分注重对原身的培养。
柳氏虽不要求原身琴棋书画样样都通,但在读书一道上却管教甚严。
且柳氏对民间节日也不上心。
这就导致原身对风俗所知不多。
据姜迎芳说,此次春社过后,便是春闱,因而明晚会很热闹,除了黎民百姓会祈祷五谷丰登之外,即将赴考的学子们也会放河灯,祈祷高中。
姜娩想到了严话跟潘垠。
这二人是朱大人邹大人的门生,想来以他们的才学,是能过的吧。
且祖父也挺中意这两个后生的。
聊得晚了,姜迎芳开始犯困,便先告辞,姜娩却还没有睡意。
她站在院中,望着高挂在夜空中的那轮弯月。
一匹月光洒落下来。
如披帛一般披在她的身上。
她的身影也被地上的光影拉得长长的。
姜娩想起这段时日在宫外的逍遥自由,顿生不舍。
再过几日,归宁期就结束了。
忽的,她又想起了裴相和。
不知道他的伤好些没有?
烧退了没有?
红壶拿了件外衫出来,从后披在姜娩的身上,趁这会儿没什么人在,她道:「娘娘,咱们日后还是离裴掌印远些吧。」
裴掌印好是好。
可她们家娘娘更好。
反正红壶觉得,裴掌印企图染指娘娘,是大不敬,也是足以被斩首的大罪。
姜娩听她说起裴相和,想到当日金钏跟红壶撞见的一幕,面色微红。
幸而晚间月色溶溶,光线暗,不至于让她面颊之上的窘态被照出来。
她唇瓣微抿:「嗯。」
红壶说的不错,是该跟裴相和保持距离。
他太危险了。
她怕他。
更怕再发生屋子里那样的事情。
毕竟,她跟裴相和的身份摆在那里。
她是皇后,他是权宦。
她要是跟他牵扯不清,万一哪日被谁发现她跟裴相和有什么,那她铁定会死。
她老惜命了。
一点也不想死。
第172章 春社
春社当日,太傅府很热闹。
姜老太太是注重节日风俗的人,且人老了以后,就喜欢热闹。
平时大家都在各自的院里用饭,聚在一起用饭的时候不多,因而姜老太太每到重要的日子,就会在府里大操大办,再把各屋的人叫到一处说话。
姜驳下朝后,回屋换了身简易常服,携着元萫跟一对儿女去拜见姜老太太。
赵氏带着两个女儿早早到了。
姜娩是跟姜远一道来的。
两人并肩走着,一路有说有笑。
姜迎蕊看得羡慕,又有些嫉妒。
她小时候喜欢缠着祖父说话,还喜欢在祖父面前表现自己对诗词的见解,希望祖父能指点一二。
京都之中,谁都知晓她的祖父是当朝太傅,是教导过诸位皇子的人物,还拥有诸多才华斐然的门生,所以若能得到祖父指点,姜迎蕊觉得自己在诗词上的境界必然能有所提升。
然而祖父并不喜欢指点她。
且姜迎蕊记忆之中的祖父不言苟笑,很少会露出跟姜娩在一起时的慈爱之态。
对他们这些小辈,祖父向来是严厉的,甚至就连帆哥儿的功课都从不过问。
要不是亲眼见到祖父如此疼爱大姐姐,姜迎蕊至今都以为祖父骨子里就是一个冷情凉薄之人。
可真的见识到了,姜迎蕊也尝到了何为嫉妒的滋味。
没有姜娩以前,姜迎蕊就是太傅府里的大姑娘,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回到太傅府,都是最紧要的那一个。
但自从姜娩归宁,大家的目光就聚集到了姜娩的身上,忽略了她。
赵氏并不在意姜远的偏心。
多年来,二房本来在姜老太太眼里就不招待见,她的两个姐儿也不像姜迎蕊那般会讨姜老太太喜欢,赵氏也习惯被冷落了。
只是看到大房在皇后归宁后连连吃瘪,看到姜远为了维护姜娩连姜老太太都怼时,她的心底无比快意。
这姜家最近的日子,可算是过出点滋味来了。
姜迎惠泛酸:「祖父对大姐姐可真好。」
姜迎芳一贯对宅院里姐姐妹妹的小心思察觉甚少,且只要一想到春社,晚间还能出府,便雀跃不已。
她笑着,顺着姜迎惠的话接了句:「是啊。」
姜迎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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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远拉着姜娩坐在一边。
这一幕,看得姜迎蕊跟姜迎惠面色皆是一变。
姜帆还跟姜驳犟着。
他的志向不会改。
可每回他只要一提从军的事,不单单会跟姜驳大吵,母亲也会又哭又闹,激动之时,还说要抹了脖子。
姜帆没有法子,只得一次次在这样的哭闹里妥协。
元萫看了他一眼,劝道:「帆哥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应该再做出让我跟你父亲担心的决定。再者说来,从军是大事,你又是我跟你父亲唯一的儿子,将来是要为太傅府传宗接代的,若去从军,到了战场,有个好歹该如何是好?」
昨日动静闹得大,姜老太太也得知姜帆跟姜驳争吵一事,她搁下茶盏,出声:「听你母亲的,祖母这几年身体也差了,离不得人。这辈子,我老婆子也没别的愿望,就希望看到你们一个个能平安健康,再成亲生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姜帆闷声不言。
姜娩看了他一眼。
这个弟弟看起来主意很大,不像是会轻易打消念头的人。
第173章 劝谏之责
姜远打断他们的话:「行了,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
姜帆目光一亮。
他就知道祖父是这个家里活得最明白的人。
姜驳当即表态:「父亲,别的事情我也就听您的了,但帆哥儿从军一事,我说什么都不会答应!」
姜老太太就怕这场面要闹起来,想着难得聚在一起过个春社,赶忙出面打圆场:「行了,我让府里的小厨房准备了吃食,等会儿我们坐在一起说说话,等用了饭,你们再出府逛逛。」
她一开口,大家便都安静了。
姜迎蕊嘴角勾起。
今晚的京都必定热闹非凡,也不知道能不能遇见沈公子。
姜迎惠也存了同样的心思。
赵氏睨她一眼。
孩子主意太大也不行。
都好高骛远了。
席间,谁也没开口。
姜远一直往姜娩的碗里夹菜。
眼瞅着姜娩回宫的日子没剩几日了,他也捨不得这个孙女儿,是以,他对姜娩格外偏心:「娩娩,吃这个。」
姜娩望着眼前堆积成小山的菜:「……」
姜迎芳想到一会儿夜游还有一堆吃的,道:「祖父,等会儿我们出去还有很多好吃的,你给大姐姐留着点肚子。」
姜远一想也对,当下把筷子一搁:「那少吃点。」
姜娩笑:「好。」
姜驳皱着眉头,他倒是想找机会跟姜娩说话,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眼下正好。
他先是长嘆,之后才进入正题:
「近半个月来,堆积的奏本成山,我听闻皇上根本没有批阅,而是全部交给太监张有德打理。」
「那张有德就是个苦出身,连字都认不全,除了想着法儿地讨好皇上之外也没别的本事。」
「裴相和因刺客被罚一事满朝文武皆知,虽说裴相和行事阴狠,乃祸国小人,但之前批红的权握在他手里时至少从未出过今时今日的情况。」
「皇后娘娘,过几日你归宁结束,回到宫里,还要替朝臣们劝诫皇上,劝诫他不要沉迷美色,也不要对阉人偏听偏信。」
末了,又添了句:「你是皇后,是一国之母,是天下女子的典范。你要知道,你除了是皇上的枕边人,是他的妻,也是他的臣,有劝谏之责。」
姜娩吃东西的动作一停。
姜远面色沉沉:「好好的一顿饭,就这么被扫兴了。」
姜驳面赤,辩道:「父亲,我这也是为了她好,若她能劝一劝皇上,让皇上专心政事,这对大晟王朝就是天大的好事,而皇后娘娘也会因此成为文武百官和黎民百姓心里称颂不已的一代贤后。」
姜娩没了用饭的兴致。
她原本想着,归宁期间可以诸事不理,没曾想避过了宫里的事,还是躲不开姜驳这一遭。
姜老太太近来得了不少邀请函,她看了两眼姜娩的好相貌。
她心想,皇上重颜色,姜娩若是得了圣宠,再在皇上耳边吹吹风,让皇上勤政,这对姜家而言同样是好事。
「皇后娘娘,你父亲说的不错,你想要快速地在后宫立住脚,想要赢得满朝上下的尊重,还是得在除了打理后宫的事情之外,再多做一些。」
第174章 偏心也不藏着掖着
从始至终,姜娩就没打算插手皇上的任何决定,只想在坤宁宫那一方天地里撞一天和尚敲一天钟。
她正要表态,姜远发作得更快,一拍桌子,道:「吃饭!」
他一发火,谁都不敢再吭声。
姜老太太:「……」
姜驳:「……」
姜远心疼地望着姜娩,狠狠地瞪了眼先前说话的姜老太太跟姜驳。
真不愧是亲母子!
骨子里的盘算都能凑到一处!
且他们嘴上说的再好,是为了姜娩,实则却是从利益的角度出发。
他拉过姜娩的手,不想让这些烦心事扰她清静,让下人拿来早就准备好的银票,交给她,一改怒容,和蔼道:「娩娩,今晚热闹,你一会儿出去好好玩,要是银票不够花,只管记在太傅府的帐上。」
姜娩并不客气,也领受了姜远疼爱她的心意,将银票收起:「好。」
有祖父在。
她根本不用为姜家的事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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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无需把姜老太太跟姜驳的话放在心上。
姜迎芳盯着那一叠银票,笑了两声,姿态卑微地竖起一根肉肉的食指:「祖父,能给我一张吗?」
她不贪心。
真的。
一张就行。
姜远笑开,赵氏老嫌弃这个小女儿没心没肺,只知道吃吃喝喝,他却觉得这样极好,又从下人手里拿了几张银票,分给其余的小辈:「行了,都散了吧。」
姜迎芳捧着银票如获至宝,脆声道:「谢祖父!」
姜迎惠拿了银票,跟着道谢。
姜迎蕊并未有多高兴。
祖父偏心偏得当真是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他们几个拿到的银票,加起来都没有祖父给姜娩的多。
得了姜远的话,元萫带着姜迎蕊出府,赵氏也带着姜迎惠跟姜迎芳跟过去。
姜娩没逛过几回京都,也不熟悉,加之几乎都是女眷出行,姜老太太担心人潮拥挤容易出事,所以让他们一道乘车出府。
姜远让姜驳留下,又对姜帆道:「去吧。」
姜帆因着春闱一事,被整日关在院子里温书。
眼看姜娩她们都走了,姜驳还不发话让他离去,便以为出府得泡汤。
此时得了姜远的话,姜帆感激地沖姜远一笑:「谢谢祖父。」
姜驳:「父亲,春闱在即,帆哥儿得留在屋里温书。」
姜远:「该放松还得放松。」
姜驳:「……」
姜老太太人老了,虽然也想去瞧瞧热闹,可惜身子不济,只好留在府里:「听你父亲的。」
姜驳:「……」
等小辈们都走了,姜远望向姜驳,目光一厉:「娩娩在宫中本就兇险,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脸让她冒着性命危险去劝诫皇上?」
姜驳看不惯姜远惯着姜娩的行为。
打从姜娩归宁,姜远整日都由着姜娩的性子,对她的行为从不约束,还毫无原则地纵着。
听完姜远斥责的话,姜驳梗着脖子,说:「父亲,我没有说错,身为皇后,理应劝谏皇上!」
姜远:「那你怎么不劝?」
姜驳:「我……」
姜远话锋一转:「我这几日让人清算了你名下的产业。」
姜驳:「算这些作甚?」
姜远早早做了安排,这回跟姜驳说起,也不是在商量,而是直接下命令:「娩娩回宫那日,我会将你名下的产业给她一半。」
姜驳气急:「父亲!」
姜远主意已定,见姜老太太要劝说,索性走人。
姜老太太:「……」
姜驳:「……」
第175章 盯着糖人儿走神
姜家的马车停靠在街边。
一众女眷下了马车。
姜帆跟在后头。
姜娩刚落地站稳,姜迎芳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拉过她的手,指着前面敲锣打鼓的一处地方。
那里聚集了百姓,堵得水泄不通,但可以看见有玩杂耍的正在表演。
姜迎芳一脸遗憾:「到底还是出来晚了,连看表演的位子都抢不到最好的。」
姜娩倒没觉得遗憾。
能出来走走,在回宫前见识一下春社的热闹,已然足够了。
再者,人多的地方意味着拥挤,姜娩不想要那么多人挤来挤去的。
赵氏回头看粘着姜娩的姜迎芳,她对大姑娘印象不错,毕竟是柳氏养出来的姑娘,有股子温温柔柔的气质。
姜迎惠想到姜远偏爱姜娩,就连一母同胞的妹妹都粘着姜娩,不免泛酸:「妹妹也真是的,一直粘着大姐姐,也不见她粘我。」
赵氏:「谁让你脾气差,不爱跟芳姐儿说话?」
姜迎惠:「她整日挂在嘴里的只有吃喝,我能同她说什么?」
赵氏:「……」
这就是差距。
姜迎惠不喜欢听的,恰恰是姜娩爱听的。
谁都会选择喜欢自己的人,跟相处时觉得舒服的人在一起,所以芳姐儿才总会粘着姜娩。
因着都是女眷,且今夜的人实在太多,元萫哪怕不情愿也只能拉着姜迎蕊一道过来,对姜娩道:「娘娘,臣妇担心一会儿被人群冲散,我们还是挨着走在一处吧。」
姜娩没意见。
且除了姜家的女眷外,还有跟随的伺候的丫鬟。
以及隐藏在暗处的侍卫。
姜迎芳喜欢热闹,惯常是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跑,她拉着姜娩走在前头,一会儿说起这个,一会儿又说起那个。
姜娩眉眼含笑,听得认真。
春社日,街市上摆放着很多新鲜的小玩意儿,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听姜迎芳说那些都是手工做的,用来祭祀之用。
姜迎惠跟在赵氏身边,以防走丢。
姜迎蕊则跟在元萫身边,两母女有说有笑的。
姜帆闲不住,不想听她们说首饰或者是说起哪家的公子如何优秀,也无心这些,便抬步追上前面的姜娩跟姜迎芳。
姜迎芳一愣:「堂兄?」
姜帆神色微不自然:「嗯。」
姜迎芳又一回头,望了眼后面的元萫跟姜迎蕊:「你不跟着大伯母和蕊姐姐吗?」
姜帆有点别扭,道:「路这么宽,我想走哪儿便走哪儿。」
姜娩轻轻一笑。
姜帆别过头。
姜迎芳没再说什么,只是注意到有卖糖人儿的,扯着姜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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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帆皱着眉头,他不想跟着元萫她们,但也对糖人儿毫无兴趣。
两相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跟姜娩走一道。
姜迎芳要了糖人儿,又给姜娩跟姜帆一人要了一份。
姜娩却盯着糖人儿走起了神。
那晚裴相和的反常,再次浮现在脑海。
姜帆接过糖人儿,拿着她的那一份,见她正在发呆,喊道:「大姐姐?」
姜娩回神,接过他递来的糖人儿:「谢谢。」
姜迎芳仰着脖子,踮起脚,望了眼前面的杂耍,拉着姜娩过去。
姜帆则跟在后头。
第176章 不觉得
观看杂耍的人很多,姜娩几人站在靠后的位置,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但也被周遭的氛围所感染,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眼见姜帆盯着舞剑的那人目不转睛,连有人过来都没发现,姜娩只好伸手拉了他一把,替他避过经过的人。
姜帆看了眼擦身过去的人:「谢谢大姐姐。」
姜娩咬了一口糖人儿,道:「看来,你真的很想从军。」
姜帆:「……」
姜娩又问:「为什么想去?」
姜帆的眼睛熠熠生光,思索了一下大晟王朝的形势。
他其实很清楚,照眼下的情况发展下去,估计用不了两三年,边关就会战事再起。
近年来,悍匪猖獗,造反者甚多,如果没有一定的军力压制,天下会更乱。
不过这些,姜帆都只是闲来无事在心里想想,并不会同姜娩说,免得吓到她。
所以当姜娩问他为什么想去从军,他只说:「因为想保家卫国,想成为少年将军。」
姜迎芳偏过头来,沖他竖起大拇指:「好志气!」
姜帆被夸得一愣。
这个妹妹还真是……虎。
元萫等人站在后面看了会儿,实在对杂耍提不起兴趣,还嫌弃闹哄哄的,便拧着眉,去到一边的小摊看有什么能入眼的首饰。
姜帆等了会儿,没听到姜娩再开口,便问:「大姐姐,你不觉得我任性吗?」
姜娩唔了声:「不觉得。」
对于姜帆想要从军这事儿吧,她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这是姜帆的人生。
他想怎么过,是他的自由。
姜帆望着她,一时失了神。
姜娩的容貌在周遭忽明忽暗暗的光线下不再那般瞩目,可她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浮动的隐隐笑意,令她仿佛被笼罩在一圈柔和的光晕里。
这位大姐姐,无论是谈吐举止,都那般的没有攻击性,还让人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姜帆每回跟姜驳起争执的时候,都会想是不是自己太不懂事了。
为人子,应该什么都听从父母的。
可若是让他照着别人的意愿活,他又不甘心。
这会儿听姜娩如此说时,姜帆嘴角勾起。
他想,祖父偏爱大姐姐是有道理的。
姜娩全神贯注地跟姜迎芳站在一处看表演,时不时还会迎合氛围,与周围的百姓一起鼓掌。
金钏四人站在不远处望着。
这才是娘娘啊。
眉眼疏懒。
眼里有光。
她处在人声鼎沸里,便是不说话,不施脂粉,也能让人一眼看见。
沈非觉也跑来看杂耍。
他这回出来仍带着威风凛凛的乖乖。
沈非觉站在人群后头,踮起脚,瞅见姜娩在其中时,拽着沈非空的胳膊往人群里去。
沈非空也看见了姜娩。
不得不说,乖乖实在威风,它一出现,吓哭了不少孩童,也吓退了不少百姓,硬生生靠着那威勐的体型给沈非觉腾出一条道来。
它善于记住人的味道,尾巴一甩,就蹲在了姜娩脚边。
姜娩这下发觉不对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扫她的裙摆。
姜迎芳哇了一声,也没心思看杂耍了,她弯了腰,探手去摸乖乖的脑袋:「大姐姐,是乖乖!」
姜娩屏息!
第177章 我尽量
她一低眸,就对上乖乖漆黑的狗眼,关键它的眼神还很真挚,很乖巧。
姜娩眨了眨眼。
乖乖跟着眨眼。
于是乎,这一人一狗,就这么互相看着。
沈非觉嫉妒地望着姜娩。
又恨不得踹一脚乖乖出气。
乖乖是他养到大的獒犬,可它只要一见到姜娩,就毫无骨气可言,屁颠儿屁颠儿地蹲在她身边甩尾巴。
沈非空没忘记姜娩有多怕狗,虽然他有点遗憾没能亲眼看见乖乖是如何把姜娩追得爬上海棠花树的,但是一想到她站在海棠花枝头怯怯地往下望,想到她在张记馄饨明明怕乖乖又还努力伸手去奖励乖乖的画面,便忍俊不禁。
担心把人吓得狠了,沈非空清咳两声。
沈非觉拽着乖乖的绳索,把狗牵到身边来。
姜娩松了口气。
还是要跟乖乖保持距离比较好。
姜迎芳凑过去,笑道:「上回乖乖把万光追得落荒而逃,估计以后万光看见它都得绕道走。」
姜帆拱手作揖:「非空公子,非觉公子。」
沈非空颔首。
沈非觉对姜帆印象不多,但不反感。
人群里,突然出现这么大一只狗,不可避免地制造出了一点恐慌。
元萫跟姜迎蕊正在挑选首饰,听到前方的动静时,两母女顺着望去,见沈非空出现并在跟姜娩说话时,姜迎蕊眼底浮现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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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萫看穿她的心思:「我们过去打个招唿吧。」
姜迎蕊:「嗯。」
姜迎惠也跟过去。
赵氏摇头:「……」
也是她过了那个还对男女情爱有所憧憬的年纪,才能保持理智。
换做二十年前的她,身边如果摆着沈非空这样优秀的贵门子弟,也会忍不住想要在他面前晃悠晃悠。
所以见姜迎惠双眼放光,她也知晓阻止不了,索性由着姜迎惠被现实击溃得死心。
不是她做母亲的心狠。
而是有些人,有些念头,就是永远无法靠近,无法达成。
这个道理她懂,姜迎惠却还不懂。
沈非空主动跟姜娩打招唿:「娘娘。」
姜娩勾唇,却不敢有上前一步的举动,双眼一直紧盯着跟在沈非觉身边的乖乖上。
她知道这狗不会咬她,甚至上回还帮了她解围,但骨子里的害怕不是这么快能消除的。
沈非空失笑。
姜娩有些窘。
沈非觉蹲下去,抱着乖乖的狗头:「娘娘,它很可爱的。」
姜娩点头:「嗯嗯。」
沈非觉又道:「你不用怕它。」
姜娩:「……我尽量。」
沈非空瞧得心情极好。
姜迎芳扑哧一声笑了。
就连姜帆都被姜娩这副怂巴巴的模样逗乐。
元萫几人过来,见沈非觉抱着这么大一只狗时吓了一跳,面色隐隐发白。
姜迎蕊跟姜迎惠也害怕,但比起这点害怕,显然她们更想要在沈非空面前维持形象。
是非觉公子的狗呢。
得夸。
姜迎蕊压住害怕,违心道:「非觉公子,你养得狗真可爱。」
姜迎惠也不甘落后,想要在沈非空两兄弟的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真是羡慕非觉公子,不瞒两位公子,我一直都喜欢动物,只是家里管得严,不给养。」
第178章 去吧
元萫:「……」
赵氏:「……」
这一刻,哪怕元萫跟赵氏平日里再怎么不对付,但也难得的在脑海里浮现出同一个想法——现在的孩子怎么还兴睁着眼说瞎话呢?
元萫心想:她家蕊姐儿自小连猫儿都不喜欢,怎么可能喜欢这么大只的狗?
赵氏心想:她家惠姐儿从小虽然说对动物没多讨厌,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欢。且沈非觉这狗体型大,一看就吓人,依惠姐儿的性子,能为了给沈非空留下好印象如此违心,也是够能忍的。
再一看沈非空那张脸,那气度,以及沈国公府的地位,赵氏瞬间又觉得合理了。
要是真能跟这样一位郎君多接触,违心什么的,倒也是能忍忍的。
姜迎芳却在这时很没眼力劲儿道:「蕊姐姐,惠姐姐,你们不是都不喜欢动物吗?」
这么违心,真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姜迎蕊:「……」
姜迎惠:「……」
姜帆也甚是无语。
一个沈非空而已,至于稀罕成这样?
看看他们家大姐姐,喜欢就是喜欢,害怕就是害怕,站位……也是所有人里面离狗最远的一个。
还有那怂巴巴的小眼神,当真是一点都不虚假,不做作。
姜娩佩服不已地望着姜迎蕊跟姜迎惠。
这二位妹妹当真是好胆色。
这是不是就叫做被男色迷了心智?
姜迎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当然不会允许姜迎芳的话来她的拆台了。
对上沈非空沉静的眼神,姜迎蕊温婉一笑,柔声道:「芳妹妹,你记错了,我一直都很喜欢小动物的。」
姜迎惠紧接着道:「我也是喜欢的。」
姜迎芳望了眼乖乖壮硕的体型:「乖乖是小动物?」
这么大……
怎么会是小动物呢。
沈非觉看出来眼前两位姜姑娘的刻意讨好。
他眼睛没瞎。
她们二人是不是真的喜欢乖乖他一眼就看得出。
尤其是面前还有一个喜欢乖乖的姜迎芳,和一个惧怕乖乖的姜娩做对比。
这就更显而易见了。
呵!
又是两个拜倒在他兄长魅力下的无趣女子。
元萫拉了一把姜迎蕊,站在前头,见这时候杂耍开始散场,她指着一处卖河灯的小摊道:「沈公子,我们准备去放河灯祈福,你们要一起吗?」
沈非空却看了眼姜娩,问她:「娘娘去吗?」
他一开口,姜迎蕊跟姜迎惠的目光便齐齐落在姜娩身上。
若非知晓姜娩的身份,听到沈非空言语里的尊重,她们怕是要开始在心底泛酸,还会把姜娩当做是要跟她们一样喜欢沈非空的竞争者。
姜娩往后缩了半步。
她见姜迎芳一见到乖乖就跑到了沈非觉身边去逗弄乖乖,不管自己时,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埋怨。
这位妹妹完全是有了狗,忘了她这个大姐姐。
姜娩缓缓挪动步子,往姜帆的身后藏。
姜帆倒也乐意给她面子,用身形给她挡了挡。
姜帆的身量比她高半个头,姜娩躲在后头,还挺有安全感。
迎上沈非空投来的目光,再一看元萫她们都在看着自己,她道:「去吧。」
第179章 是他
姜娩此话一出,姜迎蕊跟姜迎惠望向她的眼神顿时和善不少。
姜娩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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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页
不远处的金钏四人发笑。
娘娘这个决定,是间接的帮了两位姜姑娘呢。
太傅府的门第是还不错,但距离世代承袭爵位的国公府始终是差了一大截。
自古以来,高门望族的婚缘很少掌控在族中子弟的手里,基本上不是长辈做主,便是走了运,承蒙皇权指婚。
这两位姜姑娘想嫁高门,且难着呢。
去放河灯的决定虽然是姜娩做的,但她却是磨磨蹭蹭走在后头的那一个。
沈非觉对妇人间的谈话不感兴趣,倒是跟姜迎芳脾性相投,两人凑在一处,说着獒犬乖乖的事。
赵氏走在前头,见后面一直说个不停的姜迎芳跟年纪不大的沈非觉并肩而行,觉得这画面怎么看怎么不对味儿。
这两人,像极了一对相处甚好的姐弟。
姜迎惠也没想到就姜迎芳这样的性子还能跟沈非觉聊得热火朝天,她倒是有心结交沈国公府的人,平时在宴会的场合遇到国公府的女眷也会主动交好,但无奈她再怎么使力,依旧是怎么都挤不进去。
姜迎蕊跟元萫走在前头,她一边走,一边看沈非空,努力地找话题:「非空公子,此次春闱,相信以你的才华,定能中榜。」
沈非空态度疏离:「多谢姜二姑娘的吉言。」
姜娩躲在姜帆身后,躲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姜帆笑了:「大姐姐。」
姜娩:「嗯?」
姜帆:「你是姐姐,你该照顾弟弟妹妹才是。」
姜娩:「说的是呢。」
姜帆一指两人这走位,再一指被沈非觉牵着的乖乖,比对了一下两者相隔的距离:「那大姐姐这是?」
姜娩怂得理直气也壮:「我胆小。」
姜帆:「……」
姜娩生怕他不给自己挡了,抓住他的一截袖袍,弯起眉眼:「劳烦帆哥儿庇护了。」
沈非空听完后面两人的动静,眼底浮起笑意。
就皇后娘娘这性子,到底是怎么适应宫里乏味又处处布满危机的生活的?
一行人到了卖河灯的摊前。
摊子是由几张桌子搭起来的,底下铺着层厚布,河灯一盏盏摆在上头,整整齐齐。
其间,河灯一面的图案有植物花卉样式的,有诗词样式的,还有一些是山水花样,甚至还有小动物图样的。
连仕女图样式的都有。
老闆见他们一行人气度不凡,女眷皆绫罗绸缎,男子也是仪态出众,便猜到来歷不小,笑着迎了上来:「各位姑娘,各位公子,喜欢什么样式的河灯,这里都有。」
姜迎蕊几人已经开始挑选起来。
姜娩跟姜帆是最后到的。
她发现一抹背对着人群坐着的身影。
是一名男子。
他坐姿端正,着布衣,面前摆着一堆颜料,每样颜料用小小的圆盘装着,正提笔在灯面勾勒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
姜娩觉着他眼熟。
男子也察觉到了她注视的目光,手中勾勒图案的动作一顿,侧首望去。
是她。
姜娩也对他有了印象。
是他。
那个在雨里捡书的人。
卫远伯庶子,钱执光。
第180章 选河灯
两人的目光隔空对望。
姜娩礼貌性地对他浅笑。
钱执光想到上回她为他撑伞,回以浅笑。
短暂的视线交汇过后,钱执光看了眼面前摆着的一大堆还需要他提笔勾勒的河灯,便没有多言,也没有上前打招唿,而是重新将笔放在朱红色颜料里润色,继续描绘还未完成的杜鹃花。
姜迎蕊选的是题了诗词的河灯。
河灯四四方方。
其中一面的字体飘逸有力。
姜迎惠挑选的则是兰花图样的河灯。
两人看了眼对方的,似乎是在较劲一般,都想要去找沈非空说话,想问问她们两人的河灯谁的更好,更得他的心意,却见沈非空刻意跟姜家的女眷保持着距离,所隔较远。
沈非空仿佛没觉察到姜迎蕊跟姜迎惠的心思般,正垂目,盯着河灯上熟悉的字迹。
这笔法,这力道,就连收笔的习惯都与他认识的那人一样。
沈非空抬目一瞧,便见钱执光的侧脸。
果真是他的笔锋。
沈非觉在一堆画着动物形态的河灯里挑挑拣拣,没看中满意的,便指了指蹲在脚边的乖乖,对卖河灯的老闆道:「能给我画乖乖吗?」
老闆笑笑,答应得极快,然后走到钱执光身边,将沈非觉的要求说了一遍,又放了一小块碎银在旁边。
像这种指定要画某种样式的,价格也不一样。
钱执光将银子收了,扫了一眼沈非觉旁边的乖乖。
沈非觉有些担心,觉着只匆匆看了这么几眼未必能画得好,便问沈非空:「兄长,你说他画得出乖乖威武的神态吗?」
沈非空对此很有信心,也很认可钱执光的能力:「自然。」
钱执光的画工是出了名的一绝。
不管是画人,画物,还是画景,皆能生动。
姜迎芳选了一盏画着荔枝的河灯,见元萫几人凑在一起说话,还在选择河灯时,她走到姜娩身边:「大姐姐,你选好了吗?」
姜娩觉得哪个河灯都漂亮,哪个都好看,一时犯难。
等大家都选好了,她觉着不好再耽搁,便从中里面挑了一盏最不起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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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页
那是一幅画着猫儿的画,海棠花树下,一只身形肥胖的猫儿蜷缩起来晒着太阳,眯着眼,毛茸茸的尾巴微微弯着,一副惬意到不行的样子。
姜迎芳看了几眼,当即笑了。
姜帆也凑过来看。
沈非觉嫌弃地咦了一声:「娘娘怎么喜欢这个?」
姜娩越看越满意:「我觉着挺好的。」
沈非空也笑。
这画跟她挺配。
姜迎芳想起姜娩整日躺在贵妃榻上晒太阳的慵懒模样,再一看河灯上的画儿,顿时觉得姜娩选的极好:「大姐姐每日在院中午睡时,就跟这画里的猫儿一模一样。」
金钏四人也瞧了眼。
确实。
不得不说姜四姑娘是有眼光的。
这猫跟她们家娘娘的匹配度颇高。
这边,钱执光收笔,将乖乖的形态画好,提着完成的河灯给沈非觉,见姜娩选的那盏河灯是他闲着无聊画了练手的,还是照着他院子里那只好吃好睡的猫儿画的,不免一愣。
这也是他最喜欢的一盏。
第181章 比较另类
姜娩选到了喜欢的河灯,心情极好地勾着唇,还用手指戳了戳画上猫儿的肥腮。
画得可真好。
那副懒散的神态简直活灵活现。
圆熘熘似琉璃般的猫眼儿仿佛都泛着神采。
见她喜欢,钱执光微一勾唇。
沈非觉得到了想要的河灯,高兴了好半天,并对钱执光的画工竖起大拇指:「钱公子,难怪你能跟我兄长齐名,这画工,着实了得!」
他家兄长虽厉害,但一手丹青却不及钱执光。
那边,元萫让卖河灯的老闆算钱,打算一道付了。
钱执光经过时,望了眼姜娩手里的那盏,对河灯摊子的老闆道:「那盏灯不用算钱。」
老闆发愣。
难得啊。
难得钱执光也会有想要送人东西的时候。
钱执光跟这位老闆是旧识,而钱执光因生母乃是娼妓的身份在卫远伯府处境尴尬,为了维持生计,时常在外面奔波,能够接到活做也是靠着一些熟人介绍。
老闆也算了解钱执光的境遇多难,更知道钱执光此人不是会轻易送人东西的性子。
这位姜姑娘……生得实在好看。
老闆以一副过来人的眼神笑笑,得了钱执光的话,果真没有把姜娩的河灯算在里面。
钱执光见老闆误会了,也不作解释。
只有不知晓姜娩身份的人,才会误以为他生了妄念。
姜娩听到后,拿着河灯,正想说不用,钱执光却看穿了她的心思,道:「钱某如此做,只是为了感激姜姑娘当日的撑伞赠伞之情。」
他都这么说了,姜娩便不再拒绝。
倒是个记性好的。
那么一桩小事,他却牢记于心。
钱执光说罢,继续做他的事。
于姜娩而言,撑伞,赠伞都是小事,但钱执光在京都多年,因着他生母一事受尽嘲笑,也因卫远伯对他的嫌弃,导致随随便便一个下人都能骑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
他这样一个在别人恶意中走过来的人,对于他人释放出来的善意,既敏感,又懂得珍惜。
可他并不会因此对姜娩有多感激。
她为他撑伞,赠伞。
他送她河灯,如今也算是两清了。
元萫跟姜迎蕊互相看了眼,包括其他人都在好奇姜娩是怎么认识钱执光的,但姜娩没提,她们也不好问,便结了钱,各自拿着河灯走到一边放着一排笔墨纸砚的地方,专心地在河灯上面写下各自的愿望。
元萫无非是希望儿女都能有一个好前程。
姜迎蕊提笔书写之时,目光频频往沈非空那边望。
姜迎惠同样如此。
赵氏随手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希望姜兴能被调遣回京都当官,他们二房常年不能聚到一起的一家人,能够早日团圆。
姜帆则对从军一事还没死心,仍憧憬着在不久的将来可以身披银甲,手持银枪,去战场带领将士们冲锋陷阵,守大晟王朝的疆土,护家国安康。
故而,他连挑选河灯的样式都是将军挥枪骑马的飒飒图样。
姜娩选择了靠里面的一处。
大家写得愿望都比较常见,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但她写得么……
嗯……
就比较另类了……
第182章 愿苟到最后,应有尽有
姜娩站在角落里,在河灯的另一面提笔写下:愿一苟再苟,苟到最后,应有尽有。
她握着笔,瞧着自己写下的愿望,翘起了嘴角。
她心想,自己可真贪心。
但既然是愿望,也未必真的会实现,那她贪心一下下也不过分。
待写完,姜娩就发现有一道阴影被投射在河灯的面上,她顺着阴影的方向抬头,往左一看,正好对上钱执光投来的兴致盎然的视线。
钱执光指了指自己手里用完颜料的空盘,表示自己只是无意间经过,也是无意间看到了她写的愿望。
姜娩:「……」
然而,这还不是最尴尬的。
因为下一刻,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在她的右侧,立着的身影是沈非空。
姜娩起初没发觉沈非空,还是因为顺着钱执光直直看去的目光,这才发现沈非空就站在不远处。
他正盯着姜娩写下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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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没料到她的愿望竟是如此,表情还有点发怔。
娘娘果真跟他见过的许多闺秀不同。
连愿望都这么的……别具一格。
姜娩顿觉无地自容。
她将笔搁下,脑袋往下垂,又掩耳盗铃般抬手,笨拙地用袖子将愿望挡住。
尽管这举动非常多余。
但却是她眼下能够给出的唯一反应。
钱执光收回目光,拿了颜料,转身便走。
沈非空也觉得这样看着姜娩不太好,所以别过了视线。
姜娩尴尬地看地。
好在她心理承受能力不错,脸皮也厚。
在最初极度的尴尬过后,很快调整好心态。
注意到摊子前面元萫等人已经写好愿望,还点亮了河灯,全站在一边等着自己时,姜娩赶紧提着自己的河灯去点亮,再随她们一道往放河灯的地方走。
站在岸边的人很多。
男女分开。
有风拂过,吹得河灯里面的烛光闪闪烁烁。
裴相和立在人群里,借用一棵棵粗壮的柳树遮挡颀长如竹的身形。
从他的角度望去,正好看见姜娩跟姜迎芳挨着站在一处,两姐妹各提着一盏河灯,正商量着往河面上放。
这条河极大,几乎环绕整个京都。
站在岸边时,除了能看到周遭灯火通明的盛景,还能看到河面之上,有三三两两的游船徐徐行驶,偶尔有读书人吟诗作对的声音传来。
裴相和遥遥望着姜娩手里的那盏河灯。
他知晓河的下游处在哪儿。
每当到了放河灯的时节,就会有大量的河灯被河水送到下游,也会有人刻意等在河灯经过处将河灯打捞起来。
裴缺:「是娘娘。」
裴相和对着裴缺招手,想到姜娩这两日在姜府的动静,也不再敢去私宅看他,便猜到定然是那晚的事让她怕了。
他道:「一会儿去下游处,把娘娘的河灯打捞起来。」
裴缺:「是。」
接着,见姜娩四周都站满了人,裴相和眉峰微皱,又在裴得耳边低语几句。
裴得听罢,带着东厂的人混迹在人群里。
姜娩跟姜迎芳蹲在岸边,她拢着裙摆,见周围的人把河灯放在水面上,还会伸手在河灯周边划拉几下,顿生不解:「四妹妹,放河灯还要划得吗?」
第183章 她们都没份儿
姜迎芳的裙子湿了一角,她将自己写了『愿一辈子有吃有喝有钱花』的那盏河灯放在水面上,透过光,盯着河灯上面画得颗颗饱满的荔枝,咽了咽口水:「据说这样做能够让河灯飘得远一些,而飘得远了,实现愿望的机率也会大一些。」
姜娩恍然地『哦』了一声。
于是,她也学着众人,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白到发光的小臂,探入水里,併拢五指在水面划动,通过水波起伏的浮力将河灯一点点划远。
一些划得过于用力的,把河灯里的烛光都浇灭了。
姜迎蕊跟姜迎惠挨着,两人的河灯便也挨着,她们面上虽一团和气,背地里的目标却是一致。
而目标一致,必然会产生争一争的心思。
姜迎蕊瞧不起姜迎惠,觉着她的父亲就是一个在外地的小官,跟她的父亲相差甚远,又看不起比她生母差了一截的赵氏,加之她猜中了姜迎惠对沈非空的心思后,那股轻蔑和敌意便释放出来。
姜迎惠不甘示弱。
两人拨动着各自的河灯。
较劲之下,力道便也大了。
哗啦几声。
水花溅起。
两盏河灯都被对方溅到的水花浇灭。
姜迎蕊来了气,望向自己飘在水面上已然没了亮光的河灯,想到上面的愿望,瞪了眼同样正在生气的姜迎惠:「你故意的,是不是?」
姜迎惠冷笑:「蕊姐姐不也是故意的吗?」
姜迎蕊:「你不会如愿的。」
姜迎惠:「彼此彼此。」
眼见这边的气氛不对,沈非空还站在另外一边,元萫担心姜迎蕊气得失态,当即拉住姜迎蕊的胳膊,看了一眼四周,制止出声:「蕊姐儿。」
姜迎蕊立时收敛。
赵氏倒是没制止姜迎惠的意思,只是想到沈非空对她们的冷淡,瞭然一笑。
想进国公府?
她们都没份儿。
对比这边的暗自较劲,姜娩跟姜迎芳这边倒是分外和谐,两人划动着河灯周边的水波,看着两盏河灯缓缓被推远。
沈非空跟沈非觉的河灯稳稳噹噹地浮在水面之上。
沈非觉问他:「兄长,你许了什么愿望?」
沈非空:「没有愿望。」
沈非觉纳闷:「那你干嘛要买河灯?」
沈非空:「应景。」
沈非觉:「……」
放完河灯,姜娩起身,哪怕她尽量拢着裙摆,起身时难免还是被一旁少女撩起的水花弄湿了一片。
那少女衣着普通,见姜娩打扮不凡,面色一变,不停地给姜娩道歉。
姜娩没计较,只是划过水的五指仍是湿的。
元萫牵着姜迎蕊,见她巴望着沈非空的方向,道:「走吧。」
姜迎蕊满眼失落。
当然,失落的不止她一人。
赵氏见姜迎惠失魂落魄,一脸备受打击的模样,到底是心疼的,但她说话还是不会给姜迎惠任何希望:「惠姐儿,你平时也是伶俐的,怎么就看不出沈非空不管是对你,还是对蕊姐儿都无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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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迎惠羞恼不已:「母亲,您别说了!」
姜迎芳拉着姜娩走到一处,正在讨论等会儿要吃什么。
突然,前方传来惊唿声!
第184章 唐园
只见,人山人海处,有两人正在上演你追我赶的戏码,一路上,那两人还互扔东西,把周边的小摊撞翻。
人群里也因这两人闹出来的动静变得哄乱。
小摊上的东西被撞了一地。
孩童吓得到处乱跑。
大人便也跟着跑。
惊叫四起。
姜娩则被行人撞来撞去的力道撞到了一边。
姜迎芳被挤入了人群里,发现看不到姜娩的身影后,她只能一边被人群推搡着往前,一边挥手喊着:「大姐姐,大姐姐!」
金钏四人被人群冲散。
场面混乱。
姜娩茫然地站在人群里,心底涌上一丝恐慌。
姜家的人不见了。
金钏她们被挤散了。
连沈非空两兄弟都看不到了。
一道道身影往姜娩的方向冲来,又有一道道身影从她的身后往前跑去,来来回回地擦身而过,撞得她肩膀一痛,身形踉跄。
她鬓间的簪子掉落了一支,被来往的行人踩碎。
姜娩正分不清该往哪里走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熟悉的崖柏香,占据在她的唿吸。
下一刻,她被这股力道拽着往后,跌入身后之人的怀里。
裴相和看了眼乱糟糟的情况,若有所思。
不是裴得的人。
他只让裴得想办法把姜娩跟姜家的人沖开,没想过制造这么大的混乱。
京都之中,怕是有人不安分了。
亦或者是他多心,眼下的事情,只是一场突发的意外。
姜娩被他护在怀里,行人再也冲撞不到她。
她没回头,但她知道抓着自己的人是谁。
这股味道,以及他给人的压迫感,姜娩太熟悉了。
裴相和扣住她的手腕,见她挣扎地动了几下,索性加大力道,扯着她往后走。
卖河灯的摊子被这场混乱波及,老闆看着一盏盏河灯被踩踏毁尽,想到这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肉疼不已。
钱执光一边把河灯收起来,一边将颜料用布盖住,抬目的瞬间,就见两道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
之后,那两道身影又快速地在人群里消失。
他盯着那个方向,神色不明。
-
姜娩被拉到了一处陌生的酒楼。
等她回过神来之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酒楼的最高处。
她往下看去,京都的整片夜景尽收眼底。
姜娩隐约记得,被裴相和拉进来时,看到了一块写着『唐园』的牌匾。
她对唐园有印象。
说起来,这还得归功于姜迎芳。
姜迎芳说,唐园是京都最大的酒楼,出入里面的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大富,就是大贵。
就是姜驳那样级别的官员,想要进入唐园都得先在园里留下五千两银子,才有出入的资格。
姜娩起初听到唐园时,还觉得应该找机会见识一番,可在听完要先在唐园留下五千两银子以后,又打消了念头。
她的私库虽然数量可观,却不是这么花的。
她的手还被裴相和抓着。
他依旧着深色的衣袍。
可纵然是再沉重的颜色,也压不住他艷丽而富有攻击性的五官,男人的唇轻抿着,呈殷红色。
姜娩看着他抓住自己的手。
他却望着她,狭长的眼眸里,盛着少许笑意。
第185章 不巧
姜娩被他瞧得心里发烫。
她甩开他的手,见此地宽敞,四面还有木栏围着,快步走到较远的一处檐下待着,抬眼去看底下的夜市。
刚刚人群里的混乱,这会儿已经平息。
旁边摆了张桌子。
裴相和让人将桌子抬到离姜娩近一些的地方。
姜娩听到了动静,但面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好像被眼前所见的盛景震撼到,并沉浸其中一般。
在太傅府的两日,姜娩觉得自己调整得差不多了,甚至可以忘掉那晚的事情,还可以跟裴相和维持之前的相处模式。
可眼下一见面吧,她事先设想好的一切统统被打乱了。
这人就是有让人心慌意乱的本事。
姜娩无声嘆息,瞅着夜空,发起了愁。
那晚的事是绝对不能再提的。
也绝对不可以再发生。
因为装着这事儿,姜娩也无心去欣赏美景。
她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裴相和说话,便也决定闭嘴。
裴相和坐在一旁,兀自倒了杯酒。
裴得来了,他先是看了眼站得远远的姜娩,而后走到裴相和面前,将查到的结果告知:「是端王的人。」
裴相和喉结滚动,将酒咽下。
裴得再道:「应该是冲着娘娘来的。」
裴相和眸光一冷。
端王对娘娘抱着什么心思,他一猜,便能猜到。
端王靠着神仙殿为周弼挡刀一事得到了周弼的信任,还得到了留在宫里养伤的特例,又靠着周弼许给他的特权在外面拉拢世家子弟,做了些不痛不痒的动作。
这回刻意制造出这场混乱,打的应该跟他是一样的主意。
要说差异,不过就是谁的心思更龌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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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端王的手,伸得有点长了。
裴相和可以不管端王是怎么在后宫作为的,可有的人,不能动。
那是他的。
裴得禀报完,自觉地退到外面。
至于裴缺,这时正带着东厂的人坐在一艘小船上,他按照裴相和的吩咐,一口气租了十几艘小船停泊在河的下游。
看着前面亮得晃眼的河灯,裴缺双肩一垂。
干爹也真是的。
想知道娘娘许下的愿望,直接问娘娘不就得了。
还非得让他跑来打捞。
好在干爹眼神好,距离虽远,却瞥见了娘娘的河灯是什么样式的。
否则,面对这数都数不清的河灯,裴缺一定会找到两眼发黑。
-
一阵阵风吹来。
姜娩站的位置恰好就在风口处。
她有些冷了。
裴相和坐在一边喝着酒,瞧上去似乎心情不错,见她站在一边,明明被吹得身子冷得发颤了,还在强撑,他道:「娘娘不过来喝口酒暖暖身子吗?」
姜娩犹豫了。
见今夜的裴相和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渐渐地,她的防备心也随之降低。
她走过去,在裴相和侧面坐下。
刚刚站在那边的时候,姜娩想了许多,全是些该怎么应对裴相和的办法。
走近了,她勾起唇角,跟他打招唿:「掌印,好巧啊。」
裴相和放下酒杯。
他的烧才退。
这两日也都在服药,身上的伤倒是痊癒了不少。
他识破姜娩刻意营造出来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状态,说:「不巧。」
第186章 我想娘娘了
姜娩:「……」
他又说:「我是专程来找娘娘的。」
姜娩嘴角扬起的弧度僵住:「……」
她在很努力地找话题了,还很努力地把今日见面的事当做是一场偶遇,结果他倒好,一句话就把氛围又拉回了让她尴尬的处境。
裴相和给她倒了一杯酒。
姜娩没喝。
她在偷偷地观察他。
上次他不正常的时候,情绪比较外放,眼尾是红的,连身上的温度都在发烫,这回她反正是没在他的身上看出有什么跟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这应该是正常状态下的裴相和吧。
她悄悄地松了口气。
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底,裴相和低眸,并不打算给她粉饰太平的机会,抛出一句:「娘娘想我吗?」
姜娩本打算喝点酒暖暖身子,顺便给自己壮壮胆,一听裴相和这冷不丁的话时,她愣愣地瞪圆眼睛。
端酒杯的手,顿在半空。
姜娩:「……」
裴相和却仿若没察觉到自己问了什么越界的话,他轻笑着,丰润的唇瓣染了酒,添了一层水光。
他端起姜娩面前的酒杯,拉过她的手,让她的五指将酒杯捏住。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淡淡温度,姜娩将头低了低,而后端着酒杯,坐着没动,只把酒杯送到唇边,启开唇,喝了一点。
是宜春酒。
不过味道远比她在太傅府里喝到的好。
还没了那股呛喉咙的辛辣。
多了一丝醇香。
酒一入口,顺着喉咙咽下,流淌入身体后,顿时为姜娩的体内带起一股热意,她方才被吹得有点冷的肌肤渐渐回暖。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不说话。
也不知道说什么。
主要是裴相和方才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她的阵脚尽数打乱,也让她意识到想要主动把那晚的事情揭过去是不现实的。
而且,通过裴相和的态度,她清晰地得知了一件事情。
那晚,他并没有病煳涂。
他都记得。
这么一想,姜娩就更无措了。
见她端着的酒杯见了底,裴相和知道她有点酒量,但也清楚她喝不了多少,又给她添了半杯。
他自顾自道:「我想娘娘了。」
姜娩:「……」
幸亏她没喝酒。
否则得一口呛住。
周遭静得出奇。
姜娩跟个鹌鹑似的低着脑袋。
偏生裴相和此人更是个比她还沉得住气的。
他也不着急,耐心十足地跟她坐在这里一起耗时间。
终究,还是姜娩耐不住了,她将杯里的半杯酒饮尽,扯出一抹笑容,问:「掌印的伤好些了吗?」
裴相和嗯了一声,又问她:「娘娘要不要检查一下?」
姜娩愣在当场:「……」
检查???
等等……
这要怎么检查???
接着,裴相和勾唇,在她发愣的当口把人拽过来,与她面对面坐着。
他用行动回答了她心里所想的问题。
裴相和拖住她的后脑,稍一用力,便与他贴近。
姜娩眨眼,唿吸发紧。
他的五官,近在咫尺。
额头,触碰到一点暖暖的温度。
是他的额头。
他的温度很低。
但还是比他平时的温度要高一些。
第187章 我教娘娘怎么检查
不过从感受到的温度而言,裴相和此时的情况,还是要比当晚在马车里触碰到的温度低了很多。
这说明他的烧退了。
意识到这样不妥,姜娩正准备往后退,他却依旧托住她的后脑,不给她逃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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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的身体开始僵硬。
裴相和感受到了,出声安抚:「娘娘,放松些。」
姜娩欲哭无泪:「……」
这么近的距离,要怎么放松?
裴相和将她为难的表情看在眼底,低低地笑了。
他确实才退完烧,嗓音还有些哑,加之喝了酒,一唿一吸间,有一股淡淡的,属于宜春酒的香味:「娘娘,你看,我是不是好些了?」
姜娩咬了咬唇,颇为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嗯。」
裴相和诱导着开口:「那娘娘要不要再检查一下我身上的伤?」
姜娩惊了:「……」
托住她后脑的大掌,以磨人的速度下移。
他的指尖,擦过她脸颊的肌肤,擦过她的耳垂,沿着她的侧颜线条往下,在她的脖颈上抚摸。
而后,继续往下。
直到他的手指握住她的腰,方才停了动作。
就在姜娩适应了后,刚要松一口气时,他五指用力,把她拉着往前,迫使人坐在他的腿上。
隔着布料,她都能感觉到他腿部的力量。
姜娩又惊又慌。
熟悉的害怕,席捲而来。
他身上的温度没变,但他此时的眼神同那晚一模一样。
这也让姜娩意识到他很危险。
她的身体轻颤着。
唿吸乱了。
裴相和感受着她的颤抖。
他的手指擦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时,她的身体都会控制不住地发颤。
她像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兽一般惹人怜爱。
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微红的眼儿,不会引人心软,只会令人骨子里的掠夺欲达到顶峰。
对上她害怕的眼神,裴相和搂住她腰身的手臂一紧,把人牢牢地扣在他的腿上。
他贴在她的耳边,哑了声:「我教娘娘怎么检查。」
姜娩摇头,急切之下,面上已然有恼怒之意。
这也是她第一回用这样的态度同他对峙,甚至就连姜娩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听到自己颤着声儿制止:「裴相和,够了。」
裴相和正握着她的手,让她的指尖落在他的衣襟处。
姜娩指尖似乎是被烫着了一般。
纤细的手指,微微弯了下。
见她一副被他逼得要哭出来的模样,裴相和倒是真的没再动作,只是就着这样的姿势抱着她,将额头抵在她的肩,把脸埋入她的肩颈处。
姜娩的身体顿时如绷紧的弦。
好在他没再做什么。
这也让姜娩意识到他应该是饶过了她。
裴相和嗅到了她发间的香气。
他眼底的慾念泄出。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姜娩觉着危机应该是解除了。
想到她被他拉着待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再回想起自己刚刚恼怒的话,姜娩这才后怕起来,也在心底为自己制止裴相和的举止竖起大拇指。
嗯……
她刚刚还挺有勇气的。
别说,人被逼急了的时候,倒还真的能拿出一点身为皇后的威严来。
但也仅仅只是那一瞬间。
因为理智一旦回炉,就又怂了。
第188章 那我给掌印买糖?
面对无法撼动的强权,她这只还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的蝼蚁,还是果断地屈服吧。
再开口时,姜娩连说话的语气都软了,像是在很卑微地同他商量:「裴掌印,我消失得有点久了,我家里人估计正急得团团转,金钏她们也在四处找我呢。」
她这么说,他一定能听懂的。
毕竟他可是裴相和啊。
她的任何心思,都别想瞒过他。
当然,姜娩也没打算瞒。
她对自己蹩脚的智计还是心中有数的。
裴相和靠在她的肩窝,想到耳舟是她的敏感处,他抬手在其上抚摸了一下,当即引得姜娩身体一颤,绷紧的背部瞬间如泄了气一般软下。
「娘娘别怕,我会安排好的。」
他既然敢把人弄来,自然会处理妥当。
且姜家的人不蠢,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被他碰触过的耳舟热乎乎的。
姜娩看了一眼两人这姿势,再一看裴相和压根没打算把她放开的架势,索性认了命,懒得挣扎了,就这么任由他抱着。
算了。
抱就抱吧。
也不会少块肉。
只要命还在,被轻薄就被轻薄吧。
再说被他抱,总比被周弼抱要来得好。
至少在脸跟身高这方面,裴相和完胜。
且裴相和还洁身自好。
这么一想,姜娩觉得自己起先的无措跟别扭也奇蹟般地消失了。
再说了,她很快就要回宫,到了宫里,裴相和定然不会像现在一样对她以下犯上。
可是这一方面的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怎么跟周弼相处,怎么逃脱侍寝也是一个难题。
好在姜娩不是喜欢自寻烦恼的人。
比起之后要担心的事,她觉得还是先把眼下的事度过再说。
感觉到姜娩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裴相和眼底划过一丝得逞的光。
他就知道。
娘娘看着胆小软糯,其实远比别人所要了解的抗压耐磨。
有些事情,做了也就做了,只要给她适应的时间,不用他说什么,她自己就能调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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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适应了两人现在的状态之后,他深埋在骨子里的恶劣又冒了出来。
见一面的话,总要有些进展才是。
既然都能接受被他轻薄,被他抱,那么,不如再进一步,再坏一些。
念头一起,便怎么都压不住了。
他的目光陡然间变得很深。
裴相和凝视着她纤细的脖颈,开口打破沉寂:「娘娘,我记得你上回说的话,我想要做你的刀,所以近来都有按时服药。」
他说话间,唿吸尽数喷洒在姜娩的肌肤上,弄得她有些痒。
姜娩的眼里划过不太确定的光。
是她的错觉吗?
她怎么觉着裴相和这话除了告诉她,他之前都没有服药这一点外,还想要藉此跟她邀功?
下一刻,就听他嫌弃地说:「药真苦。」
姜娩错愕:「……」
她垂眸,望向裴相和。
从这个角度,她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也琢磨不出他说这话时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她能够看到他偏白的皮肤,还有男性修长的脖颈,冷冽胜画的眉眼。
想了想,她徵求性地问他:「那我给掌印买糖?」
第189章 轻……轻点
裴相和微愣,而后,他张嘴,照着她右侧的脖子咬了下去。
姜娩仰首,嘤咛一声。
他咬得不重,可还是有点疼。
感觉到他的牙齿咬在她娇嫩的肌肤上,慢慢地下压,姜娩的脑子里忽然钻进乖乖张嘴咬碎万光裤子那兇残的一幕。
上一刻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的心态,也因他的举止破功。
这回,她的嗓音里带了一点求人的哭腔:「轻……轻点。」
闻言,裴相和松开她。
他笑着,一手扶住她的脖子,大拇指的指腹,落在他刚刚咬过的地方。
那地方,留下了一排浅浅的牙印。
再看,姜娩面上又重新覆上惊慌。
她眼眶微红,里面夹杂着对他的害怕与防备。
姜娩被他摩挲的动作弄得缩了缩脖子,一个眨眼,睫毛上便染了被割碎的泪珠。
裴相和抬指,在她眼角轻轻一按。
指腹一片湿润。
真可怜。
都被弄哭了。
有脚步声靠近。
裴相和敛了敛眼里的暗光,托着姜娩的后脑,把人往怀里一按。
她这模样,他捨不得让别人瞧了去。
裴得也不行。
这是他骨子里的独占欲。
裴得也没敢多看。
能在裴相和身边多年的人,自然是了解几分裴相和脾性的。
他低着眼。
余光里,瞥见一抹属于姜娩的裙摆。
裴得迅速收回视线,恭敬地将帖子呈上:「干爹,端王身边的人来了,说是端王今夜在游船设宴,特意邀您前去。」
他将帖子搁在一边的桌角。
裴相和拿过,一手环住姜娩的腰身,一手翻开帖子看了眼。
姜娩趴在他的怀里,来时的鬓髮被压乱了,她想着裴相和这会儿有事,肯定不会把自己留下,便觉得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
谁知他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下,道:「娘娘,我需要一个人作陪。」
姜娩绝望了:「……」
他的意思显而易见。
这是要把她一起带去。
但是想到端王,姜娩对他的印象并不好,且端王是见过她的,万一到时候被端王看见自己跟裴相和在一起,他再把这事儿告知周弼,那她跟姜家上下全部都要遭殃。
姜驳一家子死不死的倒没所谓。
但还有祖父跟四妹妹呢。
姜帆也不错。
想罢,姜娩正要拒绝,裴相和却松开她的腰,改为牵住她的手,做了决定:「唐园是我落脚的一处地方,屋里也有我的衣物。」
他知晓姜娩在想什么。
他也不会让她为难。
她不愿在端王面前露脸,他顺了她的意就是。
姜娩被他牵着往里面走,先前被拉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这会儿走了一趟才知道唐园里面有多大。
裴相和落脚的地方在唐园最上面的一层,底下两层则是贵客待得地方。
这里面可以吃茶聊天,也可以听书听曲。
只是这里面便是说书唱曲的都是京都里面有名气的角儿。
姜娩被带进一处整洁宽敞的房间。
裴相和看了眼她的身形,想到自己的身量,找了一套他十三四岁时的陈年旧衣,也幸亏他还没丢,不然今晚她就只能穿着他宽大的衣物去赴端王的宴了。
第190章 很合身
裴相和看了眼旧衣的颜色。
倒是跟他今日穿得相近。
姜娩也发现了。
裴相和把衣袍扔进她的怀里,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往身前一拉。
他弯着腰,与她平视:「娘娘会穿男子的衣袍吗?」
姜娩抱住怀里的衣物,一见裴相和进屋后的熟练,还有屋里跟裴相和私宅类似的摆设,就猜到唐园很有可能是他的地盘。
见他眉眼间的玩味儿与揶揄,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姜娩之前觉得他是自厌的,是不爱惜身体的,但现在,她觉得裴相和是有些坏的。
对她坏。
她想,宫装层层叠叠的穿起来麻烦,但男子的衣袍看上去款式要比女子的简单,应该不会很难穿:「应该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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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捧着她的脸。
真小。
巴掌大。
他随手一捧,便遮住大半。
见她并不想让自己帮忙,裴相和道:「娘娘不会就叫我。」
姜娩嘴上应了:「嗯。」
心里却在说:她不会叫他的。
不就是男子的衣袍吗?
她一定可以自己穿。
裴相和又深深地看了眼她脖颈间留下的一排牙印,放开了她。
姜娩一得到自由,便迅速跟他保持距离,她在屋子里望了一圈,看到前面不远处摆着的一架仙鹤屏风时,抱着衣袍小跑过去。
裴相和的唇角隐隐有笑意,他开了门,对守在外面的裴得吩咐几句。
之后,门被关上。
姜娩站在屏风后面,将身上的衣裙褪下,只穿着单薄的亵衣亵裤,然后将那套男子的衣袍抱起来,她磨磨蹭蹭地研究了好一会儿,这才试着去穿。
确实如她所想。
男子的衣袍穿起来的确没那么费事儿。
等她换好衣物,裴得也把裴相和吩咐的东西买来。
是一双男子穿的靴子。
以及一顶女子所用的轻纱长度及腰的帷帽。
姜娩在太傅府的打扮都十分随意,除了裙衫麻烦点,首饰佩戴得不多,加上她之前被人群挤来挤去的,又掉落了一支钗,此时髮髻有点乱,她干脆将髮髻拆掉,握着剩下的两支用以束髮的簪子。
她散着发,望向他。
裴相和把靴子放在地上,见她穿着他好几年前的旧衣出来时,微微一愣,道:「很合身。」
姜娩走到他的面前,指了指垂在前胸的发:「头髮我不会弄。」
男子的她不会。
女子的她也不会。
平时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在宫里,都是金钏她们替她弄得。
至于前世,她也不会,都是用一块长长的布条绑着。
裴相和把人拉到里面。
既然是他落脚的地方,屋里备着的自然有男子的髮簪髮带,连冠帽也很全。
他轻按着姜娩的肩膀,让她坐在一张凳子上,男人修长分明的长指代替木梳,温柔地插入她浓密如绸的发间,梳理她柔顺的发。
姜娩併拢双膝坐着,任他动作。
一双崭新的靴子摆在一旁。
裴相和用髮带将她一头青丝绑起来,见她不敢乱看,一直盯着靴子发呆时,他替她将衣襟理了理,屈膝蹲在她面前,将她来时穿得鞋子脱掉,像是在宫里伺候她一样给她穿上靴子。
第191章 他们说你好男风
姜娩盯着他的脸瞧了会儿。
见靴子穿好,又迅速地移开视线。
出门时,裴相和给她戴上帷帽。
姜娩的脸被掩映在轻纱后面,她本来还觉得单单只穿男装会被端王或是其他见过她的人认出来,但是如今脑袋上多了这么一顶严严实实的帷帽,便不再担忧了。
裴得候在外面。
裴相和牵着姜娩从唐园下楼时,引得楼里的不少人侧目。
谁都知道这位的身份,谁都不敢招惹,还恨不得送上真金白银去跟这位打好关系,此刻见到了人,一个个神色激动,纷纷想要上前去搭话,却被裴得让人隔开了距离。
注意到裴相和身边有位戴帷帽的小公子时,众人神色一变,随即,他们望向姜娩的眼神里又带了一层暧昧。
难怪都说裴掌印不近女色。
难怪那些想要巴结裴掌印的人送再妩媚再妖娆的美人都被拒之门外。
合着裴掌印喜欢的不是美人儿。
而是身娇体软的小公子。
姜娩被看得不大自在。
裴相和却没在意,拉着她往外走去。
唐园外,有人牵马等候。
裴相和出行,大多都是骑马为主。
他抬腿踩在马镫上,身形一转,便安坐与马背之上,再微一倾身,对站在下面的姜娩伸出手。
姜娩被唐园里面追出来的那些人看着,背嵴僵硬。
面对他伸过来的手,她没多作犹豫,将手搭了过去。
裴相和握紧她的手,一手勒紧缰绳,一边俯身,手臂往上一提,便将姜娩提起,侧坐在他身前空出的位置上。
姜娩双脚离地,身体一轻,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落入他的怀里。
不少人都看着这一幕。
他牵着马,双腿一夹马肚子,马儿往前走去。
姜娩头一回坐在马背上,吓得抓住他胳膊处的一片衣角,等坐得稳当,确定不会掉下去以后,她松开他的衣角,透过帷帽的轻纱望着下面一直看她跟裴相和的行人。
她听见了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其中还有『好男风』的字眼。
姜娩对这方面涉猎甚少,但她经常看话本,也懂得什么是断袖之癖,很快就理解过来他们嘴里议论的『好男风』指的是她跟裴相和。
是了。
她现在穿得是男子衣袍。
也难怪会被误会。
姜娩被他抱在怀里,这样的姿势,确实有些亲密。
裴相和对周遭异样的眼光和议论并不在意,只用手臂环着她,既不会把人抱得太紧,也给她留了一定的缝隙。
姜娩面色微红,道:「你不该带我去的。」
裴相和勾着唇角。
姜娩再道:「你没听到吗?他们说你好男风。」
裴相和俯身,贴近她的耳边:「他们想说便说,想误会便误会。还是说,娘娘捨不得我被误会,想要摘掉帷帽,出面替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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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娩闭了嘴。
那还是让别人误会吧。
她没裴相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一旦她跟他有所牵扯的事情曝光,倒霉的只会是她。
他不怕天底下的人谩骂。
她却不得不顾忌这件事情带来的可怕后果。
第192章 再去找
河面上。
一艘艘游船缓缓行驶。
灯火通明。
春社日,最不缺的就是热闹。
此时混乱已平,元萫一行人聚在一起,他们之前被人群冲散以后,就尽快找到之前去过的卖河灯的摊子会合。
得知姜娩不见后,都急得不行。
金钏也派隐藏在暗处的侍卫去寻找姜娩的下落。
元萫满头大汗,想到姜娩贵重的身份,还有姜远对这个孙女儿的重视,也担心今晚的事情会给太傅府招来祸端。
她抓着姜迎蕊的手,对找了好几圈无果的下人喝道:「再去找!」
下人领命,散入人群。
姜迎蕊同样担心,主要是姜娩出事的后果太傅府上下承担不起。
当朝皇后归宁,却在归宁期间消失,这个罪责一旦落下来,满门都要被牵连。
何况当今还是个残暴不仁的。
赵氏同样急得不行,拉着姜迎惠跟姜迎芳带人去别的地方找,她看了一眼卖河灯的老闆,问他有没有见到过姜娩。
卖河灯的老闆对姜娩自然是有印象的。
那么美的姑娘,谁见过会忘啊。
但当时情况混乱,老闆顾着去救自己被踩踏的河灯,哪里有精力去留意别的人,他抱歉地摇了摇头:「这位夫人,方才情况太乱,我又哪里来得及注意这些呢?」
赵氏一脸失望。
也是。
她们那会儿都自顾不暇,别人当然也一样。
事已至此,她们也只能祈求姜娩千万不要出事。
倒是后面没说话的钱执光目光微闪。
他手里的画笔顿住。
脑海里,闪现那两道隐入人群的身影。
他想,他没看错,也不会认错。
只是有意思的是,那个毫无实权的小皇后,到底是怎么跟裴相和走得如此近的?
这时,沈非空跟沈非觉赶了过来。
姜迎蕊一看见他,眼里含着泪花,想到国公府的势力比他们姜家强,她立刻过去,求道:「非空公子,非觉公子,大姐姐不见了,你们能帮忙派人去找找吗?」
元萫也急煳涂了,便没阻止姜迎蕊的病急乱投医。
沈非空前来找姜家的人,也是因为乖乖刚刚蹲在一处地方死活不走,沈非觉察觉异样过去,就看到了地上被行人踩碎成了好几段的钗。
他一眼便辨认出那是姜娩发间佩戴的。
沈非空掏出手帕,将染了泥土的钗捡起来,他担心姜娩出事,这才带人赶来。
一听姜娩消失不见,沈非空也命下人去找。
姜迎蕊感激道:「谢谢非空公子。」
沈非空把手里的帕子攥紧,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把姜娩掉落的已经坏了的钗捡起,暂时也懒得去想其中缘由,只道:「姜二姑娘客气了,娘娘若是出事,今晚在场的人谁都别想逃脱罪责。」
沈非觉牵着乖乖站在后面。
兄长又在瞎说了。
就算娘娘出事,国公府也不会受到牵连。
分明就是自己担心娘娘。
还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藉口。
姜迎芳也着急,可干着急也没用,眼下沈非空派人一起帮忙找,至少把能找到人的机率扩大了些。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老天爷啊,大姐姐可不能出事啊。」
第193章 对面的郎君,可要饮杯酒
另一边。
姜娩被裴相和抱着下了马。
河边早有端王府的人停船等候。
见到裴相和带着一位不露真容的小公子出现,还毫不避讳地把人牵着时,端王府的管家也是一怔。
不过到底是见识过不少大场面的人,很快管家就面色如常。
不说京都世家的一些贵公子们,就说王爷认识的人里,也有好男风的。
管家是跟在端王身边伺候多年的,他出面接人,也是为了表示端王对裴相和的看重之意。
姜娩还是头一回坐船,被裴相和牵着站在小船之上时,她差点没站稳。好在裴相和反应快,在她身形未定时伸臂,及时扶住她的腰。
轻纱下,姜娩唿出一口气。
好险!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掉河里了。
裴相和牵着她站在船头。
有低婉缠绵的琵琶声传来。
一艘艘画舫上面,站着不少容貌不错的女子。
她们衣衫单薄,便是在河面上也不觉冷,手里的香帕绣着各种花样儿,还有人在咿咿呀呀地唱曲。
姜娩瞧见,一身形丰腴的女子酥胸半露,妆面妖娆,她鬓间戴着大红绒花,怀里抱着琵琶,坐在一张凳子上,涂着蔻丹的指尖拨弄弦时,弹奏出一段段靡靡的音符。
那女子红唇一张,便是一首曲儿出。
「纱橱月上,并香肩相勾入房,顾不得鬓乱钗横,红绫被翻波滚浪。花娇难禁蝶蜂狂,和叶连枝付与郎。」
姜娩:「……」
这词……
她隐约猜出这些画舫是做什么的了。
裴相和神色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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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有人把前面挡道的画舫驱逐走。
这些女子,都是靠着这一手招揽恩客的。
一般夜里游船的人,除了一些文人之外,还有一些则是世家公子,或者是商贾之流。
这附近一带,一到夜间,像这一类的画舫有不少。
如果那些女子运气好的话,被哪位贵人看中了请上船,还能赚点皮肉钱。
或是被人邀请上船,给船上的人唱曲儿,跳个舞助兴,也能得到赏钱。
裴相和见她神色闪躲,便是轻纱覆面都挡不住她那双灵动清澈的眼睛,不禁一笑。
他把人扯到身前,不顾周遭传来的异样目光,贴在她的耳畔,任帷帽的轻纱拂过鼻尖,拂过脸庞,与她私语:「娘娘难得出宫,不妨见识一下画舫姑娘们取悦恩客的本事?」
姜娩红着脸,唿吸发热。
隔着轻纱,她望向忽然凑近的裴相和。
这人好看得实在过分。
便是说着如登徒子一般孟浪的话语时,都不会显得流里流气。
见他眼底浮动着隐隐笑意,余光正望向前面一艘还未离去的画舫,而那弹奏琵琶的姑娘也沖他频送秋波时,她笑笑,身形往后移:「我就不用了,掌印如果对那姑娘有意的话,不妨把我丢下船,自行去见识便是。」
那艘画舫的姑娘起身,怀里抱着琵琶,一抹酥胸白的晃眼。
她热情而大胆地走到前面,也不管一旁的管家还沉着脸,沖裴相和道:「对面的郎君,可要上船饮杯酒?」
第194章 她这是要把他给卖了啊
裴相和语带揶揄:「娘娘要去吗?」
姜娩摇头。
那女子在画舫招揽客人多时,难得遇到长得如此好看的,她见小公子戴着帷帽看不清样貌,但着深色长袍的男子却生得是顶顶好看,当下芳心大动,笑道:「姐姐不收你们银钱。」
姜娩闻言,眨了眨眼:「裴掌印,那位姐姐说不收钱呢。」
裴相和:「……」
姜娩心有所动:「要不你去饮杯酒?」
见他们好像在商量的模样,那女子又爽快道:「姐姐倒贴你们银钱如何?」
姜娩眼睛一亮。
她盯着裴相和的脸瞧了好一番,再看那位女子容貌不错,年纪应该比裴相和要大上几岁,尤其听到女子还要倒贴钱后,顿时觉得裴相和当真是靠着这张脸都能活得有滋有味。
姜娩这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儿一样,全然忘了先前在唐园的害怕,对他道:「我看那位姐姐如此好客,若掌印不去便是浪费了她的一片情意。这样吧,掌印你去她的船上饮酒,我负责收钱,如何?」
裴相和笑了。
行啊。
她这是要把他给卖了啊。
姜娩看着他的笑容,后背一凉。
裴相和抬手,在她牙印未消的地方轻按了一下。
姜娩觉得那片肌肤痒痒的:「……」
裴相和轻声唤她:「娘娘。」
姜娩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
裴相和:「说啊。」
姜娩:「……」
裴相和:「你倒是继续说啊。」
姜娩眼睛里布满了求饶的波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道:「裴掌印,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裴相和抽回落在她肌肤上的手指,冷冷望了眼旁边看戏的端王府管家。
管家隔得较远,加之两人说话声音小,他并未听清楚裴相和跟姜娩说了什么,只是见裴相和神色不虞,管家立即停了看热闹的心思。
想到端王还在等着人过去,管家沖裴相和笑笑,让人把前面那艘画舫的女子驱赶走。
周遭一下子清静起来。
姜娩别开视线,目视前方。
耳边听到的,只有唿唿的风声。
裴相和盯着她的侧脸,想到她方才的大胆,眼底带了几分笑意。
两人也不再说话,就那样牵着手站着。
姜娩一开始被他牵着还会别扭,毕竟每经过一艘游船,船上便会有人用暧昧不清的目光打量她跟裴相和。
但就这么被看着看着吧,姜娩又慢慢地适应了。
她甚至还能静心下来,观看周遭的风景。
在船上看京都的夜景,又是不一样的视觉感受。
裴相和见她如此,竟也跟着放松下来,享受着这片刻的难得的静谧。
小船在一艘气派豪华的游船舫前停下。
管家让那艘游船上的人放下板子。
板子吱呀一声,搭在船头,将小船与游船连接起来。
裴相和牵着姜娩上船。
一上去,两人就见船上待着的全是着华服锦袍的男子。
中间那人,正是有一段时日未曾见过的端王。
端王见到裴相和时,笑容一顿,而后将目光落在男装打扮的姜娩身上一扫。
他也想揭开她的帷帽看一看真容,但到底是顾忌裴相和的,不敢做出过分探究裴相和身边之人的事。
第195章 杜崋
端王推开身边的美人,亲自来迎:「裴掌印,本王等候你多时,你可算是来了。」
其他人原本还在好奇端王等的到底是何人,他们自来时坐到现在都没正式开席,船上准备的歌舞也迟迟没有表演,本来还有点埋怨的,一见到来人是裴相和,顿时都不敢有半点情绪了。
是裴相和的话,那么就是让他们等上三五个时辰都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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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立在裴相和身侧,透过眼前的轻纱扫了一眼在座的人。
都是些生面孔。
也有她见过的。
是万光。
还有一张脸瞧着也有点眼熟。
是名男子。
且那名男子的座位就在端王旁边。
那男子见裴相和竟然带着一位不露真容的小公子出现时,同样一愣。
难怪裴相和身边从不带女人。
合着跟他一样。
都喜欢身娇肉嫩的小公子。
裴相和注意到姜娩的视线,他接了端王递来的酒,一手牵着姜娩,一边跟着端王过去,坐在旁边的位置,并在坐下时,俯身靠近姜娩,在她耳畔轻语:「他是工部郎中之子杜崋,也是妱妃的兄长。」
姜娩微一点头,眼底凝着的疑惑散去。
是妱妃的兄长啊。
难怪她会觉得眼熟。
毕竟杜崋跟妱妃的眉眼有相似之处。
最重要的贵客一到,端王立刻命人准备吃食,中间空出来的一大片地方,也被一群身姿窈窕,裙裳轻薄的舞女所占。
乐人在一旁抚琴,舞女们四肢灵活,舞姿柔韧。
姜娩挨着裴相和坐在一处,见一道道菜上来,再一想碍事的帷帽,只能忍着不动筷。
乐声悦耳。
舞姬们面带笑靥,眼含挑逗,随着节奏扭动如蛇一般柔软的四肢。
在场也有一些专门陪人玩乐的女子前来作陪。
还有模样清秀的男子。
万光怀里抱着一名美人儿,坐没坐相,把人柔柔的白白的腕儿握着,将目光直直地落在姜娩的脸上。
在场所有人,只有姜娩戴着帷帽。
这也让他们对姜娩的好奇达到顶峰。
裴相和从不让人近身,不管是出席任何场合,除了常见的裴缺裴得跟着以外,不会再有其他人。
因而,姜娩打从上船开始,就感觉到了一道道布满探究的目光。
她如坐针毡。
裴相和给她倒了半杯酒过去,看出她的紧张后,道:「别怕。」
万光揽着怀里的美人儿,喝了美人儿送来的宜春酒,与周遭的人交换眼色,率先找裴相和搭话:「裴掌印,难得有人能入了你的眼,不妨让这位小公子除了帷帽,让我等见识一下他的模样?」
他一出声,其他人跟着起闹。
端王乐得看戏。
老实说,他也挺好奇这位小公子是何模样。
杜崋身边作陪的是两名少年。
他好男风一事从不遮掩,与他来往的人,也都知晓他的喜好。
他的目光在姜娩身上来回打量,道:「裴掌印,既然你把人都带来了,就别那么小气嘛。更何况我们在场中人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你让我们见见这位小公子的庐山真面目,以后他若遇到解决不了的难处,便可直接去府上找我们寻求帮助。」
第196章 赔罪
端王知晓杜崋的心思,并不出言点破。
裴相和是他想要笼络的对象。
杜崋也是。
尽管杜崋的父亲不过只是五品的工部郎中,可却有几分能力在。
眼下工部左侍郎年事已高,这两年身体愈发不济,已然是要退下来的意思了。
其中杜崋的父亲杜卲,便是左侍郎人选里的热门之一。
且妱妃自入宫起,便靠着一身讨人喜欢的本事在宫里得势,杜卲的前程,以及杜崋的前程,只需她在当今耳边吹一吹枕边风,这工部左侍郎的位子,八成到最后是杜卲的。
所以,对待杜卲的嫡子,端王自然得客客气气。
哪怕端王心里清楚,杜崋如此好奇裴相和身边的小公子,多半是这位小公子的某一处长在了杜崋的审美点上。
杜崋问这么多,还对小公子释放出好意,无非是想在小公子面前卖个好,想着等裴相和日后玩腻了,再把人弄到身边养一段时日,尝个鲜儿,得个趣儿。
不过端王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这船上作陪的人,说白了,本就是些供人取乐的物件儿,若玩腻了,便扔了,再找新人便是。
所以此刻的姜娩,在众人看来也是迟早会被裴相和扔掉的一件玩意儿。
姜娩不喜欢杜崋的眼神。
有点放肆。
裴相和也不喜欢,面沉如水。
一时之间,现场的气氛僵住了。
端王作为把大家请来的人,想到这里不少世家子弟都是日后能派上用场的,也不希望他们跟裴相和的关系出现不和,更不愿杜崋为了一个取悦人的玩意儿得罪裴相和。
这要是把人得罪的狠了,照裴相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性子,别说是一个五品工部郎中的嫡长子了,就是国公府的嫡子惹了他,也别想能在他的手里讨到半分好。
眼见不妙,端王望了眼杜崋。
杜崋倒也懂得收敛。
虽说这位小公子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但是杜崋也知道权衡利弊,清楚眼下不是把人弄到身边的最佳时机。
当着裴相和的面,也不能表现得急切了。
裴相和这样出入场合从不带人的人,今晚却破天荒地带来了一位不愿给人看清真容的小公子,足以说明对方在裴相和眼里的特殊性。
至少在眼下这个紧要的关头,绝不可以在裴相和对人新鲜感正浓的时候生出令裴相和不满的心思。
杜崋想到宫里的妱妃,又看了眼端王,立即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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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再好,也不及权势诱人。
杜崋起身,拎起长案上的一壶酒,端着酒杯过去,走至裴相和跟姜娩的面前,言辞恳切:「裴掌印,小公子,是在下唐突了。」
姜娩端坐着未动。
裴相和没搭话。
都是在这种场合里应付起来游刃有余的人,杜崋也懂得起,心知犯了裴相和忌讳,又道:「这样吧,在下连饮三杯,给小公子赔罪如何?」
姜娩望了眼裴相和。
裴相和唇角微展。
杜崋倒是干脆,也不废话,直接给足了姜娩的面子,当着众人的面连饮三杯。
第197章 免得把她吓坏了
裴相和用手指摩挲着酒杯的边沿,没喝杜崋斟得酒,但神态间的冷淡少了些。
端王在一旁道:「裴掌印,还请你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不要给杜公子难堪。」
杜崋心底已有怒意。
却碍于裴相和的权势不敢发作。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赶快有一人出现,取代裴相和的地位,也好给他落井下石的机会。
裴相和冷冷地扯着唇角。
在杜崋紧张的注视下,他只当感觉不到杜崋眼底的不甘心,随手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慢悠悠道:「杜公子言重了,一点小事,也说不上赔罪。只是我家这位胆小,此前从未见识过如此场面,性子也弱,不善交际,还希望杜公子以及在场的诸位不要对她好奇心太重,免得把她吓坏了。」
姜娩交叠在身前的两指无声地碰了碰。
她确实不想将真面目暴露人前。
但也不至于像裴相和说的那样胆小。
见裴相和总算松口,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众人绷紧的神经为之一松。
不过裴相和对姜娩的维护,反而令大家对姜娩的好奇更重。
真希望来场意外,或者刮一阵风,把小公子的帷帽掀开,让他们见一见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姜娩才不会如他们的意。
这会儿河面上晚风凉爽,拂过面颊时,力道和煦,令美不胜收的夜晚添了一丝惬意。
一切,都恰到好处。
姜娩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柔,樱唇在轻纱后扬起恬淡的笑意。
端王笑了两声,起身揽住杜崋的肩膀,将人揽回去坐好,又看了停顿的乐人舞姬,道:「都愣着干什么?继续弹,继续跳啊,今日在场的都是本王的贵客,谁要是敢让他们不尽兴,本王就打杀了谁!」
端王一发话,令乐人舞姬回神,她们的脸上重新挂上笑颜,船上再次热闹起来。
-
集市里,姜家的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姜帆起初还算镇定,但眼见派出去的人找了这么久仍旧没有姜娩的消息,也有些慌了。
沈非空两兄弟还未离去。
元萫冷汗直冒。
她一着急吧,连带着身体也会因着紧张的心情发生变化,腹部传来一阵阵令她难以忽视的抽痛。
想到沈国公府的两位公子在这里待了如此久,元萫上前,请求道:「今晚的事,还请二位沈公子不要说出去,毕竟事情关系到娘娘清誉,也关系到我太傅府姑娘们的名声。」
沈非空出自国公府,自小受国公夫人的严厉教导,懂得清誉对女儿家有多重要:「夫人放心。」
元萫心生感激:「多谢。」
沈非觉没说话,蹲在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乖乖的脑袋。
他就纳了闷了,清誉名声,真就那么重要?
比找到娘娘还重要?
乖乖趴着,眼里流露出跟沈非觉一样的纳闷神色。
姜迎芳在原地转着圈,想到姜远发怒的模样,已经开始后怕。
但比起后怕,显然是姜娩的下落更重要,她是真喜欢大姐姐,不希望大姐姐有事:「完了完了,这么久了都没有消息,大姐姐会不会……」
第198章 谁知道他会对娘娘做什么
赵氏觉得头疼,脑子里嗡嗡作响。
好好的一场春社,怎么净出状况。
听到姜迎芳嘴里的碎碎念时,赵氏脸色一沉:「芳姐儿,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姜迎芳连着说了一串『是是是』后,又照着自己嘴巴打了几下。
就在她们觉得时间太晚,想着要不要先让一部分人回太傅府时,裴得带人出现。
裴得按照裴相和的吩咐,请元萫走到一边,压低声音:「姜夫人,娘娘被人群冲散,形容狼狈,正在掌印那里稍作休息,还请您不要声张,对外只说娘娘已经回府。」
元萫面色稍缓。
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放下。
她也不管姜娩人在哪里,又是如何跟裴相和搅合在一起的,只要人没事就好。
元萫沖裴得一笑,到底是那人身边的心腹,她拿了些银裸子给裴得:「娘娘就有劳掌印照顾了。」
裴得接了,将银裸子揣进怀里:「晚些时候,干爹会送娘娘归府。」
闻言,元萫因紧张而隐隐作疼的腹部有所缓解:「有劳了。」
裴得做完裴相和交代的事情,看了眼一旁还没走的沈非空兄弟,对这两人行了一礼后,带着人离去。
他还得去弄马车。
干爹跟娘娘晚些时候归府,总不能继续骑马。
待裴得一走,姜迎蕊这才过来,抓着元萫问:「母亲,裴掌印身边的人怎么会来?还是说,他有大姐姐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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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页
元萫点头。
姜迎蕊面色微重。
她们太傅府,怕是跟裴相和的联繫断不了了。
确定姜娩安全以后,元萫想到沈非空帮着找了这么久的人,道:「沈公子,今晚多谢你们伸出援手了,眼下天色已晚,我们也该回府,就不耽搁二位了。」
沈非空想到裴得的出现,而元萫此刻面色也缓和下来,不再担忧后,忽然想到那日在国清寺出现的裴相和。
从当时裴相和跟姜娩表现出来的神态来看,两人应当还处得不错。
想来裴得这趟过来,也是告知姜家人姜娩的下落的。
沈非空没有多问,只让国公府的下人不再寻找,再同元萫一行人道别。
走了一段路后,牵着乖乖的沈非觉回首一看,就见之前还急得不行的姜家人这会儿竟已命下人赶来马车。
他问:「兄长,她们不找娘娘了吗?」
沈非空道:「娘娘无事。」
沈非觉哦了一声。
默了一会儿,他想到了什么,再问:「所以刚刚裴得过来,是告知娘娘下落的?」
沈非空没答。
可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金钏四人猜到姜娩是跟谁在一起了,便都放了心。
银珀拍拍胸脯,担忧了一晚上的她这会儿才找到喘息的机会:「吓死我了,我真怕娘娘出什么事情,否则皇上太后怪罪下来,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红凝同样心有余悸:「是啊。」
银珀笑笑,道:「娘娘跟掌印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事的。」
红壶紧锁眉头:「……」
她跟她们想法不同,并觉得娘娘跟掌印在一起,未必安全。
就掌印那般心思,谁知道他会对娘娘做什么。
第199章 牙印,清晰入眼
酒过三巡。
端王以及船上的众人都面色微红,有了醉意。
晚风里,夹杂着阵阵宜春酒的醇香。
姜娩酒量浅,全程一个字都没说,因着身边有裴相和在,也没人有胆子敢来跟她搭话。
她渴了,便将裴相和给她倒的半杯酒喝了。
帷帽垂下的轻纱被晚风吹动,隐隐勾勒出她温和漂亮的轮廓线条。
轻纱拂在鼻樑处时,饱满的唇瓣便露出一点诱人的形状来。
杜崋离得近,视线时不时地往裴相和跟姜娩身上扫。
这会儿大家怀里要么抱着美人儿忘乎礼数地上下其手,要么枕在美人儿的腿上或怀里大放厥词。
唯独这两人从上船开始就一直规规矩矩的。
跟船上众人的画风格格不入。
要不是亲眼见过裴相和是把人牵着过来的,在场的人都要怀疑他们二人的关系了。
杜崋想着,忽的,又略带得意地笑了。
差点忘了。
他们这位权倾朝野的裴掌印,便是再怎么令人忌惮,再怎么有能力手段,说到底,仍是去了根儿的宦官。
由此便可得知,今晚裴相和身边坐着的这位小公子,或许至今还是个雏儿。
杜崋觉得身子发热。
喉咙发干。
又让身边的少年倒了杯酒,压下燥意。
端王倒是没有太失态,他们喝酒喝到一半,觉得船上的舞姬不够尽兴,又让人去找了画舫里的姑娘们作陪。
这些女子不比舞姬,本就是卖身的,自然也放得开,随便他们怎么玩,怎么弄,都始终笑着,也不会反抗。
船上滚落着大大小小的酒瓶。
万光从美人儿的膝上爬起来,他望着面色清冷的裴相和跟始终戴着帷帽的姜娩,总觉得姜娩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而他这一瞧,便引得裴相和一记阴狠的眼风扫去。
万光当即打了个寒战。
可怕……
这裴掌印当真可怕!
以前他也见过裴掌印几回,但从未隔得如此近。
在左相府时,也只听左相有时候骂骂咧咧说起裴相和,便觉得不过是一个仗着皇恩有点本事的阉人。
谁知如今一见,才发现对方这身气势竟是连左相都压不住。
想他父亲目前在前朝地位也不低,可始终还忌惮裴相和,行事也不敢得罪裴党,足可见此人的手段。
姜娩坐了这么久,有点饿了。
她摸了摸肚子。
裴相和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让船上的人去准备一份新鲜的吃食过来。
他见有些人趴在长案之上唿唿大睡,其余人也醉得差不多了,便将姜娩的轻纱往上提了些,露出一截小巧的下巴来。
小公子身量小,脖子也细,皮肤更是少见的白皙。
颜色略深的轻纱拂过她红润的唇瓣时,添了几分被颜色对比衬托而出的艷丽。
那一截细细的脖颈,右侧方,有一排清晰入眼的牙印。
裴相和瞧着,目光一深。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留下的牙印还未消失。
姜娩突然被揭开一部分面纱,心底还有点慌,不过看端王跟万光的神情都没有凭藉这一截下巴把她认出来,她心里又稍安。
唇瓣不自觉地抿了下。
第200章 是跑到我怀里的
杜崋盯着瞧了会儿,忽然有些羡慕。
也不知裴相和是从哪里找出来这么一位尤物。
瞧那身量,那皮肤,都能轻易引起人强烈的兴趣。
这会儿酒意熏了理智,杜崋也忘了先前闹出的不快,言行变得大胆起来:「裴掌印,这小公子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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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知道地方后,他也去瞧瞧。
到时候如果有看顺眼的,便带回府里当个新宠养着。
端王看了姜娩两眼。
他觉得有点眼熟。
跟宫里那位小皇嫂有一点相似。
不过他此时视线模煳,不能确定。
想到皇嫂怕是还在太傅府待着,加之单凭这一点点的相似,端王无法将两人联繫在一起。
更何况,裴相和再大胆,总不可能打当朝皇后的主意。
这么一琢磨,端王也就打消了疑虑。
眼前的小公子,不可能跟皇嫂有关。
至多不过是轮廓有些相似罢了。
裴相和盛了半碗山菌鸽子汤,想到她忍到现在还没吃一口东西,便先让她喝点热汤暖暖肚子,他笑着,端着汤碗,将勺子送到姜娩嘴边。
姜娩启开唇,将汤喝了。
他一勺一勺地喂,她便小口小口地喝。
两人的举动,又引得在场众人看待姜娩的眼神起了变化。
不一般啊。
竟然能让裴掌印如此伺候。
这小公子将来必然是前途无量啊。
杜崋还在等着裴相和回答。
裴相和给姜娩喝了半碗汤,见她的目光落在一盘烤羊腿上,放下汤碗,拿起一旁的小刀将烤羊腿的肉切了几片下来,抽空答了杜崋的话:「她不是我去馆里找的,是自动跑到我怀里来的。」
姜娩:「……」
才没有呢。
但她也明白,裴相和胡诌,为的是应付这些人。
杜崋的脸上浮现遗憾之色。
他就说嘛,京都要是出了这等尤物,他应该是最早知道的。
杜崋讪讪一笑,道:「掌印好福气。」
裴相和笑着。
是好福气。
他将切下来的羊腿肉用一个干净的空盘子装着,递给姜娩。
姜娩也不客气,拿了筷子,端着盘子吃了起来。
羊肉的膻味被烤没了,只余满满的香味,勾得人食慾旺盛,姜娩一口咬下去,还会发出焦焦脆脆的声音。
裴相和担心她吃得腻了,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鲜嫩爽脆的山药。
端王移开目光,想到他花重金弄来的好东西,笑了一下,随即招手让下人呈上来。
只见,一个个琉璃杯子里,装着粉末状的东西。
端王让人给每张长案上放了一杯,一些吃过这样东西的,立即双眼放光。
万光更是迫不及待地推开身边的美人儿,端起杯子一口吃下,混着酒吞了下去。
其余人也相继吃下。
粉末入口,他们一个个都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起来。
这一瞬间,什么烦恼,什么忧愁都被抛诸九霄云外,只剩下身体里的放松,以及精神上的狂欢。
姜娩吃着烤羊腿的肉,望了眼长案上的琉璃杯,再一看船上众人脸上飘然的神态,顿时记起了干庆殿周弼当时的样子。
这粉末……
第201章 蒙眼
端王吃完寒食散后,身体后仰,双臂撑地,笑出了声。
他今晚心情不大好。
先前,他派人去集市里制造混乱,想要趁乱带走姜娩,把人关在府里,谁想到竟扑了个空。
这会儿寒食散一发挥效用,他才把这事儿带来的不爽消除。
他踉踉跄跄地起身,走到杜崋身边,知道他那点心思,揽着杜崋的肩膀,道:「本王跟你说,这小公子确是尤物,但杜兄,还有在场的诸位,一定没有见过我皇嫂。我的小皇嫂啊,又娇弱又小的,眉目间都是还未长成的柔媚风情,尤其是她挽着妇人髮髻的时候,褪去少女的青涩,减去容貌的稚嫩,最是惹人心痒。」
姜娩心里一震:「……」
怎么说着说着,还提起了她?
端王一开口,加之说的又是当朝皇后,其余的人也放开了话题,争相说起哪家府上的女子多动人。
裴相和见他们越来越神智混乱,有的已经手脚不规矩起来,便猜到等会儿必然又是好一番淫乱的景象。
他望了眼还在震惊当中的姜娩。
从她的神情来看,她对端王的心思一无所知。
然而经过这一遭,姜娩算是懂了。
也明白为何端王会老是去坤宁宫拜见了。
眼见船上的男女抱作一团,姜娩脑子里都是神仙殿里周弼跟众妃厮混的场面。
她唿吸微紧,也没了再用东西的胃口,正想询问裴相和什么时候走,他却皱着眉峰,用刀在袖袍上一划!
滋啦一声!
袖袍被扯下一块长条。
裴相和扔了刀,俯身过去,以他高大的身形挡住那些探究姜娩容貌的目光,再用长条盖住她的眼,绕了两圈后,绑了个结。
等做完这些,又将轻纱重新拉下。
姜娩目不能视以后,听力愈发敏感起来。
她好像听到了男女的粗喘和呻吟。
端王走过来,见裴相和没动长案上的琉璃杯,心生不悦:「掌印,这寒食散可是好东西,千金难求,本王弄到这么多,费了不少功夫,你可不要浪费本王的心意啊。」
裴相和嘴角噙着一贯的笑。
姜娩一惊。
寒食散……
太后说过,这是害人之物。
端王见船上的人都吃了,顿时觉得裴相和不吃便是不给他面子,他心底虽然忌惮裴相和,但一想自己的身份,又添了两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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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宦官。
残缺之人,怎能与他相比?
端王生出一股优越感来。
何况这会儿他用了寒食散,神智不清,平时刻意压着的那份身为皇家子弟的骄傲跟猖狂便暴露了出来。
「我想着这样的好物实在难得,本王如此做,也是为了感激裴掌印神仙殿助本王一事。」
姜娩在一旁听着。
神仙殿一事……
刺杀……
她恍然!
所以,神仙殿的那场刺杀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刺客,也跟逆党无关,此事从头到尾,不过是端王谋划的一场自导自演。
端王为的,是博取周弼的信任。
可裴相和为何要帮端王呢?
是端王给了他巨大的利益?
还是他私底下跟端王达成了什么协议?
第202章 乖一些
姜娩越想,越心惊。
她就不该来。
如今知道的越多,距离死亡也越近,她还能苟到最后应有尽有吗?
突然觉得这个愿望好奢侈,离她好遥远。
杜崋揽着一位男子起闹:「裴掌印,别不给面子啊。」
他一出声,其他人相继附和。
裴相和始终勾着唇角,冷眼欣赏着这些一个个自恃身份高贵的皇家子弟,世家子弟的混帐样。
他扫了眼琉璃杯里的粉末。
端王看出裴相和要走了,也知道裴相和出席宴会从不久留的规矩,而且裴相和为了他的小公子看不见脏乱的场面,还特意把人的眼睛蒙了起来。
他一拍长案,拿出王爷的架势,道:「今日若是掌印不接受本王的好意,本王就把你跟你的小公子都留在船上,与我们共度一晚!」
裴相和一笑:「王爷的好意,臣怎敢不受?」
他说着,便要去端琉璃杯。
寒食散而已。
他压根没觉得这玩意儿能对他如何。
再者说了,他本就不在意这具身体是好是坏,便是上了瘾,作弄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娩不懂他心里所想,但从她目前为止看到过的裴相和而言,她觉得他为了省时省事,是会吃的。
这一刻,顾不得害怕,她伸手去抓他的手臂。
端王倒了杯酒过去。
感受到姜娩的动作时,裴相和微怔。
姜娩抓着他,道:「不许。」
裴相和眉梢微挑。
不许?
娘娘的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如今连这样的话都敢对他言。
「小公子,这寒食散可是好东西啊,今日没料到掌印会带人来,不然本王定会多准备一份,保管你吃过一回,再也忘不掉。」端王的话是笑着说的,望着姜娩的眼里却是布满警告的。
他再差也是王爷之尊。
而眼前的小公子呢?
一个被宦官养着的玩意儿。
这样的卑贱之人,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裴相和拿开她的手,俯身靠近她,低声道:「娘娘,乖一些。」
姜娩:「可……」
裴相和:「吃完它,我带你走。」
姜娩还在坚持:「不行。」
裴相和又道:「还是娘娘想跟我在船上共度一晚?」
姜娩一愣。
也是在这瞬间,裴相和将琉璃杯里的粉末一口吞下。
端王见状,大笑出声,还将酒递给裴相和。
裴相和接了。
等将酒咽下,他抬眼,扫了眼船上比之前还要混乱的场景。
只见,所谓的世家子弟这会儿已经衣袍半解,迫不及待地想要宣洩欲望,搂着女子们不放,连折腾出来的动静声儿都大了。
裴相和掩住眼底的厌恶,将姜娩拉起,同端王道别。
端王目的达成,便没有拦人。
裴相和走路的步子有些大,姜娩眼睛被蒙住,看不清前路,跟上他的脚步有些费力,但耳边听到的动静足以令人不适。
见她如此,裴相和干脆将人抱起,离了这艘游船。
裴得早已安排了一艘画舫在底下候着:「干爹。」
裴相和面色未变,将姜娩抱上画舫。
他们一走,后面的那艘游船就闹了起来。
第203章 若只是抓住一片衣袍,没用
之前有裴相和在,那些世家子弟还有几分忌惮,一直忍着,没敢闹得太过,就连端王也因着心底的几分忌惮行事有所收敛。
这会儿裴相和一走,游船之上的场面更是不堪入目。
那些阴暗的,隐秘的,丑恶的慾念,统统被释放出来。
男女的衣袍散落一地。
女子的钗环掉落。
玉镯碎裂。
端王这会儿寒食散的效用达到顶峰,睁大着眼,整个人亢奋至极。
画舫之上。
姜娩被裴相和抱着放下,坐在一边。
裴相和望向那艘游船上的场景。
他们愈发兴奋了。
已经是毫无理智可言。
姜娩正要将蒙眼的布条扯下,耳边忽闻一阵巨大的『噗通』声!
水花溅起!
被端王扔下船的女子恰好就掉落在距离姜娩不远的地方。
裴相和将她手腕抓住,把人往身前拉,眼见又有人被扔下船时,他长臂一揽,将姜娩拥入怀里。
即便如此,还是有水溅在了姜娩的衣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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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戴着的帷帽,也在两人的动作间被扯下。
冰凉的水,湿了她后背的布料,一滴滴溅在她的肩颈。
这凉意,恍若透着森然的死气一般,冷得姜娩发颤。
原本想要摘下布条的动作,僵在那里。
她有点不敢看后面那艘游船上的场景。
且正常的,还有挣扎能力的人被扔下河是会有反应的,但方才那么大的动静,被扔下来的人却连唿救声都没有。
姜娩面色发白。
她想,那人是不是没唿吸了……
不然怎么可能不反抗?
刚一想完,背后的『噗通』再次响起!
姜娩:「……」
裴相和将她搂在怀里。
虽替她遮挡了部分河水,但由于被扔下来的人太近,姜娩的身上还是被弄湿了一部分,他望向那艘游船上所发生的乱状,眼神冷寂。
裴得面无表情。
看得久了。
自然就麻木了。
他只是有些担心娘娘。
娘娘怕是头一回见识到这样残忍的场景。
犹记得神仙殿那回,娘娘可是吓得病了好几日。
画舫缓缓远去。
后面游船的惨叫声和猖狂的笑声都渐渐消散在夜风中。
姜娩的身体还在发抖。
裴相和等走远了,拿开搭在她后背的手,抖了抖袖袍上的水迹,姜娩害怕地抓住他的一片衣角,可怜兮兮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裴相和的心顿时一软。
他替她解掉眼前的遮挡物。
深色的布条顺势而下,缠绕在她白皙胜雪的脖颈之间。
那眼神,泪盈盈的,好不勾人。
也确实勾得裴相和身体发热。
这一刻,就连裴相和都分不清,他是因她而情动,还是因寒食散发挥效用的缘故。
姜娩一边害怕,一边打量着裴相和有没有反常的地方,想到走时他吃了端王递来的寒食散,心有警惕,颤着声儿问:「裴相和,你,你等会儿会不会也把我扔下河?」
裴相和扫了眼她紧紧抓着自己衣袍的手,起了戏弄的心思:「娘娘,若只是抓住一片衣袍,没用。」
姜娩一慌:「……」
衣袍没用?
是啊。
他有兵器。
他可以用兵器斩断衣袍。
或者把她推下去也不费力。
第204章 别扔我
对上他盛着笑意的眼眸,姜娩咬了咬唇,而后朝着他扑过去,双臂紧紧地抱住他精瘦的腰身,与他依偎在一起。
裴相和眼神微黯。
姜娩生怕他待会儿发起狂来也会把她扔下河,想到那两声『噗通』声,软着声儿求道:「别扔我。」
裴相和脖子后仰,被她的动作弄得身体发热。
慾念,正撕毁他的端正,蚕食他的理智。
软玉温香在怀,他便是再能忍,也有想要失控的时候。
她是真不知道她的举动有多撩人。
姜娩确实不知。
这一刻,被扔的恐惧大过一切。
她抱住他腰身的双臂,格外用力。
到了生死关头,她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闺中女子,不会为了礼数和名声抛弃生命。
裴相和被她抱得心生无奈。
他是坏。
是狠。
但还不至于无缘无故把人弄死。
也不会像端王那帮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施虐欲打杀他人。
更何况……这是小皇后。
是能够挑动和牵动他慾念的人。
他还没得到她,没染指她,也还没拉着她一起下沉,哪里捨得把人弄死?
姜娩不知他这些阴暗的心思,反正在她看来,吃了寒食散的人做什么都未必受理智管束。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姜娩觉着,还是把人这么抱着安全些。
裴得立在一边,不敢多看。
裴相和被她弄得没了法子。
既觉得她好笑。
又觉得她可怜。
腰间感受的温度是暖的。
她的双臂也是柔的。
这些触感,都让裴相和觉得舒适。
姜娩是真怕,抱着他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在发颤。
她觉着,她跟裴相和一直相处得挺不错的,从宫里到宫外,再到现在,他跟她好歹认识了这么些时日,总归是有那么点情分在的。
她带着哭腔开口:「我怕疼。」
裴相和一愣:「……」
她再带着哭腔补充:「我还怕冷。」
裴相和:「……」
虽说这天儿也不冷了。
但河水里就是冷啊。
姜娩不喜欢浑身湿漉漉的感觉。
包括现在后背传来的湿濡感她都不喜欢。
裴相和低笑,他抬起一只手臂,掌心搭在她的肩膀上,由她抱着。
他的身形微微后仰,望了一眼夜空之上高高悬挂的明月。
月光皎洁。
月辉如一匹匹丝绸般,洒落在河面之上,泛起粼粼波光。
裴相和欣赏完月色,将她的肩膀轻轻推了一下,唤她:「娘娘。」
姜娩将人抱得很紧。
他一动,她就在心底拉响警钟。
他只好道:「不扔你。」
姜娩抬起眼眸看他,她的眼眶周围还是红的:「真的?」
裴相和难得的耐心,眼底浮现出一丝罕见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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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掌心托住她的后脑。
散发着热意的指腹,在她后脑处似情人一般摩挲:「嗯。」
姜娩一喜。
这时,他们所在的画舫被人敲了几下。
裴得往传来动静的方向一看。
是两名浑身湿透的女子。
她们都是之前在端王游船上被叫去陪聊的女子,也是常年在画舫招揽恩客讨生活的。
姜娩听到动静,从裴相和的怀里抬起头。
见到她们时,姜娩一愣。
第205章 救人
姜娩笑了。
她还以为被扔下船的人都死了。
眼下见到人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自然为她们躲过一劫感到高兴。
除了这两名女子,其他被扔下船的女子,但凡会水的,都已经借着被扔下河的机会各自去求生路。
晚间游船的人多,就算没有熟识的画舫搭救,也会有其他的船只经过。
只要入了水,再凭藉着画舫姑娘们多年练出的水性,就能保住一条命。
姜娩见人没事,向着那两名女子走过去:「你们没事?」
那两名女子一笑。
她们还泡在河水里。
但她们都是有眼力劲儿的,知道这艘画舫真正做主的人是谁,纷纷将求救的目光落在后面被姜娩抱完就抛的裴相和脸上,可怜道:「两位郎君,求你们发发善心,救救奴家上船。」
裴相和不是很意外她们还活着。
能在这周围活动的女子,都是极其会察言观色的,且很多都习得一身好水性,知道落水时如何自保。
姜娩伸出手臂,去拉她们:「上来。」
两名女子见后面的裴相和没说话,眼前的小公子笑得招人喜欢,加之先前在端王游船上见过他们的相处模式后,顿时明白后面那位是看在前面这位小公子的面上默认了她们上画舫的行为。
两名女子知晓这是获救了,相视一笑。
裴得带人过去帮忙。
画舫里没有准备衣物,裴得便跟其中一名手下脱了外袍丢给两名女子。
两名女子道完谢,赶紧用衣物蔽体。
她们是不在意身体暴露人前,但也怕裴相和跟姜娩介意,毕竟是她们的恩人,得照顾恩人的感受。
姜娩想到游船上的情况,问:「大家都逃脱了吗?」
两名女子神色一黯。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逃脱的。
死在游船上不知姓名的女子也有不少。
她们能逃,不过是运气好一些,被那群人玩得兴起踹下了河,加上她们大多会游水,这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见状,姜娩的眼底蒙上黯色。
这大晟王朝,究竟腐败成什么样了啊。
宫里处处危机。
宫外同样不能倖免。
两名女子这会儿裹着干燥温暖的衣物,身体暖和了些,她们猜到这两位能被请上端王的游船,还能被端王那般客气对待,必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而且先前的时候游船上乐声太大,周遭全是说话声,她们又站得远,对端王跟他们的谈话听得并不真切,也就还不清楚裴相和的身份。
裴相和见姜娩忘了他的存在,轻咳一声。
这会儿他的身体开始发烫。
眼尾泛起了一点绯色。
姜娩想到寒食散一事,尽管害怕,可还是鼓起勇气一点点向他靠近,问他:「你怎么样?」
裴相和这会儿有些难受,但又有些说不出的亢奋,精神一次次被药物冲击。
若非靠着他强大的念力和自制力,说不准这会儿姜娩都不能好生生站在他面前。
他不好受,就得寻一个让自己好受点的法子。
裴相和懒得顾忌画舫上还有其他人,对着姜娩招手。
姜娩唇瓣微抿。
面露犹豫。
他看起来情况不太对劲。
第206章 不好
出于对周遭变化的本能感知,她的眼底浮现一丝挣扎。
她不太想过去。
裴相和眉梢微挑。
下一刻,他抓过她,把人往身前拽。
姜娩没设防,被他这股力道拉得身体往前,扑通一声坐在他身边。
她还有点懵。
裴相和顺势依偎过去,伸臂揽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温暖馨香的肩颈处。
他难受极了。
身体热得厉害。
他唤她时,嗓音都哑得令人心颤:「娘娘。」
姜娩身体僵着,眼里布满了不知所措。
感受到喷洒在脖颈的温度正在逐渐攀升,他的身体也越来越烫以后,她害怕地吞咽了下,问:「你还好吗?」
裴相和:「不好。」
姜娩发愁:「……」
那要怎么办呢……
静默几许,他仿佛难受极了似的开口:「娘娘,我难受。」
姜娩更是无措:「……」
他难受,她也没法子解决啊!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惊慌,裴相和的唇角微微勾起,只把人抱得更紧,任由蠢蠢欲动的燥意和难以名状的种种渴望在身体里肆意游弋。
有一瞬间,他觉得就这样被药物侵蚀感官,占据头脑也不错。
确实舒服。
如坠云端。
又如入极乐之地。
也难怪京都之中那么多人对寒食散上瘾。
姜娩僵硬着身子让他抱了会儿,见他额间冒出几滴热汗,抬袖替他擦拭,又问:「那你怎样才能不难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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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页
裴相和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度。
若非还在船上,还有一堆碍事的人看着,他想,他可能真的要对她做点什么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担忧,他哑声笑道:「让我抱会儿。」
姜娩目露犹疑:「……」
就只是抱会儿?
被救下的两名女子坐在一边。
两人手里捧着茶,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拥在一起的两位公子。
这画面甚是养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看她们今日太过兇险,差点连命都丢了,特意给她们来这么一出,算作对她们死里逃生的补偿。
裴得咳嗽两声。
他都不敢看。
这俩还看得津津有味。
想死吗?
两名女子听了这动静,也觉得不妥,遂赶忙垂下眼眸,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窥视。
世风日下啊。
现在男子相恋都敢如此明目张胆了吗?
不过两人也算见多识广,一看裴相和这情况,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要是没记错的话,游船上的人,都吃了寒食散。
这位也一样。
画舫停在岸边。
裴相和睁眼,忍着难受将姜娩拉起来,朝马车走去,并把善后的事情交由裴得处理。
裴得转身,沉目望向被救下的两名女子。
这些年,裴相和是位高权重,但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各方势力盯着,所以有些事情,底下的人得让别人学会闭嘴:「若不想被挖了眼睛,割了舌头,今晚之事,莫要再提。」
两名女子急忙点头,十分上道:「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裴得驱赶她们离去。
在河面上卖皮肉讨生活的人,最懂得闭嘴保命的道理。
马车里。
姜娩坐在裴相和的对面,见他面色潮红,眼尾湿润,忍不住担忧起来。
裴相和睁着眼,眸中慾念深重。
姜娩一对上他这眼神,顿时猜到他又生了轻薄她的想法。
回想起干庆殿里的混乱,以及游船之上端王和那些世家公子的放纵无状,她意识到,跟裴相和独处在一个空间很危险。
第207章 娘娘,帮我
姜娩想要下去,但马车已经行驶起来,总不能中途跳车。
裴相和看出她眼底的害怕:「娘娘怕我?」
姜娩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这情况,换做谁都会害怕好吗?
他支着身子坐稳,肆意的目光似带着电流一般,在姜娩的身上来回地扫。
她穿着他十三四岁时的衣袍格外好看。
马车里空间不小,但也不大。
若是裴相和想做点什么,她根本躲不开。
他凝视着她,眼角的绯色逐渐蔓延,注意到姜娩将后背紧贴马车边沿时,裴相和斜勾嘴角,趁其不备,把人拉到身前。
姜娩身体突然前倾,还是靠着双手支撑,方及时坐稳。
他身上的热意,扑面而来。
姜娩这会儿别提多后悔了。
她在游船之上就应该再坚持一下,阻止裴相和吃下寒食散。
他把人困在身前,一手轻抚她的脸,感受掌下细腻柔软的肌肤。
他之前扯下用来给她蒙眼的衣袍一角,松松垮垮地绑在她的脖颈之间。
深沉厚重的颜色,与她白皙如瓷的肌肤相映,颜色的对比,映衬出一丝勾人的纯欲来。
交叠的衣襟,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她漂亮的肩颈。
裴相和不喜欢。
有些热的手指,灵活地钻入她的衣领,将其扯开,露出她脖颈以下的肌肤。
他的掌心用力攥着她的衣袍,往右一拉,少女圆润柔畅的肩颈线条立时暴露。
连肩窝的形状都那么完美。
她身上就无一处不美的。
这一点,他发现得比谁都早。
凉意袭来。
不等姜娩顺着裸露外的肌肤看去,裴相和的手掌便从她的肩头前移,落在她纤弱的脖颈处,长指用力,抬高她的下巴。
他喉结滚动,哑着嗓儿,近乎渴求道:「娘娘,帮我。」
姜娩唿吸放慢,眼底氤氲着水光:「怎么……」
她未问完,便被他吻住。
侵略十足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将她的声音封住。
他像是要把她一寸寸的拆吃入腹,亲吻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时间也一次比一次绵长。
他的手指往上,在她的耳舟一捏。
姜娩轻唿,张嘴嘤咛的瞬间,他的舌紧追而来,强势地探入。
他的吻,如疾风骤雨般,激烈又迫切。
她被困在他胸膛的狭小空间内,连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马车外。
裴得耳聪目明,听到了里面发出的一点动静。
但他目不斜视。
甚至分神地想,不知道裴缺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
裴缺此刻两眼发黑。
他已经连着找了几个时辰的花灯。
要不是带的人手足够,还租了那么多艘船只一起打捞,裴缺觉得他压根完成不了裴相和交代的差事。
他累趴了,仰躺在船上。
而他所在的船上,摆着一堆从河里打捞起的河灯。
虽然按照干爹的要求在找,但符合娘娘河灯要求的不少。
裴缺无法从这么多盏河灯找出哪盏是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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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页
为了完成任务,他只好把但凡跟娘娘河灯相似的全找了出来,想着过会儿都带回私宅,让裴相和自己选。
裴缺躺了会儿,坐起身,从下属端来的盘子里拿过两张肉饼,啃了起来。
第208章 再不走,就别想走了
两人的唿吸乱了。
温度在攀升。
姜娩的脸颊红得似要滴血。
裴相和在亲吻间的索求越来越激烈,他用力地抱着她的腰,将人摁在腿上,不给她退缩的空间,将她溢出口的破碎呻吟尽数捲入口中。
他的五指,插入她浓密的发间。
用来捆绑头髮的髮带,早已被他扯下,扔在一旁。
察觉到她的唿吸越来越弱,他只好及时遏制住更深的欲求,渡气过去,将她从缺氧的窒息里解救出来。
可他又有点不甘心对她心软。
便在结束这个绵长的深吻时,在唇撤离她的唇时,眸中划过一丝暗光,张嘴在她的下唇咬了一口。
没见血。
却足以令姜娩吃痛。
她细若蚊蝇地呜咽了一声。
眼里,有泪光闪烁。
裴相和将人抱着,抬指在她眼角处一按。
那滴未落的泪便被逼了出来。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也没人敢来打扰里面的人。
姜娩红唇微肿,见裴相和冷静一些后,心下稍安。
他将她散落至肩头处的衣袍拉上,替她将弄乱的衣袍整理了一番,却没有替她再束髮的意思。
出唐园时戴着的那顶帷帽搁在一边。
他拿过,给她重新戴上。
裴相和俯身至她耳畔,轻吮她的耳垂,半是调情,半是威胁地道:「娘娘再不走,就别想走了。」
姜娩脑子还有点迷煳。
一听完这话,她当即清醒,并慌乱地冲出马车。
太傅府门前。
金钏四人候着。
虽然得知姜娩人在裴相和处,她们不用担心姜娩的安危,但还是想要看到姜娩安然无恙。
见到裴得将马车停在府门前有一会儿了,她们本想上前把人搀下来,却被裴得拦住。
这会儿见姜娩跑出马车,金钏四人迎了过去。
姜娩被搀扶着下了马车。
她的腿还是软的。
为了防止被人看出异样,察觉她跟裴相和发生了什么,她灵机一动,抬手将帷帽的轻纱放下。
金钏道:「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银珀三人也庆幸不已。
由于太晚,太傅府的人都已歇息,姜娩也不想惊动他们。
况且就姜驳那刻板严厉的性子,要是跟她撞个正着,肯定又会搬出一堆什么礼仪教条来教训她。
倒不是怕他。
就是觉得他啰啰嗦嗦的烦。
她这回没再往后看,径直入了府。
马车的帘子被挑开一侧。
裴相和见她这回倒是走得干脆,勾了唇角。
帘子放下。
马车往他私宅的方向走。
经过了刚才的一番折腾,裴相和身体里的燥热其实并未有所缓解,反而在数次的深吻后对慾念的渴求达到了顶峰。
他五指捏紧成拳,闭眼。
再睁眼时,余光里瞥见一根髮带。
他用手指一勾。
那髮带便被他的食指勾着。
其上,还残留着姜娩发间的温度,既淡,又似无。
-
马车一路回了裴相和的私宅。
裴缺守在外面,还没来得及上前禀报今晚打捞河灯的成果,就见裴相和的身影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裴缺呆在原地,转而望向后面跟来的裴得:「干爹怎么了?」
第209章 站住
裴缺的脸上涌现出疑惑。
刚刚干爹的神情……
不太对劲。
跟平时清冷的圣人模样判若两人。
还有……
他要是找河灯找得眼睛没瞎的话,好像看见他家干爹的指尖勾着一根普通的髮带?
髮带……
干爹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裴缺嗅觉敏锐,总觉得这事儿跟皇后娘娘脱不了干系,他笑嘻嘻地望向裴得,双手交叠身前:「说吧,干爹跟娘娘发生什么事儿了?」
裴得:「……」
两人认识多年,算是自小长大的交情,也一起拼杀过。
裴得心知裴缺这货是个无耻的,为了获取想要的情报,抱着人一口一个爹爹都能叫得出来。
最终,裴得被缠得没法,想着反正大家不是外人,裴缺又对干爹忠心耿耿的,便是知晓了也不会瞎说,便将游船之事说了。
裴缺震惊:「你是说,端王让干爹服了寒食散?」
裴得:「嗯。」
裴缺语气森森:「端王是活腻了吗?」
裴得提醒他:「人家再废物,也是王爷,是正经的皇室血脉。」
裴缺从鼻子里哼哼两声:「知道,我也就是在私底下跟你这么说说。」
他们心知,裴相和至今还留着端王,必然是因为端王还有作用,或是裴相和觉得还没到弄死端王的时候。
王渡近来有件事拿不定主意,尤其事情还关系到姜家,他觉得应该来找裴相和商量一下,且他从酒楼出来时,还听说了裴相和好男风一事,立即八卦心起,巴巴儿地赶来了。
结果刚一到,就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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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渡面色一沉:「你们说,他服了寒食散?」
裴得:「……」
裴缺:「……」
王渡握拳,捏得指节咯咯作响。
见过作死的,没见过这么作死的!
他还真是从不把他的身体当回事儿啊。
下一瞬,王渡气汹汹地沖了进去,他将门大力推开,正准备冲进屏风后把裴相和说上一通,却被一道冷冷的声音给定在原地:「站住。」
屏风后面。
裴相和合衣泡在浴桶里。
桶里掺了冰块。
此处数年前也曾是某位皇室王爷的住处,后来那位王爷失势,府邸便跟着空置。
之后因里面传出连连死人的怪闻,便被裴相和低价买来当了私宅。
且这处私宅地理位置极佳,地底温度适合做冰窖,故而,私宅常年有冰。
他的双臂搭在浴桶边沿,身上的衣物湿润成了透明。
浴桶里的水,冷得人发抖。
裴相和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露在外面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被冻出来的红。
王渡听了他的话,当真不再上前。
他扫了眼屏风旁边的一堆东西,看到有冰融化的水迹,顿时猜到裴相和在做什么了。
裴相和阖眼。
抬指,轻捏眉心。
身体方面的疼痛,只会令他的神智更为清醒。
他的脑海里反覆闪现马车里跟姜娩唇舌交缠的一幕幕。
越想,慾念愈发的重。
好在掺了冰块的水足够冷,能够将他身体里横冲乱撞的燥热压下。
王渡这会儿也不着急了,一听裴相和这低沉的语气,再一想他这些年是怎么一次次从阎王殿爬回来的,又觉得自己关心则乱,把他想的太弱了。
第210章 你就这么毁的?
寒食散对别人来说或许会很快上瘾,会抵抗不住那种飘然若仙的感觉,一次次沉浸其中,但对裴相和而言估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他可是裴相和。
试问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会惧怕那种东西?又会允许自己被药物操控吗?
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
想罢,王渡走到一旁,坐在炕上。
他今夜陪着前朝的十几位大人应酬到现在,期间被灌了不少酒,这会儿一静下来,顿觉脑瓜子嗡嗡乱响,一抽一抽地痛。
想到等会儿还有正事要说,王渡伸手,指尖在窗上一敲,对守在外面的人道:「准备醒酒汤送来。」
「是。」下人领命走开。
半个时辰后。
屏风后有了动静。
裴相和散着发,穿着干净清爽的衣袍走出,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残留着水珠。
他殷红的唇瓣呈现出一抹病态的白,眼神沉寂得可怕。
整个人像是从冰天雪地里走出来的一样。
从王渡身旁经过时,带来一阵寒意。
王渡搓了搓身上被冷起来的鸡皮疙瘩,欣赏着裴相和这副悽惨模样,想到『好男风』一事,到现在仍觉好笑:「你那位神秘的小公子,是皇后娘娘吧?」
裴相和瞥他一眼,没答。
王渡双臂抱胸,知晓这是猜对了。
想他认识裴重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对谁上心,又把人当挂件儿似的拘在身边。
也真是稀奇。
王渡敛了笑,思及裴相和这做派,以及姜娩的身份,好意劝道:「我说够了啊,有些事情不要做得太过,该收敛的时候,就得收敛。你想想,就你这行事无所顾忌的作风,你能保证不会有人把娘娘的身份抖落出来吗?万一你俩的事儿被捅破,你是能不痛不痒,全身而退,但你想过你家娘娘的处境吗?」
小几上摆着热茶。
裴相和泡了这么久的冷水,这会儿冷得厉害,便端起热茶喝了两杯。
王渡一脸『原谅你』的表情望向他:「行啦,我知道你头一回遇到一个让你感兴趣的女子,难免放肆了些,很难收得住。但裴重啊,你都隐忍数年了,真要让别人抓住你的把柄吗?」
裴相和漫不经心地笑:「你觉得有人能抓得住我的把柄?」
王渡噎住:「……」
别人说这话,可能是自负。
但裴相和说,就是能让人信服。
裴相和凝视着茶杯里漂浮其上的一片泛黄的茶叶:「况且,我的本意就是毁了她,又何须在意她的处境?」
闻言,王渡笑了。
裴相和:「?」
王渡抬起手,从上到下指了指他这副狼狈的尊容:「毁她?你就这么毁的?」
装吧。
就装吧。
既想毁了她,又怎会在寒食散药效发挥时没有选择拉她一起坠入深渊,而是回到府里泡这么久的冷水澡?
他这哪里是要毁了小皇后啊。
分明是珍视到不行。
他就看着,看着裴相和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裴相和横他一眼。
这模样,摆明是不想再跟王渡谈这个问题。
王渡倒也识趣,不在此事上多作纠缠。
第211章 私心
裴相和跟小皇后的后续,他好奇归好奇,但也知道分寸,不会越界,更不会跑进去瞎掺和。
反正他从始至终只是一个看客。
他要做的,就是替裴相和看好前朝的形势。
裴相和这会儿累了,面露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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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今晚敢如此行事,必然是背后有所依仗,他暂且把人留着,看看顺着端王这条线能查出些什么。
他心知王渡并非是闲到大半夜登门的人,便问:「何事?」
王渡:「还是姜家的事。」
裴相和:「姜家能有什么事?」
王渡:「春闱的考官确定得差不多了,但主考官由谁担任依然是一个问题。」
裴相和垂眸。
歷来恩科的考官都是要再三考量的。
能够担任考官的,必定要有一定的资歷和能力。
而这主考官,更是重中之重。
这两年辞官的老臣一个接着一个,还都是些有风骨,有学识,在民间和文人里面颇有声望的。
此次春闱,估计前朝才意识到目前有资格担任考官的人太少。
到底是春闱,是天下文人寒窗苦读数年才等来盼来的机会,裴相和不想插手。
可他这边不伸手,其他党派却不会坐以待毙。
王渡盯着裴相和,见他不形于色,常年都是这副冷静的模样不免失落:「今日我跟三省六部的人吃席,听他们说起主考官一事,还说原定的考官也因故缺了一位,我看翰林院跟吏部那边,有几位站出来说要推举姜太傅担任主考官,所以就来问问你的意思。」
裴相和没表态。
也没否决。
姜太傅确实是适合的人选。
他云游归来,近段时间频频召见门生,想来也是有所谋划。
王渡一见这情况,就知道有戏。
裴重是谁都不管,也乐得看大晟王朝腐烂下去,但他对恩科一事向来是不怎么插手的态度,就说明他在此事上是有一番考量的。
他没有立即表态,应当也是觉得由姜太傅担任主考官最为适合。
也是通过此事,王渡方意识到这位曾经享誉满朝上下的姜太傅确实深得民心,也深得天下文人的敬重。
王渡屈指,在几上敲了两下。
「如今几派都在暗斗,谁都想把自己的人推到主考官的位置,但都因为资歷不够被各方找到痛处拦了下来,如果真有文臣联合起来推举姜太傅担任主考官,想来这事儿是哪一方都拦不住的。毕竟,姜太傅的名声和威望都摆在那里,文采更是毋庸置疑。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此事我们这边要不要站出来?是要推自己的人上位呢,还是添把火,把姜太傅推上去?」
裴相和眼底闪现笑意。
这些人的手确实伸得太长了。
王渡催他:「你倒是给个决断啊。」
裴相和回道:「姜太傅确实适合担任主考官。」
王渡不是很意外。
他了解裴相和,也知晓裴相和在此事上的私心:「你这是要支持姜太傅?」
裴重如此做,一定是因为小皇后。
他就是在刻意纵着姜家,任由姜太傅给小皇后在前朝造势。
裴重啊裴重。
你这回怕是得栽了。
第212章 可
裴相和先是点头,而后又道:「不是还缺一个考官吗?」
王渡懂了。
这是让他们的人顶上的意思。
安排好这些事情以后,裴相和乏了,挥手让王渡离去。
王渡也困,出了房间,见天色太晚,便懒得再回府,直接让人带他去客房住下。
见两人谈完,裴缺提着一堆河灯敲门。
裴相和仍坐在原处,听到动静后,掀起了眼。
裴缺弯着腰,笑呵呵地进来,再让人把一堆打捞起来的河灯摆在一旁的长案上:「干爹,这些河灯的样式跟您说的差不多,我分辨不出哪盏是娘娘的,只能拿来给您过过眼了。」
他不在皇后娘娘宫里伺候,不熟悉皇后娘娘的字迹,也无法分辨出河灯里谁的字迹是娘娘的。
这事儿他不行。
但干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干爹可以。
裴相和本已准备歇下,看到长案上摆着的一盏盏河灯时,这才想起来之前吩咐裴缺去办的事。
最近太忙,事情也多,难免有疏忽之时。
他起身过去。
裴缺退至一边。
裴相和在这些河灯里瞧了会儿,发现吩咐裴缺的事的确有些为难人,他嘴角噙笑,一整日的疲惫稍稍得到了缓解。
长指在一堆河灯间拨来拨去。
直到他看到了被压在最底下的那盏。
倒不是字迹熟悉。
而是这盏河灯的画工精湛。
海棠树下,肥胖的猫儿晒着太阳,其慵懒惬意的神态,被执笔的人勾勒得惟妙惟肖。
裴相和将河灯挑出来,翻个面儿,便看见了姜娩落下的字迹。
一手工整的小楷,很是秀气。
待看清姜娩许下的愿望时,裴相和先是一怔,随即又笑了。
这愿望,符合娘娘的作风。
裴缺见他笑,便也伸长脖子望着那盏河灯,待看清愿望后,也笑出了声:「娘娘的愿望倒是有趣,别家女子要么是祈祷家中和乐融融,族中长辈长寿顺遂,要么是祈祷能够觅得如意郎君,夫妻美满。唯独娘娘这愿望如此的令人……耳目一新。」
也没出息。
就跟那画上晒太阳的猫儿一样,除了悠闲度日,半点理想,半点抱负都没有。
裴相和拿着河灯坐在一边。
他将河灯有字的一面放在烛光下来回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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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看,眼里的笑意越浓。
娘娘的愿望很实在。
可放在她眼下危机四伏的处境里,想要实现又颇有难度。
裴缺见状,命人把剩下的河灯处理了,悄声退出屋内。
屋里静下来。
裴相和扫了眼书案上的笔墨纸砚。
因多年掌管批红的权力,又因每日的奏本太多,所以他处理不完的奏本还得带回私宅,也就养成了他的书案之上总会备有硃砂墨的习惯。
如今批红的权没了,这个习惯还被保存至今。
裴相和看了会儿,收敛笑容,将河灯放在长案之上。
想了想,他一手固定住河灯有字的一面,一手提笔,染了硃砂墨,在姜娩愿望的后写下一个『可』字。
做完这一切,他提着河灯走到一处堆放着书籍的架子前,拉开其中一个抽屉,将河灯放在里面。
跟着被放一起的,还有姜娩今晚用过的髮带。
第213章 躲清静
托裴相和的福,姜娩再次没能睡好。
用早饭时,她的眼角下方一片淡淡的青色,很是引人瞩目。
由于心里有事,姜娩胃口不佳,吃得也比平时少。
姜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一大早就来了,面上客客气气的,说是请姜娩过去说话,还说距离她回宫没剩几日,要叮嘱她一些在宫里注意的事项。
姜娩不傻,心知老太太定然会说起昨晚一事。
无非是觉得她跟裴相和走太近,给太傅府的名声招黑罢了。
诸如此类的话,她不想理会。
金钏态度不善的把前来递话的婆子打发了出去。
天灰濛濛的。
下着绵绵细雨。
为了躲清静,姜娩干脆跑去姜远的院子里打发时间。
姜远也知道府里之人的动作,他跟姜老太太夫妻多年,知晓姜老太太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有些事情,他有明说,可姜老太太年纪大了,脑子煳涂了,就连看人的那点眼力劲儿也没了。
换做姜老太太年轻那会儿,还不至于偏心大房偏心得如此明显。
到底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一路磕磕绊绊走过来的,姜远便是年少时对姜老太太算不上中意,但毕竟也有情分,不可能对姜老太太把话说绝。
所以,只要姜老太太不把事情闹得太大,姜远便当做不知道。
而且姜远发现,他这孙女儿挺机灵的。
躲清静的时候,还知道往他这里跑。
府里的人惧怕姜远,只要姜娩待在此处,甭管是姜老太太,还是姜驳都不敢来,更怕被姜远几句话怼得无地自容。
屋里正在煮茶。
水沸时,咕噜声不断。
姜娩从来时便提不起精神,坐在一边,一个字不说,没点仪态地趴在桌上养神。
这也就是现在的姜远觉得无所谓。
要是换做再年轻个二三十岁的姜远,必然要拿出平日训斥门生的那一套用在姜娩身上。
见她精神不济,姜远将书翻了一页,随口问:「昨夜没睡好?」
姜娩闷闷地嗯了一声。
做了一晚上的梦。梗多面肥txt+v 一3五八八四五111零
全是裴相和。
加之昨夜还发生了那样亲密的举动,姜娩就是调整能力再强,说到底也就是个十几岁的未经情事的小姑娘。
不管是前世,还是原身,她们都没有经歷过这种事情。
乱了心神,也是必然。
姜娩支起上身,见茶煮得差不多了,拿过姜远的杯子,给他倒了一杯,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她盯着浮在面上的茶叶,发起了呆。
见姜远没有追问她昨晚消失的那段时间去哪儿了,又是怎么会被裴相和送回来的,姜娩抬眸,问:「祖父,您都不好奇我昨晚发生了什么吗?也不斥责我跟裴相和搅和到一起?」
姜远淡定地看书:「有什么好问的?」
姜娩待茶凉一些后,尝了口。
姜远又道:「再说昨晚春社日,人多,你被人群冲散了也是正常的。庆幸的是,你遇到的人是裴相和。」
他说完,琢磨着要不要给裴相和送份礼以表感谢?
毕竟姜娩一个女儿家,被人群冲散,要是遇到歹人见色起意还不知道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第214章 你管他是不是自愿的
一想到某种存在的不能忽视的可能性,姜远的神色变得凝重。
忽然,他将书往桌上一放,说了句:「得备礼。」
姜娩不解:「备礼作甚?」
姜远:「感谢裴相和啊。」
姜娩:「……」
姜远行事素来果断,迅速,一旦下了决定,便不会更改。
「昨晚之事,若没有他在,没有他抢在姜家的人之前找到你,谁都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何事。」
他家娩娩生得这么好看,这要是放在外面,多不安全。
得亏遇到的是裴相和。
也就只有裴相和那样冷情无欲的人,才会在面对他家娩娩时毫不动心。
这么一想,裴相和此人在姜远眼里倒是顺眼不少。
姜远想了想屋里的东西,确定后,起身去到外面,招来下人吩咐了几句。
既然是要感谢,谢礼绝对不能差了,不然给姜娩丢面儿。
所以姜远让下人把他房里值钱的玩意儿找了好几样出来,又找了一幅极其难得的字画一併往裴相和的私宅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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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页
下人将他吩咐的东西一一记下,转身去办。
交代完,姜远又去到里屋的书案,将一个箱子抱出来。
他将箱子放到姜娩面前:「打开看看。」
姜娩正在喝茶。
闻言,她放下茶杯,在姜远的目光下打开箱子。
看到里面放着的全部是银票以后,姜娩惊得说不出话来。
姜远让她往下翻:「还有几间铺子的店契。」
姜娩:「祖父?」
这些东西,都是姜远精挑细选的。
「你父亲名下产业不多,这些,是其中一半。」
「祖父替你留意了,其他的庄子距离京都太远,地处偏僻,每年种植的庄稼就算运进京都也卖不了几个钱。」
「可这几间铺子在闹市之中,又是寸土寸金的地界,每月的盈利很是可观。」
「至于银票,是祖父让你父亲把一些值钱的物件拿去变卖所得。皇后的家眷每个月都能进宫一回探亲,到时候我让芳姐儿给你把铺子的盈利带进去。」
照姜远原本的计划,是不准备提前把这些给姜娩的。
主要是过两日他也没法闲着了。
前朝的动静,他都知道,也对担任主考官一事胸有成竹。
当今是个什么都不想管的,所以不管是试题,还是恩科的种种流程,只要不打扰他在后宫饮酒作乐,他都不会过问。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主持大局的人。
姜远心知,满朝文武,怕是没有任何一位官员的资歷能与他相比。
即便有,那也已辞官归乡。
眼下即便朝廷派人去请,来回也需耗费不少时日,所以,由他出面掌管春闱,是眼下朝廷的最佳选择。
当今昏庸归昏庸,但不是真蠢,有些事情,尚分辨的清楚。
姜娩将箱子盖上,听姜远说这些是姜驳的一半家产,再一思索姜驳跟原身凉薄的父女情谊,以及姜驳的自私自利,她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不像是姜驳自愿的。
姜娩猜到了一些内情:「祖父,父亲不是自愿给的吧?」
姜远:「你管他是不是自愿的。」
姜娩:「……」
也对。
反正银票跟铺子是她的就成。
姜娩把箱子抱在怀里,眉眼一弯:「谢谢祖父!」
第215章 真好,她也是有人疼爱的人
姜远被她的笑容感染,跟着展颜:「宫中兇险,你小心行事,但也不用事事退让,处处隐忍。你是皇后,哪怕手里没实权,也享有皇后的尊位。」
姜娩暖意顿生:「嗯。」
接着,姜远面色一正,将自己再三确定过后的决定告知于她:「娩娩,祖父不日将重入朝堂。」
姜娩吃惊,她还记得姜驳说起过前朝形势,也明白前朝的兇险一点不比后宫少,忍不住为他担忧:「祖父……」
「祖父有此决定,不光是为了让你在前朝有所依仗。」姜远笑道。
回太傅府这些时日,他想了许多。
一开始,他确实是想给这个无依无靠的孙女儿撑腰,让她不用过得如此艰难,让她万事都可以不必只能碍于形势忍着,顺着。
但他读书数十载,方有今日的成就。
他身子骨尚还硬朗,脑子也没煳涂,便想要利用手里的权力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皇帝确是无能,确是昏庸,不值得拥护。
但姜娩的话没错。
他们可以寻求另一条出路——忠于自己。
姜远云游四年,在此期间,他穿过草履,走过野草丛生的小道,蹚过泥泞难行的湿路,也亲眼见过世间的诸般苦难。
他想,他此生余下的光景,可以不为皇室,只为年轻时的抱负去活。
姜娩看出了他的决心。
她心知是劝不住的。
祖父可是活到了杖朝之年的人,他一生所经过的风浪,遇到的难关,远不是她能想像到的。
她也深知,这位老者虽然疼爱她,却也有自己的坚持。
因此,姜娩不劝,不拦。
姜远最欣赏的就是她这一点。
尊重他人的想法,也不会干涉他人的决定。
姜娩看了眼姜远面前冷掉的茶,将茶倒在一旁的茶碗里,为他换上热的。
她思索片刻,难得露出两分少女的俏皮来:「那我在这里祝祖父人寿年丰,事事如意,事事皆能得偿所愿。」
姜远听完大笑,端起她倒满的热茶,道:「那祖父也愿娩娩健康顺遂,稳坐明堂。」
姜娩点头,端起茶杯,与他的茶杯一碰,发出脆响。
两人喝完茶,又都相视而笑,像忘年交一般。
姜老太太急急忙忙地赶来,到了院里,她推开身旁撑伞的婆子,也不等下人的通报便冲进屋内,见姜远跟姜娩相谈甚欢,不免有气:「我老了,管不住底下的小辈了,你是家里的主心骨,既已回来,那府里的事情你就得做主。眼下情况棘手,你还是去院子里看看吧。」
姜远就不喜欢姜老太太这拐弯抹角的做派,每回说点事情,非得先说一堆没屁用的废话,还非得等他往下问:「何事?」
姜娩以为姜老太太是冒雨前来说自己的,眼底有些心虚,下意识求助地望向姜远。
姜远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有他在。
谁都别想在他面前指责姜娩半句。
见状,姜娩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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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页
心里又暖洋洋的。
真好。
这一回,她也是有人疼爱的人,也可以在被疼爱时暴露一些小任性。
第216章 动了真格
姜老太太拉着一张脸。
她觉着姜远偏心的过分。
都是他的晚辈,但姜远从归府到现在眼里除了姜娩,仿佛府里的其他小辈都是可有可无的摆设,对他们的事半点也不上心。
姜远对她脾气一贯是不怎么好的:「有事就说。」
他还想继续跟娩娩喝茶呢。
估计以后,就很难再有如此清闲,且能与她坐在一处听雨闲谈的日子了。
姜老太太被他的态度气到,几十年的夫妻了,也没见他这臭脾气改改,对她这个妻子,一直是耐心有限的态度。
她身边的婆子看情况不对,上前给姜老太太顺气。
这会儿功夫,姜老太太也没时间说姜娩昨晚在集市上被冲散的事,更不想跟姜远闹。
她嘆了口气,将事情的经过道出:
「帆哥儿说不参加春闱,闹着去边关从军,亏得帆哥儿身边的下人见他收拾东西,觉出情形不对,赶紧去告知了姜驳。姜驳得了消息,这才及时把人截住。」
「你是不知道,帆哥儿那脾气,打小就倔,跟牛一样,认准的事情很难劝说他放弃。」
「他近来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好好的春闱不去,也不待在院里温书,非得从军,搞得一家子没法安宁。」
姜老太太抬手抹了把泪。
「你是帆哥儿的祖父,眼瞅着他们父子的情况越闹越僵,还是快去劝劝吧。这会儿帆哥儿被打得浑身是血,可还是不肯服软,我是怕再这么下去他会被活活打死!」
姜老太太带人去的时候,看到姜帆被打得背后都是血,心疼得揪成了一团。
帆哥儿可是她看着长大的,是她的心疼肉啊!
姜远听完,没什么其他表情。
姜娩将茶杯轻声地放回桌上,对于今日发生的事情并不意外。
毕竟,她早看出来姜帆不是轻易打消念头的人。
她见姜老太太一个劲儿地给自己递眼色,想让自己出面劝说姜远,想了一瞬,也觉得此事应该姜远出面,可能还需要他做决断,便道:「祖父,我们去看看吧。」
姜远起身:「走吧。」
-
院子里。
雨还下着。
大房闹出来的动静惊动了整个太傅府,不少丫鬟婆子都远远地站在后面围观。
这样大的热闹,赵氏断然不会缺席。
她在来的路上喜滋滋的,打算等到了地儿,说几句支持姜帆的话气一气元萫,可真的到了,看到姜帆趴在长凳上,被打得浑身是血也吓了一跳。
这回闹得是真狠。
不像原来数次都只是吵闹一番,或者连着三五日冷战便以姜帆的失败宣告结束。
姜驳此次动了真格。
板子都是他亲手打得。
赵氏之前酝酿好的话,统统哽在喉间。
看大房不爽是真的。
看元萫不爽也是真的。
大概是赵氏当初对柳氏的印象好,所以对待姜驳跟元萫时,这些年来始终带了些鸣不平的情绪,看不得这两夫妻恩爱的场面,总会习惯性地把柳氏搬出来,再酸上几句,噁心他们。
但她还算明理。
父母再不是,都跟孩子无关。
第217章 坚持
说起来,姜帆也是赵氏看着长大的。
是个懂事的孩子。
又聪明。
每回见到她,哪怕知晓她跟元萫不对付,但姜帆作为小辈,也从来没对她说什么,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
跟姜迎蕊盛气凌人的姿态截然不同。
有的时候,赵氏甚至羡慕元萫,两夫妻品行不正,德行有亏,却能生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而她就没那么幸运了。
这辈子撑死就两个女儿。
为此,她还会被一些妇人在背地里戳嵴梁骨,说她子嗣缘不够,没能为姜兴生个儿子。
这也是老太太不满意她的原因。
老太太觉得她的肚子不争气,没生个带把儿的出来。
姜迎芳吓了一跳:「大伯父下手也太重了。」
姜迎惠也道:「母亲,想来这回很难收场。」
赵氏难得的沉默。
都是做父母的,她能理解元萫跟姜驳此刻的心情。
从军?
这要是真同意了,那之后就得时刻为姜帆的生死担忧。
姜老太太跟姜远走在前头。
姜娩撑伞走在后头。
姜驳还在震怒当中,他淋了雨,浑身湿透。
望着不吭声不示弱的姜帆,他将手里的板子一扔,走到廊下,指着一处,吼道:「跪下!」
元萫在一旁落泪。
姜迎蕊全程吓得不敢吭声。
姜帆抬起头来,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他身上的血跟雨水混在一起,滴落在地,在他身下积起一滩滩带着血色的水洼。
听到姜驳的话后,他扫了眼被扔在不远处沾了泥水的包袱,硬撑着背部的疼痛,一掀衣袍,『噗通』一声跪在院中。
元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既心疼姜帆被打成这模样,又气愤姜帆的坚持。
边关苦寒,哪里是寻常人能忍受的?
她冲到姜帆面前,气急之下,照着姜帆的脸打了两巴掌:「帆哥儿,你自小在府里长大,衣食无忧,你有没有想过,出了府,你可能连顿饭都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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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页
现今这世道多乱啊!
元萫一介妇人,便是整日待在府里,也听下人们说起过外面的乱状。
盗匪猖獗,逆党四起,天下不是这里出事,就是那里遭了天灾。
她还听闻,徐州那边发大水越发严重,接连好几个县被淹,数万人房屋被毁,起了暴乱,弄得当地县官没了法子,连夜收拾行李跑路。
且边关距离京都甚远,姜帆又是头回离府,以他那点本事,能不能平安走到边关都是个问题。
姜帆跪着,一言不发。
元萫打他,他就受着。
姜迎蕊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元萫,出声斥责:「帆哥儿,你实在太不懂事了,你难道不知道父亲母亲的良苦用心吗?你在京都之内,有太傅府帮衬,有父亲从旁指点,将来必然前途无量,何苦跑去边关那等偏远之地被磋磨呢。」
这些话,姜驳说得够多了。
先前跟姜帆起争执的时候,更是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姜驳见近来姜帆还算安分,以为他是打消了念头,谁曾想他竟然要收拾包袱离府,就为了去寻他那个不切实际的将军梦。
天下何其之乱!
边关何其兇险!
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哪里受得起这些苦难!
第218章 少年的眼里,全是执拗
看出元萫身体不适,姜驳揉了揉被气得突突跳的太阳穴,道:「夫人,别再同他废话,今日我给他两个选择。要么留下,参加春闱。要么,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从此再不踏入府里一步。他若是执意要去边关,那么从此以后,我也不再过问他的死活!」
元萫被搀扶迴廊下站着,一听姜驳这话,只觉两眼发黑。
姜迎蕊急得劝道:「帆哥儿,快跟父亲道歉,快跟父亲保证你再也不会有去从军的念头!」
姜帆还是一语不发。
少年的眼里,全是执拗。
赵氏在一边瞧着,倒是没再上前说什么,只是看到姜老太太跟姜远出现时,往旁边让了让。
想到在外地为官的姜兴,他们二房从来是聚少离多,赵氏心里一软,对姜远道:「父亲,您劝劝帆哥儿吧,他这回连包袱都收拾好了,显然是铁了心要走。」
姜迎惠跟姜迎芳谁都没说话。
劝?
当真劝得住吗?
都是一个府里长大的,自小熟识,姜帆什么性子,她们还是清楚的。
姜老太太气得郁结,身边的婆子不停地给她顺气儿。
好话说尽了。
利弊都分析清楚了。
也不见起半点作用。
她跑去找姜远,就是意识到她这个祖母说的话不管用了,指望姜远能出面管管。
姜娩与金钏四人跟在后头。
姜远看了眼这场面,只问:「帆哥儿,都想好了吗?」
姜帆见到他,终于开口:「祖父,我想好了,我不要参加春闱,我要去边关,我要从军!」
姜驳怒极,恨不得抄起板子再把他打一顿:「逆子!」
元萫差点晕厥:「帆哥儿——」
姜帆跪在雨中,背嵴挺得直直的,眼神异常坚毅。
他知道再怎么跟姜驳争论都是无法争论出一个结果,也知道祖父歷经世事,懂他的坚持,当下冲着姜远一拜:「祖父,请您成全!」
姜驳等人望向姜远。
姜娩则猜到了结果。
祖父虽严厉,但也会听小辈们的意见。
她望着被雨淋湿的包袱,对金钏低语几句。
金钏趁谁都没注意,过去将湿了的包袱捡起。
姜老太太一脸紧张地望着姜远:「帆哥儿不懂事,不知道外面的兇险,但你知道,你是这孩子的祖父,总不能看着他跑去边关吧。」
姜远没理会她。
孩子大了。
有自己的主意。
不过姜老太太说的没错,外面确实兇险。
姜远没有对他们提及过这四年的经歷,他们自然不知晓他曾经数次差点死在云游途中。
但人不能一直在温室里被养着。
姜家的儿郎,理应出去见识一番,去看一看他人的苦难。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姜家的姑娘们都能够出去走一走,亲自去看一看这世道,去增长见闻,歷尽劫波,不要把眼光和心胸拘泥在小小的闺帷之中。
姜远轻嘆。
他活了这么多年,岂会看不出姜帆骨子里那股折不弯的倔强。
「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时,就该走出京都这方狭窄的天地,去到外面闯荡,磨练心性。」
第219章 栽倒在她身上
姜驳大惊:「父亲——」
元萫等人也被姜远的话惊得忘了反应:「……」
唯独姜娩神色如常。
对此结果,她早有预料。
姜帆的脸上划过惊喜,耳边的雨声不大,足以让他听清他人所言,可他却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一时竟生出不真实之感。
姜远一笑,支持道:「趁还年轻,想做什么,就去做。」
不然等到老了,发现年轻时的遗憾只能成为遗憾,再怎么后悔都于事无补。
姜帆笑开,对着姜远再深深一拜:「谢祖父!」
姜远没管众人的目光,也知道他们都觉得他这个当祖父的心狠,竟然纵容姜帆去从军的决定。
他没有多言,只道:「既然是要去从军,那就先把身子骨养好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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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帆:「是!」
姜驳气急。
他说服不了老的,也管不住小的。
无奈之下,只得沉脸,怒道:「从现在开始,我姜驳就没了这个儿子,你们要是姜家的人,就谁也不要管他的死活!」
他落下这话,便气沖沖走了。
元萫则晕厥过去。
姜迎蕊吓得把人抱紧,慌道:「母亲!」
热闹看完,赵氏全程都一反常态地不去掺和,只带着姜迎惠跟姜迎芳走了。
姜迎芳小跑过去,跟姜娩打了招唿后,方才离开。
姜老太太气得晕了过去。
一旁的婆子将人搀扶住。
姜远见他们一个个的气性如此之大,还用怨愤的目光瞧着自己这个当家做主的人时,一点不恼,只皱了眉:「都是些经不起风浪的,这才多大点事儿啊。」
不就是让小辈从军吗?
至于情绪激动到昏厥?
姜娩:「……」
见她还在,也表现得淡定,姜远用欣慰的眼神望她一眼:「还是娩娩的承受能力强。」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大家全都散了。
婆子丫鬟们上前,七手八脚地搀扶着晕厥的姜老太太跟元萫回屋,一边还不忘吩咐其他下人去请大夫。
姜帆仍旧跪在地上。
姜远处理完这事儿,见他孤零零的没人搭理,自个院子离得较远,便看了一眼院子离得近些的姜娩。
姜娩懂了:「祖父放心,我来善后。」
姜远夸道:「娩娩聪慧。」
姜娩:「……」
不是她聪慧。
而是接下来的事,总要有人解决。
姜驳一家子走了,赵氏也不可能插手大房的事儿,如今连唯一能主事的姜老太太都被气晕了,且姜驳还当众撂下了不让管姜帆的话,那么剩下能做事儿的,敢不把姜驳的话放在眼里的,就只有她跟姜远。
形势所迫之下,姜娩只能站出来处理。
姜远也心大,解决完这事儿便抖抖袖袍,大步走了。
姜娩撑伞过去,将跪在地上的姜帆搀扶起来,对他道:「去我院子吧。」
姜帆脸色惨白,身上湿透,头髮一缕缕贴在脸上,他怕弄湿了姜娩的衣裙,抽回手,道:「谢谢大姐姐。」
姜娩也不强求,由着他去。
回到廊下,她收了伞,正想让金钏去请大夫,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还硬气的少年却身子往前一栽。
好巧不巧的,栽倒在了她的身上。
第220章 娘娘不对劲
姜娩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往后趔趄,差点跌倒。
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将身体稳住,再一把扶住晕过去的姜帆。
触手,一片湿凉。
少年的身体,烫的厉害。
姜帆在雨里跪了这么久,后背的伤口破裂,染了雨水,这会儿在感染之下,情况尤其严重,烧得他整个人煳里煳涂的。
他被姜娩扶住时,还在皱眉呓语:「孩儿绝不改志,绝不改志……」
姜娩费力地把人抱稳。
听清姜帆说的是什么以后,不禁失笑。
他可真够执着的。
人都烧煳涂了,还想着坚持从军一事。
银珀跟红壶见状,过来帮着姜娩一起把人搀回院里。
姜帆到底是男子,身量高,骨架重,淋了雨后,便比平时更重。
姜娩几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弄回院里。
等把姜帆安排在厢房,姜娩已然时一身狼狈,只得回屋换了身干爽的衣物再来,又让人打开姜帆被扔在雨地里的包裹,发现他只带了一些银票跟一身换洗的衣服,还有他早早准备好的进出各个城门口的通行文书。
这是早有谋划啊。
姜娩展开通行贴,让金钏把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晾着。
大夫从外面赶来。
他的裤脚上沾了泥。
裤腿也湿了一截。
姜帆浑身烫得厉害,被搀扶回来后,因着院里伺候的都是女子,不大方便替男子更换衣物,金钏便去外间寻了两个侍卫进屋帮忙,这才把姜帆的湿衣换下。
大夫查看完姜帆的情况以后,提笔写了方子,红凝出去送人,并结清费用,再去吩咐小厨房熬药。
姜娩没睡好,又因受了寒,这会儿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金钏上前:「娘娘,奴婢吩咐小厨房给您熬碗姜汤吧。」
姜娩:「也好。」
红壶端着热茶进来,盯着里面躺着的姜帆看了好半晌,想到姜驳的性子,纳闷不已。
银珀也纳闷呢:「这真的是两父子?」
红壶像是找到了同盟:「是吧?我也这么怀疑。」
银珀:「性格差的可真大。」
金钏摇头,觉得她们的接受能力还是不够包容:「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谁说父亲是什么性子,孩子就会是什么性子?」
俗话还说了,歹竹出好笋。
姜大人品性才华样样不出挑,可不代表姜小公子一定会步他的后尘。
姜娩觉着有理。
单说性情方面,她也觉得姜帆跟姜驳一点都不像。
等把这边的事料理完,姜娩困意来袭,坐在一边打起了哈欠。
她心知就算回屋也睡不着,索性去到一边的炕上,挪了挪身子,趴在窗棂处,半睁着眼儿,看外面的绵绵细雨。
旁边摆着一盆绿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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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手拨弄几片绿叶。
姜娩哈欠连天的,眼里浮现出点点水汽。
都怪裴相和。
弄得她没睡好。
还一睡觉梦里都是他。
看样子,最近两天她都要安安静静地待在府里,尽量不要再碰到裴相和,免得因他乱了心神。
银珀跟红凝站在一处,暗暗观察着姜娩的举动。
银珀:「你有没有发现,娘娘很不对劲?」
红凝:「你也发现了?」
第221章 伴着雨声入眠
银珀:「娘娘这情况,好像是从昨晚掌印把她送回来以后开始的。」
红凝:「定然是掌印同娘娘说了什么。」
琥珀:「掌印能说什么呢?」
红凝:「不知道啊。」
金钏:「……」
红壶捏拳:「……」
掌印未必对娘娘说了什么,但他一定对娘娘做了什么。
昨夜姜娩一回院子,就低着头,神情闪躲,也不让四人进屋伺候,还散着发,穿了一身跟裴相和颜色相近的男子衣袍。
那情况,金钏跟红壶只消一眼,就猜到定然是裴相和跟娘娘在马车里或者说在娘娘消失的那几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且裴掌印还对娘娘心怀不轨。
结合这三点,红壶想起晨间听到的议论,忿道:「今早府里的丫鬟婆子聚在一处议论,说满京都都在盛传裴掌印好男风,还带着一名不见真容的男子从唐园出去。」
禽兽!
既然好男风,怎可再觊觎娘娘?
金钏失笑。
有没有一种可能,传言里那位令裴掌印好男风的小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她们家娘娘?
不要忘了,娘娘回府时穿的是男装。
姜娩没怎么听她们在说什么,只盯着眼前的绵绵细雨瞧,听着耳边不急不躁的淅淅雨声,她有些烦乱的心绪莫名的安宁下来。
归宁的时间不长,遇到的春雨倒是挺多。
瞧这阵仗,也不知何时能停。
姜娩瞧着瞧着,眼神逐渐迷濛。
她蔫蔫儿地趴在窗上。
睏倦来袭,姜娩总算把昨晚的画面从脑海里一点点甩出去,松开了指尖抓着的一片绿叶,就这样缓缓地阖了眼。
伴着雨声入眠。
屋外头,金钏四人还在说起近来京都的趣事。
一刻钟后,金钏进屋一瞧,见姜娩趴着睡着以后,回屋去找了条细绒毯子过来,轻声走近,将毯子盖在姜娩身上。
娘娘昨夜什么都没说,但偏偏又是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能让娘娘有如此大的反应,说明掌印定然是做了令娘娘震惊且暂时还无法消化的行为。
金钏想,娘娘怕是被掌印吓坏了,才会在梦魇之时都唤掌印的名。
红壶放轻声音:「金钏姐姐,娘娘睡了?」
金钏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走了过去:「娘娘昨夜老做梦,都没睡好,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
银珀还在好奇:「金钏姐姐,你说,娘娘到底是怎么了啊?」
红凝也凑过来:「是啊,我也好奇呢。」
红壶不吭声了。
还能怎么?
还不都是裴掌印!
她们家娘娘是多心宽的女子啊。
能把她们家娘娘弄得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必然是……必然是裴掌印又趁着她们不在对娘娘做了登徒子般的孟浪行径。
金钏望着外间的雨,只嘆息着,重复了一遍上回同她们说过的话:「很快你们就会知道的。」
她这态度,弄得银珀跟红凝更是心痒。
加上这回,总共两回了!
两回!
金钏都这么说!
就好像有什么事情是金钏知道,她们却还被蒙在鼓里似的。
两人对视一眼,恨不得拿把铁钳把金钏的嘴撬开。
第222章 没有什么比一日三餐更抚慰人心
姜帆醒来时,嗓子疼得厉害。
夜色昏沉。
细雨刚歇。
高烧过后,脑袋也昏沉沉的。
一睁眼,姜帆便知这不是他的院子。
回想起昏迷前姜驳绝情的话,以及有意识前最后接触的人是谁,姜帆仅花了半杯茶的功夫,便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整理清楚。
他的视线逐渐清晰,先是看了眼房里陌生的布置,随即注意到有一抹身影裹着毯子,像只软萌的动物似的趴在窗棂处。
那是……大姐姐。
红凝探身,往屋里一瞧,见姜帆醒过来,轻声同金钏她们道:「姜小公子醒了。」
金钏三人看过去。
她们进屋的进屋,跑去小厨房端药的端药。
姜帆撑着身体坐起来,见姜娩依旧趴着,不免疑惑。
银珀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药下午就熬好了,不过那会儿姜帆还没退烧,也没意识,所以就放在小厨房的灶上一直温着。
这会儿触手上去,药还是热的,且温度正好。
银珀怕声音大了吵到姜娩,所以将声音压得很低:「姜小公子,你先把这药喝了。」
姜帆接过药碗,几口喝了。
红凝在后面端着一盘蜜饯:「姜小公子,吃这个。」
姜帆拿了两粒放在嘴里。
这场景……
怎么感觉偷偷摸摸的呢。
还有点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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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页
姜娩保持着一个姿势趴在窗棂处太久,这会儿醒来,只觉得肩背酸痛,她坐直身体,盖在身上的毯子跟着掉落。
金钏过去把毯子捡起来叠好:「娘娘醒了。」
姜娩眼底还有一层水雾,刚刚醒来,眼角有些湿润,再一看雨已停歇,姜帆也醒过来,她伸了伸懒腰,又捏了捏酸痛的肩颈,过去一旁的圆凳坐下。
喝了杯茶后,姜娩偏过头,问姜帆:「晚间想吃什么?」
睡了饱饱的一觉,她这会儿就想吃东西。
姜帆对吃的一向不挑,一贯是院里的小厨房做什么,他就吃什么,高烧暂时烧坏了他的嗓子,开口时,声音又粗又哑:「我都可以。」
姜娩撑着脸儿,思索起来。
姜帆:「……」
不就是一顿饭食吗?
怎么大姐姐还如此看重。
姜娩确实很看重。
在她看来,没有什么能比灶房的烟火气,尘世的繁华画卷,满目的金银珠宝,以及安安静静地享用一日三餐来得更抚慰人心了。
金钏问她:「娘娘想吃什么?」
姜娩:「想喝面藕汤。」
金钏:「还有吗?」
姜娩:「还想吃四妹妹同我说过的红烧狮子头。」
金钏将她的要求一一记下。
随后她们都退出去。
姜帆想到醒来时所看到的场景,以为她一直守着自己,充满歉意道:「大姐姐,你不用守着我的。」
姜娩倒了杯热茶,见他唇瓣干裂,起身过去,将茶递给他。
听到姜帆误会了她睡觉的行为时,笑着解释:「帆哥儿,你想多了,我就是困了,想趴在那里睡觉而已。」
姜帆接了茶,正喝着呢,直接被姜娩一本正经的解释给呛到。
他通红着脸。
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好吧。
是他自作多情了。
不过看姜娩神色如常,也没有取笑他,姜帆窘迫的心跟着安定下来。
第223章 想饭食什么时候能好
喝完茶,姜帆心事重重地往门外望去。
廊下,只有亮着的一排灯笼。
有所取,便要有所舍。
这个道理,他很小的时候就懂了。
姜帆打小的志向便是从军,姜驳却逼着他习文。
两父子之间的矛盾存在多年,越积越多,越积越深,这辈子是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
只是想到等一养好身子就要离府,要许久见不到府里的光景,见不到这些看了十几年的旧人,姜帆的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些许不舍。
姜娩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对于姜帆从军一事,她从头到尾都是局外人,不参与,也不发表意见。
而且,她认为姜帆有选择怎么去活的自由。
姜帆握着茶杯。
杯身透出的暖,令掌心多了些温度。
想到姜驳字字句句的斥责,想到元萫和姜迎蕊接连说他不懂事,再看姜娩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只捧着脸,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时,不禁被她的神态吸引:「大姐姐,你在想什么?」
姜娩:「想饭食什么时候能好。」
姜帆:「……」
她的眼睛漆黑明亮,眼神分外真挚,那态度,正经的像是在跟姜帆讨论一件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汤色得浓白,藕一定要新鲜,这样喝起来的口感才会好。」
姜帆:「……」
她说起吃食时可真投入。
虽然她这样会显得有点怪,还跟周边的一切人和事情格格不入,却能让周遭的人因为她的放松和惬意被感染到。
姜帆放松下来,并将心底涌起的不舍抛掉。
姜娩饿了,只能吃桌上摆着的冷糕点先垫垫肚子。
两人没什么话题可聊。
便一个拿着糕点小口小口地吃,一个握着茶杯,等着杯沿的温度一点点散去。
姜迎芳瞒着赵氏偷跑过来,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门外。
院子里的人见是她,也没有阻拦。
她提着裙子进屋,见姜帆醒来,道:「堂兄,你好点没?」
姜帆后背都是伤,这会儿坐着尽量不动,以免牵扯到伤口,看到她来,心里稍暖:「好多了。」
他有些担心祖母跟母亲的情况。
姜迎芳坐到姜娩身边,像是知晓姜帆心里所想,同他说:「堂兄,你放心吧,祖母跟大伯母没事,不过她们都还记着白日的事,不愿服软来看你。」
姜帆:「谢谢。」
姜迎芳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她母亲跟大伯母不和多年,但并不影响他们小辈之间的感情。
至少姜迎芳是这么认为的。
至于姜迎蕊跟姜迎惠,则完全继承了元萫跟赵氏的不对付。
加上两姐妹喜欢的还是同一人,如今更是明里暗里地较着劲儿。
偶尔一个谈话,都是含沙射影的,似乎非得压对方一头才罢休。
当然,这种场面,往往最终的结果都是以姜迎蕊胜出。
谁让二房不如大房呢?
姜娩吃了糕点,又喝了杯茶,金钏四人可算是端着热腾腾的饭食从外面而来。
因着院子里多了姜帆,饭食的分量比平时给姜娩做的多了一倍,还特意多烧了三道荤菜。
第224章 传言
闻着香味,姜娩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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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迎芳过去搀扶姜帆下地,扶他一起入座。
姜娩拿起筷子,正要开动时,一道身影从外间走来。
是姜远。
三人见到他,神色各异。
姜迎芳跟姜帆出于对长者的敬重,都要起身行礼,姜远过去将他们按下,然后无比自然地走至姜娩身边的空位落座。
回府这么久,姜远大多时候的饭食都是在院里解决的,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来姜娩的院子,陪小辈们用饭。
姜迎芳咬着筷子,有些拘谨:「祖父,您怎么来了?」
姜娩专心干饭。
她先给姜远和自己分别盛了一碗藕汤。
金钏则过去帮姜迎芳跟姜帆盛。
姜远看了一眼姜帆的情况,对姜娩给他盛汤的行为很是受用,他也心知小辈们惧怕自己,是因为他前些年不苟言笑,吓到了这群小辈。
敢有胆子接近他,还不怕他的,也就姜娩。
可若是姜娩遇到的是几年前的姜远,怕是也会跟姜迎芳他们一样对这位祖父心生惧怕之意。
姜帆恭敬唤道:「祖父。」
姜远:「伤怎么样了?」
姜帆:「好多了。」
姜远:「你也不要怨你父亲,他虽然一堆毛病,但对你跟蕊姐儿是真心疼爱的。」
姜帆:「我知道。」
决定从军的时候,他便猜到跟姜驳继续对峙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这些年,随着读书识字,明了理,他对姜驳的很多行为都不贊同。
但姜帆心里清楚,父亲疼他也是真的。
姜远拿起筷子:「吃饭吧。」
姜迎芳笑开,圆乎乎的脸蛋很是讨喜:「是。」
姜帆也拿起筷子。
一顿饭吃得没有想像中别扭,反而其乐融融。
期间,他们不说府里的事,更不说今日的争执,谁也没有指责姜帆,姜娩偶尔遇到喜欢吃的,便给姜远夹一筷子,然后又安静地进食。
姜迎芳喜欢热闹,所以很享受跟大家在一起用饭的感受,没有姜老太太在,也没有赵氏跟元萫的针锋相对后,就连坐在一起的氛围都融洽不少:「大姐姐,这个狮子头味道好绝!」
姜娩正把自己碗里那颗圆润而硕大的狮子头咬了一口,一口下去,满满都是汁:「这就是按照你跟我说的法子做的。」
姜迎芳急于得到夸奖:「是不是好好吃?」
姜娩:「嗯嗯。」
姜帆被她们俩这副吃相所感染,也夹了一筷子。
姜远面容慈爱,一改往日的严肃,时不时地拉着姜娩说话,问一问宫里的情况,姜娩也答,不过会跳过那些不雅观或者兇险的场面。
姜帆听出她有意的避开了一部分,心里有些沉重,也愈发觉得父亲母亲对不起姜娩。
如果不是父亲诓骗大姐姐回府进宫,大姐姐原本可以在汴州诸事不理,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姜迎芳觉着这个话题实在沉重,会影响到大家用饭的心情,便提起今日京都议论的最热闹的一件事:「祖父,近来到处都在传,说裴掌印好男色,您不是对他有些了解吗?依您看,传言是否属实?」
第225章 应该不是
姜远:「你这丫头,怎么净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裴相和好不好男风,传言是否属实,这重要吗?
跟姜家有关系吗?
姜迎芳干笑了两声,作为一个爱吃瓜爱探索真相的人,她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追寻答案的机会:「闲着无聊,总喜欢听点新鲜的嘛。再说了,那可是裴相和!他的事情,有几个不好奇?」
姜远噎住:「……」
姜帆插嘴:「应该是假的吧。」
闻言,姜迎芳的情绪略显低落:「真的吗?」
姜帆忽然望向默默进食的姜娩:「而且你问错了对象,祖父虽然见过裴掌印,但不熟。要说我们府里跟裴掌印走得近,还对裴掌印有所了解的,是大姐姐。」
姜娩喝汤的动作一顿:「……」
她有点后悔。
她不该把姜帆弄到院子里住下的。
她应该当时走开,让祖父接手剩下的事情。
姜迎芳眼含热切地望向姜娩,她早吃饱了,这会儿的注意力都在这个话题上,也急于从姜娩的嘴里得到一个准确性较高的答案:「大姐姐,你怎么看?传言可信吗?裴掌印他……真的好男风吗?」
「……」
姜娩垂眸。
自然是不好的。
他要是好男风,就不会抓着她轻薄。
而且,她好不容易才睡个好觉,觉得只要将这事儿搁浅,过两天就能淡忘,结果姜迎芳这一问,又让她不受控制地去想裴相和。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是皇后。
他是权宦。
他们就该待在各自的位子上,各司其职,不应该越过雷池一步。
姜迎芳见她失神,扬声唤道:「大姐姐?」
姜娩避开她的目光,小声回道:「应该不是。」
姜迎芳更失落了:「哦。」
姜帆:「你看上去很失望?」
姜迎芳:「这么明显吗?」
姜帆:「……」
姜远觉得自己老了,跟不上小辈们跳脱的思维,用完饭,起身离去。
姜迎芳担心赵氏一会儿去检查她在不在房里,也不能久留,于是跟姜娩提出告辞,她掏出几张银票给姜帆:「堂兄,你到了边关要好好的啊,这是我攒的私房钱,你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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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帆刚要推拒,姜迎芳便强塞给他走了。
他拿着银票,望向姜娩:「大姐姐,要不,你帮我找个机会还给她?」
姜娩耸肩,想起他方才把裴相和是否好男风的问题丢给她一事,记仇道:「抱歉哈,我找不到机会。」
姜帆:「……」
他怎么觉着大姐姐是故意这么说的。
姜娩娇矜地别过头。
心里的小人儿叉着腰,小翘鼻一皱,哼哼两声。
没错。
她就是故意的。
-
此时,裴相和的私宅前围满了人。
裴缺裴得看着从马车里下来的一个个长相清秀的少年,再看各府的管家送来的沉甸甸的帖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自从裴相和好男风一事传出去以后,不少人家都去买了样貌不错的少年送来。
有的才十三四岁。
说是嫩的好,易调教,其大胆的言辞,听得裴缺裴得这样在宫里看惯了大场面的人都眼角直抽抽。
两人没法将人赶走,只好让十几位身姿极佳的少年站着,背过身商量。
裴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裴得:「还是请示一下干爹吧。」
裴缺推他:「你去。」
裴得搡他:「你去。」
第226章 一口一个我家娘娘
屋里。
王渡得知外面闹哄哄的情况是何缘由以后,捧腹大笑。
他这会儿全无平日风流倜傥的模样,拍着大腿,幸灾乐祸:「裴重,你真是艷福不浅,一下子被塞这么多人,你府里的房间都得住满吧。」
裴相和凉飕飕地扫他一眼:「不至于。」
这处私宅极大,仅外面那点人,也就是分出一小块面积罢了。
王渡笑了好半天,方止住笑意。
难得找到嘲笑裴相和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你说,你家娘娘要是知道你好男风,会不会吓得连夜跑路?」
裴相和泰然端坐于棋局前。
他面色不虞地抓了一颗棋子扔去。
棋子不偏不倚,正好砸中王渡的脑门。
王渡抬手一捂,张嘴嚎道:「嗷!」
听着他的唿痛声,裴相和这会子心情可算是爽利了。
他扯唇一笑:「放心吧,我家娘娘不是俗人,她长了一双洞悉世事的慧眼,不会像那些蠢货一样不懂事。」
王渡按了按被砸的脑门。
呵呵。
一口一口我家娘娘,我家娘娘,生怕别人不知道小皇后是他的。
裴重这厮私心颇重。
还有,他这字里行间的,都是满满的占有欲。
仿佛娘娘不是当朝国母,不是当今的枕边人,而是他裴重的所有物。
想到姜娩的归宁期就要结束,且又生得貌美,王渡便觉得小皇后承宠是必然的,不过他再一想裴重的性子,就觉得自己的担忧纯属多余。
就裴重那性子,定然是不准许当今对小皇后做什么的。
他认准的人,向来不许他人染指。
-
裴缺裴得商量完,决定让外面的少年都等着。
两人你推我搡一番后,还是决定问问裴相和的意见,便一同进屋。
裴相和在棋盘上搁下一子。
王渡不陪他对弈,他更省事。
自己跟自己博弈时,思路会更加清晰。
裴缺用眼神示意裴得开口,然而裴得人是来了,就是不说话。
最后,还是裴缺没能招架住裴相和冷不丁的眼神,硬着头皮发问:「干爹,外面那些人赶都赶不走,且送他们来的人还把卖身契也送了过来,依您看,该如何安置?」
王渡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边道:「你们家掌印好男风的名头都被传开了,若是这会儿把人送走,不仅是浪费送礼之人好意,还是不给那些人面子啊。」
裴缺:「……」
说的是呢。
王渡建议:「留下吧。」
裴相和想了一瞬,道:「看看有没有什么人是能用的,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把卖身契给他们,让他们自谋生路。」
裴缺:「是。」
裴得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
这是他从那些少年里面的其中一人手里拿到的,他呈过去。
裴相和接过,撕开信封,看了一眼内容。
王渡凑过去:「武王的人动作了?」
裴相和把信纸丢到一边,对于前来投诚的人,他一贯是会给一段时间考量其能力的,便对裴得道:「把送信的人留下。」
裴得:「是。」
王渡把信纸拿起来,将内容全部看完后,皱紧眉头:「乌津?这谁?」
第227章 赣州,乌家
裴相和指尖夹着一颗棋子,外面的光线照射进来,衬得他整个人坐在半明半暗之中,那双眼,深邃难测:「赣州,乌家,他们先祖,曾出过不少有名的谋士。」
王渡把信纸摺叠起来。
京都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先是豫州那边不安分,现在连赣州也要来插一脚。
这些年来,要说最安分的,当属幽州。
可到底是真安分,还是假安分,这就无法轻易下判断了。
王渡想起寒食散一事,恍然道:「我就说嘛,就端王窝囊无能的性子,即便靠着当今的器重得了些实权,有些飘了,但他对你应该是捧着的。游船一事,与他之前的作风不符。看样子,武王的谋士已经抵达京都,并在秘密地跟端王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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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页
这三位被派往封地的王爷,都不是好对付的。
且他们各占一方,底下养着一堆谋士,手里还有一定的兵力,如果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把柄,就算想要将其拔除,一时也不能奈何他们。
「啪嗒」一声。
棋子落下。
裴相和眸光不明。
事情怕是不仅如此。
之前端王找上他,给他送礼时,裴相和就生了疑。
端王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多年来受尽苛待,亦无出众的才能傍身。
且他母妃早逝,也没有他母妃的族人做依靠。
各家虽面上敬重端王,背地里却看不上他。
这样一个人,笼络他时却能一口气拿出二十箱的金银珠宝。
裴相和当初决定利用神仙殿一事帮助端王,存的心思也不是拉拢端王,更不是把端王当做下一个傀儡帝王养着,而是对端王背后的势力好奇罢了。
现在么,他知道了。
端王突然找上他,想来也是那位谋士的意思。
乌家。
在赣州,乌家也算是占据了半片地界的人。
周宥封王后,被派到赣州,势必会跟当地的权贵望族打交道。
裴相和想,周宥倒是个有些本事的,能跟乌家的人扯上干系。
但乌家甘愿当武王的谋士,真的是效忠武王吗?
裴相和觉得未必。
大晟王朝这些年腐败的差不多了,天下迟早都会乱。
更别说东部还有玉真,西部有西戎,南部还有鲜于,这三处对大晟王朝虎视眈眈多年,先前也屡屡在边关挑衅,他们的先祖,也曾数次对大晟发起过战争。
若非大晟兴盛百年,根基深厚,兵力足够,早被这三处争相分食。
且数年的战事下来,哪一方都元气大伤,都需要时间调养生息。
玉真那边,大晟王朝送了位公主过去和亲,暂且保住了三年的安稳,而大将军府也失去了一位郎君。
至于西戎跟鲜于两处,则因为地势缺陷,财力不足,不敢轻易来犯。
外患难除,内患四起。
大晟王朝的江山,岌岌可危。
王渡见他目光深远,嘴角微微扬起,身上被激出一层鸡皮疙瘩。
裴重疯起来,谁都管不住。
他毫不怀疑,裴重能干出让天下人陪葬的事。
他搓搓手臂,恶寒不已:「你别这么笑成吗?」
裴相和嘴角的弧度扩大:「我记得我跟武王该是十年未见了吧。」
第228章 太傅府的礼
王渡嗤笑:「怎么?数年不见,你还想他了?」
当年裴相和年仅十三,便能保还只是太子的周弋上位,足可想像到他费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手段才把其他皇子踩下去。
那些抢夺皇位失败的皇子们,面上不显,背地里不知道多恨他。
豫州翼王,赣州武王,幽州雍王,这三位放在当年也是继承皇位的热门人选,且要是论能力,他们哪个都比平庸的太子强。
可是最后,他们哪个都没能在裴相和手上赢过半分。
争位失败后,这三位被老皇帝三道旨意弄得灰熘熘往各自的封地的时候,哪个不想把裴相和抓过去大卸八块?
这些年,那一批又一批截杀裴相和的人中,便少不了这三位的手笔。
裴相和再落一子,下棋到现在,黑白两方局势渐明,两边不遑多让:「他的人既然来了,那我得给他准备份大礼。」
王渡缩了缩脖子:「……」
这天儿也不冷啊。
但他怎么就觉着这屋里冷呢。
王渡望着裴相和,一看见他这要算计人的神情,顿时竖起根根汗毛。
他太熟悉裴相和了。
一旦裴相和说备礼,铁定有人要遭殃。
王渡咽了咽口水。
他很庆幸自己是站在裴相和这一队的。
想到曾经背叛裴相和的那些人最后连个全尸都未必有的下场,又忍不住勐打寒颤。
可他还是好奇。
好奇裴相和准备给赣州那边送怎样一份大礼。
毕竟照眼下的形势而言,裴相和没有必要对赣州出手,反正赣州那边再怎么不安分,其实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大影响。
情况确如王渡分析的那样。
裴相和的确没有必要跟赣州那边对上。
他也不会真把事情做绝。
可游船一事,他始终是有点不舒服,甚至在得知端王跟赣州那边早有联繫时,还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他不介意被利用。
被利用,只能说明他有价值。
一个人身上只要有价值,便胜过这个人身上拥有的一切品质。
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也是他多年奉行的原则。
对他来说,跟人合作互惠,亦或者跟谁结盟互利,必然是因为他本身就有价值。
即便他撒谎,说要效忠小皇后,但他同时也是觉得自己对她而言是存在一定价值的。
他不介意小皇后利用他。
反正他会在被发现利用之时顺便从对方身上获取他想要得到的。
「若我没记错,武王过段时日就二十七了。」
王渡被他这话弄得心痒痒:「怎么,你是要给他送生辰贺礼?」
裴相和应声:「嗯。」
王渡:「……」
有时候,他还真不想那么了解裴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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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页
两人说话的空档,裴缺裴得已经把外面的人全部安置好。
裴缺想起有一件事情忘了,一拍脑袋,赶紧去将太傅府送的礼找出来,然后亲自递给裴相和:「干爹,这是太傅府晚间让人送来的礼,送东西的人还说,这是姜太傅特意给您准备的,为的是感谢您在春社日当晚及时找回娘娘,并将娘娘送回府。」
第229章 抠搜
裴相和接过东西,一一看了起来。
都是些名贵物件儿。
王渡展开那幅画,一看其画工,其浑厚的运笔方式,先是赞嘆,可在注意到下方的盖章后,惊道:「姜太傅好大的手笔!这画可是真迹,放到市面上就是黄金万两都别想买到。」
要不说怎么是太傅呢。
随随便便送人的一幅画,都是价值连城。
裴相和让裴缺把东西收好。
王渡恋恋不捨地摸了摸那幅画的画轴。
其他的他不感兴趣。
他就是对古人的画分外钟情。
「裴重,反正你府里的好东西数都数不清,字画一类的多的是,不如你把姜太傅送的画转送给我?」
他为裴相和办事多年,期间劳心劳力的,要一幅画不过分吧。
谁知裴相和竟拒绝:「不行。」
王渡炸毛:「抠搜!」
「……」
裴相和倒也不抠搜,只是给他送礼的人多,太傅府还是头一回,且既然是皇后娘娘家中送来的东西,因着皇后娘娘的缘故,他也不会将东西转送他人。
王渡在原地一跳,像街头妇人一样同他撒泼:「堂堂的掌印大人,竟如此抠搜!!!」
裴相和见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忍住了把人丢出去的冲动,顿了片刻后,道:「太傅府送的东西不能拿,其他的,你去库房随便拿。」
闻言,王渡脸色当即变了,虽然痛心,但还是舍了画,将它交给裴缺,识相地改了口:「我收回刚刚的话,你不抠搜,一点也不。」
裴相和抬手按压太阳穴:「……」
接着,王渡双眼迫切地望向裴缺:「别愣着啊,你家掌印都发话了,快带我去库房!」
裴相和的库房,全是好东西。
不管是字画,还是前人留下来的古籍,亦或是稀奇的物件儿,全是买不到的珍品。
难得抓住进去一观的机会,王渡怎捨得放过?
裴缺把画拿好,笑笑:「王大人,我这就带你去。」
王渡催促:「走走走。」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裴相和轻扯唇角。
-
细雨过后。
地面湿漉漉的。
凝在叶间的水珠也还未干。
姜娩窝在院子里喝银耳羹。
姜帆养了一日,身体好了不少,正跟姜迎芳待在姜娩的院子里下五子棋。
姜迎芳惨败,在又输了一局以后,抱着一碗比姜娩碗要大上许多的银耳羹喝了起来,怨念地望向半点不让人的姜帆:「堂兄,你能别把我杀得片甲不留吗?」
姜帆:「是你技不如人。」
姜迎芳:「你既知我技不如人,还不知道让我?」
姜帆心情不错地收捡棋子。
被姜迎芳这么一搅和,他原本尚有些低落的情绪忽的好转。
并且姜娩这院子里实在清闲,还不用整日被元萫念叨来念叨去,也不用被督促着温书,他只觉耳根子清净不少,待着待着,便觉舒适,人也犯起了懒。
他对姜迎芳的垂头丧气毫不在意:「你要对自己的实力有数。」
姜迎芳:「你这样将来是讨不到媳妇的。」
姜娩贊同:「嗯嗯。」
姜帆:「……」
金钏进来:「娘娘,有圣旨到。」
第230章 圣旨
姜娩搁了碗。
姜帆跟姜迎芳笑闹的神色一收,随她一起去前院。
他们到的时候,姜远已经带领太傅府的人跪了一地。
姜娩越过后面跪着的姜驳,认出前来宣旨的人是张有德。
张有德手里捧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见到姜娩,发现她气色极好,再一想这将近半个月里在宫里伺候君王和后妃们的艰难,心里当即生出一点不平衡来。
但他面上还是笑嘻嘻的。
且他对着姜娩时,笑得比在宫里时还要恭敬。
世事真是难料。
本以为皇后归宁半月,皇上在后宫身边美人环绕,会很快忘了这个空有美貌没实权的皇后,谁曾想眼下随着春闱一事,原本沉寂多年的太傅府会突然入了当今的眼。
真是可惜。
他还等着皇后娘娘失宠,看看她怎么被自己的良善给害死呢。
眼下这情况,他的心愿是实现不了了,也报不了数位心腹因姜娩整肃后宫一事被裴相和藉机除掉的仇。
张有德笑得谄媚,行礼时,连腰身都弯得更深:「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姜娩心细地发现了这一点。
张有德此人前后对她的态度值得深究。
他突然如此恭敬……想来是因为这道圣旨。
姜娩望着跪在前面的姜远,想到祖父曾跟她说起过将要重返朝堂一事,再一看张有德的态度,以及他手里所持的圣旨,顿时明白过来祖父在做的事情成功了。
也就是说,她有实权了。
姜娩过去姜远身便跪下接旨。
张有德见人齐了,展开圣旨,挺挺腰,捏着一把尖细的嗓儿,宣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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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页
前面一大堆咬文嚼字的词儿,大意是赞扬姜远的品德和才华,后面几句才是重点,说的是姜远从明日开始重返朝堂,还得成为春闱的主考官,全权把持春闱。
姜远并不意外。
太傅府的其他人听完后喜色尽显。
姜老太太高兴不已。
想到参加宴席时那些妇人们对太傅府的轻怠,每回就连安排入席的位置都是看在姜娩这个皇后的份上给她们往前调整了一排,还说什么太傅年事已高,太傅之位不过是个虚职,姜驳也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五品小官,如今听完圣旨后,她大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就连姜驳也没想到,姜远一把年纪了,还能再入朝堂,再被重用。
张有德宣读完,将圣旨交给姜远,把人搀起来:「姜太傅,春闱一事至关重要,您可得多费点心。另外,咱家再告诉太傅一个好消息,您的二儿姜兴姜大人之前数年都在外地为官,皇上听闻后,已吩咐吏部的人将姜大人调遣回京都的旨意传达下去,至多十日,姜大人便能回京都,与您父子团圆。」
姜远:「谢皇上隆恩。」
赵氏欣喜至极。
太好了!
她们二房一家可算是团圆了。
而且听张总管的意思,姜兴被调回京都以后,应该还有升职的可能。
姜迎惠激动地握住赵氏的手:「母亲,父亲要回来了!」
赵氏反握住她的手,激动得两眼泛起泪花:「是啊。」
姜迎芳还没从这样天大的好事中缓过来。
怎么回事?
她们家是要转运了吗?
第231章 气运好
张有德同姜远说完话,又将目光落在一旁的姜娩身上。
皇后娘娘的气运实在是好。
入宫时,她还没半点依仗,靠着乖顺守礼得到太后的另眼相看,还得到了裴相和这样大的助力,就连喜新厌旧的皇帝都对她还惦念着。
要说是美人儿,她确是。
可宫里的美人从来是一茬儿接一茬儿的,也没见皇上对谁多上心。
但皇后娘娘却是真有本事。
看着一副娇软好欺的性子,跟皇上先前喜欢的那些妃嫔全然不同,某些方面还木讷的很,不解风情。
偏她这呆愣愣的模样,就是让皇帝上了点心。
姜娩被他看得不自在:「张总管,你干嘛老看本宫?」
张有德眼神一收,恭敬垂眸,说:「皇上让奴才给娘娘带几句话。」
姜娩:「……」
众人心生好奇。
张有德请姜娩移步到一边,吩咐一道前来宣旨的侍卫把两个大箱子抬进来:「娘娘,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给您的,说您难得归府,怕您玩得不尽兴,也担心您手头不宽裕,特意叮嘱奴才宣旨之时给您带出来。」
姜娩随之看去。
张有德挥手让侍卫把两箱东西打开。
一箱是十件金器。
一箱是玉石首饰。
姜老太太等人瞧着,只觉得晃眼。
张有德等姜娩看完,命侍卫把东西抬到姜娩的院子,临走时,又道:「娘娘,皇上一直惦记着您呢,眼看归期将至,皇上希望您能早些回宫。」
姜娩听得背嵴一僵。
这段时日在外面过得太舒服了,一点也不想回宫。
当着张有德的面,姜娩不能表露分毫。
等把张有德送走,姜家的人高兴地议论起来。
姜远拿着圣旨,想到当今对姜娩的留意,并未感受到被重用的高兴,也不替姜娩受到皇上青睐而欣喜,反而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姜娩心情不佳,听完旨,便回了院子。
元萫跟在后头,一把抓住姜帆的手,见他情况好了不少,担忧顿消,劝道:「帆哥儿,你别闹脾气了,就跟你父亲服个软,乖乖地去参加春闱不好吗?」
如今太傅府形势大好,以后不仅有姜驳在前朝,就连姜太傅也在,相信以姜帆的聪明,只要肯多花时间温书,考中的问题不大。
到那时,便是他们三人在朝中为官。
姜帆拿开元萫的手,无意间抬眸,正好对上姜驳饱含怒意的眼神,他道:「母亲,祖父已经同意让我去从军,不管您再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元萫气得胸口疼:「你……」
姜驳走过来,一把拉过元萫,冷声道:「夫人,何必跟这逆子多费口舌。」
说罢,便拉着人走开。
姜帆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后又归于平静,抬步往姜娩住得院子而去。
姜迎蕊还沉浸在喜悦当中。
祖父重入朝堂,再次被重用。
那她是不是距离沈公子又近了一步?
姜迎惠则在高兴姜兴即将被调遣回京都一事,她只希望皇上能让父亲升升品阶,到时候,姜迎蕊便不能再压她一头。
想到皇上跟前的总管太监对姜娩客客气气的,她眸光一转,顿时生了念头。
第232章 姜迎惠造访
姜娩回到院子里,不算多高兴,但是看到两箱子东西,又露出财迷的笑容来。
回宫是必然的。
这也没什么值得惆怅的。
至少她还得了这么多赏赐呢。
且回宫的话,她跟裴相和之间应该也能从此分明了吧。
这么一想,姜娩心里盘绕着的那点阴霾散去,她拿起其中一件沉甸甸的金器瞧了会儿,见金钏已经将东西清点一遍准备纳入私库,她道:「拿几件金器去外面换些银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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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器摆在那里也是摆着,还是换成银票更实用。
金钏点头:「听娘娘的。」
午时,姜娩回屋浅浅地睡了一觉。
彼时太傅府里来了不少贵客。
姜娩醒来,准备在院子里走一走,散散步,就见姜迎芳换了身衣裳跑来她的院里躲清静。
姜帆也坐在一旁。
两人正在亭子里说着话。
姜迎芳抓了把瓜子,她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跑出来的,得亏她上头还有个及笄的姐姐,母亲近来都在为姜迎惠的婚事做打算,她才能钻了空子跑出来躲清静:「堂兄,幸亏你没去前院,那些名门贵族一听说祖父担任春闱主考官一事,纷纷跑来祝贺,除了送礼,还带了家中未出阁的女子前来。」
姜帆找了本书翻看。
所谓世家,所谓望族,也多的是趋炎附势之辈。
以前太傅府不受重视,在京都无人问津,如今倒是因着一道圣旨入了各大世家的眼,成了香饽饽。
姜娩在一边落座。
姜迎芳看见她,笑开:「大姐姐。」
姜帆把书放到一边:「明日我便准备离府。」
姜娩听了,没做什么反应。
倒是姜迎芳表现出不舍来,虽然知道分别在即,但是到了真要面对的时候,还是难免会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生出几分伤感:「可是你的伤都还没养好。」
姜帆做了决定,便不会再更改。
姜迎芳嗑瓜子的动作一顿,把手里剩下的半把往盘子里一放,想到姜驳那边还在跟姜帆闹别扭,赵氏也不许她掺和进去,心知是无法去城门口送一送姜帆了,便道:「那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还等着你身披银甲,骑白马,威风意气地回府呢。」
姜帆:「好。」
姜迎芳一扫低落的情绪,又道:「你还要当上少年将军,到时候,我就天天在外头仗着你的名号狐假虎威。」
姜帆:「好。」
姜娩忽然道:「明日我送你出城。」
姜帆一愣。
姜娩想着毕竟相识一场,而且祖父这两日估计忙得脚不沾地,姜驳那边也不可能出面送姜帆,那么剩下的,也只有她时间空闲了。
好歹姜帆在她的院里住过两日,也曾为她说过话,他要走了,她这个做姐姐的,去送一送也是应该的。
姜帆露出笑颜:「那就谢过大姐姐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道身影过来。
是姜迎惠。
她是同赵氏找了一堆理由才过来的。
想到姜娩归宁这么久,她还未曾过来同姜娩说过话,姜迎惠有些心虚。
姜迎芳纳闷:「姐姐,是母亲让你过来的吗?」
姜迎惠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手里提着一个精緻的食盒。
第233章 不方便
走近后,姜迎惠揭开食盒的盖子,将糕点端出来:「大姐姐,我看你喜欢吃糕点,闲暇时特地研究了两样。」
姜帆目光略深。
这位堂妹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啊。
大姐姐归府这么些日子了,没见她之前来献殷勤,突然如此,必然是对大姐姐有所求。
姜迎芳也这么想。
她对自己这位一母同胞的姐姐还是有所了解的。
无利不起早,说的正是她姐姐这一类人。
姜娩看了两样糕点,在姜迎惠期许的目光下拿起一块尝了尝。
口感甜腻,并不好吃。
不过既然是姜迎惠的一片心意,她便受了:「谢谢三妹妹。」
姜迎惠见还有一个空着的位置,又看了眼姜迎芳,找了个理由把人支开:「妹妹,母亲让我来唤你出去见客。」
姜迎芳嘆息两声。
母亲的话,她不敢违逆,免得到时候又得被抓过去念叨。
她起身时,顺手抓了两块糕点带上,待咬了一口后,嫌弃地皱了眉,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走了。
支走姜迎芳以后,姜迎惠又将视线落在姜帆身上。
以姜帆的聪明,应当看得出来她是刻意支开人的吧。
姜帆坐着,岿然不动。
姜娩尝过一口糕点后,便不再吃。
她顾忌姜迎惠的面子,不想浪费别人的劳动成果,但也不想委屈自己的胃,吃不爱吃的食物。
姜迎惠见姜帆仿佛没有接收到自己眼底的信息,眼底闪过不悦,但再一想姜帆哪怕眼下跟大房的关系闹得僵硬,却始终是跟姜迎蕊一母同胞后,忍不住多想。
他故意的吧。
他留在此处,未必真的是喜欢大姐姐,说不定他只是帮大房留在这里打探消息。
或者另有所图。
毕竟大姐姐一归府就受到祖父的喜爱,还是皇后之尊,也是不少人争相巴结的对象。
今日来府里祝贺的官家女眷,很多都是冲着大姐姐来的。
她们除了听说圣旨的事情前来跟姜家拉近关系以外,也是想趁机见一见这位进宫到现在还没被冷落的皇后娘娘。
想到要同姜娩说的话,姜迎惠望向姜帆,道:「帆哥儿,我有些话想同大姐姐说,能请你移步吗?」
她与姜帆年龄相仿,叫一声『帆哥儿』不为过。
还能通过这样的称唿拉近距离。
姜娩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
这位妹妹可比四妹妹心眼多。
姜帆还是没动,捡起书看:「我在看书,不方便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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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页
他在这里受尽照顾,自然也会帮姜娩做点什么。
比如:帮她打发前来搅扰清静之人。
姜迎惠面色一僵。
姜娩下唇微抿。
有点想笑。
只是被她及时压住了上扬的嘴角。
姜帆将书翻了一页,再道:「堂妹想跟大姐姐说什么便说,无需在意我。」
姜迎惠捏着帕子:「……」
话真是说的漂亮。
她想对姜娩说的内容,大多是讥讽大房的,意图挑拨姜娩跟大房的关系,以及她对国公府嫡子的私心。
有姜帆在,她便是一个字别想开口。
无奈之下,她只得维持住笑意,在心底暗骂姜帆几句后,心有不甘地走了。
第234章 潜入
姜帆见她的身影缓缓消失,一回眸,就对上姜娩盈满笑意的眼眸。
少年帮人的心思被看穿,心底发窘,又有些羞,恼得握书的手一紧。
姜娩明媚一笑:「谢谢帆哥儿。」
姜帆面色微红,闷声不语,执书走远。
金钏跟银珀端茶过来。
红凝则拉着红壶在另一处闲聊。
红凝:「真不想回宫啊。」
红壶:「是啊。」
红凝:「如果能一直待在宫外,陪着娘娘住在太傅府就好了。」
红壶:「我也想啊。」
两人说完,互相看了眼,都从彼此的眼里捕捉到了不舍的情绪。
比起宫里,太傅府虽然偶有不快,却用不着时刻如弦一般绷紧神经,堤防他人,还用不着应付各宫妃子,更用不着面对燥怒的君王。
银珀端着盘子:「娘娘,姜小公子人品甚好,可惜,他的志向却是在边关那等兇险之地。若他听从姜大人的安排,愿意留在京都,再中了春闱,娘娘靠着姜太傅在朝中的地位,以及姜小公子的帮衬,以后在后宫之中那些妃嫔们也会碍于娘娘的家世不敢轻怠您半分。」
后宫的女子,除了拼恩宠外,还是得有强大的母族做依傍。
金钏将热茶放在亭子里的圆桌上,想到姜太傅一把年纪还要入朝堂,而各家也闻风前来太傅府巴结,就连张有德那样惯会看形势的阉人都对娘娘毕恭毕敬的,道:「如今这样,不也挺好?」
银珀想了下,点头:「也是。」
姜娩惬意地眯着眼眸,轻嗅茶香。
主僕三人说话的空档,一道身影朝这边过来。
那人身量颇高,哪怕是一身太傅府下人的打扮,行在廊下时,也难掩其卓然风姿。
姜娩端着茶,轻抿一口,见对方越走越近,俨然是冲着自己而来时,不禁生疑。
待得那人走近,姜娩将他认出。
是钱执光。
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太傅府?
这里还是后院。
是女眷居住之地。
他一个外男,不可贸然闯入。
而且,他还一身下人打扮。
钱执光一个不被在意的伯府庶子,能活到现在,必然是有一些小门路的。
他能混进太傅府,便是靠身上仅有的一点钱财贿赂了太傅府里的一个下人,并同那人要了一套那个下人的旧衣裳。
今日来太傅府祝贺姜太傅重获重用的人络绎不绝,正好是他趁乱跑到后院来找姜娩的机会。
金钏见是他,下意识上前几步,挡在姜娩身前,沉声提醒:「这位公子,这里是后院。」
银珀上前,斥道:「大胆!」
钱执光走进亭子后,不想惹恼她们,惊动外面的护卫,便极有分寸地停下步子,不再上前。
他自然知晓男女大防的规矩,也知晓姜娩这样尊贵的人不是他能轻易近身的。
他一掀衣袍,拱手跪下:「臣钱执光见过皇后娘娘!」
姜娩端着茶没动。
她记得,她跟钱执光到目前也仅见过两回。
一次是酒楼檐下躲雨。
一次是在春社那晚的集市上买河灯。
但这两回,她都没有跟他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第235章 卖身契
关于姜娩的身份,打从钱执光第一回见时就已分析出来。
那时雨势很大,他发着烧,咳嗽着,被人群遮挡,抱着借来的旧书站在角落,看到了沈非空抬袖为姜娩遮挡泥沙的一幕。
他当时就在想,什么样身份的人,才能得沈非空那般周到的对待?
接着,便思索了近来京都议论的最凶的一件事情,发现当中便有皇后归宁一事。
除了这点,钱执光还注意到,姜娩身边跟着的丫鬟气度仪态瞧着都要比一般府里的丫鬟更好。
当时守在姜娩身边的人,除了有沈非空沈非觉两兄弟以外,还有一位是姜家四姑娘。
这么稍加分析,钱执光便能由此分析出姜娩的身份。
姜娩并不好奇钱执光是怎么知晓自己身份的,也不问。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立身于世的本事。
更何况钱执光的处境艰难,就註定他想要自保就必须比旁的人耗费更多心思。
金钏跟银珀见他没有上前,身上也没有带什么伤害人的利器,放低了戒备。
姜娩让他起身入座:「钱公子,你特意找我,所为何事?」
他折腾一番,总不可能毫无目的。
金钏站在一边倒茶。
钱执光在姜娩对面的空位坐下,见金钏倒了茶,他颔首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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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钏退到一边。
有男子在,她跟银珀便更不会走远。
见钱执光有话要说,两人便走出亭子外,守在外面。
钱执光见姜娩如此直接,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何况他还要回去安葬奶娘的尸身,更是耽搁不得。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事先写好的卖身契,向着姜娩推过去。
姜娩扫了两眼。
嗯?
是卖身契?
契约上面,清清楚楚地标明钱执光的出生年月,是哪里人士,还表明他卖身给姜娩完全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姜娩扫了眼价格。
才一百两。
这身价放在别的府上或许可以买好几个丫鬟,但姜娩眼睛没瞎,她清楚钱执光能给人创造的价值绝对不会低。
她惊讶地望着钱执光。
虽然知晓钱执光在卫远伯府的日子糟心,但她觉着以他的本事维持生计是没问题的。
他突然如此,还以一百两卖掉自己,定然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姜娩:「钱公子可是遇上无法解决的难处了?」
钱执光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情,可他表现得异常沉稳,说出内情:「确有难处。对我而言,想要在短时间里得到一百两很难,但对娘娘而言不过是挥挥手的事。」
「娘娘,想来你也听说过我的事,知晓我在卫远伯府的处境还不如一个下人,我遇到难处,卫远伯府也不会帮我的忙。所以我没有去找卫远伯府,而是前来寻求娘娘的帮助。」
「昨个儿夜里,照顾我数年的奶娘辞世,我身上加起来的所有积蓄,给她置办一口棺材都不够,导致她的尸身现在还在我那漏风漏雨的住处躺着,无法下葬。」
仅是给奶娘置办棺材,花不了这么多。
但他还得参加春闱。
期间也有所需要花费的开销。
第236章 娘娘是第一个为我撑伞的人
无疑,钱执光是聪明人。
他在决定行事前便觉着,既然要把自己卖了,那干脆就卖个好一点的价钱。
一百两对富贵人家来说只是小事,对尊贵的皇后娘娘来说可能还抵不过她随手扔的一件首饰。
但对他一个空有出身,却无依仗的伯府庶子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得了这一百两,他可以给奶娘置办棺材,让奶娘体面地下葬,还能解决目前的穷破困境,让他告别旧处,寻一个不漏风不漏雨的住处。
甚至他还可以不用再去担心春闱的一应花销。
姜娩感到意外。
她没想到钱执光愿意为了给奶娘置办棺材卖掉自己。
这让她有些动容。
由此也说明,钱执光虽满腹心计,骨子里却藏着极重情义的一面。
时下的富贵人家是不把下人的命当回事的。
更不可能为了给奶娘办身后事做出如钱执光这般堪称疯魔的行径。
姜娩好奇的是,她跟钱执光只见过寥寥数面,他却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寻求自己的帮助。
其实以他的聪明,应当知道在此事上除了她,还可以找到其他的买主。
她问:「你为何找我?」
钱执光沉吟:「……」
为何找她?
或许是因为当他决定把自己卖出去的那一刻开始,他脑海里第一个闪现出来的身影便是她。
其后,便是她在雨夜里为她撑伞的一幕。
但更多的,是因为在权衡利弊以后,他发现跟着她,他在行事上能得到不被约束的最大程度的自由。
待人宽厚的主子,是一个非常好的去处。
至少,在她的眼里,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重,她不会跟那些蠢货一样骂他是娼妓之子,也不会唾弃他,更不用提防她会如那些贪权贪势的人一样害自己。
在她这里,他是跟她对等的人,他会得到他想要的尊重。
诚如姜娩所想,钱执光想卖掉自己,有很多选择。
这些选择,都能让他得到很多的银钱。
然而钱执光清楚,那些选择的背后,统统充满了对他的利用,对他的限制。
他认为,既然要卖掉自己,还得找个令自己满意的买主。
除去以上种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她有裴相和撑腰。
前院来访的宾客,都是因圣旨而来,觉得太傅府的未来值得期许。
但他们哪里知晓,姜太傅能够顺利得到这道圣旨,再入朝堂,靠的不单单是他本身在京都的根基,以及他在万万文人心里崇高的地位。
是有人在暗中促成此事。
京都之中,目前有这本事的,只有裴相和。
前朝的党派之争再严峻,但只要裴相和想,他就能利用现有的条件达到目的。
而裴相和一反常态地帮助太傅府,无非是因为他另有所图。
钱执光图的,是一个光明的前程。
裴相和图的,他不清楚,也推测不出,但他能笃定一点,便是在裴相和的图谋里,一定有皇后娘娘的位置。
面对姜娩清澈分明的眼睛,他笑了声,徐徐道:「我确实有很多选择,但在我的所有选择里面,只有娘娘是第一个为我撑伞的人。」
第237章 死契
他这种人,在烂泥里待得年头久了,不至弱冠已看透了凉薄可憎的人性,也早被这些年的经歷和灰暗磨灭了尚还在稚童时才拥有的纯粹与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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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溯本心这种事情,于他更是奢侈。
可笑的是,钱执光发现这样东西,他没有,皇后娘娘却还有。
能在深宫里保持住干净,是娘娘的幸运,也算是娘娘坚守本心的本事。
而他,他做任何事情,都有他想要获取和谋求的东西。
他没说出全部的考量,但他说『她是第一个为他撑伞的人』这句话里,也有几分的真诚在。
这个理由,排在所有理由之首。
谁都不会忘记给自己伸过手的人。
谁都会想要靠近给自己释放出善意的人。
钱执光知道,在把自己卖出去以前,他得先说出自己能为对方带来的价值:「娘娘,您入宫时无所依仗,如今太傅府形势一片大好,这对你而言是好事。可如果有我在,那你便多了一份助力。我相信,以我的能力,春闱中榜不在话下。到时候,我便会是娘娘的眼,会替您看着前朝形势,也会在必要时跟姜太傅站在统一战线。」
若主考官不是姜太傅,他还不能说的如此笃定。
姜太傅此人,公正严明,他如雷贯耳。
他抬指点了点卖身契:「娘娘,从今日开始,我便是你的人,我会兑现今日所言,全心全意为你办事。」
姜娩望着眼前的卖身契。
他说的可真让人心动。
看到钱执光,再一想为了从军跟姜驳闹翻的姜帆,还有重入朝堂的祖父,姜娩就是再怎么迟钝也知晓眼下处境变了。
他们都在为自己的人生而努力。
祖父在为了护住她努力。
那她是不是也不应该辜负祖父的心意?
她本就是没有志向的人,重活一世,也不过是想安稳度日,不可能真按照祖父说的那样靠着怀孕坐稳后位,更没有把持朝政的野心。
她很懒,很废,担当能力也有限。
说白了,她就是那种遇到事情恨不得拔腿就跑的人,一心只想待在足够安全的环境里,过着三餐四季,温然有趣的日子。
可她真的能过上那样的日子吗?
姜娩想,或许是可以的。
但想要实现,也要有足够的能力。
这个世道,便是平民,也会面临各种困境。
遑论她还是皇后。
她不再是那个无父无母还连活着都是奢侈的姜娩了。
她如今是太傅府的姑娘。
因为原主,她拥有了上辈子梦寐以求的一具健全的身体,也因此得到了祖父的疼爱。
她或许不能遵从祖父的建议去活,但她不介意为祖父在前朝争取一份助力,也给自己多加一层保障。
祖父护着她。
她也想护着祖父。
所以钱执光给的卖身契,她暂且收下。
姜娩唤来金钏,支使她去屋里取银票。
其实没有这些,姜娩想,她也不会拒绝帮助钱执光。
一个人做出卖掉自己的决定是需要很大的魄力的。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当做一件货物,给自己明码标价,还要把一辈子卖给对方,而钱执光在卖身契上有註明,这是一张死契。
第238章 你也帮帮我,好不好
金钏取了银票回来。
姜娩接过。
她眸光微闪,忽然觉得原本灰扑扑的世界里照进来一束光。
这一瞬间,姜娩做了一个决定。
钱执光也不着急去拿银票。
他对此次的谈判有十足的把握,不急在一时。
姜娩将银票递给他,见他来接,却没撒手,钱执光见状,猜到她有话要说,便往前凑近了些。
她压着声道:「钱执光,我帮你,你也帮帮我,好不好?」
狡猾如钱执光,这回也愣住了:「……」
他能帮她什么?
她是皇后,现今有姜太傅做依仗,背后还有裴相和撑腰。
这样的她,拥有了很多人这辈子都享受不到的权力。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让他帮她。
他觉得好笑。
姜娩的神情却很认真。
有些事情,需要藉助外力。
祖父接了圣旨,即将担任春闱的主考官,近来必然会忙得无暇分身,她也不想拿自己的事情去烦他。
至于金钏她们,她是信得过的,但也不敢全然信任。
更何况她们都是宫里的人。
出了宫,她们跟外界也无法在短时间里产生人脉,建立门路。
裴相和那边……她更不想。
本身她跟裴相和的关系就挺复杂的,要是再让裴相和为她做事,那么姜娩会觉得亏心,还会在他面前再也无法理直气壮。
而且她跟裴相和接触这么久以来,心知这人办事有所图谋,请他帮忙,他也会要求回报。
可如果请钱执光帮忙,那就刚刚好。
他是眼下最适合的人。
且她也帮了他。
那么姜娩让他去办事,也不用因此承担有心理方面的压力与歉疚。
钱执光垂目,敛尽眼底的情绪,等着她的下文:「娘娘请说。」
姜娩松开了捏住银票一端的手:「帮我买一样药。」
她曾经被当过数年试药的工具,知晓这世上的药物有好有坏,有滋补健体的,有对养伤有益的,也有能在顷刻间夺人性命的毒药,还知晓有能够毁去容貌之药。
姜娩整日待在太傅府,归宁时考虑到她的安危,身边还安排的有宫廷侍卫始终跟随,所以,她想要瞒过这些人自己去买显然是不现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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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她对京都不熟悉。
听完她想要买的是何种药以后,钱执光更是惊讶。
姜娩说完后,与他拉开距离。
她知道这种药物珍贵,也心知钱执光的银两不够用,便又支使金钏去拿了几百两,给了钱执光:「我两日后就要回宫,所以时间有限,拜託你了。」
钱执光将银票收好,他发现皇后娘娘还是聪明的,他也确实认识不少药铺的人:「娘娘放心,明日我便会让人把东西送来。」
姜娩笑得弯了眉眼:「谢谢。」
钱执光起身一拜:「能为娘娘办事,是臣的荣幸。」
金钏跟银珀站得远,没听清两人交谈了什么,但看两人这会儿应该是结束了谈话。
目送钱执光走远以后,姜娩再喝茶时,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喜悦。
晚间的时候,姜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来了,说是要姜娩出去见见客,姜娩谎称身子不适推掉了。
第239章 就是那位
天蒙蒙亮。
屋里烛光通明。
姜帆穿戴齐整地坐于书案前,他往砚台里倒入清水,研了磨,思索过后,执笔写下书信。
同一时刻,有一批人骑马疾驰。
早起摆摊的商贩们听见马蹄声侧目,再见骑在马上的人皆是一身东厂打扮,吓得失色,急忙忙推着摊车把道路让出来。
守城门的士兵头领坐在长凳上,正靠着墙在打瞌睡,听到马蹄声时动静时,刚睁开困成一条细缝的眼,就见一批人全骑着高头大马,满脸胡茬的男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身份,一块牌子便扔了出来。
刚刚打完哈欠的头领抬手接住,揉眼一瞧,看见是东厂的牌子后,当下面容大骇,挥动胳膊,朗声沖一帮子士兵命令:「开城门!」
闻声,两边的士兵立即打开城门。
城门大开时,吱呀声在静谧的晨间异常刺耳,听得人耳膜刺痛,精神一振。
为首那人一身白衣,袖袍翩飞。
他修长的五指捏紧缰绳,手背浮现根根清晰可见的青色经络。
骑马而过时,守城门的士兵纷纷跪下,只隐约看见那人的白皙艷丽的侧颜。
待这群人走远后,周遭还有马蹄踩踏而起的灰尘。
领头的被这么一弄,这会儿什么睡意也没了,想到那块刻着东厂字印的沉甸甸的牌子,到现在还直冒冷汗,他站起身时,腿肚子都打颤。
「头儿,那人谁啊?」
「谁?呵,司礼监,东厂,甚至连皇城都归他管。」
「难道是那位掌印大人?」
「就是那位。」
「如今圣上跟前的红人不是御前总管太监张公公吗?我听说啊,裴掌印因办事不力,被圣上怪罪,被夺了权,还被派去伺候皇后娘娘。我就纳了闷了,他一个失势之人,怎么还能号令东厂?」
「管他娘的,都是我等招惹不起的人物。」
-
姜娩一夜无梦。
用早饭时,背着包袱的姜帆来了。
姜娩见他换下了平时的锦衣玉带,除了冠带,脚踩皂靴,穿得也是一身粗棉所制的衣裳时,便知他这是要动身前往边关了。
伤还未全好,就想着动身,也是急切。
姜帆是来道别的。
祖父昨日忙得很晚才睡下,他没有去打扰。
至于姜驳那边,他还记恨着姜帆逆反他心意一事,至今不许太傅府里的人跟他打招唿,甚至把他身边一直伺候的那几个下人全部调到了别的院子。
姜帆倒也没多气。
就是遗憾。
遗憾临走时都不能跟姜驳正面道别。
姜娩气色红润,一改昨日的蔫儿巴,她让金钏去准备了一副碗筷,邀姜帆坐下一起用早饭。
既然都要走了,那就当这顿早饭是给他饯行的。
姜帆也这么想。
一顿早饭吃得很是安静。
用完早饭,姜帆搁下筷子,从身上掏出两封信件:「大姐姐,祖父昨夜歇得晚,我就不去当面辞行了。这两封信,一封是留给祖父的,一封是给父亲的,还请你帮我转交给他们。」
姜娩接过:「好,我一会儿会让红凝去姜大人的住处走一趟。」
第240章 送姜帆离府
姜娩是不想见姜驳的。
估计姜驳也不想见她。
而她称唿姜驳,至今也懒得唤一声父亲,只愿称唿他为姜大人。
正如姜驳对她的刻意疏远和有意冷淡,他总是唤她的名字或是阴阳怪气的称唿她皇后娘娘一样。
父慈女孝一词,打从姜娩归宁那日起,就清楚不会出现在他跟姜驳之间。
姜帆当然能听出姜娩话语里对姜驳的冷淡。
换位思考一下,若他站在大姐姐的立场,没有在归宁后当众找父亲麻烦,因入宫一事记恨上父亲就不错了。
大姐姐能够忍耐父亲到现在,已是极宽厚的了。
他也没权力劝说姜娩原谅父亲。
毕竟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他身上,他想,他的处理方式怕是不会比大姐姐好的了多少。
自己都无法原谅的事,他也不奢望大姐姐能原谅父亲的凉薄行径。
姜娩握住给姜远的那封信,让金钏收起来,说起姜远时,她脸上冷淡的神情散去,眉梢带着轻松的笑意:「祖父那边,我去送。」
说罢,她看姜帆要动身了,又让银珀去吩咐人准备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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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还早,各屋都还在忙活洗漱的事,也没谁来姜娩的院子里打扰她。
她与姜帆一同出府,本打算让姜帆也乘坐马车,谁知姜帆却牵着一匹黑色的马儿出现,他没有上马,而是一手牵着缰绳,望着待了十几年的太傅府,然后对着府门一拜。
姜娩坐在马车里,推开小轩窗,望着这一幕。
此一别,便是生死难测,更不知晓将来何时能再重逢。
待两人动身离府以后,一道身影穿过守着的下人们快速跑来。
这时候,元萫也顾不得什么夫人的仪态举止,她眼下一片乌青,眼眶红肿,早起时,她一直被姜驳拦着,昔日恩爱的夫妻因姜帆一事争执到现在才得空跑出来。
可她还是出来得晚了。
她抓着手里的一个包袱,哭得肝肠寸断。
包袱里准备的,全是她这两日跑出去兑得银票。
边关苦寒,帆哥儿又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没吃过什么苦,真要是到了那样艰难的地方,还不知道他的日子会有多难过。
她想着阻止不了姜帆的决定,便多给他准备些银票带在身上也是好的。
谁知紧赶慢赶地跑出来,还是没能见上姜帆一面。
红凝跟红壶留在府里,两人送走姜娩的马车以后,还站在外面。
见元萫追出来,红凝等她哭够了,这才上前,将姜帆走时留下的信件交给元萫:「姜夫人,这封信是姜小公子早间留下,託付娘娘转交给您和姜大人的。」
元萫止住哭声,一听有姜帆留下的信件,立即接过,并颤抖着手指撕开。
信上寥寥数语。
是姜帆在同他们告别。
让他们保重身体。
元萫捏着薄薄的一张信纸,没能掌控好的力道的她将信纸捏皱成一团。
她伤心过后,回了神,想到这是姜帆留下的唯一东西,唯恐弄坏了信件,遂收了力道,再轻柔地,一点点地将捏皱的地方抚平。
第241章 城门话别
姜驳冷着脸出来,见元萫抱着信件哭作一团,皱眉道:「夫人,都说了让你不用管他,既然他不愿意听我这个当父亲的安排,那么从此以后,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姜迎蕊站在后面,不敢吱声。
元萫把信件摺叠好,塞进信封,愤怒地望向姜驳。
这是她第一回跟姜驳的关系闹得如此僵。
年少的浓情蜜语,因姜帆一事消磨殆尽。
她当年也是年轻,不懂谋算,才会被情爱沖昏头脑,再加上姜老太太极力撮合,一时煳涂,做下了没有名分便跟姜驳暗通款曲一事。
如今想来,全是后悔。
就因为她当年犯下的错,导致蕊姐儿跟帆哥儿的出身至今被诟病。
想到姜驳的绝情,以及他没得改的脾气,元萫没有多言,抹了泪,神色落寞地走开。
姜驳见她如此,心里有气。
习惯了被捧着的他,无法接受元萫态度的转变,指着她的背影道:「她这是什么态度?」
姜迎蕊上前,担心他们因为这事儿感情失和,出声安抚:「父亲,您别生气,母亲只是还沉浸在没能跟帆哥儿道别的伤心里面,是以对您的态度才会轻慢。」
红凝:「……」
红壶:「……」
她们家娘娘贪上这么一位生父,真真是倒了血霉。
-
城门处。
姜帆已经让士兵检查了一遍通行文书。
姜娩站在一旁,一时不知道离别时该说些什么。
她虽名义上跟姜帆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但是两人加起来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
尤其他们的上一辈之间还隔着旧怨。
不过,通过这两日的相处,两人的关系比原先好了不少。
姜帆拿回通关文书。
姜娩望着眼前的少年,没能在他的眼里捕捉到半点后悔以后,便知姜帆从军这事儿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了。
也罢。
他知晓在做什么就好。
她能做的,大概就是送他出城,再老套地说上几句叮嘱的话:「到了那边以后,记得给家里写信,祖父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他是记着我们这群小辈的。还有姜大人姜夫人那边,你也要记得定期写信报平安。」
姜帆:「我会的。」
姜娩:「虽然我的话听起来挺不好的,还有让你临阵退缩的意思,但是,我希望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不要拼了命地往前沖。任何时候,保全自身,保住性命才是紧要的。只有命在,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姜帆:「大姐姐放心,我不会做有勇无谋的莽夫。」
姜娩:「……」
她说什么他都应下,倒是弄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或者,她该再说一句一路顺风?
没等她开口,姜帆便沖她保证道:「我会活着。」
姜娩:「……」
姜帆往前走近,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大姐姐,你在后宫也保护好自己,如今姜家形势大好,祖父在前朝为你撑腰。但祖父年事已高,撑不了几年,父亲庸碌无为,再这样下去,姜家过两年又会被淡忘。可是倘若我们手里有兵权,姜家便能屹立不倒,你的地位也会更稳固。」
第242章 最后一回心软
实权,兵权,这两样东西,不管是哪一样,都是在朝堂可以立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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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为什么能在十年间安于磐石?
靠的当然不可能是运气。
也不单只是皇恩。
他会谋算。
还懂得如何抓紧手里的权力。
所以,裴相和才能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大奸宦。
京都之中,谁都想他死,但只要裴相和抓紧权力,就能安坐于室,也能令百官忌惮,令当今畏惧。
姜帆眼底闪过坚毅的光。
少年的面容还有几分没有褪去的青涩,以及多年在京都养出的谦和,可他的眼神已初露锋芒。
他像一柄还未出鞘的宝剑,蕴藏着无穷的潜力。
姜娩听完,表情有些发怔。
他远比她所想像的成熟,也很有自己的主见,以及远见。
姜帆跟她说这些,不是想让她配合他,也不是想让她利用美色去争宠,为姜家赢得更多的机会和荣耀:「大姐姐,我跟祖父各有谋算,他有他的考量,我有我的坚持。姜家的未来,姜家的荣光,父亲担不起,那么我来担。至于你,不用因此而有心理负担,你要做的,只是保全自己,随心去做你自己就好。如今祖父再入朝堂,有他跟他的门生在,你纵是没有圣宠,没有子嗣,也照样对你后位无损。」
这世间不止从文一条路。
从军也是一条。
姜帆的才华在一众世家子弟里算不上出众,更无法跟沈非空或是钱执光那样有天赋的人相比。
他想,与其跟天下寒窗苦读多年的文人去抢一个中举的名额,不如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姜帆说罢,翻身上马。
少年双腿一夹马腹,勒紧缰绳,扬长而去。
姜娩望着他打马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
金钏羡慕道:「姜小公子真意气风发啊。」
银珀一笑:「若姜小公子真能在边关之地挣个前程出来,等他再回京都时,必然能引得不少闺秀芳心暗许。」
送别完,姜娩弃了来时的马车,准备在回宫前再逛一回京都,感受一下宫外的自由。
路过一间珍果铺时,她停下脚步。
金钏跟银珀跟着停下。
姜娩静静地站着,眼底划过一丝挣扎。
她记得,在唐园时,自己说过要给裴相和买糖。
但她也不止一次地暗暗在心底跟自己说过要跟裴相和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纠结过后,姜娩的脚还是没能迈开。
她望着人来人往的珍果铺,眸光一定,俄顷,做了决定。
算了。
最后一回……
这是她最后一回心软。
以后……
以后她就再也不要对他心软了。
在心里不断地重复完这几句话以后,姜娩提裙,进了珍果铺。
在她们主僕三人进铺子以后,一直潜伏在人群里的人便不动声色地将暗中尾随的宫廷侍卫引开,分别往各处站着,把珍果铺围了起来,还弄来了一辆马车。
等姜娩买完糖果出来,就被人拦住去路。
为首之人,有些面熟。
待那人走近,姜娩便将其认出。
是那晚在画舫上等裴相和的管家。
他是端王府的人。
第243章 谈判
姜娩警惕心起。
除了想起那晚游船之上周端提及她的话以外,姜娩还记得姜老太太同她说起过一事,便是端王府给太傅府下过帖子,邀请她去端王府赏花。
当时姜娩记着游船一事,明白要躲着端王,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
管家见到姜娩时,觉着她的身形熟悉,但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何况那晚姜娩陪裴相和去游船赴宴时穿的是男装,做的也是男子打扮,管家眼力再好,也无法将眼前的姜娩跟裴相和的男宠联繫到一起。
金钏跟银珀见情况不对,挡在前头。
端王府的护卫约十几人。
姜娩看了眼四周。
护卫们上前一步。
她心知,这回怕是没法跑了。
管家一笑,脑海里迴响起端王的命令,哪怕明知端王此举不妥,可他一个做下人的,只能照主子的吩咐办事:「皇后娘娘,我家主子今晚设宴,特意吩咐老奴来请您过府一叙。」
-
城外三十里处。
杂草丛生。
荒凉的亭子里,两道身影对坐。
亭子之外,两方人马手执武器对峙。
得知乌津离开京都的消息,裴相和在天还未亮时就带人追来,将人围堵于此。
对面的乌津面上不显,心里却慌得不行。
他是真没想到裴相和的动作如此快。
他于一月前入京都,一直住在端王府隐藏行迹,并且暗中给端王出主意,让端王接触裴相和,先以金银珠宝贿赂之,再与其来往,熟识,想要借用裴相和的势让端王逐步掌握实权,再利用周弼的权在前朝培养势力。
如此,方可让端王与当今形成对立之势。
端王那个蠢货,至今还以为得到了武王的支持,还有乌家做后盾,做着登基的美梦。
可他耐不住性子。
遇事急躁。
那晚游船之上,乌津起先也在,只是没有在裴相和面前露脸,而是将寒食散弄去之后便先一步离开。
让裴相和服用寒食散,也是想要裴相和从此上瘾,以此控制他,还想把他跟端王紧密联繫在一起,让他扶端王上位,搅乱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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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乱了,赣州那边才能介入,再伺机行事。
就在昨晚,乌津发现身边出现了新面孔。
他警觉性极高。
更听闻过裴相和此人城府之深,手段之狠。
乌津思索一番,很快意识到应该是端王近来表现猖狂,导致自己行迹暴露,便连夜收拾东西跑路,准备先跟端王这边保持联繫,让端王静候消息,他则等来日找机会重来。
日落时分。
残阳如血。
裴相和眉眼艷丽,雍容闲适。
乌津则胆战心惊,浑身僵硬。
耳边,是两方人马兵器相交的铿锵声。
乌津见带来的人即将全数被擒,这会儿也坐不住了。
他是乌家这一代里较为出色的谋士,在乌家颇有地位。
想到裴相和当初能接受端王的贿赂,便由此推测出他乃贪权贪利之人。
乌津冷静下来,选择跟裴相和进行谈判:「裴掌印,你图谋至今,为的不过是权势,乌某在此承诺,只要你放我离开,我便用五万两黄金回报于你。」
第244章 你到底想如何
亭子外,乌津带来的人尽数被擒,他们被狠踢腿弯处,身体朝前,先后跪了一地。
裴缺裴得活动完筋骨,这会儿胳膊酸得很。
到底是被训练过的杀手。
这些人,堪比宫里的侍卫。
乌津已经说出条件,心想:五万两黄金,这绝非一笔小数目。
见裴相和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又道:「若是裴掌印觉得五万两黄金不够,尽可提出别的要求。」
裴相和欣赏着乌津明明害怕还要故作镇定的模样,缓缓道:「我对乌家的图谋没兴趣,对武王的谋划同样没兴趣。」
这江山,谁想夺便夺,想坐便坐。
反正最终,都会走向灭亡。
乌津急了,可不愿当着裴相和的面表露半分,免得被对方看出自己的狼狈。
他克制住心底的恐惧,语气平稳地问:「那掌印对什么感兴趣?」
「……」
裴相和想了想。
目前来说,他对小皇后感兴趣。
但得先把一些让他不舒心的人除了。
把周边的危机解除了,他才能去见她。
「我对什么感兴趣你不必知道,你只需明白,我不喜欢被算计就行。」
乌津心中骇然:「……」
裴相和勾唇,眸光渗出一丝丝森冷的寒意:「而且,算计我的人,都要付出相对的代价。」
乌津听着,额角淌落一滴滴冷汗。
他有点后悔这趟京都之行。
但想要在京都里搅弄风云,把局势弄乱,跟裴相和势必是要打交道的。
终究,乌津还是因为害怕裴相和而坐不住了。
他起身退到一边。
他是谋士,自小研习六艺,却不会武功,也自知被抓后不会是裴相和的对手。
乌津问道:「你到底想如何?」
裴相和看了一眼裴缺。
裴缺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里面装的,是足足比当日游船之上裴相和所吃的整整两倍分量的寒食散。
乌家的人敢联合端王算计干爹,那也要做好被报復的准备。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裴缺一把抓住乌津,暗道这些谋士文人什么的实在没用,紧要关头的时候连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他把纸包打开,让下属摁着乌津跪在地上,一手捏住乌津的下巴,将寒食散灌进了乌津嘴里。
乌津抗拒着,却挣脱不开,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儿。
裴得听得难受,去拿了水囊,见寒食散全部入了乌津的嘴里后,揭开水囊的盖子,将水往乌津嘴里勐灌。
等这一切做完,乌津起身跑到一边,站在一根被虫啃噬的布满虫眼的珠子前,把手指伸进喉咙里,想要将刚刚吃下去的寒食散通过催吐的方式吐出一些。
但他这么做显然是徒劳的。
因为他抠了半天,也就是抠得反胃,弯着腰,呕吐出一些水来。
裴相和眉眼疏懒,望向天边最后一缕暗红如血的霞光:「我记得武王很快就二十七了,之前我还在发愁应该送什么礼物,这会儿总算想到了。」
乌津倒在地上,被寒食散折磨得形象尽失。
他的手上,袖袍上,全是抠了喉咙以后吐出来的污秽物。
第245章 端王府
乌津面色惨白,害怕得身体直抖,又不肯服软地恶狠狠地瞪向裴相和,骂道:「阉狗,你究竟想做什么?」
裴相和微丰的唇瓣微翘,白皙的面颊之上,因着眼底洇染的冷意,平添一抹艷色。
「就送二十七颗人头,再加乌先生的一只手吧。」
他一发话,裴缺裴得立即动作。
乌津倒在地上,看着带来的人被砍掉脑袋,他们甚至连哀嚎声都未曾发出,缺了头的身体霎时鲜血喷涌,轰然倒地。
乌津被裴缺抓过一只胳膊。
裴缺笑得有些天真,说话时,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议论今日的天气好坏:「干爹,您想要他的哪只手?」
裴相和负手而立,走出亭子,不想让鲜血弄脏了他的白衫:「他用哪只手抠得喉咙,就砍了哪只手。」
裴得正提着剑,数地上的人头。
干爹说了,二十七颗人头。
那便一颗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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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里,响起乌津划破天际的惨叫。
乌津断了手,疼得冷汗直冒,鲜血流了一地,他这会儿看裴相和的眼神再没了骂人时的气势。
无边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爬上心头。
裴相和就是恶鬼!
恶鬼!
两人将裴相和吩咐的事情办好,再一看剩下的活人。
裴缺把乌津的断手扔在其中一人身上,用染了血的刀拍拍那人的脸:「把这只手收好了,一只手,二十七颗人头,是我干爹给武王准备的生辰贺礼。还有,我干爹这人一贯守时,你们可一定要在武王办生辰宴时把东西送到。」
那人跪下,连连应是。
解决完这事儿,裴相和翻身上马,带人往回赶。
-
姜娩被关在一处房间里。
外间的婆子带着丫鬟进来。
丫鬟们则捧着衣物和首饰站在后方。
婆子不知晓姜娩身份,只觉着这位姑娘生得实在貌美,且她入了王爷的眼,势必很快会成为王府的又一位主子。
对待姜娩,婆子的态度十分谄媚:「姑娘,这些都是王爷给您准备的,要是您觉得自己动手不方便,老奴可以留在屋内帮忙。」
金钏跟银珀一听对方说是王爷,顿时反应过来这里是端王府。
至今还留在京都,且备受器重的王爷,就只有端王。
谁能想到,端王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当街指使人拦住她们家娘娘,还把人弄到府里。
姜娩这会儿来都来了,清楚反抗没用,也懒得在屋里大吵大闹。
听完婆子的话后,她后退了半步,不愿让陌生的人近身,也不想身上最后一件能够用来自保的东西被收走。
柳文显离开京都时给的那把匕首,她一直带在身上。
金钏也清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尽管愤恨端王所为,但也心知眼下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她跟银珀过去,接了丫鬟端着的东西。
金钏道:「不劳烦您了。」
婆子一笑,带着丫鬟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
婆子守在外面。
这位姑娘倒是识趣。
不像有些哭死哭活的蠢货闹腾。
金钏跟银珀把东西放到一边,注意到这竟然是一套喜服后,更是骇然。
第246章 端王的野心
姜娩看到衣裙的颜色时,也是一愣。
银珀则惊得失了声。
好半晌,银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早在宫里时,她们就察觉到端王频频找缘由去坤宁宫拜见,必然是对自家娘娘的心思不干净,这会儿看到喜服,更是生气。
银珀怒道:「端王……他……他好大的胆子!」
他知道他肖想的是谁吗?
是当朝皇后!
普天之下,能让皇后穿喜服的人,只有皇上!
端王此举,简直是在告诉天下人他不但觊觎娘娘,还欲要谋夺皇位的野心!
金钏眼里划过惊讶。
谁能想到,曾经不被放在眼里的端王,竟然也敢生出谋夺那个位子的心思。
然而发现端王野心的人只有她们,她们就算想要把端王的野心昭告天下,也要先想法子逃离王府。
银珀捏紧喜服,恨不得找把剪刀将喜服毁了,她气红了眼,望向一言不发的姜娩:「娘娘,端王他……怎敢……他怎么可以肖想你,肖想那个位子!」
他配吗?
他有那个能耐吗?
姜娩倒是极为平静。
有什么不敢的?
那个位子,谁不想坐?
而且即便端王肖想她,她眼下人在他的府里,也不能指责端王半分。
早知道就不走出太傅府,不送姜帆出城了。
不过事已至此,姜娩也不后悔。
事情做都做了,何必事后再后悔不迭?
当务之急,是怎么度过今晚。
天色已暗,太傅府的人发现她还未归府,她的侍卫也不见了,定然会察觉端倪,暗中派人找她。
在被找到之前,姜娩不能够自乱阵脚,也不要浪费多余的时间哭哭啼啼,而是得想办法买通王府里的人,让他们去一趟太傅府,将她的行踪告知。
姜驳再怎么不待见她这个原配所生的女儿,也不可能对当朝皇后的安危坐视不管。
且姜驳再蠢,也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端王对她心思不正,对朝廷不纯,若她今晚留在王府,还跟端王有了牵扯,也就相当于太傅府跟端王有了牵扯。
姜驳那么一个自私自利又精心钻研如何自保的人,很清楚他在知晓她的困境后,应该在第一时间里做什么。
当然,比起姜驳,她更相信祖父。
姜驳得到消息不得不来,是因为姜驳得保住太傅府上下不被牵连进端王的野心,得摘清太傅府跟端王的干系。
祖父得到她求救的消息,则定会因为疼她,而带人救她。
姜娩想罢,思路愈发清晰。
注意到之前送东西进来的婆子还带人守在外面,周围还有不少丫鬟下人时,她在身上摸索一番,除了买来的糖糕,还有剩下的银钱。
姜娩将剩下的碎银拿出来。
金钏懂她的意思,也把身上的碎银拿出来:「娘娘聪慧,王府这么多下人,总有人是见钱眼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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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时候,足够的利益,都能比动人的言语更笼络人心。
姜娩沖金钏勾唇。
她就是这个想法。
只要能把她在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再想办法拖延时间,待太傅府的人赶到,姜娩面临的困境便可迎刃而解。
第247章 我们会平安的
银珀也懂了她们的意思,先前的气急败坏,这会儿尽数收敛。
主僕三人交换眼神后,纷纷冷静下来。
银珀抱起做工极佳的喜服,一摸其触感,一见其样式,就知晓端王肖想她们家娘娘不是一日两日了。
喜服款式简单,张扬夺目的红,一层一层的,其上没有多余的花纹珍珠点缀,仅袖袍处绣有并蒂花样儿的暗纹。
其上细密的针脚,都得是京都有名的绣娘才做得出来的。
想到她们家娘娘如今还要忍受跟端王冒犯的心思,还不得不碍于形势跟端王虚以委蛇,银珀便觉心疼:「娘娘,委屈你了。」
姜娩浅笑。
有什么好委屈的。
银珀进里面服侍姜娩穿喜服。
金钏则将端王送来的首饰一一摆在妆奁。
这屋宽敞,布置得华丽,且屋里的每样物品都准备得齐全,显然是早就收拾好的。
金钏过去,挥袖打翻茶盏。
她制造出的动静,引得外面守着的婆子让人进来。
婆子站在门外,见只是茶盏被打翻,便觉得小事一桩,没进屋,只派了两个丫鬟上前收拾。
金钏蹲下去帮着一起收拾,趁机将几块碎银分别塞进两个丫鬟手里。
两个丫鬟见状,收拾的动作一顿。
金钏见婆子没管这边,压低声音,道:「劳烦二位妹妹帮帮忙,救救我家姑娘,将她在端王府的消息传到太傅府。事成之后,我们家姑娘必不会亏待二位妹妹。」
两个丫鬟一听是太傅府的姑娘,脸色立变。
姜家正是春风得意时,便是府里的低等丫鬟,都知晓那是皇后娘娘的娘家。
两人想到金钏给出的承诺,接了银两,埋头继续收拾碎片。
若能趁机搭上太傅府的人,为皇后娘娘效力,她们也不用留在端王府被管事儿的磋磨,进而谋求一个更好的去处。
姜娩换好喜服出来时,就见那两个丫鬟退了出去。
金钏沖她一点头。
姜娩便知晓了。
婆子与守在外面的众人看到换好喜服的姜娩出来时,一时看得痴了。
银珀心里有气,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金钏走到姜娩身边,拿过木梳,替她梳发:「娘娘,都办妥了,为了保险,我想单单是贿赂两个丫鬟还不够。等会儿我找到机会,再去找王府的小厮,让他们再跑一趟。」
她想再安排一批人去裴掌印的私宅走一趟。
太傅府会保娘娘。
可速度未必有裴掌印快。
金钏看得出来,她们家娘娘遇到事情的时候总是想办法自救,还摆着裴掌印不用,也是在刻意跟裴掌印保持距离。
可她为了娘娘的安危考虑,不得不多做一手准备。
姜娩也觉得这样更为保险:「你做的对。」
银珀在一旁整理首饰,忧心忡忡地问:「金钏姐姐,我们会没事的吧?」
金钏:「会没事的。」
姜娩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柳文显临行时送的匕首,藏在宽大的衣袖里。
见银珀还是不敢完全放心,姜娩吐出一口浊气,故作轻松一笑,抓紧匕首的五指暗暗捏紧,安抚道:「我们会平安的。」
第248章 曹槐
半个时辰后。
婆子推门进来。
姜娩已然穿戴好。
管家候在外面,见姜娩打从被强请来府里时便表现的极为冷静,全程不哭不闹,不免对这小姑娘有几分刮目相看。
到底是当了皇后的人。
年纪不大,心性倒稳,也不怯场。
管家开口:「姜姑娘,宴席已经开始,我这就带您过去。」
姜娩没说话,只跟着他走。
穿过一道道拱门,绕过一座座假山,姜娩还未抵达宴席之地所在,远远的,就听到了前方传出的丝竹之声,还伴随着一群男子畅谈的笑声。
她脚步放慢。
到底还是胆怯的。
管家也不着急,更不催促。
反正皇后娘娘人已经到这里了,当着他的面,人跑不了,因此走得是快是慢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耳边的乐声,欢笑声,都令姜娩生出阵阵警惕。
她从始至终表现得沉稳平静,不代表她在面对困境时就不胆小,不怯懦了。
她也怕。
她即将面对的,是比她身量高出许多的男子。
他的力量比她强,她想要依靠自身的力量跟周端正面反抗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所以她必须要冷静,要沉得住气。
金钏观察四周。
银珀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忽的,管家掏出几块碎银,递给金钏。
金钏面色一变。
姜娩的神色也变了。
这位管家都知道。
知道她们贿赂府里的丫鬟,也知道她们想要把被困的消息传递出去。
管家一笑,他早年间读过几年书,曾是秀才出身,极擅长管事,后来被调来调去的,当了数年管家,御下自有一套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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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府里的风吹草动,瞒得过那些蠢笨势利的粗使婆子的眼,却瞒不过他:「娘娘,不过是传递消息跑两趟罢了,用不着这么多的打赏。」
金钏一愣。
银珀直接呆住。
完了完了。
被发现了。
她们今晚还能走得出端王府吗?
姜娩惊讶过后,让金钏接过管家递得几块碎银。
这位管家既然当着她们的面把剩余的银两退回来,说明他并未将此事告知周端,也没有阻止下人去通报消息。
管家这么做,也是做两手准备。
反正就目前的形势而言,管家觉着,端王这位旧主子多半是要败的。
既如此,他得给自己谋一条生路。
姜娩:「管家贵姓?」
管家拱手作揖:「敝姓曹,单名一个槐字。」
姜娩承了他的情:「多谢。」
管家不知晓这位皇后娘娘今晚的命运如何,但到底是怜惜小姑娘的,私心里,他希望她能全须全尾地走出王府。可事情不到最后,谁都不知晓结果:「在下不懂局势,只是想要藉此给皇后娘娘卖个人情,若端王败了,还希望娘娘看在今晚之事的份上保在下一命。」
姜娩颔首,以做回应。
她在努力地自救,努力地活着。
所以她懂曹槐的诉求。
宴席上。
歌舞未停。
周端喝得醉醺醺的,他不雅观地打了一个酒嗝,穿着红衣,起初还有人问他是不是要成亲了。
周端笑笑,朗声说今晚就是要当一回新郎官。
第249章 不臣之心
席间,有人提起了周端至今没娶正妃一事,建议周端趁现在形势大好,挑选有权有势家族里的姑娘为正妃,为端王府添光,顺便靠着婚事扩大端王在京都的势力。
周端岂会没动这样的心思?
他已经在私底下物色满朝文武的姑娘了。
太傅府算其中一个。
可惜姜家的女子除了他那位小皇嫂以外,其他的容色不够出挑,太傅府的地位也还不稳固。
端王就琢磨着,要不要娶个姜家的姑娘当侧妃,甚至决定过两日进宫将这事儿告知周弼,让他下旨赐婚,给足太傅府颜面。
当姜娩一身红衣出现,看到身穿红袍的周端时,本能地蹙眉。
在场众人则哄闹起来。
「怪不得王爷今晚着红袍。」
「哈哈哈。」
「王爷还真没诓骗我等,真的是要当一夜新郎。」
「……」
姜娩目光微沉。
金钏跟银珀面色微怒。
一群酒肉之徒!
竟敢在娘娘面前放肆!
姜娩的目光略过这些人的脸。
他们喝得烂醉如泥,坐得东倒西歪。
有好些是姜娩在游船之上见过的,万光跟杜崋各占据周端左右下方的位子。
万光见到是她,眼睛一愣。
是她!
那晚集市之上,万光被沈非觉的狗追得狼狈至极,回到府里就同左相告状。
左相碍于国公府的地位让他忍下。
且这种小事说破了也就是万光跟沈非觉互相看不顺眼。
究其根本还是万光理亏。
便是闹到朝堂,闹到皇上面前,左相府也不占理,说出去还会给左相府蒙羞。
可万光对姜娩念念不忘,总想要把人弄到府里养着,便派人去打听,得知姜娩的真实身份以后,吓得冷汗涔涔。
他就是色胆包天,也不敢动皇帝的女人。
可今晚万光长了见识,他不敢动,端王却敢。
杜崋注意到他神色不对,端了酒杯过去。
他好男风,便是再美貌的女子在他面前都勾不起他的兴趣,最初的惊艷过后,也就不在意了,只是万光的神情实在微妙。
杜崋挨着万光坐下:「怎么?认识?」
万光神情凝重:「杜兄,你知道她是谁吗?」
杜崋只以为是谁家的闺秀:「谁?」
万光急道:「她是皇后!」
杜崋瞳孔紧缩:「你确定没认错?」
万光:「我怎么可能认错!」
杜崋:「……」
周端喝得脑子都不灵光了,他们办宴会,必然少不了吃寒食散。
他这会儿药性挥发,正在兴头上。
看到穿喜服的姜娩时,周端笑了,他过去推开碍事的金钏跟银珀,抓住姜娩的手腕,命令歌舞停下。
这下,全场只听得到周端的声音:「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姜娩被他抓着,手腕处传来一阵疼意。
众人再次起闹:
「还能是谁?」
「当然是王爷的新欢,是今晚的新娘子呗。」
周端摆手:「她是本王的皇嫂。」
众人的笑声止住。
端王的皇嫂,不就是皇后?
杜崋跟万光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两人今晚没怎么吃寒食散,脑子没丢。
端王觊觎皇后,还把人弄到府里,此举不单是以下犯上,还暴露了端王的不臣之心。
第250章 裴掌印,救救娘娘
裴相和回府时,就见有两道身影在外等候。
他翻身下马。
那两人都是王府的,他们受金钏所託,趁着王府设宴,他们不够格前去伺候的空档跑了出来。
见到裴相和,两人心生惧怕,可想到得了银两,还是抬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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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缺将人拦下。
两人跪下,见裴相和对他们视而不见时,朗声道:「裴掌印,请您救救皇后娘娘。」
裴相和身形顿住。
看来有些人,是不能留了。
-
满场寂静。
在场但凡还有点清醒的人,在得知姜娩的身份后,吓得面色乍变,紧跟着记起他们臣子的身份,速速离了食案,对着姜娩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他们跪伏着,不敢抬头,更不敢多看。
端王竟然敢抓了皇后娘娘,还让皇后娘娘穿喜服,实乃大逆不道!
这群人平时跟端王走得很近,好骄奢淫逸,真才实学欠缺,可都是有些脑子的,分得清楚眼下京都的形势,也拎得清。
端王是受到了皇上的器重,得了不少实权,但比起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始终差了一截。
纵然有人察觉到端王意图沾染皇位的心思,也不敢在嘴边说,更不敢站队。
别忘了,皇上再昏庸,再不仁,但他手里还有一位裴掌印呢。
即便除开裴掌印,满朝文武尚在。
舞姬歌姬吓得抱作一团。
谁都不敢出声。
周遭静得可怕。
姜娩的耳边,只有风声。
她被周端抓着的手腕,泛起一圈红痕。
见周端还知道她是谁,姜娩挣脱不了抓住她的大掌,只好稳了稳心神,不断地在心底给自己打气,挺直腰杆,第一回在人前拿出身为皇后的威严来,怒道:「端王,你既知本宫身份,竟还敢对本宫不敬,简直是明知故犯,枉顾礼法!」
她指责完,又进行补充:「你这是大逆不道,罪同谋反!」
周端不以为然地笑了。
府里都是他的人。
他根本不担心这里的人跑出去搬救兵。
再说了,他跟这些人长期打交道,落在外人眼里,他们跟端王早就是难以撇清的关系。
若他今晚所行之事被他们其中谁说出去,他们背后的家族照样跟着遭殃。
情况也确如周端所想。
谁都跪着不敢起身。
但谁也不敢站出来指摘端王的不是。
周端的状况明显不对劲,方才在推杯换盏间又吃了不少寒食散,这会儿药效占据周端的大脑,行事就更无顾忌,便是他当众发狂杀人,也无人敢吭声。
「谋反?」周端猖狂地笑着。
他还在做着他日就能登基的美梦。
这会儿一对上姜娩清澈分明的眼神,贴近她,道:「皇嫂,你说得对,本王就是要谋反。本王不怕告诉你,本王跟裴掌印私交甚好,只要得到他的支持,皇城就如本王的囊中之物。赣州那边,本王的王兄手握兵权,已经让麾下的谋士与我接洽,愿意推本王上位。」
姜娩心惊。
兵权……
难怪端王敢这般行事。
竟然是因为他的背后有所依仗。
可,裴相和也成了周端的人吗?
第251章 别过来
姜娩不确定。
直觉告诉她,裴相和那样的人,绝不会轻易为谁办事,也不会真的效忠谁。
就算他如今明面上效忠周弼,可实际上,周弼再蠢也知道在行为上忌惮他,说是裴相和在掌管皇城的一举一动不为过。
有周弼这个帝王在,裴相和即便想要掌权,也没必要再推一个跟周弼不相上下的端王。
况且,就算神仙殿一事是裴相和跟端王的里应外合,是他们私底下达成的合作,但姜娩就是觉得,裴相和行事一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他不可能成为端王的爪牙。
这种笃定,来得莫名,来得毫无缘由。
连姜娩都解释不清。
金钏跟银珀见自家娘娘被抓着,欲要上前,却被王府的人拦在一旁。
端王仍贴近姜娩,他缓缓向她靠近,在差点就要肌肤相碰的时候,姜娩感受到抓住手腕处那只大掌的松了力道,便趁端王不注意的时候将他推开,身形往后一退。
她拔下发间的金簪,将尖锐的一面对准端王,意图吓住他:「别过来!」
赴宴的人跪了一地,谁都不敢为她出头。
杜崋跟万光同样跪着,两人在此事上倒是分外默契,直接装作喝醉了酒,沉肩跪着,闭着眼,酒意熏熏的,如同睡着一般。
这种事,涉及皇家争斗,他们绝不能知晓太多。
装睡躲避,是最好的办法。
其他人见状,跟着效仿。
金钏的眼睛里泛着冷意,对此虽不意外,可到底心中难平。
银珀不如她心性沉稳,看清在场众人的懦弱无能的真面目后,气道:「你们还跪着作甚?我们家娘娘被端王侵犯,你们这些做臣子的就干看着?你们,你们这样跪着不管,放任娘娘被欺负,到底还是不是七尺男儿!」
众人:「……」
生死关头,保命要紧。
这时候任凭别人再怎么言语相激,都不至于让他们失了理智,热血上头。
银珀气得直跺脚。
金钏的脸上浮现讥讽之色。
先前睁只眼闭只眼的曹槐此时依旧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
周端面对姜娩的反抗毫不在意,他大笑着,一步一步靠近姜娩,把人逼得不断往后退。
姜娩握紧手里的簪子,感觉到后面再无闪退的空间后,眼里泛着凛凛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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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页
她的身后,是一张食案。
周端把人逼到食案前,挥袖将食案之上摆着的东西扫落一地。
姜娩头皮发紧。
她握簪的手指更紧。
周端忽然伸臂过去,将她握簪的那只手用力抓住。
一股莫大的力道,捏得姜娩五指生疼,她皱着小脸。
这想反抗又反抗不了的神情,更是楚楚可怜。
周端觉得热意上涌。
早在神仙殿,他就看上小皇嫂了。
等她归宁,出了宫,周端想着,这是一个得到她的机会。
他先是设计春社日当晚集市上的混乱,再是以赏花宴的名头给太傅府下帖子,结果接连两次,都被她躲了过去。
眼看她回宫在即,周端也意识到,再等下去后面更难找到机会把人弄到手,便安排了今日把人带回府里这齣。
第252章 皇嫂,乖一些
周端加大手掌的力道,捏得姜娩手指泛红,疼得她眼底涌起泪意。
他得意道:「皇嫂,别挣扎了,你是斗不过我的。本王可以承诺你,他日王兄的人马闯进皇城,拥护本王登基时,你依旧是大晟王朝的皇后!」
姜娩手指疼得脱力。
指尖一麻,便眼睁睁看着簪子被周端夺走。
她惊骇!
簪子被扔在一旁。
金钏急了:「娘娘——」
银珀气得直掉眼泪,又挣脱不开王府的护卫,只能指责道:「端王,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轻薄的,是皇后娘娘,她是你兄长的妻子,是你的皇嫂,也是整个天下的国母!」
周端笑得更是猖狂:「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要的就是她。
觊觎的就是他的皇嫂。
姜娩用来自保的簪子被抢走,眼看周端伸手就要来抓,她转身欲逃,却还是晚了一步。
她被他拖拽着摁倒在食案之上。
挣扎间,端王生了怒意,推了她一把。
姜娩站立不稳,也在这股力道下栽倒在一旁,额头碰到食案一角,磕得生疼。
肌肤破了。
血顺着脸颊流下。
发间的珠钗,掉落一地。
这般大的动静,听得在场众人心里一震,却依旧无人敢上前拦阻。
姜娩疼到想哭。
下一瞬,她的身体被翻了个面,像砧板上的鱼一样被摁在食案之上。
清亮的眼睛里,全是倔强。
额角流下的鲜血,与她白到发光的肌肤对比鲜明,衬得她饱满的唇色更艷。
她的眼角,硬生生被逼出了一抹春情般的淡淡的粉。
姜娩是怕疼的。
可此时就是忍着不哭。
周端脱掉外衫,一把抓住姜娩,粗糙的掌心捧着她的脸,倾身跪在她的身侧,一副要当众欺辱姜娩的架势。
他用力地摩挲她的肌肤,说:「皇嫂,今夜,此时,此地,便是你我的洞房花烛。」
周端又拍了拍她的脸:「你乖一些。」
「……」
姜娩的一只手悄悄握紧藏在衣袖里的匕首。
在周端扑过来轻薄时,她眸中寒光一闪!
锋利的刀身穿过层层衣物,狠狠扎在周端的心口。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姜娩的面颊。
-
裴相和带人出府时,猜到姜娩应该也给太傅府递了消息,他担心太傅府的人过去后会把事情闹大,还会无济于事,便安排裴得去太傅府走一趟,同时让太傅府无需去王府白跑一趟,并承诺今晚一定会把人安全地送回。
裴缺裴得是他的人,只有他们其中一人出面,别人才会相信。
马蹄声纷沓而至!
裴相和率先下马。
王府的护卫正要上前将人拦住,就被裴缺带人制住。
裴缺用刀抵着护卫的脖子,稍稍用力,那护卫的皮肤就被割破,渗出了血:「东厂办事,不想死的,就别挣扎。」
一听是东厂的,王府的人心知端王做了什么好事,猜到事情已然败露,也全被吓住了。
他们齐齐跪下,放弃了抵抗。
一道身影闯进,快速地穿梭在王府里。
广袖翩飞。
灯笼映照下,那一抹雪色的白,格外扎眼。
第253章 刀了端王
握紧匕首的五指在发抖。
溅在脸上的鲜血以极快的速度冷却。
姜娩被撞破的额头还在流血,顺着她的脸颊滴落至衣领处,她急促地喘息着,小脸煞白。
鼻尖嗅到的,是一股令人不适的铁腥味。
她的眼里,是端王被刺中胸膛后疼到扭曲的五官。
他一改先前的嚣张,成了被姜娩拿捏生死的一方。
在危机解除后,姜娩的脑子仍旧一片空白,她从食案之上起身,双手紧握住匕首和刀鞘不松。
她看着端王的脸色越来越差,也看着他的唿吸越来越弱。
他的血从胸膛一股股涌出,流了一地。
姜娩站在他面前,双脚之下,是他的血。
跪了一地的人原本还以为今晚得欣赏到一出活春宫,谁曾想先前还被拿捏的小皇后竟然反杀了比她高出许多的端王。
他们瞪大眼睛,看着端王失血过多,倒在了血泊之中。
万光:「王爷……」
杜崋直愣愣地:「……」
皇后娘娘看着娇弱,没曾想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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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人看到这一幕时,直接傻了。
金钏跟银珀则松了口气。
她们甚至觉得姜娩杀得好。
一个觊觎兄嫂的畜生,一个妄图当众欺辱娘娘的狗东西,就该为他的龌龊心思付出代价。
曹槐同样惊地忘记了反应。
在场谁都没想到姜娩还有反杀的可能性。
姜娩眼眸发怔。
沾满血的匕首在端王倒地的时候脱离了他的皮肉,那微乎其微的声响,听得姜娩怕极了。
她想扔掉匕首。
但那是柳文显留给她的东西。
也是目前她身上唯一可以自保的武器。
端王还没咽气,他倒在血泊里,瞪大眼珠,感受着鲜血从身体里逐渐流失。
裴相和最先赶到,他的目光略过跪了一地的人,锁定在那抹站得直挺挺却微微发颤的背影之上。
裴缺带人进来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没错。
是小皇后。
就他见过的那个又怂又懒还没半点志气的小皇后。
也是她,亲手刀了端王。
所有人从震惊当中反应过来,见裴相和带东厂的人赶到时,吓得更不敢说话。
他们只是来赴宴罢了,谁曾想会目睹端王意图欺负皇后娘娘的一幕?
如今端王生死难料,裴相和也来了,他们无端端的捲入了这场风雨里面,当真是倒了血霉。
裴缺带的人多,他挥手让下属将周围围了起来。
金钏跟银珀面露喜色,见王府的人被控制住,当即挣脱王府的下人,走到裴相和面前。
银珀觉得裴掌印虽然坏,但定然是站在她们家娘娘这边的,张嘴告状:「裴掌印,端王觊觎娘娘,强行把我们带回府,还想当众欺辱娘娘,他还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
金钏不言。
但银珀说的,全是事实。
而今晚受邀前来赴宴的人,他们的证词,则全是为皇后娘娘证明清白的有力证据。
姜娩听到有人来了,脑子里绷紧的弦跟着断了。
匕首脱手。
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她忍着的不肯掉落的泪,顷刻间夺眶而出。
没事了……
她安全了。
第254章 忌讳
裴相和过去,在她身体脱力即将滑倒在地时,及时伸臂,将她的腰身揽住,并半抱着她蹲下。
他将染了血的匕首捡起。
姜娩的另一只手里,还死死攥着镶了琉璃石的刀鞘。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姜娩绷紧的心神顿时松懈下来。
她望着前方倒在血泊里的端王,先前将匕首刺入他胸膛时的冷静和孤勇这会儿全没了。
她也开始在裴相和的怀里发抖。
姜娩后怕地咽了咽口水。
动手的是她。
事后怂了的人也是她。
端王还没断气,他见裴相和带人赶到,觉得裴相和跟他是一条战线的。
他笑着,挣扎着,身体从血泊里爬起来,再一点一点地往前爬,朝裴相和伸出手:「裴掌印……」
姜娩看见端王靠近,下意识往裴相和怀里缩。
金钏跟银珀站在后面。
裴相和没管用尽浑身力气爬向自己的端王,也没在意端王对他发出的求救的信息,邃深的眼眸,扫过姜娩被食案一角撞破的额头,任由她脸颊的血将他的白衣染红。
周端爬到近前,红色的喜服被血染湿。
裴相和一扫他的衣袍,眼底,窜出杀意。
好一个端王!
不仅觊觎娘娘,还妄图跟娘娘拜堂洞房。
裴缺起先还没留意到端王的衣着,这会儿一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啧!
竟敢跟他干爹动一样的心思。
活腻了吧。
周端抓住裴相和的一片衣角。
他这会儿胸膛疼得厉害,身体的力量也在消散:「裴掌印,救救本王,只要你救了本王,金银珠宝,权势地位,本王统统都能给你。」
雪白的衣袍,染了血。
红的触目。
红的惊心。
裴相和准许姜娩的血蹭在他身上,不代表他允许周端弄脏他的衣袍。
他眼神冷冷地扫了眼跪满一地的人。
这些人,就坐视娘娘被欺辱吗?
所有人被这道目光瞧得直打颤,总觉得裴相和恨不得把他们全杀了泄愤。
可为什么呢?
为了小皇后?
这不合常理啊。
小皇后的命再紧要,能跟端王相比?
端王再行为失当,终究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论出身,论卑贱,不知道要比小皇后高贵多少。
裴相和向来是个懂谋算的,应该知晓端王比小皇后重要的道理。
这局铁定是端王占上风。
然而,就在他们的念头刚刚落定时,裴相和眼底划过讥讽之色。
一帮蠢货。
都在想什么呢?
区区端王,区区皇家血脉,哪里来的资格跟娘娘相提并论?
他居高临下望着趴在地上的端王:「王爷这副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三年前的皇上跟太后是怎么寻求我的帮助的。」
周端抓紧他的衣袍,试图把他拉入阵营:「裴掌印,帮我,皇兄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我怕是帮不了你。」裴相和说完,对上周端惊诧不已的眼神,他再看怀里还在颤抖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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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青丝散乱,正睁圆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泪晶晶的。
周端追问:「为什么?」
裴相和音色一沉:「端王,你犯了我的忌讳。」
第255章 死
周端茫然,他跟裴相和打过不少回交道,至今都没听说过裴相和有何忌讳。
他问:「什么忌讳?」
裴相和目光温柔地望向姜娩。
他的眼神,已然给了周端答案。
周端的眼睛瞪到最大!
所以……裴相和跟他一样,也觊觎皇嫂!
可他不是好男风吗?
难道那晚在游船之上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伪装?
裴相和唇角的弧度扩大,他松开揽住姜娩腰身的手,让她坐在地上,靠在他的怀里,又整理了贴在她脸颊的一缕发,温声道:「娘娘,闭眼。」
姜娩不明所以,但她也不多问,而是很乖很乖地闭上眼。
裴相和眼底笑意更浓。
娘娘可真乖啊。
他的手掌落在姜娩的耳朵之上,按着她的脸贴近他的怀里,让她的另一只耳朵紧贴他的胸膛,以此隔绝她的听力。
做完这一切,再才看向端王,慢道:
「觊觎娘娘者,死。」
「冒犯娘娘者,死。」
「伤害娘娘者,死。」
「……」
这三条,端王全部犯了。
听完,周端的眼里浮现更深的恐惧。
裴相和的话,比姜娩给他的那一刀更加可怕,他慌道:「裴相和,你别忘了,我是王爷,是皇兄眼下最疼爱的弟弟,你如果敢对本王……」
他话还没说完,裴相和便扫了裴缺一眼。
裴缺上前,用一块布将端王的嘴堵住。
这下,端王连话都说不出了,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
裴相和握着姜娩用过的匕首,一手稳稳地覆盖住姜娩的耳朵,一手反握住匕首,照着端王的伤处再捅下去。
匕首在端王的身体里向着心口缓慢地划去。
众人这会儿害怕得腿肚子直打颤。
一开始跪得直直的他们,纷纷抖如筛糠。
额头,冷汗直冒。
寂静的深夜里,端王临死前发出的呜咽,以及裴相和用匕首在端王身体里划出的皮肉拉扯声,折磨着在场每一个人。
万光跟杜崋昔日跟端王玩的极好,这会儿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
此刻的裴相和,一袭白衣,白皙的面容在素雅的颜色之下压住了两分五官的浓艷之感,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见到了仙人。
但他眼下正在做的,却不是怜悯众生,而是夺人性命之事。
就连死,他都不愿给端王一个痛快,而是将人一点点折磨死。
裴缺一笑。
这算什么?
这都是轻的。
端王这个死法,算是断气断得快的。
端王就这样瞪大眼睛,在裴相和的注视下咽了气。
金钏跟银珀吓得面色发白。
端王该死。
然而此刻的裴相和才是真的令人害怕。
活像阎王殿里放出来的以嗜杀为乐的恶鬼。
等把人解决,裴相和用端王的衣袍将匕首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撕拉』一声,端王弄脏的衣袍一角被裴相和用匕首割裂,他将匕首放入姜娩紧握着的刀鞘里。
他没有松开捂住姜娩耳朵的手,也没有让她睁眼,只将人抱起,看向众人。
「端王冒犯娘娘,无视纲常法纪,无视圣上,另意图谋反。从此刻开始,端王府由东厂掌控,也劳烦诸位去东厂的牢房观赏一番。」
第256章 娘娘的匕首很是精巧
裴相和眼底泛起冷光。
东厂那地方,进去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裴缺将全场控制起来。
众人一听到东厂的名头,想到这些年进去的人是什么下场,以及听说过的种种酷刑,一些胆小的,直接吓晕了过去,其他人则趴伏在地,不住地张嘴求饶:「掌印饶命,掌印饶命……」
万光跟杜崋也浑身一冷,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掺了冰块的冷水。
东厂……
那可是东厂啊……
曹槐还记得姜娩答应过他的事,生怕裴相和因今晚的事对府里的人下杀手,他走出人群,跪到裴相和面前,道:「娘娘救命!」
覆盖在她耳边的大掌抽走,姜娩听觉恢復,听得出曹槐的声音。
金钏:「裴掌印,我们能把娘娘被困在端王府的消息传递出去,多亏曹管家行了方便。」
银珀:「娘娘答应过会保他一命。」
裴相和抱着姜娩,问:「娘娘,是这样吗?」
姜娩:「嗯。」
裴相和对王府的这位管家有印象,知他今晚的所为帮助了姜娩后,也愿意留他一条性命:「你以后便跟着娘娘做事吧。」
曹槐跪伏在地:「谢娘娘不杀之恩!谢掌印不杀之恩!」
-
裴相和赶往王府前,吩咐人准备了马车。
他将姜娩抱出去,再抱上马车。
想到这条路距离太傅府有些远,姜娩的伤需要处理,便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去唐园。」
姜娩坐在他的对面,双手还紧握着匕首,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至今心有余悸。
她并未询问裴相和之后的事情该怎么办,也不担心她会因今晚的事情被周弼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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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端意图谋反,这便有了杀他的充分理由。
更何况姜娩伤害端王,为的也是保护自身清白,不让皇室传出叔嫂不伦的丑闻。
听到裴相和说要去唐园,姜娩意识到天色已晚,应该早些回太傅府,免得祖父担忧,不禁道:「不回太傅府吗?」
裴相和望着她额头的伤:「先去唐园处理一下娘娘的伤。」
姜娩神色一松:「哦。」
裴相和这话,就是会送她回府的意思。
她先前哭过,这会儿眼眶红红的,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
大概是还没能调整好,手里的匕首成了她眼下唯一可以用来自保的武器,姜娩便始终握着,并以此来寻求一些心理方面的安慰。
裴相和见她防备未消,也没有去碰她的脸,只说:「娘娘的匕首很是精巧。」
姜娩抿着唇角,道:「是表兄给我的。」
说是危难之时可以保自己一命。
没想到真的让表兄说中了。
裴相和目光微妙。
是柳文显啊。
他还记得柳文显跑到他私宅气到破口大骂的样子。
前一日,柳文显才跟他大吵一架,结果离开京都那日转头就给了小皇后一把匕首防身。
柳文显此举,实在很难不让裴相和多想。
想必柳文显临行前特意给娘娘匕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提醒娘娘防备他吧。
但柳文显怎么也没想到,这把匕首没用在他身上,倒是用在了周端身上。
第257章 要的是一击必中
马车有轻微的摇晃。
姜娩这会儿心绪调整好了一些。
握着匕首的五指缓缓地松开了力道。
裴相和早留意到了她被捏得通红的手指。
她的肌肤有多娇嫩,他是知道的。
看这情况,这一道道如桃花瓣色泽一样的印子多半出自周端的手笔,见她松了力道,他伸手过去,将她的手拿到近前瞧。
掌心有一道白色的还未消的痕迹。
像是用力攥紧过硬物留下的。
再一想她髮髻散乱,发间也无一支金簪,裴相和猜到了大致情况。
姜娩被他握着,先是惊了下,然后又随他了。
握簪子的时候,她没注意到掌心泛起的疼意,这会儿危机解除,置身在安全的环境里,她觉得掌心疼,手指疼,就连额头也传来一阵阵忽短忽长的疼。
这一疼,又让她回想起今晚的惊心动魄。
尽管最后转危为安,化险为夷,但在过程当中的她也吃了些苦头。
她的声音微颤:「这是握簪子时留下的。」
裴相和又看向匕首:「既有匕首,为何一开始不拿出来自保?」
姜娩咬了咬唇:「……」
她也想啊。
但她怕。
她怕一击不中,会被周端夺去她唯一能自保的武器,还会被他当众侵犯。
而且当时的情况兇险万分,不容她出现半点差错。
她必须要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方可动手。
姜娩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最弱,最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才会让对方意识到我是没有威胁的,如此便会助长对方的气焰,让对方猖狂,让对方掉以轻心。」
「而那时,便是我反抗的最佳时机。」
她要的是一击必中。
而想要一击必中,就势必要先付出些许代价。
裴相和听着她的回答,眼底划过一丝赞赏,指腹轻轻摩挲着她遍布红印的手指,想到唐园有消肿的药膏,便准备等会儿拿出来给她用。
姜娩见他握着自己,也没有放开的意思,小小地在他手里挣了挣。
她记得,她是把被困的消息传到太傅府的。
按理说,今夜闯进端王府里的人该是姜家的人才对。
姜娩想罢,问他:「裴相和,你怎么会去王府?」
闻言,裴相和眼底的柔色消失。
她问他怎么会去?
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没有安排人去他的私宅求救。
裴相和抬眸,对上她费解的眼神。
她有些时候的某些行为,笨拙的可爱,甚至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可有的时候,又沉稳异常,懂得在危急关头隐忍,懂得审时度势,这份聪慧和应变能力,令她招人疼。
但不可否认的是,娘娘有时又倔强的让人牙痒痒。
姜娩被他这么不温不火地瞧着,心底落不到实处,有点毛毛的。
他怎么了?
为何这样看她?
姜娩其实还想问的,问太傅府的人怎么迟迟没有出现?
是他做了什么吗?
裴相和看懂了她的想法,道:「我让裴得去了一趟太傅府。」
姜娩恍然。
难怪……
她就说嘛,姜驳对她这个女儿再无情,都不可能坐视姜家的名誉有损,也不可能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第258章 娘娘,依靠我不好吗
裴相和忽然起身,在她面前蹲下。
他握着她的手,牵引着她的手指落在他的眉眼上,另一手则撑在她的腰侧,将她环在他的范围内。
裴相和哑了声,问:「娘娘,依靠我不好吗?」
触碰到他的肌肤时,姜娩指尖微颤。
有很低很低的热意,透过指腹传递到姜娩的身体。
那是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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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生了胆怯之意,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却不依,抓着她的手,让她的指尖落在他的眉心。
裴相和屈膝半蹲的姿势,令他在看姜娩时需仰起头,他幽邃的眼眸里一片浓如墨的深渊,视线牢牢锁定住姜娩。
看着她的瞳孔里只剩下他的脸,他满意了。
姜娩觉着她的指尖在发烫。
心间也是。
这是她第一回见到他一身白。
寻常他基本上都是着深色衣袍。
这一身洁净的白,素雅出尘,令他眼底常年洇开的清冷与戾气减退,也令他艷丽的五官少了两分要命的攻击性。
这样的白,柔和了他的眉眼,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
他黑压压的发,与极致的白相贴,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给人一种既艷丽又圣洁的视觉享受。
姜娩心跳如鼓。
尽管她一直在忽略裴相和带给她的致命的吸引,总会在发现他的越界后把自己缩进壳子里,学着搁浅,学着淡忘,但她就是没骨气地会被他所吸引,会被他打乱方寸。
她知道这是不应该的。
她不应该被他蛊惑。
但又控制不住。
没有了他带着她的指尖牵引,姜娩落在他眉心的指尖缓缓往下,落在他鼻尖的那颗硃砂痣上。
这颗痣,长得真好。
裴相和任她动作。
男人身上的白袍与黑髮缠绕,铺满一地,铺开在她身前。
与她炙热如火的红裙相缠。
这是他第二回见到她穿喜服,每一回,都是不一样的惊艷感。
但却没有一回是为他所穿。
他好像越来越贪心了。
「娘娘,我喜欢被你需要的感觉,也想被你需要,我还希望你可以学着信任我,依靠我。」
「……」
「你忘了吗?你说过的,要我做你手里的刀。我既然是你手里的刀,那你又为何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不想告诉我?」
他该是她遇到危险时第一个想找的人才对。
可姜娩今晚所为,令他有点气。
还有点挫败。
她遇到事情的时候,总是习惯性自己去扛,这难免让裴相和生出一种姜娩不需要他的感觉。
这是第一回,裴相和这三个字失去了作用。
他如果对她没有作用,那她还会需要他吗?
姜娩听着他的话,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心房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她稳定心神,望向裴相和的眼。
他的眼睛很漂亮,眼尾上扬,瞳孔乌黑。
然而姜娩看进去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片死气沉沉。
她似乎看见他的眼眸里藏着一片广袤的废墟。
在这无边无际的废墟里面,有坍塌的楼宇,有满地的枯枝,像是被杀戮洗礼过,又像是被熊熊大火燃烧过。
余下的,是一片残破的,暗沉到照不进一缕光亮的焦土。
第259章 娘娘她竟然上手了
姜娩又忍不住心疼他了。
人人畏惧的裴相和,看似强大到无可匹敌的裴掌印,他到底拥有怎样的过去呢?
少女眼眶涌动的情绪真挚,眼睛乌黑而明亮,她脸颊有血,额头有伤,眼里涌出的关切和心疼,深深震撼了裴相和,毫不费力地牵动着他的心弦。
她都这样了,竟还有空来心疼他。
落在她腰侧的五指微微收紧。
那只手臂正在贪心地朝她靠近。
他想将她拥入怀中。
姜娩张嘴同他解释,语气很虚:「……我没有不想告诉你。」
裴相和缓缓靠近的那只手,正搁在她散开的红裙上,指腹压着柔软光滑的布料,无声地轻点着:「那娘娘就是想要推开我。」
姜娩:「我……」
她不否认。
她确实存的这种心思。
可这也是因为她理智尚在,清楚她跟裴相和之间隔着太多太多的东西。
而在这些东西里面,身份是最紧要的。
还有就是,她无法分辨清楚对他到底抱有一种怎样的情愫。
她没经歷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所以她躲了。
裴相和低笑。
果然。
她就是想要跟他拉开距离。
可他又怎会允许?
姜娩看不穿他的心思,可以说,从她认识裴相和开始,他的身上都有着太多她看不透的谜团。
往往这样的人,意味着深不可测,也意味着危险。
她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不喜欢把事情复杂化,也不想捲入他复杂的世界里面。
姜娩话锋一转:「今晚的事,我可以自行解决。」
端王闹这一出,只是过于急躁罢了。
而且他服用寒食散后,一直深埋着的欲望便会被放大,会因为药效的挥发陷入精神上的癫狂里,所以才会得意忘形。
可端王的得意忘形,以及端王的野心,到底是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支撑。
他眼下再怎么深受皇恩,却没有兵权。
即便真如他说的那样,会有人助他上位,可来回调动兵力也需要一个正当的由头和所需耗费的时日。
裴相和不再说话,只凝视着她。
马车已经停下。
裴缺是识趣的,不会不懂事的前去打扰。
金钏同样站着不动。
只有银珀上前,她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准备提醒马车里的两人唐园到了,结果这一掀帘子,就被里面的一幕惊得忘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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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缺悄悄地扫了一眼。
呃……
那个半蹲在小皇后面前的人,确实是干爹。
金钏则瞧了一眼姜娩落在裴相和鼻尖的那只手上。
娘娘她竟然上手了……
银珀眨了眨眼。
裴相和没在意这一幕对在场的人冲击有多大,悠然起身,拉过姜娩落在他硃砂痣上的手,再无比自然地牵着她从马车而下,迈步进了唐园。
银珀站在原地,表情呆若木鸡。
金钏见人都走远了,过来推了推银珀的胳膊:「走啦。」
银珀咽了咽口水,她刚刚就是瞧着没人去提醒娘娘跟裴掌印到地方了,谁曾想一掀开帘子,会看见这副场景啊。
她也隐隐察觉到,她们家娘娘或许跟裴掌印有那么一些些的……纠缠不清。
第260章 娘娘会杀我吗
金钏失笑:「别发呆了,娘娘还等着我们去伺候呢。」
银珀机械地转过头,先前掀开帘子的时候不觉害怕,这会儿倒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金钏姐姐,我方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金钏:「还好。」
银珀:「那掌印会不会杀我灭口?」
金钏:「不会。」
金钏想,若说灭口,她那回跟红壶在掌印私宅所看到的场面比今晚劲爆多了。
未免银珀以后会被吓到,金钏以过来人的口吻道:「要学会习惯。」
银珀打起精神:「我努力。」
入了唐园,裴缺按照裴相和的吩咐去准备了一应清理伤口所需的东西。
桌面上,摆着一列药瓶等物。
银珀想说留下帮姜娩处理额头的伤,金钏见裴缺经过时递了一个『不要打扰』的眼色过后,心知这是要她们家娘娘跟裴掌印独处的意思,便把没反应过来的银珀一把拉出去,再将门关好。
银珀:「……」
好嘛。
是她没眼力劲儿了。
屋里,裴相和将帕子丢进热水盆里浸湿,让姜娩坐在凳子上,然后用湿了的帕子将她脸上的血迹一点点的擦拭干净。
姜娩乖巧地坐着,双手一左一右地放在膝盖上。
裴相和给清理额头的伤口时,姜娩疼得直皱眉,眼眶里浮现晶莹的泪花。
裴相和的动作很轻,见她要哭不哭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疼?」
姜娩抿着唇,声音细细的:「嗯。」
能不疼吗?
她就算不照镜子,也能猜到额头的情况肯定惨不忍睹。
食案那么硬。
她那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躲过被端王欺辱的下场,也就没顾得上喊疼,且当时的情况尤其兇险,一个不慎清白就没了,也容不得她露出半点娇气。
况且,她是皇后,若让端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毁了清白,事情一旦追究起来,不但端王没命,皇家为了颜面,连她这个受害者的命都要丢掉。
等给她将脸上和额头的血迹清理干净,裴相和把帕子丢进盆里。
帕子上都是血,一泡水,那血便被泡开,将整盆水染红。
裴相和坐在她的对面,拿过一个青玉瓷瓶,再拿了一根上宽下窄的木籤,将瓶里的药膏倒在宽的那一端。见状,姜娩非常自觉地倾身,朝他靠近,再伸长脖子,把脑袋往前凑了凑。
一缕髮丝从她的耳际散落至前胸。
裴相和抬手,用没沾药膏的那支下方窄的木籤将发拨回她的身后。
他将药膏涂抹在她的伤处,温声道:「会有些疼,娘娘忍着点。」
姜娩用力地一抿唇,两腮微微一鼓,瞧着乖得不得了,也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嗯。」
裴相和被她认真的神情逗得勾了嘴角,想到她用来伤端王的那把匕首,他眸光略深,转而凝视起她的小脸。
忽然间,他有点想要试试看她在他面前究竟能忍到哪一步。
涂抹药膏的空隙,他问:「娘娘会杀我吗?」
姜娩一怔。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也从来没有过杀他的想法。
第261章 不会
姜娩问:「为什么这么问?」
裴相和把木籤扔至一边,俯身,将纱布缠在她的额头:「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让娘娘无法接受甚至痛恨的事,或是面临娘娘跟我只能活一个的处境,到那时,娘娘还会对我心软吗?会杀我吗?」
「……」
姜娩沉默半晌。
这个问题当真沉重。
他继续问:「会吗?」
姜娩摇头:「不知道。」
无疑,她是很惜命的。
若真如他说的那样,在她跟他之间只能活一个的话,她也保不准自己会不会存在骨子里极其丑陋又恶劣的一面。
毕竟,人性的善不可估量,人性的恶难以预料。
姜娩不希望有这一天。
她目光真诚,直言:「我想跟掌印好好相处。」
裴相和:「万一不能呢?」
姜娩沉吟了会儿,问:「那掌印呢?掌印会像端王一样伤害我,会想杀我吗?」
裴相和答得极快:「不会。」
娘娘这样的人多有趣啊。
反倒是他这样的人,一脚陷进泥潭后,再也无法洗净身上的污泥,最终的下场必然不得善终。
偏生就是他这样的人,也会对娘娘心生妄念。
裴相和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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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念头,起了就是起了。
他不想收敛。
他甚至在刻意放纵。
姜娩的眼里浮现一丝期待。
她其实更希望裴相和的答案是包括不会如端王一样轻薄自己的,但听到他说不会杀自己的时候,还是松了口气:「那我应该也不会伤害掌印的。」
她不想伤害谁。
今晚如果不是端王行事太过,她也不会被逼得拿出匕首自保。
裴相和将纱布缠绕了几圈后,继续往前俯身。
长指在她脑后绑了个结。
这个姿势,让他跟她之间隔得很近。
好闻的崖柏香,丝丝缕缕的穿过流动的空气,充斥在姜娩的鼻腔。
他说话时,唿吸如微风一样擦过她的脸,轻拂过她髮丝:「但如果有一日我会死的话,我希望死在娘娘怀里。」
姜娩原本还因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感到不自在,这会儿一听裴相和的话,顿时受了惊。
她惊讶地望着他。
他会死吗?
裴相和笑:「娘娘捨得我死吗?」
姜娩很难回答:「……」
她不想他死。
但不能回答说捨不得。
因为这样会显得她跟他之间极其暧昧。
他却道:「我捨不得娘娘死。」
姜娩:「我自己也捨不得死。」
活着多好啊。
有美景欣赏,有美食饱腹。
尽管会遇到恶意,会见证不幸,会困险重重,但同时也会看到生命力的旺盛,看到一些美好而明媚,治癒又温然可爱的存在。
就是为了每日醒来可以唿吸到晨间第一口的空气,能在阳光洒满的午后待在院子惬意地晒太阳,姜娩都觉得应该好好活着。
裴相和凝视着她,她很简单,很纯粹,不管是放在后宫还是放在任何一处,她都是亮眼而能够激发人骨子里掠夺欲的存在。
周弼未必有多喜欢她,却一定会被她吸引,生出摧毁她的心思。
周端也是。
他眸色略深,忽觉五脏六腑都被狠狠揪着,唤她:「娘娘。」
第262章 不许
姜娩:「嗯。」
裴相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声线微变:「走吧。」
姜娩哦了一声:「好。」
她还以为他会把她送回太傅府呢。
见他没有起身,她心底有一点点失落。
姜娩起身,抬步往门口去。
等站在门口,正要将门从里面拉开时,姜娩道:「裴相和,谢谢你。」
裴相和背对着她,面色发白。
他的身体里正涌出一股股强烈的渴望。
听到她感激的话时,他没有回应。
等姜娩出去以后,他用手掌撑着额头,按压着快要炸开的脑袋,待得坚持不住时,挥袖将桌上摆着的一堆瓶瓶罐罐扫落在地。
姜娩还未走远,就听到屋里传出摔东西的响动。
银珀手里提着两样东西。
那是姜娩白日在珍果铺买的糖糕。
从端王府出来的时候,她特意跑回去将东西拿了出来。
金钏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
裴缺像个没事人一样不作反应。
他知道令裴相和难受的缘故。
是寒食散发作了。
姜娩望了一眼银珀手里的糖糕,又摸了摸被包扎好的额头。
尽管她想要对屋里的动静充耳不闻,急于跟裴相和划清界限,但她的眼底还是浮现出一丝担忧。
终究,姜娩没能熬住,她停下脚步,转身往回走。
裴缺守在屋外,见姜娩折返回来,一愣:「娘娘怎么回来了?」
姜娩思绪极快,想起那晚游船一事,问道:「是寒食散?」
裴缺点头:「这还是第一回发作。」
姜娩拧眉。
屋内没再传出响动,但她还是担心裴相和的状况。
她知道他强大,也知道世间的任何事情都无法击垮他。
寒食散,对别人而言或许很难戒掉,可她相信裴相和一定可以。
只是这个戒断的过程,想来十分难熬。
姜娩不作他想,推门走进。
裴缺长臂一伸,动作极快地把门一关。
他们干爹的狼狈,娘娘一人看就够了,要是给别人见到,可能干爹清醒后会把他整治一顿。
他对金钏跟银珀抱歉一笑:「两位姑娘就别进去了吧。」
金钏:「那我们候在门外。」
-
屋内的东西洒了一地。
还有药粉散落。
一走近,姜娩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裴相和保持坐在凳子上的姿势,背对着她,用指腹大力地按压着太阳穴,听到动静时,还以为是裴缺闯了进来。
直到姜娩走到他面前,他才发现来人是她。
他的眼眶里,有可怖的血丝浮现。
额头有冷汗渗出。
姜娩站在他的面前,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后,注意到一旁还未被他挥落的茶壶,她转身去给他倒茶,温声道:「裴相和,你还好吗?」
裴相和额角青筋浮现,攥紧了拳头。
忍了好一会儿,待身体里的难受被暂时压制,方去接她递的茶,结果手伸到一半,却不小心将茶水打翻,弄湿了她的衣袖。
姜娩的手被打偏,茶杯掉落一旁。
他目光闪躲,从腰带里拿出一个纸包,姜娩见到后,隐约猜到那是何物,她一把将东西抢过,迅速藏到身后,眼里盛了怒意:「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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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娘娘,亲我
裴相和无奈一笑。
她倒是动作快。
见她眼里闪烁着执拗的光,裴相和冷硬的心房被撞得一软。
她突然的强势,是为了他啊。
这么一想,他眼底的笑意更浓。
下一刻,他伸臂一捞,勾着她的腰往前一拉,轻而易举地把她拽到身前。姜娩感觉到腰身一紧,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被他抱住。
他抱着她,力道不大,像是怕弄疼了她,可他眼底浮现近乎疯狂的幽光,危险异常,似恨不得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裴相和从她的怀里仰头,眼尾赤红,一波又一波迅勐的渴求使他眼里浮现水光。
他难耐地哑了声:「娘娘,亲我。」
姜娩瞠目:「……」
她将藏在身后的纸包向后扔去,双手分别搭在他的两肩,掌心用力,推拒着他。
裴相和手臂稍一用力,她的挣扎便成了徒劳。
他将人抱得更紧。
两人的身体一硬,一柔,贴合得再无缝隙。
同时,他通过眼神将身体的渴求赤裸裸的暴露出来。
在她面前,他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慾。
姜娩的大脑一片空白。
耳边迴荡起他沙哑蛊惑的声音。
他说:娘娘,亲我。
姜娩面颊生热。
他的体温,透过层层衣物传递到她身上。
明明不烫,却使她恍若置身在严冬的火炉里一般。
对上他布满情慾的眼神,姜娩目不交睫地望着他鼻尖的硃砂痣,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又无意识地将视线落在他殷红而丰润的唇上。
再开口时,裴相和的嗓音更哑,语气似是极为难受,透着一丝难以压制的痛苦,细细听来,还有一点哀求的成分:「娘娘,亲亲我,成吗?」
姜娩面色为难地咬了下唇:「……」
怎么寒食散发作起来是这样的吗?
她想了想,并没有对他的亲近很抗拒。
好像……亲他也不是不行。
不等她回答,裴相和在捕捉到她眼底的软化时,心知她这是动摇了,一只手悄然绕到她的后颈,将人往下一压,跟着起身。
他高大的身形将她笼住,推着她,揽着她的腰往里屋去:「那我亲娘娘。」
姜娩刚一启唇,便被他吻住。
她的身形往后退。
脚踩到裙摆时,身体下坠。
他将她身体一提,再将碍事的裙摆用脚踢开,带着她往里屋去。
被吻得迷迷煳煳间,姜娩双腿一软,往下一坐,他俯身贴来。
白衫与红裙绕在一起。
他利用身体的优势把他娇软的人儿压在身下,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另一手推了推床榻里面摆着的软枕,将它垫在姜娩后颈之下。
温柔而霸道的亲吻,自她的唇往下,落在她的脖颈。
他微凉的指,将她的衣襟挑开。
一股凉意钻来。
也唤醒了姜娩晕晕乎乎的脑子。
她眼底的沉沦逐渐清醒,双手推拒。
他的吻停在她的肩窝。
察觉到她的不愿后,他不再往下,而是重新覆上她色深而微肿的唇瓣,将那一丝水光尽数捲入舌尖,也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堵住。
第264章 招人欺负极了
熟悉的危险涌上来。
姜娩清醒后,开始躲避他的亲吻。
他轻捧她的脸,哄道:「娘娘别怕,我只亲,行不行?」
姜娩想起他宦官的身份,迷煳之下,说话也不经大脑,语气既天真,又理所当然:「不然你还能做什么?」
裴相和一愣:「……」
姜娩无辜地眨眼:「……」
他忽然抬手,蒙住她的眼,察觉她还睁着,卷翘而柔软的睫毛擦过掌下的肌肤,挑起他的战慄。
裴相和低笑。
他用很低很低的嗓音说:「那可多了。」
姜娩:「……」
不能视物,听觉便会放大,身体的感知也会随之敏锐。
他的吻再次落下。
趁她神智迷乱时,他的长指一勾,一挑,再一扯,便将她的腰带挑开。
衣襟顺着雪白的两肩滑落,露出她玉瓷般的肌肤。
他的吻带着热意,带着渴求,在她唇上辗转,而后从她纤细的后颈往下。
后腰处,蓦地一热。
姜娩惊得呆住,有些羞,又有些恼。
那种濡湿的触感,以及他唇瓣的温度,都让她心惊。
她敏弱的身子,在他身下轻颤不止。
她的嗓音软得一塌煳涂,明明是制止的语气,听着却是夹了哭腔的娇吟:「裴相和……停……停下……」
他移开唇,柔声应了:「好。」
接着,姜娩听到了一阵很轻的声音。
他说话算话,还将她散落的衣衫往上提了提,遮住裸露的肌肤。
就在姜娩以为他熬过了寒食散的发作时,他压着她,道:「只抱一会儿。」
姜娩:「……」
他又重复:「真的只抱一会儿。」
姜娩:「……」
他说的一会儿,似乎有点久。
久到她都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黑暗里,她听到了窸窣的声响。
他贴在她的耳边,张着嘴急促地喘息着,唿吸间吞吐出的热度比亲吻时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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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汗从裴相和的下巴滴落,滴在她的衣衫之上,将那团布料晕湿。
姜娩的眼睛看不见,不知道周遭的情况,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总之怪怪的。
裴相和没给她深想的机会,便将她凌乱的衣衫整理一番,轻推着她,蒙住她的眼,在她耳边低语了句。
姜娩被他推了出去。
门被关上。
裴相和倚在门上,想起方才的失控和荒唐,低哑地笑了。
待眼睛能看见后,姜娩注意到裴缺低头垂眼,金钏跟银珀守在一旁。
见她出来,她们的目光忍不住往紧闭的门里瞧。
银珀盯着姜娩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拽住金钏的袖子,激动道:「金钏姐姐,娘娘跟掌印是不是……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金钏:「……」
银珀:「看来是了!」
她现在知道为何娘娘有两回情绪不对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们家娘娘这样的好容色,连见惯了美人的皇上都惦记着,还招来端王那样的色中饿鬼,别说是掌印动心了,就说她吧,都忍不住想要轻薄娘娘。
尤其是她们家娘娘这副眼眶红红小嘴还发肿的模样。
看起来招人欺负极了。
姜娩的衣裙被整理过,旁人看不出端倪。
可金钏跟银珀是在宫里伺候惯了的,观察力敏锐,要是再不发现点什么,那就对不起她们这双眼了。
第265章 可真是心软
姜娩回想起裴相和方才在耳边说的话,目光闪了闪,偏过头,对裴缺道:「裴相和让你吩咐人送冷水进去。」
裴缺:「是。」
金钏上前,问:「娘娘,我们现在要走吗?」
姜娩正想点头,里屋传出裴相和的声音:「娘娘稍等片刻,我换身衣服送您回府。」
姜娩:「……」
裴缺动作快,很快有人抬水进去。
裴相和站在屏风后,褪去需要清理的衣衫,也不准人进去。
裴缺只好站在外头,见姜娩带着两个宫女先走一步后,倚在门边,道:「干爹,娘娘好像有点生气,还说先去马车里等你。」
裴相和勾着唇角,将发热的身体泡进冷水里。
娘娘可真是心软。
都被他压着给欺负成那样了,竟然没捨得对他动刀。
姜娩坐在马车里,微鼓着腮。
是有点气的。
却不是在气裴相和。
而是在气自己。
气自己又没骨气地心软了。
她将手掌抚至心口的位置,那里怦怦乱跳着,想到跟裴相和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姜娩双肩一垂,秀眉一蹙,犯起了愁。
人真的是很奇怪啊。
她也奇怪。
明明脑子是理智的,也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发生,有些心软时常会来得不合时宜,但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了想要去关心不该关心的人。
马车外面,银珀一直缠着金钏,并开始为自家娘娘堪忧的前景发起愁来:「金钏姐姐,你说,娘娘是皇后,掌印是我朝最权势滔天的臣子,他们之间有可能排除万难吗?」
金钏仰头望天,她觉着这事情都这样了,现在想这些都是瞎想,反正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真到了那时,再考虑也不迟:「你我无需替娘娘操心。」
银珀:「也对。」
金钏:「?」
银珀:「自有掌印操心。」
掌印总捨不得她们家娘娘出事吧。
反正跟着掌印混,总归日子还是能过的。
金钏颇为无语。
这心是真大啊。
让她不操心,她还真就一点也不操心。
银珀想到姜娩从被带去端王府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吃一口东西,便将提着的糖糕拆了一包,在小轩外敲了敲,姜娩听到声音后把小轩一推,银珀将东西递了进去:「娘娘,饿了一晚上,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姜娩看了眼糖糕,伸手拿了几块,也懒得再去纠结跟裴相和之间的事儿了。
万事吃饱最大。
两刻钟后。
裴相和换了身衣袍从唐园出来,发间还带着沐浴过后的湿气。
他掀开帘子,进了马车,见姜娩这会儿捧着糖糕吃了起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俊不禁。
姜娩听到动静,看了他一眼,塞了口糖糕在嘴里,吃得两腮鼓鼓的,眼睛里满是警惕,还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攥着,仿佛在警告裴相和不要再做出轻薄她的行为。
裴相和眉梢轻轻一挑。
马车行驶起来。
裴相和靠在马车里,眼尾还泛着潮湿的淡红,见她这会儿倒是知道把匕首拿出来防身了,他摇了摇头,失笑道:「娘娘,下回记得把匕首早点拿出来。」
第266章 佛度众生,娘娘渡我
姜娩面色一窘,脑海里浮现两人在屋内交缠的画面,他的吻,自后颈而下,她敏感的后腰那里,似乎还残存着他唇瓣吻过时留下的湿热感。
一抹艷丽打眼的红,在她的肌肤之上绽开,从她的脖颈往上,蔓延至耳垂。
姜娩将嘴里清香可口的糖糕咽下,兇巴巴又嗓音细软道:「下回一定。」
裴相和眉目疏懒,难得在人前露出如此放松的一面。
跟娘娘这样简单的人在一起相处,不用费任何心思,也能让人倍感放松。
听她说还有下回,他语调一低,带着调侃之意:「那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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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咬咬嘴唇:「……」
唔~
她这张嘴啊。
她就不该说有下回的。
且她如此说,不是在告诉他,她被轻薄了都还不够生气的吗?
姜娩懊悔至极。
马车停下。
姜娩掀开帘子透了会儿气,见太傅府到了,心里松了口气。
经过裴相和身边时,她把手里没吃的两块糖糕放到他的手里。
裴相和的掌心触到一片温软。
她握着糖糕有些久了,糖糕上沾染了她淡淡的体温。
一股清甜的气息萦绕。
下了马车后,姜娩把银珀手里拎着的东西拿了一部分,再折返去马车前,将东西递给他。
裴相和的掌心里放着两块糖糕,见她提着东西站在马车下面。
冷白的月光洒在她身上,照得那张脸在夜里添了几分不容侵犯的圣洁,她的鼻尖被镀上一层莹润的光泽,唇形饱满,色泽诱人。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还在生气,她双眉一竖,故作出凶巴的神态,把东西往他身上一扔,语调却温软不过:「不是怕苦吗?」
裴相和怔住。
姜娩没再多说,转身要走,裴相和把东西放到一边,用没拿糖糕的那只手去抓人。
他抓到姜娩的一截衣袖。
姜娩回眸,以为他还有话要说:「怎么了?」
裴相和凝视了她好一会儿,看得姜娩脸上的不解越来越重,他意味深长道:「都说佛度众生,但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到过,我只看到过身处绝境的人要么在寻求他人相渡,要么是无助到自己在寻求自渡的方法。」
姜娩一时听不懂他话里的含义。
她想,裴相和一定读了很多书,才会说出一些令她倍觉费解的话。
见他眸色间浮现认真的神色,她问:「你也在自渡吗?」
裴相和:「一直以来,我都在自渡。」
用仇恨自渡。
而仇恨真的是很好的东西。
没有它,他未必能走到现在。
姜娩:「那现在呢?」
裴相和:「……」
姜娩:「你说佛度众生,现在它渡你了吗?」
裴相和:「佛从未渡我。」
姜娩:「……」
他笑开,清冷的眉眼间骤然生艷,惊艷得姜娩直接呆住:「可娘娘渡我。」
裴相和不屑佛渡。
也不稀罕。
姜娩听得更是云里雾里,她哪里在渡他?
她红润的嘴唇微抿,想了会儿,还是想不出半点头绪,便问:「所以你是想说,我是你的佛吗?」
裴相和颔首:「嗯。」
第267章 比起敬重,更喜欢亵渎
姜娩惊了。
她还真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
不过若是她偶尔的做法能够让他心里有被安慰到,她又有点开心。可转而一想他老是轻薄自己,又有些恼。
姜娩藉机小小声地同他表达自己的不满:「我既是你的佛,那你是不是得把我敬着?」
他目光炙热:「娘娘还是不了解我,比起敬重,我更喜欢亵渎。」
姜娩被他看得一慌:「……」
这天儿是没法聊了。
裴相和把人逗弄一番后,松开她的衣袖,终于放人:「娘娘早些歇息。」
姜娩不再看他,往太傅府走。
姜家的下人守了一晚上,红壶跟红凝得知姜娩被端王府的人带走的消息后坐立难安,又不肯在屋内等着,便跑到了府门外,眼见姜娩额头有伤,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妥后,两人奔了过去。
红凝抓过她上下好一番打量:「娘娘可还有哪里受伤?」
红壶气唿唿道:「端王那个禽兽!」
姜娩见她们担心成这样,温软一笑:「我没事,祖父定然担心急了,我们先去见祖父。」
红壶:「嗯。」
姜太傅起初确实担心,直接把府里的护卫召集到一起清点人数,准备去端王府把人抢回来,就连一贯跟娘娘不亲近的姜大人也支持姜太傅的决定,这着实匪夷所思。
听红凝红壶把姜家的乱状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后,姜娩并不意外。
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红凝仍觉惊奇:「我是真没想到,这回连姜大人都支持姜太傅的决定。」
红壶同样纳闷:「是啊。」
金钏:「天真。」
银珀将其中厉害道出:「姜大人哪里是在关心娘娘,他不过是担心太傅府的声誉被娘娘拖累罢了,还担心会捲入这场风波里脱不开身。」
裴得带人守在姜家,这会儿看到裴相和的马车,便在对着姜娩行礼后带人离去。
裴相和目送姜娩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眼底的柔光消失,再抬眼时,尽是寒意。
他的寒食散才发作过一回,又泡了冷水,这会儿身体尚且虚弱,面色隐有疲惫之色,但想到端王一事还需善后,裴相和眸光一转,道:「先去东厂大狱,把一应人等的证词准备齐全。」
裴缺:「是。」
裴得:「是。」
那些对娘娘遭遇选择视而不见的人,今晚註定要脱一层皮。
用裴相和的说法就是,毕竟那些子弟都是在京都有身份的,很多还是朝中大臣所生,做得太过也不大好,就留一口气,不把人弄死就行。
阴暗的大狱里。
地面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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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页
瀰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儿。
万光跟杜崋被绑在木架子上,看着挂在铁架子上各式各样的刑具,还有才被拷打完浑身是血被拖下去的人,两人双腿打颤,裤子处湿了一块。
「裴掌印,求求你放过我!」
「裴掌印,只要你给左相府书信一封,我父亲便会来救我。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还是如花美眷?只要你想,我左相府一定给你弄来!」
「我杜家也可以!」
「……」
第268章 白的森然
裴相和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虽说掌管东厂多年,见惯了大狱里血腥的场面,他始终不爱闻这股潮湿又沉闷的味道。
尤其这会子空气里都是血跟失禁后交杂的味道,实在令人深感不适。
他坐得隔得距离有些远,身形隐没在昏暗一角。
光落在他的衣摆处,白的森然。
从万光跟杜崋的角度,连他隐藏在黑暗里的五官都无法看清。
裴缺弯着腰问:「干爹,这二位怎么处理?」
裴得手里拿着一把短刃。
裴相和眼眸幽深:「先把些简单的刑具上一遍吧。」
随后,两人的惨叫划破夜空!
裴相和嫌他们声音吵,让人往他们嘴里塞了核桃,这下他们叫都叫唤不出来。
大狱里的其他人听得胆寒不已。
东厂的手段,谁都不想领教,谁也不想落到裴相和的手里。
这里面被关着还未放出去的,其中有不少人是得罪裴相和的,一开始他们还会扯着嗓子义正严词地骂上几日,到后来,他们全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连骂人的力气也没了。
有人跑进来,抱着一箱箱东西给裴相和看。
去端王府赴宴的都是些公子哥,他们至今未归,加之今晚端王府闹出来的动静,都让这些人的家族里面打探出了消息,纷纷献上银票或者黄金白银来赎人。
裴相和看了眼,让人把东西收好:「去告诉他们,至多三日,这些人都会被放出去。」
那人弯了弯腰,应:「是。」
-
姜老太太一把年纪坐在正厅等着,浓茶续了一盏又一盏,平时这时候她已然安置,但因着姜娩还没归来,又得知端王府出了大事,她也不敢安睡。
元萫最近面色憔悴,一心记挂着往边关去的姜帆,日日在屋里祈求诸天神佛,希望能保佑姜帆平安,便没有心思去在意旁的事情,甚至因着姜帆一事怨上了姜驳,两夫妻因此生了嫌隙。
姜老太太劝她:「行了,日子总是要往下过的,有些性子该收敛时就得收敛,别光想着帆哥儿,还得先想想多年的夫妻情分。」
元萫没有作声。
姜驳拧紧眉头,一副要发作的模样。
姜远大概是屋里表现得最沉稳的人。
赵氏道:「大姑娘怎么还没回来?」
姜迎芳:「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姜迎惠想起裴相和身边的裴得,知晓这位可是裴掌印身边办事得利的人,她觉着由裴掌印出面,他们太傅府也不用担心得罪谁,是最好的办法:「有裴掌印在,大姐姐不会有事的。」
姜迎蕊坐着没说话。
比起忧心姜娩的情况,她更担心父亲母亲多年的感情。
母亲这回是铁了心要跟父亲闹。
可父亲脾气犟,又习惯了被托着哄着,定然不可能先在母亲面前服软。
姜驳一拍桌子,震得茶盏跟桌面碰出嗡嗡的响:「早知道把她接回来会惹出这么多事,当初就不应该让她入宫为后。如今好了,她跟裴相和牵扯不说,现在还跟端王不清不楚的,就因为她的事情,连累我们一家子人跟着七上八下的!」
第269章 逆女
姜娩刚走到外头,就听到了姜驳的话。
金钏四人听完,心中有气。
姜远瞪姜驳一眼。
他就烦姜驳这性子,遇到事情不是想办法去解决,而是在那里计较责任。
关键是这事又不是娩娩的问题:「你有火就去外面撒,别在我跟前碍眼。」
姜驳:「……」
姜老太太知道他们父子一贯不对付,眼见这情况怕是要大吵一顿,便出言打断两人的对峙:「皇后娘娘怎么还未回来?莫不是裴掌印没去救人?」
姜远对裴相和的办事能力从来是放心的,他既然特意让裴得先把太傅府给控制住,说了会把人送回来,就绝不可能食言。
「在京都,裴相和若是给了话,必然会兑现。」
「莫说是从端王府将娩娩带回来,就算是他来日跟谁承诺要毁了皇城,不出三日你就会看见皇城沦为荒芜之地。」
「……」
姜远的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是啊。
那可是裴相和啊。
好像就没听说过他有失手的时候。
如果是他们姜家的人去端王府讨要姜娩,还会被王府的人拦在外面,但如果是连当今皇上都忌惮的裴相和前去,端王说什么都要给几分面子。
姜娩出现在屋外。
姜远见到她,起身朝她大步过去,他抓住姜娩的一只胳膊,拉人进屋,又抬手摸了摸她额头的纱布:「端王这个龟儿子,当初老夫瞧他就是个不成器的,整日只知道跟宫女们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的,没想到他这回竟然有胆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带走你。娩娩别怕,明日早朝,祖父联合朱进邹仁参他一本,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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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页
欺辱皇后,单这一条,就可以参他罔顾礼法,觊觎兄嫂,还有谋反之心。
就皇帝那德行,一旦涉及到谋反二字,便会触到他的逆鳞,到时候,说是会把端王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姜娩听着姜远密不透风的一番话砸来,笑了笑:「祖父放心,我没事。」
她想跟祖父说端王已死,但一对上姜驳责怪的眼神,便决定等会儿再说。
姜远心疼地望着她的伤处,放低了声,问:「伤口深不深?现在还疼不疼?」
姜娩先前疼,这会儿抹得药起了效用,已经不疼了:「裴相和上过药了。」
姜远:「他倒是对你不错。」
姜娩:「……」
他对她确实还行。
姜迎芳也奔过来,眼里有泪光浮动,她拉着姜娩的一只胳膊,道:「大姐姐,你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了!」
姜娩把剩下的糖糕递给她:「这是白日送完帆哥儿后顺手给你买的。」
姜迎芳的眼里划过惊喜,一把接过东西,隔着厚厚的油纸,她都闻到了一股清甜的味道,正好这会儿又是深夜时分,最是犯馋的时候。
她稀罕地抱着糖糕,问:「大姐姐,你饿不饿?」
姜娩:「饿。」
姜远笑着让府里的下人去弄吃得,正准备把姜娩拉到他的住处询问今晚的详细经过,一旁被无视的姜驳再也压不住浑身怒意,对着姜娩吼道:「逆女!跪下!」
第270章 跪下
姜娩:「……」
金钏四人:「……」
银珀气得捏紧拳头:「……」
等着吧。
改明儿她就去找掌印告状。
娘娘心善,归宁至今,对待姜驳一直顾念着仅剩的父女情分。
且娘娘毕竟是姜驳的女儿,若传出她对生父不敬的流言,也于娘娘名誉有损。
但如果让裴掌印出面治一治姜驳,给娘娘出气,这就没问题了。
反正裴掌印恶名昭彰,做事也从来不需跟谁解释,甚至对付谁也不需要理由。
姜老太太安坐上方旁观,也不出声制止。
她也觉得姜娩太能惹事了。
这归宁期限说起来也不长,可姜娩不是那里惹了事儿,就是那里招了人,又连带着太傅府备受议论,还惹得她们赴宴被嘲讽。
这性子,确实该管管。
不然等这个大孙女回到宫里,没了人在她面前提醒,就这不顾后果的性格,迟早会给姜家招来更多祸端。
元萫现今是什么都懒得管了。
姜驳一发怒,小辈们都噤声。
姜迎芳握着姜娩买回来的糖糕站到一旁,她想说话来着,却被赵氏拉到一边。
姜迎芳小声道:「母亲,大伯父欺负大姐姐,您怎么还拉我啊?」
赵氏摇摇头,到底还是年轻,看不清局势:「我知道你喜欢你大姐姐,我也因你父亲被调遣回京都一事感激你大姐姐,但眼下不是你出头的时候。」
姜迎芳:「为何?」
赵氏看了眼盛怒中的姜驳:「你大伯父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大姐姐的生父,既是生父,那他教训自家晚辈便是家事。要知道你大伯父一贯是最讲究礼法规矩的,他打从一开始就看不惯你大姐姐,还有前两日帆哥儿的事儿你大伯父放话不让府里的人帮忙,你大姐姐明知故犯,此举显然是没把你大伯父放在眼里。你在府里这么久,难道还没看明白你大伯父是多要面子的人吗?」
姜迎芳:「……」
赵氏宽慰她:「放心吧,有你祖父在呢。」
只要姜太傅在,皇后娘娘就受不了欺负。
再说了,她分析的点完全精准。
姜驳分明是对姜娩早有成见,加之这半月以来积压的不满,这回正好找藉口爆发。
姜迎惠有意接近姜娩,也想藉机卖个好,便道:「大伯父,大姐姐才经歷过兇险,人还没缓过来,您先让她回院子里休息吧。」
一向护短的姜远此次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
他的娩娩得学会儿自个儿有稜角。
姜驳见姜远不说话,以为这次连他是站在自己一头的,当下气焰更胜:「好端端的,端王怎么会盯上你?说到底,都是你平时行事不规矩,不稳重。你要是待在府里不出去,学学蕊姐儿孝顺父母,敬重长辈,什么事都不要掺和,会被端王盯上?」
银珀想撸袖子了。
金钏把人拉住。
红凝红壶也气。
但这是娘娘的家事。
她们这些做宫女的即便出面维护,也起不了作用。
姜娩的情绪因姜驳的话出现了不小的波动,所以照姜驳这意思,别人生了恶意,歹意,还是受害人的问题?
她的眼里划过愠怒:「跪下。」
第271章 开先例
姜驳起先没听清,待反应过来后,胸腔里的怒意更重,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瞪圆眼睛,斥道:「你说什么?」
姜娩冷眼扫去,嗓音里的温软褪去,添了威严:「我说,跪下。」
姜驳气得发笑,伸手指着她:「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女儿,纵然你如今是皇后之尊,但歷来都没有父亲给子女下跪的道理,就是前面两位皇后也是遵从礼教之人,不敢对生父不敬!」
「姜大人也说了,那是前两位皇后。」姜娩本是想要跟姜驳井水不犯河水的,可他偏要一次次挑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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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来既然没有父亲给子女下跪的道理,那本宫今晚就为天下人开一个先例!」
她是胆小,是喜欢躲清静,归府以来,为了省事,也念着原身跟姜驳的父女关系不想跟姜驳正面冲突。
但不代表她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姜娩冷笑,再说话时,言语间带了威胁之意:「姜大人,本宫让你跪下,你迟迟不跪,是想抗旨吗?」
屋里的众人吓住了。
这还是姜娩第一次当着他们的面发怒。
他们也是第一次在姜娩的身上看到她身为皇后的威严。
姜娩『抗旨』两字一出,顿时把众人一巴掌打醒。
是啊,他们怎么都忘了,这位脾气再好,再温软可欺,始终是是皇后娘娘,是当朝国母。
他们是她的家人,却也是她的臣子。
姜老太太这下做不到旁观了,慌道:「娘娘……」
姜娩轻飘飘地一眼扫去:「姜老太太也想抗旨?」
姜老太太闻言,立即过去跪下。
她一跪,其他人也跟着跪。
姜远站在一旁,眼里闪现出几分欣慰。
对嘛。
就该这样。
年纪轻轻的,没点脾气怎么能成?
姜驳不愿下跪,但他也不敢抗旨,最终,他看了一眼跪满一地的人,见姜娩一改原先的软和,态度如此强硬时,还是跪了下去。
然他跪是跪了,心底仍旧不服气,冷言嘲讽:「皇后娘娘好大的威风,归宁期不与家中长辈好好相处,还数次顶撞微臣这个生父,让年迈的祖母下跪,您就不怕折寿?不怕此事传出去被天下人议论吗?你别忘了,你出自太傅府,没有太傅府,就没有你的现在。你对你的亲祖母不敬,对生父不敬,难道就不担心以后失去家族这个依靠!」
「……」
姜娩轻轻一笑。
她还真不怕。
她们太傅府的这点小事充其量就是家事不和,父女不睦,纵使闹大了,她也不过是不尊礼数,还不足以被天下人声讨。
比起周弼这个残暴不仁的皇帝,还有祸乱朝纲的一众奸佞,以及裴相和在外的恶名,她做的这点跟他们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即便传扬出去,也掀不起风波。
姜娩突然发作,震慑住了太傅府的人,却高兴坏了金钏四人。
娘娘威武!
就该这么整治姜驳!
红凝嘀咕:「娘娘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红壶想了一瞬,觉得此事跟裴掌印脱不了干系,只道了句:「近墨者黑啊。」
第272章 嗯啦
红凝:「???」
红壶:「……」
娘娘果然是跟着裴掌印学坏了。
行事作风都沾了裴掌印的影子。
可恶的裴掌印!
简直是教坏人的一把好手。
不过娘娘这般行事,虽瞧着跟原先的性情反常,透着几分威压,解恨也是真的。
姜老太太跪在最前面,见姜驳到了这时还在嘴硬,还拿出一副严父的模样教训姜娩,吓得冷汗直冒:「姜驳,你住嘴,娘娘让我们跪着,身为臣子就得跪着!」
姜远站在一旁,两手背在身后,俨然是啥都不管。
姜驳将脑袋扭到一边。
姜娩懒得跟他动气,淡淡地扫了一眼跪着的几人。
前世,姜娩在被掌控被封闭的情况下,所学到的能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的办法就是乖着,顺着。
毕竟她清楚地知道反抗是没用的。
所以,没有脾气,一味顺从,也就成了她前世的生存之道。
重生在原身身上以后,她发现在原身的记忆里,原身虽然怨姜驳诓骗她,但说到底始终是接受了多年要尊敬父母的教导。
原身对柳氏,对姜驳,始终敬着,爱着。
哪怕得知被姜驳接她回京都的真相以后,原身也没有跟姜驳抗争到底,而是哭过之后,选择用一条白绫了结性命。
但姜娩不是原身。
今生也不是前世。
前世的生存法则,放在现今未必行得通。
且她跟前世面临的情况不一样了。
前世的她,除了安心地当个试药的工具人,慢慢等死,是真的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可是现在,她是具备反抗能力的。
有的时候,不能因为躲清静,不能为了省事就不跟人进行正面的冲突。
她的一味退让,并不会让姜驳收敛,反而会助长对方的气焰。
面对姜驳气到发红的眼睛,姜娩无畏一笑,道:「姜大人,本宫与你的父女情分,早在你决定把本宫接回京都,让本宫入宫送死时就没了。」
姜驳:「你说什么?」
姜娩:「本宫跟你,早就无父女情分可言,希望这一点,你能明白。」
姜驳:「你——」
「从现在开始,姜大人只需记住一点。」姜娩没打算跟姜驳维繫凉薄可笑的父女关系。
这一点,打从一开始姜娩便知晓。
但她知晓,姜驳似乎还不明白,甚至仗着是原身的生父一次次地要求原身为姜家做出牺牲,并用那套所谓的要孝顺要尊敬长辈的礼教局限原身的行为。
姜娩微微俯身:「本宫是皇后,而你只是本宫的臣子,本宫的话,就是旨意。而你也要明白,从你把本宫送入宫里不问生死的那一刻,本宫跟太傅府就是站在一条线上的。所以,本宫希望姜大人不要犯蠢,也不要心存侥倖,觉得本宫遇到事情时你只需把太傅府众人的干系摘出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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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驳感受到了她话里的威胁,震惊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他日你闯了祸,惹了事,还要拉着太傅府上下给你陪葬吗?」
姜娩点头,眸中露出一点狡黠,语气俏皮:「嗯啦。」
第273章 舒坦
姜驳老脸赤红,差点一口气堵在胸口厥过去:「你——」
姜老太太眼露惊恐之色。
姜迎蕊等人也惶恐起来。
就连赵氏都感到害怕了。
合着娘娘一直是不发威啊。
皇后娘娘此回这般行事,想来也是真动了气,被姜驳的厚颜无耻逼急了。
可一想到从此以后他们二房也得牵扯进这个旋涡,赵氏又不免为未知的前景担忧起来。
话又说回来,眼下再怎么担忧都是无用的。
打从姜娩入宫为后那一刻开始,他们全府上下就该有跟姜娩共存亡的认识。
是以,皇后娘娘的这番说辞固然吓人,倒是合情合理。
姜家上下靠着皇后娘娘的关系享了皇家荣光,受了各家来贺的待遇,那么对应的,也应承担起荣光背后潜藏的危机。
姜驳气得不停地抚胸口,骂道:「逆女!你罔顾姜家众人的性命,简直……简直无可救药!」
姜娩笑容未改,见姜驳连骂她都只能跪着骂,心里一阵舒爽:「随姜大人怎么说。」
原来仗着身份压人这般过瘾啊。
舒坦。
真舒坦!
姜娩现在觉得之前还是太惯着姜驳了。
反正她这个皇后指不定哪日就跟前两位皇后下场一样被磋磨死了,既如此,她还不如在活着的时候利用皇后的身份欺压一下老来找事儿的人。
这么一想,姜娩心胸为之开阔。
赵氏算看出来了,娘娘压根不再对姜驳这种父亲抱有指望,也不指望跟太傅府和平相处,如今这情况,娘娘没有追究姜驳当初的诓骗,便已是仁慈。
她觉得二房挺无辜的,笑道:「娘娘,我等要跪到什么时候?」
姜娩跟二房一贯是和气的。
归府至今,这位二婶行事也有分寸,不会找她的不快,甚至还多亏了姜迎芳的陪伴她才能跟人结伴去见识京都的繁华,便道:「二婶起来吧,夜色已深,您带三妹妹四妹妹回屋吧。」
赵氏喜道:「谢娘娘恩典。」
姜迎惠:「谢大姐姐恩典。」
姜迎芳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她就知道大姐姐心好。
一个出去送帆哥儿都能惦记着给她带糖糕的大姐姐,自是明理的,亦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二房得了恩典,便先走了。
姜老太太还带着姜驳一家子跪着。
元萫是无所谓了。
跪就跪吧。
就当是为过往的错还债。
诓骗姜娩一事,本就是大房有愧,元萫对柳氏算不上恨。
尤其当了夫人,见惯各家妻妾争端以后,元萫更没什么好恨的了。
她跟柳氏,一个是见不得光的外室,一个是正大光明的正妻,这事儿说破天都是她位份不正。
当年,她并没有想要把柳氏弄出太傅府的念头,只是巴望着留在姜驳身边做个平妻。
后来发生的一切,根本不受控制。
因此,元萫虽然对上赵氏的冷言冷语总要驳上几句,却也清楚她愧对柳氏母女。
姜远等姜娩处理完,想到饭食该准备好了,他拉过姜娩的手腕:「娩娩累了一晚上,这会儿该饿狠了,走,去祖父院子里吃饭。」
姜娩欣然应下:「好。」
第274章 她伤人,他补刀
姜老太太见两人要走,赶忙出声:「娘娘,二房的人都走了,那我们……?」
姜娩干脆利落地丢出两字:「跪着。」
姜老太太:「……」
姜驳气得心口疼,一张嘴,就是质问的语气:「娘娘要我们跪到何时?」
姜娩回眸,思索片刻后,道:「明日本宫便要动身回宫,姜老太太年事已高,姜夫人跟姜姑娘体弱,跪满三个时辰即可。至于姜大人……跪到本宫离府为止。」
姜驳瞪直了眼:「……」
欺人太甚!
实在欺人太甚!!!
月光下,姜娩身影纤细,瞧着很是纤弱,偏生她的眼眸异常明亮,似藏着春日復甦般的朝气。
姜娩停下步子,又道:「姜大人,本宫今晚的话,还请你仔细琢磨一番。也请你记住,本宫与太傅府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日本宫出事,太傅府也别想独善其身!毕竟,我这一世还没跟姜大人做够父女,就是到了地底下,也得把您拉下去!」
姜驳听完,只觉头昏眼胀。
他想破口大骂,又不敢冒犯姜娩身为皇后的威严。
他硬生生憋住这口气,咬牙回道:「微臣谨记娘娘教诲!」
金钏四人边走边往后看。
姜驳几人跪得整整齐齐。
这画面,真真是赏心悦目。
多日以来积累的不满,因着今晚娘娘这一番发作尽数消散。
姜娩被拉回了姜远的院子,记起姜帆留书一事,她让金钏回屋将信件找来,交给姜远:「祖父,这是帆哥儿走时给您留的书信。」
姜远接过,拆开看了起来。
食案之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姜娩折腾到现在,如今可算是能吃上点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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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盛了碗热汤暖胃。
姜远看完信件,放到一边,拿起筷子给姜娩夹菜。
他没有晚间用饭的习惯,这顿饭食,显然是特意为姜娩准备的:「娩娩,今晚的事,你做得很好。」
不管是处理姜驳,还是买通王府的人给太傅府传信。
这两件事都处理得很好。
寻常的闺中女子,被家里娇养的太好,不知兇险,所以她们在面对困境时大多是哭哭啼啼,吓得不知所措,只知道等着别人来救。
可姜娩遇事时表现出来的聪慧和应变能力,都让姜远刮目相看。
姜娩想起端王府这一遭,心有余悸,对于之后她没能看到和听到的一切,姜娩其实已经猜到端王应该是被裴相和杀了。
她吃了点东西后,面色略显凝重,也不瞒着姜远:「祖父,端王死了。」
姜远望向她,有意外,还有赞赏:「你杀的?」
姜娩摇头:「我重伤了他。」
姜远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剔除了刺的鱼片,鱼片上裹着浓浓的汤汁儿,勾得人飢肠滚滚。
姜远波澜不惊:「那就是裴相和杀的。」
姜娩:「……祖父料事如神。」
她伤人,他补刀。
总体就是这么回事。
见她秀眉深锁,面对昔日喜欢的饭菜都胃口不佳时,姜远一笑:「娩娩别怕,不就是死了一个王爷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值得影响你用饭的胃口。」
姜娩吃了鱼片:「……那也毕竟是个王爷。」
姜远:「还是年轻,不懂天家亲情的薄凉。」
说完,他目光一顿:「等等,你是在为裴相和担忧?」
姜娩:「……」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祖父的眼睛。
第275章 万一下面没有呢
「你担心他作甚?」
姜远觉着姜娩还是不够了解裴相和。
「裴相和智多近妖,你当他杀人时没想过后果?再说了,皇家亲情薄得不如一张纸。」
「当今这位乃是方方面面的庸才,品行更是差极,他登上帝位那日,怕是高兴死了他前两位兄长的病逝。」
「……」
姜娩听得点头。
是啊。
就周弼那样的帝王,定然不在意手足之情。
她也是煳涂了。
竟然还有空担心裴相和?
姜远看着她被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额头,想了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一拍桌子:「让端王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便宜他了!裴相和这回也是仁慈,按照他惯常的作风,不该是把人弄进大狱里剥皮抽筋吗?」
剥皮抽筋?
姜娩想想那画面,吓得一激灵。
姜远见状,拍了拍她的肩,放缓语气:「娩娩别怕,裴相和目前对你还挺好的,再说你行事小心,也没得罪他,他还不至于无缘无故的针对你。」
姜娩笑了。
却是强颜欢笑。
他暂时是不会把她剥皮抽筋,但却存了别的心思。
从姜远的院子里出来,姜娩站在廊下,回眸看了一眼姜远深夜还在忙碌的身影。
春闱事忙,想来祖父近来都难以入眠。
金钏听府里的下人说起过春闱的情况,边走边道:「此次春闱姜太傅出面担任主考官,处置了不少作弊的人,其中很多都是京都世族的公子,虽令不少人心存意见,却引得天下文人大唿痛快。」
红凝:「是啊,现在就连酒楼说书的提起姜太傅都是一脸钦佩。」
几人回了院里。
红凝吩咐人拎了热水进去。
屏风后面,姜娩脱掉了衣物,将自己泡进暖唿唿的热水里,一整日的疲惫消散。
红壶还在外间缠着银珀讲起端王府遇险一事。
银珀说的很详细,红凝红壶听得格外认真。
姜娩披了件外衣出来时,就见有一道身影往这边而来。
是姜迎芳。
大晚上的,四妹妹不睡觉的吗?
