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染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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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情感] 《欲染佛珠》作者:涧流深【完结+番外】
简介:
(双洁有甜有虐火葬场he)
都说京圈风云人物裴松鹤为了白月光清心寡欲,如同人间佛子。
手上那串黑玛瑙佛珠是白月光送的,所以一带就是十年;
沈知懿却知道,他根本不像传闻中那般禁慾……
否则,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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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圈里都在传裴松鹤为沈知懿走下神坛。
在藏北幕天席地的风雪中,为产房中的她磕了足足九十九个等身长头。
他额上血液殷红的流过眼角,嗓音沙哑,「知懿,嫁给我,孩子需要一个父亲。」
她却抱着孩子冷笑,「小叔叔,不必那么麻烦,我可以去父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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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知自己究竟从何时开始动情。
或许是在某个乍暖还寒的季节,她与春风脚步重叠,吹乱了他心中的荒野。
第一卷
第001章 穿着旗袍做产检
「这个女人,她竟然穿着旗袍来做孕检!」
「好脱呗~」
这个『脱』字拉着长长的尾音,尖细又讥诮。
沈知懿动作缓慢地从病床上下来,她怕幅度过大下摆就会走光。
不过刚才已经被从里到外看个透彻,倒也没什么可害羞的了。
耳旁是两名护士刻意压低的揶揄,她们以为隔着屏风什么都听不见,奈何沈知懿的听力极佳,不仅连声调都听了进去,还反覆在颅内细细回放,似要品咂出个余味来。
她并不知道今天会做探头伸入式b超,早上出门前还特意选了件双开衩的旗袍,真如那两个护士所说,好脱……
『哗』的一声,屏风被人移开。
「恭喜你沈女士,宝宝很健康,目前已经有两个月大小,建议定期来做产检,如果选择我们医院接生的话,可以直接办个套餐,能免去产检费用。」
沈知懿接过递来的化验单,看到上面赫然写着『已怀孕』三个字时,声线抖的不成样子,「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呀?我是来检查多囊卵巢的。」
「你不是两个月都没有来月经了吗?」女医生拿回化验单,跟她核对。
沈知懿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唇,「是啊。」
「你的抽血报告里,hcg12000,孕酮86.4,明显是怀孕八周的特徵啊!」说着,医生便把轻飘飘的化验单放至桌角,睨着她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丝瞭然。
「不想要是吧?」
沈知懿闻声抬头,眉梢眼角皆是惊慌失措,嘴唇微张,却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医生不经意地摇摇头,语气暗指什么,「你这个年纪的女性我见多了,基本确定怀孕后,都会选择人流。也别去其他医院了,我跟隔壁王医生说下,让她给你加个塞好了。」
许是『人流』的字眼太过刺耳,她打了个寒噤,清冷的脸庞浮上一层坚毅,「不,我不做人流!」
后来,沈知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脑子里明确的念头只有,她要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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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车回到南月胡同,那里有一块新开发类似潘家园的文玩城。沈知懿在其中开了一间店面不大的铺子,取名『懿念』,卖着文玩珠串等。
刚到店门口,那股子香料味便熏得她几欲作呕,捂着鼻子说道,「把香掐了。」
「老闆娘,这不是你最喜欢的鹅梨帐中香吗?那个谁……甄嬛用过的,还挺贵,怎么没点完就掐啊!」
店里伙计叫肖源旺,跟她一样二十出头,有点愣头愣脑。沈知懿原本是图一个旺字才录用了他,结果事实证明,这生意冷淡啊,和人名没关系。
命里註定没有的东西,叫钱串子也没用。
等肖源旺把香炉倒空后,她方才踏进店内,一眼便扫到了门口那双皮质高端的男鞋。
「人来了?」她轻声询问,拧皱着的眉宇瞬间疏解。
肖源旺咧嘴一笑,伸手往内室指了指,「里头呢,刚泡了杯碧螺春进去。」
沈知懿沉郁的心也随着他那一指轻快了几分,施施然走进内室。
太师椅上,男人半边身体陷进昏暗的光影里,冷白般的腕骨间缠绕着一条黑曜石佛珠,随意的搭在椅背上,举手投足间透着慵懒。
俊美的脸稜角分明,下颚线条硬朗而锋利,显得嘴唇都过于凉薄。
文玩不喜光,她在打造这间内室时想的是为了存放文玩,特意只留了半扇窗。
阳光斜入进室内,落在在男人的脚边,仿佛他是亘古不化的积雪,迟疑着不敢上前。
「你平时爱喝红茶,碧螺春喝的惯吗?」沈知懿开口,嗓音柔柔的,与她平日卖货时少了几分伶俐,多了些温婉。
男人睁开眸子,那是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为他整张冷峻的脸上添了仅有的柔和,低沉道,「我不是来你这里喝茶的。」
从他的视角看去,沈知懿身上那件烟柳色的旗袍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腰臀比,双侧开衩的裙摆将白皙的皮肤绽露给了空气。
苏绣工艺精湛的点缀着两朵含苞待放的晚香玉,是他最喜欢的款式。
玉骨软腰,肤白若瓷。
人也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拍了拍自己交叠的双腿,嗓音喑哑中又揉了点漫不经心的欲,「过来。」
沈知懿向来很听他的话,侧身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上半身则柔顺地靠近他的怀里,「今天不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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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叫我过来送东西的吗?」他淡声道,大手顺着她笔直纤细的腿,摩挲上了腰间。
她这才发现,自己用玉簪尽数挽在脑后的乌髮,不知何时落下来一缕,垂坠在他胸前。
估计是在做b超时蹭掉的吧。
心虚也好,掩饰也罢,她连忙伸手,捻住那缕髮丝别在耳后。
这样的动作在她做来倒有一种风情感,男人眯了眯黑漆的眸子,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她双手支开他的胸膛,喘息道,「裴松鹤!」
裴松鹤神色一凛,冷冷睨着她,语调微凉,「叫我什么?」
沈知懿喉咙有些发干,抿唇叫了一声,「小叔叔…」
裴松鹤似是瞧出了她的窘迫,故意逗弄她,「你这隔间倒是有点意思,够隐蔽,不会被人看到,隔音也好。」
说着,他还伸长手臂晃了晃旁边的置物架,柜子上的佛造像与唐卡等物件,随着他腕间的念珠哗哗作响。
鼻息间钻入的雪松香水味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凛若霜晨,让人联想到大兴安岭深处被皎皎清霜披挂的雾凇,幕天席地的沧白。
她膝间一软,想从纷乱的思绪中寻出一条拒绝的理由来,却被他反手按进了太师椅中。
第002章 孕妇不能吃蟹黄
沁冷的触感令她浑身一凛,那是他腕间垂落的黑曜石念珠。
漫天神佛再也瞧不下去,手机震动声于桌上嗡嗡乍响。
裴松鹤意犹未尽的松开手,冷眼看着她吃力地从自己身上爬起,去拿桌上的手机。
刻意掩盖轻喘,吸着气说道,「餵?」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年轻且带着倦意的男音,「知懿,快来孤城会所一趟,我出门着急钱没带够!」
她一耳朵便听出来,那是她的未婚夫裴延澈。
裴松鹤也因此眉梢微挑,俨然已经听出电话那头是自己的小侄子。他眸光里夹杂着几许玩味,不露声色的睨着她。
这让沈知懿觉得掌心里的手机滑不熘手,敷衍道,「让别人给你送不行吗?我这边有点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延澈打断,「你能有什么事,你那破店十天半月都不见一个人影,先拿五万块钱过来,就当我借你的!」
沈知懿无奈,挂断了电话,刚想解释。
那头裴松鹤便开了口,尾音上挑,又低又讽,「为了他鸽我?果然还是未婚夫说话比较有分量。」
「我不想去的,但要不去的话他回头又该闹我了。」沈知懿领教过裴延澈的蛮不讲理,后怕至极。
准确的说,那就是个混世魔王,除了裴松鹤,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裴松鹤站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轻笑了声,笑意却未及眼底,「那你就去。」
沈知懿知道他生气了,如果她现在能看清,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定藏着愠怒。
她抚了抚被压皱的旗袍,打算上前献上一吻以做讨好,便看到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盒药,放在茶几上。
毓婷,紧急避孕药。
「你要的,给你带来了。」他不咸不淡地说道。
沈知懿打开盒子,从里面抠了一粒药来,握在掌心里。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是她早上发现家里避孕药没了,以此为藉口缠着裴松鹤到店里给她送过来。
就连这身旗袍,都是为了见他精心挑选的。
与裴松鹤在一起四年,仗着自己有多囊卵巢的毛病,不爱在事后吃药。虽然他不戴套的次数屈指可数,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中了招。
但她还是想要试探下裴松鹤的口风。
毕竟自己这两年也算乖巧懂事,也渐渐合他心意,穿着他爱看的旗袍,学着他爱听的口吻,就差去整个容变成他爱着的人……
万一呢,万一他允许自己留下这个投错了胎的孩子呢?
裴松鹤看着她把药捏在掌心来回揉搓,也没了耐性,起身便往外走,「早点回来,我让佣人做了你爱吃的蟹黄豆腐。」
沈知懿点点头,心里融了丝丝暖意,拿起药送入口中。
他还记得自己喜欢吃蟹黄豆腐啊,看来这四年也不算白费光阴。
蟹黄……她记得医嘱里好像说过,蟹黄属凉性,孕妇不能吃。
霎时,她仿佛从云端寻回理智。
蟹黄不能吃,那药更不能吃!
拿过垃圾桶,把口中还未溶解的药吐了出去。
房门突然开启,裴松鹤步履稳健地折返回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沈知懿屏气敛息,心慌乱的像鼓擂,藏在她胸膛里砰砰直跳……
现在说,不合适吧?
她心内在天人交战,可裴松鹤恍若未见,步子有意无意的绕过她,修长的手指从茶几上拿起黑色手机,轻淡说道,「手机忘拿了。」
一口冷气直吸进肺腑,沈知懿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大脑却因为刚才缺氧而眩晕不已,不敢再与他共处一室,逃也似地离开了内室。
裴松鹤没有表情的脸隐在暗影中,视线停留在那垃圾桶的白色药片上,眸光讳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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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路面有些湿滑。
她不忍见自己那双高定的绣花鞋踩进泥水里,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自己开车去。
车是裴松鹤送她的毕业礼物,宝马x5。对他来说是微不足道,可对刚毕业的沈知懿来说却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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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文玩生意的,半个月不开张,开张却可以吃半年。一辆宝马x5,她省吃俭用个一年也能买得起,所以她开出去也不会有人怀疑这辆车的来歷。
雨后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味道,湿湿凉凉地钻进鼻腔。
沈知懿有些后悔没有带件披肩再下来,她环着削薄的双肩快速躲进车里,垂眸看着雨刮将挡风玻璃清洗干净后,缓缓启动车辆。
她车技非常不好,如果不是今天下雨,她那铺子附近又难打车,她是说什么也不会在晚高峰时选择自己开车的。
还好,从这里到孤城会所的路不算远,她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完。毕竟她一个月至少有两次要去这个地方给裴延澈送钱。
说没带够钱是藉口,他们京圈那几个太子爷就喜欢在私底下攒个局儿,打上两把全当消遣。
筹码倒是不贵,一万一局,无奈她那未婚夫裴延澈运气不行,脑子更不行,逢赌必输!
经常让沈知懿给他来送钱,一次十万八万,有借有还。
若不是看在当年都是高中生的岁数,裴延澈还从嘴里省下一个月的零花钱为自己母亲治病的份上,她早就一个举报电话打进警局,亲手把这位『未婚夫』送进去好好教育一番。
可她这头刚到孤城会所门口,便收到一条裴延澈发来的简讯。
内容是:知懿你不用来了,予曦马上就到这边,你千万别来!
她脑子里第一反应是,予曦。
哪个予曦?
沈知懿还没想明白,抬头便瞥见自己车前走过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
那女人同她一样穿着淡绿色的单边旗袍,细腻而柔美的曲线勾勒出她玲珑的体态,髮鬓用一个蝴蝶髮夹温婉的束在脑后,别有心机的露出那张秾丽而明艷的侧脸。
在将暮未暮的铅灰色天光下,她美得像一幅泼了墨的山水画,腰肢款摆的从车窗前掠过,举手投足如轻风拂柳般的婀娜。
沈知懿却像从高高的悬崖边跌落海底,四肢百骸都泛起彻骨的冷意。
原来是她……
第003章 像一条发了春的泰迪
顾予曦,京城顾家的千金大小姐,裴延澈的意中人。
也是裴松鹤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她不是去了英格兰的南安普顿大学本硕连读,怎么突然回来了?
难怪裴延澈不让自己过来给他送钱,虽然这段婚约并非他们二人定下,也早就商量着准备解除,可现在沈知懿名义上还是裴延澈的未婚妻。
若是让顾予曦看见他们两人在一起,裴延澈岂不是更没机会了!
正想着,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会所那金碧辉煌的大堂里跑了出来,脱下自己外套披在顾予曦身上,用着无比殷勤的语气问道,「予曦你怎么穿得这么少,一定冻坏了吧?赶时差累不累?饿不饿啊?」
沈知懿重重跌回柔软的皮座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真是脑子进了水才把挡风玻璃擦得那么亮,让她想不看清楚都难!
她那名存实亡的未婚夫裴延澈此时正狗腿十足的站在顾予曦身侧嘘寒问暖,如果给他加条尾巴可能都要晃上天。
其实裴延澈从外表看起来非常俊朗,鼻樑高挺,唇型完美,眉眼与裴松鹤有几分相似,一双桃花眼纯澈如星辰。
脸部轮廓却没有裴松鹤那般冷俊锋利,反而在那头张扬不羁的银灰色短髮下,平添一抹玩世不恭的少年感。
可就是顶着这样一副好皮囊,沈知懿却知道他的另外一面。
骄矜傲慢,除了嗜赌之外还喜欢跟那些狐朋狗友飙机车,经常大晚上被交警逮住后,找他爸出面领回去。屡教不改,是圈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
这样的人,顾予曦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他!
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车玻璃,沈知懿看到顾予曦脸上露出疏离而恰到好处的笑容,嗓音绵软酥骨,「好久不见啊裴延澈,谢谢你的外套。」
裴延澈似是被她的笑颜惊艷到,眸光变得痴迷,怔怔地盯着顾予曦,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予曦,这么多年不见,你好像更漂亮了!」
顾予曦嘴角的笑容几不可察地染上一丝嘲弄,又用着那旖旎的声调说道,「我们快进去吧,里面的人该等急了。」
他方才回过神,连连点头附和,「好,我们进去吧,别站在这里吹冷风了!」
车窗里,沈知懿冷眼看着那对男女从自己视线里消失,微垂着眼睑滑动手机屏幕,找到姜梨这个名字后,拨了过去。
几声嘟音过后,对面很快接起。
「喂,你这个点怎么有时间找我?不应该陪你的金主小叔吃烛光晚餐吗?」话筒中传来姜梨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顾予曦什么时候回来的?」沈知懿言简意赅道。
姜梨在电话那头愣了愣,继而很快说道,「昨天刚下的飞机,那几个老同学要攒个局儿给她接风洗尘。我今天两台手术连轴转,刚看见她给我发的消息,你电话就进来了!不过你是听谁说的,你家那位?」
姜梨是她的髮小兼闺蜜,与沈知懿、顾予曦和裴延澈,还有圈里那几位玩得好的太子在同一所贵族学校念过书。
那所学校分小学、初中、高中部,可以直接升学,在沈知懿十八岁之前的每一天,都是和这群人一起过来的。
直到高考后,顾予曦出国,沈家破产,这些人才跟她慢慢失去了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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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冷冷一笑,讽刺道,「我亲眼看到的,就在孤城会所门口,你口中的那位像一条发了春的泰迪,恨不得抱着顾予曦那雪白的大腿舔上两口。」
她和裴延澈这些年的关系都被姜梨看在眼里,只是调侃的时候会用『你家那位』、『那位』来形容,沈知懿也很配合。
姜梨被她逗笑,「要我说这姐妹儿也真够拼的,刚从英格兰回来,都不倒时差的嘛?这是生怕自己京城双姝地位不稳啊!」
京城双姝……
听到这久违的称号沈知懿握着电话的手微微一抖,纤细的手臂搭在方向盘上,身体在这一刻似被抽干了力气。
哪里还有什么京城双姝,提起来倒像个笑话。
「天已经黑了,知懿你别在外面乱晃,快回家找你的金主小叔去吧,别理那对狗男女!」姜梨自知说错了话,立刻安慰道。
沈知懿弯了弯唇,笑容里含尽苦意,觉得今天一定出门没看黄历,没摊上一件好事情。
挂了电话后,她发动车子准备回家去。
或许是她脑子里不停回想着顾予曦那张惊艷的脸,神情恍惚,倒车时竟然撞上了大门口的圆形喷泉池。
『嘭』地一声巨响,她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小腹,踩着剎车的右脚在震盪中扭了一下,从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痛感。
「唔……」她疼得紧咬住下唇,手却还牢牢覆在小腹上。
还好,肚子里的孩子没事。
孤城会所的大堂经理听见动静后飞快跑了出来,从车窗外瞥见沈知懿后神色紧张地敲了敲她的车门。
沈知懿惊魂未定地打开车门,却浑身瘫软地靠在驾驶座上,一动也不敢动。
她车技不好,是真的不好。
而且她开车还喜欢走神,姜梨坐过一次她的车后便说打死也不坐了,除非她活不下去,提前买了保险。
大堂经理认出了沈知懿,知道她和裴延澈这位太子爷关系匪浅,表情慌张的询问,「沈小姐,您是来找裴少爷的吧?我让他下来看看这里的情况?」
沈知懿摇头,「不用了,我不是来找他的。」
裴延澈多年未见顾予曦,此时肯定连眼珠子都捨不得离开片刻。
她在这时候去触他的眉头,岂不是找死!
大堂经理先去查看了下后车身的情况,除了保险槓被撞掉,蹭花了几块漆之外并不严重,但也没法再开了。
「沈小姐你先从车上下来吧,我这边打电话叫拖车队帮您把车送去维修。」大堂经理礼貌的说道。
沈知懿这边却犯了难,她的脚踝还在阵阵作痛,不知是骨折还是挫伤,路肯定是走不了了。
穿着旗袍,用单脚蹦出驾驶室这个操作显然也不太能实现。
大堂经理是位年轻的男士,他也看出了沈知懿的为难,尴尬问道,「要不我先扶您出来?」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沈知懿只好点点头。
素白的柔夷刚刚搭上大堂经理的手臂,道路前方却射来两束刺目的光芒,明晃晃地打在他们二人身上。
仿佛黑漆的话剧舞台突然亮起灯光,令沈知懿无处遁形。
第004章 别蹭脏了你的裤子
前照灯很快就被关掉,四周再次黯淡下来,她的瞳孔在光晕余韵里骤然紧缩。
因为她看清了那辆车的车牌,能在京城开a打头并且五位同样数字的库里南,只有裴松鹤。
下一瞬,沈知懿眼睁睁地看到裴松鹤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神色淡漠的从库里南后座里走出来,坠着佛珠的那只手上还夹着一支烟,饶有兴致地站在喷泉池边睨着她。
沈知懿顿时抽回了手,垂着眸子不敢看他,显得格外心虚。
「这又是玩得哪一出?」裴松鹤那低沉的嗓音,不咸不淡的响起来。
因他从不踏入会所这种地方,更不屑于和那些太子、二代混迹一处,大堂经理并不认识他。
却很有眼见地沈知懿神情里感知到,应该也是个自己惹不起的人,连忙解释道,「沈小姐的车撞到了喷泉池上,她扭伤了脚现在动不了,刚才想要帮忙扶她出来。」
夜色太黑,会所门口安装得都是低调的地灯,裴松鹤并没看清她车后面的情况。
就连她这个人,也是司机先看到的,提醒他说『沈小姐在前面』,他这才瞥见刚刚那一幕。
闻言,裴松鹤将视线从沈知懿的脸上转向车后方,在看到保险槓都被撞掉时,蹙起眉峰。
将指间的菸头弹进垃圾箱里,大步来到她的身边,居高临下问道,「伤到哪了?」
沈知懿从他的声调里听出几分戾气,抿唇道,「右脚,扭了一下。」
裴松鹤低垂着眸子静静打量了她半晌,就在她以为自己惹得对方动怒,想要强撑着站起来。裴松鹤却弯下了腰,不容置疑的将她从驾驶座上打横抱了出来。
沈知懿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服,生怕他就这样松手,把她丢进喷泉池里。
裴松鹤抱着她转身朝库里南的方向走去,司机一脸漠然的打开后车门,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
沈知懿被他动作轻柔地放在了后座里,车厢内还瀰漫着菸草与雪松混合的气息,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侧的座位便凹陷下去,回头却瞧见裴松鹤也跟着坐了上去。
车门关好后,裴松鹤握住她白皙的小腿,说着就要抬起来,「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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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几乎受宠若惊,连反抗也忘了,直到自己的脚被放在他黑色的西装裤上,才下意识要往回收。
「别动!」裴松鹤沉声斥道,握着她小腿的手微微用力。
她不敢再动,小声嗫嚅道,「鞋底很脏,别蹭到了你的裤子。」
裴松鹤没有说话,眉心却因为她红肿的脚踝蹙得更深。
他看过之后,抬头对司机淡声道,「老赵,去医院。」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扬声道。
司机老赵不会听她的话,见裴松鹤没有反对后,启动车辆驶出会所大门。
沈知懿有些奇怪,她知道裴松鹤很少涉足会馆这种地方,在这里见到他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也是被别人叫过来的,既然受人邀约决定过来,又为何不进去?
难道自己在他的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
「车撞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傻站在那里是在等谁?」裴松鹤把她的腿放回地上,嗓音微凉。
「我以为你回家了,过来一趟要好久,不想折腾你。」她将声调放柔,就差把乖巧懂事四个字写在脸上。
裴松鹤烦躁的情绪都被她这副样子抚平,慵懒地靠进座椅里玩弄着腕间的念珠,慢条斯理地说了句,「以后出了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你的手机不是摆设。就算我有事来不了,也会派人来帮你处理的。」
她莫名有些欢喜,语调也轻快起来,故意找话题问道,「那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予曦从国外回来,想要见我,发消息让我来这里找她。」裴松鹤漫不经心道,拨弄念珠的节奏却无端快了两秒。
沈知懿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前一瞬的欢欣顷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顾予曦,又是顾予曦……
倏而,她用着不知从哪找回的声调笑着说,「哦?顾予曦回来了啊,那你还不快去过去?」
裴松鹤睨了她一眼,沉暗的眸底变得有些复杂。
沈知懿这才发觉自己说了句傻话,还好裴松鹤看在她受伤的份上没有跟她计较。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裴松鹤手间捻动佛珠发出的声响,清脆如冷玉。
她鼻间缠绕着那股若有似无的雪松味,心却再也静不下来。
顾予曦已经回来了,今天是她犯蠢出了车祸,才强行把人留在了自己身边。
之后呢?
顾予曦还会再主动找他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那她该怎么办?
本就是一段随时都可以叫停的暧昧关系,决定权却不在她身上,如果他真的不要她了,又该怎么办?
是她先动了心,起了绯念,对方却仍如明月高悬。
率先打破这诡异氛围的人是老赵,「裴总,是去离这里最近的京华医院,还是去别的医院?」
沈知懿想起那份印着京华医院字眼的孕检报告还塞在她的拎包里,顿时接了句,「不去京华医院,去协美医院!」
她怕,即便知道要去的是骨科诊室,与妇产科不同楼层,也害怕在大厅里偶遇那几个妇产科的医生和护士。
裴松鹤眉尾微挑,从她的神色里寻觅出了反常,却不动声色地对老赵说,「前面路口转个弯,去协美。」
协美医院主打外科,是姜梨母亲开的。
姜梨还有个哥哥,姜家的产业都由她哥哥姜昊来打理,姜梨大学念得就是医科,毕业之后直接进协美去帮母亲的忙。
可惜协美的骨外科闻名全国,却不设立妇科与男科,否则沈知懿今天也不用特意绕到京华医院去,还平白遭受一顿冷嘲热讽。
车子停在协美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她以为裴松鹤怎么也不会再碰她了,结果她又猜错了。
裴松鹤再次伸手将她抱起,动作自然无比,神色漠然地朝医院里走去。
换下白大褂,一身名牌的姜梨正从门口走出来,见到这一幕后险些把拎着限量款老花lv包包给甩了出去,震惊道,「你俩这是……闹哪出啊?」
第005章 他会逼你打掉吗
裴松鹤见过姜梨,礼貌对她点点头,却神情淡漠未置一词。
他们刚好堵在了医院大门口,周遭是患者与护士不断梭巡打量的目光,沈知懿可以不要自己的脸面,但是她捨不得让裴松鹤遭人议论。
她用微弱的力道扯了扯他的领带,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轻声道,「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干什么?你又不走了路。」裴松鹤音色沉沉,显然没有松手的意思。
姜梨突然冲上前来,精緻的鹅蛋脸被怒意填满,指着裴松鹤骂道,「你都对知懿做了什么?她怎么会走不了路了?」
她声调有些大,引起了更多路人的注意。
「梨梨,我没事!我开车不小心撞到喷泉池上,扭到脚了,是裴松鹤送我过来的。」沈知懿压低声音,向这个行事冲动的闺蜜眨了眨眼睛。
姜梨接收到她的信号,想到她之前给自己打得那通电话,大概明白了几分,有些尴尬地牵起嘴角,露出一个讪讪地笑容,「裴总,不好意思啊!」
裴松鹤冷峻的面容上划过一丝不悦,却没有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快进来吧,我带你们去急诊室。」姜梨感受到他的低气压,蓦地缩了缩肩膀,转身带他们朝自己的诊室走去。
裴松鹤把沈知懿放到诊室的病床上,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罩住了她暴露在空气中的双腿,淡淡说了句,「我出去抽根烟,有事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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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推门离开后,姜梨用着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瞪她,「你跟我说实话,你脚上的伤真跟他没关系?」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沈知懿有些哭笑不得。
她和裴松鹤的关系有点复杂,起初瞒了姜梨一段时间,直到姜梨发现他们两个在外人面前各自隐瞒恋情,才逼她说出了真相。
姜梨听到自己是裴松鹤的情人后,不仅不能理解还大为震惊,甚至想把自己所有名牌包包卖掉来帮她还债赎身。
沈知懿却说裴松鹤对她很好,从没有打过她,骂过她。
但姜梨不信。
裴松鹤白手起家的发展史整个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不像裴延澈可以靠着父亲混吃等死就有一辈子用不完的钱,裴松鹤的地位和资产都是他自己打拼下来的。
最落魄的时候他睡过公园躺椅,给放高利贷的大哥当过打手,还曾剁下过欠债不还的瘾君子九根手指,只留一根供对方按手印。
这几年他商业稳固,开始修身养性,不沾血,不碰女色,被朋友调侃修成了佛,姜梨却始终记得他当初是以什么称号纵横京城的。
喋血浮屠,玉面修罗。
还好沈知懿跟了他这些年,他的确没有亏待过她,车子、房子、票子,只要她想要,他就会给。
包括沈知懿那间铺子,也都是裴松鹤想办法帮她赎回来的。
再加上沈知懿是真的喜欢他,姜梨对他的戒心也渐渐放低。今天陡然看见沈知懿受了伤,又把这警惕心给提了起来,郑重地看着她,「你不许骗我,真的跟他没关系?」
「真的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当时人在哪?」沈知懿喟嘆道。
姜梨这才把挂在墙上的白大褂穿了回去,遮住她价格不菲的超短裙,打开电脑边录用沈知懿的信息边大大咧咧说。
「不就是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和白月光偷偷私会吗?至于气成这样吗?不过你那车技也说不好,你没当场把他们两个撞死,已经是脚下留情了!」
沈知懿没有理会她的揶揄,目光有片刻失神,喃喃道,「顾予曦是白月光,但也要看那是谁的白月光……」
姜梨从电脑屏幕上方睨了她一眼,勐然想到圈子里传得裴松鹤和顾予曦的那些事,心思一沉。
她来到沈知懿的床边,熟练地捏了捏脚踝红肿的位置。
「嘶——」沈知懿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腿上那件西装,将衣领的位置揉皱。
「问题不大,韧带拉伤而已,没伤到骨头。我给你开几贴药回去按时敷,这两天能别下地尽量别下地,一周之后应该就能走路了。」姜梨说着,回到电脑面前准备开药。
沈知懿听到自己脚腕没事,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用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瞥了一眼紧紧闭合的诊室门,低声对姜梨说道,「能不能别给我开活血化瘀的药?」
姜梨打字的手一顿,疑惑问道,「为什么?你是扭伤,不活血化瘀难道还要让它继续肿成馒头?」
「梨梨,我怀孕了。」
沈知懿见瞒不过去,只得跟闺蜜说出实话。
姜梨愣了整整有十秒,震惊地问道,「是……谁的?」
「你说呢?」她几欲被她这个反应逗笑,「你觉得还能是谁的?」
姜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吓得那张甜美可爱的脸吐出与长相极为不符的脏字来,「卧槽……沈知懿你是真牛啊,一声不响玩了个这么大的!裴松鹤他知道吗?」
「不知道,我还没有告诉他。」沈知懿抿唇道。
姜梨默不作声地看了她几眼,转身就去开门。
「喂,梨梨你要做什么?」她预感到不妙,想下床去阻拦她,盖在腿上的西服从床边滑落在地,她也没能站稳,又跌坐回床上。
姜梨不敢再走,站在原地皱眉道,「这种事你瞒着他做什么?你不是早就想跟你那名存实亡的未婚夫取消婚约吗?现在出门告诉裴松鹤你怀孕了,让他对你负责任!」
沈知懿弯腰将落在地上的西装捡起,似珍宝一般拍去上面的灰尘,表情冷静,音调中却夹杂着惋惜,「如果今天顾予曦没有回来,这个时候裴松鹤应该已经知道了。」
偏偏这时候冒出来一个顾予曦,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
姜梨不知道顾予曦在裴松鹤心里有着怎样的地位,却也知道他手腕上那串十多年来不离身的黑曜石佛珠,就是顾予曦送给他的。
理智把姜梨从门口拉回到病床旁,深深舒了口气,握住沈知懿微凉的手,试探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裴松鹤现在知道你怀孕了,会怎么样?他会逼你打掉吗?」
第006章 把孕检单拿出来给我
沈知懿一脸疲惫的摇摇头,语调尽是无力,「不知道,但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想试。」
她遗传了妈妈的多囊卵巢,已经连续治疗几年都没有什么效果,她原本想得很开,大不了一辈子不生孩子就是了,反正裴松鹤也不想要。
但现在真的怀了孕,她又捨不得了。毕竟如果打掉的话,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怀上了。
姜梨也知道沈知懿的身体情况,这些年沈知懿的月经就从来没有准过,虽然她从没往备孕那方面想,但好不容易怀上,换了谁也不愿打掉。
「知懿,我觉得你还是再好好想想,生孩子可不是一个人的事,他早晚都要知道的!」姜梨捏了捏她清瘦的手骨,心疼的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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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强行牵起一抹笑容,「放心吧,我会慎重考虑的。不过现在请你帮我保密,千万不要让他知道!」
姜梨点点头,「我明白,我去给你开两盒氟比洛芬凝胶贴膏,现在你只能用这个了。它里面不含麝香和红花,只能镇痛不能化瘀,但它经肝排泄,能不用还是不要用,实在不行就冷敷吧……」
「谢谢你啦,梨梨。」她由衷说道。
「咱俩是什么交情,你跟我说这个!」姜梨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小声嘀咕道。
「要不是当初你家破产的时候我还太小,说什么也得帮你把钱还清了,也不至于让你落到裴松鹤的手里!」
沈知懿淡淡一笑,她从不觉得落到裴松鹤的手里是件不好的事。
反而很庆幸,她运气极好,能够在自己把仅剩的傲骨折碎之前遇见他。
「还有啊,你要经常去做产检,不要偷懒!」姜梨像个老妈子一样嘱咐道,「把那个孕检报告拿出来给我看看。」
沈知懿从包里拿出那张孕检单递给她,眉眼含笑,「我记得你可是个骨外科大夫,什么时候还学会看妇科了?」
被戳穿了伪装的姜梨咳了两声,对着那张孕检单装模作样地说,「回家多吃点叶酸啊、蛋白质啊,用不用我这边帮你联繫一下私立医院,方便做产检和接生。京华医院太能加塞了,我家很多患者都是从那边跑过来的,体验感极差!」
沈知懿贊同她的话,并把今天在妇产科的遭遇当笑话讲给她听。
姜梨听得咬牙切齿,一把将那张验孕单拍在桌子上,精緻可爱的娃娃脸气鼓鼓道,「太过分了,她们的医德都是被狗吃了吗!以后别再去了,我给你找一家靠谱的医院。」
许是她拍桌子的声音太大,惊动了走廊上的裴松鹤,他指节轻扣了两声后直接推门而入,刚抽完烟的嗓音低沉喑哑,「怎么了?」
「没怎么,已经开完药了,我们回去吧。」沈知懿抬眸望着他,柔柔地开口。
裴松鹤漠然点头,却转向坐在一旁的姜梨,「她脚上的伤需要注意什么?」
姜梨在他看不见的视线里朝沈知懿挤了挤眼,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脚踝韧带拉伤,需要静养,不能下地,最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那种!」
沈知懿瞪了她一眼。
裴松鹤也觉得很奇怪,挑了挑眉梢,终究还是没有询问。
他毫不费力地抱起病床上的沈知懿,转身出门时,眼尾不经意间瞥到了桌上那张孕检单……
他只来得及看到上面用红章印着『已怀孕』三个字,并没有看清具体的姓名和内容。
就被姜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翻了个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靠在桌前玩弄着自己耳边的碎发。
裴松鹤那双黑沉如水的眸子深深地睨了她一眼,浮现过短瞬的惊讶,随后敛去所有情绪,抱着沈知懿出了诊室。
而这一切都在沈知懿看不见的视角里发生,裴松鹤的身体刚好把她的目光挡得严严实实,她还乖乖地靠在他的怀中,全不知情。
回去的路上,裴松鹤随手翻看袋子里的膏药,许是无聊,他还认真的把说明书也拿出来查看。
这时,西装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沈知懿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看到上面闪烁着『予曦』两个字,眼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灼烧,立刻别开视线,把手机递给了身旁那人。
裴松鹤接过后只淡淡瞄了一眼,打字回復对方:今晚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她因为那句并不掺杂情感的文字涌出三分暗喜,柔声道,「对不起啊,让你陪我到这么晚,耽误你的事情了吧?」
「没关系,正好我也不是很想跟那些人打交道。」
裴松鹤把手机揣回裤兜里,戴着念珠的手无端搭在薄唇上,轻轻摩挲着,视线飘向窗外,用那双不含悲喜的眼阅尽京城夜色。
沈知懿看着他那刀削般冷峻侧脸,心念微动,试探道,「顾予曦这次回来应该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她还想走到哪里去?」裴松鹤的声调变得有些轻缓,似呓语也似自诉,「回来了就好,来日方长……」
窗外,二环边上那些高大的建筑物闪烁着各色霓虹灯光,明亮如昼,可沈知懿却觉得自己陷入了无边黑暗。
怪不得他今晚会陪自己去医院,她以为他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实际上他只是近乡情怯。
或许他在路上就已经后悔,自己出车祸倒成了一个劝退的藉口!
是啊,来日方长。
今后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与她私会,为何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做鲜花的陪衬呢?
车厢里那股清冽的烟味也变得不那么好闻,她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胃里却翻江倒海有些想吐。
早孕反应这么快就来了吗?
她打开车窗,沁凉的夜风肆虐地灌入,将她垂落的髮丝吹乱。
冷风也让裴松鹤清醒过来,回眸用不容置疑的声调说道,「关上!」
沈知懿的手指地扒在车窗边缘,苍白的唇无力道,「我晕车。」
裴松鹤也发觉她状态不对,以为她真的是晕车,便也没有阻止她,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把外套穿好。」
半小时后,库里南停在清音别苑楼下,沈知懿推开前来开门的保安,对着草坪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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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捂着唇调整唿吸,双肩却被一件温暖的西服包裹住,冷淡如寒冬的雪松味从衣袖间散出,令她好受了几分。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夹杂着审问和不耐的声线,「你到底怎么回事?」
第007章 为你守身如玉呢
孤城会所vip包厢。
空气中瀰漫着香槟、尼古丁与高档香水的混合味道,重金属音乐与打牌声巧妙的结合在一起,大把钞票凌乱的散落在牌桌与地上,喧嚣而糜烂。
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晃动着杯中红酒,顾予曦垂眸看着手机屏幕的文字,娇艷的红唇蓦地沉了几分。
「予曦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坐在她身侧的裴延澈拉着的懒散调子说道,眸内醉意阑珊,瞬也不瞬地将面前之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顾予曦编贝般的皓齿轻咬着下唇说道,「我没事,你们继续玩,不用管我。」
「能让我们予曦这么失魂落魄的人,只有裴松鹤!」顾予曦的好友宋暖端着一杯加了冰的香槟从牌桌上下来,坐到了她身边,调笑道。
顾予曦似嗔非怒地掐了她一把。
冰块在杯中叮咚撞壁,听上去清脆悦耳,令裴延澈的酒也醒了半分,舌尖抵着上颚,桃花眸流露出不悦,强行扯出一丝笑来,「怎么,我小叔他不肯来?」
「他说临时有事来不了。」顾予曦嗓音轻柔,周围的人却从她的语调里听出满满的失落。
重金属音乐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宋暖打趣道,「既然裴松鹤这么说,那肯定是真有事!谁不知道他玉面修罗在你走了之后从没近过女色,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禁慾佛子,他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为你守身如玉呢!」
包厢里传来或揶揄或艷羡的嬉笑声,这些话顾予曦在国外时也有所耳闻,但人在千里之外,旖旎的情思飘不过海峡,她听后只觉缥缈空幻。
现在却不同,她人就坐在熟悉的孤城会所,周围都是她从小一同长大的朋友,这些话也让她觉得真实起来。
唇角勾出一抹欣然的笑意,将柔弱无骨的手搭上裴延澈的臂弯,询问道,「这么多年,你小叔他身边真的没有别的女人吗?」
裴延澈正自顾自喝着闷酒,感受到手臂间的重量,心念刚飘忽了瞬,就被她的话一秒拉入地狱,低垂着眼睑摇摇头。
「我小叔他不混圈子,从来不去会所这种地方,谈事情也只在饭店,没听说过他身边有什么人。」
顾予曦的笑容更加明显,眉梢眼角都含着喜悦。
宋暖兀自打量着顾予曦这身旗袍,眼眸微眯,尖锐地说了句,「顾予曦,你怎么还穿着旗袍啊?我以为你出国学服装设计,回来之后会穿点不一样的东西给我们看呢!」
顾予曦没察觉出不对,解释道,「旗袍是国粹,我母亲是满族人,我跟着她从小穿到大的。在国外学得是他们的艺术与搭配,回国了当然要穿回我们自己的服饰。」
宋暖勾了勾唇,别有深意地问道,「你们还记得沈知懿吗?」
她的这句话也勾起了在座之人的其他思维,心照不宣地相互打着眼色。
牌桌上有个男人嗤笑道,「呦,这不是我们裴少的未婚妻吗?」
裴延澈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回桌上,眉宇间尽是不耐与厌烦。红色液体倾盪溅出杯壁,如鲜血般顺着玻璃的弧度流淌。
「提她干什么?扫兴!」
顾予曦却眼波流转,做出一副好奇的表情,「沈知懿?我和她之前是很要好的髮小,可惜我高考之后就出国了,没多久就听说她家破产,连房子都卖了,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包厢内的人或多或少露出讥诮,宋暖更是低下头憋着笑意。
当初沈家破产,得益最大的便是顾家和裴家,顾家揽去了他们所有的生意脉络,裴家则把人家的地皮都给收走了,这么大的事,顾予曦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是出国留学了,不是去月球种树了。
而且这次聚会,大家心有灵犀的没有喊沈知懿过来,顾予曦她难道真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那沈知懿从小就跟我们玩不到一块儿去,性子傲得很!他爸充其量也就是个古董商人,能够挤进我们圈子里纯粹是因为早些年她爷爷那辈倒卖违禁品赚了大钱,我们才不屑跟这种南蛮子来往!」其中一个富二代少爷口不择言道。
这些圈子里的少爷、小姐们多半都是和顾予曦有着相同的家境,祖祖辈辈都扎根在京城这片土地上。要么祖上曾是八旗子弟,家中住四合院或景区对面,要么从军要么从政。
相互之间都有鄙视链,从政的看不起经商的,尤其是像沈知懿他们家,是爷爷那辈从苏杭搬迁过来的,更叫他们瞧不起。
那别的城市都在发展建设,谁也没比谁富硕,只有京城大户人家还能买得起古玩字画,沈知懿老家藏有很多古董瓷器与字画,她爷爷便带着这么一车东西北上,赚到了成家立业的第一桶金。
她爸爸更是摊上了好时候,又认识了全国最大的古董拍卖公司董事,也就是顾予曦的父亲,两人携手投资了最初的潘家园鬼市,这才算是在圈子内扎稳了脚。
那些少爷、小姐却并不待见沈知懿,沈家未破产前表面上还与她过得去。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觉得晦气,更不会有人带她玩了。
「说起这个沈知懿,我之前见过她一次,也不知道现在抽了什么疯,学你一样开始穿旗袍了!」宋暖眉眼一挑,语气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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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袍?」顾予曦微怔,翦水般的双瞳里露出一抹疑惑与深思。
「是啊,可能是你走之后觉得自己是唯一的京城双姝,想取代你的位置!但南蛮子就是南蛮子,穿了旗袍也像东施效颦,哪有予曦半分气质!」宋暖得意的讥讽道。
「够了!」裴延澈陡然喝道,面色阴郁不定,「一句两句也就算了,还说个没完了是吧!」
「宋暖快别说了,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沈知懿是咱们裴少的逆鳞啊!」旁边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打趣道。
顾予曦沉吟了下,浅笑道,「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多,我倒时差有些累了,我看今晚就先到这吧,等我休息好了咱们再聚。」
美人主动开口,在场的人就算没尽兴也不会拂她的意,简单寒暄几句后便相继离场,争着抢着要送顾予曦回家。
顾予曦却把丢在沙发里的外套递给裴延澈,嗓音软媚,「我们顺路,一起走吗?」
裴延澈收敛眼底的戾气,点头道,「好。」
第008章 你身上哪一处我没看过
「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话令沈知懿浑身一抖,垂落的碎发遮住她神色慌乱的侧脸,深吸一口气道,「我晚上没吃饭,肚子里空落落的,有点晕车。」
裴松鹤闻言眉心微蹙,想起保姆做好的晚餐,他们两人却谁都没有吃上。
「蟹黄豆腐冷了就不能吃了,我让佣人炖一碗骨头汤吧,正好给你补补。」他把瑟缩在地上的沈知懿搂进怀里,语气也平静下来。
沈知懿无意识地点点头,「好。」
「你现在是一点路都走不了吗?」裴松鹤问。
她用自己扭伤的那只脚缓缓踩向地面,感觉到脚踝处传来的阵阵痛意,咬唇道,「一只脚蹦的话也能走,但我现在穿得鞋跟有点高……」
那双绣花鞋是坡跟的,有将近四厘米,平日里并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现在一点点的高度都觉得格外难受。
裴松鹤没说什么,又把她抱了起来。
今天裴松鹤抱她的次数要比一年加起来都要多,倒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清音别苑是裴松鹤在近郊的一处房产,四周环水,幽美静谧如一片绿洲,欧式风情的别墅就坐落在绿洲之中。
尖塔形斜顶建筑气派典雅,绕水而建的白色迴廊供主人漫步行车,湖边几只白天鹅正把头钻进厚重的羽毛里睡觉,浪漫与高贵相得益彰。
进门后,佣人周阿姨见她是被裴松鹤抱着回来的,神情也有几分惊讶,在得到裴松鹤的吩咐后,下厨去炖骨汤。
裴松鹤把她放在自己卧室里那张两米宽的大床上,往日里沈知懿未经允许都是住在隔壁的次卧,只在他有需求的时候才会被允许留在这里过夜。
她总是窝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说喜欢从这里看窗外的湖景,裴松鹤也算是宠她,专门给她弄了个鞦韆架出来。
其实湖景再美,看个几小时也就腻了,她不过是喜欢这房间里的人,才每天赖着不肯走。
而他今天竟然反常的把自己带回卧室,难道是想继续下午没有做完的那场情事?
可她现在的身体不能做啊……
「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吃饭的话要等阿姨做好,洗澡的话现在就能放水。」裴松鹤对镜子解着领带,漫不经心问道。
他的话更加证实了她的想法,心里千迴百转,想着该用什么办法拒绝他。
「先洗澡吧,洗完澡再吃饭。」她温吞的说,或许等吃完饭他就没这个心思了。
裴松鹤点点头,先去浴室帮她放水,又随手扔了个柠檬海盐味的精油浴球进去,当他再抬头时,沈知懿已经一蹦一跳地来到了浴室门口。
他深沉的眸子里多了一丝不悦,倚在门边不动声色的睨着她,「怎么不叫我?」
「没事,我扶着墙可以走。」她已经脱掉鞋子,光着雪白的双脚,扶着门框一蹦一蹦地往里跳,在与他擦身而过时,被他一把扯入怀中。
「地滑,你还是靠着我吧。」裴松鹤口吻冷淡,大手却慢条斯理地解着她旗袍上的盘扣。
「我自己来!」沈知懿想避开他的手,后者却已经动作熟练的解开领口到前胸的扣子,光滑如羊脂白玉的皮肤大面积暴露在空气里,又因为浴室蒸发的高温热气微微泛着浅粉。
即便是看过无数次,依旧能让他那双古井无波的桃花眼掠过一瞬潋滟。
旗袍悬在腰间,再躲闪的话倒显得有些欲擒故纵了,沈知懿索性站在那里,任由他将自己剥丝抽茧。
直到他微凉的指尖划进她底裤的边缘,她脚趾一蜷,向后仰去,因地砖潮湿险些滑倒。
裴松鹤大手按在沈知懿腰窝上,将她固定在自己胸前,低醇的嗓音贴近她的耳畔,尾音上扬,「躲什么,你身上哪一处我没看过,现在才害羞是不是晚了点?」
沈知懿被他说得无地自容,只得咬着下唇感受他脱去自己最后一缕束缚。
还好他没再做什么过分的举动,稳稳地将她抱入浴缸内。
双人浴缸足够宽大,她放平身体躺进里面,绵细的白色泡沫淹没过她的肌肤,隐藏住脖颈之下的所有部位。
裴松鹤抽手时,腕间的佛珠在浴缸边缘轻轻碰撞了下,清脆叮噹的声响把他从暧昧的氛围里拉扯出来,音色冷淡了几分,「需要帮忙就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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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目送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后,头靠在池边缓缓吐了口气,感受着滚烫的水温沖刷掉一身疲惫,紧绷的神情方才松懈下来。
当她换好家居服,单脚蹦出浴室后,裴松鹤却已不在房内。
桌上放着一碗炖成奶白色的龙骨汤,里面粉嫩的藕块看上去非常可口,上方还飘着几颗红润饱满的大枣。
她在车上产生的呕吐感已经褪去,看到面前这碗热腾腾的排骨汤也有了胃口,抿了抿唇刚要拿起勺子,卧室的门便被从外推开。
裴松鹤穿着宽松的藏蓝色真丝睡袍走了进来,领口开了一大片,露出轮廓分明的锁骨,发尾还沾染着半干未干的潮气。
他看到沈知懿正呆坐在桌前对着那碗莲藕排骨汤发愣,莫名有些好笑,薄唇微勾,「我记得你伤的好像是脚吧,怎么连手都不会动了,等着我餵你喝吗?」
沈知懿哪敢让他喂,连忙拿起勺子喝汤。
或许真是孕吐的缘故,她觉得碗里的肉闻起来很香,吃起来却很腥,只吃了几块莲藕后便恹恹地将碗推至一旁。
裴松鹤吹干头髮,转身瞥见桌上剩了大半碗的汤,里面上好的龙骨她一块也没动。
「你最近吃得很少,胃口不好吗?」
沈知懿艰涩的回了句,「换季肠胃不适。」
裴松鹤不置可否。
他知道沈知懿有很严重的胃病,每逢春秋换季时就会发作,吃什么吐什么。这个毛病还是当初刚在一起时发现的,他请了很多中医和西医,都说胃病只能养,保持心情,慢慢就会好起来。
这两年来她的胃病除了换季时会发作外,的确没有再加剧。
这事儿说到底也是怪他。
昨晚他起了兴致,只因她看自己时的模样格外柔软,那场情事里对她的确有些过分。
任她求饶也好,哭闹也罢都不肯轻易结束,直到最后她枕在他的臂弯里昏睡过去……
再加上今天没有按时吃饭,胃病发作倒也正常,所以她才会把避孕药都吐了。
「明天让周阿姨把她老家那名中医请回来,你不是说吃他的方子有效果吗?让他再给你瞧瞧,不能治本,治标也行。」裴松鹤沉吟道。
「好。」
她表面乖顺温婉,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收买这个老中医,让他给自己开点安胎药。
第009章 现在的小姑娘都挺野
裴松鹤慵懒放松的靠在床头,修长的手指不经意拨弄着那串佛珠,眼尾扫到她仍背对着自己坐在那里,蝴蝶骨凹陷出一个柔美的弧度。
「过来,我给你上药。」他拍了拍身侧空荡荡的床,不动声色道。
他在叫她,她不敢不过去。
可他却主动提出给自己上药,这倒令她很是意外。
沈知懿摩挲着上了床,坐到他身侧的位置,表情略微有些无措。
裴松鹤却十分自然,将她扭伤的那只小腿抬起,看到她白皙的脚背与脚踝骨连接处红肿的像个小山包,眉峰不禁蹙起,翻身越过她去拿床头柜上的膏药。
他的手臂健硕而有力的支撑在她的肩旁,系得松垮的真丝睡衣因动作幅度而敞开,以v字形从锁骨延伸到腰腹,露出清瘦而紧实的肌肉线条。
沈知懿在他身下偷偷抬眸,总觉得他现在的动作很像缠绵时,越过她去翻找抽屉里的套。
这样的想法令她脸部升腾起一阵热气,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一天两贴,消炎止痛……」裴松鹤拿着膏药的外盒随口念道,修长的双手撕开其中一贴,对准她红肿的脚踝敷了上去。
他的动作不算温柔,但也绝对不算粗暴。
这辈子除了沈知懿,他还没有亲自给其他女人上过药,他以为下手足够轻,可到底还是弄疼了她。
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烈钝痛,令沈知懿条件反射的一蹬腿,却不小心踢到了一处隐秘部位。
「唔……」裴松鹤闷哼了声,嗓音里夹杂着浑浊的沙哑。
这下沈知懿连耳根都红了起来,微弱的嗫嚅了句,「对不起。」
裴松鹤不屑于跟伤患计较,咬牙忍道,「你真能折腾!」
从脚腕扩散出的沁凉感令她清醒过来,把自己的小腿从他身上拿开,礼貌而克制的说道,「谢谢。」
「不疼了?」他斜乜了她一眼。
沈知懿摇摇头。
「看来这个姜梨开得药还挺好用,我刚才还在纳闷,为什么扭伤了脚不给你开云南白药,反而开了盒我都没听过的药。」裴松鹤随手把药盒扔回桌上,全然没注意沈知懿的脸色微微起了变化。
他莫名想起今天在姜梨桌上看到的那张孕检单。
在他的印象里姜梨和沈知懿同岁,今年刚刚二十四岁,性情上是要比沈知懿张扬开朗一些,却没想到她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况且姜家向来家教森严,能允许自己的女儿未婚先孕吗?
他和姜梨并不熟,点头之交也都是因为沈知懿,再加上他素来不喜谈论别人,所以并没有开口询问,只是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你们现在的小姑娘,都挺野的。」
沈知懿一怔,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像勾引,而且还是手段最卑劣的那种,难怪他会这样说……
裴松鹤说完后就按掉了房间的总控灯,视线一下子漆黑如墨。
「胃疼就早点休息,不许偷偷玩手机。」他扯过半边被子,背对着她躺下来,尾音带着一丝睏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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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睡了?
沈知懿有些惊讶。
她以为今晚留自己睡在卧室,至少是要做上一次的。
刚才她的脚趾不经意擦过那处,可以确定他不是没有感觉,那他为何又放过自己?
难道他叫自己过来,真的只为了给她上药?
还是……因为顾予曦回来的缘故,他开始为她守身如玉了?
晚了点吧!
不管什么原因,今天总算逃过一劫,她蜷缩的身体也缓缓放松下来。
黑暗中裴松鹤翻了个身,面朝她沉沉闭眼。
耳边的唿吸声逐渐平稳,借着落地窗外那些路灯透进来的微光,沈知懿偏头去看那张近在咫尺的冷峻面容。
白日里,他深邃的五官过于凌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夜晚的他仿佛褪去盔甲,那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紧闭着,沉甸甸的睫毛宛如黑羽。光影将他的脸部轮廓细细勾勒,染上一层月色清辉,显得整个人柔和了几分。
沈知懿被这张脸蛊惑到,蹑手蹑脚的钻进他的怀中,汲取着他的体温。
刚刚闭眼,便听到头顶传来一道低哑的嗓音。
「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她心跳一漏,没想到裴松鹤还没睡着。
偷偷求抱的行为被发现,她索性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似服软更似撒娇。
「吓到了?」
他指的是今晚孤城会所门口的那场车祸,其实沈知懿并没有被吓到,毕竟她之前开车也经常刮刮蹭蹭,远没有怀孕这件事给她的冲击大。
裴松鹤说话时胸膛传来的震动感,令她额头髮麻,闷声应了一句,「嗯。」
静默了半晌,裴松鹤伸长手臂揽住她的腰,稍稍用力把人往怀里搂了搂,微哑的音质在她耳旁喟嘆,「别怕,我在。」
这句话让沈知懿的双眸蓦然睁大,感觉到裴松鹤的身体随着唿吸微微起伏,而她却再难入眠。
回忆如潮水般席捲而来,将她带回了四年前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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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浓郁,阴沉地让人心生烦躁。
八月酷暑,连风里也裹挟着闷热的潮气,预示着暴雨将要来临的徵兆。
二十岁的沈知懿穿着黑色连衣裙,手臂别着一块黑纱袖章,站在一幢古典的别墅门口,足有两人高的钩花铁围栏将她与这里的奢华隔绝在外。
她后背挺直,不卑不亢,唯有那双眼眸空洞的像一潭死水,对着铁门内的人说道,「阿姨,请求你看在我爸爸的份上,再借我一点钱,我妈妈现在躺在医院里,主治医生看不见缴费单,不肯给她做心脏搭桥手术。」
「知懿啊,我们是真的很心疼你,这么小的年纪家里遇到这么大的事儿……」裴延澈的妈妈白晴用手背擦着莫须有的眼泪,嘆息道。
「但你也知道,你们家现在这个情况,所有人避嫌都来不及!我和你叔叔也是好心,出钱帮你爸爸料理了丧事,也没有让延澈跟你解除婚约……」
「我知道,我很感谢叔叔和阿姨为我们家做的这些事。」沈知懿陡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声调不自觉染上冷怒。
她实在听不下去,在沈家破产之后,裴家想方设法弄走了她们家所有地皮,眼睁睁看着她们母女流落街头,却还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
虚伪也该有个限度!
第010章 沈大小姐真有本事
「所以阿姨,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就二十万,我保证会尽快还上的!」
天空乍响一道惊雷,将她带着哽咽的尾音尽数淹没。
「哎呦,吓死我了!」白晴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神情夸张而做作,「知懿啊,真不是我们不帮你,可二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谁家钱也不是大风颳来的呀!」
沈知懿深吸了口气,抿唇道,「阿姨,只要你肯借给我,我可以跟你签合同,按最高的利息还你。」
白晴似是嗤笑了声,掩唇说道,「以你现在这个条件,拿什么还?去餐厅刷盘子吗?那得猴年马月才能还得起啊!」
她的视线被白晴手腕上那只翡翠镯子吸引,通体碧绿,翠色慾流。一看便是顶好的料子,起码价值五十万左右。
而眼前这个贵妇般穿金戴银,举止优雅的女人,却连只镯子的钱都捨不得借给自己。
天空开始飘起雨丝,打湿她额前的碎发。
沈知懿垂落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指甲深深烙进在掌心里,隐忍道,「阿姨,裴延澈还没跟我解除婚约,如果让外人知道他的未婚妻去餐厅刷盘子,恐怕丢得是裴家的脸面吧?」
白晴被她激怒,恼火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来威胁我?」
裴延澈打着一把雨伞从屋里跑了出来,他身上的白色衬衫干净清爽,视线触及门外那道羸弱的黑色身影时,那张俊逸的脸上浮现些许诧异,「知懿你怎么在这里?」
「裴延澈,我需要钱,我妈妈在医院里……」她急急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晴用尖酸刻薄的声调打断。
「你出来干什么?赶紧回去!」
「我来给你送伞啊,外面下雨了。」裴延澈有些愣怔的说道,显然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白晴夺过他手里的雨伞,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这里没你的事了,快进去。」
裴延澈却上前隔着铁门对沈知懿问道,「知懿,你要多少钱啊?」
沈知懿扒住铁栏杆,眼眸内零星泛起一丝希冀,「二十万,借我二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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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万……我没那么多钱啊!」裴延澈挠了挠头,喃喃道,「我一个月生活费才三万块钱,要不我把这个月的先借给你?」
白晴忍无可忍,用力推搡着裴延澈,口中怒斥道,「还站在这里磨叽什么,让你回去没听见啊!」
「妈你推我干嘛啊,你借知懿点儿钱,她……」
裴延澈还欲说些什么,就被白晴推进了屋内。
她自己站在门缝里,双手环臂,冷冷地对沈知懿撂下一句,「钱我是不可能借给你的,你爱上哪弄上哪弄,但我劝你最好别做出有辱自己和裴家名声的事来,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转身进屋,『嘭』地一声将大门从里面牢牢关紧。
沈知懿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也随着这声巨响彻底断裂,理智瞬间崩塌,隔着铁门声嘶力竭的喊道,「裴南屏你出来,你把我爸爸的东西还给我!」
那个夺走了她家所有地皮的男人,在她父亲死后还要装出一副痛失挚友的模样。
在葬礼上当着众人的面摸着自己的头说,「以后裴叔叔照顾你,咱们裴沈两家定下的婚约不会解除,等延澈大学一毕业你们就结婚,我就是爸爸!」
可如今,裴南屏却躲在别墅里,从书房那扇窗户后面笑看这一切,任由他的妻子刁难自己,连二十万都不肯借给她。
大雨倾盆而下,打在她憔悴的脸庞上,已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这场暌阔已久的雨,让她感觉到了偷心彻骨的凉意,四肢百骸都像浸透在寒冰之中,不禁瑟瑟发抖起来。
陡然,大门开启,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黑色的伞遮住了她的一方天地,雨水从她头顶消失。
她抬眸,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桃花眼。
「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沈家大小姐可真有本事!」男人的声调戏嚯而讥诮,却如他这个人一样,毫无温度。
沈知懿这才打量起前方的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伞柄,黑色袖口随意地挽至臂弯,线条清晰的小臂上缠绕着一条黑曜石佛珠,衬得他肤色冷白如玉。
她认得他,裴松鹤。
曾是裴老爷子最疼爱的老来子,裴南屏同父异母的弟弟,更是松墨集团的董事长。
裴松鹤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语气漠然而疏离,似高高在上的神明,「你不该来这里。」
「那我还能去哪?」她茫然道,模样看上去如失魂落魄的泥人。
「裴南屏惦记你父亲手上那几块地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不容易得到机会,他怎么可能放弃!」裴松鹤撑着伞,语气慢条斯理,可她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嘲讽。
「裴家之所以没有取消你和裴延澈的婚约,是想堵住悠悠之口,在圈子里搏一个好名声。
你们看,我没有把昔日故友的亲眷推上绝路,我儿子还会娶他的女儿,至于那些地皮,等百年之后,还不是留给了她们沈家!
现在你们沈家的所有财产都被人盯着,没有人想搅进这淌浑水里,谁敢借钱给你?好名声裴家已经拿走了,他们不需要再为你做什么了。」
裴松鹤用着最漫不经心的腔调,说着最残忍的事情。
沈知懿闭了闭眼,她也看明白了裴家人的态度,可她不愿就此认命!
家里所有值钱的物品都已经被没收,母亲就躺在病房里,没有时间留给她打工或筹款。
她无助地低下头,颤抖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需要钱!」
「你以为在裴家门口闹上一出,裴家为了顾及脸面就会借钱给你?」裴松鹤哼笑,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幼稚!」
沈知懿瞪着他,清澈的眸子覆上一层水雾,透着一股不甘与愠怒。
或许是这个眼神令他稍稍动容,无端开口问道,「恨吗?」
那冷淡的嗓音随着雨丝钻入她的五脏六腑,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来,「恨!」
裴松鹤眼底闪过一缕复杂的情绪,「我也曾这么恨过,但仇恨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第011章 有什么资格矫情
她不解其意。
裴松鹤突然从台阶上走下,一步步靠近。
修长的手在她身前摊开,掌心向上,不动声色道,「跟我上车,你想要多少钱,我给你。」
她骤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裴松鹤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表情淡漠,寻觅不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沈知懿明明记得圈内都传他是人间佛子,从来不近女色,甚至连会所这种地方都不屑踏足,更未曾听说这些年来,他身边出现过什么女人。
可他现在说的话,难道是想让自己做他的情人?
「我没那么多耐心,想要钱,就跟我走。」他不耐地蹙起眉,削薄的唇紧绷着,使他冷峻的轮廓更加锋利。
她也没有那么时间考虑,跟了裴松鹤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他年轻才俊,事业有成,而且做了他的情人,获利绝对不止这么一点点。
沈知懿不再犹豫,抬起手放到他干爽的掌心里,豁出一切道,「我跟你走!」
裴松鹤似是有点嫌弃她被雨水淋湿的手,仅握了一瞬便松开,转身说道,「上车。」
她站了许久,腿有些麻木,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车厢里温度适宜,她浑身湿漉漉的,裙摆粘黏在皮肤上,雨水沿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不断往下滴水,气氛又暧昧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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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裴松鹤却靠坐在一旁闭目养神,手间散漫地拨弄着佛珠,从始至终未曾看过她一眼。
多年后她再回想今天,觉得裴松鹤从台阶上走下来的那一刻,犹如神明走下圣坛,从此她的世界有了光。
-
清音别苑,她第一次跟着他回家,当车辆开过白色的绕水迴廊时,她心底才真的涌出几分恐惧感,手指蜷在裙摆上无声的摩擦。
下车后,裴松鹤径直走进别墅内,指了指跟在身后的沈知懿,对佣人周阿姨说道,「给她找身合适的衣服。」
周阿姨当时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这是从她到清音别苑工作以来,第一次看裴松鹤带女人回家。
她忍不住打量起眼前这个被雨水浇透的女人,未施粉黛的小脸遮掩不住眉眼精緻,面色却过于憔悴苍白,看上去有些郁郁寡欢。
身形单薄却挺直,让人联想到悬崖峭壁上的野花,娇弱又倔强。
能被裴松鹤看上的女人,果然不一般。
裴松鹤没有安排沈知懿的行动,她只得硬着头皮跟他上了楼,却在刚要踏进卧室门口时,被他喝住。
「脱鞋。」他嗓音倦淡,却不容抗拒。
沈知懿只得蹬掉脚上那双黑色平底鞋,赤着雪白的足走入他的卧室里。
裴松鹤背对飘窗而立,雨后云层间倾泻出的微光被他高大欣长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室内没有开灯,她的视野如同此刻的心情,一片昏暗。
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却能感觉到他正在用那双冷冽而凌厉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她,仿佛在验收刚买到手的货物。
羞赧、难堪与耻辱等情绪在他的注视下不断放大,她紧咬着下唇,脸颊也因愠怒变得涨红。
「去洗澡。」他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用着散漫的腔调说道。
沈知懿听到他开口反而松了口气,转身去了盥洗室。
既然答应了裴松鹤的条件,她理应该付出代价,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她这样想着,用力去解后背的拉链。
不知是她的手太抖,还是沁了水的拉链太难拉,直到手臂酸麻也没有解开。
索性一咬牙,暴力将整个裙子从背后扯开。
『呲啦——』
衣料如裂帛般破碎的声音迴荡在浴室内,她抬眸看着镜中眼眶猩红,脸色惨白如纸的自己,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像充满戾气的鬼魅,难看至极。
这样的她,裴松鹤真的会有欲望?
她扯了扯唇角,绽出一抹冷笑。
脱掉最后的寸缕,打开头顶的喷头,任由热水流淌过自己全身,洗涤掉那些不该保留的自尊……
从浴室出来时,她身上仅裹着一层白色浴巾,光着脚站在门口,水滴从未干的发梢沿着锁骨流进沟壑中,那是一具年轻而窈窕的身体,从未被人开发。
她刚才也纠结过,要不要这样赤身裸体。
但自己的那件裙子已经坏掉,无法再穿。而她本就是来完成这次交易的,还有什么资格矫情?
这样想着,她扯过浴巾简单一裹,面无表情地走出去。
可裴松鹤却神态闲散地坐在办公椅中,修长如玉的指尖夹着燃剩半支的香菸,轻淡如云雾的烟笼罩在他的周身。在雾里,那张稜角分明的脸变得不那么冷峻。
见她不动,他起身踱了过来。
当他高大的身影如山般伫立在她面前时,脑海中有过一瞬间逃跑的念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麻木,动弹不得。
裴松鹤垂眸睨着她,如果她这时敢抬头,定会发觉他眼尾蕴藏的玩味和哂笑。
「拿着。」他手中递来一张黑卡,音色冷淡,「这张卡上的钱你可以随便花,足够你去交医药费了,学费和生活费也都在里面,不够再朝我要。」
沈知懿接过,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丝嘲弄,心想自己眼光不错,裴松鹤果然很大方,在上床之前就已经把钱都付完了。
反正她也跑不了。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周阿姨会负责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有什么需求就告诉她。要用车的话跟管家说,他会派司机来接你。」裴松鹤说完竟绕过了她,提步往门口走去。
沈知懿愣了下,不明白他的用意。
他给了自己一张黑卡,还给自己一个容身之所,却什么都没做就要离开?
难道是临时有事?
她试探着询问,启唇时却发觉艰涩,「你……你今晚不睡这里吗?」
「这是你的房间。」裴松鹤神色疏离且漠然,并未理会她这句傻话。
拧开把手,他似是想起什么,转身从容道,「还有,你的新衣服放在凳子上,把头髮擦干别着凉。穿得体面一点再去见你的母亲,别让她看到你这么狼狈。」
沈知懿捏着那张卡,怔在原地。
第012章 来个负距离接触
vip病房里。
沈知懿那双细腻白皙的手正拿着小刀削苹果皮,沈家破产之前她养尊处优,家里有保姆,还有妈妈悉心照顾,她没亲手做过这种事情。
她的母亲吕妍脸上戴着氧气面罩,正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侧头看着她,神色里满是宠溺,「别削了,妈妈不想吃,你当心划伤了手。」
沈知懿削的苹果皮长短不一,果肉坑坑洼洼,看得她自己都想笑,但还是坚持着削完了一整只,放到床头柜的餐盘里,柔声道,「先放着,等你想吃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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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妍却握住了她沾有苹果汁水的手,浑浊的双眸里尽是痛惜和隐忍,「知懿啊,你告诉妈妈,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她动作自然的把手从吕妍掌心里抽回去,拿过桌上的湿巾低头细细擦拭,唇角噙着淡笑,「妈你安心等待手术就是了,不要想那么多。」
「那天医生让我收拾东西,说你交不起手术费,要把我赶出医院。你却突然跑来给我升级了病房,还说手术费已经交过了,这怎能让我不多想?」吕妍诘问道。
沈知懿凝视着母亲那张形容枯藁的脸,想到她曾经也同白晴一样娴静雍容,两人站在一起时甚至比白晴保养还要好,却在得知父亲出事后一夜白头,病痛又夺走了她最后的皮囊。
吕妍见她态度躲闪,心凉了半截,眼角溢出泪意,哽咽道,「你跟妈妈说实话,这些钱到底是哪来的?妈妈没几年好活了,可你绝不能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啊!」
「妈,我不会后悔的。」她眼眸清浅,目光却偏执而固执。
「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说啊!」吕妍几乎可以想像,她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小姑娘短短几天之内,从哪能弄来那么大一笔钱,无非是……
「你不说是吧,好!那这病我不治了,你把钱还给人家,咱们出院!」吕妍说着就要拿掉脸上的唿吸机,瘦弱的手臂强行支撑起上半身,却因使不上劲再次跌回床里。
「妈……」沈知懿无力的合上眼睫。
她知道母亲迟早都会问。
高昂的医药费,安静且舒适的病房环境,突然改变态度的医生,价格不菲的营养餐,还有无需预约就能进行的手术,这些都是她们当下根本承担不起的费用。
她本想等到母亲手术结束后,病情稳定了再找寻合适的藉口。
但母亲突然发难,让她哑口无言。
霎时,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裴松鹤无端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隽如山水,剪裁得体的西装将他清贵冷冽的气质完美体现。
「伯母您好。」他沉声道。
吕妍这些年来跟随着沈知懿的父亲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宴会,也结识过很多样貌出众,家世优越的青年,可眼前这个男人却让她有种与众不同的感觉,直教惊为天人。
「你是?」吕妍犹豫着开口。
「我叫裴松鹤。」他淡淡回答。
「啊,我见过你!」吕妍似乎回忆起什么,脸上平添一分喜悦之色,「你小的时候还住在裴家,我和知懿她爸去给裴老爷子过寿,你那时候才十岁,说喜欢我做的藤萝饼,你还记不记得?」
裴松鹤唇角微勾,「记得,伯母做的藤萝饼很好吃。」
「一晃眼都这么大了,可真是英俊帅气!」吕妍感嘆着,瞥了下旁边手足无措的沈知懿,「傻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请客人坐下,把桌上的水果拿给人家吃。」
沈知懿不知道裴松鹤是过来做什么的,此刻她心虚的不行,听了母亲的话连忙起身,把病床前的凳子让出来,随手拿过盘子里那颗已经氧化的苹果,递给他敷衍道,「你吃。」
裴松鹤睨了一眼她手里那颗被削得不成形状的苹果,挑了挑眉。
吕妍哭笑不得,氧气面罩都冒出哈气,「这傻孩子,让你去拿桌上的荔枝和蓝莓,谁让你拿丑苹果了!」
裴松鹤却接过沈知懿手中的苹果,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没关系伯母,我吃这个就行。」
沈知懿站在裴松鹤身侧,正是吕妍视线里的盲区,她双唇紧抿,瞬也不瞬地瞪着他,清冽如水的眸子里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哀求。
病房是裴松鹤出钱升级的,主治医师也是他帮忙联络的,他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可沈知懿却不想让母亲在这种时候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
「这间病房您住着还满意吗?」裴松鹤陡然问道。
沈知懿心底一抖。
吕妍不明所以,笑着点点头,「很满意,就是太贵了点……」
「那就好,缺什么东西可以跟我说,回头我让人给您送过来。」
他这样说,饶是吕妍再愚笨也能猜出来,自己享受到的这些待遇必然和他有关。
急忙追问,「是不是知懿去裴家求你们帮了忙?」
裴松鹤眼尾扫向故作镇定的沈知懿,深暗的眸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不动声色道,「是。裴家与沈家世代交好,老爷子在时就曾说过很欣赏沈伯父,您现在有困难,我们帮上一把是应该的。」
吕妍顿时松了口气,她在沈知懿的父亲出事后就心脏病突发住进了医院,根本不知道裴家夺走那些地皮的事情。
沈知懿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告知她裴家主动帮忙操办了父亲的葬礼,她还真以为裴家对她们母女俩不离不弃。
甚至觉得裴松鹤也是裴家派来看望自己的,毕竟裴家为了避嫌,这个节骨眼上不可能亲自过来,裴松鹤早已脱离裴家,他的身份地位刚刚好。
「知懿,你去找裴家帮忙为什么不跟我说啊?遮遮掩掩的,我还以为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吕妍埋怨道,想起裴松鹤还在旁边,欲言又止。
「妈,我这不是怕你不肯接受吗!」沈知懿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找裴家帮忙?
呵,裴家现在应该巴不得她们母女早点去死!
「我怎么会不接受呢,你再过两年就是他们裴家的儿媳妇了,裴家和我们早晚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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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看到裴家对自己和沈知懿这样上心,吕妍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笑眯眯道,「说起来,松鹤还是知懿的小叔呢!以前一直没机会让你们碰面,这回也算是见过了。」
沈知懿心想,早都见过了,还差点赤身裸体,来个负距离接触……
裴松鹤却靠坐在椅子里,摩挲指上佛珠,眉眼染上戏嚯的弧度,睨着她道,「怎么不叫人?」
第013章 应激性创伤综合徵
沈知懿抬眸,从他那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里寻觅出几丝玩味,咬了咬牙含煳的说,「小叔……」
难以启口的两个字从她唇齿间厮磨而出,偏生听出几丝缱绻来。
裴松鹤心满意足地起身,对病床上的吕妍说,「伯母,十五分钟后您的手术就要开始,我去喊护士进来吧?」
吕妍和蔼地点点头。
沈知懿却紧张起来,一阵莫名的慌乱从心底冒出,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上前牢牢握住母亲的手,吕妍笑着安慰她,「别担心,妈妈没事的,妈妈还要看着我们知懿穿上婚纱出嫁呢!」
一直到手术室门口,她才不得不放开。
吕妍在被推进手术室前还不忘对裴松鹤说,「等我病好了,再多做点藤萝饼给你吃。」
裴松鹤难得展露出一丝笑容。
事实证明,沈知懿的预感对的。
即便是全京城最好的心脏手术医生,也逃不了宿命,吕妍的手术失败了。
当医生用委婉的语气对她说,「病人在手术时脑供血不足,引起脑死亡,大约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能在六个月内重新恢復一定程度的意识,和对周边环境的反应,但同样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造成永久性的脑功能障碍……」
后面的话她再没听清,视线落到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母亲身上。
吕妍宁静的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管子,唿吸平稳。
除了面色苍白外,仿佛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颤抖地抓住吕妍冰冷的指尖,声线里充满了伤痛与恐惧,「妈妈,你别睡了好不好,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护士要把吕妍送进重症监护室,却因沈知懿挡在前面推不动病床,不耐道,「沈小姐请你冷静一点!」
泪水从沈知懿的眼眶决堤,模煳了她的视线,她再看不清母亲的面容,只死死地抓着床边的扶手不肯放,指节因用力都变得青白。
裴松鹤也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探望一下故人,竟会遇上这样一幕。深深嘆了口气,将沈知懿从病床前捞起,强行禁锢在自己怀中。
起初沈知懿剧烈挣扎,力道大的连他都险些控制不住,直到吕妍被护士推进重症监护室里,她像是被瞬间抽走了魂魄,连眼眸都变得空洞无光。
她眼底满是水雾,视野混沌成一片,借着医院走廊朦胧的白炽光,看到吕妍被护士越推越远,像极了那天葬礼上父亲被推进焚尸炉的画面。
紧绷许久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胸腔仿佛被谁捏碎般痛得不能唿吸,瘦弱的嵴背再支撑不住她的躯体,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裴松鹤单手将她固定在怀,任由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泣不成声,大滴大滴灼热的泪打湿了他的衬衫。
「我已经没有爸爸了,我不能再没有妈妈……」她声调近乎呜咽,哀恸而绝望。
他的心莫名被狠狠揪住,眉头紧蹙,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发顶,嗓音喑哑在她耳旁道,「别怕,我在。」
沈知懿蓦地停止了抽泣,目光涣散,在他的怀抱里渐渐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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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吕妍手术失败后,沈知懿就变得有些不正常。
她整日把自己关在清音别苑的卧室里,不肯吃东西,连水都是裴松鹤强行灌进去的。
任谁跟她说话她都没有反应,只有裴松鹤的声音才会让她微微偏头。
医生说这是应激性创伤综合徵,又称pt sd,最好是通过心理治疗,不行再用药物。
裴松鹤为她请了数名权威的心理医生,可都没有什么效果,反而因为长期不肯吃东西还落下了胃病,吃完东西就会立刻吐出来。
周阿姨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营养餐,却发现只有裴松鹤在场的情况下她才会多吃几口,吃完也没有呕吐的情况。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裴松鹤,那时他正在站在门口,刚给她办完了休学手续,听到周阿姨的话后眉心紧锁,薄唇抿成了一条极淡的线。
周阿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裴松鹤事业正值上升期,集团的事务又那么忙,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整日待在家里。
何况这个女人又不是他的妻子,仅是一个小情儿。
裴松鹤视线沉沉落在沈知懿的身上,她已经无声坐在窗前呆滞良久,连眼睫都倦怠的耷拉着,要不是胸口还有微微起伏,简直就是一具惊艷的雕塑。
她的目光空灵而幽远,昳丽的容颜因缺乏营养有些惨白,好似玉质的白瓷,生出一种悽美的破碎感。
疏于打理的墨发蜿蜒披散在肩背上,身影单薄的让人有些心疼。
那天,裴松鹤在门口站在足足半小时,在周阿姨忍不住提醒该去上班时,他淡淡启唇,「让吴秘书把最近要用的材料和审批文件都送到家里来,主卧加张办公桌,现场会议一律改为远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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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阿姨没想到他真的会为了沈知懿做到这一步,惊讶之余连连点头,「好的,我这就去。」
当天下午,主卧添了一套木质的办公桌椅,裴松鹤从早到晚都待在那里陪着她。
周阿姨上楼送餐时会偷偷打量这两个人,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对话,安静得只剩腕间珠串翻动的清脆声。
裴松鹤会坐在她对面,垂眸看着她吃饭,未置一词,却有十足的压迫感。
如果她只吃了一半就放下碗,他会拧眉,用着偏冷的音质威慑道,「再多吃点。」
沈知懿这个时候就会变得格外乖顺,继续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下几根青菜,然后把碗一推,语气怯懦而绵软,「吃不下了。」
这样过了整整半个月,沈知懿气色终于恢復正常,提出要去医院见母亲。
裴松鹤没有立即同意,而是让医生过来重新给她做检查,确认她已从应激反应里走出来,才亲自陪着她去了趟医院。
沈知懿这次没哭没闹,仅是站在母亲的病床前,揉皱了她的衣角。
回程路上,裴松鹤在车里递给了她一个档案袋。
沈知懿疑惑的解开白线,竟从里面拿出一份房屋产权证,待她看清上面的地址,那双静如秋潭般的眸子终于有了潋滟微光。
「这……这是我父亲留下的那间商铺!」
第014章 谢我不必用这种方式
位于南月胡同的那间商品铺并不大,除去公摊面积,上下两层加起来撑死不到二百平,原本值不了几个钱,却因为走漏消息,说这里将要改成新的古玩一条街而租金飞涨,房价更是嘆为观止。
这间商铺是沈知懿的祖父当年从江南北上时就盘下来的,也是他们白手起家的第一间门店,意义不同。
即便沈知懿的父亲后来生意做大,这间铺子也一直都在僱人经营,只是因为位置太偏,入不敷出罢了。
沈家破产后,这间铺子被顾家想办法弄了去,沈知懿以为,按照自己现在的经济情况,可能这辈子也无缘拿回它了。
而现在,裴松鹤竟把这份写着她名字的房产证递给自己,神色漠然。
「我对文玩这行不了解,但你从小跟着伯父在铺子里长大,应该比我会做生意。就当是我投资你继续把这间店铺开下去,什么时候赚够房子的费用,什么时候再把本钱还给我,希望我没有看错人。」
他这几句话轻描淡写,全然没提如果沈知懿把铺子开黄了该怎么办,赔了钱又算谁的?