姜迎芳这会儿没有睡意,她一进来,就抓着姜娩仔细查看,甚至还扯了扯姜娩的衣领,待发现她白皙如雪的肌肤上有青青紫紫的痕迹时,又赶忙将衣领拢好。
姜娩面色微红。
姜迎芳气道:「端王这个禽兽!」
姜娩怕她还要再抓着自己看,小手将衣领攥紧:「……」
这些不是端王弄得。
是裴相和。
姜迎芳以为她是被端王吓怕了,也不再动手动脚,她把人拉到一边,说起了私密话:「大姐姐别怕,眼下没事了,有祖父在,端王欺负不了你!」
金钏端来茶点。
姜迎芳拿起一块糕点吃了两口,她已经洗漱,按理说是不该再吃东西的,可她忍不住。
姜娩已然从今晚的惊吓中调整好,见她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安慰自己,勾了唇角:「四妹妹,我不怕。」
姜迎芳忽然凑近她,小声道:「大姐姐,母亲同我说,女子与男子的身体生来构造不同,下回你若再遇到这样的禽兽,记得踢他身下。」
姜娩脱口问道:「可万一他下面没有呢?」
第276章 玉枝丸
姜迎芳:「……」
姜娩:「……」
两人对视半晌。
姜迎芳还真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
她话本看得少,最擅吃喝,赵氏教她跟姜迎惠这些的时候她也只顺便听了一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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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她记得清楚的部分有限。
可她确定赵氏教她的话里没有姜娩说的这种情况。
「怎么会没有呢?」姜迎芳纳闷不已,想了会儿,脑中灵光一现,道:「如果下面没有,那只能说明对方是宦官!」
姜娩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慾:「四妹妹,你母亲有没有告诉你,万一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姜迎芳摇头:「我也不知道。」
姜娩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她这会儿睏倦的很,想到明日还得启程,估计得起个大早,便欲睡下:「四妹妹,很晚了,你快回屋睡觉吧,我也要睡了。」
姜迎芳点点头:「那大姐姐早些安置,我改天再找机会请教一下母亲,等知道了答案,再转告于你。」
姜娩同她挥手。
关起门来,姜娩正要睡下,红凝钻进了屋。
红凝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及一封书信:「娘娘,给这东西的人说,您吩咐的事儿,他办妥了。」
闻言,姜娩睡意散了些。
她从红凝的手里接过东西。
然后让人退下。
她坐在床榻上,拉过柔软的被子盖在身上,没一会儿就暖暖的,她甩甩头,强打起精神将书信拆开。
是钱执光写得。
上面说的是药丸的使用方法。
书信上说,此物名为玉枝丸,服用一粒便会在第二日见效,脸上会从下颌处往上蔓延交错出一条条红痕,形如枝条,一粒可管一月,之后就会慢慢消失。但毕竟是药,药性含三分毒是肯定的,也会对服用之人的身体有轻微损害。
而这一类药物,多是女子在用。
若是想要孕育子嗣的女子服用,半年内别想有孕。
正好。
姜娩也没想有孕。
而且一旦毁容,失宠是必定的。
从此,她就可安心在坤宁宫做个混吃等死的皇后。
信上还说,此种药物难得,一般人买不起,就是买到也是因为钱执光刚好认识在药铺做事多年的人,托人用了关系,把她给得银票用完才弄到手。
姜娩自然知晓难弄,不然也不会把主意打到钱执光的身上。
从药瓶口倒出一粒,姜娩张嘴服下,满怀期待地睡了。
-
一大早,姜娩迷煳间听到外间忙碌的脚步声。
因着要启程回宫,金钏四人都得早早起来准备一应事宜。
姜娩归宁期间,买了很多小玩意儿。
为了保险,她给妃嫔们准备的都是荷包香囊一类,还有一些宫里没有的首饰。
价格不贵,做工比不得宫里所制,却胜在款式新颖。
只是大量购买还是花了她不少银钱。
结帐的时候,姜娩还是有点肉疼。
无奈她是皇后嘛。
归宁如此之久,如果不带点宫外的东西赏给各宫,显得不大合乎礼数。
起初姜娩准备送些吃食,但金钏说得对,人心隔肚皮,妃嫔里心思不正的不在少数,送吃的怕会被藉此做文章,所以想了想,还是送东西更稳妥。
第277章 毁容
姜迎芳起了个大早,她记着姜娩回宫一事,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小包前来送行,结果刚一出门,就撞上了姜迎惠。
得知姜迎惠也是去送姜娩的,两人便结伴一道去了。
她们到姜娩院里时,就见院里到处都是下人,金钏则拿着单子清点,在吩咐人将东西搬出去。
姜迎芳来得勤,跟院里的人都混熟了,路过时跟红凝打了招唿,提着裙摆直接进了屋。
姜迎惠跟在后面。
虽然她觉得此举不妥,但见姜娩院里的人没有出面阻止,也跟在姜迎芳身后进屋。
姜迎芳打着哈欠进去,见屋里没动静,就猜到已姜娩的懒散定然还睡着,立即奔至榻边,等看到姜娩半张脸爬满了难看的红色的纹路时,惊唿出声:「大姐姐,你的脸……」
姜娩就是这样被吵醒的,一睁眼,就对上姜迎芳惊恐的眼神。
姜迎芳指着她的脸,结巴道:「大姐姐,你的脸……你的脸……」
里屋的动静,引得姜迎惠赶忙赶来,待看到姜娩的脸时,同样吓了一跳。
大姐姐归宁时好好的,回宫时却毁了容,这事儿宣扬出去,便是太傅府没能把人照顾好的问题,是她们太傅府的责。
且这等大事,瞒也瞒不住啊。
姜迎惠此刻慌极了。
姜娩坐起身,见姜迎芳跟姜迎惠吓成这样,有点好奇她的脸到底是何模样,便起身去寻了一面镜子,她照了照,看到半张脸都毁了时,姜娩没有多吃惊,也不伤心。
她的眼里浮现过一丝笑意。
毁容了。
没了这张脸,她便会从此失去周弼的关注,说不定还会招来裴相和的嫌弃,能藉机跟他划清界限。
这对姜娩而言,是好事。
可对太傅府而言,却是塌天大祸。
金钏四人得知消息赶来,见姜娩的脸难看成这副模样时,皆吓了一大跳。
红凝奔过去:「娘娘,怎么会这样?」
银珀也道:「昨晚还好好的,怎么就……」
金钏跟红凝对视一眼。
红凝心中已有猜测。
是那瓶药的问题。
金钏没有表现得那般惊慌,则是因为她昨晚看到了红凝进屋,再联想到钱执光闯进后院跟娘娘攀谈一事,答案唿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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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是故意的。
好在如今太傅府势头好,有姜太傅在前朝,娘娘即便失宠,地位却稳固,倒不用担心回宫后的日子太难过。
姜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看,右看看,将眼底快要涌出的喜悦压住。
她见银珀跟红壶哭丧着脸,姜迎芳跟姜迎惠也是一脸的如丧考妣,勾了唇角。
如今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姜迎惠吓得腿都软了。
完了……
太傅府要完了。
姜迎芳回过神来,走到姜娩面前,见她一张脸毁成这样,还要勉强扯出笑容时,有些心疼:「大姐姐,你的脸怎么回事?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吗?」
多漂亮的一张脸。
姜迎芳每日瞧着,饭都能多吃两碗。
并且大姐姐归宁期间,她都在大姐姐院子里蹭吃蹭喝的,把自己吃胖了。
第278章 安静得跟个老鹌鹑似的
姜迎芳觉得,此时心里最难过的,还是得属大姐姐。
后宫的女子都是靠脸吃饭的,没了美貌傍身,回宫等着大姐姐的,就是无宠的下场。
姜娩见她如此,心底生出一点欺骗人的愧疚感来,至于姜迎惠为何会怕成那样,她已猜到缘由。
无非是担心她毁了容,太傅府会被牵连。
姜娩放下镜子。
她是不喜欢姜驳一家子,也不喜欢面慈心恶的老太太,但还不至于在这时候拉他们一起死。
「应该是昨晚在端王府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
端王府?
姜迎惠原本的害怕立时变成了庆幸。
是在端王府吃了不能吃的毁的容就好。
姜迎惠想罢,找了理由离开,跑去把姜娩毁容这事儿告知姜府上下。
金钏看了一眼自家娘娘。
她不得不感嘆,娘娘是真会抓时机。
眼下端王已死,便是死无对证。
娘娘只要把毁容的事情推到端王头上,便是皇上下令彻查,也查不出结果。
她还能藉此机会把太傅府的干系摘清,把送她归宁的裴掌印摘清,把贴身伺候的她们摘出去。
一举三得。
说到底,娘娘还是在为身边的人做考虑。
毕竟皇后毁容,绝非小事。
真要追究起来,首先被追责的就是金钏四人。
但若是把责任推给端王,就什么事都没了。
姜娩归宁这段时日,不是没有琢磨过毁容一事。
但要在既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不牵连他人的情况下完成此事,难度颇高,甚至到了后面,眼看着回宫在即,姜娩都近乎绝望,准备放弃挣扎了。
谁知这时钱执光出现了。
他就如他的名字一样。
执光。
她帮了他。
他也帮了她。
而就在姜娩还没拿定主意该怎么找时机毁容时,又出了端王这档子事。
这趟端王府之行,固然兇险,却给她制造了绝佳的机会。
把毁容这事儿的责任冤枉到死了的端王身上,姜娩是一点都不亏心的。
端王本身就是恶人,他所做下的错事,放在寻常百姓的身上,足够他死很多回了,也是仗着他王爷的身份才能活到现在。
他想欺辱她,想毁她清白,她便给他一刀,再奉送他一笔冤枉债,也不算过分。
回宫的东西都已备好。
姜娩收拾好动身。
银珀找来纱巾,让姜娩戴上。
姜驳还跪着,没姜娩的吩咐,他不敢起身。
姜娩出来时,就见跪了一晚上的他脸色极差,眼下乌黑,下巴生了胡茬。
姜老太太带着一屋子人候在府门前。
昨晚一事过后,她们不敢再轻看姜娩,就连姜老太太也不敢再仗着亲祖母的身份在姜娩面前多嘴,这会儿安静得跟个老鹌鹑似的。
姜驳看到她,眼神已然变了。
只是两人的关系也更僵硬。
姜娩从始至终都不在意跟姜驳的父女关系,反正她昨晚发作一通,目的就是震慑住姜驳,让他自此以后在她面前规规矩矩,不要动不动以他是她生父的藉口来教训她,约束她,也不要对她的事指手画脚。
同理,她在后宫也会谨言慎行,不给太傅府招惹麻烦。
第279章 拜别
姜远出来,见她戴着面纱,也听说了姜娩毁容一事。
他心知姜娩这是铁了心要无宠的心思。
虽然对她的做法是贊同的,但又心疼她因此付出的代价。
哪个女儿家不想漂漂亮亮的?
可他家娩娩到了这般境地,除了毁容,实在是没了别的办法。
姜远走过去,揭开姜娩的面纱看了看,她的下半张脸一暴露人前,当即吓得周遭的人倒吸凉气。
姜娩却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她背对众人,对姜远笑了笑。
姜远看完后,给她把面纱戴好:「走吧。」
姜娩施了一礼:「孙女儿拜别祖父。」
姜远牵她出府。
府门外,陪姜娩归宁时的队伍整装待发,之前扮作姜家下人的侍卫换上了归宁那日所穿的制服。
裴相和站在马车旁,他身上穿的,是那身常见的鸾带曳撒,只颜色上有深浅的变化。
见姜娩戴了面纱,他目光稍滞。
随即,他的唇边勾出一抹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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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见她出来,齐齐跪下。
姜远牵着人,满心不舍。
他是真想把归宁期限再拖上一拖。
但归宁半月这种事情,照朝廷惯例能待三日已是恩典,也就是因为当今昏庸,不重礼数才能让姜娩待得如此久。
这要换做其他君主,没几个会同意。
如此想来,当今昏庸倒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
到了马车前,姜远才松手,见裴相和伸了小臂过来,姜娩也搭上去。
一旁的宫人已经将踩脚凳搁在地上。
姜远望了眼裴相和,也不多说,郑重地冲着裴相和拱手施礼。
裴相和微讶:「太傅这是?」
姜远:「端王府一事,多谢。」
裴相和轻笑,说着场面话:「保护娘娘是我分内之事,太傅无须客气。」
就在要启程时,一旁跪着的人群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正是曹槐。
端王府一事解决后,王府里的下人倒是没有因此被牵连,府里没了主心骨,管家曹槐就是下人们的主心骨,他翻找出下人们的卖身契,甭管是活契还是死契,都发还给了下人们,让他们各自去奔前程。
可曹槐不能走。
裴相和说过让他为皇后娘娘办事。
姜娩看到他,想起了这事儿。
曹槐此人应变能力强,为人处世,也有一套自己的是非观,如果带进宫里肯定能成为助力。
但她知晓宫刑对人来说有多残忍。
所以,姜娩没有将他带回宫的心思。
裴相和一个眼神,裴得便把曹槐带了过来。
曹槐再次跪在姜娩面前。
他这人自我调节的本事好,反正活了半生也没成家,无妻无儿的,进宫伺候皇后对他来说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至少,娘娘要比端王仁慈宽厚太多。
他跟着她,必能得到善待。
要说这事儿唯一令曹槐膈应的地方,就是他一把年纪了还得去净身房走一遭,捱一捱宫刑。
他不是瞧不起太监,主要是怕疼。
曹槐掏出自己的卖身契,呈给姜娩:「皇后娘娘,这是草民的卖身契,掌印发话让草民跟着您,那草民以后就是娘娘的人。」
第280章 今日的分别,是为了他日的重逢
姜娩没伸手去拿,只看了眼姜远,想到她从姜驳手里分到的几家铺子,对曹槐道:「管家如果没有更好的去处,不妨替本宫打理京都的铺子?」
曹槐一听不用进宫,喜道:「自是愿意!」
姜远打量了几眼曹槐,举止得体,礼数周全,瞧着还算顺眼:「娩娩只管回宫,剩下的事情交给祖父。」
姜娩点了点头,不舍地望了眼姜远。
祖父是太傅府里对她很好的人,她希望祖父此后平安康健,不要有病有灾。
「祖父,我走了。」
姜远慈爱一笑:「娩娩别难过,今日的离别,是为了他日的重逢。」
姜娩眼眶微红。
裴相和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看来娘娘这趟归宁,在太傅府虽跟姜驳偶有龃龉,跟姜太傅却相处得极好。
曹槐见她没有拿卖身契,继续往前递了递:「娘娘?」
姜娩依然没接,她觉得曹槐能在端王府帮自己一把,应该也是不想让他的生死被一纸卖身契操控的:「曹管家,这张卖身契你自行处理吧。」
曹槐把卖身契塞进怀里,决定回去就把它烧了。
这种重获自由,不被掌控的感觉实在是好。
他神色激动地对她一拜:「谢皇后娘娘恩典,草民定竭尽所能,替您打理好您在宫外的产业!」
姜娩搭着裴相和的小臂转身,踩上脚凳,弯腰进了马车。
她没看到曹槐眼里的感激,可她听出了他言语里的高兴。
坐在马车里,姜娩伸手摘掉面纱,红唇一展。
她的自由被限制了。
却也不希望别人因她的缘故再被限制。
卖身契这种东西,在姜娩看来并非全然不好,却绝非好。
对贫苦人家来说,富贵人家的一张卖身契,或许是他们安身的保命符,可对渴望自由的人而言,这就是限制符。
具体情况,又该如何判断好坏,则要因人而异,因情况而定。
至于钱执光的卖身契,姜娩本意是交给祖父,想让祖父在钱执光金榜题名之时作为礼物还给他。
然祖父说,钱执光见的是她,求的是她,这种事应该她自己来。
姜娩摸着腰间的香囊,里面装着钱执光当日所给的卖身契。
她的眼底,生出一丝可以再出宫的希冀。
下回见面,希望祖父身体稳健,希望钱执光如愿高中,她的这份礼也能送到他的手里。
正想着呢,马车被拍了拍。
姜娩下意识将面纱重新戴上。
小轩窗被推开,露出姜迎芳圆润的脸儿来。
姜迎芳看见姜娩,立即展露笑颜,她没说话,只将前些日子找人做得可斜背的小包递过去。
这种包里的空间要比常见的荷包大不少,可以往里面装很多东西,做工更是精巧,包身有寓意吉祥而精美的刺绣,边沿处掉落的流苏则是用蓝色的琉璃珠串成。
姜娩摸了摸。
布料极好。
触手丝滑。
样式精美的不像话。
这包的价格应当花费了姜迎芳不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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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包里面还装了东西。
姜娩往里面一摸,掏出两粒放在掌心一瞧。
第281章 心里发虚
是剥好的杏仁。
马车外面,姜迎芳沖她挥手。
姜娩摸着她送的背包,指尖碰到琉璃流苏,再一想姜迎芳总会在身上带一堆吃的,弯了眉眼。
这包确实实用。
以后要是出行,可以往里面丢一堆吃的用的小东西。
姜迎芳转身回去,站到姜远身边,拽了拽姜远的袖子,眨眨眼,巴巴地问:「祖父,您说大姐姐以后还能出宫在府里住这么久吗?我们一家人还能有再团圆的机会吗?」
「自然是有机会的。」姜远抓过她的手握住,见送皇后回程的队伍在视线里渐行渐远,他收回目光,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纸封:「诺,你大姐姐给你的。」
姜迎芳眼含期待地接过,打开一角一瞧,发现装得全是一张张一百两的银票,她哇哇几声,惊喜得张大嘴巴:「好多钱!」
姜远笑笑,把东西交给姜迎芳以后,又让曹槐跟他进府,准备同曹槐交代京都有哪几间的铺子是姜娩的。
曹槐跟了过去。
姜迎芳抱着银票一本满足。
姜迎惠瞧得泛酸。
赵氏过去看了眼,吓得姜迎芳以为她要来夺,赶忙往后一退,再把银票抱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迎芳没具体数数有多少银票,不过从厚度来看,三千两是绝对有的。
赵氏白她一眼。
这若是别人给的,她收了也就罢了。
偏偏是皇后给的,那便是赏给姜迎芳的,其他人没资格动:「放心吧,皇后娘娘给你的,就是你的。」
姜迎芳抱着银票摸了摸:「大姐姐真好。」
赵氏则想起她送给姜娩的包,精巧异常,一拿出来,她就注意到了:「你对你大姐姐也好,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想着她,包的做工不一般,想来价格也不一般吧。」
说起这个,姜迎芳当时做的时候还有点抠搜。
那可是她动用了大部分私房钱才弄到的。
不过一想到姜娩临走时给她留下的银票,是她私房钱的几十倍,又觉得赚大发了:「不能比的。我那个虽然贵,但大姐姐给我的银票比包花费的银钱多多了!」
-
回宫途中。
姜娩闷在马车里无聊,老戴着面纱也不舒服,想到背包里的杏仁,她抓了一把慢慢吃着,随即又推开小轩透气,任由外面的阳光照进来。
金黄色的光芒此时还不算刺眼,温暖而舒适,照在她脸上时,把她脸上细软的绒毛照得根根毕现。
面纱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她一截挺直的鼻樑,以及一双明亮乌黑的眼。
马蹄声踢踏踢踏的。
裴相和一直骑马跟在马车旁,见她从马车里钻出脑袋,他的目光落在她脸颊的面纱上。
姜娩心里发虚。
怎么有种被看穿的慌乱感?
不会的。
她跟钱执光见面一事就金钏她们知道,裴相和总不可能手眼通天到连太傅府里发生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吧。
裴相和想到她与姜远分别时红红的眼眸,心里一软,他空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叠得齐整的浅色帕子,微一俯身,将东西递给姜娩。
第282章 不要被吓到啊
姜娩看着,等反应过来他是递给自己的以后,慢了半拍才伸手去接。
一缕缕阳光洒落下来,落在他的脸颊,照得他的侧颜近乎透明,也有一些洒在他的曳撒之上,星星点点的,随着马儿缓缓走动,曳撒底部跟着小弧度的晃。
姜娩将帕子打开,发现是两块雪白软糯的糖糕。
还是她在珍果铺子给他买的。
买的时候,姜娩还尝了一下。
她猜裴相和虽然怕苦,但应该不喜欢太甜的东西,所以都是按照清甜不腻的口味选的,也是她习惯的甜度。
姜娩也不客气,拿了一块就要送入嘴里,一抬手,她的动作僵住。
面纱碍事啊。
裴相和坐在马背上,斜眼看她,眼底浮现促狭的笑意:「娘娘戴着面纱不难受吗?」
姜娩诚实地点点头:「难受。」
裴相和:「那便摘下来吧。」
姜娩把糖糕放回原处,想了想,觉得毁容这事儿裴相和迟早得知道,便准备告诉他。
她望着他,眸光正式的不得了,心里却涌上恶作剧一样的小雀跃,还期盼能在他的脸上看到类似嫌弃的神情,语气故作难过:「裴掌印,不要被吓到啊。」
裴相和一笑:「摘吧。」
姜娩拧着眉,佯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要不是她表演功夫不行,这会儿眼眶里都能盈满泪珠,纤细的手指落在面纱边沿,在裴相和的注视下将面纱摘掉。
一张毁容的脸露出。
姜娩垂眼,余光却在期盼能在裴相和的脸上看到她想看到的表情。
裴相和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娘娘,你的脸……」
姜娩努力压抑住心底的高兴,将试图上扬的嘴角下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早醒来,我的脸就成了这副模样。我想,可能是我昨晚在端王府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裴相和:「……」
倒是机灵。
还知道把责任推给端王。
姜娩说罢,復又垂眸。
此情此景,她是否该哭上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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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抵是她心底太高兴了,愣是挤了半天眼泪都挤不出来。
姜娩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再装下去会露馅,要是装过了也跟平时的她有所出入,索性就不为难自己还得在人前哭上一回了。
裴相和将她的小表情看在眼底。
唇角的弧度加深。
他别过脸,配合她道:「端王害娘娘至此,当真该死。」
姜娩默默在心里点头。
是的是的。
都是端王做的。
端王该死。
她低了会儿头,觉得自己情绪应该还是比较到位的,便又抬起眼儿来,脑子里努力想了一下跟祖父分别的画面,总算在眼尾处有了一点泛红的痕迹。
姜娩开口问他:「掌印,你说,我会不会从此无宠啊?」
裴相和语气肯定:「会。」
姜娩长嘆一声,故作哀伤:「看来我註定是跟恩宠无缘了。」
裴相和:「嗯。」
明明该继续装难过的,但糖糕的甜味老往鼻子里钻,姜娩想到还有糖糕,这会儿没了面纱碍事,她拿起帕子,两指捏了一块送到嘴边。
吃了一小口后,抓着他问:「掌印,我是不是很丑?」
第283章 是很丑
裴相和看出她心情极好,眼里的光亮晶晶的,也不戳破她,耐心地陪她演:「是很丑。」
姜娩内心狂喜!
是吧是吧!!!
她也觉得!!!
现在的她,丑得不堪入目!!!
想必等周弼见到她这模样,什么兴致都没了。
想着,姜娩吃糖糕的动作都快了。
非常好。
连裴相和都亲口认证她丑了。
那么他以后肯定也跟周弼一样嫌弃她了。
那么她就可以待在坤宁宫处理内务,清清静静地过她无宠不争的日子了。
姜娩满心期待。
她猜到没了皇恩的日子不会好过,所以提前让金钏她们去当铺兑了不少银票。
周弼赏赐的金器,还有金银珠宝,她拿了一部分让金钏出府当了。现在的姜娩,虽不是腰缠万贯之人,却也算个小富婆。
更别说还有祖父帮她从姜驳手里弄来的银票和铺子。
加上她身为皇后的份例,一年到头拿到手的钱也不少。
姜娩吃完一块糖糕,见还剩下一块,忍着没吃,用帕子将剩下的糖糕包好,朝裴相和递去。
裴相和接过,放回怀里。
没了面纱,姜娩这会儿吃东西方便极了,又摸了把杏仁。
本着见者有份的规矩,姜娩给裴相和抓了一把。
想到两人之后应该就划清界限了,她突然有点感慨。
虽说裴相和爱轻薄她,可也帮了她很多。
裴相和接了她给的杏仁,见她望着自己不说话,他迎着光,勾了唇角:「娘娘累吗?累的话先在马车里睡一会儿。」
姜娩嗯了声,拉过小轩窗关好,见马车里准备的还有被子等物,她拿过一条软被展开,盖在身上。
马车摇摇晃晃的,姜娩靠在边壁,很快入睡。
过了会儿,小轩窗被裴相和从外面推开。
姜娩已然睡着,软被盖在她的身上,遮住了她下半张脸,露出她饱满的额头,温柔恬静的眉眼。
几缕阳光照在她的脸上。
强烈的光线令她不舒服,蹙了眉心。
裴相和骑马过来,高大的身形一挡,替她遮了刺眼的光。
他一手勒紧缰绳,一边抬手一挥,回宫的队伍接到指令后,放慢了行进的速度。
金钏四人跟在一边,有裴相和在,她们不敢说话。
裴相和控制住前进的速度,望了眼日头。
这个时辰,姜太傅已经联合他的门生在前朝参端王了吧。
-
正如裴相和所料,姜远跟曹槐交代了一些事情过后,便火急火燎地换上官服,戴了官帽往金銮殿而去。
端王行事荒唐,手底下冤魂不少,这回姜远铁了心要把端王的累累罪行细数一遍。
得知姜娩被端王带走后,姜远也没闲着,立刻派人联繫朱进邹仁,命他们二人收集这两年端王犯事的证据,然后把桩桩件件的事情整理成奏本。
朝堂之上,只听得到姜远中气十足的声音。
周弼懒得看奏本。
这些朝臣的奏本往往又臭又长,很是磨人耐心。
姜远见他一副不想理的样子,索性把端王的罪行尽数说了一遍。
像是什么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结党营私等等,端王统统有份,且还有实证。
第284章 抓住她的目光
周弼被烦得直皱眉,脑瓜子嗡嗡响,见姜远板着脸,言辞抑扬顿挫,把端王犯下的条条罪状一一列出,恨不得命人把姜远的嘴堵住。
但不能啊。
早朝群臣拜见,说的就是国家大事。
且周弼到目前为止都还没跟小皇后完成周公之礼。
想到姜娩,他一阵心猿意马,便决定看在姜娩的份上忍了。
春闱正是用人之际,有姜远坐镇,周弼可以省很多事。
金銮殿上,官员分成几列站好,听到姜远怒斥端王恶行时,一些热血上头的文官也从队列中走出,将所知道的情况进行补充。
有了第一个站出来,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沈国公站在前列,左丞相、右丞相包括一些其他身居高位的大人见朝堂在沉寂几年后再次出现热议的状况时,都暗暗对姜远生出敬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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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页
鑑于周弼曾在殿上斩杀苦谏的老臣后,之后两年的早朝众臣鸦雀无声,大多都是例行公事地来走一趟,若无大事,基本都是声儿都懒得吱。
近年来天灾人祸不断,每回谏言的官员不在少数,但当今这位是管都不管,甚至是听都懒得听,致使数支义军突起,暴乱不绝。
渐渐地,谁都不说话了。
看到早朝再次出现这言辞激烈的一幕时,不少官员都不免动容,有一些老臣更是热泪盈眶,觉得这灰败的境地总算有了一点活气。
姜太傅到底是姜太傅。
他虽已是杖朝之年的老臣,但他精神头好,说话铿锵有力,条理清晰,他一回来,就给一些沉寂多日的官员增添了几分鲜活。
-
姜娩醒来时,发现小轩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她睁着眼儿,还以为是自己睡前忘了关。
视线往上一抬,就是裴相和的身影。
姜娩这会儿脑子还不够清醒,眼里氤氲着初初转醒时的水汽。
她也懒得捡起面纱戴上,只裹了裹身上的软被,挪动身子往里坐,然后靠在马车边沿望向骑马与马车并行的裴相和。
他这张脸是真真好看。
从哪个角度看去都赏心悦目的紧。
裴相和偏过头,将她偷偷观察的目光抓住。
姜娩泛窘:「……」
他沖她浅淡一笑。
姜娩也扯出笑脸来,再一想自己这副毁容的模样应该不太美观,未免看得人眼睛疼,她又摸到面纱重新戴上。
一看周遭,她才发现入了皇宫。
两面是高高竖起的宫墙,足足有好几个人那么高,巍峨壮观,却也给人一种被关在里面无法挣脱的压抑感。
坤宁宫前,金钏四人吩咐坤宁宫的宫人将一车车东西往宫殿搬。
姜娩站在殿门前,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让他们起身。
有个小太监过来,正跟裴相和在禀报早朝的情况。
姜娩好奇,便伸长耳朵听了一下,听到小太监说祖父正联合诸位大臣在滔滔不绝的参端王时,扬了嘴角,还有点想要发笑。
别看祖父年纪大,但他老当益壮,行动力也快。
昨晚才拍桌子跟她说要参端王,今日一大早就做了。
第285章 嗯,娘娘没有口是心非
裴相和算了算时辰,这会儿早朝差不多要结束了,便吩咐裴缺裴得跟他一道去干庆殿禀报此事。
姜娩认为此事她也应该出面,且她是至关重要的人证,又是差点被端王祸害的人,有她帮裴相和作证,可信度更高:「掌印,本宫同你一起去吧。」
事情因她而起,她不能袖手旁观。
而且她还记得对他做出的承诺。
不会再对他落井下石。
也不会把端王的事情丢给他独自解决。
原本在她的计划里,把人弄成重伤以后就跟姜家的人回府,再把昨晚的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毕竟端王再傻都懂得不自揭其短的道理,更害怕他的野心被皇帝知道。
所以如果端王不死,只会选择吃了哑巴亏。
若是闹得再僵些,端王的不臣之心揭开,并且证人也都在场,便是死罪。
她是不准备把裴相和牵连进端王一事的。
只是后来,他的到来,令她原本的计划发生了变故。
端王的结局也从重伤,变成了死亡。
看出她眼底的坚持,裴相和嘴角的弧度加深。
人是他杀的。
也有充分的理由。
所有的证人证词还关在东厂大狱,甚至连端王的尸体都被装进了棺材,一切等这件事情落幕过后,自会有朝廷的人去端王府抄家。
娘娘属实没必要费这一趟去干庆殿的功夫。
他凑近了些。
好闻的崖柏香钻进了姜娩的鼻腔。
见他靠近,她慌得一颗心揪起来,紧张地看了眼周围的宫人。
好在他们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没注意她跟裴相和。
她往后退了两步。
他随之前进两步。
姜娩想到这里是皇宫,又觉得他肯定不敢再像在宫外那般对待她,且她眼下还毁了容,他总不可能还对她感兴趣,便安心了些。
于是,她不退了,裴相和便不进了。
姜娩小声提醒:「裴相和,这是宫里。」
裴相和看也不看周遭,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也惯会明哲保身,他们比谁都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比起姜娩的小心,他则大胆的多:「娘娘。」
姜娩:「……」
他笑:「你在担心我。」
姜娩面纱下的两颊一红。
她觉着裴相和当真是调情的箇中好手。
就比如现在,他明明什么也没做,眼神也没有任何的暗示性,但简单的一句话,就足以令她心跳失衡。
见他眼底洇出笑意,姜娩皱眉,态度郑重地道:「我没有担心你,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我脱不了干系,与其等着被皇上抓过去问,不如我跟你一起去,顺便把情况交代清楚。」
没错。
就是这样。
这就是她提议跟他一起去的初衷。
裴相和微一点头,没被她有意划清界限的话影响心情,继而影响判断:「娘娘,口是心非可不是好习惯。」
姜娩琼鼻轻皱,乌熘熘的眼眸瞪圆,小小声辩解:「本宫没有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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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再一点头:「嗯,娘娘没有口是心非。」
姜娩:「……」
裴相和:「娘娘也没有担心奴才。」
第286章 娘娘安坐明堂即可
姜娩别过眼,不再看他,准备往干庆殿去:「走吧。」
然她刚走出两步,就被裴相和伸臂一挡,他做了一个要抱人的动作,惊得姜娩头皮一炸,当即不敢再往前走了,还畏畏缩缩地退了两步。
姜娩心惊不已。
是错觉吗?
他刚刚的动作不是要抱她吧?
就在姜娩还没琢磨出答案时,裴相和道:「娘娘安坐明堂即可,剩下的事,交由奴才来办。」
他如此说,姜娩也不再坚持。
金钏上前:「娘娘,走吧。」
姜娩看了眼裴相和,没再多言,转身进了坤宁宫。
她一走,裴相和尚有温度的目光霎时冷下。
裴缺裴得上前。
一行人调转方向,往干庆殿而去。
姜娩走进熟悉的坤宁宫,脑海里想的却是在太傅府悠闲度日的散漫时光。
这一道道宫墙,高高竖起,看似庄严华美,却限制了人活动的空间,就连抬头去看天空的时候,视野也有限。
姜娩看到的,只有狭窄的一方天地。
还是宫外好。
自由。
连唿吸入肺的每一口空气都是清新鲜活的。
进殿后,金钏吩咐宫人去备膳食。
姜娩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这会儿肩背酸软。
她摘了面纱,毫无形象地倚在榻上。
外间伺候的宫人虽好奇皇后娘娘为何戴面纱,可也不敢多问。
银珀守在殿门口,先是抬头望了会儿坤宁宫的天,接着再一想太傅府的天,以及春社日当晚的市集有多繁华,还有落满星辰的夜空,整个人还没从宫外回宫里的状态调整过来。
不止是她。
红凝红壶同样如此。
金钏只是没表现出来。
她们又看了眼趴在榻上半眯着眼儿的姜娩。
对比她们活泛的心理活动,接受能力最强,表现得自然的,反而是姜娩。
姜娩想起给各宫带了民间的小礼物一事,道:「晚间把从宫外买回来的东西分发到各宫吧。」
金钏:「是。」
接着,姜娩记起出宫时太后给太傅府的赏赐,再道:「把给太后买的礼也准备好,等明日去长宁宫请安时带去。」
今日太累,就不去长宁宫请安了。
况且太后她老人家风流快活的很,并不喜欢有人前去打扰。
她说明日去,也就是碍于形势,走个过场。
-
干庆殿。
张有德跪伏在地,被周弼扔了一身的奏本。
早朝结束,周弼被众臣烦得心情躁郁。
由姜远起头,其他官员纷纷站出来参端王。
周弼兄弟不少,幼时夭折的皇子有十多个,长大的兄弟死了两个,也就是前两位皇帝,如今还剩下被派往封地的三个。
眼下留在京都的,跟周弼来往得不错的,就一个端王。
事实上,他对端王也没多深厚的感情。
无非是念着端王为他挡刀一事罢了。
周弼前脚才被端王的事烦完,丢下一句让大理寺刑部去核查姜远列出端王的罪状,后脚还没来得及歇上一歇,让脑瓜子清静会儿,就有官员说奏本堆积,许多人半月前的奏本到现在还没有答覆。
批红一事的权,他是给了张有德的。
第287章 低眸
待得朝会散去,张有德一见周弼阴沉到恨不得杀几个人解恨的脸色,急忙跪下请罪,说这半个月事务缠身,大臣们递得奏本多数没来得及动。
周弼气得回到干庆殿就发火,还让宫人把一堆堆奏本搬了过来。
看着散落一地的奏本,周弼恼得厉害,眼睛也花,他怒瞪张有德,抬脚踹去,正好踢在张有德的肩膀上。
力道之大,直接把张有德踢得翻了出去。
裴相和刚要带人进殿,就见张有德从里面滚落到了殿门口。
张有德的帽子,恰好滚落在他的脚边。
张有德爬起来继续跪,伸手去摸帽子,结果,他摸到了一双靴。
张有德抬眼:「……」
裴相和低眸,俯视着他。
张有德咬了咬后槽牙:「……」
晦气!
怎么好死不死的,就被裴相和撞见。
裴缺在后面笑,清咳两声后,学着张有德平时在人前狐假虎威的模样,掐着尖细的嗓儿,双手叠交身前,幸灾乐祸道:「哟,张公公,干爹才送皇后娘娘回宫,正要进殿跟皇上禀报,没曾想他这脚都还没来得及踏进殿门,你个老不死的就先给干爹行了一这么大的礼啊。」
裴得勾了唇角。
若要论牙尖嘴利,鲜少有人能跟裴缺相比。
张有德拿开落在裴相和靴底的手,忍了这屈辱,皮笑肉不笑地去勾帽子。
周弼发完火,心里好受了些,见裴相和站在外头,他笑开:「裴掌印!」
裴相和抬脚进殿,看到散落满地的奏本时,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张有德一心想从他手里夺走批红的权,他给了他机会。
可惜,张有德却没批阅奏本的本事,致使文武大臣的奏本堆积数日,到现在,还被群臣报给了周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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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有德诚惶诚恐地跪到一边,被踢过的肩膀疼得厉害。
周弼发怒,是因为他觉得批红一事的权是他给张有德的,结果张有德办事不力,致使他在群臣面前丢了龙颜。
想罢,周弼仍觉方才的一脚不解气,又照着张有德脸上狠踹一脚,直把那张扑了粉的老脸踹得留下一个硕大的清晰可见的脚印。
张有德连着哎哟几声,被这一脚踹得鼻血直流。
他抬袖擦了擦鼻孔流下的血,像狗一样撅着腚,手脚并用地爬回去,掏出怀里的帕子,一手捧着周弼的脚,一手捏着帕子去擦脚底粘上的粉:「皇上莫气,是老奴没办好您吩咐的差事,是老奴没本事,老奴有罪。」
裴相和冷眼旁观。
张有德一贯是会哄人的。
也不怪他能在周弼身边待这么久。
不过裴相和走到现在,靠的从来不是谄媚。
他能在十年间令接连三位帝王对他深信不疑,离不开他,靠的是他自身所创造的价值,以及他过人的头脑与手腕。
周弼本余气未消,但这会子被张有德当祖宗一样伺候着,暴躁的脾气被抚平不少。
也是。
张有德是个苦出身,一把年纪才混到现在的地位,统共也才才读了那么点书,又能识得几个字?
他怎能跟裴相和相比?
第288章 玩得可尽兴?
十年前,裴相和跟在他身为太子的皇兄身边伺候。
皇子在上书房跟随姜太傅及诸位学士读书时,裴相和在旁边站着。
那时的裴相和,便有一目十行,且记忆力惊人的本事。
也因此,裴相和在一众宦官里面脱颖而出,太子对他尤其器重,学业方面更是离不开裴相和的指导。
裴相和也因此入了老皇帝的眼,得了不少特权。
后来,老皇帝还准许裴相和跟皇子们一起在上书房读书,为的就是让裴相和在学业上辅佐太子。
可以说,裴相和的才华,不比当朝任何一位学富五车的文臣差。
他就是命不好,才会被前司礼监掌印孙庙养在外面当了干儿子,又被孙庙送进宫,净了身。
不然依着裴相和的才能,便是以十三四五的年纪高中状元都不成问题。
周弼被张有德伺候得舒心,见鞋底沾到的粉被擦干净了,瞥了眼张有德。
想到这段时日没妃子陪伴,都是张有德尽心尽力的伺候,周弼脸色稍霁,便决定饶了张有德这一回,转而对裴相和道:「裴掌印,批红的权还是交给你吧。朕当初也是煳涂了,才会因神仙殿刺客一事迁怒你,把批红的权给了张有德这老货。这些日子以来也证明,不管是前朝,还是朕的身边,都离不开掌印。」
裴相和勾了唇角:「谢皇上。」
张有德躲过一劫,刚想欢喜,准备把散落一地的奏本捡起来,再跟周弼保证至多五日就把奏本看完。
眼下听完周弼的话,张有德笑脸一僵。
得!
白忙活了。
他折腾来折腾去的,以为裴相和被夺了批红的权,到了皇后娘娘身边办差,他便能趁机削弱裴相和在宫里的势力。
没想到事情不但没能如愿进行,还被裴相和借着帮皇后娘娘肃清后宫的名义除掉了不少他在各宫安插的爪牙。
不过半月,好不容易得来的批红权,就又这么轻易地回到了裴相和手中。
张有德不免丧气。
也怪他手里没有可用之人。
否则,这批红的权他定能握住。
周弼让张有德退到一边,上前同裴相和说话:「裴掌印,皇后回来了?」
裴相和想到姜娩不甚美观的下半张脸,再一看周弼迫不及待的眼神,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奴才刚送娘娘回坤宁宫。」
张有德:「……」
皇上好色的毛病又犯了。
养伤半月,皇上的伤势好转大半,一直靠着他安排人给皇上讲故事解闷和服用寒食散才熬到现在。
若非有这两样打发时间,依皇上的性子,早往后宫跑了。
此次皇后回宫,估计皇上眼下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飞到坤宁宫去。
周弼确实如此,恨不得早点跟小皇后圆房,他假模假样地问:「皇后在太傅府待了半个月,玩得可尽兴?」
裴相和又想到姜娩回程时在马车里睡着的一幕。
他将小轩窗推开,只是觉得途中无聊,想看看小皇后,解解闷。
对上周弼热切的目光,裴相和回神,答道:「娘娘很尽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第289章 他简直活腻了
周弼听到前一句话还很高兴,觉得小皇后多半会对他让她归宁如此之久的决定感恩戴德。
然而,当他听到裴相和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时,心情跟着一沉,问:「是什么?」
裴相和:「是端王。」
周弼早朝才被那帮臣子烦完,他们就像苍蝇一样在他耳边叨叨叨的,现在不想听到端王这两个字。
听裴相和再次提起,周弼黑下脸,不耐烦道:「他又怎么了?」
裴相和浅笑。
这个『又』字就很值得探究。
想来以姜太傅的本事,今日的早朝必然热闹。
张有德在一旁道:「掌印才回宫,没听说早朝一事。今日早朝,姜太傅联合几个文官参了端王,还在殿上细数端王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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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太傅也真是会给端王找麻烦。
张有德私底下收了端王钱财,因而,他是偏着端王的,还认为姜太傅不识抬举。
人家端王再怎么作恶都是皇室子弟,身上流得是皇家的血,生来就享有滥杀滥权的权力。
姜太傅一个过几年就要入棺材的人,不好好办春闱一事,招惹这些麻烦干嘛?
也就是皇后娘娘目前还得皇上的眼,加之春闱不可缺了姜太傅,皇上才会忍他。
若换成别的无用武之地的官员,皇上怕是又要在早朝时杀两个官员练手了。
周弼想着反正听得也够多了,不介意再多听一会儿,便道:「他让皇后不高兴了?」
裴相和还没让人把端王的死讯放出去,因而皇宫还瞒得严严实实。
「端王觊觎皇后娘娘,昨日强行将娘娘请进府里,还在晚间设宴款待一众子弟,让皇后娘娘穿喜服。」
「……」
周弼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敢让皇后穿喜服?
这不是想要取代他,妄图谋夺他的位子吗?
端王狼子野心!
不可再留!
张有德听得出了一身冷汗。
端王的胆子太大了!
好在他近来都在皇上跟前办事,私底下没跟端王接触,更没看在那两箱银子的份上在皇上面前说端王的好话,不然还会被这事儿牵连进去。
周弼来回踱步,明黄色袖袍随着走动鼓风。
他在殿里走了几圈后,将一旁摆着的花瓶扔在朱红柱子上,摔得四分五裂,怒道:「他简直活腻了!」
裴相和继续道:「除此之外,端王还想当众欺辱娘娘,甚至还在私底下跟赣州武王的人接触。亏得皇后娘娘机警,让她身边的宫女买通王府的下人跑去太傅府通风报信,恰逢奴才出城办事,回程时正要经过端王府,便跟报信的人遇上了。」
周弼追着问:「然后呢?皇后是否清白?」
要是清白毁了,人便不能留了。
身为皇后,不能保住清白,不能全了皇家颜面,纵是长得再美,也得死。
裴相和的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寒意。
周弼有此反应,并不奇怪。
毕竟皇上没用归没用,面子还是要的。
「娘娘清白无损,只是受了惊吓,奴才带人赶到的时候,端王已被娘娘重伤。」
周弼脸上的愤怒转成大喜:「好!」
第290章 是奴才
张有德在一边听着,情绪一阵儿一阵儿随着裴相和的话被抬高。
周弼大笑出声,决定一会儿就让人准备金银珠宝赏给坤宁宫,同时,他又兴奋不已,没想到他那娇滴滴的皇后竟然有伤端王的本事:「端王死了吗?」
裴相和:「死了。」
周弼:「好!皇后做得好!」
裴相和一笑:「不过端王不是娘娘所杀,是奴才。」
周弼愣住。
看向裴相和的眼里浮现惊惧之色。
他将这点情绪掩饰掉,对裴相和的行为大加赞赏:「掌印做得好,去端王府抄家的事情,也交给掌印吧。」
裴相和笑而不语。
周弼说完,看了一眼满地的奏本。
堆积的奏本也得尽快处理了。
不然明早那帮朝臣又得在他耳边唠叨。
他记得,裴相和在宫里是有住处的。
那还是周弋在位时赏的。
也是裴相和的特例。
身为宦官,又是天子最信任的人,裴相和一直拥有自由出入宫里的特权。
只是裴相和更喜宫外的住处,觉得自在,所以在玉和斋住得不多,就算有时住下,也是因办公太晚所致。
周弼看了眼张有德:「命人将奏本整理好送去玉和斋。」
张有德:「是。」
裴相和垂着眼眸,没作声。
玉和斋。
他确实很久没住了。
另外,那里离坤宁宫近。
张有德去殿外命令宫人进来把散落的奏本捡起,又不阴不阳地看了眼裴相和,面上客气,心里却恨不得将裴相和大卸八块。
-
解决完端王一事,裴相和出了干庆殿。
想到东厂大狱里关着的一堆子弟,以及各家送来赎人的钱财,他对裴得道:「将所收集的物证人证全部交给大理寺与刑部。」
周弼早朝时让大理寺刑部参与进来,所以这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裴得:「是。」
裴缺想起张有德讨厌的嘴脸,问:「干爹,那老货还留着干嘛?」
裴相和没说话,只往前走。
裴得忽然出声:「当然有用。」
裴缺:「他能有何用?」
裴得:「宫里的势力盘根错节,谁都想要获得皇上的信任,谁也都想从干爹的手里分权。但弄死了一个张有德,将来还会有王有德、李有德、赵有德。既然杀之不尽,倒不妨留着张有德。」
裴缺听明白了。
张有德固然讨厌,但是与其再花心思让新人上位,还不如把张有德留着。
反正他们跟张有德打了多年交道,早已摸清了他的路数。
而且张有德此人功利心重,却鼠目寸光,心眼小到容不得底下的人能耐胜过他,必会除掉别有心机想上位的人。
这也是借张有德的手,替他们拔除掉一些潜在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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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王婵带着宫女等候。
见裴相和出来时,她忍不住心动。
可再一想他宦官的身份,以及爬上龙榻所能为她带来的荣光,又按住了初初萌芽的倾慕。
这半个月,因着太后不让皇上在养伤期间近女色的懿旨,后宫的妃嫔谁都不敢在干庆殿附近晃悠。
王婵能来,也是太后得知裴相和回宫的消息,得了太后暗示。
第291章 是王姑娘
干庆殿内,周弼站在殿门口,看着裴相和远去的背影。
想到周端的下场,不禁生出些许害怕。
见有一女子守在外面等候裴相和,模样还不错时,周弼来了点兴趣,问张有德:「那是何人?」
张有德看了眼年轻貌美的王婵,尖着嗓儿答:「是王姑娘。」
周弼盯着王婵的脸一番打量。
这姿色,这身段,放在宫里的一众妃子里也是不差的。
那日王婵陪同太后来干庆殿时,周弼服用寒食散后上头,整个人沉浸在极致的亢奋中,连后背跟脖子的疼痛都忘记了,哪里还会在意王婵在没在殿里?
这会儿见王婵是个生面孔,难免觉得新鲜。
宫里的妃子们都看腻了。
偶尔看看新面孔,还挺赏心悦目。
周弼又问:「哪里来的王姑娘?」
张有德才被踢完,这会儿肩膀泛着阵阵疼意,脸上也疼,清晰的脚印都还没来得及清理。
见周弼眼里浮现的兴味,张有德心思一动。
皇上这是皇后还没吃到,又盯上了王姑娘?
他在宫里行走多年,底下耳目众多,一打听王婵的来歷,再一听王婵跟裴相和去御花园的事还是太后授意的,就猜到了太后的安排。
可一琢磨出太后的打算,张有德又不爽了。
都是太监。
都是缺了根儿的。
凭什么裴相和如此受到器重?
凭什么裴相和还能得到太后赏赐对食这样天大的恩宠?
想他张有德在宫里行走这么久,如履薄冰地混了多年,才在外面置办了一座府邸,花点钱从人牙子手里买了几个贫苦出身的对食。
而裴相和却在十几岁的年纪就被天子赏赐外宅,还被老皇帝准许跟皇子们出入上书房,甚至上上一位皇帝还给裴相和在宫里设了玉和斋那样气派的住处。
如今,这位皇上也处处离不开裴相和,对其忌惮又器重,太后还亲自给裴相和选对食。
尤其那王姑娘还生得貌美,人年轻,聪明,一看就是个懂得如何讨人欢心的。
眼下见周弼对王婵动了心思,张有德当然乐见其成,恨不得皇上把王姑娘给抢了,让裴相和的内心备受煎熬。
想着,张有德的态度更谄媚:「听说是太后特意召进宫来作陪的,出自王家,也是太后给裴掌印安排的对食。两人先前因着皇后归宁一事耽搁了,如今裴掌印送皇后娘娘回宫,王姑娘估计是得知他回宫的消息,特地来此见上一面,以解分别多日的相思之苦。」
周弼倒是没想到太后还瞒着他搞了这么一出。
王家有这样的美人,母后不想着送给他,却想着把人弄到裴相和榻上?
不过王婵比起皇后,他显然还是对皇后更感兴趣。
再者说了,他过阵子要是腻了小皇后,再把王婵弄到龙榻上伺候他不也是可以的吗?
台阶处。
裴相和看到王婵,脚步一顿。
裴缺裴得走在后面,自动拉开一段距离。
王婵笑着上前,施了一礼:「见过掌印。」
她有野心,但她清楚该在什么时候表现出来。
在没能如愿爬上龙榻前,一些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第292章 也不是不可
裴相和不喜王婵身上颇浓的脂粉味,觉着刺鼻,也从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一类人,便跟她之间保持着一段有些远的距离。
他知道,此时的干庆殿里,周弼正在暗处看着他跟王婵。
想到周弼方才得知端王被他所杀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惧,还有神仙殿的刺杀被迁怒,以及先前批红被夺的事,裴相和瞳孔微暗。
三年过去了。
当年那个只会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的周弼到底是成长了。
除了更会玩,更残暴,更会享受,也有了心机。
近年他所遇到的截杀里,怕是也有周弼的手笔。
这皇宫里面,似乎除了他家那不求上进只求苟活度日的娘娘以外,其他的都想他死啊。
能活成如今这副招人恨又令人畏惧的模样,裴相和也觉好笑。
不过在他筹谋的事情没有完成前,这些人越想他死,他就越要活着。
仇恨未报,心魔未除,哪有资格谈死?
王婵的野心在御花园时已经被他点燃,裴相和完全不担心她会纠缠自己。
他看了一眼跟着王婵的两个宫女,猜到是太后的安排,缓缓一笑:「半月不见,王姑娘风姿依旧。」
王婵心跳乱了半拍。
面对裴相和这样会说话又生得过于惊艷的人,相信这世上的大部分女子在面对他时都很难不动心。
唉!
他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是太监呢。
王婵在心里可惜完,面上露出的笑意倒是带着几分真心。
她觉得就这样跟裴相和相处也挺好。
万一她入不了当今的眼,爬不了龙榻,还能退而求其次,转过头来求裴相和的庇护和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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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这样的想法,王婵也不觉得自己的动心是羞于启齿的,甚至坦然接受对裴相和动心的事实。
她笑:「半月不见,掌印还是如此会说话。」
裴相和也笑。
但他的笑意未达眼底。
王婵想往上爬,光有野心不够,还需借势。
正好,他乐意帮她一把。
两人并肩走着。
宫人们跟在身后。
裴相和没有主动找话题攀谈,倒是王婵一直在绞尽脑汁得同他找话题聊,先是跟他说了一遍在宫里陪伴太后的事情,然后又询问起他在宫外的事情。
裴相和偶尔答上两句,刻意营造出一番跟王婵相谈甚欢的画面。
干庆殿里,周弼收回目光,随手把玩着腰间的龙纹玉佩。
「朕还会以为裴相和这样的人对谁都不会动心呢。」
话了,又道:「张有德,你还记得吗?朕那位皇妹平阳公主便是嫁了人,养了面首,至今还对裴相和痴心不改。说起来,平阳模样不差,朕见他不为多动,一度以为裴相和喜欢男子。要不是今日见他对王姑娘这般殷勤,还以为他就是棵千年铁树,万年也开不了花。」
张有德:「皇上,平阳公主何等尊贵?那是裴掌印有资格肖想的吗?」
周弼却道:「他要是中意朕那守寡的皇妹,也不是不可。」
一个皇妹而已。
跟他又不亲。
且平阳公主以前还连同宫人欺辱过他。
裴相和如果想要,给了就是。
张有德老脸一僵:「皇上,那可是公主啊!」
第293章 看久了还怪好看的
周弼满不在意:「公主怎么了?要不是裴相和不愿意,莫说平阳了,就是朕那看脸的母后都巴不得把他弄回殿里养着。」
张有德:「……」
还真是……
虽然他老在背地里暗戳戳地嫉妒裴相和,总要找机会酸言酸语几句,但张有德在后宫看了那么多张美人脸,便是再怎么昧着良心,都得由衷地夸一句裴相和长得好。
还有不少宫人私底下议论,若裴相和是女儿身,必倾国倾城,祸国殃民,也没了后宫妃子们的事儿。
周弼心情颇佳,笑道:「张有德,你有眼力劲儿,会来事儿,就是老了,长得不好。你要是年轻个十几岁,皮相过得去,朕那母后也乐意把你养在长宁宫玩玩。」
张有德陪着笑脸:「皇上就会打趣老奴。」
周弼走到一边坐下。
如今小皇后回来了,他的身体也已大好,正是帝后圆房的大好时机。
他道:「你去准备些金银物件儿,什么值钱拿什么,再吩咐御膳房做些滋补的药膳,朕晚上去坤宁宫。」
张有德:「奴才这就去传旨。」
-
得知周弼要驾临坤宁宫时,姜娩毫不意外。
用完膳,姜娩散着发坐在凳子上。
她看着妆奁里一排排新得的金银首饰,心满意足地清点完,便挑了些,让金钏放入她的小金库。
对于金银,姜娩的热情只增不减。
金钏四人已然接受姜娩毁容的事实,一个个也心大的很,该收拾的收拾,该给姜娩上妆的上妆。
银珀抱着一堆首饰蹲在旁边,盯着姜娩下颌处蔓延交错的红痕看。
是有几分狰狞。
还毁坏了娘娘的好相貌。
不过看久了,就习惯了,也没多吓人。
银珀:「娘娘,您这红纹看久了还怪好看的。」
姜娩拿着面镜子,左照照,右照照。
恕她眼拙,她真不觉得好看。
红凝在后面打理姜娩的一头乌髮,想到两个时辰后皇上就要驾临坤宁宫,还是有点怕:「娘娘,皇上脾气差,动辄打杀宫人,您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红壶忧心忡忡。
对比她们的紧张,姜娩则尤为平静。
她如今的局面比初入宫那会儿好了不少,前朝有祖父坐镇,所以姜娩稍加思索,觉得还挺乐观的:「无非是自此以后无宠罢了。」
金钏抱着身藕荷色宫裙过来,要说沉稳,宫人们见到她都得靠边站:「你们不用如此害怕,大可学一学娘娘,只管心宽些。」
银珀率先表决态度:「我反正是会跟着娘娘的。」
总之娘娘到哪儿,她到哪儿。
红凝觉着好不容易贪上一宽厚仁慈的主子,虽然遗憾这主子没一点上进的心思,但也不愿再去别的宫里换个新主子伺候:「我也跟着娘娘。」
红壶就更不用说了。
她从太傅府就跟着姜娩,当然不会中途弃主。
姜娩不勉强她们。
在她看来,她实在算不得是一个能带领她们在宫人堆里仰首挺胸,自己还能恩宠不断的有前途的主儿。
所以,就算她们中途抛弃她,各自去别的宫殿谋求生路也没什么。
第294章 您……您别怕
姜娩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眸一怔,微微失神。
想到周弼发怒时的残暴,以及神仙殿里被砍得血肉横飞的两名刺客,还有那晚妃子们两死两伤的下场,也会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害怕。
后背,窜上一股寒意。
可这点害怕,尚能克服。
她确信能安然地度过今晚。
天色暗了下去。
宫人们站在廊下,用铁钩将高高挂着的灯笼勾下,再将一盏盏宫灯点亮,又挂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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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周弼来的时候,身上没有酒气,也没有脂粉气。
姜娩听到外间的动静,快速抓过面纱戴在脸上,起身相迎。
周弼进殿,见她打扮得体,还戴着面纱时,一时也没觉得奇怪,只以为这是姜娩在跟他玩男女间的情趣。
毕竟妱妃就特别擅长这些,每回都爱折腾出一些新花样来讨他欢心。
周弼双眼放光,忍不住期待起一会儿姜娩的表现,他伸手去握她的手腕,姜娩却在洞悉后侧身,将他亲近的动作躲了过去。
周弼的手臂僵在半空,也不生气,全当她在欲拒还迎。
比起半个月前尚且木讷无风情的模样,此次回宫的小皇后显然变聪明些了。
只见她小脸儿白腻如瓷,髮髻低挽,双眸乌黑,眼里泛着湿漉漉的光,温顺的眉眼之间,一股子天然的柔媚风情倾泻而出。
周弼看得心里发烫。
只是她额间缠着的那一圈白色绢帛影响了整体的美感。
却也为她添了两分病弱之姿。
周弼来之前特意用了两碗鹿肉汤,这会儿心念一动,身体便随之发热。
对待还未得到的小皇后,他还是有几分耐心的:「皇后,端王欺辱你一事,朕在干庆殿听裴掌印禀报过了,委屈你了。」
姜娩站得远,生怕被他碰到。
听他提起端王,她神色微变,而后垂眼。
周弼知她年纪小,定然被吓坏了,见她举止间还在迴避他,尽管生了些恼意,还是压住了。
「此事裴掌印做得很好,欺辱皇后,对皇后不敬的人,便如同欺辱朕,对朕不敬。即便他是朕的皇弟也要受到惩戒。」他边说,边又要去拉姜娩皓腕。
姜娩再退。
周弼皱眉。
耐心消失殆尽。
姜娩察觉到了,她抬起眼,见周弼望向里屋的榻,暗示的意思明显,决定速战速决。
她的眼里闪过孤注一掷的光,又在周弼即将发怒的目光下再次后退两步。
周弼怒了:「皇后!」
她是不让他亲近吗?
姜娩对着他跪下。
从周弼的神情来看,裴相和禀明端王府一事的时候应该没有提到她已毁容。
她道:「皇上,臣妾有事要禀告。」
周弼换了口气,看在她受了惊吓的份上,决定再忍忍:「你想说什么?」
姜娩的手指,落在面纱一端。
周弼面色稍缓。
这是不跟他玩把戏了?
姜娩深吸口气,心底涌起的害怕令她的眼角生生逼出一层盈盈水光来,映衬着她额间的白色绢帛,显得更纤弱,可怜。
她在周弼的注视下,像是总算下了决心一样,软软开口:「皇上,您……您别怕。」
第295章 那……臣妾摘了
周弼喜欢她的嗓音。
细细的,柔柔的,说话时,听得人骨头髮酥。
小小的人儿骨架也小,腰如细柳,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像团身形拱起的小动物,招人怜爱的紧。
见她这般的紧张又正式,他突然想发笑,同时,也被她这模样勾出了好奇:「皇后貌美,朕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会怕?」
姜娩又娇又怯地望他:「那……臣妾摘面纱了。」
周弼:「摘吧。」
姜娩:「真的摘了?」
周弼:「摘!」
姜娩:「……」
行吧。
看他目光清明,来之前应该没有服用寒食散,也没有暴怒的迹象。
姜娩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所设想的结果应该会比她预料的情况要好上一些。
她摘了面纱,露出了红痕交错的下半张脸。
周弼本以为她是在跟他玩情趣,这会儿见到姜娩的下半张脸,口呆目钝。
她的脸……
「皇后,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姜娩被他的声音震得耳膜刺痛,双肩微颤。
金钏四人听到殿内的动静后,进殿跪成一排。
周弼指着她们,质问:「你们不是皇后的贴身宫女吗?快说,皇后不过是归宁,怎么一回宫就成了这个鬼样子?」
金钏跪伏在地:「回皇上,是端王。」
银珀跟着出声:「皇上,端王命人强行带走娘娘,还带走了奴婢跟金钏姐姐,将我们关在一间屋子里。娘娘被困多时,饿极了,就用了点吃食。昨晚,裴掌印赶来救走娘娘的时候还没什么,可是今早醒来,奴婢等就发现娘娘的脸成了这样。」
红凝跟红壶跪着不敢吱声。
周弼盯着姜娩的脸看了一眼:「裴相和怎么没跟朕禀报此事?」
姜娩猜到他会这么问,忙答:「皇上,不是裴掌印隐瞒不报,而是,而是此事他毫不知情。是臣妾自知毁容,伤心过后,又愧见天颜,所以离府前戴了面纱,没让裴掌印看到。」
周弼捏紧拳头。
端王……
好一个端王!
死都死了,还给他整这么一出。
眼看着玉软娇柔的小皇后变成了这副模样,周弼说不惋惜是不可能的。
多漂亮的一张脸……
就这么毁了!
瞥见周弼眼里漫出的嫌恶,姜娩暗喜。
她面上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泫然欲泣:「吓到皇上了,是臣妾的罪过。」
周弼本就是看中了姜娩的脸,又觉得小皇后性子比前面两个皇后好,所以先前对待她时,尚有新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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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页
这会儿见她毁容,便什么温存的心思都没了。
想到端王,周弼又心头火起,恨不得把端王的尸体运进宫来鞭打一顿。
而他晚膳又特意用了鹿肉汤,这会儿一身燥热无处排解。
见姜娩难过,他没心情哄人,只觉碍眼:「把面纱戴上。」
姜娩:「是。」
她伸手去捡面纱。
这时,一股风吹进来,灭了殿内的灯盏。
姜娩心知以后都不用担心侍寝了,努力维持住脸上的难过,摸到面纱后,准备戴上。
站在周弼的角度,姜娩此刻身在暗中,一张脸惨白,下颌至两颊的红痕变成了难看的乌紫色,双眸闪烁着诡异的幽光!
第296章 像
周弼被眼前阴森的景象吓得失了声,面色发白。
姜娩不明所以。
接着,周弼的脑海里闪现出前两位皇后死不瞑目还叫嚣着会爬出地府来找他索命的画面,身形一晃,跌坐于殿门口,喃喃道:「鬼……鬼……」
张有德顺着往里一看:「……」
小皇后毁了容,殿内没了烛光,瞧着确实像鬼。
他忙去搀被吓得失了态的周弼:「皇上……」
周弼起身后,再不敢回头看姜娩一眼,只用力地抓住张有德的小臂,出声催促:「走,快走……」
张有德搀扶着周弼,回头扫了一眼殿里。
一见这情况,便明白小皇后此生跟恩宠两个字绝了缘分。
张有德嘴角一勾。
正好,他也想看看一个失了宠的皇后接下来会过成什么样。
姜娩抓着面纱,还没来得及戴上,见周弼慌慌张张走了,还满脸惊恐地望着自己,发起了愣。
鬼?
是在说她吗?
她疑惑的目光落在金钏四人脸上,问:「本宫看上去像鬼吗?」
金钏四人先是看了看殿里昏暗的光线,再看了看姜娩红痕变成紫痕的脸,动作齐整地点头:「像。」
姜娩:「……」
-
周弼出了坤宁宫,满脑子都是姜娩惨白着脸双眼泛幽光的画面。
一直等离坤宁宫远了,他才停下步子。
前两位皇后死前怨恨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慄。
甚至连周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起了前两位皇后死前的模样。
张有德被他抓着的小臂生疼,他不敢有微词,还得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关切地出声:「皇上,您怎么了?是皇后毁容的面貌太吓人了吗?」
周弼吞了口口水。
如果只是毁容,当然没那么吓人。
张有德还记恨着姜娩肃清后宫一事给他带来的影响。
出手的是裴相和的人。
但如果不是姜娩给了裴相和时机,他的人也不会被弄死。
先前张有德见皇上对小皇后兴趣正浓,不敢出言挑拨,免得落一个离间帝后感情的罪名。
可现在小皇后毁了容,失了宠,实在大快人心。
张有德道:「皇后娘娘也真是的,明知道女儿家的脸有多重要,她竟没有保护好。只是,皇上跟皇后成亲多日,若帝后不同榻而眠的话传出去难免会招惹非议,皇上,您看……」
周弼打断他的话:「这坤宁宫朕是再也不想来了!」
张有德心里一喜,面上不露,软言劝道:「皇上,坤宁宫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住处,您若是再不踏足此处,会不会不太妥当?」
周弼瞪他:「天下都是朕的,朕所作所为,就是世人该奉行的道理,就是妥当!」
张有德:「是是是,皇上做什么都是对的。」
晚膳时的鹿肉汤已发挥效用,周弼思索着该往谁的宫里跑。
张有德低笑了声,道:「皇上,您有些日子没去看妱妃娘娘了,前两日,妱妃娘娘宫里的人还特意来跟老奴打听皇上的伤势。」
「妱妃好是好,可老对着那张脸……」周弼一副腻味了的神态。
忽的,他的脑海里浮现王婵的脸来。
第297章 抽簪的手一顿
那是他母后特意给裴相和准备的对食。
也是裴相和心仪的女子。
若他把人弄到手,也可以趁机给裴相和一个警告。
他是君,裴相和是臣。
他过去混得再差,再怎么摇尾乞怜,如今也是皇帝,是裴相和该拿命效忠的人。
周弼没了适才跑出坤宁宫的狼狈,抖了抖明黄袖袍,对张有德道:「你去长宁宫找王姑娘,就说朕想见她。」
张有德一听这话,心知皇上这是生了夺人的意思:「是。」
等周弼一行人走后,看完全程的裴相和从假山后面缓步而出。
他嘴角噙笑,手里拿着一个瓷瓶,长指在冷白的月辉下泛着透明的微光。
明日,后宫又要多一个皇帝的女人了。
至于这座华美的坤宁宫……如娘娘所愿,将会从今晚开始成为一座被皇上遗忘的宫殿,他家娘娘,再也不会被周弼重视。
裴缺摸了摸鼻子。
他也听到了皇上跟张有德的对话,猜到张有德这会子心里必然乐开了花。
想到满宫都在盛传裴相和跟王婵互相看对眼的事儿,裴缺笑了声。
他知道,这都是裴相和有意制造的假象。
起先他还不懂自个干爹为何要多此一举,现在却懂了。
皇上处处受掣肘,心有不满,却不敢对干爹甩脸色,便只能通过这点小事来获得心理上的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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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页
嗤!
多厉害啊。
堂堂九五之尊,竟然会用争夺女子的手段来彰显身为皇帝的威严,从而获得心理方面的满足。
裴得也笑。
这满宫上下还真以为王婵能入干爹的眼?
那是他们没见过干爹在皇后娘娘是怎样的。
裴缺道:「干爹,皇上这是要跟您抢人啊。」
裴相和不在意一笑。
随便抢。
一个王婵罢了。
他压根没看进眼过。
握紧瓷瓶,裴相和调头,往坤宁宫而去。
宫殿内。
被晚风吹灭的灯盏再次点亮。
金钏过去把窗户关严实。
姜娩握着面纱,在指尖绕了绕,想到周弼狼狈离开的模样,总觉得事情并非表面上看到的简单。
当今这位杀人如麻,这样一个人,为何会害怕毁容的她?
唯一比较合理的解释,便是皇上由此想到了令他感到恐惧的事。
不过这些,从此以后都跟她没关系了。
姜娩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成功混成了一个没有恩宠的皇后,日后啊,坤宁宫必然会冷清不少。
说不准哪日皇上遇到宠爱的妃子,还会动了废后的心思。
在那一天到来前,姜娩还是会抱着撞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想法当好这个皇后。
毕竟她拿着皇后的份例,享受着这个位子带来的尊荣,那么行事上也应该对得起她所得到和所享有的一切。
金钏四人无奈一笑,正准备退出殿内,就见裴相和来了。
四人神色一正,急忙施礼。
裴相和进了殿里。
为了迎接皇上,金钏四人合力帮姜娩打扮了一番,虽说比平时的行头简单,但在姜娩看来还是费事儿。
她坐在梳妆镜前,准备把髻间用来固定的几根素簪拿掉。
一抹身影走近。
姜娩抽簪的手一顿。
第298章 恶劣的念头忽起
玉色素簪被抽了一半,突兀地插在髻间。
姜娩的眼底盛满惊讶。
裴相和怎么会来?
她垂下抽簪的手臂,侧身坐在凳子上,一部分乌髮顺滑地散落肩头,藕荷色的宫裙层层叠叠,在地上铺开。
她望向出现在殿内的裴相和,红唇微张。
柔软的两片唇间,露出一条诱人的细缝。
裴相和眸光微暗。
她点了口脂。
极娇嫩的颜色。
低髻的她,没了髮髻高挽时的雍容端庄,添了几分温婉柔媚的风情。
姜娩见他走近,僵硬地併拢双膝坐着,问他:「掌印?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在她身前蹲下,抬手替她将那支抽了一半的玉簪从髮髻间抽出,放在洁净到反光的梳妆檯面上。
啪嗒一声。
很轻。
却听得姜娩神经绷紧。
她无措又不解地望他。
她以为,他在得知自己毁容以后,会跟周弼一样远离自己。
所以在看到裴相和出现时,她才会那般惊讶。
裴相和蹲在她的身前,细细打量她今晚的打扮,一只手掌,轻抚上她的右脸,将她右脸那边的红痕尽数遮掩。
他的嗓音,润沉有力,说的话,似男女情浓时的缠绵低语:「没什么事情,就是路过坤宁宫,突然想娘娘了。」
姜娩唿吸一顿,一看他这幽深不见底的眼神,只觉危险。
不是吧……
她都毁容了……
他还不放过她吗?
姜娩唇瓣微抿,感受到他落在脸颊的指腹,正想把他推开,他却用大拇指按压着她的唇瓣,指尖卡在她的两片唇之间。
姜娩:「……」
她这时如果说话,唇便会蹭到他的指尖。
但要是不说话,又安静得让人心慌。
她正要偏头躲,他却将她往前一揽——
姜娩吓得差点没坐稳,下意识伸手搭在他的两肩。
他趁势而上,落在她唇瓣间的指尖拿开。
取而代之的,是他微凉柔软的唇。
他的身上,还带着外间赶来时所夹的凉意。
姜娩望了眼没关的殿门。
好在宫人们都是守在外头两端的,她跟裴相和也是在靠里面的位置,面前还有绣着湖光山色的立式屏风作遮挡。
即便这样,姜娩仍会担心会有人中途进来,撞破她被裴相和抱着亲的一幕。
裴相和屈膝半蹲着,他身量足够高,便是这样的姿势依旧能跟她平视。
初时强势的吻,缓了力道,逐渐变得缠绵。
姜娩坐在凳子上,不敢动弹,承受着他绵密的深吻。
少女乌黑的发,缠绕在他白而分明的指间。
姜娩的唿吸被尽数掠夺,眼底洇开水意,在他强势的吻里失了挣扎的力气。
他的手顺着她的后背往下。
裴相和眸光带笑,脑海里闪现出她上回在唐园吓得喊停时的慌张模样,恶劣的念头忽起,便用手指在她后腰的软肉轻轻一捏。
姜娩瞪大眼睛,脖颈后仰,很低地吟了一声。
裴相和眼底笑意渐浓,摁着她的腰,趁她檀口启开时,舌顺势而入。
殿门口。
金钏:「……」
银珀:「……」
红壶:「……」
三人眼观鼻,鼻观心。
第299章 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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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页
红凝等了半天,以为娘娘会唤她们奉茶进去,结果里面毫无动静。
她见金钏三人不动,抬步进殿,见左右无人,又往里走,没走几步,红凝愣在原地,撞见了屏风后若隐若现的一角春色。
两道身影如藤蔓一般紧密地攀缠……
红凝背过身,慌乱地别过眼。
虽看得不算很清楚,却也足够透过这一角的风光猜到里面是何种意乱情迷的景象。
娘娘跟掌印……
他……
她……
他们……
金钏反应过来,立即冲进殿内,跟红壶合力,一人把红凝往后拽,一人在前头捂红凝的嘴,飞快地把人拽出去。
红凝惊魂未定,语无伦次道:「娘娘……她跟掌印……」
银珀早已让其余宫人退远,见红凝这模样,将食指竖在唇边:「嘘!」
红壶的表情可谓是要多凝重有多凝重:「嘘!」
金钏配合了一下她们:「嘘——」
红凝:「……」
等等……
这三人一点不惊讶,说明她们早已发现娘娘跟掌印有私。
合着弄了半天,她们仨都知道,却瞒着她是吧?
红凝呆了一会儿后,道:「所以娘娘不愿承宠,是因为喜欢裴掌印?」
金钏:「……」
银珀:「……」
红壶急急辩解:「不是!」
红凝:「不是?」
红壶摆手道:「红凝姐姐,你搞错顺序了,不是娘娘喜欢裴掌印,是裴掌印觊觎娘娘!」
红凝觉得自己的怀疑是有理可循的,反问:「你怎么知道娘娘不喜欢掌印?」
红壶解释不出,嘴硬道:「总之,娘娘是被逼的!」
红凝:「……」
她信红壶。
但,娘娘真的就一点都不喜欢裴掌印?
金钏:「……」
这二位也是心宽。
都这时候了,还在争辩此事。
拜託,她们的关注点不是应该忧愁未来的日子吗?
银珀嘀咕:「我原先以为娘娘毁容了,掌印就再不理会娘娘了,如今看来,即便娘娘没了恩宠,只要裴掌印在,咱们坤宁宫的人还是能在宫里横着走。」
金钏三人默了:「……」
成吧。
这位心更宽。
-
干庆殿。
王婵站在殿外,忐忑地看了眼张有德。
她本准备再看几页书歇下,谁曾想书没看完,御前伺候的张公公突然来找她,还说皇上要见她。
张有德对她那叫一个客气,擦了厚厚白粉的老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已然把王婵当成了未来的主子伺候。
他指了指敞开的殿门:「王姑娘,皇上等你好一会儿了,快请吧。」
王婵的心里涌起不安的情绪:「皇上等我?」
张有德:「是呢。」
王婵望着敞开的殿门。
殿里灯火通明,并未看到周弼的身影。
她总觉得这事儿蹊跷。
还不真实。
思索一番,王婵从腰间挂着的香囊里掏出两个沉甸甸的银裸子,往张有德手心一放,跟他打听:「张公公,您可否跟我说说,皇上为何要见我?」
张有德将银裸子推回去,怕皇上等得着急了,直接把王婵往里面一推,低声道:「王姑娘,这可是你飞上枝头的好机会,别在这里磨唧了。」
第300章 揽腰
王婵身体往前一跌,被张有德手臂间的这股力道推进干庆殿内。
她回头望了眼张有德。
一脸的担忧之色。
张有德沖她笑了两声,挥了挥手,低声道:「王姑娘,别害怕,只管相信老奴的话。」
王婵逐渐镇定下来:「……」
张有德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儿,向来是最会揣摩皇上心意的,他说是好事儿,是她飞上枝头的机会,还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客气,说明可能真的是好事儿。
王婵想罢,扫了一眼宽敞华美的干庆殿,往殿里而去。
里间传出一阵动静。
王婵屏息凝神,继续朝发出动静的地方走去。
她顺利地进到了殿内。
一抬眸,就见周弼坐在龙榻上。
他好像很热,腰带被解了扔在地上,明黄色的龙袍向两边敞开,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手里握着空了的琉璃杯。
杯身里边,残留了一点没吃完的粉末。
是寒食散。
王婵那日在干庆殿见过。
周弼把空了的琉璃杯扔在一边,又端起放在地上的一壶酒,仰起脖子,张着嘴,将未吞干净的粉末混着酒吞下。
见王婵来了,他将酒瓶扔在地上,摔得粉碎,然后用手臂撑龙榻边沿。
下一刻,周弼站了起来,他定定地望着他即将弄到手的新猎物,嘴角勾起淫邪的笑容,衣衫不整地,脚步微晃地向王婵走去。
王婵在宫里待了这么久,知晓了宫里的不少规矩,平时在长宁宫不敢多看,当着周弼的面也不敢多看。
她跪下见礼:「民女王婵见过皇上!」
周弼走到她面前,弯了腰。
屋里燃着薰香。
一股子甜腻的味道。
王婵闻了以后,忽觉不大对劲。
周弼蹲下,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燃着的薰香,指着香炉,说:「那是妱妃喜欢的情趣香,有个很雅致的名儿,不过朕记性差,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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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婵惊得瞪圆眸子:「……」
情趣香……
那不是男女同房时用来助兴的东西吗?
周弼一手抱拽着她,一手急切地把王婵的裙衫撕碎,将人往龙榻上弄。
王婵被这股力道拉着,半推半就地往前:「皇上……」
到了这会儿,望着越来越近的龙榻,王婵也明白张有德嘴里说的飞上枝头的好机会指的是什么事儿了。
皇上要宠幸她。
-
干庆殿外,张有德听着里面闹出的动静,双肩得意地抖了抖,笑了两声。
裴相和啊裴相和。
你就算拿回了批红的权,就算掌控着皇城内一切的风吹草动又如何?
眼下你在玉和斋辛辛苦苦地看奏本,你喜欢的女子却在龙榻上承欢。
也不知道等明日王姑娘承欢的消息传遍后宫时,裴相和得知心仪的人成了妃子,场面又该多有趣。
张有德望着夜空,一心巴望着天儿赶快亮。
-
坤宁宫里。
姜娩被吻得晕晕乎乎的。
她四肢发软。
柔软的身体随着裴相和逼近的动作轻晃。
裴相和将她揽了腰,往上一提,迫使她站起来,而后一脚踢开她散落在地的裙摆,抱着人往里间的软榻而去。
第301章 他越来越坏了
他将人压在身下,瞳孔深处,涌动着渴望的幽光。
裴相和的眼角,泛起被慾念激出的绯色,他将娇软的人儿弄得髮髻微乱,一双眼儿潮湿,白嫩的两颊生了粉。
姜娩被压着,没法动弹,只能被迫承受着他给的一切。
她频蹙眉。
他对她当真越来越坏了。
每回亲吻时,先是将她的唿吸掠夺个干净,又在她几乎快晕厥过去的时候渡一口气过来,让她维持几分清醒的神智。
姜娩被他这样耳鬓厮磨着,被他逼得没法子的时候,因着求生的本能,便只能学着开始回应他的吻,学着他亲她时的模样去抢夺一点空气过来。
往往这时,他就会恶劣地再次把她逼近死角。
他喜欢听她微喘。
他还喜欢听她被欺负到快要哭出声的低吟。
捉弄她时,裴相和只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愉快自心底发出。
忽的,姜娩觉得脚下一凉。
他抬高了她的左腿,在缠绵间抽出空来,指腹抵着鞋的边沿,一个用力,轻易便脱掉了她的鞋,指尖一勾,扯下她的足衣。
微热的长指,顺着她弓起的脚背往上抚摸。
一股战慄,席捲至姜娩全身!
她身子一弓,再次发出低吟。
卷翘的睫毛上沾了细碎的泪珠儿。
然后,脚踝处一凉。
有什么东西戴在了她的脚踝上。
凉丝丝的。
有轻微重量。
『咔哒』一声,是那物被扣上时发出的声响。
姜娩感觉到脚踝处那物的存在感以后,忍不住低眸,扫了一眼她被撩开裙摆和里裤的一截小腿。
白腻的肌肤上,有一圈亮眼的金色。
素的金圈,边缘被打磨得异常光滑,圈身在烛光下泛着耀眼的华光。
在这金圈之上,挂着精巧可爱的两个小铃铛。
她一动,铃铛随着力道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儿。
裴相和停了亲吻的动作,揽着姜娩的腰,将她从床榻之上抱着坐起,他的一只手正落在她脚踝的金圈上,长指拨弄了下铃铛。
又是一阵脆响。
他问:「娘娘,喜欢吗?」
当初在神仙殿时,他就觉得她脚踝处缺了一样东西。
近来闲着无事,便在府里随手画了张简易的图纸,再让底下的人找来全京都最好的金银工匠,将这东西花费了好些时日给打磨出来。
为了达到想要的效果,裴相和浪费了不少黄金。
姜娩被他抱在怀里,望着那铃铛发怔。
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姜娩见过不少金银物件,从质地的好坏,再到做工的精巧程度,她虽然不敢说了解,但也知晓什么是价值千金都难以得到的好物。
裴相和给她戴上的东西,瞧着不亮眼,但戴在她的脚踝处,越看越好看。
其做工,堪称到了巧夺天工的地步。
姜娩躬身过去,想解开,却半天摸不到关键处。
几次摸索无果以后,她望向裴相和:「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裴相和将她的手拿开,包裹在掌心,嗓音在夜里蛊惑极了,直听得人身体发软,耳根发烫:「娘娘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姜娩呆了:「……」
第302章 让我留下,好不好
应月轩。
一场激烈的情事方歇。
惋贵妃散着发,不着寸缕地依偎在李思的怀里,她抱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欢爱过后的痕迹,脸颊散落下来的碎发湿润地贴在面庞之上。
李思在她发间落下一吻。
惋贵妃生产完养了将近一个月,身体已然大好。
她从李思的怀里抬起头,想到在宫里难熬的日子,一直也找不到可以出宫的机会,心中焦急,道:「李思,我们走吧。」
她不想待在皇宫。
更不想伺候那个昏君。
说起来,其实惋贵妃侍寝的次数不多。
除了最开始周弼对她新鲜感还没过去的时候,后面周弼腻了她,就再也没有驾临过应月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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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页
至于她跟李思,本是,情投意合,两家甚至都在商量婚期了。
谁知道,惋贵妃出去买首饰的时候会被微服出巡的周弼撞见。
周弼见到惋贵妃,一时新鲜,便想办法把人弄到了手。
惋贵妃跟李思家中都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家,她父亲读了一辈子书,到了不惑之年才堪堪中了秀才,后来靠着买通关系当了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县。
至于李家在当地算是书香之家。
可他们两家加起来,哪里能得罪的起周弼?
为了保全两家人的性命,惋贵妃只能狠心断了这段情,抛却过往,随周弼进宫。
只是她没想到李思如此痴情,为了她竟然捨弃掉一切,跑来宫里当了太监。
惋贵妃一见到他,便将他认了出来,趁着当时还有些恩宠把人弄到应月轩当差。
两人当初是不得已分开,哪怕惋贵妃一开始还会顾忌到身份跟李思保持距离,恪守本分,可还是抵不过对对方的情意。
李思同她说,他是买通了宫里的人进来的,还花钱疏通了净身房的人。
惋贵妃听完心惊肉跳。
宫里规矩严明,不是这么好进的。
更遑论是买通净身房的人。
惋贵妃一直觉得这事儿蹊跷,还以为是谁在背后算计她跟李思。
眼看着在宫里待了一年,她跟李思的事情也没有被捅破,方安了心,还将李思能进宫的事情归结成是两人情缘未了,是老天爷开眼。
李思何尝不想跟她离开皇宫?
但皇城守卫森严,妃嫔们即便有幸出宫身边也会跟着一堆侍卫,想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岂会容易?
他道:「惋儿,我也想带你跟孩子走,可形势不容乐观。」
惋贵妃:「我们找皇后。」
李思:「她会帮我们吗?」
惋贵妃:「她当然不会帮我们,但我们可以利用她的身份完成逃离的计划。」
李思:「好,我听你的。」
-
脚踝处多了一样东西,怎么都不适应。
裴相和放下她的里裤和裙摆,拥着她,轻嗅她发间的浅香,将头轻靠在她的肩上,压得她的身体一沉。
他用指尖勾起她垂在胸前的一缕发,摆弄着发梢:「娘娘。」
姜娩见他没再做什么,却还是不敢放松戒备,背嵴绷紧:「嗯?」
裴相和抬指,替她擦睫毛之上挂着的点点泪珠:「让我留下来伺候你,好不好?」
第303章 他居然还问
他替她擦拭泪珠的动作极温柔。
说话时的语气也极温柔。
还透着道不尽的缠绵与蛊惑。
姜娩被他提出的要求弄得一怔。
她上一刻觉得他对她越来越坏了,总会变着花样逼她在亲吻时学着做出回应,还逼得她不得不低吟出声。
她这一刻觉得,他不光越来越坏,还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他竟然想留宿坤宁宫……
他太大胆了!
裴相和将她眼睫的泪珠一点点擦拭干净,被泪染湿的指腹上沾着水光,他在她受了惊的目光下笑着,将染湿的指腹放入唇中吮吸,再用双臂将她环着,面对面再问:「我留下来,好不好?」
姜娩眼睫轻颤,两颊通红:「……」
他居然还问!
问得姜娩想装傻都不行。
她被他魅惑的神态弄得心跳失衡。
姜娩想,如果不是她看他像男妖精的一面多了,生了些抵抗力出来,定然无法逃脱他的圈套,还可能在他这样含着情意的注视下丢盔弃甲,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的,什么都应了他。
好在她理智没丢:「不好。」
裴相和唇边溢出笑来。
她的拒绝,他并不意外。
姜娩凝睇着他,见他没有动气,也没有态度强硬到非要留下的意思,心里绷紧的弦一松。
紧接着,她又注意到他唇角沾到的浅色口脂。
那是她的。
姜娩面颊发烫。
连带着流动的空气都热意蒸腾起来。
察觉到这姿势不妥,姜娩也没有牴触。
同他亲密的次数多了,不妥当的地方多了,她的适应力也会逐步增强。
姜娩往后缩了缩,只可惜床榻再大,空间始终有限,更何况他还用双手压住她的宫裙,让她没有再往后躲开的机会。
裴相和笑意一收,换了要求:「那娘娘记得多去玉和斋看我。」
姜娩:「玉和斋?」
裴相和空出一只手,为她整理衣襟:「嗯。」
姜娩不知道那是哪里,还以为又是类似唐园的住处,便道:「我出不了宫,没法去你说的地方看你。」
裴相和:「不在宫外。」
姜娩:「那在哪里?」
裴相和给她整理好后,拿开了手,并未打算闹得太过,毕竟他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圣人,再弄下去,极有可能会失控到无法收场。
他不怕失控。
只是怕她还受不住。
裴相和看了眼她额间的绢帛,把她从床榻上拉下来:「在宫里。」
她一下地,脚踝处的铃铛便碰撞出清脆的响。
走动间,铃铛相撞,铃声不绝。
姜娩消化了玉和斋这一信息,嘴上没应,但也没直接拒绝。
她听着耳边的铃铛声,叮铃铃的,悦耳归悦耳,可她很不习惯:「裴相和,我知道你送我东西是好意,但是戴着这个走起路来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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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页
裴相和却道:「会习惯的。」
姜娩:「……」
她本想试图劝说他把东西摘下来的。
听他如此说,已然是没了商量的余地,她只好闭嘴。
裴相和按着她,让她在凳子上坐好,转而又吩咐殿外的金钏四人打水进来。
银珀自告奋勇:「我来!」
红凝撞破殿里的一角春色后,这会儿精神正亢奋:「我来!」
第304章 是我对娘娘心生妄念
红壶:「……」
金钏在宫里多年,头一回这么无语:「……」
打水而已。
她们怎的一个比一个激动?
最后,还是金钏跟红壶端了水进殿。
银珀跟红凝则站在殿门口,一脸哀怨。
她们没能进殿,便伸长了脖子,一个劲儿往殿里瞅。
见姜娩这会儿跟裴相和衣衫齐整地坐在一边,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捕捉到了名为失落的情绪。
唉!
可惜!
还以为能看到点更不一样的呢。
裴相和将白色绢布拆掉,他凑近些,检查了一遍姜娩额头的伤势。
才一日功夫,上药的效果还不甚明显。
姜娩想让金钏或者红壶帮忙换药,见裴相和上了手,便知晓自己多说无益,索性坐着,任由他动作。
感受到伤口处传来的温热,以及他轻柔的力道,姜娩心尖儿微颤。
裴相和一边用湿帕将她的伤口清洗一遍,一边将来时所带的药瓶拿出来,再把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药膏倒在木籤上,一点一点用药膏将她的伤口覆盖:「还会疼吗?」
姜娩本想摇头,因被他一手扶住后脑固定着不能动弹,只好答道:「有的时候会疼,但没昨晚疼。」
裴相和看了一眼伤口的深浅程度:「这药膏每日早晚各涂一次,不然若是恢復不好,以后娘娘的额头会留疤。」
姜娩嗯嗯两声。
她眼下已经毁容,要是额头上再多一道疤,就更不好看了。
等他换完药,姜娩坐正,她一直都想找机会跟裴相和谈一谈,把他们目前的关系整理清楚,奈何此前都没有合适的时机。
今晚正好。
姜娩面色一正,道:「裴相和,你是司礼监掌印,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而我是皇后,我们这样……不对。」
裴相和正在擦嘴角沾到的口脂,他用手帕沾了水,擦完以后,看到手帕上一团淡淡的红色时,指腹在其上轻抹。
听到姜娩认真的话语时,裴相和出声纠正:「娘娘没有不对。」
姜娩:「……」
裴相和眉梢轻轻扬着,把用过的手帕放回衣袖,直直望进她清亮的眼里:「从始至终,都是我不对,是我对娘娘心生妄念。」
姜娩震惊:「……」
他居然承认了……
他居然承认他对她的心思不纯了……
而他如此直接,也把姜娩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酝酿好的话,全被他的不按常理出牌彻底打乱。
他笑着道:「娘娘很好。」
姜娩眨眼:「……」
裴相和续道:「娘娘也是一位很称职的皇后。」
姜娩再眨眼:「……」
蓦的,他语气一转:「是我不好。」
姜娩的心里涌起一阵刺痛,淡淡的,极快,可却清楚地告诉她,她在听到他这么说时很不舒服,也不喜欢裴相和这般厌恶自己,下意识道:「不是的,裴相和,你没有不好,你很好,真的。」
裴相和眼眸轻轻一抬:「是吗?」
姜娩点头:「嗯。」
裴相和:「娘娘真觉得我好?」
为了显得更有可信度,姜娩这回点头时重重的:「嗯!」
第305章 娘娘,别不要我
裴相和垂眸。
一抹自嘲的笑自眼底飞快闪过。
真好笑。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觉得他好呢?
姜娩见他如此,平静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巴掌大尖锐的石块。
那是让她觉得沉闷的重量。
仿佛那块石块尖锐的周身正在她的五脏六腑不轻不重地割着,磨着,速度缓慢,又重复。
被割到的地方,不见一滴血珠,只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划痕。
即便如此,仍是弄得她不舒服。
她伸手过去,将掌心搭在他的手背上,软声解释:「裴相和,你别多想,我跟你说我们这样不对,是因为我们的身份差距。还有,我这么说不是嫌弃你的意思,更没有说你不好。」
感觉到手背上覆来的温软,裴相和心念一动,反握住她的手,倾身靠近,与她四目相对:「既然娘娘觉得我好,那为什么总想跟我划清界限?」
姜娩在这件事情上很坚持:「我们应该划清界限。」
她怕。
怕事情败露。
还怕自己会一次次因为心软而动摇理智。
裴相和抓过她的手,让她的指尖落在他的眉眼。
他记得,她喜欢他鼻尖的这颗痣。
所以他牵引着她微热的指尖,让她的指腹,落在那颗朱红色的小痣之上。
他的嗓音里,充满了一戳即散的破碎感,似带着祈求一般开口:「娘娘,别不要我。」
姜娩张了张嘴,原本坚定的话被梗在了喉间:「我……」
裴相和:「娘娘捨得不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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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说不出一个字了:「……」
本来清晰的思绪,也被他三言两语给带偏。
她眉心微蹙,反应开始迟钝,完全没弄明白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她不要他这一话题上。
裴相和嘴角微扬,将她有趣而呆愣的神态看在眼底。
他在她还没回神的情况下,抓过她的指尖,让她的指腹落在他的唇上,牵引着她,来回描绘:「娘娘,夜深了,你今日刚回宫,需要休息,不如先安置吧?」
姜娩愣愣地哦了声。
指尖的触感,让她的注意力再次跑偏。
她犹如被火星子烫到了般收回手指。
他又道:「娘娘记得去玉和斋看我。」
姜娩又愣愣了地哦了一声。
达到目的以后,裴相和放过了她,离了坤宁宫。
他走出去时,艷丽的面上带着阴云散去,阴霾尽消的舒朗笑意。
唇瓣勾出的弧度甚至有点坏。
又好看得人心肝儿直颤。
金钏四人偷偷地瞧了眼。
等人走远后,红凝拍了拍怦怦乱跳的小心脏。
裴掌印长得好看这事儿满宫的人都知道,但她没想到他笑起来的时候这么夺人心魄啊:「忽然觉得,我们家娘娘捡了个大便宜。」
红壶一听,不乐意了:「明明是裴掌印占娘娘便宜!」
在这件事儿上,银珀觉得她是有发言权的。
在唐园,银珀亲眼见过自家娘娘被轻薄后引人犯罪的模样。
当时,她可是硬生生费了很大的自制力才压住想抱娘娘的冲动:「红凝,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没看到娘娘最动人的时候。」
红凝承认娘娘没毁容的时候很美,只问:「难道掌印不好看吗?」
红壶:「……」
第306章 她色令智昏
红凝:「满宫上下,谁能比掌印好看?」
红壶:「娘娘也好看。」
银珀吱声提醒:「……可娘娘如今毁容了。」
金钏:「……」
她们四人在外面议论得正欢时,姜娩还在盯着桌上的瓷瓶发呆。
终于,姜娩反应过来。
接着,她迷濛的目光渐明。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说了什么蠢话以后,姜娩先是扶额,而后用双手捂住脸,懊恼地发出低低的弱弱的嗷呜声。
怎么就稀里煳涂答应去玉和斋看他了呢。
怎么就被他把事先想好要谈的话题给越扯越远了呢。
果然,她骨子里就是一色胚吗?
否则又怎会色令智昏,还被他撩拨几下,就轻易岔开了话题,还把她的步骤全给打乱了?
想到触手的感觉,以及指尖落在裴相和鼻尖那颗硃砂痣时所感受到的温度,姜娩拿下捂脸的手,盯着犯罪的那只手看了几眼。
『啪』一声,姜娩打了打那只爪子。
-
当晚,满宫上下议论最欢的事便是皇后毁容,以及皇上吓得从坤宁宫出来一事。
干庆殿里的动静折腾到了后半夜。
一直到距离天亮只剩下两个时辰时,殿里的动静方歇。
张有德望着夜空,掐着时辰进去殿里伺候。
王婵浑身酸疼,一整夜几乎没怎么闭眼,察觉有人靠近时,她强撑着精神从龙榻之上爬起来,浑身赤裸地躺在唿唿大睡的周弼身边。
王婵拉了拉被子,遮住身体。
张有德守在外面,细着声儿道:「皇上,该起了。」
周弼没反应。
王婵躺在一边,推了推周弼的肩膀:「皇上?」
周弼睁眼,伸臂揽过王婵,还在她胸前抓了一把,捏得王婵身子一弓,同时也被他毫不怜惜的力道弄得泛疼。
将人玩够了,周弼裸着上身下榻。
王婵抓着被子躺着。
昨晚的经歷实在糟糕。
身上哪哪都疼。
她丝毫没有享受到一点欢爱时该有的愉悦。
但眼下不是去纠结昨夜侍寝的感受,而是弄个名分。
不然她承了宠,还无名无分地待在后宫,只会招来满宫上下的议论和嘲笑。
张有德伺候周弼穿衣,往里间看了眼,捂嘴笑了声,问:「皇上,王姑娘已经承宠,要是不给她一个正经名分,太后那边说不过去。」
王婵竖起耳朵听。
事已至此,名分必须要。
况且这边事情结束,太后那边还要有一个交代。
周弼张开双臂,任张有德给他整理龙袍:「就封为晨妃吧。」
张有德一惊。
初次承宠便封妃?
王姑娘前途无量啊。
王婵本以为能混个良人已是不错,压根没想到周弼一张嘴就许给她妃位。
她压住嘴角上翘的弧度,隐约猜到这事儿跟皇上想要膈应裴相和有关,便并没有显得多高兴。
王婵用被子裹住身体,跪于龙榻之上:「谢皇上恩典!」
周弼穿戴好,一听王婵这语气,随手拨开两边垂下的幔帐,捏住王婵的下巴:「爱妃听上去不高兴啊?」
王婵垂眼:「不敢!」
周弼松开手:「今晚还是爱妃侍寝。」
王婵:「是。」
第307章 王婵封妃
姜娩闭着眼醒来,再闭着眼下榻。
她很不情愿。
很生无可恋。
这才回宫一日,她就怀念在太傅府睡到自然醒的生活了,还怀念跟姜迎芳在院子里说话吃东西的惬意,以及在祖父院子里躲清静的散漫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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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眼下毁了容,如果再不把这个皇后当好,那她的地位难免不稳。
经过昨夜,相信她毁容一事应该传遍了宫里,各宫妃嫔也都对她现在的脸十分好奇。
姜娩不怕被嘲笑,决定满足一下各宫妃嫔的好奇心。
毁容就毁容吧。
她自己选择的。
做的时候自然也考虑过后果。
且她这人心宽,也并非是一个在意别人目光的人。
人活一辈子不易,她得怎么舒服怎么来。
金钏跟银珀见她下了床榻,还闭着眼往前走了两步时,不禁一笑。
随后,她们听到了一阵悦耳的铃铛声。
声儿不大。
若是在热闹的地方压根不会被发现。
但这会儿殿里安静,因而只要有一点响动,便能听见。
红凝跟红壶端着洗漱用具站在一边。
姜娩闭着眼再往前走了两步。
行走间,她脚踝的铃铛再次发出一阵叮铃铃的脆响。
四人齐齐往她的脚望了眼。
娘娘戴首饰了吗?
姜娩也听到了脚踝处传来的声音,她睁开眼,见金钏四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脚上时,面色微窘。
银珀过去蹲下,好奇心重的她撩起姜娩的裤脚一瞧。
待看清楚她脚踝间佩戴的金圈时,银珀先是惊嘆了一番其精巧的做工,动动脑子一想,就明白是谁给娘娘戴上去的:「娘娘,掌印眼光真好,这东西戴在您的脚踝处实在漂亮!」
铃音清脆。
金色的素圈,衬得姜娩脚踝更细,皮肤更白。
姜娩往后一退,心知她们看出来了她跟裴相和的关系有那么点不太正常。
她没说什么,睡意一扫而光。
净了面,漱完口,姜娩走到梳妆檯面前摆着的圆凳坐下。
金钏边为她梳头,边道:「娘娘,昨个夜里王姑娘承宠了。」
姜娩正拿着一支流苏簪观赏,听金钏说话的时候,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她嘴里的王姑娘是谁,顺嘴一问:「哪位王姑娘?」
银珀:「王婵王姑娘。」
红凝:「她还被封了晨妃。」
姜娩目光微顿。
王婵……
她不是太后给裴相和挑的对食吗?
换好宫装,金钏问她要不要戴面纱,姜娩摇头。
正厅,各宫妃嫔站得齐整整的。
她们今日请安比以前还来得早。
都是听说了姜娩毁容,吓得皇上慌忙跑出坤宁宫一事后好奇心起,想早点一睹皇后的真容的。
姜娩一露脸,便吓得胆小的妃子失声惊唿。
妃嫔们反应过来,又赶忙行礼。
姜娩抬手,示意她们起身,后入了座。
妱妃也在,她看着姜娩毁了的脸,眼底闪过笑意。
杜崋因端王一事被牵连入狱,至今没有归家,妱妃昨晚收到家中传信,父亲让她去找皇上,给杜崋求情。
妱妃不傻,看完信后,直接烧毁。
她清楚地知道端王这事儿有多出格。
她若掺和进去,不但不会帮到杜崋,还会惹一身腥。
第308章 都装什么呢
说到底,杜崋被牵连其中,也是源于他跟端王来往密切。
妱妃也知,只要查清事实,当晚去端王府赴宴的人便会被放出去。
只是入了东厂大狱,落到了以狠辣着称的裴相和手里,照东厂一贯行事的手段,酷刑加身是少不了的。
看到姜娩毁容,妱妃无疑是高兴的。
姜太傅归朝,严格把控春闱一事,底下又门生众多,连带姜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原本没有实权的皇后也因姜太傅的关系得以把位置坐得稳当。
更别说皇后的那张脸确实出众。
如今皇后脸没了,受宠是不可能了。
也省得她急着花心思对付皇后。
妱妃的目光,转而落在惋贵妃脸上。
惋贵妃出身平平,却胜在肚子争气,生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皇长子。
目前来说,她才是各宫眼里最大的威胁。
惋贵妃望向姜娩,道:「娘娘,您这脸还有復原的可能吗?」
姜娩垂目嘆息:「回宫前,本宫在太傅府一连请了好几位大夫查看,皆说无能为力,也不知宫里的太医有没有法子。这两日,本宫再请太医瞧瞧。若能恢復,自是再好不过。」
她此话一出,妃嫔们心思各异。
有的希望姜娩的脸能恢復。
有的则希望姜娩的脸永远不要恢復。
宫里容貌好的女人够多了。
皇后娘娘家族如今呈兴起之势,若脸再恢復,承宠就是必然。
到时,她们能分到的宠爱就更有限。
不过皇后娘娘治理后宫严明有方,似乎没有恩宠,日子照样能过得滋润。
有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
其中以舒妃跟妙良人为首。
姜娩在宫里待得时日不多,但她打理内务的公正,替一些落魄的妃子得到了极大的优待。
一些不想侍寝的,受过姜娩恩惠的,都自发站在了姜娩的阵营。
是以,后宫混乱的局势,今竟呈分明之态。
当然,也有茶言茶语的。
「唉,娘娘多好看的一张脸啊,怎么就……」
「皇上最重姿色,娘娘的脸成了这样,恩宠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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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娩听出她们语气里的幸灾乐祸。
笑吧。
尽情笑吧。
对于这些言论,置之不理便是。
而且,她又何尝不高兴呢?
舒妃没出声。
倒是坐在最外面的妙良人皱起了眉。
当日在干庆殿,如果没有姜娩在太后面前保下她,给她位份,她差点见阎王了。
便是不见阎王,侥倖保住一条命,待出了宫,也还是个供人消遣任人随意打杀的玩意儿。
听到一些嘴里担忧眼里却含着笑意的妃子说话时,妙良人拿出平时在宫外跟人撕逼的架势,一甩帕子,遮了满屋子的脂粉味,道:「得了,一个两个的,装什么呢!」
闻声,姜娩望去。
哦。
是妙良人。
妙良人的姿色摆在一众后妃里并不起眼,她若不出声,不会有谁注意到她。
在场的妃子面色俱变。
谁都知道这位妙良人是怎么爬上龙榻,以前又是个什么不光彩的出身。
她们看妙良人的眼神,满是轻蔑。
一个取悦人的玩意儿,有什么资格跟她们同坐一处?
第309章 就罚妙良人不吃晚膳
舒妃端着茶盏,瞧了眼浮动的茶叶,吹了吹茶面上散着的热气。
她是满宫妃嫔里最先受过姜娩恩惠的,对姜娩始终抱着一层感激,见妙良人这副横眉怒眼的模样,便知这位是站在姜娩这一边的。
她无声地翘了嘴角。
皇后娘娘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或许皇后娘娘确实没有要笼络妃子发展势力的心思,可有她治理后宫,确实还了这乌烟瘴气的宫里一片清宁。
一些因此受到恩惠被从水深火热里解救出来的妃子,私底下纷纷对皇后娘娘感恩戴德。
这不,就是皇后娘娘归宁半月,宫里的秩序都没乱过。
再有,谁要是敢说皇后娘娘一句不是,就自有妃子站出来跟其理论。
姜娩也没料到后宫成了这样的局面。
毕竟她是关起殿门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一把好手。
妙良人虽气焰嚣张,却是在维护她。
而妙良人引战的话一出口,一些妃子就坐不住了,纷纷把矛头对准妙良人。
「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一个连摆件儿都不如的东西,竟敢在我等面前狂吠!」
「这也就是皇后娘娘心善,才会给你施捨一个地方。」
「……」
妙戈是出身差,可正因这样,导致妙戈见到的场面,见过的卑劣比这难堪的多。
她冷哼一声,拿出市井妇人撒泼干架那一套,抓过几上摆着的茶盏朝说话的那几个妃子砸去!
几名妃子惊叫连连。
滚烫的茶水砸在身上,烫得她们仪态尽失,连声骂道:「贱人!」
妙戈毫不在意她们的谩骂。
她觉着后宫挺好玩儿的。
这些人嘴上骂骂咧咧,其杀伤程度跟外面市井妇人的难听程度实在相差甚远:「一群嚼舌根的,连骂人都不会,要不要老娘教教你们?」
被茶盏砸到的几名妃子瞪圆双眼:「……」
妱妃:「……」
惋贵妃:「……」
舒妃喝茶的动作一顿:「……」
妙良人这脾性,当真泼辣。
姜娩还从未见过如此混乱的场面,一时呆了。
金钏四人发愣。
她们在后宫多年,真没见过如妙良人这般彪悍的妃子。
小小良人,脾气一发,简直能翻了天。
那几名妃子骂骂咧咧过后,见妙良人还要动粗,心知不是对手,便目光一转,朝姜娩跪下:「娘娘,妙良人当着您的面行事如此放肆,实乃是没把您放在眼里,您要是不管管,如何彰显您的威仪?」
妙良人转身,也跪下。
她不辩解,一副随便姜娩处置的态度。
姜娩见她这样,有些发愁。
想以德服众的话,不处置妙良人不行。
但妙良人也是在为她说话。
作为受益的一方,姜娩会记妙良人的好。
看着那几名妃子的狼狈模样,姜娩是想笑的,只是面上还得维持住身为皇后的端庄,便命宫人将跪着的几名妃子搀扶起来。
妙良人惹了事儿也不怕,还恶狠狠地瞪了眼那几名妃子:「臣妾言行粗鄙,任凭娘娘处置!」
姜娩『端庄严明』道:「那就罚妙良人今日不吃晚膳。」
第310章 晨妃
妙良人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异常滋润,加之宫里膳食精细,以致于她顿顿胃口大开,腰身比刚进宫那会儿粗了一圈。
一听姜娩这轻飘飘的责罚,妙良人嘴角一勾,用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了眼那几名愤愤不平的妃子,叩拜谢恩:「谢娘娘责罚!」
饿一顿而已。
对她这种苦出身的人来说小菜一碟。
况且妙良人被当玩意儿养着的时候,为了迎合贵人们喜胖喜瘦的喜好,常常飢一顿,饱一顿。
是以,姜娩这责罚实在仁慈。
那几名妃子对姜娩的处置心有微词,一个个咬着唇,沉着脸,可一想她们之前的茶言茶语,到底理亏,也不敢对姜娩的处置说什么。
解决完这事儿,姜娩正准备找藉口让妃嫔们离去,殿外,一道身影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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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页
是才被封妃的王婵。
王婵才承宠完没几个时辰,此时身子还乏的很。
可她始终记着宫里的规矩。
既成了妃子,每日给皇后请安便是她身为后妃的分内之事。
她一进殿,妃嫔们全噤了声。
昨晚王婵侍寝一事,妃嫔们都从宫人们的议论里知道了。
她们平日不去长宁宫给太后请安,所以很多都没有见过王婵,也只知道长宁宫偏殿住着一位王姑娘。
还知道这位王姑娘是太后母族的人,是太后为裴相和选定的对食。
眼下倒是有趣。
谁能想到,皇上宠幸了裴掌印的对食。
一方面,她们觉得这事儿听着新鲜。
另一方面,她们也对这位王姑娘的容貌感到好奇。
如今一见王婵,便不意外了。
皇上重色,素来贪新鲜,这位王姑娘仅侍寝一晚,身后又无家族依仗,实在不是什么正经闺秀出身,但却凭藉一晚封妃。
这样的福气,看得后宫的女子眼红不已。
「哟,这位妹妹便是晨妃吧。」
「模样可真好看。」
「这么漂亮的妹妹,我瞧着都喜欢,也难怪皇上稀罕。」
「就是可怜了裴掌印……」
「……」
听到她们提起裴相和,王婵脸上的表情变了一变。
妙良人端着茶盏,打量了一眼王婵。
宫里的美人儿是真多。
但她还是最喜欢皇后娘娘。
便是毁了容,她照样喜欢。
王婵行动间步子不便,一些妃子一看就猜到了其中门道,她们望向王婵的眼里意味不明。
姜娩看到王婵的时候,想的却是裴相和。
他知道王婵的事吗?
不过这个想法一出,就立即被姜娩从脑海里挥去。
裴相和的事,用不着她操心,也跟她无关。
王婵接受着众妃的打量,缓步走到近前,对着姜娩跪下。
为了这一日,王婵私底下做了不少准备,还特意跟资歷老的嬷嬷们学过礼仪,虽比不得嬷嬷们动作标准,总体还算过得去。
王婵请安:「臣妾见过娘娘!」
姜娩抬手:「晨妃请起。」
王婵起身,看了一眼舒妃对面空出的座位,在一旁宫人的牵引下过去入座。
后宫添了新人,话题自然而然就多了起来。
姜娩看似在听她们说话,心里却在算着时辰。
第311章 想想都觉得美好
约莫过了两刻钟,姜娩觉着妃子们拉着王婵说话说的够久了,她可以找藉口把人散去了,便搭着金钏的小臂起身:「本宫还得去长宁宫给太后请安,就不留各位姐妹了。」
众妃告退。
王婵还站着不走。
姜娩没在意,只是让金钏把回宫时给太后买的一些民间玩意儿准备好。
她正要与王婵擦身而过时,王婵出声:「娘娘,臣妾也要去长宁宫拜见太后,不如您带上臣妾一起?」
姜娩没拒绝。
就是一路上多了王婵,有点不自在。
王婵想着要见太后,心里惴惴。
在长宁宫,太后拉着她的手,不止一次地暗示她要主动去讨好裴相和,跟他培养感情,最好是能跟裴相和成其好事,争取在裴相和面前多说王家的好话。
王家虽是太后娘家,可跟在京都盘踞多年的诸多世族比起来,根基太浅,毫无底蕴。
满京都的人提起王家时,也仅是面上客气,背地里则冷嘲热讽。
他们看不起王家。
只是因着太后的关系不敢在明面表露。
纵观京都,甚至皇城的一半势力几乎都握在裴相和的手里,如果王家能够得到裴相和的支持,再靠着东厂和司礼监两处的权势,必能迅速在京都站稳脚跟。
如今王婵承宠,一跃成了晨妃,无疑是把太后的计划给打乱了。
姜娩款款走着,见王婵没说话,也沉默不语。
王婵看向她,想到太后对皇后很是中意,有意跟姜娩拉近关系:「娘娘,归宁半月,您在太傅府可还舒心?」
别人主动搭话,姜娩自不会给人难堪。
她轻柔一笑,杏眼生辉:「舒心。」
王婵被她轻松的情绪感染。
她发现,皇后娘娘确实是一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说话轻柔,眉眼和顺,眼底攒着细碎的光,唇角微微上翘,始终带着恬静而懒散的笑意。
如扑面而来的春风。
如眷顾万物的暖阳。
她不像后宫那些自持贵女身份的妃嫔,盛气凌人。
更没有瞧不起毫无家族底气的妃子。
王婵心知,后宫的妃嫔们多是世族出身,骨子里大多傲慢。
甚至,她们也瞧不起太后,觉得太后豢养男宠一事是朝廷之耻,是天下女子之辱。
但皇后娘娘没有这种想法。
她对太后,始终敬重。
也难怪太后对满宫妃嫔不放在眼里,却对皇后娘娘印象深刻。
王婵又道:「娘娘不在宫里的日子,太后她老人家还时常念叨您呢。」
姜娩意外:「太后念叨本宫?」
「是啊。」说起这个,王婵还有点泛酸。
想她在太后面前处处迎合,句句讨好,结果还不如姜娩露个脸,陪太后说两句话。
「太后总说,若皇后娘娘能为皇上开枝散叶便好了,还说如娘娘这般的好性情,日后生出来的皇子必才学过人,生出的公主必温柔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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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页
姜娩:「……」
她怕是要辜负太后所愿了。
想起皇上昨夜被她吓得落荒而逃的背影,姜娩心里门儿清,恩宠二字,跟她再无缘分。
而恩宠没了,又怎会有孩子?
这种结果,姜娩想想都觉得美好。
第312章 透着几分邪肆
王婵没窥见姜娩眼里闪烁的笑意,见她不说话,再一想自己刚刚的话似乎不太妥当,脸色一变,沖姜娩施了一礼,急忙解释:「娘娘,请原谅臣妾的口不择言,臣妾说这些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也没有嘲讽娘娘的想法,臣妾只是将太后的话转述给您听而已。」
是她大意了。
也怪她在姜娩面前放松了警惕。
不然,她不会在说话时忘了拿捏分寸。
王婵心内一阵惊骇。
她觉得这位好脾气的皇后娘娘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
她只是那样温软地笑着,如话家常般跟人说话,就能用她周身的温和悄无声息地感染身边所有人,令他们下意识降低警惕。
想她王婵步步谨慎,时时权衡算计,这还是头一回在他人面前表现出如此松懈的一面。
姜娩扭头看她,毁容后的下半张脸近看时略显狰狞,但这无损她眉眼间惯有的柔和:「晨妃不必如此小心,本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前方一道如松似竹的身影带着几位宫人走近。
走在前头的,不是裴相和还能是谁?
裴缺裴得率先行礼:「奴才见过皇后娘娘,晨妃娘娘。」
裴相和静若深潭的目光落在姜娩脸上。
姜娩唇瓣微抿,别开视线。
王婵则像是痴了一般。
回想起昨夜干庆殿承宠时不甚爽利的经歷,王婵到现在都觉得身体里泛着疼意,再一想对她总是保持适当距离的裴相和,不免生出一股酸涩的情绪来。
比起难伺候的皇上,裴相和虽是宦官,却要有风度的多。
不过这点情绪,不足以令王婵后悔。
比起当裴相和的对食,自然是成为皇上的女人更加荣耀。
裴相和对王婵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走到姜娩身边,将小臂递到她面前,又看了眼跟着的金钏四人,眸光微凉。
金钏四人面色一变,齐齐往后退开。
有裴掌印在,娘娘无需她们近身伺候。
姜娩望着他的小臂,对上他透着几分邪肆的眼神,犹豫过后,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裴相和唇瓣微勾,金色的晨光落在他的面庞上,驱散他眉目间的疏冷。
他轻笑着,同她说话:「娘娘来看太后?」
姜娩抓着他的小臂,又不敢抓得太紧。
她没有涂染蔻丹的习惯,指如削葱根,指甲修剪得圆润,莹白透亮间,夹着浅浅的粉。
行走间,她脚踝处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儿。
姜娩听到后,耳根微热。
感受着他衣袖下的体温,她稳定心神,看也不看裴相和一眼,更不敢跟他目光相接,低低应了声:「嗯。」
王婵落在后头。
她看着两人的身影,心头升起一股怪异感。
裴相和不是不让人近身吗?
便是跟她并肩走着,也总会隔得甚远。
可他对皇后倒是亲近。
随即,王婵想起皇上因神仙殿刺客一事将裴相和派到姜娩身边伺候的安排,再一看两人自然的动作,便打消了心底涌起的怪异感和轻微的酸楚感。
他们整日在坤宁宫朝夕相对,关系熟识些,实属正常。
第313章 抬袖
一行人走进长宁宫。
姜娩抽回落在裴相和小臂处的手。
她站在殿外,没听到殿里传出的丝竹之声时,倍感意外。
于嬷嬷听了宫人禀报,立即赶来,见完礼,道:「裴掌印,皇后娘娘,太后近来迷上了听戏,命人在长宁宫外的园子里临时搭建了一个戏台子,老奴这就领你们过去。」
姜娩:「有劳。」
裴相和跟着。
王婵见于嬷嬷看到了自己却连招唿都不打一声,长宁宫的宫人们面色也冷冷的,猜到是太后授意。
她面色微红,倍觉难堪。
然而承宠的这条路子是她自己选的。
当初既然决定了要这么做,就该做出取捨,也该想到今日要承担的后果。
王婵庆幸自己是王家的人,心知太后纵然生气,可若是她在后宫出了什么事儿,太后也不会对她的死活置之不理。
姜娩走了一段路,问:「掌印怎么过来了?」
裴相和侧眼看她:「是太后差人请奴才过来的。」
姜娩纳闷,但没多问。
她琢磨着,太后把裴相和请来也不一定是有事。
或许太后就是看男宠们的脸看乏了,加之半月没见裴相和,想看看他那张脸了。
毕竟照太后的性子,这事儿也不是干不出来。
王婵的目光频频往裴相和身上扫。
她有心想跟裴相和说话,同他讲一讲昨晚干庆殿的事,但眼下四处都是宫人,她心知绝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很快,一阵咿咿呀呀的唱腔响起。
姜娩等人在于嬷嬷的指引下往前走去。
路过一座座假山,走过一座月牙形拱桥,就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特意搭建出来的戏台子。
此时,太后正坐着,享受男宠们争先抢后的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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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意外的是,现场除了太后跟她的几位男宠以外,旁边坐着的,还有一位年轻的华服女子。
姜娩觉得对方眼熟。
然后她想起来曾经在裴相和的私宅见过这张脸。
是平阳公主。
她眼神微妙地看了眼裴相和。
裴相和神色如常。
在接收到她投来的目光以后,他唇角的弧度加深。
姜娩不自在地清咳两声,躲开他的注视。
听到动静,太后抬手让正在唱戏的人停下,她喜欢好看的人,故而,戏班子里的几个角儿都样貌不错。
待得戏班子没了动静,一阵很轻的铃铛声便显了出来。
太后望向姜娩,本想问问这铃铛声是从哪里来的,结果一看到姜娩毁容的脸时,愣了好一瞬。
今日一早,于嬷嬷同她说过姜娩毁容,将皇上吓跑一事。
太后听完,当时没多大反应。
直到这会儿见到毁容过后的姜娩,她才接受这个事实:「皇后,你这脸……」
姜娩目光坦然,对于毁容一事表现得大大方方的。
见太后吓到了,她勐地抬袖,将骇人的下半张脸挡住,露出一双灵气逼人的眼儿:「抱歉,吓到母后了。」
太后沖她招了招手,示意周围的男宠退下,她道:「过来。」
姜娩抬袖过去。
王婵尴尬地站在后方。
平阳公主眼一抬,目不转睛地望向裴相和。
第314章 总不可能她们的肚子都不争气
平阳公主的眼里,饱含着思念与情意。
听闻裴相和重伤后,她满心担忧,顾不得跟男宠寻欢作乐,匆匆换了衣服便往裴相和的私宅赶。
被拒之不见后,平阳公主也不泄气,又连着跑了好几趟。
可回回都被裴缺裴得挡在门外。
这也导致平阳公主心底憋着股没撒的火气。
之后,平阳公主听闻京都一个新起的戏班子很火,便将戏班子弄进了宫,想法讨得太后欢心,成功找了理由在宫里住下。
平阳公主未嫁前,在宫里有寝殿,因而只需收拾一番,即可入住。
她知道裴相和不想见她,所以才想到了在宫里住上一段时日的法子。
平阳公主想,纵是得不到他,远远看几眼也是好的。
裴相和对她的凝视浑不在意。
平阳公主被他这副冷淡的态度伤到,攥紧掌心,心里又气又怒。
太后拉过姜娩的手,让她站到近前,再将姜娩举起挡脸的那只手拿下,重新打量起姜娩毁容的下半张脸。
这会儿离得近了,反倒没有刚才瞧着狰狞。
太后道:「听宫里的人说,你是在端王府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弄成这样的?」
姜娩垂眼:「是。」
太后端详了会儿,嘆息两声。
她本还想着等皇后回宫能跟皇帝早日完成大婚当晚未能完成的洞房花烛,期待早点抱上正宫所出的孩子,哪里想到半途会杀出一个端王。
「端王府一事,哀家听说了。」
觊觎皇后,便是暴露出了端王的不臣之心。
实在该死!
姜娩仍垂着眼,闷声不语。
一回宫,她又变成了木讷无趣的模样。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命宫人搬了食案过来,心事重重道:「皇后啊,你如今这样,哀家什么时候才能抱上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孙儿啊。」
眼看皇上在位三年了,至今还没有正宫所出的孩子。
对比先皇,周弼的子嗣缘着实淡薄了些。
姜娩在旁边坐下,想到惋贵妃生了皇长子,后宫也有那么多的妃子,笑道:「母后,皇上还年轻,子嗣的事不必操之过急,何况现今也有皇长子了。再者说了,后宫姐妹众多,想来她们很快就能为皇上开枝散叶的。」
皇上重欲,后宫充盈,每晚都有妃子侍寝。
姜娩以为,那么多年轻貌美,身体康健的妃子,总不可能她们的肚子都不争气。
太后不再多言。
那些妃嫔肚子里出来的,哪里能跟皇后肚子里出来的相比?
平阳公主等她们聊完,才道:「平阳见过皇嫂。」
姜娩微一颔首。
平阳淡淡一笑。
太后将目光落在裴相和脸上,想到平阳公主对他抱着怎样的心思,没有出言挑破,只是得知裴相和重伤的事情后,关心地问了句:「哀家听闻裴掌印在国清寺受了重伤,眼下可养好了?」
裴相和回道:「谢太后关心,已经好多了。」
太后点头,转而对姜娩道:「皇后,既然你来了,就留下来陪哀家跟平阳一起用早膳吧。」
姜娩确实饿了,应道:「儿臣听母后的。」
第315章 吓着娘娘了
王婵站在后面,见太后始终当没看到自己,也懒得同自己说话,不禁焦急起来。
她在后宫的依靠是太后。
她不能失去这座靠山。
这时,她觉察到平阳公主不善的目光。
王婵吓得一激灵。
被平阳公主阴嗖嗖地一瞧,她头皮一炸,瞬间想起民间盛行的一则传言。
传言,平阳公主在未出嫁前对裴相和痴心一片,还不知廉耻地抛弃身为公主的矜持与高贵,对裴相和一个不能享受天伦之乐的宦官死缠烂打。
让王婵倍觉糟糕的是,近来,宫人们盛传她是裴相和的心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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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平阳公主的不善因何而来后,她忽觉庆幸。
如今她已封妃,倒是可以藉此躲过平阳公主的针对。
现在想想,若她真的认命,真因对裴相和的倾慕之情选择顺从太后的心意,当了裴相和的对食,以后见到平阳公主怕是少不了被算计。
这般看来,承宠,倒成了明智之举。
眼见宫人们开始传膳,太后还是把自己当成空气对待,王婵急了,她上前几步,跪下请安:「晨妃见过太后!」
太后眼底有怒意闪过。
晨妃……
好一个晨妃!
事情发展到这,裴相和大致明白太后为何请他过来了。
平阳公主的目光在王婵跟裴相和二人之间来回地扫。
真如宫人们所言,裴相和心仪之人是王婵吗?
太后端过茶盏喝了一口,让戏班子的人到一边坐下。
她不喜欢后宫的莺莺燕燕,但她喜欢男宠们陪她说笑,由于最近沉迷听戏,太后便时常让戏班子的名角儿们陪她用膳。
余光瞥见王婵跪得规规矩矩的,太后眸光转冷。
下一刻,太后发作,将冒着热气的茶盏往王婵脑袋一砸,顿时将王婵的额头砸破!
滚烫的茶水泼了王婵一脸,其余则洒了她一身。
王婵惊唿。
被砸得地方疼得厉害。
可是她不敢躲。
她也心知自己想要承宠的盘算瞒不过太后。
王婵挺着背嵴,咬牙受了这疼,吞了这屈辱,继续当众跪着。
热茶顺着额头的血流淌在脸颊,烫得她脸上泛起红意。
被泼到的地方生疼。
太后的突然发难,吓得全场噤声。
姜娩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婵,泡得泛黄的几片茶叶还留在王婵的髮髻上,太后一盏茶砸过去,将来时打扮一新的王婵弄得狼狈不已。
她吞了吞口水。
那般滚烫的茶水泼在脸上跟身上,想想都疼。
裴相和将她害怕的小眼神瞧在眼底,见太后冷着脸,明白今早上这齣好戏是演给他看的。
他几步走到姜娩身边,给姜娩盛了碗山珍肉糜粥,又替她倒了杯茶,淡声开口:「太后,您吓着娘娘了。」
太后不是第一回见裴相和伺候姜娩,不觉有什么。
倒是平阳公主惊得瞪大了眼,惊奇又疑惑地望向姜娩。
她惊奇的是裴相和竟然愿意伺候姜娩!
她疑惑的则是姜娩到底是哪里入了裴相和的眼,能让他放下身段伺候?
除了这些感受外,平阳公主的心底还涌起一股嫉妒。
第316章 不烫
裴相和伸出两指併拢,搁在茶盏边,探了探温度,见姜娩胆小到忌惮地望向一盏茶的小模样,他的眼里划过笑意:「娘娘,这茶不烫。」
姜娩端过,喝了一口压惊。
太后看向面色微白的姜娩,没管跪着的王婵,目光落在裴相和跟姜娩身上看了一会儿。
她喝着粥,见平阳公主看得呆了,迟迟未动筷,道:「公主怎么不吃?是哀家这里的早膳不合公主的胃口吗?」
平阳公主收回目光,笑着夹了块糕点放在圆瓷盘里:「太后说笑了,自从嫁入将军府,我便再也没有尝过宫里御厨的手艺了,这回难得在宫里住上几日,自是要趁此机会多尝尝。」
姜娩见裴相和还给她夹菜,只觉压力山大。
他倒是气定神闲。
对比之下,姜娩则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别人看出来自己跟裴相和之间有什么。
她面色发窘,伸手抢过裴相和手里的筷子,垂着眼眸,道:「掌印,本宫自己来就好。」
裴相和无视她刻意撇清干系的动作,微丰的唇瓣噙着淡笑,一把抢回筷子:「皇上把奴才派到娘娘身边,为的是辅佐娘娘,伺候娘娘。既如此,在方方面面照顾好娘娘,便是奴才应尽的本分。」
姜娩:「……」
他拿皇上的话说事,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要是再不乖乖听话,指不定裴相和还能来一句她是抗旨。
于是,姜娩只能被迫地接受了他的照顾。
平阳公主皱眉。
那个昏君竟然让裴相和伺候人?!!
太后想起皇上对裴相和的处置,又看了一眼跪着的王婵,再结合昨日宫里开始传言王婵是裴相和心仪之人一事,尚混沌的脑中一阵清明。
她那儿子宠幸王婵,未必全是王婵的问题,很可能是周弼想要利用王婵来戳裴相和的肺管子。
混帐东西!
她让他对裴相和客气些,他就是这么做的?
抢臣子的对食,亏他干得出来!
并且,惹恼了裴相和,对他们母子全无好处!
周弼被这三年骄奢淫逸的生活侵蚀得得意忘形,快忘了当年吃过的苦,忘了裴相和对他们母子的恩情,这两年行事愈发放肆,愈发不把裴相和放在眼里。
然,太后还记得他们母子是怎么搭上裴相和的。
更不敢忘。
虽说君臣有别,裴相和效忠皇室是职责,是本分,但他们母子对裴相和该拿捏的分寸不能少。
现在的朝廷,各大世族的势力盘根错节,皇城之中的大半势力都掌握在裴相和的手里,周弼这个皇帝,瞧着风光,可说到底,还是得看裴相和的脸色。
周弼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宠幸王婵,不单单是看中了王婵的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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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弼是在藉此事表达他对裴相和掌权的不满,也是在藉此警告裴相和要时刻谨记臣子的身份。
太后想完,对周弼这偶尔有一点的脑子有些意外。
看来,这三年的皇帝没白当。
可惜,行事还是不知分寸。
太后心思百转,她一边享受着男宠们的伺候,一边暗暗留意到裴相和与姜娩无比自然的相处方式。
第317章 他真正感兴趣的人
见此情状,太后倍感惊奇。
她记得,裴相和跟皇后在宫里那会儿的关系还没这么的……熟。
这趟归宁之行,似乎让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些。
平阳公主一顿早膳吃得不是滋味,仅用了小半碗。
见姜娩毁了容不但不忧愁反而还胃口极佳,裴相和也不望自己一眼,平阳公主顿时不舒服了。
她这人吧,蔫坏儿,一旦不舒服,就总得做点什么,说点什么,让旁的人也甭想舒服。
平阳公主眸光一转,停了筷,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意味不明道:「皇嫂,你跟裴掌印关系不错啊。」
裴相和舀了勺粥,送到姜娩唇边。
姜娩张开嘴,在他的注视下,将粥一点点咽下。
她吃得很欢。
只见,少女温顺的眉眼间,涌着一团暖意融融的和气,亮晶晶的眸子因为舌尖吃到的美味满足地眯成月牙。
起初,姜娩不适应裴相和的伺候。
但吃着吃着,她就习惯了,甚至还在食案底下偷偷地抓住裴相和的一片衣角,往下拽了拽,眼神再直勾勾地望向某一处的盘子。
裴相和对她的适应能力心里有数,也早见识过了。
衣料被她的小手轻拽时,他眉梢不着痕迹地一扬,再一抬眼,一看她满是期盼的小眼神,便知晓其意。
姜娩可太喜欢美食了。
宫里的吃食比宫外的精緻,早膳时一小碟一小碟的,分量正好。
再看太后跟平阳公主面前摆着的大半还没吃的膳食,她面前的却已用了近半的量。
听到平阳公主的话,姜娩快速将嘴里的粥咽下,本欲张嘴说点什么,裴相和不给她机会,直接夹了一筷子蒸得松软的糕点送到她的唇边。
姜娩:「……」
晨光洒落在他跟姜娩身上。
更多的是落在她身上。
她柔软的发梢,轻薄的裙角,统统洒满了零碎密集的晨光。
裴相和跟她挨着,因她的缘故,侥倖地分到了一点晨光。
其中一缕,落在他又挺又直的鼻樑处,照得那颗朱红小痣绮丽生艷。
姜娩面色微红,将他夹来的糕点咬了一口。
裴相和抽空回了平阳公主的话:「娘娘心善,处事公正,待下宽厚,做奴才的能遇到这样的主子是奴才的福气。况且,奴才在国清寺遭遇截杀的时候,是娘娘带人赶到,这才从杀手的手里保住奴才的性命。从那时起,奴才就在心底发誓,娘娘便是奴才此生誓死效忠的人。」
姜娩嘴里含着食物,两腮微鼓。
她的目光轻移,落在他的脸上。
乌黑的眼里,盛满质疑的波光。
裴相和轻笑。
娘娘还是聪明的。
没有信这种骗人的鬼话。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信他说的话。
毕竟,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他留在她身边的目的是什么,又是想要从她身上索取什么。
太后面色微变。
誓死效忠么……
平阳公主心底的嫉妒快要冒出来了。
从裴相和对姜娩的态度里,她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直觉告诉她,有关王婵是裴相和心仪之人的传言或许是假的。
他真正感兴趣的人,可能是小皇嫂。
第318章 执念
但……可能吗?
他怎么敢……!
又怎么可以……
平阳公主想罢,暗自摇头。
以裴相和的聪明,不会做出这等有失分寸的事。
她甚至觉得或许事情就如裴相和说的那样,他愿意伺候皇嫂,仅仅是因为记得国清寺相救的恩情。
况且皇后都毁容了。
谁会喜欢一个毁容的人?
听裴相和说完国清寺遇险一事后,平阳公主出声:「你可以找我。」
太后的眼底闪过笑意。
平阳公主没有唤『裴掌印』,而是用的『你』,这心思……昭然若揭啊。
还以为她嫁了人,守寡后养了面首,便能忘却年少时痴缠裴相和的荒唐事。
没曾想事情过去几年了,平阳公主喜欢的人仍是裴相和。
或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同样也因为不曾得到,才会成为人心里的执念。
姜娩看了眼平阳公主。
祖父的话言犹在耳。
感受到姜娩的目光,平阳公主与之对视。
她本以为会见到一双嘲笑自己的眼,结果小皇嫂眼里的情绪平淡淡的,似乎并未觉得她喜欢裴相和是多失身份多自甘堕落的事。
裴相和冷淡地勾唇:「多谢公主好意,只是公主府离国清寺甚远,便是奴才派人求救,您也赶不及。」
平阳公主眉心紧锁,被堵得没了话。
王婵跪着,心底涌起一股不平。
他们个个衣着光鲜,个个当着她的面说着话,是把她当空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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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不管王婵。
她就是有意让王婵长记性。
纵然承宠不全是王婵的盘算,但人是她接进宫的,也是她安排给裴相和的。
话说了,事做了,中途却生了变故。
王婵此举,无疑是在打太后的脸面。
当众扔茶盏砸王婵,让王婵跪着,不光是因为太后心里不舒服,觉得活了半辈子,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还因为她想要让裴相和看着,也算是用这样的行为同他道歉。
早膳毕,宫人们将食案撤下。
姜娩一吃饱,人就犯懒。
好在她还记得来长宁宫是干嘛的。
姜娩让金钏银珀上前,把从宫外带回的一些玩意儿呈给太后。
还有一些民间风靡的糕点。
太后年少入宫,一年又一年被困在深宫里,早忘了宫外是什么样子。
她挥手让戏班子的人准备新戏,拿着姜娩买回来的一堆小玩意反覆打量。
新奇地瞧了好一会儿,才将东西放下。
太后拿了块糕点,尝了一口,觉着味道不错,便让于嬷嬷把姜娩带回的吃食全部用盘子装起来。
她拉过姜娩的手,眼角浮现几丝细纹:「满宫的妃子,就属皇后有心,连归宁都想着给哀家带东西。」
她知道这些东西不贵重,但胜在姜娩念着她的心意。
于嬷嬷拿出一堆宫外妇人所佩戴的簪子金钗等物,见款式新奇大方,跟太后平时的衣着搭配也不显突兀,贊道:「皇后娘娘好眼光。」
银珀拿着一堆东西上前:「于嬷嬷,这是娘娘给您准备的。」
于嬷嬷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接过瞧了瞧。
怪不得太后喜欢小皇后。
这么懂事的小辈,谁能不喜?
于嬷嬷道完谢,把东西收好。
第319章 既知多嘴,就得学会管好嘴
太后拍了拍姜娩的手,心想,她那儿子要是有皇后的半点心思,她何至于跟他见面就吵,还相看两厌:「皇后有心了。」
姜娩笑而不语。
平阳公主在一旁瞧着,发现裴相和的目光始终追随姜娩以后,不免泛酸。
她的眼睛里泛起冷意,意味不明道:「新皇嫂的性子确实要比前两位皇嫂好,她们出身贵族,自小被家里人护着,难免心气傲了些,还是新皇嫂平易近人。」
平阳公主的一句话,如平地惊雷,瞬间把场面弄得僵住。
宫人们听她提起两位前皇后,面面相觑。
平阳公主可真敢说。
须知,前两位皇后的事在宫里乃是禁忌。
太后收了笑意。
前两位皇后到底是怎么死的,在宫里熬了几年的宫人多少知道一些。
可他们谁也不敢对人言,更不敢在私底下议论。
太后也了解皇上动辄打杀人的性子。
她心知,前两位皇后的死跟周弼脱不了干系。
想想当初四妃侍寝的下场,再蠢笨的,也该从中觉察到些许端倪。
姜娩听平阳公主说起前两位皇后,想到在太傅府时听婆子们说起前两位皇后骤然逝去一事,心里直发毛。
最近过得太安逸了。
都忘了她这个皇后说不定哪天也会跟前两位皇后落得一样的下场了。
落在身上的晨光温暖依旧,姜娩却觉得凉了些。
太后目光微冷地睨了眼平阳公主,她知晓女人的嫉妒心,也知晓姜娩这是因裴相和无辜被针对了。
「公主,前两位皇后的事已成过往,就不必再说于人前了吧。」
这话透着警告。
平阳公主新带来的戏班子确实不错,戏本子精彩,几个角儿容貌唱功上佳,但若是仅凭这些,太后还不至于被讨好的昏了头脑,更不可能由着平阳公主当着她的面提不该提的事。
再说平阳公主又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没必要护着。
犹记得落魄之时,这位公主也曾冷言冷语。
所以在小皇后跟平阳公主之间,太后当然站前者。
况且,太后虽觉得裴相和对小皇后态度确有不同,但她还记着裴相和的宦官身份。
当然,这不是最紧要的。
最紧要的,是太后看出来小皇后年纪小,于男女情事上压根没开窍。
还毁了容。
一根不解风情的木头罢了。
裴相和纵是初时觉着有趣,也就是闲来无趣,说几句话逗来玩玩。
依着男人的劣根性,过不了多久,裴相和就会失了兴致。
再顶多就是记着小皇后国清寺相救的恩情,处处帮衬些。
平阳公主听出太后话里的警告之意,心知越界,立时收敛:「太后说的是,是我多嘴了。」
太后拿了块糕点吃着。
这是姜娩带进宫里的。
她此举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维护皇后,让宫人们看清楚谁是皇后,再看清楚如今坐在帝王宝座上的人是谁。
王婵跪得膝盖疼。
太后慢条斯理地吃完糕点,喝了茶,见戏班子即将开演,丢出一句:「既知多嘴,就要学会管好嘴。」
第320章 认真的吗
平阳公主面露难堪。
太后这话分明是说给她听的。
想到这位太后是个什么出身,又是怎么在宫里摇尾乞怜活下来的,以及她母妃曾经是堂堂贵女出身,平阳公主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觉得屈辱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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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没办法。
谁让周弼坐在那个位子上呢?
谁让她这个公主的母妃死的早,她也没有一个嫡亲的兄长给她撑腰呢?
而今母妃的族人势弱,平阳公主身边又无可用之人,她想要出入宫里,想要还在京都有些地位,就势必要学着放下身段,学着怎么去讨好昔日压根看不上眼的人。
裴相和站在一旁不言。
太后抓着姜娩的手,见她容貌难看至此,心知姜娩这辈子承宠是再没可能了。
但她必须承认,这位小皇后虽然不解风情,管理后宫确实很好,且她行事公允,短短时间之内,便在后宫建立起贤德之名。
这些,都是前两位皇后生前没能做到的。
太后活了几十年,深知姜娩单是一个好名声还不够,还需要子嗣才能立足。否则,他日要是谁想争抢皇后的位子,便可用皇后入宫多年无所出这一条来攻击姜娩。
见姜娩正盯着台上的戏班子瞧,一副甚是好奇一会儿即将上演的故事的模样,太后嘆息。
这性子,不争不抢的,好,也不好。
姜娩扭头,对上太后的目光,问:「母后为何这般看儿臣?」
太后想了想现今宫里只有一位皇子,还是惋贵妃肚子里出来的。
她隐约记得惋贵妃出身低,朝中没有族亲可依仗,若是她的孩子能养在皇后膝下便再好不过。
心思一动,太后又想到姜娩的年纪。
小皇后如今连情事都不懂,怕是也不知晓如何当人母亲。
姜娩:「母后?」
太后下了决断:「皇后不可无子嗣。」
姜娩:「……」
她不着急子嗣。
真的。
然而太后哪里知晓她的心思,自顾自道:「惋贵妃出身低,皇子跟着她这样的生母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哀家想着,与其让她抚育皇子,不如将皇子放到你的膝下养。」
姜娩眸中微讶。
太后认真的吗?
她没有抢夺别人孩子的嗜好。
若真这么做了,惋贵妃得恨死她。
姜娩不想树敌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没接触过孩子。
「母后,大皇子是惋贵妃所出,您也知道惋贵妃为了生他差点连命都丢了,若是让他们母子分开,会不会不大好?」她试图劝说太后打消念头。
裴相和站在旁侧,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娘娘养孩子?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滑稽的画面,眼底染了笑意。
娘娘还小,养什么孩子?
太后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有什么不好?」太后越想,越觉得这个决定是明智之举。
「皇后什么出身?惋贵妃又是什么出身?」
「她的孩子能到你的膝下养,是他们母子的福气。」
「哀家也不是让她现在就把孩子交给你养,毕竟孩子还小,暂时离不开母亲的照料。等过两年,皇子能走路说话了,哀家再让惋贵妃把孩子送到坤宁宫。」
第321章 躲?
姜娩一听要过两年,立时松口气。
还好。
不是让她现在就养。
不然坤宁宫里多出来一个孩子,她得愁死。
她自己的安生日子都没过够呢,要是身边再多出来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姜娩觉得她大概会被折腾死。
太后的手掌在姜娩手背上一拍,道:「就这么定了。」
姜娩手被拍得一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谈完这事儿,她便陪着太后一起看戏。
戏名叫《鹤鸣》。
故事挺有意思的。
不是什么痴男怨女,你侬我侬,或是爱而不得的故事。
它讲的是一位少年家逢变故,全族上下数条人命蒙受冤屈而死,这位男子在忠僕的帮助下逃过一劫,之后男子改头换面,从一介文人重新来过,并通过他的才华考中恩科,利用卓绝的智计一步步将仇敌罪行揭发,再利用皇权为死去的族人,最终为家族洗清冤屈的故事。
姜娩跟太后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凑在一起讨论剧情。
裴相和看着台上的戏,眼底幽光浮动。
平阳公主有心想插嘴,想拉近跟太后的关系,但太后只顾着跟姜娩说话,似乎压根没注意到她,她也就神色讪讪地止了声儿,不凑上前去自讨没趣了。
她虽想要讨好太后,但骨子里仍是骄傲自负的,也做不到一次次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太后的冷屁股。
王婵跪得双腿发颤,加之昨夜没能休息,这会儿身子发软,她眼中含泪地望向裴相和,希望他能开口为自己在太后面前求情。
平阳公主瞧着,目光渐冷。
好一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晨妃!
她先是爬了龙床,这会儿竟然还妄图勾搭裴相和!
王婵蹙着眉,眼里噙泪,虽没说什么,可裴相和只消一眼便能从她的眼神便能解读出她的求救。
平阳公主将两人对视的一幕看在眼底,嫉妒得几欲发狂。
戏演到这会儿,刚好不是姜娩喜欢的一段,她便走起了神。
也是这时,姜娩察觉到周遭涌动的气氛有点怪异。
颇有一股子火药味。
姜娩望了眼身侧的裴相和,再看了眼恨不得将王婵大卸八块的平阳公主,以及可怜巴巴寻求帮助的王婵,瞥见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裴相和身上时,红润的唇瓣无声地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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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页
哇哦~
台上的戏剧情引人入胜。
台下的戏也火花四溅啊。
裴相和看着她灵动的小表情,眉梢微一挑。
姜娩对上他饶有兴致的目光,神色飞快一收,然后试图抓过一旁的茶盏,准备喝两口茶以作掩饰,结果,她的手指触到茶盏边沿,被烫得指尖一缩。
裴相和揭开茶盖,任热气散开,温声道:「娘娘小心,烫。」
姜娩抽回手,被烫过的指尖有着轻微的灼痛感,并将目光落回在戏台子上。
嗯。
不要理他。
看戏。
看戏。
裴相和低眸,浓密的睫,盖住眼底散漫的笑意。
躲?
躲得过吗?
两刻钟后,裴相和想起玉和斋一堆堆的奏本还需处理,对太后道:「太后,奴才还有要事处理,就不陪您跟娘娘看戏了。」
第322章 只觉可怕
姜娩当做没听见他的话,目不斜视地落在戏台子上,仿佛一心沉醉在戏里。
其实她在躲。
她怕裴相和暗示她去玉和斋一事。
甚至……
她连他的眼神都怕。
太后看得正入神,已然痴了,她没听清裴相和说了什么,只挥了手,嗯了一声。
裴相和正欲退下,见王婵求救的目光频频往他身上扫,他脚步微顿,而后又出声替王婵说了句:「太后,晨妃娘娘昨夜才承宠,这会儿若是跪得久了,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怕是不太好。」
王婵闻言,眼里一喜。
她望向裴相和的眼神里布满感激。
他还是对她有几分喜欢的。
不然,他不会为她求情。
平阳公主瞅着这一幕,气得快要冒烟。
枉她先前还觉得裴相和对小皇嫂有点心思,这会儿见王婵跟裴相和眉来眼去的,顿时打消了先前的念头,也信了近来宫里关于裴相和心仪王婵的传言。
太后没立即给出回应,但她听清楚了裴相和的话。
一直等裴相和走了,太后这才从戏台子上分出神来,看了眼跪得身体发抖的王婵:「既然裴掌印都替你说话了,说明他不再介怀你承宠一事,起来吧。」
王婵膝盖疼得厉害,还是靠着身边宫女的搀扶才站起来。
她扶着宫女的小臂,一瘸一拐走到太后跟前:「谢太后。」
太后见她一副被折腾了惨了的模样,想到周弼的性子,猜想他在床笫间未必懂得怜惜妃子,就知晓王婵初次承宠必然遭了一番罪。
到底是王家的人。
即便不能把人安插到裴相和身边,把王婵放在皇上身边也不错。
太后之前发了火,这会儿气消得差不多了:「既然成了皇上的妃子,那就收了心,好好伺候皇上。」
别当她看不出王婵对裴相和的心思。
尽管这点喜欢不足以动摇王婵的野心,可太后仍觉不舒服。
王婵福了福身:「是。」
太后不想见到她:「这里有皇后跟公主陪着哀家,你退下吧。」
王婵这会儿身体疼,膝盖疼,额头被砸破的伤口也需处理,想到皇上晚上还要她去干庆殿侍寝,她便没有强撑着要留下来:「是。」
姜娩看了眼王婵离去的背影。
想到王婵侍寝后面色差成这样,立即感到庆幸。
得亏她毁容了。
这才成功躲过侍寝。
不然今日王婵的下场,就是她侍寝后的下场。
姜娩一想,只觉可怕。
太后见她神色有异,问:「皇后在想什么?」
姜娩回神,莞尔一笑,把话题引回到戏上:「没什么,就是在想戏本子里的主人公这一遭能不能平安度过。」
太后看得戏多,见姜娩如此痴迷,知晓宫里寂寞,道:「近来哀家没事儿,这戏班子写得戏本也多,皇后每日处理完内务,便过来陪哀家说说话吧。」
姜娩欣然应下:「只要母后不觉得儿臣烦,儿臣定然日日往长宁宫跑。」
太后失笑。
平阳公主见她们相处得如此和谐,自己怎么都插不进嘴,只能在一旁陪着笑,干坐着。
第323章 可是,他对皇嫂说了
这场戏,听到了正午。
日光照在身上,照得姜娩身体里每一个细胞暖洋洋的,听着耳边时而婉转时而高昂的戏曲声,她昏昏欲睡。
太后侧目,看了她一眼。
戏班子唱了这么久,她也有些乏了,便想回宫午休一会儿,哪知一回头,就见姜娩垂着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耷着。
少女发间的白玉响铃簪,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华光。
太后勾起唇角:「皇后困了?」
闻声,姜娩迷迷煳煳地睁开眼。
初回宫里,还不大习惯宫里的作息。
且她有午睡的习惯,一到点,困意自会袭来。
她点头:「嗯。」
太后:「那便回吧。」
姜娩起身。
一阵铃音响起。
她拱手行礼:「儿臣拜别母后。」
太后听着动静,终于想起晨间姜娩来时身上所发出的声响,问:「皇后身上佩戴了铃铛?」
微风轻拂,姜娩额前的一缕碎发擦过眼角,致使她的睡意清醒了些。
想到脚踝间解了半天都没解开的玩意儿,她面颊微热:「嗯,是儿臣在宫外时买的,觉着好看,就戴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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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页
平阳公主起身。
在宫里住了两日,她日日陪太后听戏,知这会儿到了太后午睡的时辰。
平阳公主看了眼姜娩,想起裴相和对这位小皇嫂的态度非同一般,笑着过来,挽过姜娩的一只胳膊:「太后,您老人家先午睡,晚些时候我再来陪您说话,正巧我跟皇嫂同路,就先告退了。」
太后目光一深。
她不希望再从平阳公主的嘴里听到关于前两位皇后的事。
平阳公主心领神会:「太后,我只是想跟新皇嫂说会儿话,我保证,绝对不说别的。」
太后一笑,摆手放人:「去吧。」
平阳公主告退。
姜娩被她挽着,不大习惯。
在宫外时,四妹妹也爱挽她的胳膊。
可那是她跟四妹妹关系不错。
而她跟平阳公主才第二回见面。
她们之间,实在算不上亲近。
记得第一回见面时,平阳公主态度冷冷的,跟现在判若两人。
出了长宁宫,平阳公主感觉到姜娩有意避开的动作,也没有强求,她同样不习惯跟人亲近,便松开了姜娩的胳膊,骄矜一笑:「皇嫂,裴相和对你似乎不太一样。」
金钏四人跟在后面。
面对平阳公主的审视,姜娩眼里涌现不解的神色,那副无辜的表情,似乎跟裴相和什么瓜葛都没有。
她问:「有吗?」
平阳公主被问得一噎:「皇嫂没发现?」
姜娩语气坦荡:「裴掌印对本宫一直不错。」
她这样,倒是让平阳公主问不下去了。
难道真是她多疑?
平阳公主不死心,决定再试探一番:「皇嫂不了解裴相和,他啊,看着在为我皇兄办事,却从未对人说过效忠二字。」
姜娩:「是吗?」
平阳公主的眼神陡然间变得犀利:「可是,他方才对皇嫂说了。」
姜娩心知这时不能暴露出端倪,她的目光先是迟疑,而后似是想通了一般,豁然道:「想必是掌印感念本宫在国清寺相救的恩情吧。」
第324章 小日子来了
平阳公主:「……」
试探再次落空。
或许,小皇嫂跟裴相和之间真的没什么,一切只是她过于敏感所生的错觉。
那位新封的晨妃,才是入过裴相和眼的人。
想起王婵跟裴相和的眉来眼去,平阳公主的心被狠狠揪成一团。
姜娩收了笑容,秀眉一拧:「公主,你看看本宫这副尊容,这辈子,本宫是无缘获宠了,往后坤宁宫就是座冷宫。裴掌印当众说要效忠本宫,估计是想帮一帮本宫。」
平阳公主错愕。
她怎么觉着小皇嫂嘴里的裴相和善良知恩,跟她见过的诡谲狠辣的裴相和完全是两个人?
姜娩抿唇轻笑。
眼见就要分道而行,平阳公主再问:「皇嫂,在你眼里,他是这般好的人吗?」
姜娩迈出的脚步一顿。
当然不是。
他对她分明有意轻薄。
她如今都毁容了,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想起这事儿,姜娩就发愁的紧。
奈何她人微力薄,便是有祖父在前朝给她撑腰,面对裴相和的索取时,照样无力改变现状。
对上平阳公主满是怀疑的眼神,姜娩维持住嘴角的弧度,她觉着裴相和挺神奇的,平阳公主明知他非善类,还是对他痴心一片。
姜娩反问:「难道公主认为裴掌印不好吗?」
平阳公主直接被她的话堵死:「……」
裴相和是她喜欢的人,在她眼里,他自是好的。
姜娩打了打哈欠,称困极了,藉机跟平阳公主道别,然后带着金钏四人往回坤宁宫的路走。
由于背对着,平阳公主只看到她离去的背影,并未看到姜娩张嘴吐气的动作。
很好。
躲过一劫。
就是不知道平阳公主要在宫里住多久。
若时常见着,难保不会被平阳公主发现什么。
回到坤宁宫,姜娩悬着的心放下。
还是这一方小天地舒服。
虽然没法跟宫外的惬意幽静相比,但在宫里,也唯有这里可以让她不用提心弔胆地去应付别人。
姜娩脱了鞋,去里间睡下。
睡前,她又看了看脚踝间的铃铛。
这玩意儿到底怎么解的?
它要跟着她一辈子吗?
醒来已是傍晚。
姜娩身下一阵湿热,小腹坠痛。
她一手捂住腹部,坐起身,意识到月事来了,唤来金钏准备月事带。
姜娩下榻,去里间换了身清爽舒适的衣裙,出来时,她面色苍白了些,腹部一阵一阵的疼,令她倍觉煎熬。
晚膳,舒妃跟妙良人还有几个妃子结伴来了。
令姜娩惊奇的是,她们一路有说有笑。
人一多,晚膳准备得也更丰盛。
姜娩留她们在坤宁宫用膳,她则坐在主位,端着一碗暖唿唿的甜酒,小口小口地喝着。
舒妃跟妙良人一看这情况,当即明白姜娩是小日子来了。
她们都是收了姜娩送到各宫的礼物,前来感谢的,顺便再同姜娩说一下她离宫半月后宫的情况。
妙良人坐在最末。
她是这些妃子里位份最低的。
想到姜娩晨间对她的处罚,妙良人望了眼面前的一桌美味佳肴,不敢动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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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来,让我们双手合十
姜娩喝了小半碗甜酒,又甜又暖的食物下肚,令她胃里舒服了些。
见妙良人迟迟不动筷,她捧着瓷碗,问:「妙良人,你不用膳吗?」
舒妃正在用汤,她宫里的吃食到底不如皇后宫里的精緻,今儿这一趟来得值,算是有口福。
妙良人自然是想吃的,可她还记得晨间的事:「娘娘,您忘了您晨间对我的责罚吗?」
姜娩喝了一小口甜酒。
经妙良人一提,她想起来了晨间随口说的责罚。
姜娩看了一眼殿外,再看留下来用膳的妃子都望着自己,一笑:「没事,这里是坤宁宫,便是你吃了晚膳也不会有人传出去。」
妙良人拿起筷子,嘴甜道:「就知道娘娘心软!」
娘娘可是保住她命的玉颜小菩萨呢。
干庆殿时,娘娘还会为她披衣遮挡身体。
那一份陌生而不会让人不适的温暖,恰到好处,也让当了多年玩意儿的妙良人头一回想起来自己还是个人,还可以被如此细緻温柔的对待。
姜娩眸光微滞。
心软么……
有些时候,她是不想心软的。
比如对待裴相和。
用完晚膳,舒妃等人不着急回宫,而是跟姜娩说起半个月来宫里发生的桩桩件件的事儿,仿佛她们都是姜娩归宁时放在宫里的眼线,这会儿姜娩一回来,她们纷纷前来禀报。
其中,便是哪个妃子跟哪个妃子互相不顺眼都要拿出来细说。
姜娩白日睡了足足两个时辰,眼下不困,正精神着,便抱着一个手炉放在小腹,柔软的身子靠在椅子上。
金钏四人站在一旁,时不时进来添茶,添糕点。
都以为坤宁宫从此要冷清,没曾想妃嫔们倒是来得勤。
金钏守在外面,听着里面众妃的说话声,望着夜空中挂满的星辰。
银珀:「怎么觉着宫里的风向转好了许多?」
红凝:「这不都得归功娘娘治理有方吗?」
红壶:「我还以为宫里险恶,众妃都想争宠,私底下斗得不可开交呢。」
银珀:「我也是头一回见后宫出现如此和谐的景象。」
金钏:「这样不好吗?」
红凝:「好。」
并非所有妃子都想争宠。
如今有一位处事公允,庇佑底下人的皇后娘娘在,加之她规矩严明,底下的人也不敢见风使舵。
那些昔日受到冷待的妃子,不想去承宠的妃子,便恨不得这个皇后坐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既然无宠都能好吃好喝地过着,谁还乐意去伺候生性暴戾的帝王?
姜娩腹部暖暖的,这暖意,适时缓解了一阵阵的坠痛,她眉眼疏懒,眼尾微垂,听她们说起这个宫里那个宫里的趣事儿。
华嫔:「今晚侍寝的又是晨妃。」
玬嫔:「侍寝有什么好的?同情。」
赵良娣:「为晨妃默哀。」
林淑仪:「来,让我们双手合十,对天拜上一拜,祈祷晨妃长命百岁,荣宠不衰。」
「……」
姜娩想笑。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后宫的妃子们有这么逗的一面?
紧接着,又有妃嫔抱怨:
徐昭仪:「侍寝难受死了。」
宝妃:「就是,一点也不舒服。」
第326章 惊醒
华嫔:「你们还记得晨妃晨间请安时的走姿吗?啧啧,瞧那狼狈的小模样,也不知被皇上折腾成什么样了。」
玬嫔:「唉!」
宝妃:「可怜吶!」
林淑仪:「说起来,不单晨妃可怜,痛失对食的裴掌印也可怜啊。」
「……」
姜娩听得一愣。
妙良人抱着盘糕点,见她们一个个都不动,索性吃起了独食:「能不可怜吗?晨妃本是太后特意给他准备的对食,听闻两人站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宫人们私底下都在传,裴掌印这回是动了凡心。可惜啊,裴掌印还没跟晨妃成其好事,就被皇上半道截了胡。」
舒妃喝着茶。
她跟她们持不一样的看法。
裴相和可怜?
她们果真是一点也不了解那人。
那人的城府,深不可测。
她进宫算起来也有三年了,期间听过裴相和不少事迹,就没听过他跟哪个妃子或是宫女多说过几句话。
这样一个比万年雪峰还冷比千年厉鬼还狠的人,会动凡心?
开什么玩笑呢。
姜娩的手炉有些凉了,听着妙良人的话,再一看外间的溶溶夜色,她的神思飘远。
王姑娘承宠,他会难受吗?
她觉得不会。
直觉告诉她,比起王姑娘,裴相和更热衷逗弄她,轻薄她。
听着她们的说话声,姜娩又犯困了。
妃子们见状,发现时辰已晚,纷纷止了话头,起身告退。
待她们一走,姜娩让金钏把手炉换了热的,去到里间,把发间的两支素簪拿掉,褪去外衫,踢鞋上榻。
不过一会儿,她便弓着身子,闭着眼,唿吸匀称地睡去。
金钏将鞋子摆正,离开时,替姜娩掖了掖被角。
这一觉,姜娩睡得不大安稳。
她梦见自己置身在一片阴森森的昏暗里。
还是坤宁宫。
殿里灯盏未亮。
有月光伴着外间挂着的灯笼的光照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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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页
殿里的窗子全部半开着,一股股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殿内幔帐飞舞,发出『唿唿』声响。
姜娩站在殿内,向声源处走去。
她看见有三道身影。
其中一道仰躺在榻,瞪着不再聚焦的眼。
另外两道身影一上一下,底下那位是一张姜娩没有见过的脸,但她鬓髮散乱,宫装繁琐且华丽。
而骑在她身上,死死掐住她脖子的人似乎感受到殿内还有其他人存在,倏地转过头来。
兇狠的眸子,锁定住姜娩!
只见,他发冠歪斜,龙袍凌乱,周身涌动凛凛杀意。
是周弼!
姜娩心中惊恐,望了眼床榻上两名看不清模样却都一身宫装的女子。
这两套宫装她都穿过……
见周弼杀完了她们,正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姜娩心里的恐惧在剎那间达到顶峰。
周弼的双眼红得可怕。
他的手背,青筋凸起!
姜娩踩到裙摆倒退了两步,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画面定格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眸。
姜娩惊唿一声,满头大汗地醒来。
梦里那种被锁住咽喉,无法唿吸的窒息感真实到让她害怕。
守在外间的金钏听到动静,赶紧进来。
红壶跟红凝紧随其后。
金钏去到一旁将熄灭的灯盏点亮。
第327章 玉和斋
银珀扑到榻边,问:「娘娘,怎么了?」
姜娩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唿吸着,看了一眼她们四人,再看了看殿内熟悉的摆设,想到刚才吓人的梦境,心有余悸。
白日里平阳公主说的话,到底影响了她。
红壶过来给她擦额头的汗:「娘娘做噩梦了?」
红凝端着茶水过来。
姜娩接过,喝了一小口,见到她们,她逐渐安心下来。
金钏:「娘娘做了什么梦?」
姜娩喝完茶水,微微干裂的唇瓣湿润了些。
她抬眸,眼眸又黑又亮:「我……我梦见前两位皇后死前的情形……」
金钏神色一骇!
前两位皇后到底是怎么死的,整个坤宁宫的人或许只有金钏比较清楚。
至于银珀跟红凝都是后面调过来的。
只有她,最初被宫里的嬷嬷带在身边,在坤宁宫待了三年。
见姜娩脸色苍白,想来梦里的场景必然十分可怕,金钏软声道:「是平阳公主的话吓到娘娘了吗?」
姜娩抿唇:「或许是我白日睡多了,心绪不宁,加之月事来了,精神紧张才会瞎想吧。」
「娘娘,没事的,我也经常做噩梦,还老梦见有人大半夜的找我索命。」银珀说完这话,窘迫地笑了笑,她看出姜娩没了睡意,提议道:「娘娘要不要出去走走?透透气?」
姜娩心知睡不着了,便採纳了银珀的建议。
她穿了素色外衣,挑了件薄的嫩粉色短绒披风,缓步走出殿门。
金钏把加热过的手炉递给她:「晚间凉,娘娘小日子难受,还是带着手炉吧。」
姜娩接了,捧在身前。
这会儿腹部没白日那么疼了,但还是有点隐隐作疼,有手炉贴着,暖暖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裙传递到腹部,确实能让人舒服许多。
一行人往坤宁宫外走。
夜色深沉。
当值的宫人已经走过一批。
因此姜娩出来的时候,周遭并没有人影。
金钏四人作陪。
安静的夜里,只能听到姜娩脚踝处铃铛相撞发出的脆响。
晚风吹在身上,微微的凉。
姜娩只是散步,并未打算走远,也没有去御花园的意思,准备走上半个时辰累了再回宫歇息。
结果走着走着,她发现前面一处地方有人守着。
裴缺裴得正无聊,就听到一阵铃音响起。
两人一抬眼,却见是皇后娘娘带着宫女在深夜散步。
姜娩走近,发现是他们二人时,目光稍顿,随即便猜出这是谁的住处。
她的耳边,迴荡起裴相和同她说的话。
他说:让她去玉和斋看他。
姜娩现在知道玉和斋是哪里了。
她更没想到这地方跟坤宁宫隔得如此之近。
裴缺裴得过来见礼:「见过娘娘。」
姜娩本打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地转身往回走,然而他们两人这一出声,瞬间让她不得不转过头来应对。
披风下,她捧着手炉的五指微微收紧,再冲着他们浅浅一笑,神色间多多少少夹杂了点尴尬:「本宫散完步了,这就回宫。」
裴缺见她就要离开,上前道:「娘娘,干爹还在处理公务,您不进去同他说会儿话吗?」
第328章 裙摆被拉住
姜娩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听闻裴相和此时还未安置,一愣:「这么晚了,他还在忙吗?」
裴缺一看她犹豫,便知有戏,笑了声儿,回道:「张有德得了批红的权不办事儿,导致朝臣递上的奏本堆积太多,加之皇上那边儿催得紧,早朝时众臣又咬着这事儿不放,所以干爹只能没日没夜地批阅奏本。」
裴得不言。
他就静静地看着裴缺瞎说。
偏偏姜娩还真就被裴缺给忽悠过去了。
她看了一眼周围。
都这么晚了,想必也不会有谁注意到她出入玉和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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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页
再说现在王婵是后宫新宠,又是一夜封妃,满宫的人削尖了脑袋想往王婵的宫殿里跑,也不会有人在意坤宁宫的动向,更不会有人关注她这个毁容的皇后。
况且,裴相和让她答应的事,她赖得了吗?
在这一点上,姜娩还是不傻的。
未免裴相和事后找她算帐,她还是乖觉些好。
金钏拿出一块面纱:「娘娘。」
姜娩接过,将面纱戴在脸上,抱着手炉,随裴缺进了玉和斋。
金钏四人跟在后面。
她们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
裴得见她们如此谨慎,道:「诸位姑娘放心,玉和斋周围的人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人乱说。」
不仅是玉和斋,就连坤宁宫那边的也早已悄无声息换成了他们的人。
闻言,金钏四人不再张望,紧绷的背嵴放松下来。
裴缺把姜娩带到一处走廊下,他站定,笑着给姜娩指了指方向:「娘娘,奴才在外面等您。」
姜娩谢过他,顺着裴缺指过的方向一看。
前方的一处亭子里,四周点了灯,将周遭照明。
亭子中间,摆放着一张长长的书案。
裴相和着宽松衣袍,席地而坐。
姜娩抱着手炉走近。
裴相和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铃音。
他眉梢轻挑。
执硃砂笔的手一顿。
见姜娩散着发,仅穿着披风出现在面前时,他清冷如霜的脸上转瞬间变得柔和,唇瓣一勾:「娘娘再不来,我就只好明日去坤宁宫陪你了。」
姜娩抱着手炉的五指捏紧:「……」
听了他的话,只觉庆幸。
并觉得自己躲过一劫。
裴相和身下是四四方方的蒲团,蒲团很大,足以再坐两人。
蒲团之上,铺着几层素雅坐垫。
他执笔的手臂轻抬,身形往旁边一坐,给姜娩让出地方,再伸出手,在空出的地方轻拍两下:「娘娘,过来。」
姜娩望着他,警惕地看了眼周围,发现没别的地方能坐以后,又不想挨着他坐,只好在他的目光下靠前一些。
她挤出笑容:「我只是半夜睡不着,散步路过此地,顺便进来看一眼掌印,我看完就走,便不坐了。」
裴相和岂能看不出她眼底的防备?
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的面纱之上。
姜娩觉得来了一趟,算是兑现了跟他说过的话,注意到裴相和面前的书案上摆着一堆堆奏本,又道:「裴掌印,你忙,我不打扰了。」
她说完,转身要走。
结果,刚迈出一步,姜娩就发现裙摆被拉住了。
第329章 不走了
姜娩低眸,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抓着她的裙摆。
夜色中,他肤色极白,似千年方能形成的天然的美玉一般。
而后,那只手徐徐地,得寸进尺地,扣住女子纤细如莹的脚踝。
恰好,是姜娩佩戴了玲铛脚环的那只。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拨开层层衣裙,将女子的纯白足衣往下一扯,便与她滑嫩的肌肤相贴。
他肌肤的微凉,夹带了夜间的清寒,引得她一缩。
姜娩眼睛睁圆,身体僵住。
他有些坏地用指腹摩挲她的肌肤,尾指勾住金色的素圈,长指一拨,铃铛撞出悦耳的响。
这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清透异常。
姜娩心知没法走了。
她捏紧手炉,转身,望向他。
裴相和将她的脚踝握得稳稳的,胸前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浓密的黑髮半披,挽起的部分用黑玉簪束起。
他的额前垂下两缕髮丝,贴合着他的脸颊,贴得他冷硬的脸部线条柔和了些。
他嘴角的笑,邪气横生。
裴相和轻声问她:「娘娘不走了?」
姜娩眸光哀怨,望了眼他抓住她脚踝的手,妥协道:「……不走了。」
裴相和:「真的?」
姜娩双肩一垂,颓丧无比:「嗯。」
闻言,他嘴角的弧度扩散:「看来,娘娘还是捨不得我。」
姜娩面色微红:「……」
她哪里是捨不得他?
分明是他把她抓着,她没法走。
裴相和用手指捏着她的足衣,像是没看见她眼底的不情愿,拽着她的足衣往他身边扯。
姜娩见跑不掉,只能无奈地接受事实,再无奈地嘆息几声,在他的拉拽下往前走去。
待人近了,他的手近乎挑逗地,沿着她的小腿往上,握着她的腰,将人往下一扯。
姜娩身体前倾,跌坐在他身边空出来的蒲团之上。
捧着的手炉,掉落在她併拢的腿上。
裴相和将她的腰身环住,瞥见手炉时,想了想如今的气候,问:「娘娘冷?」
正值春日转暖的时节,自是不冷。
姜娩把手炉抓回来,紧挨小腹。
裴相和懂了:「娘娘来月事了?」
姜娩垂眸。
嫩白的耳垂,泛起粉意。
这种事情,换做哪个女儿家都不大好意思的。
尽管他是宦官,在宫里见得多了,可她毕竟是第一回在男子的面前被挑破此事,难免窘迫。
她的声音小到几乎要听不见:「嗯。」
闻言,裴相和从书案底下的夹层翻出一张薄薄的毯子,将硃砂笔递给她:「娘娘,帮我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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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页
姜娩空出一只手拿住。
他将毯子摊开,盖在她的身上,觉着她脸上的面纱碍事,便直接扯了。
姜娩确实也不喜欢戴面纱,不吃东西的情况下没那么碍事,但脸上多了一样东西总是不习惯的。
看着裴相和细緻的动作,她的目光落在他的侧颜上。
这人……不管是他过于漂亮的皮囊,还是他照顾人时的细緻入微,确实很容易让人心动。
也难怪平阳公主至今对他念念不忘。
裴相和做完这些,拿过她握着的硃砂笔,将面纱放到一边,用批过的奏本压住一角,防止被晚风吹走。
第330章 娘娘,哄哄我
姜娩被他抱着,源源不断的暖意自两人相依偎着的身体升起。
她想到自己现在这副惨不忍睹的尊容,回宫途中,他也曾亲口说过这样的她很丑,可事实却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远离她。
这不禁让姜娩怀疑他是不是眼神出了问题。
她捧着手炉的五指捏紧,见他展开奏本阅览起来,唤他:「裴相和。」
裴相和一手抱她,一手执硃砂笔:「嗯?」
姜娩屏住唿吸,按捺住了差点被他放松自然的一面而蛊惑的自己:「看我。」
裴相和依她所言,与她清亮的目光对视。
姜娩心跳一顿,差点沉溺在他幽深如潭的眸子里。
她稳定心神,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红痕遍布的下半张脸,想到这副尊容能将周弼吓跑,因此,姜娩对自己的丑还是有信心的:「你对着这张脸,不觉得伤眼吗?」
她就纳闷了。
他是怎么对着她这张脸轻薄下去的。
反正姜娩就一俗人,若哪日裴相和变成这副模样,她可未必能面不改色地轻薄他。
虽然,这种假设存在的可能性为零。
裴相和执笔的手轻搁在下巴处,端详着她的脸:「娘娘这样……是有点伤眼。」
得到他这个回答,姜娩是高兴的:「那你不觉得日日瞧着很委屈你的眼吗?」
他哑然失笑:「没关系。」
姜娩:「?」
他用笔桿在她挺翘的鼻上轻轻一勾:「丑是丑了点,但我日日看着,也就习惯了。」
姜娩:「……」
成吧。
她放弃挣扎了。
合着搞来弄去的,他就是铁了心要跟她纠缠到底。
说起来,她跟裴相和打交道有些时日了,姜娩算是发现一点了,裴相和这人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底。
他想要纠缠的人,也不会轻易在中途放弃。
姜娩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他哪日发现比她更有趣的女子,等他腻了,她就能解脱了。
想通这点,她索性任他抱着。
裴相和在奏本上用硃砂笔写下简短的几字,再将奏本扔到一边,见她如此安静,甚至还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靠着时,他微怔。
他知道娘娘的接受能力强。
但她总能带给他惊喜。
她如此信任他,不提防他,是真觉得他是宦官出身,拿她没别的办法?
看了一晚上奏本,裴相和眼睛干涩。
他将硃笔往笔架上一放,拿了新的奏本摆在书案上,却没有展开,而是用双臂抱着怀里娇小柔软的人儿,轻嗅她脖颈间的一缕幽香。
姜娩被他枕着,肩膀一沉。
他似乎很喜欢抱她。
瞥见书案之上还有很多未处理的奏本,再一想他每日要处理那么多事情,姜娩顿时觉得这个世人恨不得将其诛之的大奸宦也挺劳累的。
他靠着她,微垂着眼眸,说话时,温热的唿吸扫过她的脖颈,惹得她轻颤:「娘娘。」
姜娩睁着眼,努力不被他的动作影响心神。
他抬眼,食指与中指併拢,轻顶她的下巴,将身体坐正了些,歪头一笑:「哄哄我。」
第331章 要这样的
哄他?
姜娩诧异。
抵在下巴处的手指存在感极强。
他的肌肤触感与她的不同,温度亦不同。
而裴相和提出的要求,令她生出一种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感觉。
他需要人哄吗?
裴相和不再重复。
因为他知道,她都听清楚了。
姜娩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他顶着她下巴的两指抬高了些,顺着脖颈往下,在她吞咽过的地方摩挲,弄得她那里痒痒的。
她侧头一躲,问:「为什么要哄你?」
裴相和抽回手,凝视她的双眼:「因为……」
姜娩凝神听:「嗯?」
裴相和顿了下,唇角往上勾了勾,续道:「因为我痛失对食。」
姜娩汗颜:「……」
难不成他知道了众妃在坤宁宫议论他跟王婵的话?
想想也是有可能的。
后宫人多嘴杂,坤宁宫里多半有他的人,就算是他得知妃子们的议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裴相和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这个亲昵的动作,使姜娩微微往后仰着,也令她更加无法镇定。
并且,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随着他垂眼,或是抬眸的动作,他纤长的睫毛还扫过了她的肌肤。
好痒。
但又有点类似电流一般的酥麻之感。
姜娩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手背泛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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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神为之一颤。
他再开口时,低沉的嗓音里添了一丝暗哑,像是即将要喷涌而出的某种慾念被他靠着惊人的意念强行压制住后所产生的连锁反应:「娘娘乖,哄哄我。」
姜娩耳根一麻。
心里酥酥的。
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煳涂了。
她没有哄人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哄裴相和,也不知道他喜欢哪种哄人的方式,只抬起一只手来,目光落在他的发顶,然后,脑海里浮现乖乖当时蹲在她身边邀宠的模样。
当时,乖乖是想让她摸脑袋来着。
姜娩的眼里闪过犹豫之色。
这样的方式,他会喜欢吗?
姜娩没有答案。
但凡事总得试上一试。
于是,姜娩动作迟疑地将掌心落在裴相和的发顶,先是轻轻地摸了一下,像是在顺动物的毛。
觉着手感不错后,又摸了一下。
察觉到她的动作,裴相和抬眼,眸中划过一丝错愕。
忽然,他将她的手腕一把扣住,欺身贴近她:「娘娘,不是这样的哄。」
姜娩的眼里布满茫然,下意识问:「那要怎样的哄?」
裴相和一见她这样,就知晓她定然没有哄人的经验,虽有些对她做出的反应失望,但本也不该对她抱有希望。
毕竟,她方方面面都没开窍。
就连亲吻,都得他慢慢教她。
如此一想,裴相和觉着自己仿佛是给自己找了一位学生,什么事情都要他一点一点地引导她,且这还是个在男女情事方面领悟力极差的学生,总是需要他特别的耐心对待才行。
他只好一手撑在蒲团上,将脑袋一抬,鼻尖蹭过她的鼻尖,吻上她红润饱满的唇,眸光晦暗,嘶哑地同她低喃:「要这样的哄。」
姜娩被亲的一懵:「……」
第332章 耳垂一湿
唇瓣之上,残留着他的温度。
这回的吻,如蜻蜓点水般。
一触即分。
却又比任何时候令姜娩心跳失衡。
裴相和见她懵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耳垂迅速染上绯色,连带着脖颈周围的一大片肌肤都泛着勾人的粉,低声笑了。
他的一只手臂撑在姜娩腰身后方,虚虚将人环住。
裴相和再次凑近,在她唇上又亲了一下。
瞥见她眨着眼睛呆呆的小模样,坚硬如冰的心房顿时塌陷一角。
而那塌陷的一角,像是被温泉水浸泡其中一般。
见她还没反应过来,裴相和低了低身体,将耳朵贴在她跳动频繁的心口处。
隔着轻薄的衣物,他听到了她心脏跳动的怦怦声。
他的眼里划过瞭然的情绪:「娘娘喜欢我这样亲你?」
姜娩眼眸瞪圆到最大:「……!」
听清楚裴相和说了什么话以后,她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毛绒动物一般,当下顾不得手里还抱着手炉了,羞恼地推了推他,侧身坐着,将书案之上他先前拿了却没展开的奏本翻开。
裸露在空气里的耳垂粉嫩嫩的。
惹人浅尝。
手炉滚落在裴相和的袖袍处。
他捡了起来,将手炉拿着,重新贴在她的小腹。
这股温热,缓解了姜娩小腹的隐隐疼意。
姜娩本是想用翻开奏本的方式躲开他的勾缠,谁知这一看,倒是被吸引住了。
这是祖父的奏本。
祖父是春闱的主考官,所以他呈上的奏本也是围绕春闱一事展开叙述的。
姜娩正要再往下看,忽然,耳垂一湿。
她的身体随之轻颤。
裴相和碰得次数多了,便知晓姜娩的这具身子有多柔软,又有多敏弱,以及……多经不起这样磨人的挑逗。
他的唇从她的耳垂移开,湿热的舌尖一舔而过。
喉间愉悦的笑声,足以证明他此时的心情。
姜娩瞪他。
眼神兇巴巴的。
落在裴相和眼底毫无杀伤力可言。
可他喜欢她这样。
鲜活。
灵动。
一双眸子湿漉漉的,似乎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在她自以为很兇很兇的眼神威力下,裴相和停了轻薄她的动作,手指落在奏本上敲了两下:「看奏本。」
姜娩眼眶周围微微泛红,没再感觉到他得寸进尺的动作,小腹也暖融融的以后,还真就被他的话给转移了注意力,全神贯注地看起奏本来。
祖父奏本上所言,是在说春闱作弊一事,其中,祖父用简短的话阐述了此事的经过,最后要求将为首之人钱浴的科考资格终生取消,不再录用。
裴相和一只长臂撑在她的身后,宽大的袖袍散开,与她白色的裙摆纠缠在一起。
他陪她一起看奏本。
等她看完了,他拿过笔架上的硃笔,在砚台里将笔尖蘸湿,递到姜娩面前:「娘娘若是觉着姜太傅的处理方法没问题,便用硃笔在上面画一个勾,或写上『可』。当然,娘娘若是觉着姜太傅的处理方法过于严苛,担心他此举得罪卫远伯府,便否决他的提议,亦或者把姜太傅的奏本扔到一边不再理会。」
她接过硃笔,沉思一瞬,提笔写下『可。』
第333章 娘娘别哭
祖父想做的事情,要做的事情,姜娩自是支持的。
她更相信祖父。
若没有十足的证据,祖父绝不会冤枉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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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恩科一事乃是天下文人寒窗苦读数载才等来的机会,也是朝廷选拔人才的时机,事关天下学子的前程,也关乎江山社稷。
如今的大晟王朝本就风雨飘摇,暴乱四起,若是因钱浴是卫远伯府嫡子,因他所谓高贵的出身便饶了钱浴这回,或是将此事置之不理,凉的是天下文人的心。
此事带来的后果,也会令岌岌可危的朝廷陷入又一轮水深火热里。
姜娩还记得太傅府里,祖父院中,想要辞官的朱进与邹仁。
祖父乃是当朝太傅,门生众多,在文人里威望极高,若钱浴这事儿不得到令人信服的处理,怕是连带着祖父的名誉也会受到影响。
春闱一事祖父是主考官,便有处置作弊之人的权利。
望着奏本上那个工整娟秀的朱红色『可』字,姜娩的眼底闪现一抹笑意,可再一想她做了什么事情时,面色一慌,指尖力道一消。
硃笔掉落——
幸亏裴相和手快,才避免了奏本被毁。
姜娩唿吸一紧。
她……
她批了奏本……
前世的她不懂这些,不懂世俗礼教,所以也不懂得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可原主是受过时下礼教薰陶的。
女子不得干政。
然而,她却动了奏本……
姜娩望着那个分外醒目的『可』字。
懊恼不已。
裴相和将她一连串精彩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无声地笑着,把硃笔重塞进她的手里:「娘娘,这回一定要握住了,否则再掉下去,毁了姜太傅的奏本,我可不会帮你。」
闻言,姜娩指尖用力,捏紧了笔身。
她已经动了奏本,如果再毁了奏本,便是罪上加罪。
这两样加在一起,是足以斩首的死罪!
姜娩转头望他,想问问他有没有补救的办法,结果裴相和只是将她批好的奏本合起来,放到已经处理过的那一堆里,然后又拿了一本新的展开在书案上。
他眸色淡淡,似乎并未觉得女子干政是一件值得被讨伐的事,出言安抚她:「别怕。」
姜娩握笔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
能不怕吗?
她眼底涌现恐惧:「裴相和,我会不会死?」
裴相和嘴角笑意依旧,见她吓得眼眶红红,戏嚯道:「大概会。」
姜娩秀眉紧拧。
她惜命,特别惜命:「……我不想死。」
裴相和被她逗得笑出了声,抬指按在她的眼角:「娘娘别哭。」
姜娩眼睫轻颤:「……」
她想给自己提前哭个丧。
裴相和轻搂着她,见她吓成这副模样,道:「有我在,谁都不能动娘娘分毫。」
姜娩眼底的泪意顿住。
想哭的念头一停。
什么意思?
他这是要保她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不能光怪她,跟他也有一点关系。
要不是他纠缠她,她也不会在心慌意乱下为了转移注意力看奏本,然后干出批奏本这事儿。
但姜娩还不至于蛮横不讲理,把做错事情的责任推给他。
第334章 继续
硃笔是她拿的。
奏本上的字是她写的。
分明是她做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这事儿所带来的后果。
也分明是她思虑不周。
多讽刺啊。
她那么一个惜命的人,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不敢树敌,就是为了苟活。
结果到头来,别人没用阴谋诡计把她害死,皇上没在暴怒发疯的情况下像弄死两位前皇后一样把她弄死,她却一个不慎自掘坟墓!
不过再一想,姜娩又觉得此事未必真的会死。
批红的权是皇上给的。
他想给谁就给谁。
之前给裴相和的时候,奏本上必然有裴相和的手笔,后来皇上因神仙殿一事迁怒裴相和,把批红的权给了张有德,哪怕张有德在此事上怠慢,想来奏本上也有他的手笔。
那再多出一个她的手笔,也未必那么可怕。
反正皇上醉心玩乐,只要他安稳无虞,逍遥快活的日子不被打扰,皇上根本不在意奏本的事情,也不在意批奏本的人是谁。
今夜知晓此事的,也只有她跟裴相和。
但字迹总是没法掩盖的。
姜娩想罢,将硃笔搁在笔架上,然后找了裴相和处理过的奏本摊开一看,发现他的字迹异常流畅好看。
一笔一划,皆有稜角,自成风骨。
他的字跟他的人一样惊才绝艷。
也是很好认,很难模仿的字迹。
再对比她的字迹,两者的差距尤为明显。
这么鲜明的对比,要是别人还看不出来端倪,除非是瞎了。
认清事实以后,姜娩嘆息两声,随即又想起裴相和上一刻说要护着她的话,心里滋生出一股暖意来。
她不想死。
眼前裴相和对她还没有腻味,应该也是不想她死的:「裴相和,万一这件事情被发现,你要怎么解释?」
裴相和将硃笔再次塞进她的手里:「我就说我用左手写的。」
姜娩:「这也行?」
裴相和:「又有什么不行呢?」
姜娩:「……」
是哦。
他是谁?
他可是跺跺脚就能让整个朝廷颤抖的大奸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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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话,谁敢不信?
便是不信,谁又敢跟他对着干?
突然觉得,身居高位,拥有人人畏惧且能唿风唤雨的权力,是一件非常过瘾的事。
裴相和在新的奏本上轻敲两下:「娘娘,继续。」
姜娩这次握着硃笔如同握着烫手山芋一样。
同样的错误,绝对不可以再犯第二次,且方才那个错误是无心的,这回既然已经知晓了事情的重要性,便不可再犯。
裴相和靠在她的肩上,诱导她:「娘娘只管照我说的做,任何后果,有我扛着。」
姜娩心里一跳。
别人说这话,她不信。
但裴相和说这话,她信。
并且,他的话,还令姜娩生出一股从此有人罩着,她以后可以挺直腰杆,在后宫仗着他的权势作威作福的感觉。
姜娩望着他,久久不语。
憋了半天,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上风,她摇摇头,道:「我胆小,干政的事情,我不敢做。」
裴相和眼眸微眯。
这样的他瞧着很危险。
像是蛰伏在深林里蓄势待发的勐兽。
第335章 活着,也没有那么令他噁心
姜娩害怕他这样的眼神。
但更怕批奏本的事情所带来的后果。
她有一种直觉,皇上昏庸归昏庸,不愿理会政务是一回事,但有些事情在他那里是不会被允许的。
她不可行超出自身安全范围内的事。
见裴相和似有不悦,她软了声音,试图说服他:「裴相和,你那么聪明,你一定知道,女子不得干政,这是后宫的规矩。也是歷朝的禁忌。」
违反规矩,触犯禁忌,都要付出代价。
姜娩明白,这个代价她承担不起。
「女子不得干政……」他重复着她的话,望着她清澈温柔的眼眸,一笑:「娘娘对我说过,天生万物,众生平等,难道,你真觉得这个女子不得干政说法立得住脚吗?」
「……」
姜娩无言。
或许世上的大部分人在经过所谓礼教,所谓法度的薰陶后贊同这话,并将其奉为真理。
但她骨子里……
她沉默却不贊同的反应,她眼底闪烁的倔强坚持的光,已然暴露出了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裴相和瞭然:「看,娘娘不觉得这个说法立得住脚。」
姜娩小声开口:「我什么都没说。」
裴相和指了指她的眼睛,她仓惶掩饰的神色:「但娘娘的表情却什么都说了。」
姜娩想捂脸。
跟他相比,她还太嫩,也不懂得遮掩情绪,更不擅撒谎。
「这些鬼话,不过是因掌权者歷代皆是男子罢了。」
「至于男尊女卑的说法,女子只可嫁人生子,研习女工,研习女戒女训这些,也不过是掌权者们为了驯化女子的谎言。」
「若有朝一日,掌权者成为女子,那她们是不是也可以如歷代的男掌权者一样重新为天下制定规则,她们也可以效仿歷代掌权者,推崇男卑?再把那些嫁人生子,研习三从四德,妇容妇功等等想法,以及种种规范女子行为的条条框框尽数加注在男子身上?」
这是裴相和第一次跟人说如此有违礼法的话。
只因是她。
他才会说。
并且,裴相和在姜娩的眼睛里捕捉到了贊同的光。
娘娘很有趣。
比这世间被驯化的大多闺阁女子都有趣。
作为皇后,她是一位非常合格的皇后,也是大晟王朝十年间做得最好的皇后。
她心正,身正,故而能够管理好后宫,扫清犄角旮旯里藏着的阴霾,把原本脏乱的风气清理干净,还能用她皇后的尊位和权势护住那些长期被压榨被欺辱的人。
可如果她的能力不止于此呢?
裴相和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期待。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活着,也没有那么令他噁心。
因为只有活着,他才能看到她更多的一面,挖掘出她身上更多让他惊喜的地方。
晚风拂过两人的面颊。
有些凉。
姜娩率先别过眼,理智回炉。
她知道他说这些,是想蛊惑她继续行那大胆之事,不肯上当:「总之,我不能再批奏本。」
对此,裴相和没说什么,只将微热的唇落在她的耳舟,轻柔地落下一吻。
细长的手指,勾住她的腰带。
第336章 我批
望着腰带处属于男子的手指,姜娩面露惊色!
她今夜出来只是被噩梦惊醒后散散步,没有穿白日那样复杂难解的宫装,披风之下,里间的裙子轻薄丝滑,一解便开。
他将人稳稳抱着,撩拨的她唿吸急促:「长夜漫漫,娘娘既然不愿替我批奏本,那我们便做点别的。」
话罢,勾住她腰带的长指用力——
姜娩吓得抓住他的手,一看这还是在亭子里,慌乱道:「我批!」
裴相和停了,撤了长指,改为规矩地抱着她。
姜娩握着硃笔,咬了咬唇:「要是此事被发现,我就说是被你胁迫!」
裴相和偏过脸,在她脖颈落下一吻:「好。」
接着,姜娩的注意力被奏本的内容所吸引,裴相和也如他所言,除了抱着她,偶尔在她脸上或是脖子上落下一吻外,没再做其他过分的举止。
又一奏本被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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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姜娩尚且生疏,总会多问裴相和一些。
比如该如何处理,大臣的意见是否合理。
裴相和没答,只问她的意见,她说得好,便让她按着自己的意思批阅即可。
时间过去,处理过的奏本渐渐堆积起来。
姜娩握着硃笔,看着这些奏本都是自己批过的,心中生出极其微妙的感觉。
她眼下在做的,是一件有违朝廷法度的事,也是一项足以抄家灭门的死罪,若被发现,她便会如裴相和一样年復一年地被天下人声讨,还会为世人所不容。
但她还是做了。
她的心境也在逐步发生转变。
从一开始的抗拒,胆小,怯弱,变成后来的一点点的习惯。
甚至,她还有那么点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她想,这一切都是源于裴相和那一句会护着她的话。
因为有他在前面顶着,所以她行事才敢如此大胆。
在姜娩翻看的奏本里面,发现群臣弹劾裴相和的奏本数量极多,其中也有弹劾张有德拿了批红的权不办事的,还有一些弹劾的是朝中大臣家里的事,以及身在其位却没做好的某些官员。
通过这些奏本的内容,令姜娩对朝廷的形势了解更多。
裴相和身形往后靠,见她认真批阅奏本,眼底染着笑意。
姜娩一边批阅奏本,一边观察他的神色,她瞧着奏本的数量该有十多本了,放下硃笔:「够多了吗?」
裴相和倾身过去,从后面拥着她,再翻开一本:「最后一本。」
姜娩只好继续看。
这回说的不是京都的事。
而是说筠州火灾,致使不少百姓房屋被毁,当地县官一再请求朝廷拨款,为失去房屋的百姓重建家园,让流民得以安置。
姜娩用笔的一端抵着下巴:「筠州是哪里?」
裴相和摸了摸已经凉却不少的手炉,手指勾起她的一缕乌髮把玩。
「大晟王朝国都设在京都,是最繁华之地,也是舆图上最集中之地。京都之外,共十六州,筠州便是其中之一,其余十五州分别是垣州、汴州、豫州、赣州、徐州、粱州、蓟州、幽州、昌州、癸州、化州、璜州、并州、茨州、咸州。」
第337章 娘娘,留下吧
他一口气说这么多,姜娩听得颇为吃力。
再者,她没有听过一次就记得的本事,因而只记住了名字比较好记的几州。
拨款一事,涉及国库,涉及天下,需经过早朝时众臣的探讨后再决定。
其他的事情与之相比,都要轻上许多。
故而,姜娩只是把奏本放到一边。
别看书案之上的奏本堆积,但其实是有顺序的。
姜娩也是看了奏本才知道,原来裴相和做事如此细緻妥当,他会把奏本的内容进行分门别类的整理,再根据事情的严重性按照顺序依次排列。
裴相和见她如此,目光稍顿:「娘娘怎么不批?」
姜娩望向他,语气正式又认真:「这件事情性质严重,需皇上与众臣商议过后再作决策。」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赞赏。
姜娩被他看得心跳慢了半拍:「你为何如此看我?」
裴相和的左臂撑在她的腰侧,身后的发随着他的动作散落肩头,眼底浮动的幽光,让人心惊,也让人心动:「娘娘好看。」
姜娩脸颊一热:「……」
很快,她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尊容。
差点被他的眼神给蛊惑了。
她如今这样,说是难看也不为过。
姜娩看了眼浓重的夜色,想到出来如此之久,又在玉和斋待了这般长的时间,金钏她们还在外面等她,当即推了推他的肩膀,准备起身:「我该走了。」
裴相和没动,忽道:「娘娘,留下吧。」
姜娩差点惊掉下巴。
他让她碰奏本就够大胆了,现在还让她留在玉和斋?
疯了……
他定是疯了……
这可是在宫里!
若是过两日传出当朝皇后跟大奸宦裴相和深夜勾缠的言论,她可能会被拖出去斩首!
姜娩害怕不已,在他的怀里挣了挣,眼周泛起红意,似乎是被他逼得急了,一向温软没脾气的言语里总算带了几分怒意:「裴相和,你不要太过分!」
他的手落在她的后脑,与她额头相抵,注视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裴相和的眼底,涌出几分疯狂,也带着强烈的渴求。
他的眼神,炽热,滚烫。
烫得姜娩神色闪躲。
他的反应告诉她,他真做得出来……
果然,下一刻就听裴相和不屑地笑了:「我便是今晚要把娘娘留下,便是要宿在娘娘的坤宁宫,皇上能奈我何?皇室能奈我何?天下人又能奈我何?」
姜娩惊得忘了出声。
虽然裴相和这话很气人,但偏偏是事实。
其实以裴相和今时今日的地位,整座皇城几乎握在他的手里,宫里各处也有他的人,加之他底下的势力令人畏惧,还真没有人能把他如何。
可她呢?
她怎么办?
姜娩的后背生出一股寒意。
她望向他的眼睛里,添了畏惧之色。
裴相和见状,大拇指按在她的脸颊之上,稍稍用力,便在她娇嫩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个微红的印子。
正在姜娩手足无措想着该怎么才能说服裴相和,离开玉和斋时,外面传来一阵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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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页
随之而来的,是平阳公主的声音。
「裴相和!」
第338章 亲他
之后,便传来裴缺拦人的声音:「平阳公主,夜深了,干爹正忙着处理公务,您要是有事儿,改日再来可好?」
平阳公主喝了酒,浑身酒气,满面通红。
此时的她在酒精的催发下理智没了,矜持也没了。
她的视线里,一片模煳。
可平阳公主还听得出说话的人是谁。
她的手里拎着一壶酒,人喝醉之后,不但胆子大了,连力气也大了,加之她公主的身份,宫人们一路跟着,不敢管她。
裴缺一路赔着笑脸,想到姜娩还在里面,他担心一会儿被平阳公主撞破什么,只得跨步上前,张臂拦她:「公主,您喝醉了,该回宫歇息了。」
他一说话,便沖跟过来的宫人使眼色。
除了玉和斋伺候的,跟着平阳公主的还有两名宫女,她们接到裴缺的眼神后,就要上前去扶平阳公主,准备趁她喝醉了把人带回去,结果平阳公主一挥手,把两名宫女推倒在地。
平阳公主斥道:「滚开!」
被推倒的宫女见她状若癫狂,没了半点皇家公主的威仪,还鬓髮散乱,吓得直发抖:「……」
裴缺:「……」
平阳公主把碍事的人清理掉后,一手拎着酒壶,一边脚步虚浮地往里走。
她在玉和斋里四处张望:「裴相和,出来,你出来!」
裴缺:「……」
裴得:「……」
平阳公主闹出的动静大,声音也响亮。
听到脚步声音越来越近时,姜娩望了一眼四周,想看看有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注意到西南方是一片小池塘,周围是重重假山以后,她正要起身往那边跑,平阳公主的身影却已映入眼帘。
姜娩抓过之前被奏本压着的面纱,匆忙戴在脸上。
她一动作,脚踝处便发出一阵脆响。
裴相和也不帮忙,只掐着她的腰,神情散漫地看着平阳公主的身影靠近。
姜娩见挣不脱,急得额间冒汗。
好在她身上盖着薄毯,把她的衣裙遮掩了七七八八。
瞥见裴相和微微上扬的嘴角时,姜娩一只手撑在地上,挣扎着支起上身,她的唇隔着面纱,飞快地亲了一下他鼻樑间的小痣。
裴相和眸色一暗。
掐住她腰身的大掌不自觉地用了力道。
之前的数次亲吻,娘娘从未主动过。
这是第一回。
平阳公主站得远,然而她的视线再模煳,也看到了亭子里抱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样貌。
可让平阳公主惊讶和嫉妒的是,面对那名女子的亲近,裴相和不但没有嫌弃地躲开,不但没有眼底浮现狠厉之色,甚至还掐着女子的腰,把人按在怀里。
裴缺裴得跟过来,瞅见这一幕时,纷纷背过身。
裴缺:「扑哧扑哧,你看到了吗?」
裴得:「……嗯。」
裴缺:「干爹这是在玩火啊。」
裴得:「从干爹盯上娘娘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玩火了。」
裴缺:「别说,这场面还挺养眼,再一想,还有点刺激。」
裴得:「只是一点?」
裴缺:「好吧,是非常非常非常刺激!」
第339章 她一动,铃铛就响
平阳公主的脸上浮现怒意,她提着裙摆,气沖沖地向着亭子迈步过去!
姜娩亲完他后,双目布满焦急之色。
眼下平阳公主已经看见了她,她是连躲开的机会也没了,所以姜娩只好把希望放在裴相和的身上。
她拽着他的衣襟,柔软的身子在他怀里颤抖。
姜娩望着他,湿着眼儿央求:「裴相和,帮我。」
裴相和喉结滚动,看着越走越近的平阳公主,他嘴角一勾,大掌扣住姜娩的后脑勺,按着她的肩往下压,俯身至她耳畔:「娘娘,抱紧我。记得,千万不要动。」
姜娩软软地嗯了一声,果真按他所说抱住了他。
她整个人被薄毯盖得严实,将脸埋在他的腰腹间。
衣裙之下,双腿紧紧併拢。
暴露在空气里的耳垂,一片绯红。
她明白裴相和为何让她不要动。
因为脚踝间的铃铛。
她一动,铃铛就响。
白日在长宁宫,平阳公主是知晓她身上有佩戴铃铛的。
若铃音一响,平阳公主便是看不清她的样貌,也会怀疑她跟裴相和之间的关系。
裴相和替她整理了一下散落的乌髮,拉过薄毯一角,把她的衣裙样式遮住更多。
好在姜娩今夜过来时散着发,没有戴簪子髮钗一类的饰物,否则,她还得想办法把首饰处理掉。
平阳公主冲到亭子里,待看清两人拥抱在一起时,心里钝痛。
她正要上前,裴相和一记冷厉的眼神扫了过去:「公主,站在那里便好。」
平阳公主站定。
她想看看他抱着的人是谁,长得是何模样。
但她知道裴相和的规矩。
同样的话,他不会重复第二次。
平阳公主这会儿醉意上头,也就比平时反应慢了些,她见裴相和如此护着怀里的女子,一时妒火中烧,气急之下,便将酒壶朝着两人砸去!
『砰』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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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页
酒壶碎裂。
落的位置恰好在距离姜娩半丈的距离以内。
酒撒出来,湿了姜娩的一片裙角。
她抱住裴相和的腰腹,将脸更深地贴着他,这才没被这动静吓得颤抖。
铃音未响。
姜娩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裴相和身体一僵。
她的唿吸透过层层衣物,传递到他的肌肤,引得他身体里划过一阵战慄。
裴相和没管平阳公主愤怒的眼神,只腾出一只手来,落在姜娩的耳垂之上,指腹落在她的耳舟,或轻或重地揉捏。
姜娩身体更是僵硬,抱着他腰身的双臂收紧。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再次惹怒平阳公主,她借着酒劲儿,准备冲上前去把人从裴相和怀里拉出来,却被裴相和的话吓得愣在原地:「再近半步,我不介意让公主再也走不出玉和斋。」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
没有怒意。
也没有情绪波动。
却听得人浑身直冒寒意。
平阳公主酒意清醒了些。
这一刻,她的视线总算清晰。
因着裴相和的警告,她想起才死去不久的端王,以及前面两任接连病逝的皇兄,再看裴相和平静幽深的眼神时,面色霎白。
他向来是说得出,做得到。
端王他都敢杀,又岂会在意一个公主的死活?
第340章 真暖
晚风阵阵拂来。
姜娩对周遭的感知在极度的紧绷之下无限放大。
她的手因为拥抱裴相和的动作贴在他的后背,又因紧张五指收紧,将他背后的衣物捏成一团。
姜娩背对着外面,闭着眼,也看不到平阳公主的表情,但是从周遭突然安静下来的动静可以推测出,裴相和方才警告的话起到了作用。
平阳公主不敢再上前了。
正庆幸间,却发现裴相和原本在抚弄她耳舟的手顺着她的下颌往下游走。
他的速度很磨人。
指腹的薄茧贴合着她凝脂似的肌肤,有些硬的触感,引得她泛起颤意。
姜娩顾忌到脚踝间的铃铛,不敢动,也不敢作声,只能咬着牙,绷紧了身体。
那只作乱的手,没入她身上盖着的薄毯。
他的手微凉。
弄得她肌肤泛起一阵阵微微的痒。
姜娩咬着唇,将脑袋往他腰腹间埋了埋。
感受到她隐忍的动作,裴相和眼底的笑意渐浓。
他的手,触碰到了女子山峦般的温软。
见平阳公主站在原地不动,只一双眼睛露出怒意跟泪意时,裴相和手里的动作不停,看向她的眼神,冷冽如霜:「公主,你若撒够了酒疯便滚。」
隔着书案,平阳公主看不清薄毯下裴相和的动作。
可她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女子,知晓一些男子深埋在骨子里的恶劣性。
只是她没想到,裴相和竟然也会如此。
他不是不近女色吗?
他不是沉迷权势,不涉情爱吗?
原来,他那样的人,也会像这世间男子一般坠入男女情事,也会贪恋他怀中之人的温软与美好。
只是这些,他只给了怀中的女子。
至于其他人,他更是分毫都懒得施捨。
要是裴相和肯把他的这份耐心分一点到她的身上,平阳公主还不至于如此嫉妒。
她双眼似冒着火一般,直直落在姜娩的身上。
姜娩感受到了这道目光里所夹杂的敌意,意识到裴相和毫不收敛的动作有多过分以后,她气得红了眼眶,一眨眼,睫毛之上便是被割碎的泪珠。
在即将低吟出声前,她张嘴,隔着面纱,咬住了他的衣物。
裴相和低眸,见她被欺负哭了的模样,心里到底一软。
平阳公主转过身,往亭子外面走。
她一回眸,就见他低着头,凑在那女子的耳垂边亲吻。
裴相和在笑。
他在轻薄那女子。
在温柔地同那女子说话。
姜娩难受地咬着他的衣物。
她知道平阳公主还未走远,所以只能在裴相和的怀里一动不动。
她忍受着他的放肆,忍受着他的挑逗,并听清了他在她耳边说的话。
他说:「娘娘,别动。」
他又说:「娘娘的身体真暖,弄得我的手都暖了。」
亭子外。
平阳公主怅然若失。
今夜侍寝的人还是晨妃。
也就是说,刚刚跟裴相和耳鬓厮磨的人绝不可能是王婵。
她一定会查出来被裴相和抱在怀里的女子是谁!
一定会!
裴缺笑着迎上来,还叫上了先前被平阳公主推开的宫女,弯着腰,道:「公主,夜深了,奴才送您回宫。」
第341章 她还咬着他的衣袍
平阳公主勐瞪几眼跟上去的裴缺,冷哼了声。
他哪里是送她回宫?
他分明是担心自己去而復返,打扰了亭子里的两人。
等平阳公主被送走了,藏身在暗处的金钏四人才敢从角落里出来。
四人交换眼色过后,同时松了口气。
之前听到动静,得知是平阳公主来的消息后,她们四人怕被认出,继而暴露皇后娘娘在这里,便率先在玉和斋里躲了起来。
银珀拍拍小胸脯:「天啦,吓死我了!」
红凝跟着吐出一口气:「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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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壶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怨道:「都怪裴掌印!要不是他,我们家娘娘也不用偷偷摸摸,明明娘娘没做错事,都是形势所迫,结果还要被无辜连累。」
她越想越气。
越想越冤。
但又感到深深的无力。
因为一旦自家娘娘跟裴掌印的事情被抖露出来,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娘娘究竟是自愿还是被迫的,只会抓着娘娘跟宦官这样隐秘而禁忌的字眼不放,甚至还会把既定的情况通过他们的阴暗思想越描越黑,把她们家娘娘的名声毁个干净。
如此一想,红壶简直快要怄死过去。
金钏悬着的心放下。
总算躲过一劫。
难以想像,她在宫里行事多年,竟也有被吓得躲起来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这样躲躲藏藏的行为,还得持续多久。
当然,金钏觉着,比起她们,娘娘才是最受煎熬的那一个。
事实的确如此。
没有谁会比姜娩还要煎熬。
她抱着裴相和,张嘴咬着他的衣袍不敢松嘴。
尽管耳边不再有说话声和脚步声了,却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她一起身平阳公主就会再次闯进玉和斋,发现跟裴相和纠缠的对象是她。
姜娩眼底的泪意加重。
裴相和将她眼角的泪珠拭去。
把人欺负够了,他也压制住了骨子里那股在阴暗地爬行的恶劣。
见她紧绷着身体一动不动,裴相和的视线落在她併拢的双腿之上,他揭开盖在她身上的薄毯,将她扶坐起来。
碰触过温软的那只手,轻捧她的脸。
指腹将她眼角的泪意缓缓蹍去。
她还咬着他的衣袍。
衣袍浓重的颜色,跟她白皙胜雪的面庞形成一幅靡丽的画面。
姜娩感觉到他落在眼角处的手指加大了力道。
裴相和凝视着她,眼底情慾翻滚。
差一点。
差一点就要失控。
看着她的嘴里含着他的衣物,一双眸子噙着泪意,倔强而娇气地望向自己时,裴相和平稳的唿吸陡然间变得粗重起来,身体里爆发出势不可挡的燥热。
知她委屈,也知她忍得辛苦,他一笑,将她睫毛上的泪珠一点点擦去:「娘娘生气了?」
姜娩的眼里布满怨念。
这会儿没了其他人在,她绷直到又酸又麻的双腿总算得以放松。
而由于她先前的僵硬和过度紧绷,这会儿一松懈,便感觉到一股钝痛从她的脚底升起,连带着两条腿跟着泛起尖锐的疼意。
裴相和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落在她脸颊的手掌轻移。
他用大拇指撬开她的唇齿,将她嘴里咬着的衣袍拿出来。
第342章 或者,我上娘娘的榻
他的另一只手落在她的小腿上,依次在她的穴位上按压,揉捏。
适宜的力道落在穴位上,缓解了姜娩双腿处一阵阵难以忍受的抽疼。
她皱紧的眉头松开。
先前由于紧张而绷紧的身体和精神,以及跟着跌宕起伏,在这一刻彻底的得到了释放。
她人一放松下来,便觉困意来袭。
闹到现在,姜娩累了。
裴相和抽了手,捧着她的脸:「娘娘,记得明晚继续来看我。」
姜娩红唇微抿,眼底流露出牴触的情绪。
不想来。
一点也不想。
今夜若非散步到此地,若非被裴缺的话给骗了进来,她是想要躲着他的。
并且平时在宫里遇见他,她都想绕道走。
裴相和看穿她的所想,低眸扫了眼被她咬过的那片衣袍,注意到上面留有一些湿润的痕迹时,他不禁一笑。
随后,他率先起身站立,抖了抖袖袍。
见她还坐在蒲团之上,身上盖着的薄毯下滑至她的腰间,他朝着她伸出手。
面对他递来的手,姜娩没有拒绝。
她的双腿保持着一个姿势太久,一时使不上力。
她搭上他的手。
他将其稳稳握住,用力一拉,姜娩便被拉了起来。
裴相和再揽住她的腰,将人弄到身前,替她整理了一番凌乱的衣裙,顺便将她的披风系好,将她那缕顺着脖颈而下,隐入衣裙的一缕发用手指勾了出来。
他低语:「娘娘,不能不来。」
姜娩还有点气,想到他的胡作非为,耳根红意未褪:「我便是不来,你能如何?」
裴相和微扬嘴角,倾身过去,与她平视,将她这点难得的小脾气再次给压了下去,堵死她心里的侥倖:「那我便把娘娘从坤宁宫抱出来,或者,我上娘娘的榻。」
「……」
姜娩怕了。
怕他真的爬上她的床榻。
裴相和再问:「所以,娘娘明晚还来不来?」
姜娩心知他做得出来,为了避免他说的那两种情况发生,到底在他的威逼之下妥协了,闷声回道:「……来。」
得到满意的答案,裴相和狭长的眼里染上零星笑意。
下一刻,他牵过姜娩的手,长指插入她的指缝间,温和的语气里,不失他惯有的强势:「我送娘娘回宫。」
姜娩不再说话。
一出玉和斋,姜娩便见金钏四人等候。
裴相和将她送回坤宁宫后,带着裴得转身离去。
姜娩快步进了坤宁宫,去到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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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钏四人跟上。
姜娩冲进殿里喝了杯冷茶压惊。
金钏抢过她手里空了的杯子:「娘娘,你还是小日子呢,不能沾凉。」
姜娩也是喝完才发现。
方才做的时候哪里来得及想这些?
好在小腹这会儿也不怎么疼。
银珀抱着手炉重新加热了拿进来,递给姜娩。
姜娩接过,手炉的温热令人舒心,她没解披风,只坐在床榻处,紧张地望着她们,问:「平阳公主闯进去的时候,可有撞见你们?」
她们是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宫里的人都认识,平阳公主必然也有印象。
若被平阳公主撞见了她们,姜娩今晚的躲藏就白费了。
第343章 着了魔吗
闻言,金钏四人连忙摇头。
红凝过去解姜娩的披风:「娘娘放心,我们听到动静后躲得快,没让平阳公主和她身边的宫人瞧见。」
红壶接过披风,挂在臂弯。
姜娩捧着温热的手炉,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掌心涌入,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等屏退左右,躺在榻上时,她翻了翻身,想到裴相和让她明晚还得去玉和斋,姜娩便嘆气。
她忍不住惆怅起来。
本以为毁容后,没了侍寝这一遭,算是离死亡远了一步,她从此就可高枕无忧,在坤宁宫当她的皇后,关起殿门悠闲度日。
哪知又入了裴相和的眼。
她这日子,劫波迭起,委实惊险。
只希望裴相和对她的新鲜劲儿早点过去,这样她就不用再整日提心弔胆了。
想罢,姜娩回想从进宫到现在,一切的发展虽惊险重重,但每次都能安稳度过,便觉得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本着这问题摆在眼下难以解决,还会致使自己烦忧不断,需放在明日吃点东西再烦恼的原则,她放宽了心。
困意袭来,姜娩阖眼,睡了过去。
殿内,三足紫金珐瑯香炉内白烟裊裊。
过了会儿,金钏轻手轻脚地进了内殿。
她见姜娩睡熟,去香炉处点了半根安神香。
娘娘今夜被噩梦惊醒,又去玉和斋待了那般久,还差点被平阳公主发现她同裴掌印的事,想她一晚上的经歷之险,必然在情绪方面出现了极大的起落,有安神香点着,也能让娘娘睡个安稳觉。
点完安神香,金钏用手扇了扇白色的烟雾,再盖上盖子,悄声退了出去。
托金钏的福,也托安神香的福,姜娩这一晚睡得格外安稳。
就是醒来时有点受到惊吓。
她做梦了。
梦到夜半翻身时,裴相和躺在她的身边,梦见他抚弄她的乌髮,凑身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娘娘,记得来玉和斋看我。」
姜娩霍然睁眼。
再霍然从榻上坐起。
她是着了魔吗?
怎么做梦都能梦到他?
姜娩忽觉脸颊微热,抬手扇了扇风。
守在外面的金钏四人听到动静,准备好洗漱用具等进殿伺候。
姜娩的眼神还有些涣散。
早间众妃请安的时候,她表现得心绪不宁。
众妃见她坐着不说话,双目放空,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心知这是位宽厚仁善的小皇后,不爱耍心眼,也不会因为谁得宠而打压谁,故而说话时,也就没了那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妱妃近来连着几日没见到皇上,每次前去拜见都看见王婵的大宫女良绣守在外面,不免对王婵颇有意见。
她端着茶盏,用手捏着茶盖,去拨茶面上的茶叶,开了口:「晨妃妹妹当真貌美,近来更是独得圣宠,听闻一大早,皇上跟前的张有德就赏赐了一堆东西到晨夕殿。」
妱妃近来很是郁闷。
她从进宫开始恩宠不断,侍寝的次数远比惋贵妃多,但惋贵妃能很快有孕,如今又诞下皇上的第一位皇子,她的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
第344章 你们是对娘娘有意见?
眼看着临近小日子没两天了,新封的晨妃恩宠连连,再瞧晨妃这接连几日侍寝的势头,比她得宠那会儿还盛。
这令妱妃愈发心焦。
王婵听着妱妃嘴上羡慕的话,观察着妱妃面上的神情,在没能看出任何破绽后,只能忍着身上某处难以忽视的难受一笑:「妱妃姐姐谬赞,说起貌美,各位姐姐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这话倒是不假。
王婵打从见过后宫的妃子才知晓,天下绝色,大半都在宫里。
原本对自己美貌信心十足的她,接连受到挫败。
妱妃垂眼,挡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快。
是个会说话的。
脑子也灵光。
难怪太后会让她住在长宁宫偏殿。
估计在皇上面前也会来事儿。
姜娩虽在神游,却也将两人的话听了进去。
她瞧了眼便是施了脂粉都掩不住倦色的王婵。
当即心生同情。
从王婵这两日的面色来看,侍寝绝对是一件难受且煎熬的事情。
幸好,她躲过了。
落嫔捏着帕子,指着一个空位,道:「惋贵妃怎么还没来?」
姜娩顺着看去。
金钏想起一事,凑到她耳边道:「娘娘,惋贵妃一早就派人来坤宁宫告假,说是大皇子昨个夜里哭声不断,她伸手一探,才知大皇子发起了高烧,所以今日忙着照顾大皇子,没法前来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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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不是苛责之人,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落嫔的语气里满是酸意:「到底是生了皇子,位份不仅从原来的妃子晋升成贵妃,如今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这每日请安是妃嫔们的分内之事,惋贵妃如此,简直是对皇后不敬!」
她一出声,其余妃子们也先后说起惋贵妃的不是。
妱妃听着,唇角微勾。
也就小皇后脾气好,才会饶了惋贵妃。
果然,她想法刚落,就听有嫔妃道:
「娘娘,太过仁慈也不行,治理后宫,该严厉的时候还得严厉,有些规矩不能因为惋贵妃有了皇子就纵容她。」
「这要是换做前两位皇后,必然会把惋贵妃叫来,当着宫里所有人的面惩戒一顿。」
「就是。」
「打她二十大板都是轻的。」
「……」
姜娩认真听着。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妃嫔们说起前两位皇后。
原来,先前那两位行事如此严厉的吗?
眼见这情况有要闹起来的苗头,姜娩出声压下:「各位误会了,惋贵妃今日没来,乃是因大皇子高烧不退,她无暇分身。这件事儿一大早应月轩就来人说了,只是本宫忘了说,导致姐妹们误会了惋贵妃。」
众妃不再多言。
可仍旧有妃子觉得姜娩处事太仁慈。
还在拿前两位皇后如何惩戒后妃,打杀下人的做法说事儿。
舒妃听得烦。
妙良人掏了掏耳朵:「娘娘已经说了惋贵妃没来请安的理由,你们还在这里说个不停,还搬出前两位皇后暗讽娘娘处事太善,怎么,你们是对娘娘有意见?」
她一张嘴,那几名妃子登时涨红了脸,哑了火,急忙起身给姜娩认错。
妙良人翻了个白眼。
敢阴阳娘娘?
当她是死的吗?
第345章 心虚
姜娩的眼底浮现笑意。
妙良人对她倒是护短的紧。
想着昨日说要去长宁宫陪太后看戏的事,姜娩让众妃退下,回到坤宁宫里,她心满意足地用了早膳,再才往长宁宫去。
她到的时候,平阳公主已经在了。
平阳公主也只是先姜娩一步赶到,宿醉过后,她晨间醒来时脑袋笨重,且疼得一抽一抽的,这会儿正让身边的宫人给她按压头部的穴位,纾解难受。
戏班子正在为开场做准备。
太后坐在最前面。
几名男宠跪坐在她身边,伺候她享用茶点。
那几名男宠看到是姜娩来了,为首的凑在太后耳边低语。
太后听完,跟那名男宠调笑了会儿,再才笑盈盈地望向姜娩,让宫人在身旁放了把椅子,又备了份新的茶点:「皇后,过来坐。」
平阳公主过去见礼:「见过皇嫂。」
姜娩坐到太后身边,见到平阳公主,不免回想起昨晚差点被撞破一事,她神色间有些心虚,便不大敢直视平阳公主的眼睛。
当下,她挤出一个客气不失礼貌的笑容。
平阳公主见完礼,回到座位。
太后被男宠们伺候着,捏肩的捏肩,捏腿的捏腿,她看了眼平阳公主,笑道:「听闻公主昨夜去了玉和斋。」
平阳公主面色微变,想起自己昨晚在玉和斋亭子里看到的一幕,忆及裴相和与那名女子当着她的面你侬我侬的画面,脑袋方才缓解的疼痛再次捲土重来。
她的胸口憋着一股由嫉妒滋生的火气。
姜娩喝着茶。
背嵴略僵。
她向来安静,不说话时,存在感不强,也不会有谁注意到她的异常。
太后再道:「可见着裴掌印了?」
平阳公主人在宫里,心知到处都是眼线,且她昨晚醉酒后神智本就不稳,难免在行事方面也比平日大胆了些。
听太后提起此事时,她到底不大好意思,微红了脸:「见着了。」
太后右手边的男宠拿了一块糕点,递到太后嘴边,太后张嘴,吃了一小口,对于男宠们争宠的心思,她都知道,还分外受用。
姜娩默默看着。
发现待在太后这里也挺有趣的。
她此前见识过了众妃争宠的画面,这会儿见到男宠们为了伺候太后争先抢后的也觉新鲜。
平阳公主想到裴相和对待自己数年如一日的厌烦和冷淡,心里积起的火气怎么也压不下去。
当着太后的面,她当然不好说她闯进玉和斋看到了什么,当时又想要趁着酒醉跟裴相和说什么,只道:「昨晚是我一时贪杯,喝得多了,失了神智,也失了礼数,这才闹出笑话,还请太后莫要怪罪。」
今日出门时,见到一些宫人们的眼神,还有偶尔遇到几个妃嫔们正笑盈盈地说着什么,还频频将视线望向她时,平阳公主就知晓定然是她深夜闯进玉和斋一事被传了出来。
让她更气的一点是,她去找裴相和的时候已是深夜,宫里到处都在议论她身为公主有多失态多不顾及身份,却无人说起那位出入玉和斋的女子。
第346章 勾得人想逗弄
平阳公主守寡后,在府里豢养面首,自是不那么把名声当回事儿的。
宫人们要是敢乱说,她打杀了便是。
妃嫔们要是敢议论,她也可以让她们闭嘴。
唯独她管不了裴相和。
他就那么在意那名女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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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她出现在玉和斋的事情弄得满宫皆知,却不准任何人透露关于那名女子的一点信息,他此举,分明是把那名女子放在了心尖尖上疼。
也是对那名女子的刻意维护。
太后把手搭在身后给她按肩的男宠手上,将平阳公主怨愤的神色尽收眼底,也从平阳公主的反应里猜到了事情的发展。
她笑:「哀家知平阳公主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可公主到底是公主,出身皇室,行事要注意分寸。」
太后不介意平阳公主去勾搭裴相和。
甚至还乐见其成。
可惜,平阳公主如若成功便罢了,偏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平阳公主低眸,心里不服,面上恭顺:「多谢太后指点。」
太后又看了眼低眉顺眼的小皇后,便是毁容了,瞧着碍眼,但那股恬淡如水的气质仍是招人喜欢:「这一点,公主要多跟你皇嫂学学。」
姜娩突然被太后挂在嘴边,一脸茫然:「……」
平阳公主沖姜娩一笑:「太后说的是。」
戏台子上,几位角儿已经开演。
太后抓着给她按肩的那名男宠近前,又对蹲在她右手边的男宠使了个眼色,男宠随之望去,就见太后指的是小皇后的方向。
意识到这是皇上的妻子,男宠神色惶恐:「太后?」
太后却道:「去吧。」
男宠依言起身,走到姜娩身边。
姜娩如坐针毡,无措地望向太后:「母后?」
太后以手撑头:「哀家怕你无聊,特意让他伺候你。」
姜娩笑得极为勉强:「……」
她可不可以拒绝?
那名男宠蹲在姜娩的身边,像服侍太后一样服侍姜娩,他将手搭在姜娩的脚踝上,一触手,就摸到了藏在层层衣裙里的玲铛脚环。
男宠一愣。
想来这便是皇后娘娘行走间为何会铃音清脆的缘由。
姜娩被他一碰,惊得站了起来。
男宠目光哀怨:「娘娘?」
姜娩:「……」
她此举,惹得太后扶额大笑。
平阳公主也跟着发笑。
小皇嫂到底是没经过事儿的。
连男宠的这点伺候都消受不起。
待看出太后眼底的戏弄之意后,平阳公主也明白了姜娩为何能入太后的眼。
小皇嫂虽不解风情,虽稚嫩笨拙,却又透着那么一股子呆傻的可爱劲儿,勾得人想逗弄。
平阳公主还记得宫外的那回见面,那会儿她被裴缺裴得拦着不让进,气得一肚子火,跟这位小皇嫂只匆匆见过一面,态度还很差。
但只一眼,小皇嫂的容貌就足以令她惊艷。
回公主府时,平阳还在感嘆昏君艷福不浅。
毕竟,小皇嫂迟钝归迟钝,但她没毁容前的脸实在惊艷,加之眼神还清澈懵懂,年纪又小,恰恰是不少男子钟爱的能激发起他们骨子里的恶劣和摧毁欲的那一类。
第347章 戏弄
男宠还跪坐在那里,不明白姜娩怎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姜娩不快,立即请罪:「娘娘,是奴伺候的不好吗?还是奴这张脸惹您生厌?」
「没有,你没有不好。」姜娩说完,快步走到太后身边。
她一边走,脚踝间的铃铛便响起清脆的铃音。
太后止了笑:「皇后,回去坐下。」
姜娩:「……」
太后:「去。」
姜娩见拗不过,只得慢吞吞地坐回原位。
那名男宠依了过来,眼里噙泪,论容貌,这名男宠是不差的,且年纪应该不到弱冠。
姜娩见他如此,自然是不可能对他生出责怪。
且这名男子也是按照太后的旨意办事。
怕把人真惹哭了,她掏出随身携带的一块帕子递去,跟他解释:「这位公子,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伺候的……也很好,是本宫不习惯跟人靠得如此近。」
那名男宠接过她递来的手帕,小心地捧着,听着她对他的称唿,再听她认真解释而温软的语调,心神一盪:「谢谢娘娘。」
姜娩坐得端正。
太后饶有兴趣地瞧着。
她就喜欢戏弄姜娩。
看到她小小年纪却一本正经的模样就想逗她。
十几岁的小姑娘,就该张扬活泼,就该性情鲜活,怎么能时时刻刻在人前都表现地如此刻板守礼呢?
姜娩算是看出来了,太后就喜欢逗她玩。
作为被逗弄的那一方,姜娩很无奈。
瞥见男宠又要来碰自己,姜娩赶紧出声:「不用捏腿,也不用捏肩,本宫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只需坐着,陪本宫听戏就好。」
男宠茫然了:「……」
伺候了那么多位贵人,皇后娘娘这样拘谨守礼,突然让他觉得挫败,也让他觉得在楼里花心思学得讨好人的本事失了用武之地。
姜娩对他一笑。
那名男宠回以一笑。
她既已发话,他自是不敢做别的。
姜娩见他果真坐着看戏,不再动作,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再观太后那边,她一边看着台上的戏,一边吃着男宠特意剥好的水果,偶尔还会跟身边的男宠凑在一起说玩笑话,时不时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
姜娩吃了块糕点。
旁边的男宠也剥了水果,想到她对他的碰触避之不及,也没有上手送到姜娩嘴边,而是把一颗颗去了皮儿的葡萄放到水晶盘子里,呈给她:「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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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页
姜娩接过,看着汁水饱满的葡萄,对男宠一笑:「谢谢。」
男宠一怔。
他跟在太后身边有些日子了,这还是头一回在宫里见到如此温软的女子,她看人时的眼神清澈,沉静,没有以往那些贵人的高傲姿态和瞧不起他们这样卑贱之人的不屑。
更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侮辱。
待他更是客气有礼。
这一幕,看得伺候太后的几名男宠心生羡慕。
皇后丑是丑了些。
可胜在年轻。
还胜在好伺候。
姜娩吃得心满意足,汁水儿又多又甜,见身旁的男宠动也不动桌上的瓜果点心,她问:「你不吃吗?」
男宠愣住:「奴能吃吗?」
第348章 是皇嫂吧
姜娩这才想起来他们都是被送进宫里伺候人的,在宫里的地位估计跟宫人们差不多。
怕是还会被一些宫人在背地里嘲笑。
她拿了一个盘子,将瓜果点心每样拿了些,递给男宠。
男宠一脸受宠若惊地接过:「谢娘娘的赏。」
姜娩不太适应对方热切的眼神,躲开了去。
平阳公主对戏台子上的戏不感兴趣,都是她看多了的,很多地方她甚至能猜得到是个什么走向。
比起台上的戏,她觉得小皇嫂的反应更吸引人。
瞅见姜娩跟男宠相处得还不错时,她笑出了声。
随即,平阳公主看着姜娩纤细的身形,脑海里闪现昨晚在玉和斋里看到的一幕。
她的眼神微变。
小皇嫂的身形……
像……
真像……
念头一起,便再也挥之不去。
平阳公主的眼里添了一丝锐利的光。
姜娩没心没肺地吃东西,时不时地跟太后说话,一副看得格外认真的样子。
太后起先的注意力还会被身边的男宠们分散,可是跟姜娩聊着聊着,也被姜娩那股认真劲儿给感染到了,不自觉地就被戏本子里的故事吸引进去。
被太后冷落的几名男宠:「……」
怎么感觉有皇后娘娘在,太后都不需要他们的陪伴了?
姜娩又在长宁宫待到了午时才回。
她来长宁宫的次数多了,加上太后最近喜欢听戏,便想找个能说话的搭子,所以太后一改常态,巴不得姜娩日日在长宁宫待着,于嬷嬷每回把人送出殿时,都客客气气的。
平阳公主跟姜娩一道离开。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姜娩的身形,忽然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姜娩的手。
姜娩忽然被抓住,不明所以:「公主?」
平阳公主眼眸微眯,目光锋利:「昨晚出现在玉和斋的人,是皇嫂吧。」
姜娩心跳一停:「……」
跟着的金钏四人心惊不已:「……」
姜娩面色如常。
她在想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可在捕捉到平阳公主眼底闪过的一抹不确定时,姜娩有了答案。
平阳公主在诈她。
昨晚在玉和斋,平阳公主醉酒后视线模煳,加之从头到尾姜娩都抱着裴相和,所以站在平阳公主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她的脸。
平阳公主突然如此,大概是觉得自己哪里与昨晚的背影有些相像。
金钏四人喘息放慢,生怕她们娘娘不禁吓,一个不慎什么都说出来。
姜娩的眼睛里布满疑惑,一副压根不明白平阳公主在说什么的表情,接着,想到她的皇后身份,开口时,语气带了一丝恼怒:「公主,本宫何时在玉和斋出现过?」
她这样,倒是让平阳公主的怀疑被打消了些:「皇嫂……」
姜娩板起张脸来。
「公主,你莫要再说胡话,本宫同裴掌印关系是不错,可也不会不错到失了分寸,更不会不错到深夜出入裴掌印的居所!」
她说话时底气十足。
一脸被冤枉后的愤怒。
姜娩深知,面对平阳公主的试探,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即便出现在玉和斋里的人是她也绝对不能表现出分毫端倪。
第349章 一厢情愿
并且,姜娩还得表现出理直气壮的模样。
唯有如此,才能唬住平阳公主。
到了这会儿,金钏四人也明白过来。
平阳公主方才都是在试探。
她根本没有在玉和斋看见娘娘。
一旦娘娘暴露出一点心虚或者是闪躲的神色,就会引起平阳公主更深的猜忌。
果然,姜娩表现得越镇定,平阳公主越无法确定,到后来,她的气势弱了下来,赔礼道:「抱歉,皇嫂,我只是觉着您的身影跟昨夜出入玉和斋的一名女子有些相像。」
姜娩皱着眉头,发问:「公主是说,昨夜玉和斋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女子?」
平阳公主:「是。」
姜娩的眼里流露出好奇的波光:「那公主知道她是何人吗?又是何身份?」
平阳公主:「……」
小皇嫂这一脸分外感兴趣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平阳公主心里一哽。
她不想提起昨夜之事。
那个跟裴相和依偎在一处的身影,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每提一次,都像是在剜她的肉。
姜娩看出她面色不好,心知这话题踩到了平阳公主的痛脚,她并不觉得平阳公主喜欢裴相和有问题,那样的人,便是什么都不做,往那里一站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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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不太理解平阳公主死缠烂打的行为。
喜欢裴相和,是平阳公主的一厢情愿。
就从姜娩看到的所言,裴相和对平阳公主的态度极其冷淡,甚至还有厌恶之感。
平阳公主也不傻,她应当看得出来裴相和对她无意。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一厢情愿地喜欢裴相和。
姜娩不会抓着人家的痛处不放,但平阳公主一再试探,她必须要说点什么来扰乱平阳公主的思绪,打消平阳公主的猜忌和怀疑:「公主,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平阳公主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既然昨晚那人不是皇嫂,我也就没什么好介意的了。」
姜娩:「……」
她其实想说,就算昨晚那人不是她,是世间的任何一名女子,平阳公主都不应该,也没有立场介意。
毕竟跟谁来往,是裴相和的自由。
平阳公主施了一礼,道:「皇嫂,我忽觉身子不适,需回宫静养,就不打扰了。」
姜娩颔首。
平阳公主转身。
看来是她想多了。
但既然知晓有女子出入玉和斋,她就定会把人抓出来!
姜娩目送着她走远,被平阳公主这么一诈,午间的困意也没了。
踱步在宫里的道上,姜娩无心去欣赏沿途的景致。
路过的宫人见到是她,纷纷退到一边,跪伏在地行礼。
姜娩想起平阳公主的痴念,不禁道:「真奇怪,人为什么要执着于去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呢?」
还是说平阳公主就喜欢拒绝她的裴相和?
亦或是裴相和的冷淡,满足了平阳公主的心理需求和情绪需求?
金钏想起平阳公主早年间闹出的荒唐事,道:「听闻平阳公主初见裴掌印便惊为天人,以前掌印在太子身边做伴读的时候,平阳公主就时常跑去偷看。」
第350章 观战
姜娩听完,只道:「男色误人。」
金钏一笑:「娘娘说的是。」
红凝却道:「倒也能理解平阳公主。娘娘,你是没见过想要爬裴掌印床榻的宫女都排着队伍的场面。听闻早年间,裴掌印还不是裴掌印,跟在前任司礼监掌印身边办事时,便有宫女们日日去找他。」
银珀补充:「不止,除了宫女,太监里头也有不少去掌印面前自荐枕席的。」
红壶嘆气:「掌印真是祸水。」
还是祸害。
都祸害到娘娘头上来了。
姜娩一想现在谁都不敢靠近的裴相和,以及没有一名女子出入的玉和斋,不免好奇:「后来呢?那些人都被裴掌印的狠辣无情给吓跑了吗?」
金钏:「掌印掌权后,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还打杀过前去纠缠之人。」
姜娩沉吟。
前方,传来一阵动静。
姜娩举目望去。
就见,宫人们无措地站在一边。
中间的空地,有两道身影扭打在一起。
而在打架的两人不是旁人,正是作妃子打扮的人。
姜娩惊讶。
晨间请安时,她见众妃虽言语间阴阳怪气,但一个个身娇体弱,应当不是会动手之人,没想到竟然会撞见两名妃子打得形象尽失的一幕。
金钏认出那两人:「娘娘,是落嫔跟妙良人。」
姜娩也认出来了。
她比较感兴趣的是,这两人是因何打起来的?
妙良人虽性子暴躁,却绝非是无缘无故就得干架的人。
不是她偏袒妙良人。
而是她觉得妙良人年纪轻轻便经歷如此多的苦难,这样一个人,按理说不是会轻易树敌的。
就拿晨间一事来说,她会出言怼那几位妃嫔,也是因为她们对自己出言不逊。
形势很快分明。
妙良人到底是苦出身,论床笫间的功夫,论体力,后宫这些娇滴滴的妃子哪里是她的对手。
不过一刻钟功夫,妙良人就把落嫔压在身下。
她用两条腿压制住落嫔,坐在落嫔的肚子上,一把撸起袖子,照着落嫔的脸左右开弓。
落嫔鬓髮乱糟糟的,全然没了先前盛气凌人的模样,在方才的扭打间,她的簪子掉落一地,衣裙被扯得乱七八糟。
妙良人一通巴掌下来,打得落嫔双颊通红。
落嫔大骂:「贱人!」
妙良人又是一巴掌下去:「骂来骂去的就会这一句,能不能整点新鲜的?」
姜娩无声地嘶了一下。
看着落嫔被打得双颊红肿,嘴角带血,她下意识用双手捧住了自己的小脸。
随即,姜娩看向同样不忍直视的金钏四人,想了想,问:「本宫没有得罪过妙良人吧?」
金钏:「娘娘自进宫起,处处与人为善,不会得罪谁。」
银珀:「但也有对娘娘心存恶意的人,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姜娩默默点头。
是的。
银珀说的对。
妱妃就曾对她心存恶意。
红凝:「妙良人这脾气简直如脱缰的野马,分外彪悍啊。」
红壶则捧着脸,安抚受到惊吓的姜娩:「娘娘,你放心吧,你对妙良人有恩,她不会对你动手的。」
第351章 娘娘如今有裴掌印撑腰
舒妃听闻宫人们的议论赶来,见姜娩在,走到她身边,插了句嘴:「娘娘,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妙良人是你保下来的,她恨不得日日把你当菩萨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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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妃也凑过来,手里还抓了一把瓜子,她怕被发现,赶紧抓着姜娩跟舒妃藏到一大片的花丛后面,再往两人手里分了一点瓜子:「娘娘,舒妃,看戏要躲起来。」
姜娩跟舒妃一被拉过来,才发现躲在这片花丛后面看戏的人还挺多。
玬嫔正在剥花生:「娘娘,吃吗?」
华嫔正在剥松子:「娘娘,吃吗?」
赵良娣微笑:「娘娘好。」
林淑仪招手:「娘娘好。」
徐昭仪在跟姜娩打完招唿以后,继续看前面的情况:「妙良人动作真快啊。」
华嫔:「力道也足。」
玬嫔:「瞧瞧落嫔的脸,得肿上好些时日吧。」
赵良娣:「这样好,这样就可以连着几日不用见到落嫔那个小贱人了。」
林淑仪:「不瞒各位,我早想把落嫔揍一顿了,当初我在宫里吃馊饭那会儿,这小贱人跟我的住所靠得近,没事儿就来羞辱我。」
徐昭仪家里还有点地位,虽落魄,但还不至于混到林淑仪这个份上:「姐妹,你受苦了。」
舒妃:「……」
姜娩望着手里的瓜子花生跟松子:「……」
宝妃嗑着瓜子:「落嫔不会找娘娘主持公道吧?」
赵良娣冷笑两声:「娘娘别担心,这事儿说到底,是落嫔先动的手,也是她先对您出言不敬,真要是闹大了,倒霉的是她自己。」
华嫔:「对!」
玬嫔:「到时娘娘只管治她一个不敬皇后的罪!」
姜娩:「你们好像搞错了一点。」
众妃:「娘娘请说。」
姜娩:「本宫这个皇后似乎没多少实权。」
舒妃:「娘娘,今时不同往日,你有姜太傅在前朝铺路,惩戒一个落嫔绰绰有余。」
徐昭仪:「还有呢,娘娘如今有裴掌印撑腰。」
姜娩瞪圆双眼:「你们怎么知道?」
众妃一脸『心里都明白嘴上就不说了』的表情。
舒妃:「先前裴掌印为了帮娘娘肃清后宫尽心尽力的,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是要站娘娘这边。」
不得不说,皇后娘娘多少是有点气运在身的。
起初舒妃都对新皇后抱着观望的态度,谁曾想她竟然还在宫里过得挺好。
至于恩宠,对皇后娘娘而言即便不要也没太大影响。
还有,舒妃总觉得姜娩毁容这事儿蹊跷。
姜娩垂眸。
浓密的睫毛遮住她眼底的心虚。
吓死她了。
她差点以为这几位妃子发现了她跟裴相和之间有什么呢。
最终,这场精彩的对决以妙良人碾压式的胜利,而落嫔惨败的结果收场,作为皇后的姜娩在这件事情里面完美隐身,看完热闹后,便见落嫔被宫人们搀回了宫里。
回到坤宁宫,姜娩想起躲在花丛里看戏一事,笑出了声。
没想到宫里还有这么多有趣的妃子。
笑完,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想到晚间还得往玉和斋跑时,又皱了眉。
第352章 今日不难受了?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姜娩无所事事地趴在窗棂处,翻了十多页的话本被放在一边。
她抬眸,望着夜空中高高挂起的月亮。
金钏端茶进来,见她打从夜晚来临便心不在焉,走过去道:「娘娘,适才玉和斋的裴缺来了,说是掌印请娘娘过去,如今人正在殿外等着娘娘。」
姜娩目光一闪。
清澈的眼底布满无奈。
她就知道躲不过去。
姜娩双肩一垂,慢吞吞地越过金钏,再慢吞吞地去到里间把头上的簪子去掉。
她换了身素色常见的衣裙,又在外面裹了一件披风,带着金钏跟红壶出了坤宁宫。
被留下的银珀跟红凝两两相望,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失落。
她们虽然想要跟去,但也认为娘娘不带那么多人的决定是正确的。
人多了,动静会大,容易被看见。
裴缺候在外面。
至于裴得则负责去把藏在暗中盯着玉和斋的人处理掉。
看到姜娩带着两名宫女出来时,他笑着迎了上去:「娘娘放心,碍事的人都清理掉了。」
姜娩神色一松。
果然,这回再去玉和斋时,期间不仅连一个宫人都没遇到,还异常的顺利安静。
至于今晚侍寝的人,还是晨妃。
据说妱妃又新学了一首曲子,还有一些妃子都去到了神仙殿服侍皇上。
姜娩因为毁容,加之还在小日子,便被皇上遗忘了。
这也让她得了清静。
可她躲过了皇上,却无法躲过裴相和。
金钏跟红壶是她的人,两人被安置在外面。
一进玉和斋,裴缺便让她们候着。
这回裴相和不在昨晚待过的亭子里,而在书房。
裴缺在前引路。
姜娩跟在后面,刚一靠近书房,就听到一阵铮铮琴音。
裴缺止步:「娘娘,请。」
姜娩站在书房门外,听里面的琴音断断续续。
她还是第一回听裴相和弹琴,不免生出几分新鲜来。
姜娩深吸口气,在裴缺的目光下推开书房的门,抬步进去。
裴缺将门关上。
砰的一声。
姜娩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去看。
接着,她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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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
裴相和走过来,姜娩刚一转身,就跟他撞了个正着。
还刚好撞到他的怀里。
姜娩脸颊一红。
裴相和顺势将她腰身一揽,将人抱起,缓步往里面走去。姜娩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望了一眼书房的布置。
两边都是书架。
书架上,全是摆列整齐的书籍。
再往里走,尽头处摆着一张长案。
长案的右边,放着一架古琴。
姜娩方才在外面听到的琴音就是这架古琴弹奏出来的。
裴相和抱着她在古琴前坐下,长指扯了她披风的系带,将其从她的身上剥去。
他问:「娘娘今日没带手炉?」
姜娩阻止不了他的动作,只能任由他把披风解开后放到一边。
蒲团之上铺了绒毯,坐着很是柔软。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嗯了一声。
裴相和一手环住她的腰身,一手搁在琴弦之上,长指拨弄过后,一阵琴音流出:「今日不难受了?」
第353章 再动一下
对上他的目光,姜娩耳根发热:「嗯。」
不知道是不是她鼻子的问题,她好像闻到了一股甜味。
裴相和抽回手,从琴案底下拿出一个食盒来,再将里面热好的红糖桂圆姜枣茶端出来,倒在小碗里。
姜娩望了眼。
原来不是她的鼻子有问题。
裴相和端着碗,两指併拢探了探温度,舀了一勺送到她的唇边:「张嘴。」
见状,姜娩顿时明白过来这是给她准备的,见他要喂,她伸手去接碗:「裴掌印,我自己……」
剩下的『来』字没说完,一勺又甜又暖的姜枣茶趁红唇一张一合时送入她的嘴里。
姜娩抿着甜茶:「……」
她决定放弃挣扎。
既然他要喂,她只管张嘴喝就行。
等喝了小半碗后,一股暖意从姜娩的小腹升起,暖得她两颊泛起一点漂亮的潮红,她看了眼摆在面前的古琴,问他:「你是打算教我学琴吗?」
裴相和一边餵她,一边问:「娘娘想听什么曲子?」
姜娩在这方面没什么造诣。
好在原身是琴棋书画样样懂得一些的。
她在原身的记忆里挑挑拣拣,正想说个曲目,结果一看裴相和的眼神,以及他今晚的打扮时愣住了。
今晚的裴相和不太对劲。
还有……
他的打扮也眼熟。
白衣粉带。
广袖宽袍。
是温润飘逸的风格。
与他平时清冷持重的装扮截然相反。
他一贯穿深沉厚重的颜色,极少有穿浅色衣袍的时候。
更别说还是今晚这样的装扮。
尽管他穿什么都好看,但这身衣袍与他一贯迫人的气质仍是有些相悖。
姜娩没再喝他送来的姜枣茶,警惕地望着他:「裴相和,你怎么了?」
裴相和也不勉强她继续喝,只是把剩下的姜枣茶全部喝了,他将空碗放回食盒,对上姜娩的目光,一只手搁在琴弦之上,不答反问:「娘娘喜欢我这样吗?」
姜娩:「……」
他缓缓靠近她,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沉声:「今日长宁宫伺候娘娘的那位男宠,穿得不正是这样的衣袍吗?我听闻娘娘跟他相处得还不错,所以就效仿一下他。据说,那位的琴弹得很是不错。」
姜娩被他蹭鼻尖的动作弄得一懵。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袍上。
难怪她觉着裴相和这身打扮眼熟。
合着他在效仿长宁宫的男宠。
他继续靠近,姜娩为了避免跟他的身体贴在一起,只能不断地将身体往后仰,等腰身不好再弯下去的时候,她只好转身趴在蒲团之上,准备往外爬两下,然后侧身站起来。
结果天不从人愿。
脑海里形成的计划还没能得以实施时,她的脚踝就被抓住了。
姜娩背对着他:「……」
乌髮散落。
倾泻了满身。
裴相和的指腹在她脚踝间轻轻摩挲,感受着她肌肤的香软娇嫩,听着清脆的铃音,他眸光幽深而危险:「娘娘才来,就要走吗?」
姜娩欲哭无泪:「……」
裴相和望着她意图逃跑的动作,轻飘飘丢出一句:「娘娘再动一下,我就把你的腰带解了。」
第354章 犹豫片刻都是对他的侮辱
姜娩趴跪着:「……」
被他一威胁,她只好掐断了爬走的念头,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跪坐下来,理了理衣裙,双手放在膝盖上,顺便用这个动作不动声色地护住腰带。
她一副乖巧得不行的样子,垂着脑袋,软着语调:「裴掌印,我错了。」
尽管姜娩没觉得她有错。
长宁宫的时候是太后安排男宠伺候她的。
她也是不得已。
不过看眼下的形势似乎不大妙。
裴相和还挺在意这事儿。
为了避免事情的发展恶化,姜娩选择率先认错,希望能够以此让裴相和的心里舒服点。
裴相和嘴角微勾:「娘娘哪错了?」
姜娩的思维飞快运转。
她很努力地在找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了。
可是又实在找不出来。
裴相和自然知晓长宁宫一事的来龙去脉,只是想到她跟男宠相处的不错的画面,心底到底是不大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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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姜娩的下巴,凑近些,问她:「娘娘,我跟那名男宠谁好看?」
姜娩觉得这个问题要是回答时犹豫片刻,都是对裴相和这张好皮囊的侮辱:「你好看。」
裴相和再问:「那我跟那名男宠谁更招你喜欢?」
姜娩想到那名男宠的听话程度,心想,裴相和如果有那名男宠的一半听话便好了,如此她就用不着在面对他时战战兢兢了。
不过碍于形势,她只能认怂:「……你。」
裴相和:「娘娘撒谎。」
姜娩眼眸瞪圆了些:「你怎么知道?」
裴相和眼眸泛起点点冷意:「……」
姜娩赶紧捂住嘴:「……」
裴相和看了她一会儿后,不再逗她,拉着她起身去到长案处,抱着她一起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拿了一叠奏本放在她面前,枕着她的肩:「娘娘,批奏本吧。」
姜娩:「……」
待翻开奏本后,她问:「前朝那边没说什么吗?」
她就不信前朝众臣看不出奏本上的字迹有异。
裴相和不以为然:「他们能说什么?」
姜娩再次体会到了裴相和这个名字在大晟王朝代表了什么。
是绝对的权威。
也是不容挑战的。
再有便是批红的权本就是裴相和在管,他要怎么做谁都无法干涉。
对于群臣而言,只要他们递上来的奏本得到回应,没有耽误国政,其他的异常,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有了这个答案以后,姜娩再看奏本时也没了沉重的心理负担。
两刻钟后。
门外响起敲门声。
裴缺端着一个盒子进来,他不敢多看,只把东西放下:「干爹,这是张有德送来的东西,说是祝贺您拿回批红的权。」
裴相和抱着姜娩,手指正把玩着她的一缕发:「放着吧。」
裴缺低着眼退出去。
姜娩接连处理了几张奏本,她也没有瞎看,几乎每回都是跟裴相和讨论过后才会在奏本上面落笔。
看到长案上那个瞧着挺有档次的盒子时,姜娩有些好奇,便多看了几眼。
裴相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娘娘想看?」
姜娩不否认:「嗯。」
裴相和:「那就打开吧。」
第355章 专心点
她伸手过去,眼含期待地将盒子打开,本以为会看到价值不菲的宝贝或是金银等物,结果发现盒子里放着的是一排形状相同只是尺寸大小不一的东西。
呈柱形。
还是用上好的玉石打磨而成。
通体莹润。
裴相和看清楚这箱子东西是什么以后,眸色微暗。
姜娩歪着脑袋,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琢磨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何用途,也没注意到裴相和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道:「这东西看着就名贵。」
裴相和见她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明白,还看得挺认真时,『啪』的一下将盒子盖上!
姜娩被这动静吓得一激灵。
还以为是哪里惹到了他。
下一瞬,裴相和长袖一挥,盒子被挥落在地。
姜娩:「……」
看来,张有德送的礼物不讨裴相和喜欢。
感受到她在怀里僵住的动作,裴相和将眼底的厌恶一收。
他在宫里行走多年,最忌讳的便是这些东西。
张有德跟他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不是不懂他的规矩,而是有意藉此来噁心他。
将怀里娇软的人儿抱着,裴相和见她目不转盯地盯着那物,乌黑的眼里一片单纯清透,便知晓以她目前在宫里待的时日,再以她对在情事方面的毫无经验,根本没猜出这物的用途。
见她眼巴巴地,还觉得可惜时,他没好气地张嘴,本想照着她的脖颈轻咬一口,顾忌到还是宫里,怕吓坏了她,便改为在她耳垂处轻咬。
一股战慄,传遍姜娩全身。
他低沉的声音饱含磁性,另一手落在展开的奏本上,指尖轻点两下:「娘娘,专心点。」
姜娩耳垂热乎乎的,她强行将目光从那盒子上收回,再将视线落在奏本之上,小声道:「裴相和,那东西瞧着挺值钱的。」
裴相和:「……」
娘娘这是还惦记着呢。
若她知晓这玩意是用来做什么的,不知道还能不能一脸可惜地说出这话?
念头一起,他眼底的光便添了点恶劣的笑意。
想了想,他还是没有点破。
这种东西污了他的眼,说出来也只会污了娘娘的耳朵。
姜娩确实觉得可惜。
玉石的光泽极好。
若是放到外面的当铺,说不定能兑换不少银票。
不过看裴相和的脸色不大好,她想起他方才把盒子挥开的动作,还是集中注意力看起奏本来。
他给她准备的奏本不多,约莫十几本的量。
但也足够消磨她好一会儿时间了。
且这些奏本上的字密密麻麻的,内容又多又长。
就如她眼前正在看的这张奏本,上面说的是朝中某某臣子未能管束好家中规矩,导致宠妾灭妻,弄得正妻下堂,而妾室却仗着权势在外面胡作非为,还纵容娘家人狐假虎威,在京都各个铺子欠下不少银钱,甚至这位妾室的娘家人的男子还觊觎良家女子,屡屡干出抢夺民女之事。
其中单单是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花费了大半的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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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则全部是在斥责这位官员的作风问题。
终于,姜娩在最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第356章 皆是蝼蚁
万光。
此人姜娩有印象。
尤其是万光想要调戏她,最后却被乖乖追得满大街跑的画面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
裴相和见她看完,同她说起递奏本之人。
这位臣子乃是刑部的一名官员,担任主事,出身寒门,在民间名声虽好,虽是清廉正直的好官,却在朝中势微。
近两年来,他接手万光的案件不少,每次上递的奏本也是一再被压,甚至因着左相府的权势,导致这位大人在朝中被处处针对。
姜娩听完,疑惑地望着他,眼神里涌动着佩服的光。
裴相和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同是一日三餐,同吃五谷杂粮,同活在一片天地之间,为何他的记忆力如此之好?
他甚至连朝中官员的情况都记得一清二楚。
姜娩距离批奏本到如今也就两日,即便看了些奏本,也记不住奏本之人的姓名背景。
可裴相和能一张嘴便说出来。
她敢打赌,就是皇上都不知道他的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更别说是记得每位朝臣的情况了。
她的眼神,让裴相和颇为受用:「这事儿先放一放。」
姜娩不解,一手按着奏本,不让他抽走:「为何?」
裴相和想到朝中局势,虽然整体瞧着比较乱,有些混淆,可整理起来也不难。
有这么几股势力在朝堂上争来斗去的,才能维持住眼下的情况。
「万光才因端王府一事在东厂大狱丢了半条命,这时候要是对左相府发难,只会逼得左相气急之下把形势越弄越糟,还可能把左相逼急了,导致递奏本之人丧命。」
「况且,即便这位大人上奏的内容属实,即便下令立案查办,但娘娘有没有想过,左相那位妾室的娘家人动的都是些无权无势之人。」
「换言之,就算娘娘真要彻查此事,以左相在京都的地位和权势想要把一切受害人用钱用势摆平不过是轻而易举间能办到的事。」
世族势大。
便是有皇权在手,也得顾忌各方势力。
左相府坐到现在,靠的不仅仅是牺牲了一个女儿所换来的荣华富贵,还有底下盘根错节的势力。
尤其是京都那些屹立百年的世族,他们不但有深厚的底蕴,还有足够的财力人力。
姜娩眉头微蹙。
她不太满意这个结果。
可她明白,裴相和行事,自有道理。
裴相和轻笑,下巴抵着她的肩,道:「娘娘还真是善良又慈悲。」
姜娩赧然:「我没你说得那么好,就是发现必须要屈于现实,有点不太舒服。」
「娘娘没必要因此不舒服。」裴相和将奏本抽走,放到暂不处理的那一叠。
他再说话时,眼神里带着一丝嘲弄,语调轻慢道:「皇权、世族、亦或是寒门,乃至天底下千千万万的百姓,这些,都不过是天地间苦苦挣扎且饱受煎熬的蝼蚁罢了。他们在天地设定的有限的空间里攀扯,撕咬,是他们在欲望和野心的促使下所做出的遵从自身本能的行为。」
姜娩沉默。
她回望裴相和。
他说的对。
她确实没必要因此不快。
第357章 濒死前的肆意绽放
姜娩行事,都是在可行的范围内的。
超出范围的一切,是未知的,是充满危机的。
她也不会弃了理智,放纵性子盲目去做。
姜娩能做的,就是在既定的安全范围内做一些力所能及,且想做的事。
比如:管理后宫秩序。
在这一点上,她比谁都看得通透。
裴相和抓过她的一只手,眸光幽远,长指顺着她的指缝插入,将她的五指扣在其中:「娘娘,对付这些世族,动用皇权无疑是白费功夫,还会引来各家的不满与反抗。当然,也不要在自身力量微薄时做以卵击石的事。」
姜娩凝视着他。
她承认,自己被吸引了。
裴相和是坏。
却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另外,他的骨子里也是极端的,疯狂的,甚至也可以说是阴暗的,扭曲的。
以前,姜娩不太明白为何自己会一次次的对他心软,有些时候会被他的眼神轻易蛊惑,差点连理智都没了,被他拉拽入未知的深渊。
可随着跟他接触的次数越多,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忽然发现,他身上这种致命的吸引力,来源于他的厌世,来源于他的疯狂。
他像是在濒死前肆意绽放的毒花,艷丽四射,美的充满了攻击性,又惊心动魄。
姜娩知他危险,得知答案也危险,可始终没按住心底的好奇,往下问:「那当如何?」
裴相和勾唇:「当然是用他们的权,他们的势,让他们因利益而攀扯,又让他们因利益而互相厮杀。至于皇权,它不是无坚不摧的,也不是至高无上的,与百家相比,它可以很薄弱,而它,也只需在关键的时候起到制衡的作用便行。」
「……」
姜娩忽然觉得冷。
他的话,令她想起前两位因病薨逝的皇帝。
民间有猜测,老皇帝的死,前面两任皇帝的死,包括如今在位的第三任皇帝,他们皆是被人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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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页
也有的说是裴相和暗中操作。
还有的说是皇室内部自相残杀。
刺骨的寒,自心底升起。
冷得她生疼。
她不敢再看他,只拿过又一张奏本,佯装重新看起来。
裴相和将她欲盖弥彰的动作看在眼里,他忽然将她抱起,姜娩的身体失去自控权,顿时心慌不已。
她无声地惊叫着,嘴唇微张。
等她回神时,裴相和已经贴身而来,把她放在长案之上。
姜娩:「……」
他用双臂环住她:「娘娘想到了什么?」
她不太习惯坐在长案之上,对上他询问的目光,姜娩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只道:「我只是在想明日早膳要吃什么。」
这话是真的。
她没撒谎。
毕竟她一直觉得,一日三餐是非常值得重视的事。
裴相和凝视她半晌。
其实从她的举止,他已然猜到。
姜娩架不住他这样充满逼迫性的目光,她怕被他看出自己的想法,当即扯出一抹笑容,身子动了动,从长案之上下来,再转了个身坐好,把剩下的奏本一把拿过。
裴相和看着她的动作,没问,只将人继续抱在怀里。
姜娩背对着他。
心跳如鼓。
等她处理完十几本奏本,已是一个时辰后。
第358章 娘娘会抚琴吗
将奏本合上,姜娩觉着出来的时间够久了,她换了个坐姿。
椅子够大,足够让她跟裴相和同时坐下。
想到明日还得应付众妃请安,姜娩软声跟他商量:「裴相和,很晚了,我明日还得早起,得先回宫了。」
裴相和靠着扶手,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支着脑袋,视线落在一旁没怎么动过的古琴上:「娘娘会抚琴吗?」
姜娩:「不太会。」
他起身,将她的腰勾着,把人往古琴那边带:「那我教你。」
姜娩被腰间的力道迫得步子往前:「……」
她想说大可不必。
比起抚琴,她更想回宫歇息。
每日应付嫔妃请安她起得就够早了,如今还得处理内务,还得往长宁宫跑,陪太后看戏,消磨完上半日时光,午间得回宫补觉,晚间还要偷偷摸摸地来玉和斋私会裴相和。
这一天到晚,行程排得满满当当,导致她犯懒的时间严重缩水。
还导致她的睡眠质量受到影响。
一个人要是睡不好,那就意味着第二日精神头欠缺,精神头欠缺,便容易思虑不全。
因而,睡不饱,在姜娩看来是一件值得重视的事。
裴相和将她拉到古琴旁,把人按着坐下。
姜娩一沾蒲团,便抓住他的袖袍:「裴相和,我不善抚琴,怕会污了你的耳朵,你还是让我回宫吧。」
他俯身看她:「娘娘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姜娩抓住他袖袍的小手一松:「……我只是想早点回宫歇息。」
裴相和嘴角噙笑。
她总这么把情绪放在脸上,也总这么容易让他读懂。
对她而言,跟他在一起相处或许是一件有压力的事情。
但对他而言,没有一堆人在耳边吵吵,也用不着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便是像今晚这样什么都不做的拥着她,或是跟她独处在一个空间里,他都会感到放松。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
明知她会拘束,会感到有压力,还是想把人框在身边。
裴相和也清楚地明白,他对她的心思愈发贪婪了。
他想从她身上得到的,不单单只是最开始的获得身体上的愉悦和亲手毁灭她身上这份干净所带来的成就感,他已经开始贪图跟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想让她的生活里处处都有他存在的影子。
裴相和盘腿坐在她的身边,从后面环住她,长指拨弄之间,一阵琴音泄出。
姜娩头皮一紧。
她学着他的样子搭了一只手在琴弦上,感受着琴弦绷紧的力道和琴音泄出时琴弦发出的颤动。
思及裴相和今夜反常的缘由,以及白日在长宁宫跟那名男宠相处一事,姜娩道:「裴相和,你不用跟那名男宠相比。再有,他的琴艺好与坏我不清楚,我也没有听他弹过。」
所以他也无须教她抚琴。
而且,姜娩不想学。
大半夜的,不在温暖的软榻之上睡觉,学怎么抚琴?
姜娩怎么想都觉得是在浪费睡觉的时间。
批阅奏本已经很费脑子跟时间了,她不想再学别的。
裴相和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见她搭了一只手在琴弦之上,伸手过去,用掌心覆盖住她的手。
第359章 小得意
触手的温软肌肤,令裴相和的心底生出一股舒适感。
娘娘的手真小。
软软的。
身形也小。
他抱着她的时候,能将人整个罩住。
知晓她不想学抚琴,裴相和倒也没有强迫她,只是觉着既然放了一架琴在这里,若是不动一动,有点浪费,便拉过她的一只手覆在琴弦上:「那就弹半首。」
姜娩:「……」
半首就半首吧。
至少她能跟他争取到半首的时间用来睡觉。
这么一想,姜娩又很快安慰好自己,并在裴相和的带动下拨弄出一段又一段的音符。
不是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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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不算难听。
就是裴相和的面色看上去似乎在隐忍。
姜娩想笑,她在他的怀里仰起脑袋:「你看吧,我说了不善抚琴,即便抚琴也会污了你的耳朵,你还不信。」
她温柔的眉眼间,染上一丝俏皮。
还有一点小小的让他吃瘪的得意。
裴相和展颜。
他喜欢她在他面前展现出可爱又放松的一面。
见她这副模样离自己更近,裴相和干脆就着这样的姿势低首,吻了下去。
姜娩的唇被撬开,他湿热的舌,灵活又强势地钻入。
扣在她后腰的手,五指用力,掌心微燥。
姜娩下意识往后躲。
可惜她的背后是古琴,压根没有再容纳她的空间。
渐渐地,一开始还算克制的吻变了味道,夹杂着浓烈的情慾裹挟着她。
他的眼眶里,有被情慾逼得微湿的痕迹。
姜娩的唿吸被掠夺,感知被放大。
她的气息,急促。
好在这时,他松开了她。
他的唇在撤离时,在她的下唇轻轻一咬,像是在惩罚她上一刻的小得意。
裴相和的表情,好像在忍着什么似的。
也是衣袍够松,方能遮挡住他身体方面的异样。
姜娩眼眸轻眨,被亲吻过后的红唇颜色娇艷,有些肿。
裴相和抬手覆盖住她的眼眸,害怕自己会在她的目光下彻底失控。
越是靠近她,他的自控力就越差。
而对于这些变化,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身体里的,他都清楚。
过了会儿,姜娩的视线恢復。
她注意到,裴相和这时的神色好了许多,整个人也恢復了一贯的清冷自持。
他拉过她起身,往外走去:「我送娘娘回宫。」
姜娩任他拉着。
她不大懂他在想什么。
只是想到他今夜的打扮,仍觉得有些话要说明白。
两人出了书房,晚间的风直面而来。
姜娩被他牵着,在心底酝酿了一番后,开口:「裴相和,你不用跟谁比较,也不用刻意打扮成这样。那名男宠在我看来很好,但你也很好。」
裴相和喜欢听她说话,也喜欢她的声音,能将他躁动阴郁的情绪抚平:「真的?」
姜娩:「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也是。
虽然她就一俗人,可俗也有区别。
她普通。
她爱财。
爱吃,爱睡。
遇到危险时会害怕,会哭,会想逃。
遇到强权时会认怂,会怯,会软弱。
她贪生,又怕死。
这样的她,或许俗不可耐,或许不完美,还缺点一堆,但也没伤天害理。
总的来说,姜娩是喜欢自己,满意自己的。
第360章 这样的我,我不喜欢
裴相和与她并肩走着,淡淡的温度,从两人牵着的手指传来,暖了他的体温,亦暖了他的心扉:「也就娘娘会说这些话。」
姜娩一边走,一边观察他的神情。
他笑了。
说明这话他很受用。
玉和斋外。
裴缺裴得见他们出来,纷纷低眸望地。
金钏跟红壶也不敢抬眼。
但从他们的角度,还是能看到裴相和牵着姜娩的手。
猜到两人可能说话,他们都识相地退远。
姜娩看了一眼周围,从他的掌心把手抽离出来,尽管裴相和的人清理了周围的人,可本着谨慎行事的原则,姜娩让他不用再送。
走出两步后,她又折回去。
裴相和见她如此,同她玩笑:「娘娘是捨不得我才回来的吗?」
裴缺:「……」
裴得:「……」
金钏:「……」
红壶:「……」
他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姜娩被他说的面色微红,脸上添了一丝正式,道:「端王府被困时,你曾问我为何不依靠你,我当时没有回答,是因为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
裴相和微讶。
还以为她忘了。
原来她记得。
「娘娘想说什么?」
姜娩目光平静,坦然出声:「我不依靠你,确实是因为我不想。」
裴相和面色微沉。
她继续补充:「裴相和,人活于世,不能一直想着去依靠谁,攀附谁,也不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只会等人救。我不想依靠你,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求生是人的本能,而谋生,则是每个人应该学会的一项必备的技能。」
「如果我一味地依靠你,任何事情不懂得思考,都等着你出面替我摆平,遇到危险也只知道等你来救,这不但会让你倍感压力,还代表我丧失了自救和谋生的能力。」
这对她而言,是可怕的。
姜娩语气真挚:「这样的我,我不喜欢。」
「再有,纵然你权势滔天,纵然你再有本事,也不是无处不在,不可能时刻守在我身边。」
「人是贪心的,会容易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一些不好的习惯。若我事事依赖你,久而久之,这种依赖会成为习惯,那日后当我遇到事情无法解决的时候,我不会反思自己的问题,还可能会把问题和责任推卸给别人。」
姜娩一口气说完,吐了口气。
她纤弱的身影立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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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晚风,送来一丝夜间的凉意,拂动她的裙摆。
姜娩笑着对他道:「好了,我说完我的答案了,天色已晚,你早些安置。」
裴相和目光微怔。
很快,他勾了唇角:「娘娘早些安置。」
姜娩脚步轻快。
主僕三人的身影逐渐远去。
裴相和站在原地未动,目送着姜娩走远。
见她每走一段路,都会东张西望一番的神态时,他的眼里涌出笑意。
裴缺偷偷瞧了一眼。
干爹很高兴呢。
再一想令裴相和高兴的人是谁,裴缺心生佩服。
娘娘可真有本事。
裴相和转身,眼底笑意未散。
忆及书房里还未收拾的那一盒子东西,他道:「你们今夜带人去一趟张有德的私宅,给他送一份回礼。」
第361章 回礼
宫外。
两道身影动作矫健地穿梭在夜色中,他们脚下踩着屋顶的瓦片,发出阵阵声响。
待确定是张有德的私宅后,两人放轻动作,蹲下身来。
裴缺听到底下屋子里有动静,揭开瓦片看了眼。
屋里一股浓厚的香气。
泛着腻人的甜。
张有德穿着松松的里衣,是跟在宫里当值时截然不同的打扮,他的下巴处贴了鬍子,屋里跪着两个模样不错的年轻女孩,瞧着年岁还不足十五,两人一左一右地跪在张有德身旁。
张有德淫笑着,按着她们裸露在外的肩头,见她们在药物的控制下双颊潮红,眼神迷离,还主动剥除掉身上的衣服后,尖着一把细而黏腻的嗓子发笑,再一手拉着一个,把人往床榻上带。
再看床榻边,放了一堆助兴的玩意儿,还有蜡烛等物。
裴缺觉得伤眼,骂道:「这老阉货私底下倒是玩得花,不仅弄助兴的玩意儿,还贴鬍子。还有,那么小的姑娘,他糟蹋起来也不怕折寿。」
裴得抢过他手里的瓦片,轻轻盖上。
既然是来给张有德回礼的,那就得选择一个适合的位置,底下这间一看就是主屋,他跟裴缺下手,便要从其他的院子开始。
裴缺呸了声,同是太监,他觉得张有德这老货简直噁心透顶,再一想连夜侍寝的晨妃,就更噁心了。
听闻皇上近来沉迷一些折腾女子的东西,有小太监进殿伺候的时候看见晨妃一身伤痕,肩背还有被蜡油烫出来的伤。
想来皇上这一招,怕是跟张有德这个老东西脱不了干系。
裴得的眼里同样涌上厌恶,等把张有德私宅的布局摸清楚后,他跟裴缺兵分两路,挨间点火。
不到两刻钟,宅院便浓烟滚滚。
宅院里全是下人们尖叫的声音。
裴缺裴得做完事,蹲在屋顶看热闹。
张有德在听到宅院里的动静以后,顾不得折磨屋里的女子,忙不迭地跑出来,下巴处贴的鬍子都跑歪了,然后指挥着下人往书房里去:「快,快把本公公的宝贝救出来!」
下人们又一窝哄儿地往书房去。
裴缺没烧那边,见裴得面不改色的,笑道:「行啊,够狠啊。」
裴得勾唇。
张有德嘴里的宝贝儿,便是太监的命根子,有些拿回来留在身边,还放在家里,用各种药物保持不腐不坏。
当张有德赶去的时候,就见书房火势沖天,人都进不去了。
张有德气得踹身边的下人,想到最近得罪了谁,给谁送了礼,又成功噁心了谁,气道:「裴相和,这事儿没完!没完!!!」
他说罢,痛心疾首道:「宝贝儿……本公公的宝贝儿啊!」
裴缺裴得看完好戏,相视一笑,消失在夜色里。
-
姜娩没睡饱,眼角下方有一圈淡淡的青痕。
被拉起来梳洗的时候,呵欠连连。
她闭眼坐在杌子上,由金钏梳头。
红壶捧着一套头面:「我今早听说了一件事。」
红凝:「我也听说了。」
银珀:「你们说的是张公公私宅被烧毁一事儿?」
第362章 嫔妾脸上长了几颗痘
红壶跟张有德打过几回交道。
反正她打第一眼见到张有德就不喜欢。
尖声尖气。
阴里阴气。
更别说她还听过不少有关张有德的事:「要我说,烧得可真好!听闻那老太监仗着权势在宫里欺负一些没背景的宫女,把人弄回去当对食,这也就是娘娘整顿了后宫,张有德才不敢再这么干。眼下各宫各所的宫女,一提我们家娘娘都是崇拜和感激。」
银珀也觉痛快:「确实烧得好!」
红凝插嘴:「没错,先前我认识的好几个小宫女都被张有德弄走了,大多都是十三左右的女子。」
金钏一边听她们说起这事儿,一边手指灵活地给姜娩挽发。
红凝说完这事儿,又道:「我还听说了一事儿。」
红壶:「还有何事?」
红凝:「昨晚上,晨妃……」
银珀:「晨妃怎么了?」
金钏拿了支簪子插入姜娩的髮髻间。
姜娩昏昏欲睡,可她知道众妃还在等着她,要给她请安,只能靠梳洗打扮的空档眯会儿眼,养会儿神。
听红凝说起晨妃时欲言又止,她抬起一双惺忪的眼,问:「晨妃怎么了?」
红凝知这是在坤宁宫里,不会有人把话听见传出去,可还是压低了声音:「娘娘,我认识干庆殿的一个小太监,据他所言,晨妃似乎是哪里惹到了皇上,昨晚被抬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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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清醒了些。
晨妃受伤了。
那她是不是该去看看?
金钏道:「娘娘,今早晨妃身边的良绣来了,说是晨妃身体状况不大好,没法请安。」
姜娩嗯了一声。
她想起太后每回赏赐的东西里有很多是补身子的人参等物,道:「金钏,你备些补品,等会儿见完众妃,我得去趟晨夕殿。」
金钏:「是。」
众妃请安的流程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她们会聚在一起说说宫里近来发生的事。
其中也提到了张有德私宅被毁。
可却对晨妃被抬出干庆殿一事只字不提。
姜娩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妙良人,见她跟落嫔打了一架分毫未损,落嫔却被只能戴着面纱作为遮掩时,她自然不会提起昨日躲在花丛里观战一事,只走个形式问了句:「落嫔,你怎么戴了面纱?」
落嫔瞪向妙良人,心知打架的事是她先动的手,又没占到半分理,真要抖出来对自己全无益处,便忍了这口气。
落嫔起身回道:「回娘娘,嫔妾脸上长了几颗痘,所以用面纱以作遮挡。」
「原来如此。」姜娩解了惑,摆手让她坐下。
落嫔坐回去。
妙良人笑而不语。
知晓内情的舒妃等人见状,嘴角皆微微一翘。
「听闻晨妃身子不适,本宫等会儿得去看她,就不留各位说话了。」姜娩觉得这当真是一个好藉口。
她此话一出,众妃嫔断然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至于惋贵妃那边,说是大皇子高烧未褪,她继续守了一晚上,无法前来。
姜娩决定也去惋贵妃的应月轩走上一趟。
恰好,晨夕殿跟应月轩顺路。
姜娩用完早膳离宫时,让金钏多备了份补品。
第363章 探望
晨夕殿。
王婵坐在炕上,望着窗外洒落进来的晨光。
想起昨夜周弼突然发狂,拽着她的头髮,将她脑袋往柱子上撞,以及当时周弼状若癫狂的场景,至今后怕不已。
接连几日的侍寝,一些不明情况的妃子还会在言语间羡慕她得宠,眼红她,但王婵并未有多欢喜。
周弼在床笫间折磨人的花样层出不穷,也不把她当人看,还在她身上各处留下了程度深浅不一的伤痕。
得知姜娩来了,王婵收拾好心情,赶紧换了身衣服前去迎接,她没怎么上妆,显得面色更是憔悴。
反观姜娩,除了容貌有点伤眼,气色是真的好。
姜娩想,这大概就是不用侍寝的好处。
王婵跪下见礼:「拜见娘娘。」
姜娩弯腰,把人搀扶起来。
宫人们进殿奉茶。
王婵让良绣接了姜娩送来的补品,她原先觉得当皇帝的女人能够为自己带来荣耀,为家族带来荣耀,但是真的如愿以后,她忽然觉得像姜娩这样无宠的活着竟然是最好的。
但是姜娩运气好。
她出身名门。
又是世族嫡女。
所以才能一进宫就是皇后。
更遑论她背后还有太傅府撑腰。
甚至连不好接近的太后都格外偏爱她,听闻光是姜娩陪着太后看戏这几日,太后便接连赏赐了两回东西送往坤宁宫。
近来,宫里还有传言,说连裴相和都放话说要效忠姜娩。
就沖这些,即便姜娩无宠,无嗣,都能在皇后的位子上高枕无忧个三五年。
而她,没有家族能靠,在宫里唯一能靠的太后也对她不亲近。
如此一对比,王婵心里不免不平。
她浑身上下除了这具身子,这副尚能瞧一瞧的容貌外,可谓是穷得什么都没有。
所以王婵能依靠的,就是皇上。
她能抓住的,也只有这份令她不堪与人说的恩宠。
路是她选的,如今再怎么后悔都没用。
而且依王婵的性子,纵然有过片刻的后悔,可瞧着晨夕殿里的华美,以及皇上给的丰厚赏赐,哪怕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爬上龙榻。
身体的疼痛,心里的创伤,这些,都可以用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令人艷羡的名利来弥补。
姜娩坐在一旁,率先出声:「晨妃,你的身子可还好?」
王婵到底还是委屈,听姜娩一问,眼底染了泪意:「劳娘娘费心了,臣妾没什么大碍。」
姜娩又问:「请太医看过了吗?」
王婵的笑容里添了一丝苦涩,被包扎过的额头隐隐作疼:「看过了,太医说都是些皮外伤,养上十天半月便能痊癒。」
姜娩看出她精神状况不好,想来定然是昨晚在干庆殿的遭遇吓坏了王婵。
她也不知晓该如何安慰王婵,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动身离开晨夕殿,往应月轩赶。
大皇子连着两日高烧不退,她这个做皇后的如果再不出面,难免被人说不关心皇嗣。
惋贵妃让嬷嬷把大皇子抱好,听完宫人禀报说皇后驾临后,跟李思对望一眼。
惋贵妃沖李思一点头,整理一番,去到殿外迎接。
第364章 惋贵妃的请求
应月轩的宫人见姜娩带人前来,立即跪了一地:「拜见皇后!」
姜娩抬手:「免礼。」
惋贵妃面色分外憔悴,眼角下方是一圈浓浓的青色,她行完礼后,将姜娩请进殿,再命李思将姜娩带来的补品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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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看了眼李思。
大概是上回来应月轩看到的李思跟惋贵妃分外和谐的一幕令她记忆深刻,再见时,她忍不住分了下神。
待宫人奉上茶点,惋贵妃为连着两日没去坤宁宫请安一事道歉:「娘娘,这两日大皇子哭声不止,高烧不退,臣妾不敢离其左右,这才耽搁了给您请安,还请娘娘见谅。」
姜娩不会同她计较请安这等小事,她觉着惋贵妃也知晓这一点,只问:「大皇子眼下情况如何了?烧可退了?」
惋贵妃嘆息:「烧是退了一些,但总反反覆覆的不见好。」
姜娩正想着要不要看一眼大皇子,待会儿去到长宁宫时也好跟太后说一说这边的情况,惋贵妃却道:「娘娘,大皇子才出生一月,便遇风寒,臣妾着实忧心。正好娘娘今日来了,也省得臣妾特意去坤宁宫扰您清静,臣妾想向娘娘请旨,希望出宫去灵元寺给大皇子求个平安福,去一去他身上的病气,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姜娩的眼里涌上不解。
人病重的时候不该请医吗?
怎么惋贵妃还想着去寺庙祈福?
这逻辑不大通啊。
但惋贵妃既然有此要求,姜娩听了,便会记下。
惋贵妃一脸祈求地望着姜娩,她起身跪到姜娩面前,对着姜娩叩拜下去,泪珠子一颗接一颗往下掉:「娘娘,臣妾也是急疯了,您没生养过孩子,无法理解臣妾的担忧。臣妾听闻灵元寺是京都寺庙中最灵验的地方,臣妾就想着,等大皇子的身体好一点儿,就带他去佛门清静地沾一沾佛香,希望他以后能去灾去病,平安健康地长大。」
姜娩起身:「惋贵妃,你先起来,此事本宫无法擅作决定。」
惋贵妃跪着不动,一副为孩子操碎了心的模样:「娘娘,请您答应臣妾的请求,若您不答应,臣妾便去干庆殿跪求皇上,一直求到他答应臣妾的请求为止。」
姜娩:「……」
她倒希望惋贵妃直接去求皇上。
但谁让她是皇后呢?
后宫的事,说到底还是归她管。
若惋贵妃跳过她这道程序,直接去找皇上,难免又会被人说她不敬皇后。
姜娩听完惋贵妃的诉求,见她态度坚决,心知这事儿惋贵妃已然做了决定,即便大皇子真的被太医医治好了也无法打消她要去灵元寺祈福的念头。
「本宫无法应允你。」事情没做成之前,姜娩不会给惋贵妃答案。
况且,妃嫔出宫去祈福,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得先经过皇上的同意才行。
姜娩把惋贵妃搀扶起来:「惋贵妃,你先别急,本宫一会儿还得去长宁宫,你等本宫跟母后商议过后再说。若母后同意,本宫再去同皇上商议。」
惋贵妃感激涕零:「好,那臣妾静候娘娘的好消息。」
第365章 商议
姜娩被她如此看着,一时倍感压力。
但她理智尚在,不会因惋贵妃的感激沖昏头脑,莽撞地答应惋贵妃去灵元寺祈福一事。
若太后同意,皇上也同意,她自然不会反对。
因着此事,姜娩没在应月轩多留。
出了应月轩,她带着金钏四人往长宁宫去。
惋贵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暗暗祈祷这事儿能成。
若不行,她只能去跪求皇上。
李思从袖口里抽出一块帕子,上前递给惋贵妃,他屏退宫人,跟惋贵妃入了内殿以后,一把拉过惋贵妃的手,蹲在她的面前,忧心道:「惋儿,这事儿能成吗?」
惋贵妃反握住他的手,擦了擦泪。
这会儿殿里就她跟李思二人,说话自不用顾忌:「若皇后这边不成,我就去干庆殿求皇上。」
想起周弼是什么性子,李思忧虑加重:「他……」
惋贵妃胸有成竹:「皇上虽然昏庸残暴,但这孩子毕竟是他登基三年后的第一个皇儿。尽管这些日子他从未来应月轩看过我跟孩子,但期间也断断续续地赏赐过几回。」
「你别忘了,我生产当晚,即便撞上帝后大婚这样至关紧要的日子,皇上还是扔下了皇后来我的宫殿。」
「由此说明,他是在意孩子的。」
在这一点上,惋贵妃很有信心。
李思握着她的手用了些力道:「好,我都听你的。」
惋贵妃凑近身去,与他抱在一起,望了一眼摆设无一不名贵的殿内:「李思,这座皇城就像一座华美巍峨的牢笼,它折断了我的翅膀,限制了我的自由,将你跟我都囚困其中,我是片刻也不想待了。而且依照皇上的残暴性子,我再待下去,说不定就会成为下一个被他虐待致死的妃子,还说不定随着日子越拖越长,我们的孩子会被质疑长得不像皇上,到时候等着你我的,只会是死路一条。」
孩子是她跟李思的。
将来长大也只会像她或者李思。
小的时候五官没长开,或许无法分辨,可再大一些,难免不会被别人看出什么。
所以,她不能抱有侥倖的心理,也必须早做打算。
李思轻拍她的后背。
她在害怕。
她的身体在他的怀里发抖。
李思知道她厌恶皇上,更知道她做这些都是为了他们的将来:「惋儿,别怕,你的决定向来不会有错。我们会成功的,一定会。」
惋贵妃闭眼,靠着他,寻求安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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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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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
长宁宫。
今日平阳公主不在。
据平阳公主派来的宫女说,平阳公主忽然身体不适,无法前来陪伴太后。
太后跟平阳公主性情不算相投,加之她本也跟平阳公主没什么交情,便只在明面上过问了几句,再派于嬷嬷带了些东西去平阳公主的宫殿了解情况。
姜娩觉着这会儿是说话的时机,便同太后商议起惋贵妃所求之事。
太后扶额,周围的男宠或给她捶肩,或给她捏腿,还有的正在剥水果:「这惋贵妃,生了位皇子以后,怎么连这些神啊佛啊的都信上了。」
第366章 狼藉
姜娩吃了一颗龙眼。
在她身旁伺候的,还是昨日那名男宠。
出于礼数,她本想问他的名字,转而一想这人是太后宫里的,怕问了会招来太后猜忌,误以为她想红杏出墙,又只好忍着没问。
还有……
裴相和那里也麻烦。
他不来长宁宫,却知晓她在长宁宫的一举一动,说明他在长宁宫有眼线。
今日要是她再跟这男宠说上两句话,晚上去玉和斋时,指不定裴相和会闹什么么蛾子。
还可能连累无辜。
姜娩就想安安稳稳的,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也不想给他人添麻烦。
思及太后的话,姜娩虽觉得惋贵妃的要求在她不大合理,但可能正如惋贵妃所言,她没生过孩子,不懂得当母亲的感受,所以无法理解惋贵妃的所思所想。
「或许惋贵妃是被大皇子一连两日高烧不止的状况吓到了,才会病急乱投医。」
太后倒没有不同意,可也不想让这些小事儿扰了她清静,便道:「行了,惋贵妃毕竟为皇帝生了登基三年后的第一个皇儿,灵元寺祈福一事,她想如何就如何吧,只是这事儿还是得有皇后在场。皇后啊,你去找一趟皇上,同皇上商议过后,再选个日子带着惋贵妃母子动身就是。」
姜娩嘴里含着没咬开的龙眼,听太后答应得如此之快,愣了一下。
等太后起身,姜娩端过盘子,将嘴里的龙眼核儿吐出来。
想到还得去见周弼,顿觉糟心。
唉!
她不想见皇上。
却又必须去。
姜娩想完,只觉得嘴里龙眼汁水儿的甘甜都不能抚平内心遭受的冲击。
回坤宁宫后,姜娩赶紧补觉。
再醒来时,天色已暗。
姜娩记起上次把周弼吓跑的场景,未免这次把人吓得不让她进殿,便在脸上戴了面纱。
得知周弼人在神仙殿后,姜娩乘坐凤舆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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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殿里,一片狼藉。
一股刺鼻的酒味掺杂着妃子们的脂粉味充斥其中。
周弼喝得醉醺醺的。
一堆衣衫湿透了的妃子围绕在周弼身边。
其中当以妱妃为首。
她身姿凹凸有致,轻薄的衣裙湿润地黏在皮肤上。
妱妃趴在周弼胸膛前,手里拿着一壶酒,将壶口倾斜,冰凉的液体,自她的脖颈浇下,打湿了她胸前的衣物,露出个大概的轮廓来。
周弼淫笑着,一把扯过妱妃,将人压在身下,也不在意殿里还有那么多人,俯身去舔妱妃身上的酒。
殿外。
姜娩一下凤舆,就听到殿里传出的丝竹之音。
对于此处,她印象极差。
考虑到有正事要办,姜娩忍下心里的不适,她让宫人们候在殿外,带着金钏四人往里而去。
她先是让宫人进去通报,等有小太监出来领路时,便缓步往里面走。
甫一进殿,姜娩就被周弼跟妱妃大胆而火热的画面冲击得杏眼瞪圆。
前行的脚步为之一顿。
再看其他的池子里,泡着其他的妃子,她们一个个正嫉妒地望着得宠的妱妃。
金钏四人赶忙低头。
妱妃仰着脖子,感受着周弼顺着她脖颈一路往下亲吻的动作,张嘴娇吟。
第367章 无冤无仇?
姜娩抬手遮住眼睛,雪白的耳垂,染上浅浅的粉。
她的余光里,注意到旁边还有两道身影。
一个跪着。
一个站着。
站着的人身姿挺拔,曳撒的摆散开,姜娩一瞧便知他的身份。
在皇城敢如此嚣张,还面圣不跪者,除了裴相和,再无他人。
裴相和见她刚一露面就挡住视线,露在外面的耳垂已然从最初的浅粉渐变成如落霞一般艷艷的血色时,唇角微勾。
耳边的呻吟声不断。
姜娩每往前走一步,都得鼓足勇气。
她挡在眼前的手不敢放下,生怕会看见令她更为震撼的场面。
对于皇上的淫乱程度,她是每见一回,震撼一回。
在行走途中,姜娩余光扫到了一个池子。
池子不算大,有两人正以俯趴的姿势浮在面上,她们穿着宫女常见的嫩黄衣裙,束起的髮髻也是统一的。
她看不清她们的长相如何,却见那两名宫女卧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姜娩面色发白。
活人是不可能没有反应的。
所以……
那两名宫女应该断了气息。
张有德没看到姜娩走近的身影,他背对着姜娩,跪在周弼的不远处,对眼前男女凌乱热火的一幕视而不见,也对妱妃的呻吟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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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抬袖擦了擦泪,哭诉道:「皇上,您可要为老奴做主啊!老奴的私宅被烧毁了大半,好多珍贵古玩都没了!」
周弼被他烦得停住动作,将脑袋从妱妃傲人的沟壑处抬起来,皱眉道:「你个老东西,不就是一处私宅吗?你跟着朕这么久,得到的赏赐无数,不差再买一座宅子的钱。」
张有德被说得一噎:「……」
他积蓄丰厚,当然再买得起一座宅子。
可这次的大火却是连他精心供着的宝贝儿都烧成了灰烬。
张有德左想右想,知晓裴相和权势滔天,皇上都不能拿他如何,也在努力说服自己咽下这口气,但又始终咽不下,这才闹到了周弼跟前。
他擦了把老泪:「皇上,老奴就是不甘心,老奴尽心尽力地伺候您,无一日懈怠,无一刻不尽忠,结果还被人算计,老奴……老奴……」
周弼从地上坐起身来,随手拉过一名妃子,大掌肆意地捏着那妃子身上的软肉,把人弄得娇喘连连:「行了,你知道是谁做的就说,朕给你做主。」
张有德等得就是这句话。
他神色一喜。
随即,将目光瞪向裴相和:「是裴掌印。」
面对张有德的指控,裴相和气定神闲,连眼儿都不带抬一下的。
周弼望了过去,一看裴相和,脑子里就闪过端王被杀一事。
他也没了玩弄妃子的兴致,把手抽回。
见张有德语气笃定,周弼笑道:「张有德,你弄错了吧?裴掌印跟你向来是无冤无仇的,他怎会烧你私宅?」
「……」
张有德咬牙。
皇上说这话时不觉亏心吗?
无冤无仇?
他跟裴相和明争暗斗多年,积累起来的仇怨不知有多少,怎可能无冤无仇?
皇上这就是偏袒!
他就是害怕裴相和,不敢动裴相和!
第368章 帮他?
姜娩将他们的对话听进耳朵里。
没再听到什么令人羞耻的声音响起后,她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调整唿吸,上前一步。
听完张有德说私宅被烧毁一事跟裴相和有关,姜娩忍不住看了眼不发一言的裴相和。
她的脑海里闪现出昨晚张有德送到玉和斋的盒子。
姜娩记得,裴相和当时的面色微沉,还一甩袖袍将盒子挥了出去。
想想那玉身泛起的光泽,爱财的姜娩还有点心疼。
她跟裴相和打交道这么多回,认为他应该不至于如张有德说的那样会烧毁别人的宅院。
但再一想裴相和昨晚白衣粉带的打扮,还非跟长宁宫的那名男宠比较一番,还拉着她弹半首琴曲时,姜娩又动摇了上一刻的想法。
她认为张有德说的事情还是有可信度的。
只是,裴相和至于吗?
不就是不喜欢张有德送的礼吗?
他至于一气之下把人的私宅烧了吗?
当然,这话姜娩也就在心里说说。
当着裴相和的面,她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
免得倒霉的是她。
毕竟,她晚间还得去玉和斋跟裴相和私会。
见张有德一脸愤懑,非要把这事儿闹一闹,再看周弼显然是不准备处理此事时,姜娩及时站出来,对着周弼一拜,脆声道:「皇上,臣妾有要事同您商议。」
她一出声,周弼只觉悦耳至极。
小皇后这把嗓音是真好听。
扬声时,似黄莺出谷。
既不失软糯,又含娇。
这样的人儿,在床笫间被弄得狠了时必然连呻吟都是惹人怜的。
可惜啊……
周弼如今见到姜娩,脑子里就会反覆闪现她在光线阴暗处那张毁容的堪称鬼魅的脸,会下意识地生出一股恐惧和排斥来。
即便姜娩戴了面纱。
但他还是不愿多看她一眼。
张有德本还要说裴相和烧毁他私宅一事,一听姜娩出声,心里恨得牙痒痒。
他跪着转身,面朝姜娩,叩拜下去:「老奴见过娘娘。」
裴相和立在一边,扫了眼姜娩。
娘娘出声的时机这般巧,是在帮他?
姜娩察觉到他的视线,她不敢看,也不敢当着周弼的面跟他有片刻的眼神交汇,只目光定定地望着周弼,愣是把周弼看得浑身发毛。
什么玩弄妃子的兴致,统统在姜娩的注视下一扫而光。
妱妃等见是姜娩,立即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周弼的眼里划过不耐烦的情绪,还藏着一丝恐惧。
这几日,前两位皇后死前瞪着他的画面不断闪现。
姜娩一出现,他今夜怕是又没了睡意。
不过姜娩出现得确实及时。
不然依着张有德喋喋不休的架势,还得抓着私宅被毁一事,咬住裴相和不放。
这老东西……
平时不是脑瓜子挺机灵吗?
怎么在这时候犯蠢?
裴相和是他能动的?
先甭说烧毁张有德私宅的人是不是裴相和,即便是,即便张有德把人证物证摆在他面前,周弼最多也就是明面上责罚一下,不敢真拿裴相和如何。
眼下朝廷离不开裴相和。
皇城大小事务离不开裴相和。
总之,就是哪里都不能缺了裴相和。
第369章 想听听皇上的看法
周弼懒得看张有德频频瞅过来的眼神,侧身而坐,避开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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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有德:「……」
周弼面朝姜娩,问:「皇后说有事同朕商议,究竟是何事?」
姜娩看出来周弼对自己不喜,她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
虽说现今跟裴相和不清不楚这事儿有些令她头疼,但比起面对周弼,她觉着还是面对裴相和更为安全。
她也不想留在神仙殿看周弼如何跟众妃嬉戏。
尤其一进神仙殿就闻到了一股令她作呕的味道。
更别说旁边的池子里还泡着两具宫女的尸体。
这殿里的一切,满是令她极不舒服的味道,充斥了糜烂又令人胆寒的气息。
对姜娩来说,在这里多待一刻,都是对她精神上的凌迟。
正好,周弼也不想跟她浪费时间。
此举正中她的下怀。
姜娩垂眼,将惋贵妃的诉求道出:「皇上,这两日大皇子高烧不退,情况反覆,惋贵妃也请了太医照看,可见效甚微。今日,臣妾去应月轩看望她们母子时,惋贵妃同臣妾说希望带大皇子去灵元寺祈福,去一去大皇子的病气。臣妾来之前,跟母后商议过,母后准了惋贵妃的请求。臣妾这趟过来,为的就是跟皇上商议此事,想听听皇上的看法。」
裴相和听着,眸光微闪。
惋贵妃这是要行动了?
还打算利用娘娘的权来达成此事。
好在娘娘行事素来谨慎,没有被惋贵妃的说辞打动,还知道先徵求太后跟周弼的意见,届时,若中途出现变故,周弼跟太后也不好追究娘娘的责任。
周弼皱起眉头,惋贵妃生得孩子到底是他的第一位皇子,因而能得他两分重视:「大皇子高烧不退,自有太医照料,难不成去灵元寺祈福就能让大皇子不治便好?」
他搞不懂惋贵妃的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妱妃听着,神色有异。
惋贵妃嘴上说什么要为大皇子祈福,实则是想出宫。
她跟惋贵妃打过交道,清楚那是个聪明人。
惋贵妃出身不高,倒是傲气,甚至还几分令人噁心的假清高,不愿跟她这样或是努力邀宠的妃子为伍。
同样的,惋贵妃也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种明面上不好说通的要求。
打从惋贵妃产子,妱妃一直都有安排宫人留意应月轩的举动。
皇天不负苦心人,让她发现了惋贵妃跟李思关系暧昧,也让妱妃对大皇子的身世起疑。
然而,妱妃还需要收集充分的证据来验证她的猜测。
就她目前所知晓的信息,还不足以绊倒惋贵妃。
姜娩没说话,耐心地等答覆。
周弼不喜欢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正准备让姜娩看着办,妱妃却往他身边一靠,柔软的身子如蛇一般贴着周弼,她伸出双臂,从后面抱住周弼:「皇上,您别以为臣妾不知道,您近来是愈发嫌弃臣妾跟众位姐妹了。」
周弼对她的讨好素来受用,也愿意多花一些耐心在妱妃身上:「爱妃不高兴了?」
妱妃娇笑:「臣妾不敢。」
周弼笑道:「那朕今晚让爱妃侍寝。」
第370章 分权
妱妃望向平坦的腹部,眼底闪过不确定的波光,准备再等上一等,当下婉言相拒:「臣妾也想伺候皇上,可是臣妾近来身体疲累,还是让宫里的姐妹们伺候您吧。」
周弼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妱妃发出笑声,接着,她止住笑意,凑到周弼耳边低语:「皇上,您不是嫌弃宫里的姐妹们让您没有新鲜感了吗?眼下去灵元寺,就是一个您物色新人的机会啊。还有,臣妾整日待在宫里都看乏了,您要是准了惋贵妃去灵元寺为大皇子祈福的请求,那一定要把臣妾带上,臣妾想藉此机会出去走走,感受感受宫外的气息。」
姜娩站得有点远,没听清楚妱妃说了什么。
但她隐约觉得妱妃是在帮惋贵妃促成去灵元寺一事。
果然。
下一刻,周弼展露笑颜,这会儿也不觉得惋贵妃的要求有何不合理之处了。
他笑着道:「既然惋贵妃想要出宫为大皇子祈福,那就顺了她的心意吧,不过还是要等大皇子的身体好一些再动身。到时候,朕一道去。至于皇后,你是一国之母,带领后妃是你的职责,你自然也是不能缺席的。」
姜娩是不拒绝出宫的。
甚至心里还有点高兴。
但她再一想此次归宁半月,导致后宫内务堆积,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便趁此机会跟周弼提出自己这两日酝酿出的想法:「皇上,后宫事务繁忙,臣妾担心我们动身去灵元寺以后宫里的内务无人打理。」
周弼眉头一皱:「皇后可有解决的办法?」
姜娩想到舒妃等人。
宫里的女子大多是贵女出身,想来她们在家中时便对族中事务有所涉猎。
距离动身还有几日,也需花时间准备一应事务。
这期间的空档,足够她培养两个帮手了。
「后宫的事不能耽搁,臣妾想找两个妃子帮助臣妾一同料理内务。如此一来,即便臣妾忙不过来,或是臣妾因故出宫几日,也不用担心后宫内务堆积,乱了秩序。」
妱妃心思一动。
皇后这是要把手里的权分出去?
可是她如果要去灵元寺,就没法分皇后放出去的权了。
凡事总有取捨。
妱妃向来懂得抓紧时机,也分得清对她而言眼下什么更重要,至于从皇后的手里夺权一事暂且可以放一放,毕竟,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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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次若能有孕,待得顺利生产后,再有意夺权便是更轻易的事。
周弼随了她:「这些事皇后看着办就行。」
达到目的,姜娩面纱下的红唇勾起:「是。」
周弼摆手,不想看她:「退下吧。」
姜娩巴不得:「是。」
她行完礼,脚步轻快地走出神仙殿。
金钏四人跟着出去时,只觉殿外的气息都要比殿里的舒畅数倍。
她们一走,殿里重新响起丝竹之音。
伴随着的,还有众妃的娇笑声。
其中,周弼的笑声在一众妃子里极为突出。
殿内。
张有德还跪在原地,他想说皇后的事弄完了,也该继续他的事儿了,结果周弼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只顾着跟妃子们滚作一团。
第371章 利人利己
妃嫔们的宫裙被周弼的手指撕扯成碎布,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或是扔在汤池里。
裴相和找了理由离去,顺便命人把泡着的两具女尸拖出神仙殿。
张有德望着那两具尸体拖出去留下来的湿痕,恨恨地瞪着裴相和离开的身影,他心知这事儿算是没法再追究了,便只能在心里祈祷裴相和早点失势。
裴相和踩着月光往外走。
皇上想出宫,为了稳固朝堂,就需在这时推出一个能担当监国大任的人来。
估计再过几日,皇上就会来找他商议。
裴缺在后面笑:「看到张有德那张老脸了吗?皇上理都懒得理会他。」
裴得翘着嘴角。
裴缺又道:「一想到张有德刚刚在神仙殿的嘴脸,还有皇上懒得理会的眼神,我就得意的不行,早知道昨晚我就把火放得再大一点。」
-
姜娩回到坤宁宫,想到这些时日堆积的内务总算有人能分担,顿时心情不错地端着一盘糕点放在膝上慢慢地吃着。
她倚在美人榻上,找出没看完的话本翻了两页。
金钏进来添茶:「娘娘,您今日在神仙殿的提议,不就等同于分权吗?」
姜娩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是啊。」
她就是要分权。
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归功于这几日连着看奏本得到的启发。
银珀凑过来,她不懂,便将不懂之处说出来:「娘娘,打理六宫是您的权力,一旦分权,这不是对您有损吗?」
红凝将糕点端到一边,也就回到坤宁宫,她们敢如此说话,还同姜娩谈论起这事儿:「娘娘,您是没看到,你说要找两位妃子协助您打理后宫的时候,妱妃的眼睛都亮了。」
红壶在一边站着。
姜娩当然懂妱妃的心思。
谁不想手握实权?
妱妃当然也想。
姜娩把话本的那页摺叠好,她的视线穿过窗,看了眼外面的夜色:「妱妃目前的心思不在此事,她是个懂得取捨的人。你们别觉得分权是坏事,相反,它有它的好处。」
红壶绞尽脑汁只想出一个:「方便娘娘偷懒?」
姜娩:「……」
红凝笑了:「红壶,你说出了我的想法。」
银珀也笑:「是娘娘会干的事儿。」
金钏倒是想通了一些:「娘娘做事向来有娘娘的道理,当然,红壶的说法占了很大一份比例。不过你们还记得前两位皇后,乃至我大晟王朝歷代皇后吗?她们倒是独权,独揽后宫的一切事宜,就是人在病中都要拖着身体为后宫的事情劳心,她们也拥有绝对的权威了,但她们坐在高位,身边却没有一个能帮衬一二的人。依我看,娘娘分权一事表面瞧着对娘娘不利,暗中为娘娘带来的必然有不少好处。」
姜娩站起身:「金钏说的对,任何事情我们都要换个角度去思考。看似是瓜分了我的权,但未必不是利人利己的好事。」
利己的地方在于,她可以偷懒。
利人的地方在于,她分出去的权力能够保证妃子宫里的安稳,还能稳定后宫秩序。
所以,分权出去的人选,才是最最重要的。
第372章 不行
朝堂百官,各司其职,各领其责,才能把堆积的一件件事情整理清楚。
后宫各所歷来分配得当。
包括十二监,也是处处分明。
那么,姜娩再把这样的方法弄到管理后宫妃嫔上照样行得通。
皇上有辅国大臣。
太子有三公三孤。
而在臣子之下,也有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
所以当朝皇后有两个妃子辅助打理内务不很正常吗?
姜娩裹了件披风,见时辰已到,认命地往玉和斋而去。
晚间的风有些大。
因而她直接去了裴相和的书房。
一进门,她便看到书房里亮着一盏盏明灯。
窗户被关上。
裴相和坐在书案后。
见她出现,他合上摊开在面前的奏本。
待姜娩走至近前,他将人拉到身边坐下,指了指她面前的奏本:「这是娘娘的。」
姜娩现今都习惯了。
书案上,摆着两套笔墨纸砚。
一套是裴相和所用。
一套是他命人给姜娩准备的。
姜娩挨着他坐。
刚坐下没一会儿,腰身就被他揽住。
她垂眸,看了眼他的手臂,再看了一眼长案之上的两套笔墨,微笑着跟他提议:「裴相和,既然你连笔墨都准备了两份,不如把椅子也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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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书房大,书案够长,再加把椅子不占什么空间。
裴相和一手抱她,一手拿了奏本在面前展开,拒绝了她的提议:「不行。」
姜娩:「……」
落在她腰间的大掌收紧,把人往他那边带了带:「我喜欢抱着娘娘。」
姜娩笑容勉强,她感觉到裴相和今晚的心情还算不错,不禁胆子大了些:「那你要不要问一下我喜不喜欢?」
裴相和不出声了。
姜娩抿唇。
好吧。
这是察觉到她得寸进尺,不打算接招了。
姜娩提议时也没抱多大指望,所以没被裴相和同意时便也没有失望,只老老实实地任由他抱着,拿了堆在上面的奏本展开,与他安静地看起奏本来。
偶尔到姜娩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都会找他说上两句。
裴相和也不吝啬教她。
但凡她问的,他都一一解答。
姜娩捧着奏本,盯着他侧颜瞧。
这一瞧吧,就难免心跳失衡。
裴相和一心二用,视线还落在奏本上,却没有忽略她的眼神:「娘娘看我作甚?」
姜娩把奏本合上,垂眼,不再看他:「我就是觉得,掌印你是一位很好的老师。」
不管是哪一方面,只要是他懂的,他都会教她。
像个认真授业的学究。
先是后宫内务。
再是前朝奏本。
他还会给她分析前朝后宫的形势。
他似乎无所不知。
倏忽之间,姜娩想起祖父对裴相和的评价。
裴相和见她走神,一手支着头,问:「娘娘在想什么?」
姜娩能感觉到自己跟裴相和的关系亲近了些,便直接说了:「在想祖父说的话。」
裴相和来了兴趣:「什么话?」
姜娩的目光又黑又亮:「祖父说,你这样的人,以你的才华,若你铁了心当君子,或能成圣人。可惜你选择的是魔鬼道,便是鬼神见了你都要退避三舍。」
第373章 魔鬼道也没什么的
裴相和神色微怔。
倒是没想到姜太傅对他竟有如此高的评价。
当然,他更意外的是姜娩会说这些。
而且,娘娘跟他说这些,代表她在太傅府时,是同姜太傅聊起过他的。
想到他在国清寺重伤过后一连等了四日都没看到姜娩的身影,此时得知原来他在姜娩的心里也不是全无存在感时,裴相和的心里似乎被小小的硬物撞击了下。
这一撞,不疼,不痒,还带来淡淡的甜。
姜娩说完,赶紧拿奏本挡脸,保证道:「我跟祖父没有骂你!」
裴相和失笑:「骂了也没关系。」
姜娩执着道:「……真没骂。」
他改成侧坐,抬指压下她挡在脸上的奏本,轻声问:「那娘娘呢?」
姜娩被问得一懵:「我?」
裴相和用两指按在奏本之上,将其从姜娩的手里抽出,放到书案上,烛光照亮他的五官,衬得他眼瞳更深,更暗:「娘娘希望我做圣人,还是希望我走魔鬼道?」
姜娩:「一定要回答吗?」
裴相和:「娘娘以为呢?」
姜娩:「……」
看他的样子,是要她回答的吧。
她思忖后,道:「若可以的话,这世上绝大部分男子都是想要走正途,也是想要成为人人歌颂赞扬的圣人的。裴相和,我知道,以你的本事,你可以。」
裴相和眼底的光凝固住。
正途?
走正途的路子,他想要做的事情怕是要等个几十年,或是到死都未必能做成。
圣人?
他可没有圣人那样的胸襟。
他放不下仇恨。
也放不下权力。
「娘娘对我倒是有信心。」
姜娩直言:「我对你很有信心。」
她接触过他,他的本事,他的能耐,甚至是他各个方面的见解,都会震撼到她。
他有才,却不迂腐。
如此惊才绝艷的裴相和,本该前途光明。
他的人生,也该是数万次的春和景明。
裴相和唇角的弧度顿在嘴角,她的眼里,倒映出他此刻的神态,他看到了她眼神中所含着的透彻与坚定:「所以,娘娘希望我走前一条路,而不喜欢我如今走的这条路吗?」
不喜欢吗?
他也不喜欢。
所以才会因此自厌,自恶,还会因此变得愈发阴暗,愈发拧巴。
「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觉得,如果情况允许,你又有得选择的话,我希望你选前者。」姜娩的想法仍旧不会改变。
正如她对祖父所言,她认为裴相和走的是魔鬼道也很好。
「裴相和,魔鬼道也没什么的。」
「你那么聪明,又看透世事,通晓人性,这样的你,不会不知道怎么走,以及往哪里走是对你最好的。」
「你选择如今的路子,或许世人无法理解,或许连你自己都厌恶,但可能对你而言是能让你最快达到目的的途径。即便要付出很多代价,可都是你选择的,想必你也早就做好了决断。」
有一些话,姜娩一直都想跟裴相和说。
今晚话都谈到这里了,干脆也藉此机会说开。
面对她的注视,裴相和忽然想躲。
总感觉自己不配出现在这双干净漂亮的眼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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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它在因你而跳动
好像在这样纯净美好的人儿面前,他的出现都是一种亵渎。
然而,他明知如此,仍不想离开,仍想亵渎。
上一刻想要躲开的念头,只是暂时性的。
那是他在觉察到自己的卑劣和无耻时产生的类似羞愧的举动。
裴相和可太清楚自己骨子里的恶劣程度了。
等这种暂时性的感觉过去以后,他想要亵渎她的念头只会成倍增长。
他会想,这样好的娘娘被困在深宫,或许哪一日,她会被别人染指,光是一动这样的念头,哪怕只是片刻,裴相和就会生出铺天盖地的嫉妒。
他会抓狂。
他会变得如在阴沟里爬行的虫蚁一样湿冷,阴暗。
这回是姜娩不给他躲的机会。
她学着裴相和方才强势要她说答案的模样,抬手捧住他的脸,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
如此细小的小女儿家神态,令她添了一丝娇气。
「尽管你有的时候对我很坏,还总爱欺负我,轻薄我,可我还是想说,我没有讨厌你,也没有不喜欢你要走的路。毕竟你的人生我没参与,你的过往跟你的偏执都是我没法共情的。况且,人不可能对别人的遭遇感同身受,不管你是有非走下去的理由,还是你的野心使然,那都是你的选择。」
他人的选择,她会尊重。
裴相和认真听着。
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在了脑海深处。
他的眼瞳里,泛起细碎的光。
姜娩轻嘆:「即使是眼下的你,也很好。」
裴相和抓住她落在他脸上的那只手:「是吗?」
姜娩不止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自厌的情绪。
老实说,她是一个很喜欢自己的人,所以不大喜欢裴相和这种消极而轻视自己的想法:「我不讨厌你。所以,请你也不要讨厌自己。」
他抓着她的手往下移动。
姜娩跟着看去。
裴相和勾着唇角,将她的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
一股又酸又甜的情愫,在他的心房盪开,而后凝结着一股温暖的力量,它在悸动,也从最初被他强行埋在底下,再到后来的破土而出。
到现在,那里已经无法抑制地长成了新发的嫩芽。
他嗓音清润:「娘娘。」
姜娩张开手:「嗯?」
她的掌心贴在他怦怦直跳的心口处。
他笑着问:「感受到了吗?」
她眨了眨眼:「什么?」
他拿开覆盖在她手背的大掌:「这颗心在跳动。」
姜娩不解,人的心脏要是不再跳动,只可能是死人,她道:「这不奇怪,我的心也在跳动。」
他道:「不是。」
姜娩:「?」
他眸光微转,里面有翻滚的情意,有蛊惑的波光流动:「它在因你而跳动。」
姜娩的脸直接红透:「……」
她落在他心口处的五指蜷缩。
他的眼神是热的。
体温也热。
纵是隔着层层衣物,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姜娩神色慌张地抽回手。
可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却像是刻在了她的脑海深处。
脸颊的红意未褪。
清咳两声后,姜娩避开他的眼神,仿佛在催眠自己,也在催眠他一样开口:「看奏本,看奏本。」
第375章 饿吗
裴相和低笑。
细细听来,还能听出娘娘语气里的一点嗔怒。
姜娩耳根泛红。
她无心再看奏本上的内容,满脑子都是裴相和拉着她的手到他心口的画面。
他心脏跳动的频率,极快。
她不敢看他。
忽然,她想起筠州之事。
筠州大火,致使数万百姓家园被毁,这不仅令当地官员急得焦头烂额,对朝廷而言也是一桩噩耗。
按理说,如此大的事情发生,朝堂不可能没有动静。
今日晨间,妃嫔们请安完毕,坐着闲聊时,提起过此事,姜娩支起耳朵听了会儿,却没听到朝廷採取任何的应对措施。
姜娩再一想在神仙殿里跟众妃寻欢作乐的周弼。
显然,在国家大事上,皇上从不关心,只顾享乐。
想到正事,姜娩便没了方才的羞怯,转而问他:「裴相和,筠州之事是如何处置的?」
姑且不论起火的缘由,安置百姓,才是眼下最该解决的首要问题。
裴相和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事,勾唇:「朝臣们为这事儿闹得不可开交,听闻早朝时,还有官员因意见不合,扔了笏板,当着皇上的面打起来了。筠州众位官员请求朝廷拨款,可近些年皇室作风奢靡,加之还有边关数十万大军要养,国库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皇上的旨意是暂且搁置,任由筠州失去家园的百姓自生自灭。若起暴乱,派兵镇压即可。」
这是周弼的一贯作风。
这里有暴乱,派兵镇压。
那里有暴乱,继续派兵镇压。
以暴制暴,在周弼看来是最省事的办法。
用周弼的话说,天下百姓何其之多,每年繁衍的速度何其之快,死个上万人乃至数万人不算事。
姜娩听完,顿觉沉重。
这不是她该管的事。
可又忍不住想知道。
她面前的奏本是弹劾裴相和的,姜娩看了几眼,便放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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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裴相和也没外面说的可怕。
他若是真要对付朝臣,想杀了弹劾他谩骂他的人,整日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奏本递上来。
且那些弹劾他的官员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姜娩双手捧脸。
她猜到筠州这事儿搁置会带来的后果,但她猜不到有多少百姓会惨死在这场火灾里面。
即便有的不是死于火灾,也会死在后期的暴乱之中,或是……活活饿死。
她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感受。
人饿的时候,别说是啃树皮吃黄土了,就是有一碗馊掉的饭果腹也是好的。
涉及数万条性命,姜娩不免心里一沉。
然而她即便是当朝国母,所能做的也有限。
眼下的她,能把后宫的一切事宜安排好,管理好,已是尽了最大的能力。
姜娩想完,倒也没有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无力的情绪里多久,只琢磨道:「我总觉得这场火灾来得奇怪,即便我不了解筠州的位置跟气候,却也知晓那么大的火烧起来不易。且现下是春日,不是炎夏。」
说是天灾,她认为不如说是人祸。
裴相和见她上了心,把手里的奏本扔到一旁:「娘娘,饿吗?」
第376章 别学不好的
话题转得太快,姜娩一时没跟上,有些发懵。
随后,她点头:「有点。」
他不说她还没觉得饿。
裴相和起身,去到外面,吩咐裴缺让人准备吃食送来。
裴缺得了吩咐,乐颠颠儿地往外走,又让宫人准备再一壶上好的佳酿。
裴得靠着一根柱子:「干爹跟娘娘想喝酒?」
裴缺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这大晚上的,聊聊天,喝点小酒,不是更有情趣吗?」
裴得:「……」
金钏跟红壶对视一眼。
娘娘不胜酒力啊。
再说这都很晚了,若是娘娘被灌醉了,她又跟裴掌印待在一处,万一裴掌印想要做点什么,那她们家娘娘铁定是没有反抗能力的。
裴缺无视她俩担忧的目光:「两位妹妹别担心,干爹有分寸。」
金钏笑得有几分勉强:「你确定?」
红壶小声嘀咕:「掌印若有分寸,就不会盯着娘娘不放。」
裴缺难得噎住:「……」
裴得一笑。
裴缺呵呵两声,又问:「两位妹妹饿不饿?」
金钏跟红壶同时摇头。
半个时辰后。
书房的门被敲响。
姜娩听到动静,猜到是送吃食的宫人来了,赶紧背过身去,不让人看到她的脸。
裴相和也不拦她,只抱着她的腰,看着宫人们将一道道膳食放在一边。
宫人们不敢多看,但从地上的影子和偶然间看到的一片衣角便知晓被裴掌印抱着的是女子。
他们心下震惊,面色不敢显露。
还以为裴掌印不动凡心,没有找对食的念头呢。
合着是先前没看到合眼缘的人啊。
裴缺站在一侧:「仔细着你们的眼睛。」
他一说话,宫人们噤若寒蝉。
在宫里讨生活的,最懂的就是怎么管住嘴。
送完吃的,裴缺带人退出去。
听到门『吱呀』一声关上,姜娩松了口气,她的双手很自然地搭在裴相和的肩膀处,转过头,看了眼紧闭的门。
裴相和从椅子上起身,牵着她往食案而去。
晚间的吃食较为清淡,主菜是一道清炖鸽子汤,汤色清澈,带一点白,还备了几道爽口的菜。
裴相和跟她挨着坐下,姜娩等了这么久,这会儿饿得狠了些,拿起筷子便对着一道清炒莲藕而去。
裴相和则为她盛了一碗鸽子汤。
她还在小日子期间,喝些热的会更舒适,一会儿回去也好入睡。
姜娩一碗鸽子汤下肚,胃里暖暖的,舒服极了,她的眉眼间透着一丝懒散,一副猫儿被撸毛撸舒服了的模样。
裴相和没怎么用,都在伺候她吃。
姜娩望着面前的鸽子肉,汤鲜肉嫩,加上还吃了一些菜,这会儿已然饱了。
余光中,注意到了一壶酒。
姜娩一怔,随即想起神仙殿周弼跟妱妃厮混的一幕。
当时她虽然没看清楚全貌如何,可离得不算远,闻到了妱妃身上的酒味。
她看了眼裴相和,想起他轻薄她的各种手段,当即一把夺过酒瓶。
裴相和抬眼:「娘娘这是?」
她面颊泛粉,乌黑的眸中,涌现出雾蒙蒙的水汽,糯糯道:「……别学不好的。」
第377章 你别笑了
不好的?
裴相和看着姜娩闪躲的神色,见她抱着酒瓶不肯放时,他停了筷,嘴角勾起的弧度,在夜里添了几分意味深长:「娘娘,你指的是什么?」
他直接问,倒是弄得姜娩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她有点恼了:「裴相和,我让你别学不好的,都是为了你好,你问那么多干嘛?」
裴相和哑然失笑。
从她的反应来看,他大概猜到姜娩指的是什么事了。
还以为她没看见皇上跟妱妃极不雅观的一幕,就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她竟是猜出来了。
也是。
娘娘聪慧,观察力强,便是没有亲眼看到妱妃往身上倒酒,也能凭藉当时闻到的气味和周遭的氛围感受到几分异样,再从她感受到的这些信息,推测出神仙殿里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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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这会儿吃饱了,精神头不错,她见裴相和笑得双肩一颤,脸颊一热:「……你,你别笑了。」
裴相和止住笑意:「好。」
姜娩:「……」
他嘴边的弧度是没那么放肆了,可那笑意却从他幽邃的眼里泄了出来:「娘娘说什么,我都听。娘娘不让我学的,我绝对不学,便是会那一套,不经过娘娘的同意,我也不会用到娘娘身上。」
姜娩『腾』一下站起来!
这人……
这人难道还真的想把那一套用在她的身上吗?!!
一想到酒淋在身上打湿裙身,冰凉凉的,轻薄的布料黏煳煳地贴在身上的感觉,浑身还被一股酒气包围,姜娩就觉不舒服。
她瞪了眼裴相和,言辞略慌:「我永远都不会同意的!」
裴相和像是在迁就她一样开口:「好。」
姜娩抱着怀里的一瓶酒,想到今夜的奏本批完了,这会儿天色已晚,她还得忙活明日挑选分权人选一事,便加快脚步,抱着那瓶酒,快步往书房外走。
裴缺守在外面。
门被姜娩从里面拉开。
裴缺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见姜娩抱着他特意吩咐宫人们准备的增添情趣的酒急沖沖走出来,而他那位向来冷酷的干爹,此时坐在食案旁,唇边挂着一抹笑。
裴缺:「……」
干爹这张脸真是祸水。
连他都看痴了。
这要是换成那些倾慕干爹的宫女太监们见到干爹这副魅惑又不失风华的模样,怕是会激动到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裴相和望着姜娩快速消失的背影,眼里笑意未散。
娘娘当真可爱。
姜娩自是不知道裴相和在想什么,她抱了酒,带着金钏红壶离开玉和斋。
裴缺回过神来,纳闷道:「娘娘怎么把酒拿走了?」
裴得也琢磨不透:「或许……娘娘觉得那酒好喝?」
裴缺:「那我下回多送几瓶去坤宁宫?」
裴得:「你先问问干爹。」
裴相和出声:「听说近两日有一批化州蜜桔送到皇城,明日连同这酒,一併送往坤宁宫。」
裴缺:「是。」
-
姜娩一路疾步出了玉和斋。
等回到坤宁宫,她两颊红润,唿吸急促,怀里还抱着那瓶从裴相和书房拿出来的酒。
红凝追过来:「娘娘怎么了?」
第378章 大雨倾盆
银珀追问:「是裴掌印惹到您了吗?」
姜娩坐到椅子上缓着气儿。
听了她们的话后,她微一愣。
裴相和倒也没惹到她。
红壶盯着姜娩怀里抱着的酒瞧:「娘娘,这酒就那么好喝吗?值得你特意从玉和斋带回来?」
经她一问,姜娩这才反应过来怀里抱了东西。
她低眸一看:「……」
一丝丝尴尬,涌上心头。
她方才走得太急,一心害怕裴相和把在神仙殿里看到的那套用在自己身上,便想着把酒拿在手里,这样就能避免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却忘了走的时候把这瓶酒放在玉和斋。
如今带都带回来了,总不可能再送回去?
金钏勾了嘴角。
姜娩把怀里的酒松开,揭开盖子闻了闻。
见金钏四人望着自己,她觉着酒的香味闻起来很不错,提议道:「要不我们一人一杯,试试味道?」
银珀迫不及待地去找杯子:「好!」
红凝:「……」
重点是酒吗?
重点是娘娘跟裴掌印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好在红壶还在纠结此事,揪着姜娩问:「娘娘,您离开玉和斋时面色不大好,是不是裴掌印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让您不快?」
姜娩现下的注意力都在酒上,听到红壶的问题时,脱口而出:「没有啊。」
银珀端着杯子进来。
整整五个杯子。
姜娩每个杯子倒了半杯。
她率先尝了一口。
不愧是裴相和。
他吃的,喝的,乃至穿的,都是极好的。
姜娩贪杯,喝了三杯后,洗漱睡下。
夜半时分。
雷声轰鸣。
大雨倾盆。
姜娩迷迷煳煳地睁眼,觉着口渴,便下了榻去找水喝。
金钏四人在殿内伺候,听到声响后,进去内殿。
金钏端着盏灯出现:「是打雷声把娘娘吵醒了吗?」
姜娩睡意未散,声儿软软的,像撒娇:「只是想喝水。」
银珀闻言,忙出去端了热茶过来。
姜娩一连喝了两杯,喉间的干燥得到缓解后,她半眯着杏眼儿,听了会儿外面的雨势。
雷声不停,闪电不断,照得外面一会儿暗一会儿亮的。
她有些好奇,走到窗边,抬臂过去,用手将窗户轻推开一条缝,结果窗户就被外间的狂风吹开,裹挟着豆大的雨珠砸进来。
姜娩往后退,即便她反应够快,寝衣还是被打湿了些。
红壶跟红凝过去,两人一左一右站着,合力把窗户关牢,隔绝了外面肆虐的狂风及极大的雷雨声。
姜娩抬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想到这样大的雨,便对金钏道:「等雨小些,你们派宫人去通知一下各宫,就说雨势太大,免了明日晨间的请安。」
金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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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衣裙湿了部分,姜娩只得重新换了身寝衣,再才回到内殿睡下。
没了众妃请安的烦恼,加之三杯酒下肚有些后劲儿,姜娩这会儿脑袋昏沉,睡意十足,一沾到柔软的枕头,片刻功夫就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时,比平时晚了两个时辰。
姜娩睡了个饱。
她神清气爽地用早膳。
今日雷声没了,雨势虽然比不得昨晚大,却也不小。
第379章 被拿捏住了
地上湿漉漉的。
宫人们一脚踩下去,水洼处便溅起一阵水花,润了衣摆,湿了靴袜。
雨珠顺着伞骨连成一线而下。
姜娩命人将食案摆在靠窗的地方,未免雨珠被风裹挟吹进殿内,因而只将左右两边的窗各开了一半。
她髮髻低挽,静心听外面的雨声,殿外摆着的一排排绿植叶子被雨水砸得一颤儿一颤儿。
姜娩夹了颗裹满酱汁的三鲜丸子送入嘴里。
用完膳,姜娩将还未处理的内务分成三份,又在平时处理内务的长案旁边新添了两张书案。
早在姜娩动了分权的念头时,就将人选的范围圈定好了。
后宫妃子众多,可能够协助皇后处理内务的妃嫔不能等级太低,所以,姜娩只能在品阶较高的妃嫔里面定下人选。
至于挑选的范围,局限在四品以内。
单这一条,就要排除掉大半的妃子。
除去因曾犯错被发落至冷宫的妃嫔,其他各院的妃子加起来也多到姜娩数都数不过来,但如果只看四品以内的妃嫔,统共加起来二十多位。
像妱妃之流的,姜娩不作考虑。
毕竟,她们的目标不在如何治理后宫,而是在争宠争位一事上。
不争宠的妃嫔也不少。
比如跟姜娩一起围观妙良人和落嫔打架的那群。
舒妃是姜娩脑海里涌出来的第一个人选。
其后是徐昭仪。
徐昭仪是正四品,且在一众妃嫔里面出身好。
她的娘家不算顶富贵,但徐昭仪母亲的娘家是威显侯老侯爷第三女,由徐昭仪帮她一同打理内务,底下的人也不敢说什么。
舒妃势弱,她帮忙打理内务会惹来微词,便还需要一位势不弱的,以此建立起一个能使后宫众妃心理平衡的点。
而徐昭仪这群妃子里,多是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的。
在神仙殿,几乎不怎么看到她们的身影。
一般若是皇上不要求所有妃子都要去神仙殿侍奉的话,这群混吃等死的妃嫔是不会出现的。
姜娩摸着自己需要处理的那份,也是三份里面堆得最高的,她趴在那些册子上面,对金钏道:「等雨小些,把舒妃跟徐昭仪叫过来吧。」
金钏看了眼剩下的两份,就猜到姜娩是特意给舒妃和徐昭仪准备的:「是。」
金钏在宫里时间长,不敢说对每一位妃嫔了如指掌,但这两位金钏是印象极好的。
都是懒得去争宠的。
且待下宽厚。
又是受过娘娘恩惠的人。
把打理内务的权分给这两位,确为上策。
晚间。
舒妃跟妙良人一道来了。
姜娩坐在书案后面,见到她们,指了指一左一右的书案,甚至连她们的笔墨纸砚也准备好了:「舒妃,徐昭仪,相信你们听说本宫要分权的事了。」
舒妃:「……」
徐昭仪笑了两声:「娘娘,我能拒绝吗?」
姜娩沖她一笑:「徐昭仪,先别急着拒绝,本宫知道,你馋本宫宫里的膳食很久了。」
上回一群妃子留在坤宁宫用膳时,她便注意到徐昭仪胃口颇佳,显然是吃得分外过瘾。
徐昭仪感觉被精准的拿捏住了:「……」
第380章 因为值得
徐昭仪的嘴角轻扯了下。
这小皇后,年纪不大,也没啥心眼儿,观察力倒挺敏锐。
想她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是爱吃。
皇后宫里的膳食,确实精緻。
这种精緻,不是体现在品相上,而是在味道上。
徐昭仪在吃自己殿里的膳食时,时常纳闷,后宫膳食多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怎么皇后娘娘殿里的味道就是要比别处的好?
徐昭仪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吃白食所带来的快乐。
而是认为有人在暗中护着小皇后。
姜娩不问舒妃是否愿意,是因为她知道,舒妃不会拒绝自己的安排。
舒妃在宫里无依无靠,她要是不想去争宠,那么,协助她管理后宫,就是舒妃不用再勉强自己去争宠的机会。
舒妃沖姜娩一拜:「谢娘娘。」
她懂姜娩的好意。
也懂姜娩为何会在那么多妃嫔里面选定她跟徐昭仪。
娘娘这是在给她指路。
她确实不想伺候皇上。
更噁心透了皇上。
舒妃还明白,一直靠着皇后的势在宫中行走,她终究不会安心。
但若有实权,便是她最大的底气。
作为回报,舒妃会全心全意帮助姜娩治理后宫,也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皇后的地位。
还因为,她吃过的苦,受过的难,不希望再有别人来受。
徐昭仪过去坐下,拿了本帐册放到面前,随手翻开一页:「其实娘娘不用拿吃的来诱惑我,只要娘娘需要,我也会帮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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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页
她乐意被小皇后用。
姜娩对此不解:「为何?」
徐昭仪翘着嘴角。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一个人想认真地做好一件事了。
「因为娘娘值得。」
「还因为娘娘是真的想要管理好后宫,还后宫清静。」
娘娘这样的人,在追名逐利的人眼里看着是笨,是傻。
可落在徐昭仪眼里,只觉有趣。
眼看着后宫的风气因为小皇后的治理渐渐清明,底下的人也变得规规矩矩的,不敢再做出奴大欺主的事,徐昭仪瞧着,自然是觉得舒心的。
她虽靠着家族的势力在后宫不被苛待,但比起原先乌烟瘴气的后宫,她更喜欢现在秩序分明的后宫。
哪怕,还是会有一些碍眼的人。
可也有一些有趣的人。
同样的,比起前两位皇后,她更喜欢现今这位。
姜娩因徐昭仪的话愣了一会儿:「谢谢。」
随后,姜娩让金钏备好茶点,分别往舒妃跟徐昭仪的书案之上放了一份。
想到她们才接触内务,怕她们有不懂的地方,道:「要是有哪里不解的,或是想问的,你们可以问我。」
舒妃在家时便陪着母亲打理府中事宜,且姜娩分给她和徐昭仪的事情处理起来难度不大,她觉着多花点时间琢磨琢磨也就行了。
她就是好奇一件事。
关于姜娩的状况,后宫议论过。
因此,舒妃等人知晓她在姜家的境况并不好。
且舒妃没进宫前,跟太傅府的姜老太太打过交道。
一特势利眼又虚荣的老太太,还偏心,出去时,只会在人前夸赞大房的姑娘姜迎蕊。
好像其他的姜家姑娘都是不值得被重视的。
第381章 不敢当
舒妃听闻,太傅府是明面上是姜夫人主持中馈,暗地里则是姜老太在做决定。
想来以姜老太的手段,姜家的姑娘们多半没接触过府中事务。
姜娩被她看得直发毛:「舒妃,你怎么老盯着我看?」
舒妃笑了笑。
姜娩更坐立不安了:「是我的脸丑到你了吗?」
「不是。」舒妃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端过茶,喝了一口:「臣妾只是好奇。」
姜娩:「好奇什么?」
徐昭仪旁听。
舒妃把茶盏放回去:「据我所知,姜老太独权专制,她那样的老妇人是不会教导娘娘如何打理内务的。所以,我很好奇,娘娘处理内务是哪位老师教的?」
「……」
姜娩心知舒妃有此一问没别的用心,且她们三人以后因共同管理后宫一事必是要长期打交道的,便不作隐瞒:「是裴掌印。」
舒妃尾音稍长的哦了一声。
呵呵。
又是裴相和。
她收回先前裴相和不会动凡心的话。
他那样的人,向来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宫里的女人再美,再动人,在他眼里也跟一具具死尸没区别。
他甚至连面对平阳公主的死缠烂打,都懒得搭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独独对小皇后的事情如此上心。
还教小皇后打理内务?
他当宫里那些年迈有资歷的嬷嬷是死的?
姜娩怕她看出什么,出言解释:「前些日子,皇上让裴掌印帮助我管理后宫,熟悉内务。」
舒妃笑而不语。
徐昭仪也笑。
她大概知道是谁在背后关照小皇后了。
连膳食这样的细微处都注意到,足见裴相和的用心。
不过,不管裴相和是出于何种目的对皇后上心,只要有裴相和的帮衬,便是皇后无宠,惹了皇上厌弃,这座坤宁宫,以及宫里住着的人,都不会有谁敢轻视。
虽不清楚小皇后是怎么收服裴相和的,徐昭仪还是一脸佩服,沖姜娩竖起一根大拇指,贊道:「能让裴掌印心甘情愿地协助您,娘娘好本事!」
姜娩汗颜,谦虚道:「不敢当。」
裴相和帮她,其实也没那么单纯。
毕竟换一种思路来看,这是她用被他轻薄的代价换取到的。
瞥见舒妃跟徐昭仪的目光,姜娩本想再说点什么,让她们不要误会她跟裴相和的关系,可再一想,她们二人明明什么都没说,她要是急着辩解,反倒像是在心虚。
于是,她索性不说了。
三人不再说话,各自拿过帐册,忙活起来。
其间,舒妃跟徐昭仪有不懂的地方,姜娩便会起身过去,跟她们说上一说。
姜娩想,她懂这些,都得归功于裴相和。
等她们忙完,夜色已深。
外面的雨却没停。
裴缺按照裴相和的吩咐,让宫人送了不少化州蜜桔过来,还带了几瓶昨晚的酒。
徐昭仪剥了蜜桔,送了一瓣到嘴里,汁水的甜,一下便将先前处理内务的疲乏给冲散,她身体往后一仰,感嘆道:「还是跟着娘娘有口福。」
舒妃不语。
化州蜜桔在大晟王朝算是贡果,既是贡果,自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吃的。
第382章 这酒……
纵观整个宫里,除了长宁宫的贡果四季不断,便是前两位皇后在世时坤宁宫也没这么好的待遇,至于其他妃嫔的宫里,贡果分到的更少。
舒妃剥了蜜桔,指尖都是果皮的香。
裴相和一出手就送这么多,可见他对坤宁宫,对娘娘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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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页
姜娩望着面前的蜜桔,又望了眼旁边摆着的几瓶酒。
眸光一闪。
这酒……
分明是昨晚在玉和斋见过的。
想到这儿,姜娩不免想起昨晚在裴相和面前的窘态。
哪怕事情过了一晚上,可再看到时,她有意搁浅的记忆再次復甦。
总感觉裴相和是故意的。
故意戏弄她。
嘲笑她。
裴缺压住嘴边的笑意:「酒是御酒坊新酿的,干爹见娘娘喜欢,特意吩咐御酒坊的人多送了几瓶。」
姜娩忍住尴尬到想抠头皮的动作,维持住面上的笑容:「裴公公,近来雨势不断,本宫就不亲自登门感谢裴掌印了,还请你代本宫转告裴掌印两句,就说本宫感谢他的用心,蜜桔跟酒,本宫都喜欢。」
裴缺一听,就知道娘娘是借着下雨的由头不去玉和斋。
他一笑,道:「是。」
等人走了,姜娩的心里松快了些。
突然觉得下雨也挺好。
要是明日还下,她继续用这个藉口躲避去玉和斋。
相信裴相和是能理解她的。
真不是她不愿意去。
而是老天有眼,不让她去。
姜娩吃着蜜桔,嘴角勾出一点笑意。
徐昭仪一连吃了两个蜜桔,听裴缺说酒是御酒坊新酿的,来了兴趣:「娘娘,你看我跟舒妃处理了这么多事情,作为奖励,你能不能送我跟舒妃一点东西?」
姜娩觉得徐昭仪的要求非常合理,虽然分权对她们而言是好事,可她也是这件事情的受益者:「你们想要什么?」
徐昭仪近来不缺银子,回道:「娘娘让我拿些吃的喝的就行。」
姜娩立马懂了她的意思:「那你自己拿吧。」
徐昭仪:「娘娘大气。」
姜娩笑笑,看向舒妃:「舒妃,你要什么?」
面对到嘴的好处,舒妃也不客气:「民间伙计给掌柜的办事儿都是按月结算酬劳的,娘娘,我的要求不过分,算点工钱就行。」
姜娩:「好。」
舒妃跟徐昭仪各自得了东西,留下用过晚膳后,结伴离了坤宁宫。
-
京都。
城南。
一座破旧的房屋里。
这里不在京都的繁华之地,而在边边角角的位置,此处房屋也在一片贫民区,里面住着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从事什么行当的都有。
地面潮湿。
一走近,便有一股难言的味道充斥在鼻尖。
一行人骑马而过。
马蹄踩过水洼处,溅起阵阵水花。
听到动静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谁都不敢在雨夜冒出脑袋来看踏入此地的人是谁。
反正能在城内骑马的,都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得罪不起的。
男子忙活完回来时,一踏入归家途中,就察觉出巷子的气氛不对。
春闱已经结束,他仍是没有一刻能停歇,一考完,就去了熟识的私塾当先生,为一群群孩童开蒙。
第383章 万酆
男子穿着一身粗麻衣衫,撑伞而归。
他半旧不新的鞋子踩进水洼里,当即湿透。
万酆眉头一皱。
没法,他只得忍着不适感往居住的地方回。
刚一到屋外,万酆停下脚步。
就见,几匹骏马被捆在一边,几个身材高大的人头戴斗笠,冷着眼,肃着脸,制服外面披着蓑衣,正守在他家门口。
裴得撑伞上前:「万公子,好久不见。」
万酆见到他,也不意外,道:「掌印来了?」
裴得:「是。」
闻言,万酆的眼里不但不惧怕,反而浮现笑意。
他推门进屋。
简陋的屋子里,摆设倒全,只是家具都旧的。
裴相和坐在一张长凳上,他一袭玄色衣袍,衬得肤色更白,周身气质华贵,与这间处处透着清贫的屋子格格不入。
有一瞎眼妇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裙出现。
她面容蜡黄,双手布满茧子,手里拄着一根两指粗细的木棍。
妇人年纪大了,睡眠浅,也习惯了等万酆归家,因而一听到屋外有动静,便知道是有人来。
即便裴相和进门时的动作很轻,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想起万酆认识的人不多,妇人问:「是裴公子吗?」
裴相和瞳色冷淡:「是我。」
妇人一笑:「你是来找酆儿的吧?他就快回来了。」
裴相和知道。
万酆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两人话音刚落,万酆收伞进屋,他先是看了眼裴相和,而后一把搀扶过瞎眼的母亲,把人往屋里拉:「母亲,我同裴公子有事商议,您先回屋歇息。」
妇人往自己的屋子走。
她的眼疾是年轻时落下的。
那时她怀着身孕被赶出府,而她当奴婢时存得月钱不足以养活她跟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就来到此处租了一处旧房屋,靠给人缝补浆洗维持生计。
她的眼睛由于太过劳累,致使视力越来越差,后来完全瞎了。
妇人抓过万酆的手:「酆儿,灶房有给你留的饭菜,你热一热再吃。」
万酆应了。
把妇人送回屋后,万酆没有先去见裴相和,而是去灶房把饭食端出来。
一碗凉掉的玉米煳煳,两个粗粮馒头,便是他的饭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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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页
万酆懒得热,直接去到裴相和所在的屋子,他把吃食放到桌上,坐到对面:「掌印这是打算重用我吗?」
裴相和:「算,也不算。」
万酆:「什么意思?」
裴相和起身,丢下一句:「你该认祖归宗了。」
「……」
万酆放下啃了一半的馒头,追出去相送。
裴相和撑伞往外走。
他看了一眼湿漉漉的天气,眼底划过一丝烦躁。
等上了马,他沉目,望向追出来的万酆:「所有的一切我会安排好,你只需按计划执行。」
万酆拱手拜别:「是。」
-
京都街头。
往日人来人往的,今夜却因雨没见到多少人影。
裴得跟在后面:「干爹,要回宫吗?」
裴相和望着这雨势,想到他家那位能躲则躲的娘娘,心知以她的性子定然会找藉口不去玉和斋。
正好,他这两日要做的事情都需在宫外完成。
他的眼里划过幽幽冷色:「回私宅。」
第384章 观雨
这场雨,下了整整五日。
原本周弼还想早点动身去灵元寺,结果只能耐心在宫里等着。
姜娩这五日没怎么清闲,都在拉着舒妃跟徐昭仪一起处理宫内事宜。
周弼动身去灵元寺,要带上她,带上惋贵妃,还要带上妱妃作伴,那么先前积累的内务就得全部处理完。
还得准备好动身前的一切事宜。
到如今,舒妃跟徐昭仪对后宫事务已完全熟悉了。
金钏奉茶进来:「娘娘,应月轩的人来了,说是大皇子的烧退了不少,身体状况恢復了些,只是想要完全好,还得费些时日。」
姜娩一边听,一边拿了块糕点,张嘴咬了一小口。
她总觉得惋贵妃让人递话,是在催促她动身去灵元寺。
可惜,惋贵妃催她也没用。
雨势不歇,不宜动身。
即便这两日雨能停,路上还是湿的,也不利于行。
徐昭仪累得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舒妃靠在椅子上养神。
惋贵妃真是有趣。
她好像生怕去灵元寺的事会出意外似的。
除了派人来坤宁宫递话,听闻她昨日还炖了参汤送去干庆殿,跟皇上说了好一会儿话。
听在御前侍奉的宫人们议论,说是惋贵妃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惋贵妃此举,分明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姜娩也想到了这一层。
吃完糕点,她起身在殿内走了会儿,见徐昭仪趴在书案上睡得沉,又让银珀拿了件外套披在徐昭仪身上,然后盯着徐昭仪看了会儿。
舒妃问她:「娘娘在看什么?」
姜娩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舒妃小声点,而后指了指徐昭仪的脸,小声开口:「你看,徐昭仪最近是不是圆润了?」
舒妃伸长脖子一瞧:「是有点。」
姜娩:「看来我的眼睛没出问题。」
舒妃:「是娘娘宫里的膳食太好,以至于徐昭仪管不住嘴。」
除了徐昭仪,舒妃发现那位暴脾气的妙良人也圆润了。
不光她们。
有好几个妃子都圆润的很明显。
说起来,后宫有这片现象,都得归功于小皇后。
如今后宫的欺压现象没了,一些被苛待被冷落的妃嫔们本就是不愿意去侍寝的,有了小皇后这座靠山,她们再也不用担心被欺负了,这也就导致她们愈发胸无大志,整日把心思花费在一日三餐上。
姜娩见外面仅是小雨,不想留在殿里,便提议出去透透气。
舒妃自是答应。
两人在坤宁宫走了几圈,觉着累了,立在廊下观雨。
细雨濛濛。
观赏起来别有意趣。
比起狂风骤雨,姜娩很喜欢这样的绵绵细雨,一滴滴雨顺着屋檐流下,像一颗颗透明的珠子一样,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舒妃许久没有观雨了:「娘娘,其实当初在神仙殿帮你不过是小事,你不用给我如此大的回报。」
舒妃在宫里无依无靠,她能有幸帮姜娩打理内务,管理后宫,背地里还是有很多人不服气。
这几日接连下雨,姜娩偷懒上瘾,索性让众妃都不用来请安了。
她也乐得清静。
第385章 他是喜欢你的吧
姜娩甚至想,既然一连五日不用妃嫔们请安都没事,也没有人说她坏了规矩,不如等这场雨过后,她就让后宫的妃嫔以后三日请一回安得了。
众妃轻松。
她也轻松。
毕竟,每日起那么早对姜娩来说是一件极困难的事。
听完舒妃的话,姜娩明白定然是宫内对于舒妃掌权一事有微词。
那些人不敢去太后跟前闹,不敢去皇上跟前闹,就把矛头对准了舒妃。
「不用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反正她们至多不过是嘴碎一段时日。况且,我如此安排,不光是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有舒妃跟徐昭仪在,她打理内务方面轻松许多。
舒妃:「还是娘娘帮我的地方多。」
姜娩:「那不是应该的吗?」
舒妃:「……」
姜娩敞开心扉跟她聊起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分权一事是我提议的,你们是后宫的妃嫔,我是皇后,我的职责就是照顾到后宫的每一位妃嫔,保障你们在位份上该得的权益,同样是我的职责。舒妃也是很有正义感的人。放在话本里来说,是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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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页
舒妃先是一愣,而后道:「娘娘高看我了。」
姜娩:「没有高看。」
她伸出手,用掌心去接从屋檐滴落下来的雨水。
「神仙殿那回,我与你只是初见,舒妃却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我出面在皇上面前邀宠,接连两次帮我化解危机,这是你心善。」
「后来,当我去了允阑轩,得知你在宫里的处境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你过得那般艰难。」
「不夸张的说,那时的你,正逢绝境。」
舒妃沉默。
没错。
确是绝境。
不然她不会把所有恨意和委屈打碎了往肚里咽。
不然她不会为了活,一改往日性情,选择去侍奉周弼。
对她来说,亲近周弼的每一刻,都让她无比噁心。
姜娩接了会儿雨水,觉得掌心发痒,便收了回来,接过红凝递来的手帕擦干手上的水迹。
她抬眸,轻笑间,有细碎的流光闪烁:「一个身处绝境还想以单薄身躯护住我,会因为看出我的害怕和不情愿而出手相助,这样的舒妃,怎能不算正义?又怎能不算侠气。」
舒妃一怔。
她竟不知,自己在小皇后眼里竟这般好。
当初一时的心软,不过是因为她觉得这么单纯又不谙世事的姑娘被家族抛弃,又被他们推入布满危险的后宫,觉得她可怜。
还羡慕她身上那份没被玷污过的纯粹和干净。
那份气质,是宫里的人不会有的。
她不希望姜娩被神仙殿里的脏乱污了那双清透的眼睛。
舒妃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姜娩的话,只笑:「话本里的大侠不都是男子吗?」
站了这么久,有些腿酸。
两人漫步往回走。
姜娩:「谁规定大侠一定要是男子?」
舒妃:「话本里有写大侠是女子的吗?」
姜娩:「侠者需要区分男女吗?在我看来,男女皆可。」
舒妃目光发亮。
她发现小皇后真的是很好的人。
难怪妙良人护她。
难怪连裴相和都分外照顾她。
等等……
一个男子如此费心地照顾一名女子……
尤其这人还是裴相和……
舒妃停下脚步,望向姜娩:「娘娘,裴相和是喜欢你的吧?」
第386章 别当真,千万别当真
姜娩背嵴一僵。
脚步停顿。
喜欢?
她的眼底涌现疑惑。
舒妃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正确。
什么样的情愫,能让裴相和动了心思照顾小皇后?
又是什么样的情愫,能让裴相和在长宁宫当着太后跟平阳公主的面说出要效忠小皇后的话?
还有,平阳公主的病也蹊跷。
平阳公主年轻,便是嫁过人,至今也没有过身孕。
按理说,她的身体底子不差,怎么会突然病到不能下榻,一连几日没有走出过寝殿?
宫里的人都说,裴相和对小皇后说出效忠二字,是源于小皇后曾经在国清寺相救的恩情。
但,裴相和狠辣无情,会真对小皇后知恩图报到这个份上?
舒妃打量着姜娩。
她一直觉得,小皇后这容毁得蹊跷。
说是端王所为,不如说是姜娩自己所为。
姜娩震惊于舒妃的话。
裴相和喜欢她?
舒妃嘴严,即便发现了什么也不可能乱说,何况现今的她跟皇后就是一条线上的。
只是看小皇后一脸的迟钝和茫然,显然是还没意识到裴相和可能喜欢她这一点。
很好。
她希望小皇后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的迟钝。
葛父一事虽说动手的人不是裴相和,可若不是裴相和扶持周弼上位,她的父亲也不会被周弼打杀。
舒妃恨周弼,也怨裴相和。
见姜娩在思考这种可能性的时候,舒妃及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娘娘,我说着玩儿的,你别当真。」
千万别当真。
最好娘娘这辈子都别喜欢上裴相和。
她就这样保持现状,就这样对裴相和的心思没有一点察觉便好。
最好娘娘将来还会喜欢上别的男子,让裴相和被这份求而不得的感情啃噬得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姜娩震撼:「这种事情也能说着玩?」
舒妃微微一笑:「还请娘娘理解,每个人开玩笑的方式不一样,幽默程度也不一样。」
姜娩盯着她看了会儿,不想出言打击舒妃自以为的幽默程度,甚至还很配合地笑了两声,一副不希望舒妃被自己敷衍的态度伤到的模样,语气努力真挚:「舒妃,你可真幽默。」
舒妃干笑:「……谢娘娘夸奖。」
还谢谢她这么努力地配合她。
接着,舒妃又发自内心地笑了。
娘娘还真是会照顾人的感受。
也好煳弄。
她一说是玩笑话,娘娘便不再追问。
这么好骗的人摆在面前,简直就是刺激人阴暗心理作祟的一剂良药,不骗白不骗。
-
到了晚间,雨总算停了。
姜娩梳洗完躺在床上,大概是这几日睡眠太好,犯困没前几日厉害。
她找出没看完的话本看了起来。
等看累了,才觉困意来袭。
临睡前,白日接过雨水的那只手的掌心痒了起来,她挠了挠,闭眼时,心道以后再也不要接水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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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页
睡到半夜,不知是不是姜娩梦中所产生的的错觉,好像殿内多了一道身影。
之后,有一股裹挟着外间寒意的气息钻进来。
同时,她身边的位置塌陷下去一块儿。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极清雅的崖柏香。
第387章 不能如何?
天清气朗。
多日以来的阴云密布被晨间的第一缕阳光拨开,整座坤宁宫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之中。
似乎被好天气感染,姜娩这一觉睡得格外舒坦。
她闭着眼,嘴角满足地上翘着,正在脑子里琢磨早膳吃什么。
等清醒一些,姜娩掀开被褥坐起身,正准备伸个懒腰,唤金钏等人进来伺候洗漱。
她的腰间被一只胳膊从后面搂住。
姜娩:「???」
这触感……
还没等她去看腰间的胳膊,便被一股力道往后拉去——
姜娩眼睛睁圆。
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以后,后背已然贴上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
熟悉的崖柏香,钻入鼻腔。
这下子,姜娩半点睡意都没了。
她惊讶地红唇微张,害怕自己发出声音惊动其他人后,只能忍着没说话,她再看落在腰间的胳膊,发现对方跟她一样仅穿着里衣。
属于男性的手指,修长,且富有力量。
他的嗓音透着一点沙哑:「娘娘。」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时,姜娩的大脑当即停止思考:「……」
他温热的身躯贴过来,将她抱在怀里。
裴相和睁着眼,眼瞳深处划过一点恶劣的笑意。
待把人吓够了,他微翘着殷红的唇,把已然僵硬得根木头没区别的姜娩翻了个面,看着她张嘴,无声惊讶,眼底又涌出惊慌的神色时,他嘴角的弧度加深。
好像把娘娘吓得有点狠。
他从被褥里伸出手,落在她巴掌大的脸颊:「不再睡会儿?」
姜娩的眼睛瞪圆到最大:「!!!」
好半晌,理智重新回炉,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裴相和褪了外衣,披着发,这样的他添了一丝温和。
他听着她的声音,一手掐住她的细腰,与她目光相对:「是我。」
姜娩结结巴巴:「裴……裴……」
裴相和颔首,眉眼生动。
此等情境下,他五官的艷丽程度比平时还要惑人。
平时的他,总夹带着暖阳无法消融的冷意,还有凌厉而迫人的气势。
然而这时的他,卸下防备,卸下气势,展现在姜娩面前的,是裴相和全然放松的状态。
有那么一点的懒。
再有那么一点的清润。
姜娩心跳加快,她张嘴说了半天的裴,也没能完整地喊出他的名字。
落在她脸上的手掌抬起,指尖沿着她的眉眼往下移动,他的姿态,他的动作,像是在虔诚而认真的临摹她。
裴相和替她回答:「裴相和。」
姜娩再发问:「你怎么……」
他补全她没能说完的话:「娘娘想问,我怎么会在你的软榻之上?」
姜娩:「……」
好大胆。
好放肆。
这里可是坤宁宫!
也就是她不招皇上待见,被冷落一旁,才会没人花心思注意她宫里的动向。
他抚摸她的脸:「昨晚我办事回宫太晚,想到好几日没见娘娘了,一时兴起,就来了坤宁宫。」
姜娩拿下他的手,压低声音:「那你也不能……不能……」
裴相和勾唇,把她往怀里一揽,在她耳畔发问:「不能如何?」
第388章 可你闯进来了
姜娩:「……」
裴相和替她把话接下去:「不能失了分寸,忘了规矩,爬上娘娘的榻?」
姜娩垂眸。
他实在狂妄!
实在胡为!
「为什么不能?」裴相和反问,他的语气里夹着笑意。
坤宁宫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便是他真要在这里夜夜留宿,也不是难事。
抱着她香软的身体,他的心里划过一丝满足。
他在她耳垂处轻吻,低哑出声:「我想娘娘了。」
耳垂微热。
他唇间的温度,唇瓣的柔软,清晰地落在她的肌肤上,也让她的感知被无限放大。
姜娩被亲得身体一颤。
一阵电流,快速地划过背嵴……
连她的心尖都为之酥软。
连绵不绝的吻,自她的耳垂往下。
姜娩想到一会儿得见徐昭仪跟舒妃,要安排离宫的一切事宜,顿时清醒过来,没有沉浸在他温柔的亲吻中,抬手捂住白皙的脖子,拒绝他再往下。
她道:「不能亲。」
脖子不可以。
那里太明显了。
万一留下痕迹被人看到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裴相和看穿她的想法,知晓这段时日徐昭仪跟舒妃为了内务的事成日往坤宁宫跑,也不为难她:「好。」
姜娩心头一松。
他又道:「那我亲别的地方。」
姜娩瞠目:「……」
这人还真是……
她正想说别的地方也不可以,刚要抗议,所有的话语,统统被他堵在了唇间。
破碎的呻吟,差点自她的嘴里溢出。
姜娩面色潮红,乌髮如云,散落在软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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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页
浓重的颜色,与她白到几近透明的肌肤像是一幅简易又具有观赏性的水墨画。
她感受着自己的衣衫被他的长指挑开。
他湿热而不失温柔的吻,以及他微凉的指,落在她的肌肤上肆意游弋。
一种陌生而不受控制的感受滋生……
她清亮的眼睛里涌上恐慌。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好像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主导权。
可她阻止不了他的动作。
见把人撩拨得狠了,眼底都逼出了泪意,裴相和到底心神一软,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他的唿吸有些急促,气息微乱。
裴相和冷静下来,眼角有一点艷丽的绯色,他动作温柔地给她整理好衣领,伸出长臂拥住她,另一手抬起,拿开被她咬在唇间的食指。
再用手帕替她擦去上面的水迹。
看着上面浅浅的两个牙印,他眸色一暗:「娘娘别怕,这里是坤宁宫,是你的寝宫,没有你的允许,不会有谁敢闯进来。」
姜娩的嘴唇红润,唇面泛着水光。
等那股陌生的感觉消失以后,她眼里的迷濛之色渐渐褪去,那种无法对身体有主导权的恐惧感也随之消失。
听到他安抚的话,姜娩望着他,又委屈又无奈地说:「……可你闯进来了。」
裴相和被她的话噎住。
而后,他低眸一笑。
见她一本正经的盯着自己,不禁出言逗她:「那是我有本事。」
姜娩:「……」
他说这话时可真嚣张。
还招人烦。
偏偏她无从反驳。
人家凭本事闯了她的坤宁宫,又凭本事轻薄了他,说的也是实话。
第389章 换个地方
要怪,就怪她没本事。
要怪,就怪宫里的规矩在裴相和这里形同虚设。
这么一想,姜娩原本不错的心情蒙上一层阴霾。
想她堂堂皇后,一国之母,说是什么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受尽万民敬仰,结果在后宫她是这个不好得罪,那个又得努力应付。
她混得可真惨!
还活得艰难。
现在,她还得担心哪日跟裴相和的事情被揭发。
姜娩算了算自己的小私库。
她仿佛看到了不久后自己跪在干庆殿外请罪的场面,绝望顿生:「我觉得,我还是提前给自己买副棺材吧。」
裴相和听完,低声笑了:「那娘娘顺便帮我也买一副。」
姜娩不止抠搜,还抠搜的理直气壮:「我没钱。」
裴相和:「我有。」
姜娩:「……」
哼~
他有钱还来找她要棺材。
而且他兜里的钱,不知道比她的小私库多出多少。
裴相和见她无声轻哼,只觉有趣,便伸手在她肉乎乎的脸颊捏了一下。
想到他不在宫里的日子,她不用每夜去玉和斋批奏本,还在坤宁宫没心没肺地吃吃喝喝,甚至没有一刻跟裴缺打听他的去向时,裴相和不免心中不快,又加重力道捏了捏她的脸。
女子白嫩的面颊,顿时被捏得起了一点红印。
姜娩嗷呜一声。
未免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她赶忙用双手捧住脸颊,琼鼻轻皱,乌黑的双眼瞧着有那么一点炸毛气势地望着裴相和,小声道:「我一会儿还得见人,不要捏了。」
裴相和:「那我换个地方。」
话音刚落,他微凉的长指钻入温暖的被褥里,指腹沿着她的肩颈往下,落在她的腰间,再轻轻一掐她右侧极敏感的软肉,引得她身子微微弓起。
姜娩心知反抗无用,索性就懒得挣扎了。
裴相和捏完,继续把人拥着。
姜娩想到快到用早膳的时辰了,道:「裴相和,该起了。」
他枕着她的肩,仍不放人:「昨日早朝,皇上对众臣宣布了去灵元寺一事,正好一连五日的大雨,导致徐州那边又有两县被洪水淹没,导致流民数量增加,暴乱的情况更为严重,皇上便以此为由,说是要去灵元寺为徐州受苦受难的百姓祈福。」
姜娩听了进去。
徐州大水。
之前在太傅府时就听祖父跟朱大人他们说起过。
想到自己前几日还觉得下雨挺好的,再一听裴相和说徐州水灾的情况加重,她顿时开始在心里忏悔。
再一想周弼竟然用这个藉口去灵元寺时,姜娩道:「徐州接连出事,现下不是应该与众臣商议该如何应对,以及找出原因,对于毁坏的堤坝重修,考虑百姓的生计问题吗?怎么还跑去寺庙祈福?」
面对这种天灾,祈福有用吗?
众臣自然知道这个理儿。
可谁敢站出来跟周弼说呢。
便是有朝臣站出来催促此事需要解决,也会被周弼盛怒之下给丢出金銮殿。
据裴相和所知,这两日早朝,被丢出去金銮殿并下令半月不许上朝的臣子加起来有十几二十个。
第390章 娘娘,起吧
「皇上要出宫祈福,谁敢阻拦?」裴相和边说,边用指尖拈过她的一缕乌髮:「祈福的事准备得差不多了,不出意外,这两日就会动身。这两日早朝,也有朝臣提议监国大臣的人选。」
姜娩仔细听着。
皇上不在,朝廷必须要有一个人坐镇,暂代皇上处理政务,以保朝堂稳固。
裴相和忽然道:「我会提议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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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页
姜娩听到这人,不由得想起前几日看的奏本。
先是祖父请奏处置春闱作弊之人,其中为首的人里就有万光。
再有刑部官员弹劾左相宠妾灭妻,治家不严,纵容其庶子万光在外面仗着权势欺压百姓,强抢民女。
一旦监国的位子落到左相头上,只会助长左相府的气焰。
姜娩不清楚裴相和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但她没有制止他的意思。
于她来说,多知道一些信息,总是好的。
裴相和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娘娘,起吧。」
姜娩本想把他藏一会儿,可想到他能随意出入坤宁宫,想来她的住处在他眼里就跟一处透明的住所没有区别。
她被他拉着起身。
地上,摆放着两双鞋。
一双是裴相和的。
墨一般的颜色。
深沉,厚重。
姜娩的绣鞋是杏色的,绣海棠花纹。
跟裴相和的鞋子摆在一起时,显得她的脚很小。
裴相和率先起身,他一手按在姜娩的肩膀处,穿了鞋,蹲在姜娩脚边。
干燥的大掌,托起她的一只脚。
她的脚,只他的手掌大小。
他看着她脚踝处的玲铛脚环。
金钏四人胆战心惊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好不容易熬到殿里有了起身的动静,而里面也没有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后,便赶紧端着两套洗漱用具进来。
哪知一走近,就见那位高高在上谁都懒得亲近懒得伺候的掌印大人正半蹲着身子,还正用手托着她们家娘娘的脚,伺候娘娘穿鞋。
四人面色一变,急忙转过身去。
金钏:真是活久见,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掌印伺候人。
银珀:自在唐园发现掌印大人对她们娘娘的企图以后,她愈发觉得两人站在一处登对了。
红凝:养眼啊,真养眼。
红壶:唉,可怜的娘娘,又在被裴掌印轻薄。
四人望天。
想法各不相同。
裴相和给姜娩穿好鞋子,结束时,他用手指拨弄了下姜娩脚踝间的铃铛。
见她们四人转过身去,也准备好了两份洗漱用具,他道:「进来。」
得了裴相和的话,四人敛尽神色,进内殿伺候。
裴相和望了眼外面的天,见姜娩起身去到另一边洗漱,他拿过帕子擦干脸上和手上的水迹,注视着姜娩洗漱时的一举一动。
之后,他去到屏风后面穿戴衣物。
姜娩洗漱完,便在里衣里裤外面披了两件轻薄的外衫,坐在妆奁前。
裴相和换好衣服出来,向她靠近。
拿着梳子的金钏退到一边。
姜娩看着他步步走近,心底发紧,见他似要倾身过来,吓得她霍然起身,快速躲到一边,并提醒他:「裴掌印,你快去见皇上吧。」
第391章 心跳,还乱着
裴相和本想替她梳头,但再一想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且他跟她之间以后还有的是时间相处,便一笑:「听娘娘的。」
言罢,他转身出了殿。
等人一走,姜娩回到凳子上坐下,长吁一口气。
心跳,还乱着。
-
舒妃被徐昭仪拉着往坤宁宫这边赶来。
前几日下雨,徐昭仪犯懒,大清早的起不来,每回都是用过早膳,趁雨势小了才来的坤宁宫陪同姜娩处理事务。
今儿一放晴,徐昭仪起了个大早,精神极佳,收拾一番就兴沖冲去找舒妃,还拉着舒妃一道来。
说是要蹭一蹭皇后宫里的早膳。
舒妃走在一边,她视力极佳,在看到裴相和的身影一闪而过时,神色一紧。
那里……是坤宁宫的方向。
下一刻,舒妃上前,用身形挡在徐昭仪面前,顺便隔绝掉徐昭仪的视线。
徐昭仪眼前一花。
她望着忽然挡住她视线的舒妃,一脸不解:「舒妃?」
舒妃瞥见沿途栽种的花,生怕徐昭仪看到什么,一把拉过不明情况的徐昭仪,走过去摘下一朵,随口道:「这花开得不错。」
徐昭仪看向舒妃手里摘得那朵蔫吧唧唧的花:「……」
这几日的雨,让皇宫种植的花草树木遭受重创,宫人们也没机会收拾,导致一些被雨水打落的名贵花卉还没处理。
舒妃手里的这朵,花瓣被雨水打落了近乎一半。
徐昭仪指着缺了花瓣的地方,一阵无言。
老实说,她不大能理解舒妃的审美。
还是说,被冷落过的妃子就是会在某些地方变得不一样,以至于审美方面也出现了偏差?
徐昭仪:「你管这花叫开得不错?」
舒妃见她神色有异,这才看了眼手里的花:「……」
徐昭仪双臂环胸。
舒妃把花握紧,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远处没了裴相和的身影。
她心里一松。
对上徐昭仪的目光,舒妃道:「我被冷落那会儿,一朵花都不曾见到,眼下见到,难免高兴。」
徐昭仪心道,也是个可怜人。
她拍了拍舒妃的肩:「放心吧,有皇后娘娘在,你不用过那种糟心日子了。」
舒妃笑笑。
是啊。
有小皇后在。
后宫的妃嫔们都能得到最妥善的对待。
两人往坤宁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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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页
舒妃跟徐昭仪到的时候,姜娩才穿戴好衣物,因着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放晴,她也没通知后宫的人今日请安。
见到舒妃跟徐昭仪来得这么早时,姜娩一愣。
舒妃站到后面,想到徐昭仪把她死拉硬拽弄过来的缘由,完全不想说话。
徐昭仪倒是没觉得贪吃是一件多丢脸的事情。
她原先觉得小皇后温温柔柔的,性子简直好的没话说,但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徐昭仪发现,她更喜欢小皇后了。
因为小皇后也好吃。
还犯懒。
这两样,让徐昭仪瞬间把姜娩拉到了自家小姐妹的阵营。
徐昭仪笑容坦荡:「娘娘,我跟舒妃在你的宫里用过午膳和晚膳,还没用过你宫里的早膳呢。」
舒妃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姜娩:「……」
第392章 修缮冷宫
三人用完早膳,说起即将离宫一事。
待聊得差不多了,舒妃想起冷宫年久失修一事,道:「娘娘,这几日大雨,冷宫的不少地方潮湿难闻,一些东西发霉了,散发着一股股恶臭,还有房屋漏雨,需找人修缮。此事前几年也有宫人反应过。」
至于为什么反应过却拖到现在还没有解决,自然是因为前几位后宫的掌权者都觉得冷宫是个废弃的地方,里面的环境再恶劣,左不过是人死了也就死了,无需花费心思去打理。
姜娩听完,想到后宫的份例就要分发了,可以把她的份例先花费在修缮冷宫一事上,当下有了应对之策。
就是……
她捨不得……
毕竟,她这皇后当得艰难,还时时刻刻胆战心惊的。
她的份例也拿的不易啊。
可如果从妃嫔们的份例里面扣除一部分,又会引起后宫的不满。
想到要往外花钱,姜娩的心情很受影响。
她轻嘆:「那就修缮吧。」
舒妃:「是。」
徐昭仪吃着贡果,一惊:「娘娘,你不是吧?这种事儿也管?」
姜娩垂眉耷眼,甚是无奈:「谁让我摊上了呢。」
冷宫里还有很多宫人跟妃嫔。
总不能对她们不管不问吧。
她是皇后,责任是治理后宫,冷宫的人,便是无宠,也是后宫的一部分。
在她负责的范围之内。
舒妃也知晓到了快发放份例的时候,想到这事儿是她提出来的,她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便道:「娘娘,把我的份例扣除一半用来修缮吧。至于修缮事宜,既然你同意的话,那么在你离宫的这段时日,我会监督底下的人动工。」
徐昭仪倒也仗义,还阔气:「那我的份例就不要了。」
姜娩有点动心。
想了想,还是咬咬牙:「算了,用我的。」
见她坚持,舒妃跟徐昭仪不再出声。
别看修缮冷宫事小,但如果做好了,又是在替娘娘收拢人心。
舒妃将修缮冷宫的事全权揽下。
两人这一待,待到了晚上方才结伴离去。
当晚,裴缺没再来坤宁宫外等候,姜娩便清楚这是不用她去玉和斋了。
她抽空算了帐,让金钏把她在太傅府时去外面换回来的银票清点一番。
姜娩担心修缮冷宫的费用较大,于是准备了一万两,打算明日交给舒妃。
她懒得将修缮冷宫一事告知周弼。
主要是不想去神仙殿见他。
所以姜娩就想着反正这些银票是用当初周弼赏赐的金器兑换的一部分,索性拿出来,作为公用。
而且,既然决定了要修缮,那就得好好修缮。
姜娩相信舒妃的办事能力,更相信舒妃不会让她的每一分钱白花。
翌日,众妃请安时,姜娩说了修缮冷宫一事,还说了离宫这段时日后宫的一切事宜交由徐昭仪跟舒妃打理一事。
之后,她就开始安排妃嫔们份例发放一事。
这一日,忙得她喝口水的空档都没有。
好不容易忙完,干庆殿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皇上的旨意,后日就要动身去灵元寺。
姜娩累极了,睡了个昏天暗地。
待得正午,她才有精神去长宁宫见太后。
第393章 这有点难
姜娩到的时候,发现病了多日的平阳公主也在。
裴相和近日忙着处理事务,没在后宫出入。
皇上要去灵元寺为徐州筠州两地的百姓祈福,对外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实则谁都知晓这就是皇上在宫里待腻了,想要藉此机会去宫外走走。
裴相和作为皇上最器重的宦臣,自然随行,除了要安排随行的一应人等,还要提前把手里的事情安排好。
平阳公主一连病了数日,脸色略差,见到姜娩,她应付地笑了笑。
姜娩被太后拉着坐到一处。
戏台子上,《鹤鸣》已近尾声。
太后看完感慨了几句,说是这齣戏的主角走得每一步都如在刀尖之上,还说戏本子写得精彩。
最后,她才提灵元寺一事:「皇后,皇上那边,你要多看着。」
姜娩觉着自己是看不住的,直言:「母后,这有点难。」
虽说皇后对皇上有劝谏之责,但姜娩没打算实行。
太后跟姜娩处了这么久,知道她有时候傻气,但没想到她答得如此之快,就连敷衍都懒得做:「你是皇后,理当在皇上行为不当之时出面制止,并加以劝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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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怂了,问:「母后,您见皇上听谁的了吗?」
太后:「……」
倒也是。
她这个儿子连她的话都不听。
以往死谏的臣子,就是说得再动情,也没见周弼坐在龙椅上有其他的反应。
对于这一类苦苦劝谏的臣子,周弼往往是直接把人丢出金銮殿了事。
有的臣子以死相谏,一脑袋撞死在了金銮殿上,不仅不会让周弼动容,还会被他嫌脏,说他们死都不知道找个别的地儿死,非得在他眼前搞得鲜血淋漓的。
姜娩反正是不要管皇上的事情的。
皇上除了听裴相和的话以外,对于其他大部分人,都是随意打杀的处置方式。
太后清楚这一点。
还跟她说这些。
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太后刚看完一齣好戏的心情在提及周弼时被毁了个干净,见姜娩一副胆小的模样,长嘆:「皇上也不是随时随地会杀人泄愤的,你若是瞅见他心情好的时候说两句,指不定他会听进去。」
姜娩觉得太后是在强人所难。
她这个做母亲的都管不住皇上,却指望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去管。
这不是把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往别人身上推吗?
对上太后威严的目光,姜娩没从这段时日的相处里对太后亲近到没有分寸,更不会丢失了分寸,她扯出一抹笑意:「母后说的是,适当的时候,儿臣会出面劝诫皇上的。」
太后满意地拍了下她的手背。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
但她也别无他法。
再说身为皇后,劝诫皇上本就是姜娩的分内之事,没道理姜娩担了皇后的位份却不完成该做的事。
平阳公主起身过来,想到这趟住在皇宫却连裴相和的面都没见到几回,而裴相和又即将离宫,她道:「太后,皇嫂性情温顺,怕是在行事方面劝不住皇兄,不如您准我一道去灵元寺有我在,也能帮皇嫂一起看着皇兄。」
第394章 训斥
姜娩诧异。
平阳公主会突然如此好心?
不……
不可能。
她一定是为了接近裴相和。
太后眼睛毒辣,当然看穿了平阳公主的想法。
到底是年轻,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思及平阳公主这一场蹊跷的病重,太后的眼底划过冷笑。
公主倒是执着。
她不会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裴相和对她有多不耐烦吧?
太后想到她答应平阳公主住在宫里,平阳公主也曾醉酒夜闯玉和斋,若再把平阳公主弄到此次去灵元寺的随行中,这便是一再触犯裴相和的底线了。
凡事得有个度。
这个道理,太后懂,平阳公主却不懂。
平阳公主的眼里闪烁着希冀的目光,她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接近裴相和的机会,她想看着他,还想查清楚那晚在玉和斋跟裴相和抱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公主,不是哀家不帮你,你要知道,哀家答应守寡的你留在皇宫,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也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当着姜娩的面,太后也不藏着。
平阳公主对裴相和抱着什么心思,宫里的人都清楚。
姜娩是皇后,那就是自家人。
既是天家的事,太后没必要瞒着。
姜娩安静地听着。
平阳公主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太后这话,是不准备帮她了。
平阳公主不甘心,她将目光落在姜娩脸上,小皇嫂心软,又好说话,只要她求助,定然不会被拒绝:「皇嫂,我也想去灵元寺为徐州筠州两地的百姓祈福,你带我一起去吧。」
她听宫人们议论,说皇上此次还带了几位妃子前去。
除了惋贵妃跟大皇子。
剩下的还有妱妃,落嫔。
听说还有一个品阶低的良人。
既然皇上出行能带一堆人,那皇后身边多出一个公主相伴也没什么。
对上平阳公主祈求的目光,姜娩一时无言。
她不会答应平阳公主的。
万一被平阳公主看出她跟裴相和之间有什么,那她在宫里就多了一个敌人。
就在姜娩思索应该找个什么理由拒绝平阳公主时,太后开口让姜娩走人,然后沉了脸色,训斥起平阳公主来:「你好歹是公主,老围绕裴相和转来转去算怎么回事?」
平阳公主:「太后……」
太后不给她出声的机会,直接打断她的话:「该给的机会,哀家给过了,是你没把握住。你若能抓住裴相和的心,哀家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更不会阻止你们成其好事。关键裴相和的心里压根就没有你。你堂堂公主之尊,行事如此没有规矩,惹得满宫上下议论,还惹得外界对皇室诸多微词。」
「……」
平阳公主冷笑。
太后不甘寂寞,豢养面首。
昏君残暴无德,只顾享乐。
他们母子这样无德无行的人,是怎么有脸说她没规矩的?
太后神色稍缓,威严未减:「哀家希望公主别忘了,你过世的驸马是大将军府嫡子,他是为守护我大晟而死,是为了守护千千万万的百姓而死,你行事若再这么不为皇室考虑,不为大将军府的颜面考虑,便是丢尽皇室的脸,还让大将军府面上无光。那这个的公主尊位,你也别想要了。」
第395章 将她的宫裙勾起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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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走得慢,听清了太后训斥平阳公主的话。
看来太后这回是真动气了。
不过还是感激太后把她及时支开。
不然她拒绝了平阳公主,必然会得罪人。
而且看平阳公主那小肚鸡肠,嚣张跋扈的作风,她若拒绝,也势必会被平阳公主记恨在心。
这么一位不是善茬的主儿,姜娩是惹不起的。
回坤宁宫的途中,姜娩与去干庆殿议事的裴相和撞上。
两人擦肩而过。
裴相和面上无波无澜,却在与她擦肩而过时,尾指一勾,将她的宫裙勾起一角。
姜娩走了两步,察觉有异。
她回眸,见状,还以为是自己的宫裙不小心勾到了裴相和,赶忙把他尾指那处勾着的布料给抽了回来:「不好意思,本宫的宫裙勾住了掌印的手。」
裴相和见她什么都没察觉,眼底划过散漫的笑意:「是奴才的手不规矩,冒犯了娘娘。」
姜娩面色微红:「没有没有,是意外。」
裴相和:「……」
才不是意外。
金钏隔得远些,见姜娩说是意外时,神色一愣。
娘娘真是单纯。
那宫裙怎会无缘无故勾住裴掌印的手呢?
红凝憋笑。
她忽然觉着娘娘挺倒霉的。
面对裴掌印这样心思深沉又手段高明的人,娘娘一个十五岁还没半点情事经验的小姑娘,能逃得过他的手掌心才怪。
短暂的视线交汇过后,姜娩压力倍增,率先收回眼神,快步往回坤宁宫的方向走。
裴相和也往干庆殿去。
途中,他垂眸,黑沉沉的眼,望了眼勾过宫裙的尾指。
宫裙的布料丝滑。
还带着一点娘娘身上独有的女儿香。
-
姜娩一直到回到坤宁宫,仍觉得是自己宫裙的问题,还用手在勾住裴相和手指的那片布料上惩罚性地拍了拍,像是在斥责这布料好色一般。
她此举,引得金钏四人偷笑。
-
第二日。
宫廷侍卫们整装待发。
因着是要去寺庙为百姓祈福,姜娩所带的行装都是简单的,首饰等物也带的不多。
离开皇城那日,百官跪送。
行进的队伍,浩浩荡荡。
前面有宫人穿制服,举扇开道。
金色的幡随风飘动。
后面是排得长长的宫廷侍卫,他们个个面带肃色,步履齐整。
前面的车驾很大,里面坐的是周弼跟随行的妃子。
车架里准备的东西非常全,还有张有德带了几个宫人跪着伺候,周弼抱着妱妃,享受着落嫔的讨好。
妙良人本就是被富贵人家培养出来的一件名贵玩意儿,除了床事方面技巧过人,最善逢迎一道,更知怎么讨得男人欢心,加之她音色不错,嘴甜的很,惹得周弼连连发笑。
跪在两侧的百姓姿态恭敬而卑微,他们清楚地听到前面的车架里时不时传出一阵畅快的欢笑声,还有妃子们的娇笑声。
对比前面车架的气派奢侈,姜娩乘坐的则是轿子。
原本她是该跟周弼一起坐在车架里的,但周弼嫌她貌丑,便是戴了面纱瞧着她也觉碍眼,非要命宫人给她另外准备轿子。
第396章 近黄昏
姜娩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她巴不得离周弼远些。
后面的轿子里,坐着的是惋贵妃,她正抱着大皇子,想到终于离开那个困住她几百个日夜的宫殿,眼里涌现激动的泪意。
终于……
她终于离开了那座冰冷的宫殿!
李思随行。
惋贵妃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挑开轿子外侧的帘子,眼眶微红地望向李思。
李思沖她一笑。
两人的视线交汇过后,又飞速错开。
姜娩则挑开帘子在看后面跪着的百官,她看到了祖父,也看到了跪在更后面的姜驳。
除了他们,跪在官员后面的,还有被调遣回京的姜兴。
姜远也看见了姜娩的轿子在视线里渐行渐远,他同百官一道起身,想到姜娩好不容易出宫,才跟他在这里匆匆见过一面,不免遗憾,但再一想姜娩能够出去皇宫走走,又为她感到高兴。
他总觉得,她这孙女儿还欠缺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需要她自己去经歷才行。
他这个做祖父的,就在必要的时候帮帮她就行。
姜娩等看不到姜远的身影了,准备放下帘子。
前方,裴相和骑着马儿过来,悠悠出声:「娘娘知道灵元寺吗?」
姜娩见随行的人多,前面的周弼只顾跟随行的妃嫔们寻欢作乐,便不担心同裴相和说话会被看见:「不知道,你知道吗?」
裴相和:「那是一处女寺。」
姜娩来了兴趣:「女寺?」
她只去过国清寺,里面都是男僧人,这还是头一回知晓女寺的存在,难免觉着新奇。
她乌黑的杏子眼里,闪动着明亮的波光。
瞧得裴相和心里一动。
他一手勒紧马儿的缰绳,一手自然地垂在身侧。
暖色的光堵在他的曳撒之上,在边角处留下一道道浅金色的光痕:「灵元寺歷史悠久,乃是皇家寺院之一,位居深山,早前还有过不少妃子在那处待过。每一任帝王薨逝后,除了殉葬的妃子,那里曾是有过子嗣妃子们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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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喜欢知道跟外界相关的事情,便趴着听。
他说什么,她都听得认真。
这一路上,因着他在,姜娩不会感到无聊。
一直等姜娩生出困意,见她眼皮一点点垂下,脑袋跟着一点一点的,裴相和才止声。
前面的车架里,周弼跟妃子们玩累了,枕在妱妃的腿上睡了过去。
落嫔跟妙良人互相看着对方,一副还想要干架分个输赢的架势,只不过她们碍于不能打扰到皇上睡觉的规矩不敢出声而已。
可两人的目光你来我去的,似含着刀光血影。
快要抵达灵元寺时。
已近黄昏。
姜娩坐在轿子里睡了一觉,虽然里面空间大,很宽敞,但还是没有坤宁宫的寝殿舒服。
她见旁边摆着糕点,掀起面纱,拿过一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然后把帘子打成一个结,固定在左侧,欣赏沿途的景致。
出宫就是好。
唿吸入肺的空气都令人舒适。
姜娩望着远处的翠山叠嶂,一座座高耸入云,气势逼人。
渐渐地,她的目光落在前方那道挺拔的身影之上。
第397章 灵元寺
裴相和骑在马上的背影当真好看。
不比沿途的景致逊色半分。
他身高腿长,鸾带曳撒的打扮与他日常的风格出入极大。
而他这样的打扮,放在人群里难免花哨,偏他气质清冷,五官艷丽,愣是把这身招摇的打扮穿得俊朗逼人。
便是在一群身着鸾带曳撒的人里,裴相和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姜娩瞧着,不禁呆了。
这时,裴相和回眸,将她的目光捕捉到。
姜娩眨眼:「……」
她还有点懵。
待意识到自己竟然看裴相和看得呆了,还被裴相和抓个现行以后,她心跳慢了半拍,再一看被打了结固定的帘子,暗道现在想要放下帘子遮脸是没可能了。
裴相和放慢马儿行进的速度,望了眼前方不远处的灵元寺,与姜娩的轿子并行。
姜娩不敢看他,只慌乱地从装着糕点的盘子里抓了块糕点,然后将掌心摊开,问他:「吃糕点吗?」
裴相和微一摇头。
见状,姜娩干脆自己吃了。
她将目光投向外面的景致,看着周围茂盛的深林,想到在路上走了近三个时辰,且已经远离皇城时,再问:「裴相和,灵元寺还没到吗?」
裴相和:「约莫还有两刻钟。」
姜娩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忽的,有钟声传来。
透着禅意。
悠远庄重。
两刻钟后,行进的队伍停下。
因着灵元寺是皇家寺院,所以得知皇上要来祈福时,就有人提前赶到,将消息通知给灵元寺的人,让她们事先把院里打扫干净,再把整理寮房出来。
一群群僧人走下石阶,分成两列,看见皇家的队伍时,纷纷低眸,齐声道阿弥陀佛。
姜娩从轿子里出来。
周弼跟妱妃走在前头。
惋贵妃则抱着孩子走在最后。
负责接待的,是灵元寺的两位师太,两位年过半百,皆着素色僧袍,说话时,她们的嘴角带着慈悲的笑意,眼神是宁静的,平和的。
周弼耐着性子听她们说,一听到为百姓祈福还要斋戒,抄经书时立即不乐意了。
他来灵元寺一趟就是打着为百姓祈福为大皇子祈福的幌子,压根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要做。
随行的队伍里,也有一些臣子。
其中有两名史官。
皇上出行乃是大事,为百姓祈福更是值得被记载下来流传万世的事,两位史官前来,为的就是要把祈福期间皇上的言行记录下来。
其中一名史官已近中年,注意到周弼脸上涌动的怒意,再看一脸平和说出祈福要求的悟简师太,握着笔桿子的手都在发抖。
这位史官生怕下一刻周弼就会在佛门清净地将刀锋砍向无辜之人。
而另一名史官则很年轻,眉宇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他在看到周弼的所作所为后,连连摇头。
周弼对寺院等地到底还是存着几分敬畏,他压着烦躁听悟简师太说完,再一看满院上下都是女僧人时,当即什么兴致都没了。
他伸臂揽着妱妃的腰,也没管这行径在神圣庄严的地方有多孟浪。
第398章 还是搀着吧
悟简师太道了声阿弥陀佛。
对这位帝王的行事作风简直没眼看。
也污了寺院这等清静地。
妱妃打量着灵元寺,地处深山,环境古朴清幽,见周弼面色不善,她道:「皇上,好不容易出宫一回,您怎么还板起脸来了?刚刚在车架里不是还很高兴吗?」
落嫔跟妙良人跟在一边。
两人对寺院这样的地方到底是存着几分敬畏的,没有为了邀宠跑去跟周弼拉拉扯扯。
姜娩走在石阶上,裙摆有点长,她每走一步都担心会踩到,再一不小心栽倒在石阶之上。
眼见马上就到平地,她心里一松。
哪知,这时还真让她踩到了裙摆——
在她身体往前栽去时,一只手及时将她的手臂抓住,控制住她失了平衡感的身体。
姜娩一手提了提裙摆,刚庆幸完,就对上裴相和淡淡的目光:「谢谢掌印。」
裴相和把她扶正,将小臂递到她的手边:「娘娘还是搀着奴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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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担心再发生什么意外,将手搭了过去。
身边有了一股力量支撑,姜娩走路也稳当了些。
前方,周弼原本的烦闷因妱妃的讨好散了些,转念一想是妱妃怂恿他来的,仍有些气:「朕若早知祈福如此麻烦,还得斋戒三日,每日抄写数张经书,便不来了。」
妱妃微愣。
这是怪上她了?
可皇上不也是冲着别的才来的吗?
妱妃一笑,身体往周弼的怀里靠,她一惯知道怎么讨周弼欢心,撒娇道:「皇上,臣妾也不知道祈福还有这么多规矩,您大人有大量,别怪臣妾嘛。」
周弼神色稍缓。
妱妃忽然望了眼始终安静的姜娩,见她搭着裴相和的手站在一边,她目光一转,当下有了主意,凑到周弼耳边道:「皇上不用苦着自己,这不是有皇后在吗?皇后可是姜太傅的孙女儿,想来抄写经书不在话下。况且,她是您的妻子,她做什么,不就代表您做了什么吗?」
姜娩:「……」
落嫔勾唇。
该。
就该让小皇后吃点苦头。
让她上回在请安时偏袒妙良人。
这下遭报应了吧。
妙良人心里不舒服了。
凭什么苦差事就要交给娘娘?
妙良人出声:「皇上,祈福这种事,讲究的是心诚则灵。」
百姓受难,本就是皇上治理不当的问题,当然该皇上祈福。
妱妃却自动忽略掉这句话里另含着的意思,接了妙良人的话:「皇后娘娘,听到妙良人的话了?」
周弼没阻止妱妃作为。
姜娩:「什么话?」
「心诚则灵啊。」妱妃是不想动手的,她得陪着周弼,把人哄好,哪里有时间抄经书:「皇后娘娘,皇上来到灵元寺已经很累了,祈福抄经的事,就得劳烦您了。」
姜娩倒是觉得没什么。
只要能远离周弼,她没意见。
周弼也道:「皇后,斋戒抄经一事就交给你了。」
姜娩应下:「是。」
悟简师太看了眼戴着面纱的小皇后。
周弼继续往前走,然后就发现有一妇人携着一位十几岁的女子跪在不远处。
他盯着那名年轻的女子看了几眼,再一看那妇人,觉着眼熟。
第399章 将军夫人,平鸢县主
张有德上前道:「皇上,那位是大将军府的夫人,跪在她身边的,是平鸢县主,也是大将军府唯一的姑娘。听闻驸马过世后,将军夫人便带着平鸢县主在灵元寺住下,日日为死去的驸马诵经祈福。」
姜娩站在一边,也将张有德的话听清,便多看了几眼那位将军夫人和平鸢县主。
周弼听完,也有了印象。
难怪他觉得眼熟。
说起来,大将军府英年早逝的赵集,还是平阳公主的夫婿。
周弼仅看了两眼,注意到那位大将军府唯一的姑娘平鸢县主侧颜普通,眼尾还有一道指甲盖大小的疤时,当下没了兴趣。
还以为是个美人儿。
竟是个面容有缺的。
跟皇后一样惹人厌。
当晚,除了数千名侍卫守在灵元寺外,其余皇室所有人在灵元寺安置。
在寮房梳洗一番后,周弼不情愿地换上一身寻常公子家的常服,再在悟简师太的再三提醒下,带领姜娩等人到灵元寺的佛堂里拜了一拜。
周弼拜完,听悟简师太说还要诵经后,便直接带着张有德走了。
姜娩被留在佛堂里。
据悟简师太所言,祈福期为七日,在祈福期间不可能佩戴金银首饰等物,不可着金丝银线的宫裙,颜色也不可浓艷,亦不可涂脂抹粉。
姜娩来时带的衣裙都是素色,简单舒适的款式,正好符合悟简师太的要求。
这会儿,姜娩穿了身白色素裙,按照悟简师太的要求,她将来时佩戴的名贵钗环尽数取下,面纱下的小脸脂粉未施,一头浓密的乌髮半挽半披,斜插三支通体清透白玉簪子。
而她脚踝间的铃铛脚踝,因着取不下来,还有衣裙作为遮挡,除了行走间有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外,倒也没别的不好。
姜娩便只能留下了。
妙良人离开时,递给姜娩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姜娩沖她露出笑容,一点没把斋戒抄经一事放在心上,更没觉得妙良人必须要做些什么来帮自己。
妙良人知她心善大度,很快释怀。
想她一个小小良人,品阶低,说的话确实起不了什么作用,她离开肃穆庄严的佛堂时,见姜娩带着宫人跪在蒲团上,觉着姜娩周身的气质与此地倒是分外契合。
此处神圣。
而姜娩在她眼里,就是玉颜小菩萨,带着一丝神性。
裴相和还未离去。
有张有德在周弼身边伺候,用不着他。
姜娩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掌心相贴。
她白色的裙摆散开,遮住膝下的黄色蒲团,铺了一地。
既然祈福的事情落到了她的头上,那她在为徐州筠州两地的百姓祈福时,顺便也再为祖父祈一祈福吧。
随行的两位史官见状,退出佛堂。
年长的史官道:「皇后倒是诚心,也有当皇后的品德。」
年轻的史官则道:「毕竟是姜太傅的孙女儿。」
年长的史官再道:「老夫听闻,皇后娘娘治理后宫有方,如今的后宫不再如以前乌烟瘴气,而是变得规矩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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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史官没再说话,只望了望黑漆漆的夜空。
第400章 要禁色,禁慾
只见,黯淡无光的紫微星旁,有一颗小小的星辰亮着微弱的光。
年长的史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不懂天象。
但他知道陶星衡家里有一位在钦天监当差的同胞弟弟。
想到那位惹事的能耐,还把钦天监闹得鸡飞狗跳的场景,史官一笑:「星衡啊,听闻你弟弟得罪了钦天监数名官员,被下令在家思过?」
陶星衡对此颇为头疼:「星云擅观天象,测风雨,在家思过的几日也闲不住,还置气说不当灵台郎了,学那些江湖术士弄了块牌子,置办了行头,在京都干起了替人占卜算命的行当。」
「哈哈,你这弟弟的性情着实难以管束。」
「史大人说的是。」
「你弟弟议亲了吗?」
「正在议。」
两人一路说着话,跟在周弼的后头而去。
寺院外。
侍卫们将此地围得严严实实。
其中一名侍卫趁着没人注意,钻进了寺里。
少年循着陶星衡的寮房而去。
家里那糟老头子想给他议亲?
议吧。
他就不信他人都跑了,那老头子还能将事情顺利地进行下去。
-
佛堂内。
木鱼声不断。
姜娩跪在蒲团之上,听着耳边的诵经声。
待跪了一刻钟,裴相和便上前将她搀扶而起。
悟简师太停了诵经声,让人拿来几卷经书,对姜娩道:「皇后娘娘,这些经书共七卷,都是您在祈福期间需要抄写的,每卷抄上七遍即可。」
姜娩望了眼那厚度。
不是很厚。
她一天抄一卷即可。
估计抄完,还有大把时间躲在寮房里睡觉。
拿了经书,姜娩谢过悟简师太,而后在僧人的带领下往寮房前去。
灵元寺环境清幽,到了夜间,格外静谧。
姜娩漫步在走廊之上。
前方的僧人隔得有些远,正提着一盏灯引路。
从皇宫出来到现在,加之路途遥远,姜娩这会儿累了,面容隐有疲色。她见周弼都带人早早走了,裴相和却跟在她身边时,不禁问道:「你不跟着皇上吗?」
裴相和穿着素色衣袍:「当然是陪娘娘更紧要。」
姜娩耳根微微一红。
他不会还想爬她的榻吧。
这可是在灵元寺。
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侍卫在。
想着,姜娩凑近了些,低声警告:「裴相和,你别过分哦!」
裴相和浅笑:「敢问娘娘,怎么算过分?」
姜娩瞪他一眼:「此乃神圣庄严之地。」
裴相和眼尾微扬:「所以?」
姜娩神色郑重:「要禁色,禁慾。」
裴相和嘴角的弧度加深。
等到了寮房,姜娩先是谢过领路的僧人,然后走进房间,对还站在外面的裴相和展开一个笑颜:「裴掌印,赶路一日,本宫累了,就先安置了。」
裴相和自然也有寮房,在跟姜娩相反的方向,想到她还没吃东西,他道:「娘娘先别急着安置,我让裴缺通知灵元寺的人备了斋饭,一会儿便会送来。」
姜娩听完,站在门边沉默了会儿。
见裴相和不再靠近,还贴心至此时,她心里一软:「谢谢。」
裴相和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融入夜色:「娘娘慢用。」
第401章 才没有关心你呢
姜娩想到他到现在没吃东西,却还记着自己,犹豫了下,对着他的背影出声:「裴相和,你也记得用完斋饭早些安置。」
赶了一日的路,他肯定跟她一样又累又饿。
夜色中,他闻声回眸。
听到姜娩语含关切的话,他的眼眸里,透着点点笑意。
灵元寺不比皇宫规矩繁琐,也不比皇宫时刻有值班的宫人,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宫灯照路。
院里的一处处屋檐下,隔着很远才挂有一盏灯笼。
灯笼做工粗糙,显然是在山下的镇子上所买,外面的纸泛了黄,积了或多或少的灰尘,里面一截蜡烛,燃完即灭。
所以裴相和送姜娩回寮房时,特意向寺里的僧人多要了一盏灯。
他回眸微笑时,提在手中的灯笼照亮他的五官,温暖的光晕,在夜色里显得朦胧,令他毫无瑕疵的五官镀上一层暖色。
他站如松柏,与夜色融为一体。
姜娩盯着他明暗不一的面容瞧了片刻,意识到走神后,她面色微红,收回目光,小声道:「我才没有关心你呢。」
话罢,留给他一个纤秾合度的背影。
裴相和的眼里,倒映出她转身时乌髮盪起的发梢,以及她翩飞的裙角。
金钏四人守在寮房外,低头不语。
娘娘那话不是不打自招吗?
还不关心?
不关心还会在意裴掌印用没用饭食?
裴相和多精明一人啊,自然听出姜娩话里的那一点对她自己的恼怒和话已出口的懊悔。
想到她逃避的眼神,言行不一的举止,他提着灯,暖了眉眼,在原地驻足片刻。
忽的,他低眸轻笑。
有沉沉哑哑的笑声,自男人的喉中溢出。
裴相和微微翘起的嘴角,使他周身冷冽的气势一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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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他缓步离去。
姜娩站在寮房内,她没听到裴相和在夜风中的轻笑,只是藏身在屋里的一扇窗后。
看着裴相和的背影消失之后,她捂在心口处的手仍感觉到了心脏频繁跳动的频率。
有两位僧人送来斋饭。
金钏跟银珀接过。
一共两个食盒。
一个是给金钏四人的。
另外一个是给姜娩的。
姜娩让她们端进屋里。
这里是灵元寺,没有宫里那么多规矩,此一行带来的侍卫也都守在寺外,或是守在周弼的寮房不远处,她便让金钏四人忘了宫里的规矩,与她一道坐下。
两份斋饭,准备的是一样的。
颗粒饱满的白饭用木碗盛着。
每个食盒里有三道斋菜。
一盘绿油油的青菜,一盘清炒香菇,还有一盘酸辣爽口的凉拌脆藕。
半点荤腥都没有。
但瞧着卖相不错。
在宫里吃惯了美味珍馐,突然到了这寺院里,吃起了清淡斋饭,对姜娩来说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用完饭,金钏四人退了出去。
姜娩脱了鞋,上榻安置。
寺里的床榻很硬,也很简单,就是用几块木板制成,被褥也铺得不厚。
姜娩习惯了宫里的高床软枕,即便金钏她们跟寺院的人要了几床被褥铺在榻上,躺着还是没有宫里的柔软舒适。
她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总算在一股淡淡的禅香中睡去。
第402章 娘娘好香
清晨。
梵音裊裊。
整座寺院占地面积极其广阔,一半被晨光所笼罩。
灰青的瓦片之上,有莹莹光点闪耀。
灵元寺远离尘嚣,地处深山,依稀可见看见群山之上还有没有完全散去的渺渺白雾,就连此处的气候都要比外面凉上一些。
若是到了炎炎夏日,不失为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寺里的人起得很早,悟简师太带领一群人跪在佛堂诵经。
木鱼声不断。
姜娩缓缓转醒。
她住得寮房距离佛堂有些远,但还是能听到木鱼敲响时的声音。
一道道的,整整齐齐的,听着不但不觉得吵,反而倍感宁静。
连她的心都会在这样有序不紊的节奏中沉静下来。
接着,姜娩觉得脸上痒痒的。
她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便抬手一挥,将脸上痒痒的触感拂去。
对于能睡懒觉的时间,姜娩往往格外珍惜。
没了后宫那些繁琐的规矩,姜娩喜欢极了外面的自由广阔。
金钏四人守在屋外。
裴缺裴得则在不远处的檐下等着。
裴缺没睡好,还在打哈欠,他靠在檐下的一根柱子上,按了按肩,道:「寺里的床板真硬。」
裴得适应力极强:「跟着干爹这些年好日子过惯了,忘了以前是怎么过来的吗?」
裴缺当然记得。
他记得当初他跟裴得过得多惨,又被宫人们欺负得多惨。
他还记得,要不是有幸被前掌印太监选中,安排到干爹身边伺候,指不定他跟裴得早早的就死了,压根活不到现在的人样:「人活着,不能老陷在过去的苦难里。」
他记得苦,念着恩,可也喜欢往前看。
-
寮房内。
姜娩脸上的痒感还未消失。
那阵微微的痒,带点酥酥的麻,像羽毛一样落在肌肤上,先前是在她的脸上造次,这迴转移阵地,竟然从她的脸颊拂过,落在了她敏感的耳舟。
这回的痒,弄得姜娩没法再忽略了。
裴相和坐在床边,寺院里的床榻面前摆着一张长长的木板,用来放鞋所用,也方便他坐在此处。
此刻,他拈起她的一缕发,用发梢在她的耳舟刮来蹭去。
姜娩偏头躲了躲。
见她这样了还不想起,一副打定主意要赖床的架势,裴相和的眼底划过一丝柔意。
姜娩蹙着眉头。
显然是被打扰到了。
裴相和伸出一臂,横过盖在姜娩身上的被褥,寺院里的东西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他用手臂环住姜娩的腰身,将人往前一揽,俯身至她耳畔,低语:「娘娘,还不醒吗?」
听到他的声音,姜娩赖床的兴致顿时没了。
她当即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他放大的俊颜。
见她终于肯醒来,裴相和指尖的力道一松,她的发跟着脱离。
他把人往身前继续揽了揽,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闻着她身上的幽香,像个登徒子一样开口:「娘娘好香啊。」
姜娩蓦地僵住:「……」
他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撩拨手段?
怪让人不适应的。
姜娩轻咳两声,望了一眼外面。
见没人进来打扰,屋外也有金钏四人守着,她的担忧逐渐消失。
第403章 嗯,我放肆
姜娩等了一会儿,以为裴相和很快移开,谁知他竟将头埋得更深。
男子的唿吸,浅浅的,带一点温热,在她脖颈危险而肆意地喷洒着,游弋着。
她能感受到他唇瓣贴在肌肤上的丰润与柔软。
未免裴相和再说出什么有失分寸的话,或是做出什么失了分寸的事,姜娩白皙的脸泛起红霞。
她从榻上坐起,一双清澈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都说了,不要学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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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页
起身时,她的唇,无意间擦过他的鼻樑。
绵软的的触感,一触即分。
裴相和还有点遗憾,待听清楚她说的话时,又忍俊不禁。
合着娘娘以为他种种的撩拨手段,都是从皇宫里学来的。
他撩拨她,不过是他对她心有妄念,对她所做的一切,也完全是出于本心,遵从本能。
「娘娘,你怎么不觉得是我天生就坏呢?」
「……」
姜娩哑口无言。
瞥见他的目光渐渐深沉,她望了眼他还揽在她腰间的手臂。
意识到这是在寺院,她神色一正,像个老气横秋的小古板似的,用老成的口吻说道:「裴相和,此乃佛门重地,需禁色,禁慾。」
裴相和倏然凑近:「娘娘当我在意?」
任何规矩,只要他不想,便形同虚设。
姜娩往后躲了躲,见他下一瞬就要不管不顾依偎过来的动作,只好伸出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口,用那点小得可怜的力道隔开跟他的距离,郑重道:「我在意。」
裴相和望向抵在胸口的手:「我又不祈福,所以禁色,禁慾,就留给娘娘遵守。」
姜娩衣衫单薄,隐约可见其玲珑曲线。
见他抬手,用长指挑开她的衣襟,露出部分肌肤时,姜娩满面通红。
她憋了半天,只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你放肆!」
裴相和的指腹落在她的锁骨窝处,在她凸起的地方来回摩挲,见她这小模样,嗓音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宠溺:「嗯,我放肆。」
他如此说,倒是让姜娩憋不出一个字了。
他倒也没做什么,只拥着她,问:「娘娘想吃什么吗?」
姜娩:「不是有斋饭吗?」
虽然清汤寡水的。
但吃着还行。
裴相和不信她能一直吃寺院里的斋饭,正好他得出寺一趟,这才找了时间,特意过来问她:「我接到消息,说有逆党在山下几个镇上出没。」
姜娩惊讶:「逆党?」
裴相和仰头,与她对视:「我得去追寻逆党踪迹,晚间方回,所以娘娘若有想吃的,得趁现在告诉我,我好顺路带回。」
有周弼在的地方,从来不缺逆党,不缺刺客。
不管是皇城之内,还是皇城之外,有的是想杀周弼之人。
有的是觉得周弼昏庸无道,配不上至尊之位,想要将其杀之泄愤。
有的则是潜在暗处的,意图谋夺皇位之人。
姜娩听完,心思微动。
在皇宫里吃惯了美味珍馐,若只吃一两日斋菜倒能忍受,可一想到祈福期长达七日,这七日若是顿顿吃素的话,她也会眼冒金星。
想罢,姜娩道:「……带点肉的就行。」
第404章 惋贵妃道谢
裴相和松开她:「好。」
姜娩见他起身站到一边,猜到他这是要走了的意思,正打算拿点银票给他,结果裴相和直接转身走了。
姜娩望着他的背影:「……」
算了。
晚些时候给他拿钱也行。
裴相和一走,金钏四人才端着洗漱用具进来。
灵元寺不比宫里精緻,就连装水的盆都是木盆,端在手里有些重量。
早饭是清粥小菜。
姜娩用完早饭,想到悟简师太说要抄经,便把昨晚拿来的一卷经书展开。
寮房的摆设简单,但书案跟笔墨纸砚是不缺的。
姜娩将纸张摊开,用镇尺压住,提笔慢慢地抄写起来。
临近正午,惋贵妃抱着大皇子来了。
姜娩一上午将第一卷经书抄写了三份,听金钏禀报说惋贵妃来了,她只得停笔,再将抄好的经书叠放在一起,并让红凝下去备茶,起身将惋贵妃迎进屋内。
李思从惋贵妃的手里接过大皇子,候在屋外。
面对惋贵妃突然的热情,姜娩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而且她发现,惋贵妃这回对她的态度也怪怪的。
跟在宫里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回的惋贵妃,眼里是带着几分感激的。
「灵元寺祈福一事,还要多谢娘娘成全。」惋贵妃跟姜娩私底下没怎么见面,也没什么交情,可她知晓姜娩是一位公正仁厚的皇后,也感激姜娩帮了她。
姜娩没觉得自己在此事上起了什么作用。
同意惋贵妃前来祈福的人是太后,皇上会同意,则是抱着出来游玩的心思。
这中间,她顶多算是个传话的人。
因而,面对惋贵妃的感激,姜娩觉得受之有愧:「惋贵妃不必如此客气,本宫也没做什么。」
惋贵妃:「娘娘做了很多。」
或许这些看着微不足道。
但小皇后把她的话听了进去,还放在了心里。
惋贵妃在宫里一年多,见过人心险恶,也听闻过前两位皇后的行事作风,且还接触过第二位皇后。
那是位跋扈的主。
满口讲的是规矩礼仪,动不动便责罚后妃。
惋贵妃刚被带进宫时,远远地看过宋皇后几回,也因她是周弼从宫外带回去的,被宋皇后当成是攀附权贵的狐媚之流,还在宋皇后的手里吃过好几回亏。
后来,宋皇后突然逝世。
宋家也被裴相和一再打压。
没多久,往年宋家犯下的旧案被裴相和翻了出来,周弼下令,砍了宋皇后一族的人头,让宋家在京都再没了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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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页
大概是因为即将离开了,惋贵妃的态度真诚了许多。
想到姜娩跟长宁宫那位太后走得很近,又连连得了长宁宫的赏,她道:「皇后娘娘,您跟宫里的妃嫔们不一样,您出身太傅府,乃书香之家,贵重之家,如今姜太傅在前朝势头正好,您也无须再靠着太后的宠爱在后宫行事。且您治理后宫严明,得了不少人的支持,还有裴掌印从旁协助,眼下您的地位在后宫无人再能撼动。」
姜娩听她说了一大段,甚是不解,不知道惋贵妃绕来绕去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第405章 娘娘珍重
惋贵妃见她没听懂,直言:「娘娘既是太傅的孙女儿,必然也是诗书礼教都懂的。太后淫乱无德,男宠不断,便是坐得高位,也毫无品性可言。皇后娘娘,您不该长期跟太后接触,免得被长宁宫的乱象迷了眼,失了心窍。」
姜娩:「……」
她有点无语。
还仿佛看见一个思想刻板的妇人正顶着一张年轻温婉的脸给她一板一眼地传授身为女子,言行应当如何,举止又当如何的课业。
原来,惋贵妃以为她去长宁宫频繁,是为了拉拢太后,想要靠着太后的权势在后宫地位稳固。
其实,姜娩最初去长宁宫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她就是觉得进了宫,以后她跟太后在宫里都得见面,她既是皇后,是晚辈,该遵守的礼数得遵守,该去太后跟前走动的时候,就不能偷懒。
姜娩听出惋贵妃话里对太后的贬低之意。
坦白说,她的想法跟惋贵妃的想法大相迳庭,打从进宫的第一日起,见到长宁宫的乱象起,她就没觉得太后的作风有什么问题。
倒是惋贵妃这套说辞,过于死板。
惋贵妃口口声声提及她的出身,提及祖父名讳,提及姜家乃书香门第,却根本没接触过祖父,自然也不知祖父骨子里根本就不是一个迂腐古板之人。
若惋贵妃知晓祖父跟她的那些对话,大概会被祖父的想法吓一跳,还会直唿大逆不道,乃狂悖之言。
不过姜娩也能理解,被严格教导的女子大多如惋贵妃一样,觉得身为女子就该注重名声,注重贞洁,事事以家族荣耀为先,还认为太后那样的女人就是给天下女子丢脸。
想到太后对自己很是不错,姜娩难免起了点护短的心思:「惋贵妃慎言。」
惋贵妃一愣。
随后反应归来。
是她越矩了。
即便是在宫外,也不该妄议太后。
或许是这两日来到灵元寺的夙愿达成,眼见就快跟心爱之人挣脱牢笼,一时心中激动,便得了意,忘了形。
惋贵妃面色一正,出言解释:「臣妾没有别的意思,臣妾跟娘娘说这些,是希望娘娘不要被一些歪风邪气影响心智。」
姜娩能感受到惋贵妃释放出来的好意。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当即一笑:「多谢惋贵妃的好意,也谢谢惋贵妃今日来此处同本宫说这些,本宫会记得你的话的。」
惋贵妃见她听进去了,神色稍缓。
再一想姜娩年纪还小,却被困在那座死气沉沉的深宫里,伺候那样一个昏君,还得日日面对一堆心机叵测的妃嫔宫人,不免生出些同情来。
然而惋贵妃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她起身,沖姜娩一拜:「娘娘珍重。」
姜娩眼底的疑惑更深。
她的感觉是对的。
惋贵妃确实古怪。
就连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告别。
不待姜娩多想,惋贵妃便带着大皇子告退。
她走在前头,嘴角洋溢着放松的笑意,看到孩子在李思怀里不哭不闹时,惋贵妃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幸福。
李思也对她回以一笑。
好巧不巧的,姜娩看到了这一幕。
第406章 拜访
姜娩若有所思。
她记得,初次去应月轩探望刚生产完的惋贵妃时,看到的就是李思跟惋贵妃这般温馨而自然的相处模式。
而且,比起皇上这位从不露面的丈夫和父亲,李思倒是日日陪伴在惋贵妃身侧,并尽心竭力地照顾刚出生的大皇子。
迄今为止,大皇子的姓名还没定下来。
到底是皇嗣,又是皇上登基三年得到的第一个孩子,所以这个孩子一出生便备受瞩目,连孩子的名字都得是千挑万选的才行,命名仪也需钦天监挑选吉日举行。
金钏早看出应月轩那边的猫腻,不少宫人私底下也在议论,只是她从不妄议。
银珀出声:「惋贵妃跟李思给人的感觉怎么像是……」
红凝补充:「一对?」
红壶咋舌:「不可能吧?」
他们一个是宫妃,一个是太监,这怎么……
等等……
也有可能。
她们家娘娘这口神仙肉不就被貌美心黑的裴掌印盯上了吗?
姜娩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别乱议论。」
见状,四人噤声。
然姜娩心底已有结论。
她进宫那会儿确实懂得不多,加之对男女之事涉猎为零,看不出李思跟惋贵妃之间暧昧。
可今时不同往日。
况且,惋贵妃今日除了反常外,望向李思的眼神里所含的情意太明显了。
姜娩觉得,她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那就是皇上的头顶有点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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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不能说。
毕竟事关两条性命。
再有就是惋贵妃方才退出去时的语气,还有那句情真意切的『珍重』,怎么听都像是在跟她告别。
姜娩摒弃杂念,回到圈椅坐下,想到经书还未抄完,她静心凝神,重新提笔抄写起来。
只是她才抄没两句,就有人来拜访。
金钏进来通报:「娘娘,将军夫人跟平鸢县主来了。」
姜娩笔锋一顿,让金钏把人请进来。
灵元寺的茶水比不得宫里名贵,不是什么稀有品种,都是常见的茶叶,跟寻常百姓家所用区别不大。
不同的是,灵元寺后山有一片茶山。
茶叶是新採摘的。
透着一股子清香。
奉完茶,银珀红壶退出去,守在屋外。
将军夫人年近五十,眼角有一条条细纹,她着素服,发间已有了霜白的痕迹,她先是拉着平鸢县主行过礼,再才入座,又眼含笑意地看了两眼姜娩。
姜娩则看了眼老老实实跟在将军夫人身边的平鸢县主。
很清爽利落的打扮。
与闺阁女子常见的或飘逸或华贵的裙衫不同,平鸢县主的衣裙是张杨炙热的颜色,白色的裙,猩红的滚边儿,款式简短。
她似乎不喜欢宽袖的裙衫,也不喜欢拖地的裙摆,甚至觉着这些碍事,穿得是窄袖,挽得髮髻也不复杂。
跟她给人的感觉一样。
英气。
飒爽。
平鸢县主也飞快地看了几眼姜娩。
传闻里随时会被弄死的第三任皇后看着真小。
难以置信,她竟然都为人妇,还进宫伴在昏君身侧了。
可惜。
当真可惜。
她瞧姜娩虽戴面纱,眉目间风姿难掩,猜测面纱下藏着的必然是一张极好看的脸。
如此玉颜花柔一人,却被昏君糟蹋了。
第407章 摘枇杷去吗
将军夫人不爱跟京都的贵妇们来往,也不喜欢出席宴会。
她的丈夫和儿子镇守边关,一旦他国来犯,他们便要披银甲,带兵征战,时刻都有丧命的危险。
如此情境之下,她又哪里能做到在宴会上跟众妇人谈笑风生。
将军夫人跟丈夫只有平鸢县主一个女儿。
偏生这个女儿还是跟京都闺秀截然不同的性子,整日活泼好动,又惯爱见义勇为,把她留在京都,她只会跟个混小子一样到处惹是生非。
恰好,将军夫人常年为将军府上下祈福,又跟灵元寺悟简师太熟识,便在请旨过后,带着平鸢县主来了此处居住。
没了京都的糟心事,此处倒是一个清静且修身养性的绝佳去处。
况且,天家让她的丈夫儿子镇守边关,却下旨把她跟女儿和一众女眷困在将军府,美名其曰是照顾将军府家眷,会给予金银,赐予荣耀,实际上不就是便于监督便于管控吗?
只要她们将军府的女眷还在天子脚下,就如人质在手,天家就不会担心将军府变节。
姜娩是头一回见将军夫人,又是个不健谈的性子,因而将军夫人不说话,她亦不知如何开口。
好在将军夫人看出她这性子,笑着问她:「娘娘,听闻姜太傅云游归朝,臣妇丈夫曾是他的门生,就连臣妇的三个儿子年少时也受过他的教导,不知他身体可还硬朗?」
说起姜太傅,姜娩的眼里添了笑意。
难怪将军夫人来。
合着是跟她打听祖父的情况。
听闻大将军曾是祖父的门生,姜娩虽未见过大将军府的人,可因着祖父的这层关系,以及在太傅府时姜迎芳提及过与将军府先前有过来往,顿时对将军夫人生出两分亲切之感。
姜娩唇角微勾:「祖父身子骨极好。」
无病无灾。
与同龄者相比,堪称健步如飞。
话头一开,之后的相处变得自然许多。
姜娩待在寮房里,除了抄经书,本就闲来无事,在灵元寺也找不到什么能说话的人,便跟将军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等到了将军夫人每日诵经的时辰,将军夫人才带平鸢县主离去。
姜娩则继续抄经书。
至于周弼那边的情况如何,她懒得过问。
半个时辰后。
先前的平鸢县主来了。
姜娩正提笔抄写,忽的,耳边听到『咚』的一声,眼前有什么东西飞快闪过。
一颗石子落在了书案之上。
她停笔,侧首往窗外看去。
就见与她年纪相仿的平鸢县主站在窗边,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里闪动着绚丽的波光:「娘娘,摘枇杷去吗?」
姜娩拢袖,搁笔。
清风吹来,拂过她脸颊的面纱:「摘枇杷?」
「灵元寺后山除了有一处茶山,还有数十棵枇杷树,眼下正是枇杷成熟的季节。」平鸢县主是闲不住的性子。
将军夫人年少时便耐得住,到了中年,更是性情稳重,整日除了诵经念佛,就是去找悟简师太谈论佛法。
还顿顿食素。
平鸢县主年轻,贪吃,好酒,自然受不了这般枯燥的日子。
第408章 因为我丑
这两年,平鸢县主虽陪将军夫人住在灵元寺,但对于山下的几个镇子异常熟悉,经常隔两三日就去镇子上下馆子,打牙祭。
平鸢县主再问:「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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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页
姜娩想的则是说要给她吃食回来的裴相和。
他给她买吃的,她赠他枇杷,也算是礼尚往来吧。
平鸢县主性子急,催促道:「娘娘,时间不等人咯,你想好了吗?」
姜娩起身,面纱下的红唇一勾:「去。」
金钏四人见姜娩要走,本也打算跟去,但平鸢县主不喜欢人多。
再说摘枇杷这事儿她是瞒着将军夫人的。
若人多了,动静一闹大,就瞒不住了。
姜娩想着此处是灵元寺,外面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又有裴相和安排一切,知晓待在寺内不会有危险,便让金钏四人等着,自己跟着平鸢县主往后山去。
山间小道蜿蜒,连绵不断。
山风拂面。
绿茵茵的草,扫过她白色的裙摆。
姜娩提着一个由竹条编制而成的篮子,一手拎了裙摆。
平鸢县主也提了一个篮子,她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短刀,行过之处,遇到挡路的杂草枝桠,便一刀将其斩断。
她的脚步又快又稳。
走了一段路后,平鸢县主没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勐地回头。
见姜娩气喘吁吁,她只得停下等她。
姜娩走得身上发热,抬目一看,就见再过一段路,果真有平鸢县主所说的枇杷树。
枇杷黄澄澄的,十分打眼。
平鸢县主盯着她脸上的面纱瞧。
她发现从小皇后来到灵元寺,就一直戴着面纱。
平鸢县主陪母亲在灵元寺吃斋念佛两年,不太清楚京都的情况,知道大晟王朝如今被治理得乌烟瘴气,也是因为镇子上有说书人,还有百姓们会议论。
不过关于小皇后的议论却极少。
所以平鸢县主并不清楚当朝皇后毁容一事。
且这事儿是宫廷里的事,周弼觉得丢脸,也不想让人知道他有一个丑皇后,故而此事并没有外传。
姜娩见她盯着自己,还以为是自己行进得速度太慢,惹她生了恼意,当下不大好意思:「我没有走过山路,所以走得慢了。」
平鸢县主摇头:「不是这个。」
姜娩疑惑:「那你怎么盯着我瞧?」
平鸢县主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再指了指姜娩脸上的面纱,说出自己的不解:「娘娘,你为何戴着面纱?不嫌麻烦吗?」
宫里的妃子都是千挑万选的,不说品性如何,容貌绝对无可挑剔。
因而,她认为小皇后定然也是美的。
姜娩摸了摸脸上的面纱。
她也不想戴这个,吃东西喝水都不方便。
但她不能光顾自己,还得考虑一下别人的观感。
万一把人吓到就不好了。
她答:「因为我丑。」
平鸢县主不信,甚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据她所知,那昏君最是看脸,他的第三任皇后,虽然是众臣挑选出来的,可按理说,其长相当是不差的:「娘娘怎么会丑?」
姜娩目光真诚地点了点头:「真的。」
第409章 娘娘能摘下来让我瞧瞧吗
平鸢县主指了指自己眼尾处指甲盖大小的疤痕,时下女子爱美,还奉行面容有缺便是貌丑的一套,所以见过她的人,都说她丑。
她问:「娘娘有我丑吗?」
姜娩没觉得那块疤痕有什么,她反而很喜欢平鸢县主的长相,不是顶漂亮的,但眉目英气,有着其他女子没有的锋利之感:「你不丑啊。」
「……」
平鸢县主心里稍暖。
尽管她也没觉得自己丑。
可当周遭的人都说她丑时,还是会让平鸢县主的心情受到影响。
起初,平鸢县主以为小皇后是在安慰她,但对上那双真诚的不行的眼睛时,她便不这么以为了。
小皇后是真没觉得她丑啊。
下一刻,就听姜娩道:「我比平鸢县主丑。」
这回轮到平鸢县主吃惊了:「真的?」
姜娩重重点头:「嗯。」
平鸢县主凑近,有种想把姜娩面纱摘下来的冲动:「娘娘能摘下来让我瞧瞧吗?」
姜娩爽快应下:「可以。」
平鸢县主一脸的期待。
姜娩说话算话,她抬手将脑后的结扯开,露出布满红痕的下半张脸前,还不忘有言在先:「县主,你别被吓到啊。」
平鸢县主盯着她瞅了好一会儿,没觉得吓人:「娘娘是没见过边关打仗时的战士们,他们重伤时,血肉模煳,伤口深可见骨,有的兵一场战打下来,缺胳膊少腿都是常事。」
姜娩重新把面纱戴好。
她没有被平鸢县主的话吓到。
她挺喜欢听新鲜的事的。
这也是姜娩第一次从别人的嘴里得知边关的严峻和危险。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枇杷树那边走。
平鸢县主幼时曾在边关生活,走过那里的黄土地,看到过一群群发起暴乱的人被她的父兄斩于剑下。
那时她想,父兄骑在马背上守护边关百姓的英姿简直是世间男儿最好看的一面。
她将来也想身披银甲上战场。
可惜,她后来被弄回了京都。
还不得不学那些闺阁礼仪。
平鸢县主又是个不服管教的人,那些严苛的教习嬷嬷,成功触发了她骨子里的叛逆,她也总是能想到法子把府里请的嬷嬷气到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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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页
再后来啊,将军夫人见这个女儿实在不是什么安分闺秀的料,索性由着她的性子,也认了命,懒得再请教习嬷嬷,还给平鸢县主请了精于骑射的先生在府里教导。
姜娩听得入神。
她觉着平鸢县主过得可真潇洒。
当然。
这是因为她有母亲的庇佑,有父兄镇守边关挣来的功勋荣耀。
京都的世家贵女,大多被规矩束缚,再被教化,她们都无法与平鸢县主相比。
平鸢县主说完,发现两人已经站在了一根根枇杷树底下。
她止住话头,举目望向一簇簇黄澄澄的枇杷。
枇杷个个圆润饱满,散发着一股诱人的甜香。
平鸢县主翘起唇角,扫了一眼周遭,然后一手提着篮子,双脚在原地藉助石头与枝桠的力量一跃而起,动作灵活地上树,再将篮子挂在一根手腕粗细的枝桠上。
姜娩站在枇杷树底下,看着平鸢县主上树时的身姿,先是惊讶,而后鼓掌。
第410章 陶星云
平鸢县主摘了一把枇杷在手里,将枇杷的外皮撕掉,送入嘴里尝了一颗。
想到跟姜娩说的投机,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小皇后的名字时,平鸢县主一手抱住粗壮的树干,站在交错的枝桠上,对着站在底下的姜娩发问:「娘娘,你叫什么啊?」
姜娩仰起脑袋:「我叫姜娩。」
「姜娩。」平鸢县主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笑开:「我叫赵双波。」
姜娩笑笑。
她不是平鸢县主,没有那么好的身法,且枇杷树高,大半根树身光滑,又没有可以踩脚的枝桠,便只能站在底下。
平鸢县主手脚麻利地开始摘枇杷,见她上不来,自己也没带能拉人的绳索,道:「娘娘,你先在底下等着,等我把这一篮子摘完,再给你摘一篮子。」
姜娩望了眼空荡荡的篮子,笑着应下:「好。」
只是她等了会儿,干站着没事,便打量起周遭。
在这一排过去的枇杷树周围,还有其他的叫不出名字的树。
那些是有枝桠的。
想到这是要摘给裴相和的,姜娩心念一动,走到一处树下站好。
她仰起头,看了眼只摘高处枇杷的平鸢县主,待发现有一些枇杷是能藉助周围树木枝桠站上去摘到的以后,她将篮子往枝桠上一挂,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姜娩身量不高,体重轻,靠着脚下几根交错的两指粗的枝桠也能稳稳地站在其上。
她伸手一抓,便抓住了一根枝桠,再藉助枝桠的力道站稳,然后伸手往前,将垂落下来的枇杷枝桠抓住。
望着一颗颗饱满的枇杷,姜娩的眼底划过喜色。
高处的枇杷她是够不到的,但这些能够到的,观其颜色和形状,想来味道也不差。
她学着平鸢县主的模样用指尖拨开枇杷外面那层黄黄的皮儿,露出里面晶莹的果肉,张嘴咬了一口。
汁水溢进齿间。
一股子清甜充斥在口腔。
姜娩吐掉一颗颗籽,抓着枝头喜人的枇杷继续摘。
平鸢县主原本还觉得把姜娩丢在底下不地道,见她竟会爬树,还知道借着周围的树木去摘枇杷时,有些惊讶。
还以为是位举止讲究的小古板。
没想到还懂得爬树。
再看挂在枝桠处的篮子里,已经装了一小半。
这时,旁边的枇杷树上传来动静。
一颗枇杷砸到了平鸢县主的脑门上。
姜娩就听得平鸢县主吃痛的声音,正想问一问什么情况,就见旁边的枇杷树上有一道身影掩映在簇簇绿叶之中。
一张少年气十足的脸露了出来。
看着平鸢县主捂着被砸的额头,以及那双快要喷火的眼睛时,他哈哈一笑,吐掉嘴里的籽,朗声开口:「赵双波,几年未见,还记得小爷我不?」
姜娩站在一边看戏。
原来是跟平鸢县主认识的啊。
而且看男子的打扮,多半是乔装成侍卫混进来的。
平鸢县主将捂额头的手拿下,拔出绑在腿上的短刀,将锋利的一端对准男子,怒道:「陶星云,你吃饱了没事儿干是不是?不好好待在钦天监当你的灵台郎,跑来灵元寺撒什么野?」
第411章 冤家
陶星云眉梢一挑:「哟,还记得小爷我啊。」
平鸢县主磨牙:「记得,姑奶奶我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
姜娩一边摘枇杷,一边听着两人闹出的动静,还时不时地吃一颗枇杷解渴。
陶星云吃饱了,纵身一跃,从高处跳下。
他一拍衣袍,露出一张俊俏的脸来。
陶星云没管还在气头上的平鸢县主,率先望向正看戏的姜娩,屈膝行礼:「臣钦天监陶星云见过娘娘。」
姜娩有点被看热闹还被当场抓包的尴尬,呆了会儿,方道:「……免礼。」
陶星云行完礼,起身,打量了起小皇后的面容。
他近来爱研究面相,一看姜娩这眼睛,这五官,只觉贵气逼人。
平鸢县主是个惯会礼尚往来的。
还奉行十倍奉还的原则。
陶星云砸她一颗枇杷,她便准备还他一把。
见陶星云盯着小皇后瞧得入神,没空注意自己这边的动静,平鸢县主阴险地翘起唇角,抓了整整一把枇杷,朝他的脑袋狠狠掷去!
陶星云看得认真,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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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力道,尤其霸道,疼得他倒吸凉气。
姜娩忍俊不禁。
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像极了一对。
瞧着颇有趣。
陶星云将狼狈一收,怒气沖沖地望向站在枇杷树上的平鸢县主。
两人的梁子可谓是打小结下的。
哪怕如今大了,可关于儿时互掐的经验仍记忆犹新:「赵双波,谁家女儿家如你这般没规没矩?你能不能别整日张牙舞爪的?你知不知道,就你这样粗鲁没礼的,便是县主之尊,便是家族荣耀加身,放眼京都之内也无人敢娶!」
平鸢县主冷哼,对嫁人一事浑不在意:「本县主说过要嫁人吗?」
陶星云:「你——」
平鸢县主摘得差不多了,一手拎着篮子飞身而下。
待她双脚落地,还示威性地用短刀朝陶星云比划两下:「你也别操心我的事了,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就你这样的,谁敢嫁你?」
陶星云翻了一记白眼:「那是小爷不想娶。」
姜娩一边听着,一边伸手去摘枇杷。
平鸢县主过来,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姜娩的篮子,再把自己篮子里的全部倒进去,顿时将姜娩空了一半的篮子装得满满当当。
姜娩胳膊老伸着有些酸,见篮子装满,她沖平鸢县主道:「谢谢县主。」
平鸢县主对姜娩还是很喜欢的,态度也客气,一副照顾自家小姐妹的模样:「娘娘别客气。」
见篮子装满,姜娩也没必要再摘下去。
等他们摘完枇杷,天色暗了下来。
姜娩下树时,没踩稳当,结果脚踝一歪。
一股尖锐的疼痛席捲全身。
她小脸煞白。
疼得嘶了一声。
陶星云听到动静凑过去:「娘娘,你怎么了?」
平鸢县主把一篮子枇杷推给陶星云,让他拿着,然后将崴了脚的姜娩搀扶起来,对陶星云恶声恶气道:「娘娘交给我,你就负责把两篮子枇杷拎着。」
陶星云不服气,下意识反驳:「凭什么?」
第412章 他提灯而来
平鸢县主挽住姜娩的胳膊,还在她香软的肌肤上捏了捏,对于陶星云的不满,她直接用身份压人:「凭我是县主,而本县主搀扶的这位是当今最最最尊贵的皇后娘娘!」
被捏了的姜娩:「……」
被怼到无话可说的陶星云:「……」
平鸢县主扶着姜娩走在前头,行进的速度极慢,她回眸扫了一眼跟在后面不情不愿提着两篮子枇杷的陶星云,乐了:「你也别不乐意,要知道能为娘娘效命,是你的荣幸。还有啊,你要是不听话,把本县主逼急了,本县主就把你混在侍卫堆里的事情捅出去。」
陶星云瞪她:「行,小爷忍你!」
平鸢县主把人气到够呛后,只觉神清气爽:「乖,好好忍着。」
陶星云一手提着一个篮子,实在腾不出手来指着她骂,便只能道:「赵双波,你给小爷等着,小爷迟早会跟你把这笔帐算上一算!」
平鸢县主迈出的脚步都透着一股子高兴:「行,我等着。」
姜娩笑而不语。
三人往山下走。
一路上,姜娩没怎么说话,平鸢县主跟陶星云倒是你来我往地说个不停,两人你损我,我损你,谁也不肯让谁半分。
他们这样,倒是让姜娩觉着有趣,连带着脚踝处火辣辣的疼痛都减轻不少。
天色暗下来。
周围黑黢黢的一片。
山间的风到了夜里凉飕飕的。
还伴随着阵阵的虫鸣声。
一轮弯月升起。
微凉的月光,洒落在山间蜿蜒的小道上。
夜空中,有密密麻麻的星辰。
若是姜娩孤身一人,行在其间,还会感到害怕。
毕竟这里是深山。
谁都不能保证山里会不会有什么大型的兽类出没。
但因着作伴的平鸢县主跟陶星云一路说个不停,姜娩起初的害怕也被打消,专心地听起他们说话来。
前方有一道人影往这边来。
隔得远了,姜娩看不太清。
平鸢县主警惕心起,散漫的目光转瞬间变得锐利。
哪怕她知道这还在灵元寺的范围以内,外面又有层层侍卫把守,但还是担心有刺客之流混入其中。
陶星云也有些紧张,他是君子六艺样样都有涉猎,但由于小时候怕苦怕累,以至于他不善骑射,也没什么拳脚功夫傍身。
他往平鸢县主身后一躲,没出息道:「县主出身将门之家,乃女中豪杰,娘娘跟我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我们的安危就靠县主你了。」
平鸢县主冷冷地扫他一眼,嫌弃道:「没用的东西。」
危急关头,陶星云决定抛弃尊严,连声附和:「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姜娩没感觉到危险逼近。
那道身影很高。
月光落在他的两肩。
他的手里提着一盏用来照明的灯笼,深色的衣袍在夜里裹上了一层山间特有的清寒之意。
姜娩还没看清楚对方的脸,便已将人认出,轻唤:「裴相和?」
陶星云一怔。
平鸢县主发愣。
不是吧……
她只是把小皇后拉到后山来摘枇杷,怎么还能劳烦堂堂的裴掌印大驾光临呢……
这位可是她不敢得罪的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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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 他也没那么可怕
感觉到挽住自己胳膊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抱在一起,姜娩看向紧张不已的平鸢县主,紧接着,便发现先前还叽叽喳喳的陶星云都不再吭声了。
姜娩一笑,出声安抚他们:「没事的,是裴相和。」
平鸢县主小腿直抖:「是他才可怕。」
陶星云难得能跟平鸢县主放下对彼此的成见,统一战线:「就是。」
姜娩哭笑不得:「他也没那么可怕。」
她发现,原来自己不是最怂的。
至少她在面对裴相和的时候不像他们二人这般害怕。
裴相和早看到了三道人影慢吞吞地走在山间小道上。
山里晚间寒凉,若不仔细着保暖,容易得风寒,故而他在来之前,特意去姜娩的寮房里拿了一件披风搭在左臂上。
他没好气地看了眼后面的平鸢县主。
娘娘素来乖巧,也最是耐得住,亦不是不熟悉地方便乱跑之人,唯有被人教唆才会如此。
平鸢县主迅速撒开姜娩的胳膊,往后面一躲,顶着被裴相和快要冻死人的目光抬头,扯出谄媚的笑容:「裴掌印,好巧,你也来摘枇杷啊。」
她这人不怕父兄,不惧母亲,要说最怕的人,还得是裴相和。
谁让他手段狠辣呢。
陶星云知晓躲不过去了,挤出笑容,姿态卑微地打招唿:「裴掌印好啊。」
裴相和打量完两人,收回目光,看向姜娩,注意到她站着不动,站姿有异时,他眉峰蹙起:「娘娘这是?」
姜娩面色微红:「……脚崴了。」
裴相和:「……」
平鸢县主生怕被迁怒,急急出声:「意外,都是意外。」
陶星云连忙附和:「是的是的。」
姜娩:「……」
这两人……有点狗腿啊。
下一瞬,平鸢县主见裴相和的身后迟迟没有其他人出现,猜到裴缺裴得没来,当下非常自觉地上前,并主动去接裴相和手里提着的灯笼,殷勤道:「裴掌印,来来来,本县主给您和娘娘照路。」
陶星云不甘落后:「掌印近来可要算算时运?或者姻缘?」
裴相和没理会,只将灯笼交给平鸢县主。
平鸢县主也没有半点伺候人的屈辱,敬业地打着灯笼,走在左前方。
拿身份压人这套在裴相和的身上是行不通的。
平鸢县主也没这么蠢。
裴相和站在姜娩面前,将搭在小臂处的披风展开,抖了抖,双臂绕过去,披在姜娩身上。
披风被他拿了一路,沾了他身上的崖柏香。
姜娩确实被山风吹得冷了,肌肤表面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待披风上身,一股暖意缓缓升起。
她崴了脚,行动不便,正想提出要搭裴相和胳膊的要求,他却在她面前蹲下。
他用手撩开她的裙摆,垂眸,检查她脚踝的伤势。
明亮的光线凑近。
平鸢县主很有眼力劲儿地把灯笼往前一照。
她这举动,看得拎着两篮子枇杷的陶星云瞪大双眼。
他沖平鸢县主竖起一个讽刺效果拉满的大拇指。
堂堂县主,狗腿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平鸢县主毫不在意,并回了一个彼此彼此的眼神。
第414章 背她
平鸢县主心想,县主怎么了?
谁规定县主就不能狗腿了?
再说论出身,陶星云也不差啊。
他父亲是青远伯。
母亲出身望族。
兄长又在朝为官。
可出身如此高贵的陶星云,在裴相和面前时,不还得跟她一样夹起尾巴做人吗?
都是狗腿,大家不分伯仲。
裴相和检查了一番姜娩的伤势,确定没伤到骨头,只是轻微的扭伤后,皱起的眉峰一松。
就是娘娘的皮肤着实太嫩,这么一崴,导致那片肌肤异常红肿,瞧着颇为严重。
姜娩被他捏着脚踝,神色很不自然。
她下意识往后缩。
挣脱不得,便用眼神示意他现下还有其他人看着。
裴相和领会她的意思,只是他压根不把平鸢县主跟陶星云放在眼里,感受到姜娩的动作,他五指的力道一松,松开了她的脚踝。
而后,他蹲在原地,将背部留给她。
姜娩不解:「?」
这是……要背她?
平鸢县主惊得张大嘴巴:「……」
这这这……
这人是裴相和没错。
但他是不是对小皇后太好了?
陶星云同样瞪圆双眼。
他跟平鸢县主对视一眼,都觉着眼前看到的一幕不太真实。
姜娩注视着裴相和在温暖光线下显得柔和些许的侧颜,红润的唇微抿。
脚踝处的阵阵疼痛提醒着她,若想早点下山,再按照她之前如乌龟行进的速度怕是得折腾到很晚。
裴相和见她迟迟未动,伸手在肩膀处轻拍了两下。
姜娩不再犹豫,缓慢地倾身过去,双手按在他的两肩,低低道:「有劳掌印了。」
待感觉到她温软的身体贴过来,裴相和垂眸间,眼底的温柔一闪即逝,他又看了眼她落在肩膀处的莹白指尖。
月光洒落下来,照得她的肌肤几近透明。
他低沉的嗓音在晚间的山林里添了一丝蛊惑:「娘娘,抱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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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哦了一声。
却没按照他说的做。
裴相和也不气,只唇角极浅地勾了一下,足底用力,轻而易举地背着她起身。
姜娩感觉到身体一轻,她担心会从裴相和的身上掉下来,下意识伸出一只手臂环住他,她的双腿被分开,被他的手臂按住,贴在他的腰间。
平鸢县主从震惊中回过神,往前走了一步,提着灯,拍马屁道:「还是裴掌印有主意,有你背着娘娘下山,我们也能快一些回去。」
陶星云在后面拎着篮子,盯着两人在月光下的身影。
近来,他听到过一些传言。
说是裴相和对小皇后的态度很不一般。
起先陶星云还觉得这都是瞎传。
直到他为了躲避议亲混入侍卫的队伍里,看到裴相和耐心细緻地同姜娩说话,再到如今裴相和还亲自来接姜娩下山,这种种行径,都坐实了外界的传言。
有意思。
裴相和这样的人,竟也会花心思跟人相处。
夜里风凉。
一片寂静。
陶星云跟平鸢县主都是闲不住的人,等确定今夜的裴相和很好相处以后,两人之前收敛起来的性子再度释放出来。
陶星云奔过去,道:「裴掌印,我给你算一卦吧?」
第415章 算我能不能长命百岁
裴相和不信这些,眼神泛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得到如此回应的陶星云笑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平鸢县主嗤笑一声,她对钦天监那帮人没什么好印象,那里面,除了整天抱着书本盯着夜空反覆研究的老古板,就是像陶星云这样长着一张嘴却惯会胡说八道的人:「你那点本事,就不要拿出来卖弄了吧?」
陶星云面色一正:「平鸢县主,你别瞧不起我啊,我可是干这行的。实话实说吧,我们这行也是一门值得深究的大学问,是要翻看很多相关古籍,需要花费很多心思钻研的。而且,你不要觉得钦天监地方小,但朝中之事,大到为皇室效命,观天象,算国运,测风雨,卜吉凶,小到为文武百官家中挑选嫁娶搬迁吉日,这些,都离不开钦天监。」
平鸢县主虽然觉得陶星云说的有理,仍是不把钦天监放在心上。
她从来只信自己,不信天命,更不信钦天监的歪理邪说。
姜娩一手勾住裴相和的脖子,一手按在他的肩膀处,听陶星云说起算卦一事,她杏眼一亮:「陶公子,不如你帮我算上一算?」
陶星云正愁没事做呢,闻言大喜:「好啊。」
他追问:「娘娘想算什么?」
姜娩:「算我能不能长命百岁。」
陶星云:「……」
她侧首看陶星云时,一缕碎发轻柔地拂过裴相和的面颊,撩得他微微的痒。
他步履稳健,姿态从容地背着她走。
娘娘轻。
不管是抱着还是背着都不重。
姜娩的双脚腾空,吊在半空。
她的层层裙摆垂下,戴在脚踝间的铃铛在夜风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儿。
见陶星云呆住,姜娩还以为自己提出的要求可能对于陶星云来说有一定的难度:「怎么了,是我太为难你了吗?」
陶星云见惯了算前程,算姻缘的,还没见过算寿命长短的:「臣观娘娘双眸清澈,五官极好,您这样平和温柔的面相,放眼天下也是极其难得的,当是长寿之相。」
姜娩一笑。
是长寿之相就好。
虽不知这话的真假如何,可她是爱听的。
多听好话,也是吉祥的。
陶星云见她不再问别的,不禁道:「娘娘,您不算算别的吗?比如说前程,比如说您的姻缘如何?再比如测测吉凶?」
娘娘是不是太小觑他的本事了?
竟问如此简单的问题。
这让陶星云觉得没有被重视到,被尊重到。
还没有一点挑战性。
他可是钦天监这一代年轻子弟里最有本事的啊。
要不是平时行事作风太我行我素,得罪了一大片的人,怕是年纪轻轻就能够把那些自恃有才的老东西们给挤下来。
平鸢县主见他啰啰嗦嗦的,双目一瞪:「你能不能安静会儿?」
陶星云望了一眼没说话的裴相和。
那意思显而易见。
人家裴掌印都没嫌他多嘴,她有什么资格嫌弃?
姜娩把陶星云的话听了进去,她揽住裴相和脖子的手臂收了收。
下山的路陡。
此时,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导致她的前胸跟裴相和的后背紧紧贴在一起。
第416章 大吉
姜娩面色微红。
空气里,涌动着一股热意。
颇为暧昧。
她唿吸一紧,觉得有点热。
裴相和知晓她此时的羞怯与窘迫,眼底浮现促狭的笑。
见陶星云一脸失望,姜娩努力忽略掉被裴相和背着的异样感受。
夜色深沉,灯笼的光线昏黄,令人看不出她泛起红意的耳根。
她道:「我是个没上进心没大志向的人,整日就想三餐温饱,有屋可住,有衣蔽体,平平安安的,所以前程如何对我而言并不重要。至于姻缘……这就更没有必要问了。我是皇后,入了宫,宫里便是我的归宿。」
陶星云听完连连点头:「娘娘说的也是。」
可他还是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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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页
他想起姜娩的生辰八字。
姜娩是群臣选出来的第三任皇后,大晟王朝建立百年,每一位皇后出身都是不差的,就连帝后大婚也是钦天监看过帝后的生辰八字才选定的吉日。
因此,陶星云是记得姜娩的八字的。
他盯着铺满石子的小道,又看了眼姜娩,长指停停顿顿,一会儿弯曲,一会儿伸直,纳闷道:「臣观娘娘的八字,您的姻缘似乎颇为波折,也跟寻常女子的不大一样。」
姜娩想到周弼暴戾的性子,便是一阵胆寒:「你说得对,我的姻缘确实波折,波折到随时连命都会没了。」
陶星云:「臣指的不是这个。」
姜娩:「那是哪个?」
陶星云一脸严肃:「娘娘是大富大贵之人,也是不少人的贵人,更是最最尊贵的命格,可臣算出您的姻缘就像是……就像是一团春光明媚里,掺杂着层层厚重的阴霾。这层层阴霾,笼罩着您,包裹着您,同时又将您护在其中,它像是要吞噬您,却……」
他所言,都是推算出的感受。
可剩下的话,却无法再说下去。
对上姜娩投来的目光,陶星云面露尴尬,不大好意思地笑道:「当然,也可能是臣才疏学浅,暂时还无法将娘娘姻缘的结果勘破。说到底,还是臣能力不及,不够精于此道。」
平鸢县主就爱看陶星云吃瘪,见他本想卖弄,可卖弄到一半说下不去时,她在一边凉凉出声:「承认吧,你就是不行。」
陶星云瞪她:「小爷我很行!」
姜娩见他们一言不合就要掐起来,笑了笑:「陶公子,不如你再帮我们测测此行的吉凶?」
陶星云一听,顿时懒得跟赵双波打嘴仗了:「娘娘自然是大吉的。」
裴相和听着,冷不丁地出声:「那我呢?」
路过一个陡坡时,他刻意将身体往前一栽——
而被他背着的姜娩身体本就贴合着他的背嵴,这一动作,不仅让她跟他贴合,还让姜娩的脑袋前倾。
她的额头,擦过他的侧脸。
肌肤与他的相贴。
两人的体温,一温一冷。
意识到姿势不妥时,姜娩快速地扫了一眼平鸢县主跟陶星云,见他们一个只顾着在左前方提灯笼,另一个拎着两篮子枇杷在后面捏着手指专心掐算时,松了口气。
恰巧,这时裴相和侧脸一偏。
她温软的唇,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落在他的脸上。
第417章 大凶
他的眼底,有逐渐转深的笑意。
姜娩的脸,腾地一下红透。
她往后退了些,与他拉开距离,就连原本按在他肩膀处的手都尴尬得不知该往哪里放。
指尖,泛起一股暖意。
微微的痒。
微微的烫。
后方,陶星云掐算完,凝重道:「裴掌印命格也是顶顶尊贵的,从裴掌印的命格上看,您生来就是金尊玉贵之人,身份贵不可言,具体如何,臣无法猜测,只是臣算到,裴掌印中途遭逢变故,转换了命格。而裴掌印的转折点也是从此时开始,由原本的大贵大吉陡然直下,如坠深渊,周身危机重重,次次还都是危及性命的大劫。此次的灵元寺之行,于娘娘而言是大吉,于裴掌印而言却是大凶。」
他对自己推算出来的结果向来有信心。
裴相和眸光流转。
倒是算得准。
看来,钦天监里的人还是有两把刷子。
而命理之说,天象之说,也并非全是欺骗人的东西。
前方提着灯笼的赵双波闻言,下意识观察起裴相和的脸色来。
见对方神色如常,得知此行大凶的结论照样面不改色时,敬佩之感,油然而生。
她熘须拍马的话,张口就来:「裴掌印就是裴掌印,生死关头,依旧不惧不畏。相信此次就算不幸被陶星云这张乌鸦嘴言中,想来以裴掌印数次转危为安的本事,定能安然度过。」
这位可是当朝最大的祸害啊。
十年。
他从孑然一身,到现今的权贵滔天,势力遍布。
这样的人,哪次不是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
况且,这样的祸害要是轻易死了,多少会令世间失些颜色。
姜娩落在裴相和肩膀处的手指用力。
大凶……
这是代表裴相和此次有性命之忧吗?
感受到她情绪方面的变化,裴相和也不确定是陶星云的话吓到了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目光沉静地望着前方。
灵元寺的全貌,已经出现在眼前。
姜娩见他一路上没怎么说话,不大适应这样沉默的裴相和,主动开口:「裴相和,你是在为大凶一事担忧吗?」
裴相和背着她往前方的一扇门而去。
担忧么?
不会。
不过难得她主动找自己说话,他没有不应的理:「事关身家性命,谁都会担忧。」
姜娩意外:「你也会吗?」
裴相和唇角的弧度上扬:「娘娘,我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飞天遁地之能,我只是肉体凡胎。」
姜娩听罢,又望向后面的陶星云。
她想,万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即便是生命受到威胁,也不代表就是走到了尽头。
陶星云给人推算,却从不会教别人如何避过危机。
姜娩问他:「可有化解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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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页
陶星云摇头:「世间万事,皆有定数,也皆有规律,这是非人力所能化解的。」
平鸢县主出声:「所以照你这意思,就是大难临头也随它大难临头?」
陶星云:「正解!」
平鸢县主翻白眼:「既如此,那要你们这些观天象,推算命理之人又有何用?」
第418章 用我的吉,抵你的凶
陶星云:「……那当然是有用的。」
平鸢县主质疑:「真的?」
陶星云一挺胸膛:「当然!」
姜娩没听他们的争吵,只在短暂的犹豫过后,抬起手,在裴相和的肩膀轻拍了两下。
裴相和知她有话要说,侧首:「娘娘?」
姜娩凑到他耳边,软声开口:「别怕。」
裴相和眸光一顿:「……」
心里又软又暖。
娘娘这是在安慰他?
他莞尔:「还是怕的。」
姜娩沉思一番。
她想到随行的几千侍卫,知道那些侍卫的身手都是不差的,但即便有他们在,谁也不能保证事情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为了让他安心,她沉吟半晌,又道:「那就用我的吉,抵你的凶。」
裴相和轻笑着问:「能吗?」
姜娩的语气里透着点蛮不讲理的味道:「能。」
这一次,他的话里也有了笑意:「好,娘娘说能,就是能。」
姜娩的眼底划过心虚。
明显是底气不足。
然而,为了让裴相和安心,她只能如此。
靠近灵元寺以后,寺院屋檐之上挂着的灯笼照亮周围,平鸢县主便不用再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她将灯笼熄灭,几步走到陶星云身边,同他面对面地争执了好一会儿。
裴缺裴得在前面等候。
金钏四人也在。
姜娩见到他们那么多人,且寺院里还有不少女僧人经过,担心在寺院里巡逻的侍卫会看到裴相和背她的一幕。
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示意:「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裴相和稳稳地将她背着,没打算放人下地:「娘娘崴了脚,下来走动只会加重你脚踝处的红肿,为了娘娘的玉体着想,还是得委屈娘娘继续趴在我的背上一会儿。」
姜娩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声音又低了一截:「可是这么多人看着呢。」
裴相和毫不在意:「娘娘害怕什么?又在担心什么?」
姜娩:「我……」
裴相和又道:「臣是宦官。」
姜娩脑袋低了低:「……」
他再道:「娘娘受伤,照顾娘娘,正是我的职责。」
姜娩不吭声了。
他不放人。
她总不能跳下去吧。
那样的做法,无疑是在伤害自己,姜娩不会这么傻。
况且他说得对。
他是宦官。
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背着她也不会有什么值得人诟病之处。
于是,姜娩顶着被众人看的压力,心里渐渐变得坦然。
平鸢县主挨着陶星云站在一处,两人看对方不爽归不爽,可某些时候,还是能聊到一起的。
她抬手遮脸,用灯笼的木桿戳了戳陶星云:「喂,陶大神棍,咱们钦天监最有前途最有天赋的灵台郎大人,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倒是跟我透露一下,这大晟王朝的天儿,是不是快亡了?」
陶星云也不瞒她:「天地依旧,时间的规律依旧。亡的,只可能是皇室。」
「那群畜生,亡了也挺好的。」平鸢县主是厌恶皇室的。
尤其是近十年来,每一任君王不仅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会把天下搞得越来越糟。
她想起民间的一则传言,说宦官误国,裴相和有登上皇位的野心。
第419章 这是另外的价钱
平鸢县主唿吸放慢,神色难得正经:「依你看,下一任皇帝会是谁?」
陶星云瞥她一眼:「这是能说的吗?」
平鸢县主:「……」
陶星云再道:「还有,这是你跟我能随便议论的吗?」
平鸢县主瞪他,也不拐弯抹角:「那你说,裴掌印是不是真的觊觎那个位子?他是不是真如外界传言的那样,想要登帝位,掌江山?」
陶星云默了一会儿,将拎着的两篮子枇杷其中一个交给金钏拿着,另一个篮子一把推给平鸢县主,再抖了抖被压得又酸又乏的手臂。
装作一副高深的模样。
他闭着眼,做了个掐算的动作。
平鸢县主:「……」
他这样真像个混吃混喝的神棍。
须臾,灵活掐动的手指停顿,陶星云闭着的眼睁开,对上平鸢县主好奇的目光,他贱嗖嗖地一笑,摊开掌心:「欲要得知答案……」
平鸢县主忍住揍人的冲动:「你想如何?」
陶星云勾起嘴角,手指搓动:「给钱!」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姜娩的额头轻抵裴相和的背部,一转眼,就见平鸢县主跟陶星云这两冤家在后面交谈的一幕。
看出陶星云要钱的动作后,她轻笑了声。
平鸢县主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到底还是屈服在强烈的好奇心跟求知慾下,摸了摸身上的钱袋子。
她摸了半天,只从里面倒出几个铜板。
她把铜板数了数,放在陶星云的掌心:「快说。」
陶星云望着掌心的五个铜板发呆,随即,用看穷酸鬼的眼神望着平鸢县主:「堂堂县主之尊,享大将军府的荣耀,受朝廷俸禄,全身上下加起来竟然只有五个铜板!赵双波,你这合理吗?混成这样像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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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鸢县主面色极不自在:「……本县主就这么多了。」
姜娩清亮的目光眨了眨。
平鸢县主:「娘娘这么看我作甚?」
姜娩同情道:「看来县主在灵元寺的日子不易啊。」
对比姜娩委婉的表达方式,陶星云就直接多了:「真穷。」
平鸢县主满头黑线:「……」
她在陶星云身上狠狠一拧,疼得陶星云嗷嗷叫,待收了手,又兇悍道:「收了本县主的钱,还不给本县主说出答案?」
姜娩一脸好奇。
答案?
什么答案?
在她没有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她感觉自己错过了很精彩的一部分。
「行,五个铜板就五个铜板,看在你这么穷还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小爷就勉为其难地收了。」陶星云说完,一点也不客气地把五个铜板放入腰间挂着的钱袋子上。
接收到姜娩的视线时,他先是一笑,然后拽过平鸢县主的胳膊,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裴掌印志不在此。」
民间的传言都是瞎猜。
不能作数。
再说了,裴相和若想要登帝,朝廷的发展趋势又要朝着别的方向去了。
不过,他若哪一日想要江山,也并非难事。
平鸢县主下意识问:「那他志在何处?」
陶星云跟她拉开两步距离,再次摊开掌心,嘿嘿一笑:「县主,这是另外的价钱。」
第420章 认识
平鸢县主没钱了,但他看陶星云这副模样就是不爽,怼道:「你其实是不知道吧?」
陶星云转过身,心虚到不敢看她。
别说。
让她猜中了。
他还真不知道。
他就连刚刚给平鸢县主的答案都是凭着这些年对裴相和的观察所得出的结论。
夜色中,一道身影如幽灵般伫立。
她很瘦。
身形纤细。
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也不知是何时出现。
她年纪不大,二十五六的模样,面容清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身上穿着的,是灵元寺常见的灰蓝衣袍,头戴灰蓝僧帽。
路过此处时,她也没想到会遇到裴相和,神色间,还有未消散的错愕。
很快,她的眼底有恨意泄出。
她一出现,连吵吵闹闹的陶星云跟平鸢县主都安静了下来。
平鸢县主随将军夫人住在灵元寺,在这位面前,她每回见到都会下意识收敛一下风风火火的性子。
毕竟论起来,这位还是她自小认识的一位故人家的姐姐。
除此之外,这位还是大晟王朝曾经的皇后。
裴相和一贯敏锐,察觉到这道目光时,冷冷地回望。
那人的手里,抱着几卷厚厚的经书。
经书被放在藏经阁多年,加之翻阅的人多,又有了些年头,表皮泛一层淡淡的黄。
她的另一只手上,戴了串泛着油光的佛珠。
她注视着裴相和的脸,那些被压制在心底的恨意如洪水一般汹涌袭来,瞬间遍布全身。
同时,她的脑海里闪现族人被抄家被流放的一幕幕惨状。
这恨意太深,太重,便是在寺院里吃斋念佛好几年了仍无法消除。
边渠面容平静,眼里的情绪勐烈地翻滚。
她原本以为自己都忘了。
可看到裴相和时,她深埋在脑海里的记忆立即復甦。
僧袍下的躯体,会气到发抖。
对裴相和,她既恨,又怕。
近几日,边渠听寺院里的僧人说起过皇室的人要来祈福一事,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以做到平静地面对这些曾经的仇人。
但她还是低估了自己。
也低估了她骨子里对当今,当朝,以及对裴相和的恨。
姜娩趴在裴相和的背上,纤细的手指捏住裴相和的衣服一端,轻扯了下,低声问:「你认识这位小师傅吗?」
裴相和语气懒懒的:「认识。」
边渠明白,她的力量太小,凭她是做不了什么的,也无法为死去的族人復仇。
且此处乃是佛门清净地,不宜见血光。
而当年的罪魁祸首,归根究底,也不全是裴相和的错。
她努力地平復下来,抽回视线,默默走开。
空气里,有片刻的停滞。
姜娩虽然好奇,却也没多问。
前方,几道身影出现。
是妱妃。
她正带着宫人往周弼所在的寮房而去。
看到裴相和背着姜娩时,妱妃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
她脱下了来灵元寺时华美贵气打扮,换上了一身寻常百姓家的服饰。
一番朴素的平民模样,瞧着寻常,可细细一看,便能从她素雅的妆容知晓,她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第421章 很怕?
其实除了妱妃,换做寻常女儿家装扮的人还有随行的落嫔跟妙良人,只是两人动作快,先行一步,此时已经到了周弼的寮房内。
一阵乐声传来。
伴随着的,还有女子们的惊唿声。
路过那间寮房的僧人瞥一眼里间的乱状,纷纷摇头,直念阿弥陀佛。
看见妱妃,姜娩的面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她拍了拍裴相和的肩,想让他把自己放下来,裴相和对妱妃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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妱妃上前,她这身打扮是按照百姓家还未出阁的女儿家所穿,齐而短的刘海遮住饱满的额头,简易的髮髻用一根根白色的布条绑住,余下的发,披散至腰。
妱妃行礼:「见过皇后。」
姜娩强撑住面上的端庄:「免礼。」
妱妃望着她,问:「皇后,您跟掌印这是?」
姜娩生怕被误会,心里发紧,脸上却装作很镇定,语速不快不慢,听着与平时没什么区别:「本宫与县主去后山散步时,不慎崴了脚,裴掌印只是送本宫回来而已。」
她话音刚落,后面提着一篮子枇杷的平鸢县主站出来。
她在京都时见过妱妃,只是那会儿的妱妃还未出阁,跟现在给人的感觉判若两人。
平鸢县主见礼:「见过妱妃娘娘。」
妱妃听完姜娩的话后,又看了眼平鸢县主,露出恍然的神色。
她不觉得宦官照顾后妃有何不妥,只是裴相和对皇后的上心程度让她感到惊讶:「原来如此。」
姜娩笑笑。
不错。
正是如此。
未免妱妃往下深想,姜娩打量起妱妃跟平时截然不同的打扮,她听到了周弼寮房那个方向传出的动静,猜到妱妃这模样多半跟周弼有关,但还是明知故问:「妱妃,你怎么这身打扮?」
妱妃一笑:「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说既然出了宫,那就该丢掉在宫里的规矩,学学寻常百姓家。」
当今什么性子她最是清楚不过。
爱玩。
好色。
还贪新鲜。
灵元寺里的清粥小菜是满足不了那张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嘴的。
他也受不了寺里的清规戒律。
才不过一日,周弼便熬不住了。
张有德为了迎合圣意,带了一队侍卫下山,在周围的镇子上抓了些年轻漂亮的姑娘回来。
此时他们所听到的动静,正是周弼寮房处弄出来的。
姜娩跟妱妃来往极少,也没什么话说,便道:「既是这样,本宫就不留你说话了,你快去皇上跟前伺候吧。」
妱妃:「是。」
言罢,她带人走了。
姜娩则趴在裴相和的肩上松了口气。
裴相和一笑:「娘娘很怕?」
姜娩闷闷道:「嗯。」
就她目前跟裴相和这不清不楚的关系,能不怕吗?
平鸢县主见时间很晚了,未免将军夫人担心,出声:「娘娘,我先回去了。」
姜娩:「好。」
陶星云凑过去,从平鸢县主的篮子里抓了几把枇杷,用衣袍兜住。
他是不打算去外面跟一堆侍卫站岗的,拿了东西,正准备跟姜娩提出告辞,就发现有一道身影出现。
第422章 叮嘱
陶星云看清来人后,表情僵住。
陶星衡面色严肃。
陶星云扯出一抹笑:「……兄长。」
平鸢县主还未走远,见陶星衡来了,知他能治住陶星云,当即折返回去,趁陶星云不备时,她抬起腿,照着他的后腰就是一脚!
陶星云被突袭,身体勐地往前扑——
陶星衡见状,担心他收不住力道跌倒,他看了眼颇为得意的平鸢县主,对二人自小的相处模式既感到亲切又无奈,随即上前,伸臂把往前扑的陶星云揽住。
姜娩趴在裴相和的肩膀上,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认真看戏。
唔~
裴相和的肩真舒服。
有点暖。
还让人感到踏实。
为了让她看得更清楚,他特意转身,让姜娩面对着那边。
金钏四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裴得多瞧了两眼。
裴缺摇头,直嘆这两人是天生的冤家。
平鸢县主得逞以后,立即跑开,并笑得格外大声,对上陶星衡满是无奈的眼神时,她立马收敛笑意:「那个,星衡哥,早点休息。」
陶星衡把陶星云稳住以后,嘆息道:「县主怎么还是如小时候一样调皮?」
平鸢县主只当是没听到,提着一篮子枇杷走远。
陶星云被踢过的后腰隐隐作疼,他疼得嗷嗷叫,借着陶星衡的力道站稳之后,在原地气急败坏地跺跺脚,指着平鸢县主的背影道:「赵双波,你给小爷等着,这笔帐小爷记下了!」
陶星衡见他这副誓不罢休的样子,也顾不得姜娩跟裴相和还在场,照着陶星云的脑袋一巴掌拍下去,拿出当兄长的范儿来:「星云,你是男子,怎可跟县主斤斤计较?」
陶星云张嘴就辩:「兄长,斤斤计较这种事情怎么能分男女呢?我这是尊重她,才会平等的对待她。」
陶星衡好一阵无语后,道:「你简直强词夺理。」
陶星云见他动气,又嘿嘿一笑,从衣兜里抓了一把枇杷递到陶星衡面前,讨好道:「兄长,别气,别气,你瞧瞧你长着这副好模样,万一被我气出皱纹还怎么给我找个漂亮的嫂子回家啊。」
陶星衡拿他毫无办法。
姜娩看得津津有味。
陶星衡过来,抬手推了一把还在揉压痛处的陶星云,让他站好,拱手对着姜娩跟裴相和一拜:「娘娘,裴掌印,星云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裴相和不答。
姜娩面纱下的唇瓣勾起:「不麻烦。」
反正待在灵元寺也无聊,有陶星云跟平鸢县主这样有趣的人在身边斗斗嘴,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得还挺尽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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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想到她脚踝的情况,不跟陶星衡兄弟废话,直接把人带走。
回到寮房,他将人放到凳子上坐好。
金钏打来清水,把姜娩带回来的一篮子枇杷倒了一部分泡在水里,仔细清洗起来。
银珀拿了盘子装。
裴相和蹲在姜娩身前,本欲吩咐人去拿冰块冰敷,可再一想这里是灵元寺,不是皇宫,又只好歇了念头。
他脱掉姜娩的鞋袜,叮嘱道:「娘娘这两日尽量减少走动。」
第423章 这是回礼
姜娩这会儿不疼了,见裴相和的脸色透着几分凝重时,乖顺地应下:「好。」
接着,又对红凝道:「帮我把枇杷拿过来。」
红凝:「是。」
红壶端来饭食,她将食盒一层层揭开,只见,除了上面的两道不沾一点油花的斋菜以外,下面装着的是一只令人胃口大开的烧鸡。
姜娩眼睛一亮,她心知这定然是裴相和从山下镇子带回来的,把篮子从红凝的手里接过来后,递给裴相和:「这是回礼。」
裴相和望着一颗颗饱满圆润的枇杷,顿时反应过来今日她为何会跟平鸢县主去后山了。
他直直地望着她,问:「娘娘是特意去给我摘的?」
姜娩被他这样瞧着,平稳的心跳立时乱了节奏,好在她觉得饿了,便除去面纱,拿起碗筷开始用饭,顺便以此躲开他的注视:「你别多想,我没有很特意,我只是不想欠你。」
裴相和将篮子放到桌上,勾起唇角,嗓音一低:「我接受娘娘的回礼。」
姜娩垂眸,不去看他。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裴相和还是没走。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姜娩放下筷子,望了眼没吃完的烧鸡。
金钏四人过去,手脚麻利地毁尸灭迹。
当悟简师太带着两位师太赶来求见时,屋里已经没了烧鸡的味道。
银珀点了檀香。
为了保险,姜娩抬手在空气中扇了扇,确定没有一点遗漏的蛛丝马迹后,她吐出一口气,待调整好心绪,才让金钏把悟简师太请进来。
裴相和坐在一旁,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眸中浮现点点笑意。
悟简师太进来,一脸的求助:「贫尼见过皇后娘娘。」
姜娩让金钏她们把要跪下的三位师太搀扶住:「这是在寺里,诸位无需多礼。」
悟简师太三人站直身体,道了声阿弥陀佛。
裴相和的右手边,放着一个空盘子,他拿起洗过的枇杷,将枇杷首尾两端的点去掉,顺着边沿的缝隙,将黄澄澄的皮儿撕下,一颗完整晶莹的枇杷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他手指灵活,动作也快,片刻功夫,便剥了不少。
屋子里,充斥着一股甜香。
悟简师太说明来意:「娘娘,贫尼前来,是希望您能出面劝劝皇上,此处是寺院,不是皇上饮酒作乐的地方。」
姜娩唇瓣微抿。
眼里流露出无能为力的波光。
她正想拒绝,哪知唇刚一张开,一颗剥好的枇杷便突然出现,并塞进了她的嘴里。
姜娩呆了一瞬:「……」
枇杷的汁水很多,又甜。
正好解烧鸡的腻。
裴相和用手帕擦去指尖沾染到的汁水,他的大拇指按在那颗枇杷之上,略施力道往前一推,便将果肉送入姜娩嘴里:「这枇杷瞧着不错,娘娘尝尝。」
姜娩吃了进去,见悟简师太三人还站在屋里,她面色微红,正想继续出言婉拒,这回同样又是唇瓣一张,就被裴相和塞了一颗枇杷。
姜娩望了望裴相和,最终,在他的目光下再次将枇杷吃入嘴里。
她看出来了。
他是故意用吃的堵她的嘴,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第424章 孝端皇后
见她不再言语,垂着眼睫,专心地吃枇杷时,裴相和唇角的弧度加深。
随即,他的目光转冷,望向站在一旁的悟简师太三人,淡声开口:「诸位师太,娘娘今日崴了脚,不便于行,且娘娘这几日还得抄写经书,为筠州徐州两地受难的百姓祈福。你们若有事,还请你们自行解决。」
悟简师太:「……」
剩下的两位师太:「……」
这便是让她们莫扰皇后清静,还让她们速速离去的意思了。
未免她们再来打扰姜娩,裴相和添了句:「娘娘素来喜静。」
悟简师太三人在此处碰了壁,心知多说无益,只得灰熘熘离去。
解决完这事儿,裴相和拎过一边的篮子,大步出了寮房。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立在檐下,回首看着灯火通明的寮房,眸光扫过映射在纸煳窗户上的一道倩影时,心房倏地一软,对跟着的裴缺裴得道:「调一队侍卫守在附近,别让不相干的人打扰娘娘养伤。」
裴缺:「是。」
-
姜娩洗漱完,准备进屋安置。
忽的,她想起不久前才见过的一双布满恨意的眼神。
金钏见她还不安置,点了香后过来:「娘娘不累吗?」
姜娩心里装着事,就会表现在脸上,她隐约觉得今晚遇到的那位师傅身份不一般,便问金钏:「金钏,你对今晚在寺里遇到的那位抱着经书的师傅有印象吗?」
她好像很恨裴相和。
是裴相和的仇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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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钏目光微凝,回道:「娘娘,她是孝端皇后。」
姜娩头一回听说此人:「孝端皇后?」
银珀三人站在后面。
姜娩在宫里很少听人说起过前两位皇后的事情,自然也不知晓孝端皇后此人,且如今的皇上很忌讳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跟前面两任皇帝有关的事情,加上皇宫里的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所以除了一些在宫里行走多年的嬷嬷或是太监外,很多宫人都不知晓孝端皇后的事。
红凝有所耳闻:「是上位帝王的妻子吗?」
金钏点头:「是。」
银珀跟着道:「我听一些嬷嬷说起过孝端皇后,据说,她父亲曾是翰林院大学士,还曾经同姜太傅一起教导过诸位皇子课业。」
红壶出声:「这就难怪她那么恨掌印了。」
谁都知晓裴相和是周弼最器重最依赖的宦臣,还替周弼处理了很多事情。
其中,如何处置上一任皇帝身后的事宜必然少不了裴相和的参与。
姜娩再问:「她既然是孝端皇后,又为何会出现在灵元寺?还穿着灵元寺的僧服?」
金钏再答:「孝端皇后与上任帝王感情不和,在与上任帝王成婚后的第三年,孝端皇后便因上任帝王过于宠幸其他妃嫔,乱了后宫秩序,甚至接连宠幸孝端皇后身边的宫人,气急之下,拿了剪刀,断了发,出了家。」
「后来,上一任帝王病逝,跟随过他的所有臣子都被当今派裴掌印拔除。这其中,就包括孝端皇后的家族。」
姜娩听完,心中一沉,不由得涌起些担心。
第425章 总之,是很不好的梦
如此重的仇恨,换作谁都放不下。
不知道孝端皇后会不会伺机找裴相和报仇?
即便她要报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姜娩起身,在金钏跟银珀的搀扶下去里屋睡下。
大概是因为忧心此事,以及陶星云算出裴相和此行大凶的话,姜娩在睡梦中看到的都是裴相和浑身是血的画面。
次日醒来时,她骤然起身,被梦里的场景吓得直冒冷汗。
过了一晚上,她脚踝处的红肿减退不少。
正午的时候,平鸢县主来找她说话。
姜娩一边抄写经文,一边听着,脑海里时不时又浮现裴相和浑身是血的画面。
她想起国清寺那一回。
他满身是伤地抱着她,跟她说他疼时的苍白与脆弱。
平鸢县主正在说昨夜周弼在寺里寻欢作乐一事,不但闹得素来清静的寺院一片嘈杂,还把佛门清净地弄得乌烟瘴气,甚至逼得已有婚约的良家女子羞愤到差点撞墙身亡。
虽然她知道姜娩身为皇后什么都做不了,可在听闻此事后,平鸢县主的心里始终憋着口气,还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发泄一下。
等她噼里啪啦地说完一堆,心里是稍稍舒服了些,却迟迟没得到姜娩的回应。
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还当着她的面发起了呆。
平鸢县主走过去,这才发现姜娩面色憔悴。
斋戒抄经书期间,不施粉黛,不戴金银,这就导致姜娩一张小脸素净白皙,很容易让人看出她的精神状态。
她的眼角下方,有一片无法忽视的暗青色。
平鸢县主一惊:「娘娘,你怎么了?没睡好吗?」
她的声音,使姜娩回过神来。
执笔的手顿在半空。
笔端的墨汁有些干了,将原本湿润柔软的笔尖凝固得坚硬。
迎上平鸢县主关切的目光,姜娩将笔搁在笔架上,再数了数今日所抄写的经书。
距离完成目标还差三遍。
她的手腕泛起酸痛,便活动了一番,并回了平鸢县主的话:「是没睡好。」
平鸢县主闻言,不禁想起她跟母亲刚到灵元寺那会儿。
大将军府高床软枕,京都更是繁华乱人眼,平鸢县主初来灵元寺时,前面半个月都在努力地适应,整日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
想到姜娩是过惯了精细日子的,她道:「娘娘是不习惯寺里的生活吧?」
姜娩想了想灵元寺清幽古朴的环境。
寺里什么都好。
不用早起,不用遵守宫里的规矩,除了斋饭的口味过于清淡之外,其他方面都非常好。
她道:「倒也没有那么不习惯。」
平鸢县主追着问:「那怎么没睡好?」
姜娩的声音低了一截:「做噩梦了。」
平鸢县主:「什么样的噩梦?」
姜娩不欲详说:「总之,是很不好的梦。」
平鸢县主见状,不再多问。
况且,老追着别人去回忆梦里所发生的事情,也非她所好。
看出姜娩精神不济,平鸢县主也不多留:「那娘娘先午睡吧。」
姜娩正有此意:「我腿脚不便,就不起身送县主了。」
平鸢县主挥了挥手,往外走去。
第426章 烈酒
姜娩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唇瓣微勾。
将书案上的东西整理一番,姜娩起身到里屋躺下。
待得睡醒以后,姜娩用清水洗了把脸,醒了神,便继续抄写还未完成的经书。
因着心底有事,她这回比平时抄写得还要认真勤勉。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
姜娩心不在焉的,总觉得有些慌,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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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裴相和没有现身。
反倒是平鸢县主大半夜地翻窗进来,她穿着简短利落的衣袍,一头长髮绑成高高束起的马尾,她的手里还拎着几个纸包,里面正散发着一股肉香。
守在寮房外的侍卫见到是她,也没阻拦。
姜娩闭着眼,睡得昏沉之际,闻到了一股勾人的香味。
金钏四人听到动静后,走进屋内。
平鸢县主坐在床榻边,旁边放着几个纸包,她的手里拿了一个刚拆开的纸包,里面是一只烤得焦香酥脆并裹满了麻辣酱汁的鸭腿。
见到金钏四人,她把其中几个纸包扔给她们:「这是镇子上一家开了十多年老店的招牌菜,你们拿去解解馋吧。」
金钏接住:「多谢县主。」
银珀三人一脸激动。
整日吃寺里的斋菜,她们都馋肉了。
姜娩睁眼,就见平鸢县主正拿着一只烤鸭腿啃得津津有味,嘴角还泛着一层油光。
平鸢县主把一个纸包拿给她:「娘娘,快起来吃吧,这会儿还是热的,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姜娩坐起身,接过纸包,再将其拆开,比起平鸢县主大快朵颐的吃相,她则是即便再饿也会小口小口吃的那一类人:「多谢县主。」
平鸢县主摆手:「别客气。」
她也馋。
除了烤鸭腿,她还带了一壶酒过来。
她拉着姜娩一起坐下,两人靠窗对饮。
与姜娩喝过的那些甘甜的果酒味道不一样,平鸢县主带来的酒是辛辣的,一入喉,便能感觉到一股辛辣感直冲喉咙。
姜娩被这股辛辣弄得连连咳嗽,小脸通红。
平鸢县主不爱京都贵女们所爱的果酒,自小钟情烈酒,见姜娩这可怜的模样时,笑道:「娘娘没喝过这般烈性的酒吧?」
姜娩停止咳嗽,喉咙火辣辣的,那股带着些许刺痛感的味道,进入胃里以后,她感觉到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就连没能放松的精神都在这股不适后变得松散下来。
很奇异的感觉。
还有点舒服。
一道身影出现,陶星云眼巴巴地站在窗外,他也不习惯灵元寺的吃食,抬手敲了敲窗,眼睛直直盯着桌上还没吃的一只烤鸭腿跟那一壶酒:「娘娘,县主,你们关起门来吃独食的做法可不厚道啊。」
见到他,平鸢县主就要把东西收起来,结果陶星云动作更快,他直接一手撑在窗边,借力将身形一跃,灵活地翻窗而入,再在平鸢县主跟姜娩呆滞的目光下,又快又准地将桌上的烤鸭腿跟酒顺走。
姜娩看得惊嘆不已。
平鸢县主反应过来,气得一咬牙,拔腿去追:「陶星云,你把东西还我!」
第427章 佛堂里的混乱
陶星云一边跑,一边啃了口烤鸭腿,得意道:「赵双波,你再大点声儿,最好闹得全寺的人都知道你干了什么。」
平鸢县主也怕被发现,声音都压低了些:「你……」
陶星云见此,更是得意。
平鸢县主捏了捏拳,继续去追,还不忘放狠话道:「陶星云,好,你有本事别让我抓到你,否则我一定揍得你兄长都认不出你!」
陶星云不会武功,不是平鸢县主的对手,却尤其擅长逃跑的本事,面对平鸢县主的狠话,他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还叫嚣道:「来啊。」
平鸢县主:「你给我等着!」
姜娩看着两人在夜色中迅速跑开的身影。
月光洒落在屋檐之上。
她穿了身单薄的春衫,吹着晚风,注意到陶星云边跑边还回身朝着平鸢县主得意地扭着屁股,做鬼脸时,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
这一晚,亏了平鸢县主送来的那杯烈酒,姜娩睡得极好。
她撩起裤腿,发现脚踝的红肿尽消。
之后,又在屋里来回走动了几圈。
傍晚。
平鸢县主照例来找姜娩说话。
她在灵元寺没有能聊的人,母亲成日只知道吃斋念佛,还老说一些听起来很高深很玄妙她完全听不懂的话。
唯一愿意跟她说话的,还不嫌她啰嗦的,也就脾气软和的小皇后了。
并且平鸢县主跟姜娩年纪相仿,两人性情虽然一个跳脱,一个婉顺,但相处起来十分融洽。
平鸢县主爱说,姜娩爱听,她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
有的时候,平鸢县主觉得小皇后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子一样,对外面的一切都那么好奇,哪怕她说的事情再无聊,小皇后每回都能找出不无聊的点来。
屋外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悟简师太。
金钏四人守在屋外,出于私心,她们不想让人前来打扰姜娩的清静,也不想让娘娘去掺和皇上那边的事。
悟简师太不好冲进去,只能站在屋外。
她们就是慌了,也不知道当今这位能荒淫到如此地步,不但在灵元寺里夜夜笙歌,如今竟然还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平鸢县主站在门口,见悟简师太带人跪了一地,问:「师太,你们这是……?」
姜娩知晓躲不过去,披了件外衫出来。
悟简师太看见她,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样:「皇后娘娘,皇上在佛堂里,当着诸天神佛的面饮酒作乐,还命张公公抓了寺里的僧人,逼迫她们破戒,沾荤腥,甚至还抓了孝端皇后前去。事到如今,还请您出面劝诫一番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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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页
姜娩一愣。
周弼荒唐她知道。
但他总能刷新外界对他荒唐的认知。
平鸢县主听完,气愤地捏紧拳头,她明白姜娩势单力薄,也明白劝诫一事有着生命危险,便没有劝姜娩出面制止。
姜娩面色凝重,一把将跪在前头的悟简师太扶起。
她虽不能做什么,但身为皇后,且已知晓了此事,无论如何,还是应该要去一趟。
-
佛堂里。
场面尤其混乱。
乐声不断。
地上散落着女子们被撕毁的裙衫。
第428章 昏君
男女的笑声混作一团。
酒气熏天。
不时还会传来周弼跟女子们交谈的不堪入耳的荤话。
陶星衡跟史大人站在一边,眉头深锁,他们沉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的眼睛里捕捉到了羞耻而又不贊同且愤怒的情绪。
周弼显然是不在意身前身后名声如何的,也不在意史官随行,他只想快活度日。
此时,周弼左拥右抱。
妱妃不在佛堂里,陪伴在周弼左右的,是张有德在山下镇上的馆里找来的一群善于迎合男子的女子。
这民间风月场所养出来的女子就是够野,也对周弼的胃口。
她们玩起来的时候,毫无顾忌,便是身上披着薄薄的轻纱,行走间什么都遮不住,她们照样能笑意盈盈,继续卖弄风情。
一群群侍卫站在佛堂里,他们的刀尖,没有指向逆党,没有指向刺客,也没有指向罪有应得之人,而是奉命把寺里的僧人全部抓了过来,让她们全部跪着,并胁迫她们喝酒吃肉。
僧人们被吓得浑身发抖,为了活命,她们一边呕吐得难受,一边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去吃。
边渠跪在前面,看着寺里的僧人们被迫吃肉喝酒,坐在前面的周弼衣袍不整,还被眼前的画面取悦时,眼里划过浓烈的恨意。
落嫔跟妙良人跪坐在后面。
两人的心情极为复杂。
周弼喜欢跟后妃们在神仙殿胡闹,但他一直觉得欠缺了些什么,直到张有德给他找来这些民间的女子作陪,看着她们大胆裸露,看着她们毫无羞耻心,他才终于明白缺了什么。
后妃们再主动,到底是放不开的,她们能表现出来的魅惑,都没法跟外面风月场所的女子相比。
前两日,周弼还沉迷于玩调戏民间女子的游戏。
今日他就厌烦了。
那几个民间女子姿色不错,玩起来的时候也别有一番滋味,但全程哭哭啼啼的,不是放不开,就是唱跳双废,有的还闹着要撞墙,要咬舌自尽,可谓是败光了周弼玩乐的兴致。
长案之上,摆着一盘盘肉,还有一堆散开的粉末。
那些女子趴在长案周围。
周弼衣襟敞开,随手抓过一名女子,让那女子仰躺在他的腿上,用手掰开女子的嘴,将寒食散抓了一点撒入她的嘴里,又拿起一旁的酒瓶,将瓶嘴对准女子的嘴,将酒倒了进去。
张有德守在佛堂外,看着这一幕,又看了眼佛堂里摆着的一座座神像。
在佛门重地淫乱无状,皇上还真是无所禁忌。
姜娩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吃完寒食散的那名女子在药效的促使下变得更没有廉耻的一幕,她看着那名女子丰满的身躯,再一看佛堂里的情况,愣在原地。
悟简师太等人垂眸看地,用手掐着佛珠,诵起经来。
平鸢县主骂道:「昏君!」
姜娩面上不显,心里却默默贊同。
周弼顾着玩乐,眼里只看得到佛堂里的一道道人影,也就没注意到佛堂外的姜娩等人。
他一把将吃了寒食散后主动贴过来的女子推开,拎了酒,踉跄着往边渠而去。
第429章 被拦
边渠跪在坚硬的地上,看着周弼靠近,眼底又恨又怕。
周弼蹲在她的面前,一手捏住边渠的下巴,由于力道太大,掐得边渠周围的肌肤泛起点点红痕。
他抬起边渠的脸,以胜利者的姿态端详着边渠的五官,想的却是她曾经冷傲而鄙夷的眼神:「皇嫂,你做梦都没想到朕能当皇帝吧?」
「……」
边渠的身体在发抖。
牙齿在打颤。
曾经的她,确实看不起生母只是宫婢出身的周弼,也确实没想过有朝一日金銮殿上的那把椅子会轮到周弼来坐。
记得有一回宫宴结束,她多吃了两杯酒,正要回宫安置,结果半途被喝醉酒的周弼拖到假山后面轻薄。
要不是那时跟在她身边的还有宫人,她怕是真会被周弼欺辱了去。
周弼掐着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神恨极了,再一看佛堂里被逼迫吃肉喝酒还流着泪的僧人,以及那些褪尽衣衫的女子,他忽然掰开边渠的嘴,将酒往她嘴里灌。
边渠被迫仰起脖子,张开嘴吞咽。
自从出家以后,她每日诵经吃斋,从未碰过一点荤腥,更未碰过半滴酒,勐地尝到酒的滋味,辛辣得她张着嘴咳嗽。
酒从她的嘴角流下,湿了灰蓝僧袍。
姜娩在外面看着,正要进佛堂去,张有德带着一群侍卫过来。
姜娩停步。
平鸢县主跟着停下。
张有德早看姜娩不爽了,每每看到这双纯净的杏眼,他都会想起裴相和有多效忠小皇后,又是怎么借着小皇后的势将他的人一一拔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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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鸢县主眉目一冷:「张有德,你是要拦皇后娘娘吗?」
姜娩看了眼后面的悟简师太等人:「……」
她的眼神仿佛在说:各位师太,看到了吧?我就是一个谁都能不重视的皇后,即便我如你们所愿来了,能不能进得去佛堂还得另说,更别说还要制止皇上的荒唐行径了。
姜娩之所以来这一趟,也是想让她们都看看她这个皇后在皇上面前多没存在感。
悟简师太:「……」
余下的众位师太:「……」
若说先前她们还对皇后娘娘抱有一丝希望,那么这会儿,也没了那份心思。
张有德尖着嗓子道:「县主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奴才就是一个伺候人的,哪里有胆子敢拦皇后娘娘?」
平鸢县主讨厌宫里的太监,一个个说话尖声尖气的,听着又黏又腻。
尤其这张有德长得也不好看。
瞧着一副獐头鼠目的长相。
「你现在不就是在拦皇后娘娘吗?」
张有德哼了一声,小小县主,他还不放在眼里,但大将军府镇守边关数年,掌管七十万大军,所以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县主,即便老奴在拦皇后娘娘的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您想想,没有皇上的旨意,我这卑贱之人敢惹皇后娘娘不快?」
「……」
姜娩抿着嘴角。
平鸢县主冷笑。
张有德是个什么腌臜货她还是清楚的。
欺下媚上。
为了在周弼面前邀宠拿权,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什么缺德的法子都想的出来。
第430章 煎熬
平鸢县主不傻,她心里清楚,这两日被弄进寺里的民间女子,还有此时在佛堂里跟周弼当众淫乱的女子,都是张有德的手笔。
她呸了一声,同姜娩道:「外面的人都说裴相和独揽大权,是朝廷的一大祸害,是该被千刀万剐的奸宦,要我说,比起他,如张有德一般的小人活着更让人噁心。」
姜娩暗暗点头。
是呢。
裴相和好歹还有张脸在呢。
气势身姿什么的也好。
还有一点,裴相和从不玩张有德这些不入流的把戏。
外界只看到裴相和的坏,却不知道张有德的坏。
张有德才不管平鸢县主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只扫了一眼佛堂里面的情况,他正要开口让姜娩早点回去,不要留在此处打扰皇上的兴致,就听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响。
姜娩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佛堂里。
酒瓶被摔碎。
周弼服用了寒食散后愈发癫狂,在张有德拦着姜娩不让她们进去的时候,周弼已经对边渠动了邪念。
他几年前就想碰边渠,想给他的皇兄赠一顶绿帽子。
如今他那短命的皇兄死了,埋在了地底下,他还是想要周芲在地底下都不得安宁。
抱着这样恶劣透了的想法,周弼大笑。
下一瞬,他揪住边渠僧袍的衣领,也不顾还有那么多人看着,直接将边渠的僧帽摘掉,抓过她的长髮,把人摁着跪在地上,从后面欺身压上。
这一幕,看得不少人移开视线。
陶星衡跟史大人不忍多看。
原本正在被逼迫破戒的僧人们吓得失声。
陶星云不知何时来到平鸢县主身边,他还穿着侍卫的服饰,看到里面的情况时,腰间的佩刀被他死死捏住。
他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压制住身体里的热血和冲动。
不行。
不能意气用事。
他的背后,是青远伯府,他不能不为家族考虑。
平鸢县主也在努力压制。
她的父兄手握七十万大军,早就成为了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她在这个当口贸然出头,届时被追究责任,定然是逃脱不了的,还会连累大将军府。
父兄镇守边关,本就是把性命别在了裤腰带上,她不能再给他们增添负担。
她跟陶星云一样,纵使心有不平,也只能学着冷漠,学着视而不见。
因为他们的身后,不光只有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他们也承担不起豁出去的后果。
眼见边渠就要受辱,连僧袍都被撕扯坏了,姜娩想到面纱下这张难看的脸,想到周弼被自己吓得落荒而逃的一幕,以及前两位皇后的死,脑海里忽然涌上一个念头。
或许,她能制止里面的情况。
张有德见她似乎有所动作,摆手让侍卫站成一排,把门口堵死。
他躲在侍卫后面,勾着嘴角,阴阳道:「娘娘,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您今晚若进去,被牵连的就是整个太傅府!」
皇后还真是大胆。
她这是仗着有裴相和撑腰就敢当众阻拦皇上的好事吗?
姜娩帮不上忙,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只是这种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着实煎熬。
第431章 那只是单纯的想要发泄
边渠被周弼摁在地上。
灰蓝色的衣襟被他粗鲁地扯开。
她的僧帽被扔在一边,满头乌髮散落,露出白皙瘦弱的肩颈和里面一点素色小衣。
她尖叫着,嘶吼着。
而她的哭声,她每一声无助又绝望的吶喊,听得不少人内心备受煎熬。
姜娩震惊。
眼前的景象蓦然变幻,天地之间,顿时犹如热度惊人的烘炉,将她,将佛堂里里外外的人,也将芸芸众生困在其中,残忍地炙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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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渠的眼泪落下,她找到机会,拼尽浑身的力气推开周弼,却被周弼伸出一条腿绊倒在地。
边渠摔得浑身泛疼。
她瞪圆眼睛,看着周弼步步逼近,再看了眼佛堂里的所有人,只觉得身为贵女的尊严在这一刻统统被踩在了脚底下。
周弼是故意的。
他知道她看不起他,鄙视他,所以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毁了她。
边渠害怕地往后退。
趁谁都没注意的时候,她的手里抓了一块碎片。
那是刚刚被周弼摔碎的酒瓶碎片。
碎片边沿,尤其锋利。
周弼欣赏着边渠的狼狈、无助,他讨厌极了边渠当初望向他布满厌恶和鄙视的眼神,更恨极了周芲幼时逼他在宫人们面前跪着学狗叫的威风。
还记得周芲死的时候,他也让周芲学幼时的他,让周芲毫无尊严地跪着,学狗叫。
那一刻,周弼的兴奋达到巅峰。
他也记得,干庆殿内,周芲衣衫不整地匍匐在地,抱着他的腿,在他面前摇尾乞怜。
当时,周弼欣赏着周芲被屈辱的整个过程。
他骑在周芲的背上。
他让周芲叫,周芲便叫。
在灵元寺看到边渠的时候,他的恶劣因子便再次开始作祟。
他这位皇嫂向来自视甚高,瞧不起一切出身卑微的人,那他就要撕毁她的骄傲,将她所谓的清贵之家的骄傲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他还要让所有人看看她是怎么受辱的。
周弼眼底疯狂的报復,嘴角癫狂的笑,统统落在被拦在外面不让进的姜娩眼底。
那不是欲望。
那只是单纯的想要发泄。
而孝端皇后,便成了周弼急于发泄的对象。
边渠从应有尽有,到一无所有,再从曾经人人尊敬的孝端皇后,选择遁入空门,甘愿留在灵元寺成为一个普通的俗家弟子,自然看透了许多。
她也看透了周弼骨子里噁心透顶的一面。
然而有些东西,是深埋在骨血里的,是无论如何都消磨不掉的。
正如她对当朝,对周弼的恨一样。
过往种种,想要忘却,单靠吃斋念佛根本不够。
如今想来,她能解脱的唯一方式,便只有死了。
周弼见她后面没有了可以躲避的地方,大笑两声。
他与边渠这一幕,看得佛堂里外的人全部噤声。
人到绝境,反而能滋生出前所未有的勇气,边渠冷笑着,她的手摸到了身后的柱子,借着柱子的力量站起来,再看了一眼佛堂里的金身神像,满眼讽刺:「神啊,睁开你们的眼睛看一看吧,这便是你们费心打造出来的令人绝望而苦涩的世道吗?」
第432章 呸!
日日求神,日日礼佛,就能得到庇佑吗?
不能。
根本不能。
一直以来,边渠都在用这个理由来躲避现实,更不愿承认自己的无能。
她觉得只要自己一心向佛,研读经书,就能从一卷卷高深的经书里勘破世间的苦难,得到自己的道,还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但当看到裴相和的那一刻,当她看到周弼的那一刻,边渠知道,这些年,她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她不过是一个懦夫。
她不想面对苦难,不想面对曾经的自己,就用寺庙用佛经把自己掩藏了起来。
周弼听完她的话,笑得更是开怀:「皇嫂,你怕是这些年吃斋念佛吃得脑子出问题了吧?诸天神佛若是有用,当年又怎么可能让朕登位?你别挣扎了,只要你愿意跟了朕,朕可以给你妃位,把你带回宫里。」
边渠捏紧手里的碎片,仍旧用鄙夷的目光望着周弼。
一如当年一般。
从未把此人看进过眼底。
「周弼,你一个宫婢所出之子,不配沾染我半分衣角!」
周弼最讨厌听这话了,眼神狠了下来:「皇嫂,什么宫婢不宫婢的,朕现在就是天子,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男子,朕都不嫌弃你年纪大了,色已衰,还愿意看在那个短命鬼皇兄的份上宠幸你,已经是对你极大的恩泽了。」
边渠:「恩泽?」
周弼:「难道不是吗?」
边渠朝他吐了一口唾沫:「呸!」
周弼闭眼:「……」
边渠将碎片尖利的一端对准自己的咽喉,冷傲地望着正在擦脸上唾液的周弼:「我边渠是京都贵女,我的父亲是大学士,我的母亲是书香世族出身,我也曾是皇后之尊。我生来高贵,岂是你这种不入流的东西能沾染分毫的?」
周弼咬牙道:「你找死吗?」
边渠一笑,手指用力——
碎片一点一点割破她的肌肤!
越割越深……
鲜血从她的嘴里漫了出来:「世家贵女,最重清白,我便是死,也不会让你玷污,更不会让死去的家人蒙羞!」
话罢,她担心碎片不够锋利,又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砰——
鲜血四溅。
边渠当场丧命。
佛堂里一片譁然。
落嫔跟妙良人离得近,还被边渠的鲜血溅到。
周弼身上也有边渠的血。
姜娩站在外面,看着边渠没了气息,看着边渠的身体一点点滑落在地。
鲜血从她的咽喉处流出,染湿了灰蓝僧袍。
很快,血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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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弼见人死了,走过去踹了边渠的尸体两脚。
瞧见边渠死前瞪圆的眼珠,周弼的脑海里骤然浮现前两位皇后死前一模一样的眼神,当即面色一变,整个人往后跌倒。
他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好像看见前两位皇后正借着边渠的脸在对他阴森森地笑。
周弼冷汗直冒。
寒食散的效用,被这一吓,暂时失去了麻痹神经的效用。
为了将脑海里的画面去掉,周弼毫无形象地爬到先前的长案上,他趴在长案边,急切地抓了半把粉末塞进嘴里。
又拿了一壶酒勐灌进肚。
第433章 继续奏乐,继续舞
张有德拦住了姜娩和前来的所有人,吩咐侍卫把边渠的尸体拖下去。
地上被拖出的一道长长的血痕……
触目惊心!
姜娩不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血腥的场景。
对比原来的害怕,她已然镇定许多。
只是心里多少还是被边渠死前的一幕给吓到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正侵蚀着她,让她胸口闷闷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悟简师太等人见状,也明白过来谁都阻止不了当今的所作所为。
她们看到边渠的尸体被拖出去时,想到这位孝端皇后在灵元寺多年,与她们住在一起,每日清早还一起在佛堂诵经时,纷纷面露哀色,随即盘腿而坐。
佛堂里的所有僧人也都停了吃肉的动作,擦干净嘴角的油渍,跟着盘腿而坐。
她们闭眼,用拇指掐着手里的佛珠,齐声为边渠念起了往生咒。
姜娩双手合十。
就连一贯掐来掐去的平鸢县主跟陶星云都难得沉默下来。
周弼等寒食散的效用在身体里发散,待得脑海里的画面散去,他再睁眼时,嘴角勾起一抹如坠云端的笑来。
他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也清楚地记起边渠死前恨而不甘,冷傲又厌恶的眼神。
寒食散实在是好玩意,能够让他暂时忘掉这些不快,沉浸在飘然之中。
他挥袖将长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说了声:「扫兴。」
接着,他就听到嗡嗡嗡的声音。
比木鱼声还要讨厌。
这几日,周弼最厌烦的便是每日一大早的木鱼声。
他看了一眼佛堂里或站或跪或盘腿而坐的人,用力地拍了拍长案,发出砰砰砰的声响,随后脱掉鞋子,瞪了眼停下的舞姬,将鞋子朝一旁发愣的乐人扔去:「愣着干什么?继续奏乐!继续舞!」
他一发话,舞姬们的身体重新动起来,随着音律摆动出妖娆的姿态。
佛堂里的曲调跟高雅完全不沾边。
是民间的荤曲。
姜娩觉得耳熟。
很快,她便想起来在哪里听过。
是春社日游船那次。
她那时穿着裴相和少年时的衣袍,与他一同去赴端王的晚宴,就曾在河面之上遇到过那些在画舫上招揽生意的风尘女子。
当时她们弹的,唱的,正是这首艷曲。
周弼发现了她。
小皇后一身素裙,发间的玉簪在月光下落了一层莹润的光。
姜娩被他看见,心中一惊,面纱下的唇瓣轻轻一抿。
周弼一把揽过妙良人,另一手揽着一个面生的女子。
那女子身上穿得布料轻薄到什么都看得见,她勾着周弼的腰,化着浓艷的妆容,鬓间戴了两朵牡丹绒花。
他揽了人往佛堂外去。
不看姜娩毁容的脸,单看她的眼睛时,周弼觉得还是赏心悦目的,再一看佛堂里那些庸脂俗粉,放在姜娩的面前被衬得黯淡无光时,他流里流气一笑:「皇后来了。」
姜娩想躲已晚,只得见礼:「拜见皇上。」
张有德瞧得一愣。
本以为小皇后在皇上这里早被忘到九霄云外了,没想到皇上对她倒是一直记得。
他一摆手,挡在门口的侍卫立即走开。
第434章 皇后穿上,定然好看
周弼一把将那戴了绒花的女子推开,他打量的目光,落在姜娩身上。
春日了,天气变暖,小皇后穿得衣裙轻薄。
却层层叠叠的。
将她的肌肤和曲线遮得严严实实。
露在外面的一截细颈,脆弱的一掐就断,肤色白的如同今晚的月色。
姜娩被他火热的目光看得本能地生出一股牴触。
有危险的气息逼近。
说起来,满宫的妃嫔,周弼还挺喜欢小皇后的性子的,温柔软和,无害又乖顺。
她虽比不得别的女子有风情,不懂风月,也不懂得迎合他的喜好,但是有些人,就是打那儿一站,便让人无法忽视。
姜娩的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
预感成真。
周弼指着旁边那名女子身上的衣物,对姜娩提出要求:「这身衣服,皇后若是穿上,定然好看。」
他还记得姜娩在神仙殿时露出的那一双脚。
一个连脚背的弧线都长得那般漂亮的人,身上的曲线自是不差。
姜娩闻言,再一看那女子轻薄到什么都遮不住的衣衫,惊得呆在当场。
平鸢县主忍不住了,她本就因边渠一事愤怒至极,隐忍也达到了顶点,一听周弼这话,当即把姜娩往身边一拉:「皇上,这不好吧,娘娘是一国之母,那样的衣物,穿在娘娘的身上不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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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当然不想穿。
听到平鸢县主站出来护自己时,她也拉着平鸢县主,护着平鸢县主往后退。
妙良人眸光一转,将手搭在周弼的胸膛上。
自打封了良人,她便跟过往斩断,不用再提心弔胆,也再没有在周弼面前献媚邀宠。
靠着皇后娘娘的治理有方,她在宫里不用担心被算计,不仅过得无忧,每日三餐顿顿不落。
如今虽身形圆润了些,却圆润的恰到好处。
妙良人将脸往周弼胸膛一靠,撒起了娇:「皇上,娘娘穿那身衣服有什么好看的?你看她,小小的,瘦巴巴的,哪里有臣妾丰腴,又哪里有臣妾穿起来好看?」
想沾染她的玉颜小菩萨?
我呸!
皇上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肖想这等干净美好之人?
若穿衣一事躲不过,她替了娘娘就是。
反正便是不穿衣物,被人围观,于曾经的妙戈而言也不过是家常便饭。
然而,娘娘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娘娘是大家出身,接受的是京都贵女们才有的教导,也没过过她那样被当做物品挑来捡去的日子,更加难以想像那些世家男子们背地里骯脏无耻的一面。
可妙良人不怕。
也不在意。
一具肉体罢了,捨弃便捨弃了。
毕竟尊严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她早就没了。
姜娩眉头轻皱。
她不想妙良人为她牺牲。
平鸢县主一愣,暗道小皇后的人缘还挺好,到了这时候还有人站出来帮她。
这位妙良人瞧着是在跟周弼邀宠,在拈酸吃醋,但分明是在帮小皇后。
周弼没被妙良人所迷惑。
妙良人身材如何,他早看过了。
要说整个后宫里他还没碰过的女人,便是小皇后了。
第435章 妱妃有喜
姜娩不想妙良人帮她至此,觉得承担不起这份人情,想到那身衣物,她的脸颊泛起红霞,随即她又努力地回想起太后的话。
太后说过,皇上不喜欢没有情趣的女子。
既如此,想来皇上也讨厌谁在他的面前讲一堆大道理。
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她是皇后,便是劝谏,说上几句让周弼不高兴的话,想来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而且祖父还在前朝,皇上还要用祖父。
如此一想,姜娩便有了主意,准备当一个苦口婆心一心想要劝周弼当个好皇帝的皇后,她正要将一套套大道理说出,却见几个人影往这边而来。
是妱妃。
她带了几名侍卫。
被侍卫围在其中的,是乔装过的惋贵妃跟李思。
惋贵妃穿着僧袍,手中提了一个篮子,里面装着睡着的大皇子。
李思则穿着侍卫的衣服。
他们的出现,打断了周弼对姜娩的要求。
周弼还是能认出惋贵妃的,见她打扮成僧人模样,再一想边渠刚刚就是那身打扮,还死在了他面前,顿时倒足了胃口。
他皱眉道:「惋贵妃,大晚上的,你不在你的寮房里照顾大皇子,怎么这身打扮?」
惋贵妃跟李思站在一起。
两人约定了今夜逃跑。
李思负责买通其中几个侍卫,弄了身侍卫的衣服下山,提前去镇子上找了一辆马车,候在灵元寺山脚下。
惋贵妃则打晕一名灵元寺的弟子,换上僧袍,再给大皇子吃了一些带有安神效用的药,再扮作灵元寺下山採买蔬菜的弟子,成功躲过了守在外面的侍卫。
然而她跟李思刚一见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妱妃带人抓了个正着。
妱妃今夜称病不来侍奉周弼,就是因为她派人盯紧了惋贵妃的动向,她知晓惋贵妃跟李思有姦情,得知惋贵妃那边有异动以后,妱妃隐忍不发,在惋贵妃计划的最后一步出现。
而且,妱妃发现了一个秘密。
是关于周弼的。
但显然,周弼本人并不知晓这一点。
姜娩一看惋贵妃这打扮,再一想惋贵妃上一回在寮房里说的那句『珍重』,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惋贵妃这是想要跟李思逃跑。
从她提议要来灵元寺时,就已经是惋贵妃施展计划的开端了。
令姜娩不解的是,惋贵妃为何要如此做?
就算惋贵妃担心她跟李思的事情败露,可她始终是大皇子的生母,涉及皇家声誉的事情,不会被传到外面。
还有,惋贵妃就算跟李思要走,为何要带上大皇子?
姜娩思索着,脑海里忽然涌现一个可怕的念头。
大皇子的生父……
妱妃要说的,正是这点。
不过妱妃不着急,她决定在公布惋贵妃跟李思姦情前,先告诉周弼一个喜讯。
她摸了摸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走到周弼身前,拉过他的大掌贴在腹部,想到月信隔了一段时日没来,又让随行的太医诊过了脉,道:「皇上,臣妾有了。」
周弼听完,神色一喜:「爱妃,是真的吗?」
妱妃点头:「是真的,太医已经确诊了。」
第436章 败露
周弼大喜:「好啊,朕又有孩子了!」
妙良人退出周弼的怀抱,确定解除了姜娩的危机,她便懒得再应付周弼了。
切!
伺候男人虽然是她吃饭的本领,却不是她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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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页
以前是为了活,没办法。
可她现在是良人了,每月享有不少的份例,上面还有一个明理公正的皇后掌管后宫,宫人们谁也不敢在明面上算计她,她自然是日日只想着吃好喝好了。
周弼揽过妱妃,笑完,察觉出不对。
他脸色一变,将目光落在惋贵妃跟李思的身上,开口质问:「惋贵妃,你想要把朕的大皇子带去哪里?」
惋贵妃见事情败露,怨恨地望向妱妃。
李思站在惋贵妃身边,心里慌作一团,他知惋贵妃也慌,想要抓住她的手,安慰她,却碍于周弼在场不敢如此。
惋贵妃望了眼沉睡中的大皇子,心一横,决定把她跟李思活着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她跪下请罪:「皇上,臣妾只是想家了。自入宫起,臣妾还没有回过家,没有看过臣妾的父母一眼,臣妾深夜出寺,也是想要带大皇子去见他的亲人。」
李思跟着跪下。
妱妃一笑,方才说了她的喜事,接下来要说的,自然是惋贵妃跟李思的事了。
「皇上,您看看她的打扮,若非臣妾发现及时,她今晚就带着李思和孩子一起逃之夭夭了。」
周弼闻言,眼神变得狠厉:「惋贵妃,妱妃所言,是否属实?」
事关生死,惋贵妃当然不认:「皇上,您别听妱妃瞎说,臣妾真的只是想回家看看。」
妱妃:「那你为何不敢同皇上禀明?」
惋贵妃:「我是不想打扰皇上。」
妱妃:「你撒谎!」
惋贵妃:「我没有!」
妱妃不再同她废话,直接指着李思,当众戳破惋贵妃跟李思的私情:「你分明是跟李思有私!你想跟他逃跑!」
惋贵妃:「你胡说!」
李思:「昭妃娘娘,您误会奴才跟贵妃娘娘了。」
「误会?」妱妃这回的笑容里添了几分胸有成竹:「我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又怎敢将你二人之事禀明皇上?」
惋贵妃:「……」
李思想要把罪责担下,惋贵妃看穿他的意图,也不管周弼在场,直接拉过李思的手,不让他开口。
李思果真不再说话。
见他们这般,周弼脸色铁青。
他上一刻还想给死去的皇兄戴绿帽,没曾想这一刻倒是他先被一个奴才戴了绿帽。
还是在这么多双眼睛的见证下。
妱妃本可以对惋贵妃跟李思的逃跑视而不见,成全了这对苦鸳鸯,奈何她还想要藉此事在周弼面前立功。
如今她已有身孕,眼看着小皇后一步步在后宫站稳脚跟,妱妃自然想再做点什么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她挽过周弼的胳膊,道:「皇上,您不要听惋贵妃辩解,臣妾手里人证物证俱全,惋贵妃跟李思确有私情。而且,李思是假太监。他使银子买通了宫里的人,混进后宫,为的就是跟惋贵妃暗度陈仓。还有,您是不是至今都没有仔细看过大皇子的眉眼?」
第437章 把孩子抱过来
姜娩旁听。
她瞪圆的杏眼,显示出她对此事的震惊。
她只知道惋贵妃跟李思有私,却不知道孩子也是李思的。
惋贵妃害怕地将孩子从篮子里抱出来,对上周弼暴怒的目光。
她护着孩子。
也心知今晚跟李思很难躲过这一劫。
惋贵妃目光冷静。
她的罪,她认。
但身为一名母亲,她不希望孩子被牵连。
惋贵妃泪眼朦胧地望着孩子的眉眼,语带哽咽:「皇上,您别听妱妃胡说,臣妾承认,臣妾确实跟李思有私,但臣妾没有跟李思暗度陈仓,而是再续前缘。还有,这孩子是您的,做不得假!」
李思一听,便明白了惋贵妃的打算。
周弼气到发抖,厉声喊道:「张有德!」
张有德嗓子一抬:「老奴在!」
周弼一指惋贵妃怀里的孩子:「把孩子抱过来。」
张有德:「是。」
他上前,让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按住惋贵妃,无视惋贵妃憎恨的目光,过去将孩子从她的怀里抢过去,抱到周弼面前。
襁褓中的孩子被这力道弄疼,醒了过来,张嘴哇哇大哭。
惋贵妃听得心里泛疼。
想她费尽心机利用皇后,再弄灵元寺这一趟出行,为的就是避免今日的事情发生,却没想还是被发现了:「孩子……还我孩子……」
周弼上前,他没伸手去抱,一想到惋贵妃瞒着他跟一个奴才滚作一团,在他赏赐的住所里跟李思颠暖倒凤,他就觉得自己头上长出一片茵茵绿意。
他忍着把孩子掐死的冲动,盯着孩子的五官打量起来。
妱妃在一旁煽风点火:「皇上,您看看,大皇子的眉眼到底像谁。」
惋贵妃被侍卫摁着跪在地上,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侍卫看穿意图,更用力地按住。
听到妱妃的话时,她明白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却仍是抱着一丝侥倖的心理,希望她的孩子可以平安。
惋贵妃红着眼眶瞪向妱妃,全然没了平日的端重,像个疯婆子一样嘶吼:「妱妃,你住嘴!我知道你有了身孕,想要除掉宫里的所有威胁,但你不能张嘴冤枉人!孩子是皇上的,他的眉眼只会像皇上!」
李思见侍卫们对惋贵妃动粗,顿时过去,将侍卫们推开,一把抱住惋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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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举动,惹得周弼更怒。
场面完全僵住。
所有人只听到悟简师太带着弟子们诵经的声音。
以及孩子嘹亮的哭声。
惋贵妃哭得声音嘶哑:「皇上,孩子是您的,是臣妾跟您的!」
妱妃跟着出声:「皇上,这孩子长得跟您一点也不像!」
襁褓中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了危机,也听到了生母绝望的嘶吼,哭得更是大声。
才一个多月大的婴孩,五官根本没有长开,也看不出什么生父的痕迹来,只有些像惋贵妃。
周弼望着哭得竭力的惋贵妃,李思抱着惋贵妃的一幕,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无心再看孩子长得到底像谁,寒食散的药效发挥,他的脑子晕乎乎的。
眼前孩子的面容,突然换做李思的眉眼。
第438章 湿意
妱妃距离周弼最近,也对周弼的情绪感知得最为清楚。
她知道周弼沉迷寒食散一事,也知道这种东西虽千金难求,虽是害人之物,吃下去却会上瘾,会令人兴奋,也会令人神思恍惚。
事实上,便是不知晓那个关于周弼的秘密,她也对孩子到底是谁的,长得像谁没兴趣。
她的目的,是除掉威胁。
眼下,就是除掉惋贵妃的最佳时机,也是她立功的最佳时机。
妱妃继续道:「皇上,您别心软了,这孩子根本是妱妃跟李思私通所生。您想想妱妃是何时进宫,李思又是何时出现在您的视野中的?您若懒得查,臣妾去查。」
周弼双目猩红,听着孩子哇哇啼哭的声音,以及妱妃有理有据的话,只觉烦躁。
一股杀意升腾而起!
姜娩被震天的哭声刺得耳膜发痛。
她看着抱着李思手臂哭作一团的惋贵妃,看着张有德让侍卫们把两人围起来的一幕,再看周弼时,便透过他狰狞的五官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
那孩子……
周弼抬手,张开五指,掐住孩子的咽喉!
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
惋贵妃从李思的怀里跪起来,对着周弼磕头:「皇上,求求您,求求您放过孩子,臣妾有罪,臣妾愿意以死谢罪,可孩子是无辜的……」
李思红了眼,看着孩子被掐,看着惋贵妃磕头磕得额头出血,沉重的哀痛和无力将他包围。
他伸手过去,托住惋贵妃的额头:「惋儿,别求他。事已至此,我们逃不出去了。」
惋贵妃听不进去,甩开李思的手,还要磕头时,就见周弼掐着孩子的脖子,将孩子从张有德的怀里拎在半空。
周遭的光线落在孩子的脸上。
孩子被掐得憋红了脸,哭声再也发不出来。
惋贵妃张开双臂:「孩子……孩子……」
李思看着,无能为力。
姜娩愣在原地。
脑子是空白的。
她的眼睛里,倒映出孩子小脸因为缺氧而通红如血的模样。
画面就这样定格住。
周遭的哭声,惊唿声统统被屏蔽在外。
姜娩望着那个无助的孩子,脖子疼得厉害,唿吸也停了。
仿佛她此刻就是那个被周弼锁住咽喉的婴孩!
她无法唿吸。
无法发出求救的声音。
只能清晰地感受着唿吸一点一点被掠夺,咽喉被大掌掐断的痛处。
耳边响起惋贵妃的尖叫。
惋贵妃睁圆着眼,看着孩子被周弼掐得还剩一口气,再看着孩子被周弼从高处狠狠抛掷而下……
姜娩眼前一片模煳。
然后……
她陷入了一片黑暗。
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如同第一次在神仙殿时一般。
是那样的温暖。
一股湿意,透过他的掌心传递过来。
姜娩的耳边,有不断响起的惊唿声,有惋贵妃悽厉的叫声。
很多画面,姜娩不用看也能猜到。
张有德在冷笑。
妱妃则像个胜利者一样扬起下巴,她欣赏着惋贵妃的绝望,欣赏着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成果。
周弼同样在笑。
那种笑,是癫狂的。
阴森的。
噁心的……
第439章 喜欢他
晚风将她脸颊的白色面纱掀起一角,拂过她的脖颈。
姜娩如坠冰窖。
寒意带着刺痛,如冰锥一般朝她袭来。
唯一能让她感到带有一点实质性温暖的,让她稍稍安心的,是蒙住她眼睛之人的掌心所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湿意,淡淡的体温。
姜娩的唇瓣无声颤动。
也是在这一瞬间,她意识到了什么。
并很快地接受了这一认知。
坤宁宫内,细雨绵绵,她与舒妃一併走着,舒妃问她:娘娘,裴相和是喜欢你的吧?
喜欢……
裴相和掌心一痒。
是她的睫毛在颤动。
姜娩湿了眼眶。
有酸涩的,胀疼的感觉,在心房漫开。
她明白为何会心疼他了。
在国清寺,在那场花海里,当他浑身是血地抱着自己的时候,当他的鲜血将她的裙衫弄红弄脏的时候,也是当他像是碎掉了一样跟她说他疼的时候,便是她一无所知的对他心动的开始。
舒妃的一句喜欢,点醒的是她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情愫。
只是那时的她,尚还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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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从未喜欢过人,所以姜娩并不清楚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也不清楚其实打从在海棠树下之后,她跟裴相和之间发生的细微的改变,已经预示着她喜欢他的开端。
可是在她认清这一点时,却是她看着惋贵妃李思私情被戳穿的时候。
此时的姜娩,没有发现自己喜欢上裴相和后的高兴。
唯有微微的苦,浓浓的涩,萦绕心头。
满是酸胀之感。
是不敢言说的,只能偷偷藏着的喜欢。
她不知道裴相和是否喜欢她,亦不会问。
裴相和感觉到掌心一片湿润。
他刚从外面回来不久,因着才在外面厮杀完,沾了血腥气,他只好沐浴完再来见她,所以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湿意。
脖颈处,有一滴水珠往下滚落。
他望着地上的一滩血迹,以为姜娩是被周弼的残暴吓到:「娘娘这是……吓哭了?」
姜娩没说话,微一点头。
确实有被吓到。
不过因着他出现及时,她没有看到那血腥的一幕。
然而周遭所有人的反应,以及听到的声音,都让姜娩猜到了一些。
孩子不哭了。
只能说明孩子没了气息。
理智回炉,感官也变得清晰。
惋贵妃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在每个人的心上。
先是边渠身亡,再是惋贵妃跟李思的事情被发现,孩子被摔死,这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发生,给在场的所有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周弼的残暴,则在不少人的意料之中。
就是谁都没想到他会对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孩下毒手。
平鸢县主愣在原地,连昏君都骂不出口了,已然惊得忘了反应。
她小的时候去过边关,曾看过两军交战带来的残酷,也曾被父亲抱在膝盖上,听父兄说起为何要誓死镇守边关。
父兄说:他们守护的从来不是皇权,他们守护的是百姓。
父兄还说:他们之所以拼了命去守护,是因为他们所吃所用皆是民脂民膏。百姓以粮食劳力交赋税,才有了源源不断的军饷送至边关。一旦边关失守,各州城门被破,大晟王朝的疆土将易主,数万万的百姓会沦落为敌国手里的俘虏,天地之间也会在那时成为炼狱,年老者会丧命,妇孺会被杀被辱,年幼者不再啼哭。
第440章 怕
令人觉得荒诞的是,大晟王朝的子民,没有在他国被闯进城门时被杀,而是被皇室所抛弃,被君王所杀。
平鸢县主的后背被戳了戳。
陶星云缩在她身后,抓着她胳膊的一只手正在发抖:「喂,你不怕吗?」
平鸢县主:「……不怕。」
陶星云动作利索地往她身后再躲:「那我怕。」
平鸢县主满眼嫌弃:「……」
陶星云担心会被平鸢县主一脚踢开,抓她胳膊的五指紧紧的,倒也不会把人抓疼:「赵双波,小爷脆弱的心脏靠你保护了。」
平鸢县主被他这一打岔,倒是有点想把他一脚踹开了。
陶星衡跟史大人站在一旁,缄默无语。
惋贵妃的额头磕出了血,她手脚并用地爬到没了气息的孩子身边,李思跟着过去,两人跪在孩子身边,他们的衣服上都沾着血。
惋贵妃抱起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李思无声地拥着惋贵妃,哽咽着望向孩子。
周弼大笑着,他的神智近乎癫狂,处置了让他不舒服的孩子,他欣赏着惋贵妃跟李思的肝肠寸断。
他们二人哭得越惨,哭得越凶,抱着孩子的样子有多悲伤,他就有多痛快。
一个孽种,死了便死了。
即便真如惋贵妃所言,孩子是他的,他后宫那么多女人,没了这一个,之后也有的是别的。
惋贵妃哭得嗓子都哑了,她抱着孩子,渐渐地,没了力气再哭,眼神也空洞起来。
李思愤恨地望着周弼。
蒙住姜娩眼睛的大手仍在。
姜娩知道是他。
从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她就知道。
他身上的气息,她最熟悉了。
她不再那么害怕,抬手将裴相和的手一点点拿下。
她的动作,引得裴相和稍惊:「娘娘不怕了?」
姜娩咽了口口水:「怕。」
裴相和:「怕还要看?」
姜娩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以克服的。」
听出她语气里的坚持后,他如她所愿,松开了手。
姜娩的心愈发平静下来,也平静地接受自己面对苦难时的无能为力,再平静地望着眼前的悲剧。
周弼在得意地大笑。
妱妃在附和:「恭喜皇上,除了这个让您蒙羞的孽种。」
惋贵妃抱紧孩子,看了一眼四周。
下一刻,她将孩子递给李思,从身旁侍卫的腰间抽出佩刀,沖向周弼:「狗皇帝,还我孩儿命来!」
周弼笑声一止。
张有德上前,张开双臂挡在周弼面前,尖着嗓子喊道:「护驾!」
惋贵妃跟周弼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侍卫们在反应过来惋贵妃的意图之后,拔刀刺向惋贵妃的腹部——
就在此时,李思一手抱住没了气息的孩子,并闪身挡在惋贵妃身前。
他的血,喷溅在惋贵妃的脸上,身上。
滚烫的温度,令陷入极度悲痛,失了理智的惋贵妃清醒过来,她瞪大眼睛,看着李思口溢鲜血,看着李思的身体被一刀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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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之上,血淋淋的。
他的胸前,一片鲜血洇开的痕迹。
惋贵妃:「李思——」
第441章 刀,一寸寸地进入
惋贵妃的声音,划破夜空,震耳欲聋。
姜娩能感受到她唤李思名字时所夹杂的巨大悲痛。
那一刻,姜娩觉得自己心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疼得她发闷,连唿痛的力气都没有。
她耳边能听到的,除了惋贵妃的哭声,便是僧人们停顿有序的诵经声。
妱妃的眼里略过意外。
妙良人跟落嫔也有所动容。
还以为惋贵妃跟李思不过是因深宫寂寞,一时想要互相慰藉所结合的苟且,却不想竟是一对情根深种的痴男怨女。
周弼愣了一下,随即道:「死得好!」
张有德躬身笑着,涂着厚厚白粉的老脸上,一片谄媚之色:「皇上说的是,这等胆大之徒,竟敢将他那脏手伸向后宫,敢让皇上脸面有损,就该杀,也活该千刀万剐。」
他断了根儿,恨的,便是有根儿的。
尤其李思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久。
落在惋贵妃脸上的血,很快变凉。
李思挡在她的身前,气息越来越弱。
惋贵妃丢掉手里的刀,将李思抱住,她力气小,支撑不住李思沉重的身体,只能抱着李思跟孩子一起跪坐在地面之上,嘴里喃喃:「李思……李思……」
李思染了血的手轻拂她的泪珠,眼里的光一点点涣散,嘴角勾出笑容:「惋儿,我好像看到了初次见你时的场景,我记得我们互通心意,记得我们曾在月老庙许下终生。」
惋贵妃抓住他的手,不住地点头:「我也记得。」
李思一笑,他的手垂了下去。
惋贵妃急得抓住他的手,依恋地把脸颊往他掌心贴。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不肯放弃。
她听不到周弼的笑声,只是看着李思在她面前咽了气。
他的血流了一地。
渐渐地,惋贵妃接受了李思死去的事实。
她抬眸,泪眼模煳地望着周弼。
惋贵妃先是摸了摸孩子,再摸了摸已经死去的李思。
她已然没了求生的意志。
她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宫殿里,且她跟李思的事情已然败露,按照周弼的作风,绝对不会容许她再活着。
正好。
她也不想活了。
她跟李思的孩子死了。
李思也死了。
她还活着干嘛?
惋贵妃的眼里露出苍凉的神色,她的手缓缓落在李思的背后,抓住刀柄,贴身过去跟李思抱在一起,然后握着刀柄往前,让那刀更深地穿过李思的身体,目光决绝地将刀刺入她的身体。
惋贵妃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笑着说:「黄泉孤单,我来陪你们。」
刀,一寸寸地进入。
血从惋贵妃的身体涌出来。
姜娩看着他们抱在一起的画面,眼前一黑。
裴相和及时伸手,拉住她的一只胳膊。
待这股晕眩感过去,姜娩回眸,泪盈盈地望向裴相和,眼里的眸光很是复杂。
裴相和眸光微亮。
娘娘望向他的目光里好像有跟以往不同的情绪出现了。
只是姜娩很快收回。
周弼被坏了兴致,黑着脸让张有德安排人把尸体处理了,又对着正在打坐诵经的僧人们发了一通火,最后在一堆人的搀扶下回了佛堂。
第442章 疏离
佛堂里。
乐声再起。
笑声也随之不断。
佛堂外。
一片死寂。
姜娩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
有舞姬正在起舞,她们的影子被投射在纸煳的门窗之上。
妙良人觉察出姜娩神色不对,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时,没有先回佛堂,而是上前问她:「娘娘,你还好吗?」
姜娩心里乱糟糟的。
今晚的事故接连发生,她的状态实在算不得好。
可面对妙良人的关心,想到她愿意牺牲自己来保全自己的行为,姜娩心生感激,道:「妙良人,下回不要再那样做了。」
妙良人知她说的何事,无谓一笑:「娘娘无需有心理负担,您不想做的,我可以代劳,况且对我来说,那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就是伺候男人吗?
她就当被狗啃了。
眼前这位可是她的玉颜小菩萨啊。
是给了她新生的人。
若非她心善,赐予自己名分,让自己名正言顺地留在宫里,她又如何从那些人的手里离开,又如何能拿回她的卖身契,从此再不受制于人。
姜娩受了妙良人的这份情。
她想,她以后也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报答妙良人今晚的相助:「谢谢。」
妙良人担心一会儿周弼找她,很快同姜娩道别。
临走时,她看了一眼站在姜娩身侧的裴相和。
这位裴掌印倒是有意思。
出事时,不见他守在皇上身边,却站在小皇后身边。
平鸢县主也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想到惋贵妃的下场,周弼的残暴不仁,她只觉得有一股强烈的不平在心里疯狂地滋长。
但她知道这种感受是不应该存在的,所以在努力压制。
她是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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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弼再差,现阶段依旧是君。
更别说眼下她跟母亲都在京都的范围以内,在皇权的掌控之中。
即便她想站出来指责周弼,即便她也觉得这种君王该死,却也不能为父兄增添麻烦,成为大将军府被拿出来第一个开刀的人,也不能成为朝廷对付大将军府的破绽。
陶星云这会儿倒是不怕了,见她心不在焉的,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喂,赵双波,你不是不怕吗?」
平鸢县主将他乱晃的手一把抓住,五指用力,当即疼得陶星云嗷嗷直叫。
裴相和看出这场事故为姜娩带来的惊吓,他拉过她的手,让她搭在他的小臂之上,缓声安抚:「娘娘,没事了,奴才送您回去。」
姜娩像是烫着了一样收回手:「不劳烦掌印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疏离。
随后,姜娩往住处走。
金钏四人赶紧追去。
裴相和瞧着被她搭过,又被她快速抽回的小臂。
还是吓到她了吗?
也对。
娘娘胆小。
今晚的场面对她来说,确实可怕。
想到是谁把她请来的,裴相和面色一冷,望向正带领一众弟子闭眼诵经的悟简师太。
他抽出软剑,将剑尖抵在悟简师太的脖颈。
锋利的剑身,在悟简师太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此时,他那张美到艷丽又带着攻击性的脸上,蒙上一层森冷杀意:「悟简师太,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打扰娘娘清静?」
第443章 安神汤
裴相和的剑,再进一分。
血珠子冒了出来。
悟简师太被这股杀意吓得直冒冷汗,对比刚刚当今帝王表现在面上的残暴兇狠,这位人人喊打喊杀的裴掌印的狠却是如微风细雨一般,不动声色的。
脖间的疼意,湿了灰蓝僧袍的衣襟。
拨动佛珠的手指,加快速度。
悟简师太到底还是停了诵经声。
其余师太跪了一地。
裴缺对佛门重地还是抱着几分敬畏之心的,过去拦人:「干爹,咱还是赶紧跟过去看看娘娘吧?」
裴得没说话。
好歹是在灵元寺。
还是少杀点生吧。
再说他们才在外面遭遇埋伏,血战一场,这会儿体力不济,也该歇息调整。
裴相和知道今晚这事儿不能怪谁,娘娘毕竟是皇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若不出面说不过去,但他想到惋贵妃的下场,以及姜娩方才刻意的疏离,难免不悦。
这股不悦,让他一时没忍住迁怒他人。
娘娘待他如此,是担心她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惋贵妃吗?
收了剑,裴相和没管佛堂里的乱状,只让裴缺裴得整理一番今日的事情,让他们去跟周弼通报被逆党埋伏一事,他则称伤没有前去。
等人走了,悟简师太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用帕子擦了擦脖间的血。
不管是皇上,还是这位权宦,他们都没把佛门放在眼里,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姜娩回到寮房,匆匆洗漱一番便去到里屋躺下。
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惋贵妃跟李思抱着孩子一起身亡的惨烈画面。
夜色融融。
佛堂里的丝竹之声幽幽传来。
裴相和提了食盒,屏退金钏四人,进了屋。
姜娩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藏在被褥下的手垂在身体两侧,手指微蜷。
她闭眼装睡。
裴相和在床沿处坐下。
窗前点着一盏烛光,隔得有些远,光线柔和而朦胧。
他看见了她睫毛轻颤的动作,裴相和将食盒放在一旁,伸臂钻入被褥之中,揽住她的腰,将她从被褥里捞起来坐好:「娘娘,喝点安神汤再睡。」
姜娩装睡失败,只得睁眼。
裴相和松开落在她腰间的手臂,将食盒的盖子揭开,把安神汤端出来。
他吹散面上的热气,一勺一勺地餵她。
姜娩张嘴,小口小口地喝着,也不说话。
裴相和餵了小半碗后,用手帕擦了擦她唇角的水痕,见她始终不言,态度也有几分疏离时,他道:「娘娘吓到了?」
姜娩望向他,睫毛轻颤。
是吓到了。
裴相和出声安抚:「没事。」
姜娩见他继续喂,便张了嘴,等喝了几勺后,她喝不下了,抬手将碗推开。
裴相和也不介意,面色如常地把剩下的喝完。
姜娩透过屋里的光线打量他的眉眼,他是背着光的,他的脸一半陷在昏暗里,一半被烛光照得温和了几分。
想起舒妃的话,想到她意识到对他的情愫,姜娩的眼底湿润了几分。
裴相和把碗放回食盒,对上她清澈中透着一丝复杂的目光,他的心跳乱了一下:「娘娘想说什么?」
第444章 娘娘不用给,也不用回应
姜娩收回眼眸,唤他的名字:「裴相和。」
裴相和应声:「嗯。」
姜娩的声音很小,但足够让人听清:「我胆小。」
裴相和勾唇:「我知道。」
姜娩再道:「我还怕死。」
裴相和再应:「我也知道。」
姜娩这下没话说了:「……」
他既然都知道,想必也猜得出来她说这些话的意思。
然而他知道却不说,便只能她把话挑明:「我说过的,我是个没上进心的人,我只想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研究怎么保全自己,以及研究怎么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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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等她说完,才问:「所以呢?」
若说以前姜娩还不知道对裴相和抱有什么样的感情,那么现在,她已然清楚了。
她不是惋贵妃,无法像惋贵妃那样专一而痴情地去喜欢一个人,也无法像李思一样到死都不忘用性命去保护喜欢的人。
在姜娩的世界里,一日三餐最重要,活着最重要,她自己的安全和感受最重要。
至于其他的,她不敢要,也要不起。
更何况事情败露的后果,她也承担不起。
姜娩能感觉到裴相和眼神里的变化,知道自己的话在他心里掀起了波澜。
可她得把话说清楚:「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也回应不了。」
接着,又抬手指了指屋外:「你若实在寂寞,想找对食,请你物色别人吧。」
在后宫数日,姜娩也知晓对食是什么了,就是宫女太监搭伙过日子。
且后宫宫女那么多,想要跟裴相和结成对食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他只要招招手,就有大把人乐意。
裴相和的眼神冷了下来:「娘娘果真是胆肥了。」
闻言,姜娩怂了,双肩一缩。
除了这方面她回应不了他,她会尽量在别的方面帮他。
他毕竟是她喜欢的人。
她说这些,不过是太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也太清楚她做不到像惋贵妃那样冲破障碍打破枷锁再无所顾忌地去喜欢一个人。
然而,懦弱如她,渺小如她,还是会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为他提供一些帮助。
哪怕微不足道。
哪怕毫不起眼。
想着,姜娩望了眼外面的夜色,委婉地赶人:「裴掌印,很晚了,我要睡下了。」
她说着,就要躺下。
裴相和却没打算放过她,直接把人往怀里一拽。
他的指尖落在她柔和漂亮的眉眼,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等再从她的眼里捕捉到某种藏得很深的情愫以后,他浑身的冷意尽褪。
姜娩的身体在他怀里轻颤。
他的大拇指落在她的下唇,力道轻柔地,来回地描摹。
他的嗓音很低,很沉,透着一丝压抑着情慾的哑:「娘娘。」
姜娩差点被他的眼神蛊惑:「嗯。」
裴相和:「不要对食。」
姜娩:「……」
他不要对食,那这般缠着她是要干嘛?
「如果是娘娘愿意的话,我接受。」落在她下唇的手缓缓转移,落在她的耳垂处,又顺着耳垂往上,描摹她的耳舟,感受着她因为被抓住敏感处在他怀里轻颤的反应:「至于我要的东西,娘娘不用给,也不用回应。」
第445章 不想学
不用给?
也不用回应?
姜娩觉得这样对他不公平。
可若细想,其实从始至终,裴相和都没有说过喜欢她,或许是她想多了也不一定。
他忽然道:「娘娘只要不把我推开便好。」
姜娩无言。
她其实有点想问他,想要从他嘴里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她不敢。
因为有些话,一旦问出口,一旦戳破了摆在明面上,便意味着她再也无法装作不知道,再也无法逃避下去。
姜娩暗自嘲笑,她真的很懦弱啊,懦弱到连喜欢一个人却连跟对方索要答案的勇气都没有。
好在她的世界里不依靠喜欢活着,这也只在她的人生里占有一部分,她也懂得如何调整疏导自己,否则她必然会因裴相和寝食难安。
裴相和落在她耳舟的手指停下,顺着往下,轻抚她的脖颈:「娘娘。」
安神汤的效用发挥,姜娩眼皮子开始打架,声音里透着一丝睏倦:「还有事吗?」
裴相和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明日开始,跟着我学骑马吧。」
姜娩阖眼,似乎已经睡着。
裴相和将人扶着身体躺下。
临走时,他听到姜娩翻身时发出的声响,又折返回去替她掖了掖被角。
他站在床沿处,端详她温柔平和的睡颜,厮杀过后紧绷的精神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安抚。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还是轻声说了句:「娘娘,明天见。」
之后,裴相和提着食盒退出去。
屋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姜娩闭着的眼睛睁开。
骑马?
好端端的,为何要教她骑马?
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她抚着心口。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酸涩饱胀的感觉吗?
姜娩无声嘆息,闭眼睡去。
再睁眼时,天已大亮。
昨晚关于孝端皇后以及惋贵妃一事无人再敢提起,姜娩想起仍旧心中不安,因而抄写经书时格外认真。
正午时,平鸢县主来找她说了会儿话。
黄昏时,裴相和来了。
姜娩抄完经书,搁了笔。
见到他,她颇感头疼。
裴相和立在书案前,拿起她抄写过的经书看了眼:「娘娘,灵元寺有一处适合学骑马的空地,希望你学骑马的时候,也能像抄经书时一般认真。」
姜娩懒的很。
她不想动。
而且一听到骑马这样的字眼,姜娩就猜到学起来很费体力。
费力的事情,对姜娩而言都意味着吃力。
虽然裴相和骑马的时候很好看,风姿卓然,但换做姜娩自己学她就不乐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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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坐在椅子上,转了个身,避开裴相和的目光,抬手扶额,一脸很不舒服的模样,虚弱地开口:「裴掌印,我突然觉得身体不适,头晕眼花的厉害,就不去学骑马了吧。」
金钏四人守在屋外,勾了唇角。
娘娘哪里是不舒服啊。
分明是不想学。
裴相和岂会看不出姜娩是在装?
她那蹩脚的演技,过于生疏,又漏洞太多。
姜娩背对着他,为了让效果看起来逼真一点,她嘆息两声,声音又软又弱:「裴掌印,我没有骗你,我真不舒服。」
第446章 骑马(一)
裴相和伸出手臂,搭在椅子的扶手处,轻轻松松便将椅子转了个面,让她没法避开。
姜娩:「……」
他屈膝半蹲在她面前,双臂张开,将她困在椅子上,也困在他特定的范围内,与她四目相对,悠悠出声:「娘娘,是你自己跟我去,还是我抱你去?」
「……」
姜娩懂了。
这不是在跟她商量。
这是要她服从的意思。
虽然不知晓裴相和让她学骑马的目的,但直觉告诉姜娩,他不会伤害她,也不会无缘无故让她做这些。
见他就要伸手来揽自己的腰,姜娩吓得面色一变,赶紧起身,避开他的手臂,并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制止他再靠近自己,心慌意乱道:「不劳烦掌印了,我自己走。」
被他抱出去是万万不可的。
万一被人瞧见,她跟他的关系就洗不清了。
当然。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根本就不用洗。
因为她跟他之间,本就不清白。
只是绝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被发现。
惋贵妃跟李思的事情还没过去,这个时候如果传出她跟裴相和来往密切的谣言,便会提醒周弼才被戴绿帽子一事,从而引起轩然大波。
姜娩如今的清静日子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她不想被打破。
她试着推了推裴相和。
裴相和不动。
她只好抽回手,乌黑的杏眼里布满无奈,好声好气地同他商量:「裴相和,我都答应你去学骑马了,你就不能让我出去吗?」
裴相和落在椅子扶手处的手松开了去:「听娘娘的。」
姜娩更是无奈。
他哪里会听她的啊?
不过她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跟他计较。
两人出了寮房。
金钏四人跟上。
灵元寺很大,姜娩跟裴相和并肩而行。
她接受的很快,既然答应了裴相和学骑马,便知躲不过去,也不做无用的事,索性放平心态,抬眼打量起周遭路过的景致来。
说起来,他们来灵元寺好几日了,眼看祈福期已然过了大半,她却几乎没怎么走出过寮房。
上回去后山,还是平鸢县主带的她。
这会儿抄完经书,在黄昏时出来走一走,倒也能欣赏到极为不错的风景。
残阳落在青石板上,姜娩看着裴相和的脚将余晖踩了一缕又一缕。
她起初还能将目光集中在周遭的风景之上,但看着看着,就失了兴致,反而忍不住盯着裴相和看。
待意识到不妥时,她又快速抽回目光。
裴相和有所察觉,并不点破,只在前面一处宽敞的空地停下。
裴缺站在一边。
裴得牵着一匹健壮的马儿过来。
姜娩顺着动静望去,一眼认出那是裴相和的马儿。
来灵元寺的路上,裴相和一路上就是骑着它的。
金钏四人停步,站在一旁,不再靠近。
姜娩望着马儿的雄姿,又记起来在唐园那一回曾骑过这匹马儿,不过那时,她是被裴相和拉上去半抱在怀里的。
她站在马儿面前,看了看其高度,觉得上马鞍都难。
而且这马儿瞧着似乎跟它的主人一样,都不大好相处。
第447章 骑马(二)
裴相和从裴得的手里接过缰绳,望了眼站在旁边不动的姜娩,她正看过来,眼里写满了抗拒的情绪,不死心地继续同他打商量:「裴相和,我觉得骑马这种运动过于激烈,也过于危险,不太适合我,我们还是换一个别的吧。」
最好是简单一点的。
还没有难度的。
还要不费体力。
裴相和轻笑,似有松动之意地问:「那娘娘想学什么?」
姜娩眼睛一亮,以为还有商量的余地,压住心底的雀跃,笑盈盈道:「下棋!」
闻言,裴相和眼中眸光流动,眉梢轻轻一挑。
娘娘倒是会偷懒。
选了个既消磨时间又不费事儿还不用动胳膊动腿儿的。
他唇角笑意加深,趁她不备时靠近,并在姜娩没反应过来时抬手,以掌扶住她的腰,又望了眼马鞍的位置:「下棋不难,娘娘想学,我下次教你。」
下次……
那就是这次逃不过去的意思呗。
姜娩的脸上划过失望之色。
她认命地看着马鞍,在裴相和的目光下提了裙摆,费力地抬起一条腿,再费力地踩在马镫上,一手用力抓紧了马儿的缰绳,另一手抱住马儿的脖子,借着缰绳的力道跟裴相和手掌的力道往上跃。
也亏得她身体轻盈,肢体灵活,才得以成功坐在马鞍之上。
即便如此,姜娩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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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虽扶着她的腰,掌心却没有发力,只是稳稳地扶着她,防止她会因站立不稳摔倒。
既然要学骑马,那就不能纵着她,也不能帮她太多。
裴缺裴得走过去,见姜娩上马如此费劲,折腾得小脸红扑扑时,跟金钏四人站成一排。
红凝歪了歪脑袋,因着姜娩跟裴相和的关系,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也在私底下走得近了些,对待裴相和身边的人,她们也没了最初的忌惮和畏惧:「裴缺公公,问一下,掌印为何心血来潮教娘娘骑马啊?」
裴缺想起遇到的埋伏,知晓这事儿没完,一听红凝的话,他笑:「总之,干爹是不会害娘娘的。」
红凝:「……」
说的可真深奥。
-
一缕缕如血的霞光从云层里照射出来。
姜娩飘逸轻薄的裙摆散落在马儿身上,被披上一层耀眼惹眼的霞光。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后,姜娩的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残阳的余晖洒在身上,失了暖意。
晚间的风,送来一阵山间的凉意。
姜娩的双腿夹紧马腹。
她是第一回骑马,难免紧张。
姜娩看着走在前面牵着马儿的裴相和,原本的紧张和害怕,竟奇蹟般地放松下来。
有他在。
她就是安全的。
正想着呢,裴相和忽然松手,退到一边。
姜娩刚松懈的精神再次紧绷起来,抓住缰绳的双手用力。
身下的马儿在往前行,她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俯身靠在马脖子上,求助地望向冷眼旁观的裴相和。
裴相和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一软,但该怎么做,以及骑马的步骤,他都跟娘娘说了。
距离归期没几日光景了,为了让她快点熟悉骑马,需严厉些。
第448章 袒护
裴相和目光微暗。
马儿是他骑了多年的,与他之间养成了一定的默契,眼见姜娩还能找到机会偷懒,趴在马身上不愿动时,他觉得好笑的同时,又只好抬手在马儿身上一拍。
马儿吃了这一掌的力道,四蹄翻飞,在平坦宽敞的场地上跑起来。
姜娩惊唿一声,急忙用双腿夹紧马腹。
她记得裴相和说的话,但记得,跟实践起来完全是两码事儿。
好在马儿跑得不算疾,给了她调整姿势和喘息的机会。
最初的害怕和紧张过后,姜娩一点点熟悉起来,也变得冷静下来,她逐渐找到令身体平衡的点,在马鞍上坐正身体,随着马儿的奔跑时不时地夹一下马腹,在马儿慢下来时,又尝试着用了力道,使得马儿继续跑动起来。
渐渐地,保持着这样不紧不慢的速度,姜娩也从中体会到了骑马的乐趣。
-
夜色降临。
场上的马蹄声未断。
屋檐下的灯盏亮起。
金钏四人守在不远处看着。
裴缺抱着一根粗壮的柱子打哈欠:「干爹教娘娘还真是有耐心啊。」
裴得:「那是娘娘。」
裴缺:「也是。」
换成旁的人,干爹哪里有这么好的耐心?
寺里。
丝竹之音响起。
姜娩坐在马背上,骑了这么久的马,她的双腿脱力,并累得四肢酸软,听到乐声传来时,便知晓是周弼那边又热闹起来了。
这块空地距离下山的路很近,所以当有人进寺时,也会经过周围。
张有德才从山下的镇子上赶回,他又带回几名作风尘打扮的女子,相貌跟宫里的妃子们没法比,却胜在能够满足周弼的喜好。
张有德看到姜娩正在骑马,裴相和正站在一侧时,心下稍动。
他抬手让侍卫们退至一边,命那几名女子站远些,自己过去行礼:「老奴见过娘娘。」
姜娩还骑在马背上,看到张有德带着几个面生的女子入寺时,便懂了定是周弼的意思。
由于昨晚之事太过残暴,悟简师太等人也知晓寻她无用,更知阻止无用,如今便懒得去管周弼在灵元寺里如何纵情声色了。
对张有德,姜娩向来没什么好印象,但还是礼貌性地扯了唇角,算是见过。
张有德行了礼,本欲带人离去,一看裴相和还在,便心里不大爽快了,说话间带了些火药味:「裴掌印好兴致,不去皇上跟前伺候,倒是有空在这里陪着娘娘。」
不是有伤在身吗?
还到处乱跑。
想来这伤也不严重。
裴相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倒是姜娩担心张有德会在周弼面前说些对裴相和不利的话,出声解释:「不怪裴掌印。」
张有德眼中划过一抹异色。
小皇后这是要袒护裴相和?
姜娩确实是这个意思,她是不想学骑马,可多一样技能在身对她而言并没有坏处,或许危难之际,这还是足以保命的逃生技能。
她不问裴相和让她学的目的,却能感受到他的好意。
姜娩解释道:「是本宫羡慕别人骑在马上的英姿,所以让裴掌印教本宫。」
第449章 扶腰
张有德扯了唇,他笑时,脸颊厚厚的粉在夜里显得更白。
若是周遭的光线再暗上些,完全能用惊悚二字形容:「原来是娘娘想学,老奴差点误会裴掌印了。」
姜娩不愿跟他多待,便道:「张公公,皇上怕是还等着你把人带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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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有德躬身退开:「娘娘说的是。」
话毕,便带着人离开。
那几名女子都是民间出来的,从未见识过皇家寺院,对于皇上出宫祈福一事也有所耳闻。
得知有幸侍奉当今皇上,一个个的兴奋不已。
她们听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唤正在骑马的女子为娘娘,心里猜测这位应该是宫里的妃子,当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可惜啊。
人家戴着面纱,瞧不见真容。
等张有德带人走远,姜娩收回目光。
裴相和站在马下:「娘娘,还不下马?」
姜娩有些尴尬。
她也想下。
奈何她双腿疼。
骑马这样的运动,学起来不但废人,还废腿。
姜娩抓着缰绳的手没有松开,坐在马背上不敢乱动,双腿处传来的痛楚火辣辣的。
她不好跟裴相和言明,只将目光望向站在不远处的金钏四人。
她想叫她们过来搀扶自己下马。
忽然,腰间多出一只手。
裴相和一只手固定住缰绳,不让马儿乱动,一手扶住她的腰。
他的大掌横握,便将她的细腰遮住大半。
他的眼里在夜色中盛着笑意,有着独属于春日晚间的温柔:「我扶娘娘。」
见状,姜娩只好忍着双腿的难受,倾身过去。
她将双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按着他的两肩,再将原本的坐姿改成侧坐,双脚踩在一侧马镫上,在他扶住她腰的情况下下地站定。
刚站稳,他便贴身靠近:「娘娘刚才是在护我?」
姜娩心跳一顿,明白他说的是张有德一事,她不擅长撒谎,也知瞒不过他,便懒得费工夫否认了:「你教我骑马,应该也是想让我多拥有一样自保的手段。」
紧跟着道:「就当是礼尚往来。」
裴相和瞳色一深:「谢谢娘娘。」
姜娩:「……不客气。」
裴相和又道:「我很高兴,也很受用。」
姜娩不知道腿间是何情况,可想来明日她是不能再来学骑马了:「裴相和,我觉得我明日是不能学了。」
裴相和看她学得倒是不算慢,想到她也熟悉了一些,想来关键时刻够用,便不再逼迫:「那娘娘明日好好休息。」
姜娩露出笑颜:「好。」
她说完,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过于近了,急忙拿回落在他肩上的手,又看了眼他落在腰间没收回的手,指了指:「我该回去了。」
她现在累得慌。
出了一身汗不说。
又骑着马儿走了这么久。
她急需回房沐浴,也急需吃饭补充消耗的体力。
裴相和没有忽略掉她眉目间的倦色。
她素来懒散,平日在屋里不是躺着就是坐着,这样差的体力,突然骑着马儿跑了两个时辰,确实是累。
回想起她下马时的动作迟缓,他问:「娘娘,还能走吗?」
第450章 抱她回去
姜娩耳根微红:「我试试。」
她尝试着迈开腿,结果刚走出半步,双腿忽然软了力道,整个人往前跌去——
裴相和从后面拥住她,把人捞入怀,无奈一笑:「还是我送娘娘回去吧。」
姜娩觉得,她还可以再逞强一下下的,便推拒着他,一手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抵着他的胸膛处,另一手指着前方的金钏四人。
她正要跟裴相和打商量,他却不给她分说的机会,直接抓过她的手,将人打横抱起。
姜娩始料未及,身体腾空的情况下,她找不到支撑点,双手便本能地揪住裴相和的衣襟。
回神之时,她人已在他的怀中。
「……」
姜娩松开抓住他衣襟的手,见那里被她抓得皱巴巴的,她抿着唇角,伸手过去,用掌心替他抚平。
算了。
还是别为难自己了,由着他抱吧。
裴缺过去牵马。
等人全部离场,隐藏在暗处的妱妃带着两个宫女走出来。
妱妃已有身孕,便不用再去周弼的跟前伺候。
眼下惋贵妃已死,她便成了后宫唯一怀有身孕的妃子。
周弼还答应她,等回宫就将她封为贵妃。
她望着姜娩跟裴相和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脂想起宫中的一则流言:「娘娘,您有没有觉得,裴掌印对皇后娘娘很不一样?」
比起晨妃,裴掌印对皇后的态度更引人深思。
半春心生一计:「眼下惋贵妃的事情还未过去,皇上又正在气头上,稍稍一挑动,便能引得皇上暴怒。娘娘,若此时传出裴掌印跟皇后娘娘有私的流言……」
妱妃瞪她一眼,骂道:「蠢货!」
半春识相地闭嘴。
妱妃不是不想动小皇后,也不是不想照半春说的做,但事情涉及到裴相和,她便动不起。
以裴相和的手段,她这边还没行动,就已先被察觉。
裴相和可不是李思。
李思充其量就是一个奴才,死了便死了。
而惋贵妃也不是姜娩。
惋贵妃出身低,这样的妃子,在后宫死了也没人会在意。
可姜娩是姜太傅的孙女儿。
听闻姜太傅对这个孙女儿格外宠爱,若她对姜娩出手,得罪的就是姜太傅。
以妱妃家族的势力,眼下还不是姜太傅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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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裴相和权倾朝野,眼线遍布前朝后宫,他能在十年间手握大权,成为每一任帝王的心腹,甚至连端王都敢杀,连面对平阳公主的喜欢都不屑一顾,就连皇上都不敢在裴相和面前表现出一点越界的地方。
这样一个各方势力都不敢招惹的人,岂是她能动的?
先别说裴相和跟小皇后之间是否清白,便是不清不白,又能如何?
再说裴相和那样深沉难测,地位尊贵的人,他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怎么会对一个毁了容,还毫无风情的皇后心生爱慕?
反正妱妃怎么想,都觉得这二人没可能。
但如果有机会接近裴相和,拉拢此人,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她的家族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事。
此次灵元寺之行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想罢,妱妃将目光落在半脂半春的脸上。
第451章 雪似的白
论容貌,这两个生得都不错。
论聪慧,她们不相上下。
只是半脂长相偏淡,少了半春眉目间的妩媚。
世间男子,都更喜欢妩媚风情一些的。
半春的五官底子好,若是多费心打扮一下,必定不差。
妱妃挥手,命半脂退后几步,而后上前,抬指轻挑起半春尖细的下巴:「你来我宫里时,不是说愿为我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吗?」
半春惶恐,又有些兴奋。
自从半春背弃旧主,投入妱妃旗下,因着有过叛主的行为,一直被妱妃宫殿里的人瞧不起,也不得妱妃器重。
如今妱妃注意到她,想来是要重用她的意思。
对于半春来说,这是一个为主子办事,让主子认可她能力的机会。
半春跪下:「是。」
细细算来,她伺候妱妃有一段时日了,明白这是个面上不显内里心黑手辣的主儿。
也比不得旧主舒妃待她宽厚。
然而旧主那边她做事太绝,已是没法再回去了。
所以,半春只能抓紧眼前的妱妃,为妱妃效忠。
且妱妃现在有了身孕,哪怕旧主在皇后娘娘面前备受重视,也抵不过妱妃如今怀有天家子嗣来得贵重。
至于皇后之位,以妱妃的手段,未必不能废掉如今这个,再想法子坐上后位。
半春:「娘娘有何吩咐?」
妱妃弯腰,戴着甲套的手指在半春的肩上轻点。
她的脸陷在阴暗处,垂在脸颊的流苏失了几分光华:「听闻裴掌印不近女色,你若能爬上他的榻,成了他的对食,此后定然是前途无量。」
半春心思一动:「……」
裴相和的对食,谁不想当?
只是还从未有人成功过。
若她真能抓住此次的机会留在裴相和身边伺候,什么旧主,什么妱妃,她统统可以捨弃。
从今以后,她只要专心伺候好裴相和,赢得裴相和的欢心即可。
再者说来,满宫上下,甚至是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皇室明面上是周家的,实际上根本是裴相和说了算。
到时候,不管是后宫妃嫔,还是公主之尊,都要对她恭敬几分。
半春想到这些年在后宫受到的太监们的猥亵与磋磨,甚至还要时不时地忍受张有德那副好色的嘴脸,再一想清冷禁慾的裴相和,不禁心猿意马。
那样的人,世间少有,便是宦官,也能令人倾慕。
妱妃看到了她眼底的野心,很是满意。
有野心的人才好控制。
半春朝妱妃一拜:「谨遵娘娘旨意!」
-
寮房。
一座水墨画的屏风后面。
有水声传出。
姜娩被抱回屋里以后,就让金钏吩咐外面的侍卫抬了热水进屋,她出过一阵阵的汗过后,衣裙黏煳煳地贴在身上,虽然闻着不臭,却极不舒服。
木桶里,她泡在热水之中,小脸被热气熏得泛起红意。
疲软的四肢在热水的浸泡下舒适异常。
姜娩的双臂搭在木桶边沿。
屏风很大,能够完全将里面的情形挡住。
她的乌髮散落在水面之上,如丝绸一般铺开,遮住了她胸前起伏的春光,只隐隐露出一点雪似的白。
第452章 东西留下
红壶在后面伺候,她舀了水,动作轻柔地淋在姜娩的肩上。
温热的水,顺着女子白腻如雪的肌肤流淌而下。
红凝拿了新的衣物进来,刚一抬眼,就对上姜娩湿润而乌黑的眼眸,若忽略掉娘娘下颌处触目惊心的纹路,单是这双眼睛里涌动的纯情与清澈,便足以勾得人失魂。
这模样要是让掌印瞧见,不得失控?
姜娩保持一个姿势久了,有些酸累,便在浴桶里移动了一下。
轻微的动作,带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她重新趴在边沿,对着红凝招手,低声问:「裴相和走了吗?」
红凝抱紧衣物,见自家娘娘这可可爱爱的小模样,不禁心里一软,也学着压低声音道:「回娘娘的话,掌印没走,他在房里看书。」
姜娩秀眉微拧:「……」
书有什么好看的?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出宫时她并未带话本出来,能在灵元寺出现的书籍,除了佛经,便是佛经。
姜娩日日抄写佛经,一遍遍地默读那些生涩又拗口的文字,只觉枯燥异常,若非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支撑,早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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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页
红壶见她泡得够久了,用帕子将姜娩的一头湿发挽起,轻轻擦拭上面的水迹,望着她纤细而白皙的脖颈,提醒道:「娘娘,再泡下去,皮肤该皱了。」
姜娩闻言,也不想让自己遭罪,便对守在旁边的红凝道:「穿衣吧。」
红凝一笑:「好。」
娘娘可真天真。
都跟裴掌印这样了,还想躲裴掌印呢?
屏风外面。
裴相和的手里捧着一本经书。
这是姜娩今日才抄写过的。
经文读起来确实要比一般的古籍费劲,却难不住裴相和。
他与国清寺的明觉方丈相识多年,也算忘年交,小的时候也在国清寺的藏经阁看过不少经书。
他抬指翻开崭新的一页。
耳边传来水声。
他微丰的唇瓣扯动了一下。
-
金钏跟银珀去寺里端了吃食进屋。
又是几碟常见的素菜。
卖相不错。
就是瞧着无甚食慾。
平鸢县主刚从山下的镇子回来,手里拎着两壶酒。
步子轻快。
鑑于姜娩上回喝烈酒所产生的不适的反应,所以这回她挑了口感温和些的米酒,还在山下的酒楼打包了最出名的小天酥跟清蒸鲍鱼回来。
她刚一进屋,就发现屋里多出一道身影。
裴相和见她提着酒跟食盒,就猜到她定然是跑下山去了。
平鸢县主见到他,当场石化。
裴相和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他对皇后娘娘是不是太上心了?
平鸢县主盯着他,一时哑了声。
须臾,她干笑两声。
一次是巧合,两次就不大可能了。
上回在灵元寺后山,平鸢县主眼睛再瞎都看得出来裴相和跟小皇后之间的相处模式不大一样,这回裴相和还出现在小皇后的屋里,要不是知道这位是宦官,平鸢县主真要疑心这两人的关系了。
裴相和无视平鸢县主眼里的震惊,冷道:「东西留下。」
平鸢县主秒懂:「好嘞。」
东西留下,就是要她走的意思。
第453章 不容易啊
金钏上前接过平鸢县主拎着的食盒跟米酒:「奴婢代娘娘谢过县主。」
平鸢县主摆摆手:「不客气。」
她刚出屋子,才走出没一段距离,就被一颗小石子砸中后背!
平鸢县主转身,一副即将炸毛的架势眯起眼眸,环顾四周。
夜色深沉。
光线昏暗。
且周围环境又便于隐藏。
因而,平鸢县主瞅了半天,仍旧看不清是谁做的。
直觉告诉她,此事跟陶星云脱不了干系。
果然。
下一刻,陶星云拎着食盒从一排寮房后走出来。
他还是那身侍卫的衣服。
对上平鸢县主锐利中透着愤怒的目光,陶星云翘起嘴角,抬指在食盒边沿敲了敲,发出『咚咚』的响:「吃吗?」
平鸢县主正饿着呢。
她本意是想找小皇后一起吃的,哪知会那么不凑巧地撞上裴相和,还被裴相和扣了东西,赶了出来。
这会儿见到吃的,她顿时回想起上次被陶星云顺走的半壶酒跟烤鸭,觉得要趁此机会把失去的食物给讨回来,果断道:「吃!」
陶星云:「那走呗。」
平鸢县主:「走就走。」
两人找了一处安静的场所——屋顶。
这里正对姜娩的寮房。
平鸢县主坐在瓦片上,盯着那屋的动静。
她喝了小半杯酒,又拿过烧鸡腿啃了一大口。
陶星云正仰躺着,翘着腿,往嘴里扔花生米。
她伸出脚,踢了他一下。
陶星云被这一踢,差点被嘴里的花生米噎住:「有话就说。」
平鸢县主决定看在吃的份上暂时搁浅跟陶星云的恩怨,她见陶星云面前的杯子空了,拎了酒,给他添满:「陶星云,你有没有觉得,裴相和对皇后娘娘的态度怪怪的?」
陶星云一脸惊奇道:「以你的脑子,以及你有限的观察力,竟然能发现这一点?」
平鸢县主:「……」
陶星云嘆道:「不容易啊。」
平鸢县主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出言警告:「注意你的态度。」
陶星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往后面一靠,望着夜空中的繁星:「赵双波,我说你一天是闲着没事做吗?你管那么多事儿干嘛?再说裴相和的事,别瞎掺和,惹急了他,你大将军府没好果子吃。」
平鸢县主不服:「说的我大将军府很弱一样。」
陶星云笑得欠揍:「是是是,你大将军府的人个个骁勇善战,是国之栋樑。」
平鸢县主听得还算受用:「算你识相。」
陶星云:「但论心计,论谋略,你们玩得过裴相和吗?」
平鸢县主:「……」
想想这些年跟裴相和作对的人,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陶星云:「还有,你老盯着皇后娘娘跟裴相和干嘛?」
连选个吃饭喝酒的地方都得盯着。
这不是闲得慌是什么?
平鸢县主苦大仇深道:「我这不是担心娘娘吗?」
陶星云意味深长一笑:「不用你操心。」
娘娘的安危,自有人负责。
平鸢县主听出他话里藏着深意,心底生出一股好奇:「神棍,说说看,你又算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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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页
他翻身,避过她:「不告诉你。」
平鸢县主:「……」
第454章 不躲我了?
屋里。
烛光通明。
姜娩擦干头髮后,懒得再束,索性披着。
她着里衣里裤,套了件外衫。
裴相和还未离去。
金钏跟银珀自觉地准备了两副碗筷。
四人退出房内,守在外面。
为了避嫌,门敞开着。
姜娩坐在凳子上,拿起筷子,先盛了半碗翡翠豆腐汤给自己。
裴相和还在看书。
她想了想,率先出声,打破屋里的沉寂:「你不吃东西吗?」
裴相和见她墨迹到现在总算肯出来了,把手里的经书往下一移,露出那张毫无瑕疵的面容来。
借着养伤的藉口,他这两日不用去周弼面前晃悠,穿着也较为随意。
一身宽松的玄色大袖道袍,白色的领,绣有银线暗纹的边儿,墨发半束,仅一根黑玉木簪固定。
浓重的颜色,衬得他的肤色愈发的白,却压不住他艷丽到雌雄难辨的姿容。
他手执经书,素雅庄严的打扮,与寮房的古朴倒格外相融。
姜娩想,如果他再把眼睛里的凌凌冷色跟邪肆收一收应该会像是一位活脱脱从话本里走出来的俊俏道长。
就是这道长生得太招人了些。
说是祸国殃民也不为过。
忽的,姜娩想起祖父曾问自己是不是瞧中裴相和的脸了,当时姜娩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一想,却觉得祖父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她可能真的看中他的脸了。
唉!
她可真是个俗的不能再俗的人了。
想到他那么费心地教自己学骑马,姜娩收回目光,压下心底的悸动,主动给他盛了一碗翡翠豆腐汤。
裴相和缓步而来,把经书放在一边的架子上,落座:「娘娘不躲我了?」
姜娩垂眸,小口地喝着汤,声音由于底气不足压得很低:「……没躲。」
他说的没错,她磨磨唧唧的,就是希望他能受不了她的龟速离去。
可这话不能说。
裴相和拿起筷子。
注意到桌上多出来的小天酥跟清蒸鲍鱼,以及旁边还有一壶米酒时,姜娩问:「是平鸢县主来过了吗?」
在灵元寺,除了裴相和下山回来时会给她带吃的,就只有平鸢县主了。
故而一看到有不属于寺里的食物,姜娩便能猜到。
裴相和:「嗯。」
姜娩感到纳闷:「那她怎么不留下一道用膳?」
裴相和拎起酒壶,将壶嘴倾斜,把并排放着的两个空杯倒满,再将其中一杯推过去:「或许是不想打扰我跟娘娘吧。」
姜娩:「……」
她觉得这个说法不成立。
平鸢县主肯定是害怕裴相和。
望着面前的米酒,姜娩喝完半碗汤,吃了点东西下肚后,见裴相和已经喝完一杯,到底还是动了心思,端起杯子尝了一小口。
咦?
跟上回的烈酒不同。
这回的酒喝起来口感温和许多,不但不呛人,还有一股醇香之气。
姜娩向来不喜浪费,便将杯里的酒全部喝完。
她吃东西也不快,细嚼慢咽的,吃相很雅观。
这种吃相,不是被家族严格教导出来的。
而是姜娩喜欢细细品尝每样食物带来的美味。
等她吃完,发现裴相和早已停筷。
第455章 娘娘是自己脱,还是我来
姜娩吃得有点撑,差点当着他的面打嗝,只是碍于裴相和在场忍住了。
她放下筷子,望了眼外面的夜色,见裴相和仍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不禁有些急了。
这么晚了,他还不走?
难道要留下?
想到他曾做过这样的事,还是在坤宁宫时,姜娩脸上一热。
裴相和捕捉到她神色间的赧然,端详着她的小脸:「娘娘想到了什么?」
姜娩急忙否认:「没,没想什么。」
她不说,他便不再问。
姜娩站起身,双腿併拢时,能明显感觉到一股股刺疼。
方才沐浴之时,她低首查看过两条腿的情况,两边的大腿根部到膝盖处都红通通的一片。
好在没有发生破皮的情况。
不然她这两日都没法沐浴。
她将手撑在食案之上,准备唤金钏几人进来收拾残具,由于裴相和的存在感实在太强,让她没法忽视,她只好先同他道:「裴相和,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裴相和将喝完的酒杯往食案上一搁:「不急。」
姜娩藏在袖下的五指一僵。
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她急道:「难道你要同我……」
姜娩想说同塌而眠的,结果一对上他投来的带有戏嚯性的眼眸,她脸上的红意渐深,到嘴的同塌而眠便是一顿,舌尖一卷,改成了:」你要跟我秉烛夜谈吗?」
「秉烛夜谈……」将她的话重复一遍过后,裴相和低笑出声。
他仪态舒展地起身,高大的身形往她贴近:「娘娘这个主意不错。」
姜娩有点气,双眼湿莹莹的,强调道:「我不想秉烛夜谈!」
她今天累死了。
双腿酸软。
浑身疲惫。
只想钻进被窝睡觉。
哪里来的兴致秉烛夜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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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这就是一个偏委婉的说法。
她知,他也知。
裴相和拉过她落在食案处的手。
如此近的距离,能让他闻到她沐浴过后身体里散发出的幽香。
看出她此刻的狼狈和尴尬,他的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
大掌往上一提,娇软的人儿被他拎起。
他单臂抱着她,往里屋去。
很快,他将人放在床榻上坐好。
姜娩是在认清现实后连挣扎都懒得挣扎的那一类人,她反正是挣脱不开裴相和的,所以在意识到双脚腾空后便抓紧他的衣襟,力求不掉下去就成。
她眼前一晃。
裴相和双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
她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气得双颊泛起粉意的样子。
姜娩怔住。
原来她生起气来是这模样吗?
怎么一点都不吓人?
裴相和弯腰,在床边添置的一处脚踏板坐下,亲昵又自然地靠着她。
他说话时,语气里添哄人的意味:「娘娘别气。」
姜娩眼眸瞪圆。
他这么一说,她竟还真不气了。
裴相和将她种种的神情变换看在眼底,心房为之一软。
他家娘娘就是世上最好哄的人吧。
就在姜娩意识到自己太容易被安抚以后,觉得应该在裴相和面前拿乔,表达一下也是有脾气的人时,他的手忽然扯开她外衫的带子。
男人冰冷的指,落在她的里裤之上。
他贴在她的耳边,哑声问:「娘娘是自己脱,还是我来?」
第456章 她的指,穿过一层又一层
姜娩愣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脱?
裴相和抬指,将她披在外面的衣衫解开。
姜娩很快有了反应,见他的指落在自己的里裤之上。
明明他此刻正在做的是如登徒子一般的无耻行径,脸上却是一派禁慾而雅正的模样,好似她若多想,便是她思想不纯。
这人……
他是怎么能把行为跟神情分割成两种不同且相反的状态的?
姜娩觉得他的身上有一种很强烈的反差感。
要不是他好看,要不是她喜欢他,她想,她大概会拔出藏在软枕底的匕首,将刀尖对准他,不让他靠近。
不过这也就想想。
以裴相和的身手,她在他面前拔匕首,无疑白费功夫。
脚踝一凉。
铃音清脆。
他的手指,落在了她的脚踝上。
他的指尖,按着她的肌肤,一点一点地往上,那轻柔且停顿有序的动作,像是在拨弄琴弦。
她是被摆在他面前的古琴。
他则是挑动根根琴弦之人。
一股熟悉而危险的战慄,席捲全身!
姜娩赶紧抬手,制止他顺着脚踝往上,准备将她的里裤撩起的动作,并往里躲了躲,缩到了床榻的角落处,双臂抱膝,警惕地望着他:「裴相和,你不要太过分!」
都说了在佛门重地要禁慾,禁色,他怎么能当耳旁风呢?
他岂会看不出来她在强撑?
裴相和索性往前凑近。
毕竟是在灵元寺,寮房准备的床榻不够大,他一倾身,就将她逼得待在角落处。
他抓住她的脚踝。
他肤色偏白。
可她肤色似雪一般。
两人的肌肤挨在一起,有很明显的肤色差。
姜娩瞪他,颤着声儿道:「信不信我踢你?」
裴相和眼底掠过一丝意外:「娘娘初次被我轻薄时,连反抗都顾忌着我的伤口,生怕弄疼了我,眼下当真捨得踢我?」
姜娩:「……」
裴相和:「我没撒谎,我这回也有伤在身。」
姜娩:「……」
他这么一说,她本来还准备硬起来的心肠顿时软了。
别说。
她还真有点捨不得。
但她绝对不会让他看出来。
姜娩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
从裴相和露面到现在,他都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教她骑马,行动如常,确实不会让人联想到他竟受伤了。
听闻他有伤在身,姜娩到底是有些担忧的。
她问:「你伤到哪里了?」
裴相和牵过她的一只手,对上她盛了担忧的目光。
一丝蜜糖般的甜,盘绕在他心头。
他抓着她的手,用她的指尖挑开他的衣襟,往衣领里去:「娘娘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姜娩:「……」
这貌似是她在被他强制性地胁迫着检查。
他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在她的指尖。
春日时节,衣服穿得不如秋冬时节多,但也有好几层。
他的手带着她的,穿过一层又一层。
到第三层时,姜娩的指尖触碰到了硬物。
姜娩:「?」
他将指尖游移到她的手腕:「娘娘,把东西拿出来。」
姜娩的衣裙也会有口袋一类,方便放些银票或小物件,听完裴相和的话,她忍着羞怯,将手指往里探入,将他放在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第457章 那你转过身去
握在姜娩手里的,是一个小瓷瓶。
玉青色。
裴相和的衣襟被这一弄,凌乱了些。
姜娩面色极不自然。
她拿了东西后,下意识替他将弄出来的痕迹抚平,之后又在他眼神的示意下揭开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倒了一点在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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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药膏。
透明色。
还有一股宜人的药香。
姜娩的眼里涌上不解。
裴相和将她的里裤撩起一段,望着她纤细莹白的小腿。
金色的素圈横戴在她的脚踝间,与她的肤色相得益彰。
然而当她佩戴这样助兴且带有情趣性的物件儿时,竟不会让人心生轻视之意。
裴相和让人打造此物时,也没有轻慢她的意思,仅仅是觉得这样漂亮的脚踝应该佩戴一样精巧的首饰。
姜娩注视着他的动作,眸光一闪,终于反应过来。
这下子,她更羞愧了。
所以裴相和让她脱,没有其他的涵义,只是想要给她的伤处上药吗?
下一刻,就听他道:「这膏能祛除疤痕,也能消除红肿,娘娘素来不爱走动,今日连着练了两个时辰的马,想来以娘娘的体力是吃不消的,所以我一早准备了此物。」
「……」
姜娩羞愧得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见他还要再往下说,她急地空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唇。
裴相和将要说出口的话被她这一动作成功堵住。
见她小脸红得似要滴血,他唇边扬起的弧度加深。
姜娩脸颊热的厉害。
裴相和瞳色一深,张嘴将她的虎口衔住。
湿热的舌尖,舔抵而过。
他大胆的行径,吓得她收回了手。
他的手落在她里裤的系带处:「所以娘娘是自己来,还是由我代劳?」
待脸颊热度稍减,姜娩艰涩地开口:「……我自己来。」
裴相和颇是失望道:「娘娘,我很乐意代劳的。」
姜娩不说话,只将瓷瓶放在一边。
她也想大腿根处的难受早点消除,不然这两日她走路都会不小心摩擦到,引起疼痛。
姜娩拿开他的手,想到那片红痕的面积有多大,位置有多私密后,忙道:「裴相和,上药的事情我可以自己来,你不是说受了伤吗?还是先回去养着吧。」
裴相和不动:「我没受伤。」
姜娩:「那你刚刚说……」
裴相和:「我骗娘娘的。」
姜娩回想起自己竟然因此心软,还担心他,顿时有点后悔:「你……」
他笑,理所当然道:「谁让娘娘好骗呢?」
姜娩气闷:「……」
裴相和缓了语气,不再逗她,眼里添了几分正色,又道:「我不放心娘娘,得亲眼看着娘娘上完药再走。」
姜娩知拗不过他,只好换了个要求:「那你转过身去。」
他这次倒好说话。
她的矜持,他懂,也愿意尊重。
裴相和往后退开一段距离,坐在床沿处,背对着她。
他的举动,让姜娩放松不少。
姜娩望着他挺直的背嵴。
屋里静悄悄的。
她微一抿唇,红着脸拉过被子,盖在腿上,然后将双腿併拢,在被褥下用手将里裤一点一点往上卷。
第458章 上药
白色的里裤缓缓往上,露出她纤细匀称的双腿。
温暖的烛光下,她肌肤的白,与灰蓝色的被褥对比鲜明,为简陋的寮房添了一抹春色。
姜娩一边卷里裤,一边望裴相和。
他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没动。
目不斜视。
烛光下的侧颜添了两分温润。
姜娩的心跳加快。
好像在意识到喜欢他以后,她越来越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一种隐秘的,淡淡的甜,在心脏处发酵,然后在她的心头盘旋。
裴相和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并不急着催促她,只拿过她放在一边的瓷瓶,随手把玩。
姜娩卷好里裤后,又拉过被子遮住部分:「……我好了。」
裴相和转身,就见她两条腿肤色极白,而在骑马后最难受的大腿根却只露出了一半,那大片大片的痕迹,还有一部分被遮挡住了。
姜娩伸手去拿药瓶,却被他抬高手臂躲过:「你……」
裴相和抓住她的右腿,将她往身前一拉。
男人掌心的微热,与她的体温相贴。
他松开她的右腿,将药膏从瓷瓶里倒在一些在指腹上,再将指腹落在她那片红痕处:「上药这等小事,就让我代劳吧。」
见他如此,姜娩不吭声了。
他是打定主意要给她上药的。
她多说无益。
两人无话。
被涂抹过药膏的位置,带来一阵悠悠的凉。
一开始,姜娩觉得没什么,直到他的手指逐渐往里探入,惹得她轻颤,他距离她坐着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时,她才反应过来。
然而这时,他已离她极近。
裴相和半是玩笑,半是威胁道:「别动。」
姜娩忍着这磨人的感受,正要抬手去阻止他,他却道:「娘娘再动一下,我今晚就不走了。」
姜娩的手僵在半空中。
裴相和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他眼底的戏弄之意,暴露无遗:「还是说,娘娘想我在此留宿?」
他是不介意的。
就怕她受不了。
他这话一出口,姜娩当即连动都不动了。
她还是信他的。
至少在她面前,他几乎从不食言。
姜娩将双手落在身体两侧,感觉到他涂抹的部位越来越往里去,那股凉意再也无法忽视时,她轻咬唇瓣,绷紧了身体,双手也分别将被子抓得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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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难受,维持了一刻钟时间。
等他上完药,将手指撤出去,她湿着眼儿问:「好了吗?」
裴相和听得身体发热,喉结一滚,道:「嗯。」
他垂着眉眼。
将瓷瓶盖好放到一边。
又将目光落在替她涂抹过药膏的指腹之上。
姜娩吐出一口气,心想总算是结束了。
她将捲起的里裤放下,遮住了露在外面的腿。
姜娩顾着整理自己,也没注意到裴相和僵住的动作和顿住的神态,等酝酿好说辞,她正欲开口让他离去,结果一抬眼,却对上他微红的眼尾。
姜娩心惊:「你……」
他打断她:「娘娘。」
姜娩打了个激灵,好歹被他摁着轻薄了这么多回,还是有了点经验累积在身上的,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前:「不行!」
第459章 他可不是在商量
裴相和低眸,瞧着抵在胸膛前的小手。
姜娩板着脸,无视他眼底的幽光,坚持道:「就是不行!」
裴相和:「我不留宿。」
姜娩别过眼,面颊红透:「……还是不行。」
裴相和眉梢轻轻一挑,抬手将她的小手包裹住。
他可不是在跟她商量。
于是,他直接扶住她的后颈,以大拇指抵住她的下巴,将其抬高,强势地吻了上去。
姜娩发出『唔』的一声。
裴相和压着她一起倒在榻上,高大的身形,将她整个笼罩在身下。
他的吻,带着迫切,带着连日以来的渴望,灵活的舌,钻入她的檀口之中,放肆地攻城掠地。
直到把她弄得轻颤不止,娇喘连连,他才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裴相和情动,枕在她的肩上喘息。
姜娩唿吸急促,红唇肿胀。
屋顶上。
平鸢县主打着哈欠,困得眼睛快睁不开了,原本握着的酒壶脱离手指的掌控,顺着沟沿咕噜噜往下滚落,还是陶星云动作快,险险地把酒壶抓住。
想到裴相和的人还在不远处守着,酒壶掉落下去必然引人过来,陶星云瞪了眼睡眼惺忪的平鸢县主:「祖宗,咱困了就别搞事情,回屋睡觉成不?」
平鸢县主自知理亏,没怼回去,只盯着灭了烛火的寮房瞧:「娘娘都熄灯了,裴相和怎么还不出来?」
陶星云把酒壶抱在怀里:「别等了。」
平鸢县主:「不行。」
陶星云:「姑奶奶,你这是何苦哉?」
平鸢县主:「我乐意。」
陶星云:「……」
两人刚说完话,就见一道身影从屋里走了出来。
裴相和把人轻薄够了,这会儿心情不错。
他早发现对面屋顶的不对劲了,便在离开时从路上捡了两颗石子,觉得称手后,目光一厉,往平鸢县主跟陶星云所在的屋顶一扔!
平鸢县主跟陶星云始料不及,被砸中后,先后嗷呜出声。
而后又赶紧捂住嘴。
两人对视一眼,往裴相和的方向望去。
裴相和却没回头,只带人离开。
平鸢县主:「我们这是被发现了吧?」
陶星云:「废话!」
平鸢县主:「那裴相和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陶星云:「找不找麻烦的不重要,还是赶紧回屋洗洗睡吧。」
平鸢县主:「有理。」
-
裴相和刚一走近寮房,便察觉到屋里有人影走动。
裴缺:「是妱妃身边的半春。」
裴得:「还带了两箱珠宝。」
半春是一个时辰前过来的。
她特意梳洗打扮过,桃红色的裙衫衬得她气色极好,眉目间的妩媚更是突出。
听到屋外的动静以后,半春心里生出紧张,她从袖子里面翻出一面铜镜,对着镜子整理一番后,款步迎了出去,冲着裴相和盈盈一拜:「奴婢半春见过掌印。」
半春说话时,嗓音拿捏的又柔又细。
裴缺裴得一听,就明白妱妃的意思了。
这是要用美人计拉拢干爹啊。
类似的场面,裴相和遇到过不少回。
本以为宫里的人心底都该有数,不会在这方面犯他的忌讳,没曾想总有那么些不长记性的。
第460章 自己走,还是帮你走
半春行完礼,等着裴相和做出反应。
她眉眼含媚。
今晚的来意再是明显不过。
裴相和站得有些远,看见半春,又见她在屋里待过,对于住过几日的寮房顿生膈应,他对裴得道:「去让人重新整理一间寮房出来。」
裴得:「是。」
半春一愣,面露难堪之色。
虽然听说过裴相和对自荐枕席之人的态度有多绝情,但是真的成为被嫌弃的那个人时,半春心底多少是觉得屈辱的。
她双目含泪,还想要拿妱妃说事,结果裴缺闪身挡在裴相和身前,笑道:「半春姑娘,干爹的规矩你该有所耳闻,所以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帮你走?」
半春见事败,没再多言,只红着眼,低头走开。
裴相和没看她,只目光沉寂得立在屋檐下。
长指把玩着手里的瓷瓶。
-
上过药后,姜娩大腿根的红痕消退不少。
也不影响她走路。
纵然如此,她还是不想出去,免得被裴相和见到又要抓着她去学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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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完最后一遍经书,姜娩正准备把这几日抄写的经书叠放在一起交给悟简师太,平鸢县主便提着一篮子枇杷过来。
她将篮子递给金钏,让她们去把枇杷洗了。
金钏接过,让红凝红壶去。
不一会儿,她们便将平鸢县主带来的枇杷洗净后用瓷盘装起来。
姜娩想到马上就要启程回宫,对平鸢县主道:「这段时日多谢县主的照顾。」
平鸢县主正在剥枇杷,闻言,很快意识到这趟祈福之行马上结束,想到她就要跟姜娩分别,不免生出几分惆怅的情绪来:「娘娘客气。」
姜娩也在剥枇杷。
平鸢县主吐掉嘴里的籽儿,想起一事,道:「娘娘,您听说逆党在山下出没一事了吗?」
姜娩摇头。
她知晓有逆党,但不知道逆党如此嚣张,竟然在山下出没。
想来裴相和这段时日神出鬼没的,定然跟剷除逆党一事脱不了关系。
平鸢县主喜欢凑热闹,又老爱往山下跑,因此见过裴相和在山下安排人手,还见过裴相和的人跟那些黑衣人交锋的画面。
她观那些黑衣人的身手非凡,不好对付,单靠此次出行的侍卫应对起来怕是有些棘手。
不过裴相和本事通天,有他在,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甚至平鸢县主还坏心眼的想着,最好逆党得逞,把周弼当场斩杀。
可另一方面,想到跟随周弼而来的那么多人,又觉得他们无辜。
尤其这里面还有姜娩。
她拧眉道:「娘娘,我总觉得这回的情况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兇险的。总之,你手无缚鸡之力,要是发现情况不对,就赶紧跑,别管他人死活。」
姜娩见她神情凝重,心情蓦地一沉。
她剥枇杷的动作,一顿。
裴相和教她骑马,是不是因为他担心到时被逆党围困脱不开身,或者是危难之际没有谁能保护她?
晚间的时候,姜娩带着经书去见了悟简师太,经过周弼的寮房周围时,听到里面传出男女欢快的笑声。
她不做停留,加快脚步离开。
第461章 捏住了她的一片衣袖
夜间,姜娩被噩梦惊醒。
外间,一片静谧,偶有未散去的丝竹之音夹着晚风送来。
屋里亮着一盏灯。
金钏进来,她用剪刀将黑色的灯芯剪掉一截,见姜娩醒来坐在床榻上蹙着眉头,额间还有细汗流淌时,她搁下剪刀过去,掏出手绢为姜娩擦拭额头的细汗,温声开口:「娘娘做噩梦了?」
姜娩还沉浸在梦境的可怕里,乍然间听到金钏的声音,尚有些懵。
对上金钏关切的眼眸,姜娩浅浅一笑。
同时又有些安心。
原来都是梦啊。
就是这梦实在骇人。
想到梦境里被围困的裴相和,他满身是血,孑然而立的画面,姜娩的心脏又酸又胀。
她最近老是梦见他。
还都是不好的。
一定是灵台郎那日在后山的话影响了她。
还有平鸢县主白日所说的逆党出没一事。
金钏替她将汗擦拭完,借着灯盏的照明,她看见姜娩下颌处的红痕淡化不少:「娘娘,您毁容丹的药性在逐渐消失,这两日记得戴好面纱。」
姜娩算了算日子。
钱执光说过,一粒玉枝丸的毁容效果会维持一个月,期限一到,如果再不吃一粒新的续上,这些痕迹就会消失。
姜娩出宫时,把玉枝丸留在了坤宁宫。
经过金钏一说,姜娩点点头。
她与钱执光见面,再到玉枝丸的事情,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金钏四人是长期跟在她身边的。
她的举动,便是不用言明,金钏四人事后一想也能明白。
毁容一事,别人或许不清楚其中的蹊跷,金钏四人却是知晓的。
或许……裴相和也知晓。
最开始的时候,姜娩觉得裴相和不至于手眼通天到如此地步,不可能连她在太傅府见了什么人都清楚,可想到在玉和斋的相处,以及他遇事沉着又对一切变故运筹帷幄的态度,她渐渐觉得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了。
京都所有人,所有家族,可能都逃不过裴相和的眼睛。
想完,姜娩困意再次来袭。
他那么厉害,定能次次逢凶化吉,化险为夷,她也用不着在这里为他杞人忧天。
金钏扶着姜娩重新躺下。
等姜娩闭眼后,金钏才放轻动作出去。
-
晨光洒落在片片青瓦之上。
姜娩醒来时,金钏四人已经将启程的行李整理装车。
银珀在屋外叉着腰,指挥侍卫把一箱箱东西抬出去。
红壶站在旁侧,一脸的好学。
红凝伺候姜娩梳妆,听得外面的响动,以及银珀那副狐假虎威的架势时,噗嗤一笑,她一边帮着正在为姜娩梳头的金钏打下手,一边道:「娘娘,金钏姐姐,你们瞧,银珀近来是不是愈发神气了?」
姜娩透过铜镜往外看,正好在铜镜里面捕捉到银珀神气到不行的模样,红唇微勾。
金钏同样笑开。
她们收拾好出去,刚出寮房没多久,就见裴相和早已带人候着。
姜娩看见他,目光稍顿,而后维持着面上的端庄柔和,不动声色地想要从他身旁走开。
裴相和却抬指,在半空一绕,捏住了她的一片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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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页
第462章 图个吉利也好
姜娩走了两步,发现衣袖被抓住了。
她今日着明黄宫装,髮髻高挽,佩戴钗环,回首时,垂落而下的流苏相撞,发出铃铃脆响。
晨光洒落在她身上,宫装富丽,有一粒粒珠子点缀其间,隐隐生辉,像晚间月光洒落在湖面上折射出的点点星光,却又更耀眼,更华贵。
他的指,捏住她的衣袖一角。
这一幕,与曾在宫里相遇的一幕画影重叠。
姜娩目光一闪。
那次在宫里遇到,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裙衫勾住了他,合着搞半天,其实当时是他主动抓住她的。
裴相和不言,只用指尖在她的衣袖上一卷,接着,又在她盛着恍然的杏眼中很有分寸地撤了动作,侧身立在一边。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姜娩唇瓣微抿。
她压住心底的悸动,越过裴相和往前走。
灵元寺外,数千侍卫整装待发。
姜娩去佛堂见了悟简师太,又将祈福剩下的一应事宜完成。
她跪在蒲团之上,将连日抄好的经书抱在怀里,然后将其烧掉,再对着佛堂里的一座座佛像虔诚地叩拜。
悟简师太站在一旁。
木鱼声起。
诵经声不停。
裴相和站在佛堂外,隔空望去,盯着姜娩的背影片刻。
鼻尖萦绕着的,是佛堂里的禅香。
陪着姜娩一起跪着祈福的,还有妱妃,其次是妙良人,落嫔。
周弼昨晚闹到了凌晨,早上根本起不来。
因此等祈福仪式完成得差不多了,周弼才在张有德的搀扶下现身。
悟简师太看见他,想到皇家的人今日就要动身离去,只觉得这几日压在肩头的重量骤然消失,再一想这位帝王在灵元寺都做了些什么,眸光里又浮现出些许无奈。
这趟祈福之行,对周弼来说玩得格外尽兴,但对灵元寺众人来说,就跟渡劫没区别。
悟简师太敛目。
在见识过传闻中的君主有多残暴过后,悟简师太也放下劝谏等想法,变得默不作声。
周弼的视线穿过一道道人影,在一张张面容上扫过。
灵元寺的僧人也有长得不错的,但都已完成剃度。
若是碰了这样的弟子,在周弼看来是晦气的。
所以他只让张有德去山下找人,没对灵元寺的人下手。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姜娩的背影上。
在那么多的人里,他这位小皇后永远瞩目。
尤其是她周身平和沉静的气质,跟肃穆庄严的佛堂分外契合。
仿佛她脱离了俗世,得了神明眷顾,染了佛堂禅意。
周弼视线一定,心有所动。
转而一想到那张红痕遍布的脸,又什么兴趣都没了。
心情受到影响,周弼的眉目间便添了一丝煞气,他也不问还有哪些仪式需要完成,不耐烦道:「动身吧。」
张有德:「是。」
周弼一发话,所有人自是听命。
姜娩从蒲团之上起身。
她早间祈福时,向悟简师太要了两个明黄色的平安符。
尽管她并不是很信这些。
但既然来都来了,还辛辛苦苦地抄写了这么多遍经书,又代替皇上完成了祈福的所有仪式,那就顺便弄两张平安符在身上,沾一沾佛气。
总之,图个吉利也好。
第463章 平安符
悟简师太领着灵元寺众人在寺门口相送。
平鸢县主跟大将军夫人也在人群里。
到底是大将军府的人,周弼还是说了几句场面话,大将军夫人只淡淡笑着,一派疏离,便是面对当今圣上,清楚这是个怎样的人,依旧不惧。
大将军府的人多是行伍出身,将军夫人年轻时还曾陪着其夫征战沙场,看过的死人不计其数,也见过不少敌军的首领,自然在面对周弼的时候不会有半分怯场。
姜娩看得惊嘆。
对将军夫人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她心想,自己若是有将军夫人这般遇事处变不惊的态度便好了。
与来时一样,周弼的车驾行在前头,妙良人跟落嫔作陪。
而原本该是惋贵妃乘坐的轿子,此时里面坐着的却是妱妃。
姜娩乘坐的轿子行在中间。
她的脸上仍旧戴着面纱。
如金钏所言,她下颌处的红痕在减退,这两日那片肌肤上只有淡淡的痕迹了。
如果没有面纱作为遮挡,必然会在众人面前暴露她容貌渐渐恢復一事。
可能到时,还会有人对她毁容一事生出怀疑。
姜娩从衣袖里将藏着的两个平安符拿在手里。
轿子平稳。
她一边在想下回若再有出宫的机会一定要随身携带一粒玉枝丸,以备不时之需,一边盯着平安符失神。
一个是给祖父求的。
一个是给裴相和的。
将其中一个收好以后,姜娩将另一个握在手里。
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推开小轩,望向行进的队伍,裴相和正在前面的车驾同周弼说话。
他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嘴角也没什么笑意。
倒是周弼还在介怀大将军夫人态度冷淡一事,他同裴相和说了会儿,暗示的意思十分明显,就是想动大将军府的意思。
然而裴相和目前还没这个打算,便也只是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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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眉宇间,压抑着一丝对周弼的不耐烦。
周弼没达到目的,想到将军夫人的神态跟裴相和相似,甚至裴相和的态度更冷时,心底有气。
张有德看出这点,笑道:「皇上,您大人有大量,何必跟一介见识浅薄的妇人置气?」
周弼将帘子放下,坐回里面,伸臂揽过妙良人,又让落嫔餵他水果。
裴相和感受到了后方的注视,他放慢马儿行进的速度,待捕捉到姜娩的视线以后,噙着笑意停在原地。
片刻后,他的马儿跟姜娩的轿子并行。
姜娩把平安符握在掌心,借着要给裴相和吃食的由头,将平安符递了过去。
裴相和接过,看到掌心的平安符时,眸光微闪。
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愿意给他求平安符。
姜娩没看到他眼底思索而自嘲的情绪,她清咳一声,道:「你别误会,也别多想,本宫不是特意为你求的,本宫只是想要给祖父求平安符,多出来的这个,是悟简师太送的。」
裴相和失笑:「嗯。」
姜娩脸颊发热。
忽然,山林之中传来异动,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裴相和将平安符藏在怀中,眼里的柔和褪去,随之蒙上的,是森然杀意!
一支支冷箭,『咻』地从丛林里射出!
第464章 截杀(一)
行进的队伍中,哀嚎声起!
姜娩本打算关上小轩闭眼休息一会儿,根本没想到他们回程的途中会遇到截杀。
她瞪圆眼睛,看着一个个侍卫被冷箭射中倒下。
一股股寒意,自后背升起!
她的唇瓣由于惊讶微张。
一支冷箭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快速地朝她袭来!
裴相和就骑马立在她的轿子旁,感受到冷箭射来的方向后,目光一寒,抬手接住——
姜娩不敢再看,害怕地闭上了眼!
她等了一会儿,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后,又大着胆子睁眼,就见面前多出一只手臂,那支朝她射来的冷箭此刻正被裴相和抓在手中。
锋利的箭端,刺破他的掌心。
有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
滴在地上。
她的脸颊也有湿热之感。
他接住冷箭时,有几滴鲜血迸出,有一部分洒在姜娩的面容上。
轻薄的面纱之上,也多出几点斑驳的血迹。
姜娩的视线顺着他正在流血的手往上,对上他深邃不惊的双眼。
灵元寺地处深山,周围丛林环绕,入眼皆是绿茫茫一片,这样的环境和地理优势,也便于逆党隐藏。
一支支冷箭,密密麻麻地穿过林中的树叶,破空而来!
已有部分侍卫倒下。
姜娩见他还握着箭矢,伸出手去,将他手里的箭夺走,她还来不及说话,前方,张有德尖利的嗓音划破山谷:「护驾!护驾!」
后面的轿子停下,妱妃躲在里面,不敢出去。
这次的箭,领端带着火光,往车驾轿子射去!
侍卫在裴相和的挥手示意下将车驾轿子护住,金钏四人也分别挡在两侧轿子前,即便如此,轿子上还是插了很多箭。
火光一闪,轿子轰然烧了起来。
一股热气,混着烟雾而起,熏得姜娩眼睛落泪。
裴相和坐在马上,对她道:「娘娘,出来。」
姜娩仓惶应声:「好。」
等她从轿子里走出来,裴相和拽着她快速闪到一边。
一支支冷箭从两人的身边擦过!
她看见裴相和的袖袍被划破,还看见她乘坐过的轿子火光沖天。
周弼从车驾逃出来。
张有德搀扶着他。
妱妃也从后面的轿子钻出来,带着半脂半春,快步跑到周弼身边。
妙良人落嫔随后。
一群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从林间出来,手里的刀在日光下泛着寒光。
为首的头领举刀喊道:「杀了狗皇帝!杀了裴阉狗!」
其他人应和:「杀了狗皇帝!杀了裴阉狗!」
话刚落地,又是一群人自丛林深处涌出。
妱妃吓得六神无主,抓住周弼的胳膊。
这种情况下,跟在周弼身边才是最保险的。
他是皇上,是所有人拼死保护的对象。
妱妃抓紧他,生怕被周弼踢开:「皇上,臣妾害怕,臣妾怀了您的孩子,您可要护好臣妾!」
落嫔吓得抓住妙良人的手。
妙良人倒没把她的手甩开,只是在人影里寻找姜娩的身影。
小皇后呢?
她站在周弼身边,道:「皇上,娘娘,快让人保护娘娘!」
周弼这会儿怕得要死,哪会管姜娩死活。
他一把推开妙良人,扬声喊道:「裴掌印,保护朕,快来保护朕!」
第465章 截杀(二)
裴相和带着姜娩闪身躲到一边,听到了周弼的声音传来。
有裴缺裴得守在一旁,逆党暂时无法近身。
再说这么多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金钏四人急忙跑了过来。
裴相和望了一眼前面被包围起来的周弼。
一波又一波的逆党往周弼所在的方向攻击而去。
他眸光一深,带血的手掌轻捧住姜娩的面颊,沉声开口:「娘娘,逆党的目标是皇上跟我,你记住,一会儿不管是离我,还是离皇上都远一些。若是察觉情况不妙,你找到机会便骑马先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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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骑马的人多,逃跑时不缺马匹。
姜娩虽然才学过两个时辰的马,基本的步骤却是懂的。
眼见逆党一批接着一批涌来,个个不怕死地往前沖,姜娩心惊肉跳的同时,便知晓这会是一场恶战。
裴相和拔剑,对裴得道:「你带一队人留下保护娘娘。」
裴得领命:「是!」
裴缺带领着侍卫在前奋战。
一些跟着前来的宫人这会儿在面对截杀时毫无招架能力,大家六神无主,慌作一团,只知道往周弼的身边躲,想要寻求这位帝王的庇护,但这也给周弼增添了一层又一层的人肉防护,致使他们死得更快。
张有德抓过一个面嫩的小太监挡在身前。
此时,那小太监已身中数箭,歪着脑袋,没了气息。
张有德吓得双腿发软,冷汗直流。
周弼慌忙喊道:「裴掌印!裴掌印!」
危难之际,只有裴相和在他才觉得安心。
姜娩见他把自己安排好,准备迎战时,望着他的背影,唤道:「裴相和。」
他身影一顿。
她声音颤抖:「别死。」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迈步走开。
有裴相和在,所有侍卫也都找到了主心骨。
他站在前方,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
隔着那么多人,加之现场厮杀声震天,姜娩听不见裴相和说了什么。
她只看见在裴相和的指挥下,随行的几千侍卫迅速地分成几队,往不同的方向厮杀。
有两千侍卫则把皇室的人聚在一起。
姜娩望着裴相和混在人群里的背影,被裴得护送着往周弼那边而去。
她大概懂了他的安排。
他是准备带领一部分侍卫留下来拖延时间,再用一部分侍卫护送他们离开。
至于另外的人,应该是趁着厮杀时,瞅准时机,冲出重围,去附近驻扎的军队搬救兵。
周弼被两千侍卫护送着往另一个方向逃离。
姜娩带着金钏四人过去。
几队人马很快分开。
姜娩她们的队伍刚走出没多久,就被逆党察觉意图,提刀追来。
现场的人,逃的逃,死的死。
姜娩提起裙摆,脚踝间的铃铛叮铃作响,看着侍卫们一个个被杀,她慌乱过后,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拉着金钏四人去捡起地上掉落的武器。
红壶吓哭了:「娘娘……」
红凝也哭。
姜娩:「别怕。」
金钏跟银珀握紧手里的武器。
危难关头,她们不能一味地等着被侍卫保护。
这个道理,金钏跟银珀明白,所以哪怕她们再怎么害怕也清楚姜娩捡武器的目的。
第466章 截杀(三)
姜娩也捡了一把刀握在手里。
她睫毛轻颤,手指都在发抖。
听着红壶红凝抽噎不断的哭声,望着一地没了声息的死人,姜娩也怕。
走路时,她的双腿都在发软。
可眼下求生的本能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并且让她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强迫自己不得不冷静。
情况越乱,越危急,越不能慌。
姜娩的眸光清澈而坚毅,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对哭得双眼红肿的红凝跟红壶道:「杀人不对,但自保无罪。危难关头,我们要学着拿起武器,学着不拖累他人,还要学着自保。」
红凝红壶一听,也在姜娩的气场下止住哭声。
谁能想到,那个最喜欢偷懒最胆小的皇后娘娘竟然会成为她们的主心骨。
逃在前方的,是周弼妱妃等人。
姜娩一行人则在靠后的位置。
随行的官员都是文官,大多文弱,可也是从小学过骑射的,面对逆党的攻击时,他们还不至于不堪一击。
陶星云捡起刀,与陶星衡并肩而立,他骑射奇差,但他兄长却是文武双全的人物,只是自愿选择从文,所以遇到危险的时候,陶星云清楚地知道该往哪里躲。
看着陶星衡神色不改地手起刀落,一连斩杀几人,史大人吓得官帽都歪了。
姜娩提着裙摆往前跑,逆党从四面八方涌来,眼看有刀向她砍来,金钏银珀正要上前为她挡这一击时,混杂着杀意跟血腥气的空气里,一支箭矢『咻』地破空而来!
逆党被一箭穿胸,在姜娩身后倒下。
对方的血迸溅而出。
溅到了她的宫裙。
不远处的丛林里,一抹身影借着一排排叫不出名字的树木作为天然的隐藏,她手中持弓,高高竖起的马尾在半空中盪起飒爽利落的弧度。
平鸢县主不大放心,一路尾随而来,准备等亲眼看着姜娩一行人出了灵元寺的地界再回,不曾想竟然会遇到逆党截杀。
于是,她趁乱捡起逆党的弓箭背在身上。
在双方人马杀得眼红时,平鸢县主则默默蹲下,暗中收集了不少箭矢。
她在一排树木间,拉开弓,瞄准方向,一支箭矢对准即将攻击陶星云的逆党,扬声对还在震惊被救的姜娩道:「娘娘,我来送你一程。」
话落,箭矢破空而去!
陶星云面前的逆党应声倒下!
姜娩隔着道道人影,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见是平鸢县主,她心里一喜,但是再一看周遭没了裴相和的身影,一颗心又悬着。
裴得带着一队侍卫,挥刀护着姜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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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看了眼平鸢县主,感激她的出手相救,但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
她见裴得一路替她除掉危机,来不及说什么,转身跟上前方的周弼。
平鸢县主身形灵巧,且她在灵元寺待了几百个日夜,不说熟悉灵元寺周围的每一片山林,但这片山林却是下山去镇上的必经之路。
还是她走过了多回的。
因而,逆党们纵然发现有人在暗中帮助皇家的人,也因平鸢县主熟悉地势,善于躲藏,无法抓到她。
第467章 截杀(四)
陶星云望着倒在面前的逆党,举目去看在丛林里身影时隐时现的平鸢县主。
陶星衡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见他盯着平鸢县主消失的方向看,道:「不要分心。」
陶星云回神。
史大人抱住陶星衡的一只胳膊,他的行为导致陶星衡应对逆党的时候无暇分身,陶星云见状,赶紧把史大人抓过去,替他兄长解决这个累赘:「史大人,别给我兄长增加负担。」
史大人扶了扶歪斜的官帽,闻言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都是懵的,他也没听清陶星云到底说了什么,只忙不迭道:「好好好。」
陶星云:「……」
-
逆党人数众多,一时斩杀不尽。
姜娩随着周弼的队伍逃跑。
可当他们逃到一半时,又被一群群躲在暗处的逆党袭击。
周弼吓得失态,全无天子的威仪可言。
张有德惊唿连连。
妱妃紧跟左右。
妙良人注意到姜娩走在末端,还有裴得在一路保护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眼见这情况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妙良人唯一遗憾的就是在后宫里混吃等死的日子没过够。
下一刻,妙良人往姜娩身边去。
落嫔拽住她:「喂,你做什么?」
妙良人一路被她拽着,挣脱不开,索性把人拽着往姜娩的方向去:「去找小菩萨。」
落嫔:「小菩萨?」
妙良人:「皇后娘娘。」
落嫔:「……」
两人很快到了姜娩身边。
妙良人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横在身前,此时周围还有不少侍卫护着皇家的人,但她见着机会就反击,时不时地冲上前去给逆党砍上一刀。
鲜血洒落。
落嫔腿软极了,跟着妙良人遭了罪,溅了满身的血。
姜娩虽握刀,却没有伤人,只是拿着自保,见妙良人维护自己,她道:「妙良人,不用管我,保护好你自己即可。」
妙良人以前觉得自己出身低贱,是她倒霉,也是她自卑的地方,但是此刻见皇家的人面对截杀不堪一击,自己还懂得趁势反击时,忽然就感激起了自己的出身。
正因位卑,正因低贱,她才学了一身察言观色,懂得反击的本事。
妙良人嫌弃地看了眼落嫔,骂道:「废物!」
落嫔甘愿被骂:「是是是,我废物。」
妙良人想甩开她,但落嫔死活把她拽着,弄得妙良人十分头疼,对上姜娩感激的眼神,她笑开:「娘娘,我不单单是在保护你,也是在保护我自己。」
保护那个不能成为的自己。
姜娩的身上,有妙良人嚮往并想成为的一部分。
除了想要报恩,妙良人也是想要维护自己嚮往的那一部分。
妙良人一直很羡慕世家贵女,若是可以在投胎时选择自己的父母,她也希望能出身在名门之家,也希望活成姜娩任何时候都还能保持本心的模样。
事态紧急,姜娩没时间跟妙良人多说。
逆党还在从各处涌来。
情况不容乐观。
周弼开始暴躁,他手中持刀,对着逆党的尸体一通乱砍。
他本就是暴戾之人,面对鲜血,更是有一股骨子里的兴奋。
这股兴奋,时常让他会被这种快感所主宰。
第468章 截杀(五)
虐杀他人,是周弼的乐趣之一。
妱妃跟着他,衣裙上沾染到的都是鲜血。
对于周弼的暴戾,她心中有数,只是每每看到,仍会被反常且精神状若癫狂的周弼吓到。
见逆党的尸体被砍得血肉模煳,妱妃被这股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得反胃,她捂嘴侧身,一手撑着腹部呕吐起来。
张有德同样不适。
周弼动作麻木地砍人。
逆党的血,飞溅在明黄龙袍上。
他狰狞道:「都想杀朕,但朕得天庇佑,就是不死!你们这群贱民,妄想以卑贱之身截杀朕,夺朕的江山,该死……该死!」
张有德望着越来越多的逆党自丛林深处涌出:「皇上……」
周弼停下挥刀的动作。
最初的害怕和张皇过后,这会儿的周弼已全然陷入虐杀他人的快感之中。
被张有德出声打断时,他神情不悦:「什么事?」
张有德指了指前方的逆党:「皇上,人越来越多了……」
周弼见状,再次慌了。
妱妃也怕极了,她想起裴相和安排了一队人马杀出重围去搬救兵,道:「裴掌印不是安排人去求救了吗?相信我们只要再撑一撑,就会有救兵赶到!」
裴相和的安排她还是信的。
那可是次次都能逢凶化吉的人。
只是眼下逆党众多,再不想办法应对,怕是真要葬身于此。
姜娩带着人过来,她一直在寻找裴相和的身影,一直没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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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几日所做的噩梦,以及梦境里裴相和浑身是血的模样,姜娩便担忧起来。
他到底被追杀到哪里去了?
为何她看不见他?
他会死吗?
眼见周弼等人慌乱得忘了反应,侍卫们缺了主心骨在,一个个六神无主,姜娩再一想先前留下拖延时间的裴相和。
此时他们已经走了一段距离,但如果这时折返回去,或许她还能找到他。
想罢,姜娩将视线落在周弼的龙袍上,又看了眼裴得,发现两人身形相近。
周弼该死。
但眼下不能死。
大晟王朝本就岌岌可危,各处造反者不计其数,还有待在封地的其他王爷,以及一些野心勃勃的朝臣。
这些人,他们心怀叵测,他们都巴望着周弼死,之后再去瓜分大晟王朝的疆土。
先不说外患,就单说内患便极难平息。
若周弼一死,天下大乱,朝廷必然会四分五裂,各地虎视眈眈的逆党也会抓住这个机会往京都攻来。
到时候,群雄争鹿,受苦的,依旧是天下数万万的百姓。
且京都城里,还有祖父在。
姜娩目光微闪,心生一计:「皇上,情势紧迫,请您听我一言。」
周弼丢掉手里的刀,不认为她能有何办法解困:「皇后?」
姜娩咽了咽口水。
她满身狼狈,发间的钗在逃跑时掉落部分,还剩一部分插在发间。
姜娩觉得碍事,便将挡眼或者打脸的朱钗摘下,放进袖袋之中:「皇上,您把龙袍脱下来,换上逆党或者侍卫的服饰,带着妱妃一行人逃跑。至于臣妾则跟假的皇上留下来,往另一方向逃去,此举既能搅乱逆党的判断,又能为您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第469章 截杀(六)
周弼闻言,不住点头,他一边将龙袍脱下,一边道:「好,此次朕若能脱身,裴掌印跟皇后当记首功。待朕脱险回宫,不但会下令厚葬牺牲的侍卫,以金银抚恤他们的家人,还会嘉奖姜家上下!」
姜娩压住心底的害怕,没回应周弼的许诺,只是见他把龙袍脱下后,将其接过,一把递给裴得:「你与皇上身型接近。」
裴得接了龙袍,一言不发地穿上。
妙良人自请留下:「娘娘,臣妾留下陪您!」
金钏四人也道:「奴婢也留下来!」
姜娩却没多说,她看到了被逆党围住的一群官员,里面有陶星云跟陶星衡的身形。
见妙良人等如此,她除了感动,只红着眼眶,沉声让侍卫上前把她们带走:「你们走!」
她们在危难关头护她,愿意留下陪她,这份情,她铭记于心。
但正因如此,姜娩更不能承受她们的情意。
妙良人:「娘娘——」
金钏四人:「娘娘——」
姜娩强撑着身体站立,鼻尖嗅到的鲜血味,令她作呕,也令她疲惫的神智更加清晰。
有逆党靠近。
裴得举刀斩杀。
飞溅过来的血,令她眯起眼眸。
待得视线清晰后,就见周弼已经在侍卫们的护送下跑出一段距离,而妙良人她们还停在原地。
姜娩果决道:「走!」
裴得听她指令,让侍卫们把她们推走。
姜娩这一通安排,虽然破绽可循,却能在短时间内模煳逆党的视线。
这些逆党有的是才加入的,有的还没有经过训练,所以拼杀时靠的是对朝廷和皇室的满腔愤恨,他们之中的很多人甚至都没有见过周弼的长相。
所以只要周弼乔装打扮一番,便能趁乱逃跑。
姜娩提刀站在原地,她看了一眼那些还未跑开的马匹,在裴得的掩护下矮身过去。
待到马匹前,她松了口气,扔掉手里握紧的刀。
想起裴相和教她骑马的步骤,姜娩不停地做着深唿吸,努力让自己不要被周遭的血腥吓得腿软,也不要被混淆理智。
接着,她目光清澈沉静,温柔婉约的眉眼间,添了坚毅之色。
姜娩一手牵住缰绳,抬脚踩在马镫上,利落地翻身上马。
裴得看得一怔。
眼前一花。
只见,那位娇软纤细的小皇后,在危难之际时,表现出了旁的女子没有的睿智与机敏,还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快的应对反应。
裴得也是第一次觉得小皇后如此的耀眼帅气。
姜娩数了一下随行的侍卫,发现裴得失神,出声:「裴得?」
裴得回神,他清楚自己的职责。
此刻的他,就是冒牌的皇上,需要协助娘娘,完成娘娘的计划。
他着龙袍,跟着翻身上马。
随着姜娩点头,他们带领近百侍卫往另一方向逃去!
逆党们看见明黄的龙袍,还有姜娩的一身明黄宫装,顿时认出那是当朝帝后才能穿的服饰,他们从厮杀中回神,不再跟朝廷的侍卫们跟官员纠缠,提刀往姜娩消失的方向追去。
「狗皇帝往那边逃了,快追!」
第470章 截杀(七)
「杀了狗皇帝!」
「杀了他!」
「……」
大批逆党往姜娩消失的方向追去。
这也给了余下的侍卫和官员们喘息的机会。
陶星衡一把将面前的逆党斩杀,他的官袍被血染红,与陶星云皆望了一眼骑马离去的姜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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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大人到了此时还不忘职责,口述着将此次经歷记录下来。
陶星衡:「……」
陶星云:「……」
史大人可真是敬业啊。
姜娩记得与裴相和分开的路线,骑马往回走。
裴得起初还在纳闷,直到看到姜娩带着侍卫所跑的路线以后,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意图。
他有些惊,又有些喜。
陪着姜娩来得侍卫大多是骑马的,他们的速度,可以将后面追来的逆党甩开很大一截。
姜娩再往回看时,已然看不清逆党们的身影。
她绷紧成弦的精神一松,缓了口气,再看了眼裴得身上所穿的龙袍:「脱下来。」
裴得不解:「娘娘,我们的目的难道不是要给皇上争取时间吗?」
姜娩骑在马上,大腿根被摩得生疼。
要不是为了活命,她定然不想要受这个罪。
眼下事情已然做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半途而废。
听完裴得的话,姜娩依旧不敢减速。
她勒紧缰绳,举目寻找裴相和的身影。
他带着侍卫哪怕是被围困,要躲,也不可能走太远。
姜娩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对裴得道:「时间已经争取到了。况且,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也都很珍贵,他不值得。」
哪怕他是一国之君。
若非碍于大局,姜娩才懒得费这脑子。
她甚至在想,要是早知灵元寺之行这么多事,她还不如待在坤宁宫睡觉。
就是每日去陪太后喝喝茶,听听戏,见识见识太后逗男宠都比来灵元寺这一趟好上数倍。
裴得先是一愣,随即便把龙袍脱掉。
待赶回原先被截杀的位置,姜娩忍着大腿根的难受,认出裴相和的马儿还在山林间没走。
她翻身下马,避开一具具尸体,走到马儿身前。
姜娩拉住马儿的缰绳。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她的髮髻早乱了。
此刻的她,形容凌乱,失了端仪,精緻富丽的宫裙被刀或是途径的树木划了一道道口子。
裙身上沾的,是逆党和侍卫们死前飞溅到的血。
裴得停下,望了一眼带来的近百侍卫,想到裴相和让他保护姜娩的命令,此刻的他,把姜娩当做裴相和一样敬重:「娘娘,眼下该怎么办?」
「十里远的地方就有驻军,再过不久,他们得到皇上被截杀的消息就会赶来,危机便能解除。」姜娩边说,边靠着马儿喘息。
她知道这些,还得感谢裴相和。
是他让她在玉和斋批阅奏本,她才能从奏本里看到许多关于大晟王朝的形势和布局。
不然,姜娩也无法在危难时刻做出如此快的反应,更无法猜到裴相和一开始的安排。
与逆党厮杀时,裴缺一直没有现身,是因为裴相和知道裴缺机灵,遇事懂得钻空子,所以,他把搬救兵一事交给了裴缺。
第471章 截杀(八)
「我们虽然骑马,速度比逆党要快,但是也会被追上。」待得身体恢復些力气,姜娩抓紧马儿的缰绳,再次上马。
她坐稳后,对裴得跟一众侍卫道:「现在我们分四个方向出发,分别去寻找裴掌印的身影。若不幸在途中遇到逆党,遭遇袭击,切记不要恋战,能抓住机会躲起来,就不要犹豫。」
「记住,找到人固然重要,但你们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裴得应声:「是。」
近百侍卫应声:「是。」
有了姜娩的指令,他们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去。
姜娩则骑着马儿,累得恨不得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什么也不管不顾地睡上一觉。
可在没找到裴相和之前,她不敢合眼。
逆党是冲着要周弼跟裴相和的命来的。
且裴相和带的人手不多,几乎一部分都在厮杀,剩下的一部分则全去护卫周弼的平安,单单凭藉裴相和带的人手,若遭遇围攻,怕是难以抵挡。
想罢,姜娩甩甩脑袋,迫使自己清醒一些。
待清楚裴相和生死一线的处境后,她心中慌乱,唯一的念头就是必须尽快找到他。
裴得记得裴相和的命令,带了二十名侍卫随行,保护姜娩。
-
山顶处。
四下都是深不见底的斜坡。
坡上树木林立,杂蔓丛生。
侍卫的尸体倒了一地。
裴相和浑身是伤地站在山顶之上,跟随他的侍卫尽数倒下,在他面前的,是数十名受过训练的逆党,比起截杀里面大部分的乌合之众,这些来追击他的才是身手极佳。
日光刺眼。
笼在他的身上。
他的衣袍染了血,艷丽的面庞,在日光的衬托下,好看的惊心动魄。
裴相和打量着这群逆党,微丰的唇瓣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的目光深邃而闲适,似乎此刻的他不是在面对生死关头,而是置身在某个静谧幽雅的地方煮茶。
他暗自琢磨他们跟国清寺的截杀是否有关。
逆党见他重伤,武器还在,不敢掉以轻心,只将裴相和围困其中。
一人从逆党们身后出来。
他的脸上戴着铁制的面具,在日光中泛起冷光。
他手里持弓,背上背的箭还剩下一支。
方才裴相和在交战时,这人一直就躲在暗处放冷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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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身上的多处伤口,都是拜他所赐。
这人身量极高,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他躲在暗处观看偷袭的行为之中,透着一丝玩弄的兴致,似乎是在心情不错地观赏着裴相和被围杀时的狼狈。
他的目光,让人深感不适。
裴相和不在意他的视线。
此人给他的感觉,莫名熟悉。
既然已被逼到如此境地,裴相和索性懒得再挣扎。
他握着软剑,默不作声地打量周围地势,又算了算距离斜坡的步程,缓步往最近的斜坡退去。
他问:「国清寺的截杀?」
那人拉开弓,将最后一支箭搭上,对准裴相和的胸膛,再找到心口的位置。
之前的好几支箭,都被裴相和躲过。
所以这一回,他不能给裴相和躲开的机会。
他直接认下:「是我。」
第472章 盖湼
裴相和眉梢微挑,持剑而立。
他身上多处受伤,血湿了衣袍,正顺着掌心往下淌,滴落在地。
裴相和像是没觉得多疼一样,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生死关头,他仍然冷静自若:「你戴面具,是因黥面之刑?」
那人拉弓的手一顿,似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裴相和猜到他戴面具的缘由,不过再一想裴相和本就是智多近妖的一人,便又笑了:「不错。」
裴相和扯了扯唇。
纵然对方说话时将声线压低,听起来跟往昔不同,可他还是从对方熟悉的神态和习惯性的小动作猜出对方的身份。
他笑:「盖(ge)湼。」
那人目光骤狠,随即,『嗤』地一声笑开:「不错,是我。」
裴相和认出盖湼,靠的是熟悉的感觉。
这世上,能给他这种感觉的人不多。
且盖湼曾跟他数次交锋。
当年,若非他横空出现,步步为营,逐渐取代了盖湼在周弋身边的地位,如今在大晟王朝唿风唤雨的,便是盖湼。
「周弋死后,盖家是我不得不除的对象。」
除开他跟盖湼的私仇,立场问题也註定他们为敌。
说起来,十年前的盖家,可谓是风光无限。
盖湼自小跟周弋长大,而周弋又是个没主见的,遇到事情只会找盖湼,让盖湼出主意。
盖家看中的,正是周弋的平庸无能。
一个没能力的君主坐在高位上,才会便于盖家操控。
且周弋当时的太子妃,是盖家的女儿,朝廷里也有不少盖家的人。
裴相和恰巧在那一年入的宫。
那时的老皇帝沉迷女色,已是昏庸,却没完全煳涂。
盖家势大,盖家的人嚣张到当庭跟老皇帝叫板,而周弋还对盖家的人深信不疑,助长盖家的风气,老皇帝自然是看不过眼的,一心想找机会打压盖家。
裴相和决定入宫,看中的就是这个时机。
之后的发展,也如他所料。
老皇帝需要培养信得过的人,也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挑拨周弋跟盖家的关系。
这也是为何老皇帝明知他图谋不轨,却还敢放任他留在周弋身边,还给他放权的缘故。
因为当时敢跟盖家作对的,又懂得看形式的,少之又少。
无疑,那时的他,是老皇帝用来对付盖家的最佳人选。
盖湼一心想除掉裴相和。
当年周弋登帝,盖家却被处处打压,之后更是被裴相和以各种理由发落,致使盖湼与族人被下旨流放。
盖湼不服,怎么都不愿意承认会败在裴相和的手里。
于是,他趁看守的人不备,伺机逃了。
盖湼将箭矢对准裴相和的手臂,然后是裴相和的膝盖,熟人见面,难免会多说几句:「我记得,你握剑的手,还有你这条腿,都被我打断过。」
裴相和也不恼,只笑得风华绝代,讥诮道:「是啊,你说说你,用了那么多方法,怎么就弄不死我呢?」
他慢悠悠地续道:「由此可见,你是多没用啊。」
盖湼眼神一变,气得拉弓的手都在抖:「裴相和!」
随着他的怒吼,隐藏在丛林里的侍卫们在裴得的指令下放箭——
第473章 他很重要
弓箭是姜娩一行人在赶来的途中所捡。
她赶回去的时候,刚骑着马儿没走出多远,隐藏在暗处还未离去的平鸢县主见她逃而復返,还命侍卫们去寻找裴相和的下落时,担心姜娩前去会有危险,便现身拦住姜娩。
平鸢县主挡在前方。
她倒是知晓裴相和的大概方位。
可她没打算救裴相和。
她觉得裴相和那样的人,不会轻易死。
再者,她精于骑射,有一身不错的功夫,但追杀裴相和的那群逆党一看就是不弱杀手级别的身手。
她学得是强身健体的功夫,仅凭她一己之力,去了也不过是白送性命。
姜娩看到她,见她浑身没一点伤痕,喜道:「县主!」
裴得等人停下。
平鸢县主脸颊有碎发贴着,她吹了口气,把挡视线的碎发吹开,上前抓住马儿的缰绳,问:「娘娘,你是要去找裴掌印吗?」
姜娩点头:「是。」
平鸢县主劝道:「别去。」
她怕裴相和。
也佩服裴相和的谋略本事。
甚至还带有一点崇拜的心理。
但这不代表她就会偏袒裴相和,认为裴相和不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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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恶买单。
在平鸢县主看来,周弼该死,助纣为虐的裴相和照样该死。
姜娩能感受到平鸢县主的好意,也能感受到平鸢县主对裴相和的生死并不在意,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悽然之感。
然而平鸢县主的好言相劝,并不能改变姜娩的决定。
她要找到裴相和。
不然她做这么多,就是白费功夫。
姜娩望着平鸢县主落在缰绳处的手,弯了弯身子,将平鸢县主的手拿开:「县主,我知道裴相和很坏,他在世人眼里一点都不好,但他处处帮我,护我。对我而言,他很重要。」
她不去维护裴相和在平鸢县主心里的印象,也不会不分是非的选择站在裴相和这边。
她说话做事,只会站在自己的立场。
平鸢县主见她心意已决,也是头一回见识到娇软温顺的小皇后竟然也有这样果决坚毅的一面。
见自己的手被拿开,她也不气,只问:「娘娘,一定要去救他吗?」
姜娩语气果断:「要去。」
平鸢县主争不过她,先一步妥协:「那我们得先捡点有用的东西。」
经她一说,姜娩也反应过来。
是啊。
是她思虑不够周全。
经过恶战,侍卫们大多疲惫,身上的武器都用的差不多了。
于是,她翻身下马,跟裴得等人一起寻找遗落的弓箭。
平鸢县主蹲下跟姜娩一起捡。
待捡了一堆箭矢后,平鸢县主盯着姜娩的侧颜发呆。
察觉到她的注视,姜娩抬眸:「县主?」
平鸢县主一笑:「娘娘,你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关键时刻,不但不用担心小皇后会掉链子,还会被小皇后的机敏跟睿智所惊到。
姜娩无奈地垂了垂肩。
她这也是没办法。
都是为了活。
捡好弓箭,姜娩他们再次强打精神出发。
当盖湼还在跟裴相和对峙的时候,一支支冷箭在裴得的指令下齐齐发出,破空而去,射向一众逆党。
第474章 是娘娘啊
姜娩与十名侍卫躲在林里。
裴得则跟剩下的人负责埋伏。
平鸢县主拉弓,瞄准后,对着盖湼身边的一名逆党射去!
他们的出现,打乱了盖湼的布局。
看到逆党一个个倒在面前时,裴相和的眼里略过一丝诧异。
谁会救他呢?
他稍一思索,脑海里便浮现姜娩的脸来。
盖湼带来的人不少,眼见箭矢从丛林射来,他闪身躲过一支袭来的冷箭。
面具下的双眼,戾气涌动。
盖湼望向冷箭射来的方向,就见那片丛林有明显的异动。
然而他的视野有限,丛林深处实在太便于人躲藏。
纵使他知道大概方位,也无法猜测出对方的人数。
盖湼想到此行的目的,见带来的人开始慌了,道:「杀了裴狗!」
他说完,便有一排人提刀往裴相和而去。
盖湼捡起地上的一支冷箭,认出那是他们先前的装备,再看射箭的数量不多,很快猜出来隐藏在丛林处的人数并不多。
而他这边,在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
他将手里的箭矢从中折断,看着裴相和没有做出反抗的动作,斜勾起嘴角:「裴相和,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裴相和看着持刀过来的人,将软剑重新缠于腰间,再将戴在腕间的袖箭对准中间几人,又望了一眼身后的斜坡,并不觉得会葬身于此:「不要得意太早,我没那么容易死。」
话音刚落,他按下袖箭的机括,只听咔哒一声,三根袖箭齐发——
三名逆党倒地!
同一时刻,不远处响起马蹄声。
姜娩带领十名侍卫骑马前去支援。
裴得与平鸢县主则带领其余侍卫埋伏丛林。
捡来的弓箭只能支撑一时,他们暗中为骑马而去的姜娩一行人开道。
但弓箭数量有限,很快就没了。
从人数上看,他们占不到优势,但可以勉力一搏。
姜娩的马儿被侍卫们围在中间保护起来。
盖湼抬目看去,见其中有一道明黄宫裙的身影时微愣。
能着这个颜色,还能让侍卫听命的,想来只有那位姜太傅的孙女了。
盖湼是不可能放过裴相和的,他等了这么多年,精心谋划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找到这次可以将裴相和杀死的机会,因而他不下令撤退,只带人留在原地厮杀起来。
他只是没想到,裴相和这样人人喊打的恶人,竟然还有人愿意在生死关头救他。
姜娩速度慢了一些。
随行的侍卫下马与逆党缠斗。
躲在丛林中的裴得带人沖了出去。
平鸢县主见状,想着既然都走到这里了,索性就继续走下去算了,再说小皇后还在呢,她总不可能不管小皇后的死活,遂加入战局。
趁着混战,姜娩骑马向裴相和而去。
裴相和抬眼。
日光刺眼。
他有瞬间恍惚。
他看见日光在姜娩的身后,她的脸被面纱遮着,上半张脸被光线照得模煳,柔和的眉眼一如往昔。
她乱了妆发,乱了形容,瞧着狼狈极了,可她眼里的光,比她身后的日光还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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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笑了。
他笑得胸腔震痛,笑得双肩微颤,笑得眸子里溢出温柔。
是娘娘啊。
第475章 他的娘娘来找他了
看着姜娩骑马的身影逐渐逼近,裴相和笑得格外愉悦,他垂在身侧的五指微动。
真好。
是他的娘娘来找他了。
如果说国清寺那回,娘娘决定半途折回,还说服柳文显带人前去相助,是因为娘娘天生的机敏,是因为娘娘明知她跟柳文显逃不出京都,是为姜家为柳家两大家族考虑。
那么此次呢?
她明明可以走的。
裴得是他的人,只要是他命令裴得保护姜娩平安离开,裴得舍了性命都会去做。
可她还是回来了。
所以,娘娘对他,到底是有些心动的吧。
这一刻,不管姜娩折返回来的目的是出于她的善良,还是出于她对他有可能心动这一决定,裴相和都很高兴。
那种没有被她抛弃的感觉,实在太好。
耳边的厮杀声不断。
盖湼通过现在的形势已经判断出这些人的实力,也知道他们总共就这么点人,无法与他的人相抗,他道:「裴相和,你不会一直好运的,就算她来救你,等着你跟她的,依旧是死路一条!」
裴相和没理会盖湼的话,只盯着她愈发清晰的眉眼。
不会。
不会是死路一条。
她不来,他会为了自己在绝境里寻找出一线生机。
她来了,他更会为她,也为自己寻找出一线生机。
马蹄声停了。
姜娩再傻也看得出来他们势弱,不是逆党的对手,所以她也没有非要跟对方背水一战的想法。
她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扰乱局势,找机会带走裴相和,不是带领这些人来送死的。
那么多条性命,不能因她的决定而死。
姜娩先是经歷逃亡,再是经歷厮杀,再到找到裴相和,这期间她的体力已经透支,见他虽然浑身是伤可还站在那里时,她只觉得这些坚持总算没有白费。
她骑在马背之上,一手勒紧缰绳,倾身往前,对着裴相和伸出一只手。
日光下,那只手染了血,却比平日还要好看的让人心动。
她唿吸微喘:「裴相和,我们坚持不了多久,要尽快离开。」
平鸢县主身手好,与逆党纠缠起来目前游刃有余。
裴得一路厮杀,体力跟不上,在这时受了伤。
其他侍卫也好不了多少。
姜娩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裴相和望着她伸来的手。
她第一回骑马,可能还是在春社日当晚被他从唐园带出去赴宴之时。
眼前的画面,跟那晚重叠。
只是这回坐在马背上伸手的人,从曾经的他,变成了她。
裴相和抬臂,搭上她的手。
她没什么力气,得靠裴相和借着她胳膊的力道纵身上马,可姜娩又担心自己力量太弱,很可能不但拉不上来他,反而会被他的力道拽下去,所以便用另一只手抱紧了马脖子。
姜娩催道:「裴相和,快上马!」
裴相和看出她的意图,笑着上马,并从她的手里接过缰绳。
而就在感受到他的身体贴上来的那一刻,姜娩立即指了指一旁的马匹,对平鸢县主他们道:「分开走!」
她一出声,平鸢县主他们再不恋战,果断推开面前挡路的逆党,瞅准时机,上马离开。
第476章 在逃命呢
现场有马匹,加上姜娩下令让他们分开走,其他人听令后,立即往林深处逃窜而去。
裴相和也带着姜娩骑马隐入丛林深处。
盖湼看了眼分成几波逃走并迅速消失的人,面具下的双眼划过一点扭曲的笑意,抬手指着裴相和跟姜娩消失的方向,指挥逆党道:「追!」
余下的人全部集中精力去追姜娩跟裴相和消失的方向。
盖湼站在原地。
他有些气。
有些怒。
又觉得这样的变故在情理之中。
毕竟,那是裴相和。
他那样的人,不会轻易死的。
不过盖湼也看出来,裴相和的体力到了极限。
至于那位蒙着面纱的小皇后,自小娇养在闺阁之中,一路骑马便耗尽了她的体力,想来也没多大本事再抵抗他们的攻击。
盖湼的眸色淡下来,望了一眼四周。
既然裴相和想玩,那么,他就耐着性子陪他再玩一会儿。
-
姜娩这会儿已然虚脱。
她靠在裴相和的怀里喘息。
裴相和倒是不着急带着她逃跑。
他看过这周围的地势,也不害怕被逆党追上,只掌控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前行。
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以及她布满倦色的面容,他拉过她抓了那么久缰绳的手。
她的掌心,一片血迹。
那是被缰绳勒破了皮所渗出的血。
她那么娇气,竟然没有喊痛。
裴相和的眼底划过一丝心疼。
他坐在她的身后,一手勒紧缰绳,一手环住她的腰,柔声开口:「娘娘困的话,靠着我先睡一会儿。」
姜娩这会儿累得脑子都懒得动了。
能支撑到现在,姜娩自己都觉得神奇。
听到裴相和的话时,她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或是两人的身份差异了,直接放纵自己往后一靠,瘫软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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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细密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滴落。
日光温暖,洒落在两人的身上,也弄得姜娩更是疲惫。
暖洋洋的,舒服到让她想睡。
察觉到马儿的速度不快,姜娩边闭眼养神,边提醒他:「裴相和,在逃命呢。」
逃命还如此惬意,是不是太不尊重后面追得锲而不捨的逆党了?
姜娩是真的累狠了,不然,她肯定要催促裴相和疾驰。
她的目的是找到他,现今把人找到了,一直支撑着她的那股动力就没了,且靠在裴相和的怀里,虽然他的身上有不太舒服的鲜血味,可姜娩还是觉得很安全。
仿佛跟着他,就不用担心会死。
而事实是,眼下情况险峻,不容乐观。
裴相和闻言轻笑。
他当然知道在逃命。
但盖湼为了杀他布局如此之久,早在暗中盯着他的一切举动。
盖湼既然费那么大的心思在这里设埋伏,存的就是不让他活着回去的主意。
再者说来,他跟姜娩的体力目前都已经是到达极限的状态,两人现在骑马逃跑也不过就是争取一点相处的时间罢了。
估计盖湼还会把这看成是一场将他逐步逼入绝境欣赏他负隅顽抗的游戏。
两人骑马行在深幽静谧的山林之间。
偶有微风拂过。
途经野花簇簇之处时,有淡淡的花香,拂过他与她的鼻端。
第477章 我想活着
裴相和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察觉到姜娩的唿吸渐渐匀称时,他暂且把所有心魔仇恨放下,也忘记了后面还有想要夺他性命的盖湼,全然地放松下来。
待看出姜娩在强撑之后,他在姜娩耳畔道:「娘娘。」
姜娩还没完全睡着,声音透着一点娇懒,尾音勾得人心里一酥:「嗯。」
裴相和在她耳垂处落下一吻,极温柔,也极具安抚性:「睡吧。」
姜娩还在努力撑,语速却明显放慢:「不能睡。」
裴相和展眉:「……」
还挺顽强。
姜娩嘟囔:「我想活着。」
她还没活够。
还想去尝世间的美食,想诸事不理地睡懒觉,还想着华服,戴金钗,再看着自己的小私库日益充盈。
日光刺眼,她闭着眼都觉不适。
裴相和空出搂住她腰身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深色的手帕,同时放慢马儿的速度,松开抓住缰绳的手,用手帕蒙住她的眼睛,替她隔绝掉刺眼的光线。
如此,姜娩果真舒服很多。
哪怕她明知在逃亡,明知不能睡,终究还是没能扛住满身的疲惫。
她今日消耗的体力和脑力,是她活了这么久最勤劳的一回。
过于勤劳,也需要依靠睡眠来补充能量。
裴相和胸膛前一沉。
低眸一瞧。
就见她睡得正沉。
他勾唇,这回改用双手勒住缰绳,并用这样的动作将她环住,确保她不会从马上掉落。
盖湼很快带人找到两人。
他带人追上来时,裴相和与姜娩仍坐在马上。
他们的背后,是看不到底的斜坡。
盖湼拉弓搭箭,瞄准裴相和:「你逃不掉的。」
裴相和不以为然:「本也没打算用这样的方式逃。」
马儿疾驰一路,也会疲惫,因此哪怕是再好的马,都跟人一样需要休息。
逆党人数众多,仅凭他跟娘娘是无法轻易脱身的。
盖湼做事会习惯性的先熟悉地形,这是一个很好的习惯,正如裴相和猜到盖湼会在他们下山时动手一样。
换做裴相和,他若是要围杀某人,也会事先做足准备,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凭心而论,盖湼能算计到这一步,已经很周全了。
可他到底还是无法改变某些天然的优势。
盖湼眯起眼眸。
他不希望裴相和死的太痛快。
恰好,他非常擅长折磨人。
想起盖家的没落,以及在流放途中被虐待致死的亲人和族人,他眼底的恨意渐浓。
有人提刀朝裴相和而去,结果还未近身,胸膛就被一箭射穿!
那人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杀他的人会是盖湼!
盖湼从身后再拿一箭,没有将箭尖对准裴相和,而是冷冷地望向其他想杀裴相和的人,出言警告:「我知道你们谁都想杀裴相和,想掀翻朝廷的统治,但裴相和的命,是我的,也只能是我来拿!」
他一番话,吓得其他人不敢再动作。
裴相和毫不意外盖湼的举动。
他知道被恨意日夜啃噬的滋味。
也清楚这世上没有比手刃仇人来的更痛快的事情。
他的恨,他的心魔,折磨了他数年,也导致他日渐阴鸷,病态。
故而,盖湼的心态,他完全能懂。
第478章 抱我
怀里的人儿动了动,有转醒的迹象。
也是这时,盖湼再次拉弓搭箭,对准裴相和的肩膀,准备将他的左肩射穿!
『咻』地一声,箭破空而去——
裴相和看穿他的意图,抱着快要醒来的姜娩从马上跳下,成功躲过盖湼这一箭。
姜娩被这么大的动作一折腾,睡意和疲惫一扫而光,而她睡了这一觉,体力恢復了些。
感觉到眼前一片黑暗时,她抬手将蒙住眼睛的手帕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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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睁眼,就见盖湼带着人在前方。
姜娩握着手帕,后背生出一股股寒意。
还是躲不过吗?
在她跟裴相和刚刚待过的地方,有一支箭插在地面之上。
盖湼继续拉弓,搭箭。
这一次,他要射穿裴相和的胳膊。
姜娩一惊,接着,一股力道袭来,裴相和抱着她再次躲开这一箭。
然而这回没那么幸运,在闪身躲避之时,裴相和肩上的布料被射穿,箭端擦过他的皮肤,带出一串血珠。
姜娩眼前一红。
有温热的血落在她的脸上。
转瞬即凉。
她看着身上的裴相和,问:「你怎么样?」
裴相和无暇回她,因为盖湼紧接着又是三支箭往这边射来,他只能抱着姜娩继续在地上滚了两圈。
盖湼在享受围困裴相和所带来的愉悦感。
同时,经过这一番折腾,他跟姜娩已经站在斜坡边沿。
裴相和拉着她站起来,到了此时,还不忘替她掸了掸宫裙上沾到的尘灰。
盖湼发觉小皇后跟裴相和的关系不一般。
裴相和那样的人,怎么会在意一个女子的死活?
除非……他动心了。
盖湼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不已的事情一样。
动心?
原来,裴相和也有软肋。
像是为了验证这点,他的眼里流露出兴奋的光,嘴角扬起的弧度,令隐藏在面具下的脸愈发诡异:「你在意她。」
裴相和不置可否。
盖湼杀心一动,望向被裴相和护着的姜娩,拉弓的手背青筋暴起:「原本我是不屑对一个毫无还击之力的女子下手的,但我发现,皇后娘娘跟我想像中的女子不大一样。」
姜娩却觉得,盖湼大可不必对她另眼相待:「不,本宫跟那些毫无还击之力的女子一模一样。」
盖湼笑容不减:「皇后娘娘,你很有趣呢。」
既然是裴相和在意的人,那他就得把她跟寻常女子区分对待。
要是裴相和眼睁睁看着在意的女子死在他面前,必定分外有趣。
姜娩感受到对方的恶意,她连连摆手,挤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不,你想多了,本宫一点也不有趣,并且,本宫很是乏味无趣。」
盖湼一愣。
就是在他发愣的空档,裴相和望了一眼下面的斜坡,忽然唤她:「娘娘。」
姜娩盯着盖湼的那支箭,要是她的眼睛没有问题,那支箭对准的人不是裴相和,而是——她!
危急之下,她红唇微颤,努力不让自己的双腿发抖。
姜娩只觉头皮发麻。
听到裴相和唤她时,还有些懵:「嗯?」
裴相和凑近她,低声道:「抱我。」
第479章 他是要跟她一起死吗
姜娩更懵了:「嗯???」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他竟然要抱?
还一副不慌不乱静如止水的模样……
裴相和见她不抱,便伸出双臂将她抱住,再将她往身前一拉,大掌扣住她的后腰,并带着她一起走到斜坡处。
他看着盖湼射来的箭,一手扣住姜娩的后脑勺,将她往他的怀里压。
他的嗓音里有隐隐笑意:「娘娘,抱紧了。」
姜娩来不及思考,听了他的话时,下意识用双臂紧紧搂住裴相和的腰身。
她下意识的反应,令裴相和的瞳色微深。
接着,姜娩只觉得眼前看到的一切开始摇晃!
裴相和将身体一转,躲过箭射来的同时,抱着她从斜坡上滚落下去!
姜娩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感觉到杂草藤蔓在她耳边拂过,好在藤蔓多,铺成大片大片的,裴相和的身体拥紧了她,替她阻挡了极大一部分滚落时所受到的痛处和难受。
姜娩害怕地闭上眼。
耳边风声疾过。
他是准备抱着她一起死吗?
斜坡之上,盖湼扔开手里的弓,他快步走到裴相和先前站立的位置,往下一看,却只能看到满满的绿色,甚至都看不到尽头。
这样的高度,很难判断底下到底有多深,也很难判断裴相和跟姜娩掉下去会不会死。
盖湼沉着脸。
他不信裴相和会死。
滚落斜坡,定然是裴相和一早设计好的。
裴相和心里清楚,就算小皇后趁乱带走他,以两人的能耐也走不出多远。
所以,以裴相和的狡诈,他必然想好了别的生机。
这深山,是他们设下埋伏的优势,却也是裴相和逃生的优势。
因为深山里面的林子或者遮挡物藏身处实在太多,且面积甚广,就算盖湼派人去找,短时间内根本无从找起。
在山底下,又是镇子。
镇子之中,又是数不清的村落。
盖湼的目标是先除掉裴相和,至于周弼的性命只是次要,所以他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裴相和的身上。
遇到截杀时,裴相和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留下来拖延时间,然后安排周弼一行人先逃,再安排他身边的心腹去找最近的驻军支援。
他也因追杀裴相和耗费了太多精力。
想来此时周弼已然逃出生天,援兵也已赶到。
盖湼捏紧拳头。
好一个裴相和!
这份超绝的智力,这样洞悉局势的本事,确实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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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难怪十年前的盖家会被他一个横空出世的宦官整垮。
有逆党发问:「盖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盖湼不甘心道:「撤!」
有人再问:「那狗皇帝……?」
盖湼转身,面朝剩下的逆党。
当年逃跑后,他一直隐藏踪迹,之后得知皇室将江山治理得乌烟瘴气,导致各地义军突起,盖湼便抓住了这个机会,把一些反抗朝廷的人集中起来,又费心竭力安置没地方可去的难民,花心思训练其中的青壮年。
这些年,盖湼经营出了一股属于自己的势力。
如今盖湼手下,已有不少人肯誓死追随。
但想要扳倒裴相和,远没那么容易。
第480章 昏迷
天下之大,想杀裴相和的人那么多,盖湼不介意继续等待机会。
况且义军数量多,除了他在义军里极有名气之外,还有另外几支规模不小的。
若可以,盖湼相信总能找到与另外几支义军合作的机会。
皇室气数已尽,迟早都会在周弼的治理下走向灭亡。
这是不争的事实。
杀裴相和,不必急于一时。
他压下心底的恨意,再抬眼时,已恢復平日的镇定:「这次的截杀已然失败,此时援军想来已经到了,再逗留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先撤离,之后再分别去山下的村落寻找裴相和的踪迹,他身受重伤,躲在深山里我们根本没法寻找,但他总是需要医治的,且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小皇后,接下来,我们只要盯紧山下各个村落的动向,说不定还能找到杀裴相和的机会。」
话是这么说,盖湼却清楚事成的机率不大。
可想杀裴相和的人多啊。
不管是义军,还是朝廷里的,甚至是当今那位无德无行的暴君。
当今越是昏庸暴戾,越是不想要受制于人,看人眼色。
这些人,都会趁此机会去寻找裴相和的下落,再想尽办法将其除掉。
事情如盖湼所料,周弼一行人确实等到了援军。
妱妃松了口气:「皇上,裴掌印跟皇后娘娘怎么办?」
她嘴上这么问,心里却恨不得他们都死了。
裴相和独揽大权多年,不给其他人上位的机会,若裴相和死了,反而是一件好事,也能给剩下的人,以及给她的家族争取到更多机会。
再说姜娩,她要是死了,皇后之位就会悬空。
眼下她已有身孕,后宫之内谁的荣宠都比不过她,只要她这一胎平安生下,确保一定是皇子,这皇后之位也未必坐不上去。
等回宫,她要派人给父亲传消息,让他们派人寻找姜娩跟裴相和的下落,最好是让他们两人葬身在宫外。
周弼狼狈不堪,思索一番后,仍旧认为他的身边不能没有裴相和。
如果没有裴相和处理奏本,监督震慑那帮不安分的朝臣,他总觉得缺了什么,也断然不能再过这样逍遥快活的日子,便下令让所有人去寻找裴相和跟姜娩的下落。
张有德眼神一狠。
这一回,他一定要让裴相和没有再回宫的机会!
-
姜娩被裴相和抱着滚落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外面是丛丛茂盛的藤蔓。
若不留心,根本无法觉察到里面竟有一个空间不小的山洞。
姜娩被他护着,身上没有什么划痕,也没有哪里磕到撞到,倒是裴相和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本就多处受伤,这样一番折腾下来,杂草枯枝不但划破他的衣袍,还划破了他的伤口,把原本的创伤面扩大。
此时天还是亮的。
有阳光透过缝隙洒进山洞里。
姜娩见裴相和没了动静,胸膛还在起伏时,放下心来。
还好。
裴相和没死。
他应该是昏迷了。
姜娩被他抱着,想要爬起来看看山洞的环境,结果她的身上也没力气,双腿併拢时,大腿根部传来阵阵疼痛。
她疼得面色发白。
第481章 旧梦
姜娩小脸皱成一团,张嘴嘶了一声。
最后,她实在使不上力气,也无法推开裴相和,索性认了命,就这样忍着不适,忍着双腿根的痛处,靠着裴相和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是落霞时分。
有一缕缕的霞光透过藤蔓的细缝照进山洞里。
姜娩趴在裴相和的怀里,见他仍旧没有转醒的迹象,心里一慌。
她从他的怀里挣脱,支起身体,将手背往他额头一贴。
好烫……
透过她的视角,她看见他唇瓣干裂,额头直冒冷汗。
姜娩坐起身,她睡了很长一觉,这会儿已经恢復了一些体力和精神。
她蹲在裴相和身侧,抬手轻拍裴相和的面颊,唤道:「裴相和?裴相和?」
一连叫了好几声,他还是没半点反应。
姜娩忍不住忧心起来。
裴相和再能扛伤扛痛,终究是肉体凡胎。
他会受伤,会痛,会难受,身体和精神都会有撑不住的时候。
姜娩望了一眼洞口,算了算时辰,暗暗猜测朝廷的援军已经赶到,且这里山太多,逆党即便想要追寻她跟裴相和的踪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换做她是逆党,定然懒得花费功夫在深山里寻找敌人,而是会想办法在山下的村落各处安插眼线,留意每一个出入村落的可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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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页
朝廷那边,当朝皇后跟权势滔天的权宦一同失踪,就算会有不少人想要趁机落井下石伤害她或者裴相和,可也有一部分会找寻他们。
她觉得自己总体的思路是没问题的。
可还是担心会有逆党不死心留在山林里徘徊。
姜娩没有在山洞里生存的经验,但基本的一点常识还是懂的。
裴相和如今昏迷,重伤之下,还高烧不退,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熬过这一阵子,静候裴相和醒来。
她需要出去寻找一些易燃的枯枝,还需要去找水源和一些能吃的野果。
她的身上没有点火的工具,但裴相和应该有。
思索过后,姜娩忍着身上的难受起身,她往洞口处去,看了一眼茂盛丛生的藤蔓,再看了看自己的手,将随身藏着的匕首拿出来,借用匕首把挡住洞口的藤蔓拨开。
姜娩顺利出去后,又把藤蔓復原。
等藤蔓遮住洞口,看不出有山洞存在的痕迹以后,她吐了口气,将匕首重新藏在身上,脚步缓慢地往左边走。
-
裴相和开始发烧,神智浑浊混乱。
他又看到了那些血腥作呕的画面。
缺手的……
断脚的……
血淋淋的碎肉……
月光下白森森的死人骨头……
他看见十岁的自己站在偌大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宅院里,鼻尖闻到的,是令人作呕的鲜血味。
他还看见自己在一堆堆尸体里寻找父母的尸体,他一个一个去辨认,将压在底下的尸体一具具翻出来,却怎么都找不到。
画面一转。
城门下,人山人海。
他着粗布衣衫,隐藏在人群里,与所有百姓一样站在城门下,仰头望着挂在城门上一具具被挂着的尸体。
瘦弱的少年,面色惨白,愤恨地捏紧拳头,连指甲插进了掌心也未察觉。
第482章 被抛弃的感觉,糟糕透了
梦境里指甲陷入肉里的疼,以及那快要灭顶的恨意,与现实中身体里的疼痛相结合,致使高烧昏迷的裴相和醒了过来。
他唿吸微乱,勐地睁眼。
透过外面的一点光看到身处的地方。
这是一个山洞。
在深山之中,类似的山洞很多。
有的是附近村落上山打猎的百姓临时所待的地方。
有的则是山林间的兽类栖息之处。
裴相和躺在冰冷的地上,感受着山洞里的寂静,待得头疼缓解些,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他想起了滚落斜坡时的场景,下意识伸手往身边摸了摸。
身侧是空的。
娘娘呢?
她跟他一起滚进山洞,按理说,他在这里,她也应该在这里。
还是说,娘娘怕了他,丢下他独自走了?
走了么……
走了也正常。
毕竟他这样的人,谁能不怕?
况且她还那么胆小。
她便是选择扔下他,他也不该因此心生怨愤。
换做谁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都会被他表现出来的疯狂吓到。
他抱着她一起滚下斜坡,这跟拿她的命去赌有何区别?
娘娘最惜命了。
好笑的是,就是这样一个胆小怕死到恨不得时刻在脑门上刻着『我想好好活着』的人,却在关键时刻去而復返,还能带领侍卫搅乱盖湼的布局,在盖湼的眼皮子底下把他带走。
尽管最终无法改变被盖湼追上的结局,但这份勇气,这份难得可贵的应变能力,已然足够令他震惊。
他曾对柳文显说过,娘娘也能坚如磐石,韧如杂草。
事实证明,他没看错她。
娘娘远比柳文显所了解的聪明,也远比柳文显认为的坚韧。
然而转念一想,那种被娘娘扔下的挫败感,让他体会到了酸楚跟惆怅交杂的滋味。
他不能怪她。
却又忍不住怨她。
她既然都回来救他了,既然都跟他一起从斜坡上滚落下来了,为什么就不能再待在他的身边陪陪他呢?
无边的孤寂,融入流动的空气当中,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大概是他这回伤得太重,烧得太狠,才会轻易被情绪占据上风。
这种被抛弃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裴相和正想着,眼底的自嘲还未消散,就听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他警惕心顿起,眼神也变得分外锐利。
随着外面的丛丛藤蔓被拨开,外间的光洒落一些进来,也令裴相和的视线更加清晰,可以将山洞里的一半场景看得清楚。
对方的脚步声很轻,有些慢,正在往他这边靠近。
想到身上还有能反抗的武器,裴相和装作还在昏迷中,闭上双眼。
若是对方靠近,企图杀他,他便会绝地反击。
姜娩已经来回三趟了。
前两趟她寻找了一些易燃的枯枝干柴进来。
她力气小,一躺没法带太多进来,只能跑了两趟才总算囤积了一些枯枝干柴堆在山洞里。
她想,这些应该足够她跟裴相和在这里待上一晚。
第三趟则是去找了些野果跟水。
深山里水源不难找,那种山涧小溪流出来的水又清澈又带有一点甘甜,姜娩找到水源的时候渴得不行,一股气喝了不少填肚子。
第483章 我要冒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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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渴之后,姜娩恢復了一些体力跟精神,在水源附近的林子里找到了一些能吃的野果。
只是水源携带起来麻烦,她跟裴相和滚落下来时也没带能蓄水的水囊,所以她又跑去林间找了能够用来装水的比她的脸还要大上一倍的叶子。
来来回回的,费了不少时间。
姜娩累得脸颊微红,唿吸带喘。
她在洞门口待了一会儿,把弄乱的藤蔓復原,提着水跟野果走近。
姜娩蹲在裴相和身边,伸手过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还是烫的。
跟她先前探的温度没什么差异。
可只要裴相和胸膛还在起伏,唿吸还在,就证明他还活着。
姜娩探完,正想抽回手,却感觉腕间一热。
他在发烧。
身上热度惊人。
这温度,烫得姜娩一哆嗦。
在她的手伸来的那一刻,裴相和便从她肌肤的柔软度猜到是她。
这一刻,他有一种失而復得的喜悦。
原来是他想岔了。
娘娘没有扔下他。
她只是离开了一会儿而已。
姜娩望了眼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感受到了他掌心的伤口,随即便记起来这是他为她抓箭时被擦破的地方。
她心里一软,热乎乎的,脸上挂上温暖的笑意,言语间透着欢喜:「你醒了?」
他轻握她的手腕,应声:「嗯。」
他的嗓音很沙哑。
是高烧所致。
外面夜色降临,仅有微弱的月光,山洞里很黑,可她得知他醒来时,那双清亮灵动的眼眸里,以及她眼里所呈现出的欣喜都让裴相和精准地捕捉到了。
她欢喜。
他便也欢喜。
她欢喜他的醒来。
他则欢喜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属于他的影子。
姜娩想到他昏迷了这么久,定然渴了,立时从他的掌中抽出手腕,把带回来的水拿出来。
绿色的叶子很大,被她装了水,沉沉的一团。
她担心走路时把水盪没了,便用匕首把宫裙撕开一角,然后把宫裙割成一根根能绑东西的长条,用来绑住叶子的顶端,防止叶子里包着的水洒出来。
姜娩提回来了好几个,她找不到地方放,就一直提着。
她将打结的地方一扯,捧着快要散开的叶子,凭着方才触碰到他所在的触觉猜到他的方位,将叶子一端倾斜,对他道:「张嘴。」
裴相和启唇。
她控制着手里的力道,一点一点给他餵水。
水一入口,裴相和干燥刺疼的喉咙舒服不少。
等餵他喝完水,姜娩才问:「能坐起来吗?身上有带火摺子吗?」
「能坐起来,有火摺子。」裴相和料到这次回宫之行不简单,所以准备了一些常用的伤药,自然也准备了火摺子。
他撑着疲惫欲坐起。
姜娩怕他没力气,过去抱住他的腰,用双臂扶他。
裴相和其实坐得起来,但见她如此,便索性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任由她把自己扶起坐好。
就在他准备掏出火摺子的时候,姜娩想到他两条胳膊都受了伤,当即松开抱住他腰身的手,往后撤离了些,再将双手落在他的衣襟处,红着脸道:「裴相和,我大概要冒犯你。」
第484章 覆盆子
裴相和在夜色中低笑,高烧之时,他又沉又哑的声音比平时的音色还要蛊惑,听得人耳根酥软:「好,娘娘想怎么冒犯都没关系。」
姜娩耳根红透:「……」
她也不是故意要冒犯他。
这不是担心他胳膊动起来疼吗?
他又信誓旦旦补充:「我保证绝不反抗。」
她清咳两声,落在他衣襟处的手指往里探入,未免摸到不该摸的地方,或者碰到他的伤口,她问:「大概在哪个位置?」
裴相和咳嗽两声,回道:「第二层。」
姜娩垂眸,手指摸到他的第二层衣物。
待摸到袋子的位置时,她的手指钻进去,将火摺子拿出来。
然后,她盯着火摺子犯起了愁。
她不知道怎么用。
于是,姜娩将求助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山洞里光线很暗,唯一的光,还是透过藤蔓射进来的几缕月光。
且光线都集中在洞口周围。
裴相和跟姜娩却待在靠里的位置。
这一处的光线,自然比不得洞口明亮,却也可以借用这点光线来看彼此的身形和动作。
裴相和视力不错,在夜里比常人看到的更多,没错过姜娩求助的眼神。
他从她的手里拿过火摺子,拧开一端,再用力一吹。
火光一亮,顿时令山洞里亮堂不少。
姜娩想到她捡来的枯枝干柴,起身搬了一些过来。
裴相和将干柴搭起,拿过一截细细的易燃的枯枝点燃,放到柴堆的最底下。
这点火光很快燃烧成一团,发出噼啪声响,同时将山洞里照亮。
并为姜娩跟裴相和带来一阵暖意。
裴相和将火摺子收好。
姜娩的杏眼在火堆前显得如黑葡萄一样漂亮,她将提着的几个用绿叶包裹的水解下来放在旁边没点燃的一堆枯枝上,再拿出其中一个解开,用双手捧到裴相和的面前。
她那小模样跟献宝似的。
山林间野果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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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摘了许多。
由于叶子是一样的,为了区分水跟野果,她便用颜色不同的长条来标记。
裴相和顺着被她扔开的长条一看,注意到她的宫裙被匕首割去了部分。
他再垂眸,望向她捧着的还沾着水珠的野果。
姜娩见他不出声,以为他是在担心野果不能吃,她将这包野果递到裴相和手里,让他拿着,再拿了一颗送入嘴里。
酸甜的汁水在齿间溢出,十分开胃。
就是不能吃太多。
吃太多会牙酸。
然而眼下没有其他能果腹的东西,其他的野果她也无法分辨是否能吃,便选择了这一样。
「野果我洗过了。」她摘完野果后,就在山涧小溪里洗过了。
见他还是不吃,姜娩只好又往嘴里餵了两颗,向他证明野果是能吃的:「这种野果叫覆盆子,口感酸甜,你先吃点垫垫肚子。等你烧退些,明日我们再出去找地方投宿,也好找大夫给你看看伤。」
在她的注视下,裴相和拿了野果吃起来。
他没有担心野果不能吃。
他只是意外。
娘娘就算没入宫前,在汴州时应该也过得不错,可她竟会认识覆盆子这等野果。
第485章 酸
他心有疑惑:「娘娘怎么会认识这种野果?还知道名字?」
姜娩被问得愣住:「……」
一些快要遗忘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她知道覆盆子,是因为她吃过。
还有人跟她描述过覆盆子的形态。
前世被关在房间里的时候,姜娩病情不太重时,是能下地走动的。
只是因天生心疾,她的身体十分羸弱,体质奇差。
她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跑来跑去,不能做激烈一点的运动。
可她被蒙眼走出过那间关着她的屋子。
在她的记忆里,前世除了听过一位长者的声音,她还记得有一位在那里出入过的少年。
那少年模样如何她不知道,声音却记得。
他似乎在那里颇有地位,很得长者的喜爱,姜娩接触过少年不少回,也知晓少年能够命令守着病患的下人,也有让她出屋跟他见面的权力。
一日,少年递端给她一盘覆盆子。
鑑于她蒙眼,无法视物,他拿了一颗刚清洗过的覆盆子放到她的鼻尖,让她轻嗅覆盆子的味道,还不小心在她鼻尖蹭上了水迹。
少年笑道:「我摘了不少呢。」
她问:「这是什么?」
少年:「尝一尝。」
他说着,餵她吃下。
姜娩张嘴尝了一颗,有点酸,又有点甜。
少年把满满一盘子推到她的面前,与她一起吃:「这种野果叫覆盆子,还有的地方叫树莓,呈红色,口感酸甜,长在山林之中,植株的枝干上有倒钩刺,所以摘得时候要小心些。」
姜娩能认出覆盆子,靠的就是少年曾经的描述。
面对裴相和的提问,她浅笑着答:「幼时,有一位故人给我摘过。」
裴相和眸光一顿。
娘娘幼时的故人?