仿佛他一掷千金,仅是为博红颜一笑。
沈知懿并非顽石,这些日子以来裴松鹤的照顾与相守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本以为是场你情我愿的特殊交易,到她这里却变了味道,失了原则。
他似一道倾斜天光的裂纹,亲手将她从永夜拉回天亮时分,让她学会了向光投奔。
沈知懿情不自禁,主动投入他的怀里,闭上眼睛贪婪地汲取他身上那股清冷的雪松香。
「谢谢你,裴松鹤。」
裴松鹤却因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背嵴僵硬,感觉到她柔若无骨的双臂环在自己腰侧,眸中蕴起深沉而复杂的情绪。
倏而,抬手缓缓将她从怀中拉开,低醇的嗓音里不含温度,「谢我不必用这种方式。」
沈知懿没想太多,只当他不喜过于亲密的举动,毕竟裴松鹤这个人间佛子的称号她也有所耳闻。
在圣坛上待久了,不近风月很正常。
她坐回原位,视线却捨不得从他身上收回,清浅的眸底浮动着星光,绽出了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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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回到大学里继续上课,同时还要着手开店的事,忙碌起来没得时间让自己沉溺于伤痛,也渐渐接受了母亲变成植物人这个结果。
她给店铺取名叫『懿念』,牌匾都已经找人定做完了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应该询问下裴松鹤的意思,毕竟从房子到进货再到招人,都是他出的钱。
裴松鹤听完甚至都没问是哪个壹哪个念,点头便说好,让她自己决定。
还说以后这样的小事不必跟他过问,把沈知懿的一腔柔意全噎了回去。
她本想说,这店名摘自她的名字,一生一次心一动的懿。
店铺开起来后,她手上还有一些当年父亲留下来的进货渠道与人脉,却只做文玩,不敢再碰古董。
南月胡同附近又新建了所分校区,她路份高的绿松、蜜蜡、南红也做,菩提、驼骨、核桃等也能卖给那些来往的学生。
折腾下来倒也算是把这个铺子盘活,还赚了一点生活费。
她想过要不要用这笔钱给裴松鹤买点什么礼物,但她现在吃的住的全是出自裴松鹤,若是再拿着裴松鹤的钱给他买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左手倒右手,着实有点可笑。
所以这个念头仅在她脑海中停留一瞬,便被她驱散了。
不能送东西,那就只能用行动来表示了。
翌日,沈知懿缠着周阿姨学会了如何做裴松鹤最喜欢的佛跳墙,在切火腿时还不小心割伤了手,周阿姨心疼她想要帮忙,却被她果断拒绝。
那时她心里装得满是沉甸甸的爱意,一分不少的将它倾注于这道菜中,当然不能假手他人。
可当晚裴松鹤却迟迟未归,她忍不住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或许是经过手机话筒的处理,裴松鹤的嗓音听起来分外冰冷,「你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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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疏离冷漠的字眼令她心底一颤,到嘴边的话竟也说不出口。
裴松鹤等了几秒,见她仍是没有回覆,语气略显不耐,「没事的话我挂了。」
「我是想问问你,今晚还回不回来吃饭……」她终于在电话按断前说了出来,音量却声如蚊吶。
但裴松鹤还是听清了,漠然回了句,「不一定,你有什么事吗?」
他重复问道,低沉的嗓音里仿佛淬了冰,不含一丝感情。
「没有。」她几近嗫嚅道。
「嗯,那我挂了。」
话筒里传来切断后的嘟音,沈知懿却心凉如水。
自那之后,她很少给裴松鹤打电话,宁可发简讯等上个几小时才能得到回覆,也不愿再听到他电话里那疏冷若冰霜的嗓音。
那晚裴松鹤有饭局,将近十一点多才回到清音别苑,进屋时看到沈知懿还坐在餐桌上,面前放着一口小砂锅。
明明人已经困到不停颔首,却还能在瞥见自己的那一刻,弯起眉眼,扬出一抹粲然的笑意。
也正是那明艷如夏花的笑,让裴松鹤心跳一滞,产生了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我亲手做的佛跳墙,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好吃,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尝一口吧?」她端着白瓷碗来到他的面前,水晶灯投下来的细碎光影映在她眼瞳,恍若星辰。
他本想拒绝,垂眸时不经意地扫到她葱白般的食指缠绕着创可贴,只得拿起碗敷衍的吃了一口,「味道不错,下次不要再做了。」
沈知懿等了一晚上,却等来了这样一句话,她如坠冰窖,心里却泛起委屈与不甘。
他像做交易一样把自己带回家,却从来不碰她。他好像根本不喜欢自己,却又承包了她的饮食起居和工作。
难不成他有什么奇怪癖好,喜欢养女儿?
沈知懿更加不解,「你当初叫我跟你走,是因为我们在藏北相遇时,我给你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吗?」
裴松鹤一怔,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漠然回答,「你想多了。」
沈知懿再找不到其他理由,眼底的星光终究变得黯淡,只余无尽的失落。
他不想再去看这样的眼神,疲倦地捏了捏自己高挺的山根,沙哑道,「我累了,你也早些休息。」
说完独自上楼,将她留在偌大的客厅中,光影寥落。
第015章 替身可以远观,但不可亵玩
或许太过年轻,有着撞南墙也不回头的勇气,她不想让自己铁树开花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
她从小在圈子中长大,那些名门贵女勾引太子、少爷的手段她耳濡目染。没事便邀请裴松鹤去马场、滑雪、赛车馆这种地方,无一例外都被他无情的拒绝。
仅有几次成功邀约还是去她的铺子里看生意状况,满嘴谈的都是经营理念,没得半句风花雪月。
她也不气馁,对自己很有信心,毕竟『京城双姝』这个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首先要样貌出众,其次背景出身要好,最后还要德艺双馨。
她和顾予曦曾是这届圈里评出最拔尖的两个,顾予曦明艷妩媚如人间富贵花,她则清冷昳丽如雨后玉兰。
更重要的是,她们两家背景又极为相似,祖上都是做古董行业,而她和顾予曦从上幼儿园开始就被放在一起比对,看似形影不离的好闺蜜,实则貌合神离。
她学琵琶,顾予曦便学古琴,她学茶艺,顾予曦就学绘画,总之谁也不肯落对方一头。
直至她家道中落,顾予曦远赴英国,这个称号才逐渐被人遗忘。
已经命定的结果,也无甚好较量。
即便是输了,沈知懿的容貌与才艺在圈内仍吊打群芳,所以多年过去依旧遭人口舌,令人牙痒。
这份自信一直维持到她发现真相的那一日。
裴松鹤早上出门时忘带文件,打电话给顾阿姨,让她去书房的抽屉里拿文件袋,助理会帮他送过来。
沈知懿听到后自告奋勇想主动送去。
顾阿姨很喜欢这个伶俐又乖巧的小丫头,更觉得她与裴松鹤哪哪都般配,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未来的裴夫人,便同意她进了裴松鹤的书房。
整个清音别苑有两个地方是沈知懿不能随便踏入的,一处是裴松鹤的主卧,一处便是他的书房。
沈知懿手里晃着钥匙圈,满心欢喜的打量起眼前这间装修古朴雅致的书房,扑鼻而来的木质淡香杂糅了厚重的书墨气息,清一色的胡桃木桌椅给人带来视觉上的舒适,非常符合裴松鹤的气质与审美。
她懒洋洋地靠进椅子中,幻想着裴松鹤坐在这里办公时的样子,冷峻而淡漠,透着一股子持戒禁慾的味道。
唇角不觉噙起笑意,漫不经心地拉开了左手边的抽屉。
书房光线明亮,一张清晰可辨的照片映入眼帘。
她脸上笑意尽数消逝,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仅是一张薄薄的相纸她竟也拿不起来。
照片上的少女五官靡丽,穿着一袭鹅黄色的薄绸旗袍,秾纤合度。乌髮用一根铅笔简单别在脑后,长睫如蝶翼,明澈如泉的双瞳难掩眸中的风情万种。
沈知懿盯着那张蛊惑人心的脸足足有一刻钟,这才缓缓将抽屉推了回去。
她在这一刻钟里想明白了所有的不解,为什么裴松鹤要了她却不碰她?
因为他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顾予曦,而她在他的眼里可能只是个替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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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可以远观,但不能亵玩,否则会玷污了心里的白月光!
想到这里,她冷笑出声。
花这么大的价钱却买回家一个只能看不能睡的替身,她都替裴松鹤感到委屈!
罢了,既然他把自己当成替身,那索性她这个替身就做得再敬业一点,让金主物超所值!
她两手空空的走出书房,连顾阿姨都能看出她的失魂落魄,最后还是让助理把文件送去了公司。
自那天起,沈知懿仿佛变了一个人。想方设法联繫到了顾予曦在京时最喜欢去的旗袍铺子,加急做了几身高定回来。
还把自己那一头海藻般蜿蜒的大波浪全部拉直,丢掉了自己那些俏丽的短裙与高跟鞋,学着顾予曦的玉骨软腰与婉转腔调。
幸好自己从小跟顾予曦一同长大,这些学起来都不难。
她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如今的身段轮廓,与记忆中的顾予曦有七分相似,她说不清是悲是喜。
只是好像在模仿的过程中,丢失了那个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己。
-
那晚,裴松鹤从酒会上回来,他并没有喝醉,状态仅是微醺。
到家后感觉屋里有些闷热,脱下了西装搭在手臂间,又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
当他踏上二楼时,发现他的卧室门开着,从缝隙透出些微柔光。
他疑惑的推开门,只见房间里亮着壁灯,巨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昏暗而旖旎.
半明半昧的视觉下,女人所穿的黛绿色旗袍笼罩着典雅柔和的光晕,纤腰玉骨,不盈一握。裙摆下露出来的一双笔直匀长的小腿,肤色如品质极佳的羊脂白玉。
一根素簪将绸缎般的黑髮挽起,垂落在两侧的髮丝平添几许温婉,光是一个背影便生出颠倒众生的美感。
裴松鹤不由自主的启唇,「予曦?」
饶是沈知懿再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名字时仍不觉一颤,缓缓转身,用那双略带失落的眸子睨着他。
裴松鹤在看到她正脸的那一刻,眉头紧蹙,下颌绷出冷冽的线条。
他心里其实是有几分好笑的,沈知懿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他不是毫无动容,但给不起,也没打算回应。
谁料她竟做出这样荒唐的行为,她以为自己外形打扮的很像顾予曦,便会让他意乱情迷?
或许背影的确有几分相似,但当她转身那一瞬间,裴松鹤即便喝了酒也无法将两人错认。
因为顾予曦从不会用那样一双满含执着与情愫的眼神望着他。
他音质冰冷,似真动了怒,「谁允许你这样穿的,脱掉!」
沈知懿没有怯懦,她早猜到了裴松鹤会这样说,反而踏着莲步幽幽走向他,勾起红唇,「好啊,那你来帮我脱。」
说着,抬起自己纤细的双臂缠绕在他的颈间,柔弱无骨般倾身靠在他的肩上,呵气如兰,「裴松鹤,我不是你的情人吗,你为什么一直都不睡我?难道真像传闻中说的那样,你……不行?」
裴松鹤几欲被她气笑,他什么时候说过她是他的情人?
自己封的吗?
第016章 怀孕是喜事,应该让他知道
他偏头,躲避开她那温热的殷唇在自己侧脸有意无意的摩擦,不动声色道,「沈知懿,你发的什么疯?」
沈知懿挑唇一笑,在夜色间犹如最清媚的妖,「你不是猜到了吗?勾引你啊!」
裴松鹤无话可说。
沈知懿却用指尖勾起他稜角分明的下颌,戏嚯道,「你肯上钩吗?」
许是是因她眼底炽热的爱意过于明显,从他的心口狠狠烧灼而过,点燃了他沉寂已久的情。
所以在她的红唇印下那一刻他没有拒绝,反而伸手紧紧锢住她的后脑,逼迫她维持仰头的姿势,深深地攫取与纠缠,蹭掉了她头上的那根素簪。
看着那双淡漠无尘的桃花眸染上浓烈的慾念,她心里有过一瞬欢喜,但也仅仅是一瞬。
如果一定要给今晚的事加个反悔的选项,打死她也不会说他不行!
模煳的视线里只剩下他缠绕在腕间的佛珠随着动作轻晃,她心有怒气,把眼泪全蹭到了那串黑曜石的珠子上。
弄脏了他的东西,他当然不会轻饶。
那张冷峻的脸在月色下宛如冰凝,只有眼底含着浓稠情慾,吻在她耳尖的唇不含一丝温度。
「你自找的!」
-
日光从落地窗外漫洒在沈知懿的长睫上,她眨了眨眼,摸到身侧的位置已经凉透。
回想起睡梦中的往事,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陈年旧梦。
下床时,她看到脚踝上贴着的膏药与昨晚位置不同,应该是裴松鹤早上出门前帮自己换过了。
她想起姜梨说这药经肝排泄,到底还是撕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一蹦一跳的来到换衣间,她看着镜子前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孔,感觉自己的五官和几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气质却犹如脱胎换骨。
那夜之后,她与裴松鹤打破了这份相敬如宾的关系,彻底变成了见不得光的情人。
年少气盛也好,心有不甘也罢,但她从未后悔过。
她认为滴水穿石,有朝一日总能取代顾予曦在他心里的位置。
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不是吗?
可有些事情却暗自偏离轨道,比如圈里人都传顾予曦去英国学业有成后便不会再回京城,偏偏顾予曦在这时候杀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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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了这么久的替身已成习惯,如今正主回来,那她这个替身又该去哪呢?
思绪被周阿姨的敲门声打断,「沈小姐,杨医生来了。」
「让他进来吧。」她扬声道。
杨医生是周阿姨的老乡,四十来岁,人很憨厚老实,在京城有一间自己的诊所,医术也算可圈可点。
这些年在帮裴松鹤治偏头痛,她来了清音别苑后,又开始帮她治疗胃病。
沈知懿从换衣间一瘸一拐的走出来,看到杨医生正拘谨的站在屋中,她温和的笑了笑,主动说道,「杨医生坐啊!」
毕竟今天可是要策反他的,还是对人家态度好点吧。
杨医生讪笑着点头,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见她步履维艰,不由问道,「顾姐找我上门来看沈小姐的胃病,但沈小姐需要看的应该是脚踝吧?」
沈知懿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撩起袖口,露出一截莹润白皙的手腕,轻轻搭在茶几上,浅笑道,「都不是,我是来找杨医生安胎的。」
杨医生愣了下,随后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那真是恭喜沈小姐了。」
他给沈知懿看了这么多年的胃病,把脉时大概知道她妇科应该也有些问题,能怀上这个孩子并不容易。
「杨医生,我孕早期的反应有点严重,你能不能帮我开点缓解孕吐的药。」她问道。
「孕吐是正常的妊娠反应,这种情况最好不要服药,或者多吃些维生素。」杨医生如实说道。
沈知懿那双清冽的眸子里神色有些复杂,别有深意道,「我的意思是,尽量不吐,非要吐的话……需要杨医生为我证明,我只是脾胃虚弱,换季时习惯性呕吐,而不是孕吐。」
同时,她放在桌子下方的那只手递出了一个沉甸甸的纸袋,里面装得是陈医生十倍的出诊费用。
杨医生从业多年,再离谱的病人他都见过,瞬间明白了沈知懿的意思,却犹豫着不敢接那笔钱。
若是让裴松鹤知道,他帮沈知懿隐瞒怀孕的事情,他怕是别想在京城继续混了下去了。
「沈小姐,怀孕是喜事,还是应该让裴总知道的。」他委婉道。
沈知懿理解他的顾虑,扬唇一笑,顾盼生姿,「杨医生想多了,怀孕这么大的事儿,我肯定会告诉裴松鹤的。但现在时机不对,你只需要帮我瞒过这两个月,回头裴松鹤要是问起来,你就说自己不会看妇科!」
杨医生再没办法拒绝金钱的诱惑,双手颤抖的从桌下接过那个纸袋。
第017章 千迴百转绕指柔
「方子你照常开,把治胃病的换成安胎的就好了。」
她声调轻飘飘的,这两年做生意成了习惯,在诱导对方时总是不经意染上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写好后交给周阿姨,放心,她看不懂的。」
杨医生帮沈知懿号了脉,用原子笔龙飞凤舞的写了张单子。
他把那个装着钱的纸包塞回自己医药箱中,下楼时把药方递给了周阿姨,快速说道,「一副药两遍水,早晚各一碗。」
顾阿姨经常给沈知懿煎药,早就习以为常,接过方子看都没看便揣进兜里。
扫了一眼杨医生匆忙离开的背影,还有些诧异,「这才刚五月,怎么就热得满头大汗,号个脉至于累成这样吗!」
沈知懿扶着楼梯把手缓缓走下来,听到她的话眼底闪过一抹讥诮,又转瞬即逝,淡淡唤道,「周阿姨,帮我叫车,我要去铺子里看看。」
「好的。」周阿姨连忙扶她到沙发上坐下。
司机接到电话后很快驱车过来,周阿姨又扶她上了车。
这两日下来,她有一种自己穿越到时期成了阔太太的错觉。
她今天穿了身靛蓝色底挑金线的改良旗袍,不敢再穿坡跟鞋,随便找了双包头平底鞋,就这样趿拉着走入『懿念』的大门。
今天是工作日,店里连个客人都没有,肖源旺正躲在柜檯后面玩手机。
听到脚步声,抬眼瞧见自家老闆娘正一瘸一拐的走进来,脸上未施粉黛,柳叶眉微微颦起,倒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我见犹怜。
「哎呦我的老闆娘,您都这样了裴总还捨得放你出来工作啊?」他狗腿子般的上前搀扶,装出一副小太监的谄媚嘴脸。
沈知懿狠狠瞪了他一眼,「今天有大客户上门,我不放心,让你谈价每次都给我少拿回来起码五位数!」
肖源旺不敢吱声,跑去给老闆娘倒茶。
云雾茶刚泡好,沈知懿要等的人还没到,反而是姜梨那个小祖宗先登了门。
不需要上班的日子里,姜梨穿得格外前卫,五月的天气半冷不热,她的牛仔外套里只穿了一件抹胸,小蛮腰和肚皮都露在外面,脚踩着一双十二孔的高帮马丁靴。
蓬松的捲髮被她扎成一个丸子头,配上那张甜美的面孔,有种稚气未脱的野性。
她进了沈知懿的店铺如同回到自己家,随手就将她最新款的prada包包扔到茶座里,呵斥道,「不听医嘱!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少动尽量不动,把医生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你直接用纱布把我缠成木乃伊扔展柜里算了,大活人怎么可能一动不动啊!」沈知懿无奈的觑着她。
姜梨从她手边夺过茶盏一饮而尽,大大咧咧道,「你少喝这个!」
肖源旺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们,「为什么不能喝啊?云雾茶降三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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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顾忌到他在旁边偷听也没说太多,岔开了话题,「我知道你不放心铺子,特意调休来帮你看店,没想到你竟然过来了,脚不想要了是吧!」
沈知懿浅浅一笑,「那真是对不住你了,害你白跑一趟。」
「不白跑,来了我就不走了,我才不要回家跟我爸大眼瞪小眼!这附近有家麻小做得不错,等中午我带你去吃……」
说完,她那张精緻的小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嘟着嘴道,「我忘了你不能吃!」
肖源旺又恰逢其时的插了进来,「为什么不能吃啊?」
「哪都有你!」沈知懿板着脸佯怒道,「库房那批新到的尼泊尔大金刚筛籽了吗?核桃打底了吗?猴头雕刻做了吗?再让我看到你上班时间刷手机,你这个月的提成别想要了!」
肖源旺连忙拔腿就往库房跑,边跑边喊,「我错了老闆娘!」
他走后,大堂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姜梨支着下巴靠在柜檯上,百无聊赖的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跟裴延澈退婚啊?」
「快了吧。」沈知懿敷衍道。
这婚她是肯定不会结的,裴延澈也绝对不会娶她,他们两个心知肚明,可裴家那边却还没通知。
之前她不急,是因为裴延澈那边还没准备好,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底气去忤逆他的父母,沈知懿也不可能上赶着去裴家找骂。
现在情况有些不同,她怀孕了。
如果再不把这婚退掉,过几个她肚子大了,裴延澈就得头顶绿帽,成为京城第一大笑柄,她就算再不喜欢他,也不能这么害他!
姜梨边摇头边咂舌道,「你们这关系,也忒乱了点……」
沈知懿见她待得实在无聊,翻出几盒五颜六色的菩提根,拿过水晶线和串珠针塞进她手里。
「既然来了就别闲着,帮我穿菩提手串,左边那盒是海南六年落地籽,右边是缅甸八年玉化料,价格不同,别弄混了!」
说是价格不同,其实也就一百两百的区别,菩提根这东西卖不上什么价,都是被那些学生党炒上来的。
最近流行什么『山野玫瑰』、『清冷一姐』还有『花皮奶咖』等等,都是他们研究出来的新配色。
连姜梨这种对文玩不感兴趣的人都从她店里捞了两串走,还说盘串可以解压,平復她拿了一天手术刀的心情。
「你只会奴役我,裴松鹤不是也总到你店里来,你怎么不让他给你穿手串啊!」
「他敢穿我敢要吗!」沈知懿想像不出裴松鹤坐在那里穿针引线的样子,只觉好笑。
姜梨嘴上埋怨着,手上却接过针和线,按照自己的审美挑了几个花色放进串珠盘里,算好颗数,一颗颗用水晶线穿了起来。
沈知懿拿起她穿好的那串菩提根,放在指尖绕着八字,这盘法也是那些学生们发明的。
她垂眸看着指尖上那串不停绕动的菩提根,莫名想起裴松鹤轻捻佛珠时的慵懒神态,喃喃道,「千迴百转绕指柔,终遇良人长相守……」
姜梨刚要骂她太酸,就被门外走进来的男人夺去了全部视线。
男人长身玉立,却有些过分的高了,足有一米八九的个子,进她这狭小的木门甚至还要颔首。
他穿着一件纯白的盘扣外衫,不规则的下摆垂在窄胯两侧,真丝面料的长裤包裹住他修长笔直的双腿,清俊的脸眉目如画,衬得他整个人的气质宛如雪后青竹,看上去倒有那么几分遗世独立的姿态。
「老闆娘,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他淡淡开口,嗓音如切冰碎玉,既悦耳又疏离。
第018章 他连身边养的猫都是公的
沈知懿闻声便知,自己要等的那位大客户来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黑丝绒首饰盒,打开盒盖递给他,「你要的藏传九宫八卦牌,我托人从拉萨那边收来的。晚清老莲花样式,比较少见,包浆包的还算干净,摸起来也比较顺滑,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男人来到柜檯前,那张清冷如玉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狭长的凤眸低垂,认真审视着那块九宫八卦牌。
片刻后,修长的指节在玻璃柜面上轻扣了两下,「你想要多少?」
沈知懿勾了勾唇,拿过手边的计算器,打了一串数字上去。
姜梨在看清那串数字后倒抽一口冷气,还仔细的去数了一下到底几个零。
男人扫了眼计算器,眸底有凉薄的轻讽一闪而过,不动声色道,「帮我配上吧。」
说着,把脖子上那串已经玉化成棕红色的念珠摘下来递给她。
「好嘞!」沈知懿开了个大单,心情也好了不少,浅笑盈盈道。
姜梨拽了拽沈知懿的衣摆,在她耳边小声道,「就这么一小块破铜烂铁,你收人家那么多钱,你不怕出门遭雷噼啊!」
沈知懿笑意不减,唇形不动,低声道,「他有钱,我赚钱,合理合法,天经地义!」
姜梨只觉自己这个闺蜜掉钱眼里了,起身倒了杯茶递给茶座上的男人,绽出了她此生最柔情似水的笑容,嗓子里恨不得含了块蜜糖,娇媚道,「小哥哥喝茶~」
沈知懿穿珠子的手因她这矫揉造作的嗓音抖了抖,差点又没站稳。
男人却全然无视一身名牌的姜梨,低头看着手机连眼也不抬,凉凉道,「放那吧。」
姜梨献殷勤失败,却丝毫没觉得气馁,主动坐到他对面的茶座里,甜甜的笑道,「小哥哥,你现在已经成为懿念的至尊vip了,我们为你配备了一个专属客服,方便加一下微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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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说一边翻出了自己的二维码,刚要递给他,便听到他用暗讽的腔调说道,「你们老闆娘不是有我的微信吗?」
姜梨愣了。
她从小到大都是被别的男人追在屁股后面要手机号,头一次遇上个这么顺眼的,主动上去问,对方还不肯给!
沈知懿不忍直视,飞快把手上穿好的九宫牌打了几个蛇结,用打火机烧掉多余线头,扬声道,「陈墨,东西穿好了。」
男人起身,径直从姜梨身边路过,却连个眼尾都没有留给她。
从沈知懿手中接过那串念珠,带回脖子上,转身出了懿念的门,「钱我转你卡上。」
姜梨追到门口,仍不死心地喊道,「小哥哥经常来玩啊,下次给你八折!」
沈知懿哭笑不得,「你这是要做什么?」
姜梨回身,一脸的痴迷与怅然若失,夸张道,「我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连我们孙子将来的外号都想好了!」
「那你继续想吧,但也仅限于痴心妄想了!」她摇了摇头,只当姜梨是一时心血来潮,打开自己的手机银行去对帐户上的钱。
「沈知懿,你还是不是我的好闺蜜!」姜梨将双肘重重放在柜檯上,佯怒道,「三秒钟,我需要知道他的所有信息!」
她从手机上撩起长睫,口吻里尽是意味不明,「陈墨,陈家三代单传的独,跟裴松鹤是老同学,也是松墨集团的ceo。除裴松鹤外,松墨集团最大的股份都在他的手里,你还想问什么?」
「陈家……哪个陈家?」姜梨不得其解。
沈知懿淡淡睨着她,「京城政圈里还有几个陈家?」
姜梨听完人都傻了,「你说得是那个全家都是省厅及以上位置的陈家?」
她点点头。
「我记得他家老爷子前两年刚过世,还披国旗上电视来着……怎么到他这里,突然从商了呢?」姜梨喃喃道。
「可能人各有志吧。」沈知懿知道她多半是死心了,毕竟陈家的家世,是她们这些经商的子女高攀不起的。
如果说裴延澈是京圈的少爷,那陈墨就是四九城当之无愧的太子爷。
姜梨神色恍惚,连音调里都满是意难平,「难得遇见个让我一见钟情的人,真不想就这么放弃!」
沈知懿半是无奈半是同情的劝她,「梨梨,不是我给你泼冷水,你真的追不到他!跟家世无关,纯粹是他这个人的问题。你宁可相信裴松鹤能为顾予曦下凡,也别相信陈墨有朝一日能为了谁走下神坛!」
姜梨扫了她一眼,生无可恋道,「怎么,他不喜欢女人啊?」
她正打算喝口茶润润嗓子,听到这话手中茶盏泼出去了半碗,苦笑道,「他喜不喜欢女人我真不知道,但我认识他大概也有六年了,他连身边养的猫都是公的!」
姜梨彻底绝望,颓然瘫倒进沙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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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单生意沈知懿赚了不少,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养胎。
脚踝已经消肿,虽然着地时还会有轻微的刺痛,但好歹走路不用人像太后老佛爷那样搀扶着了。
而这段时间裴松鹤也不知在忙什么,连续几天都没有回清音别苑,她连面都见不着。
月底需要理本季度的帐单,今天她睡得晚,耳边突然听到主卧的门声响动,拿过手机一看竟已经半夜十二点。
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过去找他,心底却产生怀疑。
他这段时间,难道都在跟顾予曦在一起?
半夜十二点……那他是吃饱了回来的,所以才没有找过自己吗?
思绪纷繁杂乱,她又睡不着了。
翌日,沈知懿醒来时发现主卧房门紧锁,裴松鹤果然已经走了。
走下楼去吃早饭,周阿姨心血来潮做了好几样宫廷点心。
她拿起萨其玛吃了一口,瞥见桌上还有盘藤萝饼,不由问道,「李管家,裴松鹤今天都有什么行程啊?」
李管家恭谨的回答她,「裴总中午要去墨客茶楼跟陈先生谈事情。」
沈知懿心念微动,沉吟道,「墨客茶楼的茶确实不错,但点心跟周阿姨做的比起来还是差点味道。周阿姨,你捡几样裴松鹤爱吃的,攒个食盒,我给他送过去。」
周阿姨当然笑着答应,李管家的神色却有些复杂。
竹木点漆的食盒里装了几小盘糕点,沈知懿拎在手上,等司机将车挺稳,施施然出了门。
周阿姨看着她曼丽的背影,合不拢嘴地笑道,「沈小姐可真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对咱们裴总更是上心,都在一起四年了,也不知道这俩人啥时候才能结婚?」
李管家皱眉,低声呵斥道,「管好你的嘴,别乱讲话!」
第019章 西门庆私会潘金莲
墨客茶楼。
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与这家茶楼的名字极为相符,来得客人也多少带着些文化和品味。
包厢在二楼,有实木门窗遮挡。一楼大厅则有点像古时候的戏台,摆放着一张张黄花梨木桌椅,每到中午戏台上就会有人表演,或是京剧,或是曲艺。
大厅角落,一扇绘着千里江山图的屏风后面,两个丰神俊朗的男人正对坐饮茶,气质一个比一个清冷矜贵。
桌上那壶普洱正用小火煎着维持温度,几碟精緻的点心却原封未动。
「上个季度已经让了你十个点,下个季度你还要?等集团财报出来,你就不怕股价下跌?」裴松鹤懒倦的把玩着手上佛珠,漠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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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价这东西,跌就跌,又不是涨不回来了。你信我,让给我的那十个点,明年这时候就能让你翻倍。」陈墨垂眸倒茶,满不在乎道。
裴松鹤也懒得跟他争,当年松墨成立时他钱不够,到处拉投资也无人问津,最后还是老同学陈墨不顾家里的反对出钱给他,若不是他也就没有现在的松墨。
即便陈墨那个ceo的位置是个挂名闲职,可他仍是松墨最大的股东。股东想要利息,裴松鹤怎会不捨得给。
况且现在对他来说,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你想要就拿去,反正松墨也有你的一半。」裴松鹤揉了揉眉骨,闭上蕴含血丝的双眼。
这些天他都在忙集团高层人员调换的事情,需要他审批签字的文件太多,他已经连续在办公室熬了好几个晚上,困了就直接睡在里间的休息室,醒了继续开会。
昨夜刚把手上的工作处理完,想着回家去看看沈知懿的病怎么样了,结果到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
他在她的门前犹豫了瞬,还是不忍将她吵醒,径直回到自己房间,但也总算睡上了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好觉。
裴松鹤再次睁眼时,扫到了陈墨拿着茶杯的手腕上多了一串念珠,不由挑眉问道,「那块破牌子,是从知懿店里拿的?」
陈墨骨节分明的大拇指在九宫八卦牌上轻轻摩挲,眉宇间浮现一丝讥诮,「就这块破牌子,你那小情儿起码从我身上赚走这个数!」
他说着,用手比了个数字出来。
裴松鹤薄唇勾出一抹笑意,如山顶消融的冰雪,「现在不是都让你赚回来了吗,扯平了。」
陈墨见他这态度不屑地嗤了声,而后饶有兴致的问道,「听说,顾予曦从国外回来了,你们见过了吗?」
裴松鹤笑容一滞,淡淡摇头。
陈墨打量着他的表情,凤眸微眯,「挺能忍啊!你这是欲擒故纵,等着她主动上门来找你?」
「不是。」裴松鹤否认。
他其实也说不清,为什么顾予曦回来这么多天,自己却都没有主动联繫她。
除了孤城会所的那天晚上,两人甚至都没有给对方发任何消息。
在外人看来,这两个人倒像是在憋着一口气,谁先踏出这一步,谁就要向对方俯首称臣。
可裴松鹤只是单纯的没想好,那晚他刚到孤城会所门口就已经开始后悔,等冲动褪去,他冷静下来,实在不知见了面后该和顾予曦说些什么。
有些东西隔了太久都未曾宣之于口,反而会变了味道。
更何况,当初是顾予曦头也不回,连个招唿都没打便远赴异国,他始终也弄不懂,自己在她心里究竟算什么?
陈墨那边还在有意无意的调侃,「我说人间佛子,您在圣坛上待了这么多年,现在她终于回来,您也该下凡了吧?」
裴松鹤连眼皮都未抬,惜字如金道,「滚。」
此时,大厅外走入一个年轻的女人,容色明艷,通体月白色的旗袍直悬到脚踝,滚了圈藏蓝色的缎边,衬出她婀娜有致的身段。
她从茶座间走过,大厅中的客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都被她摇曳的步伐勾引了去,方才明白什么叫做魂不守舍。
女人在那扇屏风前驻足,留下了一道倩丽的剪影。
但她的视线仅在屏风上停留一瞬,便来到戏台左边那把黑色的古琴前,理了理衣摆,双腿交叠在椅子上坐好,素手拨弦。
铮然几声后,她弹了一首潇湘水云。
屏风内,裴松鹤被这琴弦声撩拨了心跳,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对旁边的服务员道,「移开屏风。」
陈墨也一耳朵便听出了这琴声的主人,等那扇屏风被移走后,盯着戏台那道裊裊的身影,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我今天这张嘴可能是开光了,说曹操曹操到啊!」
台上弹古琴的人正是顾予曦,她在拨弦之余瞥见了裴松鹤与陈墨两人并肩从屏风后走出,唇边绽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意,指下故意弹错了一道弦。
「曲有误,周郎顾……」陈墨不尽余力的嘲讽,「搞了半天,你俩搁我这儿玩西门庆私会潘金莲呢?」
「你能闭嘴吗?」裴松鹤头也不回的冷斥。
一曲毕,顾予曦抱着那把古琴从戏台上走下来,笑意盈然的来到裴松鹤身前,翦水的双瞳里一片潋滟风情。
裴松鹤薄唇轻启,嗓音喑哑,「好巧。」
「不巧。」顾予曦摇头,含情脉脉的眼神始终落在他身上,「山不来就我,我只能就山了。」
裴松鹤未置一言。
陈墨率先打破这旖旎的氛围,不动声色道,「顾予曦是吧,好久不见了。」
顾予曦笑着朝他点点头,模样又温婉又娇柔,「陈墨哥哥,谢谢你还为我留着这把琴,我还以为你早都把它扔了呢!」
陈墨闻声一抖,当年顾予曦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叫自己哥哥也就罢了,现在都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张口闭口的哥哥!
「这本来就是你的琴,我哪敢扔啊。」陈墨连忙把一动不动的裴松鹤拽了过来,「再说,就算我想扔,你裴哥哥也不让啊!」
裴松鹤眉心微蹙,瞪了他一眼。
陈墨不想再当电灯泡,对他们二人挥了挥手,转身往楼下走,「你们慢聊,我有事先走了。」
没想到他刚上车,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拎着个食盒走入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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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拿出手机想给裴松鹤那个混蛋发条信息,提醒他家那位小情儿已经提着武器杀上去了,当心后院起火。
可他刚打开对话框,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些年来裴松鹤在人前端得清高自持,陈墨倒非常想看他失控的样子。
陈墨怀着看好戏的心理,收起手机,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第020章 夜不归宿都去了哪里
屏风后,顾予曦斜抱着那把古琴恬静的站在那里,眉梢眼角都含着赧然情愫。
她手上的这把琴名叫『松石间意』,但并非正品,只是仿得比较还原的西贝货。
真的那把『松石间意』是北宋年间御制的,有『天府奇珍』的美誉,在保利五周年的拍卖会上,以九位数的成交价创造了世界古琴拍卖记录。
顾予曦当初选中这把琴,完全是因为它的名字。
那场拍卖会上她屡次跟一个富商叫价,拍到几百万仍不肯放手。但她当年不过是个高三的学生,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
陪她参加拍卖会的裴松鹤见此情景,最后以五百万的天价帮她拍下这把琴,权当是送她的高考礼物。
那时陈墨也在场,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大冤种花五百万买了一把西贝货。
顾予曦出国前没有联繫裴松鹤,而是把松石间意放到了陈墨的茶楼里,拜託陈墨帮自己保管。
当裴松鹤得知她离开的消息后,再次来到墨客茶楼时,看到了那把松石间意,便已瞭然这是她对自己无声的告别。
如今她人回来了,琴自然也该拿回去。
「我已经回来这么久了,你为什么都没有联繫过我?是因为……我当年不辞而别,你生我的气了吗?」
顾予曦说着,澈如清涧的眸子里如雾如泪,像曾经那样小声唤道,「哥哥……」
裴松鹤被她那娇柔的嗓音弄得有几分心悸,哑然启唇,「我这阵子有点忙,想着等事情忙完再好好给你接风洗尘……」
却没料到被她堵上了门。
「那你现在有空跟我聊几句吗?」顾予曦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神情半是期待,半是期艾。
裴松鹤暗自嘆了口气,点点头。
顾予曦知道自己主动过来的举动很突兀,可她实在控制不住。
自孤城会所那晚,她每天都在期待裴松鹤什么时候会联繫自己,却没有等来任何音讯。
那种感觉就像一杯滚烫的热水逐渐变凉的过程,她不想让这杯水彻底冷掉,只能跟裴延澈打听他的动向。
起初裴延澈还不肯说,是她故作生气才换来的消息。
她算好时间,精心打扮,让自己看上去宛如当年。
却不知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哥哥,这些年来,我真的很想你……」她酝酿起一腔愁绪,刚开了个头便被裴松鹤打断。
「予曦——」
他眉头微皱,沉声道,「陈墨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谈。」
顾予曦抿了抿红唇,知道裴松鹤素来低调,却忍不住想要宣示主权,上前牵起了他的手,欣然笑道,「好啊,哥哥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裴松鹤感觉到那只柔夷轻轻握住自己的右手,还有意无意地挠了下他的掌心,那触感和沈知懿的略有不同。
顾予曦常年弹奏古琴,又学习绘画和服装设计,即便再葱白如玉的手,指间也被磨出一层薄薄的茧子。
而沈知懿自从家道中落后再也没碰过什么琵琶乐器,这几年在自己的呵护下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保养得极好。
她的手摸上去要比顾予曦柔软很多,可她这个人却要比顾予曦坚毅得多。
「我名下新开了家私房菜,正好带你去尝尝。」他不着痕迹的从顾予曦手心中抽出来,率先迈开步子。
顾予曦以为他还在因当年的不辞而别跟自己怄气,无辜一笑,跟在他身后走出茶楼。
仅一扇屏风之隔,他们两人刚从屏风内离开,沈知懿便提着食盒来到了屏风外。
她背对着那扇绘着千里江山图的屏风,环视着四周的茶座,却遍寻不着她要找的人。
那些茶客在底下窃窃私语,往日茶楼内来的都是些臭男人,今天却相继进来两个旗袍美人,气质容貌都丝毫不输前者。
不知这位又要给他们带来什么才艺?
然而沈知懿却辜负了他们的期望,随手拉住一个服务生问道,「裴先生今天开了哪桌?在二楼包厢里吗?」
服务生礼貌回答,「裴先生带着一个女人刚刚离开,开的就是您身后这桌。」
沈知懿愣住,下意识扫了眼她身后的屏风,嗓音在这一刻变得有些艰涩,「和他一起的那个女人,是不是跟我差不多的年纪,也穿了身旗袍?」
服务生诚恳地笑道,「还真是跟您有几分相似,要不是您叫住了我,我还以为她怎么又回来了,那女人是您的妹妹吗?」
沈知懿脸色有些苍白,敷衍地对那个服务生笑了下,失神的往楼下走,因她脚踝不能受力而步伐缓慢。
酸涩与苦意同时在心底蔓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去的。
当顾阿姨询问她食盒里的点心为什么一块都没少,她才回过神,揉着额角说道,「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没遇上。」
顾阿姨见她心情不佳,也惋惜了句,「这点心放久就不好吃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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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躺进柔软的沙发里,心却像无处可依的浮萍,没着没落。
她本想找个藉口去看看裴松鹤都在干什么,兴许还能加深下感情。
可她这一去反而验证了她内心的疑虑,证实了这段时间裴松鹤夜不归宿都去了哪里。
难怪她提出要去找裴松鹤时,李管家的表情那么复杂。
他跟随裴松鹤多年,怎会不知他这几日都和谁在一起,又睡在何处?顾忌着裴松鹤还没有对她下逐客令,不敢开口罢了。
或许再过几天,这清音别苑的卧房也该换女主人了!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却仍不死心的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第一位联繫人,固执的拨了过去……
-
装修典雅大气的顶楼餐厅内没有其他客人,只有着装得体的服务生在大堂里忙碌穿梭。
从巨大的落地窗中可以将不远处的整座紫禁城尽收眼底,昭示着脚下这块寸土寸金的地理位置。
包厢内,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前菜和开好的红酒,裴松鹤将衬衫袖口挽起一节,露出小臂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他夹菜时,那串黑曜石佛珠随着他手腕轻轻晃动,发出熠熠光泽。
「尝尝这个,我记得你喜欢吃鱼子酱,它家的鱼子酱虾饼做得还不错。」
顾予曦看着灯光下那张冷隽的脸不停在为她布菜,险些真以为自己是来吃饭的了。
第021章 他不是清心寡欲,而是金屋藏娇
「我在国外天天都吃西餐,想着回来后你会带我吃点不一样的,没想到还是这些啊!」她轻声埋怨道,秾丽的小脸上呈现出恰到好处的失望。
裴松鹤夹菜的手一顿,挺拔的上半身靠回座位里,薄唇微勾,「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带你吃中餐。」
顾予曦得到他的保证,便知道他心里多半已经原谅自己,面上一喜,娇俏道,「其实我最想吃的,还是哥哥你亲手做得菜!」
裴松鹤刚欲开口,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便从他口袋里响起,他看到『知懿』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跃,毫无犹豫的抬眸,向她道歉。
「不好意思,我要接个电话。」
顾予曦怔住,从前裴松鹤跟她在一起时不会接任何人的电话,甚至连手机都调成静音。
是谁能够占据他心里如此重的分量,连自己都位居第二了呢?
裴松鹤其实没想太多,只因沈知懿很少给自己打电话,她在这方面很懂分寸,就算有事也是给他发简讯,如果真的打了电话,那绝对是大事。
所以他没等顾予曦同意便按下了接听键,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出的紧张,「出了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沈知懿声调却有些缥缈,「你今天晚上回不回来?」
裴松鹤以为是自己这几日都没有回家,也没跟她说一声,令她不知所措,迫切想要听到他的声音。
倏而,他似安抚小孩儿般,嗓音低柔了几分,「我今晚会回去的,你安心在家待着,腿脚不好就别到处乱跑,听见了吗?」
顾予曦听到这里,双瞳被恐惧与惊愕之色填满,握着银叉的手无端收紧。
她从未听过裴松鹤对自己以外的人用如此温柔的腔调说话,而电话那头明显是个女人的声音!
「那好,我等你。」沈知懿音色淡淡,不辩喜怒,说完后便挂断了通话。
裴松鹤抬起头时,不经意瞥见了顾予曦眸底那丝还未藏好的幽怨,唇角兀自沉了下来。
顾予曦尚能保持冷静,用着甜润的声线问道,「哥哥,这些年来,你身边有别的女人吗?」
即便是已经从其他人的嘴里得到证实,可她还是想得到本人确切的答覆。
谁知裴松鹤眼帘微垂,不咸不淡的吐出个字,「有。」
「叮——」
顾予曦手上的银叉滑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让服务生再给你换一个。」裴松鹤嗓音淡淡。
她却红着眼眶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来。」
顾予曦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弯下纤瘦的腰肢去捡那只滑落在脚边的银叉。
根本没想到就算她捡起来也无法再使用了,单纯只是不想让裴松鹤看到她现在的表情。
那是一张被覆上惊愕、委屈与懊恼的脸,因嫉妒连美丽都变得扭曲。
顾予曦将自己藏在桌下,难过的闭了闭眼。
高三那年她在裴松鹤与学业之间选择了后者,故意留下一把琴不告而别,就是为了让他能记住深深记住自己,成为他的白月光。
因为只有意难平,才能抵挡这遥远的距离与漫长的时光。
实际上这几年来裴松鹤经常到国外出差,英国去的也不止一次两次,却都没有想过去找她。
那时她已经有些慌了,从朋友们的口中打听到裴松鹤为了她守身如玉,不近女色,她才放下了心。
回来后又从裴延澈的嘴里得知他身边真的没有其他女人,若不是刚才那通电话,她恐怕一直要被蒙在鼓里。
原来他不是清心寡欲,而是金屋藏娇。
她在桌下待了太久,坐回去时面容已如芙蓉般娇艷欲滴,神情却已恢復正常,「哥哥,能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吗?」
裴松鹤还是叫来了服务生帮她换了套餐具,听到她这样问,眉梢微挑,口吻淡漠,「你没必要知道。」
顾予曦狠狠咬住下唇,心想这女人还真有几分本事,能让裴松鹤保护得如此周全,藏得可真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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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哪里比我好吗?」顾予曦的情绪一时没收住,眼角还带了些嫉恨的残红。
看到裴松鹤拧眉后,马上又恢復期期艾艾的音调。
「我的意思是说,哥哥,我知道这几年让你守身如玉等着我很不公平,没有关系,我不介意的!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离开她吗?」
裴松鹤被她反常的态度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在顾予曦出国之前,他们两人关系暧昧不明,却始终也没有踏出最后那一步。
裴松鹤总觉得他们之间缺了点什么,或许是天时,或许是姻缘。
所以他从未对她开过口,甚至除了牵手以外,连拥抱也仅有那么两次。
顾予曦当时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更像是妹妹对哥哥的崇拜与依恋,每当自己有近一步的试探,她就会退回自己的防线。
裴松鹤的耐心很好,反正顾予曦那时候还太小,他认为只要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乖乖长大,迟早都是他的,跑不了。
没料到她会玩上这么一手不告而别!
最初他气过恼过,甚至恨不得飞去英国的学校里把她抓回来,问问她到底把自己当什么。
后来在陈墨的劝道下,他也想开了,不就是六年吗?这么多年他都等过来了,又不是耗不起。
如果她回国时已有了自己的爱人,那么他会送上一笔巨额贺礼,风风光光送她出嫁。
若她仍是单身,那么自己则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可他们两人都没想到的是,那六年里发生了太多的变故,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其中最大的变故,就是沈知懿……
至于顾予曦不依不饶的提问,裴松鹤只能敷衍,「暂时还不行。」
顾予曦听后却松了口气,暂时还不行……这说明他已经有了分开的念头,那么剩下的事,她会帮他做到的!
「哥哥,我会等你的,就像你等我一样。」她恢復了那善解人意的柔婉,甜腻的语气里若有若无透露着哀伤。
裴松鹤突然觉得有些累了,捏了捏眉心,倦怠道,「先吃饭吧,吃完我送你回去。」
第022章 给金主爸爸的脸踹了
当晚,裴松鹤回来的还算早。
落日熔金,暮色渐浓,可稠暗的夜还未降临。
裴松鹤进屋时,沈知懿正穿着单薄的旗袍枕在沙发上睡觉。
身躯线条柔美有致,昏黄的暮光滤过窗外洒在她身上,如同一幅中古世纪靡丽而秾艷的油画。
他不觉放慢脚步,悄悄绕到另一侧,俯身握住她那只雪白的玉足,看到脚踝处红肿已经消退,只留下淡淡的青紫色,想着再过一周应该就能痊癒。
睡梦中的沈知懿却感觉自己如同溺在无边的潮水里,怎么游都游不上岸,偏偏还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脚,拉着她堕入深不见底的海沟……
她条件反射似的踢了一脚,明显感觉到踹在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上,勐地睁眼,对上了一双凛冽的黑眸。
「你到底是属兔子的,还是故意的?」裴松鹤捂着腮帮,嘶声道,「我一共就碰过两次你的脚,每次你都能精准无误的踢到我!」
沈知懿惺忪的睡意醒了大半,从沙发上坐起来,揉着额角说道,「对不起啊,我踢到你哪了?」
裴松鹤指了指自己的下颚,脸色阴沉不定。
沈知懿捂住眼睛,心想这么久不见,一回来就给金主爸爸的脸踹了,看来她这个小情是真的做到头了!
「你怎么睡在这里了,也不盖被子,不怕着凉?」裴松鹤揉了揉下颚骨,漫不经心道。
「腿脚不好,懒得上楼。」她神色恹恹,嗓子有些发干。
「怎么不懒死你!」裴松鹤冷冷嘲弄道,却仍是去中岛给她倒了杯水。
「最近店里生意怎么样?」他把水递给她,静静看着她喝完。
沈知懿把杯子放到茶几上,淡淡回答,「还行吧,开了单大的,应该能休息一个月了。」
「嗯。」裴松鹤并不在意她那间铺子是亏是盈,只是想到白日里陈墨咬牙切齿的模样便心情愉悦。
打横将沈知懿从沙发上抱起,从容的往楼梯上走。
「你干什么?」她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不是说懒得走路吗,这意思不就是想让我抱你?」他薄唇勾出一抹戏嚯的笑,低哑的音质在她耳边迴荡。
沈知懿想说他真的是误会自己了,她叫他回来无非就是想问清楚,现在究竟算怎么个情况?
既然他已经跟顾予曦再续前缘,多半是想让她走人的吧。
现在迟迟不开口,莫非是害怕她死缠烂打?
还有刚才他询问店铺的生意状况,难道是想跟她算笔总帐?
「你……」沈知懿刚启唇,便闻到从他衣袖间散发出女人身上特有的香水味。
那是一股麝香加茉莉混杂的味道,即使已经被裴松鹤自身的雪松味覆盖大半,可她孕期嗅觉敏锐,还是能准确的闻出来。
噁心的感觉再次漫上胸口,她不想弄脏裴松鹤的衣服,强行压制着呕吐的欲望。
裴松鹤把她轻轻放在床上,见她面色难看,不由问道,「你的胃病还没好吗?」
沈知懿无力地摇头。
「吃药了吗?」裴松鹤伸手试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确认她没有发烧,扯过羽绒被将她裹在其中。
许是距离没有那么近了,那股香水味也沖淡了不少,她终于能顺畅的唿吸,声调却还有些虚弱,「杨医生在帮我调理了,我有按时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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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垂眸,看到她两颊晕起不健康的潮红,双眼湿漉漉的,茫然又无措,一眨一眨地盯着自己。
她平日里是倔强的,即便会伪装出一副乖顺温婉的样子出来,仍改不了骨子里的偏执,否则便不会说出『恨』这个字。
只有在生病时才会露出几分无助,让他心底最深处的角落不禁泛起一丝柔软,俯下身去吻住了她的唇。
微凉的触感在她的唇齿辗转反侧,恍惚间,她本就为剩不多的理智被他这个缠绵的吻彻底淹没。
良久,他支起身体,薄唇逸出一抹似笑非笑,「闻到中药味了,的确吃了。」
沈知懿被他撩得意乱情迷,把那些想问的话全部吞入腹中。
「好好休息,你太瘦了,回头病好了让顾阿姨给你做点药膳补一补。」裴松鹤抬手隔着羽绒被在她身上轻轻拍了拍,似安抚也似哄睡。
说完,转身离开了卧室。
沈知懿蜷缩在绵软的被子里,愈发弄不懂他的想法,他让顾阿姨给她做药膳,那就是……不想让她走了?
顾予曦这么大度的嘛,竟然能允许他家中养一个,外面搂一个。
她不禁感嘆,这顾予曦出了趟国人也变得奔放不少,是她达不到的思想与觉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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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裴松鹤从别墅外晨跑回来,发现沈知懿的房门仍紧闭着,显然还没睡醒。
他进浴室里洗了个澡,一身清爽的换好西装,准备去公司开董事会议。
出门时经过餐厅,闻到从厨房中飘来一抹沁苦的中药味,他驻足旋踵,朝味道的源头走了过去。
周阿姨正用小火为沈知懿煎着汤药,感觉一道黑影挡住了光线,抬头看去竟是裴松鹤站在门口。
「裴总,这里味道重,您还是出去吧。」顾阿姨掩鼻提醒道。
裴松鹤浑不在意,瞄了一眼火焰上冒着蒸汽的砂锅,淡声道,「沈知懿的病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顾阿姨用围裙擦了擦手,如实回答。
「沈小姐可能是那晚着了凉,这次换季要比以往发作都要严重,药已经喝了快两周。起初吃什么吐什么,这两天好多了,也能吃得下饭了,应该是药起了作用。」
裴松鹤点点头,「有作用就好。我最近公司事情比较多,不能经常回来,一定要看着她把药喝光。」
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可能是当年她状态很不好,吃不下去药,被裴松鹤捏着下巴灌进去了几次,自那之后她就对喝药这件事特别牴触。
有裴松鹤看着时还好,只要人一走,她就会偷偷把药倒进厕所里。
有一次裴松鹤在她吃完药后吻她,感觉到她口中甜津清芬,根本没有苦味,才被他察觉到真相。
顾阿姨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犹豫着开口。
「还有件事,就是我拿着药方去抓药的时候,护士说沈小姐的方子里开了很多陈皮,我也不知道陈皮是干嘛用的,会不会是沈小姐这次的病有什么不一样啊?」
第023章 鸠占鹊巢
裴松鹤听后反倒没觉得有什么,思忖了下,「陈皮健脾和胃,顺气止吐,应该是杨医生看她太瘦,想让她多吃些东西,少吐点吧。」
顾阿姨总算放心,讪笑道,「这样啊,那我回头多做些山楂糕给她当点心吃!」
裴松鹤不置可否。
「还有,以后别让她在沙发上睡觉,她身体不好,容易着凉。」
她连连颔首。
「劳你多费心。」裴松鹤嗓音淡薄,却彬彬有礼。
「这有什么费心的,只要你和沈小姐都好好的,能看到你们在一块儿就行了!」顾阿姨笑得憨厚朴实,像极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他闻言神色一滞,快步离开了厨房。
顾阿姨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自语,「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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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沈知懿都没有见过裴松鹤。
她至今不明白,那夜他对自己说得那些话,还有那个吻算做什么?
不过既然金主还没有提出要扔掉她这个可有可无的小情儿,那她只能先在清音别苑里住着,鸠占鹊巢般继续享受着佣人的照顾。
翌日,她瘫在沙发上看最新一期的鉴宝节目,小口地吃着周阿姨为她做的山楂糕,手机突然收到肖源旺发来的信息,说新进的一批货到店了。
这下她再没了犯懒的理由,必须得去店里一趟,否则肖源旺那个愣头青又得给她造成大笔损失。
匆匆换上一身青豆色的旗袍,简单把长发用玉簪绾了起来,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莲叶花样的苏绣坡跟鞋。
将近一个月的休养,她的脚踝已经好得差不多,只要不久站便感觉不到痛。
保时捷卡宴在南月胡同狭窄的巷子口停稳,沈知懿从后座走了下来,给驾驶位的司机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尽快把车开走,否则就会堵住行人的通道。
她还没到店里,已经听见扎西巴图那爽朗而粗犷的笑声在整条胡同里迴荡。
进门后,果然看到身材高大威勐的扎西巴图一边跟肖源旺说笑,一边用熊掌般的大手拍着他的肩背。
肖源旺那骨瘦如柴小身板经不住他热情的洗礼,笑得十分勉强,每拍一下感觉都是内伤。
沈知懿忍着笑来到扎西巴图身前,轻轻在他粗糙的脸颊上贴了下,对他做了个藏北的贴面礼,「扎西叔叔,咱们可有小半年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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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西巴图是他父亲的旧友,小时候她很喜欢这位长头髮的叔叔,还爬到他的背上去给他编辫子,玩弄他脖子上的玛瑙与绿松石。
扎西也从不生气,待她如同自己的亲女儿。
后来『懿念』开起来,沈知懿的主要货源都是从扎西手里进的。
扎西常年来往藏区与内地,大头都在潘家园那几家做藏传文玩的商家身上,到她这里也就是赚个路费钱。
扎西巴图笑容淳朴,露出洁白的牙齿,「你婶婶在林芝新弄了个民宿,三月桃花节,客人太多啦忙不过来,我过去帮她忙活了几天,刚从青海热贡那边回来。」
沈知懿一听,坐到他的对面,以眼神示意肖源旺去倒茶,「既然去了热贡,东西总得拿出来让我瞧瞧吧?」
热贡艺术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热贡唐卡更是世界闻名。
绘师将藏地佛教与汉文化完美的结合,手中绘制的唐卡、壁画构图饱满,色彩艷丽,用料更是非常昂贵的蓝靛石、猫眼石、珍珠等物。
跟敦煌壁画同一原料,可千年不褪色,画工好的热贡唐卡更是千金难求。
扎西巴图摆了摆手,「我是刚好路过你这里,来看看我侄女,不是来找你开张的,你店里已经有那么多唐卡了,再多更难卖!」
沈知懿却笑得意味不明,「你总得拿出来让我看看嘛,万一有合眼缘的呢!」
藏传文玩这东西跟古董一样,都是讲究一个眼缘,真看上了挡也挡不住。
扎西巴图无奈,从包里拿出一袋小扎卡,沈知懿从里面挑了挑,还真看中了一块黑金粉勾勒的不动明王法相。
「这块,出个价吧!」她心念微动,抿唇道。
扎西巴图扫了一眼,「你要的话四个八。」
沈知懿立马给他转钱,在扎西宽厚的掌心里重重拍了下,朗声道,「扎西德勒!」
这是跟他们藏族人做生意时的成交方式,沈知懿从小看着父亲那样做,自己也学得有板有样。
「我之前托你找的九眼天珠,找得怎么样了?」沈知懿直接把那块唐卡用丝绒盒子封装起来,并没有放上展柜。
「难找,老珠子都已经被你们内地的有钱人收得差不多了,有消息的话我会通知你。」扎西巴图喝着茶,摇头道。
「而且这两年老天珠价格太高了,那个国际着名的武打演员,他不是有一颗九眼天珠,九位数呢!」
「九位数我可付不起,八位数一开头的还差不多。」沈知懿顿了下,淡淡说道,「趁着我现在还有钱……」
「回头我再帮你问问。」扎西巴图爽快道。
「好嘞,那就先谢谢扎西叔叔啦!」她盈然一笑,满室明艷生辉。
什么九眼天珠她根本不敢兴趣,无非是想弄一条路份高点的念珠,把裴松鹤手上那串形影不离的佛珠给换下来。
至于这块唐卡倒是临时起意,觉得它跟裴松鹤的气质很搭,到时候帮他穿在一起,应该会很好看。
她只要想到今后裴松鹤身上戴的,都是她的东西,眼底便笑意涌动,素净的脸上也明艷了不少。
「你婶婶总跟我提起你,那年你第一次去藏北,半夜高反昏迷不醒,真是把她给吓死喽!」
扎西巴图一眼便看穿她的想法,毕竟哪有女人喜欢不动明王菩萨法相的唐卡,请来无非是送给喜欢的汉子。
他故意调侃道,「幸好裴松鹤那小子当时在店里,连夜开车把你送到了县城医院去输氧,不然你小命难保!」
沈知懿凝在唇边的笑意里多了几丝缱绻,「是啊,万幸遇见了他……」
「什么时候再去藏北玩一趟,妹妹也想着你呢。」扎西口中的妹妹,是他的女儿格桑,很喜欢沈知懿。
她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浅浅笑道,「暂时去不了啦,肚子里有宝宝了!」
门外走来那人似是被她的话震撼,手中重物滑落在地,发出的沉闷响声。
『咚——』
第024章 貌合神离,各怀鬼胎
沈知懿的视线落在地板那个沉重的木箱上,有些无奈道,「肖源旺,这里面装得可是清朝的黄铜佛造像,要是摔坏一个角,你十年白干!」
肖源旺连忙把箱子从地上抬起来,安安稳稳的放回了库房,抬肘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满脸惊愕,「老闆娘,你真的怀孕了?」
「恭喜。」扎西巴图爽朗的对沈知懿说道。
她淡笑不语。
肖源旺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不会吧老闆娘,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啊?」
沈知懿剜了他一眼,「谁让你嘴巴这么大,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此时,沈知懿的手机铃声在桌上响起,她正帮扎西收拾着那袋散在柜檯上的唐卡,随手按下了免提键。
「沈知懿,你在哪呢?」
裴延澈那散漫不羁的腔调从听筒里透了过来。
她刚要回答,肖源旺那头还没从自家老闆娘怀孕的震惊里走出来,扯着破锣嗓子大喊。
「老闆娘你放心吧,从今往后,就算有人把刀架我脖子上,让我从这儿跳下去,我也不提『怀孕』俩字!」
他的话不多不少全被收进听筒里,沈知懿哽住了……
「怀孕?谁怀孕了?」裴延澈疑惑道。
「没什么,肖源旺狗血网剧看多了,脑子不太清醒,满口胡言!」她把免提键关掉,拿起手机放在耳侧,咬牙瞪着肖源旺,眸中杀意立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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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西巴图也同情地看向肖源旺,打趣道,「趁着她还没发火,跳吧!」
裴延澈压根没搭理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你赶紧收拾收拾,今晚跟我出席一个宴会。」
沈知懿思忖了下,这种晚宴都是那些圈内大佬用来结实人脉的,吃也吃不好,玩也玩不好。
还要一直挂着得体的笑,整晚下来脸都僵了,打心眼里她是不愿意去的。
从情理上来讲,她又必须得去!
因为她现在还是裴延澈名义上的未婚妻,他们两人约定好给彼此打掩护,有需要配合的地方还是得去逢场作戏。
「好,那你把地址发我手机上。」她认命的回答。
「打扮漂亮点啊,别给我丢人!」裴延澈拖着长长的调子,漫不经心道。
沈知懿嗓音冷淡,「知道了。」
按断电话,肖源旺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半扇轩窗,一脚已经悬在窗沿,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老闆娘,我去了,来世再见!」
说罢,毅然决然的从窗户跳了下去。
她唇角扯出嘲讽的弧度,继续埋头收拾着凌乱的桌面。
半分钟后,肖源旺绕了一圈又出现在门口,张开双臂欢唿道,「老闆娘,我重生啦,上个月的工资麻烦结一下!」
「下回懿念扩张店面,我肯定选择三楼以上的商铺,起码得让你断条腿,医药费我掏了!」沈知懿头也不抬,轻嘲道。
肖源旺彻底蔫了,扎西巴图拍桌大笑。
沈知懿走到内室的镜子前,借着半明半昧的光线打量起镜中的自己。
今晚只是去应付场面,她也不想精心打扮,觉得现在这身旗袍就挺好,就是素了点。
她拿起货架上一条绿松石项鍊搭在秀颀的天鹅颈上,发现和旗袍的颜色还挺搭,蛮衬肤色。
自从怀孕后她的皮肤也变得润泽透亮,白净的小脸宛如凝脂,未施粉黛也很有气质。
索性把化妆包扔到一旁,浅浅描了个眉就当补完了妆。
晚上八点,她准时来到宴会场地的大门前。
这是位于北郊的一处私人酒庄,哥德式的建筑风格极具美学造诣,映入眼帘的喷泉池雕刻着北欧神话中的海洋女神埃吉尔,彰显主人独到的审美。
别墅后面还有一片巨大的玫瑰花园,千万朵玫瑰在晚风里掀起红海般的浪潮,连唿吸都带着幽沁的芬芳。
沈知懿起了些兴致,想去这座庄园里逛逛。
但当她看到裴延澈穿得西装革履,从他爸那辆宾利欧陆下来时,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裴延澈今天不知抽了哪门子邪风,一改那副闲散的二世祖模样,凌乱的银灰色短髮也被他打理得还算规整,挺括的西装把他颀长的身形修饰了不少。
再加上他原本就俊朗的五官和桀骜不羁的少年气质,引来了周围女性青睐的目光。
他来到沈知懿身侧站定,刚想让对方夸赞自己两句,沈知懿便愠怒道,「迟到了整整半个小时,你比那大姑娘上花轿还要磨蹭……」
裴延澈扁了扁嘴,双肩颓然塌了下来,「沈知懿你跟我有仇是吗?为什么总是一见面就怼我呢!」
「我也想问,我跟你有仇吗?」
她打开手机上的钟表,递到他的面前,冷嗤道,「你让我站在这里吹了半小时的冷风,保安还以为我是晚宴的礼仪小姐,问我为什么不对来宾行礼,是不是不想要小费了……」
「对不住,我错了!做髮型耽误了点时间,回头我多给你介绍几个客户还不行吗?」裴延澈连忙给她做出求饶的手势。
沈知懿懒得跟他计较,环着已经快冻到麻木的双臂,自顾自地往别墅里面走。
却在快要入场时,主动挽起裴延澈的手,笑得那叫一个温柔娴静。
裴延澈已见惯了她瞬间变脸的绝活,牵着她优雅的往酒廊方向走。
从背影来看,他们两人可以说是,郎才女貌;实则貌合神离,各怀鬼胎。
墙壁两边挂着的都是今晚准备拍卖的名画,沈知懿实在欣赏不来这种艺术,匆匆掠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筹光交错的大堂内,奶油与香槟混合的气味飘散在每个角落。
沈知懿还没吃晚饭,随手拿起一只小碟子,上面盛着精緻的草莓蛋糕。
裴延澈接过服务生端来的红酒,递给她一杯。
「不喝。」她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似一只惬意的猫。
「你可真无聊!」裴延澈发自肺腑的吐槽。
他们两人刚才携手走过酒廊,在那些富豪名媛眼中已算是宣告了身份和关系,按照以往的惯例,到了大堂后就可以自行解绑了。
男宾们相互结识新的合作伙伴,名媛们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当下热门的八卦与时装。
裴延澈端着酒杯去找他那些狐朋狗友聊天,沈知懿拿着盘子继续寻觅下一块可口的点心。
一道浑厚的男音在她身后响起,「咦,这不是沈小姐吗?」
第025章 你究竟哪里值五百万
沈知懿应声回头。
清眸微眯,认出了眼前这个面相有些猥琐的男人,不禁浑身一凛。
她记得大概在一年前,裴松鹤说起要陪几个海外来的富商去应酬,她当时随口说了句那家的菜做得不错,裴松鹤便心血来潮带上她去蹭饭。
因为她跟裴松鹤的关系特殊,那次是她为数不多与他一同出席的饭局,所以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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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敢堂而皇之的带她过去,也正是因为那几个富商的活动范围都在海外,很少回到内陆。
基本是八辈子都再难得一遇的机缘,却没想到让她在这碰见了。
「啊,王总,您也在这里啊!」她的嗓音有些迟疑。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沈小姐,裴先生也来了吗?」王总主动挽起袖口要跟她握手,那双爬满皱纹的眼睛透出不加掩饰的慾念。
沈知懿脸上那虚假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她想起在饭局上,这个王总就敢当着裴松鹤的面询问自己联繫方式,甚至还提出拿她做交换,可以让利五百万。
裴松鹤当时脸色晦暗不明,把手间的佛珠重重往桌上一扔,周身气场阴沉骇人。
「我没有拿女人做交换的习惯,如果这就是你们台商的合作方式,那我们也什么好谈的了。」
在场其他人都很想促成这单生意,笑着拦住裴松鹤,轮流向他们两人赔礼道歉。
那个王总似是在跟他较劲,死死咬住一口价不让,裴松鹤却笑意不减,还是以原价拿下了合作。
当晚,裴松鹤喝得有点醉,沈知懿扶着他回到卧室里,便被他一把按在床上。
他用那双深沉冷厉的眸子审视着她,攫住她的下巴,喉咙里发出寒彻入骨的声线,「让我好好看看,你究竟哪里值五百万?」
这件事也成了沈知懿那段时间的噩梦,总是担心哪天裴松鹤被金钱迷晕了头,转手将自己送给了别人。
现在噩梦的源头正站在她面前,对她伸出那只令人厌恶的手。
她强行维持冷静,淡淡说道,「我的确是跟裴先生一起来的。」
只不过是小裴先生……
王总混迹酒肉池林多年,怎会看不穿她的故作镇定和惶然,眯起那双浑浊的眸子四下环视,哂笑道,「哦?那沈小姐快把裴先生叫过来,我正好有桩生意要和他谈呢!」
「裴先生应该就在这附近,王总您先去找找吧,我肚子有些不舒服,需要去一趟洗手间。」
沈知懿尽力维持着表情和语气,说完后转身就要走,结果却被王总拉了回来。
「哎,沈小姐先别急着走啊!」王总握住她纤细的手臂,指腹暧昧的在她皮肤上来回摩挲,「裴先生既然不在,那沈小姐不如留下来陪我喝喝酒吧!」
沈知懿感觉自己被他摸过的地方汗毛竖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漫上胸口。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吐这个王总一脸时,一只大手揽过自己的肩膀,刻意压低的嗓音在她耳旁响起。
「亲爱的,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了!」
沈知懿听到那熟悉的声调反而松了口气,浑身的戒备也在这一瞬间松懈下来。
王总诧异的看向来者,「你是……」
裴延澈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仿佛正揽着沈知懿撒娇。
假装刚刚看到王总的存在,视线垂到他紧握着沈知懿胳膊的那只手时,笑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是阴狠的戾气。
「你抓着我未婚妻做什么?」
「未婚妻?」王总这回彻底蒙了,惊愕的目光不停在两人身上梭巡。
「对啊,我的未婚妻,你找她有事?没事就快滚!」
裴延澈一手虚虚环着她的肩,一手插进自己的西装口袋里,带着几分邪佞睨着他。
吊儿郎当的语气似是在开玩笑,细听却能从尾音里寻觅出几分狠厉。
假扮了一晚上的风度与优雅也在这此刻耗竭,混不吝的二世祖模样尽显,既桀骜又跋扈。
王总连忙松开了手,却还没从惊诧里反应过来,指着沈知懿愕然道,「她不是裴……」
然而,他话未说完,就被赶过来的一位朋友拉走,对方赔笑道,「王总,这位是裴氏集团的公子裴延澈,沈小姐是他的未婚妻,裴氏主要经营房地产业务,将来有机会可以一同合作啊!」
那人沈知懿也见过,名叫周元。
比较会来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常年混迹在海外商圈,和京城两边都吃得开。
若是国内企业想开发海外市场,少不了要找这个人当中介,说句不好听点,也就是拉皮条的。
周元拉着已经懵逼的王总,边走边对他们两人点头道,「王总刚连喝三杯红酒,有些上头,我带他去花园吹吹风,失陪了。」
裴延澈向来不屑于跟这些虚与委蛇的商人打交道,对他们的背影冷嗤了声。
把手从沈知懿的肩膀上拿下来,偏过头懒洋洋地问道,「那男的他看上你了?」
「我不知道。」沈知懿不敢多说什么。
「我说真的,以后你再见到他躲远点,他看你的眼神不对!」裴延澈又从路过的服务生盘中拿过一杯香槟,音调听上去漫不经心。
她抿唇道,「今晚多谢你了。」
「客气!」裴延澈潇洒的向她举杯,勾起唇角。
那双与裴松鹤极为相似的桃花眼透过琥珀色的液体,呈现出如璀璨如星的明澈。
「虽说咱俩不是什么真的未婚夫妻,但你用不着这么委屈自己吧?」他饮下一口酒,挑眉道。
「如果再有人敢骚扰你,你就把我的名号报出去!我这个『混世魔王』虽然不好听,但是能唬人啊,他们绝对不敢乱来了!」
沈知懿彻底破功,绽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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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裴延澈虽然浑,但这些年跟沈知懿的关系倒也过得去。
尤其是当年沈家出事,沈知懿没少顶着『裴延澈的未婚妻』这个名头给自己拉关系,这些事裴延澈也都知道,从未跟她计较过。
这也是沈知懿愿意隔三差五去会所捞他的原因之一。
现在从他嘴里听到这番话,心里还真有几分暖意涌现。
谁知裴延澈的下句就把她这点为剩不多的感激全部浇透。
「哎,不过你可千万别当着予曦的面这么说啊!她知道的话该生我气了!」他一本正经的嘱咐道。
沈知懿狠狠白了他一眼, 觉得他没救了!
余光中瞥见一对璧人正挽着手穿过光影斑驳的酒廊,朝他们的方向遥遥走了过来。
第026章 看来你这几年过得不错
檀郎谢女,佳偶天成。
这样的词彙,在周围那些贵妇与名媛的口中相继生成,沈知懿听来只觉刺痛。
顾予曦今天穿了身桃粉色的旗袍,领口与袖口滚了一圈珍珠,又华贵又娇俏。
桃粉这种颜色穿不好就会显得做作和土气,而顾予曦却能巧妙的介于少女感和纯欲之间,别有心机的艷压群芳。
「小叔,予曦……你们也在啊。」裴延澈声调黯了黯,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他们。
看到顾予曦娇赧的挽着裴松鹤手臂时,神色落寞下来。
沈知懿唇角不经意勾出一丝讥诮,她的想法有些恶劣,这里总算不止她一个人黯然神伤了。
尤其是亲眼看到顾予曦如此媚态动人的依在裴松鹤身上,她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因为她根本学不来顾予曦的那份娇嗔,伪装出来的柔婉也不及对方一个风情万种的眼神。
她低垂着眼睫站在原地,把自己当成了一团不该存在的空气。
「脚还没好就出来?」
一道低沉透着点微哑的音质在她头顶响起,她骤然抬头,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顾予曦的目光尤为复杂,贝齿将下唇都咬成了奶白色,屏息敛气等待她开口。
沈知懿不明所以,抬眸看向裴松鹤。
后者却面无表情,「傻了,怎么不回话?」
她张了张口,吐出的却是,「小叔……」
裴松鹤眉梢微挑,深不见底的眸中漾出一缕玩味来。
「知懿你的脚怎么了?」裴延澈一头雾水,表情尽是茫然,「还有,小叔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裴松鹤抬起那只没有被顾予曦挽住的手,微微摩挲着他稜角分明的下颚,音调拉得又缓又长。
沈知懿怕他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连忙说道,「那天我开车不小心撞了下,扭伤了脚,还好遇到了小叔,是他帮我解的围。」
「这样啊,那真是谢谢小叔了。」裴延澈还没从戏里走出来,意识里还把沈知懿当成自己的未婚妻,主动维护道。
这话出口后才察觉不对,尤其是裴松鹤眼底戏嚯的意味更浓了。
只有顾予曦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上前一把抱住了沈知懿,故作惊喜道,「沈知懿,真的是你!我刚才都没敢认,六年不见,我真是想死你了!」
沈知懿被她抱得浑身僵硬,心底对她的佩服又加深了一层,手足无措的敷衍道,「好久不见……」
裴延澈有些懊恼的挠了挠头,感到自己在顾予曦面前失了态,急切的对沈知懿说,「知懿,既然你脚伤还没好,那我先送你回去吧!」
她还没吱声,裴松鹤竟先开了口,嗓音淡漠,「来都来了,还折腾什么,过来陪我喝酒。」
他这话是对裴延澈说的。
裴延澈从小就对自己这位小叔又敬又怕,听到他的召唤根本不敢反驳。
「就是就是!我好不容易见到了知懿,裴延澈你那么着急把她带走做什么,你们快喝酒去吧,我们闺蜜之间有很多话要聊呢!」
顾予曦亲亲热热地搂住她的手臂,让她根本无法挣脱。
裴延澈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裴松鹤离开,满脸不情愿和不放心,生怕沈知懿对她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顾予曦靠过来时,身上那股馥郁的香水味飘进她的鼻腔。
那是种茉莉与麝香混杂的气息,闻起来很像一款已经绝版的名牌香水,以独特而感性作为标语。
她可以确定,那天在裴松鹤身上闻到的就是这股香水味,里面的麝香令她头晕脑胀。
好在等那两人背影消失在大堂后,顾予曦迅速松开了她的手臂,退到离她足有一米远的距离,敛眸说道,「沈知懿,看来你这几年,过得不错。」
「是还不错。」她勾了勾唇。
如果家破人亡也算不错的话。
「我在国外消息不灵通,回国才知道你家里发生了很多事……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要成为裴家的少奶奶了,能嫁给裴延澈,也是你的福气!」顾予曦那泠泠的音调里透着几分不着痕迹的轻蔑。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沈知懿半是玩笑半是揶揄的问道。
顾予曦家教很好,不会被她这种微不足道的言语激怒,微微一笑置之,「我怕是没这个机会了,不过将来我们倒是有可能会成为一家人,以后见面,可以叫我小婶婶!」
沈知懿顿了顿,眉梢眼角皆是讽刺。
「可我记得小叔好像还没承认你的身份,不必这么上赶着给自己加头衔!顾叔叔家教那么严,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女儿出国留学几年,回来却把礼义廉耻都忘光了,是不是又得请出家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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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予曦对自己会嫁给裴松鹤这件事很有信心,不屑地挑唇,「那你就等着瞧吧!」
沈知懿置若罔闻。
四九城圈子里的女人,从生下来就被那些男人相互比较,被迫雌竞,这也是她们逃不了的命运。
她们两个算是斗得比较文雅的,因为上一辈的关系,至少面上都还过得去。
又因顾沿海为人古板,对女儿管教从不手软,她们也做不出私下里互扯头花这种事。
气氛再次沉寂下来,她们两人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隔了这么些年更没有共同语言,沈知懿刚想藉故走开,大堂的灯光便暗了下来。
后半场的舞会开始了。
中央舞池响起悠扬的华尔兹圆舞曲,男宾客此刻都纷纷牵着自己的女伴下场跳舞,只剩下那些没有带女伴的男宾,默默地站在昏暗的角落里。
裴延澈不知被裴松鹤灌了多少酒,找到她们的时候身上透着浓重的酒气。
沈知懿皱了皱眉,恹恹说道,「我脚伤没好,不方便跳舞。」
她陪裴延澈出席过那么多次宴会,还真没跟他一起跳过舞,那画面光是想想都令她觉得毛骨悚然。
只结伴出席,不跳舞,不喝酒,各玩各的。
这已经是他们之间不用言明的暗规则。
她这么说,是因周围有外人在场,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那你快找个座位歇着去吧!」
裴延澈看都没看她一眼,反而把手伸向她身侧的顾予曦,眸中满含期待,「予曦,能请你跳支舞吗?」
第027章 听她管他叫哥哥
他这个举动真是给顾予曦整懵了,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霎时,裴松鹤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他许是觉得大堂内的温度有些闷热,脱下了外套搭在手臂上,贴身的黑色衬衫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暗色调的格子领带衬得他矜贵又沉稳。
当他出现在顾予曦视线里的那一刻,她的眼中便再也容不下他人,上前搂住他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扭捏道,「哥哥,我们也去跳舞吧!」
沈知懿听到这个称唿心跳一漏,她之前猜过顾予曦会叫裴松鹤什么,没想到竟然是哥哥……
裴松鹤不着痕迹地睨了她一眼,把她失落与忡怅的神色全部掠了去。
抽出手臂,对顾予曦淡淡说道,「刚才酒喝得有点急,现在有些上头,我要出去缓一缓,你们玩吧。」
顾予曦既错愕又委屈,急急说道,「那我陪你一起!」
她的尾音听上去十分软嗲,任谁也不会拒绝这样的女生。
可裴松鹤仍是保持那不咸不淡的笑意,音调里却透着一股宠溺,「我那小侄子不是已经邀请你去跳舞了吗?乖,你先跟他玩一会儿,我去露台抽根烟,你不喜欢闻烟味的。」
听到他像哄小孩儿一样哄着自己,饶是顾予曦再不情愿也只好嘟着嘴点头,伸出柔夷搭在裴延澈的掌心里,随他并肩滑入了舞池。
顾予曦跳舞时的仪态很美,那不盈一握的玉骨软腰在音乐声里缓缓摇曳,挺秀的下巴微微仰起,视线却牢牢钉在裴松鹤的身上。
裴松鹤只看了一眼,便穿起外套走出大堂。
沈知懿犹豫了下,趁着舞池中那两人没有注意,也悄悄跟了出去。
夜风微凉,她跟随着裴松鹤的身影来到那片一望无际的玫瑰花园里,晚风中浮动着馥郁的芳香,吹乱了她的鬓角。
裴松鹤站在花丛中,净白的指节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漆黑的视野里分外明亮。
烟圈在月色里萦绕飘散,沖淡了他硬朗的轮廓,染上些许清冷。
「脚还疼吗?」他蓦地开口,漠然又疏离。
「不疼了。」她摇头。
裴松鹤意味不明的睨着她,眉梢微挑,「这么快就不疼了,挺好。」
其实站久了也会有些疼,比如现在。
已经在宴会上站了将近三小时,她的脚底板都开始发麻,脚踝怎么会不痛呢?
她这样说只是不想让他赶自己走,快十天未曾见面,她真的好想他。
虽然裴松鹤之前也有过出差长达一个月的情况,但那时候她总觉得这个人早晚会是自己的,想念也仅是单纯的相思。
现在这份想念里多了不舍和幽怨。
这个人整整十天没回过家,再见面时身边挽着另一个女人,听她管他叫哥哥,听他富有耐心的低哄……
无论沈知懿病得多重,他始终没有对她说出『乖』这个字。
只会捏着她的下颚把苦涩的中药往里灌,甚至连颗糖都懒得给她。
若不是她今天亲眼所见,还真以为裴松鹤是天生不会哄女人的。
一支烟燃尽,菸蒂被他碾碎进泥土里,他却没有回去的打算。
沈知懿静静地凝视了他半晌,还是忍不住开了腔,「你不回去陪顾予曦吗?她应该在到处找你了。」
裴松鹤薄唇勾出一个戏嚯的弧度,嗓音渗透着夜色般低沉,「我以为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会想我。既然你想让我走,那我就去陪她。」
说罢,他真的抬步准备离去。
沈知懿不知从哪寻来的一腔孤勇,在他途经自己身侧时,堪堪扯住了他的衣角。
「别回去……」她几乎是嗫嚅的吐出两个字。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裴松鹤低下头,凑近了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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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她那张小脸太过素净,水墨描绘般的眉眼写满了眷恋与不舍。
「不要回去!」
他心绪微动,刚欲对这张脸做些什么,就被她环住了脖颈,柔软而炽热的吻封住了唇。
裴松鹤眸光一暗,顺势握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沈知懿感觉到他在吮咬着自己的唇角,连换气都不让她离开,霸道而极具侵略感,淡淡的菸草味混合着凉薄的气息在她口腔中蔓延,思绪逐渐飘散。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她快要窒息,他才松开了擎住她的手。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个吻抽干,瘫软在他的怀里。
而他却只是比往日的从容自持多了几分慵懒,薄唇贴上她微微发红的耳廓,低哑道,「看来的确是想我了。」
她闭了闭眼,紧紧搂住他的腰,将自己沉溺在难得的温柔里。
-
光影斑驳的舞池间,顾予曦心不在焉的附和着裴延澈的步子,视线却一直在人群中梭巡。
裴延澈从没像现在这样,离顾予曦如此之近。
她白皙光洁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鼻间满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淡香,一缕一缕飘进他心坎里。
一曲终了,顾予曦几乎是瞬间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她想要去找裴松鹤,也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
裴延澈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几近痴迷的望着她,「予曦,我会尽快跟沈知懿解除婚约的,你能等我吗?」
顾予曦被他这副失态的模样吓了一跳,「你喝多了吧裴延澈,快放开我!」
「我知道现在的自己没资格跟你说这些,但你等我!不超过三个月,我肯定恢復自由身,到时候我再补给你一场正式的告白,好不好?」
裴延澈那张俊朗的脸染上酡色,醉意浮现在眼角,唿出的气息都带着浓重的酒意,拉着顾予曦不肯松手。
顾予曦在心里暗骂裴松鹤,这是给他灌了多少的酒啊,醉成了这样!
「裴延澈,你解不解除婚约跟我没多大关系,你应该去找沈知懿,这些话不必对我说。」她强压着怒火,冷静说道。
「不,有关系的!」裴延澈固执的摇头,「女人最在乎名分,你怎么可能不在意!」
周围已有人对他们投来揶揄的目光,顾予曦实在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甩开他的手,用着最娇戾的腔调说着最残忍的话。
「你喝醉了,今晚就到这里吧,我要去找我的哥哥了!」
裴延澈再抓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她从自己身边熘走。
第028章 几年不见你哑巴了
暗香浮动,月色朦胧。
「哥哥……」
顾予曦穿着那身桃粉色的旗袍在玫瑰花园中四处寻觅,心底又是烦懑又是恼火。
裴松鹤说自己来花园里抽根烟,现在人却不见了踪影,这是在故意甩开她?
这次回国后,她就感觉裴松鹤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劲,换做之前他是绝对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下的!
还有那个被他藏在家中的女人,她到底是谁?
顾予曦那张明艷的脸浮上一抹阴翳,走到花园转弯处,差点与一道清瘦的身影相撞。
沈知懿有些慌乱的抬起头,看到顾予曦脸上那抹渗人的表情还未消,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顾予曦从她清漾的双瞳里看出自己的失态,连忙调整了下情绪,不咸不淡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知懿躲闪着她的目光,没有开口。
她刚刚听到顾予曦在花园里嗲声嗲气的叫着哥哥,反手就将裴松鹤推了出去,逃也似的离开那片玫瑰园,倒把裴松鹤弄得怔在原地。
当她逃离现场后才清醒过来,自己这么做贼心虚干嘛,现在住在清音别苑里的人是她,裴松鹤怀里抱着的人也是她!
为什么搞得自己像偷情一样?
但他们这段关系,现在还真见不得光……
裴延澈刚帮她解了围,她不能这么恩将仇报,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戴绿帽子,尤其是这顶绿帽,还是他小叔亲手送他的……
「说话啊,几年不见你哑巴了?」顾予曦扬起下巴倨傲的站在她面前,声调仍是那般含娇带嗔,语气却满是鄙夷。
「我出来看玫瑰花。」她淡淡说道。
顾予曦那双平日里如雾如泪的黑眸,在夜里变得犀利又危险,从上到下打量着沈知懿,仿佛能将她连皮带骨全部穿透。
沈知懿束在脑后的玉簪摇摇欲坠,凌乱的髮丝从脸侧垂下,露出清绝昳丽的五官。
可她的神情里满是遮掩,脸颊微微泛红,唇瓣更是像被反覆撕咬蹂躏般沁着血,竟比那红玫瑰还要娇艷欲滴。
这副样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刚被男人疼爱过的。
而那个男人,不可能是裴延澈!
顾予曦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扰。
她并不关心那个姦夫是谁,只觉鄙夷,趾高气昂的睨着她,「看见我哥哥了吗?」
「你哥哥是谁?」沈知懿明知故问,挑了挑眉。
「当然是裴松鹤啊,你装什么傻!」她不耐烦地跺了跺脚。
沈知懿低头看着那支被顾予曦踩在脚下的红玫瑰,漫不经心道,「这里没有你哥哥,只有玫瑰花。」
顾予曦懒得跟她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要走,却又好似想起什么,眸内流光一转,悠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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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你父亲总带着你来我家里玩,你最喜欢的就是我家那片后花园。」
沈知懿眉心微蹙,不知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随口附和道,「你家的玫瑰花园开得很好,不比这里差。」
「十二岁那年,你在我家花园里玩,结果淋了一场大雨,回去之后高烧四十度,你还有印象吗?」顾予曦的音调莫名轻了许多,迴荡在晚风中显得有些缥缈。
沈知懿默默腹诽,顾予曦不抓紧时间去找她的哥哥,来跟自己续什么旧!
是因为这片玫瑰花园,让她想起自己也曾跟她有一段还算和谐的童年吗?
她的唇角不觉勾起一抹嘲讽。
「没什么印象了,还是后来听我妈妈说起,那时候我整整烧了两天两夜才把体温降下来,她责问我为什么下雨了还不进屋,我压根都不记得怎么回事。我妈一看,得嘞,烧傻了!」
顾予曦也轻讽一笑,神色却有些复杂,「那天发生的事,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沈知懿睨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我该记得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从那之后你妈妈就再也不许你到我家里来玩了。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你就这么给忘了,我觉得有点可惜罢了。」顾予曦故作风轻云淡的整理着裙摆。
她的神情中难掩心虚,沈知懿觉得自己那次高烧不退多半跟她有点关系。
或许是那天顾予曦看到外面天降大雨,故意把她关在了后花园里,让她淋成落汤鸡。
却没想到惹了大祸,险些闹出人命。
裴家与顾家的关系,也是从那时开始龟裂的。
「哦对了,裴延澈醉得不轻,被我仍在大堂里了,你这个未婚妻还是赶紧去照看他一下吧!」
顾予曦挑唇一笑,奚落之意十足,「毕竟是裴氏集团的少爷,今晚来宾里那么多小门小户出身的女人,要是闹出点花边新闻可就不好了!」
沈知懿只要想起裴延澈那副醉醺醺的样子就觉头疼,暗自嘆了口气,快步朝大堂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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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背影愈来愈远,顾予曦迈着优雅的步子继续往花园里面走,耳边突然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声。
「原来顾家的千金才是裴松鹤的心上人啊!」
「顾小姐素有京城双姝的美誉,跟裴总也是极为相配。」
顾予曦闻言驻足,偏头朝声源处看去,只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花园的亭子里吞云吐雾。
这里灯光太暗,顾予曦隐约认出了其中一个男人是周元。
「京城双姝……那另外一姝又是谁啊?」周元身旁的男人问道。
「是王总您之前见过的沈小姐,沈知懿。」周元淡笑着回答。
「沈知懿啊……我还真是小瞧她了!」王总讥笑出声。
周元似是在讨好这位王总,刻意压低了嗓音,「王总,今日一见,您觉得这京城双姝,哪位更胜一筹啊?」
王总的喉咙里发出几丝晦暗不明的笑意,语气充满亵狎。
「都说了是『双姝』,当然各有各的韵味嘛!不过美人在骨不在皮,顾小姐娇媚可人,惹人怜爱,但她的美只在皮相。沈小姐则美在骨相,就像那冰裂纹的玉瓷,让人有种控制不住的凌虐欲望……」
这些话太过露骨,顾予曦听得浑身发抖,更让她恼羞成怒的是,自己在这个男人眼中竟然还不如沈知懿!
看来宋暖说得没错,自己不在的这几年里,沈知懿真是用尽了法子攀高枝儿,想要取代她京城双姝的位置呢!
第029章 美人献吻
顾予曦咬着牙离开花园,抬头瞥见消失已久的裴松鹤正靠在二楼的露台上抽菸。
她满心的怒火与怨念都在这一刻爆发,快步跑上了二楼,脚下高跟鞋发出『噔噔』的声响。
却在来到裴松鹤面前时收起了一切情绪,潋滟的双眸里盛满了水雾,裊裊的音调里透着恰到好处的委屈。
「哥哥,你不守信用!」
大堂里透过来的昏黄灯光将裴松鹤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刚好燃尽一支烟,修长如玉的手指夹着菸蒂,眉峰微挑,「我怎么不守信用了?」
顾予曦低垂着眉眼,那楚楚动人的小脸染上了一缕似有还无的幽怨,「前几次我主动找你,你都说公司事务太忙,没有时间。今晚我好不容易把你约出来看画展,你却躲在这里抽菸……」
「早知道你会把我一个人晾在那里,我就不来了!」
裴松鹤被她仿若林黛玉般的口吻逗笑,薄唇抿起极淡的弧度,夹着烟的手指向他前方那个被红丝绒遮盖住的画架。
「送你的礼物,掀开看看。」他音色低缓。
顾予曦的表情有些愕然,眼底却浮现出一丝期待,素手轻轻掀起了绒布一角,暗红色的丝绒布从架子上滑落,露出一幅色彩靡丽的油画。
这幅画的作者是国内一个小众的画家,以善用浓烈对比的色彩而闻名,因他作品不多,几乎都已经被人私藏,即便流到市面上的画价格也令人咂舌。
「刚才你经过画廊时,在这幅画前驻足了将近十分钟,我就擅自做主拍了下来,当是给你赔礼道歉好了。」
裴松鹤嗓音清淡,仿佛只是随手买下了一个小礼物送给她。
可顾予曦却知道这幅画背后的价格,一时心绪难平。
原来他不是藉故离场,而是去宴会上拍下了这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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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她在画廊里多看了几眼的画作,他都会买下来送给她,她为什么还会怀疑他的心意呢?
「我很喜欢,谢谢哥哥。」她由衷说道,眼睛捨不得从那幅画上移开,双靥绽开梨涡浅笑。
「你喜欢就好。」裴松鹤的声线清冷而富有磁性。
「你送了我一把那么贵的古琴,又送了我一幅价格不菲的画,我该用什么礼物回赠你呢?」顾予曦眼波流转,语调轻柔。
裴松鹤一笑置之,他知道顾予曦刚回国还没着手找工作,顾家虽然不会短了她的生活费,但也不会让她肆意挥霍。
他买下这幅画本就是哄她玩儿的,又怎会指望她给什么回礼。
顾予曦却莹然看向他,「我给不了你什么值钱的东西,接下来的这个礼物,代表了我全部心意。」
话音未落,她便伸出纤细的双臂缠绕住他的颈,柔软的樱唇朝他覆了过来……
可她还没碰到裴松鹤,就被他捏住了下颌,对方还有意后退了一步,仿佛要跟她划清楚河汉界。
「哥哥……」
她不能置信地睁开眼,伤痛、委屈与不甘等情绪漫上心头。
刚打算挤出点儿泪水,却看到裴松鹤薄唇勾起戏嚯的弧度。
幽暗的桃花眸微眯成缝,斜睨着门外的方向,反倒有种圣像藏佞的邪气。
顾予曦蓦然回头,只见沈知懿和裴延澈无声的站在露台门口,把他们刚才的举动全部尽收眼底。
她瞬间羞红了脸,含娇带怯的瞟了裴松鹤一眼,咬唇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谁知道你会突然扑上来。」裴松鹤嗓音凉凉,不以为意。
几分钟前。
沈知懿在大堂沙发的角落里找到半醉半醒的裴延澈,想着拉他去露台吹吹冷风,兴许就能清醒一点。
没想到刚来到露台门口,便看到美人献吻……倒是她打扰了。
「你们继续,我们换个地方。」
沈知懿扯了扯裴延澈的袖子,强行把失魂落魄的他拽下露台。
自始至终都敢没看裴松鹤一眼。
裴延澈今晚连续遭到两次打击,表白被拒,心爱的女人却给自己小叔投怀送抱。
再帅气的外表也变得萎靡不振,他夺过服务生手里的红酒瓶就一口闷了下去。
沈知懿连忙跟人家服务生道歉,指了指他的脑子,示意这个人现在不太清醒。
裴延澈颓然跌坐进沙发里,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酒气,自语般的低嘲,「我知道她一直喜欢我小叔,我以为自己不在乎,可当我亲眼看到他们……」
裴延澈后半句都在哽咽中化为乌有,沈知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是她怀了孕不能喝酒,还真想陪他干两杯。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裴延澈此时的心情。
那种感觉就像毒液一样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起初还会感觉到刺痛,现在已经麻木,只余焚心挫骨的煎熬。
良久,裴延澈将自己精心做的造型揉乱,红着眼眶道,「知懿,对不起啊,你自己打车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沈知懿笑容微微发苦,「你醉成这个样子,就算你想送,我也不敢让你送啊!」
「回头约个时间,来我家一趟,把情况跟他们说了吧。」
他终于提出要跟她解除婚约了。
早晚的事,顾予曦却成了导火索。
裴延澈的酒好似醒了,又好像没醒,冷静地说完这句话后,又把头埋进臂弯里,紧绷的背嵴起伏了几下。
她觉得自己再旁观下去有些不礼貌,起身离开宴会。
现在已经将近午夜十二点,这家酒庄又位于北郊附近,手机里的打车软体根本叫不到车,门口仅停的几辆计程车也都被下了班的礼仪小姐叫走了。
沈知懿没开车来,只能站在庄园门口,看着那些名媛贵女被一辆又一辆飞驰而过的豪车接走,自己仍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她现在非常后悔出席这个晚宴,当然,裴延澈应该更后悔。
如水的凉风从她袖口不停往里钻,她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感觉两条腿都已经没了知觉。
倏然,一辆无比熟悉的库里南从车库里缓缓开了出来,那是裴松鹤的车。
算算时间,他和顾予曦应该也已经做完了被他们打断的事,说完了情话,现在他应该要送她回家了。
沈知懿拿出手机,低头随便刷着视频,假装没有看见他们。
而那辆库里南却偏偏停在了她的面前……
第030章 领带缠住了她的双眼
车窗摇下,裴松鹤的脸半陷在阴影里,侧脸线条凌厉分明。
他目不斜视,并未看她,不咸不淡地撂下了句,「上车。」
沈知懿犹豫了下,心想他这是让自己坐哪啊?
司机坐在前排,后面坐着他和顾予曦。
他是想让自己坐在他俩中间,还是让她坐在他大腿上?
然而裴松鹤没打算留给她思考的时间,招唿司机开车。
她豁出去了,反正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拉开里侧的车门,坐上去才发现,刚刚视线昏暗,车厢里其实只有裴松鹤一个人。
「你不送顾予曦回家吗?」
或许是被今晚撞见的事沖晕了头,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裴松鹤眼睫微抬,眼里染着几分讥诮。
沈知懿却从中看出了他的不悦和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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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资格询问他的事情。
毕竟现在她什么都不是,连做替身都没资格了。
一个可以随意抛弃的小情人,凭什么过问金主的想法。
「好啊,那我送她回去,你自己走回去。」
裴松鹤的语气过分凉薄,还没等她开口,便对司机说道,「老赵,前面路口停车!」
过了红绿灯,老赵稳稳把车停到了路边。
「下车吧。」他见她愣怔的坐在那里,身形未动,漠然催促道。
车内气氛如死水一般沉寂,耳边只剩下他腕骨那串佛珠磕碰时传来的清响。
沈知懿后背僵直,想到如果此时的人是顾予曦,她一定会主动靠进裴松鹤的怀里撒娇,哄得他把车开走。
这样的手段她不是不会,准确的说,这几年里她也没少模仿着顾予曦的姿态去服软。
可当她今天重新见到顾予曦,就什么也不想装了!
这身旗袍已成习惯,脱不掉,仅剩的那点固执还是留给自己吧。
沈知懿抿了抿唇,动手拧开车门,刚迈出一只脚,却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从身后拽了回来。
她跌进那人坚硬的胸膛里,听到那低沉的声线里带着一丝哂笑,在自己头顶响起。
「连装都不肯装了,看来是真生气了。」
她霍然抬头,只见裴松鹤正似笑非笑地垂眸睨着她,对司机说了句,「回清音别苑。」
车辆再次启动,平稳地驶出郊区。
沈知懿仍窝在他的怀里不敢动,眼尾偷偷瞄到窗外霓虹闪烁,路线逐渐也熟悉起来,才缓缓松了口气。
倏而,裴松鹤低哑的嗓音在后车厢里乍响,「我的心跳好听吗?」
她这才发觉自己的耳廓一直贴在裴松鹤的心口,连忙抵着他胸膛爬了起来,假装整理自己凌乱的碎发。
难怪她刚刚一直听到『噗通、噗通』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声……
裴松鹤似是觉得戏弄够了她,薄唇噙着笑意说道,「顾家的家教有多严,你不是不知道,这么晚了,顾家的司机是不会允许别的男人送她回去的。」
沈知懿一怔。
裴松鹤继续用着那漫不经心的调子说,「同样,顾沿海更不会允许她的女儿夜不归宿……」
这话说得如此直白,她若是再听不懂就真成了傻子。
裴松鹤的意思是,他这些天没有回家,并不是和顾予曦厮混在一起,而是真的睡在了公司。
但她疑惑的是,他为何要跟自己解释这些?
难道是因为她今晚撞见了他跟顾予曦的好事,怕她说出去坏了顾予曦的声誉?
想到这里,她在窃喜之余心底微微泛酸。
裴松鹤见她神色怔忡,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她低垂着眼睑,如实说道,「我在想,如果我的父亲还在,一定也不会允许别的男人送我回家……」
更不会允许她夜不归宿。
裴松鹤闻言漾开笑意,「现在送你回家的是我,那我是你的什么人?」
沈知懿有些茫然,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他的调侃,不能置信的向他看过去。
他的目光里尽是揶揄,缓缓开腔,「在晚宴上一口一个『小叔』叫得不是挺顺口的吗?现在怎么不叫了。」
沈知懿觉得车厢里的温度有些闷热,使她脸颊也晕上一层绯红。 梗多面肥txt+v 一3五八八四五111零
好在车很快绕过环廊,停在了清音别苑门口。
车门开启,她甚至都没有等裴松鹤下车,便径直钻进了屋子里。
她翻找出睡衣准备去洗漱,刚出门便撞上了回房的裴松鹤。
他垂眸,瞥到了她小臂搭着的那件红色睡裙,眸光暗了暗,低声在她耳边道,「洗好之后来我房间。」
说完,走进了他的卧室。
沈知懿脸上这两团红晕怕是消不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跟了裴松鹤这么久,脸皮已经修炼到厚如城墙,针扎不透。
这个澡洗的十分拖延,一进门,那股清冷的雪松味便扑鼻而来。
裴松鹤显然也刚洗过澡,赤裸着精瘦的上半身,未干的水滴从他肌理分明的沟壑蜿蜒而下,流淌进腹部的毛巾中隐匿不见。
他修长的身影将光线遮挡住大半,卧室也因此变得昏暗起来。
裴松鹤握住了她的脚踝,强行将她翻过来,让她那只受过伤的脚搭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
「让我检查检查,脚是不是真的好了。」
微凉的唇划过她莹润如玉的脚背,令她不禁绷起了足弓。
他那冷峻的脸上神情如此虔诚,似执迷的信徒,连眼底里的寒冰都淬了火。
她不敢再看,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看着我。」他的薄唇覆在她耳垂上,那沙哑的声线带着诱惑,让她难以抗拒。
可当她睁眼时,裴松鹤又后悔了。
那是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倒映着微茫和自己的轮廓,仿佛天地再大,她眼中也只能盛下一个他。
第031章 趁这个机会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裴松鹤……」
视线一片黑暗,她惶然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尾音也变得尖锐了不少。
裴松鹤喑哑的声线令她安心下来,「这么娇气!」
沈知懿不满,勾着他的脖颈去缠吻那凉薄的唇。
裴松鹤嘴角溢出一声轻笑,「娇气还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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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朝露日升。
沈知懿从绵软的羽绒被里醒过来,脑子里有几秒钟的放空……
昨晚那些零碎的意识又占据了脑海,令她深深把头埋回被子里。
一只大手在她被子上拍了拍,音质偏冷,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出来,闷在被子里做什么,不怕缺氧吗?」
是裴松鹤晨跑回来了。
她探出脑袋,长发遮掩住她的侧脸,眸光透过髮丝和他对视。
裴松鹤似是觉得她这副羞怯的模样有几分可爱,唇角不觉勾起笑意,「顾阿姨做了你喜欢的莲子粥,你是下楼吃,还是就在这里吃?」
沈知懿难得从他的语气里寻觅出了一丝宠溺,她向来都是顺杆就爬,连忙答道,「在你房间吃!」
裴松鹤看穿她的小心思,却还是顾阿姨把早餐端了上来。
或许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她觉得裴松鹤今天心情看起来格外的好,舒展地靠进椅子里看着她喝粥,眉梢眼角都是餍足。
她在想,要不趁这个机会,把自己怀孕的事情说了吧?
昨夜那几句有意无意的解释,和那场缠绵炙烈的性事,都让她产生一种错觉,裴松鹤可能对她也不是全然感情。
万一呢!
他一时高兴,留下这个孩子,那她也不用再藏着掖着的了。
「裴松鹤,我怀……」
「嗡嗡——」
她刚开了个口,放置在裴松鹤右手边的手机就传来震动声。
屏幕上闪烁的两个字刺痛了她的双眼。
「予曦,这么早有事吗?」裴松鹤看到后,毫无犹豫的接了起来。
「我昨晚没有睡好,想了一整晚该用什么材质的画框,才能配得上你送我的那幅画。」顾予曦的嗓音透过听筒传过来,仍是那般婉转动听。
「黄铜的呢,爱生锈!黄花梨我又嫌弃太古板……」
「你喜欢就好。」裴松鹤用银勺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漫不经心道。
「我就是选不出来才打电话给你的呀!」顾予曦在电话那头髮出娇嗲的声调,「哥哥,你帮我来选好不好?」
美人如此千娇百媚的发出邀约,任谁都难以拒绝。
坐在对面的沈知懿都觉得,这要是还不心动,那真不是个男人了!
「下午两点以后有时间,你可以到公司来找我。」裴松鹤果然答允,不动声色道。
后来顾予曦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沈知懿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跟裴松鹤在一起这么久,却从未去过他的公司。
那年心血来潮想要去公司送他文件,也是被顾予曦那张旧照片挡住了脚步。
再后来,他没有开口,她自然也不敢去。
她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见不得光,她也未曾要求过这些。
可当她听到裴松鹤主动让顾予曦去自己公司,心房下方的位置还是会隐隐作痛。
裴松鹤挂断了通话,抬眸瞥了沈知懿一眼,「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
沈知懿不禁一颤,早上鼓起的勇气现在全部溃散,摇了摇头,「没什么,一打岔给忘记了。」
裴松鹤不置可否,起身去换衣间准备出门。
过了片刻,她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知道裴松鹤已经离开了。
她捂住自己的小腹,深深喘了口气。
看来她只能继续瞒着裴松鹤,暂时还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怀孕的事,等月份大了,瞒不住的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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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后,沈知懿来到协美医院去看她的母亲吕妍。
吕妍是一年前从市二院转到协美医院的,那时候姜梨刚毕业,执意要让沈知懿把她母亲转院过来。
协美作为私立医院,各项收费价格都比较高,但整体水平和设备也要比公立医院更好。
姜梨作为院长的女儿直接给沈知懿开了后门,把吕妍安排进最好的病房,还请了白班和夜班两名护工,让沈知懿不用再为了照顾母亲奔波忙碌。
今天姜梨没上班,骨专科办公室里没有人,她径直上了五楼特护病房。
吕妍形容憔悴的躺在病床上安眠,身上插满各种管线,她只能从心电监护仪看到曲线平稳的心律和氧气,证明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还活着。
护工端了盆热水进来,看到沈知懿站在床头,腼腆地朝她点了点头。
「我来吧。」她接过护工手里的毛巾,细细为母亲擦拭身体。
可越擦眼睛越酸涩,曾经那样雍容尔雅的女人,现在却瘦成了皮包骨。皮肤泛着不健康的苍青色,如纸一般皱巴巴的耷拉着。
护工瞧见她眼角悬着的泪水,也跟着嘆息道,「换作是谁躺在床上喝四年的营养液面色都不好看,你妈妈日子还长,别太难过了。」
沈知懿心里清楚,昏迷了四年的植物人基本不可能再恢復意识,护工这样说也不过是在安慰她。
第032章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做了什么
她早已经接受了命运,并不期待奇蹟可以发生,只盼着母亲还能多陪伴自己几年,哪怕仅仅是躺在床上沉睡不醒。
起码她的母亲还活在这个世上,她不是孑然一身。
想到这里,她眼底浮出一丝暖意,拉着母亲没有打针的那只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笑容也尽是温柔。
「妈妈,你感觉到了吗?我很快也要做妈妈了,到时候你就是孩子的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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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毫无反应,沈知懿却并不在意,继续说道,「当了母亲之后才知道妈妈有多不容易,我整整吐了一个月,除了酸的什么都吃不下,这两天才开始有食慾。」
「听说越是临产期,母亲就会越难受。」
「会变胖,会长妊娠纹,脚底板还会抽筋。生下宝宝后也不,会涨奶,甚至还会得产后抑郁症……」
她说着,想起今天早上裴松鹤的态度,声音也哽咽起来,「但我还是想生下它,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的身边就只剩下它了。」
沈知懿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敢打敢拼的模样,除了裴松鹤,谁都没有见过她撕心裂肺的一幕。
而这些脆弱的话,她只能对病床上的母亲倾诉,即便吕妍根本不会给她任何回应,却让她从紧绷的状态里舒缓了不少。
从医院离开后,沈知懿来到了什剎海的菸袋斜街。
那条街上有一家开了将近三百多年的旗袍店,听说祖上是三织造调去紫禁城里的制衣女官。
后来大清亡了,她们家便一直留在四九城做旗装生意。
祖传的制衣手法,加上江南三织造的绸缎和苏绣,跻身成了京城最顶尖的旗袍店。
沈知懿来到店中,老闆娘正在熨烫着一件新裁剪出来的藕荷色素锦旗袍,上面没有绣花,只有暗底祥云纹,很是淡雅好看。
但她只要一看见这种粉粉嫩嫩的颜色,就会想起顾予曦,让她从心底抗拒这种色调。
「沈小姐来了呀,快请坐。」老闆娘为她倒上一杯花茶,殷勤笑道。
店里除了她没有其他客人,因为这家高定旗袍价格偏高,往往一身苏绣工艺算下来要六位数,素锦料子也在五位数以上。
旗袍生意,还是苏杭那边比较好做。
京中并不流行旗袍,除了祖上是旗人的世家,很少会有女生喜欢穿这种过分典雅的服饰。
「沈小姐您看看,这是我们店新到的料子,有没有您喜欢的?」老闆娘拿了几本色卡过来,那上面是一块块剪下来的布料,颜色花纹各有不同。
沈知懿选了天水碧和月影白这两种低调的颜色,没挑绣样。
老闆娘合上色卡,含笑问道,「还是按您之前的尺码做吗?」
「不,重新量一下吧。」她轻描淡写道。
旗袍什么都好,就是太显身段,最多再过两个月,她的肚子就要显怀了。
柜子里的那些旗袍往后都不能穿了,否则就会凸显出她的小腹。
让她突然换掉旗袍穿上休闲装,难免裴松鹤会起疑。
她又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他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该遮还是得遮啊!
老闆娘拿出捲尺,手法熟练,一边为沈知懿量着身材,一边在本上记录数据。
倏然,门口的水晶帘被一只素手从外掀开,露出一张精緻明艷的美人面。
「老闆娘,我半个月前定做的那身旗袍好了没有啊?」顾予曦嗓音娇嗲,盈然走了进来。
今天她难得没有穿旗袍,而是穿了身白色欧根纱刺绣连衣裙,长发熨成了现在最流行的法式卷,显得整个人如清水芙蓉般俏丽动人。
老闆娘赔笑道,「做是做好了,不过还没熨烫,顾小姐您先坐着稍等一下,我把沈小姐的尺码量完就给您弄!」
顾予曦这才瞥见换衣镜前的沈知懿,眸中蓄起不易察觉的轻讽,「你还真是转了性子,以前不是旗袍很老气吗?现在怎么天天都在穿。」
「以前的确那么认为,穿上之后觉得料子轻柔,还挺舒服的。」沈知懿展开双臂,任由老闆娘为自己量肩宽和臂围。
顾予曦缓缓走到她身后,从镜中看到她身姿绰约,胸部与腰胯呈一道柔美的曲线婉转而下,不得不从心底暗嘆,南蛮子穿旗袍还真就有那个味道!
北方人骨架要比南方人高大不少,顾予曦已经算是娇小玲珑的那一款,楚腰纤细掌中轻。
但沈知懿看上去比她还要消瘦两分,换了别的衣服还真撑不起来,反倒是旗袍能完美勾勒沈知懿的身材。
再加上她那张清冷昳丽的脸,真是生得好一把美人骨……
顾予曦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玫瑰园里偷听到的话,觉得这个沈知懿就是在跟自己争夺京城双姝的头衔,想取而代之,成为京圈一姐!
偏偏那没眼光的富商,还说自己不如沈知懿!
妒火在她胸腔内不停翻滚,出口已成讥讽。
「那天我刚回国的时候,宋暖说起你开始学我穿旗袍,还用了一个形容词,现在想起来,还真的挺配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东施效颦!」
沈知懿闻声冷笑,「我是东施,那你是西施吗?赶明儿古城墙修復不用仿制明砖了,直接把顾小姐的脸放上去,脸皮比那夯土层还厚呢!」
旗袍店内的空气都变得冷凝起来,老闆娘连忙开口打圆场,把写好的数字递给沈知懿,「沈小姐,您看看这上面的尺码还有要调整的吗?」
沈知懿一行行扫过去,食指在腰身的数字上点了点,「把这个尺寸加大。」
老闆娘愣了下,「沈小姐,旗袍紧身穿才好看,腰码加大就显得累赘了。」
「让你加你就加,我喜欢穿宽松的。」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下鬓角,不动声色道。
老闆娘不敢再多言。
顾予曦听了却眼波一转,语调也旖旎起来,「沈知懿,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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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猜到顾予曦会这么说,对镜中那张满含讥诮的脸,波澜不惊地挑了挑眉,「谁跟我生?裴延澈吗?」
顾予曦没理会她的暗讽,走到她身侧,用仅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分贝,低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在玫瑰园,你都做了些什么!」
第033章 怕一用力你的腰就会断掉
沈知懿顿时六神无主,长睫不由抖了抖。
难道她和裴松鹤接吻,被顾予曦看见了?
怪不得她今天态度那么反常,连『好闺蜜』的戏码都不演了!
顾予曦没有放过沈知懿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她其实并不在意沈知懿和哪个男人厮混,只是想捏她一道把柄在手里,让她不要那么嚣张。
「沈知懿,我知道这几年里你趁我不在,偷走了我很多东西,但你要时刻记着,偷来的就是偷来的,那不是你的!」
她搂住沈知懿的肩膀,酥骨轻柔的嗓音里携着一丝警告。
「你不要天真的妄想,以为这样就能取代我的位置,我顾予曦想要的东西,还真没有人能从我手心里抢走!」
沈知懿闭上双眸,不想去看镜子里她那张靡丽而妖冶的脸,淡声道,「你说是你的,就真成你的了吗?没有底气的人才会像疯狗一样叫嚣,谁能笑到最后,那才是谁的!」
她甩开顾予曦搭在肩上的手,对老闆娘礼貌的说了句,「回头旗袍做好了,麻烦给我打电话。」
目不斜视的从顾予曦身旁经过,离开了旗袍店。
直到坐上车,沈知懿的心潮仍不能平息。
刚才她故作镇定的对顾予曦说出那番话,实际上背襟都已经被冷汗打湿。
不知顾予曦会不会把今天的对话告诉给裴松鹤。
替身敢跟正主叫板,那她也真是当到头了!
-
晚间,裴松鹤回到清音别苑。
吃晚饭的时候他就发现沈知懿在偷偷瞄着自己,仿佛一个做了坏事,害怕东窗事发的小学生。
「我脸上粘饭粒了?」他面无表情的奚落她,暗地里却觉好笑。
沈知懿端着碗摇摇头。
「那你看着我就能吃饱?」他挑眉。
她犹豫着点了点头,小声嘀咕道,「秀色可餐!」
裴松鹤彻底被她气笑,「行,那以后不用让顾阿姨准备你的碗筷了,搬椅子坐我对面,让你可劲儿看,还省粮了!」
沈知懿又听他说起了『以后』俩字,看来他还没打算赶走自己。
顾予曦这都能忍?
是个干大事的!
「那我能直接搬去你房里,没日没夜的看着你吗?」得知自己暂时不会被驱逐出去,她的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裴松鹤睨了她一眼,从容应对,「你今晚可以试试。」
这下沈知懿绷不住了,饭都没吃完就跑进了卧室里。
但她还是没能逃过裴松鹤的魔爪,当晚,又被按在书桌上一顿爆炒。
事后,沈知懿觉得再这样下去,就算她吃得消,她肚子里那个也吃不消了。
认为裴松鹤还是忙一点的好,忙起来顾不上她,也就发现不了她身体的异常。
「你最近好像长胖了点。」
裴松鹤力道极轻地吮咬着她的锁骨,大手捞起她的纤腰,早些年玩过刀的指腹有些粗粝,摩挲过她小腹上细嫩的皮肤。
沈知懿明知才三个月的胎儿不会显怀,可听了他的话还是忍不住颤慄,「你嫌弃我?」
裴松鹤退了出来,漆黑的瞳孔中慾火燃尽,又恢復了古井无波,像一尊冰冷的石雕泥塑。
「胖点挺好的,你现在瘦的硌手,真怕一用力你的腰就会断掉。」
「那你就不会轻点儿……」她嗫嚅道,从书桌上下来时腿还在抖。
裴松鹤冷峻的眉宇舒展开,搂着意识昏沉的沈知懿一同躺回床上。
这个时候,怀中的人最是柔婉,那翕合的睫翼像根羽毛在他心上轻轻的扫,令他感到心安。
-
孤城会所。
顾予曦姿态优雅的坐在沙发里,听着那群朋友的狼哭鬼嚎,红酒杯壁倒映出她那艷丽又懒倦的容颜。
宋暖刚赢完一圈,握着筹码满载而归,调笑道,「大美女,你怎么看上去不高兴啊?」
顾予曦深深舒了口气,瞥了她一眼,「你说得没错,沈知懿她的确想要取代我的位置!」
宋暖听到沈知懿的名字,唇角讥诮的弧度不断扩大,别有深意的说道,「好端端的,突然提起她做什么!」
顾予曦将遇到沈知懿的事情说给了宋暖,后者眼底那抹阴翳的暗潮逐渐加深。
在上学时,宋暖和沈知懿她们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宋暖家境不如她们,纯粹是借着顾予曦的光才能混进她们的圈子。
至于顾予曦为什么会跟她成为朋友,因为她们都共同讨厌着一个人,那就是沈知懿。
宋暖在高中时过她们年级的校草,她几次三番告白都惨遭拒绝,正当她心灰意冷时,却看到校草给沈知懿递了情书。
她询问沈知懿,会不会和校草在一起?
沈知懿却满不在乎的说,「不啊,我爸不允许我早恋。」
这让宋暖觉得自己的尊严遭到了践踏,她费尽心思得不到的东西,却被沈知懿像垃圾一样随手丢弃。
偏偏沈知懿还要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自诩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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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便和顾予曦联手对付沈知懿。
顾予曦家教太严,背景和出身决定了她很多事情都不能亲自动手。
宋暖就是她最好的一把刀。
不过那时候大家都小,无非也就是搞个恶作剧,栽赃嫁祸之类的。
沈知懿也都没有放在心上,就此不了了之。
但无论过去多少年,宋暖对她的厌恶始终挥之不去。
「这个沈知懿,都已经落魄成这样了,怎么还这么嚣张啊!」顾予曦想起今天在旗袍店里的那番对话就气不打一出来,咬着下唇忿懑道。
「予曦你错了,沈知懿可不落魄……或者可以这么说,她还不够落魄!」宋暖眯起狐狸一样的眼眸。
「沈知懿在南月胡同有家文玩店,生意好像还不错。」
「她家的财产不是都被……」
顾予曦说到这里拧起秀眉,颔首凑近了她,低声道,「不是都被我家和裴家瓜分干净了吗?」
宋暖讥笑道,「呦,顾大千金您换回5g网了?」
顾予曦掐了她腰间一把,嗔道,「别打岔!」
「说真的,我总觉得这些年有人在背后帮着沈知懿,否则她不会过得这么舒坦!」宋暖悠悠说道。
第034章 你猜她哪来那么多的钱
「包括她现在开得那家文玩店,也是从你爸爸手里盘下来的,那地段的商铺价格可不低!」
宋暖的声调很低,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绵长的针,暗地里露着寒芒。
「她还养着她那个植物人老妈,一个月光是请护工的钱和医药费就得好几万,你猜她哪来那么多的钱?」
背景音乐换了一首舒缓的歌,头顶灯光也混沌起来。
顾予曦支着下巴,半张脸陷进阴影里,露出弧度姣好的侧颜,沉思道,「这件事回头好好查查,看是哪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傻大款愿意包养沈知懿!」
宋暖算是清秀的五官染上癫狂,「既然她过了这么多年的舒坦日子,如今你回来了,也该让她尝点苦头了!」
「注意别让人看出手脚。」顾予曦心有余悸地瞥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个宋暖,多年不见好像更疯了!
有点怀疑她的精神状态……
宋暖却笑意更甚,「放心,就跟高中的时候一样,不会有人知道的!」
-
翌日,沈知懿睁开眼,入目是裴松鹤那只带着佛珠的手腕。
原来她竟枕着他的胳膊睡了一整夜。
她随手拨了拨那串交叠在腕骨上的黑曜石珠子,清脆的响声吵醒了浅眠的裴松鹤。
「嘶……」他抽回手臂,感觉到一阵过电般的麻意。
「我给你揉揉!」罪魁祸首讨好的替他捏了捏手臂上的肌肉,眉眼弯弯,浅笑晏晏。
「我九点有个会,你去帮我选条领带。」裴松鹤音色淡淡,显然没有着急,却用语言将她从自己身侧支开。
沈知懿去衣帽间选了一条纯黑色的领带,手法娴熟的为他打好。
视线停留在他挽袖口的手指上,心念微动,主动递给了他一个红木雕花的盒子。
裴松鹤眉梢微挑,不明所以的睨着她。
「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她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上去十分平稳,可眼眸里却暗藏期待。
裴松鹤打开盒子,里面是条108颗黑金椰蒂穿成的念珠,顶珠是一颗泛着包浆色泽的九眼天珠,下面坠着一块不动明王法相的唐卡,一看便知路份极高。
沈知懿自上次见过扎西巴图,就一直催她帮自己找颗好珠子。
扎西巴图反覆劝她,这东西讲究的是个缘分,缘分未到你有钱也买不来。
终于在裴松鹤生日的前两天,她收到了西藏那边寄过来的快递,她信了扎西巴图的那句话,果然冥冥之中自有缘法。
肖源旺看着她把懿念翻了个底朝天,只为挑选出一串念珠来搭配它。
她想过用木质的手串,又怕木料上独特的香味喧宾夺主,玷污了他身上雪松的清香。
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了无味纯黑的椰蒂。
穿好之后,她怎么看怎么喜欢。
一大早就像献宝似的递了出去,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一串念珠,而是她的一颗真心。
裴松鹤只扫了一眼就将它合上,放进书桌的抽屉里,淡声道,「谢谢,以后不用送我这种东西,我不喜欢文玩。」
随后又似想起了什么,把手腕间那串黑曜石佛珠解下,递给了她,「线松了,帮我重新串一下。」
黑曜石微凉的触感落在掌心,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冷冽如冰。
裴松鹤走后,她缓了好久才调整过来,叫司机送自己去了懿念。
今天肖源旺请假,铺子里没人看着,她一个人坐在柜檯后面给裴松鹤的那条佛珠换线。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帮裴松鹤换线,每年一次。
她想到裴松鹤对这串佛珠的在意,又想到他对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那般敷衍,她起了恶念,甚至想把这串珠子从窗口扔出去!
人已经来到了窗边,还好姜梨的及时出现把,她从意识边缘拽了回来。
「懿懿,我们去吃烤鸭吧!我最喜欢的那家网红店,在对面那条街开了家分店。」
姜梨蹦蹦跳跳地推门而入,她穿了身白色运动装,百褶短裙恰到好处遮在膝盖上方,略带婴儿肥的脸颊梨涡浅浅,看上去和大学生毫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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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她疑惑道。
「吹吹风,让自己冷静冷静。」沈知懿把手从窗框上收了回来,嗓音淡淡。
「吵架啦?」姜梨一眼便看出她神情不对劲,肆意揣测道。
「你觉得我们两个吵得起来吗?」她苦笑。
「也是……你说裴松鹤杀人我信,你说他吵架,我还真不敢想!」姜梨扁了扁嘴。
「不提他了。」沈知懿把那串佛珠在自己挽上绕了几圈,转过身问她,「今天店不开了,你刚才说想吃什么?我陪你去。」
姜梨嬉笑着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就是,想那些臭男人干什么,姐妹请你炫烤鸭去!」
沈知懿这头刚把店铺落了锁,一个纹着花臂的年轻男人就找上了门。
「你们老闆在吗?」男人身材高大健硕,双臂纹着黑色线条的过江龙,口吻很不客气。
「我就是老闆,您有什么事吗?」沈知懿警惕的审视着他。
男人从兜里那出一串尼泊尔大金刚,扔给了沈知懿,「你看看,这是你铺子里卖的吧?」
她接过,仔细看了几眼,不动声色道,「是我铺子里的。」
但她对面前这个人毫无印象,应该是自己不在时,肖源旺成交的单子。
「整整三千块钱,结果买回来一串泡过药的金刚,你丫玩我呢!」男人眸如鹰隼,狠戾地吐着脏字。
沈知懿摇头,「不可能,我们店里卖的金刚菩提都是从尼泊尔进的货,绝对不存在泡过药这种情况,您不信的话可以去任何机构做检测,假一赔十!」
文玩泡药,是通货比较常见的手段,多出于潘家园那些地摊上的无良商家。
把树籽类的文玩放在双氧水等化学药品种浸泡,会遮盖本身的一些缺点,让色泽变得好看。
但一旦泡了药,这手串就不会再包浆上色,长期盘玩也会对皮肤造成伤害。
「什么狗屁机构,谁知道那些机构是不是跟你们串通好了!你这个金刚就是泡了药的,给老子赔钱,否则今天我就把你这破店给砸了!」
他说着,气势滔滔的拿过门口那把扫帚,狠狠朝『懿念』的玻璃门砸了过去……
第035章 一个大男人欺负两个小姑娘
『哗啦——』
玻璃碎裂的巨响震耳欲聋,沈知懿抱住姜梨的头向后躲闪,还好没有被飞溅的碎片崩到。
周围商铺里的人闻声纷纷出来看热闹。
在这条街上开店的大多都是同行,文玩这两年漫天要价的商家不少,总有人找上门挑事,对此大家也都见怪不怪,更不会有人对她们伸出援手。
「不给我退是吧?行,那我就让你这店铺彻底倒闭,看你以后还怎么骗人!」男人狞笑着,越说越激动,用扫帚将破裂的玻璃门砸了个粉碎。
三千块对沈知懿来说并不多,可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周围商铺的客人也都在旁边看着。
她若是服软给他退了钱,『懿念』卖假货的消息立马蜚短流长,她今后也别想在四九城做生意了!
姜梨气得小脸涨红,忍不住上前去扯那男人的手臂,「你再砸一下试试,我跟你拼了!」
男人压根没把姜梨放在眼里,手肘一抬就将她推了出去。
沈知懿看到姜梨重心不稳,瘦弱的身体毫无缓冲的往水泥地上栽,吓得惊唿出声。
「梨梨——」
一双沉稳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姜梨的身体,她感到自己后脑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上。
蓦地抬头,视野里出现一张清隽如画的脸。
「你没事吧?」陈墨声线冷冽,不含温度。
姜梨愣怔地摇摇头。
「一个大男人欺负两个小姑娘,你还真有本事啊!」陈墨把怀里的姜梨扶稳,目光宛如寒霜落在那个男人身上,嗓音倦怠又薄凉。
男人被他说得脸色一红,阴狠的瞪着他,「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小白脸,逞什么英雄!我警告你,这里的事情你别管,否则倒霉的就是你!」
陈墨彻底被他逗笑,眸底慢慢染上一丝暗讽,「原本我还真不愿意管这种闲事,但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有点兴趣,很想知道我会怎么倒霉?」
沈知懿趁机把姜梨拉到自己身后,紧张的打量着她,声调都在颤抖,「梨梨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姜梨刚被『英雄救美』,心情一片大好。
嚣张的摆了摆手,音调里带着几分窃喜和嚣张,「这男的废了,敢挑衅京城太子爷,真是活腻歪了!」
「这家店卖的金刚菩提是泡了药的,她不给我退钱,那我就砸店!你要是敢拦我,我连你一起砸!」男人咬着牙阴恻恻地指着陈墨。
「你说这家店卖的东西有问题,你有证据吗?」陈墨神色极淡,凉凉问道。
男人把手里那串大金刚拿了出来,恶声恶气道,「我有付款记录,东西在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没有问题。」
陈墨懒洋洋地垂了下眼睫,却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既然人证物证都在,那就报警吧!」
「你报啊!这片儿的警察我打小就跟他们混熟了,到时候看看是我被抓,还是你被抓!」男人不屑地嗤笑。
「谁说我要找片警了?」陈墨也跟着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我要报警,肯定是直接找市局啊!虽说咱们这案子小了点,但我姑父他们大队正好月底季度考核,就当给他凑个指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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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闻言脸色一青,似是瞬间想到了什么。
陈墨拿出了手机,漫不经心地拨着号,继续说道,「至于这手串,可以让他们带去定安门国检那边测一下,到底泡没泡过双氧水?泡了几天,什么时候泡的……国检那边都能给出结果。」
「如果你连国检都不相信,没关系,我有个朋友在北化当教授,让他拿到实验室出个报告应该会更快。」
男人知道自己惹上了不好对付的主儿,急忙按住陈墨的手说道,「兄弟,我就是来退个手串的钱,没多大事,你犯不着报警啊!」
「撒开!」
陈墨目光下敛,语气不疾不徐,让人不寒而慄。
男人立即松手,赔笑道,「那个,钱我不退了还不行吗?当是一场误会,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了!」
「不行!」
这话是沈知懿说的。
陈墨侧过身瞥了她一眼,眸内拂过淡淡的诧异。
他是真的懒得管这种闲事,所以站在巷口看了半天热闹也没有出声,若不是那男人对姜梨对手,他也不会挺身而出。
既然对方已经打了退堂鼓,陈墨也不想跟他计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本来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可沈知懿突然开口,倒让他生出几分好奇。
沈知懿掠过陈墨,直直走上前,神色里还带着余惊未定的仓惶,但眼底已满是坚毅和愠怒,「把我的店砸成这样就想走?没那么容易的事!」
「那你还想怎么样?」男人并不怕她,语气既不耐又暴躁。
沈知懿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她刚才偷偷录制的视频。
因为当时在录这段视频,所以她没能接住姜梨,还好陈墨突然出现,否则姜梨要吃大亏!
她拇指轻点,男人暴力砸碎玻璃门的影像,在视频中清晰无比的呈现,五官因她录制时手抖模煳不清,但胳膊上的过江龙纹身非常显眼,一看便知是他。
「操……」男人暗骂了声。
他彻底无奈,没想到这个沈知懿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骨子里还是块硬茬儿,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沈知懿扬起下巴,不卑不亢地说道,「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赔钱道歉,否则我就报警,告你涉嫌寻衅滋事,我手机里的视频就是证据!」
「好好好,我向你道歉!」男人气急败坏地抓着头髮,一脸不情愿的朗声道,「是我没弄清楚状况就来找你麻烦,你那玻璃门重换一扇要多少钱?我出了还不行吗!」
她眼睛都不眨,「五千!」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巷子口的保安也过来看热闹。
男人不想再与她继续纠缠,咬了咬牙,掏出手机给她转了帐,掉头就跑。
沈知懿收到转帐后淡淡一笑,扬眉看向陈墨,「今天这件事多谢你了,走吧,我请你们吃饭!」
陈墨没打算跟她客气,闲闲地点头。
姜梨见陈墨也要跟她们一起去,欣喜的神色藏也藏不住,自告奋勇地举手,「我带路,我带路!」
来到饭店,他们在包厢内各自坐好。
姜梨疯狂灌下三杯茶,才忍不住惊嘆道,「知懿,你刚刚那样子也太帅了!你冲出去的时候,我差点都被你吓死!」
「我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他今天不肯道歉,这条街上的商家指不定在背地里怎么编排我呢,『懿念』就别想再开下去了!」沈知懿苦笑。
第036章 她被人盯上了
陈墨盘玩着脖子上的念珠,眼底浮动着不留痕迹的诧异,有些意外,也起了些兴趣。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裴松鹤的这个小情儿可不是看上去那么柔软可欺。
毕竟十八岁的时候就敢一个人去西藏进货,被司机丢在无人区也没见她哭过。
后来装出那副柔婉乖顺的模样,多半是为了讨裴松鹤的欢心。
他以为这几年的变故已将她稜角磨平,但她还是没学会低头。
「最近这段时间小心一点,店里最好多安排几个男员工,别一个人出门。」陈墨性情寡淡,他能说出这句话,已经是看在裴松鹤的面子上了。
沈知懿瞬间明白了什么,抿唇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个男人不对劲?」
她隐约间也察觉到,那花臂男人并不是冲着钱来的。
真要是为了区区三千块,犯不上怒砸她的店铺!
他在发觉陈墨身份特殊后,又根本不计较金额,甩下钱就跑。
倒像是……故意找茬,想让她身败名裂,再也做不成生意!
「文玩这行跟古玩是一样的,水深得很。奉劝你以后别再这么冲动,否则难以收场。」陈墨语调冷淡而散漫,看似随口劝诫,实则字字意有所指。
沈知懿骤然瞳孔一缩。
她始终怀疑当年沈家出事,是同行忌惮他一家独大,在父亲背后做的手脚。
所以店铺重开,她决意不再碰古董,只做些没有危险性,接受力度更广的文玩。
即便是这样,也会有人存了心来找茬。
难道她也被人盯上了吗?
嵴椎骨升腾起一阵寒凉,她这才感到后怕。
至此之后,包厢内是长久的沉寂。
姜梨耐不住性子,叫了厨师来片烤鸭。
制服整洁干净的厨师推着餐车进来,白底瓷盘里盛着一只颜色金黄的烤鸭,在午后阳光下反射着琥珀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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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骨刀轻轻划破酥脆的表皮,连接着下层纹理紧实的鸭肉,油香味在空气中四散开来。
姜梨用公筷夹起三两片烤鸭,放入葱丝、黄瓜和甜面酱等包成了卷,重色轻友的给陈墨递了过去。
「快尝尝,他们家的果木烤鸭可以说是京城一绝!平时饭点根本排不上号,就为了吃这口儿,我直接充了个终身制会员卡!」
陈墨仍闲闲地坐在那里,丹凤眼挑着狭长的尾翼,不声不响的睨着她,全然没有想接过的意思。
姜梨递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气氛一时尬住。
沈知懿只得伸长筷子将烤鸭卷夹走,一笑揭过,「陈总你要相信姜梨的味蕾,她可是个老饕,京城只要上得了排行榜的饭店,就不存在她没吃过的!她要是说某道菜好吃,那肯定是真的好吃。」
陈墨这才提起筷子,神色疏淡又带着懒倦,仿佛对餐桌上的美味佳肴都不感兴趣。
就应该给他一碗素面,把他扔进深山里,跟裴松鹤作伴当和尚去!
姜梨心里这样想的,脸上笑容却甜甜的。
视线落到他脖颈间坠着九宫八卦牌的念珠上,主动寻找话题。
「陈墨,你脖子上的这条串看起来挺特别啊,这得盘了好久吧,是什么木头啊?」她故作好奇的询问。
「你说这个?」陈墨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那串念珠晃了晃,眉梢微挑,「这不是木头珠子,是嘎巴拉。」
姜梨对文玩品类只认得个菩提根,上半身歪向沈知懿,唇形不动,低声问道,「什么是嘎巴拉?」
沈知懿拿过餐巾纸,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嘴,嗓音温淡,「嘎巴拉是藏传佛教里密宗所用的一种法器,陈墨脖子上的那条,是多位高僧在圆寂时捐出的眉心骨打磨而成的,路份极高。」
『路份』这个词时古玩里的行话,也就是出身的意思,古玩这一行特别讲究东西的出身和用途。
尤其是藏传文玩有一条明确的金字塔鄙视链,以唐卡为塔顶,佛造像为塔身最高的那一层,接下来就是法器。
陈墨的那条嘎巴拉是他早些年自己去西藏收来的,当时藏传还没有抄到现在这么火,价格也要相对低一些,放到现在起码要翻个几十倍。
姜梨听完,唇边的笑容已有些挂不住,声线颤抖着嗫嚅,「这小哥哥是沙僧他徒弟吗?怎么还把人骨头挂在脖子上,什么毛病!」
沈知懿极力忍笑,「你一个骨科大夫,不是也天天跟人骨头打交道吗?你怕什么!」
「你说得也是哦!」姜梨恍然醒悟,清亮的杏眸熠熠生辉,「这么看起来,我们还真挺般配!」
她的尾音因激动变得高昂,沈知懿忍无可忍地在餐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
陈墨对她们二人的这些小动作置若罔闻,眸光扫到沈知懿白皙纤细的腕骨上多了一串黑色的佛珠,蓦地开口,「那条佛珠是裴松鹤的吧?他竟然捨得拿下来。」
沈知懿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心里霎时五味杂陈,「他让我帮他换线。」
裴松鹤从不戴表,这条佛珠除了每年换线的时候,连跟她上床都捨不得摘下,无意中硌到了她很多次。
陈墨冷嗤了下,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这串佛珠又是什么特殊的材质吗?」姜梨见缝插针的问道。
「没什么特殊的,乌金黑曜石,潘家园遍地都是,三十块钱一串,五十块钱两串。」
陈墨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多少带着几丝不屑,「比较难得的是上面有个藏银三通,算是个老物件,值几个钱。」
「那裴松鹤还心心念念的当个宝贝一样!」姜梨嘟着嘴,满不在乎地说。
「他心心念念的是人,不是这个死物件儿。」沈知懿唇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讽。
裴松鹤又不喜欢这些东西,他带了十多年不肯离身,无非是因为顾予曦送给他的罢了。
她甚至怀疑顾予曦当年就算送了他一块石头,他都能把这石头磨成粉掺进自己的骨灰里!
陈墨没有错过她眼底的那抹隐痛,看好戏的兴致又揭竿而起,偏冷的音质里透着股玩味,「你知不知道这串佛珠是怎么来的?」
她摇头,口吻更像是自嘲,「裴松鹤怎么会对我说这些……」
「那你有听说过他当年是怎么离开裴家的吗?」他追问。
第037章 他连句重话也捨不得说
沈知懿犹豫了下,微微颔首,「知道一点……」
裴松鹤离开裴家那年,她还太小。
从西藏回来后,她对父亲说是裴松鹤救了自己,父亲感慨之下提了两句。
裴老爷子一共有过三个儿子,大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七岁那年就夭折了。
裴夫人也因此郁郁寡欢,精神和身体都愈渐萎靡。
裴老爷子不愿意见她终日以泪洗面,在外头又找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生下了裴延澈的父亲,裴南屏。
那女人肚子虽然争气,人却福薄得很,裴南屏被接回裴家没多久,那女人便病死了。
裴老爷子把裴南屏当成自己的继承人来看待,从成年起就把他扔进公司,让他自己学着处理公司里的大小事宜。
原本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可就在裴老爷子四十岁那年,裴夫人再次怀孕了。
裴夫人认为这是老天爷怜悯自己,让她的大儿子投胎转世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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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已算是高龄产妇,连裴老爷子都在劝说让她打掉,可裴夫人还是执意要生下裴松鹤。
那些年靠药物勉强维持的身体,已经耗空了她的底,生裴松鹤的时候又遭遇难产,永远留在了产房之中,年仅三十六岁。
裴老爷子在妻子死后才恍然大悟,觉得自己亏欠她良多,开始追悔莫及。
中年丧偶,就如同失伴而飞的鸳鸯,什么如花美眷都敌不过故剑情深。
他把对妻子的愧疚和思念,全部寄托在连亲妈面都没见过的裴松鹤身上,对他可以说是溺爱到了极致。
连裴松鹤上学都要亲自接送,像个最寻常的父亲,手把手教他写字、下棋、骑马等,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个被当成继承人养育的二儿子。
终于,裴老爷子病逝,而裴南屏却继承了裴家,包括裴氏集团在内的全部资产。
这件事至今都成为内不可言传的秘辛。
毕竟,按照裴老爷子对裴松鹤的喜爱,他应该会把所有遗产全部留给这个小儿子才对。
可裴老爷子离世时,集团律师公布的遗产中,竟然没有给裴松鹤留下一分钱。
裴松鹤无处可去,就这样离开了裴家,成为了当时京城中追债团伙的一员,在腥风血雨中讨生活。
从受尽宠溺的富贵少爷,沦落为刀口舔血的玉面修罗。
那年,裴松鹤刚满十七岁。
圈里人人都畏惧裴松鹤,反而瞧不上裴延澈。
只因裴延澈的地位和金钱是生来就有的,甚至搞不好,很有可能是他爸从裴松鹤那里夺来的。
而裴松鹤手上的每一笔钱,都是他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直到他现在重新跻于京圈权贵,也没人敢提起他那些不堪的过往。
陈墨眸中折过一道暗光,轻描淡写的开了腔,「你应该看到过裴松鹤背上那条刀疤吧?裴南屏干的。」
沈知懿倏然抬眸,神色里尽是惊愕。
她曾在欢爱时摸到他靠近肩胛骨的位置,有一条三寸长的刀疤。
起初她觉得这条疤毁了他如希腊雕塑般完美的背嵴,现在想来,只余隐隐心疼。
「当年裴老爷子刚过世,裴南屏对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可没什么关爱之心。表面兄友弟恭的说着裴家永远都是他的港湾,背地里却对裴松鹤暗下杀手。」陈墨不动声色道。
「有好几次,裴松鹤都是在生死边缘捡回了一条命。」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啊,裴南屏还敢这么乱来?」姜梨惊异不已。
「姜大小姐祖上是从医的吧?跟我们这些商场中的人不太一样,有些东西只要不闹上檯面,私底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谁又敢管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不想升官发财了吗?」
陈墨的语气里略带揶揄。
「据裴松鹤的描述,他最为惊险的一次,差点被裴南屏的那些保镖抓到。一旦被他们抓回去,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活着走出来,兴许你们现在看到裴氏集团那些新盖的大楼,其中某个水泥墩子里就会藏着他的尸骸……」
「咦……」姜梨捂住嘴巴,总觉得自己像在听折子戏,各种的不真实。
如果不是沈知懿突然遭遇变故,且这两年也发觉父亲的死因有些不对,可能会觉得陈墨是在故意吓唬她们,但现在她相信陈墨的话。
「裴松鹤那次之所以能够逃出生天,多亏顾予曦救了他,顾予曦可以说他的救命恩人吧。」陈墨修长匀称的指骨抚弄着紫砂茶盏,氤氲的雾气遮掩了他眼底的讳莫如深。
姜梨听完,瞥向沈知懿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同情。
圈里人都认为顾予曦是裴松鹤的初恋,是他的白月光。
初恋情人早晚都会变成过往,白月光也会渐渐变成白米饭,没有什么是光阴不能埋葬的。
可是救命恩人这种东西,即便没了情分,恩还在。
只要顾予曦拿着这份恩情当藉口,裴松鹤就永远都摆脱不了她!
沈知懿此刻方寸大乱,根本无暇顾及别人的眼光。
原来不是什么求而不得,经年痴心妄想,而是救命恩人啊……
为什么当初救下他的人不是自己呢?
为什么她没有这样好的运气,能够让裴松鹤放在心尖上疼宠。
做出不告而别这种事情,还能让他连句重话也捨不得说。
「我有个问题!」姜梨弱弱地举了下手,疑惑道。
「既然裴南屏曾经那样对裴松鹤,他为什么还没有跟裴家翻脸啊?当年他没钱没势力可以理解,现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怎么还跟裴家走得那么近?」
陈墨忍不住轻笑了下,如晚风徐徐拂过竹林,眉目舒展,清隽的面容上晕过淡淡的温泽。
有种能让人凡心大动的怦然。
姜梨被他这抹笑容勾的失魂落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耳朵里都是他充满磁性而疏离的嗓音。
「裴松鹤有个姑姑,他母亲难产而死,他就是吃着姑姑的奶水长大的,说是姑姑,也算是半个亲娘了。
他姑姑离婚之后就没再嫁过人,留在裴家照看着裴南屏和裴松鹤他们两兄弟。裴松鹤被迫离开裴家时,他姑姑还想方设法试图找过他。
直到后来裴松鹤成立了松墨,有了能够与裴家抗衡的资本时,他姑姑却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连行动能力都退化成三岁小孩,只能坐在轮椅上等着护工餵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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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南屏很了解他这个弟弟,看似薄情寡义,实则最重恩情。
他早就把姑姑关在了自己家里,美其名曰方便照顾,其实就是在拿他姑姑做威胁,逼裴松鹤不得不做出妥协。」
第038章 把她养在外面当小三
沈知懿想到裴南屏那副惺惺作态的嘴脸,唇角笑意渐冷,「的确是裴南屏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些年裴松鹤不是没想过把他姑姑弄出来,可裴南屏也不是吃素的,怎会由着他乱来。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逼急了裴南屏,裴松鹤就再也别想见到他姑姑了。」陈墨不咸不淡地呷了口茶,继续说道。
「而且,裴家并没有当面跟裴松鹤撕破脸,双方还有很多项目是在共同盈利的,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很多东西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他们比白手起家那些人厉害的地方莫过于此,不是轻易说翻脸就能翻脸的。
「难道裴松鹤就这么忍了?那他也太……」姜梨偷偷瞄了沈知懿一眼,小声呢喃道,「也太窝囊了点吧!」
陈墨不予置评。
沈知懿却知道,裴松鹤绝不可能忍,否则当年他就不会说出那个『恨』字。
他只是把所有情绪全部内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跟裴家阳奉阴违。
如果她猜得不错,裴松鹤应该已经在搜集当年的证据了,只是过程没那么顺利,所以他才隐而不发。
若他一旦出手,裴家必将败如山崩。
沈知懿甚至非常期待那个画面。
她不是什么圣母,从裴南屏夺走她父亲的地皮时,她已恨透了裴家,巴不得那一天早点到来。
饭后,陈墨自行离去,沈知懿和姜梨回到懿念叫厂家换玻璃门。
她选了一款中等价位的,才花了不到四千。
姜梨叉着腰唏嘘道,「没想到我挨了这么一下子还赚了一千多,值了!」
沈知懿苦笑,「那是因为刚好遇上了陈墨,你没有受伤。否则别说一千多,他就是赔个十万八万的,我都不想放过他!」
提到陈墨,姜梨整个人都像春雨梨花,瞬间柔静下来,眸光涣散而缠绵,「陈墨他人还怪好的嘞……」
沈知懿见状便知再也拉不住她,失去理智坠入爱河,彻底没救了。
骤响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们的思绪,沈知懿看到屏幕上蹦出『裴延澈』三个字,唿吸不由急促了些。
「喂,知懿,上回我跟你说的事还记得吗?」
电话那头他清冽的嗓音变得有些沉重,没有了往日的散漫和不羁。
沈知懿猜到,他要说起去裴家退婚的事情。
晚宴之后他都没有联繫过她,沈知懿还以为他那天喝多了酒,已全然将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
现在看来他只是在酝酿,并没有忘记。
「记得,什么时候?」她言简意赅道。
「明天。」裴延澈的声音听上去多少带着点疲惫和沙哑,许是还没从那晚顾予曦给他的暴击里走出来。
沈知懿毫无犹豫的应下,「好,那明天见。」
挂断电话。
姜梨暗搓搓地碰了碰她的手肘,笑得一脸神秘,「你终于要跟你那个名存实亡的未婚夫取消婚约啦?」
「嗯。」她重重点头,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不少,连面前这个缺了玻璃的大门都瞅着顺眼了些。
「走,为了庆祝你恢復自由身,姐妹晚上请你去蹦迪!」姜梨挽着她的胳膊,雀跃道。
沈知懿淡淡睨了她一眼。
姜梨方才冷静下来,讪讪地撇嘴,「哎呀,我忘记你怀孕这件事情了……」
别说姜梨了,就连沈知懿自己也险些忘记,肚子里还揣着个宝宝,她当时怎么敢站出来威胁那个男人的!
陈墨说得对,若真有人想害她,今日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或许她真的应该再招一个男店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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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格简约而高级的咖啡馆内,萦绕着soe豆子的醇香。
顾予曦和宋暖并肩坐在落地窗前,黄昏时的暗金光影将她们的轮廓勾勒得浓墨重彩。
两人的气质与容貌比那些三四线的女星还要好,成为了街角一道旖旎的风景线。
「花臂失手了。」宋暖用咖啡勺敲了敲杯沿,语重心长地说道。
顾予曦搅拌银勺的手一抖,视线里带着几分怨责朝她斜了过去,压低音量道,「你不是说这个人非常靠谱,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吗?」
宋暖别开她如同毒蝎尾钩般的目光,蹙眉道,「他是很靠谱,但那也得看他遇上的是谁!」
「谁?」顾予曦卷翘眼睫下露出浓重的疑惑。
「陈墨。」宋暖一字一句吐出这个名字。
「你说的是,陈家三代单传的那个独生子,陈墨?」顾予曦几乎失笑。
发觉宋暖正幽幽地睨着自己,眼神里肯定了她的回答。
顾予曦的笑意从唇角消失,精緻的面颊爬满了不可置信和忿恨,「不可能!你一定是弄错了,陈墨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花臂不会弄错的,他去找沈知懿麻烦的时候,正面遇上了他。」
暮色逐渐被黑暗笼罩,最后一缕残晦的光打在宋暖侧脸上,显得格外阴翳。
「花臂说感觉自己被监视了,应该就是陈墨的人,他现在连门都不敢出!」
「不会的,不会是陈墨……」顾予曦接受不了这个令人赍恨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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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陈墨,有几个人敢堂而皇之的把花臂堵在家门口!」
宋暖也颇为头疼,把手中的勺子扔回瓷杯中,溅起一圈褐色的液体。
「那他……他会不会把我们供出来?」顾予曦霎时慌了神,连咖啡溅到自己蕾丝袖口上都没有发现。
「不会,花臂的嘴严得很,他什么都不会说的。」宋暖对此倒是坚信不疑。
顾予曦闭上双眼,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
即便陈墨抓住了花臂,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这个花臂,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任凭陈墨怎么查,也都查不到她的身上。
顾予曦只是憎恨。
她以为的沈知懿如同丧家之犬,出卖肉体换来了圈内富商的保护。
那些富商肯定是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甚至很有可能有妻有子,把沈知懿养在外面当小三。
她可以尽情的奚落、嘲讽、践踏沈知懿。
但现在调查出的姦夫竟然是陈墨!
那个京圈太子爷,传闻中从没有过任何暧昧对象的陈墨。
所有人都在等他和某位家世显赫的名媛奉旨成婚,可他竟然和沈知懿搞到了一起!
第039章 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退婚的
「沈知懿到底是怎么勾搭上陈家这位太子爷的?」
宋暖出身小门小户,说出的话也要粗鄙很多,口不择言道,「就她那样的,脱光了躺在我床上,我都嫌她脏!」
顾予曦已经从震惊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以手掩唇,让娇戾的声线听上去没有那么尖酸。
「不过倒也能解释,沈家破产后,圈内没人敢帮她填补这个漏洞,只有陈墨能毫不费力帮她从我爸的手里拿回那间铺子,还能把她藏起来,这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
宋暖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勐然抬眸,「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陈墨他会不会……」
「不会。」顾予曦冷静地摇头,把手旁已经凉了的咖啡杯推了出去,不露声色道,「陈墨不可能娶她,他那么沉着自若的一个人,凡事只会追求利益最大化,根本不会为情所困,他和裴松鹤不一样。」
「如果他真的要娶谁,也不会藏着掖着了,很明显他只是把沈知懿当个玩物。」说到这里,她眼波清悠一转,流露出少许得意。
「况且,就算陈墨真的想娶她,陈家又怎会可能同意让她进门!陈家的家世,绝不会允许一个父辈带着案底的女人嫁给陈墨,这点你放心好了。」
宋暖松了口气,她可忍不了自己向来看不上的南蛮子,有朝一日爬上枝头,摇身一变成为了京圈太子妃。
那比当众打她的脸还要难受!
「这几天咱们暂时先别见面了,等花臂那头结束了再说。」顾予曦语气里带着几丝厌弃,甚至连坐姿都有意无意地靠向另一侧。
宋暖兀自冷笑,她知道顾予曦这是在跟自己划清界限,害怕花臂多嘴说出点什么,想要避避风头。
「好,我的大小姐,等这件事过去咱们再出来玩。」她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转身出了咖啡馆。
来到街角的暗影下,拿出随身带的美工刀,将路边停靠着的劳斯莱斯划出一道又细又长的痕迹。
那是监控的死角,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她瞄了眼自己胜利的成果,哼着小曲坐上了后面那辆奥迪a6。
而这一切都被落地橱窗内的顾予曦收尽眼底,忍不住摇头,低声暗骂,「越来越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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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夏日,蝉鸣声渗入荷月,连站在树根下都能感受到那种炙烫的温度。
沈知懿看着脚下斑驳的树影,心情和这天气一样烦闷。
面前的大门缓缓打开,佣人徐莉从别墅里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对她说道,「沈小姐快请进。」
「谢谢徐姐。」她颔首,抬步迈入裴家老宅。
裴家这幢老别墅远不如裴松鹤的清音别苑雅致,面积也不如清音别苑一半大小。但胜在地理位置优越,建在运河边,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富人区。
老宅为中式庭院设计,但年头太久,墙体都已经被绿荫荫的青苔覆盖,爬山虎攀着窗沿漫上了顶楼,给人一种晦暗的压迫感。
沈知懿坐到大厅里那张纯皮沙发上,佣人为她端来精緻的京式茶点,还有一壶八窨制的茉莉花茶。
她一口未动,漠然的环视着四周那些奢华的装饰,整个别墅的布局和风格都散发着古典而厚重的氛围。
每次到裴家老宅来,她都会心生不快,从小便是这样,偏偏每一年她都要来给裴南屏夫妇请安送礼。
如果今天真的能成功退婚,她就不用再受这样的折磨了。
率先从二楼下来的人是白晴。
岁月在她那张姿容华贵的脸上留下了少许痕迹,尤其是当她笑得时候,即便那双眸子再流盼生春,也遮掩不住眼角镌刻下的鱼尾纹。
「知懿来啦,最近肯定没好好吃饭吧,瞅你又瘦了!」白晴牵过她的手,故作心疼的拍了拍。
「阿姨好。」沈知懿礼貌回应,目光却在细细打量着她。
白晴保养的还是很好,年近五十岁的女人,雍容娴雅,别有一种风韵,只在手臂上偷偷长了两颗寿斑。
她不禁想到自己的母亲吕妍,枯瘦干瘪到甚至看不清五官样貌,仅剩一口气吊在那里,人不人,鬼不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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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气太热,胃口不好。」她强压住心底的怨憎,淡声说道。
「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还没到三伏天就这么热,你还得出去跑生意,遭罪了吧?中午留在家里吃饭,我让小徐给你做几道清爽可口的小菜。」
白晴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语调听上去既亲昵又疼宠,唯独少了自然。
这时,裴延澈也从木质的旋转楼梯走下来。
从他瞥见沈知懿的那一刻起,就不停在向她使眼色,一双精緻的桃花眸恨不得翻上天花板。
「你来了。」裴延澈挠了挠他那银灰色的头髮,神色躲闪,口吻有些紧张。
沈知懿倍感无奈,就这心理素质自己还怎么指望他!
「延澈你先陪知懿坐一会,小徐去后院喊老裴,让他别跟隔壁老马下棋了,赶紧回来吃饭!」白晴很有当家主母的做派,招唿道。
没过多久,小徐就将裴南屏从后院请了回来。
裴南屏步履稳健,毫无龙钟老态。
他的面相随了母亲更多,带着一股阴柔奸佞之气,只有那高挺的鼻子和祖传桃花眼随了裴老爷子。
即便穿着一身最简单的家居服,也有盛气凌人的感觉,那是多年商战中厮杀出来的气势。
「知懿来啦。」裴南屏表情看起来几乎是温和而慈祥的,眼中却散发出老狐狸一般的凌厉和精明之色。
「人齐了,小徐可以上菜了!」白晴高声喝道。
沈知懿温静地开口,「叔叔,阿姨,这饭我就不吃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们商量退婚的事。」
裴南屏与白晴皆是一怔。
「这孩子,你说什么呢,热傻了吗?好端端的退什么婚啊!」白晴强行扯出一抹笑容,搪塞道。
「您没听错,我就是来退婚的。」她眼睫轻抬,语调温淡,却不容反驳。
「裴叔叔,我和裴延澈这段婚约,是您在我们儿时,便跟我父母就定下来的。我们两个都还什么也不懂,以为结婚就是过家家酒,不知道反对,当然也不能反对。
现在我们都大了,知道了婚姻的重要性,结婚这件事应该是和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像老一辈那样,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和裴延澈并不合适,所以我们商量了下,还是决定取消这段婚约吧!」
第040章 你还敢说对她没有感情吗
裴南屏脸色立马阴沉下来,深沉的眼眸里也迸射出几缕寒芒,瞄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裴延澈。
「是不是我家这小子又做了什么荒唐事,惹你不开心了?」裴南屏的话是对沈知懿说的,语气也要低缓几分。
沈知懿清冷的面孔上只有平静,摇头道,「没有,裴延澈做了什么都与我无关,他不会惹我不开心。」
裴南屏听出了她话中的隔阂感,声调不由也染上了怒气,「知懿别怕,叔叔给你做主,如果他敢背着我们欺负你,我打折他的腿!」
「爸,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啊!」裴延澈站在沈知懿身侧,俊朗的脸上写满了烦躁和焦虑。
白晴也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裴南屏,眼尾尽是怨责。
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要娶沈知懿这个丧门星已经够委屈的了,真要动手她可捨不得!