那便是在汴州的事了。
她在汴州接触过最多次数的男子,应当就是柳文显。
他将覆盆子往前一推,递给姜娩,语带嫌弃:「酸。」
姜娩不懂他这股突然的排斥感从何而来,眼里浮现不解的光。
见他果真不吃了,她默不作声地把剩下的吃完。
她没多想,只以为他吃惯了宫里的山珍海味,不习惯覆盆子的口感。
末了,还道:「是有点酸,但也不难吃。」
总之,姜娩还挺习惯这种口感的。
裴相和见她脑袋没转过来,懒得再说。
他有点后悔。
当初就不该放柳文显离开京都。
应该瞒着娘娘把人暗中处理了。
免得她还惦记着柳文显。
想到她随柳氏在汴州待了多年,她跟柳文显又是自小长大的交情,甚至柳文显还见过她从小到大的变化。
思及此,裴相和心底生出一股快要灭顶的嫉妒。
这股嫉妒,在他的五脏六腑横冲直撞。
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像是在思考怎么把人悄无声息给弄死一样。
姜娩吃完以后,将装过覆盆子的叶子丢到一边,没注意到他眼底的危险气息,她望着他没有经过处理的掌心,皱起了眉头:「裴相和,你有没有随身携带伤药?」
裴相和回神,暂且歇了把柳文显弄死的念头。
他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抬手将她的面纱扯掉。
第486章 不是让你离我远一点吗
玉枝丸的效用已过,姜娩的脸恢復如初。
那片曾经红痕交错的肌肤,此刻完好无损,莹白如玉。
姜娩在山涧小溪时除了装水以外,顺便洗了脸,然后她就在水面上看见自己脸上的红痕尽消。
裴相和对此并不意外。
他也不问。
他这样,倒让姜娩弄明白了一件事情。
若说她先前只是猜测,还没有得到他的亲口证实,那么此刻,姜娩已经通过他的反应得到了答案:「你是不是一早就道玉枝丸的事?」
裴相和的手里抓着轻薄的面纱。
上面还残留着她脸上的一点余温。
他觉得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只道:「钱执光此人,才华智计样样出众,又懂得判断形势,预估形势,娘娘留着他,将来可堪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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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页
姜娩:「……」
果然。
什么都瞒不过他。
想到自己毁容时还沾沾自喜地问他有没有被自己丑到的幼稚作为,姜娩脑袋一低,只觉尴尬。
她这模样,似鸵鸟般,引得裴相和发笑。
他没告诉她的是,那日钱执光刚出太傅府,就被他的人请到了私宅,逼问钱执光接近姜娩的目的。
钱执光那时,面临生死威胁,也没有向他透露跟姜娩在太傅府交谈的内容。
由此可见,钱执光虽然野心颇大,但是有底线,有原则。
至于玉枝丸一事,从头到尾他都清楚,甚至,由于此物实在难得,他还在暗中帮了钱执光一把,让他顺利拿到东西。
待得这股尴尬缓过去后,姜娩抬眸:「上药。」
裴相和双臂受伤,却还能动,他正准备抬手从怀里把东西掏出来,姜娩想到他的伤,担心会牵扯到他的伤口,便过去在他面前重新蹲下,将他的衣襟扯开部分:「我来拿吧。」
裴相和由她:「好。」
姜娩的动作很轻,见他没有喊疼,便大了些胆子,小手划入他的衣襟,继续在他的胸膛前摸索起来。
很快,她掏出一瓶药。
她想,这应该就是能疗伤的药物。
裴相和还在发烧,面色瞧着既苍白又脆弱。
他这副模样,跟在国清寺时躺在她的怀里无甚区别,姜娩抿着唇角,拉过他没有包扎的手,透过眼前的火光,望向他掌心的情况。
箭端锋利,在他掌心划出的口子有些大。
加上他一路奋战,此时那口子的情况被弄得更严重。
姜娩握着他的手掌,将粉末倒在他的掌心。
裴相和凝视着她的眉眼,瞳孔里划过一缕温柔的光。
在她认真给他上药,还张嘴给他唿吸缓解疼痛的时候,他抬起受伤的另一只胳膊,再用指尖将垂落在她脸颊的碎发拨开。
他的嗓音是真的很哑,还带有一点气音:「娘娘。」
姜娩给他的伤口处倒完药后,想到她身上还有一块手帕。
是在逃跑时他用来给她遮阳用的那条。
她找出来,在他的掌心包裹两圈,边打结,边回应他:「嗯。」
他的大拇指覆在她光滑如玉的肌肤上,眸光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不是让你离我远一点吗?」
第487章 吉兇相抵
姜娩盯着刚给他包扎好的掌心。
她没吭声。
她也想离裴相和远一点。
然而她又没办法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落于危难,更不想看到谁当着她的面欺辱他,作践他。
裴相和跟逆党头领说了什么她躲在丛林里隔得远没听清楚,可从两人对峙的神态来看,那位逆党的头领该是跟裴相和有深仇大恨的。
否则,对方不会用那样恨不得将裴相和大卸八块的目光看他。
后面她跟裴相和被追上时,她直面逆党头领,对方身上那股强烈的恨意表达得更直接,也更清楚了。
那人连射几箭,不是想立刻夺裴相和的命,而是想要裴相和仪态尽失,想要欣赏裴相和落难。
那人就像是一位主宰他人生死的看客,戏弄被暂困手脚的裴相和。
他欣赏着裴相和的每一次负隅顽抗,并以此为乐。
他想尽办法想要折断裴相和的风骨,意图踩碎他的尊严。
可她看不得裴相和被这般戏弄。
进宫以来,姜娩所见到的他是清冷的,傲气的,权柄在握的。
也是任何时候都运筹帷幄,立于不败之地的。
滚落斜坡时,她是后悔了,却并不是后悔来找裴相和,仅是后悔当初不应该对太后提及惋贵妃离宫祈福一事。
如果她不去帮惋贵妃在太后跟前传话,或许,灵元寺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但这样的念头转瞬即消。
想起惋贵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以及她那颗迫切地想要逃离皇城,跟李思一起离开的心,姜娩清楚,纵然没有她向太后递话,惋贵妃也会另想办法达成目的。
惋贵妃求她,不过是想利用她的皇后之位行事罢了。
落在脸颊的指腹,有薄茧,有滚烫的温度。
也让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当她走神时,他便摩挲两下她的肌肤,提醒她专心。
姜娩想明白了。
她是喜欢他的。
即便这份喜欢碍于身份不能明说。
可她也绝不愿意看到他出事。
更做不到在危急关头扔下他不管。
她望着他,嘆息一声:「总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啊。」
裴相和的唇角始终勾着:「不想我死,娘娘便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找我?」
姜娩:「……」
裴相和:「娘娘不是怕死吗?」
姜娩:「……」
是啊。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有如此勇敢的一面。
真是多亏了他。
她本质上是一个贪生怕死,还热衷混吃等死的人。
偏偏这样的她,喜欢上了一个危险至极的人。
她也知道,往裴相和迈近一步,就意味着她距离深渊的距离越近。
所以,她没打算往他迈,只打算守着这份喜欢,把它藏在心底,不让人知,也不让谁窥见。
喜欢裴相和,跟她本性如何,以及想要怎样活着不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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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继续喜欢他,也可以继续胆怯怕死,再继续去追求喜欢的生活方式。
对上他沉寂的目光,姜娩一笑:「灵台郎不是给你我算过吗?他说灵元寺此行,于你而言是大凶,于我而言是大吉。所以我想,若危难关头我们待在一起,那就是吉兇相抵。」
第488章 不急
裴相和微怔,随后道:「我以为娘娘不信这些。」
姜娩给他上完药,避开他探寻的目光,嫩白的耳垂,在火光的映射下红通通的:「有的时候,信一信也无伤大雅。」
她说完,转身面朝火堆。
每隔一会儿,就得往火堆里添柴,维持火光不灭。
山洞里分外幽静。
枯枝干柴燃烧时的噼啪声清晰入耳。
同样,也因山洞一般都是地处深山,待在里面也有沁凉之感。
有火堆在,她跟裴相和才不会感觉到冷。
姜娩盯着火光瞧了一会儿,想到他身上多处的伤还没来得及处理,有些担心:「裴相和,你身上的伤要不要处理?」
裴相和盯着她的侧颜:「不急。」
只要命还在,这点伤就不算事。
更何况比起他的伤,还是她的情况更重要。
姜娩眉头一蹙。
她是真觉得裴相和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了。
她是一个热爱生命也热爱身体的人,所以对上他这样的人时,难免有点动气。
他就不能多爱惜自己一点吗?
她正想着得跟他严肃说一说这个问题,肩膀便被他拍了一下。
姜娩:「?」
裴相和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精緻的瓷瓶,目光落在她的双腿处,却不会让人感到冒犯:「娘娘肌肤娇嫩,初次学骑马时便磨得肌肤发红,这回骑马的时间比上回还要久,怕是破了皮。」
姜娩目光微颤:「……」
裴相和撑着身体的难受,拿着瓷瓶,缓缓往她靠近:「我先帮娘娘涂药。」
姜娩回神。
她想起在灵元寺他给她上药时的放肆和暧昧,心跳如鼓。
那样磨人的经歷,她不想再经歷一次。
现在裴相和身受重伤,她却还有体力,真要反抗的话,她是占据充分优势的。
于是,姜娩着急忙慌地抢过他手里的瓷瓶,一手抵着缓缓靠近的他,掌心贴着他的胸膛。
裴相和胸膛有伤,被她这一碰,疼得他神色微变。
姜娩见状,又将手掌弓起,避开他的伤处:「我自己来。」
裴相和不再靠近:「好。」
姜娩收回手,抓着药瓶,看了一眼山洞里的环境,总觉得当着裴相和的面给自己大腿根处上药是一件难为情的事。
她正思索着要不要再忍忍,等明日找到投宿的地方再抹药,却见裴相和忽然解开腰带,当着她的面脱衣。
姜娩:「……」
裴相和出声解释:「娘娘别怕,我只是要上药。」
他的动作异常迟缓。
姜娩看出他很不方便,一动还会牵扯伤口,未免伤口被拉扯开,她只好过去,将他左侧的系带解开,帮他把外面的衣袍脱下。
接着,是里面的衣服。
后来,只剩下贴身的衣裤。
起初,姜娩还有些害羞,可是随着他的衣物一件件褪去,她的注意力也被裴相和身上的伤所吸引。
有好几处。
里面的衣服被血染红。
大片大片的血迹,触目惊心。
想到他抱着自己滚落斜坡时把自己抱得紧紧的,用身体承担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姜娩的心里一软。
她的眼底沁了温柔的波光。
这么多伤……
第489章 下回不要这样了
姜娩抬目望他,语气轻柔:「会不会很疼?」
裴相和心神一盪。
他喜欢极了她的眼神。
那里承载着关心,温暖,以及心疼。
裴相和只觉心间暖唿唿的,犹如泡在温泉池里一般。
他微仰着身体,抬起一只手,轻抚她的面庞,嗓音沙哑,沉润:「疼。」
姜娩眼睫轻颤:「……」
他一说疼,她觉得心肝儿乃至灵魂都颤了颤。
她对他,总是心软的。
他也总能不费吹灰之力激起她对他的心疼。
意识到自己似乎被他精准地拿捏了,姜娩抿着唇瓣,不再说话。
她默然地拿过一旁的药,正要俯身给他的伤处上药时,不料裴相和将她手里的药瓶抢过。
他的唇角勾着,坚持道:「娘娘先上药。」
姜娩皱眉:「你的情况更严重。」
裴相和却说:「不,娘娘的更紧要。」
姜娩:「……」
他笑:「娘娘,听话。」
姜娩拗不过他,只能妥协。
她担心他着单薄的衣物会加重病情,想起他还在发烧,又将脱掉的衣物拿过去替他披好,伸手扯扯他的衣袖,道:「你离火堆近些。」
裴相和照办:「好。」
姜娩心里划过异样。
他顺从的样子,还挺让人心动的。
当然,要是他的目光再收敛些就好了,等发现他望向哪里以后,姜娩面颊红透,双腿下意识併拢了些,见他要开口说话,她大约猜到了他是想给他上药,轻呵道:「不许说话。」
裴相和:「……」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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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必须得先上药。
姜娩想到跟他发生过不少越界的行为,本也想要大胆一些的,可她终究是架不住心底的矜持和羞耻,想了想,她拔出身上的匕首,在裴相和深色的衣摆处哗啦一刀,割出一根约四指宽的长条。
裴相和明白她想做什么。
他并未阻止。
还很配合地闭眼:「娘娘不必如此。」
她的某些小别扭,小矜持,他都会尊重。
「要的。」姜娩的态度很坚决。
她握着长条,蹲身过去。
他总爱穿深色的衣物,这倒是方便了姜娩用来遮住他的视线。
待将长条绑好,姜娩确定他看不见了,这才将身上的宫裙掀开,将里裤捲起。
火光下,她的腿莹白,纤细。
脚踝间的铃铛碰撞出阵阵脆响。
叮铃。
叮铃。
裴相和看不见,却能从听到的声音判断她的动作。
如他所说的那样,姜娩大腿根部的肌肤确实磨破了皮。
之前姜娩觉得难受,也没多想,只以为跟初次骑马那回的情况差不多,加之这一天事情太多,导致她都没时间去留意大腿根两侧的伤。
这一看,才觉严重。
她拧开瓷瓶的盖子,将清凉的药膏倒在指腹,力道轻柔地涂抹磨破皮的地方。
药膏抹在皮肤上,有些凉,又有些疼。
她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
对比裴相和的伤,她这点实在算不得什么。
裴相和耳力极佳,听出她唿吸的速度轻重有异时,心里泛起一股酸涩的,微微的刺疼之感。
火光照着他苍白的脸,他清冷的神色稍暖,喉结一滚,说:「娘娘,下回不要这样了。」
她的命,比他贵。
第490章 我很好哄骗,很好敷衍的
姜娩没回答,只由衷盼望道:「也希望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下回。」
若再来一回,她还是不会丢下他。
只是这样的惊险,与姜娩所求的安稳实在背道而驰。
她的话里,还藏着另一层含义。
除了不希望再有这样危险的情况发生以外,她还希望那些危难能离裴相和远些。
裴相和想了想他这十年来得罪的人,弄死的人,以及整垮的家族。
天底下想杀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一些来找他麻烦的,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跟来歷。
毕竟人太多了,他记忆力再好,也不可能将一些不重要的阿猫阿狗也记住。
裴相和如实道:「这很难。」
姜娩垂眼,专心地涂抹起伤处。
她也知道很难。
所以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快速地涂抹完伤处,姜娩将捲起的裤子放下,整理好宫裙后,她才解开蒙住裴相和眼睛的长条,指了指他手里的药瓶:「我上完药了,轮到你了。」
裴相和把披在身上的衣袍拿开,去解里衣的系带。
他的衣领散开。
脖颈往下的肌肤露出更多。
姜娩看得脸颊发热,她移开眼,非常自觉地转过身,还把尚且带有裴相和余温的长条蒙在眼睛上,手指灵活地打了结,含煳道:「我不看你。」
裴相和露出肌理分明的上身,盯着她倔强的背影看了片刻,忍俊不禁:「我不介意娘娘看。」
姜娩皱了皱琼鼻:「我介意。」
她又续道:「万一你赖上我,让我负责怎么办?」
他人品不佳,这种无赖还不讲原则的事情,未必做不出来。
她得防着。
喜欢他已经是一件很麻烦又没法斩断的事情了。
要是他再闹着要她负责,岂不是让她本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
裴相和抬指将药瓶的盖子顶开,实在没忍住逗弄她的心思,竟伸手去扯她脑后长条打的结,捏过一端,拽了下:「娘娘,我不求你负责,也不要名分,我很好哄骗,很好敷衍的。」
姜娩心跳失衡。
察觉到他扯长条的动作后,她赶忙一手捂眼,一手去抓快要散掉的长条,气恼地叫他:「裴相和!」
见她炸毛,双腮气鼓鼓的模样,他低低笑着,松开了扯长条的指。
再开口时,他的嗓音里没有了逗弄之意:「有些地方我够不到,可能还是需要娘娘帮我。」
姜娩重新将结系好,蒙着眼睛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坐着。
顾忌到他的伤势过于严重,她没有拒绝,红着小脸,一口应下:「好。」
裴相和没骗她。
背后的伤,他确实够不到。
此次受伤太重,这一瓶药的分量,也只能管两回。
他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待涂抹完身前的伤处,他将药瓶递给姜娩。
裴相和凝视着她在火光映衬下微红的脸,目光温柔:「劳烦娘娘了。」
姜娩蒙着眼睛,无法视物。
在看不到的情况下,她只能伸手往前摸索。
裴相和见她摸索了半天都没碰到药瓶,无奈地抓过她的手,将药瓶放进她的手里,然后转过身。
第491章 破碎的,难受的
姜娩握着药瓶,纤白的手指往前探。
这一探,便在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烧得滚烫的皮肤。
她的指尖一缩,仿佛被他的体温灼烧到了。
他仿佛没察觉她的动作一般:「娘娘,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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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的手在半空中摸索了一会儿,总算碰到他的左肩。
那里是被箭擦伤的。
等碰触到伤口的位置跟面积后,她往上面洒了药粉,再用手指将药粉匀开。
伤口很疼,他却面不改色:「娘娘,后背正中。」
姜娩的手指往下摸索。
她所过之处,温软的指尖带起一股令人战慄的电流,令他的身体顿时紧绷。
感受到他僵硬的反应,她问:「怎么了?」
裴相和忍得难受,额角有汗珠淌落。
他努力让声音平缓:「没事。」
姜娩继续将手指往下,仍是被他上一刻的反应弄得心神不宁:「刚刚是弄疼你了吗?」
裴相和:「……没有。」
等上完药,裴相和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
这种煎熬,既难受,又夹着蜜糖般的甜,让他在水深火热里来回翻滚。
她就像那一池春水,轻易撩动他的心房,拿捏他的慾念。
姜娩坐在他的面前,坐姿十分乖巧。
她双手捧着没用完的药瓶,安静无声。
裴相和动作缓慢地穿衣物,抬手将她眼前的布料扯下:「娘娘,可以睁眼了。」
姜娩的眼睛重见光明,见他穿戴整齐,正在系衣袍左侧的带子时,她又别开眼侧坐,面朝火堆,一语不发地往里面添柴。
累了一整日,姜娩的体力早已支撑不住。
此刻一放松,疲惫便席捲而来。
火光照得山洞明亮,她的手脚也暖意渐生。
没一会儿,姜娩视线模煳,眼睛半眯,盯着跳跃的火光犯困。
从裴相和的角度,就看见她圆圆的脑袋一点一点的。
最终,她没能扛住疲惫,双臂抱膝,埋头睡了过去。
裴相和坐过去,将挡住她脸的发拨开到一边,准备睡会儿养养神,待得天蒙蒙亮时把她叫醒。
结果他闭眼没多久,身体就开始发热。
一股股尖锐蚀骨的疼痛袭来,令他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并发出几声破碎的,难受的呻吟。
姜娩被这动静吵醒。
她睁眼,看见裴相和疼得浑身冒冷汗时吓了一跳!
眼见裴相和就要往火堆那边栽倒,姜娩赶紧伸臂将他抱住。
芳馨满怀。
在痛到快要失去理智时,飘入鼻尖的阵阵幽香,如晨间的一缕清风,吹散一部分浓雾,拉扯着裴相和的理智。
他靠着她,枕着她的肩,将脸埋进她的颈项间。
姜娩抱住他以后,费力地将他抱稳,再往火堆外面移开一些,免得等会儿她扛不住裴相和的力道,无法避免他痛到往火堆里滚去。
他本就重伤,又是高烧,若是再滚进火堆,这条命就真会被折腾没了。
裴相和这一刻难受极了,既痛,又烫。
被她抱着时,还有一股情慾排山倒海似的朝他涌来。
她体香淡淡,舒心好闻,让他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拉回一点理智,同时也唤醒他的慾念。
第492章 大拇指往上一顶
他知道。
是寒食散发作了。
唐园那次,从她不许他服用寒食散,他便应了对她的承诺,没再碰过。
但寒食散既然能令诸多世家子弟沉迷上瘾,还无法戒断,被列为是害人之物,必然药性霸道,也难以摆脱。
曾经,裴相和为了跟那些世族打成一片就动过服用寒食散的念头。
他本就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便是被药物糟蹋坏了也不在意。
对他而言,任何东西,只要能助他达到所谋求的目的,不管这样东西是好是坏,亦或这人是优是劣,皆可为他所用。
游船之时,他当着端王和众人的面吃下寒食散,是为了尽快让娘娘离开,不想让她看到或是听到游船当晚的淫乱无状,让那些畜生跟发泄毫无区别的行为污了她的耳,脏了她的眼。
同时,他也是想让游船上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也对寒食散成瘾。
通过游船那晚,裴相和确实又结识了一些人。
之后往他府邸送寒食散的人,越来越多。
唐园那次是第一次发作,之后又发作过两回。
每扛过一回,裴相和的身体就像是被碾碎了重新再造的一样,发作时会痛得形容丧失,也很难再保持理智,但只要多捱几回,就会发现后面发作的天数在延长。
裴相和没料到的是,这回寒食散会发作。
还是在山洞里。
当真祸不单行。
姜娩很快意识到裴相和的状态不对。
他这模样还有些熟悉……
随即,她想起来上次见到裴相和这般难受时还是在唐园。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就觉腰间传来一阵疼意。
他用手臂狠狠地勒着她。
十分用力。
姜娩疼得张了嘴。
裴相和忽然拽着她起身,抬手捧住她的脸,将她压在山洞凸起坚硬的墙壁上。
姜娩被背后的凸起膈得背嵴发疼,杏眼里盛了盈盈水光,她深吸口气,并没有做推开他的动作,对上他发红的眼眶时,她轻声地唤他名字:「裴相和……」
裴相和身形一僵,大拇指往上一顶,抬高她的下巴,哑着嗓子道:「娘娘,我难受。」
姜娩无措地眨眼:「……」
那无辜又慌张的眼神仿佛在问他该怎么办,她又要如何才能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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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近她,重复道:「我好难受……」
姜娩无声地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来安抚他,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下一瞬,他滚烫的身体压上来,上过药的伤口有两处因为他的动作崩开,渗出血来。
他热度惊人的大拇指再往上一顶,迫切兇狠的吻,落在姜娩唇上,掠夺她的唿吸。
这一回的吻,因着寒食散发作的缘故,导致裴相和理智渐失,控制不好力度,也比他们之间任何一次的吻都要来得勐烈,透着情慾,透着急于宣洩。
深吻间,他不小心将她娇嫩的唇瓣吮破。
姜娩疼得身体一哆嗦。
察觉到她细微的反应,裴相和的眼底划过挣扎,理智清醒了些。
待得视线清明一些,就见她下唇被吻破了,有血珠子冒出来,他的一只手也抓在她的衣襟处,将她的宫裙弄乱。
第493章 抚顶
裴相和瞳色幽暗。
想要她的慾念如翻滚的波浪一层盖过一层。
他花了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才压抑住渴望,放弃了扯开她宫裙的动作。
裴相和俯身,轻柔怜惜的吻,落在她破了皮的下唇。
舌尖一卷,那一粒血珠子便被捲走。
他抵着她的额头喘息,吻得断断续续,又不肯就此停歇。
他唿吸滚烫地问:「娘娘,猜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姜娩还处在迷煳之中。
她被裴相和吻得头晕目眩。
听到他的声音,姜娩睫羽轻颤,出走的理智一点点回归。
她想推开他,可看到他胳膊处伤口裂开渗出血迹后,到底还是没有反抗,任他欺身压着。
她吞咽了下。
裴相和的眼神,让她感受到了他的渴求。
他红了眼尾。
润了眼眶。
额头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想,他一定很难受。
裴相和确实难受。
但因她关切的目光,他又莫名地平静下来。
她的眼神仿佛带有魔力,能够在瞬间安抚好他所有情绪。
他捧着她脸颊的大拇指在她的肌肤上摩挲。
他用额头轻蹭她的额头,用鼻尖轻抵她的鼻尖。
在扫到她露出的一截圆润白腻的香肩时,裴相和唿吸加重。
他忍着难受,抬指将她的衣领缓缓拉上去,把他方才弄乱的宫裙整理好,不让她脖颈以下的肌肤露出一寸。
姜娩被吻过的唇红肿饱满,开口时,娇软的语调里添了颤音:「想什么?」
裴相和轻啄她的唇瓣。
时而含着。
时而吮吸。
勒在她腰间的手臂放缓了力道。
再说话时,他的嗓音里含着浓重的慾念:「娘娘,我想抱你,想亲你,想吻遍你的每一寸肌肤,想在你的身体里留下我的东西。」
姜娩杏眼圆瞪:「……!!!」
由于裴相和的话太过大胆,太过直白,导致姜娩听到时所受到的冲击力过大,直接僵住,忘了反应。
抱她……
他已经抱了。
亲她……
他也亲了。
唐园之中,灵元寺之中,他也用他冰凉的唇在她的肌肤上留下过一处处红痕。
那就剩下最后一样。
姜娩对于男女情事到底还是不算精通,但她觉得,裴相和最后的那句话会让她跟他之间的关系再进一步。
而这一步,未必是她敢走出去,也未必是她能承受住的。
她觉得他很危险。
他说的话也危险。
却还是无法避免地被他的眼神蛊惑,整个人仿佛灵魂离体,脱口问道:「什么东西?」
她的话,以及她眼底浮现的干净和求知慾,令裴相和眼神更暗。
他是真的想要她。
但又怕他的迫切会吓到她。
况且,这里环境极差,并不是一个占有她的很好的地点。
姜娩问出口以后,对上他情慾布满的黑眸时,被他摄人心魄的眼神吓了一跳。
两人此刻的距离,比以前的任何一刻都要近。
气息交缠。
唿吸交融。
姜娩唿吸放慢。
忽的,她生出一股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勇气,迎上他的目光,慢吞吞地空出一只手,动作温柔地抚他发顶。
抚顶一下后,再抚一下。
第494章 不能在这里
裴相和被她的动作弄得心跳骤停。
他瞳孔紧缩,看向她清透如碧的眼睛,只觉得满身慾念的自己不配出现在她的面前。
理智在陡然间占据上风。
不行……
不可以在这里。
这里简陋,阴暗,潮湿,什么都没有。
若真由着他的渴求放纵,也太委屈娘娘了。
她那么好,该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享受最好的一切。
裴相和垂眸,掩住眼底的狼狈。
她总是用最温柔的眼神,最简单的动作,和最寻常的话语,轻易把他的阵脚打乱,再让这颗沉寂多年,阴暗多年的心脏一次次地为她跳动。
姜娩目光一定,她踮了脚尖,在他鼻樑中央的那颗红色小痣上很轻地吻了下。
她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安抚他。
裴相和身形下沉。
姜娩以为他是要支撑不住倒下去,赶紧抱住他的腰,用力扶住他,并用瘦弱的身体撑住他:「裴相和,我不清楚寒食散发作有多痛苦,但我想你一定很难受,我们撑一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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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裴相和。
他一定可以撑过去的。
这世间,也不会有任何东西难住他,困住他。
她的话,以及她话语里对他的信任,令裴相和扯了唇角。
他喉结滚动:「好。」
她说撑一撑,他便再撑一撑。
姜娩承受着他身体的重量。
随即,她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什么硬物顶着她。
她担心裴相和冷,忍着没问,一直等将人扶到火堆旁,方问:「你刚刚顶着我的,是武器吗?」
裴相和靠在她的肩膀处,抬手扶额,含煳回道:「……嗯。」
身体的燥热还未消散。
某处又疼又热。
她的懵懂,她的纯粹,都把他折磨得够呛。
姜娩往火堆里添了足够的枯枝,见裴相和的脸色没之前难看,立即松了口气。
她倾身过去,抬臂用袖子替他擦额上的汗珠,之后拿过装着水的叶子,把上端的系带扯开,捧着叶子将水送到他的唇边:「先喝点水。」
裴相和望着叶子里的清水,张开了嘴。
清凉的液体顺着燥到快要冒火的喉咙流下,倒是能把他身体里乱撞的燥热压上一压。
喝完水,裴相和继续靠在她的肩膀处喘息。
姜娩把叶子丢到一边,一手抱住裴相和的腰,用身体承受着他的部分重量。
很快,她的唿吸渐渐匀称。
裴相和等这股难受过去以后,总算恢復了点精神。
见她睡着,他往后坐了些。
调整好位置,裴相和一手扶着她的后脑,一手扶着她的腰,让她躺在他的腿上,脱了外袍盖在她的身上。
火光闪烁。
不时地发出噼啪声。
山洞里安静异常。
裴相和虽累,却没有睡意。
深山野林中,免不了有野兽出没,裴相和也怕遇到不死心追来的逆党。
他跟娘娘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保持清醒。
况且,裴相和挑剔的很。
先前要不是昏迷,实在熬不住了,这样的地方根本无法安睡。
他看着姜娩的睡颜,指腹在她被自己吮破的下唇摸索。
再糟糕的地方,再差的环境,也会因为她在身边变得不再那么的难以忍受。
第495章 该动身了
天蒙蒙亮。
裴相和觉得时辰差不多了,盯着她的睡颜瞧了会儿后,伸手在姜娩的脸上拍了拍,柔声唤道:「娘娘?娘娘?」
姜娩闻声缓缓转醒,声音软软的:「嗯?」
裴相和的嗓音还透着高烧的哑:「我们该动身了。」
经他一提醒,姜娩的脑子瞬间清醒许多。
她感觉到有暖意在脸上拂过,随即就发现自己正靠在他的腿上,也注意到了身上盖着的男子外袍。
见裴相和只穿了里面的衣袍坐在火堆前,姜娩神色微窘。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
与此同时,姜娩的心里生出一股愧疚:「你伤得比我重,不用照顾我的。」
裴相和的腿被她枕了许久,正发着麻。
姜娩醒来后,赶紧把衣袍披回他身上,又伸手过去,用手背贴着他的额头,再一手贴着自己的,比了一下温度。
她蹙着秀眉,发愁道:「还是很烫。」
等抽回手,又问:「你昨晚睡了吗?」
裴相和等腿麻的情况减轻后,起身:「睡不着。」
姜娩:「……」
更愧疚了呢。
他没睡着,她倒是枕着他的腿睡得香甜。
裴相和望了眼洞口。
姜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将剩下的一点水跟吃的带上。
她站到裴相和面前,拉过他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再扶住他的腰:「我搀着你。」
裴相和没拒绝,注意到她行走间动作自然不少,隐晦地问了句:「娘娘,还难受吗?」
姜娩:「什么?」
裴相和把话说得再明白些:「腿。」
姜娩面颊微红,顿了少许,咕哝出声:「……不难受了。」
他的药非常管用。
她搀着他,让他将水跟野果拿着,然后灭了火堆,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与他一起走向洞口,把洞口的藤蔓拨开。
两人从山洞出来时,天色还早。
照亮前路的,只有月光。
姜娩见状,道:「会不会太早了?」
裴相和看似被她搀着,实则并没有分多少重量给她。
「不早。」
「这个时候正好。」
「否则天一亮,我跟娘娘以这番模样出现在别人面前,不仅会吓到别人,引起怀疑,还可能被逆党发现踪迹。」
姜娩一想也对。
裴相和想得则是,他落难失踪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不管是朝廷,还是逆党,或者是曾经跟他结仇的,都会想尽办法找到他,除掉他。
所以,知道他跟姜娩行踪的人,越少越好。
两人一路西行。
路上累了,便停下来休息。
裴相和还是不吃野果,姜娩只好自己解决了。
歇完,又继续动身。
天色渐明。
姜娩一边搀他,一边问:「裴相和,你疼不疼?」
裴相和点头,面色白得跟纸没区别:「嗯。」
姜娩语噎。
瞧她,真是煳涂了。
不然怎会问这种明知答案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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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伤严重,高烧没退,如今还要硬撑着身体跟她去找落脚的地方。
换做姜娩,早扛不住了。
且他的伤口有些还因走路和用力的缘故裂开。
姜娩想,得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
好在一路平稳,中途没有出现寻找他们踪迹的逆党,也没有遇到过路的行人。
第496章 求助
半个时辰后。
一处村庄映入眼帘。
两人站在山间蜿蜒的小路上,一眼望去,发现村庄里家家户户之间挨得密集,大概有几百户。
天边渐白。
姜娩跟裴相和为了避免被发现,悄然入村。
两人选择了一户最近的,离村庄其他人家较远的一处人家。
到了门前,姜娩让裴相和站好,她上前,抬手叩门。
木门沉重。
敲出的声响有些沉闷。
姜娩连着敲了几下。
她等了会儿,见没动静,便俯身靠去,准备贴着木门听一会儿。
结果她刚贴过去,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姜娩重心不稳,身体往前栽,还是裴相和及时将她的一只胳膊抓住,这才稳住她的身形。
开门的是个男孩。
六七岁的年纪。
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有好几处颜色深浅不一的补丁。
水择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打量大清早造访的两人。
他先是看了眼宫裙脏乱的姜娩,随后又看了眼浑身是血的裴相和。
这两人生得可真好看。
比镇上那些公子小姐不知要好看多少倍。
简直跟书里走出来的人似的。
往往这样的人,也意味着绝非是一般村子里能养出来的人物。
瞧那一身的好料子,虽然被划破了多处,但是小男孩一看就知道是他们镇上都未必能买到的料子。
男孩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当目光落到裴相和的身上以后,还是被他重伤的情况吓了一跳。
他从未见过有人能伤得如此重。
水择天真地问:「哥哥,你还能喘气儿吗?」
裴相和轻咳两声:「……」
姜娩:「能。」
不光能喘气,还能走动。
小男孩盯着裴相和打量,总觉得这人重伤至此还能活着是一件分外稀奇的事。
姜娩说出目的:「这位弟弟,你可以收留我们吗?」
小男孩目光犹豫,他还未说话,里间走出来一位女子。
女子十六七岁,看着比姜娩大一点,一张脸放在十里八村都是极漂亮的。
看到姜娩跟裴相和时,她被裴相和身上的血吓了一跳。
女子面露警惕之色,赶紧一把拉过男孩,将其护犊子一样护在身后。
随后,女子便要去关木门,并出言将求助的两人赶走:「二位,请去别家吧,我们姐弟今日就当没见过你们。」
女子时常去镇上走动,有些见识。
这几年,她靠着做刺绣养活自己跟弟弟,所以对布料的好坏还算熟悉,也见过镇子上有钱有势人家里的公子小姐。
女子瞧一眼就知,裴相和跟姜娩这样的人绝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
况且,谁知道她若收留了他们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姜娩见她要关门,想也不想伸手过去,白生生的手臂被木门夹住,疼得姜娩双眼飙泪,叫出了声。
那片被木门夹到的肌肤,迅速红了起来。
女子听到姜娩吃痛的声音,愧疚心起。
她把门留下一条缝,隔着缝看姜娩发红的肌肤,正想继续赶人,却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女子一愣。
姜娩的手里,放着一件纯金打造的首饰。
第497章 姐姐,这位哥哥是你夫君吧?
那是姜娩在逃亡时从发间摘下的。
除了这一件首饰。
还有好几样被她藏在袖袋里。
天边更白了。
村子里,鸡鸣不断。
一缕缕晨光,破开厚重的云层。
被姜娩拿在掌心的首饰,泛着耀眼华光。
裴相和轻声咳嗽。
不等关门的女子作出反应,被女子护在身后的男孩露出圆圆的脑袋来,双眼放光地望着首饰:「姐姐,这首饰看上去似乎很值钱!」
那女子没说话。
望向姜娩跟裴相和的目光更加警惕。
这样纯金打造的首饰,这样好的做工,就是镇子上的富户都拿不出来几样,若是谁家妇人小姐得了,必然会戴出来好一番炫耀。
可眼前形容落魄的女子却随手就能拿出来。
由此说明,他们的身份非富即贵。
女子更不敢收留了。
可她又想赚这笔钱。
父母过世后,留下他们姐弟相依为命,原本的田地被几位叔叔婶婶联合瓜分。
他们父母生前省吃俭用所攒得积蓄,也不足以支撑姐弟二人往后的生活。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女子自小有一手好绣活,靠着村里婶子们的介绍认识了镇上的几间店铺,并以此手艺维持生计。
可这只能勉强温饱。
眼看男孩年纪大了,同龄的孩子都在村子里的学堂交了束脩开蒙,唯独他们家始终拿不出一个铜板来。
女子无奈,只能将男孩去学堂的事情拖了整一年。
女子盯着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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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所动。
却犹豫不决。
裴相和瞧出女子已经动心却在强撑的心思,忍住喉间的咳嗽,意味深长道:「人想要得到某样东西,就势必要承担这样东西所带来的风险。」
他拉过姜娩,语气温和:「走吧,去下一户人家。」
求助失败,姜娩的情绪难免低落。
女子站在门里,落在木门上的手指收紧。
水择眼巴巴地瞅着姜娩的背影。
他觉着这位姐姐虽然来歷不明,给他的印象却很好,让他很想亲近。
他拽着女子的手摇晃:「姐姐,我看那位姐姐挺面善的,不像坏人,你就帮帮他们吧?」
女子眼神一动,到底还是开门走了出去,挽留出声:「二位要是不嫌屋舍简陋,便请留下吧。」
闻言,姜娩一喜,她拉着裴相和转过身,杏眼亮晶晶的:「不嫌弃。」
她跟裴相和走了一路,现在又累又渴,好不容易找到一户愿意收留他们的人家,怎么会嫌弃?
水择见自家姐姐同意了,也跑出门来,帮着姜娩搀扶重伤的裴相和:「姐姐,我来帮你。」
姜娩:「谢谢。」
两人被迎进正屋。
姜娩拉着裴相和坐在长凳上。
男孩端水过来。
姜娩也渴,却没先喝,而是让裴相和先喝。
男孩观察着他们二人:「姐姐,这位哥哥是你夫君吧?」
姜娩正在喝水,听到男孩这话时差点一口喷出来。
她正想解释,裴相和抢先道:「是。」
姜娩:「……」
她跟裴相和现在是各方人马眼里的香饽饽,谁都想要找到他们。
若想隐藏身份躲在村庄里,不但要谨言慎行,还得临时编造一个能说得过去的身份和关系。
第498章 水家姐弟
水择拉开板凳坐好,再次打量起裴相和,见他面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摇摇头,人小鬼大道:「姐姐,你挑夫君的眼光不行啊。」
姜娩失笑。
是不大行。
不然天底下那么多品行端正样貌堂堂的男子,怎么她就独独对阴狠狡诈的他动心了呢?
裴相和拧眉。
水择又道:「这位哥哥除了一张脸生得无人能及外,其他地方一点也不行。」
「你看他虚弱的样,以及空有身高没有一点力量的身体,弱不禁风的,真遇到危险,怎么能保护好你?」
水择的语气里满是嫌弃。
偏生他的神情还一本正经,让人不好反驳。
村子里的哥哥大多又高又壮,便是瘦弱些的,也比眼前这人瞧着康健。
裴相和冷笑。
目光凉飕飕的。
冷得水择直打哆嗦。
水择也是要面子的人,不想让人察觉到他被一个眼神吓得遍体生寒,遂挺了挺尚还瘦弱的胸膛。
从进屋后,水择的姐姐便去灶房准备吃食。
水择则待在堂屋守着姜娩跟裴相和。
姜娩喝完水,解了渴,看出裴相和状态极差,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
裴相和也不客气,反正他跟娘娘现在对外就是夫妻,动作亲密些也没什么,索性身子一歪,靠着她的肩。
姜娩神色不大自然,并未推开他。
裴相和勾唇,靠着她闭目养神。
这一幕,看得水择再次摇头。
现在的女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挑选夫君的时候不考虑对方的实用性,尽冲着脸去了。
姜娩不知道水择在想什么,只看了一眼屋内。
屋里简陋,地方不算小,待在其中不会让人觉得狭窄,且收拾得干净整洁。
墙上挂着的竹筒里,插着新开的花。
花瓣明媚的色彩,为屋里添了一丝生机盎然。
她打量完,想到跟裴相和还没报上姓名,又不能道出真实姓名,思忖后,道:「我叫阿娩,你可以叫我阿娩姐姐。」
男孩爽快道:「我叫水择,我姐姐叫水芜。我们村子叫常乐村,附近还有不少姓水的人家。」
水姓,在常乐村尤其多,几乎占据了一半。
姜娩正在想应该给裴相和弄个什么假名时,就听他道:「裴重。」
水择哦了一声。
屋外传来声响。
水芜端着早饭过来。
水择起身去帮她,顺便把姜娩跟裴相和的名字说了。
水芜端着煮得很稀的白粥。
她跟水择的生活条件差,就连白粥都要比别人家的稀许多。
为了招待姜娩跟裴相和,她特意在煮粥时多加了半把米,又去柴房的罈子里弄了一点村子里常见的泡菜切碎装盘。
听完水择的话,水芜没有出声。
阿娩。
裴重。
估计是假名。
待早饭摆好,水芜道:「这段时日,要委屈二位跟我们姐弟同吃同住了。」
裴相和忍着身体的难受坐正,用了点粥暖胃。
姜娩喝了大半碗,想到先前的首饰女子没接,復又拿出来,递了过去:「水芜姑娘,我夫君身受重伤,需要在此地将养一段时日,这段时日的开销,就用这件首饰作为报酬吧。」
第499章 全部家当
水芜没有客气。
她之所以留下两人,本就是冲着报酬。
她拿出一块绣着兰花样式的帕子,将首饰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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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触手,一掂重量,她就猜到首饰值不少钱。
水择凑过去,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好奇地问:「阿娩姐姐,你跟你夫君是哪里人士?这首饰的做工看上去可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能有的。」
裴相和不言。
宫里的东西,不光材质佳,单说工艺也是民间无法与之相比的。
尤其娘娘宫里的用度,都是他亲自把关。
这样首饰,放在宫里或许常见,可若拿到镇子上的当铺,少说值几十两,足够普通百姓家好几年的开销。
姜娩自然不能说是从宫里出来的。
皇上去灵元寺祈福一事天下皆知,很快,她跟裴相和在回宫途中失踪的事情也会传扬出去。
她要是跟水家姐弟说出首饰的来歷,两人未必不会猜到她跟裴相和的身份。
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道:「我与夫君是京都人士。」
水家姐弟面色皆变。
京都……
那不就是天子脚下!
难怪这二人气质不凡,所穿衣物的料子也非凡品。
裴相和慢条斯理地进食。
他眼尾上扬。
唇角微勾。
适才娘娘唤了他两声夫君。
早饭用完,水家姐弟起身收拾。
水芜道:「裴公子,阿娩姑娘,我做早饭时,顺道给你们烧了洗澡用的热水,一会儿还得请你们先后随我去柴房洗漱。」
姜娩闻言大喜:「谢谢水芜姑娘!」
她跟裴相和被逆党一路追杀,滚落斜坡,昨晚又在山洞里待了一夜,这会儿身上就是没味儿也绝不可能舒服。
如果有热水洗漱,无疑是再好不过。
水芜看着姜娩灿若星河的笑脸,呆了下。
阿娩姑娘的容貌未免太好看了些。
水芜本已经是常乐村乃是方圆十里最漂亮的姑娘,可站在姜娩的面前,她却发现自己被压得毫无光彩。
不过水芜也不是计较这些的人,更不会因此生出嫉妒心。
出身不同,父母不同,自当容貌不同,气质不同。
水芜拿过水择手里的碗筷,对他道:「弟弟,裴公子身受重伤,需尽快医治,你快去请村里的扁大夫。」
「好。」水择应声,转身往外跑。
等姐弟二人离开,姜娩想到袖袋里还有几样首饰,全拿了出来。
她宫裙被划破的地方不少,已然是不能再穿。
若洗漱时,再带着首饰难免会不方便,便都交给了他,郑重其事道:「裴相和,这是我们现下的全部家当,你要好好收着。」
裴相和望着掌心里的几样首饰。
他狭长的眼里漫上笑意。
娘娘是真聪明。
危险关头,娘娘的应变能力也快。
在山林间,被逆党埋伏时,别的妃子和宫人们吓得慌不择路,只顾逃命,没有谁会想到把随身值钱的首饰收起来。
姜娩当时没想那么长远。
只能说是误打误撞。
她发间钗环打脸又挡视线,要是丢在了逃亡的路上,再被谁捡走,难免可惜。
毕竟这些都是真金白银打造的。
所以,本着节俭的原则,姜娩把首饰全摘了收着。
谁曾想会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第500章 为夫都听娘子的
姜娩叮嘱完,察觉裴相和在看自己时,面色微红:「怎么一直看我?」
「娘娘好看。」他的话语里没有半点奉承之意。
姜娩垂下视线,忍着脸颊不断升腾而起的热度,拉过他的手,扣拢他的五指,把首饰盖住一半。
她正要撤离,裴相和却勾住她的尾指,浅笑:「为夫都听娘子的。娘子要我收着,我便收着。」
没有这些首饰,他照样有法子给水家姐弟金银作为回报。
可娘娘既然给了,那他也乐得省了这桩小事。
姜娩脸颊更热。
她还没有从两人假夫妻的关系中适应过来。
娘子……
这般亲密的称唿,他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地张口就来。
水芜将柴房里的东西准备好后,捧着一套没穿过的新衣站在外头。
她本是要来叫姜娩去柴房洗漱的,哪知甫一走近,就见里面的场景不大适合第三人在场。
父母在世时,相处和睦,却不敌眼前二人恩爱。
水择方才说他们二人的姓名她不信,可说他们是夫妻,她却信。
在水芜的理解当中,只有夫妻,才能散发出那样亲密的氛围感。
阿娩姑娘跟裴公子样貌不俗,站一起时,实乃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这样般配的两人,就是对外谎称兄妹,估计都很难有人相信。
瞥见水芜的身影,姜娩赶紧扯出被裴相和勾住的尾指,快步往屋外走去:「劳烦水芜姑娘带路。」
「阿娩姑娘客气。」水芜跟水择不愧是亲姐弟,两人都对姜娩的印象颇好。
她把人带到柴房门外后,又将干净的布裙递给姜娩:「阿娩姑娘,这身衣服还是新衣,我见你身形与我差不多,穿着应当合适。」
姜娩接了,再次道谢。
柴房里,堆着不少干柴,还有一些常见的用具。
将门关上后,姜娩走到里间。
就见有一个大的木桶里装满了热水,木桶旁放着一把椅子,椅背之上,搭着块用来擦身体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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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解开腰带,将又脏又破的宫裙脱下。
泡进木桶里后,她舒服地喟嘆一声,将脸埋进热水里。
源源不断的暖意,包裹至全身。
想到裴相和的情况,姜娩没有贪恋洗漱时的惬意,她哗啦一声钻出水面,露出脸,抬手擦掉脸上的水,将一旁的胰子拿过。
一刻钟后。
姜娩出了木桶。
她先是研究了一番布裙的穿法,发现款式简单后,笑着穿上。
粗糙的布料一上身,膈得她皮肤微痒。
待得肌肤适应了这种材质,姜娩再将湿润的头髮用帕子包起来。
看见地上堆着的宫裙时,姜娩过去将其捡,她开了门,交给守在外面的水芜:「水芜姑娘,我跟夫君的衣物还得劳烦你……」
水芜接过:「阿娩姑娘放心,我会烧掉的。」
她会处理好这些。
不是为了姜娩跟裴相和。
而是为了他们姐弟二人的安危。
姜娩笑开。
这位水芜姑娘好生聪慧。
跟朵解语花似的。
许多话不用明说水芜姑娘就懂。
水芜拿着她的衣物,陪姜娩一起去找裴相和。
第501章 共用
裴相和重伤,动作不便,姜娩一路扶着他往柴房而去。
他靠着她,看着她穿寻常百姓女儿家的湖水蓝布裙,用帕子挽起一头湿发的模样。
沐浴过后的她面色红润,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氤氲了一层盈盈水意,衬得她瞳仁愈发乌黑。
她的身上,还有一股沐浴过后的淡淡幽香窜入鼻尖。
刚刚洗过的发间,散发出一股胰子的浅香。
裴相和闻着,眼底漫出少许柔意。
晨光洒落屋檐。
他想,在常乐村养伤这段时日,可以避开京都的阴谋诡计,就这样以假夫妻的关系跟娘娘过一过隐居的日子未尝不好。
水芜候在柴房门外,她去父母生前所住的房间里找出一套陈旧的男子衣物。
「裴公子,这是家父生前穿过的衣物,寒舍条件有限,希望你不要嫌弃。家父也没有你的身量高,你穿着可能会有些小。再有,我跟我弟弟力气有限,每日家中水缸里的水仅有半桶,柴房木桶里的热水,还是阿娩姑娘用过的。」
他们是夫妻,共用一桶水洗澡也没什么。
姜娩背嵴一僵。
白皙的小脸红透。
她扶着裴相和站在柴房外,抱歉地望着裴相和,觉得让他用自己用过的洗澡水实在委屈了他。
堂堂的裴掌印,在京都时那可是唿风唤雨,走哪儿都被高高捧着的人物。
「要不……我帮水芜姑娘再去打两桶水?」她还是有力气的。
若拎不动一桶水,半桶总归是没问题的。
水芜纳闷地看了眼两人。
裴相和咳嗽两声,他的嗓子由于高烧哑得不成样子,但还是能听出几分本音的低沉:「多谢水芜姑娘,我与娘子在家时也常用一桶水沐浴,无碍的。」
姜娩脸红如血:「……」
他撒谎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
水芜姑娘闻言,只笑不语。
她见姜娩红着脸不出声,猜到姜娩是在害羞。
她毕竟是一个还未成婚的姑娘家,不好继续待在这里看人家卿卿我我,且她在场,他们夫妻说话也不方便。
水芜把衣物递给姜娩,走远了些。
姜娩接过衣物,扶裴相和入柴房。
她把衣物放到椅子上,又走去试了试木桶里水的温度。
水温依旧。
想来是水芜姑娘又往里面加了些滚烫的水。
裴相和注视着她的背影,唇角噙笑。
姜娩在宫里沐浴时都是金钏四人在旁伺候,她见过金钏测水温,如今有样学样。
眼下她跟裴相和要隐藏身份在此养伤,就得暂且忘记曾经在宫里的种种待遇和皇后身份。
再说姜娩本就没把皇后的尊位看得多重要,也从来不在人前摆谱。
因而金钏她们当宫女能做的事,她也能做。
想到裴相和伤口很深,最好不要沾水,姜娩叮嘱:「你用帕子擦一下身体就好,记住,要避开有伤的地方。」
裴相和:「好。」
姜娩听得耳根发痒。
他怎么了?
突然间变得如此好说话?
尽管裴相和对她一贯是态度极好的,但像这样千依百顺的时候并不多。
近来他却频频如此。
姜娩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忽然,她踮起脚尖,用手背探裴相和额头的温度。
第502章 阿娩姑娘,你很热吗
他额头的温度滚烫如旧。
很好。
裴相和果然是还在发烧,脑子不够清楚,才会导致他这两日的言行跟往常有所出入。
裴相和抬手,将她贴在额头的手拿下,一把扯下她包裹湿发的帕子。
水家姐弟日子拮据,这帕子材质虽差,却是崭新的,裴相和估计水芜找了半天也只找出来这么一块。
他不想用水家姐弟的,但不介意用她用过的。
裴相和用手指勾着湿帕,感受上面残留了姜娩发间的清香和湿润的温度。
见眼前的人儿动也不动,裴相和勾着唇角,低了身子,问:「娘娘,我要擦身子了,你还不走吗?」
「……」
姜娩被他抓过的地方一片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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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光微顿。
见她睁着眼儿,呆呆傻傻的小模样儿,裴相和心底一软,生出一股股怜爱的情绪来。
瞥见她腕间被木门夹出的红肿时,他眸光一暗。
裴相和抬指,在她白嫩的脸上轻轻一捏,言语间,透着戏弄,又似透着邀请:「娘子,你是要留下来帮为夫擦身子吗?」
姜娩唿吸一紧:「……」
她的湿发散落在背。
捲曲的发梢处,有一颗颗水珠缓慢滴落。
她在裴相和的注视下勐地转身,露出一截脖颈给他,语速飞快:「你先把衣袍脱下来给我。」
水芜姑娘还在外面等着呢。
她得赶紧把裴相和的衣袍拿出去,让水芜姑娘连同她的宫裙一起烧毁。
裴相和盯着她纤细的脖颈瞧,看着一团团粉意在她白皙的肌肤之上晕开。
「好。」话罢,他停了戏弄她的心思。
柴房里,静到落针可闻。
空气里,浮动着一丝散不去的燥意。
姜娩背对着他。
等裴相和脱完把衣袍递给她,姜娩接过,不再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出了柴房,再反手将门关上。
她靠在门框之上,抬手扇脸颊涌起的热意。
柴房里,有水声响起。
姜娩眨眨眼,待得这股乱了的唿吸渐渐平稳,脸颊的热意成功褪去以后,她用手拍了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做完这些,姜娩抬眼,就瞥见水芜投来的不解的目光。
水芜站在前方:「阿娩姑娘,你很热吗?」
姜娩停下扇风的动作,干笑着比起一节小拇指:「……有一点。」
水芜过来接她抱着的衣袍:「阿娩姑娘,扁大夫的住处离我们家有些远,在山间的一处木屋,我弟弟将人请过来需要多费些功夫,而且扁大夫经常上山採药,有时到了午间才回。」
言下之意,便是让他们耐着性子等上一等。
姜娩一边听,一边跟水芜走。
两人到了灶房。
灶膛里的火还没熄灭。
有一块宫裙的布料没烧完。
水芜过去,将染了血的男子衣袍丢进灶膛。
姜娩想帮忙,又不知从何帮起:「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水芜看她双手莹白如玉,知她定然十指不沾春阳水。
京都之中,不缺达官显贵,亦不缺世家贵女,阿娩姑娘容貌气质不俗,多半出身不低。
水芜婉言拒绝:「阿娩姑娘无需客气,只是烧毁衣物而已。」
第503章 裴重
姜娩尴尬地站在一边,看着裴相和的衣袍一点点被灶膛的火烧成灰烬。
水芜拿过树枝,继续将剩下的一角衣袍往灶膛里塞。
见姜娩安安静静的,模样乖顺,不免对她的印象更好。
水芜想到他们夫妻二人还得在家中养伤,心想,既然得住一起,有些话便要说在前头:「阿娩姑娘,我们家偶尔会有人来,若你跟裴公子住在我家的事情被村子里的人撞见,我到时就跟人说你们是我的远房表亲可好?」
姜娩欣然同意:「好。」
水芜再道:「还有,你跟裴公子的容貌气质实在过于出众,若突然出现在村子里,必然引起轰动,可能还会引得其他村里人的注意,为了减少麻烦,你跟裴公子可否减少出行?最好就在常乐村的范围活动。」
这是为了双方都好。
他们姐弟想清清静静地把钱赚了,估计他们夫妻亦不想被发现踪迹。
姜娩确实怕逆党追来。
逆党人多,她不会武功,裴相和又身受重伤,若像山林间那样的截杀再来一回,她跟裴相和怕是再也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化险为夷了。
因而,她只思索片刻,便同意了水芜的安排:「都听水芜姑娘的。」
水芜见她如此好说话,如释重负一笑。
裴公子瞧着不好接近,眼神极冷,一靠近就能让人感觉到对方身上有一股迫人的寒意。
不过水芜眼睛再瞎都看得出来,裴公子虽然对别人态度冷,却事事听阿娩姑娘的。
只要阿娩姑娘发话,裴公子也就没那么难相处了。
待烧毁完衣物,水芜灭了火,起身。
这般好的料子,烧毁了固然可惜,却比招来祸端好。
两人从灶房出来。
水芜想,她得尽快为两人准备一处住的房屋。
眼下还空着的,便是父母生前住过的屋子。
只是好几年没住人,灰尘多,需得先收拾一番。
水芜不是不知情识趣的人,她看出那位裴公子只想跟阿娩姑娘在一起相处,不会凑上去杵着:「阿娩姑娘,裴公子应该洗完了,我先去为你们二人准备住的屋子。」
姜娩:「有劳。」
她还记得柴房的方向。
水家房屋面积不大,结构简单,除了堂屋用来招待客人和平时吃饭以外,剩下比较小的两间房是灶房和柴房。
待水芜离去,姜娩把房屋又打量了一番。
她惦记裴相和的伤势,担心他在擦洗身体的途中再次伤口裂开,或是忽然昏迷,当下加快脚步往柴房而去。
门还关着。
裴相和躺在木桶之中。
鲜血将热水染红。
他正闭目养神。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靠近时,裴相和睁眼。
眸光冷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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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他静了一瞬,听到对方的脚步声很有分寸地停在门外,也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意时,绷起的神经骤然松懈。
转而,又勾了唇角。
应该是娘娘。
姜娩站在门外,抬手敲门:「裴……裴重,你洗好了吗?」
她一直叫他裴掌印,裴相和,都叫习惯了。
突然改口,乍然间还不适应。
裴重……
裴重……
这名字多念几回也挺顺口的。
第504章 娘娘,别气
姜娩正想着,屋里响起一阵哗啦水声。
裴相和没应声,他从木桶里起身,拿过干净的衣物穿上。
看向被鲜血染红的热水时,他眸光稍顿,之后用帕子擦了擦湿润的墨发。
水芜准备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确实小了。
袖子短。
裤子也短。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嫌弃。
到底是在村庄里,此处远离京都,条件有限,需得忍耐数日。
裴相和不想姜娩久等,穿好衣服去开了门。
姜娩听到动静,刚一抬眼,就见他墨发湿润,脸颊跟脖颈处尚有未干的水迹。
他不是擦洗身体吗?
怎么身上还有水珠?
想到他没有听她的叮嘱,姜娩有点气。
在灶房待着,姜娩先前半湿的发这会儿干得差不多了,此时正柔顺地披在后背,长度及腰。
她凑近一瞧,果然在裴相和的衣服上看到有鲜血洇开的痕迹。
这下,姜娩就是不用进柴房也知道他肯定是泡过水了,低声气恼道:「裴相和,不是说了不能沾水吗?」
「嗯。」她的话,他自然记得。
只是裴相和挑剔的地方不少,从衣食住行,再到一些别人不曾在意的小细节,他都无法忍受。
见她动气,粉腮微鼓,一双杏眼儿水润润的,他低了身子,与她平视。
怎么会有人生气都如此温柔?
裴相和出声哄她:「娘娘,别气。」
「……」
姜娩是真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
他那般聪明,不是不知道伤口不能沾水,也不是不清楚伤口沾水后会感染加重。
他什么都知道,可就是一个字懒得不遵守。
面对他这样不爱惜身体的行为,姜娩既心疼,又气。
他的脸上,泛起一点不正常的潮红。
裴相和是习惯不了邋遢和不适的人,鲜血黏在身上,引起了他的不适,在他看来就要清洗。
他也没觉得这般做有何问题。
不过看她这样,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
高烧仍在,裴相和的脑子发晕,视线有些模煳,可他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姜娩眼里的不悦。
他知道要用怎样的方式让她心软。
也十分擅长。
裴相和面色苍白,忍着疼痛上前一步,将额头靠在她瘦弱的肩上,另一手拉过她的小臂。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落在她被门夹过的手腕,温柔地摩挲那片通红的肌肤。
他哑声低语:「让娘娘动气,是我的不是。」
姜娩拿他毫无办法。
这般靠着时,他额头惊人的体温吓得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姜娩扶住他,防止他跌倒。
这时,水芜收拾好两人住的房间过来,见裴相和虚弱地靠着姜娩,还有血迹将衣服染红时,她先是惊讶,随即意识到不应该再看下去,收回目光,上前道:「裴公子,阿娩姑娘,你们的住处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好。」姜娩让他靠着自己。
好在裴相和没有陷入昏迷,会自己走,省了她不少功夫。
水芜加快脚步带两人往屋里去。
水家的卧房一共有三间。
大的那间是水芜父母生前所住。
另外两间是隔出来的小房间,姐弟一人一屋。
第505章 扁兰章
进屋后,姜娩把裴相和搀扶到床上。
被褥是新换的,有一股好闻的皂角香。
水芜退了出去。
裴相和坐在床榻上,把她让自己收好的首饰拿出来。
包裹首饰的帕子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那是昨晚山洞里姜娩用来给他包扎掌心伤口所用的手帕。
「娘娘,我们的全部家当。」
姜娩接过他递来的东西揣入怀中,抓过他的手细瞧。
他掌心有伤,被水浸泡过以后,周遭的皮肤泛起与肤色不同的突兀的白。
裴相和掏出瓷瓶来,他强撑不适,拉过她的手,倒出一部分药膏,再用指腹均匀地将其抹开,涂在姜娩被木门夹得红肿的那片肌肤上。
药膏舒适的凉意,在姜娩的肌肤上散开。
他靠着她的肩膀,涂抹完,把瓷瓶塞入她的手里:「娘娘,记得上药。」
她此次骑马被磨破的情况比在灵元寺学骑马时严重得多。
需要多涂两回药方可痊癒。
姜娩握住瓷瓶。
她修剪圆润的指甲盖泛着一层健康的粉,亮莹莹的。
他滚烫的体温传递到她的身上,也令她一时间什么气都没有了。
很快,他的唿吸匀称。
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水芜走在前面带路。
水择面色焦急地拉着一名年轻男子。
男子眉眼温和,面容秀雅,着灰衫宽袖,背上背一个用细竹编制成的背篓,里面装着才从山间採得的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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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芜推门进去时,就见裴相和靠着姜娩陷入了昏迷:「阿娩姑娘,扁大夫来了。」
男子听到『阿娩姑娘』时目光微动。
他在常乐村住了大半年,认识水家姐弟,也几乎认识常乐村里的所有人,陡然间见到两张陌生的面孔,不免多看了两眼。
姜娩扶着昏迷的裴相和,让他躺好,给他掖了被角,起身站到一边:「麻烦大夫了。」
水择将扁大夫的背篓接下,走到她身旁,道:「阿娩姐姐,你别看扁大夫年轻,但他医术好着呢,村子里的人有什么头疼脑热,或者是镇上大夫都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他都能医好!」
听出水择话里的宽慰之意,姜娩勾了勾唇。
扁兰章走到床边,俯身查看裴相和的伤势,发现都是才受得刀伤箭伤后,随口说道:「二位瞧着面生,不是常乐村的人吧。」
他一出声,姜娩惊讶地瞪圆眼睛。
这声音……
不会有错!
虽然跟当初的少年音有所出入,但姜娩仍觉得是他。
他就是曾经给她摘过覆盆子的少年。
是她幼时的故人。
包括她前世的名字,都是他帮着取的。
姜娩清楚地记得,被关在屋里的人大多没有名字,平时都是按照编号区分。
因她天生心疾,难以医治,所以那位长者将她的编号摆在首位。
前世,姜娩是十岁那年有名字的。
她结识少年,是源于心疾。
每回被蒙眼带出去时,姜娩会听到两人说话。
一道声音是属于捡她回去的长者的。
另一道是还稚嫩的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声音。
他们会针对她的症状讨论,再尝试用药。
不过当他们同时出现时,多是长者在说,少年在听。
第506章 取名
有一次,少年觉得不应该老用编号来称唿她,问起她的名字。
姜娩说没有名字。
她不知生身父母是谁,也不知自己的来处。
连她的生辰都是长者说的。
少年孤单,在那里没有能说话的同龄人,除了长者之外,其他人把他当主子伺候,就连玩闹也从来是他独来独往。
他那时总爱去找姜娩说话。
女孩性子很静,话很少,他却不嫌弃,还很喜欢。
他说,他没有朋友,唯独她,他是真心把她当作朋友对待。
他还说:「人都有名字,你也得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姜娩问他:「怎么才能有名字?」
「可以取。」
「如何取?」
「你等我一下。」少年说完,起身跑开。
过了会儿,他气喘吁吁地回来,手里抱了两本书。
微风拂动,吹起女孩脸颊的几缕碎发,她面色苍白,光洁的额头下,清透的眼眸被黑色的布条蒙住,露在外面的鼻樑挺直秀气,唇瓣泛着微微的粉。
她听见风声从耳畔掠过,也听见面前的少年在急急地喘息。
即便看不到,她也猜到少年定是跑得脸红了。
约莫是觉得有趣,女孩抿着的唇瓣添了惬意而平静的笑意。
朋友……
真奇妙,她也有朋友了呢。
还是人生当中的第一个朋友。
少年歇完,端过桌上的茶一口饮尽,他看着女孩的笑颜,心莫名地沉淀下来。
少年将找来的两本书摊开:「我负责翻书页,你负责叫停,之后看是第几行的第几个字,然后我们就把那个字作为你的名字。」
姜娩觉得新奇,笑着应下:「好。」
大晟王朝的百姓取名,一般是两个字,或者三个字为主。
姜娩懒,总喜欢省事,便选了两个字的。
于是他们从选姓,再到选名。
第一个姓是姜。
第二个字是娩。
两个字合起来就成了她的名字。
记忆里模煳的画面跟眼前青年的身影重叠,姜娩望向扁兰章的眼睛里带了一点重逢后的笑意。
原来,这就是她人生当中的第一位朋友。
原来,他姓扁,还长这样。
当初死的时候,她一度觉得遗憾,遗憾没能亲眼看一看唯一的朋友是何模样,甚至因着他们都是受制于长者的关系,她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她长大了。
他也长大了。
同时,通过跟扁兰章的重逢,姜娩发现,她的前世跟重生后的现在,竟然是同一朝代。
可若她遇到了扁兰章,那之后有没有可能再遇到那位长者呢?
姜娩的心情添了一丝沉重。
恨那位吗?
不恨。
因为如果没有长者把她捡回去,她极有可能就死在了荒山野林。
是那位把她当做药人的长者给予了她十几年的时光。
想到那一碗碗黑乎乎又苦涩到几欲作呕的汤药,回忆起被关在狭窄房间里不便于行,以及她是如何惨死的经歷,姜娩感到不舒服。
没有谁会喜欢喝药。
她也不喜欢。
对那位未曾见过真容的长者,姜娩抱有的感情是复杂的。
她高兴跟扁兰章的重逢,却并不希望跟长者再见。
第507章 阿娩姑娘是吗
察觉到她在走神,眼睛还一直盯着扁大夫看时,水择往右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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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拽了拽姜娩的衣袖,抬脸看她,一脸严肃:「阿娩姐姐,你是有夫君的人,不可再这样盯着旁的男子瞧。否则让你的夫君知道,你们夫妻的感情会受到影响的。」
姜娩被他说得不大好意思:「……」
水择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暗示她不要红杏出墙。
水择想起常乐村有多少姑娘挤破了脑袋想要嫁给扁大夫,甚至还有镇上的姑娘不怕路途艰辛也要跑来,只为看一眼扁大夫,又道:「我知道扁大夫生得好看,但喜欢她的姑娘实在太多了。」
这样的人,喜欢起来很累的。
然而水择再一想裴相和那张过于艷丽好看的脸,又觉得喜欢他也未必不累。
姜娩哭笑不得。
水择说这话时一本正经的像个老学究的口吻,配上他稚气满满的脸,怎么看怎么有趣。
水芜听不下去了,一把拉过他,她先是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姜娩,再把水择拉到一边,拧他的耳朵:「说什么呢?裴公子跟阿娩姑娘夫妻情深,又怎么可能对扁大夫有心思?」
他们两人的感情,水芜可是亲眼见过的。
那般的亲密无间,怎会因阿娩姑娘多看两眼别人就受到影响?
这小子就是一天天闲着没事做,瞎操心。
水择捂着被拧疼的耳朵,弯着腰,忙不迭地认错:「哎哟,姐,错了,我错了。」
姜娩看了眼姐弟两人的相处方式,嘴角的弧度加深。
等扁兰章看完诊,姜娩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问:「大夫,他怎么样?」
扁兰章拿起放在地上的背篓,看了眼里面的草药。
作为医者,他对姜娩跟裴相和的身份并不好奇,因为在他眼里,即便他们的身份再显赫,再尊贵,都只是他的患者。
「这位公子重伤至此,还能撑到现在,这份毅力,着实令人敬佩。」
姜娩身上没有银两,唯一值钱的便是还有几件首饰,她翻出一样递给扁兰章:「扁大夫,用这个当做你的诊金,可以吗?」
扁兰章没接:「阿娩姑娘是吗?」
姜娩目光清透:「是。」
扁兰章看得一愣:「……」
若说进屋时匆匆两眼所产生的熟悉感是错觉,那么现在又该怎么解释?
这位阿娩姑娘给他的感觉异常熟悉。
就像他那位死了四年的朋友。
想到故人,扁兰章忍不住生出几分怅然的情绪。
他总觉得她的心疾有办法医治,为此,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夜以继日地研读医书典籍,找寻跟心疾相关的记载。
却不知在他费心寻找医治心疾方法的时候,她已命丧黄泉。
姜娩保持着递首饰的姿势没动。
扁兰章将回忆从过往中抽出来,见姜娩这件首饰值不少钱,好心提议:「裴公子的伤少说需得养上个大半月,在此期间,阿娩姑娘与他需要银钱维持生计。在下觉得,阿娩姑娘与其急着付清诊金,不如抽空去镇上的当铺,把你身上的首饰当了换点银钱。」
第508章 那可真巧
姜娩认为他说的在理,不过这跟付清诊金一事并不冲突:「那扁大夫的诊金?」
她不想欠别人的。
哪怕他是曾经的朋友。
同时,也正因为把他当做朋友,有些帐必须要算清楚。
扁兰章一笑,秀雅的面庞更显清润:「不急,裴公子的伤需要耗费不少药材,又高烧昏迷,我得上山再去采一些药回来,等我把药配好,晚间再给姑娘送来。」
姜娩把首饰收起来:「好。」
水芜见扁兰章要走,往旁边一让,做了个请的姿势:「扁大夫,我送你出去。」
「不用。」扁兰章不在意这些虚礼。
大多数的时候,他的眼里只有患者,其次便是草药医书。
在常乐村大半年,裴相和的情况是他目前见到的最严重的一个,扁兰章自然会多上心些。
他重新背上背篓,正要走出屋子时,又蓦地回首,看了眼姜娩的眉眼。
眼前的女子跟记忆里的女孩五官不像,也找不出相似之处。
然她们眉眼间那股宁静温柔的气质却如出一辙。
姜娩把首饰收好,准备找机会去镇上的当铺走一趟,迎上扁兰章投来的视线,她眼里涌现出几分迷茫。
扁兰章勾唇:「阿娩姑娘给我的感觉,跟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很像。」
姜娩听着,心里咯噔一声。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就是觉得扁兰章嘴里说的故人是自己。
姜娩胸腔一热,在扁兰章的注视下翘起唇角。
她很感激他还记得自己。
她的杏眼亮亮的,里面涌动着跟他重逢的喜悦:「扁大夫也跟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很像。」
扁兰章与她对视片刻,转身往外去:「那可真巧。」
姜娩笑开。
是啊。
这世上的事,总有那么多猝不及防,又始料未及的巧合。
扁兰章说不用相送,可本着礼数,水芜还是把人送走方回。
姜娩坐在裴相和的床边,抬手摸他滚烫的额头,眉心微蹙。
只是现在的她并不如之前那般担忧。
有扁兰章在,他的情况一定能好转。
水芜想到今日还得去镇上一趟,把这几日做的绣活儿按时送到店铺,顺便再去当铺将姜娩所给的首饰当掉,她道:「阿娩姑娘,我一会儿得去镇上,你要与我一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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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自是同意的:「好。」
她跟裴相和住在水家,承蒙他们姐弟的照顾,理应再多给一些报酬。
况且她跟裴相和还要在这里住大半个月,期间需要置办的东西也不少。
她看了一眼裴相和昏迷中的睡颜,以及他被鲜血洇染过的不合身的衣袍。
需要给他买两身换洗的衣物。
还有她自己的东西也要置办。
总不能一直穿水芜姑娘的衣裙。
水择一听要去镇上,高兴得眼睛放光:「姐,带上我吧。」
水芜:「不行。」
水择撒娇:「姐~」
水芜不吃他这一套:「不行就是不行。」
水择:「……」
水芜解释道:「不是我小气,只是我们都走了,谁留在家里看着裴公子?要是裴公子中途醒来,总要有个人随时照看吧。」
水择不说话了。
第509章 会的东西特别有限
姜娩倒是想留下来守着裴相和,便于照顾,但她必须要去镇上走一趟。
有些要买的东西,只有她清楚。
水芜见水择蔫吧唧唧的,伸手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软了语气:「这样吧,姐姐跟阿娩姐姐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吃的?」
姜娩点头,大方道:「想吃什么都给你买。」
水择眼睛发亮:「真的?」
姜娩目光真诚:「嗯。」
水择听完,蹦蹦跳跳地跑到姜娩身边,对着亲姐水芜比了一个滑稽的鬼脸,嘴甜道:「还是阿娩姐姐好!」
水芜:「……」
没良心的。
白养他这么多个日夜了。
姜娩歉意地望向水芜。
她可没有想让姐弟不和的想法。
她就是觉得说出的话要做到。
再者,买点吃的花不了什么钱。
水择留在家中帮她照看高烧昏迷的裴相和,她作为受益方,理应给水择买些东西作为回报。
水芜笑笑,并没有责怪姜娩的意思。
三人商量好后,水芜去屋里将这些天绣好的手帕整理好,用包袱装起来。
出来时,水芜见姜娩正披着发等她,目光落在姜娩的一头青丝之上:「阿娩姑娘,你不梳发吗?」
姜娩抬手摸发。
她抓着几缕头髮在掌心。
面色为难。
她还真不会梳发。
便是像水芜那样简单样式的髮髻都不会。
水芜看出她的苦恼,愈发确定姜娩出身尊贵。
只有身边僕从环绕的名门贵女,才不会懂得如何梳妆梳发。
就在姜娩决定找条髮带把散开的头髮绑起来时,水芜把包袱放在一边:「阿娩姑娘,你要是不嫌弃我手笨的话,我帮你梳头?」
姜娩面露喜色,望向水芜的眼里全是敬佩与感激:「有劳水芜姑娘了。」
水芜姑娘真好。
人也能干。
不仅会做很多事情,还会很多技能。
不像她,会的东西特别有限。
水芜笑笑,把她拉到一边的木凳前,按着姜娩的双肩让人坐下。
这间屋子是水芜父母生前所住,就连梳妆时用得那张桌子,都是二十年前她母亲成婚时娘家备的嫁妆。
时隔多年,桌面旧得不成样子,掉漆不说,边角处还有细密的虫眼儿,手掌一拍,能掉出细若灰尘的面来。
檯面上也没有一面像样的铜镜。
而在贫苦的百姓家中,不管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还是妇人,梳妆时很多是没有镜子的,有的是去院里打水,对着水面之上的倒影梳妆。
水芜的手上因为劳作的缘故布满茧子,她从檯面上翻找出一把劣质粗糙的木梳,本以为姜娩的发会打结,结果却一梳到底,异常柔顺。
水芜心有所动。
阿娩姑娘的发质如此好,似丝绸般顺滑,多是在家中时用发膏等物保养得极好。
姜娩双膝併拢,将手搭在膝盖处。
水芜将她的发一缕一缕分开,看到她暴露在外的肌肤白如霜雪时,不禁生出羡慕的情绪。
如此白嫩的肌肤,如世间顶好的玉石。
估计行路时,一不注意,林里树叶一划便破。
「我想,阿娩姑娘在家中时必然得宠,你平时该是僕人环绕的吧?」
第510章 镇上
姜娩闻言,想了想原身在汴州的日子,姜家人对她的态度,以及她在坤宁宫的日子。
原身对比周边的世家贵女或许在家中算不得受宠,生母慈爱,管教却过于严厉,未必能时时照顾好原身的情绪。
姜家的人对原身则是毫不上心。
可原身到底出身名门,註定一出生衣食不愁。
原身死后,她进入这副身躯,进宫为后,自此过得日子可以用奢靡二字形容。
在殿内伺候的宫女主要是金钏四人,可在殿外伺候的还有很多宫人,也有好几位嬷嬷掌管坤宁宫的琐碎事宜。
这些人加在一起,怎么着都得几十个。
因而姜娩以为,水芜的猜测也没错。
她点点头:「嗯。」
水芜动作熟练地给她挽了个市井妇人常见的低髻。
姜娩脸型完美,不管是高髻,还是低髻,都能在这张玉软花柔的脸上展现不同韵味的美。
水芜用木簪拨了几缕碎发,让其柔顺地贴在姜娩的面颊,令她娇软白皙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婉,她一手将低髻摁住,一手把余下的髮丝拨开披散在背,再用一支素簪固定好髮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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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姜娩面前看了好几眼,仍觉惊艷:「阿娩姑娘的模样可真好看,用我们村子里教书先生的话来说,你这样的姿容,堪称国色。」
姜娩莞尔:「谢谢夸奖。」
临了,又补充:「水芜姑娘也生的很是漂亮,不管是那方面都优秀的无可挑剔。」
水芜一怔,而后,又笑了。
阿娩姑娘真是会夸。
夸得她都莫名自信了起来。
常乐村距离镇上不算远,若是单靠走路需要足足一个时辰。
值得庆幸的是,村子里有运货去镇上的牛车。
水芜跟运货的青年认识,知道青年每日都要送新鲜的蔬菜瓜果去镇上的酒楼,便算好了时辰,交涉过后,水芜跟姜娩坐在牛车上。
两人乘着阳光往镇上去。
姜娩头一回坐这样的车,初时不大适应。
好在路途平稳,过程中没有遭罪。
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舒服极了,令姜娩的眉目间添了一丝慵懒。
在前面负责赶车的青年心不在焉,视线频频落在后面的姜娩脸上,他黝黑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阿芜,这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啊?」
姜娩没答话。
之前在灶房,水芜说过怎么应对。
像是跟村子里人打交道的事,她只管交给水芜处理就好。
水芜长期跟村子里的人接触,加上她为人诚实,做事靠谱,所以她说的话在村子里具有一定的可信度:「她叫阿娩,是我一个远方表亲的妹妹,她来常乐村,是听闻扁大夫医术高明,特意请扁大夫为她夫君医治的。」
青年一听姜娩已有夫君,哑了声,不再多问。
路上,青年没有再找姜娩搭话,全程在跟水芜说村子里的事情。
三人到了镇上,约定好会面的时间后分开。
负责赶牛车的青年去酒楼送货。
姜娩跟着水芜走即可。
水芜先去几个固定的店铺把绣品送去,结了帐,忙完她的事情,便领着姜娩去到镇上最大的一家当铺。
第511章 当铺
当铺里。
水芜捧着当完首饰后得的三十两碎银,她压住嘴角的笑意,用袋子装好,去到当铺外等姜娩。
姜娩拿出怀里的东西。
除去给水芜的那件首饰,她身上还剩下三件款式更精美的首饰。
姜娩掀开手帕,把首饰递给当铺老闆。
老闆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不是单纯的惊艷,而是另有深意。
他拿过首饰,另一手拿着一个鑑别材质的小圆镜,他先用手摸首饰的边,再一件一件地放到圆镜底下细看。
姜娩没出声,耐心地站在一旁等。
她本以为最多就是当个百多两银子,结果当铺老闆看完,把她的首饰推到一边,拉开底下的抽屉,给了她一盒子银票,一袋子碎银。
姜娩傻眼:「……」
当铺老闆是一位中年人,他对姜娩的态度客客气气的,还有些谄媚,但又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免得被姜娩瞧出端倪:「姑娘,这盒子里面是一千两银票,另外的袋子里是三十两碎银,您看看价格可还合理?数目可还对得上?」
姜娩接过这两样。
要是没记错,方才水芜姑娘的首饰也就当了三十两。
怎么她到手这么多?
姜娩是喜欢银子,可这种存有疑虑的银子,她不敢接:「老闆,您确定我那些首饰能当这么多?」
当铺老闆摸了摸嘴角的鬍子,不敢与她对视,别过眼看别处:「当然。」
当然不值……
姜娩眼底的疑虑加重。
为什么她有一种对方在故意给她送钱的感觉?
当铺老闆也觉得自己送这么多银票出去很反常。
这姑娘的首饰是值钱,每一件的做工是非常精美,材质也是上好的,可当铺这种地方,同样也是压价压得最狠的地方。
照正常的市价,掌柜的最多给一百二十两。
待得没那么心疼了,掌柜这才对上姜娩疑惑的目光,一笑:「怎么?看姑娘的样子,是觉得老夫我掌管当铺几十年,会判断有误?」
姜娩唇瓣微抿:「……」
说不定还真是判断有误。
当铺老闆自己说这话都觉得亏心,他忽然把檯面上的首饰往外一推,却不着急把递给姜娩的银票跟碎银拿回来,沉下脸色:「姑娘来当铺就是来做生意的,你这态度到底是当还是不当?当的话拿了钱就走,不当的话……」
不当的话……这钱也得拿走。
姜娩来当铺,目的当然是来当首饰的,一听当铺的老闆不高兴了,她生怕他不收自己的首饰,立即把银票跟碎银收好。
之后,她在当铺老闆生气的目光中快速离开。
当铺老闆望着她的背影,难受不已。
一千两啊……
那可是一千两啊!!!
首饰再值钱,也不可能当到一千两!!!
等人走得没影儿了,当铺老闆赶忙擦了擦眼泪,再把首饰用块帕子包起来,又吩咐伙计去外面守着。
老闆则进去,恭恭敬敬地把东西交给内堂正坐着喝茶的男子:「焰帅,您吩咐的事我都办妥了,这是方才那两位姑娘典当的首饰。」
第512章 焰帅
被称作『焰帅』的男子还很年轻,看着似乎正值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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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发半束,生了一张意气招人的脸,眉宇间充斥着一股桀骜之气,穿黑色劲装,酷爽飒落。
焰帅接过当铺老闆递来的东西,确认东西齐全后,往怀里一揣,他起身拍了拍当铺老闆的肩膀,赞赏道:「做得不错。」
当铺老闆笑得恭敬,被这位拍得身体一抖一抖的:「多谢焰帅夸奖。」
被义军头领夸赞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显然。
当铺老闆并不想要这位的夸赞。
要是让朝廷的人查到他跟义军头领来往,他全家老小的脑袋都别想继续挂脖子上了。
当铺老闆回想起跟这位焰帅是如何结识的,心情便尤为复杂。
前两年当铺老闆去外省探亲,路遇劫匪,恰好撞上焰帅的人要除掉那片山头的劫匪。
于是,焰帅顺手把他一家老小救下。
得知眼前青年便是让朝廷头疼不已的义军头领时,当铺老闆吓得差点尿裤兜子,恨不得拉着一家老小逃命,再也不跟焰帅来往。
偏偏欠了这份救命的恩情,从此再也无法斩断。
想起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说是当今在灵元寺祈福完回宫途中被逆党埋伏截杀一事,当铺老闆再看焰帅时,眼底便多了一层其他的涵义。
义军跟朝廷对立多年,谁都想弄死对方,也不知道这回当今在归宫途中遭遇的截杀跟这位大名鼎鼎的焰帅有没有关系?
焰帅正准备往外走,瞥见当铺老闆的眼神时,问:「想什么呢?」
当铺老闆甩甩脑袋,笑笑:「没,什么都没想。」
焰帅皱眉,拿出统领几万义军的气势来:「说。」
当铺老闆腿一颤,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顶着压力道:「我只是在想,当今在灵元寺山下遭遇的截杀……」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焰帅眉峰拧得更紧。
对皇室,他无甚好感,甚至还跟皇室之间有灭族的深仇大恨。
若非大业未成,眼下皇室还不到灭亡的时候,他真想违抗命令,带着人马对皇室的人落井下石,再跟这回截杀皇室的人马合作,把周弼围困山林,就地斩杀。
当铺老闆腿勐打颤,吓得几乎快要跪下。
焰帅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大步往外走,简短地扔下两字:「不是。」
当铺老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不是就好。
他真怕哪一日会因跟焰帅来往的事儿被发现而锒铛入狱。
这两日朝廷的人到处戒备,说是在寻找失踪的皇后跟裴掌印,另一方面各处戒严,说是要彻查逆党在灵元寺附近出没一事。
当铺老闆是真怕焰帅跟这事儿有关系,朝廷再顺藤摸瓜,查到他的头上。
得知焰帅没有参与截杀,老闆觉得自己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只是这惊险刺激,日日提心弔胆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
姜娩从当铺出来的时候,仍觉不大真实。
脚踩在实地上,都感受不到重量,好似浑身都轻飘飘的。
现在的她,身上可是揣着一千多两的人呢。
第513章 看上去脾气很好呢
姜娩一边往外走,一边忍不住回头望。
清澈的杏眼里,布满疑惑。
真的不是当铺老闆算错了吗?
姜娩对此表示强烈的质疑。
水芜等在外面,见她一步三回头,忍不住上前问:「阿娩姑娘,你怎么老往当铺里看?」
姜娩听到她的声音,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才算消散。
银票被揣在怀里,她手里拿着的是一袋碎银。
没见当铺老闆追出来以后,姜娩这颗心才算落地。
对上水芜不解的目光,姜娩再看一眼当铺两边的酒楼茶肆,店铺小摊,想到此地她不熟悉,便道:「水芜姑娘,得麻烦你带我在镇上逛一逛,我要买不少东西。」
水芜时常在镇上走动,对镇上环境熟悉,一听姜娩的要求,当即应下。
再说水芜刚结完绣品的帐,还得了当首饰的钱,总是要买些东西回去给水择的。
想到因为姜娩的到来,她弟弟的束脩费有了着落,水芜出言感激:「阿娩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跟裴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我依旧很感谢你跟裴公子的出现。因为你们,因为你的首饰,我才能凑足我弟弟去学堂的束脩。」
以她有限的能力,单靠卖绣品挣得那点钱,只能勉强维持她跟水择两人的开销。
便是再怎么省吃俭用,一年到头也连两套新衣裳都买不了。
可是有了这三十两就不一样了。
村子里学堂的束脩是三十文,加上她一边靠绣品挣钱,这三十两足够他们姐弟生活好几年了。
裴公子说得对,既然想得到某样东西,就得承担这样东西背后带来的危险。
可以说,从她决定收留阿娩姑娘跟裴公子开始,她跟这两位贵人就註定要同行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她跟他们就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们夫妻如果出事,她跟水择也会跟着出事。
所以,水芜很清楚,这段时日她要做的就是为他们的身份在村子里打掩护,照顾好他们。
面对水芜的感激,姜娩莞尔:「水芜姑娘同样帮了我们啊。」
两人的身影渐渐隐入人群。
焰帅从当铺出来时,看到两人说说笑笑的背影,他转动着手里的一把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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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后性子温温软软的,看上去脾气很好呢。
前方的姜娩并未感受到背后注视的目光,她同水芜问了卖糖糕的地方,水芜以为是她要吃,等进了铺子以后,见姜娩买了一堆孩童爱吃的才反应过来是给水择买的。
水芜见她连着买了两包还要再买,赶忙出声阻止:「阿娩姑娘,够了。」
这间铺子的东西价格偏贵,胜在味道好,用料足。
两包糖糕,得花费不少银钱。
姜娩转头问她:「水芜姑娘,你喜欢吃什么?」
水芜:「……」
店铺的老闆眼里布满怀疑。
这二位姑娘穿着最常见的布裙,一看就质地粗糙,当真买得起糖糕珍果?
不过怀疑归怀疑,老闆面上还是和颜悦色的,还主动跟姜娩介绍店里卖得最好的几款糖糕。
旁边的小碟子装着试吃的,姜娩拉着水芜一起尝味道。
第514章 但他怕苦
水芜还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糕点,制作精心,口感酥软,她眼睛一亮,眼眸因为喜欢和舌尖尝到的甜意眯起。
姜娩见她喜欢吃,让老闆每样来了一些包好。
水芜本想张嘴拒绝,结果姜娩顾不上她,又向老闆问了哪边是口感清甜的糖糕。
水芜:「……」
越往里走,价格越贵。
水芜看着伙计提着三个纸包站在一边,见姜娩正认真地挑选糖糕时,心里一动:「阿娩姑娘,你是给裴公子买的吗?」
姜娩:「嗯。」
水芜见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又买了一包,有些发愣。
阿娩姑娘真是阔绰。
姜娩找到了合心意的糖糕,嘴角微微翘起。
镇上的东西到底没法跟京都的比,做工差了点,口感也差了些,但是细细品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到底只是镇上,各方面的条件水平有限,她暂时只能给裴相和找到这些了。
等回了京都,她再买更好的。
水芜惊讶:「裴公子爱吃糖糕?」
裴公子瞧着冷冷的,真的很难想像他吃糖糕的画面。
「不是很爱吃。」姜娩见到裴相和吃糖糕的次数不多,知道他不喜欢太过甜腻的东西也是第二次去他私宅给他送糖人时发现的。
在那之后,她每回选择的糖糕都是往甜而不腻的口感买。
水芜:「那你还买?」
姜娩:「但他怕苦。」
水芜:「……」
姜娩再道:「他此次重伤,喝药是免不了的,要是不提前准备好糖糕,他喝完药嘴里全是苦味。」
她说话时,神态尤其认真,眼睛里布满关切。
水芜看得怔住。
原来,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时的样子如此美。
「阿娩姑娘对裴公子真好。」
姜娩没觉得。
这都是顺手的事情。
只要有钱,就能办到。
她反而认为这还不够。
裴相和的过往如何她没问过,但一个人自厌,还厌世,必然是因为他心事太多,过得太苦。
她想在自己能力允许的范围内最大程度地去对他好,去喜欢他。
从糖糕铺子出来,两人去了成衣铺。
水芜想到身上的银子,以及水择满是补丁的衣服,找成衣铺的老闆要了两身新的衣物,见姜娩正看着自己,她一笑:「我准备下个月就送水择去村里的学堂读书,所以得给他置办两身行头。」
衣服的材质不需要多好。
不割皮肤,崭新的就行。
现今水择身上所穿的衣物,还是前两年的,都明显小了。
姜娩问:「水芜姑娘不给自己买吗?」
水芜摇头:「我的衣服够穿就行。」
姜娩倒也没有劝她买,只道:「水芜姑娘,你这样做,你弟弟并不会感到多高兴。我想,你弟弟应该希望在你对他好的同时,你也能对自己好一些。否则,他会有负疚感。」
水芜呆住。
她从没想过姜娩说的这种可能性。
从父母离世过后,她想的都是怎么照顾水择,让水择过得好一点。
水芜十七了。
这样的年纪放在村子里早可以说亲。
但她一心考虑水择,始终没理会上门说亲的媒婆。
第515章 能否借你一用?
「还有一点水芜姑娘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一味地只知道考虑你弟弟该怎么生活,以及他的衣食住行,即便不会出现我说的那种情况,那还有可能出现另外一种更糟糕的情况。」
姜娩是要给自己买两身换洗的衣物的,所以看得都是质地比身上布裙好不少的。
水芜追问:「哪种糟糕的情况?」
姜娩正在打量面前的一套碧水蓝的宽袖衣裙,她边翻起衣袖看上面细密的针脚,以及袖口处的素雅花纹,边回:「人如果习惯了索取和享受别人给予的好,很有可能会把这种好认为是理所应当,这对受益人而言,并非是全然的好事。」
「……」
水芜无话。
她想起水择懂事后的一些表现。
他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发完脾气后,又来找她认错。
她问他生气的缘由,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可水芜不傻,她感觉得到水择的情绪是因她而起。
所以,是她对他的好给了他压力,让他产生了负罪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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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选了两身,又指了几身崭新的女子衣裙,她与老闆去看男子衣袍时,趁水芜还在思考时,让老闆把另外几身衣裙包起来,并且跟她的区分开。
老闆笑着应是,着手让店里的伙计去办。
来他铺子里的顾客不少,像姜娩这般大方,对朋友这般好的,着实少见。
姜娩站在两套男子衣袍前。
一套檀灰色。
一套墨青色。
都是交领的款式。
广袖宽袍。
裴相和肤色白,任何颜色都能轻松驾驭。
她发愁的是尺寸是否合适。
老闆看出她的苦恼,出声询问她穿衣之人的大概身量,姜娩以自己为例,抬手比划:「比我高大概一个头,宽肩,窄腰。」
她正说着,成衣铺外出现一位样貌格外出众的男子。
正是尾随她们而来的焰帅。
老闆根据姜娩比划的身量,正做判断呢,瞥见焰帅的身影时,眼睛一亮,他指了指焰帅,问:「姑娘,你看那位公子的身量是否与你朋友的身量相似?」
姜娩顺着望去。
焰帅刚迈步跨进成衣铺,就对上姜娩投去的目光。
先前在当铺时,他躲在后堂,没怎么看清小皇后的长相,这回正面撞上,焰帅忽然想起王渡的话。
王渡提及此事,满面通红,宽袖奋力一甩,气吼吼地同他说:「裴重疯了,看上谁不好,非看上当朝的小皇后,抓着人死活不放!」
焰帅私心里觉得,这世上能跟裴相和相配的女子几乎没有。
直到这一刻遇到,焰帅便有点理解了。
先不说小皇后品行如何,单说拥有一双如此清澈灵动的眼睛的人便很容易撞进人的心扉。
更别说小皇后还有一副难得的好相貌。
从外形条件,以及小皇后的家世来看,她跟裴相和站在一处是登对的。
姜娩盯着焰帅看了一会儿,觉得选衣服这事儿还得再仔细一点。
她从袋子里掏出几个刚在糖糕铺里结帐时找零所得的铜板,走上前去,好声同他商量:「公子,能否借你一用?」
第516章 主打一个无情又无义
焰帅不介意被人用上一用,看着姜娩葱白玉指间的两个铜板,他抬指捏住,将其抽走,在手里上上下下地抛掷着玩。
他问:「姑娘想如何用在下?」
姜娩:「就……」
她未说完,焰帅想到宫里那位喜好豢养面首的太后,神色陡然间变得微妙起来。
听闻小皇后跟太后走得很近……
他生怕姜娩跟着沾染上某些陋习,当即出声打断她的话:「有言在先,出卖肉体,出卖人格,或是出卖灵魂的事情,在下绝对不干!」
姜娩愣了愣,乌黑的杏眼眨了眨:「……倒也没那么严重。」
闻言,焰帅放心下来:「那你说吧。」
姜娩指了指老闆手里举着的两件男子衣袍:「我朋友的身量跟公子相近,所以,我想请公子帮我比一比那套衣袍是否合身。」
焰帅把两个铜板往怀里一揣:「小事儿。」
姜娩:「……」
水芜:「……」
接着,不用姜娩多说,焰帅便走过去,让成衣铺的老闆把两套男子衣袍分别往身上比了比。
姜娩在一旁看着,确定合身后,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都买了。」
老闆眼睛放光,笑嘻嘻地接过银票。
这两位姑娘穿得布裙质地粗糙,瞧着寒酸,没想到出手竟如此阔绰。
水芜想到给水择买的两身衣物,想要单独付帐,姜娩却沖她一笑:「当我送给水择的礼物。」
水芜看了看拎在手里的纸包:「……」
阿娩姑娘这礼物送得是不是太多了?
被用完扔在一边的焰帅:「……」
别说。
小皇后这点倒是跟某人一样。
用完就扔。
干脆利落。
主打一个无情又无义。
还是水芜提醒姜娩,拉了拉她的衣袖:「阿娩姑娘。」
姜娩望向还未离去的焰帅,后知后觉地道谢:「多谢公子帮忙。」
焰帅:「不用,我也是拿钱办事。」
老闆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来,还有找给姜娩的钱,姜娩笑着接过,见东西太多,她跟水芜拎不动时,正想问问老闆能不能安排一个伙计送送她们,结果焰帅直接拎过:「这位姑娘,这回在下要六个铜板。」
姜娩:「没问题!」
有焰帅在,姜娩跟水芜又买了些肉菜回去。
到了约定好会面的时间,三人往镇上的入口去。
去酒楼送完货物的青年早已买好要带回村里的东西,还拿了几样酒楼老闆送的小菜,见姜娩跟水芜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旁边还有一位相貌气质不俗的男子跟着时,赶紧过去接过焰帅手里的东西,还用防贼一样的目光看焰帅。
焰帅:「……」
他看上去很像坏人吗?
姜娩也给赶牛车的青年带了东西,见青年跟水芜把东西往牛车上搬,她从钱袋子里拿出事先说好的六个铜板,递给焰帅。
姜娩没有问他姓名,显然是不觉得她跟他之后还会再见面:「今日多谢公子了。」
焰帅接过铜板,本欲说点什么,就见姜娩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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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牛车渐行渐远,焰帅的心情极其微妙,又掂了掂掌心的六个铜板:「……」
第517章 断绝了红杏出墙的可能
很好。
小皇后走得毫不留恋。
连他的姓名都懒得问一下。
这俨然就是把他当做一个临时僱佣再随时解僱的伙计啊。
焰帅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觉着自己长得还是不错的。
可小皇后这看都不多看一眼的态度,让他有点闷闷的。
转念一想裴相和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焰帅又觉得小皇后的态度说得过去了。
小皇后日日对着那样艷丽到富有攻击性的一张脸,难怪对其他相貌英俊的男子不多关注了。
这样也好。
断绝了小皇后红杏出墙的可能性。
-
日暮降临。
常乐村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下。
水择待在屋里守得无聊,见人一直在昏迷中没醒,出去抓了把石子,蹲在家门口,跟村里几个同龄的男孩子玩。
他们都是到了年纪还没去过学堂的,家里条件苦,身上的衣服全是大大小小的补丁,家里也交不起束脩,加上离得近,时常聚在一起玩。
扁兰章拿药过来时,就见几个小孩各占一方,蹲成一个圈。
水择见他来,手里拎着几包捆好的药,还拿着一个用布裹了埠的小竹筒时,停下抓石子的动作,发话让小伙伴各自散去。
他把石子收起来,将人请进门。
扁兰章先前来水家看过裴相和的情况,回去根据症状配了药,中途,两个村子里的老人前去看诊,故而忙到现在才脱身。
两人进屋。
扁兰章见裴相和还在昏迷,目光落在他被鲜血洇染红的衣服上。
想到裴相和的伤势需要处理,便让水择出去端清水进来,他留在屋内,立在床边,准备上前查看裴相和伤口的情况。
床上闭眼的人陡然睁眼!
紧接着,剑吟声起!
寒光一闪——
裴相和从枕边放着的腰带里将软剑抽出,将剑尖对准扁兰章的脖颈。
他这一番动作下来,导致手臂的伤口再次崩开。
鲜血往外涌,把衣物洇成一团红色。
扁兰章垂眼,望了眼抵着脖颈的软剑。
裴相和持剑坐起身,在屋内扫视一圈,没看到姜娩的身影后,冷眼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沉声质问:「你是何人?」
扁兰章:「医者。」
裴相和目露怀疑。
水择端着水盆进来,看到这一幕时,吓得手里的木盆脱手——
『哐』地一声!
木盆摔落。
水洒了一地。
裴相和认出水择,眼底的杀意随之收敛。
抵着扁兰章脖颈的剑未收。
扁兰章将身体往后移,看了眼吓得呆住的水择,也不惧怕裴相和周身涌动的杀意,只盯着他被鲜血洇开的衣袍瞧,指尖在剑尖处轻弹两下:「阿娩姑娘跟水芜姑娘去镇上了。」
听他说起姜娩,裴相和眼底的杀意又消散了些。
水择是第一回见到有人拔剑,也是第一回遇到像裴相和气场这样可怕的人,想到他求助时虚弱到快要咽气的模样,又缓缓定下心神:「裴公子,这位是扁大夫,也是我们村子里唯一的大夫。」
裴相和昏迷前并未见过扁兰章,醒来时有所防范,实属正常。
屋外传来脚步声。
裴相和目光一顿。
第518章 态度不大一样
牛车在水家门口停下。
姜娩一心记挂着裴相和的伤势,她把买来的糕点分给赶牛车的青年一份后,察觉水择没有守在屋外,拎着给裴相和买的糖糕以及衣物快步进去。
水芜姑娘望着牛车上剩下的一堆东西,这才发现成衣铺的老闆非常心细,把每样东西是分开包起来的。
她翻开其中一样。
这些女子的裙衫……都是阿娩姑娘趁她不注意给她买的?
水芜姑娘摸着掌下丝滑的布料。
她的手指根根纤细,因常年劳作有着一层薄薄的茧子,还有一些未癒合的划口。
触手的时候,水芜都不敢置信自己这辈子竟然能穿上质地做工这般好的衣裙。
水芜心神一定。
她领受阿娩姑娘的情,也会好好照顾他们夫妻以做报答。
-
姜娩走进水家,见门开着,直接提着东西进去。
她的闯入,令屋里僵硬的氛围一下子被打散。
见裴相和面色虚弱地用剑抵着扁兰章时,姜娩神色一变,赶紧把东西放到一边,抬步过去按住裴相和握剑的手,抱歉地望向扁兰章,道:「不好意思,扁大夫,我跟夫君被山匪追杀掉落斜坡,一路求助至此,我夫君因此深受重伤,导致他警惕过高,有些草木皆兵了。」
她边说,边按着裴相和的手往下压。
她一来,裴相和果真收敛浑身逼人的气势。
他闻着她身上飘来的幽香。
方才醒来的他一时生出些许的晕眩之感。
危险解除,他强撑着精神把软剑收好,放到枕头里侧,靠着姜娩的手臂。
留意到姜娩望着扁兰章的眼神有些不同,裴相和心神一紧。
娘娘对扁大夫的态度似乎不大一样。
长相不错。
想到某种可能性,裴相和的眼神骤然变得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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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浑身还烫着,喉间发痒,便张嘴咳嗽起来。
姜娩靠在他身边,坐在床边。
水择去端茶水进来:「阿娩姐姐。」
姜娩伸手接过,递到裴相和干裂的唇边,裴相和张嘴喝下,视线却始终落在扁兰章的身上。
扁兰章微勾着嘴角。
这位裴公子的伤可不是一般山匪能伤的啊。
阿娩姑娘分明是在撒谎。
不过对于他们撒谎的缘由扁兰章不感兴趣。
水芜把去镇上买回的东西搬进堂屋后,准备来看看裴相和的情况,她刚一靠近,就见到地上滚落的木盆和洒落一地的清水。
她蹲身将木盆捡起,隐约察觉到裴公子跟扁大夫之间的气氛不大对。
扁兰章将带来的几包东西放到一边:「阿娩姑娘,这些药每日煎服,早晚一次,至于竹筒里装的是外敷的伤药,每日一遍。还有,裴公子的伤口裂开了,需及时清理。」
姜娩也发现了这点。
裴相和身上有好几处被涌出来的鲜血染红。
她触手到的那片布料都是湿的。
扁兰章交代完,转身离去。
水芜见状,立即将木盆丢给身旁的水择,叮嘱他去灶房烧热水给裴相和清理伤口,然后去送扁兰章。
布置简陋的屋子里,所用家具陈旧不全,转瞬间只剩姜娩跟裴相和两人。
第519章 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看出姜娩要扔下他去追扁兰章时,裴相和心情沉郁。
他不顾胳膊处裂开的痛楚抓住姜娩细白的手腕,阻止她起身追人的动作,哑着嗓音道:「娘娘,你似乎对扁大夫的印象很好。」
不是询问。
是肯定的语气。
娘娘单纯,不善于隐藏心思。
因此她的想法,大多时候会直接表现在脸上。
「是很好。」姜娩没察觉到他的不悦,想到诊金还未结清,扁兰章又送来如此多的药,当下挣脱裴相和的手:「你先躺着,我去结清诊金。」
闻言,裴相和皱起的眉峰一松。
原来娘娘是想结清诊金。
姜娩怕扁兰章脚步太快,赶紧把腰间袋子里的碎银倒出几个,她拎过一个放着各类糖糕的纸包,转身追了出去。
裴相和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的温和散去。
扁大夫?
穷乡僻壤之处,能养出这样的人?
这会儿裴得裴缺不在,裴相和无法安排人去细查这位扁大夫的来歷。
等他的伤好上一些,他再想办法联络裴得派人赶来。
一方面,得把盖湼安排在暗处找寻他跟娘娘的人解决掉。
另一方面,想要趁他重伤之时要他性命的人太多,也需要裴得安排足够的人手藏在暗处,清除掉这些障碍,保护娘娘跟他在常乐村的安全。
想完,裴相和的脑袋传来阵阵抽痛。
晕眩感加重。
他仰躺在床上,有些急地喘息着,清晰感受着伤口因裂开涌出的鲜血和撕扯般的痛楚。
这样的疼,会让他的神智保持清醒。
盖湼能在短短几年里统领这么多的逆党,足以说明此人笼络人心和领导他人的本事。
可他底下如果想要养这么多的逆党,也需要耗费极大的财力。
这绝非易事。
京都之中,可能有盖湼的人。
或许,说不定有一些就安插在他身边。
眼下的局面,当真是乱成了一锅粥。
先是豫州有所动作,再是赣州开始行动,乌家还在中间掺了一脚,幽州多年按兵不动。
义军四起,逆党不断,现在还杀出来一个盖湼。
回想起盖湼在山上拉弓搭箭戏弄他时的得意,裴相和扯了唇角。
他狭长幽深的眼眸似狐狸般危险地眯起,清冷入画的眉眼间,涌动着丝丝戾气。
这笔帐,他会讨回来的。
盖湼……
乌家……
不知道这两者是否存在某种联繫?
不过,即便存在也没关系。
盖湼此人虽然有才,却输在太过自傲,自负。
十年前,盖家是他的手下败将。
十年后,依旧是。
更何况,盖湼还妄想动娘娘。
想到娘娘,裴相和嘴角的笑意变换,似春风般和煦生暖。
那是由衷的欢喜。
他想,这一生,他都无法忘记娘娘骑马而来的身影。
山顶那日,日光在她身后,将她的面容照得模煳,光洒落在她明黄色的裙摆上,飞扬时,如翻滚的灿烂星河。
她温柔的眉眼,笼罩在一团祥和神圣的光晕之中。
裴相和从来没有一刻觉得马蹄声是如此悦耳。
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意图觊觎娘娘,对娘娘不利的,统统该死。
第520章 逐渐重叠
姜娩提着东西跟碎银追出去的时候,扁兰章已经离开。
水芜守在门口。
姜娩见到远处有一道模煳的身影,眼睛一亮,她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抓着碎银,越过木门往前跑去。
水芜只觉一阵风从眼前刮过。
等她再看时,就见到姜娩的身影已然跑出远远一截。
待跑近些了,姜娩一边跑,一边喊:「扁大夫!」
前方的扁兰章听到声音,停下脚步。
见到是她,他等在原地。
晚霞洒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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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房屋被晚霞笼罩得发红。
村子里,偶有孩童结伴而过,发出一阵郎朗的欢笑声,也有一些妇人少女经过时同他打招唿。
扁兰章的嘴角始终勾着礼貌的笑,他看着那团娇小的身影朝他跑来。
艷丽的霞光落在素色的裙摆之上,她额前的碎发被晚风吹得在脸颊浮动,白皙的面颊由于这一路的跑动红扑扑的。
他那位朋友要是没死的话,活到现在该是十九岁了吧。
要比眼前的阿娩姑娘大上一些。
到底是人生中的第一位朋友,在扁兰章的心底占有极重要的地位。
而他,也是在四年前下山。
得知姜娩身亡的消息后,扁兰章冲上前去找他叔父理论,并询问姜娩的埋骨之地。
很小的时候,扁兰章就知道这位叔父作风极端,被不少医者抵制唾弃。
他的叔父为了研究病情,或者是研究感兴趣的药物,不惜为一些有权有势的人研制各类害人的药物,得到金银后,叔父便会去黑市购买一些没人要的孩童或者是把无人救治的病患带回山庄关起来。
他父母死前把他送到叔父的山庄,也是为了他能够有一个谋生的地方。
他的叔父之所以选择收留他,也不是看在所谓的亲缘情分,不过是看中了他在学医方面的天赋。
他叔父一生自满自傲,最得意的便是一身少有人及的医术,最遗憾的便是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好苗子作为他的弟子,再把他的医术发扬光大。
恰好,这个时候,扁兰章出现了。
从此,扁兰章靠着在医学上的天赋,成功留在山庄,还成为了山庄的小主人。
他知道山庄有一处禁地,叔父不让他靠近。
直到他从山庄的僕人嘴里得知真相,直到他的医术有所成,他的叔父才同意把他带到禁地。
第一次见到姜娩的时候,少女瘦骨嶙峋,面色苍白的不像话,她的眼睛被黑布蒙住,可即便身处那样糟糕的境地,她依旧如顽强的野草一样活着。
记忆中的少女,与眼前的阿娩姑娘逐渐重叠。
扁兰章目光一正。
山庄里那些被用来当做试药制药的人在死后连墓碑都没有。
姜娩的墓碑前,还是他亲手所刻下的字。
姜娩追到近前,已然是气喘吁吁。
她的眼里亮亮的,闪烁着欢喜的波光。
待这阵急促的唿吸过后,姜娩两手抬起,左边放着一包糖糕,右边放着几块碎银,笑着说:「扁大夫,这是我今日跟水芜姑娘去镇上买的糖糕,以及应该给你结清的诊金。」
第521章 一定会
扁兰章看着眼前挽着低髻的女子,眸光渐暖。
她的额头有疾跑时冒出的细汗。
她的脸颊很红润。
这使她看起来健康极了。
他那位朋友,脸色一直很苍白,身体更是清瘦的厉害。
如若她不是天生心疾,又没有被叔父捡回山庄的话,或许她能遇到一户好人家,或许她也能像眼前的阿娩姑娘一样拥有红润健康的面色,还能如阿娩姑娘这般奔跑。
姜娩歇了会儿,气息渐稳。
对上扁兰章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的目光时,她唤了声:「扁大夫?」
扁兰章回神,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多谢。」
姜娩收回手,垂在身体两侧:「结清诊金不是应该的吗?扁大夫真客气。」
两人干站着,不说话便显得尤为尴尬。
姜娩想到裴相和还在等她回去,正要提出告辞,扁兰章忽道:「阿娩姑娘真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容貌不像。
给他的感觉却像。
还异常亲和,令人想靠近。
姜娩知他说的是前世的自己。
初次在水家见面,他临走时,也说她给他的感觉熟悉。
听闻那个地方的人死了以后会被一卷草蓆裹了埋起来。
姜娩想,她死后定然也是被这么处理的,只是想到前世与扁兰章的交情,以及他对她的病情如此上心一事,猜到在她死后,他必然伤心。
其实姜娩挺想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常乐村。
然而她没有立场去问。
扁兰章的笑容里透着几分黯然:「她死了。」
「死的时候才十几岁。」
「可我那时不在她的身边。」
「如果不是我醉心研读医书古籍,连着一个月没去看她,过问她的情况,如果我能及时发现的话,或许我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他的话语里,布满自责。
姜娩听得心里发闷。
他还在愧疚吗?
见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去,姜娩出声:「不是扁大夫的问题。」
扁兰章的脚步顿住。
不是吗?
姜娩知道,扁兰章当初那么努力地研读医书古籍,也是想要尽快找到医治心疾的办法。
他对她的好,她一直铭记于心。
他是她的第一位朋友,既是朋友,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心生责怪呢。
姜娩露齿笑开,见扁兰章转过身来,对上他的眼眸,道:「扁大夫,不用自责,相信你的朋友也从未怪过你,她一定希望你好好的,希望你能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他说过的,他想靠着这身习得的医术去四方游歷,见识更多的疑难杂症,然后将一生接触的病症编撰成书,流传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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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兰章迎上她温暖有神的眼睛,不确定道:「她会吗?」
姜娩答得笃定:「一定会。」
扁兰章:「……」
姜娩下巴轻轻仰着,一缕碎发飘散在她的唇角:「扁大夫人这么好,必然是一位极好的朋友,我相信你的朋友并不希望你为她的死自责难受。她肯定跟我一样,希望扁大夫可以在你的世界里恣意翱翔。」
而她,既有幸重生,还代替原身入了皇宫,成了皇后,那么,她也会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寻找出一片想要的静好安然。
第522章 这就很好
他有他的路。
她也有她的路。
他们各自在往自己想走的路走,为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努力。
这就很好。
从此分别后,便是再也不见,她依旧会为他高兴。
扁兰章迎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心有触动。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眼前的女子变成了他那位故人。
由于每回见面时她需蒙着眼睛,所以他从未看到过她的眼睛。
但他想,她的眼睛一定非常漂亮。
就如此刻站在她身前的女子一样。
扁兰章的目光往左移了一寸。
他仿佛看见在他跟阿娩姑娘站立的另一侧,有曾经的他跟姜娩同样站立。
一直萦绕在他心底无法解开的结,以及那份深埋在心底多年的愧疚和自责,都因为阿娩姑娘的一番话消失不见。
扁兰章沖她笑开,心里豁然:「多谢阿娩姑娘。」
姜娩笑着摇头。
才不用感谢呢。
这些话,就是她想对扁兰章说的。
只是前世的她已形销魂灭,此刻只能藉助现在这具身体把想说的话转述给他。
扁兰章收了笑:「阿娩姑娘,五日后,我就要离开常乐村了。」
他在常乐村很久了。
是应该往下一个地点去了。
姜娩生出些许遗憾,但她尊重扁兰章的选择。
他只是在走他想走的路,做他想做的事情罢了。
她是他的朋友,任何时候,她都会支持并理解他。
想到她跟裴相和还得在村子里待上许久,期间还有些药得扁兰章配,她问:「那我在这五日期间可以去找你吗?」
扁兰章:「可以。」
姜娩:「那你家在……」
扁兰章:「水择知道。」
姜娩:「好。」
她目送着他走远。
-
夜色降临。
姜娩回到水家时,路过的家家户户点起炊烟,她的鼻尖闻到的都是各种各样食物的香气,有一些没见过她的孩童或者百姓站在屋门前看她,姜娩礼貌地回以笑容。
常乐村还没出过如此漂亮的姑娘,是以姜娩一出现,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少人都特意出门来看她,想听听看那些孩童婶子嘴里形容的仙女儿是何模样。
姜娩被众人的目光围观着,只好加快脚步往水家走去。
水芜在灶房做饭。
水择等在门口,见姜娩回来,周围跟着的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人以后,他对这些村民们挥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去,随即上前把姜娩迎进屋。
人群中有人询问姜娩的身份,水择就说是一位远房表姐。
等关了门,姜娩身上的不适感减轻。
回到屋时,姜娩刚进去就见裴相和解开里衣正在上药。
她无意间撞见他肌理分明的上身时,面色泛红,乌黑的眸中,生出一片盈盈水意。
山洞里,她给他上药是蒙了眼的,可触手时,还是感受到了他皮肤之下蕴藏着的力量感。
在宫里时,也有一些宫女私底下议论太监,说太监们不是生得肥头大耳,就是瘦的跟麻杆儿似的。
但裴相和不是。
他瞧着清瘦,却身形修长,气质独立。
姜娩就是没见过其他男子的身体,也知道他跟宫女们说的那两种不沾边。
第523章 娘娘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裴相和正在给小腹处的伤口上药。
白色的粉末洒在刀口处,旁边放着白色的绢帛。
见姜娩愣在原地,小脸红透,他垂眸,继续旁若无人地清理伤口。
「娘娘捨得回来了?」
语气有些沉。
夹杂着一丝淡淡的不悦。
他真是信了她的邪。
什么结清诊金?
娘娘分明对那位扁大夫分外上心。
姜娩察觉出他的情绪不对,思索着是不是哪里惹到了他。
可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于是,她把裴相和的不悦归结于是他重伤的缘故。
人身体不适的时候,心情难免会比平时阴郁烦躁,更遑论裴相和此次受了重伤。
姜娩想着,压住心底的羞怯,见他撒药的动作不便,她红着脸过去,坐在他身边,接过他手里装着粉末的细竹筒,指尖在竹筒领端按了按,软声道:「我来吧。」
水芜在做饭,水择只是一个孩子,如今屋里唯一能照顾裴相和的,只有她。
何况在别人眼里,她跟裴相和是夫妻,她照顾她的夫君本是应当的。
旁边的盘子里,放着一张上下宽窄一致的薄竹片。
那是用来抹匀药粉的。
姜娩见他其他地方都上药上得差不多了,便让他转过身去,将药粉洒在他肩膀的箭伤处,再用竹片轻轻地将药粉抹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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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抹,一边张嘴吹着气,以此来缓解他的疼痛。
裴相和身体紧绷。
她唿吸浅浅,带着暖人的温度,如羽毛拂过他的脖颈,带起一股股似电流般的战慄。
裴相和闭眼,唿吸微重。
娘娘还真是……
明明对撩拨一窍不通,偏生做的,又是能将别人的欲望撩拨至顶点的事。
他背后的伤口不多,除了箭伤外,还有两处刀伤,剩下的都是在滚落斜坡时被带刺的藤蔓树枝刮蹭出来的一道道细细的口子,这些伤痕已经开始癒合。
上完药,姜娩拿过一边的绢帛。
由于缠绕绢帛的动作,姜娩不可避免地挨得他更近了些。
为了方便动作,姜娩索性脱了鞋子上床,双膝併拢,跪坐在裴相和身后,将绢帛一圈圈从他的身前缠绕至身后。
她倾身时,垂落在脸颊的髮丝无意间拂过他的肌肤,引得他面色潮红。
姜娩缠绕几圈后,一手捏住绢帛的一端,跪坐在他面前,倾身靠近他,注视着他泛起潮红的脸,以及他泛红的眼尾,问:「裴相和,你还在发烧吗?」
裴相和的高烧退了些。
他此时面色潮红,不是因为高烧,而是因为她无意间的撩拨。
姜娩眨了眨眼。
他忽然恶劣心起,倾身向前,将自己的额头与她的额头相抵,再轻蹭了蹭,嗓音沉沉:「娘娘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姜娩被他弄得无措。
脸颊更红了。
那双杏眼里漫出更多的水意,似要漫过眼眶,向外涌出。
好在她跟他亲密惯了,很快就从当下的处境中适应过来。
肌肤相贴,额间感受到的温度,比之前淡了些。
姜娩的眼底有笑意正一点点地晕开,甜软的嗓音里,全是惊喜,听着有些脆:「退烧了!」
第524章 那红嫩的漂亮,嫩的勾人
裴相和凝视着她,之前的不悦因她灿然的笑颜驱散。
他的眸光逐渐转深。
尤其是在知晓她的笑颜是因他而绽放时,只觉得坚硬冰冷的心房处被一股股温泉包裹其中,胀胀的,暖暖的。
他浅笑:「嗯。」
姜娩往后退开了些,把绢帛在他的腰间绑好,指尖碰触到他蕴含力量的肌肤时,隐隐发烫,连带指尖都羞得泛起诱人的粉。
她快速抽回手,正准备下床去将新买的衣袍拿出来给他,哪知刚要下地,就被他从后面一把捞住了腰。
他稍稍用力,便轻轻松松将她捞入怀中。
姜娩不解地望着他。
两人的身体贴得极近。
姜娩睫羽轻颤。
她跟他也身体相贴过数次,但那时的他们是隔着层层衣物的。
这回却不是。
他上身中衣随意披在肩头,衣襟向着两边敞开,露出部分在外的皮肤紧实分明。
这般紧密贴着时,她能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姜娩不敢往下看,便只能抬眸,对上他幽深的眼,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他衣衫不整,形容微乱的模样,格外惑人。
有一种慵懒且摄人心魄的漂亮。
捕捉到她眼底的惊艷后,裴相和低低一笑。
他太知道自己这副皮囊的杀伤力了。
没想到娘娘也没能逃过。
这让裴相和隐隐感到自豪。
以前,他从未觉得这副好皮囊能带来什么,纵然真的带来什么,也不是他想要的。
然而此刻看着娘娘眼底的失神,他却会因此而高兴。
即便如此,裴相和依旧没忘记扁兰章一事。
姜娩的心跳快得厉害,她指了指放在一边的包裹,就要往床下走,见他不放人,又慌张地去掰裴相和落在她腰间的手:「裴相和,别闹,我要给你拿新的衣物。」
她的声音慌极了。
嫩白的耳根都急得红了。
脖颈周围的肌肤泛着可爱的粉,像是即将步入成熟期的蜜桃,层层的红,由浅而深,那红嫩的漂亮,嫩的勾人,让人想近前去咬上一口。
裴相和抬指,掌心的箭伤经过处理后不会再裂开。
他用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泛起粉意的肌肤上撩人的摩挲,弄得人身体发颤。
裴相和俯身,将唇瓣落在她的耳畔处,说话时,唇瓣张合,又在张合间有一下没一下地碰到她耳畔:「娘娘。」
姜娩被他以这样的姿势圈在怀里,挣也不是,不挣也不是。
她僵持着身体不敢动,担心会在挣扎间弄疼他。
他其实是吃准了她会心软吧。
忽然间,姜娩有点瞧不起自己了。
她不是不知道裴相和骨子里蔫坏儿,还满腹阴谋阳谋。
但还是会一次次对他心软。
说到底,她到底还是俗人,沉迷在裴相和这副好看的皮囊之下了。
若说原先她还在纳闷为何平阳公主会对裴相和念念不忘,那么此刻,姜娩算是真真切切地明白了平阳公主对裴相和那股又爱又恨的感受。
这就是只男妖精。
他若铁了心想诱惑谁,想拉谁堕深渊,入地狱,谁都别想从他手里逃过。
她也不行。
第525章 喜欢我,还是喜欢扁大夫
面对这种情况,姜娩一般是不会纠结太久的。
她觉得既然抵抗不了他,又捨不得因为挣扎弄疼他,索性认命,遵从本愿行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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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的眼底浮现无奈的波光,再无奈地望向他。
唉!
自己喜欢的人,自然是能宠则宠,能惯则惯呗。
裴相和张嘴,轻咬她的耳朵,他撩拨的举止,惹得姜娩唿吸一紧,柔软的身子紧绷成弦:「娘娘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扁大夫?」
姜娩迷濛的眼里闪过一点清明:「……」
等等……
这怎么还跟扁大夫扯上关系了?
不等姜娩琢磨出其中缘由,裴相和落在她腰间的手掌一紧,将她拽得往后一靠,与他的胸膛紧贴,他顺势将脸凑近,用高挺的鼻樑代替唇瓣,由下而上吻过她的侧脸:「扁大夫生的模样尚可,但若要论伺候人的本事,他还差得远。」
姜娩脸颊蹭地一下红透:「……」
合着搞半天,他缠着她这样那样的,是因为扁大夫啊。
姜娩哭笑不得。
她跟扁大夫清清白白的,这才见面没两回,怎么可能因此对扁大夫生出什么想法?
再说即便是前世,她也只是把扁大夫当朋友啊。
裴相和没得到她的答案,缠人的很,就是不肯把人放开。
姜娩伸手去掰他的手,面色正了正,又清了清嗓子,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有几分压迫人的气势:「裴相和,你先放开。」
这一回,裴相和如她所愿,松了手。
她下了床,将从成衣铺买来的两套男子衣袍翻出来,成衣铺的老闆十分贴心,还按照衣袍的尺寸给姜娩推荐了两身尺寸合适的里衣,方便裴相和换洗用。
将其中一套檀灰色的衣袍抱在怀里,姜娩走到裴相和面前,见他一副难以展颜的模样,失笑:「水芜姑娘的晚饭估计快做好了,你先穿衣服。」
裴相和望着眼前的衣袍。
虽说没得到娘娘准确的答案,但看到新的衣袍时,他的眼神还是暖了许多。
娘娘始终是在意他的。
至于扁兰章此人,他可以因为心情好暂且忽略不计。
门外,水择背对着两人站立:「裴公子,阿娩姐姐,晚饭做好了,快出来吃饭吧。」
姜娩回声:「好。」
裴相和一言不发地开始穿戴衣物。
两人整理好出屋,在水择的带领下去到堂屋。
桌面之上,摆了三菜一汤。
水择馋得差点流口水。
这样好的饭菜,便是过年都吃不上。
水芜端来碗筷,让水择去盛饭,对姜娩一笑:「裴公子,阿娩姑娘,用饭吧。」
姜娩拉着裴相和一道坐下。
很简单的饭食,吃起来别有味道。
从被截杀到滚落山洞,姜娩到现在都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在镇上买菜买肉的时候,姜娩不会辨认食材的好坏,都是水芜在挑选,她负责结帐即可。
水择吃得狼吞虎咽。
他跟水芜两姐弟地日子过得艰难,平时穷到连一块肉都买不起,他记得上回吃肉还是在过年的时候,有那么薄薄的几片解馋,可这回的肉却是整整一盘。
用完晚饭,姜娩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第526章 她不怕
外间,夜色已深。
姜娩望了一眼正在收拾碗筷的水芜,正想问问她的房间在哪儿,她可能要跟水芜挤一挤,结果裴相和拉了拉她的衣袖,凑近她,含着笑意开口:「娘娘,你现在跟我是夫妻。」
他的话,点醒了姜娩。
是啊。
是夫妻的话,她跟他该是要住在一起的。
如若跟水芜姑娘提出要一起住,只会戳破她跟裴相和求助时的谎言。
水芜仿佛没看到两人私语的小动作似的,把最后的盘子端走时,她道:「裴公子的药煮好了,我一会儿就端过来,阿娩姑娘,你先扶裴公子回屋吧。」
水择吃得撑了,只希望以后顿顿都能吃的这么好,他知道这些肉定然是姜娩买的,便殷勤道:「我去帮阿娩姐姐端药。」
他说罢,一熘烟儿地走了。
水芜笑着走开。
裴相和看了眼外面星辰密布的夜空。
也只有在偏远的山村,远离京都,远离争斗,才能享受到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姜娩想到要跟他同床共枕,不自在地清咳两声。
裴相和起身,拉过她的手腕,同她保证:「放心,我不会对娘娘如何的。」
姜娩脸颊发热。
哼。
他一个宦官,也不能把她如何。
何况他还身受重伤。
她不怕。
一点也不。
裴相和看出她在逞强,眼底瀰漫的笑意加重。
怎么会有人这么可爱?
口是心非可爱。
甚至连逞强都这么的惹人发笑。
姜娩被他牵着往屋里走。
两人出了堂屋,回到房间。
等把人按到床榻上躺好之后,姜娩觉得空气中有些燥热。
三月的天儿,气候逐渐转暖。
瞥见屋里的一扇小窗时,她走过去将窗户推开,一手撑着脑袋,抬眼去看布满星辰的夜空。
月光洒落进来。
她纤细的身影被月光笼罩。
白皙的脸颊在月光下镀上一层清冷而圣洁的光。
连额前贴着的碎发都是那样的柔顺。
裴相和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在月光下被照得几乎透明的侧颜。
少女琼鼻挺翘,唇形饱满,看似娇弱的她,却真如裴相和所说的那样坚韧倔强,整个人散发出极顽强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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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发现了他的注视,琼鼻一皱:「别看了。」
裴相和闭眼:「好。」
姜娩:「……」
他这样,她更无措了。
而且他如此好脾气,衬得她脾气似乎不大好?
敲门声响起。
水择端着药碗进来。
苦涩的药味,霎时充盈在房间里。
裴相和眉峰轻皱。
姜娩想到白日在镇上买回的糖糕,过去将纸包拿过,然后接过水择端来的药。
水择挠了挠脑袋:「那个,阿娩姐姐,你跟裴公子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
姜娩端着药坐到床边,柔柔一笑:「好。」
水择出去时,顺便连门也带上。
屋里的烛光静静燃烧。
融化的蜡油一滴接着一滴,顺着蜡烛的边沿往下淌,凝固在烛身上。
姜娩用手指探了探碗边的温度,确定不烫了以后,把药碗端到裴相和面前。
见他眼底流露出来的抵抗,以及下意识偏头的动作,她空出一只手,捧住他的脸:「裴相和,喝药。」
第527章 暖吗
裴相和瞅着面前黑乎乎的药汁,脸上写满了『难以忍受』四个大字。
姜娩态度强硬,异常坚持。
他这情况,不喝药怎么能尽快痊癒?
再说她跟他藏身在常乐村一事未必能瞒得住各方势力,万一过两天就有想要暗杀裴相和的人发现他们的踪迹寻来,她可是没办法保住他的。
她道:「你不喝药,不尽快恢復,要怎么保护我?」
裴相和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心底的牴触想要克服总需要一个过程。
对上姜娩清亮的目光,以及她由于坚持而微微下抿的唇角,他紧皱眉头,一把端过她手里的汤药,忍着胃里的不适,屏住气息,仰起头,一鼓作气将药喝完。
见状,姜娩勾唇。
她也不是事事都要勉强他,让他按照她的心意行事。
只是他这不爱惜身体的毛病,能管则管,能治则治。
她低眸,手指沿着纸包摺叠的缝隙钻入,指尖一勾,便将纸包拆开。
等裴相和喝完,姜娩将一块糖糕送到他沾着水光的唇边:「镇上只能买到这样手艺的糖糕了,你暂且忍忍,等回京都,我再给你买口感更好的。」
认识久了,姜娩便发觉他这人的毛病有点多。
挑剔的地方也多。
所以她给他挑选糖糕,挑选衣物的时候,都是按照裴相和平时的喜好来的。
此处条件有限,所以,她只能尽量把镇上最好的东西给他。
裴相和把碗搁到一边,张嘴咬了一口糖糕。
确实跟京都的手艺没法比。
想到是她买的,还是将整块糖糕吃了。
唇齿间的甜意,驱散了汤药的苦涩。
姜娩再拿一块捏在指尖:「还要吗?」
裴相和吃完一块便没了再吃的兴致:「娘娘吃。」
闻言,她当真自己吃了。
吃完,姜娩把纸包重新包好,又将空了的药碗拿到一边的木桌上放着。
待得屋里苦涩的药味彻底散去,姜娩这才去把窗户关好。
裴相和起初睡在里侧,见她慢吞吞地过来,便睡到了外侧。
姜娩脱掉鞋子,不明白他的举动,只以为他是不想睡里侧了。
她上了床,掀开被子,躺在他躺过的地方,并将外面的裙衫脱掉。
一钻进被窝,姜娩就感觉到源源不断的暖意将她包裹住,鼻尖萦绕着的,还有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崖柏香,只是此时掺杂了一点清苦地药味。
同时,她也反应过来他刚刚的举动是何意思了。
他这是在给她暖床吗?
裴相和侧头,问:「娘娘,暖吗?」
姜娩面颊微红,下意识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自己红通通的半张脸,闷声回道:「……嗯。」
两人平躺在一张床上,都没有睡意。
姜娩盯着床顶发呆,裴相和则看着她的侧颜。
屋内的烛光已经熄灭。
唯有几缕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
为了避免跟裴相和同床共枕的别扭和小尴尬,姜娩决定强制自己睡觉。
打定主意,她闭上双眼。
裴相和知道她没睡。
夜里,他低沉的嗓音,显得尤为清晰:「娘娘,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被逆党首领如此记恨吗?」
第528章 怕死,也怕他死
姜娩闭着眼:「那是你的过往。」
他不想说的事,她不问。
也怕知道太多,会控制不住更喜欢他。
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克制自己的喜欢了。
但真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姜娩才明白,自己低估了这份逐渐生根发芽的感情。
没错,她胆小,她怕死。
然而当她跟随皇室的队伍逃亡时,当她无法在人群中找到裴相和的身影时,她觉得心里像是缺了很大很大一块,空落落的。
她那时脑海里涌现的唯一念头,就是赶紧把块空缺给补齐。
她也知道,这块空缺是裴相和。
她要把他找回来,要亲眼看到他平安。
也是那一刻,姜娩明白,原来她虽然怕死,但是也很怕他死。
「十年前,盖家风光无两。」裴相和语调轻缓,他的嗓音还是沙哑,却比在山洞那会儿好了许多:「当时,诸位皇子还在陷入夺嫡之争,盖家也是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如果没有我,盖家到现在依旧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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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所以那个人是盖家的吗?」
裴相和:「是。」
姜娩:「……」
难怪那个戴面具的男人这般恨裴相和。
估计依照裴相和斩草除根的作风,盖家一定被他连根拔起了吧。
裴相和:「他叫盖湼。」
姜娩:「哦。」
裴相和:「娘娘,知道了这些,你依然不怕我,依然不觉得我该死吗?」
姜娩想起山顶上盖湼羞辱裴相和的种种作为,以及他因为想要看到裴相和难受而迁怒自己,杀害无辜时,并不觉得盖湼有多无辜。
对方的眼神,既冷血又残忍。
姜娩不会因为盖湼的曾经而对其心生同情。
皇朝争斗之下,没有谁是真正的无辜。
她不知道盖家十年前如何,又是因何罪名被裴相和扳倒,她只知道,她对盖湼的第一印象很差,他那种戏嚯和玩弄裴相和的目光,以及他的作风,都让姜娩背嵴生寒。
裴相和坏,盖湼未必就好。
如果说裴相和是野心勃勃的狼,盖湼便是兇狠扑来的勐虎。
姜娩无法用对错来分辨两人过往的恩怨,所以,她决定站在自己的立场来看待整件事情。
裴相和在护她。
盖湼妄图杀她。
姜娩嘆息一声,翻过身侧躺,与他在黑夜里四目相对,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你不困吗?」
裴相和:「……」
她抬手蒙住他的眼:「我好睏,所以你也快睡吧。」
裴相和听她的,闭了眼。
感受到他纤长的睫毛扫过掌心时,姜娩觉得痒痒的。
她收回手。
只有在足够的黑夜里,她的喜欢才敢肆无忌惮地从眼里暴露出来。
她跟他之间隔着身份,隔着许多许多。
不该心动的,却心动了。
不该喜欢的,却喜欢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事情,但是我想,这件事情一定对你而言非常重要。」
姜娩是懒,是怂,但不是傻。
裴相和从来不跟她透露任何事情,也不会谈及过往,她却能够隐隐感受到一些。
「我想,如果你做不成这件事情的话,这一辈子都不会放下的。」
第529章 这才是裴相和
「娘娘可知,我害了多少人?」
「不知。」
「……」
「也不想知。」姜娩觉得要是知道的话心里会很沉重。
这些年,他一定背负了很多东西。
他虽是宦官,才华谋略却不输任何人。
这样的他,本该有一个很明媚的未来。
姜娩又有点心疼了。
心脏那块酸酸的,胀胀的。
无处排解。
无处宣洩。
他读了那么多书,什么圣人道理,对错善恶不明白啊。
姜娩深信,每个人的心里自有一桿秤。
她有。
他也有。
「像你这样的人,就该好好活着,去完成你想完成的事情,祸害更多的人,要是轻易死了,岂不是让想杀你的人心中畅快吗?」
裴相和失笑。
她想起盖湼戏弄他,欺辱他,心底便升腾起一股怒意。
「裴相和就应该权柄在握,就应该祸害遗千年,就应该嚣张恣意地活着,让那帮人成日看着你风光,看着你无恙,让他们恨你恨得牙痒痒,使尽手段却又弄不死你。」
这才是裴相和。
是姜娩希望能按照自己心意去活的裴相和。
至于他人的评说谩骂,他无须在意。
裴相和的唇瓣在夜里弯了弯,心情因她在而迅速地平静下来。
感受到她在说这话时的语气忿忿,以及她描述画面时的活灵活现,他仿佛看见她仰着下巴,皱着鼻子,叉着小腰故作兇悍的模样。
一刻钟后。
身侧之人的唿吸逐渐匀称。
裴相和也闭眼睡去。
临睡前,他往她身边靠了靠。
暖意,在两人之间滋生。
-
是雨。
天气阴沉沉的,雨断断续续地下着。
少年容貌漂亮,眉目冷冽,一袭竹青锦袍衬得他修长清瘦。
他独自坐在书房内,视线放空,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人们守在院外,谁也不敢靠近。
别看小公子年纪小,气势却不小,处置人时更是毫不手软。
少年愁眉深锁。
有一妇人提着食盒走近。
那妇人眉眼间与少年有几分相似,穿紫色衣裙,髮髻高挽,鬓间的步摇在行走间摇摇晃动。
她听下人说了少年的情况,温婉地笑着,伸手将紧闭的门一把推开。
陷入沉思中的少年听到动静,以为是哪个不守规矩的下人闯了进来,正冷了脸,想出声呵斥,却在看清妇人的相貌时面色一顿。
少年收敛怒容,起身绕过书案,冲着妇人规规矩矩地行礼,恭敬道:「母亲。」
妇人拎着食盒上前,抬手轻捏一把少年的脸颊,再将人拉到一边的桌子前坐下。
妇人一边揭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端出来,一边轻声细语问:「重儿,听你院里的小厮说你一回来就板起一张脸,还不吃饭,来,跟母亲说说,究竟是何人得罪你了?」
她那语气,护短的厉害,瞧着大有一副要冲上门去跟人理论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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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心事重重地望着妇人,犹豫了会儿,还是问了:「今日有人说我不是父亲亲生的,说我跟父亲长得一点也不像。」
他弟弟就不会。
他弟弟跟父亲的眉宇间有六分相似。
可他却没继承到半分。
也难怪总有一些流言蜚语传出。
第530章 一个禽兽,一个畜生
妇人眼神微变,她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少年。
少年问:「母亲,我……」
妇人:「想听真相?」
少年:「是。」
妇人让他先吃饭:「你这孩子,记住了,心情再坏也不能委屈自己的身体,这么点小事,还值得让你食不下咽?」
少年闻言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少年被教养得极好,抬手举足间透着一股子大家养出来的优雅贵气,他的模样也实在是生得好,别看年纪不大,一出现总是能引得一些小姑娘躲在不远处偷看。
等少年吃得差不多了,妇人把碗筷收拾起来,放进食盒。
对上少年渴望得到答案的眼神,妇人仍温婉地笑着,她知晓有些事情瞒不住,也不应该让少年继续被蒙在鼓里:「传言不假,你确实不是你父亲的孩子。」
少年面色骤变。
屋外阴沉沉的天气,与他此时的心情转变毫无差别。
轰隆隆几声,有雷鸣不断。
少年眼底的震惊,也如外面的雷鸣一般轰然炸开,将雨炸得急了,大了。
妇人说完,感受到外间的风颳个不停,起身去将窗户关好。
少年站起身,出现在她身后。
他到底还小,便是再沉稳难免也会被这样的答案弄得无措。
想到父亲对他的好,以及父亲母亲常年的恩爱,他本能地生出一股排斥,不希望这个答案是真的。
但妇人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更不会用这样大的事情来戏弄他。
少年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少年不会去质疑妇人的话。
母亲说他不是父亲的孩子,那就一定不是。
少年眼中泛起清亮的波光,明明这件事情让他备受打击,可他还是笔挺地站在那里,小小的身体,像是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一样,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垮下。
他问:「那我的亲生父亲是谁?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提及那人,妇人面色一变,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一个禽兽,一个觊觎臣妻的畜生。」
「……」
少年身形一晃。
妇人的话,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妇人朝他走来,到书案旁的圈椅坐下,她拉过少年的手,将人拉到面前:「重儿,你记住,你的生父无法选择,但是你可以选择你的父亲是谁。这些年来,你的父亲对你不好吗?」
「……」
少年怔住。
父亲对他特别好。
妇人一笑,提及少年的生父她是厌恶的,是噁心的,但面对少年,她的目光是慈爱的。
她的声音温柔,充满了力量:「重儿,你就是你父亲的孩子,你父亲也是这么想的。你一日日长大明理,这件事情的真相,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既然你问了,说明你内心是怀疑的。我能做的,就是尊重你,告诉你答案。」
与其让少年生疑,让少年别人的嘴里得知真相,挑拨他们家的关系,不如她自己说出真相。
至于如何做选择,她会交给少年自己。
少年目光闪烁。
诚如妇人所言,他既然张嘴问了,便是已经怀疑,而他本又是一个必须要把事情弄清楚的性子。
第531章 梦呓
对上妇人慈爱的目光,他再问:「那我为何姓裴?弟弟却可以跟父亲姓?」
妇人还以为他不会介意呢,原来仍是会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索性就藉此机会说开,免得日后再因此事让他们一家人原本和睦的感情出现裂隙。
妇人抬手摸少年的脑袋,笑容依旧,同他阐述其中缘由:「那是因为裴家后继无人,你外祖父外祖母一生只有我一个女儿,裴家乃是大族,需要一个孩子来继承祖业,所以我同你父亲成婚时,你父亲愿意抛弃身份入赘。于是,两家达成协议,那便是我跟你父亲的第一个孩子,会随母姓。将来,你父亲的产业是你该继承的,你外祖父外祖母的一切也都是要交给你的。」
少年心底的谜团被解开了。
他发现其实知道生父是谁也没关系。
他终究还是想要跟父亲母亲一起生活的。
少年又问:「母亲恨那人,为何不恨我?」
妇人想也没想回道:「他是他,你是你。」
少年:「……」
妇人:「你的身上流的是我的骨血,与那人无关。母亲决定生下你,也从来是母亲自己的决定,你父亲也是支持的。你是父亲跟母亲的孩子,以前是,以后也是。」
少年的神色有些动容。
雷声停了。
雨也小了。
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吹得他先前摆在书案之上的古籍书页翻飞,哗哗作响。
这时,有一高一矮的身影往这边而来。
两父子的眉眼相似。
两人出现在院子里,走到少年的屋前时,抬手敲门。
少年听到动静,往外一看,就见父亲跟弟弟的脸先后进入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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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弟弟的怀里抓着一只彩色鹦鹉,用绳索捆了好几圈,孩童鼓着脸,一副气到不行的样子:「听说这彩色鹦鹉的主人把我兄长气得不吃饭了,我就跟父亲去把他喜爱的一只鹦鹉给抓回来了。」
青年照着孩童圆乎乎的脑袋一拍,望向妇人的眼里满是柔情,再望向少年的眼里,又满是慈爱:「重儿,别气,为父跟弟弟今晚决定把这只鹦鹉炖了,咱们喝鹦鹉汤,再给气你那小子送去一盅,哭死他去。」
妇人笑了。
少年弧度极小地翘起嘴角。
-
姜娩睡到半夜,听到动静醒来。
好像是裴相和在说梦话。
她迷迷煳煳地睁开眼,听得不大真切,便撑起身体过去,想要附耳听听看裴相和到底在说什么。
然这时裴相和却安静了。
于是,姜娩伸手去摸他滚烫的额头。
果然是又发烧了。
所以才会梦呓。
虽然不知道裴相和做了什么梦,但她希望会是一个美梦。
接着,姜娩又忍不住想,原来强悍如裴相和,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无声嘆息,去替裴相和掖被角。
这时,裴相和睁眼,一把抓住姜娩替他掖被角的小手,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情绪上的激动,还饱含着苦涩的痛苦:「娘娘。」
姜娩被他抓住,只能保持着别扭的姿势不动,听出他语气里的情绪不大对劲后,她问:「做噩梦了吗?」
第532章 我喜欢娘娘,很喜欢
裴相和陷入了沉默。
不是噩梦。
是很美好的梦。
梦里的他,还生活在父亲母亲的疼爱中,他还是那个人人赞扬的天之骄子,是外祖父外祖母眼里最优秀的晚辈,也是弟弟眼里最敬爱的兄长。
曾经的裴重,是生活在阳光底下的。
他有很多疼爱他的人,敬仰他的人。
那些人待他如珠玉,如珍宝。
可是后来,那些人都没了,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了他的面前。
姜娩碰触过他额头的手一片湿润,意识到那是汗珠以后,她往上提了一截袖子捏住,替他将汗珠擦去,柔声安抚:「没事的,只是噩梦而已,都过去了。」
感受到她动作间的小心翼翼,以及暴露出的一丝疼惜,裴相和唇瓣微勾。
忽的,他抬手,轻扣她的细腕。
姜娩小幅度地挣了挣。
他唤:「娘娘。」
姜娩轻轻应了:「……嗯。」
他问:「喜欢我吗?」
姜娩怔住:「……」
天还没亮。
屋里一片暗色。
有些许的月光照亮窗户一角,却照不到两人共躺的床上。
床板很硬,睡得不是很舒服。
姜娩习惯了高床软枕,不大适应这样硬实的床板,所以才会容易被动静惊醒。
换做是还在坤宁宫的寝殿里,她压根不会注意到裴相和在梦呓。
姜娩的眼睛在夜里亮亮的,因着光线昏暗,导致她眼中的情愫不会被发现。
她的心跳有些快,也不知道裴相和为什么突然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但她猜想跟他方才的梦魇有关。
还说不定梦魇里发生的一切,是他过往的不想再提起的记忆。
那些记忆,让他的情绪受到了影响。
握着她手腕的五指散发着一股灼热的热度。
姜娩的声音很低,却足以让他听见:「你是烧煳涂了吗?」
裴相和松开她的手腕,放她躺回去:「没有。」
他很清醒。
何况他也没有煳涂的资格。
若是在皇宫,在京都,他或许不会问她。
但这里是远离纷争的常乐村。
既然这段时间是难得的,那么,他想要放纵一些,再放纵一些。
裴相和侧身躺着,一只手臂环过姜娩的腰,将她往身前带。姜娩见他非得要个答案,心知是没法躲过去了,只能学他一样侧身躺着,回答他上一刻的问题:「……不喜欢。」
说出答案的时候,她的眼神借着黑暗的遮挡闪躲不定。
裴相和又笑着问:「不喜欢还冒着生命危险跑回来找我?」
姜娩解释:「那是因为我善良。」
裴相和:「原来如此。」
姜娩脑袋轻点:「嗯嗯,就是如此。」
她心想,答案都给了,他总能放过她,让她睡觉了吧。
结果他丢出一句:「我喜欢娘娘。」
「……」
「很喜欢。」
「……」
这两句话,如簇簇烟花在姜娩的脑海里轰然炸开,她在黑夜里瞪大眼睛。
他说什么?
她不会是没休息好出现幻听了吧?
裴相和往她身前靠,与她面对面抵着额头。
他拉过她的手,往心口的位置去。
嗓音里,透着笑意:「娘娘,我这一颗真心从此以后就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
第533章 利用我,可怜我,都行
掌下感受到的,是他强有力的心跳。
声音不大,却如雷声一般响彻在她耳边。
姜娩咽了咽口水。
掌下的肌肤,在不正常地发着烫。
她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想要抽回手,结果裴相和抓着她不放,执意要让她感受到他的心脏在她掌心下频繁跳动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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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页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透过掌心,重重地落在她的心上,敲击她本就薄弱的意志力。
姜娩:「你……」
裴相和:「我不逼娘娘。」
姜娩:「……」
裴相和用额头抵了抵她的,将人往怀里搂,五指插入她柔顺的发间:「娘娘,即便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总之,利用我,可怜我,或是把我当只宠物一样地应付着都行。只要别扔下我,别不要我就好。」
他的真心只有一次。
给出去就不准备收回来了。
他也相信她。
就算她没那么喜欢他,定然也不会践踏他的心意。
娘娘说万物平等,说苦厄只有轻重之分,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别,她会把每一个人的生命放在心上,会在意他的死活。
这样一个温柔到极点,心软如神的人,想来会好好捧着他的这颗真心的。
国清寺,她回来了。
这一回,她又回来了。
生死关头,她怕得要死,却从未抛弃过他。
姜娩的手还贴着他的心口。
她的脸在黑暗里很红,很热,指尖在感受到他的体温以后似乎被灼烧了般,正一点一点地蜷缩。
裴相和闭眼,拥着她,喟嘆道:「难得清静,在常乐村养伤的这段时日,就让我偷偷懒吧。」
等伤一好,他就又是那个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裴相和了。
姜娩的心情尤为复杂,眼底有泛酸的迹象。
她眨眨眼,等他不再抓着她的手腕以后才将手缓缓抽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裴相和,你刚刚的话,我就当你只是烧煳涂了。」
裴相和不再回应。
姜娩的心被搅乱了。
一直熬到困意来袭,她才睡去。
然而没睡多久,村子里嘹亮高昂的鸡鸣声便相继响起。
姜娩被这动静吵得脑袋疼,她难得表现出烦躁的情绪,小小地唔了一声,用双手捂住耳朵,见这样隔挡不住,还手酸后,索性整个人往被窝里面一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如此一来,厚厚的被褥隔开部分听力,倒是比捂着耳朵的效果好上一些。
裴相和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眼底涌现笑意。
水择已经起床,他换上了昨日水芜在成衣铺买得新衣,美滋滋地转了几圈,去到灶房帮水芜做早饭。
等早饭差不多快要好了,水择离了灶房,端着木盆,打了水,往姜娩跟裴相和所在的屋子而去。
敲门声响起。
水择背过身,扬声道:「阿娩姐姐,裴公子,早饭快好了。」
他说完,把端着的木盆放下。
裴相和没应,却看到了屋外走开的身影。
见被窝里拱起的一团,裴相和眉眼间泄出一抹温柔,他伸手钻入热乎乎的被窝,摸索到姜娩纤细柔嫩的后领,将人从被窝里拎出来。
第534章 家学渊源
见她眼角下方一片淡淡的青色,正怨念不已地望向自己时,裴相和失笑:「娘娘没睡好?」
姜娩双目无神:「……」
他昨夜说的话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放,弄得她后面乱了心绪,怎么催眠自己都睡不着了。
结果他倒是睡得不错。
裴相和面色神清气爽,黑眸精神奕奕。
他素来少眠。
可他发现只要睡在娘娘身边,听她平稳匀称的唿吸,轻嗅她若有似无的发香,他也会被她身上平和温宁的气息所感染,整个人变得格外平静。
姜娩听到了水择在屋外说的话,想到这是在水家,不能让人家久等,只好努力地睁圆眼睛,强打精神。
裴相和抬指拨开挡住她脸颊的乌髮,露出那张莹白如玉的脸儿来,在姜娩无神的情况下,他将人拉到身前,在她唇上似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冰凉柔软的触感,立即令姜娩瞪大双眼!
他他他……
他真是一点也不顾忌了!
裴相和亲完人,率先起身下床,他将水择放在地上的木盆端进来,对还呆在床上的姜娩温润一笑:「娘子,为夫伺候你梳洗?」
姜娩脸颊一点点变红:「……」
被褥里,她的一只手正捂着乱跳的心口。
裴相和将木盆端着放在一边,身上的伤对他而言问题不大,也不足以令他行动自理。
他面色尚有些苍白,姜娩担心他的伤口再次裂开,正要阻止,却被他按住双腿。
姜娩僵硬地坐在床上。
他蹲下身,神态认真地为她穿鞋。
指尖碰触到她脚踝间的铃铛时,眸光一暗。
终有一日,这铃铛会在夜间响彻不停。
姜娩感受到了他指尖的温度,对比昨晚,他的温度已经退了不少,她快速跳下床,几下将鞋穿好,再将裴相和扶起来,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口有没有哪里裂开。
等发现他的身上没有鲜血洇开的痕迹后,姜娩松了口气:「你还在重伤期间,最好不要乱动。」
裴相和浅笑,眼里皆是柔光:「好。」
姜娩躲开他的注视。
不得不说,这样温柔好脾气的裴相和特别惑人。
还格外的令人心动。
姜娩觉得空气里有些燥热,她赶紧去到木盆前,用清水浇灭脸上即将扩散的温度。
裴相和则将床上乱了的被褥整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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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页
两人梳洗完,姜娩正准备随便用髮带将一头乌髮绑起时,裴相和却拉着她坐到床上,他拿过放在陈旧梳妆檯上的木梳,一手摁住姜娩的肩:「娘娘,别动。」
姜娩果真不再动。
这一幕,让她想起坤宁宫他为她梳妆的一幕。
当时的他,还给她点过唇。
木梳在发间梳着,密密的带有硬度的梳齿一下下划过头皮,带起一阵舒适感。
他的长指插入发间。
屋里很静。
姜娩主动找话题:「裴相和,你连这也会?」
裴相和眸光一定,脑海里浮现沉睡了许久的记忆。
幼时,他不止一次地看到过父亲为母亲梳头时的场景。
他随手把木梳放在一边,他一缕发挽好固定,随口道:「家学渊源。」
第535章 只有娘娘
姜娩暗暗惊讶。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及家人。
家学渊源,仅四个字,便透露出裴相和的曾经应该生活在一个非常和睦的家族环境里。
她下意识嘀咕:「我还以为……」
裴相和会不少髮髻,大多是幼时所见,不过到底时隔多年,记忆有缺,使他只记得大概步骤,却没有真的亲手为谁挽过,所以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动作难免生疏,还带着一丝探索和尝试的意味。
他顺着她的话问:「娘娘以为什么?」
姜娩没想到这么小的嘀咕声都会被听见,暗道这人耳力太好,一时耳根热得慌,她下意识抬手,两指捏了捏粉嫩的有点凉的小耳垂。
她垂下睫羽,挡住眼底的尴尬,囫囵道:「没什么。」
她以为裴相和这又是为了讨好哪位女子学来的呢。
他在宫中数年,单是靠着那张招人的脸,想来会有不少女子中意他。
说不定还有很多妃子都被他伺候过。
就像……
就像他伺候自己,撩拨自己一样。
裴相和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知道她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眉眼间透着一丝慵懒,用木簪将髮髻固定,再拉着姜娩起身一番打量,确定整体还算看得过去后,他用指腹在她娇艷饱满的唇瓣上一擦而过。
姜娩被他弄得身体往后缩了缩。
他不希望她多想,或是因此误会什么:「只有娘娘。」
姜娩的面颊再次浮现阵阵热意:「……」
在他面前,她有一种被看透的尴尬。
裴相和低了低身子,与她平视,黑眸里盪起真诚的光,语气郑重:「从来都只有娘娘。」
他第一次动心的对象是她。
第一回喜欢的对象还是她。
甚至是……他想要轻薄想要撩拨的对象也只有她。
在她之前,没有别人。
在她之后,也不会再有别人。
那些宫中女子或是深宅妇人拈酸吃醋的小心思,他绝不会让她有机会体验,也绝不容许让这样的小事发生,影响她的心情。
姜娩被他的目光看得往后一退。
她信他。
想到两人的身份隔着重重障碍,她道:「你知道的,我回应不了你。」
她是皇后。
是姜家的大姑娘。
站在这个位置上,必然要有所顾忌,包括她的所行所想皆有限制。
裴相和:「我知道。」
他抬手,食指抵在她心口的位置,眸光幽深惑人:「所以我说,娘娘只要不扔下我就好。娘娘,你可以不用喜欢我,也可以不回应我,只要把我留在身边就好。」
在她面前,他希望随时随地都有被她需要的感觉。
姜娩听完,心里不免泛酸。
他这样不会委屈吗?
且这种的关系,对他而言是不对等的。
她却不知,裴相和做事总是有一套自己的打算。
他眼下说的,只是现阶段的想法。
若是哪一日她稍微再往他走近一步,或许他就会彻底失控,就会不管不顾地飞奔到她身边。
两人梳洗完,出了房间。
水芜准备的早饭比上一回丰盛些。
水择穿着新衣,一早上高兴得不行。
第536章 惯会哄人
用完早饭,姜娩跟裴相和待在院子里晒太阳。
为了让他躺得舒服点,姜娩还在椅子上铺了几层柔软的垫子,怕他待得无聊,她就去问水芜有没有能打发时间的书籍。
水芜想到村子里有一位年近五十的教书先生,于是让水择送了些吃的过去,顺便借了不少陈旧书籍回来。
姜娩将书籍上面的灰尘拍了拍。
这些书封皮泛黄,表皮还有长短不一的摺痕,一看便知有了不少年头。
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
她搬了张凳子坐在裴相和身边,拿了几本书籍在手里,把书名全露出来,供他挑选。
裴相和侧首,看向她的眼里布满柔意,随后选了第三本。
那是一本讲述大晟王朝风土人情的杂记。
水芜端药过来时,就见两人相处得分外美好的一幕。
原先水芜是真的没想过成婚之事,但在看到姜娩跟裴相和两人如此甜蜜和睦时,不免动了一点心思。
若是人的一生能找到一个足够喜欢又足够喜欢自己的人相伴,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一闻到汤药的味道,裴相和就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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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起身去水芜的手里接过黑乎乎的汤药,端到裴相和的面前,裴相和虽然还是牴触,但还是顺着她的心意将汤药尽数喝完。
姜娩则瞅准时机,将一块糖糕放入他的嘴里。
裴相和含着糖糕,感受着甜意在唇齿间缓缓散开,狭长的眼眸眯起。
他眼底的光,星星点点的,在日光下尤其耀眼。
姜娩捧着脸,满是期待地问:「甜不甜?」
裴相和眼眸一弯,将嘴里含着的糖糕咀嚼咽下:「娘娘给的,都甜。」
姜娩面色微红:「……」
他这张嘴,惯会哄人。
水芜等将家中的事情收拾完以后,把昨日去镇上带回来的手帕找出来,按照那些老闆的要求在上面绣花样,她搬了张凳子坐在院里,熟练地穿针引线。
水择待得无聊,他去村子里晃了一圈,跟小伙伴们炫耀了一下新衣,回来时那点高兴也渐渐没了。
见姜娩跟裴相和坐在一处看书,他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渴望。
他想读书。
想识字。
每回经过别人家中,听到那些孩童抱着三字经大声朗读时,水择都很羡慕,还会趴墙角想再多听一会儿。
姜娩感受到他的注视,对上他眼巴巴的目光:「水择弟弟?」
水择笑着过去。
他惧怕裴相和周身的冷意,也还记得裴相和持剑抵着扁兰章脖子的那一幕。
可他不怕姜娩。
阿娩姐姐长得好看,性子温柔,让人瞧着心生欢喜,想要亲近。
水择凑到姜娩身边,见书籍上密密麻麻的,发觉自己一个字都不认识时,眼睛里布满了迷茫,又因为不识字而感到自卑。
他用佩服的目光望着姜娩,语气里有一丝对渴望知识的嚮往:「阿娩姐姐,这些字你都认识吗?」
姜娩点头:「嗯。」
她有原身的记忆,便省了从头认字的功夫。
裴相和看穿男孩的心事,长指翻开一页:「想学?」
水择:「……想。」
第537章 画师
水芜正在绣花,她的手指熟练而灵活地穿梭,蓝色的丝线偶尔缠绕在指间,听到他们的谈话,她一笑:「等学堂开课时,我就去给你交束脩。」
水择咧开嘴笑:「好!」
姜娩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黄土地,她想反正闲着也没事,不如找点事做,便问水择:「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水择摇头:「不会。」
姜娩去找了一截粗细刚好的枯枝过来,蹲在裴相和身边不远地一处空地上,想了想水家姐弟的名字,拿着枯枝一笔一划地在地上书写起来:「水芜,这是你姐姐的名字。水择,这是你的。」
水芜也凑过来看,望着自己的名字工整秀气地出现在地面上时,她用钦佩的目光望着姜娩。
姜娩被她看得不大好意思。
水择则盯着自己的名字瞧了许久:「阿娩姐姐,你能教我认字吗?」
姜娩答应得十分爽快:「当然可以。」
水择:「谢谢阿娩姐姐!」
裴相和在一旁看着,眉峰轻拧。
显然,他对水择缠着姜娩的举动不大喜欢。
可再一想左右待在水家无事可做,要是他时时缠着娘娘,担心娘娘会腻,且他性子闷,又怕娘娘无聊,便由着水择去了。
姜娩说话算话,拉过水择一起学他名字的写法。
两人挑了一块适合写写画画的土地,一大一小两团身影挨着蹲在一处。
一个教得认真。
一个学得认真。
裴相和没了看书的心思,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金色的日光洒落在姜娩身上。
少女髮丝柔软,发梢处凝着点点碎光。
哪怕是再朴素简单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都能展现出她柔美亲和的气质。
他扬起唇角。
水芜在一旁默默瞧着,悬着的心逐渐放下。
坦白说,跟裴公子这样的人相处实在颇有压力。
若是没有阿娩姑娘在,水芜想,她当时定然是不敢收留裴公子的。
姜娩耐心好,教了水择几遍他名字的写法。
水择肯学,人也机灵,看过几遍就记下笔画的步骤。
虽说他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到底是写出来了。
姜娩捧着脸沉思,觉得水择老是在地上写字也不行:「下回去镇上,我给你买些笔墨纸砚回来,想要识字练字,这些东西是万万不能少的。」
她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水芜停下绣花的动作,将其放到一边,并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位年轻且身形稍显圆润的少女。
水芜顾忌到里面的姜娩跟裴相和,本想将人拉到外面说话,结果那少女大抵是太兴奋,也没注意到水芜的面色。
少女激动地抓住水芜的手,跨步进门,脆声道:「阿芜姐姐,村子里来了一位画师,那画师还带着几个下人,说是要给我们村的女子画像,还会付给每人十文的酬劳,他们此刻人就在村长家,你跟我一起去吧。」
水芜讶异:「画师?」
她总感觉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们村子地势偏远,家家户户皆穷,迄今为止也没有什么大人物或者官府的人来过。
第538章 可有心仪的姑娘?可议亲了?
眼下突然出现一位画师,还要给村子里的姑娘们画像,还有十文钱拿,这事儿怎么听都不太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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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芜有些忧心。
少女是跟水芜玩得不错的,平时老往水家跑,这会儿她脸蛋圆圆的,眼里全是欢喜的光。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少女觉得这种好事绝对不能落下水芜。
而且十文钱,也能帮衬到水芜。
水择疑惑地站起身。
姜娩也停了教水择写字的动作。
少女这才发现还有别人在,她的眼里出现两道身影。
她看过去,见到坐着的裴相和跟姜娩时,表情一呆,眼里流露出惊艷的神色。
水芜急忙侧身,上前挡住少女的视线,她按住少女的肩膀,把人往外推:「我们先去村长家吧。」
少女从惊艷中回神。
她现在对画师跟十文钱不感兴趣了,因为她对出现在水芜家里的姜娩跟裴相和更感兴趣。
村里的人都说水芜家中来了一位仙女似的表亲,却没说还来了一位神仙公子啊。
她抓着水芜问:「阿芜姐姐,那位姑娘就是你的远房表亲吧?」
水芜反手把门关好:「嗯,她叫阿娩。」
少女想到画师一事,再一想姜娩惊为天人的容貌,本着有钱一起赚的朴实想法,纳闷道:「那怎么不把阿娩姑娘叫上?她生得那般好看,说不定画师见到后一高兴连给她的酬劳都多了呢。」
水芜被她的话逗笑:「阿娩性子内向,不爱见人,况且她也只会在常乐村待一段时间。」
少女又想到那位面色苍白却好看得不像话的公子,心跳如鼓,双颊绯红,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态:「那……那位公子是谁?他也是你的远房表亲吗?他可有心仪的姑娘,可议亲了?」
水芜:「……」
少女一连问好几个问题,直接把水芜问懵了。
她猜到裴相和的相貌会在常乐村掀起不小的风波。
两人住在她家,她又收了阿娩姑娘的银钱跟礼物,理应为他们杜绝被人叨扰的烦恼:「你就别想了,阿娩姑娘跟裴公子是夫妻。」
此话一出,少女脸上划过显而易见的失落。
真可惜。
竟是夫妻……
水芜看出少女心事,一笑,抓过她往村长家走:「行了,裴公子那样风华惊世的人,既人品高洁,又深情专一,对阿娩姑娘更是一心一意的,旁的人就是生得再好,再温柔体贴,他也不会动心的。你与其惦记一个压根不喜欢自己的人,还不如赶紧去画师那里得十文钱。」
少女先是害羞,然后又觉得水芜说的十分有道理。
美男固然重要,遗憾的是他已是她人夫君。
少女还未嫁人,也不想破坏别人的感情,便当即斩断这不该有的妄念,一心想着村子里到来的画师,以及那十文钱:「对对对,那可是十文钱呢。」
水芜轻笑两声。
两人走远以后,水择重新蹲回原地,缠着姜娩继续教他写字。
他的手里拿着一根枯枝,边在地上写写画画,边望坐在椅子上捧着本书看的裴相和。
第539章 可辛苦了呢
水择扯了扯姜娩的袖子,同她说起悄悄话:「阿娩姐姐,你夫君看着好兇。」
姜娩嗯嗯两声。
他不光凶。
还心思诡谲,手段狠辣。
要是让水择知晓裴相和的真实身份,估计水择会吓得腿软。
毕竟裴相和在民间的名声很差。
有宫人议论,说要是谁家的孩童顽皮,或者大晚上哭闹不停,有的百姓就会拿裴相和的名头出来吓孩子,还一吓一个准儿。
由此可见,裴相和三个字在民间百姓的眼里是多恐怖的存在。
水择说完,见裴相和捧着书没看这边,以为他没听到,拉着姜娩继续道:「而且他就只有一张脸生得好,阿娩姐姐,你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一定很辛苦吧?」
姜娩点点头。
是啊。
可辛苦了呢。
每天不光要学着压抑自己对他逐渐加深的喜欢,告诉自己不可越界半分,还得努力抵抗他对她的吸引力。
想想都难受。
姜娩甚至自己都佩服自己非同寻常的定力。
水择见她下意识地点头,望向她的眼睛里布满同情:「阿娩姐姐,如果你将来实在跟裴公子过不下去了,就趁早跟他商量好和离吧。你看,你生的这样漂亮,便是离了裴公子也能找到更好的归宿。而且,现在都是你在照顾他,养他。」
水择对此表示嗤之以鼻。
他靠着姐姐养活,那是没办法,是因为还没长大。
他也瞒着姐姐去镇上问过哪里愿意招收孩童,还去过一些大的酒楼问缺不缺伙计,但酒楼的老闆嫌他年纪小,觉得他可能是去闹事儿的,都让伙计去厨房给弄了些吃的再把他赶出去。
但裴公子身高腿长的,又识字,这样的人想出去找份活计是轻而易举的。
结果他竟然仗着脸生得好吃软饭!
简直是丢尽了天下男子的脸。
裴相和捧着书,一边看,一边将水择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
呵。
胆子挺大。
竟然意图挑唆他跟娘娘的感情。
姜娩听得一愣,她觉得水择这么说,是因为他还不知道裴相和的身份,不知道他的产业跟财物比她多。
眼下她跟裴相和住在水家,不能暴露身份,只能笑笑,道:「他受伤了,我是他的妻子,当然应该照顾他。而且我典当的首饰,都是他给我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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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页
水择一噎。
他用枯枝戳着地面,溅起一些泥沙:「阿娩姐姐,你等着,等我读了书,识了字,过几年长大了,也给你买首饰。」
姜娩失笑:「好。」
水择又道:「要是你跟裴公子感情不好分了,我也愿意照顾你。」
姜娩:「……」
这话听着怎么不大对劲?
水择说完,正准备继续练习写字时,却没注意到某人的视线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裴相和嘴角的弧度未变,冷冷看着这个觊觎娘娘的小屁孩儿,心里不爽,便把手里的书照着水择脑袋扔了过去。
水择没设防,被砸得哎哟直叫。
姜娩望向罪魁祸首:「……」
哎呀~
糟糕!
他俩说得忘形,导致她把裴相和耳力极佳这事儿给忘了。
第540章 装
水择捂着被砸的额头,双目直直瞅着裴相和,生动地演绎了一番何为敢怒不敢言。
对方有武器。
对方比他高。
气势比他强。
现阶段的他就是个小孩儿,不仅年纪比对方小上许多,连身高都矮了一大截。
综合以上因素,水择得出的结论就是——干不过。
想到书籍是他特意跟村子里的老先生借的,还得完完整整地还回去,水择立马蹲身将书捡起来,检查书籍有没有毁坏的地方,然后把上面沾到的灰尘拍掉。
大概是说了挑拨离间的话,水择心虚,被砸了也闷声不吭。
裴相和靠在椅子上,望了眼姜娩,再望了眼水择,眸光凉飕飕的,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使周遭的空气冷了些,嘲讽道:「志向还挺远大。」
姜娩:「……」
水择逞强,梗了梗脖子,道:「……身为男子,志向必须远大!」
谁像裴公子啊,靠着皮相吃软饭。
裴相和听出他话语里的不服气,年纪小就是不会隐藏,一点心思都会被人察觉,对上水择的目光,他唇角的弧度加大:「那是你还小,不知道吃软饭有多好。」
水择:「……」
歪理。
姜娩越听越懵。
怎么聊着聊着,又从志向扯到吃软饭的事儿上了?
水择把书收好,闷声退到一边,他正想继续跟姜娩请教书本上的知识,想趁着姜娩在水家的时候多学一些,结果刚才还有力气砸人的罪魁祸首此刻面色苍白,捂嘴咳嗽起来。
水择紧锁眉头。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裴公子呢。
总觉得是装的。
姜娩听到动静,赶紧过去,见裴相和咳嗽了好一会儿没停,她只得伸手过去给裴相和顺气:「要喝水吗?」
裴相和顺势抓住她的手腕,止住了咳嗽:「要。」
姜娩:「那我去给你倒。」
裴相和抓着人不肯放,将视线落在一边不出声的水择脸上。
小孩儿年纪不大,眼力不错,人也鬼精鬼精的,连他装柔弱这事儿都看得出来。
他眸光沉润润的,道:「小公子,可否劳烦你走一趟?」
水择用树枝写字的动作一顿:「……」
裴相和将脑袋靠在姜娩的手背上,忽短忽长地喘息着,当着外人的面,尤其当着孩子的面,他还是有几分顾忌的:「劳烦了。」
水择抱着书本起身。
姜娩满眼拜託地望向他,诚恳道:「水择弟弟,麻烦了。」
水择:「……」
他拒绝不了阿娩姐姐的任何要求。
于是,只得在裴相和的目光下不甘心地转身去倒水。
等把人支走了,裴相和止住咳嗽,虚弱的面色恢復正常。
姜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他除了脸色苍白外并无其他反应,这下子,她也反应过来裴相和是在骗自己,还藉机指使水择做事了。
这人……
裴相和坦然地对上她的目光,完全不否认自己刚刚是在装:「娘娘生气了?」
姜娩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就是颇感无奈,不过看到裴相和难得流露出偏幼稚的一面时,又觉好笑:「裴相和,他多大,你多大?」
第541章 谁都别想近娘娘的身
「这跟年纪大小无关。」裴相和说着,抓着她的五指稍稍扣紧,眼眸里流露出不加遮掩的占有欲:「娘娘,在我没死之前,谁也别想打你的主意。」
就凭那小子还想代替他照顾娘娘?
做梦。
也不看看他愿不愿意给他机会。
姜娩被他的目光所震撼:「你……」
裴相和转而浅浅一笑,垂下眸来,在她柔嫩的手背上落下一个亲吻,冷冽的眸光剎那间柔和,动作间,满是悱恻的气息,又透着对她浓浓的迷恋:「总之,只要我还活着一日,谁都别想近娘娘的身。」
当然,若哪日他死了,眼睛一闭,便什么都管不着了。
届时,娘娘若觉得余生孤单,缺个贴身伺候的伴儿,她想要谁陪,便可让谁陪。
不过,不是现在。
姜娩被他眼底的阴沉和专制吓得心肝儿一颤,总觉得他在某些事情上的偏执已经到达了疯狂的程度,她的手腕被他桎梏着,不觉得疼,只有些紧。
她问:「那万一是皇上想近我的身呢?」
这种情况未必不会发生。
前提是在她容貌恢復的前提下。
想到容貌,姜娩神色微微一滞,等回宫,她得赶紧服一粒玉枝丸,继续扮演好端庄古板的丑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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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页
只有丑,才会引来皇上厌恶,才会失宠。
裴相和静默片刻,问:「娘娘要不要试试?」
姜娩缩了缩脖子,莫名怂了:「……」
这一瞬间,她不敢与他对视。
姜娩仓惶地别开目光,语气暴露出一丝慌乱:「还是不要了。」
他唇角微扬,出言蛊惑:「试试吧。」
姜娩缓缓地摇了摇头:「……」
奇怪……
她竟然生出一种皇上敢碰他,他能提刀灭了皇上的错觉。
水择端水过来,就见两人挨着的一幕,他端着碗的手指捏紧,绞尽脑汁,只蹦出来一个能骂人的词彙:「阴险狡诈!」
「……」
裴相和置若罔闻。
姜娩赶紧甩开裴相和的手,回首望向水择。
水择则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她,仿佛她是坠入迷途不知返的人,他小大人一样摇头嘆息:「阿娩姐姐,贪图美色是要付出代价的。」
裴公子就如一株开在悬崖边上的殊艷毒花。
花朵绝美。
艷丽妖冶。
却又因为盛开在悬崖边令人难以接近,充满了隐藏的危险,还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冷然。
实际上谁要是沾惹到他的一点汁液,便会当场毙命。
姜娩被一个小孩说教了,顿时不大好意思。
关键是她觉得水择的话毫无问题。
因为,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裴相和轻咳两声,倒是把咳嗽的症状拿捏得毫无破绽,然而他微微上扬的眉眼,以及眼底漫出的笑意,都能让人感受到他此时的心情有多愉悦。
水择黑着脸:「……」
-
水芜被拉着挤入人群。
来村长家的女子排成长长的一队,个个一脸喜色,甚至还在闻讯赶来前特意打扮过。
水芜被少女拉着排到靠后的位置,一看这满眼是人的架势,不免惊讶。
这么多人……
怕是全村的女子都出动了吧。
第542章 不安
村长收了画师给的好处,喜滋滋地捧着两锭银子收好,然后把画师要给村中女子画像的消息散播出去,并靠着他村长的面子让每家每户的女子务必都赶过来。
眼见村里的姑娘们差不多到齐了,村长弯了弯腰,黝黑如枯树皮的脸上笑得皱成一团:「画师,你看,我们常乐村的姑娘都在这里了。」
画师人到中年,一张国字脸,身材有发福的迹象。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长桌,上面规整地备了笔墨纸砚。
画师看了眼前来等候画像的姑娘,眉毛一皱。
到底是贫瘠偏远的村落,养不出水灵的女子。
一眼望去,都是寻常之姿。
想到海家的吩咐,画师又只能认命,提笔,润墨。
旁边的下人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摆着一串串铜钱,每当画师画完一名女子的画像,就能去那里领走十文钱。
跑来村长家看热闹的,还有一些好嚼舌根的妇人。
她们抓着瓜子,站在外围看着村里一个个年华正好的姑娘,若非画师有要求,只要没有出阁的女子,她们这些成了婚生了孩子的妇人也想去凑凑热闹。
水芜站在队伍里,看着前面的画师画完一张又一张的画像。
待得手酸了,画师便歇上一歇,跟村长说起了话。
村长想要打听画师的来歷,想知道画师是在为谁办差事,画师也精明的很,知晓村长打得什么主意,两人这么有来有回地聊着,画师就是不肯说出背后之人是谁,只说是如果常乐村有姑娘的画像被谁看上了,那么等着这位姑娘的便是华服美食的好日子。
村长听得心中大动。
他唯一可惜的就是女儿已经出嫁,不然也想拉过来凑个数。
傍晚降临。
水芜想到家中需要照顾的弟弟,以及需要照顾的姜娩跟裴相和,本想舍了这十文钱转身就走,结果画师看到她眼前一亮。
画师心想:画了这么多张长相普通的女子,总算遇到一个能看得过眼的。
画师见她要走,赶紧吩咐下人上前把人拦住:「这位姑娘,别急着走啊,先让我把画像画完。」
水芜前面还有五个人等着,她惦记家中的情况,心里还有一股强烈的不安,听了画师的话,她道:「这位先生,我家弟弟还等着我回家做饭,再不回去,他会着急的。」
画师见她着急,索性把水芜挑出来画她:「姑娘且再等等,一炷香,就给我一炷香的时间,等时间一到,你就可以拿走三十文的报酬?」
水芜:「我……」
画师见三十文不足以打动她,又道:「五十文。」
水芜有些动心:「……」
村长赶紧出面说和:「你这孩子,这可是赚钱的好机会啊,你家不是缺钱吗?怎么能为了回家做饭耽搁?再说了,这位画师定然是哪位贵人身边的,你就算不看着那五十文,也不应该得罪他,免得给自己招惹麻烦啊。」
水芜无言。
斟酌一番后,还是顺了村长的意。
她过去端坐在凳子上,不安的情绪加重。
第543章 未必是来找我们的
水芜心中有事,面上摆不出什么微笑来。
画师瞧着,倒也不在意,反正他只要把画像弄到手就算是完成了海公子交代的任务。
水芜的双手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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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娩姑娘跟裴公子才到常乐村,突然就来了一位要给村子里的姑娘们画像的画师,这两件事放在一起,不知道是否存在某种联繫?
这些人的目标,会不会是寻找阿娩姑娘?
而阿娩姑娘跟裴公子又到底是何身份?
-
天色逐渐昏暗。
有风吹来。
姜娩将裴相和扶回堂屋。
水择学了一日的字,已经能把他自己跟他姐姐的名字写得很不错了,最初歪歪扭扭的字迹也变得工整。
他的腿上放着一本书,正蹲坐在家门口,等水芜归家。
姜娩跟裴相和坐在里面的长凳上,她喝完水,轻扯裴相和的衣袖,同他低语:「你说,那位画师会不会是特意来找我们的啊?」
裴相和将她的手抓住,看出她眼底的不安,安抚性地一笑:「娘娘别怕,未必是来找我们的。」
如果是他的人,做事不会如此大张旗鼓。
如果是想杀他的人,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就不怕他闻风躲起来吗?
所以这事儿啊,说不定真就是巧合。
姜娩闻言,放下心来。
她没裴相和聪明。
但她会观察他的神色。
他眉眼间一片轻松闲适,说明此事应该不会如她所想。
水择蹲坐在门口,见到水芜的身影出现,兴奋地站起身迎过去,他把水芜接进家门,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肚子都咕咕叫了。」
水芜摸了摸他的脸。
她的手里还提着一点菜。
是村长送的。
常乐村这位村长没别的本事,见风使舵却是一把好手。
村长看出画师对水芜的上心,觉着多半是把人瞧上了,又认为这是一个巴结水芜的机会,便让村长夫人去屋里备了几样小菜让水芜带回。
水芜一进屋,就见裴相和与姜娩坐在堂屋。
姜娩勾唇。
裴相和眸光冷冽。
水芜:「……"
她突然有一种在拉扯三个孩子的错觉。
知道他们饿了,水芜想到今日得来的五十文钱,还有村长夫人给的小菜,当即有了主意,拉着水择去灶房炒了两个菜。
一顿放在村子里算得上丰盛的饭菜很快做好。
姜娩吃着开胃的凉拌菜,被其辣度辣得连连喝水,饱满的红润色泽艷丽,有一点肿。
裴相和一边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给她倒水。
水择拉着水芜在问画师的事情。
水芜面色有异地看了一眼姜娩跟裴相和,见他们二人知道此事却没露出一点慌张的神色时,悬着的心随之放下。
看样子应该是她多想了。
画师的出现跟阿娩姑娘和裴公子无关。
用晚饭,四人各自回屋。
姜娩去灶房端药,亲眼看着裴相和喝下,又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待发现有好转的迹象时,眼底浮现惊喜的波光:「扁大夫的药果然管用!」
跟裴相和随身带的那瓶药效果差不多。
只是裴相和的药早用完了。
所以这段时日都得靠扁兰章配的药。
第544章 解馋
裴相和看了眼放在一边的空碗,见姜娩一提起扁兰章就忘了给他餵糖糕这事儿,顿生不悦,他忽然伸手扣住姜娩的后脑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色泽诱人的红唇。
姜娩愣住,心里一慌:「你……」
他笑了,笑得眉眼舒展,蛊惑横生。
他幽邃地双眸牢牢锁定住她:「晚间娘娘用饭的时候,我就馋了。」
姜娩睫羽颤动。
馋了?
什么意思?
她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发烫,顺着他的目光往下。
呃……
他好像是盯着她的唇的。
所以裴相和嘴里说的馋了,指的是……她?
她刚想通,柔软的唇瓣便被他衔住。
裴相和才喝完药,舌尖有一股清苦的味道。
姜娩本能地蹙眉。
她也不喜欢苦味。
他顺势俯身过去,一手拖住她的后脑,另一手摸到她的脚踝,长指钻入她绣鞋的缝隙,摸索到她脚后跟的位置,用力往外一拉,将鞋子脱掉。
他的手臂顺着往上,落在她的腰间,将其掐住往上一提,将人压在散发着淡淡皂角香的被褥间。
他含着她的唇,辗转流连,直把人吻得唿吸渐乱,喘息连连。
起初尝到的苦味,被淹没在两人交缠的唇齿之间。
姜娩唿吸急促,眼眸湿润地望他。
失控的感觉再次涌来。
这种感觉令她恐慌。
也令她生出一股身体被掌控的无措感。
姜娩只能用轻唤他的方式,试图用阻止他的动作:「裴相和……」
「嘘~」他将食指落在她染着水光的唇,拇指在她的唇上力道稍重地一按,眉眼绮丽,哑声道:「娘娘,别怕。」
姜娩的身体随着他指尖的撩拨轻颤。
眼底有对未知的迷茫。
他说只是解解馋,说让她别怕,她怎么就不信呢?
而且……
他的手都抚摸到她起伏的柔软之处了……
裴相和邪气地笑着,不间断的吻,落在她细白的颈子上。
感受到他在她身下轻颤连连,他望了眼外间的夜色,贴在她的耳畔低语:「娘娘信我,真的就是解解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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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的眼里全是不信。
裴相和等把人弄得浑身发软,只能依偎着他喘息后,这才满意一笑,缓缓撤离她的唇。
沾着她体温的手指随之撤出。
检查完她大腿根两侧的皮肤是否恢復以后,他温柔地附身,吻去她眼角未淌落的泪珠。
毕竟不是宫里,没有宫人时刻守在殿外伺候,裴相和到底是没做得太过火,及时克制住了横冲乱撞的欲望。
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柔声道:「娘娘,睡吧。」
姜娩眼眶微红。
眼角还有湿润的痕迹。
她的眸光有些痴,又有些涣散,显然还没从一波又一波的浪潮里缓过神来。
裴相和将手帕扔到一边,覆掌过去,蒙住她的双眼。
一陷入黑暗,姜娩便觉安心。
困意袭来,她在被子里拱了拱,红着脸翻了身,仿佛在用这样的行为表达她对裴相和孟浪狂放的不满。
他在夜里无声地低笑。
是他太着急了。
裴相和翻身,在黑夜里凝望着她纤细的背影。
等人唿吸平稳,陷入熟睡后,这才伸臂从她的腰侧穿过,将人捞入怀里。
第545章 要稳住
翌日,姜娩记着昨晚的事,不想跟他说话。
水择端水进来,就见姜娩洗完脸抿着唇坐在一边,罪魁祸首却心情极好。
裴相和在梳洗完后,将昨晚用过的沾过她气息地手帕丢入盆中,见手帕被水浸染湿透,亲自动手清洗起来。
姜娩扭过头,抬眼去看窗外的缕缕晨光。
耳边,他长指拨弄,弄出的水声哗啦不断。
姜娩不免想到一些羞耻又难以抑制出声的画面,睫羽颤了颤,润泽的红唇轻咬。
嫩白的耳根,在充足的光线下近乎透明。
水择看出他们之间气氛不对,走到姜娩身边,悄声问:「阿娩姐姐,你怎么了?」
对上水择关心的眼神,姜娩也不会把对裴相和的那点余怒迁怒到无辜之人身上。
当下,她不看裴相和,只拉着水择往屋外走:「没怎么,我们去灶房帮你姐姐吧。」
裴相和把湿润的手帕拧干,望了眼生闷气的姜娩。
是他不对。
得跟娘娘认错才行。
水择跟着姜娩出去,走到一半,又折返回去,回屋望向裴相和,笃定出声:「肯定是你欺负阿娩姐姐了。」
裴相和眉梢一挑:「……」
说是欺负也不为过。
毕竟,他也确实喜欢『欺负』娘娘。
水择清楚自己的实力在哪儿,他叉着腰,一副干不过但很有气势的样子:「裴公子,村子里的先生曾说,以色侍人者,终不能长久。实话实说吧,你再这样恃宠生娇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失去阿娩姐姐的。」
他就不信裴公子能一直这么好看。
再过十年,裴公子一定会跟村子里那些身材发福的叔叔一样鬍子拉碴不说,还腰圆膀粗,满脸横肉。
到那时,阿娩姐姐肯定不会再被他的美色迷惑了。
姜娩站在外面等了会儿,见水择进屋后迟迟没有出来,只好折返。
听到水择的话时,她忍不住勾唇,但一对上裴相和投来的带了温度的目光,又飞快地止住笑意。
裴相和将湿润的手帕放在一边,迈步往姜娩身边而去,亲昵自然地抓住她的手腕:「我错了。」
姜娩别开脸,不为所动。
水择抓住她的另一只胳膊,振振有词:「阿娩姐姐,俗话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尤其长得越好看的男人,越会仗着他皮相的优势坑蒙拐骗,咱不能心软。」
姜娩深以为然。
嗯。
说得对。
要稳住。
她就是对他太心软了,才会一再地被他拿捏,被他轻薄。
可男女之间,要是有情愫存在,那,轻薄还能是轻薄吗?
姜娩对此感到困惑。
裴相和看出她眼底的迷茫,察觉到水择在旁边啰啰嗦嗦时,一把拎住他的后领,把人扔了出去,并对水择道:「麻烦跟水芜姑娘说一声,我想擦洗身子,让她烧点热水。」
水择被扔到屋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门已经被关上。
水择:「……」
等把碍事的人解决,裴相和转身,抬眸看向站在原地的姜娩。
热水自然是给她准备的。
姜娩很快想通这一点。
坤宁宫时,她习惯日日沐浴,现今到了常乐村,条件受限,自是享受不到这么好的待遇。
再有,她也不好意思去麻烦水芜。
第546章 还是有一点生气的
想到水芜只有一双手,既要准备大家的早饭,又要烧热水,可能一个人忙不过来,姜娩正好藉此机会开熘,加快脚步往外走:「我去帮帮水芜姑娘。」
裴相和在她经过身边时,将她闪躲的小心思看穿,他翘着嘴角,眸光斜斜地落在她的脸上,伸出长臂,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缱绻:「娘娘想怎么帮她?」
姜娩想到灶房的布置,还有她上回除了干站在一旁什么忙都没帮上,不免汗颜。
好像她真的是被养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迟疑了会儿,姜娩有点不好意思,虚虚道:「要不,我跟水芜姑娘学学怎么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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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嘴角的弧度加深。
揽着她腰的手不肯放。
姜娩望向腰间的手,她本想提醒他,结果裴相和瞥见一边的凳子,轻拥着她过去,把她摁在凳子上坐好,屈膝蹲在她的面前。
他微仰起头,仰视她黑白分明的杏眼,再次说:「娘娘,我知错了。」
姜娩避不开,只能与之对视。
他的眼神里可一点没有忏悔的意思啊。
裴相和的道歉可谓是毫无诚意。
简直敷衍至极。
见他不愿放人,姜娩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企图用撒谎的方式把这件事情给揭过去:「我没生气。」
裴相和:「真的?」
姜娩心知瞒不过他,只好竖起尾指,再用大拇指在尾指上端比出小小的一截:「……其实,还是有一点生气的。」
也有些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的一次次心软。
更气自己一次次给了他机会。
再有,便是对那种身体无法掌控的恐慌。
姜娩从未体验过身体被别人掌控的感觉,突然体验到,自然会不适应。
裴相和没有戳破她的这点心思,娘娘只要不是排斥他的碰触就好。
不过,他还是不希望她因为这种小事影响心情,语气里,透着一丝哄人的意味:「娘娘要如何才能消气?」
姜娩乌黑的眼珠转了转:「……还没想好。」
裴相和不着急,他向来是耐性极好的,尤其在对待她的事情上,格外擅长徐徐诱之:「那娘娘慢慢想。」
姜娩:「……」
他倾身靠近,轻嗅她衣裙间的幽香,感受着她这具身体的柔软娇嫩,眸光转瞬间变得幽暗。
他将这抹慾念压制得很好,却也把自己折磨得够呛:「娘娘得换身衣服。」
姜娩眸光微闪。
很快,水择端着热水进来。
姜娩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裴相和,起身去将热水接过,再看了眼缓缓起身正整理衣袍的裴相和,想到屋里空间有限,她无法当着他的面做出擦洗身体的事情,一指门外:「你出去。」
裴相和欣然答应:「好。」
水择则过来,明白热水是姜娩要的以后,暗道阿娩姐姐真是爱惜干净后,上前扯着裴相和。
两人一道出了屋子。
甚至水择还很贴心地将身体靠在门上,张开双臂,摆出一个护小崽子的姿势,挡住裴相和,扬声说:「阿娩姐姐别怕,我给你把风。」
第547章 小报復
裴相和望着眼前挡门的水择:「……」
水择挺挺胸膛,表示自己不怕。
裴相和嗤笑了声。
虚张声势。
水择是有点发怂的,眼神抖了抖,身体努力站得笔直。
-
等姜娩擦洗过身体后,只觉浑身舒爽,那种黏腻的不适感随之消失。
她出来的时候,换了身浅绿色衣裙。
是上次去镇上的成衣铺买的。
早饭吃完,姜娩闻到汤药苦涩的味道,想到某人昨晚的得寸进尺,她目光一亮,顿时有了报復回去的主意。
亲眼看着裴相和将药喝完,姜娩心情极好地勾着唇角。
裴相和等了会儿,没吃到预想之中的糖糕,看向她:「娘娘?」
姜娩轻哼,在他的目光下将心一狠,果断道:「没糖糕。」
裴相和:「……」
姜娩将脑袋别到一边,挺喜欢他这副讨厌苦还不得不皱眉忍受模样。
她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不想让自己被他小兽般的眼神弄得心软,脆声宣布道:「今天一天都没糖糕。」
「……」
裴相和的口腔里一片苦涩。
那股难以忍受的药味似乎都因为姜娩的狠心加重了些。
舌尖也苦得厉害。
可看到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时,他这点情绪很快消散,半是委屈半是幽怨道:「我的感受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开心就好。」
姜娩差点就心软了。
好在这时水择过来缠着姜娩,让她教他识字,把姜娩给拉走了。
水芜收拾完站到角落里观看着这一幕,见水择老是跑去缠着姜娩,还有意把裴相和晾在一边时,不禁为水择的不识趣狠捏了一把汗。
她是真怕裴公子哪日对自家弟弟下黑手啊。
-
临近正午,一位面善的婶子登门。
这位婶子认识镇上不少人,当初水芜能够靠着刺绣这门手艺挣钱补贴生计,也是多亏了婶子在中间牵线搭桥。
水芜十分感激这位婶子,对她从来客客气气的。
那位婶子笑着进门,拉着水芜说话,还把水芜这回需要完成的绣品拿了出来:「水芜,镇上海家的一位小姐特别喜欢你的刺绣,点名要你亲自绣,还答应事成之后会给丰厚的报酬。」
水芜喜形于色:「谢谢婶子!」
海家。
那可是镇上的富户。
听闻海家出过一位很有名的人物。
当朝左相最宠爱的海姨娘,便是出自海家。
海家受到海姨娘的照拂,在镇上迅速发迹,之后,又靠着海姨娘介绍的人脉寻得商机,成了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
能搭上海家这条线,是水芜万万不敢想的。
婶子做了二三十年的刺绣,技术上没啥毛病,可她在审美这方面的领悟力到底比不上年轻人,绣来绣去就只有几个花样拿得出手,不像水芜脑子灵活,任何花样都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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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子摆摆手,在水芜对面坐下:「我就是一个牵线的人罢了,主要还是你的手艺好,入了海小姐的眼。」
她说完,将目光落在正蹲在地上练字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上。
为了不引起村里人的注意,姜娩在听见敲门声后,提前把裴相和搀扶进屋,不让他出来见人。
第548章 徵选民女
水芜顺着婶子的目光看去,介绍道:「那是阿娩,是我的远房表亲,她家境不错,幼时跟着先生读过书,所以就教我弟弟在入学堂前多认识几个字。」
婶子听说过此事。
水家来人的事情,村里传开了。
若放在平时,这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主要这位阿娩姑娘的容貌实在好,导致见过她的人,到处夸赞,惹得婶子也生了几分好奇。
眼下见到真人,婶子眼睛都看直了。
确实美。
可又实在太美。
「你这远房表亲近日最好少出去走动。」婶子说话时,神色凝重,同为女子,她不免对那些遭遇厄运的女子有同情之心:「阿娩姑娘这容貌,很难不遭人觊觎。」
水芜正在绣花,闻言一笑:「阿娩不喜欢出去走动,多谢婶子好意。」
婶子听完放心了些。
接着,又说起近来的一桩大事。
姜娩正写完一个字,让水择照着她的笔画练,想到被她推进房间的裴相和,眼睛里闪现细碎的笑意。
此时,她一边看水择的笔画先后是否正确,一边留神听婶子跟水芜的谈话。
听到左相二字时,姜娩意外。
她本以为此处远离京都,应该不会听到太多跟京都相关的事。
那位婶子讲的,是其他村子有姑娘们先后被送进京都的事情,说是左相的庶子万光仗着家里的权势在民间徵选民女,再将民女弄进府里任意玩弄,有些女子也因此再无音讯。
姜娩生出几分好奇。
人送进了万光府邸,怎会再无音讯?
屋里,裴相和立在窗边,他手执书籍,偶尔看几眼书籍上的内容,可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姜娩身上。
当然,婶子跟水芜的谈话也被他听见。
他所在的位置,既能掩藏好自己,又能观察屋外每一个人的神情。
练字的水择一心沉浸在吸收新知识的喜悦中,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长指,落在桌上轻敲。
当今顺着惋贵妃祈福的心愿,闹着一起去灵元寺祈福,把前朝的烂摊子统统交给左相处理。
左相此人虽有城府,却算不上是一只成精的老狐狸。
他突然得了监国之权,大喜过望之下,行事难免嚣张。
朝廷中小人当道,多的是趋炎附势的人,想来都会闻风去巴结左相,助长左相的气焰。
人越春风得意,越容易忘形。
如此一来,左相最溺爱的庶子万光也会因此膨胀,借着监国一事,在四处作威作福。
情况果真如他所料。
在民间徵选民女?
这做法不就是在效仿皇上选妃?
朝堂局势,左相府一直占据着不算顶重要的地位,可左相府背后世族不少,想要动左相府也没那么容易。
如今左相府处在风口浪尖,竟不知收敛,肆意妄为,估计近来朝廷弹劾左相的奏本已然堆积如山。
剩下的,就是等一个契机。
一个能给左相府重重一击的契机。
眼下科举刚过,中举的名单已出,左相势力一旦被压,也能空出来更多的位子留给其他人。
相信各方都在翘首以盼,等着这个机会。
裴相和则可居于幕后,悠然看戏。
第549章 偷摸出了门
外面的谈话声还在继续,裴相和却没心思再听,只见,他家娘娘的眉头正随着那位婶子滔滔不绝的讲述不自觉地拧成一团。
他静静看着。
娘娘远比她自己所以为的要正义。
到底出自姜家,又有大族出身的母亲自小教导。
姜驳虽是平庸之辈,才华谋略人品样样拿不出手,但姜太傅的人品跟学识始终是摆在那里的。
娘娘在太傅府时与姜太傅交往甚密,难免会感染到姜太傅身上的几分脾性。
不过,善良这样可贵的品质,他家娘娘大抵是天生就有的。
看着水芜送走婶子,姜娩心情有点沉重。
之后的两日,常乐村一切正常。
裴相和的身体经过调养恢復不少,姜娩想到扁兰章这两日就要动身离开常乐村,生了当面道别的想法。
除此之外,她还惦记裴相和身中寒食散一事,想趁此机会去问问扁兰章,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得到关于寒食散发作时的缓解之法。
便是使用药物减轻裴相和发作时的疼痛都是好的。
这日午时,水芜做了点吃食,出门去找前两日出现在水家的那位婶子,姜娩等裴相和喝了药午睡之后,出去找在院里地上写写画画的水择。
两人低声交谈一番,偷摸出了门。
裴相和其实没睡,他立在窗边,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眸光不明。
娘娘在常乐村并无认识的人,突然出去是去找谁?
忽的,扁兰章的脸在脑海里闪现。
裴相和目光渐冷。
院里传来动静。
裴相和还来不及收拾嫉妒的心情,便被屋檐之上的动静惊扰,他扫视一眼周遭,听出来的人似乎只有一个时,回身躺好,继续装作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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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页
焰帅蹲在屋顶之上,站在高处将下面的房屋看了一遍。
村子里的屋子布局简单。
找人也快。
他嘴里叼着一根草,展臂翻身而下,身法轻盈地落在院中。
焰帅先是将水家的房间都看了一遍,然后盯着最后一间房,已然确定他要找的人就住在里面了,他拿掉嘴里咬了一会儿的草,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子握在手里。
接着,他侧身靠在窗边,目光往里一探,就见有一道身影平躺在床。
他咧开嘴一笑。
然后,他将手里的石子往里一扔,丢在床上。
他等了会儿。
没动静?
焰帅皱眉。
不应该啊。
以裴相和的警觉性,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起他的注意。
莫不是……
焰帅神色一沉。
山林间的截杀异常惨烈,事后,他还去原地勘查过。
朝廷的援兵及时赶到,把狗皇帝和一众宫人救下,但也把山林间的尸体全都处理了。
即便如此,那些被刀砍过留下的痕迹,以及被冷箭射过的痕迹却无法抹平。
焰帅也能够顺着这些痕迹判断当时的情况。
越想,他越是担忧,直接翻窗而入。
屋里,还有一股没有散去的药味。
焰帅大步走近,看到了放在一边没有拿走的药碗,里面有残留的药渣,他担心裴相和的伤况,正要靠近床榻时,只见眼前寒光一闪!
第550章 兄长
先前还平躺在床上的人,此刻眸光冷厉。
剑尖对准焰帅的心口处。
焰帅举起双臂,爽朗一笑,眼里流露出终于跟裴相和得见的欢喜:「兄长!」
裴相和见到是他,眼底的冷意褪去。
上次跟裴焰见面,是三年前。
那时,裴焰瞒着所有人悄悄潜入京都,说是十七岁生辰,想他了。
少年意气重,不管不顾的,非闹着去私宅见他,还非得吃碗寿面才肯走。
裴相和身处高位,周围处处布满陷阱,到处都有盯着他的人,所以也没有留下裴焰,以免被人发现他的把柄,再顺着裴焰查出他的身份,牵扯出十多年前的惨事。
家仇未报,数千上万条血债未清,他跟裴焰不能同时出现在京都,他们也都有各自的使命需要去承担和完成。
裴焰伸指,用手背在剑身上弹了弹,发出清脆的响:「兄长,许久不见,你的警惕性还是这般强啊,这要换成是想来杀你之人,估计这会儿对方的命都已经不在了吧。」
裴相和收剑坐定。
裴焰笑嘻嘻凑过去。
他还是如小时候一般,总爱粘着他。
哪怕他知道裴相和的生身父亲是何人,也不会因此心生隔阂,只是心疼他独自一人在皇城里跟那些豺狼虎豹之辈费心斡旋。
他远离皇城,可以远离朝堂纷争,在外面躲清静,兄长却不行。
如今的裴焰已比两年前成熟许多,知道如何管理底下的人,也知道在行动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兄长放心,所有暗中盯着你想来找你的人都被我派人除掉了,我还告知了裴缺裴得你的踪迹。只是我看你在常乐村待得挺好,猜到你肯定是想趁此机会放松一下,顺便跟小皇后多一些相处的机会,所以就没有让裴缺裴得出现。」
看吧。
他这个弟弟还是很善解人意的。
知道顺着兄长的心意行事。
裴焰此言,也解了裴相和心底的疑惑。
他就说为何一连几日都没人来常乐村寻找他跟娘娘的踪迹,原来都得归功于裴焰。
裴焰往前凑了凑,双眼流露出渴望的光,像只需要被嘉奖的小狗:「兄长,这两年我一直在按照你的安排行事,各地的义军如今一半收入了我的麾下,他日皇城被围,这七万义军,就是我们踏平皇城的底气。」
裴相和知他想要什么,抬手在他发顶轻抚了下。
裴焰果然更欢喜了。
裴相和目光沉寂。
七万义军……
还不够。
根据王渡安插各地的情报所得,豫州,赣州,幽州,这三处封地的人均在暗中豢养私兵,他们被派往封地数年隐忍不发,为的就是积攒实力,拥有对抗皇城的力量。
徐州水灾,筠州火灾,这两处百姓数万受难,加之盗匪猖獗,必然是一番暴乱四起的景象。
裴相和当即作了决定:「这两日,动身去筠州。」
裴焰想多在常乐村待一段时日,可他知道裴相和的话就是命令,不能耽搁,便道:「我全听兄长的。」
兄长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亦不问缘由。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第551章 再熬一熬,再等一等
裴焰想到这回有多少想暗杀裴相和的人马被他解决,再一想他遭遇的暗杀多到数不胜数,眉头紧皱,忍不住为裴相和在皇城的处境担忧。
「兄长,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他已经没有家了。
现如今,兄长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绝不可以再失去兄长。
如果将来有一日,在復仇跟保护兄长之间必须做出一个选择的话,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兄长。
復仇固然重要,可兄长存在的意义对他更为重要。
裴相和神色冷淡,眼神深处泛起微微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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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这样的话,他听过太多回。
然而这一次,他的眼里分明有波光浮动。
裴焰注意到这一点后,内心欣喜若狂。
兄长哪里都好。
从小样样拔尖儿。
不管是才华,谋略,还是骑射等等,统统把周围的同龄人甩出一大截。
就连授课的老学究都对兄长佩服不已。
但裴焰清楚,兄长从得知他的身世之后,便生了自厌的情绪。
兄长憎恨他的身体里有一部分流淌的血液是属于他生身父亲的。
这些年,兄长独自一人身在皇城,每走一步,皆如履薄冰,其中夹杂的兇险不言而喻。
除此之外,他内心的折磨和痛苦也非常人所能承受的。
兄长走的,是一条被天下人诛杀谩骂的路。
同时,还是一条为人伦不容道法不容的路。
兄长从小智计无双,任何事情都别想逃过他的法眼,裴焰深信,只要是兄长想做的事,想杀的人,不管千险万难,兄长都会毅然决然地去做,并且很好地完成。
但这样的人往往是孤独的,是寂寞的。
因为他的理智会时刻提醒他,而他的道德和所接受的良知会反覆啃噬他,折磨他。
他看着兄长的眼里是一片的死寂沉沉,看着兄长身受重伤也不肯吃药,不想尝半点苦。
兄长在自我厌恶,自我惩罚。
可他又无法从这样非人的精神折磨里找到出路,寻求灵魂深处的和解脱,才会宁肯用那样的痛来惩罚自己,折磨自己。
裴焰一度认为,一旦兄长把想做的事情做完,这个世上就不会再有他所留恋的人和事了。
到那时,兄长会给自己选择一个怎样的结局?
裴焰不敢深想。
他了解自己的兄长了。
他知道站在兄长的位置和处境上,唯一能让他彻底解脱的方法是什么。
可是如今,看到兄长眼底掀起的那一点波澜,即便微乎其微,裴焰简直高兴得快要掉泪。
他也清楚,兄长的这点波澜不是为他而起。
但,那又如何?
重要的是,兄长开始有了在意的人,有了对未来的一点期盼。
人活着,只要有所期盼,只要有在意的人,想完成的事,就不用担心他会丧失求生的意志。
瞥见裴焰眼底的喜色,裴相和目光微定,想到这个从小只会粘着他的弟弟,心里到底是有一丝动容,启唇道:「小焰儿,别着急,再咬牙熬一熬,再耐心等一等,我们想要做的事情就会成功了。」
第552章 是
裴相和这话,既是在对裴焰说,同时也是在对自己说。
他眼底藏着的杀意层层漫出。
父亲的命、母亲的命……
外祖父的命、外祖母的命……
还有两大族被枉杀的数千上万条的命……
那些死不瞑目至今没有得到安息的灵魂……
他们很快就会得到安息。
因为,他将用整个皇室的命,用整个王朝的殒没来祭奠他们!
「好。」裴焰嗓音微哑,激动到眼眶发红。
只有在裴相和面前,他才会流露出不用遮掩且带有对长者依赖性的一面。
这些年在外的厮杀,并未将他身上的少年意气磨平。
或许是觉得这个话题过于沉重,裴焰眸光一转,扫了一眼屋里的物品,发现有女子住过的痕迹后,脑海里率先涌现小皇后的脸。
跟着就问:「兄长,你喜欢小皇后吗?」
裴相和稍一思索,眼中便划过瞭然的神色,肯定道:「王渡告诉你的。」
裴焰怕他找王渡麻烦,不禁回想起王渡是怎么被他灌醉,以及怎么被他给坑的,急忙道:「不是王渡主动跟我说的,是我缠着他问的。」
确切的说,还加了一点威逼利诱。
裴相和并不意外。
王渡聪明,向来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若在确定不是自己人的情况下,王渡定不会放松戒备,也定不会当着裴焰的面说破他与娘娘的事。
裴焰干笑两声:「王渡起初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但我那日见到小皇后,又有点信了。不过,比起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件事情,我还是想听兄长亲口说。」
他们是兄弟。
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裴焰私心里觉得,关于兄长的有些事情,他这个做弟弟的应该在第一时间内知晓,而不是通过其他人得知。
很多时候,裴焰挺嫉妒王渡跟吕现的。
他们可以留在京都,可以留在兄长的身边。
而他这个弟弟,却只能够在外行动,甚至一年到头很难见到兄长的面。
如果不是他次次厚脸皮来找兄长,依兄长的脾性,见都不会见他。
这个认知,让裴焰感到一阵挫败。
不过裴焰也理解兄长如此安排的道理。
他们如果都在京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难保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提到姜娩,裴相和的眼底染了一点暖意。
他也不瞒裴焰,直接承认:「是。」
裴焰一怔,虽然他看出来了兄长对小皇后的不同,可亲耳听到裴相和如此干脆利落地承认时,仍是不免错愕:「我以为像兄长这样优秀的人,压根瞧不上世间的女子呢。」
裴相和扯唇:「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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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裴焰是这样看他的。
「难道不是吗?」裴焰觉得自己的看法没错,一想到裴相和倨傲清冷的神情,以及从小对女子退避三舍的态度,说话时忍不住拔高音量:「兄长,你大概是忘了,小时候有多少女子喜欢缠着你,争先抢后地想要多靠近你一些,结果她们都被你的冷漠吓到。」
裴焰说完,又压低声音道:「说实话,我甚至一度以为你不喜欢女子。」
第553章 疯子么?
裴相和不言。
他向来是这样的性格。
不喜欢的人,觉得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也因此,很多人说他倨傲自大,目中无人。
娘娘不一样。
别的女子性情如何他不在意,更懒得在意。
可娘娘就是他眼里的特例。
裴焰见他沉眸,似在思考什么,没有出声打扰。
想到两人匆匆见完这一面很快又要碍于形势不得不分开,裴焰的心里不免惆怅,也有不舍。
但他知道,他跟兄长都要以大局为重。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若因此出现纰漏,不光是他会受不了,兄长亦是。
裴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盒子,往前一递。
裴相和伸手接过,抬指摸到盒子的开启处,拇指嵌入其中,指甲盖往上一顶,将盒子打开。
只见,里面放着几样眼熟的首饰。
他想到姜娩当时让他收着的几样首饰。
关于镇上当铺一事,娘娘同他说起过。
裴焰道:「这是小皇后在镇上典当的首饰。」
裴相和把盒子盖上:「做得很好。」
听到表扬的话,裴焰嘴角翘起。
他不像王渡那样啰嗦,还会说兄长喜欢小皇后不应该。
在裴焰眼里,兄长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哪怕是错的,在他眼里依旧是对的。
不过比起王渡说起此事的气急败坏,裴焰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裴相和注意到他的神色,问:「怎么了?」
裴焰望着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言:「兄长,我在想,你跟小皇后的关系要是真论起来的话……」
裴相和眸光一厉,转瞬便明白裴焰指的是什么,出声打断他的话:「闭嘴。」
裴焰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呵呵笑了两声,抬手自打嘴巴:「瞧我这张嘴啊,就是不会说人话,还会惹人不快。兄长,我错了,你别生气。」
兄长跟皇室的人无关。
兄长只是兄长。
他姓裴。
这就够了。
裴相和把玩着木盒。
裴焰说的话他都懂。
王渡跟吕现不知道他与皇室的关系,尚且觉得他觊觎娘娘觊觎他人妻子是不为道德所容的事,若让他们二人知晓他与皇室的这一层联繫,怕是连一贯沉默的吕现都要跳起来骂他一句疯子。
疯子么?
他们说是,那就是吧。
反正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跟皇室的联繫,更知道他跟娘娘之间除了表面上的臣子与主子的关系,还存在另外一层不为人世所容的关系。
但是,那又怎样?
他只是他,娘娘也只是娘娘。
她跟皇室无关。
当然,便是她与周弼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也没所谓。
这点,也是裴焰想知道的。
周弼的好色之名天下皆知,以小皇后的姿色,想要博得圣心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轻咳两声,像是生怕裴相和在气头上会给他一剑似的,机智地站远了一些:「那小皇后跟周弼……」
小皇后有没有被周弼那畜生糟蹋?
裴焰觉得这关系有点乱。
裴相和神情转冷,眼底闪现出一丝不屑,他转动木盒的动作停住:「贞洁那种鬼东西,你当我在意?」
第554章 木屋
裴焰:「……」
其实,即便真如裴焰所担心的那种情况,裴相和确实不在意。
娘娘在认识他之前,只要娘娘喜欢,跟谁有过露水情缘他都可以学会不在意。
即便在意,那也是嫉妒那些人先他一步认识娘娘。
但娘娘在认识他之后,就不一样了。
有他在,谁都别想越过他接近娘娘。
裴相和将木盒放好,想到姜娩跟水择鬼鬼祟祟地出门去找扁兰章了,便感觉到有一股酸味在胃里翻滚。
他眼下重伤未愈,不想走出水家引起村民注意,便将主意打到了裴焰身上。
裴焰心领神会:「兄长有何吩咐?」
裴相和:「去盯着娘娘跟扁兰章。」
裴焰得了令,果断道:「兄长放心,我一定不让任何男人靠近小皇后。」
他要杜绝掉谁给他兄长戴绿帽子的可能性。
还要从根源处拔除。
-
姜娩在水择的带领下找到了扁兰章的住处。
那是一处简陋的木屋。
正在山间。
据说扁兰章来时,独独看中此处,说是方便上山採药。
姜娩沿着山道走上去,额间出了层细汗,她抬袖擦掉,乌黑的眼眸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她喘着气,看到一排排候在屋外的村民时愣住。
这么多人的吗?
水择习惯了爬上爬下,这点路在他看来不算事儿,脸不红气不喘的:「阿娩姐姐,扁大夫要离开常乐村了,村里的人捨不得他,有的是来送行的,有的是来看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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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姜娩原地休息了会儿,迈步走近。
木屋不大。
外面的场地却不小。
两边的木架子上放着一盆盆晒干的草药。
扁兰章坐在屋外,面前摆了一张桌子,正在为一位年迈的妇人把脉。
老妇人面色灰败,两颊消瘦,浑身充斥着一股药味,一看便是常年服药的人。
扁兰章看到了姜娩。
这么多人里,她似骄阳,一出现就引得人移不开目光。
常乐村从未出过这样好看的女子。
所以无论男女老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水择像个威风凛凛的小护卫走在前头,一副为姜娩开道的架势。
扁兰章看见她,想到水家那位的药快吃完了,猜到她的来意是为了那位。
只是眼下他脱不开身。
更别说送礼的村民们还等在那里。
他的手搭在老妇人的脉搏上,分出部分心神,对刚刚赶到的姜娩道:「阿娩姑娘,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姜娩左右无事,当即应下:「好。」
水择自告奋勇:「我也来。」
扁兰章看了一眼提着东西来的村民。
他在此住了大半年,靠着医术帮助过不少村民,备受村民们爱戴。
村民得知他即将离开的消息,很多人前来劝说挽留,希望扁兰章能够留在常乐村。
可扁兰章的目标不会更改,暂时更没有找地方定居的打算。
因而不管谁出面劝说,扁兰章都不会更改自己的决定。
姜娩顺着扁兰章的眼神看去,见村民们提着的粮食瓜果等在一旁,与水择合力去屋里搬出一张桌子,让送东西的村民们站在桌子前,一个一个把东西放下。
第555章 拿药
等他们忙完,将所有村民送走,已是两个时辰后。
晒的草药也分得七七八八了。
姜娩跟水择站在一边,看了眼堆在桌上的蔬菜瓜果。
这都是村民自己种的。
扁兰章忙完,朝着站立的一大一小走去,注意到姜娩发间有行过山路时留下的几根枯枝,他温和地笑着,抬臂过去,在姜娩不解的目光下,将插入她发间的几根枯枝摘下。
姜娩望向他手里的枯枝,眼睛里划过恍然,旋即感激道:「谢谢扁大夫。」
水择尴尬地抓了抓脑袋。
他光顾在前头带路,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说到底,还是他身高不够,才会视野狭窄。
得快点长大长高啊。
扁兰章将枯枝在指尖转了两圈,丢到一边,盯着姜娩新奇的髮髻看了两眼。
与村里妇人和未出阁的少女们髮髻不同,姜娩的更好看。
扁兰章夸道:「阿娩姑娘的髮式很好看。」
姜娩被夸得不大好意思,面色一红。
她觉得承担不起他的夸赞。
因为这髮髻不是她梳的,是裴相和大早上给她弄得:「不是我梳的。」
扁兰章懂了。
姜娩跟裴相和留在常乐村所用的身份是夫妻,这头髮不是姜娩梳的,就只能是裴相和梳的。
扁兰章看着村民们送来的东西,面色犯难。
他明日就要动身离开,能带走的东西有限,因此村民们送的蔬菜瓜果他没法带走。
想到水家姐弟势弱,父母死后姐弟二人的家产被瓜分,良田被狠心自私的亲戚强占,一向日子艰苦,家中粮食紧张,他道:「这些粮食我用不着,水择,你带回去吧。」
水择啊了一声,先是看了眼堆积起来的蔬菜瓜果,而后望向扁兰章:「扁大夫,这些是村民送给你的。」
他拿了会不会不好啊?
扁兰章只身来常乐村时只带了一个包袱,里面装了一点干粮和一套换洗的衣物。
离开的时候,他不打算带别的东西增添负担。
况且东西多了,耽搁他走路。
再说这些瓜果蔬菜,他根本吃不完,留着也是浪费。
他从这么多东西里面挑了能够放得久一些的干粮,又把今日跟明日所需要的蔬菜拿了出来:「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更何况你们姐弟一直以来都挺照顾我的。」
水择看了眼,觉得扁兰章说的有理,也不再客气。
一是他们姐弟的生计确实窘迫,如今家里还住着阿娩姐姐跟裴公子,老是来回地做那两道菜不大好。
二是这些东西确实不方便随身带走,便是找了方法存放,过不了多久照样会坏掉。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搬回家。
水择再三道谢过后,拎起两篮子转身往回跑。
姜娩看着他欢快的步伐,望向扁兰章。
扁兰章沖她一笑,提了提衣袍,迈步走上木阶:「阿娩姑娘不介意的话,站在这里等上一会儿。」
姜娩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路,候在屋子外头:「好。」
扁兰章转身进屋给她拿药。
姜娩站在外间,半眯着黑润润的杏眼儿,无聊地晒太阳。
第556章 小皇后是兄长的
山间的风拂过脸颊,带来一阵舒爽的清凉。
入眼,是满目的苍翠。
一唿一吸间,能闻到周遭盛开的野花传来的芳香。
姜娩站了会儿觉得腿酸,索性在原地走了两圈,她将双手撑在木栏之上,欣赏着眼前的风景。
先前跟水择上来的时候她还觉得此处偏远,此时一看周遭的环境,顿时明白过来为何扁兰章丢着山下那么多荒废的房屋不住,独独选择此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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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幽静,又靠山,比住在村子里採药方便许多。
而且对于喜静的人而言,这里简直是一方绝妙之处。
扁兰章提着几包药出来,见她眉眼间的惬意与舒散时,不禁被她周身的放松所感染到,勾了唇角。
他迈步朝她而去。
姜娩见到他,正要过去,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之中。
那人走得很快。
姜娩觉得眼熟。
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出现在木屋,他的手里拿着一根树枝,还把树枝隔开在姜娩跟扁兰章之间。
姜娩:「……」
扁兰章:「……」
此人正是听从裴相和吩咐赶来的裴焰。
他眯起眼来,透过阳光打量起眼前身量颀长,肤色白皙,面容秀雅的扁兰章。
长得不错。
从皮相上而言,这位扁大夫确实有勾引小皇后的资本。
不过,小皇后是兄长的。
裴焰望向扁兰章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防备和敌意。
扁兰章感到意外。
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姜娩盯着裴焰的脸一瞧,很快记起来几日前她在镇上见过他,说起来,那日还多亏了他,她跟水芜才能把那么多东西顺利搬上牛车:「是你啊。」
裴焰见他认出自己,将隔在两人中间的树枝抽走:「是我。」
裴焰拿着树枝,盯着眼前两人看了好一会儿,仿佛一旦姜娩跟扁兰章有任何亲近性的动作他就会随时出击一般。
他沖姜娩一笑:「大家都叫我焰帅。」
姜娩:「……」
她对他叫什么不感兴趣。
但想到焰帅帮了她的忙,出于礼貌,自己应该报上姓名,只是不能说真实的身份,便道:「我叫阿娩。」
裴焰又望向扁兰章。
扁兰章提着药包,与姜娩走到一边,同她交代:「阿娩姑娘,这是裴公子的药。」
姜娩接过,从腰间的钱袋子里拿出几块碎银。
她知道扁兰章要走,倒是想多给他一些银钱傍身。
可她跟扁兰章这世加起来总共才见三回,若表现得亲近又怕唐突到对方,所以只能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扁兰章会医,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有挣钱的法子。
姜娩:「扁大夫,保重。」
扁兰章想起裴相和一身的刀伤箭伤,猜到她跟裴相和的身份不简单:「阿娩姑娘跟裴公子身份不凡,不宜在常乐村久待,也免得给村民们带来麻烦。」
姜娩知晓这一点:「等他伤再好一些,我们就会离开。」
说完,她想起寒食散一事,低声问:「扁大夫,请问寒食散有什么办法压制吗?」
扁兰章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还是回答:「没有。」
第557章 盯人
姜娩眼底的光黯淡了些,再问:「那有没有什么抑制疼痛的办法?」
扁兰章不敢说没有,毕竟世事无绝对,便根据当下的情况给与答覆:「目前没有。」
姜娩心底一沉。
难道就只能看着裴相和每回痛得生不如死吗?
扁兰章观她眼神清明,面色红润,应当不是服用寒食散之人,便由此推断服用之人可能是她认识的人,亦或是帮别人问。
「寒食散原本是一剂良方,只是被骄奢之人用来当做玩乐放纵之物。
若是剂量多了,便会成瘾。
如果服用者服用的次数不多,又想戒断,就只能多承受数次发作时的难受,渐渐地,后面也会依靠着身体的抵抗成功摆脱药性的控制。
可若是长期服用,必然无法戒断,身体会对此养成依赖性,人的精神会处在混乱的状态,对人身体所造成的损耗更是无法挽回,严重一些的或许是疯癫,有的可能因为服用过量而死。」
姜娩微拧的秀眉松开。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庆幸。
还好裴相和服用的不多。
她所见到的只有在游船上那一回。
即便如此,想到裴相和发作时的疼痛难忍,姜娩还是觉得心脏都揪了揪。
没事的。
他是裴相和。
他一定可以熬过去。
姜娩想罢,迎上扁兰章的视线:「谢谢。」
扁兰章:「医者本分罢了。」
裴焰站在一旁,见他们两人嘀嘀咕咕个没完,还一副相谈甚欢仿若认识多年的模样,顿时觉得兄长让他盯着小皇后的决定是明智的。
不行。
不能眼睁睁看着扁兰章勾引小皇后。
这可是他未来的嫂嫂。
谁要是敢给他兄长戴绿帽,他一定让对方生不如死。
原本裴焰准备早点动身离开常乐村,但是看到扁兰章,他忽然觉得可以再多留一日。
裴焰上前,目光落在扁兰章脸上。
扁兰章被他这样瞅着,倒是气定神闲,半点不慌:「这位公子,你来我住处,可是有事?」
姜娩拎着药站在一边,她也好奇:「焰帅,你是怎么知道扁大夫家的?」
裴焰一噎:「……」
他能找来扁兰章的住处,当然是问得当地村民。
可既然是来盯人的,总得有一个面上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面对姜娩跟扁兰章投来的疑问的目光,裴焰沉思一番,而后笑笑,他走到扁兰章身边,伸臂搭在扁兰章的肩上,将人脖子勒住,往自己身前带:「我是特地来找扁大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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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瞅着两人,总觉着这位焰帅嘴里的话不够实诚。
扁兰章被他勒着脖子,有些发疼,他知道自身力量不敌对方,索性懒得挣脱:「我不记得我认识你。」
裴焰把人勒得又紧了些,突然道:「扁兰章,你忘了吗?我妹妹没死之前跟你是有过婚约的,我妹妹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独自一人在外闯荡,她觉得你一介医者,既无强健的体魄,又没有拳脚功夫傍身,所以再三拜託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裴焰的语气在说到『好好照顾』四个字时明显加重。
第558章 齐齐回头,齐齐一笑
扁兰章听完裴焰的话,愣在当场,而后反应过来,盯着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冷道:「我从不记得我跟谁有过婚约。」
姜娩看得一头雾水。
她是信扁兰章的。
当即用防备的目光望向裴焰:「你到底是谁?接近扁大夫意欲何为?」
裴焰笑得张杨:「我说了,我是受我妹妹临终所託,来照顾我这没见过几面的妹夫。」
姜娩:「……」
扁兰章:「……」
场面正僵持,搬完一趟东西的水择回来,见木屋前多出一个陌生人,且那人还跟扁兰章勾肩搭背时,一时发起了愣。
裴焰做事喜欢干脆利落的方式,不想招惹麻烦,也不想浪费时间,便凑到扁兰章耳边,压低声音威胁:「你要是不承认我说的话,我就让这小子血溅当场。」
小皇后铁定是不能动的。
威胁都不能。
不然让兄长知道,他会被狠狠修理一番。
所以,现场唯一可以用来威胁扁兰章的人,只剩下眼前这个突然闯进来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小孩儿了。
水择一脸懵,完全没感觉到危机正在向他逼近。
扁兰章能感觉到裴焰对自己没有杀意,想到明日就要离开,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事来,便顺着裴焰的谎往下圆:「我突然想起来,父亲还在时确实同我说起过有一桩指腹为婚的婚约。阿娩姑娘,你跟水择先回去,我跟焰帅有话详谈。」
姜娩:「真的?」
扁兰章沖她点头:「放心,故人见面而已。」
姜娩将信将疑。
水择不疑有他,他过来拉姜娩,想到水芜已经在家中开始做饭,裴公子坐在院子里看书发呆时,道:「阿娩姐姐,我们先回去吧,一会儿姐姐都做好饭了。」
姜娩跟着水择过去,帮他一起把剩下的蔬菜瓜果拎起。
桌上还剩下三个篮子。
水择拎了两个篮子。
姜娩只拎了一篮,也压得她手臂下沉。
临走时,她又回头看了几眼相处模式有些奇怪的扁兰章跟裴焰二人。
两人齐齐回头,再对她齐齐一笑。
姜娩:「……」
别说。
这画面还挺和谐。
更巧妙的是,两人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那么有默契。
姜娩不再多说,与水择一道离去。
等他们的身影走出一段距离,裴焰将笑容一收,松开了扁兰章。
扁兰章也懒得多看裴焰一眼,拎了两篮子东西往屋里去。
裴焰拔腿跟过去。
扁兰章走在前头,木屋的布置简单,能住人的房间只有一间,左边那间小的便是平时做饭的地方。
这几年,扁兰章独自在外行走,练就了一手不错的厨艺。
察觉到裴焰跟来,扁兰章蹲在地上生火,动作熟练地把柴火往灶膛里放。
裴焰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把小刀在手里把玩,他倚着门,看着扁兰章生完火,再去烧水切菜。
扁兰章动作很快,洗净的莲藕被他按在手下,刀跟砧板碰撞发出阵阵声响。
切完菜,他望向赖着不走的裴焰:「焰帅是吗?」
裴焰倚着门框的身体一正:「是。」
第559章 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扁兰章醉心医术不假,但不代表他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这位焰帅说是冲着他来的,不如说是冲着盯着他跟阿娩姑娘来的。
因为他注意到,焰帅从出现开始就很在意他跟阿娩姑娘走的是近是远。
他一边往锅里放油,一边赶人:「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是不是该走了?」
他没打算做裴焰的饭。
裴焰收了小刀,抬步过去,抓过篮子里的一个青果啃了起来,再看了眼扁兰章切的菜:「刀功不错。」
扁兰章拿刀的五指捏紧,指节泛白。
看得出来,他的忍耐心已经到达极限。
裴焰毫不在意,欠欠道:「你打不过我。」
扁兰章:「……」
裴焰将青果几口解决完,又道:「本帅饿了,就勉为其难留在此处尝一尝你的手艺吧。」
扁兰章把刀一放,将菜丢入锅里,讥讽道:「你是无赖吗?」
裴焰双肩一耸:「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扁兰章额角青筋跳动:「……」
这年头,不要脸的人是真多。
裴焰像是看不见他眼里写满了『不欢迎』三个大字一样,搬了张凳子坐在一边,时不时往灶膛里面添火:「你看,我也不是全然吃白饭。」
扁兰章被整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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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跟水择拎着篮子往村子里走。
两人走到一半,发现村民们哄闹着往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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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择好奇,放下拎着的一篮子蔬菜,抓住其中一个认识的玩伴,问:「你们跑什么?出什么事情了吗?」
「有死人!」被抓住的那名玩伴言语激动,他们村子里向来没什么事情,最多也就是谁跟谁发生口角,或是谁跟谁打架,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死人,因此感到害怕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听村子里的叔叔婶子说,村子里的那条河出现了两具死尸,但死的并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村长带人前去河里把那两具尸体打捞起来,也通知了人去报官。」
水择松开玩伴,面色一变。
姜娩也神色凝重起来。
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比水择镇定许多:「走吧,先回家。」
水择回神,余惊未消:「好。」
两人往前走,就发现村里的人拥挤着走在一起,中间的车上还放着两具女尸。
姜娩经过时,看了一眼。
领头的是村长,正在询问有没有人认识两具女尸。
两具尸体被泡得面目浮肿,想要认出倒还不难。
有人道:
「是邻村的姑娘!」
「邻村的?」
「听闻她们好像是被谁看中了,还要送到哪位大人物那里。」
「是海家的人,说是要把她们送到京都万公子的府邸。」
「……」
姜娩脚步一顿。
万公子……
她脑中灵光一现,顿时把眼前发生的一切跟之前与水芜交谈的那位婶子的话联繫到了一起。
左相监国,势力极广,而万光借着左相府的权势为所欲为,在民间徵选女子。
这两具女尸,估计跟万光脱不了干系。
水择见她停下脚步,以为她是害怕,过去抓住姜娩的手,他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带了一丝央求:「阿娩姐姐,别看了,我们快回去吧。」
第560章 沉重
姜娩怔松点头,感受到水择的害怕,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
水择勉强一笑:「嗯。」
傍晚,两具女尸被打捞起来的事情传遍了常乐村。
水家来了几位客人。
姜娩跟裴相和在屋里不出去见人。
她站在紧闭的窗户前,由于婶子们嗓门大,导致她跟裴相和在屋里都能将她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水芜是常乐村最漂亮的姑娘,这几位婶子又是长期跟水芜打交道的,她们成日奔波,走街串巷的,知道的事情也多,甚至还能说出两具死尸的身份来歷,以及有关万光的更多事情。
「水芜啊,你最近别出门了,还有,记得跟阿娩姑娘也说一声。」
「好。」
「我认识一个亲戚在京都谋生,据他说,现今京都除了有一位裴掌印谁都不敢得罪外,风头最盛的便是左相。当今在灵元寺祈福完归途中遭遇截杀,裴掌印跟皇后娘娘为掩护当今离开被逆党追杀,到现在朝廷都没有找到二人的踪迹,再加上当今又是昏君,不理朝政,直接把朝政的权力交给了左相。」
「我亲戚还说,左相有一位公子万光最受宠爱,对了,他的生母就是海姨娘。」
「听闻这位万公子科举未中,整日流连烟花之地,好色成性,无恶不作,许多妙龄女子被他虐待致死。」
「邻村的两名女子便是被海家选中要送到京都给万公子的,得知那些伺候的女子没一个有好下场后,竟吓得投了河。」
「……」
姜娩立在窗边,越听,面色越沉重。
屋里放着一碗汤药。
苦涩的味道充斥在流动的空气里。
裴相和坐在床上,手里翻着一本书,见她从扁兰章处回来后一直心不在焉,不免心里吃味。
同时,也将外间的谈话悉数听见。
当今是个什么德行,无人比他清楚。
说他昏庸吧,他也不是完全煳涂。
说他蠢笨吧,但还知道如何用人。
但耽于享乐是真。
沉迷美色是真。
自私自利是真。
狠毒残暴是真。
不把人命当回事任意践踏亦是真。
如今,他跟娘娘藏身在外,没有他在皇城坐镇,朝廷那帮人果然不安分了。
凭当今的能力,根本压不住底下那些野心勃勃的臣子。
所以,左相只需仗着背后的世家支持,对当今的态度稍微强硬些,当今便会忌惮,便会害怕。
加之当今本就无心政事,厌烦政务,既然左相想要专权,把持朝政,当今也乐得把前朝的烂摊子丢给左相处理,再躲在后宫里跟妃子们颠鸾倒凤,昼夜不分。
反正对当今而言,只要不影响他骄奢淫逸,谁来把持朝政,亦或者天下形势如何紧迫,百姓如何受苦,他压根不在意。
姜娩望着半空中的某处,将目光放空。
她想起春社日,裴相和带她赴约端王,共上游船一事。
当时,她跟裴相和走得早,没有看到游船之后的乱状。
但直觉告诉她,那些被留在游船上的女子多数是生死未知。
能被推下水自救的女子,只能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还能在关键时刻靠着会水这一项技能捡回一条命。
第561章 欲杀先纵
姜娩的脑海里又想起曾经在玉和斋看到的弹劾左相跟万光的一张张奏本,上面桩桩件件都是左相宠妾灭妻,纵容庶子万光这几年作奸犯科的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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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想起动身前往灵元寺时裴相和的话。
其实在去灵元寺之前,左相就算行事嚣张,也不会嚣张到这个份上。
监国一事,助长了左相的气焰。
而跟当今提议让左相监国的人,是裴相和。
汤药还是烫的。
一缕缕掺杂着清苦味道的白色雾气自碗中向上飘起。
这股味道,令姜娩的脑子愈发清醒。
蓦的,她杏眼一亮,望向坐在床上的裴相和,却见他正噙着笑意望向自己。
瞥见姜娩眼底闪烁的亮光,裴相和问:「娘娘,你想到什么了?」
姜娩收敛神色,端着药碗过去,伸指试了试碗壁的温度,款款坐到裴相和身边,不大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便有些眸光闪烁,吞吞吐吐:「你……你是不是……」
裴相和将书扔到一边。
水家姐弟都在外面陪村里的人说话,这就方便了他跟娘娘独处。
也不用担心水择那小子会半途跑出来坏事。
他倾身过去,抬手覆上她的侧颜,目光放柔,深邃的眼里,幽邃如古井,如深渊,又带着一丝对她的鼓励:「娘娘想到什么就说,错了也没关系。」
因为是娘娘,所以,她即使判断错了,他也会耐心指正。
姜娩心神一定,在他充满蛊惑的目光下,唿吸一沉,问:「你对左相是欲杀先纵,对吗?」
裴相和嘴角的弧度加深,似乎是很欣慰她在短时间里发生的惊人的成长,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她娇嫩的肌肤,回答她时,他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对。」
看来,玉和斋那些奏本不是全无用处。
这些,都方便了给娘娘增长见闻。
娘娘也从来不会让他失望,总能够将奏本上的内容尽数吸收进去,并且很好地记住。
姜娩想到那些无辜丧命的女子,终究心生不忍,她不喜欢背负无辜者的鲜血在身上,难免会觉得这样的手段过于残忍:「可……」
裴相和眸光泛起冷意:「娘娘,身处高位,所考虑的不同,所筹谋的也不同。凡事有所得,必要有所舍。况且,即便没有朝廷争斗,没有争名逐利,有些人深埋在骨子里的恶,照样不会有半分收敛。」
姜娩抿唇:「……」
是啊。
作恶的人,永远不会觉得那是恶。
放纵慾望的人,也永远不会觉得欲望是需要适当克制和压抑的。
裴相和用拇指抚摸着她的脸,想到那一批批被裴焰暗中解决的人,知道这里不再是久留之地,而且,裴缺裴得已经暗中联繫到他,最多这几日,他们就要动身离开。
「娘娘,四日后,我们动身回宫。」
姜娩被他的话打乱思绪:「这么快?」
裴相和眸光微闪:「娘娘喜欢这里?」
姜娩垂眸:「……」
她盯着面前黑乎乎的汤药出神。
倒也不是说多喜欢。
只是贪恋这里的与世无争罢了。
第562章 不脏
常乐村或许地势偏远,或许条件清贫,也没有京都之中的繁花似锦,但这里却没有京都藏着的尔虞我诈,步步危机。
然而姜娩还没煳涂。
她跟裴相和并不属于这里。
他们都有自己的位置,就註定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待药不烫了,姜娩将药碗往上一抬,对他道:「药凉了,可以喝了。」
裴相和接过,比起让姜娩一勺一勺地喂,他觉得一口饮尽的方式显然更干脆,于是端过碗,仰起脖子,屏息一饮而尽。
姜娩坐在一旁,找出最后几块糖糕。
见他喝完,找准机会将糖糕放进他的嘴里,并道:「今日我去扁大夫住处给你拿了后面几日的药,还有,给你买的糖糕也要用完了。」
她想去镇上一趟。
只是眼下常乐村出了这桩事情,不方便她去外面走动。
况且,寻找她跟裴相和的人一定很多。
姜娩想了想,决定明日跟水择商量一下,然后把给裴相和买糖糕这事儿交给水择去办。
水择常年在周围活动,对镇上的环境熟悉,而且他还是孩童,不用担心谁会盯上他,只要她跟水择说一声买糖糕的铺子在哪儿,以水择对镇上的熟悉定然很快就能找到。
打定主意,姜娩接过裴相和手里的空碗。
裴相和缓缓咀嚼着糖糕。
见他嘴角残留了一点药汁时,姜娩正想找块帕子给他擦一擦,却见裴相和已然发现嘴角的痕迹,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姜娩眼熟的深色手帕。
烛光下,手帕上的暗纹清晰可见。
察觉他的动作,以及他曾用这块手帕替她处理过时,姜娩耳根一红,抬手将手帕抢过。
她一时心慌意乱,眼底浮现春水般的波光,那里面有娇怯,也有恼怒:「这帕子我要拿去烧毁!」
一定要烧了!
不然她瞧着既羞耻又难为情。
还有,他不是毛病多,还在很多地方有洁癖吗?
怎么还用她用过的手帕?
裴相和见她恼了,垂眸一笑,想到没有擦拭的嘴角,他问:「娘娘,你要将这帕子烧毁,那我要如何擦嘴?」
姜娩下意识道:「你就不觉得……」
裴相和扬眉,长臂无声地朝她接近,将她的腰身环住,整个人往前贴近她,眸光里的笑意怎么看都透着邪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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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轻咬下唇:「就……」
裴相和追问:「如何?」
姜娩说不下去了:「……」
他却搂着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瘦弱的肩上,心情甚好地笑了。
两人亲密地抱着,似耳鬓厮磨。
如此近的距离,也能让姜娩感受到他笑得胸腔为之震颤的动作。
她脸上的红霞加深,眼底的水意快要漫出眼眶。
听着他低沉愉悦的笑声,姜娩怎么都笑不出来。
大抵是猜到再笑下去她可能会哭出来,裴相和止住笑意,长臂搂着她的腰,凑近去轻嗅她发间的幽香。
冰凉柔软的唇瓣,擦过她敏感的耳舟。
温热的唿吸,顺着耳舟往下。
他眸光幽暗,盯着屋里燃着的那盏烛火,唇瓣在她耳垂处落下轻吻,嗓音随之一暗,道出她没有说完的话:「不脏。」
第563章 他对她,早有觊觎
娘娘那么美好,那么干净,怎么会跟这样的字眼扯上关系。
他笑着补充:「娘娘不是看到了吗?那块帕子是我亲手洗过的。」
姜娩闻言,身体僵住。
被他吻过的耳垂,一时间热度惊人。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迅速席捲全身。
裴相和贴在她的耳边说完后,身体往后撤离,对上她乌黑湿润的双眼,见到她眼底快要漫出的水光时,一点也不意外。
他用拇指轻轻抚摸她泛起绯色的眼角,哑声开口:「就算脏,脏的也只会是我。」
裴相和眼底闪过促狭的笑。
越是接近娘娘,他越是会被娘娘吸引,越是会感受到这一份喜欢在心里逐渐萌芽的痕迹。
到现在,那颗一压就垮的嫩芽经过娘娘多日的呵护和照顾,已经根茎变粗,茁壮成长。
他是再也无法压制住了。
何况他也没打算压制。
从一开始,他就在放任自己对娘娘的关注度和日渐积累的心动。
他对娘娘,是见色起意。
从她一身红装,害怕得娇躯轻颤,眼中噙泪跌撞在他怀里,从她伸手将他腰身抱住的那一刻,裴相和清晰感受到了他的身体对她的渴望。
她成功挑起了他压制着的深埋着的欲望。
他更是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对她,从身到心,早有觊觎。
而这份觊觎,渐渐地,催发成了对她的喜欢。
这不单单是肉体层面的欲望。
而是精神上的渴求和满足。
遥想他最初接近她的目的,裴相和只觉难以启齿。
因为那太恶劣,太浅薄,也太无耻。
那时的他,藏身在阴暗处,内心阴鸷到恨不得拉着她一起沉浸在皇宫那个大染缸里,想亲眼看着她的干净善良被宫里人的恶意跟贪婪逐步蚕食殆尽。
可是现在,他只想要用他的权,他的势,精心守护好她这份干净跟纯粹,不希望有任何人来玷污她。
便是玷污,便是染指,也只能是他。
他的瞳孔很深,里面如墨水般,看不到底。
姜娩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眼底的占有与……迷恋。
她其实不太清楚裴相和的喜欢到了某种程度,但她不敢深究,她觉得保持现状就很好。
等回宫后,她会继续当好她端庄刻板的皇后,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他也还会是那个大权在握,令人闻风丧胆的掌印。
这或许就是她不舍此处的缘由。
不是因为这里有扁兰章。
也不仅仅是因为这里与世无争,而是因为在这里她只是她,他也只是他。
可一旦离开这里,她就不仅仅只是她,他也不能再只是他。
脑海里迴荡起裴相和的话,姜娩收回目光,她逃也似的将裴相和往前推开,想到自己把他用来擦嘴的手帕给拿了,她慌乱地抬起衣袖,用手捏住一截,替他将嘴角的药汁擦拭干净。
裴相和任她动作。
望向她的眼里,布满情愫。
姜娩给他擦完嘴,端着空了的药碗走到一边,推开门时,她低声道:「你也不脏。」
她喜欢的人,才不脏呢。
裴相和目光微怔。
第564章 怎能不动心呢
姜娩说完,快速地推门出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
裴相和听着响动,看着紧闭的木门,眸光渐暖,唇角一点一点勾起。
她这样好,他怎能不动心呢。
姜娩出了门以后,脸颊仍觉热乎乎的。
有晚风吹来,将燥热的空气吹散,也令她内心的仓惶无措得到了一些安抚,让她冷静下来。
院子里,月光洒落。
水芜正起身送几位婶子离开。
她们话音刚落,就见姜娩面色泛红地出现在院子里。
少女身姿纤细,体态优美,手里拿着一个空碗,碗底有黑色的药渣,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儿,一脸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的神情。
姜娩的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块质地极好的深色手帕。
她细长的指间,在深沉颜色的对照下更显秀气莹白。
乍然间对上这么几双充满了好奇与惊艷的眼睛,以及她们陌生的面孔时,姜娩本就处在恍惚中的心神一顿,也有些被眼前的状况弄得呆了。
水择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跑出来,准备送一送几位婶子,结果看到姜娩状态不大对劲时,他过去扯了扯姜娩的衣袖:「阿娩姐姐,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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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丢了魂魄似的。
姜娩回神,想到要把帕子烧毁的事情,恰好灶房里点着灯,问道:「在烧热水吗?」
水择:「嗯。」
姜娩冲着几位呆住的婶子礼貌一笑,将手帕往袖子里藏,然后一手拿着空碗,一手拉着水择转身:「我帮你。」
门边的几位婶子望着姜娩转身的背影,个个伸长了脖子。
这姑娘究竟咋长的?
咋这么好看呢?
瞧那皮肤,白的似雪,嫩的跟刚磨的豆腐似的。
还有那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没一处不好看的。
水芜将她们请出去,十分庆幸阿娩姑娘不喜欢出门,否则怕是会惹到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往她家跑,这几日想来水家做客的人也不少,只是被水芜三言两语给打发了。
婶子们缠着水芜问东问西,话题都围绕着姜娩。
「听说嫁人了?」
「是。」
「那她夫君是怎样的人?」
「一个……」水芜说到一半,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就容貌气度而言,水芜认为裴公子是无可挑剔的。
对上婶子们投来的好奇的目光,水芜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实话实说,免得引起她们更多的关注,为阿娩姑娘跟裴公子招来麻烦。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男子,自小体弱多病,家中请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也找不到此病的缘由,还需常年待在屋里,不能吹风,不能出去走动。」
水芜说完,见几位婶子不再那么好奇以后,松了口气。
「那阿娩姑娘的夫君可真有福气。」
「条件普通,体弱多病,这不就是一不折不扣的病秧子吗?」
「天天对着这么个天仙似的人儿,偏生阿娩姑娘的夫君身体还不争气,这得多抓心挠肝儿啊……」
「还能生孩子吗?」
「……」
送走几位婶子以后,水芜关上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松快不少。
第565章 娘娘,我手帕呢
灶房里。
姜娩搬了张小凳子坐在灶膛前,火光照亮她白皙的面庞。
水择也搬了张小凳子挨着她坐,见火小了,就往灶膛里面添柴。
发现姜娩正盯着跃跃火光发呆后,他问:「阿娩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姜娩回神,将藏在袖子里的手帕找出来,之后在水择不解的目光用一根枯枝将手帕顶上去,再丢入灶膛里,随着柴火一起噼啪燃烧。
看着手帕边沿燃起火星,渐渐被火光吞噬,姜娩有一种在毁尸灭迹的感觉。
水择望着被烧毁的手帕,他倒是想要在姜娩动作的时候阻止她,但他看姜娩也不像是铺张浪费的人,认为她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便等她烧毁完方问:「阿娩姐姐,那帕子看着就质地极好,你怎么还要把它烧了啊?」
这样好的布料,只有镇上买得到。
像他们这种寻常百姓家都只有干看两眼的份儿。
姜娩耳根红通通的,好在有火光的遮挡,不会让人察觉,她垂眸盯着地面,吞吐出声:「就……总之,我有非烧不可的理由。」
水择哦了一声。
等从灶房出来,想到没了那块手帕,姜娩脚步都松快了些。
尽管她知道,这样的做法并不能改变什么。
发生的事情没法从记忆里面清除。
可每每看到这块手帕,她会忍不住想起与裴相和柔情缠绵的情状。
姜娩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望着夜空里高高悬挂的月亮,晚风带来阵阵凉爽,让她纷乱的脑子清醒了些。
其实,她也不是不能接受跟裴相和发生更亲密的举止。
只是她性子慢热,凡事总需要一个调整的过程。
而且,她也并不难受。
等在心里不断开解完自己,姜娩转身回屋。
水芜端着水盆站在一边,学着姜娩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夜空的月光,月色是不错,可在村子日日住着,夜夜看着,她实在欣赏不来:「阿娩姑娘怎么了?」
水择同样纳闷,盯着月亮百思不得其解,眉头深锁道:「我也不知道。」
水芜看着他小大人的模样,觉着他皱眉的举动颇为熟悉:「你这是跟裴公子学得?」
水择哼了声,将脸别到一边,随即又转过头,问:「是不是很有气势?」
水芜:「……」
裴公子做出来确实很有气势。
但水择做出这样深锁眉头的动作只会让人感到一种与他年纪不符的滑稽。
-
姜娩回到屋里,见裴相和还未睡下,坐在床上翻看书籍时,迈步过去:「你不困吗?」
裴相和将书放下,露出被遮挡住的面容,漆黑的幽瞳泛着光亮,他朝她伸出一手,掌心向上,是一个向他人索要东西的姿势。
他饶有兴趣地问:「娘娘,我手帕呢?」
姜娩好不容易调整的心绪再次被他打乱:「……烧了。」
裴相和不再多问。
只是眼神有些遗憾。
他将她拉到身前,俯身去脱她的鞋袜。
姜娩坐在床上,想说她自己可以,他却勾着她的鞋往地上一放。
她趁此机会往床的里侧爬去,待掀开被褥,一躺下,就发现身下的位置暖乎乎的。
第566章 好,又不是最好
感受着源源不断的暖意包裹自己,姜娩心中一动,她拉过被褥盖在身上,闭眼,道:「手帕的钱我会赔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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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将屋里的烛光灭掉,挨着她躺下:「好。」
姜娩:「……」
这么好说话吗?
就在她觉得惊讶又感到欢喜事情这么容易解决时,裴相和侧身而躺,并通过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在昏暗里眼含笑意地盯着她的轮廓,嗓音微哑:「我接受娘娘的赔偿,不过,代价不是赔钱。」
姜娩上一刻的欢喜一扫而空:「……」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她捏着被褥的手指收紧,不打算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直觉告诉她,问的多,未必好。
然而她不问,裴相和却主动说出自己想要的赔偿方式:「娘娘,用你的美色作为对我损失手帕的赔偿可好?」
姜娩面色红透,刻意不做声,佯装出一副睡着的模样。
她不回应,就可以在事后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裴相和不给她装傻躲避的机会,他伸臂过去,将人一点点揽到怀里,随手勾起她的一缕乌髮在指尖环绕,从她微乱的唿吸和心跳,他便知晓她没睡着:「娘娘不说话,我就当娘娘默认了?」
「……」
姜娩依旧抿唇不言。
他定然是在试探她是否睡着。
不能上当。
不能露出破绽。
忽的,裴相和在夜里发出一声低笑。
姜娩心跳加快,连同耳根都迅速烧了起来。
他又凑近她的耳畔,说话间,温热的唿吸扫过她的耳畔与脸颊,那唿吸,放肆地往下钻,落在她脖颈的肌肤之上,引得她不受控制的轻颤:「娘娘,那就当你默认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戏弄人时的笑意。
屋里寂静。
这样平淡又舒服的日子,也让裴相和的心底生出一丝留恋的情绪来。
若非形势所迫,此地不宜久留,他也想要忘却京都的一切跟她在这里隐居一段时间,感受一下无人打扰的日子,只是他心魔未除,待在这里只会耽搁他挖去心魔的进度。
姜娩忍了会儿,终究破功:「要钱不好吗?」
钱多好啊。
多实在。
反正她怎么都觉得赔偿的方式用银钱最佳。
偏生裴相和的想法跟她不一样。
他慢悠道:「好,又不是最好。」
在皇城十年,裴相和权柄在握,靠着底下人的巴结,以及积累起来的人脉,建立起来的势力,有的是金山银山堆积在私宅。
否则,他不可能养活裴焰和那么多的义军。
因而,他不觉得姜娩的提议对他来说最佳。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间,轻嗅她幽幽的体香,一想到回到皇城再也不能跟她如此毫无顾忌地耳鬓厮磨,眼底便涌现一丝不悦:「对我而言,娘娘的美色才最吸引人。」
姜娩:「……你,你这样不好。」
他哦了一声,尾音上扬:「哪里不好?」
姜娩决定跟他讲一讲贪图美色会带来的危机:「正所谓牡丹花下死。你如果沉迷美色,迟早会被人抓住把柄,万一别人用美色来迷惑你,令你做出不准的判断怎么办?」
她语气郑重。
是真的在为他担忧。
第567章 我只会沉迷在娘娘的美色之下
裴相和一愣。
他以为她会斥责他不是正人君子,斥责他色慾薰心,结果她竟然是在为这种事情担忧。
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她的关心。
这个发现,令裴相和的身心倍感愉悦:「娘娘教训的是。」
姜娩见他听进去了,轻轻地嗯了一声,透着那么一点孺子可教的感脚。
「别的美色我不动心。」裴相和靠着她,说话时,唿吸尽数喷洒在她的肌肤上,弄得她发痒,身体也因经受不住而发颤:「这些年,不少人都想对我使用美人计,但是,有一点我想告诉娘娘。」
姜娩被他的话吸引,顺着往下问:「什么?」
他搂住她腰身的长臂收紧,随即用力,姜娩的身体便翻了翻,被他控制着贴在他的身上。
她受惊之下,双手撑在两侧,靠着双臂的力量撑着身体,与他的身体拉开距离。
落在她后腰的大掌,压着她,往下一按。
姜娩的身体跟着下沉。
与他的贴合。
姜娩瞪圆杏眼,披散的乌髮散落在前胸与后背:「你……」
裴相和借着窗外洒落进来的月光看清了她脸上惊讶的表情,双眸锁定住她的清眸:「我想跟娘娘说的是,我只对娘娘的美色感兴趣,我也只会沉迷在娘娘的美色之下。」
他愿意中美人计的前提是,施展的美人计的人必须是她。
不知为何,哪怕是隔着昏暗的光线,哪怕是在黑夜里看不清他的神情,姜娩却能感觉到裴相和在说这话时的认真。
他这样,倒是让她无话可说了。
并且,他的话还让她感觉到心脏那块位置涨得发疼,发酸。
裴相和没打算对她做什么,只是用手掌轻抚她的脸,托着她的后脑,让她的额头与他的相抵。
他的唿吸很急。
有点粗。
还滚烫。
姜娩被暧昧的氛围灼烧着,感觉到一股情慾漫过黑夜的遮挡层层叠叠地朝她涌来。
那种在山洞里的感觉又来了。
她真心认为裴相和应该改改随身带武器的毛病。
他这样抱着她,她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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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显然是情动了,他对自己的身体反应再清楚不过,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适,他将人往身侧一拉。
没了她的气息包裹,燥热有所缓解。
姜娩躺回原位,还有点怔松。
裴相和嗓音沉哑,浓重的情慾,难以压制:「娘娘。」
姜娩身体僵硬,声若蚊蝇:「嗯。」
裴相和长吐一口气息:「快睡吧。」
她又嗯了声。
他哑然失笑。
娘娘必然是感受到他对她的渴望了吧?
这慾念来得太急,太勐,差一点就要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击垮。
他倒不是不想,主要是想给她调整和适应的机会。
她不想,他便会什么都不做。
正如他对裴焰所言,即便娘娘被玷污了,他也不在意娘娘贞洁与否,他真正在意的是她愿不愿意。
姜娩躺着不敢动,也不敢主动去碰触他,可她猜到裴相和这会儿应该很难受。
毕竟她在山洞里见识过他被情慾折磨得不成样子的一面。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心软。
第568章 娘娘想再来一次?
姜娩想,要是找个话题,跟他说说话,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或许可以缓解他的难受。
于是,她想了想有什么事情是能够拿出来说的。
万光胡作非为的事情他们之前聊过,没有再提的必要。
突然,她的脑海里涌现在木屋时半路杀出来的裴焰,以及她离开时扁兰章跟裴焰齐齐微笑的画面。
「裴相和,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在镇上遇到一个很奇怪的人吗?」
「……嗯。」
「我今天在扁大夫的住处又遇到了。」
「……」
裴相和不言。
当然会遇到。
本就是他让裴焰去盯着她跟扁兰章的。
想来以裴焰对他这个兄长的维护和敬重,必然会将二人盯得很牢。
姜娩一提起这个,就来了精神:「他说他叫焰帅,还说他死去的妹妹是扁大夫指腹为婚的妻子,一开始我是怀疑的,可扁大夫确实听他父亲提起过此事,我就打消了怀疑。」
「……」
扁兰章说什么娘娘就信?
姜娩显然没意识到某人正在拈酸吃醋:「我觉得好奇怪啊,那个人行为古古怪怪的,突然出现在常乐村,还突然缠着扁大夫,我怎么想都觉得他的目的不单纯。」
「……」
「你说他会不会伤害扁大夫?」
「……」
「裴相和?」
「……」
久久没听到回应,姜娩以为他睡着了。
她止了话,等了会儿,没听到裴相和给出反应以后,便支起身体,准备替他掖被角,结果她才伸手到半途,就被裴相和抓住了手腕。
姜娩:「你没睡啊?」
裴相和想起她连着几句话里都带了扁兰章,还透着不加掩饰的关心时,心底醋意翻滚,他捏着她的手腕,把人往前拉,将唇贴在她的耳畔:「娘娘想再来一次?」
她的目光里涌上不解:「什么再来一次?」
裴相和不言,眼神却格外肆虐。
透着邪气。
暧昧,在空气里翻滚。
姜娩想起他那晚做了什么,双颊一红。
他用牙齿轻咬她的耳垂,舌尖轻舔而过,感受着她身体颤慄不止的反应。
她这具身子有多敏弱,又有多娇软,他比谁都清楚。
随着他的举动,姜娩唿吸变乱,身体渐渐无力。
裴相和勾唇,继续在她耳畔道:「娘娘喜欢吗?」
姜娩不吭声:「……」
他再问:「那娘娘难受吗?排斥我的碰触吗?」
姜娩还是不吭声:「……」
他问的问题,过于直白,也过于羞耻,让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更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说不喜欢,他会难受。
说难受,她其实不难受。
而且,她不排斥他的亲近。
好像只要是他,她就不会对他的碰触心生牴触。
见她总算不再提起扁兰章,裴相和心底翻滚的醋意逐渐平息。
他是真怕自己会失控,会忍不住把她摁在身下弄得梨花带雨,娇吟连连,甚至,再做出一些更恶劣更无耻的行径。
等把人吓得老实了,他依然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松,轻柔而怜爱的吻,落在她饱满的唇上:「娘娘,如果你喜欢,我是乐意效劳……」
第569章 抱抱我,我冷
他的『的』字还未说完,姜娩立即气恼地制止:「裴相和!」
他笑着答:「我在。」
姜娩:「……」
静默半晌,她低吼着凶道:「睡觉!」
她说完,用力地挣了挣被他握住的手腕。
裴相和知她恼了,如她所愿,松了手指。
一感到束缚不在,她立刻趁机挣开。
像是在表达一下自己对这个话题的极为不满似的,姜娩躺回去的时候刻意制造出动静,还翻过身,留个后背给他。
实则她心内慌乱,视线无处安放,脸颊红的似要滴血。
裴相和枕着枕头,语带遗憾地续道:「可惜,就算娘娘想,这回也没有能帮你清理的手帕了。」
「……」
姜娩闭眼,用力捂住耳朵。
听不到听不到她一个字都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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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感受到她在夜里的动作后,低低地笑出了声。
娘娘分明就听到了。
她捂耳的做法与掩耳盗铃毫无区别。
姜娩捂了会儿,没再感觉到身侧躺着的某人做出任何动作以后,这才放下有点酸的双臂,钻入温暖的被窝里。
就在她睡意来袭,神智正迷迷煳煳的时候,耳畔再次响起裴相和低沉的声线。
「娘娘。」
「……」
「抱抱我好吗?」
「……」
「我冷。」
「……」
姜娩没觉得冷。
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心底一软。
且她这会儿睡意朦胧,脑子也不清楚,所做出的行为完全是本能的动作。
裴相和没等到她的回应,听她唿吸匀称,以为她睡着了,没有听见。
结果背对着他躺下的姜娩身体在被子里拱了拱,翻身面对他,双臂在黑夜里朝着他周身的温热拥去。
她柔软馨香的身体贴过去,将他抱住。
裴相和的身体有片刻僵硬。
旋即,他的黑眸在夜里亮的惊人,喜欢和喜悦的情绪交织在眼底。
娘娘是喜欢他的吧。
一股温暖,伴随着甜腻的气息,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他略绷紧的神经随之放松下来。
-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月亮渐沉。
山间的木屋里十分安静,有虫鸣声不断。
这声音不仅不吵,还会给人带来一阵宁静。
晚间做饭的时候,扁兰章往里面加了迷药,果然裴焰在吃过饭后就闹着要睡觉,还把扁兰章的床给独占了。
扁兰章倒也不在意。
好在裴焰不臭,人也干干净净的,加上他在外游歷行医这些年连深山野林都待过,所以干脆在裴焰外侧躺了下去。
由于要赶路,扁兰章睡了几个时辰养神。
裴焰吃了迷药,睡得很沉。
扁兰章向来自律,起得比一般人早,所以每回到了一定的时辰就会自动醒来。
他将需要带的东西收拾一番,见裴焰还在沉睡,嘴角一勾,背上包袱往外走去。
他的身影刚一消失在屋内,原本躺着的裴焰睁开带着笑意的双眼。
他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身,再将身上的被子一掀,起身张开双臂,伸了伸懒腰,又从床底下找出一根事先准备好的绳索。
想跑?
那他就成全扁兰章。
反正他也要离开常乐村。
第570章 正好,我身边缺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裴焰看了眼绳索,两臂一展,双手拉紧绳索,向着两边用力拉伸,试了试绳索的牢固程度,唇边勾起一个即将干坏事的笑容。
兄长也快要动身回京都了,那么他继续留在常乐村也只是浪费时间。
既然如此,他便在离开前顺便带走扁兰章,替兄长解决这个意图勾引他小嫂嫂的狐狸精。
这边,扁兰章刚轻声走出木屋,正准备回头看一眼这个待了大半年的住处时,还未动作,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扁兰章眼神一变。
醒得倒快。
看来,他的迷药并没有派上用场。
裴焰睡眠浅,作息规律,他与兄长不同,兄长是从小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样样能做到极致。
但他从小淘气,不爱读书,像个猴儿一样跑来跑去,酷爱舞刀弄枪。
因此,裴焰从小有好几个武术师傅一同教导。
他平日的作风更是带着军中才有的那股铁血彪悍劲儿。
后与兄长不得已分开,他按照兄长的吩咐,只身去军营磨鍊,将军营里训练士兵的方式加以改进,之后便在各处盗匪猖獗,义军突起的时候带领曾经的部下半道杀出,并在各处招揽人,收入麾下。
到如今,他已经带领七万义军分散在大晟王朝各处。
而这些义军的身手也是裴焰命人训练出来的。
其本事绝不比皇宫禁军差。
他既能统领这么多义军,还几乎可以将每场战做到无不胜,又岂会被一点迷药弄晕。
扁兰章转身,望向裴焰。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是怎么招惹上这号人物的。
他不过一介籍籍无名的医者,一心想趁年轻身体还好的时候到处走走,见识一下各种各样的病症,再编纂出一本足以流传于世的医术,让后人思考学习,怎么实施起来就这么难呢。
可扁兰章也知道,这个麻烦多半跟阿娩姑娘跟那位神秘莫测的裴公子有关。
扁兰章长嘆一声,问:「你到底想如何?」
裴焰亮出藏在身后的绳索,伸臂抛出,那绳索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缠绕住扁兰章的腰身,将人严严实实地捆绑住。
他动作熟练地将绳索打结,扯住一端,把人往前一拽:「扁大夫既然是医者,定然会治不少疑难杂症,正好,我身边缺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扁兰章:「……」
这是要把他带走的意思?
裴焰不废话,直接扯着人一道走。
他来常乐村时,有一匹马儿被他绑在山林间,裴焰循着来时的地方找去,果然见那匹马儿还被绑在树干上。
裴焰望着扁兰章的身板。
身高不错。
就是瞧着有些文弱。
若是他骑在马上,把人捆了牵着走,难免不太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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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一番后,裴焰将扁兰章背后的绳索抓住,再将人往上一抛,让他张开双腿坐在马背上。
为了防止扁兰章跟村民们求救,裴焰还在他嘴里塞了一块布。
扁兰章:「……」
-
水家。
一把小刀插着一张纸破空而去!
『铮』地一声,那把小刀穿过纸煳的窗户,插入裴相和躺着的木床柱子之上。
第571章 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裴相和睁眼。
怀里的人儿并未被惊醒,睡得正沉。
他看了眼插在木床柱子上的小刀。
裴焰小的时候就喜欢玩这些利器,精緻不失杀伤力,轻便易携带,一看这熟悉的作风,裴相和就猜到这是裴焰在跟他告别。
将怀里的人儿推开一些,裴相和起身下地。
他将插着的小刀取下。
再将纸张展开。
屋里光线昏暗,会阻碍视线。
村子里,鸡鸣声四起。
裴相和走到窗边,借着外面的光线看清了信纸上的内容:兄长,意图勾引嫂嫂的狐狸精已经被我绑走,你跟嫂嫂回京都后危机重重,务必珍重。
这段话旁边,还画着一幅潦草易懂的场景。
被绑在马上的人,正是裴焰信上所说的狐狸精——扁兰章。
裴相和勾唇,对裴焰的做法很是满意。
他确实不喜欢扁兰章。
尤其他还清楚地察觉娘娘对扁兰章的态度不一样。
这种不同,又跟娘娘对待柳文显有区别。
如果说娘娘跟柳文显是自小长大的交情,两人还有着家族牵扯的关系,要比旁的人亲厚,那么娘娘对扁兰章的那种眼神,更像是见到了一位意想不到又关系不错的故人。
将信纸揉成一团,裴相和回到床上,继续揽过姜娩的腰身,拥着她再次躺好。
他闻着她发间的香气,闭眼睡去。
早饭的时候,姜娩发现裴相和的心情似乎不错,连饭都多用了半碗。
水芜一早听说了扁兰章离开村子一事,心情有些受到影响。
她正是春心萌动,谈婚论嫁的年纪,村子里有这么一位容貌气质俱佳的男子在,不免也会跟其他女子一样生出暗暗倾慕的心思。
但水芜清楚她的出身,也看得出扁兰章对村子里的姑娘们并不在意。
那人总是噙着笑容,看似好亲近,实则却藏着客气与疏离。
水芜看出这点后,也将倾慕的心思偷偷藏在心底。
她与那些老喜欢去找扁兰章的女子不一样,面对喜欢的人,她们会抛弃矜持,热情大胆地凑上去,期待扁兰章能给她们一个眼神,而水芜则是意识到在跟扁兰章之间的差距后,会默默选择远离。
不中意自己的人,她也不该心生妄念。
凡事当断则断。
若老跑去人家跟前晃悠,不单是碍了对方的眼,也是让自己愈发做不到放下。
水择注意到水芜走神,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
水芜沖他一笑。
姜娩在得知扁兰章离开村子的事情后,只是晃了晃神,随即嘴角便勾起一抹笑容。
作为朋友,她永远都会祝福扁兰章,祈祷他平安的。
早饭过后,想到裴相和的糖糕没了一事,姜娩在教水择又认识了几个字以后,拉着他走到一边,软声同他商量:「水择,你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水择果断点头:「阿娩姐姐请说。」
姜娩从钱袋子里拿出半把碎银,放在水择掌心:「你裴哥哥的糖糕没了,我跟你姐姐都不方便去镇上走动,得劳烦你替我跑一趟,去镇上的糖糕铺买些糖糕回来。」
第572章 没办法,谁让我有娘子疼呢
裴相和虽在看书,实则却将姜娩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
糖糕未吃,心间却是甜的。
他微丰的唇瓣绽开一抹愉悦的弧度。
水择望着掌心颇有重量的碎银。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这么多钱。
不过在得知姜娩拜託他帮忙为的是给裴相和买糖糕时,不禁拧起眉头,再满脸不贊同地望向蹲着跟他说话的姜娩。
姜娩被他看得满目不解:「怎么了?」
水择像个老学究一样抚须嘆气,当然,他还小,没有像老学究一样留须,因而那小手只是在半空中似模似样地摸了一下:「阿娩姐姐,不就是没糖糕吗?裴公子一个大人,又不是几岁孩童,怎么吃药还非得糖糕?」
他就没见过像里边那位那么金贵怕苦的。
还有,阿娩姐姐也是的。
简直宠人宠得毫无底线。
男子汉大丈夫,吃点苦怎么了?
就他裴公子金贵,就他裴公子与众不同?
水择有那么点子不服气。
姜娩秀眉微蹙,认真同他道:「人与人是不同的,口味也有差异。你不怕苦,可别人未必不怕,你裴哥哥就是很怕吃苦的那一类人。还有,剩下的钱,你去买点你爱吃的,或者买些笔墨纸砚回来。」
她始终觉得,裴相和再痛都忍得耐得,却独独不食苦味,说不定是他不用吃苦便觉得满嘴都是苦味了。
人苦到极致,自然是再也不想碰苦的东西了。
眼看着即将动身回京都,之后她想要再对裴相和好都得审时度势,事先斟酌判断一番,所以姜娩觉得应该趁还在常乐村的时候抓紧机会,在最大范围内尽可能地去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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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娩姐姐,你知道的,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会照办。」水择将碎银子抓住,心底忍不住泛酸。
虽然他嘴上各种嫌弃裴相和,实则是羡慕的。
羡慕裴相和有人肯这么花心思去照顾他,疼他。
不过水择有姐姐疼。
只是在没有遇到姜娩前,水择一直觉得姐姐的疼爱是世界上最最好最最周全的。
可是在见识到了姜娩是怎么疼夫君的以后,水择这才意识到还有人在喜欢别人的时候,能够把对方宠成这副模样。
水择把银子收好,走到窗外,扬声对里边执书而坐的裴相和道:「裴公子,我是看在阿娩姐姐的份上才去镇上给你买糖糕的。再有,你堂堂男儿,不想着如何养活阿娩姐姐,还反过来花阿娩姐姐的钱,你也真好意思。」
裴相和勾唇,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姜娩,对心里泛酸的水择道:「没办法,谁让我有娘子疼呢。」
水择:「……」
无耻!
他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水芜本也打算让水择去镇上跑一趟,她有一些绣品完成了,需要送去镇上的店铺,可最近村子里打捞尸体的事情闹太大,便只能将事情交给水择去做。
她上前,对裴相和抱歉一笑,随后抬手一把拧住还挺有脾气的水择,把人往家门扯:「三天不打,皮痒了是吧?」
水择疼得哎哟直叫,想到还有两个人在看着,求饶道:「姐,轻点,轻点儿。」
第573章 海家来人(上)
水芜把人往门口一扔,再把完成的绣品给他:「你有功夫在这里挤兑裴公子,还不如赶紧去做点事。还有,人家夫妻恩爱关你什么事?要你在那里多嘴!」
水择摸了摸被拧红的耳朵,把绣品拿好,心里明白这是要送往镇上的,怂道:「姐,你这样兇悍,是不好嫁人的。」
姑娘家家的嘛,最好是温温柔柔的,或如书里描述的娴静伊人,那才招人疼。
就像阿娩姐姐那样。
既生得跟仙女似的,又温顺无害,还精通诗书。
看看他姐姐,动不动凶他,打他。
这彪悍的作风传出去,村子里的适婚儿郎谁还敢上门求娶。
水芜把他拎走,是因为她深知裴公子的身份不简单,可能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他们,生怕水择嘴里没个把门儿的把人得罪狠了,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结果这小孩儿还说她兇悍。
水芜声音一扬,懒得跟他吐露缘由,半是警告半是威胁道:「你还想不想认我这个姐姐了?」
水择脑袋一低,忙道:「认认认,当然认。」
他只这么一位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怎么可能不认呢。
水芜:「认的话就乖乖听话。」
水择:「……」
姜娩在一旁看着,脸上绽放灿然的笑颜。
眼前的一幕,让她想起了姜家晚辈们的相处方式。
比起那些各种礼法的相处方式,处处拘谨的交谈,水家姐弟之间的感情虽然时常打打闹闹,但显然更加牢固。
说起来,距离姜帆告别太傅府众人,独自离开京都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成功抵达边关,当上英勇俊俏的小兵。
裴相和的目光从书上抽离,落在姜娩带着笑意的脸上。
冰冷的眸中,生出些许暖意。
娘娘……
他会护着娘娘的。
从此以后,有他在,她在后宫的地位必将稳固无疑。
姜娩感觉到他的视线投来时,眼睛一转,与他的视线隔空相望。
她清澈分明的眼瞳里,一如初见时般,一碧如洗,无辜纯粹。
裴相和没说话,只嘴角绽出一抹弧度。
一阵风颳来,吹起她的裙摆,扬起她的髮丝,显得她分外纤软。
晚间水择回来时,果然带回了姜娩要的糖糕,还用剩下的钱买了一些蔬菜肉类,最后剩下的那一点,水择去旧的书屋里买了一本泛黄的三字经,还有一套粗糙的笔墨,一沓劣质的纸张。
第三日。
姜娩跟裴相和商量好今晚就跟水家姐弟提离开的事情,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找机会开口,这日正午,水家的门便被人动作粗鲁地推开。
姜娩听见动静,担心是来追查她跟裴相和行踪的人,当即跟他一起躲在屋里。
水芜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绣活。
门被踢开。
一群人沖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人,留鬍鬚,瞧那打扮,那气势,像是某位大人物府里的管家。
村长弯着腰,在旁边赔笑脸。
水择听闻有人来他家了,立即赶回来,看到这么多人把他姐姐包围起来,他冲上前去,张开双臂,挡在水芜面前:「谁都别想动我姐姐!」
第574章 海家来人(下)
为首的中年男人见水择身量瘦弱,判断出对方毫无威胁后,满眼不屑。
他命人端着衣物进来,上下打量过水芜的长相以后,摊开一幅画卷。
「水芜姑娘,你的画像我们家公子看了,觉得你生的不错,欲把你送到京都,去伺候左相的公子。这套衣物是我们家公子命人做的,明日你按照画像上的女子装扮好,我会安排护卫来水家接人。」
水芜闻言,起先的疑惑散去,面露骇然。
画像……
是那日来村子里要给未婚姑娘们画像的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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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是海家的人!
难怪……
难怪对方愿意给村里的女子画像,还愿意每人再给十文钱的酬劳。
水择惊得忘了反应。
村长目光复杂。
被送去京都伺候左相的公子,这表面上听着是好事,又未必是好事。
想到那两具被打捞起来的尸体,以及报官后迟迟没有官府提及此事,村长就算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也能凭藉多年存生存的经验判断出一二。
那两具尸体怕是被官府的人埋了了事。
官府不敢得罪左相的人,便闷声装聋,将如此大的事情搁置不理。
为首的中年男人看了眼挡在前头的水择,对身边的护卫吩咐:「你们明天安排马车过来接人,要是谁敢反抗,就地杀了便是。」
护卫们道:「是。」
中年男子吩咐完,把那幅画卷卷好,放在崭新的衣物上,望了眼呆住的水芜,一笑:「水芜姑娘,你马上就要去京都享福了,记得,一定要按照画像上的女子模样装扮。」
一旁的下人上前,将东西交给水芜。
水芜没接。
水择也没动。
还是村长反应过来接下,再送海家的人出了门。
水芜身体瘫软,她并未觉得能进京都是什么好事,尤其那位左相的公子在民间名声极差,想到那些枉死的女子,她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水择伸手搀扶住她:「姐姐。」
水芜勉强站稳,面色极差:「没事。」
那日她就不该去凑热闹。
五十文……
谁能想到,这所谓的报酬可能就是给她送终的钱。
水择双眼通红,想到明日海家就要来人,他抓住水芜的胳膊,道:「姐,我们跑吧,他海家势力再大,左相府势力再大,总大不过这天下。只要我们跑了,找个偏远之地躲起来,谅他们谁都找不到。」
水芜眼眸中划过清明之色。
这倒是个法子。
被送到京都的女子定然不光只有她,就算她跑了,海家的人忙着前往京都,讨好左相府的公子,绝不可能为了她大费周章。
村长去而復返,将东西交给水芜,面色一狠,道:「水芜啊,你们姐弟这些年在常乐村住着,都是靠村子里的人接济着过来的,当初,你们家亲戚闹着要把你们姐弟赶出去,强占这处房屋,也是靠着我做主才有了你们姐弟的栖息之地。这海家的人,我们得罪不起,左相府的公子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更是得罪不起。所以,我说什么都不可能让你走。」
村长这话,算是彻底把水家姐弟逃跑这条路给堵死了。
第575章 替水芜入京都
村长一走,就安排了村里的几名壮汉守在水家周围。
水择想要出去,却发现门外上了锁。
水芜面色更白了。
村长这是打定主意要把她送给海家的人。
晚间,水芜心绪不宁地做了晚饭,她将那套衣裙跟画像放好,再把这些年积攒的银钱收好,准备吃完饭就把水择叫进屋,同他交代之后的事情。
姜娩得知此事后,目光微闪。
四人坐在一处,水家姐弟的脸色格外难看。
水择吃完饭,将碗筷用力一搁,坐在一边咒骂左相,咒骂海家,也咒骂村长:
「左相纵容其子胡作非为,效仿皇帝在民间选妃,纵容其子滥杀无辜,这歹毒无德的老东西怎么不去死?朝廷怎么不管管?」
「还有海家,趋炎附势,仗着跟左相府的关系在镇上作威作福,欺男霸女,要知道十几年前,海家就是一街边卖豆腐的小作坊。」
「村长也没良心,为了保全他人,就要我姐去京都送死!」
「这些黑心肝儿的,他们怎么不去死?都说老天有眼,可怎么老天爷都不发发神通,收了他们?」
「还有那狗皇帝,整日不理朝政,沉迷美色,搞得忠臣死的死,归隐的归隐,生生把朝廷局势弄得乌烟瘴气,致使天下百姓受难受苦。」
「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统统该死!统统该死!!!」
「……」
水择一边骂,一边红着眼眶,抬起袖子擦眼泪。
只恨他们身为平民,无法抵抗权贵,若此时有义军头领站出来,他一定毫不犹豫跟随义军,同他们一起反了这腐烂发臭的王朝。
水芜摇头嘆息。
骂也没用。
大抵是她命数如此吧。
她也没有捨己为人的善良慈悲,只是事已至此,除了按照海家的吩咐办之外,也再无其他办法。
姜娩听完,将筷子放下,黑白分明的杏眼里闪过一丝坚定,对水家姐弟道:「水芜姑娘,你把画像跟衣裙送到我的房里,我替你入京都。」
反正她跟裴相和都是要回宫的。
与其一路被追杀,不如借着海家的权势平安回京都。
何况她无本事自保,跟在裴相和的身边只会拖累他。
要是跟着海家的人入京都,谁都不会想到她就是那位失踪的当朝皇后,裴相和也能更专心地去对付那一批批追来的人。
对水家姐弟而言,去京都,去万家,是噩耗。
对姜娩而言,能够借用两家的权势送自己回京都,反倒是一桩好事。
万光是在端王府设宴时见过她的,想必等认出她来,万光再嚣张也不敢对她如何。
况且,这是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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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让左相府失势的机会。
这么多日来,左相府监国,引得民间怨声载道,还瞒着朝廷做了那么多超出臣子本分的行径,加上左相府昔日积累的恶行,一旦她被送入万光府邸的事情闹出,左相府这回是别想逃了。
裴相和放任朝廷的局势乱成一锅状,放任左相府监国期间胡作非为,不就是等着把人养肥,积累到了一定程度的罪行后宰杀吗?
第576章 我听娘子的
姜娩虽不知裴相和欲要打压左相势力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她跟裴相和站得阵线是统一的。
左相府的气焰,该压,该打。
万光所做的累累恶行,也该被抓,被论罪,被杀。
那些因左相府无辜枉死的人,应该得到瞑目的机会。
裴相和对她的决定毫不意外。
要不怎么说娘娘聪慧呢?
她这一击,简直是直接把左相府的种种行径坐实,而那万光,必然会因为绑皇后入府一罪被追责。
届时,数罪併罚,万光必死无疑。
水家姐弟一愣。
两人对视一眼,反应过来姜娩说了什么以后,面色俱变。
水择惊道:「阿娩姐姐……」
他是不想自己姐姐被送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但是也不希望阿娩姐姐因此出事。
水芜心有所动。
她早就察觉到,面前两位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真要是入了京都那样的繁华之地,真要是被送入万公子的府邸,多半死路一条。
可阿娩姑娘跟裴公子不一样。
他们的身份必然要比她这种平头百姓金贵。
但要是眼睁睁看着姜娩代替自己去京都,水芜的良心上又过不去,想了想,她道:「阿娩姑娘,不用了,这是我该走的路,也是我的命数,你没必要掺和进来。」
水择一贯爱叽叽喳喳,此时却安静异常。
姜娩没看裴相和,只确定道:「我去。」
水芜望了眼一旁没说话的裴相和:「裴公子,不若你劝劝阿娩姑娘?」
人家夫妻恩爱情深,羡煞旁人,水芜不忍心拆散他们。
姜娩闻言,望向裴相和。
她的眼睛里,是下定决心后的波光闪烁。
裴相和勾唇,心里明白她的打算里面有一部分也是在为他考虑,顿时只觉一股舒适的气息窜入身体里,代替春日的暖阳,将他骨子里所结的冰照得融化。
他道:「我听娘子的,娘子的任何决定,我都支持。」
水芜:「……」
水择:「……」
姜娩既然敢去,就有脱身的办法。
平心而论,她未必做得到捨己为人,但水家姐弟照顾她跟裴相和多日的恩情,应该偿还。
她只要一入京都,就会想办法熘出去找太傅府求救,让祖父知道她被困万光府邸的消息。
只要祖父知道她的动向,必然前去搭救。
就连姜驳也不得不因为姜家的脸面而去。
水芜见他们夫妻心意已决,起身一拜:「我知道二位是有能耐的人,但有能耐,不代表你们就应该去承担我该做的事情。阿娩姑娘,你跟裴公子的恩情我将铭记于心。」
水择跟着跪下:「谢谢阿娩姐姐,谢谢裴公子。」
姜娩见他们姐弟如此,起身去扶。
半个时辰后。
水芜把所有的事情做完,去屋里将白日海家送来的衣裙跟画卷整理好,端去给了姜娩。
东西送完后,水芜没有多留。
阿娩姑娘即将代替她去京都,便意味着明日要跟裴公子分离,他们夫妻情深,定然有很多话要说。
她一个外人,自然不会不识趣,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将门关好。
第577章 我来
屋里。
烛火明亮。
姜娩望着放在桌上的那套衣物。
白色的里衫,外罩层层灰色深浅不同的裙裳。
也没有能挽发的首饰,而是与裙衫颜色相同的几根髮带。
裴相和坐在一边,看了眼那幅画卷。
只见,画卷上面的女子身姿婀娜,一身女道士的衣袍穿得飘然若仙,虽然无法从画卷上看出对方的长相如何,气质却极不错。女子站在山林间,与群山融为一体,构成一幅极有意境的水墨画。
姜娩的眼里涌现不解。
裴相和知她在宫里,对宫外了解到的消息有限,没听过关于万光的传闻,出声为她解惑:「娘娘有所不知,据说数日前,万光游玩归途中有一回躲进道观避雨,在里面邂逅了一位道家女郎,那女郎很是年轻,容貌气质宛若仙人,导致万光色心大起,当晚便命随从将道观围住,仗着权势,对女郎实施了轻薄行径。事后,女郎不堪受辱,用白绫了了性命。至此,万光对其念念不忘,之后便让府中的女子都按照女郎的模样打扮。」
这个消息,是裴相和离开京都时知道的。
当时,京都流言纷纷。
而道观一事闹的极大,都是靠左相的权势得以压下。
姜娩将手落在道袍之上,摸了摸其丝滑的布料。
裴相和自身后拥住她。
姜娩的身体被他包裹住。
他的唿吸,在她耳畔至脖颈周围流窜。
姜娩收回手,刚好去拿他落在自己腰间的手,却被裴相和发现后,将她的一只手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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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着她的手,透过烛光,看她白雪似的肤色在光线下更显莹润漂亮。
少女的手指根根纤细,葱白如玉,放在手中把玩时肌肤又娇又嫩。
姜娩不抗拒他的亲近。
多日的同榻而眠,倒是让她有点习惯了他的存在。
裴相和出声:「娘娘,谢谢你。」
姜娩的杏眼里涌现一丝茫然:「为何要谢我?」
她做什么了吗?
他笑,轻柔的吻,接连落在她的耳舟,顺着一路往下,又在她脖颈间深深一吮,在那片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个属于他的暗红色的印记:「娘娘想藉助海家的护送回到京都,一是觉得省事,二是觉得可以为我省事不是吗?」
姜娩被他弄得娇躯轻颤,眼神无处安放:「……」
他还真是有八百个心眼子。
竟连她的这点小心思都察觉到了。
感觉到脖颈间留下的一点湿意,姜娩面色通红,她丢开裴相和走到床榻边坐下,正准备脱鞋睡觉,结果他却几步追来,阻了她的动作,用手轻轻握着她的小腿。
姜娩身体微僵:「我可以……」
自己来。
裴相和打断她的话:「我来。」
姜娩:「……」
她拗不过他。
只能随了他。
再者被他如此对待得多了,她已经习以为常。
她甚至在想,照裴相和这个无微不至的伺候法,以及他事事亲力亲为的宠法,她如果不是身居凤位,不是得警告自己要跟他保持分寸,早被宠得娇气了。
说不定还会心安理得享受他的照顾。
第578章 娘娘所愿,便是我之所行
姜娩的视线无处安放,便垂眸,放空脑袋,望着自己的膝盖。
他扶住她的小腿,将她的鞋袜脱下,并排放在地上。
忽的,裴相和出声,打破寂静:「娘娘,这一次,请不要把我排除在外。」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央求。
在她面前,他可以放下浑身的戒备,可以接连示弱,更可以不需要掩饰真实的情绪,坦然说出他的要求。
姜娩抬眸,眼里浮现惊讶与迷茫。
裴相和托住她的脚,将她的腿放到床榻之上,倾身过去:「端王府那一回,娘娘已经把我排斥在外了,我希望这一回,娘娘能把我算在你的计划里面。」
姜娩这下听懂了。
她面露犹豫。
「我希望以后我能参与娘娘的任何计划。」他想让她的人生处处有他存在的身影。
姜娩没说话,将身体往里侧挪了挪,裴相和在外侧坐好:「娘娘,我那样轻薄你,亵渎你,你就不觉得吃亏,不觉得屈辱吗?被一个宦官如此对待,心里不膈应吗?」
「……」
姜娩轻咬下唇。
她还真没觉得吃亏。
主要是她喜欢他,所以并不认为那样的行为不妥。
说的俗气点,就是冲着裴相和这张脸,被他亲了,抱了,只要她没有心生排斥,并且不讨厌,那站在她的角度就不算吃亏,更谈不上屈辱。
这般想着,她便在裴相和的目光下摇头:「你说的那些感受,我都没有,也并不觉得。还有,你很好。」
在她眼里,裴相和不是残缺的,他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
裴相和愣住。
他是想要用这样的话诱导她,谁曾想她还反过来照顾他的感受。
她这样,倒是让裴相和的话没法往下说了。
他抬手,在她挺翘的鼻樑上一点:「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娘娘,在男女之事上,你吃亏了,你应该从我身上讨要回报。」
姜娩:「回报?」
裴相和给她指路:「比如,利用我,让我协助娘娘完成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姜娩认为,正因为她喜欢他,才不想照他所言的那般去利用他。
她不想在他身上索要回报,更不想利用他对自己的喜欢去达到目的。
或许,是因为她还没走到穷途末路的境地。
或许,是因为她的背后还有祖父跟姜家做后盾,她清楚若是到了大是大非面前,或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她还有姜家可依靠。
不过,姜娩不希望有走到绝境的那一日。
「那对你来说不公平。」
她的喜欢,都得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这在姜娩看来,就是情感上对他的一种不公平。
若是在这本就不公平的基础上,再加上对他的利用,那么站在裴相和的角度,这是不是太可悲,也太委屈他了?
裴相和却道:「公平。」
他又补充:「当然公平。」
姜娩依旧坐着,心神微动。
她发现,他是真的很想被自己需要。
裴相和在她身边躺下,翻身面对着她,拉过她的一只手捧在怀里,哑声说:「娘娘所愿,便是我之所行。」
第579章 臣随后就到
姜娩眼眸一闪,心房又软又酥,最终,她还是没能抵抗住他的诱惑:「好,那我先跟随海家的人回京都,之后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办。」
裴相和勾起唇角:「好。」
想到明日还得应付海家的人,姜娩便躺下去,同他早些安置。
第二日一大早,水家的门便被敲醒,海家的护卫准备好了马车,正候在门外,催促里面动作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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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页
水芜跟水择守在院里。
屋里,姜娩换上海家送来的灰色道袍,脂粉未施地坐在凳子上,裴相和站在她的身后,长指拨弄她柔顺的乌髮,他一边挽发,一边看画像上的女郎。
因着海家的势力,村长不敢得罪人,一大早弄来了一堆劣质的胭脂水粉,此时那些都被裴相和嫌弃地扔在一边。
姜娩坐得端正,感觉到裴相和的指尖在她发间穿梭,他指尖所过一处,带来一阵轻微的颤慄,她白皙的面颊微红。
等裴相和按照画像上的女郎把她打扮好,姜娩在心内松了口气。
门外的催促声又开始了。
水芜跟水择闯了进来。
裴相和将浅灰色的髮带绑在她的发上,两姐弟闯进屋的时候,就见裴相和半蹲在姜娩身边,他用一只手扶着姜娩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眉黛,用眉黛的顶端沾了红的口脂,在她眉心正中画了一点嫣红。
水家姐弟站在一边不敢出声。
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水芜的愧疚感顿时开始折磨她。
那一点嫣红下去,衬得姜娩白皙的肤色更白,饱满的唇瓣更艷。
她生得娇美,不需点缀,便已极好看。
这点嫣红,堪称神来之笔。
水择看得唿吸都放慢了。
平时见过了阿娩姐姐素面朝天的模样,倒是很少见到她稍微打扮一下的样子,那灰色的道家裙衫穿在她身上添了一丝庄重不可侵犯之意,而她眉心正中的一粒嫣红又衬得她多了几分娇艷姿色。
裴相和并不算满意。
娘娘穿素雅的好看。
但他更爱娘娘着艷丽一些的裙裳。
姜娩见他起身,把眉黛放到一边,问他:「好了吗?」
裴相和:「嗯。」
闻言,姜娩坐起身,脸上一点也没有即将进入虎狼之窝的害怕和担忧。
她相信裴相和。
只要他在,她绝对能毫髮无损地从万光的府邸出来。
水择满眼不舍:「阿娩姐姐……」
水芜则是满目愧疚:「阿娩姑娘,你去了京都,那裴公子怎么办?」
姜娩勾唇。
裴相和迈步过来,牵着姜娩往外走,他不能露面,所以只能待在院子里:「自然是跟着她一起去京都。」
他的指尖勾了一块薄薄的面纱。
将人送出屋外,裴相和将面纱给姜娩戴上,使她的下半张脸在薄纱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只留给人一个模煳又不失美感的轮廓线条,他在她耳畔低语:「娘娘先行一步,臣随后就到。」
姜娩轻一颔首:「嗯。」
水芜不能露面,便跟裴相和一起躲在屋里。
水择负责上前开门。
姜娩微提裙摆,出了门槛。
刚一抬眼,就见外面站着密密麻麻的村民。
第580章 离开
这些人都是来送『水芜』的。
村民们本以为会看到水芜的脸,见她蒙着面纱,加之有海家的护卫守在周围,一时无法看清具体的长相。
如此一来,姜娩倒是不用担心会被识破。
村长站在一边,红了眼,道:「水丫头,你也别恨我,我身为村长,得为其他的村民考虑。以你的相貌和聪明,说不定去到京都,还能博出一个好前程来。」
姜娩没有作答,只在看到一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以后,径直而去。
她刚要上马车,水择追了过来,对着她的背影道:「姐姐,你等等我,十年,最多十年我就去京都找你。」
姜娩回眸,瞥见男孩眼底真挚的光,面纱下的唇瓣一勾:「好。」
水择红着眼眶,目送马车消失。
等海家的护卫离开,村子里的人也都四散开去,村长想到水择从此之后就孤孤单单一人,有些于心不忍:「水择啊,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去找我,家里要是缺什么粮食,我也会给你运来。」
水择恨恨地瞪着村长,噁心极了村长这副看似老好人实则自私自利的嘴脸,直接不客气地把人往外一推,转身把门关上。
裴缺裴得牵马赶来的时候,水家门外已经没了多余的人。
裴缺上前敲门。
水择正在气头上,以为是村长又跑来说话,准备把门一开再用扫帚把人痛打一顿,结果见到两个牵着马儿的陌生人时一愣。
这时,屋里的裴相和走了出来。
水芜站在后面。
裴缺裴得见他安然无恙,纷纷露出笑容。
裴缺道:「干爹,我们已经安排了一队人马跟随海家的护卫,他们会护送娘娘回京都。」
裴相和从裴得的手里接过马儿的缰绳。
这匹马是他常骑的那匹。
当日裴相和跟姜娩滚落斜坡之后,裴缺带着三千驻军赶到,将皇室的人护送离开,还将剩下能抓的逆党统统抓住,没死的,现今都被关在东厂大狱里审问。
这匹马,也是裴缺裴得事后在山林间找到的。
裴相和翻身上马,没有看身后的水家姐弟一眼,带着裴缺裴得离开。
三人快马离去。
水家姐弟望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少了两个人,总觉得缺了什么。
水择进屋,帮着水芜一起收拾姜娩跟裴相和睡过的房间,想到裴相和的无情离去,不免气愤:「裴公子也够没良心的,好歹我们照顾了他这么久,他走的时候连感谢的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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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芜则在思考裴缺的那声『娘娘』。
她虽没怎么见过世面,却知道这样的称唿只有宫里地位极高的妃嫔才能有的。
朝廷四处找寻失踪的皇后娘娘跟裴掌印,而恰好他们有那么巧地出现在家门口求救,想到姜娩前来求助时所穿的衣裙,水芜面色一变。
明黄色裙衫……
明黄色……
还有精緻贵气的珠钗……
这可不是一般女子敢穿的。
她正想着,正在整理被褥的水择从底下翻出来几张一百两的银票,将其握紧,交给水芜:「姐,这定然是阿娩姐姐特意留下的。」
第581章 酒楼(一)
姜娩乘坐马车到了镇上就发现,还有几辆与她相同的马车候在海家门口。
跟她一样。
马车里的女子是海家从其他村庄找来的。
管家出门数了数马车的数量,然后让所有女子下马车看了一遍,姜娩发现,她跟其他三名女子都是同样的装扮。
管家确认无误后,领着他们离镇。
而海家闹出的动静也有许多人知道,不少百姓看到马车经过时,都忍不住停下来举目围观。
姜娩听到外面的议论声,在马车里待得无聊,想到裴相和或许在人群中时,她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糕点,把面纱戴好,抬手掀起帘子往外一瞧,就见人群密集,入眼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她的视线在这些面孔上一一扫过。
很快,姜娩发现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藏匿在人群之中。
他还穿着她所买的衣袍。
因而姜娩一眼便能认出。
追杀裴相和的人一批接着一批,哪怕被裴焰暗中解决不少,可还是无法杜绝,因而,裴相和是作了一番乔装的。
瞥见姜娩投来的目光时,裴相和微丰的唇瓣往上一勾。
霎时,姜娩的眼底涌现一点点被阳光割碎的笑意。
他的目光仿佛在说:娘娘,我在。
两人的视线对视片刻,又迅速分开。
姜娩心跳微乱,抬手摁住心口的位置。
一丝丝蜜糖般的甜,萦绕在心间。
她放下帘子,理了理微乱的裙衫,重新在马车里坐好。
人群中,围观的百姓看到海家的人又送一批女子离开镇子时,想到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两三回,便知晓这些马车里面的女子大多是被逼迫的,也知晓她们即便顺利到了京都,等着她们的,不是前途似锦,而是凶多吉少。
待马车离开后,才有百姓敢出声议论。
「海家当真是作孽啊。」
「这几位女子怕是要把命丢在京都啊。」
「唉!」
「……」
-
从镇上抵达京都需要整整一日的时间,何况姜娩她们乘坐的还是马车。
到京都时,城门都已关闭。
但因为海家的管家跟守城门的认识,加之左相如今权势太大,守城门的士兵得罪不起,一听有人来报是海家的管家送女子入京都的消息,立即惊坐而起,忙不迭地跑来开城门。
当晚,姜娩和其他三名女子被安顿在一间酒楼,并住在上房。
赶了一日的路,大家很累,梳洗完便早早歇息。
翌日,管家安排完姜娩与其他三名女子一同下楼用早饭,并让护卫们看着四人,自己先行去万光的府邸禀报,好确定女子们入府的时间。
姜娩四人一身灰色道袍出现在酒楼内实在瞩目,加之又全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一现身,便引得不少客人侧目。
曹槐正带人来酒楼送东西,自从他离开端王府后,从小皇后的手里得了卖身契,便全心全意地接手小皇后手里的铺子跟田产。
凭着他经营有道的本事,他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月还会按时出现在太傅府,跟老太傅禀报铺子的经营情况和田产的产出情况。
第582章 酒楼(二)
曹槐此次来酒楼,是因为要将田产里种的粮食想办法处理掉。
这些不被富贵人家看上的东西,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却是一笔十分不菲的收入。
掌柜的见到曹槐,立刻笑着迎过去,态度热络:「曹兄。」
曹槐跟酒楼的掌柜打了多年交道,两人私交甚好,一般能交给曹槐去办的事情,掌柜的绝不交给别人,而且曹槐在为人处世方面没得挑剔,让人踏实且安心。
端王府被抄之后,端王府的下人拿了卖身契各自散去,谁都以为管家曹槐会被牵连,还可能会被论罪,谁能想到他竟然能凭藉此次的机会跟当朝皇后搭上线,还得了姜太傅的赏识。
掌柜的只能说有德有才之人,哪怕生逢乱糟糟的世道,依旧能找到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
曹槐进酒楼时,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姜娩几人。
酒楼的掌柜顺着他的视线一瞧,把曹槐拉到后面,低声道:「那四位姑娘是要送到万三公子府邸的,都是海家按照万三公子的吩咐,在民间抓来的。」
掌柜的边说,边嘆气。
他也不想接万三公子的生意。
可他还得活啊。
左相府势头正好,万三公子又是海姨娘跟左相的心尖尖,两人纵容万三公子胡作非为的事情在京都早已传遍,若掌柜的不接这单生意,便等同是不给万三公子的面儿。
掌柜的在京都经营酒楼多年,虽建立起来一些人脉,但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做生意的,得罪不起同行的人,更得罪不起权贵加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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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注意到了曹槐,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
曹槐也看到了她,只是这时的姜娩蒙着面纱,加之又是在里面的位子,两边还放下了幔帐遮挡住这批女子的长相,导致曹槐不大确定见到的人是不是她,只隐约觉得熟悉。
饭菜上桌。
护卫们守在外面。
姜娩跟其他三名女子所在的位置被挂了帘子,遮挡住她们的真容。
其他三名女子没来过京都,这是头一回吃京都的饭菜,她们个个一脸哀色,为了方便吃东西,先后将蒙在脸上的面纱摘下。
能被海家的人选中的,都是容貌极佳的女子,这三名女子生得极为不错,是十里八村最水灵的。
姜娩折腾了一日,早就饿了,这会儿见到吃的,抬手把面纱一摘,见她们兴致不高,也不动筷,姜娩率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她一露脸,其他三名女子只觉眼前一花,当场僵住。
她们以为自己生得够好看的了,谁知道这位姿色竟能艷压群芳。
姜娩没管她们在想什么,一股脑儿地往碗里夹菜。
等吃了半碗,肚子里总算有点东西以后,见她们三位齐齐盯着自己,动作一僵,问:「怎么都看着我?你们不饿吗?」
三名女子:「饿。」
姜娩:「饿就吃啊。」
三名女子齐齐摇头,想到听说的关于万三公子暴戾的传闻,一个个害怕不已。
眼下别说是面对这么一桌子美味佳肴了,就算是面对皇宫里的山珍海味,她们也没有食用的胃口。
第583章 酒楼(三)
姜娩跟她们相反。
她就是任何时候都能先想着填饱肚子的那一类人。
心情再差,处境再糟,都不能委屈了五脏庙。
她盛了碗甲鱼汤,汤色浓白,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儿,姜娩端到面前,用勺子拨散汤中的热气,小口小口地喝着。
汤一入口,满齿鲜香。
姜娩眉眼舒展。
在常乐村,她跟裴相和可吃不到这样鲜美的羹汤。
姜娩周身萦绕着的一股股放松,以及她眼睛里绽放出来的温柔和勃勃生机,犹如晨间初升的朝阳为人带来心灵上的豁然与抚慰。
这也成功感染到了其他正处在丧气状态的三名女子。
她们见姜娩吃得香,巴掌大的小脸上半点愁绪找不出,一时也将即将到来的危机抛诸脑后,先后动起筷来。
既然往前走死路一条,往后退也不可能,索性在临死前好好地吃上一顿,慰藉一下一路的颠簸疲惫。
这样,至少到了阴曹地府是个饱死鬼。
心态一放松,一直绷着的紧张随之消散,三人胃口敞开。
京都的东西,就是好吃。
再平凡不过的食材,都能被京都酒楼的厨子做出新鲜的花样儿,还有那糕点,竟能做出栩栩如生的动物形态。
姜娩吃得差不多了,正捧着有她巴掌大的兔子蒸糕啃了一口。
不知道裴相和平安抵达京都没有?
想着,她又照着松软的兔子脑袋啃了一口,把白白胖胖的兔子糕点啃出两块明显的凹陷,鼻尖闻到的,是面点的甜香,除此之外,里面还夹着一股桃花的香气。
三月里,桃花正开,京都不少酒楼做糕点时都会用上一些在里面。
其他三名女子吃饱喝足后,放下筷子,想到回到房间无事可做,索性留在此处说起话来。
她们都是从不同村子里被抓来的,也提及到海家是怎么把她们的画像弄到手的过程。
跟常乐村的流程一样。
都是安排画师去收集村落里年轻女子的画像,还承诺给十文钱报酬。
村子里的人一听有这样的好事,谁都没想过这件事情背后存在的巨大危机,一个个喜滋滋地跑去找画师画像,再捧着十文钱回到家中。
谁料,事情才过去没几日,便有海家的人登门。
姜娩一边啃着糕点,一边听她们讲述。
「原来大家都是这样被骗的啊。」
「听说万三公子手段残忍,弄死了很多女子。」
「这一去,我们怕是再无生机。」
「我想爹娘了。」
「我也是。」
「……」
她们说着,眼眶通红,用袖子抹起了眼泪。
除了想在家中的爹娘,有的则在想在家中等候的情郎。
她们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们自己,想她们年纪轻轻的,还没嫁人生子,谁愿意被送入京都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等死啊。
越想,她们越是悲从心起,眼泪流得越凶,双肩一抽一抽的。
姜娩则在担心裴相和的处境,本着不浪费粮食的想法,她将整个糕点吃完,一抬眼,就见坐在面前的三位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坐得挨在了一起,双眼哭得跟兔子似的。
第584章 酒楼(四)
姜娩:「……」
呃……
要不要安慰安慰她们?
她柔声开口:「你们也不用这般灰心丧气,事情说不定没有你们想的那般糟糕,还存在让你们意想不到的转机呢?」
她在呢。
裴相和在呢。
她们不会出事的。
三名女子止住了哭,见她不哭不闹,一点没有面对死亡到来的恐惧,不禁佩服起姜娩的心理素质。
「这位姑娘,事已至此,我们都是半条腿踩进了鬼门关的人,还能有什么转机?左相府权大势大,我等草民,到了人家的地盘上怕是连猪狗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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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最是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了。」
「……」
姜娩小声地插了一句:「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
权贵加身的人里,也有好人。
还有一心为国为民忧心天下的人。
显然,姜娩的话并没有成功安慰到她们。
见状,她不再多言。
这时,外面响起酒楼里客人们的说话声。
他们在说京都近来发生的几件事。
「听说了吗?沈国公府的沈非空公子是钦点的状元。」
「那榜眼跟探花都是谁?」
「榜眼是卫远伯府的庶子钱执光。」
「钱执光?」
「对,就是他,那个不被重视的娼妓之子,那个被卫远伯视作一生耻辱的庶子。」
「那探花是谁?」
「万酆。」
「万酆?」
「……」
姜娩竖起耳朵听着。
她好像没在京都听过这位的名头。
而且对方还姓万……
「你们不知道吧?这位万公子也是左相的儿子,听说他生母是海姨娘身边的婢女,碍于海姨娘的缘故,左相没有给这名婢女名分,加之这名婢女不如海姨娘生得美貌,出身卑贱,后被海姨娘找了个办事不力的理由赶出左相府。这万酆啊,就是这个婢女的孩子,也是左相流落在外的庶子。」
「那他认祖归宗了吗?」
「认了啊。」
「估计左相都没想到,他最看重的万三公子被姜太傅上奏本剥夺了终生再考的权力,没机会再入朝堂为官,而左相其他的儿子又能力不出众,反倒是这个流落在外的庶子一跃成名。」
「这世上的事情,当真难料。」
「是啊。」
「……」
姜娩听完,与其他三位女子重新戴上面纱,在护卫们的催促下起身上楼。
曹槐觉得姜娩的背影十分熟悉,因而她们被护卫带上楼的时候,曹槐一边跟酒楼的掌柜说话,一边注意着楼梯那边的情况。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像。
身形像。
气质也像。
掌柜的顺着曹槐的目光望去,眼睛一转,道:「曹兄,那四位姑娘是要被送进万三公子府邸的,你若有意,我劝你还是趁早断了这心思吧。」
曹槐闻言,一怔,随即想到自己的年纪都能当那几名女子的父亲了,失笑道:「你当我曹某是什么人?」
掌柜的说出自己心内的不解:「那你为何老盯着最后的那名女子瞧?」
曹槐直言:「那位姑娘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掌柜的:「会不会是认错了?」
第585章 围困
曹槐不太确定。
毕竟戴着面纱。
但小皇后的身形是比较好辨认的。
尤其她周身那股温柔平和的气质,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
可皇后娘娘不是在灵元寺一行中失踪了吗?
朝廷派了那么多人寻找皇后娘娘跟裴掌印的下落,至今杳无音讯,会不会皇后娘娘跟裴掌印已经悄无声息地抵达京都?
想到这个可能性,曹槐面色微变。
不无可能!
裴掌印心思诡谲,行事不讲章法,若是他跟皇后娘娘同行,说不定真的会带着皇后娘娘秘密潜回京都。
这天底下跟裴掌印结仇的,以及想杀裴掌印的人,数之不尽,皇后娘娘跟着他,只会危机重重。
甚至有可能连两人分开入京都也是裴掌印的计划。
另外,皇后娘娘年纪虽小,行事却聪慧周全。
这一点,他在端王府曾亲眼见过。
说不定不用裴掌印出主意,她自己就能想到借着海家的帮助平安回到京都的点子。
越想,曹槐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掌柜的见他沉默不语,问:「曹兄,你怎么了?」
曹槐望向他:「老兄,得劳烦你帮我个忙。」
掌柜的跟他打了多年交道,知道曹槐的为人光明磊落,不屑干无耻损人之事,因而能帮的忙,他倒也不会吝啬地袖手旁观:「请说。」
-
姜娩用完饭,回到屋内准备小憩一会儿。
一路奔波,她疲倦的很。
单单是一晚上的睡眠,压根补不回来她消耗的体力跟精气神。
她正要摘下面纱,往里屋去,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姜娩摘面纱的动作一顿。
敲门声再次响起。
随之响起的,还有一道声音:「姑娘,海公子吩咐小的来给你们送糕点。」
姜娩闻言,抬步上前。
她刚一开门,那道身影便低着头,端着盘子里的两样糕点进屋。
姜娩跟着过去,在她打量糕点时,就见原本低着头的酒楼伙计抬起眼来。
曹槐见到是她,唤了声:「娘娘。」
姜娩记得他。
是曹槐。
端王府一事后,曹槐在替她打理手里的产业。
时间有限,曹槐不能在房内逗留,当下不说废话,也没问姜娩为何会跟海家的人来京都,只压低声音道:「娘娘,酒楼里到处都是海家安排的护卫,我无法将您带走,不过,我会将你被困万光府邸的消息传给姜太傅。」
姜娩勾唇:「多谢。」
她相信裴相和会来。
但她也担心裴相和途中会出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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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页
而且祖父知晓她被困万光府邸的消息,必然能藉此机会把万光所犯的事情闹大。
到时候,满京都的人都知晓万光将皇后关在府邸一事。
相信左相就是再能狡辩,也无法为万光脱罪。
曹槐说完,又低着头出去,顺带将门关上。
出了酒楼,曹槐立即往太傅府而去。
-
傍晚时分。
城外三里处。
破败的亭子外,躺着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裴相和刚一靠近,人还没来得及跟随海家的队伍进入京都,就被一直埋伏在此处等着他出现的杀手发现踪迹,并将他围困于此。
第586章 当真是越来越疯了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裴相和想要回京都,这里也是必经之路。
裴缺裴得带人赶来汇合。
两人持刀护在裴相和身前,看着带来的人一个接连一个倒在血泊之中。
裴缺的脸上满是鲜血,胳膊处被砍了两刀,深可见骨。
他们带来的人马尽数被杀,再观对方的人马也已折损大半,即便这样,对方的人数加起来仍是他们所带人数的整整一倍。
裴缺冷笑。
这是铁了心要他们死啊。
裴得眉眼冷峻,他与裴缺的伤处不同,主要伤在腿弯处。
裴相和重伤未愈,这会儿经过一场残酷的厮杀,又添数道新伤,他冷眼打量着面前的数十道身影,将衣袍一角撕裂,把流血的伤口简单包裹住,阻止鲜血流失得更快。
目光触及到这身衣袍时,眼底划过可惜之色。
这是娘娘给他买的衣袍呢。
裴缺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人可真多。」
裴得:「再多不过一个死。」
裴相和懒得再战,他看了眼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走到荒废的亭子里坐下,鲜血染湿他的衣袍。
他将软剑放在石桌上,任由鲜血流淌。
他胳膊处的伤口鲜血打湿衣袍,缓缓涌出,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
裴相和将一只胳膊放在石桌上,染了血的长指落在桌上轻点。
他在计算时辰。
剩下的杀手看见亭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纷纷持刀逼近,就在他们觉得会完成任务时,却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
数道人影出现,将杀手包围。
王渡骑着马儿慢悠悠而来,任由两方人马厮杀成一团,他翻身下马走到裴相和面前,先是欣赏了一番他身上数道大大小小的口子,随后望了眼在场的杀手,问他:「要不要留活口?」
裴相和清冷如画的眉眼微微上扬,唇瓣轻扯,眼底泄出森然冷光:「不留。」
王渡倒吸一口气:「这么狠?」
不留两个下来查查看是哪方人马吗?
裴相和盯着自己的衣袍,幽瞳中划过浓烈的杀意,以及对衣袍的可惜之色:「娘娘总共才给我买了两身衣袍,现在却被他们毁了一身,你说,他们是不是应该拿命来赔?」
王渡嘶了一声:「……」
好傢伙!
一身衣袍而已。
也值不了什么钱。
他至于如此兇残吗?
裴重这厮当真是越来越疯了。
不过王渡从裴相和前后转变的态度,发现他对小皇后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
若说先前裴重对小皇后还能做到克制,还能强行放手。
那么现在,裴重对小皇后地感情日渐加深,还如此看重小皇后给予的东西,这就说明,从此之后,裴重说什么都不可能放手了。
「灵元寺一事,我听说了。」王渡走到裴相和对面一掀袍角坐下。
裴缺裴得护送皇上回宫,事后他便去找两人问了详细的情况,这才得知那位娇滴滴需要人保护的小皇后在生死关头竟有如此强势有气魄的一面。
不愧是裴重盯上的人。
确实与遇到事情只会哭哭啼啼等着被救的女子不一样。
也有当领袖者的风范。
第587章 我得去接她
当时情况紧迫,如果不是小皇后当机立断选择让裴得伪装成皇上逃跑,分散逆党的注意力,否则以当今的猪脑子,怕是没有那么轻易在逆党的重重截杀下成功逃跑。
听完裴得讲述此事的全部过程以后,王渡意外的是小皇后竟然愿意带人去救裴相和,还跟裴相和一起被追杀滚落斜坡。
想来这段时间里,两人经歷生死,感情也发生了变化。
「小皇后还真有魄力,平时瞧着温温吞吞,泥人儿一样的性子,真出事的时候,却比世间不少男子还要果敢聪慧。」
王渡挺佩服这样的女子的。
裴相和勾唇。
是啊。
娘娘的表现总是让人惊喜。
可他知道,她那是事到临头,被逼得没有了办法。
若可以不用动脑子,娘娘是只想要跟随大部队一起逃跑的。
王渡也不追问裴相和跟姜娩流落村庄发展的如何,只觉着孤男寡女的,就算小皇后面对裴相和能做到心如止水,必然也会对裴相和产生别样的情感。
至于裴相和对小皇后的心思,他只消一眼,就知晓某人的喜欢跟执念都加重了。
他嘆息一声,看到裴相和为了一件衣袍斤斤计较的模样,王渡一笑,起身去扶他:「走吧,你的小皇后顺利入了京都,现在人在海家的保护下,非常安全。而且,她的背后还有姜太傅撑腰,剩下的事,你就无需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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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这厮弄回去养伤。
裴相和躲开他来搀扶的手,沉声开口:「我跟娘娘事先有约定,我得去接她。」
「……」
王渡皱起眉头,看了眼他先前待过的地方。
只见,那里的地面上积了一滩血。
王渡:「你……」
裴相和满不在乎:「小伤而已。」
还是完成跟娘娘的约定重要。
想到娘娘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布满了对他到来的期待,裴相和便觉心间一热。
下一刻,他抬步走出破坏的亭子。
王渡大步追去。
他知裴相和决定的事情不会更改。
这么多年来,裴相和是如何折腾自己,又是如何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的,他都亲眼所见。
知道劝说无果,王渡索性懒得多费唇舌,只问:「说吧,好端端的,怎么会想到对付左相?」
裴相和朝着马匹走去。
他的身后,是一片厮杀之声。
鲜血飞溅,将地上的杂草染湿。
待走到马儿身前,裴相和无视胳膊处传来的疼痛,翻身上马。
他本不欲再耽搁入京都的时间,结果王渡挡在前面,两手攥紧了马儿的缰绳,非要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王渡:「快说。」
裴相和闭眼,忍住把人踹开的冲动:「为了看清朝廷的局势。此次灵元寺截杀的主谋,乃是盖湼,我怀疑他跟朝廷的人里应外合。」
「再有,我想要借着左相来打开朝堂更清晰的局面,判断一下有哪些隐藏在暗处的人。」
「左相虽然庸碌无德,但你别忘了,他出身世家。他可以不出众,但只要他身后的世家根基稳固,他依旧能稳坐高位。」
王渡还是没转过弯来,正想再问,忽地愣住。
第588章 他的图谋
裴相和见王渡呆在原地,知他是想明白了,便拿开他扯住缰绳的手,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往京都入城的方向而去。
裴缺裴得见状,带了一队人马,随之离去。
他们走了,赶来支援的王渡只得留在原地收拾残局。
王渡站在一堆散发着难闻气息的尸体中间,一手拎起衣袍,不忍直视地走开,另一手捂住口鼻,还不忘吩咐带来的人把尸体搬到一起,派人去京都府衙,让官府的人出面处理这些令他头疼眼睛疼还几欲反胃的残局。
裴重倒是跑得快。
难为他还得留下来善后。
王渡在心里好一通埋怨完,举目望着裴相和衣袍翩飞渐行渐远的身影,定了定眸,若有所思。
他刚刚不再往下问,是因他猜到了裴相和的打算。
左相该死。
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这绝对不可能是裴相和动左相的理由。
正如裴相和所言,左相是差,但他背后支撑着左相稳固的世家不差,他没有必要这么早跟左相为敌。
然而,左相手底下却有一些人在兵部任职。
兵部……
左相若倒台,那么跟随左相的人也会被牵连,之后等着他们的,大多是被抄家撤职的下场。
裴相和图谋的,是兵部。
他要有深入兵部,掌管兵部的权力。
如此也可方便将来他更好更周全的实施计划。
裴相和没有说的再一个理由是,娘娘批奏本时,竟然因为左相府而心情不舒服了。
区区一个万光。
区区一个左相府。
还值得娘娘心里不舒服?
让娘娘觉得不舒服的,影响她心情的,都不应该存在。
-
暮色降临。
姜娩与其他三名女子等候在酒楼的上房里。
海家的管家去过一趟万光的府邸以后,约定了把人送入府的时辰,回到酒楼时,管家还带回一些女子梳妆时要用的胭脂水粉。
但谁都无心打扮。
其他三名女子是觉得都要死到临头了,打不打扮的不重要。
姜娩则是不会,外加懒。
她坐在梳妆檯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用木梳打理散落的乌髮,一边看着没有怎么乱的髮髻。
这还是裴相和给她弄得。
一刻钟后,姜娩与其他三名女子在海府管家的催促下动身离开酒楼。
她们下楼的时候,酒楼里的客人已经尽数被清理出去。
掌柜的望了眼后面出来的姜娩,他有些好奇曹槐为何要进屋见这位姑娘一面,可当着海家护卫们的面,他绝不会多嘴。
酒楼外,备了四辆马车。
姜娩走在最后,在管家的安排下走到左边的马车里,她提着裙摆,入马车坐好。
不一会儿,马车摇晃起来。
有啜泣声响起。
原来是另外的三名女子由于太过害怕哭了起来。
管家听到后觉得吵闹,烦躁道:「行了,有什么好哭的?你们知道你们伺候的是什么人吗?那可是当朝左相最宠爱的公子!只要把他伺候好了,等着你们的就是荣华富贵。再说你们也不看看你们是个什么出身,偏远村落里出来的,能伺候万三公子这样尊贵的人,是你们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
第589章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管家的话,并未使三名女子的哭声停止。
要是她们有胆子的话,定会掀开帘子,冲着外面狐假虎威的管家回怼一句:既是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那这福气给你要不要?给你的妻子女儿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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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寻常百姓家,还拥有一副不错的样貌,她们的确嚮往荣华富贵的生活,但她们现在是还没享受到荣华富贵,就已经把命别在了裤腰带上!
姜娩听着外面管家与有荣焉的呵斥声,清澈的眸光有些散。
黑夜中,四辆马车齐齐往万光的府邸行驶而去。
姜娩放空了一会脑袋,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不免生出两分紧张的情绪来。
她灰色的道袍下摆散开,身姿纤美地端坐在马车里,葱白似的五指 向里收拢,将藏在袖里的匕首握紧。
-
太傅府,气氛凝重。
姜远得知姜娩被困在万光府邸的消息以后,没有顾着发怒,而是冷静异常,思索这件事情背后的深意。
姜驳一脸震怒,想到左相府目前在京都的地位,在当今面前的重视程度,有点发憷,头疼道:「她怎么就不能安分点呢?先是招惹端王,现在又搅合到左相府的事情里,她就安安静静地回到京都,再安安静静地回到皇宫当好她清闲尊贵的皇后不好吗?」
真是个能惹事的。
除了这些,听闻姜娩还跟裴相和那种奸佞小人有所牵扯,想到朝臣们的鄙夷,以及一些文人投来的嫌弃的目光,姜驳便觉无脸见人。
想想他的三个孩子,姜娩不受掌控,还靠着皇后的身份压他,让他一个做父亲的道歉不说,还做出让他跪下的事情,他就胸口疼。
再说姜帆,自小叛逆,不爱听他的话,放着从文这一道不选,非得跑去边关那等兇险之地从军,如今就连家书都没寄回来过几回。
真论起来,还是蕊姐儿最是贴心。
自小乖巧,聪慧,又擅诗书,负有才名,给他在外面长了不少脸。
事到如今,姜驳是不敢奢求姜娩能得宠了。
毕竟,姜娩毁容的模样他见过。
他也是男人,知晓男人在面对这样一个毁容无趣的女子会失去所有兴趣,尤其当今是出了名的好色,他的后宫无一例外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
在这样群芳争艷的情况下,姜娩的地位岌岌可危,至今没被废后都是看在她在宫里还算端庄持重,事事打理得当,此次又在灵元寺为了保护当今失踪的份上。
自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太傅府的支撑。
姜兴沉默着坐在一边,他承姜娩的光,被下旨调遣回京都,在督察院找了个闲差,一日日地混着。
因此前姜兴一直外地当官,所以对于京都的形势并不熟悉,这段时日姜兴都在判断形势,熟悉职务范围。
与姜驳的假清高不同,大抵是自小不在姜老太太的偏爱下长大,加之在外被磨砺数年,见过大晟王朝在暴戾昏庸的君主统治下,各地百姓苦难不断的缘故,他的身上倒是有那么几分姜太傅年轻时的影子。
第590章 入府(一)
姜兴面带肃色:「父亲,得召集人马,去把皇后娘娘请回来。」
姜驳也是这么想的。
眼下局势已然到了最坏的这一步。
近日来,姜太傅在朝堂跟左相本就形成了对立之势,时常在金銮殿意见不合,为此争吵不休,两方撕破脸是迟早的事。
这回借着姜娩人被困在万光府邸的事情,还可藉此抓住左相的把柄,大做文章。
埋怨姜娩惹事是一回事,自私自利又是一回事,关键时刻,姜驳还能分得清楚局势,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又该怎么去做。
姜远搁下茶盏。
他不管那些算计来算计去的心思,但他隐约察觉到姜娩这么做的目的。
既然娩娩人已经在万光府邸,那么他这个做祖父的自然不能怯场,撑着这把老骨头,他也要把左相以及那帮小人给拉下马来:「召集人手,我们一道去万光府邸,而且,要多找些人,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姜兴请示道:「父亲,那我今晚便写好弹劾左相的奏本?」
姜驳皱眉,谨慎道:「这会不会太着急了?」
左相府到底还是圣眷正浓,若贸然弹劾,一旦左相府安然度过此一遭,当今铁了心要保左相,太傅府必然会被记恨上,还会招来左相党羽的挟私报復。
姜远无视姜驳地想法,更贊同姜兴的做法:「写,写得越多越好,写得越严重越好!但凡是能往万光,能往左相身上丢的罪名,都给老夫我写全了!」
就是要闹。
闹得无法收场。
闹得天下皆知。
如此就算搞不死左相,也能搞废他的一堆党羽,还能一击弄死万光那个草菅人命强抢民女的畜生。
身上背负了那么多条人命的人,就不该安然无损地活着!
-
万光府邸。
歌舞不断。
姜娩与三名女子被带到一处极大的院子里。
她们到的时候,场地中央刚好有一批舞姬退下。
海府的管家弯着腰,扯着奉承的笑走在前头,让姜娩她们站在方才舞姬们待过的那片地。
左相府得了监国之权后,万光的气焰比起往日更是嚣张,当街抢人这种事情频频发生,加之当今对左相府的放纵,导致万光做起了不该有的美梦,还干了一堆遭人漫骂诟病的事情。
海盛是海姨娘娘家的人,跟万光的关系一直不错,得知万光想过一把皇帝选妃的瘾之后,便想出了通过画像选人进府邸这一套。
姜娩与其他三名女子一身灰色道袍站在中央,接受众人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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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佩戴面纱,也是海府管家的吩咐。
这是为了让万光亲自摘下,目睹她们的真容。
姜娩的眸光扫过在场。
同万光混在一起的,还有不少纨绔子弟。
刺鼻的酒味,瀰漫在空气里。
从他们醉醺醺的面色,以及洒落在长案上的一点粉末,姜娩猜到他们定然食用了寒食散。
地面之上,还有女子被撕碎的衣衫。
然后,姜娩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杜崋。
他与在场的其他人不同,怀里搂的,是一名仅十多岁的少年。
第591章 入府(二)
那少年脸上擦着白白的粉,五官尤其清秀,身上那股被教导出来的柔韧美感,竟胜过在场其他人怀里风情缭绕的女子。
杜崋好男风,在京都子弟里面是谁都知晓的事情。
自从上回端王府一事被抓,在东厂大狱里被折腾一番以后,他跟万光的癖好越来越多,折磨人的花样也层出不穷。
两人还时常坐在一处讨论如何把人剥皮抽筋。
同时,他们也由此恨上了裴相和。
可他们对裴相和抱有畏惧之心,不敢对裴相和如何,便只能拿一些没权没势的小宦官出气。
就连张有德的心腹都被两人联手玩死过几个。
万光衣襟敞开,一层层肥肉堆积,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他左拥右抱着两名女子。
她们都是身穿灰色的女式道袍,髮髻轻挽,虽算不上什么顶顶好的容色,又没有什么令人销魂蚀骨的风情,床笫之间更不懂迎合,却胜在年轻漂亮。
只可惜她们浓妆艷抹,生生把清冷端素的女式道袍穿出了几分风尘气。
她们是被海盛挑选送到京都来伺候万光的,与她们一道来的其他两名女子,在前两日被万光给活活打死了。
当时两人吓得忘了反应,恨不得立即拔腿逃跑,然而府里重重护卫,她们柔弱之身,无法反抗,无法逃离,只得继续留在万光身边强颜欢笑。
她们打量着新来的这一批女子,不禁担忧起自己的下场来。
新人来了,她们又能活多久呢?