「那你们两个倒是说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退婚!」裴南屏浓黑的眉毛皱拢在一起,低低的压在眼睑上,嗓音粗粝而中气十足。
「爸,妈。这些年我和知懿到底有没有感情,你们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裴延澈挺直了身板足有一米八多,蹙着眉站在那里,音调里带着质问和破罐子破摔的戾气。
白晴连忙上前拉他,笑眯眯地打着圆场,「当然看得出来啊!每次你赌钱欠下一屁股债,不都是知懿去把你赎回来的,你以为这些事我和你爸不知道啊!」
「还有那年,知懿家遇上困难,你把你自己大半个月的生活费都给她了,搞的自己连食堂都去不起,偷偷让小徐给你送饭,小徐都跟我说了!」
「上次,你记不记得咱们全家出席一个聚会,会上有人喝多了,当众说知懿的坏话,你上去就给他了一个乌眼青,我跟你爸拦都拦不住!」
「这些事我和你爸都看在眼里,你还敢说对知懿没有感情吗?」
沈知懿蓦地抬眸,与裴延澈那双蕴含着迷茫与尴尬的桃花眸两两相望,又飞快移开了视线。
若不是白晴今天偶然提起,沈知懿还真不知道裴延澈竟会为了她跟别人打架……
她一时五味杂陈,把准备好的话全都打乱了。
「妈,你说这些干什么!」裴延澈十分难堪地抓着自己那头碎发,忿忿道。
「行,就算我跟知懿有感情,那也只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我见不得我妹妹受委屈,帮她出个头怎么了!但这不是爱情啊,我不能跟我的妹妹结婚啊!」
「谁说青梅竹马的情谊就不是爱情了,古时候那么多眷侣不都是从青梅竹马过来的吗!什么陆游和唐婉、汉武帝和陈阿娇、贾宝玉和林黛玉,不都是打小就在一块玩到大的,跟你们一样啊!」
白晴的嗓音过于尖锐,声调拔高之后尤为刺耳。
裴延澈不得不捂住耳朵嘆息,「妈,你说得这几对有哪个是终成眷属的?不都是中道崩殂的吗!」
「你们这代年轻人啊,天天嘴上叫嚷着什么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实际上什么都不懂!婚姻和谈恋爱啊,根本就是两回事,总之我和你爸不可能因为这个理由同意你们退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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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晴见劝说不了她的宝贝儿子,嘴角也沉了下来,双臂环抱在胸前,侧过身不去理他。
沈知懿抿了抿唇,转向坐在沙发上一直未开腔的裴南屏,淡淡说道,「裴叔叔,当初您和我父母定下这段婚约的时候,我们家还没有出那些糟心事,但现在情况不同。
裴延澈将来肯定是要继承您家业的,我配不上他,您应该为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这样才更合适,也不会遭人口舌,不是吗?」
她说到这里,被迫接收到了裴延澈朝她递过来的眼神暗示。
顿了顿,又讷讷说道,「就比如……顾家的千金顾予曦,她也是跟我们一同长大的,无论出身还是样貌,都很合适。」
裴延澈在背后偷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裴南屏眸中讳莫如深,语重心长地对沈知懿说道,「知懿,你是不是还在因当年你母亲住院,我们没有借钱给你这件事而怨恨我们啊?」
许是室内空调打得太足,沈知懿感到侵骨的寒意往自己身体里钻。
她想冷笑,想上去撕碎裴南屏和白晴虚伪的面孔,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温声道。
「裴叔叔您这说的是哪里话,当年多亏了您帮我操办父亲的丧事,否则我一个女孩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您和阿姨心疼我,没有取消这个婚约,能让我借着裴家的名头在京城继续活下去,我打心眼里感激你们。
至于您说的那件事,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当时我家那个情况,谁跟我们扯上经济往来都要被查,你们做得没有错。」
裴南屏眯起眼眸审视着她,精光锐现,「那你真是因为跟延澈感觉不合适,所以才想退婚的?」
「没错。」她清清淡淡的回答,「裴叔叔您可以对外宣称,是我不识抬举,主动向裴家提出的退婚,我一定会配合。」
裴南屏和白晴短促的对视了一眼,相继沉默。
沈知懿以为这下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刚松了口气准备告辞,却又被白晴拉住了手腕。
「知懿,这些年是我们的不对,认为你和延澈还小,忽略了你们的感受,倒让你们渐行渐远了。」白晴脸上露出慈善和蔼的笑容,倒让沈知懿毛骨悚然起来。
「退婚这事嘛,咱们以后再说。感情这东西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你先跟延澈再处处,说不定就有感觉了呢!」
「妈,我不可能跟……」裴延澈急急否认。
「你少说两句!」白晴回过头,狠厉地瞪了他一眼。
沈知懿挣了挣,想从她滑腻的掌心中抽出手,反被她套上了一只通体翠绿的翡翠镯子。
「这只镯子啊,是你父亲去云南瑞丽那边赌石开出来的一块极品帝王绿,你父亲就把它做成了一只镯子和一对耳环。
你和裴延澈的婚事定下后,你母亲就把那只镯子送给了我,我一带就是这么多年,现在这镯子就当是传给我的儿媳妇了!」
第041章 想方设法打掉她肚子里的孽种
「你看看,多漂亮!人岁数大了戴什么都老气横秋的,还得是你们这些小姑娘戴着才亮眼。」白晴托着她白皙的手腕,笑意盈盈地说道。
沈知懿知道母亲最喜欢那对翡翠耳环。
母亲住院后,那对耳环也是自己帮她收了起来,还曾幻想着有朝一日她甦醒后,自己再帮她戴回去。
她垂眸看到自己腕间多了这么一抹碧色,嘴上却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因这是父亲留下最后的物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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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魂不守舍的走出裴家老宅,婚没退成,反而收穫了一只翡翠镯子。
她趴在卧室的大床上,无意识地晃动着自己纤细的手腕,那只镯子对她来说有些大了,时不时将她腕骨磕的生疼。
多少觉得有些讽刺。
当初她父亲出事,别人都忙着跟她撇清关系,认定她是犯罪分子的女儿,根本不听她的解释。
连同学见了她都恨不得绕道走,似是觉得有她待过的地方,都会玷污了那附近的空气。
裴南屏假惺惺的在葬礼上当着众人的面放话出去,不愿取消婚约,为的就是博个好名声。
可四年过去了,曾经的好名声都已经沦为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裴家依旧迟迟不肯主动退婚。
沈知懿怕他们下不来台,还主动上门递了台阶。
谁知裴南屏和白晴听到自己要退婚,不仅没有欣喜,反而非常诧异和不快,这让她明显感觉不对劲。
前两年裴家对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甚至巴不得她死在外头,这样婚约就可以一笔勾销。
而这两年沈知懿上门送礼的时候,白晴与裴南屏却态度大变。
白晴还会提前让小徐准备她爱吃的糕点,拉着她嘘寒问暖,演足了一场婆媳友好关系的戏码。
裴南屏更是不断催促让他们两人尽快结婚,还是沈知懿提出要为父亲守孝三年的理由拒绝了。
而今年,刚好是第四年。
今天裴南屏和白晴相继跳脚,更验证了她的想法,裴南屏肯定有什么阴谋在等着自己!
可是……现在她一无所有,只剩南月胡同那间小铺子,以裴家的势力根本不会放在眼里,那他们究竟想要什么呢?
沈知懿正百思不得其解,手机铃声又恼人的作响。
现在她只要看见『裴延澈』的三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音调也含着几丝不耐,「你还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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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你别生气啊!今天是我没准备,你走了之后我想到一个好办法,这次指定能行!」裴延澈的声线明快起来,隐隐夹杂着期冀。
她听到裴延澈这般自信,秀眉上扬了几分,从床上翻身坐起,拿过水杯边喝边漫不经心道,「那你说来听听,是什么办法?」
「你去找个男朋友回来,最好未婚先孕的那种,给我爸妈看看!」
「噗——」
沈知懿一口水喷了出来,如天女散花般淋湿了自己的床单。
「你说啥?」她尾音不觉拔高,擦着嘴角的水渍,颤抖道。
「哎呀没让你真的怀孕,只是让你花钱雇个假男友带回去,再想办法找个医院,买通妇产科大夫弄个验孕单!」
「我爸妈到时候一看你老公孩子都有了,肯定不会再逼着我娶你了!而且这事儿闹到他们面前,为了保全裴家的声誉肯定会被他们压下来,也不会损了你和我的名誉,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裴松鹤在电话那头大大咧咧的说着,全然没有听出沈知懿声音里的异样。
「我记得那个谁……姜梨,她不就是大夫嘛!你俩关系那么好,让她想办法帮你弄个验孕单呗。至于男朋友……你去会所找个顺眼的,钱我掏了!」
「你还真是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她轻嗤道,「我谢谢你啊,还记得我很穷,找不起男人!」
「客气,怎么样,我这个办法是不是很好?」裴延澈的嗓音散漫又得意。
沈知懿冷笑,把手中的塑料水杯捏得轻脆作响,「的确很好,但我有个疑问。为什么不是你带个女人回来,说她怀孕了,然后由我来假扮这个头顶茵茵草原的怨妇呢?」
「你当我没想过吗?如果我这么做了,我妈肯定会让我分手,还会『想方设法』打掉她肚子里的孽种……到时候不就露馅了吗,再说我也不能害了人家啊!」裴延澈嘀咕道。
沈知懿无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以裴南屏和白晴的性子,做出这种事来也不稀奇。
「到底同不同意,你给个准信?」他在话筒那头烦躁的催促。
沈知懿思忖良久,喟嘆道,「行吧,我是真的不想再耗下去了。」
「我也不想耗啊!」裴延澈的语气听起来比她还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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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约定好后天在裴家老宅门口相见。
沈知懿赶到时,裴延澈站在树荫底下乘凉。
他上半身斜倚着树干,整洁的白衬衫从领口开了三颗扣子,被他穿出了放荡不羁的感觉来。
细碎的阳光从繁茂的绿叶间穿过,照在他那张稜角分明的脸上,一双桃花眼从上至下打量着她身后那个蹲在马路边刷手机的肖源旺,神色多少有那么几丝倨傲和嘲讽。
「这就是你找来的男朋友?」
「对啊,就是他。」沈知懿浑不在意道。
「你觉得我爸妈会信吗?我不是说给你报销的嘛,你就算不去会所,也可以去某影门口蹲一个会演戏的啊!」裴延澈看上去有些抓狂,咬牙道。
「知足吧,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上哪给你请专业演员去!而且你别小看肖源旺,他很厉害的!」
沈知懿拍了拍手,肖源旺乐呵呵地来到她身侧,「老闆娘,咱们什么时候开工?」
裴延澈只得放平心态再次审视他一番,最后得出结论。
除了他真挚的笑容有几分呆滞外,暂未看出任何特点。
「肖源旺每天至少会刷五个小时的短视频,看过的狗血短剧至少不下五十部,他虽然不是演员,但他胜似演员!」沈知懿语调和她此时的表情一样,波澜不惊。
裴延澈彻底绝望,抹了把脸,「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台词你都告诉他了吧?」
「放心,提前对过了。」她淡淡点头。
第042章 我的小侄子要当父亲了
其实她也不想演这么一齣戏,所以态度极尽敷衍。但又觉得这样做兴许能试探出裴南屏的真正意图,便同意了跟裴延澈一起瞎胡闹。
「一会儿我假装动手打你的时候,你千万要躲着点啊!我怕我戏演过头了,再伤到你。」裴延澈阔步走向自家大门,回过头郑重地对她叮嘱道。
沈知懿莞尔一笑,「好。」
步入裴家老宅,难得今天裴南屏和白晴都在,两人正在阳台讨论该不该把花圃中那些碍眼的野花移走。
「爸、妈,知懿来了。」裴延澈此时仿佛已经入戏,音色里已裹挟着浓重的不悦。
裴南屏和白晴回到客厅中,视线率先扫到了沈知懿身后的肖源旺,扬起的唇角凝固在了脸上。
「知懿,这位是?」白晴茫然地问道。
这时候,按照台词肖源旺应该会主动站出来说,『我是她的男朋友!』
可肖源旺从去过别墅,何况是如此奢华的豪宅,两只眼睛不停在屋子里来回梭巡,竟是看得发了癔症。
「咳……」沈知懿为自己不靠谱的决定感到后悔,心下一沉,故作淡定道,「叔叔、阿姨,他是我的男朋友。」
霎时,沉默笼罩在整个客厅之中,让人连唿吸都觉得压抑。
二楼旋转楼梯上,传来皮鞋轻踏木板的『咚咚』声响,竟成了耳朵里唯一的主旋律。
所有人的目光不觉都被那脚步声所吸引,迫切希望那人的出现能改变状况。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义大利手工定制皮鞋,锃亮的鞋面在昏黄光线下散发着典雅的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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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上是笔直而修长的双腿,被不解风情的西装裤包裹得严严实实,黑色衬衫将他肩宽与腰身的比例完美勾勒。
搭在扶手上的小臂袖口挽起,冷白的腕骨上坠着一串黑色佛珠,衬得那只骨节根根分明的手匀称如寒玉。
他颀长玉立的身影站在楼梯衔接处,仿若一张素描画。
太过锋利的稜角冷峻如冰,又似高山白雪,不着痕迹的与周遭尘世分隔出难以跨越的距离感。
「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那嗓音慵懒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戏嚯,响在她的耳畔,振聋发聩。
沈知懿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裴松鹤,大脑空白一片,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交往好几个月了!」愣神了半晌的肖源旺在这一刻突然找回剧本,认真且高调的回答。
裴松鹤置若罔闻,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矜贵而优雅。
他点燃了一根烟,斜睨着他们,深沉的眸子掠过薄薄的笑意,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当他出现的那一刻,沈知懿就知道这戏没法演了。
他多半是来看望自己姑姑的,却没想到撞到这么一出离谱而蹩脚的闹剧。
而裴延澈却不肯放弃,继续以谴责的语气,指着她怒道,「好你个沈知懿,你居然背着我跟别的男人搞在一起!」
「这怎么能算背着,我明明是当着你的面和她在一起!」肖源旺的戏感也被他钩了起来,揽过沈知懿的肩膀,语气简直比那些短视频里的绿茶还要茶。
「知懿,他真的是你男朋友啊?」白晴有些弄不懂眼前的局面,神情十分困惑。
沈知懿被架在那里下不来台,理智告诉她应该转身就走。
可这样的话肖源旺跟裴延澈都会遭殃,她只能忍辱负重地低下了头,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煳的单音节。
「嗯……」
「你这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家延澈哪里不比这个男人好啊?」白晴气得五官都有些走位,口不择言地斥责。
「他对我很好。」沈知懿僵在原地,毫无感情地背诵着台词。
「老子不就是花了你几个臭钱吗?不就是没给你买包包、买项鍊吗?你至于找这么个土鳖来气我吗!」
裴延澈胸膛不断起伏,忿忿的样子活像一个犯了混的二世祖。
最后这一句台词是他临时加的,看到肖源旺后有感而发。
「我不是气你,我是真的喜欢他。」沈知懿始终耷拉着脑袋,连视线都不敢触及裴松鹤所在的范围,音量更是几近嗫嚅。
但她这个样子倒让白晴有些信以为真,觉得真是沈知懿做出对不起裴延澈的事情来,迅速转为刻薄嘴脸,叉着腰怒道。
「知懿你是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闹出这种事情来,丢的是我们裴家的脸面!我不管啊,赶紧给我分!」
「我们分不了了。」肖源旺得意地扬起眉梢,「知懿已经怀上我的孩子了!」
她闭了闭眼,强行压制即将失控的表情管理。
肖源旺戏正上头,搂着她的肩膀高声道,「老婆,把孕检单拿出来给他们掌掌眼!」
沈知懿终于明白什么叫肠子都毁青了,她当初就不该聘用肖源旺当店员,更不该把他带到这里来……
裴延澈见她迟迟未动,忍不住提醒道,「你真的怀孕了?把孕检单拿来给我!」
「忘带了。」她嗓音冷淡,以眼神示意示意裴延澈闭嘴。
其实那张孕检单现在就躺在她包包的夹层里,她根本不需要开什么虚假的证明,直接拿了京华医院开出的孕检单,这样即便裴家真的派人去查也有迹可循。
但现在裴松鹤就坐在她的面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把那张薄薄的纸拿出来的。
「呵……」
一丝满含讥诮的轻笑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裴松鹤起身绕过茶几,别有深意的睨着他们,低哑的嘲弄声从薄唇间溢出,「恭喜啊,几天不见,我的小侄子都要当父亲了!」
沈知懿仍低垂着眼睫,不敢抬头看他,却感到一缕凌厉的幽芒落在自己身上,令她嵴背发凉。
裴延澈感觉到了她的不配合,但又不想就这么放弃,打算按照自己原定剧本把戏演完。
深吸了口气,冲到她面前,大手攥住她的衣领,声嘶力竭地怒吼道,「沈知懿,你敢对不起我,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她还沉浸在裴松鹤的言语中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裴延澈的巴掌朝自己脸颊落下,却忘记了躲闪……
第043章 下半年就完婚
一只修长的大手及时扼住裴延澈的手臂,生生地将他按了下去。
「闹够了吧?」裴松鹤的眸色晦暗难辨,嗓音仍带着浓重的戏嚯。
裴延澈也略带余惊地瞪着沈知懿,用极低的音量对她说道,「让你躲你怎么不躲啊!」
沈知懿无力反驳。
倏然,一直未出声的裴南屏不疾不徐的走到肖源旺身后,重重在他肩膀拍了两下,似笑非笑道,「小伙子戏不错。」
肖源旺讪讪一笑,不知该怎么接。
「接下来我们有点家事要处理,就不方便留你吃饭了,小伙子要到哪去,我让司机送送你?」裴南屏眉眼里盛着三分笑,音调听上去却是不容抗拒的威慑。
「不用了,我……我打车走!」肖源旺对他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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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关上后,屋内的视线变得愈发昏暗,裴南屏脸色也因光源消失而阴沉下来,精锐的眸子里迸射出寒芒。
「知懿啊,你阿姨心脏不好,就算找藉口退婚,也用不着演这么一齣戏来吓她!」
裴延澈认命般的垂下了头,一股子颓丧的郁气,「爸,是我让沈知懿这么做的,你们别怪她。」
「你给我闭嘴!」裴南屏高声怒喝,如果不是裴松鹤在场,他早就上脚把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踹出午门了。
「哎呦,吓死我了,搞了半天你们是演戏啊!」白晴拍了拍心口,长舒一口气,「你们可真够能胡闹的,我差点都误会知懿了!」
沈知懿抿着唇,许是因为裴松鹤就站在她的旁边,她慌乱的心逐渐沉静下来,朗声道,「对不起,让裴叔叔和阿姨看笑话了,但我们的决定不会更改,这段婚约还是算了吧。」
「知懿,这些年我们裴家的确亏待了你,上次你走后,我和你阿姨也反省过了,你和延澈的婚事我们会尽快提上日程,让你们下半年就完婚!」裴南屏语气和蔼下来,生怕吓到沈知懿似的。
可他越是这种态度,沈知懿越觉得这里面有鬼,只想赶紧想办法逃离。
她的眸中漾出哀求与无助之色,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朝裴松鹤递了过去。
那人恍若未见,如端坐莲台上的神佛,垂眸俯瞰人间,静静聆听着信徒口中的悲欢疾苦,却毫无动容。
「下半年?你们怎么不说下个月呢!」裴延澈再忍不住,愠怒道,「要结你去结,打死我都不会结这个婚!」
白晴害怕裴南屏真的动手,上前拉住裴延澈,又一手挽住了沈知懿的胳膊,笑着说道,「现在都已经中午了,饭菜再不吃都凉了,赶紧先去吃饭,有话等吃完了再说!」
沈知懿挣了挣,奈何白晴看着不胖,力气却那么大,愣是没有挣开。
她和裴延澈被白晴一手一个推进了餐厅里,强行并肩按在凳子上。
看来这顿饭,不吃也得吃了……
餐桌呈长方形,是宴请宾客专用的红木桌。
裴南屏辈分最高,自然坐到为首的位置上,白晴则坐在他的左手边。
裴松鹤好巧不巧的坐到了沈知懿对面,她抬头便可以看到他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以及那双深暗如夜般令人沦陷的眼眸。
摆盘精緻的菜餚被佣人一道道布好,沈知懿没有任何胃口,提着筷子食不知味。
白晴却含笑对裴延澈说道,「儿子,你别光顾着自己吃,给知懿夹夹菜啊!」
裴延澈心情也正压抑着,随手夹了块烤羊排扔进了沈知懿的碗里,「喏,吃吧。」
「谢谢。」
她看着碗里那块烤至酥脆的羊排有些不知所措,她根本就不吃羊肉,讨厌一切带有膻味的食物。
桌上突然推过来一盘她爱吃的雪衣豆沙。
她霍然抬眸,正好瞥见裴松鹤不着痕迹收回去的手。
心底如涟漪般泛起怦然悸动,唇角刚牵起一抹笑意,便听到白晴用着惹人遐思的语气说道,「松鹤,你也算是看着延澈和知懿长大的,你来说说,这俩人般不般配?」
裴松鹤疏冷的眸光落在裴延澈与她身上,唇畔噙着若有似无的淡笑,「是挺般配。」
「小叔,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裴延澈重重放下了手中的碗,口吻尽是无奈。
「连松鹤都认为你们两个般配,可见我们老一辈人的眼光是没错的!」
白晴起身帮裴南屏盛汤,漫不经心道,「你们呀,就是缺乏了解,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所以才会觉得彼此不合适!」
「从穿开裆裤到大学毕业的相处时间还算短啊,难道要从周口店的猴开始接触?」裴延澈嗤笑道。
「你妈说得有道理,你们认识的时间虽久,但基本都没有单独相处过,缺乏感情培养。」裴南屏喝着汤,不为所动。
白晴眼珠一转,眸中闪过狡黠的光,「哎,松鹤,我听说你们年轻人现在流行在结婚之前先同居一段时间,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试婚。」裴松鹤放下筷子,佛珠磕碰在碗沿发出叮噹脆响。
「对,就是试婚!我觉得这法子不错,你爸在三环有一套小洋楼,本来是留给延澈当婚房用的,装修好之后就一直空置着,你们正好先搬进去住几个月,培养培养感情,加深了解……」
白晴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裴延澈打断,「我不去,爱谁去谁去!」
「你不去,我就把你的帐户全都冻结,从家里赶出去,看你拿什么资格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裴南屏勃然大怒,把汤勺都摔碎了。
裴松鹤闻言,薄唇勾起一抹讽刺的意味。
「爸,你们这哪是试婚啊,这明明是逼婚嘛!」裴延澈表情极尽痛苦,可语气已倾向妥协。
他现在还没有在裴氏集团内拿到实权,只有一个挂名的总经理头衔,秘书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他的人影。
除此之外,他的所有经济来源都要依靠裴南屏的副卡,如果真冻结了他的帐户,他可能一天都活不下去。
沈知懿眉头紧蹙,不知是因为裴松鹤那模煳的态度,还是因为他们的咄咄逼人,愤然起身直直看向裴南屏。
「裴叔叔,我想我应该拥有人身自由权!我没有卖身给你们裴家,住在哪里,和谁住,你们无权干涉!」
第044章 她无家可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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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懿,这段婚事是你父亲在生前就与我们定下来的,也就是说他已经把你託付给了我们,你母亲现在又不省人事,我不能再这个时候做主取消婚约,否则你父亲在下头会怨恨我的!」
裴南屏痛心疾首的说,两道低而浓的眉毛蹙在一起,平添了几许沟壑。
「不会的,我爸早都变成一坛骨灰了。他老人家如果在天有灵,肯定也不会怨恨您,而是去惩罚当初设计陷害他的仇人!」沈知懿面无表情的开口,字字铿锵有力。
裴松鹤不禁挑了挑眉,这样针锋相对的沈知懿,倒让他有些意外。
裴南屏脸上划过一瞬的复杂,沉吟道,「这样吧,知懿和延澈先去洋楼那边住上三个月。三个月后,如果你们真的没有培养出感情,那就权当是我愧对故人,由我做主,取消你们这段婚约!」
沈知懿和裴延澈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确认了看法。
「好,那就按裴叔叔说得办,我们先同居试试,如果我和裴延澈真的没有产生感情,三个月后裴叔叔可不许反悔啊!」她神经不再紧绷着,声调也轻快了不少。
「有松鹤在这里为你们作见证,我不会反悔的。」裴南屏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除了裴松鹤,谁都没看到他和白晴眸底的那抹精光。
沈知懿闻言反倒松了口气。
不就是三个月吗,假装同居又有何难,只要三个月后他们双方仍旧一口咬定没感情,裴南屏也不好再反悔了!
更何况,还有裴松鹤作证……
思及到此,眼睫轻抬,朝他的方向瞥过去。
「诸位慢用,我上楼去看看姑姑。」
裴松鹤起身离席,抬步往楼梯的方向走,从始至终未曾看过她一眼。
沈知懿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默许自己搬去和裴延澈同居,那不就是在无声的告诉她,她需要离开清音别苑了……
从顾予曦回国的那一天起,她的心就像被蛛丝吊着,若即若离,忽高忽低,害怕与侥倖的心理并存。
终于,她还是等来了裴松鹤的逐客令。
他刚才的态度已经表明,同意自己嫁给裴延澈。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日后会嫁给谁,因为这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所以他今天才会说出那句『般配』。
想明白了这点,沈知懿的心像被人浸入了冰水里,连她怎么从裴家离开的都没了意识。
只记得白晴让她今晚便把东西搬去市三环的翡翠洋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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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音别苑,她默默拽出自己的行李箱,开始收拾着那些衣物。
四年前,裴松鹤把她带回清音别苑,她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逐渐让她的痕迹把这空荡如也的别墅填满,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是这个别墅的女主人似的。
而现在,她却要在半天的时间里把自己东西从这里清空。
动静弄得有些大,惊扰到了楼下的周阿姨。
「沈小姐,你这是要出远门吗?」周阿姨惊诧地看着她,「你都要带什么衣物,我来帮你吧!」
沈知懿摇头婉拒,「不用了,我是回来收拾东西的,一会儿我就从这里搬走。」
「搬……搬到哪去啊?」周阿姨愣怔了下,没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她叠衣服的手顿了顿,连头都没回,淡淡说道,「不重要,反正马上便会有人住进来的。」
而且那个人将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堂堂正正的住进来。
周阿姨再未出声,她也没多想,继续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直到她准备去主卧拿回物品,才发现裴松鹤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后。
走廊没开灯,他整个人如一尊神像般陷在暗影里,深邃的五官不辨悲喜,只淡淡睨着她。
沈知懿掠过他来到卧室门口,冷声道,「把门打开,我要进去拿东西。」
裴松鹤未置一词,拿出钥匙拧开了门锁。
主卧里只有一些零碎的小物件,都是在两人欢爱时遗落在屋子里的。
比如抽屉里会放着她的玉簪,项鍊等首饰。
床头柜里还藏着她喜欢的那个牌子的保险套,虽然他很少用。
沈知懿鬼使神差般的把那盒套也装进了袋子里。
这是她买的,她才不要留给他和顾予曦用!
裴松鹤站在后面无声地看着她收拾,直到看见她气鼓鼓的把那盒套揣进口袋,忍不住低笑出声,「生气了?」
她莫名觉得有些委屈,声线抖得厉害,「没资格。」
裴松鹤沉默。
沈知懿收拾了多久,裴松鹤便在她身后看了多久,目光漠然,不含温度。
直至夜色将近,她收拾出整整三个大箱子,把所有归属权为自己的东西全部装好。
周阿姨站在楼梯口,看到沈知懿用纤瘦的手臂吃力地去拎那几个箱子,表情既无措又茫然,迟疑道,「裴总……」
裴松鹤却扬声道,「老李,过来帮沈小姐把这些箱子拎下去。」
李管家彬彬有礼的走上来,接过她的那些行李,过程中没有一丝犹豫。
这让沈知懿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李管家早就知道裴松鹤想让她走人了!
她咽下一腔酸楚,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跟他说,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当车辆缓缓驶离清音别苑,她眼眶中逐渐被涌出的泪意填满,不禁回过头,从后车窗中看到那幢白色的别墅离自己越来越远,视线也模煳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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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想在车上大哭一场,可司机老赵一定会把自己的情况如实转告给裴松鹤,她不想那么丢人,只能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把泪水全都藏进了指缝间……
车子在翡翠洋馆门前停好,沈知懿下了车,一个接一个的把行李箱推进了那栋洋楼里。
裴延澈正懒散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她这大包小包的行李顿时惊呆。
「大姐,我们就在这里住三个月,你是把家都搬过来了吗?」
沈知懿懒得跟他解释,她早都没有家了……
自从父亲过世后,她家财产全部被没收,房子也不例外。
这四年来,她开学的时候住在学校,放假了就回到裴松鹤的家里。
后来她毕业,更是喧宾夺主的住进了清音别苑,把她的物品一股脑塞进他们的卧室里。
现在想来,裴松鹤那时候也真是足够纵容她。
而现在,她却无家可归了。
第045章 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沈知懿从沉郁的思绪里拔出,瞪了他一眼,「废什么话,过来帮我搬东西。」
裴延澈从沙发上站起来,帮她把那些行李全部搬到二楼的主卧,感嘆道,「你们女孩子真可怕!」
这栋洋楼一共上下三层,一楼是厨房、餐厅和客厅。
二楼主卧朝南,光线比较明亮,被沈知懿霸占,裴延澈则被她无情地赶到三楼的客房。
她和裴延澈一人承包一层楼,互不干扰。
如果时间能错开,基本可以做到互不相见。
沈知懿把东西从行李箱中一一拿出,又重新收拾了将近一小时。
她走下楼去客厅接水,认真打量着这栋不大的洋楼。
装修风格是她喜欢的法式奶油,建筑时间也很短,整体布局要比裴家老宅舒服很多,属于小而美的设计。
但在她的心里永远都敌不过清音别苑。
门铃响起,是裴延澈订的外卖。
三斤麻小,里面加了黄瓜、莴笋和年糕。
沈知懿自从过了孕吐期,胃口逐渐变好,闻到这种油腻而辛辣的味道也不会觉得噁心,只觉食慾大开。
裴延澈把餐盒放到桌上,无意地瞄了她一眼,挑眉道,「要不,一起吃?」
她点点头,毫不客气地坐到他对面,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过一只淌着红油的小龙虾就去嗦虾头,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裴延澈有被她的吃相吓到。
自从他们两个上了大学,就再也没有私下里一桌吃过饭。
每年家宴,沈知懿都会装出一副柔婉娴静的模样去应付那些长辈,吃东西更是斯斯文文,时刻保持着礼仪教养。
所以裴延澈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高中,那个冷傲而挑食的小丫头。跟他们一起吃饭时不爱说话,只埋头挑着自己碗里的菜。
而现在她这放浪不羁的样子,倒让他觉得眼前的沈知懿判若两人。
「看什么?」她垂眸扒着手里的龙虾壳,冷声道,「你再不吃我可都吃光了!」
「这是我花钱买的!」裴延澈咬牙喝道。
「回头转你就是了,不会白吃你的。」她不以为意的嗤笑,沾着红油的嘴唇被染上了一抹茜色,显得整个人明艷鲜活了不少。
他看出她的心情应该不是很好,惊诧道,「你还是我认识的沈知懿吗?」
「这里只有你,懒得装。」她说完,竟觉得有几分可悲。
她在裴延澈的面前敢卸下一身伪装,把自己全部的恶劣情绪肆无忌惮的展露给他看。
可他却无法给她带来安全感,只有裴松鹤,才能让她卸下心里那道防线。
好久没吃过重油重辣的东西,她甚是怀念。但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又不能多吃,扒了十来只尝尝味道后就停住了手。
裴延澈知道她食量向来不怎么好,见她离开餐厅也没多问。
晚上十点。
沈知懿已经洗漱完毕准备睡觉,她没有择床的习惯,可现在躺在那张柔软的乳胶床上,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之前住在清音别苑的次卧,隔着一堵墙便是裴松鹤,有他在的方圆几里,她都会感到安心。
而现在那人离她足有十几公里,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一堵厚厚的混凝土墙,再也不能从他的怀抱中醒来。
一定是今晚的夜色太浓,月光撕不破那幽深的黑暗,才会让她将悲伤的情绪无限放大。
房间外有车辆经过,映下摇曳的树影和路灯,刺得她眼睛酸涩了几秒,眼尾溢出了半滴泪水。
她伸手揩去,吸了吸鼻子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休闲服出门。
客厅的灯都已经熄灭,空气里还残留着麻小那股呛人的味道。
裴延澈显然已经上楼休息,隔着整整三层楼,她仍是心虚会被他听见声音,蹑手蹑脚地拧开了大门。
沈知懿从车库里将那辆维修好的宝马x5开了出来,这是撞完喷泉池后,她第一次开回这辆车。
重新驾驶的体验感并不怎么好,忐忑的手都在抖,可即使再深的恐惧,也抵挡不住她此时迫切想要见到裴松鹤的心情。
还好这个时间路上车不多,平安开到了清音别苑大门口。
沈知懿觉得自己可真够矫情,走的时候假装潇洒,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似是从今往后就要划清界限,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好侄媳』。
现在又巴巴的跑了回来,只为见他一面,问清楚他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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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眼前紧闭的大铁门,她又踌躇了,门铃就在墙上,却迟迟下不去这个手。
这个时间点,老李和周阿姨他们肯定都睡了,如果按门铃将他们叫醒,多半会感到诧异。
而且没有裴松鹤的同意,他们也不会给她开门。
沈知懿犹豫了下,拿出手机给裴松鹤髮了条简讯。
『睡了吗?我在你家楼下,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谈谈。』
她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裴松鹤都没有回覆。
他是真的不要她了,连她的消息也不肯回……
苦涩感漫上心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愠怒。
就算是金主跟小情儿说分手,还得好聚好散吧?
话也不说,消息不回,这算什么!
她咬了咬牙,把眼眶里泪水忍了回去,抬眸看向那两米高的大铁门,目光露出了一丝决毅。
或许是裴松鹤不理她这件事让她心烦意乱,加深了她想要见到裴松鹤的执念。
她抓住铁门上的栏杆,踩着那些铁艺浮雕,小心翼翼地爬到了最顶端。
当她想要翻越那些锋利的尖刺时却犯了难,因为铁门内侧是没有任何装饰的,只能从两米高的距离跳下来。
她以为凭藉着高中门禁时翻栅栏的灵巧身手,可以轻松应对这个大铁门,却忘了自己肚子里还揣着个宝宝。
当沈知懿想到这点,额头已开始冒出冷汗,她看着下方两米左右的高度,甚至都不敢从原路下去,生怕自己一脚踩空就是一尸两命……
倏然,转弯处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围湖夜跑。
她正纠结着要不要向路人求救,却发现在路灯黯淡的照射下,那人的面孔竟如此熟稔。
「你在做什么?」
第046章 你快把我玩死了
裴松鹤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来到她旁边,身影几乎要和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微扬,拧眉问道。
沈知懿从他的眼底觅出一抹讶然,她咽了咽口水,心想自己真是一孕傻三年。
偌大清音湖都是裴松鹤的产地,这里也只有一幢别墅,除了他,还能有谁会围湖夜跑!
「说话!」裴松鹤长指无意扯松领口的拉链,喉结因喘息而滚动,喑哑的嗓音里透着一股不耐,「你再开口的话我就走了,你继续挂着吧。」
「别走!」沈知懿急促道,声调不觉拔高了些,澄澈的眸子里流露出真实的畏惧与仓惶,「你先救我下来。」
裴松鹤难得见她如此窘迫,薄唇不禁溢出一丝玩味,不疾不徐地说道,「你先说清楚要做什么,我就放你下来。」
「我东西忘了拿……」她找了个蹩脚的藉口,出言便知他不会相信。
到底是多重要的东西,值得让她连夜开车赶回来。
果然,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看到他嘴角那抹戏嚯的弧度又深了几许,「那你为什么不走正门?」
她这样鬼鬼祟祟,根本不像是回来拿东西的,倒像是来偷东西的!
「你不回我简讯,不就是不想让我进去吗!」她的嗓音听起来既无辜又委屈。
裴松鹤怔了瞬,轻描淡写地勾了勾唇,「我出来跑步没带手机,但这不是你强闯民宅的理由。」
沈知懿自知理亏,只好用哀戚的调子嗫嚅道,「裴松鹤,我真的抓不住了!」
他瞧出她已力竭的小腿正在细细颤抖,腕间的骨节也因太过用力而泛着青白。
抬手托住了她的后腰,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松手,搂住我的脖子。」
沈知懿先是松开了一只手,勾住他的脖颈,生怕他抱不住自己,纤细的双腿主动攀上了他修劲的腰。
她感到裴松鹤浑身一震,但还是稳稳接住了她。
裴松鹤见她像个考拉一样挂在自己身上,多少有些哭笑不得,「还不从我身上下来?」
她心有余悸地把头埋在他的锁骨间,鼻腔里萦绕的都是那股雪松味,手臂无端收紧。
「我腿软。」囔声囔气,却不肯离开这个过分温情的怀抱。
裴松鹤怕她真的摔下去,宽大的手掌托着她的屁股,无奈的语调里染着一缕纵容,「那你想让我就这样抱你进去?」
「反正他们都睡了,也看不见。」沈知懿认准了他不会把自己从怀中扯下来,胆子也大了不少,尾音拉长,倒有点撒娇的意味。
裴松鹤只得单手托着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拧开自家大门。
沈知懿的体重对他来说非常轻,抱着她就像在抱一个等人高的毛绒玩具,脚下步伐沉稳地走进屋中。
裴松鹤真是不辜负他人间佛子的盛名,即便已经这样,表情依旧矜冷自持,只有紧绷的下颌线出卖了他。
进了卧室,他直接将她放在沙发上,头顶的白炽灯被他挡住大半,视线里只剩下他夜色还深的眼眸。
「你忘记带什么了?」他灼热的气息从她耳廓拂过,嗓音是低哑且冷漠的。
「我忘记带你了。」她眨了眨眼,刻意讨好道。
「你搬东西走的时候,动作不是挺干脆利落的吗?」裴松鹤冷嘲了声。
她眼眸睁大了些,音调里用上了今天所受的一切委屈和苦涩,「不是你要赶我走的吗?」
他停顿了下,眉心轻蹙,「我什么时候要赶你走了?」
这回轮到沈知懿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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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要赶自己走?
那他今天在老宅为何是那种态度?
裴松鹤眯起那双桃花眸俯视着她,眼底浮现讥诮和探究。
他并没有夜跑的习惯,许是今天沈知懿过于潇洒的从家里搬走令他烦躁,也或许是已习惯了她住在自己隔壁的房间,他也难得的失眠了。
所以才会出门跑步,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结果却撞见她像个贼一样翻墙而来……
还是个偷心贼!
「我以为你只是带几件行李去装装样子,没想到你连盒套都不捨得给我留,是打算带走跟谁用啊?」他音质发冷,并未发觉自己语气里携带着浓重的不悦。
沈知懿被他撩拨的脸红心跳,明明是他先做出那样的态度,连个解释都不肯给,现在却反过来质问她。
跟裴松鹤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像在夜里航船,抬眼间便可望到灯塔,却迟迟上不了岸。
他的心思宛若深渊,让人捉摸不透。
她不得不发出感嘆,「你快把我玩死了!」
「哪种玩?」裴松鹤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
裴松鹤没听清她的腹诽。
第047章 床上的表现足够令他满意
翌日,艷阳从落地玻璃上折射出一片虚浮的光。
一只纤细的皓腕从床头垂落的羽绒被里钻出,臂弯处有两道令人遐思的淡粉色指痕,暧昧又旖旎。
沈知懿是被手机震动声吵醒的。
她睁开惺忪睡眼,入目皆是熟悉的场景,她此时还并未察觉自己从裴松鹤的房间里醒来有何不对。
直到看清了手机上的简讯内容,才不禁瞳孔一缩。
『你怎么走的那么早?我起床的时候发现你人都没影了。』
署名是——裴延澈。
昨晚那些凌乱而纷杂的记忆捲入她的脑海,尤其是自己主动送上门被吃干抹净这件事,足以让她头疼好一阵。
裴松鹤从换衣间出来时,瞥见她半掩着被子坐在床间,乌锦般的长髮从她脸侧垂下,看上去既柔软又乖顺。
当他走近,扫到她圆润的指尖飞快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一串文字。发觉自己正站在床边,又像掩耳盗铃般把手机塞回被子中。
「在跟我的小侄子报备你昨晚去了哪里?」他唇角噙着笑,听上去有些讥诮。
沈知懿知道他没有生气,眼睫眨了眨,「我只是在跟他约法三章,争取和谐的过完这三个月。」
裴松鹤不甚在意地敷衍道,「别再和裴延澈一起胡闹了,就凭你们那点手段,不可能让裴南屏同意退婚的。」
沈知懿觉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追问道,「为什么他会不同意让我们退婚?我这样的家世,他真的捨得让裴延澈娶我?」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慵懒的腔调里透着一股轻讽。
「那裴南屏到底图我什么?图我没钱也没房,还是图我父亲坐过牢?总不能是图我的人身意外险吧?」她自嘲道。
「裴家会差那点钱?」裴松鹤漆黑眸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挑眉道,「你真想知道?」
她点头,目光满是执着,「想!」
裴松鹤斜睨了她半晌,不动声色道,「穿衣服,下楼吃饭,吃完跟我走。」
沈知懿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洗漱过后,她走到餐厅,发现顾阿姨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早餐,看向她的眼神里多少带着些揶揄和瞭然。
她讪讪地低下了头。
顾阿姨在她心里就像个长辈,昨天当着她的面头也不回走掉,夜里又偷偷地跑回来,这行为多少有点无理取闹。
还好顾阿姨没说什么,只浅笑着为她递上了餐具。
裴松鹤坐到她的对面,支着平板在看股市开盘情况,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时不时抿上一口。
他们两人在吃饭时很少会有交流,往往都是沈知懿受不了这沉寂的氛围,主动开口寻找话题,裴松鹤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她。
她吃东西很慢,因胃病的缘故,医生让她不管吃什么都要细嚼慢咽,有助于消化。
但裴松鹤却从未提前离席过,只要他在家的时候,都会静静的看着她把饭吃完。
「我吃饱了,咱们走吧。」沈知懿放下勺子,把剩下半碗的小米粥朝桌子中央推了推。
裴松鹤轻轻瞥她一眼,没有再逼她把碗里的粥吃光。
接过李管家递来的西装外套,淡淡说了句,「跟我上车。」
直到沈知懿坐到库里南的后座,她才偏过头疑惑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啊?」
「去公司。」他垂眸看着膝上的平板,眼眉不抬。
闻言,沈知懿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相处四年,他从未提过要带沈知懿去公司,她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也不敢随便抛头露面,几次路过松墨集团那高耸的大楼都会下意识绕道而行。
而他现在居然要带她去公司!
沈知懿心里忐忑不已,更多的则是惊喜。
甚至怀疑是不是昨晚自己在床上的表现足够令他满意,所以才会赏给她一个甜枣。
实际上,裴松鹤昨晚很温柔。
一次过后,她啜泣着要停下,他真的放开了她,还搂着她睡了整夜。
大手一直覆在她的小腹上,温暖的同时也让她感到心安。
松墨集团位于cbd中心区,车子驶入园区附近,沈知懿的视线里便出现鳞次栉比的写字楼,巍然高耸,建筑风格争相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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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这一座座摩登大楼,汇集成了新京城的霓虹璀璨与繁华盛景。
路边疾行的是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都市白领,面容或疲惫或清爽,端着不同品牌的咖啡杯钻入那一栋又一栋的写字楼中。
沈知懿一毕业就在南月胡同开店,没有经歷过打工人早九晚五的辛酸劳累,如果没有遇上裴松鹤,现在的她应该也是这些人流中的一员了。
车辆在公司门口停好,裴松鹤带着她穿过明亮简洁的大堂,直接步入专用电梯。
在电梯门关闭前,她瞄到前台小姐姐对自己投来的异样目光。
裴松鹤的办公室在顶楼,整层楼的办公都是他和陈墨两个人的。
说是办公室,里面家具物品一应俱全,甚至储物容量比清音别苑还要多,装修也跟别墅书房相似,实木中式风格,沉稳而禁慾。
沈知懿坐到沙发上,把玩着茶几摆放的那套紫砂壶茶具。
一份文件袋递到了她的眼前。
「看看吧,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东西。」裴松鹤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眸内波澜不惊,黑色佛珠从他冷白的腕骨间坠下,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她有些困惑,接过了那份文件袋。
里面装着几张合同的扫描件,白纸黑字印着『转让协议』。
起初她只是漫不经心的阅览,越往下看神思越凝重,直到看见最后一页……
那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印刷签名和墨印指纹,署名人竟是她的父亲,沈钰。
「这是什么?」她感觉自己的指尖在不停颤抖,甚至连这几张薄薄的纸都抓不住,无意识地喃喃道。
裴松鹤坐回他的办公椅上,处理着之前积压下来的文件,嗓音漠然,「你好歹也是大学文凭,应该用不着我教你怎么识字。」
那扫描件是一份待生效的转让合同,协议内容则是城郊的两处地皮,按现在市价总值过亿。
经律师和司法机构承认具有真实效益,但生效的条件是,沈知懿与裴延澈完成婚礼。
而合同的签署日期,竟是她父亲出事的前不久。
第048章 你想要,得先娶我
彻骨的凉意从沈知懿指尖蔓延到了心口。
半晌,她才用着异常沙哑的声线,艰涩道,「这份协议,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时候帮你做『懿念』的产权转让,发现在你名下有两块待交易的地皮,我有些好奇,派人去查了查,然后便拿到了你手上的这份协议。」
裴松鹤低头点菸,侧脸冷硬的轮廓尽数被烟雾笼罩。
「帮你父亲处理这个合同的律师说,裴南屏两年前也来找过他,估计他也发现你父亲名下莫名少了两块地皮的事情。」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沈知懿知道这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沈钰当初请的律师多半已经被收买,或者威逼利诱之下才把当年的合同交了出来。
裴松鹤查这件事的目的,应该是觉得跟裴家脱不了干系。
沈知懿猜的没错,他果然是在暗中搜集裴家的相关证据。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真正让她感到害怕的是合同上的内容。
原来裴南屏不肯让她的退婚的理由,竟是那两块还未生效的地皮……
以前沈知懿主动上门送礼,白晴和裴南屏还对她爱搭不理,仿佛下一秒就要当众和她取消婚约。
甚至还不肯让裴延澈和她有过多接触,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两次面,裴延澈和她的关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渐行渐远的。
而后来,白晴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裴南屏更是连句重话都不敢对她说,生怕惹她不快。
这一切的转变竟都是因为裴南屏发现了那份合约。
「虽然这两块地皮现在归于你的名下,但你并没有所属权,产权变更会在你和裴延澈婚礼举行之后自动转为裴氏。」裴松鹤顿了顿,吸了口烟,继续说道。
「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嫁妆,他在拟这份合约的时候,应该已经猜到自己会出事,所以才想着用这两块地,让裴家护你周全。」
他每说一句,沈知懿的心便抽痛一下。
「父亲当初拍下这两块地皮的时候,那里还只是一片待开发的荒地,现在周围都已经建成高新区了。」
她脸色白得有些难看,声调里含着克制不住的冷笑,「他老人家估计自己也没想到,那两块地皮现在会这么值钱,能让裴南屏连儿子的幸福都不顾了,逼着他把我娶进门!」
沈知懿还记得父亲在出事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几天几夜都不肯出来,她敲门叫他吃饭,却被父亲凶斥了一番。
那时候她还满肚子怨气,跑回大学宿舍不去理他。
直到她接起母亲那悲痛欲绝的电话,才知晓家里出了大事。
现在想来,父亲闭门不出,可能都在为她将来的安危谋划。
沈钰用最后的时间为她弄来了一道保护伞,殊不知,这份协议现在竟成了压死骆驼的稻草。
他亲手把女儿推进了火坑,爬也爬不出来。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沈知懿的长睫无力垂落下来。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现在知道了,不会更难受吗?」裴松鹤骨节分明的长指将菸头按灭在菸灰缸里,神色冷淡。
难受是难受的,可更多的是后怕。
如果不是她爱上了裴松鹤,或许她真的遭不住裴家那番软磨硬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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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从理智的角度,她和裴延澈自小相识,知根知底。即便没有感情,他也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
顶多让她这个『裴少奶奶』独守空房,十天半月见不到自己的老公罢了。
以她落魄的程度,嫁给裴延澈反倒是最好的选择,起码不用自己辛辛苦苦讨生活,因父辈的案底而遭到别人白眼,戳嵴梁骨。
这也是沈钰当时想到的点,所以才会留下那么一份转让协议,可他却漏算了裴南屏这位故友的心计。
也正是父亲的死,让沈知懿看清了裴家邪恶的嘴脸。
裴氏集团主要经营的便是房地产行业,归属于沈家的地皮都已经被裴家想方设法弄了过去,只剩她名下的这两块。
她越想越觉心惊。
裴南屏到底在当年的那场事故里扮演着什么样角色?真的仅是落井下石的故友吗?
舌尖被她不经意咬破,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散开来,「如果我不知道的话,岂不是要一直被裴家蒙在鼓里,傻傻的和裴延澈结婚,然后等着协议转让完成,再被他们当成一个弃妇那样随便甩掉……」
「我不会让你嫁给裴延澈的。」裴松鹤音色有些冷,不疾不徐地打断了她的歇斯底里。
沈知懿微怔,说着这么长时间的话,嗓子有些发干,「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午的阳光太过炽烈,办公室内的落地窗都被百叶帘遮挡起来,裴松鹤那张冷峻的脸在电脑光线笼罩下不甚明晰,视线却瞬也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字面意思,听不懂就算了。」
沈知懿知他言出必践,这句话就像个无形的承诺,令她慌乱的心一点点归于平静。
既缓解了昨天忐忑不安的情绪,又让她生出一丝期待。
她起身,缓步来到裴松鹤的办公桌前,认真的问他,「裴家想要那两块地皮,那你呢?你不想要吗?」
裴松鹤看到她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完整地倒映着自己的脸,薄唇抿起极淡的弧度,「我想要,你就肯给吗?」
沈知懿听出他嗓音里的讥诮,知道他看不上这点资产。
但她却被他的那句承诺蛊惑,鬼迷心窍地说,「这可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嫁妆,你想要,得先娶我!」
裴松鹤喉咙里溢出不加掩饰的低笑,「跟我谈条件,先让我看看你值不值这个价!」
说着,他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手掌桎梏住她雪白的后颈,使她朝自己倾了过来,同时低头吻住她的唇。
两人之间隔着办公桌,完成了这个侵略性极强的吻,吻到后面她几乎断气,双手强行支撑在桌面上,才堪堪稳住身体。
办公室的大门陡然被人从外推开。
「裴松鹤,你……」
那人毫无察觉地信步迈入,却被面前这一幕晃瞎了狗眼。
沈知懿听到声音,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裴松鹤推开,随手抓起桌上一本文件夹遮住了自己的脸。
第049章 你和沈知懿也没法再继续了
裴松鹤被她推得身形一晃,眸光中闪过一剎惊愕,似是也没料到她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再看她拿着本蓝色文件夹,把自己头部遮得严严实实,像极了调戏老闆被正房找上门的小秘,不禁气笑。
「拿下来。」
沈知懿只得期期艾艾地把那本文件夹放回了原位,清冽如水的眼眸下方飞了两抹火烧云般的红晕,反为她淡雅清丽的脸添了几分明艷。
能够随意进出总裁办公室的人只有陈墨。
他穿了件中式水墨风的长衫,手里玩着一把竹制摺扇,近乎一米九的身高悠闲地靠在门边觑着他们,清隽的眉眼里尽是揶揄。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你先去外面等我,待会再说。」裴松鹤沉声对他说道。
陈墨点点头,转身走出办公室,还贴心的帮他们关上了门。
「看来早上的确吃饱了,力气这么大。」裴松鹤音色淡的很,又端坐回电脑前。
沈知懿听出刚才那是陈墨的声音,脸上红潮已褪去半分,只余淡淡霞粉,抿唇道,「你有事要忙,那我先走了?」
「嗯。」他的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薄唇溢出低暗的单音节。
沈知懿见他不搭理自己,转身走了两步,又试探性地询问,「那我以后……还能回清音别苑吗?」
电脑屏幕遮住了裴松鹤的面部,所以她看不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以后回来,走正门!」
她得到了他的许可,先前那些愤怒与惶恐都被这份欣喜沖淡了不少,噙着笑意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经过茶水间,扫到陈墨正站在窗边抽菸。
裊裊轻烟将他上半身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里,再配上他那水墨色调的长衫,仿若从竹林走出来的谪仙。
陈墨俨然也看见了她,面无表情地颔首,径直从她身旁而过。
她隐约闻见空气里飘散着烟味同雨后青竹混合的味道,不禁想到最近被他迷得正上头的宋暖,默默嘆了口气。
-
陈墨再次推开裴松鹤办公室的门,大喇喇地坐到刚才沈知懿坐过的位置上,自顾自的往壶里扔了把茶叶,煮水煎茶。
「啧,看看,这还是我们那传闻中宛如高山白雪的人间佛子吗?简直就是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嘛!」他的表情冷淡到看上去有些寡情,眼神里却藏着一抹戏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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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说事,没事快滚。」
裴松鹤眉眼不抬,明明是在骂人,可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的话仿佛诵经一样,不含一丝情感。
水沸。
陈墨给紫砂壶中加了滚烫的热水,低头闻着大红袍浓郁的香气,漫不经心道,「那个律师,我找到了,他手里的确有当年遗嘱的备份件。」
裴松鹤握着滑鼠的手一顿,眸色冷寂下来,「他开了什么条件?」
陈墨唇角微扬,那样一张清冷俊逸的脸上竟浮现几丝邪佞之气,「一千万!」
「他可真敢要!一千万……就不怕有命拿,没命花!」裴松鹤一贯从容镇定的声调微微上扬,听上去多了些杀伐和残忍的意味。
「你激动那么快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陈墨对着滚烫的茶杯吹了吹气,氤氲的水雾沖淡了他清隽的眉目。
「再加三张发达国家的绿卡,他说他的女儿大了,担不起这个风险。等钱一到手,他这边就带者老婆孩子润出国,两千万也够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寂。
陈墨整整喝完了三泡,裴松鹤那头才缓缓开口,「告诉他,我同意了。但他要等我把这份遗嘱公布之后再出国。」
「你还要等多久?」陈墨问他。
「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候。」他淡声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得选个黄道吉日才行。」
陈墨却从茶杯上抬眸,不露声色地睨了他一眼,「等真到了那一天,你和沈知懿估计也没法再继续了吧?」
裴松鹤沉默不语,稜角清晰的下颌线却绷得更紧。
陈墨冷嗤了声,「看你们刚才那样子,就知道你还没够!」
「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他用偏冷的音质说着逐客令。
显然,他在刻意迴避这个问题。
陈墨对此不以为意,悠闲起身,「行,正好我要去找你那小情儿,给我摺扇配个坠子。」
他把手中摺扇扬开,抬步便往外走,「你劳苦功高,把我需要过的审批也一块弄了吧,反正你也有我的密码。」
裴松鹤为摊上这么个甩手掌柜合伙人头疼不已,看着他那挺拔如修竹般的背影,恨不得抄起桌上镇纸朝他砸过去。
-
懿念店内。
肖源旺一边擦着货柜,一边用眼尾偷瞄着自家老闆娘。
沈知懿正坐在电脑前撰写着招聘方案。
自上次店门被砸的事情后,她便想再招一个男店员,最好体格壮硕一点,起码得比手无缚鸡之力的肖源旺看着能打。
而肖源旺为此十分苦恼,他总觉得是自己之前去裴家没有发挥好,所以老闆娘决意要换掉他这个没用的『演员』。
「你在写什么?」陈墨坐在她的对面,在给他那把摺扇上油保养,随口问道。
「在写招聘方案啊。」沈知懿在固定薪资与提成的比例上面犹豫着,「那盒子里都是些小玩意儿,你先选选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搭配你的扇坠。」
「你看我行不行?」陈墨故意逗她。
她挽唇一笑,打趣道,「行啊,怎么不行!只要陈总往门口一站,我店铺还不得被那些小姑娘挤破了头!」
陈墨没理会她的调侃,长指漫不经心地扒拉着盒子里的那些玉料,「等哪天公司开烦了,我就把股权都转给裴松鹤,我也搞个店铺来玩玩,就开在你旁边。」
「跟我抢生意是吧?」沈知懿再写不下去,合上了笔记本,帮他一起挑选玉料。
陈墨手上的那把摺扇可以说是整个文玩界的天花板,扇骨是湘妃竹,扇面则出自当红的国手画家,是他在拍卖会上花重金拍下来的仕女图,他喜欢得紧。
若不是京城冬天太冷,他拿把扇子出去会被人当精神病,真恨不得把这扇子镶自己身上。
第050章 我连孩子都不要,要女朋友干嘛
「你看这块怎么样?老料子的保山南红玛瑙,满肉柿子红,你想刻什么东西,我这边可以帮你订。」
沈知懿葱白的指节从盒中捻起一块色泽饱满的玛瑙,递给他。
陈墨眸色亮了亮,眉梢微挑,「多少?」
她在计算器上打出六位数字,唇角笑意深深。
陈墨也懒得跟她讲价,「京城雕工最好的铺子,是不是潘家园顾家?」
她笑容一滞,视线微垂,「对,顾家,他们家的雕工可是从祖上传来的。现在故博珍宝馆里还有几件玉雕是出自他们老祖宗的手艺呢!不过现在顾沿海一门心思经营古董,很少接雕刻的单子了。」
「本末倒置。」陈墨清越的声线里浮出些许讥讽,「我让他顾沿海做,他应该还是会接的。」
「那是,谁敢不给您陈总面子呢!」沈知懿淡淡附和。
「包起来吧,我一会儿就去趟潘家园,找顾沿海唠唠。」
陈墨展开摺扇握在手间,那幅惟妙惟肖,笔底春风的仕女图便落到她的眼底。
沈知懿把那块南红玛瑙擦净,装入锦盒里,突然心血来潮想帮闺蜜姜梨询问陈墨的性取向。
「陈总,你看咱们都这么熟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陈墨正低头摆弄着手机,嗓音清冷,「你问。」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她音调瞬间柔了几个度,生怕对方恼羞成怒不给自己钱了。
「你这样的。」陈墨波澜不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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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差点没绷住。
只见他眼睫轻抬,瞳色漆黑的凤眸里蕴含着戏嚯,「开个玩笑,我和裴松鹤初中就认识了,他碰过的女人,我死都不会碰!」
她勉强维持着笑容,「陈总,我是在很严肃的向你提问,没跟你闹着玩。」
陈墨神情懒倦,似是觉得她有些无趣,声调都懒散地毫无情感,「没有喜欢的、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我这辈子只想把家里那几只绝育的猫养老送终,了却残生。」
「现在生育率都这么低了,不打算为国家做点贡献吗?」她调侃道。
「我一年给国库上交这么多税,还不够做贡献的吗?」陈墨冷笑了下。
沈知懿越发觉得她想得是对的,陈墨只适合找个深山老林出家当道士。
「那不生孩子,女朋友总得找一个吧?」
陈墨斜了她一眼,不知她今天抽哪门子风,简直赶上了那些过年催婚的七大姑八大姨,挑眉道,「我不就撞见了你和裴松鹤那点破事儿吗?倒也不必这么报復我吧!」
她脸上一红。
余光里瞥见肖源旺连耳朵都支了起来,一脸好奇的朝他们望过来,连忙小声道,「跟他没关系,是我……我一个女客户,相中你了,托我问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我连孩子都不想要,要女朋友干嘛?给我那几只猫当后妈?」他哂笑了下。
沈知懿嘆了口气,心疼姜梨三十秒。
陈墨用手机把钱转给她,不动声色道,「还是那个帐户,你查收一下。」
她迅速从默哀的状态里回神,看到简讯显示金额进帐,笑得比三月梨花还要清甜,「多谢陈总打赏!」
而这一幕,恰巧被推门而入的顾予曦看到。
她怔了瞬,眼底闪过一抹瞭然。
宋暖说得果然没错,陈墨就是沈知懿背后的金主,她亲眼看到了陈墨给沈知懿转钱!
陈墨正往外走,瞄见一抹鸦青色的曼丽身影像卷民国画报似的戳在那里,动也不动,诧异道,「顾小姐,你是来找沈知懿的?」
顾予曦方才回神,明艷的小脸上霎时挤出一抹温婉的笑容,「陈墨哥哥,你怎么也在这啊?」
陈墨被她那矫柔的语调弄得嵴骨一凉,像迴避瘟神一样退开三尺,敷衍道,「啊,对,来买点东西。正要去你爸那里,请他帮我雕个小玩意儿。」
「好啊,我爸都已经几年没有亲手雕过东西了,陈墨哥哥有需要的话,他肯定非常乐意。」顾予曦浅笑道。
他不想再听那一声声的『哥哥』,逃也似的推门离开,「嗯,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顾予曦只当他是被撞破了和沈知懿的事情,唇间笑意也变得嘲弄起来。
「你来找我有事?」
沈知懿方才默不作声,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着痕迹地轻讽,「潘家园里那么多文玩珍宝店,你应该用不着到我这里来进货吧?」
顾予曦却不买她的帐,迈着莲步姿态端方的来到她面前,纤白的手臂支在柜檯上,低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爬到陈墨床上去的?」
她一愣,眉眼间满含惊诧,「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我都已经知道了!」顾予曦把指尖点在自己殷红的下唇上,用着仅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半遮半掩道。
「那晚玫瑰花园里,跟你苟且的人就是他吧?你可真有本事啊,京圈的太子爷,床上功夫怎么样?」
沈知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半晌,发现她真的不是在说假话,反而有种盲目的自信。
这让她瞬间想到那个吵嚷着要砸自己的店铺的花臂男人。
原来并非什么同行宿敌,而是顾予曦安排的……
更令她震惊的是,顾予曦并不知道自己和裴松鹤的关系,她竟以为自己是陈墨的情人!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怪不得裴松鹤没有想过把她赶出去,因为直到此时此刻,顾予曦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罢了,就让陈墨先顶替这个名头吧。
反而因为那人是陈墨,顾予曦一句谣言都不敢往外传,只能把所看到的事情全往肚子里咽。
「听你的意思,你想试试?」沈知懿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她这个态度则让顾予曦信以为真,精緻的小脸立刻沉了下来,翦水般的双瞳里露出刮骨钢刀般的锋芒,上下审视着她。
「我可做不出来这种事,我只是好奇,陈墨到底看上了你哪里?」
沈知懿静若止水,任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圈又一圈,讥诮道,「或许,是看上了我从不叫他『哥哥』吧?」
第051章 你昨晚到哪里去了
顾予曦脸色阴沉得都能拧出水来,开口却还是那般轻柔的美人音,「我叫他哥哥,是因为他和裴松鹤同岁。从我上了高中,他们两人便带着我一起吃一起玩,我自是叫惯了的。」
「至于你们小情人私底下有什么暱称,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你的这个问题,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沈知懿垂眸收拾着柜檯上那些玉料,嗓音清淡如水。
顾予曦眯起双眼凝视着她。
总感觉四年不见,她要比想像中变化更大,段位明显高多了。
不过倒也能理解,段位不高,怎么可能爬得了陈墨的床!
「你如果没别的事就快点走吧,我要关店了。」沈知懿察觉到她在盯着自己,偏不屑与她对视,收拾完柜檯又收拾货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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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五点你就要关门?」顾予曦明知她是在对自己下逐客令,却忍不住皱眉道。
「文玩店五点关门不正常吗,黑灯瞎火的你能看清个什么?」她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里藏着一抹若隐若现的轻讽。
顾予曦本就是听了宋暖的话,一时兴起过来看看沈知懿这间铺子到底开得怎么样,可现在被她主动往外赶,反而觉得自己像是刻意上门来找茬的。
「再过两天就要夏至了,总觉自己手上空荡荡的,好像缺了点什么。想到你在这里开店,特意来给你开个张!」顾予曦晃着自己皓白的腕子,润如羊脂。
让沈知懿不禁想起裴松鹤腕间的那串佛珠,心里莫名产生一股憎恶感。
她不动声色地把目光从顾予曦那柔若无骨的手腕上移开,「那你想戴点什么?珍珠、翡翠、金银玉石?我家可不做珠宝生意。」
「我想带一串能让自己姻缘变好的水晶,听说那什么草莓晶好像都不错?」顾予曦的音调婉转而绵软,令人闻之酥骨。
她在听到『姻缘』二字的时候,脸上笑意有些薄凉。
「那你找错地方了,出门左转雍和宫,那边有请香灰琉璃手串的,你再去开光室里让那些喇嘛给你念经加持一下,比什么水晶都管用……不行可以绕远道去下红螺寺,求子求姻缘都很灵。」
顾予曦从不信神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哂笑了下,「我没听错吧,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连送上门的生意都不要?」
要,她当然要!
沈知懿随便找了两串草莓晶卖给她,顾予曦看都没看就让她包起来。
当那抹鸦青色如古巷烟雨般消失在门后,全程看呆的肖源旺,瞪圆了眼睛走出来。
「老闆娘,你也太会做生意了,两串草莓晶,你收人家两千八!这玩意儿进价有二十八吗?」
「说多了,十八!」沈知懿唇角勾起冷笑,「她既然满脸写着『随便宰』三个大字,那我还跟她客气什么,反正这两串东西不出巷口就会被她扔进垃圾箱,进价多少重要吗?」
肖源旺不明觉厉,只听她拉着讥诮的调子,慢悠悠道。
「以后你再见到刚才那位美女,无论她相中了什么货,价钱直接翻十倍,不用客气,这送上门的买卖,不赚白不赚!」
肖源旺瞅着自己这位云淡风轻的老闆娘,在发自内心的佩服同时,隐约还泛起一丝恐惧。
兵不血刃,收钱时绝不手软。
他道行是浅薄了些,还得再练练!
-
傍晚,沈知懿打车回了翡翠洋馆。
裴延澈正瘫坐在沙发上用switch投屏打塞尔达,瞥见她走到玄关处,暂停了游戏,不咸不淡的问道。
「你昨晚到哪里去了?」
她正在脱鞋的动作一顿,抿唇道,「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出去了?」
「我看监控了呀!」裴延澈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我爸妈实在是太狠了,竟然在门外装了个监控,监视着我们到底有没有入住这里!」
沈知懿闭上眼睛,只觉头疼。
「还好我派人来检查了一圈,可以确定屋子里是没有摄像头的,否则我非得跟他们闹不可,还有没有点人权了!」裴延澈恨声道。
「我昨晚……睡不着,回之前的住所去了。」她淡淡解释道,把换下来的鞋子放回鞋架上。
「你择床是吧?我也一样,昨晚都没睡好。」裴延澈抬手把头顶有型的银髮抓得凌乱起来,烦躁不已。
「忍忍吧,还好只有这三个月,等三个月过后不管我家老头子说什么,我必须让他取消婚约的。」
沈知懿站在客厅那巴洛克风格的巨大水晶吊灯下,面无表情地瞧着沙发上那个略显颓丧的男人。
头顶昏黄的灯光恰到好处照在他的眉目间,那双她曾经觉得像极了裴松鹤的桃花眸,现在却怎么看怎么都像裴南屏。
白日里看到的那些冷冰冰的文字,现在仿佛有了生命般从纸上跃出,不停钻入脑海中。
她知道裴延澈是无辜的,如果他弄清楚裴南屏是怀着怎样一种算计来命令他和自己完婚,他绝不会同意。
可裴延澈太薄弱了,他只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根本没有对抗父亲的能力,结果或许都是一样的。
她不该迁怒于裴延澈,但此时此刻,她的确不想看到裴延澈这张脸。
手指不经意地蜷了蜷,拖着无力的身体径直走上楼梯。
「喂,你不吃晚饭啊?」裴延澈在下方愕然问道。
她没有回应,只是把卧室门重重关上。
裴延澈见她如此冷漠的态度,心情莫名变差了许多,把switch手柄甩到一旁沙发上。
随着屏幕上林克的身影缓缓倒下,他一脚将茶几踹出去半米远,叱骂道,「什么臭脾气,老子惹到你了吗?」
他的音量不大,又隔着整整一层楼,沈知懿根本听不见。
热水穿过铜管,从花洒中淋漓而下。
沈知懿感觉自己全身都被这股滚烫的暖流包裹住,洗去她所有的疲惫和戾气。
躺到那张柔软的双人床后,她摸了摸枕侧冰冷的触感,不禁想起昨夜的缠绵悱恻。
她又想裴松鹤了……
但今晚不能再出去,她想到楼下那个该死的监控,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都会被实时传递到裴南屏的电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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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被热水灌透的心,此时再度凉了下来。
第052章 你等了他这么多年,也算熬出头了
烈阳白灼的午前时分,沈知懿坐车缓缓驶过清音别苑的环岛小路。
今天是裴松鹤的生日,恰逢周末,她无论如何也要回来陪他吃顿饭。
车子停稳,沈知懿刚准备进门,便听到身后隐约传来娇媚的轻笑声。
她回头,却见本应该待在别墅里的裴松鹤,正和顾予曦两人并肩从湖面上的白色迴廊徐徐走来。
嫣红的绸缎包裹住顾予曦雪白的肌肤,恰到好处的尺寸勾勒着她曼妙的身材。
脚下鞋跟有些过分的高了,倒让她的莲步走得风情难敛,一头海藻般乌黑如墨的波浪卷从肩头垂下,有种民国时期中西结合的独特魅力。
沈知懿视线落在她与裴松鹤交缠的手臂上,眸光与心跳皆是一沉。
她竟忘了,裴松鹤的生日,顾予曦肯定是要陪着他一起过的。
这么看来,自己又像个多余的第三者了……
裴松鹤修长的身姿就站在她几步之外,敛眸微垂,神色从容且淡漠,似神龛上不悯世人的白玉雕像。
而他身侧的顾予曦则没那么淡定。
余光扫到她的那一刻,精緻的妆容都有些垮塌,却还用着柔婉的声调问道,「知懿,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沈知懿扬了扬唇,笑容里自嘲的意味有些明显。
她很想告诉顾予曦,在昨天之前,自己还算得上是清音别苑的女主人。
看来现在,这里的确要换人了。
「我……」她支支吾吾,想了个极为蹩脚的藉口,「是裴延澈让我来的,他说小叔今天过生日,让我帮他来送份礼。」
「那他自己怎么不过来?」顾予曦清漾的眸底泛起疑虑。
「上个月他打牌输了很多钱,刚被小叔骂完,说自己没脸来见小叔。」沈知懿这瞎话编的她自己都快信了,垂眸盯着鞋尖,不敢抬头。
裴松鹤眉梢微挑,略低的嗓音从唇齿间溢出,「礼呢?」
她陡然抬眸,对上了他那双满含戏嚯的眸子。
顾予曦神情里的那抹狐疑还未褪去,无奈之下,她只能拉开包链,伸手在里面一顿翻找。
边摸索边在心里骂裴松鹤,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裴松鹤不喜欢吃奶油,所以她没有提前准备蛋糕。
生日礼物上周就已经送过了,即便他一拿到手就锁进了抽屉里,再也没戴过。
她是两手空空出的门,哪有带什么礼物?
就不怕逼急了她,把两人之间的事都抖出来!
不过……哪怕她现在把实情托出,裴松鹤也可以一口否认,因为别墅里已经没有她半点痕迹,反倒像她在泼脏水。
顾予曦更不会相信,因为她已认定了自己和陈墨有一腿……
那两人就静静地看着她在不大的拎包里一阵翻找。
最后,她从隔层里翻出了自己的银行卡,朝裴松鹤递了过去,咬牙道。
「裴延澈说他上次被骂之后,已经彻底醒悟,决心要听小叔的话,以后都不再赌了。这是他的银行卡,让小叔先帮他收好,以作监督。」
顾予曦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揶揄,放开挽着裴松鹤的手,来到她的身侧,亲亲热热地搂住她,假装成最要好的闺蜜,用着甜软的声线笑道。
「听说你和裴延澈同居了,那你们应该很快就要结婚了吧?你等了他这么多年,也算是熬出头了,知懿,我真为你高兴!」
沈知懿被顾予曦揽住了肩,鼻子里充斥着她身上那股麝香与茉莉的浓郁香气。
她不想当着裴松鹤的面给他的心上人难堪,只得淡笑敷衍,「到时候请你来喝喜酒。」
「一定呀,我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情谊!」说着,顾予曦转向裴松鹤,眼波流转间清媚动人,「哥哥,你要帮知懿多管教管教裴延澈啊,我可不想看到我的好闺蜜受欺负!」
她这话说的一语双关,既把沈知懿拖下水和裴延澈牢牢绑死,又想撇清自己和裴延澈的关系。
谁不知道,这位顾大小姐不仅是裴松鹤的白月光,也是裴延澈的硃砂痣呢。
叔侄俩同时看上一个女人,还真是狗血他妈给狗血开门,狗血到家了!
沈知懿这样想着,嘴角也噙着几分讥诮,手里捏着的银行卡却猝然被人抽走。
那张薄薄的塑料卡片在裴松鹤的长指间转了转,被他揣进了西装裤的口袋里,慢条斯理地启唇,「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她听着他低沉微哑的嗓音,明明冷淡如水没有一丝声调,却令她耳尖发烫,连忙伸手把而后的碎发放了下来。
裴松鹤淡淡扫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既然来了,吃个饭再走吧。」
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僵了下,顾予曦显然是不想让外人破坏他们的独处时光,可她还得装出一副温柔大方的模样。
「是啊知懿,我一个人怪无聊的,你留下来陪我一起给哥哥过生日吧!」
沈知懿原本藉口想走,她对这两人如何郎情妾意、举案齐眉实在没有兴趣。
可她从顾予曦的眼眸里捕捉到了暗示和厌恶。
尤其在裴松鹤生日当天,她着实不想让顾予曦太过畅快,竟鬼使神差地弯了弯唇,笑容里露出邪佞的味道。
「好啊,之前听说小叔家里请了做饭很好吃的佣人,今日有幸能品尝到美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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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予曦深吸了口气,把手臂从她肩上拿下,怕自己的神情将要失控,转身便快步往别墅里面走,故作轻描淡写道,「几年没来过了,让我看看哥哥家里有什么变化?」
她哪里是想看变化,不过是想看看被他金屋藏娇的女人是不是住在这里。
沈知懿和裴松鹤被抛在后面,进门这条路她曾走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感到艰难。
「周阿姨做的饭那么好吃,平日里也没见你多吃一点。」裴松鹤的嗓音又低又缓,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
「顾予曦喜欢就好。」她声调清幽,听不出是含着醋还是怒。
裴松鹤斜睨着她,未置一词。
顾予曦在清音别苑刚建成时就来过这幢别墅,轻车熟路的钻进客厅,四处环顾有没有女人的痕迹。
「哥哥你家里的布置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啊,真的什么都没换过吗?」
她笑着,又踱去鞋柜那边,一层层从上至下开始翻找……
第053章 这里除了她只有沈知懿
裴松鹤知道顾予曦在找什么,站在客厅中如同入定老僧,任由她随便视察。
冷不防,一只柔夷沿着他西装裤的口袋里伸了进来……
裴松鹤一把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上挑的眼尾迸射出凛冽的威慑力。
若是寻常,沈知懿肯定会被他那锋利的眸光震慑住,但她现在理直气壮,用口型对他无声念道,「我的卡!」
裴松鹤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隔着口袋牢牢桎梏住她的手。
她感到那层薄薄的西装布料下,他掌心里传递过来的温度,用力挣了挣,却毫无反应。
「还给我!」她的气音刚出口便已飘散在偌大的别墅里,偏偏她身侧的裴松鹤还恍若未闻。
顾予曦一层层的翻完了鞋柜,确认没有找到属于女士的鞋子后,心满意足地转身。
沈知懿见她回头,立刻将手从裴松鹤的口袋里抽出,力道过勐,在布料的摩擦下宛如生生脱去一层皮,整个手背都泛了红。
她只得别过身去掩盖自己神色里的仓惶。
当顾予曦回眸,看到沈知懿背对自己而立,仿佛在欣赏对面墙上的装饰画。
而裴松鹤则气定神闲的站在客厅,一缕正午阳光从窗中射入,投在他的脚下不敢上前,将他周身清冷的气质衬得如高山白雪般不容亵渎。
她的目光却被裴松鹤西装裤上那团莫名出现的褶皱所吸引,疑惑道,「哥哥,你的裤子怎么皱了?」
沈知懿闻言绷直嵴背,另一只手无意识的交叠在泛红的手背上。
裴松鹤垂眸,看到被揉皱成一团的口袋,那位置有些许尴尬,再往里一点点便牵连到最荫蔽的隐私。
刚才沈知懿挣扎过程中也不是没碰到,只是她太过慌乱,根本没有察觉。
「不小心把水弄到裤子上了,我上楼去换身衣服,你们先坐。」他嗓音冷淡,对她微一颔首,阔步走上楼梯。
端得是清风朗月,背地里却做着这种捉弄人的事情!
顾予曦有些狐疑,裴松鹤从进门便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又是何时把水弄洒的呢?
但她没想太多,毕竟这里除了她只有沈知懿。
沈知懿是陈墨的情人!
别人不知道,裴松鹤一定知道。
即便他可能会对自己未来的侄媳妇动心思,也绝不会碰自己兄弟的女人。
敛回思绪,顾予曦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沈知懿身旁,语气里含着几分高调和炫耀。
「怎么样?哥哥家漂亮吧!我出国之前这里刚建好没多久,但你所看到的这些墙上的装饰画,全都是我帮他选的!」
沈知懿听出她宣誓主权的意味,淡淡一笑没有作声。
亏她以前还觉得裴松鹤审美很好,别墅里的每一幅画都和装修色彩非常撘衬,风格也相当一致。
现在她只想把清音别苑里的所有画全都换掉!