海盛醉醺醺地站起来,走到万光长案前,邀功道:「三表哥,这四名女子是我让管家特地挑选过来的,你看看可还满意?」
万光揽着她们,猥琐的目光落在新来的四名女子身上打量,他随手剥落身旁两名女子的外袍,满意地看着她们圆润漂亮的肩头,在上面啃咬出牙印后,这才抽空回了海盛的话:「你办事向来深得我心,你看看,这里面要是有你喜欢的,只管领走。」
海盛色心大动:「三表哥,还是等你挑完再说。」
万光哈哈大笑,身形一晃,双手撑着长案边沿站了起来。
他起身时,宽袖把一边的酒瓶不慎挥落。
万光把身边的两名女子推开,缓步朝姜娩她们走近,他又望向一边光顾着跟小倌儿调情的杜崋:「杜兄,光玩小倌儿有什么意思,你要不要也挑一个领回去养着?」
杜崋笑着摆手:「我不好这口。」
万光走到右边第一名女子身边,见对方双眼红肿,怜惜道:「小可怜,瞧瞧这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你哭什么?谁给你委屈受了吗?」
那名女子缩着身体,压住喉间的哭声,无声哽咽着,警惕畏惧地望着万光,不敢回话。
万光问完,抬起袖子给她擦泪。
此举,惹得在场不少人笑,还夸万光风度卓然,懂得怜香惜玉。
这时,杜崋停下跟小倌儿调情的举止,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酒意都清醒了几分。
他过去拉住万光,低声问:「万兄,你埋伏在京都三里外的杀手靠谱吗?他们真的能杀了裴相和?」
第592章 担忧
万光拍拍胸脯,粗短的手指拍得胸膛前白花花的肉一颤一颤的:「放心吧,我父亲底下有的是能人异士,裴相和只要没死,肯定会回京都。到时候,事先埋伏好的杀手齐齐出动,就是一人一刀,把他剁成肉酱都没问题!」
杜崋总觉得裴相和没这么容易死:「确定吗?」
万光不耐烦地推开他。
从左相权力扩大后,他对杜崋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加之底下的人奉承不断,把他的脾气又养坏了些:「当然确定。」
「……」
杜崋站在一边,眼底快速地闪过不满之色。
死胖子。
要不是左相势头正勐,无人敢得罪,他才懒得花时间跟这种脑满肠肥肚子里无半点墨水的蠢货打交道。
想到那些派出去的人马一个没回来,杜崋坐回原位,搂着小倌儿,心中仍是忧心。
裴相和跟小皇后一起被逆党追杀失踪的消息传回京都以后,怀孕的妱妃便打发身边的半脂回了一趟杜府,下令让他跟父亲务必想办法除掉裴相和跟小皇后。
然而他们先后花重金买了几批人去灵元寺附近打听裴相和跟小皇后的下落,至今没有半点音讯传回。
杜崋猜测,以裴相和的本事和手段,那些派去的人多半死了。
不过杜崋也知道,想要杀裴相和的人太多,除了他们杜家,朝廷里多少官员都受过裴相和的气,必然会抓紧此次机会朝着裴相和发难。
至于左相为何想裴相和死的原因也很简单。
裴相和不在,左相才能得到监国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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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万光醉酒后提起过,说是在当今决定动身去灵元寺前,左相为了得到监国的权力,私底下往裴相和的府邸送了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估计能把裴相和的住处堆满小半间屋子。
裴相和收了左相的金银,还真给左相办成了这事儿。
只是裴相和再聪明都没想到,左相竟然会过河拆桥。
裴相和落难的时候,最想杀他的,除了别人,还是左相。
因为左相清楚地知道,他能够得到监国的权力靠的是裴相和在当今面前进言,而一旦裴相和回来,中途出现更捨得下血本的人去贿赂裴相和,裴相和说不定便会调转风向。
为了保障自己的地位不被威胁,左相必须要除掉裴相和。
从此,当今身边没了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奸邪权宦,左相就是权力最大的人,在朝廷便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说句大胆点儿的,就是哪日左相想当皇帝都未必不行。
万光专心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将她脸上的面纱一点一点摘掉。
姜娩藏在袖下的匕首捏得紧紧的。
她方才将万光跟杜崋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裴相和……
乌黑的眼里划过担忧的神色。
万光将哭得眼睛通红的女子的面纱摘下,看到对方的容貌时,脸上划过明显的失落,用一副勉勉强强的口味道:「虽不是什么令人见之惊艷的容色,但细一看,五官还是有几分灵气。小可怜,打今儿开始,你就留下伺候本公子吧。」
第593章 出事了
那名女子闻言,面色发白,脸上无半点能留下来伺候万光的欢喜,只觉得她或许连今晚都活不过。
唉!
距离进棺材又跨进了一大步。
接着,万光去摘第二名女子的面纱。
海府的管家听完护卫的禀报后,面色慌张地对海盛道:「公子,护卫来报,说万三公子的府邸被一群人包围了,带头的,是太傅府的人!」
海盛近来靠着跟万光的这层关系在外耀武扬威惯了,加之不少京都子弟相继巴结,现今导致他连朝廷的官员都不放在眼里,只觉得京都左相最大,语气嚣张道:「大晚上的,太傅府的人不待在府里睡觉,跑来三表哥的府邸做什么?他们扰了三表哥的兴致,就不怕得罪三表哥,得罪左相吗?」
管家想起民间关于姜太傅正直不阿的传言,抬袖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公子,其他人或许怕,可这位老太傅还真不怕。」
海盛一边觉着新奇,一边又觉着威严受到了挑衅:「还真有不怕左相权威的?」
管家:「是,姜太傅为人清正,威望极高。」
海盛:「……」
他听闻过姜太傅的名头,曾教导过数位皇子们课业,底下门生众多,听闻此次科举一事是由姜太傅全权管理,连他三表哥终生考恩科的资格都被他老人家给闹得没了。
是个难缠的。
若是无权无势就罢了。
偏偏此人是当朝太傅。
且近来,这位老太傅跟左相很不对盘。
两人在朝堂之上,在政见的不和,以及当庭吵得如何凶,如何不可开交,海盛皆有所耳闻。
只是海盛不明白,即便老太傅跟左相不对盘,也没必要跑来三表哥的府邸找麻烦啊?
管家又道:「我观老太傅脸色极差,怕是来者不善。」
海盛闻言,一时拿不定主意。
万光刚摘下第二名女子的面纱,觉得比上一个长得顺眼些,正想上手摸一摸对方脸上的肌肤,察觉海盛神色有异,正跟他的管家嘀嘀咕咕的,扭头问道:「怎么了?」
海盛过去,贴在万光的耳边禀报:「三表哥,出事了。」
席间荒唐不断。
满地狼藉。
姜娩听着耳边传来的男女欢笑声,目光触及到左侧角那对男女。
只见,两人旁若无人地纠缠,衣袍凌乱,女子白皙的香肩及整个背部透过四周的光暴露在夜色中。
那女子娇笑着,被人粗鲁地按在长案之上,丰盈的胸前被压出更深的沟壑。
姜娩急忙垂眼,随即,她注意到万光微变的面色。
袖袍下藏着的匕首给了她安定的力量。
她是真想把万光抓过来,问问裴相和的情况,但又知道现在问什么都来不及了。
眼下,她只期盼裴相和能度过劫波,平安无恙。
-
万光的府邸外。
里间的欢笑声跟乐声混杂,飘出一面面束起的高墙。
姜远站在前头,领着姜驳跟姜兴。
姜娩被困一事,姜老太太等人也知晓了。
然而她们是女眷,除了在家中等候外别无他法,况且找人麻烦这种事,并非她们擅长的范围。
第594章 砸!
姜驳看了眼带来的近百人。
他们臂弯处挎着篮子,里面装着特意收集来的烂鸡蛋跟烂菜叶子,还有一些颇有重量的坏掉的瓜果。
不少人拿着半人高的手腕粗细的木棍,严阵以待。
只待姜远一声令下,他们便准备闯入万光的府邸。
姜驳半生都是不敢惹事只求自保的性格,一见这阵仗,知姜远是铁了心要跟万光槓上,不禁生出些后怕来:「父亲,眼下该怎么办?」
姜兴在外地为官多年,见过许多打架撒泼的场面,也见过几方地头蛇为了争抢地盘搞得头破血流的场景,因而这点阵仗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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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远冷笑一声,抬手一指鎏金大字的牌匾,气势十足地对众人下令:「砸!」
他一发话,其他人立即把篮子里的烂鸡蛋烂叶子往府里扔。
手持木棍的数人上前,不断敲打起万光府上的厚重红漆门。
姜远站在后方,看着他带来的人把万光府邸的护卫砸得满身狼狈,臭气熏天,对眼前弄出来的效果十分满意。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万光的注意。
姜娩站在最靠边的位置,见护卫们齐齐往外跑,还有一些护卫被砸得满身熏臭时,眼眸中划过喜色。
是祖父到了?
还是裴相和?
海府的管家跟万光府邸的管家带人出去,想找姜远商量,结果人还没出去,门刚开了一半,就被迎面砸来的臭鸡蛋跟烂叶子弄得满身狼狈。
臭鸡蛋砸在身上,蛋壳破开,流出来的蛋黄散发出一股恶臭,碎成噁心的一团,黏在两人的头上,脑袋上,以及衣服上。
两人见状,只得下令府里的人把门抵住,然后转身回去,快步跑到院子里,『噗通』两声跪在万光面前。
「公子,姜太傅疯了,看见我等,二话不说就吩咐人砸,也不说个缘由。」
「是啊。」
「……」
他们边说,边擦脸上黏煳煳的蛋液。
府门外闹出的动静,引得众人心底发慌,无心再饮酒作乐。
万光等人闻着那味道,赶紧在第一时间内捂住口鼻,终究,他还是没能抗住胃部的不适,侧身呕吐起来。
空气里,混着酒香,脂粉香,加之这股臭味,种种气味交杂,形成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
姜娩微微蹙眉,望着护卫们身上砸碎的烂鸡蛋,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些。
万光扶着腰,把今晚席间喝的酒吃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海盛也吐得厉害。
杜崋拉着小倌儿过来,两人一凑近,即刻捂住口鼻,询问发生了何事。
万光骂骂咧咧道:「老太傅看我不爽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知道他大半夜发什么疯?说不定他就是白日在朝堂上跟父亲起了争执,特意带人来找麻烦!」
杜崋不这么认为:「不可能。姜太傅不是无缘无故找人麻烦的人,万兄,你想想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老人家?或者,你开门出去跟姜太傅当面询问。」
万光想到两位管家跑回来时的狼狈,生怕自己被砸得满身恶臭,忙道:「我才不出去呢。」
杜崋:「……」
第595章 裴掌印……裴掌印来了
因着万光这一退缩,一直等外面的人把带来的东西砸完,他才敢派海盛出去询问缘由。
海盛捂着被砸得红肿的额头跑回来,身上脏兮兮的,没一块干净的地方。
他抬袖擦额头的蛋液,差点被那股气味臭得再次吐出来。
海盛忍着难受,道:「三表哥,我知道原因了!」
万光退开几步,命令海盛站远点儿,一把搂着旁边的美人儿狂嗅她们身上的脂粉香,这才冲散方才的臭味,得以缓解:「快说!」
海盛:「是皇后娘娘。」
万光:「皇后娘娘?」
杜崋:「说清楚点。」
海盛咽了咽口水,想到姜太傅威严的模样,吓得心肝儿颤啊颤的:「姜太傅说,有人禀报,说是皇后娘娘被困在三表哥的府邸。」
万光:「……」
杜崋:「……」
众人:「……」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姜娩立在场地中央,晚间的风阵阵吹来,带着入春时节的暖意,将满场难闻的气味吹散了些。
她的眼眸里泛起欢喜的波光。
可很快,欢喜又不见了。
来接她的是祖父,那裴相和呢?
姜娩不敢再想下去,可她又不能不强迫自己去面对,只能稳定心神,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的。
他是裴相和。
他一次次闯过生死大关,度过危机磨难,这一回,他一定也会没事。
这般想着,她心底的慌乱逐渐驱散。
万光的目光扫过在场女子,他一听说皇后娘娘在他的府上,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姜太傅会不会是弄错了?皇后娘娘跟裴掌印至今没有音讯,怎么可能在我府上?」
海盛:「姜太傅是这么说的。」
杜崋的目光落在还没有摘除面纱的两名女子身上,他发觉姜娩的身影熟悉,正想上前去问时,又有护卫慌慌张张地跑来。
护卫的面上布满了害怕,犹如见到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一般,尖着嗓子大喊:「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万光这会儿慌乱无神,情急之下,将跪着的护卫一脚踹翻:「怎么不好了?」
护卫在地上滚了两圈,忽略身上被踹的疼痛,爬起来重新跪好,想到那位无人敢惹的权宦,哆哆嗦嗦道:「裴掌印……裴掌印来了!」
听到这里,姜娩闭眼,面纱下的红唇轻轻吐出一口气。
太好了。
他没事。
再睁眼时,她眼底浮现一丝喜色。
在场众人一听『裴掌印』三个字立即吓得腿软。
裴相和……
灵元寺那么残酷惨烈的厮杀,竟然都没杀死他……
这人的命格到底是有多硬!
万光身形往后一跌,无人去扶的情况下,他肥胖的身子像个球一样重重地摔在地上,跌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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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些埋伏在京都城外三里处的数百名杀手,万光顿时害怕不已。
裴相和没死……
他竟然没死……
那他是不是很快就会查到左相府头上?
一旦那些杀手留下活口,落入裴相和的手里,再被裴相和把东厂那些剥皮拆骨的手段统统来上一遭,估计就是再硬气的人也会什么都招了。
第596章 不敢
万光的眼底皆是即将大难临头的惊慌。
若裴相和知晓城外的埋伏乃左相府所为,以裴相和嫉恶如仇的性子,以及他雷厉风行不留余地的手段,肯定会将矛头对准左相府。
到那时,他们就多了一位劲敌。
想想看这十年间被裴相和相继整垮的家族,被裴相和弄死的权贵,万光便双腿发软,身体发抖。
他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双眼里爬满恐惧。
杜崋得知裴相和赶来的消息后,也惊讶于裴相和的命大程度。
不过那位可是裴相和,一年到头遭遇的截杀次数数都数不过来,这么多年了,各方势力耗尽财力物力都弄不死他,所以左相弄不死他实属正常。
杜崋只希望他们杜家派出去的人不要在裴相和的面前留下任何把柄,免得裴相和顺着线索揪出他们,到时候,估计裴相和对付完左相,下一个就是对付杜家。
不行,他得找机会回去,把这个消息告知父亲,到时候再另想办法。
还得给宫里的妹妹送信。
裴相和毕竟是宦官,大多时候出入皇城居多,妱妃居于后宫,又是妃位,名义上是裴相和的主子,若是拉拢起来,也比他们杜家的机会多。
且妱妃已怀有龙种,裴相和掌权十年,靠的就是对诸位皇帝的掌控,只要妱妃愿意答应产子后让裴相和扶持为帝,承诺裴相和地位稳固,或许裴相和便会看在这一点上对杜家落井下石的事既往不咎。
这般想着,杜崋又看了眼护卫,问道:「你说裴掌印来了,那他可说明了来得目的是什么?」
裴相和总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万光的府邸。
总要师出有名。
想到在外面闹事的姜太傅,杜崋忍不住想裴相和是不是在跟姜太傅合作,两方联手,目的就是一举把正独揽大权的左相拉下马。
可姜太傅作风清正,向来不涉党争,也看不起跟皇帝献媚的奸佞小人。
而满朝文武里,要论奸佞,谁敢在裴相和面前称第一?
表面上看,姜太傅定然是不屑跟裴相和为伍的。
但没有得到验证的事情,不能率先给出答案。
因此,杜崋决定暂且保留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护卫擦汗,他只觉眼前发黑,先是太傅府带头闹事,把府邸围得水泄不通,现在连那位可怕的裴掌印都跑来了,如今摆在面前的,怕是唯有死路一条。
杜崋见护卫怕得发起了呆,一脚踹去,拔高声音再问:「快说,裴掌印为何会带人来?」
姜娩看着一再被踹的护卫,有些同情。
那力道,足足的,瞧着都疼。
护卫被踹得回过神,对上杜崋暴怒的眼神,思绪回炉:「裴掌印身边的人也说是来找皇后娘娘。」
杜崋拧眉。
裴相和不会做没有缘由的事情。
他既然说皇后娘娘在此,就一定不会有错。
万光冷汗直冒,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失控道:「什么皇后娘娘?我这里怎么可能有皇后娘娘!」
他哪怕再色胆包天,也不敢对那位心生觊觎啊。
第597章 怎么可能……
忆起端王死了都被折磨得够呛的下场,万光的背嵴生出一股股寒意。
当时端王被裴相和当众杀死时利器划破皮肉的撕拉声,他至今记忆犹新。
杜崋的目光落在姜娩身上,他觉得这位女子的身形颇为眼熟。
姜娩被他这般打量,也不怯场。
下一刻,杜崋走到姜娩面前,确认一番后,一掀衣袍,冲着她跪拜下去:「见过皇后娘娘!」
万光还在发呆。
过了会儿,他怀疑出声:「杜兄,你是不是眼花认错人了?她是海盛从村庄里给我找来的女子,怎么会是皇后娘娘?」
海盛同样不可思议:「不可能……」
杜崋跪得笔直,将脑袋叩在地面上。
他没有理会万光,姿态虔诚而恭敬。
本来杜崋还不确定,直到他跪下以后,姜娩没有否认,还承受了他的行礼,全程也表现得不卑不亢,顿时验证了他的猜想。
杜崋笃定的态度,引得在场众人将目光落在姜娩身上。
万光还是不相信,想到这四名女子是海盛从远离京都的村落弄回来的,他将质问的目光落在海盛脸上。
海盛这段时日一直跟在万光身边,在民间找女子的事情都是交给最信任的管家去办的,因而,海盛又将质问的目光落在管家脸上。
海盛张嘴质问:「怎么回事?」
海府管家清楚记得这四名女子的来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信心满满地否认:「公子,不可能,这分明就是一位农家女。她名唤水芜,家住常乐村,没有在京都的亲戚,只有一个同胞弟弟相依为命。」
管家做事谨慎,生怕找来的女子给左相府招来麻烦,故而在把人送入京都时,对每一名女子都做了详细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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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盛闻言,望向万光。
有了管家这番说辞,他回话时的底气都足了很多:「三表哥,我府上的管家精明老练,办事从不出错,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一定就不可能!」
万光听完,又将质疑的目光落在跪着不动的杜崋身上。
杜崋依旧不言。
蠢货!
脑子不好。
眼睛也瞎。
就在众人分辨不出姜娩的身份时,一抹身影已经骑马停在万光府邸门外,裴相和命令裴缺派人将万光的府邸团团围住,看到太傅府正带人站在一边时,他沖姜远微一颔首,算是见过。
姜远目光复杂。
其他不说,裴相和的风度贵气是满京都谁都比不上的。
当年那么多世家公子,那么多皇子公主,站在他面前没一个能打的。
可惜啊。
以裴相和出众的谋略手腕,若走科举正途,年纪轻轻照样能成为权倾朝野的大人物,摆着那么多正经的路子不走,非得走一条谁都谩骂还布满阴暗跟罪恶的歪门邪道。
姜驳见裴相和直接撞门,入了万光府邸,觉得裴相和此行可能跟姜娩有关,心中划过庆幸,=道:「父亲,既然裴相和来了,皇后娘娘肯定不会有事的,依我看,我们现在就回府,不用跟皇后娘娘见面了。」
姜兴一看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第598章 主动迈向他
姜远不走。
他闹都闹了,才不会半途退缩。
反正活到他这把年纪了,指不定过两年,两眼一闭,就得封棺入土,还不如在死前怎么痛快怎么来。
他横了眼妄图临阵脱逃不担责任的姜驳,斥道:「回什么府?」
姜驳心虚:「……」
姜远袖袍一甩,颇有风骨:「我们今晚就在这里等娩娩出来,接她回家。」
姜驳:「……是。」
姜兴:「……」
他这兄长,多年的生涯,并没有让他增长一星半点的责任心,正义感也缺失,整天把文人风骨挂在嘴边,干的事儿却没一件是挂钩的。
遇到事情,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味地想着临阵脱逃。
总之,能把事情交给别人做,这位兄长就绝不愿出面得罪人,能抓住推卸责任的机会,他也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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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队人马冲进府邸,将在场的人围了起来。
众人一见这阵仗,以及来人腰间那块明晃晃的令牌,便知晓是那位大人物到了。
姜娩的眼底浮现笑意。
很快,裴相和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里。
与平常清冷淡然的形象不同,这会儿的裴相和满身血污,深色的衣袍被刀划破多处,令他看上去接了一些底气,也添了几分狼狈。
他行过之时,身上带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掩盖了身上原本那股好闻的崖柏香。
裴相和屏息,用手帕捂住口鼻,以此来隔绝掉臭鸡蛋烂菜叶的味道。
姜太傅行事愈发的令人意外了。
连这种砸臭鸡蛋扔烂菜叶子瓜果的办法都想得出来。
看来,在外游歷的那几年,把这位风骨清正,曾经行事刻板的老太傅教得多出了几分闲适又鲜活的市井之气。
算一算,老太傅年纪也够大了,却还活蹦乱跳的。
这精神头,这老当益壮的体魄,想必还能在朝堂之上撑个几年。
如此也好。
有护短又能搞事情的姜太傅在,娘娘在后宫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他也可以少操点心。
姜娩见他缓步走来,注意到他染血的衣袍,以及被砍破的衣物里藏着一道道若隐若现的伤口时,就猜到他在入京都之时经歷了一场恶战。
她的眼底浮现担忧与责怪之意。
有祖父在,她不会有事。
他明知这一点,却还是不顾伤口恶化的后果前来见她。
该说他是傻呢,还是傻呢。
捕捉到她眼底的神色时,裴相和收好捂鼻的手帕,嘴角绽开艷丽摄魂的弧度。
能让娘娘在意,说明伤得划算。
万光一见到裴相和,就仿佛见到了满身是血的恶鬼一样。
他瞪圆眼睛,双腿一软,再次跌坐在地上,下人们想要去搀扶,却怎么都扶不起来,最后,万光急躁了,干脆把他们的搀扶统统推了开去。
海盛这还是第一回见到传闻里的裴掌印,对方身上迫人的气势和寒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在京都混迹这么久,还没有见过如裴掌印这样一见面就想跪下的人。
难怪人人提及裴掌印闻之变色。
不待裴相和走到跟前,姜娩便先行迈开步子,主动走向他。
第599章 克制
她站在裴相和面前,细细打量着他的伤口,猜到他衣袍下多半藏着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姜娩想要伸手去触碰,问问他疼不疼,可想到这里在场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只得生生忍住。
面纱下的红唇,微微一抿。
这里是京都。
不是常乐村。
一旦回来,她就是端庄刻板的丑颜皇后,他就是人人惧怕又备受器重和倚仗的裴掌印。
在人前,她跟他碍于身份,需要避嫌。
注意到她手指动了动又收回去的带着克制性的动作,裴相和眼尾上扬。
连关心都不能表现出来,真是委屈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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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裴相和对着她单膝跪下:「奴才接驾来迟,还请娘娘恕罪。」
他一声『娘娘』,已然是宣告了在场众人姜娩的身份。
所有人再无怀疑,立即跪下,齐声高唿:「见过皇后娘娘!」
这个结果,令万光面色龟裂,如遭雷噼。
杜崋说的没错,这名蒙着面纱的女子竟然真的是……皇后娘娘……
海盛吓得忘了反应。
随同姜娩一起被送来的三名女子齐齐投去惊诧的目光。
难怪在酒楼时,这位姑娘半点也不慌乱。
姜娩没管跪着的其他人,只是盯着跪在她面前的裴相和,看到他的膝盖处也有伤口时,到底是没能克制住对他的关心,她倾身过去,手避开他胳膊处的伤口,找了一处完整的地方握住,将人轻扶而起。
她疏离有礼道:「裴掌印请起。」
裴相和望着她来搀扶的手,盯着那凝白如玉的肌肤片刻,顺势而起:「谢娘娘。」
裴缺裴得很有眼色地站在远处控场。
在场的人跪了一地,谁也不敢抬头。
姜娩扫过他们,确定不会有人发现她跟裴相和的举动有和不妥之处后,她在扶起他的瞬间,略靠过去些,轻声同他道:「我在酒楼遇到了曹槐,他将我被困万光府邸的消息告知了祖父,有祖父在,我不会有事。倒是你,既已身受重伤,就不要再撑着疼痛赶来了。」
这会加重伤势的。
原本在常乐村的伤都还没彻底养好。
这一场厮杀,怕是不但牵动了他的旧伤,还添了不少轻伤。
裴相和听完,眼皮一抬,眸中划过笑意:「娘娘心疼我?」
姜娩没回,松开了他,并往后退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她自是心疼他的。
只是不能承认。
因为他会骄傲。
尤其还有这么多人在。
过往的经验告诉她,她不能事事太惯着他。
否则他会仗着她的喜欢得寸进尺。
万光趴跪在地,肥胖的身体发着抖。
一道冷然的视线落在万光身上,吓得他差点瘫软。
裴相和立在姜娩身边,不怒自威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才盯住万光,缓缓道:「万三公子,你买通人在京都城外设伏杀我一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你将娘娘困在府邸,效仿皇上选妃在民间徵集女子,这罪名,是怎么都逃不过了。」
杜崋跪着不说话。
裴相和只说了万光的罪,没提他杜家买通人暗杀他一事,说明这事儿就算裴相和知道了,也还有商量的余地。
第600章 你不仁我不义
万光大惊失色。
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他的心上。
他敢效仿皇帝选妃,说到底还是觉得裴相和这回神仙难救,必死无疑,父亲在皇城不会再有威胁,才敢如此放肆。
如今裴相和跟皇后娘娘先后平安归来,就意味着他跟父亲事先设下的埋伏失败,说不准还被抓住了把柄。
万光诚惶诚恐,刚刚在众人面前的威风不再,他欲抱住姜娩的腿求饶,姜娩侧身躲开。
于是,他跪在地上不动,强行扯出笑脸,意欲把事情全部推给海盛:「裴掌印,你误会了,我没有设埋伏杀你,京都城外的几百名杀手跟我跟父亲无关。」
「还有,效仿皇上选妃这事不是我做的,是他!」
「是他给我出的馊主意!」
「也是他把皇后娘娘弄来了我的府邸。」
他边推卸罪责,边用粗短肥胖的手指向海盛。
海盛没想到万光会把自己当替死鬼,本着你不仁我不义的行事原则,立即道:「裴掌印,不是我,是三表哥贪花好色,是他说没了你在京都坐镇,左相执掌大权,左相府就是下一个称霸皇城的人。」
「三表哥还说,你这次是绝对回不来的。」
「还有,他说,他想过一把皇帝选妃的瘾!」
万光急忙否认:「你胡说!」
海盛跪着爬到裴相和面前,指着万光:「是三表哥,都是三表哥做的,也是他跟左相花重金买了数百名杀手埋伏!」
「至于皇后娘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是真不知道。」
裴相和静静听着。
姜娩原本还想把先前在万光跟杜崋那里听到的话告诉裴相和,没想到万光如此蠢笨,竟然说出数百名杀手,主动暴露破绽。
再加上海盛的指控,万光的条条罪状便是板上钉钉。
海府的管家吓坏了,惊悚地望向立在一旁的戴面纱着灰色女式道袍的女子。
怎么可能呢……
明明就是水芜……
怎么会不声不响地换成了皇后娘娘?
姜娩被他看得心虚。
第一回做坑人的事情,还是经验不足,无法像裴相和那般做到脸不红心跳。
裴相和闪身一挡,隔绝掉海府管家跟众人的目光,将她护在身后。
姜娩望着他挺拔的背影,顿觉安心。
她其实还有话要问的。
比如祖父怎么没进来?
不过,眼下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海盛为了活命,努力想万光和左相府近来所做的事情,见万光恶狠狠看着自己,一副要把自己撕碎的模样,他咽了咽口水,道:「三表哥,你也不要怪我,是你先对我不仁的,是你想要把所有事情推到我身上的,我这么做,是为了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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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活。
他不想死。
万光气得厉声吼道:「海盛,你出卖我,陷害我,陷害左相府,你不得好死!」
海盛反唇相讥:「你才不得好死,你左相府满门上下都不得好死!你们趁着裴掌印不在京都作威作福,拉拢各处,结党营私,还密谋将来要做谋反之事!」
『谋反』两个字一出,在场众人纷纷色变。
第601章 安排
万光面露惊骇,脑子里乱得嗡嗡作响。
他想阻止海盛,封住海盛的嘴,见他越说越多,连谋反二字都说出来了,万光急得双眼一红,顾不得跟裴相和求饶了。
看见护卫腰间的佩刀时,万光心里一狠,忙不迭地爬起来,跑去拔出护卫的刀,从海盛的背后『噗』地一声刺入!
海盛跪在地上,双目圆瞪!
鲜血喷溅而出!
裴相和立在姜娩身前,挥袖一挡。
从海盛身体里涌出的鲜血洒落在他的袖袍之上。
杜崋惊愕地望着这一幕。
当真是蠢人也有机灵的时候。
万光除掉海盛,等同是少了一位能当庭指证左相府罪状的证人。
姜娩看着眼前的画面,没有被吓到,她将手搭在裴相和抬起的胳膊的小臂上。
裴相和懂她的意思,侧眸看她:「娘娘放心,海盛就是要死,也不是现在。」
裴缺跑来,将持刀的万光推搡开,命人将受了重伤的海盛抬出去。
海盛满嘴鲜血,望向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万光。
恨意,爬满眼眶,使他压住唿痛的欲望,令他双目猩红,五官尤为狰狞。
温热的血液,源源不断从他的身体里流出。
海盛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含煳道:「三表哥……你等着……我就算是死……也定拉你作陪……」
万光看着人被抬下去,心知人一旦到了裴相和的手里,海盛什么都会招。
此时再追上去补刀已然来不及。
且经过这一遭,裴相和的人已有防范,不会让他再对海盛下手。
万光转身跪在裴相和面前:「裴掌印,你别听他的话,他都是栽赃陷害,他就是看不得左相府好!」
裴相和嫌他吵,看了眼裴缺。
裴缺领会,抬步上前,望着万光的后颈,一记手刀下去,将吵嚷不停的万光打晕。
万光后颈一疼,之后,双眼一闭,肥胖而沉重的身体『咚』地倒地。
没了聒噪的人,裴相和眉眼舒展,耳根清净许多。
姜娩想到海盛的伤势,秀眉轻蹙。
裴相和浅勾唇角:「娘娘,不要低估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恨。」
「有的人,依靠着浓烈蚀骨的恨意活下去。」
「有的人,就算是在临死前,也能靠着恨意支撑许久。」
海盛不会有事。
他恨万光,没亲眼看到万光的下场,说什么也然能咬紧牙关撑过去。
再有,万光实在草包了些,没脑子不说,连杀人都不知道往致命的地方捅。
以吕现的医术,只要海盛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能用药材把人再吊上一段时日,为其续命。
姜娩垂眸,站在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被刀砍过的层层衣物里的伤口一角。
压住心底泛起的微微的疼意后,姜娩将目光落在被万光抓来的无辜女子们身上:「裴掌印,给她们安排一个住处吧,她们是万光犯下罪状的重要证人,等万光的事情结束,再安排人送她们归家。除了她们,还有被万光强抢来的女子。」
「另外,等此事落幕,将万光的部分财产留出一部分,发放给她们,算是对她们的补偿。」
第602章 哪怕只有短短一刻
裴相和眸光微转:「娘娘心善。」
万光的府邸可有不少被祸害的女子呢。
这事儿办起来不难,就是有点费时间。
不过既然是娘娘想做的,他自会将后续的一切安排妥善。
跪着的数名女子听到姜娩的话,激动得眼里流泪,不断地沖她磕头:「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
姜娩让人把她们扶起来。
裴相和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命裴缺把所有人抓起来,他掏出先前捂鼻用的手帕,在受伤的手臂上看了眼,把手帕搭在小臂处,递到她面前:「娘娘,姜太傅估计等着急了,奴才送您回去。」
姜娩望了眼,将手搭了上去。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祖父,她的嘴角浮现一丝期待而放松的笑意:「好。」
两人走后,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裴得处理。
裴缺带人跟在后面,看了眼前方的两道身影。
总觉得这回的干爹跟娘娘之间的氛围比以往更融洽了。
为了不打扰两人,他特意保持着一段比较远的距离,也不许谁往前凑。
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姜娩跟裴相和单独说话。
姜娩之前就有话想跟裴相和说,这会儿总算找到了机会,想起跟万光交好的杜崋,她道:「裴相和,那个叫杜崋的,他知道左相府买通人设埋伏杀你一事,他跟万光很可能是共犯。总之,即便杜崋不是共犯,本质绝对不怎么样,品性方面跟万光算得上是一丘之貉,只是他懂得判断形势,想要抓到他的把柄较难。」
末了,还添了句:「你得小心他。」
裴相和眼底漫出笑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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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又盯着他的伤口瞧:「裴相和。」
裴相和侧眸看她:「嗯?」
姜娩放轻声音,问他:「疼不疼?」
那么多的伤……
裴相和心里一动。
她总能用最简短平常的话语打动旁人的心。
起初,她这样同他说话时,他还能学会不在意,甚至在心底嘲笑她的天真。
但被她这样问得多了,关心的多了,他竟沦陷在她一次次的温柔和关心之下。
裴相和承认,他万分贪恋跟她在一起相处的静谧感,也贪恋这样的温暖:「疼。」
也就她会问这些。
姜娩无法替代他的疼,也怕疼,沉默了会儿,道:「以后不要这样了,今夜即便你不能赶来,我也能顺利脱身。况且,你就算要来,也得在来之前把伤处理一下。」
裴相和没答。
这样的举动,算是给了她答案。
姜娩感到泄气。
她喜欢的人,在某些方面格外的固执呢。
瞥见她无奈的神色,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加深:「娘娘在的地方,怎么能没有我呢?」
他只是想离她更近一些,想要参与她的每一个决定,在第一时间里保护好她而已啊。
目前的局势渐渐明朗,也意味着更大的风暴即将逐步爆发。
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所要应付的事情和面临的危机也会越来越多。
所以啊,在能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哪怕只有短短一刻,他都不肯放过。
姜娩心里被撞得发软。
有酸涩的感觉,在她心房蔓延开。
第603章 所以是不可以,不是不喜欢
夜里很静。
两人走到长廊上,唯有轻微的脚步声。
他问:「娘娘打算如何处置万光?」
姜娩想了想,那双总是平和温柔的杏眼里,难得浮现冷意:「你回府时记得数数身上有多少道伤。」
裴相和:「好。」
姜娩再道:「你受了多少伤,他就必须要受多少。」
她的语气里,充斥着一丝愤恨。
她也护短。
他不许别人碰她,伤她。
她亦是如此。
而她能力有限,或许此生都无法做到像他那样保护自己去保护他,但绝不会坐视谁来伤他,杀他。
也绝不会对任何一个伤害过他的人心慈手软。
察觉她维护的心思,裴相和脚步一顿。
姜娩望着他的动作,纳闷地问:「怎么不走了?」
裴相和抬手,将掌心覆在她搭在小臂处的手背之上,同她说话时,他顾忌到她的身高,将身体压低了一些。
他又黑又沉的眸子里,有灼烫的温度:「娘娘,如果我说,我更喜欢你了,想像在常乐村那晚那般轻薄你,你会不会厌恶?会不会不喜欢?」
姜娩脸颊微热:「……」
有红霞逐渐漫开。
她警惕地张望四周。
对上裴相和灼灼逼人的目光时,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掌心外翻,挡在唇边:「这里不可以。」
后面还有人在呢。
裴相和眸光倏地一转,嗓音发哑,吞吐间转了个音:「所以是此时此地不合适,不可以,不是厌恶,不是不喜欢。」
「……」
姜娩睫羽轻颤,眼里划过懊恼。
她现在说会不喜欢还来得及吗?
可再一想,她又说不出来。
她是喜欢他的。
要是她说不喜欢,会伤到他。
他的身体已经是道道口子了,若她再刻意冷淡,无疑是在他的心上捅了一刀。
裴相和笑意加深,他自然不可能在这么多人还在场的情况下对她如何。
她与他相处时的每一面,只能他看,别人没资格。
他站直身体,不再逗她。
猜到答案的他显然很愉悦。
再开口时,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一点欢快之意,虽然他此刻的语气里,更多的是对珍视物品的惋惜:「娘娘,你送我的衣裳废了。」
染了血不说,还被划破了那么多道口子。
便是再怎么缝缝补补,也无法再穿。
姜娩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脑迴路。
他能冒着重伤来万光的府邸接她,却如此在意一件衣裳的毁坏与否。
还是说,只是因为这件衣裳是她买的,他才格外珍惜?
意识到这点,她忽觉空气里有些燥热。
还有些不能在唇齿间说出和形容的暧昧。
忽然,她鬼使神差道:「废了就废了吧,我再给你买新的。」
裴相和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见她落入自己的圈套,他眼尾上扬,带着一点得逞后的愉悦:「好。」
姜娩:「……」
裴相和不等她反应过来,又道:「我等娘娘给我买新衣。」
姜娩这会儿察觉到某人的心思了。
他那般富有,不缺几件衣裳的钱,却想要花她的钱买,这羊毛薅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要知道,她一年的份例和得来的赏赐加起来可能还比不上他财产里的一根髮丝。
但姜娩没拒绝,也没生气。
第604章 我也只祸害娘娘
罢了。
他想要的话,那就买吧。
她都无法说喜欢他,那么在别的地方多照顾一下,多弥补一下,也是喜欢他的一种方式。
不然老是他说喜欢,她不给出回应,对他而言实在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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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她心里一软。
看着他在夜色中修长孤寂的身影,想到他在山洞里高烧不退被寒食散折磨的一帧帧画面,姜娩更加轻柔又小心翼翼地唤他:「裴相和。」
裴相和听得心尖儿一酥:「嗯。」
姜娩沖他笑开,心里隐隐发酸:「如果,我说如果,将来你遇到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女子,你也不反感她的话,就不要犹豫,跟她在一起吧。」
这样的话,她只说一次。
从此以后,她怕是再也没有勇气说了。
毕竟,女子有的嫉妒心,她也有。
可姜娩清楚地知道,即便她喜欢他,他依旧是自由的。
她不能一面享受着他的喜欢,一面自私地把人占有在身边。
扁兰章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那么,裴相和也应该有。
他不应该被任何人,任何事,或是一份拉拉扯扯的感情牵绊住,而是应该在他辽阔如海的世界里自由翱翔,任意挥舞着他的翅膀。
裴相和眸光微冷。
他能感受到她眼神里的祝福和真挚。
正因如此,他才会产生一股如鲠在喉的不适:「我说过的,只有娘娘,我也只祸害娘娘。」
姜娩无声地轻嘆。
这人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呢。
人活着,还是洒脱点更好,不要像裴相和这样偏执,否则很容易在一棵树上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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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远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被押出来,伸长了脖子:「娩娩怎么还没出来?」
姜驳被晚风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姜兴等里面的人出来得差不多了,见到一名蒙着面纱的道袍女子搭着裴相和的手出来时,神色一愣。
他在外多年,只听民间传言裴相和是多残忍暴戾多狡诈多端的人,甚至很多孩童提起他时都用三头六臂妖魔鬼怪的形象来形容裴相和,导致姜兴还以为裴相和是什么长相兇悍的人物。
这一见面,才发现竟是一位容貌气质如此惊艷出众的人。
姜驳见他看得发愣,道:「二弟,那位就是裴相和。」
姜兴脑袋轻点,带有一丝欣赏道:「看不出来,传闻中人人恨不得杀之后快的阉狗裴相和竟有这般长相,这般气度。」
姜驳:「……」
这是在夸?
姜远看到姜娩,嘴角咧开。
便是此时的姜娩戴着面纱,遮挡住了真容,他还是一眼将她认出来。
他大步过去,喊道:「娩娩!」
姜娩也看到了站在前方不远的姜远。
她脸上涌现欢喜的神色。
至于那些站在姜远身后的人,应当就是朝万光府里扔臭鸡蛋烂菜叶子的。
她正打算抽回搭在裴相和小臂处的手,姜远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他拉过姜娩细白的手腕,上下好一番打量,确定没有哪里受伤以后,才将目光落在满身伤痕的裴相和身上,郑重出声:「多谢。」
第605章 谨遵娘娘旨意
裴相和颔首:「保护娘娘是我的分内之事,姜太傅客气。」
姜远年纪大了,视线时常不是很清晰,却隐隐看出裴相和看待姜娩的眼神不大对。
他防备心起,把姜娩拉到身边来护住,再往身后一藏:「弹劾左相的奏本老夫会准备好,明日朝堂,老夫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今夜就不在此多留了。」
裴相和望了一眼姜娩,知她虽能在任何情况下找到令自己舒适的生活方式,极擅自洽,却明白比起危机重重的宫里,她更喜欢留在让她觉得安心的太傅府:「娘娘在万光府邸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这两日,就暂居太傅府静养吧。」
闻言,姜娩果然高兴了:「谢过裴掌印。」
她眉目间涌出的灿然,看得裴相和心情明媚起来。
姜远对裴相和妥帖的安排也很是满意。
不愧是在皇宫内院叱咤多年的人。
这观察细微,洞察人心的本事,堪称无人能及。
正好,姜远也想把姜娩留在太傅府多住上些时日,让她暂且避过宫里的尔虞我诈。
尤其如今妱妃有孕,杜家正蠢蠢欲动,私底下结交众多官员,人在野心膨胀下,良知被吞没是迟早的事,何况杜家上下没什么好人,难保他们不会对皇后之位下手。
下一刻,姜远抓过姜娩的手腕,把她带走。
姜娩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立在牌匾下的裴相和。
他的身上,似乎萦绕了一丝道不尽的沧桑感和孤寂感。
她想起他喝药时的眉峰紧锁,以及对药汁苦涩的嫌弃,伸手指了指裴相和身上的某处伤,叮嘱道:「裴相和,记得处理伤口,记得喝药。」
裴相和勾唇,周身萦绕着的落寞不在。
她细软的嗓音,叮嘱的话,穿过空气而来,如晨间划破天际,冲破层层遮挡的一缕晨曦,照亮人阴暗的心扉,为他扫平阴霾。
他回道:「谨遵娘娘旨意。」
姜远皱眉:「……」
这情况怎么瞅着不大对劲儿呢。
他看了眼姜娩,见对方正沖自己笑,又觉得自家孙女儿还是那么单纯好看,再看裴相和时,他的眼里布满防备,仿若裴相和是觊觎自家孙女儿的虎狼之辈。
裴相和望着他们走远的身影。
回想起姜远临走时那个略含警告的眼神,以及姜远把娘娘藏在身后不给他看的举动,他垂眼,有一缕笑意在深沉的瞳孔里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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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太傅还真是敏锐啊。
-
太傅府。
因着曹槐递来的消息,姜府上下都知晓姜娩被困万光府邸的事情,一家子女眷坐在屋里,都在等着姜远把姜娩毫髮无损地带回来。
姜老太太端坐上方,她已经许久没熬过大夜了,期间只能依靠浓茶提神。
元萫自姜帆离府后,整日沉迷吃斋念佛,如今非出席重要场合会打扮一番,平日在府中都是一身素色。
她的手上戴着一串去寺庙求得佛珠,大拇指掐着圆润油亮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有节奏地滚着。
姜老太太见到她这副死板木然的模样就来气。
她便是求神拜佛,也没疯魔成元萫这样。
第606章 这样多好
眼下的元萫,面对各府送来的邀请帖看都不看一眼,也不给面子参加,更不带着三个姐儿出去长长见识。
每回都还得是姜老太太连连催促她才会动一下,或者姜老太太亲自前去赴宴。
赵氏不说话,看到姜老太太气闷的眼神时,嘴角轻扯了下。
姜迎蕊安坐无言。
姜迎惠不敢吱声。
姜迎芳一双圆熘熘的眸子转来转去,见她们脸色都不怎么好,她摸了摸腰间比旁的女子要大上不少的荷包,暂且断了抓把瓜子嗑一嗑的冲动。
祖母的脸色看上去很差,她还是忍忍吧。
不然又要把她拎出来,再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上一顿。
赵氏注意到她抓了抓荷包的动作,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又看了看她比寻常闺秀圆润的身形,顿觉头疼。
这芳姐儿啊,眼里除了吃的,就没别的了。
她连着数日给芳姐儿改善小院里的吃食,想方设法把姜迎芳藏在屋子里的零花钱搜刮起来,可这小女儿瞧着憨,在藏银子这方面倒是机灵,愣是让赵氏找不到。
因而院里的吃食一差,姜迎芳总能想法去外面买些吃的回来。
再加之姜兴归家后,格外疼爱这个小女儿,动不动就在赵氏出面管教姜迎芳的时候出声打断,导致姜迎芳的身形迟迟无法消瘦下去。
姜老太太望着元萫掐佛珠的动作,满眼不悦。
想到元萫跟姜驳夫妻近来关系愈发冷淡,还闹到了分开住的地步,烦躁道:「元萫,你就是因帆哥儿一事对驳儿有再大的埋怨,也该记得你的身份,该念着你们夫妻多年的情分,不能这么大岁数了还耍性子,对驳儿一直使脸色。他成日在朝堂做事,与群臣周旋,这些便已经够绞尽脑汁,够累了,你再这样态度冷淡,只会招来他的厌恶。」
谁家男人乐意一回到家就对上枕边人一张死气沉沉的脸?
元萫闻言,无动于衷。
她闭着眼,继续掐佛珠,默念经文。
她活了半生,已然学会渐渐看淡男女之事,也看淡了跟姜驳这些年的感情。
现今的她,又不是年轻时候,一心只想着去姜驳面前争取地位和宠爱,等着姜驳来她的屋子里软语温存。
姜迎蕊看得干着急。
她也时常劝慰母亲,可母亲这回是铁了心要跟父亲闹。
眼看他们的感情一日比一日冷淡,而她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母亲不着急为她张罗,姜迎蕊也忍不住对元萫心生埋怨,觉得母亲只顾自己,只顾帆哥儿,不管她这个女儿的终生大事,着实自私。
跟她们不一样,赵氏反而觉得现今的元萫分外顺眼。
没了以往那些算计人折腾人的心思,现在的元萫倒是活成了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也是真的不再眷恋跟姜驳过往的感情。
这样多好。
姜驳也不是什么品行兼优的男子,不值得元萫把心挂在他身上。
赵氏年轻时羡慕过大房得到姜老太太的偏爱,还曾被姜驳伪君子的做派弄得看走过眼,觉得姜兴与之相比差了一截,为此还生出过几分不满。
第607章 过了度
后来啊,经歷的多了,看得多了,赵氏才觉得姜兴虽然瞧着平庸,品性却更好。
气氛略僵。
有下人来报,说宫里来了一辆马车。
姜老太太闻言,无法确定来人是谁,带着一众女眷出去看。
马车里先后下来四人。
正是金钏四人。
天还没黑时,四人便被裴相和的人下令收拾皇后娘娘的一些细软,乘坐马车出宫,赶往太傅府。
姜老太太看见她们,面色有些惊讶,还有些疑惑。
金钏上前行礼:「姜老夫人,掌印说娘娘受到惊吓,需在太傅府静养两日,并安排我等出宫伺候娘娘,敢问老夫人,娘娘要住的院子可收拾干净了?」
姜老太太反应过来,立即吩咐下人去收拾姜娩住过的院子。
金钏四人则跟过去监督。
等把院子收拾好,姜娩也被接了回来。
在万光的府邸闹了一晚上,又站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姜驳姜兴此时疲惫不堪,待众人给姜娩见过礼后,便各自散去。
姜迎芳许久不见姜娩,想到上回姜娩离府时给她的零花钱,还有灵元寺这一遭的兇险程度,本想去找姜娩说话,赵氏却抓住了她,不让她去。
赵氏看出时辰已晚,姜娩隐隐有几分倦色,让姜迎芳不要打扰姜娩休息,等明日用过早饭,再找时间去看姜娩。
姜迎芳一想也是,便不再坚持,乖乖地回了院子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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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远领着姜娩往先前归宁时住过的院子而去,见到院子灯火通明时,想到姜老太太跟他说的事,正想把金钏四人到来的消息告知姜娩,她们便听到外间的动静赶了过来。
灵元寺一行,兇险万分,也增长了姜娩跟四人主僕间的感情。
这段时日姜娩不在京都,且跟裴相和下落不明,金钏四人在坤宁殿等消息等得焦急,生怕姜娩有个好歹,便常去找裴缺裴得询问进展。
得知姜娩平安时,四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眼下见到姜娩,四人眼里挂着泪花,齐齐跪下见礼:「见过娘娘!」
姜娩看到她们,同样欢喜,将她们一一搀扶起来。
姜远站在一边,神色不明。
裴相和还真是处处妥帖。
连这般细緻的事情都能想到。
足以可见他对娩娩的上心。
上心是好。
可关键在于,裴相和的上心似乎过了度。
一个对谁都漠不关心的人,突然把心思用在别人身上,怎么看怎么反常。
姜远按住心底的疑惑不问,简短地跟姜娩说了几句话后离开。
他背手走着,想到即将弹劾左相府,以及胆大妄为的万光,知晓这两日在朝堂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立即不再多留,准备回到院子研究明日早朝时的谏言。
姜娩进了院子,舒舒服服地沐浴。
她将柔软的身体泡在热水里。
温热的暖意,驱散她满身的疲惫。
入京都时,她虽然在酒楼梳洗过一番,但是到底不比在自己的院子里来得舒适,还可以不用担心时间长短,可以想泡多久就泡多久。
鲜妍的花瓣铺在水面之上,遮住她玲珑有致的躯体。
第608章 早朝(一)
水,湿了她浓密柔顺的乌髮。
没了面纱遮挡,一张白净花颜露了出来。
金钏准备好崭新的衣物,让银珀三人留在外间等候,自己则入了屏风后面。
见姜娩靠在木桶边沿,金钏过去把衣物放在旁边的架子上,然后将玉枝丸拿给姜娩:「娘娘,您的东西我带出来了。」
姜娩抬眼,沾着水迹的白皙手臂从热水里抬起,盪起一阵水声,有几片花瓣贴在她白皙的肌肤上,衬得肌肤如霜雪般白皙。
她从金钏的手里接过玉枝丸:「谢谢。」
金钏笑着退出去。
外间,银珀三人正在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交谈。
屋里,一片其乐融融之态。
而有些人,今夜註定无法入眠。
-
左相府。
海姨娘得知万光被带走的消息以后,顾不得梳妆打扮,忧心不已。
四十几岁的她保养得宜,身段风流,便是站在一群比她年轻许多的女子里面都丝毫挡不住那股子天生的妩媚饶丽。
左相黑着脸归府。
他是从裴相和的私宅赶回来的。
而他带过去贿赂裴相和的一箱箱金银珠宝,都被尽数退回。
海姨娘眼眶通红,见到他,立即像是见到了所有希望一样扑过去。
她一介妇人,所能依仗的,只有他。
海姨娘抓住他的胳膊,哭着问:「荃郎,裴相和怎么说?光儿的事情是不是解决了?」
左相拉过海姨娘,神色不佳,想到裴相和不让他进门的态度,以及万光这回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只觉得浑身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光儿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海姨娘闻言,拔了声道:「荃郎,光儿是我跟您的孩子,您知道的,他向来是最懂事乖巧,也是您所有孩子里面最孝顺的,您不能看着他出事啊!」
左相将她拉着走到一旁坐下,按住她的肩膀:「光儿此次所犯的事情太大,还有皇后娘娘在场,这一回……」
他是一个父亲,也是一个家族的支撑。
他必须要做出取捨。
海姨娘跟他多年,一听左相的话便知晓他是要放弃万光的意思,顿时气血上涌,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左相面色大变,赶忙将海姨娘的双肩扶住,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
翌日早朝。
周弼扶着隐隐作疼的脑袋,手肘支在龙椅上,他眼角下方一片暗青色,看到满殿上黑压压的人头时,只想快点结束,他好回干庆殿休息。
这两日宫里的妃嫔惯会招人疼的,一个个的,有了不少花样。
尤其晨妃。
身子软弱无骨,在床笫间花样百出,时常令周弼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文武百官见周弼这副纵慾过度模样,也听说了周弼连着几日宿在晨妃殿里一事,但这种男女情趣之事,众臣哪怕认为需得适当节制,依旧不敢进言劝谏。
周弼那暴躁的性子,难保不会对劝谏之臣下杀手。
左相手执笏板,想到万光至今被裴相和的人带走关在牢狱,海姨娘也要死要活的,走出队列,上前跪下:「皇上,臣有事请奏。」
第609章 早朝(二)
周弼按了按一阵一阵泛疼的太阳穴。
张有德见状,抬手让两个殿前宫女上前替周弼按压额头的穴位。
感觉到疼痛缓解,周弼眼底积着的戾气散去两分。
他将目光落在跪着的左相身上。
周弼如今看左相是哪哪都不顺眼。
尤其左相仗着监国之权在他面前也是趾高气昂的样子,令他看见左相就觉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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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你有何事要奏?」
他一副没什么耐性的语气。
显然是让左相赶紧说完赶紧了事。
左相跪伏在程亮的地板之上,双手举着笏板放在前头,他的眼眶里有血丝浮现,侧头狠狠地瞪了眼昨夜跑去万光府邸闹事的姜远。
裴相和,姜家,这个仇,他记下了。
姜远无视他快要冒火的目光。
能把万光教成这样,还处处纵容,说明左相本身就正不到哪里去。
周弼问完,见左相跪着不说话,正要开口催促时,姜远手执笏板走出队列,对着龙椅上的周弼一拜:「皇上,老臣有本要奏,是关于左相府的。」
姜远一出列,姜兴随后:「臣督察院姜兴,有本要奏。」
接着,有越来越多的文臣武臣站出来。
「臣有本要奏!」
「臣有本要奏!」
「臣亦有本要奏!」
「……」
姜驳望着跪了一地的官员,父亲跟兄弟都已经上阵了,且看这形势,左相这回是难逃罪责了,他也走出队列,随了大流。
沈国公与几位老臣面面相觑。
周弼被他一声高过一声的音量吵得心烦意乱,他不批奏本,也不过问外面的事情,一心就只顾着在神仙殿醉生梦死,是以,对于万光的所作所为,以及左相的所作所为并不清楚。
周弼不想看左相,他看得出来这位左相手捏监国大权,眼底已然有了藏不住的野心,见这么多官员闹着要上奏,他伸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指向姜远:「姜太傅,你先说。」
这位老太傅虽然老爱板着脸,还满嘴大道理,可满朝文武里,只有他敢站出来跟左相斗。
加上小皇后在灵元寺山下的截杀冒死营救一事,周弼倒是记挂着姜家的这份情,所以心情不是特别糟糕的时候,他还是愿意给姜远几分面子。
姜远起身,把昨夜酝酿好的说辞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朗声开口:「左相纵容其庶子万光在外仗势欺人,姦淫掳虐,无恶不作,不但祸害了不少无辜女子,害了数条性命,近来还仗着左相监国一事,野心暴涨,效仿皇上选妃,在民间徵选女子!昨晚,老臣接到消息,说老臣的孙女儿,也就是在灵元寺一行里失踪的皇后娘娘困万光府邸,便急急带人前去相救,这才保住皇后娘娘的清白,保住皇上的颜面,皇室的颜面。」
他故意在『灵元寺』三个字上咬了重音,提醒他家娩娩对皇帝搭救的恩情。
周弼双目一瞪:「你说什么?皇后回来了?还被万光抓到了府里?」
姜远:「正是。」
姜兴:「皇上,微臣与父兄同去营救,是以昨夜种种,也亲眼所见。」
第610章 早朝(三)
左相听到这里,压抑着的怒气再也忍不住了。
他承认万光行事荒唐,但万光再荒唐,始终有一个分寸:「姜远,你这是诬陷!谁知道皇后娘娘为何会出现在我儿的府邸?说不定是底下的人不知晓皇后娘娘的身份所为,也说不定是有人刻意陷害,针对我儿。你查都不查清楚,就在圣上面前瞎说,这跟污衊有何区别?」
皇后娘娘现身的时机着实耐人寻味。
还有裴相和带人及时赶到就像是提前算准了一样。
他不清楚皇后娘娘跟裴相和私交如何,也不清楚两人到底有没有达成某些交易,演了一套里应外合。
左相可以确定的是,此事跟裴相和脱不了干系。
裴相和一定是查出来他买通杀手埋伏一事,要跟他秋后算帐,还想要趁着这次的时机从他的手里拿走监国权,削他的权,给前朝百官一个震慑。
而他,不过是裴相和用来震慑百官,玩弄权柄的棋子。
周弼听到这里,眼神陡然变得阴鸷起来。
将皇后囚在府邸之内,还效仿他在民间选妃,这左相府,当真野心够大。
「污衊你儿?」姜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得讽刺极了。
他再看跪了一地的官员,心知这些多半跟他目标一致。
姜远不管这些官员到底是哪一党哪一派的,其中又有多少人是裴相和安排的,只要能达到搞死万光,扳倒左相专权的目的,他不介意跟他们同一段路:「万光所作所为,桩桩件件,皆有实证,何来污衊二字?」
疼儿子也不能疼成个睁眼瞎吧?
那万光是个什么德行败坏的东西,全京都谁没见过?谁不清楚?
左相噎住:「你……」
要论口才,满朝文武哪个是老太傅的对手?
若说前面姜远列出来的罪状还有办法把万光保住,那些证人也能想办法一一堵嘴,可万光效仿皇帝在民间徵选女子一事属实,把皇后娘娘牵涉进去也属实。
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性质的恶劣程度直逼皇家威严,还涉及到给皇帝戴绿帽的嫌疑,足以让万光再无翻身的机会。
他知道要在家族前途和万光里面做一个选择。
事先也做了心理准备。
然而当事情真的走到这一步时,左相想到那个自小围绕在膝下打闹的万光,仍是红了眼眶。
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啊!
跪在地上的其他官员明白此时局势已经分明,皇上就是再不理朝政,再昏庸,也绝不可能坐视万光如此张狂行事,更不会不管皇室脸面。
接着,有刑部的官员道:「皇上,今日一早,裴掌印的人便送了有力的人证跟物证到刑部,昨晚涉案的一切相关人等,全部被东厂控制,也都转交给了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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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页
大理寺这几年也接到了不少跟万光相关的案件,此时也道:「皇上,万光在大理寺的陈年旧案堆积多年,因着左相的庇护,至今无人敢动,无人敢查,可能刑部那边也有我大理寺需要的人证物证,老臣在这里恳求皇上,恩准大理寺与刑部携手调查此事!」
第611章 你完了
其他的官员见状,明白左相这是要倒台了,个个神色激动,齐声道:「请皇上下令将此事交予大理寺刑部同查,清奸佞,诛小人,正朝风!」
姜远不再多言。
今日的早朝,怕是少不了裴相和的暗中操纵。
这满朝文武里面,有多少人心思在别处,又有多少人是想要瓜分左相权力的野心家,还有多少人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裴相和呢?
左相看了眼下跪请旨的官员,气到浑身颤抖,他捂住泛疼的心口,恨不得扑上去咬掉他们的血肉:「你们……你们……」
-
早朝过后,想到必须配合调查刑部与大理寺调查的左相,以及再无转圜余的万光,王渡翘起嘴角,步伐轻快地走出金銮殿。
他摘下戴着的帽子,用食指顶住,顺着一个方向转圈儿。
相信正在私宅养伤的那位,已经得知早朝发生的一切了。
裴相和确实都知道了,还让身边的裴得进宫跟周弼禀明从灵元寺截杀后流落村庄,被各方人马追杀,以及目前身受重伤需静养两日一事。
私宅。
王渡官服都没脱,一身青袍衬得他风流倜傥,他穿过院子,找到裴相和所在的房间,将官帽往桌上一放,望向正处理好伤口喝药的裴相和。
吕现收拾好药箱出去。
裴相和喝药时,眉峰总是皱着的。
王渡惊讶于他的举止。
同时,他的心底也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还有一种看着好友总算知道惜命和爱惜自身身体的欣慰之感。
看来,小皇后在裴重的心底占有非常重要的份量。
裴相和喝完药,迎上王渡饱含揶揄的目光,拿过一旁的书翻开。
见他不搭理自己,王渡也不泄气,只几步走到裴相和的面前找了个地方站定,双手环抱胸前,摇了摇头,啧啧出声:「裴重,你完了。」
裴相和长指翻开一页书籍,抬眸:「哦?」
王渡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回想起不久前某人说要毁了小皇后的话,以及那冷冰冰的眼神,再对比某人如今对小皇后言听计从的模样,笑道:「我还以为你就是块怎么都捂不热的寒冰,合着搞了半天,是捂你的对象不对啊。」
裴相和抿着唇角,不语。
王渡说完,走回原位坐下,端过一杯清茶放在鼻尖轻嗅,张嘴啜了口:「依我看吶,你现在这个不值钱的样子,不用小皇后捂一捂你,你就能摇着尾巴凑上去。」
裴相和望着书籍上密密麻麻的字。
眸光深幽。
他自是听出了王渡话里幸灾乐祸的笑意。
指尖一顿。
裴相和抬眸,冷冷望他:「看到我这样,你似乎很高兴。」
不是问句。
是肯定的语气。
王渡也不否认,身子往后一靠,全无在人前的拘束感。
应付朝廷官员的时候,他必须得端着架子,还得揣着心思跟人交往。
可在裴相和这里,王渡只是王渡,他可以不用隐藏自己的任何心思,反正在裴相和这双火眼金睛面前,什么拙劣的心思都藏不住。
他笑,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当然!」
第612章 动情,动欲
裴相和唇角轻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王渡把茶杯往桌面上一搁,发出轻微的响声。
于裴相和而言,动情,动欲,并非是一桩好事,还会让裴相和现在所面临的处境陷入更复杂的境地。
尤其他盯上的人不是普通女子,而是当朝皇后。
若他的心思被旁人察觉,这对裴相和而言,无疑是危险的,对小皇后也是。
而人一旦动情,动欲,便是把自己的软肋暴露了出来。
如今的小皇后,就是裴相和的软肋。
作为裴相和的盟友,王渡觉得这样的局面是弊大于利的,甚至有的时候会担心裴相和会因为小皇后的事情影响到他对局势的判断。
可这样的念头一起,很快就会打消。
他是谁啊?
裴重。
那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裴重。
他认准的事情,绝不会因为动情动欲而有所改变。
但是作为裴相和的朋友,王渡看着裴相和一路走来,一点一点变得有了温度,开始喝药,开始爱惜身体,又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裴相和抬指翻开一页,他素来有一目十行的本事,这导致他看书的速度要比旁人快上不少。
见王渡赖着不走,他道:「吏部你待得够久了,且你在官员里面的口碑不错,只是吏部的职位没有空缺,找不到晋升的机会,所以……」
王渡顿时懂了:「想把我弄到兵部?」
裴相和莞尔:「左相的事情结束,兵部必然会空出来几个位子。」
王渡觉着自己这个吏部主事做得挺好的,也不用操那么多的心,若是去了兵部,还得花时间跟官员打交道,想办法摸清楚兵部的一切情况。
动脑子的事情,心累。
「裴重,我说,你能不能换个人用吗?虽说我这个位子不是很重要,但是这些年来,也帮你打听出了不少事情。你别看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吏部主事,我所知道的消息,可半点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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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页
「我没有放弃吏部的意思。」裴相和既然安排王渡去兵部接手空缺,当然是另有打算:「吏部那边交给万酆盯着就好。」
万酆再不招左相待见,也是左相的孩子,把人弄进吏部,左相不会过问。
况且,眼下左相自身难保,哪里来的功夫去想别的。
王渡挑眉:「行,听你的。」
两人谈完,一个坐着继续喝茶,一个继续看书,谁也不再开口,倒也相处的十分适然。
裴相和垂眸,他将指腹落在书页内容的『姜』字上,反覆摩挲。
太傅府。
姜娩睡得很沉,连早饭都没吃,一觉醒来,已是临近正午。
她吃了玉枝丸,此刻那张白腻无瑕的脸又恢復成那副吓人的狰狞模样。
日光正好。
暖洋洋的,照得人头脑昏沉,浑身跟着犯懒。
姜娩才回来,跟姜驳那边关系向来不亲近,经歷过上回的罚跪,姜驳对她再有微词,也不会踏足院子来打扰她。
这倒方便姜娩可以趁着这两日好好的清静一番。
她不想在屋里用饭,便让金钏她们在院子中央的平地摆了张食案。
第613章 想裴相和
姜迎芳也是个爱睡懒觉的,她觉得姜娩昨晚经歷了万光府邸的事情,又那么晚回到太傅府,定然很累。
所以用完早饭后,她也不急着去姜娩的院子,而是睡到午时才过来。
她到的时候,姜娩正在听金钏四人禀报宫里的情况。
金钏:「娘娘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后宫的事务舒妃跟徐昭仪都打理得很好,也没有闹出过不好解决的大事。」
银珀:「冷宫毁坏的地方也修缮好了,那里面的人啊,如今提起娘娘都感恩戴德的,恨不得把你供起来。」
红凝:「娘娘,因妱妃有孕一事,妱妃在后宫行事颇为嚣张,一副娘娘不在她就是身份最尊贵的做派。娘娘此次回宫,也要小心妱妃,堤防她谋夺皇后之位。」
妱妃那性子,註定不会安分。
但她若想对付娘娘,也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目前皇后娘娘的后宫地位稳固,便是无宠,还有一个贤德名声压着,又有太后庇护,朝堂中还有姜太傅撑腰。
更何况除了这二位,娘娘背后还有一位裴掌印。
红壶趁机插了一句嘴:「娘娘,还有呢,现在各宫妃嫔不停地往皇上跟前跑,都巴望着多多受宠,争取怀上皇嗣。」
姜娩姿态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她着一身浅黄色海棠花衣裙,一缕缕阳光穿过密密的树叶,斑驳地洒落在她轻薄飘逸的裙裳之上,照得她发间的珠花折射出润和的光泽。
她眉眼闲适而温和,一边小口小口地进食,一边分出部分心神听她们说话。
阳光有些刺眼。
姜娩双眸微微眯起。
唇齿间的食物,令她的味蕾得到了强烈的满足,连带着心情都为之愉悦。
没再听到金钏四人说话后,她放下筷子,捧着脸一边晒太阳一边发呆。
修缮冷宫一事也不都是她的功劳。
主要还是舒妃。
是舒妃注意到冷宫需要修缮一事。
她本是个不愿花心思的人,只是出了些银钱,便把此事交给舒妃全权处理。
至于后宫的安稳,也是舒妃跟徐昭仪联手治理的功劳。
若说她在这些事情上起到的作用,便是懂得用人,还证明她没有看走眼。
毕竟她决定分权的目的,除了想要后宫事务整理分明些,也有想要偷懒的成分。
再说各宫妃嫔争宠一事姜娩也全然不在意。
反正跟她无关。
只要妃嫔们不要因为争宠的事闹得太兇,或者做出互相陷害之事,那么,她这个皇后还是能够继续混日子的。
思索完这些,姜娩的思绪不禁飘远。
不知道裴相和怎么样了?
有没有按时吃药?
姜迎芳站在一边,她本想蒙住姜娩的眼睛跟她玩一玩的。
见姜娩坐在椅子上双目放空,对碗筷撤下去一事毫无察觉,她拉开一张椅子在姜娩身边坐下。
姜迎芳学着姜娩的坐姿,再学着姜娩的样子捧着圆圆的脸,问:「大姐姐,想什么呢?」
人在足够安全的环境下,脑子是会出现卡壳的情况的,且这里是太傅府,是以,她说话便不用像在宫里那般顾忌:「想裴相和。」
第614章 区别
话一出口,姜娩想要收回已来不及。
一抬眸,便对上姜迎芳迟疑而困惑的视线。
姜娩将视线瞥向他处,心里虚极了:「……」
糟糕!
吃太饱了,脑子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以至于说错话了都不知道。
说到底,也是她对姜迎芳没防备心。
好在姜迎芳的敏锐感不强,没往别的方面去想:「大姐姐,不瞒你说,裴掌印生得那般好看,不光你会想,我也会。」
姜娩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很好。
侥倖躲过一劫。
不过她觉得,她对裴相和的想,跟姜迎芳的想有本质上的区别。
姜迎芳现在不被赵氏盯着,还有姜兴宠着,身上带的零嘴也不用担心被收走。
她从荷包里抓了一把烤花生,一边剥,一边吃,言辞激动:「实话实说,裴掌印生得实在是太太太太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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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年纪虽小,因着一年到头总爱往外跑,期间见过不少气质出众的世家公子。
其中,他们好看的不在少数。
但姜迎芳发现,这些男子里面,就没有一个能给她像裴掌印那样充满了蛊惑性跟攻击性还能将清冷感结合得完美无缺的。
想着这是在私底下,她跟姜娩姐妹间说话不用顾忌,姜迎芳将花生咬得咯嘣作响,并往姜娩的手里塞了一把,同她说起小话:「大姐姐,我跟你说啊,京都的女子很多都倾慕裴掌印的长相。只是裴掌印太冷,规矩多,还不允许女子近身。而且,他是宦官,说的难听一点,乃是残缺之身。仅这一点,就足够让那些倾慕他的人死心。」
姜娩也剥花生,往嘴里扔了两颗,发现又香又脆。
听着姜迎芳的话,她道:「宦官也没什么的。」
她的话,令金钏四人神色皆变。
总觉得娘娘这次回来对裴掌印的态度不一样了。
当然,在娘娘眼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所以娘娘没有看不起宦官也是正常的。
红壶心惊肉跳。
完了完了。
她家娘娘已经被裴掌印艷丽漂亮的皮相迷住,开始维护裴掌印了。
红凝则咧开嘴角。
金钏拉着银珀去备茶水。
不多时,姜娩跟姜迎芳之间便多出一套清新雅致的茶具。
两人各自躺在美人榻上。
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少女散开的裙摆上。
姜迎芳侧身,半坐起来端着茶水喝了一杯:「那是大姐姐这么以为。在世人眼里啊,宦官就是残缺之人,是被看不起的,他们出身卑贱,还没有成亲生子,儿女绕膝的资格。裴掌印纵是权柄在握,人人敬畏,意图巴结他的人前赴后继,可那些人有哪一个是真心愿意跟他结交的?指不定他们前脚才在裴掌印面前点头哈腰,奉承不断,转眼就在背地里骂他阉狗,说他宦官误国。」
姜娩微蹙。
阳光晒得她睁不开眼。
她只能闭着。
耳边有风声拂过。
很轻,很轻。
姜娩想起玉和斋堆积如山的奏本,以及每日只知道在神仙殿或者干庆殿耽于享乐的周弼,再一想世人是如何不待见裴相和,又是如何在背地里辱骂他的,心中一沉。
第615章 根源在人心
与此同时,姜娩的心底还萌生出一股压不下去的不平。
明廷的事大多是裴相和在做。
那位君王的才干能力,连裴相和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姜娩清楚以她之力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管不住别人怎么去想,嘆息了一声:「裴相和没有误国,也并非残缺之人。」
「而且,宦官的残缺并非生来就是,即便有的人天生如此,也不是世人仗着自身健全去嘲笑他们,践踏他们,谩骂他们的理由。他们的所作所为,暴露的不是宦官或是比他们身份低的卑贱,而是他们骯脏的心,是他们骨子里深埋着的恶意。」
姜迎芳趴在一边,盯着姜娩的侧颜。
她觉得她大概有病。
她竟然觉得大姐姐就是顶着这样一张红痕狰狞的脸都照样美得让人心肝直颤。
尤其大姐姐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别样的魅力,吸引人安静地听下去。
姜迎芳将姜娩的话记在心底,认真地问:「那大姐姐,你有没有阻止这些事情发生的办法呢?或是改变这种不良现象的办法?」
姜娩再次嘆息:「没有。」
这是很无奈的回答。
也是最真实的回答。
「这是皇权统治多年所带来的弊端,诟病了千年万年的思想,非你我所能阻止和改变的。」
姜娩看得清楚这一点。
同时正因为她看得清,也清楚以裴相和的见识同样能意识到,却无法挣脱,只能被困在其中,才会感到有一种深深的无力。
姜迎芳突然跳下美人榻,蹲在姜娩身边,见此处阳光刺眼,便抬袖一挡,再将袖子一拉,隔绝掉落在姜娩脸上的这一部分光,凑到她耳边道:「那要是换一个皇帝呢?」
她这话只敢在这里说。
跟父亲母亲不能,跟她姐姐也不能。
因为他们很可能会把她吊起来打一顿,还会说她这样是大逆不道,要是被有心人听见,这句话很可能为家族带来杀身之祸。
姜迎芳不是不懂这一点,所以有些话,她都藏在心底,跟能说的人说。
比如大姐姐。
姜娩想了想,回道:「不能。」
姜迎芳:「为何?」
姜娩:「因为不是根源。」
姜迎芳:「那哪里才是根源?」
姜娩忽然睁眼,见到眼前替她遮挡阳光的手时,心里一暖,怕姜迎芳这样挡着手酸,她将姜迎芳的手抓住,压下来:「根源不在朝堂,不在掌权者,而在人心。」
皇权是因为人心里对权力的追求和渴望而存在。
这也是一个朝堂能够得以建立的根本。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世间需要有一个治理和管束的地方。
「四妹妹,人性是最善变的,它可以坏,可以好,会跟随当时那人所处的心境产生变化。换掉一个皇帝,不是能改善一切的办法。」姜娩说到这里,不禁想到裴相和曾经在玉和斋的话。
他说,皇权不是无坚不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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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跟皇权抗衡的,还有底蕴深厚的世家。
而能把这些人紧密联繫在一起的,便是利益,权力,也是人内心深处的贪婪。
第616章 出府
姜迎芳小脸一蔫儿,语气分外低落:「大姐姐,世人生活在这样的统治之下,不会很绝望吗?」
「不会。」姜娩觉得自己是没法睡了。
她看了眼灿烂的阳光,准备出府逛一逛。
「天性是杀不死,除不掉的,放任自然,允许一切的发生,便是天地间的法则,也是得以维繫下去的法则。」
「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人,许多事情看得透,却无法做些什么。」
「可我们不能因此倍感无力,从而让自己陷入误区,让自己沉浸在无边无际的绝望里,否则这不就是在虐待自己吗?」
「与其思考那么多,徒增烦扰,不如想想如何约束自身,再想想一日三餐吃什么。」
说到吃的,姜迎芳眼睛一亮:「大姐姐言之有理。」
姜娩从美人榻上坐起,活动四肢。
姜迎芳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大姐姐,我们出去逛逛吧!」
姜娩是要去的,不过她还得去一个地方,带着姜迎芳可能不大方便,姜迎芳却十分识趣:「大姐姐如果不方便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可以先行回府。」
姜娩不好再拒绝,便答应了:「好。」
两人出了院子。
考虑到一会儿买的东西拿不过来,姜娩带上了金钏银珀同行。
姜迎蕊跟姜迎惠同时出现,两人皆是一身精心亮眼的打扮,看到姜娩蒙着面纱与姜迎芳出来时,两人还以为她们是要同行去诗会的。
姜迎蕊想到姜娩如今的身份,虽说嫉妒姜娩得到祖父的偏爱,但毕竟姜娩的身份摆在那里,她纵然不甘,也不会傻到去得罪姜娩。
更何况,姜迎蕊清楚地知道,得罪姜娩对她而言无甚好处。
太傅府如今的荣耀有一部分是这位大姐姐担着的,她所享受到的优待和别人的刮目相看,也是来源于这位大姐姐尊贵的皇后身份。
姜迎蕊翘了嘴角,冲着姜娩福身行礼,柔声道:「见过大姐姐。」
姜迎惠退开一点,为姜娩跟姜迎芳让路。
对姜娩,她是想结交的。
想到上回找姜娩说话,却被姜驳故意打断,她不免为此怨了姜驳许久。
如今没了姜驳在府里,姜迎惠想要接近姜娩就容易的多,她笑了笑,行过礼后,用熟络的口吻道:「大姐姐,你跟四妹妹也是去诗会吗?」
姜娩对诗会什么的没兴趣,听着就无聊,还不如她窝在府里晒太阳自在:「我只是出去走走,不是去诗会。」
姜迎芳看了眼这两位姐姐,在心底直嘆气,并道:「诗会那样的场合一点也不好玩。」
姜迎蕊:「……」
姜迎惠:「……」
她们去诗会才不是玩的。
主要是年轻俊杰多。
要是遇到那些看不顺眼的世家千金,她们还能气一气对方,顺便用所学才学为家族博一点才名。
到底今日的太傅府,与往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先前那些瞧不起她们出身姜家,动不动搬出太傅府不受器重这一条来嘲笑姜家的姑娘,如今很多都一改态度,前来巴结。
因着不同道,四人离府后,各自分开。
第617章 娘娘这是要养裴掌印吗
马车里。
姜迎芳坐在对面,拿起一块糕点吃得两腮鼓起。
「大姐姐不在府里不知道眼下的情况,蕊姐姐跟惠姐姐现在都暗暗较着一股劲儿呢,表面上还算和气,实则眼神似刀,说话夹枪带棒。」
「还有,她们口中的诗会,其实就是给世家男女一个以诗文相会的机会。」
「在诗会上,不管男子,还是女子,张嘴闭嘴都诗来诗去的,个个引经据典,动不动什么圣人言,古人云。」
姜迎芳把最后一口糕点送入嘴里:「我去过两回,总之,这回就算是母亲用银两贿赂我,我也再不要去了。」
想想那两回糟糕至极的体验,如提线木偶般跟在两位姐姐身边,接受众人的挑剔,还得面对一些女子莫名的敌意和嘲笑,姜迎芳至今恶寒不已。
对她来说,那简直就是每每想起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且在那样的场合,好像不会吟诗作对就是有多大的罪过似的。
压抑。
拘束。
枯燥又无聊。
姜娩拿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听完姜迎芳话语里满满的嫌弃,已然能想像到那种场合的苦闷程度。
唔~
她也不喜欢那种场合。
且人还多。
人多的地方,意味着热闹多,还意味着纷争不断,容易招惹事故,不适合她这种懒散随意之人久待。
姜迎蕊跟姜迎惠热衷于这样的场合,大概是因为,那是她们擅长且令她们所学有所发挥的地方吧。
姜迎芳又道:「诗会每两个月一次,是各家书院联合创办的,沈非空公子出身国公府,又素来负有才名,如今还高中状元,这种场合,他说什么都得露面。」
姜娩哦了一声。
懂了。
姜迎蕊跟姜迎惠说到底还是冲着沈非空去的啊。
估计不光是她们。
想要吸引沈非空注意的还有京都各家未出阁的贵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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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其盛大壮观的场面,堪比大型修罗场。
到了市集,马车停下。
陪着姜迎芳将她爱吃的以及想买的买完以后,姜娩只在逛珍果铺时买了些糖糕,目送姜迎芳乘坐马车离去以后,她转身去了一家成衣铺。
裴相和说她送的衣裳破了。
这回她就多给他买点。
金钏跟银珀站在成衣铺前,望着里面正在认真挑选衣袍的姜娩。
银珀:「娘娘这是给谁买的?」
金钏:「或许是姜太傅吧。」
银珀:「但你看那颜色跟款式,符合姜太傅的年纪吗?」
金钏:「……」
不符合。
那分明是年轻男子所穿。
银珀无声地张了张嘴,一脸恍然地望向金钏,
她似乎明白为何娘娘没有带红凝红壶出门,而是带上她跟金钏了,因为她俩对比那两个,又要沉稳许多。
银珀正要说出那个名字时,却被金钏一记严厉的眼风扫去:「闭嘴!」
银珀抿嘴,做了个缝嘴的动作。
事关娘娘,还关乎坤宁宫上下,她保管会把这件事情给牢牢地埋在心底。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感到惊奇。
娘娘竟然给裴掌印买衣裳了?
她这是要养裴掌印吗?
第618章 你这样,挺好
而且娘娘这举动,怎么看都像是妻子在为夫君准备置办吃得用得。
从糖糕到衣裳,这一步步的,这用心程度,妥妥是对裴掌印的宠爱啊。
银珀想完,恶寒了下:「金钏姐姐,有没有一种在刀尖上行走的感觉?」
金钏闻言,不禁失笑:「你我都是宫里待久了的人,你觉得伺候谁,不是在刀尖上行走?」
银珀点头:「有理。」
-
姜娩在常乐村时,去镇上给裴相和买过一回衣裳,所以记住了裴相和的尺寸。
因而这回,她买起男子的衣袍来熟练许多。
她先是买了两件成衣,然后让掌柜的把每一季度的男子衣袍款式都拿出来挑选,又给裴相和另外挑了一些质地上等的布料,让掌柜的按照尺寸做好以后送到裴相和的私宅。
依着目前的时节,姜娩准备了春夏各三套。
等姜娩结帐完,她们主僕三人从成衣铺出来。
残阳如血。
市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比她们来时还要热闹响亮。
人也更多了。
未免一会儿路堵起来,姜娩算了算时辰,动身往裴相和的私宅赶。
-
裴相和正与王渡对弈。
棋盘之上,胜负未分。
裴缺笑着进来,说是皇后娘娘到了。
裴相和眸光一亮,正欲将手里的黑子扔开,对面的王渡却紧盯着他,道:「裴重,我跟你讲啊,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是过命的交情,你不能见色忘义。」
他正下得来劲儿呢。
裴相和没理会,直接把棋子往棋篓里一扔,深邃莫测的眼瞳里浮现一丝散漫的笑意:「滚。」
王渡执棋的手僵在半空:「……」
裴缺在一旁望着不识相的王渡,这王大人一向不是最有眼力劲儿,最懂干爹在想什么的吗?怎么却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王大人,你知道的,娘娘跟干爹见一面不容易,你得识大体。」
王渡把棋子往棋篓里一扔,盘腿而坐,面朝裴缺,没好气道:「裴缺,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话的?还小皇后跟他见一面不容易,你看看他那副春情荡漾的模样。由此说明,人家跟小皇后失踪的这半个月里,多半在某处如胶似漆地过着。」
裴相和微丰的唇瓣掀起一点弧度。
如胶似漆吗?
好像是。
常乐村的日子虽然短暂,条件也有限,确是裴相和过得最舒服最悠闲的一段时日。
除了那个叫水择的孩童有些碍眼以外,其他方面是哪哪儿都比在京都的危险重重强。
裴缺不跟王渡废话,抓住对方的一只胳膊,用了力道往外扯:「王大人,走吧,别留在这里惹干爹生气了。」
王渡被拉扯着下了炕,盯着还未分出胜负的棋局,指着裴相和骂道:「见色忘义,说的就是你!」
裴相和微微颔首:「嗯。」
王渡:「……」
裴缺忍笑,继续把王渡往外推。
王渡忍了忍,本想发火来着,但看裴相和将头扭到一边,双眸透过敞开的窗牖注意院里的动静,而那双沉寂到没有的生气的眼眸有了期待的情绪浮现时,顿了顿,丢下一句:「你这样,挺好。」
第619章 到底还是没能逃过
裴相和听见后,眸光泛起极浅的一点涟漪。
王渡被裴缺推出去时,正好撞上刚进来的姜娩主僕三人。
姜娩看见他,有些发窘,但还是主动打了招唿:「王大人。」
王渡意味深长地笑,注意到她带来的东西时,眸光一转,拱手作礼:「见过娘娘。」
姜娩莞尔一笑。
王渡嘴角的笑意加深。
他还以为裴重是单相思呢。
合着不是。
看小皇后对裴重这关心劲儿,想来是有几分在意的。
姜娩被脸颊发热,好在有面纱作为遮挡,不至于让王渡窥见她的窘迫,也让她能够维持面上的镇定。
她明知王渡跟裴相和关系不一般,但还是由于发虚,画蛇添足地作出解释:「灵元寺时,裴掌印于我有恩,眼下他身受重伤,我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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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渡不语,猜到某人还在屋里翘首以盼,也不耽搁,直接告退。
小皇后这是心虚啊。
说多错多,说的正是她。
姜娩面纱下的红唇轻咬,清澈的杏眼里划过后知后觉的懊恼。
她真该跟裴相和,或是跟后宫的妃嫔们学学一边口不对心一边还能面部控制得稳定自然的本事。
裴缺笑道:「娘娘,您不用管王大人,他跟干爹相交多年,嘴严实,不会出去瞎说。」
这时,一颗棋子从窗牖扔出,准确无误地砸在裴缺的后脑上,这点重量自然算不得疼,只是砸得裴缺一阵激灵,他赶紧跟上王渡的身影走开。
瞧他。
知晓干爹在等娘娘进屋,他还在这里跟娘娘说话,耽搁娘娘进屋的时间。
干爹没把他抓起来赏一顿板子,便是仁慈的了。
黑色的棋子,滚落在铺着鹅卵石的地面上。
姜娩瞧见后,看了看窗牖的方向,而后收回目光,觉着裴相和这随手扔东西砸人的习惯委实不大好。
不过她也明白,这是裴相和跟裴缺他们相处之间的方式。
想了想,姜娩还是迈步过去,蹲下身,将被裴相随手扔出来的由上好黑玉打磨而成的棋子捡起。
待她沿着鹅卵石走到近前,就见窗牖开着,露出他一侧艷丽的脸,还注意到他的面前摆着一盘还没有下完的棋局。
她棋艺不精,但也看得出来棋局应该才下到一半。
金钏银珀自动拉开一段距离,缓步跟在后面。
裴相和隔窗望向她,微丰的唇瓣因着重伤带了一点淡淡的白,他唇角轻抿,含了点笑,清冷如画的眉眼间,涌出一丝足以融化山川万物的温柔。
姜娩心跳一顿,迅速收回目光,垂了眼,加快脚步进了屋。
她想,裴相和笑起来可真好看。
金钏:「……」
银珀:「……」
两人站在屋外,各自望着彼此手里提着的东西,一时不知道是该把东西拿进去,还是继续守在外面。
好在姜娩还记得她们,将拎着的糖糕快速放在屋里的一张案几上后,心跳微鼓,快步折了回去,将金钏跟银珀拎着的东西拿了进去。
银珀机灵,一见这状况,笑着把门关上。
金钏看得直摇头。
她家娘娘啊,到底还是没能逃过裴掌印的美人计。
第620章 以后别乱扔东西了
姜娩看着门被银珀关上,愣在当场:「……」
不是,银珀要不要动作那么快啊。
还有,银珀关门时那暧昧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儿?
先是一进来就撞上王渡,到后面跟裴缺说话,再到方才的银珀,他们三人的眼神都那么的……相似。
想到这里,姜娩面颊更热,卷翘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裴相和见她僵在那里,出声轻唤:「娘娘?」
他这一声,将姜娩拉回神来,她把东西全部放在案几上,对上他投来的视线时,唿吸微乱。
既然来都来了,总得说几句话再走。
姜娩上前,走到棋局旁。
想到捡起来的黑玉棋子,她将手递到他的面前,掌心里握着的棋子映入两人的眼帘,猜到以他的挑剔程度,所用物品必然得是极好的,便道:「以后别乱扔东西了。」
这棋子瞧着就值钱。
若是整整一套,放到市面上定然价格不菲。
也就他钱多,才会不在意这些,才会想扔就扔。
裴相和伸手过去,将黑棋拿在指尖,用食指跟中指夹住:「我知道娘娘会捡回来。」
姜娩抽回手,掌心泛起微微的痒。
他倒聪明。
连这点都算得到。
再一想被棋子砸到的裴缺,姜娩又是一阵懊恼。
大意了。
这枚棋子即便她不捡回来,裴缺也会捡起来,或者是下人们打扫院子的时候。
做人啊,有的时候太积极也不大好,容易掉进别人的陷阱。
知她接连撞见人会产生窘迫的情绪,裴相和也不笑她,只望向案几上摆着的东西,问:「娘娘,那些东西都是给我买的吗?」
姜娩脑袋轻点:「嗯。」
裴相和望着她,眼神幽暗,而蛊惑:「都是什么?」
姜娩眼神一闪:「有糖糕,还有衣裳。」
裴相和轻笑。
娘娘还真是疼他啊。
任他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都好脾气地顺着他,满足他。
思及他挑剔的性格,以及吩咐掌柜的后面还要送来的衣物,姜娩担心成衣铺掌柜的来到此处会被赶出去,又道:「衣袍的款式比较简单,大多暗纹。还有,我在成衣铺还定制了几套衣服,等做好了,会有成衣铺的人给你送来。」
单单是给他买衣服,都花了她不少钱。
京都不比常乐村那些偏远之地,此处寸土寸金,吃穿用度都大多精緻,加上她想要对他好一点,总往好的挑,因而结帐的时候,花了上千两银票。
奇怪的是,那么贪财,那么抠搜的她,把银票花出去的时候竟然不觉心疼。
或许是她当时的脑子里都是裴相和穿上衣袍的模样,忽略掉了这一点。
察觉到裴相和的目光过于专注,姜娩轻咳两声,望了眼外面暗下来的天色:「好了,东西我送到了,裴相和,你记得按时喝药,祖父说不定还在等我回府,我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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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没找到机会把在灵元寺求得平安符给祖父呢。
昨晚状况较多,一时没想起来。
今日则是她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祖父已去上朝,加之午间出府逛到现在,一直没来得及去祖父的院里找他说话。
第621章 这么简单?
难得可以在宫外躲两天清静,不可浪费如此珍贵的时光。
她想罢,旋即起身。
裴相和注意着她的动作。
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像是被她丢弃了一般。
姜娩迈出两步,又驻足,回首望向他。
大抵是感受到了他略低落的情绪,她觉得应该再道个别,叮嘱他两句,结果裴相和伸臂过来,轻握住她手腕。
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她的肌肤。
他的碰触,为她带来一阵突兀而无法忽略的凉意。
一股战慄划过。
姜娩浑身激灵。
就在她想要抽回手腕时,抓住她的大掌五指收拢,将她拉了过去。
裴相和一手拉住她,另一只手臂绕过她的腰身,俯身过去,低了低身体,将脑袋埋进她的怀里。
他温热的唿吸,透过层层轻薄的衣物传递到她的身体。
姜娩身体一颤,整个人更为紧绷。
便是同他做过许多亲密的举止,可某些时候,他撩拨似的碰触,还是会引起她身体短暂的僵硬。
他搂紧她的腰,仰头看她:「娘娘,就这么走了?」
姜娩被他搂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仰了仰,声音不稳道:「祖父还等着我回去呢。还有,我现在住在太傅府,言行举止还是要注意一下。」
祖父那里倒是没什么。
姜驳那边冷脸也没所谓。
就怕别人看见她出入裴相和的私宅,怀疑她跟他的关系。
先前没动心,没意识到对裴相和的情愫是喜欢那会儿,她还能做到问心无愧,还能继续迴避。
如今懂了这些以后,姜娩想到自己的身份,总觉得发虚。
嗯……
貌似她在效仿惋贵妃,偷摸摸地给周弼戴绿帽。
尽管,这在她看来不算罪过。
但落在外人眼里,这就是大逆不道,藐视礼法,还不恪守她身为皇后的本分。
毕竟,她的背后可不光只有她自己。
她需要顾虑的东西太多。
所以,她目前无法随心所欲地做自己。
裴相和的心底不免有些泛酸,嗓音沉润,情绪不明:「娘娘是真喜欢姜太傅呢。」
姜娩觉得他怪怪的,等察觉到他语气里夹的那点计较后,不禁失笑。
他这人挺小气的,连这种事都要计较。
「祖父待我极好,我当然喜欢他,也敬重他。」
闻言,他眸光稍暗。
姜太傅此人,光明磊落,风骨傲然,确实值得敬重。
姜娩见他抱着自己不撒手,有点急了。
她空出手来,搭在他的肩上,顾忌到他还在重伤期间,生怕会动作太大碰到他的伤口,便只轻轻地推了两下。
「裴相和,你放开我,我真的得走了。」
再耽搁下去等回到太傅府都有点晚了。
裴相和松开一些距离,将目光落在还未完成的棋局之上:「娘娘,我跟王渡的这盘棋还未下完,不若你陪我下完再离开?」
姜娩面露惊讶,还以为他会再缠磨她许久:「这么简单?」
裴相和眸光沉沉:「早知道我换个难一点的。」
姜娩趁他的思维还未发散,也还未来得及改变主意前,抢先道:「不,一点也不简单,下棋这种事情最费脑子了。」
第622章 残缺之人
姜娩弯起眼眸笑了笑,忙挣脱出他的怀抱,回到原位坐下,替代了先前王渡的位置。
她拿起一颗打磨圆润又形状漂亮的白玉棋子夹在指尖,乌黑的眼眸,含着笑意与催促之意望向他,脆着嗓儿,迫不及待道:「开始吧!」
裴相和眉梢微扬,重新在棋篓里拈了一颗黑玉棋子:「好。」
姜娩垂眼,全神贯注地盯着棋局。
用祖父的话来说,她就是个臭棋篓子,不过当时在太傅府跟祖父下棋时,姜娩虽然没学到什么高超的棋艺,但还是懂得如何判断一盘棋局的形势优劣的。
比如这会儿,白棋跟黑棋还未有多少棋子落在盘上,局势暂未分明。
可姜娩有信心很快就下出落败之势。
裴相和那般聪明,定是下棋的好手,以他的谋略和棋艺,想赢她就是挥挥手的事儿。
因而,姜娩志在输棋,下得格外随意,完全是怎么快速落败怎么来的下法。
裴相和看着她落子的动作和位置,发现棋局迅速转为劣势时,干脆也学起她摆烂的态度来,研究了一下她的下法以后,轻勾唇角,想着法儿地让她输得慢一些,甚至还让她在不经意间吃掉了自己的一些棋。
他捧场道:「娘娘好本事。」
姜娩目光怔怔的,压根不相信自己能在裴相和的手底下讨到好处,她望着棋子,总觉得这一幕不大真实:「嗯?」
裴相和态度悠然。
两刻钟后。
姜娩盯着转好的局势,不明白怎么下着下着就能压裴相和一头,这让她心底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
她不禁怀疑起他动了手脚:「你是不是故意的?」
裴相和垂眸,盯着棋盘,研究她下一步会将棋子落在哪里,并且很快得出自己应该把棋子落在哪里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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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她的话,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加深:「我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
装傻嘛,谁不会?
只是娘娘这手棋下得确实臭。
他想让她赢都得绞尽脑汁。
裴相和抬眼,见她从进屋开始就戴着面纱,有交错狰狞的红痕从她面纱下若隐若现时,猜到是金钏四人出宫时给她带了玉枝丸。
他抬手,轻扯下她脸上的面纱。
姜娩眨了眨眼:「……」
裴相和盯着她的脸瞧了会儿,浅笑道:「还是这样瞧着顺眼。」
姜娩想想自己这副尊容,裴相和先前也是看惯了的,便没多说什么,更何况戴着面纱确实不大舒服。
正在她找到一处劣势,准备落子时,外面响起一阵喧譁。
姜娩的注意力被转移。
裴相和也听到了。
是在骂他。
「阉狗!」
「阉狗去死!」
「身有残缺之人,还妄想手掌大权,也不怕他日穷途末路,横死街头!」
「……」
裴缺裴得带人拦在府外,看着一群群乌合之众出现,嘴里骂骂咧咧,一口一个阉狗,一口一个不得好死的诅咒,两人的面色黑如锅底,下令护卫们挥动棍子赶人。
即便如此,仍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裴缺啐了口。
一帮没教养的乞丐瘪三!
什么脏话烂话都骂得出来。
第623章 别听
屋里。
姜娩听清外间骂裴相和的内容后,面色一变。
见裴相和的眼神里并未掀起波澜,她的心情更为复杂。
他无动于衷,是不是说明诸如此类的谩骂之词他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裴相和嗤笑,低声復念:「残缺之人?」
骂来骂去的。
半点新意都没有。
他甚至能猜到在背后指使这些人的是谁。
「别听。」话落,姜娩起身站到裴相和身前,下一刻,她抬手过去,一左一右地覆盖在他的耳朵上,往里一捂,隔绝他的听力。
那些话他不用听。
也不用在意。
外面有裴缺裴得处理,想来很快就会平息这场风波。
姜娩拧眉,听着外面一声声难听入耳的话,每多听一个字,对裴相和的心疼就多上一分。
裴相和是坏,也做过不好的事,应该为此承担相应的代价。
这些谩骂,或许就在代价里面。
可当身处其中时,她却偏了心,一心只想护他。
感受到耳边柔软的肌肤,以及她温热的温度,裴相和微拧的眉峰得以舒展。
眼底凝结的寒意,被她幼稚又透着些许可爱的动作驱散。
捂耳朵?
亏娘娘想得出来。
然而法子虽笨拙,却实打实的有用。
有她帮他捂住耳朵,确实是听不到外间的辱骂了。
并且,她离他这般近,身上的幽香一缕又一缕地萦绕在他鼻尖,给了他躁郁的情绪一定程度的安抚。
过了会儿,裴缺出现,在院子里禀报:「干爹,娘娘,都处理好了。」
姜娩果然没再听到有骂声响起。
裴缺站在院子里,隔着大开的窗牖瞥见里面的一幕后,连忙垂眼。
这么看来,那些闹事之人倒也不是没一点功劳。
瞅瞅,他们骂的娘娘都心疼干爹了。
他窃喜完,识趣地转身往外走。
目睹裴缺的身影消失后,姜娩仍有些忿忿。
这样的情绪,使她的眼里浮现一点红意,衬得那双乌黑的眼眸多了一丝水意,明亮亮,湿漉漉的。
注意到她因生气绷起的嘴角,微微鼓起的雪腮,裴相和眼底的阴郁消散无痕。
他抬手将她捂耳朵的小手拿下,握在掌心里,起身往后,空出些地方,拉着她坐下:「被骂的是我,娘娘怎么还气上了?」
姜娩眼尾微红:「他们不对。」
骂得太难听了。
裴相和笑,看了眼沉下去的天色,纵有不舍,还是提醒道:「娘娘,你再不回去,姜太傅怕是要急得派护卫到处找人了。」
想到左相府那出令人津津乐道的闹剧,裴相和对这位老太傅悍匪似的作风不禁嘆服。
经他一说,姜娩从愤怒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望了眼暗沉沉的天色。
她从裴相和的掌心里抽回双手,拿过一旁的面纱匆匆戴上,来不及跟他道别,转身离去。
裴相和盯着她消失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凝住。
他好像更贪心了。
这才刚回京都,他就已经开始怀念在常乐村跟她共处一室,共睡一榻的清闲时光了。
正想着,那道离去的身影忽然折回,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第624章 得骂回去
姜娩走到门口时,想了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那些人骂完裴相和被清理走就算完事?
就算裴缺他们把人赶走了,或是通知官府的人来把闹事的全部抓起来去关个几天也无法解气。
想到近来谁最恨裴相和,姜娩很快锁定目标——左相。
金钏:「娘娘?」
银珀:「娘娘,怎么了?」
姜娩望向她们,摊开掌心:「银票。」
两人闻言,把身上的几张银票都拿出来,姜娩接过,抓着银票折返回屋,疾步走到裴相和面前,在他的注视下拉过他的一只手,将银票放在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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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的眼底掠过一丝疑惑:「娘娘?」
姜娩觉得可能不够,又把身上值钱的首饰一股脑儿摘下来,搁在银票上面,她清亮的眼眸对上他的眼,道:「用这些钱僱人,学学左相,我们不能吃亏,得骂回去!」
裴相和:「……」
我们……
所以在她眼里,他跟她是『我们』了吗?
还有,她这般气愤,这般作为……是在给他出气?
姜娩眼底余怒未消。
他左相能花钱僱人来裴相和的府邸外喧譁闹事,那么她也能效仿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再说左相为官数载,没见他在其位谋其政,为江山社稷做出过值得人称颂的贡献,倒是私心颇重,拉党结派,更是宠妾灭妻,纵容万光胡作非为,鱼肉百姓。
想来这些年来,百姓们心底积攒了很多怨气,能想出来骂左相的词彙也不少。
姜娩笨嘴拙舌,性子软,没叉着腰在别人府邸外大声骂过人,所以,任她绞尽脑汁都骂不出来市井之中的泼话,以及不堪入耳的腌臜话。
可她出不了人,出出钱还是可以的。
裴相和凝视着她,感受着心房被泡在温泉里逐渐滋生出暖意的满足。
掌心里银票和她首饰压在其上的重量跟质感,以及她此刻认真又非要因他跟人计较的神情,都让他生出一种久违的被在意之人护着的感觉。
娘娘真好。
他怎么就这么幸运,遇到了这么好的她呢。
姜娩见他不作反应,以为是钱不够,向来抠搜的她,竟阔气十足道:「要是钱不够,你先补上,日后我再找机会还你。」
反正这口气得出了!
裴相和收拢五指,将她给得银票跟首饰握住,放到一边后,低声说:「够了。」
市井泼皮有的是。
只要用钱给他们买点吃的,他们便能按僱主的吩咐办事。
姜娩嘴角往下一撇,星眸一瞪,眼底皆是要计较到底的波光:「你想办法把官府的人支开,让他们无暇去顾忌左相府,再僱人去左相府外骂上一天一夜,扰得左相府上下不得安寝!」
裴相和应声,清冷的眉眼如积雪融化,徐徐生暖。
他的嗓音里,添了一点沙哑:「好。」
姜娩心跳一顿:「……」
裴相和嘴角绽开笑容,既惊艷,又迷惑人心神。
主要他的眼神还那么暧昧,那么富有温度,瞧得人面颊生粉,灼的人不敢直视:「听娘娘的。」
第625章 走吧
姜娩眸光轻闪,心间被烫得发软,一时无措。
屋里烛光随着外间吹进来的风向摆动。
光影摇晃。
她与他的身影映在窗户上。
轻薄的面纱随着晚风拂动,在姜娩的脸上弄出微痒的触感。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融融,还是烛光过于明亮,此时的裴相和周身冷意褪尽,那双总是冰冷无波如枯井似深潭的眼眸里,层层遮挡的寒意拨开,露出里间最虔诚也最挑弄人心的温柔。
气氛,陡然间变得微妙。
姜娩退开半步,本欲要走,想到还有话说,停了下来,道:「裴相和,那些人骂人不对,骂得也不对,你别往心里去。还有,你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并非她们嘴里说的残缺之人。反倒是这世上的很多人,看似完整,看似健全,实则内心残缺,精神残缺。」
裴相和望着她,目光深幽:「娘娘。」
姜娩以为他还有话要说,便没着急走,等着他的下文:「嗯?」
他笑,邪肆极了,又风流极了。
他的瞳孔又黑又亮,盪着一圈圈带有柔光的涟漪,朝她释放出异样危险的气息,说的话,带着压不住的笑意和即将爆发的慾念:「你再不走,今晚就别想走了。」
姜娩往后一缩。
这样的裴相和真危险啊。
见她这副防备的模样,裴相和清浅一笑,他把人抓过来,不在意敞开的门还有金钏银珀在,大掌轻扣住姜娩的后脑勺,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克制又温柔的吻。
姜娩瞪圆双眸。
愣在当场。
额间的触感,无法令她忽视。
那淡淡的温度,以及他唇瓣间的湿度和柔软,都那般的清晰。
守在门外的金钏银珀扭头望向院里的夜色。
两人面色微红,有弧度在嘴角蔓延开。
今晚的空气有点甜是怎么回事?
还有点在层层礼教严苛包裹下的刺激感。
裴相和的眸光扫过她脸上的面纱,忍了忍,想起她曾经回答过自己的话,终究什么都没说,只轻声在她耳畔道:「走吧。」
今晚,他就不送她了。
免得陪她多走一段路,就想把人拽回来住下。
姜娩恍惚地点点头。
这回离去的时候,她的脚步比先前慢了许多。
出了门,姜娩回首,见裴相和还坐在那里,她眨眨眼。
想到回太傅府肯定晚了,又带着金钏银珀离去。
府邸外,有准备好的马车。
裴缺弯着腰,热情万分地对着金钏银珀挥了挥手:「两位姐姐,以后常陪娘娘来啊。」
金钏:「……」
银珀:「……」
马车里的姜娩还在恍惚中。
她摸了摸额间被吻过的地方。
指尖碰到的,是一片淡淡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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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裴相和今晚给她的感觉一样。
没有压迫性跟尖锐性的冷。
而是令人舒服的冷。
裴相和仍坐着未动,他花费了极大的克制力才忍住把人留下的冲动,望着眼前逐渐明朗的棋局,黑子费尽心思地退让,终于换来白子的一片胜势。
他嘴角噙着笑,抓起姜娩放在一边的白子。
修长的指,夹住那颗白子。
第626章 交代
刚刚他想告诉娘娘,有他在,她不用再服用玉枝丸这样毁容的药物。
但他想,依着娘娘的性子,就算他说了,她也不会同意。
她知道他有让她不受宠的法子,可她也怕太过依赖他,给他增加无形的负担。
-
姜娩回到太傅府的时候,发现下人们很是忙碌。
而姜驳也不敢再过问她的行踪,除了板着一张脸,瞧着不悦外,到底还是记着姜娩曾经的警告,决定跟这个女儿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
抱着疑惑回到院子里,姜娩从红凝红壶的嘴里得知,原来明日是姜老太太的寿辰,太傅府要大办一场。
姜娩逛累了,正想让院里的人准备饭菜,一进屋,发现姜远身着常服等候在里间。
姜娩脚步一顿。
呃……
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姜远一整日都在忙活左相的事情,他回府时又接见了朱进邹仁两位门生,与他们一同商讨。
昨晚事出匆忙,他没来得及过问姜娩从灵元寺失踪,再到回京都的详细过程,眼下好不容易找到空闲,自然是来找她说话的。
结果一进院子才知道,这孙女儿竟出去了。
姜远坐在一旁,放下手里的茶盏,他隐约猜到姜娩去了哪里,也没有出言责怪,只和颜悦色道:「娩娩回来了。」
姜娩走过去:「嗯。」
姜远:「饿不饿?」
姜娩:「……有点。」
姜远有些意外,随即不悦道:「裴相和那么大个府邸,竟然没给你弄点吃的?」
姜娩:「……」
所以祖父是知道她去哪儿了?
屋外,金钏跟银珀下意识望向红凝红壶,两人齐齐摆手,表示什么都没说。
姜娩起初还有点被抓到的窘迫,后来也觉得她住在太傅府,行踪被祖父得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况且,祖父是多聪明的人物啊。
她的心思,定然是瞒不住的。
她走到姜远旁边坐下,乖巧一笑,老实交代:「灵元寺失踪之后,我跟裴相和流落在一个村子里,还有,昨晚左相府的事情,其实我跟他是里应外合。我借着海家给万光徵选民女之便,顺利回到京都。」
姜远听她交代完,并不惊讶:「倒是跟我所想的差不多。」
姜娩又做出一个发誓的手势,保证道:「我今天确实去了裴相和的府邸,探望他的伤,然后还遇到了一点状况,不过我跟祖父保证,之后我不会再去看他了。」
她还是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的。
等回宫后,她会更谨言慎行。
姜远见她说得信誓旦旦,知道她行事自有分寸,不会出什么乱子。
想到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把自己活得如此小心,还得时刻规范自己的行为,心中不免对诓骗亲女回京都的姜驳生出一股怒意。
怪他回来的晚了。
没能及时阻止一切的发生。
知晓她入宫一事后,已然是无力回天。
对上她澄澈的眼神,姜远将她发誓的手按下,对外面守着的金钏四人道:「吩咐厨娘给你们家娘娘准备晚饭吧。」
金钏福身:「是。」
第627章 都知道撒谎了
两刻钟后。
晚饭备好。
姜娩想到一直没有机会送出的平安符,将其找了出来,在吃饭前把东西递过去给姜远:「祖父,这是我在灵元寺祈福时顺便给您求的,您带在身上,图个吉利。」
姜远不信这些,见是她特意求的,还是高高兴兴接过,把平安符揣进怀里。
他问:「没给其他人求?」
姜娩拿起碗筷,刚夹了一片嫩滑鲜香的鱼片在碗里,想到送给裴相和的平安符,心虚地垂眼:「……嗯。」
姜远瞭然一笑:「娩娩长大了,都知道撒谎了。」
姜娩埋头吃饭:「……」
等两人用完饭,一对上姜远苍老而通达的视线,姜娩便下意识移开视线。
祖父太聪明也会让她倍感压力啊。
想到回来时看到的正在忙碌的下人,姜娩主动找了话题:「祖父,我听红凝红壶说,明日是祖母的寿辰,那我是不是应该派人回宫给个信儿,在府中多留两日?」
她跟祖母无甚感情可言。
可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免得留人话柄。
而且在太傅府多住两日,她是乐意的。
姜远早已想到此事,所以提前跟皇帝提过,显然,皇帝对他孙女儿并不上心,得知她被困万光府邸以后,也不过问她回程是否兇险,是否受伤,这让姜远感到气闷。
这昏君……
听闻灵元寺祈福时,还闹出过许多荒唐的事情,甚至惋贵妃与人私通有子一事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对此,姜远只觉痛快。
活该昏君戴绿帽。
最好连妱妃肚子里的生父都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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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好把皇帝再气上一回。
「我已经跟皇上奏明此事,他同意你在太傅府多留两日。」
姜娩勾唇,她刚吃完饭,这会儿有点渴了,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还是祖父想得周到。」
她也是有点失职的。
哪怕明面上跟姜老太太不亲,作为晚辈,还是应该记一下她的寿辰。
只是明日就是寿辰,她眼下准备寿礼也来不及了。
「不用想那么多,你人在就行。」姜远不看重面子功夫,也明白姜娩跟其他的人不亲,再说就姜老太太那个偏心劲儿,不值得姜娩花心思去尊重和孝敬。
这所谓的孝道,也应当孝顺应当孝顺的人。
平心而论,姜老太太什么都没给过姜娩,更没照顾过姜娩,所以姜娩也无须太把姜老太太的寿辰当回事儿,只要面上能维持和气,就已很难得了。
天色愈发晚了。
姜娩困意来袭,但姜远还没起身,她不好张嘴说困。
正迷煳间,姜远忽然唤她:「娩娩。」
姜娩强打起精神:「嗯?」
姜远:「你是不是也给裴相和求了平安符?」
姜娩:「……嗯。」
姜远嘆息。
果然。
他这孙女儿还是被裴相和那张脸给迷惑过去了。
姜娩这会儿脑子清醒不少,祖父是她在姜家最敬重的长辈,有些事情,她不想骗他,也不想欺瞒他:「祖父,我为上一刻对您撒谎的行为道歉。」
姜远不会同她计较这些小事,只问:「娩娩,你,你是不是喜欢他?」
第628章 一点点
姜娩被问得一愣。
他那样的人,她明知危险,明知深不可测,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动了心。
面对姜远的问题,以及他略显严肃的目光,姜娩深吸口气。
姜远道:「祖父要听真话。」
姜娩笑了笑:「我没打算说谎。」
在他老人家面前撒谎,简直是白费功夫。
而且,她跟祖父接触的多,脾气也有相投之处,她知道,祖父对于裴相和的想法,跟朝堂中和天底下那些只看到裴相和不好的一面併到处夸大其词的散播者不一样。
姜娩抬手,盯着自己的小拇指瞧了会儿,眉眼弯起,眼底流露出灿烂的波光,她将小拇指竖起,在姜远的目光下用大拇指掐出短短的一截,比出半个拇指盖大小:「一点点。」
「……」
姜远沉默了。
她说一点点,那就不止是一点点。
姜娩再次保证:「祖父放心,我有分寸,我不会给太傅府上下带来麻烦的,我会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姜远目光一深。
感情这种事情,哪里是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
他也没生气,只起身,叮嘱完姜娩早点睡后便负手离去。
姜娩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是不是不应该这么诚实?
祖父会不会很生气?
想到姜远离开时的神情,姜娩嘆息两声。
说都说了。
没必要后悔。
太傅府的忙碌,一直维持到很晚方歇。
等姜娩睡醒起来,就发现太傅府被布置得添了喜气。
一大早,府里的下人就忙碌地在走廊上跑来跑去,担心人手不够,姜老太太还命人去请了不少外面的伙计。
曹槐闻讯,也来帮忙。
像是操持这样的场合,曹槐熟能生巧,确定流程方面没有问题后,他让下人把今日所需要的食材全部运到厨房,自己则拿着帐册,往姜娩的院子里而去。
今日乃是重要的场合,除了姜太傅本身积攒多年的威望,加之姜娩在太傅府的消息传遍了,所以满京都的世家贵族能来的统统都来了。
姜迎芳想躲清静,想往姜娩院子里跑,结果被赵氏一把抓住按在凳子上:「给我坐好!」
姜迎芳一脸的不情愿。
为了今日,赵氏半个月前就在绸缎庄订了几套贵女们实兴的衣裙,给两个女儿一人备了两身。
姜迎芳无奈地坐好,看着赵氏坐在一边,命令府里的两个丫鬟为她梳妆,道:「母亲,您别盯着我啦,我年纪还小,不着急议亲。而且您看看我这长相,您自己瞧着都嫌弃,您觉得那些世家公子能多看我一眼吗?」
蕊姐姐跟惠姐姐必然会盛装出席。
她就没必要刻意打扮了吧。
比起寿宴上出席的那些世家公子,姜迎芳还是对今晚的席面更感兴趣。
赵氏一大早懒得拾掇自己,特意跑来,就是担心这个小女儿不把老太太的寿宴放在眼里:「芳姐儿,你也不小了,就给我长点心吧。还有,你给我管控一下你的嘴,别越吃越圆润。总之,今晚这样正式隆重的场合,你必须打扮妥帖地出面!」
第629章 田产
姜迎芳望着镜子里圆嘟嘟的自己,抬手摸了摸自己可爱的双下巴。
这脸是真圆。
摸起来的手感也是真滑熘。
拗不过赵氏,她只得规规矩矩坐好,抓过一支蝴蝶流苏簪在指尖转来转去地玩。
不知道大姐姐在做什么?
至于姜迎蕊跟姜迎惠,这会儿的屋里已经忙得不成样子。
两人得知沈国公府的人前来祝贺的消息后,满心欢喜地把各自觉得好看的首饰全部找了出来,衣裙更是换了一套又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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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她们屋子里的忙碌,姜娩的院子里就要清静多了。
曹槐到的时候,就见姜娩坐在亭子里,一边喝茶,一边翻动话本。
金钏认出他后,把人领到亭子里。
姜娩放下话本,在他施礼前抢先出声:「曹管事,不必拘礼。」
她说完,请人坐下。
曹槐一直在打理姜娩手里的店铺,还有一些田产等等,之前都是跟姜远说明经营情况如何,这回既然姜娩在太傅府,他说什么都是要来一趟的。
他将帐本递过去:「娘娘,这是店铺这些日子以来的盈利情况,还有一些田产我也去看过,并将所种植的粮食都运进京都的酒楼。这笔盈利虽然不大,但苍蝇腿也是腿,不要浪费。」
眼下时局混乱,山匪横行,义军突起,哪里的老百姓都不好过。
而那些不被京都富贵人家所重视的田产,或是比较偏远的懒得过问的田产,其间所剷出的粮食,对于那些连顿饱饭都没法吃的百姓而言,却是能救他们性命的东西。
姜娩拿过帐本看了眼。
上面的每笔入帐跟出帐都记录得非常详细。
看着后面可观的数字,姜娩有一种是个小富婆的感觉。
曹槐知晓她出宫一趟不容易,便把这个月盈利所得兑换成银票,交给姜娩:「娘娘,这是我结清伙计们工钱以后剩下的盈利,您在宫中行事离不了钱,这些您拿着,也好打点宫里的人。」
姜娩接过,数了数。
足足五千两!
姜娩的私库虽然不少,但谁都不会嫌钱多。
想到这些都是曹槐帮着赚的,姜娩拿出一些银票分给他:「多谢曹掌柜,之后管理各家店铺的事情,也得全权交由你来负责。」
曹槐接过银票。
这些银钱对于当朝皇后而言不算多。
毕竟皇后成婚时的聘礼都是国库安排,另还有太傅府准备的嫁妆,不过对于一个闺阁千金来说,实在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他将银票收好,犹豫了下,说出自己的想法:「娘娘,我想,您需要多置办一些田产。」
姜娩眨眼:「为何?」
曹槐知她并不清楚眼下各处的情况,便道:「这个提议我同太傅也说过,太傅是同意的,只是让我询问娘娘的意见。如今各处匪患不断,数万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尤其筠州,徐州两地最为严重,活活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而这样严重的情况,迟早会闹到朝野皆知,朝廷也必须要想出应对的政策,否则,会有更多的百姓饿死。」
姜娩眉目间涌起凝重之色。
第630章 寿宴(一)
曹槐的这番话,令她想起了在常乐村的日子,也让她意识到如今大晟王朝的百姓想要活下来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先是暴政,再是奸佞当道,各地暴乱四起,然后还有接连降临的天灾。
种种情况接踵而至,百姓的日子,可谓是格外的艰难。
姜娩明白曹槐的意思。
大晟王朝还会迈入更糟糕粮食更紧张的境地,提前置办些田产,可以囤积粮食,这样等更糟糕的境地到来之时才有实力保障更多人的温饱。
若是朝廷下令徵收粮食,还能将手里囤积的粮食转卖出去,趁机赚上一笔。
望着手里厚厚的银票片刻,姜娩将银票全部交给曹槐。
曹槐惊讶:「娘娘?」
姜娩眉眼温和,唇瓣微勾:「曹管事,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曹槐想到那些被贵族抛弃的一处处荒芜的田产,想到那些田地周围村子里的百姓,他在看到那些田地的时候,其实就有了这个想法的初初形成,不想那么好的田地白白浪费。
一旦那些田地买下来,便可用粮食或者银钱低价僱佣周遭村子里的百姓。
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
他需要这些百姓为他重新开垦荒废的田地,而百姓们则需要粮食跟银钱维繫生计。
姜娩到底没有真的去各处走过一遭,对于大晟王朝的现状并没有切身去了解过,更多是从奏本上的内容所得知。
而这京都,因为是皇城,因为里面住着所谓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以及那些权势滔天的大人物,世族百家,所以注入了大量的财力兵力,方能维持数年如一日的繁华。
她想,曹槐走的地方多,比她看到得广,更清楚时下的状况,会根据所闻所见做出精准的判断:「曹掌柜,这几个月的店铺田产盈利,你如果想用去做别的,就去吧。」
她好歹是皇后,嫁妆充足,月例丰厚,也不着急把店铺田产盈利的银钱收回去。
曹槐将银票收好,以往他也跟端王提过这些事情,可惜端王目光短浅,只注重眼前,觉得那些边边角角都是些蝇头小利,看不到其中的好。
且端王疑心深重,不准底下的人生出别的想法,觉得那是一种背叛。
因而曹槐一直是空有想法,无法实施。
没想到换了个主子,倒是能大展拳脚的机会。
曹槐有信心,只要姜娩信他,肯放手让他去做,将来姜娩所能获取的利益绝对比眼下要多得多:「我一定不辜负娘娘的信任!」
姜娩点点头。
曹槐走出院子时,脚下仿若生风,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他走出一段距离后,回眸瞧了眼姜娩所在的院子,再一想腐败之下的疮痍王朝,太傅府却在呈现蒸蒸日上的趋势,不禁倍感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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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眼下的情况,这太傅府一家子,说不定还真能避过祸端,在乱世下寻得生机,屹立不倒。
曹槐走后,姜娩继续待在院子里消磨时光。
到了晚上,姜娩听闻太傅府来了许多人,这才不得不出面赶去席间。
第631章 寿宴(二)
作为今晚的老寿星,姜老太太打扮得很是隆重,她被一群年纪与她相仿的贵太太们环绕。
看着太傅府今晚座无虚席,热闹喧譁的场景,姜老太太的眼底浮现喜色。
姜娩到的时候,全场寂静,纷纷起身行礼。
姜老太太笑容未改,看了眼旁边空出的椅子。
姜娩施施然入座。
待她露面后,席面正式开始。
姜迎芳想跑去坐姜娩身边,却被赵氏拉着不准她动。
席间,祝贺之词不绝于耳。
姜老太太笑开了花,眼角皱纹不断。
周围的妇人们说完祝贺之言,又闲聊起来。
要说近来京都最引人注目的事还得是左相府。
姜娩戴着面纱,不方便进食,又不好露出一张丑脸来吓到众人,只能暂且忍着,想着待够了两刻钟就以身体不适为由遁走。
「听说左相府的事了吗?」
「听说了。」
「左相府这回是没法再翻身了,听闻万三公子胆大妄为,先前被压下来的罪状桩桩件件都翻了出来,刑部跟大理寺的人强强联合,把每桩案件的人证物证全找了出来。」
「我还听说,左相如今被困在左相府里不准出行,府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守着禁军,当今还收回了左相的监国之权。」
「该!」
「是该!」
「还有那海姨娘,一个姨娘,小作坊里爬上来的,跟名门贵女相差甚远,这些年却仗着左相的宠爱在我等面前趾高气昂。眼下万光罪责难逃,海姨娘怕是日日被困在后宅里以泪洗面吧。」
「还有呢,昨晚左相府上下不得安眠,说是有数千百姓围着左相府谩骂不停。」
「……」
姜娩面纱下的唇瓣幸灾乐祸地勾起。
左相这是活该。
让他僱人去骂裴相和。
姜老太太拉着盛装打扮的姜迎蕊坐在身边。
姜迎蕊生得漂亮,在京都贵女中颇有才名,如今姜太傅归朝后屡屡受到重用,连带太傅府上下所有人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以至于姜迎蕊的追求者比以往还要多了几倍出来。
她乖巧地坐在姜老太太身边,想到如此场合都懒得露面的母亲元萫,以及与宾客们相谈甚欢的父亲,姜迎蕊的目光忍不住穿过人群,落在沈非空的身上。
沈公子当真风采卓然。
尤其站在一群年纪相仿的世家公子里,风华更显。
此次来贺寿的,还有沈国公府的夫人。
她年近四十,保养极佳,又身有诰命,坐在一堆公爵侯爵夫人之间,接受着众人吹捧。
察觉到一茬儿又一茬儿的世家女子倾慕的眼神都落在沈非空身上时,沈国公夫人的眼底划过轻蔑之意。
一般的世家贵女,她压根瞧不上。
而这些拉拢她的妇人,许多都是冲着跟沈国公府攀亲而来。
沈非空素来洁身自好,院子里连个通房都懒的养,恪守君子礼法,不让一些妖媚女子近身,更不像旁的没出息的子弟闹出还未娶妻就先纳妾或是养了一堆通房并搞大肚子的丑闻来。
他如此,引得各家对其人品性情夸赞不绝,也让沈国公夫人格外省心。
第632章 寿宴(三)
对这个方方面面都很优秀的儿子,沈国公夫人无疑是喜欢的,也是骄傲的。
姜娩端坐高堂,有人跟她说话,她便回上两句,无人跟她说话,她就安安静静地像个木桩子一样坐着,面上维持住身为皇后该有的端庄威仪,心底却在默默计算时辰。
再坐一会儿她就找藉口开熘。
姜迎惠坐在赵氏身边,见姜老太太一个劲儿地跟那些夫人们夸赞姜迎蕊有多乖巧,眼底划过浓浓的讥讽:「合着在祖母眼里,她这辈子就只有姜迎蕊一个孙女儿是吧。」
赵氏见这么多人在场,生怕姜迎惠表现得太明显,留下善妒或是姐妹不和的话柄,招了外人笑话,道:「你祖母偏心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何必动气?」
「……」
姜迎惠闭了嘴。
她也知道赵氏的话没问题。
但每回看到姜老太太偏心至此,心里难免会不舒服。
姜迎芳吃着糕点,主打一个没心没肺,她的目光在席间扫来扫去,一会儿看看这个的长相,一会儿对着那个女子的长相发会呆儿。
席面结束,有时下正红的戏班子上台表演。
男客们交由姜驳姜兴招待,姜太傅被一群同僚围绕其中,没法脱身。
女客这边则由姜老太太负责,领着一众女客坐下看戏。
姜娩听着戏台的内容,是关于贺寿的一齣戏,她听得实在无聊,眼皮子都有点打架的迹象。
这时,一旁的姜老太太开口了,前去搭话的对象是沈国公夫人:「国公夫人,要是老身没记错,非空公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吧。」
姜迎蕊坐在一旁,频频对沈国公夫人微笑,讨好的意思分外明显。
姜娩本打算起身离开,听到这儿时,又来了点精神。
戏台上的戏不够精彩,但这看戏的人却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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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姜老太太这意思,是打算撮合姜迎蕊跟沈非空啊。
姜娩顺着姜老太太的目光看到了那位沈国公夫人,发觉这位沈国公夫人眼神傲慢,眉眼间跟沈非空有些相似,但没有沈非空瞧着温润。
察觉到她的注视,沈国公夫人出于礼节性地对姜娩一笑。
姜娩忽然觉得还是走吧。
留在这里也尴尬。
满堂宾客碍着她皇后的身份,连说话都得顾忌她几分。
这种拘束感,令姜娩感到不适。
于是她也没了留下来看会儿戏的心思。
而且从沈国公夫人冷冷的态度,便已经知晓了答案。
沈国公夫人是看不起姜迎蕊的,准确的说,她是平等地看不起在场每一个都上赶着想要当她儿媳妇的人。
姜娩同姜老太太道:「祖母,我忽觉身子不适,就先下去了。」
姜老太太不敢对她管束半句,如今是姜娩说什么,她都会随了姜娩,再者以姜娩跟她那冷淡的关系,能赏脸出席寿宴已经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姜老太太还算心里有数,不敢对姜娩要求太多,客气道:「那娘娘好生休息。」
姜娩挺喜欢如今跟太傅府上下人的相处模式的,冷淡,又有界限,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633章 寿宴(四)
姜娩一离开,果然周遭的氛围活跃了几分。
姜迎芳想跑,却被赵氏抓着不让她走,她哀求地望着赵氏:「母亲,您就发发慈悲,不要让我待在这儿吧。」
赵氏:「不行。」
姜迎芳:「……」
赵氏:「今晚你就给我乖乖在这儿坐着。」
姜老太太先前的搭话迟迟没得到沈国公夫人的回应,气氛一时尬住,好在沈国公夫人也拿捏着分寸,知晓今日的太傅府跟往日不可同日而语,给了姜老太太几分面子:「空儿的婚事不着急。」
她一句话,算是给了在场不少女客答案。
也令姜老太太的脸色不大好看。
姜迎蕊面色微白。
国公夫人不喜欢她……
为什么?
沈国公夫人端起茶盏,用茶盖拨动面上漂浮的茶叶,白色的热气模煳了她的面容,可她眼底的讥讽之意尤为明显。
姜家算什么?
姜驳又算什么东西?
她今日来,完全是看在皇后娘娘跟姜太傅的面子上。
说实话,沈国公夫人就连姜老太太都没放在眼里过。
她要不是冲着皇后娘娘的尊位,冲着姜太傅在京都数年如一日德高望重的好名声,对姜家的其他人,她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的。
姜驳此人,惯会伪装,说他是伪君子也不为过。
至于元萫,小门小户出身,年纪时甘愿当姜驳外室,这种出身不高,还不顾名分不知羞耻的母亲,以及口口声声家风清正干得却是些龌龊事儿的父亲,能教导出什么品性好的儿女来?
姜迎蕊留意到沈国公夫人的目光,心底一凉。
姜老太太碰了壁,不好再找沈国公夫人搭话。
倒是看到祖孙俩吃瘪的姜迎惠心情陡然间转好,她拈起一块糕点吃着,压住嘴角想要上扬的笑意,最后,她实在没忍住,便只好偏过头去,不让人瞧见她的笑容。
姜迎蕊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看来,是那些文人墨客的吹捧之词太过好听,导致姜迎蕊脑子都晕乎了。
沈国公府是多贵重的门第啊。
不管是国公爷,还是国公夫人,祖上都是出过响噹噹的人物的。
虽说这些年,沈国公府的地位不再如前些年那般重要,可说到底依旧根基稳固,不是一般人家想攀附就能攀附上的。
赵氏轻咳一声,一边抓着总想找机会起身逃跑的姜迎芳,一边还得腾出手来掐了一把幸灾乐祸的姜迎惠,警告道:「你也别得意,沈国公夫人是什么性子你现在也给我记住,不要妄想不该妄想的人。再有,你祖父底下那么多门生,多的是品行不错的儿郎,便是出身跟非空公子无法相比,但男女婚姻,歷来讲究的便是门当户对,你最好给我打消攀附国公府的念头。」
赵氏脑子一直是清醒的。
她见识过沈国公夫人的厉害,清楚这些人骨子里的骄傲和目空一切,不想攀附,更不想跟沈国公夫人这样难搞的人相处。
再说女子摊上沈国公夫人这样强势的婆婆,便是如愿嫁进去了,她也有的是折腾儿媳的法子。
第634章 寿宴(五)
对于赵氏的好言规劝,姜迎惠没吭声。
她才不会像姜迎蕊那么傻,觉得只要得到了老太太的偏爱就能够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
与其依靠长辈出面说和,不如找个身份压人的。
比如——大姐姐。
-
此时的姜娩已经远离寿宴,找了处环境清幽的亭子坐下。
她先前戴着面纱没动席面,这会儿一到偏僻清静的地方,立即把面纱摘掉,让红壶去厨房按照今晚的席面端了一份过来。
姜娩拿起筷子,吃得满足。
金钏四人站在一旁说话。
银珀:「这满京都的世家贵女,都盯着非空公子这块香饽饽呢。」
红凝:「可不是嘛,今晚来参加老太太寿宴的,多是冲着娘娘跟太傅的面子来的,姜老太太也是得意忘形了,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国公夫人询问起非空公子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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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壶:「二小姐一直倾慕非空公子,这在太傅府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她原先在太傅府里伺候时,听府里的下人们私底下议论过。
金钏没参与她们的话题,抬头望了眼夜空。
繁星点点。
灿烂如银河。
赏心悦目。
姜娩用完饭,开始犯懒,坐在亭子里用双手捧着下巴,欣赏起夜空来。
她想起一事。
之前在席间,她看到了钱执光的身影。
听闻他高中榜眼后,被安排在翰林院当编修。
想到一直没机会还给钱执光的那张卖身契,以及先前准备好还没送出去的一套上好的笔墨,姜娩心思微动,对金钏说了几句。
金钏听完,转身走开。
之后,姜娩又让红凝去院子里把那套用盒子装着的笔墨拿来。
银珀跟红壶守在亭子周围。
姜娩想到一会儿得见钱执光,只好把搁在一旁用东西压住面纱重新戴在脸上。
过了会儿,她没等到金钏领着钱执光过来,倒是等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她正是抽空跑出来的姜迎惠。
姜迎惠是趁着赵氏不注意的时候跑出来的,加上她没跑去沈国公夫人面前献殷勤,打消了赵氏的警惕,便得了开熘的机会。
想到要同姜娩说的事情,姜迎惠心里有些紧张。
这件事,其实上回姜娩在太傅府的时候她就想找机会说,并且趁机跟姜娩表明她的忠心,只是那时候姜帆还在,也是姜帆打断了她说话的机会。
如今姜娩的身边没有了碍事的人,正是老天爷给她的绝佳机会。
姜迎惠走到亭子里,站在姜娩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大姐姐。」
姜娩望向她,不明所以。
银珀跟红壶对望一眼,两人也不明白这位姜姑娘来找娘娘的目的。
姜迎惠看了眼她们:「大姐姐,我有些话要同你说,可以让你的人走远些吗?」
姜娩也想听听看她想说什么:「好。」
见她应允,银珀跟红壶果然往外走出一段距离。
周遭假山环绕,绿植茂盛,在夜间,便是有人隐身在假山后面都难以察觉。
不过席间人多,大多是想要藉此机会结交一些将来对自身有用的人,或是盟友,极少有像姜娩这样一心只想躲清静的人。
第635章 寿宴(六)
晚风微凉。
安静异常。
亭子里,姜娩邀请姜迎惠坐下:「三妹妹想说什么?」
姜迎惠也不拐弯抹角,觉得跟姜娩这样绕来绕去的没意思,思及姜娩跟裴相和有所交往一事,她道:「大姐姐,你在宫中步步惊险,先前没有妃嫔怀孕,加之灵元寺又出了惋贵妃与人私通一事,你的皇后之位或许不会受到威胁,可现今妱妃有孕,对你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姜娩耐心听着。
她没觉得对自己不利。
主要是妱妃心思多,她需要多防范一些。
免得再发生被妱妃莫名针对的事情。
她刚进宫时,神仙殿里,妱妃对她所释放出来的恶意,令姜娩对其敬而远之。
在回程途中遭遇截杀那回,姜娩本想应该趁乱也推一把妱妃,把当初在神仙殿那一推的仇给报了,但当时的妱妃已经怀有身孕,若她趁机报復回去,导致孩子有什么损伤,那她估计要倒霉。
所以姜娩的念头只能打消。
姜迎惠觉得没有谁不会在意荣华富贵的,或许最初姜娩回到太傅府是受了大伯父的诓骗,是不想进宫的,可她看姜娩从进宫以后锦衣玉食,应当已习惯了宫里的生活。
既然都进了宫,当了皇后,那么摆在姜娩面前的路子,要么就是无宠,当一个没有存在感的皇后,要么就是努力稳定住自己的地位,不让任何妃子威胁到她。
「大姐姐,你不顾大伯父的心情结交裴掌印那样危险的人物,不也是想要靠着裴掌印的照应在宫里过活吗?」
姜娩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确实啊。
有裴相和帮衬,她的确可以稳坐后位。
「大伯父责怪你,是因为他不知晓你的处境有多危险。」姜迎惠这话倒是多了几分真挚的成分。
她能理解姜娩对姜驳的怨,也能理解姜娩独自在宫里生存的艰辛:「如今妱妃怀有身孕,杜家在京都的地位跟着攀升,这也会令大姐姐你回宫以后的处境变得艰难。」
姜娩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所以你是要帮我吗?」
姜迎惠:「是帮大姐姐,也是在帮我自己。」
姜娩:「你想怎么做?」
姜迎惠见她反应如此快,心想省了一堆口舌功夫,直接道出目的:「赐婚。」
姜娩眼底划过恍然的神色。
结合上回姜迎惠找自己却被姜帆挡回去的事情,她此时也明白了。
估计上回姜迎惠也是想找自己提赐婚一事。
若她在这个时候仗着救过皇帝一事提出赐婚的话,周弼定然是同意的。
不得不说,这位三妹妹思虑得很是周全。
姜迎惠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而且,她有意拿姜娩进宫一事挑起姜娩对姜迎蕊的嫉恨:「大姐姐,我知道你委屈,大伯父对你实在过于冷淡,竟然为了保住二姐姐做出诓骗你的事情。」
「若没有二姐姐,没有大伯父的算计,你就不用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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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如果你愿意成全我的心思,不但可以让二姐姐心如刀绞,报了当初她害你进宫的仇,还能拥有一个得力的帮手。」
第636章 寿宴(七)
姜迎惠越说,越对此事能成有把握,声音也大了些:「妱妃怀孕得势,说到底她家根基还是不够稳固,我们太傅府深受皇上器重,祖父门生遍布,要是再让我顶着赐婚的名头嫁入沈国公府,我们姜家便是满门荣耀。而且,有我在,我定会想办法劝说沈国公府站在大姐姐这边。」
「到时候,朝堂之上,我们姜家再无敌手,大姐姐也可从此高枕无忧。且大姐姐便是一生无宠,无孕,依旧能在太傅府跟沈国公府的帮助与支持下稳坐后位。」
「……」
姜娩心想,照姜迎惠这么说,若姜家跟沈国公府结亲,还真是处处对她有利啊。
姜迎惠起身跪下以一副诚心诚意的口吻道:「妹妹所言,都是为了大姐姐,为了我们姜家考虑,还望大姐姐成全!」
姜娩坐着没动。
假山后面,有一高一低两道身影被遮挡住。
沈非空盯着亭子里一坐一跪的身影,不自觉地拧紧眉头。
沈非觉无声地哼了哼。
他不过是觉得席间无聊,又看不惯那些睁着眼睛说瞎话互相吹捧的虚假场面,所以才拉着兄长出来透气,顺便帮兄长躲过那些爱慕的眼神,谁知道还能撞见这齣好戏。
这姜三姑娘瞧着文静,平时在人前也不争不抢的,对兄长倒是野心不小。
还妄图用皇家赐婚来定下太傅府跟沈国公府的婚事,意图用皇后尊位压人。
卑鄙!
可话又说回来了,世家子女的婚事,从来由不得自身做主。
兄长能跟父亲母亲抗争到现在,没有被家族安排适龄的女子,说到底是因为兄长才名在外,所以父亲母亲暂时没有相中的女子。
若哪日父亲母亲有了中意的人选,兄长还能如现在这般自在吗?
答案显而易见。
不能。
身在家族,都有各自的不得已。
即便兄长再聪明,也未必真能反抗父亲母亲对他婚事上的安排。
沈非觉用同情的目光望向身旁比他高出许多的沈非空,要不是怕乖乖吓到席间的宾客,沈非觉说什么都要把它带来。他摇摇头,学着老学究们摇头:「兄长,人长大了都要面对这么多的烦恼吗?」
沈非空被他这副模样逗笑:「想逃?」
沈非觉诚实地点头:「想。」
沈非空目光微定。
他不会让谁来插手他的婚事。
父母不行。
皇权也不行。
不知为何,看到亭子里的两道身影时,沈非空将视线更多时候是落在姜娩的身上。
小皇后的为人他还是相信的。
哪怕姜迎惠把两家联姻一事说到再天花乱坠,他还是想要亲耳听一听小皇后的答案。
沈非觉再次摇头:「兄长,死心吧,谁都无法抵抗住权力的诱惑。」
沈非空持相反意见,若说权力,姜娩是皇后之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她不缺华服美食,不缺宝马香车,只要她想,想来也不缺想要为她办事的人。
这样一个身在权力旋涡中心的人,未必会被权势迷惑。
「不听听看,谁又知道姜姑娘会给出一个怎样的答案呢?」
第637章 寿宴(八)
沈非觉小声纠正:「兄长,你又错了,不是姜姑娘,是皇后娘娘。」
兄长不是聪明人吗?
怎么老称唿皇后娘娘姜姑娘?
是真的口误,还是别有想法?
沈非觉倾向于后者。
沈非空坚持道:「没错。」
就是姜姑娘。
皇后,不过是她明面上的身份罢了。
姜姑娘才是她。
亭子里,姜迎惠还跪在地上。
姜娩望着她,一时没说话。
四周很静。
少顷,姜娩想了会儿,在姜迎惠紧张而焦急的目光下开口:「三妹妹,你在谋划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当面去问一问沈公子?」
姜迎惠等着姜娩的答案,她是有一半的把握能说服姜娩赐婚的,甚至也做好了目的即将达成的准备,乍然听到姜娩问的话跟赐婚无关时,她不禁一愣。
而后,又快速答:「歷来世家婚事,做主的皆是掌权人。」
哪怕是国公府也不例外。
姜娩单手托着下巴,她纤细秀气的指,在夜色中凝着月色似的莹白,带着一点清冷的味道。
她沉吟了会儿,道:「不公平。」
姜迎惠不解,跟着发问:「大姐姐,何处不公平?」
姜娩不喜欢跟人说话用跪着的方式,她起身,将跪着的姜迎惠扶起来,坐回原位,方道:「三妹妹,你是喜欢沈公子才来请求我赐婚,你的出发点除了是为了姜家考虑,更多的是为了你自身考虑。你知道为你的婚事谋划,还会选择一个喜欢的人作为成婚的对象,你既然有喜欢跟争取的权力,那是不是也应该让对方拥有跟你一样的权力?」
姜迎惠哑了口:「……」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不可单凭家族做主,不可单方面的不经过对方的同意就替擅自对方做决定。所以啊,没道理三妹妹有选择的权力,而沈公子没有思考和选择要不要接受安排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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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姜娩觉得不公的地方。
其实,还有一点她没说。
姜迎惠急吼吼地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希望借着漂亮话来说服自己赐婚,这一方面说明了姜迎惠对沈非空的喜欢和她的聪明,另一方面是不是也透露出来姜迎惠根本把握不准沈非空是否喜欢她?
只有不确定,只有没把握,姜迎惠才会如此急躁地求自己赐婚。
毕竟,沈非空这块香饽饽,京都不少贵女都在盯着。
姜娩想,若她有婚嫁自由的权力,她也会问一问裴相和愿不愿娶她,而不是单方面的不经过裴相和的同意,擅自替他决定。
为了自己喜欢,罔顾他人感受,忽略他人意见,这其实也是对对方不够尊重的表现。
姜迎惠慌了。
她来,是知晓这是她唯一一次能靠近沈非空的机会,也是她唯一能够拿出来跟姜娩谈判的筹码。
可姜迎惠设想了不少情况,独独没有预料到,若姜娩不要权力,不要她的效忠,不要她作为姜家跟沈国公府之间的纽带,那她还能用什么理由说服姜娩赐婚?
假山后的沈非空翘起嘴角。
沈非觉一脸吃惊:「她……」
第638章 寿宴(九)
沈非空眸中划过意外的神色,下一瞬,他照着正吃惊的沈非觉脑袋一掌拍下去,不想因沈非觉的大意导致他们兄弟躲在假山后偷听一事被发现。
他低喝:「闭嘴。」
沈非觉十分有眼力劲儿地抿住嘴巴:「……」
听兄长的。
因为过往的种种经歷告诉他,不乖乖听话会被教训得很惨。
沈非空扫视一眼周围,确定有另外的出路后,拉着沈非觉悄然离去。
两人衣袍轻轻扫过周遭的绿植,带起一点『沙沙』地声响。
亭子里,姜娩别开目光,不再去看姜迎惠祈求的目光,疏冷道:「三妹妹,今晚的事情我就当不知道,日后你我见面也无需再提。至于赐婚一事,也希望你不要再提。」
她或许有这权力。
但她不想滥用。
更不想用自己的权力随意干涉和介入他人的人生。
姜迎惠满脸失落,本欲再说,试图继续说服姜娩,但见姜娩神色冷淡,目光坚持,清楚事情再无转圜余地,只能打消念头,泪盈盈地起身离开:「是。」
等把她送走,金钏也带着钱执光出现。
瞥见前方有人出现,姜迎惠不想这副样子被人瞧见,遂赶紧收拾好心情,抬袖擦掉眼角的泪珠,再抬眼时,她便又是那个在人前挑不出半点错处的姜三姑娘。
同时,红凝拿着那套准备好的笔墨出现,将其放在姜娩面前的桌子上。
钱执光走近,他也看到了姜迎惠离开的身影,注意到了姜迎惠红肿的眼眶,即便猜到刚刚应该发生了什么,依旧不问一言,只冲着姜娩一拜:「微臣见过娘娘!」
娘娘这般好脾气的人,也会把人弄哭?
稀奇。
不过钱执光觉得,定然是姜三姑娘自己的问题。
这股对皇后娘娘的自信,来自他的直觉。
姜娩邀请他坐下。
有寿宴之上演奏的乐声夹着晚风遥遥传来。
姜娩不想耽搁钱执光回去参加寿宴,他刚入翰林院,可能需要跟一些官员交际走动。
她也不废话,将摆在面前的盒子往前一推。
钱执光并不着急回寿宴,他没想结交那些官员,也不想投入他们的阵营,因为他打从一开始,站得就是姜太傅,支持的是皇后娘娘。
他盯着盒子瞧了会儿,问:「娘娘这是?」
姜娩弯眸浅笑:「这是我为钱大人高中准备的礼物。」
闻言,钱执光的精神一阵恍惚。
还有些意料之外的小欢喜。
他高中榜眼后,钱执光这三个字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那位嫌弃他出身的父亲卫远伯看到了他的利用价值后,派官家前去他居住的破旧房屋,将他接回了府里。
纵然如此,钱执光也不觉得高兴。
只因他清楚地知道,若非高中,卫远伯压根不想再提起他这个庶子,甚至连他在外是死是活都懒得过问。
高中回府那日,卫远伯并未送他贺礼,甚至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卫远伯觉着,他生母做出私通他人之事,给卫远伯府蒙羞,如今他能不计前嫌把自己接回去,已然做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
第639章 寿宴(十)
姜娩见他盯着木盒不言,也未打开,还以为是他不喜:「你不喜欢吗?」
钱执光心里一暖,对上姜娩清澈莹莹的眼眸,他露出一个似春风般的笑容。
也只有跟皇后娘娘相处的时候,他才不可以用花费心思去揣测她的意图,琢磨她每句话背后的深意。
他拿过木盒,指尖沿着边沿划动:「喜欢。」
许久没人给他送过礼了。
钱执光又补充道:「这是微臣高中后收到的第一份贺礼。」
姜娩想问卫远伯难道没准备吗,随即又止了话头。
差点忘了。
卫远伯并不喜欢钱执光这位庶子,还把钱执光视作一生的耻辱。
这样的情况之下,哪怕卫远伯愿意把钱执光接回府中,所看中的也只是钱执光背后的价值。
而钱执光因为出身的缘故,以及他生母的缘故导致他一直遭人嘲笑,估计满京都的世家公子里也没有什么人愿意跟他来往,甚至很多嫉妒钱执光才华的人还会在背后恶意编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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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页
这时,银珀急匆匆地跑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喜色,可她的目光中有透着一点担忧,她俯身到姜娩耳边,小声道:「娘娘,裴掌印来了,听闻他刚送完贺礼就被太傅大人叫到了院子里围茶叙话。」
姜娩眸光一滞。
祖父跟裴相和围茶叙话?
这事儿怎么听都有点不对劲。
回想起自己曾跟祖父表明过对裴相和的喜欢,姜娩面色微变,有点担心祖父会对裴相和说些什么不好的话。
想着,秀眉微微一拧。
钱执光将她们主僕间的举动,以及姜娩晃神的举动落在眼底,正好,他也离席得有些久,该回去应酬一番了,便拿着木盒,起身告退:「娘娘,微臣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告退了。」
姜娩颔首:「嗯。」
这人着实过于聪明了。
她还没说让他走,他倒是先观察出自己的神色不对了。
钱执光行完礼,转身隐入夜色中。
待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再驻足,回眸再瞧那座亭子里,此时已经再无姜娩的身影。
他立在光线明亮些的地方。
当着姜娩的面,他不好拆开木盒,看看她给自己准备的贺礼是何物,这会儿四下无人,钱执光嘴角微微翘起,眼底浮现一丝收到礼物的期待。
他还真是有眼光。
给自己找了一位聪慧善良的靠山。
就是忒没上进心了些。
堂堂皇后,明明眼下形势一片大好,不光有姜太傅在朝中为她撑腰,背地里还有一位智多近妖的裴相和为她保驾护航。
按理说,这般好的硬性条件,她完全可以在宫里横着走,便是野心再大些,垂帘听政也无妨。
然而这位娘娘却无大志,无心权势,无心争夺,一心只想窝在她给自己划出的安静舒适的环境里闲散度日。
大抵是钱执光见过太多为了争权夺利,明里暗里互相撕咬的人,所以姜娩的不思进取,时常会让他倍觉新奇。
长指潜入木盒中间的缝隙处,用力一抵,『啪嗒』一声,木盒随之打开。
待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钱执光眸光微闪。
第640章 围茶叙话(一)
是一套上好的笔墨。
钱执光由于自小身份尴尬,处境窘迫的缘故,所看的书籍都是别人翻了无数遍的旧书,平时所用的笔墨纸砚也俱是最粗劣最便宜的东西。
此次回卫远伯府后,卫远伯给他准备的院子里也有专门的书房,有整套的笔墨纸砚,还有满屋古籍。
但那些,都不是钱执光真正想要的。
只是因为有所需要,省了他自己去置办的功夫,他才会漠然接受卫远伯的安排。
他也明白,那些东西不是卫远伯真心想送。
可皇后娘娘的这套笔墨不同。
皇后娘娘对他没有企图,没有利用他的心思,故而,这份礼物是预料之外,是意外之喜,也是钱执光唯一感到欢喜和期待的一样礼物。
笔墨都是顶好的,在周遭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光泽。
钱执光再看,就发现笔墨底部有一张摺叠得质地粗糙的纸张,跟木盒以及这套笔墨放在一处显得格格不入。
他将纸张抽出,『唰』一声展开,发现正是那张他亲手所写的卖身契。
钱执光垂眼,笑开。
笔墨固然好。
可这张归还的卖身契胜过所有。
不被禁锢,不被限制,还能任他翱翔,才是钱执光毕生所求。
-
院落里。
下人们候在外间。
寿宴之上,男客那边有姜驳姜兴两兄弟应付着,女客那边则有姜老太太应付着,姜远便只同昔日的同僚以及几位门生寒暄几句过后,就回了院落躲清静。
现今太傅府形势大好,引得不少人动了攀附的心思,姜远虽身子骨硬朗,精神头不错,骨子里仍旧有着一股文人风骨和傲气,对于那些不想理会的小人,他是懒得多花片刻功夫的。
在这一点上,他跟姜娩无疑是不谋而合。
是以,姜远认为自己偏爱姜娩完全是有道理的。
何况这世上,又哪里来的无缘无故的偏爱?
若姜娩的性子与他不相投,姜远最多就是看在姜娩自小孤苦的份上,以及柳氏的面子上对她多加照拂,并不会对姜娩用心到如此地步,费心为她去筹谋。
裴相和黑髮半束,宽袖深袍,与姜远对坐。
两人中间,摆着一套古朴茶具。
热气窜起。
壶里的水煮得沸腾后,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刚煮好的峨蕊,汤色清亮,叶底黄绿匀嫩,散发出一股高洁的淡香。
在裴相和煮茶时,姜远看似在盯着一盘棋局研究,实则在打量裴相和的一言一行。
别说,这脸,这抬手举足的仪态是真好。
姜远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人多种多样,可如裴相和这般出众绝艷的实在少之又少。
至少在京都目前各个家族里面,很难再找出能跟裴相和样貌气质匹敌的同龄男子。
难怪娩娩喜欢。
他若是个情窦未开的姑娘,估计也喜欢。
且裴相和是宦官,手握大权,出入皇宫内院如进自家后院,这么来来去去的,跟娩娩见面的次数就多了。
见面的次数一多,产生感情的机率便随之增加。
如此一想,姜远又觉得他家孙女儿把持不住实乃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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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1章 围茶叙话(二)
裴相和将茶煮好,推了一盏到姜远面前。
他鲜少亲自动手煮茶,事务繁忙之下,更难抽出闲暇的时间。
今夜来太傅府,是听闻姜老太太寿宴一事,顺便借着贺寿的由头来见娘娘。
结果他没见到娘娘,倒是被姜太傅请到了此处。
姜远望了眼他煮茶的仪态。
裴相和出身宦官,像是煮茶这些小事他年少时就跟宫里的人学过,而且他样样优秀,想来煮茶的手艺也是不错。
他端起茶,轻抿一口,表情微僵。
裴相和端起茶盏浅尝一口,随口道:「多年未煮茶,技艺生疏,若煮得不好,还请太傅多多担待。」
姜远轻抿三口后,放下茶盏:「谦虚了。」
这哪里是技艺生疏。
分明是极好。
裴相和搁下茶盏,见姜源面前的茶杯没一会儿见了底,为他再次斟满后,将目光落在一旁放着的奏本之上,瞬间猜到了姜远请他过来的目的。
他让娘娘参与批阅奏本一事,本也没打算瞒着任何人,再说满朝文武看见奏本上的字迹不同,心里必然有所怀疑。
他们不问,既是懒得问,又是碍于他的威严不敢。
姜远直来直去惯了,不喜欢搞拐弯抹角那一套,开门见山道:「裴掌印,奏本一事,老夫希望你能给老夫一个说法。」
裴相和低眸,嗓音微扬:「姜太傅想要怎样的说法?」
姜远再道:「裴掌印善于识人,不会不知晓娩娩的内心只想安稳度日的诉求。还有,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这奏本上的字迹,满朝文武认不出,老夫却认得出,这分明是娩娩的字迹。」
在看到奏本上批阅的字迹时,姜远心惊不已。
之前不问,是想静观其变。
起初,姜远还以为这事儿会在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波,害怕姜娩会因此被口诛笔伐,被群臣和天底下的人说她小小年纪,野心庞大,竟做出牝鸡司晨这等有违朝廷祖制礼法的事。
结果姜远观察了一段时日,发现满朝文武都对奏本字迹不同一事缄口不提。
渐渐地,姜远便也不担心姜娩会被牵连了。
而有权处理奏本,掌管批红的,目前只有裴相和一人。
也就是说,让娩娩批阅奏本,从始至终都是裴相和在背后操纵。
姜远了解自己的孙女,心思单纯,想要的东西简单直白,她也没有把持朝政的野心,更不敢瞒着家族在背地里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唯一的解释,便是裴相和半是威胁半是逼迫她所为。
姜远面色微沉:「裴相和,你要祸乱朝纲老夫不管,老夫也管不了,但你不该利用娩娩,不该把她推到风口上。万一事情败露,她要承受的,是愚昧世人的追责讨伐!」
作为长辈,他不想姜娩有朝一日沦落到如此境地。
他怕姜娩承担不起。
她不是裴相和,裴相和能不在意世人的谩骂诅咒,是因为他拥有足够的权势,能够镇压一切。
但姜娩没有。
太傅府目前也没有能帮助姜娩抗住外界一切压力的能力。
第642章 围茶叙话(三)
姜远气唿唿地喝了几口茶。
裴相和继续为他将茶杯斟满。
看得出来,姜太傅很喜欢他煮茶的手艺。
姜远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在他即将暴躁的时候,裴相和长指端着茶盏。
他白皙修长的指,在夜色里泛起一点带着寒意的冷白。
「太傅大人尽管放心,有我在,娘娘绝不会沦落到您说的那一天。」
他才是主导一切的人。
便是被世人追责,也该是他挡在娘娘前头。
有裴相和这句话,姜远神色稍微好转了些。
裴相和心机深沉不假,可目前还没有人说过他食言而肥。
由此可见,这人奸邪归奸邪,狡诈归狡诈,对于自己说出去的话还是记得并算数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姜远火气渐消,突突跳的太阳穴跟着平缓下来,他望向裴相和,问:「为何要娩娩批阅奏本?」
万事总有目的。
姜远怎么想,都觉得裴相和这是想要通过娩娩,把整个姜家拖下水,再逼得姜家上下不得不跟他站一条线上。
茶香阵阵,在空气里飘动的层层白雾遮挡住裴相和艷丽到了极致的面容,令他深邃的眼眸瞧着添了层拂不开的雾霾:「不为什么。」
姜远眼睛一瞪:「你裴相和做事,会不为什么?」
扯淡呢。
裴相和眸光轻闪,微丰的唇瓣沾了茶水,泛着晶莹透明的水光:「嗯。」
对娘娘,他想简单些。
不图谋。
不算计。
不利用。
毕竟,娘娘也是这样对他的。
至于先前的种种打算,意图把她拉入脏水的卑劣心思,早已经随着他对娘娘感情的转变荡然无存。
王渡说的没错,他未开窍前,就是在逞强。
所谓的毁了她,想看着她的清清白白被污泥沾了满身,说到底,不过是他想要接近娘娘的藉口。
姜远愣住片刻。
怎么看裴相和的神情像是真的,不似作假?
不行。
不能被这人骗过去。
看出姜远眼底的不信任,裴相和并不打算多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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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所有人都跟娘娘一样傻。
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鑑于他种种劣迹斑斑的行径在前,姜太傅质疑他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他问:「姜太傅觉得娘娘处理奏本处理得如何?」
姜远正色答:「很好。」
处理公允。
批阅的内容条理清晰。
对比前阵子皇上把批红的权力移交给张有德,以及张有德那手蹩脚如鸡爬的字,还有那乱七八糟的处理方式,姜娩的批註话虽然不多,却字字落在要点之上。
要是皇上能学学她的这股认真劲儿,朝廷也不至于如现今这般乌烟瘴气。
不过话说回来,裴相和掌管批红权力多年,处理得同样不差,至少不管外面再怎么乱,京都该维持的一切都没受到任何响。
同时,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裴相和出众的能力。
思及此,姜远望向裴相和的眼里多了一丝可惜的神色:「你明明胸有沟壑,目有山川,却放着正经路子不走,选这么一条无人敢走的道,这不是浪费你的满身才华吗?」
第643章 围茶叙话(四)
姜远是真惜才。
虽说裴相和心思诡谲,手段残忍,可是谁都不能否决他的能力。
小小年纪,能在十年间爬到如今的地位,还能把三任帝王拿捏在手里,行事方面,更是让别人找不出丝毫错漏。
这样处处细緻处处周全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宦官,整日在宫廷行走?又整日与一堆小人为伍?
唉!
简直白白糟蹋了他一身能救国救民的本事。
若是他早些归来,阻止姜娩进宫,而裴相和也不是宦官,是某个家族的公子,或是寒门出身,便是家境穷酸的文人,只要裴相和才华满腹,心思正,有抱负,有理想,还对他孙女一心一意,他说什么都得把人收入麾下,甚至分外乐意把娩娩嫁给他。
可惜……
世间万象,哪里来那么多若是。
须臾,姜远收敛神色:「奏本一事,我希望到此为止,也希望你不要再把娩娩牵扯进去。」
裴相和抱歉一笑:「这恐怕不行。」
姜远双目睁圆:「你?」
裴相和坚持己见:「多看奏本,多了解朝堂局势,乃至多了解天下局势,对娘娘自身并无坏处。」
姜远还是忧心。
尽管,他认为裴相和说的不错。
姜远到底不是迂腐之人,不会用那套女子不得干政的破规矩来约束任何女子。
坦白说,就大晟王朝如今的形势,接连三任帝王能力平庸,只顾着安逸享乐,不顾民间百姓的苦难与死活,甚至还听信小人谗言,增加苛捐杂税,逼得百姓们没了活路。
如此情况之下,只要有能力,姜远认为谁来批奏本,是男是女根本就不重要。
便是太后垂帘听政都在朝廷掀不起多大风浪。
可不是谁都能如姜远想的这般透彻。
迂腐之人,歷朝歷代,从来不缺。
而且由于朝堂局势混乱,各方势力暗中博弈,姜远也担心有些人会因他的缘故针对姜娩。
然而他再忧心也没用。
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娩娩也有,不管前面的路充满多少艰险困苦,他这个做祖父能为她做的,就是让姜家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努力让姜家成为她坚固的后盾。
至于再多的,他这把老骨头是管不了了。
两人相顾无言。
月光皎洁。
周遭静谧。
屋里茶香萦绕。
裴相和见天色已晚,姜远至今精神头不错,又煮了一遍茶。
姜远端着茶,视线穿过半开的窗牖,望向外间的月色。
这会儿寿宴之上的热闹已然减了不少,姜老太太等人正在送客。
姜远目光悠远,嘴里溢满茶香:「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老夫心头,困扰了老夫多年。」
裴相和用竹夹拈起些峨蕊,放入干净的茶盏中,等水再次煮沸:「太傅请说。」
姜远收回视线,深锁眉头,道出心底的疑惑:
「老夫想不通。」
「想不通你为何入京都,为何入皇城?又为何搅弄风云?」
「这十年间,若说你祸国殃民,你除了掌权外,却稳固皇城,也并未妄图夺得那个位子。」
「还有,你为何要让娩娩看奏本?你对她,到底抱有怎样的期待和图谋?」
第644章 下回
裴相和眸光幽深,喉结滚动:「前者我不作答。」
水再次沸腾,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姜远来了兴趣,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目的和图谋,裴相和不愿说,他不再问就是了,但后者事关娩娩的安危,他还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后者呢?」
裴相和唇角微扬,看着捲曲如细丝的茶叶在水里泡开,丢出一个让姜源万万想不到的回答:「不知道。」
姜远眉毛一竖,声音拔高几分,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先是奏本一事回答说没目的,现在又是不知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面对姜远的怒意,裴相和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袍。
这身衣袍,是娘娘给他买的。
他今日穿着过来,就是想要让娘娘看看:「太傅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这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也不会对我想做的事情产生半分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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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远拧眉。
奇怪。
他竟然在裴相和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坦诚?
院子里,一抹纤细的身影出现,姜娩提着食盒,那是她来时让人准备的几样糕点,既然来找祖父,总不能说是为了裴相和而来,该找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才是。
看见她,裴相和眼底浮现出些许笑意。
金钏四人留在院外。
姜远见到姜娩提着食盒前来,下意识看了眼裴相和。
却见他从一旁没动过的茶具里面翻出一个茶杯,将茶杯放在热水里滚了两圈,再用竹夹夹住茶杯的边沿,用力将其夹出来,拿过一旁放着的手帕将茶杯擦拭。
姜远瞧着,暗自满意。
倒是细緻。
未免被姜娩发现他与裴相和谈话的目的,姜远将奏本搬到桌下面的隔层,藏了起来。
裴相和拎着茶壶,瞥见姜远藏奏本的动作时,想到姜远今晚找他不为别的,只是单纯地在为姜娩考虑后,他在斟满茶后,望了眼外面走近的姜娩,徐徐道:「关于姜太傅的问题,我目前确实没有答案。」
他沉思片刻,道:「下回。」
姜远:「什么下回?」
裴相和放下茶壶:「等我想出答案以后,下回必亲自上门拜访,将对娘娘抱有的期待告知太傅。」
姜远信他,一口应下:「好。」
两人话毕,姜娩已经进屋。
她乘着夜色而来。
姜远的院子里种植着几株桃花,行过之时,有花瓣洒落在她的发间与裙裳之上,也为屋里萦绕的茶香带来一丝微甜的花香。
裴相和想把人拉过来,替她将髮髻间的花瓣摘掉。
只是碍于姜远在场,不好动作。
姜娩刚进来,就闻到了屋子里瀰漫着的茶香:「好香啊!」
姜远招手让她过来:「娩娩,过来坐。」
姜娩过去,并将食盒放在桌上。
得知裴相和被祖父请来,她担心两人言语不合起争执,便立即赶来,一路上也没个停歇,这会儿走得双颊泛起粉意,唿吸略显急促。
她刚坐下,面前就有一只手推来茶杯。
裴相和微一颔首,眉眼充斥着罕见的温和:「刚刚煮好的峨蕊,娘娘尝尝。」
第645章 有一种被长辈抓包的尴尬感
姜娩看了他一眼,当即注意到他身上所穿的衣袍是她在成衣铺买的。
他生得好极了,连身材比例也不例外,这衣袍瞧着没那般好看,却被他穿得合身又气质不凡。
她避开裴相和投来的目光,面色微红,唇瓣微微嘟起,端起茶盏吹了吹。
待得茶凉了些,不再烫嘴后,姜娩喝了一口。
裴相和笑着问:「娘娘觉得如何?」
姜娩没什么雅好,妥妥一俗人,像是吟诗作对,赏花听琴等风雅之事,放在姜娩面前都跟对牛弹琴无甚区别。
她也不懂得如何品茶,只觉茶香扑鼻,口感不错:「挺好的。」
别的她也说不出来了。
当然。
她也没听过别人是如何夸赞他人煮茶的手艺的。
或许她应该看看书,学一学?
裴相和早知她什么性格,得到她『挺好』二字的回答时,毫不意外。
可还是觉着好听。
仿佛只要是她说的,便是再平常不过的话语,他都觉得动听。
姜远拉过姜娩,边抬手替她将落在发间跟肩膀处的花瓣拂去,边问:「娩娩怎么来了?」
姜娩自然不可能说是来看裴相和的,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机智地把食盒一把拎过来,揭开上面的盖子,再将里面三样精緻可口的点心端出来,放在茶盏中间:「我听说祖父跟裴掌印在院中说话,所以就让人做了几样糕点端来。」
姜远望了眼糕点。
呵呵。
这是冲着裴相和来的吧。
还说什么只有一点点喜欢。
得亏他人老眼睛不瞎,看得出来姜娩在撒谎。
姜娩被他看得更不好意思了。
倒是裴相和拿过一块糕点尝了尝,娘娘替他买糖糕买习惯了,口味多是按照他跟她都喜欢的来。
这糕点的甜度,软度,都符合他的口味。
姜远见他吃了,也不甘示弱地吃了两块。
姜娩一来,氛围总透着那么点奇怪。
她端起茶盏喝完,缓解了喉间的干渴,再一想太傅府寿宴已经结束,估计姜老太太他们都送完客了,裴相和还留在这里,不禁道:「祖父,天色很晚了,您不困吗?」
姜远喝了不少茶,具有提神的作用,这会儿精神的很。
姜娩又看向裴相和,他还在养伤,也不着急回去吗?
裴相和这会儿总算见到了她,自然不想离去。
姜远看出这人的心思,想着回屋一时片刻也睡不着,索性去到外间,吩咐下人搬来棋局。
姜娩看着姜远走开的背影,身体往前一凑,方才姜远没将她身上的花瓣全部拂去,这会儿她一动,便有两片花瓣从她浓密乌黑的发间飘落。
裴相和见状,伸手过去。
花瓣轻飘飘地落在他干燥的掌心。
还透着姜娩发间的温度。
姜娩杏眼轻眨,催道:「你快走吧。」
裴相和收回手掌,将两片花瓣放在桌上,见姜远的身影去而復返,声线一压,道:「娘娘,太傅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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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姜娩面色一整,赶紧坐正。
她一回眸,就对上姜远略显严厉的眼眸。
姜娩:「……」
就……有一种偷摸摸谈情说爱被长辈抓包的尴尬感。
第646章 对弈
姜娩顶着被姜远注视的莫大压力,努力维持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对比她的不自然,裴相和则放松的多。
姜远望着他们两人,目光一会儿落在姜娩脸上,一会儿落在裴相和脸上,咳嗽两声。
闻声,姜娩由于心虚将脑袋往里一缩。
裴相和展唇浅笑。
下人端着棋盘进来,按照姜远的吩咐将其放到一张长案上,又放了三个柔软的蒲团在地上。
姜远过去,在其中一个蒲团上坐好:「裴掌印,不着急回府的话就留下来陪老夫对弈一局吧。」
裴相和起身过去:「不着急。」
姜娩也只好跟着过去,坐在姜远身边,还把三样糕点给挪了过去。
期间,姜远跟裴相和的心思都在棋局之上,姜娩则坐在姜远身边,盯着眼前的局势。
等看得无聊了,犯困了,她便强打起精神,拿着糕点吃了起来。
只是这样的方法到底坚持不了多久,没一会儿,她便吃饱喝足,撑着脑袋,柔若无骨地趴在长案一角,阖眼睡了过去。
少女乌黑的发,有部分散落在桌面之上。
姜远的注意力都在棋盘上。
倒是裴相和看了眼睡着的姜娩。
太傅府的热闹早已散去。
姜老太太满身疲乏地回到院落,等同晚辈们说完话,想到裴相和还留在姜远院子里一事,众人互相看了眼,谁也没有胆子前去打扰,而是各自怀着心思回屋安歇。
赵氏与姜兴回到院落时,赵氏显得忧心忡忡。
姜家跟裴相和交好,未必是好事。
比起这个,赵氏更担心别的。
姜兴见她神色不对,问:「夫人,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赵氏想到姜迎芳曾问过她的问题,是关于女子在男子面前要如何学会保护自己的,前些日子,姜迎芳跑来问她,说如果意图轻薄女子的对象下面若没有该怎么办?
当时,赵氏被问得一懵,她抓着姜迎芳问了许久,才知道这个问题出自姜娩的口。
谁敢轻薄当朝皇后?
还是宦官……
想到时时出现在姜娩身边的裴相和,赵氏隐约有了答案。
那裴相和,对他们家大姑娘怕是狼子野心。
对上姜兴关怀的目光,赵氏心里一暖,道:「老爷,你觉不觉得自从大姑娘进宫,咱们太傅府跟裴相和的交往频繁了些?还有,裴相和那样的人,怕是都没耐心伺候皇上,可对大姑娘却无微不至……」
姜兴面色微变,出言打断她的猜想:「夫人,事关皇后娘娘名节,亦关乎两家生死,没有证据的事,不可乱猜,更不可妄议。」
赵氏闭了嘴。
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只敢在私底下跟姜兴说。
她也没有暗示大姑娘跟裴相和之间有什么拉扯的意思,她担心的是大姑娘被迫与裴相和之间有什么。
年纪轻轻的姑娘,身处那样的旋涡里面,便是她想清清白白的做人,安安分分做事,也无法杜绝掉某些人心底深处滋生的阴暗心思。
-
这场对弈持续到很晚才结束。
凌晨时分。
屋里安静得唯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轻响。
第647章 一声又一声的
姜远沉目,察觉局势已经再无扭转胜负的余地,嘆了一声,伸手在棋篓里拿了两子,『啪嗒』两声放在棋盘之上,心服口服道:「老夫输了。」
裴相和略颔首:「承让。」
一旁的姜娩睡得香甜。
姜远瞧见时,忍俊不禁,随即看了外面的夜色,正想叫外间守着的金钏四人将姜娩送回院子,见裴相和在这儿,也就没说什么。
「老夫困了,先去洗漱。」
他说罢,迈步往外走。
见状,裴相和便懂了他的意思,他从蒲团之上起身,俯身靠近姜娩,在她耳边轻唤:「娘娘?」
姜娩唿吸匀称。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娘娘?」
他一声又一声的,吵得姜娩没法再睡,只得睁开睡眼惺忪地看他。
姜娩视线朦胧,可她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含混问道:「怎么就剩你一人了?祖父呢?」
她一动作,裴相和才注意到她的手里握着一块还未吃完的糕点。
糕点被她捏在掌心里,成了碎屑,黏在她的指尖。
裴相和拿过一旁放着的手帕,拉过她的一只手,动作轻柔地将她指尖沾到的糕点碎屑一点点擦拭干净。
姜远还未走远,无意间回头,瞥见这一幕时,情绪复杂。
他越欣赏裴相和,越对裴相和选择的路子感到惋惜。
多优秀的人啊。
偏偏背负了满身别人看不透的东西。
感受到姜远的注视,裴相和抬眸,并从对方的眸光里解读出了种种情绪,他将用过的手帕放到一边,沖姜远道:「太傅先行安置,我带娘娘出去。」
姜远果真不再管。
他本也不打算管。
他相信裴相和能把人照顾得极好。
否则灵元寺一劫,姜娩不会流落至村庄还毫髮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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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那气色,又红润,又漂亮,哪里像窘迫过困苦过的样子。
见姜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姜娩目光迟疑,脑子运转得也有些慢。
她渐渐回神,惺忪的视线添了几分清明,并从裴相和的手里将手抽回,慌忙起身:「裴相和,很晚了,我送你出府吧。」
裴相和也不拒绝:「好。」
两人先后消失在院落里。
此时太傅府很安静。
两人并肩走出去时,有花香散入在空气里,周遭连一个路过的下人都没有。
地上还有鞭炮的红色碎屑。
那是寿宴过后还没来得及收拾,被风卷到此处的。
晚风吹来,姜娩的神智又清醒了些,她眨眨眼,望向身侧的裴相和,见金钏四人站得远远的,少女红润的唇瓣微抿,找了话题聊:「你怎么会来啊?」
裴相和迎风而行,嗓音在夜里格外沉润:「贺寿。」
姜娩不太信,瞥眼看他:「真的?」
他脚步放慢,眼看着就要到达府门口,即将与她分别,他道:「假的。」
姜娩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就说嘛。
他本是懒得过问这些小事的性子,此前跟太傅府也无甚来往,不可能是为了给姜老太太贺寿前来。
裴相和面向她,眉眼深邃,眼底的碎光闪烁着一缕温柔:「我想娘娘了。」
第648章 后日,我来接娘娘
他清浅地笑着,深刻艷丽的五官,好看得晃眼。
贺寿当然是幌子。
是他光明正大来看她的藉口。
姜娩脚步微顿,见就要把人送出府了,她定在原地,懒得再动。
迎上他盛了笑意的眼眸,姜娩的脸颊泛起红霞,心底升起一股小小的甜蜜,她抿了抿唇角,转身背对他,叮嘱道:「你记得好好养伤,按时吃药,我乏了,就先回屋安置了。」
裴相和望着她的背影,风吹起她的髮丝,扬起她的裙摆,他仿佛还能闻见她途经姜远院子时所沾染上的桃花香气:「好。」
姜娩前行的动作一停:「……」
耳根热乎乎的。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余光一瞥,就见他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这番动作。
裴相和嗓音一压:「后日,我来接娘娘回宫。」
姜娩垂首,轻轻地『嗯』了一声。
与裴相和分别后,姜娩加快脚步回了院落。
红壶嘆息不断:「唉!」
红凝则双眼兴奋:「裴掌印是真在意娘娘啊。」
银珀还想仗着裴相和的名头在宫里狐假虎威呢,她觉着眼下这样挺好的,娘娘无宠,也有裴掌印在暗地里护着,说明她们坤宁宫上下不会遭受各处的白眼和冷待:「老天爷啊,请保佑我们家娘娘能一直被裴掌印捧在心尖尖儿上吧。」
红凝双手合十,态度虔诚极了,念道:「一定要保佑啊!」
金钏:「……」
红壶望天,一脸的无语。
娘娘果然还是被裴掌印给勾走了。
翌日。
早饭毕。
姜娩见阳光正好,正想如往常一样去院子里那棵大树底下躺着伸展四肢,晒晒太阳,姜迎芳便蹦蹦跳跳地来了。
姜迎芳昨晚就想找机会往姜娩这边跑,睡醒后,匆匆用过早饭,便赶了过来,拉着姜娩眉飞色舞地说起昨晚寿宴之上热闹的情况。
「大姐姐,你走得早,没看到后面各家贵女为了争夺沈非空公子的注意有多精彩,她们私底下的较量又有多血雨腥风。」
「还有蕊姐姐,蕊姐姐可伤心了呢。」
「……」
姜娩趴在窗边,望着外间的阳光,分神听着。
姜迎芳一边说,一边吃。
两人中间,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小几,上面放了两样糕点还有几样坚果类的小零食。
姜迎芳小嘴叭叭个不停。
她先是说昨晚宴席间的明争暗斗有多精彩,再又说起左相府的事情。
朝廷对左相的处置还没有下来,但左相在位多年,手底下多多少少有一定的实力在,想要藉此机会将左相彻底扳倒也没有那么容易。
但是万光罪行昭昭,他犯下的一桩桩案件经过刑部跟大理寺联手查证,被斩首示众是一定的。
姜迎芳想到被万光祸害的那些无辜女子,只觉解气,她丢了磕杏仁在嘴里,泄愤般咬得咯嘣作响:「让万光作恶多端,活该!」
姜娩轻点脑袋。
确实该死。
待万光的事情解决,剩下的就是调查左相,以及安顿被万光抓来的那些无辜女子的去处。
姜迎芳说了这么多,口渴的厉害,刚端起茶盏,就见院外出现两人。
第649章 冷淡
是姜老太太跟姜迎蕊。
姜娩看到她们祖孙出现时,清澈的眼里未起波澜。
也并不意外。
姜迎惠昨晚去亭子里见她的事情想来已经被姜老太太知晓了。
姜迎蕊搀扶着姜老太太的一只胳膊进了院子。
姜迎芳忽然轻扯姜娩的衣袖,脸上闪过抱歉的神色。
她听母亲说了姐姐的心思,知晓了姜迎惠昨夜单独熘开去求姜娩的事,通过赵氏的讲述,以及赵氏对姜迎惠的盘问,姜迎芳大约猜到了自己姐姐的目的。
姜娩望向她:「嗯?」
姜迎芳一脸惭愧:「不好意思啊,大姐姐,惠姐姐找你的事情母亲同我说了,母亲知道此事后也责备了惠姐姐,惩罚她在这一个月内不准踏出房门半步,更不准她再来烦你。此事说到底,是我们二房给你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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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页
用母亲的话来说,太傅府为了二姐姐牺牲掉无辜的大姐姐,把大姐姐送入宫中饱受煎熬,而惠姐姐请求大姐姐赐婚的做法,等同于是在压榨大姐姐身上仅有的价值。
这与吸血无异。
哪怕姜迎芳对其中厉害知道的不多,也清楚这事儿是姜迎惠的错。
姜娩莞尔:「没关系。」
反正她也没答应姜迎惠的请求。
姜迎芳沖她一笑:「沈非空公子是好,但那样的人,註定不凡,蕊姐姐跟惠姐姐都盯着他,为此还闹得姐妹不和,实在不值。而且大姐姐你看到了吗?那位沈国公夫人心高气傲的很,一看就不好相处,也瞧不上咱们家,要我说,摊上这样一个婆母,日子都能糟心死。」
姜娩默默点头:「嗯。」
姜迎芳续道:「反正换成是我的话,我才懒得盯着非空公子,我宁可嫁个门户低些的,只要他对我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姜娩笑笑。
四妹妹的胸无大志跟她简直不谋而合。
金钏将人请进屋内。
姜迎芳不方便留在此处,姜老太太显然也不想让姜迎芳留下来听到什么,让她先行离去。
姜迎芳走时,对姜娩挥了挥手。
姜老太太被搀扶着坐下。
姜迎蕊站在姜老太太身侧,她知道沈国公夫人不好相与,将来即便她如愿进了沈国公府,也会被挑剔刁难。
可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人活世上,哪有不吃苦的?
姜迎蕊在这一点上还是看得透的,她望向姜娩的眼睛里,流露出愧疚之色。
单单冲着进宫一事,姜迎蕊是没脸再对姜娩提出任何要求的,因而,她不敢先说话,生怕一张嘴就引起姜娩的不爽。
姜老太太昨晚当众被沈国公夫人弄得丢脸,本是不想揽下这事儿的,无奈沈国公府的门第实在诱人,沈非空也确实是目前世家子弟里面的佼佼者。
若两家真能结成姻亲,于太傅府而言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银珀上来奉茶。
姜老太太扯出慈爱的笑容,语气和蔼:「娩娩,祖母近来事务繁忙,无暇分身,都没来得及到你的院里坐坐,问问你这回有惊无险的经歷,实在抱歉。」
姜娩笑意疏离,冷淡出声:「祖母客气。」
第650章 不原谅
姜老太太这笑容,让她想到初次醒来时见到的一幕。
那时她嗓子难受,浑身不适,姜老太太便是用这样一张笑颜餵她喝药,结果被她抬手打翻药碗后,老太太迅速冷下面色。
这位老人家,可不如她面上笑得那般好相处。
姜娩端着茶盏,眼睫轻垂,缓缓用茶盖拂去面上漂浮的茶叶。
今日老太太携姜迎蕊前来,应当是抱着跟姜迎惠一样的目的。
都是想利用她皇后的身份,在她没被废,没被皇帝弄死前,把她身上仅存的价值啃噬殆尽,让她下旨为太傅府和沈国公府赐婚。
姜娩猜到她们的目的后,也不主动问,等着姜老太太跟姜迎蕊厚着脸皮先开口。
如此她也好见招拆招。
姜迎蕊上前,施了一礼:「大姐姐,一直以来,我还没正式为你进宫的事情跟你当面道歉,对于父亲母亲的安排,我虽知情,却因为晚辈的身份无法阻止,还请大姐姐宽厚,原谅我的无能为力。」
姜娩听着,嘴角微勾。
姜老太太趁势插嘴打圆场:「娩娩,蕊姐儿能力有限,你可要原谅她啊。」
姜娩搁下茶盏,在她们祖孙俩期待的目光下,撂下一句:「不原谅。」
她一句话,直接冷了场。
姜迎蕊面色一变。
姜老太太嘴角的笑意随之僵住。
祖孙俩看姜娩性子软和的很,即便此前姜娩曾因端王一事发火,同姜驳起争执,但都以为那是姜娩在气头上,认为事情过了也就没什么了。
她们压根没料到在主动道歉后,姜娩会是如此冷淡又直接的反应。
姜迎蕊眼里含泪,捏着帕子,泪盈盈地望向姜娩,声音添了一点哭腔,扑通一声跪下:「大姐姐……我真的想要阻止父亲跟母亲的决定的,只是我是晚辈,不敢忤逆长辈们的决定。」
姜老太太在一旁出言相劝:「娩娩,你跟蕊姐儿始终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妹,姐妹之间,哪里来的仇呢?你纵是心有怨恨,觉得你父亲处事不公,蕊姐儿也是无辜的啊。」
「……」
姜娩神色不变,眸底泛起清凌凌的波光。
又透着点讽刺。
姜迎蕊真的无辜吗?
不过,定局已成,这些都不是需要去深究的点。
姜老太太见姜娩神色间毫无松动的迹象,对姜迎蕊使了个眼色。
姜迎蕊哭得更凶了。
她是不想讨好姜娩,但眼下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为之。
沈国公府的婚事,谁家都盯着呢。
就拿昨晚的寿宴来说,多的是想要往沈非空面前跑的女子,哪怕有礼数在那里搁着,也总有一些不知廉耻的女子为了争取沈非空的注意想法儿地往前凑。
还有一些则在沈国公夫人面前卖乖。
对比她们,姜迎蕊的优势并不大。
在听底下的人说起姜迎惠私底下找姜娩一事,姜迎蕊这才醒悟过来。
好一个二妹妹!
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取得长辈们喜欢,放低姿态去贴沈国公夫人的冷脸,结果姜迎惠倒是懂得另闢蹊径,竟想出了利用姜娩皇后身份来达成私慾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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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苦肉计
眼见时间紧迫,各家纷纷盯着沈非空,姜迎蕊也按捺不住了,便也学姜迎惠一样,打起姜娩皇后身份的主意。
若皇后开口赐婚,便是皇家的旨意。
沈国公夫人纵然再看她不顺眼,碍于皇家的颜面,再不情愿都得乖乖接旨。
下定决心后,姜迎蕊觉得暂时的委曲求全也没什么,只要能达到目的,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她跪着到姜娩面前,暂且不提赐婚一事,只道:「大姐姐,我要如何做才能求得你的原谅?」
「……」
姜娩抿唇不语。
这话该问原主啊。
她没有资格和立场代替原主去原谅姜家的任何人。
姜老太太眸光一转,有了主意:「蕊姐儿,你去外间院子跪着,跪到你大姐姐肯原谅你为止!」
姜娩眸光微顿。
需要把事情弄得这么严重吗?
姜迎蕊同样一愣。
姜老太太却觉得这事儿必须得做得更诚心一些。
想要姜娩下旨赐婚,那就势必要做出牺牲,还得先打消姜娩心底对姜家的埋怨,像是弄点苦肉计什么的,都是小儿科。
见姜迎蕊跪着不动,整个人还处在惊讶当中,姜老太太神色转厉,冷喝一声:「愣着作甚?」
姜迎蕊满心屈辱,可又不敢违逆老太太的决定。
因为她心里清楚,老太太这么做,也是为了她的婚事考虑。
于是,姜迎蕊含着泪,咬咬牙,将所受的委屈尽数咽下,在众人的目光下起身,款步走到外面的院子里,直直跪了下去。
姜迎蕊的眼泪落个不停,扬声道:「大姐姐,请您原谅!」
姜娩秀眉微蹙。
这是在变着法儿的逼她原谅姜迎蕊,原谅姜驳一家啊。
金钏四人面色齐齐一变,冷冷地剜了几眼姜老太太。
姜老太太用心可真歹毒。
果然姜迎蕊这一跪,便惊动了太傅府的人,引得不少人前来观看。
这事儿若闹得再大一些,传扬出去,那些不明真相的外人只会说是皇后娘娘跋扈无德,住在太傅府还不忘彰显她身为皇后的威严,让自家姐妹跪在院子里。
姜迎芳见情况不对,跑回去将院里的情况跟赵氏说了一遍:「总感觉祖母用心不纯。母亲,您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帮大姐姐躲过这一劫。」
赵氏还在头疼。
她才去姜迎惠的院子里把人训了一顿。
听见姜迎芳的话后,赵氏找来府里的下人问了一遍情况,冷笑:「老太太用心当真歹毒,如今父亲正忙着朝堂的事无法分身,所以老太太才会瞅准这个时机去你大姐姐的院里发难,她们祖孙俩还真是为达目的,无孔不入!」
姜迎芳急道:「那怎么办?」
赵氏理了理衣袖:「走吧,我们也去瞧瞧,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姜迎芳:「好!」
母亲比她聪明,有母亲在,也能帮到大姐姐。
两人赶去时,就见姜迎蕊在院子里跪着。
屋里,姜老太太正打算说点什么来跟姜娩拉近关系,顺便旁敲侧击提一下赐婚的事,结果还未开口,赵氏便带着姜迎芳来了。
第652章 怜惜
赵氏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扭头往院子里看,嗓音亮了几分:「哟,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蕊姐儿怎么跪在外面了?」
姜迎芳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赵氏后面,还不忘沖姜娩连着使了好几个眼色。
姜娩被姜迎芳眨眼的小动作弄得翘起了唇角。
她倒是没有被姜迎蕊的苦肉计弄得心软。
也没觉得此事棘手。
反正她又不在意外面的人怎么说。
姜迎蕊若是乐意跪着,那就跪着。
她连姜驳的跪拜都受得起,自然不会受不起姜迎蕊的。
姜老太太看到赵氏前来,快要脱口而出的话被堵在了喉间。
姜娩对赵氏的印象一直不错,见她是姜迎芳请来的,便猜到多半是来帮忙的,她邀请赵氏坐下,让金钏银珀去备茶点。
赵氏一来,便打破了先前冷掉的气氛。
姜老太太瞥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赵氏完全不在意她的冷淡,她嫁到姜家几十年了,姜老太太是个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
眼下元萫由于姜帆离家一事大受打击,无心再跟她斗,左右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掌管中馈的权力也大多移交到了赵氏手里。
赵氏现今说话连底气都足了几分:「母亲这话说的,我好歹也是大姑娘的叔母,过来看看大姑娘,问候几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姜老太太含沙射影道:「你怕是来为惠姐儿的婚事来求皇后娘娘的吧?」
姜迎惠的心思她知道。
都是姜家的姑娘,姜老太太自然希望姜迎惠能嫁高门,为太傅府祖上增光。
然,沈非空只有一个。
何况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讲,姜老太太私心里都觉得姜迎蕊更加出色。
回想起沈国公夫人傲慢难以接近的姿态,姜老太太冷冷一笑。
沈国公夫人连蕊姐儿都看不上,又怎会看得上二房所出的惠姐儿?
姜娩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吃着糕点。
姜老太太还是偏心的,她不是不知道姜迎惠背地里搞得那些小动作,之所以没放在面上戳破,那都是考虑到二房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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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兴也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怎么着都得顾忌一下。
赵氏喝完茶,将茶盖一搁,与茶杯边沿碰撞出一声脆响。
有她在这里转移姜老太太的注意力,也能为姜娩省点事儿。
只是她这么做,不是来姜娩面前讨好卖乖的,就是为人母亲,有些同情姜娩在姜家的境遇,顺便想要为姜迎惠的事情做出弥补。
这位被接回来的大姑娘,亲爹薄情,母亲早逝。
祖母不疼。
兄弟姐妹间也不亲。
唯一一个疼爱她的长辈吧,还时常因为朝廷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不可能时刻顾得上后宅的小心思。
再者说来,赵氏也是一位母亲。
惠姐儿跟芳姐儿自小有她这个亲生母亲护着,大姑娘却没人护,加之赵氏隐约猜到了姜娩跟裴相和暗地里的拉扯,愈发对姜娩生出几分怜惜来。
人都是欺善怕恶的。
只知道拿捏脾气好的,心善的。
姜老太太敢如此,姜驳敢如此,欺负的就是姜娩无所依仗。
第653章 二叔母是会说话的
有时候啊,这亲人之间的偏心和薄情,往往像是锋利的刀子一样割得人皮肉生疼,他们剥削压榨起自己人来,比起外人更毫不手软。
姜老太太见赵氏都在这里了,索性直接把话撂下,断了二房攀国公府高枝的念头:「眼看惠姐儿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等蕊姐儿的终生大事解决,老身就亲自为她相看人家。」
姜迎惠也是她的孙女儿,她会为其物色一个能过眼的。
姜家的姑娘,不能嫁差了,免得惹人笑话。
赵氏不阴不阳一笑,言辞间满是讥讽:「那我就在此多谢母亲总算捨得为惠姐儿费点心了。」
姜老太太面色僵住。
老二家的这媳妇儿性子是真不讨喜。
脾气也差。
说话还夹枪带棒。
真真是一点亏不肯吃。
紧跟着,赵氏嘆息一声,话里在说姜迎惠,眼睛却落在外间院子里跪着的姜迎蕊身上:「说起来啊,惠姐儿的婚事实在令我头疼,这孩子生得不错,各方面条件不差,不缺上门提亲的人。怎奈这孩子不喜欢啊,还眼高于顶,总觊觎跟她身份地位不匹配的人,也不知道我当时生她的时候是不是把她眼睛生得高了,导致她得了这么一个眼高于顶,还没有自知之明的毛病。」
姜迎芳啃着糕点,听得煳涂了。
母亲不是来帮大姐姐的吗?
怎么还数落起惠姐姐的不是了?
不过单论家世,不看其他条件的话,惠姐姐确实还不具备嫁入沈国公府的资格。
姜娩视线往左边一移,注意到姜老太太黑下来的面色时,压住了想要上扬的嘴角。
二叔母是会说话的。
话里话外说的是姜迎惠,实则是在阴阳姜迎蕊。
然而,赵氏的话里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这些话,她同姜迎惠说过多次。
天底下好儿郎多的是,京都更是人才聚集的地方,可这大部分的高门贵女都把两眼珠子落在沈非空身上。
到底年轻。
想法稚嫩。
沉迷在风花雪月的幻梦里。
她们的很多想法在赵氏看来不仅幼稚,还不切实际。
女子挑选夫家,看的不光是才情样貌,家世人品,还得看看夫家的家庭是否和睦,公婆是否都是公允明理之人。
若遇到那种尖酸刻薄的婆母,再来一个不讲道理的公公,那这小两口便是前期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也迟早会在这种环境下逐渐离心。
就拿老太太来打比方,元萫跟赵氏都在她手底下被拿捏过,吃过不少苦。
身为母亲,同样的经歷,赵氏不希望她的女儿再走一遍。
姜老太太眼睛一眯,添了兇相。
她常年礼佛,沾染了点佛家气质,只可惜她表情一动,野心一展,那两分多年伪造出来的佛家气质瞬间荡然无存。
「赵氏,你这话说的不对。」
「女孩子还是该心高气傲些,该眼光高些,能嫁得高门,就得把握机会。此举既是为自己争取一个前程,又是给家中族人面上增光。再说我们女人这辈子活着,活得不就是家族荣耀,丈夫子女吗?」
第654章 柔中带刚
姜娩微微拧眉。
她不贊同老夫人这话,下意识反驳:「若人活着只是为了家族荣耀,丈夫子女,不多考虑自身,那何苦来这人世走一遭?」
赵氏听完,心中舒坦极了。
大姑娘就是瞅着脾气好,该发作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含煳,说的话,那也是有大境界的,不似她生得惠姐儿那般眼皮子浅。
姜迎芳连连点头,一副『大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大姐姐说得对。」
她这辈子才不要为丈夫,为子女而活。
她得依照自己的喜好去活。
尽管眼下的她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她会拥有怎样的人生,但姜迎芳始终觉得选择权应该掌握在她的手上。
赵氏一笑:「大姑娘言之有理。这话啊,我是活了半辈子才琢磨出来的。」
她说罢,瞧了眼脸色极差的姜老太太。
这一趟来得有意思。
她本想着别让大姑娘在姜老太太的手里吃亏,没想到倒是她低估了大姑娘。
瞧着软和,却柔中带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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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当时候的一句话,却能抓住重点,杀人于无形。
姜老太太受的礼教不一样,只觉得姜娩的话大逆不道,可是碍于姜娩的身份,姜老太太不敢说什么。
想到姜迎蕊还在院子里跪着,姜老太太不想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跟姜娩产生分歧:「娩娩,当初进宫一事,依老身看就这么算了吧?你跟蕊姐儿毕竟是亲姐妹啊。况且,就算你对你父亲的安排心有不满,可事已至此,你也坐了高位,不能再重来一回。看在血缘关系上,你是不是应该放下过往,扶持你的家族跟你的姐妹一把?」
姜老太太算是看出来了。
此事她不提,姜娩是决计不会过问的。
赵氏摇头,笑出了声。
姜老太太横她一眼:「老身同娩娩说话,你笑什么?」
赵氏收敛嘴角的弧度,说话那叫一个气人:「我笑母亲您老煳涂了啊。」
姜老太太目光一凛:「大胆!」
「母亲说的是,是我德行有失。」赵氏嘴上在认错,可她眼里的讽刺着实刺眼,说出的话也绵里藏针似的。
对付老太太这种刁钻阴损又处事不公允的长辈,赵氏还是有办法的,也知道怎么回怼回去:「母亲,按照您这话的意思,亲情血缘胜过世间一切。你要大姑娘放下过旧怨,扶持家族,大姑娘都照做了啊,我们太傅府能有今日的热闹跟荣耀,不都是大姑娘带来的吗?」
「再说扶持姐妹,您难道没看出来吗?」
「若非我们太傅府出了一位端正优秀,在生死关头掩护当今离开的皇后,各位姐儿出门会受到那么多敬重的目光吗?」
「甚至包括母亲,包括我,现今能在各大世家里吃得开,说到底都是沾了大姑娘的光。」
「大姑娘为了家族,为了给我们每个人脸上增光,已然牺牲自己做到了这个份上,您还想要她怎样?」
「……」
姜迎芳听得一愣一愣的。
母亲嘴皮子是真厉害。
姜娩也这么觉得。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捕捉到了崇拜的光。
第655章 见好就收
姜老太太被怼得哑了火:「我……」
赵氏甩甩帕子,身形往后一靠:「这人吶,不要活得跟不通晓道理的畜生一样,还是要懂得知足,莫贪得无厌。咱们太傅府有今天,是大姑娘被迫牺牲终生幸福换来的,焉有继续趴在她身上吸血啖肉的道理?」
她特意在『被迫』二字上加重语气,提醒姜老太太跟姜驳当初的无耻。
姜老太太气得唿吸上不来,差点厥过去。
她废了好大劲儿方才调整好唿吸,赤着老脸,一拍桌子:「赵氏,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老身为家族谋划,为晚辈谋划错了吗?你别忘了,你是晚辈,做儿媳的,自古以来就该对婆母言听计从!你也别忘了,老身才是这个府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人!」
姜娩眨眨眼,端着茶盏看戏。
姜迎芳有样学样。
赵氏勾唇,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嘲讽:「儿媳没忘,儿媳都记得。」
她这般态度,当下把姜老太太气得更厉害。
同时,姜老太太光顾着生气,脑子一煳涂,把先前要提的赐婚一事给忘了。
姜娩看出赵氏的目的,眼见姜老太太被气得脸色差极了,一副唿吸急促的模样,想到赵氏还得在太傅府过上几十年,还要继续看姜老太太的眼色,当即垂眸,抬指,轻按额头。
她秀眉微蹙。
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
姜迎芳见状,问:「大姐姐,你怎么了?」
姜娩用指尖按压住太阳穴,一抬眼,就对上姜老太太跟赵氏投来的目光。
她轻咳几声,满眼倦色,说话时,嗓音轻柔,看上去格外虚弱:「应当是在灵元寺的时候脑袋遭受撞击,之后哪怕流落在外时得到了大夫的及时治疗,可还是落下了时不时就喘不过气来或者头疼难忍的毛病。」
赵氏的脸上涌现几分关切:「大姑娘,要不要请大夫前来瞧瞧?」
姜娩手指按压的动作顿住。
她这般做,就是想要及时制止再吵下去的意思,也担心姜老太太被气晕在她的院里。
姜娩也不是无知无觉的人,感受到了赵氏的好意。
赵氏能为了帮助她豁出去,跟姜老太太面对面地撕破脸,她也得顾忌一下赵氏在太傅府的处境。
姜老太太固然可气,但从辈分上,从礼数上论,赵氏说到底还是姜老太太的晚辈。
一旦赵氏今日跟姜老太太起争执的事情传扬出去,外面那些只顾着讲究礼法的老顽固必然会指责赵氏,说不准还会因此影响二叔跟二叔母的夫妻感情。
凡事见好就收。
这个道理,姜娩懂得。
她垂着眼,卷翘的睫毛挡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
她是装的,自然不可能麻烦大夫特意来跑一趟,当即婉言拒绝:「多谢二叔母关心,这都是老毛病了,我回屋躺会儿就好。」
姜迎芳赶忙过去,将姜娩搀扶起来:「大姐姐,我扶你进屋。」
姜娩:「好。」
两人一走,屋里就剩下赵氏跟姜老太太,才刚争执完的婆媳两人看对方都极不顺眼。
第656章 厚颜无耻
姜老太太的来意是为了请旨赐婚,眼下没张口说一个字,姜娩就身体不适,打断了她的步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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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能达到目的,还被半路杀出来的赵氏给搅黄了,这会儿是哪哪儿都不对劲。
姜老太太恨极,只得在连连瞪了几眼赵氏后愤然离去。
院外,姜迎蕊还跪着。
她的膝盖处泛起阵阵疼意。
看见姜老太太面色极差地从屋里出来,姜迎蕊的心底咯噔一声。
她担心事情有变,抓住姜老太太的一片衣角,通红的眼眶里浮现希冀的光。
母亲沉浸礼佛,满心记挂着姜帆在边关的安危,每晚守着姜帆寄来的信件反覆阅览,甚至抱着几封可笑的信件入睡,她不再在意父亲,也不再一心为她的前程谋划。
至于父亲那边,倒是为她相看了不少人家,然而父亲找的,她都不满意。
如今她能指望的,就只剩下姜老太太。
姜迎蕊眼里泛着泪光:「祖母,怎么样了?您有没有说服大姐姐,她愿不愿意为我跟非空公子赐婚?」
赵氏跟在后面。
即便隔得有些远,她依旧能猜到姜迎蕊在问什么。
姜老太太见到她,气消了些。
她微一弯腰,将枯黄的手搭在姜迎蕊的肩上:「蕊姐儿,祖母能为你做的都做了,因你二叔母一直捣乱,导致祖母没找到让你大姐姐下旨赐婚的机会。」
姜迎蕊慌张道:「那……那怎么办?」
姜老太太望了眼院子里,眼神沉了沉。
赵氏方才牙尖嘴利,还把话说得那般难听,拐着弯儿骂她是不通晓事理,抓着姜娩吸血啖肉的畜生,她就是再怎么豁出去这张老脸也没勇气在姜娩面前提赐婚的事。
「为今之计,只能靠你自己。」
姜迎蕊习惯了万事靠着长辈出面做主,一听姜老太太这意思就知道是不打算再管,顿时心乱如麻:「靠我自己?」
姜老太太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这事儿闹到今日这般地步,祖母于情于理都不好再插手,所以,最终如何,能否成事,都得看你自己。今日只有你大姐姐肯松动,肯让你进屋,你们两姐妹解开当初被迫入宫的心结,你才能找到机会跟她拉近关系,再提赐婚一事。」
姜迎蕊抓着姜老太太的衣摆不肯撒手:「祖母……我……我……」
换做她站在姜娩的立场,定然恨极了大房。
也恨极了进宫事件最后的受益人。
毕竟对于女子而言,进宫,意味着生死未知。
别看姜娩眼下风光,但这日子才没到几个月,姜娩还不知缘由地毁了容,这样的丑颜皇后放在宫里如果没有别的出路,找到别的依靠,一个不慎就会被拉下马来。
因而姜迎蕊心里很清楚,当初姜驳跟母亲的做法,以及她的默认,都是在把姜娩往火坑里推。
也等同于是毁了姜娩一生的幸福。
他们大房把姜娩害到如此地步,她还妄想利用姜娩的皇后身份以赐婚的方式嫁入沈国公府,这根本就是在榨干姜娩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
此举可谓是厚颜无耻。
第657章 果然是近墨者黑
姜老太太心知她的那点脸面在姜娩面前是行不通的,她不能再留下去,以免姜远回来知晓此事后找她扯皮。
「蕊姐儿,你自小聪慧,懂得判断局势,你该知道,有些时候为了达到目的,势必要委屈求全,做出牺牲。」
人得学会取捨。
不能为了保全颜面放弃眼前的大好机会。
姜迎蕊晓得这个道理。
所以她在看出姜老太太不准备再插手以后,也没有哭着强留。
姜迎蕊跪着不动,眼里划过坚毅之色。
祖母说的对。
她也要学会做出牺牲。
只要能有姜娩的赐婚,有皇家的荣耀跟权力在婚事上面压着,国公夫人再瞧不起她也只能接受皇家的安排。
毕竟沈国公府再强,有本事对抗皇权吗?
镇守皇城的数万禁军也不是吃素的。
沈国公府若是敢驳天家颜面,等同于是挑战皇权。
姜迎蕊想通这点,眼底涌出几滴泪。
她环视院子周围,不管下人们看戏的目光,心一横,对着姜娩房屋所在的方向叩首:「大姐姐,过往种种,皆是大房不对,还请你原谅!」
金钏四人脸上涌现不悦。
这姜二姑娘当真够不要脸的。
姜家这一家子除了太傅,除开二房,以及姜帆,其他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卑鄙无耻。
银珀想叫来下人把姜迎蕊赶走,金钏一把拉住她:「放心吧,娘娘心里明白着呢,娘娘很清楚姜二姑娘的目的,不会被姜二姑娘的苦肉计骗过去。」
银珀:「可她搅了娘娘清静。」
红凝:「我帮你一起把人赶走。」
红壶:「我也帮忙。」
金钏把她们三人拦住,拿出她坤宁殿大宫女统管底下宫人的气势来,冷静道:「你们别冲动,娘娘没有下令,便是想要姜二姑娘知难而退,再说娘娘那样的人,她要想清静,谁能搅得了?」
银珀:「……」
红凝:「……」
红壶:「……」
三人对视几眼,终是被金钏说服。
也对。
心若清静,便是有天大的动静都无法打扰到娘娘。
再者而言,大房的人无耻,姜二姑娘仗着姜老太太的偏爱,以及姜驳的偏爱在府里整日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她对着娘娘多跪会儿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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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页
屋里。
姜娩透过窗牖看见姜老太太跟赵氏的身影先后消失,嘴角一勾。
她指尖卸了力道,拿开按在太阳穴处的手指,整个人站得直了,半点没有刚刚伪装出来的病弱西子的模样。
姜迎芳看得发愣:「大姐姐,你……」
姜娩知道她关心自己,不好意思道:「我是怕事情越闹越僵,导致二叔母跟祖母的关系恶化,所以才装出难受的样子。抱歉啊,四妹妹,骗了你。」
姜迎芳吃惊归吃惊,可很快调整过来,双臂抱胸。
她将姜娩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双眉一拧,道:「果然是近墨者黑,连大姐姐这等心性纯净的性子都能跟着裴掌印学坏。」
姜娩杏眼扑闪几下,不明白姜迎芳是怎么把问题扯到裴相和身上的:「这个跟他有什么关系?」
第658章 大雨突至
姜迎芳却分外固执,甚至有点蛮不讲理道:「当然有关系!」
姜娩:「……」
两姐妹待在屋里,不再探讨近墨者黑这个话题。
姜迎芳望向外间院里跪着不走的姜迎蕊,单是看着,都觉得这是件不好解决的事。
「大姐姐,二姐姐这回是铁了心要留在这里,你可有应对的办法?」
姜娩摇头:「没有。」
姜迎芳不禁苦恼:「不能让二姐姐一直在院子里跪着,否则这事儿传出去,别人会说大姐姐行事专横。」
二姐姐的拥护者可不少呢。
还都是些张嘴之乎者也闭嘴讲究礼法的酸儒。
他们若得知二姐姐受了委屈,指不定会怎么编排大姐姐。
姜娩往炕上一坐,从小几底下的隔层翻找出话本,动作熟练地踢掉鞋子,娇软的身子一歪,没半点形象地靠在一边。
「名声这种东西不要太过在意,二妹妹想跪,便跪吧。」
有些事情,不能妥协。
若她因害怕被议论就妥协,答应姜迎蕊,那么接下来姜迎蕊跟姜老太太就会再进一步,会想方设法从她身上获取更多的东西。
日后,她们会把这种索要当做理所当然。
姜娩可不希望事情照这样不乐观的情况往下发展。
姜迎芳走到姜娩对面坐下,她想起姜迎蕊自小为了学习诗词歌赋所花费的功夫,以及自小长大的情意。
「其实二姐姐除了心思多点,脾气骄纵点,眼高于顶点,没什么其他缺点。」
姜娩把话本往下一移:「我知道。」
姜迎蕊不过是在极力争取想要的罢了。
姜迎芳摇摇头,抓起一把瓜子放在掌心,嗑了起来:「陷入情爱中的女子着实可怕,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二姐姐能够为了达到目的做到这一步。」
姜娩目光微凝。
她不会因为姜迎蕊的痴心心软。
亦不想沦为别人达到目的的工具。
况且太傅府已经牺牲原主,从原主身上获取到很多东西了,他们应该知足,而不是恬不知耻。
傍晚时分。
冷风阵阵。
惊雷响起。
姜迎芳被赵氏派人叫了回去。
姜娩看了许久的话本,眼睛干涩,她用手背揉了揉。
院子里植物被风吹得枝叶乱颤,几棵大树掉落的叶子被颳得到处都是,姜迎蕊仍然跪着,不肯离去。
金钏端来热茶,道:「娘娘别担心,我已经让红壶去通知大房了,最多半刻钟的功夫,姜大人跟姜夫人就会赶来。」
姜娩点点头,觉着金钏安排的甚好。
大雨突至。
一颗颗雨珠拍打下来,将叶子打落。
姜迎蕊跪的位置恰好在一棵大树底下,白日遮阳,下雨时也能挡雨。
感觉到裙子湿透时,姜迎蕊看了眼积起水洼的地上。
她的膝盖被泡在湿冷的水里。
她满眼疲惫,嘴角干裂,带着恨意望向姜娩所在的屋子。
她都放低姿态做到这个份上了,大姐姐还是不肯松口吗?
姜迎蕊认为自己今日忍受了很多的屈辱,原先对姜娩的那点愧疚也在这种屈辱和埋怨的情绪交杂里演变成对姜娩的仇恨。
第659章 不怕
就在姜迎蕊压住眼底的恨意,想要张口说话,提醒姜娩自己还在院里跪着,几道身影撑伞赶来。
为首的,正是姜驳跟元萫。
两人身后,是跟来的下人。
元萫快步过去,撑伞挡在姜迎蕊头上:「蕊姐儿,别在这里打扰你大姐姐了,快回去吧。」
姜娩见他们来了,起身出去,站在廊下。
面对姜驳气到快要喷火的目光,她神色冷淡道:「姜大人,姜夫人,既然你们来了,还请二位将二姑娘带走。」
金钏四人立在一旁。
金钏是故意的。
她明明可以早些去通知大房的人,非要捱到现在,就是想起大房对自家娘娘的过往种种不公,想要藉此机会为自家娘娘出口恶气。
姜二姑娘是什么都没错,但她既为受益者,享了娘娘本该有的安稳,那就该付出些代价才公平。
姜娩则是想藉此机会打断大房二房想要利用她赐婚的念头。
不闹出点动静,不狠狠心由着姜迎蕊折腾,只怕还不能消除姜迎蕊跟姜迎惠想要嫁入国公府的念头,而她既然不会答应姜迎惠,自然也会一碗水端平,不可能答应姜迎蕊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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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迎蕊膝盖生疼,双腿发麻地被元萫扶着起来。
元萫自知理亏,诚心致歉:「皇后娘娘,是蕊姐儿不对,我在这里给你道歉了。」
姜娩接受她的道歉。
雨势兇勐,这会儿的姜迎蕊已然淋得浑身湿透。
姜驳撑伞站在院中,地上积起的水将他的靴子打湿。
他身上还穿着官服,说明才回府不久,他指着姜娩,黑着脸,张嘴斥道:「皇后娘娘,蕊姐儿怎么说都是你妹妹,你如此待她,良心上过得去吗?」
风吹得有些冷,姜娩拢了拢身上的衣裙,平静道:「过得去。」
姜驳气得噎住,奋力地一甩袖袍,冷哼出声:「你不敬父母,不护佑兄族中弟姐妹,你如此不屑礼数,如此绝情,就不怕遭报应吗?」
「不怕。」姜娩懒得理会姜驳,雨这么大,老站在外间有些冷,她可不想在回宫前还要感染一迴风寒。
她唇角轻勾,嘲讽意味拉满:「姜大人坑骗亲女都不怕遭报应,本宫怕什么?」
姜驳:「……」
姜娩不想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直接转身:「姜大人,你既然来了,烦请快把二姑娘带回去。还有,你要是不服,想找本宫算帐,那请你在算帐前先掂量一下你臣子的身份!」
姜驳唿吸急促:「……」
姜娩径直回屋。
她为皇后,他为臣,这一点,她希望姜驳永远牢记。
姜驳捏紧拳头,回身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姜迎蕊。
他知晓这女儿打小心气儿高,面上虽不说什么,实际上却瞧不起自己挑选的几户人家,顿时生出一种姜迎蕊自作自受的感觉:「活该!」
姜迎蕊身体一颤,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大房的院子里。
姜迎蕊被送回去后立即梳洗一番,换上干净的衣物。
她浑身发热,唿吸不畅地躺在床上,想到姜娩的绝情,以及未能如愿请旨赐婚一事,恨意,在心底疯狂地滋长。
第660章 没有,统统没有
元萫端来治风寒的药。
黑乎乎的药汁,散发出苦涩的味道。
见姜迎蕊红着眼眶,愤恨不甘,元萫嘆道:「怪我,怪我没教好你,没告诉你门当户对的重要性,以及挑选夫君看重的该是人品。也怪我从小只知溺爱你,一味地宠着你,才把你养成了这副好高骛远的模样。」
如今想来,元萫满心后悔。
她以前讨厌赵氏,觉着赵氏说话难听,动不动用曾经的柳氏来膈应她年轻时不过是个不能见光的继室。
可元萫必须承认,赵氏嘴坏,心不坏,在教导子女方面也胜过她。
姜迎惠虽然心眼子多,也奢望嫁入沈国公府,可纵是被拒,也不会反应似姜迎蕊这般激烈。
姜迎芳活得没心没肺,反而要比姜迎蕊简单快乐的多,还有一份旁的女子少有的通透。
姜迎蕊抬眼,听完元萫自责悔恨的话后,先是一愣,随后道:「怎么?母亲,难道连您都觉得我想嫁入沈国公府是痴心妄想?我才情不差,容貌不差,祖父是当朝太傅,受尽天下文人的敬仰,父亲是正五品礼部郎中,我同父异母的姐姐还是当朝皇后,这样的我,怎么就配不上非空公子,怎么就不能为自己的婚事争取了?」
事已至此,她依旧不知悔改,也并未觉得去请求姜娩赐婚一事是不知足,是她行事有差错。
元萫将面色一沉,头一回用严厉的语气同姜迎蕊说话:「蕊姐儿,那沈国公是什么门第,沈国公夫人又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还有,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沈非空可曾待你不同,可曾对你另眼相看?」
姜迎蕊:「我……」
元萫续道:「虽然我跟你父亲年轻时对柳氏不起,但是你父亲是明确跟我表示过心意的,那沈非空呢?他可曾对你动心?又可曾对你许诺?」
「……」
姜迎蕊满眼倔强,却被元萫问得答不上一个字。
没有。
统统没有。
沈非空面对那些爱慕他的女子,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也不会私底下接触任何女子。
她倒是想要制造跟其相遇的机会,但每次他都非常有分寸感地站在距离她较远的位置。
元萫把药碗往旁边一搁,神色分外憔悴,用手按着额头:「近来,母亲夜里时常被噩梦惊醒,我梦见死去多年的柳氏化作冤魂在太傅府里飘来飘去,她满眼血泪地质问我为何要对大姑娘下手?」
姜迎蕊心里一慌,眼底划过恐惧之色,很快又镇定下来:「母亲也说了,那是噩梦。」
「是梦。」元萫年轻时做了错事,如今也该为当年犯下的错事买单。
可能没教导好姜迎蕊是她的报应,可能帆哥儿跑去边关之地,与姜驳父子闹僵也是老天爷对她的报应。
「蕊姐儿,你读了那么多书,大道理都懂,你不会不知道,我们欠你大姐姐的够多了。做人,不可得寸进尺,不可贪得无厌。」
她也不知晓姜迎蕊有没有听进去,重复念叨了几遍。
第661章 娘娘病了
这场雨,天亮方停。
地面湿漉漉的。
嫩绿的叶尖之上,有凝着的雨珠。
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清新扑鼻的味道。
姜娩昨夜睡得格外沉,每当伴着雨声入眠时,她的心里总会变得分外清静,心一清静,人也跟着犯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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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睁眼时,发现脑袋有些昏沉。
姜娩神情恹恹。
屋里的一扇扇窗牖向两边敞开着,有微凉的风拂来,吹动院子里的树叶。
一道颀长的身影坐在靠着窗边的炕上,他锦衣曳撒,一头黑髮被束起,花哨张杨的装束,显得他的五官深刻且昳丽。
听到身后的动静,裴相和皱起的眉峰一展。
为了不让娘娘碍眼,他命裴缺裴得带人守在外面,顺便让惹了娘娘心情不快的姜驳一家子跪在府门外请罪。
这会儿该跪满三个时辰了。
他起身,往床榻而去。
姜娩身上软绵绵的,四肢无力。
裴相和过去,一手搂住她的细腰,五指将其掐住,借着小臂的力道将怀里的少女往上托,便将被褥底下的柔软身躯往上拉了一截,另一手拿过一边的靠枕,垫在她的背后。
姜娩视线不够清晰,脑子还乱糟糟的,忽然间嗅到一股熟悉的夹着了一点湿意和药香的崖柏香,不禁分了神。
她盯着眼前的人发起了呆。
待视线清晰,认出他是谁之后,姜娩惊讶地唇瓣微张。
他怎么在这儿?
裴相和从被褥里收回手,将她散落在前胸的发拢到背后。
他没有用手替她测量体温,而是坐在床沿,倾身过去,用额头贴着她温热的额头,嗓音低哑:「娘娘病了。」
他的声音入耳,也令姜娩的神智清晰了些。
她开口时,一贯娇甜的声线添了一点沙哑,似撒娇般唤他:「裴相和?」
裴相和眸光略深,轻声应道:「嗯。」
姜娩眼睛扑闪扑闪地,一说话,才发现连同嗓子都哑了,想到自己还没洗漱的这副尊容,这里还是自己的闺房,她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
裴相和看穿她的尴尬,一笑:「常乐村时,我与娘娘日日同榻而眠,你什么模样我没见过?」
姜娩耳根泛起热意:「……」
也对。
他不光见过她很多面,甚至连她情难自控的一面都见过。
这般一想,姜娩又不觉尴尬了,反而生出一种认命了乃至摆烂的心理状态。
屋外守着的金钏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的手里都端着洗漱的用具。
由于站在外头,四人不知道里面的场景,不过却听到了里面有轻微的响动,四人猜到姜娩已经醒来,在心里做完好一番建设后,齐齐壮着胆子走进屋里。
然而在看到里间两人额头相抵,尤为亲昵的一幕时,还是吓得忘了反应,心跳都漏了半拍。
意识到不能再看,四人端着东西,身形略显僵硬地背过身去。
裴掌印现今是愈发大胆了。
好在这里是太傅府。
希望回了宫里,裴掌印能克制些,不要把喜欢娘娘这事儿表现得过于明显,被别的人发现端倪,拿住把柄。
第662章 怎么是甜的
裴相和听到屋里响起的脚步声,知是金钏四人进来了,他从姜娩的额头处撤离开,抬指轻抚她脸颊的碎发:「娘娘忘了?我今日是来接你回宫的。」
经他一说,姜娩也想起来了。
是了。
那晚姜老太太寿宴,她送他出府时,临别之际,他说过要来接她的。
在外面耽搁了这般久,先是由于灵元寺山下的那场截杀导致她跟裴相和不得不待在常乐村养伤,再是回到京都,再是万光一事,这期间少说也花费了大半个月的时日。
身为一朝皇后,她是该回宫了。
随着裴相和一招手,金钏四人上前伺候起姜娩洗漱,裴相和则踱步至梳妆桌前,长指勾住抽屉外的拉勾,指尖用力,拉出妆奁的小抽屉,看着那一套套精緻华丽的头面。
红凝红壶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金钏银珀伺候姜娩梳洗完,两人端着用具走到屋外,将用完的洗漱用具转交给外面守着的下人。
裴相和拉过姜娩的手,将人按在梳妆桌前放着的一张圆凳上,他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姜娩面前,眸光冷淡地望了眼一旁的红壶。
红壶端着药,不明所以。
还是红凝机灵,赶紧把药碗端过去,轻放到裴相和摊开的掌心。
裴相和五指向上,将碗稳稳托住。
红凝做完这一切,谄媚一笑,随后扯着红壶走到外面。
门敞开着。
隔着一张张屏风,谁也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金钏跟银珀本是要留下伺候姜娩梳妆,却被裴相和发话赶了出去。
红凝悄声道:「裴掌印把我们都赶了出来,是要亲自伺候娘娘用药,还要亲自为娘娘梳妆吗?」
红壶对此表示质疑:「裴掌印不至于连给女子梳妆都会吧。」
银珀满眼欢喜:「不会的话会叫我们进屋的。」
金钏添了句:「银珀说的不错。」
屋里。
汤药的苦味瀰漫。
姜娩是吃惯了药的,对此气味没什么排斥,见裴相和要一勺一勺地餵自己,她觉得这样太慢,正准备把药碗接过来一口喝完,他却不依,举着勺送到姜娩由于得了风寒而颜色减退成肉粉的唇瓣:「我餵娘娘。」
姜娩粉唇微抿。
虽说裴相和长得秀色可餐,盯着他的脸瞧时,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但汤药这种东西吃进嘴里,基本上都是满嘴的苦涩。
她不想受这份难熬的罪:「很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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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喝药方式能少吃点苦。
裴相和把勺递到她的唇边:「娘娘尝尝。」
姜娩拗不过他,决定忍一忍,张嘴喝了一口后,发现这汤药只有微微的苦涩,整体口感是偏甜的。
她睁圆眼睛:「怎么是甜的?」
裴相和又往她唇边递了一勺:「这治风寒的方子是我让吕现研究的,与常见的药方不同,里面有几味药材是甘甜的,还有润喉清肺的果子混在里面,所以,用此方子熬出来的汤药自然是甜的。」
姜娩边喝,边透过敞开的窗牖看外面的天色。
她忽然想起来,这一觉睡得太沉,都没注意现在是什么时辰。
第663章 被罚
姜娩一看外间,才发现竟已到了正午。
按照回宫所需花费的时间推断,估计等他们回到宫里得是晚上了。
喝完药,裴相和把空了的药碗放到一边,起身站在她的身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上面是女子的髮髻样式。
他拿着木梳,按照那样式的先后步骤替她挽起髮髻来。
姜娩乖乖坐着,感受着他的手指在发间穿梭,微凉的肌肤擦过她的头皮时,带来一阵闪电般的颤慄。
治风寒的汤药开始发挥效用,姜娩黑亮的眼眸迷濛起来,有点想睡。
不一会儿,金钏银珀端着吃食进来。
姜娩闻到香味,精神头又好了一些。
她从醒来到现在,肚子里没进半点米粮,这会儿到了午时,正是用午饭的时候,于是便同裴相和坐在一起,安静又享受地进食。
太傅府门外。
姜老太太跪得双腿泛疼,面色黑如锅底。
姜迎蕊昨日淋雨,晚间烧了一场,天亮时嗓子就疼得厉害,她还未来得及吩咐下人去请大夫,就得知裴相和带人前来接姜娩回宫的消息。
无奈之下,姜迎蕊只得撑着不适,换好衣服起身。
姜驳今日休沐在家。
姜兴也休沐在家。
裴相和进去后,得知姜娩病了一事,当场沉了面色,以姜驳等人照顾姜娩不妥当为由,下令姜驳一家子去外面跪着。
姜迎蕊身体本就差,这一跪,当即更难受了。
元萫现今礼佛,每日跪拜念经成了常事,因而三个时辰跪下来也撑得住。
注意到姜迎蕊苍白的面色时,她伸手将姜迎蕊快要倒下的身体支撑住,出声安抚:「蕊姐儿,再忍忍。」
姜迎蕊强打精神,重新跪正。
看见守在太傅府外的一群群皇家侍卫,以及正在一边说话的裴缺裴得时,她道:「裴掌印当真好大的威风,竟跑来姜家作威作福!」
姜驳神色骤变,生怕姜迎蕊这话为姜家招来祸端,见裴缺裴得正往这边看来时,他立即出言呵斥:「逆女,住嘴!」
姜迎蕊:「……」
姜老太太年纪最大,照样没能逃过,反倒是姜远跟二房的人都好好的。
由此可见,裴相和这是铁了心要找他们麻烦。
「看来昨日之事没能逃过裴掌印的耳目,他这般做,多半是想给我们一个教训,为皇后娘娘出气。」
姜迎蕊挖苦道:「大姐姐好手段,看着与世无争,实则早已经不声不响得到了裴掌印的照拂。」
姜驳听出她话里的不服气,道:「眼下左相是彻底失势了,裴相和一回来,权力又会回到他的手里。而且,经过灵元寺他对当今的拼死相护,再到出了左相府的事,以裴相和的性子,定然会趁机剷除异己,今后,他在皇城的地位只会愈发牢固。」
这话一出,其他人纷纷噤声。
皇帝昏庸,残暴无能,致使权宦掌权,小人当道,百姓民不聊生。
裴相和在皇城唿风唤雨十年,使不少世族连根拔起,照这趋势发展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皇城就会变天。
只是自古以来,有宦官坐上那个至尊之位的吗?
第664章 是我
姜娩用完饭,精神头好了,恢復了些体力。
院子外面,姜远带着二房的人等候。
看到姜娩被裴相和搀扶出来时,姜远走过去,防贼似的望着裴相和,仿若对方是什么高度危险的人物。
姜远抓过姜娩的手腕,把人拉到近前来,顺便瞪了眼裴相和,示意他别靠近,再才和颜悦色对姜娩道:「娩娩,走,祖父跟你二叔二叔母送你出门。」
被推到一边的裴相和:「……」
姜兴擦了擦额角淌落的汗珠:「……」
赵氏吓得缩了缩身子:「……」
姜迎芳一脸钦佩地望着自家祖父。
要说勇,还得是祖父啊。
连裴相和都敢推。
佩服。
姜迎惠站着不吭声。
姜娩被姜远抓着,回眸看向裴相和,想起他还有伤,问道:「裴相和,祖父那一推,没牵动到你的伤口吧?」
裴相和走在旁侧,迎上姜远既挑剔又不满的目光,轻咳一声,回道:「是有些疼。」
姜远吹鬍子瞪眼:「年纪轻轻,皮糙肉厚的,怕什么疼?」
裴相和:「太傅说的是。」
姜娩:「……」
她感觉到了祖父对裴相和的排斥。
是因为她那晚当着祖父的面承认喜欢裴相和的事吗?
若是如此,倒是她连累了裴相和。
金钏四人跟在后面,见到这一幕时,一时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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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那位走到哪儿都会被奉承着的裴掌印,有一天会被人嫌弃成这样?
当然,敢如此不把裴掌印当回事儿的,满朝文武也就只有姜太傅了。
毕竟,便是看在娘娘的份儿上,裴掌印都不会追究。
姜远察觉到姜娩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到裴相和身上时,把人拉着走远一些,然后不停地找姜娩说话,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这次回宫,你要多加小心,切记,离那个才怀孕的妱妃远点儿。」
姜娩乖顺道:「嗯。」
姜远:「还有,离裴相和也远一点。」
姜娩:「……嗯。」
到了府门口,姜娩抬眼,发现姜老太太几人跪着时,一愣。
她下意识望向姜远:「祖父?」
姜远不背这口锅,不过他倒是不认为裴相和这般做有什么,所以得知裴相发火要惩戒他们时,作为一家之主的姜远没有站出来包庇姜驳等人。
面对姜娩疑惑的目光,他立即出声撇清干系:「不是我。」
姜娩又将目光落在裴相和的脸上:「?」
裴相和直接认下:「是我。」
姜娩:「……」
裴相和又道:「姜老太太照顾娘娘不周,害得娘娘得了风寒,理应责罚。至于姜大人一家,则是因为搅了娘娘清静,娘娘生病,也有一部分是他们造成的。」
姜娩一阵无语。
论能言善辩,强词夺理,谁都比不过裴相和。
姜远方才始终表现得不待见裴相和,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倒是能理解裴相和。
尽管不清楚裴相和对娩娩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思,可姜远眼睛不瞎。
寿宴那晚,裴相和眼中流露出的情意做不得假,他对娩娩无微不至的照顾也作不得假。
有裴相和在宫里照应娩娩,亦能保娩娩无虞。
第665章 狐狸精
姜娩立在马车前,隔空望向姜远还有二房的人,粉嫩的唇瓣微勾,垂落在脸颊的金色流苏在日光下折射出华贵的光泽:「祖父,我先回宫了,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姜远松开她,眼睛里攒着笑意:「放心,祖父身子骨硬朗着呢,再撑个几年问题不大。」
裴相和上前,伸出小臂,让姜娩搭着上了马车。
等人进去马车后,裴相和优雅回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姜远:「也请姜太傅放心,只要我在一日,普天之下,谁都别想动娘娘分毫。」
当今那位也不行。
这是他对姜远的承诺。
也是他作为一位晚辈对长辈的保证。
姜远盯着他的脸端详了会儿,越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家娩娩多乖巧懂事的一人啊,所以惹得娩娩动心这事儿一定不是自家孙女的问题。
定是裴相和主动勾引,主动撩拨!
姜远气鼓鼓地揣着手,一连瞪了裴相和好一会儿。
随即,他像是非得做点什么才能发泄出这一通怒气似的,目光在周遭扫了扫,最后干脆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下一弯腰,生平头一次失了多年养出的文人风雅,随手脱了右脚的靴子运足力道往裴相和所在的位置砸去!
裴相和眉稍微挑,察觉到姜太傅做了什么时,他错愕的同时,不忘反应极快地侧身,成功躲过了姜远这一砸。
裴缺脖子一僵:「……」
裴得眨眼迟钝:「……」
金钏四人愣住:「……」
姜家众人石化:「……」
听到动静后挑开帘子的姜娩,清澈的杏眼眨了眨:「……」
姜远没穿靴子的右脚踩在地上,白色的鞋袜尤其引人注目,想他克己守礼多年,实乃第一次做出如此不顾形象,有辱斯文的事。
但姜远不觉得丢脸。
还很爽。
把那些劳什子礼教统统抛弃的感觉,爽爆了!
姜娩也感受到了他老人家此刻的嚣张与舒爽,瞧见众人这反应不同但都震惊的表情时,她挑开帘子的细白手指改为捏住,嘴角的弧度扩大。
接着,众人就听这位老太傅声若洪钟地沖裴相和骂道:「狐狸精!」
众人再次石化:「……」
然而他们石化的同时,又倍觉新奇。
这些年来,骂裴相和的词儿层出不穷,有市井之间的骂法,也有文人长篇大论的骂法,大家听来听去的,觉得应该是听不出什么新意了。
结果,这姜太傅的骂法倒是不走正常路子。
骂裴相和狐狸精?
亏他老人家想得出来。
姜娩唇瓣轻抿,脑海里不禁窜出裴相和撩拨时的姿态。
他动情时染上绯意的眼角。
略显湿润的漆黑瞳孔。
以及他回回快要克制不住从喉咙里发出的一声声粗喘和低吼。
以及他手感较她偏硬的墨发,凌乱而不失美感的模样。
她面色一红。
只觉得祖父骂得特别对。
堪称字字精准。
裴相和勾引人的时候,就是一只活脱脱从精怪话本里走出来的道行高深的狐狸精。
所以,她一定是不小心中了这只狐狸精的术法,才会一步步栽在他的手里。
第666章 感觉祖父想揍人
裴相和听完,不是先去看姜远,而是下意识看向嘴角上扬的姜娩。
狐狸精?
真是新鲜的骂法。
更让裴相和觉得新鲜的是,看他家娘娘的目光,似乎还挺贊同姜太傅的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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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娘娘也觉得,他是狐狸精?
裴缺听过各种各样的骂法,就没听见过谁敢当着干爹的面骂他狐狸精。
这位姜太傅真真是目前的第一人。
瞧见掉落在旁的靴子时,裴缺笑笑,蹲身捡起,然后在裴相和的目光示意下把靴子放在姜远面前的地上。
姜远:「……」
裴缺笑道:「姜太傅,您老人家消消气。」
姜远连连瞪了裴缺好几眼:「……」
裴缺讪笑,往后退开。
太傅大人真兇。
姜远将靴子穿好,迎上裴相和略带笑意的眼眸时,继续骂:「狐狸精!」
裴相和也不恼。
倒是姜远的话把跪着的姜驳等人吓得不轻。
二房的人也是一愣一愣的。
姜迎芳踮起脚尖,望着迎接皇后回宫的队伍离开,裴相和修长的背影正骑坐在马背上时,不禁被其风姿弄得小心脏怦怦乱跳,嘀咕道:「祖父骂得可真对。」
赵氏也默默地贊同了一下下。
一直以来,所有人提到裴相和的时候都是列举他的种种行径,再把一堆祸国殃民为祸天下的罪名往他身上安,加之司礼监东厂两处名声太差,而裴相和的名声和狠辣手段被宣扬得过于强大,导致很多人都忘了这位权宦的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也忽略了这位权宦的风姿有多惊艷。
这若是谁家儿郎,除去掉宦官的身份,以及他那身冰冷吓人的气势,满京都得多少女子为他疯狂啊。
赵氏再一想,又想狠狠唾弃自己一把。
再好看也不能强迫人。
想想姜娩,赵氏又觉得凡事还是得保持冷静,不要被眼前冲击性过强的美色迷了眼睛,更不能因为对方的长相忽略掉他所做的事情。
跪了三个时辰的姜老太太被人搀扶起来,想到姜远刚刚骂裴相和的话,至今仍后怕。
姜远在外云游四年,姜老太太再看这位归来的年少时的枕边人,觉得自己是愈发看不透了:「哪有你这么同裴相和说话的?你知不知道,他若是铁了心要跟太傅府计较,就是我们家出了一位皇后都别想逃过!」
姜远哼了声。
元萫跟姜迎蕊站在后头。
姜驳膝盖隐隐作疼,他一抬眼,就对上姜远一双冒着火星的眼睛,立时吓得身体往后一缩。
他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惹到了这位喜怒无常的老父亲,开口询问:「父亲,您……您为何如此看我?」
姜远盯着他:「你觉得呢?」
姜驳自然不可能知道,但他能感觉到姜远眼下的心情非常不妙,这一幕,令他想起来一段幼时有关的记忆。
每当姜远恨不得把他教训上一顿的时候,就是用得这样一副令他毛骨悚然的表情。
姜驳浑身汗毛倒竖。
姜迎蕊也被吓住。
姜迎芳拽住赵氏的衣袖,小声道:「感觉祖父要揍人。」
赵氏呵呵两声,语气危险:「芳姐儿,不瞒你说,我也想时常想揍你。」
第667章 抽打
姜迎芳吓得脑袋一缩,浑身哆嗦,怂道:「母亲,我挺乖的。」
赵氏斜斜地瞟她一眼,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透着点似乎正在思索要不要揍不揍人的神色:「比起你心气高的两位姐姐,你是乖,也尚未开窍,不会盯着谁都想要的香饽饽,从小到大,也没给我惹出什么事儿来。」
姜迎芳嘴唇一抿:「嗯嗯。」
赵氏看出她怕了,在心里偷笑这小女儿不经吓唬后,决心乘胜追击,吓一吓她:「可你若能管管你那好吃好喝的性子,多花点时间管理一下体型,母亲会更满意的。」
姜迎芳果断撒开抓住赵氏衣袖的手,飞快地往姜兴身边一挪,躲在自家父亲身后。
之后,她探出一个圆乎乎的脑袋来,双目坚定,颇有志气道:「其他的都好说,我也能试着改改,独独这个不行。」
不能尽情地吃喝玩乐,那这枯燥无聊的人生还有何乐趣?
赵氏翻了一记白眼:「没出息。」
姜迎芳又小小声道:「这世间有出息的人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她还是继续没出息来得好。
反正又没伤天害理。
重要的是,她既没膈应到别人,还取悦到了自己。
姜兴失笑。
还是京都好啊。
虽说兇险加倍,每走一步都如悬在刀尖上,但京都有太傅府,京都有家人,还有他毛病不少却也有不少优点还鲜活有趣的妻女相伴。
姜迎惠在后面听得直翻白眼,完全不想跟姜迎芳站在一处。
这边,姜老太太见姜远这唬人的阵仗,心中一骇,问:「你,你这般盯着驳儿作甚?」
「作甚?」姜远答得咬牙切齿,他的视线在周遭扫视一圈,注意到不远处有两棵长得不错的柳树时,抬腿朝着姜驳的后腿弯踹了一脚,呵道:「给我跪着!」
闻言,姜驳意识到不妙,赶紧跪好。
姜远快步去到柳树底下,『啪』地一声折了根称手的柳枝,照着姜驳的背部抽打下去:「做父亲做到你这个鬼样子,当真厉害!老夫都不知道是怎么生出来你的?早知你如此不争气,负了柳氏,还没有善待娩娩,当好一位称职的父亲,当年老夫就不该上门去柳家提亲!」
他悔啊!
悔得肠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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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驳被打,哪怕心有不服,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何事,却依旧不敢反抗,只能咬牙受着。
听到这里,众人都明白过来了,老太傅之所以如此生气,说到底还是因为柳氏,因为姜娩。
姜迎蕊本就还在病中,加上跪了足足三个时辰,这会儿膝盖处传来阵阵疼痛,浑身哪哪儿都难受的紧,想到裴相和对姜娩的维护,以及姜娩的无情拒绝,她眼底划过绝望的波光。
元萫拍了拍她的肩膀,知她暂时还无法从事情失败的情绪里走出来,劝慰道:「忘了吧。」
姜迎蕊眼眶通红:「……」
那般如清风明月般的男子,谁能忘得了?
她想,此生就算不能嫁进沈国公府,以妻子的身份陪伴在沈非空身边,她这辈子都会记得他。
第668章 完了
姜迎蕊眼眶里泛出泪意,想哭的冲动,被她强行压下。
当然,她也会记得昨日跪在姜娩院子里所遭受到的屈辱,以及今日被罚跪在太傅府门外的狼狈。
裴相和与太傅府无冤无仇,为何会无缘无故针对大房?
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姜娩。
她这位大姐姐,表面上瞧着与世无争,安居一隅,实际上却是真心机,也是真真好手段。
姜远用力抽打着姜驳,想到姜娩归府短短几日里受到的委屈,以及姜娩小小年纪被送进深宫里面过得如履薄冰,如今连喜欢人都只能藏着掖着,处处克制,处处隐忍,当即心里更气。
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却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束缚和枷锁。
然而娩娩身上被强行背负的这些,都是姜驳所赐。
若娩娩不进宫,她大可以留在汴州清净度日,或者在他归来后将人接回太傅府,为她寻得一门好亲事。
她喜欢谁的时候,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
而不是……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连喜欢一个人都得碍于形势,碍于身份地位的悬殊,处处束手束脚,连她的心意都得藏起来。
姜远边打,边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偏心又不称职的东西,害得娩娩进宫,害得娩娩战战兢兢!」
姜驳咬牙受着,不敢反驳。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越反驳,遭受的抽打越重。
姜老太太捂着心口,想要出言阻止,却发不出声音。
姜迎蕊冷眼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地转身,咳嗽了几声,在丫鬟莹雪的搀扶下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身后,是一声又一声的抽打声。
姜迎蕊嘲讽地牵扯起嘴角。
祖父说父亲偏心,那祖父呢?
他对姜娩又何尝不偏心?
-
因着姜娩感染风寒的缘故,裴相和让行进的队伍放慢速度,这便拖延了回宫的时辰。
马车停靠在路上休息调整。
姜娩离府时喝了药,药效一发挥,她垂着眼昏昏欲睡。
后来,她实在扛不住了,干脆翻找出一张薄薄的毯子盖在身上,平躺在空间宽敞的马车里睡了过去,连马车是什么时候停下的都不知道。
帘子被挑开。
裴相和拿着水囊走近。
金钏四人见状,很识趣地别开目光,去看沿途的大好风光。
至于队伍里的人谁也不敢吭声。
主要是裴相和的身份谁都不敢多想,更加不敢怀疑他会跟当朝皇后有什么,只会觉得他伺候皇后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哪怕是裴相和进入马车,也不会有人怀疑。
只有熟悉裴相和的人才知道,他这些举动,代表着什么。
裴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了望马车:「完了。」
裴得手里拿着一根摘得菰蒲草,指尖灵活地翻动,将其编织成一只活灵活现的蚱蜢:「什么完了?」
裴缺:「干爹啊。」
裴得:「干爹怎么会完?」
裴缺:「我是说干爹这一颗心啊,都栽在娘娘手里了。」
裴得:「干爹乐意。」
裴缺:「也是。」
裴得:「还有,干爹不会完,永远不会。」
第669章 要
裴相和进去马车时,姜娩还在睡。
他放轻动作,缓步走到马车左侧置着的一方小几前,将盘子里扣着的杯子翻转起来放好,看到旁边被一本话本子压住的面纱时,唇瓣略勾。
人得了风寒后,会出现干渴的反应,裴相和注意到,姜娩的唇角有些干。
姜娩面对着他睡着,以往娇艷饱满的红唇此时成了肉粉色,唇瓣的情况也确如他见到的那样。
有水声响起。
她睁眼,待得视线清晰,就见裴相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马车里。
他正坐在一边,解开随身携带的水囊,往杯子里倒水。
姜娩觉得有些渴。
裴相和倒完水,把水囊盖好放到旁边,他端着杯子靠近,坐在她身边的位置,倾身过去,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对比了一下温度后,他道:「温度还是没有减退的迹象。」
姜娩近距离地望着他。
大概是因为祖父那一声声的『狐狸精』,她现在看裴相和哪哪儿都觉得他散发着勾人的魅力。
她甩了甩头,将这种想法挥散开去。
她一定是病了。
还病得不轻。
下一刻,姜娩从毯子里伸出手来,轻抵裴相和的胸口,把人往外推了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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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拉开距离,她连唿吸都顺畅许多。
姜娩的喉间传来一阵痒意,她轻咳一声,坐起身,正想问他现在到哪儿了,裴相和却把装满水的杯子送到她的唇边,深邃的眼,盯着她微微干裂的唇瓣:「毕竟还在行驶途中,比不得太傅府,也比不得宫里,只能喝点冷水缓解一下娘娘喉间的不适。」
姜娩启开唇瓣。
他抬了抬手腕。
水流入她的嘴里,被她咽下。
待她喝完,他又盯着空了的杯子,问:「还要吗?」
姜娩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不知是真的渴了,还是被他这副神态弄得,脱口而出:「要。」
她嗓子有些哑。
却不失平时的娇软。
整个人看起来也异常柔软乖顺。
裴相和眸光略深,视线从她的唇瓣之上往下,在她纤细莹白的脖子停留片刻后,唿吸发热。
最终,裴相和压住这股燥意,拿过水囊,再次将杯子倒满。
姜娩盯着他倒水的动作,见他端着杯子过来,下意识张嘴,哪知她刚启开唇,贴近唇边的杯子便被他拿走。
姜娩蹙眉:「?」
裴相和端着水杯,迎上她不解的目光,一笑:「我来伺候娘娘吧。」
姜娩一听『伺候』这两字,便生出一股不妙来。
他每次说完伺候,她都本能地生出一股危险的意识。
这次也不例外。
她想微笑着拒绝,说可以自己倒水,不用他的伺候,他却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一手绕过去,勾住她的脖子,将她往外一拉,俯身,对准她的唇瓣吻下去。
随着他轻柔不失力道的动作,她仰着脖子,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喉咙流下。
到了后来,这吻就变了味道。
添了温度。
也添了情慾。
等这个绵长的深吻结束,姜娩已然乌髮稍显凌乱,她靠在车壁上急促地喘息,随着唿吸的动作,少女的身躯一起一伏。
第670章 解释一下?
脚踝处的铃铛,因为她的动作在被褥间发出清脆的响。
姜娩调整好唿吸,轻咳两声,抬袖去擦唇上的水渍。
裴相和殷红的唇瓣泛着水光,欣赏着她比他强烈许多的反应,将杯子放回原处后,他抬手替姜娩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襟:「娘娘,关于太傅大人骂我是狐狸精的事情,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姜娩面色僵住,随后道:「是祖父骂的你,为何你还找我要解释?」
这种问题,不应该去问祖父吗?
裴相和望着她唇瓣湿润,原本的粉色变深,眼神也水润有神的模样:「姜太傅不是莫名其妙骂人之人,在此之前,他虽看我不惯,却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我,还骂的……如此特别。」
姜娩静默片刻后,问:「很特别吗?」
裴相和唇瓣微撇:「自古以来,有谁骂男子是狐狸精的?」
姜娩小心地问:「……没有吗?」
裴相和:「娘娘觉得呢?」
姜娩呵呵一笑:「大概我祖父就想要成为自古以来的第一人!」
裴相和唇角上扬:「是吗?」
姜娩垂下眼睫:「……嗯。」
裴相和再问:「真的不是娘娘在太傅大人面前说了什么?或者表现过什么吗?」
姜娩:「……」
要不要这么敏锐啊?
事实上,她也没有在祖父面前说过什么啊。
等等……
如果照裴相和这个逻辑分析的话,目前能让祖父情绪反应如此大的事情,应该是跟她有关的。
姜娩凝神,细细一想。
旋即,她眼底的亮光一闪而过。
她明白过来祖父为何会如此骂裴相和了!
从裴相和私宅回来那晚,她是当着祖父的面承认过喜欢裴相和来着。
所以,她若推断的不错,这才是令祖父骂裴相和狐狸精的原因。
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再迎上裴相和带着询问的目光,姜娩顿时生出一股对他不起的愧疚来。
捕捉到她眼底的情绪,他问:「娘娘想起什么来了?」
姜娩:「……」
想是想起来了,可她不能说。
毕竟说了的话,谁知道后果会是如何。
想想灵元寺惋贵妃跟李思的下场,姜娩浑身一寒,至今心有余悸。
虽说裴相和是宦官,跟她不可能有孩子,但是堂堂皇后要是跟手握大权的宦官厮混在一起,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不仅她跟裴相和会被世人谩骂,连太傅府也别想逃脱关系。
估计祖父的一世清名都会被她所累,再因此葬送。
不可因为儿女私情连累无辜的人。
这是姜娩的底线。
也是姜娩始终不会当着裴相和的面承认喜欢他的缘由。
裴相和望着她,眼瞳漆黑,里面像是蕴藏着无穷的魔力一样,吸引着人沉沦下去,他抬手过去,食指微弯,以指背轻抚她的鬓角,想诱导她说出来:「娘娘,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他逾矩的碰触,他指背处微凉的温度,引得高烧中的姜娩感到一阵舒适。
她偏头,躲开了去。
面对他的蛊惑,她努力稳定心神。
祖父骂得没错。
裴相和就是狐狸精。
第671章 哎呀,栽了呀
要说狐媚伎俩,姜娩自进宫后,涨了不少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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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日的姜娩算是意识到了,后宫妃嫔们用来邀宠的狐媚伎俩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而她们那些常见的狐媚手段放在裴相和的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姜娩此时也懂了,原来,真正令人沉沦的狐媚之术,并非是浮于表面,是如裴相和这样的。
顶着一张惊艷夺目的脸,用着最平淡如常的口吻,最清冷端正的姿态,不带半点情慾色彩地做出看似暧昧实则不冒昧又让人生不出半点牴触的举止。
这种无形中的撩拨与恰到好处的拉扯,才最易挑逗人心,最为致命。
姜娩无声地轻嘆,眼里划过认命的神色。
哎呀……
栽了呀……
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掉入他逐步设置好的陷阱里,清醒而又理智地栽在了他的手里……
想起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被裴相和吸引,再到如何喜欢上他的过程,姜娩再在心底连嘆几声。
别说她抵抗力不行,没能经得住裴相和的美色诱惑,反正要是换个人被裴相和这般撩拨,可能定力还不如她,甚至比她沉迷得更快。
裴相和盯着姜娩眼神里惊起的阵阵波澜,唤她:「娘娘?」
姜娩赶忙回神,避开与他目光对视的危险,暂时也还不愿将自己所有的心思展露在他面前。
她垂下眼眸,重新躺好。
接着,她拢了拢身上的薄毯,把巴掌大的脸遮住半张,正好将布满红痕的下颌挡住。
姜娩露出一双明亮有神的眼儿来,欲盖弥彰道:「我什么都没想到。」
裴相和心中有了点子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姜娩耳根微微发热。
连心跳的节奏都乱了。
他不再追问,还帮姜娩整理了一下散开的乌髮,想到回宫的队伍休息得够久了,道:「娘娘好生休息,我先出去了。」
姜娩闭眼,拉过薄毯把眼睛遮住:「……嗯。」
裴相和说完,果真不再逗留,起身要往外走。
然,他还没来得及迈出脚步,就发现自己的曳撒一角被人抓住。
裴相和眉眼一扬。
待在马车里的,除了他,就剩下她。
所以抓住他的人,只能是姜娩。
裴相和回眸一看,就见一只纤细的手从薄毯里伸出来。
她用两指拽住他的曳撒下摆,白皙的指,细腻如雪,温软的指腹之上,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泛着层健康的粉。
之后,那只手扯着他的曳撒下摆,用力地把他往前面拽。
裴相和唇瓣微抿,一笑:「娘娘?」
姜娩从薄毯里发出很轻很轻的一声:「……嗯。」
好在马车里安静,她闹出的一点动静声音再轻,都能清晰入耳。
姜娩本是想要装睡的,可是她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回宫的队伍里很多皇家侍卫,还有一些宫人,他们都是亲眼看见裴相和进了她的马车的,他不能在马车多做停留,也不能让随行的人看出他有何不妥。
想罢,她将脑袋一点一点的露出来,单手撑住一边,缓缓支起上身,仰视着他:「你蹲下来。」
第672章 娘娘得帮我
裴相和温声应了:「好。」
他不问缘由,当真蹲在她的面前。
姜娩盯着他泛着一点水光的唇,又看了看他的衣襟。
很好。
衣襟未乱。
她抬臂过去,手指将衣袖按住一截,举至他的唇边,将他唇上残留着的晶莹水光擦拭干净。
待做完这些,不经意间抬眸对上他晦暗且藏着笑意的眼眸时,姜娩目光一怔,脸颊『噌』地一下红透,再抽回手,如鸵鸟般缩回去,迅速盖住脸。
她从薄毯间伸出手,朝他挥了挥,嗓音细细:「走吧。」
裴相和想到唇瓣间被她擦拭时所产生的如触电般的战慄感,眸光一转,含着笑意开口:「娘娘想的真周全。」
姜娩垂着的眼睫颤了颤:「……」
不周全不行啊。
万一让随行的队伍里有人发现什么,那她跟裴相和之间的事情不就会被传扬出去吗?
裴相和还未离去,见她要把手缩回薄毯里,他蹲在一旁,忽然将她的手腕一把抓住,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肌肤上摩挲,再用指腹在她的手背处按了按:「我知道娘娘没睡。」
姜娩缩了缩被他抓住的手指:「……」
他用指尖在她的掌心划了一圈。
浅浅的指甲,在她掌心划出微微的痒。
姜娩经受不住他这样的挑拨,身体一颤,嫩粉的指尖下意识抖了抖。
他用指腹按在她的指腹上,微凉的温度,与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也令姜娩的每一根神经格外敏感。
就在姜娩几乎快要招架不住把他赶出去时,裴相和俯身,在她掌心落下一吻,沉声开口:「娘娘,回了宫,也不要忘了来玉和斋找我。」
姜娩听到这里,也无法继续装睡了,她睁开眼,抽回自己被握的手。
被他吻过的掌心处,还有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她将那只手藏在薄毯下,问:「怎么还要去玉和斋?」
她都打算跟他保持距离了。
再去玉和斋……
这不是想保持距离都保持不了吗?
姜娩望着他,脑海里迴荡起祖父送她时叮嘱的话,祖父让她离妱妃远点,离裴相和也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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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她犯愁了。
按照裴相和这个要求,回程时祖父交代的话语,她怕是没法听了。
裴相和缓缓起身,与她一样,他也想到了饮茶时姜远的问题。
对她,他目前还不确定自己除了有感情方面的图谋外,到底还有着怎样的想法。
但既然娘娘是有能力的,也能把奏本处理好,那就不要白白浪费掉。
再者而言,让娘娘多看看奏本,对娘娘本身没有坏处。
并且,好处多多。
那些奏本,能够帮助娘娘,让娘娘对大晟王朝辽阔的疆土更了解,也能让她判断眼下的局势到底乱到了何种地步。
通过从奏本上获取到的信息量,还能让娘娘学会分析其中的利弊。
面对姜娩疑惑又犹豫的目光,裴相和清润一笑。
「我与娘娘在外滞留了大半个月,想来玉和斋积累的奏本数量已极为可观,我一人忙不过来,所以,娘娘得来帮我。」
第673章 回宫
姜娩:「……」
哪有人把请人帮忙这种事情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的。
不过,她心底也不排斥。
他能力通天,自然有法子不让宫里的人发现她深夜出入玉和斋一事。
但人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只是事已至此,姜娩觉得既然不可能跟裴相和彻底斩断这份萌芽的感情,那就只能尽力维持好现状。
若是……若是哪一日真的被撞破了,大不了再想应对的方法就是。
这般想着,姜娩便又宽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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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时,天色已晚。
坤宁殿里的宫人,因着姜娩归来一事,里外忙活了好一会儿。
同时,姜娩安然回宫的消息也迅速传遍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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妱妃的寝殿里。
宫人跪了一地。
妱妃自从有孕后,因着她肚子里的是目前宫里唯一一位皇嗣,所以在各方面得到了优待,这也让妱妃的气焰愈发嚣张。
她近来孕吐严重,整日皱着眉,心烦气躁的,既吃不好也睡不好。
很多先前爱吃的东西,现在一闻就吐。
有些时候心情不爽利了,便要打骂几个碍眼的宫人出出气。
半春捧着痰盂跪在床榻边。
整个大殿中,只有妱妃呕吐时发出的声音。
过了会儿,妱妃将今日吃得那点东西全部吐了个干净,等这阵不适缓解后,她接过半脂递来的清茶,清了清嘴里的味道,挥手让半春退下去。
妱妃靠在软枕上,微仰着头,面色尤为憔悴。
回宫数日,妱妃曾多次去干庆殿拜见,想要再提提抬高位份一事,结果周弼只知道关起门来跟妃子们寻欢作乐,时常睡在神仙殿,让妱妃连着几次扑了个空。
惋贵妃那样的出身,怀孕时尚得了皇贵妃的位份,凭什么她没有?
想到这里,妱妃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半春将痰盂交给外面的宫人以后,端了一盘话梅进来:「娘娘,可要用些?」
妱妃近来爱吃酸的,每日殿里的饮食也多是酸辣开胃的口味,这话梅抿在嘴里,刚好能缓解一下她孕吐后的难受。
她张嘴含了一颗在嘴里:「皇后娘娘回宫了?」
半春垂眼回答:「是。」
妱妃用舌尖抵着话梅。
命真大啊。
裴相和也是。
她放消息让父兄追查裴相和跟姜娩的下落,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马出去,目的就是为了趁机除掉这两人。
裴相和对她的威胁倒还好,主要是这位皇后娘娘。
先前她满心都在如何争宠,如何把惋贵妃除掉之上,也就没时间关注坤宁殿的动静。
这段时间以来,妱妃本想在周弼面前进言,意图插手宫廷内务之事,进一步扩大自己的权势,却发现压根没有她能插手的地儿。
自从小皇后将手里的权分出去以后,现今掌管后宫的便是舒妃跟林昭仪。
这两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却不曾想竟是有些本事的,没辜负小皇后的安排。
哪怕小皇后离宫大半个月,她们照样将后宫打理得井然有序。
对比前两年的后宫,妱妃必须承认,小皇后虽然比不得前两位皇后行事古板,规矩严苛,但打理内务确实比前面两位皇后用心的多。
第674章 嫉妒
除此之外,妱妃还发现,这位小皇后自有一套御下的本事。
现在不光各处各所规律严明,坤宁殿里伺候的宫人使银子都打不通关系,就连常年待在冷宫的妃子提到皇后个个都一脸感激。
这股属于皇后的势力,已经在无形中凝成,并拧成了一股紧密扎实的麻绳。
妱妃对姜娩本身没多大敌意,当初在神仙殿初见这位还没毁容的小皇后时,还曾被小皇后玉软花柔的容貌惊艷过。
当然,看到姜娩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她还会在心底嘲笑姜娩没见识,觉得她虽貌美,却举止笨拙,毫无风情。
刚进宫的小皇后,稚嫩中透着未经世事的呆傻之气,且那时的姜家在朝廷里也没有足够立足的地位,因而,妱妃认为小皇后不足以成为她的对手。
至于她推姜娩,想让姜娩被皇上糟蹋,则是因为她眼红,她嫉妒。
她既看不起小皇后的笨拙,轻视小皇后的心计,又看不得小皇后身上那份还没被撕毁的纯净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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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她也是拥有过那些东西的。
因为拥有过,又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失去的,妱妃才会那么嫉妒。
三年前,周弼登基,妱妃那时对这位君王的了解还不够深,觉得外界对周弼的评价或许未必属实,且那时的妱妃还是少女心思,一心想着坐拥富贵,带着父亲跟兄长的期望振兴杜家。
直到她进宫,直到她亲眼见识到这位帝王的残忍无常,以及她繁丽名贵的宫裙被他粗鲁撕毁的那一刻开始,她才知晓传言属实。
甚至不仅属实,还比传言更甚。
妱妃含着嘴里逐渐化开的话梅,任由酸味在唇齿间化开,眼底的阴郁加重。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沦落成今日这般的。
原本的她,也是享有盛誉的贵女,也曾在家中受到诗文薰陶,礼教培养,她有着贵女们该有的骄傲,也有着贵女们该有的礼数与矜持。
可惜现在的她,跟曾经的那个自己越走越远。
原先的她,早已荡然无存。
从她踏入宫里开始,看着陪在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叛主,看着他们为了寻求到更好的去处抛弃自己,有的还反过来咬自己一口时,妱妃心中的怨恨,以及对权力的渴望,达到了顶峰。
也是从那时开始,妱妃下定决心要得到恩宠。
在宫里,没有恩宠,什么都不是。
她的家世,註定她无法像前两位皇后那样命好,一入宫就是皇后。
她还嫉妒姜娩一点。
虽说谁都知道这第三位皇后不过是被家族抛弃,是被丢进宫里来送死的,可谁会像姜娩那样运气好,一进宫坐的就是至尊之位。
也由于姜娩开局就是皇后,所以她可以不用迎合周弼的变态嗜好,可以保持住那份纯净与美好,还可以不用像那些在后宫苦苦挣扎的女子一样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想方设法地争宠。
那时,妱妃就在想,很快,很快小皇后就会死的。
可是她等了又等,始终没等到小皇后的死讯传来。
第675章 悔恨
尤其眼下这情况,小皇后不知怎的入了裴相和的法眼。
有裴相和护着小皇后,后宫之中,谁都不敢动她。
现在,云游在外的姜远也回来了。
一想到这,妱妃便觉胸口疼起来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曾经那个被她看不起的小皇后,如今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妱妃眯起眼,将嘴里的话梅核吐掉,又用指尖捻起一颗送入嘴里,再将视线落在一旁的半春脸上。
半春跪下:「娘娘有何吩咐?」
半脂想到上回在灵元寺,妱妃让半春去接近裴相和一事,心中有些嫉妒。
妱妃发话:「半春,你们先退出去。」
半春起身:「是。」
不多时,殿里就剩下妱妃跟半脂主僕两人。
在灵元寺时,妱妃就看穿了半脂的心思:「你喜欢裴相和?」
半脂吓得面色发白,赶紧跪下,矢口否认道:「娘娘莫要同奴婢开这种玩笑。」
妱妃用指拨了拨额前的发,她嘴角勾起的笑容,像是在嘲笑半脂的自不量力,说的话,也如刀子一样割得人生疼:「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宫女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裴相和再能耐,再有权势,说到底也只是宦官。」
宦官,就是没了根的人,此生再无真正行鱼水之欢的能力,也再无生儿育女的本事。
半脂跪趴在地上,不敢吱声。
妱妃再道:「当然,裴相和也看不上你。」
看看平阳公主的下场,那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半脂垂眼看地。
妱妃觉得无趣,想到宫人们私底下说起张有德对半春动手动脚一事,问道:「半脂,本宫听闻张有德对半春有意思,不知这事儿可是真的?」
半脂心思一动,她不愧是跟在妱妃身边多年的人,很快猜到妱妃的意图,心底深处,流淌过一阵隐秘的扭曲的快意,如实答道:「张公公对半春确实有意思,还给半春送了不少好东西。」
妱妃一笑。
她得在皇上身边安插眼线。
这张有德心性贪婪,一直以来跟她来往还算频繁,也在私底下收了她送的不少好东西。
可是近来,张有德忙着在宫里奔走,忙着在圣眷正浓的晨妃面前晃悠,连给她这边递消息都慢了许多。
这帮阉人,惯会见风使舵。
为了让张有德办事牢靠点,妱妃得安排一个自己人在张有德身边,这样,张有德给她传递消息才会勤快些。
如此,她便能凭藉施给张有德的恩惠,透过他来掌握皇上的动向,再得知到底哪些妃嫔受了宠,是否足以有资格成为她扶摇路上的绊脚石。
一切有可能威胁到她的人,她都要一一除去。
想起是她的大意导致小皇后如今势大,妱妃便悔恨不已。
小皇后的教训,告诉妱妃一个道理,那就是不可以轻视宫里的任何人,否则,一旦那人找到往上爬的机会,她想要再动对方,就得先掂量一下自身的实力是否能扳倒对方。
现在的小皇后,前朝有姜太傅坐镇,宫里有裴相和这尊大佛护着,她暂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付了。
第676章 装一装
妱妃的眼底划过一丝只能屈于现实的不甘。
姜太傅一日不失势,裴相和一日不倒台,她就算想要动小皇后,也只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想法压住,先静心安胎,再静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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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实力不足,没资格动摇皇后的地位,可那些怀着野心,意图往上爬威胁到她的妃子,妱妃却是能对付的。
至于晨妃……不着急。
说到底,她们那般殷勤地去伺候皇上,想要侍寝,为的都是想要尽快怀有龙种罢了。
妱妃想着,抬手覆上还未隆起的腹部。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而闲适的笑意。
宫里的那些蠢货怕是不知道,便是她们博得了恩宠,可无论被周弼宠幸多少次,都不可能有孕。
-
翌日,坤宁殿。
众妃听闻姜娩平安归来的消息,纷纷赶来请安。
姜娩喝了几副药,风寒好了不少。
因着玉枝丸的缘故,姜娩的下半张脸毁了,现在连脂粉都懒得用。
她的脸上戴着面纱,着鹅黄色宫裙,端坐上方。
灵元寺被截杀一事闹得太大,如今普天之下,谁都知晓皇后为护送皇上离开只身引开作乱之人的功绩。
而当时的情况有多兇险,随行的妃嫔是最清楚的。
舒妃等人看到姜娩安然无恙,悬着的心随之放下。
妙良人展露笑颜。
晨妃一连几日侍寝,今日姗姗来迟。
妱妃请安时的姿态较为敷衍,每走一步,都要人搀扶,她坐在下方,笑着开口:「说起来,当时的情况当真吓死臣妾了,好在皇后娘娘当机立断,命裴掌印身边的裴得扮作皇上,与裴得联手一起引开作乱之人,加上裴掌印巧妙的安排,我们才能平安脱困。」
姜娩维持住亲和的神态,不语。
妱妃拍了拍高耸的胸脯,一副还很后怕的模样:「娘娘,不瞒您说,事情虽已经结束,但臣妾每每想起便吓得冷汗直冒。您跟裴掌印下落不明的这些日子,臣妾也在殿里日日祈祷你们能平安归来,如今好了,您回来了,臣妾也放心了,不然臣妾要内疚一辈子。」
妱妃说着说着,还拿起帕子揩了揩眼泪。
姜娩安坐不动,薄薄的面纱下,是些公式化且标准的虚假笑容。
一回到宫里,她就得绷紧神经,戴上面具做人。
尤其眼下的后宫,看似平静,底下却波涛汹涌,远远不如她才进宫那会儿太平。
听完妱妃声泪俱下的话时,姜娩是不信妱妃会真的担心自己的。
想起京都城外万光派去暗杀裴相和的人,姜娩心里清楚,即便裴相和不说,前去杀他跟杀她的人定然不少。
那些人里,保不准就有妱妃的人。
不是姜娩想用恶意去揣测他人,实在是妱妃阴险。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妱妃在神仙殿落井下石那一推,让她记到现在。
然而想归想,清楚归清楚,姜娩是不会在明面上拆穿的。
她如今也是经歷了不少事儿的人了,陪后妃们装一装表面功夫还是会的:「妱妃妹妹,你莫要内疚,本宫这不是好好的吗?」
第677章 改为五日一回吧
姜娩眉眼柔和,说话时温声细语的,给她一贯给人的印象并无二致,只是歷经灵元寺的事件过后,她的身上添了一分较之原先更稳重通达的气质。
妱妃一愣,同时也被姜娩这副神情给唬住。
这小皇后,是真的被她满口胡诌的谎话给感动了,还是识破了她假情假意的伪装,故意配合她,同她演戏?
姜娩眸光真诚,眼神清明。
妱妃瞧着,一时摸不准了。
舒妃抬袖喝茶,顺便藉此动作挡住嘴边勾出的笑意,姜娩不在后宫的这些日子,她与徐昭仪因着后宫内务走动频繁,两人渐渐养成了旁的妃子没有的默契。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里捕捉到了笑意。
小皇后成长得真快。
看来,这趟灵元寺之行虽然兇险万分,倒也并非全无所获。
至少小皇后的成长,是肉眼可见的。
姜娩对此表示,这都是为了维持后宫面上的和气,不得已为之。
好在每日也就请安这会儿得面对后宫的妃嫔,不用整日对着,因而,姜娩只要想偷懒,总是能让她找到机会的。
姜娩又将视线落在妱妃还未显怀的腹部,不知怎的,她莫名想到了惋贵妃跟李思的惨烈下场,以及那个被周弼亲手掐死再狠狠抛掷在地的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她情绪一沉,由衷开口:「妱妃如今身怀有孕,需在殿中好生休养,安胎的补品不能断,还有,妱妃宫里如果有短缺的地方,记得派人来同本宫说一声。」
姜娩安排完一通后,又想起什么,续道:「另外,随着日子往后,妱妃之后的行动也会更加不便,这每日请安的规矩,就改为五日一回吧。」
如此一来,她可以少见妱妃,也免得一不小心着了妱妃的道。
应付这种如毒蛇般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蓄势待发,给予对手致命一击的人,她就得按照祖父说的,离妱妃远些。
正好,她也可以借着五日一请安的由头跟妱妃在明面上拉开距离。
等妱妃肚里的孩子月份再大些,显怀了,她索性就免去妱妃请安的规矩,让妱妃待在自己的殿里养胎。
妱妃闻言,在宫人的搀扶下起身,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对着姜娩行礼:「谢皇后娘娘恩典。」
姜娩笑意依旧。
妱妃行完礼,重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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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妃嫔们看出姜娩这个皇后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死了,加之还有护送皇帝的功德,她们便由此猜到,即便之后皇后的容貌不能恢復,但有对皇上临危相救的恩情,皇上纵然不会再宠幸她,也会对她感念两分。
坤宁殿这位的前程以后不知会如何。
但眼下瞧着却是一片光明。
说完妱妃的事,众妃又先后询问姜娩失去踪迹这大半个月的遭遇,以表关心。
听着妃嫔们七嘴八舌的话,舒妃等人不发一言。
妙良人也没有说话,只冷眼看着这些见风使舵的妃嫔,觉得眼前这一幕就跟她在民间时看杂耍一般。
这些女人,没一个心思良善,她们的关心,她们的接近,都抱着各自的目的。
第678章 圣旨到
妙良人的眼底浮现讽刺的波光。
娘娘不在宫里的这段时日,这些妃嫔们一个个闻风就往妱妃的宫殿里跑,或是往圣眷正浓的晨妃宫殿里跑,她们整日一口一个好姐姐好妹妹地叫着,背地里都巴不得娘娘回不来。
现今娘娘平安归来,重新执掌后宫,这一个个的知晓娘娘宽厚待人的作风,以及姜太傅在前朝的地位,就又开始想要寻求庇护,往娘娘的阵营跑了。
这宫里的日子,可真新鲜。
瞧着这一个个笑颜如花的妃嫔,妙良人整日跟个看戏看客似的,坐在一旁,只觉得有趣极了。
落嫔望向被妃嫔围着追问的姜娩,目光有些复杂。
对皇后娘娘,她无疑是感激的。
且经过那场截杀,她们也算得上是经歷过一回生死的人了。
晨妃没说话,双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娩被大家的热情问得差点昏了头,好在她还是强撑着这种别扭感应付了过去,等说完她的事,妃嫔们又说起后宫的事情来。
之后的言语之间,还提到了左相府。
「你们听说左相府的事情了吗?」
「左相这回得怕是再难东山再起了。」
「这左相也不是什么好的,宠妾灭妻,纵得万光强抢民女,为祸百姓。」
「亏他也是世家费心教导出来的,自小深受名家大儒教导,谁知他竟罔顾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放着大家出身的正妻不尊重,反而对一个出身低微的姨娘处处偏爱,如今万光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对他的报应。」
「我还听说,今日是万光被斩首示众的日子。」
「……」
妱妃笑着,心神有些乱。
听完万光落得斩首示众,左相失去监国之权,妱妃猜到接下来裴相和必然会乘胜追击,让左相府再无翻身之地。
风光多年的左相府,怕是从此就要被裴相和整成一个空壳子了。
想到跟万光交好的杜崋,以及那些派遣出去的人无一人回来復命,妱妃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安。
直觉告诉她,裴相和已经猜到了追杀的人马里有杜家的。
眼下左相府的下场,就是裴相和给那些意图把他拉下马的人一个威慑。
以裴相和的雷霆手段,肯定会对左相府穷追勐打。
想想十年间被裴相和接连整垮的世家大族,妱妃浑身如被浸泡在冷水里一般。
最近因怀孕一事,她总想着怎么在后宫里建立起一股属于自己的势力,却忘了费心去琢磨裴相和归来以后应该怎么办一事。
妱妃想,她得找个机会去试探一下裴相和的态度。
随即,她想到了玉和斋。
裴相和不在京都的大半个月,朝廷的奏本堆积如山,皇上为了纵情声色,每日就算强撑着疲惫去上早朝,也都是直接在早朝上撑着脑袋睡觉,任由朝臣们如何说话都听不见。
想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日,裴相和为了处理公务,批阅奏本,都会留在玉和斋。
如此也好。
给了她接近裴相和的机会。
众妃还在议论时,殿外的宫人尖着嗓子,高唱一声:「圣旨到!」
第679章 赏赐
姜娩一听这嗓子,神色一正。
张有德在宫人的带领下往殿内走来,他挺直腰杆,恭恭敬敬地捧着一道明黄圣旨。
见到姜娩毫髮无损时,想到被处置的左相府以及被斩首示众的万光,张有德对着姜娩拉出一张谄媚的笑脸,尖着声儿道:「皇后娘娘,奴才来替皇上传递圣意。」
张有德面上在笑,心里却暗暗恼恨。
小皇后跟裴相和的命可真硬。
那么多叛逆之人,以及派出去了那么多的杀手,竟然都杀不死她跟裴相和。
张有德想到自个儿为了买通杀手所耗费的金银珠宝,以及那些被裴相和除掉的杀手,肉疼得厉害。
见过命硬的,没见过如裴相和皇后这般命硬的。
怎么都杀不死。
难道这俩真的得天庇佑,好运未尽?
且罢。
他还有的是时间。
之后,他不妄动,也不要在裴相和手里落下把柄,且行且看就是。
众妃一听有圣旨,再一看跟在张有德身后的一排排宫人,发现那盘子里端着的金器以及金银珠宝时,既眼热,又急忙跪下行礼。
姜娩也从座位上起身,屈膝跪下。
等人都跪好了,张有德清清嗓子,展开圣旨,先是把姜娩捨身相救皇帝一事各种夸,然后又对着姜娩的品性聪慧一顿夸,最后才关键处,把赏赐给姜娩的物件一一朗声念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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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些金器的名字。
姜娩记不住,但在心里数了数。
总共二十件金器。
一万两黄金。
再加一堆价值不菲的首饰珠宝。
想到这些可以兑换成白花花的银两,姜娩的眉梢眼角漫上喜色。
张有德念完,将圣旨重新折好,交到姜娩的手中。
姜娩谢恩过后,握紧圣旨起身。
张有德照例说了几句吉祥话,拿了赏后,回去復命。
金钏前去相送,银珀则带着宫人过去,接过赏赐下来的一盘盘物件。
众妃看着那一堆堆金灿灿的东西被拿走,忍下心底的羡慕和嫉妒,随即争先抢后地跟姜娩道喜,还说皇上对她关怀备至诸如此类的话语。
姜娩微笑着,自动忽略掉妃嫔们的赞美之词,称得去长宁宫请安,让众妃离去。
等人全部走了,姜娩双肩往下一垂,浑身憋着的懒散劲儿尽数跑了出来。
殿里没了外人,她嘴角的笑意再也压制不住。
一想到这些东西入了私库,她的财产扩大不少,姜娩的眉眼间便有止不住的欢喜溢出。
将东西全部清点完收好,姜娩收拾好心情,带着金钏四人往长宁宫去。
离开皇宫这般久,姜娩回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太后宫里请安。
等见完太后,若时间上来得及,她还得按照规矩去见见周弼。
若时间上来不及,她便派个宫人去神仙殿,说怕把病气过给周弼,暂且不去拜见。
想来将此理由一摆出去,旁人也挑不出她的错处。
再有,她还有事同周弼商议。
在太傅府时,姜娩也没全然只顾着偷懒,还是让金钏几人去买了些小东西回来,再分发到各宫。
自然,她也给太后准备了些新鲜玩意。
第680章 王注安
姜娩到长宁宫时,发现陪伴在太后身边的男宠换了新的面孔。
两名男宠模样秀气,是太后喜欢的那款长相,年纪不足弱冠,一左一右地趴在太后脚边。
宽阔的场地上,太后裙裳华贵,发间佩戴的金银首饰显得她富贵逼人,她的面前,还是那处让宫人们搭建起来的台子。
与姜娩出宫前不同的是,这会儿台上站着的,不是身段出众,模样俊俏,且能说会唱的伶人,而是几名样貌粗犷,体型健壮的青年男子。
姜娩:「……」
太后这是……换口味了?
然后,她就发现裴相和也在。
一旁坐着的,还有体型看上去瘦了整整一圈的平阳公主,她眼窝深陷,便是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都掩盖不住她的憔悴。
除了她,还有王婵。
还有一位面生的男子。
男子二十出头,听到一阵叮铃脆响后,顺着看去,就见姜娩一身繁琐宫装出现在视线里。
他在宫里行走了几日,从姜娩的穿戴便推测出其身份,立即过去行礼:「翰林院编修王注安,见过皇后娘娘。」
姜娩脚步顿住。
王注安……
王家……
她正寻思间,金钏俯身过来,小声道:「娘娘,他是晨妃的兄长,也是今年科举同进士出身最后一名。」
裴相和正坐在太后旁边的椅子上,男人修长的指,搭在扶手之上。
他在同太后说话,眉目间的清冷却丝毫没褪,周身瀰漫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裴相和用余光扫了刚到的姜娩一眼。
姜娩听完金钏的话,正准备让跪在面前的王注安起来,谁知一抬眼,就对上他递来的眼神。
他的眼底,隐约夹着笑意。
姜娩面纱下的红唇微抿,心跳漏了半拍。
太后本来还想问裴相一路回京都的际遇,觉察到他的目光落在何处时,她止住话头,跟着看去。
见是姜娩,太后和蔼一笑。
在周弼的三任皇后里面,她不喜欢前面两个,唯独对姜娩满意。
太后吩咐于嬷嬷安排宫人在她右边摆了一张椅子,沖姜娩招手:「皇后,来这儿坐。」
姜娩:「是。」
她说罢,想到王注安还跪在地上,又道:「你起来吧。」
王注安垂眼,不敢看她,只嗅到一股淡淡的馨香飘散在空气里,从他的角度,能看到一截鹅黄裙摆,以及少女绣鞋前端缀着的一颗明晃晃的珍珠:「是。」
姜娩过去,先跟太后请安,后在那张椅子上坐下,又让金钏银珀端着她从宫外带回的小玩意儿呈给太后。
太后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可偶尔也会厌烦生闷,姜娩带进来的小玩意儿虽不值钱,却令她生出了几分新鲜感。
平阳公主过来见礼:「皇嫂。」
王婵跟着见礼:「臣妾见过娘娘。」
姜娩让她们起身。
两人先后回到原位坐下。
太后抓过姜娩的一只手,她没看台上壮汉正在比武的场面,而是询问起姜娩在万光府邸出现一事:「皇后,你是如何被万光抓到府邸的?哀家还听闻,当晚是相和及时赶到才把你从万光的手里解救出来。」
第681章 确如娘娘所言
姜娩心里咯噔一声。
她心知谎言太多,必然会露出破绽。
思忖过后,便捡了能说的说。
「万光的表弟海盛仗着跟左相府的交情,效仿皇上选妃,在民间大肆徵选民女。当时,我被追杀滚落斜坡,流落到一个村庄里,被一户农家姐弟搭救。恰逢海盛的人在村庄里徵选女子,他底下的管家没找到合心意的女子,见我蒙着面,身姿尚可,就把我打晕后滥竽充数送进了万光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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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裴掌印能够那么及时的赶到,应当……应当是我的求救起了作用。」
太后语气微妙:「哦?」
姜娩见她神色如常,也没流露出相信的神色,继续道:「我跟那些被选中的女子进入京都后,住在一处酒楼,又刚好,我在酒楼遇见了我认识的人。于是,我想方设法把被困万光府邸的消息传了出去,所以那人才会前去太傅府求救,当晚,才会出现我祖父带人在万光府邸闹事的那一幕。裴掌印会出现在那里,可能是那人在途中撞上了他吧。」
她不说出曹掌柜的名字,一是不希望曹掌柜被牵扯进宫里的尔虞我诈,二是想要太后无从查证。
何况,太后沉迷享乐,留恋男色,瞧着也不像捨得花时间在这种事情上费心的人。
太后听完,望向裴相和,笑问:「相和,事情的经过,真如皇后说的这般吗?」
姜娩莫名的紧张起来。
太后果然是不好煳弄。
虽懒得花时间去验证她的话,却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上一问。
她面纱下的唇瓣轻咬,尽量表现得镇定。
裴相和微颔首:「确如娘娘所言。」
太后眼含打量。
他没看姜娩,再道:「我那时在京都城外遭遇截杀,正带领裴缺裴得负伤赶回京都,结果刚打马行至街上,就发现有一人慌慌张张的,我觉着他行为可疑,便抓过来问,这才得知娘娘被困万光府邸的下落。」
听着他的回答,姜娩默默在心底松了口气。
不怕不怕。
有他呢。
这可是一个撒谎都不会露分毫破绽的人。
面对太后的询问,他比她沉稳镇定得多了。
尤其裴相和在宫里行走多年,以他周全行事的风格,必然早早摸清楚了每一个人的习惯与秉性,自然比她更懂得该如何跟太后打交道。
太后笑容未变,只盯着裴相和看了会儿,后丢出一句:「相和的话,哀家不信。」
裴相和面色如常。
姜娩却心跳如鼓。
过了会儿,太后抿嘴笑开,弯曲的眼角浮现一丝丝淡淡的细纹。
这纹路,使她并不出众的容貌添了几分妇人才具备的气韵。
下一刻,太后抬手,在姜娩的手背上拍了拍:「哀家信皇后的。」
姜娩绷紧的心神一松。
太后收敛笑意,目光带有深意地望向姜娩,里面带着姜娩看不懂的深沉和一点警告。
随后,太后笑着握住姜娩的手,将姜娩的手一把拉过,放在膝盖处:「皇后向来最懂事,也最不擅长撒谎,更懂得这宫里乃至天底下的规矩。」
第682章 试探
太后的话,说得姜娩背嵴升起一股寒意。
总觉得太后像是看出来了她跟裴相和之间有什么似的。
但她目前应该表现得没有什么破绽可循啊。
太后向来不问宫中的事,也很少过问朝堂的事,更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所以姜娩几乎很快就可以断定,太后说这话时,凭藉的应该是她多年养出的感觉。
这是试探。
太后根本摸不准她跟裴相和现今的关系到了哪一步。
还只是初步怀疑的阶段。
想通这点,姜娩放心下来。
只是试探,便说明没有实证,便说明连太后还在怀疑且不确定的阶段。
当下,姜娩应付起来更为自在。
太后不愧是太后。
便是未曾目睹事情的经过,也能嗅到一些不一样的讯息。
看样子,她得更加小心,还得表现得更木讷些才好。
只有木讷,才代表着没有风情。
也只有木讷,才会给人刻板守着规矩过日子的感觉。
姜娩抬起眼眸,迎上太后的视线,软软一笑:「谢母后信任。」
她这样,果然打消了太后的疑虑。
看来,真的是她想多了。
小皇后跟裴相和之间应该是清白的。
哪怕裴相和有些行为表现得对小皇后比较周全些,上心些,但说到底,至今宫里也没有任何关于两人有牵扯的传闻传出。
再有,坤宁殿有她安插的眼线。
若姜娩行事坏了规矩,或是裴相和举止失了分寸,眼线都会跑来告诉她。
太后神色一敛,转而望向身侧的裴相和。
她让人安排的位子十分巧妙,左边是裴相和,右边是姜娩,这既显示了二人的地位,还方便了她拉着两人说话。
太后知裴相和不喜他人碰触,也不让人近身的习惯,便没有犯他的忌讳,没有像拉着姜娩叙话般一样去拉他,用一种轻松的似乎在玩笑的口吻道:「皇后年纪小,待人宽厚,真诚,当真是个活得极其简单的人儿,一看皇后的眼睛,哀家就知道这是个心思单纯的儿媳妇。她啊,可比不得哀家身边坐着的裴掌印,瞧着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实则满脑子阴谋诡计,一肚子的坏水儿。」
太后说完,在场的人均配合地笑了起来。
裴相和掀了点唇角。
太后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用长者跟晚辈说话的调笑语气,现场这些当陪客的,当然要观察太后的一举一动,再给出最佳效果的神态,给太后她老人家把氛围感烘托出来。
姜娩不在宫里的大半个月里,王婵一边变着法儿地去争宠,一边还要跑来陪太后说话,顺便再把兄长王注安介绍给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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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靠着王注安从中周旋,王婵先前跟太后僵硬的关系逐渐缓和,如今又恢復到了王婵刚入宫那会儿的相处模式。
王婵望着清冷难以接近的裴相和。
对裴相和,她是动过心的。
在野心没有膨胀之前,没有生出想要爬上龙床的想法之前,她想过按照太后的安排嫁给裴相和。
只是,她终究过不了裴相和是宦官这一关。
第683章 困惑
王婵眸光黯淡了两分。
想来这世间女子,没有谁能接受自己的夫君是无根之人,也无法忍受住一生无儿女绕膝的寂寞,与内心的空虚,以及外界的冷言冷语。
平阳公主咳嗽两声,她痴情裴相和多年,一看王婵这眼神,就知道王婵睡在周弼身边心里却还记挂着没有得到的裴相和。
她嘲讽一笑,阴阳怪气道:「晨妃娘娘,您这眼神落在哪儿呢?」
王婵闻言,立马收回眼光,心想这平阳公主留在宫里当真碍事,也恨不得平阳公主这查不出缘由的病因能把她直接带走,让平阳公出赶快一命呜唿,去阴曹地府陪早死的驸马。
察觉到平阳公主释放出来的敌意,王婵想起她不过是个实权欠缺的公主,态度上也透出几分轻慢:「自然是看太后娘娘。」
平阳公主冷哼。
她看不得谁在自己面前盯着裴相和瞧。
也看不得王婵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王家算什么东西?
一窝子没半点底蕴的腌臜货罢了。
这几年,王家靠着家族里出了个太后,在外自称是皇亲国戚,还编造出什么祖上曾出过几位听都没听过的名人,意图挤进世家,实则内里空虚,只会仗着太后,仗着王婵在宫里受宠作威作福。
王婵跟平阳公主布满火药味的交谈,成功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开。
姜娩看了二人一眼,有种下一刻两人能当场打起来的感觉。
太后面露不耐:「不会聊天就别聊天,别惹得哀家心烦,耳根子也不清静。」
她一发话,平阳公主跟王婵立时噤声。
太后冷了脸。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还有,这平阳公主的性子尖锐跋扈,说话做事也不过脑子,动不动就得通过王婵内涵两句王家,实在令人厌恶,也难怪她不招裴相和的待见。
戏台子上,青壮年们的比武表演还在继续,他们面露兇相,脸上与身上汗津津的,短打样式的衣裳紧紧地贴着他们高大壮硕的身体,偏黑的皮肤在日光下泛着幽光。
姜娩分神瞧了一眼。
呃……
原谅她,她没有觉得这些壮年不好的意思,就是欣赏不来,也不懂这表演有何吸引人的地方。
太后却看得津津有味。
姜娩眼底困惑更重。
是她不懂得欣赏吗?
裴相和将她呆呆的反应尽收眼底,没忍住,翘了嘴角。
太后则被姜娩的神态逗得发笑,双肩随之耸动。
到底是个不开窍的。
一点不懂得这些粗莽壮汉的好。
王婵知晓太后近来的喜好,明白太后看的不是这些男人粗鲁的表演,而是在欣赏他们健壮的体魄。
想到姜娩还是个未经人事的皇后,王婵很快就明白姜娩为何会欣赏不来了。
平阳公主不出声,只望了好几眼裴相和。
他至于如此绝情?
她为何会病,还查不出缘由,怕是不会有谁比裴相和更清楚了。
趴在太后脚边的两名男宠望向台子上那些长相粗犷的壮汉,见太后看得直勾勾的,分不出半点心神给他们,两人各自抱着太后的一条腿儿摇晃起来。
第684章 催促
左边的男宠撒娇道:「太后,这些臭气熏天的武夫有什么好看的?」
右边的男宠怨念道:「就是,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好看,还是我们伺候太后伺候得更好。」
太后扶额,被他们抱着腿摇晃得身体也晃了晃。
这两个男宠是好,能唱能跳,能弹琴能吟诗,惯会讨人欢心。
就是某些方面差了些。
不如这台上的壮汉来得让她舒坦。
姜娩默默在心底贊同两个男宠的话。
虽然她觉得以貌取人是不大地道的做法,是不对的,可她认为这两名男宠说得不错,要说容貌,论身段,太后宫里随随便便的一位男宠都要比台上的那几名壮汉来得好看。
太后最近的口味,确实令人意外。
王注安见太后看得入神,不愿分神,其他人都懂得了太后的想法,唯独小皇后蒙着面纱一脸不解懵懂的表情时,发了愣。
这小皇后不会是……
想想也对。
当今重色,重欲,听王婵说,小皇后毁了容,註定无宠。
原先王注安还觉得王婵这话可能不太真实,但一看姜娩这眼神,顿时信了。
他有些好奇。
好奇小皇后藏在面纱下的,到底是怎样一张丑陋的脸。
这时,台上的比试结束,太后忽然对姜娩道:「皇后啊,眼看着你都进宫好几个月了,跟皇上的感情迟迟没有进展,想必妱妃有孕的事情,你也听说了。」
姜娩点头:「妱妃有孕一事,儿臣在灵元寺时便知。」
太后打量着姜娩,其实不看毁容的下半张脸,姜娩的上半张脸是非常好看的,眉眼间的纯澈尤其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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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心念一动,俯身过去,在姜娩耳畔低声说道:「其实容貌这事儿没得救了也没事,并不会耽搁你为皇上孕育子嗣。」
由于这些话过于私密,不好让旁人听去,姜娩只得倾身靠近太后听。
反应过来太后是在催促她尽快想法子承宠的意思,姜娩耳根微红。
裴相和的长指落在扶手处,无声地敲着。
他眸光幽深,似乎在思考,实则将姜娩的表情尽收眼底。
姜娩面纱下的唇瓣轻咬,眸中有湿润的水光浮现,嫩白耳根处浮现的一点粉色,勾得人心里痒痒。
她说话的嗓音也细细柔柔的,听得太后骨头都为之一酥:「母后,此事不着急,也不必勉强皇上,再说儿臣这长相……就连儿臣自己每日晨起梳妆都懒得看镜子里的自己一眼,皇上不喜欢也是常理。」
她才不想承宠呢。
更不想有孕。
她只巴望着继续顶着皇后的尊位,享受身为皇后的份例,再做好职责范围内该做的事情,至于其他的,都不在她需要去做的事情范围里。
想到那些个被周弼大发雷霆虐待致死的宫人和妃嫔,姜娩的后背冷汗直冒。
她学不来妃嫔们献媚的手段,也不懂得怎样讨周弼欢心,更怕一个不慎惹了周弼不快,届时,神仙殿时被砍杀的刺客,还有曾经在侍寝时被虐待死的妃嫔就是她的下场。
想了想,姜娩还是决定坚持自己的原则,争取无宠到底。
第685章 你这榆木疙瘩
太后见她这副不开窍的样子,觉得好笑的同时,又倍感无奈,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姜娩的脑袋:「你这榆木疙瘩!」
姜娩皮肤嫩,太后这一戳,在她肌肤上留下一点醒目的红印。
于嬷嬷在一旁笑。
难怪太后肯为小皇后费心。
实在是小皇后性情讨喜。
纵观前两位皇后,在太后这里哪有这个待遇啊。
于嬷嬷察觉桌上的茶水凉了,又唤来宫人去换热的。
姜娩抬指,揉了揉被太后戳过的地方。
榆木疙瘩就榆木疙瘩吧。
只要能远离周弼,保全性命,被那些宫人或是妃嫔们怎么在私底下嘲笑和议论都没关系。
太后摇摇头、
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儿媳妇。
只可惜姜娩这性情便是容貌不毁,在周弼那儿的宠爱也不可能长久。
对周弼的喜好,太后还是了解几分的:「眼下妱妃有孕,你身为皇后迟迟没有好消息,就不着急吗?」
姜娩如实答:「不着急。」
她语气平和,并无半点嫉妒。
她又不喜欢周弼。
当然不可能因为周弼的妃子有孕生出嫉妒。
若是裴相和哪日这般……
不。
裴相和不可能。
他是宦官。
意识到关注点跑偏后,姜娩赶紧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打住。
她定是魔怔了。
不然怎会什么事都联想到裴相和?
迎上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以及那双眼睛里还透着她暂时不懂的情绪,姜娩在心里琢磨一番,以为太后说这些是担心她嫉妒妱妃有孕,出言保证:「母后放心,儿臣不会嫉妒,也不会苛待妱妃。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目前唯一的皇嗣,儿臣会命人小心照料。另外,今日众妃请安时,儿臣想到妱妃在孕中多有不便,特准她之后五日请安一回。儿臣都想好了,等妱妃显怀了,索性就免了她的请安。」
裴相和坐在一旁,没出声。
却无人敢忽视他。
见姜娩的表情一本正经的,神情还分外真挚时,眼底添了笑意。
娘娘怕是曲解了太后的意思。
太后哪里是怕娘娘嫉妒,太后怕的是娘娘迟迟不跟皇上同房,不给皇室开枝散叶。
姜娩在这方面所表现出来的迟钝,连王婵跟平阳公主都看不下去了。
王注安失笑。
姜娩却忽略掉在场其他人的反应,还趁机提起早就在心里酝酿过的打算:「母后,儿臣认为每日请安这规矩可以改一改,后宫的姐妹们每日要忙着伺候皇上,还要去坤宁殿给儿臣请安,实在辛苦。依儿臣看,这请安的规矩干脆就改成三日请一回,母后觉得可好?」
太后也不喜欢后宫的这些破规矩。
遥想当年,她就在规矩上面吃了不少亏。
因而,姜娩一说要改请安的规矩,太后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你是后宫之主,这等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
姜娩起身,行了一礼:「谢母后。」
太好了。
终于可以睡懒觉了。
每日大清早起那么早就算了,还得面对一众妃嫔,大家有话题聊时,还能凑在一处消磨时光,要是没有话题可聊,干坐着着实尴尬。
第686章 难怪不懂
太后见姜娩一脸喜色,总算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后,笑着说道:「坐下。」
姜娩将眼角溢出的欢喜压了压,把刚刚表现出的两分少女情态收好,恢復她给人一贯的端庄刻板,依言坐好:「是。」
太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她本想对后宫的事不管不问,但想到姜娩年纪还小,不希望她被困在皇后的位子上蹉跎一生,也不希望周弼错过这么好的皇后,便沖姜娩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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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姜娩猜到太后还有话要说,偏了偏身子,再次俯耳过去。
太后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说辞,开口问她:「皇后,你在太傅府时,没有长辈教过你新婚夜该做什么,以及嫁人后又该做些什么吗?」
姜娩被问住了,杏眼里浮现几分茫然:「……」
还真没有。
原身在汴州时,原身的母亲更多的是教导书本上的知识,以及身为大家族的子女当做什么,不当做什么,并未同原身讲过这些私密话。
后来,原身被姜驳假情假意骗回太傅府,等住下后,意识到上当了,日日只顾着以泪洗脸,太傅府上下则无人顾得上她,一心忙着把人送进宫。
由于时间太赶,老太太那边也就忘记了安排教导房内之事的嬷嬷教原身。
至于姜娩自己,她在这方面的知识就更欠缺了。
她一个被关了十几年的人,连知晓月事都是由山庄里请来的嬷嬷教导的。
况且,她被关在那里的作用就是每天不停地喝药,当一个任由老者摆弄的药人,过得犹如一只被绳索套牢的猫儿狗儿般。
同时,作为一个试验用的随时都可能因药效毙命的药人,那里的人能给她在死后弄一张草蓆裹裹尸体就不错了,自然不会有谁觉得她是女子,此生有嫁人的可能,也自然不会安排晓事的嬷嬷教导她房中事宜。
甚至,那会儿的姜娩认知浅薄,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十分有限,她根本不知道原来世上的女子还要成亲生子。
太后见她这样,顿时感到一阵无语。
难怪小皇后什么都不懂。
还毫无风情。
合着太傅府的人只教了她该如何当好一位妻子,压根没有在婚前指导她敦伦之礼,指导她该如何经营夫妻感情,过好夫妻生活。
这事儿说到底,不能怪小皇后,还得是太傅府的罪过。
朝廷要的是一个端方得体,处事公允的皇后没错,但皇上的枕边人却不能是一个在床榻间毫无情趣的木偶。
想到这里,太后不禁对姜老太太以及太傅府的女眷们生出点不满的情绪来。
这些女眷是如何做长辈的?
竟连房中事宜都不提前教导!
姜娩望着太后,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些不对,也不敢贸然开口,生怕一句话不注意惹恼了太后。
尽管,她不懂太后为何不高兴。
太后无奈嘆息。
她对姜娩在太傅府的情况也不是一无所知。
前段时日,在宫殿里待得闲暇无聊时,太后也命身边的于嬷嬷派人打听过,得知了姜娩是怎么进宫的流程。
第687章 威胁
若是从礼制上来说,太傅府把姜娩送到宫里也没什么大错。
毕竟,姜娩确实是太傅府的大姑娘,太傅府满门更不算违抗旨意。
同为女子,太后对姜娩到底是怜惜的。
她知道站在姜娩的角度,姜娩是被家族推出来送进宫的牺牲品,也是这场婚事里最大的受害者。
不过数次接触下来,太后私心里挺喜欢姜娩的。
所以,太后甚至感谢太傅府教导出来如此乖巧懂礼的女子。
台上的比武开始新的一轮。
锣声喧天。
太后很快被场上的精壮青年吸引了注意力,她端过茶盏,小口啜饮,目视台上,语气暧昧地对姜娩丢下一句:「晚间,哀家让于嬷嬷送你点东西过去。」
姜娩嗯了声。
她隐隐有些期待。
太后前面几回的赏赐都是金银珠宝,不知道这回是不是也是?
裴相和望着她眼底浮现的期待神色,眼底略过一丝笑意,姜娩察觉后,与他的目光交汇,仅对视片刻,姜娩便很快移开眼睛。
鑑于对台上的比武实在不感兴趣,她锁定将脑袋放空,盯着半空中的某处神游。
平阳公主在宫中逗留的时日够久了,眼看近来身体的状态没有一点好转,连着请宫里的御医看了几回都没查找出原因,便猜到了裴相和这是让她尽快离宫的意思。
他就这般厌恶她吗?
对于平阳公主幽怨的眼神,裴相和视而不见。
太后一边看着台上的比试,一边找裴相和说话,有一搭没一搭询问起他失踪大半个月里都流落到了何处。
姜娩听得心惊。
她是真怕太后要去按照裴相和的说法找人验证。
见裴相和回答得处处滴水不漏,姜娩一开始涌起的担忧,缓缓在他低沉的嗓音里打消。
她知道裴相和说的是谎话。
灵元寺那场截杀失踪后,是她跟他一起滚落斜坡,期间,他们二人都是住在一起的。
不过姜娩想,既然他敢在太后面前扯谎,必然有圆谎的本事。
平阳公主咳嗽几声,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最了解。
这几日,明显又更虚弱了些。
姜娩望向她,觉得自己作为平阳公主的嫂嫂,哪怕心里并不关心,明面上还是应该表现一下:「平阳公主,本宫观你脸色很差,还连连咳嗽,可否请太医看过?」
平阳公主止住咳嗽,喝了润肺的糖水,这才把喉间的干痒压下,抽空回了话:「谢皇嫂关心,我已经命人请了不少太医诊治,遗憾的是,那些太医无能,始终没能找出原因。」
她说着,目光再次落在裴相和的侧颜上。
是他。
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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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有证据,平阳公主无法当面指证,也不好找裴相和讨说法。
裴相和这般做的意思也很明显。
他是在用她的性命威胁她,想要让她知难而退,尽快离宫。
平阳公主眼底划过畏惧之色。
没有谁敢不顺着裴相和的心意行事。
回想起端王的下场,平阳公主的额间淌出冷汗。
她知道,要是自己继续留在宫里不走,等着她的,多半是死路一条。
第688章 宫里的风水不够养人
平阳公主的眼底有泪光浮现。
裴相和啊裴相和。
他对她当真绝情!
王婵用了半块糕点,她想不出平阳公主这病到底是什么缘由,也猜不到是谁刻意为之,只隐约感觉到可能跟裴相和有关。
想到平阳公主整日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仗着公主的尊位,瞧不起王家,瞧不起自己的出身,当即一笑:「公主,照臣妾看啊,多半是这宫里的风水不够养人,或者克你。」
姜娩沉默着喝茶,黑漆漆的眼珠滴熘熘地转来转去。
嗯。
台上的戏她欣赏不来,好在台下的戏她能看懂。
左右她坐在这里也不过是陪着太后一起消磨时间,索性留心看看台下的戏。
而且,看王婵跟平阳公主这副不对盘的模样,想来她不在宫里的这段时日,错过了许多热闹。
王婵的话,使得周遭的温度降了个度。
太后懒得掺和年轻人的恩怨,一心扑在台上的比武之上,她的视线落在壮汉们比武时挥动着胳膊之上。
看着壮汉们鼓起的略显夸张的手臂线条,以及壮汉们腰圆膀粗却并非肥胖的身形,太后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趴在太后脚边的两名男宠瞧见后,皱着眉,耷拉着脸,一脸哀怨。
平阳公主瞪了眼挑事的王婵,对王家的人,她着实没好感:「晨妃到底是见识浅薄,连说话都有错误,本公主身子不适,自然不可能是宫里的风水不养人,也不是宫里克我。」
王婵忍下对方话语里的踩低之意:「哦?」
平阳公主不想搭理她:「……」
王婵目光迟疑,先是疑惑,随即在思索过后,得出结论:「那看来是公主身子骨不行。」
平阳公主气得噎住:「……」
该死的王婵!
数日前,王婵还只是个被宠幸的妃子,在自己面前也不敢拿捏姿态,更不敢如此直接的冷嘲热讽。
没想到这才过多久,王婵竟然还在她堂堂公主的面前耀武扬威起来了。
说到底,还是她没有强大的母族,也没有强大的依靠。
王婵起初怕平阳公主,那是觉得自己根基不稳,只能在平阳公主面前忍着,耐着,学着夹起尾巴做人。
现在不一样了。
她的兄长得了太后青睐,靠着太后有意扶持王家的缘故,王家在朝堂之上也混了一个差事。
又因靠着太后的提携,王家的得势,王婵在后宫的地位稳固许多。
但是反观平阳公主,她再嚣张,也没有足够的底气支撑。
她的驸马是大将军府的嫡子不假,却英年早逝。
据说,两人奉旨成婚后感情并不好。
新婚当夜,那位驸马连看都不看平阳公主一眼,反而大半夜地跑出去练兵。
后来,这位早死的驸马在知道平阳公主心里有人后,直接跟平阳公主分居。
三年前,玉真来犯,驸马战死沙场,平阳公主从此丧夫守寡,也跟大将军府的人合不来,自己在公主府住着,还不顾大将军府的脸面在公主府里豢养面首,做尽败坏名声之事。
这样一个私德有亏,丢尽皇家颜面的公主,谁会愿意敬重?
第689章 望太后成全
何况,平阳公主本身也不得皇上看重。
王婵侍寝的次数多了,偶尔也会从周弼的嘴里听到一些他过往的事情,这才知道平阳公主嚣张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
后宫之中,除了平阳公主死去的生母之外,没有一个人喜欢她。
王婵敢当着众人的面忘却身份,话里话外地挤兑平阳公主,往平阳公主的心里捅刀子,背后所依仗的,其实是周弼的支持。
每回前去侍寝时,只要王婵说替幼时被欺辱的周弼气不过,看见平阳公主总忍不住脾气,非要去说上几句时,就能惹得周弼大悦,继而得到一堆赏赐。
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王婵对平阳公主的处境就摸得清楚了。
平阳公主不傻,她知道周弼讨厌她,想报復她,以此来偿还幼时在她这里感受到的屈辱,也猜到王婵敢这般嚣张的原因来源于周弼的宠爱和支持。
也因此,她不好彻底地撕破脸,把场面闹得太僵。
王婵算什么?
她不过是周弼跟前摇着尾巴邀宠的一条母狗罢了。
她堂堂公主,跟这种人计较,便是给了王婵天大的颜面。
想罢,平阳公主将心底的火气压下去,同时明白宫里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尽管她痴情裴相和,想要靠近他,却知晓活着才更重要。
人只有活着,才能获得改变现状的机会。
裴相和今日看不起她,不代表日后还是如此。
抱着这样的想法,平阳公主决定先行隐退,静待来日。
她咳嗽两声后,在身边宫人的搀扶下起身,走到太后面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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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望向她,面露不解:「平阳公主,你这是?」
平阳公主早前看不起太后,还仗着公主的身份欺负过太后,但这些年失了势,一次次的磨鍊下来,倒也懂得了忍耐二字。
她跪得笔直:「太后,儿臣的身子骨不争气,这段时日已有加重的迹象,若再留在宫里,怕是会把这病气过给了宫里的人。」
话到这里,太后已然懂得平阳公主的意思。
这讨人嫌的,可算是要走了。
平阳公主近日来,老在她跟前晃来晃去的,太后瞧着着实心烦。
果然,平阳公主道:「儿臣再三思索过后,决定回公主府休养。」
太后闻言,余光瞟了眼无动于衷的裴相和。
是个心肠硬的。
面对公主的一片痴心竟毫不在意。
然而越是绝情的人,越是让人觉得可怕。
因为这样的人,任凭你花费再多的心思,都别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破绽,更别妄想可以找到他的软肋。
太后的心底升起一股失落。
同时又有点好奇。
好奇这样的裴相和,究竟会不会在某一日被拉下凡尘,会不会忘却对权力的追求,学学那话本里,戏曲里的痴情男儿,放任自己清醒地沉溺在情爱之中。
姜娩离太后很近,见太后目光飘远,不懂对方在想什么。
不过平阳公主主动请旨出宫一事,是她没想到的。
公主不是喜欢裴相和吗?
离宫的话,她捨得?
平阳公主还跪在地上,等咳嗽完,再才开口:「望太后成全!」
第690章 她这脸毁着挺好的
王婵神色微变,眼里涌出一丝不敢置信的情绪。
平阳公主就这么放弃了?
太后动了动腿,轻轻踢开趴在脚边的两名男宠,他们识相地起身,双手拢在身前,站到一边。
太后坐正的身体往前倾,端详着平阳公主憔悴的面色。
事实上,她早已猜到平阳公主久病不愈这事儿跟裴相和有关。
思及此,太后的嘴边浮现一抹另有深意的弧度。
她既嘲笑平阳公主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冷情到了极点的裴相和,又同情这个痴情到忘了分寸,忘了身为公主该有的骄矜,被情爱折磨,变得毫无理智的女子。
太后伸手过去,抓过平阳公主的一只手腕,将人扶起。
未免平阳公主哪一日的尸体被宫人发现,出现这种棘手的情况,她笑盈盈道:「如你所愿。」
平阳公主站直身体:「谢太后。」
太后收回手。
平阳公主请完旨,坐回原位,准备等会儿从长宁宫离开后就回殿收拾细软,争取在日落前回到公主府。
待平阳公主的事情结束,始终沉默的王注安瞧了两眼姜娩,出声:「太后,臣在外行走时,结识了一些民间医术高明的医者,不知可否请太后恩准臣带外面的医者进宫来瞧瞧皇后娘娘的脸,看看还有没有復原的可能?」
姜娩正放任大脑神游,听到这话时,愣了下。
王婵一听王注安的建议,面色登时一变。
想到姜娩没毁容前的容色,王婵的心里生出危机感来。
妱妃有孕,后宫各处蠢蠢欲动,一个个都盯着皇上,想要博得皇上恩宠,要是此时姜娩的容貌復原,对王婵而言并非好事。
王婵扯出勉强的笑意:「兄长,娘娘的毁容情况之前也请宫里的太医瞧过,太医们都说束手无策。兄长想啊,宫里面的太医院是集齐了天底下最出色最有天赋的医者的,他们都没法子医治好娘娘的脸,民间那些医者又怎么可能有办法?」
姜娩默默点头。
是啊是啊。
晨妃说得对。
她这脸毁着挺好的,还能杜绝不少麻烦,就不用治了吧。
裴相和听到这里,总算分了一记眼神给王注安。
他明白太后有意扶持王家的打算。
之前他不在京都,监国权握在左相手里,不消听裴得细说前朝情况,他便猜到皇上跟着受到了不少限制。
太后选择在此时扶持王家,借着科举一事在前朝安插王家的人,打的不过是想要培养势力的主意。
这王注安想要立功,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再者说来,宫里的太医在医治娘娘脸这件事情上纷纷自称无能,并非是真的无能。
且宫里的医术,从不比外面的医者差。
王注安递给王婵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做事自有分寸,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王婵的地位。
之所以如此提议,也就是明面上得走个过场,顺便在小皇后面前卖个乖,希望能够拉拢小皇后。
他听闻小皇后的宫里威望极高,若她倾向王家,对王婵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第691章 浅笑
王婵到底跟王注安是自小长大的,兄妹之间早养成了旁人没有的默契,意识到王注安不过是想走走明面上的过场后,王婵担忧的心随之放下。
吓死她了。
她还以为兄长真的打算帮助小皇后恢復容貌呢。
裴相和将王注安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疏狂的弧度。
小小王家,不足为惧。
太后本对姜娩恢復容貌一事不抱希望,可王注安这么一说,她又生出一点死灰復燃的心思。
宫里的太医们不顶用,试试外面的医者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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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比起姜娩现在整日只能戴着面纱遮丑的模样,还是姜娩没毁容前的样子来得顺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太后就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儿。
王注安请示道:「太后以为如何?」
姜娩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望向王注安,出言婉拒:「多谢王大人好意,只是本宫看了不少太医,为这张脸想了不少办法,统统是无用功,如今再来一回,不过是把同样糟糕的心情再体验一回,并浪费时间罢了。」
她一副『事已至此,选择坦然地接受命运安排』的表情。
裴相和落在扶手处无声敲打着的长指停顿。
真不错。
他家那笨拙可爱的娘娘现今都学会跟人演戏了。
这语气,这神态,拿捏得都很到位。
裴相和抿唇浅笑。
这一刻,他忽然有一种看着自家娘娘逐渐成长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他知道这种感受有些危险,但不妨碍他根据观察所得而由此产生的好心情。
王注安劝道:「娘娘莫要灰心,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您不妨让臣试上一试?」
姜娩眉心微蹙:「……」
太后却道:「皇后啊。」
姜娩垂眼,恭顺万分:「母后。」
太后伸手,在她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劝慰道:「听注安的,再试上一试吧。」
小姑娘年轻,皮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摸上去的手感着实好。
对比她再怎么保养都已经显露老态的皮肤,太后突然有些嫉妒姜娩。
太后一发话,姜娩自是不好再拒,只能依言照办,软糯回道:「听母后的。」
闻言,太后满意地抽回手。
待得台上的比武结束,太后意犹未尽地盯着那些壮汉的身躯瞧了瞧,她一手撑头,正想闭目缓神,忽的,想起一件事来。
「前两日,哀家收到皇陵传信,说是柔太妃过世了,去地底下陪了先帝。她一死,跟着她在皇陵一起守陵的两位公主便没了长辈依靠,哀家想了想,决定把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接回宫里照顾。皇陵那边的人接到懿旨,这两日已经开始准备了,等处理完柔太妃的身后事,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便要返回宫中。皇后,你既然回来了,顺便就安排一下两位公主居住的宫殿吧。」
姜娩看出太后这是疲惫了,起身行礼:「是。」
台上的一名壮汉汗水未干,随便用方巾擦了擦,便带着一股汗味儿大步跑来。
壮汉面容周正,粗眉大眼。
他快步越过那两名男宠,笑着搀扶起太后的手。
第692章 发现了
太后被他一搀,身体自觉地往壮汉身边一靠。
两人目光交汇时,壮汉飞快地垂眼,黝黑的脸上漫出一点红,他憨厚老实地笑着,太后则颇为暧昧地掀起唇角。
另外两名男宠看着,先后眉头深锁,两人往壮汉离去的方向翻了一记白眼,用沾了高雅薰香的帕子捂住口鼻,身体一移,走得远远的。
左边的男宠:「粗鲁!」
右边的男宠:「真是登不得台面的莽夫,打本公子跟前过的时候,一身的汗臭熏天!」
左边的男宠:「哼,都不知道太后喜欢他什么?」
右边的男宠:「论长相,论身段,论伺候太后的本事,论琴棋书画,以及讨太后欢心的本事,这等粗鲁之人根本一窍不通,太后她老人家也就是暂时被迷了心智。」
左边的男宠:「就是,依着太后的性子,最多十天半月就腻了。」
姜娩唇瓣一抿,眨巴眨巴杏眼:「……」
她站在一旁瞧着,被眼前这一幕,以及耳边叽叽喳喳的两位男宠的谈话弄得愣住。
姜娩瞅着太后离去的背影。
那名壮汉很高,瞧着三十来岁,身材伟岸,太后站在他身边时,显得身形格外娇小。
数日不见,太后的口味是愈发捉摸不透了。
一直等太后跟那壮汉的身影完全消失,姜娩还像个木头人似地呆在原地。
她想不通啊。
想不通到底是因何缘由让太后现在的喜好这么的……别具一格。
裴相和还坐在椅子上,他一手捏着茶盖,缓缓拂去面上浮起的茶叶,一边欣赏姜娩的眼神从不解到更加不解的过程。
殷红的唇瓣,盪开一抹艷丽惊人的弧度。
他唤:「娘娘。」
冷不丁地被叫,还是熟悉的嗓音,姜娩一时没多想,忘了周遭还有人在,一时仿若回到了在常乐村相伴的时光。
她无比自然地望着裴相和,也忘了还得跟他保持距离这事儿:「嗯?」
裴相和眸光微转。
果然啊。
他还是爱极了这样放松又自然的娘娘。
虽然她怎样她都喜欢。
但是他希望姜娩不管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放松地做她自己。
王婵与王注安对视一眼,两人一心扑在如何迎合太后喜好,如何争取尽快怀上龙种的事上,也就没有注意到裴相和跟姜娩说话时流露出来的那股尤其自然的相处模式。
平阳公主面色骤变。
几乎是瞬间,她就肯定了那晚出现在玉和斋的女子是谁。
她之前曾对姜娩有过怀疑,但都因为考虑到姜娩的身份地位,以及姜娩的丑陋容貌打消了。
可方才姜娩这软绵绵的一声,还有裴相和柔和的眼神,都在告诉她,那个曾经出现在玉和斋跟裴相和当着她的面拉扯纠缠的女子,正是眼前这位不被她放在眼里的小皇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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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不喜欢她,却喜欢毁容的小皇嫂?
荒谬!
简直荒谬!
裴相和敏锐地捕捉到平阳公主愤恨的眼神,眸光瞬间冷寂下来,开口时,带着一丝冷酷的警告:「平阳公主,无事的话,还是赶快收拾东西离宫吧,否则再晚一点,奴才怕你的病情恶化。」
「……」
第693章 万事有我
平阳公主面色发白。
这是威胁!
也是裴相和给她下得最后通牒。
顺便警告她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在别人面前乱说。
好一个裴相和!
搅乱皇室、杀害端王、威胁公主、还害得世家大族接连落魄,如今竟然染指当朝皇后……他当真是狼子野心,当真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姜娩见此,眼底划过懊悔之色。
平阳公主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她想法刚出,就见平阳公主愤恨而嫉妒的眼神看了过来。
姜娩心神一紧:「……」
糟糕……
果然是暴露了吗?
平阳公主冷笑。
太后总拿小皇后在她面前,也在宫人们面前举例,说小皇后如何懂规矩,掌管后宫又是如何有本事,听得人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之前平阳公主就觉得奇怪,小皇后这一路走过来就像是锦鲤附身,过于顺当。
如今答案都解开了。
有裴相和在暗中相护,小皇后便是毁容,便是无宠,又怎能不顺?
就是不知道等太后反应过来,发现令她满意的小皇后实际上不顾身份不知廉耻地跟裴相和搅和到一起,会不会暴跳如雷?气到吐血?
裴相和迈步过去,走到姜娩面前,伸出小臂:「奴才送娘娘回坤宁殿。」
姜娩将手搭上去。
不怕。
平阳公主就算发现了什么,也没有掌握到她跟裴相和的实证。
在没有足够的证据前,不管平阳公主说什么,都不可能有人信。
平阳公主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能忍着妒火,不敢乱说。
出了长宁宫,姜娩搭在裴相和小臂处的手稍稍捏紧,想起平阳公主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的眼神,她有些担心,面上浮现忧愁之色。
裴相和看出她的不安,轻松一笑:「娘娘,别怕。」
对平阳公主的德行,对皇室成员的德行,他最是清楚。
姜娩面纱下的唇瓣轻咬。
他眸光幽深地望着她:「万事有我。」
姜娩烦乱的心绪莫名地被他的话语安抚。
刚刚发生的事,不会再有下次。
为了他好,也为了她好,她之后都会更加提高警惕,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出一点破绽。
王注安跟王婵往另一方向走去。
平阳公主走在最后,她用绢帕捂住口鼻,把到喉咙口的咳嗽压下,再怨毒地盯着裴相和跟姜娩离开的背影,恨不得冲上前去将两人分开。
同时,由于她情绪激动,致使气血上涌,迫使她弯着腰,连连咳嗽起来。
随行伺候的宫人见状,想要上前搀扶平阳公主,却被扬手制止。
平阳公主眼眶泛出红意。
怨恨交杂在她眼底。
整个大晟王朝,谁不知道她喜欢裴相和?
为了他,她可以不顾公主身份,把身为公主的尊贵和体面统统踩在脚底下。
她这般痴情,想来换做是世间的任何一个男子都会被打动,结果裴相和就像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任她怎么主动都没用。
想到姜娩藏在面纱下的半张脸有多狰狞丑陋,平阳公主气急反笑。
她不能说破姜娩跟裴相和之间有什么,总能做一些别的事情吧?
第694章 哪里来的玉和斋之约?
一旁的宫人见平阳公主一会儿怒,一会儿笑,神色很是不对,情绪也不稳时,怕她出事,担忧地出声:「公主?」
平阳公主站直身体,笑得诡异:「去干庆殿。」
她该去见见那位皇兄了。
既是帝后,成婚多日,岂能不完成敦伦之礼?
她这个做妹妹的,该在离宫前去规劝一番才是。
-
坤宁殿前。
宫人们都有眼力劲儿地站远。
金钏四人东张西望。
一回到皇宫,她们这些跟在娘娘身边伺候的人,就得提心弔胆,还得学会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警惕有其他宫里的眼线发现裴掌印跟娘娘举止不妥,禀报他人。
裴相和把人送到后,松开了手。
他抬手为姜娩整理鬓间碎发时,顺便俯身过去,轻声在她耳畔道:「娘娘,我近半个月都会在玉和斋处理奏本,您可要记得与我的玉和斋之约。」
「……」
姜娩面上浮现焦急之色,眸中带着点气愤。
哪里来的玉和斋之约?
一开始就是他强行让她去的好吗?
被他红口白牙这么一说,好像她挺乐意去玉和斋批奏本似的。
想到平阳公主怨毒而阴狠的眼神,姜娩心中仍然保持着高度警惕。
现今皇宫里多了一个发现她跟裴相和关系暧昧的人,哪怕即将要出宫,可依照平阳公主的性子,定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为了裴相和,也为了自身安全,姜娩觉得还是谨慎些更好。
于是,面对裴相和的话,她下意识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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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意思很明显,就是动了暂时不去玉和斋的念头。
裴相和眸光微滞,猜到以她胆小又谨慎的性子,多半是被平阳公主愤恨的架势给吓到了,他用手指拨弄她额前垂落的碎发,将其拨到耳后别住:「娘娘,信我。」
姜娩目露犹豫:「……」
凡事总有万一。
这是无法杜绝的。
他便是神,也不可能将所有人,所有事玩弄鼓掌。
对比她的高度紧张,裴相和却一派轻松。
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并非是自负,而是在皇城多年养成的直觉和敏锐:「不会有事的。」
姜娩将信将疑。
两人说完,裴相和还有事情要处理,也没逗留。
回到坤宁殿,姜娩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将脸上的面纱扯下,露出下半张红痕狰狞的脸来,并走到一把椅子上坐下,正准备喝口茶水压惊,就见金钏面色凝重地走来。
鼻尖萦绕的茶香,拂去姜娩心底的担忧和紧张。
见金钏神色不对,她问:「怎么了?」
金钏见殿里没有其他人在,外间也有银珀她们守着,这才回道:「娘娘,方才有宫人来报,说是平阳公主从长宁宫离开后,带人去干庆殿了。」
姜娩嘴里还未咽下的茶水顺着喉管流下,弄得她猝不及防,呛得她捂嘴轻咳起来。
金钏关切道:「娘娘?」
姜娩止住咳嗽,面颊通红:「无事。」
平阳公主不会傻到没有证据就跑去皇上面前戳穿她跟裴相和关系暧昧一事。
所以,平阳公主见皇上,应当不是想要在皇上面前说穿她跟裴相和有什么,而是为了别的事情。
第695章 谁是你皇兄
干庆殿。
平阳公主一进殿,就闻到殿里散发出一股甜腻的味道。
味道还未散去,导致她头晕目眩。
意识到这可能是某种助兴之物时,平阳公主面色一变,赶紧用手帕捂住口鼻,防止这股味往鼻腔里钻。
果然,她再往里去,便听到了一阵欢笑声响起。
是周弼拥着几名新封的女子在调笑,他目光幽暗,笑容下流,手掌顺着女子敞开的衣襟往里探入,弄得怀里的一名妃子躺在他的腿上,张着嘴,娇喘连连。
地上,衣物凌乱。
张有德守在一旁,见平阳公主的身影守在外面,他过去将地上滚落的酒杯捡起来,放回到长案上,并上前通报:「皇上,平阳公主来了。」
周弼闻言,作乐的兴致大减。
他皱起眉头,将躺在腿上的那名衣衫不整的妃子推开,不悦道:「她来做什么?」
被推开的妃子起身站到一边,抬手整理散开的衣裙,遮住裸露在外的肩头。
张有德抬手让宫人们上前把地上散乱着的东西都收拾了,笑着回:「公主这一个月来身体一直不适,太医们找不到医治的办法,所以,公主今日在太后那里请旨回公主府休养,想来公主来干庆殿,也是特地在离宫前来同皇上辞行的。」
周弼让妃子们纷纷穿好衣服站到一边,仰头喝了酒。
他近来也身体不适,总觉得床笫间不得劲儿,故而每回都得依靠大量助兴的药物才能恢復往日的雄风。
除此之外,他还得服用大量的寒食散,促使身体发热,增强体魄。
一刻钟前,他才拉着妃子们如往常般发泄完,此时正心满意足。
一听平阳公主来了,想到她喜欢裴相和却得不到人,以及她在宫里尴尬的处境,周弼原本的不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觉得好笑。
周弼抬袖,毫不讲究地擦去嘴角的酒液,把酒杯往长案上重重一放,懒懒道:「让她进来吧。」
张有德:「是。」
不一会儿,平阳公主面容憔悴地出现。
看见里面的一片狼藉都还没来得及收拾,殿里的味道浓郁而甜腻,长案一角还有洒落出来的白色粉末时,平阳公主就猜到不久前殿里发生过什么。
果然是昏君。
这还是青天白日!
结果他竟然不顾政事,不顾祖宗礼法,在殿里跟妃嫔们大肆宣乐。
平阳公主府上养着数名男宠,都是按照裴相和的眉眼在民间找的,兴致上头时,也有不顾场合跟男宠们滚作一团的时候,却不至于闹到白日宣淫的地步。
她这皇兄,当真昏庸,当真荒唐。
也只有足够荒唐,足够无能,才会在短短几年间把大晟王朝治理成这副衰败腐烂的模样。
平阳公主压下心里对周弼的轻视和不满,垂下眼眸,恭恭敬敬地行礼:「臣妹见过皇兄。」
「皇兄?」周弼听着这称唿,没觉得顺耳,只觉得满身不适,这种不适,让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谁是你皇兄?」
平阳公主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第696章 因果(一)
周弼一见到平阳公主,就会想到幼时的她是如何趾高气昂不把他当回事儿,以及他被其他人欺辱的时候她站在旁边鼓掌大笑的画面。
因而他说话时,带着浓浓的讽刺之意:「皇妹,你不是一向瞧不起朕吗?」
平阳公主勉强维持住笑意:「臣妹不知道皇兄在说什么。」
周弼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把酒杯砸过去,狠掷在平阳公主的额头上!
看着平阳公主不敢躲,只能生生受下他的发难,周弼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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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欣赏着平阳公主吃痛又不敢唿痛的表情,加之平阳公主维持行礼的姿势太久,一时双腿发软,滚在地上时,大笑起身。
周弼拎过一壶酒,大步往平阳公主走去。
几名妃子害怕地站在一边,不敢作声。
平阳公主来时,还想学学那些苦心劝谏的忠臣,劝说周弼去多看看姜娩,最好赶紧完成敦伦之礼,破了姜娩那身纯粹与清白,如今看到周弼这副疯癫暴怒的样子,当即吓得什么话都忘记了。
她后悔了……
她不该来!
她不该明知道周弼有多讨厌她,还为了毁掉姜娩而跑来这里自取其辱。
进宫以来,平阳公主不敢来周弼面前晃悠,就是清楚当年幼时的加害行为对周弼形成了多大的嫉恨和心理阴影,又清楚这位不是善茬,是有仇必报的性子,才一直想办法去拜见太后,躲在长宁宫里。
没想到这回冲动之下,竟忘了这几年周弼爱折磨人的癖好。
觉察出周弼的状态不太对,平阳公主怕得身体发抖。
她倒在地上,正准备开口找机会熘开,结果周弼抬脚踩住她的裙摆,让她动弹不得。
周弼用力踩着她裙摆,不给她逃开的机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朕记得,朕幼时一直被你看不起,你还骂朕不过是洗脚婢肚子里出来的杂种,说朕连跟你同处一室的资格都没有!」
他这人身上的优点乏善可陈,记忆力好算一个。
幼时屈辱的回忆,至今还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只需看一看这些欺辱过他的人,嘲笑过他的人,他身体里藏着的暴虐欲和对他们深入骨髓的仇恨就会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生长。
这暴虐欲,以及这仇恨,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平阳公主努力扯着笑脸,用力抓紧了自己的衣裙,试图把裙摆从周弼的脚下扯出来,赶紧认错:「皇兄,那都是臣妹幼时不懂事,还请皇兄看在你我兄妹一场的份上,不要同臣妹计较。」
周弼蹲下身来,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掐住平阳公主的下巴,生生把她的肌肤掐出红印。
平阳公主疼得惊唿出声。
张有德冷眼瞧着。
什么皇室公主?
也不过就是一贪生怕死的女流之辈罢了。
殿内还守着不少宫人,见到这一幕时,其中也有一些曾经被平阳公主欺负过的宫人心中暗爽。
活该啊。
谁让这位公主手段狠毒,不把宫人当个人看呢。
若说伺候皇上是一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那伺候这位公主也未必能好到哪儿去。
第697章 因果(二)
在公主的宫殿里伺候的宫人,被她动辄打骂那都是小事。
听闻谁要是惹到平阳公主不快,或者是平阳公主哪日心情不爽利了,对身边伺候的宫人还会施以酷刑,把人折磨得不成样子,堪堪只剩下一口气。
有的命大,扛过折磨后,活下来了。
有的命苦,刚被拖出去,就咽了气。
这些被折磨的宫人里面,大多是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很多都是被坑骗进的宫,有的则是生计所迫被卖进了宫。
这样的出身,便是被权贵之人折磨死了,也不会有谁敢站出来说一个字。
如今平阳公主被皇上如此对待,被皇上修理得威仪丧失,没了往昔的半点风光,实乃大快人心。
同时,也是她平阳公主的报应。
幼时种下的因,终归是要有个果的。
平阳公主自小娇惯,惯会折磨别人,享受用强权压迫他人,折磨他人带来的快感,却不希望有一天这样的境遇落在自己头上。
她的下巴处,被周弼掐出道道红印,疼得她倒吸凉气。
周弼欣赏着她的狼狈,看着昔日在一旁嘲笑他,奚落他,折磨他的罪魁祸首之一如今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着实令他身心上取得了大大的愉悦程度。
「朕的好皇妹,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这就受不了了?」
他的话,令平阳公主陷入了更大的恐慌。
她努力去扒周弼的手,意图挣脱他的控制,却疼得她更狠。
平阳公主急了,完全忘了来的目的,也没料到冲动之下来找周弼会刺激他,令他想起过往。
她身体发着抖,眼中泪光浮现,说话时,布满了哭腔:「皇兄,我是你的皇妹啊,就算幼时我不懂事,开罪了你,可你作为兄长,也应该原谅我当初的无知才是。」
周弼恨不得把她捏碎,他一手抬高,将壶里的酒浇下,淋了平阳公主满脸。
冰凉的液体,浇湿平阳公主的髮髻,沖洗她精緻的妆容。
她近来身体状况极差,夜里多梦,总会梦到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加之久病不愈,整个人的状态极差。
白日里,她为了避免遇到周弼,怕被他追究,夹起尾巴躲在长宁宫时,还能靠着厚厚的脂粉和妆容遮脸上的疲态。
这会儿被酒浇湿以后,妆容化开,暴露出她真实的皮肤状态。
她的皮肤很干,还有不少红印和痘印。
眼眶周围是很重的乌青色。
皇室的子女模样都不差。
纵然皮肤状态不好,五官底子仍在。
可平阳公主这副模样,落在周弼的眼里就是丑陋极了。
他浇完酒,斜睨被沖刷开的这张面容。
眼前平阳公主的脸,与幼时那张雀跃鼓掌的脸重合,令他生厌:「周阳,你这张脸还真是跟小时候令朕作呕,有些事情,你忘了,朕可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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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会忘记幼时被欺凌的画面呢?