可惜她没有这个资格。
这时,裴松鹤挺拔的身姿从楼梯缓缓走下,他换掉了西装,穿上面料垂坠感极强的黑色休闲服,显得既修身又高挑。
不动声色的从她们两人身边路过,淡声道,「去吃饭。」
餐厅里,顾阿姨早已把饭菜准备好。
她多半也惦记着今天是裴松鹤的生日,做了满满一桌丰盛的午餐,还给餐具旁放上了一杯醒好的红酒。
顾予曦眉眼含笑,坐到裴松鹤对面,粲然道,「哥哥这次总算不带我吃西餐了。」
「你不是说吃腻了吗?我特意让佣人为你准备了中餐。」裴松鹤声淡如水,冷峻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谢谢哥哥。」顾予曦嗓音又清又软,钦慕之情表现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过分甜腻。
沈知懿明知自己登门造访是个意外,这些菜本就是裴松鹤为顾予曦准备的,说白了她就是个来蹭饭的,不该有太多要求。
可看到满桌佳肴,没有一道是她喜欢的,心里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泛起酸涩。
好在,也没有一道是她忌口的,勉强能吃。
顾予曦夹起一块糖醋小排,递到沈知懿的碗里,脸上表情温婉恬静,不见一丝违和,「知懿,我记得你就爱吃这些甜甜的食物,多吃一点吧,你可太瘦了!」
「谢谢,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她咽下口中的食物,吐字轻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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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对,顾阿姨的手艺的确很好,但我还是想吃哥哥亲手做得菜。」顾予曦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笑得婉兮清扬。
沈知懿握着筷子的手微颤,「小叔……会做菜?」
她自从坐到餐桌旁便一直颔首,视线里只能看到裴松鹤那截线条精緻的下颚,和他冷白如玉的指骨。
裴松鹤没有开口,反倒是顾予曦轻飘飘的说道,「是啊,哥哥当初为了开展餐饮那条线,还亲自去跟国际级米其林大厨学过手艺,他做菜味道很不错呢!」
沈知懿与他同居四年,从不知道他还会做菜……
都说男人会厨艺是加分项,像裴松鹤这种时间比金钱还宝贵的人,他囿于厨房只会为自己喜欢的人做菜,更加令人动心。
沈知懿当然没有这个资格。
「你想吃的话,可以让裴延澈跟哥哥学两手,回去做给你吃啊!」顾予曦坐姿闲适淑雅,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她调整了下情绪,不让自己的嗓音里出现低落的腔调,「不用了,我没那么多口腹之慾。」
顾予曦清漾的眸色淡了淡,接下来她不管说什么,沈知懿那头都不肯接茬。
没从她身上获得优越感,这多少令她有些无趣。
「哥哥,我想到你的书房和卧室看一看。」顾予曦放下筷子,只手支颐睨着他,眼角眉梢脉脉含情。
「你之前不是看过?」裴松鹤漠然道。
「都隔了六年时间,谁知道你有没有添新的事物进来。」顾予曦就差把『捉姦』两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可音调还是娇软的。
「你想看便看。」他不置可否。
顾予曦得到许可,绕过餐桌去挽他的手臂,缠着裴松鹤跟她一起上楼。
沈知懿做不出讨嫌的事情,继续埋头吃着碗里的饭,简直是一粒一粒往嘴里塞,「你们去吧,我还没吃饱。」
裴松鹤斜乜了她一眼,深沉的眸子里晦暗不明。
第054章 难道她也是他们y的一环
两人携手走上楼梯,隐约还能听见顾予曦刻意压低的娇笑。
顾阿姨从厨房里走出来,悄悄为她端来一碗乌鸡汤,里面还加了她喜欢吃的竹荪。
沈知懿看到顾阿姨脸上真挚又和蔼的笑容,不禁眼眶一热,轻声道,「谢谢顾阿姨。」
连顾阿姨都能察觉出那些菜不合她的胃口,裴松鹤对此却无动于衷。
有顾予曦在场的时候,他真是连一点多余的关怀都捨不得施捨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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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卧里,白皙如玉的手指从红木桌面上缓缓划过。
顾予曦双手搭在裴松鹤窗边的那张办公桌上,挑眉道,「哥哥,你明明有书房,为什么还要在卧室里放张桌子啊,你就那么离不开工作吗?」
「不工作的话,谁给我钱?」裴松鹤慵懒地靠在椅子上,长指微动,想要抽菸。
但他忍住了,顾予曦肺不好,怕她闻到烟味会咳嗽。
「你现在需要的不是钱,而是一个伴侣。」她的嗓音酥酥软软,光是听在耳中就能让人化为绕指柔。
「从哪看出来的?」裴松鹤低笑了声。
「因为你家里没有别的女人留下的痕迹,说明,清音别苑缺个女主人!」她俯下身,红唇停在他高挺的鼻樑上方,似一低头就能吻到她的意中人。
旗袍领口很高,根本看不见她颈线以下的部位,可这样的动作却被她做出一种又纯又欲的感觉。
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镜中映出的画面看上去却性张力十足。
裴松鹤不着痕迹的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怕她鞋跟过高,在地毯上站不稳,还细心的伸手护在她的腰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顾予曦如泪如雾的眸子里涌出一抹伤痛,她知道裴松鹤这是再次婉拒了自己的告白。
低气压的氛围仅在两人之间停留了一瞬,倏尔,她眉眼弯弯地开口,「哥哥,我去英国学了六年的服装设计,你不想考验一下我学得怎么样吗?我亲自给你设计一套西装好不好?」
「好。」裴松鹤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拒绝她,薄唇勾起淡笑,周身凛冽迅速褪去,仿佛瞬间散尽了风雪。
「让我先量一量哥哥的具体尺码。」
顾予曦把他从椅子里拉起来,说是量尺寸,却用那双素白的柔夷一掌又一掌在他展开的双臂上游走。
她的发梢不经意擦过他的后颈,雪松香沾染了麝香与茉莉,靡丽又浓稠。
「哥哥,你的肩好宽啊。」
顾予曦将下巴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双手已沿着他挺直的嵴背蜿蜒而下,来到了他的腰间。
裴松鹤眉头一蹙,感觉到她指腹的温度正透过布料或轻或重的传递过来,像是无心,又像是挑逗。
他觉得这个动作有些不妥,刚要推开她,卧室外陡然飘来一抹熟悉的身影……
-
沈知懿慢悠悠的喝完了那碗乌鸡汤,仍不见楼上那两人有何动静。
她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有点得寸进尺了,起身主动上楼跟他们告辞。
本想敲门提醒下这两个人,却发现主卧的门压根没关,半敞在那里,倾泄一室春光。
她瞧见顾予曦如小鸟依人般从身后搂住裴松鹤的腰,将侧脸贴在他的肩胛骨处,神情里满是依恋。
裴松鹤抬眸望向门口,在看清她的轮廓后,不动声色地从顾予曦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眼底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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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不知该冷笑还是讥笑,这样的事情她已经撞上两回了,他们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吗?
非要有人旁观才能亲热是不是……
难道她也是他们y的一环?
「知懿你别误会,我准备给哥哥设计一套西装,正在给他量尺寸呢!」顾予曦的话欲盖弥彰,可能因为撞见的是她,脸颊连一丝红晕都没有。
又用着极小的音调嗲怒道,「哥哥你也是,怎么不关门啊!」
如果裴松鹤没在场,沈知懿一定会不留余力的嘲讽。
难道现在国际服装设计大师都改手量了吗?那这手工费花的还真值。
可惜他就站在顾予曦的身侧,她只得淡淡收回视线,笑容疏离又得体,「对不起,又打扰你们好事了。我铺子里还有事,先走了。」
她刚要走,身后便传来一个低沉醇厚的嗓音,「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软体叫个车就可以。」她淡漠说道。
顾予曦却拿出了一副当家主母的态度,浅浅笑道,「知懿,你还是让司机送吧!清音别苑太大了,网约车都不愿意开进来,你自己走出来要好远的。」
裴松鹤没等她拒绝,伸臂从凳子上捞过外套,对顾予曦说道,「我送她去车库,你自己先玩一会儿。」
顾予曦很乐意他把自己当小孩子一样宠溺的态度,乖顺地点点头。
目送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顾予曦心情甚好的在走廊里转起圈。
她只要一想到清音别苑除了自己之外,不会有任何女人入住过,她便满心欢喜。
像个新入住的户主,仔细环视着别墅里的每一处。她来到次卧门前,发现那扇门是锁着的,而钥匙便插在孔道里。
轻轻扭动钥匙,锁芯传来咔哒一声清响。
顾予曦无意放缓了脚步,走入那间卧室中。
房间里空荡如也,只有简单的家具,整洁白色床单与被罩像极了酒店的配置,地板与桌面光洁无尘。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分不清是薰香,还是日积月累被侵蚀的脂粉味。
她联想到上次吃饭时裴松鹤接的那通电话,还有他刻意婉拒的态度,脑中霎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里应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住过人的!
一定是那个被他金屋藏娇的女人!
思及此处,顾予曦感觉自己精神都快要崩溃,疯魔一样在屋子里四处搜寻。
衣柜、床头、书桌,连飘窗的暗格她都没有放过,却一无所获。
她在拉书桌的抽屉时感觉到了阻力,手伸到侧边一摸,竟找出了一只水滴形状的翡翠耳环。
那翡翠颜色浓如碧绿,水头与润泽度都是极好的,可见是被人不小心遗落在这里。
这些日子以来的猜测、狐疑和患得患失,都在此刻得到了证实。
裴松鹤真的有了别的女人,还把她带回了清音别苑!
顾予曦紧紧捏着那只翡翠耳环,连耳钩刺入了她的掌心里都毫无察觉,宛如一把冰冷的匕首不断戳着她的心口,已经失去理智。
——「你怎么在这里啊?」
第055章 你还太小不能谈恋爱
顾阿姨见裴松鹤和沈知懿相继出了别墅,还以为他们都已经走了,准备上楼打扫卫生。
刚到楼梯口,便看见次卧的门被人打开。
她连忙过去,没想到对上了顾予曦那双阴翳而微微泛红的双眸。
不禁吓得退后了两步,「顾,顾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啊?」
顾予曦察觉到自己失态,别开了双眼,按捺住那些疯狂和疼痛的情绪,走到顾阿姨身侧,勉强扬唇一笑,「顾阿姨,这间卧室之前是谁在住啊?」
顾阿姨瞭然的敷衍道,「顾小姐,这间卧室的用途我不方便对您讲!而且您最好尽快离开,裴总吩咐过,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我怕他看到您出现在这里,会迁怒于您的。」
「连我也不行吗?」她脸上的笑容已有些僵硬。
「裴总说的是,任何人。」顾阿姨毕恭毕敬却无甚感情的重复道。
顾予曦掌心仍紧紧捏着那只耳环,把冰凉的翡翠都捂上了温度,回眸看了一眼这间空荡荡的卧室,咬牙离去。
-
午后烈阳被岸边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叶滤过,投下半湖的浮光碎影。
沈知懿看着面前那人颀长的身形,几次想开口却都没有出声,反倒是几只漏网的鸣蝉替她叫出了刺耳的音调。
来到车库,裴松鹤打电话叫醒了正在午睡的老赵。
他自己则站在门口的位置抽菸,从他深吸入肺的频率来看,应该是忍了好一会儿。
来送她也不过是个藉口,不捨得让顾予曦闻到烟味才是真的。
「把卡还给我。」她扯了扯他挽住的袖口,使得他腕间那串佛珠磕碰出清脆的响声。
裴松鹤垂眸,视线落在自己晃动不止的黑色弟子珠上,「不给。」
「这是我的卡!」她不可置信地瞪他。
他启唇,白雾从口中缓缓溢出,模煳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这不是你给我的吗?送人的礼物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沈知懿被他捉弄了一上午本就不好受,在看到他和顾予曦如此亲密的举动后,这份委屈与妒火瞬间升腾,如荒草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
「不给就算了,反正也都是铺子里赚的钱,就当还给股东了。」她表情冷了下来,忿懑的情绪在声调里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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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卡里是她从经营『懿念』到现在所赚的全部收入,现在卡还给他了,房子搬出去了,过两天再把那辆宝马开回来,就真的两清了!
沈知懿越想越难过,觉得这样做是在把他所有的痕迹从自己世界里抹杀,明明他还没提出结束这段关系,她却已经主动宣判了死刑……
片刻,老赵晃晃悠悠的从车库外走进来,瞟了一眼扰他清梦的沈知懿,无言坐上了驾驶位。
她也跟着上了车。
本以为裴松鹤抽完一根烟后,会过来跟她说些什么,哪怕是愠怒的嘲讽。
可直到车辆开动,裴松鹤也没有主动上前,反而侧身为他们让路。
沈知懿不禁回头,从后车镜中看到裴松鹤仍站在背阴处,掏出打火机又点燃了一根烟,目送着库里南驶出环岛。
像极了那日她搬出清音别苑的画面。
她现在也搞不清楚他们两人到底算什么关系,金主与情人吗?
有哪个情人会被金主亲手送到自己侄子的家里呢?
说他们已经结束,可又貌合神离。
她来,他不拒绝;她走,他不挽留。
倒显得她像朝三暮四的那个,而他才是不离不弃之人……
她的形容没错,喜欢上裴松鹤那一刻起,心就像被蛛丝吊着,悬在半空,黏在网上,却迟迟不肯给她一个痛快。
-
接下来的几天里,用裴延澈的话形容,沈知懿肉眼可见的丧了下来。
虽然她平日不笑的时候也清清冷冷,可现在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从早到晚把自己关在家中,连续半周都没有去过店里。
每次裴延澈下楼,都能看到她抱着零食坐在沙发上投屏看电影,一部接一部自动播放。
除了她的嘴在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电影里的人物悲欢喜乐都不能令她感到动容。
不过还好,还会吃,还会顾念着肚子里有个嗷嗷待哺的小宝宝。
傍晚,裴延澈下班后回到洋楼,拧开大门钥匙,便瞧见沈知懿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乌锦般的长髮遮住她半张侧脸,露出她鼻樑到下颌姣好的弧度。
投屏反射出的萤光衬得她皮肤都没了血色,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平添几分朦胧之感,让裴延澈觉得眼前这人似乎下一秒就要乘风飞走。
「你这样子是打算修仙啊,还是要进军演艺圈啊?」他忍不住上前问道。
「要你管。」沈知懿把手里的薯片朝他递过去,面无表情道,「吃不吃?」
裴延澈不肯接,坐到她身侧故意打趣道,「你知道你现在这颓废的状态特别像什么吗?」
「像什么?」她毫无波澜的问道。
「像失恋了!」
沈知懿唿吸一滞,转头朝他瞥去,见他脸上除了促狭和幸灾乐祸没有多余神情外,才缓缓松了口气。
「你别瞪我啊,我知道你不可能有男朋友,开个玩笑都不行嘛!」裴延澈被她满是杀伤力的森然瞳孔吓到,尴尬地笑了两声。
「你为什么认定我没有男朋友?」她不动声色地开口,嗓音轻飘如雾。
裴延澈不留余力的讥笑,「你要有男朋友,还会花钱找肖源旺那傢伙上门演戏吗?」
她斜睨着他,乌黑的眸子里平静无波,却让裴延澈感到一丝冷意。
「你不会……真失恋了吧?」他震惊得声线都在抖。
沈知懿蓦地一笑,转过头继续吃怀中的薯片。
裴延澈从她眼底寻觅出玩味,心有余悸地磨了磨牙,「你这死丫头,吓死我了!说好的一起做单身狗,你敢背弃誓言试试看!」
「你为了顾予曦保持单身形象,我可不想跟你一起当狗,遇到合适的小哥哥我肯定往上沖!」她头也不回的奚落道。
「不行!你还太小不能谈恋爱。」
裴延澈这话脱口而出后,两人都愣住了。
第056章 会所里能找到什么小哥哥
作为京城双姝之一,沈知懿可以说是从小美到大的。
在上初中的时候就被学校里那些男生追着堵着要过qq号,高中的时候还有学长为了她上天台闹自杀,每次都是裴延澈出面帮她解决。
在他的观念里,沈知懿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是世交发小,也是妹妹。
无论如何他都要罩着沈知懿,更不允许那些乱七八糟的男生靠近她。
他为了她跟校外的混混打过群架,到现在手背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
还放话出去,要想追沈知懿,先过他这关!
从那时起,裴少爷这混世魔王的称号就已经打响了。
沈知懿在上大学之前,自然没机会和别的男生早恋。上大学之后,两人虽不能经常见面,裴延澈却也知道她为了那间铺子忙得死去活来。
再加上父亲刚离世不久,母亲又重病在床,怎么可能有心思处对象呢!
此时此刻,他这句话的语气倒像是初中时对妹妹的管教,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让他们恍若梦回少年时,转身却发现韶华已逝,故人音容未变,心境全然不似当年。
裴延澈伸手抓了抓他那头略显凌乱的银髮,讪讪道,「你要是心情不好的话,就别在家里闷着了,我带你出去玩吧。」
「我没钱。」沈知懿不咸不淡的说。
「你的钱呢?」裴延澈惊愕道。
她抿了抿唇,说自己没钱,倒也不算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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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为了方便给裴松鹤看收支帐单,店铺交易用的都是那张银行卡,其他的卡上只有很少的钱,加一起可能也才几千块。
毕竟她除了『懿念』外没有其他收入来源,跟裴松鹤在一起后,她除了给他买礼物,也没花过什么钱。
虽然裴松鹤拿走了她的卡,可那张卡绑定了她的手机银行,照样可以完成支付。
但总觉得既然都把卡给了出去,还要花帐户里面的钱,这行为多少有些可耻。
「银行卡丢了。」她轻描淡写的揭过。
裴延澈听完反而松了口气,重重在她肩膀拍了两下。
「银行卡被冻结了是吧?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心情不好的吧?多大点事儿,解冻之前我负责养你!还好我爸没有真的断掉我的经济来源,否则咱俩现在得一起饿肚子。」
沈知懿被他拍的身形一晃,抬眸却看见他那张稜角分明的脸上散漫扬眉,带着未脱的少年桀骜,仿佛真有几分高中时期的影子。
她在这一刻勉强将父辈的恩怨搁置,闲凉的开口,「不喝酒、不飙车、不打牌,你想带我去哪里?」
裴延澈发出『啧』的一声,蹙眉轻讽道,「我说你这人好没劲啊,怪不得找不到对象,所有能邂逅小哥哥的地方全被你给pass掉了!」
「会所里能找到什么小哥哥?牛郎还是嫖客?」沈知懿抬了抬眼睫,清润的眸子里写满了鄙夷,「如果是这种地方,你还是自己去吧,恕不奉陪!」
「谁跟你说我上会所是去嫖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算了,跟我走吧,不带你去会所!」他的口吻尽是不屑,却主动向她伸出了手。
沈知懿犹豫了下,还是跟随他一起出了门。
宾利欧陆流利顺滑的车身行驶在霓虹绚丽的夜色里。
裴延澈车技很好,无论是机车还是轿车,只要他不发疯找刺激,绝对是她认识所有人里开得最平稳的那个。
沈知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把车窗放下一半,尽情享受着夏日晚风的清凉。
几天没出门,再次闻到新鲜空气果然让她的心情纾解不少。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多,除了几条主干道外,街上已没什么行人,大多数店铺都已经关门。
当车辆转了两道弯,骤然驶入一条灯火通明的巷子时,沈知懿感觉眼睛刺痛了下。
裴延澈找了个不容易剐蹭的位置停好,对沈知懿挑了挑眉,「下车吧,大小姐!」
车窗外传来混杂的民谣音乐,她脸色阴沉下来,被那些杂七杂八的光线映照得颇有喜感,忍无可忍道,「我说了不喝酒,你带我来夜店一条街干什么?」
「这条街是新开的,我有几个哥们儿在这边开店,你别看这里店面小,生意火爆得很!下个有望超越三里屯的,估计就是这地了!」
裴延澈吊儿郎当地勾了勾唇,「走啦,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呗!我那几个好哥们都是搞音乐的,你就当是来听歌的!」
沈知懿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得拉开车门随他进了那家名为『电子蝴蝶』的小酒馆。
的确如裴延澈所说,这家店从外面看起来非常小,可里面却人满为患,除了角落里的软包还有一个位置外,其余都已经坐满。
头顶五光十色的灯光幻灭又迷离,裴延澈护着她一路穿过挤挤挨挨的人群,来到角落里的位置坐好。
老闆亲自拿了酒水单过单,亲切地对裴延澈说道,「裴少,难得见你领姑娘来啊,这位是?」
「沈知懿。」裴延澈朝她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态度轻佻又倨傲。
老闆瞭然的点点头,「哦,嫂子!久仰久仰……」
沈知懿嘴角不经意地抽了抽。
裴延澈直接把酒水单砸到他脑门上,怒斥道,「乱喊什么!」
老闆立刻赔笑道,「沈小姐,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她敷衍道。
「一杯特调琴蕾,再给她来杯果汁。」裴延澈语速极快,目光从一进门便不停往舞台上瞄,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
老闆记好后,抱着菜单离开。
这时,一阵吉他扫弦的清越声从舞台方向传出,不大的酒吧里顿时沸腾起来。
四个身穿同款黑色t桖的年轻男生蹦上舞台,他们后背印有一个蓝色的蝴蝶图案,在人群的唿唤声中各自站到乐器旁边。
为首的那个扎着脏辫,手里抱了把白色的贝斯,拿起麦克风试音。
他的声线很清冽,一出口便深受在场女孩子们的喜欢。
「他们四个人之前跟我是同一所大学的,那时候我背着家里偷偷搞地下乐队,名字就叫『电子蝴蝶』。」
裴延澈凑近了她低声解释,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舞台上,捨不得移开。
第057章 你老公允许你出来做这个?
「后来我大学毕业,被我爸妈强行押回公司上班,乐队也没办法再搞了。不过没事的时候,我还是会到这里来听他们唱唱歌。」
沈知懿知道他一直对摇滚感兴趣,却没想到他还真的搞过地下乐队,而且还是在裴南屏的眼皮子底下,这倒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迷离而昏暗的光线里,裴延澈那双甚是好看的桃花眸里浮出嚮往和无奈的神色,「相比较飙车,我其实更喜欢架子鼓!」
台上的几个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角落里的老朋友,在高亢的音乐声中朝裴延澈招了招手,邀请他一起上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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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澈唇边绽出一抹恣意又洒脱的笑容,起身对她撂下了句,「我去陪他们玩会儿,你坐在这里等我。」
说完长腿一迈,跃上了舞台。
不得不承认,裴家男人的外形都极具优势,宽肩窄腰,双腿笔直而修长。
他光站在那里,还什么都没做,便惹得那群小姑娘高声尖叫。
裴延澈今天穿了件银白色的亮面外套,和他那头张扬的银髮非常搭,他站到架子鼓后面,骨节分明的手拿起鼓槌随便敲了两下。
前方弹贝斯的小哥接收到信号,马上配合着他换了曲子。
耳边是动感的鼓点,重金属激烈的节奏不停敲击着她的耳膜,沈知懿从未看过这样一面的裴延澈。
架子鼓的摆放位置往往是舞台边角,光线仅能打到他的侧脸,精緻的下颌线绷出清晰的弧度,眉眼间透着意气风发,手上动作潇洒自如。
仿佛在这一刻他才是鲜活的,在简陋而暗淡的舞台上,他是最瞩目的光。
这首歌应该是『电子蝴蝶』的成名曲,在场的人都在跟唱,狭小的酒吧内一时声浪宛如海潮。
沈知懿感到有些不舒服,怀着孕的她不该听这些刺激心脏的声音,只得起身走出酒吧。
此时气氛高涨,周围的人全都站起来欢唿,把她纤瘦的身影遮蔽得严严实实,裴延澈并没有发现她的离开,仍兴致盎然的敲着架子鼓。
推开隔音的大门,微凉的晚风让她瞬间清醒,世界仿佛也安静了许多。
道路两旁璀璨的灯光将夜色染浊,她看向这喧闹无尽的长街,一时有些茫然。
-
巷子深处,陈墨和几个玩民谣的兄弟从一间清吧里走出,正俯首对他们说着什么,视线忽然扫到马路对面那抹清丽脱俗的白色身影。
她一个人站在电线桿旁,头顶是『电子蝴蝶』闪烁的灯牌,在时不时传来的音乐背景声中,显得格外落寞和无助,有种被喧嚣绮靡所抛弃的遗世独立感。
凤眸微眯,确认自己所见没错后,笑着拍了拍朋友的肩膀,散漫道,「你们先过去,我打个电话。」
那几个人勾肩搭背的越走越远,陈墨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话筒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
「这个点给打我电话,你最好有事。」
「裴松鹤,你猜我在哪看到你那小情了?」他唇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
对方沉默了半晌,语气更沉了些,「在哪?」
「夜店!」陈墨戏嚯道。
这回裴松鹤彻底没声了。
「她现在就在夜店一条街的门口站着,你是不是没教过她『站街』是什么意思?我劝你还是过来一趟把人接回去,否则凭她这长相身段,可能一会儿就得被人拉走。」陈墨眼底尽是玩味,和他那清冷如玉的外表极为不符。
他明显听到话筒里出现幽长的嘆息声,传递过来的嗓音冷得像雪水上的浮冰。
「她喜欢站就让她站好了,不用理她。」
陈墨挑了挑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添油加醋,「那我可真走了,我朋友等着我去喝酒呢。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个男的过去跟她搭讪了,走路晃晃悠悠的,应该是个醉鬼……」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裴松鹤挂断,只留下一串嘟音。
陈墨也没有停留的打算,扫了一眼『电子蝴蝶』那流光溢彩的灯牌,从容转身朝刚才那条路迈去。
刚走出不到两分钟,手机传来『叮』的一声。
陈墨点开简讯,看到上面言简意赅的四个字,不禁嗤笑出声。
——『地址发我。』
-
沈知懿站在门口的电线桿旁,百无聊赖的看着上面治疗牛皮癣、割痔疮等小gg,有些后悔冲动之下跟着裴延澈大半夜出来胡闹。
街角走来一位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挺着一个啤酒肚,离得老远她已经闻到那股呛人的酒气。
她皱眉,尽量让自己避开他目光所及的范围。
可那个男人还是注意到了她,踉踉跄跄的朝她靠了过来,杂乱的光线下看不清五官,打着酒嗝对她说道,「小姐,留个联繫方式呗?」
沈知懿险些被那股难闻的酒味熏吐,别过头不悦道,「手机没电。」
她没撒谎,出门的时候太仓促,抓起手机就走,压根没发现上面仅有百分之三的电量,刚上车便自动关机。
但那时她心想,反正是跟裴延澈出来,他总不会把自己一个人丢下。
结果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现在已是晚上十二点,她又困又累,想用软体叫个车都不行,只能站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等。
那男人闷笑了两声,抬起手臂揽过她的肩膀,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肩头,「小姐你别误会,我就是想请你去喝个酒,认识一下。」
沈知懿脸色冷了下来,立即将他推开,退到电线桿后面,一双清眸里写满了警惕和嫌恶,「我不想跟你喝酒,我老公在里面,他结完帐马上就要出来了。」
「小姐你别开玩笑了,我刚才在路边瞅你半天了,再说……你要真有老公,他能允许你出来做这个?」
男人猪肝色的脸上露出邪肆的笑容来,伸手便去抓她的胳膊。
沈知懿抬步便要朝店里跑。
霎时,两个明晃晃的车大灯朝他们两人直直射来,晃得整条街亮如白昼。
她紧紧闭上眼睛,直到光源消失才眯开一条小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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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艹,这特么谁啊,会不会开车……」男人本想发作,直到看清了那辆车。
灰黑相间的劳斯莱斯魅影不偏不倚停在了沈知懿的面前,她莫名觉得这辆车有些眼熟,却怎么也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冷峻如霜的面孔。
即使光线晦暗,沈知懿也能感觉到他那双墨浪翻涌的眼眸正深深地睨着她。
裴松鹤薄唇微勾,不见笑意,「美女,上车吗?」
第058章 我以为你喜欢刺激的场合
她在仓皇之中勐然想起,裴松鹤的确有一辆跑车,扔在车库里很少开,四年来她只在宴会上见过一次。
那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反射弧有些长,还没意识到自己惹了什么人物,大舌头磕磕巴巴的说道,「兄,兄弟,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懂不懂,她是我,我先看上的!」
裴松鹤用修长的食指敲了敲方向盘,把脸转回前方,只留给她冷硬的轮廓,似是在无声催促。
沈知懿抿了抿唇,怯怯地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刚系好安全带,车辆便像蛰伏的猎豹般沖向夜色,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那男人吸了口车尾气,差点扶着电线桿吐出来,指着那迅如流星般的跑车怒道,「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他不知自己侥倖逃过一劫,而沈知懿却没那么幸运了。
她没想到裴松鹤开起跑车是这么野的,眼看他毫不减速的转了个弯,若不是繫着安全带,她感觉自己都会被甩飞出去。
心跳并没比刚才在酒吧里慢多少,还加了令人窒息的失重感。
终于,车开到一处偏僻无人的街道旁停了下来,裴松鹤把车窗降到一半,抬手点了支烟。
车内只剩下她还未平復的唿吸声,气氛寂冷的有些可怕。
白色烟雾被穿堂风灌入她的鼻腔里,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咳咳……」
她已极力克制,但这样的分贝在静谧而封闭的车辆里十分清晰,裴松鹤不动声色的回头看她,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溶进了一抹阴戾。
下一秒,他倾身覆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他几乎是肆虐的在她唇上展开掠夺,极致又浓烈,偏偏不见缠绵和爱意。
她口中的氧气被攫取一空,最后一丝理智让她伸手推搡身前那人,却被他禁锢住了手腕。
纤细的腕骨仿佛轻轻用力便会折断,而他全然不肯怜惜,大手将她攥得生疼。
「唔……」她唇角溢出呻吟,却被他霸道的堵了回去。
昏暗的视觉中,他的眼眸比窗外的夜色还浓,氤氲着骇人的寒霜,可落在她颈侧的薄唇却炙热滚烫。
雪松混合着香菸的气息萦绕在她身侧,一时麻痹了她的大脑。
这个念头令她浑身一僵,条件反射地挣扎,低声唤道,「裴松鹤,这里不行!」
裴松鹤带着佛珠的那只手捏住了她的下颚,嗓音暗哑而强势,「上了我的车,现在说不行,哪有这么好的事?」
沈知懿被他的态度吓到,不觉往车门处缩了缩。
作为金主,裴松鹤可以说是床品优良的典范,他并无任何癖好。
那扇门仿佛就是人间与地狱的交界线,关上门,他是耽于情色,昼夜沉欢的玉面修罗。
打开门,他是高山白雪,皓皓明月的人间佛子。
可现在,他却想在这随时会有车辆行人经过的大马路上跟她……
是世界末日了还是裴松鹤疯了?
「裴松鹤,会被看见的!」她因唿吸困难捶打着他的胸膛,模煳的音调听上去夹杂着几丝惊恐。
他稍稍退后了些,吹拂在她耳畔的气息有点紊乱,若是沈知懿能够看见,便会发现他深不可测的眼眸里根本没有情慾。
「我以为你就喜欢这种刺激的场合!」
沈知懿瞬间瞭然,他是在生气自己去夜店这种地方,语气立即软了几分,「我也不想去,是裴延澈带我去的,他在里面玩得很high,我受不了那种摇滚音乐,就躲了出来……」
裴松鹤阴沉的脸色缓和了些,可眼底仍像淬了冰一样森寒,「为什么不接电话?」
「手机没电了。」她自觉理亏,嗫嚅道。
裴松鹤表情归于平静,坐回驾驶位,不含一丝温度的审视着她,「喝酒了吗?」
沈知懿舔了下被他磨破皮的唇角,喃喃道,「你刚才不是尝过了吗?」
这句话不知哪处戳中了他,耳边传来他低哑的轻笑。
裴松鹤重新启动车辆,车速也平稳了许多,漠然道,「从这里到清音别苑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反悔。到了之后,你任我处置!」
沈知懿被他这句话撩拨的心跳一漏,双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
一路上,她反覆纠结要不要下车,毕竟因为他,自己抑郁了快整整一周。
可今晚他为自己失控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半个小时在她纠结之中过得飞快,再抬眼时,车子已经进入清音别苑的大门。
这下她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劳斯莱斯魅影仅短暂出场半晚,便被裴松鹤再次停进冷宫。
下车后,沈知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别墅。
这个点管家和佣人都已熟睡,裴松鹤径直把她带到二楼主卧。
原本装着鞦韆架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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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鞦韆是当初她大病未愈时装进来的,他们在那架鞦韆上亲吻过,拥抱过……
现在却仿佛从未出现过。
看来不仅是她主动把他的痕迹抹去,他也迫不及待要让她消失。
委屈和痛苦如潮水般席捲而来,她拼命扼制着即将翻涌的情绪。
颤抖着挣开他的手,一言不发的拉开卧室门,想要逃走。
却被一只大手从后方用力关上,木门发出『嘭』的巨响,迴荡在整个楼梯间。
第059章 你除了不要我,别的都要是不是
裴松鹤将她禁锢在门板上,臂弯坚硬如铁,不容撼动。
「我说过,你留下来,就意味着要任我处置,你没有反悔的余地!」他愈发低哑的声线里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恶劣音质。
沈知懿抬眸,乌黑纯粹的双眼写满了偏执的爱意与愠怒,扬起下巴直视着他,质问道,「裴松鹤,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
他怔住,一时无法开口。
这样的情绪,他从没见她对自己展露过。
自从来到清音别苑后,她就像一只宠物猫,为了讨主人欢心会乖乖藏起利爪。
是他忽略了这件事,忘记她的爪子始终未曾剪去。
沈知懿等不来他的回答,唇角牵起一抹苦笑,兀自下了定论,「我不是你的情人吗?」
裴松鹤启唇,还没出声,她就自暴自弃地摇摇头,音调里含着浓重的委屈。
「情人就情人吧,我早已经接受了……可哪有金主把送出去的东西全收回来的道理!你除了不要我,别的都要是不是?」
「那好啊,钱还给你,车还给你,铺子我搬走就是了,明天就搬!」
裴松鹤几欲被她逗笑,却又看清了她眼眶中刻意压制的泪水。
她毫无意识地继续呢喃,「别的都还给你,你把我的鞦韆还给我行不行?」
任凭裴松鹤再冷心冷情,此时也不由触动,低头以吻封缄。
这是今夜他第二次吻她,比起来上一次,可以算得上是极尽温柔。
「没扔。」裴松鹤在她吻到气喘时松开了她,淡声道。
沈知懿睁开眼睛,长睫沾染了泪水而变得湿润,眼前那人轮廓不甚明晰,她茫然问道,「你说什么?」
「刚好在你搬走的那天,李管家过来告诉我,那架鞦韆的吊环有些松动,想趁着你不在换一批新的配件,就先把它拆下来了。」
「现在还在别墅后院放着,你不信可以自己下去看。」
裴松鹤不疾不徐的解释,粗糙干爽的指腹擦去她眼睫上的泪水,用着嫌弃的口吻说道,「一个鞦韆而已,哭成这样,你三岁吗?」
沈知懿被他这番解释弄得患得患失,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说出今晚第一句发自肺腑的话,「裴松鹤,你别不要我。」
裴松鹤眼底融冰消雪,抬手轻抚上她脑后的黑髮,故意逗她。
「你卡里的余额我都看过了,光是懿念那间商品铺你就欠了我八百万,不要你,谁来还我钱?」
她破涕而笑,或许是他的回答给了她底气,搂在腰间的手臂又不由自主的紧了紧,占有欲十足的说道,「裴松鹤,你的卧室,只有我能住!」
「你买产权了?」他挑眉。
沈知懿满不在乎地轻哼,「等我赚到大钱,就把整个清音别苑都买下来,然后包养你!」
裴松鹤彻底绷不住,胸腔传来震颤,沙哑的嗓音里都染着笑,「志向还挺远大。」
她赖在他的怀里不肯走,贪恋这份难得的纵容。
裴松鹤伸手去推她,神色已恢復平静,淡淡说道,「太晚了,赶紧去洗澡。」
沈知懿点点头,转身进了盥洗室。
淋漓而下的热水将她神志唤回不少,发觉自己刚才的行为很像撒娇。
不得不感慨一句,怪不得顾予曦人见人爱,把裴松鹤吃得死死的,果然是撒娇女人最好命!
从浴室走出来时,身上裹着裴松鹤那件藏蓝色的真丝睡衣。
她自己的衣物都被打包带走了,连个内裤都没留,只能从衣柜里随手捞了件裴松鹤的睡衣穿。
他的衣服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宽大了,衣领直接开到胸前,白皙如雪的肌肤绽露在空气里。
不用弯腰便能看到一道若隐若现的沟壑,不盈一握的腰肢空荡荡的在衣料中晃动。
其实上衣倒还好,衣摆直接覆盖到大腿的位置,但还能穿,裤子着实有点夸张。
裴松鹤腿太长,沈知懿穿上后多余的裤腿全部堆积在脚踝那里。
她怕给自己绊倒,只能小步挪动,隐隐露出纤白的脚趾,像那些戴着脚环的西域舞姬,倒有种别样风情。
偏偏她还不自知,微垂着眼睑打哈欠,一副困得要死的模样。
沈知懿从睏倦状态中清醒,于他沉暗的眼底寻觅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慾念。
她忽然想起他亲口说的,要任他处置……
吓得手脚并用的推搡,「裴松鹤,我今晚真的不行!」
她的那点力度对他来说几乎微不足道,两下便将她的手脚全部压了回去,脸色冷峻,毫无温度。
「做情人就该有情人的自觉,这里不行,那里也不行,谁惯的你?」
「我要来大姨妈了,肚子痛。」她怯怯开口,水漾的双眸一眨一眨,小模样看上去真像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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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没有强人所难的嗜好,翻身躺到一旁,把她搂进怀里,平静道,「睡觉吧。」
折腾了大半夜,沈知懿的确困得不轻,枕着他健硕的臂弯刚要睡着,正在床头柜充电的手机发出强烈震动声。
她迷濛中将眼睛睁开一道缝,拿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裴延澈,想都没想就要拒接,却被身侧的裴松鹤阻拦。
「接啊。」
他睨了一眼手机屏幕,噙着笑的声调里泛起冷冽,「他还敢打电话过来,正好,我听听他都准备说些什么?」
沈知懿今晚已经拒绝了他两次,再一再三不敢再三,只得按下接听键。
「喂,知懿你去哪了?」裴延澈的声音听上去醉意醺然,明显是喝了酒。
第060章 你敢告诉她,我在这里吗
沈知懿倍感无语,难为他喝多了还能记起有自己这么一号人。
「我从酒吧出来后,哪里都找不到你,你是自己回家了吗?」他口齿不清地说着,周围还有男人起闹的声音,看来他们的聚会还没有结束。
她嘆了口气,低声道,「我先回去了,你接着玩吧。」
裴松鹤眼眸微眯,折成一道冰凉的视线。
显然对她这个说法感到不满,偏过头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
「啊……」
他的举动太突兀,令她猝不及防叫出了声,尾音高昂且慌乱。
电话那头的裴延澈还是听到了,疑惑问道,「知懿你怎么了?」
她朝身后那个始作俑者递去一抹嗔怪的眼神,平復了下唿吸才敢开口,「没什么,看到了只蟑螂……」
裴延澈没想太多,背景音依旧嘈杂,「那你早点休息,今晚玩忘形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她说完便主动挂断了电话。
裴松鹤慵懒地支起上半身,眸光戏嚯的睨着她,「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在我这里?」
沈知懿扬起下颌,同样讥诮的回了他一句,「那你呢?你敢告诉顾予曦,我在你这里吗?」
裴松鹤沉默,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好在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盖上被子重新躺回他的怀里,轻声道,「快睡吧,我真的困了。」
壁灯熄灭,室内暗如浓墨。
今夜,他们都有些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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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薄光射过落地窗照到沈知懿紧闭的长睫上,她缓缓睁眼,书桌上的仿古时钟已指向十一点。
身侧那位一早便出了门,她隐约听到顾阿姨来收拾屋子时,裴松鹤嘱咐晚一点再来,让她多睡一会。
昨晚换下来的衣服,顾阿姨都已经帮她清洗烘干,整齐的叠在凳子上。
眸光掠过床头柜时,竟发现上面放着一张银行卡。
是她递给裴松鹤的那张。
她把那张卡拿起来,好奇的查了下余额,却被屏幕上那一连串数不清的8惊骇住,连忙给裴松鹤打了个电话。
「你为什么给我转这么多钱?」她慌乱的声调里还带着刚起床的迷煳,听上去比平日里要软糯几分。
电话那头传来他低沉的轻笑,「你不是说,你是我的情人吗?作为金主不得给你转点零花钱。」
沈知懿感觉自己耳尖都在发烫,把手机扣得更紧,「那我欠你的不是更多了吗?」
「是啊,这回你总该安心了吧?」裴松鹤的嗓音温淡而磁性。
她以手掩唇,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又暖又觉好笑。
欠钱的人确实要比追债的人更安心,裴松鹤这是想告诉她,债多不愁吗?
「你就不怕我携带巨款逃跑了?」她调笑道。
「你可以试试。」他的回答很冷淡,说完便挂断了通话。
沈知懿从里面品出了丝丝缕缕的威慑和讥诮。
她躺回枕头上,看着手机银行突然多出的那笔巨款,感觉自己真的像被裴松鹤包养了一样。
从昨晚到现在她的思绪都在天上飘,一时之间难以復盘。
但有一点她能够确定,裴松鹤暂时还不想跟她分开。
通过他昨晚的种种表现就能证明,他对自己还没有腻。
外面都传裴松鹤不近女色,可只有沈知懿知道他有多么重欲。
细数四年里,他们彻夜欢愉的日子也不少,即使他不会很频繁的索求,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便很难停下来。
还有几次,她甚至怀疑自己不是睡过去的,而是昏过去的……
顾沿海家教森严,在顾予曦结婚之前,不可能让女儿和男人发生关系。连在外面过夜都要反覆询问,生怕自己一个没看住,女儿就丢失了贞操。
所以裴松鹤就算再喜欢顾予曦,也只能找她来发泄这份情慾。
而且圈里人都说,裴松鹤和顾予曦当年成不了,一个是因为顾予曦年纪太小,一个是因为顾家和裴家是世交。
如果顾沿海同意把顾予曦嫁给裴松鹤,就等同于要跟裴家闹翻。
裴家经营的主业是房地产,顾家还没这个底气去跟裴家作对,可能这也是顾予曦至今没能跟裴松鹤订婚的原因吧?
沈知懿巴不得顾沿海永远都别同他们的婚事,这样她或许还有机会。
穿好衣服下楼,顾阿姨笑着对她问道,「沈小姐要不吃了午饭再走吧?」
「不了,我有好几天都没去店里了,得过去看一眼。」她语气温雅,不失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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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阿姨从冰箱中拿出了一盒自己做的山楂糕递给她,语重心长道,「之前看你喜欢吃我的山楂糕,上次你回来的匆忙,我忘了这茬,这次你带上它。」
沈知懿真心感激这位顾阿姨,她对自己的照顾无微不至,填补了很多对母亲的思念。
她接过,抿唇笑了笑,「谢谢您。」
「别客气,吃完了跟我说,下次回来再给你做新的。」顾阿姨脸上的笑容真诚而朴实。
沈知懿听着她的话,仿佛回到了上大学时。
每周末她回到清音别苑里,顾阿姨都会在礼拜一的早上,给她塞满一书包的糕点,然后说等她下次回来再做新的。
顾阿姨似乎忘记,她已经从这里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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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念店铺里一切如旧。
肖源旺坐在柜檯后面刷短视频,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的说道,「有什么喜欢的可以先看看,展柜里的不要随便碰。」
沈知懿面无表情的走到他面前,「你平时就是这么招唿客人的?」
肖源旺听出她的声音,登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谄媚道,「老闆娘,您怎么突然来了,一周没见,您还认得老臣不?」
她懒得跟他计较,毕竟店铺里没有大客户上门时,的确没什么生意。她自己都不想过来,又怎会管手下的人摸不摸鱼。
「我贴出去的招聘信息,这多天都没有人来应聘吗?」她看着门口那张影响美观的海报,询问道。
「没有。」肖源旺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是吗?」沈知懿甚是怀疑的打量他,总觉得是他把来应聘的人都给劝退了。
肖源旺的目光四处躲闪,陡然瞥见了什么。
指着门口刚进来那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喊道,「老闆娘,生意来了!」
第061章 这只耳环我总觉得在哪见过
沈知懿抬眸,看清来者后眉头一蹙,漠然开口,「这不叫生意,这叫还债的!」
裴延澈迈进店门,听到她的称唿嘴角抽了抽,「好歹咱们也是同居的情谊,不用这么生分吧?」
「同居?」肖源旺八卦的小豆眼再一次亮了起来。
「干你的活去!」沈知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肖源旺扁了扁唇,拎着拖把乖乖去后院打扫。
裴延澈大步流星来到她面前,身上裹挟着清爽的须后水味道,目如朗星,神采奕奕,全然不见宿醉的迹象。
年轻真好,再过几年迟早中风。
沈知懿默默腹诽,拿出计算器,漫不经心道,「来得正好,让我算算,你现在一共还欠我多少钱。」
「知懿,昨晚是我小叔把你接走的吧?」裴延澈压低了声音,眼睫上撩睨着她。
她正在敲计算器的手一顿,垂眸问道,「你小叔找你了?」
裴延澈悻悻地喟嘆,「小叔今天给我爸打电话,说我带你去夜店,还把你一个人撂在外面了……我爸刚才冲到我办公室就给我一顿臭骂,说怎么能带未婚妻去那种地方,还让我晚上都不许再带你出门了。」
沈知懿也有些无奈,没想到裴松鹤这么上纲上线,竟然真的『管教』起裴延澈来。
「你遇见他怎么不跟我说啊?我小叔这人古板的很,最看不上夜店啊,迪厅啊这种地方,被他抓住我带你去这种地方玩,肯定会跟我爸告状的!」
裴延澈抓了抓他那头夺目的银髮,一脸悔不当初的模样。
「不过我很奇怪,你是在哪遇见我小叔的啊?」
她微微抿唇,语调轻缓,「走了两条街之后遇上的,我也记不清具体位置了。」
裴延澈瞭然的点头,「我就说嘛,我小叔不可能去那种地方!」
她回想起昨晚酒吧街外灯红酒绿,裴松鹤开着跑车在自己面前降下玻璃窗的那一幕,无论过去多长时间,依旧会怦然心动。
「对不起啊,连累你挨骂了。」她由衷说道。
裴延澈不甚在意地摇摇头,洒脱一笑,「这是我的问题,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那的,现在想想我都后怕,昨晚你一定走了很远的路吧?」
她不自然的低下头,含煳道,「也没走多远……你来找我就是因为这件事?」
「也不是。」他懒散地坐到对面的椅子里,随手抓过桌上那些黄铜金刚杵等小配饰把玩,「再过两周就是我妈的生日,她今年正好五十岁,家里的意思是要做大一点。」
「那我不能像以前一样送束花啊,订个蛋糕来敷衍她。这不寻思着来你店里选个礼物送给她,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当时候就说是咱俩一起送的!」他眨了眨那双熠熠清辉的桃花眸,笑得别有深意。
沈知懿神色有些恍惚。
白晴都五十岁了吗?
她的母亲吕妍和白晴是同一年生的,原来母亲今年也五十了呀……
白晴五十岁可以大摆宴席,风华正茂。
吕妍五十岁却已经卧病在床四年,枯瘦到不成人样,每天都在生死边缘线上徘徊。
究竟是谁偷走了她应有的光阴呢?
「你这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妙啊,算盘珠子都崩到我脸上来了!」沈知懿心里不好受,冷笑声里满是讥嘲。
裴延澈却什么都没听出来,笑嘻嘻地将双肘搁在她的柜檯上,看上去既无赖又纨绔,「我这不是帮咱俩都省钱吗,不然你送一份,我再送一份,多不值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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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中了什么自己挑吧。」她极尽敷衍,拿起手机就要往内室走。
「哎哎,别走啊!」他伸长手臂拦住她的去路,偏着头吊儿郎当地说道,「你眼光好,到时候我跟我妈说是你挑的,她肯定喜欢!」
挑给白晴?她配吗!
她唇角的笑意冷得都要凝结成霜,却还得用着最平静的语气说道,「过两天我店里会到一批高瓷高蓝的绿松石,最近京圈的那些贵妇们都流行这东西,我到时候帮你留一条好了。」
「行,钱记我帐上!等年底我爸给我发了年终奖,我一起结给你。」裴延澈大手一挥,颇有挥金如土的豪气。
挥的却是她的钱……
沈知懿实在说不出话,心底对他那点愧疚再次消耗殆尽,连个眼尾都懒得留给他,转身进了内室。
裴延澈被她晾在大厅里,听到内室传来重重闭合的关门声,咂舌道,「这性格,可真不招人喜欢!」
-
『叮噹——』
一只碧如湖水的翡翠耳环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宋暖用两根手指捏住耳环的金属挂钩,满是嫌恶的拎到眼前,嗤笑道,「顾小姐,大半个月没见,你找我就是为了查清这只耳环的来歷?」
顾予曦拿了杯加了冰块的苏打水递给她,优雅而不失妩媚的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神色恹恹。
「没错,这只耳环是我在裴松鹤家的卧室里找到的,肯定是他金屋藏娇的那个小妖精落下的!」
宋暖听她用着娇柔的腔调,抑扬顿挫的说完这句话,没绷住笑出了声,讥讽道,「原来人间佛子早就已经破戒了啊,圈里那些守身如玉的传言可以不攻自破了!」
顾予曦明澈的眸子狠狠剜了她一眼。
「最近是怎么回事?京城两位不近女色的代表人物纷纷跌落神坛,难道真是我们顾大小姐魅力不够了?」宋暖难得见她气恼到失控的模样,心里暗爽不已,故意拿话奚落她。
「我是来让你查这只耳环的主人的,不是让你来看我笑话的!」顾予曦声调里压抑着怒火,捏着杯壁的手无端收紧,凝结的水雾从她指间溢出,掌心一片湿冷。
宋暖挑了挑眉。
她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帮顾予曦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哪怕现在顾予曦再生气也不会对她发作,所以她才敢趁机奚落这位千金大小姐。
但话不可多说,否则宋家日后可指望不上她的帮助了。
「这只耳环,我总觉得在哪见过……」宋暖回归正题,仔细打量着指间那只摇摇欲坠的水滴翡翠。
第062章 他不会连几条狗都看不住吧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顾予曦任她发完了疯,自己的情绪也跟着平稳下来,秀眉微蹙,「我想了好久,可始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宋暖把那只耳环扔回桌上,不动声色道,「你就给我这么个玩意儿,让我怎么查?查翡翠的密度还是出产地啊?」
「既然我们都觉得这只耳环眼熟,那肯定是我们彼此都认识的人,最起码也是见过几次面的。而且能戴得起这种水头的翡翠,身价肯定不低。」顾予曦不疾不徐的向她分析。
「以我对裴松鹤的了解,他绝不会对里那些明骚暗贱的小妖精动心,这个女人,多半是圈子里的某位名媛贵女。」
「谢谢你给我锁定范围。」宋暖不屑的撇嘴,「圈子里适龄的名媛贵女那么多,我总不能拿着耳环挨个去问,这是不是你掉的吧?」
顾予曦扫了她一眼,询问道,「听说,你舅舅在郊外搞了个院子,专门驯养了几条日本土佐猎犬?」
宋暖不明其义的点点头,「你不是最怕狗了吗,问这个干什么?」
「圈子里一年一度的『游园会』不是要办了吗?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这周六吧。地点呢,就选在你舅舅家好了!」顾予曦嗓音清软,语调还带着点小愉悦。
宋暖神经紧绷起来,不可置信地睨着她,「你想做什么?」
「简单啊,把这只耳环拿给那些猎犬闻一闻,等人都到齐了,把狗放出来,看它去咬谁,我们不就知道了吗!」
顾予曦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宋暖感到毛骨悚然。
「你要知道,那几条猎犬可是我舅花大价钱弄回来的赛级品种,它们如果向谁扑过去,那个人可能会没命!」宋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听上去十分阴鸷。
「你舅舅驯猎犬驯了这么多年,之前还因为非法引进大型禁犬摊上过官司,还是我爸出钱把他捞出来的,他总不会连几条狗都管不住吧?」
这回轮到顾予曦来奚落她,她的脸色愈渐难看。
顾予曦弯唇笑了笑,咬着吸管的模样看上去又乖巧又清媚,「记住,我只让它认人,没让它杀人!如果真出了事,你们宋家一力承担,跟我可没半点关系!」
「还是你狠!」宋暖咬牙切齿地拿过桌上那只耳环,塞进自己口袋中。
-
协美医院。
沈知懿怀中捧着满满一束白百合走入vip病房。
她把母亲最喜欢的百合花交给护工,让她插到柜子上的花瓶里。
护工出去给花瓶换水,留下她们母女两人单独相处。
吕妍看上去十年如一日的憔悴与瘦弱,双目深深凹陷,唿吸微弱但平稳。
沈知懿在握她的手时,发现她的手背上长出了几颗深褐色的老年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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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裴延澈提到白晴五十岁生日宴的事,眼底蓄上一层清泪,又被她极力忍了回去。
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髮夹,上面点缀着殷红的玛瑙,是沈知懿昨天为吕妍亲手做的。
五十岁的生日礼物,可惜迟了些。
她把髮夹仔细的为吕妍别在鬓边,还特意掩盖住几缕白髮,笑着向刚进门的护工问道,「好看吗?」
「好看,显得吕姐有气色多了。」护工含笑看着她们。
这时,病房门被人推开,姜梨穿着一身不合体的白大褂从外面走进来。
「知懿,楼下缴费窗的小护士跟我说你来了,过来一看还真是你。」
姜梨在上班时不能穿那些张扬的着装,否则会被她母亲训斥,连头髮都梳成规规矩矩的马尾辫,手里抱着各个病房的病历本,乍然一看还真像个白衣天使。
唯独那双藏在白大褂下面的十二孔马丁靴,是她最后的倔强。
沈知懿为吕妍掖好被角,回眸看她,「你怎么上来了,今天没有手术吗?」
「下午有一台,不打紧。中午我领你去吃我们员工食堂吧,你现在怀着孕,最适合吃我们食堂那些清汤寡水的病号餐了。」
姜梨把咸猪手伸向了她的小腹,故作邪恶地笑道,「快让小姨摸摸,长大了没有?」
「听起来就不好吃,有别的选择吗?」她把姜梨不安分的爪子拿来,淡淡说道。
「旁边还有一家沙县,大排饭做得不错。」姜梨指了指对面的家属区。
「那还是食堂吧。」
这个季节她不敢在小店里吃肉食,果断妥协。
沈知懿跟着姜梨来到一楼食堂,打了一份低油低盐的病号饭,吃起来可以说是了无生趣。
她把筷子伸向姜梨盘子里的麻辣香锅。
「你现在只配吃这个!」姜梨无情无义的把盘子端走。
「那你上旁边那桌吃去,别当着我的面吃!」她一脸幽怨。
姜梨却又笑嘻嘻的把盘子放了回来,「这样吧,我给你吃一口,但是你得答应一件事!」
沈知懿从她的笑容里寻出一丝狡黠,不由警惕问道,「什么事啊?」
「明天,跟我一起去『游园会』呗?」姜梨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暗戳戳地扯了扯她的裙角。
「不去。」她想都没想便拒绝,低头继续吃着自己的病号饭。
所谓游园会,是圈子里搞出来一年一度的夏季郊游聚会,场地选址都在这些名媛少爷家的郊外别墅或四合院。
说白了就是变相炫耀自家的祖产和宅院,再起个风雅点的名字,便成了游园会。
沈知懿之前参加过两次,一次是近郊一栋有名的花园别墅,四周种满了黄色郁金香。
还有一次,那个名媛祖上是满清时期的皇室,家在什剎海附近有一套私人制的王府,恢宏壮观,家中老人到现在还叫她小格格。
后来沈知懿跟她们渐行渐远,这种活动她再没参与过。
姜梨猜到她一定会拒绝,期期艾艾地苦求,「知懿,你就陪我去吧,我一个人好无聊的!」
「是没有我在,你跟陈墨搭不上话吧?」她一语道破不愉快的真相。
姜梨讪讪地笑,脸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不愧是我闺蜜,比雍和宫门口那算卦的大爷还准!」
往年游园会必缺席的两位关键人物,一位是裴松鹤,一位是陈墨。
今年的情况却有些不同。
场地选在郊外农家院,主办的人是宋暖,那么顾予曦一定会去。
顾予曦定会拉裴松鹤来陪她,裴松鹤既然都肯出面,陈墨也没有理由再躲着了。
沈知懿便是想明白这点,所以更不想去。
她可不想让宴会那尴尬的局面再次上演,凭白给自己添堵。
「我不想去。」她淡淡重复道。
第063章 丢人丢到家了
姜梨假装抽噎了两声,开始细数沈知懿的过往,「当年你家有困难,我爸妈拦着不让我出来见你,我从窗户跳下去也要找你……」
「你家是四合院大平房,你弟五岁就敢从窗户往下跳了!」沈知懿面无表情的说道。
「还有那年,我听说你被人包养了,我从厨房拿起菜刀就冲出去了!」姜梨气鼓鼓的瞪她。
「是有这么回事。」沈知懿点点头,口吻无动于衷,「然后一听包养我的人是裴松鹤,你又默默把菜刀放回去了。」
姜梨彻底没话了,沮丧着小脸放下筷子,麻辣香锅都不香了。
沈知懿见状,幽幽嘆了口气,「算了,我陪你去就是了。」
「真的?」姜梨瞬间睁大了杏眸,捧着她的脸蛋狠狠亲了一口,「知懿我爱死你了!」
这些年来姜梨没少为她母亲操心,忙里忙外的帮她找护工,换病房,身为一个骨外大夫还跑去参加心外科的治疗研究会。
今天她缴纳医药费时,发现帐单上又被抹去了一笔高昂的住院费用。
有姜梨这个好闺蜜,可以说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就是有的时候,这个福气让人难以消受。
「你说我明天穿哪套衣服比较好啊?」姜梨满目期待的问她,「知懿你帮我问陈墨了没有,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啊?」
沈知懿看到她那双澄澈如镜的眼眸,实在不忍把真相告知她,只得敷衍道,「呃……男人嘛,应该都喜欢顾予曦那样,娇柔婉转,风情万种,比较有女人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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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脸上的笑容瞬间垮塌,「得,是我最不会的那种。」
她正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姜梨便被一个电话紧急叫走。
直到游园会当天,沈知懿才万分后悔自己的这番胡诌。
-
宋暖的舅舅在近郊弄了一个挺大的农家院,主要目的是用来养他的那些爱犬。
翡翠洋馆离那个农家院有些距离,沈知懿很早便醒了。
裴延澈听到她也要参加时非常惊讶,但也没说什么,正好可以一辆车捎带她。
简单收拾了下,让司机开车把他们送过去。
出高速后往农家院的方向行驶,都是些坑坑洼洼的泥土路,司机开得十分吃力,他们两人在后座睡得东倒西歪。
下车前,沈知懿发现头上的髮簪不知被蹭落到了哪里,索性把乌黑的长髮披散下来,刚好柔顺垂在她腰窝的位置。
她穿着一袭米色重工刺绣的改良款旗袍,袖口缀着一圈水滴形状的白水晶。
胸前的扣子上还别着一串天山翠的手持当压襟,显得整个人清冷又昳丽,眉眼间淡淡的疏离与愁绪似笼着一场江南烟雨。
她肚子里的宝宝还有一周就满四个月,可她太过清瘦,再加上特意做大了的腰身,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只有用手摸上去时,才会感觉到那微微隆起的弧度。
圈里人都知道裴延澈跟她貌合神离,到了农家院后也无需演戏,各自分道扬镳。
农家院坐落在青山脚下,门前是一片草莓和水蜜桃的採摘园,远处则是郁郁葱葱的山峦林海。
院中有专供纳凉的水榭石亭,旁边还有一个可以钓鱼的小荷塘。
塘中荷花开得正好,亭亭玉立,清香沁人。
他们刚到不久,沈知懿便瞧见了前方开来一辆大块头的库里南。
裴松鹤率先下车,然后将手伸向车内。
一只瓷白如玉的手从阴暗的视角里递出,柔柔搭上他的掌心。
继而,从车厢内探出一张明艷绝伦的脸。
顾予曦果然是跟裴松鹤一起来的,她今天穿着红色的碎花连衣裙,露出白皙光洁的锁骨和形状姣好的肩背。
头上戴着一顶镂空草帽,看上去倒像是来度假的。
与一身休闲服的裴松鹤并肩而行,风格严重不搭,偏偏周围还有人起闹说极为登对。
沈知懿冷冷睨了他们一眼,刚想转身避开,余光却瞥见一抹白色身影从库里南的驾驶位走下来。
那人矜贵雅致,端方如玉,手里握着一把湘妃竹摺扇,正是陈墨。
她没想到陈墨竟会亲自给裴松鹤开车,不由环视四周,心想这人都已经来了,姜梨怎么还没到?
「知懿!」
清越的嗓音从她背后响起。
沈知懿回首,只见姜梨换上了与她气质完全不符的淑女裙,脚上踩着一双足有十厘米的恨天高,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
姜梨个子很矮,不到一米六,经常顶着一张娇俏可爱的娃娃脸,打扮却如同摇滚乐队的主唱。
可现在她却穿上从未尝试过的高跟鞋,沈知懿不得不感嘆爱情使人脑瘫。
她想劝姜梨慢点走,千万别摔了。
话还未出口。
姜梨便重心不稳,『噗通』一声摔倒在陈墨的面前。
陈墨垂眸看向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姜梨,神色微冷,嗓音疏懒,「你说你这岁数,我是给你压岁钱好呢,还是不给你压岁钱好啊?」
「梨梨……」沈知懿连忙过去搀扶。
还好他们脚下是土地,不久前刚下过一场雨,土质松软。
姜梨体重又轻,除了膝盖磕青了一块,别的地方都没有受伤。
陈墨瞧见她没事,展开摺扇兀自走远了,从头到尾没有半句关怀。
姜梨悻悻地爬起来,哭丧着小脸嘟囔道,「知懿,我刚才是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沈知懿在心里为她点蜡,柔声劝道,「人没事就好。」
将近中午十二点,宋暖提出在池塘旁边的庭院里吃午饭,能看到荷塘精緻,还有山风徐来,甚是凉爽。
这个农家院附近可玩的地方太多,大家到了之后都纷纷四散去田园里拍照,此刻才得以相聚。
一进庭院,沈知懿便感受到那些讽刺、奚落与探究的视线纵横交错的落在自己身上。
她早已习惯,神色从容的跟随姜梨入座。
姜梨特意坐到陈墨对面的位置,这样沈知懿的左手边就挨着裴延澈。
两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倏而,顾予曦挽着裴松鹤回到院中,而席上只剩最后两个座位,便是她和裴延澈的对面……
第064章 你们两个都背着我们做了什么呀
这对圈里公认的『神仙眷侣』携手坐到了仅剩的位置上。
顾予曦在人前向来表现得温婉大方,仅在看清对面那人是沈知懿时沉了下嘴角,很快又被嫣然的笑意所取代。
裴松鹤神色如常,眉眼间透着股不经意的倦怠,显然不喜参加这样的活动,却还要捨命陪美人。
庭院足够大,宋暖摆的是类似农村过节那种长桌宴,倒也符合农家乐的主题。
其他桌上的人都有说有笑相互交谈,唯有他们这桌噤若寒蝉。
姜梨本想找话题和陈墨搭讪,因这古怪的氛围反而不好意思开口了。
率先打破这份沉寂的人还是顾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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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澈,这外套的颜色可真配你。」她清冽的眸光在裴延澈身上转了一圈,挑唇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将目光都转向了裴延澈。
他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亮面棒球服,既显眼又张扬。
可在座者除了他心里都跟明镜一样,知道顾予曦的话另有所指。
偏偏裴延澈听到女神主动开口对他说话,还真当她是在夸赞自己。
刻意抖了抖衣襟,朗声道,「是吧,我也觉得这个颜色很配我!」
陈墨刚把酒杯递到嘴边,闻言嗤笑出声,酒也撒了半盏。
同时。
一支银簪从裴延澈的上衣口袋里掉到木桌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当——』
沈知懿看到那支滚落的髮簪也有些愕然,心想多半是在车上睡觉时太过摇晃,髮簪顶端的银丝勾住了裴延澈的衣服,不经意掉到了他的口袋里。
裴延澈侧过头,不知所措地瞪着她。
她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用目光暗骂他这个大傻瓜,口袋里多了这么沉的东西竟然没发现!
他们两人大眼瞪小眼时,一只素手轻轻从桌上拿起那支银簪。
「哎,这不是知懿的簪子吗,怎么跑到裴延澈的衣服里去了?」顾予曦莞尔笑道,眼中尽是揶揄,她微微扬手,把那支银簪递到陈墨面前。
「陈墨哥哥,你快帮我看看,这簪子上是不是刻着一个『懿』字?」
陈墨挑了挑眉,把簪子放在指间悠悠一转,唇角噙出一抹戏嚯的痕迹,饶有兴致道,「还真是!」
顾予曦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红唇笑意渐浓,「你们两个都背着我们做了什么呀?看把知懿弄得,头髮都披散下来了!」
「予曦你千万别误会,我跟她什么都没……」裴延澈情绪过于激动,嗓音也不觉拔高,惹得周围几桌纷纷朝他们望过来。
「你不用跟我解释。」顾予曦急忙打断他的话,眼尾却在偷瞄着裴松鹤,「你们都已经同居了,私底下做什么亲密的事,也不必告诉我们吧!」
沈知懿自始至终没有开口,低垂着眼睫故作镇定。
与她一同沉默的人还有裴松鹤,后者宛如神龛里端坐的佛像,荣辱不惊,风雨不动。
似是已经参透了禅机,屏蔽了五感,根本听不见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在说些什么。
一顿饭吃得所有人心不在焉,浪费了宋暖舅舅准备的纯天然无化肥菜品。
离席前,宋暖过来询问他们合不合胃口,待会儿还有下午茶,除了姜梨大家都没什么兴致。
趁着众人还未走出院子,顾予曦偷偷朝宋暖递了个眼神。
宋暖眸内闪过片刻仓促,微微颔首,手脚僵硬地走去后院。
顾予曦等着捉姦,心里被期待、怨忿以及惶恐等情绪填满,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索性来到沈知懿身旁,主动与她搭话。
「你跟裴延澈到底真的还是假的?」
沈知懿刚在水龙头般洗完手,等待里面上卫生间的姜梨出来。
听到顾予曦清媚的嗓音在自己耳畔响起,用力甩了甩未干的手,把水珠全部溅在她那张妆容精緻的脸上。
「啊!」顾予曦小声尖叫,抬手遮挡自己的脸,声调里含着恰到好处的愠怒和娇嗔,「沈知懿你幼不幼稚?」
「对小孩子来说的确幼稚了点,对我来说刚刚好。」她似笑非笑的拿出纸巾擦干了手,还顺便递了一张给她。
在外人看来,她们就像寻常闺蜜之间一样嬉戏玩闹,只有彼此才可查询眼底藏匿的那份阴翳。
猝然,院内突然传来几声雷霆震怒般的犬吠。
「汪汪——」
一条将近两米长的巨型猎犬从后院沖了出来,它的上下颚都被金属嘴套包裹住,却依稀能看到锋利的犬齿,目光兇恶如狼。
那些名媛小姐都被这条狗吓得四处逃窜,尖叫声与玻璃制品碎裂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乱作一团。
猎犬用鼻子在周围狂嗅不止,双眸突然像锁定了目标般泛起凶光,朝顾予曦和沈知懿所在的位置扑来。
「啊——」
顾予曦吓得花容失色,无意识地往沈知懿的身后缩,手肘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小腹,引得她唇角溢出一声闷哼。
「唔……」
猎犬如闪电般奔至她们面前,眼看就要将她们扑倒在地。
裴松鹤不知何时出现,他的速度竟比那猎犬还要快上三分,一手揽过顾予曦的腰,将她带到自己身后,一手死死扼住了那条猎犬的咽喉,力道大的惊人。
巨犬似是感觉到了裴松鹤周身泄出的杀意与狠戾,双爪在空中挣扎着摆动,带着嘴套的口中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宋暖舅舅这时才从后院中冒头,见此场景脸都吓得发白,吹了声口哨,对那条狗唤道,「pete,谁让你跑出去的,快回来!」
那条猎犬听到主人的召唤,眼神立马温顺下来,却因为被裴松鹤扼制住命脉无力动弹。
宋暖舅舅穿过人群跑了过来,不停对裴松鹤鞠躬道歉,「真是对不住,裴总,是我没有栓好这条狗,让它跑了出来,给您和顾小姐添麻烦了!」
裴松鹤收回了手,宛若深渊般的眼底戾气未消,嗓音蕴含着危险的压迫感,「看好你的狗,再有下次,就让它陪着你一起把牢底坐穿!」
宋暖舅舅吓得连连点头,牵着狗的颈环走回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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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予曦缩在裴松鹤的怀里啜泣不止,草帽早已不知去向,髮丝从鬓角垂下,被泪水凌乱的粘在脸上。
腮红如画般晕染开,给她凄楚的脸上平添一抹娇艷,如泪如雾的眸子梨花带雨般惹人心疼。
「别哭了,没事了。」裴松鹤伸手推了推她的肩,反被她搂得更紧。
惊恐过境。
沈知懿视线漫无目的地注视着他们,方才感到小腹传来阵阵钝痛。
双腿像陷进泥沼中无法动弹,身体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第065章 这么快就把孩子打掉了
姜梨从卫生间里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吓得她飞快脱下自己两只高跟鞋,随手一扔,像百米冲刺般朝沈知懿跑了过去了。
陈墨正没骨头似的靠墙而立,挑着那双凤眼懒散看戏,突然被两只从天而降的高跟鞋砸中脑袋,不禁疼得『嘶』了一声。
再一低头,姜梨光着脚丫从他身旁掠过,溅了自己满裤子的泥点,更令他忍不住吸了口气。
「知懿,你怎么样了?」
姜梨跑到沈知懿旁边,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梨梨,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她小腹仍在隐隐作痛,时而强烈如刀绞,时而钝促如刮痧。
姜梨见她脸色白得吓人,微拧的眉宇间溢满薄汗,连双唇都失去了血色,霎时联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是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沈知懿紧紧攥住了手,以犀利而无助的眼神示意她闭嘴。
有人朝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裴延澈刚才去院外给顾予曦摘草莓,回来时听说了猎犬的事情,从人群中挤出便扫到裴松鹤与顾予曦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他的眸色黯淡下来,有意无意的别开双眼。
却见沈知懿被姜梨搀扶着,下唇紧咬,似在极力压抑痛楚,不由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被狗吓到了?」
沈知懿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无力地点点头。
裴松鹤闻声回头,看到沈知懿那清丽的小脸惨白如纸,双眸涣散无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在地。
他蹙起眉宇,心骤然一沉。
印象里沈知懿根本不怕狗,还经常给老赵养的那条京巴餵食。
反倒是顾予曦从小怕狗,在路上看到几个月大的小奶狗都要绕着走。
那条巨犬虽恶,但它带着牢固的嘴套,连顾予曦都只是趴在自己的怀里哭,沈知懿至于吓成了这样?
「梨梨,带我去医院。」一阵钻心般的阵痛过后,沈知懿拽了拽姜梨的衣袖,用着几不可闻的气音对她说出了这句话。
「好,我这就带你去!」姜梨的音调里夹杂丝丝慌乱,搀着她往外院外走。
裴延澈反应过来,立刻从姜梨手上接过她。
他的手臂比姜梨要稳得多,朗声道,「坐我的车去吧,姜梨你导航一下附近的医院。」
姜梨点头,在经过裴松鹤与顾予曦两人身边时,狠狠撞了一下他们,竟把顾予曦从裴松鹤的怀里撞了出来。
「哎呦……」顾予曦捂着额头,娇唿了声。
裴松鹤十分诧异地瞟了她一眼,他记得上个月还在姜梨桌上看到了验孕单,她不是怀孕了吗?
居然还敢如此用力撞他们,肚子不要了吗!
莫非她这么快就已经把孩子打掉了?
不过像她们这个年纪和家世,发生未婚先孕这种事多半是要偷偷打掉的。
裴松鹤收回目光,不再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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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五医院。
裴延澈把车停在急诊楼下,小心翼翼地把沈知懿从后座扶出来,刚想陪她们一同进去,却被姜梨阻拦。
「哎,你就别去了!」
「为什么我不能去?」裴延澈一头雾水的打量着她们两个。
沈知懿现在虚弱的脑海一片空白,只能捏捏姜梨的手。
姜梨灵机一动道,「因为你要帮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
裴延澈疑惑了下,「什么东西?」
姜梨故作神秘的贴近他耳廓,小声道,「姨妈巾!」
裴延澈的脸色黑沉,耳尖却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我……你们,你们让我一个大男人去买这种东西?好变态啊!」
「赶紧去,别废话!」姜梨不管不顾的把他推下台阶,然后扶着沈知懿便往挂号区走。
姜梨见排队的人太多,怕耽误她肚子里宝宝的状况,打电话给大学时的师兄,让他帮忙加个塞,顺便再给她送双鞋子过来。
师兄很快赶到,姜梨穿回平底鞋,领她去了妇科专家诊室。
医生给她做完超声检查,拿着报告说道,「少量见红,还好来得及时,胎儿问题不大。」
沈知懿和姜梨听后都松了口气。
「胎儿现在已经十五周了,各项指标都很健康,胎心情况也比较稳定。接下来的一周尽量卧床休息,少活动,保持良好心态,没什么事的。」
医生见她们两个年龄太小,又没有男性陪同,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
「还有,你这次先兆流产迹象应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引起的,回去之后要注意饮食啊!」
沈知懿皱眉,「我不是因为受了惊吓才会导致见红的吗?」
「受惊吓只是见红现象的导火索,但你先兆流产的问题之前便有了。」医生耐心的对她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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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拿过报告单,看着上面自己瞧不懂的数值询问道,「你最近都吃了些什么啊?」
「你们医院食堂的病号饭。」沈知懿刚打完黄体酮注射液,现在小腹已经平缓下来,也有了点精神跟她开玩笑。
姜梨白了她一眼,「瞎说,我们食堂的病号饭,骨折患者吃了都健步如飞!」
「像螃蟹、苦瓜这种凉性的食物是万万不能碰的,辛辣食品也要少吃。」医生在旁边细细嘱咐。
「还有山楂啊,人参啊这种具有活血化瘀功效的食物,尽量不吃。」
沈知懿瞳孔骤然紧缩,声调里带着一丝惊慌,「山楂不能吃吗?我最近吃了很多山楂糕……」
姜梨也满脸疑惑,「对啊,电视剧里不是都说孕妇喜欢吃酸的吗?原来孕妇不能吃山楂啊!」
医生岁数有些大,颇为无奈的看着这两个小姑娘,「山楂有促进子宫收缩的作用,很容易引起流产,你们母亲没有告诉你吗?再说人家电视剧里演得都是吃酸梅,哪个电视剧里演吃山楂了!」
沈知懿和姜梨面面相觑。
「我刚才百度了下,上面说少量吃一两颗山楂也不会有事,你到底是吃了多少啊?」
走出妇产诊室的时候,姜梨拿着手机咂舌道。
「挺多的吧,周阿姨一共给我做了好几盒。」沈知懿双手覆在小腹上,想到这个孩子差点没保住,既后怕又懊恼。
「等等,那个周阿姨……是不是裴松鹤家的佣人啊?」姜梨眼眸里泛起狐疑。
她点头,猜出姜梨在想什么,淡淡说道,「不会的,周阿姨待我就像亲女儿一样,她不会害我的,而且她根本不知道我怀孕了这件事。」
「周阿姨不会害你,那么裴松鹤呢?」姜梨话锋一转,连语气也仿佛是淬了毒。
「知懿,我一直忘了告诉你,那天你来我诊室的时候,裴松鹤看到了你放在桌角上的那张验孕单……」
第066章 甘心一辈子当替身吗
沈知懿表情逐渐僵硬,心脏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紧,像置身冰窖般从里到外发散着彻骨的凉意。
「你确定裴松鹤看清验孕单上的内容了吗?」她艰难地吞咽道。
姜梨犹豫了下,「不确定……我反应很快的,他瞥了一眼,我马上把那张验孕单给收起来了。」
她缓缓松了口气,思维在此时全部回笼,理智的分析道,「那他应该还不知道我怀孕的事情,以他的性格,如果知道了一定会亲自拉我去做产检!
他不信空口无凭的话,也不信别人拿出来的单据,他只信自己查出来的事实。」
「你就那么相信他?」姜梨小声迟疑道。
「我信,因为如果他不想要这个孩子,那就是真的不想要。」她强行扯唇笑道,半是冷意半是苦涩。
「捆也好,绑也罢,他都会把我按到做人流的手术台上,根本用不着玩这种手段。」
姜梨被她说得浑身一凛,越发理解了她不敢告诉裴松鹤怀孕的事情。
她们走出急诊楼时,裴延澈正拎着一个塑胶袋从外面走进来。
不知是为了赶时间跑得太急,还是买卫生巾这件事让他太过羞耻。
裴延澈那张俊逸的脸上晕染着薄薄的红,紧张地询问,「你们出来了啊,知懿你究竟得了什么病啊?」
沈知懿轻咳了声,借着姜梨的谎言搪塞道,「痛经……」
裴延澈的眼神开始无处安放起来,把手里那满满一袋卫生巾塞进她的怀里,讷讷的说,「没病就好……我也不知道你到底需要哪种,什么夜用的、日用的、这东西居然还有超薄的!我每样都给你买了一包,希望没买错。」
她抱着那堆卫生巾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像个发放妇女劳保的工作人员。
一旁的姜梨已经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知懿,你一年的姨妈巾都被裴延澈给承包了,开心吗?哈哈哈哈……」
「别笑了,医生让我回去静养,你吵到我了。」她喟嘆了声,口吻满是无奈。
姜梨立马收敛,扶着她回到车上。
裴延澈开车很稳,沈知懿被疼痛折磨了半天,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一直到翡翠洋馆门口才醒过来。
姜梨把她送至二楼,看她安稳的躺在床上,方松了口气,「你今天可真是吓死我了。」
沈知懿垂眸看向姜梨藏在鞋里的双脚,鼻尖有些酸楚,「梨梨,多亏有你。你的脚没事吧?」
「哎呀没事,我皮糙肉厚,顶多磨几个水泡,光脚可比穿高跟鞋舒服多了!」姜梨大大咧咧地摆手,瞥到桌上那袋卫生巾时,表情凝重起来。
「宝儿,我说句实话你别介意啊!」
「你说,我不会介意的。」
她身上盖着柔软的蚕丝被,双手无意识的搭在自己小腹上。黑缎般的长髮垂在脸侧,显得整个人多了几分憔悴和乖顺。
「其实……我觉得顾予曦这个时候回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初你和裴松鹤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签订什么协议合同,不如趁这个机会离开他吧,他肯定也会同意的!」姜梨试探着说道。
她睁了大双眼,像是在认真聆听姜梨的话,漆黑的眸子里却写满了无措和茫然,让人有些不忍。
「你先把铺子关个一年半载的,出去把孩子生了,以你现在的经济条件又不是养不起,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干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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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狠了狠心,咬牙继续说道,「长痛不如短痛,你这样没名没分的留在他身边算什么?他又……又不打算娶你!」
沈知懿长睫慢吞吞的眨了眨。
姜梨说得她都清楚,也知道肚子里的宝宝一天天在长大,迟早有瞒不住的一天。
但她暂时还不想跟裴松鹤彻底说分手。
尤其在那天夜里,裴松鹤开车把她从夜店接走之后,她更捨不得放弃自己在他那里获得的位置和特权。
姜梨见她仍执迷不悟,把她的手机从枕边拿了过来,口吻凛冽,「知懿,你看看裴延澈,他那么浑,得知你身体不舒服都能立刻抛下顾予曦,把你送去医院。」
「可裴松鹤呢?从你离开农家院到现在,他又给你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简讯吗?他只想着陪他的白月光!」
沈知懿阖上眼睛,脑海中都是那条恶犬朝她们两人扑来时,裴松鹤把顾予曦护在身后的样子。
她指尖攥紧被角,密密麻麻的痛感从心口袭来,四肢百骸再次被抽干了力气。
「或许你在他的心里的确有一些位置,但你永远都敌不过顾予曦,她就像个无形的炸弹一样存在你们两人之间,随时都有引爆的可能。
你甘心一辈子都只能当她的替身吗?」
姜梨的话像刀子一样,字字句句戳进了她的心窝里,痛得她几欲窒息。
「哎呀,知懿对不起,我煳涂了,不该在这个时候对你说这些的!」姜梨看出她脸色不对,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是不是你的小腹又疼了?我真是……」
她按住姜梨的手,毫无血色的嘴唇淡淡一笑,「我没事,你别紧张。」
「我不说了,我这就走。你好好休息,别把我的话放心上,先照顾好你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宝宝。」姜梨低声叮嘱她,十分后悔刚才一时口快说出的那番话。
沈知懿笑着点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唇边的笑意瞬间垮塌,演变为无尽的苦涩。
她承认,她一直都在迴避这些问题,可她仍不死心。
裴松鹤还没有和顾予曦订婚,甚至还没有公开在一起,她怎能轻易死心……
-
夜色浓稠,月光从几缕黑云中透出,钻入顾家的卧室里。
「你到底在做什么,我让你放狗咬那个小妖精,不是让你放狗来咬我!」
顾予曦白日里受了惊吓,被裴松鹤送回家后一直隐忍着,终于在见到宋暖时彻底爆发,歇斯底里的大喊。
宋暖自知理亏,站在门口蹙眉道,「你小声点,要是让顾叔叔听到你这么大声说话,又该家法伺候了!」
顾予曦上前,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颌,那张明艷动人的脸上再没温婉可言,反被阴狠与娇戾填满。
「我问你,那条狗为什么会来咬我?」
第067章 她要是母凭子贵怎么办
「你怀疑是我教唆狗去咬你的?我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顾予曦的手劲不大,宋暖轻轻一挣便能逃脱桎梏,但她不敢这么做,只能先平息顾予曦的怒火。
「你明知道我怕狗,你家的狗还直接向我冲过来,你能说这一切跟你没关系吗?」
她甜软的声调染上冷意,清漾如水的眸子里结上了寒凛的霜,整个人恍若深夜绽放的罂粟花令人感到危险和窒息。
宋暖神色平静,幽幽说道,「你也碰过那只耳环,可能耳环上沾了你的味道,狗去咬你也正常。」
顾予曦想到自己手掌曾被耳环上面的金钩划破,还流出了一滴血。
她恼羞成怒的松开宋暖,一股怨气无处发泄,口不择言的骂道,「畜生!我不想再看到它,把它给我炖了!还有你舅舅也是,连条狗都管教不好,还想不想在京城混了!」
宋暖脸色极为难看,任由她指着鼻子一顿输出,趁她坐下来喘息的空档,连忙转移话题,「顾予曦,你没觉得今天沈知懿有些不对劲吗?被狗吓了一跳而已,至于去医院吗!」
顾予曦的情绪和思维在她的引导下逐渐平復,眯起双眼深思道,「可是沈知懿不怕狗的啊……」
「那不就更有问题了,还有那个姜梨,她的神色看起来为什么那么紧张?」宋暖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添油加醋说道。
「我看沈知懿走的时候一直捂着肚子,她该不会怀孕了吧?」顾予曦小声分析道,眼底露出茫然和惊愕。
宋暖也被她这个说法吓得不轻,嗫嚅道,「怀了陈墨的孩子?我的天啊,这要是母凭子贵,她不就能嫁进陈家……」
「你先别胡思乱想!」顾予曦娇打断她的话,柳叶弯眉被紧紧蹙起,咬唇道。
「陈墨估计还不知道这件事,沈知懿肯定也不敢对陈墨说,否则她今天就不会拉着姜梨一起去医院了。
而且,就算她怀孕了,那孩子也不一定是陈墨的!你看今天裴延澈对她的态度,孩子也有可能是他的。」
宋暖现在只要一想到沈知懿要从泥潭里爬出来,摇身一变成为京圈的太子妃,又要重新踩在自己头上她便满心怨忿。
癫狂的情绪在她血脉里游走,恨不得现在就提刀过去剖开她的肚子!
「你在医院里有人脉吗?」顾予曦别有深意的看向她。
「有一些,但不多。而且也不是妇产科,应该派不上用场。」她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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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予曦唇角微沉,显然对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那你就给我盯牢了,沈知懿什么时候进的医院,第一时间通知我。」
宋暖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竭力克制着自己体内的狂暴分子,撩起眼皮看道墙上钟錶指着数字十一。
这个时间,她该吃药了。
倏然,卧室门外传来突兀的指节叩门声。
「予曦,十一点了,让司机送暖暖回去,你该睡觉了。」顾沿海那严厉而浑厚的嗓音在门后响起。
顾予曦浑身一栗,音调轻软下来,「好的爸爸,我这就睡了。」
顾家祖上都在紫禁城里待过,至今还保留着很多旧时的观念和传统。
比如晚上十一点后要宵禁,楼下大门落锁,钥匙由管家看管,无事不得外出。
顾予曦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跟裴松鹤他们出去玩,回来的晚了一些,楼下大门落锁,她只能偷偷翻墙。
当她成功进入一楼大厅,自以为逃过一劫时,沙发的角落里发出一声手杖扣地的闷响。
借着窗外射入的半格月光,她看清了顾沿海那张威严而肃冷的脸,锋利的眉眼正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自己,像黑夜里猎食的鹰隼。
那天晚上,她跪在阁楼里祖宗的牌位下,被顾沿海用手杖勐足了劲抽了整整十下。
将近一个月后,她后背都无法消去那些又青又紫的痕迹。
也正是因为顾沿海,她出国之前都不敢对裴松鹤说喜欢,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连陈墨都说感觉裴松鹤是在带妹妹。
而现在,她鼓起勇气主动靠近,裴松鹤身边却有了别人。
宋暖被司机送走,顾予曦按灭了手旁的总控灯,门外方才传来顾沿海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她的胸膛在暗夜里不断起伏。
仿佛屋里稀薄的氧气都快被她耗尽,生在豪门世家里,爱恨不能由己,只觉窒息。
而裴松鹤,是她的救命稻草。
-
窗外正下着濛濛细雨,清音湖和远处的白色连廊都被笼罩在霏霏雨帘中,远远望去,只见如雾凄迷。
沈知懿半倚在飘窗软塌上听雨,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
医生叮嘱她要卧床静养,她已经换着不同的姿势整整躺了四天,感觉再躺下去自己都要长蘑菇了。
而这四天里,除了姜梨每日发来慰问之外,没有任何人联繫过她。
怀孕的女人神经敏感,总是喜欢胡思乱想,她现在没有事情可做,这种情况愈发严重。
裴松鹤那天明明看到她中途立场去了医院,她可以理解当时他要安慰顾予曦,无暇顾及自己。
可这么多天过去,连裴延澈都知道问她一句,你的姨妈什么时候结束?
裴松鹤却成功做到了不闻不问不联繫。
越是等不来他的电话,她越心焦。
随手点开朋友圈,发现顾予曦更新了状态。
「只是受了点惊吓而已,他也太小题大做了,为我请了中医来调养,还不许我出门,真是过分!」
配图是一只纤细光滑如玉瓷的手腕,弹古琴的手指型优美,平放在脉诊上。
底下评论半是夸赞顾予曦的美人手,半是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沈知懿一眼看到了图片角落里那只不显眼的药箱,上面用胶布贴着一个『杨』字,那药箱她曾在杨医生那里见过。
裴松鹤把杨医生请去给顾予曦看调理身体了?
她指尖微凉,接着往下翻,看到宋暖在最底层的留言。
「大美人,人家连公司都不去,天天在家陪着你,你还不知足啊!」
顾予曦回了个她一个捂脸的表情,可在沈知懿看来像极了欲羞还嗔。
难怪裴松鹤这些日子都没有联繫她,原来都在陪着顾予曦。
第068章 在我小侄子家对你动手动脚
还没等她的情绪翻涌上心头,楼下便传来一阵门铃声。
翡翠洋馆是裴家给裴延澈准备的婚房,他们入住的仓促,裴南屏还没有给他们请全职佣人和管家。
只请了个钟点工保姆,负责看顾他们的起居卫生和饮食。
现在是上午十点多,裴延澈已经去公司了,沈知懿以为是钟点工上门,穿着睡裙,趿着拖鞋便下楼开门。
大门开启后,入目是一把黑色的雨伞。
淅淅沥沥的雨滴沿着伞边垂下,滴在那双皮质光亮的鞋面上。
伞下的人眉目冷峻,神色沉静,一双墨韵般的桃花眸深深倒映着她错愕的面容,淡声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一周未见,沈知懿在看清他那熟悉的轮廓时,先是不可置信的恍惚,随后心跳勐然错漏一拍,急促道,「裴延澈不在家。」
裴松鹤薄唇勾出微妙弧度,「你好像是在暗示我什么?」
她这才有所反应,垂着眼睫,微微侧身让他进来。
裴松鹤收起雨伞,竖在门边,高挑的身影从容迈进洋楼大门。
沈知懿看到他右手拎着一个红漆食盒,正是她上次找藉口去墨客茶楼给裴松鹤送点心时拎的那个。
他将食盒放在茶几上,自己则闲散的坐进沙发里,不动声色地睨着她,「顾阿姨做了些点心,都是你爱吃的。我正好有事要办,顺路经过这里,便给你送来了。」
松墨大楼离翡翠洋馆将近三十公里,跑这来给她送点心,顺的哪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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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是要进内环去陪顾予曦的话,那的确顺路。
「谢谢。」沈知懿清清淡淡的说,转身要去中岛为他沏茶。
「不用麻烦了,我不渴。」
裴松鹤修长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点了点,语调慢条斯理,「过来,让我看看你。」
她抿唇朝他走去,却并不靠近他,两人中间隔着茶几的距离,仿佛近乡情怯,又似刻意疏远,不敢越雷池半步。
「农家院那天,你受伤了吗?」
他的嗓音低沉清晰,沈知懿感觉到有双深暗的眸子在自己身上细细打量。
「没有。」她缓缓摇头。
然而,她的回答显然不能让裴松鹤满意。
他唇角下沉,音质偏冷,「那你为什么要去医院?说实话,不说的话,我就亲自检查了。」
顿了顿,眉眼间浮动讥诮,「我不想在我小侄子家对你动手动脚,这样显得很不礼貌。」
沈知懿知道他是在故意打趣,拿出应付裴延澈的话搪塞他,「痛经。」
裴松鹤蹙眉,口吻含着怀疑,「你以前没这个毛病。」
「我痛不痛经……你又怎么知道?」她抬眼,甚是无语的向他瞪去。
裴松鹤唇角勾出淡笑,如果不是她的错觉,竟从那笑里寻出一抹宠溺的痕迹。
「距离你上次来月经好像隔了很久,要不要请杨医生来给你看看?」
她脸颊微微泛红,羞赧之余还有一丝震惊。
他竟然真的知道!
「杨医生不是正在给顾予曦调理身体吗,应该忙不过来吧?我只是老毛病而已,哪敢跟她抢医生。」沈知懿说得平平淡淡,可语气听上去却耐人寻味。
「你这是吃醋了?」裴松鹤挑眉道。
她不答。
还用得着她解释吗?
估计现在整个朋友圈都知道裴松鹤为了让顾予曦静养,把人关在家里,连钱都不赚了也要陪着她。
裴松鹤却笑意更甚,用手背推了推桌上那个食盒,「别吃醋了,吃点甜的吧。」
「我在你眼里是个吃货吗?」她感觉自己被他戏弄了一番,没好气的说道。
「顾阿姨忙活了半天,别浪费她一番心意。」
裴松鹤答非所问,深浓的眸色将她不悦的神色尽数收揽,起身向外走。
宽大的手拿过立在门口的雨伞,撑开。
没有一句告别,颀长的身影走入了连绵细雨中,仿佛他真的只是来给自己送点心的。
沈知懿回到客厅,看着桌上那红漆食盒渐渐出神。
她明明不想这样,等了整整一周,终于见到本人,她应该学着顾予曦那样撒娇嗲媚,温柔大方。
这样才能讨人喜欢。
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把人往外推,难怪裴松鹤受不了她。
直到裴延澈开完晨会回来,发现她双手抱膝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打开的食盒,里面是几碟精緻的点心。
他不懂沈知懿的那些复杂情绪,拿起一个蝴蝶酥放入口中。
边吃边赞嘆,含煳问道,「很好吃,像周阿姨的手艺,我小叔来过了?」
她逐渐找回意识,平静回答,「对,你走之后不久他来过一趟,点心也是他送过来的。」
裴延澈继续在食盒里挑着自己喜欢的糕点,欣然说道,「还是小叔疼我,大老远的出差回来先给我送点心,不像我爸,把我们关在这里大半个月了,不闻不问!」
沈知懿一怔,「出差?他什么时候出差了?」
「好像是,咱们从游园会回来的那天下午吧,他临时被叫去海外分公司开会,这几天都在国外。今早八点的飞机刚落地,打电话问我在不在家,说要给我送点心……」
裴延澈的嗓音在她耳朵里越来越模煳,疑惑却在脑海里越放越大。
「顾予曦今天朋友圈里发的那个……不让她出门的人是谁啊?」她试探问道。
裴延澈吃着点心,用遥控器投屏看电影,心不在焉的回答,「她爸啊!除了顾沿海还有谁能管得住予曦?」
他找到一个想看的片子,按下播放键后又打开了话匣子,「我那天看予曦脸都被吓白了,怕她跟你一样身体出现问题,特意找了杨医生过去帮忙瞧瞧。
杨医生说她脉象沉细,气血不足,还思虑过重……
反正需要静养,她爸听了之后就把予曦关在家里,不让她出门,连我都见不着!」
沈知懿此刻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喜还是该怒。
「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啊!」她咬牙切齿地感嘆道。
裴延澈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些意味不明,「你,那么关心我和予曦的事情啊?」
顾予曦那条暧昧不明的朋友圈,显然是给圈里人暗示她和裴松鹤的关系,宋暖更是帮着她让人往歪了想。
现在从裴延澈的嘴里被戳穿,沈知懿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夺过桌上那个食盒,抱在怀里便往楼上走。
「喂,你倒是给我留几块啊!」裴延澈拍打着沙发怒喝。
她头也不回,蛮不讲理道,「这是我的!」
第069章 可惜英年早孕
沈知懿坐在床沿,拿出手机给那盒点心拍照。
平日里她要给店铺里那些文玩手串拍视频和图片,所以她的摄影技术还可以。
但她没有记录生活的习惯,不像姜梨,朋友圈十条里九条都是各种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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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拍好的照片用手机自带滤镜调了个色,找到裴松鹤的对话框发送过去,还附加一句,点心很好吃。
过了半小时后,红圈变为已读不回。
沈知懿十分懊恼的跌回枕上,自顾予曦回国后,她伪装四年的皮囊都被一层层剥落。
什么柔顺温婉,乖巧懂事,全是假象。
她感觉自己就像幻了型的妖物,在裴松鹤这个神明面前逐渐露出恶劣的本质,不断挑战他的下限。
越发惹人讨厌。
她抱着被子滚了一圈,还是放下固执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很甜」
这次裴松鹤回復的很快,「明晚,清音别苑」
沈知懿看到这行字,脸上停驻了一周的阴郁终于云开雾散,从食盒中挑了块桂花糖糕放入口中。
真的很甜……
-
连绵下了整整三天的小雨,京城的天空终于开始放晴。
气温也随着这场雨降低了几度,凉意怡人。
七月初学生已放了暑假,南月胡同游客众多。
沈知懿穿了件无袖旗袍,拢着一条胭脂红色流苏的羊绒披肩。
这种明艷的颜色太衬她的气质,从胡同的巷子口到懿念不过短短二百米,已经被周遭游客偷偷拍了照传到网上。
推开店门,发现扎西巴图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顺手帮她穿新到的一批小佛手。
「暑假到了,你这边客流量也该上去了,你这个做掌柜的怎么还不来店里卖货?」扎西巴图笑着看向她。
「有肖源旺呢,他卖高货咬不准价,卖些手串和小配饰还是没问题的。」沈知懿从桌上拿起一杯茶,倚在柜檯上边喝边看着身后那几个尾随她进店铺来的游客,平静说道。
南月胡同未被开发之前就是老京城一条很普通的巷子,因保留完好的年代感和旧时代的生活风貌,十年前被选上了『国家最美一百条古巷』,近几年才逐渐开发成文玩一条街。
潘家园鬼市鱼龙混杂,漫天要价,假货当真货卖的居多。
而南月胡同里的店面更多都是像她这种,走高货路子,赚的是那些回头客。
对于那些不怎么懂行的游客,只能卖点颜色好看的菩提根和搭配亮眼的手串赚个小钱。
这两年还要被雍和宫推出的一系列香灰瓷开光手串抢生意,小单子反倒越来越难卖了。
那几个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游客也都是走马观花,逛一圈拍个照便出去了。
只有其中一位年轻的男生买了条价格不菲的沉香手串。
在付钱的时候指着柜檯上的二维码问道,「这是老闆娘的微信吗?」
沈知懿看穿他的想法,默不作声点点头。
「加了,麻烦通过一下。」男生举起手机给她看,「我是隔壁工大的学生,有空可以一起出来吃个饭吗?」
她还未开口,扎西巴图便拍了拍他的背,发出爽朗的笑声,「小伙子,你晚了一步,老闆娘孩子都怀上了!」
男生脸上快速闪过怔忪、震惊和失落等表情,似是不敢相信沈知懿怀着孕还有这么好的仪态和身段。
扎西巴图抬了抬他那虬髯的下颌,故意逗她,「宝宝几个月了?」
沈知懿唇边噙着笑,附和道,「快四个月了。」
男生彻底绝望,付了钱后失魂落魄的走出店铺。
沈知懿不知道的是,她今天被游客偷拍的照片,竟被传到了学生社交最火的app上。
她无意回眸的那张还被顶上了首页,热度居高不下。
点赞第一的那条评论竟然是,「这么美的神仙姐姐,可惜英年早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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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欠下一朵桃花债!」扎西巴图打趣道。
「那扎西叔叔回西藏后可得天天帮我供奉酥油灯,消去我这一身孽障。」沈知懿满不在乎的烧水煮茶。
「裴松鹤那小子不是每年都要进山修行半个月吗?论因缘果报,他帮你消最合适。」
扎西巴图的话让她想起,算算日子,又快到裴松鹤进山的时候了。
裴老爷子过世时,曾有一位德高望重的禅师来给他做超度仪式,裴松鹤便是在仪式上与那位禅师相识。
禅师对他说,「你今后犯下的事情杀伐太重,若不想被罪孽缠身,便跟我回无妄寺修行。」
裴松鹤当时刚刚丧父,又被夺去家产,赶出家门。
一身戾气与怒火难平,怎会听一个老和尚的胡诌。
后来他厮杀出一番事业,过程中也的确犯下不少罪孽。
导致他夜不能寐,心神不宁。
这才记起那位禅师说过的话,决定每年腾出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在七八月份进山去跟禅师修行。
当然这是圈内传闻的版本,沈知懿自是不信的。
她与裴松鹤同床共枕那么多次,可没见过他夜不能寐,心神不宁的时候……
无妄寺地址位置偏僻,人迹罕至。在远郊的一处山岙里,只有徒步才能到达,背靠山阴十分清凉。
沈知懿猜测他之所以每年都要抽半个月的时间去修行,多半是为了找个清静的地方避暑。
否则为何不三九严寒进山,更显心诚。
「扎西叔叔今年还回京城吗?」她拎起茶壶,为他续上一杯缥碧色的茶汤。
扎西呷了一口,「虫草到季节了,家里忙不过来,要去山上帮着挖虫草,收完虫草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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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突然想到些什么,「你身上现在还有虫草吗?」
「还有两盒样品,怎么了?」扎西问她。
「给我一盒,要没拆封的。」她道。
「你自己吃?」扎西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送人。」她淡淡解释。
扎西从包里拿出一盒完整无断的虫草递给她,每根长度都不低于五厘米,这样的虫草在市面上一克就将近五千块。
沈知懿果断付钱给他,当晚便带着那盒虫草来到了清音别苑。
别墅内明亮通透,裴松鹤正坐在餐厅主位等候她,水晶灯璀璨的光晕打在他的身上,为他浅灰色的西装镀了一层薄薄的洒金,映得整个人丰神俊朗。
餐桌上几道普通的家常菜却都是她喜欢的口味,显然是裴松鹤提前告知了周阿姨准备的。
「怎么来得这么晚?」他放下平板,露出微折的眉心,语气颇为不耐。
第070章 裴总的地下情人被偷拍
「暑假来旅游的人太多,三环内都是大巴车,太堵了。」沈知懿轻声解释,坐到了他对面的位置。
这是自她搬离清音别苑后,两人第一次共进晚餐,谁也没有开口破坏这个温和的氛围。
倏然,李管家一脸严肃的从门外走进来,伏在裴松鹤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沈知懿看到裴松鹤扬起眉梢,狭长的眼尾无端向她瞥来,神色耐人寻味。
她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裴松鹤听完后微微颔首,醇厚的嗓音里透着威慑力,「尽快去办。」
李管家躬身离开。
沈知懿放下筷子,在他别有深意的目光中讷讷开口,「怎么了?」
裴松鹤将他的手机递了过来,音色沉沉,「你上热搜了。」
屏幕上是一张她的侧影照片,站在南月胡同的巷口蓦然回眸,清丽的容颜表情无辜又自然。
胭脂红色的流苏披肩衬得她肤如凝脂,下颌与天鹅颈呈现出一个姣好的弧度,姿态绰约。
沈知懿睁大了双眸,立刻把手机接过去,发现那张图来自一个学生用的社交软体。
帖子标题竟然是——「来看看今天在南月胡同偶遇的人间小玫瑰!哪位同学知道她的联繫方式?」
「人间小玫瑰,没想到你还有自带流量的天赋!」裴松鹤慢条斯理的开腔,深邃的眼眸晦暗不明。
「公司下次请代言人,让gg部直接联繫你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语调散漫而讥诮,沈知懿却从里面听出浓重的不悦。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声调颤慄到失真,因为她看到下方点赞数量最多的那条评论。
英年早孕……
裴松鹤刚刚有没有看见?
他看见了吧,所以才会那么生气……
餐厅内,气氛诡谲的静谧下来。
她握着手机的指节愈渐收紧,等待他开口的那一刻宣判罪状。
裴松鹤意识到自己仿佛吓着了她,将视线从她那惊惶的小脸上移开。
他的确动了怒,那种感觉像是私藏的珍宝被人翻出来公之于众,还言语轻佻,供人赏乐。
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察觉,沈知懿何时成了他的珍宝?
但他很快便压制住不该有的情绪,垂眸淡声道,「还拿着我的手机做什么,捨不得还给我了?」
沈知懿闻言,心神稍宁。
看来刚才短短的时间里,他还没来得及去看底下的评论。
「我想看看评论区都夸了我些什么?」她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埋头看手机,实际上却在找投诉按钮,想办法让管理员删掉这条评论。
裴松鹤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可抓点紧,我已经让他们负责人去删帖了,再过几秒你就看不见了。」
果然,当她重新点回首页时,那个帖子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是——「暑假过半,你的假期作业完成了多少?」
她的唿吸逐渐恢復平静,把手机还给了他,「已经删掉了。」
裴松鹤挑了挑眉,「速度还挺快。」
当然快……
松墨集团创始人的地下情人被偷拍,任凭哪家媒体也不敢爆这个料。
负责人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进行删帖、封号处理,舆论也被消抹干净。
还好那个app仅在学生之间流行,成年人很少下载。如果是某博、某音,那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沈知懿把那盒虫草从包中拿出来,放到桌上,唇角抿起浅浅的笑,「听说虫草对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有一定的缓解作用,你拿去给你的姑姑吃。」
裴松鹤眉眼沉凝,神色复杂,「是陈墨告诉你的?」
「嗯……」她有些迟疑,也曾考虑过要不要阐明自己知晓了裴松鹤家里的事,可他已经把父亲留下来的合同毫无隐藏放在她的面前。
他们两人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目的都是裴家,那又何必遮遮掩掩。
反而她在弄清裴松鹤的过往后,感觉自己离他更近了一点。
他们有着相似的背景,经歷过相同的困境。
只有他们才懂彼此的情绪和藏在心底的那一面,这是顾予曦无法取代和共融的。
「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裴松鹤抬手揉着眉心,疲惫之色立现。
「他还说,你这些年过得很苦……」她轻声道。
他嗤笑了下,主动牵过她的手,「上楼去,我给你准备了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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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在他的牵引中缓缓迈上楼梯。
非节非日的,他怎会想着送自己礼物?
连每年的生日都只是让李管家订花,买蛋糕。根本不会为她准备什么特别惊喜,仅在毕业那年送了她一辆根本没开几次的车。
来到卧室门口,她满怀期待的打开壁灯。
昏黄的柔光将黑暗驱逐到室外。
落地窗前,一个透明的半圆鞦韆安静的吊在阳台上,鞦韆里面铺了层绵软的绒毛坐垫,看上去既舒适又温暖。
沈知懿走了过去,坐进熟悉的位置里,足尖轻点,鞦韆微微摇动。
窗外,点点繁星在她的轻晃中随之摇曳,月色坠入剔透而寂静的清音湖,波光微漾,模煳成一片涟漪。
「这就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她唇边笑意渐浓。
裴松鹤来到她的身前,居高临下凝视着她,眼底多了一分宽纵,「不喜欢吗?」
她知道,这架鞦韆便是他的态度。
他允许自己的痕迹继续留存在清音别苑,他的卧室里始终留有她的位置。
「喜欢,好喜欢。」她由衷说道,这些天的仿徨与不安此时都已消弭在这皎洁的月光里,「谢谢你裴松鹤。」
「只是嘴上说说,没有行动表示吗?」他眉目含着淡淡笑痕,稜角清晰的下颌线也因光线的缘故柔和了许多。
沈知懿抬起双臂,柔柔环住他的脖颈,将他高大的身躯拉至与自己齐平的视线,主动去亲吻那凉薄的唇。
裴松鹤用手掌桎梏住她的后脑,微微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唇分时,她从他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看出了七情六慾。
「今晚,要不要留下来?」他的嗓音疏淡,听上去是在徵求她的意见,实际上双手已经在解她领口的盘扣。
第071章 明天等着公婆上门捉姦
她在意乱情迷中找回理智,借着鞦韆的力向后盪开,足尖停在他一步之外。
「我要回去。」
裴松鹤眼底的慾念骤冷,凝结成一层浅浅的浮冰,不动声色打量着她,似在等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翡翠洋馆门口被安了摄像头,裴南屏如果查看监控,发现我彻夜未归……」她期期艾艾的声调里含着一抹仇怨。
裴松鹤喉咙里泄出毫无情绪的低笑,「你那未来老公公看得够紧的啊!」
「老婆婆更紧。」沈知懿音调满含讥讽,「上周竟然一大早来到翡翠洋馆去查我和裴延澈的房,看到我们没有睡在一张床上,脸都气绿了!」
裴松鹤退后了两步,为她让出路来,神色不辨喜怒,「去吧,我让老赵送你。」
她怯怯地从鞦韆上站起来,任谁被打断这种风月事,心底都会不痛快,裴松鹤没有对她发火,已是纵容。
经过裴松鹤身侧时,他正用修长的拇指撬开打火机的盖子,点燃唇边的那根香菸。
冰砌玉琢的侧脸,染上了人间烟火。
她忍不住倾身在他脸颊偷了个香。
似讨好,也似情不自禁。
裴松鹤先是微怔,继而被她这登徒子一般的举动逗笑。
长指间明明灭灭,沉声道,「你要是捨不得走,就留下来陪我,明天等着裴南屏和白晴上门捉姦。」
「我这就走!」她快速跃出卧室的门,还不忘朝他挥了挥手,仿佛瞬间变回心性未定的少女,平添几分俏皮。
这让裴松鹤不禁想到两人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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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西藏林周县。
一辆顶配悍马晃晃悠悠行驶在泥土路上,远处是连绵无际的唐古拉山,白茫茫的雪原与冰川成了视觉里的主色调。
天色洗碧,五彩经幡飘荡在悬崖峭壁上,堆在道路两边的玛尼石成了他们最好的地标。
这段天险路面经常结冰,转弯处又非常狭窄,不慎便会坠入峡谷中的河水里。
裴松鹤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窗边,冷峻面容里透着几分慵懒,「你把我拉到这鬼地方来,让我给你开车,自己反倒睡得昏天黑地,你还是个人吗?」
陈墨没骨头般的倚在副驾座位上,凤眸微微染着血丝,清冽的嗓音夹杂着刚睡醒时的沙哑,「缺氧,人容易犯困,再说我这不是醒了吗。」
悍马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前方几辆大卡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裴松鹤眉心微蹙,将车停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路边。
「怎么了?」陈墨把椅背调回原位,朝车窗外看去。
「泥石流,堵了,估计没个把小时通不了。」裴松鹤淡淡开口,略显疲惫的靠进座位里闭目养神。
陈墨低骂了句,拿出手机查看时间,「什么鸟不拉屎的破地,回去我就把姓钱那孙子给宰了!骗老子说这地方可以考察开连锁高档民宿,我要是真给他投了那三千万我就是京城第一号大傻蛋!」
裴松鹤不置可否,脖子靠在颈枕上,下颌微仰。
烈阳从车窗里射入,为他稜角分明的轮廓笼上一层溶光,宁静得宛如寺庙里慈眉闭目的卧佛。
「这什么鬼地方,怎么连信号都没有啊?」陈墨拿着手机在车厢四角乱晃,把裴松鹤的墨镜从格子里碰掉下来。
他伸手接住,眉眼不抬,漠然道,「这附近都是无人区,深山峡谷里,谁给你建信号塔。」
陈墨彻底无奈。
那时候手机已告别塞班时代,ios走入寻常百姓家,可惜智能机失去信号等同于废铁,里面连个俄罗斯方块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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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裴松鹤听到耳旁传开安全卡扣开启的轻响,他倏然睁眼,询问道,「你去哪?」
「找地儿放水,尿都让你给颠出来了。」陈墨大步从悍马上迈下,修长清瘦的背影如一根风中摇曳的玉竹,一头扎进远处的树林中。
裴松鹤连开六个小时的车,也着实有些坐不住,拉开车门下去抽菸。
那时候自驾游还不是很方便,林周县又不属于藏南、藏北大环线上的景点。
这条路上车辆不多,被抢险车拦在这里的只有他一辆。
他背靠车门随意支着长腿,指间夹着一根还未点着的烟。
打火时,瞥见离他们不远处还停着一辆小型丰田,车牌标着藏a。
非越野车很少有外地司机敢在这种天险路段行驶,能把最普通的轿车开到这里来的,只有本地司机。
霍然,一个穿着暗红色冲锋衣的汉族女生从那辆丰田车的副驾跳了下来。
在强烈的紫外线光源照耀下,皮肤白皙胜雪,精緻而昳丽的五官还隐约带着些稚气未脱的痕迹,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
眉眼间似乎凝着一股倔强的戾气,登山包反背在胸前,唇角紧抿。
紧接着,驾驶位的车门拉开,一个汉人模样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快步绕到车身后。
回头看到那女生仍站在路边,满脸的不耐,招唿道,「小姑娘你还站着干嘛啊,快过来帮忙推车!」
裴松鹤眯起眸子深吸了口烟,方才看清那辆丰田的后车轮陷进了泥坑中。
码力不足,只能靠人力来推。
女生咬着下唇,但还是把双肩包背到后面,与那位司机大哥一起用力推车,小脸都涨成了红色,恐怕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
好在轿车比较轻,在两人推动下,车轮总算从泥坑里转了出来。
「这条路太破烂了,没有司机愿意来的,早知道你要来这个地方,多少钱我也不会接这个单子。」司机骂骂咧咧的啐了一口。
女生低垂着眼睫,从始至终没说过话,去拉车门,却发现车已经被那司机上了锁。
「您这是什么意思?」她启唇,声线清澈如溪谷里流过的泠泠山泉,含着丝丝凉意。
「小姑娘,我这车开不了天险路,你至少再给我加一千块钱,否则我调头回拉萨,这路我走不了!」司机摆出一副无赖嘴脸,斜着眼梢说道。
女生拧眉,脸上还泛着未曾褪去的嫣红,愠怒道,「从拉萨市区到唐古乡,是您自己跟我报价要一千二的,这破车一路车抛锚了四次,我没怪您拿这种车来应付我,您还好意思再朝我要钱?」
第072章 她是你的小侄媳
司机陡然沉下了脸,指着她怒骂道,「没钱来什么西藏?你这样的小姑娘我见多了,穷游搭车,靠出卖色相换食物和住所,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
女生双唇紧抿,捏着肩带的指节因用力而泛起青白。
「赶紧给钱,否则你就在无人区里待着吧!」
裴松鹤将菸头按灭在车窗的菸灰匣里,饶有兴致地朝他们望去。
只因那司机不识货,没有看出女生手腕上那款式简单的银色手鍊是宝格丽,一条的价格可以买下他整辆车。
从头到脚都是一线的户外品牌,明显是哪位富家小姐偷偷跑出来玩,根本不是那司机所谓的『穷游搭车』。
那女生倒也硬气,抬起长睫狠狠地瞪着他,眼底自带不服输的锋芒,「当初说是多少就是多少,是您不讲信用,我不给!」
司机被她倔强的模样气到,冷笑了声,「那你就站在这里等,看哪位路过的司机见色起意把你拽上车,到时候可别怪我没警告你!」
说完,将车辆调头,一骑绝尘而去。
留下那女生独自站在路边,四周是空荡荡的峭壁山谷,头顶碧空下盘旋着几只秃鹫,巨大的登山包将她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弱。
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也在远去的车影里逐渐暗淡,染上无措和茫然。
裴松鹤抽完第二根烟,掸去风衣上的菸灰,见陈墨从前方的林子走出来,启动车辆准备离开。
他最后瞄了一眼倒车镜中的那个女生,神情依旧无动于衷。
对他而言,她不过是天地间的一个过客,不值得他投入怜悯与同情。
「啧……」
耳边传来陈墨惊讶的声调,「这不是沈钰的女儿吗,她怎么一个人在这种地方?」
裴松鹤挑眉看向他,沉倦的嗓音里染上几丝兴趣,「潘家园鬼市那个沈钰?」
「对啊,你不认识她吗?」陈墨更为好奇。
「不认识。」他漠然道。
松墨集团的经营范围又不包括古玩,无论是她爸还是她,他都没见过,岂会认识。
「不应该啊?」陈墨抬手摸着自己的下颌骨,疑惑道。
「他的女儿沈知懿和你妹妹顾予曦并称『京城双姝』,还是顾予曦的同班同学,这等美人你竟然都没见过?」
京城双姝他听说过,但他压根不知道另一位名叫沈知懿。
他的思绪却在其他念头上盘绕,沉吟道,「沈钰的女儿……是不是跟裴延澈有过婚约?」
「你终于想起来了?」陈墨似笑非笑,朝不远处那个单薄的身影望去,「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应该算是你的小侄媳。」
裴松鹤不置可否,眸色沉如静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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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确不曾见过沈知懿。
裴老爷子在世时,裴南屏已成家立业搬出了老宅,在他的记忆里,裴延澈还是个追在他身后喊『小叔』的浑小子。
再后来他与裴南屏形同水火,直到今年年初才勉强达成和解。
而他的小侄子已逐渐长成他最讨厌的纨绔子弟,他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更别提什么未来的『侄媳』。
「既然遇上了,那就日行一善,叫她上车吧。」裴松鹤解开车锁,视线凝视着前方已经疏通的路段,不动声色道。
陈墨深深地睨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片刻后,悍马驶出最艰险的泥石流滑坡路段。
陈墨拿出一瓶矿泉水递向后座。
沈知懿把登山包环抱在胸前,那是一个很有防备感的姿势。
犹豫着接过了他递来的水,「谢谢。」
此时已是下午六点,太阳西斜。
裴松鹤戴上了黑框墨镜,露出如玉石雕刻的半张脸,从车镜里朝后座的沈知懿扫去,「你要到哪里去?」
「唐古乡,扎西客栈。」她轻声开口,有些侷促的补了句,「你们如果不顺路的话,把我扔在唐古乡就行。」
车辆已驶过峡谷,陈墨手机接收到了微弱的信号,车载导航自动连接。
陈墨放大地图,对裴松鹤说,「预计今晚七点多到唐古乡,我们也得找地方住下,直接导航去扎西客栈吧。」
他确认目的地后,转过那张清隽俊美的脸,漫不经心的审视着她,「沈小姐,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你家里人也不管?」
沈知懿喉咙有些干,余光扫到右手边刚接过来的那瓶水,却不敢喝。
嗓音绵柔沙哑,「我爸爸这两年肺不太好,高反很严重,不敢到高海拔的地区来。
但是今年热振寺地区的柏香籽下来了,需要人来对接收货。我正好高考完在家闲着没事,就主动揽了这个活儿。」
「孝顺。」裴松鹤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陈墨淡淡一笑,「你爸爸也没派几个伙计来跟着你?」
沈知懿的神色看上去十分懊恼,「派了,但那些人很有主意,我管不住他们。我感觉他们是想从中赚点回扣,但我不愿意让他们把价格抬上去,就甩掉他们自己包车过来了。」
裴松鹤与陈墨有些忍俊不禁,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却都在嘲笑她过于天真。
当家的不出面,手下员工怎么可能不捞点回扣。
这种事情在生意场上都算不成文的暗规则了,想必沈钰也心里有数,所以才会让那几个伙计跟过来帮她。
而沈知懿竟然不上道,白费了他父亲的一片苦心,估计那几个被甩掉的伙计也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陈墨清冷的语调里透着点邪气,「你知不知道我们刚才走的这条路,没有监控,没有信号,就是个鸟不拉屎的无人区!
你找的那个司机是汉人,不敢对你怎么样。若是你运气不好,遇到了羌塘一带的盗猎者,把你先奸后杀随便找地一扔,等你爸妈再见到你的时候,估计你都已经风化成干尸了!」
他说着,把手搭到裴松鹤的肩上,挑唇笑道,「你应该感谢这位人间佛子,救苦救难,普渡众生!不捨得见你这朵花凋零在荒郊野岭,说什么都要捎上你。」
「滚。」裴松鹤专注开车,转弯时将他的手抖了下去。
「谢谢。」沈知懿表情平静,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并没有被他的言语吓怕。
听了他的话后,反而把背包扔到一旁的座位上,拿起那瓶矿泉水,拧开大口大口喝了半瓶。
「这妹妹有点性格。」陈墨眼底划过一缕玩味,转向裴松鹤打趣道,「你觉得跟顾予曦比起来,怎么样?」
正看着窗外的沈知懿勐然回头。
第073章 怕我酒后乱性,还是怕她酒后乱性
「你有病吧?」裴松鹤八风不动,嗓音却冷了下来。
陈墨怕他一怒之下把自己从车里扔出去,坐回原位不敢多言。
穿越峡谷,窗外的风景逐渐好看起来,雪山下的平原绿草如茵,拉萨河从其间奔流而过,交织成一条条翠色的绸带。
氂牛与骏马,冰川与积雪,都是沈知懿从未看见过景象,她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
傍晚时分,他们的车辆到达唐古乡附近的扎西客栈。
说是客栈,其实是自家房子改装成的民宿,条件简陋,仅供驴友们休整歇脚。
扎西巴图和他的妻子已在门口等候,看到沈知懿全须全尾的从悍马后座下来,露出了灿烂而真挚的笑容。
「你爸爸给我打电话,说你一个人从拉萨跑了,吓得他差点连夜买机票赶过来!」扎西捏着沈知懿的肩膀,爽朗的笑道。
「我跟他说你不会有事的,我家拉姆十岁的时候就能自己坐车去拉萨了,他还是不放心,你看,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嘛!」
裴松鹤和陈墨相互对视了一眼,多少有些无奈。
藏民的女孩身上都带着卓玛刀,从小在山上放牛长大,比内地的成年男人还有力气,谁敢对她们动手。
沈知懿这是运气好,遇上了他们,否则恐怕连今晚都活不过去。
「扎西叔叔,我先去给我爸打个电话,那两个人是我的朋友,你帮忙招待一下。」她轻柔说道。
扎西点点头,侧身让她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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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里面便传来沈知懿无奈的嗓音。
「我知道了……我这不是没事嘛!」
「好,以后绝对不乱跑了,都听你的还不行嘛,你可千万别过来,你的身体受不了……」
扎西的妻子带着裴松鹤他们到一楼办理入住。
这种民宿手续十分简单,格桑用本子记下了他们的身份证和手机号,给了他们一次性用品,连押金都不需要。
他们两人上楼一看,发现房间竟然连门都没有,仅用一席厚重的黑色毛毡将外界隔开。
掀开毛毡,房间内的环境还算可以接受,地上铺着色调鲜艷的藏毯,空气里混合着藏香与氂牛奶的味道,床品洁白崭新,看来平日里生意不怎么好。
当他们放下行李,准备下楼找点东西吃的时候,裴松鹤看到角落里站着两个身穿藏装的小女孩。
大的那个应该跟沈知懿年龄相仿,五官俊秀,皮肤黝黑,眼睛却格外明亮。
小的那个估计只有十岁,头上用绿松石和玛瑙编成无数条小辫子,躲在姐姐身后怯生生地瞄着他们。
她许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两位小哥哥,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异。
「阿妈让我来叫你们下楼吃饭。」年长的女孩用着一口不怎么流利的汉话说道。
裴松鹤微微颔首,和陈墨一起来到楼下。
大厅中升起火塘,沈知懿和扎西一家围坐在四周,猎猎火光将她清透的面孔染上几分红晕。
西藏夜间降温极快,沈知懿在冲锋衣外又披了件女式藏袍,看上去过于宽大,仅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待他们坐好,扎西端来一大盆氂牛肉准备下火锅,他的大女儿拉姆还拿来了两瓶自家酿的青稞酒。
裴松鹤不确定明天要不要用车,没敢去碰那瓶酒。
反倒是陈墨觉得这酒很香,多喝了两杯。
吃到一半的时候,扎西巴图便带着他的妻子出门,不知要去做什么。
火塘旁边只剩下了沈知懿和扎西的两个女儿。
沈知懿端着酒杯来找他们,裴松鹤深邃冷厉的眼眸里多了一丝探究。
「今天谢谢你们,这杯酒全当是我敬你们的。」她双手举着藏式的酒杯,嗓音轻缓却不扭捏,说着便要一饮而尽。
藏式酒杯的大小类似于饭碗,彰显出这个民族的热情与豪迈。
这种自家酿制的青稞酒度数不会很高,一杯酒的分量对成年男性来说不算什么,对她这种小姑娘而言可不少。
裴松鹤挑了挑眉,在她入口之前开腔打断道,「你成年了吗?」
沈知懿端着碗站在他身侧,目光淡淡投向他,声调里渗着一股子不屑,「上个月刚满十八岁,要给你看我的身份证吗?」
裴松鹤薄唇扯动,未置一词。
陈墨哼笑了两声,「你别理他,把他当成一个司机就行,我来陪你喝!」
他先前已喝下几杯酒,眼尾泛起红潮,清冷之色从他脸上消失,反多了一抹雪地霜梅的妖冶。
裴松鹤对他投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知道,一杯酒而已,能出什么事,你带妹妹带魔障了吧!」陈墨低声戏嚯,「你是怕我酒后乱性,还是怕她酒后乱性?」
裴松鹤感觉到他已有些醉意,懒得跟一个醉鬼计较。
骨节分明的手从桌上翻出一根藏烟,借着火塘点燃,白雾缓缓笼罩在他的周身,如真似幻。
明明在人世,却将他隔绝出尘烟。
陈墨端起酒杯与沈知懿相碰,两人都把杯中酒一滴不剩喝光。
裴松鹤的预感没错,沈知懿一看就不是个会喝酒的。
当他将手中的藏烟抽完,再次抬眸时,对上了她那双乌黑茫然的双眼。
亮似星燧,如生春水。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她搬了凳子坐到他和陈墨两人中间,长睫因醉意眨得缓慢。
裴松鹤置若罔闻。
正思考着一会儿该怎么把陈墨这个醉鬼弄回房,却听到她继续用着绵软的嗓音问道,「你是不是有一辆迈巴赫?」
他斜睨过去,发现她离自己更近了,几乎是整个人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双眸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脸,似要察看出个真假来。
「我想起来了……我见过顾予曦上了你的车……」
她伸出如玉般的食指,做出要戳他脸颊的动作。
裴松鹤攫住她的手指,那指节过于纤细,仿佛轻轻用力便能将其折断。
「知道太多的小朋友,会被灭口。」他故意逗她。
垂在他腕间的黑色佛珠发出清脆响动,让沈知懿迟缓的神经微微感觉到手指上传来的痛觉。
秀眉微蹙,语气却还很强势,「你不会!」
「我已经给我爸爸打过电话,是你们把我带走的,杀了我,我爸爸会找你算帐!」她高抬下颌与他对视,醉得理直气壮。
第074章 她的生死仅系在他一念之间
裴松鹤没忍住轻笑了下,他想不明白沈钰是怎么把女儿教得这么任性又单纯。
若是他有这样的女儿,可不敢放她独自出门。
沈知懿却摇了摇脑袋,眼底拂过一瞬的迷离,撑着额角缓缓趴在桌子上,呢喃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裴松鹤莫名心跳一滞,低头朝她看去,发现她已经阖眸睡着了。
想到这个在他面前醉得一塌煳涂的小姑娘,以后将是裴延澈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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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风雪寂灭,比淬了冰还要冷冽三分。
在他的安排下,拉姆和妹妹两个人合力把不省人事的沈知懿拖回了房间里。
此时,靠在椅背上沉静已久的陈墨陡然睁开了双眼。
「你没醉?」裴松鹤挑眉。
「我当然没醉,这点儿酒,还没圈里聚会时那帮孙子灌我的多。」陈墨嗤笑了声。
「那你躺成这样做什么,是想让我背你回去?」他慵懒的嗓音里染上戏嚯,拿了根藏烟放在鼻间,细细闻着菸丝的味道却不点燃。
「我不装醉怎么能看到你撩妹?」陈墨给自己倒了杯酥油茶醒酒,揶揄道,「裴松鹤,差不多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让她上车!」
裴松鹤闻言,扔掉了手里的烟,淡淡说道,「你想多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陈墨喝不惯酥油茶那咸腻的口感,眉头蹙得死死的。
半晌,他语气凝重,「裴松鹤,有些仇可以报,有些前尘旧怨,你该放下了。」
屋外夜风唿啸,钻入绣着吉祥莲花的门帘,将火塘吹得摇摇欲灭。
「如果你的母亲难产而死,是因为她在进产房前被迫看了一段自己老公出轨的激情视频,你能放下吗?」
裴松鹤低沉的嗓音带着微哑,融进了肃冷的夜风中。
陈墨感觉到自己的酒气已被这份凛冽的寒意沖淡不少,起身舒展了下嵴背,淡声道,「回去睡觉。」
-
唐古乡的海拔将近四千多,即便屋里有地暖,在高原上睡觉也并不舒服。
裴松鹤感觉自己鼻腔里干涩如灼,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有些后悔刚才拒绝了沈知懿的那杯酒,对面床上的陈墨就睡得很香。
将近凌晨,迷迷煳煳之间刚要睡着,便听到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藏式楼梯都是木质结构,会放大脚步的空响,再加上房间没有门,隔音极差,裴松鹤感觉那两个女孩简直是站在自己床头说着藏语。
他忍了半分钟,穿上风衣,掀开毛毡走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
许是清梦被扰,他周身散发寒气逼人的压迫感,垂落的视线如利刃般冷重骇人。
拉姆不自觉抖了抖,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话道,「知懿她好像高反了。」
裴松鹤眉心一拧,沉声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刚才我起床去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她脸色发青,就用力晃了晃她,还喊了她的名字,但是都没有反应。」拉姆有些慌乱,尾音都在颤抖。
裴松鹤薄唇紧抿,心道不好。
有的人进藏后身体便开始发生高原反应,随着饮食与休整逐渐适应高原气候,这种反而没什么事。
比较危险的是沈知懿这种,进藏几天后突发剧烈高反,缺氧导致昏迷不醒,如果不及时吸氧,恐怕有生命危险。
「带我去看看。」他郑重道。
拉姆掀开隔壁房间的毛毡,裴松鹤跟随她身后步入,一眼便看到靠窗的那张床上蜷缩的瘦弱身影。
埋在被子里的那张脸比床单还要白,隐隐泛着青,失去血色的双唇微张,人已陷入重度昏迷。
他走到沈知懿床边,用手背试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
还好没有发烧,否则更麻烦。
「你们客栈有氧气瓶吗?」他询问道。
拉姆摇摇头。
一般来到他们家住店的人都是富有进藏经验的驴友,家里也从没备过氧气瓶。
「得赶紧送她去附近的医院吸氧,你爸爸他现在在哪?」裴松鹤声调沉着冷静。
拉姆则更加紧张,「明天镇上有集市,阿爸昨晚就带着阿妈去镇子里进货了,最近的卫生院离这里要二十多公里。」
灯下,裴松鹤静静审视着沈知懿惨白的面孔。
她看起来那么脆弱,看上去宛若绝美的石膏雕塑,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
在悬崖边裴松鹤可以当做一个事不关己的路人,漠然开车离去,将她的命运留给上天安排。
而此刻,她的生死仅系在他一念之间。
室内寂静得只剩下灯泡里老化的钨丝与电流碰撞时发出的滋滋声。
拉姆的手与妹妹格桑紧紧相握,眼尾小心翼翼瞥向裴松鹤。
她似是发现,这个面容冷峻的男人或许将决定沈知懿的生死。
「帮她把衣服穿好,我带她去医院。」裴松鹤喟嘆道。
说到底,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拉姆用自己的藏袍把沈知懿包裹住,她骨架很小,体重又轻,裴松鹤扯住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毫不费力的将她背起。
刚到楼梯口,陈墨也挑开毛毡走了出来。
头髮有些凌乱,显然是被他们从睡梦中吵醒,懒散地倚在墙边,醉眼惺忪看着裴松鹤。
「去哪儿?」他问。
「去医院。」裴松鹤不动声色道。
陈墨不多问,仅用着凉薄的嗓音提醒他,「那条路我们白天开过来的时候都这么难走,晚上连个灯都没有,如果手一抖就是车毁人亡啊,你真要去?」
「不然怎么办?我们坐着围炉煮茶看她什么时候咽气?」裴松鹤身形未滞,背着沈知懿继续往楼下走,讥诮道。
「行,那你去英雄救美吧,恕不奉陪了!」陈墨哂笑。
「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咱们公司还能有个继承人,我要是跟你一起埋这了,咱们公司可就要倒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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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不置可否,路过柜檯时顺手拿了罐红牛。
他勉强算是轻柔的把沈知懿放到副驾座位上,为她扣好安全带。
喝完一整罐红牛后,他启动车辆,从倒车镜里扫到自己略显疲惫的倦容。
倏然,侧过头深深看了昏迷中的沈知懿一眼,低声道,「我运气不好,希望你足够幸运。」
话音一落,悍马便沖向无尽深渊般的夜色里。
第075章 她可能会死在他的车上
视野所及之处皆是黑暗,悍马的两个前车灯如夜行动物的双眼,替裴松鹤照亮了崎岖泥泞的前路。
他数不清这是翻过的第几个哑口,右手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在黑夜里,如同地狱之门般贪婪的要将万物吞噬。
裴松鹤白天开了将近八小时的车,晚上又没有得到休息,现在整个人处于疲劳驾驶状态。
他不敢再单手控方向盘,也不敢停下来抽菸提神。还要时不时朝副驾驶中不省人事的沈知懿望去一眼,确认她还活着。
二十多公里的盘山路,他也不知是靠着什么信念支撑下来的。
沈知懿很幸运,他们一路有惊无险,在凌晨两点前到达了唐古乡卫生所。
所里只有一个值班医生,在看到沈知懿的情况,立刻拿出蓝色半人高的氧气瓶为她输氧。
确认没有生命危险后,又给她开了一瓶葡萄糖注射液。
卫生所的条件非常简陋,里面只有一个病房,病房内仅有两张行军床。
其中一张被当地的藏族老阿妈占据,此时已经夜深人静,老阿妈面朝墙壁睡得正香。
裴松鹤将沈知懿放到另外一张床上,自己则找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
等到医生为她扎完针后,他才卸去紧绷的状态,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拿出手机给陈墨报了个平安。
简讯发送成功,他把手机扔到了一旁,阖上双眸,以坐姿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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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光从窗帘缝隙里丝丝透进来,其中一缕顽皮的照在沈知懿眼睑上,浓密如扇的长睫轻颤,缓缓睁开。
周遭的环境陌生而朦胧,一切布置都被白茫茫的背景墙所取代。
鼻腔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不好闻,但让人充满安全感。
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贴着白色胶布的手背上,显然是之前打过点滴,不知又是谁为她拔掉了针。
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却感觉自己像被一床吸了水的棉絮压着,又重又沉。
她这才发现身上盖着拉姆厚实的藏袍,藏袍上还有一件黑色的长风衣。
顺着衣角,她瞥见了正靠坐在椅子上休憩的裴松鹤。
他的坐姿慵懒却不失优雅,上衣仅穿了件修身轻薄的羊绒衫,后脑枕在椅背上,微仰的下颌轮廓线条流畅又凌厉,只是面容上透露着难以掩去的疲倦。
冷风从门缝里钻入,吹动连接氧气瓶的塑料管。
裴松鹤勐然惊醒,满含血丝的眼底迸射出危险的寒芒,在视线清晰后又瞬间沉寂下去,化为一潭幽暗。
「你醒了,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他的嗓音沙哑得有些不成调子,拿过桌上的矿泉水狠狠灌了几口。
沈知懿点点头,昨晚大部分时间她都没什么意识,却能听到拉姆在床边急切地叫喊她的名字。
她想回应,身体却像被鬼压床一样动弹不得,连蜷曲手指这样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到。
后来,她还听见裴松鹤让拉姆帮自己穿好外套,要送她去医院。
彻底失去记忆前,是裴松鹤在自己耳畔轻声说,「希望你足够幸运……」
「谢谢你。」她由衷说道。
再上昨天,他已经救了自己两次。
「高反还喝酒,我看你是真的不想要命了。」裴松鹤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筋骨,漫不经心道。
「我不知道我会高反。」她懊恼的皱眉。
进藏几日来她都住在拉萨,照常洗澡、吃饭、出门。
并没有别人说的那种头痛,胸闷等感觉。
直到进了峡谷,海拔升至四千二,她才微微感到气喘,但这也都是正常反应。
谁料昨晚喝下那杯酒,差点让她从此长醉不復醒。
裴松鹤把自己的外套从她身上拿起来,漠然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需要再休息会吗?」
沈知懿见他已经穿好衣服,明显是准备要走。
生怕他将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强撑着支起瘫软的身体,「我没事了,咱们走吧!」
裴松鹤睨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等待她套好藏袍,便率先走出病房。
沈知懿在副驾坐稳,裴松鹤方才从卫生所里出来。
拉开车门,往她怀里扔了两个轻飘飘的氧气瓶,启动车辆,驶离唐古乡。
和昨夜相比,两人明明均在清醒状态,车厢里的氛围却依旧噤若寒蝉。
裴松鹤开车不喜欢听歌,这让当时心性未定的沈知懿感觉跟他相处的时间格外难熬。
车重新开上昨日那段惊险的盘山路,山坡上还有被泥石流冲垮树根与巨石,被钢丝网兜在半空,随时都有跌落的可能。
「你昨晚就是从这条路送我去医院的?」她的声线随着车辆摇晃而颤颤巍巍。
「从扎西客栈到唐古乡只有这一条路,不从这里走,你是想让我背你飞过去?」他的言语听上去讥诮,神情却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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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现在的精神状态要比昨晚好一些,但还是格外睏倦,在高原上睡眠不足会比在平原更加疲乏。
沈知懿见他转弯时还不减速,吓得双手紧紧抠着安全带。
昨晚她刚从死神手里逃过一劫,却很有可能死在裴松鹤的车上。
「你能不能开慢一点?」她试图商量道。
「不这样开,我会睡着。」裴松鹤的嗓音依旧带着浓重的低哑。
沈知懿明白他这样疲倦都是因为自己,也不敢再多言。
好在裴松鹤车技是真的不错,再加上这条路他已来来回回开了三次,回程要比去时省了很多时间。
悍马安稳停在扎西客栈的院子里,拉姆牵着妹妹格桑的手从屋子里跑出来,见沈知懿平平安安的下车,两姐妹都绽开了笑颜。
格桑在姐姐身后偷瞄着径直走进客栈的裴松鹤,眼里多了一层英雄滤镜。
陈墨正坐在一楼喝甜茶,嘴里咬着难嚼的氂牛肉干,见他阔步从门外走进来,携带一身罡硬的冷风,戏嚯道,「英雄回来了,美人呢?」
说来也是凑巧,沈知懿恰好推门而入,光线笼罩住她的轮廓,朦胧似幻,白皙莹润的脸上露出茫然,「什么美人?」
裴松鹤头也不回地走上楼,淡淡撂下了句,「我需要休息,麻烦你们尽量小声一点。」
第076章 你们有没有培养出感情
睡了整整八个小时,裴松鹤才消去周身的疲惫感。
他走下楼,发现天色已暮,扎西和他的妻子已经回到店里,正在准备晚饭。
扎西看到他走过来,满怀激动的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裴松鹤漠然听了半晌,弄懂沈知懿是扎西的干女儿,她这次来唐古乡就是跟扎西来进货的。
斜阳余晖染透远处的雪山,如火焰逶迤漫向天际,荒野与河流逐渐黯淡下来,今天是绝对走不成了。
吃过晚饭后,他不顾扎西的热情劝酒,回到楼上房间继续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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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他和陈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此次藏北之行都是因为陈墨受人忽悠,想来考察这地方适不适合开连锁民宿,结果可想而知。
今天他们便打算启程回拉萨。
房间外传来几个小姑娘的嬉笑声,裴松鹤拎着行李正往外走,恰巧碰上站在楼梯口的沈知懿。
她换上了一身枣红色的藏装,乌缎般的长髮也被拉姆她们用藏银饰品编成了鞭子,额头垂着一块鲜红的玛瑙。
似是正在与拉姆嬉闹,脸上还挂着粲然笑意,明艷肆意。
看样子是完全恢復了。
见他从里面出来,她收敛了笑容,侧身让开楼梯口。
「谢谢。」裴松鹤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礼貌而疏离。
扎西正在院中给马捆马鞍,看到他们两人拎着行李出来,愕然问道,「你们要回去了吗,不再留下来玩几天?」
「回去还有事。」他淡淡敷衍。
陈墨看到院中那几匹骏马来了兴致,「你们这是要去骑马?」
「我们今天要去热振寺附近挑柏香籽,那条路不能开车,只有骡子和马能走。明天知懿也要回去了,你们不如捎上她一起?」
扎西误以为他们真的和沈知懿关系很好,率真的笑道。
「扎西叔叔……」沈知懿连忙出声提醒他,「你明天帮我找辆车,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好久没骑马了,要不我们再留下来玩一天?」陈墨摸着面前的那匹骏马,对裴松鹤挑了挑眉。
裴松鹤口吻有些无奈,「随便你。」
扎西闻言又去牵了两匹马出来,笑着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玩尽兴再回去嘛,热振寺附近风景还是不错的。」
陈大少爷一时兴起,他们又把行李提回了房间。
扎西养的马都很高大壮硕,裴松鹤挑了一匹黑色白鬃的马,扯住马鞍翻身而上,动作潇洒自如,惹来拉姆她们的喝彩。
京城这群公子哥闲来无事就喜欢去郊区围场骑马射箭,裴松鹤的马术还是他父亲亲手教的,十四岁时还拿过骑射比赛前三。
裴老爷子离世前,每年都会带他去草原避暑,还买下了一匹赛级名马产下的小马驹送给他。
可惜他净身出户后,那匹小马也被裴南屏重新卖掉,他也再没时间去围场骑马。
藏族人都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可沈知懿却从没骑过马,看着面前那比她还高的白马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要不你和拉姆同乘一匹,让她带着你?」扎西的妻子贴心问道。
沈知懿见大家都已经上马,目光齐齐凝聚在她身上。
连年仅十岁的格桑都能独自骑一匹,果断拒绝了婶婶的好意。
在扎西的搀扶下,她也翻上马背。
扎西为她挑的是匹老马,不需要她控制便会跟随头马后面行走。
她逐渐也学会了一些骑马的技巧,爬坡时身体前倾,下山时上半身后仰,吊着的心也放松下来。
扎西与她走访了几家藏民,很快挑选完今年产下的柏香籽,确定价格与运输方式,沈知懿此行的目的便告一段落。
他们在热振河畔休整放马,皑皑雪山之下,平川沃野。
河流如一条交界线,从草坪间蜿蜒而过,辩经声从不远处的热振寺里传出,彩色风马迎风猎猎翻动。
陈墨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若无其事的打水漂,「怎么样,出来走走心情好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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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吧,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换个人折磨。」裴松鹤长指弹着菸灰,闲淡回答。
「我是见你自从顾予曦走了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特意带你出来兜兜风,怎么变成折磨你了!」陈墨奚落道。
「我闷闷不乐又不是因为她。」裴松鹤吸了口烟,吐字时白雾瀰漫,「她出国留学深造是好事,我为她高兴。」
陈墨斜睨着他,目光意味深长。
他怀疑裴松鹤压根就没喜欢过顾予曦。
否则得知自己心上人不告而别,竟然不问不追不挽留,恐怕只有超凡入圣的活佛才能做到。
马蹄声从远处踏水而来,沈知懿学得很快,半天时间就能操纵着马小跑,草原上迴荡着她和拉姆清澈的笑声。
红衣白马,在山川河流的背景下,唯美如画。
「前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培养出点儿感情啊?」陈墨故意拿话揶揄他。
裴松鹤眼睫上撩,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也高反了,我要不也送你去医院吸点氧?」
这时,裴松鹤感到自己的衣摆被人拉动。
他回过头,发现格桑正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手里举着一朵粉色的格桑花,朝他遥遥过来。
裴松鹤有些无奈,着实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陈墨见状嗤笑,「你什么时候成少女杀手了?」
好在扎西用洪亮嗓音解救了他,招唿大家动身回程。
长时间骑马也会让人感到疲累,到达客栈后已是傍晚,在火塘旁吃了顿石锅鸡后,大家便都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他们带上沈知懿一起回到拉萨。
陈墨对文玩有点感兴趣,跟沈知懿两人志同道合,一路聊得热火朝天。
到达市区,距离他们航班的起飞时间还早,陈墨想去八廓街买点东西,便各自分头行动。
大昭寺门口朝拜者络绎不绝,裴松鹤直接交了一万块钱,进去给十二岁等身佛像贴金。
当他洗净手,从寺庙中走出来时,瞥见沈知懿正站在门口朝里张望,似是正在等着自己。
他走过去,薄唇微启,「有事吗?」
沈知懿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彩色金刚结,递给他,脸上露出浅浅笑意,「这个是我刚从寺里求的,请喇嘛帮我开了光,你把它挂在车里……」
她顿了顿,想说裴松鹤开车跟疯狗一样,又觉太诋毁救命恩人。
话到嘴边换了个词,「你开车实在太勐了,你要是控制不住自己,就祈求佛祖保佑你吧!」
裴松鹤看出她的腹诽,轻笑了下,随手接过塞进了风衣口袋里。
第077章 这不是给你的
飞机于晚上八点一刻准时降落在京城机场,头等舱的旅客率先带着行李走出廊桥。
出电梯时,陈墨开口问道,「沈小姐,你父母有派司机来接你吗?」
沈知懿脸上绽出欣然的笑意,连步伐都轻快了几分,「我爸妈亲自来接我。」
「果然是被宠到大的小公主!」陈墨咂舌道。
出了航站楼,沈知懿便轻盈地奔入门口那个中年男人的怀里,音调娇俏了几分,「爸!」
沈钰一身唐装,淳正儒雅。
他将她从怀里推开,故作凶斥,「胡闹!丢下伙计一个人跑到热振寺去,扎西跟我说你还高反了?你妈在家吓得心脏病都要犯了,多危险啊,以后不许再去那么远的地方!」
沈知懿挽住他的手臂,神情全然没有畏惧,反而更像撒娇,「知道啦,你都在电话里骂过我一遍了,我妈妈呢?」
「晚上风大,我让她在车里等你,待会你就能见到她了。」
沈钰抬眸看到裴松鹤和陈墨并肩走来,表情缓和了不少。
「沈先生。」裴松鹤礼貌开口。
他岁数和陈墨一样大,论辈分却和沈钰同齐。
「爸,他就是裴松鹤。」沈知懿拽了拽父亲的袖子,小声提醒道。
「裴先生,之前早有所耳闻,但业务不同,缘悭一面。」沈钰连忙伸手,正色道,「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鹤骨松姿,欺霜傲雪。」
裴松鹤听出他话里指的是自己被裴南屏打压一事,眉心几不可见的轻蹙了下,「沈先生谬赞。」
「知懿都跟我说了,是你在藏北救了她两次。我和我爱人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你救了她等于救了我们全家的命!」沈钰无比真诚的说道。
「裴先生事业风生水起,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日后若有需要,请裴先生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裴松鹤陷入思忖。
他本以为沈钰与裴南屏私交甚好,连女儿都能轻易许给对方,定会站在裴南屏那边冷待自己,却没料到他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看来沈钰为人倒是正派,是非分明。
只可惜,误信恶友,也小看了京城这滩浑水。
「爸,我饿了,我们快回家吃饭吧!」沈知懿晃着沈钰的手臂嘟囔道。
沈钰拿自己的掌上明珠没有办法,对他们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带着沈知懿走向停车场,离得老远还能听见她吵着要吃爆肚……
回忆如烟散去,裴松鹤从思海中拔出。
现在想来,那是他记忆里沈知懿仅有的幸福时光,后来再次相见,她已经家破人亡。
他险些忘记,她也有过如此烂漫娇纵的一面。
至于那条金刚结,早已不知被他扔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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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裴家老宅。
接连几日绵绵细雨过后,别墅地上铺满了掉落的柏树叶。
佣人小徐正拿着扫帚满脸不情愿的清理,以至于在看到裴松鹤时,那厌恶的神情还没有转变过来。
「裴……裴总。」她吓得抱着扫帚不自觉向后退。
裴松鹤恍若未见,径直来到客厅中。
白晴忙着对后天宴会上酒水单的事情,瞥见裴松鹤进来,神色掠过些微不悦,又瞬间换上了热情娴雅的嘴脸。
「松鹤,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啊?我们刚吃过午饭,要不让小徐给你做碗炸酱面?」
「不必了,我已经吃过饭了,我是来看姑姑的。」裴松鹤目光沉沉,语气冷淡。
白晴把酒水单放到旁边,搪塞道,「啊,一小时前给你姑姑吃过药,她这时候应该睡了。」
「没关系,我上去看看就走。」他不动声色道。
白晴不再阻拦,沖他温和一笑。
那笑容里掺杂着不易察觉的鄙夷和反感。
裴松鹤突然想到什么,从黑色手提包里拿出沈知懿送他的那盒虫草,递给白晴。
他还未开口,白晴便欢喜的接了过去,笑眯眯的说道,「哎呦,松鹤你来就来呗,非节非日的,还带礼物做什么,这也太见外了!」
她打开盒子,指腹捻起一根仔细查看,「这虫草品质不错啊,听说这东西对老年人有好处,前些天我还想托人去西藏买一点呢,多亏我没下单!」
裴松鹤眉目微垂,站在那里像看跳樑小丑般注视着她,清寒的音质里透着暗讽,「这不是给你的。」
白晴笑容一滞。
「这是给我姑姑的,以后给她炖汤的时候放上几根。」
他说罢,不疾不徐地往楼上走。
却听到白晴小声嘟囔着,「她哪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裴松鹤脚下一顿,回眸睨着她。
白晴听不见脚步声,挑起眼尾往上瞅,恰好和他那双沁冷如冰的桃花眸对视。
明明是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男人,却无端令她生出极重的压迫感。
她打了个寒颤,抱着那盒虫草回了自己卧室。
裴松鹤收回目光,一步步走上阁楼。
小徐用钥匙为他打开了阁楼的那扇铁门,也不敢多做停留,颔首离开。
这种老式别墅的阁楼一般都被主人用来堆放杂物,因为空间又逼仄又阴暗,根本不能住人。
裴老爷子在时,这里堆满了他儿时的玩具。
现在却被裴南屏改造成监狱一样的房间,用来关押他们的亲姑姑。
裴松鹤推门而入,那股常年阴湿腐朽的气味扑鼻而来。
爬山虎的藤蔓似牢笼般将阁楼那扇狭小的窗户层层包裹,重叠交错的树叶不留一丝缝隙把阳光遮蔽在外。
他打开头顶的白炽灯,光源铺满每处昏暗的角落,将室内的方寸布置一览无余。
老旧的单人床摆放在墙角,床头还贴满泛黄的明星海报,应该是裴延澈置换下来的旧床。
他的姑姑裴如菡正瘫坐在轮椅中,耷拉着脑袋,似乎正在熟睡。
将近七十岁的人,身体枯瘦干瘪的令人心惊,血管似一条条蚯蚓藏在她毫无弹性的皮肤之下,仿佛全身只剩一具骨架。
而那轮椅下方竟用铁链锁住,她的活动范围仅不到四周一米。
裴松鹤往前走了两步,鞋尖陡然踢到了一样东西,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一只不锈钢碗,里面盛放的食物从碗中洒了出来,浓腻殷红的汤汁流淌在地板上,空气里传来酸臭的味道。
他在看清脚下那碗剩饭时,额角青筋跳动,戾气从墨色的眼底迸出。
第078章 他要扒下她这层虚假的外壳
那碗剩饭摆放的位置非常引人深思。
裴如菡患有严重的阿尔茨海默症,已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
下肢瘫痪,大小便失禁,有时记忆错乱便会摇着轮椅拍门叫嚷。
僱佣一位专门看护的人员费用不低,裴南屏和白晴才没那么好心,只让小徐没事的时候去给裴如菡送饭,顺便换一下尿片。
小徐对这份额外多出来的工作量很是不满,伺候裴如菡的时候更加不上心,随手把饭往房间里一扔就离开了。
她甚至都没有考虑过,那条锁链的长短,能否让裴如菡碰到这碗饭。
裴松鹤遏制住在血液中肆虐的怒火,来到裴如菡的轮椅旁,单膝跪在她身前,抓住了她瘦如枯枝的手腕。
裴如菡缓缓凝神,双眸浑浊如白雾,皲裂的嘴唇翕张,吐出几不成声的两个字,「小鹤……」
裴松鹤闭上眼睛,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沉重到无法唿吸。
自从裴如菡生病后,她认不出其他人,每次却能无误的认出裴松鹤。
他没有感受过一天的母爱,是喝着裴如菡的奶水长大的。
小时候,她会给他讲睡前故事,会在裴老爷子没空的情况下看着他写作业,陪他一起在院子里踢球。
在他的心里,姑姑就是妈妈。
也正因如此,裴南屏才能抓住他的软肋,逼迫他回归裴家。
现在裴南屏已经没有除掉他的能力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裴如菡牵制他。
逼他不得不让出一部分利益,直到裴如菡死的那一天。
多可笑啊,裴南屏他们一边害怕裴如菡死掉,却又不肯善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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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拴在阁楼上,连裴延澈养的狗都比她过得好。
裴松鹤再睁眼时,眸中已风雪寂灭,搂住裴如菡的头低声道,「姑姑,再忍忍,不会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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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洋馆。
沈知懿正倚在飘窗软榻上看书,眼皮眨动的速度逐渐缓慢。
都说出了前三个月孕初期嗜睡的情况会有所缓解,可她却越来越困。
她已谨遵医嘱卧床一周,今天刑满释放。
恰好昨夜梦到了父亲沈钰,醒来时眼角微微湿润,便心血来潮想去看看父亲留下来的那两块地皮。
按照合同上的地址,她坐高铁来到京郊,出站后打了个网约车到达附近。
那两块地刚好被马路隔开,一左一右,加起来正好十万五千平方米。
她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两片荒芜的草地,却没想到竟被施工队伍用铁皮将四周围了起来,旁边还有模有样建了个售楼处。
沈知懿心底一颤。
她走到售楼处门外,被一个穿着西服的男销售拉了进去,「这位女士,您有买房的打算吗?」
销售员为她递来宣传册,热情的展示给她看。
「我们这里的房子位于京郊学府,距离郊北高铁站只需要不到十分钟的路程,附近医疗和学校等设施也非常完善,您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看看楼盘规划。」
沈知懿将那份宣传册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看到了意料之中的『裴氏集团』四个大字。
龙飞凤舞的笔画连钩,彰显出这个集团的实力与辉煌。
她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圆润的指甲在那四个字上抠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销售员没有瞧出她神色的异常,还用真挚的语气对她说道,「您也看见了,我们这块楼盘是由裴氏负责建造的,裴氏在国内的影响力您想必也是清楚的,您可以不用担心。」
「我记得这里几年前还是一片荒地,怎么突然就要建房子了?」她把手指从宣传册上拿开,努力平稳声线问道。
「是啊,听说这块地很多年前就被人买走了,但之前附近太荒凉,还是京城大学把少年班的学院迁到郊北之后才有所好转。趁着现在房价还没起来,您要是有投资的想法,这里也是不错的选择。」销售员极力向她推销着。
沈知懿唇角的弧度愈渐发冷,「既然很多年前就被人买走了,那裴氏有这块土地的使用权吗?」
男销售怔了下,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勉强笑着对她解答。
「这块楼盘已经规划两年了,上面得到的信息是今年年底就动工,那么年底之前肯定是能拿到使用权的,这点请您放心。」
年底……
难怪裴南屏和白晴催着让她和裴延澈完婚,甚至连试婚同居这种手段都用出来了!