周弼心里清楚,平阳公主老往太后宫里跑,就是想躲自己。
原本她不来他面前晃悠,也不会引起他如此强烈的暴虐欲。
但此时她自己跑来了,那就不要怪他把幼时遭受到的屈辱统统还给她。
第698章 因果(三)
平阳公主惊恐地望着他,看着酒壶被扔在地上。
瓷器接连破碎的声音,吓得平阳尖叫不断。
周弼把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也不管这些东西有多值钱,耗费了多少工匠的心血。
对他而言,他是皇帝,想要什么值钱的物件都可以,而他宫殿里的东西,便是今日摔碎了,也自会有宫人重新补回来。
张有德看着一地碎片,有些心疼。
这都是钱啊。
宫里的东西样样名贵,若放到外面去卖,便是一个装酒用得酒瓶都能值不少银子。
周弼转身回去坐好,一条腿搭在长案之上。
看着平阳公主吓得涕泗滂沱,捂着耳朵,浑身发抖的模样,他大笑出声:「张有德,把这些碎片给朕铺在平阳公主面前,让她给朕跪着爬!」
张有德阴险一笑:「是。」
几名宫人上前,躬着身,把一堆堆碎瓷片按照周弼的吩咐摆好。
平阳望着眼前铺好的瓷片,浑身瘫软。
某些埋在深处的记忆被唤醒了。
她咽了咽口水。
曾经……
她就是这样对周弼的……
她还让周弼一边跪在这些碎瓷片上爬,一边学狗叫……
周弼吩咐妃子们涌过来,或站或跪地围着他,给他捏肩揉腿。
他闭着眼,一脸享受。
耳边平阳公主的哭声有多响,他的心情就有多好。
平阳公主望着眼前铺着的碎瓷片,想到人跪上去会疼成什么样,就害怕地直摇头。
她想逃出去,却发现她的身后站着一排排宫人。
周弼睁开眼,嘴角上翘,眼底笼罩着层层阴郁。
此情此景,让他联想到幼时的自己是怎么被平阳公主关在宫殿里欺辱的。
那些碎瓷片扎进身体的感觉,时隔多年,依旧记忆犹新。
平阳公主心知是没法逃出去了,干脆跪着爬到周弼面前,推搡开他脚边的妃子,对着他连连叩首:「皇兄,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发誓,要是再来一回,我绝对不会再那样对你!」
周弼不是好东西,他自己知道,同时他也知道,皇室的兄弟姐妹就没一个善茬。
他能当皇帝。
那是有裴相和在。
太后每回同他吵架时,说话虽难听,直戳他的肺管子,这几年的皇帝生活也确实让周弼养出了些帝王脾气,但不代表周弼不清楚他能拥有今日依靠的是谁。
听着平阳公主忏悔的话,周弼眼神一狠,抬脚照着平阳公主的心口用力揣去,把人踹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周阳,你别当朕不知道你在撒谎。以你狠辣的性子,要是能给你重来一回的机会,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裴相和进宫,第二件事就是把朕杀了泄愤。」
平阳口吐鲜血。
周弼递给张有德一个眼神:「把她丢到碎瓷片上去。」
张有德挥手,有两名宫人上前,一左一右地架起平阳公主,两人分别按住平阳公主的肩膀,把她的身体压下。
为了让周弼高兴,宫人们直接把平阳公主的身体按下去。
碎瓷片『滋』一声扎进皮肉,疼得平阳公主惨叫出声。
她膝盖处的衣裙,迅速被鲜血染红。
第699章 因果(四)
整个干庆殿里,响彻平阳公主悽厉的惨叫。
守在外面的宫人听得身体一抖,心里发寒。
之后,除了平阳公主的惨叫声和哭声,响起的还有周弼大仇得报的笑声。
「周阳,你哭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哭一哭朕就会心软?朕告诉你,不可能的,朕要把你幼时加注在朕身上的痛苦一一还给你!」
「别停。」
「继续爬。」
「对了,还得像朕一样学狗叫,汪,汪汪。」
「……」
干庆殿里的动静一直闹到日落时分。
各宫的人听闻平阳公主的遭遇后,都怕得关起门来,不敢作声。
周弼把人欺辱够了,笑累了,也有些乏了。
他让妃子们走开,缓步去到趴在地上疼得满脸苍白,浑身痉挛的平阳公主,看着她髮髻凌乱,看着她华贵的衣裙被鲜血染红,抬起一脚,用力地踩在她的后背之上。
平阳公主趴在地上,后背传来的力道,像是一座大山,迫使她狼狈地趴在血泊之中。
她对周弼的靠近既害怕极了,又恨极了。
周弼得意地笑着,暗道皇权当真是好东西,能够让他一雪前耻:「朕的好皇妹啊,这才一日你就受不了了?你不会忘了吧,你当年折磨朕的时候,可是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回呢。」
平阳公主疼得龇牙咧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弼收回脚,就着她的衣裙擦了擦鞋底的鲜血,继而蹲在她的面前,一手掐住她红肿的下巴。
「你不是口味独特,不好健全的男子,就喜欢裴相和那样的残缺之人吗?」
看着他癫狂的笑容,平阳公主目光里爬满了害怕,只觉得眼前大气华丽的宫殿瀰漫上一层层森然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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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她仿若置身在无边地狱。
周弼的狠,堪比地狱里残忍的执刑者。
周弼笑得下流极了,抬手拍了拍她的脸:「朕既然是你的皇兄,一定会满足你的愿望。」
平阳公主使劲摇头,抗拒出声:「不……不要……」
她只是喜欢裴相和。
却不喜欢涂着白粉尖声尖气一靠近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味道的宦官。
周弼起身,看着染了她鲜血的手。
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
鲜血的味道,在鼻尖徘徊,让他血脉贲张。
张有德上前,掏出随身的手帕,递了过去:「皇上。」
平阳公主仍旧趴在血泊之中,她环顾四周,看着殿里的一排排宫人,回想起自己方才的狼狈和屈辱。
想她堂堂公主,如今却被周弼整治得猪狗不如,不禁升起一股强烈的恨意。
她是公主。
是万金之躯!
岂能被人如此对待?
又岂能被人如此欺辱?
平阳公主想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可她双腿上被碎瓷片扎进去的太狠。
刺骨的疼痛,令她疼出了声,疼出了泪,让她无法再多出多余的动作。
她恨恨地瞪着周弼,双目充血。
由于受到的冲击太大,此时她的记忆停在了小时候。
她似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姿势缓慢而怪异地爬起来。
在周弼吩咐张有德弄几个老宦官送去公主府的时候,却听殿里爆发出一串尖锐的笑声。
第700章 疯了
平阳公主嘴角流血,双目无神地笑着。
忽然,她指着周弼骂道:
「杂种!」
「你个洗脚婢肚子里出来的杂种!」
「你那好母妃出身卑贱,行为放荡,跟没根儿的宦官厮混,还讨好地位低贱的宫女,你从小也只会摇尾乞怜。」
「你根本不配待在皇室!」
「你跟你母妃就是皇家的耻辱!」
「你就不该出生,就应该烂死在你那洗脚婢母亲的肚子里!」
她的话,令满殿宫人的神色为之一变。
张有德的笑脸僵硬在嘴边,看着平阳公主疯癫的举止,这才发现她的状况跟曾经在干庆殿举起簪子刺向周弼的状态十分相近。
他道:「皇上,平阳公主好像……」
周弼眉头深邃,暴虐的因子在身体里流动,平阳公主每说一个字,就如刀子一般扎在身上,也让他觉得脑瓜子嗡嗡嗡地疼:「什么?」
张有德张了张嘴:「平阳公主好像疯了……」
周弼:「疯了?」
张有德:「……是。」
周弼盯着还在骂骂咧咧的平阳公主。
她嘴里刺耳的话,与当年并无差别。
那样满脸厌恶,满眼不屑的神色,也令周弼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幼时被皇室成员欺辱的画面。
比起他曾在她面前所遭受到的屈辱,她这才一日时光不到。
真没用。
还以为能多熬一会儿呢。
夜色爬了上来。
整座干庆殿被笼罩在一片无尽的阴暗之中。
宫人们看见,平阳公主形容散乱,满身是血地从宫殿里被架出来,她张嘴,疯疯癫癫地笑着,嘴里还在骂周弼是杂种,骂当今太后为了一口吃食竟跟太监厮混。
-
坤宁殿。
自姜娩从长宁宫回来后,又吃了药,并在药效挥发下睡了很长很沉的一觉。
裴相和给的治风寒的方子很管用,几顿喝下来,姜娩混沌的大脑清醒不少,隐隐作疼的脑袋也不疼了,眼下,她只剩下轻微的风寒表症。
红凝红壶听到里间传出的动静, 知是姜娩醒来,吩咐宫人去准备清淡些的饭食。
姜娩穿好衣物,眉目间攒着一丝睡饱以后的懒,这会儿的精神头极好,想到晚间还得如约去玉和斋一事,又有点犯愁。
晚膳摆开。
都是清淡养胃的菜式。
很是适合人在风寒之时吃。
姜娩盛了一碗浓白鲜香的汤端在手里,用勺子搅拌着面上的热气,待得凉些,小口小口地饮用。
见殿里只有红凝跟红壶的身影,她问:「金钏跟银珀呢?」
红凝站在一边,回道:「娘娘忘了?您睡前让金钏姐姐跟银珀姐姐去干庆殿,禀明您身体抱恙,无法前去干庆殿请安一事。」
姜娩想起来了。
人刚睡醒,记忆果然不好。
等她喝了半碗汤,金钏跟银珀面色凝重地回来了。
两人进殿。
姜娩还想问问平阳公主出宫的事情如何了,察觉两人神色不对,道:「怎么了?」
金钏看了眼银珀。
银珀现在还很后怕。
见状,金钏只好把在干庆殿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娘娘,平阳公主疯了。」
第701章 一定很糟糕,也很可怕
姜娩夹菜的动作一顿,她清亮的眼眸中,涌起惊讶与困惑的神色,不明白晨间在长宁宫还好好的平阳公主,不过短短半日时光,怎么就疯了。
随即,她又想到周弼喜怒无常,嗜杀成性的性子。
平阳公主离开长宁宫后,带人去了干庆殿,金钏跟银珀也是去干庆殿撞上此事的,由此说明,定然是平阳公主在干庆殿遭遇了什么不好的经歷。
又是什么样的经歷,能把一个正常人逼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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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很糟糕。
也一定很可怕。
意识到这里,姜娩心惊不已,一股寒意自身体窜起,快速地流遍四肢百骸。
嘴里的饭菜忽然失去了味道。
得知平阳公主疯了一事后,她并未产生出一股逃过一劫的庆幸,而是涌起一股莫名的沉重,压抑。
因着心不在焉,姜娩匆匆用了些饭菜,便停了筷。
宫人们鱼贯入殿,将食案上的残羹剩菜撤走。
姜娩调整好心绪,逐渐从之前的惊讶当中回神,她望向金钏跟还处在惊吓中的银珀,细眉微拧,忍了忍,还是开口问了:「是怎么回事?」
红凝跟红壶同样面色惊骇,跟着望向金钏。
银珀显然是吓坏了,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应。
出于谨慎,金钏看了眼殿里,她清楚殿里伺候的宫人都是信得过的,还有一些则是裴相和安插在殿里用来保护娘娘的,也心知平阳公主疯癫的一事瞒不过去,很快就会闹得天下皆知:「是皇上。」
「……」
得知答案,姜娩并不惊讶。
因为她猜到了。
敢动公主的,又住在干庆殿的,只有那位九五之尊。
姜娩心里的寒意更甚。
周弼不好惹,她一直都知道,所以才会想尽办法避开他,安居坤宁殿。
银珀眸光一颤,整个人总算反应过来了,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拍着胸脯,一副才从地狱门口拔腿跑回来的状态,小小声道:「娘娘,您得离皇上远一些,否则,谁都不知道皇上发起怒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前两位皇后的死,至今无人敢提一个字。
银珀是真怕。
怕自家娘娘会重复前两位皇后的厄运。
姜娩默然。
银珀所说的事,是她一直在努力做的。
至于她跟裴相和的发展,则远远超乎她最开始给自己设定的范围。
金钏到底在宫里待得久,听宫人们说起过皇上跟太后早年的经歷,当即把知道的说了出来:「其实真要说起来,平阳公主今日所遭遇的一切,也是皇上曾经遭遇的一切。甚至,皇上幼时所遭遇到的困境和屈辱远比平阳公主要难得多。」
姜娩静静听着。
她很少过问周弼的事情。
也不敢问。
但她从周弼暴戾的行事作风里,隐约猜到这是一位过往过得极差的皇子。
「皇上跟太后出身很低,尤其是跟宫里其他的皇子公主与妃嫔们相比。」金钏说话时,哪怕知道殿里没有其他人,从来也会在事先注意周遭的环境,习惯性地将声音压低。
何况她说的,不是旁人,而是跟皇上有关的事。
第702章 皇城,如裹着糖衣的人间炼狱
「奴婢以前是一个老嬷嬷带的,老嬷嬷曾伺候过不少宫妃,知晓宫里很多隐秘的事情,也亲眼见过太后当年为了在深宫里活下去的艰难。」
「而眼下靠着裴掌印稳坐高位的皇上,在十几年前只是一位任人欺凌的皇子。」
「当今不得先皇重视,先皇妃嫔众多,子嗣不少,也像是忘了当今跟太后的存在。如此一来,先皇忽视和不在意的态度,自然助长了其他皇子和公主对皇上的压榨。」
「其中,除了曾经的几位皇子喜欢捉弄和折磨当今外,在四位公主里面,平阳公主曾是欺负皇上欺负得最狠的一个。」
「平阳公主幼时得势,加之还有母妃溺爱,所以她自小的心性十分骄纵,甚至,还有些近乎天真的残忍。她总能想出一些新的花样来折磨皇上,还要宫人一起欺凌皇上,让皇宫里的所有人来围观当今的痛苦。」
接着,金钏又说了平阳公主折腾人的手段,以及那些被欺凌至死的宫女。
平阳公主善妒,见不得姿色好的,谁若是落在平阳公主的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姜娩在听到有的宫女身体里被生生刺入一根根银针的时候吓得身体一抖。
她望着自己细白的手腕。
听着金钏的讲述,想像着一根根银针从手腕被缓缓推入进去的痛苦,当即面色都白了。
这是姜娩第一次听到宫里竟然会有那么多折腾宫人的花样。
她想,身为皇后,她应该做点什么。
至少,应该阻止同样的惨况再次发生。
至少,在她还是皇后时,可以在这个位子上做好自己的事情,把一切该废除的规矩,该遵守的规矩,以及一些阴狠折腾人的法子废除掉,阻止同样的悲剧再次上演。
大抵是有了金钏开头,银珀跟红凝也先后把知道的那些折腾人的法子一一说出来。
红壶听得抱紧双臂,只觉得这一座座华美的宫殿如同包裹着一层糖衣的人间炼狱。
在这里面生存的人,能活下来的,要么学会察言观色,懂得自保,要么找一位宽厚的主子追随,再要么,就是学会张有德那套趋炎附势的本事。
这样的紧张和害怕,一直等徐昭仪跟舒妃到来才彻底打破。
两人前来的途中,也听说了平阳公主被折磨疯了一事。
她们不同情平阳公主。
只是有一种任人宰割的悲凉感和窒息感。
在这座皇城里,若没有足够强的家族作为后盾,那么他们能活着的较为舒坦的方式,就是放弃善良,捨弃良心,接受尊卑礼法那一套,成为一具具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甘心被权位者操控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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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把她们请进殿来。
她不在后宫的这段时日,都是徐昭仪跟舒妃在打理内务。
眼下她回宫了,两人自然会过来同她禀报这段时日后宫的情况。
姜娩认真地听着。
徐昭仪搁下茶盏,说起一事:「妱妃那边,近来靠着有孕一事气焰嚣张,什么都得拿最好的,就连她身边宫女的眼睛都长到了天上。」
第703章 自相残杀
舒妃不语。
妱妃是什么德行,在宫里多待了两年的人,心里都明白。
何况惋贵妃一事过后,妱妃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目前皇室里唯一的孩子,便是性情纵容些,也得先忍忍。
姜娩的想法跟舒妃一致,也觉得此事不用理会,妱妃想要嚣张,想要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的,那就满足妱妃的想法便是,反正只要妱妃的行为没有其他越界的地方,姜娩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等她们说完宫里的情况,姜娩提起宫里私底下动用酷刑一事。
察觉到姜娩有意要把这些酷刑废除的意思,徐昭仪目光微亮:「娘娘是想?」
舒妃也眼睛微亮。
姜娩点头承认:「是。关于那些过于阴损的刑罚,我想把那些折磨人的酷刑废除。」
皇城之外的规矩,她管不了。
但后宫里的规矩,她可以管。
徐昭仪一笑:「娘娘英明。」
舒妃跟着道:「各宫宫人得娘娘这般庇护,是他们的福气。」
姜娩被夸,面色微一赧然,她端起茶盏啜饮,微笑着道:「你们犯不着如此夸我,我既是皇后,拥有对宫人们生杀大权,那么管理后宫,公允处事,保护好宫里的每一个人,也是我的责任。」
她所图不多,为人也不贪心,只是身在其位,想尽可能把责任范围内该管的事情做好罢了。
说完此事,徐昭仪嘆息一声,她的住处要远一些,过来时恰好经过一道宫门,又恰好看见平阳公主浑身是血地被宫人粗鲁地架出去的一幕。
「娘娘,我在来的路上,看见了平阳公主,她形容凌乱,举止疯癫,嘴里一直在骂皇上,还被一群老宦官架出了一道道宫门。」
「我还听说,皇上赏赐了她一堆老宦官去公主府伺候她。」
「……」
姜娩的心情再次笼上一丝阴霾。
舒妃眼底划过嘲讽的波光。
当今残暴无情,是以,平阳公主的下场,在她看来一点都不奇怪。
「皇上恨他的兄弟姐妹,平阳公主做事不知收敛,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她落得今日的下场,没什么值得好同情的。」
「……」
徐昭仪沉默了。
倒也不是同情。
就是觉得平阳公主的下场,无非是重复曾经一幕幕的悲剧罢了。
只是与那些无辜被虐杀的人不同,平阳公主本身是邪恶的,她跟周弼也不愧是亲兄妹,两人骨子里的狠辣十分相像,双手统统沾满了鲜血。
只是一场皇室之间自相残杀的好戏罢了。
舒妃垂下的眼底,划过恨意。
皇室的人,都该死。
如今平阳公主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周弼?
气氛,变得沉重。
姜娩是一个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低落情绪里太久的人。
她知晓平阳公主的事肯定会在近日影响到不少人,闹得人人自危。
但姜娩想得开,决定抱着过一日算一日的想法往下过。
她轻松一笑,转头说起太后交代的事来:「晨间在长宁宫时,太后说起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即将回宫,还要我安排她们宫殿一事,你们可有好的建议?」
第704章 方嬷嬷
舒妃跟徐昭仪也回过神来,她们跳过平阳公主一事,同姜娩提议哪座宫殿的位置更好,还说起了这两位公主并不受宠一事,示意姜娩不用太过在意这事儿,便是在此事上敷衍些也没关系。
可姜娩听完后,还是决定把这事儿做好。
一来,这是太后吩咐的。
二来,她对居住的地方有要求,便下意识站在自身角度出发,想尽可能地给两位公主寻找一个舒适的宫殿居住。
商议完此事,确定哪座宫殿更适合居住以后,姜娩决定明日找时间去看一看,再派宫人收拾。
她见天色晚了,本想留下徐昭仪跟舒妃在这里用点东西,结果宫殿外面来了一批长宁宫的人。
姜娩这才想起太后说要给自己晚间送点东西一事。
她忍不住期待起来。
她俗。
就想着如果是金银珠宝最好了。
徐昭仪跟舒妃也不是不懂得看形势的人,两人起身离开。
姜娩送她们出去的时候,正好把于嬷嬷迎进殿来,除了随行的宫人之外,她看到了一位面生的嬷嬷。
那嬷嬷见到姜娩,目光老练而精明地在姜娩露出来的上半张脸以及她的身段上扫过。
姜娩被她看得极为不自在。
老实说,没能看到金银珠宝,她是有些失望的。
不过赏赐这事儿吧,有,她自是欢喜,没有,也不能强求。
于嬷嬷对姜娩的印象好极了,也收到过姜娩回宫时送的礼。
且姜娩治理后宫以来,呈一片清明之象,少了那么多令她看不顺眼的现象,整个后宫的风气比之原来不知好了多少,导致于嬷嬷也在规矩分明的风气下受到了一些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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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位小皇后,于嬷嬷是打心眼里喜欢,也总会在太后提起皇后时多说一些好话。
看出姜娩的不适,于嬷嬷笑着介绍:「娘娘,您无需不自在,方嬷嬷是太后特地安排过来的,太后她老人家着急抱孙子,说需要有经验的嬷嬷来教导您房中事宜。」
姜娩惊得瞪圆杏眼:「……」
太后急着抱孙子?
还专门找人来坤宁殿教导她房中事宜?
白日在长宁宫,当着太后的面,姜娩得维持好自己是个榆木疙瘩的刻板形象,让太后打消劝她去侍寝的念头,结果没曾想竟会弄巧成拙,招惹了这么一个麻烦过来。
房中事宜么……
她懂得一点的。
这还得多亏裴相和的撩拨。
让姜娩对男女之事有了一些了解。
不过那会儿当着太后的面,她为了躲避太后的撮合之意,选择应对的办法是怎么死板怎么来。
总之,不管太后问什么,暗示什么,她都装作不知。
当然,太后某些方面的暗示她是真的不懂。
同时,也正因为姜娩半真半假,迟钝懵懂的反应,反倒让太后对她木讷无趣的一面更为深刻。
方嬷嬷旁边的宫女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整齐地放着几本书籍,她在打量完姜娩的眉眼时,脸上浮现惊喜之色,随即赞嘆道:「娘娘这眉眼,这眼神之中的透彻,着实好看,又着实令人惊艷!」
第705章 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方嬷嬷说完,打量起姜娩的身段。
少女眼神清澈,眉目透着一点天然的娇媚。
身段也好。
又软又细。
每一处丰盈都恰到好处。
比之如今接连受宠的气质不尽相同的数位妃嫔,小皇后显然气质突出,那股子自灵魂深处散发出的婉约与柔顺,像晨间煮好的一盏清茶,白雾裊裊,茶香隐隐,嗅其香味便觉通身舒畅。
这等难得的气质,方嬷嬷此生还是头回见到。
若不是知晓小皇后毁容,方嬷嬷只会觉得掩藏在面纱之下的半张脸必是一副国色天香的好相貌。
方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一辈子伺候过不少妃子,教导过不少女子房中事宜,因而她一看姜娩的眉目,以及姜娩的身段,就知道这位小皇后若不毁容,必能日日承宠。
姜娩被夸,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她不要好看。
也不要惊艷。
她就想在坤宁殿里畏缩地苟着。
她就想安安生生地活着,怎么就那么难呢?
这一瞬间,姜娩想哭的心都有了。
偏偏于嬷嬷一点也没感受到她此刻的内心诉求,还把太后的原话转告给她:「皇后娘娘,太后她老人家说了,您跟皇上成婚多日,迟迟未完成敦伦之礼,这事儿放在歷朝歷代都是说不过去的。太后她老人家还说,她是想抱孙子,但不是想抱从别的妃子肚子里出来的,而是想要抱从您肚子里出来的。身为皇后,管理后宫,固然是您的职责,可为皇上开枝散叶也是您的身份被赋予的责任。」
「……」
姜娩细眉微蹙,面纱下的唇瓣往下一抿。
方嬷嬷是太后特意找来的,跟于嬷嬷也认识,她道:「于嬷嬷,还请您转告太后,请她尽管放心,老婆子此生教导了不少女子,过段时日,老奴必然保证皇后娘娘精通房术一道。」
于嬷嬷掏出几块有些重量的金锞子,往方嬷嬷掌心一放:「太后她老人家实在是太想抱孙子了,无奈皇后娘娘在此一道上实在不开窍,还得劳烦方嬷嬷这段时日费心教导。」
方嬷嬷心领神会一笑:「老奴一定。」
守在旁边的金钏四人:「……」
即将被教导房术的当事人姜娩:「……」
她们在决定要做某件事情前,还是跟她有关的事情时,可以先问一问她本人的意见吗?
送走于嬷嬷后,姜娩转身,与方嬷嬷面对面站着。
姜娩挂在嘴边的笑容分外僵硬。
尴尬。
倒是方嬷嬷看出姜娩的拘谨,吩咐宫人们把殿门关好,再让宫人把几本书籍放在姜娩平时处理内务的桌案之上。
方嬷嬷拿出最上面的那一本,望向还站在那里的姜娩:「皇后娘娘,老奴先教导您从认识男子的身体构造开始。」
姜娩站着不肯动,浑身上下写满了对学习房术的抗拒。
还将求救的目光落在金钏四人脸上。
金钏移开视线:「……」
银珀微一撇嘴:「……」
红凝目光暧昧:「……」
红壶满眼同情:「……」
四人纷纷用自己的小表情表示对此状况的无能为力。
太后的懿旨,谁敢不听?
第706章 他的身体构造也是这样的吗
姜娩想想也是,便不为难跟这件事情无关的人了。
她吐出一口气,将蒙在脸上的面纱吹出一点鼓起的弧度。
想到还有王注安在太后面前提及要带外面的医者为她看脸一事,姜娩只感到双肩一下子沉甸甸的。
对上方嬷嬷投来的恭敬而急于想要教导房术的目光,姜娩抬手,将蒙在脸上的面纱取下。
露出真容的那一刻,晓是见过不少场面的方嬷嬷,也被姜娩下半张脸的狰狞红痕吓了一跳,只是她到底经验老道,遇到的事情多了,很快就能把情绪调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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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
这要是不毁容,就冲着这优秀的五官底子,哪里还有其他妃子受宠的份儿?
不过当今对妃子们的新鲜度不会持续太久,基本上隔段时间就会把精力花费在别的妃子脸上,估计即便小皇后不毁容,凭这性情想要抓住一个帝王的心也是不可能的。
方嬷嬷时刻谨记长宁宫那边的吩咐,觉着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
姜娩嘆气,巴掌大的脸上布满愁容:「方嬷嬷,本宫理解母后的心情,本宫也希望能为皇上开枝散叶,只是您看本宫这张惨不忍睹的脸,便是学了房术,得了您的教导,精通此道,皇上对着本宫这张脸,也无法生出半分怜惜之意。」
宫里的人谁不知道,上回皇上主动来她的坤宁殿,却是大惊失色地跑了出去。
姜娩想,她当时定然给皇上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方嬷嬷沖姜娩一笑,鼓励道:「娘娘,您先别急着灰心,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就算毁了容,可只要懂些情趣,懂得撩拨之道,他日承宠也未必不可能。」
她觉得小皇后的未来还是有希望的,是光明的。
姜娩:「……」
好吧。
为今之计,躲是躲不开了。
姜娩认命地走到椅子上坐好,在方嬷嬷的示意下翻开一本书。
上面的画十分细緻,把男子身体每一处都细緻地画了出来,这还是姜娩第一回见识到与她身体不同的构造,一时看愣了眼。
方嬷嬷见她肯学,心有安慰。
宫里的人都说小皇后是贤德聪慧的主子,从不责罚身边伺候的人,也从不无缘无故发火,性格尤其稳定,先前方嬷嬷听闻后只觉不信,这会儿见到人了,方嬷嬷总算是相信了。
合着这世上还真有这样脾气软和的人儿。
难怪太后喜欢。
难怪她明明不受宠,却能得到满宫上下的尊重。
对于宫人而言,找到这样一位好主子,便是这位主子前途暗淡,承宠无望,凭着这主子难得的品性,也能让宫人们心甘情愿追随。
姜娩盯着书籍上的画儿,脸颊升腾起点点粉意。
裴相和的身体构造也是这样的吗?
不……
不对。
他是宦官。
他的身体应该是从原本的完整到现在缺失了一部分的。
方嬷嬷对姜娩的态度非常意外。
她还以为小皇后会扭扭捏捏地不肯学,没想到小皇后表现的非常坦然,似乎了解男子的身体构造对她而言并非是难以启齿的事,而是一件极为正常不过的事情。
第707章 房术
方嬷嬷暗暗点头。
小皇后这个态度好。
大方。
若真是个性情扭捏的,反倒不好教。
姜娩将书竖起,遮挡住她的半张脸,露在外面的上半张脸肤若凝脂,杏眼湿润而清亮,这一幕,看得方嬷嬷心神一窒。
她探出一点脑袋来,见方嬷嬷没吱声,也不开始讲解,而是在发愣时,问:「嬷嬷?」
经她一唤,方嬷嬷回过神来:「娘娘恕罪,老奴一时被您的风姿迷了眼,失了神。」
姜娩被夸的一惊,随即笑道:「嬷嬷是在安慰本宫吗?」
她的脸是什么情况她最清楚了。
方嬷嬷不愧是老人儿,是个睁眼说瞎话的高手。
面对她这张脸,还能一脸真诚地夸赞。
此时此刻,姜娩的心里只能用佩服二字来形容。
方嬷嬷看人大半生了,什么样的姿色没见过,且宫里的妃子个个盘靓条顺,美得各有千秋,但是能够好看得让人有记忆的实在不多:「老奴没有安慰娘娘,有些女子骨子里拥有的气韵,远胜皮相之美。」
姜娩笑笑。
接着,方嬷嬷便大谈敦伦之事。
姜娩虽然起初听着不大适应,觉得有些尴尬和羞耻,但待她摆正态度,多听一会儿后,便又适应了。
半个时辰后。
方嬷嬷话罢,退了出去。
姜娩把书籍放下,起身出去把人送走,然后就发现裴缺候在一旁。
裴缺见到她,一笑:「娘娘。」
姜娩警惕地看了眼四周。
裴缺再道:「干爹有请。」
姜娩认命地垂下双肩:「……」
她才回宫,这一天天的,不是往这边跑,就是往那边跑,实在忙碌。
眼下气候升温,姜娩晚间出行,也不用担心会被感染风寒。
因着做的是有点偷偷摸摸的事情,姜娩到底还是心底发虚,穿了一件薄的斗篷披风在外面,用大兜帽把脑袋罩住,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快步入了玉和斋。
书房外,她将兜帽摘下。
门关着。
裴缺把人领到后,识相地走开。
姜娩站在门前,透过开着的窗牖看到里面仍是灯火通明,裴相和的身影则被屋内的一盏盏烛光拉长,投射在门窗之上。
她推门而入。
房里的书案上,堆满了奏本。
姜娩往里面走去,就见裴相和正坐在椅子上,堆积起来的奏本把他的身形遮挡了大半。
待她走近,成功被奏本的数量惊到。
这、这也太多了吧!
离开京都数日之久,需要批阅的奏本累积成山,裴相和白日将人送回坤宁殿后,便去干庆殿见了周弼,之后一回到玉和斋,便忙得脱不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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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脚步声,裴相和眼底的冷淡散去。
他抬起眼眸,锁定住她:「娘娘来了。」
姜娩站在书案前,乌黑的眼珠滴熘熘转着:「……嗯。」
他都让裴缺去坤宁殿等着了,她不来也不行啊。
而且,她会屈服在他的恶势力之下,说到底还是担心次日一觉醒来床榻之上会多出裴相和的身影。
裴相和分了一堆奏本放在旁边,指了指身边的空位:「有劳娘娘帮我一起批阅奏本了。」
第708章 所以,方嬷嬷都教了娘娘什么
姜娩本想以今日事忙身心劳累为由拒绝,但看他忙不过来,终归是心里一软。
算了。
还是帮帮他吧。
不然这么多奏本,他还不知道要连着处理几日才能完成。
她的速度虽然不快,但也不算慢,帮他处理一些简单的奏本还是可以的。
姜娩想完,在裴相和的目光下走到他身边的空位坐好,他显然是早有准备,还特地给姜娩准备了一套笔墨放在一旁。
她翻开奏本,闭目养了会儿神,盯着上面的内容看了起来。
裴相和看着她的动作,唇角的弧度加深。
他处理了几个时辰的奏本,这会儿眼睛有些花。
姜娩的出现,令他的神台一片清明,眼睛也极度舒适。
感受到他的注视,姜娩回望过去,注意到他的眼眶里有血丝浮现,想到在宫殿里大肆饮乐的周弼,她的心里不免为裴相和生出一股不平来。
见他眉眼间浮现的疲态,她放软声音:「累了吗?」
裴相和:「嗯。」
姜娩心里泛起微微的疼:「那你休息会儿吧。」
他又不是铁打的。
该休息的时候,还是得休息。
裴相和皱着的眉峰松展:「好。」
姜娩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在奏本的内容上,也就没注意到裴相和说的休息其实一直都在看她。
来时的面纱被摘下放在一边,用一叠奏本压住。
等姜娩处理完面前的奏本,已是两刻钟后。
她将奏本合上,觉得肩颈酸累,正准备休息会儿,这才注意到裴相和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姜娩一怔。
裴相和眸光温和,面庞在烛光的照耀下添了一丝柔和的气质。
姜娩被他看得不大自然。
所以裴相和所谓的休息,就是盯着她瞧了这么久吗?
裴相和忽然抬手,将长臂落在她的椅子扶手上,倾身靠近:「娘娘。」
姜娩坐正,身体随着他的靠近往后仰了仰:「嗯。」
他又伸出另一只手,将她虚虚环住:「我听闻太后急着让娘娘为皇上开枝散叶,还安排了一位负责教导房术的嬷嬷到坤宁殿,我想知道,在娘娘来玉和斋之前,那位嬷嬷都教娘娘什么了?」
姜娩垂眼,不敢与他对视。
就知道瞒不过他。
想想坤宁殿上下伺候的宫人,她道:「你在坤宁殿安排了眼线。」
裴相和也不否认:「嗯。」
姜娩:「……」
裴相和:「不光我,太后也在娘娘的宫殿安插了眼线。」
姜娩抬眸,惊讶不已:「……」
知道她是在担心,害怕太后的眼线知晓她的行踪,并把她跟他的事情告知太后,裴相和道:「放心,不会有事,人已经被处理掉了。」
闻言,姜娩悬着的心一松。
只要没被太后的眼线发现什么就好。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裴相和又问:「所以,方嬷嬷都教了娘娘什么?」
姜娩被他圈在怀里,好闻的崖柏香窜入鼻腔,令她的心神一阵慌乱。
见裴相和的视线牢牢锁定住自己,一副非要得到答案的模样,她将红唇用力一抿,誓要守口如瓶。
第709章 娘娘,我们开枝散叶吧
方嬷嬷教了什么,她才不会说。
况且,这种事情过于私密,若只是女儿间私下的窃窃交谈还好,但是当着裴相和的面,怎么都不好明说。
在坤宁殿听方嬷嬷讲的时候,殿里不会有其他人在,姜娩自然能放松下来。
可这里不是坤宁殿。
而是裴相和的玉和斋。
裴相和眼眸微眯:「娘娘?」
姜娩白皙的面颊染上红意,咕哝道:「没教什么。」
裴相和低笑,眉眼生暖:「那我猜猜?」
姜娩抿唇不语。
猜猜就猜猜。
反正不想跟他说起这件事情。
裴相和的气息逼近,突然,他落在扶手的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身,五指用力,便将姜娩轻松提起,并迫使她坐到他的椅子上。
原本还有不少空隙的椅子,因着两人同坐的缘故,显得狭窄。
姜娩僵硬着身体,看了眼自己之前坐过的那把椅子,正准备挣扎着起身,重新坐回去,裴相和却拉过她的手。
他牵着她,落在他的衣襟处。
他大胆且孟浪的动作,令姜娩睫羽一颤。
裴相和带着她的手指剥开一点衣襟,嗓音暗哑:「娘娘与其通过那些书籍上面的画来了解男子的身体,不如亲自看看?」
姜娩指尖一烫:「……」
他嘴角的弧度更弯:「我很乐意给娘娘看的。」
姜娩蹙眉,缩了缩被他握住的手指,眼眶浮现动人的水意,并不想被他的话给蛊惑到,急急道:「书本上的画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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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就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学一阵子而已。
即便方嬷嬷之后教的东西更多,她也不可能真的用在她跟周弼的身上。
「不。」裴相和看出她想拒绝,出言否定她的话。
他将人拥着,拉过她的手落在自己腰间的位置,只需他按着她的指腹往下一落,便能将腰带解开:「娘娘,你不想看看我的身体吗?」
姜娩笑得比哭还难看:「不想。」
裴相和面露失望,转而又道:「那,娘娘,我们开枝散叶吧。」
姜娩瞠目:「……」
开枝散叶?
她跟他?
他的话题转得太快,导致姜娩的思绪被彻底打乱,整个人陷入了诧异当中,久久没有反应。
裴相和却笑得如得逞的狐狸一般:「你不反对,那就是同意了。」
姜娩眨了眨眼。
接着,没等她思绪回炉,裴相和便吻了过来。
她的身体,他已经十分熟悉,也知道她对什么样的力道和方式适应得更快。
趁她被吻得意乱情迷时,裴相和的眼底划过一点笑意,然后将她柔弱无骨的身体往上一提,长腿在她身下支开,将人控制在腿上。
这样亲密的姿势,方便他吻得更加深入。
空气,变得燥热起来。
姜娩被他吻得神智迷煳,眉眼半眯,眼尾有一抹娇媚的风情初绽,那股还未完全成熟又带着些许稚嫩的风情像是一剂勐烈的催情药,勾得人心头直痒痒,让人只想把她摁在怀里疼着,藏着。
裴相和眸光略深。
他的指腹往上,落在她风情初绽的眼角,并在那处揉了揉,像是要通过这样的动作把那抹风情揉出来一般。
第710章 留在玉和斋,好不好
姜娩被他按压眼角的动作弄得不太舒服,发出不满的嘤咛。
混乱间,他牵着她的手,落在腰带某处一按。
姜娩这会儿唿吸很乱,脑子也不灵光,她就觉得自己的手好像碰到了一处偏硬的地方,之后,她的余光扫到裴相和的衣襟散开了些。
她的手指被他带着,具有挑逗性地钻入他的衣袍之中。
与他给人的清冷感不同,他的体温是热的。
等姜娩察觉到不对劲时,她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他腰腹的位置。
她指腹间的温软,碰得裴相和的身体划过一阵战慄。
他的眼尾绽开一抹秾艷的绯色。
喉结滚动。
唿吸热了几分。
姜娩感觉到了周遭气温的上升,有些慌。
同时,她被吻得迷乱的神智因为指间碰触到的硬感清醒了些。
她细眉微蹙,破碎的呻吟被她及时压住,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儿,待得视线逐渐清明,她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入了裴相和的衣襟。
姜娩呆住。
怎么回事?
她的手怎么如此急色?
意识到她摸索到的位置大概是裴相和的紧绷有力量的腹部时,姜娩掌心发烫,落在他皮肤上的手指抖了抖,并意图从他的衣袍里将自己的手指拿出来,结果,裴相和将她的手隔着衣物按住。
姜娩:「?」
裴相和怕她窒息,只得恋恋不捨结束掉这个深吻,并在撤离时,轻轻地含了一下她的下唇。
他情动了。
面上透出一股不正常的潮红。
眼底的慾念,似要倾泻而出。
姜娩双目慌乱。
她望着他落在衣物处的手,轻唤他的名字:「裴相和?」
他尾音轻扬:「嗯。」
姜娩的手指在他的衣物里挣了挣,声音软绵绵的,跟撒娇似的:「放开。」
她这一动,致使温软的指腹像是猫儿的爪子在他腰腹间挠了挠,弄得裴相和唿吸变得急促。
他红了眼尾,温柔地望着她,嗓音沙哑的不像话:「娘娘。」
他这样,弄得姜娩更慌了。
她下意识看了眼书房里的环境,觉得这里实在不是一个缠绵的好地方。
再有就是,她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她怕。
裴相和用额头轻抵着她的额头,喷洒而出的唿吸,洒落在她面颊之上:「别动。」
她再动,他真就要失控了。
闻言,姜娩果真不再动。
她感觉到了裴相和强烈的渴望与压着的快要倾巢而出的欲求,也感觉到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危险讯息。
只是,她的手一直放在他的衣袍里也不是办法。
等了片刻,姜娩注意到他的唿吸不再那样乱以后,心里的那块石头跟着落地。
就在她准备再次把手抽出来的时候,他仍继续摁着不让她动。
裴相和抬眸,凝视着她泛红的面颊,氤氲着水汽的眼眶:「娘娘。」
姜娩再次绷紧神经:「嗯?」
裴相和开口挽留:「今晚留在玉和斋,好不好?」
即将到嘴的一块神仙肉,他不想放开。
姜娩眸光一呆,被吻过的红唇泛着娇艷的颜色,也差点就被他的神态蛊惑,说出让他满意的答案。
第711章 不改
好在她还没有彻底被美色迷晕,昏了头,不会完全被裴相和牵着鼻子走。
姜娩深吸一口气,怕再犹豫片刻就会被因他的挽留动摇,做出错误的决定,立即道:「不行。」
这里不是常乐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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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都,他们便应该学会克制情感,谨守分寸,迅速调整状态,回归到各自的身份。
听完她给出的答案,裴相和的眼里划过一抹失望。
他知晓她的理智不会轻易被击垮。
别看娘娘的性子瞧着既怂又软,实则她决定要坚持的事情不会轻易被谁动摇。
裴相和也没有逼迫她的意思,不能让她留下,便索性换了个要求提出来,他的口吻中,透着低落:「那娘娘哄哄我,同我说说软话可好?」
他说话时,按着她的手一松。
姜娩趁机将手从他的衣袍里拿出来。
看出他很难受以后,她犹豫片刻,抬起来的手在半空中举起又放下,如此重复两次以后,姜娩眸光一定,用双手捧住他的脸。
裴相和眉梢微扬,等着她的下一步。
姜娩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把心一横,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在他丰润柔软的唇上落下一吻。
裴相和喉结滑动。
见她吻完后又飞快离开,不满道:「不够。」
她没法子,只得再在心底做一遍心理建设,再依着上一刻的方法继续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这样可以了吗?」
一个吻不行。
两个吻总可以吧?
裴相和摇头:「不够。」
他可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这样蜻蜓点水似的吻,不足以满足他心理方面跟生理方面的欲求。
他对她的索求,是贪婪的,是得寸进尺的,是恨不得把她揉入骨血里的占有欲。
同样的,在他向她提出要求之时,他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贪心。
即便如此,裴相和依然不愿改正,而是选择放纵这份贪心,娘娘对他的情愫,他能感知到一些,既感知到了,那么,他的回应方式自然是较之之前更为热烈。
他唇角微撇,重复了句:「不够。」
姜娩唇瓣轻咬:「……」
他这样难以满足,又要求的这般多,是不是有点恃宠生娇了?
她将目光落在他的唇瓣上,捧住他脸的小手肌肤莹白,与他的肤色的白在视觉程度上有些不同,然而,当这两样差异不大的肤色贴合在一起的时候,却是那样的和谐好看。
姜娩低声控诉:「你这样有点过分。」
裴相和与她目光相对:「娘娘说的是。」
姜娩没好气一摇头:「看来你知道。」
裴相和飞速承认:「是啊。」
姜娩噎了一下,道:「知道自己过分,就得改正。」
裴相和将她落在脸上的手拿开一只,并摁住她的手腕,让她的掌心贴在他的心口:「不改。」
姜娩眉头皱起:「……」
裴相和再道:「对娘娘,我喜欢逾越本分,更喜欢不顾礼数,藐视理法,一错到底。」
「……」
姜娩无声地嘆息。
望着他的眼睛里布满了无奈。
第712章 你行行好,饶了我吧
她知道裴相和有不少毛病,知道他有很多过分的地方,奇怪的是,她竟然不觉得他这样有什么问题。
当然,就算是她有些时刻觉得他这样有问题,可还是能够因为喜欢他而选择包容他,甚至,她还觉得裴相和看似过分的要求是正常的。
所以,姜娩此时觉得,不正常的是纵容他的自己。
是她的喜欢,在无形间助长了他的过分,还接受了他某些方面的越界。
裴相和抬指,看穿她正走神以后,在她额间轻轻一点:「娘娘在想什么?」
姜娩觉着自己的耐心是真的好。
因为她竟然还想要再哄哄他。
意识到这点,她对自己的包容度也有瞬间无语。
怪不得裴相和在她面前时总是得寸进尺。
她这般纵容他,还这般能忍让,他怎能不顺着杆爬?
这要是换个人这么纵着自己,让着自己,还甘愿哄自己,姜娩想,她也很难保证自己始终谨守分寸,不会对对方得寸进尺。
并且,看到裴相和露出这样一面时,姜娩竟会滋生出一点甜蜜的感觉。
她一定是中毒了。
中了一种名为裴相和的毒。
姜娩将眸光落在他鼻尖的朱红小痣上,脆声道:「最后一次了。」
裴相和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期待:「那得看看娘娘准备怎么哄我?总之,我要是觉得不满足,娘娘今晚就只能留在玉和斋陪我了。」
一想到她的气息会留在玉和斋的每一处,裴相和的身体里便涌出一股快要灭顶的兴奋。
他是渴望拥有她的。
这一点,他很早之前就知道。
姜娩心跳如鼓,但还是凑过去,在他的朱红小痣上落下一吻。
柔软的触感,令裴相和身体微僵。
忽然,他绽开笑容,正想说她这点功夫太浅,没能满足他的胃口,哪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她在他的视线中将脑袋埋了下去。
接着,裴相和感觉到喉间传来一阵湿热的触感。
她的唇很软。
她吻的位置,是他的喉结。
因着她大胆又专心的动作,裴相和的瞳孔里泛起一圈压不平的涟漪,随后,这种涟漪散开,转换成惊喜,再转换成点点笑意。
看来,方嬷嬷教了娘娘不少。
这样的举止,放在之前,娘娘是决计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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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索间,裴相和感觉落在喉间的唇瓣撤离,她坐在他的腿上,一手紧紧揪住他松垮且凌乱的衣襟,借着这动作撑起身子,俯身在他耳畔,娇声道:「裴相和,你行行好,饶了我吧。」
这一瞬,裴相和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姜娩说完,双目含水,紧抿唇瓣,面色已然红透。
这是她在书上看到的。
当时那画上,被压在榻上的女子酥胸半露,乌髮凌乱地贴在脸颊,女子两条细细的腿儿,松松地缠在男子的腰间,一副即将要掉下来的模样。
而这画面旁边对应的文字,就是那女子梨花带雨,在哭着跟男子求饶的话。
好哥哥,饶了奴家。
好哥哥三个字她是叫不出来的。
所以她改成了裴相和。
第713章 不能吃,总能抱一抱吧
半晌没有得到裴相和的回应以后,姜娩以为自己又失败了。
直到她抬起眼眸,准备说就算他不满意她也没有耐心哄了,表明绝对不能留在玉和斋时,却发现裴相和泛红的眼尾有了加深的迹象。
他的眼眸,在陡然间以极快的速度深得可怕。
还带着一点瓌丽的湿润。
姜娩的眼里涌现疑惑,不明白他这样,她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结果下一刻,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裴相和喉结难耐地滚动,他伸出长臂,将她用力地抱在怀里。
他臂间的力道,勒得她的腰肢微疼。
他的大手扣在她的后脑处,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落在她敏感耳舟处的一吻。
裴相和的眼底隐隐有疯狂的光闪动,最终,他还是将这股冲动压制下去,眼神在一瞬间恢復如常,所有的情绪变化,被他包裹在上一刻缠绵的吻里。
他的嗓音里透着笑意,透着对她的臣服,以及一步步的甘愿退让:「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娩闻言,心中一阵欢喜。
看来是成功了。
他把人牢牢扣在怀里,不肯撒手。
为了把这一身无处宣洩的邪火压下去,裴相和费尽了心力,见她什么都没发现,也感受不到自己此刻濒临崩溃的反应时,他眸光一转,张嘴含住她的耳垂。
齿间轻咬。
他突然的动作,来得迫切,又来得猝不及防,引得她的身体轻颤。
揪住他衣襟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他动情道:「娘娘,我什么都给你,心给你,人给你,命也给你。」
类似的话,姜娩听过。
那还是在常乐村的时候,他同她表明心意的时候。
即便如此,姜娩的心跳还是漏了半拍。
他实在是太会撩拨人了。
弄得她时常心跳失衡,手足无措。
却又用最简单的动作,最直白的话语,把她的理智摧垮得七零八落。
每次姜娩努力克制住情感和理智时,都要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然后借着这个时间,蹲在地上,把被他摧垮的理智一片一片地捡起来,等捡到一定的数量,她才能控制好自己,告诉自己不要被他的话牵着走。
拒绝裴相和,真的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尤其还得一次次的拒绝。
若非他跟她的身份摆在这里,若非她不想连累太傅府上下的人受牵连,让祖父一把年纪还要因为这件事情受到拖累,姜娩想,她可能真的会自私一回,陪他做尽羞耻又冲破礼法桎梏之事。
她推了推他:「裴相和?」
他手臂用力,将她抱得更紧。
喷出的唿吸,热极了。
这温度落在姜娩的肌肤上,为她带来一阵阵灼烫感。
裴相和一出声,嗓音便饱含情慾,那情慾犹如一只被困在名为理智的牢笼里的野兽一般,它在笼子里面横冲直撞,次次都能把脑袋撞到笼子口:「娘娘,你不让我吃,总能让我抱一抱吧?」
「……」
姜娩噤声,乖乖躺在他的怀里。
他想抱,那就抱吧。
还有裴相和的话,让姜娩回过神来。
什么吃不吃的。
他是宦官。
第714章 派兵镇压
姜娩知道,自己从未把他当宦官看过,而是把他当成一个完完整整的裴相和对待。
她会正视他的情感需求,会尊重他的任何行为。
书房里很静。
暖色的烛光摇摇曳曳。
被抱了约莫一刻钟后,姜娩感觉到他唿吸的频率放慢了,眼角的那抹红意已然散去。
她忍住了学一学他,用手在他眼角轻柔的冲动,也怕自己的举动会撩拨起他的欲望,令他再次陷入难受之中。
既无法留在玉和斋,就不要做类似撩拨的举止来折磨他了。
姜娩想着,将视线落在还有很多需要处理的奏本之上。
她猜到这些事情堆积了那么多日不是短短时日就能处理完的,心里嘆息他辛苦的同时,又准备再看一些,再陪他说说话,替他减轻些压力。
想罢,她拿过一张奏本翻开。
奏本的内容,说的是筠州暴乱频发。
筠州大火,导致百姓们房屋被毁,许多人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数日前,姜娩看到关于筠州的奏本的时候,觉得朝廷应该拨款,先安置好房屋被毁的百姓的住处,再商议如何逐步解决。
只是这样的政事性质比较大,她便是皇后,也不能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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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次回到宫里,姜娩以为筠州暴乱一事应该解决了,或是应该在解决当中,却从奏本上得知筠州的暴乱比她上回看到得还要严重。
而在奏本结尾,并未提出解决的办法。
这说明事情发生后,朝廷并未在第一时间去管筠州百姓的生死。
如此情境之下,百姓们吃不饱饭,又无片瓦栖身,朝廷这边迟迟没有作为,那么,百姓对朝廷失望也是必然的。
此后,百姓们为了活下去,必然会摒弃理智,也会为了一口吃的豁出命去。
譬如争抢筠州的富户,攻击当地官员,亦或者落草为寇,这些情况都会一一发生。
这事归根结底,还是朝廷的不作为所导致的。
裴相和这会儿即使冷静下来,也不想放开怀里的人儿。
见她盯着奏本若有所思,他问:「娘娘在看什么?」
姜娩听出了他语气里情绪的变化。
这会儿的裴相和,又恢復了平日疏离克制的模样。
他如此,说明他调整好了。
她翘了翘嘴角,转念思及奏本的内容,想到筠州那边暴乱不止的严重情况,微蹙了蹙眉:「奏本上说筠州暴乱四起,还有有心人在中间作祟,这件事情至今都没有解决的方案吗?」
裴相和靠在她的肩头,嗓音偏懒:「有啊。」
姜娩一听,来了兴趣:「那是怎样的解决方案?」
裴相和轻笑,眼底透着嘲讽。
朝堂之事,只要不涉及到他,他一贯是冷眼旁观,懒得参与,还会任由事态往下发展,静静看着大晟王朝一点点在民间丧失民心。
「派兵镇压。」
姜娩眉头皱得更紧:「怎么是派兵镇压?」
裴相和见她对这事儿上心,一副不贊同朝廷给出的解决方案的表情时,嘴角的笑意加深。
「娘娘,这是皇上一贯的处理方式。」
第715章 实在不得体
「大晟疆土哪里出现暴乱,哪里出现逆党,皇上为了省事,都会派兵镇压。此次带五万兵马前去筠州镇乱的人,名为王集安,也是皇上亲封的武略将军。」
裴相和说话时,眼底的嘲讽更重。
姜娩垂眼。
王家……
又是王家。
先是王注安出现在后宫,讨得太后欢心,还靠着太后的恩宠获得了出入后宫的特权,再是王集安被封武略将军,领五万兵马去筠州镇压暴乱。
这情况,怎么看都像是太后有意在扶持王家的人。
左相一倒台,便意味着他的党羽在朝堂中会被清洗一空,还会导致不少重要的位子空出来,这也就给了其他人趁机爬上来的机会。
姜娩问:「武略将军是出自太后的母族?」
裴相和:「是。」
姜娩:「……」
果然。
还以为左相一事解决,朝廷方面能暂时平静些,能得一片净土。
原来,这不过只是又一轮潜伏已久的风波的开端罢了。
朝堂的争斗,天下的争斗,从来不会因为谁失势或者谁倒台而有过短暂的停歇,只会因为这些人的失势或者倒台把原本的局面砸开一条裂缝,方便其他藏在暗处的人抓住往上爬的机会。
见她眉眼间浮现一缕沉重,裴相和心里微动。
越是靠近她,他越是想要护住她,也想要护住她身上所拥有的每一种在他看来异常珍贵落在某些世人眼中却没有半点价值的特质。
任何让她不高兴的人,不高兴的事,他都想去替她解决。
然而筠州的形势乱成了一锅粥,不管是因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奋起反抗的百姓,还是目光短浅毫无人性的山匪盗徒,亦或者是背后有意操纵的人,都是他从中获利的好机会。
想来裴焰那边已经开始付诸行动了吧。
裴相和抬指,力道轻柔地去抚她蹙起的眉心,出声宽慰:「娘娘,你只是皇后,纵是一国之母,权力加身,可你处境如此,所能做的事情依然有限,也不该为难以解决的事情劳心费神。」
姜娩点点头。
他说的这些,她都知道。
因而,这点沉重的情绪很快消失。
忙了一日,又在玉和斋待了如此之久,姜娩有些睏倦。
她从裴相和的腿上跳下来。
见他一副做了什么坏事的凌乱样儿,姜娩撇开目光:「我得回去了。」
裴相和这次不再挽留:「好。」
姜娩又指了指他乱了的衣襟,脑海里浮现被他牵引着手指钻入他衣袍内的画面,面色一热:「先把衣袍整理好!」
他这模样,实在不得体。
但,惑人也是真的。
裴相和看了眼自己松松落在腰间的腰带,以及层层往外敞开些的衣襟,慢条斯理地整理起来:「都依娘娘的。」
姜娩余光一瞥,注意到他整理衣襟的动作后,又道:「奏本固然需要处理,但你也无需废寝忘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裴相和:「好。」
他拉过她的手腕,把人扯到身前。
姜娩惦记着赶快回去,被他拉着不放后,以为他还有话又说:「还有事吗?」
第716章 折返
「没有。」裴相和把她的手腕握着,实则指间没用什么力道。
她明明一用力就能挣脱,可还是耐着性子站在原地,照顾他的感受,询问他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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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就是娘娘在不经意间对他所透露出来的纵容吧。
纵容……
真好。
这样的感受,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姜娩挣脱他的大掌,也不恼:「那我走了。」
裴相和这次又捏住她的一片衣角,迎上她不解的目光时,勾唇:「娘娘,明晚若是方嬷嬷又教了你一些新的房术,你要记得都用在我身上,我不介意当娘娘用来实践和学习的工具。」
他此话一出,惊得姜娩无声地张了张嘴。
在找不出反驳的话以后,她鼻头一皱,冲着裴相和做了一个有点凶的表情,然后一把抓过被一叠奏本压住的面纱,微提裙摆,快步离去。
书房的门被拉开,姜娩快步走了出去。
不远处,金钏站在廊下等候。
因着是夜间出行,又得偷偷摸摸的,所以姜娩现在来玉和斋时都只带一个宫人。看到姜娩出来的身影时,金钏的目光在她身上一番打量,随即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
娘娘形容没乱。
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痕迹。
看来裴掌印还是知晓分寸的。
金钏一笑,迎了过去:「娘娘。」
姜娩像来时一样把兜帽戴上,以面纱遮脸。
两人往回走。
结果走到半途,姜娩顿下脚步,发现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赶来,由于深夜与裴相和见面这事儿不能暴露,加之有过平阳公主醉酒闯入这一教训,她神色一变,拉着金钏闪身藏在一根粗壮的柱子后面。
金钏躲在后面,将来人认出:「娘娘,是妱妃。」
姜娩眼眸略显焦急,也担心出入这里的事情被发现,之后传出对她跟裴相和不利的流言,情急之下,便准备带着金钏重新折返回去。
裴得守在附近,得知妱妃前来的消息后,让裴缺前去应付,自己则先一步入了玉和斋里。
他现身在两人身后:「娘娘,我先带金钏姑娘找个房间躲起来。」
姜娩感激地望着他:「好,金钏就交给你了,我先回书房躲起来。」
裴得点头:「是。」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金钏:「……」
她就不能跟娘娘一起躲起来吗?
裴得这想要把娘娘往裴掌印身边推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好吗?
关键是她家娘娘情急之下,竟然没觉得裴得的安排有何不妥,还真就安心地把她交给裴得,自己提着裙摆快步往书房去了。
金钏:「……」
就娘娘这心眼子,哪里是裴掌印的对手?
裴得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金钏姑娘,走吧。」
金钏瞥他一眼,走了会儿,实在没忍住,戳破裴得有意撮合的心思:「裴得,你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吧。」
裴得:「金钏姑娘聪慧。」
金钏:「……」
她有点替娘娘的未来担忧了。
裴得看穿她一心护主的心思,道:「金钏姑娘放心,干爹护短,他既心悦娘娘,便不会害娘娘。」
第717章 要藏好
另一边。
姜娩的身影伴着夜色快步沖入书房。
裴相和看了眼处理完的奏本,正准备离开书房,刚要走到门口,就见姜娩的身影去而復返,还像是没看见他一样,一个劲儿地往房间里钻。
他唇角一勾,伸出长臂,将她的腰搂住。
这股阻力,成功阻止了姜娩的动作,她想到妱妃很快就会到这里,紧张不已。
裴相和把人搂在怀里,语带戏嚯:「娘娘捨不得我?」
姜娩:「不是。」
裴相和:「……」
就不能骗骗他?
下一刻,姜娩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道:「妱妃来了。」
闻言,裴相和面色未改。
对于妱妃的到来,他并不意外。
他安然无损回京都的消息一经传出,那些在他落魄时想要暗杀他的人知晓后,害怕被他的人查出来,肯定会有不少人主动前来拜访。
他住在玉和斋,一是为了批阅奏本,二是为了这样更方便见到娘娘,三则是不想每日在宫里应付完一堆人,回到私宅还要花费心思跟另一批人周旋。
好在王渡在他的私宅待着,能帮他应付。
想来这几日送往他私宅的金银珠宝,该是数额巨大。
妱妃在灵元寺时便有意拉拢他,这会儿子过来,还不是想来做点补救。
姜娩揪住他的衣襟,目光在书房里逡巡,看看能不能找到藏身的地方。
好在裴相和的书房很大,且一排排比人高的木架上面都堆满了书籍,她藏身其中,只要不发出声音,必然能躲过这一劫。
想想灵元寺惋贵妃跟李思的下场,姜娩对妱妃还是有些忌惮的。
惋贵妃落得那般,究其原因,少不了妱妃在背后推动。
妱妃在那件事里面,面上表现得不动声色,实则犹如是一条盘踞在暗处的阴冷毒蛇,正贪婪地吐着猩红的信子,一旦被她抓住机会,妱妃便会现身,一口将人咬得致命。
这样的人,最是可怕。
姜娩是真怕被妱妃撞破她跟裴相和之间有什么。
裴相和注意到前方确实有人靠近时,搂住姜娩腰身的手臂一松,姜娩得了自由,迅速往里面跑去,藏身在最里面的一处书架后面。
一片浅黄色的裙角落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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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正想出声提醒,就见姜娩蹲在地上,斜探出半个身子,当着他的面,伸手把裙角一点一点地缩回去。
做完这些,姜娩抬眸,对上裴相和含笑的眉眼。
书房里,裴相和身形修长,深刻的五官艷丽依旧,因烛光的昏黄添了一缕朦胧的视觉观感,可他眼中浮现的笑意,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得人心跳加快。
姜娩面颊一热。
祖父骂得没错。
裴相和就是狐狸精。
裴相和凝视着她,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突兀,其中的低沉,撩人心弦:「娘娘,要藏好。」
姜娩的手按住乱跳的心口,赶紧将脑袋一缩,蹲在书架后面。
裴相和见她的身影消失,眼底的笑意散去。
不一会儿,妱妃出现在书房外。
妱妃还是第一次踏足玉和斋,等走近了,才发现这处地方竟然一点也不比她居住的宫殿差。
第718章 香味
除了位置比较偏,玉和斋的布局雅致,视野广阔,风景极佳。
妱妃打量完,收回目光。
裴缺把人领到后,先跟妱妃说了句让她耐心等候的话,随即转身,迈步往书房走去,同裴相和禀报。
半脂站在后面,看到裴相和投射在窗牖上的身影时,眼底浮现出激动的波光。
妱妃等了会儿。
书房的门被推开。
裴缺走出来,恭敬道:「妱妃娘娘,请进。」
妱妃在宫里行走多年,时常在得了赏赐后打点宫人,尤其是一些颇有地位的,自然懂得宫里行事的规矩,她从半脂的手里接过一包装着金锞子的袋子,放到裴缺手里:「有劳裴缺公公替本宫通报了。」
裴缺掂了掂袋子的重量,笑道:「妱妃娘娘真是大方。」
不愧是受宠的妃子。
出手就是阔绰。
妱妃如今怀有身孕,行动间分外注意,故而走起路来要比平常慢些。
她命半脂候在门外,又让随行的宫人把六个大箱子抬进书房。
砰!
六个箱子先后被抬到书房放好,发出沉闷的声响。
裴相和坐在椅子上,手中拿了份奏本,看到妱妃进屋,也没有起身行礼。
妱妃对此并不在意。
若书房里的人是张有德,她必会觉得这狗东西仗着皇恩拿乔。
但如果是裴相和,妱妃只觉得理所应当。
这可是裴相和啊。
十年间荣宠不断的裴相和。
如果说皇上是九五之尊,那么裴相和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意处置后宫的事情。
换句话说,若他哪日不想扶持小皇后了,也能把人悄无声息弄死,还能保证事后不被追究。
妱妃必须承认,裴相和有猖狂的资本,也有他人难以企及的实力。
裴相和搁下奏本,望向妱妃带来的东西。
妱妃这回拿出了不少金银。
因为她清楚刺杀裴相和未遂的后果是什么。
既然杀不死裴相和,又不能动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笼络。
听闻朝廷里不少官员私底下都在往裴相和的住处送礼,大部分送礼的官员都从裴相和那里得了好处,想来裴相和也是经不起钱权诱惑的。
妱妃嘴角勾起胸有成竹的笑意。
随后,眸光稍定。
她嗅觉敏锐,在书房里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香味。
应该是从裴相和身上散发出来的。
令妱妃纳闷的是,宫里的人并未传言裴相和好女色,而裴相和也并非沉迷香料的人,所以,当这样的一个人身上出现与他气质矛盾的香味时,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
她想起宫里的一则传言。
那还是平阳公主深夜醉酒,闯入玉和斋大闹一事。
据说平阳公主自那晚后,就分外注意裴相和身边的人,尤其女子。
宫里的人还猜测,说平阳公主如此,是在寻找一名女子。
那会儿妱妃听了,只当做是一场笑话,压根没想过这件事情的可能性跟真实性。
如今想想,妱妃突然觉得平阳公主的行为或许不是草木皆兵,她那晚闯入玉和斋时,可能真的撞到了裴相和跟某位不知容貌的女子相会的场面。
第719章 蹲坐
此时,姜娩正藏身在书架后面,借着密密麻麻的书籍遮挡住身形。
她併拢双腿,蹲坐在地。
未免脚踝间的铃铛发出脆响,又把散开的裙摆拢到一处。
空气中,有茶香散开。
妱妃坐在椅子上,没有喝茶,而是用手揭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茶盖拂动着漂浮在面上的茶叶,笑着开口:「不知道是不是本宫的嗅觉出了问题,方才进来时,本宫好像闻到了一股女儿家才有的香味。」
裴相和将处理完的奏本放到一边。
整整六箱的金银珠宝还摆在一旁。
听了妱妃的话,他的眼神泛起冷意:「这不是妱妃娘娘该关心的事情。」
姜娩抱着本书,听到妱妃的话时,惊讶地瞪大眼眸。
妱妃这鼻子也太灵了吧!
她又埋下脑袋,嗅了嗅身上的味道。
还好不重。
淡淡的。
加上书房里有茶香萦绕,应该很快就能把她留在裴相和身上的味道弄混。
妱妃是懂分寸的,一听裴相和喊着警告的话,立马扯出笑脸,轻飘飘地把此事揭过去:「裴掌印说的是,本宫确实不应该操心这些不重要的事情,况且,本宫的鼻子时灵时不灵的,闻错也是常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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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她想闻眼下也闻不出了。
茶香混着那股淡雅的香气,将其盖住,成功把妱妃最初闻到的那股香味给弄混了。
不得不说,裴相和就是裴相和,行事当真是处处谨慎,处处不留破绽,让人抓不到他的一点把柄。
『啪』地一声。
茶盖合上。
妱妃举目望向裴相和,没有先进入正题,想了个开场白后,方道:「听闻裴掌印落难在外的时日危机四伏,有大批人马想要趁机取走你的性命,回京都时,还在城外遭遇左相事先设下的埋伏。眼下回到宫里,左相府的事情还未完全落幕,你还没来得及歇上一歇,就要代替皇上处理奏本,实在辛苦。」
妱妃望了眼书案上堆积的奏本。
这么多。
她瞧着都眼花。
难怪皇上用谁都不顺手,唯独把批红一权交给裴相和。
就张有德那只识得几个字的德行,便是夺了批红权,也会在面对那么多的奏本时无从下手,还会把目前稳定的朝堂局势弄得乱七八糟。
裴相和不大喜欢妱妃身上那股浓郁的香气,想到姜娩还躲在层层书架后面,怕她蹲得久了难受,直接开门见山:「妱妃娘娘深夜前来,不仅仅是为了来给我送礼吧。」
「……」
妱妃笑容一僵。
裴相和对她还真是没耐性。
好歹她是皇上的妃子。
并且,她的模样生得不差。
连张有德那老东西每回见到她都恭恭敬敬,双眼直勾勾的,可裴相和却像块冷冰冰的石头一样,对她的美貌与风情看都不看一眼。
他冷淡的反应,多少让妱妃一向引以为傲的对美貌的自信心被打击到。
她不禁纳闷。
纳闷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裴相和的眼。
还是说没了根儿的人,真能如裴掌和一样做到对女色对肉体层面的欢愉毫无兴趣?
既如此,张有德那样的又该作何解释?
第720章 她有些气
妱妃虽然纳闷,可也知道此行的主要目的为何。
察觉裴相和的耐心有限后,她也不再拐弯抹角。
妱妃起身,冲着裴相和一拜:「裴掌印,本宫此次前来,是因为本宫的父兄在形势上做了错误的判断,裴掌印近期留在玉和斋处理事务,父兄身为外男,碍着宫规,无法进宫当面向裴掌印请罪,便命人传信给本宫,让本宫务必要代表杜家上下给你致歉,并送上这些金银财物以表诚意。」
既是来道歉的,就得把姿态放得低些。
不管裴相和的态度如何让人恼火,妱妃都能忍受。
毕竟,裴相和如果执意追究此事,杜家上下一个也别想逃。
妱妃或许可以狠狠心,对家族的生死置之不理。
但妱妃又清楚地知道,在后宫之中,家族占有很重要的位置。
她是靠着杜家进的宫,享有了现在的一切,而她也是靠着杜家每月送进宫的银子打点宫人,散布眼线,因而不到万不得已,妱妃绝不可能抛弃家族。
她的利益,与家族的利益紧密相连。
家族受损,她也别想好过到哪里去。
裴相和目前还没打算动杜家,主要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一时顾不上。
再说就杜家那点能耐,想要动他,实在是不自量力。
故而,面对妱妃的道歉,裴相和愿意接受:「妱妃娘娘客气,至于杜大人的诚意我也感受到了。」
妱妃不再入座,指了一下六箱的金银珠宝:「那这些?」
裴相和勾唇,眼中泛着冷光:「妱妃娘娘既然辛苦送来了,我焉有不收的道理。」
妱妃一喜。
收了东西,就代表裴相和纵然知晓杜家追杀他的作为,也能看在这些金银珠宝的面上不再追究。
她再次冲着裴相和一拜:「本宫在此代父兄谢过裴掌印。」
藏在书架后面的姜娩待得无聊,从对面的书架上拿了本书放在膝盖上翻看。
听到妱妃这话时,姜娩起初还云里雾里的,没明白过来妱妃深夜前来,又同裴相和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直到她想起灵元寺被截杀,以及裴相和一路回京都被追杀的事。
所以,在那一批批妄图杀裴相和的人里面,也有杜家?
所以,妱妃此次前来,就是想要试探裴相和的态度,并请求裴相和放杜家一马?
捏住书籍的手指,用力收紧。
姜娩清眸含怒。
她有些气。
可很快,她又冷静下来。
像裴相和这样神通广大的人,定然能查出来此次追杀他的人马里背后有多少人,他知晓却选择不追究,不发作,是不是等得就是这些人做贼心虚送上门?
就像妱妃这样献上大量的金银珠宝。
妱妃的声音再次响起:「裴掌印,本宫在此跟你保证,此后我父兄一定不会再犯煳涂,也不会再做出错误的判断,我杜家也会跟裴掌印泾渭分明。当然,裴掌印若有能用得着本宫或是杜家的地方,我们也非常乐意与你合作。」
能跟裴相和连成一线最好。
妱妃话里的暗示也异常明显。
且诚意十足。
第721章 弦外之音
裴相和唇角微勾。
大晟王朝想要跟他合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也得看看他是否乐意。
对于妱妃的暗示,裴相和没有急着表明态度,只望了一眼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天色已晚,妱妃娘娘身怀有孕,行动不便,该回宫安置了,不然妱妃娘娘出入玉和斋的事情被传扬出去,多半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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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页
妱妃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特意等到深夜才来,为的就是避开巡逻的禁军。
没能得到裴相和愿意合作的答案,妱妃有些失望,好在这次想要的答案都得到了,确保了裴相和看在这整整六箱的金银珠宝上不会追究杜家,心里多少能得个安慰。
她清楚不能在玉和斋久留,准备留下东西后转身离去。
只是走到门口时,妱妃又定住身形。
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划过在后宫地位稳固的小皇后。
想到当初那个稚嫩的少女竟然在短短几个月里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猜到这背后多少有裴相和在帮扶的缘故。
裴相和的帮扶,谁不想要?
妱妃背对着裴相和,欲要争取一下,出了声:「裴掌印,本宫眼下身怀有孕,若他日生的是皇子,便会地位稳固,你是聪明人,你该知道,你与其继续帮扶毁了容毫无怀孕可能的小皇后,不如趁早与本宫合作。况且,小皇后能给你的,本宫照样能给。」
小皇后的背后说到底就是一个年老的姜太傅罢了。
至于姜驳那些人,不足为惧。
再说姜太傅的身体,还能风光几年?
等过两年,姜太傅的身体每况愈下,脑子也会随着年老的缘故退化昏庸,说不定他那时候连姜娩是谁都记不起来了,不可能在前朝护小皇后一生。
裴相和抬眼,不假思索道:「不。」
妱妃皱眉:「?」
她不懂。
不懂裴相和为何不答应。
毕竟对比小皇后,她的未来显然更光明,裴相和若想手里的权力继续下去,跟她合作,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裴相和也不掩饰他对姜娩的维护。
既然妱妃察觉了,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且他当着太后的面表明感念姜娩国清寺相护的恩情,想来宫中谁都知晓小皇后是他的恩人,以及对他的重要性。
因而直接把话挑明,反而更加不会惹人怀疑:「皇后娘娘能给我的,妱妃娘娘给不了。」
妱妃骨子里也有自己的骄傲。
裴相和的拒绝,让她冷了脸。
今晚来玉和斋,为了杜家上下放低她的身段,已然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若还愚蠢地去追问裴相和为何不愿帮扶自己,便是等同把她的骄傲踩在了脚下。
她冷笑一声,扶着腰,缓步离去。
妱妃还从裴相和的话里读出来了他的弦外之音。
那话乍听上去没什么,实则是在警告她动谁都行,但不要妄想动小皇后。
有裴相和护着,只要裴相和不死,确实也没谁敢动小皇后。
妱妃心情郁郁。
半脂迎过去:「娘娘。」
妱妃见裴缺还在,一腔怒火不好发作,只能忍着。
第722章 问我吧
半脂瞧出妱妃面色不佳,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垂目过去,抬手去搀妱妃伸来的手。
妱妃眼神微冷。
她就不信小皇后的运气能一直这么好,不信她找不到机会把小皇后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
等着吧。
来日方长。
待她的孩儿稳定生产,她的地位还会更高一层,届时,她的家族再争点气,努力在朝堂之争占有一席之地,这天下迟早是她杜家的!
裴缺见妱妃出来,全当看不见对方沉下的面色,在前头引路。
等他们一走,一直躲在房间里的金钏走出来,候在书房外。
层层书架后面,一团娇小的身影还蹲坐着不动。
她松了指,浅色的裙摆没了力道束缚,在地面之上放肆地铺开。
裴相和记得她藏匿的位置,他缓步走到姜娩面前,知晓她听到了刚刚完整的对话,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见她小脸气鼓鼓的模样,和缓一笑:「娘娘是在心疼我?」
「……」
姜娩心里闷闷的,有些酸涩。
人心是偏的。
她也是。
在在意的人身上,她同样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
哪怕她知道眼前的人做了许多恶事,即便他日死在别人的刀剑之下也是他应得的下场,可只要一想到他被万箭穿心的画面,心里便疼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姜娩抬眸看他,黑亮的眼睛里布满无奈,忿忿道:「裴相和,是钱重要,还是你的性命重要?」
她爱财。
但更爱命。
捋清楚裴相和愿意不追究杜家的来龙去脉后,姜娩便知晓裴相和等的就是这些人心虚地送上门,人一旦心虚,一旦害怕,就会想方设法对自己犯过的错误做出补救的行为。
姜娩能想像得出,他的住处眼下定然是数之不尽的金银珠宝,其可观的数量,可能堆成了一座座金山银山。
只是她还有一点不清楚。
直觉告诉她,裴相和并非要钱不要命的人,也并非只看金银权势的贪婪之辈,可他为何要利用自己的性命来大肆敛财?
姜娩隐隐感觉到,这背后的答案可能会吓到自己。
将她眼里浮现的变化看在眼里,裴相和眸中闪过一丝赞赏的波光。
他就知道,他家娘娘虽然懒散,对周遭的人和事能不上心就不上心,却也不傻。
甚至,他的娘娘很聪明。
姜娩蹲坐在地上,没有动,清亮亮的目光像是一汪湖水般,情绪复杂地望着他。
裴相和蹲下身,与她平视:「娘娘,问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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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对她坦诚。
然而他的态度,却让姜娩慌乱不已。
他抬手过去,将大拇指落在她饱满娇艷的红唇上,用力地按了按。
之后,他将指尖卡在她的唇瓣间,轻轻摩挲,眸光别样的深邃,又透着一丝想把她拽进来的蛊惑:「娘娘想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
那些不想跟人说起的过往。
以及他跟裴焰是如何活下来的,他当初为何决定用自毁的方式进入宫里。
还有他建立党羽,利用权势大肆敛财,玩弄权势,操纵皇室的目的。
只要她问,他统统都可以告诉她。
前提是她想知道。
第723章 添了惬意
唇间传来的带着薄茧的触感,太过强烈。
他指间散发出的温度,令她无法忽视。
姜娩眼睫轻颤。
她觉得自己此刻像一个胆小鬼。
答案近在咫尺。
只需再往前一步,即可得知所有真相。
可她却在临门一脚时顿住身形,像是惧怕什么似的,不敢去问,更不敢去碰。
偏偏某人看穿了她在强撑,知晓她生了退缩之意,还像是没看到一样,出言诱惑定力不稳的她:「娘娘,问吧。从我决定把心交给娘娘的那一刻开始,我从里到外就属于娘娘了。我的一切,包括我身上藏着的秘密,也都属于娘娘。」
「……」
姜娩面色泛红。
耳根传来热意。
她下意识抬手,用微凉的手指在耳垂处摸了摸。
这人说起情话来当真一套一套的。
关键是还能把情话说的这般真挚动听。
姜娩别开目光。
不行。
感觉多与他对视一眼,她就会被他眼底的温柔勾得沉溺其中。
面对他的一再诱引,她将脑海里七七八八的杂念尽数清除,最后发现只有不看他,她才能够保证自己的理智尚在,不会被他带着走。
于是,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堪称顽固的坚持:「不问。」
裴相和眼底划过类似一分失落的情绪,语气低沉:「真可惜。」
姜娩疑惑:「可惜什么?」
裴相和:「可惜我第一次想要跟娘娘坦诚相见,娘娘却逃了。」
「……」
姜娩心底发虚。
她也不是故意想逃的。
就是还有一些顾虑。
裴相和见她像只小兔子一样把自己缩起来,也不泄气,只道:「娘娘,起来吧。」
姜娩保持着蹲坐的姿势太久,听完裴相和的话,她还是未动,觉得一阵阵麻意从两条腿上传来。
姜娩只要一动,就能感觉到双腿失去了掌控权。
她欲哭无泪道:「我不是不想动。」
裴相和看出她的尴尬之处:「腿麻?」
姜娩垂下眼眸,没有否认,说:「我先缓缓。」
裴相和倾身过来,长臂环过她的腰和腿弯,在她吃惊的目光下把人稳稳抱起,姜娩害怕跌落下去,双臂下意识勾出他的脖颈,依靠在他怀中。
他笑:「还是我送娘娘吧。」
姜娩也就是这会儿腿麻,过会儿就好了。
本着小心谨慎的原则,她道:「抱我走一段路就好。」
裴相和应下:「好。」
书房的门开着,倒是省了两人还需推门这一项。
金钏看见他们出来,看清自家娘娘被打横抱着时,飞速垂眼。
姜娩被他抱着,显得她的身形更加娇小,她的双腿仍然发麻,感觉到金钏低头的动作时,耳根的热度逐渐攀升。
裴相和则神色自若地抱着她阔步往外走。
裴得跟在后面。
金钏不敢靠近。
他们毫无眼神交流,却凭藉着在宫里多年生存的经验,十分默契地走在后头。
感觉到双腿渐渐恢復知觉,姜娩抬眸,望着裴相和在夜色里像是镀上了一层冷光的容颜。
晚间的风带着一丝凉爽,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静谧的氛围,添了惬意,让人莫名地放松下来。
第724章 不是面首,那是什么
姜娩勾住他脖子的手臂收了收,望着前面的长廊,手掌在他的肩膀处轻拍两下,说:「裴相和,再走一会儿就把我放下吧。」
裴相和抱着她一点也不费事儿:「娘娘轻,我把娘娘送出玉和斋。」
姜娩见他做了决定,不好再说什么。
他决定的事情,想想都知道很难更改。
正好。
她懒。
这会儿睏倦来袭,连走路都不想。
靠在他散发着温度的怀里,姜娩眯着眼儿,张嘴打了打哈欠。
裴相和的怀抱实在太舒服。
那股好闻的崖柏香直往鼻腔里钻,弄得她昏昏欲睡。
想到还得跟他避嫌,姜娩只能强忍住困意,努力睁大一双渐渐因疲倦而感到无神的眼睛。
忽然,裴相和在她的头顶上方出声:「娘娘,方才为什么不问呢?你到底又在害怕什么?」
姜娩的睡意清醒了些:「……不问。」
问的太多,怕越了界限,失了分寸。
至于她在害怕什么……
很简单。
她本来就很喜欢裴相和了,要是得知他身上的所有秘密以后,姜娩害怕自己哪一天会彻底地失去理智,会没法再维繫眼下费力保持的距离,变得更心疼他,更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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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命去换取整箱整箱的金银珠宝,必然是因为他需要。
两人一路无言。
玉和斋外。
裴缺把妱妃一行人送走后,便候在外面。
姜娩望着有盏盏宫灯照亮的前路,再次拍了拍裴相和的肩,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裴相和微弯身体,抱着她缓缓站稳。
姜娩这会儿的双腿已经恢復力气和直觉,不再发软,也不再发麻,她站定后,正要开口同裴相和道别,脑海里又忍不住浮现他跟妱妃在书房里的对话:「裴相和。」
他立在她的面前:「嗯。」
姜娩望着他:「以后尽量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也不要拿去换取他人的钱财了。」
裴相和没答。
无法确定的时候,他不会给出答案。
连欺骗她一个字都不愿意。
姜娩想到自己丰厚的小私库,想到太后赏赐的,还有这回回宫皇上赏赐的黄金万两,以及那一箱箱装着的嫁妆,狠狠心,道:「还有,我对你那些钱的用途不关心,万一你哪日身上没钱了,记得来找我要。」
她的小金库丰厚,何况宫外还有曹槐替她打理店铺,置办田地。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可能宫外的那些店铺跟田地不能在短时间内钱生钱,但说不定过半年后就能快速回本,所以就算裴相和在吃穿用度方面挑剔些,难养些,她也能保证把他养好。
裴相和失笑:「娘娘这是准备把我当面首养吗?」
姜娩面色一整,纠正道:「错了,不是面首。」
她对面首可没那么大方。
而且她抠门。
捨不得把钱花出去养面首。
裴相和倾身过去,唇角含笑,追问:「不是面首,那是什么?」
姜娩身体往后一让:「……」
自然是喜欢的人。
因为喜欢,才会愿意把钱花在他的身上,才会因为知晓杜家派人追杀过他的事情感到愤怒。
也才会……
心疼他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第725章 治脸(一)
裴缺与裴得交换了一个眼神。
干爹就是干爹。
靠着那张祸水一般的脸,竟能让一向抠搜的小皇后说出给他钱花的话来。
金钏在一旁瞧着。
她有点想把自家娘娘拉走的冲动。
裴掌印是什么人,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就她家娘娘是个实心眼子,还捨得从自己的小金库拿出钱来分给裴掌印。
姜娩被他这般直勾勾地瞧着,耳根处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热意再次涌起,她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背对着他。
迎面而来的晚风,令她脸颊的热意减退。
姜娩想到他上扬的嘴角,她的嘴角也忍不住翘起。
她省了跟裴相和说再见的话,对一旁的金钏道:「我们回宫吧。」
金钏:「是。」
回到坤宁殿,姜娩梳洗完躺在床榻上,鑑于事情太多,过于劳累,她很快睡了过去。
次日。
因着姜娩同太后商议了让嫔妃们三日一请安的规矩后,让金钏命人将这个新的规矩传到各个宫里,她便可以安安心心地睡懒觉。
姜娩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的很。
尽管她先前离宫的那段时日有舒妃跟徐昭仪把宫里的内务打理好,但还是有一部分是需要她处理的。
用完早膳,姜娩去到书案前,拉开椅子坐好,翻开一本帐册,查看各宫这大半个月的开支。
正午时分。
姜娩放下帐册,旁边还有一些处理好的摺子。
她起身踱步至窗边,望着外面晒人的阳光,身上轻薄的浅色宫裙随着伸懒腰的动作层层散开。
姜娩眯起眼眸,觉得天气热了,喉间有些渴,想唤来金钏,想吃点冰镇甜点和瓜果,就见金钏来了。
金钏禀报导:「娘娘,王大人带了六位宫外的医者前来,说是要为娘娘治脸。」
「……」
姜娩伸懒腰的动作一顿。
差点忘了王注安在长宁宫说过的事情。
他办事的速度可真快。
碍着中间有太后这层关系,姜娩不好让王注安告退。
她想了想,去到书案前,将用书本压着的面纱抽出来重新戴好,然后让金钏吩咐人准备些冰镇的甜点和瓜果送来,再去到里间坐下。
宫里的女子不得随意见外男,所以姜娩又让银珀几人进来守着,再放下两边的纱幔。
王注安带人进殿时,就见小皇后坐在纱幔后面,衬得她窈窕的身形若隐若现。
他一掀衣袍,带领六位医者跪下,朗声道:「臣王注安见过皇后娘娘。」
后面的医者进殿后不敢多看,跟着跪下。
姜娩坐在里间,沖他们做了一个『起』的手势。
金钏四人站在殿内伺候。
为了避嫌,怕宫里传出任何对坤宁殿不利的消息,她们又吩咐了几位宫人站在殿门口。
王注安起身,往旁边一让,让六位医者上前,对姜娩介绍道:「娘娘,这六位医者都是民间高手,所经手的疑难杂症极多,还望娘娘准许他们一一上前为您查看脸上的情况。」
姜娩端坐着,宫裙散在她的脚边:「就依王大人的意思吧。」
王注安冲着左边第一位医者使了个眼色。
第726章 治脸(二)
医者领会,将随身的药箱放在地上,再抬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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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纱幔旁的金钏银珀撩开一侧,让医者进了里间。
红凝红壶则吩咐宫人端来椅子,让王注安与其他医者坐下,又奉上茶点与冰镇的瓜果。
王注安坐在一旁,闻着茶香,吃了口冰镇后甘甜多汁的瓜果,顺带打量坤宁殿大气繁丽的装潢,再对比了下王婵的宫殿。
他翘了嘴角。
难怪宫里的女子都想要坐上皇后之位。
这坤宁殿确实要比其他宫殿好。
待遇也好。
像是冰镇瓜果这样的待遇,就不是哪个宫里的妃嫔都能享受到的。
第一位医者进入里间后,姜娩看了对方两眼,把脸上戴着的面纱摘下,她下颌处狰狞密布的红痕一露出来,立即将她周身平和的气质和端正的举止扯破,令她瞧着分外丑陋。
医者晓是见过不少疑难杂症,或是面容丑陋,脸上或身上生疮之人,仍是被姜娩脸上的情况吓了一跳。
姜娩将对方的反应尽收眼底:「吓着医者了?」
医者自是不敢承认:「娘娘误会了,老夫只是惊讶。」
姜娩的手指勾着面纱:「有劳医者了。」
医者:「老夫尽力。」
之后,医者便问了姜娩不少问题。
比如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种情况,有没有其他反应,还为姜娩诊了脉,问完,那医者惭愧地摇摇头,在姜娩藏着欢喜看似忧伤的目光下退了出去。
王注安见医者出来,问:「如何?娘娘的容颜可还有救?」
医者嘆息道:「还请王大人另请高明,老夫能力不足,无法为娘娘治脸。」
王注安眼神一狠,低斥道:「没用的东西!」
医者面色一白。
王家的人仗着太后的支持在外横行无忌,近来更是比往日气焰嚣张,医者本不想来掺宫里的这趟浑水,若非王注安威逼利诱,他说什么都不会来。
一注意到王注安的神色不对,医者便冷汗直冒,生怕会被王注安追究。
姜娩注意到外间的动静,秀眉微蹙。
这王注安倒是个会变脸的。
在太后面前恭恭敬敬,说尽好话,在她面前也表现得很有臣子的模样,可对不及他的人却是另一副面孔。
未免医者们被责怪,姜娩出声:「王大人,本宫的脸是何情况本宫心里有数,况且,本宫昨日在太后面前也说过已经不抱希望了,今日即便医者们能力有限,无法为本宫治脸,也不是医者们的过错。」
医者们闻言,一个个目露感激。
有了姜娩的话,王注安察觉到姜娩是不希望他追究医者们的心思,顿时将狠厉的神色一收,挂上笑脸,恭敬道:「娘娘说的是。」
医者冲着纱幔后的姜娩跪下:「谢娘娘体谅!」
姜娩沖金钏使了一个眼色。
银珀端着盘子,上面放着不少金锞子。
金钏从里面抓了几块金锞子,一手撩开纱幔一角,将跪着的医者搀扶起来,再将金锞子递给医者:「劳烦大夫了,这是娘娘付给您的诊金。」
医者捧着颇有份量的金锞子,连连感激后,笑着将其揣进怀里。
第727章 一脸的欲哭无泪
其他医者见当今皇后如此好脾气,一点也不难伺候,也没有出声因为容貌无法恢復迁怒前面同行的医术浅薄时,纷纷一喜,心里横着的大石头随之放下。
当今的残暴民间百姓是都听惯了的,但是关于小皇后的消息民间传言的不多,很多都是从宫里伺候的宫人们嘴里传出去的。
所以医者们来的时候也不敢轻信传言,还做好了被降罪的心理准备。
看到第一位医者没事还得了丰厚的诊金时,其他的医者也不再害怕。
王注安候在一旁。
每一个出来的医者都是无能为力的答案。
透过纱幔偶尔掀起的一角,王注安看见了姜娩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不禁一愣。
瞥见他的目光,姜娩赶忙抬手把脸一遮,露出一双眸若点漆的眼儿来,她细软清晰的嗓音,隔着薄薄的纱幔传出,透着点空灵之感,也带着歉意道:「吓到王大人了。」
王注安从震惊中回神,起身行礼:「是臣无状,是臣失礼。」
姜娩没再回应,并未降罪的想法,只让王注安继续坐下即可。
等六位医者一一入里面为姜娩的脸看完,皆摆手嘆息,得到了诊金后,王注安让他们退出殿外。
离开时,王注安又同姜娩道:「娘娘放心,臣一回去就张贴告示,过几日,一定会为娘娘找来更有能力的医者,为娘娘治脸。」
「……」
姜娩面纱下的表情一滞。
她想说真不用。
可一想到太后,姜娩只能把婉拒的话生生忍住。
送走他们走后,姜娩端坐的身体蓦地放松下来。
她双肩微垂,一直在人前维持端庄的形象也很累,因此一松懈下来,姜娩整个人就显得懒洋洋的。
充满了颓靡不振的气息。
还有一股浓浓的疲惫感随之而来。
她抬手摘掉碍事的面纱。
姜娩想到王注安执着的眼,想到再过几日还得花时间应付这个难缠的人,以及面对太后催她给皇室开枝散叶的局面,便觉焦头烂额。
她一脸的欲哭无泪。
天爷啊!
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金钏端着一样新制的冰镇甜点进来,瞧见姜娩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时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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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转眸,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鼻尖闻到的甜香,令她来了兴趣。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享用美食也是一件能安抚情绪的事情。
姜娩盯着那碗东西:「这是什么?」
金钏将碗递过去:「是凉糕。」
瞧这气候马上就要入夏,这段时日气候也异常闷热,宫人们的服饰都从原先的春装换成了更为轻便的夏装。
这种天气之下,人多走动几圈浑身便开始发热。
此种时节,也最适合吃些冰凉可口,或是酸辣开胃的食物。
像是各类的冰镇瓜果,冰镇玫瑰露,花生露,或是冰镇乳酪都是开胃的上佳选择。
姜娩迫不及待地一把端过碗,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新奇,用勺子在凉糕边缘混着糖汁儿挖了半勺,送入嘴里。
口感香甜沙软,冰冰凉凉的,沁人心脾。
唇齿间的甜,将她方才略有些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第728章 给他送吃的
姜娩舒服地唔了一声,方才眉眼间攒着的一缕缕愁绪都在香甜的口感下融化开来。
见她喜欢,金钏一笑。
姜娩眉眼弯弯,很快就将一小碗凉糕吃了一半。
她虽抠门,但那只是针对自己的抠门,却从不会苛待坤宁殿的宫人,往往在喜欢的吃食方面,她向来不吝分享,会让金钏四人尝尝。
这次也不例外。
金钏四人闻言,一听有的吃,个个面色激动,欢喜不已。
自从跟着娘娘,她们吃了不少以前没碰过的东西。
像是这类冰镇的甜点,有些受宠的宫人,最多就是在主子的赏赐下尝个鲜儿,不像她们家娘娘,愣是把觉得好吃的都给她们四人准备一份。
殿内。
姜娩与金钏四人各自端着一碗凉糕吃着。
姜娩贪吃,也不像其他争宠的妃嫔为了保持身材强行控制饮食,此时她手里端着的已经是第二碗了。
想到玉和斋,她眸光一顿。
那里冷冷清清的,书房也没什么人味儿。
回忆起裴相和厌恶吃苦,每次餵他吃药都要事先买好糖糕时,姜娩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把碗搁下。
借着,她对着已经吃完的金钏招了招手,在金钏耳畔道小声:「这个凉糕好吃,口感极佳,你一会儿跟红凝送几份去玉和斋,给裴缺裴得也分一份。」
金钏心想,娘娘这真的是把裴掌印当成面首养了,但又要比对待面首真心的多,宠的多:「好。」
姜娩想了想,又道:「记住,要偷摸摸的。」
金钏一笑。
还偷摸摸的?
娘娘着实谨慎过了头。
宫里的人耳聪目明,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察觉到,坤宁殿距离玉和斋不远,娘娘跟裴掌印又来往频繁,娘娘每回也是待到半夜才回,这举动换做其他宫人早已察觉。
至今没人议论,没人敢在周围出现,便说明是裴掌印提前把一切处理好了。
姜娩也晓得这个道理。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谨慎行事些,总是没错的。
不过,给裴相和送吃的应该不会引起什么风波。
万一真被谁发现了,对外,她可以用体谅裴相和批阅奏本不分昼夜为由正大光明地送。
之后,姜娩又让红壶往方嬷嬷的住处送了一份。
红壶吃完最后一口,问:「娘娘,为何还得送方嬷嬷?」
姜娩想起两位公主即将归宫一事。
昨日舒妃同徐昭仪跟她说起过选定的两座宫殿,她还记得位置。
眼下左右无事,准备去看看,顺便借着这个理由逃开房术课。
「你就说我今日事多,傍晚要去看为两位公主选定的宫殿,晚间还得去拜见皇上,没空学习方嬷嬷的课,所以送点吃食过去,以表歉意。」
红壶哦了一声。
那方嬷嬷授课的过程实在难熬,又讲解得分外详细。
红壶站得远都能听见三四。
其中尺度过大的内容,让她臊得慌。
也难怪她家娘娘不想学。
红壶起身,打包票道:「娘娘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她行动能力强,搁了碗,迈步出了坤宁殿,就用食盒装了一碗凉糕往方嬷嬷的住处去。
第729章 凉糕
姜娩一连用完两份凉糕,喝了茶,把唇齿间残留的甜味冲散。
这会儿她吃饱喝足,心情甚佳,加之看脸一事被王注安耽搁了太长时间,一放松下来,便觉睏倦,起身入了里间小憩。
再睁眼时,天边已然呈现一片红彤彤的霞光。
余晖如血。
皇城被层层由深到浅的红霞笼罩其中。
姜娩随意收拾一番,带着金钏四人去查看给两位公主选定好的宫殿。
两座宫殿相隔不远,正对着,位置既不偏,面积又足够大。
平顺公主与平信公主年纪相差好几岁,一同陪着柔太妃守了数年皇陵,想来两人定然有着相依相伴的情分,想来她们住得近些,也好方便平时来往。
确认无误,姜娩吩咐宫人把两座宫殿先清扫出来,等明日再开始为两座宫殿置办东西。
处理完此事时,夜色已至。
姜娩跟宫人打听了周弼的去向,得知他从早朝过后就一直待在神仙殿没出来时也不意外。
对神仙殿,她没什么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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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了要办的事,以及该依着的规矩,还有周弼那些丰厚的赏赐,不管是碍于礼数,还是碍于情面,她都得去一趟。
整理好心情,姜娩舒展眉头,鼓起双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吹动覆在脸上的面纱。
她是皇后。
是避免不了跟周弼见面的。
她得学会习惯。
这般在心底说服自己后,姜娩伸手,一把按住还在往外飘的面纱,整了整仪容,往神仙殿赶去。
-
玉和斋。
书房。
裴缺裴得各自端着一碗凉糕,正靠在柱子上吃着。
裴相和面前堆积的奏本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除了先前积累的没能处理的奏本,还有的是今日刚送来的。
书案之上,放着一碗凉糕。
冰镇过后,凉糕面上浮动着一层白雾。
裴相和看奏本看得眼睛花了,他搁下硃笔,瞥见旁边放着的凉糕时,眼底流露出几许笑意。
下一刻,他端过碗,吃了起来。
舌尖的甜,抚慰人心。
尤其知晓这是坤宁殿的人送来的,裴相和唇角翘起的弧度更深。
-
神仙殿。
乐声不断。
有宫廷舞姬穿着异域风情的舞服,赤足踩在地上,雪白的脚腕间,佩戴着一圈圈金色的铃铛,她们眼波流转,挥舞着柔软的四肢。
姜娩下了凤舆,听到里面传出的乐声与欢笑声时,按下心底对周弼的害怕,连着做了几个深唿吸后,抬步上前,驻足殿外。
宫人见到她,行完礼后,转身入了神仙殿禀报。
姜娩注意到,在神仙殿外伺候的宫人似乎又换了一批,很多是她上回来没有见过的。
这个发现,令她的心情颇感沉重。
频繁的更换宫人,只能说明那些旧的宫人要么是犯了错被罚去他处,要么……是周弼醉酒后狂性大发,拔剑挥向了那些无辜的宫人。
殿内酒味瀰漫,一片混乱之象。
负责通报姜娩到来的宫人跪在地上,身体正瑟瑟发抖。
周弼泡在池子里,喝得醉醺醺的,他从几个妃子的波涛汹涌里探出脑袋。
第730章 做太后的春秋大梦
周弼笑了笑,粗糙的手掌还抓着其中一名妃子傲人的丰盈处揉捏,听到姜娩前来拜见的禀报后,他眉头一皱,一副不想见到姜娩的模样。
王婵跪坐在一边,她衣着清凉,薄薄的外衫被褪去,此刻仅穿着改良过的颇有情绪的小衣,露出漂亮的肩颈,以及柔软无一点赘肉的腰腹。
腰腹往下,是白色的里裤,裤脚那一截,湿哒哒地贴在小腿处。
纵观神仙殿里的妃子们,几乎都是清凉的打扮。
天气热,神仙殿里各处堆了冰,将里面的温度降了下去。
张有德跪在一边,看出周弼眉目间的不喜,尖着嗓子出声:「皇上,您若不想见皇后娘娘,老奴这就出去替您打发了她。」
周弼确实不想见到姜娩。
主要还是因为一想到她,他的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她丑陋不堪的样子。
那张狰狞的脸,会吓得他满身激灵。
周弼没理张有德的话,只沉着脸。
近日以来,他那诸事不理的母后像是变了个人,跟发癫了一样,往他的宫殿跑了几回,先是给王集安讨了个武略将军的位子,再就是啰啰嗦嗦地,还要他对小皇后多一些关心,争取早日让小皇后怀上,为皇室开枝散叶。
周弼嗤笑。
笑话。
谁会愿意跟一个丑八怪同床共枕?
还开枝散叶?
做太后的春秋大梦!
回想起张有德的话,周弼本想应了,让张有德出去把姜娩打发走,可再想到灵元寺山下被截杀时,正是毁容的小皇后站出来,又是她急中生智,带着假扮他的裴得一起去引开火力,最后还落得下场不明时,周弼便觉得应该见上一见。
好歹是救过他的。
不说夫妻情分,就是看在这事儿上,周弼也愿意忍受一下视觉上的凌迟,短暂地跟小皇后共处一室。
再者说来,小皇后挺有眼力劲儿的,不像是会没事找事的人。
想罢,周弼尽管心生烦躁,还是挤出来几分耐心,对张有德一挥手,道:「你去把皇后请进来。」
「是。」
张有德出去接人。
很快,姜娩便进了神仙殿。
她目不斜视,不看神仙殿里地上的一片狼藉。
看到被一群妃子围在中间的周弼时,姜娩面色一红,旋即赶紧垂眸,加快脚步过去,一拱手,对着周弼行礼,恭顺道:「臣妾见过皇上。」
周弼左拥右抱着,见姜娩戴了面纱,想到不用对着那张倒胃口的脸,顿觉舒心不少,说话时连语气都好了些:「皇后请起。」
姜娩站直身子:「谢皇上。」
她一来,神仙殿里的妃子们收了脸上的神色,齐齐下跪行礼。
王婵也在其中。
现今妱妃有孕,没了跑到皇上面前邀宠的心思,便一心待在宫殿里养胎,那这被盛宠的人,自然就落到了妃嫔里最努力最上进的王婵头上。
姜娩抬手,令她们起身。
周弼的目光放肆地落在姜娩身上打量。
他那母后说话虽然烦人,可有一点说的没错,即便小皇后毁了容,露出来的半张脸,以及那身段,照样引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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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1章 揪紧了她颤颤巍巍的理智
因着这,因着灵元寺山下姜娩护驾有功,周弼眉目间攒着的戾气收敛两分。
「皇后,听闻你被追杀时掉落斜坡,受了伤,回到京都时也在万光的府邸经歷了一番波折,如今才回到宫里不久,又染了风寒,所以眼下你不在坤宁殿待着养身体,怎么得空来朕这儿了?」
提及万光府邸一事,周弼心中生疑。
这回的情况,与上回小皇后在端王府邸遭遇的情况类似。
只是照小皇后的说法,她此次不小心掺和进万光效仿他徵选民女的事情里,乃是万光手下的人办事不力。
即便如此,万光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便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他能看在左相的份上判万光斩首示众,没有让万光死前遭受到太多折磨,还没有撤了左相,降罪左相府满门,已然是格外开恩。
万光算什么东西?
也配效仿他?
还有,左相对于此事纵容的态度,以及掌管监国之权后对他傲慢的态度,都让周弼的心里极为不爽。
万光怎么强抢民女,怎么在民间横行无忌,草菅人命他懒得管。
可此次万光徵选民女一事闹出来了,也让周弼乃至天下人看到了左相府的野心,对一个帝王来说,拥有不忠心,妄图不臣的臣子是大忌。
既是大忌,必要将其除之后快。
姜娩接受着周弼的打量。
他的目光阴恻恻的,像是一头随时能挣脱铁笼扑向她的勐虎,看得她浑身的汗毛竖立起来,脑海里的弦随之绷紧。
她不想花时间去琢磨周弼为何这般看她,也不想跟周弼有更多的接触。
人人都说裴相和是大晟王朝最可怕的人。
可姜娩对此事持有不同看法。
她觉得比起一肚子阴谋阳谋的裴相和,眼前随时随地都可能暴走,杀人泄愤的躁郁帝王要可怕的多。
至少裴相和以前就算没喜欢上她,眼底对她是冷漠的,是傲然的,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的,她却没有在他的身上感受到杀意。
甚至很多时候,他还会看在她可怜的份上帮帮她。
周弼不是。
他对身边的人,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便是皇后之尊,在他心里也是可以任意打杀的。
按捺住心底的害怕,姜娩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她的鼻端,是妃子们身上各类脂粉香与酒池肉林中的香味混杂的味道。
有些刺鼻。
有些令姜娩不适。
同时,也是这样的不适揪紧了她颤颤巍巍的理智,提醒姜娩这里是何处。
在周弼的地盘上,必须要时刻小心。
于是,姜娩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面纱下的嘴角,强行牵扯出一抹笑来,她温声道:「皇上,扰了您跟众位妹妹嬉戏的兴致是臣妾不对,不过臣妾此次前来,是有事想同皇上商议。」
顺便见上一见。
否则礼数上说不过去。
还有太后那边也交代不过去。
太后要是知道她想尽法子避宠,处处躲着周弼,下回见面时,还不知道会怎么劝她去接近周弼。
为了耳根子清静点,不要被太后推着往周弼面前走,有些时候,还是应该主动出击。
第732章 讨赏
尽管姜娩心中明白,这种程度的主动出击,并不能为她现有的处境做出任何实质性的改变,可是能避开周弼,避开太后,得清静一时也是好的。
周弼对姜娩确实有几分耐心,但不多。
张有德站在一边瞧着,放下了心。
他观皇上对小皇后有那么点不同,张有德差点都以为皇上性情大变,突然之间有了恋丑癖。
还好。
皇上还是那个他熟悉的皇上。
王婵静静听着。
她白日忙着去长宁宫陪伴太后,时常还得听兄长王注安说起外面的形势,以及王家的谋算,晚间还得跟殿里花重金从外面请来的教坊女子练习舞蹈,学习床笫间的魅惑之术。
这一天天的,忙碌得很,几乎没什么空余的时间,便很少去关注坤宁殿的动向。
她端了杯酒,身体往周弼那边一歪,这样的动作,令她酥胸半袒,本就柔软的身体在特意训练过后更为柔韧,便是再难些再费力些的姿势经王婵做出来都异常养眼。
她风情万种地将酒杯递到周弼唇边,压着声儿,娇娇唤道:「皇上。」
周弼看她一眼,咧开嘴笑。
若说他最初宠幸王婵不过是想要打裴相和的脸,抢人也是为了膈应裴相和,那么,这么些日子的恩宠下来,周弼也有点琢磨过来太后当初安排王婵为裴相和对食的深意了。
是个可人儿。
聪慧。
在床笫间也是花样百出。
常常令他满身愉悦。
他在王婵含着春意的眼波中张嘴,把她递来的酒饮下。
王婵餵完周弼,把玩着空了的酒杯,歪坐在地,媚眼如丝地望向姜娩。
想到小皇后整日一本正经的性子,不解风情的模样时常令太后头疼,她不禁一笑。
「娘娘,这酒味道极佳,是臣妾的兄长特地命外面的酒坊为皇上酿造的,口感偏烈,回味甘甜,还有养颜益寿的功效,您可要饮上一杯,尝尝味道?」
姜娩勉强一笑,摆手婉拒:「多谢晨妃好意,只是本宫晚间没有饮酒的习惯,註定跟酒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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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酒,她不敢喝。
怕醉。
她这态度一出,便令神仙殿里的氛围变了。
王婵笑容微僵。
被姜娩婉拒,让她觉得有些丢了自个儿身为宠妃的面子。
要知道现在的她在后宫地位渐渐稳固,也依靠着周弼的恩宠在人前备受敬重,一般的妃嫔见到她都要低声低气的,转念想到姜娩的身份,王婵便也不再不舒服了。
小皇后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估计也没有不想给她面子的意思。
一个榆木疙瘩罢了,何必在意?
察觉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时,姜娩满身的不自在,她望向耐心逐渐失去的周弼,抓紧时间,把来意说了:「皇上,臣妾陪您去灵元寺祈福,再到流落民间的这段时日,宫里的事务都是交由舒妃与徐昭仪打理,因而臣妾此次前来,一是想拜见皇上,二是想要为舒妃跟徐昭仪多日以来的辛苦讨些恩赏。」
周弼皱紧眉头,一甩手,在酒池里溅起一阵水花,哗啦不断。
姜娩听得一激灵。
他问:「皇后想要朕如何赏?」
第733章 出人意料
面对他的询问,姜娩没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丝毫杀意,而只有不耐烦时,眉眼一弯。
她微笑着竖起一根白而纤细的食指,用商量的口吻道:「那皇上就奖励她们一人一千两黄金如何?」
舒妃跟徐昭仪目前是打理后宫内务,没有其他比较大的功劳,所以晋位分尚言之过早。
估计即便周弼同意,其他的妃嫔也不服,还会有微词。
可若是看在舒妃跟徐昭仪多日以来的劳累上,恩赏她们二人一千两黄金确是不错的选择。
毕竟,那不是一千两白银,而是整整一千两黄金!
周弼皱着的眉头更深,眼中盛满错愕,似乎是压根没想到姜娩这回特意来神仙殿就是为了替舒妃跟徐昭仪讨赏赐。
他表情愣了一瞬:「就这样?」
姜娩杏眼乌黑,点点脑袋:「嗯。」
不这样的话,那能怎样?
周弼的表情更为疑惑。
小皇后有些时候还真是顺眼的可以。
还透着几分娇嫩与少女的天真。
他以为小皇后特意前来,是得知他早朝都睡过去的事情,或者是日日待在神仙殿干庆殿纵情声色,前来教训他,同他讲什么圣人道理。
他还以为小皇后是觉得进宫后几个月无宠,觉得被他冷落了,想要顶着那张狰狞可怖的脸来同这些妃嫔们争一争,再明里暗里阴阳他不尊重她。
得知小皇后的真实意图时,周弼一整个愣住。
王婵同样惊讶。
妱妃有孕,她又盛宠不断,其他妃子多多少少能靠着在神仙殿伺候皇上获得不同程度的恩宠。
至今为止,整个后宫最尴尬的就是小皇后。
结果人家特意前来,不是眼看着没有宠爱和子嗣坐不住了,而是为旁的妃子讨要赏赐?
小皇后就一点不担心无宠会在后位上坐得不稳当吗?
若换成王婵,她肯定会想办法治好毁容的脸。
退一步讲,纵是治不好脸,就是採用最不入流的方法下药,都得赶紧跟皇上把夫妻之名坐实,再怀上皇嗣,如此方可保障后位的稳固与自身的荣耀。
但小皇后的举动,实在出人意料。
张有德暗暗冷笑。
小皇后真是蠢得可笑,到现在还没发觉自个儿在后宫的处境有多尴尬啊。
无宠的皇后,没有子嗣的皇后,便是再怎么贤良淑德,再怎么受到宫人的追捧效忠和天下人的敬重,对于皇室而言就是没有作用且不会下蛋的母鸡。
一个没用的皇后,被拉下来是迟早的事。
然而到了此时,小皇后不先忧心忧心自个儿,倒是还有功夫想着别人。
啧!
心可真大。
姜娩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她就是想要为舒妃跟徐昭仪争取一点在后宫辛苦多日的福利。
作为皇后,作为把事务交给她们打理的人,既然她因为她们的帮忙得了不少清闲,那就理应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为她们谋取一些实用的东西。
在这世上,权力再大都会有易主的一日,形势再强也会以无法估算的程度发生扭转,唯独金银珠宝握在手里才是最实在的。
第734章 她才不想呢
见周弼还在发愣,姜娩不敢追问,只能安静地等着他给答案。
这些年大晟王朝提高赋税,给民间的数万万百姓几乎是带来了灭顶之灾,却养肥了京都的许多人,还有外地的一些拥有不少田产的富户。
国库眼下或许不够充足,但周弼的私库却是足足的。
一点黄金罢了,在周弼的眼里就是拔掉两根头髮的程度而已。
再说若缺钱,他继续提高苛捐杂税就是。
大晟王朝养着数不清的百姓,靠着多年的统治护得百姓有口吃的,要是哪日他缺钱了,国库缺钱了,再从百姓的身上索取些相应的报酬不是应该的吗?
周弼怀里拥着一位妃子,回过神后,道:「就按皇后的意思办。」
姜娩神色一喜,嗓音都亮了两分:「臣妾谢过皇上。」
她身上的喜悦过于明显,极能感染周边的人,看得周弼心中舒畅。
把这小皇后放在宫里偶尔说说话还是挺不错的。
前提是她别摘下脸上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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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弼拥着两边的美人儿,声音懒懒地:「行了,也就两千两黄金的事儿而已,皇后若高兴,朕再给她们二人赏赐两件金器。」
他说完,扫了眼张有德。
张有德赶紧记下:「老奴一会儿就把东西送到舒妃跟徐昭仪的宫里。」
姜娩没料到还有意外之喜,心里虽然对周弼害怕,但一想到他出手那般阔绰,突然就觉得周弼没那么可怕了。
她本就是个怂的,会看点颜色,这会儿好话便张口来了:「皇上英明。」
周弼见她说完还不走,生出些不悦:「皇后迟迟不离去,是准备留下来一起来伺候朕吗?」
姜娩:「……」
不不不。
她才不想呢。
可当着周弼的面,不能说实话。
不然会让他的脸面受损。
她还没那么傻。
看出周弼要赶她离去,急着与妃嫔玩闹,姜娩也识趣的很:「臣妾风寒还未痊癒,不好将病气过给皇上跟各位姐妹,况且,臣妾还得回宫处理事务,就不留下了。」
周弼对她一摆手。
姜娩转身就要离去。
刚走出几步,又顿住身形。
差点把妙良人给忘了。
当时被义军追杀的时候,妙良人一度想要挡在她的身前保护她,这份恩情,姜娩始终铭记。
周弼看她不走了,这会儿又生出些暴戾,说话时语气冷了许多:「皇后,你还有事?」
姜娩一听这语气,吓得后背冷汗直冒。
想到妙良人的相助,以及平鸢县主的及时出现,姜娩将目光一横。
她正要转过身时,就见神仙殿外走出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所有宫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纷纷行礼,就连周弼也收敛了身上的暴戾之气。
姜娩眸光微闪。
是裴相和。
只是他不在玉和斋处理事务,怎么来神仙殿了?
裴相和沖她微一颔首。
姜娩面纱下的唇瓣一抿。
张有德站在后面,一张老脸拉得很长,暗道这裴相和当真是老天厚爱,那么多杀手派出去都弄不死他。
随即,他又开始心疼起自己为了搞死裴相和花出去的一批又一批的银子。
第735章 心境无二
多年暗杀失败的经验总结下来,张有德次次气完,也渐渐意识到,想要搞死裴相和,当真是一件既费人又费钱还负重致远的事。
他得再多搞点金子。
等下回裴相和落难时继续落井下石。
对付裴相和这等命大且诡计多端的,张有德一贯秉持的就是趁他病要他命的缺德原则。
至于手段光不光彩,日后落不落人话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目的能够达成。
张有德恨恨想完,敛了眸光:「皇上,是裴掌印。」
周弼的目光中添了几分惧怕。
王婵盯着殿外出现的那道身影,目光有瞬间失神。
她知道裴相和生得好看,也知道他仪态出尘,风姿绝然,但凡事既然做了选择,那就应该摒弃掉这些不该生出的后悔的情绪。
因为她选择了权势,必会坚持到底。
只有皇上,才是她的最佳选择。
只有登上后位,才是她此生作为女子最荣耀最得意的时刻。
不过她所图谋的,妱妃也在图谋,所以王婵眼下并不着急对付小皇后,也并未把一个无宠的小皇后放在眼里,只专心邀宠,盼望早日怀上子嗣,再暗中留意妱妃那边的动静即可。
妱妃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有机会降生的。
她不允许。
神仙殿里里外外的人,皆有自己的企图和考量。
裴相和打量着这一双双充满野心的眼睛,将他们的反应一一看在眼底,再看对面站着的姜娩时,只觉得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与这里面的荣华与混乱全然相悖。
对比那些衣衫清凉的妃子们,像他家娘娘这样穿得严严实实的,简直是神仙殿里独特的一道风景。
胆子还挺大。
都敢独自来神仙殿见周弼了。
裴相和的眼底浮现一丝寒意。
姜娩头皮一紧。
他生气了……
为什么?
她对此感到不解。
还是里面泡在酒池的周弼率先扯出笑脸,对着殿外站着的裴相和一招手,客气道:「裴掌印来了。」
裴相和收回落在姜娩脸上的目光,抬步走到周弼面前,背嵴挺得直直的:「见过皇上。」
姜娩背对着他们,做了个深唿吸的动作。
周弼对裴相和的态度,跟对待其他人的态度明显不同,他记着裴相和在危难之际护送他平安离去的人情,但也明白裴相和不是多效忠他的人,只是他们之间还需要互相利用罢了。
在皇城,在朝堂,他找不到比裴相和更好用的人,也找不到比裴相和能力更强的人。
周弼又将目光落在还未离去的姜娩身上:「皇后,你迟迟不走,是还有事要说吗?」
姜娩转过身,对上周弼不悦的脸,敏锐地察觉到周弼周身的阴郁正在加重,对待她的态度更是能用差来形容。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相和在,她竟然莫名的生出一股底气来。
这一瞬间,令她想到了银珀在允阑轩时小人得志地指挥一群群宫人做事,还搬出裴相和的名头来吓唬宫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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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她,跟那时狐假虎威的银珀心境无二。
第736章 棒极了简直
姜娩的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情绪闪过。
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感觉吗?
将心底涌起的一丝欢喜压住,姜娩目光清亮。
从眼前的形势来看,皇上是万分忌惮裴相和的,所以姜娩笃定只要裴相和在,她就能安然无虞。
就有一种被罩着的感觉。
棒极了简直!
于是,姜娩原本小的可怜的胆气霎时间有了飞跃性的提升,连说话时,底气都足了两分:「皇上,臣妾还有一事同您商议。」
周弼正不知道该怎么跟裴相和交谈,这会儿姜娩杵在那里虽然碍眼,但同时她的存在又恰好的缓解了他跟裴相和相处时生出的尴尬。
他觉着小皇后还真是个挺神奇的人。
接连几回出现的时机都对。
周弼压下心底的燥郁和面对裴相和时不得不屈服的憋屈,他耐着性子,挥手让旁边的妃子抬手,替他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道:「你说。」
姜娩双手自然交叠于腰前,挺直腰杆,续道:「灵元寺被义军追杀时,负责保护皇上的一应侍卫和宫人都有不小的功劳,臣妾想要替他们讨些赏赐。」
「准奏!」周弼说完,望向张有德:「听到皇后的话了吗?」
张有德一躬身子,尖声儿说:「听清了,皇上,老奴一定会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噹噹。」
裴相和静默,好整以暇地看着姜娩仗着有他在场对周弼提出得寸进尺的要求。
娘娘在判断形势这一块的敏锐度和天赋,堪称世间少有。
姜娩神色一愣,她本就是试试而已,不敢说有十成十的把握,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周弼再问:「还有吗?」
姜娩眼眸弯弯,嗓音脆甜:「有!」
周弼依靠在美人怀里,用脑袋蹭了蹭美人的胸,另一手却拽着一旁的王婵不放,听着姜娩细软的嗓音,他闭起眼来,心里跟着一阵舒爽:「说。」
姜娩也不废话,直接道:「灵元寺一行,平鸢县主救驾及时,应赏赐黄金三千两,另妙良人护驾有功,落嫔伺候皇上有功,臣妾也想替她们向皇上讨个赏。」
周弼被美人的指尖按得很舒服,躺得也随意,毫无半点帝王模样,活脱脱一副画本子里的淫乱画风:「继续。」
姜娩知晓自己要的有点多,因此这回开口时语气带了些小心翼翼:「臣妾想给妙良人升一升位份,将她从原先的良人升为正七品良娣,另赏三百两黄金。落嫔在皇上遇险时不离不弃,臣妾想另赏赐她六百两黄金。」
既然给妙良人讨了赏,落嫔也不好落下。
至于随行的妱妃的赏赐……与她无关。
反正依着妱妃的心机和手腕,加之她如今肚子里还揣了一个皇嗣,想来妱妃也会仗着恩宠和地位向皇上索要。
周弼对这些小事懒得费神,见她倒是有心,把这些事情安排得明白,暗暗满意。
对比前面那两位老用后宫的事情来烦他的皇后,小皇后确实让他格外省心,至少小皇后进宫后,他再也没因后宫妃嫔的事情耳根子不清净过。
第737章 突然就能理解
周弼抬眼,将歪坐在池子上的王婵的手腕抓住,其毫不怜香惜玉的力道弄得王婵吃痛。她忍了忍,面色一红,抬臂轻推周弼的胸膛,娇声道:「皇上,你弄疼臣妾了。」
姜娩听了这酥入骨髓的声音,小臂处的肌肤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再看王婵柔情似水的眼神,欲拒还迎的姿态,不禁在心中对王婵竖起大拇指。
难怪晨妃近来独得恩宠。
换做她是男子,也受不住被这般撩拨。
再一想各宫妃嫔为了邀宠花费的手段,姜娩突然就能理解周弼为何恨不得日日醉卧美人乡了。
对着一帮朝臣,哪有对着一堆美人舒心?
周弼目光因王婵的举动变了一变,抓住了在他胸前轻推的那只手,望向王婵的眼里透着暧昧。
他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将王婵扯进池子。
『噗通』一声!
水花四溅!
周弼的脸上也沾了池子里溅起的水,他将王婵抓到面前,顺带扫了眼一旁神色自若的裴相和。
没能从裴相和的脸上找到任何表情时,周弼颇为失望。
他推开身边环绕的美人,抱住王婵,大掌在她的腰窝处揉搓。
男人粗粝发热的掌心,为王婵带来的痒意,惹得王婵脖颈后仰,娇笑连连。
周弼再随手一指张有德:「狗东西,记住皇后说的了吗?」
张有德谄笑着回:「是。」
姜娩看着眼前上演的火热画面,心绪纷乱。
王婵曾是太后给裴相和准备的对食,这在宫里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方才裴相和没来之前,皇上虽然对王婵态度不错,享受着王婵的讨好,但是绝对没有眼下来的热切暧昧。
所以,致使皇上拉着王婵当场表演亲密的缘由是——裴相和。
姜娩想到的这一点,王婵也想到了。
她心中冷笑。
无所谓。
皇上利用她的存在去膈应裴相和,警告裴相和宦官的身份,让他做好一个臣子该有的本分。
她也利用皇上的尊位达到提升自己地位的目的,利用曾经跟裴相和的这层联繫抓住周弼恶劣的心理,从而保证盛宠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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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页
再者说来,裴相和难道就没有利用过她吗?
当初裴相和回宫,破天荒地表现出对她的一点亲近之意,还曾经让她感受到了受宠若惊是什么感觉,可也是那一晚,皇上命张有德把她请去干庆殿,强迫她承宠。
裴相和对她态度上的转变,以及对她是否喜欢,王婵如今算是看透了。
这人冷情冷肺。
从未对她动过一点心。
尽管,王婵不清楚裴相和这么做的动机,可能猜到几分。
平阳公主醉酒闯入玉和斋那晚的事迹宫里几乎无人不知,王婵派人去打听过,发觉平阳公主在寻找一名出入过玉和斋的女子时,便隐约猜到,那时裴相和对她态度的转变,多半是为了保护那名出入过玉和斋的女子。
她的存在,不过是裴相和抛出去迷惑所有人的障眼法。
想到因为她跟裴相和的过往,想到她为此承受了平阳公主诸多针对,王婵不免生出些给他人背锅的愤懑之感。
第738章 在意
既然裴相和也在无形间利用她,而她也没有拒绝他的利用,并借着周弼想要膈应裴相和的心理扶摇直上,那么,她跟他之间真要论起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说到底,他们谁也不欠谁。
王婵为了能让周弼得到满意的情绪反馈,在同周弼不顾旁人调笑亲密的时候,还不忘回眸看了眼裴相和。
恰好,裴相和眼眸微转,与她对视了片刻。
他一早就知道,这位王姑娘是聪明人,也看穿了她的野心。
女子嘛,有野心,有追求是好事。
周弼将两人对视这一幕看在眼底,果然,他们两人的表现令周弼心底生出一股近乎扭曲的快要灭顶的快意。
裴相和再有本事又如何?
还不是没了根的宦官?
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宠幸他曾经差点弄到手的对食。
这种胜利者的感受,让周弼阴暗的心理产生无法抑制的愉悦,他抚摸王婵的动作也更热火:「晨妃,最近都练了什么舞蹈,怎么感觉你这腰肢越发柔软了?」
王婵一边躲着周弼的亲近,一边往裴相和的方向看去,扯出来的笑容带着两分让周弼高兴的虚假:「臣妾近来从宫外请了一位及擅长舞艺的女先生,跟她学些民间的舞蹈,一会儿臣妾就跳给皇上看好不好?」
周弼大笑:「好啊。」
「……」
作为这场好戏的观众,姜娩将他们三人的反应看在眼底。
她不在意周弼跟王婵的心思,只比较在意裴相和的感受。
尽管裴相和并不在意王婵承宠,但他说到底也是有尊严的,这两人当着他的面如此调笑,多少会对裴相和的心里有些影响。
再说皇上的做法,跟践踏裴相和的尊严毫无区别。
想到这里,姜娩朝着裴相和投去一记安慰的目光。
裴相和被她看得心里一暖。
其实他不在意。
不在意周弼不入流的心思,更从未把王婵看进过眼里。
不过看娘娘一副不忘担忧他的小模样,又让裴相和感到忍俊不禁。
办完事情,姜娩没有继续留在神仙殿的必要,她不敢看池子里男女衣衫轻薄,肢体相贴的画面,下意识垂目望地,对着周弼所在的方向施了一礼:「皇上,臣妾先行告退。」
周弼这会儿顾着跟王婵闹,懒得抽空搭理她。
姜娩乐得不被搭理。
达到了来时的目的,她转过身,将身后男女的欢笑声自动忽略,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出了神仙殿,不用再忍受里面那股令人不适的味道,姜娩双肩一轻,只觉如释重负。
裴相和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对于池子里堪称淫乱的一幕充耳不闻。
张有德站在旁边,乐得看戏。
皇上这恶劣的行为可真是让他看得通体舒畅啊。
只要能膈应裴相和,张有德就觉得比得了几箱银子还要高兴。
而每回见到裴相和,或者是裴相和身边的人,他就会想起被烧毁的宅子,以及他所承受的损失。
周弼跟王婵玩了会儿,有些累了。
他喘着气,将王婵的衣物扒了个干净后,随手扔给她一件堪堪蔽体的外袍。
第739章 符合要求
王婵虽然胆大,却不想在裴相和的面前不着寸缕。
她面带笑意地抓过外袍,挡在春光乍泄的前胸,湿润的发,散落在她的前胸与后背。
王婵在池子里游动了下,躲在周弼身后,用他高大的身形以作遮挡。
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理,总之,当着裴相和的面,她就是不想要扯下最后一件遮羞布。
可王婵到底低估了周弼的恶劣程度,他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里,不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剥了个干净。
她在周弼面前,充其量就是一件用来膈应裴相和的工具,以及暂时还没失去兴趣的玩物。
周弼望向裴相和,以胜利者的姿态:「裴掌印,你还没走?」
裴相和扯了嘴角:「有一件事情需要同皇上商议。」
周弼玩够了,这时心情颇为不错:「哦?」
裴相和:「是关于左相府后续还有些需要处理的人和事情。」
周弼不喜欢处理朝堂的事,因而一听到是跟左相府有关的,便皱起眉头。
他也不想知道裴相和要说的是什么事情,满心想着跟妃子们玩乐,当即道:「左相府的事情该怎么处置,裴掌印不用问朕,也不用同朕商议,你自己做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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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对此结果早有预料:「是。」
这也是当初选择让周弼作为新一任皇帝的原因。
一个一心沉迷女色,纵情玩乐的皇帝,才不会妨碍他做想做的事。
不像前面那两个,能力平庸,却没有当好傀儡皇帝的自觉,让裴相和应付起来总得耗费些心神。
与前面两位皇帝相比,周弼显然更符合裴相和的要求。
也只有一个比前面两任还要昏庸残暴的皇帝,才能以更快的速度带领曾鼎盛过的大晟王朝走向灭亡。
王婵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正失神时,下巴被人抓住。
王婵吃痛:「皇上……」
周弼揽着她的腰:「怎么?没死心?」
王婵一边赔笑,一边伸手去拿周弼掐住她下巴的手。
这皇帝下手从来不知道轻重,一贯是只顾着自己舒服,所以每每被粗暴对待时,她就会去想对她始终冷淡有风度的裴相和。
他那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他对待喜欢的女子时,又会是什么模样?
周弼掐着不肯松,还将王婵的手『啪』地一声打开,生生将她白皙的下巴捏出道道红印。
王婵疼得倒吸凉气。
而王婵刚刚望着裴相和背影失神的反应,让周弼的心底升腾起一股身为帝王的自尊心受到挑衅的怒意:「晨妃,朕不喜欢三心二意的女人,你要是心里还有裴相和,朕不介意把用过的你赏赐给她,让你试试跟一个没了根儿的人躺在一张床上是何等煎熬的滋味儿。」
王婵眼中噙泪,连忙表忠心:「皇上,臣妾的心里只有您啊。」
她嘴上说着讨好的话,心里却噁心得快要反胃。
真虚伪啊。
皇上明明是喜欢她这样的啊。
他享受着把跟裴相和曾有过联繫的她压在身下的快感,享受着拆散她跟裴相和的成就感,可在嘴上,他不仅不承认,还要求她对他一心一意。
第740章 多本事!
王婵觉得可笑,觉得嘲讽。
面上故作无辜。
她抓过周弼的手,将他的掌心放到胸口,委屈出声:「皇上,您难道感受不到臣妾有多倾慕您吗?」
周弼得到满意的回覆,邪笑着将含泪的王婵逼到池子的角落处,『刷』一下,一把扯开她用来遮羞的明黄外袍!
王婵转眸,惊吓地环抱住自己,看着外袍被甩开在半空中,听着神仙殿里众人的惊唿,心里一恨。
等着吧。
等她成功怀上身孕。
等王家的势力做大。
等她成为皇后,成为太后那一日,她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杀了让她受尽屈辱和嘲笑的周弼!
-
姜娩前脚回到坤宁殿,后脚就听闻张有德马不停蹄地将给舒妃和林昭仪的赏赐送了过去,然后又去了妙良人跟落嫔的住处,将提升位份的旨意跟黄金送到了她们手里。
天气愈发热了。
有些闷。
有些燥。
姜娩趴在窗口处。
两边的窗牖撑开,她刚沐浴完,换上了一身青草绿的轻便衣裙,脸颊还扑扑的,正吹着晚风。
里间,金钏四人正将原先厚的被褥换成薄的,以免次日姜娩醒来时闷出一身热汗。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姜娩理理形容,起身戴好面纱,带着金钏往玉和斋去。
留下的银珀三人面面相觑。
银珀吃味道:「怎么娘娘每次去玉和斋都只带金钏姐姐?」
她也想去。
红凝也不平,但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情绪方面的不爽,就是觉得不能亲眼看看自家娘娘跟裴掌印是如何在眼皮子底下相处的,表示遗憾:「你们说,娘娘跟裴掌印最后会如何?」
红壶觉得这个想法很危险。
好在她对这事儿看淡了。
眼见自家娘娘满心满眼都记挂着裴掌印,她对裴相和的害怕和抗拒也渐渐消了,甚至有一种自家娘娘喜欢裴掌印,她也得把对方当成主子对待的感觉:「难说。」
银珀:「我觉得,娘娘跟裴掌印未必不能走到一起。」
红凝:「何出此言?」
银珀:「你们要对裴掌印的能力有信心,你们要坚信,在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倒裴掌印的事情。只要他想,他就一定能保护好娘娘,还能让娘娘稳坐高位。」
红凝:「这样最好。」
红壶:「……」
红凝嘿嘿一笑:「到时候,我们家娘娘私底下跟裴掌印缠绵悱恻,明面上跟皇上那边不来往,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她还能用这二人的权位,混一个后位稳固。你们说,做女子做到娘娘这个份上,多本事!」
银珀深以为然地点头,觉得思路被打开了:「有道理。」
红壶:「……」
已经身在玉和斋的姜娩并不清楚这三人在背后的议论。
当然。
就算听到了姜娩也不觉得有什么。
此时的她,正跟裴相和处理奏本。
等看完面前的奏本,姜娩用硃笔在结尾处写下一排工整娟秀的小字,再将硃笔搁在笔架上。
她发现裴相和是真不怕她累着。
奏本的数量明显增多了。
姜娩眉头微蹙,数了数剩下的有待处理的奏本。
第741章 补偿
裴相和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底,将处理完的奏本随手放到一边,问她:「娘娘可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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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的脸上写满了抗议,她伸指在还要处理的十张奏本上戳了戳,发出『咚咚』的声响,略带怒意道:「裴相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晚给我增加了奏本的数量!」
裴相和浅笑,直接认下:「被娘娘发现了。」
姜娩双腮微鼓:「……」
有点气,但又还不到会当场发火的地步。
能不发现吗?
一眼望去从奏本堆积的高度都能区分出来好吧。
姜娩深深觉得,这人就是在利用他的美色来迷惑她,让她一边知晓被算计后,还心甘情愿地跳入他织下的网,无偿地帮他一起分担处理奏本的重担。
最可气的是,前一日的她,竟然还同他说,愿意给他钱花。
舒妃跟徐昭仪帮她一起打理后宫,虽然是让她从中得以偷懒,但是有打理后宫的权限在,对于舒妃跟徐昭仪本身而言是没坏处的。
况且,她才顶着生命危险去神仙殿给辛苦多日的二人在皇上那里讨了赏赐。
可裴相和呢?
虽说多看奏本对她来说只有益处,没有坏处,可他是不是对她压榨得有点过分了?
裴相和看出她不满的情绪,嘴角的弧度未散。
忽的,他倾身过去,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姜娩被亲得当场愣住。
他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眉眼舒缓,才沐浴过的她,身上散发的幽香要比白日来得重些,闻着令他倍觉舒心:「给娘娘的补偿。」
姜娩眨眨眼睛,反正被裴相和亲这么多回了,她在这方面也不会表现出半分扭捏,而是乌黑的眼珠一转,同他谈起条件:「可不可以换一个补偿?」
裴相和应得爽快:「可以。」
姜娩的脸上划过雀跃的神色,刚想说最好把对她的补偿换成金银之类的俗物,结果被他抢先打断:「等娘娘把剩下的奏本处理完,我们再来商量补偿的事情。」
姜娩想要张嘴的话全被堵在喉间:「……」
行。
不就是把剩下的奏本处理完吗?
为了金银,她可以。
有了目标,姜娩的斗志顿时燃烧起来。
再看眼前需要处理的奏本时,她精神抖擞,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在裴相和温润的注视下拿过放在最上面的那张奏本摊开,集中精力地看了起来。
裴相和见她如此,勾唇一笑。
书案上的奏本堆积成山,两人的身影从外面往里看去,压根看不见。
半个时辰后。
姜娩把最后一张奏本解决,放在裴相和面前,目光亮晶晶地望着他。
她神情略带得意地用指尖在奏本上敲了敲,嗓音清甜,眉梢眼角浮现的喜色极感染人,也令她娇美的五官鲜活异常,一举一动间,有着令人心灵震颤的灵动:「裴相和,现在我们可以来商量换补偿的事了吗?」
裴相和并不着急把奏本尽快处理完。
太多了。
处理起来需要一定的时日。
顺便还能用处理奏本的藉口留在玉和斋,藉此多见见娘娘。
第742章 为她而去
见姜娩这副可爱鲜活的小模样,裴相和将她面前的奏本拿到眼前一看,眼底闪过欣赏。
娘娘在处理奏本一事上是愈发得心应手了。
不过裴相和到底还是不想让她知晓的太多,免得让她的好心情受到影响。
因而,他每日分给她的奏本大多是跟朝廷官员们相关的事,或者是弹劾一类。
至于情况较为严重的,他没有让她看。
娘娘心善,若知道的太多,一时只会难以消化。
而她纵使身居高位,也明白她的能力有限。
有些事情,她无能为力。
她的身份,将她的能力暂时困在了这道道高束的宫墙之中。
既如此,那些不好的,情况严重的,或是充满了太多世间苦难的,就不要让她瞧见了。
裴相和将她批阅过的奏本放到一旁,与她对视:「娘娘想要怎样的补偿?」
姜娩朝他伸过去一只手,摊开掌心,细白的指有节奏地抖动起来,连索要金银的表情都是那般的讨喜,丝毫没有那些疯狂敛财之人的精明与贪婪。
她压住话音里的高兴,道:「就,给我点辛苦费吧。」
他望着她白嫩的掌心。
见状,她蹙眉。
他不会是不愿吧?
还是最近很缺钱?
姜娩想着,正准备默默地把手抽回去,不欲为难他,给他增添麻烦和困扰,裴相和却在此时握住她即将缩回去的手。
冰凉的长指,轻扣住她洁白的腕。
那温度,弄得姜娩心里发烫,使她下意识缩了缩被他扣住的手腕。
他凝视着她的杏眼,看出她的羞怯,嗓音低沉:「娘娘说的是。」
说完,他另一只手往一堆堆奏本后面伸去。
姜娩按住心底的悸动,举目望着他的动作。
由于书案上堆积的奏本太多,阻碍了视线,所以她根本没发现奏本后面还放了东西。
想到马上能得到一点辛苦费,姜娩将刚才空气中升腾而起的那点暧昧温度散去,唇角再次绽放出期待的笑意。
随即,她又想起神仙殿他冰冷中夹着愠怒的眼神。
啊……
差点忘了问他为何生气了。
于是,借着两人独处的机会,姜娩问:「你在神仙殿时生我气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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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的手摸到了一个硬物,没有否认:「嗯。」
姜娩不解:「为何?」
他将一个木盒子从奏本后面拿出来:「气娘娘为了他人把自己置身在危险之地。」
「……」
姜娩一阵无言。
她也不是不怕死。
就是有些事情必须得做,有些责任必须得担。
这是她不久前意识到的。
再说从形势上而言,她把后宫打理得还不错,也不会老去周弼面前晃,说些让他厌恶的话,所以周弼暂时应该没有杀她的想法。
好歹灵元寺山下被截杀那事儿她是立了大功的。
想起裴相和今夜在神仙殿的突然出现,姜娩便是再傻,此时也回过味来了。
他不是去见周弼的。
而是为她而去。
洞悉这点后,她心底升起一点暖意,嗓音不自觉放柔:「放心吧,我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的,要是见势不妙,我会拔腿就跑。」
第743章 满满一盒的银票
她姜娩是多注重身体,多爱惜性命的人啊。
就算真的面临危难关头,就算碍于男女力量悬殊的差异反抗不过周弼,可姜娩瞅准时机,拔腿逃跑还是没问题的。
反倒是裴相和,他在照顾自己这方面实在是差透了。
不爱喝药。
还老受伤。
姜娩算了算,似乎从她认识他开始,他就总在受伤。
「看来,娘娘还是不够了解我们这位皇上。」裴相和想,他有必要跟她说一下周弼是个什么性子。
「我们这位皇上,从来不会把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上。」
「近来他沉迷服用寒食散,又吃了一堆堆杂七杂八的强健身体的药物,这些东西会使他的神智只会比往日更加混乱,性情也会变得更加暴躁。若伺候他的人一个不慎,或是哪句话惹了他不快,他便会拔剑对其痛下杀手。」
「……」
经他一说,姜娩这才觉得有些后怕了。
当时就想着讨赏,故而她心底对皇上的畏惧之心就降低了些。
回想起神仙殿外那些面生的宫人,她心中一凛。
其实,她约莫猜到了那些旧宫人的下场。
那些人,于皇上来说,就跟干庆殿或是神仙殿里时常更换的物件儿一样,常常需要及时的更换一批。
裴相和将木盒子拿到姜娩面前,见她的眼眸中划过惧意,担心自己的话把她吓得狠了,眸光里的冷淡逐渐散去。
他抬起一只手,用微凉的长指轻抚她漂亮如画的眉眼。
他的指腹停顿在她温润嫩滑的肌肤上,在她眼尾轻轻一揉:「不过有我在,我不会让娘娘遇到任何危险。」
他的话,驱散了姜娩心底涌起的害怕。
她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个轻松而又信任的笑容:「我也是知道你在,觉得有人撑腰,才敢当着皇上的面提出后面的一系列要求。」
看吧。
她还是懂得分辨局势,抓住时机的。
姜娩的视线落在木盒子上,有点好奇这里面装了什么。
裴相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眸光一闪,忽然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地说:「同样的事情,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一定事先用绸缎把娘娘绑在坤宁殿,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姜娩闻言一惊,知道他这回是真的动怒了,也真的干得出来这样以上犯下的事情。
她当即呵呵一笑,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跟他保证:「我发誓,同样的事情绝不会再有下次!」
她字字诚恳,字字有力,听着倒是真诚。
裴相和的眼眸中却带着对她话语的质疑:「真的?」
姜娩识时务为俊杰:「真的!」
裴相和与她对视片刻,没再吭声。
姜娩扛不住他这眼神,赶紧一把抢过木盒,但没有立即打开,只抱着木盒,跟他确认了下:「我能打开看看吗?」
裴相和:「嗯。」
本就是给她准备的。
自然得由她来打开。
得到他的答案,姜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木盒,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还有些欢喜。
她抬指,掀开木盒的盖子。
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款式罕见的首饰,而是满满一盒的银票!
第744章 都是娘娘的
姜娩眼睛瞪圆。
这么多银票……
加起来得多少钱啊!
她嘴角扬起的弧度压也压不住,觉得裴相和当真是考虑周全。
想她的小金库里一箱箱金银首饰,搬运起来都极费劲。
还有周弼赏赐的那些大件儿的金器,想要拿出去宫外的银庄兑现也颇麻烦。
毕竟这是在宫里,哪里都有人,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去。
这也导致姜娩行事总是束手束脚。
若是能再自由些,她恨不得把小金库里那些能拿出去变卖的珠宝首饰全变卖了,换成实用而方便的银票。
裴相和的做法,着实让她欢喜。
不愧是他。
总能把方方面面想周全。
姜娩喜欢银票,但不会太贪心。
她虽然觉得每日来玉和斋批阅奏本有些辛苦,但是长此以往下来对她是有益处的,想着,姜娩决定拿一张银票就好,结果一看上面的面值,登时瞪直了眼。
一千两!
也就是说,这个木盒子里装着的全部是面值一千两的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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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握着手里的一张银票,指尖颤了颤,突然觉得有些压力。
感觉拿一张银票来作为自己的辛苦费都有点多。
裴相和勾着唇角,在她惊讶的时候,他起身将坐着的她腰身一揽,单手往上一提,将她抱在书案之上,让她面对着自己坐好。
他分开她併拢的双腿,挤身其中,蛊惑她道:「娘娘喜欢吗?」
姜娩点点头:「……」
她觉得裴相和这问题根本是多此一举,谁面对银票时会不喜欢?
他欺身靠近,两手分别撑在书案两侧:「都是娘娘的。」
姜娩『啊』了一声,心中顾着雀跃,也没注意到两人的姿势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觉得身下的书案没有铺软垫,坐起来硬邦邦的,没有椅子上舒服。
她杏眼圆瞪,唿吸慢了一拍,有些不敢相信:「这都是给我的吗?」
裴相和颔首:「当然。」
姜娩被他这么瞧着,觉得浑身的温度被他炽热的目光看得烧了起来。
她刚想动一动腿,这才发现她跟裴相和这姿势很是不妥,正想着要把身前的人推开,跳下书案站好,他却一手扶住她的腰,把她摁住:「这里是一共三十万两。」
姜娩张了张嘴:「……」
三十万两!!!
她忍住这个姿势带来的别扭感,强行按住了将木盒子抢来抱住的举动,不断地心底催眠自己不要贪心后,道:「裴相和,我的辛苦费用不着那么多,一张银票就很多了。」
他问:「娘娘不想要?」
姜娩看了眼一盒子的银票,满脸纠结:「……」
这么多银票……
老实说,她实在很难做到不动心。
再者而言,她又不是什么视金钱如粪土的古圣人,怎么可能会不想要?
裴相和恍然:「所以,娘娘想要,对不对?」
姜娩心神一震。
她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岌岌可危的定力正在消失。
对上他深邃的双眸,她心中一动,被他瞳孔里散发出的光所吸引,脱口道:「……想。」
他的眼底倾泻出些许笑意:「那娘娘拿着。」
第745章 叫声好哥哥
姜娩的嘴角不住上扬。
他的话,让她的精神世界里白光一闪,她霎时像是被泡在了一团蜜糖里似的,双脚轻盈,沾不着地,整个人一阵恍惚。
同时,姜娩的理智又把她的魂魄从这片世界里拉扯出部分。
它们嘶吼着,扯着嗓子告诉她,不要被裴相和的花言巧语给煳弄过去了。
他这种修炼成精的千年狐狸,最精专攻人心一道,极擅长用艷丽无缺的皮相和话语,把人迷得晕头转向。
所以,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姜娩回神,赶紧从银票上移开视线,她把放在木盒处的手拿开,身体往后挪了挪,忐忑地对上他的双眼,谨慎地开口:「没那么简单吧?」
裴相和见她如此,觉得像是看见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兔子。
兔子蹲在地上,望着眼前不远处的散发着香气的食物,却因那堆食物面前有一只眯着眼儿的狐狸守着,致使它胆怯地藏在草丛里,不敢露面。
兔子只敢保持警惕,用既心动又防备的兔眼儿眼巴巴地望着。
他笑,准备继续引诱这只兔子上钩:「很简单。」
姜娩心肝儿颤了颤:「……」
她明知道这人不怀好意,极有可能已经挖了个深坑在前面等着她,但一想到那一盒子的银票,她就心动不已,也就无法不被他的话所勾引。
那只兔子往外探了探白如雪,又毛绒绒的脑袋,瞪大乌黑的一双眼睛,顺着他的话问:「怎么个简单法?」
他俯身过去,将乱动的她抱住,并把人往前一抱,引导着她的双腿夹住他的腰,微凉而丰盈的唇瓣,贴在她的耳畔,沉沉道:「只需娘娘唤我一声好哥哥,这些银票就全是娘娘的了。」
闻言,姜娩的脸『蹭』地一下红透:「……!!!」
这称唿……
还有眼前这场景……
怎么给她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姜娩定神想了想,意识到他这句话大抵是怎么回事以后,耳根跟着红了一片。
她唿吸放缓,用一只手撑在身后,结巴道:「你……你是不是……是不是看了方嬷嬷的书?」
好哥哥……
这分明是那书画面上旁边所配的文字!
裴相和的一只手往下,缓缓游弋到她的小腿,在她戴着金色素圈铃铛的脚踝处抚摸。
他的碰触,引得姜娩脸颊更红,一阵颤慄从她的小腿处窜起,向着身体各处延伸开来!
他的指尖摸到冰冷的铃铛时,动作一顿。
随即,裴相和眸光一暗。
他抬指拨弄。
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音传出。
叮铃铃……
叮铃铃……
这声音,使得周遭的温度直线攀升。
姜娩撑在书案上的手指攥紧,铃铛贴着她的肌肤甩动,导致她的那条腿儿也跟着抖了抖。
裴相和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待得铃声慢了,要停了,他眉梢微微一动,又用指尖在铃铛处拨弄两下,让铃音继续响起。
仿佛听着这清脆的铃音,能让他的灵魂得到洗涤似的。
他的神态,引得姜娩心底生出一股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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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如此喜欢这铃铛声吗?
第746章 像撒娇,像勾引
自从姜娩的脚踝上有了这玩意儿开始,使她走起路来总是叮叮噹噹的。
因着这儿,不少人听到铃音声,就知道来人是她。
好在这样东西做工精巧,戴在脚踝处没有多少重量,且在比较热闹的环境下铃音也会被淹没其中,不会引人注意。
戴得久了,姜娩就习惯了,甚至都快忘记了脚踝处还有他当初亲手戴上去的铃铛一事。
想起这铃铛是在怎样的情形下被他戴上去的,姜娩通红的耳根泛出阵阵热意。
迎上他幽深的瞳孔时,姜娩身体一缩。
她坐在书案上,身后是堆起的奏本,身前是他,这个别扭且引人遐想的姿势,让她退无可退。
熟悉的布满危险的气息,让她害怕。
这会儿她也管不得什么辛苦费不辛苦费了,只想要赶紧离开,于是,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推了推裴相和的右肩,嗫喏出声:「我该回去了。」
突然,外间响起惊雷之声。
大风骤起!
书房里的幔帐被吹得唿唿舞动起来。
裴相和快要动摇的理智也在这样的动静下回神,他听着外间的动静,猜到等会儿多半要下雨,看出姜娩眼中的焦急后,他摁住她的细腰,俯身,与她额头相抵。
姜娩急了。
她来时没带伞,再耽搁下去,怕会遇上大雨,弄得满身湿气。
她才沐浴完。
不想回去后再沐浴一回。
正在她想再次出声时,裴相和却在回答她上一刻问的问题:「看了点,不多。」
姜娩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翘起唇角:「只看到娘娘正学的进度。」
姜娩这会儿没时间跟他说这些,一心想要快点回坤宁殿,之前推着他右肩的小手再度推了推,语气不自觉地放柔:「裴相和,你先让开,让我下去好不好?」
裴相和依旧不肯:「娘娘还没叫呢。」
姜娩:「……」
裴相和望了眼那个盒子:「娘娘不想要辛苦费了吗?」
「……」
姜娩被他的话带得思绪一偏。
整整三十万两的银票呢。
最终,姜娩还是没能承受住这么多银票带来的诱惑,她撑在身后书案之上的那只手伸过去,抓住裴相和的衣襟,双眸清澈而雀跃,嗓音脆脆的,充斥着少女独有的娇软:「好哥哥。」
像撒娇。
像勾引。
偏偏,她的清眸之中一片澄澈。
这回轮到裴相和怔住了。
姜娩叫完第一声后,发现这称唿也没什么好羞耻的。
尤其在捕捉到裴相和滞住的神色以后,她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事情,主动将身体依偎过去,学着他撩拨自己的样子,俯在他耳畔一连唤了好几声:「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
裴相和:「……」
屋外的风雨惊雷,都被姜娩抛诸脑后。
她现在沉迷在撩拨裴相和的欢乐中。
姜娩发现了。
有的时候不能太害羞。
得大胆点儿。
若是她态度坦然,大大方方,反倒会把对方弄个措手不及。
眼下裴相和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
留意到裴相和的耳根正一点一点地染上绯色,姜娩的眼底涌现笑意,嘴角勾出狡黠的弧度。
第747章 挑逗
上一刻,她还沉迷在看到五十万两银票的兴奋里。
这一刻,她却沉迷在成功捉弄裴相和的高兴之中。
她盯着他的耳根,在他错愕而难得呆滞的目光中,轻笑一声。
然后,她将捏过他衣襟的手落到他温度浅浅的耳根,用温润柔嫩的指尖点了点,再用指尖顺着他的耳舟往下一点,再一点地移动。
姜娩的举止,无异于是在挑逗。
别怪她啊。
她这都是跟他相处久了之后学到的。
现如今,不过是把她在裴相和这里学到的那点撩拨人的本事施展在他身上罢了。
肌肤相触,裴相和唿吸蓦地粗重,眼底暗沉沉的,里面发出情慾的幽光。
耳根处传来的温软,撩拨得他身体战慄,心猿意马。
身体里,窜上一股难以遏制的燥热。
他眼底的暗色加重。
未免她把事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裴相和压住对她的渴望,将作乱的小手一把抓住。
捕捉到她眼底玩闹般的笑意还透着几分单纯的天真时,想到她刚刚贴在耳边的那一声声娇娇的叫唤,裴相和唇角一勾,跟着低笑出声。
姜娩一懵:「……」
裴相和却道,嗓音里的沙哑,犹如他快要失控的情慾一般浓厚,他饱含渴望又带了几分威胁地问她:「娘娘,你今晚还想不想走了?」
姜娩抿唇:「……」
糟糕……
她刚才只顾着自个儿高兴,好像玩得有点过火。
她不再吭声。
不过有一说一啊,这种撩拨人的感觉是真不错。
经此一遭,姜娩也有点领悟到了裴相和为何会喜欢戏弄撩拨她的快乐了。
然而,她的胆气一贯是有限的,最初的那股坦然消失以后,便回想起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大胆,顿时有些羞耻,又怕真把人撩得狠了,弄得自己无法脱身。
裴相和隐约感觉到了身体里的一股难受即将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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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寒食散又发作了。
上回发作,是他跟娘娘在常乐村分开之时。
外间的风声与惊雷声,令姜娩再次焦急起来。
裴相和往后一让,抱着她的腰身,将人从书案之上抱下地站好,他一手扶住她的腰,另一手将装满银票的盒子递到姜娩的手里,让她抱在怀中。
姜娩一愣:「?」
他拉着她往书房外走,不等她再说什么,率先对守在外间的裴缺裴得道:「送娘娘回宫。」
裴缺领命:「是。」
姜娩抱着怀里的木盒,察觉出裴相和神色有异,正要开口询问时,他却道:「娘娘,再不走,雨就要下了。」
姜娩单薄的身体被风吹得有点凉。
金钏赶忙上前,也不问自家娘娘抱着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一把扶住姜娩:「娘娘,走吧。」
「……」
姜娩微蹙着眉。
她觉得裴相和好像不太对劲。
但她一时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没多问。
而是在裴相和的注视下转了身。
裴相和的笑容,也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收住。
身体里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尖锐至极,锋利的刀子正凌迟着他的理智,这使他面色骤然间变得苍白了些。
只是他肤色偏白,加之晚间夜色深重,一时看不出来罢了。
第748章 他会护好她的
姜娩走出几步路,忽然顿住。
她还是觉得裴相和的反应有些不对。
她回眸,隔空望向他。
感受到她带着担忧的目光投来,裴相和抬眸,对她一笑。
他立在光线昏暗处,这个位置,恰好把他略显苍白的面色挡住,令他看起来跟平时无异。
可内里所承受蚀骨般的痛楚,只有裴相和自己清楚。
这寒食散发作起来当真疼得要人命。
难怪那么多人服用后不仅上瘾,无法戒断。
而被强行捆绑在府中戒断的那些世家公子会把自己折磨得不成样子,听闻有的因承受不住发作时带来的痛楚,绝望之下,选择撞墙身亡。
确实是痛极了。
然而,这痛还不足以令裴相和失去理智。
他忍得住。
且疼痛,会让他的神智愈发清醒。
他答应过娘娘的,不会再服用寒食散。
此后,他也果真没再碰过寒食散。
对上姜娩明亮的眼神,裴相和眸光中添了一点柔意,唇角扬起的笑意未变。
数日前,探子传信,说是赣州那边很不安分,还借着筠州火灾没有解决之时在那里大肆招揽身强体壮的青年。
为了撇清明面上的关系,不惹京都这边的怀疑,武王并未亲自出面,而是由乌家的几位谋士去往筠州主持大局,还送了不少车粮食前往筠州,令武王的名声在那边名声极佳,受尽不少百姓的追崇与爱戴。
想到本该沉寂多年,这几年却在暗中蠢蠢欲动的乌家,裴相和不禁回想起被他灌了寒食散的乌津。
他留那人一命,既是警告武王,又是在挑衅乌家。
三位被派遣到封地的王爷,没一个是安分的。
翼王周汨在豫州兴建势力。
武王周宥在赣州稳固谋划。
雍王周邕在幽州按兵不动。
这三位看似封地不同,可据裴相和安插在各处的探子发现,他们每隔半年都会对外谎称抱病,或是陪伴妻子返乡,或是要去出游,先后在同一地点出现。
雷声更响了。
轰隆隆的,吵得人心慌,震得人耳膜刺痛。
裴相和眸光幽暗,他望着站在廊下顿住身形的姜娩,语气轻松中,又带有几分戏嚯之意:「娘娘再不走,雨就要下来了,到时候,娘娘恐怕只能留在玉和斋了。」
往后的局面只会越来越乱。
这是他乐意见到的。
但他也会保护好她。
不让她在这即将分崩瓦解的腐败王朝中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姜娩一听,压住心底的怪异之感,知晓时间不等人,她不再逗留,于是提了提裙摆,带着金钏快步出了玉和斋。
她们一走,裴相和额角便冷汗直冒。
裴得瞧见后,一脸担忧:「干爹?」
「无碍。」裴相和嗓音沉了沉。
之后,他不发一言地转身回去书房,把门重重关上。
-
这场雨来得很急。
姜娩前脚刚回坤宁殿,后脚雷声已止,大雨突至。
好在没有淋到雨,姜娩也不用再重新沐浴一次。
寝殿内。
幔帐被外间刮进来的风吹得唿唿作响。
红凝与红壶见状,赶紧上前去将殿内的门窗关住。
第749章 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银珀端着热汤进来,就见姜娩穿着单薄得寝衣,抱着回来时的盒子不撒手。
少女细眉微蹙,杏色的寝衣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肤色像是堵上了一层白釉的光泽,她的小脸之上挂着愁容,正立在殿内唯一还敞开着的那处窗边,举目看外间的瓢泼大雨。
银珀放轻脚步过去,将姜汤端到一边放好,看了几眼那盒子,十分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娘娘,您抱着那个盒子很久了。」
红凝也过来:「娘娘,我帮您把东西收好吧?」
姜娩目光迟疑,整个人显得迟钝。
怀中抱着的有些重量的盒子,以及银珀跟红凝说话的声音,让她放空的目光渐渐有了水波,混乱的脑子逐渐得以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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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她目光一亮。
姜娩神色微变。
她知道裴相和哪里不对了!
是寒食散。
上回他寒食散发作,还是在山洞里。
之后她跟裴相和分开回到京都,再到回来后接连发生事情,在此期间,她没发现他有哪里不对劲,便没疑心,也暂且忘了寒食散一事。
扁兰章说过,寒食散无解,只能依靠服用之人自身的毅力强撑过来,只要不再服用,那么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承受生不如死的疼痛。
所以此刻的裴相和,一定疼痛难当,难受极了。
姜娩的心口发闷,鼻尖发酸,她此时的眼睛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钻进去了一样,又干又涩,还有些痒,有些疼,弄得眼圈周围泛起一层浅浅的脖红。
金钏也站在一旁。
红壶则很好奇。
好奇姜娩抱回来的木盒里到底装了什么。
姜娩将木盒放到一边的桌上,她睫羽扇动,犹豫片刻后,忽提着裙摆跑出寝殿,站在外面,就见大雨噼里啪啦地在地上积起了一层水洼。
迎面吹来的风,捲起她的衣裙。
雨幕之中,没有一个人影。
她忘了戴面纱,因此她一出去,那张脸就暴露在昏暗的夜色中,把守在外面伺候的宫人纷纷吓了一跳。
姜娩盯着眼前的雨势,停下脚步。
去不了玉和斋了。
而且太晚了。
碍于她跟裴相和的身份悬殊,她不能冲动,也不能去。
金钏拿了件外套跟出来,将其展开一抖,披在姜娩身上:「娘娘?」
姜娩将目光从雨幕之中抽回。
她眉目间的担忧显而易见。
将想去见裴相和的冲动强行压下,姜娩克制地望了一眼金钏,注意到周围宫人害怕的眼神时,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缺了什么,随即赶紧抬袖,把丑陋的下半张脸挡住。
瞧她。
关心则乱。
都忘了把面纱戴好,吓到了在坤宁殿上下伺候的宫人。
金钏隐约察觉到姜娩的心思,没出言戳破,只一把搀扶住她:「娘娘,雨太大了,先回殿安置吧。」
姜娩将心底翻滚的情绪压下去:「嗯。」
明日她去玉和斋时,定要多带些滋补的炖汤才行。
裴相和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看不过去,又不能给他更多的关心和陪伴,故而姜娩总觉得裴相和喜欢她这样一个畏手畏脚的人很辛苦,便想在能照顾的方面多照顾他一些。
第750章 好像是
回到寝殿,姜娩让金钏把木盒里面的银票收好。
待知晓这里面装着多少银票时,金钏四人傻了眼。
银珀惊嘆道:「裴掌印就是裴掌印!」
红凝吞了吞口水:「出手真是阔绰!」
红壶:「……」
她已经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
到了裴掌印如今的地位,钱财数之不尽,连给她们家娘娘五十万两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姜娩得到银票时的开心已然过去,她现在比较担心的,还是裴相和的身体。
抱着这样的担忧,她闭眼入睡。
夜间雷声轰鸣。
伴随着闪电噼下。
整座皇城都在这样的雨势下显得灰沉沉的,透着一股压抑。
这样的坏天气,在雨季是最常见的。
次日姜娩醒来用膳的时候,就听金钏四人在说话,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宫里的动静,还说这两年大晟王朝的气候坏得很。
尤其今年,雨还特别多,弄得各地百姓苦不堪言。
姜娩喝着冰镇过的绿豆甜汤。
外间细雨濛濛。
虽然下雨,空气里却闷热的很。
红凝说起一事:「你们还记得半春吗?」
红壶搭话:「就是在妱妃娘娘殿里伺候的那位?」
银珀:「对。就是她。」
她们一说,姜娩也有了印象。
她见过半春。
是刚进宫那会儿。
那时,半春因为在妱妃殿里不得重用,加上叛主的名声传遍了宫里,导致她也没办法去往别的宫里效力,所以只能请求旧主舒妃宽宏大量,再次接纳她。
姜娩端着碗,吃了半碗绿豆甜汤,其清甜绵软的口感令人胃口大开,她问:「半春怎么了吗?」
金钏在一旁伺候她用膳:「听说是被妱妃娘娘赐给了张有德做对食。」
姜娩没再说话,专心地用起膳食。
午间。
昨夜没能睡好的姜娩眼下泛起淡淡的青色,她撑着脑袋,耷拉着眼,一副将睡未睡的模样。
金钏正想提议她进去午睡一会儿,外间就有宫人的禀报声响起:「娘娘,舒妃娘娘跟徐昭仪来了,还有前来谢恩的妙良娣跟落嫔。」
闻言,姜娩强睁着一双因为睏倦而泛起水意的杏眼儿。
金钏见她困得厉害,道:「娘娘,需不需要我出去帮您谢绝她们?」
姜娩想到外间还下着雨,人家冒雨前来,不好让她们扑了个空,便摇了摇头:「不用。」
有了她这话,外间等候的宫人转身下去。
不多时,舒妃四人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入了坤宁殿。
姜娩理了理宫裙,强打起精神应对她们,邀请她们坐下。
四人先是谢过姜娩在神仙殿为她们求来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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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钏等人上前奉了茶点。
姜娩一手撑着头,一边听着她们的话,一边上下眼皮正在打架。
徐昭仪吃着糕点,她就是想吃坤宁殿的东西了,所以打着谢恩的幌子跑来,准备在姜娩的宫里赖上一整日。
她看了眼昏昏欲睡的姜娩,对舒妃道:「皇后娘娘看上去似乎很累啊。」
舒妃正在喝茶,闻言,打量了几眼姜娩,得出结论:「好像是。」
第751章 睏倦
妙良娣是心疼自家小菩萨的,她本来还想拉着姜娩再说些感恩的话,见姜娩神色睏倦,当即闭了嘴。
想她前面十几年过得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一心想要摆脱贵人的控制出去寻个清静地方,哪知竟会被端王选中带进了宫,还有了这么一段惊险的经歷,得了小皇后的庇护。
也是她眼中的小菩萨让她从一低贱之人摇身一变,脱了原先的奴籍,升了良人。
如今,小菩萨还冒死前去神仙殿为她讨要封赏,给她升了良娣。
种种恩情,说不感激,那是不可能的。
妙良娣看了一眼徐昭仪跟舒妃,不想留下继续打扰姜娩,想让姜娩能休息一会儿,当下提议:「舒妃,林昭仪,要不我们先告退吧?」
落嫔来坤宁殿次数最少,加之先前还是站在妱妃那边的,对小皇后一直抱着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心思,这回得了小皇后的恩惠,也不好再去找妱妃。
所以,落嫔坐在这群人里面显得有些突兀,还不自在。
而此时妙良娣的提议,正合落嫔的心意。
说实话,得知自己的恩赏是小皇后讨来的时候,落嫔倍觉惊讶,但碍于礼数,她还是得来谢恩,便在赶来的途中遇到了正升了位份的妙良娣。
平心而论,落嫔是嫉妒妙良娣这一干人的。
她跟着妱妃也算是有些日子了,结果妱妃对她是一点也不上心,根本不会像皇后娘娘这样护着身边的人。
瞧瞧原先跟打入冷宫无二不被在意的舒妃,她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靠着小皇后的扶持一跃成为现今能在后宫拥有一定话语权的人。
落嫔有些酸。
早知道小皇后这般护短,这般好相处,她先前就不应该听家中母亲所言,跑去抱妱妃的大腿,而是应该及时醒悟,反过来抱紧小皇后的大腿才是。
只是这会儿再抱,就显得面上不大好看了。
再说妱妃也不是能容人的,若猜到她想倒戈小皇后,依照妱妃狠毒的性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她一个小小妃嫔给除了。
徐昭仪一撩眼皮,为了坤宁殿这口吃的,她决定赖着不走:「不走。」
舒妃:「……」
妙良娣:「……」
落嫔:「……」
最后,落嫔担心被妱妃怪罪,还是找了藉口走了。
没了落嫔在,舒妃三人倒是自在不少。
姜娩撑着脑袋,哈欠连天。
殿里坐着的都是自己人,因而什么皇后仪态,什么端庄姜娩都懒得维繫了。
况且,老这么端着姜娩也累。
徐昭仪笑笑:「娘娘要不要小憩一会儿?」
姜娩努力瞪圆眼睛,强打起精神。
作为主人家,用这般随意待客的态度是不是不大好?
不过,徐昭仪的提议她很动心。
舒妃是这些人里面最早接触姜娩的,她知道这位皇后骨子里的懒散,只翘了嘴角,品了一口清茶。
徐昭仪一笑:「娘娘,不用管我们,您去休息吧。」
姜娩不想为难自己,所以她决定採纳徐昭仪的提议,她甩甩脑袋,撑着扶手起身,临转身时,又回眸看了一眼殿内的三人。
第752章 那是之前
舒妃:「?」
徐昭仪:「?」
妙良娣:「?」
三人同款表情。
姜娩盯着她们瞧了会儿,问了一句:「那你们会不会很无聊?」
舒妃待在允阑轩整日也是干坐着,待在坤宁殿还有徐昭仪跟妙良娣相伴,能坐在一起说说话。
且外间的雨势未停,她也不想冒雨回去:「不无聊。」
妙良娣是打算要走的,她满眼关切地望着姜娩,满心都是姜娩的身体,催促道:「娘娘不用管我们,快进去休息吧。」
徐昭仪语调轻松:「娘娘,你是知道我的。」
姜娩:「……」
知道。
为了口吃的嘛。
想罢,姜娩也就没了丢下她们显得自己不大人道主义的心理负担,转身去到里间寝殿。
她一走,妙良娣也准备要走,徐昭仪唤住她:「妙良娣。」
妙良娣的身形顿住,侧首望去。
碍着宫里身份尊卑的差异,她对徐昭仪是恭敬的。
而且妙良娣知道,徐昭仪跟舒妃都是小菩萨信任的人,因此对待她们,她也收敛了一点平日火爆的性格,添了两分恭谨。
她平声静气问:「昭仪娘娘有何吩咐?」
这些贵女,大多自视甚高,讨厌她这等贱籍出身,不屑跟她同坐一屋。
好在妙良娣也不在意。
故而,她平日鲜少跟妃嫔们走动,也不愿意去迎合她们。
免得招惹一身不爽快。
徐昭仪是个极其会消磨时光的,她待字闺中时,闲来无事,时常会拉上家里姐妹坐在一起玩叶子牌。
若妙良娣走了,玩叶子牌的人就少了一个,缺了那么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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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妃抬眼。
徐昭仪沖妙良娣一笑。
她这人吧,对他人的出身不算看重,也没像其他妃子一样不待见妙良娣:「会叶子牌吗?」
妙良娣未入宫前,学的都是如何取悦男子的本事,自是不会这些贵女们消磨时间的小游戏,如实回道:「不会。」
徐昭仪热情不减:「不会没关系啊,我会,我教你。」
妙良娣:「……」
接着,徐昭仪又望向舒妃,对待舒妃,她的语气就熟多了:「你会吗?」
舒妃:「不会。」
徐昭仪做了一个扶额的动作,一副颇为心累的模样,沧桑道:「看来,这充当先生一事,只能交给我了。」
舒妃:「……」
妙良娣:「……」
-
姜娩补完觉醒来时,外间的雨仍旧未停。
她精神头好了一些,正扭头,盯着窗外的细雨发呆。
这雨也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
最好晚间就停。
金钏听到动静进来。
银珀三人则留在外面伺候舒妃三人。
见姜娩发呆,金钏眸光一转,轻声过去,低语:「娘娘,奴婢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您需不需要奴婢抽个空派人去玉和斋同裴掌印说上一声?」
姜娩刚醒,脑子还有些钝,下意识问:「说什么?」
金钏:「娘娘不是一直不太想去玉和斋吗?」
姜娩:「……」
那是之前。
起初几天,她确实想找藉口开熘,所以但凡是能遇上点事儿,找到可以不去玉和斋见裴相和的理由,她一定不会放过。
第753章 叶子牌
可这么去着去着吧,姜娩反而习惯了。
若突然间不去,她还会觉得心里空空的,像是缺了一块什么。
何况裴相和昨晚寒食散发作,疼痛难挡,必是生生受到了好一番折磨和煎熬。
她既知道了此事,就很难再忽视掉。
不去见见他,姜娩心里不安,怕是今晚又无法安枕。
为了自己的好睡眠,她觉得这一趟还是很有必要得去。
金钏见状,笑而不语。
娘娘这是想去呢。
姜娩被她看得面颊一热。
金钏她们都是她身边的人,与她荣辱一体,她的一言一行,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她们。
有些话即使她不说明,相信她们四人也都明白。
金钏笑着问:「那娘娘晚间还要去见裴掌印吗?」
姜娩目光澄澈,里间有一抹坚定的神色,果断道:「去。」
她想去看看他。
顺便再给他送一些东西。
念头一起,姜娩的脑子里立即闪过了一堆能滋补身体调养元气的参汤,决定这几日去玉和斋时都带上一些。
她对金钏招了招手,俯身过去,在金钏耳边说了几句。
金钏听完,一点头:「是。」
想到舒妃三人还在,姜娩收拾一番,往外面走去。
舒妃三人正玩叶子牌玩得起劲儿。
她们的面前各自放着一些碎银,输了的便要给钱。
此时,徐昭仪跟舒妃的面前已经赢了不少,而品阶最低的妙良娣由于是刚刚学会玩叶子牌的新手,一连输了不少回。
姜娩走过去,在空出的桌子的另一方坐好,正好左边挨着舒妃,右边挨着妙良娣,正对面则是赢了不少的徐昭仪。
她凑过去,看了眼她们手里的叶子牌,觉得新奇:「这是什么?」
徐昭仪见她睡醒了,赢麻了的她这会儿正得意,她猜到姜娩的小金库有不少钱,近来还得了一堆赏赐,当即道:「娘娘,我们在玩叶子牌,您要一起玩吗?」
姜娩:「叶子牌?」
徐昭仪继续出言蛊惑,立志要把姜娩拉下来加入她们的叶子牌战局:「很好玩的。」
左右她们干坐在坤宁殿无事,又不能总说起各宫的事情或者是内务相关的,免得把原本欢乐的氛围给弄得严肃起来,于是姜娩便也跟着加入牌局:「那我也玩吧。」
徐昭仪已经教会了舒妃跟妙良娣,两人知晓玩法跟规则,只是玩得不如徐昭仪精通罢了,她们距离姜娩近,便合力一起教姜娩。
姜娩花了一刻钟的学习时间,把玩叶子牌的规则摸清楚以后,虽然还有些云里雾里,但大致上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遂决定一边学,一边玩儿。
金钏几人去端来新鲜的瓜果。
外间细雨不断。
里间的几人玩牌玩得不亦乐乎。
姜娩的面前起初还摆了不少碎银,可玩着玩着,就都没了。
反倒是舒妃三人面前的碎银数量在增多。
很快,到了晚膳开席的时辰。
姜娩知道徐昭仪喜欢坤宁殿的吃食,事先问了一些徐昭仪爱吃的,让金钏去吩咐底下的人做。
今日坤宁殿的晚膳,尤为丰盛。
第754章 那位肯吗
姜娩喜欢跟她们坐在一起用膳,她们不吵,不闹,也不会说什么糟心事让人不开心,偶尔还能聊一些比较轻松的事情。
这种感觉,既和谐,还没半点相处的压力,有点像她在太傅府跟姜迎芳待在一起的时候。
待姜娩跟舒妃停筷,徐昭仪跟妙良娣还在吃。
舒妃摇摇头,看着徐昭仪跟赵良娣逐渐圆润的脸蛋和身材。
据她所知,这位妙良娣从进宫被小皇后在干庆殿保下,有了名分以后,大多时候都待在自个儿殿里,连侍寝这事儿都就不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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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妃心知,妙良娣这是准备靠着小皇后的照顾在后宫混吃等死呢。
徐昭仪吃得心满意足,擦完嘴,一脸感激地望向姜娩,言辞之间,略微有那么点夸张:「皇后娘娘,你不在宫里的这段时日,臣妾都没法吃到您宫里的手艺,你瞅瞅,臣妾这脸是不是都饿瘦了?」
她边说,便掐住自己的脸给姜娩看。
姜娩盯着她的脸瞧了一会儿,没发觉有消瘦的迹象,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看错了,或者是离宫前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当下望了眼舒妃,问:「饿瘦了吗?」
舒妃:「没有。」
徐昭仪:「……」
姜娩一脸『原来我的眼睛跟记忆没毛病』的表情。
舒妃紧跟着补充:「不但没瘦,还圆润了。」
徐昭仪心宽,把捏脸的手拿下,毫无形象地往椅子上一靠,一副『爱咋咋滴』的模样:「圆润就圆润吧。」
反正她又不用靠着皇上的恩宠活。
妙良娣对自己的身材是有自知之明的:「臣妾胖了,但臣妾觉着,胖点儿也没事。」
她们刚说完话,方嬷嬷就撑着伞来了。
方嬷嬷站在殿门外,将湿了的雨伞交给一旁的宫人,对着姜娩几人一一行礼。
姜娩看到方嬷嬷,眉间聚拢起一点愁意。
唉……
方嬷嬷的房术课又要开始了。
舒妃三人吃饱喝足后,十分有眼力劲儿地一同告退,还说明日再来找姜娩玩叶子牌。
姜娩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本想拉着她们留下一起听课的话被堵在了咽喉之间。
姜娩:「……」
这群人实在是不讲道义。
走出一截路的徐昭仪头也不回,笑得一脸奸诈:「小皇后还想拉我们下水,笑话,我是那种会给她开口机会的人吗?」
吃饱了抹嘴就走,说的就是徐昭仪这种人。
舒妃笑了。
近来太后命令方嬷嬷教导姜娩一事,宫里承过宠的,懂的都懂。
太后这是想抱孙子了。
但,太后真的能如愿吗?
小皇后肯吗?
还有,她背后那位裴掌印肯吗?
想来依着那位的性情,皇上哪日要是真对小皇后起了心思,怕是那位会在一气之下,直接把皇上给废了。
妙良娣最讨厌学习这些取悦人的东西了,一看那位方嬷嬷,还有长宁宫差点将她打杀的太后,就忍不住对姜娩的经歷心生同情:「皇后娘娘可真不容易啊。」
她以前学,是为了活,是形势所迫。
没想到身居高位的皇后娘娘也有落到如此处境的一日。
第755章 实乃任重道远
徐昭仪笑得别有深意:「是不容易,但,娘娘总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舒妃贊同:「嗯。」
有裴相和在呢。
妙良娣满眼疑惑:「……」
-
待得她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姜娩只好恋恋不捨地收回目光。
迎上方嬷嬷略带严厉的眼神时,姜娩扯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方嬷嬷,冒雨前来,辛苦您了。」
方嬷嬷颔首微笑:「不辛苦,为太后效命,为皇后娘娘授课,是老奴的荣幸。」
姜娩:「……」
方嬷嬷注视着坤宁殿的宫人将用完的膳食端下去,发觉姜娩跟其他妃嫔作风不同,一点也不在意身材是否胖瘦,也不会刻意压制食慾后,好心建议:「娘娘,皇上喜欢女子性情主动些,身形纤瘦些,腰肢细软些的,您得适当控制平日的膳食,尽量以清淡些为主。」
「……」
姜娩抿唇不语。
她能听出来方嬷嬷说这些话是出于好心。
但她不想控制。
她也不想体验饿肚子的感觉。
那种心慌力疲,无法动弹,也无法掌控身体的感觉,她前世受够了,不想再来一回。
至于皇上喜欢怎样的女子,要求女子该有怎样的身段儿和体态,她才不在意呢。
因而方嬷嬷这话,姜娩面上听听就算了,压根不会往心里记。
待得殿里安静下来,其他人不相干的一应人等被遣散出去,方嬷嬷进了内殿,沉肩提背,将第一日讲解的那本书籍翻出来,展开第二页,一本正经道:「娘娘,请集中精力,老奴现在开始为您授课。」
姜娩坐在凳子上,她的面前摆了一张桌案,及一本摊开的画着男女身体相缠的书籍。
她看了眼,也不羞怯。
见方嬷嬷的态度如此严肃,姜娩不好表现得太随意,只能捡起白日在人前不得不装的仪态端着,客客气气道:「有劳方嬷嬷了。」
方嬷嬷微嘆。
瞧小皇后这板板正正的模样,当真令人发愁。
论当皇后,眼前这位必然是皇上娶的三任皇后里最尽职尽责的,但如果说起当妻子的话,小皇后大概是当今三任皇后里面最没风情的。
姜娩坐得端正,摆好谦虚好学的态度,把房术课的氛围弄得像是在接受什么名家大儒讲解圣人之言一般。
方嬷嬷却盯着她的姿态,摇了摇头,深深觉得太后这是给了她一个极难办的差事。
想要把这么一位榆木疙瘩在短时间内教导得风情万种,小意柔媚,还要博得圣心,实在是一件让人头疼不已的事。
她肩上的担子,实乃任重道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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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
谁让她摊上这事儿了呢。
太后的吩咐,她一个当嬷嬷的不得不照办。
方嬷嬷想罢,觉得万事不能过于着急,须得一步一步来,小皇后日日听她讲述房术一道,总会有所进益。
抱着这般乐观的心态,方嬷嬷神色一整,授起课来。
金钏四人守在外面。
她们听着方嬷嬷露骨的讲解,面色统统不大自在。
等这难熬的半个时辰过去,姜娩起身,送方嬷嬷出了坤宁殿。
第756章 湿了鞋袜
细雨绵绵。
为夜间添了一点凉意,驱散了近来的燥热。
方嬷嬷临走时,想着快点完成太后那边的吩咐,见小皇后脾气乖顺,对她态度尊重,一时心肠发软,希望着小皇后能尽快有恩宠,有身孕,把皇后的位子坐得更牢。
有这样一位仁慈宽厚的六宫之主,不光妃嫔们过得好,连底下的宫人也跟着受益。
听闻近日,皇后娘娘还下令废除掉了那些阴损的折磨人的法子,让不少受过折磨的宫人纷纷感激涕零,只恨不得皇后早些上位。
方嬷嬷嘆息一声,同姜娩苦心叮嘱了一番,大多是让她学学书上女子的神态,再多克制下对饮用膳食的欲望,以及练一练行走坐卧的姿势。
姜娩垂着眉眼,耐心地听完方嬷嬷的唠叨,一直等方嬷嬷的身形消失不见,她绷紧的背嵴这才得以放松。
金钏四人齐齐松了口气。
银珀:「可算走了。」
红凝:「嬷嬷教得可真详细。」
红壶:「详细得过了。」
姜娩站在檐下,探出一只手感受了一下细雨落在掌心的速度,觉得不大时,转而望向金钏,问:「汤炖好了吗?」
金钏:「炖好了。」
姜娩回殿整理,把头上繁琐的首饰取下,她揭开汤盅,闻了闻参汤的香气,然后把盖子盖好,放入食盒,与金钏撑伞离了坤宁殿,悄悄往玉和斋而去。
-
书房。
裴相和心情欠佳。
裴缺扯着笑脸:「听钦天监的人说,这雨得连着下上好几日呢。」
裴得守在外面。
裴相和挥手让裴缺退出去。
他昨晚寒食散发作过,这会儿面色还有些苍白。
姜娩提着食盒过来时,就见裴缺得知她来的消息后,扯着大大的笑脸迎上,裴缺主动去接金钏手里的伞,注意到姜娩的裙摆湿了一截,问:「娘娘这是踩到水坑了?」
姜娩点点头。
是有点倒霉。
尽管宫里每隔一处设有宫灯照明,可夜色之中,雨伞挡住了她的视线,导致姜娩看得不是很清楚,一个不慎,便踩到了水坑,湿了部分裙摆,也湿了鞋袜。
她拎着食盒进了书房。
裴相和听到门开的声音,见到是她来了,眸中浮现几分意外。
旋即,他的唇角绽开一抹笑意:「还以为娘娘不来了。」
姜娩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湿润的痕迹,她将食盒拎到书案上放好,没理他的话,上前用手背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注意到他苍白的面色时,收了手,道:「我给你带了参汤。」
说着,便要去揭食盒的盖子。
然她的手刚搭上去,她的手背就覆上一阵略凉的体温。
他注视着姜娩进门后身下留下的痕迹,又看了一眼她湿了部分的裙摆和沾了泥水的鞋:「不急。」
裴相和说完,拉过她的手,起身把人按在他坐过的椅子上,正要吩咐外面守着的裴缺打盆热水,再找双的鞋袜过来时,就见裴缺端着一盆水进来。
裴缺机灵道:「干爹别着急,我已经派人去坤宁殿中取娘娘的鞋袜了。」
裴相和接过他手里端着的水盆,让裴缺退下。
第757章 骄傲
裴相和将水端到姜娩脚边,蹲下身,撩起她湿了那部分的裙摆,将其搭在一边。
瞧见她里间的里裤湿了一点,正半透明地贴着她的小腿,将目光往下一移,盯着她沾了泥点子的鞋袜:「娘娘,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姜娩眸光微闪,被他带有温度的目光看得不大自在。
再说穿着湿的鞋袜确实不适。
这么强忍着走了一路,脚下湿漉漉的,如泡在水里一般。
只是当时她来都来了,不可能半路折回,免得再平添一番折腾,便只好一直穿着。
对上裴相和的目光,她动作熟练地踢掉鞋袜,目光躲闪,道:「我自己来就行。」
脚一泡进温度适宜的热水里,立即为姜娩带来一阵舒适。
她见裴相和站在一边,把食盒拉到面前,将炖盅和准备好的碗端出来,再倒了一碗推到裴相和面前,目光清亮地望向他:「你喝。」
特意给他带的呢。
裴相和瞧了眼参汤里面的成分。
都是些罕见名贵的滋补之物。
那股淡淡的药膳味道,不难闻,却令他本能地皱起眉峰。
姜娩坚持道:「得喝。」
椅子足够大,他走到姜娩旁边的那一大片空位坐下,与她同坐,并很快猜到她今夜前来的目的。
他的心中滋生出一股微甜的暖意。
也是这股暖意,将他对参汤的那点排斥冲击得一寸不剩。
裴相和端着参汤,尝了一口,倏地开口:「娘娘知道寒食散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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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的双脚泡在热水里,暖唿唿的,这般的舒适,也令她的神经放松下来:「嗯。」
裴相和沉默地喝着。
既然是娘娘的心意,确实不可糟蹋。
否则岂不是让娘娘白白深夜前来,还为他白白湿了鞋袜。
姜娩见状,嘴角翘起一点满意的弧度,随即敛了笑意,问:「除了昨晚,上回发作过吗?是什么时候?」
裴相和将参汤用了小半碗,身体里升腾起一股暖意,瞥见她眼中透露出的关切之意,他没有不想说下去的想法,反而希望坦白他的难受,能得到她更多的关切。
看吶。
他心思可真阴暗。
裴相和如实道:「在回京都的途中。」
姜娩闻言,并不意外,只眉目间稍显凝重。
裴相和抬指,落在她的眉心中央,轻轻一按:「娘娘放心,会好的。」
姜娩脑袋轻点:「我相信你能做到。」
裴相和收回落在她眉心处的手,一笑:「娘娘倒是对我很有信心。」
她道:「因为你是裴相和。」
他眉梢微扬,竟然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骄傲之意。
这就有趣了。
常人提及他时,大多厌恶,要么就是像裴缺裴得那般崇拜的目光,唯独娘娘的话语里充满了骄傲。
「裴相和怎么了?裴相和也不过是一具肉体凡胎,是一个追名逐利,玩弄权柄的俗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娘娘如此看重?」
「……」
姜娩神色一愣。
裴相和说这些消极讽刺的话语时,目光嘲弄,唇角始终扬着淡淡的笑意。
她不喜欢他这么说自己。
第758章 她招架不住
姜娩忽然正了正面色,一本正经地说:「肉体凡胎跟肉体凡胎也有所不同。我相信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一定能做到,你想克服的东西,只要你想,就一定可以克服。」
寒食散再引人上瘾,再难以戒断,但只要裴相和下了决心把它摆脱掉,凭着他强大的毅力,就一定能成功。
裴相和没再多言,只靠着她,感受着她身上的暖意朝自己涌来。
他清冷的眉眼间涌出暖意。
裴相和很享受这样安静温馨的时刻。
仿佛只要跟她待在一起,他脑子里那些绷紧得一根根弦就能找到一个舒适且安全的地方安放,还能够躲在这片区域里尽情地偷一偷懒,暂时忘却身上所背负的责任与仇恨。
这是娘娘带给他的。
他珍惜。
他眷恋。
可却不会一直放任自己沉沦下去。
手握重权的裴相和可以在姜娩这里短暂地放松一下,但背负血海深仇的裴重却不配拥有一时一刻的安稳,而只能继续沉浸在阴暗之中,跟埋伏在暗处的一头头虎狼撕咬拼杀。
待他喝完参汤,姜娩泡脚的水也凉了。
这时,外面的门被敲响。
姜娩『哗啦』一声将泡过的脚搭在盆的边沿。
裴缺端着一个盘子,里面当着新的鞋袜,旁边还放着一块没用过的帕子,他将东西放好后,不敢多看,垂眼出去。
姜娩脏了的鞋袜,还放在一边。
想到还得回去坤宁殿,姜娩正打算拿过帕子擦一擦脚上的水迹,却被裴相和先行抢过。
他在姜娩不解其意的视线中蹲下身,男人微凉的手,握住她纤细莹白的脚踝,用帕子将她脚上的水迹一一擦拭。
他的肌肤碰过她时,带来一阵战慄。
虽然两人做过不少亲密的事情,但姜娩还是不习惯被他如此细緻地对待。
主要是……她招架不住这样温柔的裴相和。
感受到她颤抖的动作,裴相和抬眸,嗓音一低:「别动。」
姜娩果真不敢再动:「……」
安静的书房里,能听到的,唯有脚踝间铃铛碰撞出的清脆声响。
姜娩感受着自己心跳加快的频率。
他总能轻易将她的心绪打乱。
瞥见一旁放着干净的鞋袜,姜娩正要说自己来,裴相和在看穿她的意图后抢先开口:「娘娘深夜前来为我送参汤,湿了鞋袜,作为对娘娘的报答,我理应为娘娘换上新的鞋袜。」
姜娩目光闪烁:「你不用如此。」
裴相和拿过一旁的足衣,为她穿上。
她嗫喏道:「……我是自愿的。」
自愿为他送参汤。
裴相和轻笑,他边继续手上的动作,边道:「真巧,我也是自愿的。」
「……」
姜娩盯着他的笑颜,心中难掩悸动。
她面颊微红,没再阻止他的动作。
明明他为她穿鞋袜的动作不慢,可姜娩却如坐针毡。
等他将她的鞋袜穿好,姜娩狠狠松了口气,只觉得总算是可以解脱了。
接着,她迫不及待地起身,快速将碗放入食盒,用手腕拎着:「我走了。」
裴相和抓住她的一片衣角:「我送娘娘。」
第759章 那我等娘娘
姜娩回眸,扯回被他拽住的衣角:「不用了。」
裴相和不撒手,眸光一转,分外缱绻,连带着周遭的温度逐步升温:「要的,我还想问问娘娘,方嬷嬷今晚都教了你什么呢。」
她将衣角一把扯了回去,脖颈连带着耳根那一片的肌肤彻底红透。
瞥见他脸上的憔悴和苍白,姜娩压住心底的羞怯,抬手按住他的肩,用命令的口吻道:「你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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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果真不再起身:「好。」
见状,姜娩又觉得自己可能态度强势了一些,赶忙解释:「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凶你。」
他点点头:「嗯。」
姜娩神色一松,他又道:「娘娘没有生气,娘娘也没有凶我,娘娘只是说话时声音大了些。」
姜娩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裴相和失笑。
姜娩脸颊的热度再次升温。
他望着她,眼底有异样的温柔闪过,喉结一滚,舌尖一卷,再寻常的话语,也能被他说得带出几分似情人间的悱恻:「钦天监的人说,这次的雨要接连下上好几日,娘娘,你明晚还过来吗?」
姜娩确定他不会追过来相送后,迈着步子往门口走去,快出去时,又回眸看向他,很小声地回了一个字:「来。」
她简短的回答,令裴相和心情大好:「那我等娘娘。」
姜娩这回不搭理他了。
出去后,带着金钏撑伞走了。
裴缺裴得对视一眼,两人耳力不错,听到了屋里的那一声低笑。
裴缺敲了敲门,等得了里面的回应后,这才迈步进去,把用过的盆端走,然后盯着地上脏了的女子鞋袜看了会儿,请示道:「干爹,娘娘的鞋袜要扔掉吗?」
裴相和扫了一眼。
湿润了的鞋袜上,上面的泥土尤为清晰。
他随手拿了张奏本摊开:「拿去洗了。」
万一娘娘下回来湿了鞋袜,也有备用的在,顺便按照这个尺寸再做几双放在玉和斋。
裴缺:「是。」
-
一连几日,姜娩都趁夜去玉和斋,每回带的炖汤也不一样。
-
转眼,又到了众妃请安的日子。
姜娩不得不从舒服的高床软枕里爬起来。
金钏四人守在外间,端水的端水,整理首饰的整理首饰。
姜娩睁着睡眼惺忪的眼儿,穿鞋下榻,洗漱完去到梳妆檯坐下的时候,一睁眼,这才发现金钏四人的目光不大对劲。
她疑惑地嗯了一声。
金钏过来,替她将微微敞开的衣襟整理好。
娘娘那片细白的脖颈之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痕。
姜娩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到这一幕,脸颊『腾』地红透。
都怪裴相和……
他近来是愈发得寸进尺了。
这痕迹……也是他非闹着说要感激她多日以来送的炖汤,还说要以身相许。
因着这事,姜娩吓得一激灵,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想起两位公主居住的宫殿准备得差不多了一事,匆匆收拾完,姜娩见了后宫的妃子们,听她们说了会儿话。
从妃嫔们的谈话中,姜娩得知,原来宫外许多道路被大雨沖毁,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山体滑坡,压倒房屋的现象。
第760章 大气,稳重
等将妃子们说完,各自散去,姜娩整理好心情,动身前往长乐宫。
姜娩到的时候,发现太后又在沉迷于看青壮年们打擂。
跟在太后身边伺候的男宠,又换了新面孔。
她看了看日头,眸中错愕一闪而过。
大早上的,还未到用早膳的时辰,太后她老人家就精神奕奕地坐在这儿,看壮汉们挥舞着粗壮的胳膊比武?
这是不是太有兴致了?
太后见她过来,猜到姜娩还未用膳,正好她也要用,便吩咐于嬷嬷去命人备早膳。
于嬷嬷领命退下。
太后对着姜娩一挥手,再冲着她笑,拉过姜娩坐下,待用完早膳,两人说了会儿话后,转而又问起她跟方嬷嬷学得如何了,姜娩干笑两声,垂眸道:「母后,儿臣愚钝,学起来的进度实在太慢。」
事实上,也没有太慢。
毕竟除了方嬷嬷,裴相和还挺喜欢拉着她实践房术课。
太后见她垂着眼眸,只当她是脸皮薄,洞悉一切地笑了。
罢了。
她十几岁的时候也做不到对这等私密的事情大方接受。
小皇后学着不好意思实属正常。
她哪里知道,姜娩不是不好意思,是怕被她老人家发现她眼底的心虚。
太后抓过姜娩的手,盯着台子上的一名正汗流浃背的青壮年,目光落在那令人血脉喷张的臂膀之上,心思一动,同姜娩说的隐晦:「皇后还小,不懂得敦伦之事其中的乐趣。哀家虽然急着抱孙子,但也知道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得道理,所以啊,你暂时也别有心理负担,跟着方嬷嬷慢慢学即可。过些时日,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哀家再为你想办法,争取能让你早日跟皇上完成周公之礼。」
脸毁了没关系。
至少小皇后年轻康健,这副纤秾得宜的身子还能用。
只要身子没坏,就说明小皇后为皇室开枝散叶不成问题。
姜娩不知该怎么回答:「……」
太后就是太后。
大气。
稳重。
连这事儿都能说得如此坦然。
果然,比起经验丰富的太后,比起深谙撩拨一道的裴相和,她眼下顶多算是被迫被裴相和强拉着入门的,不爱学便罢了,还道行浅。
临近正午之时,于嬷嬷听了宫人的禀报,凑到太后耳边说了一嘴:「太后,王大人跟晨妃过来了。」
姜娩看了眼,没说话。
太后的视线依旧落在那一个个挥汗如雨的青壮年身上,目光专注间,带着一丝对其健壮体魄的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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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对王婵是没多大意见了,见到人也和颜悦色的。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王注安油嘴滑舌,惯会讨太后欢心。
跟王家的其他小辈相比,王注安模样生得算俊俏,肚子里也有真才实学,且脑子灵光,经常想一出是一出的,偏他每回出的点子还都出在了太后的心坎上,时常把她逗得开怀。
是以,看在王注安的份上,太后对王婵当初不顺从她安排那事儿也懒得计较了。
太后一点头,于嬷嬷便领会其意,并递给身旁宫人一个眼色。
宫人机灵,笑着一转身,去将外间候着的王家兄妹请进来。
第761章 人菜瘾大
姜娩留意到,王注安的座位距离太后越来越近了,这同时也说明了王注安在讨好太后一道上颇有本事。
待王注安跟王婵兄妹一到,姜娩便省了陪太后说话这一项重任。
见太后被王注安时不时逗得大笑,她忽然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有点多余。
想回坤宁殿。
想吃冰镇过的新鲜瓜果。
还想找舒妃她们一起玩叶子牌。
虽然她老输。
但这不影响她对玩叶子牌的激情,更不妨碍她人菜瘾大。
话说回来,近来,后宫的妃嫔们出现了两个十分有趣的现象。
一个现象是努力争恩宠的人依旧在变着花样儿地去学讨好周弼的本事。
另一个现象则是类似徐昭仪宝妃一类不求上进的妃嫔,整日凑在一起不是聊天儿,就是开始沉迷玩叶子牌,或者在私底下研究美食。
对了,看话本也成了这些妃子们的一大爱好。
总之,后宫的妃嫔们眼下是想上进的只管上进,不想上进的只管躲在宫殿里混吃等死。
并且姜娩发现,有一部分妃嫔的气色异常红润,脸蛋儿都长肉了。
姜娩觉着这样的现象挺好的。
反正周弼这个当皇帝的都没觉得有什么,那她只管继续这么管理后宫就是。
太后忽然止住跟王注安的话头,看向姜娩,问起迎两位公主回宫一事:「皇后,给两位公主的住处准备得如何了?」
姜娩立即收起神游天外的心思,恭敬地一垂眸,认真回答:「回母后,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一连几日的雨,致使多地山体滑坡,道路被毁,阻碍了两位公主回宫的进程。算算时日,等两位公主回京都,起码还得再等三五日。」
太后点点头,对姜娩的办事能力是放心的。
况且两位公主都不是她生的,跟她没有半点情分可言,她也就只是在面子上问一问。
静默半晌,太后吃了半块糕点,嘆道:「宫里好久没热闹了,哀家若记得没错,平顺公主今年该是十六了,至于平信公主还小,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皇后,你身为皇嫂,也应该为平顺公主物色一下合适的人家。」
「……」
姜娩闻言,顿觉压力山大。
太后这是想要为平顺公主找驸马啊。
「只是先物色着,不着急。」太后心底已然有了点想法。
公主的夫君,必得是京都的青年才俊。
而京都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年轻的世家公子。
同样的,公主的婚事,自古以来大多是皇室笼络朝臣,或者笼络他国的政治手段。
当然,若平顺公主识相,就该知道得夹起尾巴做人,如此太后方才会考虑要不要给她赏一门好婚事:「说起平顺公主啊,她年少时与疯癫的平阳公主相近,都是桀骜不驯的性子,加之母族的势力那会儿尤其风光,便被养得尤其骄纵,也不知她守了这么多年的皇陵,有没有把她身上的锐利磨去几分。」
王注安跟王婵旁听,心中却道:大晟王朝的局势瞬息万变,平顺公主纵然少时再傲,照样会被多年守皇陵的枯燥生活磨去原先的性情。
第762章 迎公主回宫
姜娩默默听着,将太后的话记住。
她对两位公主的性情不了解,因而事先从太后嘴里多听几句,也便于之后跟两位公主相处。
太后思忖了会儿,望向坐得规规矩矩的姜娩:「皇后,等两位公主回宫,你操办一场宫宴吧,并邀请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携家眷入宫。」
姜娩垂首,应道:「是。」
有了太后这话,之后的几日姜娩别想清闲。
一回到坤宁殿,姜娩便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儿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用过小半碗冰镇的瓜果以后,她目光清明,恢復了些许精神。
午后,舒妃徐昭仪照常来玩叶子牌,姜娩便同她们说了要办宫宴一事。
这是姜娩头一回操持宫宴。
为了把事情办好,不留话柄,她整日在坤宁殿忙活来忙活去,连带着舒妃跟徐昭仪也没个停歇。
宝妃等人闻讯后,纷纷赶来坤宁殿,帮姜娩一起出主意。
原本清静的坤宁殿,这几日变得分外热闹。
大家坐在一处,集思广益,各抒己见,姜娩听取了她们的想法和意见,再总结出一套大致的流程。
她不争取把宫宴办得尽善尽美,只求中规中矩,不留过错。
期间,裴相和来过两回,姜娩藉机询问他的看法。
得到他点头后,姜娩的嘴角绽开笑容。
别人说可以,她或许会质疑。
但裴相和说可以,那就是真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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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宫中多年,对于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了如指掌,其熟悉程度,估计比一些待了多年的妃嫔嬷嬷还懂得多。
这种忙碌的日子,虽说累,可众人聚在一起齐心协力去完成一件事情时所带来的体验感和成就感却异常新鲜,且振奋人心。
待将宫宴的一应流程敲定,姜娩再去给两位公主准备的宫殿检查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她紧绷多日的神经总算得以松懈。
当晚,姜娩没再去玉和斋与裴相和一同批阅奏本,而是在确定所有细节没有问题后,美美地沐浴完,早早上榻安置。
迎接两位公主回宫那日,阳光明丽,惠风和畅。
姜娩养好精神,面颊红润地领着一众妃嫔候在宫门口。
整个皇宫除了她,也没谁对两位公主回宫一事上心。
周弼近来行事愈发荒唐,除了前些日子揽着两名衣衫不整的妃子去上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旁若无人地与妃子亲热外,近来还一连三日不上朝。
昨日,还是朝中几位大臣看不过去,联合众多官员跪在金銮殿外冒死觐见,这才把在神仙殿里跟妃子们颠暖倒凤的周弼逼得去上朝。
至于长宁宫那边,太后她老人家听闻此事后,没精力管周弼怎么折腾。
毕竟她自个儿的生活有滋有味,无暇分身。
当然,太后更没打算出面接两位公主。
再说两位公主是晚辈,按照祖制,两位公主回宫洗漱好,还得她们去拜见太后。
之后便是没有露面的妱妃。
一大早,妱妃身边的半脂就面色凝重地跪在坤宁殿外,说是妱妃孕吐反应颇为严重,无法前来迎两位公主回宫。
第763章 撑伞
姜娩得知情况后,明知事实没有半脂嘴上说的严重,也没有怪罪妱妃仗着怀孕不把迎接公主放在眼里,不把后宫的规矩放在眼里,而是顺水推舟,干脆把妱妃请安的规矩免了。
妱妃手段阴毒。
她得躲着。
日头有些毒。
姜娩被晒得睁不开眼,眼眶里浮现晶莹的泪意。
她站在前头,听着宫人的禀报,说是两位公主的马车已经进了皇宫,再过几道宫门就到。
忽然,姜娩的头顶落下一片舒适的阴影。
没了日头勐晒,她快要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睁大了些,并往上一看。
是一把用来遮阳的伞。
执着这柄伞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而这只手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裴相和。
他离她离得近了,那股好闻的崖柏香便直往姜娩鼻子里钻。
只见,裴相和一身鲜亮华丽的锦衣曳撒,偏白的肤色在日光下被镀上一层似玉一般的温润光泽。
碍于人多,他只得跟姜娩保持着恰到好处又不会冒犯到她的距离。
瞥见她眼底被日头晒出来的莹莹泪光时,他忍住伸手按一按她眼角,把她的眼泪生生给逼出来的恶劣念头,微丰的唇瓣,绽开一抹清冷又带了点和煦的笑容。
姜娩看得心里一阵悸动。
她脸颊浮现的两处红润,也不知是被日头晒的,还是因为裴相和的缘故。
舒妃站在后面,看着这登对养眼的一幕,知晓部分内情的她心情颇为复杂。
徐昭仪则察觉到了姜娩跟裴相和之间萦绕着的那股有点甜还有点小暧昧的氛围,她甩甩脑袋,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并且把原因归咎于是昨晚睡眠质量欠佳的缘故。
瞧她。
想什么呢。
小皇后怎么可能跟裴相和这等大奸宦搅和在一起呢?
再者说来,就算裴掌印仗着权势对小皇后处处在明里暗里的照顾,就算裴掌印心思不正,想仗着美色勾引小皇后,但小皇后的为人她是了解的。
小皇后乖乖巧巧的,一看就是克己守礼,不可能被轻易勾引之人,她定然不会跟裴相和之间有什么的。
姜娩担心被别人看出她跟裴相和之间有姦情,赶紧抬手,然后避开他握伞柄的手,将五指落在下方:「裴掌印,本宫自己来吧。」
裴相和握着不松:「撑伞这事儿费手,娘娘金尊玉贵,还是奴才来吧。」
无奈,姜娩只好收回手。
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
在人前,她是皇后,他是权宦,是臣子,所以就算他为她撑伞也没什么的。
对比裴相和坦然自若的态度,姜娩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
她应该学学他这份遇事不慌的镇定。
后面的妃嫔倒是想上前跟裴相和搭话,谁都知晓这位裴掌印的本事,谁也都想要笼络他,争取得到他的助力,可再一看裴相和身边紧紧跟着的裴缺裴得,又只好齐齐歇了心思。
王婵站在后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站在一起的姜娩跟裴相和。
裴相和那样的人,连给皇上撑伞都嫌麻烦,怎么会愿意给小皇后撑伞?
还有,他为何出现在此?
第764章 没、事!
王婵按住心底的疑惑,嘴角勾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似闲聊般问:「裴掌印,您怎么有空过来?」
裴相和撑着伞,给了王婵一个泛着冷意的眼神:「回晨妃娘娘的话,奴才来这里,是奉旨办事。皇上得知两位公主回宫一事,因事务缠身走不开,所以让奴才前来协助娘娘。」
王婵:「……」
众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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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事务缠身四个字一出,众人面色各异。
皇上会事务缠身?
没可能的。
一定是醉卧在美人的温柔乡里不肯醒来。
裴掌印就是裴掌印啊,连说瞎话都说的这么面不改色。
姜娩背对着众人,饱满的红唇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裴相和侧眸,望着她上扬的嘴角,唇瓣轻笑着一抿。
姜娩站了会儿,觉着有些热,余光中扫到日光有一部分都照在裴相和的身上时,不禁看了眼他鼻樑中央的那颗红色小痣。
从这个角度望去,那颜色在日光下有加深的迹象,瞧着添了两分妖冶。
她心中微动,耳根微微一热。
快入夏了。
这场连着几日的雨沖刷万物过后,再天气晴朗时,日头比前些日子还要毒。
姜娩想到自己先前站在前头被晒得睁不开眼的模样,抬眸看了看挡在头顶的伞,他的身量要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这般为她撑着伞的时候,替她挡住了全部日光。
注意到伞足够大,她想了想,忽然抬手,将伞柄往裴相和那边推了推。
这一推,便替裴相和挡住了不少日光。
舒妃站在后头望着这一幕,神情龟裂。
她的心头爬上一堆脏话。
好一个裴相和!
瞧小皇后这不忘担心他的模样,分明是着了裴相和的道。
徐昭仪站得离舒妃近些,感受到舒妃周身的愤怒与怨念,她扯了扯舒妃,小声问道:「舒妃,你怎么了?怎么一副怒火滔天到恨不得要毁天灭地的模样?」
舒妃忍着心头的怒火,对小皇后,她此刻萌生出一股强烈的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行吧。
她知道裴相和生得好。
随便往哪儿一站,瞬间能把所有人衬托成毫不起眼的背景板。
可小皇后能不能争点气?
她能不能把心交出去的慢一点?
就是多犹豫犹豫,让裴相和这厮被折磨折磨也是好的啊!
徐昭仪盯着舒妃这副表情,有点被吓到。
舒妃看她一眼,扯出一个恨不得吃人的笑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没、事!」
徐昭仪心内呵呵两声,一脸『信舒妃有鬼』的表情,并且微笑着用手比划了一下舒妃那黑如锅底的脸:「姐妹,你需不需要我当场演绎一下你现在的表情?」
舒妃拒绝:「不用!」
对于后方的情况,姜娩背后没有长眼睛,并不知晓,只担心再过一会儿日头更毒。
好在一队人马很快出现在眼前。
待马车停下,宫人们垂首低眉,齐齐跪拜,高唿:「恭迎平顺公主,平信公主回宫!」
接着,马车的帘子被宫人往两边拉开。
两名身形瘦弱且面色枯黄的女子在一旁宫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落地站定。
第765章 平顺公主,平信公主
平顺公主身形高挑,她站在前头,从宫人的小臂上收回手,见到姜娩率领众妃候在前方迎接时,有些惊到。
多少年了。
她都没有过如此风光的时候了。
短暂的惊愕过后,平顺公主掩住眼底浮现的一点陌生,迅速冷静下来。
她唇角扬起的弧度,带着讥诮的意味。
皇兄果然懒得出面。
不过这回宫的场面,也出乎平顺公主的意料。
她还以为这满宫上下的人都当她这个落魄公主死在皇陵了呢。
没想到还有人愿意为了她花费心思。
只是这回突然被召回宫,其中的弯弯绕绕,怕是没表面上看到得那么简单。
平顺公主的视线落在为首的姜娩身上,对面的少女年纪不大,着明黄宫裙,瞧着比她矮上一点,面上戴了面纱,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清澈如湖,分外好看。
后面下来的平信公主瘦巴巴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她跟平顺公主在皇陵多年,过得是连奴才都不如的日子,自然养不出好气色。
甚至连回宫时的衣服都是皇陵那边的人临时准备的,名贵的绫罗绸缎穿在她们身上,明显大了一圈。
在皇陵,那里的人知晓她们是不受宠的公主,对待她们尤其恶劣,经常打骂,导致本就生性怯懦的平信公主如今见人就怕。
平信公主看着这么黑压压的多人,踟蹰不前,心里慌乱不已。
当她的目光触及到站在姜娩身边,为姜娩撑伞的裴相和时,想到这位裴掌印的能耐,以及那些被裴相和接连弄垮的家族,顿时面色惨白。
平信公主双腿一软,为了不闹笑话,只能赶紧一把抓住平顺公主的手,怯生生道:「湮姐姐。」
平顺公主跟她在皇陵相伴多年,即便不是一个母妃生的,看着这个年小懂事的妹妹,到底也生出了几分庇护的心思。
她警惕地望着所有人。
与平信公主一样,她显然也害怕极了姜娩身边的裴相和,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鼓起勇气,强行给自己壮胆,压住心底深处害怕,安抚地拍了拍平信公主的手,挺直腰杆道:「别怕。」
平信公主咽了咽口水:「……」
在她们姐妹警惕地望向所有人时,姜娩则在打量她们。
好瘦。
跟皮包骨似的。
身上的衣裙一看就不合尺寸。
姜娩前世吃过不少苦,两位公主的模样,不禁让她回想起上一世被关在那间狭窄的屋子里的难熬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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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她们在皇陵的日子一定过得十分糟糕。
察觉到她们的目光落在裴相和的脸上一致地表现出害怕的情绪时,姜娩也知晓裴相和在外面的名头有多吓人。
她望了眼裴相和,低声道:「你吓到两位公主了。」
裴相和眸光一转,眉眼生艷:「是我的错。」
姜娩:「……没有说你错。」
他勾唇:「那是两位公主胆子太小。」
姜娩:「……」
后面站着的妃嫔看到两位公主时,神色各异。
平信公主抓着平顺公主的手不肯放开,她离宫数年,再回到这座巍峨华美的皇城,对这里的一切,只觉陌生:「湮姐姐,我怕。」
第766章 家?
平顺公主眼中闪烁着倔强的波光:「没事的,你忘了吗?这里是皇宫,是我们出生的地方,也是我们的家。」
她也怕。
可作为姐姐,她不能怕,也没有资格怕。
因为她还得护住比她小几岁的平信公主。
平信公主的眼底布满疑惑。
家?
是吗?
这里真的是她们的家吗?
若是她们的家,那为何当她回到这里时,心里没有半点归属感,有的只是全然的陌生?
之前乘坐马车,她坐在里面,偷偷地掀开小轩一角,透过敞开的缝隙去看外面束起的道道宫墙,以及行过之处时遇到的一群群侍卫,一群群如同行尸走肉的宫人。
她眼睛所见到的一切,都让平信公主无端的发冷,这里虽然处处是人,却让她生出一种比待在皇陵还要死气沉沉的感觉。
旁边有宫人提醒,望着为首的姜娩道:「两位公主,那位是皇后娘娘。」
姜娩沖她们一笑,脸前面纱的遮挡,把她的笑容挡住了,却无法挡住她眼睛里释放出的善意。
她上前几步,在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即将下跪时将人扶住:「两位公主,免礼。」
平顺公主动作一顿。
平信公主发了发呆。
这位小皇嫂,声音细细,眉眼温柔,对待跌落泥土的她们不但不嫌弃,还没有摆出半点盛气凌人的姿态,貌似还挺好相处的。
裴相和撑伞立在一旁。
两位公主对视一眼,刚因姜娩的话语被安抚的情绪,又因裴相和的存在,眼睛里齐齐涌上害怕。
姜娩搀扶住她们的手,觉着触碰起来的肌肤有些粗糙,似乎带着常年劳作产生的茧子,她定眸一看,发现两人的手也十分的瘦。
她们的手背上,还有一道道或长或短没有癒合的伤口。
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同时抽回手,往后退了半步,躲开姜娩的注视。
她们不想让人瞧见自己的狼狈。
后面站着的妃子齐齐行礼:「臣妾等见过平顺公主,平信公主。」
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茫然地对望一眼。
姜娩看出她们刚回宫里还不适应,也没再做出主动碰触的动作,只摆手让宫人们站到一边,走在前头,温声道:「两位公主,我先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的住处。」
平顺公主:「谢谢皇嫂。」
平信公主先是一愣,随后赶紧学着平顺公主的模样福了福身:「谢谢皇嫂。」
姜娩始终维持着亲和又温柔的微笑。
裴相和立在一边,等走到没了那么毒日头照耀的地方后,他将伞一收,交给旁边跟着的裴缺。
平信公主挨着平顺公主站在一处,目光紧盯裴相和,仿佛裴相和收伞的动作是要拔剑杀人一般,她满眼恐惧,身体在不合身的宫裙下瑟瑟发抖。
平顺公主则从最开始害怕的情绪,转化为惊讶,再转化为疑惑。
她记得裴相和。
父皇还在的时候,对裴相和十分器重,甚至还为裴相和打破了很多规矩,让他跟在当初的太子皇兄身边,还让他充当太子的伴读,光明正大地跟着姜太傅学习为君之道,治国之道。
第767章 更深沉,更诡谲
平顺公主还记得,当时的裴相和,面容尚且青涩,轮廓没现今这般分明,甚至连眼神亦没这般迫人。
那时少年郎眉眼如画,身形清瘦,虽气质不俗,瞧着仿若不沾尘埃之人,但远没有十年后的他气势摄人。
可她永远记得他冰冷的眼神。
那是一种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半点兴趣的目光。
那是一种看待万物皆如看待没有生气的死物一样的眼神。
多年过去,当初尚且稚嫩的少年已然长成一位比十年前更内敛也更令人闻风丧胆的大人物。
他的城府,他的手段,同样比十年前更深沉,更诡谲。
裴相和无视两人的注视,只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缓步跟在姜娩身侧。
至于先前那些等候在宫门迎接两位公主的妃嫔们,这会儿迎完人,便算是完事儿,纷纷在姜娩领着人走开四散开去,回各自的宫殿。
徐昭仪跟舒妃同路。
徐昭仪盯着面色发冷的舒妃不住地打量。
二人因打理后宫事务的缘故交集增多,加之性情还算相投,很快建立起了几分类似小姐妹间的情谊。
经过多日的相处,徐昭仪自问对舒妃有了一些了解。
无疑,平日的舒妃大多是冷静的,聪慧的。
唯独刚刚不知为何会突然间破防,神色变得尤其难看不说,那双眼冒火的架势,像是要冲上前去拧断谁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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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舒妃,你不对劲,你很不对劲。」
舒妃自己也清楚,故而没有否认。
徐昭仪两步走到前面,摸了摸下巴,一副睿智绝顶的模样,眯起一双眼儿来:「说吧,谁惹到你了,让你这般大动肝火?」
舒妃不言。
徐昭仪却不肯轻易揭过此事:「你我现在好歹也算是小皇后的左膀右臂,在后宫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一般不长眼的,绝对不敢来惹你生气,所以,到底是谁让你的情绪出现了如此大的波动?」
她很好奇啊。
非常好奇。
舒妃微扯了扯唇角。
她心知说了也无用。
考虑到小皇后的名誉,她更不能言明。
舒妃嘆了嘆气,放慢脚步,盯着徐昭仪瞧,抬手一指对方日渐圆润的脸:「你有时间在这里操心我的事,不如管管你的食慾,注意一下你的体态吧。」
徐昭仪双眉一竖,不乐意了,炸毛道:「我体态怎么了?」
舒妃道出一个宫里公认的事实:「你没发现你胖了吗?」
徐昭仪毫不在意:「那又如何?」
舒妃:「……」
徐昭仪明白她这是在转移话题,也没有刨根问底的嗜好,当即不再追问。
活在世上,谁还没点秘密?
她又不是整日靠着挖掘别人的秘密而活,她可忙了,忙着消磨时间不说,每天还得操心一日三餐该吃什么。
这一件件的,都是堪比国政的重大事情。
-
姜娩领着两位公主往收拾出来的寝殿去。
原先两位公主的宫殿已经被别的妃子占用,姜娩不好下令让那两名妃子搬走,只能另外找了两处宫殿。
不过,这两处宫殿也是跟两位公主过去有关的地方。
第768章 显然不
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观望四周,两人顺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前走,心神皆是一动。
她们起先回宫时所产生的陌生与格格不入之感,在这一刻逐渐放下。
平顺公主越往前走,过往的记忆愈发清晰。
这里不是她原先的住处。
而是她母妃曾经的住处。
比起曾经居住过的那座空旷的宫殿,幼时的平顺公主大多是在母妃的宫殿中度过的。
十年前,先皇薨逝,不少妃子被殉葬。
按理说,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的母妃都有过孩子,不应该在殉葬的名单里,但是当初掌权的太后心眼有限,容不得受过恩宠的后妃留在宫里,便下令当时宫里大部分的宫妃殉葬。
至于才过世不久的柔太妃,则因为不受宠,加之母族无权无势,不被当时的太后放在眼里。
却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平信公主看着熟悉的景致,心里总算生出一股回到皇宫的真实感。
当皇宫的人前去皇陵传旨时,平信公主丧母不久,整个人还沉浸在悲痛中没有走出来。
刚听到消息,平信公主脑子发蒙,还觉得不太真实。
一直到她跟平顺公主坐上回程的马车,都没有半点落于实地的感觉。
直到现在,直到从这些布局和景致里面找到了一股久违的熟悉,平信公主才算是信了。
原来,她真的回到皇宫了。
姜娩怕她们会因没能住回原先的宫殿多想,立刻出言解释:「两位公主,你们先前的宫殿已经有了妃嫔入住,所以我只能命人将你们母妃生前住过的地方收拾出来,希望你们不要介意,也希望你们能住得舒服些。」
后宫的规矩其实很乱。
姜娩也是管事后才深有感悟。
一般在周弼面前得脸的妃子,在宫里的待遇始终比其他不受宠的妃子好些,甚至她们会主动开口找周弼索要赏赐和喜欢的住处。
周弼又向来不管后宫的事,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被哄得一开心,便答应了那些妃子的请求。
其实,把公主居住过的宫殿腾出来让妃子住这种事情,始终不合规矩。
可当今是守规矩的人吗?
显然不。
平顺公主对姜娩的态度软和不少:「皇嫂有心了。」
平信公主热泪盈眶:「多谢皇嫂费心!」
姜娩见她们眼中流露出喜欢的目光,悬着的心随之放下:「你们满意就好。」
就在她们再过片刻功夫即将抵达宫殿时,前方出现一群宫人。
为首的正是张有德。
他近来得了半春,白日在御前当差,不当差时则回去折腾半春,日子过得相当滋润,故而来妱妃这边的次数也勤快了些。
看到姜娩跟裴相和时,张有德压住心里想要爆粗的冲动,停下脚步,扯着笑脸,上前见礼:「老奴见过皇后娘娘。」
姜娩抬手道:「免礼。」
张有德起身,注意到后面的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时,觉得眼生。
愣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想起两位公主回宫一事,面色一变,再次跪下见礼:「老奴张有德,恭迎两位公主回宫!」
第769章 始料未及的一幕
平信公主还记得张有德善变的嘴脸,对他抱有害怕和畏惧的心理,下意识地瑟缩了下,挪着步子往平顺公主身后藏。
平顺公主在看到张有德时,瞬间僵住身体。
她的双眸之中,涌现恨意。
藏在衣袖下的五指,骤然捏紧!
姜娩离得近,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平顺公主身上剧烈的情绪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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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侧目。
并在平顺公主的眼里捕捉到了快要浇灭理智的憎恨。
霎那间,姜娩得出一个结论——平顺公主恨张有德。
平顺公主盯着张有德令人作呕的嘴脸,多年过去,张有德的面容现了几分老态,眼角有几道明显的皱纹,可那双眼睛里所浮现的阴毒而老练的目光,半分未改。
她将心底的怒意和恨意压了又压。
纵观满京都的皇室子弟,世族大家,几乎人人都恨裴相和,但平顺公主对裴相和并不恨。
她对裴相和更多的是害怕,是畏惧。
她最看不惯的,最噁心的,是当今。
她最恨的,最想杀的,是张有德!
张有德一直在等平顺公主发话让他起来。
他现今是皇上跟前最得脸的宦官。
至于裴相和其人……
用皇上的话来讲,那就是一把磨得最锋利的刀,可用来镇压朝堂,可用来镇压天下,还可用来替他挡开一切不想做的事情。
也因为得脸,后宫里的人见到张有德都客客气气的。
不管是有了身孕的妱妃,还是眼下正受宠的晨妃,她们都想着法儿地巴结他,源源不断地往他的私宅送金银珠宝,送娇嫩美人儿。
平日里,这两位势头正勐的妃子不会让他行礼跪着如此之久,估计这刚回宫的两位公主在皇陵那块破地方待得久了,初回宫弄不清状况,才会让他在这里跪着半天不吭声!
张有德想着,眼底浮现冷冷的笑意。
两个不受宠的公主罢了。
得意什么?
就在他准备出声提醒平顺公主自己跪得够久了,她刚回宫给的下马威给够了,谄笑着一抬眼,就见平顺公主的眼里划过一抹兇狠的光!
张有德一愣。
随后,他眼前身影一闪!
平顺公主快步上前,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摁住他的一只手,拔下发间的金簪——
『噗』一声!
张有德又尖又细的惨叫划破天际!
姜娩被震得耳膜发痛。
她杏眼圆瞪,看着眼前始料未及的一幕。
平顺公主正红着眼眶,用力摁住张有德的手腕,任由他掌心的鲜血涌出。
多年在皇陵被奴役被磋磨的生活,已然把这位曾经金尊玉贵的公主养出了一身好力气。
这股力气,让她胜过世家里的娇弱女子,让她能在皇陵做些力气活,还能让她轻易把张有德制住。
她捏着张有德手腕,冷眼看着他疼得冷汗直冒,目眦欲裂。
萦绕在心底多年的恨意,稍有平息。
张有德悽厉的惨叫听得人心肝儿直颤:「啊——」
姜娩回神少许,发现耳边被覆上一双大掌。
那微凉的体温,没来由地为她带来一阵心安,也为她驱散了紧张而略显燥热的空气。
是裴相和。
第770章 太太太兇残了
早在变故发生的一瞬间,在张有德第一声惨叫响起的时候,裴相和便动作迅速地蒙住了姜娩的耳朵。
感受着耳边的温度,姜娩的心渐渐平稳下来。
平信公主捂嘴惊唿:「湮姐姐……」
周围的宫人被眼前兇狠的一幕吓得愣在当场:「……」
这位公主实在是太太太兇残了!
平顺公主眉眼锋利,哪怕被折磨多年,那股年少时便攒在眉间的果断与倔强并未减少半分。
若说以前的平顺公主最多用脾气不好来形容,那么现在的平顺公主,已然养就了一副杀人不眨眼的硬心肠!
张有德脸上擦着厚厚的白粉,他痛得五官扭曲,脸颊有白粉扑簌簌地落下,他正要张嘴开骂,拿他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宦官那一套来压人,可一对上平顺公主兇狠似虎狼般的目光,当即吓得不敢再开口了。
他有预感,这位平顺公主怒意上头,什么疯狂的行为都做得出来。
他的咒骂,只会增长平顺公主的怒意,令他吃更多的苦。
见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平顺公主忽然笑了。
待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出完,她唇角一勾,轻蔑地扫了眼欺软怕硬的张有德,缓缓站直身体,再一抬脚,照着张有德的右肩踹去!
『咚咚』两声,张有德整个身体仰翻过去。
他身后的狗腿子醒过神来,望向平顺公主的眼里布满了害怕,随即手忙脚乱地上前去扶张有德。
张有德滚了一身泥土,被金簪插着的那只手鲜血直流,他惨白着老脸,望着那支穿掌而过的簪子,想要咬咬牙拔出来,却又碍于那钻心的疼痛不敢动作。
平顺公主看着手上沾到的血迹,嫌弃地找了块手帕擦拭,再居高临下地望向张有德,随后,她像是解决了什么碍眼的脏东西一样拍了拍手。
平信公主怕极了,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姜娩的衣袖:「嫂嫂,我怕……」
姜娩眸光轻闪,她望了眼平信公主抓住自己衣袖的手,再看了眼用双手蒙住自己耳朵的裴相和,小声示意他放开:「裴相和,可以了。」
裴相和见她面上毫无惧色,一双乌黑的眼里有的也只有最初的震惊,意外地一挑眉。
娘娘不怕?
姜娩像是知晓他的想法似的,略带得意地看他。
她是真不怕。
入宫第一晚,周弼制造出的血腥场面,以及裴相和搀扶着她的手,胁迫她踩在被清理过鲜血的地上时,虽然给她的心里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但时间能将一切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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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是神仙殿周弼遇刺。
再到出宫,在国清寺遇到的截杀。
再到端王府,灵元寺。
这一波接着一波的兇险,其程度次次都不亚于命悬一线。
到后来,经歷的次数多了,也把姜娩的胆量跟应变能力练了些许出来。
注意到平信公主惨白的脸,姜娩心里一软。
想到她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还因皇陵被虐待的原因瘦骨嶙峋,一时也不知是想到了前世的自己,还是出于对弱者的同理心,姜娩没有拿开平信公主拽住自己衣袖的手。
第771章 嫂嫂的声音真好听
姜娩压了压声线,将本就娇软的声音放得更轻,更柔,出声安抚平信公主:「 别怕,没事了。」
平信公主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害怕之下拉得是谁的衣袖,又说了什么话,她目光半是好奇半是畏惧地看了眼姜娩。
嫂嫂的声音真好听。
只是当平信公主的眼神在看到站在一侧的裴相和,顿时心中一跳,她赶忙松开姜娩的衣袖,再看了眼自己布满茧子的手,用衣裙擦了擦,认错道:「对不起,弄脏了嫂嫂的衣袖。」
姜娩见状,心里微微的发酸。
这得是在皇陵受了多少的苦,才会把堂堂的公主养成一副如此怯懦的性子?
见平信公主擦拭手的动作未停,姜娩主动去拉平信公主摸着并不舒服的手,盯着她手背上还未好全的一道道疤痕:「不脏。」
平信公主一怔,眼睛一眨,便落了泪。
平顺公主冷眼望着张有德。
瞥见张有德眼底藏着浓烈的恨意,以及张有德的隐忍,和他流血不止的手,让她觉得愉悦极了。
下一刻,平顺公主转过身,望向姜娩,适才她听到了姜娩安慰平信公主的话,这也让她对这位小皇嫂生出一股想要亲近的感觉。
她露出回宫以后第一个明媚的笑容,不顾周遭宫人的眼光,也不顾张有德阴狠的眼神,像个没事人儿一样轻松出声:「皇嫂,不是要带我跟妹妹去居住的宫殿吗?」
姜娩见她面不改色,暗暗对平顺公主强大的心理和变脸的速度嘆服不已,并在心底暗暗地对平顺公主竖起大拇指。
接着,她又看了一眼愤恨不甘的张有德。
不会有事的。
公主到底是千金之躯。
哪怕张有德在皇上面前再得脸,只要眼下平顺公主对皇室还有利用价值,皇上便不可能因为一个张有德追究平顺公主的不是。
想罢,姜娩重新露出笑容,留下让张有德下去医治的话后,领着两位公主离去。
张有德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咬咬牙,他用力地啐了一口,然后靠在狗腿子的身上,哎哟哎哟地叫唤不停,准备等把伤势处理好,再去皇上面前告平顺公主一状。
平顺公主整治完张有德后,脚步轻快,目光清明,像是彻底想通了什么似的,一改先前初回宫时的防备与警惕,连眉眼都变得舒展明媚起来。
宽敞典雅的宫殿里,窗明几净,摆设一应俱全,平顺公主看着里面焕然一新的模样,先是惊得呆住,而后眺目望去,总算找到了一些熟悉的花种。
她提裙迈过门槛,快走到一盆盆养殖得极好的花卉面前,弯下腰去,随手掐断一朵开得正好正艷的月季,将花茎捏在指尖,轻嗅花香。
平顺公主的眼里闪过一丝怀念的眸光。
这是母妃还在时喜欢的花卉。
姜娩站在一旁,见她手里拿着朵花失神,似乎是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里,没有出声打扰。
平信公主打量着宫殿里的布置,一时眼花缭乱。
多少年了。
她再没有见过如此华丽的宫殿了。
第772章 替她正了正
平顺公主望着手里的花:「皇嫂,这花……」
姜娩:「这花怎么了?」
她不明白这些花卉对平顺公主的意义。
当时决定要宫人们用心照顾,是因为她觉得植物也是一种值得被呵护的生命力。
若放着不管,便是白白糟蹋。
「我来这座宫殿查看时,发现有不少快要死去的花卉,觉得丢了可惜,所以就保留了下来。平顺公主,你若是不喜欢,我再让宫人搬走就是。」
平顺公主听她说要找人搬走,立刻出言制止:「不。」
姜娩:「?」
平顺公主感激一笑。
这是她回宫以来感受到的第一份善意。
尽管她不清楚这位皇嫂如此费心迎她回宫的原因。
但她依然感谢姜娩为她保留住了一些母妃生前的东西。
这些花,还有宫殿里那一件件有了年头并充斥着平顺公主记忆的东西,都让她觉得亲切:「多谢皇嫂。」
姜娩摇头笑笑:「不用谢,我也只是在完成我该做的事情。」
平顺公主闻言,也明白了姜娩为何如此做的缘由。
她有些意外,又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在这脏透了的皇宫之中,还有人会一门心思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吗?
突然,平顺公主的目光又落在一侧的裴相和身上。
从回宫到现在,这位裴掌印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皇嫂身边。
他图的是什么呢?
皇嫂背后的家族?
还是皇嫂能为他带来的权力?
平顺公主自认脑力有限,也清楚自己并非是裴相和的对手,便懒得花费心思在这些弄不懂的事情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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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裴相和对皇嫂好图的是什么,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
反正她既然回了宫,那么,张有德的狗命就是她的。
而皇城的人突然接她跟平信回宫,说到底,不过是看中她们身上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罢了。
平顺公主心底很清楚,皇室的公主身上仅剩的价值是什么。
不是被送出去和亲,就是被用来巩固皇权的工具。
既然如此,那她就要在皇室把她的价值发挥到最大的时候,也把自己身为公主的权力发挥到最大,并且在这段时间里,借着身份之便,把该折磨死的人折磨死。
平顺公主再度翘起嘴角。
她盯着眼前一排排盛开的各色月季,弯下腰身,手指一捏,一折,将每样颜色的月季摘了一些,然后再摘了一些绿色的枝,掺杂其中。
很快,平顺公主将摘下来的花朵跟茎叶混合在一起,其编织成漂亮的花环。
这是她在皇陵时学会的。
而她刚回宫,身无长物,也没有其他能用来感谢姜娩的东西,所以便用这些母妃生前喜欢的花,编织成花环,送给姜娩。
平信公主看得勾起嘴角:「湮姐姐很会编花环的。」
姜娩静静看着,没有打扰平顺公主的好兴致,她望了一眼身侧的裴相和,正想提出把平信公主带到宫殿后回坤宁殿,就感觉到头上被放了一样颇有重量的东西。
月季的花香钻进鼻腔。
姜娩眸光微闪。
裴相和看着戴在她头上的花环,抬手替她正了正。
第773章 丑死了
平顺公主伸出的想要替姜娩调整花环角度的手僵在半空中。
看着抢先一步的裴相和,注意到他动作间流露出来的自然时,心生讶异。
她嘴角微勾,别有深意地道:「裴掌印对小皇嫂倒是体贴。」
那股下意识透露出的亲近举止,绝非短时间内可以培养出来。
裴相和当听不懂其中的深意,没理会平顺公主的话,也根本不怕被这位公主发现自己对娘娘的心思。
他眸中温和,将挡住姜娩视线的两片叶子折断,扔开到一旁。
平信在一旁夸道:「好看!」
姜娩抬手,指尖便触碰到一朵粉月季。
花瓣的粉,与她葱白似的指尖形成极好看的视觉对比。
她被平信公主夸得不大好意思,也不大习惯头上多出来的重量,当即想将花环拿下来,却被裴相和抬手按住了她的动作。
姜娩微怔。
他微凉的指腹压在她温润的手指上,有意无意地摩挲两下:「既然是平顺公主的一番心意,娘娘还是别浪费了,且多戴一会儿吧。」
平顺公主压住心底对裴相和跟姜娩关系的好奇,目光坦率,语气真诚:「皇嫂,我刚回宫,身上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礼物来感激你为我住处所花费的心思,这个花环,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
姜娩眸光微转,将摘花环的手放下。
她心想,她是不是也应该准备点见面礼给两位公主?
安顿好她们,确定她们对居住的宫殿没有异议后,姜娩一身轻松地与裴相和离开,往回坤宁殿的路走。
想到头上的花环,她有些好奇到底是何模样,便摘下一看,惊讶地笑道:「平顺公主的手可真巧!」
这样漂亮的花环,她可编不出来。
裴相和陪她走在艷阳下,见她脸上浮现笑意,唇角随之勾起。
金钏四人跟在后面。
裴缺则在后面说起平顺公主教训张有德一事:「公主的做法可真解气!」
裴得不予置评。
干庆殿内。
周弼小睡醒来,命宫人备酒传膳,与衣不蔽体的美人们嬉笑着抱作一团。
处理完掌心伤口的张有德跪在面前,伸着那只被平顺公主用金簪刺穿得包裹过的手,握着染血的金簪,委屈地告状:「皇上,您要为奴才做主啊!」
周弼一边不耐烦地听着,一边搂着怀里的美人儿调笑,还伸长了脖子去吃美人儿剥好的葡萄。
张有德抹了把泪,续道:「奴才去给妱妃送完一堆养胎的补品后回程,途中恰好遇上了刚回宫的平顺公主与平信公主,同她们行礼。按理说,老奴兢兢业业地为皇上,为后宫的娘娘们办事儿,与皇陵相隔甚远,压根没出去过,也没做得罪平顺公主的事儿,怎知她一回宫就觉着奴才碍眼,拔下金簪,刺穿了奴才掌心!」
周弼觉得他聒噪,总算分出神来,瞟了他一眼,结果被张有德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给伤到了眼睛。
他捂眼。
这老东西一把年纪,学女子哭就算了,还哭得那么难看。
瞧瞧张有德擦在脸上的白粉,被眼泪一晕,花在脸上。
还东一块儿西一块儿,丑死了。
第774章 你配吗
想到平顺公主从小到大是什么性子,就连他也在平顺公主的手底下吃过不少亏,周弼一笑,觉得张有德被教训一点都不稀奇。
「行了,她好歹是公主,她愿意教训你,是你的福气。」
他可不想招惹平顺那丫头。
如果说平阳心思狠毒,惯爱研究折磨人的手段,把他折腾得够呛,弄得他人不人,鬼不鬼,那么平顺整治人的手段就要光明多了。
在他的众多兄弟姐妹间,好管闲事的平顺虽然招他烦,但是真要算起来,平顺小时候没践踏过他,没看不起他,也没想法子虐待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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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他,打归打,骂归骂,瞧不起就是瞧不起。
在别的兄弟姐妹折磨他欺辱他的时候,平顺也会因为看不惯出面制止。
他俩之间,算不得有旧怨。
张有德一听周弼这话,琢磨出他是不想管的意思,顿时更不甘心了。
他面上恭敬,嘴上却道:「皇上说的是,老奴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可平顺公主才刚回宫就如此针对老奴,是不是太嚣张了?再者说来,宫里的人谁都知道,老奴是皇上跟前的人,相当于是皇上的脸面,她当众惩戒奴才,不等同是在打皇上的脸吗?」
他一副自己吃点苦没什么,皇上的脸面不能丢的模样,实则根本是在对此事不依不饶。
周弼掏了掏耳朵,斜眼望向张有德。
「平顺从小到大就这样,别说她当众打朕的脸了,谁的脸她都敢打。惹了她不痛快,是你倒霉。」
张有德咬咬牙,不愿将此事轻易揭过,也担心此事一旦传开,宫里的人会在暗地里嘲笑自己。
他道:「皇上,平顺公主如此不把您放在眼里,难道,难道您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周弼一心顾着跟怀里的美人儿调情,哪有闲功夫管这些破事儿。
听张有德叽叽喳喳个不停,他道:「那你想如何?」
张有德老泪纵横:「平顺公主打您的脸,您应该惩戒她一番,拿她立立威,顺便藉此告诫天下人,天子的威严不容被挑衅。」
周弼不蠢。
张有德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情,他并非一无所知。
他只是不在意。
反正被张有德害的人跟他八竿子打不着。
这些年,他看在张有德懂得伺候人的份上,可以不过问张有德私底下干的事。
可这老东西也别想把他当傻子用,以为随随便便的几句挑拨,就能让他对付平顺。
张有德么……充其量就是一条用着称心的老狗而已。
没了他,他还能培养更多的狗。
周弼轻蔑一笑:「凭你也想当朕的脸?」
张有德:「老奴……」
周弼仰身笑得开怀,大掌落在美人儿的身上游走,惹得美人儿惊唿连连,喘息不断:「你配吗?」
张有德又惊又怕,跪伏在地:「老奴不配,不配。」
殿里的美人儿见周弼高兴,纷纷发笑。
周弼笑了会儿,眼神中划过戾气:「你自己照照你那张丑脸,要当朕的脸,也该是裴相和那样的,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对外称你是朕的脸?」
第775章 ……够的
周弼的话,一字一句,毫不留情。
张有德听着,心里跟针扎似的。
殿内的人笑声不断。
张有德趴着,听出周弼话中的厌恶和戾气后,吓得浑身发抖,顿时不敢再提惩戒平顺公主一事:「皇上说的是,就老奴这样的,怎配当皇上的脸呢?」
他陪着笑脸。
被金簪刺穿的掌心,疼得他直冒冷汗。
此时此刻,张有德心底恨极了找他茬的平顺公主,暗道这笔帐迟早得想办法算回来。
同时,他还恨极了裴相和。
裴相和能当皇上的脸?
凭什么?
就因为他有一副比女人还漂亮的皮囊吗?
在御前伺候的人,谁不知道他才是皇上面前最得脸,把皇上哄得最开心的人?
可皇上刚刚却拿裴相和来压他,打他的脸,把他说的一无是处。
这多多少少让张有德不服气。
但不服气又如何?
谁让说这话的人是皇上。
他一个做奴才的,能怨恨裴相和,怨恨其他人,独独不能怨恨自己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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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殿内,屋内好几处置了冰块。
姜娩一路回来,走得浑身有了隐隐汗意,她见身侧的裴相和纵然在炎热的天气里依旧清冷如霜的模样,恨不得挨着他走,沾沾他周身的凉意。
他体温低,浑身凉凉的,到了盛夏时,若能挨着他定然舒服。
姜娩贪凉,除了殿内各处置的冰块外,还让金钏去吩咐膳房的人准备解渴的冰镇甜汤。
正值午后,也是天气最热最惹人乏的时候。
她一进殿,就拉着裴相和一道坐下。
裴相和本想把她送回坤宁殿就回玉和斋,被她这么一拉,当即唇角轻扬,改了主意。
他看了眼她落在自己腕间的手,慢悠悠地迈开步子,跟上她的脚步。
裴缺裴得留在外间。
金钏银珀去吩咐宫人拿冰镇甜汤的时候,顺便给热得脸红的裴缺裴得也备了一份。
姜娩还拉着裴相和的手,没注意到这举动不妥。
直到她坐下来歇了会儿,才意识到手里抓着的是什么。
她顺眼一瞧,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儿以后,脸红地抽回了手。
裴相和坐在她旁边。
金钏跟银珀端着两碗冰镇甜汤进来。
姜娩指尖发烫。
殿内一时只剩下她跟裴相和两人。
姜娩有点不自在,捂嘴清咳两声,试图以此来掩饰方才自己闹出来的乌龙与内心的尴尬,然后垂眼,迫不及待地端起甜汤喝了起来。
甜汤是用绿豆熬制,其绵软又沙的口感十分令人喜欢。
姜娩渴了,眨眼的功夫便喝了小半碗。
她解完渴,见裴相和没动他面前摆着的那碗绿豆甜汤,眼睛扑闪了几下,饱满的唇瓣沾着泛着一层晶莹的水光,问:「你不喝吗?很好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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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勾唇:「怕娘娘不够喝。」
姜娩面色一赧,端着剩下的半碗,微微扭头,避开他注视的目光,红着耳根,含煳道:「……够的。」
得了她这话,他这才端起尝了尝。
他讨厌苦。
却也不喜太甜。
可自从跟着娘娘以后,玉和斋的炖汤,甜汤便没有断过。
考虑到是她的心意,裴相和每回都没捨得浪费一滴。
第776章 娘娘自己做主就好
姜娩喝完甜汤,满嘴甜味儿,想起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不合身的衣物,还有两人瘦弱得过分的身形,她将戴在头上的花环摘下来,放在腿间。
她用指尖拨弄了一下花环的绿藤,又扯了片月季的花瓣拈在指尖。
想了会儿,姜娩将金钏叫进来,道:「要是我没记错,公主每月也是享有俸银的吧。」
金钏:「娘娘好记性。」
姜娩算了算两位公主被派去守皇陵的时间。
因着她们守皇陵的缘故,所以原本该享有的俸银被剋扣了下来,先前的两位皇后则直接把这些俸银收为己用。
姜娩随手将花瓣放在用完甜汤的碗里,兀自思索起来。
前两任皇后已死,她若执意把两位公主缺失多年的俸银补上,多半得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划出一部分。
想到要往外花钱,她有点肉疼。
可再一想到平顺公主送的见面礼,以及上回给妃嫔们发放月例的日子,姜娩目光一定,萌生出一个想法——她准备将两位公主的俸银从今年她当皇后开始算。
至于先前的,她没进宫,也没打理后宫的事务,就不过问了。
裴相和慢条斯理地喝着甜汤,见她眼底的光渐渐凝固,猜到她应当是有了处理的办法,眼尾微扬。
不知道娘娘自己有没有发现,她如今越来越像一位后宫之主了。
不仅如此,她还将后宫的一切事务打理得非常好。
就连对舒妃跟徐昭仪的分配也十分合理。
甚至……
她在批阅奏本方面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姜娩嗅了嗅月季的花香,脑海里下意识浮现两位公主手背上新一道旧一道的疤痕。
皇陵毕竟距离京都远,她就算想要为遭受苛待的两位公主出口恶气也出不到。
何况眼下两位公主回宫,那么找谁算帐这事儿,也该她们自己来。
毕竟报仇这种事情,依靠别人出面,哪有自己亲手来得痛快?
再说看平顺公主教训张有德那兇残果断的作风,多半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性子,想来她定然不会放过苛待过她,或者是跟她有仇的人。
所以这事儿,姜娩用不着管,只需待在坤宁殿悠闲度日即可。
耳边,传来碗搁在几上发出的声响。
姜娩侧眸,望向他,还是没能彻底下定决心,想要听听看他的意见:「你说,我要不要把两位公主这些年的俸银都给她们?」
裴相和沖她一笑:「这等小事,娘娘不用问我,自己做主就好。」
姜娩有些发愁,细眉微拧。
他伸手过去,将指腹落在她的眉心,将她皱起的弧度抚平。
金钏:「……」
她大概不应该站在这里。
瞧娘娘跟裴掌印这和谐的相处模式,简直比新婚燕尔的少年夫妻还甜蜜。
姜娩把他作乱的手拿下,没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她发现金钏还在……
姜娩心内一阵尴尬。
她的面颊泛起潮红,随后做了决定:「金钏,你从我的私库里挑十套头面分给两位公主,另外,除了今年两位公主的俸银要一分不少的送去之外,再给她们各送两千两银子,就说是我这个当嫂嫂的给她们准备的见面礼。」
第777章 总之,她有金银俗物
姜娩说着,触手摸着月季的花瓣。
平顺公主给了她见面礼,她如此安排,也算是礼尚往来。
她没有平顺公主的好手艺,不会编花环,也没有别的能拿得出手的技能。
要说她而今浑身上下唯一有的,就是金银俗物。
这般一想,姜娩忽然生出点骄傲来。
妱妃有孕,她有金银俗物。
王婵盛宠,她有金银俗物。
其他的妃嫔能唱能跳,能谄媚,能邀宠,她还是有金银俗物。
总之,只要有金银傍身,人才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至于那些世家贵女们用来妆点外在,提高内涵的琴棋书画,到了她这个位置,根本用不上。
即便面对有的身份贵重的人,她也只需在表面上应付一下即可。
其他比她身份低的,大多连应付都用不着。
哪怕她是个不受宠说不定哪天就被周弼嘎了的皇后,但她依旧是后宫之主。
该享有的尊荣仍是一样不少。
金钏领命,转身出了殿。
姜娩见她离开,心底的那点不自然消失。
她望了眼裴相和。
唉!
面对他时,她回回都在告诉自己要理智,要克制,要在人前跟他保持不惹人怀疑的距离。
但每次一遇到他,她就跟着了魔似的,理智常常离家出走。
像是先前进殿时拉他手腕的举动,绝不可再次发生。
指间触碰到的属于月季花瓣的柔软,令姜娩眸光微亮。
她想起一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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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日子跟舒妃她们玩叶子牌的时候,聊到了一些跟宫外相关的话题。
徐昭仪与家中时常书信来往,她的家人还会把外面盛行的话本子托关系送进来。
除了一些胆大妄为的编纂者敢把裴相和写进话本子里的,目前民间最盛行的就是状元郎沈非空的话本。
另外还有跟榜眼钱执光,以及跟探花郎万酆有关的话本。
于读书人而言,寒窗苦读数载,此生最得意最风光的时候就是高中为官,再以自身的才能,为朝廷社稷,为黎民百姓做出贡献。
加之这三位要么出身高,要么是命运多舛,身上具备了戏剧性和很多故事的人,所以民间才会衍生出来那么多跟他们相关的话本。
姜娩也得了一本。
是写沈非空的。
话本里有一页图,画得是沈非觉高中状元,簪花红袍,骑马游街的场景。
姜娩捏住其中一朵月季,望向裴相和的发间,琢磨着戴在哪里最好。
裴相和迎上她的目光,开口问她:「娘娘可曾听闻平顺公主跟张有德旧怨一事?」
姜娩一愣。
她现在都能回忆起平顺公主兇狠的眼神,以及张有德疼得惨叫,掌心插着金簪的血腥场面。
听了裴相和这话,她当即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知道。」
裴相和正好有空,十分乐意为她答疑解惑:
「平顺公主幼时身边有一位十分信任的宫女,与她颇为亲近,用情同姐妹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宫女颇有姿色,却不幸被张有德看中。」
「后来,平顺公主被派去守皇陵,这位宫女则被张有德用了手段带走,听闻这事结束后没过几日,宫女就被凌辱致死。」
第778章 簪花
姜娩得知平顺公主的这段过往后,眼中浮现恍然的情绪。
这就能解释得清平顺公主为何要用金簪刺破张有德的掌心了。
并且,姜娩看平顺公主那性子,心知这事儿没完。
接下来,平顺公主定然会想尽办法报復张有德,就算暂时不能真拿了张有德的狗命,估计平顺公主也会想别的办法整治张有德,为死去的那位宫女出气。
姜娩不喜欢张有德,即便知晓此事,也不会插手。
平顺公主要为故人报仇,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她没必要掺和进去。
换言之,若张有德哪日敢动她身边的人,她或许也会如今日的平顺公主一样,想尽办法去报復回来。
不过现今后宫安稳,上下分明,倒是没再听说过张有德欺负哪个宫的宫人。
除了前些日子被赐给张有德的半春。
可那是妱妃身边的宫人。
妱妃是一宫之主,她有权利处置底下宫人的前程和去留。
想罢,姜娩自动略过此事,不想徒增烦扰。
她站起身,见裴相和即将起身,她一手拿着花环走在他的面前,一手伸出去,搭在他的肩膀上,并在他的肩膀处拍了两下,出声阻止:「别动。」
闻言,裴相和继续坐好。
虽然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他还是依言照办:「听娘娘的。」
姜娩的心间划过异样。
他总是这样。
明明没有做任何亲昵的举止,没有半点撩拨的行为,偏生他的眼神总像是带着熨帖人的温度,能在顷刻间撩拨动她的心弦。
且他眼睛里散发出的温度,跟他微凉的体温截然相反。
能把两种矛盾的气质完美糅合,也就只有他了。
姜娩将花环放在眼前。
月季有不同的颜色。
粉的、白的、黄的、红的。
她记得话本上的状元郎一身朱红长袍,冠上簪花的颜色是贴近火一样的颜色。
于是,姜娩在一堆月季里面挑出颜色最热烈如火的三朵折断。
裴相和望着她的动作,眼中划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光:「娘娘这是?」
姜娩站在他面前,把花往他鬓间插了一朵:「簪花。」
裴相和:「……」
男子簪花不少见。
大晟王朝也有这样的礼节。
有些时候,在某种特定的时日,许多男子都会效仿古人在鬓间簪花。
裴相和不懂的是,她为何会突发奇想给他簪花?
他唇角微扬,虽没像其他男子一样簪过花,但也没有对姜娩给他簪花的动作有多牴触,只轻笑了声:「娘娘,某些时候,女子为男子簪花,也可理解成是定情之意。」
姜娩给他簪花的动作一顿:「……」
少女脖颈周围的肌肤,染上一片春意动人的粉。
她不知道簪花原来还有这层意思。
她就是想要效仿一下话本里状元郎簪花游街罢了。
接触得多了,姜娩对裴相和本人的才华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他虽是宦官,为人不齿,遭人唾骂,实则却有经天纬地之才,有治国之能。
他的能力不输朝堂中任何一位官员。
姜娩将羞怯压下,换了话题:「裴相和,你小的时候是不是读过很多书?」
第779章 再亲密些,无状些
裴相和听她如此一问,神色微顿。
他眸色转深,有片刻的时间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里,可很快,裴相和又从这样的回忆里回过神:「是。」
「我曾经的先生,均是当世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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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是世代望族,底蕴深厚,礼数传家,十分注重对族中子弟的培养。
何况裴相和是他父亲母亲的第一子,也是裴家未来的家主。
所以他的父亲母亲,以及当时在世的祖父祖母,他们在他身上倾注了大量的疼爱和精力。
他从小到大所接触的先生,无一位不是德高望重,满腹经纶之人。
姜娩用手指将插在他鬓间的三朵红月季调整了一下角度,觉得满意后,暗暗点头,再身体往后一移,结果抬眸一看裴相和的眉眼,当即呆住。
少女清亮有神的眼眸之中,划过一丝压不住的惊艷。
月季炽热如火的颜色,与他偏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深刻完美的五官,殷红丰润的唇瓣,以及他鼻樑中央的那颗朱红色小痣,都在这鲜亮的颜色之下被衬托得更为艷丽夺目。
姜娩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她想,裴相和若是如话本上那般,着一身朱红长袍,身子笔挺地立于马上,再簪花游街的画面一定很美。
裴相和将她的失神看在眼底。
他嘴角噙笑,拉过她的手腕,用另一手的食指在她滑嫩如脂的肌肤上轻轻地画着圈儿,撩拨的面前的人儿面色越来越红,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发颤。
他一手揽过她的腰身,横出一条长腿,让她坐在其上:「娘娘还没说为何给我簪花?」
殿里只有他们二人,纵是他们再亲密些,再无状些,也不怕被发现。
姜娩坐在他的腿上,抓着花环的手指,随着心跳加速的旋律渐渐捏紧。
力道没注意下,她不小心将一朵纯白色的月季捏扁。
感受着腕间传来的痒意,她目光一闪,再说话时,嗓音不自觉地带了一点勾人的娇软:「我就是觉得以你的本事,若你能考恩科,定然也能像沈公子一样高中。」
到时候,指不定谁才是状元郎呢。
不过不管结果如何,裴相和都是她心中的状元郎。
裴相和目光幽深。
她便是不说,他也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娘娘是在遗憾他未能参加科举。
他心里一动。
掐住她细腰的大掌收紧,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里。
然动作到一半,裴相和又怕失控的力道会伤到她,只好忍住了这股冲动。
他哑着声道:「所以,娘娘是在为我抱不平?」
「……」
姜娩没否认。
是有点。
她想,如果裴相和也能如那些学子一般光明正大地考恩科就好了。
只是大晟王朝有大晟王朝的规矩,她一个皇后,职责就是在后宫,很多在她看来不合理不公平的规矩,都是歷朝歷代继承下来的。
她不能胆大妄为去改变这些规矩。
她没有资格。
也不敢如此大胆。
毕竟能掌管天下恩科,能改掉过时而不合理的规矩的,普天之下,只有当朝的治国者。
第780章 你想不想?
裴相和捕捉到她眼底略显失落的情绪,猜到了她想改变现状却碍于身份碍于其他因素无能为力的想法。
这一瞬间,他忽然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或许,这个想法在他决定让她参与批阅奏本之时就已萌生。
只是当时的他并不清楚罢了。
在太傅府时,姜太傅曾问他,他图谋的是什么。
他当时心想,自然是竭尽所能,颠覆这噁心透了的王朝!
然而他刚刚一瞬间萌生出的想法,却跟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埋藏在心底多年的仇恨和理智适时地阻止住了裴相和的这股冲动。
他目光幽深,沉默地望着眼前还未完全成长的少女。
比起刚进宫时被周弼吓得腿软,只能抱着他腰身想哭不敢哭,举止畏畏缩缩的她,如今的小皇后,已经从桩桩件件的事情里学习到了不少东西。
并且,她成为了一名比大晟王朝十年间歷任皇后最优秀也做得最好的那位。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裴相和惊讶于她对周遭的适应能力,也见证了她飞速的成长。
这种体验十分新奇,也令裴相和生出一种可以亲眼目睹自家娘娘逐步长成的喜悦。
姜娩被他盯着瞧了这么久,不明所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裴相和抓住她在眼前作乱的手,长指插入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
她的手真小。
也真软。
那是与他肌肤完全不同的温软。
也带给了他一阵舒适感。
他想就这样牵着她的手,陪着她在这无望的世间走下去。
这人世间对他而言,枯燥极了,乏味极了,丝毫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但他知道,娘娘喜欢这人世间。
她爱金银。
她喜欢活着。
喜欢这世间的草木生灵。
只有心怀光明,心怀生机的人,才能如她这般活得明朗,也才能如她这般豁达,还会去学着享受活着的每时每刻的感受,会把在他看来枯燥绝望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裴相和盯着他们扣在一起的十指看了会儿,忽的,他抬眸,对上她清亮的目光,问:「娘娘,你想不想?」
姜娩被他这没头没尾的话问得脑袋迷煳:「想什么?」
他的瞳孔里迸射出一丝锋芒:「你不是为我无法参加恩科一事感到惋惜吗?那你想不想拥有治国者的资格,想不想破了大晟王朝的烂规矩,掀翻现今治国者冰冷腐朽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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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试探。
也是在引诱。
即便他知道如果她想,会跟他一直所图谋的发生冲突。
可他还是想知道她的答案。
姜娩吓得一激灵。
他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治国者的资格?
想要得到治国者的资格,势必要手握玉玺,登上那个位子。
姜娩面色乍变,抬手捂住他的嘴,再警惕地看了眼殿内,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从极度的紧张中放松下来:「这样的话,我听听就算了,以后不可再提!」
她说完,又警告地瞪了眼裴相和。
她知道他或许做得到。
但她不想掺和进去。
她怕死。
第781章 心里酥麻麻的
况且,想要实现裴相和说的这些,中间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思,隐忍布局多少年。
说不定……不,不是说不定,是一定。
一定还要踏着无数人的尸身才能爬上去。
而且那种为了争夺权力时刻如行走在刀尖上摇摇欲坠的感觉,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姜娩不想为难自己。
她一没上进心,二无大志向,三则是懒散惯了,一心只想窝在一方舒适的小天地里,日日吃好睡好玩好,悠悠闲闲,健康到老。
若是因着色令智昏,一时热血上头,便贸然决定陪他走上这一条布满荆棘,还随时随地都可能一命呜唿的路,姜娩觉得,她必然会脑子不够用,还会食欲不振,身心俱疲。
做人,可以隐忍,可以憋屈,但绝对不能食欲不振,不能累着自己。
这是姜娩一贯奉行的原则。
裴相和说的,跟她此生追求的,可谓南辕北辙。
她活着,是想要享受生活的,不是来给自己找麻烦的。
裴相和眉眼含笑,见她一副显然受到惊吓,还不忘抽出神来,认真思考的模样,不禁被她鲜活的小表情和郑重的小眼神逗得失笑。
他喉间一滚,唇角稍扬,发出低低的笑声。
姜娩听着他充满磁性的笑声,一时只觉耳根发软,心里都酥麻麻的。
他松开与她相扣的手,并在她眼含警告不肯受他诱惑的注视下目光一转,启开唇瓣,湿热的舌尖探出,以磨人的速度,缓慢地在她柔嫩的掌心轻舔而过。
此一举,果然引得她身体发颤。
姜娩浑身一震,被他舌尖舔过的地方像是有一道密密麻麻的电流划过。
她杏眼圆瞪,两腮微鼓,并迅速地收回了手,藏在身后。
掌心处,散发着一股微烫的热意。
那股湿热感,直接触及她的灵魂,令她心跳骤停,头皮发麻。
他太会撩拨人了!
她完全不是对手不说,还难以招架得住。
之后,裴相和倒是表现得很规矩,没再做其他亲密的动作,只扣着她的腰,把人往怀里带。
他将脑袋一低,埋首在她的脖颈间吐息。
感受到她敏感的反应,又低笑一声,在她的锁骨处落下一吻。
姜娩担心他做出更为大胆的举止,嗓音发颤:「裴相和……」
他将脑袋枕在她的脖颈间,吐出温热的唿吸,落在她腰间的大掌随之扣拢:「嗯。」
姜娩与他的身体贴的更紧,她小脸通红,想了半天,方从齿缝间蹦出两个字:「……不许。」
裴相和笑着发问:「不许什么?」
姜娩脑子短路,无法举例说明,便硬巴巴地说:「总之……不许就是不许,还是方方面面的不许。」
这么说的话,他该明白了吧?
裴相和把人戏弄够了,便牵着她的手,让她的指尖,轻触他的眉眼,答应了她:「好。」
姜娩看了眼自己的指尖,将落在他眉眼处的手指缩了缩。
嗯……
她一定是中了他的蛊。
不然怎么都这样了,她还能抽空欣赏一下他的脸?
话说回来,他的眉毛颜色真浓。
还密。
第782章 宫宴(一)
随着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天地之间陷入暗色。
月亮悬挂半空。
晚间的风拂面而来,带着阵阵凉意。
即便如此,昭和殿的各个角落依然置了冰,人待在殿里,凉悠悠的,怎么都比外间凉爽。
昭和殿是每年举行宫宴的地方,离御花园很近,若殿内的人在筵席间待得闷了,还能出去御花园走走,透一透气,赏一赏花。
此次宫宴是太后亲口吩咐姜娩操办,目的是为了迎接两位公主回宫,又邀请了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携家眷入宫,太后想在各家之中物色驸马人选,自然也得到场。
太后知晓朝中那帮迂腐守旧的臣子对自己养男宠的作风看不惯,为了避免在宴上发生口角纷争,太后只能暂且割捨长宁宫的数名男宠,带了于嬷嬷和数名宫人到场。
后宫之中,除了品阶高一些妃嫔,昭仪之下的,都没有资格出席此次的宫宴。
周弼坐在上端,他的身边坐着几位正得宠的妃嫔,其中就有王婵。
至于昭和殿中间特意空出来的地方,则是专为歌舞所用。
姜娩作为皇后,也坐在上端的位置。
这是姜娩第一回出席如此重要的宫宴,看着底下一张张面孔,姜娩不完全知晓他们的身份,但也从中遇到了不少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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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在灵元寺礼完佛回京都的平鸢县主,她正跟大将军府的一众女眷坐在下面说话。
感受到姜娩投过来的目光时,平鸢县主想到送入府里的两千黄金,以及在灵元寺跟这位小皇后建立起来的交情,当下对姜娩一笑。
姜娩回以一笑。
除了这些认识的面孔之外,现场来参加宫宴的,还有沈国公府、卫远伯府、青远伯府。
其他的侯爵伯爵她也有印象,但不深。
姜娩跟他们的交集,至多就是在宫外参加宴席时,或是姜老太太寿宴时匆匆见过两面。
剩下的大多是朝廷中四品以内的官员。
太傅姜远坐在底下。
因着要携带家眷,所以姜家的人除了远在边关的姜帆,其他的都到场了。
姜远没管想来同他拉近关系的官员,他望了望坐在上方以轻纱遮面的姜娩。
当他移目,看到放着姜娩不管,正顾着跟几名妃子坐在一起玩乐的周弼,下意识皱起眉头。
这皇帝,越来越不像样。
旋即,当姜远不悦地移开目光,将视线落在站于一旁的裴相和时,又瞪了瞪,再甩袖冷哼一声。
狐狸精!
裴相和抿唇一笑。
看样子,姜老太傅仍嫌弃他嫌弃到不行。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姜老太傅的反应没毛病。
毕竟,他确实用了不少的心眼子诱引娘娘。
姜老太太上回参加宫宴,还是几个月前,帝后大婚之时。
姜迎蕊看着被冷落在一边的姜娩,再一看荒淫无状的周弼,暗暗庆幸当初没有接了圣旨进宫。
否则,现在坐在上面被皇上无视,被人在背地里嘲笑的,不是姜娩,而是她。
可当她看到姜娩尴尬的处境时,又深觉解气。
活该!
谁让姜娩不给她跟沈公子赐婚,不帮她嫁入沈国公府。
第783章 宫宴(二)
姜迎芳坐在赵氏身边,她吃饱喝足,没心情去看殿上动人的歌舞,目光频频往姜娩的方向看。
她想大姐姐了。
想像在太傅府时去找大姐姐说话。
可宫里毕竟是宫里,规矩森严,容不得她乱跑。
因而,姜迎芳也只能眼巴巴地坐在下面,隔着人群,远远地看看姜娩。
大姐姐这个皇后当得可真累啊。
除了要应付宫里的种种事务之外,当着外人的面,还得拿出她身为皇后的威仪与端庄来,时刻不得松懈,时刻都得端着。
好在大姐姐心态好,没争宠的心思,又对当今没什么想法,不然身为皇后,身为当今的妻子,看着当今在宫宴之上不顾她皇后的脸面,罔顾礼数地跟其他妃子闹作一团,这心里还不知道得难过成什么样呢。
察觉到姜迎芳投来的带有一些心疼的视线,姜娩抬眸,往姜迎芳所在的方向看去。
她眉眼一弯,面纱下的红唇勾起,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分明是半点没被宫宴上发生的一幕影响心情。
见状,姜迎芳顿时笑了。
赵氏与姜兴对视一眼,两人无声嘆息。
怪不得姜太傅如此疼爱这个大孙女。
纵观姜家的四位姑娘里面,过得最难的,非大姑娘莫属。
且大姑娘这皇后看着风光,做的是真憋屈。
当今当着众臣的面都不给大姑娘分毫颜面,私底下还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对待大姑娘。
姜驳知晓姜娩在后宫是什么处境是一回事,真正见到的时候又是一回事,他虽然不喜欢这个跟他不亲近的女儿,还记恨着她让他下跪的仇,但是也不得不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情复杂。
元萫的心里涌起浓浓的愧疚,想到姜娩现今的局面都是她跟姜驳的自私自利造成的,是他们二人毁了姜娩的一生,心情不免变得分外沉重。
「我底下有几间铺子这些年的盈利还算不错,等下回有空进宫或是大姑娘回府的时候,分给大姑娘两间吧。」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犯下的错误无法弥补。
可还是想要尽她所能补偿姜娩一些。
姜驳没有反驳:「给吧。」
才回宫的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则坐在姜娩下方的位置。
两人梳洗打扮过,脱掉回宫时那身大了的衣裙,换上了新的合身的宫裙。
张有德站在周弼旁边,一看到平顺公主,就觉得掌心又开始疼了。
平顺公主则浑不在意,她唇角一勾,端过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等着吧。
张有德的好日子才刚开始。
他这么多年造下的孽,是时候还了。
太后坐在正中间的位置,她看了眼底下的歌舞,以及宫宴的种种安排和流程,对姜娩的处事能力表示认可。
只是当她听到耳边的欢笑声时,皱起眉头,扭头望向周弼跟那几名妃子。
下一刻,太后拉过姜娩的手。
姜娩来之前考虑到戴着面纱不方便吃东西,所以提前吃了点。
此时,耳边传来的欢笑声被她自动忽略,底下那些臣子臣妇的目光也被她忽略不计。
姜娩放空脑袋,盯着食案上的一道清蒸螃蟹发呆。
第784章 宫宴(三)
姜娩觉得吃螃蟹是一件很费功夫的事,正沉迷在脑海里研究着吃螃蟹的步骤时,冷不丁地被太后抓住手,一时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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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了一瞬后,她唤道:「母后?」
太后嘆息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同为女子,她对姜娩的处境深表同情:「皇后,委屈你了。」
姜娩困惑地眨眨眼:「……」
委屈?
并不。
她顺着太后的目光看去,见到跟妃子们抱成一团的周弼时,总算明白过来太后为何会突然抓住她的手,说着宽慰的话了。
皇上想如何就如何,她管不着,也不在意。
姜娩勾唇,温声道:「母后,儿臣不委屈。」
她的笑容在太后以及旁人看来多少有强颜欢笑的成分。
他们不知道的是,姜娩说的是事实。
因为她真正喜欢的人,一直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周弼将一个妃子搂在怀里,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数月以来的沉迷美色,外加大量的服用寒食散,没日没夜地纵情声色,现在的周弼身形较之姜娩刚进宫那会儿消瘦了很大一圈。
他的眼角周围乌黑一片,面色灰败,诚然是一副纵慾过度的状态。
当今行事这般荒唐,宫宴上的臣子却是敢怒不敢言。
近来,周弼的性情愈发捉摸不定,不但动不动不上朝,还总喜欢带着女子一道上朝。
有臣子在金銮殿上面色沉重地说起各地义军数量暴增一事,为大晟王朝的江山操心时,他们这位皇上却在龙椅上跟女子衣衫不整地滚作一团。
此种情状,闹得群臣不敢多看,也打消了群臣继续上奏的想法。
姜远将视线落在他处。
照周弼这个治国的方法,大晟王朝玩儿完也就这几年的事。
近日,姜远得到消息,说是朝里的众臣私底下已开始结盟,有的甚至想要扶持被派往封地的三位回京都登基。
毕竟那三位就是能力不济,少时行事再不端,人品再不正,也没法跟当今比。
对于朝廷如今的形势,姜远懒得过问,本着该咋滴咋滴,每日上朝站着混过去,混完再下朝归家的心态。
裴相和乐得看这水越来越浑。
浑了好啊。
浑了才能让那些野心家暴露出来。
听着周弼的大笑声,不少臣子窃窃私语,认为周弼这样实在是不像话。
太后面上挂不住。
她也没想到周弼的荒唐远胜先前。
这些日子她就顾着在长宁宫跟男宠们作乐,没精力管周弼的动向。
她抓着姜娩的手用力一收,另一手拍在面前的食案之上。
『砰』地一声!
这响动,引得殿中的歌舞停下。
乐人们舞姬们一看这情况,齐齐跪下。
在场所有人也不敢吱声儿。
跟周弼笑闹的几位妃子赶忙跪下。
周弼抓着王婵的胳膊,把她拉起来,对太后的怒容视而不见。
他端过面前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母后,您要是闲着没事儿,就回您的长宁宫。朕听闻王注安给您找了不少体魄健壮的男子,他们整日在您的长乐宫比武给您看,还夜夜陪您欢愉,您抛下他们坐在这里,就不觉得闷吗?」
第785章 宫宴(四)
周弼明嘲明讽的一番话,令太后眼前一黑,连太阳穴都被气得一抽一抽的疼。
孽子!
太后唿吸重了些,并沉了脸。
到底是宫宴。
如此隆重的场合,作为太后,她该出面制止的就不能为了省事不出面制止。
当下,太后目光严厉,拿出几分威严来,当着众臣的面,扬声斥责起周弼的作为:「皇上,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朝廷的事情你不理,放着皇后不尊重,整日不是在干庆殿跟妃子们厮混,就是在神仙殿里醉生梦死,不知时辰,你还有点一国之君的样子吗?」
姜娩被太后抓得手疼,细眉微蹙。
他们母子闹归闹,吵归吵,能别把无辜的她牵扯进去成吗?
裴相和离得近,注意到太后把姜娩的手捏出几道红印时,狭长的眼眸一眯。
他正欲上前提醒,姜娩却似有所感地看向他。
这么多人呢。
她不想被人发现自己跟裴相和有什么私情,免得给自己,给他,给姜家招来麻烦。
姜娩朝他小弧度地摇头。
裴相和眸中闪过不悦。
这大晟王朝走向灭亡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姜娩微一颔首,眼眸阖了一下,表示她忍得住。
一点疼罢了。
跟在灵元寺时学骑马,以及抱着他跌落山坡时所受到的痛简直不值一提。
底下的臣子以及臣子的家眷们,个个相对无言。
谁也不敢贸然出声,连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上端的周弼跟太后争吵。
平鸢县主在没人注意的角落翻了一记白眼,结果,她的白眼翻到一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像是有谁看着这边。
于是,她保持着翻了半个白眼的姿势往周围一扫,便对上陶星云那双憋笑憋得辛苦的双眸。
陶星云捂嘴,笑得双肩一耸一耸的。
赵双波翻白眼翻到一半还挺好看的。
平鸢县主心内一阵无语,面不改色地把这个没有完成得白眼翻完,就懒得搭理陶星云了。
望着上方母子对峙的那一幕,平鸢县主冷冷地一扯唇角。
太后其身不正,若是她能管得住昏君,大晟王朝至于被治理成如今这副乌七八糟的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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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想法,与在场不少人不谋而合。
沈非觉年轻气盛,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他觉得这对母子,当太后的没太后样儿,当皇帝的没皇帝样儿,至于责任心和羞耻心,他们母子也是没有的半斤八两。
沈非空扫他一眼,带了些严厉。
沈非觉立马垂眼,做回他乖巧的沈二。
钱执光是头一回见识这场面,倍觉新鲜,索性老神在在地看起戏来。
周弼抓着王婵的胳膊,指了指食案上的酒。
王婵能感受到所有人注视的目光。
她是想要为王家争光,给自己挣一个锦绣前程,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周弼胡闹,多少还是被勾起了一点羞耻心。
不过这点羞耻心,还不足以影响到她。
王婵充满风情地一笑,丰满曼妙的身躯一软,像没有骨头似的地依偎在周弼怀里,将酒杯送到他的唇瓣。
第786章 宫宴(五)
面对太后投来的满是不悦的目光,王婵则回以一脸无奈的表情。
她也没办法啊。
皇上的意思,谁敢不从?
况且太后那边,王婵去的次数频繁了,接触得多了,知道就算太后会因此一时迁怒自己,迟早也会看在王家跟她兄长的份上放过她。
周弼握着王婵的手,在她腰间摸了一把,又抬脚踹了踹跪在地上的其他几名妃子,示意她们起来,不要把太后的话放在眼里。
几名妃子互相看了眼,最终决定还是听周弼的,便先后起身,重新围绕在周弼身边。
她们给周弼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
周弼被伺候得通体舒泰,他张嘴喝了一口王婵递来的酒,无视太后冒着火星的目光,反唇相讥:「母后说的是,朕确实是没有半点身为一国之君的样子,可您呢?您就有身为太后的半分稳重吗?」
他夹枪带棒的话,将太后说得面红耳赤。
姜娩望了眼自己被太后她老人家抓住的手,无辜地眨眨眼睛。
她感觉自己要是再不发出点声音,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她的手怕是会继续饱受太后的摧残。
为了不让自己过于难受,姜娩眉眼轻轻一弯,出声劝慰太后:「母后,今晚是宫宴,是与众臣同乐,也是两位公主回宫的日子,您没必要跟皇上在这个时候争执。再说筹办宫宴的目的,本身就是希望在场的人都高兴,既如此,便无需用平日里的礼数等来拘束众人。皇上喜欢的话,您就顺了皇上的意吧,不要因这等小事跟皇上离心。」
平顺公主内心:闹吧,闹吧,打起来才最好。
平信公主则怕怕的。
周弼听得身心欢畅。
小皇后没别的本事,甚至瞧着那张毁容的脸有些不忍直视,屡屡让他回想起在坤宁殿看到的她犹如地狱鬼魅的一幕,但她说话做事却是格外讨人喜欢的。
他知道太后在急什么。
她无非是希望小皇后尽快有孕,最好是明年生出一个能继承大统的嫡子。
但这也得考虑一下他的感受不是?
不是他不想跟小皇后传宗接代,主要是小皇后长得丑,是她的问题。
她要是没毁容,他不介意多在坤宁殿留宿。
周弼喝完王婵送到唇边的酒,满意地看了眼站出来缓和僵硬气氛的姜娩:「还是皇后懂事。母后,你怎么年纪大了,火气也越来越大,你若是看不惯朕的所作所为,那就闭着眼睛别看,或者,你回你的长宁宫,跟你的男宠们厮混。」
「……」
太后气得胸口发堵。
还是于嬷嬷见势不对,赶忙过来,抬手帮太后顺气。
见太后把姜娩白嫩的肌肤捏得发红,于嬷嬷心中一惊,猜到姜娩定然被捏得疼了,只好出言提醒:「太后,您消消气,先放过皇后娘娘的手吧。」
经于嬷嬷这一说,太后顺了些气后,方才意识到掌中握着的肌肤一片柔嫩。
她垂眼一看。
只见,少女白如脂玉的肌肤此刻添了几道醒目的红印。
那模样,像是被谁虐待过似的。
第787章 宫宴(六)
想到这么多人还看着,太后神色微变。
她压住心底快要喷薄而出的愤怒,赤着脸,强行挤出得体的笑容。
太后松开姜娩的手,缓了口气,道:「皇后,哀家刚刚气煳涂了,一时没掌控好力道,你的手还好吗?」
姜娩的手得以解脱,暗自松了口气。
太好了。
终于不用被太后抓着了。
她勾唇,迎上太后的视线,嗓音轻柔,全无责怪,也不敢生半分埋怨:「没事。」
周弼没再管在场众人的反应,既然太后不再拿他说事,他乐得清静,便同几名妃子再次胡闹起来。
很快,男女的欢笑声重新在殿内响起。
太后浑身不适,又觉得周弼的做法当众让她丢脸。
她好歹是太后,是他的母亲,结果,他却忘了对抱有她应有的敬重,忘了她的生养之恩,在人前如此待她。
越想,太后越气。
想到还有没完成的事情,想到大晟王朝需要一位德行兼备的皇室嫡子,太后只得在于嬷嬷的再三宽慰下坐着,并发话让歌舞继续,让众人继续饮酒谈天。
众人闻言,勉强地露出笑颜。
大家都在努力装作没事儿发生,积极地找身边的人说话,刻意营造出一番没有受到影响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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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对于方才发生的小插曲,他们一个字都不敢提。
当着皇室的人议论这对母子,不要命了吗?
何况当今还是个动不动斩杀他人的暴戾性子。
姜远对这些不关心,他心胸开阔,凡事看得透,想得开,不会死心塌地忠于皇室,对于皇室未来的下场他也是能预见的。
他只是有些担心姜娩。
担心她会陷在这场灭亡的纷乱中逃不开。
歌舞动人,宫宴上再次重现一派欢乐之象。
姜娩被捏过的肌肤隐隐作痛。
太后花费了好一会儿才将情绪调整过来。
她的目光透过眼前的歌舞,装作若无其事地观察底下的年轻后生,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正适合谈婚论嫁的平顺公主,有意安排她的婚事。
平顺公主早在回宫前就揣摩出了他们的心思。
她不打算反抗。
她无兵无权,身后没有强势的母族作为支撑,註定没有反抗的资本。
相对的,也就只能服从皇室其他人的安排。
所以,平顺公主看得很清楚。
她目前要做的,不是跟谁抗议,而是在能够嚣张的时候使劲嚣张,利用这段时间把想做的事做了。
至于她的婚事,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无法做主。
不过平顺公主有信心,她相信以她坚韧的性格,最终不管嫁给谁,都能过得很好。
平信公主离开皇室已久,自小喜欢安静,不爱跟人接触,每日说的话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也几乎不跟其他的兄弟姐妹来往。
先皇在世的时候,她每回见到那位父皇,也总是唯唯诺诺的模样。
迄今为止,平信公主都清楚地记得父皇冷漠且嫌弃的目光。
父皇有很多子女,除了如今坐在高位的皇兄,其他的都比她讨喜。
无疑,她是这些人里长相一般,方方面面也不出众,在父皇看来最给皇室丢脸的一位公主。
第788章 宫宴(七)
平信公主虽然从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可不代表她对周遭的一切没有任何的感知能力。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虽是公主之尊,却入不了宫里任何人的眼。
就连她的生母柔太妃都时常把她为何不是皇子的话挂在嘴边。
而类似这种的话,她听得多了,也渐渐麻木了,甚至也觉得生母的埋怨是有道理的。
她有的时候也会想,如果她是皇子,那她跟生母遇到的处境是不是就能好一点?
长期生活在这种阴郁且窒息的环境之下,再加上平信公主在生母那里屡屡受挫,也会由此变得越来越畏手畏脚,越来越不自信。
也因此,平信公主一到人多的地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适应,最想做的事情也是找个安静的角落躲起来。
看着宫宴上到处都是人,听着耳边没有断过的谈话声,平信公主僵硬地坐着不敢动。
她紧张得手掌心直冒汗。
一张消瘦的面庞脸色也差。
跟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姜娩注意到了这点,起初,她以为平信公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直到后来,她才发现平信公主是不适应,并且不习惯热闹的环境。
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在皇陵相伴的日子久,对柔太妃其实并没有多好的印象。
但柔太妃本身也不是恶人。
就是性子懦弱,没有主见罢了。
加之柔太妃此生的遗憾就是没有一个皇子,所以时常会当着平信公主的面口不择言,说出伤人的话,还会用一副幽怨的面孔面对平信公主。
这就导致本来就不自信的平信公主,在她的重重打压下变得更加自卑。
好好的皇室公主,该是金尊玉贵,该是骄矜自信,却被柔太妃养成这副懦弱性子。
注意到不少人的目光落在平信公主身上,平顺公主把酒杯一搁,目光一厉,望向紧张到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得平信公主。
平信公主见她这样,心底更怕,怯声道:「……湮姐姐。」
平顺公主盯着她:「坐正。」
闻言,平信公主果然将身体坐正了些,可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去抓平顺公主的衣袖。
尽管她明白这样不好。
但抓着一样东西在手里,会让她不那么害怕。
湮姐姐比她勇敢,也比她有魄力。
有这样一位强势的姐姐在,总能让平信公主找回一点可以依靠他人的底气,从而生出一点可贵的勇气来。
平顺公主注意到她的动作,并避开了平信公主伸过来的手。
「周蔻,你十二了,你要明白,我虽然是你的皇姐,但我跟你并非一母同胞,我没有照顾你庇护你的义务。」
平信公主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平顺公主望着满场投过来的看好戏的目光,以及太后眼睛里明晃晃的嫌弃时,只道:「你是公主。在场的人,他们有的是你的长辈,跟你一样出身皇室,那些做尽败坏道德之事的人都敢光明正大地接受他人的跪拜,而你心地善良,从未害人,手上没沾一滴血,为何要畏畏缩缩?」
第789章 宫宴(八)
平顺公主目光骄傲,那不是皇室的出身带给她的底气,而是她骨子里生来就有的傲气。
「你记住,这底下坐着的,都是应该尊敬你的,他们是大晟王朝的臣民。而你,是皇室的人,是他们应该敬着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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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信公主努力地挺直背嵴。
她知道湮姐姐只是看着严厉,她愿意跟自己说这些,也都是想帮自己。
她在这世上已然没有可能依靠的人。
接下来的路,没有母妃,也没有谁能如湮姐姐这般耐心地来提醒她,鞭策她,激励她,所以,她得学着坚强,学着让自己成为自己的依靠和后盾。
也正因为她懂湮姐姐的好,才会尝试一点点将自己的胆怯收起来。
平顺公主见她如此,留意到她努力自信又把怯懦藏起来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满意的情绪。
她喝了口酒润喉,声音一缓,补充:「况且,即便你不是公主,只是一位寻常百姓家的女儿,自信为人,坦荡做事,自尊自爱,包括他人的敬重,这些,都是你与生俱来就该拥有的。」
平信公主强打起精神:「湮姐姐说的是。」
太后没仔细去听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说了什么,只是对姿色平平,性格也没有一点突出特质的平信公主满眼嫌弃。
「平顺公主像个皇室公主的样子,可平信公主……实在是不像话,让她出来,简直是给皇室丢脸,也不知道柔太妃在皇陵是如何教导她的。」
在太后看来,平信公主这样的人,出身在皇室就是错误。
她怯懦,胆小,在人前连个身为公主的样子都没有,却还担着公主的身份,享着公主该有的待遇。
根本是德不配位。
姜娩听出了太后话里的不待见,她回想起两位公主手背上新一道旧一道的疤痕,猜到两人在皇陵吃了许多的苦。
在异常艰苦的环境下,一部分人会被锻造得更为坚韧,还有一部分人则会被这样的环境下被训练得越来越听话,甚至越来越没有主见,只会盲目地听从他人的安排,丧失思考的能力。
庆幸的是,平信公主身边还有平顺公主这样一位果敢坚毅的皇姐在。
否则,平信公主可能会被不好的境遇影响更深。
瞥见太后皱紧的眉头,姜娩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嗓音细细地问:「母后,那您觉得公主该是什么样的呢?」
太后被问得一怔:「……」
两人的谈话,被一旁的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听见。
平顺公主一想自己的态度,不禁反思自己对平信是否过于严厉。
平信公主双眸睁圆。
裴相和站在离姜娩很近的地方,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姜娩面前的酒杯上。
太后思索一番,鄙夷地望了眼平信公主,懒得遮掩自己对她的不喜:「当然是懂事理,知进退,识大体,又不给皇室丢脸的。」
平顺公主拧眉,出声维护:「太后,皇妹年纪尚小,且许多事情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太后这话对于现阶段的皇妹而言,实在有些严重了。」
第790章 宫宴(九)
平信公主好不容易尝试收起胆怯的举止被太后毫不留情的话砸了个七零八落:「……」
她又想缩起来了。
就像小时候。
每一次,她被母妃的态度伤到,觉得难过的时候,就会找个安静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抱住自己的身体,一个人慢慢地把情绪消化掉。
姜娩看了眼身体僵硬,眼眸随之低垂的平信公主。
她发现这位公主就像一只胆小如鼠的毛绒动物,只有藏身在足够安全足够封闭的空间里,才能寻得内心深处的一点舒适。
怪弱小,怪可怜的。
大概是太后过往的经歷,把太后养成了一副能屈能伸,事事又能咬牙撑过去的性子,所以在看到跟她性格截然相反的平信公主时,才会引起太后的不满。
「世人的性情各不相同,每个人,都有自己性格的底色。母后,我认为平信公主这样没什么不好。」
或许有一日,平信公主也会钻出壳子,打破桎梏。
未来的路还长,眼前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以后。
平信公主闻声,心里一震,眼里有泪光浮动。
皇嫂是第一个站在她这边,不觉得她不好的人呢。
平顺公主静默。
她对自己一贯严厉,不容许自己灰心丧气,不容许自己胆怯退让,久而久之,也就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或许有些地方做的不好。
甚至,她觉得做人就应该这样。
直到这一刻,她忽然发现,对平信,她其实一直在用对待自己的方式在约束对方。
她的这种态度,会不会在无形间给了平信莫大的压力?会不会也跟平信的母妃一样,时时否定她,把她吓得缩回壳子里,变得更卑怯?
裴相和见她现在连跟太后说话都镇定大方,唇角微微翘起:「娘娘说的是。」
姜娩没有回眸,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看他。
这或许是心虚吧。
越是喜欢,越是不敢表现分毫。
太后闻言,撩起眼皮看了眼裴相和,她的注意力不再放在两位公主身上。
毕竟今晚的宫宴,有更重要的事做。
「皇后说的是,不过哀家还是保留哀家的意见。」
姜娩目光轻柔。
太后给出的回答,她并不意外。
稍许,太后侧首,与于嬷嬷悄无声息地对视。
于嬷嬷做了一个点头的动作。
意思是安排妥了。
太后嘴角的笑容加深。
尽管周弼跟妃子们嬉闹的声音听着刺耳,尽管连太后自己都承认周弼在很多方面配不上这位温良端慧的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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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了周弼尽快有一位从中宫肚里出来的皇子,为了大晟王朝的江山后继有人,她别无他法。
小皇后品性好,想必她生的孩子也能摒弃掉周弼的缺点,悉数继承她的优点。
太后端起酒杯,大抵是觉得这场算计终究对姜娩不公,给出了一些弥补:「说起来,你在灵元寺为保护当今只身涉险一事哀家还未奖赏与你,明日,哀家让于嬷嬷送些银钱和补品去坤宁殿。」
姜娩心中欢喜。
太好了!
又可以得到赏赐了!
太后这动不动就赏人金银财宝的美德,真希望能一直保持。
第791章 宫宴(十)
想到日渐充盈的小金库,姜娩心中雀跃,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漾起喜悦的波光。
她见太后正沖自己的方向举起酒杯,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摆在自己面前的酒杯,姜娩压住嘴角上翘的弧度,清澈的眸光定了定。
旋即,她的眼中划过一丝瞭然,反应过来太后这是要她跟着举杯的意思。
因着脸上碍事的面纱,她宫宴全程只能像木偶一样毫无灵魂地坐着,看着眼前的美味佳肴不能动筷。
可这会儿太后要她喝酒,还大方地给了她赏赐,这杯酒,说什么都得喝。
姜娩看了一眼底下乌压压的人,未免自己的真容把人吓坏,丢了皇家颜面,她只好改了改坐姿,侧对太后,一抬袖,挡住侧脸。
如此,便隔绝掉了众人探视过来的目光。
姜迎蕊一阵失落。
真可惜。
她还想让大姐姐这张丑脸暴露在人前呢。
太后见状,满意地笑了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她心中暗道:皇后实在懂事的招人喜欢。
姜娩抬起挡脸的那只手臂横在半空,她用指尖挑起一点面纱,露出一截布满红痕的下巴,将酒杯举至唇边,启唇喝了。
而后,她再改回先前的坐姿。
在场的人看到两人相处融洽这一幕,纷纷愣了下。
原来传言是真的。
太后真的很喜欢小皇后。
姜迎惠善于鉴貌辨色,一个人是否喜欢另一个人,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坐在底下,笃定道:「太后喜欢大姐姐。」
姜迎蕊的眼底划过嘲讽,余光扫到周弼跟几名妃子闹得越来越过分时,她及时收回目光。
到底是还未出嫁的女儿家,不好看见如此有伤风化的一幕。
听了姜迎惠的话,她在心中冷笑。
太后喜欢大姐姐有什么用?
皇上不喜欢啊。
一个不被皇上喜欢的皇后,还毁了容,之后等着她的,只会是在宫中被冷落,被轻视,以及被其他妃嫔取代的结局。
听闻妱妃有孕,晨妃风头正盛,还有那些藏在暗处想力争上游的妃子,这一个个的,但凡给她们机会,她们都会踩着别人的失败往上爬。
她这位大姐姐,心智不算顶尖,手段也没见她施展过,只一味躲在坤宁殿做皇后,不想着打压下面,讨好皇上,註定会是失败的那一个。
姜迎芳盯着婆媳相处和谐的一幕,若有所思。
她还有些为姜娩的处境发愁。
她与姜迎惠想的不同。
太后给她的感觉,并不算好。
不是因着太后养男宠被人诟病一事,而是因为她为人单纯,想的简单,更善于跟性情相投的人相处。
这也导致她在某些方面的感知比较清晰。
她认为太后对大姐姐的喜欢,并不纯粹。
她难得神色凝重,小声地说:「太后是真的很喜欢大姐姐吗?」
赵氏闻言,面色微变。
好在姜迎芳小毛病虽然一堆,在面对大场面的时候知道收敛,不会把在太傅府那一面给露出来,免得给在场的其他官家女眷抓到错处。
她一捏袖子,抬起手,照着姜迎芳的脑门拍了一下,低斥:「皇家的事,岂容你议论?」
第792章 宫宴(十一)
姜迎芳抬手捂住脑门,在被拍的地方揉了揉,目光扫过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后,嘿嘿一笑,认错认得飞快:「母亲,别打,我知错了。」
赵氏虽然面上看着凶,但下手的时候没用什么力道。
甚至……
她头一回觉着这个满脑子只有吃喝玩乐的小女儿长了脑子。
太后她老人家或许是真心喜欢大姑娘,但也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喜欢。
这一点,只有当过母亲的人才懂。
别看太后跟皇上上一刻还在当着众人的面不顾颜面地争吵,说话也句句充满了针对性和火药性,可皇上到底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十月怀胎,血脉相连,说到底,太后终究还是偏心皇上的。
姜远觉得这宫宴待着没滋没味的,还不如早点散场,他好回院里喝喝茶,下下棋。
另一方面,让他眼睁睁看着姜娩明明心里不喜欢还不得不碍于身份坐在这里,小心翼翼地应付皇室的人,对他来说,实乃煎熬。
这般一想,姜远看待姜驳的目光又充满了怒意,恨不得找根棍子将其捆起来打一顿解解气。
都怪姜驳。
没有他,娩娩何至于身陷深宫,受尽他人的嘲笑。
姜驳自知理亏,面对姜远责怪的目光时,心虚地低了低脑袋,不敢吭声,生怕一个不慎又惹毛了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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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在太傅府里的那顿柳条,现在想想都还泛着疼。
这场宫宴,所有人看起来言笑晏晏,实则各怀鬼胎。
太后见姜娩喝完第一杯酒没有反应,怀疑是不是于嬷嬷在酒杯边沿上抹得催情药不够,找到时机后,又用了别的由头让姜娩喝了一杯酒下肚。
结果,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心想这次总应该没问题了,哪知姜娩依然面色如常。
太后沉眸,望了眼于嬷嬷,眼里带着质问。
怎么回事?
这都没反应的吗?
于嬷嬷也觉得惊奇。
那催情药效果极强,沾上一点儿,很快就会有反应,怎么到了皇后娘娘这里像是失去了效用一般,还是说这催情药的效果发挥得如何还分个人体质?
太后收回目光。
于嬷嬷是跟了她多年的人,办事从无差错,应当不是于嬷嬷的问题。
姜娩压根不知晓其中还有别的弯弯绕绕,也不知道这场宫宴是太后刻意为之,接连两杯酒下肚,此刻她的胃里暖唿唿的。
不过她有注意到,太后的表情不大对劲。
裴相和对此状况早有预料。
娘娘饮用的酒杯,早被他暗中换了。
是以,太后想要抱孙子的愿望只能落空。
他的娘娘,干净纯粹,善良美好,便是身不由己被家族推出来成了牺牲品,无端端被牵扯进了皇室的争波之中,担了皇后的位份,也不应该被周弼这种只配待在阴沟里等死的脏东西溅上一星半点的污垢。
他连碰娘娘的一片衣角都不配。
由于看得专注,姜娩暂且忘了在外面还得端着架子,微歪了歪头,身子侧了些许。
这样的动作,使得她鬓间步摇轻晃,眉眼灵动,整个人瞧着添了几分少女该有的明媚与鲜活。
第793章 宫宴(十二)
姜娩望着太后,小脸涌上疑惑,关切地问:「母后,您怎么了?」
怎么一直盯着她看?
太后面上不显,心中疑窦丛生,不明白她的计划是哪里出了变故。
她借着如此近的距离细细观察了一番姜娩的面色,确定自己没看错姜娩也确实没有任何反应后,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皇后,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都喝了两杯酒,碰了两回杯沿了。
按理说催情药该发作了。
姜娩神色不改,眸光微动:「……」
不舒服?
没有啊。
她就觉得今晚的酒还挺好喝的。
口感也不会辣喉咙。
然而,她却在太后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饱含期待的光。
期待?
姜娩的脑子瞬间一激灵。
她的预感没错。
太后确实不对劲。
而且,貌似导致这一切的根源还在她身上。
姜娩在脑海中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復盘了一下。
先是太后让她喝酒,还说要赏赐她东西,再结合太后这饱含期待的目光,怎么想都觉得太后的行为像是在弥补自己一样。
弥补?
为何要弥补?
难道太后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
裴相和站在一旁,纵观全场,谁都不敢站出来说他一句,他们看向他的目光,除了姜老太傅眼底明晃晃的嫌弃外,其他大多是忌惮与害怕。
就连那位谁都惧怕的皇帝也只敢抱着妃子们纵情玩乐。
至于他,在这殿中想坐着就坐着,想站着就站着,想走也随时能走。
见他家娘娘面色如常,眼睛却小小地闪了一下,也没有当即回太后的话时,裴相和的眼底有点点笑意晕染开来。
他想,娘娘该注意到太后有问题了。
姜娩思绪飞快,起初,她还想不明白太后为何有此一问,直到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放在食案上空了的酒杯,总算意识到问题的癥结所在。
酒有问题。
或者……酒杯有问题。
于是,她就着这个得出的结论继续发散思维。
太后不会害她。
也没有理由害她。
这点自信姜娩还是有的。
因为从目前来看,太后对她这个皇后无疑是满意的。
要说太后这段时日在她面前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希望她能跟皇帝尽早地完成敦伦之礼,为皇室开枝散叶。
为此,太后还特地命方嬷嬷去坤宁殿,日日给她上房术课。
其目的,就是希望她能够懂得房事。
姜娩也清楚,太后让她学这些是希望她能把这些全用在皇帝身上。
眼下距离她跟着方嬷嬷学习房术课有一段时日了,想来方嬷嬷也会把她学习的进展如实禀告到长宁宫。
再有,太后突然说要举行宫宴,这事儿细细想来,再品一品,也能发现有蹊跷之处。
所以……太后想要藉此机会撮合她跟皇上,想要把她送到皇上的床榻之上?
领悟到太后的这层意思,以及想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姜娩的心情尤为复杂。
随后,她又想到自己喝了两杯酒都没有反应,一时也有点担心是不是中招了,但从太后着急而期待的神色来看,这酒多半是没有发挥该发挥的作用。
第794章 宫宴(十三)
毕竟太后有此一问,也是源于对她迟迟没有反应一事感到不解。
太后不解,姜娩却心里门清,知晓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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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是她跟几位玩得好妃子一起操办的,宫宴之上所用的东西,到宫宴上指定的膳食单子,包括用来装饰的摆件儿,也都是她亲自过目后敲定的。
太后能在酒或者酒杯上动手脚,必然是早就制定了一个全面完整的计划,想等她有反应后,把神志不清的她送到皇上的龙榻之上。
宫里的人很多都是裴相和的耳目,其他宫殿里稍有风吹草动,就是哪个宫人被罚,或者是哪个宫里的主位用了什么膳食,他的人都一清二楚。
所以长乐宫的动静,也瞒不过裴相和。
况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琢磨出太后的心思,还能不动声色地破坏太后的计划,在她认识的人里面,除了裴相和,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姜娩也不想继续干坐在这里,承受一堆人或探索或嘲笑的目光。
正好,太后的问话,给了她找藉口开熘的机会。
下一刻,姜娩像是身体不适一样身体一软,她细眉轻蹙,抬起秀气白皙的指,用指腹按了按眼角的位置。
随着她坐姿的改变,以及她的动作,连带着她整个人看着都跟着虚弱了几分。
就在她卖力演出的时候,她也不忘暗暗留意太后的反应。
果然。
太后的眼里划过一丝喜色。
太后见到姜娩这情况,心里悬着的大石头骤然放下,认为是杯沿涂抹的催情药发挥了该有的效用,佯装关心地问:「皇后,你怎么了?」
姜娩眼眸低垂,被太后没有一点表演痕迹的演技折服。
她就做不到太后这般炉火纯青。
得靠着动作来遮挡自己的生涩。
她似乎是脑袋昏昏沉沉的,双眼半睁半闭,嗓音也弱弱的:「母后,儿臣突觉身体不适。」
后方的裴相和则上前一步,站至姜娩的右侧,俯身问:「娘娘哪里不舒服?」
他一靠近,那股熟悉的崖柏香便充斥在鼻腔。
姜娩抽回按压眼角的手指,娇软的身子跟着一歪,靠在椅子的扶手边,另一只手像是由于太过不适似的抓住了裴相和的小臂。
她手指用力,瞬间将他衣袖捏得皱起。
姜娩不好往他那边靠,免得被人议论她跟裴相和举止亲密,只好面色为难地望着太后,含煳道:「儿臣也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就是突然脑袋很晕,身上还有些发热,也不知是不是气候燥热的缘故。」
她一边说,一边露出十分费解的表情。
裴相和压住意图上扬的唇角,垂眼望向她捏住自己衣袖的手指,那手肤白而纤细,修剪圆润的指甲泛起一层漂亮的浅浅的粉。
姜娩的神态,引得底下坐着的姜远面露担忧之色。
娩娩方才还好好的,如今是怎么了?
姜驳想到这还是在宫宴之上,还没结束,担心姜远情急之下失了分寸,赶紧道:「父亲,您别担心,宫里这么多人守着娩娩,她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第795章 宫宴(十四)
姜远闻声,横了姜驳一眼,并未被他的话安抚到。
恰恰相反,姜驳对待姜娩时所表现出来的冷淡令他的胸腔内平添了一股怒火。
姜驳被瞪,心知多半又是不知道在哪里惹到了姜远。
姜远跟裴相和打过交道,知晓裴相和对身边人的护短程度。
他家娩娩在后宫顺风顺水,不涉纷争,不被陷害,还能稳坐后位,就连宫外遇险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姜远便猜到这中间裴相和起了很大的作用。
纵然如此,姜远还是膈应裴相和,觉得他都成了一名绝了子孙缘的宦官,竟然还妄图勾引他家娩娩。
此举实在过分!
且没有自知之明。
既无法跟娩娩在一起,也无法跟她成为一对平凡的夫妻,就该及时遏制住心底的妄念,而不是明知不对,明知很难有结果,却还一再放纵内心,一再痴缠。
当然,姜远也就是心里想想罢了。
对裴相和,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姜远更多的,都是惋惜。
他也没有瞧不起宦官的意思。
就是……暂时还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作为长辈,谁乐意看到自己疼爱的孙女跟一名遭万人唾骂的宦官在一起?
姜远自认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快入土的年纪了,期间见过不少事情,也有不少超乎他的接受范围。
但有些别扭的情绪,暂时仍旧无法克服。
而这股别扭的情绪他不可能发泄在姜娩身上,自然就把这情绪统统归结到了裴相和的身上。
一对上裴相和,姜远就没个好脸。
不过姜远心里清楚,他在前朝为娩娩铺路,让姜家站稳脚跟,成为娩娩的后盾,可在后宫之中,娩娩也需要有一个得力且能力通天的人。
能跟裴相和扯上关系,也是娩娩的造化。
姜远轻嘆一声。
罢了。
有裴相和在。
他不会让娩娩出事的。
只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可听到姜驳的话时,还是让姜远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他沉着脸,吹鬍子瞪眼道:「你这个做父亲的真是心大。」
姜驳被怼得哑口无言:「……」
太后目露关怀之色。
头晕……
发热……
是了。
症状对得上了。
于嬷嬷同她说过,那些沾过催情药的人就是这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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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心里欢喜,眉间暴露出一丝喜色。
姜娩中招,就意味着她筹谋的事情已经成了一大半。
接下来,只要她想办法把喝得烂醉如泥的周弼引到坤宁殿去,之后的事情就完全是水到渠成了。
只是,仅仅一次同房未必能成功受孕。
纵观宫里目前有身孕的妱妃也是跟着皇上许久才得了一个孩子的。
太后只希望姜娩的肚子能够争气点,争取一次怀上周弼的孩子。
若实在不行,她再另想办法。
总之,只要他们有过一次同房,突破了这层关系,之后再同房想来也会顺当许多。
再说灭了灯盏,殿里黑黢黢的,周弼又醉得煳里煳涂,睁不开眼,视线不清晰,自然看不见姜娩毁容的脸。
如此一来,周弼办起事儿来也不会有视觉上的冲击。
第796章 发狂(一)
没有视觉上的冲击,便不会有心理上跟行动上的阻碍。
太后想着,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并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此时,欢喜的情绪大过她对裴相和跟姜娩关系的怀疑,也就不在意裴相和主动亲近姜娩的举止了,甚至催促道:「相和,皇后说不舒服,这样,你先把人送回坤宁殿休息。晚些时候,等皇上的酒意清醒些,哀家让他去坤宁殿看看皇后。」
有了太后这话,姜娩如释重负。
可算是能逃离这场宫宴了。
至于太后想要的效果,她反正是无法完成的。
而且看皇上的样子,也跟那几位妃子玩得挺开心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相信裴相和的本事。
有他在,她根本不用担心太后的计谋会得逞。
裴相和能在第一时间里发现太后的算计,并且悄无声息地将酒杯替换掉,自然也能够悄无声息地破坏掉太后的后半段计划。
这么一想,姜娩当即生出一股想要靠在裴相和胳膊处蹭蹭的冲动。
但不能。
情况不允许。
她借着裴相和小臂的力道站直身体。
为了配合药效发挥的效果,姜娩还特地多耍了个心眼,将身体晃了一晃。
裴相和见她连这种细节都拿捏的如此精准,赶忙伸出另一只手,虚虚地扶住她的另一只手。
娘娘倒是聪明。
演得不错。
姜娩在心里发笑。
她能精准地表现出这些太后想要的反应,都得归功于她平日窝在坤宁殿中看得话本子。
姜娩又甩了甩头,似乎是在强撑着仅剩的理智,开口同太后道别:「母后,那儿臣就先回坤宁殿,不留下来扫皇上跟众位臣子的兴了。」
太后窃喜不已,沖她一挥手,语气里泄露出一丝迫切:「去吧。」
姜娩又福了福身,这才抓着裴相和的小臂转身,一脸不适地往外走。
众人看她情况不对,个个一脸狐疑。
姜娩也没再说什么,只跟裴相和往昭和殿外走,余光中看到姜远投来的关切的眼神时,她轻轻地扯了一下嘴角。
见状,姜远不再担忧。
然而,就在姜娩跟裴相和刚走到昭和殿门口时,就听殿内发出一声惊唿——
随即而来的,就是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她与裴相和对视一眼,往发出声响的方向看去。
是周弼那里出了事。
就连坐得近的太后也吓了一跳。
只见,之前还跟周弼闹作一团的几名妃子跪在地上。
王婵也跪在其中。
周弼通红着眼,挥袖把食案上的东西扫开,大掌掐着一名妃子的脖子,手背青筋毕露。
那名妃子唿吸困难,整张脸憋得通红,她的双眸中满是惊讶,根本不明白上一刻还好好的周弼,这一刻为何会对她下杀手。
她用双手抓着周弼的手臂,使劲儿地拍打着,嘴里发出极为艰难的声音:「皇……皇上……」
周弼大步前行,把那名妃子摁倒在食案之上!
他双目猩红,手中力道勐增,掐得那名妃子喘不了气,嘴里念道:「都想要朕死,可朕就是福大命大,就是不死。你们该死,你们才最该死!」
第797章 发狂(二)
这突发且兇残的一幕,吓得现场众人惊唿连连。
太后仪态尽失,慌得跟于嬷嬷站到一处,看到狂性大发的周弼时,太后白了脸,呵斥道:「皇上,今晚是宫宴,朝廷诸多大臣都在,你不要再胡闹了!」
众人瞠目:「……」
胡闹?
太后管这叫胡闹???
她可真是会给皇上找补。
他们这位皇上,都要把人掐死了!
看看那位被摁倒在食案上衣衫不整的妃子,她年轻的脸上浮现得全是由于无法顺畅唿吸而产生的痛苦。
她双眼聚焦的光,也在一点点涣散。
最后,那妃子身体痉挛,眼睛散了光,她张着嘴,连一声求救都发不出来。
王婵离得近,看到妃子的死状时愣住。
想到被周弼或砍杀身亡或虐待至死的那些宫人,她跪在地上,双腿发软,一时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姜远率先反应过来,他回忆起近来周弼的胡作非为,想到他在金銮殿上的种种表现,又听闻周弼服用了大量药物,猜到周弼性情愈发暴戾跟他长期服用药物有关,当即沉目,望了眼姜家众人,冷静出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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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太太面色惨白。
姜迎芳直接呆住。
姜迎惠身形一晃。
还是赵氏跟姜兴听完姜远的话后,强稳住心神。
两夫妻想着还有两个女儿得护,在纷乱中对视一眼,随后各自抓过两个女儿的胳膊,护着她们与姜远一道往后退。
姜迎蕊吓得面色发白,她躲在元萫跟姜驳的身后,跟着姜老太太,还不忘抬目去寻沈非空的身影。
沈非空周围的人跑作一团,他担心跟家人走散,见沈非觉就要被人群挤着往外走,他迈步过去,伸手抓住沈非觉的胳膊,将人拽到身前。
沈非觉还在发懵,顾不得去找沈国公跟沈国公夫人,他吞了口口水,哆哆嗦嗦:「兄长……皇上……他……他杀人了……」
沈非空:「镇定。」
沈非觉:「……」
前来参加宫宴的人都吓坏了。
除了陶星云兄弟。
除了平鸢县主。
以及眼露嘲讽,随着卫远伯府众人离开的钱执光。
这大晟王朝就要完了。
他且看看下一位君主会是谁。
平鸢县主在灵元寺时,曾亲眼见过周弼是如何当着众位僧人的面在佛堂强迫边渠,逼得边渠为保护清白自绝身亡。
之后,她又看着当今是怎么把一个无辜的婴孩活活摔死的。
她看着大将军府需要被保护的女眷,这其中有两位是她的嫂嫂,她们手里拉着的三个孩子,都是她的侄子侄女。
孩子们瞪圆双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平鸢县主起身,张开双臂沖在前头,不让人跑来跑去的冲撞到将军夫人,然后又让两位嫂嫂合力把孩子护住,她们再缓缓往昭和殿外退。
于嬷嬷见势不妙,拉着太后往外跑:「太后,皇上失去理智了,快走!」
太后看出周弼状况不对。
只是眼下的当口,她也没精力再去管今晚的计划是否能成功。
看着那名妃子被周弼活活掐断了气,她也在身边几名宫人的掩护下朝殿外退去。
第798章 发狂(三)
周弼双目之中爬蜘蛛网一样可怖的血丝。
他脑袋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疼得他呻吟出声。
他望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却看见一张张染血的面孔在嘲笑他,诅咒他。
为首的,正是他那那位死了多年的父皇,还有早就死了的两位皇兄,他们用刀指着他,嘴里不停地在说着什么。
好吵……
周弼的脑子里嗡嗡嗡响个不停。
在后面站着的一排排身着血衣的人,长得是何模样他根本看不清,周弼一甩脑袋,眼睛还是看不清,脑袋疼得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他的眼前,幻象不断。
有过往他被欺负的。
他毫无尊严地趴跪在地上,捡起被皇兄们踩得稀烂的糕点,在他们嘲笑的目光下埋首,像狗一样伸出舌头,在地上舔。
他还看到了平阳公主曾经折磨他的一幕幕。
碎瓷片扎进身体里,鲜血溅了出来,
平阳公主还有她身边的人站在一边发出刺耳的笑声。
他们骂他是杂种,说他母亲是荡妇!
很快,画面一转,是他年少时饿得双腿没了力气,在回去途中,站在角落里看着他的母亲跟侍卫,跟太监们像动物一样交媾的淫乱画面。
周弼大步跑到殿门口站着的护卫面前。
他癫狂地笑着,一边不停地捶打脑袋,一边拔出侍卫腰间锋利的刀,转身,面朝殿内,冲着眼前的幻象一通乱砍!
「去死!」
「统统去死!」
「……」
鲜血迸溅而出!
惨叫不断!
张有德一看这熟悉的画面,就知道是皇上的疯病又犯了,他缩在一边的角落,抓了名宫人挡在身前,预防等会儿周弼发疯杀人的时候自己还能有个肉盾挡着。
平顺公主看着倒地的宫人,其中被周弼发狂砍伤的还有官员,以及官员的家眷,他们捂着被砍的地方,看着鲜血从身体里流失。
平顺公主一把抓过吓得忘了反应的平信公主。
她本想趁乱去找张有德算帐,让他不死也疼上个把月,然而这会儿情况太乱,根本不给她机会。
周弼发起疯来根本毫无理智可言,在这种可怕而惊险的情况下,她不能想着去趁乱替失去的宫女姐姐报仇,而是得先保住自己,再保住平信。
殿中央的歌舞早已停下。
其余出席的妃嫔也不管不顾地往外跑去。
其中就有舒妃跟徐昭仪。
混乱中,正在往外跑的沈国公夫人一抬眼,正好看见食案上那名妃子死不瞑目的场景。
那名妃子的眼睛,正死气沉沉地望着她!
由于太过震撼,沈国公夫人一时呆住,等回过神来,她早已忘了身为国公夫人的体面和端庄,爆发出一声划破夜空的尖叫。
之后,便有越来越多的尖叫响起。
霎时间,殿内鲜血喷洒,乱作一团。
众人奋力往外跑。
姜娩跟裴相和站在殿门口,两人还没来得及动作,一股接着一股的力道便袭来。
姜娩被撞,手臂吃痛,原本抓着裴相和小臂的那只手跟着一麻,五指脱力。
她反应过来,还未来得及去找裴相和,就被大量往外涌的人群冲散。
第799章 发狂(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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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页
守在不远处的金钏四人看着姜娩的身影被挤入人群,连着唤了几声娘娘,她们想要推开面前挡路的人往姜娩的方向跑,却被突然出现的裴得一把拦住。
裴得冷静道:「先出去,别留在这里给干爹和娘娘添乱!」
银珀:「可是娘娘……」
红壶:「我们要去找娘娘!」
红凝:「我看到娘娘往那个方向被冲散了。」
金钏:「……」
裴得带了两人,将她们四人轻而易举给拦住,看着眼前的乱状道:「有干爹在,娘娘不会出事。」
金钏四人闻言,沉默着跟着裴得离开昭和殿。
另一处,裴缺趁乱带人去找姜家众人,他带了几人将姜远一行人护住,瞥见姜远担忧的目光,裴缺只是一笑:「太傅放心,干爹会保护好娘娘的,奴才掩护你们出去。」
姜远:「有劳。」
裴缺一愣,随后回道:「太傅客气。」
怪不得是娘娘祖父呢。
明事理。
也不会像其他的人一样戴着有色眼镜看待他们这等人。
姜娩的人前掠过一张张脸,她看着平鸢县主她们离去,看着平顺公主她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自己却只能被人群的力道裹挟着挤来挤去,她的髮髻乱了,额角散落下来几缕碎发。
周弼还在挥刀砍人。
有断臂掉落。
就在姜娩急着找寻裴相和的身影时,她的胳膊被一人用力地抓住。
是沈国公夫人!
沈国公夫人也被人群挤散了,她找不到沈国公他们,眼看着距离周弼的位置越来越近,她下意识便想找寻一个可以保护她性命的人,她看到姜娩,想也不想把人抓住。
这位是当朝皇后。
她就不信皇上发起疯来会伤皇后。
所以,姜娩是她的救命稻草,也是她的人形挡箭牌。
沈非空先让沈非觉跟国公府的其他人先行离开,他挤进人群,看到沈国公夫人拽着姜娩不松,周弼也在挥刀朝她们靠近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正想唤一声沈国公夫人,让她拉着小皇后跑,就见他的母亲在危难关头,竟然躲在后面,双手把姜娩往前一推!
姜娩也没想到沈国公夫人会如此,她的身体不受控地往前扑去——
沈国公夫人清楚这样把人推出去送死的作为十分卑鄙,但生死关头,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因此,她顾不得被她推出去的姜娩是生是死,提着裙摆往外跑去。
殿内的人跑得差不多了。
一时间,闹哄哄的现场安静下来,昭和殿也空了出来。
地上,散落着不少人横七竖八地尸体。
还有的重伤倒地。
他们绝望地叫着,望着昭和殿敞开的门,一个个的眼睛里重新绽放出希望的曙光。
尽管他们身上的衣物被鲜血染红,他们还是忍着痛,用手捂住被砍的部位,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一点一点往外爬。
周弼已然疯癫到认不清人了,他只看到眼前模模煳煳的一团身影,对方仿佛在咒骂他,嘲笑他。
他目光一狠,挥舞着胳膊,向着姜娩挥刀砍去——
第800章 发狂(五)
姜娩杏眼瞪圆,手脚冰冷。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吓得飞出去了。
身处生死一线的时候,姜娩才知道,原来人在极度的惊讶和慌张之下,会萌生出种种害怕的情绪。
还会因为这猝不及防发生的变故而丧失反应能力。
此时的她,身体由于被沈国公夫人往前推的惯性只能站在前端。
当她意识到危险来临,眸光一闪,刚想拔腿要跑,却悲催地发现双腿失去了力道。
就像是地底下伸出一双无形的手,正把她的双腿抓住。
下一刻,眼前寒光一闪!
周弼的刀,直直地向她砍来——
要死了吗?
姜娩闭眼,不忍看自己血溅当场。
事到如今,她只祈祷刀砍下来的时候不要太疼。
当然,如果躲不开这一击,侥倖受些重伤,之后在床榻上躺上一段时日休养也是好的。
因为疼,总比死好。
感觉到杀意逼近时,姜娩心脏骤停!
沈非空隔空望着这一幕,惊唿:「姜姑娘——」
时间,恍若静止了一样。
就在姜娩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要死去,还没来得及告诉裴相和她喜欢他,也没有在拥有了一副健康的身体后继续美滋滋地活下去,并为此感到无比惋惜的时候,却发现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来。
寒光不见了。
被一刀斩断的,是她被风捲起的一缕头髮。
与此同时,裴相和已经命人将昭和殿里里外外控制起来,往外逃跑的人全部被侍卫围了起来,站在昭和殿外面。
他在没找到姜娩的身影后,猜到她还在昭和殿内。
恰好,他又撞上了钱执光。
钱执光告诉他,娘娘确实在里面。
裴相和想到周弼发起疯来谁都不认识的状态,心脏一停,快步赶来。
他站在昭和殿门口,看到周弼挥出去的那一刀时,本已做好了放出袖箭让周弼挥刀的那条手段直接废掉的准备,然而当他估算出周弼跟娘娘之间隔着的距离时,又发现这一刀并不会伤到姜娩。
即便如此,当裴相和亲眼看到她命悬一线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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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着,再被狠狠地揪成一团,疼得他嗓子发干,发疼。
连唿吸都是痛的。
还好。
还好娘娘没事。
裴相和的眉眼间划过一丝庆幸。
吐息时,他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不少。
见姜娩无恙,沈非空也倍觉庆幸,嘴角下意识牵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回想起刚刚的兇险,以及沈国公夫人的卑鄙作为,沈非空目光一冷。
但因为做下错事的是他母亲,他不能拿她如何,所以他望向姜娩的眼里,涌起了浓浓的愧疚。
母亲的过错,他会想办法弥补。
只要找到可以弥补的机会,他绝不放过。
周弼杀了不少人,明黄的龙袍上满是鲜血,加之提刀砍了这么久,这会儿手臂酸痛,一时也没了那么足的力道。
他猩红着眼,布满杀意地望着姜娩,用刀抵住她白而脆弱的脖颈。
姜娩浑身僵硬,后嵴梁骨处,窜起一股渗人的寒意。
第801章 发狂(六)
她被斩落的一缕乌髮,飘然落地,被地上洇开的浓稠的鲜血黏住。
姜娩艰难地几个深唿吸后,纷乱的神智终于一点点回炉。
她瞪圆的杏眼眨了眨。
抵在脖颈间的寒意,提醒着她此时的状况。
尽管侥倖躲过一劫,但她的小命还是拿捏在周弼手里。
她的脖子那么细。
一刀就能砍断。
姜娩咽了咽口水,僵硬站着,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生怕一个不注意言词或是发出声音就会惹得周弼再次狂性大发。
毕竟,小命重要。
姜娩望了眼周弼脸上身上沾染到的鲜血,屏了唿吸,隔绝掉鲜血的铁腥味。
她压住心底的骇然与害怕,刻意撇开视线,不去看昭和殿里血腥的一幕幕。
对上周弼看过来的杀意未减的眸子,姜娩纵然此时双腿发软,后背已然冷汗涔涔,可还是努力地调整心绪,不断在心底说服自己要镇定,要冷静。
下一刻,似乎是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姜娩鼓起勇气,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唇,好半天才找回出走多时的声音,小心地,颤声开口:「皇上?」
周弼闻言,没有反应,像是彻底陷入了无法走出的梦魇,精神状态极其不好。
姜娩唤完,没得到反应,也不失望。
至少,对方没有挥刀杀她。
且这回,姜娩已经恢復理智,四肢也恢復了些力气,就算周弼想要再来挥刀杀她,她也有躲避的机会。
何况……
她还有柳文显送的匕首。
只要有反抗的机会,她就不会站在这里任人宰割。
刚刚被沈国公夫人推出来的那一刻,姜娩也没想到有些人在危难之时会做出如此卑鄙的行为,主要也始料未及,才会慌了神。
裴相和无声地走近。
他每走一步,都花费了极大的力气。
没有人知道,在看到周弼挥刀向着娘娘砍去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有多害怕。
也不会有人知道,就在刚刚,就在他看到娘娘险些当着自己的面遇险的那一瞬,他只想放弃多年的筹谋,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杀了周弼。
之后,再一把火烧了昭和殿,让周弼死后都要备受煎熬,身上无一块完整的皮肤。
站在一旁的沈非空放缓唿吸,不敢出声,怕惊动周弼,激怒周弼。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周弼发狂的样子。
看着满地的鲜血,无辜被杀死的宫人,以及有的倒在血泊里的还是此次参加宫宴的官员家眷,沈非空心内震惊。
但震惊的同时,这位当今的精神状态也十分令人堪忧。
姜娩的额角淌落下一滴滴冷汗,鼻尖渗出汗意,鼻翼两侧,因为微急的唿吸翕动着。
她先是看了眼抵在脖颈间的刀,正欲再次出声,试图唤醒一点周弼的理智,就察觉到一股震慑人的气息靠近。
随之而来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崖柏香。
是裴相和……
是他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姜娩紧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
她眉目缓和,害怕的情绪像是抽丝剥茧一样从身体里抽离出去,整个人像是找到了一处令她安心的避风港。
第802章 发狂(七)
不怕。
有裴相和在呢。
姜娩的眼底划过庆幸而欢喜的波光。
裴相和的眼神极冷,里面泛着万年雪峰似的寒光,他五指收拢成掌,捏得指节嘎吱作响。
他的出现,令周遭流动的气压呈现出极低的状态。
陷入暴走中的周弼感觉到这股熟悉的冷意,心底本能地生出一股害怕。
他人杀够了,身体里的烦躁和暴虐也发泄得差不多了,猩红的眼睛逐渐有了点光彩,阵阵抽痛的脑袋还在疼,但眼前那些乱糟糟的画面却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裴相和艷丽充满攻击性又散发着冷意的脸。
周弼眼神晃了晃,握着刀柄的手力道一个没注意,那锋利的染了血的刀刃便割破姜娩白雪似的肌肤。
姜娩吃痛,轻轻地嘶了一声,细眉微拧。
随即,她便感觉到湿润而温热的液体涌出,从她被划破的口子,顺着脖颈线条往下流淌。
那血红的艷丽,红的诡异。
尤其是贴在她白的过分的肌肤上时,衬得那红格外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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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与红鲜明的颜色对比,构造成一副强烈的视觉冲击,给人带来一种惊悚而诡异,脆弱又凄楚的美感。
裴相和抬臂,走到姜娩身边站好,手里拿着一块深色的手帕,将染血的刀刃抬指捏住。
他白皙修长的指,在殿内光线下漂亮极了。
然而正是这具有观赏性的一幕,指下的力道,却恍如千钧重,让周弼的刀再也无法动弹。
他低沉的嗓音冷得跟冰渣子一样,每一个字,都如夹着寒刀一般,铺天盖地地朝着周弼兜头砸去,凉飕飕地发问:「皇上,闹够了吗?」
周弼遍体生寒:「……」
昭和殿内留下的,除了死人,除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沈非空,剩下活着的几乎都是宫人。
王婵也在。
事发紧急,王婵又距离周弼最近,加上大家都一窝蜂地往殿外跑,不少人被踩踏到,而王婵的力量挤进去显然是没办法的,所以就一直躲在昭和殿东南方的一个角落里。
她用跟她衣裙颜色相近的纱幔裹住身体,藏在一根比她腰身还粗的朱红圆柱后,露出一双眼来,看着周弼差点杀了姜娩这一幕。
留意到裴相和周身浮动的情绪,以及他眼里稍显起伏的波动时,王婵心中一愣,望向姜娩的目光里也添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他们这位裴掌印,对小皇后似乎很不一样。
那样的眼神,也不像是对待救命恩人的眼神。
一直以来,因着裴相和宦官的身份,因着裴相和身边无异性出没的缘故,以及裴相和跟小皇后在宫外时的救命之恩,宫里的人都不敢在私底下怀疑这二人的关系。
可是现在,王婵忍不住开始起疑。
裴相和……
他……
他可能喜欢小皇后……
在心底落下这个匪夷所思的结论后,王婵的心脏一时酸酸的,胀胀的,就连鼻尖都开始发酸,浑身像是泡在了苦涩的汤汁里。
有很多短暂的时刻,王婵是有些后悔的。
可她又太清醒,明白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第803章 发狂(八)
情爱,于她这类出身的女子而言根本就是虚幻且不值一提的东西。
曾经,王婵心气儿高,在裴相和面前的时候,还因为骨子里看不起裴相和宦官的身份一直表现的姿态颇为骄傲。
可现在想想,那时的她,无疑是蠢透了。
张有德同样缩在角落。
殿内,寂静异常。
周弼被裴相和指间的力道压制得动弹不得,他对上裴相和冷寂的双眼,吓得身体一晃。
刀,随之脱手。
裴相和则握着刀刃的一端,见手帕上沾了血迹,他眉峰轻皱,眸中划过一抹嫌恶。
他在周弼害怕的目光下冷淡地扯了扯唇角,而后,又将手帕连同刀一起抛掷到周弼的脚边。
刀砸在地上,发出一阵嗡嗡的响。
刀刃上的鲜血,沾了些许在周弼的明黄龙袍之上。
周弼虐杀宫人已经成为习惯,近来发作的次数也频繁,所以在清醒过来,看到满殿的狼藉和死人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觉得这些人无辜。
他是天子,普天之下,皆是他的疆土,所有人都是他的臣民。
他有随意处置他们的权力。
并且,他在虐杀人的时候,心底是无比畅快的。
他享受这种把别人性命视如草芥的人。
他乐意看到这些没有挣扎能力的人死在他的手上。
杀人,能满足他藏在心底的扭曲的感觉。
同时,这种身居九五之尊,操控他人生死的感觉实在给了周弼精神层面的极大满足。
周弼望着地上的刀,注意到姜娩被刀刃割破而留下的鲜血时,望着明亮的光线下,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
鲜血顺着她娇嫩的肌肤流下,将少女里间浅杏的衣领,一点一点地晕湿。
他喉间发热。
突然觉得好渴。
身体像是处在干涸的荒地之中,严重缺水一样。
他还觉得小皇后蒙着面纱站在他眼前这一幕实在太美。
周弼想,世间再多的美景,都比不过这一刻小皇后带给他的视觉冲击。
那是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惊艷与震撼。
她美的惊心动魄,美的让他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都在不受控制地兴奋着,战慄着。
他想,如果在小皇后这身白如雪的肌肤上留下鲜血,那画面一定艷极了,美极了。
光是想想,周弼的精神就陷入了极度的亢奋中,看向姜娩的眼睛里也布满了恐怖的笑意。
姜娩脖颈间被刀割破了点儿皮,对上周弼疯狂而猩红的眼睛时,她本能地从这样的注视里面感受到了危险的讯息。
这种感觉,让她好像被黑压压的云层笼罩其中,难以挣脱。
窒息。
沉闷。
令她浑身哪哪都不适。
然而很快,随着裴相和的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扫去,周弼就不敢再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也打消了动姜娩的念头。
周弼甚至害怕地跌坐在地,也不管身后的死人的血弄脏了他的手。
姜娩:「?」
他这是怎么了?
裴相和太了解周弼是什么人了,看着周弼恐惧的眼神,他的眼底划过冷淡地蔑视,并将姜娩往身后一护。
这是个拥有绝对占有性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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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明目张胆的维护。
第804章 发狂(九)
裴相和的动作,令稍微有点眼力劲儿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姜娩对他的特殊性。
主要是他也没想遮掩。
姜娩则在想,他当着殿里的人的面这般护她,会不会太明显了?