自己还没嫁过去,他们就已将嫁妆的用途安排的明明白白,甚至连亲生儿子都守口如瓶。
沈知懿感觉有阵阵凉意从嵴背渗透进来,沿着筋骨一路凉到了心肺,顷刻间缩成一团。
她起身,头重脚轻的往门外走。
那个销售员不愿放弃她这一单,追上来询问道,「女士你是对这块楼盘哪里不满意吗?」
「我劝你趁早换个楼盘,别在这里干了。」她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销售员愣住,「为什么?」
沈知懿继续往前走,清冽的嗓音掷下一句恶劣的言论,「因为这块楼盘建不起来,会烂尾!」
也不知该说她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
刚迈出大门,竟和前来勘察工地的裴氏集团董事长与董事长夫人撞个正着。
白晴挽着裴南屏的手从车里下来,两人正有说有笑的往售楼中心走。
一抬头,瞥见了从门里走出来的沈知懿。
「知懿,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白晴的神色有些慌乱,嘴角连笑容都牵不起来。
沈知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他们,一时间愠怒、讽刺与憎恶等情绪在心头野蛮疯长。
最终却只能化为温婉的嗓音,淡笑道,「裴叔叔,阿姨,你们也是到这里来看房子的吗?」
「你来这里看房子?」裴南屏那张严肃的脸上现出风起云涌的复杂之色。
「对啊,我铺子里最近接了两个大单,手上正好有点闲钱,听说京郊这块楼盘很有投资价值,便过来看看。」
她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宣传册,证明自己真的是来看房子。
裴南屏那双敏锐如鹰隼的眸子牢牢盯着她,似是要扒下她这层虚假的外壳。
第079章 连清白都没了还有什么资格退婚
四周空气仿佛凝固一般,令夏蝉都在此刻失去了鸣叫的本能。
白晴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梭巡,而沈知懿仍保持着那份处变不惊的恬淡。
裴南屏刚欲开口,白晴便拽住了他的手。
她脸上堆起和蔼的笑容,主动对沈知懿说道,「知懿啊,你想要这边的房子怎么不早跟我们说啊?等建好之后送你两套就是了,哪还用得着你花钱买呢!」
白晴话语里难得透露出大方和真诚,可在沈知懿听来却格外刺耳和讥讽。
霸占她父亲的地来建楼盘,还故作大方的施捨她小小一角,再没有比他们更会算计的人了。
沈知懿心底冷笑不已,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莞尔一笑,「不急,这楼不是还没建好吗。听说最近土拍权转让比较麻烦,叔叔阿姨还是谨慎开工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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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晴嘴角几不可见的抽搐了下,拿出未来婆婆的大度来,温雅道,「你这就要回去了吗,要不让司机先送你?」
「不用了,这个点坐高铁不堵车,我已经买好票了。」她礼貌的向两人颔首,转身离去。
白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弯,脸上笑容瞬间垮塌,抓住裴南屏的手臂摇晃道,「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显然是有人告诉她了,否则她怎么会到这里来!」裴南屏双眼中浮出杀伐果断的狠戾,陷入沉思,「那人会是谁呢?」
「怪不得她会想方设法跟延澈解除婚约,原来早就发现她那短命鬼老爹留了两块地,还到我们面前来演戏!」白晴双手环抱,咬牙切齿地囫囵道。
裴南屏眉宇拧得更紧,语气有些愤懑,「真不知道她后面还要搞出什么事情来!」
「上次我去洋楼的时候,发现他们还是分房睡的,这同居根本一点效果都没有!」白晴心烦得直揉额角,也不知是在埋怨自己儿子不行,还是在怪沈知懿魅力不够。
「得想个办法,尽快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沈知懿连清白都没了,看她还有什么资格退婚!」她的嘴脸变得刻薄起来,语调也分外尖酸,「最好能让她未婚先孕,那她就不得不嫁延澈了。」
「反正这个孙子我是不认!」裴南屏否定了她的说法。
白晴轻蔑地笑,「认什么认,等土地转让权走完,我就拉她去医院做人流!名媛贵女多的是,我儿子难道还会缺女人给他生孩子?」
裴南屏瞪了她一眼,唏嘘道,「你儿子现在压根对沈知懿没半点意思,否则两个人都住一块了,怎么还分房睡呢!」
白晴出身小门小户,见惯了那些腌臜手段,当初裴南屏也是被她用这些手段套牢的。
她的眼角如蝎尾般含着毒钩,斜睨着他撂下了句。
「等明天生日宴上,我会让他们把事儿办了的……」
-
车辆停靠在翡翠洋馆楼下,沈知懿神色倦怠的从车里出来,站在玄关处,抬眸便扫到了大门上方那如怪兽之眼般的监控器。
她强行忍住要将它捣烂的冲动,推门而入。
客厅一如既往的干净亮洁,裴延澈今晚难得没有出去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他点了一份火锅外卖,坐在餐桌前吃的正香。
「你回来了,要不要一起吃?我点了双人套餐。」裴延澈漫不经心的问道。
火锅里红油翻滚,麻辣鲜香的气味飘满整栋洋楼。
她对裴南屏与白晴的怒火还没有熄灭,此时更不想看见他那张糅合两人五官而生的脸,抬步便往楼上走,「你自己吃吧,我吃过了。」
裴延澈不以为意,咬着毛肚口齿不清的说道,「那你明天要早点起床,得赶去老宅给我妈过生日,我爸好像还请了顾家,咱们可千万别迟到,否则我妈要拧我耳朵的!」
沈知懿方才想起,明天是白晴的生日。
那张万分憎恶的面孔,明天还要相见,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知道了。」她闭了闭眼,口吻冷淡。
此时,裴延澈的多巴胺都被这顿美味的火锅所抚慰,压根没发现她的异常,提着筷子继续叮嘱道。
「礼物你都准备好了吧,我妈她会喜欢吗?这可是我妈五十岁生日,不能让她……」
「你烦不烦!」
沈知懿忍无可忍的打断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恶劣。
裴延澈被她这一嗓子吼住,起身来到楼梯旁边,疑惑的朝她看过去,「知懿你没事吧?」
她努力控制唿吸的频率,医生警告过她,孕期最忌动怒,但也最容易发火。
就算是为了孩子着想,她也不该沖裴延澈发脾气。
裴延澈见她若无其事的继续往上走,体内的暴戾分子也被挑了起来,吊儿郎当的站在那里,嘲讽道。
「我不就欠你点钱吗,又不是不还,你至于这个态度?别忘了,你用的卫生巾都是老子给买的!」
沈知懿脑海里那根易燃的神经彻底被点着,大步回到房间,翻出那一整袋卫生巾,从楼梯上扔了下去。
「全都还给你,你自己留着用去吧!」她失控的喊道。
那些柔软如海绵的卫生巾全部砸在裴延澈的身上,没有一丝痛感,却侮辱性极强。
裴延澈眉目间拧起狠戾的褶皱,眼梢微红,嘴角阴沉下去,「沈知懿,你丫有病是吧?」
沈知懿深吸了口气,冷戾的语调里带着浓重的疲惫,「裴延澈我受够了,距离三个月的合约期,还有两个月。等解除婚约后,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说罢,她转身回房,重重关上了门。
裴延澈被她这番举动弄得异常烦躁,狠狠啐了句,「我还不想看见你呢!」
楼上毫无反应,他一肚子怒火无处宣洩,抬脚踹翻了茶几。
『哗啦——』
那些零食与茶盏崩飞在地,游戏机的电池也被摔了出去,一片狼藉。
裴延澈甚至说出不来他为何感觉如此烦闷,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要对楼上那个女人发火。
他站在满地卫生巾里,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冷冷说道,「出来喝酒。」
话筒里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你不是说你妈明天过生日,怕起不来耽误事,今晚不约了吗?」
「少废话,老子心情不好,陪我出来喝酒!」他语气逐渐暴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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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笑着答应。
裴延澈一脚踢飞鞋边那袋卫生巾,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洋楼。
第080章 摊上这样的婆婆以后可有你受的
翌日,沈知懿被闹钟声从睡梦里唤醒,惺忪的眼底尽是茫然。
意识回笼,她想到自己是为什么要定这个闹錶后,又把头埋进了蓬松的被子里。
直到闹钟第三次响起,她才不得已起床洗漱,一身怨气比鬼还重。
当她走下楼,看到那一地轰轰烈烈如战场的惨状,忆起昨晚与裴延澈的争吵,顿时有些头疼。
如果她没听错,裴延澈砸东西离开后便彻夜未归,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卡着最后时限等了他十五分钟,还是没见着他的身影,只得自己打车去了裴家老宅。
沈知懿来到老宅时,别墅外面已经停着好几辆豪车。
她一眼便看到了裴松鹤的那辆库里南,停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柏树下,树荫刚好将整个车身遮蔽。
同它主人一样,低调却难掩矜贵。
走进别墅,客厅里都是前来贺生辰的宾客,她基本都在年节宴会上见过。
那些宾客的目光在触及到沈知懿时,也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揶揄,只有少部分长辈会投来一丝同情。
然而同情却比讥嘲更让人致命。
她想躲避开这些来宾,视线从一进门便在搜寻裴松鹤的影子,却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
「知懿,你在找什么呢?」
顾予曦今天穿了身珊瑚色的改良款旗袍,还带了顶西式的小礼帽,看上去洋气又娇俏,有种中西结合的美。
她身旁站着一位气场非凡的中年男士,即便已年过半百,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但如果仔细查看,会发现他走起路来右脚有些跛,全靠那根龙头拐杖支撑。
他是顾予曦的父亲,顾沿海。
沈知懿收回目光,淡淡说道,「没找什么,觉得这里太闷了,想出去透透气。」
「正合我意,咱们走吧。」顾予曦牵过她的手,表现出落落大方的模样,转头对顾沿海娇滴滴的说了句,「爸,我跟知懿去后院玩了。」
顾沿海方才看清她,严凛的表情有那么一丝松动,朝她们点了点头。
别墅的餐厅坐不下那么多客人,今日午宴也是在后院中举行,桌椅已经全部摆好,小徐和管家正忙着布置餐具。
现在还没到用餐时间,大家都挤在客厅聊天,后院人很少。
顾予曦几乎是瞬间松开了她的手,秾丽的眉目也染上了一缕不屑,视线若有似无的在她的小腹上探究。
而沈知懿穿得是件青色的连衣裙,腰线刚好卡在最细的那一圈,a字裙摆根本看不出小腹的形状,任是顾予曦把眼睛看瞎也没法寻出端倪。
「裴延澈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顾予曦腔调里透着一股轻慢。
「不知道。」沈知懿正研究面前那株少了两瓣的月季花,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
「你们两人最近感情不是很好嘛?」顾予曦刻意拿话揶揄她。
沈知懿抬起头,音色浅淡,「你指的好是哪种好?平均三天碰一次面,相互打个招唿又各自出门,昨晚还大吵了一架……」
「如果你指的是这种,那你和裴延澈的感情更好。」
「你胡说什么?」顾予曦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声娇戾道,「我和裴延澈只是髮小的关系,你别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你也知道这是脏水?那还不赶紧闭上你的嘴。」沈知懿平静说道。
顾予曦还没来得及发作,白晴便朝她们走了过来。
「知懿,你怎么在这啊,我找你好久了!」
白晴不愧是生日宴的主角,一身米色的重工礼服,华丽夺目。袖口与领口那一圈圈闪烁的钻石都是人亲手镶嵌上去的,没个把月无法完成。
腕上没了那只翡翠镯子,反倒多了两只足金手镯,显得她既雍容又优雅。
沈知懿看见她便想起了自己母亲吕妍,唇角笑容发苦。
为了隐藏那份厌恶的情绪,她低头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盒递给白晴,「阿姨,这是裴延澈托我为您选的礼物,一条绿松石项鍊,很配您。」
「好,只要是你送的,阿姨都喜欢!」白晴看上去却有些心不在焉,接过礼盒便交给了小徐,四下环视道。
「延澈这小子呢,他跑哪去了?」
「他可能临时有事,要晚来一会。」沈知懿犹豫了下,还是出于战友之谊帮他打掩护。
白晴果然不悦,斥责道,「这个臭小子,我叮嘱叫他早点过来了,外面那些人都是他的长辈,来这么晚多失礼啊!知懿你也是,你们住在一起,出门时怎么不叫他一声啊!」
沈知懿没有说话。
白晴见她仍低眉顺目的杵在那里,愈发觉得她是故意的!
但她现在还不能对沈知懿发火,只得咬着牙转身进屋。
顾予曦双手背在身后幽幽踱过来,清媚的笑声里多了那么点幸灾乐祸,「摊上这样的婆婆,以后可真是够你受的!」
沈知懿一笑置之。
白晴将来会成为谁的婆婆犹未可知,但肯定不会是她沈知懿的。
宴席开场。
宾客纷纷来到后院中坐好,待白晴和裴南屏说完一番场面话后,裴延澈才姗姗来迟。
离得老远沈知懿便闻到他身上那股浓重的酒味,连向来注重表情管理的顾予曦都忍不住津了津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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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澈身上的休闲服还是昨晚那件,经过一夜的蹂躏已经褶皱得不成样子,俊朗不羁的面容还带着尚未散去的酡红。
宾客的目光纷纷被他吸引,都在底下小声议论着。
「裴延澈,你跑到哪去了?怎么还喝了这么多酒,你存心想要气死我是吗!」白晴看他这副浑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在他后背捶了两拳。
「爸妈,对不起,我来晚了。」裴延澈面无表情的开口。
他眼睑微垂,双眸间倾泻着一抹戾气。
裴南屏脸色阴沉,低声训斥道,「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滚回你的座位上去,别站在这里丢我的脸!」
裴延澈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扫了沈知懿一眼,拉开椅子坐到她的旁边。
沈知懿不觉挺直背嵴,如坐针毡。
昨晚闹成那个样子,今日相见分外尴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连眼神都在刻意迴避着对方。
忽然,一阵轮椅的转动声从草坪后面传来。
第081章 我和你叔叔等着抱孙子呢
众人回头。
只见裴松鹤阔步于人群后方走出,他静静推着一台轮椅,面容冷峻,神色从容。
握着扶手的腕骨间缠绕着一串黑色佛珠,垂坠的弟子珠相互磕碰,隐隐发出细微清响。
沈知懿的目光却被那轮椅上的人所吸引。
那是一个枯瘦到几不成人形的老妇,身体佝偻,小腿上的肌肉都已经萎缩,一双皮包骨的手好似鹰爪,无力的搭在轮椅两边扶手上。
皱纹如一条条沟壑密布在她的脸颊与额头,深陷的双眼空洞无光,却依稀能看出桃花眸的形状。
「松鹤,你怎么把姑姑她老人家带出来了?」白晴脸上有些不自然,还要伪装出贤惠的笑容。
「今天天气很好,我带姑姑出来转转。」裴松鹤不动声色,将轮椅推到自己的座位旁边,意图明显。
沈知懿蓦地一惊,那竟然是裴松鹤的姑姑!
她从陈墨口中得知裴松鹤的姑姑生活已不能自理,却没想到竟会弄得如此狼狈,比躺在病床上的吕妍看上去还要憔悴不堪。
吕妍虽然没有意识,靠着输送营养液存活,但有两名护工轮流接替照顾她,医生每天准时为她记录身体情况,调整营养方案。
而他的姑姑却要被裴南屏像个犯人一样关押着,岂会用心看护。
周围的宾客都在对裴如菡窃窃私语,沈知懿却对裴松鹤多了一分心疼。
难怪吕妍手术失败后,裴松鹤会主动照顾自己。
他们经受过同样的折磨,才会懂彼此心中的那份痛苦与隐忍。
白晴不好当着宾客的面发作,只得让小徐再拿一套餐具过来。
裴松鹤端着碗,用他人听不见的音量,在裴如菡的耳边询问她想吃些什么,极具耐心的餵她吃东西。
裴如菡牙齿已经掉了很多颗,食物在口中很难兜住,嘴角不停溢出残渣和汤汁。
裴松鹤便用纸巾一点点为她擦干净,动作温柔备至。
顾予曦自从看见裴松鹤后,便一直想靠过来跟他说话,却被顾沿海以眼神的威压按在座位上不能动弹。
只得将一盘松软的糕点朝他推了过去,清甜的嗓音里满是善解人意,「哥哥,给姑姑吃这个比较好消化。」
「谢谢。」裴松鹤淡声道。
顾予曦还欲再说些什么,被顾沿海重重的一声咳嗽打断。
他把金属质地的拐杖放到两人座位中间,狰狞兇恶的龙头恰好朝向顾予曦,龙角上沾染着一抹沉涸的血色。
她看到那根拐杖后,霎时抿住唇角,低头不语。
裴松鹤的这番举动无疑是在打裴南屏和白晴的脸,那两人的面色也一个比一个难看,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宴席。
白晴眸光闪动,起身去后厨取了一瓶酒出来。
走到沈知懿和裴延澈的身旁,亲自为他们斟满,笑容亲切又和蔼。
「来,你们两个快尝尝这瓶酒,它可是我上周去月老庙为你们求来的,听说特别灵验,喝了月老庙的酒,就没有成不了的姻缘!」
沈知懿垂眸盯着手边那杯白酒,不住想笑。
白晴这是见她软硬都不吃,开始寄希望于玄学了吗?
「妈,你搞这些做什么,离不离谱!」裴延澈一脸厌弃的说道,视线仍在有意无意的迴避着沈知懿。
「你别给我找不痛快,赶紧喝你的酒!」白晴低声呵斥道。
裴延澈不耐其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速度快得让人眼花。
「知懿,该你喝了。」白晴笑眯眯地瞅向她。
沈知懿简直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和裴延澈现在特别像古时候被逼婚的新人,强迫着入洞房,喝合卺酒。
「阿姨,我今早吃过药了,这酒我喝不了。」她浅笑着婉拒道。
裴延澈闻言撩起眼睫,声调里怒气已没了大半,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沈知懿神色中晃过一丝无措,垂眸说道,「感冒了,吃了头孢。」
白晴怔了下,眉心微微蹙起,语气不悦,「这酒是我自己酿的,度数非常低,才六七度而已,这么小小一杯喝了不会有事,很快就代谢出去了!」
「阿姨,我真的不能喝……」她倍感无奈。
怀了孕的女人怎么能喝酒呢……
「妈,你别逼她了!」裴延澈听不下去,小声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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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闭嘴!」白晴狠狠剜了他一眼,又转回笑面对沈知懿劝道,「今天是阿姨生日,你就当哄阿姨开心,把这杯酒喝了吧!」
她正准备再找藉口推託,小徐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伏在白晴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什么?陈家不来了!」白晴惊唿出声。
她意识到自己的声倍过高,又凑近了小徐询问,「陈家还说了些什么?」
小徐支支吾吾,面露难色,「还说……还说以后有关裴家的宴请,都不来了……」
在座之人的目光都被白晴的话吸引。
圈内一直以陈家为首,所有世家宴请宾客都会给陈家发出请帖,但因陈家人身份比较敏感,很少出席。
陈家人礼数周全,即使不来,往往也会派人送上厚礼,给足主人面子。
现在却派人郑重宣告,摆明了是要与裴家划清界限。
陈家太子与裴松鹤交情匪浅,二人又合伙创立了松墨集团,再加上今天裴松鹤的态度,不得不引人深思。
沈知懿却在思索如何才能避掉那杯酒,耳畔忽然两声清脆的响动。
抬眸,看到裴松鹤那冷白如玉的长指,在面前的玻璃杯壁上轻轻扣了两下。
她瞬间读懂他的含义,趁桌上无人注意,似做贼般与他完成了交换杯子的举动。
心中余惊未定,唿吸都加快了些。
而裴松鹤却泰然自若,继续拿着勺子餵他姑姑吃饭。
白晴处理完事情,回过头见她杯子中的酒仍满满荡荡,撇嘴道,「知懿啊,一杯酒而已,你……」
「阿姨,我喝!」沈知懿打断她的话,端起酒杯,爽快饮尽。
微凉的液体从喉咙沖刷而下,回味甘甜……
是清水。
白晴见她一滴不剩喝完了杯中酒,握上她的手背,举止亲昵地拍了拍。
「这就对了嘛,希望喝了这杯酒,你跟延澈的婚事也能今早提上日程,我和你叔叔都等着抱孙子呢!」
或许是那杯水有些凉,沈知懿感觉有些反胃,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回来,搪塞道,「阿姨您有事的话就去忙吧,不必陪着我们。」
白晴心满意足的转身,视线不经意与对面的裴松鹤相撞,莫名有些心虚,快步走远了。
裴松鹤却从那双慌乱的眼眸中,寻觅出一丝狡诈的诡谲……
第082章 接下来的事情,少儿不宜
酒过半巡,宴至中场。
沈知懿感觉到有阵阵热浪轻拂在她手臂上。
她侧过头,发现那股灼烫的气流竟是从裴延澈鼻腔中唿出来的,而他的神情看上去非常不对劲。
俊逸的脸涨红成血色,唿吸又重又急促,手握成拳抵在桌沿上,喉结不停滚动,似是沙漠中渴水的旅人。
「你没事吧?」她小声开口询问。
裴延澈回眸看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竟溢满红丝,如被关在笼中的凶煞勐兽,嗓音喑哑得不像话,「我……我很热。」
沈知懿被他这个狠鸷的目光吓到,不敢再问。
她以为裴延澈是酒劲上头,倒了杯水,还没递到他面前,就被他一把抢夺过,『咕咚咕咚』饮尽。
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回传过炙热的体温,高的惊人,令她迅速收回了手。
「你是发烧了吗?」她惊道。
白晴一直在注意他们这边的情况,看到裴延澈那隐忍难耐的表情后,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窃笑。
故作担忧的开口,「哎呀,延澈这是喝醉了吧,让他昨晚出去鬼混!知懿啊,麻烦你先送他回去吧,别让他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沈知懿只好点点头,伸手去搀扶裴延澈。
掌心刚碰到他的肩膀,他便如遭雷亟般狠狠一震,甩开了她的手。
「别碰我,我自己能走!」
沈知懿没听出他声调里克制不住的颤抖,还当他在生自己的气,唇角冷了下来,低声讥诮道,「行,有本事你别扶着墙!」
裴延澈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高挑的身形踉踉跄跄地往院外走,仿佛真的喝醉了一样。
沈知懿怕他倒下来砸到自己,刻意跟他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裴松鹤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那两人的背影,按捺住眼底翻涌的波涛。
他知道,裴延澈那不是醉酒,而是中了招。
因为他此刻,也有着跟裴延澈相同的折磨。
他不该帮沈知懿调换那杯酒的……
可当他看出白晴的目的时,已经晚了。
「我去趟洗手间,失陪一下。」他起身,背嵴挺拔如青松,端的是矜贵疏朗。
而这副如高山白雪般清寒的皮囊下,竟包裹着烈火焚身的慾念。
顾予曦掐算好时间,藉故离席。
一路小跑,总算在后院那条通往卫生间的蹊径中追上了他。
她用小指勾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却被他避开。
「哥哥……」
「你怎么过来了?」裴松鹤眉心紧皱。
他的音色乍听十分淡薄,却让听惯他嗓音的顾予曦察觉不对。
她顿了顿,眯起杏眸打量着他,迟疑道,「我好不容易支开了爸爸,想来跟你说说话,哥哥你这是……」
裴松鹤阖上眼睑,不想让她看出瞳孔里燎灼的慾火,「我没事,你回去吧。」
这次顾予曦真切听清了他声调里刻意压抑的沙哑,她心念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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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前一步,他便向后退一步。
直到两人退到了马路边的篱笆旁,顾予曦终于从他鼻翼间听出了粗重的喘息。
她的视线从他紧绷的下颌一路划过,胸膛正以可疑的频率起伏,像负隅抵抗的野兽。
再往下,她也不敢看了……
她瞬间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倒抽一口冷气,「哥哥你,中招了?」
裴松鹤眉宇间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恹色,嘆息着溢出单音节,「嗯。」
顾予曦没能控制住她声调里的娇戾,咬唇道,「是谁做的?」
今天宴请的宾客很多,名媛小姐也有不少。
她只要一想到有人敢当着她的面对裴松鹤下手,体内的怒火便要将她整个人燃烧殆尽。
裴松鹤睁开双眸,不咸不淡的睨着她,轻淡的勾唇,「这不重要,接下来的事情,少儿不宜……你该回去了。」
顾予曦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讲话,一时间血液上涌,想要再度牵他的手,却摸到一滴冰冷的液体。
那只刻意躲避她的手正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有水滴从指缝间流出。
是冰……
原来他能面不改色撑到现在,都是那几块冰的作用。
「哥哥……如果你想要,我……我可以的!」她音量细弱蚊蝇,短短几个字却已付出了全部的廉耻与教养。
裴松鹤看着她那含羞带怯的明艷面孔,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张清婉昳丽的脸。
以至于,他之前过分压制的种种念想,即将失控。
「不必了,你快回去吧,你的父亲应该在找你。」
说完,他转身走向卫生间。
裴松鹤的话令顾予曦记起顾沿海还在附近,神思瞬间清明。
她紧咬着下唇站在那里,脸颊嫣红如霞,因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羞耻。
明知他的做法是对的,可心里还是被失落的情绪填满。
-
车厢里。
沈知懿和裴延澈各坐一边,中间恨不得相隔出一片大西洋。
她一直偏头看着窗外,假装自己旁边无人存在。
但裴延澈的唿吸越来越重,重到已经吵乱了她的心神。
她忍不住回头,见他背对着自己,身体如婴儿般蜷缩在车门旁,肩膀时不时抽动着,仿佛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裴延澈,你可千万别吐在车里啊,你吐我也得吐……」她艰难开口。
而车厢另一头的裴延澈却全无反应,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沈知懿等了半晌,用手肘轻撞了下他的后背,主动启唇道,「喂,咱们休战吧。昨天我心情不好,不是故意沖你发火……」
裴延澈喉咙里溢出一声模煳的低吼。
她颦眉,这才发觉裴延澈好像真的很难受。
好在这时车辆已经在翡翠洋馆楼下停稳,沈知懿拜託司机帮忙一起把他扶进屋里。
司机把他们送到三楼的楼梯口后便自行离去,沈知懿一个人架住他的身体,半拖半扶的把他弄到了床上。
她因怀孕的缘故不敢用力,在松手的时候,身体呈惯性倒在了他的胸膛上。
「唔……」
这次沈知懿准确无误的感觉到,他身上正如火焰般升腾着热气。
「你不会真的在发烧吧?」
她惊讶地伸出手,想去试探裴延澈额头的温度,却被他牢牢攫住手腕,用力拉了过去……
第083章 你点的火,不来解决一下吗
「你干嘛,放手!」
她以为他像小时候那样,同自己闹着玩。语气也没有过多怒意,仅仅是呵斥。
裴延澈却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清爽凉意,不顾她的挣扎,急切的想要贴近她……
沈知懿睁大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裴延澈那张因极度慾念而微微扭曲的脸。
饶是她再迷惑不解,此时也弄懂了裴延澈的状态,手脚并用地推搡着他。
「裴延澈你给我冷静点,我不是顾予曦!」
她嘴上说着,行动上犹嫌不够,抬手便要赏他一记耳光。
可她太过瘦弱,裴延澈轻轻一抓,很容易就将她柔软纤细的手腕控制在头顶。
沈知懿的四肢全部被桎梏,无力动弹。
「热,好热……」裴延澈舔了舔干燥的下唇,刚才那番扭动时产生的肢体接触让他尝到了甜头。
沁凉的触感席捲了他的理智,令他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沈知懿别过头,躲避开他唿在自己耳侧的气息。
空气里都是他身上挥散的酒精,吸入便会让人迷醉,皮肤瞬间激起寒慄,被他气息掠过的地方仿佛都在承受火刑般炙烤。
她甚至可以想像,裴延澈现在该有多难受。
「你妈可是够狠的,为了让我嫁给你,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啊!」她咬着牙,恨声道。
这时,沈知懿衣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她没办法接电话,那震动声便绵延不断。
从衣摆逐渐滑落到一处尴尬的位置上,裴延澈的神色里露出一缕茫然。
沈知懿本想趁他放松戒备时挣开双手,却又被他按了回去。
「裴延澈,打个商量,你先让我接电话好不好?」她的嗓音里多了些无奈和哀求。
裴延澈似乎听懂了这句话,又察觉到了猎物服软的态度,松开了她的一只手。
沈知懿定了定神,将那只手缓缓抚上他的脖领,一寸寸摩挲着,动作危险而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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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澈,你看清楚,你真的喜欢我吗?」
裴延澈垂眸,那迷离的目光中带有些微困惑,可他还是看清了沈知懿那张清丽而仓皇的面孔。
鬼使神差般,他讷讷地嗫嚅,「喜……喜欢……」
沈知懿手指一顿,表情出现片刻怔忪。
她故意这样说,是为了让裴延澈想起顾予曦来。
没想到那酒还有让人心智混乱的作用,连眼神都不好使了!
在他唇瓣压下来的前一秒,沈知懿终于找到了他脖子上的颈动脉窦,指尖对准,狠狠一掐。
裴延澈瞳孔翻了翻,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这是裴松鹤之前教过她的自保方式。
他会很多格斗技巧,她曾缠着让他教自己几招。
裴松鹤总是笑着说她没有力气,身娇肉贵,什么都学不了。
在她一次次软磨硬泡下,裴松鹤只好教了她这个。
颈动脉窦位于颈内动脉的起始部,过力按压会致人丧命,但沈知懿没有那么重的指力,顶多让人昏迷。
她深深喘了口气,把裴延澈从自己身上掀开。
揉着自己被攥得发疼的腕骨,咂舌道,「你喜欢个鬼,现在给你头母猪你都会说喜欢!」
衣兜里的手机还在响个不停,她还在为刚才这场错乱事件感到荒唐不已,看都没看便按下接听键,语气不善,「喂,你是谁?」
对方隔了许久才传来声音,那嗓音沙哑中透着低沉,仿佛刻意拉长了语调,「你希望我是谁?」
沈知懿一耳朵听出他的声音来,又预感不妙,屏住唿吸问道,「裴松鹤,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的那杯酒,让我现在焚身浴火……」
电话那头的男人点到即止,似是在压制着音调里的一些杂念,却刚好被沈知懿捕捉到了沉重的唿吸。
她愕然记起,白晴递给自己的那杯酒,被裴松鹤给喝了……
「你,那你现在……」她感到体内的血液全部冲上了颅顶,又乱又麻,脸颊也不觉发烫,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点的火,不来解决一下吗?」裴松鹤低沉的嗓音,此时掺杂着喑哑的哂笑,又仿佛挟带着某种危险的蛊惑,极为致命。
好像有人在她大脑里安放了烟花装置,牵引线点燃了她的理智,一路火花,在失足的暗夜中怦然绽放。
「那,你等我,我这就过去。」
她似迷途的羔羊,一点点陷入孤狼的圈套里,不能自拔。
裴松鹤显然猜到了她的反应,话筒里传来不甚清晰的低笑,「尽快。」
他挂断了电话,手机里只剩连续不断的嘟声。
沈知懿从裴延澈的状况就能感受到这药的勐烈,无论如何,她必须亲自去看一眼才安心。
出门前,她瞥见被自己按晕的裴延澈正呈一个扭曲的姿势趴在床上。
连鞋子都没有脱,眉头皱得很死,应该是不舒服到了极致。
出于社会主义竹马情,她还是拨通了钟点工的电话,让人上门帮他把脏衣服换下来,顺便煮个醒酒汤。
做完这一切后,她再没理由拖延,打车直奔清音别苑。
来到别墅楼下后,她发现大门竟然是虚掩着,顾阿姨和李管家都不在。
她意识到,应该是裴松鹤故意把他们请走,现在别墅里,只有她和裴松鹤两个人……
他的行为令她心跳得失去了频率,举步维艰的来到了二楼主卧,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内,蓝色窗帘严丝合缝的遮掩住一室春光。
裴松鹤穿着浴袍靠在床头,上襟微敞,肌肉匀称细緻,笔直的双腿交叠在一起,慵懒又清贵。
从他那张无情无欲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紧绷的下颌线和眼底深浓的慾念出卖了他。
曲起修长指骨,随意地敲了敲他旁边空缺的软枕,音质冷淡,「沈知懿,过来。」
第084章 他没那么多耐心了
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叫她。
正因如此,她踌躇着不敢过去。
明明来之前已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他的时候还是会畏怯。
裴松鹤见状,薄唇勾出一抹自嘲的弧度,「早知道就不该帮你喝那杯酒。」
「裴延澈也喝了。」
她表情有些无辜,却引来他薄凉的注视。
「那你在来之前,都和他做了些什么?」
或许是他此时被药迷乱了心智,沈知懿竟能从他冷峻的脸上寻觅出一丝不悦。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找他脖子上找颈动脉窦的位置。」她如实说道。
裴松鹤低笑出声,用沙哑的嗓音拉长调子,戏嚯道,「我不是白教你的,要给学费。」
沈知懿站在门口,离他还有几米的距离,有所怀疑的端详着他。
她见过裴延澈中了招之后的样子,可以说是六亲不认,人畜不分。
但裴松鹤看上去却理智尚存,而且不疾不徐……
难道他已经解决了?
和谁……
顾予曦吗?
「你,真的需要我帮忙吗?我感觉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她小声试探道。
裴松鹤几欲被她气笑,薄唇再次吐出那两个字眼,只是这次,不含温度,「过来,我就告诉你。」
沈知懿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刚到床沿,便被他大手一捞揽入怀中。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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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唿了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触摸到了裴松鹤皮肤的温度。
显然,他在自己来之前,刚洗过凉水澡。
准确来说,应该是冰水澡……
「你这样会感冒的!」她惊道。
裴松鹤俯身将她压在床沿,那双浓如墨夜的眸子染上欲色,与她清濯的视线相交缠。
「不会」他温热的唇沿着她耳后一路吻而下,尾调已变得嘶哑。
沈知懿艰难的吞了下口水,感受着自己袒露在衣领外的脖颈被他衔住,用牙齿轻轻厮磨,颤声道,「我害怕……」
「别怕,我不会伤到你的。」裴松鹤有力的手臂环绕住了她腰肢,将人朝自己拉近。
「但我没那么多耐心了,见谅。」
她闭上眼睛,不敢再去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
沈知懿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便被裴松鹤强势的夺过,呈抛物线扔了出去,准确无误地砸在沙发里。
「已经十一点了,还要赶回去让你老婆婆捉姦吗?」他伸长手臂将她重新拉回自己怀中,嗓音已恢復了往日的寂冷,带着佛珠的那只手玩弄着她垂落在耳鬓的长髮。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嗅着那股令人心安的雪松香,倦怠地眨了眨眼,「不回去,捉就捉!」
裴松鹤低沉的笑意在她头顶响起,「现在就睡,还是再来一次?」
「不来了,真不来了……」她逃也似的从他怀中爬出,抱着薄薄的蚕丝被警惕说道,「裴松鹤,我饿了!」
裴松鹤却因她这句话微微怔住,犹豫道,「你来之前,我给佣人都放了假,现在整个清音别苑里,除了你我,没有旁人……」
沈知懿先是愣了一下,想到是因何原因后,脸颊不禁泛起红潮。
「那,怎么办?」她迟疑问道。
从午宴回来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又进行了两次消耗体能运动,现在肚子是真的在叫。
裴松鹤漆黑眸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你想吃什么?」
「三菜一汤就行。」她抿了抿唇,模样乖巧。
他眉心一跳,「你怎么不说满汉全席呢?」
「大半夜让人做那么多菜,会遭报应的。」沈知懿说着,想要从床上爬下去,把她的手机拿回来定个外卖。
也不知道清音别苑的位置能不能送达?
裴松鹤看穿她的想法,起身穿衣,背对着她露出宽阔的肩膀,「等我半小时。」
沈知懿惊诧不已,「你给我做?」
他随便套了件休闲服,如玉的长指将拉链系好,不动声色地睨了她一眼,「我不做,难道凭空给你变出来吗?」
沈知懿十指不沾阳春水,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指望她做饭,他们两个都得饿死。
「你真的要给我做?」她用欢喜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双眸璀璨如星。
之前听到顾予曦说他会做饭,她还以为他是学着玩玩的,或者单纯只为做给顾予曦一个人。
没想到她也有机会品尝到他的手艺。
裴松鹤薄唇微勾,「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又不是没吃过。」
她困惑,「我什么时候吃过啊?」
裴松鹤却不回她了,抬步下楼。
沈知懿抱着被子在床上思忖了两分钟,听到楼下传来冰箱门开启的声音,趿着拖鞋来到厨房中,透过玻璃门,悄悄打量着他。
都说会做饭的男人最有魅力,沈知懿觉得诚不欺她。
厨房的吸顶灯颜色过于冷白,将裴松鹤整个人勾勒出一层朦胧如月的光,稜角分明的侧脸神色漠然,手中的菜刀却速度飞快,精湛而纯熟。
明明是在做着人间烟火的事情,却如同高山白雪般不容亵渎。
他将休闲服的袖口挽直小臂,露出干净的肌肉线条。
沈知懿发现他只有在做饭和洗澡时才会将佛珠摘下,被他珍而重之的放置在架子上。
第085章 你是想着谁解决的
她紧盯着那双修长如玉的手,她见过这双手签合同,打字,甚至轻挑慢捻过自己身上的每一处。
知道他指腹的温度与薄茧的位置,却没见过他拿刀做饭的样子。
她没忍住,伸出双臂从后面环住男人的腰,将额头靠在他肩胛骨处的那条刀疤上,「用我帮你系上围裙吗?」
或许是她嗓音里的调笑意味太过明显,裴松鹤挑了挑眉,「不必了。」
反正是做几道家常小菜而已,又不会架油锅,弄不脏衣服的。
沈知懿撇了撇嘴,似是感到十分惋惜,看不见裴松鹤穿围裙的样子了。
三道小菜很快炒好,看上去清淡如素斋,却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那些。
怕她大晚上吃米饭不消化,裴松鹤便煮了一碗银耳莲子汤,倒也符合她三菜一汤的要求。
他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模样像是刚解决完一个上亿资金的方案,透着一股杀伐果断的气势。
不轻不重的将餐盘放到桌上,「过来吃饭。」
沈知懿嘴角抿着笑,恨不得把面前那些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全拍下来,然后再用三百层滤镜调色发个朋友圈。
当然,她的理智不允许自己干出这样的事情。
「不是说饿吗,再不吃都凉了。」裴松鹤启唇,提醒道。
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虾仁,顿时怔住。
那味道的确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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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想起,在母亲手术失败的那段日子里,她患上了很严重的胃病,基本吃什么吐什么。
后来是顾阿姨变着法为她做菜,再加裴松鹤如监视般的看护,她才勉强多吃几口,也很少吐了。
那段时间她的意识不甚清晰,很多记忆都模模煳煳,有时根本分不清白天与黑夜。
只记得在她病情痊癒之后,顾阿姨做菜的味道好像变了,她还以为是自己停了药,口味也随之变化。
「原来我生病那段时间吃的饭,都是你做的?」她愕然看向对面正襟危坐的裴松鹤。
那张冷峻的脸在水晶灯的光晕笼罩下柔和了少许,他以手掩唇,「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为什么?」她不解。
「我不喜欢做饭。」裴松鹤说得轻描淡写,眉眼间却浮现淡淡恹色,「准确来说,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拿刀,无论那种刀。」
沈知懿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她曾听说裴松鹤流落街头时做过很多血腥的事。
毕竟催债的活儿也不是谁都能干的,要双手染血,更要心狠。
陈墨说过,裴松鹤很会玩刀,越是锋利,他玩的就越好。
这点从他切的菜便可以看出来,那盘酸辣土豆丝宽细一致,肉眼几乎看不出差距。
她甚至怀疑,给裴松鹤一块萝蔔,他是不是可以在上面雕花。
视线垂落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想像着他以前玩刀的样子,现在却只能见他漫不经心的盘佛珠。
「吃饱了吗?」他看她不再动筷子,启唇问道。
「饱了。」沈知懿点点头,又换上更精准的词彙,「撑了!」
按她以往的食量来说,今天已经给足了面子,喝了整整一碗银耳莲子汤,还吃了那么多菜,不撑才怪。
裴松鹤勾了勾唇,起身说道,「上楼睡觉。」
沈知懿洗好澡从浴室里出来,看到凳子上放着一套干净整洁的睡衣,连内裤都是她的尺码。
定是她过来之前,裴松鹤让佣人准备的。
她穿好衣服走到床边,缓慢地滑进他的怀里,柔顺得像一只收起利爪的猫。
裴松鹤放下平板,单手搂过她的腰身,关灯睡觉。
那股雪松香在黑暗中不知不觉的扩散,内敛而清冷。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相拥而眠,这让沈知懿产生一种恍若相爱的错觉。
她感到他的大手环过自己腰间,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小腹上凸起的弧度,她抬起下颌,想将怀孕的事情告知他。
耳畔却听到一声低沉的闷笑,「果然是吃撑了。」
她哑口无言,枕回他的臂弯,合上双眼。
一夜清梦。
-
『嗡嗡——』
手机震动声从木质床头柜上传来。
一只白皙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漫无目的地四处摸索,紧接着是她略显凌乱的脑袋。
当她把头探出被子,想起自己的手机昨晚被裴松鹤扔到了沙发上,那么现在响个不停的应该是裴松鹤的。
不是她的就好……
她眼睛都未睁,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裴松鹤已将电话接起,嗓音带着晨间特有的沙哑,「餵?」
房间太过安静,她又靠得他太近,无意将话筒里那个娇婉的声音尽收耳中。
「哥哥,你怎么样了?你……好点没有?」
「我没事了。」裴松鹤微微支起上身,倚在床头,语气平静。
「那,哥哥你昨天是怎么……解决的啊?」顾予曦似乎在斟酌着用词,屏气敛息问道。
裴松鹤捏了捏鼻樑,表情略显无奈,「我不是说过,少儿不宜。」
「我都已经二十四岁了,你别总拿我当小孩子行不行啊!」顾予曦的语调骤然拔高了些,听上去有些无理取闹,但更像是撒娇。
「我想要知道,你最后是怎么扛过去的?是想着谁解决的……或者是,跟谁做的?」
无比直白的话,以哀婉的腔调从电话里传出。
勾起沈知懿埋藏在心里的恶劣念头。
她假装自己还未睡醒,用着矫揉造作的嗓音轻唤了句,「裴松鹤,我渴!」
手机那头像突然失去了信号一样,什么都听不见。
她隐约觉得有一双冷冽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不敢睁眼,长睫却止不住的轻颤。
片刻。
他主动开口,「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
沈知懿听到他下了床,脚步愈来愈近。
她等待着怒火降临,却等来一个冰凉的触感,似有什么坚硬的物体在自己脸颊上贴了贴。
「别装了,起来喝水。」他音色沉沉,不辨喜怒。
她掀开眼皮,只见裴松鹤居高临下的睨着自己,如壁龛上雕工精湛却无情无欲的神佛。
他手里握着一只玻璃杯,里面盛着凉白开。
第086章 你就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知懿没想到他真的去给自己倒水,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我要去公司了,你是打算去铺子,还是回洋馆?」裴松鹤不动声色问道。
清凉的液体流过喉,她怯怯的抬眸,「回洋馆。」
裴延澈还被她扔在洋馆里,她得回去看一眼对方是生是死。
「那我就不送你了。」裴松鹤看出她的想法,淡声道。
松墨集团和洋馆刚好是两个方向,并不顺路,反倒是南月胡同离得相对近一些,他不送她也是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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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毕,她跟在裴松鹤身后下楼,打车回了洋馆。
翡翠洋馆从外面看起来一切如常,上方的监视器在白日里如沉睡般毫无反应,可沈知懿知道它仍在运转。
她用钥匙拧开大门,发现客厅已经被保姆收拾干净。
刚要往楼上走,突然瞥见沙发上无声无息坐着一个颓废的人影。
「你怎么不出声,吓我一跳!」她拍着胸口埋怨道。
裴延澈正窝在沙发之中,身上穿着整洁干净的蓝色家居服,一头张扬的银髮也有被好好打理过。
只是他始终低垂着头,嘴唇紧抿,黯然的神色里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沈知懿,你去哪了?」他阴郁的开口,嗓音有些发哑。
她有些戒备的打量着他,敷衍道,「有事出去了一趟,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吧?」
裴延澈微微颔首。
她松了口气,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下来,「没事就好。你妈也真是,亲生儿子也不放过啊?那么……那么烈的酒,说灌就灌,也不怕你出问题。我真是头一次见识到这么逼婚的!」
裴延澈阖上那双清冽的桃花眸,口吻听上去无比沉重,「昨晚……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他并不是意识全无,还记得自己轻薄了沈知懿,把她压在床上,更不许她动弹。
记忆中画面停留的最后一瞬,是沈知懿抬手温柔的抚上了他的脖颈……
那之后的事情再无印象。
可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人脱光。
而最可怕的是,床铺一片凌乱,明显是经歷过什么,而沈知懿却不在。
他猜测多半是自己混乱之下欺负了她,她恼羞成怒离家出走……
若是她再过半小时不回来,他便要到处找人了。
而沈知懿不知道他的这些脑洞,试探问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裴延澈如临大敌,身体坐直起来,僵硬的说,「我该记得什么吗?」
她眸光流转,心想不记得最好。
否则以他的暴脾气,知道自己把他按晕过去,指不定又要大闹一场。
那天的事歷歷在目,她可不敢在这时候触他霉头。
「不记得就算了,你就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只是睡了一觉,仅此而已。」她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裴延澈心跳如鼓擂,想询问个具体,却感觉到像有东西哽在自己喉间,无力发声。
沈知懿见他不说话,打了个哈欠,清婉的脸庞略显倦容,「我先回楼上补个觉,你自己玩吧。」
然而她仰首时,裴延澈清晰的看见她脖子上那抹殷红的痕迹,在白皙若瓷的肤色中分外鲜艷,随着她每次吞咽时的波动而旖旎十足。
裴延澈像被抛进冰冷的深海中,全身血液都凝固住,脑子里回放的都是自己将头埋进她脖颈中的画面。
她在自己身下挣扎不得,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眼角微湿,微微颦眉。
那张平日里看惯了的清冷面孔,竟莫名生出一种令人想要凌虐的破碎感,犹如即将被打碎的美玉,悽美又脆弱。
他眼睁睁地瞧着沈知懿走上楼梯,直到关门声传来,他才陡然清醒。
那是,吻痕。
他们昨晚真的做了……
这个事实给他带来极大的冲击感,在他心里,他一直把沈知懿当自己的妹妹。
可……真的只是妹妹吗?
小的时候,他像个护妹狂魔一样,不许任何人欺负沈知懿。
他还记得那年中考,体育考试时沈知懿低血糖犯了,晕倒在橡胶跑道上,他不顾自己的成绩,背起她便去了校医室。
结果两人的体育分数都是零蛋,还是他爸最后找人才勾了回来。
白晴说过的话犹然在耳,难道,他真的喜欢她?
所以昨晚才会借着那酒的劲头,强要了她?
否则沈知懿受委屈的时候,他为何总是不计后果的站出来帮她。
他甚至从没想过,如果沈知懿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会怎样?
就好像,她从来都是自己的人,永远不会改变。
这些想法在他脑海中纷繁错乱,他不敢再思考下去,坐回沙发上深深吸了口气。
可他知道,自己的心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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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美医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与惨白的墙面,成为人们心中对医院的最深印象。
它们似恐惧的阴风,无端侵蚀着每个来到这里的人。
起初,姜梨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她毕业后来到母亲创立的协美医院工作,还评上了骨科专家。
她已逐渐适应了这里生活和氛围,理解生老病死,珍惜当下。
今天是工作日,来看病的人很少。
骨专科诊室的房门紧闭,将绝望、痛苦与担忧等这些负面情绪隔绝在外。
姜梨正把两条笔直的小腿搭在桌上,一边哼着歌,一边给沈知懿发简讯,约她今晚去吃一家新京菜。
几分钟后,沈知懿给她回了个「好的」。
她放下手机,准备给自己纤细匀称的手指涂个指甲油,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立刻把双腿放了下来,可桌上的指甲油没法藏匿,一张小脸带着愠怒喝道,「你这个人有没有素质,不知道先敲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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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视线掠过一位眉目清隽,身形颀长,腰间别着把摺扇,如水墨画中走出来的男人。
陈墨蹙了下眉,一步退向门后,确认自己没有走错门牌,举起手上那张挂号单,语调讥诮,「骨科专家,是你?」
姜梨把散发着化学气味的指甲油收了起来,清咳了一声,柔声道,「是我啊,怎么了,不相信美女也能当专家吗?」
陈墨舔了舔自己的犬齿,清薄的瞳孔里写满了后悔,冷漠道,「看到你之后,我突然信了网上说的一句话。宁可相信这世界有鬼,也不能相信专家的那张嘴。」
第087章 赶着去哄妹妹
「别这么说嘛,我很专业的!」姜梨沉浸在见到男神的喜悦之中,嘴角那粲然的笑容收都收不住,乌黑的双眸亮晶晶地盯着他,「你是来看病的吗?」
「本来是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陈墨面无表情说道,「你们医院支持退款吗?专家会诊的挂号费一百五十块,我要退了换个医生。」
「今天骨科值班室里只有我一个医生。」她眨了眨那双杏核眼,模样既可爱又灵动。
「那我就换家医院。」陈墨不为所动。
姜梨连忙抓住他的小臂,强行将人按在自己面前的座位上,一本正经道,「我们医院不支持退款的,你既然钱都花了那就看看呗,凭我们这关系,说什么也不能忽悠你啊!」
陈墨把手抽了出来,从容不迫的搭在桌子上,挑眉睨着她,「那你帮我看看,我的脖子现在很痛。」
「具体怎么个痛法?」姜梨打开电脑上的记录,按照挂号单调出他的登记信息。
陈墨,三十岁,未婚。
显示器屏幕挡住了她那张窃笑的脸。
陈墨的嗓音清泠如泉水敲击石子,如他这个人一样毫无温度,「今早醒来脖子后面像被针扎似的,一转就痛,这种情况已经是第三次了。」
凭他这个描述,姜梨一听就知道是落枕,多半是家里新换了枕头,高度不适应。
她却故作复杂的绕到陈墨背后,用圆润光洁的拇指按压他颈椎骨上的一处穴位,「是这里吗?」
陈墨颔首,「对。」
姜梨一脸高深莫测的说,「应该是你平时坐姿不对,导致颈椎骨变形,不过问题不大。」
「都移位了还问题不大?」他将信将疑的问道。
「正常!一般坐办公室久了的人,颈椎多多少少有点问题,你这个症状还算轻的,只需要推拿按摩就行了。」姜梨说着,手指轻抚上他的后颈。
陈墨微微低头,衣领上方露出一截干净又凌厉的颈骨,皮肤白如冷玉,汗毛几乎不见。
姜梨的指腹在上面缓缓滑动,似摩挲,又似爱抚。
那温软的触感令他心里产生不适,微一蹙眉,刚想出言制止,便感到自己颈椎骨发出两声脆响。
「咔,咔——」
「这回你再摇头试试。」姜梨收回手,坐到椅子上晃了晃,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陈墨左右转了转头,发现刺痛感真的消失不见,抬眸看向姜梨,眼中多了一丝赞许之色,「没想到姜医生还真有点本事?」
「你忘了我老祖宗是干什么的?我曾曾曾祖姥爷可是太医院之首,他老人家专门给太后看病的,你这点小毛病还不是轻松得很。」她扬着下巴,表情得意又嚣张。
陈墨也不由随之淡笑道,「行,算是我看走眼了,那今天多谢你了。」
「哎哎,你先别走!」姜梨见他要起身,立刻阻拦道。
「你这个颈椎骨变形的问题啊,是需要通过正骨推拿才能慢慢矫正的,我刚才只是帮你进行了舒缓,要想完全正过来,至少还要再推三次。」
陈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以为意道,「明白了,不就是正骨吗?回头我找家正骨店,每周去一次好了。」
「去正骨店多麻烦啊,那些人手上没轻没重的,收费还高。」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语调,不要让自己的司马昭之心太过明显。
「你可以来找我啊!都是熟人,回头我告诉挂号窗的小姐妹一声,让她不要收你的费用了。」
「别。」陈墨果断拒绝,「我说着玩玩的,又不差你这一百五十块钱,该怎么收就怎么收。」
姜梨双手插进白大褂的衣兜里,脸上梨窝浅浅,「谈钱多俗啊,不如你请我吃饭吧?正好我也饿了。」
陈墨眯起那双狭长的凤眸,犀利如冷刃般的目光已将她心里的小九九全部看穿。
但他一是觉得自己刚麻烦完人家治病,二是君子坦荡,别无他想。
便风轻云淡的点点头,「行,你选地方吧。」
姜梨激动的双手在衣兜里攥成了拳,面上却还笑意盈盈,「那你先在走廊上等我两分钟……不,一分钟,我换个衣服。」
陈墨懒散的起身,幽幽走出了骨转科诊室。
房门关上的那一剎,姜梨抓狂般的隔空打了套盗版咏春。
连衣服上的纽扣都懒得解,直接从头上把白大褂脱了下来,露出性感又可爱的超短裙。
她用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整理了下额前的空气刘海,拿出手机给沈知懿发了条简讯。
「姐妹,江湖救急!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还没出门,陈太子约我吃饭,我要爽约了!你千万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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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页
姜梨调整好表情,模仿沈知懿那身玉骨软腰,迈着极为别扭的步子出了门,看上去就像刚学会走路的蛇精。
让陈墨严重怀疑她脱衣服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也一起脱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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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典雅的中式餐厅内,沈知懿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手机屏幕愣神。
姜梨选的这家是新晋网红餐厅,主打改良新京菜,排队的人非常多,有点飢饿营销的意思。
没有包厢,只有大厅,还不能提前定位置。
好在这家餐厅离懿念不远,她在接收到姜梨这条简讯时,已经赶在饭点之前进来了。
沈知懿对简讯上的内容有些无奈,但想到姜梨好不容易有机会跟陈墨单独相处, 还是决定原谅她。
呷了口杯中的茉莉花茶,从菜单上抬起头,刚准备叫服务员点菜。
冷不防听到隔壁桌传来一阵娇怜的哭泣,而那声调还莫名有些熟悉。
她回眸,果真看到顾予曦那张芙蓉泣露般的面孔,正小声的抽噎着,泪眼朦胧似被氤了层水雾,任谁看了都心疼不已。
而坐在顾予曦对面姿态闲适的男人,正是昨晚与她颠鸾倒凤,共赴巫山的那位。
沈知懿唇角泛起冷笑,不是说好去公司的吗?
怪不得早上走得那么急匆匆,原来是要赶着去哄妹妹啊!
第088章 昨晚睡在你旁边的女人是谁
裴松鹤从餐桌上抽出两张纸,朝顾予曦递了过去,「擦擦吧,哭得跟花脸猫一样。」
顾予曦似怨还嗔的瞪了他一眼,接过纸巾,音调因哭泣变得更加绵软,「哥哥你告诉我,昨晚睡在你身边的女人究竟是谁?」
「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哭的吗?」裴松鹤修长的手指一颗颗捻过那串黑曜石佛珠,嗓音不辨喜怒。
可顾予曦却从中品咂出了不耐和警告,用纸吸干了眼角的泪水,垂眸道,「哥哥你别生气,我不问就是了。」
「我没生气,只是不想再看到你哭了。」他淡淡说道。
沈知懿听得直摇头。
心想顾予曦还是不够了解裴松鹤,他这态度怎么能叫生气呢?
明明语调里还透着几丝哄慰,甚至可以算得上温柔。
「我不哭了,好不容易才把你叫出来,不能让你不高兴。」她这眼泪来得快,收得也快,瞬间变回了明艷清媚的模样,只余眼尾一抹潮红令人遐想。
「不是说要吃好吃的吗?这顿我请,你随便点。」裴松鹤手腕简单绕了几下,把佛珠带回袖间,又将皮质菜单本推到她的面前。
顾予曦捕捉到他眼底的纵容与无奈,刻意撒娇道,「那我要把这家餐厅里菜全点一遍!」
他眉梢微挑,一个响指叫来了服务员。
把桌上的菜单递给他,轻描淡写说道,「麻烦把这上面的菜全部上一份。」
服务员与顾予曦全部顿滞。
「先生,我们家菜单总共有三十六道特色菜,二十四道家常菜,还有十一种点心,您是要全都来一份吗?」服务员俯身,再次向他确认,声线有些紧张。
「哥哥,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她急忙阻拦。
「没关系,你开心就好。」裴松鹤打断她的话,语调一贯的冷淡,转过头对那个目瞪口呆的服务生说,「就按照你刚才说的那些去下单。」
服务员连连点头,忙跑去跟后厨对菜单。
这家新京菜并不便宜,特色菜每道都在两百块到四百块之间,一些海鲜和特殊食材要更贵,全部点上一遍怎么也得几万块。
「这下你的心情能好点了吧?」他端起着茶杯抿了一口,做着一掷千金的事,嗓音却温淡如水。
顾予曦不予回復,清眸已将无限情思说尽。
沈知懿此刻发觉,都说裴松鹤不近女色,可他明明很会弔女人的心。
连顾予曦都会陷入情网,不能自拔。
她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裴松鹤能全心全意的爱上她,该会是何等境况?
但幻想总是与现实相反,她再听不下去,悄悄起身,准备从后面绕过去。
「沈知懿,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顾予曦率先发现了她,惊愕道。
她嘆了口气,低垂着眼睫回身,对他们无奈说道,「好巧。」
裴松鹤视线凉凉落定在她的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和诧异,锋利的眉峰微微上扬。
沈知懿心想,她真的不是刻意寻求偶遇。
如果可以重来,她宁愿去陈墨和姜梨两人的饭桌上当一只两千瓦的电灯泡,也不愿被迫听见那些『哥哥、妹妹』的调情。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顾予曦那双漂亮的浅色瞳孔浮现出狐疑的神色。
「本来约了姜梨,被她放鸽子了。」她轻淡的解释。
「这样啊,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这句话顾予曦说得很违心。
她既想在裴松鹤面前表现出温婉大方的模样,又想藉机去摸沈知懿的肚子,只得咬牙向她提出邀请。
沈知懿没有兴致加入他们的浓情蜜意,「不了,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视野倏然被高大的阴影笼罩住。
一根金属材质的龙头拐杖竖在自己身前,斜斜挡住了她的去路。
「爸……」顾予曦见到那人,顿时花容失色,忍不住的喊了出来。
「那么大声做什么,我教没教过你,女孩子在外要矜持,不能大唿小叫!」顾沿海重重敲了下拐杖,连带整个木质地板都在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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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跟踪我!」顾予曦从座位上站起来,娇戾的音调里又惊又怒。
「你给我闭嘴,没点规矩!」顾沿海怒喝道,声量如雷贯耳。
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兵,至今仍保留着军人的刚硬气势和威严。
沈知懿和顾予曦都被他这一嗓子吓到,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不敢动。
「你回来这么久,不在家陪着你妈,不去设计公司上班,整天往外跑,就是为了跟他在一起?」顾沿海说着,将锐利如锋刃的目光扫到对面的裴松鹤身上。
在场只有他还稳稳的坐在椅子上,抬手给自己续了杯茶。
倒不是他不懂礼节,而是论资排辈,连顾沿海也只能被迫叫他一声老弟。
还不如不叫……
顾沿海苍老的眸子暗了暗,转向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沈知懿,语气缓和了几分,「知懿也在,你是来找予曦的?」
沈知懿淡淡一笑,「顾叔叔,我是过来吃饭的,正好碰上予曦和裴……小叔。」
裴松鹤的名字在她舌尖上滚了一圈,又被吞入腹中。
「那就别站着了,坐吧,陪我一起吃点。」顾沿海让服务员又加了两把椅子过来。
沈知懿再无法拒绝,只得坐到了裴松鹤的旁边。
这时,后厨开始上菜。
整个餐厅的服务员如宫宴般端着盘子陆陆续续他们这桌送,惹得周遭食客纷纷观望。
他们那张方桌很大,渐渐也快放不下,盘子不停往上摞,带有汤汁的菜餚也岌岌可危的漫出边沿。
顾沿海脸色极其难看,沉沉垂下眼睑,厉声喝道,「这些菜都是谁点的?」
顾予曦吓得浑身一颤,下唇都被牙齿咬成了奶白色。
「我。」裴松鹤不动声色地喝着茶,语气毫无波澜。
顾沿海朝他瞪去,刚欲发作,顾予曦便再次站了起来。
「爸,你是知道的,我从十六岁开始就喜欢裴松鹤,出国之前喜欢,现在也一样!无论你怎么关我、打我、骂我,可我就是喜欢他!」
顾予曦的这番话似是用尽了全部力气,纤弱的身体颤抖不已,语气却不容置喙。
沈知懿斜睨着她,打心眼里佩服她的这份孤勇。
第089章 女孩子不是用来打的
「不知羞耻!一个女孩子家在大庭广众的场合说出这种话来,我和你妈真是白教你了!」顾沿海勃然大怒,恨不得用拐杖给地板敲出洞来。
顾予曦脸色惨白如纸,表情是不由自主的畏惧,眼尾朝裴松鹤的方向瞥去,目光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期许。
而裴松鹤却像刻意避开她的视线,垂眸起身道,「我出去接个电话,失陪一下。」
顾予曦凝视他的背影决然走出餐厅,神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失落、哀婉与伤痛等情绪逐一写在那张娇艷的脸上。
顾沿海许是没想到裴松鹤的态度竟如此敷衍,犀利的眸光不停在两人身上梭巡,越是打量就越生气。
一是因为顾予曦太不省心。
二是想到他顾沿海的女儿竟有可能是一厢情愿在倒贴,他忍受不了这个屈辱!
「予曦,跟我回家去,以后不许再见这个男人!」浑厚的嗓音令人振聋发聩。
顾予曦收起泫而未绝的泪水,惊恐地看向自己父亲。
她知道顾沿海这么说意味着什么,身体不自觉向后退。
「你又要把我关起来是吗?上次因为宋暖的狗让我在众人面前失态,你关了我整整两周,这次你又要关我多久?」
沈知懿感觉到了顾予曦的恐惧,她现在简直病急乱投医,竟要往自己的身后躲。
那双弹古琴的手,十指紧紧抓住沈知懿的椅背,弄得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顾予曦,注意你的言辞,这是跟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顾予曦现在的每一言,每一行,都在触碰顾沿海为她圈定的规章制度。
左右逃不过家法,她索性豁了出去,眼底满是坚毅。
「爸,当初要不是你用家法逼我断了和裴松鹤的联繫,还强行把我送出国留学,我现在已经嫁给他了!」
沈知懿其实有些羡慕顾予曦,她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爱意宣之于口。
而她却连资格都没有。
「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礼义廉耻都被你吃了吗?不打你一顿,是不是连自己姓顾都忘了!」顾沿海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握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
「姓顾有什么好的,过年能多发几袋大米吗?祖上当朝为官,现在只能做一身铜臭味的商贾,大清早亡了!」顾予曦已经失去理智,扬起天鹅颈,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悽厉。
顾沿海彻底被她激怒,抬起拐杖便要当众教训,「好,那我今天就打死你!」
「啊……」顾予曦下意识便往沈知懿身后躲。
沈知懿刚想往桌子底下钻,避开他们父女这场混战,那根拐杖便被人单手接住。
「顾先生,女孩子不是用来打的。」
裴松鹤带着佛珠的手牢牢抓住那根金属拐杖,另一只正把手机塞回西装口袋里,态度闲淡却不轻慢。
「我教训我自己的女儿,关你什么事!」顾沿海用力收了几下拐杖,竟都没有挣脱,不禁恼羞成怒。
「您管教予曦,的确不关我的事,但您吓到我的小侄媳了。」裴松鹤不动声色地说,口吻冷淡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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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沿海眯起双眼复杂的审视着他,却不能从他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探寻到任何情绪,只得轻嘆了声,「作为长辈,是我失礼了,你松手吧。」
裴松鹤收回了手,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袖间缠绕起来的弟子珠。
「予曦,跟我回家!」顾沿海绕到沈知懿身后,扣住了顾予曦的手腕,语气不容抗拒。
顾予曦无法再逃,只得一步三回眸的被顾沿海拽出餐厅。
餐桌前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面前是摞得摇摇欲坠的菜餚。
沈知懿从这场年度大戏中收回思绪,她知道裴松鹤刚才那么说,是为了给顾予曦解围,也不会放在心上。
她打算藉故立场,无意看了这么一出闹剧,可不想在这时候触裴松鹤的眉头。
「我……」
话一开口,便被裴松鹤打断,「菜齐了,吃饭吧。」
他的嗓音沉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单纯来跟她吃饭的。
沈知懿嘴角抽了抽,「你还吃得下去?」
「我为什么吃不下去?」他反诘。
沈知懿彻底无语,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顾沿海刚才的态度已经表明,他是绝不可能把女儿嫁给裴松鹤的。
这意味着他们两人即便感情再深,也只能无疾而终。
裴松鹤那张冷峻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波澜起伏,仿佛已经原地坐化成佛。
他是胸有成竹,还是早有对策?
「你吃得下,我吃不下……已经看饱了,你慢用。」她敷衍道。
这一整桌的菜都是他给顾予曦点的,她没有捡垃圾的习惯。
「那几道点心是你喜欢的,打包带回去吧。」裴松鹤语气淡淡,并不强求。
沈知懿知道如果再拒绝,他肯定会生气,只得看着他叫来服务员,把那几道精緻的小包子用打包盒装好。
剩下的菜,多半只能进垃圾箱了。
可惜,一掷千金不仅没能换来美人一笑,反倒让美人惨遭毒打……
「要我送你吗?」他的视线若有若无落在她的背影上。
她脚步一顿,唇角轻扯,「不顺路。」
说完,提着打包盒出了餐厅。
回到洋馆,沈知懿意外的发现裴延澈竟然又没出去鬼混,而是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书名是——《微观经济学原理》
裴延澈见到她,把手上的书扣到旁边,神情略显扭捏,轻咳了声,「你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怀疑今天是不是什么行星运行轨道出现了偏移,连带整个宇宙磁场都被紊乱。
否则,怎么大家看起来都这么不正常……
「你还没吃饭?」她随口问道。
裴延澈点点头,以为她是要提出跟自己一起吃,眸中露出少许期待之色。
却见她把手上的打包盒放到餐桌上,淡淡说道,「给你带的,一家新京菜,听说味道不错,趁热吃吧。」
他睁大了双眼,愣怔地看着她缓缓走上楼。
半晌后,他来到桌前,撕开打包盒。
里面一共五层,每层都有不同的蒸点和面食。
裴延澈怀疑她是不是把那家店里所有的面食全点了一份。
嘴角浮现一丝欣然,轻声喃道,「还挺贤惠……」
第090章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警车呢
周一,沈知懿关好卧室门,准备去店铺。
下楼时瞧见裴延澈穿得人模狗样站在门口,西装革履,雅痞乖张,连那头银髮都被精心打理过,身姿笔挺得宛如正在等候公主的骑士。
沈知懿脚下步伐减缓,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其实裴家男人的长相都很英俊,包括裴南屏在内,那双精緻的桃花眼加了大分。
裴延澈也不例外,他的五官结合了白晴的秀美,显得更加俊逸柔和,挺鼻薄唇,眼睫纤长。
只是他的行为太过桀骜不驯,除了她和顾予曦之外,别的女生都难以忍受那种小霸王一样的脾气。
再加上白晴这样刻薄的婆婆,圈内适龄女性都躲着他远远的,即便有裴家光环在也不好使。
现在他换掉了那身炫酷的摇滚造型,甚至把耳钉都摘了下来,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很难不令沈知懿往歪了想。
「你,恋爱了?」她试探的问道。
裴延澈脸颊竟浮出不自然的红晕,低头躲避她探究的目光,「你是要去懿念吗?我来送你吧。」
沈知懿眉心跳了下,不解道,「懿念和裴氏大楼的方向不是正好相反吗,你今天不上班?」
「上班,先送你过去也来得及。」裴延澈主动说道。
又怕自己的神情看上去过分殷勤,吊儿郎当的补了句,「我朝我爸把家里那辆宾利要过来了,以后我自己开车上班,可以接送你,你就别开你那破车了,总出事。」
沈知懿被他这态度弄得茫然不已,吸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想要朝我借钱?」
裴延澈哑然。
「如果你想要借钱的话就直说,怎么还兜上圈子了……」
她从他的身旁经过,来到玄关处换下拖鞋,抬头睨了他一眼,语调不咸不淡。
「但是你得等等啊!月末我要做帐,不知道这个月能有多少余钱,过两天再提醒我吧。」
撂下话后,推门而去。
留下裴延澈站在原地,既无奈又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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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扯掉脖子上的领带,咬牙切齿的嗤了声,「不解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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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已将近末尾,南月胡同的人流量也有所减少,有些生意惨澹的商家已经搬着板凳坐到树下喝茶纳凉,古巷又恢復了往日的惬意与时光感。
沈知懿来到铺子里,调出电脑里本季度的对帐单,开始一笔笔计算收入。
每年寒暑假的月底都是她最为忙碌的时候,因为游客都喜欢买些小物件,大单客户基本不会挑这种时候上门,那些零零散散的金额搞不好便会错乱。
像她这种小本买卖,多请一个店员已经很消耗人力成本,无法再请专门的会计,凡事只能亲力亲为。
她正在拉表格对帐,肖源旺却鬼使神差的来到柜檯前,一边擦着手中的寿山石,一边讪讪地开口,「老闆娘,你前些天不在,有个事我想跟你说……」
「有什么事等我忙完再说。」她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表格,生怕一分心便会算错了帐。
肖源旺只得乖乖闭嘴。
此时,懿念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两个身着警服的男人阔步走了进来。
「老闆娘……」肖源旺的嗓音微颤,低声唤道。
「干嘛,我说了先别烦我!」
冷不防,沈知懿感觉自己头顶被一团黑影笼罩住,疑惑抬眸,映入眼帘便是一张工作证。
「沈女士你好,我们是南月派出所的,有人举报你涉嫌偷税漏税,且金额较大,麻烦你配合下,跟我们走一趟。」其中一位警察说道。
沈知懿瞳孔紧缩,不可置信的看向肖源旺,后者神色明显过分慌张。
「警察同志,我们去年的税款都已经报过了,国税那边都已经审批完毕,不会有错的啊!」她定了定神,试图解释道。
「具体情况我们还在跟税务局核实,但我们警局接到举报,案子已经受理,还是需要你配合我们一下。」另一位警察礼貌的说。
「东西是我卖的,我们老闆娘不知情,你们要抓就抓我吧!」肖源旺激动地站了出来,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警察没有理会他。
个人商铺偷漏税这种行为,其实很少会闹到警局,毕竟营业额低的话,税务局根本懒得去查,除非有人举报。
而且又不是什么大公司,不存在连坐审问情况,只需要把老闆带走盘问就好。
沈知懿瞧着是躲不过去了,便从椅子上起身,回眸对肖源旺轻声叮嘱道,「好好看店,等我回来。」
「老闆娘,你不能去啊……」肖源旺急得都要哭出来。
「只是审问,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短剧看太多了,别瞎脑补!」她低声呵斥了句,跟随那两名警员走出店门。
警车便停在胡同口,周围那些商家已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人在紧张时,脑海里总会蹦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沈知懿想,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坐警车呢!
还好没有戴手铐,否则『懿念』别想再开下去了。
随着刺耳的警笛声逐渐远逝,围观的群众也都相继散去。
只有肖源旺面色惨白的坐在店里,双唇翕动着,「完了,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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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美医院,骨科诊室。
姜梨优雅的坐在电脑前,脸上妆容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得,法式刘海可爱又洋气。
她身上喷的是一款名叫『黑鸦片』的香水,号称斩男香,但更多人喜欢叫它渣女香。
奶油话梅味的后调非常浓郁,连白大褂也遮不住,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向陈墨扑鼻而来。
他拧了拧眉,忍不住开口道,「姜医生,姜小姐,从我进门到现在已经十分钟了,您还没忙完吗?」
姜梨回过神,立刻把当前页面缩到最小,屏幕匆匆一瞬闪过劲爆的标题——《教你如何将性冷淡男友推倒在床?》
「忙完了忙完了,你最近感觉怎么样,脖子还痛不痛?」她随口问道。
「好多了。」陈墨语调不紧不慢,把玩着手中摺扇。
「那看来是上次推拿起作用了,我再帮你按一次吧。」姜梨双手挽起袖子便朝他伸了过来。
「等等!」陈墨用摺扇挡开了她的手,琥珀色的瞳孔中涌现出一丝疑虑。
第091章 让她趁早死了这份心
「你都不让我拍个片子,就能知道我颈椎骨变形了多少吗?」他不动声色地开口。
姜梨那张甜美的娃娃脸上露出稍纵即逝的紧张,但她心理素质极佳,随即浅浅笑道。
「不信任我是吧!我这协美最年轻的骨科专家可不是白评的,从六岁开始我姥爷就教我识穴位图了,同龄女孩都在玩娃娃,我已经开始玩骷髅了。你这把骨头,我一摸就知道有几斤几两!」
陈墨盯着她的眼睛,将信将疑,「那继续吧。」
姜梨唇角抿着笑,脸颊两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一手温柔地托住陈墨的下颌骨,一手抚上了他的后颈。
她的指腹细腻柔软,带有微温的触感,时重时轻的在他颈骨穴位上按压。
不得不说,姜梨这个手法十分专业,比起外面那些按摩店的技师要舒服得多。
陈墨逐渐将身体放松,缓缓闭上眼睛。
却感到对方的手指沿着自己颈椎一路下沿到了嵴背,有意无意的落在肩胛骨上,似是在勾勒描绘它的轮廓。
一阵带着奶油话梅香气的甜风吹拂在他脖颈间,皮肤激起寒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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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页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她鬓角髮丝垂落在自己脸庞,又酥又痒。
他睁眼,看到黑色显示器背面如镜子般倒映着两人的剪影,姜梨几乎已经贴在自己的肩膀上,姿势暧昧得令谁看了都会浮想联翩。
陈墨薄唇勾出一丝冷冽的弧度,他总算知道姜梨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作为京圈公认的太子爷,只要他在活动场合出现,那些名媛小姐总是会想方设法来靠近他,用过的手段也花样百出。
他知道那些女人看中的,都是陈家在京城举足轻重的地位和家世,而并非他这个人。
后来,他也不再去参加那些无聊的聚会,甚至见到单身女性便觉麻烦和头疼。
既然陈家三代单传,万众焦点都汇集在他将来的妻子身上,那他索性打破这个局面,不婚不育保平安。
如果姜梨不是沈知懿的闺蜜,他连话都懒得对她说上半句。
陈墨扣住她逐渐往下延伸的手腕,尾音拉着讥诮的调子,「姜医生,我是颈椎骨有问题,不是尾椎骨有问题!」
姜梨脑子里都是刚才知乎那篇神贴的言论,比如很多男人的脖颈与肩胛骨都是敏感带,手指则是最好的调情道具。
她深陷在旖旎的气氛里不能自拔,忽然听到他的嗓音,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骤然清醒,故作镇定道,「症状跟上次比起来好多了,估计再做五次的推拿就能矫正过来。」
陈墨敛净了眼底戏嚯的情绪,音调逐渐转冷,「上回见你还说只需要再做三次,这回就变五次了?」
姜梨清咳了声,「三次那是保守治疗,五次能让你完全恢復,既然怎么都要治,当然要治得更彻底了!」
陈墨低头闷笑了两声,避开姜梨的视线,所以她没有看到他眸中那如霜覆雪的温度。
他起身,将棉麻质感的白色长衫穿好,并在她开口前,快速说道,「姜医生,我今天有事,不能请你吃饭了。」
姜梨从他那张薄情寡义的俊美面庞上捕捉到了几丝不悦,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行为越界了,连忙讪笑道,「好啊,那下次再说吧,一周之后记得来复查哦!」
陈墨唇角微挑,不作答覆,转身出了骨科诊室的门。
他眼底一片寂冷,准备去懿念找沈知懿聊聊。
劳烦她转告自己这个闺蜜,让她趁早死了这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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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到达南月胡同时,那些围观的群众刚刚退散。
警车从陈墨身旁唿啸而过,他不经意回头望了一眼,防窥车窗只能映出自己那张清隽淡漠的脸。
他来到懿念门口,抬眸环视,将空荡荡的店面一览无余。
只见肖源旺失魂落魄的蹲坐在门槛上,豆大的汗滴从额头冒出,似是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他用摺扇敲了敲肖源旺的肩膀,嗓音漠然,「你们老闆娘呢?」
肖源旺方才回神,不自然地摇摇头,「老闆娘……她,不在。」
陈墨扬了扬眉,心想真是不巧,举步便要离开,却感到有东西在拽他的衣角。
「你干什么?」
他垂眸,看到肖源旺正紧紧攥着他的衣摆,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陈老闆,陈总,我们家老闆娘被警察带走了,求您救救她吧!」肖源旺的声调里带着无助和茫然,神色慌张。
他并不知晓陈墨的具体身份,但他知道陈墨认识裴松鹤。
「被警察带走了?」陈墨想起刚才在路口遇到的那辆警车,疑惑道,「怎么回事?」
肖源旺咽了口唾沫,紧张说道,「不久前,老闆娘身体不好没来店里,有个男的上门面试。我那天奶茶喝多了,肚子痛,就拜託他先帮我看会儿店,我去蹲了个大号。
等我从厕所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走了,但我发现……老闆娘的笔记本被人动过,我把关机之前的运行程序恢復,发现他查看了去年懿念的税款报销单。」
陈墨扬手挥开长衫,陪着肖源旺大喇喇的坐在门槛上,闲适地摇着摺扇,仿佛是个来听故事的游客。
「然后呢?」他漠不关心的问道。
「然后我怀疑他在我们的帐单上动了手脚!」肖源旺的声音颤抖起来。
「去年有个熟客,是我们老闆娘父亲的故交,他想请我们老闆娘帮他收一件仿明成化的斗彩鸡缸杯,价值两千万人民币。
老闆娘想拒绝,因为她承诺过绝不再碰古董,对方却说货源他都已经找到了,只是从进京渠道有些麻烦,想请老闆娘当个掮客,以懿念的名义运输过来。
对方软磨硬泡,又是老闆娘的长辈,她没办法只好答应,但提出不收取一分费用。
货到之后,老闆娘叮嘱过我不能走懿念的公款转帐,并给了我一张卡走私帐,结果我脑子犯浑给忘了,还是用了公帐……
年初报税的时候,老闆娘看到这条记录,让我从税务上面删掉。
可我明明记得已经删除,这两日月底做帐的时候,我发现那条记录竟离奇的被加回来了!」
第092章 像聊斋里魅惑人心的妖
肖源旺说到这里,陈墨已经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
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音色散漫,「因你脑子一时宕机,所以沈知懿遭人举报偷漏税,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是吧?」
「对!」肖源旺自知有罪,害怕得不停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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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页
陈墨摸着下巴,似笑非笑道,「这事可麻烦了,一年起步啊!」
「老闆娘她要坐牢?」肖源旺声调都带着哭腔,万分惊恐道,「我们老闆娘现在坐不得牢啊!」
陈墨斜睨着他,「她为什么坐不得?」
肖源旺想到沈知懿还怀着孕呢,支支吾吾地说,「老闆娘她身体不好……」
陈墨恶趣味上心头,故意逗他,「坐两年牢不就好了,踩踩缝纫机,吃吃粗粮饭,身体倍儿棒!」
「陈总,您能不能帮忙联繫下裴总?现在只有他能救我们老闆娘了!」肖源旺急得满头是汗,连嘴唇都开始发白。
陈墨不再吓他,神色露出些许为难,「裴松鹤进山修行去了,没带手机,我也联繫不上他。」
「他出家了!那我们老闆娘怎么办啊?」肖源旺愣住。
陈墨甚是无语,挑起眉梢,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是进山修行,不是出家!裴松鹤每年都会去无妄寺修行半个月,前天人刚走。」
「没带手机该怎么办?那什么无妄寺离这里远吗?」肖源旺问道。
「远倒是不远,开车两小时,但步行进山还要两个小时左右。」他走进店里,轻车熟路的从柜檯中翻出一瓶白茶油,给他的宝贝竹扇做保养。
肖源旺视线随着他修长玉立的身影晃来晃去,大脑总算恢復正常运转,「陈总,能不能麻烦您亲自跑一趟那个什么寺,去请裴总下山啊?」
「可以啊。」陈墨嗓音温淡,唇畔却浮现一抹略显邪佞的笑容,「但你得把店里那个黄铜的晚清佛造像送给我。」
那个藏传晚清佛造像可以算得上懿念的镇店之宝,是沈知懿去甘孜时从沖古寺里收来的,陈墨出过很高的价格,她都捨不得卖。
肖源旺为难的说,「我可做不了这个主!」
陈墨耸了耸肩,「那算了,我觉得让你们老闆娘在女子监狱里多学几门手艺也挺好。等她出来之后,说不定还能扩展一下业务,再开一家服装店。」
说着,他便毫不留情的拔腿往门外走。
肖源旺万念俱灰,只得再次将他拦住,「陈老闆,陈总,不就是晚清佛造像吗,喜欢您拿走!这事错在我身上,如果老闆娘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当我白给她打一辈子工吧!」
陈墨见他那满脸绝望与沉痛的表情险些笑出声来,淡淡说了句,「等我消息吧。」
其实把沈知懿从局子里放出来,只需他一句话的事。
可沈知懿是裴松鹤的女人,又不是他的女人,他不愿意做这种越俎代庖的事情。
还有一个原因是,让沈知懿出来很轻松,可那个在背后举报她的人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有让裴松鹤回来才能调查出那个人的身份,现在沈知懿在警局里,反而更安全。
次日一早,陈墨便开着他那辆悍马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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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无甲子 人间日月长。」
顾予曦坐在轩窗旁的蒲团上,从网上随便摘个句子,把刚p过的九张照片传到朋友圈上。
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山林远景,浓荫如幕,密叶如织。
无妄寺虽小,里面的建筑却非常有意境,青灯古佛,红墙斑驳,加上院落里的竹林与寒松,交织成了色调清幽的背景。
顾予曦特意选了件长款的中式连衣裙,白色真丝绡搭配云纹提花藤萝,袖摆宽大飘逸。乌髮挽起一缕用骨簪束在脑后,余下的髮丝半遮半掩她那张惊艷的脸。
清风徐来,倒真有几分出尘的感觉。
朋友圈发布成功后,瞬间收到数十个贊,都在夸她美如金陵十二钗中的妙玉,不食人间烟火。
只有宋暖极为煞风景的问她,「顾大小姐又跑哪儿当佛媛去了?」
顾予曦沉下嘴角,直接删除了那条的评论。
她把手机扔到一旁,趴到几案前静静看着裴松鹤抄佛经。
修长的手骨节清晰,落笔流畅有力,瘦金字体锋如兰竹,是裴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
檀香裊裊从哥窑香炉中升起,绕过臂弯,飘向窗外。
黑曜石佛珠于他腕间轻晃,发出几不可闻的清响。
顾予曦被那佛珠晃得有些睏倦,从几案上抬起头打量着他,那张冰雕玉琢的脸弧线锋锐,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中被晕染上了无情无欲的气息。
似松间明月,高不可攀。
说是抄书,实则默写。
他已不知抄了多少遍的《法华经》,才能将其烂熟于心,根本无需翻看便能一字不差的写出来。
「又见佛子,心无所着,以此妙慧,求无上道……」顾予曦拿起他刚写完的那张纸,语调轻柔的念道。
她看不懂,像聊斋里魅惑人心的妖,眸子折了清浅的光,「哥哥,我们已经在山上待两天了,真的好无聊啊!」
「你可以下山。」裴松鹤把燃灭的香灰倒掉,又重新点上一根,语气平静。
「那我们一起下去吧,连吃两天斋饭实在顶不住了,我们回去吃羊蝎子火锅好不好?」她嗓音清媚的撒着娇。
明明离他只隔一张几案,却不主动靠近。恰如其分的坐在蒲团上,懂事又乖巧,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是你自己执意要来的,你离家出走两天,顾沿海一定很着急,现在主动回去,兴许他不会责罚你。」裴松鹤的手腕翻转,将毛笔放在砚台里吸满墨汁,继续默写下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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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予曦眼中极尽失落,咬唇道,「就是因为他要罚我,我才离家出走的!除了来找你,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你们佛子不是都讲究渡人的吗,你为什么不渡我?」
裴松鹤但笑不语。
她身娇肉贵,却跋山涉水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脚跟都磨出水泡才找到这间寺庙,见到了他。
本以为他会心疼自己,带她一起下山。
可他进了这无妄寺,仿佛换了一个人,真成了那无挂无碍的佛子,将世俗情念通通抛之脑后,离真正剃度出家的和尚仅有一步之遥。
第093章 你修的是欢喜佛吗
顾予曦只觉这样的裴松鹤与往日不同,像隔了层红尘,太过缥缈,也太过遥远。
她不想要一尊冷冰冰的石像,她要她的哥哥。
「你难道真的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去吗?这里那么偏,路还那么远,根本打不到车。」她眼尾泛起湿意,犹如春雨含潮,语调听上去万分委屈。
裴松鹤笔下一顿,朝她所在的方向偏了偏头,悯然无情的嗓音里透着几丝无奈,「如果不是怕你出事,我也不会允许你留在山上了。」
顾予曦眸光一亮,认为裴松鹤果然还是在乎她的。
纤柔的手臂撑起上身,那张纯欲清媚的脸离他的下颌越来越近,只需踮脚,便能触碰到那弧度凉薄的唇。
她视线停留在他凸起的喉结上,柔软的音线挑出蛊惑的味道来,「哥哥,是不是因为我在这里,乱了你的佛心,所以你才不想理我啊?」
这时,一阵礼貌的敲门声将这旖旎的气氛搅乱。
「裴居士,殿外有人找。」一个年轻的僧人隔着门说道。
裴松鹤眼底划过一缕诧色,撂下笔,八风不动地推门而去。
随着木门开启又闭合,日光寸寸从顾予曦的身上消失,她的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像是一只画皮女妖被打回原形,遁回黑暗一角。
-
竹林外,那抹白色身影清隽挺拔,背对着裴松鹤站在月洞门下,双手负在身后悠闲的敲着摺扇。
「公司出了什么事?」他来到陈墨身侧,不动声色问道。
裴松鹤的性子陈墨是了解的,他如果想躲到山里修行也好,避暑也罢,目的都是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到自己。
所以他才会把手机扔在家里,独行上山。
陈墨赶在这个时候找他,绝对是出了难以解决的问题。
「不是公司,是你的小情人。」陈墨朝他挤了挤眼,唇角扯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讥嘲。
裴松鹤眉心一蹙,「沈知懿,她怎么了?」
「她一个开文玩店的小商人,也不知惹了何方神圣,被人举报偷漏税,现还在局子里蹲着呢!」陈墨端得是漫不经心,抬手展开摺扇,遮住头顶那片明晃晃的太阳。
他低沉的嗓音在喉咙翻滚了几圈,「她在警局?」
「嗯,我没敢放她出来,怕有别的麻烦。」
陈墨语速不疾不徐地把肖源旺的话转述给他。
裴松鹤始终眉眼不抬。
「事情呢,就这么个事情,至于要怎么处理全凭你心意。我只是受人之託来报个信,得赶紧回去了,不然晚高峰京郊又要限速。」
他合上摺扇,便沿着石阶阔步朝山下走,丝毫不理会裴松鹤的反应。
直到行至山脚,他转身准备上车,忽然看到不远处的裴松鹤也跟着他一起下了山。
陈墨不禁嗤笑了声,懒散地靠在车门上,扬声道,「当年是谁跟寂空禅师亲口承诺,修行时除却生死大事绝不下山,你现在这是做什么?」
裴松鹤似笑非笑,慈眉善目的神情中多了几分禅意,答非所问道,「渡她。」
陈墨戏嚯地看着他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启动停在他旁边的库里南。
裴松鹤却好似想到什么,启唇道,「对了,你先别走。再上山一趟,把顾予曦送回家去。」
「顾予曦在山上?」陈墨一字一句说道,抑扬顿挫的声调都表现不出他此时的惊异,「你告诉我,你这修的是什么佛,欢喜佛吗?」
「她是从顾家跑出来的,没地方可去,估计现在顾沿海正满城找她呢。」
裴松鹤关上车门,侧脸线条被玻璃窗挡住一半,眸光晦暗不明,「如果顾沿海要对她动手,你帮她挡着点。」
陈墨彻底被他气笑,啐道,「裴松鹤你自己听听,你说得是人话吗?你怎么不让我去救沈知懿,你去帮顾予曦挨打啊!」
裴松鹤开动库里南,从他身旁一骑绝尘而过,薄淡的嗓音透过车窗,「英雄救美的机会让给你了,别不珍惜。」
陈墨张口,吃了一嘴汽车尾气,忍不住怒骂道,「日你妈裴松鹤!」
一个硬物随着话音而落,呈抛物线砸在他的脚下。
陈墨低头,看清了物体的形状。
那是裴松鹤抽完的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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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高速上,陈墨面容冷淡的开着车,偌大车厢里除了导航播报声,只有身侧那人偶尔传来的嘆息。
坐在副驾驶的顾予曦一袭白纱长裙,美得像个瓷娃娃,眉梢眼角笼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她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群山,轻声问道,「陈墨哥哥,他到底为什么突然下山啊?」
陈墨恍若未闻。
其实他不说,顾予曦也能够猜到。
如果是公司出了事,即便再紧急,裴松鹤也会亲自把她安安全全送回家,而不是让陈墨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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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现在陈墨的迴避态度,只有一个解释,裴松鹤丢下自己匆忙下山,是为了那个金屋藏娇的女人……
她既心酸又失落,眼尾都开始泛红,用着哀求的口吻说道,「陈墨哥哥,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你就告诉我吧,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不行吗!」
陈墨有些意外的睨了她一眼,弄不清楚她是在演戏,还是真的不知道。
「这可我不能说啊。」他干笑了两声,「等他想告诉你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顾予曦咬着下唇,把车窗开了一条小缝,柔柔的嗓音被风吹得忽近忽远,「哥哥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自从我回国之后,每次找他出门都要藉故推脱,直到我生气了,他才愿意见我一面。
可之前不是这样的,即便松墨集团刚刚创立,有那么多事情要忙,他都会来学校门口接我放学,周末还会抽空带我去看画展,听我弹琴……为什么现在全都变了呢?」
陈墨心想,自己上辈子真是挖了他们裴家祖坟了,这辈子才会遭受如此折磨,坐在车里听顾予曦剖析她的情感心路歷程。
他唇角毫无笑意,却还要找藉口的敷衍她,「可能是因为你长大了吧。」
「那个女人,她是不是很漂亮啊?」她眼底浮过一层阴鸷之色。
陈墨目视路况,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嗯,挺漂亮的。」
顾予曦眸中清波流转,秀眉微挑,「有沈知懿漂亮吗?」
第094章 我不会让他再伤害到你
陈墨的语气有些意味不明,「为什么会问到沈知懿?」
她偏过头,细细地打量着陈墨那张稜角分明的侧脸,细软的嗓音夹杂着几分试探,「我一时找不到别的衡量标准嘛,陈墨哥哥,那你觉得沈知懿她好看吗?」
陈墨听出她的含义,狭长的眼眸浮起若隐若现的戏嚯,「京城双姝,当然好看。」
顾予曦的猜测落实,将身体靠回椅背上,语调更显幽怨,「早知道会是现在这样,那年宁可被我爸活活打死,我也不会同意出国的!」
「有些事情,错过就是错过了。」陈墨平静说道。
她既不甘心,又觉难过。
从她爱上裴松鹤那刻起,明知是在如履薄冰,可冰原上那缕拂过的春风,是她贫瘠生命里唯一的温暖,又怎会甘心。
「陈墨哥哥,你觉得我还有希望吗?」
陈墨思忖道,「有吧。」
顾予曦听了他的话,双眸重新泛起盈光,「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看来哥哥心里还是有我的。」
陈墨以手掩唇,自己可没这个意思,他这样说只是单纯觉得裴松鹤跟沈知懿成不了。
既然成不了,那是个女的都有希望。
-
南月警局。
沈知懿无力的趴在审讯室那张桌子上,她已经被关了整整一夜,精神和体力逐渐萎靡。
网上那些说进局子里喝茶都是骗人的。
她来了这么久,别说茶,连白开水都没有一杯,晚餐也只有没得选的老坛酸菜泡面。
当时她不是很饿,所以没吃。
现在想想有点后悔。
期间已经换过三波人来审讯她,问的基本都是同样的问题。
帐目上那笔两千万的汇款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当时走了公帐,后面又私自删除?