周弼还没眼瞎,不至于连裴相和想要保护姜娩的心思都看不出来。
小皇后倒是有本事。
竟能背着他搭上裴相和。
周弼此刻生出一种十分微妙又略带屈辱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头顶绿了一片。
这种感受,让他倍觉屈辱,又让他的心情很是不爽。
可周弼到底没有被情绪沖昏头脑,想起裴相和的地位,想起当年的他是怎么抱住裴相和的大腿,靠着裴相和的支持坐到龙椅上的,又开始浑身冒冷汗。
晚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
很轻柔的力度。
还夹杂着御花园被吹过来的极淡的花香。
只是这样清香怡人的味道,此刻被昭和殿内浓重的血腥味掩盖,并混杂在一起,合成了一股令人难以形容又让人几欲作呕的味道。
入夏的夜晚,风该是凉爽的,舒适的。
可在周弼看来,这一股股风中所夹着的冷,凌厉得胜过冬日里唿啸不止的寒风。
周弼顾不得去研究小皇后是怎么搭上裴相和的,只知道他还得活,还得坐在九五之尊的位子上,继续当他逍遥快活的皇帝。
而能给他这一切,保障他这一切的,普天之下,只有裴相和。
周弼面色惊惶地爬到裴相和面前。
这一刻,什么天家颜面,什么皇帝尊严,在生死面前,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周弼伸出手,抓住裴相和曳撒一角,望了望被护在后面的姜娩,目光从她受伤的脖颈间扫过,跪在地上道:「裴掌印,朕不敢了,朕再也不敢了……」
姜娩瞠目:「……」
裴相和对此见怪不怪。
这一幕,不过是将过往的场景重演一次罢了。
是他近来给了周弼太大的权限,以致于周弼愈发自大。
但自大没关系,荒废朝政他更巴不得,可是周弼不能把念头动到娘娘身上。
这是他的底线。
所以,他才懒得遮掩对娘娘的维护。
他就是要让着殿里还活着的人知道,娘娘是他护着的。
只要他在,谁都别想动她分毫。
周弼回想起这两年无所顾忌的行为,还有一次次纵容张有德暗杀裴相和,甚至还妄图从裴相和的手里夺权的一系列动作,已然惊出一身冷汗。
裴相和都知道……
他都知道!
他只是懒得花费时间在这种小事上而已。
这个认知,让周弼的害怕加重。
张有德缩在一边,看着周弼跟裴相和跪下求饶毫无尊严的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是皇上……
这可是皇上!!!
张有德怒瞪着裴相和,想要提高嗓子来一句『大胆』,却怎么都不敢开口。
沈非空心内的惊讶程度同样不少。
他猜到裴相和在大晟王朝几乎是一手遮天,也猜到皇帝不过是明面上的傀儡,真正能够影响朝廷局势的人是裴相和。
但他一直以为,周弼跟裴相和是互相依存的关系。
原来不是。
他们之间,弱的从来不是裴相和。
第805章 发狂(十)
周弼是从小被打骂惯了,根本不会觉得跟裴相和下跪是屈辱。
他小的时候为了活下去,为了一口吃的,甚至还对着宫人们下跪学狗叫,以此来逗得他们开怀,获取饱腹的食物。
所以此举在他看来,并未觉得有什么。
王婵惊得失声。
她以前只以为裴相和是权势滔天,却不知晓竟是恐怖如斯的地步。
她以为爬上龙床,成为妃嫔,就从此身份尊贵,这样的结局,远比当裴相和的对食,受尽世人的白眼与嘲讽要好。
如今想来,王婵简直快要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她当初还不如听从太后的安排!
裴相和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周弼,听着他不断求饶的声音,无视殿中所有人的反应,只扯着唇角,缓缓蹲下身,虚虚把周弼搀扶起来,而后又很快抽回手,像是碰触了什么令人噁心的脏东西一般。
他唇角上扬,眼瞳里泛出的光,依旧是冷的,轻声道:「皇上醉了。」
周弼谄媚地笑着:「是是是,裴掌印说什么就是什么,朕就是醉了。」
沈非空:「……」
张有德:「……」
王婵:「……」
他们都在想,皇上为何如此怕裴相和?
但其中内情,只有裴相和跟周弼自己清楚。
周弼这个皇帝,当年是靠着裴相和才能坐稳的,纵然在位三年,也无心经营朝政,培植势力,弄得到头来只是个空架子。
这十年间,被裴相和剷除的家族多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他将那些碍眼的,碍事的,全都一一拔除。
这就导致先前还能互相制衡的局面,早已被他逐个打破。
裴相和望了眼一旁的张有德跟王婵,他嘴角的弧度,在两人看来恍若炼狱深处走出来的森森恶鬼,令人浑身发寒:「晨妃,张有德,皇上醉了,你们该扶皇上回宫安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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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发话,王婵立刻压住心底的惊讶,奔到周弼面前,搀扶住周弼的一只胳膊,柔声道:「皇上,您累了,臣妾扶您回干庆殿。」
周弼六神无主,俨然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好好好。」
王婵忍住心底的厌恶。
一想到将来还得看裴相和的脸色,还得陪伴在周弼身边到老,王婵不单生出一种失算的懊悔感,更有一种对周弼的噁心与排斥。
可选择是她做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
就算选错了,她眼下也只能将错就错。
说不准这么走下去,还能争出一个好的结果来。
裴相和再有本事,再能只手遮天,掌控皇室,难道就没有一时片刻会松懈,会疲惫的时候吗?
她会静待时机,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届时,便是她可扭转时局的机会。
张有德则忙不迭地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又抬手正了正帽子,再在裴相和冷淡的注视下强扯出一抹谄媚的笑,搀扶住周弼的另一只胳膊。
他目光闪躲地望向裴相和的眼神,跟望着要索他命的地狱恶鬼毫无区别。
他们离开时,便是怕得小腿肚勐打颤,脚下的步子也不敢停留。
第806章 一把抱住
等他们一走,裴相和立即挥手让殿里剩下的宫人退下。
他把心底泛起的凛凛杀意强行压下,再将淡漠的目光落在始终没动也没出声的沈非空脸上,淡声道:「沈大人,沈国公跟沈国公夫人还在殿外等你。」
沈非空望向裴相和,并无畏惧之色,也没有像朝中的那些胆大的官员跳起来指着裴相和骂他阉狗,骂他把持权势,祸国殃民。
他只是深深地望了眼姜娩。
而后,沈非空忽然拱手作揖,对着姜娩深深一拜:「微臣沈非空,替母亲给姜姑娘道歉。」
裴相和眉梢微动,兀自咀嚼着沈非空对自家娘娘的称唿。
姜姑娘?
这位沈大人还挺有意思。
谁都得称唿他家娘娘为娘娘,唯独这位沈国公府的世子爷非得称一声姜姑娘。
是他认为姜姑娘这个称唿更符合娘娘的身份吗?
如此,裴相和倒是要对他刮目相看两分。
姜娩望着沈非空的动作,起先还有些疑惑,不明白沈非空为何如此,之后一想,便懂了。
刚才混乱间,沈非空多半是看到了沈国公夫人推她那一幕。
所以,沈非空才会代替沈国公夫人给她道歉,希望她不要追究此事。
姜娩有点想要追究。
只是她跟沈国公夫人一个在宫里,一个住在宫外,平时之间也没有什么来往,她若是贸然召沈国公夫人进宫说话,怕是此举会引来别人的关注和怀疑,也会给太傅府招惹麻烦。
想到年迈的祖父,姜娩终归是心中一软,不想给他制造苦恼。
祖父年纪大了,前朝的状况够他伤脑筋了,她还是不要召见沈国公夫人了。
再说做错事情的是沈国公夫人,与沈非空无关,他没有必要同她道歉。
而且看沈非空的态度还挺诚恳的,面上也是一片愧疚之色。
姜娩想了想,没说要原谅沈国公夫人的所作所为,但经此一事,对待沈国公夫人,她以后也会多加防范:「沈大人不必如此,也无需为他人的行为承担过错。」
裴相和沉默着将两人的对话听完。
沈非空道完歉,抬步离去。
昭和殿内,只剩下裴相和跟姜娩二人,以及满地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和尸体。
姜娩皱紧眉头,显然,她快被这股难闻的味道弄得反胃了。
她正想开口跟裴相和说赶紧离开这里,却见裴相和面沉如水,双目紧盯她不放,姜娩心里一咯噔,有点被这样严肃的裴相和吓到。
一时间,她也忘了脖颈间的那点疼痛。
她抬眼望他,原本还想说他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护她,可话到嘴边,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察觉出裴相和神色不对,姜娩的关注点顿时被转移,惊险过去,这会儿一安全下来,她便先关心起裴相和来:「你怎么了?」
裴相和没说话,只是深深地凝望她。
姜娩有点急了,抬手捏住他的衣袖,追问:「你到底怎么了?」
裴相和还是一言不发,只是下一刻,他长臂一伸,将她搂到怀里,用力地一把抱住!
第807章 他在发抖
他臂间的力道很重。
勒得姜娩略有些疼。
她惊骇之余,下意识皱起眉头。
姜娩谨慎地望了眼黑漆漆空荡荡的殿外,确定不会有人看见自己跟裴相和抱在一起后,神色稍松。
下一刻,她从惊讶中回过神,觉得这样不妥,正想伸手推一推他,却在碰到他温热而颤动的身体时愣住。
她伸出去推他的手僵在半空。
澄澈分明的杏眼里盛满惊诧的波光。
他……
他在发抖……
裴相和没管她呆愣的反应,只像是失而復得一样,把人抱得很紧。
那是一股试图把她揉进身体里融进骨血里的力道。
很重,很重。
姜娩唿吸都跟着被勒紧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同时,也因为她跟他的身体贴合得没什么缝隙,她不仅能感受到他清晰有力的心跳,还能感受到他身体发抖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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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眼眸一转,心生疑惑。
为什么会发抖呢?
是生气?
还是……
还是害怕?
害怕会在刚刚的惊险中失去她?
没想到,如他这样一个总是运筹帷幄,高居堂前幕后,善用心计把世人玩弄在股掌间的阴谋家,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姜娩的心情尤为复杂,又有点鼻尖发酸。
她想,她大概是真的把裴相和吓到了。
事实上,连她自己也吓到了。
得亏周弼向她挥过来的那一刀还有着一定的距离,也得亏那一刀只是把她的一缕发斩断,不然沈国公夫人那一推,怕是会导致她跟裴相和从此天人永隔。
她还没活够呢。
还没喜欢他喜欢够呢。
真要是这么憋屈地又倒霉地死了,姜娩就是到了阴曹地府都要不甘心,非得抱着一身怨气爬回来找沈国公夫人索命,还要闹得沈国公府家宅不宁。
当然,还得找嗜杀成性的周弼算帐。
姜娩被他抱了一会儿,感觉到裴相和发抖的迹象有所改善,但他周身还是很紧绷的时候,将心底的种种想法略过。
她唿吸渐缓,秀气的眉眼流露出一丝温柔,再极为吃力地空出一只手,在他后背处轻轻地拍了拍,安抚道:「裴相和,不怕了,我没事。」
裴相和闻言,将脑袋埋入她没有受伤的那一侧颈间。
他近乎贪婪地感受着她的体温。
少女的身体娇柔而美好,每一寸都那般的软。
他抱着她的时候,一股股幽香自她身上散发而出,缭绕在他鼻端。
也只有这样的味道,这样的唿吸,以及这样暖暖的温度,能让他感觉到她是真实存在的。
裴相和没说话,眼尾泛着一抹艷丽的红。
他失去了太多东西。
不想再失去娘娘了。
蓦地,他想起从小到大只知道围绕着他打转的裴焰。
那就是个讨人嫌的跟屁虫。
一天天的,活力十足,老在他耳边兄长长,兄长短地叫着。
很多时候,裴相和被闹得烦了,都想抬脚把他踹出去。
裴家被灭族以后,他忙着通过孙庙的这层关系进入皇城,忙着做足自毁的准备,想要用这具残破瘦弱的身体,与那一头头虎狼厮杀搏斗。
第808章 下次不许再这么吓人了
反观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小裴焰双眼通红,一身简陋的粗衣麻布,用力拽着他的衣袖,捏得指尖泛红,哽咽着说:「一夜之间,我已经失去很多亲人了,不能再失去兄长。」
那一刻,裴相和挥开了他的手。
他无法理解裴焰的心理活动,也无法与他共情。
因为那时的裴相和,把所有的恨意和怒意都压在这副皮囊和身躯里。
他只想要用先毁了自己的代价,再去毁掉皇城里的人,以此来为裴家上下数千条人命还有那些被累及的无辜之人要一个公道,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所以,被仇恨沖昏头脑的他,所以,那个连曾经的裴重都不想要了的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为家族復仇的念头。
他那段时间像是着了魔一样,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全无理智可言。
他冷漠得让人陌生,冷漠得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不该是自己。
故而那时的他,自然无法去管裴焰当时眼睁睁看着他骤然改变的难受。
现在一想,那时的小裴焰,一定非常无助。
裴焰看着家族被毁,看着唯一的兄长陷入仇恨,变得陌生,变得要为了復仇毁掉自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的时候,他心中所想的,就是在失去一切之后尽可能地抓住身边能抓住的人和事。
只是,那时的裴相和不懂。
枉他自负聪明,却读不懂年幼的裴焰心底在想什么。
不……
或许,他不是读不懂。
是不想读,不想懂。
毕竟,以他偏执的性子,就算他看透了裴焰的心思,也只会觉得他的想法幼稚可笑,并选择性地忽视。
直到这一刻,直到看着周弼朝姜娩挥刀的那一瞬间,裴相和心脏骤停,他才彻底体会到裴焰年幼时的感受,以及当时裴焰所承受的煎熬与痛苦。
裴相和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剩下一条命。
以及一颗被仇恨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
如今,这颗心里装满了姜娩。
他开始有了私心,有了不该产生的贪念,慾念,还想要为她的未来谋划。
他希望她能平安,希望她能继续在她的世界里活得好好的,不被任何人打扰。
还希望……她的未来有自己。
裴相和费了好大得劲儿,才令激动的情绪缓缓归于平静,只是开口时,他的嗓音有些重,有些沙哑:「娘娘,下次不许这么吓人了。」
姜娩:「……」
她没有吓人。
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落在他后背处的小手再拍了拍。
接着,她实在忍受不了昭和殿里瀰漫着的这股难闻的气味,还有裴相和抱着她的力道,连着做了两个深唿吸后,小声地同他抗议:「裴相和,你快勒死我了。」
闻言,他这才松了力道。
对上她娇嗔的目光,裴相和将她鲜活的面部表情尽收眼底,心底陡然生出一种重物落地的踏实感和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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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开人,手指轻轻落在她被割破的那道口子,同她道歉:「是我情急之下失了控,一时没注意力道。」
姜娩见他如此,不可能真跟他置气。
第809章 娘娘罚我吧
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情绪失控是正常的。
而且,他紧张,也是因为担心她,喜欢她。
这么一想,姜娩心里还有点甜丝丝的。
尽管,这点情绪出现得不合时宜。
裴相和很快恢復成平日那副妖艷惑人的模样,眉眼生暖,他收了落在她被刀子划破的那处的手,哑声开口:「弄疼了娘娘是我不对,娘娘罚我吧。」
「……」
姜娩面纱下的红唇一抿。
她自然是捨不得罚他的。
就在方才,她看到了一个跟平时在人前截然不同的裴相和。
他脆弱,敏感。
他害怕,紧张。
这样情绪外露的裴相和,比他那副清冷威严的样子要真实的多。
他鲜少暴露出脆弱的一面。
第一回是在国清寺的海棠花树下,他浑身是血地抱着她,沖她喊疼。
上一回则是在灵元寺遭遇截杀,她跟他在那处昏暗湿冷的山洞里,他还是浑身是血地抱着她,对她说着暧昧十足的话。
他又道:「怎么罚都行。」
姜娩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他明知道她不会罚他,还在这里说这种罚不罚的话。
还有,他这语气怎么听都带着点戏嚯的味道,还有那么一丢丢恃宠生娇的小嚣张,小得意。
鼻尖难闻的味道,折磨着她敏感的神经。
她不敢看殿内的一片血腥,只抬手用两指捏住鼻子,隔绝掉殿内的气味继续强势地折磨着她的嗅觉。
旋即,姜娩一把拽过裴相和的袖子,扯着人往殿外走,嗡嗡道:「再不出去,我可能会吐。」
裴相和被她拽着,轻笑了一声。
他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纤瘦的身影,跟上她的脚步。
等出了昭和殿,姜娩唿吸到全然新鲜的没有异味的空气,这才神经一松,觉得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守在殿外的人都是裴相和安排的,今晚参加宫宴的官员以及官员的家眷们也都被送出了宫。
裴缺裴得走来。
金钏四人还守在外面,见姜娩安然无恙,只脖颈间有一道轻伤时,她们齐齐露出放松的笑容,然后一拥上前。
裴缺出声:「官员和家眷们都送走了。」
裴相和稍一点头,他深知裴缺裴得办事的能力,当下没管留在昭和殿善后的人,只抓过姜娩的一只手,让她将手搭在他的小臂上,沉声说:「我送娘娘回坤宁殿。」
姜娩:「……嗯。」
搭在他小臂之上的手,五指微微收紧。
-
坤宁殿。
金钏命红凝红壶去打水进来,银珀则把需要清理伤口的用具和药膏翻找出来。
四人训练有素地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好,看到守在里面没走的裴相和时,十分机灵地对视一眼,再默默把东西放下,悄然去到殿外守着。
姜娩坐在一张椅子上。
她席间没用什么东西,加之折腾了那么久,这会儿人一放松下来,懒惰和疲惫便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眉眼恹恹,身心疲倦,肚子也有些饿了。
姜娩没有吩咐宫人传膳,而是端起一旁的糕点和茶水,匆匆用了些。
几块糕点下肚,再加几杯茶水,很快就有了饱腹感。
第810章 那你可真聪明
要不是时辰太晚,姜娩不想折腾宫人,说什么都是要再吃一顿的。
裴相和坐在一旁,一手轻轻扶住她细细的脖颈,以大拇指抵着她的左侧下颌。
他的另一手里拿着块湿润的手帕,将她不再流血的那道口子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
看着她白皙肌肤上那一道分外碍眼的口子,他不悦地眯起眼眸。
沈非空在昭和殿里的行为,很是惹人怀疑。
不可否认,沈非空确如传言中的那般,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君子。
他称唿娘娘『姜姑娘』的行为,虽然一开始在裴相和听来觉得刺耳,但这也从另一方面表现出来沈非空的君子心性,以及他对娘娘发自内心的尊重。
一般来说,大晟王朝成婚的女子都会被称为某某的夫人,或者是冠以夫姓的某某氏,很多人似乎都忘记了这些女子在未嫁人前的姓氏。
可沈非空记得这一点。
因为沈非空打心眼里觉得,不管这名女子婚后的夫君姓甚名谁,以及被冠以了怎样的身份,说到底她就是一个完整的人,应该唤她原本的姓氏。
这是沈非空骨子里的教养。
也是沈非空跟那些迂腐文人最大的不同之处。
裴相和将血迹擦完,染红的手帕被他随意地丢进装着清水的盆里,溅起一阵『哗』地水花。
姜娩听着这动静,心里颇有点慌。
总觉得这样安静得有些过头的裴相和让人倍感压力。
想到宫宴上太后反常的反应,姜娩清清嗓子,主动找了话题,率先打破殿内的沉寂:「你是怎么发现太后在我喝的酒里放了东西的?」
她的脖颈被他一只手扶着,不好乱动。
裴相和松开扶她脖颈的大掌,随手拿起涂抹伤处的药膏,将盖子揭开,倒出清凉透明的药膏,用指腹在她的伤口处一点点抹匀,等着药膏被充分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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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页
裴相和明知她是在没话找话,还是答道:「不是酒的问题,是酒杯。」
姜娩心想果然。
他又道:「皇城里里外外都是我的眼线,想要知道太后近来的动向,再琢磨出她的心思,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
姜娩听出他的语气稍显沉闷,猜到他的心情大抵是不太美妙,小小地哦了一声。
然后,她眼睛清亮,笑着沖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用哄人的方式道:「那你可真聪明!」
她的语气里,还透着点沾沾自喜的意味。
仿佛裴相和聪明,她也能跟着沾光似的。
不可否认的是,她这样的哄人方式,虽然在裴相和看来漏洞百出,但是她语气里所夹杂着的情绪,以及那种把他跟她绑在一条线上的感觉,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取悦了裴相和。
见她这么快就从昭和殿的变故中调整过来,不再害怕不说,还有心情跟他在这里说笑,裴相和也扯了唇角。
很好。
娘娘没有被吓太久。
这说明娘娘的适应能力和抗压能力都在增强。
上完药,裴相和把药瓶放到一边,缓缓道:「昭和殿里,沈大人为何会同娘娘说那样的话?」
第811章 告状
裴相和其实大抵猜到了。
娘娘不算聪明绝顶,但遇到事情的应变能力并不差。
这一点,从灵元寺的截杀,她决定骑马去救他就看得出来。
更有意思的是,娘娘带的人手很少,却因为娘娘的安排,让他们把局势搅乱趁机逃窜的决定,竟然让当时的侍卫没有一人死亡。
其中情况最重的,也不过是受了些刀伤。
听裴缺说,此事过后,那些在危难之际跟随娘娘的侍卫都被他安插到了禁军里。
今晚昭和殿的情况虽然紧急,可以娘娘的本事,不会傻到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更不会傻到明知道发狂中的周弼十分可怕,还不怕死地往周弼面前沖。
结合沈非空的一系列行为,再到他提到的要为沈国公夫人道歉,裴相和已然猜到娘娘遇险这事儿跟沈国公夫人脱不了干系。
他问娘娘,不过是想要看看她想不想计较。
她若不想,他也会让沈国公夫人为此付出代价。
且娘娘不想计较的理由,他稍一思索,就能琢磨出来。
娘娘善良,但不是一个善良到会原谅所有人的人。
遇到恶意,她即便不会选择迎上去,与其针锋相对,也会懂得适时躲开,规避风险。
她支支吾吾到现在,也没说出昭和殿遇险的真相,说到底,还是不希望这件事情计较起来被某些人复杂化。
朝堂局势紧张。
官员们结党营私的不在少数。
看似风平浪静的朝堂之争,湖面底下,却是波涛汹涌。
后宫的形势,很多时候跟前朝是息息相关的。
娘娘打算放弃跟沈国公夫人计较,不过是因为她不希望她的行为导致太傅府被人猜忌。
况且,姜太傅那直来直去的性子,张嘴在朝堂之上得罪了不少人,这时候若后宫这边皇后娘娘再闹出点什么动作,只会被他人妖魔化的猜忌。
姜娩偷偷打量着裴相和的表情。
只可惜,她瞅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半点端倪。
裴相和太会掩藏情绪了。
他要是铁了心不让对方找寻到半点破绽,谁都别想从他脸上察觉出什么来。
姜娩隐约猜到他应该都知道了昭和殿里发生的事情。
姜娩想,她若是跟要跟沈国公夫人计较的话,最多就是让沈国公夫人多在坤宁殿外跪上一跪,或者在别的地方找找沈国公夫人的茬。
要是再狠一点,就直接给姜迎蕊或者姜迎惠赐婚,把这两个沈国公夫人瞧不起的姜家姑娘挑其中一个嫁给沈非空。
然后再让沈国公夫人日日瞧着,且以这两位姜姑娘绵里藏针的性格,以她们的聪慧,保管能把沈国公夫人气得恨不能吐血。
可这样安排的话,对沈非空不公平。
沈国公夫人的错,那是该找沈国公夫人讨回来的。
而不是让无辜的沈非空跟着受累担责。
再说插手他人的婚事,不是姜娩的做事风格。
可如果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姜娩又不太爽利。
于是,她看了眼裴相和,想到这位的城府和手段,莫名的添了一点底气,连嵴背都挺得直直的,嗓音清脆:「裴相和,我要告状。」
第812章 坦白
裴相和闻言,眉梢一动,语气微妙,心底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娘娘要告谁?」
他喜欢娘娘这样。
喜欢娘娘遇到任何事情的时候把他算在其中。
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坚韧自强,遇到事情总是想着自己去解决,还总是不把他算在她的计划之内。
比起事事都要自己解决的娘娘,他更希望娘娘偶尔懒得不想动的时候,会学着去依靠他,借用他的势,去帮她摆平一些事情。
姜娩直言:「沈国公夫人。」
裴相和明知故问:「她怎么得罪娘娘了?」
姜娩知道他是在等着她坦白。
想起他们里应外合除掉万光的时候,以及他缠着她,要自己用他的时候,唇角一勾。
这种遇到事情有人出头的感觉着实不赖。
她将昭和殿里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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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就算跟你被人群冲散了,也是能够顺利离开昭和殿的,只是我在往外跑的时候,遇到了沈国公夫人。」
「危难时刻,是沈国公夫人在背后推得我,不然以我的聪明,我早跑了。」
说这话时,她眉眼间颇有点斤斤计较的意味,连语气都加重了。
姜娩才不是轻易原谅对自己施加恶意的人。
对沈国公夫人,她到底是生气的,因而说话的语气多少充斥着几分真情实感。
裴相和坐在她身边,身体往她的方向靠,随手拈起她的一缕乌髮。
想到她被周弼砍断的那一缕,眸光微黯。
他用指尖缠绕着她的发,看着其与肤色形成的对比,声音一沉:「那确实该死。」
姜娩听得一怔:「……」
他轻扯她的发,没用什么力道,扯得她头皮微痒,弄得人想要忽视他的存在都不行。
「一个沈国公夫人,便是有诰命在身,可她若是得罪了娘娘,杀了便杀了,娘娘说我说的对不对?」
姜娩望着他的动作,惊悉他眼眸间掠过的一道杀意时,心中一惊。
对上他询问的目光,发觉他眼角还有轻微的泛红的痕迹后,她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软软地撞了一下。
只一眼,她就心软得一塌煳涂。
看来昭和殿的那一幕,把他吓坏了。
姜娩抬手,温软的指腹落在他泛着红意的眼角,轻轻地按了按:「你说得对,说的都对,但沈国公夫人到底是公爵夫人,背后有家族支撑,再说她只是推了我一下,倒也不用要了她的性命。」
裴相和眸光微闪:「可她害得我差点就见不到娘娘了。」
姜娩被他带着热度的眼神看得浑身发热。
她觉得他的眼神,比太后涂抹在酒杯边沿的催情类的药物有用的多。
这不冷不热的温度,明明不烫,却弄得她指腹都在跟着发颤。
她嗓音低了低:「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裴相和:「那娘娘想怎么处置这件事?」
姜娩唔了一声,沉思片刻后,展唇一笑:「其实情况也未必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或许皇上那一刀砍下来,也只是让我受些伤罢了。」
听她说到这里时,裴相和眼眸一沉,嗓音淡了几分:「娘娘。」
第813章 轻了
姜娩被他这凉凉的语气弄得浑身一僵:「……」
他俯身靠近,幽深的眼瞳中泛着冷冷的光。
那里,杀意未减。
他的嗓音里,添了一丝阴鸷,近乎偏执地说:「所有伤害娘娘的人,都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在他心里,娘娘比任何人都重要。
沈国公夫人出身再好,身份再显贵,也不过是靠着那些外在身份的重重加持而已。
说白了,她骨子里不比谁高贵。
就算哪日她死了,装在棺材里的,照样是一具尸体,一摊烂肉。
但娘娘从头到脚,哪怕是一根头髮丝,都是他护着的,这些,都要比沈国公夫人珍贵。
察觉到裴相和周身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时,姜娩勉力稳定心神。
虽然她通过此次知晓了自己在裴相和心底重要的地位,见识到了那位自诩贵族的沈国公夫人的卑鄙,但也不希望他去杀了沈国公夫人。
沈国公府,到底根基深厚。
裴相和的敌人遍布天下,再来一个沈国公府,这不是给他本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吗?
他不怕。
她却怕。
怕他被更多的人算计伤害。
他不想她受伤,不想看着她受委屈,同样的,她也不想他受伤,不想他受委屈。
回想起盖湼在山顶处是如何射箭戏弄裴相和,把他当猎物一样羞辱,欣赏裴相和每一次闪躲的狼狈的一帧帧画面,姜娩心底到现在都还有气。
若可以,她宁愿裴相和只是裴相和,宁愿他的身上永远不会背负一些沉重到无法明说的东西。
可也是那些过往,或者说他身上所背负的东西,才促使裴相和一路走到现在。
那是他前进的目标和动力。
也是在他看来他活着就必须要做的事情。
姜娩希望他好,但也不想要用希望他好以及喜欢他来绑架他的思想及行为。
他是裴相和,就算他喜欢自己,他的灵魂依旧是自由的,他可以在喜欢她的同时,不忘初心,不忘责任,尽情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姜娩没有那么自私,也不会用感情去束缚他的脚步。
每个人生下来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责任要担。
裴相和是。
她是。
芸芸众生皆是。
姜娩眸光泛起温柔的波光,她没把缠绕在他指尖的那缕发拿回来,只道:「我想了下,我不要沈国公夫人的命了,反正她的性命对我而言毫无价值。」
裴相和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娘娘说的是。」
姜娩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生怕一个字说错就会惹得他不高兴。
见他神色还好,她笑了笑,用轻松的口吻道:「我这个人还是很公平的,既然沈国公夫人推了我,那我以后再找机会推回去就是。」
裴相和垂眸,低声地说:「轻了。」
姜娩没怎么听清楚,落在他眼尾处的手指一愣,追问:「什么?」
他却不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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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还是太过仁慈。
推回去?
这代价对于沈国公夫人来说还是太轻。
他有很多的方法可以让沈国公夫人生不如死,也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死沈国公夫人不惹别人的怀疑。
第814章 同榻
可既然娘娘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那么,他行事也会自有分寸。
姜娩收回落在裴相和眼角处的手,举目望了眼外面暗沉沉的夜色。
跟他说了这么久的话,姜娩睏倦来袭。
她想,她表达得够清楚了。
裴相和也懂她的意思了。
想罢,姜娩的眼睛里涌出一层浓浓的困意。
这汹涌的困意,使得她的眼眶里浮现一层盈盈水光。
她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倦懒出声:「裴相和,很晚了,你该回玉和斋了,我也要安置了。」
折腾了一晚上,她需要依靠睡觉来补充精神和体力。
裴相和却浅勾唇角,将缠绕在指尖的乌髮解开:「不急。」
姜娩困惑地眨了眨眼:「……」
在她迟钝的目光下,裴相和唇角的弧度扩散开,他起身过去,弯腰将坐在椅子上懵了的姜娩打横抱起,步履缓慢地往里间的寝殿而去。
姜娩一手揽住他的脖颈,心里莫名的感到紧张。
他不走吗?
裴相和抱着她进入里间,在她呆住的杏眼里把人抱到柔软的床榻上放好,他身形半蹲,替她脱了鞋袜。
女子的寝殿到底是不同的。
里间的布置更温馨有人气。
尤其是跟冷冰冰的玉和斋相比。
姜娩一个激灵,她快速把脚缩进被褥里,坐在床榻上。
见他坐在床沿,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心里惊骇不已,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裴相和,这是在宫里,你不能……」
不能像在宫外那样肆无忌惮。
即便坤宁殿里里外外的宫人信得过。
可他要是留在这里,实在于理不合。
裴相和却兀自脱掉靴子,一手揽过姜娩的腰,手臂用力,便将她轻轻松松地抱起来往里面放了放,然后在她坐过的位置躺下,靠在沾满了少女发间馨香的软枕之上。
还是娘娘的寝殿舒服。
到处都是她存在的气息。
令他的精神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今晚昭和殿所发生的事情,确实令裴相和的心绪不宁。
坐在里侧的姜娩已然呆若木鸡,她望着这一幕,机械地眨了眨乌黑圆润的杏眼:「……」
裴相和侧身,与坐着的她四目相对,注意到她还未摘下来的钗环时,他再度起身坐好,抬手将她发间的钗环取下,并唤来金钏将东西收好。
金钏端着盘子站在一边,偷偷地看了眼床榻上的二人。
啪嗒——
又一件首饰被放在盘子里。
从金钏的视角,无法看清裴相和此时的眼神,但从对方柔和的轮廓线条跟他眉眼间褪去的疼意来看,他注视自家娘娘的神情必然是跟平时在人前截然不同。
这世间的事情真是奇妙。
谁能想到她家娘娘入宫后会有这样的造化。
有裴掌印的庇护,娘娘再也不会重蹈前面两任皇后骤然病逝的覆辙。
姜娩红着脸,余光中,瞥到了金钏站在一旁的身影。
她的眼里划过一丝难为情的情绪,想推开裴相和,提醒他不该在坤宁殿如此行事,结果某人却按住她想要推开的手,将其轻松压在掌心之下。
姜娩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嫩白的耳垂一红:「……」
第815章 简直暧昧死了
金钏站得直挺挺的。
裴掌印跟娘娘这氛围……
简直暧昧死了。
裴相和背对外面,抬手将姜娩发间的最后一根簪子取下,随意丢在金钏端着的盘子里,继而又旁若无人地将长指插入她散落下来的乌髮中,替她顺了顺。
微凉的温度,擦过姜娩的头皮,为她带来一阵舒适的颤慄。
她越来越习惯他的碰触了。
甚至被他抚摸得很舒服。
连她的眉眼间都添了一丝惬意。
还不自觉地往他的位置伸了伸脖子。
等意识到这举动很不对,并且颇有像只宠物正在舒服的享受来自他的抚摸时,姜娩的眼眸轻轻一颤,里间涌动的水光跟着漾了一漾,似乎要从她的眼眶子漫出来。
姜娩唇瓣微微一张。
殿内各处放着冰块。
里间的温度清凉而舒适。
裴相和感受到她的反应,眼里有笑意晕开,他替她顺头髮的动作稍顿,注意到她神色中的闪躲和时,猜到她这是不好意思了,便连唇瓣都扬起了一点柔和的弧度。
他看着她的发洒落在她的肩头,将她巴掌大的脸遮挡了部分轮廓。
这衬得她的脸更小了。
也衬得她肤色更白了。
金钏还候在一旁,见这氛围只恨不得赶快拔腿就跑,好在裴相和在这时发了话:「退下。」
金钏如蒙大赦,赶忙出了里间的寝殿。
将盘子里的首饰放到梳妆桌面上,金钏来不及整理,快步出了殿内。
银珀伸长脖子往里面望了望,动了动嘴,无声地说:「金钏姐姐,裴掌印今晚不走吗?」
红凝嘴巴惊得张开,甚至可以往里面塞进去一个鸡蛋,也跟着动嘴,捏紧小拳头,用气音道:「裴掌印也太大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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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壶吓得环顾四周,心道这裴掌印太不懂事了,也不怕给娘娘招来麻烦。
金钏与三人的视线一一对视,只盯着夜色,没吭声。
裴掌印要是想,出入谁的宫殿都易如反掌。
若裴掌印真打定主意不走,便是谁都赶不走。
里间。
裴相和替姜娩顺完头髮,抽回长指。
她发间的馨香,在他的指尖缭绕不散。
姜娩侧坐着身子,伸手抓住他的小臂,她皱着一张小脸,眼里布满了担忧,然后晃了几下他的小臂,压低声音道:「裴相和,你不走吗?」
裴相和姿态放松地重新躺下,一手轻搭在她的上臂处,感受着掌心她温软的肌肤,以及她真实存在的温度,他心下稍定,心底萌生出无限的眷恋:「想多看一会儿娘娘。」
他会走。
只是不是现在。
姜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会儿的睡意也因裴相和大胆的举止一扫而空。
她还没来得及将外衣褪去,见他如此,也不好在这时褪去外衣,更不敢陪他躺下,只颇有点咬牙切齿地出声:「做人不可以太得寸进尺。」
她几乎能想像到裴相和今晚如果在此宿下,哪日宫里就会流传出她跟裴相和牵扯不清的言论。
关键这些言论还没有作假,而是真的。
这种情况下,姜娩难免会心虚。
一心虚,就容易露出破绽。
第816章 咬衣带
裴相和欣赏着她脸上的慌乱,见她困得要死,还非得强打起精神跟他理论时,他唇角的弧度加深。
他支起身体,在她始料未及的目光中将她的两层外衣褪下:「娘娘穿这么多,不热吗?」
姜娩眼睁睁看着外衣被他一把扯下:「……」
她后知后觉地按住他替她脱掉衣物的手,一张小脸通红,清澈的杏眼圆瞪,隐隐浮动着薄怒。
碍于殿外金钏她们还在,姜娩就算恼怒,也不敢制造出大点的动静。
她只用力按住他的手,拼命地拽住自己的衣物,带着一点气音道:「你不走归不走,但别动手脱我衣服呀!」
「……」
裴相和只是一笑。
她这点力气,对他而言实在算不上阻碍。
他用一只手将她的双手反剪身后,轻轻松松将乱动的人儿制住。
姜娩两个眨眼的功夫,就见外衣被他脱下,然后随手往外一丢,扔到了脚踏之上。
原本跟她隔得没那么近的裴相和,却用手捏住她的上臂,将她按倒在床榻上,俯身贴了过来。
姜娩唿吸微乱:「……」
腰间一热。
他正将脸埋在她的腰间。
感受到他的动作时,姜娩僵住身体,不敢乱动。
她感受到了他的渴望。
这得归功于方嬷嬷孜孜不倦地教她房术课,才让她对男女之事懂得如此之多。
当然,裴相和乐于身体力行的实践也功不可没。
红唇轻咬。
少女洁白的齿,在唇瓣咬出一点凹进去的弧度。
他将她反剪在身后的手往上拉,扣在她的头顶。
少女乌黑的发,散乱在软枕之上。
她下颌处布满狰狞的红痕也在暧昧不明的光线下不再那般瞩目,并衬得她肤色愈发的白。
裴相和将埋在她腰间的脸抬起头,仰视着她。
他知道,娘娘懂。
懂得男女之事。
也懂他的渴求。
姜娩的牙齿将红唇咬出一抹突兀的白,眸中盈满水光,眼角流露出一抹还未长全的娇媚。
他喜欢她这样的神情。
温软。
媚饶。
裴相和眉眼带笑,呵出的气息温热,透过薄薄的衣物准确地传递进姜娩的肌肤,弄得她腰腹那块暖唿唿的。
她想要动一动,最好是能逃离这样令人难为情的姿势。
但对方是裴相和。
她的反抗,对他估计也就是挠痒痒的程度。
想到他抱着她时发抖的身体,还有昭和殿中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姜娩到底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反正他们之间再亲密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实在想要轻薄,那便轻薄吧。
再者而言,他都待在坤宁殿这么久了,再多待一会儿也没什么的。
姜娩一贯很善于说服自己适应现状。
任何环境下都不例外。
包括现在也是。
而且,裴相和是她放在心里偷偷喜欢的人。
对喜欢的人多一些纵容,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事。
就在她觉得自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对上他散发着温度的眼睛时,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还有吧,这不看还好,一看就发现裴相和正覆在她的身上。
他正张嘴,咬着她的衣带。
第817章 现在闭眼还来得及吗
这极具视觉冲击性又涩涩的一幕,登时让殿里的温度攀升。
姜娩脖颈周围的肌肤泛着诱人的红。
他……
他实在、实在孟浪!
裴相和在知晓她的不牴触以后,不但不会懂得收敛,反而总是会仗着她的纵容,对她做出更坏,也更放肆的事。
他在缠绵间一点一点的试探,就是为了让她尽快地适应他。
他齿间溢出的唾液,将她的衣带打湿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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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里间衣物的布料是浅色的,有什么痕迹落在上面,都会呈现出来。
便是他留下的一点湿意,都能让人看得清楚。
姜娩咽了咽口水,被眼前的画面弄得直发愣:「……」
就是说,她现在闭眼还来得及吗?
突然,某人齿间用力,咬着她的衣带往下一拽,便将系住的衣带解开。
薄薄的布料上,有衣带系过的痕迹,也有被他咬过时留下的凹陷。
姜娩想要抬手盖住眼睛,让自己不要被裴相和这副漂亮的皮相所惑,刚一动手指,才意识到她的手腕正被他一手稳稳扣住,置于头顶。
姜娩眸中涌现认命一般的神色。
很好。
他无疑是好样的。
竟还未卜先知,连她用手挡眼的这条后路都给断了。
随着衣带被扯开,她的衣襟向着两边松散,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愈发的多。
大片的白,似凝脂般,在昏黄温暖的光线下泛出温润的光泽。
活色生香!
姜娩在心内挣扎一番,虽然觉得羞耻度爆棚,到底还是被他的目光所惑,由了他去。
感觉到他的眼神变得更为深邃时,她心脏一软,正欲将视线撇开到一边,却被他另一手掐住她的腰。
他冰凉柔软的唇,跟着覆上。
带着迫切之意的吻,有着世间最温柔的力道,也有对她丝丝绕绕的情意,强势地堵住了她所有的呜咽。
殿中置放的各处冰块,在微燥的空气里融化。
有白色的雾,透过盖子多处的圆孔往外冒出。
床榻之上,两道身影缠绕着。
不多时,便有破碎的,颤抖的呜咽,从少女的齿间溢出。
一直到很晚,里面的动静才停。
裴相和替姜娩清理过后,看着她安然的睡颜,抬手将她的微微敞开的衣衫整理一番。
透过这个动作,他看到了她肌肤上布满的细密的吻痕。
裴相和微愣,而后餍足一笑,并拉过一旁的薄被给她盖好。
虽然没到最后一步,但那也是顾及到她的身体。
娘娘到底稚嫩了些。
眼下的她,还受不住。
且再等两年。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会光明正大地站到娘娘的身边,陪她过她想过的生活。
金钏煎熬地站在一边。
没错。
倒霉催的。
不是别人,还是她留在殿里伺候。
当然,伺候娘娘的事有裴掌印在,他不愿假手于人的情况下,是轮不到她的。
屋里,有哗啦的水声响起。
裴相和想到还有事情要做,拿过干净的帕子,擦干指尖的水痕,随即,他缓步走出坤宁殿, 抬眼望了望外面的夜色,问了金钏时辰。
金钏回道:「丑时一刻。」
裴相和沉吟片刻。
丑时一刻了。
过得真快。
第818章 得亏是宦官
再有两个时辰,天该亮了。
裴相和瞳孔微冷,眸中泛起冷意。
沈国公夫人欠娘娘的,娘娘碍于朝堂局势的缘故,现在不好讨回来,只能记下,只能忍着。
那这讨债的事,就只能交由他来。
毕竟满京都的人谁都知道,他做事全凭心情。
他只要看谁不爽,就会想着法儿地为难对方,还不需要正当且充分的理由。
等他离开坤宁殿后,金钏四人齐齐松了口气。
总算是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红壶憋了几个时辰,这会儿才敢摸了摸细细的脖子,道:「裴掌印跟娘娘这样,总让我有一种脑袋时时刻刻别在裤腰带上的惊险感。」
红凝点点头,但惊险和害怕过后,也就不在了,反而是对别的事情更感兴趣:「裴掌印先前也没这样缠着娘娘啊,铁定是今晚昭和殿的事情让裴掌印意识到了对我们家娘娘的感情,还有,红壶,你也不要太悲观,我觉得以裴掌印的本事,即便哪日他跟娘娘的事被捅出去了,我们的脑袋还是能保住的。」
银珀亮晶晶地望着几度进去伺候的金钏:「我发现了,裴掌印很看重金钏姐姐。」
红壶想罢,也道:「我也发现了。」
照理说,她才是伺候娘娘伺候得最久的。
可比起她,裴掌印明显更信任金钏的办事能力。
当然,红壶对此没有怨言,还巴不得离裴掌印远点儿。
再说金钏比之她们几个,确实更稳重,也更有分寸。
红凝的眼里迸射出八卦的光:「金钏姐姐,裴掌印跟娘娘在里面都……」
金钏睨她一眼,打断她的话:「不知道。」
红凝一噎:「你觉得我信吗?」
银珀摇头:「我是不信的。」
红壶也说:「我也不信。」
金钏笑笑:「不信也得信。」
见她们三人还不死心,还要再问,金钏索性使出绝招:「裴掌印跟娘娘的事情不能瞎议论,我也不能多嘴,而且,就算我看到了什么,也全当做不知道。不过,你们如果真的那么想知道的话……」
三人将脸往前凑了凑。
金钏话音一顿,等把她们的胃口钓足了,才续道:「别问我,去问裴掌印。」
三人立马闭嘴:「……」
她们还没活够,也没胆子去问裴掌印。
金钏这话,果然把她们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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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殿里还在沉睡的娘娘,金钏不由得想起裴掌印眼尾泛红的画面。
她突然觉得,裴掌印是宦官挺好的。
否则,就裴掌印看娘娘恨不得将其拆吃入腹的眼神,将来还不知道把娘娘折腾得多惨。
得亏裴掌印是宦官。
还没像张有德那老货一样沾染上什么不堪的习性。
这才让娘娘躲过一劫。
这也是姜娩的想法。
翌日,她正没骨头似的趴在炕上,一手撑着脑袋,去看外面的刺眼的艷阳,另一手握着把仕女图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人闲着没事的时候,思维难免异常活跃。
正如此时。
姜娩满脑子都是昨晚被裴相和按在榻间亲吻的片段。
她捏着团扇的五指一紧。
他把她浑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吻遍了。
第819章 接连被赏赐
姜娩的眼中划过一丝庆幸。
好在裴相和没有太过分,没有情难自抑地在她脖颈周围留下吻痕。
不然这炎炎夏日,她还得想办法找些领子高的宫裙穿上,用以遮挡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殿门外,于嬷嬷带着宫人来了。
姜娩透过敞开的窗牖看到时,迅速将脑子里各种跟裴相和相关的旖旎画面甩开,她拍了拍发热的脸,拿过面纱戴在脸上,起身迎了出去。
于嬷嬷来这一趟,是来送赏赐的。
尽管昨晚因着周弼突然的发狂大发坏了太后一开始的计划,但太后既然当众说了要赏赐姜娩的话,就绝不会食言。
而且姜娩中了催情药,在宫里的老人儿深知那玩意儿的厉害,太后她老人家害得小皇后中了催情药,却没能顺利完成计划,便等同小皇后没有纾解的办法。
想来小皇后昨晚必然是受了一番折腾。
于嬷嬷见到姜娩,客客气气地行了礼。
于嬷嬷也不废话,直接让宫人把四箱东西搬进坤宁殿。
姜娩拉着她说了会儿话,又让于嬷嬷留下用了点冰镇甜汤,把人送走后,正满心欢喜地想要去看看箱子里的东西,哪知还未来得及转身,红凝又报,说张有德带着宫人来了。
姜娩微愣,眸中涌现疑惑。
据她所知,因着裴相和的缘故,张有德并不喜欢自己这个皇后,而是跟妱妃宫里还有晨妃宫里来往更加密切。
张有德突然造访,也不知目的为何。
不过不管张有德的目的是什么,姜娩还是把欢喜的神色一收,暂且压住迫不及待打开箱子数一数金银珠宝的冲动。
不急。
等她先把人应付完再来数。
昨晚昭和殿那场面,给张有德的心里造成了不小心的阴影。
原先他还没这么惧怕裴相和,可在亲眼看到皇上给一介宦官下跪时,实乃是把张有德给吓坏了,并且吓得他一晚上都没睡着,就怕裴相和哪日当着皇上的面把他给杀了。
毕竟便是真的如此,张有德也不敢指望皇上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在裴相和的刀下保住他这条老命。
以前的张有德看到姜娩时,眼神中总是透着几分轻视,可是这一回,张有德望着姜娩的目光里那可是实打实的恭敬,俨然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主子的对待。
小皇后可是能让裴相和相护并效忠的人,他得供着啊。
姜娩察觉到张有德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也没点破。
她知道张有德怕得不是自己,而是怕她身后的裴相和。
只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张有德笑得谄媚,让宫人把整整五箱东西打开。
霎时,殿外的一缕缕阳光透过门窗洒落进来,照射在箱子上,照得那一件件齐齐整整的金银明晃晃,金灿灿的。
姜娩下意识举起团扇,挡了挡这耀眼的光亮。
同时,这样的动作,也遮挡住了她不断嘴角上扬的弧度。
姜娩此时心里欢喜得跟放烟花似的。
烟花一簇一簇她脑海里炸开,每一簇皆绚烂,每一点迸射出的火星,都代表着她的喜悦。
第820章 如何安抚
好多钱!
加上太后赏赐的,以及她小私库里有的,足够她大手大脚挥霍几辈子了。
姜娩面上如常,心底则在欢唿。
金钏四人俱是一愣。
今儿是什么大喜日子,先是长宁宫来送赏赐,这会儿长宁宫的于嬷嬷前脚刚走,后脚张有德就带着干庆殿那边的赏赐来了。
姜娩努力抑制住心里的激动。
若她知晓金钏四人的想法,一定会说:今儿是财神迎进门的日子,是老天爷给她砸银子的日子!
张有德来的路上撞到了长宁宫的于嬷嬷,得知长宁宫那位对小皇后的另眼相看和器重以后,觉得伺候的三任皇后里面,唯独眼前的小皇后走了狗屎运。
不光得了裴相和的庇护,还得了太后青睐。
都是人,怎么小皇后的运气就如此之好?
张有德一笑,望了望这天儿。
听闻长宁宫那边都赏赐过几回了,加上干庆殿这边赏的,小皇后宫里的金银加起来可是不少啊。
张有德皱眉。
他近来缺银子。
很缺。
主要还是杀裴相和这事儿太费银子了。
自当今登基,裴相和就成为了他的心腹大患,因此张有德总想找机会把人给除了,结果每回他花钱派出去的一批批杀手几乎都死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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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连具尸体都找不到。
不久前的几回刺杀,已经让张有德往外送了不少钱财。
眼下看到小皇后这边接连得到赏赐,张有德那叫一个眼红啊。
张有德一看姜娩高兴的小眼神,心里就来气。
可他面上还不能表现出分毫不快,不仅如此,还得把她恭恭敬敬地伺候着,当下只得扯着笑脸,道:「皇后娘娘,皇上说昨晚让您在昭和殿受惊吓了,所以特意叮嘱老奴送些东西来安娘娘的心。」
姜娩想起周弼挥过来的那一刀,还是有那么点后怕的。
只是昨晚当着裴相和的面,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因为,裴相和也有点吓到。
她得照顾一下他的感受。
姜娩面纱下的唇瓣轻轻勾起,对待张有德,她的态度明显要比对待于嬷嬷冷淡:「有劳张公公了。」
张有德笑笑,看了眼坤宁殿里里外外的宫人,接着,他上前两步,凑近了些,压着声儿用商量又带着一丝请求的语气说:「娘娘,皇上还有话要老奴带给您,您看可否让您跟前的人走远些,老奴也好传达圣意?」
姜娩见状,稍加思索,便挥手让金钏四人退远了些。
张有德看了看退到殿外的金钏四人,这才把周弼的话悉数传达:「娘娘,皇上说,虽然不知晓裴掌印为何待您不同,但您既然是皇后,就有代替他安抚裴掌印的义务。」
姜娩乍一听完,目露不解:「安抚?」
张有德躬着身:「这是皇上的意思。」
姜娩再问:「如何安抚?」
张有德想到周弼说这话时的神情,以及周弼当时觉得屈辱又玩味儿的目光,点明道:「自然是裴掌印想要怎样的安抚,娘娘就给他怎样的安抚。」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
就是要小皇后把裴相和供起来的意思。
第821章 欢欢喜喜地数银子
且但凡裴相和有所求,不管他的要求多不合理,多过分,小皇后都只能满足。
做宦官做到这个份上,连皇上都愿意忍气吞声,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还给裴相和当众下跪,那真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
张有德活了大半辈子,虽说见到奇葩事儿不少,也有一些不顾人伦礼法的,但如当今这般大方到连枕边人都乐意送出去的,他还真没怎么见过。
歷任皇帝,就没出过当今这样的。
先不说小皇后毁了容多难看,让皇上瞧着倒胃口,可名义上,她还是大晟王朝的皇后,是皇上的妻子。
姜娩听出了张有德的弦外之音。
她好像明白为何裴相和敢如此放肆了。
他分明是算准了皇上欺软怕硬的性子。
也分明是把整个皇城的权势都悉数握于手中。
张有德这话若是再说得直白一些,是不是就是让她跟裴相和关系再亲密些?
这一刻,姜娩的心情尤其复杂,眉目间也多了一丝颓然与惆怅。
皇上这是让她给他戴绿帽吗?
还是上赶着的。
而她这片刻的沉默,成功令张有德身心愉悦,并被张有德解读为是不愿意。
他原本就在猜测裴相和对小皇后是不是有那方面的心思,所以处处护着小皇后。
眼下见到小皇后这一脸『为难』的模样,张有德笑了。
甭管这位乐意不乐意,她都得小心翼翼地捧着裴相和。
张有德一边在心里妒忌裴相和的地位,一边又忍不住生出一股扭曲的快感。
什么清流之家,书香传世,什么老太傅的嫡亲孙女,那姜老太傅还被文人推崇备註,若是让外间的人知道这等宫中秘闻,还不知外间的人会如何骂皇室,骂姜家。
为了让小皇后理解的更透彻,张有德又道:「娘娘想的没错,就是娘娘理解的意思。皇上说了,只要大晟王朝稳固,娘娘身为皇室中人,吃着皇室的俸禄,受着皇室的荣耀,冲着这些,您也理应为朝廷,为江山社稷做出贡献!」
姜娩:「……」
不得不说,张有德转达的话,让姜娩感觉到有被冒犯到。
她是物件儿吗?
皇上说送就送?
等张有德一走,姜娩调整一番后,选择性地把这事儿忘记,欢欢喜喜地去数金银财宝了。
晚间,方嬷嬷并未前来。
姜娩正纳闷,就见一位老嬷嬷前来,说是方嬷嬷病了,这几日都无法前来。
姜娩闻言,神色一松,赏了老嬷嬷些许金银,又礼节性地叮嘱几句。
也好。
房术课上着尴尬。
再说她懂得不少了。
想到还得去玉和斋跟裴相和批阅奏本,姜娩洗漱完,换上轻薄的夏裙,迎着晚间凉爽的风,拎着冰镇甜汤,熟门熟路往玉和斋去。
转眼几日过去。
众妃前来请安。
由于天气炎热,姜娩特意给每位妃嫔都备了冰镇过的糖水以及瓜果,供她们解渴。
外间的日头毒的厉害。
众妃坐在清凉宜人的坤宁殿,吃着甘甜可口的瓜果,一个个的也不想走了,干脆赖在了姜娩这儿。
况且这天气,稍一走动,浑身汗津津的。
第822章 沈国公府的八卦(一)
姜娩坐于上端,神色睏倦,一副精神欠缺的样子。
都怪裴相和。
近来方嬷嬷是称病不用来了,他却是一点也不消停,总会在缠绵的空隙给她的肌肤上留下点吻痕,弄得姜娩大热天的也不敢穿领子低点的宫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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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连一截手腕也不敢露。
就怕露得多了,其上遍布的吻痕被人瞧见。
姜娩喝了小半碗的冰镇绿豆莲心甜水,这才舒服了些,也有了些精神。
她性子好,进宫数月从未责罚过身边的宫人,更未对任何一位妃嫔冷过脸, 久而久之,谁都知晓小皇后是个泥人儿了。
如今连众妃请安的氛围都没以前严肃了。
姜娩还发现,最近宫里如她这般不思进取,每日就想混吃等死的妃嫔越来越多。
用妙良娣的话来说,有她这么一位皇后主事,不嫉妒,不搞事情,还治理得宫里上下规矩严明,连冷宫那些妃嫔的日子都过得有屋所栖,一日三餐不缺,衣衫不破,那她们这些有吃有喝还不用去皇上跟前侍寝的,自然是不需要上进心了。
毕竟,上樑不正下樑歪。
她这个当皇后的整日懒散,无半分进取心可言,那底下的人自然跟着效仿。
姜娩不禁分了分神。
她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
但姜娩自认为自己这样好,所以这个问题只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之后便了无痕迹。
底下的妃嫔们正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话。
是关于沈国公府的八卦。
姜娩一听,来了精神。
就连放松的坐姿都改了改,一脸认真听八卦的神态。
她这模样,让底下的几名妃嫔瞬间来了底气。
既然皇后娘娘都不觉得她们讨论八卦有什么问题,还想竖起耳朵听一听,那么她们这些做妃子的,当然要满足皇后娘娘的求知慾。
再说八卦这种东西,就是要聚在一起说才会快乐加倍。
「我听闻啊,前几日沈国公在外应酬,认识了一位年轻女子。」
「这事儿我知道,那女子是戴罪之身。」
「戴罪之身?」
「没错,你们应该都知晓上一任帝王的事情,这位女子,曾经是上一任帝王臣子所出的女儿,那名大臣因为结党营私被查出来后,族中所有男丁被流放,族中女子则被卖入了秦楼楚馆。」
「听起来真可怜。」
「不过是权势下的牺牲品罢了。」
「……」
这句话,引得不少妃嫔产生了共鸣。
进宫的女子里面,有的是在进宫前有喜欢的世家公子的,碍于形势进了宫。
有的则是被家族推出来的被教导要力争上游的工具。
还有的就纯属于是家族送出来的牺牲品。
大抵是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又有妃子打断,把话题重新拉回去。
「说沈国公府的事儿呢。」
「对对对!」
「那名女子的父亲跟沈国公府少年相识,有共事的交情,沈国公见那名女子流落风尘,靠着吹拉弹唱过活,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把人接回了国公府,准备给那女子置办房产,再想办法让她重归良籍。」
第823章 沈国公府的八卦(二)
「反转来了。」
「快说!」
「沈国公将这名女子接入国公府没几日,就跟这名女子暗生情愫,然后……」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姜娩听完,脑中却浮现裴相和那张为祸世间的脸来。
这名女子出现在沈国公面前的时机非常巧合。
再有,既然这名女子此前一直在京都,没道理说现在才见到沈国公,而且事情发生的时机也非常巧合,就在昭和殿一事刚结束没多久。
姜娩有理由怀疑是裴相和干的。
尽管她没证据。
妃嫔里也有不少以前看过沈国公夫人脸色的。
那是位嚣张的。
极难相处。
听闻谁要是多往沈非空面前凑上一凑,若倒霉的被沈国公夫人撞见,免不了要被奚落一顿。
且沈国公夫人出身高贵,自小那双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看人的。
就因着沈国公夫人草木皆兵的态度,导致有一部分女子见到沈国公夫人绕道就走。
便是那沈非空是多优秀的儿郎,可稍微脑子清醒点的,没有被那点倾慕沖昏头脑的,都知晓真入了沈国公府等着她们的就是暗无天日的日子。
有这么一位专横的婆母,小夫妻的日子过得舒坦才怪。
有妃嫔幸灾乐祸道:
「想来沈国公夫人一定气歪了嘴!」
「可不是。」
「有了这事儿,加上国公府里不少人见到,沈国公碍于颜面只得把这位女子迎进门。」
「没想到沈国公一把年纪了,还有如此艷福。」
「我还听说,沈国公夫人因为这位女子进门的事情日日连饭都吃不下,这女子能在秦楼楚馆活出个拔尖儿样,也绝非省油的灯,这沈国公府近来那叫一个热闹。」
「……」
姜娩听得唇角轻轻一抿。
这哪里是热闹啊。
这摆明是鸡犬不宁啊。
晚间。
玉和斋。
姜娩批阅完面前的一堆奏本后,推开窗,双手捧脸,看了眼外面的月色。
迎面而来的晚风吹来,拂过脸颊,分外舒适。
近来皇上又开始不上朝了。
好在奏本的事情从未耽搁,底下该办的事儿还在办,目前还没有影响到国政,可皇上日日纵慾,导致身体被掏空,加上乱吃各种药物,身形愈发消瘦,性子也愈发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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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太后倒是去干庆殿看过一回,结果撞上干庆殿里男女厮混的场面后,被皇上这男女不忌的模样吓得不轻。
太后醒过神来,在干庆殿里发了一通火,下令把年纪小的那些男孩儿赶了出去,并且下令宫里的人不准将这事儿传扬出去,否则格杀勿论。
然而纸哪能包得住火啊。
便是太后再怎么下令,但总有一些管不住嘴私底下议论。
再有便是,即便宫里的人因着太后的命令不敢议论,可外面那些得知内里情况的人呢?
裴相和被奏本看花了眼。
其中很多奏本,都是跟劝诫皇上修身养性有关的。
听闻有些老臣还跪在金銮殿外,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地劝说当今要注重身体,不要过度沉迷女色。
结果,此事被周弼知晓后,直接让张有德把人拖走打了一顿,再扔出宫去。
第824章 脸呢
那几位老臣被抬回府时,浑身是血,其中有一位没来得及等大夫到府医治,就两眼一翻,咽了气。
当晚,那位老臣府中挂起白布,府中下人将他过世的消息传到各处。
这事儿闹得有点大。
民间已经有文人自发连成一派在各处谴责当今所为。
姜娩虽然整日待在坤宁殿,不问干庆殿那边的情况,也不过问朝廷的事,可每日她都会准时来到裴相和这里批阅奏本。
因而,有些事情她便是不听,也会从奏本的内容看到。
朝中有臣子请求她这个做皇后的出面,让她劝诫皇上,为此,他们还往她脑袋上扣了一顶顶歷来贤后应该如何的帽子,让她效仿古来皆有贤名的皇后。
姜娩看完,把奏本扔到一边,决定不去理会。
她爱惜性命的很,才不会去真被这些臣子的种种道理说昏了头,跑去趟这浑水。
再说了,她就算有胆子去皇上面前晃悠两圈,也没胆子去劝诫皇上啊,更不敢把一堆堆大道理讲给皇上听。
她怕被周弼盛怒之下给一刀砍死。
至于朝廷中有的臣子支持皇后出面劝说的言论,也被姜远听后,怼得哑口无言。
祖父骂人的话文绉绉的,姜娩背不出来,不过大意是你们身为臣子,劝诫皇上,效忠朝廷是你们的职责,你们自己都没做好自己的事情,哪来的资格要求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去完成你们该做的事?
最后,姜远说得激动之时,一时火气上头,气得把官帽一扔,跟领头的官员打了起来。
事后,还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理了理官袍,一指对方,冷笑了声,讽刺力拉满地问:「各位大人,老夫敢问你们的脸呢?脸呢?」
姜远连珠炮式的一席话,把群臣骂得纷纷低头,不敢做声。
这位老太傅,年纪一大把了,身子骨竟还比一堆老臣硬朗,精神头也好,更没因为年纪的缘故越活越煳涂。
最主要的是,他脾气还越来越差。
这动不动就扔官帽揍人,还当庭破口大骂的作为,跟他的太傅身份实在是大大不符。
简直有辱斯文!
偏生这一幕被传到当今的耳朵里,不知触发了当今的哪个点,令当今抱着美人儿笑开了怀,还下令让张有德给姜家赏赐了一堆东西。
说起张有德,姜娩又想起一事。
前日大雨,平顺公主找了个面上说得过去的理由罚张有德跪在雨中,一直到把人淋晕了才放。
这事儿过后,张有德委屈,发着高烧也要跑去神仙殿面见皇上。
张有德跪在周弼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上涂抹的粉一抹一把,还把跪到红肿的膝盖给周弼看。
结果周弼看了眼,只发话让张有德滚回去养病,转而继续抱着美人儿厮混去了。
知道这些,还是银珀说的。
昨日,红壶突然说起半春。
姜娩对此人有印象。
她记得,不久前,半春被妱妃赏赐给了张有德做对食。
红壶说,半春瘦得不成样子,明明年纪不大,看上去却像苍老了好几岁,浑身皮肤总是青一块儿紫一块儿。
第825章 亲昵
红壶还说,半春接连几日跪在妱妃殿门口,希望妱妃网开一面,看在她伺候得还算尽心的份上,把她调离张有德身边,让她回去伺候。
为此,半春还生了一场大病。
月光洒落在姜娩娇美的面庞之上。
她眉眼涌动着一丝夏日晚间的慵懒。
少女细眉肌肤胜雪,在月色下镀上一层圣洁清冷的光。
裴相和合上奏本,一抬眼,就见她趴在窗牖那里盯着外间的月色看了好一会儿了,他起身过去,长臂一伸,从后面将人轻轻抱住。
姜娩脸颊一红,身体一僵,下意识往窗外看了看。
接着,她又想起来这里是玉和斋,不会有别人看见,僵硬的身体逐渐在他怀中放松下来。
裴相和拥着她,眼神缱绻,亲昵地与她脸颊相贴。
姜娩眼眸轻颤,神色极不自然,原本清晰的思绪也被他突然的举动打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近来的裴相和,好像愈发粘人了。
不是找机会跑去坤宁殿送些东西,找她说说话,或是坐着陪她喝喝茶,看会儿书,就是爱抱着她。
他时常会在坤宁殿待到很晚,几乎每次都会等她睡着后离开。
姜娩轻咳两声,想要以此来提醒他注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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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某人像是没接收到她的讯息似的,还得寸进尺地往前一凑,轻启唇瓣,在她的耳舟处怜惜似的吻了吻,刻意曲解她的行为:「娘娘生病了?」
姜娩脸上微红:「……没有。」
裴相和也不多问:「那就好。」
姜娩再次轻咳两声,犹豫了会儿,还是问了:「你,你最近怎么了?」
裴相和贴着她的脸颊,嗓音温润:「没怎么。」
姜娩:「那你怎么老是……」
裴相和接了话,问下去:「如何?」
姜娩耳根泛红,言辞吞吞吐吐:「就……」
「老是轻薄娘娘?」他将她没说的话接完,见她止了声,裴相和的唇瓣离开她敏感的耳舟,把人撩拨地说不出话来以后,拥着她轻笑。
他的笑声很低,很沉,好听极了。
姜娩听得耳朵微微发痒。
裴相和止住笑,想到近来这些日子堪称有些黏煳的行为,确实跟以往杀伐果断的裴相和完全不符,他沉吟片刻,语气状似无奈地说:「谁让我喜欢娘娘呢。」
「……」
姜娩心跳加速。
他这么一说,连带着四周流窜的空气里都跟着燥了起来。
裴相和抱着她,与她一起欣赏今晚难得的好月色。
想到外面混乱的形势,以及开始有所行动的其他三位待在封地的王爷,还有裴焰传来的一封封书信,目前朝中已然明朗的局势,他清冷的眉眼间,划过一丝极浅的笑意。
他用指尖,摩挲着她脖颈的肌肤。
少女的后颈纤细而脆弱。
让他看得牙痒痒。
他想像猫儿一样一口咬住她的后颈,用牙齿在上面留下深浅不一的咬痕。
姜娩跟他待得久了,一察觉他的眼神不对,就猜到她可能要被轻薄。
她忙挣脱开裴相和的怀抱,脚步慌乱地重新回到书案前,也不敢看他,只拿起一本还没处理的奏本翻看起来。
第826章 我知道娘娘不会生气
她一走,裴相和也没了再欣赏月色的兴致。
他的手臂横在半空,仍维持着先前抱她的姿势,吹了会儿晚风以后,又将视线落在坐在椅子上的姜娩背影上。
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带着温度的注视以后,姜娩握着奏本的五指捏紧。
太考验她的定力了!
她真怕哪天招架不住他的美色诱惑,一时昏了头,干下什么煳涂的错事。
裴相和的眼型很漂亮,眼尾狭长。
此时,他的眸子里泛出笑意。
身后轻慢的脚步声,以及窜入鼻尖的崖柏香,提醒着某人强烈的存在感。
姜娩稳了稳心神,她起身,一手拿着奏本,眉眼一肃,学着方嬷嬷授课时的模样,两手背在身后,故作老成道:「说吧,沈国公府的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裴相和将手臂撑在书案边沿,略一倾身,朝她靠近。
四目相对。
暧昧的氛围再次升级。
姜娩被他看得想躲,但又不想要在他面前露怯。
她握着奏本,站在原地不动。
即便如此,她闪躲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就连语气都显得慌乱,娇声道:「问你话呢。」
裴相和:「是。」
姜娩目光一呆:「……」
这么诚实的吗?
还以为他会否认呢。
姜娩无声地哼了一下。
她感受到了。
裴相和就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他一定知晓了她那点偷摸摸喜欢的心思,所以才总是在她面前毫不遮掩。
不管是对她意图轻薄的欲望,还是他私底下做的事情被她发现,他都懒得撒谎。
姜娩瞪他一眼:「你倒是认的快。」
裴相和眼眸深邃,里面像是一团探不到底的深渊,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只需人与他对视,就会被他那双眼睛拉拽进去,再被里间的重重迷雾笼罩,沉溺其中。
「因为我知道娘娘不会生气。」
姜娩语噎:「……」
还真被他说对了。
她确实不气。
甚至还有些小小的欢喜。
她觉得裴相和就是一棵参天大树,闲暇时,她完全可以拉张椅子,或是搬张美人榻窝在他的大树底下。
春日,她能躺在下面,靠他繁茂的枝叶遮挡刺眼的光。
秋日,她能在这棵树底下喝着茶,看书小憩。
姜娩越接触裴相和,越从裴相和的照顾中得益,越能体会到当今是个什么心理。
当今醉心美色,无心朝政,也不想当一位青史留名的明君,一心就想放任自己,还想不操心地稳坐龙椅。
他忌惮裴相和的能力,害怕裴相和的权势,可又因为裴相和用起来实在太称手,导致当今离不开裴相和。
这种关系,在常人看来不太正常。
当今这种想杀裴相和但是又不能杀还必须依赖裴相和的心理,无疑是病态的,扭曲的。
可是并不矛盾。
当今定然也想过让裴相和死。
但死了一个用得得心应手的裴相和,谁又能比裴相和用得更省心呢?
至于裴相和,他明明可以做得更过分些,却始终没有捅破最后一层,必然另有图谋。
面对裴相和含着笑意的目光,姜娩颇有点咬牙切齿,还有种一步步掉入了他事先设定的圈套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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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7章 罚
她这意中人与旁的男子不同,作风也绝非君子之流,实在城府颇深,手段还透着点阴损。
就……蔫儿坏。
现在想来,从她认识裴相和,到喜欢上他,期间他都没有做出太过分的行为。
他就像猫儿一样,会通过每次越界的行为试探她的反应。
等他确认她不排斥并且渐渐习惯他的碰触以后,就会适当地停下,大方地留给她一个可以缓冲的时间,然后开始不动声色地计划下一步。
到如今,姜娩因为对他的喜欢和心疼一步一步纵容升级,对他的接受能力已经没有什么底线可言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姜娩忽觉忧伤,同时,还生出一股无力感。
她想唾弃自己。
她真是一色令智昏的女子。
都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被他引诱,又是怎么无意识地掉进他的圈套了,她竟然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样步步为营的裴相和令人心疼。
因为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因为心中也有着对她的珍视,也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他才会揣着真心,一回比一回小心翼翼的试探。
裴相和观察着她的神色,忽然问:「娘娘生气了?」
「……」
姜娩倒是想生气来着。
但她可能真的脾气太好,都这样了面对他还能心平气和,甚至还有心情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考虑。
这种抓心挠肝又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折磨得她极不舒服。
裴相和知晓他对付沈国公府的手段不光彩,可一个在阴暗的炼狱里待久了,什么骯脏手段都见过的他,已经习惯性地用最便捷省事的方式去报復他人。
再说了,沈国公夫人倒是自诩名门出身,可她在生死关头,推娘娘一把的行为不也很卑鄙很无耻吗?
比起沈国公夫人,他最多就是缺德罢了。
他知道娘娘不太喜欢掺和这些事情,也知道娘娘更喜欢躲懒,喜欢明媚的阳光,还喜欢把自己暴露在阳光底下。
可怎么办呢?
他就是这样一个阴鸷扭曲的人啊。
对付别人时所用的手段,他从来只管实用与否,而不是光明与否,磊落与否。
见姜娩眸色变来变去,里间仍旧没有浮现一点怒意,裴相和就知道她没有生气。
旋即,他笑着问:「娘娘要罚我吗?」
姜娩捏着奏本的手指一紧,杏眼瞪圆,摆出严厉板正的姿态:「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很阴损吗?」
裴相和不置可否。
姜娩又道:「罚!」
裴相和眉梢一挑,显然没想到她竟然能说出『罚』这个字。
毕竟整个后宫里,就连坤宁殿上下伺候的宫人就没有一个被她罚过:「娘娘捨得?」
姜娩哼哼两声:「捨得,当然捨得。」
裴相和:「娘娘既然捨得,那便罚吧。」
姜娩愣住:「……」
她没罚过人。
也不知道宫里有多少种惩治人的法子。
不过鑑于姜娩认为有些刑罚过于狠毒,前段时间她得了空,就跟舒妃还有徐昭仪一道将那些太折磨人的刑罚废除了。
并且明令禁止,不许宫人私底下再犯。
第828章 不自知的小骄纵
裴相和一看她这副正在思索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嘴上逞能,实则什么都不懂。
要论如何把人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手段,东厂多的是。
且比起刑部的逼供手段,东厂大狱里的可谓真是花样百出,像是剥皮抽筋这些,放在东厂大狱都是司空见惯。
而在这些刑法之中,最可怕的,不是鲜血淋漓的鞭打,不是把皮生生扯下来的疼痛,是东厂有很多不伤人一分却能把人折磨得心理崩溃,精神失常的手段。
裴相和进宫多年,十几岁便开始接触东厂,对其中的手段见过不少。
他好心地给正茫然的姜娩出主意:「按照大晟王朝的律法,冒犯当朝皇后,轻则打几十板子完事,重则处死,娘娘不如打我一顿板子?」
姜娩恶寒:「……」
她不打人。
他继续循循善诱:「或者,娘娘下令让人把我押入东厂大狱, 吩咐底下的人,比如说张有德,他跟我不对付多年,一定恨不得抓住我的把柄,再生吞活剐了我。娘娘大可以让张有德来办这事儿,依照他的脾气,估计大狱里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他会统统给我来上一遍。」
到底是不想把她吓到了,没有详细地描述其过程。
娘娘身处光明,心思纯澈,还是不要对这些阴暗的手段过多了解了。
姜娩听完,心里一惊。
他说的方式,不管是前者的打板子,还是后面的刑罚,对她而言都太残暴了。
一点也不好。
见他还要再说,姜娩心中一急,将奏本压在他殷红的唇瓣上,阻止他再开口:「既然是我要罚人,那怎么罚,都是我该考虑的。」
裴相和不再出声。
行吧。
就娘娘这仁慈的手段,能罚人才怪。
姜娩话都说出去了,也是有那么点点想要维护面子的。
她眸光一转,视线顺着他的鼻樑往上移,在那颗朱红色的小痣上停留片刻。
对上他略带笑意的眼神时,姜娩心思一动,忍不住翘起嘴角。
下一刻,她眸中狡黠闪过,在他的注视下快速地踮起脚尖,用压在他唇瓣上的奏本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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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页
裴相和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就罚了?」
姜娩重新站好,把奏本扔到一边:「罚了。」
裴相和凝视着她,失笑着问:「娘娘,你这样会不会太儿戏了?」
姜娩别开视线,乌黑的眼眸转来转去,显然,她并不觉得:「有吗?」
裴相和:「……」
她垂眸一笑,语气轻快,带了一点不自知的小骄纵:「虽然你的手段有些阴损,但是,谁让我也讨厌沈国公夫人呢。」
她只是碍于形势,考虑到姜家的处境,以及沈国公府的势力暂时不好同沈国公夫人计较,可这不代表她就原谅沈国公夫人了。
再说外面关于热议沈国公府的事情说到底只是流言。
既是流言,就不能全信。
他们一个个的,就知道把责任往那名女子的身上推,觉得都是那名女子心生妄念。
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沈国公的确被对方的美色所惑,对方真能得逞?
第829章 告发(一)
要她说啊,事情的真相还真未必是外界传言的那样。
指不定这沈国公也在面对美色的时候心猿意马,索性成全了那位女子的心思,把人迎进了门。
只是外人不明真相,才会把所有的脏水泼到那名女子身上。
姜娩不明情况,不予置评,所以抱着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整件事情。
她拉开椅子坐下,盯着书案上摆着的还未处理的一堆奏本看了会儿,心知等处理完怕是又要很晚了。
当下,她伸手拉了拉裴相和的衣袖,示意他坐下:「正事重要。」
裴相和抬手摸了摸被她用奏本敲打过的地方,指腹一捻,嗓音一压,沙哑道:「娘娘最重要。」
姜娩摊开一张奏本,红唇抿了抿,像是在压制上扬的笑意。
-
比之玉和斋轻松的气氛,神仙殿里就要可怕的多了。
地面上,散落着女子颜色各异的衣裙。
周弼眼窝深陷,衣衫不整地坐在一边,阴沉着脸。
妃嫔们屏住唿吸,不敢出声。
张有德也没想到妱妃怀孕的背后还有这么一出,看到半春跪在地上,他吓得冷汗直冒。
显然,他也被半春说的这件事情给震惊到了,更没想到妱妃竟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先是惋贵妃,再是妱妃,她们一个个的,怎么都热衷于给皇上戴绿帽呢?
半春生了一场大病,在屋里躺了整整几日。
也亏得这病,坏了张有德狎弄她的兴致,让她得了几日清静,没有让张有德把那些噁心的手段往她身上使。
多日以来的折磨,令半春的脸瘦得脱相。
原本的她,尚有几分姿色,但此时的她姿色不在,有的只是满脸的灰败。
她跪在殿前,瘦弱的身躯,被包裹在宽松的裙下。
想到妱妃为了笼络张有德,得知皇上动向,随手把她送人,还冷眼笑看她备受折磨,让她受尽宫里人冷嘲热讽的行径,半春将心一横。
对上周弼即将发怒的目光,半春做出发誓的手势,字字铿锵:「皇上,奴婢对天发誓,奴婢所言字字属实,妱妃肚里的孩子根本不是皇上的,还请皇上明察,不要被妱妃的谎言欺骗!」
张有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想到妱妃对他的拉拢,以及妱妃往他那里送的赏赐,他还曾数次在皇上的面前替妱妃说好话,便吓得腿一软,不敢看周弼的脸色。
他强行稳住心神,尖着嗓子问:「你此话当真?」
半春双眼通红,脸白如纸,说出的话清晰至极,响彻在殿里每一个人的心上:「当真!」
张有德望了眼周弼:「皇上,这……」
周弼的脸色沉如锅底,他把旁边盛酒的杯子砸了个粉碎,咆哮道:「你说妱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朕的,那他是谁的?」
半春看了眼被砸碎的杯子,双肩一抖。
这段时日,她不是没有想过去求舒妃,希望舒妃念着旧情帮她一把,救她出火坑。
然而舒妃落难之时,她实在是做了很多不该的事情。
换做她是舒妃,也绝不可能原谅落井下石口出恶言之人。
第830章 告发(二)
半春大病一场,很多事情都看透了。
现在的苦难,皆是她当初种下的因。
她知道告发妱妃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后果。
事情涉及到皇家颜面,她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捅破,摆明了死路一条。
可比起死,半春更想在死前出了这口恶气。
妱妃不把她当人,她也没有必要把妱妃当主子。
妱妃不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不是无视她在张有德那里受到的折磨吗?
那她就让妱妃为此付出代价!
半春的眼里划过浓烈的恨意。
她要告发妱妃。
她要让妱妃知道,她便是出身卑贱,便是一颗被她视作没了用处的棋子,可当她决定叛主,决定拼死反抗时,也会让操纵她的人丧命。
半春双手交叠,弯下腰,将额头贴在手背上,她高昂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殿里尤其响亮:「回皇上,妱妃肚里的孩子是端王的。」
张有德表情诧异。
他自以为跟妱妃是一条船上的人,还指望将来能依靠妱妃肚里的孩子往上爬,哪知妱妃竟瞒着皇上,还胆大包天地做出此等事情:「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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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页
他想起来了。
端王没死的时候,有一段日子跟皇上走得很近。
尤其在皇上遇刺之后。
那回刺杀,令裴相和批红的权力被夺,到了他的手里,而端王因着给皇上挡刀的交情,受了重伤,被皇上留在宫里休养。
皇上念其相救的恩情,特准端王自由出入宫中。
那段时日的端王,可谓是风头无两。
也是因为这样,端王才逐渐萌生出不该有的妄想,瞒着皇上在外面结党营私,还在宫外做出把当朝皇后囚禁在府里,让其穿红装等大逆不道的行径。
经半春一说,周弼也想起来了。
半春没再说话。
她是铁了心要把妱妃给拽下来。
周弼的头又疼了。
他呻吟出声,用拳头砸向脑袋。
这一瞬间,他不禁回想起在灵元寺被他摔死的那个孩子,以及殉情的李思跟惋贵妃。
如今的妱妃,跟那时的惋贵妃没区别。
她们是他的妃子,却瞒着他做出这等让他面上无光的事。
神仙殿里的众人见周弼神色不妙,纷纷跪下。
张有德看着周弼用拳头捶脑袋的动作,立刻吩咐宫人把寒食散端来,这寒食散虽然成瘾,对于止痛的效果也是一流,能够让皇上免受头疼之苦。
他端着寒食散给周弼。
周弼接过,一口吃下。
张有德又端酒过来,这回,周弼不等他递到面前,一把抢过喝下。
半春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双眼望着地面。
想到这些时日遭受的折磨,她红了眼眶,有泪珠滚落,砸在地上。
「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且妱妃跟端王私通一事,乃是奴婢亲眼所见。若皇上不信,大可以派人把半脂抓过来逼问。」
半脂是妱妃的心腹,知道的内情比她还多。
周弼等这阵难熬的疼痛过去以后,眼里爬满蛛网般的血丝。
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出神仙殿,一手扒住门框。
见到侍卫腰间的刀时,周弼眼里凶光毕露,将其抽了出来,并提刀地往妱妃的宫殿而去!
第831章 神仙殿那边出事了
妱妃自从有孕后,在宫里的待遇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各宫妃嫔不敢来招惹她,也不敢打扰她。
她也搬离了原先的住所,如愿找了一处位置好又富丽堂皇的宫殿。
只是这样的日子,日日待在宫殿里养胎,吃着用之不尽的补品,听着张有德禀报说周弼的动向,以及临幸了哪个妃嫔,让她变得越来越心焦。
近来的晨妃盛宠不断,让妱妃想到了曾经靠着恩宠站稳脚跟的自己。
王家因为太后的有意扶持,加之朝中还有王注安这么个长袖善舞的人物,使得原先不被谁放在眼里的王家渐渐进入众人的视野。
听闻好些有点份量的官职,也都被王家的人占领。
反观她的父兄,政绩平平,在讨好皇上一道也属实平平。
这种对比过后的落差,每每想起,妱妃便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她希望她的父兄能争点气,给她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得到皇上的重用,将权势一点点分割出来,并且收归到自己的旗下。
结果他们一个比一个没用。
整日不是想着苟活度日,就是不敢承担半点风险。
她的父兄不仅帮不了她,还指望她这个孩子能为家族挣来荣光。
妱妃压下心底即将暴走的情绪。
这两日,她也不想听到跟家中有关的消息。
妱妃用了些滋补养颜的甜汤,正闭目养神,斜躺在美人榻上。
一旁的半脂举止谨慎,举着扇,数着数为妱妃扇风。
发觉妱妃此时心情不佳时,半脂更是打起一万分的精神伺候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娘娘自怀孕后,脾气愈发暴躁。
前两日,杜家来了家书,说是杜老大人娶了一位女子进府当继室,还为杜老大人怀了个孩子。
这事儿把娘娘气得不轻,当众发了好一通火。
突然,妱妃心绪不宁,勐地睁眼。
外间,大风颳起,颳得殿内的纱幔飘动,发出『呜呜』的声音。
像极了强压着的悲怮的哭声。
惊雷乍起。
闪电一道接一道地噼下,照得夜空忽明忽暗。
这响动,不仅令满宫上下的人抖了抖身体,也吓到了在玉和斋批阅奏本的姜娩。
她一听这雷声,身体跟着一激灵。
随即,姜娩猜到多半要下雨后,放下没看完的奏本,也来不及同裴相和道别,提着裙摆走出去,急急忙忙地就要往坤宁殿赶。
她可不想淋雨。
裴相和起身,抓过她飞扬起的一片裙角捏在指尖。
迎上她清澈的眼眸,他勾起唇角:「我送娘娘。」
姜娩没有拒绝。
两人还没走出玉和斋,裴缺得知神仙殿的事情后面色一变。
他只惊讶了一瞬,待得神色恢復如常以后,将事情禀报给裴相和听:「干爹,神仙殿那边出事了,据我们安插在神仙殿的眼线说,半春求见皇上,并告发妱妃跟端王私通,就连肚里的孩子都不是皇上的。这会儿皇上大怒,正提着刀气势汹汹地往妱妃的宫殿过去。另外,此事还惊动了长宁宫,包括两位公主以及各宫的主子也闻风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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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2章 姦情败露(一)
姜娩脚步一顿,得知此事时,嘴唇惊讶地半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妱妃跟端王?」
裴缺:「是。」
姜娩:「……」
这两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裴相和微一扯唇,并不意外。
姜娩见状,立即从他淡定的表情里猜出了什么。
她的心里涌起一个猜测:「你早知道?」
裴相和抬手,见有一缕发被风吹得落在她饱满水润的唇瓣上时,抬指替她拨开:「嗯。」
姜娩:「……」
他是神吗?
怎么没一件事瞒得过他?
不过,眼下最紧要的不是这个。
裴缺方才说,皇上是提着刀气势汹汹地往妱妃殿里赶去的。
想到灵元寺里的惋贵妃跟李思是什么下场,以及那个没了气息的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姜娩心中一慌。
一股寒意,窜上她的嵴梁骨。
她脸上的红润渐渐褪去。
站着的双腿像是失去了活动的力量一般,杵在原地不动。
姜娩已经预知到了妱妃的下场。
她不想去。
不想看着又一件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若是满宫的主子都闻风赶去了,她这个做皇后的不出面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万一事后有谁注意到她不在,再拿这件事情做文章,从而查到她出入玉和斋的事情,那她跟裴相和难免会落人话病。
尽管姜娩知道这事儿就算捅出去了也不会有什么。
毕竟是皇上让她接近裴相和的。
还暗示她用『美色』来笼络裴相和。
裴相和让裴得取来伞,观察着她的反应,也不催促她,只静静地站在一旁。
姜娩想了会儿,还是决定去一趟。
她无法阻止什么。
却逃不过礼法规矩的束缚。
谁让她是皇后呢?
「今夜估计会有一场大雨。」裴相和慢悠悠地说着。
夏日时节,也是各地多雨的时节,气候还燥热的厉害。
见她眼里涌起一丝无可奈何的波光,他温声说:「我送娘娘过去。」
姜娩点点头,裴相和作为皇上最信赖的宦官,又有出入后宫住在玉和斋的权限,不出面的话说过不去:「要是有人问起我们为何一起出现,你就说我们是在半路上偶遇的。」
裴相和略一颔首,嗓音沉润:「都听娘娘的。」
两人确定好口径,立即带人往妱妃的宫殿赶去。
姜娩跟裴相和到的时候,妱妃的宫殿前已经站满了人,都是各宫闻风赶来的妃嫔。
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站在一处,见到她来,两人上前行过礼后,恭恭敬敬地唤了声皇嫂,便先后站到了姜娩身边。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急,谁也没有去管姜娩跟裴相和为何会同时出现。
舒妃跟徐昭仪等人站在一处。
王婵是在神仙殿伺候的,半春告发妱妃跟端王私通一事的时候,她也在。
其中一些知晓内情的妃嫔压制住想要往外说的欲望,抿紧嘴巴,生怕一个没管住,多说一个字就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半春跪在宫殿门口,望着这处华美的宫殿,脑海里闪现一幕幕在妱妃跟前伺候的画面。
她的眼里,涌出一股势要跟对方鱼死网破的恨意。
第833章 姦情败露(二)
太后得知周弼提刀往妱妃殿里而去的消息后,丢下床榻间的男宠,在于嬷嬷的伺候下慌忙穿衣。
她来不及整理形容,更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快步往妱妃的宫殿赶。
太后穿着轻薄的宫装而来,髮髻明显是匆匆挽起的,瞧着有些乱。
见到姜娩在时,太后正准备说跟她一起进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就见两道身影往殿门口而来。
走在前头的周弼脸色难看至极,他一手握刀,一手把妱妃拖出来。
半脂跪在殿门口,想要求情,想说自家娘娘还怀着身孕,希望皇上能动作轻些,结果刚抬眼就见半春跪在外面。
一见半春的面色,半脂心里一梗。
她猜到这回的事情跟半春脱不了关系。
可半春能跟皇上说什么呢?
半脂暗自琢磨过后,倏地,她面色一变!
怎么会……
半春到底是怎么知晓娘娘跟端王的事情的?
半春抛弃旧主,投奔妱妃,还能在宫里活这么些日子,靠的就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
在妱妃殿里伺候的时候,半春偶然间发现了妱妃跟端王私通一事,那会儿她还得靠着妱妃过活,震惊之余,心里便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然而此时,她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妱妃被拖着出来,膝盖被坚硬的地面磨破。
她的头髮被周弼毫不怜惜地抓着,头皮被大力拉扯的疼痛,以及膝盖间被磨破的疼痛,令妱妃面色发白,疼得龇牙咧嘴,嘴里惨叫连连。
王婵冷眼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在妱妃已有隆起迹象的腹部。
思及妱妃往日在她面前的洋洋得意,话里话外对她,对王家的贬低,王婵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弧度。
今晚,妱妃得死,妱妃肚子里的野种也得死!
真是没想到啊,她正在发愁该怎么除掉妱妃,该怎么不动声色地弄掉妱妃肚里的孩子,被妱妃当做弃子赏给张有德的半春就主动找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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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页
一个宫女,怎么可能穿过重重障碍,顺顺利利地进入神仙殿呢?
没她暗中的推波助澜,半春根本不会有机会出现在神仙殿。
姜娩也想到了这点。
她猜今晚这事儿多半跟妃嫔间的争斗有关。
要说如今斗得最凶的,必然是妱妃跟王婵。
只是两人到底还得顾忌一下,明面上没有闹得太难看,也知道平时行事的分寸,但私底下的较量跟冷嘲热讽却是避免不了的。
此次妱妃出事,最得意的,该是仇视妱妃的那批人。
太后还不知道神仙殿里发生的事情,看到有孕的妱妃被周弼如此粗暴的对待时,她的视线紧盯妱妃隆起的腹部,就怕妱妃肚里的孩子有个什么好歹。
她快步上前,高声呵斥:「皇上,你究竟在做什么?!!」
姜娩与裴相和站到一边,并未出声。
她来这里,是碍于身份不得不来,不代表她想掺和其中。
太后呵斥完,见周弼仍旧拽着妱妃拖行,注意到妱妃被拖过的地方正流血时,她拢了拢衣衫,抓过周弼提刀的手,怒吼:「住手!」
第834章 姦情败露(三)
周弼提着刀不肯松,猩红的眼,以及周身散发出的杀意,吓得太后差点松手。
想到妱妃肚子里怀的是周弼的孩子,是她心心念念盼着的皇嗣,又强行稳住。
纵然这孩子不是从她喜欢的皇后肚子里出来的,但后宫如今没有一个怀孕的嫔妃,她们的肚子,一个个都不争气,因而妱妃肚里的这个暂时就是后宫唯一的孩子。
她这个做祖母的,理应站出来保护好这个孩子,替皇室保住目前仅有的血脉!
目前来说,皇上虽然做事混帐,半点没有身为帝王,身为人子的德行,可到底还是知晓她是他的母亲,平时除了言语上不顾及她的颜面些,还不会对她动手。
张有德吓得跪在一边,不敢说话。
半脂意识到大势已去,停了开口为妱妃求情的想法,跟着跪下,额角,一滴滴冷汗淌落。
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不少妃嫔和宫人。
妱妃原本在殿里好好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安,还以为是被今晚的打雷声吓得,这会儿被周弼拖出来,再一看跪在一旁要跟她鱼死网破的半春,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个贱婢!
她竟敢叛主!
还竟然知道她跟端王的事!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应该把半春留在身边!
叛主的东西,到底是不可再用!
妱妃疼得双眼飙泪。
事到临头,便是猜到了其中内情,她也只能装作不知,还得打死不认。
被拉扯的头皮疼得她越来越清醒,见满场的人都在看她的下场,妱妃已然顾不得什么宠妃形象,疼得叫出了声,并装傻道:「皇上,到底出了何事?是不是哪个贱东西在您面前乱说了什么?」
半春听得出妱妃的指桑骂槐,冷冷一笑,道:「妱妃娘娘,奴婢就是你嘴里所说的贱东西。」
妱妃:「你——」
半春又道:「只是,奴婢真的是乱说吗?」
妱妃想要再骂,可头皮传来的痛让她无法开口。
周弼没管她们的对话,只瞪着太后:「怎么?太后要管这个贱人的死活?」
太后松开他的手腕,迎上妱妃求救的目光。
妱妃哭着道:「太后,救我,救救我……」
太后被她的哭声弄得心烦气躁。
她不喜欢妱妃,要不是担心妱妃肚里的孩子受到损伤,又听闻周弼的状态不对,她才懒得来跑这一趟。
太后看了眼四周围满的人,道:「皇上,妱妃是死是活哀家不管,你的私生活如何哀家也不过问,哀家之所以来,是因为哀家在意妱妃肚里的孩子。先不说到底出了何事,你是不是被一些嘴贱的人所矇骗,可即便妱妃做错了什么,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始终是你的种,是皇室的血脉!」
周弼听到这里时,嘲讽地笑了。
他手臂用力,生生把妱妃的头髮扯下一大把,那片地方顿时光秃秃的,很快就涌出血迹,将妱妃周围的头髮打湿。
妱妃惨叫一声,抬手捂住流血的地方。
她的头髮……
她的头髮……
这个暴君……
要不是为了大局着想,她才不会冒着性命危险去争宠!
第835章 姦情败露(四)
妱妃望着被周弼扔到一边的头髮,爬过去捡起。
望着手里沾着血迹的一缕缕发,妱妃想起她未进宫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曾经,她也被父兄宠着,被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敬重着,还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颇有才名的贵女。
进宫后,她不得不为了争宠学魅惑男人的手段。
妱妃悽惨地勾起嘴角。
呵!
这糟透了的人生啊。
她本以为能靠着恩宠站稳脚跟,靠着肚里的孩子再隐忍数年,手握大权,谁曾想计划还没实现,却被周弼如此对待!
她好歹也是个娇贵的女儿家……
她也该有她身为宠妃的那丁点儿体面。
妱妃掩住眼底的恨意,下一瞬,她顾不得膝盖和头上传来的疼痛,一手护着肚子,爬行到太后面前,一手抓住太后的裙摆,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匍匐在这个曾经被她看不起太后的脚边求饶:「太后,您救救我,救救我,臣妾在殿里正准备安置,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皇上扯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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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对妱妃提不起半分好感。
这宫里的妃嫔从来不会像小皇后一样温顺亲和,更不会像小皇后一样恭恭敬敬地给她请安,把她当做是一位王朝的太后尊敬。
这位妱妃,更是仗着那点子出身贬低王家。
这点,已然犯了太后的忌讳。
看不起王家?
这跟看不起她有何区别。
太后知道她的名声差,也知道天底下的人都在背后骂她,说她不恪守女子本分,说她男宠无数,还说她作风淫荡。
就连宫里这些个妃嫔也是这么想的。
听着妱妃的求饶声,太后的眼底划过冷意。
她抬脚,踹开妱妃的手。
妱妃看了眼被踹开的手,上面一片乌青,她掩住眼底的厌恶,伸手指向跪在不远处的半春,辩解道:「太后,皇上,臣妾明白了,一定是这个贱婢在您面前说了关于臣妾的不是。皇上,您不要信她,她是瞎说,是刻意陷害。她不满意臣妾将她赏赐给张有德做对食,说张有德虐待她,臣妾不信,不成全她离开张有德的身边,她就怀恨在心。况且,她能背叛旧主,如今也能背叛臣妾,冤枉臣妾!」
作为半春曾经的旧主,舒妃心虚尤其复杂:「……」
半春敢做到这一步,敢背叛妱妃,相当于是彻底绝了自己的后路。
同时,妱妃的话,也令张有德出了身冷汗。
什么叫虐待?
那都是夫妻间该有的情趣。
想到半春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一脸嫌弃地模样,张有德就恨得牙痒痒的。
这贱婢!
她不就是嫌弃他不是个男人吗?
她一个做宫女出身的,一个活该被人糟践的贱蹄子,有什么资格嫌弃他,看不起他?
听闻妱妃在灵元寺的时候还意图将半春送到裴相和的床上,而半春还喜滋滋地跑去了,只是裴相和对女人没兴趣,将人拒之门外了。
张有德就想不明白了,同样是宦官,半春做什么就要区别对待?
一想到这儿,张有德就心梗得厉害。
等着吧。
等妱妃这事儿结束,他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她给磋磨死!
第836章 姦情败露(五)
姜娩静静听着,看了眼跪着的半春。
半春大病初癒,身体很差,跪着的身体晃了一晃,但她很快就用一只手撑地,借着手臂的力道稳住乱晃的身形。
夜里惊雷不断,闪电将她憔悴消瘦的脸照得带了几分诡异的暗色,也衬得那双含着恨意的眼眸又黑又亮。
妱妃指着半春,眼神怨毒地看着半春,嘴里却痛心疾首道:「半春,本宫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叛主?是因为谁给了你更多的好处,才导致你在皇上面前说本宫的不是吗?」
她这一通辩解,令周弼目光迟疑片刻。
之后,妱妃又望着周遭一张张面孔,似乎想要从里面找出谁才是针对她的人,又像是在思索着把谁拉下水。
当她的视线落在姜娩的身上时,本想要把事情往她身上扯,结果又在看到裴相和时缩了回去,改为指着跟她斗得最凶的王婵:「是晨妃!是晨妃买通了你对不对?」
王婵被指,只笑了笑。
妱妃还真没指错。
安排半春进入神仙殿,确实是她所为。
但半春的话不会有假。
一个连命都豁得出去的人,没必要撒谎。
妱妃也是活该。
她明知道张有德是什么德行,还为了得知皇上的动向把半春送到张有德身边受尽折磨,把人逼得活路都没了,这不就是等同于自掘坟墓吗?
王婵从一众妃嫔里走出来,觉着妱妃这演技当真是炉火纯青,可她长期在周弼面前演戏,还得装作深情,其中功力也不浅薄。
忽的,王婵眼含泪水地跪下,委屈道:「皇上,太后,妱妃瞎说,她在诬陷臣妾!再说臣妾跟妱妃无冤无仇,跟半春也毫无交情可言,又时常陪伴在皇上左右,臣妾每日的心思都在如何讨皇上欢心,为皇室孕育子嗣之上,哪里捨得花那么多时间去对付妱妃?」
此时此刻,王婵还不忘将人嘲讽一顿,暗讽妱妃不值得她费时间,费心思。
妱妃心眼子多,加之两人交锋的次数多,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王婵的话外之意,气得恨不得当场啐王婵一脸。
太后审视着王婵。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在王婵身上。
姜娩回想起妱妃刚刚看过来的眼神。
她很确定,妱妃应该是想要把自己拉扯进去的。
但妱妃大抵是想到了她身边的裴相和,怕裴相和对付她,所以临时换了对象。
半春望着胡乱咬人的妱妃,道:「太后,皇上,晨妃没有买通奴婢,奴婢跟晨妃也没有任何交情。妱妃娘娘说得对,奴婢确实恨她将我赐给张有德那老阉货,但奴婢敢指天发誓,奴婢所言字字句句皆是实话,没有半点虚言!太后刚来,不知情况,那奴婢就将奴婢知道的统统告知。」
太后听到半春被指给张有德时,皱了皱眉,心道:妱妃也太不是个东西,竟随手把半春赐给张有德当对食。
大抵是年轻时那些荒唐且屈辱还不得不笑脸迎人的经歷,让太后对半春多了点怜惜之心,便给了半春开口的机会,顺便也为自己解惑。
「你且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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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7章 姦情败露(六)
半春一弯腰,对着太后重重跪下,将在神仙殿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太后,妱妃肚里的孩子,并非是皇上的,而是她跟端王私通所孕!」
夜空中,一道惊雷噼下!
太后表情龟裂,唿吸一滞。
半春的话,正如这一道道噼下来的惊雷般,打得人措手不及。
太后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瞪大双眼,问:「你……你说什么?你说孩子是?是?」
半春抬起头,掷地有声:「是端王的。」
周弼觉得自己现在不光脑袋绿了,脸都绿了:「……」
众人望了望周弼的头顶:「……」
真真是好大一顶冒着绿光的帽子!
姜娩也望了望虚空中不存在的绿帽子。
她有点心虚。
其实吧……
皇上头上的这顶绿帽子也有她的份儿。
只是,她跟裴相和的关系到底是有所不同的。
毕竟,裴相和是宦官。
她心里喜欢他,但她不会有妱妃这样怀孕的烦恼。
尤其前几日张有德去坤宁殿送赏赐时,特意屏退宫人,拉着她私底下说了那样的话。
有皇上这层关系在,即便她真跟裴相和有什么,她暂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般一想,姜娩提着的心又放了放。
考虑到背后牵扯的还有整个姜家,她纵然喜欢裴相和,但也不得不因为考虑到一些无辜的人限制自己的行为。
当初在国清寺的那片海棠花海深处,柳文显拉着她准备逃离京都,姜娩没有抛下一切跟他走,就是知道自己承担不起逃跑的后果,也不希望自己的自由建立在别人的鲜血之上。
如今她连喜欢裴相和都这般坚持,这般克制,也是因为这个。
姜娩知晓自己的身份,更知晓一旦她做出有失分寸的事,就会连累九族。
他们不该为她的情爱付出生命的代价。
目前而言,她选择放任这份喜欢,选择对裴相和好,尽可能的在很多事情上纵容他,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察觉到太后受不了这个打击,就要往后跌倒,于嬷嬷神色变了变,赶紧上前,一把搀住太后的手腕,担心道:「太后?」
太后气得双眼发晕,一手撑着额头,旋即,她目光一厉,望向妱妃,沉声质问:「妱妃,你倒是同哀家说说,这个叛主的宫女说的是不是真的?」
事关生死,妱妃当然不可能认:「自然不是!」
太后:「……」
妱妃继续出声辩解:「皇上,太后,你们不要听信这个贱婢胡言!她根本就是对臣妾怀恨在心,不满意臣妾将她安排到张有德的身边,她想污衊臣妾,想谋害臣妾!」
「……」
众人愣住。
谁能想到,妱妃会瞒着皇上太后做出秽乱宫闱一事。
平顺公主则像在看戏一样,眼底涌现出浓浓的兴味。
裴相和静默不言。
他自出现开始就没出过声,只不远不近地站在姜娩身边,不动声色地把周围的人隔开,为姜娩空出一片宽敞的地儿。
纵然如此,他身上迫人的气势仍在,置身在人群里时,存在感依然强烈。
第838章 姦情败露(七)
面对太后的质问,妱妃手忙脚乱地爬到周弼身边跪好。
她抓住他的胳膊,看见他手里的刀在夜里泛着寒光时,吓得浑身颤抖。
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皇上,你相信臣妾,臣妾对你一心一意,绝不会做出有辱皇室颜面的事!还有,臣妾肚里的孩子,是臣妾跟您的,这点绝不可能有错!」
周弼冷冷俯视着妱妃:「是吗?」
妱妃忙不迭地点头,想到半春指天发誓的行为,她也跟着指天发誓:「当然,臣妾可以发誓!要是臣妾有半句虚言,臣妾……臣妾……」
周弼目光渐冷,眸中正酝酿着一场风暴:「说啊!」
妱妃被他暴戾的态度吓到,缩了缩脖子:「臣妾……」
太后还是不敢相信妱妃敢做出私通端王,给皇上戴绿帽的事,她也更愿意相信孩子是周弼的。
一看妱妃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太后催道:「妱妃,你既然说这宫女是冤枉你,那你倒是发誓啊!你要是敢发誓,哀家跟皇上就信你!」
妱妃到底还是忌惮鬼神之说的,心中虽然害怕,面上却道:「是,臣妾发誓,臣妾发誓……」
半春无声地笑了一声,再次开口:「皇上,太后,奴婢没有撒谎,更没有冤枉妱妃娘娘,你们若想查询真相,只需把半脂抓起来严刑拷打即可!」
半脂怔在原地:「……」
半春指着她,目光里同样带着恨意。
她一直知道半脂嫉妒她,也知道半脂喜欢裴相和,因此才会在妱妃面前处处说她的不好。
她落到今日的下场,半脂也有份。
半春眼底有泪光浮现,笃定地说:「半脂是妱妃身边最亲近的大宫女,妱妃的心思,半脂知道,就连妱妃跟端王是何时搅和在一起,又搅和了多久,半脂都一清二楚。」
半脂跪在一边,面对一道道投来的目光,她不禁浑身发软,尤其听说还要严刑拷打时,吓得连连摆手:「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张有德猜到妱妃此次再无翻身的机会,且他一看半脂的脸色就知道有鬼,当即命宫人上前将半脂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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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脂被一左一右地按住,扑通跪在地上。
面对妱妃兇狠的目光,半脂想到那些被送进大牢的人是怎么被审问,身上又是怎么没一块好皮的,求饶道:「太后饶命,皇上饶命!」
她没有说妱妃跟端王私通,但行为上却已经默认了此事。
半脂不想死,也不想说出对妱妃不利的话,只好冲着周弼所在的方向不停地磕头。
平顺公主看到这里,压住嘴角的笑意:「这宫女的行为,已然是什么都招认了。」
妱妃还在负隅顽抗:「半脂,你在做什么?你为何要帮着别人来对付我?」
王婵跪在一边,见状笑了。
周弼甩开妱妃的手,提刀向她的肚子刺去!
有大颗大颗的雨珠落下。
惊雷止。
闪电停。
姜娩看到眼前兇险残暴的一幕时,心跟着提起。
蓦地,她眼前有什么东西覆盖而下,挡住了她的视线。
第839章 侮辱性极强
姜娩目光微闪。
是伞。
裴相和撑着伞,挡住即将落在她身上的雨珠,顺便隔绝掉姜娩的视线,不让她去看前方血腥而惊悚的一幕。
他轻声在她耳畔说:「别看。」
他的声音很轻。
可姜娩就是听到了。
她盯着眼前的伞,心中莫名的安定下来。
有了伞的遮挡,她确实看不见前方的场景了。
落在耳边的,除了裴相和的话,还有砸在伞上的密集的雨声。
周遭,响起妱妃的尖叫,以及一声盖过一声的惊唿。
太后见周弼发起了疯,提刀挥向妱妃,屏住唿吸。
于嬷嬷在一旁撑伞。
寒光闪现。
妱妃的惨叫接连响起。
妱妃怀着身子,动作不便,一个闪躲不及,被周弼的刀砍伤手臂。
她顾不得去捂伤口,只护着微微隆起的肚子。
在周弼再次挥刀过来的时候,她也懒得躲了,站定在原地,朗声开口:「狗皇帝,你不能杀我!不能!!!」
大雨落下。
湿了妱妃满身。
她狼狈地立在雨幕之中。
宫人们纷纷撑开伞,护着各宫主子。
平信公主头回见到周弼发狂的画面,吓得面色惨白,紧紧抓着平顺公主的胳膊,身体抖个不停。
平顺公主本想说她,话到嘴边,想起姜娩曾说平信公主这样也挺好,又止住话头,改口道:「实在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平信公主闻言,立刻将眼睛闭上。
平顺公主:「……」
鲜血,顺着刀柄流淌而下。
周弼握着刀,眼睛发红地盯着妱妃:「你不守妇道,做下不知廉耻的事,朕便是灭你九族都行,为何不能杀你?」
妱妃的妆容被雨水沖刷干净,露出素净的脸来。
事到如今,妱妃明白瞒不住了,索性豁出去了:「没错,这孩子确实是我跟端王的。说起来,端王是皇室子弟,那我肚中怀的便是皇室血脉,至于皇上你……」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随即讥讽一笑,望了眼周弼的下半身。
她鄙夷的笑,直接让周弼破防:「贱人,你往哪儿看?」
妱妃轻笑两声,看了眼在场众人,扬声说:「你们一个个不是挖空了心思想要爬上龙床,怀上龙种吗?让我来告诉你们真相吧,咱们这位皇上,自小浸淫男女之事数年,却没本事让其中一人怀孕,说明不是那些女子体质不行,而是他根本没有生育的能力!」
周弼闻言,整个人在原地怔了一怔,用刀指着妱妃,咆哮道:「你瞎说!」
太后愣住:「……」
妱妃护着肚子,站在雨中,她的笑容不大,说出的每一个字却侮辱性极强:「我没有胡说!」
「皇上总觉得是后宫的人肚子不争气,但你也不想想后宫多少女子?」
「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被送进宫,皇上你又日日耕耘,从不停歇,还依靠服用药物来强健体魄,难道她们就没有一个肚子争气的吗?」
妱妃大笑出声,再次看向众人:「你们想想跟假宦官李思私通的惋贵妃,再想想如今怀有身孕的我,不会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位皇帝的无能吧?」
第840章 住手——
无能……
这两个字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心上。
经过妱妃一说,姜娩与众人也明白了为何后宫妃嫔迟迟不孕的真相,她下意识回头望向裴相和,却见他神色如常,便是听闻此事的真相都毫无意外。
裴相和抬眸,与她的目光相对。
他这神态,便是告诉姜娩答案了。
所以,妱妃说的是真的。
所以,裴相和一早知道。
他知道惋贵妃跟李思的事,也知道妱妃跟端王的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事态自然地发展下去。
想想也是,换做她是裴相和,她铁定也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去掺和他人的因果。
全场死寂。
唯有雨声噼里啪啦砸在伞上。
一刻钟的功夫,地面上便积起了一层浅水。
周弼提刀怔在原地,忘了反应。
太后率先反应过来,她想过很多种可能,独独没有设想过周弼无法生育。
注意到众人的表情变了,信了妱妃的话,太后强行稳住,气得指着妱妃,对一旁的张有德道:「你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女人给哀家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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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张有德领命,他一听太后这话,便明白妱妃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张有德命两个宫人前去,却被周弼提刀砍伤。
雨水顺着周弼的脸落下,他用刀指着妱妃,双眼狠毒地盯着妱妃微隆起的肚子,压根不相信妱妃的话,还觉得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胡说!」
妱妃将脖子一梗:「我没有胡说。眼下我肚里的孩子,是皇室唯一的血脉,即便他是已故的端王的,也终究是皇嗣!」
话罢,她又道:「皇上,太后,你们不会想要大晟王朝绝后吧?」
太后身形一震。
妱妃说的这个罪名,她跟周弼担当不起。
周弼完全不信这一套,提刀往妱妃追去,他一把掐住妱妃的脖子,五指用力,生生把人掐得差点断气。
周弼盯着妱妃的肚子,森冷地道:「不是朕的孩子,就不该出生!」
妱妃满眼恐惧,无法顺利唿吸的难受,令她整张脸憋得通红:「放……放开……」
太后大惊,大声喊道:「周弼,住手——住手!!!」
妱妃双目瞪到最大。
突然,她的身体被刀贯穿——
鲜血不断地往外涌……
湿了衣裙……
流了满地……
姜娩眼前的伞仍旧挡着。
不过从耳边响起的惊唿声,她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太后看着妱妃的腹部被一刀刺穿,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场景,想到妱妃临死前说的话,意识到妱妃肚里的孩子确实是皇室的血脉后,气到浑身发抖。
最后,太后怒急攻心,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于嬷嬷一手撑伞,一手把太后扶住:「太后——」
妱妃的身体倒在雨水里。
瞬间,血跟雨水混为一团。
姜娩垂眼,望了眼地上流动的水。
积起来的水打湿了她的鞋袜。
雨水中,掺杂着血迹。
在场胆小的,已经吓晕了过去。
就在平顺公主觉得事情结束的时候,却发现这才刚刚开始,因为那握着刀的狗皇帝,一脚踩在妱妃尚有余温的尸体上!
第841章 吐的吐,晕的晕
周弼的眼里充血,黑色的眼珠周围爬满了血色的蛛网,他面目狰狞,神色兴奋,俨然是陷入了极度癫狂的状态中。
「说朕没有生育的能力……」
「简直一派胡言……」
「这贱人既然这么在意这个孩子,朕现在就用刀剖开她的肚子,看一看她肚子里的这团东西,再把这贱人跟他的孩子一块儿一块儿剁碎餵狗!」
「朕还要杀了杜家满门!」
「……」
浓重的血腥气,瀰漫在空气里,丝丝缕缕的侵入,让人闻着只觉喘不过气。
有人被这一幕吓得惊骇不已,转过身,呕吐了起来。
姜娩深感不适。
即便她看不见,却能从众人的反应中听出一二。
想到周弼喃喃自语的话,以及里面充满的恶毒,她知道,这位残暴不仁的君王做得出来。
接着,她的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周弼蹲在妱妃的尸体面前剖开她肚子的场景,心中顿时恶寒不已。
姜娩面色发白,胃里涌起强烈的不适。
裴相和抓过她的手腕,那缕属于他微凉的温度,此刻带着安抚的力量,无端的让人安心。
他把伞交给一旁的金钏拿着,对前方的场面视而不见,望着姜娩的眸中,添了一丝温柔。
裴相和沉润的声线一缓,少了平日那股子令人害怕的冷:「娘娘,我送你回坤宁殿。」
姜娩开口时,声音颇为艰难:「……好。」
现场乱作一团。
吐的吐。
晕的晕。
走的走。
姜娩转过身来,对上裴相和温和的眼眸,先前胃里涌起的不适有所好转。
裴相和唇角扬起的弧度加深,不希望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也担心姜娩接下来数日梦魇不断,趁无人注意,他的手指在她腕间的肌肤轻轻摩挲,嗓音放缓:「走吧。」
姜娩一点脑袋:「嗯。」
雨势未减。
地上积起的水,将众人的裙摆和鞋袜湿透。
姜娩的也没能倖免。
脚上的湿润,以及裴相和温柔的眸光,都成功让她的注意力被分散。
血流进水里,飘散在皇城之中。
妱妃死不瞑目地望着正在剖开她肚子的周弼,里面没有消散的恨意,让周弼想到了前面两任因他发狂而死的皇后。
她们死前的眼神,跟此时的妱妃一模一样!
周弼怒了。
凭什么?
做错事情的是她们!
她们有什么资格恨他?
前面两任皇后虽然没像妱妃一样给他戴绿帽子,但是整日仗着皇后的身份叽叽喳喳,动不动意图来管他,拿一些圣人道理来说他。
还有,她们眼中高高在上的眼神,都让周弼感到愤怒。
他是皇上,她们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表现得高高在上?
她们的一切尊荣都是他给的,她们算什么东西?
还有妱妃……
妱妃不守宫规,私底下跟端王勾搭成奸,还有了种,还意图把这个种强加在他的身上,妱妃这是嫌他的脑袋还不够绿啊。
她们该死……
统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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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有德撑伞站在一边,握着伞柄的手发着抖,
看到妱妃的尸体被周弼用刀划拉得肠穿肚烂,鲜血淋漓,张有德别开眼,忍住呕吐的冲动。
第842章 会好的
张有德唿吸一缓,似乎想通过这样的动作来缓解鼻尖闻到的鲜血味。
他想要出言劝说,可在看到周弼这副可怕的模样时,所有的话语哽在了喉间。
这位君王太可怕了!
周弼弄得满手血,嫌脏了碍事,手便在龙袍上擦了擦。他抬眼望向张有德,笑容在夜里显得诡异而惊悚:「张有德,你说这贱人是不是该死?」
张有德吓得心肝儿直颤,连忙出声应和:「皇上说的是。」
……
坤宁殿。
外间的雨还在继续。
姜娩一回到殿中,便被安排着沐浴更衣。
裴相和候在外间,听着一座座屏风后面传出的哗啦水声,他的视线透过殿内明亮的光线投在屏风后面的那道身影上,心绪微乱,喉结一滚。
他没有去到里间,而是担心姜娩着凉,让人去备了暖身子的汤。
今晚的皇城,註定无眠。
周弼弄出来的那一幕,吓得所有人为之色变,其表现出来的疯癫程度,越来越让人害怕,就怕哪一日妱妃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一时间,皇城里外,人人自危。
姜娩梳洗完,穿着轻薄的浅黄色寝衣出来。
平时这个时辰,她早已安置,可今晚因着妱妃殿里的那一场惊吓,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因而,姜娩也迟迟未能产生睡意。
她在里间沐浴时,也尝试着闭眼,结果眼睛一合上,耳边就会想起妱妃临死前的惨叫。
姜娩下意识望了眼自己的双脚。
她已经换上了新的鞋袜。
但妱妃的血混着雨水涌过来的场景,以及双脚踩在水里的感觉,姜娩永远记得。
听到动静,坐在榻上赏雨的裴相和回神,他抬眸望向沐浴完披着乌髮的姜娩,视线先是落在她还有着点点水迹的脖颈,随即又很快移开,将她眼中转换的种种情绪落在眼底。
待得姜娩走到他身前以后,他长臂一捞,便将她拉到身前抱住。
裴相和埋首在她的腰间,闻着她沐浴过后身上散发出的女儿家的幽香,把身体的那股躁动给压了下去,少女的身体,总是美好而柔软的,也看得人慾念丛生。
他的嗓音暗了暗,问:「娘娘,怕吗?」
姜娩被他抱着,也没推拒,只巴掌大的小脸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毕竟事情才发生。
此前,她虽然见过周弼发狂,但如今晚这般恐怖,还是头一回。
当今的性子,变得比她刚入宫那会儿更疯狂了,虐杀人的手段也更残忍。
怕他担心,姜娩勉强一笑:「会好的。」
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可她从来相信,时间能治癒一切。
不管是那些不好的体验,还是不好的感受,终究会在时光的洪流中,被一日日地搁浅。
到最后,说不定都会让人记不起来曾经发生过的事。
金钏跟银珀端着暖身的汤进殿,按照裴相和的吩咐,这汤里面特地加了两味安神的药材,就连殿里燃着的薰香也有安眠的作用。
对于两人抱在一起的一幕,金钏面色不改,只当作看不见。
第843章 舒妃给的?
银珀将盘子里的汤端着放到一边的矮几上,说了长宁宫那边的情况:「娘娘,太后晕了过去,叫了太医前去诊治,因着惊吓外加淋雨所致,发起了高烧,于嬷嬷正带人在跟前守着。」
金钏想起一事,也道:「娘娘,半春因揭发妱妃私通一事被宫人抓住关了起来,但因为事出突然,现在还乱作一团,皇上那边没有说该如何处理,太后那边也没有发话,各方似乎忘记了半春的存在,依娘娘看,此事该如何解决?」
红凝跟红壶守在外面,两人听得见里间的谈话。
红壶小声地问:「红凝姐姐,你说半春会怎样啊?」
红凝嘆息完,道:「多半是死路一条。别想了,半春既然敢豁出去扳倒妱妃,想必事前就猜到了她做这件事情所需要承担的后果。」
红壶:「……」
两人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撑伞的小太监前来。
那小太监手里拿着一包东西,自称是舒妃宫里的人,他也没多说,只让她们把这包沉甸甸的东西交给皇后娘娘,还说皇后娘娘看完,自会明白其中深意。
红壶与红凝对视一眼,在小太监的催促下,红壶上前接了那包东西,从沉甸甸的分量之上便猜到这里面装的多半是金锞子银锞子一类的东西。
金钏跟银珀送完汤,正要退下,就见红壶进殿。
裴相和未松开姜娩,只将人抱着。
两人亲昵的一幕,落在四人眼中,也不再觉得惊讶。
毕竟看惯了。
且这还是裴掌印比较克制和收敛的举动。
更过分的,她们都见过。
红壶目光一垂,将东西交给姜娩,再将小太监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姜娩。
姜娩面色微红,伸手落在裴相和的肩膀轻轻一推,走出他的范围。
她面露疑惑,接了红壶递来的东西。
姜娩将袋子里的金银锞子全部倒在一边的矮几上:「舒妃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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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壶回话:「回娘娘,来人是这么说的,那个小太监也确实是在舒妃宫殿伺候的,奴婢见过数回,所以认得。」
舒妃跟娘娘走得近,他们底下的人自然也会来往亲近些。
姜娩盯着矮几上的那堆金银锞子看了会儿。
啊……
她差点忘了。
半春原先是在舒妃身边伺候的。
也是舒妃进宫前就跟着的丫鬟。
舒妃命人冒雨送来这袋东西,显然是担心晚一步会错过良机,这些是她提前给半春准备的盘缠。
舒妃命人来找她,其意是想保住半春。
眼下干庆殿跟长宁宫两边都不过问,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妱妃接连爆出的真相给吸引了,这个节骨眼上,没人会去管一个宫女是死是活。
相对应的,半春的处境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可若等各处的人回过味来,那么半春的事情也会被重视起来。
再有,半春敢揭发妱妃私通,这事儿实在过于顺利,摆明是有人在背后帮助。
现如今大势已成,半春也就没了作用,背后之人也会想办法将半春灭口。
且半春接连叛主,这样的宫女各宫是不可能再用的。
尤其事情还涉及到皇家机密。
第844章 帮忙
为了不让外界的人知晓妱妃与端王私通,以及当今没有生育能力一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封了所有人的嘴,不让今晚的事流一个字到外面去。
姜娩明白舒妃的意思。
这个时候把半春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是最不会被人察觉的。
裴相和见她将倒出来的金银锞子一一装进袋子,再用力将袋子的系带系好时,就猜到了她的想法。
姜娩这个皇后权力不算多大,行事也免不了被限制,但处理一个宫人的去留还是没问题的。
既然舒妃不计前嫌,愿意保住半春的性命,她也不能完全对半春的事情做到置之不理,没道理不帮一把舒妃。
想罢,姜娩将这袋金银锞子交给金钏。
其他的人办事她不放心,唯独金钏办事沉稳,能力出众,只需她发话,金钏便能将半春一事不留破绽地处理好。
金钏接过袋子,不明白是不是她猜测的那个意思:「娘娘?」
当着裴相和的面,姜娩说话也不跟金钏偷偷摸摸的,直接道:「金钏,你跟银珀带人去一趟,无人在意半春时,今晚就是把她连夜送出宫的最佳时机。」
金钏将袋子握紧,明白娘娘跟舒妃这是想要保住半春的意思。
她一边感嘆半春命大,在犯过叛主那样的错以后还有个愿意出面护住她性命仁慈的旧主时,一边沉着应下:「是。」
拿了东西,金钏便跟银珀带人离开坤宁殿,撑伞往关押半春的地方去。
半春被抓住,关在了张有德的房间里。
她望着屋里放着的糕点,决心做个饱死鬼,便抓过糕点,就着凉透了的茶水狼吞虎咽起来。
张有德那老东西做事阴狠,她如今捅破妱妃私通一事,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更清楚她这条命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
可能明日,不,或者今晚,晨妃跟张有德两方的人马就会把她悄无声息地弄死。
就在半春不顾形象地吃糕点时,外间的门被打开。
她抬眼望去,还以为今晚就要上路,正想让他们等会儿,让自己填饱肚子再说,谁知看到的并非是张有德派来除掉她的人,而是坤宁殿的金钏跟银珀。
半春的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怎么会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金钏跟银珀看见她,什么都没说,也没让她收拾东西,只让半春跟着走。
半春被安排上了一辆马车,她刚被推上去,就见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被扔了出来,砸在马车里发出极有分量的一声。
马车简陋,却有人贴心地备了还散发着热气的饭菜。
半春望了眼小几上摆着的两菜一汤,没有着急去吃,而是不明所以地将袋子捡起来。
在认出袋子上面绣得花样以后,半春神色一变,情绪激动地扑到马车前,她一把掀开帘子,看到的便是金钏跟银珀带人在雨幕中消失的身影。
金钏与银珀撑着伞,两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只赶着回去復命。
帘子落下,半春抱着那袋金银锞子,想到昔日的旧主,以及她为了飞黄腾达做的那些恶劣行径,双手抱膝,哭出了声。
第845章 抄经文
宽阔的宫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偶尔,会传出几声压抑的呜咽。
而此时被王婵派去灭半春口的人,毫无意外扑了空。
金钏跟银珀留了人守在关过半春的那间屋子,发现是王婵身边的人来过以后,便猜到在背后帮助半春扫平障碍的人是谁。
两人回了坤宁殿,将此事如实禀报给姜娩听。
殿里的安神香一缕缕飘起,散在空气中。
姜娩坐在一旁,裴相和待得汤凉了,亲自餵她。
他一边用手帕给姜娩擦拭嘴角的水渍,一边道:「今晚之事,吩咐坤宁殿上下不许再提一字,另外,放出半春已死的消息,就说娘娘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已经命我私底下将半春处死。」
金钏闻言,心里的担忧随之放下。
如此处理最好。
半春的尸体找不到,对于有心之人来说就是心头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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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把这事儿推到裴掌印的身上,不管是哪方势力都会忌惮裴掌印的权势,不敢贸然跑去找裴掌印索要半春的尸体。
所有人退了出去。
姜娩喝完汤,便是安神香燃了有一会儿了,仍是没有睡意。
裴相和看出她睡不着,也不急着离去:「睡不着?」
姜娩嗯了一声。
她得做点事情,分散注意力,把脑海里脑补出来的画面和妱妃的惨叫声给清除出去。
裴相和也这么想,发现外间的雨势减小后,想到玉和斋还没有处理完的奏本,顿时有了主意:「不如我让裴缺裴得给娘娘送些奏本来消磨消磨时间?」
姜娩一脸的不贊同:「裴相和,压榨人也不是这么压榨的。」
裴相和浅笑:「那依娘娘的。」
姜娩收回怨念的目光,露出一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
比起看奏本,她觉得看话本更好,或者,抄抄经文?
对了……
抄经文!
姜娩想起在灵元寺祈福的那段时日,发现抄经文很能静心,还能够摒除杂念,而她的多宝阁架子上摆放着的一堆书籍里面最角落处恰巧有两本经文。
于是她抛下身边的裴相和,快步奔向多宝阁,根据还算不错的记忆力将那两本经文找了出来。
姜娩伸手拍了拍书面上的灰尘,回眸望向裴相和。
裴相和无奈地扯了扯唇。
大晚上的,娘娘不想着多陪陪他,倒是有闲情逸緻抄经文?
行。
谁让她是娘娘呢。
谁让他说了要依着她的话呢。
他妥协道:「我陪娘娘一起抄。」
姜娩其实想说他可以让裴缺抱来一些奏本的,不过看裴相和的面色似乎有些勉强时,她不吭声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似乎不想抄经文啊……
可他还是答应了。
选择是他自己做的,姜娩决定尊重他!
她将经文抱在怀里,唤来金钏她们备好笔墨纸砚,又特意在书案中间放了盏灯,摆了两把椅子,姜娩将经文一边放了一本,用镇纸分别压住两张宣纸,对还坐在一边饮茶的裴相和道:「可以了。」
裴相和的茶喝到一半,动作一顿。
他喉结一滚,将嘴里的茶水咽下。
第846章 眼神不清白
在姜娩的注视下,裴相和察觉她眼底的那点恶作剧般的笑意后,终究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他认命地把剩下的清茶喝完后,抬腿往书案的方向走去。
两人先后入座,谁也没开口。
姜娩笑完,提笔染墨,埋头抄起经文来。
裴相和坐在她身侧,长指握住狼毫,先是想了想干庆殿跟长宁宫两边的乱状,再是望了眼殿里燃着的还未显现效用的安神香。
最后,他才看了一眼眉眼专注的姜娩。
她一手小楷写得尚可,这么会儿功夫,就抄写了不少经文。
反观他面前的纸张,因着他的心不在焉,只慢悠悠地写了几行。
姜娩顾不上他,一心只想将经文抄写完。
半刻钟后,一股兇勐的困意来袭,她的上眼皮跟下眼皮开始频繁地打架,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清明变得迷濛。
握笔的五指,渐渐失去力道。
裴相和见状,知道是那碗汤跟安神香起了效用。
在她指间握着的笔即将倒向一边的时候,他侧身靠过去,将她握着的笔向上抽了出来,然而姜娩的困意实在来得兇勐,只听『砰』的一声,她便趴在了抄写过的经文上。
墨迹还未干,她压住纸张的那边脸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点点墨痕。
裴相和一手托着她的脸,一手将底下被她压着的纸张抽出来。
金钏守在外间,听到里间的动静,以为是里面有吩咐,当下进殿一看,见裴相和正以一种别扭又亲密的姿势托着姜娩的脸时,她正要退出去,裴相和却道:「你来得正好。」
金钏:「?」
裴相和把姜娩抄写到一半的经文放到一边:「打盆水来。」
出于谨慎,金钏还是问了一句:「裴掌印,是要热水吗?」
裴相和盯着姜娩沾到墨迹的半边脸看了会儿,再给金钏看:「你觉得呢?」
金钏看了眼自家娘娘的窘样儿,见那白皙如雪的肌肤上沾着点点湿润的墨迹时,意识到自己脑子里装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后,懊恼不已,随即赶紧退了下去。
银珀迫不及待地凑上来:「金钏姐姐,掌印说什么?」
红凝双眼满是八卦的光:「快说呀!」
红壶:「……」
金钏轻咳两声,面色还有点发红:「你们守着,我去命人准备水。」
三人:「……」
金钏说罢,在她们的目光下走出一段路,并拿出平日身为皇后跟前大宫女的架势,面色还算镇定地对守在外间的宫人吩咐了几句。
真不怪她瞎想。
也不怪她心思龌龊。
主要是掌印每回看娘娘的眼神一点也不清白。
还有上回,掌印深夜留在坤宁殿,不就吩咐她们准备了热水吗?
金钏想着,吐出一口气。
很快,金钏端着水进殿,并让银珀端了个盘子,里面放着摺叠过得素色绢帕。
裴相和已经看完姜娩抄写的经文,见她们进殿,他将趴在书案上的姜娩扶起来,让睡着的她坐在椅子上,露出那张沾了墨痕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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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滑稽又不失可爱的模样,看得银珀用力地一抿唇,差点没能压住上翘的嘴角。
第847章 浅淡又温柔
金钏把水盆端了放在书案上,银珀则将绢帕留下,两人对视一眼,悄声退出了殿。
有裴掌印在,她们无需亲自去伺候娘娘。
估计在裴掌印看来,她们的存在不但帮不上忙,还碍眼的很。
裴相和起身,将绢帕用水打湿,再用指尖一拧,俯身过去,轻柔地擦拭起姜娩脸颊的墨痕来。
墨痕才刚沾上,这会儿多擦拭一会儿,便能洗去。
等做完这些,裴相和蹲在姜娩身边待了一会儿。
他唇瓣噙着一抹浅淡又温柔的笑。
忽的,他抓过她的手,注意到她的指间也沾了墨痕时,又替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清洗起来,再将他的五指插入她的指缝间。
她温软的肌肤,令他放松下来。
裴相和目光悠远,另一手抬起,用带着薄茧的指腹一点一点将她皱起的眉心抚平。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内心深处的害怕一般,他轻声安抚:「娘娘,没事了。」
经过他的动作,少女皱起的眉心果然不再。
今晚的事情还有一些需要处理,裴相和没有多留,只将人抱到床榻以后,倾身过去,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之后便抬步离开。
姜娩这一觉睡得很沉。
醒来时是被梦魇吓醒的。
外间依然是濛濛细雨。
姜娩满身冷汗地醒来,她坐在床榻上,寝衣黏煳煳地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妱妃的下场,以及各宫被吓坏的妃嫔,还有当场被吓晕的太后,姜娩将唿吸放缓,心神稍稍定了定。
她此时睡醒,养足了精神,也有精力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她得去拜见太后。
至于皇上那边有张有德看着,用不着她操心。
而且才发生过那样可怕血腥的事情,姜娩纵是自我调节能力再好,再努力想要说服自己去忘却,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復如常。
毕竟昨晚状态癫狂的周弼,实在吓人。
思及此,姜娩心跳又乱了几分。
晨间,姜娩沐浴一番过后,用了早膳,冒雨往长宁宫而去。
临走时,她看到被镇纸压住的写得密密麻麻的宣纸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前面的经文是她抄得,后面负责写完的经文,以及那手浑厚飘逸的字迹也非常好认。
定然是裴相和写得。
况且昨晚留在坤宁殿的,也只有他。
太后身体抱恙,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概是众妃看到了小皇后频繁往太后面前跑得到的重视和宠爱,一些妃嫔也纷纷把心思打到了给太后侍疾一事上,希望能通过此事在太后面前留下好印象。
故而姜娩赶去的时候,发现各宫的妃嫔来了不少,都是等着太后召见的。
众妃见到她,立即行礼。
王婵也在其中,她站在一堆妃嫔前面,见到姜娩时,神色略不自然。
于嬷嬷走出来,看到一向没什么人的长宁宫忽然之间来了这么多来献殷勤的妃嫔后,她先是对姜娩露出恭敬而不失亲近的一笑,然后请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留下。
至于其他的妃嫔,都被于嬷嬷赶走。
第848章 她得随大流
被留下的姜娩、平顺公主与平信公主面面相觑。
于嬷嬷把那些惹人烦的妃嫔送走以后,復又回来,对姜娩道:「这些妃嫔鬼精鬼精的,见皇后娘娘得了太后喜欢,加之又被昨晚的事情吓到,个个都怕了皇上,不敢去皇上面前邀宠,便想要跑来巴结太后,指望依靠太后的宠爱在宫里得到庇护。可她们也不想想,太后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儿什么人没见过,她怎会看不出来她们浅薄的心思?太后说了,她们跟娘娘不一样,娘娘为人实诚,没她们那么多心眼,相处起来令人舒服。」
姜娩一边听,一边忍不住想,于嬷嬷这话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太后觉得她没心眼,整日就知道吃吃喝喝,所以喜欢跟她相处?
毕竟,跟简单的人相处起来不用心思弯弯绕。
平顺公主比较好奇的是,太后为何要把她跟平信留下?
平信公主深感不解。
她们才回宫,以往在宫里跟太后也算不得亲近,应该还没好到能留下说话的地步。
唯一的解释,便是有蹊跷。
太后留她们姐妹二人跟小皇嫂一同留下说话,多半有事要说。
三人各自揣着不解被于嬷嬷领进里间的寝殿。
太后的榻前跪了几名容貌清秀的年轻男子。
他们都是来陪太后说话,逗太后高兴的。
那几名男子为了得到太后的欢心,使尽了浑身解数。
长宁宫如今是什么状况,别人不清楚,底下伺候的人却心里门清。
到了夜间,往日那些长得俊俏的小郎君现如今都没有那些身材魁梧的青壮年招太后喜欢,而那些青壮年在情趣方面委实又太笨了些,端的是不解风情。
所以,若说到白日陪在太后跟前解闷的本事,还得是这一个个被调教过的懂得琴棋书画的俊俏小郎君。
几名男子见到姜娩三人进来,在太后的挥手示意下,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后,欠身退下。
一时间,殿内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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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顺公主看了眼,心想:太后是会享受的。
平信公主胆怯,在陌生的地方,她连看都不敢看。
姜娩的反应最是平静。
毕竟她经常往长宁宫跑,不仅里里外外的宫人认识她,就连太后的男宠见到她也不意外。
她行走间,有清脆的铃音自脚踝发出,由于动静不大,所以不仔细听,也没有人会在意。
太后见到姜娩,见她精神头还不错,再一想昨夜周弼闹出来的动静,不免对这位小皇后的冷静持重多了几分刮目相看:「皇后,昨夜睡得可还好?」
姜娩闻言,下意识望了眼太后眼角下方的乌青。
今日来长宁宫请安的妃嫔们纵使施了脂粉,也掩盖不住疲态。
她们显然都没睡好。
姜娩觉得她得随大流,也不能睡好。
想到昨晚陪她抄写经文的裴相和,以及临睡前喝得那碗汤,还有晨间金钏撤下去的已经烧完的安神香,姜娩心知这全是裴相和的手笔。
感到暖心的同时,面对太后的问话,姜娩也表现得不露痕迹,更不敢掉以轻心。
第849章 长宁宫谈话(一)
姜娩心知,太后对她的喜欢是有尺度的,一旦越过太后给她设定的界限,估计她在太后眼里就没那么顺眼了。
当下,她勉强一笑:「昨夜喝了安神汤才得以安睡。」
太后听闻,面色明显好了些。
人是奇怪又矛盾的生物。
太后也是。
近来,她的性情较之前些日子变得古怪,会莫名烦躁,还时常心绪不宁,对身边伺候的人发火。
并且,她开始羡慕眼前这一个个年轻的女孩子,羡慕她们水嫩的肌肤,羡慕她们眼角找不出一丝细纹,羡慕她们紧緻窈窕的身形。
甚至,太后会因为这种羡慕滋生出一股强烈的名为嫉妒的情绪。
若小皇后睡得太好,太后听完并不会觉得有多高兴。
因为太后会觉得她都没睡好,还被昨晚那场面吓得晕厥过去,没道理其他人不受影响,没道理其他人还能安枕无梦。
所以姜娩的话,回答得正好。
平顺公主不发一言地听着,观察着太后的种种神色,再一思索姜娩的回答,觉着小皇嫂还是挺聪明的,竟然能精准地洞察到太后别扭的心思,从而做出精准地回答。
想到那些说小皇后不聪明不上进的言论,平顺公主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小皇嫂不上进倒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她哪里不聪明了?
明明挺聪明的啊。
只是小皇嫂的聪明跟那些人所理解的不一样罢了。
小皇嫂的聪明跟豁达表现在她对生活的态度上面,而不是在一些争来斗去的阴诡心思上面。
这个世道,懂得如何在险境下不害他人明哲保身,懂得如何将生活过得好的人,才是真正的聪明。
于嬷嬷命人搬来椅子。
姜娩率先坐下。
其次是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
于嬷嬷端着药碗过来,太后一闻到这苦涩的药味就皱紧眉头。
她昨晚一整夜都被噩梦缠身,先是埋在地底下的先皇跑出来,冷脸质问她王朝断后一事,再是天下人声讨她的放荡,谩骂周弼的残暴不仁,这些片段,在她的梦里来回闪现,折腾得她无法安眠。
今日醒来时,太后睡眠欠缺,难免精神欠缺,还难免导致她的脾气不大好。
太后面露烦躁,说等药冷会儿再喝,转而又按了按太阳穴,对于嬷嬷道:「今晚睡前你也吩咐宫人给哀家准备安神汤,哀家年纪大了,若再睡得不好,很快会长皱纹。」
于嬷嬷应声:「是。」
姜娩坐在旁边没说话。
她感受到了太后的不爽。
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也没说话,两人就这么干坐着,准备等太后看她们不顺眼了,再发话把她们赶走。
太后按完隐隐作疼的太阳穴,仍觉不适,想要让退出殿外的男宠重新进来伺候,但她看了眼年纪还小的平信公主,到底是忍了。
只是如此一来,她的脸色看上去更差了。
姜娩将唇瓣抿了抿。
太后今日似乎特别烦躁啊。
也是。
想她睡不好时情绪也会略差。
总之,她得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不光她这么想,伺候太后的人也这么想。
第850章 长宁宫谈话(二)
太后面色稍沉,望着她们三人。
论姿色,论身段,小皇后没毁容前绝对是最好的。
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跟故去的老皇帝在长相方面没多少相似之处。
平顺公主的眉眼可能还继承了两分老皇帝。
但平信公主则完全继承了她母妃的眉眼,生来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性子,着实没有半点皇家风范,带出去说她是皇室公主,都只会给皇室丢脸。
平信公主对他人的情绪感知敏感,知晓太后不喜欢自己,更是如坐针毡。
平顺公主倒是格外镇定。
太后看了会儿,收回目光。
想到妱妃的死,以及妱妃临死前说的话,再一想后宫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妃嫔至今都没能怀孕,太后心里也对妱妃的说法信了八九分。
可她嘴上不能说。
想到周弼不能生育一事,太后又头疼了。
难道皇室的血脉真就要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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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让派往封地的三位王爷回来,选择其中一位留在京都,势必会养大他们的野心,还会给周弼,给她制造一个劲敌出来。
她如今跟周弼的日子,是吃了多年的苦,受了多年的难,才换来今日的逍遥快活的。
太后不想这么快被断送。
太后想,她急切地需要一个跟皇室有血缘关系并且从小养大身边还便于掌控的孩子。
太后将目光落在两位公主身上,猜到她们谁都不可能先开口问她让她们留下的目的以后,只能先起话头:「昨晚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姜娩不吭声。
平顺公主装傻:「太后说的是何事?」
平信公主垂着脑袋,想起昨夜的场面,耳边就跟着迴荡起妱妃的惨叫声,当即面色发白,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发抖,她摆了摆手,惊恐道:「平信不知道,平信什么都不知道。」
太后:「……」
她心底对平信公主的嫌弃加重。
平信公主则将脑袋埋得更低,都快到胸口了。
姜娩瞧着,担心她这个埋首的姿势会脖颈疼。
太后唿吸一缓,静默片刻后,问:「平顺公主,眼看你年纪到了,是时候议亲了,那晚宫宴,可有看上的青年俊杰?」
平顺公主就知晓太后不会无缘无故留下她跟平信,也知晓此次回宫没这么简单。
既然太后说出口了,倒省得她还得花心思装了。
对上太后询问的目光,平顺公主一笑,回道:「未曾。」
在她还没搞死张有德之前,她没成婚的打算。
何况她觉得成婚与否并不紧要。
平顺公主自小的经歷告诉她,别奢望情爱,尤其是生在帝王家,她该钻研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活得更好,而不是把过得好和未来所有的希望放在一个陌生的男子身上。
她的父皇不可靠。
她的兄弟姐妹不可靠。
她在皇陵被底下的人欺辱时,没见谁来拯救她,也没见她这位坐在龙椅上的兄长有半分想起过她。
这世间连跟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都靠不住,又凭什么指望可以依靠其他人?
因而,平顺公主打小就清晰地认知到,嫁人生子,从来不是她的出路。
第851章 长宁宫谈话(三)
太后迅速将宫宴上那些年轻男子在脑海里粗略地过了一遍。
其实,在她看来,单单论脸的话,好些个王公大臣的子女容貌都不差。
她听闻沈国公府有一嫡子尤为出众,才识过人,且还是此次恩科的状元郎,如此有才有貌的男儿郎,京都想要嫁他的女子想来都排着队。
且沈国公府可是好门第啊。
沈国公府乃是百年大族,祖上代代都出过人物,就连现在的沈国公年少时也颇负盛名,想来,他的孩子必然也是个人物,将来在官场也会大有作为。
太后神色一敛,试探地问:「那公主以为沈国公的嫡子如何?」
姜娩端了清茶,用茶盖拨弄面上漂浮着的茶叶。
看来,沈公子确实是块香饽饽。
姜迎蕊姜迎惠为了他在私底下暗暗较劲,京都的女子也大多想嫁他,如今连太后也想把公主嫁到沈国公府,建立起皇室跟沈国公府的联繫。
平顺公主沉眸,似乎是在回想那晚宫宴之上谁是沈国公的嫡子。
她远在皇陵,整日连一日三餐吃什么都得靠自己脑补,或者实在饿得不行了想办法跑去弄点吃食。
这样一个连饱腹都达不到的公主,自然对京都的形势不了解,也不知道沈非空的名头在京都有多响亮。
太后知晓沈国公在前朝有一定的建树,她近来那般提拔王家的人,意思显而易见,就是想要在朝堂之上安插王家的人,有属于她的势力。
沈国公便是朝堂的其中一股势力。
若她下旨赐婚,给了沈国公府这份皇亲国戚的殊荣,想来沈国公也不敢抗旨拒婚,从此以后,王家跟沈国公府也能牵扯上关系,拧成一股麻绳。
姜娩对朝堂之事的了解颇多,因此太后稍稍一提,她便能洞悉太后的想法。
「不知道,也不了解。」平顺公主觉得自己骨子里大概就带有反叛因子。
她不喜欢被安排。
但她又知道自己反抗不了。
可即便如此,表达一下她的牴触情绪还是很有必要的,免得把自己活活憋屈死:「太后也知晓,我远离京都,守在皇陵,对京都的人和事都不了解。」
太后眉梢一挑。
这平顺公主真是个有脾气的。
难怪一回宫就给了张有德好看。
也对。
这性子更像皇室的人。
有那么几分身为公主该有的样子。
她笑了笑:「不着急,你刚回宫,往后有的是机会接触京都的男子。」
平顺公主也笑,眼里却带了几分讽刺。
太后说完,面色倏地沉了,整张脸上也没了半分笑意。
两个嘆息过后,太后扶额,说:「昨夜的事情你们都听到了,皇上虽然妃嫔众多,却没有一个妃子有福分产下皇室的孩子。皇后是后宫之主,之后要做的,一是不要让流言扩散,二是继续治理后宫。还有,关于昨晚的事情,哀家不想再听人提起一个字。」
姜娩刚喝了口茶,一听这话,立即放下茶盏,她知晓太后这是要她命令后宫的人闭嘴的意思,眉眼恭顺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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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2章 长宁宫谈话(四)
太后对姜娩的能力还是认可的。
瞧瞧现在的后宫,一派平和,治理得井然有序,也少了那么多令她看不惯的勾心斗角。
至于昨夜的事……
太后心明眼亮,大约知道是谁主导的。
她虽看不起王婵的不择手段,但是站在王婵的立场,站在王家的立场来看,妱妃有孕对王话确实不太乐观。
太后不喜欢后宫的人为了争斗把孩子当成牺牲品。
即便那个孩子是妱妃跟端王私通所有。
那依旧是皇室血脉。
按照太后的想法,她本想暂且留着妱妃的命,等孩子出生抱到身边抚养。
对外则称是皇上的孩子。
至于生下孩子的妱妃,给皇室的颜面抹黑,给皇上戴绿帽,这种女子留着只会成为祸害。
只是太后还没来得及说出想法,就被癫狂的周弼给腰斩了。
她这儿子,当真是个疯子!
他既已知晓自己无法生育,也无法为皇室开枝散叶,就应该想办法保住这个孩子。
哪怕并非是他所出。
可用孩子来维护皇家颜面以及他的颜面还是很有必要的。
眼看周弼登基三年之久,妃嫔无数,却没有一个妃嫔怀孕,说不定再过不久,民间就会传出当今身体有疾的言论。
太后一想到这里,只觉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了起来,她抬手按住那块频频疼痛的地方,重新将目光落在平顺公主脸上。
平信太小,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暂时也无法孕育孩子,所以她只能一再暗示平顺公主,希望平顺公主早日成婚。
「平顺公主,你身为我大晟王朝的公主,你的婚事也是皇家重视的事情,不可随意对待。另外,你既身为公主,就有维护皇室的责任,将来你的孩子,也是皇室的孩子。」
姜娩心中一惊。
平顺公主双目瞪圆。
她的孩子,也是皇家的孩子?
好啊!
好一个太后!
她这是眼看周弼无法拥有孩子,即便弄再多的妃嫔进宫也只是摆设,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平信公主听得似懂非懂。
总觉得太后这话别有深意。
只是单单从字面上来看,又挑不出来什么毛病,就是听着怪怪的。
太后疲惫不已,落下这话,从平顺公主的神色就知道她猜到了自己的打算。
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想要在宫里活下去,唯一做的就是好好听话。
更何况她将来能把平顺公主的孩子当做皇子来培养,这也是平顺公主孩子的造化。
然而,仅仅是一位皇子不够。
还需要更多的皇子。
如此才可在皇子里挑选最合适最优秀的继承人。
也才能对外证明周弼能生孩子。
平顺公主的表情绷不住了,她冷冷地瞪了眼如意算盘打得叮咚响的太后。
想到自己跟平信的肚子将来不过是皇室的牺牲品,说不准还会为了皇位互相争斗,互相厮杀,便觉心口堵得厉害,心里也火烧火燎的疼。
姜娩眸光微黯,对于现在的形势,她表示爱莫能助。
她能保障两位公主在宫里衣食不愁,却无法阻止太后的决定。
第853章 长宁宫谈话(五)
太后见平顺公主如此态度,也没有怪罪,只不咸不淡地说:「公主是聪明人,哀家的话,平信公主不懂,想来你是明白的。哀家不会怪你此刻对哀家表现出的不敬之意,甚至,哀家还愿意给你一定的考虑时间,让你借用这段时间想清楚之后的你到底该怎么做。」
她这通带着威胁的话说罢,面色一冷,留下姜娩,让于嬷嬷将两位公主请了出去。
平顺公主出了长宁宫,用力地跺了跺脚。
平信公主迈着小碎步追上她,看出她在生气以后,赶紧去牵她的手,不明所以地问:「湮姐姐,你怎么了?」
平顺公主没有甩开她的手,看着平信公主还稚嫩的面庞,想到她才十二,忽然对这个怯懦且反应迟钝的妹妹生出羡慕的情绪来。
平信年纪小,才可以暂时躲过一劫。
她呸了声,怒骂:「坏心眼的糟老婆子!」
平信公主闻言,面色大惊,目光飞速地扫过周遭,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宫人,小声道:「湮姐姐,宫里到处都是太后跟皇上的人,你要注意言行,不然传到太后的耳朵里……」
平顺公主哼笑了声,一点不怕:「放心,那老太婆眼下还用得着我,接下来的五年十年都得靠着我的肚子给皇室开枝散叶,给她那残暴的儿子维护可笑的体面,即便知道我在背地里骂她,咒她,也不会拿我如何。」
说来好笑。
平顺公主猜到回宫多半会被安排婚事,沦为皇室利益的牺牲品。
却没料到,事态会比她事先预想的还要糟糕。
堂堂皇室公主,到头来,竟然还要沦为一个为皇室产子的工具。
她这十几年过得够糟心了,看着皇室的兄弟姐妹为了争宠争权罔顾伦常,互相残杀,同样的悲剧,她不允许她的孩子继续上演。
等着吧,她不会就此妥协的。
平顺公主面色稍微好转后,又说:「这糟心的皇室,噁心透了的鬼地方,最好是各地的义军哪日结成一股麻花,达成协议,或者是那三位在封地待着的王兄联合举兵,前来京都,踏破宫门,灭了这王朝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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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信公主怕极了,就怕太后的人从哪里出现把她们抓住好一通教训,她拽住平顺,急急道:「湮姐姐,此话大逆不道,不可再说了!」
平顺公主的嘴角扯出一个不屑的弧度。
她不说,事情就不会发生吗?
想到那三位在封地待着的皇兄年少时是如何斗得你死我活,平顺公主便猜到他们势必不会安分。
举兵造反,不过早晚的事。
-
殿内。
姜娩她尴尬地坐着。
实话实说,她巴不得太后将自己跟两位公主一起赶走。
太后正在喝药。
这会儿药凉了,于嬷嬷还特意在里面加了足量的糖块。
太后喝起来仍觉苦涩,眉头始终皱着,耐着性子将药喝完,她把空了的碗递给于嬷嬷,又连着吃了几个蜜饯驱散嘴里的苦味后才望向姜娩:「皇后?」
姜娩闻声,立即正了正神色,背嵴挺直,谦恭道:「儿臣在。」
第854章 她是皇室的小活寡妇
对待姜娩,太后的态度明显好上许多,她被姜娩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说话间语气也软和了些:「只是留你说说话,不用如此紧张。」
「……」
姜娩双手放在膝盖上,笑得拘谨。
不紧张不行啊。
太后想到对平顺公主的安排,面露愁色。
她也是一名母亲,知晓自己的安排对两位公主而言有多不公平,可为了守护皇室,为了维护周弼的面子,她不得不这么做。
太后问:「是不是觉得哀家心狠?」
姜娩不言。
她不敢说太后心狠。
也不敢当着太后的面撒谎。
故而,沉默是她能给出的最佳回答。
太后跟姜娩接触的多,知道小皇后是多善良仁慈的一个人,也清楚小皇后所表现的一切不是装出来的。
若是装的,早就露馅了。
小皇后的性情,多日如一日,始终未改,只能说明她本性如此。
想想太后都觉得稀奇。
姜家能养出这样心性好的姑娘不奇怪。
但能在后宫这种地方继续将这份心性维持下去,不争不抢,也不眼红受宠的妃嫔,这在太后看来着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太后必须承认一点,她喜欢的,就是这样有分寸待人还真诚的小皇后。
纵然小皇后此刻的态度也是认为她对两位公主的安排过了。
太后望向姜娩,原本她还想赶紧坐实周弼跟姜娩的夫妻之实,宫宴那回没能得逞,太后便想着计划下一回,谁知道她这边还没开始策划,就出了妱妃这档子事儿。
皇上註定无法有孩子。
这真是一件噩耗。
也是皇室的丑闻。
想到姜娩年纪轻轻就要困守宫中数年,还得守活寡,日日煎熬地过着,太后的心里到底不是滋味。
「哀家这么安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皇室不能没有皇嗣。」
「眼下皇上的情况你也清楚,指望他是不可能的。哀家原本想给平顺公主指婚,现在看来,平顺公主这一生估计都只能待在宫里为皇室孕育子嗣。至于平信公主,她目前还小,她的婚事,等过个三四年再说。」
姜娩默默听着,不敢有半点微词。
太后的安排,谁敢说不好?
只是可怜了两位公主。
她们在皇陵才吃完那么多的苦,结果当她们回到宫里,等着她们的,不是好的生活,而有可能是比守皇陵还要绝望而悲惨的命运。
「为了大晟王朝,为了皇室,势必会有所牺牲。两位公主能为皇室牺牲,是她们的福分。」太后说这话时,神色间带了一丝狠意。
旋即,太后又目光和蔼地望向姜娩,说:「以后的日子,就要苦了你了。」
姜娩大约明白了太后这话的意思。
这是在说她不仅之后不能承宠还得数年不孕吗?
相当于是皇家的小活寡妇。
对上太后同情的目光,姜娩把心底的欢喜强行摁住。
不。
她不苦。
真的。
一点也不。
她是皇后,日日不愁吃穿,月月还有份例,更不用跟妃嫔勾心斗角,还没有侍寝怀孕的烦恼。
这对懒散没上进心的姜娩来说,简直不要太美好!!!
第855章 愈发大胆
而且……
她还可以继续悄悄地喜欢裴相和。
对姜娩而言,没有什么结果是比眼下来说更好的了。
于是她垂眸,那副端庄温柔的模样实在乖巧得不行,看得人心里发软,连太后这样硬心肠的人瞧着也心中微微泛酸。
姜娩展唇微笑:「母后,儿臣不苦。」
她说的是实话。
老真老真了。
然而太后看她的目光,却是愈发的怜爱了。
姜娩眼睫轻颤:「……」
她决定不跟太后解释了。
万一让太后得知她此刻的话都是真心话,站在太后的立场,难免会让太后产生出一股自己的儿子不招人喜欢的不喜。
说不准太后还会看她不顺眼。
因着太后的怜爱,姜娩离开长宁宫的时候,又被赏赐了一堆价值连城的东西。
待走出长宁宫的范围后,姜娩先前还刻意伪装的端庄跟沉稳立即消失不见,她一直强压的嘴角放肆地翘了起来,脚步都为之变得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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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页
可以说,她每一根头髮丝上都写满了高兴。
金钏四人望着自家娘娘的做派:「……」
娘娘看起来可真高兴啊。
姜娩确实是高兴到不行,回到坤宁殿,她正迫不及待想把太后赏赐的东西清点一遍,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发现裴缺裴得守在一旁。
裴缺捕捉到少女眉间的喜悦,心境跟着敞亮起来:「娘娘。」
裴得姿态恭敬:「娘娘。」
姜娩收了笑意。
随后,两人都意有所指地望了望里面。
姜娩点点头,表示懂了,也猜到定然是裴相和在里头。
鑑于近来的裴相和太粘人,日日出现在坤宁殿这事儿姜娩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看了一眼金钏跟银珀端着的一堆东西,决定晚些时候再清点。
当然,既得了赏,姜娩明日肯定是要叫上舒妃她们玩叶子牌的。
大热天的,天气烦闷,人也容易犯懒,还会脾气暴躁,所以她还得准备些冰镇乳酪或者冰镇瓜果给大家解渴消暑。
姜娩让金钏四人守在外面,又要了好些冰镇酒酿,提裙进了殿。
殿里好几处都有冰块,姜娩一进去,整个人都觉凉爽许多。
她从长宁宫一路走回来,这会儿走得身体发热,唿吸略急,挺翘的鼻尖上,渗出一颗颗细密的汗珠。
姜娩在殿里找了一圈裴相和的身影,没找到后,便往里间的寝殿去。
果然。
脚踏上摆着一双靴子。
裴相和正躺在她的高床软枕上睡着了。
姜娩有那么点不贊同地拧起眉头。
近来的裴相和不光粘人。
行事还愈发大胆。
进出坤宁殿跟进他自家宅院似的。
他这嚣张的做派,若非身居高位,把整个皇城的势力大半掌握在掌中,早被斩首示众了。
姜娩一边想着权力当真是个好东西时,一边放轻脚步往里面去。
待走到近前,她提着裙摆蹲在榻边,凝视起裴相和的睡颜。
他昨晚好像没休息好。
眼角下方有一层淡淡的乌青色。
是寒食散又折腾他了吗?
姜娩想着,心底不免一软。
貌似她跟裴相和的感情,就是因为对他心软开始的。
第856章 那你好厉害哦
想起曾经的自己是如何对着这张脸一步步动心,再如何泥足深陷的过程,姜娩便无声地嘆息两下。
她单手支脸,细细打量着裴相和艷丽得过分好看的面庞,目光落在他鼻樑中央的朱红小痣上。
她好喜欢那颗小痣。
颜色艷丽。
衬得他五官更加漂亮突出。
姜娩忍不住想,同样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怎么就他生得如此祸水?
他这张脸,可是在她初入宫被吓得眼泪直掉的时候都还能分出心神去欣赏的啊。
姜娩看得入神,就见某人殷红的唇瓣蠕动,嗓音透着睡醒过后的一丝沙哑,其间的性感,听得人耳根发热:「娘娘回来了。」
下一刻,裴相和睁眼。
姜娩的脸上泛起红霞,有种偷看被抓包的窘迫。
可转念一想这里是坤宁殿,是她的地盘,又将窘迫的情绪一扫而空。
甚至,她还生出几分大胆来,伸出手指,戳了戳裴相和的额头,出言提醒他该收敛一下最近以下犯上的气焰:「裴掌印,你最近过分了啊。」
裴相和露出『一点不觉得』的表情,反问:「是吗?」
姜娩抽回戳他额头的手指,指尖绕着她的寝殿转了一圈:「你看看这是哪里?」
裴相和不以为然,并且丝毫没觉得他作为宦臣出入坤宁殿,宿在坤宁殿有何不妥,反而更为放肆道:「要不是娘娘不许,我还能更过分。」
听听。
他这语气貌似还对她这个主人家带着一丝怨念。
姜娩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噎住:「……」
没错。
他说得对。
他说的都对。
他有权。
他有势。
依他的本事,他就是想在龙椅上睡觉都没问题。
反正皇上忌惮他的势力,害怕他的手段,却在方方面面上离不开他,便是很多越界的事情他做了,皇上也不可能拿他如何。
姜娩不禁再一次的感嘆,拥有权势这东西实在是太好了!
裴相和缓缓坐起身,见她蹲在那儿不动,猜到她应该是蹲麻了,注意到她鼻尖冒出的细汗时,他将蒙在她脸上的面纱一扯,随即便注意到她红痕淡化的下半张脸:「娘娘,那玉枝丸就不吃了吧?」
姜娩近来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坚持吃玉枝丸,也是担心哪日面纱被揭开露馅儿。
事关欺君,她认为还是谨慎点为好:「还是继续吃吧。」
裴相和见她坚持,无奈道:「我护得住你。」
姜娩当然知道,但能吃一颗玉枝丸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还要裴相和出面呢。
迎上他深邃的眼眸,她眉眼弯弯一笑。
下一刻,姜娩歪了歪脑袋,待得蹲麻了的双腿有所缓解后,冲着裴相和竖起大拇指,声音甜甜地夸道:「那你好厉害哦!」
裴相和失笑。
娘娘这马屁拍得,一点也不自然。
奈何他就是喜欢。
注意到她腿部的动作时,裴相和坐在榻上,探身过去,长臂一伸,便揽过她的腰身,将人往上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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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顺势坐在了榻边。
揽在少女腰间的长臂未松,他将额头与她的相抵,声线一暗:「娘娘,我还可以更厉害。」
第857章 这是白日
姜娩被他这话弄得满面羞红:「……」
这人……
坤宁殿到处都是她住过的气息,尤其她的榻上,柔软舒适,令他捨不得离开。
此刻抱着她,与她这样额头相抵地坐在一处,裴相和再烦躁的心绪都会沉静下来,他嗓音带笑,眼瞳染上欲色,道:「娘娘想试试吗?」
姜娩本能地摇头:「不。」
裴相和面露憾色,再说话时,带着些许幽怨:「娘娘这是厌烦我了?」
她本想推开他,一听他这仿若失意的语气,当即不动了,任由他这样抱着。
姜娩抬手指了指窗外的天色,小声地说:「……这是白日。」
裴相和本就是在逗弄她,偏偏她还上了钩,还认真地跟他解释,她这举止,弄得他心中像是被毛茸茸的小动物撞了一下,软绵绵的:「那我晚间再来。」
姜娩眸中水意微漾:「……」
总有一种她在水里游得好好的,却一不小心咬住钩子,整个被他钓上岸的感觉。
外间有脚步声靠近。
金钏跟银珀端着冰镇酒酿站在外头,两人知道裴相和在里面,谁也不敢靠近。
红凝跟红壶则将剩下的冰镇酒酿分发下去。
裴缺裴得也有。
在坤宁殿伺候的,都有口福。
有些时候皇后娘娘得了赏,心里一高兴,就会动用自己的私库让宫里的膳房准备丰盛些的吃食,给坤宁殿上下伺候的宫人加餐。
姜娩听到外间的脚步声,注意到两道身影站着时,猜到是自己要的冰镇酒酿好了,顿时将害羞的神色一收,面上涌现喜色。
她一把抓过裴相和的手,问他:「吃酒酿吗?」
裴相和被她眼中的雀跃所吸引,鬼使神差地道:「吃。」
姜娩拉着他,让他收拾了下,便出了里间寝殿。
金钏跟银珀听到他们出来的脚步声,不敢多看,只垂首将两碗冰镇酒酿放在一边的小桌上,另外还准备了两碟样式精心的糕点,以及一碟切好的瓜果。
姜娩拉着裴相和出来,率先在椅子上坐下,她松开他的手,迫不及待地端起一碗酒酿喝了两口解渴。
裴相和望了眼自己被她放开的手,指尖一拈,掀了衣袍在她旁边的椅子坐好。
姜娩吃到了想吃的东西,这会儿眉梢眼角都流露出满足的笑意。
她吃得舒坦了,又是待在令她觉得安全的坤宁殿内,便吃了口蜜瓜,将在长宁宫与太后的谈话尽数讲给裴相和听。
裴相和一边吃着酒酿,一边听她说。
得知太后的打算时,裴相和也没多惊讶。
让公主的孩子养在宫里,再充当皇上的孩子,从中挑选合适的继承大统?
太后不愧是太后。
想得真是周到。
等他们谈完,姜娩把裴相和推出去,正准备回里间小憩,红壶便来禀报:「娘娘,晨妃与王大人来了,王大人还带来了几名外面的大夫来,说是要为娘娘医治脸。」
姜娩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大王人是谁,听到『治脸』二字时,霎时有了印象。
哦。
是王注安王大人啊。
他可真执着。
她都没打算治脸,还表现得消极,岂料他如此上心。
第858章 小憩泡汤
王注安是王婵的兄长,还拥有出入长宁宫的权力,想来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已经通过太后或者王婵的讲述得知了。
姜娩躲不过跟长宁宫那边有关的人。
太后有意扶持王家,王注安就是她老人家目前用得十分趁手的一人,想必将来的朝堂之上,很快会有王家,以及王注安的一席之地。
谨慎起见,她还是跟那边保持住基本的来往为好。
所以啊,这人还是得见。
姜娩双肩一垂,想到小憩泡汤,有那么点小小的怨念。
一刻钟后,晨妃跟王注安被邀请进殿。
至于王注安花重金找来的几位医术高明的民间大夫,则排队候在殿外。
姜娩仍是坐在里面,身前垂下一面帘子。
大夫则在帘外,透过一定的距离观看姜娩脸上受损的情况。
王婵跟王注安坐在外面,两人谁都没有吭声,也没有上前去打扰大夫为姜娩看脸。
王婵眉间积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忧愁。
她当初爬上龙床,就是冲着泼天得富贵去的。
她那般费尽心思地争宠,不是为了得到圣心,只是为了多多承宠,争取早日怀上龙种,争取在后宫地位稳固,将来再想法子坐上皇后之位。
如今……
什么都没了。
她对未来的设想,她梦寐以求的富贵与高位,全部成空。
想起妱妃的下场,王婵现在一闭眼,浮现在脑海里的就是满地的血水。
真是可笑!
谁能想到,皇上竟然没有传宗接代的能力!
如此一来,后宫的妃嫔全成了摆设。
想到自己是如何走到现在的,王婵觉得这个结果既可笑,又不甘心。
她的本意是想要藉机除掉妱妃这个劲敌,日后在宫里,便没人能威胁到她,谁知妱妃会在临死前爆出这么大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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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注安知道她性子自小要强,也知道她在谋划什么,对于这个结果,他也震惊。
可到底还是表现得比王婵稳重。
蓦地,王婵又想到半春一事。
都说半春入了东厂大狱,被折磨死了,可王婵打听到,小皇后的人接触过半春。
她不知道小皇后对于她插手的情况知道多少,此次前来,也是想试探一下小皇后。
王注安见她心事重重,劝慰道:「别想了,事到如今,我们得向前看。」
王婵的情绪有些烦躁。
她其实心里明白,即便半春一事小皇后知道全部过程也不会对她的地位造成威胁。
毕竟她的背后还有太后撑着。
将来还会有王家。
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莫名的心慌。
妱妃私通端王,给皇上戴绿帽子,给皇室蒙羞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而她在背后主导一切,帮助半春打通神仙殿里里外外的关系,利用皇室的丑闻扳倒妱妃,此举看似有功,实则也有被迁怒的风险。
一旦真相被戳破,让皇上得知她的算计,得知她私底下的作为,她未必能保住眼下的荣华富贵。
同时,她还被妱妃临死前的惨状吓到了。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皇上如此冷血!
好歹妱妃尽心伺候他多年,是后宫最得宠的,也是最得他欢心的人。
第859章 瞧了半晌
听了王注安劝慰的话,王婵眉头深锁,明显没有被安慰到。
尽管她不甘心辛苦付出的一切成了空,但眼下的情况已成定局,不是她不想放弃就能更改结果的。
王婵压低声音,问:「依兄长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注安看着又一位大夫往里面而去。
与先前的数位大夫一样。
他们在看完小皇后的脸后,都会不住摇头,露出一脸遇到解不开难题的表情,以此来说明他们医术不精,对小皇后的脸无能为力。
这会儿周遭没人守着,他们兄妹也可以说会儿话,还不用担心被谁听见。
思及太后对两位公主的安排和打算,以及那位已经疯癫的平阳公主,王注安笑了一声,说:「为今之计,只能按太后的意思办。」
指望皇上为皇室开枝散叶是不可能了。
那么,就只能指望三位公主了。
好歹公主始终是皇室血脉,她们所出的孩子,都带着周家人的血脉,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等带来的大夫一一为姜娩看完脸,纷纷没有说出个医治的办法时,姜娩也没发火,只按照头一回的规矩让金钏准备了诊金,再谢过王注安为她的脸费心,让他把带进宫的大夫们送走。
王婵没有离去。
里间垂下的幔帐被金钏捲起,用柱子旁的金钩钩好。
姜娩出来时,脸上重新戴了面纱,见王婵还在,也没有多意外。
她想,晨妃多半是因为半春的事。
果然,王婵喝了两口茶,便问:「娘娘,半春真的死了吗?」
姜娩坐在对面,她不久前才吃完冰镇酒酿和些许瓜果,这会儿肚子还有点撑,并没有用茶点的想法,便动也没动旁边的茶盏。
她细眉轻蹙,杏眼里涌现一丝不解,望了王婵片刻后,道:「事情是本宫一手办的,人是裴掌印带走处理的,晨妃为何有此一问?」
姜娩面上装傻,心里却明白半春已死是对外的说法。
旁人不信她,却是相信裴相和的手段的。
王婵嘴角的弧度一僵。
事情涉及到裴相和,便不能往下再谈了。
而且看小皇后这模样,俨然是她再多问一字,就让她去当面问问裴相和的意思。
王婵知道分寸,不会贸然跑去裴相和面前问这种小事。
况且,她现在对裴相和的感情非常复杂。
王婵笑了笑,说:「没什么,臣妾只是好奇,所以才有此一问。」
姜娩没再多言。
她跟王婵接触的不多,没什么话题可聊。
王婵也这么想。
她虽然人在宫里,可是来坤宁殿来得并不勤,与小皇后的关系也只是一般。
未免气氛太过尴尬,王婵只好又找了话题,她盯着茶盏,望了望茶色,道:「娘娘,您这殿里的茶真好喝,比臣妾殿里的明显要好。」
姜娩因她的话生出了几分好奇。
她在品茶一道上没有天赋,也不擅长,往往是殿里准备的有什么就喝什么,根本不知晓如何区分茶的好坏。
听完王婵的话后,她揭开茶盖,盯着面上被泡开的茶叶瞧了半晌。
第860章 是认真的吗
姜娩没瞧出这茶跟她平时喝的有什么不同,只闻到了一股宜人的茶香。
姜娩把茶盖重新盖回去,她平日也没去过别的妃嫔的宫殿,并不知道各宫的茶叶有何区别:「各个宫里的茶不都是差不多的吗?」
王婵被问得一愣:「……」
差不多?
小皇后是认真的吗?
王婵来坤宁殿的次数不多,却也知晓这座宫殿不管是装潢还是位置,亦或者殿里的每样吃食都跟其他宫殿有着明显的差距。
否则她干嘛处心积虑地要往上爬?
见姜娩目光澄澈,一脸什么都没察觉的模样,王婵顿觉无话。
小皇后是真没发现啊。
她宫里吃的用的,无一不精,无一不细,都是顶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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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小皇后神态真诚,确实没有半点作假的成分后,王婵的心里更是发堵。
她不想说话了。
也不想继续留在坤宁殿了。
以免得红眼病。
王婵想罢,正要提出告辞,起身的时候,不禁又回想起在昭和殿里看到的一幕。
忆及裴相和看到小皇后陷入危险时恨不得杀人的眼神,再到近来京都热议的沈国公府妻妾相争一事,王婵总觉得不管是坤宁殿的各方面用度,还是国公夫人近期遭遇的事,都跟裴相和撇不清干系。
宫宴当晚,她一直跟在周弼身边,周弼发狂的时候,也藏身在角落。
这就让王婵看到了很多人丑陋的一面。
包括沈国公夫人对小皇后的那一推。
想到那自诩高贵的国公夫人,王婵便觉好笑。
由此可见,人在危难关头时暴露出来的恶劣与卑劣,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王权贵胄,其实都跟苦苦求生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沈国公夫人如今落到被夫君嫌弃,跟年轻的小妾争风吃醋的下场,是她活该。
然而,这件事情发生的时机实在巧合。
王婵袖下的五指捏紧成拳。
裴相和对小皇后,可真是费心。
大抵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多,加之昨夜没能安睡,王婵的精神状态跟控制情绪的能力也比往日差上不少,她提出要告退时,望向姜娩的眼睛里有明显的嫉妒闪过。
姜娩看得一怔。
王婵很快将情绪压下,并垂眼,没有多作解释。
她临走时,趁着姜娩不注意,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娘娘,半春死前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或者她有没有提起过什么人?」
她还是有点担心自己被半春供出来。
也不信任姜娩先前给出的回答。
所以才想要在姜娩没有防备的时候提问,争取找到破绽。
只是姜娩让她失望了,因为她表现得近乎完美:「半春死前说过什么,或是提过什么人本宫是真不知道,因为本宫没有见过她,只是把这事儿交给裴掌印处理。所以晨妃如果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恐怕得去问裴掌印。」
她的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她事情结束后的确没见过半春。
假的是她说的不知道。
看穿王婵并未死心,想要诈自己的心思后,姜娩索性把事情全部推给裴相和。
果然,王婵这回没能试探出结果后,彻底死了心。
第861章 娘娘,别丧!
王婵不敢去找裴相和,更不敢跟他问题半春一事。
若说皇上疯癫兇狠,残暴不仁,那么,裴相和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人遍体生寒,让人感受到濒临死亡那一刻的窒息感和绝望。
这两人都狠。
皆是冷漠到了极致的性情。
前者的表现方式血腥粗暴,他的所作所为,毫无章法可言,只图一个痛快,并通过杀人和虐待他人的方式来满足骨子里扭曲到令人噁心的快感,他就像是没经过人文教化,诗书薰陶,不知礼义廉耻,也没有多余感情的畜生。
后者看似清冷,总给人礼数面面俱到的错觉,实则他的冷血程度不比当今差上半分。
而他骨子里的狠辣程度远胜当今。
只是目前为止,裴相和并没有彻底暴露出来罢了。
王婵甚至可以断定,若宫宴那晚皇上真的在疯癫之下伤了小皇后,谁都不知道裴相和一旦失控起来,最后会把局面搞到什么不可收拾的地步。
送走王婵,姜娩一看外面的时辰,发现早已经过了小憩的时间,索性找出昨晚抄过的经书练起了字。
-
一连数日都是雨。
但不妨碍姜娩跟舒妃等人玩叶子牌的激情。
姜娩将最后一点碎银输完,将手里没能打出去的一堆叶子牌往桌上一扔,周身散发出浓浓的颓丧气息。
她近来玩叶子牌玩得十分投入,每局定下的银钱不多,但看着银钱一点点地往外流失,姜娩作为一个抠搜之人,还是倍觉肉疼。
舒妃是最大的赢家。
其次是徐昭仪跟妙良娣。
妙良娣把银子收起来,就见姜娩气馁地趴在桌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为了能继续享受赢的感觉,赚取更多的银两补贴生计,舒妃决定无视姜娩的挫败,毫无同情心地出言鼓励:「娘娘,别丧!」
她赢得多,心情那叫一个舒坦,巴不得姜娩再多输几盘,所以说起鼓励他人的话语时,更是毫不吝啬。
「娘娘,不要灰心,做人就要迎难而上,就要再接再励!」
徐昭仪对赢钱输钱什么的不在意。
反正她家底丰厚,没钱了还能托宫里的关系找家里求救。
想当年,要不是她们府中适合进宫的人选只她一人,其他姐妹太小,家族上下也不敢偷梁换柱,担不起欺君之罪,她大概率是不用进宫的。
再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会儿周弼的名声没现在这么差。
他还会在人前装一装,没有彻底暴露出他骨子里的丑陋与兇残。
周弼登基后,其进化的速度简直可以用日渐变态来形容。
偶尔空闲的时候,徐昭仪吃着美食将脑袋放空的时候,也会想一想周弼。
也不知道当今到底遭遇了什么,造就成了如今这副脏烂心肠。
当然,皇室的人,几乎没一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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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周弼完美地继承了皇室所有人的缺点,再把这份缺点放大,并发扬光大。
无可奈何地进了宫,徐昭仪也懒得争宠,待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自得其乐。
如今多了小皇后跟舒妃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她在宫里的日子就更美滋滋了。
第862章 快了
至于徐昭仪为何最近往坤宁殿跑得这么勤快,完全是因为这里的东西好吃,还有源源不断的冰块冰镇甜点等等提供,比待在她的宫殿要舒服上好几倍。
她吃着冰镇荔枝,阔气地把自己面前的碎银分了一半给姜娩,有了吃的,赢回来的这点银钱完全不是事儿:「娘娘,再来!」
姜娩很快在她们的鼓励下重拾信心。
她还是有原则的,输了就是输了,没要徐昭仪分过来的碎银。
徐昭仪对此毫不意外。
有一种人,你越接触,越觉舒适,连焦躁的心情都能在这种舒服的相处模式下变得平静。
从年纪上来说,后宫妃嫔虽然很多,但小皇后实际上是目前后宫里最年轻的。
这要不是在宫里,她完全会把小皇后当做自家妹妹对待。
还有,在她看来,小皇后身上的优点简直数都数不过来。
你说她抠搜吧,在该讲原则,该大气的时候她从不扯后腿。
她们成日没事儿就往坤宁殿跑,日日在这里蹭吃蹭喝的,把坤宁殿的花销都弄大了,也没见小皇后有半分不悦,更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跟她们斤斤计较。
妙良娣也朝姜娩接连投去鼓励的眼神。
姜娩接收到后,很快就重整旗鼓起来。
就在她们准备重新开局的时候,金钏快步走了进来,因着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且这个消息宫里已经人尽皆知了,金钏禀报时也不用避讳舒妃三人。
金钏一一见过礼后,面色凝重道:「娘娘,各位娘娘,方才有宫人前来禀报,说是干庆殿那边又出事了。」
姜娩摸了一张叶子牌在手里,正在想这一局会不会比上一局情况好一些,乍然听到干庆殿的消息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
她近来都待在坤宁殿,诸事不理,也不去干庆殿那位面前晃悠。
要说她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每晚到点就带着金钏往玉和斋跑,跟裴相和批奏本并……私会。
其他的,也就是往长宁宫走过几趟。
对干庆殿那边,她也没过问,因而,姜娩并不知晓那边的情况。
倒是有一点她知道。
那就是皇上上朝的次数越来越少,每回待得时间也越来越短。
皇上此举,惹得满朝文武对此心有怨言,而这些苦口婆心的劝谏之言,都被官员们长篇大论地写进奏本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姜娩时常眼花头晕。
姜娩对干庆殿那边的动静漠不关心,但伺候的宫人们私底下都在议论,舒妃也有听到过关于干庆殿的一些说法。
想到皇上越来越荒唐的做派,她眼中的嘲讽越来越重。
快了。
按照皇上的身体状况,以及对天下治理抱着的消极态度,说明距离王朝灭亡也不远了。
王朝灭亡不远了,也意味着当今的命数该完了。
这是好事。
妙良娣将剥了壳的荔枝往嘴里一送。
在宫里待得久了,妙良娣也逐渐适应了在宫里的生活,还磨鍊出了一副遇事不乱处变不惊的心性。
这位皇帝真是一点不负民间百姓的咒骂,也对得起昏君暴君等称号。
第863章 还得是你
徐昭仪虽然不争,大多时候闭门不出,但消息惯来灵通。
加之还有宝妃她们老往她那儿跑,大家聚在一起聊八卦,知晓的情况又更多一些。
「自从妱妃的事情过后,皇上就像是要急于证明自己一点不无能一样,大量服用寒食散,外加服用各种强身健体的丹药,终于让他的体力在短时间内达到了夜御数女的本事。可是这样超出分量的用药,没有节制的进补,人的身体是无法承受的。」
妙良娣说话直接,也没那么多讲究:「就是被掏空了身体呗。」
说白了,皇上就是纵慾过度。
他既然这么多年都无法使妃嫔们怀孕,那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
这不是进补就能改善的。
妙良娣在宫外时,见过一些世家公子吞食寒食散兴奋而亡,还见过一些世家公子死在女子榻上。
因而,当今这位之后不管是落到什么下场,她都不意外。
姜娩细眉微拧,放下手里的叶子牌。
金钏素来稳重,她表现得如此凝重,行走间都失了仪态,只能说明干庆殿那边的情况十分严重。
妙良娣淡定地吃完荔枝,用手帕擦了擦手,一副经验老道的口吻:「金钏,皇上是不是晕倒了?」
金钏:「是,现在太后正在往那边赶,各宫的主子也都去了。」
徐昭仪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甚至还能抽出空来夸妙良娣,竖起大拇指,道:「论了解男人,还得是你。」
妙良娣把手帕放到一边,大方地接受徐昭仪的夸赞:「承让,这都是经验之谈。」
姜娩:「……」
舒妃:「……」
下一秒,姜娩收了继续玩闹的心思,她知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整理了一番形容,与舒妃三人带着数名宫人往干庆殿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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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在干庆殿外遇到了行色匆匆的太后,她正要上前见礼,就见太后没搭理她,只面色焦急,脚步快速地往干庆殿里赶去。
之后,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也结伴来了。
出了这等大事,宫里所有人都到了,她们身为公主,就算是不招皇上待见,跟这位皇兄也没有什么情分可言,面上走走过场也是要的。
姜娩与她们一道进殿。
近来,裴相和白日几乎都在宫外跑。
妱妃的事情虽然已经结束,但是杜家满门上下因此被牵连获罪,其父杜卲被撤职,杜家上下尽数被抓,这事儿是交给裴相和去办的,所以他一般白日不在玉和斋,也鲜少在宫里露面。
此次哪怕是皇上晕倒,裴相和依旧还在宫外办事。
殿里。
御医跪了一地。
张有德也没想到周弼会突然晕倒,还流了鼻血,他一看情况不对,就知道这事儿闹大了,立即命人去请御医,然后把这消息通知了长宁宫,让太后出面主持大局。
而太后一来,媚上的张有德便没有好果子吃。
太后一脸怒容,将张有德罚跪在一边。
张有德冷汗直流,后背的衣料湿了大片,他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望着殿里还没穿好衣物的一堆女子。
第864章 灭亡之前的繁华
这些擅长房术,专门被训练过懂得如何讨好男子的民间女子,都是他从宫外弄来的。
为了不惊动太后,不走漏风声,不在朝堂引起风波,惹得众臣进言,把矛头对准他,又为了能让皇上身心愉悦,张有德只能把这些女子乔装打扮成太监,再买通宫门各处守卫,将她们全部弄进宫。
就像当初端王买通他,让他想法子妙良娣弄进干庆殿伺候养伤的皇上一样。
太后黑着脸,看着太医进进出出的,见他们一个个纷纷露出束手无策的神情,心内焦躁得不行。
一看那些跪在一旁被控制起来的陌生女子,想到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太后便懒得跟那些被驯化出来的没有思想的女子计较,而是把所有的怒火都发在了张有德身上。
「看看,这就是你依着皇上,就是你为了媚住保住荣华富贵干下的好事!」
有这样的谄媚小人在身边伺候,皇上怎么可能不被迷惑!
张有德吓得身体发抖,想到自己不过是在完成皇上的命令,担不起太后的指责,当即辩解:「太后,老奴也没办法啊!这都是皇上的吩咐,老奴不敢不从!」
太后气得指着张有德,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你个老东西且等着,要是皇上有什么好歹,哀家势必让你跟你的九族陪葬!」
张有德害怕得直打哆嗦,一边在心里祈祷皇上千万不要有事,一边不住地跟太后求饶:「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太后觉得头疼。
想到周弼这些年的荒唐作为,她心知张有德只是周弼面前的走狗,不能将所有罪责推给他。
当下,太后只好撇开目光,免得一会儿气急将人当场杀了。
姜娩进殿没多久,注意到那些露胳膊露腿的女子时,心里到底不忍,转而吩咐宫人去给那些衣不蔽体的女子拿了衣物。
大抵是被干庆殿沉重而压抑的氛围感染,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沉痛和悲凉。
朝臣每日所写得奏本她都有看,对朝堂对朝堂之外的局势姜娩也有所了解。
她很早就清楚,照当今这样胡乱得治理下去,天下倾覆,不过是早晚的事。
当亲眼见证这个王朝一步步走向衰败,再一看皇室的奢靡程度,以及户部花费重金和人力建造的那座神仙殿,姜娩没有被这些繁华乱了眼睛,也没有被手里积累的财富跟握有的权力迷了心智。
她始终保持着理智,始终清晰地知道,这是大晟王朝灭亡之前最后的繁华了。
如烟花一样。
被人用火点燃后,绽放出极致的绚烂,很快又会消逝。
姜娩望着眼前无一处不彰显着皇家气度的华美,只觉得自己置身在了另外的空间里。
她眼前看到的画面陡然一转。
这里的一切,都被一把火燃烧成了废墟。
她脚下踩着的,是黑色的焦土。
对比她曾经在裴相和眼睛里看到的那一片片令人绝望透顶的废墟,她此时所看到的幻象里,添了更多繁华过后的灰败和疮痍。
第865章 怕是活不过几年
殿里,有压抑的哭声响起。
是那些被控制起来的来自宫外的女子。
以及一些害怕被杀的宫人。
也是这断断续续的哭声,将走神的姜娩唤回。
里间,御医垂了垂头,面色灰败地走出来。
殿里的人都没说话。
姜娩也在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御医上了年纪,帽子下露出的发两鬓斑白,他与跪在前面一排的几位御医都是伺候皇室多年的老人,与众位共事多年的同僚压着声音商议过后,他作为御医的头领,顶着巨大的压力,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太后面前。
御医屈膝跪下。
太后望了望龙榻上没有反应,面色灰白的周弼,心里已经在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但又不敢相信周弼年纪轻轻会……会落得英年早逝。
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这满宫上下还需要一位主心骨,她不能在这时候因为扛不住打击倒下,只能故作镇定地问:「皇上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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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语气里,透着慌乱,迫切。
老御医眉头深锁,盯着被众人注视的压力回话:「太后,皇上突然晕倒,又流鼻血,有一小部分原因乃是近来天气所致,主要的根源还是在于皇上纵慾太过,以及,以及他饮用大量补药所致。再有,皇上本该是健壮的年纪,可他的身体竟已经到了极限。之后若再不注重饮食,不费心调养的话,怕是……」
太后心中一沉,鼻尖发酸地往下追问:「会怎样?」
老御医沉眸,再回:「怕是活不过几年。」
闻言,太后面色惨白,坐着的身形整个瘫住,强行维持的稳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步崩溃。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怎么会……
皇上还那么年轻……
他还不到而立之年……
他才在龙椅上没坐多久……
姜娩站在旁边,忆及太后对她的照顾,她想说点什么话来宽慰太后,可想了想,终究还是怕自己嘴笨说错,便忍着不言。
太后在极大的情绪起伏过后,突然勐地伸手,用力地抓住姜娩的手腕。
其力道之大,除了反应出来太后情绪方面的失控,精神方面的打击外,也将姜娩白皙的肌肤捏出了一圈红痕。
太后紧紧抓着姜娩,靠着姜娩的温度和力量才一点点找回被御医的话击打得七零八落的理智。
姜娩颦眉忍着,没出声儿。
她看到了太后眼里闪过的慌乱,也看到了太后眼底的伤心。
太后眼眶含泪,眼角的细纹因这事儿又长了几条。
这一瞬间,她既后悔过往的自己对周弼的事情不过问,未曾管教过他,又恼恨自己没用,管不住周弼。
「哀家早跟他说过,让他注意身体,让他多操心国事,不要把心思花在后宫和贪图享乐上。」
「他不听……」
「他就是不听……」
说到后面,渐渐地没了声儿。
太后想,皇帝但凡把她的话听进去一次,都不会纵慾至此,把好好的身体折腾成现今这副模样。
这几回,太后每次见到周弼,都觉得他脸颊跟身形瘦了,精神也差了很多。
第866章 也不可能再……
一众御医以及殿里的宫人跪着,所有人静默无声。
就连张有德也不敢再开口求饶。
他悬着的心放下。
只要皇上命还在就行。
好歹他伺候皇上多年,期间一直是尽心尽力的,想来在皇上的心里,他纵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所以皇上活着,他就不会死,顶多就是被罚。
张有德心中更是明白,就算他的能力跟手腕比不上裴相和,此生无法登上裴相和的高度,但是他在如何讨好皇上一道上却是宫里谁都比不上的。
皇上醒了,只要之后他表现得好,把人照顾的好,皇上肯定会念着那点主僕情分,在太后面前保住他。
平顺公主眼中的讥诮一闪而过。
平信公主则想起了才逝世不久的柔太妃,心情极为复杂。
在皇陵的时候,平信公主觉得那里地势偏远,日子也十分难熬,尤其到了寒冬,底下的人轻怠她们,导致她们每日连吃顿热乎的饭菜都不容易。
但是回到宫里以后,她发现虽然在这里衣食不愁,却像是被关进了一座锦衣玉食的牢笼。
她再也唿吸不到外面的空气。
再也感受不到那份珍贵的自由。
这宫里面的窒息,沉重,还有时刻如行走到刀尖上的感觉,都让她绷紧神经,一刻都不敢放松。
平信公主害怕,下意识抓住平顺公主的手,把她当做依靠。
平顺公主感受到她的情绪,回握住她。
姜娩想到御医的话,见太后陷入了悲伤的情绪里一时走不出来,只好出声提醒:「母后,您先别着急,御医说了,皇上的那种情况是在不经心调养的情况下。这也就是说,只要从现在开始皇上注重对身体方面的调养,就能让身体得到改善。」
太后闻言,大悲过后,又是狂喜:「对,小皇后说得对!」
老御医找到开口的机会,将之后该怎么做道出:「太后,皇后娘娘说的对,其实皇上只要从此以后戒掉女色,注重饮食,不要太过操劳,就不会是老臣说的那样。」
不会死得那么快。
这话老御医不敢在这个时候说。
免得被迁怒。
太后想到周弼从通晓男女之事开始,身边就从没离开过女人,不由道:「不近女色?他哪里做得到?」
御医:「……」
姜娩却觉得这样挺好。
毕竟身体最重要。
老御医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续道:「太后,以皇上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言,就算有再多的美人摆在皇上面前,皇上即便有心,也不可能再……再……」
此话一出,殿里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平信公主眼神懵懂。
平顺公主在心里笑了。
姜娩眼睛一眨,旋即,她眸中惊讶的情绪闪过,忽然就从御医没说完的话里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性。
所以皇上眼下不光没有生育方面的能力,还没有了宠幸别人的能力?
太后瞧了眼殿里的人,见除姜娩外妃嫔们无一人在场,其他的都被拦在外面以后,脸色稍霁。
看着老御医这副说不下去的模样,太后就懂得是何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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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7章 她的善良分人
太后自己也是重色重欲之人,不然不会养那么多的男宠在长宁宫纵情享乐。
她也心知,若周弼醒后得知此生无法再行房事,他身为男子的自尊心必然大受打击。
想来妱妃的事情过后,周弼较之以前愈发沉迷声色,就是受到了妱妃死前的影响,想要用身体力行来证明自己并非『无能』。
眼下情况已经这样,註定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反正此生都无法再有孩子了,这房事要不要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至少他的命还在。
近来波折频出,宫里发生的坏事不断,太后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来。
好在皇室还剩下两位公主。
有她们在,总是能保证皇室子嗣不绝的。
太后用力地揉了揉钝痛的太阳穴,浑身的精气神跟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待得疼痛缓解,她嘆道:「那就尽心给他调养身体吧。」
一众御医应道:「是。」
有了太后这话,一堆御医便觉如释重负,他们个个脸上连凝重都少了些,之后便一起商量起该如何给周弼调养身体的方子。
姜娩的手腕被太后抓得很疼,她实在没忍住,嘶了一声。
太后听见后,望向身侧的姜娩,注意到她腕间呈现的一圈红痕,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以后,脸上露出一点愧色。
小皇后这身肌肤当真娇嫩。
碰不得,捏不得。
姜娩则将手收回,藏在袖下。
张有德还跪在地上。
他素来是看不惯小皇后这一类人的,善良,仁慈,甚至还愚蠢的把手里的权放出去。
这做法在张有德看来是傻,是在削弱自身的权力。
可张有德不得不说,小皇后至少未对他落井下石。
想到昭和殿那晚的情况,想到堂堂的九五之尊放弃尊严给裴相和下跪的那一幕,以及裴相和对小皇后方方面面所表现出的维护,张有德神色凝重。
到如今,他不得不把小皇后当做另一个主子来对待。
因为他发现,他不仅杀不死裴相和,还惹不起裴相和,连同裴相和要效忠的小皇后他也惹不起。
张有德在悲哀的发现这一事实后,很快地接受现实,并求救地望向姜娩。
姜娩接收到他的视线,心里毫无波澜,且极快地撇开目光,看向被控制起来的数名已经穿好衣物抱在一处瑟瑟发抖的女子。
她知道张有德在求救。
但她决定无视。
谁让他老对裴相和落井下石?
虽然,张有德一次都没成功过。
但是姜娩可没那么大度。
她怎么想都还是替裴相和生气的。
要不是裴相和自身足够强大,又对这些人的心思心知肚明,怎么可能福大命大地一再躲过他们的算计和追杀。
张有德本以为小皇后是个老好人,只要自己求救,小皇后一心软,铁定会出面帮自己求情。
见她撇开目光,张有德一怔。
他好像对小皇后有误解。
貌似小皇后的善良是分人的。
指望不上小皇后出面给自己求情,张有德只能再次望向太后,然而太后也没有发话让他起来的意思。
太后冷声质问:「张有德,你可知罪?」
第868章 护人
张有德跪伏在地,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老奴知罪!」
太后扯了唇角:「你倒是认得快。」
张有德:「……」
不快不行啊。
稍微慢点,他可能就被太后降罪,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太后没说要如何处置他,似乎是还没想好。
张有德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算是老人了,且他虽然谄媚,但是这些年皇帝的起居都是他在尽心竭力地伺候。
换了他人,也未必有他这般了解皇上。
随后,太后望了一眼被控制起来的女子,想到都是她们魅惑周弼,没能照顾好周弼,还不知道劝谏,只知道一味地逢迎讨好时,不免生出了迁怒的心思。
于嬷嬷问她:「太后,这些宫外的女子该怎么处理?」
太后眼中的杀意一掠而过。
她的态度很明显。
干庆殿里伺候的宫人见状,纷纷屏息,也都知晓这些宫外的女子无端搅和进皇家的事情,为了维护皇上的颜面,她们多半在劫难逃。
就连那些女子也是这么想的。
注意到太后即将下命令的动作,姜娩再度看了眼那些心生绝望的女子。
她们也是无辜被牵连的,不应该把命丢在这里。
姜娩目光稍定,抢在太后面前开口:「金钏,银珀,你们愣着干什么?这些女子留在这里只会令母后不高兴,你们还不速速派人将她们送出宫,再给些银两封口,吩咐她们出去以后不要多嘴,否则,杀无赦。」
金钏:「是。」
银珀:「是。」
众人:「……」
太后目光一变,看着姜娩的目光带了几分威压。
姜娩却没退缩,直直迎上太后不悦的目光。
金钏跟银珀领了命令,行动力极强,她们也不管其他人是什么反应,直接吩咐殿里的宫人把那些女子赶出干庆殿,再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姜娩转而望向跪着的张有德,走过去道:「母后,如今宫中接连出事,流的血还少吗?再有,就算要追责,也应该是从问题的根源追究。那些女子是被张有德弄进宫的,她们事先并不知道皇上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只会按照贵人的吩咐办事,极尽所能的讨好皇上。这件事情归根到底,她们也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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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哪有出了事情,不去追溯根源,而是去对受害者进行加害的道理?
姜娩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让人无从反驳。
但要护人的意思很明显。
太后被说得没了怒意。
本来她觉得小皇后这样打断自己说话,抢先发号施令的做法很不好,让她身为太后的尊严受到了挑衅,可一想到小皇后进宫后靠的是仁慈宽厚的心性治理后宫,又觉得这样急于护人的她更真实。
唯有真实,唯有不卖弄心眼,才会让太后满意。
太后望着她,笑了声,拉过姜娩的手:「你说得对,是母后气煳涂了。」
姜娩赶紧道:「母后没煳涂,母后只是担心皇上的身体一时急切罢了。」
她这话,又把目前的重心拉回到周弼身上。
大概是老天爷都在帮她,这个时候,龙榻之上传来了咳嗽声。
第869章 你活该
周弼一醒,所有人都顾不得方才发生的小插曲,把注意力集中在醒来的周弼那里。
太后带着于嬷嬷闯了进去。
姜娩带领殿里的人候在外面,没有进去打扰他们母子谈话。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太后跟皇上激烈的争吵声。
周弼一觉醒来,得知此生无法再近女色,果然大受打击。
他身形往后一跌,胸腔中涌起一股怒意横冲直撞,再也压制不住脾气,一会儿咳嗽,一会儿怒吼:「不近女色?咳咳……朕是皇帝,朕就该临幸众妃,咳咳……让她们为皇室……为皇室开枝散叶!」
「你们告诉朕不可再近女色,这是让朕当太监?」
「……」
姜娩听着,眼中浮现一丝不解。
大抵是她不是男子。
所以无法与此时暴怒中的皇上产生半点共情。
不就是不举不育吗?
有什么能比身体健康地多活几年更好?
姜娩作为一个上辈子被病痛折磨得连走路都费劲儿还早死了的人,她就认为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再顶着健康的身体乐观豁达地活着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还有,皇上那副提到太监满嘴瞧不起的口吻是什么意思?
他既看不起宦官,那怎么还畏惧裴相和,跟裴相和下跪?
嗯……
姜娩承认,她对皇上的口吻有产生一点不满。
-
此时的裴相和,正候在太傅府门外。
王渡悠哉无比地靠在马车上。
他看着裴相和修长的背影,再一想姜老太傅刻意把人晾着的行为,立时笑了。
王渡双臂环胸,欣赏着这一幕。
裴重这厮自小身份尊贵,走到哪儿都被捧着,敬着,总给人一种无法靠近且尔等都是垃圾的既视感。
但自从那件事情过后,王渡发现,他认识的那位才华绝世,心性骄傲的少年只能掩盖原本的身份,学着收敛锋芒,学着忘掉曾经的风光,还得学着亲手摺断自己骨子里的傲气。
可以说,少年时期的裴重决心入宫时,所抱着的,是自厌又自毁的极度扭曲的心态。
他在暗处认真观察宦官的言行,一次次地学着去跟人低下头颅,还在那些他恨不得吞其血肉的人面前一口一个奴才的自称。
这期间裴相和所经歷的苦难,所承受的来自心理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王渡一直看在眼里。
然而从他得势后,再也未曾有谁敢这般轻怠他。
姜老太傅是个人才。
且姜老太傅表现出来的轻怠与那些自视甚高瞧不起宦官出身的裴相和不同。
姜老太傅的不待见,不是因为他本身对裴相和抱有偏见,而仅是因为他站在一位疼爱晚辈的长辈立场上。
王渡想到这位老当益壮的太傅在朝堂上舌战群臣,把他们骂得低下头颅,闷声不语的画面,到现在仍觉好笑。
裴相和靠着张脸,愣是把人家好生生的孙女儿祸害了。
依着姜老太傅的暴脾气,没把人赶出去,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王渡仰头笑了:「裴相和,你说说你,这么些年,干了那么多缺德事儿,如今踢到铁板了吧?遭报应了吧?哈哈哈哈哈,你活该,你活该啊!」
第870章 给老夫进来
裴相和听着某人幸灾乐祸的话,微扯唇角。
却没反驳。
姜太傅因娘娘的事儿恼他,厌他,对他冷脸,这在裴相和看来实属正常。
姜驳领着姜家众人望着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再一看被晾着许久的裴相和,知晓得罪不起这位当朝权宦,当即又要催促姜迎芳三姐妹跑去姜远的院子里劝说那位犟得不行的老父,让他老人家看在全家老小性命的份上,出面见见这位裴掌印。
姜驳还未开口,就见姜远臭着脸出来了。
姜驳:「……」
姜家众人:「……」
姜远的脸很臭,尤其是在见到裴相和后,更臭了。
王渡收了笑,跳下马车,规规矩矩地上前,对着姜远拱手作揖:「见过姜太傅。」
姜远横了王渡一眼。
跟裴相和走得近的人,他都不待见。
哪怕这位王大人确实有本事有才华。
王渡则看了一眼裴相和,那意思很明显:都怪你,勾搭谁不好,非得去勾搭人家的宝贝孙女儿。现在好了吧,老爷子一生气,连带他这样的无辜之人也被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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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对王渡眼里的抱怨置之不理。
姜远哼了一声,露了面就转身,走了几步,见裴相和站在那里不动,又回过头,语气不善:「你还站着作甚?你来找老夫,不是有事要说吗?给老夫进来!」
姜家众人一见这情况,吓得冷汗直冒。
老爷子真是人越老,骨头越硬,脾气也越大。
连裴掌印这等人物都敢得罪。
还有,老爷子这不敬对方的口吻,实在让姜驳等人忧心不久后的太傅府被针对。
听闻裴相和最近在处理杜家的事儿,也不知道杜家是真的犯了那些罪,还是裴相和看杜家不顺眼,胡乱折腾出来的理由,意欲将其除去。
裴相和没生气,只抬腿跟上姜远的脚步。
等裴相和一走,留下的姜驳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是真怕裴相和动怒。
姜老夫人看了眼姜驳,两人交换过眼色,都将目光落在了还未离去的王渡身上。
这位王大人貌似跟裴掌印关系甚好啊。
王渡正准备回马车等裴相和,结果还未转身,姜驳就扯着笑脸上前来:「王大人,本官有些问题想要跟你请教,可否移步到府里详谈?」
王渡是个人精,一看这状况,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姜大人这是害怕被裴相和追究,想着法儿地笼络跟裴相和交好的人,指望他在裴相和面前说几句好话。
一看他们这态度,王渡就知道,小皇后跟裴重那点事儿姜家全府上下知晓内情的人估计只有姜太傅。
要是姜驳哪日知道了,怕是要担心得白日吃不香,夜里睡不好。
那画面,想想还挺有趣。
姜驳再道:「王大人?」
王渡觉得待在马车里是等,跟姜驳去府里说话也是等,自然是后者舒服些,当即应下:「好啊。」
姜大人真笨。
他想让自己在裴重面前替姜家说好话,还不如写信给宫里那位,让那位在裴重面前说上两句话。
就算那位只是给裴重餵口吃的,估计裴重都恨不得把金山银山捧到她面前。
第871章 至于
另一边,裴相和进了姜远的院子。
两人相对而坐。
下人进屋奉茶。
姜远跟他能聊的话题不多,朝堂上的事情私底下他也不想提起,免得糟心。
于是,姜远想了想,觉得他能跟裴相和说的话题也就是跟姜娩有关的事情,便道:「老夫听闻宫里出事,妱妃被赐死,杜家也跟着获罪,猜到多半是宫里不太平。」
裴相和问:「太傅想问什么?」
姜远:「娩娩这段时间在宫里过得如何?可有被谁欺负?」
裴相和垂眸浅笑:「太傅大人觉得有我在,谁敢让娘娘过得不好,谁又敢欺负娘娘?」
姜远语噎:「……」
也是。
他这问题问得就有问题。
像是在质疑裴相和的能力似的。
虽然姜远看裴相和现在还是哪哪儿都不顺眼,但是姜远对于裴相和的能力从来都是认可的,否则他以前也不会为裴相和选择的道路感到惋惜。
尽管裴相和这话听着自负,可也是不争的事实。
裴相和被晾在太傅府门外浪费了不少时间。
眼见天色渐晚,他也不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时间是最宝贵的,浪费一时一刻都是损失,当下道出此行的目的:「姜太傅,我此次来,是想要向您讨一件东西。」
姜远倍感意外,在屋里到处望了望,实在不觉得这屋里有哪一样东西能入裴相和的眼:「老夫这里能有你要的东西?」
裴相和:「是。」
-
从太傅府出来时,裴相和跟王渡刚好碰见,在看到后面跟着相送的姜驳等人时,裴相和就明白了王渡为何会被姜驳请进府中的缘由。
对姜驳,裴相和是没好脸色的。
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他上了马车。
王渡跟姜驳告完别,跟上裴相和的脚步,也上了马车。
马车离开太傅府门前,往宫里的方向驶去。
王渡拿着手里的东西,又望了眼被裴相和握在手里的一封书信,看到上面是姜太傅的字迹,想到裴相和站在外面这么久就为了这么一封信时,神情一崩:「你甘愿被姜老太傅晾这么久,就为了他老人家的一封书信?」
裴相和将书信收好,没理他。
王渡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只道:「行啊,裴重,合着一直以来,是我低估了你对小皇后的心思!」
裴相和垂眸,对马车外的喧嚣繁华的街景毫无兴趣。
王渡来了兴趣。
他见过小皇后数次,要说美,确实美,既善良又纯粹。
但这些在他看来,还不至于能把智多近妖的裴相和迷得神魂颠倒。
见裴相和为了小皇后如此费尽心思,他往车壁一靠,纳闷道:「至于吗?」
裴相和这回倒是回了句话:「至于。」
王渡眉梢一挑,向他追问:「小皇后就这么好?值得你这般小心翼翼地将她捧在心尖尖儿上?」
裴相和毫不犹豫地说:「值得。」
王渡:「……」
他不说话了。
只是在看到这样的裴相和时,王渡感到无语的同时,又倍觉新鲜。
第872章 这世间,娘娘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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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说,王渡是很乐意当一名看客,亲眼见证裴相和一点一点沉沦下去的。
反正这样的裴相和,比以前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裴重有人气多了,看着也没那么难以接近。
忽然,裴相和语调悠悠地说:「对于少年裴重来说,世间的一切都很好,春好,夏好,秋好,冬好。但对于裴相和来说,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好,连他自己也在那座吃人的皇城里被泡烂了,被染得脏透了,但即便这样,即便这世间在裴相和看来再不好,但在他心里,他的娘娘也是最好的。」
所以,娘娘值得他费心。
无论是这样那样的费心,甚至是豁出性命的费心,她都值得。
王渡嘴角挂着的笑容僵住,同时被他这番话说的找不出反驳的话。
想到姜驳夫妇给他的东西,他将拿着的东西递到裴相和面前:「这是姜大人给的。」
裴相和接过,将里面的东西展开,看了眼。
是一些银票,及四间铺子的店契。
裴相和眸光渐冷:「给我的?」
王渡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
其实朝中像姜驳这样的人不少,就属于害怕沾染党派之争,不敢得罪任何一方,只敢畏手畏脚在一方逼仄的小天地里的人。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各方势力都看透了姜驳是什么人,所以才会在那么多家族里面选中姜驳的女儿作为第三任皇后。
因为一个无所依仗,被家族推出来牺牲的皇后,註定跟掌握权力沾不到边儿,还毫无威胁。
毕竟,像姜驳这一类人,最是自私自利,又最懂自保之道。
他不可能为这个女儿做任何事情,也不可能为这个女儿学着去争取,去抗争。
对上裴相和的目光,王渡道:「银票是给你的。至于这四间铺子,两间是姜大人给的,两间是姜夫人给的,他们给我,也是想要通过我跟你熟识的关系,让你把这些交给小皇后。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大概是源于心里对小皇后的愧疚吧,所以才想要用这些东西来补偿小皇后。」
「……」
裴相和嗤笑了声。
补偿?
就用这点东西?
真是虚伪!
-
玉和斋,书房。
姜娩将硃笔往笔架上一搁。
她检查了一遍奏本上批写的内容,确定无误后,将其放在被处理完的那一堆奏本里面。
姜娩以手撑脸,正在想白日发生的事,思考自己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好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接着,书房的门被人推开。
从外间回来的裴相和身上带着外面的燥意。
夏日的夜晚,便是有风,气候也是热的。
见到他回来,姜娩眼睛一颤,正准备跟他说起白日在干庆殿发生的事情,再一想他在各处眼线遍布,定然知晓了情况,也就停了开口的念头。
她正在想该说些什么时,裴相和却反手将门关上,大步走到她的面前,长臂熟练地揽过她的细腰,将人往上一提。
姜娩只觉身体一轻,身体往旁边坐了坐,空出一部分地方。
他则刚好坐在那处位置。
裴相和没说话,只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
姜娩:「……」
第873章 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
他这一串动作,做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鑑于他们之间做过亲密行为的次数太多,姜娩已然习惯了他的碰触,身体方面对他也没有任何排斥。
反而是裴相和的靠近会令她觉得,只要他在,她就会变得放松,安心,还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屋里很静。
明亮的簇簇烛火,在晚风穿过没关严的窗户缝隙吹拂下小幅度地摇晃。
姜娩被他以这样亲昵无间的姿势抱着,晓是身体十分习惯,可还是忍不住耳根一红,脸颊微热。
他的唿吸,浅浅的,热热的,喷洒在她的锁骨周围,引得那片肌肤泛起微微的痒。
想到裴相和最近处理杜家的事情涉及太多,还要负责方方面面的事情,定然身心疲累,可能连晚膳都来不及用,姜娩便心中发软。
她由他抱了会儿后,问:「你用过膳食了吗?」
裴相和闭着眼睛,轻嗅她发间的淡香。
仿佛这样拥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同她随意地说说话,就能驱散他一整日的疲惫。
他回道:「用了。」
姜娩眼眸微转,一时找不到其他的话题:「哦。」
她怎么有一种跟裴相和发展成为了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感?
裴相和把人抱够了,也没捨得从她的脖颈间移开,只是仰了仰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还有王渡在马车里给的东西,说:「我今日去了太傅府。」
姜娩一听,眼睛清亮,面上浮现明显的喜色。
她没看底下的东西,而是在看到书信的时候猜到多半是祖父给的,立即拿过。
她也不避讳裴相和,直接拆开,将信纸一展,垂眼看了起来。
裴相和望着她,将她没拿走的那封东西放在书案上。
注意到她在看完信后逐渐弯起的眉眼时,裴相和殷红的唇瓣轻勾,心情随着她的心情而变得舒展。
他没有去看,只随口问道:「姜太傅在信上说了什么?」
姜娩捏着信纸。
少女莹白纤细的指尖在烛光的照耀下染上一层昏黄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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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指甲盖的浅粉都跟着泛起一抹浅黄。
她本就温柔的面庞此刻更显柔和。
朦胧的光晕,驱散了裴相和周身常年积着的清冷,他眼中的一点温柔,柔和了他常常被霜雪凝着的眉眼,也将姜娩下颌处密集的狰狞红痕浅化。
姜娩的目光仍旧落在信纸的内容上,同他说起信纸上的内容,娇软的嗓音里,透着欢喜:「祖父说,他老人家近来身体康健,精神头也好。」
裴相和的目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愈发温柔:「还有呢?」
姜娩细眉舒展:「祖父还说,近来朝堂局势不太安稳,朝臣们的心思愈发活跃,但他精力尚且充足,应付起来没有问题,且事情没有涉及到姜家。他还让我在宫里不要担心,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裴相和想,这就是他始终愿意对姜老太傅抱有敬畏之心的原因。
虽是文臣,却不迂腐。
且自有见解,自有风骨。
更不会如那些顽固守旧,自负自傲的长辈一般,蛮横的要求娘娘必须为家族荣辱做出牺牲。
第874章 还有这个
看完以后,姜娩将信纸摺叠起来,重新放进信封内。
「祖父信上的后半段说,曹槐将我在宫外的几间铺子打理得很好,每个月都有净盈利,虽然不多,但都在稳定地增长。曹槐还用这些净盈利将各个店铺旧了的东西置办了新的,又买了不少荒废的田地在手里,并且,他还想办法召集了一些百姓帮着打理,准备种植一些京都盛行的瓜果蔬菜。将来等种植好,便又是一笔收入。」
「……」
裴相和不言,只静静听着。
曹槐此人他记得。
曾是端王府的管家。
因端王一事,他懂得判断局势,所以入了裴相和的眼,并藉此机会效忠娘娘,再靠着娘娘这条线,结识太傅府。
是个人物。
会趋利避害。
也有精准的判断能力。
在娘娘借着海家的势力回京都时,也是曹槐在酒楼偶遇娘娘,再及时将娘娘被困万光府邸的消息转告太傅府。
现在此人帮着娘娘打理店铺,还能洞悉到田地这一块的重要性,想来只要给他发挥的空间,他必然能发挥到最大作用,给娘娘带来最大程度的收益。
姜娩对曹槐也很放心。
而且,她觉得曹槐对于田地的判断没错。
经批阅奏本一事,姜娩对大晟王朝的局势愈发了解。
她深刻地知道,粮食对一个地方,乃至对整个国家的重要性。
边关打仗需要银两,但粮食照样不可或缺。
况且,民以食为天。
百姓得吃五谷杂粮存活。
士兵也不可以没有果腹的粮食。
筠州火灾一事的进展,姜娩没有再过问。
裴相和也没再让她接触这方面的奏本。
由此说明,筠州的情况必然没有好转。
而且朝廷没有在知晓筠州火灾一事后第一时间里没有发粮赈灾,赶去想办法为失去住所的百姓进行安抚,帮助百姓重建家园,反而採取派兵镇压,此举不但会让百姓对朝廷更失望,还会促进百姓的逆反心理。
姜娩不懂。
明明最好的办法就摆在眼前,为何要用镇压这种以暴制暴的法子?
国库也没有空虚啊。
不过,这些事情超过了她这个皇后该去管的范围,她也没胆子说出自己的疑问,所以也只能是偶尔在心里想想。
裴相和屈指在书案上敲了敲,将她唤回神来,并出声:「娘娘,我此次带回来的,还有这个。」
他的手指恰好落在那封东西上。
姜娩顺着看去:「这是什么?」
裴相和抽回手指:「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姜娩将书信放在一边,准备等会儿离开玉和斋的时候将其带走,再才拿起那封被裴相和用手指敲过的东西。
她望了望裴相和,见他不愿透露,也没有其他反应,只好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发现装的是几万两银票,还有店契以后,姜娩发愣,问:「这个也是祖父给的?」
她记得祖父给过了。
当时在太傅府,祖父担心她在宫里过得不好,考虑到她方方面面需要用钱,所以当时一股脑儿给了她不少的零花钱还有一些店铺。
第875章 不要
裴相和将银票拿出来:「这是姜大人给我的,这些店契,是姜大人和姜夫人给娘娘的补偿。」
姜娩望着那几张店契,神色淡淡的,既没说要,也没伸手去拿。
这次跟上次的情况不同。
上次是祖父给的。
多半还有祖父强制要求。
这次却是姜驳跟元萫主动给的。
想来姜驳跟元萫突然间有此转变,多半是因为宫宴上的事情让他们意识到了她在宫里的处境有多艰难。
所以归根究底,是她的被冷淡,是她的不被当今当回事儿的惨,以及众臣们背地里的嘲笑,眼神里的轻视,令姜驳跟元萫的心里产生了浓烈的愧疚感。
这股迟来的愧疚,折磨着他们,使得他们在精神方面备受煎熬,才会促使他们想要送点东西给她,作为当初欺骗她回京都,算计她进宫的补偿。
裴相和见她在看到这些店契时没有半分动心,目光也十分淡漠,就知道结果了。
显然,娘娘并不想要,也不需要这种带有补偿性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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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确实不想要。
虽然,这举动在很多人看来无法理解。
但,她就是不想要。
时至今日,姜大人跟姜夫人总算是知道对原主感到愧疚了吗?
他们是不是认为,只要他们现在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为,诚心地想要送些东西对她做出补偿,姜娩就应该接受他们给出的补偿,放下过往,微笑着跟他们和解?
不行。
不能收了这些东西跟他们和解。
迟来的愧疚,并不能改变什么。
便是重来一次,他们也还是会护着姜迎蕊,继续把主意打到原主的身上,再抱着一边愧疚,一边牺牲原主,觉得一切都能挽救和补偿的心理继续欺骗原身。
姜娩爱财没错,但这四间铺子她不要。
若她接了,那姜大人跟姜夫人便觉得她是放下了,是选择原谅他们当初的所作所为,能彻底安心了。
还会因为觉得自己给出了补偿而减轻愧疚感,负罪感。
她不是原主。
她不能代替原主来接受他们的愧疚和补偿。
至于她跟姜家众人的关系,除了跟祖父亲近外,跟二房的四妹妹走得近聊得来以外,对大房那边的人,她所能做到的态度就是泾渭分明,各不相干。
姜娩想罢,决定不要店契以后,顿时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了。
她把东西重新装好,神色间没有一点不舍,态度平和地递给裴相和,笑了笑:「可能还得麻烦你的人跑一趟,把这些东西交还给姜大人他们了。」
裴相和接过东西放到一边,准备明日就吩咐裴缺去把这事儿给办好。
他看到一边搁着的几万两银票,想到这是姜驳对他被姜老太傅晾在府门外的补偿,将其拿起,裴相和拉过姜娩的一只手,将这叠银票放在她的掌心。
姜娩抬眸,问:「这不是姜大人给你的吗?」
裴相和同她说明缘由:「我被姜老太傅故意晾在门外两个时辰,姜大人怕我追究,特地让王渡交给我的。」
姜娩:「……」
祖父对裴相和的态度还真是……
第876章 你怎么这么好
想到裴相和所遭受的待遇跟她有关,姜娩有些不好意思。
她忽然有点后悔当时不应该那么实诚,不应该同祖父承认她对裴相和的心思。
但面对那样一位慈祥还疼爱自己的长辈,姜娩不想骗他。
而且,在信任的人面前,承认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是一件需要否认的事。
姜娩觉得这些银票有点烫手,往他面前推了推:「既然是姜大人给你的,那你收着便是。」
裴相和却抓过她的手指,让她把银票按住,然后将她的手往回一推:「我的人是娘娘的,心也是娘娘的,所以,我所有的东西也都是娘娘的,娘娘只管收着就好。」
掌心有点沉的重量,以及裴相和带了缠绵之意的话,都让姜娩听着身心舒畅。
跟泡在糖水里一样。
甜丝丝的。
熨帖极了。
她轻笑一声:「你就不怕我给你全花了?」
裴相和抱着她,高挺的鼻樑贴着她的脖颈,用鼻尖在其上蹭了蹭。
他亲昵自然的举动,弄得姜娩脖颈有些痒,令她下意识动了动身体,闪躲了几下。
裴相和大方道:「随便花。」
姜娩当真把银票收好,唔了一声,说:「照我花钱的速度,这点银票说不定下个月就没了。」
她在提醒他,最好还是赶紧把银票收回去。
裴相和想了想,没有觉得姜娩败家的嫌弃眼神,而是用嫌弃的语气说道:「那娘娘还是花的太慢。」
姜娩:「……」
好啊。
这是在鄙视她花钱的速度啊。
姜娩轻哼一声,放话道:「你当心我过两日玩叶子牌的时候给你输个精光!」
裴相和:「那我过两日再给娘娘送些银两过去?」
姜娩:「……」
瞧他这给东西的架势,还一点也不心疼的模样,是准备要把他的家当全给她吗?
这人……
他说喜欢,说给,就真的全部给了。
姜娩一时说不清楚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觉,就酸酸的,胀胀的,还有丝丝缕缕的甜意缠绕。
他的话,他眼神里的真挚和温柔,令她整颗心都像是在突然间被装得满满的。
她知道,对自己,他是竭尽所能的。
反倒是她……
她做不到这样竭尽所能地去喜欢他。
就连对他好,都必须得建立在不能超过身份束缚的基础上。
她总是要因为身份等等因素顾忌许多。
姜娩无奈地唤他:「裴相和。」
他应声:「嗯。」
她漆黑明亮的杏眼弯成一轮月牙,有晶莹的光泄出,笑着说:「你怎么那么好?」
裴相和一怔:「……」
他好?
类似这样的话,娘娘不是第一次说。
但这回的情绪明显不一样。
以前娘娘这么说也是真心的,可每回娘娘说话时所包含的情绪是不一样的。
裴相和拥着她,将目光落在书案上的一簇烛火上。
半晌,就在姜娩担心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他道:「这世上,只有娘娘会这样觉得。」
姜娩被他靠得肩膀有点酸。
她想起山洞里那个抚摸的动作,又学着那时的动作,掌心轻抚在他头顶,温柔地说:「那说明其他人都是瞎子,只有我心明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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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低笑:「是。」
姜娩:「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他继续低笑,后来连嗓音都笑哑了:「娘娘的话,从来都是对的。」
姜娩骄傲地仰了仰脖子:「我也这么觉得。」
第877章 入秋
最后一场夏雨过去后,先前的闷热潮湿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凉爽的秋意。
一座座巍峨华美的宫殿上落满了枯黄的树叶,整座皇城,被笼罩在一片浓浓的秋意中。
堆积在屋顶的树叶被萧瑟的秋风一卷,在半空中盪起一圈圈或大或小的弧度,再缓缓飘落。
宫人们褪去轻薄的夏装,换上了厚些的秋装。
坤宁殿内。
薰香裊裊。
姜娩昨日来了月事,浑身难受地躺了一整日。
裴相和为了让她能舒服点,总爱抱着她坐在一处。
姜娩倒也习惯了他这种特殊的照顾方式,感受到他的体温,她娇小玲珑的身体直接缩进他怀里,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
第二日,姜娩的精神好了些,她换上鹅黄色的秋装,躺在屋里搁着的一张榻上,喝着热乎的甜汤。
她今早醒来时,身边的空位已经没有了温度,却残留着裴相和身上好闻的崖柏香。
姜娩小口地喝着甜汤,腹部逐渐暖洋洋的,周身的不适消散许多。
少女的眉眼间,自有一股天然的娇媚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疏懒。
自从皇上被诊断出不举不育,便不再召妃嫔进殿伺候,并且在御医的调理下学着养身。
如此一来,偌大的后宫就形同虚设。
几百个妃嫔没了力争上游的心思,便全不去皇上跟前晃悠了,也懒得再研究什么邀宠的花样,一个个窝在后宫里面整日无事可做,干脆在私底下琢磨出了各种各样消磨时间的法子。
其中,叶子牌就是妃嫔间盛行的一种消遣方式。
有的还会聚在一起去御花园赏花闲聊。
还有一起弹琴作画的。
整个后宫,呈现出来的画风堪称前所未有的和谐。
偶尔也有发生点小争执,但也只是当面吵几句就算完事儿。
姜娩喝完甜汤,将空碗放到一边,又吃了点解腻的果子。
待得身体舒畅后,她终于捨得动了。
姜娩从榻上起身,并穿好鞋,走到大开的窗牖前,一手横放在窗沿,指尖轻点,一手托着尖细的下巴,见到外间有阳光洒落时,姜娩只觉惬意,嘴角也扬起满足的弧度。
金钏四人照例在殿外伺候。
她们修剪花草的修剪花草,浇水的浇水,偶尔还会说起一些趣事。
红壶:「平顺公主愈发痴迷佛学了。」
红凝:「是呢。」
银珀:「我也听说了,说是平顺公主如今不仅日日要抄写经书,还要在晨间诵经,甚至都穿上了僧袍。」
金钏没插话,专心摆弄面前的一盆稀有花卉。
姜娩看着她们,不禁想起前朝的情况。
皇上虽然因为身体的缘故不再近女色,但是仍旧不爱上朝,经常是三四天去一回金銮殿,至于朝臣们禀报的事情皇上也懒得听,反而突然追求起了长生之道,命令御医们想办法研究延年益寿的丹药。
皇上这是知道自己不会有子嗣后,又想要保住眼下的好日子,所以才会把念头往长生的方向使啊。
想到半月没去长宁宫请安,姜娩面色一整,叫上金钏四人,动身前去。
第878章 大概……体力好?
太后宫殿里的男宠换了一批又一批。
不过这回的口味没变,还是喜欢体魄强壮的青年。
得知姜娩前来请安后,太后从榻上坐起身来,让于嬷嬷上前整理她微乱的衣裳,然后又让在榻上伺候的,跪在底下赤着上身的男宠退出去。
姜娩赶到的时候,就见一群男宠赤着上身,阔步走出来。
瞧那模样似乎还带着几分神气。
姜娩迅速垂眼:「……」
她暂时还不能欣赏这些青壮年的魅力。
甚至……
姜娩觉得,他们高大的体魄……过于健壮。
还有些夸张。
还是裴相和好。
身形不瘦不胖,肌肉匀称,毫不夸张。
再者,对比这些长相一般还莫名有股油腻感扑面而来的男宠,她的裴相和身高腿长,气质清冷,容貌艷丽,简直不要太好看!!!
这两者就不能摆在一起比较。
这无疑是对裴相和的侮辱。
一想到裴相和,姜娩的心思跟着被转移,无视掉了眼前的男宠们。
男宠们见到蒙着面纱的小皇后,频频投去打量的目光。
因着太后的宠爱,他们在长宁宫地位超然,一个个的也愈发放肆。
尽管太后宫殿里没有年纪正好的宫女伺候,他们私底下不用伺候太后时,也会把手伸向一些年轻的宫女。
姜娩听闻过此事。
得知那些宫女很多是你情我愿的,也没有真的做出太出格的事情,加之有太后在背后罩着这群男宠,姜娩觉得事情的发展还在可控范围内,暂时决定不出面去管。
为首的两名男宠是目前最得宠的,两人都来自民间。
他们刻意在姜娩面前晃了一圈,有意无意地向姜娩炫耀他们鼓起的肌肉,眼神不怀好意。
伺候谁都是伺候,他们当然想伺候更年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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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垂着眼,满脑子里浮现的裴相和那张让她差点把持不住的脸,自然也就没管两名男宠的行为。
也没分给他们一个眼神。
金钏面色一沉,厉声提醒:「二位公子,还请你们在皇后娘娘面前注意一下礼数!」
那两名男宠又继续将目光落在这群年轻漂亮的宫女身上,他们没在意金钏的话,只猥琐地笑着,拢了拢身上的衣袍,迈着步子,缓缓离去。
红壶是个脾气爆的,实在受不了他们下流的目光:「这群男宠要脸蛋没脸蛋,要才华没才华,甚至举止粗鲁,大字不识,我就不懂了,太后喜欢他们什么啊?」
红凝发散了一下自己的思维,说:「大概……体力好?」
金钏:「……」
银珀捏紧拳头,气道:「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用那样的眼神打量娘娘!」
哼!
她要告状!
等晚些时候裴掌印去坤宁殿的,她就要把这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让裴掌印出面把这些人惩治一顿。
娘娘到底是太后的晚辈,便是有权,也不好动太后身边的男宠,更不好责罚他们,且一旦娘娘动了他们就会惹来太后的不悦,导致两人关系不和。
但裴掌印不怕。
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他们都要看裴掌印的脸色。
第879章 还真就上瘾了
姜娩回过神来,想起那些男宠临走时的目光,本能地蹙起眉。
很流里流气。
很不堪。
好在她如今来长宁宫的次数也不多。
因而,面对这样令人厌恶的目光时,她忍忍也就过去了。
总归是太后身边的人,她还是少跟他们起冲突的好。
当然,他们要是敢得寸进尺,姜娩也不怕事。
好歹她还是个皇后呢。
撇开心底的那点不舒服,姜娩展颜,收拾好心情,抬步进殿。
太后穿戴好出来,命于嬷嬷让宫人准备茶点。
近来王婵来长宁宫的次数也多,但因为太后见不得王婵一出现就吸引了那些男宠的目光,所以上一回太后便对着王婵发了一通火,让她不要打扮狐媚,还让她没事儿不要老往长宁宫跑。
说起这事儿吧,王婵真觉得自己冤枉。
她又没有太后那般口味特殊。
更没有想勾搭太后宫里男宠的意思。
她就是想多来太后面前卖乖,争取多露个脸,在太后的心里有一席之地。
哪知道那些男宠的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把眼珠子往她身上放。
然而,更让王婵觉得憋屈的是,太后不但不觉得那些男宠有问题,还反过来把问题推给她。
王婵也气,脾气一上来,干脆懒得来了。
王家已经在朝堂逐渐站稳脚跟,王注安也有笼络群臣和在太后面前立足的本事,而皇上又不举不育,她这个宠妃的地位也没必要保持了。
王婵想了想,便决定待在她的宫殿里,学一学姜娩那混吃等死的样儿。
这一学吧,王婵还真就上瘾了。
她突然之间就明白为何小皇后入宫这么久,却能坚持做到不争不抢的原因了。
甚至,王婵还觉得自己先前脑子有病,才会为了争宠不怕死地往周弼面前跑。
宫里有一位仁慈宽厚的皇后,不用担心被针对,被惩戒,她还能被宫人无微不至的伺候着,还有不低的位份,享有不错的月例,更不用去伺候皇帝,也没有要跟妃嫔们斗来斗去的烦恼。
如此好的日子,她干嘛还费那些争来夺去的心思?
对于王婵那边的状况,以及王婵如今的心境,姜娩一无所知。
毕竟姜娩的关注点都在自己的小日子上,压根没精力再去关注他人。
每日研究一日三餐吃什么,看什么类型的话本,以及该怎么增强自身的意志力,用以抵抗裴相和的美色诱惑,又该如何对裴相和更好这一类的问题就足够姜娩费神了。
更别说,她还得管理后宫,还要每晚去玉和斋批阅奏本。
如此多的事情堆积到一起,姜娩哪里还有精力去关注别人?
姜娩併拢双膝坐着。
自打进入殿里开始,她就闻到了一股甜腻的气味。
应该是太后殿里燃着的薰香。
这香味闻着过于浓了。
还有些闷。
然而太后非常喜欢,日日都要让宫人点着,她望着气色极佳的小皇后,发现好像大多时候见到小皇后,她的精神状态跟气色都不错。
反倒是太后近来时常觉得疲惫。
跟男宠们聚在一起时都容易心不在焉。
第880章 很不友好
太后喝了口茶提神。
她整日跟男宠们不分昼夜的纵情声色,这会儿脑子尚有些混乱。
主要是男宠们年轻体壮,精力十足,太后被他们围绕其中,难免觉得自己精神不济。
同时,她身体方面还有点吃不消。
但她又十分沉浸在这样的快乐之中。
好像跟年轻的人厮混在一起,自己也会跟着变年轻。
至于皇上那边的情况太后也不再操心。
反正皇上此生无法再近女色,又对寒食散上瘾,戒也戒不断,索性他想吃,就由着他吃。
她也知道,周弼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太后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来说服自己,让自己断了让他为皇室传宗接代的想法,只是皇室迟迟没有皇子出生,这事儿不管是放在朝内还是朝外,到底面上不好看,也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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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页
想起这事儿,太后就发愁。
她也曾暗示过平顺公主几回,催促平顺公主早日挑选驸马,早日为皇室产子。
但平顺公主脑子转得快,每次总有理由推搪过去。
听闻,平顺公主最近还一改性情,不抓着张有德折磨了,突然开始沉迷佛学,日日连殿门都不出。
太后挥手,让于嬷嬷上前给她捏肩捶背,等松快些后,她道:「皇后啊,平顺近来醉心佛学,听闻还日日穿僧袍,这事儿你可知道?」
姜娩喝了口茶,放下茶盏。
察觉到太后对于平顺公主醉心佛学一事的不喜后,姜娩不敢有片刻松懈。
斟酌过后,姜娩垂眸,配合太后心境地拧起眉头,语气略显沉重地说:「儿臣也有听闻。」
「真是不像话。」太后的语气满是不贊同。
她对佛学还是道教一类的文化不感兴趣,也不想过那样枯燥乏味的日子。
毕竟,她也接受不了禁慾禁色。
相比那些圣人道人过得修行般的日子,太后自认就一俗人,她喜欢金银珠宝,喜欢锦衣玉食,还喜欢有男宠相伴,尊荣无比的生活。
「堂堂公主,不想着为皇室做出点贡献,不想着在京都寻找一位合适的人选当驸马,却在宫殿里搞起了这些。」
「她把皇宫当什么地方了?」
「既是公主,就理应承担起身为公主的责任!」
姜娩:「……」
嗯……
太后嘴里说的责任,就是负责为皇室开枝散叶吗?
这是把皇上做不到的事情强行加注到公主身上啊。
有一说一,太后虽然对她这个皇后一直不错,她也收了太后不少赏赐,但太后对两位公主的态度确实很差。
况且,太后的打算对两位公主来说实在很不友好,也不公平。
姜娩本是来请安的,就想跟太后见一见面,表现一下自己身为晚辈的孝敬之心,以及对她老人家的敬重,并不想掺和进这件事里。
可她身在皇室,又是皇后,许多事情,便是想躲也躲不开。
太后此前接连暗示平顺公主成婚的话都被堵了回去,还平添了一肚子气,又不能真从外面绑人送到平顺公主榻上,或者把平顺公主打晕了扔到宫外。
当下,她将劝人的主意打到了姜娩身上。
第881章 劝上一劝
姜娩如坐针毡。
太后的目光让她很是忐忑。
总觉得要摊上点事儿。
果然。
下一刻,她就听太后说:「你是平顺公主的嫂嫂,为皇室开枝散叶的责任你也要担,如今皇上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作为皇后,你是不是应该站出来劝一劝平顺公主?」
姜娩抬眸,眼中浮现不解,像是在询问太后该如何劝?
太后又道:「民间对于皇室迟迟没有孩子诞生一事流言不断,而你身为皇后,难道想要被人指着说肚子不争气吗?就是你不在意,你难道也要让太傅府遭受他人的非议吗?」
世家贵女,素来最重脸面,最紧家族。
太后觉得小皇后是在意太傅府的,所以抓住这点来说。
姜娩摸了摸自己吃得有点鼓的肚子。
她不在意。
姜驳好面子,他可能会在意。
但祖父不在意就行。
太傅府有祖父坐镇,只要祖父说不在意,谁都别想在他面前多说一个字。
「等平顺公主的孩子出生,你就是那个孩子的母亲。」太后的算盘打得还是那么响,见姜娩这副端庄不语的样子,以前看着是哪哪儿都喜欢,如今瞧着却膈应。
太后一扶额,说:「行了,你也别在哀家这里待着了,去平顺公主的殿里走上一走,劝上一劝。」
姜娩听完起身,恭敬退下:「是。」
出了长宁宫,姜娩整个人松了口气。
只是太后的吩咐不能不听,所以这平顺公主的宫殿,她还是得去走上一趟。
不过劝与不劝,是她这张嘴的自由。
-
平顺公主一身素色僧袍,挽起的髮髻无一饰物,倒真有几分佛家弟子的禅意。
到底还是公主,不能闹剃度出家这一套,再说她对外宣称潜心修佛本就是用来推搪太后那边催婚的藉口,想要把婚事往后拖一拖。
哪怕平顺公主知晓她作为公主,她迟早会沦为皇室笼络权势的牺牲品,但只要能用法子往后延迟一刻,那都是好的。
平信公主待在自己的宫殿里无聊,在后宫跟其他的人不熟,也无甚话题可说,故而时常来平顺公主的宫殿里坐上两个时辰,顺便找她说话。
两人无话时,也不会觉得尴尬,还能坐在一处抄写经书。
这样静谧的时光,会让她们回想起在皇陵被欺负的日子。
回到宫里以后,这也是她们姐妹间难得的能够享有平静的时光。
平信公主性子安静,像是抄写经书对她而言十分轻松。
当然,她也乐意。
平顺公主起初不太习惯,她的性情没那般好静,可是为了在外人面前装得像那么回事儿,她不得不日日诵读。
再有,这经书看着乏味,可抄着抄着吧,心绪当真可以平静下来。
得知姜娩前来的消息,两人对视一眼,起身迎接。
姜娩这个皇后素来没什么架子,她跟两位公主平时来往得不频繁,除了偶尔见面外,其他时候大多是各自待在各自的宫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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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0页
想起这回的来意,及太后布置的任务,姜娩笑笑,示意她们不用行礼。
第882章 注意,是一点一点地吃
三人先后落座。
平信公主对这位温柔亲和的小皇嫂印象极好,很是喜欢,因此在她面前表现得都要比在别处放松许多,还表露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平顺公主已然猜到了姜娩此行的目的。
皇嫂此次过来,多半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见数次暗示她挑选驸马无果,便想要派小皇嫂前来相劝。
如此也好。
一味地躲避也是无用。
总归还是需要面对。
平顺公主心里愈发镇定,准备等会儿见招拆招,只是她耐心地等了半天,都想着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来搪塞时,她的小皇嫂却是始终坐在那里,一个字都没开口。
平顺公主:?
这发展怎么不大对?
茶水上来,姜娩就喝茶。
有糕点摆着,姜娩就一言不发地拿起一块糕点,张嘴一点一点地吃着。
注意,是一点一点地吃。
一口下去,就吃一点,再咀嚼数十下。
一块糕点,愣是被她吃了两刻钟的功夫。
平顺公主:「……」
平信公主:「……」
小皇嫂这态度,压根不像是来劝说平顺公主不要再痴迷佛道,而像是来用茶点的。
姜娩这也是没办法啊。
太后那边得交差。
可她实在不想劝说平顺公主。
所以姜娩能想到的消磨时间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地在平顺公主的宫殿里多待上一会儿。
在终于细嚼慢咽地用完一块糕点后,姜娩口中太甜,实在不想吃第二块了。
于是,她只得放弃继续用吃糕点来拖延时间的笨法子。
见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都陪自己干坐着,姜娩心底不太好意思,笑了笑,说:「两位公主随意,想抄经书抄经书,想聊天就聊天,全当本宫是透明的就好。」
平信公主:「……」
平顺公主:「……」
对比她们二人,姜娩的态度则轻松许多,一点也没有因太后的话倍感压力。
她还需在这里多坐会儿,不想抄经书,便起身在殿内走了一圈,望向一旁的书架,留意到上面摆着的全是些佛法深奥的经书时,姜娩回头看向平顺公主,问:「公主,你这里有话本一类的书籍吗?杂记也行。」
平顺公主愣了会儿,回神:「……有。」
说罢,她前去翻找。
姜娩站在一旁等。
平信公主坐在原位,眨眼看着。
平顺公主从最后面的书籍里面翻找出一本游记交给姜娩。
见姜娩接过,低眸看了起来,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平顺公主忽然伸手抓住姜娩的手腕。
姜娩:「?」
平顺公主问出心底的疑惑:「皇嫂,你此次过来,难道不是为了劝说我不要醉心佛法,而是该为皇室做出牺牲和考虑婚事的吗?」
姜娩抬眸,眼底泛起柔和的波光:「那是太后的意思。」
平顺公主抓着她手腕的手微紧:「我知道,我很自私。」
姜娩:「……」
平顺公主:「我出身皇家,是皇室的公主,确实有责任维护皇室颜面。可我从出生开始,并未享受过父亲温情,之后数年也并未享受过天家的兄弟姐妹之情,还被发放到皇陵那等偏远苦寒之地,受尽磨难。」
第883章 一开始就没想过
「我受苦受难的时候,我的皇兄坐在至尊之位,享尽荣光,早就忘了我的存在。」
「如今,因为他身体的缘故没有办法为皇室开枝散叶,我的婚事就该被牺牲,我的孩子就该被牺牲吗?」
凭什么?
平顺公主不甘心……
也不服!
她自己的婚事可以沦落成为皇室的牺牲品。
可她的孩子不能!
这种糟糕又绝望的日子,她已经过得很煎熬了,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註定沦为他人的工具,再被他人驯化成傀儡。
姜娩知她憋屈,也知她委屈。
等平顺公主表达出自己对皇室强烈的不满和埋怨后,姜娩的目光依然平静,也没有觉得平顺公主的话有何不对,只说:「我知道公主是有主见的人。」
平顺公主自觉失态,收回了手。
她抓着姜娩说这些,不是因为对她有怨。
相反,她很尊重这位小皇嫂,也很喜欢她。
小皇嫂这样的人,周身有一种骨子里的平和与宁静,会让人在她的注视下莫名放松下来,也会让人产生想要亲近的冲动。
这一点,不光平信如此想,她也是。
「公主这样很好,有想法很好,有主见也很好。」姜娩尊重平顺公主的想法,也能理解平顺公主对皇室的埋怨,以及对太后安排所产生的牴触情绪。
只是她到底不是平顺公主,无法完全对平顺公主遭遇的一切感同身受。
她所能做的,就是学会去尊重他人的决定。
平顺公主:「那小皇嫂还要劝吗?」
姜娩拿着游记,勾唇浅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劝。」
平顺公主心中一动:「……」
难怪小皇嫂自进门开始就什么都没说。
也只字不提。
合着她压根没这方面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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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姜娩的来意后,平顺公主绷紧的心绪『啪嗒』一声松散开来。
姜娩坐回原位,看了这本游记的几行字以后,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了注意。
她不再跟平顺公主说话,只埋头看起书来,姿态松散:「两位公主继续做你们的事就好,我就在这里待一会儿,等待够了就走。」
她说罢,当真全神贯注地看起书来。
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再次对视一眼,两人坐回书案前,抄一会儿经书,又忍不住抬眼看了看某个存在感很低的人。
两个时辰一到,姜娩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在两位公主的目送下离去。
-
深夜。
晚风带来阵阵凉意。
姜娩一贯睡得早,也没有熬夜的习惯。
见裴相和迟迟没来,她只当他是被事务缠身,按照平时的作息时间早早地洗漱上榻,入睡。
长宁宫。
所有宫人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白日的那两名男宠此刻被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
裴缺还很不客气地照着二人后背勐踹一脚,两名男宠被这力道弄得跪趴在地,下巴一磕,疼得龇牙咧嘴。
裴缺恶狠狠道:「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对贵人不敬!」
那可是娘娘!
是干爹捧在心尖儿上的人!
这两个胆大包天的狗东西,竟然敢用那种不入流的目光当众打量娘娘,这是嫌日子不够刺激,活腻味了啊!
第884章 他们的眼睛,不用留了
白日在长宁宫里发生的事情,引得宫人们在私底下议论,裴缺一听,咂摸出其中的不对劲,便派人将情况打听了一下。
得知来龙去脉后,裴缺冷笑两声,转头便将此事告知裴相和。
裴相和刚从宫外回来,听说此事后,面沉如水。
他没回玉和斋,更没急着去坤宁殿,而是带人去了长宁宫,将这两名男宠抓来跪好。
那两名男宠近来很得太后的欢心,仗着太后的宠爱,在宫里享受到了不少特权,他们听闻过裴相和的名头,此时见到浑身散发着迫人冷意的裴相和,皆吓得发抖。
眼前这位就是传闻中的裴掌印啊。
他们平日在长宁宫里伺候太后,听过东厂的名头,压根不敢跟东厂那边的人有半点交集。
突然被抓了出来,两名男宠还衣衫不整着。
他们不明白是哪里惹到了这位权宦。
想到宫殿里还未醒来的太后,以及太后对他们的喜爱程度,两人又觉得有了底气,跪着的腰杆一挺,说:「裴掌印,我们知道您,也没有招惹过您,您这样派人闯进太后的寝殿把我们抓出来,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也太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了!」
「……」
裴缺双手抱胸站在一边。
裴得的眼底划过冷笑。
裴相和听着男宠含着警告还透着那么点狐假虎威的话,深邃的眼底浮现极浅的笑意。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名男宠,眸中泛起寒意。
两名男宠从未见过气势如此可怕的人,仅仅站在那里,就让他们双股战战,眼下被裴相和没什么波动的目光一看,吓得直吞口水。
这位裴掌印着实忒吓人了些……
裴相和也不废话,想到这两人便是用那两双眼睛放肆地打量娘娘时,心底顿时生出一股戾气。
他犹如凝了霜雪般的眉峰皱紧,低沉的声线,透过捲来的夜风,带来极寒之地才有的冷:「他们的眼睛,不用留了。」
两名男宠一听这话,吓得牙齿打颤。
随即,两人对守在周围的人叫嚣道:「大胆!我们可是太后跟前的人,太后平时最喜爱我们二人,你们要是对我们不敬,就是对太后不敬!」
「别过来!」
「你们这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吗?」
「……」
裴缺听着他们刺耳的声音,捂了捂耳朵。
裴得走近两人。
有人上前将两名男宠按住,使他们动弹不得。
长宁宫里睡了一觉的太后醒来,她支起身体看了看跪在殿里伺候的男宠,发现身边的位置没人之后,一惊。
这时,于嬷嬷面色沉重地走来,将床榻两边的灯盏点亮:「太后,出事了!」
闻言,太后的睡意彻底清醒。
接着,从于嬷嬷的嘴里得知榻上的两名男宠的事情以后,她来不及收拾形容,想到裴相和狠厉的手段,也没问于嬷嬷裴相和为何要抓那两名男宠,赶紧套了件外衫往外走。
长宁宫外,灯火通明。
太后一出殿门,就远远地瞧见了穿着统一服饰的东厂中人,还听到了那两位男宠在见到她后发出的求救声。
第885章 将太后拉开
太后闻声,面色大惊,随即仪态尽失地跑过去。
她一闪身,挡在两名男宠面前,望向深夜出现在此的裴相和。
她想发怒,想拿出身为太后的威严,想当众斥责裴相和擅闯长宁宫,给他定下罪名。
可这些,终究只是空想,无法得以实践。
碍于裴相和周身骇人的气势,以及他在皇城无人敢动的地位,太后压下胸腔中的怒意,将质问的语气一改:「相和,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有空过来?怎么还把他们抓了起来?」
两名男宠见太后出面,又挣脱不开身后之人的钳制,只好展开双臂,跪着上前,各抱住太后的一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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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的男宠委屈道:「太后,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裴掌印,他突然命人把我们抓了出来,还说我们的眼睛不用留了。」
右边的男宠恨恨地望了一眼裴相和的侧颜,被裴相和看死物般的眼风一扫,又害怕地收回目光,哭泣着说:「太后,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太后听完,面色骤变。
这两个男宠伺候得她极好,也惯会来事儿,她暂时离不开他们,自然是捨不得他们的。
一看他们这委屈的模样,太后顿生怜爱。
更何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裴相和如此做,确实是没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太后的面上浮现不悦,声音沉了沉,说:「相和,你抓他们也要有个正当的理由吧?」
两名男宠自以为抱住了救星,有了能撑腰的人,对待裴相和的态度立马变了。
「就是!」
「太后说的是,我们知道裴掌印厉害,但这世上的事情总归是绕不过去一个理字。裴掌印再厉害,也该给出一个让我们心服口服的理由!」
裴相和行事,向来坦荡,本就没打算背着太后处置这两名男宠。
见太后挡在前面,不让他的人靠近两名男宠,裴相和只看了一眼裴缺,轻声道:「将太后拉开。」
裴缺领命:「是。」
太后瞪大眼睛:「相和,你这是做什么?」
她一介妇人,哪里抵抗得住裴缺那股子手劲儿,当即被裴缺拉到一边。
裴缺将太后交给于嬷嬷,又让几名宫人挡在前面:「照顾好太后。」
太后被隔绝在外,指着前方裴相和的身影怒道:「裴相和,你放肆!你大不敬!这里是长宁宫,是哀家的宫殿!」
裴相和置若罔闻,淡淡地扫了一眼太后。
太后浑身一凉,被他一记眼神扫得寒意乍起,汗毛倒立。
恰好,一阵晚风吹来,将太后的神智吹清醒了些。
太后望着比她高出许多的青年,从他的眼里感受到凛冽的杀意后,放缓语气,说:「相和,他们要是哪里得罪你了,哀家让他们给你道个歉就是,何必要闹到如此地步?」
「……」
裴相和没再看太后一眼。
两名男宠见状,再没了刚刚自以为找到了靠山的趾高气昂,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两人张开双臂,抓着面前的虚空,哭得鼻涕眼泪煳成一团:「太后,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第886章 嚣张
太后急得在原地跺脚,她推不开面前的宫人,只好看向裴相和的背影,开口为两名男宠求情:「相和,他们好歹是哀家身边的人,你不看他们的面子,总得看哀家的面子不是?」
「……」
裴相和的眼底掠过冷光。
太后急道:「裴相和!」
裴相和仍是无动于衷。
裴缺嫌他们太吵,吩咐人找来核桃塞进他们的嘴里。
裴得上前,他一手固定住其中一名男宠的下巴,另一只手往前伸过去,动作熟练地将左边那名男宠的眼珠生生挖了出来。
两股鲜血从男宠的眼睛里涌出!
那名男宠被固定住无法动弹,嘴里被塞了核桃以后,疼到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他所有的惨叫,被堵在喉间。
旁边那名男宠在见到这般血腥恐怖的画面以后,吓得面色发白,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裴得将男宠的眼珠挖出来,随意扔在地上,又命人将晕倒的那名男宠踹醒,然后重复地固定住对方的下巴,重复上一刻的动作。
太后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动作迟缓地望了望地面上被丢在一团血污里的东西。
眼前的场景,让她回想起妱妃临死前是怎么被周弼用刀剖开肚子,又是怎么被周弼弄得肠穿肚烂的,太后胃里涌起一股不适,她再也忍受不住,把头扭到一边,张嘴呕吐起来。
这一幕,吓得周遭宫人为之色变。
裴得面色如常地办完事儿,比起东厂大狱里的刑罚,这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小场面。
他拿过下属递来的手帕,将沾着鲜血的手指擦拭干净。
于嬷嬷搀扶住太后,同样被吓得不轻。
太后抓住于嬷嬷的手,不敢再看两名男宠的惨状,只弯着腰,呕吐不止。
裴相和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只神色淡漠地扫了眼疼到晕过去的两名男宠,再看了一眼长宁宫挂着匾额前面的两处横樑上。
选定好位置,裴相和抬手一指某个方向,对裴缺道:「把人吊上去。」
裴缺笑着奉承:「干爹就是干爹,还给他们挑了块好地方。」
太后心想,自己怎么还没被吓晕过去。
她吐得胃里实在没东西可吐了,一看裴相和指过的方向,想到他还把两名男宠的尸体挂在那里,顿觉毛骨悚然。
他太过分太嚣张了!
也完全不把皇权放在眼里……
挖了人眼珠子还不够……
还要把人吊死在她宫殿的横樑上……
裴相和办完事,神色好转了些,萦绕在心间的戾气随之消散。
他回眸,对上太后投来的布满害怕的目光,优雅地翘起唇角:「太后,夜已深,奴才还得回玉和斋处理奏本,就不留在这里扰您清静了。」
太后唿吸一窒:「……」
旋即,青年殷红的唇瓣一勾,艷丽而漂亮的脸颊在夜里添了几分森冷之感:「另外,还请太后今后管好您底下的人,别让他们看一些不该看的,再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妄念,也别让他们走出长宁宫以外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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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这话,裴相和也没让人留下收拾现场,直接带人走了。
第887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太后面色仓惶地站在原地。
晚风颳在她身上。
颳得她骨子里冒出阵阵刺骨的寒意。
那是对裴相和的惧怕。
太后垂下眼,不敢去看前方地面上的一片狼藉。
那里,除了留下的两名男宠的眼珠外,还有没有处理的血迹。
于嬷嬷吩咐宫人将那片地方清理干净。
太后缓过神以后,又抓着于嬷嬷的手,抬头,将目光落在那两具被挂在横樑上的尸体上。
想到裴相和今时今日的地位,她便是生气,也拿他毫无办法。
是她跟皇上这些年过得太舒服了。
也是这种舒服,让他们母子的感官跟思想都逐渐麻痹,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真正掌管这座皇城的人是谁。
也忘记了裴相和骨子里是怎样冷漠而残忍的一个人。
于嬷嬷:「太后?」
太后靠着她的搀扶往宫殿走,忽然,一个不稳,踩中裙摆,整个人跌坐在地。
于嬷嬷见状,赶紧去搀。
太后的双腿失去了力道,她挥开于嬷嬷递来的手,任由自己形象尽失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衣袖下的手,不住地发着抖。
太后目光失焦,喃喃出声:「疯子……一个个的……都是疯子……」
-
裴相和去坤宁殿的时候,发现姜娩已经睡熟。
他身上裹挟着外间的凉意。
盯着床榻上睡着的人儿看了会儿,发现她半张脸被被褥遮挡住以后,裴相和担心她因此喘不过气来,抬手将被子往下一拉,露出她憋得有些发红的脸。
姜娩闻到了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下意识往这股气息的源头靠拢,并像只漂亮香软的猫儿一般,主动用脸颊在某人干燥微凉的掌心蹭了蹭。
独属于少女的温软肌肤,在他的掌心带起一片战慄。
裴相和没再回玉和斋,而是脱了外衣,躺在了姜娩身边的空位,他拥抱着怀里的少女,贪恋留在她身边所产生的安然之感,奔波整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缓缓地朝她靠过去,额头抵着她的脸颊,将整张脸埋在她的脖颈间。
这是一个仿佛受伤了的兽类在寻找温热依靠的姿势。
他呵出的唿吸,终于带了暖意。
睡梦中的姜娩感觉到脖颈间传来的痒意,动了动。
她没有推开来人,只是下意识将一旁的被子抓过来,往某人不怎么温暖的身躯上一盖,然后似乎又担心盖得不够严实似的,把被子往自己身前拢了拢。
裴相和本打算待会儿就走,结果被她这么一弄,当即便决定不走了。
寝殿的烛光昏黄,一直到燃烧殆尽方灭。
姜娩一觉醒来,感觉到肩膀的位置颇有重量。
她迷迷煳煳地睁开眼,再将不够清晰的视线往下一扫,待得看清楚眼前的情况以后,她心中一惊。
裴相和抱着她,闭着眼,将脸枕在她的脖颈间,唿吸匀长。
姜娩眨了眨眼。
昨夜发生了什么?
裴相和怎会在她榻上?
然而很快,她就坦然地接受了跟裴相和睡在一张榻上的事实。
又不是没睡过。
对于裴相和留宿在坤宁殿这事儿,姜娩现在已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理了。
第888章 颠倒黑白
她就是个不得宠还没上进心的皇后,皇上身体没出问题前,从来不会来她这儿,更别说现在的皇上因为身体的缘故都不踏足后宫了。
故而,她也不用害怕这一幕被谁撞见。
除此之外,话说她这个当皇后的还几乎夜夜往裴相和的玉和斋跑。
还大逆不道,批阅奏本。
且这样的事情一连维持了好几个月都没人站出来点破。
由此,也足以说明裴相和的势力不仅遍布朝野,还将他们私底下来往的事情遮掩得有多严实。
姜娩的肩膀被他靠着,哪怕他没有将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难免还是会由于被枕的时间久了,导致那块的肌肤有些泛酸。
就在姜娩犹豫要不要把他叫醒的时候,裴相和醒了。
准确的说,他其实早就醒了。
姜娩看着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也没问昨夜他为何会留在她的寝殿,只下意识往外面看了一眼。
见天色已明,她面颊微红,清咳两声,然后将身体往下一缩,跟裴相和躺在同一水平线上对望,提醒他:「你该走了。」
裴相和极少好眠,也就是在她身边的时候才能如此。
见她醒来就让他走,裴相和无声地嘆息一声:「娘娘,你可真是无情。」
姜娩杏眼瞪圆:「嗯?」
她无情?
她哪里无情了?
她对他已经是非常之有情了好吗?
姜娩抿唇,她不服气裴相和说她无情的结论,当即用手指在他心口处戳了两下:「裴相和,你说这话的时候亏不亏心?」
裴相和抬手将她的手指抓住,颠倒黑白道:「昨夜是娘娘抱着我不撒手的。」
他一副『不是我不想走』的口吻。
姜娩:「……」
一直等裴相和离开,用完早膳后,姜娩都还在思考裴相和说的话。
真的是她抱着他不撒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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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以她对裴相和的喜欢,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可惜姜娩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睡着以后发生的事情。
好在姜娩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纠结过去的人,事情做都做了,也没被谁撞破她跟裴相和的姦情,若再追究是与不是只是浪费时间。
午时。
舒妃她们来了。
姜娩的牌技如今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
至少不会一直输了。
玩牌的时候,舒妃跟徐昭仪还有妙良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宫里发生的新鲜事儿。
姜娩竖起耳朵听着。
是关于长宁宫的。
据徐昭仪说,太后身边的两名男宠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被处置了,还在死前被挖了眼睛,吊死在了长宁宫的横樑上。
舒妃丢出去一张牌。
她对太后喜好男宠这事儿没意见,因为在舒妃看来,没道理男的能三妻四妾,女的就不行。
不过,太后身边这两名男宠举止粗鲁,作风下流,她很不喜欢。
得知他们的下场后,舒妃毫不意外:「死得好。」
徐昭仪也跟着丢出去一张牌:「太后身边那两个男宠仗着太后的宠爱,没少欺负宫人。」
妙良娣没丢牌,只抱着手里的牌,感嘆一声:「这简直是替天行道啊!」
姜娩没说话,专心玩牌:「……」
第889章 你的笑容很冷啊
近来,宫里发生了一件新鲜事儿。
说是平鸢县主一连数日被太后召进宫,留在长宁宫陪太后说话。
徐昭仪的消息向来灵通,她道:「太后除了叫平鸢县主作陪,还特意叫上了王注安。」
舒妃一扬眉,想到王家愈发得势,以及时常在宫里出入,讨得太后欢心的王注安,她简短地抛出两字:「懂了。」
妙良娣不懂朝廷形势,对这方面的事情也不关心,一见徐昭仪跟舒妃这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当即被勾起了好奇心:「舒妃,怎么了,怎么了?徐昭仪没说什么啊,你怎么就懂了?」
「……」
姜娩也懂了。
她们这次没有玩牌。
而是每人的面前摆着一盅参汤,坐在一起闲聊。
姜娩喝了口汤。
太后叫上平鸢县主,还叫上王注安,摆明是在刻意制造机会。
王家在朝堂渐渐得势,已经有朝臣私底下被王家笼络,王注安也靠着给皇上引荐民间医者研究丹药一事得到皇上的器重。
若此时,太后再撮合王注安跟平鸢县主,成就两家的好事,对王家助益更大。
大将军府满门忠烈,全族男子镇守边关数十年,至今未归,一年到头便是得空回来也待不了几日。
女眷们则全数留在京都。
而在将军府所有的女眷里面,只有平鸢县主到了适婚的年纪。
王注安生得不错,放在一堆世家公子里算仪表堂堂。
加之他脑子活络,长袖善舞,又颇有才华,得太后照拂,短短数月,已在京积累起了一定的好名声,成了不少世家想要联姻的对象。
太后撮合平鸢县主跟王注安一事的用意也很明显,就是想用婚事将王家跟大将军府绑在一起。
大将军掌管七十万大军,一生战功赫赫,底下效忠之人众多,可以说,朝中近半的武将唯大将军的命令马首是瞻。
要是真能促使两家缔结婚约,就相当于大晟王朝的大半兵权都掌握在了王家人手里。
舒妃跟徐昭仪见妙良娣是真不懂,便合力给妙良娣上了一课。
妙良娣听完,揉了揉有点疼的脑袋,将她们所说的信息消化完后,嘀咕道:「这些人一天天的不消停,不是在争权,就是在夺利,这日子过着累都累死。」
舒妃淡淡一笑。
她等着。
等着看大晟王朝的灭亡。
徐昭仪被她的笑容弄得遍体生寒。
她的家族在朝廷里也有举足轻重的分量,外祖父还是威显侯。
她年少时,就听母亲说过,她的外祖父年少时曾上过战场,是京都人人称颂的小英雄。
后来,外祖父因在战场中受伤,不能再出征,甚至连上马都成了问题,便只能脱下战甲,留在京都。
鑑于这些年来大晟王朝的帝王一代比一代暴戾,外祖父骨子里流淌着的保家卫国的热血也跟着死了,并且下令家族所有人不得参与党政,只本本分分地做事,安安心心地撞一天和尚敲一天钟。
徐昭仪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直言:「舒妃,我怎么觉得你的笑容很冷啊。」
第890章 平鸢县主求见
舒妃目光一僵,到底是跟她们混熟了,如今连真实情绪也遮掩不到位了:「有吗?」
妙良娣点点头,并针对她的笑容进行了一番精准的描述:「你方才的笑容,就像是你期待了很久的事情正在一点点往你期待的方向发展一样。」
姜娩配合地点点头:「确实有。」
舒妃坦然认下:「那就有吧。」
姜娩:「……」
这么诚实的吗?
都不辩解一下下?
等把她们三个送走以后,姜娩想到近来妃嫔们请安非常积极,甚至连请安的时间也在逐渐延长一事,有一点头疼。
她准备这两日就吩咐宫人去宫外大量地採买话本,等採买完,再给各宫妃嫔的住处都送去一份。
有了话本打发时间,估计摸着她们就不会那么无聊,还会减少给她请安的积极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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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
姜娩用完膳食,发现吃得有点撑了,便在宫殿外面宽敞的院子里散步消食。
金钏上前禀报:「娘娘,平鸢县主求见。」
姜娩走了一会儿,小腿有点酸。
她见今晚月色极好,按下心底对平鸢县主这么晚了还留在宫里的疑惑,让银珀她们把不远处的一块地方收拾出来,在中间摆一方案几,再在案几上面放了几碟新鲜的瓜果和精緻的点心。
她刚准备过去坐下,就见一道鲜亮的身影往这边快步走来。
平鸢县主带了从将军府里出来的两个丫鬟。
在两个丫鬟身后,则跟着一些拿着东西的宫人。
姜娩:「?」
她看平鸢县主这架势,怎么像是要在她的宫殿里住下的意思。
平鸢县主上回跟姜娩见面,还是在那场险象环生的宫宴之上。
可惜上回事情太多,她又要照顾府中的女眷,无暇分身,不好上前找姜娩说话,这次一见到姜娩,平鸢县主就热情地展露笑颜。
她在灵元寺跟姜娩相处过,知道姜娩不在意那些虚礼,也就省了行礼的章程。
姜娩望了眼平鸢县主身后跟来的人。
平鸢县主抬腿勾出凳子,过去坐下,她先是抓过糕点用了一块,再从身后丫鬟拎着的盒子里拿出一壶酒,放在姜娩眼前扬了扬:「娘娘,这可是唐园新出的梅子酒,价值百两,而且每日分量有限,就是有钱有身份都未必买得到!」
她排了好长的队才买到呢。
姜娩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果香。
带着一点甜味。
唐园……
她知道。
春社那晚,裴相和带她去过。
那里也是裴相和的地盘。
红凝跟红壶找来酒杯。
平鸢县主倒满两杯,端起一杯放在鼻端嗅了嗅,顾忌到身后跟着的还有长宁宫的宫人,她不好高声说太后宫里的不好,只凑到姜娩耳边,同姜娩说起了悄悄话:「娘娘,太后宫里的酒一点也不好喝,还过于甜腻,我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姜娩端起梅子酒闻了闻。
裴相和嘴刁。
所以这酒便是不尝,她都知道味道极佳。
姜娩不着急喝,只是看着那些人手里拎着的东西,问:「平鸢县主,你为何深夜来我这里?还有,你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第891章 娘娘,帮帮我
平鸢县主的目光在坤宁殿周围快速地扫视一圈,喝完半杯梅子酒,过了嘴瘾后,她压低声音道:「太后说最近闲得无聊,要我留在宫中陪她解闷,今日还要我在她的宫中住下。我想了想,满宫上下我最熟悉的只有娘娘你,所以就只能带着东西来投奔娘娘了。」
说白了,就是其他人她不放心。
太后提出让她留在长宁宫小住,午间还差遣宫人事先去了将军府打招唿,断了她出宫回府的后路。
太后此举,分明是在打她婚事的主意。
平鸢县主喜欢舞刀弄枪,不喜欢动脑子,但不代表她傻。
她不会把自己放在危险的境地之中。
既然太后非得让她留在宫里,让她跟王注安相处,她也不能在明面上违抗懿旨,只能压着脾气,想着法儿地应对。
可要住在哪里,她必须自己选。
好歹她还是大将军府的女儿,是堂堂县主。
太后便是再急于促成两家的好事,可还得防止天下的悠悠众口。
再说万一太后没把握好尺度,做得过了,惹得平鸢县主大闹宫里,此事传扬出去,必会引起大将军府上下不满。
太后想要撮合平鸢县主跟王注安一事在宫里不是秘密,长宁宫的宫人面上恭敬地望着姜娩,实则希望姜娩识相点,不要破坏太后的计划,更不要看不清形势,收留平鸢县主。
姜娩对长宁宫宫人暗示的目光视而不见。
平鸢县主离她很近,伸手从下面扯出姜娩的衣袖,拽了拽,小声求救:「娘娘,帮帮我。」
姜娩能感受到平鸢县主此刻的无奈。
对上平鸢县主求助的目光,姜娩微一点头。
这忙,她帮。
哪怕太后因此责怪她,也得帮。
其一,她跟平鸢县主在灵元寺结识,且交情不错。
同为女子,姜娩曾看到过平鸢县主在宫外飒爽的一面。
她认为似平鸢县主这样性情不羁的女子,本该生来自由,任意遨游天地,而不是被困在皇宫,被人算计。
其二,当初在灵元寺的返程途中,他们被大批人马在山下截杀,在她深陷危难之时,是平鸢县主现身,暗中护她离开。
其三,她决定带人去找裴相和时,也是平鸢县主及时出现,再在第一时间里告知她裴相和的方向,还提醒她捡兵器,帮她一起对付围困裴相和的人。
算起来,她跟平鸢县主之间是有着并肩作战,还有着过命交情的。
这三点,不管出于其中的哪一点,都是姜娩不得不帮的理由。
平鸢县主见她应下,登时感激地沖姜娩一笑。
她就知道找小皇后有用。
整座皇宫里,她只有待在小皇后的宫殿里才安全。
也只有小皇后能在太后面前护住她。
姜娩喝了点梅子酒,满齿留香。
晚间的风带着秋日独有的凉意拂来,吹起姜娩散落的两缕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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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口的酒,清冽回甘,使她神智清明了些。
姜娩将目光落在一旁金钏银珀的脸上,迅速做出安排:「平鸢县主要在宫内小住,你们去收拾一间偏殿出来。」
第892章 诱惑太大
金钏:「是。」
银珀:「是。」
红凝跟红壶对视一眼,心知娘娘这回的决定,怕是要被太后事后问责。
平鸢县主对她带来的两个丫鬟说:「你们也别在这里站着,把我带来的东西全部搬进房间,我要留在这儿陪娘娘说会儿子话。」
那两名丫鬟自小跟着平鸢县主,见小皇后愿意出面打破僵局,还敢违抗太后的旨意,拯救自家姑娘于水深火热之中,纷纷感激不已。
两人行完礼,笑着跟上金钏银珀,然后又让长宁宫的宫人抱着东西跟上。
红凝跟红壶留下伺候。
等那些宫人一走,平鸢县主立即暴露原本的面貌。
她其实也不是那么的不讲礼数,主要是得在宫里装一装。
进宫前,母亲跟府里的嫂嫂们就同她郑重叮嘱过,说太后在这个时候召见她,必定是看她年纪到了,在打她婚事的主意。
她们还叮嘱她,让她进宫后尽量把自己粗鲁不讲礼数的名声坐实,藉此引起太后的反感。
最好是惹得太后把她赶出宫,此生再也不想见到她。
哪知她们都低估了太后的容人之量,更没料到太后竟这般沉得住气,连她怼长宁宫伺候的男宠,跟男宠们眉来眼去都能忍。
「那个王注安整日笑眯眯的,看着是个谦谦君子,实则城府极深。这几日,不管我在太后面前表现得如何粗俗,如何上不得台面,他竟然都能对我做到笑脸以对,还夸赞我这是率真。」平鸢县主一昂头,将剩下的半杯酒饮尽。
她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搁。
姜娩见她收起先前那副做派,露出张牙舞爪的模样时,总算从她身上找到了当初在灵元寺相处时的熟悉感。
对嘛。
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位直来直去,不拘一格的县主。
姜娩端起面前的梅子酒浅尝一口,道出一个公认的事实:「毕竟大将军府的权势诱惑实在太大。」
平鸢县主给自己倒满一杯,连连嘆息:「我心里明白,我的做派跟京都的世家贵女截然不同,京都之中的很多男子对我面上客客气气,实则根本瞧不起我,还嫌我貌丑,没半点高门贵女该有的端雅淑静。无奈我的身份实在太诱人。那些人为了我的身份,为了能跟大将军府扯上联繫,什么违心的话都说得出。这王注安的忍耐力,放在那群虚伪的世家公子里面,实在是箇中翘楚!」
大将军府的夫婿,谁不想当?
这可是掌握大晟王朝整整七十万大军的家族。
尤其大将军的男子备受敬重,还在一众武将里有极重的分量。
姜娩先前散步消食时小腿涌起的酸累散去,她支起一只手,撑着侧脸,问:「那县主目前可有想出解决的办法?」
平鸢县主:「这事儿得从王注安下手。」
姜娩也这么觉得。
太后的目的是撮合赵家跟王家。
可如果王注安人品不端,或是有什么把柄被抓住,那么大将军府就可抓住机会,藉机发挥,再靠着大将军府在朝堂的影响力无限期的搁置太后的计划。
第893章 脸好
「要说伪装,要说天衣无缝,满京都里,无人能跟裴掌印相比。王注安看似没有破绽,其实对付他,比对付裴掌印轻松多了。」说到这个,平鸢县主眉眼间染上雀跃的笑意。
姜娩听她把裴相和跟王注安放在一起比较,细眉微微一蹙,心里有那么点小小的不爽。
她知道这样的情绪不大好,可她没打算压制,反而选择放任。
姜娩道:「他们二人不能放在一处比较。」
裴相和是裴相和。
王注安是王注安。
他们谁都不是一方用来衬托另一方的比照。
平鸢县主没听出姜娩话里有那么点护短的意味,想到那么多人都没能搞死裴相和,把裴相和拉下马,某人还势头不断往上时,深以为然道:「娘娘说得对。」
姜娩再饮一口梅子酒。
平鸢县主又道:「论心狠手辣,论阴谋诡计,论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本事,王注安不管是哪一方面都没有跟裴掌印相提并论的资格!」
姜娩一愣,小声地说:「……难道裴相和在县主的眼里就没其他优点吗?」
平鸢县主不假思索地回道:「他脸好。」
姜娩:「……」
好吧。
关于裴相和脸好这点毋庸置疑。
忽然,一阵尴尬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响起。
咕咕咕……
咕咕咕……
平鸢县主面上发窘,抬手摸了摸自己飢肠滚滚的肚子,再看了眼面前摆着的都是瓜果点心,没一样是热气腾腾的吃食,笑着看向姜娩:「娘娘,你用过晚膳了吗?」
姜娩早已用过晚膳,见平鸢县主这样,就猜到她可能是不敢吃太后宫里的东西,担心里面掺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顿时用一种十分理解又十分同情的目光看向对方。
平鸢县主对太后抱有的防范心是正确的。
太后宫殿里的东西,确实不能乱碰,更不能乱吃乱喝。
对此,姜娩深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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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宫宴的那杯酒,就是铁证。
要不是裴相和洞察先机,事先把太后的心思摸了个透,她说不定那晚真的会被太后算计到。
在平鸢县主期待的目光下,姜娩让红凝红壶吩咐宫人传膳。
饭菜一上桌,平鸢县主便狼吞虎咽起来,她边吃,边赞嘆坤宁殿里膳食的美味,还不忘抽空跟姜娩控诉这几日往宫里跑的委屈。
「娘娘,你是不知道这段日子我有多难。」
「我在长宁宫看似风光,得太后眷顾,长宁宫上上下下对我也恭恭敬敬的,把我当贵客捧着,但我待在那里既不敢吃,又不敢喝。」
「不瞒你说,我每次都是抓紧时间在将军府用过早膳,到了长宁宫,我就只能干坐着,看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干瞪眼儿。还得努力忍着飢饿,坚持到出宫的时辰离去,再才能回到府里大快朵颐。」
「……」
姜娩能想像到平鸢县主这几日的艰难程度。
且饿肚子实在是一项极其不愉快的体验。
尤其是面前摆着一堆吃的却不敢动筷时候。
那一刻,大概谁都会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对自己深深的恶意。
第894章 可还记得疯了的平阳公主?
「估计太后也看出来了我对她的防范,这回索性来个狠的,直接下令让我在宫里小住。」平鸢县主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无可奈何。
外面那些世家贵女不明真相,还眼红她可以进宫陪伴太后,有时候撞见还对她酸言酸语,觉得被太后选中进宫陪伴是一份天大的殊荣。
事实上,平鸢县主巴不得离是非之地远远的,也巴不得太后别盯着她,而是把这份殊荣落在那些挤破脑袋想进宫作陪的女子头上。
这满宫上下,尤其是皇室的人,几乎没一个好东西。
个个精明。
个个在盘算。
平鸢县主吃饱饭,捧着撑了的肚子坐着。
想到她这几日在宫里的处境,以及应付太后时的谨小慎微,立时用同情的目光望向姜娩。
姜娩:「?」
平鸢县主嘆息。
她在宫里待了几日就受不了,也看不惯宫里的许多做派,可眼前这位也才十几岁的少女,却只能被折断羽翼,困在这里,一日接一日无望地熬着。
平鸢县主怅然道:「娘娘,你进宫的这些日子,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姜娩的适应能力很强,性子静,不善跟人打交道,所以给她一方舒适安全的小天地,她就能够活得有滋有味。
见平鸢县主这般瞧着自己,认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时,姜娩一时哭笑不得,解释道:「世间之人的性情是不一样的。我的性子吧,放在宫外能过,放在宫里也能过,因为我总是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姜娩语调轻松,平鸢县主却听得很不是滋味。
想到那牺牲女儿的姜驳,平鸢县主一拍桌子,仗义出声:「娘娘,你等着,等我度过此次的劫难出宫,我一定多多去找姜大人一家的麻烦,给你出出气!」
姜娩:「……」
那倒也不必。
但,貌似也不是不行。
未免平鸢县主继续揪着这个问题,姜娩只好把话题绕回去:「所以,县主眼下打算如何从王注安身上入手,又打算如何破局?」
平鸢县主原本有些犯懒,一听这个,来了精神:「娘娘久居深宫,对外间的情况并不清楚,也不知道外面每家每户发生了多少的新鲜事儿。先不说最近妻妾相斗,状况百出的沈国公府,就说这王家吧,他们家的事情那叫一个精彩。老实说,对比王家的其他子弟,王注安确实是个人物,也确实作风磊落,但他其实……」
姜娩:「怎样?」
平鸢县主压了压声儿:「娘娘可还记得疯了的平阳公主?」
姜娩点头,关于平阳公主是如何疯癫的经过她知道不少,不过平阳公主离宫后的事情她就一无所知了:「莫不是……王注安跟平阳公主还能扯上联繫?」
平鸢县主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没错!」
姜娩:「……」
平鸢县主笑得一脸轻松,似乎是想到过段时日就能离开皇宫的悠闲日子了,整个人高兴得不行:「我的嫂嫂们在外面打听到,说这王注安啊,深夜出入平阳公主府邸。」
第895章 深夜出入
姜娩愕然,乌黑的杏眼霎时瞪圆。
哇哦~
深夜出入……
真没想到她还能听到这样的隐秘之事。
「还不止一次。」平鸢县主语调拖长地补充完。
别看将军府如今留在京都的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但她们绝没有别人想像中的那么弱,在京都亦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和消息来源的路子。
平鸢县主有母亲和嫂嫂们在外面为她谋划,寻找王注安的把柄,她只需要在宫里安安心心地待着,一次次躲过太后的算计即可。
待时机一到,证据充足,将军府的女眷们抓住机会,让王注安跟平阳公主的事情传遍京都,届时,将军府的女眷们齐心联合族中之人到王家闹上一闹,她跟王注安这事儿便可就此翻篇。
姜娩见天色已晚,心里明白最近是不能去玉和斋赴裴相和的约了,遂起身,道:「县主,我带你去偏殿看看吧。」
平鸢县主跟着起身:「好。」
-
当晚,本该出现在玉和斋的人儿迟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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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办完事情回到玉和斋,裴缺同他说了平鸢县主暂居坤宁殿一事。
裴相和听完,眉峰微拧。
-
姜娩睡到半夜,迷迷煳煳之中,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她缓缓睁眼,就见墙上被烛光折射出一道颀长的身影,顺着这道身影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裴相和熟悉的脸。
姜娩眨眨眼:「……」
她这会儿神智还有些没清醒。
反应也比白日显得迟钝。
裴相和此时前来,只是不太习惯她不在玉和斋罢了。
其实这若是放在以往这也没什么。
可近来娘娘几乎每晚都在玉和斋,她便是不在,玉和斋里到处都是她待过的气息。
这些气息,遍布在玉和斋的每一处角落,平时归于空气中不显。
然而当她不在玉和斋的时候,这些无形的气息就漫过层层空气,统统从各处冒了出来,导致他一闭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或躺或坐,或凝眉深思,或展眉轻笑的神态。
裴相和过去,在她的床榻边沿坐下。
他一靠近,属于他的气息便钻进姜娩的鼻腔,也令她的神智清醒了些。
姜娩正想开口说近日不便见面,平鸢县主住在坤宁殿的事情,结果一道身影往她的寝殿走来。
平鸢县主披散着发,怀里抱着一个软枕,正不顾金钏银珀的阻拦往寝殿里走。
金钏面色焦急:「县主,娘娘睡下了,您有什么事情可否明日再说?」
银珀在一旁搭腔:「是啊,县主,娘娘好不容易才睡着呢。」
红凝跟红壶跟在后面:「……」
想到裴掌印还在里面的事儿,两人恨不得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平鸢县主,把人拖出去,再把人送回偏殿,再让宫人把这位县主看住。
无奈平鸢县主自小习武,她们压根不是对手。
平鸢县主一边迈步往里面走,一边说:「我睡不着,想见娘娘,找娘娘说说话。」
她在陌生的环境中难免不适应。
即便坤宁殿这里比长宁宫安全的多。
第896章 早就盯上了
平鸢县主说完,没察觉出金钏四人的表情有何不妥,她一手将挡路的金钏银珀推开,感觉到寝殿里有别人在时,她眼睛眯起,面色一变:「有人!」
金钏:「……」
银珀:「……」
红凝:「……」
红壶:「……」
四人汗颜。
县主如此敏锐的吗?
这都还没进去就发觉里面有人了?
平鸢县主想起狗皇帝暴政,致使各地百姓灾祸不断,引得不少人想刺杀,还有一批批刺客曾在皇宫内出入过时,神情肃然。
谁知道这些刺客会不会蠢到认错路,找错人,跑到皇后娘娘的寝殿里来?
这般一想,平鸢县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利落闪身,入了寝殿。
在看到里面果然有一道身影时,平鸢县主也没注意到对方的打扮,直接把怀里抱着的软枕当做武器砸过去,高喝一声:「大胆刺客,连皇后娘娘的寝殿都敢闯!」
软枕在半空中被裴相和抬臂挥开。
姜娩被这一嗓子喊得一激灵。
啊……
完了完了……
她跟裴相和的事情要暴露了!
跟进寝殿的金钏四人齐齐低下脑袋:「……」
是她们没用。
没能拦住平鸢县主。
平鸢县主想到身上的匕首,那是母亲跟嫂嫂们担心她在皇宫遭遇算计让她带着防身的,她望着那道身影,待看清是裴相和以后,眼睛瞪大,五指脱力。
匕首掉落在地——
咣当一声。
格外的响。
姜娩歪了歪脑袋,看向呆住的平鸢县主,正琢磨着该如何找藉口,将此事煳弄过去。
裴相和唇角掀起,似笑非笑地望向深夜闯入姜娩寝殿的平鸢县主,他扫了眼掉落一旁的软枕,深邃的眼瞳在夜里泛起幽幽寒光。
平鸢县主瞠目:「……」
不是……
大半夜的,裴掌印为何会在娘娘的寝殿啊?
不应该是刺客吗?
还是金钏反应快,她上前将被丢到一边的软枕和掉落的匕首捡起来,递给平鸢县主,为裴相和深夜出现在自家娘娘寝殿中找了个面上说得过去的理由:「县主,奴婢方才就想告诉您,掌印在里间陪娘娘说话。」
平鸢县主表情木然地接过匕首,再将软枕重新抱住,用一脸分外无语地表情望向这时候才找补的金钏:「……」
金钏面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平鸢县主内心:呵呵。
她不信。
事情如果真如金钏所说,那为何金钏刚刚不直接说明,而是拖到现在才说?
顶着莫大的压力,平鸢县主强行忍住想给裴相和下跪的冲动,双腿勉力站稳。
平鸢县主觉得自己也挺神奇的,因为都到生死一线的关头了,她竟然还有空回想起在灵元寺的那段日子。
她那会儿就觉得,裴掌印对皇后娘娘的态度很不一样,如今又无意间撞破这一幕,哪里还能不明白?
好傢伙!
合着裴掌印早就盯上了皇后娘娘这颗小白菜啊。
姜娩觉得金钏当真反应快,她都还没想好怎么煳弄平鸢县主,金钏就给出了看似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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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要出声坐实金钏的话,哪知一抬眼,就撞上平鸢县主投过来的饱含同情的目光。
第897章 不许哦
姜娩怔住:「……」
呃……
县主看她的眼神不大对……
所以……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在姜娩感到困惑的时候,平鸢县主已经在脑子里将一出当朝权宦觊觎小皇后并且对后者强取豪夺的戏码绘声绘色地想像完。
平鸢县主此时的胸腔里涌起一股激动,特别想过去抓住姜娩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一拍,神情动容感情充沛地说一句:娘娘,你受苦了。
姜娩疑惑地眨眨眼。
裴相和摇头浅笑,似是看穿了平鸢县主脑子里装的东西。
银珀清咳两声,见平鸢县主杵着不动,瞅准时机吱了个声:「县主,掌印跟娘娘还有话要说,您要不先回偏殿安置?」
平鸢县主表情木然地哦哦两声,她一脑袋埋在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软枕里,隔绝掉自己的视线,淡化自己的感官,再根据进殿时的方向往外走。
然后,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结结实实地一脑袋撞上门框。
砰——
姜娩颦眉。
这声响,听着都疼。
平鸢县主却惊讶到忘了唿痛,她没精力去看被撞的地方成了何种模样,只继续在心底为发现这个秘密而震惊,并麻木得像没知觉一样继续将脸埋在软枕,不辨方向地往外走。
金钏四人见状,面面相觑过后,对着姜娩行完礼,抬步跟了过去。
姜娩盯着平鸢县主的背影,纳闷道:「她这么走路能看见吗?」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咚咚几声。
那是重物栽倒闹出的动静。
姜娩:「……」
接着,她就听到金钏四人手慌脚乱的声音。
金钏四人被平鸢县主痴痴傻傻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
她们一边忧心平鸢县主会把今晚撞破的事情说出去,一边又相信裴掌印通天的手段,并先后冲上前去,将先是撞门而后又撞柱倒地的平鸢县主搀扶住。
金钏关切道:「县主?」
平鸢县主用软枕把自己的视线遮挡严实,身上撞到的痛,依然没能让她从震惊中缓过来,嘴里还不断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我在梦游……嗯……梦游……」
裴相和没有深夜出入皇后娘娘的寝殿。
没有……
金钏四人:「……」
看县主这个自欺欺人的样子,她们方才的担心想必是多余的。
殿内。
姜娩想起平鸢县主撞破她跟裴相和一事,心里并没有升起半分的危机感。
以平鸢县主的聪明,想来当初在灵元寺祈福的时候,她应当就看出来了一些端倪,只是一直没有办法确定她跟裴相和的关系罢了。
今晚这一出,不过是把平鸢县主的想法坐实了。
裴相和望向她,眸光一深,整个人在微黯的光线下瞧着冷漠异常,流露出的表情,又似乎是在谋划着名什么。
他嗓音沉了沉,问:「娘娘?」
他的语气,让姜娩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想到平鸢县主曾经对她跟裴相和的帮助,姜娩打心眼里认为这件事情不会有多糟糕,当即琼鼻一皱,对他道:「裴相和,不许哦。」
不能动平鸢县主。
她是无辜的。
第898章 要留下来吗
裴相和轻笑,见她这护犊子的模样,有些吃味。
他过去靠近姜娩,抬指将她散落在肩头的一缕乌髮理了理,眉梢微扬:「在娘娘眼里,我就这般坏?」
大将军府不涉党争,从不参与朝廷争斗,也从未与当年裴家灭族一事有关。
甚至,两家多年前还交情不浅。
当年裴家被灭,也是大将军府的人偷偷前去帮忙。
这份天大的恩情,裴相和始终铭记。
故而大将军府这么些年能在京都之中过得顺风顺水,不被朝中任何一方势力所打扰,其中也有裴相和在暗中帮助。
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动其他人,却从不动大将军府的人。
且平鸢县主瞧着粗枝大叶,实则机灵的很,定然知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若说起初被撞破的时候姜娩还有些紧张,那么事情已经发生并且已经这样之后,姜娩便连最初的那点紧张都消失不见了。
她相信平鸢县主的为人,也能感受到平鸢县主对她的信任。
见裴相和丝毫不担心的模样,姜娩的心也安定下来。
她笑着反问:「难道你不坏吗?」
裴相和坐到她身边:「坏。」
待在她身边的温暖,是他目前唯一在世间所贪恋的了,她也是他在这世间唯一所割捨不下的人。
连着数日在外面办事,这会儿一到坤宁殿,裴相和便觉舒心。
他长臂一伸,将仅着蝉衣的姜娩抱在怀里,靠在她的肩颈处唿吸着,闭眼安慰她:「娘娘放心,不会有事的。」
姜娩看出他眉眼间的疲惫,虽不清楚他这些年到底在筹谋做什么,对皇室抱着怎样的心思,但她无疑是更偏信他的。
而且,在亲眼看着皇室一步步走向更坏的境地后,姜娩隐约感觉到,裴相和在做的事情,应该快要完成了。
她有时也会想,裴相和是不是打从进宫开始就在一步步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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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答案或许是的。
可若事情真如她猜想的这般,那么裴相和这些年一路走来所承受的痛苦,以及他精神上所饱受的折磨绝对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也非常人所能承受。
她将柔软的身躯依偎过去,与他相拥。
少女独有的温软与幽香,令他绷着的心神在霎那间放下。
这也是让人催情发欲,让他濒临失控的利器。
她细白秀气的手指,落在他的背上,充满安抚性地拍了拍。
大抵是感受到了他周身的疲惫,也大抵是她上一刻涌出的想法让她对裴相和生出了强烈的心软,姜娩不自然地转了转眼眸,红着脸,声音细细地问:「要留下来吗?」
裴相和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娘娘不怕我使坏?」
姜娩将脑袋往下埋了埋,嫩白的耳根因他炽热的眼神红透:「……不怕。」
他对她坏不到哪儿去。
裴相和抱着怀里的人儿,手臂用力,把人抱得更紧,清冽的眉眼之间涌现出温柔的神色。
他靠在她的肩颈处,呵出温热的唿吸。
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压不住的低笑。
娘娘这是有恃无恐啊。
他想,他对她的坏,确实还不够彻底。
第899章 吻住那一片雪肤
裴相和笑完,敛声。
他盯着眼前她一截细嫩纤弱的脖子,目光在其上流连。
那片肌肤白如玉脂,引起了他堪称恶劣的兴致。
裴相和眼眸一暗,骤然埋首,他启开殷红的唇瓣,吻住那一片雪肤,用牙齿一点一点,轻轻地咬,慢慢地磨。
他湿润的舌尖,带着惊人的温度,染了浅显又浓郁的慾念,在那片肌肤舔舐而过。
一股战慄之感,瞬间遍布姜娩全身。
她抱着他,纤细的脖颈微微上仰,卷而翘的睫羽扑闪。
姜娩唿吸一促,乌黑的杏眼儿一湿,身体在这股颤慄之下有瞬间的僵硬,可很快,她又在适应了他的碰触后软化成泥,瘫在他的怀中。
好在裴相和适可而止,他舔舐过那片肌肤后,收了舌尖,眼尾泛起一层桃花般的浅色。
他唿吸渐缓,克制住要她的欲望,也没再对她做其他什么,只在那片肌肤上留下属于他的浅浅的咬痕后,与她就着这样的姿势拥抱着。
他靠着她,引领着她温热的手指,将其落在他的腰带处,控制着将她的指腹摸索到某处,带着她往下一按。
很轻很轻的一声,消散在空气里。
如果不是姜娩清晰地感觉到指腹间碰到了什么硬硬的质感的话,还以为她真的什么都没碰到。
他束着的腰带,松散开来。
-
翌日。
阳光明媚。
平鸢县主顶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出现在坤宁殿内。
她从偏殿过来,那副神情显然是没睡好,且她昨晚磕到的额头肿起了一个大包,被她的丫鬟用绷带在额间缠了一层又一层,绑成厚厚一圈。
姜娩正在用早膳,见到平鸢县主,她面色红润,气色极好地一笑。
平鸢县主:「……」
姜娩端着一碗热乎的梗米粥尝了两口,齿间淡淡的甜味散开,盈满口腔,她眼眸弯起,没事人一样地同平鸢县主打招唿:「县主昨夜没睡好吗?」
平鸢县主毫无灵魂地坐下,再毫无灵魂地用了点早膳。
见姜娩吃得正欢,表情也没有流露出一点被长期欺压长期轻薄的委屈时,想到裴相和在皇城在京都的权势,顿时没了用早膳的胃口。
平鸢县主将筷子一放。
姜娩抬眸,关切地望向她,见平鸢县主面露惆怅之色,一副郁郁不振的模样,她问:「县主,你怎么了?是早膳不合胃口吗?」
平鸢县主用同情至极的眼神望向姜娩,对方明媚温暖的笑容,落在她的眼里,就是在强颜欢笑:「娘娘,这里没别人,你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吧。」
她发誓,她不会笑话皇后娘娘的。
真的。
姜娩:「……」
她不想哭。
平鸢县主上前,在姜娩身旁的空位坐下,然后大方地将自己的肩膀借给姜娩,还在其上拍了拍:「娘娘,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姜娩:「……」
平鸢县主将她的脑袋一扳,让其靠在肩膀上,说:「正所谓祸害遗千年,像裴相和那种级别的祸害,怕是还得活上很多个年头,就是委屈娘娘你还得继续被他压榨了。」
第900章 是,很喜欢
姜娩靠在她的肩膀上,被平鸢县主严肃的神情和郑重的语气逗笑。
平鸢县主:「?」
娘娘这是被刺激得心理出问题了?
怎么不哭反笑啊?
姜娩从她的肩上移开坐正,目光带笑地望着她:「谢谢。」
「谢什么。」平鸢县主眼神闪躲,觉得自己担不起小皇后的这一声谢。
她被太后逼得走投无路来找小皇后求助,人家没有害怕被太后追究而选择帮助她,然而她得知小皇后被轻薄的遭遇后,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想到这儿,平鸢县主更觉惭愧:「抱歉啊,娘娘,裴相和势力太大,我力量微薄,帮不到你。」
要是其他人欺负姜娩,她还能仗着将军府的权势,仗着县主的身份将人绑起来狠狠地修理一顿。
但如果欺负姜娩的人是权势滔天的裴相和,平鸢县主表示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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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浅笑:「不用道歉。」
平鸢县主:「……」
姜娩认为关于她跟裴相和的事情,她有必要跟平鸢县主解释清楚。
同时,出于私心,姜娩不希望平鸢县主误会裴相和,觉得全是他不对,是他在逼她:「我不觉得难过,也没觉得被欺负了,还有,我更不觉得跟他在一起是屈辱。」
平鸢县主:「……」
可怜的娘娘,这都开始欺骗自己了。
听闻那裴相和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瞧娘娘的样子,怕是在他手里吃了不少亏。
姜娩失笑:「县主,你想多了,裴相和对我很好的。」
平鸢县主:「娘娘,你确定你说的是裴相和?」
姜娩点头,十分确定地说:「我确定。」
平鸢县主有点想摸她的头:「……」
「他很好,他比很多人都好。」姜娩提起裴相和的时候,眼里带着笑意,那副模样不像是伪装出来的,而是在阐述事实:「除了祖父,裴相和是对我最好的人。」
平鸢县主听她这么说,有点信了。
而且,她还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平鸢县主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会儿,还是没忍住:「我有一个很匪夷所思的猜测,娘娘是不是……?」
「是。」姜娩大方承认。
平鸢县主惊讶得瞪大眼睛。
姜娩目光坦然:「我喜欢裴相和。」
平鸢县主心跳都停了:「……」
偏偏姜娩紧跟着又补充一句:「很喜欢。」
平鸢县主:「……」
好吧。
她信了。
因为姜娩在提到裴相和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且她欢喜的神情做不得假。
一个人是被迫的,还是真心的,平鸢县主还是长了眼睛能看出来的。
不过想到裴相和在外面的名声,还有被他搞死的不计其数的人,平鸢县主仍是很难将姜娩跟这样一个性情阴鸷且十恶不赦的人联繫在一起。
毕竟,这两人根本是天差地别。
平鸢县主:「为什么啊?」
姜娩:「什么为什么?」
平鸢县主:「娘娘不是不知道裴相和是怎样危险可怕的一个人,况且您跟他的性情根本就八竿子打不着,身上更没有一点与他相似的地方,可为什么,为什么娘娘不喜欢旁的更优秀的男子,而是喜欢上他那样的人呢?」
第901章 血书
不怪平鸢县主疑惑,实在是这两人看着就不像是能走到一起的。
关于这个问题,姜娩其实自己也好奇过。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动心的一日。
毕竟在她的世界里,能健康地活着才是最主要的。
姜娩双手捧脸,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喜欢,以及说到裴相和时所表现出来的欢喜,让人感受得真真切切:「因为他值得。」
平鸢县主:「……」
姜娩时常会觉得遗憾,还时常会对裴相和产生亏欠。
因为她觉得这样好的裴相和,这样全心全意喜欢着她,护着她的裴相和,却不能够从自己这里得到最无所顾忌的喜欢。
每每思及此,姜娩就觉得对他不公平,还想要再对裴相和好一点。
平鸢县主对她这模样颇为无语,因为眼前姜娩的状态,让她仿佛看见了她谈及兄长时眉眼带笑的嫂嫂们:「娘娘这么乖巧温顺的性子,一定是裴掌印勾引的你!」
反正不是娘娘的错。
都是裴相和老奸巨猾,才会把无辜的娘娘拽入凡尘。
姜娩这回无可反驳:「……」
她认为平鸢县主言之有理。
裴相和确实引诱过她。
初进宫时,姜娩的意志还是挺坚定的。
可后来发展着发展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裴相和越走越近,再演变成这样了。
同平鸢县主说清楚跟裴相和的事情之后,平鸢县主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还一再保证会保密她跟裴相和的事情。
这个结果,跟姜娩预想的差不多。
当日,平鸢县主住在坤宁殿的事情后宫传得人尽皆知。
就在一些人抱着看戏的态度等着看小皇后被太后追究时,另一件更大的事情发生了。
是与徐州水灾有关的。
此事闹得满京都的书院闭门。
夫子们跟学子们在得知徐州七县遭遇水灾,得知数万百姓因此流离失所,死后都没有葬身之地,且朝廷方面始终不愿给出解决的国策,致使无数性命丢失时,这些文人个个义愤填膺。
他们群起激愤,以鲜血染笔,将徐州尸横遍野的情况阐述于纸上。
文人们成群结队地抱着一沓沓血书,身穿素衣,面容严肃,随着他们手臂一扬,血书便飘散在半空中。
秋风一卷,一张张血书便在半空中打着旋,再被卷到更远的地方。
一连三日,文人们的血书遍布在京都和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很多百姓通过血书,通过说书人的讲述知晓徐州受灾的真实情况后,自发加入散播的队伍,将官府撕毁或者烧毁的血书抢走,于深夜再次贴遍所有地方。
姜娩得知此事时,是在去玉和斋的路上。
她眼前一花。
一张纸徐徐飘落至脚边。
姜娩的视线随着这张纸移动,而后蹲下身,将其捡起,她将血书上的内容看了一遍,握着血书的五指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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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的情况竟然严峻到如此地步了吗?
七县被毁……
县官尽数逃窜……
京都某条狭窄昏暗的巷子里,裴相和置身其中,他随手从墙壁上扯下一张血书握在手里。
第902章 想造反吗
裴相和快速扫了眼上面文人字字愤怒的内容,随手将手里的纸张重新贴回去,再举目看着飘散一地的血书。
看见京都还有许多地方半空中都有纸张飘散的场景时,裴相和的唇角掀起冷淡的弧度。
王渡从角落里出现,他拎着一壶酒,靠在阴暗坚硬的一面墙上,脚下避开了地上散落的纸张,像是生怕把这些血书给踩到了似的。
他重重地嘆息一声,侧目,问:「裴重,喝酒吗?」
裴相和眼瞳幽深,没有说话。
-
自从血书散播的那一刻,姜远便沉下面色,并以最快的速度联络底下门生。
他抱着怀里的一沓血书,与众臣言辞激烈的商议过后,带领众人跪在金銮殿外,所有官员整整三日没怎么合过眼,也没有回过府。
张有德将情况禀报给正在服用丹药的周弼。
周弼吃完两粒丹药,眼里浮现戾气。
想到这帮老是跟他过不去的文武百官,以及徐州的事情,冷漠地说:「不就是死了一些人吗?我大晟王朝的百姓数不胜数,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闹的?他们一个个的,就是不想让朕过得舒心。还有那个姜远,一把年纪了还要强出头,他是活腻了吗?」
「……」
张有德不敢说话。
皇上这性子喜怒无常,谁敢说,谁又能管得住?
如今倒是不近女色了,可骨子里的暴戾丝毫不改。
周弼就头疼得厉害,用力地捏了捏眉心。
众臣一连三日跪在金銮殿外,太后那边也连连派人来催促此事的进展,想到这一切都是姜远闹得,周弼顿时生了杀心。
周弼额角青筋毕现,在原地走了两圈。
忽然,他目光一狠,冲到一名侍卫面前,拔出侍卫腰间的佩刀,愤然道:「姜远?他简直活腻了!还有那些文人,他们都是朕的子民,如今,他们竟然为了那些该死的贱民来斥责朕,还列举朕登基以来的桩桩罪行!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想造反吗?」
「……」
张有德吓得直哆嗦,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周弼提着刀,往金銮殿的方向而去。
瞧那架势,似乎是准备杀几个朝臣解解气。
金銮殿外,百官跪了一地,都在等着皇上出现,想要商议徐州一事如何解决。
姜远与十几名老臣跪在前面。
寂静的宫中,一条条宽阔的宫道被夜色掩盖,瞧着像是一条条通往黑暗的道路,又一眼无法看到尽头,让人心中发冷。
百官跪了三日,有的体力不支趴在地上缓解膝盖的疼痛,有的则睡了过去。
大概是感受到了周弼来时的愤怒,这些睡着的官员浑身一冷,旋即转醒过来。
然后,他们就看见周弼身穿龙袍,正黑着脸,提着刀,气沖沖地往这边赶。
跪在后面的官员见状,个个跪得更加笔直。
周弼一看这黑压压的人,顿觉眼睛一花,他猩红着眼,气得脑袋一抽一抽的疼,提刀冲到姜远面前,将刀搁在姜远的脖子上。
姜远面色如常,只扫了眼搁在肩上的刀,眼底没有半分退缩之意。
第903章 你不怕死吗
姜远活了这么多年,岂会怕死?
再说他若怕死,又怎会带头率领百官跪在金銮殿?
因此面对周弼的长刀,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倒是跪在后面的姜驳跟姜兴见状,面色大惊。
周弼望着跪在面前的姜远不闪不躲,也没有半点害怕的神色,心中一惊。
杀官员这事儿对周弼而言并不手生,他也杀过不少,就是姜远视死如归的反应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兇狠地瞪着姜远,问:「姜太傅,你不怕死吗?」
姜远跪得直直的,抬手一把握住搁在肩上的长刀。
刀刃锋利,一碰就割破他的掌心,冒出血来。
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沓血书,并在周弼的目光下缓缓起身。
血从掌心流出。
湿了手指。
湿了衣袖。
继而流到姜远的深色官服上。
看到这样不惧不怕的姜远时,周弼来时充斥在周身的杀意一滞。
他杀过不少朝臣,他们死前脸上流露出的或惊恐或害怕的表情,总会大大取悦到他。
如姜远这般镇定自若的做派,倒是少见。
周弼望着他流血的手,视线扫过跪着的百官,厉声警告:「徐州的事,你们若敢再说一个字,朕就把你们都杀了!」
姜远像是没听到一样,手臂一扬。
一沓血书砸在周弼脸上。
周弼闭眼。
这一幕,看得周遭伺候的宫人纷纷色变,暗道姜太傅当真是活腻了,竟然敢用这种态度对待皇上。
姜远却浑不在意,他对上周弼布满杀意的眼神,掷地有声道:「皇上,老臣可以死,您也可以在盛怒之下杀了臣泄愤,给百官一个震慑,但是徐州情况严峻,不能再拖,必须尽快解决!」
姜远一发话,其他的官员也热血上头,齐唿:「皇上,徐州的事情不能再拖,必须尽快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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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弼握着长刀的手一松,震惊地望向姜远,再看向跪着不肯走的百官。
当下,他又惊又怒:「你们敢不听朕的,怎么,你们是要造反吗?你们信不信朕明日就下令让裴掌印抄了你们的家?」
百官不言,仍是跪着。
周弼被他们的胆气所惊,瞥见姜远严厉的眼神时,一时没了话。
-
前朝闹出的动静,姜娩很快得到消息。
她担心姜远的情况,想要往金銮殿去,结果她跟平鸢县主刚出坤宁殿,裴得就上前拦住她:「娘娘别担心,有干爹在,姜太傅不会有事。」
姜娩一看到他,就知道裴相和回来了。
她心中一定。
有他在,大局方能稳。
-
与此同时,太后那边也得到消息,带人往金銮殿赶。
这事儿闹到后半夜,谁也不肯退让。
周弼拗不过群臣,见他们咬死徐州一事不放,只得妥协,最终决定明日商议,再以百官被送回府收场。
由于此事闹得太大,民间各处的声音纷纷冒了出来,压也压不住,导致朝廷方面不能再继续装聋作哑,也不得不顺应民意,针对徐州的受灾情况展开讨论。
周弼不想理会这些事情,便让裴相和一起出现在金銮殿,希望能用他的名头镇压百官。
第904章 辞行
然而这回周弼想岔了,百官竟然在徐州水灾的事情上出奇的意见一致,也出奇的坚持,甚至不惜在金銮殿上撞柱死谏。
裴相和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底下齐心合力的文武百官,瞳色幽邃。
周弼一心沉迷丹药,根本不想理会百姓的死活,且炼制丹药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他还下令让张有德张贴皇榜,寻找民间的能人异士,准备在皇宫之外建造一座专门用来炼丹的殿宇。
因而面对文武百官的请求,周弼所採用的方式就是一再搁置。
而这样的情况没持续几日,就被民间对当今不作为的声讨声所覆盖。
前朝为这事儿闹得不可开交。
后宫也因这事儿受到了影响。
坤宁殿内,请安的妃嫔迟迟没有离去,她们都在有意无意地说起徐州水灾一事。
姜娩听着,心情愈发沉重。
徐州的情况不容乐观。
另一方面,她还有些担心祖父。
祖父性情刚正,此事他还是百官的领头人,怕是还得跟皇上对峙数回。
关于姜太傅带领百官要求为徐州赈灾拨款一事众妃也有耳闻,姜老太傅真是好样的,竟能把皇上逼到如此地步,见小皇后自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众妃也没多做停留。
送走众妃离去后,拥挤的坤宁殿一下子空荡许多。
晚间。
平鸢县主一脸喜色地来了。
同时她也是来辞行的。
如今京都因为徐州的事情乱成一团,百姓对当今的不作为怨声载道,数家书院的学子更是连成一气,在各处官府吵闹,弄得官府的人看见学院的人就头疼。
平鸢县主的嫂嫂们瞅准时机,花钱找人去官府禀报,说是有逆党出入的踪迹。
这一来,京都本就紧张的形势更加紧张。
官府的人一听有逆党出没,立即丢下闹事的学子们,按照提供线索的人所言去到公主府,结果没抓到逆党,在深夜时分将衣衫不整的王注安抓了出来。
这事儿在这时候闹出来本可能会被压下去,结果因为徐州一事将百姓对皇室的关注度直接推上风浪顶端,加上平阳公主没疯癫前得罪了不少人,这次平阳公主跟王注安的事情一爆出来,很快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
说起来,大将军府的大公子还是平阳公主的驸马,就连大将军府的人也没想到抓王注安的把柄会抓到平阳公主的头上。
然而为了保住平鸢县主,不让她的婚事被皇室所操控,将军夫人还是决定将此事捅出来。
反正平阳公主跟她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平鸢县主说起此事来口若悬河:「听百姓们说,当晚公主府那叫一个热闹,官府带人闯进去的时候王注安连衣衫都没来得及穿,他嘴里还咬着平阳公主的赤红色小衣呢。」
出了这事儿,太后也没脸再见大将军府的人。
太后为了防止将军府的人闹起来,只好放平鸢县主离宫。
姜娩思绪飘远,显得心不在焉。
平鸢县主说完自己的事情,宽慰她道:「娘娘放心吧,只要裴掌印在,皇上别想动太傅大人一根汗毛。」
第905章 只能您去
姜娩无疑是相信裴相和的。
也知道有他护着,祖父便是在前朝闹得再凶,也不会有事。
可裴相和呢?
他必然会因此被捲入更多的纷争之中。
得知平鸢县主的事情得到解决,姜娩由衷地为她感到开心。
尽管她不明白王注安为何会跟疯癫了的平阳公主搅和到一起,可这二人的事情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捅出来,惹得满京都议论,把这桩事情的热度推向顶峰,却让平鸢县主免于这一遭的算计。
为平鸢县主在宫里设了送别宴以后,姜娩亲自出去送人,知晓将军府的人在宫门处等候时,姜娩没把人送出宫门,而是目送平鸢县主上了马车。
平鸢县主抓着帘子看她,想到皇城形势紧张,沖她道:「娘娘,前路兇险,你要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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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展唇一笑,杏眼里迸射出明媚的水光,灿若朝阳:「县主放心,我能护好自己。」
平鸢县主心里微动。
少女轻纱覆面,身姿窈窕地站在幽暗的宫道之上,周遭的灯盏化作一层层朦胧的背景在她身后,她眼睛里闪烁的明亮以及唇角扬起的弧度惊艷的人忘了唿吸。
平鸢县主放下帘子的时候心跳还乱着。
她拍了拍胸脯。
同为女子,她都忍不住想亲近小皇后,恨不得时时黏在她身边,更遑论是男子了。
裴相和这厮可真会选人。
眼光也着实毒辣。
-
回去的路上,姜娩缓步走着,她寻思着,等晚间见到裴相和的时候定要问一问徐州的情况。
结果她刚回坤宁殿,就见一群宫人候在坤宁殿外。
张有德捧着明黄的圣旨候在那儿。
见她归来,张有德的笑容里透着几分小人得势。
姜娩心生疑惑。
张有德一抬手,先是沖姜娩见礼,客客气气地唤了声皇后娘娘,而后高举捧着的圣旨,眯着眼,捏着嗓道:「皇后娘娘,接旨吧。」
姜娩面色一凝,率领坤宁殿所有宫人跪下接旨。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祖父在前朝率领群臣跟皇上因徐州一事争执不休,想来此时的皇上定然还在气头上,说不定心里恨不得把她祖父杀了了事,然而她却在这个时候接到圣旨。
显然,依着皇上的做派,这道旨意不可能会是嘉奖赏赐一类的。
事情果真如她所料。
圣旨上先是将姜娩好一通夸赞,说她淑慎性成,端庄柔嘉,后又夸她治理后宫有方,最后才说明此次圣旨的来意。
姜娩听完旨意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圣旨上说,皇后乃一国之母,也是最能代表皇上的人,为了表明皇上对徐州百姓的重视,所以此次由她代替皇上出巡,前去徐州。另,拨款一千万两,十万石粮食,让她率领徐州所有官员负责徐州水患一事。
张有德念完圣旨,嘴角又上翘了一个弧度。
他望着由于惊讶而呆住的姜娩,靠近她,阴阳怪气道:「娘娘,皇上说了,这事儿他交给别人不放心,也担心底下的官员办事不牢,所以皇上这几日寝食难安,思来想去之后,觉得娘娘是最公允合适的人,只能您去。」
「……」
第906章 迁怒
姜娩忽觉肩上沉甸甸的。
她去徐州?
她又能做什么呢?
张有德捧着圣旨,见她迟迟不伸手来接,举得手有些泛酸。
不过看到小皇后脸上浮现的艰难之色时,他不免会想到她背后的裴相和。
皇上此举,也是气急了,可又拿姜太傅没办法,更不能斩杀姜老太傅以及那帮朝臣,便只能将对姜老太傅的气转移到小皇后身上。
小皇后也是倒霉。
本来在后宫过得好好儿的,把一切治理得井井有条,眼下姜老太傅这么一闹,弄得小皇后无故被迁怒。
张有德倒是乐见其成。
裴相和不是护着小皇后吗?
这回的事情牵连如此之大,他就不信裴相和还能护得住?
再说就算是护得住,小皇后这回去了徐州,便是不死,也得被徐州棘手的情况弄得焦头烂额。
张有德年少时是穷过的,亲眼看到过饥荒年的百姓是何种模样,再加上如今各地形势紧张,不是义军,就是盗匪,小皇后这一趟徐州之行,说不定还会死在半道上。
死了好啊。
小皇后若死了,裴相和不得伤心死啊。
张有德不由一笑:「娘娘,您快接旨吧,皇上如此信任您,是您的福气,您到了徐州,可要根据当地的情况做出最英明的决策,否则这事儿一个处理不好,就会牵连太傅府上下。」
姜娩面色凝重地接过圣旨,也没理会张有德话里的嘲讽和幸灾乐祸,只觉得这道圣旨握在手里不重,落在她的心上却似有千钧。
她以为皇上因祖父的事情迁怒她,最多就是找一堆藉口废除她的皇后之位,给祖父难堪,没曾想这道圣旨不是要废除她,而是丢给她这么大一个难题。
张有德宣完旨,便带着人离去。
姜娩失神地捧着圣旨入殿,再失神地坐在一张榻上,又将圣旨上的内容看了一遍。
这简直就是烫手山芋。
偏偏她还不能抗旨。
金钏四人面色忧心地进殿。
金钏先去倒了杯热茶给姜娩。
姜娩接过,将圣旨放到一边,捧着热茶小口地喝着。
银珀忿忿道:「皇上这分明是迁怒!」
红凝小声地说:「若姜太傅一开始就不要管徐州的事情就好了,这样娘娘就不会被皇上迁怒。」
「不。」姜娩喝完茶,胃里暖唿唿的。
她从方才的惊讶当中回神,并很快接受被派往徐州的事实。
姜娩放下茶盏,双眸亮晶晶的,想到祖父的为人,莞尔一笑:「祖父是太傅,底下门生无数,且不缺金银,他本可以退出朝堂,诸事不理,可他至今没有退就是因为祖父想要在这个身份上面尽可能地做一些利民利国的事情。百姓受难,祖父既然看见了,还知晓了徐州的严重程度,就理应站出来。这是祖父想做的事情,也是他身为臣子的本分。」
她是支持祖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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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理解祖父。
姜娩当初决定好好打理后宫,就是因为她觉得担了皇后的位份,受了皇后的份例,应该承担起皇后的职责。
还不希望舒妃那样的情况再发生。
第907章 攀上柔软
红壶皱眉说:「可老太傅这么做,到底是连累了娘娘受累。」
姜娩这会儿已经从接到圣旨的震惊中缓过来,听完红壶的话,她平静地说:「不对。」
红壶:「如何不对?」
姜娩垂眸浅笑。
祖父跟姜驳虽为父子,却是两种不同的人。
祖父性情刚正,遇事总会选择迎难而上,甚至总能在明确后果后照样豁得出去。
姜驳处处小心谨慎,遇到事情想的总是如何把事情推出去,最好是永远不要沾手。
他害怕承担责任,害怕自己身为一家之主所做的决定会导致满府上下的人因他受难。
同样的,他自己不想招惹麻烦,所以会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来要求身边的人也收敛本性,要求身边的人不要强出头,甚至还会限制身边之人的圈子,让他们不要给家族带来麻烦。
姜驳性子如此,或许是他看到了祖父这等做法所带来的影响。
姜驳先是保全自己,再是保全府里。
祖父跟他截然相反。
面对红壶的提问,姜娩道:「祖父没有连累我。祖父所坚持的也是正确的,且遇到事情的时候,有些时刻应该迎难而上。再说了,皇上因为祖父因为徐州的事情迁怒我,是皇上不辨是非,他的错,跟祖父有什么关系?」
若当今是明君,才不会因为前朝的情况而迁怒她。
皇上把对祖父的气撒到她身上,本身就是皇上不对。
红凝盯着那道圣旨:「娘娘,那我们眼下该怎么办?」
姜娩也有点犯愁。
银珀灵机一动:「找裴掌印!」
金钏静默不语。
这事儿得看娘娘自己。
娘娘如果想要裴掌印解决此事,让皇上收回旨意定然是没问题的。
可……
万一娘娘想去徐州看看呢?
红凝听了银珀的话,连连点头:「银珀说得对, 皇上什么都听裴掌印的,而裴掌印又什么都听娘娘的,只要娘娘跟裴掌印说不去,娘娘就可以不用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红壶点头如捣蒜:「对对对!」
姜娩:「……」
合着裴相和就是万能的是吧?
见她们如此,姜娩笑笑不语。
-
半夜时分。
姜娩迷迷煳煳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崖柏香。
她不用睁眼都知道定然是裴相和爬上了她的床榻。
旋即,姜娩感觉到自己的头髮被轻轻地拽了拽。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顺着她的脖颈往下,冰凉的手指,带着外间裹挟来的瑟瑟秋意钻入姜娩薄薄的衣襟里,触碰着她的肌肤。
裴相和合衣躺在她身侧,见她还是不愿转醒,也没有因为圣旨的事情来找自己商量,不知为何,他就是有一股躁郁在心底升起,总觉得要找个发泄点把这股情绪给发出去。
她这样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让他总会生出一股自己没有用武之地的感觉。
于是,裴相和像是要表达自己的不满似的,手指更为过分地攀上她浑圆的柔软处。
这下子,姜娩是没法再睡了,她下意识躲了躲他的碰触,咬着唇,不让喉间的吟哦溢出,颇有点抓狂地唤他:「……裴相和!」
第908章 他就是她的退路
裴相和动作未停,指尖顺着她衣内嫩滑的肌肤继续往下,他起初微凉的手指,也在她肌肤的温度下生出一点暖意:「嗯。」
姜娩嗓音细细的:「别闹。」
裴相和问她:「圣旨的事,娘娘打算如何处理?」
姜娩睁开眼,里面流露出一丝迷茫,还有浓浓的睏倦。
她好像没那么牴触去徐州。
再说圣旨已下,她若不去那就是抗旨。
目前来说,姜娩还是皇后,是没能力承受抗旨所带来的后果的。
裴相和继续开口,给她出主意:「我可以帮娘娘处理。」
姜娩眼神懒懒的,她将在他衣内作乱的手一把按住,然后往他怀里靠了靠,将他一抱,说:「我知道。」
裴相和心中郁郁,问:「那为何不来找我?」
姜娩觉得事情还没到需要裴相和出面解决的时候,而且,这道圣旨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在姜娩看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是去趟徐州罢了。
她从裴相和的怀里抬起脑袋,望着他:「生气了?」
裴相和:「……」
姜娩是真的很困,但某人是打定主意非要跟她在这样的状态下说话,因而为了保证好自己的睡眠状态,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哄哄他。
下一刻,她的视线落在他鼻樑中央的朱红小痣上,俯身,在上面亲了亲。
裴相和一愣。
她笑了笑:「你这颗痣长得真好看。」
裴相和:「……」
他早看出来了她喜欢。
姜娩再道:「我知道裴掌印权柄滔天,知道任何事情在你面前都不成问题,我还知道……」
裴相和眉梢微扬,等着她的下文。
姜娩重新趴在他的怀里,闭上眼,打了个哈欠,嗓音软软:「我还知道,不管我身在何种境地,面对何种艰难的选择时,只要往后看,就始终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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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6页
裴相和:「……」
她含煳地说:「因为我只要往后看,就有一个叫裴相和的人在那里站着。」
他就是她的退路。
不过还没走到最后一步,只要还有施展的空间,哪怕这空间的面积再狭窄,姜娩都觉得还有机会。
在还有机会可以自行选择的情况下,她不想要把裴相和卷进来。
因为她隐约知道,裴相和的身上背负着很多很多的东西。
那些东西,常年压在他的身上,已经累得他快喘不过气了。
接着,她匀称的唿吸声传来。
裴相和垂眸,最终,只化作无奈而宠溺地一笑。
罢了。
都听娘娘的。
只是娘娘既然要去徐州,那么他也不可能再留在京都。
第二日,皇上又下了一道圣旨,便是由裴相和陪着姜娩一道去徐州。
两道圣旨一出,朝野震惊。
姜老太傅气得浑身发抖。
昏君!
昏君!!!
竟然把娩娩牵扯了进来!!!
回到太傅府,姜老太傅气得连饭都没吃。
圣旨已下,再无转圜的余地。
朝廷方面很快将此事落实。
姜娩在离宫前,将后宫的事情仍旧交给徐昭仪跟舒妃打理,另外还找了几名妃嫔协助她们。
确定好后宫的事情安排妥当不会再出问题后,姜娩在五日后离宫。
第909章 离宫前夕
离宫前夕。
姜娩清点了一遍自己的私库,除了一些大件的金器或者占地方的奇珍异宝不能带走外,她命令金钏四人将所有银票和能兑换的金银首饰统统带上。
她立在窗前,以手托脸,撩起眼眸,望着高挂夜空的一弯明月。
迎面吹来的秋风,捲起地上的落叶,吹起她的一截湘妃色衣袖,露出柔软布料下白腻胜雪的肌肤,也为姜娩带来一阵凉意。
身后,传来金钏四人的议论。
银珀:「听闻各地盗匪猖獗,义军数量增多,我们这一路身负皇命去徐州,还带了赈灾的金银与粮食,怕是凶多吉少。」
红凝:「朝廷安排护送的人马虽多,但真要是遇到能力强的义军或是盗匪,我们能不能顺利走到徐州都是个问题。」
红壶:「这可真是个难解又棘手的烂摊子。」
比起她们的忧心忡忡,金钏只是望了一眼立在窗前欣赏月色的姜娩。
娘娘倒是稳。
也想得开。
想到第二道圣旨的内容,金钏也猜到此行的兇险会超乎想像,还是一笑:「怕什么,不是有裴掌印在吗?」
其余三人闻言,先后点头,继续收拾东西。
姜娩倒是没那么多担心。
因为她明白担心无用。
皇上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她,她作为皇后,没法推辞。
最近几天,姜娩还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总觉得,这次出宫对裴相和而言是早就谋划好的。
他一定有他的目的。
或许,他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顺理成章地离开京都,如此也好更加心无旁骛地完成他一直在筹谋的事情。
因着离宫前很多事情需要准备,所以不管是姜娩还是裴相和这几日都忙得脱不开身,期间也无法见面。
这些日子,姜娩忙着把后宫的事均匀地分配给有处理能力的妃嫔。
她隐约察觉到,此次离宫的时日估计会很长。
所以在此期间,后宫的秩序需要继续维护下去。
为了把这个秩序弄得更加分明,单单只依靠徐昭仪跟舒妃的力量不够。
比较奇怪的是,总爱偷懒的徐昭仪此次却一句话没说,还非常积极地表示愿意听从姜娩的吩咐。
大抵是她们都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
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得知姜娩被派去徐州一事,也前来找姜娩说话。
姜娩有些担心她们在后宫的处境。
太后的心思不打消,两位公主将来的日子就别想安宁,还会被控制。
因而,姜娩思索再三,决定将打理后宫的权力分摊到两位公主的头上一些,如此一来,她们姐妹二人在后宫之中也算是有了一些话语权。
除了后宫需要做好安排和准备,前朝同样需要。
裴相和一走,前朝那些蛰伏不发的臣子必然会生出异心,原本还算平稳的局面势必会乱成一锅粥。
且由于皇上醉心丹药,已经下令召集天下的能人异士齐聚一堂,齐心研究长生不老之药,并且还命工部在皇城外着手建造专门炼丹制药的宫殿。
皇上无心政事,在裴相和离开期间,堆积的奏本也需要人批阅。
第910章 有点想他
且裴相和一走,他想保证手里的权力不被分散,不被有心人架空,就必须要在离宫前做好充分的安排。
以免给旁人可乘之机。
姜娩盯着夜空中皎洁的月色,乌黑的眼珠转动。
近来事情太多,她已经一连几日没见过裴相和了。
别说。
她还真有点想他。
隔天一早,坤宁殿所有宫人早早地忙碌起来。
姜娩收拾好走出宫殿,就见舒妃率领众妃前来送别。
就连待在长宁宫日日只顾携男宠为乐的太后也来了。
姜娩见到太后,神色微惊,随即态度恭敬地上前见礼:「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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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拉过她的手腕:「皇后,辛苦你了。」
太后也没想到徐州这事儿闹来闹去,最后竟然会落到无辜被迁怒的姜娩头上。
想到小皇后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却要跑去徐州那等偏远荒凉之地,太后不免对周弼的旨意颇为不满。
可也仅仅只是不满。
前朝那边,姜老太傅率领百官闹得实在厉害。
太后素来不插手朝堂的事,也懒得管徐州百姓的死活,她就是觉得姜老太傅一介臣子,竟然带头把皇上逼得这个份上,着实过分。
也着实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如若此次不给姜老太傅一点教训,这些个老臣怕是日后动不动就要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跑到皇上跟前闹。
若官员人人如此,那皇上的脸面往哪放?
皇室的脸面又要往哪儿搁?
姜娩看了眼太后,没说话。
再往前走一会儿,就出了后宫的范围。
姜娩抽回手腕,望了一眼前来相送的各宫妃嫔,转而对太后道:「母后,您已送到了这里,还请止步。」
太后见姜娩的性情还是这般温顺,哪怕无辜被迁怒也没有表现出半分不满,嘆道:「此事你也别怨皇上,他有他的立场,更有他的考量。再说你即便要怨,也该怨你祖父,是他把皇上逼到了这个份上。」
姜娩自入宫以来,在太后面前始终表现得温温吞吞,没有锋芒,没有脾气。
眼下听了太后这话,不禁细眉轻蹙。
那张总是平和温柔的面上难得带了几分淡淡的疏离之意,姜娩话语间,全是对姜远的维护:「母后,儿臣既然没有怨皇上,就更不会怨祖父。」
太后闻言一怔:「……」
她听出了姜娩的言下之意。
这是在对她刚刚所说的话表达不满。
在皇上跟老太傅这件事情上,小皇后明显是偏向姜老太傅的。
姜娩也不管太后心里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因此责怪自己,只按照该有的规矩对着太后一拜,礼数周全道:「儿臣拜别母后。」
太后望着她,目光微沉。
显然,她不太喜欢姜娩在皇上跟姜老太傅之间选择后者的举动。
可若小皇后真的选择前者,太后同样也不会欢喜,甚至还会觉得小皇后能为了保住在皇家的恩宠,选择对自己的家族态度淡薄,还会怀疑小皇后对她表现出来的态度和尊重是虚假的。
太后心绪纷乱,摆手道:「去吧。」
姜娩起身,一抬眼,就见裴相和鸾带曳撒,正出现在前方的不远处。
第911章 百官跪送
今日微风和煦,日光绚烂,阳光模煳了他艷丽深邃的五官,模煳了他周身萦绕的清冷,可姜娩还是捕捉到了他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
他在等她。
等她一起离宫。
姜娩眸光一定,眼里划过很浅的笑意。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往他所在的方向而去。
裴相和候在那里,眉眼温和地看着她朝自己走来。
少女髮丝随风飘动,随着她的走动,佩戴在她纤细脚踝间的铃铛在空气里碰撞出清脆的响,她拖曳在地的金黄裙摆如花瓣一样散开。
在他身后,是停着的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
待人走近,他将小臂抬起,递到她的面前。
姜娩熟练地将手搭了上去,借着他的臂力,踩上脚凳,提裙上了马车。
-
皇后遵循旨意出行去徐州,此等隆重的场面,自然少不了排场。
皇城外,百官相送。
一条宽阔的道路,自皇城开到京都城门。
士兵站成长长的两列,将闻讯赶来围观的数万万百姓驱散开。
随着一队队侍卫在前面开道,一辆马车出现在众人眼前,百官见到后,纷纷一掀官袍跪下。
百姓们在意识到马车里的人是谁后也纷纷跪下。
姜远跪在前端,他抬起头,视线紧紧追随那辆缓缓驶来的马车。
姜娩似有所感,抬手推开小轩窗,看了一眼跪得满地的人和官员,露出一张戴着面纱的脸。
她眉眼温柔,髮髻间垂下的流苏贴在脸颊,对上姜太傅满是愧疚的眼神时,面纱下的红唇勾起,眼里浮现点点笑意。
姜远见状,立即懂了。
娩娩不怪他。
也不认为他为徐州百姓有错。
姜远眼眶一热,扬声道:「娩娩,你且代替天家,代替祖父和百官去徐州走上一走,祖父在京都等你回来!」
姜娩听到了,冲着他的方向用力一点头。
眼看着马车越走越远,姜远也意识到姜娩这一去再回京都得需要很长的时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礼数,快步上前。
他没有跑去马车前,而是望向骑在马上的裴相和说:「护好娩娩!」
裴相和微一颔首,仪态端雅,嗓音低沉:「太傅放心。」
姜远闻声,停住脚步。
有裴相和在,便是前去徐州的路上艰险重重,他的娩娩也必能安然无虞。
虽说姜远始终不太贊成姜娩跟裴相和这等阴诡难测的人走在一起,但想到姜娩喜欢,裴相和对她也确实做到了方方面面的照顾,便也选择暂且放下心中那种自家白菜被拱了的不爽。
姜娩的马车在人群中渐渐走远。
百官起身。
有一排人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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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8页
他们自官员中走出,唤来早就准备好的马匹,翻身而上,跟上马车。
围观的百姓里面,有不少前来的官家女眷。
也有站在前面的沈国公夫人。
她看到沈非空追随马车而去的身影时,面色一白,一时气得连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非觉倒是跟沈国公夫人的态度截然相反。
看着兄长翻身骑在马背上的英姿时,他是真的感觉到了这一刻的沈非空内心有多快意。
第912章 追随(一)
沈非觉双手举起,在人群中大喊:「兄长,我跟乖乖还有乖乖的崽崽们在京都等你回来!」
随着他话音一落,蹲在旁边有半人高的乖乖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犬吠声。
沈非空的视线隔着乌压压的人群望去,看到沈非觉跳起来招手的身影时,唇角掀开一抹温雅谦和的笑意。
人群之中,姜家上下的人都在。
姜迎芳兴奋地跳起来,她学着沈非觉的模样,扯着嗓子,对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喊道:「大姐姐,芳儿也在京都等你回来!」
赵氏拉她一把:「仪态,注意仪态。」
姜迎芳笑笑,双目亮亮的:「母亲,大姐姐会回来的吧?」
赵氏知道她喜欢大姑娘,她在宫外知道的情况更多,也清楚徐州一行的艰险程度,不好说出让姜迎芳觉得不好听的话,影响她的心情。
姜迎芳一笑,自顾自道:「会回来的,一定会。」
赵氏被她这莫名的笃定弄得摇了摇头:「……」
但愿。
但愿大姑娘此行顺利。
也但愿大姑娘能在任何处境中逢凶化吉,平安地回到京都。
姜驳一脸愁容。
对这个女儿,他算不上喜欢,但也不至于无动于衷。
元萫闭眼,一颗一颗地按着手里的佛珠,为姜娩念经祈祷。
姜迎蕊神色冷漠。
姜迎惠什么也没说,可也没有恶意。
-
钱执光骑在马上,想到国公府对沈非空的重视,以及沈非空愿意抛下京都的一切追随皇后前去徐州,不禁对沈非空拿得起放得下的胸襟生出些佩服。
他唇角轻扬:「堂堂沈国公府嫡子,未来的国公爷,当真捨得抛下京都的一切去徐州那等贫困荒凉之地?」
沈非空望向他。
老实说,钱执光愿意前往徐州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以为,像钱执光这样工于心计的人,不会抛开在京都经营的一切前去:「你不也是?」
钱执光笑而不语。
沈非空有沈非空的目的。
他也有他的。
且明少暗多。
他去徐州,是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他要的未来,在京都,更在徐州。
徐州,是他的起点,也是他的开始。
况且,他既在众多势力里选择了跟随小皇后,便会一直往这个方向前进。
将来不管如何,他都只认小皇后。
不会后悔。
亦不会更改。
-
姜娩走了一段路,从百姓们的议论声中发现情况不对。
她再次推开小轩窗,举目往后一看,这才发现竟然有不少人身穿官服,骑马跟在她的马车后。
其中就有沈非空跟钱执光的身影。
除了他们,还有她曾经在太傅府见过的严话,潘垠。
连陶星云跟陶星衡兄弟也在。
剩下的她没印象,也不认识。
姜娩的眼里浮现不解。
他们是准备把她送出京都城外吗?
裴相和只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恰好一缕阳光落下,温柔地打在姜娩脸上,将她白皙的肌肤与散落在肩头的青丝镀上一层浅浅的柔光。
少女发间的珠钗,在日光下璀璨生辉。
而盖过这光芒的,是少女那双灵动清澈,且富有生命力的乌黑杏眼。
第913章 追随(二)
百官望着那些一同追随皇后娘娘马车而去的年轻人。
「沈国公府嫡子,当今状元郎,卫远伯府庶子,此次科举榜眼,还有青远伯府的嫡子跟嫡次子,他们一个是前途无量的史官,一个是钦天监灵台郎,这些人个个都是将来的朝中栋樑,他们留在京都为朝廷效力方为明见,怎么一个个的如此想不开?」
「他们是自请前往徐州的。」
「到底是年轻气盛,想的不够长远。」
「这世间的事情,哪能凭藉一时的热血跟意气?」
「……」
他们之中,也有不同的声音。
「总有一些人是真的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事情的吧。」
「或许也正是因为年轻气盛,方能割捨得下,方能有那一丝丝难能可贵的热血。」
「傻,真傻!」
「是傻,却也有世间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任性与洒脱。」
「……」
-
王渡站在后面,羡慕地望着逐渐走远的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裴重这厮走得是真利落啊。
万酆与他并肩站在一处:「王大人也想追随皇后娘娘而去?」
王渡确实想去,可他若是走了,谁来替裴重看着朝中这些心怀鬼胎的人?
万酆直接出言打断他那点不切实际的想法:「别想了。」
王渡瞪他一眼,咬咬牙,心想他想想又不伤天害理,说:「万大人,若是你不想挨揍的话,请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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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也没用。」
万酆完全不惧对方话语里的威胁。
他跟追随而去的那些年轻子弟不一样,他们能放得下在京都的一切,也有潇洒恣意的资本。
可他不行。
光是左相府里的尔虞我诈就足够他费神的了。
更别说还得给这位裴掌印盯着朝堂。
好在裴掌印到底对他没那么绝情,至少给他留了几个可堪大用的人在,还有王渡这个帮手留下来陪他一起待在京都。
否则万酆真的是双拳难敌众手。
万酆掸了掸官袍的袖子,想到裴相和的谋划已经成功了大半,幽幽一嘆,说:「京都之中,需要你我联手,也需要你我盯着各处异动。」
裴掌印一走,朝中的党政之争,以及京都蛰伏多年的多股不明势力才会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接下来等着万酆跟王渡的,才是最难的局面。
王渡翻了一记白眼。
他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认识裴重这厮,还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兢兢业业地给他做事。
-
马车里。
姜娩并不知晓沈非空等人自请去徐州一事,睁眼望着不肯离去的沈非空几人。
这都已经到京都城门口了。
他们还要相送吗?
裴相和骑马缓行,见她盯着后方的人瞧了好一会儿时,有点担心她脖颈泛酸,出声为她解惑:「娘娘,他们是自愿跟随你去徐州的。」
姜娩惊讶地抬眸。
他们明知徐州一行是棘手的事情,是天大的麻烦,竟还自请前去?
这不是想不开吗?
陶星云牵着缰绳,乘着阳光,骑马慢行。
他自小在京都长大,熟悉京都的一切人和事,突然决定去徐州,说起其中的缘由还真是惭愧。
第914章 追随(三)
陶星云心中清楚,自己跟沈非空那类行事磊落的皎皎君子不一样,与一心想要做点事情的人也不一样。
他自请去徐州,不是为了抱负,为了热血,也不是想要做点利国利民的事。
而是带着逃离的性质,想要躲开家里的安排。
当然,徐州百姓遭受的苦难,他得知后也会感到不舒服,还会在背地里咒骂当今昏庸,最好是落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陶星衡则是出于自愿。
他认为自己作为史官,有必要将大晟王朝的所有事情记录在册,日后回京都,也好将所见所闻整理成册。
将来好让后人知晓徐州的真实情况。
另外,作为朝廷的官员,他理应站出来为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陶星衡侧眸,看向陶星云:「为了躲开父亲母亲的婚事安排,你倒是挺有办法,竟然抓住了去徐州的机会。」
陶星云摸摸鼻子,撩起眼皮,望着晴朗无云的天儿。
徐州一连几个月都是雨,期间几乎没断过,这才致使河堤被沖毁,洪水淹没百姓家园良田的情况加重。
陶星云嬉皮笑脸道:「兄长,你别光知道取笑我啊,我虽然是为了躲开父亲母亲的安排,但说不定我所擅长的还能帮上娘娘呢。」
陶星衡想了想他近来在京都看相算卦的作为,还靠此道赚了不少钱财,摇摇头,说:「擅长坑蒙拐骗?」
陶星云一听,当即不服:「兄长,我那不叫坑蒙拐骗,而是有一套能够说得通的逻辑的。何况我也没有胡说八道,你看看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一一应验了?」
陶星衡:「……」
倒也没错。
陶星云确实精于此道。
也在此道上极有天赋。
他除了擅长预测天气,还在观天象,观人相,占卜吉凶上很有一套。
-
城外的一处荒亭。
周遭枯草丛生。
平鸢县主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一身打眼利落的打扮候在那里。
她这回出行,事先同家中的母亲跟嫂嫂们商议过,还带了两个擅武的丫鬟,名为抱琴,抱月。
她们是一对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双胞胎。
上回平鸢县主进宫小住,跟着伺候的也是她们。
抱琴抱月是大将军在边关时救下的穷苦人家的,她们自幼跟在平鸢县主身边,与平鸢县主一同习武。
此时,她们身上背着沉甸甸的包袱,里面除了换洗衣物,便是一沓沓银票。
看到姜娩的队伍出现时,平鸢县主停了嗑瓜子的举动。
她将没吃完的瓜子装起来绑在腰间,从荒亭中走出,并牵过绑在柱子上的马儿,带着抱琴抱月过去。
三人骑马挡在姜娩的队伍前。
前方随行的侍卫见到她们半路出现,个个提高警惕,摸着腰间佩刀。
裴相和认出是平鸢县主,抬手示意侍卫收起武器。
裴缺裴得上前,吩咐侍卫让出一条路来。
马车一停,姜娩猜到外面有情况发生。
正好,她坐在马车里无聊,四肢有些酸软,当即推开小轩,抬眸望去。
平鸢县主看到后面跟着的一排人时,一愣。
她还以为此行只会有娘娘跟裴相和。
没曾想沈非空他们这些老熟人都在。
第915章 追随(四)
沈非空等人认出来人是平鸢县主后,一看她的丫鬟背着包袱的模样,顿时猜到她多半是要一道赶往徐州。
钱执光唇角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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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0页
他就知道。
跟着皇后娘娘准没错。
此次自请随娘娘去徐州的,除了严话潘垠等寒门子弟出身的没有依靠以外,以及看似出身不错实则孤立无援的他以外,单单是一个沈国公府的嫡子,再来一个青远伯府的两位嫡子,就足够为这一行增加成功抵达的机率。
沈国公有多重视沈非空京都谁都知道。
更别说青远伯府的两个儿子都掺和其中。
两家不会准许沈非空三人出事。
必会派人暗中跟随保护。
如今行至半道,再多出一个身份尊贵且背后是大将军府的平鸢县主,这一行便是再如何兇险万分,他们必能安全抵达徐州。
尤其跟着娘娘的,还有那位善于搅弄风云的裴掌印。
这位绝不会允许皇后娘娘出事。
陶星云看到平鸢县主的时候骑在马上一愣,惊道:「赵双波,你不在将军府待着,怎么会跑来这里?」
平鸢县主回他一记白眼:「要你管。」
陶星云:「……」
成吧。
赵双波主意大的很,还有武艺傍身,他确实管不着。
姜娩不解地望向骑马行来的平鸢县主:「县主,你这是?」
平鸢县主沖她俏皮地一眨眼,看了眼随行的裴相和,以及跟着的众人,还有后面的一辆辆装着粮食的马车:「娘娘奉旨去徐州赈灾,路途艰险重重,我这人素来侠义,自然是来护送娘娘的。」
姜娩心里一动。
早在接下圣旨的时候,她就猜到此行困难,中途多一个人加入,且这人还是平鸢县主,就代表着抵达徐州的机会增多一分。
事实上,姜娩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但她想,赈灾的一千万两,以及这十万石粮食如果可以顺利送到徐州,那么必然能够解一解徐州百姓的燃眉之急。
待徐州的燃眉之急解了,她把这些送到,也意味着她的使命完成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以及徐州的情况到底该如何解决,她暂时还不知道。
或许,这需要她亲自去徐州看一看。
待看完后,她才能启程回京都,再将徐州受灾的实情告知朝廷。
尽管姜娩知道,即便她真的这么做了,朝廷方面也未必会在最快的时间里拿出解决方案。
且按照当今的性格,极大可能会坐视徐州百姓的性命不管。
在目前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她只能摒除掉脑海里那些七七八八涌出来的杂念,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
姜娩很感激自请前来徐州的沈非空等人,也很感激半途加入的平鸢县主,灿然一笑:「多谢。」
「谢什么啊。」平鸢县主说着,仰起头。
她举起一只手挡住额前,以手遮住耀眼的日光。
那一刻,平鸢县主眼底绽放出的亮光令人神晕目眩:「娘娘不要忘了,我也是大晟的子民。我的父兄镇守边关,护百姓安宁,我作为将军府的女子,自然不能怯场,更不能坐视百姓受难不管。」
第916章 娘娘,要骑马吗
平鸢县主轻飘飘的一席话,说得在场人骨子里的热血都燃了起来。
沈非空目光深远,透着隐隐笑意。
是啊。
他自请随行,不也是因为他的想法跟平鸢县主一致吗?
他们都是大晟的子民。
不论当今如何昏庸暴政,不论朝廷党争如何复杂缠斗,也不论他母亲在宫宴那晚在危难之际对皇后的卑鄙作为,亦不把他想要通过此行护送小皇后来弥补宫宴那晚沈国公夫人造成的错误的心思,其实,他骨子里是想去徐州的。
姜娩杏眼微眨,陷入了思索。
她不是平鸢县主,没有平鸢县主为民为国的胸襟,也没有平鸢县主爱民爱国的情怀。
且平鸢县主自小在将军府在父兄保家卫国的教育和思想中薰陶长大,有这样的想法是再正常不过的。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内心依然告诉她,她应该要做点什么。
纵然她力量微薄。
有了平鸢县主的半道加入,加上此行年轻人居多,大家骑马,一路谈天说地,外加还有平鸢县主跟陶星云这对欢喜冤家打打闹闹,也让这一路众人压在心上的重量减轻不少。
姜娩在马车里坐得累了,推开小轩窗趴着。
平鸢县主正在说起陶星云在京都坑蒙拐骗一事。
其余的人话语虽然不多,但也会偶尔说上几句。
陶星云大声说:「赵双波,你就是对我有偏见,我堂堂钦天监最相貌出众最有天赋也最有前途的灵台郎,所阅书籍数不胜数,对于此道的研究可谓是少有人及,你却只知道说我坑蒙拐骗,你这是误解!」
平鸢县主懒得跟他争执,索性捂住耳朵不听。
陶星云气得磨牙:「……」
好气!
好想把赵双波抓起来揍一顿!
但……
他打不过。
这真是一件让他倍觉忧伤的事。
众人:「……」
姜娩很喜欢听他们说话,吵吵闹闹的,个性鲜活,听着都觉有趣。
她双手捧脸,一边欣赏着日落时分的美不胜收,一边欣赏着他们骑在马背上的飒飒风姿。
裴相和骑着马儿,不紧不慢地控制着行进的速度,挨着她的马车,见她眉眼疏懒,想到她在马车里坐了几个时辰,多半腰肢酸软,启唇问她:「娘娘,要骑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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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眼睛一亮,果断回道:「要!」
裴相和眉梢轻扬:「那娘娘出来,站在马车前面。」
姜娩起身:「好!」
小轩窗被哗啦一声关上!
姜娩的身影迅速钻出马车,并且照裴相和说的站到前面。
马车里的动静,引得沈非空等人往她所在的方向看去。
平鸢县主回身一瞧,正想开口问姜娩是不是坐马车坐累了,想要骑马解乏,哪知她刚准备张开口邀请姜娩共骑,就被一边的陶星云瞅准时机,抬手塞了一个随手摘来的青果在嘴里。
他看着平鸢县主被青果堵住嘴巴的样子,舒爽一笑:「来,尝尝小爷我特地给你摘得果子。」
平鸢县主:「……」
陶星衡:「……」
他好像有点咂摸出陶星云为何那么反感父亲母亲对他婚事的安排了。
第917章 抓紧
陶星衡失笑。
合着他这弟弟压根就不喜欢京都那些淑静端贞的贵女。
他喜欢性情鲜活的。
英姿飒飒的。
爱舞刀弄枪的。
沈非空等人唇角带笑。
他们也看出来了。
灵台郎的那份喜欢或许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却掩不住。
裴相和骑着马儿立在一旁,见姜娩出来,对着她伸出胳膊,摊开干燥的掌心。
一缕余晖洒落在他的手上,本就修长分明的手指,仿若被镀上一层绒绒暖光,衬得他肤色更白。
姜娩一出马车,嗅到外间混着草木气息的空气,看着入眼的暮景残光,只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
她雀跃地将手递过去。
柔嫩的指尖,落在裴相和的掌心。
裴相和唇角带笑,将她的手抓住,嗓音清润:「抓紧。」
姜娩回握住他,视线落在他空出部分的马鞍,猜到那是他给自己留出来的,清澈的眼眸里,夹杂着欢喜和期待的神色。
她微一仰头,抬了抬下巴,脆生生说:「抓紧了。」
随着裴相和手臂运力,姜娩的身体被他拉着往前——
少女鬓间的珠钗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披在背后的髮丝轻扬,连同她的裙摆也在余晖下盪出漂亮的弧度,并漾出金红的光泽。
眨眼的功夫,就见她稳稳地坐在了裴相和所在的马儿上。
金钏四人:「……」
掌印跟娘娘这样,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
果真是出了京都,离了皇城,连喜欢都懒得再压抑了吗?
其余众人没说话,只当没看见。
沈非空则是透过眼前的场景,忆起曾在国清寺后山亲眼目睹的在海棠花海的一幕,他记得玉软花柔的少女被半人高的犬追得四处逃窜,记得她困在海棠花树上不敢下来。
少女借着身前枝桠的力道蹲稳,她伸手扒开挡在眼前的簇簇海棠花,眼珠乌黑,目光清亮。
那时的娘娘,远不如现在这般信任裴相和。
那时的裴相和,也远不如现在这般珍视娘娘。
宫宴当晚,他清楚看到了裴相和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
那或许是这位权宦手握大权后唯一的一次真情流露,也是唯一的一次失控,与惊慌。
沈非空移开视线,看向别处,眼中有黯然的神色划过。
钱执光饶有兴致地盯着沈非空的表情。
其余随行的人倒是没有多想。
虽然娘娘跟裴掌印的举动有些亲近,但裴掌印说到底还是一介宦官,并且,他的身边从未出现过任何女子,就说明他对女子不感兴趣。
他照顾娘娘,多半只是他身为臣子的本分。
平鸢县主看着这一幕,将嘴里的青果拿下来。
她比在场所有人了解的情况更多。
何况姜娩是当着她的面亲口承认喜欢裴相和的。
这会儿回想起来自己差点干出什么蠢事以后,顿时懊悔不已。
陶星云挤眉道:「你就感谢我吧。」
平鸢县主抱拳:「……感谢。」
她握着青果,用手擦了擦,忽然凑近他,低声问:「话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陶星云笑笑,说:「我又没瞎。」
人家裴掌印对娘娘的心思在灵元寺那会儿就暴露得很明显好吗?
第918章 遇袭(一)
平鸢县主有理由怀疑他在内涵自己眼瞎,念着他刚刚相救的恩情,她忍着没说话,忿忿地咬了口擦干净的青果。
这一咬,青果酸涩的口感霎时盈满口腔,她直接呆住。
陶星云追问:「怎么样?甜不甜?」
平鸢县主酸得皱起一张脸,把嘴里的果肉呸呸呸几声吐出去,睁圆眸子:「你是准备谋杀我吗?」
陶星云:「……」
果子是他沿途经过时手贱摘的,除了给平鸢县主的这一个,他还摘了好几个。
他想过可能会酸,却没想到会这么酸。
面对平鸢县主的指控,他嘶了一声,一脸庆幸自己没对着青果下嘴的表情:「果然啊,下回吃野果前,得先让你试试味道。」
平鸢县主:「……」
想杀人!
如果可以的话。
陶星云感受到她眼里冒出的凶光,十分自觉地驱着马儿靠到钱执光身边,他抓过钱执光的一条胳膊,在对方『兄台,咱俩没那么熟』的注视下一笑:「钱大人啊,来来来,我给你看看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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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执光刷地抽回手:「不劳烦灵台郎了。」
陶星云被拒,依旧热情不减:「不劳烦不劳烦。」
钱执光:「我不信这些。」
陶星云:「给个机会?」
钱执光:「不给。」
陶星云:「……」
成吧。
他又扭头,把主意打到沈非空头上。
陶星云嘿嘿一笑,牵着马儿靠近沈非空,像个市井神棍一样,做出掐指算的模样,拢眉,说:「未来的国公爷啊,我观你相貌堂堂,气度不俗,可否告知在下生辰八字,让在下给你测测吉凶?」
沈非空:「不用。」
陶星云:「那我给你算算姻缘?」
沈非空:「还是不用。」
接连被拒绝,陶星云有一点泄气,他将目光落在严话潘垠等一众寒门子弟身上,扯出笑脸:「诸位不妨考虑考虑?我算得很准的。」
严话等人齐齐摆手:「……」
陶星云:「……」
别说。
这画面还挺齐整。
还透着那么点诡异的和谐。
鑑于大家对于算命看相的热情不高,陶星云那股想要表现的冲动跟着淡了下来。
姜娩盯着那边的动静,眼里浮动着笑意。
这位灵台郎真好玩。
有他作伴,相信途中绝对不会无聊。
裴相和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见她被陶星云逗得发笑,也被她的好心情感染到,一勾丰润的唇瓣。
蓦的,他将控制马儿的缰绳交到姜娩手里,松了手。
姜娩握住缰绳,回眸望他。
她的腰间,环上一只手臂。
他的气息尽数从身后贴来。
那股好闻的崖柏香,萦绕在她鼻端。
裴相和拥着她,怀里的人儿身体娇软,她发间的幽香,占领他的感官。
迎上她投来的清润润的眼眸,裴相和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这马儿就交给娘娘骑了。」
姜娩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会。
他教过她。
姜娩做事的时候尤其专注,她集中精神控制着马儿行进的方向,偶尔跟陶星云他们说话,还从他们的嘴里得知了京都的不少趣事儿。
晚间,队伍即将停下休整时,遭遇了一场袭击。
第919章 遇袭(二)
出了京都地界,其余地方休想太平。
即便姜娩此次是奉旨出行,每到一处地方会有官员接待,可若在途中遇到危险,就算官员得知他们一行的踪迹想要带人前来搭救都赶不及。
来人是附近的一群盗匪,约莫百人。
他们有男有女,个个面黄肌瘦,衣服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补丁。
很快,他们就被侍卫制住。
这些人知道这一车车的粮食是要送去赈灾的,也知道以他们的能力根本不是朝廷侍卫的对手,可为了活,留在他们面前的路只有两条:
要么饿死。
要么是劫朝廷赈灾银跟赈灾粮食被杀死。
既然都是死,与其活活饿死,索性来个痛快的。
万一抢到点粮食,还能再多活一段时日。
侍卫们看着这些盗匪,拔出腰间的佩刀。
此次护送的人共计数千人,都是被训练出来的好手,堪称精锐。
这点盗匪,他们对付起来毫无压力。
姜娩坐在马上。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这个世道的恶劣。
她观察着这些盗匪的打扮,注意到他们的性别和年纪,顿时发现这些人跟宫人们嘴里说的穷凶极恶的盗匪完全不同。
姜娩纳闷地说:「他们真的是盗匪吗?」
裴相和目光极黑,极亮:「勉强算是。」
姜娩:「什么叫勉强算是?」
钱执光出身遭人非议,又不招卫远伯府待见,自小遭遇的恶劣环境较多,也因此养成了他要比京都子弟更开阔的眼界和见识:「娘娘,此次徐州之行天下皆知,且护送的人马极多,一般懂得分辨形势的盗匪不至于这么不自量力。」
陶星云:「这其中大多应该是流民吧。」
陶星衡:「筠州火灾,朝廷派兵镇压,王集安率人跟当地义军打了几个月,还有各地盗匪不断,加上朝廷迟迟不作为,迟迟不下令清缴盗匪,还下令增加各地赋税,致使各地百姓受苦受难。一些活不下来的,只能背井离乡,去繁华一些的地方谋生。」
严话:「裴掌印,关于这点,我想没有谁比你更清楚。」
潘垠:「是啊。」
他们讽刺的话,以及许多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对裴相和的敌意。
京都之外如何,裴相和必然是最清楚的。
再有,京都难道就没有流民涌入吗?
当然有。
只是这些流民大多被暴力驱赶走了而已。
姜娩能感受到他们对裴相和的不满,她听完,下意识道:「这些事情不是一人的错,也不应该把所有的错误归结到一人身上。国事,国策,乃是一国朝政,乃是皇上治理和决定的。」
百姓受难。
是国策的问题。
是当朝治理者的问题。
况且,千年万年来,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从不间断,便是治国者是一位明君,朝臣们都在想方设法地推行利国利民的政策,他们也终究是肉体凡胎。
他们也有顾不过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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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始终认为,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不是来讨论谁的问题,或者把错归结到任何一人的身上,而是应该想办法解决。
裴相和垂眸浅笑。
他轻靠在姜娩瘦弱的背上,眸中浮现一丝贪恋。
第920章 他确实不安好心
平鸢县主握着手里的刀,看着这些为了口吃的赶来送死的『盗匪』,心内五味杂陈。
他们是来找吃的。
却也是在求死。
因为他们明知自己不是这些侍卫的对手,仍然还想拼死一搏,多半是想藉此机会,借着侍卫们的手结束这无望而悽苦的一生。
面对这样的一群意图找死的『盗匪』,平鸢县主心尖酸涩,实在下不去手。
她将武器收起来,望向在场唯一能做出决定的人:「娘娘,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姜娩身上。
姜娩觉得压力很大。
她目光一扫,落在一辆辆绑着粮食的车上。
那是送去给徐州百姓的。
不能动。
就在她想着能不能把带来的银票或者带在身上的碎银均匀地分出去一些时,裴相和却拥着她,一手勾起她的一缕髮丝在指尖缠绕,并对一旁的裴缺裴得使了个眼色。
两人领会,带人走到其中的一辆车前,用刀将其中的两袋东西划开,再命人将车上一早准备好的凉却的吃食搬到那些『盗匪』的面前。
那些盗匪一见到有吃的,个个双眼放光,恨不得冲上前去争抢。
裴得带人维护秩序。
裴缺则带人将吃食平均发放给近百『盗匪』。
姜娩见状,感受到头髮微微发痒,见他正在把玩自己的头髮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同时通过裴相和这一做法,也让姜娩学到了一些东西。
他事先准备这些,无非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路会遇到的种种情况。
姜娩看向他:「你都计划好了是吗?」
裴相和眼中含笑:「娘娘,遇上勉强算是『盗匪』的人,我们该採用不费一兵一卒的应对方法。他们想要吃的,就给他们吃的。可若是遇到了真的盗匪或者逆党,亦或者是诚心要我们死在路上的人,就只能见血了。」
「……」
姜娩唇角轻抿。
才出京都,她就感觉到落在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没有裴相和的思绪周全,没有在外面待过的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
即便她想得出来处理的办法,也不可能如他这般周全。
对上她清澈的眼眸,裴相和唇角微勾。
他不在意旁的人怎么看待他。
毕竟,裴相和这个名字以及他阴狠毒辣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
世人看他,也只会习惯性地把他往最坏的地方想。
比如说这事儿,落在那群朝臣的眼里,或者是对他带有深痛恶绝情绪的人的眼里,他就是阴险狡诈,不安好心。
当然,他确实不安好心。
那些『盗匪』们得到吃食,狼吞虎咽起来。
就在这时,曹槐带人出现,他目睹了事情的经过,见这场袭击被如此轻易解决时,暗自佩服裴相和解决问题的本事,并让人推着六车粮食出现。
裴得让人把曹槐带过来。
曹槐望了眼坐在马背上的姜娩与裴相和,将怀里揣着的一沓银票拿出来,递给姜娩:「娘娘,这六车粮食是太傅大人花钱准备的,让我送来给您。还有这些银票,是您在京都几间铺子的盈利。」
第921章 裴相和给的东西不能瞎吃
姜娩见到他,神色一喜,并接过曹槐递来的银票。
她此次去徐州,需要花费大量银钱,所以也就不客气地收好。
她看了眼曹槐送来的六车粮食,想到祖父周到的安排,以及这些勉强算是『盗匪』的百姓,猜到类似这样的情况之后只会只增不减,心脏一软。
这六车粮食,会在护送途中帮上大忙。
姜娩咽了咽口水,喉间发涩,舌尖发麻:「曹管事,麻烦你帮我转告祖父一声,请他务必保重好身体,等解决完徐州的事,我就回去看他。」
曹槐将她想要传达的话记下,又望向那些吃得毫无形象的『盗匪『。
凭藉他多年行走在外的本事,一眼就看出来,这里面大多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背井离乡的百姓。
世道如烘炉,置身其中的数万万百姓,与挣扎求生的蝼蚁毫无区别。
曹槐眸光一转,当即对这些『盗匪』的安排有了主意。
他举目望向姜娩:「娘娘,您还记得我在京都不断给您置买田地一事吗?」
姜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忽然涌起一个猜测。
她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与曹槐的想法一致,犹疑地点头:「记得。」
曹槐:「娘娘先去徐州,等过几个月粮食种出来,我再送去徐州。」
姜娩:「好。」
曹槐指着那些『盗匪』,又说:「娘娘,我需要大量的人手管理良田,种植庄稼,依我看,这些人就很合适。」
姜娩神色一喜。
果然他们的想法一样。
她想,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等那些人吃饱询问意见,就见他们在吃饱后挨个儿倒地。
姜娩:「……」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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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识到是裴相和做的好事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位藏在姜娩身后的权宦身上:「?」
姜娩观察了会儿,见那些人并无其他异样,就猜到应该不是伤人性命的东西,她望向裴相和,代替大家问道:「你做了什么?」
裴相和松开她的发,狭长的眼眸半眯。
为了此次的徐州一行能够顺利,他自然在私底下做了不少安排。
除了迷药一类的东西准备得分量齐全,他还安排了不少人马藏在暗处尾随。
不仅如此,他也安排了吕现藏身在队伍里,为的就是防止队伍遇袭受伤时,有人负责给大家治伤。
迎上她询问的眸子,他道:「也没什么,只是让他们睡个好觉。」
姜娩:「……我有点理解祖父为什么说你是狐狸了。」
裴相和眉梢微动:「我能把娘娘的话理解成是对我的夸赞吗?」
姜娩:「能。」
众人:「……」
果然,裴相和给的东西不能瞎吃。
看看这群上一刻还要冲上来拼命抢粮食,这一刻却倒了一地,并睡得正香的『盗匪』。
众人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同情他们的天真质朴,还是该赞扬裴相和的早有谋划,诡计多端。
曹槐盯着倒了一地的『盗匪』犯起了愁:「……」
怎么就晕了呢。
他还想把这些人全弄回去给娘娘当苦力呢。
第922章 途中
裴相和看出他的打算,心知这般做既能安顿这些人的去处,保他们有屋栖身,三餐不愁,还能为娘娘带来收益,当即对裴缺招了招手。
裴缺立马上前。
裴相和摊开手:「令牌。」
裴缺笑着从腰间解下一块牌子,递给坐在马背上的裴相和。
裴相和接过,将牌子丢给曹槐,淡声道:「东厂的探子遍布各处,你拿着令牌去周围的任何一处府衙,便可调集人手,把这些倒地不起的人弄回去。」
曹槐捧着这块牌子,笑道:「多谢裴掌印。」
安排完后,护送粮食的队伍在原地休整了一个时辰,再次动身。
与此同时,曹槐让人将那些倒地不起的『盗匪』全部用绳索绑起来,然后拿着裴相和给的令牌,带着一群训练有素的人,将所有『盗匪』往京都的方向押。
且有裴相和给的令牌在,之后曹槐办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东厂那帮人,明面上看着遵从皇命,实则他们效忠的人从来只有裴相和。
裴相和掌管司礼监兼东厂多年,早已深入人心,而这两处的人也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因而曹槐握有令牌,便可直接省去很多麻烦。
去徐州的路上,如姜娩所料的那样不太平。
除了不要命的盗匪,还有藏在暗处的逆党等各方人马先后冒了出来。
也有很多是为了口吃的不顾性命的流民。
当然。
除了他们,还有侠义为怀的草寇。
那些侠义之人得知赈灾银跟赈灾粮的用途,想到徐州刻不容缓的情况,不但给姜娩他们行进的队伍让行,甚至护送他们平安走出他们管辖的地界。
裴相和每到一处,都会派人去大量在附近购买馒头面饼一类能存放的食物,为的就是防止途中再遇到流民。
这样的情况实在太多。
在跟流民的接触中,姜娩一行人得知,原来这些流民来自各地,甚至还从流民的嘴里得知今上增加赋税的决定给天下百姓产生了怎样巨大的影响。
不少地方官员仗着京都有人庇护,或是仗着天高皇帝远,光明正大地贪权渎职。
他们不仅借着朝廷增加赋税的机会大肆敛财,逼得百姓们卖儿卖女,还纵容富商大肆抢掠良田数亩,迫使百姓们要么落草为寇,要么加入义军,亦或者是投奔他处。
得知这些情况以后,姜娩一行人心情颇为沉重。
在决定前往徐州之前,这些人里面大多是京都贵门的子弟,因而,这是他们第一回接触到京都外面的世界。
其中出身寒门的子弟在听完流民们说的情况以后,倒是对此早有预料,毕竟他们跟沈非空这一类的人出身不同,所看到的世道,所处的环境也更恶劣。
姜娩有圣旨在身,每到一处,都会有官员招待。
对于一些能帮忙的地方,姜娩一行人也没有撒手不管。
这一路上,他们除了召集当地的知县想办法把能安顿的百姓尽数安顿以外,其他的在半途遇见的只能是让其饱餐一顿,再分发一点银两,让他们各自去奔生计。
第923章 不可以
河边。
暮色渐沉。
姜娩蹲在一块椭圆的石头上。
她的面前摆着一条条用捅装着的肥美的鱼。
裴相和陪她待着。
陶星云捲起裤腿跟衣袖,露出胳膊,手里拿着一把长刀,看到有鱼出没时,当即一刀下去!
噗通——
水花四溅!
弄得陶星云满脸水渍:「……」
平鸢县主也捲起裤腿站在河里,她素来与京都贵女们格格不入,没有那些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的规矩,往往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看到陶星云的狼狈时,她咧开嘴角:「啧,没用。」
微笑的弧度,讥笑的眼神,瞬间将嘲讽度拉满。
陶星衡那里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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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抓到鱼不说,还反弄一身水。
倒是沈非空跟钱执光凭藉灵敏的反应插了不少鱼。
一堆人站在河里,为了不惊扰河里的鱼儿,他们分别选定一处站定不动,目光紧盯河面,一旦有肥鱼出没,他们便会出击。
陶星云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迹,呸呸几声,对上平鸢县主嘲笑的眼神,正想说她也没抓到多少,结果平鸢县主瞅准时机持刀往下一插,便将三条鱼插中。
平鸢县主在众人佩服的目光下将刀扬起,得意一笑。
陶星云:「……」
金钏四人以及平鸢县主的两个丫鬟都在帮忙把抓到的鱼用木桶装起来。
姜娩一身浅粉衣裙,髮髻轻挽。
为了行路方便,她去掉了离宫时头上的钗钗环环。
想到这一路走来她的银票送出去不少,连祖父送的六车粮食也都没了,便是轻轻一嘆。
唉!
这钱不经花啊。
且流民太多,根本救不过来。
她蹲在石头上,脑海里思绪翩飞,飘逸轻薄的裙摆向后散开。
这一刻,姜娩的脑海里想到了很多的片段。
都是这一路走来亲眼所见的。
她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饿得面黄肌瘦,身形瘦骨嶙峋,看到很多人死在了求生的途中。
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就在昨日,还有一个七岁的孩童死在了她的怀里。
裴相和见她皱着眉,似乎陷入了眸中悲伤的情绪里面迟迟没有走出来,目光一扫河里的众人,盯着泛起粼粼水光的河面,出声:「娘娘也想去抓鱼?」
姜娩把悲伤的情绪一收。
离开京都以来,她已经在护送粮食的途中数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渺小,以及在这辽阔的天地间,她自身力量的有多薄弱。
眼睁睁看着一条条生命逝去,她所能做的,只是帮死去的人寻找一处埋骨之地。
姜娩甚至不知道那些人的名字。
他们有的也没有名字。
姜娩的手里握着一把野花,花朵五颜六色的,有淡淡的花香混合在一起。
裴相和的话,扰乱了她的思绪,也将她从低落和悲伤的情绪里走出来。
姜娩捧着花,调整好心态,并将这捧花递到鼻端轻嗅,随即亮晶晶地看向裴相和,乖巧地眨巴几下杏眼,声音轻柔地问:「可以吗?」
裴相和想到她前两日因月事疼得面色苍白冷汗直冒的虚弱模样,到底是没在她的注视下心软:「不可以。」
姜娩眼底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
第924章 娘娘,你做得很好
从京都走到徐州,姜娩一行走了将近一个月。
抵达那日,已是深夜。
姜娩坐在马车里。
她推开小轩窗。
他们一行没有在徐州太守热情妥善的安排下多留,而是在进入徐州后直接前往受灾的七县,而姜娩他们所赶到的地方便是受灾最严重的金泉县。
夜色深沉。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金泉县很大,占地面积极广阔。
加之此处水灾最严重,底下数个村镇被毁,一些家园被毁没有办法的百姓只能暂且留在金泉县。
且由于七县受难,七县知县束手无策,他们接连上奏后,朝廷方面又没任何回应。
无奈之下,这些知县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只得选择收拾行囊尽数连夜逃亡,所以目前掌管这七县的是一位知州戴正以及金泉县没有逃跑的县丞邓越。
这二人数年前还在京都当官,且在朝中六部担任要职,后不知道犯了何事,被当时的老皇帝一怒之下派遣到徐州这等偏远之地。
二人的官职也被一降再降。
角落处,响起一声声哀嚎。
伴随而来的,还有悽厉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也有孩童穿得破破烂烂,他们哭得双眼红肿,嗓音沙哑,不停地喊爹喊娘。
可惜,在这人挤人的一方小天地里,那些孩童再也找不回他们的爹娘。
姜娩等人的出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那些百姓的目光纷纷落在那一车车的粮食上,他们勐咽口水,个个想要前来争夺,可是在看到持刀的队伍时,纷纷不敢,便只能用一种渴望又害怕地眼神望着往前行进的长长的队伍。
姜娩盯着某一处昏暗的角落看了会儿。
那里有人咽了气。
周围哭声不断。
姜娩眼神一黯。
哗啦一声——
小轩窗被一只大手关上。
姜娩垂眼,望着他修长白皙的指,以及青色脉络隐隐浮现的手背。
裴相和不知何时进了马车。
在看见姜娩眼神里浮现的忧伤时,裴相和知晓这一路过来的所见所闻让她的心情受到了影响。
尽管他知道娘娘乐观豁达,能够学会调整好情绪,可还是不想看到她不开心。
这世道如此,每天都有无数的陌生人因天灾人祸而亡,也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姜娩走了一路,就看了一路的死人。
对上裴相和的眼眸,姜娩扯了扯唇角:「我没事。」
裴相和已经派人去通知戴正跟邓越前来接驾。
见她强颜欢笑,他心里一时堵得慌。
想到这一路姜娩为百姓们所做的,以及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挽回来的一条条生命,裴相和道:「娘娘,你做得很好,甚至比朝廷百官,比龙椅上坐着的那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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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娩耳根微红,心里惭愧顿生。
她觉得自己没做什么。
担不起裴相和的夸赞。
况且,她不过是利用圣旨和自己皇后的身份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更别说这一路还有沈非空他们的竭力帮忙。
哪怕中途还是有很多人死了。
但只要保住一人,对他们来说,都是极好的结果。
第925章 旧事
马车外,骑在马上的沈非空跟钱执光在说话。
沈非空:「戴正,邓越,这两个人……我有印象。」
钱执光:「当年裴氏一族的旧人。」
陶星衡为史官,且当年年岁也比他们要大上几岁,故而对于裴氏一族灭亡一事知晓不少:「当年的裴氏一族名震京都,乃是各家想要巴结的望族,只是他们家族先祖曾有令,凡是裴家子弟,终生不入朝堂。即便如此,裴家依旧在京都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后来,裴氏一族被人举报,说是通敌卖国,与玉真探子暗中来往,负责调查此事的盖家很快找出人证物证,裴氏一族就此灭亡。」
姜娩竖起耳朵听着。
这还是她第一回听到这桩事。
而且……
裴氏一族……
蓦的,她抬眼,望向出现在马车里的裴相和。
她一直觉得裴相和对皇室抱有厌恶之感,还觉得他在图谋别的什么。
裴相和面色如常,眼底浮现清凌凌的光。
议论还在继续。
陶星衡续上之前的话:「当初跟裴氏一族来往的人极多,随着裴氏一族被灭,与之有过关联的人要么是急着躲避三舍,要么是落井下石,将裴氏一族通敌卖国的罪名坐得更实,以此来谋求权利地位。其余站出来为裴氏一族伸冤的人,则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若没有这件事情,现在的戴大人跟邓大人必然还在京都,且以他们的才干,只会在朝堂上有更大作为。」
十多年前的裴氏一族,声名赫赫,京都也流传着很多跟裴家有关的事情。
比如:当年叡王跟裴家女郎的故事到现在还是京都里很多人知道却谁都不敢提起的一段佳话。
出了京都,他们的谈话间便不用顾忌过多。
平鸢县主正在啃红果。
这是她在途中摘的。
裴家出事的时候她还小,不晓事。
她就记得母亲在她耳边念叨过的一句话:「小的时候,我母亲总同我说,将来我若嫁人,就要嫁叡王那样的男子。」
陶星云嘶了一声:「看不出来,你竟然还会有嫁人的念头?」
平鸢县主双目一瞪,凶他:「找打是吗?」
陶星云吓得身体一缩:「……」
姜娩原本兴致缺缺,听到这里,不禁将裴相和关上的小轩窗再次推开。
她露出脸来,望着马上的平鸢县主,追问:「叡王?县主可记得那是怎样一位男子?」
裴相和坐在马车内,见她想听,也没阻止。
「我也记不大清楚。」平鸢县主那时是真的小,记不清楚实属正常,不过因着将军夫人的话,她总会时不时地打听几句:「据母亲说,叡王自小很得器重,当时的老皇帝被他压得毫无光芒可言。其实那会儿京都的人都以为叡王才是继承大统的人,只是谁都不曾想到,他竟然会对裴家女郎一见倾心。而裴家女郎又是裴氏一族唯一的女郎,她註定不会外嫁,只能是男方入赘。」
入赘。
这两个字对于很多男子来说都是一种耻辱。
何况叡王还是那样身份贵重之人。
第926章 轻声一笑
姜娩趴在小轩窗上,杏眼又黑又亮:「所以叡王入赘了吗?」
平鸢县主:「嗯。」
入了。
还入得一点也不犹豫。
为此,叡王抛弃了一切身份,甘愿捨弃皇子之争,捨弃继承大统的资格,从此被皇室视作耻辱。
「对了!」平鸢县主眼睛一亮,她记起一桩事来,嘴角带笑地望向沈非空:「状元郎,沈国公夫人可有跟你提起过叡王?」
沈非空神色未变,陈述道:「鲜少提及。」
这事陶星云也从长辈们的议论里知道一些。
那是京都里早年间的一桩趣事儿。
他加入话题:「沈国公夫人年少时倾心叡王,不止是她,还有很多现在的国公夫人侯夫人伯夫人当年都倾心叡王。我听过一个说法,说是当年沈国公夫人本是那会儿皇室选定给叡王的侧妃人选之一。」
严话跟潘垠等人不知晓这些,便都默不作声地听着。
姜娩从听到的信息里得出结论,那就是叡王如果还活着,如果没有入赘裴家,说不定老皇帝压根坐不上帝位。
说不定皇室也不会衰败至此。
被陶星云说起往事,沈非空的神色略不自然。
他们说的,毕竟是母亲年少时的私事。
他不好提起。
更不好参与议论。
不过沈非空记得很清楚,他幼时曾在沈国公夫人的书房里看到过一个年轻男子的画像,那张画像没有正面,只有一个潇洒落拓的侧影。
结合父亲母亲时常发生的争吵,沈非空大约知道母亲当时心底真正喜欢的人确实是那位叡王。
姜娩大抵猜到了叡王选择入赘后等着他的是什么。
前途尽毁。
还会被所有人嘲笑他的不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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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他为了一个女子抛弃一切。
笑他为了一个女子葬送大好前程。
前方,出现一队人马。
是前来迎接姜娩一行的戴正跟邓越。
两人皆是不惑的年纪,身上的深色官袍穿了数年,袖口线条略显粗糙,周边全是起球的痕迹。
外间的谈话戛然而止。
姜娩关上小轩窗,举目看向坐在马车里没说话的裴相和。
虽然没有听到更多跟当年相关的事,但她大概知道裴氏一族被举报通敌卖国后的后果是什么。
抄家。
灭族。
要是连跟裴氏一族有关的人全部被牵连其中的话,那么,裴家必然也不会再留活口。
察觉到她的目光,裴相和微怔,他的心脏像绷紧的琴弦,而她的目光就像是抚弄琴弦的手,随着她的波动,那根琴弦发出清脆的响。
甚至出现松动的痕迹。
他轻声一笑:「娘娘这般看着我作甚?」
姜娩缓缓坐在他的面前,她双手撑在铺着层层薄毯的垫子上,仰头与他对视。
裴相和垂眸,与她目光相接。
他的神情毫无破绽。
让人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姜娩想,他真的是一个很会掩藏真实情绪的人。
也或许裴相和本身就是这样一个永远运筹帷幄,处变不惊的人。
从京都到徐州,这一路,他们经歷了大大小小的袭击的截杀,其中有侍卫们和沈非空他们的拼死相护,也有裴相和的精心谋划。
第927章 按住了他的肩
是他。
很多事情,都是他早有安排,是以才会在变故发生的时候及时作出应对之策。
不管是她,还是沈非空他们,都跟裴相和学到了不少东西。
然而这些,又都不是谁生来就会的。
她跟沈非空他们在这一路的艰险中,以及在裴相和的影响下学会了成长,也学会了在危险的环境中如何应对。
那么,裴相和是怎么懂得这些的?
又是谁教他的呢?
裴相和唿吸浅浅,心跳因她而跳动得愈发频繁,嗓音暗了暗:「娘娘?」
姜娩凝视着他的面容。
毋庸置疑。
裴相和这张皮相的漂亮程度是姜娩目前见过的人里面最好看的。
不管是男是女,都要在他这副皮囊下被压的黯淡。
想起沈非空等人的年纪,姜娩这才发现,原来裴相和的年岁也不比他们大多少,甚至在随行的严话潘垠等寒门子弟里,他们之中的不少人都要比裴相和年长些。
她问:「裴相和,你现今多少岁?」
裴相和:「二十有三。」
姜娩:「……」
果然。
才弱冠出头。
宫中有传言,说裴相和是十多岁时入的宫。
他又在皇城立足十年。
这就是说,当年裴相和跟司礼监前掌印孙庙入宫的时候,不过只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
十年啊。
他在宫里的一次次明争暗斗中活下来,并次次逢凶化吉。
也是这十年里不曾间断过的危机,以及其中所发生过的种种情况,才会让裴相和懂得如此之多。
姜娩睫羽轻颤。
唉!
心口处闷闷的。
又酸又胀。
像是被泡在水里一样。
想到外间前来迎接的戴知州跟邓县丞,以及这一路走来她都被所见所闻所影响弄得分了心神,而对裴相和的关注度有所降低之后,姜娩忽然俯身靠过去。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往裴相和的怀里钻。
姜娩贴在他的胸膛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被他身上崖柏香的气息包裹的感觉,抱住他腰的手臂收紧,娇软道:「这些年,真是苦了我家裴相和了。」
裴相和失笑,把人往怀里一拥:「娘娘这又是想到了什么?」
姜娩抬眸,从他的胸膛前仰起戴着面纱的脸来,乌黑湿润的眼珠似带着魔力般,深深注视着笑得绝艷的裴相和,唇瓣轻启:「你说呢?」
裴相和眸光渐深:「……」
娘娘这是从方才外间的谈话中发现了什么?
姜娩松开环住他腰身的手,站起身,想到那么多人都在外面等着她,她也知晓跟裴相和有的是相处的时间,可就是想要抓住每一个和他相处的时机。
外间,响起戴知州跟邓县丞的声音:
戴正:「臣戴正恭迎娘娘!」
邓越:「臣邓越恭迎娘娘!」
他们洪亮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欢喜。
娘娘到了。
公子也到了。
这意味着朝廷的赈灾银跟赈灾粮食也到了。
他们,以及金泉县的百姓,乃至徐州所有人都为此感到高兴。
姜娩知道自己该下去了,刚起身走出一步,她眸光一定,忽然折返回去,在裴相和即将起身的时候抬手,按住了他的肩——
第928章 似疑惑,似诱引
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力道,裴相和垂眸,并停下起身的动作。
少女手指细长,修剪圆润的指甲盖上,泛着层健康的淡淡的粉。
他转眸轻抬,迎上她泛起涟漪的杏眸。
姜娩略有些紧张。
指尖蜷缩了下。
大抵是她也觉着接下来所做的事情过于大胆,羞得耳根连同脖颈,乃至她的指尖都跟着泛起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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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眸光流转,眼瞳里漫上惊人的温度。
他喉结一滚,沉润的嗓音,哑了几分:「娘娘?」
他似是疑惑。
又似是诱引。
还透着一点微乎其微的渴望,以及一点难耐的催促。
姜娩被他的目光一瞧,鬼使神差地倾身过去,借他坐着的姿势一手轻轻捧住他的侧脸,另一手快速地撩起蒙在脸上的面纱。
温软饱满的唇,带了点力道,又带了点心疼,终于落在他的眉心中间。
裴相和只觉浑身一颤。
他的眉心,传来一阵温热
她唇瓣的触感,及其柔软程度,他吻过无数回,亦再熟悉不过。
倏地,裴相和的瞳孔里浮现散漫而得逞的笑意。
接着,他不顾外面的人还在等着,一手拉过她坐在腿上,扶住她的腰身,一手将她戴在脸上的面纱撩起。
热切而强势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他灵活的舌,带着湿热,带着迫切,却仍不失温柔地撬开她的齿,勾动她的软舌,跳动她的欲望,与之热烈地纠缠。
姜娩的感官跟唿吸被他掠夺。
直到外间戴正跟邓越不解的声音再次响起,姜娩才勐一激灵,恢復了理智。
裴相和结束掉这个不满足的吻,眼尾染了一抹欲色。
他的指腹按在她被吻得颜色加深的唇上,在她湿润的眼眸中抽回,并替她整理了一番弄乱的面纱与衣襟。
他率先下车。
戴正跟邓越看到他,跪着的姿态越发恭敬。
公子要来的消息,他们一早就收到了。
数年未见,他们只知道裴相和这三个字的名声烂到了何种地步,却都忘了公子的长相。
如今哪怕是刚见面,两人都从裴相和那满身的清冷雅正里找到了昔日的影子。
裴相和下了马车,立在一旁。
姜娩眸子里还有些水意,脸颊也发热,她不敢去看裴相和的眼,只装作面色如常,搭上裴相和的小臂,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落地站稳。
当晚,姜娩跟裴相和被安排在县衙住下。
至于沈非空等人则被安排在邓县丞的家中住下。
他们送来的金银粮食,也全部入了县衙的库房。
有了粮食,金泉县的百姓们顿时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戴正跟邓越在安顿完姜娩一行人之后,甚至都没有休息的时间,赶紧运了一车粮食出去,熬粥送到各处。
姜娩等人一路舟车劳顿,路上也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这一去到戴夫人跟邓夫人安排的房间,顾不得这里的简陋,她洗漱完,没来得及同二人说话便早早歇下。
两位夫人被金钏四人送出屋子的时候,就见一道挺拔如竹的身影出现。
洗漱完的裴相和黑髮半束,修长的脖间还夹着未散的水意,穿一身洁净的群青衣袍,清冷端方。
第929章 知道的有点多
戴夫人与邓夫人对视一眼,不明白这位裴掌印不在屋内休息为何会突然前来这里,可她们又不敢多问。
两人上前见礼:「裴掌印。」
金钏四人对此早有预料:「……」
裴相和礼貌性地一颔首,越过她们,进了房间。
吱呀一声。
门被关上。
金钏四人笑得不露破绽。
戴夫人与邓夫人抱着疑惑离去。
回去的路上。
戴夫人与戴知州成婚多年,且育有儿女,对男女情事分外敏锐:「妹妹,你觉没觉着裴掌印对娘娘……?」
邓夫人轻咳:「姐姐慎言。」
戴夫人噤声:「……」
过了会儿,邓夫人又道,悄声说:「我在裴掌印的身上,闻到了娘娘身上的浅香。」
戴夫人心说果然,随即也压低了声儿:「我也在娘娘身上闻到了裴掌印的气息。」
戴夫人:「……」
邓夫人:「……」
她们貌似知道得有点多。
-
一连三日,戴正跟邓县丞都忙着在各处设粥蓬一事。
十万石粮食对于数百万的百姓而言只能缓解燃眉之急,可戴正跟邓越心里明白,七县受灾的事情上奏数月,朝廷到现在能够送这些粮食跟金银能到徐州来,已是极其难得。
姜娩的任务已经完成。
连夜的奔波,累得她如今一放松下来,就只想瘫着。
金钏她们提议让她出去看看,姜娩懒得不想动。
平鸢县主是闲不住的性子,她每日都会来姜娩的房间坐一会儿,跟她讲七县目前的情况,还说沈非空等人已经加入施捨粥棚的队伍。
这两日,沈非空他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平鸢县主也猜到朝廷多半是懒得再管七县数百万百姓的死活,只能寄书信回京都,让将军夫人跟她的嫂嫂们想办法筹集粮食往这边送。
为了维持秩序,不让百姓们闹事,先前护送赈灾银赈灾粮的数千护卫也帮着县衙的官差一起维护。
姜娩喝着陈年旧茶,望着窗外的几棵枫树。
金秋时节,正是枫叶正红之时。
茶一入口,姜娩便喝的出来这跟宫里的茶叶没法相比,甚至比她这一路过来被接待时的茶叶都要劣质。
可便是这样的茶叶,也是戴夫人跟邓夫人目前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姜娩眉眼轻蹙。
大家都在很努力地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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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今日不在。
应当是去忙了。
金钏进来禀报:「娘娘,戴知州跟邓县丞求见。」
姜娩将身形坐正,双手搭在膝上。
对这二位,她是真心敬佩。
七县的情况她从平鸢县主的嘴里得知了个大概,也清楚的知道他们二人留在金泉县所做的事情有多伟大。
若是没有他们,徐州七县的情况只会更乱。
金钏出去,过了片刻,领着戴正、邓越进屋。
两人要见礼,被姜娩制止。
离了京都,此刻也不在人前,有些规矩就用不着遵守。
戴正跟邓越为官多年,自京都被贬至徐州,期间见过的人和事早已将他们练就成了火眼金睛。
姜娩又是个任何心思和情绪都会表现出来的,两人一看,便知这位娘娘心性纯良。
第930章 山顶
戴正跟邓越互相看了眼。
姑且不论娘娘跟公子之间那层不能捅破的关系。
单就品行而言,能力而言,这位皇后娘娘年纪虽小,却要比世上的大多数人更有想法,也更有原则,更有担当。
他们今日前来,也是公子授意。
公子是想要通过他们来试探皇后的态度,看她选择在徐州是走是留。
姜娩邀请他们坐下:「二位大人求见,所为何事?」
戴正开门见山:「娘娘抵达金泉县有几日了,还没出去看看吧。」
姜娩抬眼。
邓县丞道:「今日我跟戴知州有两个时辰可以偷懒,正好能陪娘娘走上一走。」
这一瞬间,姜娩的脑海里涌现出很多的画面,都是她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还有当晚抵达金泉县时,她坐在宽敞的马车里,所看到得一出出惨剧。
她大约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是怎样的场面,可还是没有拒绝。
于是,一辆简易的马车从县衙后门离开。
姜娩坐在其中。
她带了金钏跟银珀。
戴正跟邓越则骑马而行。
随行的还有保护姜娩的人。
徐州暴乱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哪怕金泉县有戴正跟邓越管辖,但他们在管理的同时还要兼顾另外六县,加之百姓众多,他们管不过来时,像是暴乱一事仍是不断发生。
途中,姜娩看到很多抢劫的情况。
都是饿得没了理智的百姓。
他们为了活,去抢另外的百姓,然而对方也是一贫如洗,浑身上下连个馊掉的馒头都找不出来。
姜娩被带到了一处山顶之上。
在这里,能够俯瞰大部分金泉县,也可以看到那条数千年上万年的宽阔河流。
姜娩站在山顶,举目眺望。
春雨夏雨已经过去,入了秋冬,徐州的气候便会直线转冷,也将进入不再持续性下雨的季节。
姜娩看到了那条河有多辽阔,看到了洪水退去后露出的底下被沖毁的堤坝成了何种情况,还有山脚下被毁掉的无数房屋,以及原本应该种植着庄稼的一亩亩良田。
一片灰暗。
一片荒芜。
空气里甚至瀰漫着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味道。
戴正在旁边开口:「娘娘,您所看到的这条河连接七县,当堤坝沖毁时,洪水就会漫出来,许多户人家甚至是在睡眠中死去。除了金泉县被沖毁的情况之外,其余六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而关于河堤需要重修的奏本,七县各处早在两年前就不断上奏,因为那时便出现了河堤开裂的情况,然而我们等了一年又一年,上奏的奏本从未间断,却依旧没有得到朝廷的答覆。」
那些奏本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
有被上官拦截的。
也有顺利送到京都的。
姜娩安静地听着。
也就是说,现在的惨剧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若朝廷一早注意到徐州七县的奏本,一早拨款安排地方官员们修建河堤,就不会将事态闹到如此严重。
邓越在上山的途中摘了一些酸涩的野果,他能遇得到已是不易,毕竟要是朝廷的赈灾银跟赈灾粮再晚来一步,可能很多地方的树皮都会被百姓啃光。
第931章 再无转圜余地?
邓越用起球的衣袖擦了擦,忍着野果的酸涩口感将其咽下:「娘娘,您见过河流涨水吗?」
「……」
姜娩胸口发闷,喉间发堵。
邓越将野果几口吃完,缓缓道:「河水涨起来,再退潮之后,会有无数的死鱼烂虾被漫上来,浮在面上。水灾发生的时候,七县的百姓就像是被冲上来的死鱼烂虾,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数都数不清楚。那段时间,微臣跟戴知州每日光是给百姓们收尸都收不过来。」
邓越说着,一脸疲态。
从徐州七县的水灾开始,他跟戴正精神时刻紧绷,不敢放松一刻。
给百姓们收尸之时,他们更是每日连腰都直不起来。
那时候,邓越只觉得天地之间黯然无光,唿吸到肺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尸体腥臭腐烂的味道。
戴正接过话头:「徐州共二十六县,因为人数太多,所以基本上是每几县设一位知州进行管理。微臣在徐州多年,有些人脉,因此,那段时间微臣忙着在各县奔走,把能筹集的粮食都筹集了。」
姜娩心间更为沉重:「……」
这也意味着徐州的存粮已经去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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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他们的话,姜娩的眼前似乎浮现出河堤被沖毁时的惨烈画面。
她仿佛看到了一户又一户的人家在睡梦中被淹没在洪水之下,他们意识到时,连唿救都来不及,就被巨大的冲力连带居住多年的房屋一同被捲入其中。
邓越跟戴正看出她神色不好,不再多言。
姜娩在山顶站了会儿,乌黑的眼眸略黯然。
吹了会儿冷风后,她没问七县接下来该怎么办,只沉默不言,上了马车。
一千万两。
十万石粮食。
这些听着多,看着多,但对七县来说根本不够。
单单是修河堤这一项工程,都需要耗费无法估算的人力物力。
回去的路上,戴正跟邓越骑马走在马车后面。
邓越:「为什么不求娘娘留在徐州?」
戴正:「……」
邓越:「她是皇后,是一国之母,她的祖父还是当朝太傅,有她在,或许京都那边不会再不管数百万百姓的死活。」
戴正:「当今是什么性子,你不清楚?」
谁都知道第三任皇后不过是被送进宫的牺牲品罢了。
她自己都过得举步维艰,又如何能再将她困在徐州,与他们,与数百万百姓共生死。
邓越噤声。
戴正大约能明白公子的想法,也不怨公子想要送娘娘离开是非之地的私心:「邓越,你我都为人父,你捨得你的儿女背上一个无法解决的烂摊子吗?」
邓越:「……」
戴正继续道:「你我是亲眼看着百姓们如何受苦的,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七县的命运多半是再无转圜余地,如今你我也只能借着朝廷给的东西安顿一部分百姓。你我都担不起,甚至是文武百官都担不起来的担子,你我又怎能用她一国之母的身份,用百姓的苦难来绑架娘娘?再把这难于登天的问题丢给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小姑娘?」
邓越:「是我不对。」
戴正:「你只是急昏头罢了。」
第932章 秋社
姜娩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神色恹恹。
上山下山的道路只有一条,且有些狭窄,堪堪只能提供两辆马车同时行进,路也不平稳,坑坑洼洼的,一路难免颠簸。
她望着马车里准备的一盘果子。
那是一碟覆盆子。
卖相不佳。
蔫蔫儿的。
很缺水分的样子。
估计吃起来也口感酸涩。
想到邓越啃的那个野果,她注意到了邓越在啃下去时皱眉的举动。
由此说明,野果的味道酸涩,很难下咽。
由此还能看出一点,那就是金泉县的情况比她听到的还要糟糕。
姜娩不清楚戴正跟邓越带她来山顶一趟的目的,但姜娩能感觉到他们没有恶意,况且,他们只是在如实跟她禀明受难七县的状况。
在山顶目睹底下荒凉和颓垣断壁时,姜娩也希望自己有更多的能力。
可人力是有限的。
她已经按照皇命将金银粮食全都送到。
姜娩的眼里划过一丝怅然。
她大约知道了接下来这七县会面临怎样的结果。
这里的数百万百姓,可能会被朝廷弃掉。
-
回县衙时,姜娩看到县衙门外跪满了百姓。
金钏跟银珀前去打听,得知是姜娩住在县衙的消息被传出去以后,两人面色一变,随即她们带着姜娩从后门回到县衙,躲过被百姓们拦截的困扰。
金钏想到她们这一路极为低调,抵达徐州时除了当地的官员知晓娘娘的身份外再无其他人,戴正跟邓越也并未对外公布娘娘的身份,且那些百姓明明远离京都,嘴里却不断地念叨着要见皇后娘娘,凝重道:「看来有人泄露了娘娘的身份。」
银珀也反应过来:「这是不想让我们走啊。」
红凝红壶看到她们回来,两人也听说了县衙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情况。
红凝指了指屋里,小声道:「娘娘,裴掌印来了。」
姜娩闻言,抬步进屋。
裴相和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看到她回来,便知她定然看到了县衙门外被百姓跪着包围的场景。
他眸光微闪,瞭然一笑,说:「应该是有人想把我跟娘娘留在金泉县。」
姜娩走过去,没说话。
她一时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何人的手笔。
有可能是京都那边的。
也有可能是金泉县的人。
还有可能是在封地的三位王爷。
朝中的党派之争,这一路走来遇到的勾心斗角,还有一次次不留余地的截杀,都足以证明如今的大晟王朝已然是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姜娩倒是不着急回京都。
大抵是戴知州跟邓县丞的话影响到了她。
尤其沈非空等人到了金泉县,都忘掉了曾经在京都的矜贵,放下身份,还加入县衙一起努力地帮助百姓。
这一点,多多少少会感染到姜娩。
她盯着桌上的一套衣袍,眼睛里浮现疑惑:「这是?」
裴相和勾唇:「今日是秋社。」
姜娩:「……」
裴相和:「我想带娘娘出去走走,散散心。」
他看出来她心情不好。
正好,他在徐州布置得差不多了,可以抽出空来陪她。
第933章 那可真遗憾
当年裴氏一族虽然被灭,流落在各处的旧人却不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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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有戴正跟邓越,筠州也有旧人,还有剩下的十四州,至今仍能找出不少跟裴氏一族相关的人。
这些年,裴相和知道这些人的去处,却没有出现,也没有下达命令,更不准许他们轻举妄动,就是在等待时机。
眼下,时机将至。
只差东风。
待东风至,他便能下令裴焰行动,举兵杀进皇城。
姜娩望向裴相和,她没再提过裴氏一族的旧事,也没跟谁追问过,只是听完裴相和说要带她出去走走后,她想起了将县衙围堵起来的众多百姓。
细眉一蹙:「外面都是人。」
裴相和起身,将那套崭新的雪青衣袍展开。
那是一套男装。
也是按照姜娩的身高尺寸所做。
戴夫人有一手人人称赞的绣工,极擅缝制衣物,戴知州平日所穿的常服,大多是戴夫人亲手所制。
姜娩盯着这套男装看了会儿。
裴相和将她脸上的面纱扯下。
果然,他看到一张没了红痕密布,且肌肤白腻的小脸。
从京都走到现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将她体内玉枝丸的药效散去。
他微一倾身,望向她完好无损的面容:「娘娘,玉枝丸我拿走了,以后在人前,若不想露真容,只需戴面纱即可。」
姜娩一想自己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的玉枝丸,还以为是自己弄丢了,一听裴相和这话,顿时明白过来,恍然:「原来是你!」
裴相和认下:「嗯。」
姜娩追问:「你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裴相和轻笑:「抵达县衙的第一晚,娘娘睡得很熟。」
姜娩:「……」
她望着眼前的衣袍。
面露犹豫。
百姓们在受苦受难,她却跟裴相和出去散心,这不禁让姜娩的心底生出一股罪恶感。
可她很快释然。
人还是不要老用各种各样的缘由来欺负自己了。
苦难暂时无法解决,姜娩也不想继续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低落里面。
她能做的,她会尽力去做。
所以暂时她想抛开脑子里的各种念头,趁此机会想想,之后的她到底该怎么做。
裴相和眉眼微扬:「娘娘,要不要去?」
姜娩心有所动。
她正要张口答应的时候,裴相和用食指勾住她的腰带,将人轻轻往前面一扯,嗓音沉哑:「我来伺候娘娘更衣。」
姜娩闻言一惊,急忙一把抱起雪青衣袍,面颊羞红:「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裴相和状似惋惜:「那可真遗憾。」
姜娩把他的手给推回去:「不遗憾,不遗憾。」
裴相和望着她逃跑似的身影,笑意仍绽放在嘴角。
想到聚集跪在县衙外的百姓,他眸光转淡。
想把他跟娘娘困在徐州?
也要看看他跟娘娘愿不愿意。
若他们不愿,谁也拦不住。
不过,他有私心,他想让娘娘远离是非之地是真的。
徐州七县……会被朝廷捨弃。
这里数百万百姓的死活,朝廷也压根不会在意。
裴相和看着屏风后面那道纤细而窈窕的背影,幽深的瞳孔里,泛起一丝柔意。
第934章 外出
无论如何,他都会护好娘娘。
在欠缺的最后一缕东风到来之前,他想自私一下,想要暂且忘掉肩上的重担,想带她去别的地方走走,再摆脱一切麻烦的事情,跟她度过平静前的最后一段时日。
但……
这是他单方面的想法。
他想,还是得看娘娘怎么想。
不管何时何地,他都会尊重娘娘,把她的想法放在首位。
姜娩站在屏风后面,双颊泛起粉意。
回想起裴相和沉哑的声线,以及他充满撩拨性地勾住她腰带轻扯的动作,似乎连周遭流动的空气都为之升温起来。
在一连做了两个深唿吸后,姜娩快速将衣袍穿好。
她披散着一头青丝从屏风后走出。
她的手里,拿着一根素色髮带,杏眼带着些许无措地望向待在屋里的某人。
姜娩正想跟他说让他将金钏叫进来,结果裴相和大步上前,将她拿着的髮带抬指勾走:「我来为娘娘束髮。」
姜娩的掌心被髮带勾出微微的痒。
她睫羽一闪。
行吧。
反正他也不是没给自己束过发。
等挽好髮髻,姜娩便成了一位玉面小郎君,举手抬足间都像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金玉贵气的人儿。
她被裴相和拉着往外走。
金钏四人要跟上去,却被裴相和下令不让靠近。
两人从后门出去时,恰好撞上了正对着县衙外形势犯愁的戴夫人跟邓夫人。
两人看到姜娩被牵着出现时,俱是一愣。
说起来,由于姜娩为了不暴露真容,惹来麻烦,一直戴面纱示人,导致很多人都没见过她的真容,所以这还是戴夫人跟邓夫人头一回见到她的真容。
姜娩礼貌一笑,同她们打招唿:「戴夫人,邓夫人,本宫跟裴掌印有事外出一趟。」
两人见完礼,也不敢多嘴问他们去哪儿。
裴相和拉着她走出县衙的一扇门,这跟姜娩回来时的后门不一样,也是一个新的出口。
姜娩一走出去,就见裴缺正牵了一匹马儿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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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们出来,裴缺牵着马儿过去,笑着把缰绳交到裴相和手里,识相地走开。
忽的,姜娩的腰身被一双大手扶住。
身体悬空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心里一紧。
转眼之间,她就被裴相和扶着腰,坐上马鞍。
裴相和长腿一踩马镫,翻身而上,从后面拥住她。
姜娩看到了县衙外的场景。
越来越多的百姓跪着。
姜娩眸光微转,侧目看他,问:「裴相和,我们去哪里?」
裴相和并不着急,只勒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不紧不慢地控制着身下的马儿。
他骑马带着姜娩经过县衙门口的时候,看也不看跪了满地的百姓:「普元寺。」
百姓们都跪着,目光紧盯县衙,谁也没有注意到两人骑马离去的身影。
便是有人看见,也因为没见过姜娩的真容,不会将她跟骑在马上的白玉少年联想到一起。
裴相和的手臂从后面环着她,见她眉眼间带着倦色,想到去普元寺大约需要一个时辰的功夫,贴身靠近她,旁若无人地亲了亲她的耳垂:「娘娘,先睡一会儿吧。」
第935章 普元寺
姜娩确实犯困,她闭上眼眸,自然地往后一靠,整个人贴在他的怀里。
感觉到她放松下来的身体,裴相和唇瓣轻勾。
日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投射在地面之上,拉得极长。
途中,他们遇到了衣衫褴褛的百姓。
裴相和丢了些铜板出去,便在百姓们像看救世主一样的眼神下拥着怀里熟睡的人儿离去。
一个时辰后。
马儿停在一座庄严古朴的寺庙前。
姜娩睡了一觉,一睁眼,就发现普元寺到了。
如今金泉县哪里都是家园被毁没处可去的百姓,故而以前香火不断的寺庙里如今都住满了人。
因着是秋社,金泉县的一些人家会照例前来祈福,所以那些被寺庙救助的百姓都被寺里的僧人安顿在后院。
有的则留在寺庙里帮忙。
对比往年热闹拥挤的秋社,今年的人气几乎减少了一大半。
即便如此,还是不少。
裴相和率先下马。
姜娩扶着马鞍侧坐。
他扶住她的细腰,将姜娩稳稳抱下马。
两人容貌出众,一出现就引得不少人注目。
尤其他们还是毫不避讳地牵手同行。
一些前来祈福的妇人或者未出阁的女子见到他们将好男风进行的如此明目张胆时,纷纷瞳孔一震。
世风日下!
世风日下啊!
姜娩被路人的目光看得不自在。
等她顺着众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跟裴相和牵着的手时,再一想自己现在是男子的装扮,耳根一热。
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挣了挣。
裴相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笑着看她,同她低语:「怎么了,娘娘?」
姜娩躲开众人打量的目光,不自然清咳两声:「行人们都在看我们呢。」
她现在是男子。
也难怪行人们的目光这般的……怪异。
裴相和举目向那些投来的目光一扫,浑不在意地将她往身前一拽,俨然是打定主意不会放开她的意思。
姜娩:「……」
算了。
随他吧。
不就是被多看几眼吗?
又不会少块肉。
抱着这样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姜娩顿时就发现毫无压力了。
她跟裴相和一起缓步走上长阶,又在僧人的指引下,与所有前来祈福的香客一样去寺庙的主殿上了一炷香,还给了一点香火钱。
之后他们就在寺庙里逛了起来。
结果没逛一会儿,姜娩就注意到前方人头攒动,再然后,她就看到了两个熟人。
竟然是陶星云跟平鸢县主。
陶星云一身市井神棍的打扮,靠着在钦天监学来的本事,轻而易举跟普元寺的僧人商量好,并在一块宽阔的场地里弄了个简易的摊。
旁边的平鸢县主则一身小厮打扮。
大抵是陶星云年轻又相貌出众,秒杀周围的一众先生,所以他的面前有不少香客排着长长的队伍。
平鸢县主看到裴相和跟姜娩的身影时,当即懒得再管陶星云这边的忙碌,跑过去跟姜娩打招唿。
由于这会儿人多,她怕泄露姜娩的身份,因此连交谈的时候都只能压低声音:「娘娘,您跟裴掌印怎么来了?」
她没忽视掉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第936章 竟是断袖分桃之辈
姜娩盯着陶星云的摊儿看了眼,不答先问:「县主,你跟灵台郎在这做什么?」
陶星云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又要给人解签看手相测八字,又要招待剩下还在排队的人,还要收钱。
见平鸢县主丢下他跑到前面去,他眯起眼眸。
陶星云认出了裴相和。
也猜出来那位玉面郎君多半是的姜娩。
能让裴相和亲自贴身照顾,还能随意近裴相和身的人,除了皇后娘娘,他找不出第二人。
陶星云一边对着面前的客人微笑,一边扬高声音喊道:「赵双波,你给小爷我过来收钱!」
平鸢县主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光顾着跟姜娩聊天,只说:「娘娘,你跟裴掌印好好玩,我去帮一下陶星云,争取多挣点钱回去继续买米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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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音刚落,人就似风一样地走了。
姜娩得知他们出现在普元寺的目的以后,暗暗吃惊。
裴相和带着她往里走。
两人去到了一处许愿的地方。
这里有一排排参天大树,树上挂满了红色的许愿宝牒。
秋风一吹,树叶簌簌作响。
挂在树上的许愿宝碟接二连三地被风吹得掉落。
姜娩顺着看去,就见树底下掉落了满地的许愿宝碟。
而在大树周围,有很多人都手捧许愿宝碟,闭眼合十地祈祷着什么,待祈祷完,他们奋力地将宝牒往树梢扔去,想要将自己的许愿宝碟挂在高高的枝桠上。
耳边是宝牒掉落的声响。
周围有很多小摊。
都是卖宝牒的。
裴相和扫了眼,望了眼树梢,温声道:「据普元寺的僧人说,宝牒挂得越高,实现愿望的机会也会越高。」
姜娩仰头,望向高处。
身侧,有几名妙龄少女手中的许愿宝碟抛了又落,抛了又落,来回数次以后,她们累得气喘吁吁,双臂开始泛酸。
姜娩听到动静后,往那边看了眼。
她容貌出众,惹得不少女子红了脸。
然而当这些女子看清楚那玉面小郎君是跟一位好看到堪堪入画的青年站在一处,还不惧他人目光手牵着手时,她们不由得瞪圆双眼。
待意识到这样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行为以后,她们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真可惜啊!
这二位样貌生得如此好看。
没曾想竟是那传闻中的断袖分桃之辈。
姜娩知道她们误会了什么。
但也懒得解释。
她与裴相和去到卖宝牒的小摊。
姜娩的目光在一堆样式不一的宝牒上看了会儿,从中挑了一个宝牒,然后结帐,去到一边摆着笔墨的地方书写。
姜娩站在那处,凝眸深思,想到徐州七县的受灾情况,以及一路的所见所闻,还有戴知州跟邓县丞在山顶同她讲的那些话,她提笔在宝牒上面写下愿望。
裴相和没有愿望,便没有买宝牒。
他候在一旁。
也没看姜娩书写的内容。
只抬眼望周围众人抛掷宝牒的场景。
姜娩很快写完,并吹了吹宝牒上的墨痕。
她用手捧着宝牒,站在大树之下,学着旁边闭眼祈祷的女子双手合十。
第937章 抛宝牒
姜娩闭眼,将写下的愿望在心里默念两遍。
默念完,她睁眼,选定抛宝牒的树梢。
树又高又粗壮。
姜娩站在底下,显得她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
裴相和看中了一处最高的树梢,那里目前为止也没有谁能将宝牒抛掷上去挂住,他走到姜娩身边,问她:「娘娘,需要我代劳吗?」
姜娩摇头,因他骤然贴近的举动分了下神。
他唿吸温浅,使得她心弦微动,睫羽轻轻地颤了颤。
旋即,她目光炯炯地盯着裴相和刚刚落定的视线点。
显然,她的目标与他一致。
姜娩坚持道:「愿望是我的,还是我来抛显得更有诚意。」
她想要将愿望抛掷在树梢的最高处。
虽然她骨子里不迷信。
可是来都来了,索性入乡随俗一回,再态度虔诚些,希望能将宝牒扔上去,图一个好寓意。
姜娩知晓徐州七县的命运十分艰难,奈何她能力不足,能为百姓们做的有限。
所以,她也只能把希望寄託于上天。
希望上天能够看在丧失的那么多条人命的份上,睁一睁眼,生生慈悲,免去此地百姓的困苦。
姜娩盯着最高处看了几眼,鼓鼓腮,将巴掌大的小脸鼓得看起来圆圆的,在做了两个深唿吸后,她纤细的双臂运足力道,捧着许愿宝碟往上一抛——
啪嗒——
许愿宝碟落下。
裴相和立在一旁,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瞪圆的杏眸,以及在看到宝牒掉落时有点泄气,很快又重整旗鼓时,忍俊不禁。
姜娩提着衣袍跑上前去,蹲下身,将自己的许愿宝碟从一堆掉落的宝牒里翻找出来。
为了区分宝牒,小贩们会在上面留下一些与其他不同的标记,有的是文字,有的是画得树叶,还有的是词句,是花样不同。
像姜娩买的这个许愿宝碟的中间部分则是两朵缠绕绽放的海棠花纹。
姜娩能很快在一堆宝牒里面区分出来。
她起身后退,站回原地。
继续望向树梢的最高处。
感觉选定的位置好难扔上去啊!
她方才将宝牒抛掷上去的时候,似乎只到了其中一半高度。
距离她的目标,实在距离颇大。
好在姜娩干劲儿很足,很快又继续将宝牒往上扔。
这一回还是没挂上。
但距离她选定的地方高度上缩短了些。
于是,她一次次去捡起宝牒,又一次次地将宝牒往上扔。
如此来回数十下,姜娩累得唿吸急促,两条细细的胳膊开始隐隐作疼。
她觉得这两条胳膊快要废了。
还有些热。
她跑来跑去折腾了好一番功夫,这会儿不光手脚酸软,面颊都跟着泛起一层潮红。
姜娩捧着自己的许愿宝碟,细眉微拧。
裴相和见她这副霜打茄子的模样,摇头一笑,随即过去将她酸软的双手托起,盯着姜娩捧着的许愿宝碟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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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侧头,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她觉得做人不能太委屈自己。
既然裴相和就在她的身边,她就不应该放着这么个好帮手不用。
况且以裴相和的本事,想要将许愿宝碟扔到最高处绝非难事。
第938章 坐在他肩头
姜娩想完,便非常没有心理压力的放弃了最初的坚持:「裴相和,要不……」
裴相和却打断她的话:「娘娘说了,这事儿得你自己来,方能彰显诚意。」
姜娩双眼一黯:「……」
感觉没爱了。
她折腾了半天,这会儿也是真累了。
两颊泛红。
鼻翼两端浮现细密的汗珠。
姜娩自认为她素来没什么骨气。
更何况骨气这东西必要的时候她也可以捨弃。
于是她眯起眼眸,甜甜一笑,本就娇甜的嗓音一软,尾端带了点勾人跟撒娇的意味:「裴相和,我腿酸,胳膊也酸。」
裴相和对她的撒娇行为很是受用,幽深冰冷的眼眸浮现温柔的波光,他一手托着姜娩的双手,随后将视线在树梢的最高处落定片刻后。
下一瞬,裴相和从后面将人虚虚拥住,俯身在她耳畔道:「娘娘,再试一次。」
姜娩眨巴眨巴眼:「……」
他嗓音沉润,心尖倘过蜜糕一样的甜,无声蛊惑着她:「再试一次。」
姜娩不太确定地问:「这次能行吗?」
别怪她容易半途而废。
也别说她经不起打击,太容易丧失信心。
主要是先前失败过太多回。
那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裴相和眸光潋滟,其间涌出的温柔令姜娩心脏一软。
姜娩唿吸有瞬间不稳,她盯着他,目光不由自主地从他幽深的眼眸往下,落在他殷红的冰凉的唇瓣上。
他再次开口:「有我在,一定行。」
简短的几个字,听得人无比安心。
里间的笃定,触人心弦。
姜娩心神一动。
她一定是被裴相和给蛊惑了。
在她尚未察觉的时候。
且裴相和段位着实太高。
他要是喜欢谁,一心想要将谁步步引诱,陪他沉沦,谁都无法逃脱他精心织出来得细密的网。
在姜娩失神的时候,裴相和松开捧着她的手。
他的长臂环过她的腰身,将其握住。
而后微一倾身,向下弯腰。
姜娩只觉一股气息逼近,忽然,她眼前的画面一晃,身体被他手间提起的力道往上,双脚离地。
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他的肩膀之上。
姜娩捧着许愿宝碟的双手一抖。
他的身形又挺拔又高,她这样坐在他肩上的时候,周遭所有人都在她的目光之下。
而周遭的人在注意到这一幕发生的时候,先后发出惊嘆的声音,并抬起下巴,用仰视的目光望向姜娩。
姜娩看着触手可及的枝桠:「……」
距离她选定的高度又向上迈进了很大一截。
她不禁在心里想,长得高就是好。
连能看到的视野都更开阔。
裴相和将她的臀稳稳托住,看向树梢高处:「娘娘,可以扔了。」
姜娩坐在他的肩头和托举起她的手臂上,隔着布料,能感觉到他手臂间的温度。
她垂眸,正好对上裴相和仰视她的眼眸。
白皙的脸,顿时红透。
像涂了层动人的胭脂。
触及到他眼中的温柔时,姜娩唇角微微一勾,而后定神望了眼掌心捧着的宝牒,用力往上一抛——
下一刻,她的宝碟稳稳悬挂在树梢高处。
第939章 她要国泰民安
秋风起,她的许愿宝牒随风轻扬。
姜娩望向那处,见宝碟没有被风吹落,顿时喜笑颜开。
待高兴完,发觉一道道的目光落在她跟裴相和身上时,她尴尬地唇瓣微张。
醒过神来,姜娩拍了拍他的肩,两手环住裴相和的脖子,裴相和配合地一倾身。
她便搂紧他的脖子,红着脸,双脚落到地面,从他身上下来。
-
从普元寺出来,姜娩跟裴相和遇上了正收摊完的平鸢县主跟陶星云。
两人高兴地扬了扬满满的钱袋子。
姜娩盯着那鼓鼓囊囊的钱袋,想到这几日平鸢县主他们在金泉县为百姓做的一切,还有这一路他们生死与共的情分,眸中划过微亮的光。
同时,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升起。
她想,作为皇后,作为大晟王朝的子民,她也应该学着利用自己的身份和这个身份拥有的权限做点什么。
想完,姜娩目光清亮地将视线落在裴相和脸上。
裴相和与之视线相对。
他隐约察觉到了娘娘的心思。
但并不意外。
-
回到县衙时,外面跪着的百姓还未散去。
戴知州跟邓县丞出面安抚,一个挨着一个地劝说。
此事也惊动了沈非空等人。
除了姜娩跟裴相和住在县衙,其他同行的人都被戴夫人安排住在离县衙不远的地方。
现今金泉县不太平,不是每日有暴乱发生,就是百姓们饿得在街头髮晕,因而所有人的居住条件都很有限。
县衙的陈设都是旧的。
大抵是在心里渐渐地有了决定,姜娩这一晚睡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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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他一掀衣袍,坐在床沿,盯着她酣然入睡的模样。
自从在见识过这个世道的残酷和一路的死人之后,他的娘娘表面上看着似乎没受到影响,但裴相和看得到她逐渐萎靡的精神状态。
就连在睡眠中,她也总会被噩梦缠绕。
今晚的娘娘,眉眼舒展,唇角微微勾着,应是难得好眠。
裴相和没有出声打扰她。
这里不比京都,连安神香都没准备。
吕现忙着医治他人,也没时间弄几粒安神丹出来。
他目光渐柔,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地捏了捏她粉嫩雪白的耳垂。
指尖接触到的温软,令他贪恋。
而后,他到底是没克制住心内的喜欢,俯身过去,在姜娩的额心印下一吻。
-
回到屋里的时候,裴得早已拿到东西在外等候。
那是白日姜娩在普元寺费力挂上树梢的许愿宝碟。
裴相和顺手拿过宝牒。
他走到书案前,拉开椅子坐下。
烛光照亮宝牒背面的内容。
看到『国泰民安』四个字的时候,裴相和眸色一变,周身散发出一股似乎要将人冻死一般的冷意。
门外守着的裴缺:「……」
裴得下意识挺了挺背嵴:「……」
两人对视:「……」
也不知娘娘到底在上面写了什么,能让干爹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两人虽好奇,到底不敢多问。
明亮的烛光,照亮裴相和可堪入画的眉眼。
他的瞳孔,又黑又沉。
他的指腹,落在宝牒上面的字缓慢地,反覆地摩挲。
第940章 分道扬镳?
忽的,他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嘲笑和讥讽。
国泰民安……
国泰民安?
裴相和死死盯着上面的字,再一想裴氏一族被灭时的惨状,以及他外出买来的糖人掉落在浓稠的血泊当中,还有裴焰被下人藏身在地底下的冰窖里冻得浑身僵硬毫无气息的身体时,浓厚的恨意翻滚。
一缕缕渗人的杀意,浮现在他眉梢眼角。
这样的情绪外放,使得他眼角染上一层斐丽的浅红。
父母死无全尸的仇……
外祖父外祖母的仇……
裴氏一族的仇……
他永不会忘!
他从一无所有选择跌落泥潭,再到把裴焰送走,瞅准时机只身入皇城,从一个靠着孙庙慢慢提拔上来的小宦官,成为皇城搅弄风云的人物,亲眼看着皇室腐败,并暗中推波助澜,就是为了把皇室彻底的葬送,再用皇室成员们的血,祭奠裴氏一族上下近千人的亡魂。
然而现在,他喜欢的女子,却希望国泰民安。
这何其讽刺?
又何其好笑?
也是这一路走来,看着娘娘努力地要用自己的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的模样,让裴相和意识到,原来那个最初进宫时胆小如鼠,慵懒如猫,总爱缩起来躲清静的少女,她的骨子里竟有如此慈悲的一面。
她爱世间的渺渺烟火。
爱金银俗物。
也爱华服美食。
甚至……爱苍生。
她对世间的一切一切,都充满了热爱。
然而他却跟她截然相反。
他恨透了这世间。
他厌恶活着。
甚至是噁心透了这样身处泥潭噁心不堪的自己。
曾经那个高风亮节,受诗书薰陶,有当世大家教养,如皎皎明月一般的裴重,活成了在如今这副脏泥里打滚,在阴暗里背负仇恨爬行,也活成了曾经的他最不屑也最不齿的模样。
裴相和落在宝牒的指腹一顿。
他早知道,他跟娘娘不同,他跟她也绝非一路人。
可他就是会被这样明媚懒散又努力生活的娘娘吸引。
并甘愿为她侧目,为她倾倒。
一直以来,她想要的,他都会全力满足。
但……
国泰民安……
这跟裴相和一直在做的事情背道而驰。
他跟她,终究要走上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吗?
裴相和想到这里,心脏不受控地一疼。
细细密密的痛楚,像一根根针,又稳又准地插在他的心脏表皮,随着他越是想要强求,越是想要挣扎,那些针就会往更深一寸的地方扎。
直把他千疮百孔的心弄得更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他不想跟娘娘因理念不同追求不同而分道扬镳。
他捨不得离开她……
长指将宝牒捏住!
纵然再也看不见『国泰平安』这四个字,可它们也都烙印在了裴相和的脑海深处。
他想把她绑起来,想把她带离徐州,让她再也不用坐在皇后这个位子上。
裴相和的眸光深沉莫测,藏在瞳孔下的波浪一层盖过一层。
他想,一定还有他没想到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个办法,既能在不违背娘娘心意的情况下,让他不放弃裴氏一族的仇恨,又能完成他作为裴重应该完成的使命。
第941章 不冲突
皇城要踏破。
皇室该死的人也必须死。
大晟王朝必须按照他的计划走向灭亡!
可……娘娘的心愿他也想达成。
裴缺跟裴得见里面情况不对,频频往里间亮着的烛光投去担忧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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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鲜少有如此凝重的时候,想来这回一定是遇到了极其难解决的难题。
这一晚,裴相和一直到很晚才歇。
他握着那块许愿宝碟。
一闭上眼,就是姜娩的笑颜在脑海里不断闪现。
那么灿烂的笑颜,明媚且勃勃生机,他想保住。
她想要的,他也想保住。
但同时裴相和也明白,她不是他的所有物。
她有自己的想法。
她应该按照她喜欢的方式去活。
天明时分,裴相和眼里的犹豫和挣扎方才散去。
是他愚钝。
娘娘想要的『国泰民安』,跟他想要的皇室倾覆并不冲突。
想通这点,裴相和放空的眸光渐渐清明。
他起身坐回椅子上,用墨润了笔尖,在宝牒后面还空出来的很大一片上面写下:那我便把这腐烂的王朝整毁了,掰碎了,送你一个盛世,全了你要的国泰民安。
皇室得死。
但江山的统治者可以换掉。
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不再是周家人,换成谁都没关系。
天色已明。
晨光穿破云层,金色的光,洒遍万物。
姜娩饱饱的睡了一觉,神清气爽,连吃早饭的胃口都好了一些。
金钏四人注意到她的变化,放心一笑。
这段时日的娘娘,情绪低靡的让她们陌生。
姜娩吃着一个热乎的菜包,想到昨日县衙外跪满了的百姓,正想开口问金钏外面的情况如何,就见裴相和过来了。
离了京都,他大多时候都是穿的常服。
一眼扫去,就跟个贵气不凡的世家公子似的。
姜娩咬着包子呆住。
金钏去准备了一副新的碗筷。
裴相和进屋落座。
金泉县的吃食十分简陋,却也源于条件所限。
姜娩想到自己即将决定要做的事情,望向裴相和的眼睛里涌上一丝不舍。
有些事情,他从来不提,从来不说,她也能感觉出三四。
裴相和的身上,一定背负了很多沉重的包袱。
这包袱,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年年月月地煎熬着他,让他不得不负重前行,想来,也是这些沉重的东西促使他不得不一步步登上高处。
她不想耽误他。
更不想仗着他的喜欢去强行要求他。
他有属于他自己的天地要去走。
她也有她的。
裴相和慢条斯理地用起早饭,见她呆呆傻傻的模样,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不舍时,他神色微变。
娘娘这是决定要跟他分开了?
姜娩几口将包子吃完,也没了再用的胃口。
从她进宫开始,她跟裴相和之后便几乎没有分开过,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一时的不舍跟惆怅也是真的。
当然,对他的担忧也是真的。
姜娩放下筷子。
等他吃完,等桌上的碗筷被金钏四人撤下去,屋里只剩下她跟裴相和两人以后,姜娩才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裴相和对此早有预料:「正好,我也有话要同娘娘说。」
第942章 不留
姜娩眸光一愣。
心底浮出的惊讶很快消失。
看来,他跟自己一样,都意识到是该要面临分别的时候了。
姜娩放松心绪,将惆怅的情绪打散,双手交叠在身前,手指在衣袖的遮挡下不自觉地搅在一起。
她斟酌一番后,道:「其实,你决定来徐州,不仅仅是因为想要来保护我吧?」
裴相和只答:「保护娘娘是排在一切事情的首位的。」
姜娩心中被他的话撞击得一酥:「……」
她没被他这话高兴得昏了头。
他没有否认,就说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裴相和来徐州,并非是想要为百姓做点什么。
他除了想护送她,让她顺利地完成此次送赈灾银赈灾粮的任务,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离开皇城,远离京都。
他这样做,必然是因为他有其他方面的谋划。
姜娩想到那晚听到的关于『裴氏一族』的事情,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细问。
毕竟那样的做法,无疑是把埋藏在裴相和心底的伤疤再剥开一次。
他的伤口至今没有癒合。
她不想将他的伤口再次撕裂开。
姜娩确定要去做某件事情后,便不会再犹豫不决。
她望向裴相和,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有你想做的事情。我不会拦你。至于我……我要留下。」
「沈非空他们愿意不远万里跟随我来到徐州,必然是希望能为这里的百姓做些什么的。」
「我贪生怕死,没有那般无畏,也没有那般高风亮节。」
「我或许平凡,或许能力不济,但我想,他们都在那么努力地帮助当地的百姓,我也应该跟他们一起留在这里,与他们一起想办法将困境解决。」
她再不济也是皇后。
身份还是有点用的。
尽管姜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多有用。
裴相和眸光微沉,见她如此果断地作出决定,也不对他有何要求,感到气闷的同时,又并不意外:「娘娘就不尝试着留一留我吗?」
娘娘的决定,不是有意捨弃他。
她只是在照顾他的感受,尊重他。
姜娩杏眸睁了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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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承认,有那么一刻,她是生出过这样自私的想法的。
因而面对他的直视时,她有那么点招架不住地移开视线。
她摇头:「不留。」
裴相和:「……」
姜娩怕他误会自己是不要他了,怕他难过,又赶紧解释:「不留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认为要做的事情是你认为必须要去完成的使命。我还知道,那些事情对你而言极其重要。」
她喜欢他。
可也正是因为喜欢,她才不能自私地把他留在身边。
两人不再说话。
屋里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裴相和问她:「徐州七县的形势不容乐观,娘娘想好要怎么应对了吗?」
说起这个,姜娩眼眸清亮。
她这些天看似躲在屋里,对金泉县的事只字不提,也不发表意见,却不代表她没有思考过该如何做才能帮助百姓们渡过此次难关。
先前几日的沉默,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苦难。
是逃避。
也是在犹豫,在思考。
第943章 有那么一点点想法
她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不会因百姓们的跪拜沖昏头脑,也不敢贸然出面承诺百姓什么,更不会对戴知州跟邓县丞说一些热血而天真的话。
她很自私。
很软弱。
也不是没有想过在完成任务后离开金泉县。
她的任务是送赈灾银赈灾粮来徐州七县,圣旨并没有明确规定她必须留下来解决七县的困苦。
可姜娩发现,有些事情见到了,便会入心。
这一个月来,她目睹一条条人命丢失,还有那个瘦弱的男孩在自己的怀里咽气时的场景。
那些灰暗无光的画面,那些绝望而无力的悽惨,歷歷在目。
它们就像是噩梦,不断缠着她,让她逃也逃不开。
直到当她做了留下来的决定后,她第一回睡了个好觉。
有些事情,姜娩不知道自己能做成什么样。
可如果不尽力去做点什么,她这辈子都无法逃脱那一场场的噩梦。
裴相和端过茶盏,嗅到这股不怎么喜欢的茶香时,便知味道不佳,遂将其放回原位。
「娘娘既然选择留在金泉县,就代表心里有想法了不是吗?」
姜娩的大拇指跟食指掐在一起,比出一个指节的长短。
那一截肌肤,白嫩嫩的。
「……有那么一点点想法。」
裴相和笑意清浅:「娘娘不妨同我讲讲。」
话题一转,屋内僵持的氛围立时消散不见。
姜娩与他挨着坐在一处,下意识将手臂放在扶手处,身形也往他所在的方向倾斜了些,双眼放光地同他说起自己初步的想法:「现在正值秋冬,过了春夏的雨季,也是修河堤的最佳时机。」
姜娩看过七县的舆图。
知晓这条宽阔的河域对七县的影响之深远。
七县挨着河域,存在了千年万年。
还有那些被沖毁的房屋,被沖毁的良田。
这些土地,都不应该荒芜,也都不应该被弃之不用。
裴相和撩眼:「之后呢?」
姜娩的杏眼亮晶晶的,说起此事来,她神色间全无前几日的黯然,嗓音不自觉地扬了些:「给百姓们重建家园,荒芜的良田也要重新利用起来。」
这其实是稍微用点心就能想出来的应对之策。
并不奇怪。
也不算难。
真正的困难之处,是如何将这三步一点点完成。
而完成这三个步骤最主要的因素,就是要有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眼下朝廷送来的赈灾银跟赈灾粮只能缓解一阵子,并不能真的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姜娩提出的办法,简单易懂,逻辑分明,实则每一步想要完成都难于登天。
「娘娘说得对。」裴相和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微一勾唇:「娘娘的计划也是对的,可是娘娘有没有想过人力物力财力该怎么解决?七县受灾,河堤被毁,如果想要明年不再发生水灾,那就是说我们只有半年的时间将七县被损毁的河堤修好。」
「半年……」
「七县的百姓加起来共六百万人,此次死亡人数便在百万之多,剩下的男女老幼其中又有多少是能用的青壮年?即便加上我们此次带来的数千人手,想要在半年内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依然不可能。」
第944章 如若我们集天下之力呢
姜娩点点头,嗯嗯两声。
他说的,她都明白。
裴相和眸光深邃,缓缓出声:「再有,财力。」
「……」
「依照皇上的性子,他是不可能继续为徐州百姓拨款的。不管是修河堤,还是给百姓重建家园,朝廷拨得一千万两哪里够用?」
「……」
姜娩听完,并未泄气。
她只是在裴相和的注视下起身,快步去到里间,将离宫时带来的她一早让金钏银珀整理好的一箱箱银票抱出来。
姜娩来回跑了三回,抱了整整三箱。
她将这些放在裴相和面前。
至于裴相和之前给她的一箱子银票,她不打算动。
裴相和看了眼摆在面前的三个装得满满的箱子,猜到她必然是把能带来的东西全带来了。
至于多出来的银票,应该是这一走来的途中姜娩命金钏她们去当铺兑换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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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这些远远不够。」
姜娩依然不气馁:「我知道不够。」
裴相和神色迟疑。
他暗中授意戴正邓越带她去山顶,让她得知七县的情况,其实是希望她能早作决定离开此处。
没曾想倒是把她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给逼了出来。
这样的娘娘,让他意外,又让他惊喜。
裴相和问:「既然知道不够,知道挽救七县难于登天,娘娘还想留下来吗?」
他的话一问出,屋外站着的一行人面面相觑。
沈非空等人是来询问姜娩的想法的。
他们想留下来。
戴正跟邓越也没想到小皇后能在短短几日里想出这些办法。
他们来,是因为县衙外面的百姓跪满了一地。
他们出面相劝,说得口干舌燥也无法把集聚的百姓劝走,只能过来希望小皇后出面说几句安抚百姓的话,骗一骗他们。
七县数百万百姓的性命,这样重的担子,谁能扛住?
谁又担得起?
可听到里间两人的谈话时,他们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期盼。
他们期盼小皇后能留下来。
期盼她可以带领大家将她说的步骤一一落实。
即便最后的发展不能顺利,不能如愿。
但只要小皇后肯留下来,肯带领他们修河堤,建家园,总是能有极大的作用的。
屋里再次归于沉寂。
姜娩没有心生退意,她会把最坏的结果计算出来,但也不会因此心灰意冷。
因为除了最坏的情况外,他们还有面临最好情况发生的可能性。
想到在京都的祖父,跟随她而来的沈非空等人,以及留在金泉县一心想要拯救百姓的戴正跟邓越,姜娩的目光愈发得亮:「这世间,总有一部分人是真心想为天下做些事的吧。」
裴相和不置可否。
他再问:「娘娘有什么计划?」
姜娩脸色微红,眼睛里闪过兴奋的光:「裴相和,在玉和斋时,你跟我说过,大晟王朝共十六州,每州有数十个县,每个县又分为很多的镇跟很多个村。徐州共二十六县,受灾七县人数总共六百多万,以此类推,那便是说一州约莫几千万百姓。不错,目前我们修河提所用的人数有限,很多老弱妇孺需要照顾,但,如若我们集天下之力呢?」
第945章 总之,你别管
裴相和的眼瞳中迸射出欣赏的光。
娘娘倒是够疯。
还敢想。
集天下之力么?
此法确实可行。
她一番话,说得屋外的众人热血激昂,也点燃了他们心里的希望。
是啊。
单单是目前能用的百姓确实有限。
但如果天下的一部分人都来呢?
大家都齐心协力地来度过此次的难关呢?
沈非空心中震撼不已。
钱执光同样震撼。
竟是他低估了娘娘!
一直以来,他只觉得娘娘善良明理,是一位极好的女子。
他当初选择投奔娘娘,其实并没有多看好她。
因为他真正看中的是姜老太傅的能力和人品,是姜太傅底下门生众多,以及始终隐藏在背后帮助娘娘的裴相和的通天手段。
因着这两个因素太吸引钱执光的注意力,导致他忽略了娘娘本身的聪慧耀眼。
裴相和定定地望着这样耀眼的姜娩。
她的想法是疯。
却也合乎逻辑,合乎情理。
他的眼底,浮现炙热的光,里间所夹杂的温度,足以把人烫得生疼。
裴相和轻笑一声:「那娘娘打算先从哪一步开始?」
姜娩觉得眼下最主要的是人手问题,应该摆在首位:「七县受灾,暴乱不断,说到底还是因为百姓们活不下去所致。」
「我看过奏本,知晓皇上增加苛捐杂税一事,此举为朝廷大量谋利,却致使无数百姓活不下去。所以,我会先擅自做主,免去受灾七县三年的苛捐杂税。把这些除去,想来百姓们也能松一口气。」
「至于集齐人手,可以先召集徐州所有官员,命他们在各处张贴告示,内容就写:凡主动参与修河堤的人家,可免去整整一年的苛捐杂税。」
「还有,还有我们沿途遇到的那些落草为寇的匪类,他们之中只要没有犯过大错的都能来修河堤,并从此重新转为良民。」
裴相和目光幽深。
是个绝好的办法。
如此一来,百姓们必会尽数前来金泉县帮忙。
之后他们再负责清点人数,将所有人手平均分派到七县修河堤,建家园。
这样便可大大提高效率。
在半年里将河堤修完更是完全有可能。
然而……
免去七县三年的苛捐杂税,还免去参与修建河堤的人一年的苛捐杂税。
这决策着实大胆。
简直罔顾朝廷,藐视皇室。
姜娩这么想的时候,就知道即便她的步骤能顺利完成,七县能顺利重建,等她回到京都也会被降罪。
因为免去苛捐杂税一事涉及国政,动摇了整座皇城的利益,绝非谁都敢去碰。
裴相和摇头低笑,一敛目,说:「娘娘不是胆小如鼠吗?不是向来最惜命的吗?」
姜娩:「……」
裴相和:「娘娘既然设想得如此周全,那你想过你回到京都后将面临的处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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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当然想过。
她又不是做事不顾后果的人:「所有罪责,我会一力承担。」
裴相和:「你确定你担得起?」
姜娩无声地哼了一下,咬咬唇,这是她第一次在裴相和面前流露出骄纵且不讲道理的一面。
「总之,这事儿我自有谋划,你别管。」
第946章 出去!
姜娩一时回答不上他的问题。
所以在脾气上显得有点急躁。
沈非空迈过门槛现身,双眼灼热地盯着姜娩:「我也来担!」
平鸢县主跟着出现:「我也来!」
陶星衡:「臣也愿意陪娘娘共同承担!」
陶星云:「……」
他兄长都站出来了,他与他一母同胞,就是想躲都躲不掉。
钱执光一个不被看重还被视作耻辱的庶子,自然担不起这等罪责。
可这回把沈国公府,大将军府,以及卫远伯府的人都扯了进来,想来有他们这等身份贵重的人在前面顶着,他只管在后面同行便好:「臣愿追随娘娘!」
戴正跟邓越自然也不畏惧被追责。
严话潘垠等人也愿意承担。
裴相和看着出现在屋内的一排人,深沉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决定要留下的姜娩脸上。
王渡总骂他疯。
他倒是想把王渡扯来看看,让他知道,比起他,他的娘娘不逊色分毫。
姜娩大方接受着他的注视,也会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说出自己预想的最后一步。
裴相和眼神一冷,望向出现在屋里的这些人:「出去!」
众人:「……」
裴缺裴得出现,把众人请了出去。
瞬间,屋里又只剩下姜娩跟裴相和二人。
气压低到快要令人窒息。
姜娩冷得抱了抱双臂。
见裴相和面色尤其的冷,姜娩走上前,用手指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她踮起脚尖,俯身过去,把刚刚想出来的没有机会说的最后一步告之。
姜娩不是没给自己准备后路。
等七县的事情做完,启程回京都,她可以『死』在途中。
到时候,罪魁祸首死了,皇上想要追责,也毫无办法。
她再递交一封罪己书,把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如此便可保住其他人,也能保住没有参与此事的太傅府,不让祖父跟着受累。
少女吐息如兰,裴相和的心神有瞬间恍惚。
听完她的最后一步,裴相和的神色略微好转。
见她转着眼眸,一脸等着他夸奖的小模样时,裴相和心底上一刻涌起的郁结顿时消散。
姜娩翘起唇角:「裴相和,我的计划是不是很完美?」
裴相和抬手,在她微鼓的腮帮捏了捏:「不算完美。」
姜娩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他比她心眼子多,他这么说的话,代表着他可能还有更完善的计划:「你有何高见?」
裴相和道:「娘娘的计划虽然存在漏洞,但胜在天高皇帝远,这里发生的一切不会那么快传到京都。且即便娘娘所做的事情传到京都,想来姜太傅还有一帮老臣也会想办法保住娘娘的计划。总的来说,娘娘的计划具有一定的可实施性。」
她总是让他刮目相看。
打从决定让她接触奏本的那一刻,他就想要看看她能不能做好。
事实证明,她能做好。
不管是批阅奏本,还是管理后宫,亦或者是在金泉县这等偏远之地身兼重任,站出来当一群人的主心骨,她都很出色。
第947章 留下
她瘦弱的身躯里,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她的思想,她的思维,也总能让她在面临困局的时候找到解决的办法。
这般想着,裴相和眼神里的情绪逐渐强烈。
姜娩被他用这样炙热的看着,脸颊渐渐变红。
她轻咳一声,跟他拉开距离。
姜娩没忘记最开始跟他说的事情:「裴相和,我会留在金泉县,也会保护好自己,你离开后,也要保护好自己。」
裴相和不着急动身。
且有些事情即便迟上一些也不影响大局。
既然她执意要留在此处,他断然不可能丢下她离去。
他道:「我会留下来。」
姜娩的眼眸因为惊讶而放大:「可你不是有别的事情吗?」
裴相和承认:「是有。」
姜娩的心底窜出来一些愧疚:「留下来陪我的话,会不会打乱你的步骤,影响你要做的事?」
裴相和想到至今还没有举起造反旗帜的三位王爷,以及边关还未彻底的乱起来的形势。
在他的计划里,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两股东风。
迎上她的注视,他顿了顿,道:「应该不会。」
姜娩眼睛一亮:「那……」
她心中欢喜。
裴相和的眼神柔和些许:「娘娘在这里,我自然也会在这里。」
姜娩的嘴角扬起。
两人谈完,便针对姜娩初步的计划把屋外还未离去的沈非空等人叫进屋里来,并在经过讨论以后将姜娩的打算完善得更加彻底。
大家凑在一起,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也能在不足的地方进行补充。
等屋里的众人谈完,分工明确以后,姜娩已经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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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正跟邓越在徐州多年,两人依靠着为官清正的名声在徐州颇有名气,加之姜娩圣旨在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要徐州所有官员协助于她,二人就放心大胆地负责联繫徐州各县的官员前来商议。
至于水利方面的人才目前也不欠缺。
戴正出身工部。
当初因一件小事出了纰漏被问责,实则不过是妄加之罪。
戴正的能力,也在如今的工部尚书之上。
故而戴正会出面将徐州各地的水利人才聚集,负责商定修河堤的步骤,选定所需的材料。
人手方面目前还是以现有的人数做分配安排。
由于此次跟随姜娩前来的官员不少,所以他们分别负责跟进七县的进程。
另一方面,想要筹到足够的粮食和金银,单单是留在徐州不够。
还得走出徐州。
此事陶星云承担下来。
他跟平鸢县主负责带一批人马遣回京都,想办法将此地的情况告知,看朝廷方面能不能再拨款拨粮。
即便不能,他们也可以在四处告知徐州七县的情况,召集百姓自愿捐献。
所有的程序敲定完,姜娩累得倒头就睡。
裴相和坐在她的床沿边,看着少女酣睡的容颜,重新变得舒展的眉头时,眼神逐渐放柔。
徐州,会成为娘娘的开始。
他将陪着娘娘,一起将七县的难题解决。
一旦这件事情办成,娘娘便能在天下百姓的嘴里树立起无人撼动的好名声,她的事迹也会被一代一代的流传下去。
第948章 是冬
鑑于事情太多,姜娩第二日养好精神就跟裴相和一起参与所有的安排。
两人形影不离,日日忙得脚不沾地。
修河提的计划,很快搬上日程。
此事姜娩是负责带领的人,自然不能偷懒,因而在确定好修建河堤的一应步骤后,她又制定了负责膳食的一系列琐碎事宜。
百姓们居住的地方有近有远,徐州各地的告示一颁布,很多前来金泉县相助的百姓。
一些当地的富商也主动送来部分存粮,不管是粮仓,还是人手方面的安排,都需要尽快地做出应对的办法。
为了方便修河堤,大家商议过后,决定在不远的荒地安营。
同时一起住下的,还有前来帮忙煮饭的老幼妇孺。
粮仓方面则是交给钱执光负责。
姜娩换上荆钗布裙,去掉碍事的钗环,带着金钏四人一起前去帮忙。
裴相和见她在一帮妇人里面跑来跑去,熟练地跟戴夫人邓夫人打招唿,清澈的双眼涌动着璀璨的波光,连忙碌的脚步都那般欢快时,他的心情跟着被感染。
裴缺裴得也忙。
忙着管理和鑑别前来帮助修建河堤的人。
这些人里面有的是普通百姓,有的是曾经当过盗匪想要来谋求生路并归于良籍的彪形大汉,还有一些则是想要混进来搞破坏的细作。
吕现则负责为所有百姓查看身体,他带领着一帮懂医术的大夫四处采草药,一般不好弄到的药材,都得他们派人去别的地方运。
这事儿也全权交给吕现一力负责。
姜娩仍住在县衙,每日来回都需骑马。
但就是这样一个喜欢清静喜欢躲懒的人,在确定要担起徐州七县的责任后,却日日都来帮忙,等忙到晚间,再与裴相和一起回县衙。
支撑着她的,是修河提一日日的进程。
眼看进展顺利,前来帮忙的人越来越多,姜娩的喜悦也时常挂在脸上。
-
是冬。
天气渐冷。
姜娩身上的秋装换成了厚厚的冬装,层层叠叠的衣物裹起来,显得她动作笨重。
负责烧火煮饭的妇孺们聚在一起为修河提的壮年们赶制棉袄。
现今的金泉县以及其余各县都一改前些日子的绝望灰暗,变得再次有了希望和生机,百姓们知道这样的日子是谁带来的,对姜娩的感激和敬重也一日胜过一日。
解决了居住问题,吃食问题,人手分配的问题,又迎来了新一轮的麻烦。
七县水灾时,不少书院被沖毁,尽管姜娩把一部分孩童安排到了县里剩下的一些书院上学,但是由于人数太多,各个书院超员,先生人数有限,已无法再收学生。
故而就有很大一部分孩童始终没法上学。
沈非空选择主动承担此事。
然而单单是他,也远远不够。
姜娩得知此事后,只得暂且把手里的事搁一搁,专心想办法解决先生严重缺失的问题。
一处宽阔的空地上。
姜娩一行人围坐在一处烤火,火燃烧干枯的木柴时,发出噼啪声响。
裴相和一袭苍青长袍,挨着她,坐在矮凳上。
第949章 再不行,再闹,就打到服气为止
距离他们不远,是已经修建了一部分的河堤,青壮年们一边说话,一边辛勤地搬运泥沙。
邓越眉头深锁:「事关为国家培养人才,孩子们的学还是要上的。」
沈非空无声嘆息:「眼下人手还是差了很多。」
戴正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木柴:「金泉县,甚至是其余六县的先生都被找来了。」
姜娩一手托脸。
天色昏暗,她的视线透过眼前的火光注视着那一群先生,随后发现不管是年长的,还是年轻的,都是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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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此时写信求助祖父,请祖父安排底下的门生前来相助显然是来不及的。
沉思过后,姜娩眸光清亮,心中有了计划:「诸位,这几日,你们合力设下一个事关先生资格的考核,只要过了考核,符合标准,不管是未出阁的女子,还是嫁了人的妇人,皆可做先生。」
她想到了京都被教导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女。
她们自小接受家族教导,负责教导她们的先生也多是颇有才学和名气的长者,因而这些贵女之中不乏才华不输男子的才女。
若要当先生,教导孩童,只要她们想,未尝不可。
再说徐州当地的富户,有底蕴的书香世家并不少,想找出有才华有能力担任先生的女子绝非难事。
她的想法一说出,戴正等人神色严肃起来。
他们不觉得姜娩此举有问题,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之法,非常之人。
就是娘娘让女子当先生的想法堪称前所未有。
而且,他们担心别的先生不服气。
毕竟娘娘的办法虽好,总免不了有那么些思想迂腐的人。
姜娩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匪夷所思。
可她认为在大局面前,不分男女。
女子也有自己的本事,也有像平鸢县主那样一心想为国为民做事的人。
她们既然身怀才华,那就不应该被蒙尘,更不应该被条条框框困在方寸之地的闺阁,而是应该打破固有的规则,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决定留下之前,姜娩曾有过这样那样的担心,但真正成了大家的主心骨,成了决策人之后,她反而没了最初的担心。
从决定修河堤,再到免去受灾七县的三年苛捐杂税,后到为了集齐人手下令徐州各地的官员听从调遣,张贴告示,乃至启用盗匪一类的人,要说大逆不道,要说罔顾皇室,这桩桩件件的,全都是。
然而,她全做了。
既然做了,就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只能是一往无前。
少女目光坚韧,她细白的指尖握着一截枯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一番后,将其丢进火堆里。
「另外,只要有女孩想读书,亦可一同上课。至于我的决定,谁若不服,看不惯女子当先生,或是看不惯女子读书,那就对反对之人先威逼利诱。再不行,他们再闹,就把人打到服气为止。」
裴相和闻言发笑。
其余人也被姜娩这粗暴直接的法子惊到,随即先后笑出了声。
金钏四人噗嗤笑了。
娘娘真是跟掌印在一块儿待久了,如今连作风也沾了几分。
第950章 娘娘,你是准备把天捅破吗
戴正跟邓越对视片刻,都从彼此的眼底捕捉到了既惊讶又佩服的情绪。
他们是真没想过皇后会愿意留下来,也没想到她能在极短的时日里想好方方面面的对策。
要说他们这半生见过的奇女子也不少。
如小皇后这般敢想敢做的是真屈指可数。
甚至,这位小皇后的果敢聪慧,以及小皇后的睿智机变,带领所有人时的尽职尽责,都远远超过京都那帮锦衣玉食的权臣贵胄。
她从来到徐州后为百姓所做的,在此地所建立起来的值得千万年被百姓赞颂的功绩,也不知道比皇城里的那位沉迷女色,昏庸无能的暴君强上多少倍。
其余人陷入沉默。
天色又暗了些。
姜娩见他们都没了声,下意识望了眼身侧的裴相和。
一股甜香的味道瀰漫在空气里。
裴相和将埋在火堆底下的一堆烤红薯挖出来。
姜娩忙到现在还滴米未进,一闻到这股味道,顿时飢饿难挡。
看着一个一个被挖出来的烤红薯,她咽了咽口水。
见周围的人还是没有反应,姜娩回想到自己上一刻说的话,心知这做法确实惊人。
但她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戴正:「我会联合众位先生出题。」
邓越:「我来负责选定考核的地点。」
严话:「我跟潘垠负责维持秩序。」
沈非空是状元,其才华自然比那些教了很多年书的先生强,他道:「我可以帮着一起出题。」
钱执光却问:「娘娘,万一遇到一些老顽固,打都打不服气呢?」
姜娩盯着裴相和挖出来的烤红薯,听了钱执光这话,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姜远的脸。
祖父学富五车,学识更是碾压天底下的一大片人,也没见他如那些老顽固一样。
不过钱执光说的情况也是不可避免的。
姜娩想了想,回道:「若真遇到这种迂腐守旧的朽木,不用再理会,直接将其赶出学堂即可。再说身为先生,如果始终抱着对女子的偏见,那他配称一声先生吗?」
戴正:「娘娘说的是。」
他们商量完,就各自去着手准备。
一会儿功夫,火堆旁就只剩下了姜娩跟裴相和。
姜娩伸手去拿烤红薯,结果被烫得指尖吃痛,她抽回手,捏了捏自己冰凉的耳垂。
裴相和见状,唤来裴得,拿出他随身的匕首,用匕首将烤红薯的外皮儿几下剥开,再将里面黄澄澄软乎乎的红薯肉装进一个干净的盘子里,然后在上面放了一个勺,递姜娩面前。
姜娩拿起勺子,迫不及待地松了一口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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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唿唿的。
还贼甜。
口感亦十分绵软。
她满足地发出唔的一声。
金钏四人一同离去,帮正在煮饭的妇人们添火加柴。
火光照亮四周,驱散了冬日夜间的寒意。
姜娩吃得胃里暖唿唿的,她见裴相和盯着自己,他却没有吃一口时,弄了一勺烤红薯过去,顺带吹了吹面上的热气,之后递到他殷红的唇边。
裴相和张开唇,将其吃下:「娘娘,你是准备把这天给捅破吗?」
第951章 给她兜底
姜娩垂眸不语。
她知道他说的是何事。
让女子当先生,确实史无前例,还犯了不少人的忌讳,让那些思想迂腐的人接受她这一决定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可谁规定没有前例的事情就不能做?
反正姜娩不认为自己的决策有问题。
再说她如今是什么胆大包天的事儿都做了,也不介意再来这么一桩。
以前的她,总会习惯性地待在绝对安全的范围内,尽力在这个范围内去做她能做的事情。
但是出了京都,从她决定留下,决定免去七县百姓三年的苛捐杂税的时候,就已经迈出了大逆不道的第一步,也走出了她的安全范围。
且此地偏远,加上当今不管政事,不爱上朝,估计她被追责也会是回京都之后的事情。
若是抱着再乐观一点的心态,说不定祖父能为她据理力争出一个不追究责任的结果。
既然事情做都做了,大逆不道一回还是两回,亦或者数回又有什么可需在意的?
姜娩抱着这样放任摆烂的心理,抬眸望他,并递了一勺散放着热气与诱人甜香的烤红薯过去,朗声道:「我觉得这天约莫是捅不破的。」
裴相和张嘴吃下,眉梢眼角皆染上笑意,唇齿间溢开的甜软,以及恰到好处的温度,熨帖着他的胃,他道:「娘娘说的是。」
他带着温度的目光,看得姜娩心跳一顿。
裴相和倾身靠近,动作温柔地抓过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低声道:「有我在,娘娘便是把这天捅破了也没关系。」
「……」
姜娩心尖一酥,唇角不自觉勾起。
他这是要给她兜底的意思啊。
不得不说,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实在是爽爆了。
寒风忽起。
捲起他的苍青长袍,撩动她的裙摆,将两人的髮丝缠绕在一起。
莫名的亲昵。
有一种谁都无法融入的微妙氛围。
-
另一处。
沈非空与钱执光并肩而行。
沈非空回眸看了一眼坐在火堆旁的两道身影。
哪怕隔得远,哪怕看不清姜娩脸上的具体表情,他也能猜到,那位少女此时必然是笑着的。
她跟裴相和待在一处的时候,眼中的温柔,嘴角的笑意,总是时常出现。
钱执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在京都时,他跟沈非空打过不少回交道,心知这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也担得起他人的赞誉。
更担得起一声君子。
他只是没想到,满京都有才有貌的贵女摆在面前,沈非空连一个正眼都不愿给,却独独为小皇后侧目。
钱执光觉得,他要是再看不出来沈非空藏着的这点心思,那可真真是瞎了。
当然,他不介意往沈非空的心上捅一刀:「别想了,娘娘喜欢谁,在意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沈非空收回目光,淡淡地扫他一眼,漠然出声:「狭隘。」
他承认,自己对娘娘夹杂着心动的成分。
更有敬佩。
以及浓烈的欣赏。
钱执光唇角微勾:「你说狭隘就狭隘吧。」
他从未在人前自称君子,也从来不会说自己是好人。
因为这些东西在钱执光看来都是虚的,是枷锁。
第952章 初雪
沈非空想起自己决定跟随娘娘而来的初衷。
那里面多少夹杂着愧疚之意。
昭和殿里发生的事情,以及沈国公夫人在危难之际的煳涂作为,令他目睹后于心不安,辗转难眠。
因而,在得知娘娘被迫接下前往徐州的任务后,他想也不想自请追随。
除此之外,想为百姓做点事也是真的。
再有便是……他想离开京都的纷纷扰扰,想脱离国公府对他的干预及控制。
钱执光望了眼周遭密集的百姓,想到修河堤的进展之快,不免生出一股参与其中的荣耀感。
这些景象,都是他们齐心协力的结果。
不止钱执光这般想,戴正等人也这么想。
转眼,初雪来临。
由于雪势过大,造成各处结冰,修河堤一事只得停工。
姜娩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层层衣服显得她身形臃肿,连带动作都添了几分笨重,又透着几分可爱。
有不惧严寒的孩童们聚在周围各处,他们或是嬉笑着堆雪人,或是你追我赶地打雪仗。
姜娩望着眼前的皑皑白雪,望着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心胸蓦地开阔。
一哈气,便是一片白雾。
她站定在一处缀满霜雪的大树底下,听着耳边传来的孩童们的欢声笑语,还有不少百姓穿着棉袄揣着双手站在不远处闲聊。
姜娩沉思了会儿,蹲下身去。
她先沖掌心哈了几口热气,再搓了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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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有了热意,她学着孩童们的样子抓了几把雪,再将其堆在一处,用手弄成一个圆润的雪球。
裴相和见她蹲在风雪之中自顾自地玩,清冷的眸中,涌现一丝温柔。
娘娘倒是不怕冷。
他唇角噙着清浅的笑意,拿过一旁金钏递来的伞,大步往姜娩的方向而去。
裴相和刚走到一半,就见姜娩睁着灵动清澈的杏眼儿,嘴角勾起俏皮的笑意,正站起身望向他,随即抓着做好的雪球往前一扔——
雪球啪的一声,砸在他的素色长袍之上。
雪球散开。
化作大大小小的雪粒掉落。
那块被砸到的布料,湿了些许。
裴相和被砸了一身雪,也不见半分恼意,只望着与这片雪景融为一体的姜娩。
少女里间着素色衣裙,外间披着暖融融的打眼的朱红披风。
衣领处那圈白色的绒毛,遮住她纤长的脖颈,也遮住她部分下颚的线条,衬得她脸愈小,肌肤愈发的白。
姜娩也没想到砸得那么准,无声地张了张嘴。
红润润的唇瓣,启开一条小小的缝。
见裴相和不躲不闪的撑伞站在那里,姜娩冻得发僵的手指生疼生疼的。
她弯眸一笑,将细白的手指送到唇边,一口接一口地吹着热气。
裴相和眼眸狭长,几不可见地眯了下。
娘娘这是冷了。
他几步上前,握着伞柄的手往前一送,遮住落在她头上的雪。
随后,他又将藏在衣袖间的汤婆子递给她。
姜娩见状,神色一喜。
她笑着接过,双手捧着热乎的汤婆子,正想拉过他的手一起搭在汤婆子上取暖,却见裹着深色大氅的戴知州面色沉重地过来。
第953章 义军
戴正看见她,扬声道:「娘娘,外面有一个自称焰帅的人,说认识您,还带了五千义军前来相助。」
姜娩闻言一愣:「……」
焰帅……
五千义军……
这不是戴正第一次接触义军。
但他确实没想到那位焰帅会带人来金泉县帮忙。
眼下人手倒是不缺,可入了冬,降雪的次数一多,便会耽搁修建河堤的进展。
若是加上焰帅带来的五千义军,必然能加快修建河堤的速度,也能赶在明年的春夏雨季到来前将河堤建好,避免再次发生水灾。
戴正想,如若焰帅此次前来没别的心思,也没有要反的想法,只一心想要前来帮忙修建河堤的话,他与大家无疑是欢迎的。
就怕不是。
先前的时候,裴掌印吩咐过两位心腹提前调查过百姓们的底细,并从中抓出过不少来自各处的细作,都是打着妄图破坏修建河堤的主意。
所以此次焰帅的到来,让戴正不得不提高警惕。
姜娩挨着裴相和站立,听到焰帅这个称唿时一惊。
她也是从百姓们的谈话里知道,原来焰帅是一个带有传奇色彩并且备受百姓爱戴的人物。
据闻,焰帅此人的来歷无从查询,仿若横空出世,但他曾帮助许多百姓渡过难关,还将不少地方的盗匪剷除,或将其收入麾下,为百姓带来一片清宁。
筠州火灾一事发生后,这位焰帅就前去救助了许多百姓,在民间拥有极高的威望。
姜娩则根据戴正的话,想起在常乐村时遇到的那位焰帅。
戴正说,那位焰帅自称认识她。
不知道那时在常乐村与她见过几面的焰帅,是不是就是传闻中让百姓们提到就肃然起敬的焰帅?
裴相和抬手,将落在她头上的尚未融化的雪拍掉。
裴焰擅自做主来金泉县,不是他的命令。
可多些人来帮忙修河堤便是好事。
他嗓音清润地说:「娘娘,去见见吧。」
依裴焰的性子,应该不止是带了人,还带了别的。
姜娩沖他点点头。
正好。
她也想去见见,看看对方是敌是友。
姜娩刚到外面,就见外面站了一堆人,也有一堆百姓围绕着看热闹,有的还交头接耳地议论,并朝那位站在雪地里的一身酷飒劲装的男子投去崇敬的目光。
「这就是焰帅啊!」
「看起来好年轻啊。」
「也没有说书先生嘴里说的三头六臂啊。」
「就是他收服各处闹事的盗匪,还救济百姓,他是大英雄!」
「我长大以后也要做这样的人!」
「我也是!」
「……」
裴焰看到姜娩跟裴相和出现时,展露笑颜。
他猜到以兄长的缜密心思或许还没跟小嫂子透露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没有热切地上前打招唿,而是命人将带来的二十车粮食,以及十车金银奉上。
除了他,跟着一併来的,还有当初在常乐村被裴焰强行带走的扁兰章。
扁兰章见到姜娩,先是发愣,后温雅一笑。
在常乐村时,扁兰章就看出他们二人虽然落难,却气度不凡,猜到他们多半身份贵重,没曾想竟会是当朝的裴掌印跟皇后。
第954章 他姓裴
姜娩见到扁兰章,有些意外。
不过更多的是故人重逢的惊喜。
她虽然不知道扁兰章为何会跟焰帅在一起,但是扁兰章医术极高,若他肯留下来帮忙,便时如虎添翼,也能帮助到更多病重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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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4页
裴相和撑着伞,看向一同出现的扁兰章。
捕捉到扁兰章跟姜娩短暂的目光交汇时,他心底有那么一点不爽。
姜娩的视线从扁兰章的脸上抽回,看向裴焰带来的东西。
粮食,金银,这都是他们眼下非常缺的。
这位焰帅,当真阔绰。
裴焰上前,拿出平时当领袖的样子来,对带来的五千义军说:「都来拜见娘娘。」
他一发话,五千义军训练有序地跪下,齐声高唿:「拜见皇后娘娘!」
姜娩被这动静弄得一愣,耳膜有一阵微微地刺痛,望着跪在雪地里的人,她呆了一呆,继而看向裴焰,不敢置信地问:「焰帅真是来帮忙的?」
裴焰:「当然!」
姜娩:「……」
怎么感觉可信度有点低啊?
毕竟义军跟朝廷一直都是站在对立面的。
她是皇后,代表的是朝廷。
可万一焰帅是真的一片好心,是站在为百姓谋利的立场才选择跟她暂时通力合作的话,那么这个临时的伙伴,便是老天爷派来帮助她的。
见这么多人跪在雪地里,想到地上有多冷以后,姜娩道:「诸位请起。」
五千义军不敢动。
裴焰出声:「既然随本帅来了金泉县,那就都听娘娘的。」
五千义军:「是。」
姜娩:「……」
她算看明白了。
这位焰帅瞧着年纪轻轻的,还一副笑嘻嘻没什么正形的模样,实则他不光凭藉诸多事迹在百姓的心中威望极高,就连在义军的心中也是如领袖如神明一样的存在。
裴焰为了彰显自己的诚意,又道:「娘娘,不要质疑我的目的,我是真心想要来帮您和徐州七县的百姓的。若您愿意收下我们,这些金银还有粮食都只是一部分,等半月过后,还会再有一批义军前来相助。」
姜娩动心了。
她承认她就是贪心。
主要是裴焰的『诚意满满』,不管是带来的人手,还是带来的东西都是她眼下最紧缺的。
不得不说,裴焰这个送礼真的是送到了点子上。
裴相和见她明明已经心动还在努力装作镇定的模样不禁一笑,见风雪渐大,伞往姜娩那边倾了倾。
他打量了一眼裴焰带来的这些人。
数万义军都是裴焰亲自带着操练出来的。
故而这些义军的身手不仅不比正规军队的差,连身体素质也要比大部分的百姓强。
看出姜娩还在犹豫后,裴相和倾身靠近她,说:「娘娘,收下他们。」
姜娩闻言,抬眸看他:「好。」
她的顺从,她的不怀疑,都令裴相和的心尖一软:「娘娘就不怕他们之中也有想要来搞破坏的细作?」
姜娩望了眼裴焰,同他小声道:「实话实说,我不信焰帅。」
裴相和眉梢轻扬:「那为何还选择听我的?」
姜娩目光直直地望着他:「我信你。」
裴相和嘴角的弧度扩大,凑到她耳畔,低语:「他姓裴。」
第955章 衣襟散开
姜娩惊讶地瞪圆杏眼:「……」
焰帅姓裴……
裴焰……
裴相和……
裴氏一族……
她好像知道裴相和一直在做的事情是什么了。
-
这场雪下了两日。
待积雪消融,修河堤一事再次恢復。
裴焰带来的五千义军都像是军中被训练出来的士兵,他们对于分配到的事情没有半句怨言,也没有挑起过事端。
姜娩观察了一段时间,便也彻底放心。
不是不相信裴焰。
而是人跟人相处,免不了会有起争执的时候。
姜娩挑选女先生,准许女子一同听课的决定,起初惹得不少人反对。
那段时日,姜娩见到的热闹也多。
两方经常是争论不休,吵得脸红脖子粗。
后来吵了一两个月,加上姜娩不服气就打服气的暴力执法,令很多人屈服,双方也就渐渐歇火。
一些起先站出来激烈反对的老者,也逐渐适应了女先生教学一事的事实,并且开始在这样的环境下转变观念。
姜娩要的,就是创造出男女共存的环境,再用这种环境来让他们放下执念,打破固有的陈旧的思维,再学会摒弃对女子只能在家相夫教子的观念,让他们在这样日復一日的争吵和相处里发生思想方面的碰撞,懂得互相尊重,互相欣赏。
在姜娩看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而歷来给世间制定规则的,从来是人。
人也是一种潜力无限,适应能力极强的存在。
以前没有的事情,没有开创过的先例,不代表有了以后大家就无法接受。
即便他们起先的时候会因为没有发生过而同仇敌忾,结成一股麻绳抵制女先生们的到来。
可只要他们这样日日吵着,日日见着,他们的接受能力也会日渐变强。
因而姜娩担心五千义军跟百姓们相处起来有摩擦,或者是跟朝廷带来的数千侍卫有摩擦都是正常的。
好在一切都在顺利地发展着。
时间飞逝。
很快就是她跟裴相和在徐州度过的第一年。
且修河堤的进度很喜人。
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众人想要赶在雨季到来前将这个艰巨的任务完成毫无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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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5页
鑑于百姓们辛苦劳作,期间几乎没能好好休息过,姜娩在年前准许所有百姓休息三日,等过完年,所有人再继续完成剩下的工程。
县衙里。
很是热闹。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股饭菜香味。
戴夫人跟邓夫人带着金钏她们一起在厨房准备晚上的吃食。
姜娩闻着这股香味,想到县衙里的说话声,被吻得气喘吁吁的她一把推开面前衣袍凌乱的裴相和。
裴相和:「?」
姜娩睫羽轻颤,眸中水意蒙蒙。
随后,她扔下缠绵到一半的裴相和,理了理凌乱的衣裙,心血来潮地说要跑去厨房帮忙。
正打算彻底跟她坦白的裴相和:「……」
望着她无情转身,逃跑似的身影,他的喉间,溢出一声哑笑。
长指落在颜色略深的唇瓣上,轻点。
缠在眼尾的欲色还未褪去。
衣襟散开,透着几分放浪。
裴相和沉眸反思。
是他技术不够高超。
不然娘娘怎捨得弃他而去?
第956章 他似乎不是……
据戴夫人说,当地有过年全家聚在一起吃饺子的习惯,所以傍晚时分县衙里的女眷们便聚在一起亲手制作饺子。
姜娩喜欢这样的烟火气,也喜欢这样的热闹。
她跑出房间后,借着冬日的寒风,将脸颊的热意吹散。
想到裴相和动情时的低喘,姜娩的眼中荡漾起水意。
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飞快闪现在坤宁殿时,方嬷嬷教她的那些房术。
她好像明白了。
她一直误以为的裴相和的『武器』,并非是藏在身上的冷兵器。
裴相和……
他……
他似乎不是……
但当初他是如何躲过去势的呢?
可再一想裴相和的本事,以及当初代带他入宫的人是司礼监前掌印孙庙,以那位前掌印当时在老皇帝跟前的地位,想要帮助裴相和躲过宫里的层层检查并非难事。
想到抵在腿间的触感,他情动时染了欲色的眼眸,以及他触感不太对的喉结,姜娩猜测,他定然做了很多伪装。
姜娩甩甩脑袋,撇开脑子里的旖旎想法,又拍了拍脸。
待脸颊的热意退散,她跑去厨房帮忙。
虽然,事实是她在添乱。
-
晚间,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吃饭。
姜娩在席间喝了两杯清酒,胃里暖洋洋的,脸颊泛起红晕。
裴相和见她跟戴夫人她们聊的开心,便没有去打扰他们。
县衙外面来了许多人。
这动静也惊动了里面的姜娩等人。
姜娩放下筷子,穿着绯色的斗篷披风,准备出去见见。
裴相和见她要出去,抬步上前,替她将披风的带子系好:「我陪娘娘一起去。」
姜娩由了他。
又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白日的裴相和清冷难以接近,像是一尊不容侵犯的神,可动情时的裴相和,艷丽的五官会在欲色之下变得更加深邃惑人。
他的每一声喘息,每一次温柔而霸道的亲吻,包括舌尖缠绕的力道,都让她感觉到心动,以及危险。
察觉她的目光,裴相和抬眼,将她的披风理了理,勾唇浅笑。
姜娩面颊一热。
好在晚上光线不甚明朗,她先前还喝了两杯有些辣喉咙的清酒,故而便是她的双颊红些旁人也看不出。
裴相和说:「娘娘似乎长高了一点。」
姜娩看了看自己只到他肩膀的高度,严重怀疑他是在说瞎话骗她:「是吗?」
裴相和:「我什么时候骗过娘娘?」
姜娩仰起脸看他:「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他骗她的地方多了去了好吗?
两人小声地交谈完,没在意周遭投来的略含深意的视线,并让其他人都不用起身,继续喝酒吃饭,他们则出去看看情况。
姜娩与裴相和带了几人走到县衙门口时,就见归来的平鸢县主跟陶星云带着人拉了一车又一车的东西。
两人正安排留在县衙的人手往粮仓里运一个个鼓囊的袋子。
平鸢县主见到他们,热情地打招唿:「娘娘,裴掌印。」
陶星云站在车前, 拍了拍其中一袋鼓鼓的粮食,自豪道:「这里所有的粮食和金银,除了一半是我们在京都筹来的,其余的都是小爷我去坑蒙拐骗弄来的!」
第957章 祖父辞官
姜娩沖他们二人一笑,知晓在外奔波的日子不好受:「县主,灵台郎,辛苦你们了。」
平鸢县主:「不辛苦。」
陶星云:「娘娘,我辛苦。我现在饿得两眼发晕,双腿发软,恨不得吃下一头牛!」
姜娩被他的话逗笑。
正好县衙里有吃的喝的,能安慰他们空了的五脏庙。
等他们说完,一直吩咐人搬粮食的曹槐这才从后面走出来:「娘娘,裴掌印。」
姜娩见到他,倍觉惊喜:「曹管事!」
曹槐跟着一笑,随即将早就准备好的帐本拿出来,指了指后面的一车车粮食:「娘娘,这都是当初我给你置办的良田种出来的粮食,还有,这是您在京都几间铺子的盈利情况。」
他说完,从旁边一个人的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金钏上前去接。
箱子一打开,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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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页
曹槐又掏出藏在怀里的几封书信,递给姜娩:「娘娘,这些书信是姜太傅托我带来的。他老人家让我转告你,关于您擅自做主免去七县苛捐杂税一事朝廷方面已经没了反对的声音。另外,姜老太傅将您所做的事情全部担下,且已辞官,远离朝堂。」
姜娩心间一沉:「……」
裴相和面色如常。
京都是何情况,他一直清楚。
只是娘娘忙得没有时间过问,他便没说。
况且,自从他跟娘娘离开京都后,皇城更是乌烟瘴气,多股势力冒出了头。
王家靠着媚上一道,目前在前朝在后宫独大,已经跟不少官员沆瀣一气。
皇上也一心扑在研制丹药之上,太后则一心扑在男宠们身上。
如此乱的情况下,姜老太傅这等作风清正品行高洁的官员在此刻退出朝堂,实乃保全家族,保全自身的明智之举。
姜娩接过信件。
得知祖父替她担了一切罪责,心里说不沉重是不可能的。
她知道,祖父辞官是为了保护她。
想到这里,姜娩愧疚顿生,嗓音微沉,低落道:「是我连累了祖父。」
曹槐怕她多想,急忙出言:「娘娘切勿自责,太傅大人还让我转告您,说您做了他都做不到的事情,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说您做得很好,他以你为荣。」
姜娩:「……」
祖父以她为荣?
她眼眶一红,握着书信的五指骤然捏紧。
真好!
她闹出了这么大的事祖父都未责怪过她,还支持她。
裴相和拉过她的手,触碰到她的肌肤时,发觉她双手冰凉,便将其握住:「太傅大人说的没错,他,乃至太傅府上下,乃至皇室,都该以娘娘为荣。」
在此之前,裴相和都没想到她竟然能把七县这个烂摊子给收拾好。
这样的娘娘,果敢,聪慧,又懂得变通,他如何能不动心?又如何能不喜欢?
姜娩将书信收好,脸上再次绽开笑意。
她不会想太多。
也不会纠结太多。
既然祖父说她做得好,以她为荣,她也没有必要继续因为祖父辞官一事而陷入长期的自责。
她应该把更多的专注力放在修河提一事上。
毕竟按照她的设想,修河提只是第一步。
第958章 敬酒
等完成这一步,她还要跟百姓们一起重建家园,将能用的田地再用起来。
姜娩不是没有想过将百姓们分别安排到其他的县居住。
或许实施起来的难度还不如现在。
可看到那一片片荒凉了的土地,被水沖毁的颓垣断壁,她便觉得这里是百姓们住了数年的家园,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不应该弃之不用。
搬完粮食,姜娩跟裴相和带着所有人入了县衙。
后面抬着的十多个箱子,都是平鸢县主跟陶星云这几个月费心筹来的金银。
当箱子打开时,众人才看到箱子的最上面摆着一本本像帐册一样的东西。
姜娩过去,随手拿起一本,翻开一看,发现都是每家每户自愿捐出的银钱记录。
这是曹槐提出的建议。
把所有对朝廷对徐州七县百姓有过贡献的人家记录下来。
他们愿意慷慨解囊,愿意为徐州百姓捐献粮食,捐献金银,总应该在这一笔功绩里留下名姓。
姜娩心中略沉,把所有名册收好。
她会记得的。
这些百姓的功绩,值得被永久性地铭记。
陶星衡也将这几个月在徐州七县发生的一切记录在册。
他是亲眼看着如今的七县是如何一步步在小皇后的带领下,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合作下驱散颓败,迸发新的生机的。
得知陶星云学得观相之术还能用去坑蒙拐骗,还骗得那些人为了消灾消难主动把金银粮食捐出来时,众人不得不佩服这位灵台郎三寸不烂之舌的本事。
故而今晚,陶星云被围着敬了一轮又一轮的酒。
到最后,陶星云醉得没了意识。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正眉飞色舞同姜娩说起京都形势的平鸢县主身边,挨着她坐下,然后抱着她的一条胳膊,枕着睡觉。
平鸢县主满脸嫌弃:「……」
姜娩勾了嘴角:「……」
众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陶星衡则在想,他是不是应该过两日给家中寄一封书信,让父亲母亲不要继续在京都给他弟弟挑选女子,而是直接备好聘礼,等这事儿解决完就去大将军府提亲?
因着高兴,姜娩也多吃了两杯酒。
然后,她也醉了。
戴正跟邓越两人鲜少有喝醉的时候,两人借着醉意,端着酒,走到裴相和面前,非要敬他。
裴相和照顾着醉醺醺的姜娩,大抵是心情不错,又可能是被席间的热闹感染到,所以没有拒绝他们前来敬酒。
之后,跑来敬酒的人越来越多。
沈非空也在其中。
对这位恶名昭彰的权宦,他们之中的不少人都在多日的相处里摒弃了先前对他的牴触和偏见。
不论此前裴相和的过有多少,又害了多少人。
单说这回修河堤,除了主要是姜娩在领导外,在场的众人,甚至包括七县的百姓都看得出来,一切之所以能进展得如此顺利,裴相和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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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页
裴焰见一个个喝上了头,还谁都要来敬一杯的架势,担心自家兄长招架不住,出面挡在前头。
他抓过裴缺裴得,一起挡酒。
扁兰章坐在一旁,微勾起嘴角,自斟自饮。
第959章 写家书
突然,裴焰满身酒气地将酒壶豪迈地放在桌上,发出『砰』一声响,决定要跟这群人喝个不醉不归:「来,本帅陪你们喝!」
众人闻言,顿时热情高涨:「好!」
在徐州过得第一个年,有些冷,这里没有喜气的烟花爆竹,没有在京都的繁华迷人眼,也没有在皇城时的被跪拜被奉承,却有满堂的欢声笑语。
于姜娩,于众人而言,这是一个异常放松,异常愉快的新年。
这个年过去后,姜娩找来众人,将如今现有的金银计算出来,发现还有多的之后,索性计划起为七县重建几间学堂之事。
而曹槐他们此次送来的粮食里,除了米面,还有各种肉类。
百姓们因此在吃食方面得到了改善。
过完年,曹槐需尽快启程回京都。
姜娩这两日破天荒地偷了懒,也没有去查看修河堤的进展。
有戴正他们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布置简陋的屋里,有墨香挥散在空气里。
姜娩坐于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又一封的书信。
她有很多的话想要跟祖父说。
关于她对七县接下来的规划。
关于七县目前的各项进展。
关于她在这里遇到的一切困难,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一开始姜娩觉得报个平安就好,可是写着写着,脑子里的东西和这一年里所发生的事情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因而纸张也费得越来越多。
待得最后一字落笔完成,姜娩的手腕已经酸得不行。
她这才搁了笔,把写好的书信放在一边。
裴相和坐在她的身侧,拉过她手腕酸疼的手,见她盯着那对空白的宣纸,还想再写,他冰凉的指间按在她凝白的手腕上,替她时轻时重地按着:「娘娘还想写什么?」
姜娩被他按过的手腕酸痛减轻:「还想写好多。」
裴相和停下动作,目光一闪,建议道:「那剩下的由我来为娘娘代劳?」
姜娩想起祖父对裴相和的牴触,再一想将来回到京都她还想带着裴相和回府,一时没有说话。
她深知祖父虽然替她担下一切,她回去后,依然会被问罪。
不过因着祖父辞官一事,她可以省掉『死』在途中的计划。
姜娩就在想,既然免去苛捐杂税的事情可以不再被追究,那她干脆等回皇城,等被问责时,主动揽下罪责,趁机自请废除皇后之位。
没了这个身份在,她便可以理所当然地丢掉所有的责任和枷锁。
此后,她另寻一方舒适宽敞的宅院,没事儿拉着裴相和回去太傅府看看祖父,陪他老人家说说话,下下棋。
反正不论如何,她都要把裴相和带回去见祖父。
既如此,剩下的书信交给裴相和写也未尝不可。
别看祖父面上一点也不喜欢裴相和,总没个好脸,但姜娩心里明白,祖父是爱才惜才之人,他对裴相和是抱有欣赏的。
她也相信祖父迟早会接受她喜欢裴相和一事,并跟裴相和做到和平共处。
于是,姜娩点点头,拿过一边的汤婆子暖手,身形往后一靠。
第960章 耳尖红透
大抵是不好意思,还因为她的做法多少有点承认喜欢裴相和认可他存在被祖父知晓的缘故,姜娩将脸往毛毛绒绒的衣领里埋了埋。
她露出一截洁白高挺的鼻樑,垂着眼儿,小声说:「……那你来写。」
裴相和的眼底有笑意晕开,拿起被她搁在笔架上的笔:「那娘娘念?」
姜娩仍有些难为情,露在外面的耳尖红透:「……你看着写就行。」
裴相和提笔蘸墨,嗓音低沉,听得人耳根发热,心尖发痒:「好。」
站在门外的金钏四人:「……」
娘娘让掌印代写家书,这不就是变相地在承认她跟掌印是两情相悦?
姜娩当然明白这一点。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她现在依然是皇后,碍着身份礼法,她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裴相和自己喜欢他。
但她在其他方面做些默认裴相和对她很重要的事情还是没问题的。
估计祖父看到书信后,也会懂得她的心思。
事情真如姜娩所料,当曹槐把那些厚厚的书信带去太傅府,带给姜远后,姜远一眼就认出来了后面的很多书信都是裴相和所写。
裴相和掌管批红多年,可以说,文武百官对他的字迹绝不可能认错。
尤其裴相和的字迹分外飘逸好看。
辨识度极高。
姜远捧着信件,发现字迹虽是裴相和的,内容都是在讲他们在徐州七县发生的事。
渐渐地,姜远也就放下了心里对裴相和的那层膈应,看入了神。
-
修建河堤一事完工。
第二年春夏,当雨季来临之时,再没有发生过水灾。
这一步完成,姜娩与众人皆高兴不已,纷纷放下手里的事情歇了好几日。
歇完,姜娩又开始跟戴正等人一起忙活起为百姓重建家园。
与修河堤的过程不同,从找来当地百姓,确定房屋建在何处,这期间单单是敲定种种细节问题就耗费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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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页
等把这些处理完,姜娩的第二步总算动工。
下半年时,柳文显来了。
他带来了大量的粮食跟金银。
柳家世世代代盘踞汴州,在汴州有极高的声望,除了底下经营的各类商铺,柳家还有好几处名声极盛的书院。
自京都一别,柳文显回到汴州便忙得无暇分身。
当时的柳家正在内斗。
柳家是百年大族。
而类似这样的大族里,成员们无休止的争斗也是必然的。
这也是为何柳氏多年前与姜驳和离回汴州后,却一直住在外面没有重回家族,也没有跟族中亲戚过多来往的缘故。
柳文显陷入在争斗里面,与族中子弟数次算计与交锋,最终才在身边一堆人的拥护下有了不能动弹的地位。
如今的柳家,虽然柳文显还不是当家人,但已经是候选人之一。
只要他想掌管柳家,成为家主,只是时间方面的问题。
一年多前,得知姜娩被昏君派往徐州七县时,柳文显愤怒至极,然而他身边虎狼环绕,压根走不开。
好在他知道裴相和在。
尽管他厌恶裴相和。
却必须承认裴相和确实比他更有本事,也更懂得如何护住这个表妹。
第961章 看轻了他
令柳文显惊讶的是,七县百姓没有被弃,没有再一次次的尸骸遍地。
而最终扛起七县重担的不是朝廷,竟然是他认为需要被保护的表妹。
在七县百姓最艰难,在天下所有人都以为七县的百姓会被朝廷抛弃自生自灭的时候,是当年那个纤弱胆怯的少女决定留下来,并带领徐州官员商定解决方案,再带领数百万百姓重修河堤。
也是她在这两年里大肆派人四处收集粮食和金银,集天下万民之力,重建七县。
现如今,这位皇后娘娘在徐州的事迹已经传遍天下,百姓赞扬她,歌颂她,视她如神明。
就连汴州大街小巷的说书先生嘴里说的都是她的功绩。
两年……
短短两年……
昔日那个在丧母后面色苍白,柔弱无依,只知道哭哭啼啼寻求庇护的少女从离开汴州,去往京都,再到被姜驳那黑心肝的父亲送入宫里成为等死的第三任皇后,再到她领着圣旨出宫赶往徐州七县,带领众人救助七县,挽救七县,这期间的每一日,她都在以他看不到的速度飞快地成长。
时至今日,柳文显依旧清晰地记得那日他闯入裴相和私宅,以及他跟裴相和的那一番争执。
裴相和说:
「是你看轻了娘娘。」
「你若是没有看轻她,又怎会觉得她需要你的保护?」
「国清寺一事,你以为是在帮娘娘,事实却是娘娘护住了你。」
「娘娘的认知,娘娘的眼界,也远比你所以为的广阔。」
「你认为娘娘是女子,觉得娘娘应该被保护,殊不知女子也可以不需要你们自以为是的保护,更不需要被种种礼教束缚在一方窄小的天地。娘娘啊,看似柔弱,却也能心性坚如磐石,韧如劲草。」
「……」
裴相和是对的。
确实是他看看轻了娩娩。
也确实是他与愚昧的世人一样看轻了女子。
从娩娩决定留在七县,决定与七县的百姓共渡难关,甚至还自作主张免去七县三年的苛捐杂税,命官府对外颁布的一条条告示,以及她竟敢让女子当先生时。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全是利国利民,甚至她的睿智,她的才干,胜过世间大多数的男子。
同时,令柳文显感到惊讶的还有一事。
他低估了裴相和。
也看轻了他。
他曾经以为,裴相和缠上娩娩,只是贪图娩娩的美色,将来裴相和也会如世间喜新厌旧的男子一般厌烦她,捨弃她。
谁知他一介宦官,本该是身在皇城,最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之人,竟然甘心跟随娩娩到现在。
以裴相和的诡谲心思,他不会不知道在任何情况下做出对自身最有利的取捨。
可他这一路走来,始终追随着娩娩的脚步。
娩娩要留在徐州,他追随左右;
娩娩要修河堤,他助她成事;
娩娩要为百姓重建家园,他依旧不遗余力地帮她。
他对娩娩,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尊重,也做到了身心上的不离不弃。
姜娩见到柳文显时,倍觉亲切。
在金泉县的几百个日夜,她许久没见过故人了。
第962章 那位,是你嫂嫂的表兄
所以得知柳文显来的消息后,姜娩十分高兴,并亲自来接。
裴相和站在一旁,态度淡漠,没有上前去打扰他们表兄妹。
裴缺:干爹不吃醋?
裴得:干爹需要吃醋?
两人默契地做了个摸鼻子的动作。
确实。
干爹不需要吃醋。
因为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娘娘对干爹明显不一样。
且干爹跟娘娘在县衙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相处,两人期间所经歷的事,所堆积起来的感情,岂是柳文显一个表兄能破坏的?
再说人家似乎真的就只是表兄妹而已。
如若吃醋,反倒显得干爹小肚鸡肠,不识大体。
裴相和冷冷注视着柳文显高兴之下握住姜娩臂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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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有点不爽的。
只是掩饰得好。
旁的人看不出,但箇中滋味,以及他对娘娘逐日增长的占有欲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裴焰忽然出现在裴相和身边,望着柳文显跟姜娩正在说话的一幕,『噗』地一声吐掉嘴里咬着的野草:「兄长,我去把那个勾引嫂嫂的狐狸精给你绑了扔出徐州。」
他说着,就要行动。
裴相和抬眼制止他的行为,声音微沉:「小焰儿,你给我记住,那位,是你嫂嫂在汴州的表兄。」
裴焰:「……」
-
姜娩与柳文显回到县衙。
两人两年没见,姜娩虽然没多少话说,柳文显却是感慨不已,拉着她说了汴州的情况,还说了她现在在百姓心里建立起来的声誉名望。
得知自己在民间有如此大的影响力时,姜娩无疑是惊讶的。
她做的时候真没想这么多。
也没想到会让天下百姓,乃至天下文人写词赞颂。
突然之间得知这些,听柳文显提起那些溢美之词,姜娩听得耳根发红,很不好意思。
柳文显没问裴相和,也没有提裴相和一个字。
就是心情有些复杂。
他喝了茶,吩咐随行的小厮将从汴州带来的糕点拿出来:「粮食跟金银是我在汴州筹集的,汴州的百姓也想要为这里的人尽一份心。至于这些糕点,是我特意命人给你买的。」
姜娩这两年的日子,对比曾经在京都的差异颇大。
主要是此地条件有限。
见到柳文显从汴州带来的糕点时,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尝了尝。
当晚,柳文显拉着姜娩谈话到很晚。
为了避嫌,时常往姜娩屋里跑得裴相和只能回自己屋里安置。
柳文显时间上很赶,汴州那边还等着他回去坐镇,故而在姜娩陪了他两日,在柳文显见到了金泉县逐渐有了新风貌后,便提起离开一事。
还承诺明年春日他再来送粮食。
姜娩送他离开。
柳文显看了眼她身边站着的裴相和,想到过往对他的偏见,以及对他的不待见,心生惭愧。
临走时,他对着裴相和拱手一拜,充满歉意道:「往日种种,是我双眼蒙尘。」
裴相和受了他这一礼。
次年春日,柳文显果然又带着粮食来了。
这回姜娩接到书信,早早地收拾好前去迎接。
就在她离开后,一个人端着一盅汤去了裴相和的营帐处。
第963章 他们意图将裴掌印当众烧死
姜娩看着大批大批的粮食被送来百姓们安营的地方,再看特意前来的柳文显,发现他对比上次来清减了些。
大抵是连着几日赶路,令他面容看上去有几分憔悴。
柳文显想到如今徐州的全新风貌,赶路的疲惫一扫而空:「娩娩,这是表兄最后一次给你送粮了吧?」
姜娩:「嗯。」
想到从修建河堤,到重建家园的,如今已经是在金泉县的第三个年头,她不免感慨:「下回就不劳烦表兄了,等下个月,我就会计划将能用的荒废的良田重新进行分配。」
柳文显沖她一笑。
姜娩则觉得双肩上被压着的无形的担子总算是可以卸下了。
两人并肩走着,说了会儿话。
柳文显同她说起外面的情况。
姜娩安静听着。
原来,她不在京都的这三年,皇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上已经许久没有上朝,对于朝廷官员上奏的诸事都置之不理,弄得各处百姓更加有苦难言。
不仅如此,他还沉迷丹药,追求长生。
还纵容王注安在皇城胡作非为,导致王家在京都尤其嚣张。
其他官员及世家也敢怒不敢言。
毕竟,如今掌管皇城的权力都牢牢地握在王家人手里。
太后依旧不管事。
甚至沉迷男色许久。
听闻连身体都一日不如一日了。
姜娩听着这些事情,忽然想到半月前祖父的来信。
祖父在信上说,她的二妹妹跟三妹妹都已经成婚,这两个曾经一心想要嫁给沈非空的女子,一个嫁给了卫远伯府的嫡子,一个却没有入权贵之家,而是在二房叔父叔母的做主下嫁给了一位寒门出身的男子。
祖父还说,现在的京都非常不太平,各方势力乱作一团,甚至有人在刻意煽动百姓们,还大肆散播在封地的三位王爷如何英明治理的事迹。
姜娩知道,这是那三位在为踏破皇城,为篡位造势。
当今越是昏庸不理政事,越是推行暴政,对于一直隐忍不发的三位王爷越是有利。
两人正说着话,忽觉周围的气氛不对。
百姓们都在往一个方向赶。
钱执光过来,面色凝重:「娘娘,裴掌印出事了。」
姜娩心神一紧。
在金泉县这三年,她的心性已然比原先初来时更加沉稳。
遇事时,姜娩哪怕担忧裴相和,也没有慌乱无主,只掩饰住眼底的惊慌,冷静发问:「他出什么事了?」
钱执光回:「百姓里还有潜伏的不知是哪股势力的人,我看见其中一人带领其余众人将昏迷的裴掌印绑在之前搭建的台子上,细数裴掌印的罪过,说他执掌司礼监跟东厂时在为恶天下,滥杀无辜,也是他向皇上不断地进献谗言,害得不少忠臣枉死,也害得无数百姓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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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听多了民间骂裴相和的话,对钱执光说的内容毫不陌生。
她镇定心神,深吸口气,再次发问:「他们想对裴相和如何?」
钱执光:「那群闹事的人数极多,显然是沖裴掌印来的,他们,他们意图将裴掌印当众烧死。」
第964章 似乎沖她挑了下眉
烧死?
姜娩大惊,旋即蹙眉。
不对……
昏迷?
裴相和怎会轻易中招昏迷?
他狡猾的跟狐狸一样,怎会轻易中招?
裴得留在现场,混在人群里观察情况,以便找,机会救人。
裴缺则趁机带人来找姜娩,并道:「娘娘,那人是乌家的,与赣州武王密切相关,当初他们就曾暗中接触端王,也曾暗中谋害干爹数次无果。这次,他们伪装成百姓,一直隐忍不发,今日是他们的人以娘娘的名义为干爹送参汤,干爹才会被算计。」
能让干爹毫不设防的。
只有娘娘。
娘娘爱往干爹那里送吃的喝的一事,又是谁都知晓的。
姜娩瞳孔微怔。
赣州……
武王……
端王……
以及三年前,春社日那晚的游船……
经过裴缺的解释,姜娩冷静地将这些零碎的线索一点点串连起来。
所以三年前的春社日,端王设下游船宴,从始至终裴相和都早已经洞悉先机。
他不过是以身试局,想把端王背后隐藏的势力揪出来。
姜娩心绪纷乱。
她顾不得身旁的柳文显是何表情,其他人是何反应。
想到她这里距离百姓们安营的地方有一段距离,注意到一旁有拴在柱子上的马儿时,姜娩瞬间想起那是柳文显过来时骑得。
柳文显正想劝她冷静,就见眼前人影一闪。
再回神时,姜娩已经以极快的速度解开拴住的马匹,熟练地勒住缰绳,脚踩在马镫之上,顺利地翻身上马。
她裙摆飞扬,柔软的髮丝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披在肩头。
姜娩望向柳文显,温柔的眉眼间,浮出一丝罕见的凌厉:「表兄,你且慢些来,我先去看看情况。」
柳文显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已然率先骑马离去。
柳文显在她身后大声唤道:「娩娩……」
裴缺带人跟上。
钱执光不慌不忙。
他唇角一勾,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
姜娩骑马赶到的时候,台下的百姓将现场围绕得水泄不通。
沈非空等人被百姓们拦在外面,无法靠近。
姜娩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木架子上的裴相和。
他素来整洁的衣袍此时有些脏乱,衣袖跟身上好些处沾了明显的污垢,髮髻微乱,有几分碎发凌乱地贴着那张分外瓌丽好看的面颊。
他似乎刚醒,身体里的药性未过,此时细长深邃的眼眸似慵懒的狐狸一般半眯着,眼神迷茫而放空。
好在聚集的人多,加之姜娩穿着低调,又被百姓隔离在人群之外,她才能更加清楚地看着台上的那一幕。
裴相和的身下,以及四周堆满了易燃的枯枝。
为首那人的脸样貌很是普通,皮肤黝黑,他虽穿着粗布短衫,被布料遮挡住的臂膀下却有隆起的肌肉。
台上台下,站满一群群手里持刀并伪装成百姓打扮的人。
见裴相和安全,姜娩悬着的心放下。
她趁无人注意,放轻动作下马。
谁料她一抬眸,恰好与刚刚醒来的裴相和视线对上。
不知道是不是姜娩的错觉,她觉得裴相和似乎发现了她,还冲她微挑了下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第965章 被绑
姜娩的容貌太过出众,若是突然混进人群不仅很快就会被熟识她的百姓认出来,还会打草惊蛇。
她目光一敛,蹲下身,抓了一把泥土在手里,胡乱地涂抹在脸上,顺手将髮髻弄乱,扯下部分碎发挡住脸颊。
这样一来,哪怕她五官依旧好看,肤色却比平时暗了几分,混迹在百姓里面也一时难以被认出。
裴相和的视线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若非眼力绝佳,压根发现不了他家娘娘的动作。
殷红的唇瓣,噙着笑意。
三年前被他们带来的数千侍卫,以及县衙的人,除了一部分跟百姓们一样加入重建房屋的队列,剩下的大多被安排镇守县衙的粮仓。
因着隔了很长距离,这会儿想要把人调来完全不切实际。
而且这些人既然费心隐藏如此之久,定然也是有备而来,且观察已久。
戴正跟邓越望着被绑住的裴相和,面上急得不行。
裴氏一族还侥倖活着的旧人能不能尽数回到京都,回归旧土,裴氏一族是否能如往昔一般捲土重来的希望都在公子身上,公子绝对不能出事。
平鸢县主一行人也混在人群里。
姜娩身量娇小,这也方便她在百姓里面移动。
她见到了平鸢县主一行人,一路过去,并扯了扯平鸢县主的手,平鸢县主没认出她,盯着眼前有点脏的姜娩看了好一会儿,才将其认出来,惊讶地张大嘴巴:「皇后……」
她一出声,陶星云等人也都发现了她的存在。
姜娩抬手,捂住平鸢县主的嘴,及时将平鸢县主没说完的话堵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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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来,他们就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平鸢县主将她的手拿下来,指了指台上的情况。
虽然她觉得裴相和罪孽深重,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相处,以及裴相和这三年为徐州七县百姓做的事,让她还不至于冷血到能做出看着裴相和落得被活活烧死的下场。
平鸢县主压低声音:「娘娘,现在怎么办?」
姜娩看了眼台下围绕着的数名壮汉,又将目光落到台上守着的数人,以及被绑住的裴相和的脸上。
她发现总爱跟着裴相和左右的裴焰并未出现。
裴焰一定带着义军潜伏在暗处。
这么一想,姜娩定了定神,面对平鸢县主的问题,她道:「且再等等。」
平鸢县主:「再等下去,裴掌印会不会死?」
姜娩:「……」
不会的。
他是任何境地都能运筹帷幄,将他人玩弄于股掌间的裴相和。
他一定有他的安排。
陶星云长指掐动,高深道:「本神棍掐指一算,裴掌印这遭定能化凶为吉。」
沈非空:「……」
陶星衡:「……」
看戏。
看戏就好。
这场戏,表面上看的是裴相和落难被绑,实际上被暴露出来的,是一直隐藏在百姓里的那股势力。
台上。
裴相和被绑在木架子上,大抵是手臂酸疼,他被捆着的手腕动了动。
他的长指张开,活动了下。
忽然,一盆冰水朝着他兜头泼过去——
裴相和闭眼。
冰冷的液体落在他毫无瑕疵的脸上,也将他脑海里残存的最后一点昏沉散去。
第966章 乌沾
裴相和再抬眸时,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染着破碎的水珠。
为首那人瞪着裴相和,那是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的目光。
那人骤然上前,一把揪住裴相和的衣襟,凑近他,双眼充血道:「裴相和,你杀人无数,可还记得三年前被你废了一只手,强灌寒食散的乌津?」
一滴滴水珠顺着面颊滑落,将裴相和殷红的唇瓣打湿。
对上眼前之人的目光,裴相和转眸。
他记忆力不错。
害过他的,算计过他的,他还有些印象。
听对方说起乌津,裴相和很快将三年的事记起,冷笑着问:「他死了没有?」
那样大剂量的寒食散灌下去,残了,废了,属实正常。
那人听裴相和提起乌津的语气如此不屑,也半分没有露出悔过求饶的姿态时,对裴相和不惧生死的气魄倒是有几分刮目相看。
这么多个日夜的观察下来,他也知道,这像裴相和的做派。
都说太监没了根多是摇尾乞怜的软骨头,显然,裴相和不是。
想到乌津被抬回赣州乌家时的惨状,以及没熬过三月便疯疯癫癫地跳下池子,活活溺死的下场,这人望向裴相和的目光更为兇狠。
他揪住裴相和衣襟的手改为勐然掐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拿过下属递来的火把,狠厉而不失悲怆道:「……死了。」
裴相和闻言,像是感觉不到脖间传来的疼意似的,讥讽出声:「真没用啊。」
果然,他的话成功将眼前的人激怒。
脖子间的窒息感蓦地加重!
裴相和额角青筋浮现。
他偏白的肤色泛起因窒息而浮现的淡红。
姜娩藏身在人群里,看见裴相和被掐得快无法唿吸时,心里一痛。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跟裴相和感同身受,连唿吸都开始不畅。
她拿出随身藏着的匕首,将其握紧。
那人存心折磨裴相和,始终给裴相和留了一口气。
下一刻,他松开裴相和,将火把高高举起:「记住,我叫乌沾,我是乌津一母同胞的弟弟。他日到了阴曹地府,你尽可来找我乌家兄弟算帐!」
裴相和低低地发笑。
阴曹地府?
只要他想活,这地儿便离他还远着。
乌沾带人来徐州,伪装成前来相助的百姓,弄了数百个毫无破绽的假身份,加入修河堤的队伍,还在裴相和的眼皮子底下蛰伏三年之久,为的就是给他失去的兄长报仇。
终于……
皇天不负苦心人!
他终于找到了裴相和的破绽!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心思缜密,阴狠毒辣的人,会誓死效忠小皇后?
他对小皇后的话言听计从不说,还对小皇后身边的人没有半点戒心。
甚至,他只要冒充下人,撒谎说奉小皇后命令送的参汤,裴相和就会毫不犹豫地喝下。
乌沾欣赏着裴相和被绑住的狼狈,想到小皇后说不定现在还在跟她的表兄闲话家常,他高举的火把的手一顿,鄙夷道:「一个卑贱如泥的宦官,一个此生註定跟子嗣无缘的人,竟然敢对金尊玉贵之人生出那等妄念!裴相和,你配吗?」
第967章 脖间一寒
他配吗?
裴相和唇瓣一掀。
他自动忽视掉乌沾话里的嘲讽和轻视。
这人得意,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是一具健全的身体吗?
也对。
这世间的大多数人在面对他时,都会摆出这样高高在上的态度。
原因无他。
都看不起他。
看不起宦官。
要不是不想把娘娘牵扯进来,他真想得意得如胜利者一般告诉乌沾,告诉所有人,他的娘娘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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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压根不在意他是不是宦官。
乌沾见他死到临头还有心情笑,登时一怒:「你笑什么?」
裴相和笑意未收,淡声说:「配不配的,你说了不算。」
乌沾不再废话,他担心事情再拖下去会出现无法预估的变故,因此决定速战速决,准备将火把丢进一堆堆易燃的枯枝干柴里。
就在他高举手臂,想说出让裴相和去死的话语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将乌沾举起火把的手射穿!
裴相和望着这一幕,仍是表情淡淡。
裴焰的箭术有多精准,他这个做兄长的最是了解。
乌沾看着穿透手臂的箭矢,来不及唿痛,手中握着的火把因为失了力道掉落——
这时,有一滴滴雨水落在众人脸上。
春雨猝不及防地,淅淅沥沥地落下。
裴焰带领义军在百姓里面出现,他们手持弓箭,瞄准闹事的众人,手臂用力将弓拉满,随着手指松开,一支支箭矢『咻』地射向台上台下的众人。
鲜血四溅!
周遭的百姓见状,吓得尖叫出声,场面一时乱做一团。
沈非空等人被人群冲撞,并冲散。
扁兰章看向带领义军的裴焰,目光中带着探索之意。
他认识这位焰帅到现在,他性情桀骜,时常在他面前是不讲道理,结果就是这样一个似脱缰野马难以驯服的人,却对当朝权宦唯命是从。
焰帅是数万义军的头领,而养着这么多人的,怕是那位权宦了。
-
姜娩抬眸,望向台上台下伪装成百姓的人聚集到一处。
不远处的箭矢未停,乌沾带来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周围也因百姓的慌乱逃离空出较为宽阔的场地。
她的睫毛被春雨打湿。
粗布衣裙也因湿润有了重量。
姜娩抬袖擦掉脸上的春雨,接着,她目光划过一抹坚毅之色,淋雨往搭建的台子跑去——
直奔裴相和的方向!
裴相和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向着自己飞奔而来时,冷冽的眉眼,霎时变得温柔。
乌沾的布局一乱,底下的人也不听指挥。
他想明白这回中了裴相和设下的圈套以后,看着一个个带来的兄弟倒在血泊中后,拔出随身的短刀,上前往裴相和的胸口扎去——
一道纤细的身影快速地越过人群移动!
在看到乌沾持刀往裴相和胸膛捅去的时候,姜娩拔出捏在手里的匕首,想也不想地在擦身而过时将其架在乌沾的脖颈之上!
乌沾光顾着杀裴相和,根本没看身后跑来的身影,等他发现姜娩的存在时,只觉脖间一寒。
噗地一声——
锋利的匕首划破他脖颈那层外在的皮肤!
鲜血喷涌!
第968章 杀得还挺准
柳文显跑来的时候,就看到台上危险环生的场景,还看到姜娩冲上前去将闹事的罪魁祸首手起刀落的一幕!
裴相和见她跑来,并不意外。
他的娘娘,无论在何种情境下都不会扔下他。
只是看到她衣裙沾血的时候,裴相和瞳孔一缩。
他的心里既为娘娘的动手而感到荣幸,同时也想到她是一个多么珍惜自己和他人生命的人,还想起了她离开京都后沿途被梦魇缠身的场景。
心脏处,泛起微微的疼。
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在脸上。
姜娩眼睛一颤。
那温热的夜里正在变凉。
并被春雨沖刷掉。
姜娩的心跳都为之停了一刻。
她好像杀人了……
貌似……
杀得还挺准……
乌沾捂着鲜血汨汨往外流的脖颈。
他先是手臂被裴焰射来的利箭贯穿,这会儿又是脖颈被划破,只能本能地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捂住伤口。
然而那血流得太急,流得太快,他的做法也不过是让自己死得慢一点而已。
乌沾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身姿纤细,脸上污垢被春雨淋得晕开部分的脸。
认出她是谁后,乌沾的眼睛瞪得更大:「你……你们……」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砰的一声!
乌沾再无反抗能力地躺在台子上。
鲜血流了一地,混合着春雨,散开在他周身,从台子的一条条缝隙中滴落。
姜娩心脏一缩,下意识地攥紧匕首。
她看着乌沾脸色苍白地倒在血水里,看着他捂住脖颈的手臂伴随着身体里鲜血的流失一起无规则地痉挛。
对上乌沾充满恨意的眼神时,她听清楚了他最后一句诅咒的话语。
乌沾说:「你们……不得好死!」
姜娩:「……」
她伤过人。
却没杀过人。
因着是第一回,姜娩的心理多多少少留下了点阴影。
但她能够克服。
柳文显呆呆地望着台上的一幕。
不止是他。
连平鸢县主等人也是大吃一惊。
平鸢县主乃是将门虎女,杀人对她而言无甚可怕。
回想起姜娩方才冲上前去手起刀落的准确度,平鸢县主把张开的嘴巴用手给强行扳回去,想起平日总言笑晏晏,为人和善,又懒洋洋没上进心的皇后娘娘,不禁咽了咽口水。
陶星云:「我突然觉得脖子疼。」
平鸢县主:「娘娘这速度,这精准度,不多练练箭术,不多杀杀人,实在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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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星云:「……」
陶星衡:「娘娘行事睿智,杀伐果断,当真越来越像个领袖了。」
沈非空:「乱世之中,杀人既是自保,又是为了保护他人。」
钱执光:「似这等包藏祸心之人,该杀。」
其余众人:「……」
他们也没觉得姜娩的做法有问题。
柳文显震惊不已。
那把匕首……
他要是记得没错,那把匕首是他三年前离开京都时特意留给娩娩防身用的。
他起初的想法是希望她能够在危难时刻拿出来自保。
甚至……
用来伤裴相和也无不可。
结果她没用匕首来保护自己,倒是保护了裴相和。
这个发现,令柳文显心情极其复杂。
第969章 他才不得好死
姜娩愣愣地站了一会儿。
春雨落下,淋湿她的青丝,淋湿她的衣裙。
身体所感受到的丝丝冷意,将姜娩的理智唤回。
想到裴相和还被绑在木架子上,她上前两步,将堆在裴相和四周的一堆堆枯枝干柴抬腿踢开。
她奔到裴相和面前,将绑住他双手的绳索用匕首割断。
裴相和垂眸,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
他担心她会怕得哭出来。
记得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会不安。
然而姜娩红着眼眶,沉默地把绳索从他手腕间拿开。
她没有哭,只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在不受控地颤抖。
裴相和被绑着的手臂被松开,他没管手腕处传来的酸痛,是用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将染血的匕首从她的掌心拿出来,再用自己的衣袍将血迹擦干净,温和地说:「娘娘,别怕,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姜娩听着他安抚的话语,慌乱的心绪被他掌心冰冷的温度奇异地抚平。
她仰头望着裴相和,青丝被淋得一绺一绺的。
先前为了方便隐藏被她弄脏的脸这会儿被春雨淋得晕开,显得姜娩此时看起来分外狼狈。
她鼓鼓腮,忿忿道:「他才不得好死!」
竟然说她跟裴相和不得好死。
竟然诅咒裴相和。
哪怕乌沾死了,姜娩都要对着他还没凉透的尸体怼回去。
裴相和以为她的第一反应是哭,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深邃的眼底,浮现少许的错愕。
旋即,他又舒展眉眼,愉悦笑开。
他嗓音低沉,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磁性。
极感染人。
听得人心肝儿直跳。
姜娩担心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一圈,确定他毫髮无伤后,问:「笑什么?」
裴相和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用大拇指将她脸上的一点污垢混着雨水擦去,深情地注视着她,眼里浮现出来的情绪带着惊人的温度。
姜娩心惊:「……」
他炽热的眼神,仿若带着电流,烫得她心中一热。
姜娩的眼神一撞进去,就会被她其中的深邃给拉拽着沉陷其中。
这样的裴相和让她心慌。
也让她心动的难以自持。
他眼睛里盛着得快要溢出来的温柔,令她莫名的生出一股无措。
他的喜欢是那样浓烈,似化不开的墨,似浓烈到仿佛能吞噬掉周遭的一切,也能吞噬掉姜娩的理智。
她一手搂过裴相和的腰,忍住打喷嚏的冲动,说:「裴相和,我们回去吧。」
这里的一切,会有人善后。
用不着他们了。
倒是她跟裴相和再淋下去可能风寒入体。
裴相和身体里的药效早已过去,但就是想要靠着她。
他的墨发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打湿,春雨在他的脸上汇聚成一串串水珠,顺着他的下颌往下流。
他喉结滚动时,带着一点挑逗似的哑:「好。」
「……」
姜娩露在外面的耳尖红透。
金钏四人上来为两人撑伞。
裴缺裴得自然是得留下来善后。
-
姜娩跟裴相和乘坐马车回县衙。
两人身上被淋湿以后,风一吹,便拂来一阵凉意。
第970章 你不该死
姜娩冷得身体一缩,白嫩的肌肤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似乎从她将裴相和从木架放下来开始,他就用这种深邃而温柔的眼眸注视着她。
姜娩:「……」
老实说,他这样,她有点吃不消。
裴相和唇角噙笑,回想起乌沾细数出来的关于他犯下的一件件罪状。
也是那些罪名,说得底下起初还愿意站出来维护他的百姓静默无声。
娘娘当时混在百姓里面,必然听到了一些。
裴相和自认满身罪孽,早已无法洗清。
单单是那冰山一角的罪状,就足以令世人惊心。
他靠在车壁上:「乌沾细数我罪状的时候,娘娘听到了?」
姜娩:「听到了一部分。」
裴相和:「那娘娘是否跟底下那些百姓一样觉得我恶,认为我该死?」
姜娩摇摇头:「你不该死。」
裴相和眼眸微微一亮。
真好。
无论他再怎么不堪,再怎么坏到透顶,他的娘娘都捨不得他死。
她想保护他,她偏袒他,他能感受得到。
姜娩想起自己在京都,在徐州所经歷的一切,深知天下的恶不能尽数归结到任何一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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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页
裴相和或许罪过累累,可这不代表那些想要伤害裴相和的人就清白无辜。
裴相和坐在她身边,靠着她。
有些话他不说,娘娘也懂。
早在那一盅炖汤送去的时候,他便知道情况不对。
之后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在以自己为饵,引蛇出洞,顺便趁机将混在百姓里的那些不安分的人一网打尽。
类似这样的事情,裴相和暗中处理了不少。
他靠着她的肩,牵过她的一只手,长指插入她的指缝间,与她紧紧相扣。
他的脑海里突然迴荡起乌沾临死前的话,眸中闪过淡淡的冷意:「其实乌沾说的没错,恶毒如我,狠毒如我,最终所得的下场该是也只会是不得好死。」
「……」
姜娩心中一愣。
她反握住他的手。
同时,她掌心暖暖的温度,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掌心。
她笃定地说:「不会。」
裴相和扬眉:「那是娘娘这么觉得。」
姜娩杏眼黑黑的,亮亮的,再次笃定道:「你一定不会落得乌沾说的那样的下场。」
她设想过自己回到京都的下场。
而她的每一种设想里面,都有裴相和。
她会跟他一直在一起。
她会竭尽所能地保护好她喜欢的人。
裴相和被她的话逗笑:「娘娘何以见得?」
姜娩记得裴氏一族的旧事。
虽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觉得裴氏一族被斩杀的事情背后绝对不简单。
那时的老皇帝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他偏听偏信,不过是因为他想要藉此机会除掉自己的眼中钉。
而其他的家族想办法把裴氏一族通敌卖国的证据坐实,则是想要瓜分裴氏一族的利益。
那些隐藏在暗处盯着裴氏一族的人,都是虎狼,是一个个善意少得可怜的野心家。
姜娩想像不出十多年前的裴氏一族有多风光,可她以为,裴氏一族放在十多年前就是一块谁都盯着的神仙肉,谁也都想要咬上一口。
第971章 独一份的属于她的喜欢
另外,她其实猜到了裴相和身份的。
在初到金泉县,初次听沈非空他们说起裴氏一族旧事的时候。
姜娩有一种直觉,那就是以她对裴相和的了解,他并非是无缘无故会对别人动手的人。
在徐州的这三年,姜娩学会并明白了很多事情。
天下的黑白是无法彻底区分的。
一个人也不会是纯粹的善与恶,好与坏。
每个人身上都有善良且复杂,矛盾且阴暗的一面。
她握住裴相和的手紧了紧,目光定定地望向他:「我相信你做事有你的初衷,而你的初衷绝对不是坏的。你所做的一切,或许是为了给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裴相和的瞳孔深处泛起涟漪:「我的初衷不会更改,而我要的交代,会让更多的人失去更多的东西,也会用很多人的鲜血来作为达成目的铺垫。」
姜娩听完,无奈地一耸肩:「你看,你知道你坏,但你并不打算改。」
裴相和丰润的唇瓣微抿。
确实。
他的心魔存在十几年了。
不血流成河,实在很难将其从骨血里除去。
「所以啊,你继续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就好。」姜娩不会勉强他。
因为通过跟裴相和长达三年多的相处,她约莫已经了解清楚了裴相和是怎样偏执疯狂的一个人。
所以即便她猜到他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也不会劝,更不会阻止。
姜娩盯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他的手真的很好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我在灵元寺的时候对你说过,我会把我的吉分你一半,以此来抵消你的凶。我想,我在徐州七县做的事情应该是拯救了数百万百姓性命的,那么我用我的善,用我的功,来抵消你的过也是可以的吧。」
说她天真也好。
说她逻辑狗屁不通也行。
反正她就要没有理由地偏心裴相和。
哪怕有一天他真的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她依旧会如今日这般拿起武器挡在他身前,依旧不会抛弃他。
这是她能给裴相和的喜欢。
也是这世间独一份的属于她姜娩的喜欢。
裴相和眸光渐深。
马车在县衙门口停下。
外间春雨未停。
姜娩拉着他一起走出马车的时候被风吹得一哆嗦。
她想这回淋了雨,之后两日怕是得留在县衙休养了,因为她已经从微微发热的身体和渐渐疲惫的四肢感受到了这场春雨对她造成的影响。
裴相和从金钏的手里接过伞,撑开在她头顶。
在姜娩时而看雨时而看路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送她回房后,裴相和转身回房去清理自己。
金钏四人打水的打水,煮姜汤的煮姜汤。
姜娩沐浴完,青丝末梢还带着一点湿意。
天还没黑。
整个屋子里充斥着姜汤的刺鼻味道。
姜娩穿着单薄的豆青色衣裙,白皙的小脸泛着沐浴过后的浅红,肌肤在豆青衣裙的衬托下犹如凝着淡淡莹润光泽的极品脂玉一般。
她刚端起放在桌上的姜汤喝了一半,就见裴相和进了屋。
他也沐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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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发的尾稍凝着水意。
男人露在外面的脖颈修长,凝着点未干的水珠。
第972章 娘娘,别欺负我
姜娩刚喝了小半碗姜汤,正想问他有没有喝,未料他便大步上前。
在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问的情况下,他一手扶住她的细腰。
姜娩只觉腰身一紧,身体一轻,整个人被他抱坐在桌上。
他用一手分开她併拢的双腿,毫无预兆地倾身,让她的腿环着他,与她亲密地抵着额头。
姜娩本就有些晕晕乎乎的脑子被他这么一弄,更加晕晕乎乎。
裴相和感受到了她额间传递过来的温度,他微一躬身,配合她的高度,长臂分别放在两侧,将她环在自己的范围内。
姜娩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是熟悉的危险气息。
燥热。
难耐。
流动的空气里,满是崖柏香。
他泛红的眼尾,带了抹勾人的欲色。
姜娩睫羽轻颤,感觉到他无形间散发出来的强势以后,坐在桌上,不敢动弹。
迎上他饱含慾念的眸色时,她復又咽了咽口水。
豆青色的裙摆及雪色的里裤在方才的动作间被撩起一截,露出她在烛光下莹白纤细的脚踝。
金色的素圈与她雪白的肌肤相得益彰。
缀在上面的铃铛碰撞出清脆的响儿。
裴相和抵着她的额头,嗓音哑的不像话:「娘娘。」
姜娩嗓音细细:「嗯?」
裴相和直直望向她的眼睛,他带着侵略性的目光,像是要透过他与她交汇的视线蛮横地,不管不顾地撞进她的灵魂深处。
他继续用哑的不像话的嗓音开口:「给我。」
姜娩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
饱满的唇瓣微张。
启开一条细小的缝隙。
露出一点贝齿。
红与白的映衬,视觉对比强烈,拉扯出一抹靡丽艷色,极其诱人。
裴相和的眼神落在那处,唿吸微重。
喉结滚动。
姜娩看着他凸起的喉结,发现这回看到的跟原先她看到的不一样。
喉结的形状和在脖子上凸起的那点弧度比她记忆中的更加漂亮,更为真实。
她的心神被这一幕吸引。
忽的,她鬼使神差地抬手过去,将温软的指尖,落在他的喉结上。
裴相和的身体紧绷成弦。
眼尾的绯色有加重的迹象。
指尖触碰到的柔软,让姜娩惊讶。
记得上回碰触他喉结的时候,指尖感受到的触感偏硬。
像是粗糙的叠加在一起的纸张。
可这回不同。
这回触摸上去是柔软的。
由此说明,平时的裴相和便是在这样的细节方面都做了堪称完美的伪装。
她莹白的指,在他凸起的喉结按了按。
那点长出来的新指甲落在他的皮肤上,刮着他的皮肤,为裴相和带来濒临崩溃的战慄。
他低喘一声,眼里泛起湿润水意,清冷的眉眼也在她无意的碰触下快速地褪去那层难以接近的漠然。
此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她。
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流动的每一滴血,都叫嚣着,嘶吼着。
它们意图摧毁他的理智,掌控他的身体,放任欲望泄出,将她彻底占有。
姜娩还想再摸摸这种真实的触感,裴相和却仰起修长的颈,难耐地将她作乱的指尖握住,透着一丝委屈道:「娘娘,别欺负我。」
第973章 回应
他身体方面的反应,以及他眼神因情慾滋生出的晦暗,她看在眼底,也感受得极为清楚。
被他捂住的手指,因他情慾泛滥的眼神颤动。
他的身体在升温。
姜娩没挣开他,将丰盈诱人的唇瓣轻轻一咬。
她空出另一只手来,指尖轻颤着,忐忑地捧住他的脸。
姜娩的视线,落在他鼻樑中央的那颗朱红色小痣上。
他被情慾折磨着。
也因情慾的绽放令他的眉眼更艷,更绝色。
姜娩的目光有点痴。
她想,她大概是真的被这场春雨淋得病了,还淋得神智昏乱,也或许是被眼前这样惑人如妖精一般的裴相和所蛊,竟放下了胆怯,主动将身体凑过去,在他的小痣上落下一吻,娇声反驳:「没欺负你。」
她就摸摸他的喉结而已。
勾在他精瘦腰身处的两条腿儿,不再如开始那样僵硬。
两人身体贴合,对于彼此的身体反应感受得极为清楚。
裴相和哑然一笑,感受到她唇瓣的柔软,以及她带着许可意味的亲吻时,他想起上回在屋里缠绵到一半,她却闹着去厨房帮忙的一幕。
他的眉梢眼角含了情,动作温柔地捧住她仅只有他巴掌大的脸,控制着力道,吻了下她敏感的耳舟,带着笑意问她:「娘娘这回不逃了?」
姜娩身体轻颤。
原来他都看出来了。
上回她缠绵到一半,确实是因为发现他并非真正的宦官,一时感到惊慌失措,加之当时的裴相和看上去就是要跟她坦诚相见的架势,她惊得六神无主。
在惊讶与有些害怕的情绪主导下,她没骨气地推开他跑了。
别说她没骨气。
她当时就是在发现裴相和隐藏多年的秘密以后慌了,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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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谁让裴相和回回情动时的目光都让她觉得要被他吞吃入腹一般呢。
裴相和的吻顺着她的耳舟往下,一千多个日夜的情感统统被融入在一个个缠绵的亲吻里面,因而他的吻力道虽轻,但总能让人感觉到惊人的烫。
他哑着声道:「娘娘这回要是还想跑,我可不依。」
姜娩的杏眼里划过坚定而勇敢的光:「……嗯。」
她不该怕的。
他那么喜欢她,一定捨不得伤害她。
她给出的回应,令裴相和激动之下抱住她,愉悦地低笑了几声。
那是一种终于可以不用再压抑对她的渴望的高兴。
也是一种感情爆发出来后得到回应所产生的幸福感。
他抱着她,热情的吻,顺着她的耳垂往下,又沿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在那一片片白皙胜雪的肌肤上留下一朵朵暗红色的痕迹。
他唇瓣带来的温度,使痕迹如花朵般绽放。
密密麻麻的。
姜娩身体一软,柔弱无骨地依偎着他。
与先前数回不一样。
这一回的亲吻,带了更多的情意,以及更细密,更汹涌的情慾。
就连空气也爆发出惊人的热度。
他的吻,不曾间断。
在把人吻得浑身无力,只能任他施为以后,他张嘴咬住她的一片豆青色衣襟,并隔着薄薄的衣物轻捧那挺立的圆润的轮廓。
第974章 一截莹莹似雪的细腰
她动人的轻吟,在他们深吻的空隙间破碎地溢出。
裴相和闻声,唿吸粗重些许,眼尾的绯色有了加深的迹象。
接着,他眸光一黯,有力的长臂一环,将怀里的人儿打横抱起,往里间走去。
柔软的榻前,有女子的衣裙散落。
她的肌肤,色泽如雪,如顶级的羊脂白玉。
他黑色的墨发,偏硬的质感,凌乱地,霸道地缠在她雪白诱人的胴体上,衬得那发极黑,也衬得她肌肤白的晃眼。
她柔软的青丝,被他的长指插入,温柔地抓着,披泄两人一身。
极致的黑色之下,覆盖住的,是她脆弱完美的背嵴曲线,还有一截莹莹似雪的细腰。
此刻,她的后腰上落下一片吻痕。
淡淡的红,为那片雪肤添了缭乱的欲色。
姜娩被他吻得迷迷煳煳。
她身上的每一处,皆是他吻过后留下的痕迹。
他有些疯,所思所想彻底地失了控,堆积在心里的喜欢,压抑一千多个日夜的情慾在此刻达到顶峰,它们如气势汹汹翻滚的波浪铺面而来,将她溺在其中。
意识昏昏沉沉间,她及腰的青丝散落,如丝绸一般铺在她跟裴相和的身体上。
他的发弄得她的肌肤泛起微微的痒。
她的发缠绕在他肌理分明的腰腹间。
每一根细柔的髮丝的移动,都勾动着他,为他带来极致的快意。
他的掌心散发着烘烘热意,殷红的唇,覆在她的耳边:「娘娘,会有些疼。」
姜娩目光湿漉漉的,她晕晕乎乎的脑子刚转醒一点,刚有一点清醒的迹象,就被他密如雨点的吻和高超的撩拨手段再次打乱。
她被他拉拽着,一起坠入情慾之中。
-
夜色终于降临。
春雨未歇。
屋里,烛光明亮。
春风透过没关严实的缝隙钻入,吹动屋里的幔帐。
金钏四人候在外面,望着这场来得正好的春雨。
红壶望着外面这天儿,想到如今徐州七县的事情渐渐逼近尾声,再过几个月便能彻底展现出一副全新的面貌,不禁回想起自小长大的京都。
她忽的有那么点怀念:「今年我们能回京都吗?」
她说的不是回皇宫。
显然。
皇宫再好,其间的兇险也能把人吓跑。
红凝搬了张凳子,坐在一根粗壮的柱子旁,缝补衣服缝补得累了,便将手里的针线插在刚刚完成的地方。
她靠着柱子,活动活动酸涩的手腕:「应该能回吧。」
她们在金泉县的日子虽然忙碌,可心里却无比充实。
因为她们可以跟大家在一起做事,会完全陷入在这种齐心协力跟所有人做同一件事的快乐里面,还能依靠着自己的双手帮助到很多百姓。
这种成就感,以及对自我能力的认知,甚至是在外面自由唿吸的感觉,都不是在那座冰冷压抑的皇城中能有的。
而且她们看着打扮跟普通的农家女没什么区别,实则她们跟随娘娘来到金泉县三年,所拿的份例还是跟在皇宫时一样。
有些时候,娘娘见她们辛苦,还会给一些别的方面的赏赐。
第975章 全是吻痕
银珀也在帮着一起缝补衣服。
这都是百姓们的衣裳,布料粗糙,颜色暗沉,摸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些扎手。
与银珀她们在皇城在京都见到的名贵丝绸截然不同。
除了她们,就连戴夫人跟邓夫人也都各拿了一些回来缝缝补补。
她们虽是女子,虽能力有限,可大家都在用自己擅长的事情为百姓们贡献一份力。
听完红凝的话,银珀放下手里的针线,想到自家娘娘乐观随意的性格,想到娘娘在处境艰难的金泉县也能将日子过得美滋滋的本事,还跟掌印的感情越来越好时,不禁道:「这也要看掌印跟娘娘想不想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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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掌印跟娘娘比起皇城更喜欢这里呢?
不过娘娘说到底是始终是一国之母,迟迟不回去也不是回事。
金钏听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谈话,只笑了笑。
其实在金泉县也挺好的。
清静。
没有皇城里那么多的纷争。
而且只要她们安安心心地跟在娘娘身边,勤勤恳恳地做好分内之事,依着娘娘宽厚待人的性子,她们这些做宫女的跟着她照样能过得好。
她正想着,一阵较大的风吹拂而来。
金钏绑在腕间的手帕一松,被这股风吹得飞起。
她抬步追过去。
手帕被吹到一处放着满满一排茂盛盆栽的窗户处。
那都是姜娩闲来无事从外面捡回来的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木。
还有两盆种植的是随处可见的五颜六色野花。
明明不是什么值得人侧目的珍贵植卉,其中所迸发出来的旺盛的生命力,却成了整座陈旧院落里的一道独树一帜的风景。
它们就如姜娩这个人一样,瞧着瘦弱,可能一只拥有可怕力量的大手就能将她脆弱的脖子捏断,结束掉她的生命。
但在不被恶意破坏的情况下,即便不用精心打理,定时定点的浇水晒太阳,它们照样能在任何艰难的境地下迎着风,受着雨,沐浴着日光,绽放出绚烂坚韧的姿态。
金钏的手帕顺着风势吹去,落在其中一盆盆栽顶端。
正好盖住一小片野花。
两朵并蒂莲静静地躺在手帕之上,绣得栩栩如生,并互相依偎着,不分彼此地缠绕在一起。
金钏过去将手帕捡起,随即,她听到里间传出了什么声儿。
惊觉里间发生了什么以后,金钏面色一红,赶紧拿着手帕走开。
同时,金钏的眼底又划过笑意。
娘娘是喜欢裴掌印的。
既是喜欢的,那在远离皇城的地方放纵些也是应该的。
屋里。
蜡烛烧了一半。
床榻上的两道身影,就像那块手帕上依偎缠绕的两朵并蒂莲一样毫无缝隙地贴合。
姜娩红唇微肿,双眼湿润,被裴相和逼得沁出泪水。
她露在外间的肌肤之上,全是吻痕。
接连不断的缠绵,耗光了姜娩的浑身力气。
她细眉轻蹙,双手无力地抵着他,挠痒痒似的地推着他。
在被掌下的肌肤和他腰腹间蕴藏的力量烫到,被他抚弄得经受不住后,她启开唇,发出一声声短促的,勾得人心尖儿发痒的轻吟。
第976章 牙印
姜娩刚得到喘息的机会,想藉机多唿吸一下空气,哪知刚一张嘴,就被他红着眼,掐着腰,再次欺身过来。
以唇封缄。
他湿软的舌尖,再次灵活地钻入。
热切的吻,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的慾念,吞噬掉她所有理智,也吞噬掉了她嘴里还未溢出的吟哦。
姜娩的肌肤泛起一层淡淡的粉。
在他一寸寸地攻城略池下,她的视线渐渐模煳,后来连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煳。
她散落的髮丝,柔细如丝,与他的墨发凌乱地缠绕,勾扯。
他修长的手指,似带着令人心颤的温度,又似带着撩得人快要被灼烧的火,顺着她细细的脚踝,顺着她匀称莹白的小腿处往上抚摸。
戴在她脚踝间的金色素圈,在朦胧的光线下,折射出华丽的润泽。
缀在圈上的铃铛,时而缓慢,时而急促地撞击着,并碰撞出美妙的,杂乱无章的脆响。
叮铃铃……
叮铃铃……
响了整一夜。
-
这场雨,下到翌日正午方歇。
裴相和让人搬了一些东西过来。
都是他平时换洗的衣物。
还有一个藏在最底下的盒子。
做工精美。
边沿雕刻着古朴的花纹,外面还特意弄了一把锁。
能够解开锁的钥匙,则握在裴相和的手里。
金钏四人按照裴相和的吩咐,放轻手脚地将他搬来的物品一一放进去,她们有点担心还未起身的姜娩,可碍于裴相和在,谁也不敢往里屋看。
而她们制造出来的一系列响动,终是没能让床榻上还在酣然沉睡的人儿甦醒半分。
姜娩闭着眼,卷翘的睫毛像一轮弯弯的小月牙。
盖在她身上的锦被,因她匀称的唿吸一起一伏。
-
裴相和负手站在外间的廊檐下。
他已穿戴整齐。
又恢復成了那副清冷自持的模样。
就是他露在外面的脖颈左侧下方,有一排浅浅的牙印。
牙印不深。
也没有出血的迹象。
不靠近,不细看,压根发现不了。
但正是这样不算明显的痕迹,偏是为他那张漂亮到没有瑕疵的脸添了一分俗世间男女欢爱过后残留下来的余韵风流。
将将停雨的地面,湿漉漉的。
院子里的绿植上缀着一颗颗水珠。
裴相和沉眸,静静地注视着。
那些躺在叶尖的水珠,晶莹剔透,有的顺着叶子的纹理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往下滑。
这一幕在他看来,像极了娘娘失控时从眼角沁出的泪水。
那样的娘娘,身体是柔软的,腰肢也软,白腻的肌肤泛着一层动情的粉色,眼睛周围则被泪水染得湿淋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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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甚是可怜。
也更能激发他骨子里的侵略欲和占有欲。
裴得出现在裴相和身后,注意到金钏四人在往屋里搬东西的时候,不禁看了一眼立在廊下的颀长身影。
干爹心情很好。
裴相和听到脚步声,侧首望他,语调悠然:「何事?」
裴得上前,将得到的情报转述:「干爹,京都来信,说玉真在边关大举进犯,并且将和亲的平盛公主五马分尸,日前,大将军已经派姜帆将平盛公主的遗体运回京都。」
第977章 豆青色髮带
堂堂公主,千金之躯,谁料最终会落得这般悽惨的下场。
饶是裴得杀人如麻,听闻平盛公主的死讯时都有几分愤懑。
他还听闻,就连平盛公主散落在地的残损尸身,都是大将军领兵出城,率领三万将士与玉真的人交锋大半日,这才将其一点一点捡回。
现今姜帆受大将军之命,带三万兵马运送回京都的平盛公主的棺椁里,装的是平盛公主残破的被仵作用针线缝合起来的尸身。
此事已经在京都掀起轩然大波,各地议论纷纷。
朝堂也对是战是和一事至今争论不断,常常是闹得面红耳赤。
裴相和目光幽深。
他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只是可惜了平盛公主。
她先是沦为皇室,沦为父兄眼里的牺牲品,奉命和亲,被送往玉真国,后又被她在玉真国的丈夫五马分尸。
而玉真跟大晟交战多年,两国已经形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当年的和亲,弄出的架势再大,场面再令人咋舌,也不过是成为一时的谈资,并暂且缓解两国的开战时机罢了。
三年前,大将军府折了一个当朝驸马赵集,大将军府失去了这个骄傲的儿子,对于玉真,大将军的恨意可谓是深入骨髓,也恨不得率领大军将玉真踏破,为死去的家人,为死去的并肩作战的弟兄,以及为那些被玉真人无辜斩杀和奴役的百姓报仇。
可惜大将军终究是臣,身受皇命所限。
尽管他曾屡次谏言玉真不安分,谏言朝廷下旨灭了玉真,朝廷方面却因为害怕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怕增添更多的损失,始终无所作为。
不管是以前的老皇帝。
还是后面在老皇帝死后接连继任的三位皇帝。
他们骨子里流得都是一样的血。
骯脏。
卑鄙。
懦弱,无能。
他们惧怕玉真国,惧怕一切,还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朝廷内斗,放在如何享乐之上。
故而,也是他们的无能,他们的怯懦,导致两国对立的局面至今未解,还僵持多年。
即便有大将军带领七十万大军在边关镇守,即便大晟王朝兵强马壮,歷任皇帝依旧是谁都不敢主动对玉真发起战争。
裴相和的眼瞳折射出一抹嘲讽。
那是对皇室的。
也是对他自己的。
他总瞧不起皇室,看不起那群人身体里流动的血液,觉得他们噁心,他们脏,可他呢?
厌恶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可屋里响起的放东西的动静,令他意识到这间屋子里还有喜欢自己的人,正是他的娘娘,将他从自我厌恶的情绪里及时拉了出来。
忽的,他抬起左臂,长指将一截衣袍拉开,却见他的手腕之上绑着一条属于女儿家的豆青色髮带。
那是昨夜他从娘娘发间扯下的。
因嫌弃髮带碍事,便随手解了,再随手绑在髮带上。
后来到天明时分,他忙着给累极了的娘娘清理身体,清理榻间的痕迹,之后才发觉髮带竟一直绑在他的手腕间没有解下。
他捏住髮带打结的一端,轻轻一扯,髮带便『唰』的一下散开。
第978章 既已东风起
他用长指勾着那髮带。
偏白的肤色与豆青色缠绕在一处,透着一股缱绻之意,瞧着也颇有美感。
浮在裴相和眼底的阴鸷一点一点散开。
殷红的唇瓣,掀起愉悦的弧度。
想到平盛公主的死,想到那三位在封地蠢蠢欲动的王爷,裴相和猜到他们必然会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有所行动。
原本他们还找不到造反的理由。
眼下,便是一个师出有名的机会。
还能利用玉真来犯的时机,牵制住镇守边关的大将军,使那七十万大军没有回京都的机会,他们则好趁机举兵,打着为平盛公主不平的口号,或是清君侧的口号正大光明地向皇城攻去。
在裴相和的计划里,目前他想要的大势已成,只缺两股东风。
玉真来犯,是其中一股。
三位王爷举兵造反,是另外一股。
他在等玉真来犯,三位王爷也在等。
毕竟大将军手握七十万大军,如果边关没有战事,那就会给朝廷留下反扑的机会。
玉真歷任帝王都是野心勃勃,且好战嗜血之辈。
这些年来,他们一步步将周围的小国以极兇残的手法吞併,为的就是壮大他们的势力。
而玉真跟大晟王朝祖祖辈辈交战多年,双方在一次次战事里面皆死伤无数,玉真不但想要打进来,还意图占领大晟王朝丰沃的每一寸国土。
裴得见他半天没说话,问:「干爹,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裴相和把玩着指尖的豆青色髮带,目光暗如深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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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玉真在边关继续开战。
等三位王爷对朝廷发动兵变。
他微仰头,望了望天,继而闲心忽起,欣赏起清新怡人的景致。
想到在娘娘的带领下焕发出生机且越来越有模有样的徐州七县,以及官员们对她的敬重和效忠,还有她处理事情的果断,懂得直击要害的剖析能力,裴相和勾起唇角。
姜老太傅问他的问题,他如今有答案了。
为什么会让娘娘接触奏本?
或许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有了那个疯狂的想法。
既已东风起,那么接下来天下必乱,朝廷必乱,他便要瞅准时机,顺着这两股东风兇勐前进的势头,把他心里最珍爱的人儿推到最高处。
玉真。
三位王爷。
这些从来都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现在,他要将这几枚棋子放到一处,再将他们当做娘娘登往高处的踏脚石。
-
屋内。
金钏四人把东西放好后,纷纷看了眼里间的人儿。
金钏:娘娘睡得时间有点长了。
银珀:裴掌印一介宦官,也有那般强悍的能力?
红凝:不知道娘娘如何了?
红壶:裴掌印可真能折腾人。
终于,在她们频频投去的目光中,床榻上的身影动了动。
清脆的铃声在姜娩的动作间响起。
悦耳。
却也听得她脸红心跳。
想起这铃铛相撞的声音一直响彻在耳边时,其弄出的动静虽然不大,屋外并不会听见,但身为当事人的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
她还在意识昏昏沉沉之间,依稀听见了水声。
第979章 细细密密的,有点多啊
姜娩不敢再回想下去。
她睁眼,腾一下从榻上坐起。
这一动,这才惊觉浑身酸得厉害。
雪色里衣袖子在她的动作间捲起一截,露出的肌肤上,皆是吻痕。
她的手腕,她的脖颈,以及身上被衣物遮挡的肌肤都被裴相和一一吻过。
听到里屋有起身的动静传来时,金钏四人快步过去,待看到姜娩正蹙着眉,盯着她自己痕迹未散的一截手腕发呆时,四人俱是一愣。
这痕迹……
细细密密的……
有点多啊……
昨夜金钏四人远远地站在屋外,谁都不敢靠近。
后面就连裴掌印让她们端热水进去,也都是命令她们将水抬来放在门外,不准许她们多看一眼,更不准她们进去伺候,而是亲力亲为将娘娘的身体清洗干净,重新换上洁净的衣物。
就连床榻上的被褥都是裴掌印亲手所换。
故而姜娩的情况具体如何,金钏四人并未瞧见。
不过单从这暴露的一片肌肤上的痕迹来看,昨夜里间的情况定然迷乱至极。
姜娩回神,发现金钏四人发愣的眼神时,尴尬地将袖子扯下去,覆盖住小臂处留下的痕迹。
她耳根微红。
金钏心知姜娩这是不好意思,轻咳一声,示意其余三人收敛点,率先出声:「娘娘想吃什么?」
姜娩想了想,说:「想喝汤。」
金钏拉着其余三人退下,出去准备。
姜娩望着她们走远的身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等屋里没了人,她这才意识到身上的衣物清清爽爽,姜娩垂眸一看,发现不管是她的衣物,还是昨夜床榻间被她跟裴相和弄得凌乱不堪的被褥统统换了新的。
她坐在床榻间不想动。
主要是四肢还酸软着。
双腿无力。
估计一下地就会不争气地摔倒。
就在她想着躺一会儿养养神,顺便养养身再起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外间走来。另外,姜娩还注意到屋里多出来一些原先没有的东西。
比如:书案上多了一些书籍;
比如:添置了一些男子用的东西;
再比如:不远处的屏风旁放的衣架上多出了几套男子的衣袍。
姜娩吃惊。
他这是准备在她屋里住下吗?
裴相和见她醒来,反应尚有些迟钝,大步向着里屋而去。
他在她的床沿边坐下,待发现她的视线落在何处后,眸光流转,温润一笑:「为了方便伺候娘娘,我以后还是贴身守着娘娘为好。」
姜娩面颊红透,见他神清气爽的,与自己满身疲惫的状态截然不同,不由得有些羡慕,还有些无奈。
看吧。
这就是男女之间身体和力量的差异。
缠绵一夜。
他精神奕奕。
她却累得动也不想动。
对上他投来的蕴藏着情意的目光,姜娩心跳一乱,而后,她垂下眼,抓着自己的一截衣袖软声开口:「……倒也不用贴身守着。」
她说完话,听到自己粗哑的嗓子时,表情愣住。
裴相和轻笑一声,凑过去,张嘴含住她的下唇,落下极轻柔的一吻:「娘娘染了风寒。」
姜娩:「……」
淋了那么久的雨,感染风寒也正常。
第980章 曾经,他想自毁
半个时辰后。
金钏四人将饭菜端进来。
还有一碗热乎乎的汤药。
姜娩这会儿恢復了一些体力,精神头也好了许多,正想掀开被褥下地,裴相和却倾身过去,替她穿鞋,长臂环过她的腰身,将她抱起放到一边的洗漱用具前:「娘娘先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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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
她的腿还是有点软。
裴相和站在一侧,看出她窘迫的神色,没有走开:「娘娘站不稳的话,靠着我如何?」
姜娩努力站定,硬撑道:「我可以。」
裴相和眉梢微挑,目光之中,带着揶揄的成分。
姜娩耳根红红的。
她站在铜盆前,掬水洗脸。
洗漱完后,姜娩觉得满脸干爽,精神也好了不少。
想到外间备下的饭菜,金钏四人也留在外面伺候,她伸手捂住空空的腹部,顾不得穿外衣,便直接往摆着饭菜的桌案而去。
结果她刚迈开腿,膝盖便是一软。
在她往前跌去的时候,裴相和眼疾手快地从后面勾住她的腰,他忍着笑,将人一把捞回来,并将人扶稳,然后把搭在胳膊上的一套衣裙给她穿好。
姜娩觉得丢脸。
可丢着丢着又习惯了。
再说比起害怕丢脸,她觉得先填饱肚子比较实际。
吃完饭,姜娩面色分外红润,体力总算回了一些。
裴相和给她盛汤:「娘娘没有话问我?」
姜娩接过汤碗,喝了两口。
她大约猜到他指的是什么事情。
宫里规矩森严,裴相和想要躲过去势,没有人帮助不可能顺利实施。
他身体往后一仰,随手抓着姜娩的衣袖一角,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洞察她的想法:「我没有躲。娘娘,我是抱着自毁的心思进得皇城。而我自始至终自厌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宦官的身份。」
他会自厌,会觉得自己噁心,仅仅是因为他身上流的血。
他想自毁,也是源于他对这股血脉的噁心。
是孙庙。
是他擅自做主。
也是他精心安排了一切。
裴氏一族于孙庙有恩,因而,他不忍看见裴氏一族就此绝后。
姜娩听着。
她觉得这个话题很沉重。
她也不喜欢这样陷入阴郁中的裴相和。
放下汤碗,姜娩身体还是酸软不已,索性身体往旁边一靠,往他怀里倒。裴相和反应也快,支起一条长腿,另一条长腿随意地放着,在她靠过来的时候扶住她的腰,让她稳稳地落在他支起的那条腿上。
他就着这样的姿势把人拥入怀里。
姜娩闭着眼,咕哝一声:「头疼。」
她话音刚落,他抬指按压在她头顶的穴位上,力道适中:「这样,娘娘可舒服些?」
姜娩点头。
她饱满的唇瓣勾出一抹笑意。
接着,她又在他怀里动了动,主动依偎他。
姜娩伸出双臂,将他的腰身抱住。
她姿势别扭地抬起一只手,落在他的背后,停顿片刻,还是安抚地在他的背嵴拍了拍:「裴相和,别沉溺在过往,也别让过往牵绊你,束缚你。」
姜娩说完,用脸蹭了蹭他的胸膛,语调疏懒地补充:「你现在有我,你的未来也会有我,我们要向前看。」
第981章 永远是你的
裴相和闻言,瞳仁漆黑深邃,眼底的绽放出的光,越来越亮。
娘娘说:他的未来也会有她。
这就够了。
这就是他作为裴相和活下去的动力。
过去终究会过去。
仇恨要用鲜血来洗刷。
但只要一想到未来有她在,他便觉得一切又都可以了。
也只有心向光明,用一腔赤诚去热爱世间,热爱万物的人,身上才会有源源不断的能量吸引着周边的所有人,他们的眼睛里才会迸射出那样耀眼夺目的光芒。
那是旺盛而明媚的生命力。
是他这辈子都不曾拥有的东西。
室内静默半晌。
姜娩轻抚他背嵴的那只手有些累了,只好垂下来,再次落回到先前的位置,并靠在他的怀里,环抱住他。
裴相和怔了一瞬。
他垂首,在她耳畔落下一吻,嗓音缱绻:「娘娘。」
姜娩懒洋洋的,连回应的声音也懒懒的,感染风寒后有些粗哑的嗓音,混合着原本娇甜的嗓音,让人一时听着,竟觉得有几分别样的媚饶韵味;「嗯。」
不怪她没精神。
主要是裴相和太能折腾。
他启开唇瓣,含住她雪白粉嫩的耳垂,在上面咬出浅浅的一个齿印,弄得她靠在他的怀里轻吟,见她没躲,反而将自己抱得更紧时,裴相和的眼里流露出温情的笑意。
他舌尖一卷,说出的话仿若带着无尽的情意,缠绵得让人浑身酥麻:「裴相和是你的。」
姜娩费力地抬眼:「嗯?」
她此刻吃饱喝足,躺在裴相和令人安心的怀抱中时,也没精力再管其他的事了,再加上风寒的缘故令她觉着乏累,故而只想睡觉。
他又道:「永远是你的。」
姜娩唇瓣微微一抿,心间涌上甜意:「……嗯。」
她知道了。
他是她的。
所以,她以后也会好好对他的。
察觉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裴相和望了一眼搁在不远处的汤药。
她不想动。
他也不想动。
裴相和就想这样抱着她,想这样贪婪地和她一起度过安逸静谧的时光。
于是裴相和看了眼外间,抬指落在旁边的桌案上,屈指一敲。
咚咚。
守在外间的金钏听到响动,低了视线,垂首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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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和望向那碗汤药,言简意赅:「药。」
金钏看了眼,很快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见自家娘娘没骨头似的躺在裴掌印怀里时,她赶紧收了视线,并过去端起药碗,将其端到裴掌印面前。
之后金钏又转身出去,将守在外间一脸八卦的银珀三人叫进来。
四人默契地低着眉眼,按捺住偷看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将桌案上的碗碟匆匆收走。
姜娩其实听到了动静,奈何就是睁不开眼。
裴相和抬手摸了摸她有点烫的额头,转而又摸了摸药碗的边沿,察觉到有些烫后,他抱着怀里的姜娩,由她的髮丝铺在他的手上,并透过开着的窗牖看了眼外面的风景。
他唤:「娘娘。」
姜娩:「嗯。」
他说:「等过了夏,入了秋,徐州七县的事情也到了尾声,再交由戴正跟邓越负责处理剩下的事情,到时,我们就启程回京都吧。」
第983章 立秋
姜娩意识昏沉,却听清了他的话:「……嗯。」
京都还是要回的。
祖父还在那里。
离开京都的时候,祖父说了会等她回去。
三年了。
她想回去看看祖父。
待药凉些,裴相和端过温度正好的药,送到她的唇边:「娘娘,喝药。」
姜娩不想喝,索性翻了翻身,将脑袋往他怀里钻。
以前顿顿喝那是没办法。
是为了活下去。
之后入了宫,她在宫里那么爱惜身体也是为了保持一具健康的身体,以及拥有绝对清醒的头脑,如此才能打起精神去应对宫中的兇险,提高警惕去面对宫里的人。
可现在她健健康康的,人也不在皇城,所以就算在风寒之时任一任性,偷一偷懒,一两顿不喝也没关系。
小小风寒。
不足为惧。
何况人的身体都是有自愈能力的。
姜娩自认为能跑能跳,即便不喝药,过两日就能好起来。
裴相和望着将脸埋进他怀里的姜娩,看着她乌黑的青丝如丝绸般顺滑,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药碗,索性自己端过喝了一大口,另一手勾住她的下巴,长指抵住一抬,迫使她将脸抬高。
他对准她的唇,吻了下去。
湿滑灵活的舌尖一抵,便轻易入了她的檀口。
带着苦涩的药汁被灌进了她的嘴里,顺着喉管,流入胃部。
汤汁不苦。
闻着苦涩只是药材本身的味道。
这治风寒的方子里面加了一些甘甜的药材,因此喝起来的时候其实是甜的。
姜娩被吻了也不羞涩,反正是闭着眼,一动不肯动,任裴相和摆弄。
等喝完药,她抱着裴相和的腰继续睡。
裴相和抬指擦掉嘴角的湿润,见她这副被折腾惨了继续休息补眠的模样,回想起他的不节制,当即失笑,连胸膛都为之震颤。
他愉悦的低笑,清润的嗓音,在屋里格外好听。
金钏四人守在外头,都有听到。
但她们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字不敢说。
-
红枫落满一地。
立秋。
玉真跟大晟已经交战三月。
这日,也是姜娩跟裴相和说好启程回京都得日子。
马车候在县衙外。
随姜娩而来的沈非空等人也都在外面骑马等候。
徐州七县一事完美解决,众人皆神采奕奕,加之这三年的朝夕相对,沈非空一行人也因此建立起了一定程度的情谊,并养成了一定的默契。
姜娩坐在马车里,她推开小轩窗,就见戴正邓越带领着家眷,以及金泉县百姓们齐齐跑来跪送的盛大场面。
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是骑在马上的裴相和。
他着一身深色衣袍,五官在日光下艷丽夺目。
裴相和看着从县衙走到现在这一路跪送的百姓,以及如今新建的金泉县,眸光略深。
他偏头,迎上她清亮的杏眼:「娘娘将这里的事完成得很好。」
姜娩又透过裴相和的身影看向当初愿意追随她而来的众人,平鸢县主还是如往常一样在跟陶星云拌嘴,其余人则津津有味地看着,想到在这期间他们所做的一切,一笑:「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裴相和唇瓣浅勾。
第983章 雍王有请
出了金泉县的范围,一路上总算没有了跪着相送的百姓。
姜娩以手撑脸,欣赏着沿途的明秀山水,心中一派松快。
七县一事解决,其他地方愿意前来帮忙的百姓都分到了一点银两回去。
先前因为先生人选缺失的女先生们,在此事结束后,曾经那些反对声也消失了大半。
甚至,她们还被各大书院邀请去当先生。
她摸了摸自己完好无瑕的脸,迅速在脑海里编了一个在徐州修建河堤时,遇到了一位奇人,所以毁坏的脸被治好的说法,准备用这套说辞来应付皇城众人。
姜娩想罢,又从旁边拿出那几本厚厚的书。
上面记载的都是这三年各地百姓捐助的粮食斤两和金银数额。
姜娩想,有机会的话,这些人所捐助的东西应该由朝廷出面还回去。
不过眼下边关在打仗,皇上又沉迷丹药,还意图大肆兴建道观,致使国库紧张,所以姜娩的想法若要实现,还得再等上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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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经过一处弯道时,他们被早就埋伏在此处的一批批身手绝佳的人马包围。
姜娩听到动静,走下马车一看,却见竟是曾经在灵元寺山下见过的盖湼。
那张冰冷的铁质面具,以及盖湼望向裴相和时充满恨意的眼神,她至今记得。
沈非空等人见状,纷纷拔出刀剑。
金钏四人护住姜娩。
护卫们严阵以待。
双方人马相差悬殊。
若真打起来,姜娩他们的情况并不乐观。
裴相和站在姜娩身前,望向三年未见的盖湼,眼底泛着湛湛冷意。
盖湼看见裴相和,心里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可是他既然已经带领义军投靠雍王,于雍王达成协议,又是奉命前来请裴相和的,自然要用对待座上宾的态度对待裴相和。
且以眼下的形势来看,他效忠雍王,那么还得与裴相和共事一些时日。
当下,盖湼只能忍下杀意,面色不算好看道:「裴掌印,雍王有请。」
雍王……
众人闻言,顿时猜到京都有变。
这三位王爷怕是趁此机会要对皇城出手。
姜娩看了一眼对方的人马,倒是不觉得雍王会对他们下手,她只是担心裴相和,注意到盖湼身后事先准备好的一辆马车时,姜娩抓住他的一片衣袖,说:「我也去。」
盖湼面露为难:「这……」
裴相和拉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道:「我同娘娘一起去。」
盖湼:「但王爷只请了你一人。」
裴相和淡淡一笑,那眼神,那气势,压根没把盖湼,乃至盖湼背后的人放在眼里:「你该知道,我若不想去,可以不去。」
盖湼:「……」
这倒是实话。
他跟裴相和斗了多年。
十分清楚裴相和的本事。
盖湼看了一眼在场众人,这里面好几个身份颇高的世家子弟,若贸然动了他们,最后惹恼的是只会他们背后的家族。
这于他而言并没好处。
盖湼一挥手,后面的那辆马车便被车夫赶上前些。
裴相和牵着姜娩就要上马车时,其余人跟着上前,出声:「娘娘……」
第984章 弒父,杀兄
姜娩回眸,望向担心自己的金钏四人,以及沈非空等人。
她的视线在这群人的脸上划过,想到自从离开金泉县就不告而别的裴焰跟扁兰章,以及那五千议论,觉得裴焰定然就藏在暗处。
裴相和说过,焰帅姓裴。
这说明他们是一起的。
若她所料不差,这些年,他们二人一个身在皇城,一个远离皇城,他们想要保持一明一暗,私底下必然一直有联络的办法。
平鸢县主:「娘娘,雍王请的人是裴掌印,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裴相和有的是阴谋诡计和保命的手段。
哪怕只身前去,都不怕他出事。
可娘娘不同。
姜娩沖她一笑:「你们留在这里等我,我陪裴相和去去就回。」
她一发话,其他人便决定在原地休整,等她回来。
姜娩拉着裴相和一起坐上盖湼安排的马车。
两人被带到一处建在湖心中央的木屋之上。
有琴声传来。
候在外间的护卫退了出去。
姜娩跟裴相和被带进去。
里面坐着三道身影。
他们的年纪相差并不大,身形或胖或瘦,五官能找到相似之处。
其中两人对坐,在见到裴相和时,两人几乎同时想起当年在皇城是如何被裴相和算计,又是如何在夺嫡一事中败下的,纷纷面露不虞。
时隔多年,裴相和再见到这三位时,仍是那样淡淡的,处变不惊的表情。
正在抚琴的那名男子一身麻衣素袍。
与那两位不同。
他身形偏瘦,瞧着十分低调。
见到裴相和带了姜娩一道出现时,那人的脸上划过惊讶,随即道:「弒父,杀兄,搅得京都风起云涌,弄得我们皇家父子离心,兄弟离心,又害得我们皇室自相残杀,害得我们三人被父皇一道旨意赶出皇城,还被派往偏远的封地。裴相和,你说,本王是该称唿你一声裴掌印,还是该称唿你一声裴大公子,亦或者……皇弟?」
他的话音一落,琴弦发出『铮』地一声,原本还算温和的眼神,陡然间变得犀利。
似一头蛰伏在暗处的勐兽。
仿佛时机一到,他便会狠扑上去,给予致命一击。
雍王的视线又落在裴相和与姜娩交握的手上:「差点忘了,你的罪状里还有祸乱宫闱,勾引皇嫂这一项。」
对坐的翼王周汨跟武王周宥面色同时一变,望向姜娩的眼神里带了笑意。
他们的眼神仿佛在说:小姑娘家家的,跟谁搅和在一起不好,非得跟一个宦官纠缠不清,自降身份!
然而两人再一想周弼前两位皇后的下场,以及这位被推出去送进宫里等死的第三位小皇后能活到现在,还没被周弼给弄死,又认为她多半是依靠着裴相和才能活下去。
弱者依附强者。
说得过去。
再说重建徐州七县一事,虽说表面上是这位小皇后在带领群臣,带领百姓,实则他们根本不会相信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姑娘能想出来那些治理的办法。
能做到这些的,在三位王爷看来,只有裴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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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没在意他们的目光,只震惊地望向裴相和,唇瓣微张。
第985章 反唇相讥
她猜到他是裴氏一族的人;
猜到他企图颠覆皇室的心思;
可她怎么都没有猜到裴相和的身份远比她知晓的还要复杂。
弒父……
杀兄……
勾引兄嫂……
姜娩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一遍皇室中人的年纪。
除却几位年纪不算大的公主外,其他的皇子都要年长好些岁,而当今的年纪比裴相和还要大上一些。
再说面前这三位王爷的年岁,也明显比裴相和大上好些年岁。
裴相和握着姜娩的手指微紧,听到雍王嘴里说的『皇弟』二字时,眉眼一寒,眼底划过浅显易见的厌恶和讥讽。
至于他跟娘娘的那层在世人看来的不伦的叔嫂关系,他更是从未放在眼里。
裴相和在对方给出的一系列身份的称唿里选择了让他比较舒服的一个:「我是裴相和,跟裴氏一族有关系不假,但裴大公子早已经死在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与裴氏一族上下的人都死了。所以,还是劳烦雍王称唿我一声裴掌印。」
姜娩眸光微颤。
回想起裴相和身上那股强烈的自我厌恶的情绪,以及他骨子里对皇室的厌恶,她忽然间全都明白了。
裴相和确实不是因为他宦官的身份自厌。
从始至终,他真正厌恶的,只有皇室,以及他身体里流淌着的关于皇家的血。
武王冷笑:「正好,本王也羞于启齿对外说本王有一个当宦官的皇弟。」
姜娩闻言,心生不悦,蹙眉道:「你是?」
武王起身,对于女子,尤其是如姜娩这般堪称国色的美貌女子,他一眼便惊艷,而他素来,也愿意在女子面前表现出几分自认为优雅的风度:「周宥。」
姜娩的眼里闪现过一抹嫌弃的神色:「……」
皇室的男子们,可真都不怎么样。
还是她的裴相和最好。
紧接着,姜娩又看了另外没说话的那位,猜到对方便是翼王。
这二位身形要圆润些。
尤其武王。
发觉他们望向裴相和的目光里布满了令她浑身不适的轻视时,姜娩心中一阵气闷,反唇相讥:「武王四肢发达,瞧着孔武有力,举止轻浮,毫无皇家风度,确实跟你缺乏智商的脑子十分匹配。」
雍王:「……」
这位弟妹还挺牙尖嘴利。
翼王一愣。
还以为是被迫跟裴相和这等阉宦之流搅和在一起,看这护短的模样,竟是自发自愿,自甘堕落。
堂堂的一国之母,跟阉宦纠缠,给皇室蒙羞,实在给他们皇室丢脸!
简直不知廉耻!
不守妇德!
武王被说得发愣,他瞪直了眼,似乎是没想到姜娩瞧着温温软软,一副没有脾气的模样,怼人的时候如此有攻击力。
裴相和低笑一声,他没管武王难看的脸色,拉着姜娩走到一边摆着吃食的长案那里,与她席地而坐,并为她整理了一番微乱的衣裙。
他倒了杯酒给她,嗓音清润,有隐隐笑意透出:「娘娘说得对,我也时常怀疑乌家的人到底是何眼神,才会选中武王作为他们效忠的主子。」
第987章 结盟
姜娩端起酒杯闻了闻,在裴相和微一颔首下,确定酒没问题后,小小地尝了一口。
对上武王瞪来的快要吃人的眼神,姜娩握住酒杯,弯起眉眼,狡黠一笑:「或许,乌家的谋士们看中的就是武王的头脑简单。」
蠢的人,好哄,好控制。
姜娩虽然不知晓乌家是何来歷,在赣州占据怎样的地位,但他们既然主动找上武王投靠,还要在这皇权里面走上一遭,便说明乌家之流绝不安分。
裴相和知晓回京都的途中驿站虽多,却没什么多少好吃的,便拿起筷子,往她碗里夹菜,让她在这里先过过嘴瘾,满足一下口腹之慾:「娘娘说的是。」
武王气得直喘气,起身一拍桌子:「你们——」
翼王笑了两声,站出来拦住武王:「武王,别动气,别动气。」
武王一把推开他:「他们骂的不是你!」
翼王也不恼,继续道:「我们是一家人,骂你自然也是骂我。」
雍王将落在琴弦上的手抽回,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二位皇弟,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是来找裴掌印合作,而不是来吵架的。」
翼王:「……」
武王:「……」
两人再度坐下。
姜娩望着食案上丰盛的饭菜,仍是有些犹豫,见裴相和又沖她做了一个微微颔首的动作,便知道这些是能吃的。
她当即也就不顾忌了,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雍王倒了杯酒,朝着裴相和举杯:「裴掌印,过往在皇城的恩怨,于今日尽消。」
武王跟翼王也学他,跟着举杯。
姜娩吃着肉,望着他们举杯的动作。
这应该是要拉裴相和结盟的意思。
他们远离皇城多年,对皇城远没有裴相和熟悉,且裴相和在京都多年,手底下有一定势力,所以三位王爷若是想反,想要带兵攻入皇城,必须要找裴相和里应外合。
知道了这点,姜娩就不担心了。
他们需要裴相和。
眼下他们不敢杀,也捨不得杀裴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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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页
因为对他们而言,拥有裴相和的相助,等同于如虎添翼。
裴相和看了眼长案之上的杯子,见三位王爷高高举起酒杯,一副真要对过往前尘不追究的模样,唇瓣一勾。
他端起姜娩喝过的酒杯,对着三人举杯。
三位王爷见状,皆面露喜色,后将酒一饮而尽。
裴相和只浅尝一口,便将酒杯放回原位,见武王跟以往一副要跟自己商量对策时,裴相和看也不看他们,专心照顾起正在进食的姜娩来。
他淡声道:「三位王爷,我与娘娘赶路疲乏,一会儿我还要送娘娘回去,就暂时不跟你们多言了。」
武王:「她要走,你也要走?」
翼王:「武王,先别着急。」
雍王反应最是沉稳:「二位皇弟想多了,裴掌印只说要送娘娘回去,并未说要跟着一起走。」
他一句话,立即安抚住武王跟翼王的急躁之心。
姜娩一边进食,一边集中注意听着。
三位王爷都想造反。
都想当皇帝。
他们能凑到一起,多半是在私底下达成了某种协议。
但,这协议只是暂时的。
第987章 栽得心悦诚服,乐在其中
裴相和对雍王的话不置可否。
等姜娩用得差不多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她的嘴角,浑然不在意屋内三人的目光:「娘娘,沈大人他们还等着您,我先送您回去。」
姜娩知道他这是要留下跟三位王爷详谈的意思。
他要与虎谋皮。
纵使这样,她也没多说一个字。
既然是他想做的事情,哪怕是要造反,她都不会阻止。
因为,她一直都知道,裴相和有他必须要做的事。
不管皇城形势如何,不管将来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是这三位王爷里面的哪一个,只要裴相和依旧稳坐高位,依旧掌管司礼监跟东厂两处,再加上他前朝还有不可动摇的势力,他便可继续权柄在握,性命无虞。
姜娩起身,离开时,回首看了一眼屋里的三位王爷。
她将视线落在雍王的脸上。
按辈分,雍王是最这三位里面年长的。
可放在其他两位王爷面前,他却显得更年轻些。
雍王抬眼,望向她,想到她小小年纪懂得抓住裴相和,靠着裴相和处理好徐州七县一事,并在天下百姓的嘴里有极高的赞誉,背后还有一个已经辞官的姜太傅,不禁动了别的心思。
这样一位除了美貌还有价值的女子,若是留在身边,利大于弊。
而这样一位懂得判断形势的女子,定然能猜到他们请裴相和前来的目的。
她或许是想保命。
所以想要对他提条件。
雍王:「娘娘有话要说?」
姜娩神色淡淡。
在她看来,他们都非善类,都是擅弄权势的野心家。
当然,裴相和也非善类。
然而人就是偏心的。
她就是偏心裴相和,认为他跟皇室的人不是一路人。
姜娩目光微冷,忽然说:「雍王先前说是裴相和搅得京都风起云涌,弄得你们皇家父子离心,兄弟离心,还害得你们自相残杀。」
武王:「难道不是?」
姜娩:「这话不对。」
翼王:「你一个小小妇人懂什么?」
雍王:「有何不对?」
姜娩拉过裴相和,将人护在身边:「明明搅得京都风起云涌的,是人心,是他人的欲望和贪婪。而你们皇家父子离心,兄弟残杀,不过是你们生来拥有太多东西,以至于你们瞧不起亲情血缘,甘愿沉迷在皇权中无法自拔,也甘愿沦为你们自身欲望的奴隶。」
「是你们的恶,你们的欲,以及你们对权势的嚮往和追逐造成了今天一切。」
「所以你们说的那些事情,都跟裴相和无关。」
「他不过是一个半路入局的人。」
「你们皇家的争斗则是从生来就开始的,所以你们不应该把一切罪责推给他。也没资格。」
「……」
她一席话,说得三人哑火。
裴相和乐得被她护着。
他想,确如王渡所说,他栽了。
但他栽得心悦诚服。
栽得乐在其中。
姜娩乌黑的眼瞳里折射出冷冽的光,言辞也在无形中变得犀利:「你们自认是天家血脉,自认生来高贵,实则抛开这层镶着金边儿的身份,你们跟普通人没两样。甚至,隐藏在你们皮囊之下的那颗心要比世间的许多人更脏,更恶,也更怯懦。」
第988章 为她牵马
只有怯懦的人,才会不敢直面自己内心的野心和欲望,才会把失败的藉口,作恶的理由推给别人。
姜娩说完,拉着裴相和离开。
两人走出湖心木屋的范围,照原路返回。
这一回,姜娩不想乘坐马车,裴相和吩咐人找了一匹马儿来。
此地隐蔽,距离沈非空等人原地休整的地方有一段路程。
可能是即将分别,裴相和没有陪她一同上马,而是站在底下阔步牵马。
他仰起头,仰望坐在马背上逆着光看不清容颜的姜娩。
她的肌肤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细腻的光泽。
细软的青丝微扬。
浅色的裙摆层层叠叠散开,金色的光点,密如星辰,洒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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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页
盖湼带人跟在后面。
老实说,跟裴相和斗了这么多年,此时他有点嫉妒。
又有点羡慕。
他是真没想到似裴相和这等阴暗诡谲,卑贱如泥之人,竟有人愿意为了他一次次在危难关头站出来护他,还愿意给他一份这样纯粹可贵的喜欢。
可人也只有从高处跌落,在见识过往日那些的嘴脸有多虚伪和丑陋之后,才会意识到这份感情的纯粹与可贵。
姜娩被日光晒得睁不开眼。
等马儿走过一段路,照在脸上的日光不再刺眼,她才睁眼,望向给她牵马的裴相和。
他真好看。
身姿如竹。
仪态端方。
容貌是男子里面少见的艷丽。
风姿同样是男子里面极少能有的请冷端雅。
还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这不是他身体里一部分属于皇室的血脉给他的。
而是裴氏一族的教养将他薰陶出来的。
裴相和抬眸,与她的目光交汇,问:「娘娘在想什么?」
有他牵着缰绳,姜娩便双手空闲,但她还是担心摔下去,所以双手抓住了马鞍前端。
她看了眼后面跟着不走的盖湼等人,知道这是雍王的意思,名义上是护送她跟裴相和,实则是防止裴相和临时改变主意逃跑。
确定距离够远,他们的谈话不会被听见后,姜娩开口:「其实打从你决定进宫,再到摸清形势,你就在众多皇子里面选定了当今吧。」
裴相和脸上的冷淡被日光碟机散,眉眼温柔:「嗯。」
当年众皇子夺嫡各显神通的时候,裴相和就藏在暗处窥视全局,也看中了那个母妃是宫婢出身,在宫里被皇子公主们联手欺辱的周弼。
他够无能。
够昏庸。
也够荒唐。
够没有廉耻。
似他这样被打骂惯了被折磨惯了的人,一旦得势,就会将昔日那些欺辱他的兄弟姐妹踩在脚下践踏,以报幼时被欺压的仇。
至于前面在位两年的周弋,以及后面在位五年的周芲,都只是裴相和用来推周弼上位的棋子。
他们背后的世家牵涉太广,所以裴相和必须先扶持前面两位,再借着他们的手除掉一股股难缠的势力,最后让他们亲手拔掉自己的左右臂膀。
没了他们,也没了他们那些背后的势力,裴相和再把没用的周弼留着,扶他上位,不但可以将手里的权力扩大,还会看到一出出皇室相残的好戏。
第989章 遇到她,是一生之幸
事实证明,他眼光毒辣。
周弼的残暴,以及周弼对骨血亲缘的冷漠,对皇室的无情,比前面的周弋跟周芲更甚。
至于弒父……
老皇帝不配!
再说他也没有亲自动手,只是藉由老皇帝儿子们的手,送他早登极乐。
他的父亲,只有周叡。
那个被皇室嘲笑,被京都许多人嘲笑,那个甘愿抛弃皇室的出身,甘愿捨弃继位的可能,为了裴家女郎入赘的周叡。
马儿慢悠悠地走着。
马蹄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
姜娩没再说话。
裴相和也只静静地牵着马。
沈非空等人一直等在原地,听到动静的时候,就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往这边过来。
后面跟着他们的,除了一队人马,还有之前戴着铁制面具的盖湼。
众人见姜娩无恙,皆松了口气。
马儿在不远处停下。
姜娩知道这是要跟他分别的时候了,她心有不舍,接着,她沖裴相和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裴相和瞧见后,配合地将脸贴过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姜娩心跳一顿,目光贪恋地打量着他的眉眼。
下一刻,她抓住马鞍前端,弯腰过去,在他耳畔吐气如兰道:「裴相和,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每天降生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可是,你偏偏在这么多人里面出生了,还健健康康的,一次又一次从死亡边缘挣脱,奇蹟般地活了下来。」
裴相和静静听着,不明白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姜娩吸了口气,这样弯着腰的姿势让她有点不适应,腰还有点酸,可她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你有没有觉得,人的降生很神奇?而能够肢体健全的活下来更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
裴相和瞳孔一缩。
霎时,一股暖流,迅速流遍全身。
他指尖颤了颤。
她发间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端。
姜娩目光微闪,语气认真,逐字逐句地对他说:「我时常觉得,人能够健全地活着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你是,我也是,我们的出生是一种幸运,而更幸运的是,你我竟然还在数不清的人海里相遇了。」
「……」
裴相和按照她的思路在脑海里快速地算了一遍。
如娘娘所言,他跟她能降生,能存活的机率,确实是数万万人里面的那一点微乎其微的机会。
可同时,他也能感受到她这段话背后隐藏的安抚和她独有的温柔。
娘娘已经见过雍王他们,得知了他的身世,也得知了裴氏一族的事情,还得知了他自厌的源头。
她说这些,是为了安慰他,驱散他内心的阴霾,想让他从过往之中走出来。
裴相和望着她,眼底倾泻出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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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幸运。
能遇到她,是他一生之幸。
她是他灰暗枯寂人生里的那一抹唯一的亮色,是他跌落悬崖时阻止他摔得粉身碎骨生长在悬崖上的一棵树,也是他被命运的大掌掐得濒临死亡时及时钻入他的肺腑救下他性命的一口气。
姜娩说完,见他目光转亮,正要坐正身体下马,裴相和却忽然抬手过来——
第990章 再见面的时候,就是下聘的时候
他的长指,轻柔地穿过她脑后的发,托住她的后脑勺。
裴相和本是牵着绳的另一只手空出来,拨开她额前垂落下来有些挡视线的碎发,嗓音因着胸腔里饱胀的情意泛起微微的哑:「娘娘。」
姜娩:「嗯。」
裴相和凑过去,与她以这样有些别扭但又十分温馨的姿势抵着额头。
他与她的额间轻蹭:「你先跟沈非空他们回京都,另外,我会把裴缺留在你身边。过些时日,皇城必乱,皇宫也会乱,裴缺会率领东厂的人和数千禁军保护你。」
姜娩听了他的安排,想到裴得会跟着他,还有暗中的裴焰,也就放心了些:「嗯。」
裴相和的目光中饱含情意:「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姜娩:「我知道了。」
裴相和:「再见面的时候,是我跟娘娘下聘的时候。」
姜娩一惊:「?」
等等……
他刚刚说他要下聘?
她是皇后啊!
这他要怎么下聘?
不待姜娩多想,裴相和一手环过她的膝盖窝,一手揽住她的腰,稳稳地将人从马背上打横抱起,并稳稳地放在地上。
他松开她,说:「走吧。」
姜娩点了点头,她走一步,就要回望裴相和。
随即,她终是没按捺住心底的那点担忧,提着裙子小跑回去,对他道:「说好了要下聘,那就一定要毫髮无损地站到我面前。」
裴相和展唇,同她保证道:「好。」
姜娩得到答案后,沖他勾起唇角。
他在她的目光下回到启程回京都的队伍里,又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沈非空等人见裴相和站在原地不动,而后面跟着的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猜到裴相和这是要跟他们半路分道。
他们收回目光,对裴相和道了声保重,便各自上马。
队伍重新启程。
等他们的身影走远,裴相和还站在原处未动。
盖湼出现在他身后:「走吧,裴掌印。」
裴相和一改之前的温和,周身罩上一层寒意,翻身上马,往湖心木屋的方向而去。
走了一段路后,盖湼道:「虽然我们现在是同盟,但等此事过后,我还是会杀了你。」
裴相和并不意外。
他跟盖湼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至于根源在哪儿,裴相和懒得说,盖湼也不会问。
反正从他决定对盖家下手开始,从他知道盖湼逃跑开始,就知道他们二人註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盖湼也在得知裴相和跟裴氏一族有关时,隐约猜到了裴相和对付盖家的目的。
但,那又如何?
他还是会杀裴相和。
裴相和轻扫他一眼:「随时恭候。」
盖湼看着他骑马离去的身影,气得一咬牙。
-
启程回京都的队伍一路十分顺利。
在姜娩与裴相和分别的第二日,京都便有一则消息传出,并震惊朝野。
据九死一生跑回京都的探子禀报,三位王爷正举兵十万往京都攻来,势要除昏君,斩奸佞,还大晟王朝一片清宁。
周弼得知三王造反的消息后,吓得瘫坐在龙椅之上,他慌得六神无主。
最后还是沈国公跟王注安站出来,把目前能调集的人马尽数调集。
第991章 今晚的星辰很美
京都形势严峻。
边关战事吃紧。
三王瞅准时机在这个时候率领十万大军往京都攻来,加之还有裴相和相助,故而他们每到一处,裴相和便会安排东厂的探子将每座城池的舆图送到三王面前。
有了详细的舆图,等同于掌握了各处的布防点,想要一鼓作气往京都攻去不是难事。
晚风萧瑟。
姜娩他们回京都的队伍一连赶路数日。
期间,她有在途中听闻百姓们说起边关的战事,以及三王造反一事。
姜娩听着这些消息,想的则是平盛公主的死,以及裴相和与她分别时说的话。
他说要下聘。
姜娩本来计划着回到京都后就写一份罪己书,细述她在金泉县犯下的错。
虽然祖父替她承担了大部分罪责,但是她也有想要藉此机会远离皇城的意思。
不过因着裴相和的话,姜娩觉得可以再等一等。
她相信裴相和。
他所说的话,一定会做到。
队伍停在一处山谷中休整。
明日便可抵达京都。
姜娩在马车里待得闷了,便决定下马车走一会儿。
沈非空等人正聚在一起烤山鸡,他们也知晓三王造反的事情,也见过裴相和跟雍王的人接触,并从中猜到了裴相和在其间必然做了什么。
然而沈非空等人并不在意。
平鸢县主仍旧跟陶星云在一起吵吵闹闹。
他们在说京都的形势。
姜娩没有前去打扰,她没让金钏四人靠近,走到一边吹着晚风,并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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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撩了撩裙摆,双手撑脸,望着头顶布满星辰的夜空。
过了会儿,有食物的香味飘来。
钱执光端着一个盘子过来,上面放着烤得焦黄的鸡腿,他将盘子递给姜娩,见姜娩在发呆,不禁问道:「娘娘在想什么?」
姜娩先是道谢,随即才接过钱执光递来的盘子,闻了闻烤鸡腿的味道,并拿起插入鸡腿中的木籤,对着香得流油的鸡腿咬了一口。
她嘴里包裹着食物,含煳道:「没想什么,就是觉得今晚的星辰很美。」
钱执光抬眼望了一眼夜空,见星辰密布,他微愣:「是很美。」
他送完食物后没走。
而是走到旁边一处的石头上坐下。
姜娩吃完鸡腿,正想回马车休息,见钱执光孤零零地坐在那儿,也没有回去跟平鸢县主他们在一起闲聊,发现他似乎神色间带了点惆怅之色,问:「钱大人,你在想什么?」
钱执光:「想我娘。」
姜娩:「……」
这话题她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她听人说起过钱执光的身世。
她曾经去过卫远伯府的晚宴,见到过那些人对身世方面的看重。
也还记得第一回在雨中见到的面色苍白清瘦的钱执光,从他当时窘迫的情况就能看出来,他很不招卫远伯的待见。
哪怕后面钱执光高中,卫远伯把人接回去也不过是觉得脸上有了光而已。
钱执光鲜少有情绪外放的时候。
他素来善于掩饰,不会在人前暴露出真实情绪,之所以会突然放松下来,也是因为在金泉县三年的日子让他用不着时刻保持警惕。
第992章 答案
发觉姜娩还未离去,甚至还用那双杏眼直勾勾地带着关切之意地望着自己时,钱执光微一勾唇。
姜娩端着空了的盘子。
四周静悄悄的。
偶有风从面颊刮过,吹起她脸颊贴着的碎发。
姜娩想起来了。
京都不少人提到钱执光的时候都会讥讽他,说他是娼妓之子。
这个出身对钱执光而言,是无法更改的,还会伴随他一生。
姜娩沉吟片刻,说:「人的出生无法选择,生命也不分贵贱。」
钱执光知道她跟那些注重身份家世的人不一样,且她语气真诚,其中也并没有安慰他的意思。可就是这样一副在陈述事实且不带偏见的口吻,更让他有所触动:「娘娘说的是。」
姜娩确实没有安慰他。
因为她看得出来钱执光并不需要。
况且他那么聪明,想来也不会因为『娼妓之子』这四个字把自己困死在里面。
只是说这样的话语从小到大伴随在他身边,他也因此备受欺辱,被生父厌恶,尽管他懂得不要把自己困在其中的道理,可难免会被他人的态度影响到。
姜娩觉得自己该回去了,见他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问:「你还不走吗?」
钱执光:「想再待会儿。」
姜娩不勉强他,只是临走时,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的名字很好听。」
钱执光:「娘娘此话何意?」
姜娩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在秋日的夜里似一缕暖阳,语调轻慢而清晰:「执光,执光而行啊。」
等她走后,钱执光独自站在原地,反覆琢磨姜娩的话。
执光而行……
执光而行。
-
太傅府紧闭的门被敲响。
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外间。
有人疾步进去通报。
几日前,姜远收到姜娩的书信,得知她即将回京都,捧着书信高兴不已。
这日晚间,姜远多喝了两杯浓茶,以至于半夜了精神极好,丝毫没有要回屋安歇的冲动。
下人进来通报说裴相和等候在外的时候,姜远正在提笔练字。
裴相和?
他这个时候竟然出现在京都?
姜远搁了笔,让下人把人带进来。
他想,裴相和应该是来告诉他答案的。
裴相和一路被雍王的人盯着,每日出行都有人暗中跟随,他也不在意,反正他提前潜入京都,只要还在雍王的掌控范围,雍王就不会限制他去哪儿,以及要去见谁。
屋里备了茶。
从外间进来的裴相和一身凉意。
姜远打量着他。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三年。
还是他跟百官送娩娩出京都的那回。
三年未见,裴相和丝毫未变。
倒是姜远老了,现在的身子骨远不如先前硬朗,也出现了少眠多梦的迹象,有时候还会犯煳涂。
裴相和没多少时间浪费,他坐下后,连口热茶都没喝,直接道:「太傅大人,我此次来,是想告知您我的答案。」
姜远并不意外:「说吧。」
裴相和正襟危坐:「我让娘娘批阅奏本,是因为我发现娘娘与很多人不同,且娘娘有能力处理好这些事情。」
第993章 这世间,我最爱娘娘,唯爱娘娘
姜远想起徐州七县崭新的风貌,以及姜娩的雷厉风行,百姓们,天下文人对她的赞颂之声,认为裴相和说的没错。
他都没想过娩娩能为百姓做那么多事。
更没想到她能带领徐州众人把七县百姓拯救于水火之中。
这份伟大的功绩,便是世间男儿都没几人能做到,偏偏她做到了,还做得大胆而出色,做到了尽善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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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伟大的功绩,也能令她一生为世人赞颂。
想到这样的娩娩出自姜家,想到自己身为她的祖父,姜远觉得提起她时都倍感骄傲,觉得姜家满门上下都应该为有这样一位姑娘而雀跃。
姜远将目光落在深夜造访的裴相和脸上,再一细想眼下边关战起,三王造反,朝廷混乱的形势,得出结论:「你想改朝换代。」
裴相和唇瓣掀起一抹弧度:「不错。」
姜远追问:「武王翼王皆无治国之能,唯独雍王的才干在他们之上,可心思阴毒,这三人之中,你想选择谁作为你的傀儡帝王,又想拥护哪一位王爷?」
裴相和眸光微闪:「不是他们。」
姜远震惊:「不是他们?」
裴相和直言:「是。」
姜远心底咯噔一声:「……」
等等……
见裴相和要说话时,姜远理了理思绪,抬手示意他先别说话。
他如此,裴相和当真不再说话。
姜远皱紧眉头。
裴相和近几年对谁最好?
是娩娩!
裴相和对娩娩几乎是形影不离,还又是让她批阅奏本,又是帮助她在徐州治理七县,顿时,姜远的脑海里蹦出来一个令他震惊不已的想法。
他吞了口口水,瞪大双眼问:「是老夫想岔了,还是你疯了?」
迎上姜远布满震惊的眼眸,裴相和一笑:「太傅大人没想岔。」
姜远指着他,定了会儿,道:「那就是你疯了!」
裴相和:「……」
疯就疯吧。
只要能达到目的即可。
紧跟着,姜远想到自家娩娩是什么懒散的性格,想到她与其他姐妹截然不同的那份通透与豁达,娩娩对世间,对世人的见解跟很多人是不一样的。
她做皇后时,能做得很好。
她去徐州时,照样能把那么大的烂摊子完美收局。
那么她若是……这也未必不行。
裴相和扫了眼时辰,想到雍王的人还在暗处盯着他,当下也不多留。
他起身,与姜远对视片刻,忽然态度郑重地朝他行了一个礼,言辞诚恳:「姜太傅,这世间我最爱娘娘,唯爱娘娘,自然是想竭尽所能地把我能挣来的一切都给她。」
「……」
姜远望着他,一时无言。
裴相和对娩娩的这份珍爱,着实让他没算到。
他嘆息一声,道:「你希望我成全你跟娩娩?」
其实……成全他们也不是不行。
再者看娩娩连写家书都要裴相和代写的样子,分明是认准了裴相和的意思。
罢了。
只要娩娩喜欢。
她愿如何,就如何。
裴相和抬眸,垂下双臂站定:「不是。」
姜远这下被裴相和给弄煳涂了:「那你想我做什么?」
裴相和:「您什么都不用做。」
姜远:「……」
裴相和再道:「您若不想成全,也不用勉强自己。我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所以我不会请求姜太傅必须成全我跟娘娘,我只是希望姜太傅能准许我留在娘娘身边。」
无需与娘娘并肩。
只要准许他始终站在娘娘身后就好。
第994章 重回京都
京都城外。
姜帆得知姜娩一行人启程回京都的消息,特地带人出来迎接。
因着他率领三万兵马护送平盛公主的尸身回京都,又正巧遇到三王造反一事,所以姜帆就和三万兵马留在京都,并被封了小将军。
如今加上他带回的三万兵马,以及群臣召集起来的人马,皇城共十几万人。
从数量上看,想要对抗三王率领的十万兵马不成问题。
朝廷方面为此都放松了警惕。
可姜帆却觉得形势并不乐观。
据他掌握的消息,三王率领的十万兵马一路势如破竹地攻来,眼下距离皇城越来越近。
说明他们这回踏破皇城是势在必得。
姜帆正想着,就看到一辆马车出现在视线之中。
过了会儿,马车停下。
姜娩推开小轩窗,就见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
姜帆离开京都的时候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在边关歷练的这几年,那里的风霜刀剑把他身上的气质磨砺得更加锋利。
他身上的公子气已经不见。
唯有武将才有的英姿。
姜帆上前唤她:「大姐姐!」
姜娩许久不见他,突然见到还没反应过来,她发了会儿呆,而后沖他一笑:「你怎么来了?」
姜帆走到她的马车前:「我来接你回去。」
姜娩望了望周围,发现距离京都还有一段距离,于是她想将姜帆请上马车,跟他问起祖父的身体状况。姜帆没上马车,只骑马跟着,说:「大姐姐放心,祖父身体很好,他得知你要回来,一大早就带着姜家上下的人在城门口等你呢。」
姜娩听完,眼里绽放出笑意。
她又问了姜帆一些跟边关有关的事。
平鸢县主骑马过来,她想得知父兄在边关的近况,缠着姜帆一个劲儿问。
姜帆则有问必答。
陶星云在一边瞧着,撇了撇嘴。
他知道赵双波想边关的父兄了,所以难得没有吱声,也没有去打断她跟姜帆的谈话。
陶星衡勒紧缰绳,见他明明嫉妒的要死却强行压制着没有发作的样子,笑了笑:「等京都的事情解决,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会禀明父亲母亲,让他们备好礼品去大将军府下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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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星云神色微窘:「你自己的事情都还没着落呢,瞎操心我做什么?」
陶星衡:「你不想?」
陶星云:「……」
陶星衡:「那就是你不喜欢平鸢县主?」
陶星云:「那就让父亲母亲到时去提亲吧。」
沈非空:「看来不久后我应该就能喝喜酒了。」
钱执光:「恭喜。」
一行人说说笑笑回了京都。
城门口。
姜远站在那里,望着姜娩的马车越来越近,激动得热泪盈眶。
姜娩下了马车,抓过姜远的手。
两人刚说了会儿话,就有官员前来迎接。
因着礼数,姜娩不好多留,只是对姜远道:「祖父,我先回宫,等过两日我就请旨出宫回去看您。」
姜远:「好!」
除了官员们前来迎接,闻讯而来的还有不少百姓。
姜娩重新坐上马车,并接受着官员们还有满地百姓们的跪拜,往皇城的方向去。
第995章 恍如隔世
姜娩前脚刚回坤宁殿,张有德后脚就过来传旨,说是皇上为了恭迎她回来,明晚会在昭和殿设下宫宴,并邀请所有官员及官员的家眷到场,为她庆功。
姜娩上前接旨。
如今的她对外称在徐州遇到高人,脸已治好,便不用再以面纱覆面。
张有德望着她,瞧见小皇后完好无损的脸时,直面而来的惊艷感,令见惯各类美色的他痴了一瞬。
徐州那等偏远苦寒之地,竟然没能磨去皇后娘娘身上的半分容光!
就连肌肤都那般细嫩白皙。
跟嫩豆腐似的。
还有皇后娘娘这脸,昔日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痕全都不见了!
张有德心想:皇后娘娘去一趟徐州,还真是因祸得福。
都以为她无法收拾徐州七县的烂摊子,谁能想她不但收拾了,竟然还把脸给治好了。
就是可惜了。
可惜皇后娘娘这么一张玉软花柔的脸,如此堪称国色的容颜,却只能终其一生在宫中无宠到死。
如今的皇上,沉迷丹药,日日跟那扁姓方士接触,还把那方士当成是什么仙人,一心想要从他那里得到更多延年益寿的丹药。
为了研究传闻中的长生丹药,皇上跟那扁姓方士都像是疯魔了一般。
在三王造反一事闹开之前,皇上已有两个月没上朝。
姜娩刚回坤宁殿,精力不济,身子也乏,便没有同张有德多言。
何况她跟张有德一向无甚可说。
张有德倒是想要同她问一问裴相和的下落。
外界都说裴相和背弃朝廷,转投雍王的阵营,可张有德跟裴相和打了十多年的交道,斗了这么多年,总觉得这事儿没表面上看到的简单。
更何况皇后娘娘还在皇城。
这么个香娇玉嫩,浑身连点刺儿都没的温柔人儿,被裴相和放在心上护了这么久,那疼爱程度,可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张有德不信。
不信裴相和当真捨得让皇后独自回京都,还捨得让皇后娘娘回到皇宫。
然而张有德看出姜娩神色疲惫,加之皇上那边离不开人,他不好多留,也只能按捺住心底的疑问,带人离了坤宁殿。
金钏四人回到久违的华美庄严的坤宁殿,见到曾经在坤宁殿伺候的那些熟人,被他们围着问东问西,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话语,只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还觉得在金泉县三年逍遥又困苦的日子像是做梦一样。
不止她们。
就连姜娩也这样觉得。
待沐浴用的香汤备好,姜娩褪去回宫时的那身衣裙,抬腿入了浴桶。
温热的水,伴随着宜人的芳香涌来,令姜娩赶路多日的疲惫渐渐被抚平。
她眉眼舒展,纤瘦莹白的双臂抬起,趴在浴桶边沿。
想到多日没联繫的裴相和,姜娩有点好奇他的近况。
等沐浴完,她困意来袭。
得知众妃想来拜见后,姜娩实在扛不住了,便让金钏跟银珀派人到各个宫所走了一趟,并称身体不适,免了众妃前来请安的规矩。
众妃虽然想来拜见,也知她在徐州三年不易,且路途奔波,定然需要休养,也就纷纷安守宫中。
第996章 快要油尽灯枯
姜娩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风透过窗牖吹进来,带来一阵秋日的凉意。
她匆匆用了点吃食,便拾掇一番,整理好形容,确认无误后,带着金钏四人往长宁宫去。
皇上那边不用她拜见。
听宫人说,皇上这两年不光沉迷丹药之术,还请了一些得道高人,整日一到时辰就在干庆殿跟那几位得道高人打坐冥想,不准许任何人靠近,也不准许任何人拜见。
为了此事,一向不管宫中琐事不过问政事的太后跟皇上大吵了无数回。
最后,太后被皇上下令架了出去。
从此太后也被下令禁足长宁宫,不许她再去干庆殿闹。
姜娩得知这些,是金钏从坤宁殿伺候的宫人嘴里得知的。
离宫三年之久,姜娩对宫中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尤其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何状况,因而想要知道这些消息,都需询问宫人。
另外,姜娩还开了自己的私库看了眼。
在金泉县的时候,能用的银票都用完了,也都是她离宫时特意带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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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看到私库里堆着的金银珠宝,穷了多日的姜娩顿时觉得眼前一花,随即便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和踏实感向她涌来。
金银俗物,果然最抚她这个俗人之心。
-
长宁宫还是跟姜娩记忆中的一样。
留着伺候的宫人,都是一水儿模样清秀的小太监。
于嬷嬷得知姜娩回宫的消息,还这么快就来拜见,暗道皇后娘娘一贯是最有心的。
随后,于嬷嬷想到太后如今的身体状况,眉心聚拢起一丝愁容,她让金钏四人留在殿外,只领了姜娩往太后的寝殿去。
姜娩一进殿,就闻到了一股苦涩的药味。
她记得以往太后殿里燃烧着的都是浓郁的香味。
每回来的时候也都是丝竹之声。
一片的欢声笑语。
姜娩打量着宽敞安静的宫殿,发现竟然没什么男宠在殿里伺候。
里间传出动静。
是太后在咳嗽。
一声。
又一声。
守着旁边的,是两个模样甚为不错的男宠。
姜娩停下步子站定,望向躺在床榻上的太后。
只见,太后鬓间有了忽略不掉的霜白,形容尤其憔悴,双目无甚神采,眼窝深陷,面容也比她离宫之前消瘦的厉害。
那身偏艷丽厚重的宫裙穿在太后的身上竟显得过于宽松。
像是如今的太后已经撑不起来这套宫裙似的。
太后被两名男宠合力搀扶着坐起身。
她靠在软枕上,本想开口让姜娩近前来,结果一张嘴,喉间一阵干痒,而后,又是咳嗽不止。
姜娩心中暗惊。
眼前的太后,跟往日那个总爱跟男宠说说笑笑的太后判若两人。
她瘦得脱了相。
还给人一种快要油尽灯枯的感觉。
两名男宠见到姜娩,一时惊为天人,竟看直了眼。
于嬷嬷怒目而视,厉声道:「大胆!竟然直视皇后娘娘!」
两名男宠闻言,立刻跪下请罪。
姜娩自然不会为难他们,她正想跟于嬷嬷询问太后的近况,却见太后双目黑漆漆地盯着她,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姜娩无瑕的容颜之上。
第997章 这一生,太难,太苦
太后看了会儿,收回目光,对殿内的人一摆手,威严犹在:「哀家跟皇后多日未见,有许多话要说,你们都退下。」
于嬷嬷颔首:「是。」
两名男宠垂眼:「是。」
等他们离开后,偌大的寝殿里,就剩下姜娩跟太后二人,显得周遭空荡荡的。
姜娩注意到旁边放着的还在冷却的药,伸指过去试探了一下温度,她正准备端过去餵太后时,太后却沉着脸,忽然,她一挥手,将药碗打翻,生气道:「哀家不喝药!」
日日喝药。
顿顿喝药。
看着就烦。
闻着也糟心。
药碗被『咣当』一声打翻在地。
姜娩的手被温热黑乎乎的药汁沾到,衣袖间被溅到,湿了一大块,紧跟着染上一层苦涩的味道。
别说太后不想喝了,她闻着都难以下咽。
太后发完火,像个孩童一样气闷道:「苦死了!」
姜娩:「……」
太后伸出手,抓住姜娩的手腕。嗓音因着先前的不住咳嗽哑了几分:「是皇后来了啊。」
姜娩盯着她瘦得如皮包骨一样的手,想到太后过往对她的赏赐和照顾,一时心情沉重,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太后,您这是怎么了?」
太后一笑。
怎么了?
还能怎么。
当然是病了。
老了。
身体不中用了啊。
大概是人闲下来,脑子也有空去想别的了。
躺在病榻上的日子,太后再也不能跟那些男宠寻欢作乐,而养在长宁宫的数百名男宠都待在各自的屋子里,她每日都是留了几个可心的在身边伺候,听他们给她讲故事,听他们弹琴奏乐。
只是听着听着,太后的思绪总会从他们的脸上飘到别处。
她抓住姜娩的手,感受着年轻女子滑嫩的肌肤,盯着姜娩恢復的脸发呆。
蓦地,太后一下凑到姜娩面前,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姜娩的脸,羡慕道:「还是年轻好啊!」
姜娩一怔。
落到她脸颊的手,又黄又瘦,一眼看去,都没什么肉了,就剩下一层衰老的皮紧贴着里面的骨头,再看太后的面容,也仿佛一下子苍老成了她在金泉县时看到的那些老妇。
姜娩嗓音一哽。
太后盯着她的脸,目光中透着几分羡慕。
她年轻时就羡慕别的女子有一个好的出身,有一张漂亮的脸蛋,那是在后宫立足的根本。
老皇帝重色,重欲,只有长得好看,才能被恩宠一阵子。
太后回想自己走过的大半生,发现自己从生下来就因是女孩而不得爹娘喜欢,哪怕有幸承宠,也不得老皇帝的温柔对待,就连她的儿子跟着她也只能备受屈辱的活着。
她眼眶含泪,想着想着,嗓音都带着哭腔:「皇后啊,哀家这一生过得太难,太苦。」
「……」
姜娩望着她,半晌无语。
她知道太后苦。
因为年少吃了太多苦,所以在成为太后之后,才会那般放纵慾望,想把曾经没有享受到的一切尽情地享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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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本想留她多说会儿话,可她的精神状况很差,她眼下的身体也不足以支撑她拉着姜娩说再多。
第998章 他也是可怜人
太后拿开落在姜娩脸上的手,满身苦涩药味,又朝着姜娩依偎过去,靠着姜娩。
「皇后啊,别怨恨皇上,也别怨恨哀家偏心。」
「毕竟,皇上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
「哀家年少时吃过的苦,谁都想像不到,而皇上幼时吃的苦,所受到的冷眼和屈辱,也不是谁都能忍过来的。」
「你知道吗?皇上小的时候很瘦,他身形矮小,看起来总是比旁的皇子公主要弱一些。」
「他被这般对待,也不被老皇帝放在眼里,说到底都是因为哀家年轻时不受宠,是哀家没有靠山。」
「那时的皇后善妒,看不惯谁得宠时间长,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她的心胸很窄,且手段狠毒,时常会有宫人被她处死。」
「她那性子,比起你差太远了。」
「若她如你一般宽厚善良,友好大度地对待每一位妃子,且把后宫治理得一派清明,哀家跟皇上当年也不会如此饱受折磨。」
太后靠着她,闭着眼。
她缓了口气,继续说:「皇上暴躁易怒,每回醉酒后会狂性大发,到后来情绪越来越失控,成了一代暴君,不过是因为他一直被困在过去没有办法走出来罢了。」
「他幼时很惨……」
「那些出身高贵的皇子公主欺辱他,虐待他,就连随便一个宫人都能把他拖到暗处给打一顿。」
「他每回回到那座破败湿冷的宫殿里,都会浑身青紫,还时常带血,而哀家这个做母亲的,却连一瓶金疮药都给他要不过来。」
「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是哀家没有当好一位母亲,是哀家没照顾好他,是哀家没教好他……」
「……」
说到后面,太后泪如雨下。
她后悔了,也意识到自己对他教育方面的欠缺。
她想要好好跟周弼说说话,想要当一位好母亲,却发现为时已晚。
她也根本找不到去接触周弼的方法,更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当好一位母亲。
她试着学学姜娩的好脾气,温声细语地跟周弼交谈。
可是渐渐地,太后发现周弼根本不听。
甚至,周弼总会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还总是打岔,后来竟然把她赶出了干庆殿。
姜娩看着靠在肩上落泪的太后,想起周弼虐杀成性,想起初入宫就见到他提剑砍杀宫人的场面,后面到神仙殿他将刺客砍得面目全非,剁碎餵狗,还有在灵元寺惨死的惋贵妃一家三口,那个被活活摔死的孩子,以及后来被破开肚子的妱妃,干庆殿跟神仙殿时常换新的面孔。
这些,都是周弼残暴的证明。
她清楚太后说这些,都是站在母亲的角度对周弼的偏袒。
也会因为这份偏袒,这份对周弼的自责,让太后双眼迷濛,令她看不清周弼骨子里的恶毒跟残忍。
姜娩清晰地感觉到,被太后靠过的肩头一片湿润。
一滴滴热泪滚落,晕开在她肩膀的布料上,带来黏润之感。
这位昔日华贵雍容的太后,如今憔悴得不成样子,跟她见过的那些在温饱线上挣扎的老妇无甚区别。
第999章 想他了
姜娩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太后,只好静了声,抬手替她顺着后背。
一下。
又一下。
太后的情绪过于激动,又强撑着精神拉姜娩说了这么久的话。
期间,她还在迷煳之间说起了皇上幼时的事情。
「皇上生下来的时候皱巴巴的,哀家觉得他丑,多半继承了哀家的样貌。」
「后来皇上渐渐长开,哀家瞧着一日比一日欢喜。」
「他小时候很听话的。」
「可是后来,怎么就……」
「是哀家无能,是哀家没本事护好他。」
「是那些皇子们的错,是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们的错。」
「他们见哀家不得宠,见哀家生得儿子没有别的皇子有背景,有世家大族做靠山,也没他们聪明,所以不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所以肆意地践踏我们母子,凌虐我们母子。」
「……」
姜娩听着耳边一句接着一句的话,心中想的却是裴相和。
他本也是天之骄子的。
却在一夕之间失去所有,跌落泥潭。
他从不在自己面前提起过往,也从不说少年时期流落在外的他过得有多艰难。
然而他越是不说,越是不提,姜娩越能从太后所说的话里面感受到裴相和独自在宫里跟虎狼缠斗的危险。
那时的裴相和,也不过十三岁的少年,却要学着放弃曾经拥有的一切姿态,学着亲手碾碎自己的每一寸傲骨,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日日还得提心弔胆地在宫里应对,在他恨不得将其杀死的这群人的眼皮子底下谋生。
等太后睡着,姜娩扶她躺下。
于嬷嬷守在外面。
姜娩轻手轻脚地出去,走到殿门口时,对上于嬷嬷投来的视线,她将食指竖在唇边,低声道:「于嬷嬷,太后睡着了,她没喝药,还打翻了药碗,您记得等会儿派宫人进去收拾一下。」
于嬷嬷:「是。」
姜娩提了裙摆,迈过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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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嬷嬷跟着她:「老奴送娘娘出去。」
姜娩想说不用,可回想起太后浑浑噩噩的状态,又有些话想问于嬷嬷。
两人走了一段路,姜娩让金钏四人靠后,问于嬷嬷:「太后的身体如何?有请太医看过吗?」
于嬷嬷眼眶微红,她是年轻时就跟着太后的,也忠心耿耿:「请了,太医们束手无策,说……说太后身体亏损严重,大限将至。如今太后时常犯煳涂,还老是发呆,或是中途睡着,然而她睡眠很差,往往是一会儿就醒。按太医的说法,太后目前是过一天,算一天。」
姜娩:「那此事可有禀报皇上?」
于嬷嬷:「说了。」
姜娩:「皇上不来看看吗?」
于嬷嬷:「……老奴去说了一次又一次,可皇上沉迷丹药,沉迷跟那几位道长交谈,不见老奴。便是知晓太后的身体情况后,皇上的态度也十分冷淡。」
从长宁宫出去,姜娩不免心中滋生出几分惆怅。
她没有回坤宁殿。
而是去了玉和斋。
她坐在书房里,看着整洁的摆设,缓步走到窗边,举目望向夜空。
风有些凉。
姜娩杏眼一眨,无声轻嘆。
思念的情绪在眼底化开。
她想裴相和了。
第1000章 扁姓方士
宫宴当晚,尤其热闹。
姜娩作为皇后,尤其此次宫宴又是为了迎她回宫而创办,必然得盛装打扮一番。
至于操办宫宴的事情,便落到了舒妃跟徐昭仪的头上,两人按照皇上的意思,连同两位公主,再结合各宫给出的意见,召集目前所有可用的妃嫔们一起合力办好了此次宫宴。
昭和殿内,坐满了人。
太后因为身体抱恙的缘故只能缺席。
姜娩坐于高位。
目前不管是宫里的妃嫔还是官员们都已到齐。
她双膝併拢地坐着,满头精緻昂贵的珠钗压得她脑袋有些重,繁琐的宫装绣工精湛,华美是华美,但穿在身上却极有份量。
姜娩目光飘远。
这宫裙穿着还不如她在金泉县时的荆钗布裙轻便省事。
姜远虽已辞官,但因着是姜娩祖父的缘故,此次也在受邀的名单里。
姜家满门都在。
姜迎芳难得安分地坐在下面,也难得嘴里没吃东西。
她如今身形拔高,由于贪吃,导致她的身形瞧着比很多闺中女子圆润。可她面若银盘的模样瞧着着实喜庆可人,笑起来的时候一派天真,一看就是极好相处也无甚心眼儿的性子。
姜迎蕊与卫远伯府的人坐在一处。
她嫁给了卫远伯府的嫡子。
起初半年,夫君倒是对她百依百顺,什么都顺着她。
这也大大弥补了姜迎蕊在感情方面的缺失。
渐渐地,姜迎蕊被打动,开始对她这位能力相貌跟沈非空相差甚远的夫君上心。
然而她夫君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了她当初跪着求姜娩给她跟沈非空赐婚一事,对她的态度骤然冷下,还一口气纳了一堆美貌的妾室,让她这个正妻脸面无光,走到哪里都被嘲笑。
姜迎惠倒是放下过往,跟她的夫君琴瑟和鸣,除了家中有个撒泼蛮横的婆母,两夫妻的日子算过得不错。
姜迎芳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但姜兴一点也不着急,只想把这个女儿留在身边再养两年,倒是赵氏一个劲儿地催促姜迎芳多多留意满京都的世家公子,争取找个好夫君。
姜迎芳不想被赵氏拉着唠叨,遂挨着姜远坐,望着上方比之三年前更加娇美动人,眉宇间还贵气尽显的姜娩,她痴了一瞬:「祖父,大姐姐这一趟去的不亏,不但在天下百姓的嘴里留下了好名,还引得各地学子写诗赋文赞颂。还有还有,大姐姐现今不光恢復了容貌,我瞧着她比原先没毁容时还要好看!」
姜远一脸骄傲地望着上端的姜娩。
尖利的声音响起。
是皇上到了。
姜娩与众人起身接驾。
她看到如今清瘦了许多的周弼,他的面色看起来也不大好,唯独一双眼睛十分亮。
陪同周弼一道来的,还有几位老道。
站得离周弼最近的一位老者,双眼锐利,满场官员在看到他时,眼底纷纷流露出愤慨之意。
舒妃挨姜娩近,小声说:「娘娘,这几位是皇上这两年极宠信的道者,那位离得最近的,便是给皇上研制丹药的扁姓方士。」
第1001章 皇城被破
姜娩眸色微闪。
怎么会那么巧?
也姓扁。
周弼见到姜娩时,眼睛登时一变。
都说皇后在徐州救治百姓时遇到了奇人,还被治好了脸,如今一见,果真属实。
周弼盯着姜娩好一番打量,随后便吩咐张有德准备座位,将他带来的几个老道奉为上宾,那位扁方士与几个老道明显不是一道的,扁方士态度傲慢,跟老道们素来是谁都看不起谁。
扁方士与几位老道对着姜娩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姜娩面色一变。
这声音……
是他!
那位将她捡回去当药人养着的长者!
未免被看出端倪,姜娩席间微笑不语,也没有刻意往扁方士的方向望。
正如她对裴相和所说的,不要沉溺在过去。
她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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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突然见到这位长者,姜娩的心情难免复杂。
周弼一到场,宫宴便正式开席。
乐声起。
歌舞至。
昭和殿内一片繁华融融的景象。
姜娩端坐上方,偶尔会跟姜远对视几眼。
大概是心里有事,她胃口不怎么好,只匆匆用了点。
听着满座的交谈声,姜娩将目光渐渐放空。
倒是周弼跟身边的几位老道谈得十分高兴,时不时发出笑声。
那几位老道偶尔会看几眼姜娩,夸她目光清明,说她命里大贵,还对周弼说多跟这样的人接触会为他带来福运。
周弼听完后,一连往姜娩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姜娩:「……」
-
同一时刻。
皇城被破。
空气里,充斥着一股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武王跟翼王率领带来的兵马沖在前面。
两人骑着马,提着染血的剑。
想到十几年前离开皇城的憋屈,想到这么多年被派往偏远封地的生活,他们心中杀意暴涨。
雍王骑马走在后方,注视着武王跟翼王的背影。
听着两人的大笑,雍王目光森冷。
裴相和一袭白衣,侧眸看了眼裴焰。
从他决定跟三王合作开始,一直行走于暗处的裴焰也随之现身。
裴相和既然能跟三王结盟,靠的自然不单单是他对京都对皇城的熟悉程度,除了他知晓各处的布防外,掌管司礼监东厂两处的原因外,还因为有裴焰手里的人马。
这些,都足够让他在跟三王的结盟中立于不败之地。
裴焰冲着裴相和微一颔首,表示一切都安排好了。
这段时日,他带领部分义军投入三王的阵营,其余部分则被他安插在皇城各处,甚至连三王的队伍里也有他的人。
裴得则负责每到一处联繫东厂在各地的探子,画出详细的布防图,方便三王率领兵马一路往京都的方向攻。
裴相和的衣袍染上点点鲜血,他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目光落在前面被胜利沖昏头脑的武王跟翼王,也没错过雍王眼里的森冷。
雍王嘴上说他这个做兄长的愿意扶持武王翼王上位,实则,这或许只是他隐居幕后,把武王翼王推出去当挡箭牌的手段。
盖湼靠着手里掌握的人马跟武王翼王虚与委蛇,还有表面上对武王忠心的乌家,难保不是雍王暗中的手笔。
第1002章 他们都得死
雍王忽然出声:「我们一路能如此顺利,还得多谢裴掌印的帮忙。」
裴相和扫了眼满地的尸体,特意驱马避开,纵然如此,马蹄还是免不了踩到一些断肢残骸。
这令他眸中生出少许阴鸷,冷声回道:「雍王客气。」
雍王刻意放慢马儿行进的速度。
他跟裴相和交锋十几年,明里暗里地斗着,一直看不透裴相和,也一直想要抓住他的把柄。
直到他顺着乌家谋士提供的线索,顺着孙庙此人查到了裴氏一族。
得知孙庙曾受过裴氏一族的恩惠后,他再花费不少精力去寻找当年的旧人,这才从裴氏一族的事情推断出裴相和的图谋。
其间,这一切进展的不算顺利。
但雍王总有一种跳进别人事先设好的圈套的感觉。
他花费那么多时间去查裴相和,想要拿捏他,而乌家谋士的话出现的时机又那么凑巧,这不得不令多疑的雍王往别的地方想。
他觉得此事还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裴相和在主导此事。
然而那可能吗?
裴相和再能耐,再算无遗策,也不可能把所有事情提前算好。
他是人,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雍王压住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并始终不愿相信裴相和能算到这一步。
可他再一想,如果真的是裴相和主动向他这边提供的线索,引他去查当年的旧事,说不定这也是裴相和变相想要跟他结盟所给出的一个投诚的举动。
雍王打量着身侧的青年,抱着试探的心思,问:「裴掌印,说起来你也是皇室的人,是本王最小的兄弟,你难道对那个位子就没有一点想法?」
皇室的人,谁都觊觎那个位子。
他也不例外。
裴相和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一副对那个位子毫不在意的口吻:「雍王,我跟你们结盟的目的只是要为冤死的裴氏一族平反,至于你们皇室的恩恩怨怨,亦或者谁会坐上那个位子,我都不在意。」
他当然不在意。
因为,不管是武王,翼王,还是雍王,他们统统都坐不上那个位子。
他们都得死。
都得为死去的裴氏一族陪葬。
当年裴氏一族的悲剧,所牵涉的人员太广,而这些所谓的拥有高贵血统的皇室,都想要藉此机会瓜分掉裴氏一族,再拉一把扶持自己的世族。
裴焰不言。
他倒是支持兄长坐上那个位子。
但兄长要是不乐意,他也不强求。
至于给裴氏一族平反的事情,在裴焰看来固然重要,却也没有那般重要。
-
一道身影飞快地穿梭在幽长的宫道之中!
那人浑身带血,将皇城被破的消息送到后便晕倒在地。
昭和殿的歌舞停下。
周弼瘫坐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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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以及官员们的家眷们个个吓得忘了反应。
姜帆召集人手去守宫门。
王注安则带人留在昭和殿保护周弼。
也有一部分官员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这些官员里面,也有一些生了异心,支持带兵攻来的三位王爷里面的其中一位,不过形势尚未明朗,他们还身在昭和殿,不好在此时站出来逼周弼退位。
第1003章 火光沖天
姜娩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微微收紧。
是裴相和回来了吗?
他一定跟三位王爷在一起。
平鸢县主与大将军府的女眷们挨坐在一起,得知三王带兵攻到宫门口时也没有半点惊慌,只淡定地端起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她望向瘫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想出应对之策只顾着害怕惊惶的周弼。
呵。
昏君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她的父兄在边关跟玉真浴血奋战,便是手里握着数十万大军也绝无可能在这个时候遣回,至于王注安跟姜帆手里召集和带领的人马,加上如今所有的人马也不可能是三王的对手。
否则,皇城没那么容易破。
更何况,三位王爷的身边还有裴相和这个可怕的人相助。
昭和殿里,一片死寂。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爆发出一声惊慌的带着哭腔的尖叫,随即,现场彻底失控,所有官员以及官员的家眷们连番惊叫出声。
姜娩见他们要往外跑,想到外面多半全是雍王他们带来的人,赶紧下令让裴缺带领人手把现场控制起来。
即便如此,姜娩还是没能阻止宫人们收拾细软往外逃窜。
皇宫乱作一团。
很快,外间厮杀声震天。
伴随着的,还有被杀者们临死前发出的声声哀嚎。
绝望,瀰漫在每个人的心上。
昭和殿的官员们坐在一起激烈地商议对策,确定逃跑的路线。
姜娩坐在上方没动。
周弼怕极了,他抬袖擦掉脸上冒出的冷汗,一把抓住王注安,随后丢下所有人出了昭和殿,并命王注安把其中一部分人派出去抵抗雍王他们带来的人马,之后把剩下的大部分人手都调集过来保护他。
众人:「……」
是他们熟悉的昏君没错了。
危难关头,不顾他人,只顾自己死活。
姜娩看着一片狼藉的昭和殿,到处乱跑的身影,想到还有很多被丢下的妃嫔以及官员们的家眷,立刻让裴缺把能调来的禁军召集,用来将在场的所有人保护起来。
突然,有人拿着火把逼近。
那些人误以为周弼还在里面,大喊着要烧死昏君的口号,竟放火烧了昭和殿。
这样一来,姜娩也只能与所有人一起往捂着口鼻,在浓烟滚滚下,快速地往外撤离。
事出紧急,大家都在四散着逃命,这会儿谁都不顾上谁。
金钏四人坚守在姜娩身边,帮她抵挡住大部分人群推搡拥挤所带来的冲击力。
裴缺也将周围挡路的人驱赶走,上前对她道:「娘娘,我带人送你跟姜太傅他们回坤宁殿。」
昭和殿火光沖天。
有逆党分批涌入皇宫,提刀杀了进来。
往外窜逃的人不少都成了逆党们的刀下亡魂。
姜远组织姜家的人不要跑散,他候在殿外,看到姜娩被安然护送出来的时候,率先奔去。
他被烟雾呛得咳嗽,一把抓住姜娩的手腕就往外去。
姜娩想到被冲散的舒妃等人,见人群拥挤,踩踏严重,只好一边被姜远抓着带离危险之地,一边下令让裴缺带人将能护住的都护住。
第1004章 一切都要结束了
姜远年纪大了,到底不如年轻人行动矫捷,跑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但他抓着姜娩的手始终不肯松。
姜娩望着他流汗的侧颜,脚步放慢。
她将手搭在姜远的手背上,面上不见半点惊慌:「祖父,我们会没事的。」
姜远望向她,又看了眼周遭被杀的宫人以及侍卫,一颗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姜家的其他人被保护在后面。
平信公主拉着平顺公主藏在人群里,看着一地的尸体,满地的鲜血,害怕得面色惨白,拽紧了平顺公主:「湮姐姐。」
平顺公主则跟着姜娩走,想到跟着周弼一起逃跑的张有德,暗自恼恨自己反应不够快,没有趁乱杀了张有德,为她失去的一位大宫女报仇。
见平信公主害怕地身体都在发抖,平顺公主压住心内的一点慌乱,镇定出声:「别怕,你抓紧我,不要被人群冲散,我们跟着皇嫂走。」
平信公主:「嗯!」
平鸢县主也带领大将军府的女眷们跟着姜娩一起撤离。
除了她们,带领妃嫔的则是舒妃跟徐昭仪,妙良娣,王婵也在其中。
沈非空与带领一队人过来,看见姜娩后,立即与她会合。
钱执光也来了。
除了他们,还有王渡跟万酆。
他们一群人拥挤地站在一起,看着眼前逆党闯入皇宫们大肆掠杀的景象,心中凝重。
姜娩站在前端,听着耳边的一阵阵脚步声,还有宫人们逃窜被杀的惨叫,猜到各个宫门的出路必然都有大量的逆党闯入。
他们逃不了了。
忽然,一队人马出现。
是周弼带着人往这边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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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注安浑身是血,他手臂受伤,疼得连拿剑的力气都没了。
他本想带人从某一个宫门杀出去,无奈雍王他们人马太多,且身手不弱,眼见他们的人被杀大半,王注安只能在半路折回,还被武王跟翼王骑马人一路追着到处跑。
姜娩在满地的尸体里看到了先前在昭和殿同周弼谈话的几位老道。
还有被射杀的扁姓方士。
结束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今夜过去,大晟王朝将会交由新的君主掌权。
这也是所有还活着的人心里的想法。
一批批人马动作迅速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所有人包围在一块宽阔冰冷的场地之上。
宫人以及官员的家眷们跪下求饶。
姜帆带领一队人马过来,跑到姜娩身边,见姜家的人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元萫哭着过去,看着姜帆身上的血,一摸发现都是别人的以后,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所有人被困。
侍卫们放下武器投降。
武王跟翼王坐在马背上,两人的剑上全是鲜血。
他们打量着剩下的人,目光在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子脸上扫过,最后望向被护在中间的姜娩脸上。
他们的目光停留片刻,又看向周弼。
武王把剑扔开,命人拿来弓箭。
他搭箭,拉弓,将箭头对准周弼:「狗皇帝,你无德无能,残暴昏庸,把大晟王朝治理得乌烟瘴气, 致使忠臣枉死,民不聊生,如今你大势已去,这把龙椅也该换个人坐了!」
第1005章 一丘之貉
面对武王的箭,周弼吓得惊惶出声,双腿打颤。
他想抓个人挡在身前,却发现谁都抓不住。
姜娩被姜远抓着,护着。
武王的注意力也落在周弼身上。
姜娩紧盯翼王手里的弓箭。
裴相和还没出现。
雍王也还没出现。
事情一定会再生变故。
周弼噗通跪下,他像幼时一样匍匐在地,毫无尊严地对着武王求饶:「皇兄,我求求你,你饶了我吧,你不是想要当皇帝吗?我给你,我现在就下旨禅位,只求你留我一命!」
武王拉弓的手布满茧子,看到周弼求饶,张嘴大笑。
随即,就在周弼觉得自己会被一箭射穿脑袋的时候,变故突生——
武王的那支箭却并没有射进他的身体,而是射穿了一旁翼王的胸膛!
翼王瞪大眼睛,先是望了望被射穿的正在往外冒血的胸口,正要去看武王的时候,就见武王又是一箭朝他射来!
这一回,翼王的心口被射穿!
所有人吓得噤声。
姜娩看着翼王的心口跟胸膛被射穿,看着翼王的身体从马背上滚落下地。
武王像是胜利者一样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向张着嘴,鲜血不断从身体涌出的翼王:「皇兄,皇位只有一个,父皇还在的时候就说过你能力不济,没有治理天下的才干,所以,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为了不让你丢尽我们皇室的颜面,皇位只能是我来坐!」
姜娩:「……」
众人:「……」
翼王身体里流淌出来的血,湿了一地,他死不瞑目地望着武王,含恨道:「你……你心思狠辣……残杀兄弟……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武王不屑冷笑。
自古以来,皇室杀兄弒父的还少吗?
有的甚至成为一代明君。
可见,报应也未必会降临到每个人身上。
就在武王得意的时候,一支冷箭破空袭来!
『咻』地一声!
利箭将武王的胸膛从后射穿!
武王胸膛一痛,动作迟缓地望向雍王,压根没想到他们三个里面能力最弱兵力最少的雍王藏得如此深。
他一把抓住胸口的箭,对乌家的人和盖湼道:「杀了雍王!」
乌家的人带领武王旗下的所有人跪下:「恭迎雍王!」
盖湼退开一步,带领人马跪下:「恭迎雍王!」
随着队伍散开,露出后面骑在马背之上的雍王。
他手握弓箭,眼眸微眯。
更吸引姜娩注意的,是后面骑马而来的裴相和与裴焰。
他们二人一身白,行于夜间,很难不惹人注意。
在看到裴相和出现的那一刻,姜娩的心随之安定。
他要拥护雍王吗?
可雍王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那是对比武王跟翼王更加深沉的可怕。
这样一位心思莫测,手段狠辣的君主,真的能为大晟王朝带来清明盛世吗?
姜远望着跪满一地的人,见武王大势已去,瞥了眼翼王还未凉透的尸体:「一丘之貉!」
皇室这帮人,没一个好东西。
老皇帝狠辣多疑。
他留下来的种,註定骨子里就是冷血无情,自私透顶的人。
第1006章 手刃
姜远当年好歹教导过这些个皇子,见过他们明面上强装得体,私底下争斗的手段,对他们的心性,他可谓是一清二楚。
姜娩光顾着看裴相和,注意到他的白衣上有斑斑血迹时,担心他受伤。
裴相和接收到她关切的视线,微一勾唇,表示没事。
至于他衣袍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突然,人群后方爆发出一声尖细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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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抽回落在裴相和脸上的视线,往后看去。
就见平顺公主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把刀,她正将张有德一刀斩杀,并一脚踹开求救都来不及的张有德:「本宫说过,本宫会杀了你!」
「……」
平信公主呆立一旁。
王渡见这位公主下手如此利落,还会如此算准时机,不免一笑。
平顺公主替曾经失去的宫女报了仇,心情格外畅快。
周弼还跪在地上,正要将对武王说过下旨禅位的话再复述一遍给雍王,却见雍王竟然将没有咽气的武王一箭射穿喉咙。
他下意识捂住喉咙,怕得当场失禁。
姜娩也在此时发现,人群中有一道身影提刀往周弼的方向而去。
——是舒妃!
周围一片譁然。
舒妃提刀靠近周弼,他的身量比她高,若站立着她还会担心对方会反抗,可周弼此时吓得浑身瘫软,所有注意力都在如何跟雍王求饶上,哪里会管她一个小小妃子?
刀架在周弼的脖颈间。
周弼脖间一寒。
『哧』地一声,刀刃划破周弼的脖子。
鲜血喷溅而出!
舒妃的衣裙被溅到。
舒妃看着周弼捂着脖子血流如注的模样,眼中有恨,也有泪。
她将用过的刀扔在地上,随手擦拭手上沾到的鲜血。
舒妃猜到以周弼的记性定然想不起来他所杀之人的名姓,朗声道:「葛春,寒门出身,生前乃是太常寺典簿,正七品,死于你登基的第一年。而我葛阑舒,是葛家全族上下唯一的活口。」
天知道她有多想杀了周弼!
他杀她父亲,灭她全族。
然而舒妃到底是一介女子,且她此前身陷后宫,自保都成问题。
况且从大局来看,周弼之前还不能死。
舒妃想报仇,可她心中也有大义。
她或许没有官员们那般了解朝堂局势,知晓天下局势,但她知晓一点,那就是一旦周弼身死,朝廷必乱,天下必乱,届时各地暴动,百姓们的日子会过得更加艰难。
现在不一样了。
大局已定。
不管最终登上帝位的是雍王,还是裴相和,都无所谓。
因为现在周弼活着没有价值,死了也没所谓。
周弼身体一阵一阵地抽搐着,鲜血从他的脖间,嘴里喷涌而出。
他瞪着舒妃,就这么在舒妃和众人的注视下咽了气。
雍王望着这一幕,正要为舒妃的举动拍掌叫好,又有点遗憾没能亲手杀了周弼,想到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没有解决,当即敛了心神,看向裴相和与裴焰。
雍王不是前面三位帝王,绝不可能甘心当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也绝不允许裴相和继续手握权柄地活着。
这也是他事先承诺过盖湼的。
第1007章 抓了皇后
盖湼起身,恨恨地望向裴相和, 对身后的人发号施令:「暴君已死,杀了裴阉狗,就能除掉大晟最大的祸害,拥护雍王登基,为百姓谋一个太平盛世!」
盖湼的人马,大多是义军,都是被朝廷压榨到活不下去的人。
他们一听盖湼这话,个个热血沸腾,双目赤红地盯着裴相和。
乌家的人跟着起身,并命带来的人马协助盖湼斩杀裴相和。
两方人马凑到一起,人数庞大,很快将裴相和跟裴焰以及他们带来一万人马包围其中。
姜娩看着,为裴相和的处境担忧起来。
裴相和望着底下的人山人海,从容不迫地勒紧马儿缰绳,一席染血的白衣在夜里醒目高洁,他殷红的唇瓣轻勾,面对众人的恨意,只淡雅一笑。
裴焰驱马上前,挡在裴相和身前,望了一眼朝这边大批大批攻来的人马,拔出腰间配剑,对事先早就藏身暗处的人下令:「放箭!」
随着裴焰话落,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其中雍王的人马里有人出手,与盖湼的人和乌家的人打成一片。
同时,一批批人马训练有素地从宫里各处涌出,他们穿着禁军的衣服,背着弓箭,站在殿宇高处,神情肃然地拉开弓箭,瞄准雍王的人,并将其射杀!
一时间,殿宇之上箭如雨下,底下哀嚎一片。
盖湼的人以及乌家的人成排成排地倒下。
破开宫门时,裴得奉裴相和的命令进宫将各处的人放倒,并与裴缺会面,两人召集人手埋伏在宫里各处,且雍王等人光顾着高兴,没在意裴得的消失,自然就给了裴得钻空子的机会。
再者而言,裴相和的人常年在宫中行走,裴缺裴得就是裴相和的左右手,想要破开宫门,只能是裴相和身边的亲信才能在短时间内做到。
故而雍王就算有疑虑,也无法阻止。
裴得从暗处现身,他丢下手里的弓箭,纵身一跃,落于地面,趁乱拿着一个东西往裴相和奔去。
裴缺与沈非空等人在外面围成几圈,合力将姜娩与众人保护起来。
裴相和接过裴得递来的东西,长指挑开外面裹着的一层明黄色锦布,看了一眼手中颇有分量的玉玺。
雍王双目瞪圆,紧盯裴相和手里的玉玺。
他早料到裴相和不会听话跟他合作。
注意到人群中被层层护着的姜娩时,雍王想到她对裴相和的重要性,目光狠厉地看了眼裴相和,随即抬指指向姜娩,对手底下的人下令:「抓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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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裴相和无坚不摧,毫无破绽,那是因为他没有任何软肋。
但现在的裴相和有了。
皇后就是他的软肋。
所以,只要抓了皇后,裴相和再本事,再能耐,也会为了皇后放弃抵抗,再乖乖地把玉玺交给他,乖乖地对他俯首称臣,任他处置。
雍王话音一落,果然有大批人马不顾生死地往姜娩而去。
姜娩:「……」
姜帆站出来,与沈非空等人守在前端,他们个个手握刀剑,又让人将中间的姜娩围住,不让雍王的人靠近半分!
第1008章 那是他唯一甘愿俯首称臣的娘娘
官员之中,有早就投靠了雍王的,所以雍王下令后,不少人都奋力去抓姜娩。
因而,姜娩的处境并不安全。
姜远抓着姜娩的手,看着沈非空他们在前面拼命厮杀,看着裴相和的人也在一批接一批地往这边赶。
他一个闪身,将姜娩护在身后,俨然是要把自己当做姜娩的肉盾。
姜娩在混乱中拔出随身的匕首,打量着周围意图靠近的人,她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姜远,怕他出事,道:「祖父,我可以自保。」
姜远仍旧不让:「那也不行!」
姜娩:「……」
舒妃跟妙良娣奔到她的身边。
两位公主也在。
以及平鸢县主。
除了她们,还有后宫的不少妃嫔,不少宫人。
姜远望着这一幕,有些吃惊。
他隔着人群望向骑在马背上的裴相和。
那晚裴相和跟他说了很多的话。
姜远记得,他问过裴相和,一位君主想要顺利掌控朝堂,除了有他的支持外,那位君主的身边必须要肯拿命去效忠的人,要有信得过的忠臣良将。
眼前那些站出来拿命保护姜娩的人,以及那些在徐州跟姜娩一起扛下拯救七县责任始终没有离去的年轻人,他们,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樑,且他们都已经在无形中被凝聚到了姜娩的身边。
除了来保护姜娩的。
还有来保护姜远的。
好歹姜远这么多年的太傅不是白当的,他的好些门生都集中涌了过来。
裴相和命裴得找来弓箭,他目光清冷,面色不变地望着姜娩的方向。
修长有力的指,熟练地搭箭,熟练地拉弓,每当有人妄图去接近姜娩,在还不算靠近的距离时,他手中的弓箭便脱弦射出,并将那人从后脑射穿!
那是他的娘娘。
是任何时候都不会抛下他的娘娘。
也是他唯一甘愿俯首称臣的娘娘。
谁都别想伤害她。
包括他自己。
裴焰则带人跟盖湼和乌家的人纠缠,始终护着裴相和。
雍王看着裴相和护姜娩这一幕,见裴相和射出的每一箭都没落空,每一箭都从那些人的后脑穿透到眉心中央,后背顿时升腾起一股寒意。
这齣神入化的箭法……
连他都望尘莫及。
当年的裴相和,到底跟着皇子们学到了多少,又到底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隐藏了多少实力?
然而眼下情势危急,他再去深究过往没有任何意义。
他跟裴相和这一战,必须要有个结果。
周遭的惨叫声,哀嚎声震天。
姜娩耳膜嗡嗡不断。
她被姜远抓着,被身边的人护着,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陌生的脸,姜娩隔着人海,往护着她的裴相和望去。
裴相和目光镇定,拉弓射箭的动作尤其熟练。
那些想要抓姜娩的人,都死在他的箭下。
两方人马杀红了眼。
地上全是尸体。
鲜血流的到处都是。
昭和殿的火越烧越旺。
好在周围没有其他相连的宫殿,否则火势只会越烧越大。
盖湼杀得满眼猩红,他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往姜娩涌去都是无功而返,而裴相和又始终护着姜娩,就猜到雍王想要抓皇后的计策没有实现的可能。
第1009章 这一战,不能退
忽然,盖湼心头生出一计。
他望着眼前一排排战列的人,纵身而起,将面前的人的肩膀当做是踏脚石,并藉助他们的肩膀铺成一条路,持剑往裴相和攻去!
姜娩看得心惊肉跳。
无奈她这会儿也被困住,无法脱身。
何况她不会武,若是留在裴相和身边,不但不会帮忙,还会成为他的累赘。
裴相和看着奔过来的盖湼,眸中划过一丝淡淡的嘲弄之色,他拉开弓箭,对准朝他攻来的盖湼,即便盖湼闪躲及时,那一箭还是射穿了他的左肩,让盖湼不得不被迫落于地面。
乌家的人护着雍王。
雍王一看目前胜负难分的形势,就察觉出裴相和是很难输了,他望着被裴相和绑在马鞍上的玉玺,想到那个至高之位,既愤恨,又不甘。
为了这一日,他等了十几年,苦心筹谋了十几年,又亲手将挡自己路的兄弟射杀。
他付出了这么多,却还是没能登上那个位子。
乌家的人正在极力劝说雍王撤退。
「王爷,我们的人怕是不是裴相和的对手。」
「王爷,撤退吧。」
「如今皇室血脉只剩您一人,只要您活着,继续带领我们所有人,就有捲土重来的机会。」
「……」
雍王不想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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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了那么多年。
眼下就是夺皇位的最好机会。
大将军的数十万大军被玉真拖住,无法脱身支援朝廷,他又藉助武王翼王的势成功走到现在,眼看胜利在望,眼看距离龙椅只有一步之遥,这时候放弃岂不是功亏一篑?
雍王隐忍多年,他比谁都清楚,这就是夺位的最佳时机。
所以这一战,他不能退。
且他一旦撤离,将来就是落水狗,依着裴相和斩草除根的作风,他跟其余的人只会从此过上躲躲藏藏的日子,还会被裴相和的人追杀到天涯海角。
更何况,就算他想撤退,裴相和肯吗?
事到如今,雍王也算明白了裴相和的企图。
什么为枉死的裴氏一族洗清污名,为其翻案,这根本就是藉口。
他还说对皇位没兴趣,既没兴趣,又为何把玉玺拿在身边不肯给他?
雍王现在一想,觉得裴相和根本就是想要杀了皇室所有血脉,他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只留下他自己这个唯一流落在外的血脉登上皇位。
所以这一战,雍王不能撤退,他必须跟裴相和血战到底!
再说局势尚未明朗,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
长宁宫。
太后苍白消瘦地躺在床上。
她这一日的精神状态很差,总是迷迷煳煳地睡着,又有那么一点意识地半梦半醒着。
于嬷嬷听闻雍王带兵造反一事后,还没来得及通知太后逃跑,就见雍王的人已经将皇宫各处出路堵死。
于嬷嬷到底活了大半辈子,知晓这回在劫难逃,索性懒得折腾了。
宫人们吓得收拾东西逃窜,把长宁宫里能拿的东西全部拿了。
昔日那些争相在太后跟前献媚,一个个嘴甜得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太后的男宠们得知雍王造反后,也收拾金银,往外逃跑。
第1010章 娘娘,这是聘礼
里间,传出太后虚弱的咳嗽声。
于嬷嬷将长宁宫的宫门紧闭,隔绝掉外面的慌乱,转身去里面伺候。
太后听到了外间喧闹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就见于嬷嬷红着眼跪在她的床前。
今日的于嬷嬷,也没有端来苦涩难闻的汤药。
寝殿里光线很暗。
没有点灯。
这是于嬷嬷刻意为之。
她怕雍王的人循着明亮的烛光找来。
太后咳嗽完,张了张嘴,语调艰涩地问:「于嬷嬷,外间出了何事,怎会如此吵闹?」
于嬷嬷跪在床前,抓住太后抬起来的一只枯瘦如柴的胳膊,望着太后灰败的脸,到底没说雍王造反一事,也没去问前面是何情况,只道:「太后忘了?今晚皇上在昭和殿设宴款待官员以及官员家眷,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太后记起来了,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儿:「那哀家的寝殿里为何不点灯?」
于嬷嬷压住嗓音里的哭腔,回道:「老奴怕灯火太亮,影响太后休息。」
太后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沖于嬷嬷一笑:「扶哀家坐起来。」
于嬷嬷将她扶起。
太后靠着于嬷嬷,垂下眼,艰难地说:「哀家刚刚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美很好的梦。」
「哀家梦到了哀家年轻的时候,梦到老皇帝对哀家还算不错,对弼儿也不错。」
「弼儿还很懂事听话,课业优异,得了姜太傅的连连夸赞。」
「后来,弼儿无病无灾地长大,顺利登基。」
「他的身边有一群忠臣良将为他出谋划策,还跟小皇后琴瑟静好,瓜瓞绵绵,哀家一日日的啊,被一堆孙子孙女围着叫皇祖母。」
「……」
于嬷嬷听着,黯然落泪。
都说是梦了。
只有梦才会跟现实截然相反。
当晚,太后在于嬷嬷的怀里咽了气。
皇宫各处都是尸体。
周弼凉透了的尸体也在其中。
雍王事败,与乌家众人被擒。
盖湼被杀。
裴焰的人,裴相和的人将各处包围。
浓重刺鼻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裴相和白衣染血,拿着玉玺往前走,停顿在层层保护姜娩的范围之外,见姜娩安然无恙地站在人群中央时,他眉眼间的凌凌杀意褪去,染上一丝春风拂面的温和。
他冲着姜娩所在的方向招手,说:「娘娘,过来。」
姜娩望了眼仍旧抓着自己不放的姜远:「祖父?」
姜远见危险解决,眸光幽深地望了眼姜娩,松了手,道:「去吧。」
得了自由,姜娩立刻往裴相和跑去。
她也不顾这么多人还看着,抓住他的双手,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方才裴相和跟盖湼的厮杀场面是如何兇险万端,又是如何惊心动魄,姜娩和众人都一一看在眼底。
盖湼死了。
裴相和也受了伤。
姜娩凝望着他,嗓音干涩地问:「是不是很疼?」
裴相和轻柔一笑,与先前那个如杀神降世的人判若两人,他抓过姜娩的一只手,将玉玺放在她的掌心之上,随即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单膝跪在姜娩面前,只用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娘娘,这是聘礼。」
第1011章 我最喜欢你啦
裴相和的目光中,一片深情,里间夹杂着令人动容的真挚。
他给她准备的聘礼,是号令百官,是掌管众生生杀予夺的玉玺,是锦绣百川,万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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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并觉得与她相配的聘礼。
掌心的重量偏沉。
姜娩的手被玉玺压得往下。
可裴相和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躲。
姜娩瞪圆杏眼。
他说再见面的时候就是下聘的时候。
可没说这聘礼是玉玺是皇位啊!
雍王此前一直维持着良好的风度和教养,哪怕战败,哪怕狼狈,都没有露出如此失态的一面,他瞪着裴相和,怒吼出声:「裴相和,你是疯了吗?你竟然把万里江山交给一个女人!」
他如今信了。
裴相和是真不把皇位当回事儿。
否则又怎会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雍王气得骂道:
「你是蠢吗?」
「她一个外姓人,即便是我周家的女眷,至今也没有给我周家诞下过一位皇子。且她非我周家血脉,她凭什么,凭什么坐我周家的江山?」
「你就是一个疯子!」
「一个罔顾人伦,藐视礼教,目空一切的疯子!!!」
「……」
雍王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风度尽失的模样像极了在街头跟人正在打架的粗鲁大汉。
此时此刻,什么风度,什么仪态,统统都是狗屁!
不光雍王,在场所有人都顿时色变。
一些官员站出来阻止:
「裴掌印,不可!」
「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坐龙椅的,又哪有女子带领我等治国的?」
「不可!」
「万万不可啊!」
「……」
姜娩听着他们一声盖过一声的反对,这一刻,她的眼里只看得到单膝跪在她面前的裴相和,也被他眼睛里的温柔和倾泻而出的情意所蛊惑。
她感觉心脏被一下下地撞击着。
撞得她心尖儿发软。
他精心准备的聘礼,实在太过贵重。
甚至贵重到她有点不敢接。
眼见裴相和打定主意要弄个女皇帝出来,不管是雍王的人,还是乌家的人,亦或者是官员以及官员的家眷们全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齐齐用见鬼一样的目光望着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的裴相和。
姜迎芳关注的点却是:「都说裴掌印谁都不跪,哪怕是面对当今天子,可他给大姐姐下跪了。」
姜迎惠:「……」
姜迎蕊:「……」
赵氏跟姜兴两夫妻对视一眼。
他们姜家这位大姑娘是要闷声干大事儿啊。
姜驳也不贊成裴相和的所为,他跟那些顽固的臣子站在一起,持反对意见。
姜远听见这声儿,二话不说抓着姜驳就打:「老夫让你反对,让你说不合适!」
姜驳:「……」
其余众人:「……」
所以这事儿姜太傅觉得没问题吗?
平鸢县主看了眼陶星云,她这会儿明白这货在灵元寺下山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合着裴相和真的不想要周氏江山,他竟然是想要把娘娘给捧上高位。
陶星云被看得汗颜。
他只觉得裴相和没有想要当皇帝的想法,却没料到裴相和干的事儿如此疯狂啊。
舒妃站出来:「谁说不行?」
妙良娣:「就是!」
平顺公主:「依本宫看,皇嫂很合适。」
沈非空等人自然是站在姜娩这边的,直接带头对着姜娩跪下。
姜娩听着他们激烈争论的声音,转而被手腕间微凉的温度唤回理智。
耳边的争论声消失不见。
她先是与裴相和温柔的目光对望,而后又将视线落在玉玺之上。
这是裴相和给的聘礼。
不能不收。
姜娩想罢,顶着压力凑过身去,红润的唇,贴在裴相和耳畔:「裴相和。」
裴相和嗓音清润:「我在。」
姜娩杏眼水润,嫩白的耳根,泛起红意,想起至今未曾跟他表明心迹,犹豫了会儿,道:「我最喜欢你啦。」
裴相和轻声一笑,同时,他深邃的眼底有和煦的暖意化开:「我也最喜欢娘娘。」
(正文完)
第1012章 番外:我要他永居高位,永不坠落(一)
一到冬日,就连刮在脸上的风都是凛冽刺骨的。
姜娩窝在姜远的院子里。
屋里的窗户开了半扇。
院外的地面上已经积起一层厚厚的雪。
她雪色的衣领毛绒绒的,软软的一圈儿,将她的脸衬托得更小,那肌肤白得如晶莹剔透的雪一般。
姜娩眉眼懒散,杏眼微微眯着,正坐在暖和的炕上,怀里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
这是她登基的第一年。
初掌政事,姜娩还不熟悉,起初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也有许多地方不懂。
好在她不懂的,裴相和都懂。
有他从旁指点,她上手也快。
故而,两人一整个冬日都在忙碌地处理政务,整日整日地埋在堆积成山的奏本里奋笔疾书,或是跟沈非空几人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周弼扔下的烂摊子太多,除了各地赋税严重,造成百姓苦不堪言之外,就是先前堆积的奏本整理出来就有整整一屋子。
这些奏本,姜娩跟裴相和一连处理了多日才得以有喘息的机会。
这还是把紧急情况先给解决的。
能减赋税的地方,就减赋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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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拨款的地方,就得拨款。
尤其今年的冬日格外的冷,边关的数十万兵马除了要跟玉真的人浴血拼杀外还得抵抗这严寒的气候,所以送往边关的物资不能断。
就在一个月前,边关连着吃了两回败仗,不少将领身受重伤,无法再领兵作战,姜帆跟裴焰得知这个情况后,主动要求带人前往边关助大将军一臂之力。
而裴焰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扁兰章给带上,说是战事吃紧的情况下,军中的大夫必然紧缺,姜娩觉得此话有理,又从太医院拨了不少人跟随裴焰赶往边关。
平鸢县主也在自请去边关的名单中。
而平鸢县主一走,陶星云自然也就跟着去了。
如今裴焰的十万义军经过兵部校场的考核,成了正式的士兵,连裴焰也封了将军。
裴氏一族的旧案重翻,当年涉案的相关人员全部洗去身上的脏名,一些因着跟裴氏一族有过私交被贬到外地的官员也都已经召回。
他们的归来,给死气沉沉的朝堂重新注入了一股血液。
至于后宫方面,姜娩已经下令遣散,想归家的归家,想留在宫里的姜娩也不会强行驱赶。
不过如此一来,后宫便一下子空置不少。
舒妃自请离去。
徐昭仪等人自请归家。
妙良娣也成了京都里面颇有名气的大家,且一舞名动京都。
偶尔的时候,她们也能进宫陪一陪姜娩,凑在一处玩叶子牌。
近来,姜娩在琢磨着开国库。
徐州救助一事,许许多多的百姓都为之出了一份力,那些捐助的粮食,捐助的银钱,都应该尽数归还。
姜远坐在对面,正在整理棋局,见裴相和不在,问:「他人呢?」
提到这个,姜娩不大好意思地回道:「给我去买烤红薯了。」
姜远:「……」
裴相和倒是真把人宠上了天。
姜远:「老夫还想找他下棋呢。」
姜娩侧首望向大雪纷飞的窗外:「估计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姜远陪她一起坐着,再问:「娩娩,你是一个天性散漫的人,不喜欢自寻烦恼,也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更不热衷权势。当日在宫里,你又为何接下玉玺,接下这个千疮百孔的王朝呢?」
姜娩勾唇,发间的步摇折射出雍容光泽,一片片雪被寒风挟裹着吹进来,落了几片在两人中间摆着的几上。
她唔了一声后,语调懒懒地说:「因为我要他永居高位,永不坠落,还因为我确实有想要做的事情。」
第1013章 番外:我要他永居高位,永不坠落(二)
权力是很好的东西。
用好了,可以保护很多的人,还能为很多的人争取到一个公平的机会。
这一点,从掌权后,姜娩深有体会。
姜远一愣。
姜娩端起热茶喝了口:「裴相和不能失势。」
「他在皇城搅弄风云十几年,得罪了太多人,明里暗里也有太多人想要杀他,一旦新皇不在他的掌控中,或是他选择隐退,余生都不可能安稳。」
她嘆了口气,细眉轻蹙,似乎在为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如此貌美能招仇恨的夫君而发愁。
「既然註定无法安稳,那么他就绝对不可以落在低处。」
「再者,他也不想要坐那个位子。如若当时在雍王败后,由百官推举一位与皇室有关的人登基,于裴相和而言,并非好事。」
她也不放心。
任何人坐上那个位子,都会想杀裴相和。
哪怕他们跟裴相和无冤无仇。
他们依旧会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除掉裴相和。
当初周弼昏庸,依靠着裴相和才走到那个位子,可他真的不想杀了裴相和吗?
他不是不想。
而是发现杀不死。
还因为周弼心里清楚,他跟裴相和是互取所需的关系。
周弼无心朝政,又想稳坐高位,纵情享乐,就只能放任裴相和权力扩大。
毕竟当时周弼的身边无人可用。
只有裴相和能把前朝后宫的事情处理好。
如果群臣拥护别的人来坐帝位,想来谁都不会允许一个权势滔天的人在身边,谁也不会甘心被压在裴相和之下,心甘情愿地当一个傀儡皇帝。
如果裴相和选择在做完一切后急流勇退,等着他的,是比他掌权时还要残酷的一轮接着一轮的暗杀。
以上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都对裴相和不利。
所以,要想对他有利,姜娩必须选择一种对他而言最好的结局。
只有她坐在那个位子上,才能保证他依旧权势滔天,还能保证他不会被一些阿猫阿狗的人算计。
「祖父比我看得透彻,所以祖父一定知道,人一旦爬到了很高的位置,再想安然无损地退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姜娩有点渴,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她乌黑清亮的杏眼里,呈现出润泽坚定的水光。
「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裴相和,践踏裴相和,更不允许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害他一厘,伤他一分。」
「况且,坐拥权力没什么不好。」
「有了它,我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还可以在保护裴相和的同时,也保护祖父,保护我的朋友们。」
姜远欣慰地笑开:「娩娩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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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点可惜没能亲去徐州陪她走上一趟。
那是让她成长得更坚毅也将她打磨得更纯粹的地方。
院子里,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近。
他的手里拎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纸袋,正吩咐裴缺裴得把买回来的烤红薯往姜迎芳院里送。
姜娩看见他的身影,唇角一勾。
她抱着汤婆子,撑伞往他跑去,并以伞替他挡去霜雪,将捂得暖和的汤婆子往他冰凉的手里一递。
裴相和掌心一暖,他将烤红薯递给她,接过姜娩手中的伞:「让娘娘久等了。」
「没久等。」姜娩美滋滋地抱着烤红薯,放到鼻端闻了闻那股甜香之气,眉眼弯似月牙:「祖父找你下棋。」
她话音将落,屋里的姜远便把窗户一推:「滚进来陪老夫下棋!」
裴相和如画的眉眼温和清浅:「是。」
第1014章 番外:我就是娘娘的国库
年关将至,姜娩将长宁宫养着的数百名男宠遣散出宫。
原因无他,主要是这些男宠见没了太后这个靠山,便把主意打到了姜娩身上。
导致姜娩那段时日总能在不同的地方看到有男宠出没的身影。
注意到裴相和沉下的黑瞳,她非常有求生欲地决定把那些搞事情的男宠送走。
当然,姜娩也是第一回见识到原来男子也有那么多新鲜的争宠手段。
即便如此,裴相和还是找到了折腾她的办法,晚间在床笫间花样百出,折腾得她腰酸腿软,浑身无力。
这也导致次日上朝,姜娩困得差点在龙椅上睡着。
于是当天早朝结束,她连百官们递来的奏本看都没看一眼,一回到寝殿便换衣补眠。
再醒来时,已是下午。
姜娩一身轻薄的寝衣,披散着发,巴掌大的小脸可算恢復了一点气色。
她下了榻,往外走去,就见裴相和一袭白色常服坐在书案前,正在替她处理堆积的奏本。
她盯着他的侧颜瞧了会儿。
本来是对他的索求无度有些生气的。
然而一看到裴相和那张艷丽漂亮的脸,她什么火气都没了。
姜娩觉得,日日对着裴相和这张赏心悦目的脸,她就是有再大的怨气都发不出来。
而且就算哪日她跟裴相和因为旁的事情发生争执,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她也能偃旗息鼓。
裴相和知道她已醒来,对她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
姜娩抬步过去,在他身边空出的位置坐下。
他在看一张奏本。
是边关送来的。
大将军率领将士在边关跟玉真一连打了数月,有胜有败,可玉真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交战至今,双方的人力跟物资都消耗得厉害。
玉真的君王见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所以再次提议和亲,希望迎娶一位大晟的公主从此止战。
裴相和长臂一伸,揽着她的腰身,将她抱在怀里,问:「此事娘娘怎么看?」
姜娩却问:「眼下国库紧缺吗?」
裴相和温柔地注视着她,替她拂开落在脸颊的发:「我就是娘娘的国库。只要娘娘需要,我随时都能提供充足的金银物资。再者说来,难道国库紧缺,娘娘就要同意送一位公主去和亲?」
姜娩果断摇头。
不会。
只要能打,她就要继续打。
等这一仗结束,她会下令户部清点国库,再将当初徐州捐款捐粮的名单交给户部,让他们按照上面捐献的数目派人去还给每一户。
外间,平顺公主跟平信公主不顾金钏四人的阻挠闯了进来。
见到姜娩跟裴相和这副不着调的模样,平信公主面色一红,赶紧背过身去,连行礼都忘了。
平顺公主则目不斜视:「皇嫂,我听闻玉真求和,还想求娶公主?」
平信公主一直被保护着,性子也软弱的厉害,可这回倒是颇有勇气:「皇嫂,如果边关支撑不下去,实在要送一位公主去和亲止战,请下令让我去!」
平顺公主:「你这回倒是不怕死。」
平信公主:「湮姐姐不能去。」
第1015章 番外:姓氏随你随我都行
平顺公主:「你忘了平盛姐姐是怎么死的了吗?」
平信公主面色一白:「……」
当然没忘。
被敌军五马分尸。
可也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让湮姐姐去。
平信公主坚持:「皇嫂,让我去!」
平顺公主:「……」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胆怯的妹妹如此有勇气?
姜娩看着两人争执,等她们吵完,适才被撞破的尴尬也就没了,索性将双臂搁在书案之上,捧着脸,看着她们为了谁要去玉真和亲的事争得面红耳赤。
裴相和也旁若无人揽着她,他一手揽着姜娩的腰,另一手落在硃笔前,捏住笔桿递给姜娩。
姜娩也对平盛公主被五马分尸一事记忆犹新。
同样的事情,她不允许再次发生。
也不想为了止战把女子送出去任人糟蹋。
平顺公主望向姜娩:「皇嫂!」
平信公主也望向她:「皇嫂!」
姜娩接过裴相和递来的硃笔,在那张奏本上写下一行字,大意是玉真若想求和,那就要给出大晟交代,要给平盛公主的死一个交代。
她懒散出声,唇瓣浅勾:「谁都不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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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写完,把奏本放到一边,等会儿就让人把她的答案送去边关,迎上平顺公主与平信公主一齐投来的视线,她嘴角扬起的弧度扩大,眸中一丝锐光浮现:「只要我在一日,大晟就不会再牺牲一个女子,送去他国和亲。」
平顺公主:「谢过皇嫂!」
平信公主:「谢过皇嫂!」
两人感激完,这才意识到闯殿的行为不妥,即刻退了出去。
姜娩见她们离去,松了口气。
她露在外面的耳根微红。
尽管她跟裴相和没做什么,但这样抱着坐在一起的行为,实在不端。
裴相和却没觉得有何不妥,他将人抱坐在腿上,一手抬起,指腹沿着她敏感的耳舟划动,目光一暗,落在她脖颈未消的一片红痕上,并用指腹一圈一圈地在她耳际周围摩挲。
他的碰触,与撩拨无异。
他从后拥着她,在她耳畔低低一笑:「是她们不对。」
姜娩耳舟热乎乎的。
比之刚才尴尬时涌起的温度更甚。
她压下浑身颤慄的感觉,嗔他一眼,指着那一堆奏本:「别闹,还有正事要处理。」
裴相和将她拥得更紧,他微热的指,沿着她的脖颈线条往下游走,另一手扯住她腰间系带。
姜娩伸手去抓,阻止他扯她衣带的动作,扭过身面对着他,想到好不容易才恢復那么点体力,心中欲哭无泪,嘴上还得安抚他:「裴相和,你别气,那些男宠我都送走了。」
裴相和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她,扯过她的一只手,控制着去扯他的腰带,嗓音暗哑,又透着笑意,怎么看怎么狂狼,怎么听怎么坏:「娘娘,我们生个孩子吧。」
姜娩:「?」
裴相和:「姓氏随你随我都行 。」
姜娩阻止他扯衣带的手一僵:「……」
他趁此机会用力一扯,看着她的衣襟敞开,露出里间雪团似的一点绵软。
他的眸中染上欲色,凑上前去,吻住她的唇。
长指轻轻一挑,便将她的衣衫轻易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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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
春。
玉真战败,为止战,玉真内部发动叛乱,玉真皇子斩杀玉真皇帝,并递上降书。
为彰显诚意,为给平盛公主的死一个交代,玉真新帝将旧帝当众五马分尸在战前。
同年。
秋。
曾为徐州七县捐款捐粮的百姓家门被朝廷的人敲响,并按照姜娩的旨意,将百姓们所捐献的一切银钱与粮食悉数奉还。
第1016章 补番:徐州日常(欢乐向)
徐州的第三年。
春。
正是种植水稻的季节。
春光明媚,绿草茵茵。
三年前还是荒芜和废墟的一片片土地告别水灾过后的颓败与绝望,已然在所有人的努力下焕然一新。
被洪水沖毁的一间间房屋重新建起,荒废数亩的良田也去除杂草,重新利用起来。
戴正跟邓越带领众人将新培植好的嫩苗运往田间。
姜娩一行人也跟着去了。
他们一行人换上方便劳作的粗布衣衫,穿上长靴,行走在平坦的田地之间,然后整整齐齐地战成一排,在戴正跟邓越的指导下研究如何栽种幼苗。
姜娩站在水田里,一头乌髮用布巾包裹起,插了两支黑木簪,她跟平鸢县主站在一起,两人看着一旁手法熟练插秧的戴夫人跟邓夫人,便跟着学。
一个时辰后。
陶星云累了,他擦掉额间的汗,指了指在一棵大树底下乘凉喝茶,一身碧水蓝衣袍干净到一尘不染的裴相和,对姜娩道:「娘娘,不公平!」
姜娩脸上沾了泥浆,手上也是:「怎么了?」
陶星云指着裴相和的方向,问:「凭什么我们都要劳作,裴相和却不用?」
三年的相处,众人也跟裴相和没那么重的距离感了,以至于他们的畏惧心也不在。
姜娩面色一红,轻咳两声,心虚地扯谎:「……他身子不适。」
平鸢县主:「……」
陶星云笑了,把嫩苗往田里一插,忽然道:「娘娘。」
姜娩:「嗯?」
陶星云:「微臣要自荐枕席!」
沈非空:「要不娘娘也考虑考虑我?」
钱执光:「在下皮相虽不及裴掌印,但也尚可。」
陶星衡:「微臣也想自荐枕席。」
严话:「微臣也来凑个热闹?」
潘垠:「娘娘看我皮相可还顺眼?」
戴正:「……」
邓越:「……」
戴夫人:「……」
邓夫人:「……」
扁兰章:「我长得也还行。」
平鸢县主:「娘娘,都收了吧。」
姜娩:「……」
裴焰不知从哪棵树上跳下来的,出现在他们身边,望着眼前一水儿妄图勾引他嫂嫂的狐狸精,把手里抓到的泥直接往他们身上砸:「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他这么一搞,其他人也不服气了,纷纷加入战斗。
陶星云一把擦掉满脸的泥水,瞪着突然对着他们进行无差别进行攻击的裴焰,道:「焰帅,你给小爷我等着,小爷今天跟你不死不休!」
裴焰被砸得满身泥,却还在鼓火:「来啊!」
霎时间,泥水飞溅。
姜娩无辜躺枪,浑身都是。
裴相和望着那边热闹的情况,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即就见他家娘娘赶紧远离战场,即便如此,他家娘娘还是被弄得形容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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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白皙的小脸脏兮兮的,她提着裙子跑到他面前,拍拍胸脯道:「太可怕了!」
裴相和坐起身,随手摺断一根树枝,抵着姜娩,不让她靠近,并用挑剔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娘娘,我突然觉得,你这样我有点不想要了。」
姜娩看看自己,想到他有多爱干净,腼腆地笑了笑:「其实,洗洗还是能用的。」
当晚回到县衙,姜娩便泡在浴桶里,把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
裴相和听着里面的水声,喉结一滚,而后扔下书,往里间走去。
他在姜娩惊讶的目光下抬步过去,一手扶住她的脖颈,抬高她的下巴,迫切而放浪地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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