她如实解释,却无法说清楚货物的源头。
警方认为她态度不够端正,一直不肯放人,从二十四小时的审讯时间延长到了四十八小时。
睏倦、疲惫、飢饿,加上一夜未眠,她感觉再这样下去,即便自己撑得住,肚子里的宝宝也不一定撑得住。
刚想跟外面的警员要一块面包吃,审讯室的门却被人从外推开。
她揉着刺痛的额角,无奈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们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那名警员却并不理会,面无表情说道,「沈知懿是吧?你可以回家了。」
她愕然抬眸,随即猜到可能是有人帮她做了取保候审,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然而审讯室的椅子都是专门为罪犯准备的,怎么可能让人舒服。
在这样冷硬的椅子上坐一整夜,她的小腿早已发麻,起身时才感觉到那种被上万只蚂蚁啃食的痛苦。
沈知懿迈着奇怪的步伐走出警局,夕阳余晖刚好投射在门口的台阶上,霞光将周围的树木染成金红。
唯有那个颀长的身影躲在台阶上方,避开了那瑰丽如火的背景色。
她忍不住气恼,为何自己最狼狈的模样,总是能被他看到?
裴松鹤转头,见她一瘸一拐的往外走,眉头拧了拧。
指间捏着的香菸被他暴力掐断,连菸灰落在他的鞋尖都没有发现。
「你怎么了?」他上前,单手扶住她纤细的手臂,刚抽完烟的嗓音低哑不明。
「没什么,腿麻了而已。」她悻悻开口,「是你帮我交的保释金?」
裴松鹤扶着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并没有因为她脚步缓慢而表现出不耐,轻描淡写道,「还顺便去税务局帮你把漏洞补上了。」
沈知懿无奈,心想怎么自己欠他的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了……
裴松鹤为她打开车门,她想起昨天坐警车过来的时候,一路上忐忑的心都要跳了出来,不禁唏嘘道,「我还是第一次进警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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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笑了声,「那我可是常客。」
沈知懿联想到他之前那些刀尖舔血的日子,不免心惊。
受审时不能携带手机,她在离开警局前才把手机拿了回来。
按下开机键,屏幕闪过品牌动画后,瞬间蹦出好几条简讯,都是裴延澈发过来的。
寻问她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裴松鹤俯身帮她把遗忘的安全带扣好,视线无意扫到了她的手机屏幕。
眉梢微挑,语调听不出是戏嚯还是嘲弄,「我那小侄子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你?」
沈知懿也察觉裴延澈最近的行为举止有些奇怪,却不甚在意,「可能是想朝我借钱吧。」
裴松鹤斜睨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你朝我借钱,他朝你借钱,这是最新的洗钱方式吗?」
沈知懿现在听不得任何跟违法乱纪有关的词彙,笑着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你饶了我吧,审讯室的冷板凳我是再也不想坐了!」
「要不要开掉肖源旺?」裴松鹤陡然正色问道。
她怔了下,深思道,「肖源旺毕竟跟我干了三年,虽然平日里马虎了点,但他本性不坏。等我这边招到新的管事店员,n+1我会照常付给他,先让他去仓库里打杂活好了。」
继而,她脸上浮现出一抹凝重,「那个举报我的人才是关键问题,我必须要查清楚,究竟是谁想害我!」
他那漆黑如夜的眸光变得意味深长,音质偏冷,「这件事交给我吧,你不用管了,我不会让他再伤害到你。」
这话似是承诺,又似宽慰。
可沈知懿却从中寻觅出了避重就轻的含义,这令她不得不往歪了想。
上次懿念被砸,明显是顾予曦安排宋暖来找她的麻烦。
包括农家院那次,沈知懿觉得那条朝她扑过来的狗,也跟这两个人脱不了干系。
她必须亲自弄明白,这次的事情是否还和顾予曦有关,她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无法容忍顾予曦几次三番的找麻烦。
即便裴松鹤铁了心要护着她也不行!
可沈知懿面上还得装出一副乖顺的模样,柔声道,「这个时间,你不应该在无妄寺里吗,我是不是耽误你修行了?」
裴松鹤单手控制着方向盘,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禅师说过,渡人也算是一种修行。」
她抿了抿唇,「多谢你了。」
「只是口头谢?」他饶有玩味的问道。
第095章 我们吃情侣套餐不合适吧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沈知懿长睫眨了眨,像把柔软的小刷子,从眼睑拂到了他的心间。
裴松鹤语调清淡的像是在念诵经文,可说出来的话却无比露骨,「肉偿吧。」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上周刚做完,还来!
「我拒绝……」
「没说现在,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他打断她的话,嗓音里透着一股子讥诮,「攒着,等欠的债多了,连本带利一併奉还。」
沈知懿不确定他是来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如果是开玩笑的话倒还好,若是来真的,以她欠下的金额,连本带利,恐怕一晚上得来个二三十次吧……
车辆从前面的路口转弯,停在了翡翠洋馆楼下。
裴松鹤别有用意的睨了一眼大门上方那个红外监控摄像头,对刚拉开车门的沈知懿问道,「你一夜未归,你说裴南屏现在会不会正盯着监控视频呢?」
她闻言,放在门把手上的指节蜷了蜷,屏气敛息的凝视着他,「那怎么办?」
裴松鹤薄唇勾了勾,挑出一抹玩味的笑,「胆子那么小,怪不得连清音别苑都不敢回了。」
沈知懿扬了扬下巴,神情满不在乎,语气却无比真诚,「我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跟裴南屏翻脸,但我害怕连累到你,你姑姑……还在他们手上。」
裴松鹤幽暗的眸光逐渐深沉,她的话似琴竹,拨乱他心底最深处那根弦,余音绕樑同时又带来遏制不住的震颤。
他阖上眼眸,嗓音莫名干哑起来,「下车吧,裴南屏人在海南出差,现在应该没空看监控视频。」
沈知懿轻唿了口气,小声对他说了句,「那我走啦。」
她刚下车,库里南便迅速开走,没有丝毫留恋。
钥匙拧开大门,她无意抬头,撞进一双满是惊惶与担忧的桃花眸里。
「你昨晚究竟去哪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裴延澈一步上前,有力的双手牢牢锁住她的肩膀,轻轻晃动。
沈知懿被他晃得有些发蒙,无措道,「你先放开我,我一天没吃饭了,你再晃我就晕给你看!」
裴延澈连忙松开手,细细打量着,从她素净的面容中看出些许憔悴,皱眉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快说啊,你要急死我吗!」
「你当然联繫不到我,我也是刚拿回的手机。」她从茶几上拿起一瓶矿泉水,喝了半瓶润润嗓子,然后才拉长尾音说道,「遭人举报,进局子喝茶去了。」
裴延澈眼中满是震惊,「举报?你一个小破店年流水撑死过五百万,能被谁举报?」
沈知懿瞟了他一眼。
还能有谁,多半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女神顾予曦呗!
「不知道。」她耸了耸肩,一笑置之。
「那些警察没有为难你吧?」他又追问道。
「没什么,虽然漏掉的金额有点大,但念及是初犯,补交完税款案子就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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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轻轻淡淡地将整件事情揭过,却无法让它在自己心里翻篇。
裴延澈好似也跟着松了口气,脸上担忧的情绪变为了郑重,语调莫名柔和下来,「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你要在第一时间想办法联繫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的!」
她眼睫轻抬,有点受宠若惊。
两人相继缄默,屋子里的氛围略显古怪。
裴延澈率先破功,恢復了那吊儿郎当的神态,挠着后脑勺说道,「害,总之我肯定会想办法帮你的嘛,如果解决不了的话,我还可以去找我小叔啊!」
沈知懿嘴角抽搐了下,心想,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裴松鹤呢?
是嫌她被关的时间还不够长吗……
「你刚才不是说一天没吃饭了吗,前边路口新开了一家米其林西餐厅,我带你去尝尝?」他唇边噙着笑意,星辰般明亮的眸中暗藏隐隐期待。
沈知懿秀眉微蹙,略带狐疑地审视着他。
她意外的发现,裴延澈已经连续一周都没出去喝酒鬼混,简直要打破她印象里的记录。
莫非他缺钱缺到这种地步,连会所都去不起了?
「我有点累,要不咱们叫外卖到家里吃吧?」沈知懿坐回沙发里,音调懒散又倦怠。
裴延澈却神采湛然,扯过她的手臂便往门外走,霸道十足,「哎,你不懂了吧!从局子里出来必须得吃一顿好的才能去除身上的晦气,这事我有经验!」
筋疲力尽的她被裴延澈强行拖出了门,那感觉仿佛被一只阿拉斯加拽着跑,脸上表情都要拧成痛苦面具。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裴延澈跟自己同样的岁数,精力却能如此旺盛?
那家西餐厅就开在街角,两人步行十分钟便来到门口。
从外面干净亮洁的落地窗看过去,里面装修风格轻奢而不失高雅,精緻的摆盘也体现了厨师的水准。
沈知懿的确饿得不轻,既然来都来了,索性吃个痛快。
服务生引领他们坐到角落的位置上,这里灯光稍暗,四周相对清净。
她接过菜单,刚想点份牛排先填饱肚子。
裴延澈却直接把她手中的菜单夺了过来,递还给服务生,果断道,「一份情侣套餐。」
服务生礼貌颔首,转身离去。
她看向裴延澈的目光里多少有些讽刺,嗤了下,「情侣套餐,你跟我?」
裴延澈被她那揶揄的腔调弄得浑身不自在。
「我的记忆好像还停留在上小学时候,咱俩一起去麦当劳吃儿童套餐,你抢走了我的那份玩具。」她继续皮笑肉不笑。
「多大人了还记仇!」裴延澈迴避着她犀利的视线。
「对不起,我心眼小。」沈知懿的声线毫无波澜,「不过,我大概明白你叫我出来的目的了。」
裴延澈深吸了口气,上身颓然跌坐回椅背里。
自从那晚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再也无法将沈知懿当成妹妹看待。
他不得不肯定,自己对她是有感觉的。
既然是命中注定的姻缘,生米都已煮成熟饭,他也不想再欺瞒下去。
不就是喜欢她吗,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正欲开口,便听到她用弔诡的语气,压低了音量问道,「是你爸妈逼你这么做的吧?」
「我……啊?」他的告白在嘴边滚了一圈,最后形成了高昂的转音。
第096章 这样的女人,他真的喜欢?
「肯定是你爸妈认为我们单纯同居是培养不出感情的,所以让你带我出来约会、吃饭、看电影。」沈知懿一副瞭然于心的模样,烦躁地摆了摆手,「你早说啊,我又不是不配合你!」
毕竟白晴为了让她嫁给裴延澈,连给亲生儿子下勐药这种事都干得出来,逼他跟自己约会也属正常。
裴延澈张了张口。
好不容易攒起的一腔孤勇此刻全部被她打散,他极为挫败的挠了挠头,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对,就是我爸妈想让我带你出来吃饭的,还让我吃完饭带你去看电影。」
沈知懿面露同情,毕竟谁都不想被父母逼着去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约会、吃饭、看电影,还要每天被迫承受着催婚的压力。
「理解,不过下次再有这种情况,麻烦你提前跟我打个招唿,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她淡定说道。
裴延澈把脸埋在掌心里,含煳不清的嗓音里带着烦躁,「知道了。」
沈知懿猜测他可能最近受到裴南屏的威胁,断了副卡,所以没钱出去鬼混,便主动拿起手机扫了桌子上的二维码付款。
语气不紧不慢道,「情侣套餐这种东西,我们两个人吃不太适合。饭钱我已经付过了,你可以叫别的小姐姐一起吃,三千多块呢,别浪费。」
裴延澈彻底无语。
她起身离席,走之前还不忘撂下了句,「对了,看电影的话改天吧,最近不是快到抗日战争胜利的纪念日了吗,你挑一部弘扬革命战友情的,我陪你去看。」
裴延澈双眸死死盯着她那纤瘦昳丽的背影,直至走出餐厅,他才夺过桌上那杯白兰地一饮而尽。
神他么革命战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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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胡同路口有家煎饼果子摊得很好,从沈知懿记事起父亲便经常带她来吃。
这么多年过去,摊煎饼的老爷爷体格依旧硬朗,守着他那仅有方寸的小摊子,而胡同里大多数商铺都已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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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手里拿着一杯鲜榨豆浆,站在路边小口小口地吃着煎饼果子。
加蛋加火腿肠只需要十二块钱,这不比那3888的情侣套餐实惠多了!
她把吃完的塑胶袋塞进垃圾箱中,走回店铺门口。
还没推开那扇玻璃门,脚下便被放了一只燃着纸屑的火盆。
「老闆娘,跨过去除除晦气!」肖源旺满脸殷勤的对她说道。
沈知懿抬脚将火盆踢到了一旁,冷笑道,「你还是留着给自己跨吧,等我看完店铺的监控视频,倒霉的人就该是你了!」
肖源旺瘪了瘪嘴,把那天的监控录像翻了出来,根据记忆调到差不多的时间。
她紧盯着电脑屏幕,生怕错过了蛛丝马迹。
直到肖源旺看见镜头边缘出现一个穿着t桖的男人,指着屏幕大喊道,「是他,那天来店里面试的男人就是他!」
男人身材高挑,双臂被黑色的防晒袖套包裹得严严实实,隔着模煳的解析度都能感受到肩臂上肌肉的健硕。
即使他头戴鸭舌帽,半张脸陷在阴影中,可沈知懿仍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你确定是这个人吗?」她按下暂停键,声线发冷。
「绝对是这孙子,化成灰我都认得他!」肖源旺将自己的指节掰得『咔咔』直响,咬牙切齿道。
一阵秋风穿堂而过,挂在展示架上的文玩珠串发出风铃般悦耳的磕碰声。
肖源旺忙跑去关窗,沈知懿仍坐在电脑面前,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喃喃道,「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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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墨大楼顶层,总裁专用办公区。
一叠照片被随手扔在黑檀木桌上,照片里的人多半都是侧脸,角度更像是被人偷拍,却能清晰的看到面部轮廓,可见偷拍者技术高超。
裴松鹤低垂着眼睑,双手交叠搭在自己的下颌骨上,姿态矜贵而散漫,「就是他。」
陈墨从沙发里坐起,拿过两张照片扫了一眼,挑眉道,「冯亮,还真是他。」
「你认识?」裴松鹤稍稍抬眼,疑惑的看向他。
「当然认识,不久之前刚帮你那小情人解决了个麻烦。」陈墨把手中照片甩回桌上,将自己在懿念看到的经过说了一遍。
「事后我怕他打击报復,就用了点小手段,让他把自己老底都说出来了。」
裴松鹤默不作声,心里却是有数的。
陈墨所谓的小手段,无非是特种部队里威逼利诱那一套。
他的手不能沾血,家里除了他都在政府身居高位,行事要格外低调。
但落在他手里的人,往往都会产生很严重的ptsd。
「这个冯亮,他哥是四九城最后一批扫黑除恶势力的重点攻破对象,后来改走商路,在城南开了几家游戏厅和ktv,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冯亮在他哥的游戏厅里认识了宋暖,可以说是一见钟情,穷追不捨。
但宋暖虽然算不上豪门世家的千金小姐,好歹也是个小家碧玉,怎么可能跟他这种人在一起。宋暖纯粹把他当成一条能办事的狗,利用他来打压一些不顺眼的同学。
上次冯亮去砸沈知懿的店铺,也是这个宋暖背地里指使的。
我本以为敲山震虎,能让她别那么嚣张,没想到好像起了反作用……」陈墨点到为止,抬手给自己续了杯茶。
他在逼问冯亮的过程中,对方只交代了宋暖,全程未提顾予曦的名字,说明冯亮的确不知情。
可宋暖和顾予曦是什么关系,懂得都懂。
裴松鹤冷白的手指拿起茶盏,暗红色的茶汤倒映着他那双讳莫如深的眼眸。
「谢了。」他口吻温淡,指得是店铺那件事。
陈墨在掌心里摩挲着紫砂壶细腻的触感,想起那天送顾予曦回家时,路上她刻意的试探,忍不住询问道,「你对顾予曦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觉得裴松鹤不是会被情感所迷惑的人。
顾予曦矫揉造作的举止,刻意针对沈知懿的言行,和背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连他都能轻易察觉,裴松鹤又怎会看不出来?
这样的女人,他真的喜欢?
良久过去,裴松鹤都缄默不言。
第097章 不用你我出手,她也会身败名裂
陈墨揉了揉眉梢,「算了,当我没问。」
他并不想掺和进这些腻腻歪歪的情感问题里,只是有点好奇裴松鹤的想法。
当他以为裴松鹤不会回答的时候,后者却缓沉的开口,嗓音染上几分喑哑。
「我只是看到她就会想起,当年在顾家玫瑰花丛中那个向我伸出援手的小女孩。如果没有遇上她的话,我早就已经死了。」
陈墨唇角挑起一丝轻笑,那笑容有些恶劣。
陈墨知道裴松鹤这个人看上去薄情寡义,实则却极重恩情。
可能是他曾经歷过太多次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危难,那些肯站在悬崖边缘对他伸出援手的人,他都会铭记于心,以百倍千倍来报答。
对他姑姑是这样,对陈墨是这样,对顾予曦也是这样。
他所在乎的人不多,却对每一个都能豁出性命去守护。
陈墨还记得,那时候裴松鹤被裴南屏手下的人逼到无路可走,身无分文,躲到追债团伙中,因为只有那些亡命之徒才敢庇佑他。
裴南屏是公众人物,要脸面,得罪不起那些要钱不要命的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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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团伙在扫黑行动中被端,裴松鹤早已脱离组织,却还不忘出钱安排打点他们的家人。
迄今为止,松墨集团仍在每年资助那些寡母。
裴松鹤最为落魄的那两年,连上大学的费用都是陈墨出的。
他曾调侃过裴松鹤,「若是没有我省吃俭用供你上大学,你丫现在就是一高中都没毕业的街头混混,顾予曦能看得上你?」
裴松鹤当时抽着烟,但笑不语。
可如果有一天,他朝裴松鹤要钱,哪怕倾家荡产,裴松鹤都会毫不犹豫的给他。
或许是运气太好,顾予曦无意之中救了裴松鹤一命,便得到了他的守护。
顾予曦想要的,他都会给她,从不计较付出与回报,并且已成习惯。
但裴松鹤从未意识过……他也懒得去想,这份守护里有没有掺杂其他的情感。
陈墨原以为他是喜欢顾予曦的,直到沈知懿出现,他才发觉裴松鹤对顾予曦的百般纵容和宠溺里,唯独少了爱与欲。
更像是哥哥对妹妹无条件的呵护与疼宠。
但真正的爱情,岂会不掺杂情慾呢?
在顾予曦身旁,他可以做那个心无杂念,超凡入圣的佛子。
在沈知懿面前,却只能做沾染七情六慾的俗人。
谁能不需一言便叫他跌落凡尘,结果显而易见。
奈何当局者迷。
正因如此,陈墨唇角的笑意愈发恶劣,连坐在他对面的裴松鹤都看不下去,挑眉问道,「你昨晚中风了?」
陈墨展开摺扇,饶有意味的说了句,「我没中风,但是很想看一个人发疯!」
裴松鹤不予理会,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类似老人专用的黑色直板手机,只有整齐的数字大键,连屏幕都小得可怜。
冷白如玉的手指在上面轻点,侧脸线条绷出冰刃般的弧度。
随后,鸦雀无声的办公室里传来简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
陈墨如愿以偿。
-
顾宅。
欧式风格的花园中,挤挤挨挨的玫瑰花红艷如血,从花架下方延伸到鹅卵石小径上,一不留神便会被枝干上的荆棘钩住裙摆,那是它们愚顽而偏执的挽留方式。
顾予曦坐在花丛中那个白色长椅上,随手玩着一朵已经干枯的玫瑰,垂着卷翘的纤睫,恹恹说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我爸最近看我严得很,没有正当理由,我出不去。」
宋暖面色难看,紧张的情绪昭然若揭,「花臂被人废了……」
「什么?」顾予曦秀眉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宋暖表情逐渐皲裂,咬牙道,「有人用钢管把花臂的两条胳膊打成骨折,从手腕骨到肩膀连接处全部被敲碎!
医生说,就算养好了,以后也不能再提重物,阴天下雨,断裂的骨缝都会痛……」
顾予曦神色骤变,一字一句问道,「你都背着我干了些什么?」
宋暖迴避着她的目光,把沈知懿进警局的事情说了出来。
「谁允许你单独行事的,沈知懿现在是陈墨的女人,你也敢动!」她戾声叱责。
掌心里的干枯玫瑰被她揉捏成粉,连指尖都被花青素染成了暗红色,看上去触目惊心。
「花臂好不容易抓到了沈知懿的把柄,我就想让她吃点苦头……」宋暖急切的嗫嚅着。
毕竟只是个玩玩而已的小情人,陈墨碍于脸面,或许不会动用关系来捞她。
若是她背上了案底,遭人口舌和唾骂,以陈墨这种冷情寡淡的性子,肯定也不会再要她了。
但她低估了陈墨对沈知懿的在乎程度,没想到他竟会为了一个女人,将花臂的手废掉。
连任在即,陈家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他就不怕给家里惹上麻烦吗?
「蠢死了!」顾予曦拔高了声调,那双水洗过的眸子迸射出寒芒,狠狠瞪着她。
「你连沈知懿到底有没有怀孕都没弄清楚,如果她现在怀着陈墨的孩子,陈家怎么可能让她去坐牢!」
宋暖紧咬着牙关,眼底染上阴翳,「我没想到这一点……」
「如果陈墨要对你动手,别来连累我!」顾予曦简直要被她气疯。
「花臂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个人,不会把你供出来的。」她烦躁地皱眉。
「你和我是什么关系,陈墨会不清楚?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我身上!」
顾予曦那娇戾的嗓音仿佛淬了毒般变得低哑下来,忿忿地说,「你害死我了知不知道!」
宋暖半低着头,暴虐的血液在身体里游走,险些要维持不住,语调越发不耐,「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顾予曦瞧出她的不对劲,扔掉手中仅剩枝干的玫瑰花,剜了她一眼说道,「你该回家吃药了!半个月之内不要来联繫我,没有我的安排,不许再对沈知懿下手!」
宋暖知道她会过河拆桥,无奈的是,宋家如果还想在京城立足,还得依附着顾家,哪怕再多的怨怼她也只能通通忍下。
「好,我听你的。」她平復了下自己的情绪,幽幽说道。
顾予曦此时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猪队友,既嫌弃又厌恶,用着骄横的语气说,「你如果有那么闲,就多去医院那边盯着。如果沈知懿真的怀孕了,她不可能不去做孕检,等我们拿到了证据,不用你我出手,她也会身败名裂的!」
她的话给宋暖开闢了个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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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仇旧怨一股脑堆积在胸腔里,宋暖长长舒了口气,阴鸷的眼眸中是浓到化不开的诡谲,「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安排!」
第098章 礼义廉耻这种东西,我希望你有
星期三,上午十点。
陈墨被手机设定的闹钟声吵醒。
微微睁开的凤眼中泄露出几许茫然,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为何定的这个闹錶。
他拿过手机,看见备忘录上写着:协美医院,姜医生。
这才记起今天是跟姜梨约好去做推拿的日子。
可他想到姜梨对自己那份不加遮掩的撩拨与暧昧,便觉十分头疼。
犹豫许久,他决定先换家医院去拍个片子,看看自己的颈椎到底弯曲的有多严重,如果症状较轻,他宁可换一个主治医生。
这次他找了家口碑很好的公立医院,很快做完检查,带着核磁共振的片子挂了个专家会诊。
当他再次从诊室出来时,清隽如玉的脸庞覆上一层无法言喻的冷霜。
-
因为今天是陈墨来做复查的日子,姜梨一早便精心打扮,连唇釉的颜色都来来回回换了三遍。
陈墨敲门时,她正在手机软体上查询新开的网红店,打算中午拉着他一起去品尝。
「咚咚——」
指节叩门的声音清脆而斯文,姜梨听在耳中,甚至可以脑补出门后那个男人衿冷与清贵的模样。
她调整了下声线,又温又软的说道,「请进。」
陈墨推门而入。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薄外套,将整个人衬得又欲又冷,宽肩窄腰,双腿修长。
只是那双疏离淡漠的眸子里迸出凛冽的寒意,让姜梨莫名升起极重的压迫感。
「你今天很忙吗?来得好像有点晚……哎呀,都已经到午休时间了,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填饱肚子再回来推拿也不迟啊!」姜梨唇边扬起粲然的浅笑,两个梨涡可爱又明艷。
然而陈墨对这副可爱的面孔无动于衷,薄唇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把手里那份核磁共振报告扔到了她的桌上。
姜梨的视线无措落在那份黑底的影像片上,笑容瞬间垮塌。
颈椎骨的形状并无明显扭曲,甚至可以用完好来形容。
「姜医生,我称你一声医生,是希望你能尊重这个行业,请你不要再做出这种有违医德的事情来!」陈墨的言语不含一丝温度,听起来却让人齿冷。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那被打回原形的白骨精,在陈墨面前自惭形秽。
他骂得很对,她的确利用自身职业之便欺瞒了他的病情。
明明只是简单的落枕,却被她说成颈椎骨弯曲。
外公曾告诫过她,作为医者,要时刻心存善念,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欺骗病患,夸大病情。
可她这样做却违背了一个从医人士基本的道德和素养。
她之前很瞧不上某些私立医院的大夫,为了多赚几个黑心钱,给病人加塞做手术,开最贵的药,故意拖延病症。
但她现在的行为,与那些人又有什么分别?
姜梨的双颊一阵红一阵白,始终耷拉着脑袋,咬着下唇不敢开口。
陈墨无比漠然的审视着她,生怕她再对自己存着半分不该有的心思,直接把话说绝,「姜小姐,你也是出身名门贵族,你的外公和母亲在医学界很有声望,当年新型肺炎传播的时候,他们都是首批志愿者,我一直很敬佩他们。
但愿你的行为举止不要让祖辈蒙羞,礼义廉耻这种东西,我希望你能有。」
他向来毒舌,更不会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却不知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宛如一柄又一柄尖利的冷刃,万箭穿心般刺入了姜梨的身体里。
她浑身颤抖,极力忍住眼底的酸涩感,用着细若蚊蚋的音量嗫嚅道,「对不起……」
陈墨的那些话反覆在她耳边循环,令她心乱如麻,杵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下一位病人走入她的诊室,她才猝然抬眸,发觉陈墨早已离开,只剩下桌上那张核磁共振报告,批判着她的荒诞与可笑……
-
懿念文玩店。
沈知懿端坐在电脑前,清秀的眉宇微微蹙起,正全神贯注的搜索着什么,陡然被一阵悽恻的哀嚎声打乱了思绪。
「呜呜……知懿,我都这么惨了,你怎么也不理我啊!」姜梨枕在她的美人靠沙发上,继哭走了第三位客人后,忍无可忍的开口。
她抬起眼睫,无奈地看着她,「梨梨,咱都已经哭了整整半小时了,该歇歇了吧?」
姜梨那精心打扮过得妆容早已哭花,抱着纸巾盒抽噎着说,「他骂我不知廉耻!」
沈知懿握着滑鼠的手重重一拍,神色晦暗下来,愠怒道,「太过分了!你等他下次再来店里买东西,我多收他十倍的价钱!」
姜梨闻言打了个哭嗝,委婉说道,「倒也不必,三倍就够了!你一半,我一半,多出来的那一份咱们去搓顿好的。」
沈知懿见她还能开玩笑,便松了口气,凝重劝道,「梨梨,咱换一个吧,非得是他吗?」
「那你呢,非得是裴松鹤吗?」姜梨理直气壮的反问。
她沉默了。
姜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怕她再次动了胎气,连忙坐直身体,小心翼翼地说道,「知懿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情况跟我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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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苦笑了下,自嘲道,「也没什么不一样的,那时候我扮成顾予曦的模样爬上了他的床,他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羞辱我呢,没骂出口罢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姜梨把小半张脸埋进臂弯里,喃喃的声调有些哀伤,「可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
沈知懿不忍见她这么难过,把展柜最上方的格子用钥匙拧开,将里面那尊晚清藏传黄铜佛造像取了出来,放在茶几中央,温声道。
「吶,这尊佛造像陈墨惦记好久了,我之前捨不得给他,但我这次进局子多亏他帮忙,就当做是我的谢礼吧。
你把这个送过去,顺便跟他道个歉,他肯定会原谅你的。」
姜梨那双漂亮的杏眸重新亮起光泽,挽住她的手臂亲昵说道,「知懿你可真好!」
她唇角笑意温婉,「市价三百多万呢,能不好吗!」
姜梨却顺着视线瞄到她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查询页面,疑惑道,「知懿你在做什么?论文抄袭……谁的论文啊?」
沈知懿笑容一滞,迅速用滑鼠关掉页面,躲闪着说,「没什么……」
第099章 可别糟蹋才女这个词
「你不对劲!」姜梨眯起双眸打量着她,夺过滑鼠想要去查看浏览器的歷史记录。
「哎,梨梨!」沈知懿阻拦她,「天色马上就要黑了,你不抓紧时间把佛造像给陈墨送过去吗?」
她的话提醒了姜梨,后者一脸如梦初醒,「对哦,现在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如果他原谅我了,我再藉机请他吃顿饭,完美!」
姜梨的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便恢復了那乐天派的面孔。
花掉的妆容略显滑稽,可她却毫不在意,抱起桌上那尊佛造像便往外走,头也不回的说,「知懿我先走啦,下次再找你吃饭!」
沈知懿见状不禁摇头,看见她仿佛便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折心沐火,不计后果去触碰那片本不该属于她的月光。
只希望她不要落得跟自己一样,遍体鳞伤。
她回眸,将视线瞄向已经关闭的电脑屏幕上,乌黑的瞳仁逐渐化为一潭浓稠的墨。
从店铺的衣帽间里找出一顶鸭舌帽,又翻到一件肖源旺不知何年月留下来的黑色飞行服,套在自己身上。
长发被她一股脑盘起藏在帽子里,眉眼都被帽檐遮下的阴影尽数敛去,仅露出精緻的下颌骨。
她看着镜中的造型感到十分满意,宽大的外套遮住她婀娜的线条,只能从笔直纤细的双腿认出她是个女人。
夜幕垂帷,沈知懿穿着这身打扮来到了郊区附近的一家网吧里。
她径直走到前台,把手机从口袋中掏出,扫了桌面放着的亚克力二维码,嗓音轻淡,「上机,一个小时。」
网管正忙着打lol,连眼尾都捨不得抬一下,随手甩了张点卡给她。
沈知懿收起那张卡,环视四周,找了个没人的角落。
许久未换过的电脑椅中散发出一股汗渍与菸草结合的难闻气味,她皱了皱眉,还是拉开扶手坐了进去。
黑色键盘上沾着一层厚厚的油泥,缝隙里还有肉眼可见的烟屑与饼干渣,她没时间嫌弃,玉指按下了开机键。
蓝色萤光投射到她的脸上,把她弧度姣好的下颌骨照得冷利许多。
指尖飞快在键盘上轻点,编写出一篇博文,并上传了几张照片。
——那是顾予曦的硕士毕业论文。
沈知懿跟她同窗十载,太过了解她的秉性。
从上小学开始,她为了不挨顾沿海的责罚,无论大考小考,都会作弊抄袭,成绩单全是假的。
高考的时候监考官太严格,顾予曦没能得手,顾沿海还以为她是跟裴松鹤早恋影响了学习,一怒之下花重金把她送出了国。
熟不知那才是她的真实水平。
沈知懿在听到顾予曦回国的消息时十分诧异,因为在国外论文抄袭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轻则延期毕业,开除学籍,重则侵犯着作权罪的法定刑,处三年及以下有期徒刑。
以顾予曦的惯性,不可能不抄袭,她能够顺利毕业,说明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沈知懿骨子里还保留着少年时的半分倨傲与清高,对顾予曦做的这些事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搅和进她们的浑水里。
可如今顾予曦接二连三对她下手,她不想再忍了。
国外硕士的毕业论文谷歌上都能查到,她花了将近两天时间,将顾予曦的论文反覆查重,终于在匈牙利的一本期刊上找到了相似痕迹,做成逻辑清晰的调色盘。
沈知懿把滑鼠放在发布键上,只要自己一松手,顾予曦便会身败名裂。
她没有犹豫,并且还花钱买了个热门推广。
短短半小时,她发布的那条博文便上了热搜前十。
「京圈豪门才女人设崩塌,海归硕士论文造假!」
这年头,老百姓多多少少都有点仇富心理,一听豪门才女论文造假,自然而然往钱权压人上面想,底下的舆论根本控制不住。
「真是不一样啊,我们普通人论文造假就要被开除学籍,有钱人的论文造假,那能叫造假吗?那叫版权垄断!」
「可别糟践『才女』这个词了,会做两件衣服,会画设计图就能叫才女了吗?裁缝还差不多!」
「有没有人扒一下这个顾家到底是什么来头,按理说国外高校对这种事应该很严格,如果顾家的手都能伸到国外去,那是不是该查一下贪污受贿方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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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显示屏映出沈知懿冷漠的神情,后台评论源源不断的以飞速增长。
她一条条看下来,直到电脑蹦出提示,上机时间仅剩不到五分钟,续充请联繫网管。
关机前,她註销了该帐号,点进头像便显示暂无用户信息。
她压低帽檐,穿过喧闹的网吧,走入夜色中。
-
陈家人基本都住在军区大院里,但陈墨很早就从家里搬了出来,住在三环开外的中式别墅。
姜梨来到时,庭院中的石灯已全部亮起,暖橘色的光芒照在碎石铺成的甬道上,曲折而幽静,两旁栽着几株随风婆娑的修竹。
绕过影壁墙,她走入别墅的正大门,佣人从可视监控中看到她的到访,主动出来询问,「这位小姐,请问您找陈总有事吗?」
「麻烦帮我转告下陈墨,就说我姓姜,是来给他送东西的。」姜梨礼貌的说道。
佣人颔首,回到门内。
过了将近半分钟,佣人再次出来,面色却有些为难,语气婉转的说道,「姜小姐,您还是回去吧,陈总他今天不想见客。」
姜梨怀里抱着那尊黄铜佛像,表情露出满满的失落和无措,声调却依旧固执,「陈墨到底怎么说的?姐姐你原封不动转述给我好了!」
佣人尴尬地说道,「陈总说,所有姓姜的都不见,今天不见,以后也不见,让你不要再来了。」
陈墨轻蔑的态度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她扬起下巴,倔强道,「没关系,跟我妈姓也是一样的,我妈姓陶,这回我总能进去了吧?」
佣人不知该如何回答,大门再次开启,一袭白色棉麻家居服的陈墨从里面走出,晚风拂过,吹散了内室飘出来的沉香气味。
那张清冷的脸在月光下森寒如霜,吐出的字眼更是凉薄,「姜陶小姐,你闹够了吗?」
第100章 你心疼了?
姜梨抱着佛造像的手微微冒出细汗,在黄铜底座上留下了几根指印,期期艾艾的看着他,「陈墨,对不起啊,我不该戏弄你。我发誓,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嗯,我知道了。」陈墨冷漠的启唇,说完便要往屋里走。
「等等!」姜梨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口。
陈墨垂眸,盯着她那只纤细干净的手,目光却宛如在看令人生厌的蟑螂,眉头紧蹙,一字一句道,「放开。」
姜梨被他那肃冷的眼神吓到,缩回了手,在心底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重度洁癖……
「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知懿说感谢你救她出来,让我把这个带给你。」她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将怀中那尊佛造像双手奉上,满怀期待的说道。
陈墨的视线落在黄铜佛像上,那是他之前非常喜欢的一件藏传珍宝。
它摆在懿念最显眼的展示柜里,色泽厚重,法相庄严,品相完好至极。
可当它被姜梨如玩具般捧在手中,陈墨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仿佛心中的神明被人亵渎,既无礼又轻慢。
他漠然道,「你还给沈知懿吧,我不想要了。」
她一怔,不解的问道,「可是……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东西吗?为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昨天喜欢吃米饭,不代表我今天也喜欢,哪来那么多为什么!」陈墨言语讥嘲,转身便走,可他的去路却被姜梨挡住。
她小小的个子,踮起脚也仅到他的肩膀,却有种不服输的韧劲。
「我不管!我是来帮知懿送货的,现在货已经送到了,你不要也得要!」
姜梨被他这不屑的态度弄得直冒火,小脾气也跟着爆发出来,堵在他的门口,强行把手中佛像往他的怀里塞。
陈墨没见过比她更胡搅蛮缠的人。
如果她是男的,在她拉住自己的袖口时候,已经被他狠狠扔出去了。
他不屑于跟女人计较,抬手攫住她的胳膊,想将她拽至一旁,「我说过了不要,别再来烦我!」
姜梨抱着那尊重量不轻的佛像太久,手腕的力气早已耗尽,他轻轻一拽,佛像便从她的臂弯掉到了地上。
「哐当——」
佛像从脖颈与身体的锻造衔接处断成两截,佛头沿着台阶滚落到了旁边的草丛中。
只剩下被『斩首』的半身端坐在莲花座上,左手当胸结说法印,右手示以慈爱之心,有种凋零的美感。
姜梨倒抽了口气,双唇翕动着,「完了完了,三百多万呢,知懿非得砍死我不可……」
陈墨别开双眼,不忍去看地上那尊断裂的佛像,愠怒不可遏制的沸腾扩散,「姜小姐,请你立刻从我家里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姜梨看到他清冽的双眸中蹿起烈火般的怒意,直直烧进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便知道,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
不仅没能让他原谅自己,反而让他对自己的厌恶又加深一层。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无力的辩解道。
陈墨不想再跟她多说一个字,怕自己出口便是难以入耳的谩骂。
从她身旁大步掠过,当着她的面,重重关上了门。
『嘭——』
姜梨看着眼前那扇紧紧闭合的防盗门,这回是真的连哭都找不到调了……
-
顾予曦毕业论文造假上热搜的第二天,京圈便已沸沸扬扬的颳起轩然大波。
因热度影响力过大,引起了顾予曦就读的那所高校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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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页
校方仔细审查过她的论文后,确认抄袭为事实,连夜发布公告撤销了她的学歷证书。
这则头条在热搜上挂了将近三个小时,才被一则当红明星出轨的劲爆新闻压了下来。
不知是顾沿海买通娱乐公司,还是有人在背后帮了她。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沈知懿起床后,满心愉悦的下楼吃早饭。
裴延澈坐在餐桌上等她一起吃早饭,正聚精会神的刷着手机,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把她爱吃的那家小笼包端了过去。
「你也太能睡了,再不下来包子都凉了。」
沈知懿嗜睡的毛病还是没有得到缓决,上次孕检时医生说她气血不足,再加上月数变大身体格外劳累,只能多休息,尽量减少情绪波动。
算算日子,再过两周她又该去做孕检了,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宝宝长大了多少?
她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嘴角不由自主浮起一抹欣然的笑意,来到裴延澈对面的位置坐好,夹起一只小笼包塞入口中。
裴延澈英俊的眉峰微微上挑,打量着她问道,「你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
她点点头,能让顾予曦短时间内不再找自己的麻烦,当然心情好。
裴延澈拿起筷子,幽幽嘆了口气,「予曦可就没你那么好的心情了……你知道吗?昨晚有人扒出她大学论文抄袭的事情,校方居然还把她的学位证给撤销了!」
沈知懿咬着包子皮,不动声色道,「这有什么不对的吗?她抄袭别人的知识成果,对方没有让她坐牢已经是万幸了,凭什么还能不劳而获,享受着『才女』这个称号所带来的福利呢?」
裴延澈似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那双桃花眼蓦地睁大,支支吾吾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你不知道网暴有多可怕!
予曦的照片都被人发到了微博上,她一个小姑娘,现在连门都不敢出!顾家又是圈子里的顶层,那些名媛全在看她的笑话呢!」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考虑过后果,现在报应来了!」她说得轻描淡写,用筷子把小笼包浸到醋碟中,看到面皮被染成酱色后才夹起来。
裴延澈觉得她今天的语气有些奇怪,但也没往深处想,继续喟然道,「听说顾叔叔气得不轻,用拐杖狠狠抽了抽了予曦一顿,还好她妈妈在旁边拦着才没闹出事!
顾叔叔还让她带着伤跪了一夜的牌位,佣人早上去送饭时,发现她已经昏过去了……」
沈知懿感觉自己有点撑,数了下盘中剩余的包子,方才注意到自己比平日吃的分量要多出一倍,甚至把裴延澈的那份都吃进去了。
看来心情的确能够影响食慾。
她把碗推至一旁,眼尾向他轻轻瞥了过去,别有深意的问道,「你心疼了?」
第101章 她是凭本事单身这么多年的
裴延澈误以为她在吃醋,急切着摇头否认,「没有!知懿你放心,我已经不喜欢她了!」
自从他意识到可能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沈知懿后,对顾予曦反倒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或许是年少时的懵懂无知,错把对女神的欣赏和仰慕当成喜欢。再加上她的不辞而别,很容易在男人心中留下一道深刻的影子。
但看到顾予曦和自己小叔在一起时,他除了挫败和失落感之外,并没有想像中那般痛心疾首,甚至很快便恢復平静。
而沈知懿的一句话就能令他方寸大乱,情绪失控,还跑去彻夜酗酒。
他甚至有些感谢母亲的那杯酒,灌醒了昔日蒙昧的那颗心,让他看清了自己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沈知懿从他惶恐的声调里听出一丝紧张,心想他这么害怕做什么?自己又不会去跟顾予曦说三道四。
不过从裴延澈那双真挚的眼眸来看,他似乎是真的对顾予曦断了心思。
她不禁感嘆,做个浪子可真好,想跟谁好跟谁好!
裴延澈见她清幽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怕她借题发挥,匆忙起身。
从茶几上拿过一份文件袋,「对了,这里有一个快递署名是你,我没拆,你看一下吧。」
沈知懿接过那份文件袋,看到上面的邮寄人是京城古玩协会,眉头堪堪蹙起。
玉指撕开纸袋,里面掉出来一张金箔做的邀请函,另附一封手写信。
她大致扫过上面内容,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样。
一年一度的『古玩鑑赏节』又要拉开帷幕了。
听上去是个附庸风雅的节日,实则是那些古玩商家的割韭菜局。
在这个日子里,古玩商家们都要拿出自己一年来收到路份最高的货前来参展,并进行拍卖。
拍卖会上还会邀请很多古玩爱好者,当然,这些爱好者也是经过层层筛选,但凡财力或是决策力不够的人都不能入局。
几番厮杀下来,那些古董最终都能以市场价五到十倍的金额出售,所以既是割韭菜,也是古玩商家的狂欢日。
自从沈钰出事之后,沈知懿退出古玩这一行,再也没有参与过那些大大小小的展会,除了每年的古玩鑑赏节。
拍卖会的主办方是古玩协会,她的爷爷白手起家时,协会主席刘旻曾帮过他们很多。
正因如此,沈钰才能结实当时京城的古玩霸主顾沿海,从此三分星野。
吃水不忘挖井人,刘旻爷爷承办的展会,她必须得去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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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页
裴延澈伸长脖子,看到她手里拿着的那张邀请函后,朗声道,「古玩鑑赏节?我也想去玩玩!」
沈知懿极为诧异的瞪了他一眼,「你不是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吗?」
他挠了挠头,无非是想找个理由变相和她约会,语气讪讪,「我憋在家里太久,有点无聊,想出门走一走。」
她也没做多想,随手摺起那封手写信,漫不经心撂下了句,「你想去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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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光流转到鑑赏节那一日。
薄暮时分,沈知懿从衣柜满满当当的旗袍中翻出了一条压箱底的黑色织金马面裙。
六瓣金莲的纹路点缀在裙角,在光线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随着身姿摇曳倒有种步步生莲的美感。
接着,她又从柜子里找了件黑色暗纹衬衫,低调而稳重。
下摆被马面裙系在内里,显得纤腰不盈一握,又刚好藏住了她弧度渐渐凸起的小腹。
沈知懿站在梳妆檯前,很满意镜中的自己,拉开抽屉想找出母亲留下的那对翡翠耳环来佩戴,却莫名其妙仅剩下一只……
她怀疑另外那只应该是落在清音别苑了,毕竟自己那天走的匆忙,收拾的也不够仔细。
待下次再过去的时候,她要好好找一找。
那可是她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之物,她绝对不能弄丢了!
耳环不成对,她也不想戴了,索性这样素面朝天的下了楼。
她皮肤白皙若雪,即便不化妆也看不出什么差别。
裴延澈已换好西装在客厅里等她,那头凌乱的银髮还特意用摩丝抓了个造型出来,一改纨绔本质。
对于他的精心打扮,沈知懿全然未见,瞄了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清淡开口,「走吧,赶在晚高峰前过去,否则又要堵在二环了。」
裴延澈甚是无语,打心眼里认定她是凭本事单身这么多年的!
古玩拍卖会场地选在潘家园附近的一座茶楼,规模要比陈墨开的那间墨客茶楼稍大一些,首层为散座,二楼为阁子雅间。
全木质结构,苏式彩绘风格雕樑画栋,头顶则是仿太和殿上的蟠龙藻井,华丽又不失大气。
他们递交请帖进场,大堂已经高朋满座,宾客如云。
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一出锁麟囊,灯光与玻璃展台都已准备好,只待曲终落幕便进入正题。
沈知懿和裴延澈找到位置坐下,他们的位置是雅间,一张桌子刚好围坐四把太师椅。
她忍不住好奇,起身去查看对面那两个座位上的名字,入目却是几个熟悉到模煳的汉字。
裴松鹤,顾予曦……
她抿了抿唇,无奈地对裴延澈说,「要不,我们换一桌坐吧?」
话音刚落,那对圈内公认的神仙眷侣并肩而入。
除了裴松鹤目光如平湖秋月,不动如山。
其余他们三人的视线多多少少有些闪躲和窘迫。
「予曦,你还好吧?」落座后,裴延澈率先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我没事。」顾予曦嗓音轻柔,透着一股春雨带潮的忧愁。
「你也别往心里去,多大点事儿,顾叔叔会帮你解决的。」裴延澈大大咧咧的安慰道。
顾予曦垂下长睫,再没搭理他。
沈知懿刻意用眼尾余光扫视着身侧的顾予曦。
她面上覆着一层轻薄的白纱,用珍珠钩在耳后,只露出那双郁郁如水的鹿眸。
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形容憔悴,四周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像受了惊的兔子,不自觉往裴松鹤的方向依偎,比林黛玉还要娇弱三分。
在察觉到她的目光后,顾予曦眼底隐隐露出阴戾之色,趁旁人没注意,狠狠朝她剜了过去。
第102章 能不能让我这一回啊
沈知懿视若未见。
戏台缓缓拉开帷幕,拍卖开始。
主持人用着悦耳的音线介绍起展品信息,叫价声也随之而起,现场逐渐沸腾高涨。
古玩这一行,门外人看个热闹,门内人才能看得出门道。
沈知懿不会做这个冤大头,从桌上拿了把瓜子与裴延澈分着吃,心不在焉的看那些人争相竞价。
直到第五件展品推上戏台,她眸光倏然一亮。
那是一块温润无瑕羊脂玉牌,水头很足,晶莹剔透。
上面雕刻着松鹤图,工笔精湛,一看便知出自大家之手。
主持人已叫出起拍价,五十万。
她有些心动,却又捨不得。
「一百万!」身侧的顾予曦却举起小牌,嗓音娇柔。
沈知懿没想到她竟还有钱拍藏品,看来顾沿海也没怎么责罚她啊!
「一百二十万!」外面散座中传来竞价声。
顾予曦秀眉微颦,握着号牌的柔夷逐渐收紧,似是心有不甘。
又跟她一样,没钱。
「你喜欢?」裴松鹤姿态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睨着顾予曦,音色极淡问道。
「喜欢。」顾予曦点头,双眸盈盈向他望去,也不知是在说喜欢羊脂玉牌,还是喜欢他这个人。
裴松鹤薄唇微勾,语气里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低声道,「我帮你拍。」
沈知懿看着那只修长如玉的手举起号牌,目光比他腕上那串乌沉沉的佛珠还要冰冷。
耳边听得那人用低醇的声线叫道,「两百万。」
在场的气氛安静下来,饶是裴延澈这种不懂玉石的大概也清楚,那块仅有六厘米大小的羊脂玉牌,是不值这个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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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别人都是十万二十万那么加,你怎么一上来就加到整数啊!」
「不重要。」他淡声道。
沈知懿低头,不着痕迹的冷笑。
这点小钱对于裴松鹤来说的确不重要,最终能拍下藏品,哄顾予曦开心才是重要的。
裴延澈似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觉得他小叔这撩妹手段的确高明,不愧比他多吃了几年大米!
他转向沈知懿,询问道,「知懿,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来帮你拍啊?」
闻言,他们三人分别用诧异的眼神朝他看过去。
沈知懿不咸不淡的问,「你买得起?」
「咳!」裴延澈凑近了她,小声说道,「我可以刷我爸的黑卡!」
既然裴南屏的钱,不花白不花!
她口吻冷漠,「那就这块羊脂玉吧,我要它!」
裴延澈愣了下,咬牙问道,「你确定?」
她感受到顾予曦投来的忿恨目光,回之一笑,「确定。」
裴延澈只得举起牌子,虚虚叫了个,「两百一十万……」
「三百万。」裴松鹤不动声色道。
「三百一十万……」
「四百万。」
「四百一十万……」
全场鸦雀无声,众人的视线都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流转,连主持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挂不住。
一块羊脂玉雕牌,拍到四百一十万,可以说是今年古玩节最大的韭菜了。
「裴延澈,看不出来啊!没想到你对知懿还怪好的,四百一十万说拍就拍,裴叔叔的钱是大风颳来的嘛?」顾予曦清媚的语调里带着嘲讽,有些志在必得的含义。
裴延澈的心都在滴血,虽说花得不是他的钱,可等裴南屏缓过劲来,肯定少不了一顿狂风暴雨的怒骂。
「小叔,咱们打个商量,你能不能让我这一回啊?」他小声嗫嚅道,「我和知懿相识那么久了,她头一次开口朝我要点什么……」
裴松鹤将视线移到沈知懿的身上,沉敛的眸色多了几分意味不明,「你真想要?」
她始终低垂着眼睫。
其实在她心里,那块羊脂玉牌的价格也就在一百万左右,高出这个市值她都会骂一句大冤种。
花裴南屏的钱固然很爽,可她也不想让裴延澈那么为难。
她原本已打算放弃,是顾予曦的话激起她的好胜心理,掷地有声的说道,「想要!」
裴松鹤那张过分峻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意外,偏冷的音质里夹杂着些许无奈,「让给你们。」
顾予曦的表情中尽是失落和委屈,「哥哥!」
裴松鹤轻笑了下,那笑意却未及眼底,「我是长辈,不能跟晚辈计较。」
顾予曦咬着下唇,神色依旧不悦。
裴松鹤俯身,略微靠近她的耳畔,用着仅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量说了句什么。
顾予曦顿时破涕而笑。
两人之间的距离暧昧又恰到好处,亲昵又恪守礼节。
沈知懿别开了眼。
拍卖会接近尾声,主持人揭开最后一件压轴拍品,是明初的釉里红鸳鸯枕。
两只红釉线条的鸳鸯交颈于水面之上,瓷胎细腻顺滑,明初的瓷器至今保存完好的不多,基本都在博物馆中陈列,极具收藏价值。
在场很多古玩商人也都开始参与竟拍,分分钟叫价到了千万。
直到最后有人拍出了四千万的高价,高涨的气氛才黯淡下去。
连沈知懿也认为四千万已经是韭菜级别,这应该是最后的一次叫价。
身旁那只冷白的手却再次举起,不疾不徐的叫道,「五千万。」
沈知懿霍然回眸,只见顾予曦眉梢眼角皆是旖旎情丝,朝裴松鹤的方向飘了过去。
她明白过来,这鸳鸯枕是裴松鹤要拍下送给顾予曦的。
在古代,鸳鸯枕都是陪嫁用的,寓意可想而知。
还有一种说法,鸳鸯枕是古时候闺门小姐用来做定情信物的。
鸳鸯枕,翡翠衾,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弓鞋凤头窄,云鬓坠金钗……
她越想越觉胸闷。
这时,拍卖会已经结束,晚宴即将开始。
古玩协会的负责人亲自来到他们的雅间中,为裴氏这两位绿幽幽的大韭菜送上签署书。
裴松鹤接过,连看都不看纸上的内容,铁画银钩写下自己的名字,随后说道,「请把拍品直接送到顾宅,麻烦了。」
裴延澈握着笔的手却不停颤抖,他这一笔落下,可就是四百多万的支出!
他强颜欢笑的对沈知懿道,「我小叔可真有钱!」
沈知懿说不出是何感想,明明是她赢得了那块玉雕牌,却感觉自己输掉了更多的东西。
她起身,嗓音有些发苦,「我去一下洗手间。」
第103章 你这是跟我兴师问罪来了
离开大堂,沈知懿走在迴廊上,绕过雕刻着梅兰竹菊的红木屏风,被一只伸出来的玉足挡住了去路。
她眼睫轻抬,凝视着顾予曦那双蕴满仇恨的眸子,唇角勾起讥讽,「你是小学生吗?还玩放学堵墙角这种游戏!」
顾予曦用莹润的指尖摘下耳后的珍珠钩,露出那张明艷动人的脸庞,可她的表情却如语调般藏着刻骨的怨毒,「沈知懿,是不是我的东西,你都要抢?」
「你的东西?」她尾音上挑,神情却露出一抹故作无辜的茫然,「什么东西是你的,你说那块羊脂玉吗?可它本来就不属于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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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予曦不想再跟她绕弯子,贝齿咬着下唇,目光狠戾的攫住她,「我的论文被人曝光抄袭,是你做的对不对?」
沈知懿避而不答,嘴角的笑意却更浓了,「都说顾叔叔家教严格,但你竟然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我面前,说明他也没把你怎么样嘛!」
「那是因为我爸爸知道,我是被人陷害的!那篇论文上的内容摘抄自一本十年前的期刊杂志,如果不是有心人特意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
「有人存心不想让我好过……」顾予曦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倍和表情,害怕突然冒出来的路人发现她此刻的失态。
沈知懿还是拿之前那句话来回应她,「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和顾予曦认识那么多年,当然知道对方的抄袭手段有多巧妙和熟练。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去查那些曝光力度很强的名篇论文,而是想办法找出服装设计专业近十年来小众的期刊,其中很多资料都是她从外网花钱买到的。
只能说,顾予曦她值得。
「现在我的学位证被撤销,出门连脸都不敢露,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顾予曦歇斯底里的音调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
一定是沈知懿!
否则不会那么凑巧,花臂刚找完沈知懿的麻烦,她的论文便被人扒到网上。
而且她惯性抄袭这件事,只有沈知懿和宋暖知道……
包括今天主动跟她竞争那块玉雕,都是沈知懿在报復她!
「你究竟还想怎样?继续发我的照片?还是把我家门牌号挂在网上,让那些喷子来当面凌辱我?」顾予曦胸口起伏不停,捏着面纱的手指攥出青白色。
「这话你问错人了吧?我又没有发过你的照片。」对于她几近崩溃的状态,沈知懿愈渐轻描淡写。
「没用的!」顾予曦突然改变口吻,略微泛红的眼眶像是不甘,又更像是窃喜,「哥哥已经帮我把舆论全部压下来的,今后所有关于我的言论,只要上传都会直接进审,根本发布不了!」
沈知懿的眉心几不可见地跳了下。
她猜到有人正在帮顾予曦撤热搜,还以为是顾沿海花了大价钱找人帮忙,却忘了这本就是松墨集团旗下公司的主营业务。
毕竟除了裴松鹤,还会有谁愿意帮她呢!
「你现在拿话试探我是没有用的,既然怀疑我,那就拿出证据来,没证据,警察可不管你!」
她不想再作无谓的纠缠,抬步便要从顾予曦身侧绕过。
顾予曦却将纤细的双臂环在胸前,再一次挡住了她的去路,冷笑道。
「哥哥说,他们公司已经查到那个发布论文的ip帐号归属于一家京郊的网吧,他会去帮我调出当天的监控录像,到时候,你就算不认帐也没用了!」
沈知懿语调泛起冷冽,「那你让他尽管去查好了!」
顾予曦见她毫无畏惧,心底更气,「别以为你抱上陈墨的大腿,我就怕了你!」
清绝的眉眼覆上一层霜,她不耐地将顾予曦推开,径直走向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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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龙头中流出干净而冰凉的液体,沈知懿洗了把脸,方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抬头时,镜子里多了一抹晦暗的阴影,站在她身后如同黑夜里的修罗,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瞬也不瞬地谛视着她。
她吓得险些叫出声,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倒……
腰际贴上了一双属于男人的宽大手掌,坚硬的胸膛阻挡住她的去路。
隔着一层真丝衬衫,她感觉到他灼烫的掌心里,正源源不断输送过来令她神经紧绷的温度。
「裴松鹤,你放开我,这里随时都会有人过来!」她蹙起眉,语气透露着深深地不悦。
这家茶楼的洗手台单独设置在卫生间外面,来回经过的人能够将他们的举动一览无余。
裴松鹤垂眸,看出她的表情中隐有愠怒,不仅没有松手,反而继续往前,逼得她不得不退后,「顾予曦论文造假的事情,是你做得?」
沈知懿感觉到自己的腰窝已抵在冰冷的大理石檯面上,刚才溅出的水滴透过衣料钻了进去,令她嵴背发凉,咬牙道,「你这是跟我兴师问罪来了?」
裴松鹤听出她话语中默认的含义,眼底露出深深的倦意和凝重,「你怀疑举报你的人是顾予曦?」
「除了她还能有谁?」沈知懿想都不想便开口。
她们两人在这种事情上都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第一直觉便是对方做的,连丝毫的犹豫都不曾有。
「所以你就用这种手段来报復她?」裴松鹤拧眉问道。
「没错。」她扬起脖颈,大方承认,把自己那点卑劣的心思全部展现给他看。
裴松鹤如玉的长指捏住她的下巴,不轻不重,却是以绝对压制的姿态,唇齿吐出的字眼过于凉薄。
「我不是告诉过你,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我会帮你解决!」
沈知懿既失望又愤怒的睨着他,果然如她所料,裴松鹤早就知道是顾予曦对她下的手。
她冷笑道,「是啊,你们公司业务能力真的很强,我花了十万块买的热搜那么快就压下来了,你应该给他们加鸡腿,解决的很好!」
裴松鹤闭上双眼,薄削的唇抿成一条线,「如果你有委屈,可以对我说,谁允许你乱来的!」
「我说了你又能做什么?你真的捨得责怪她吗?」她咄咄逼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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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收回手,沉敛的眸光中讳莫如深。
第104章 我和她在一起了
沈知懿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心中难免还是会失落,自嘲道,「你只会来责问我,哪怕我才是最初的受害者!所以,我对你说这些有用吗?」
裴松鹤目光沉沉,凝视着她。
他不会告诉她,如果自己那晚没有主动帮顾予曦降下舆论,顾沿海立刻就会联络警方去彻查此事,到时候她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审问这么简单了。
她想让顾家颜面扫地,顾沿海亦绝不会放过她!
压下热搜看似只花了不到半晚的时间,代价确是蛮惨烈的。
加上曝光当红明星独家黑料,影响到了旗下影视公司的股价,他为此至少要付出上亿金额。
这么比起来,送给顾予曦的那只鸳鸯枕,根本不算什么。
「我最后再说一遍,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不会让顾沿海知道那个ip背后的人是你。但你要答应我,不许再瞒着我做出这种事!」
裴松鹤那张俊美的脸过分冷峻,重睑压成窄窄一道,语气像千钧雷霆,砸在人头顶振聋发聩。
一种难以形容的酸涩感在沈知懿身体里翻涌,冲到嘴边,最后化为一丝轻讽的笑意。
他可以为了救她而下山,也可以顶住顾家的压力护她周全,却不能容忍她伤害到顾予曦。
这次她可以说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说话!」裴松鹤见她默不作声,嗓音透着极重的威胁。
「知道了。」
她倦乏的声调里还夹带着疏离,心里想的却是,不可能!
硝烟已经燃起,怎么可能轻易偃旗息鼓。
她可以暂时休战,但绝不会认输。
抬手,用力推开了他的桎梏,头也不回地走出洗手间。
回到雅间,裴延澈正和顾予曦谈论着热搜上那个出轨明星的黑料。
看到她神色恹恹地走进来,不由问道,「知懿,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沈知懿垂着眼睫,疲惫的敷衍道,「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
顾予曦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自顾自的吃着点心。
裴延澈瞧她面色难看,紧张的站了起来,「是不是昨天睡得太晚了?那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她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从座位上拿过自己的手包,与裴延澈一起往外走。
路过楼梯口时,恰好与上楼来的裴松鹤相遇。
「你们要去哪儿?」裴松鹤明明身处低一阶的位置,气场却带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沈知懿居高临下看着他,没有说话。
反倒是裴延澈主动开口,「小叔,知懿说她累了,我送她回去。」
说完,搂过沈知懿的肩膀,把她护在自己怀中,避免她遭受到楼梯间人流的磕碰。
裴松鹤因他这个暧昧的举动眉心轻蹙。
刚欲启唇斥责,那二人却好似无视他的存在,从他身旁掠过,走下楼去。
他回眸,看到裴延澈凑近沈知懿的耳畔轻悦询问道,「今天立秋,晚上我们去吃羊蝎子火锅好不好?」
沈知懿始终背对着他,身影削薄如纸,透过来的嗓音清冷疏离,「你随意。」
而裴延澈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却一直不肯放下……
-
松墨集团,总裁办公区。
裴松鹤阖眸,慵懒的靠在办公椅上,听着裴延澈声情并茂的朗读着他写的那份可行性计划书。
「这里,改一下阈值。」裴松鹤开口,音色沉稳,「阈值太高,谈判方听了会觉得你的项目不靠谱。」
「哦,好!」裴延澈从桌上拿起一支签字笔在文件上飞快涂改,可随之又犯了难,讪讪问道,「那小叔,你觉得多少阈值合适啊?」
裴松鹤一撩眼皮,黑沉沉的眸底满是不耐,「到底是我的项目还是你的项目?你自己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吗?」
裴延澈撇了撇嘴,总觉得小叔今天对他的态度愈发不好。
从他进门到现在汇报计划,跟吃枪药了一样,不停挑错,还不肯告诉他整改方案。
「我先保留一个中间值,等回头跟部门经理碰一下再看看要不要改。」他试探着说。
裴松鹤没理他,低淡的声线毫无起伏,「继续念。」
办公室里只剩下裴延澈清冽的诵读声,直至整份报告念完,他才跌坐回沙发里,大口饮尽一杯凉茶。
「小叔,你觉得我这次写得怎么样?是不是比上次进步多了?」
他察觉到裴松鹤后面没有再出言打断,人也自信了不少。
毕竟第一次他拿着这份方案来找裴松鹤时,后者听到一半直接让他滚出去,这次好歹全部听完了。
裴松鹤不置可否,挑起眉梢,「你小子最近转性了吗?」
「之前不是最讨厌处理公司的那堆破事,你爸爸把项目交给你,你就甩给手下,盈亏都不负责的吗。是什么让你现在幡然醒悟,脱胎换骨?」
裴延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这不是……正在追求沈知懿嘛!」
裴松鹤朝他瞥过来,眼尾余光带着锋利的寒芒,只因距离太远,被落地窗折射进来的稀薄日光沖淡了不少。
「追求?」他的声音如玉石坠地般,品咂着这两个字。
「嗐,虽然我和知懿从小有婚约在身,但我们两个一直貌合神离,小叔你是知道的啊!不过,我最近想明白了,既然是命中注定的缘分,那我就接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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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懿那头可能对我还没什么想法,我也能理解,毕竟我都觉得自己之前挺浑的……
所以我要改掉那些她不喜欢的坏毛病,不再去会所,戒酒也戒了赌,努力靠自己赚钱,不再依附家里,给她生活一个保障。」
裴延澈一改玩世不恭的二世祖态度,口吻郑重。
裴松鹤越听眉宇皱得越紧,抬手揉了揉鼻樑骨,沉声问道,「你为什么突然喜欢上她了?」
「也不算突然吧,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她,只是之前没发现而已。至于,为什么突然发现了……」
裴延澈说着,脸颊竟晕上两团赧红,「因为我和知懿上床了……」
『嘭——』
一声沉重的闷响在空荡的办公间迴荡。
裴延澈闻声一震,定睛看过去,只见电脑主机被裴松鹤一脚踹翻在地。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裴松鹤低垂着头,侧颜如刀削斧凿,像一尊冷峻的玉雕。
裴延澈从他的音调里捕捉到了阴戾,仿佛隐藏在那副人间佛子皮囊下的暴虐情绪全部涌出,一发不可收拾。
第105章 我会对她负责的
在他心里,裴松鹤就是一个不折不扣,顽固不化的老古板。
虽然裴松鹤只比自己大了六岁,可说话谈吐却仿佛跟裴南屏是一个时代的人,从小便对他的行为举止感到不屑和鄙夷。
现在他知道自己和沈知懿还没结婚就发生了关系,肯定气疯了!
「小叔,我知道你不贊成婚前性行为,可是我和知懿都同居了,我会对她负责的!」裴延澈小心翼翼的说。
裴松鹤眼眸中有危险的寒芒闪烁。
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青筋顺着手背蔓延至整条小臂,才使自己没有失去理智,上前将他这个小侄子揍进太平间。
「什么时候的事?」他嗓音是遏制不住的干哑。
裴延澈仍处于犯了错被长辈教训的惊恐之中,根本没发现他的异常,如实说道,「就是我妈生日宴那晚,我喝多了酒,然后轻薄了她……」
裴松鹤神色一怔。
白晴生日宴?
那天沈知懿不是从黄昏时便一直跟他在一起,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回去的吗?
「小叔你别再教训我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好好对她还不行吗!」裴延澈见他半晌没有开口,苦苦哀求道。
裴松鹤眸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边收拾东西边说道,「我三点在城西有个会议,你先回去吧。」
裴延澈松了口气,刚才他小叔那模样看上去简直要将他生吞活剥了,还好这个会议救了他!
「哎,小叔你等等我,我跟你一块下去。」他拎起沙发上的外套,追随在裴松鹤身后,一起上了电梯。
「对了小叔,陈墨哥的公司不是新签了个很火的地下乐队吗?我想带知懿去参加他们的电音派对,你能不能帮忙问陈墨哥要两张票啊?」
他逃过一劫,胆子又大了起来,暗戳戳的向裴松鹤靠过去。
电梯被擦得锃亮的镜子里,映着裴松鹤无比疏冷的眉眼,「我之前让裴南屏警告过你什么?不许带她去那种乱糟糟的地方!」
裴延澈扁了扁唇,小声嘀咕道,「不给就不给呗,电音派对怎么就成乱糟糟的地方了……」
电梯直达地下二层的总裁专用车库,库里南与宾利并排停靠在一起。
裴松鹤用钥匙把车门打开,余光突然瞥见倒车镜中闪过一抹黑色的人影。
那些年刀光血海里的搏杀令他至今保持着极高的敏锐度,几乎瞬间便从后备箱里掏出一根高尔夫球桿,对身后正发愣的裴延澈戾声道。
「快滚,这里没你的事了!」
裴延澈状况不明,还没弄懂怎么回事,便看到停车场的四个转角冒出几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他们手里分别拿着砍刀和甩棍,面色不善的朝他们包围过来。
「裴老弟……不对,现在应该叫裴总了,听说你这些年过得不错啊?」
其中为首的男人鬍子拉碴,脸上有一道贯穿鼻樑的疤,用手中的钢管敲了敲裴松鹤的库里南车盖,口中啧啧有声,「这车好像不便宜吧?」
「落地至少六百多万呢!」他身旁的小弟接茬道。
「那看来是不错!」男人摸着他的鬍子说道,「可是裴总您都这么发达了,为什么对我们的家人还那么抠啊?」
裴延澈觉得事情不对,摸索着靠近裴松鹤,低声问道,「小叔,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裴松鹤置若罔闻,漠然启唇,「老孟,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几天前吧,这不想你了,赶紧过来看看!」那个叫老孟的人咧嘴笑了下,露出泛黄的牙齿,神色看上去十分恶劣。
「都是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我们被抓进去的时候,你不说想想办法把我们捞出来也就算了,怎么我弟弟朝你借点钱都不乐意,还把他给赶出去了!」
「你弟弟吸毒,张口就朝我要五百万,我又不欠他,凭什么给他这笔钱!」裴松鹤眼中蓄起浓重的厌恶,像寒夜之下的深海,逐渐翻起惊涛骇浪。
「你没给他钱,他被那些毒贩子把腿都打断了,后半辈子都只能靠拐杖走路!」老孟凶神恶煞的说,「我抓不到那些毒贩子,这笔帐,我只能找你算!」
裴松鹤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
当年他还在追债团伙里便跟这个老孟结过梁子,是当时的老大护着他,才没有让他和老孟正面起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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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页
现在老孟出来了,无非是找个理由把新仇旧恨一起清算,所以才搞这么一出。
「既然你想动手,那就来吧。」
裴松鹤脱下外套,随手搭在倒车镜上,顺便看了眼腕间的那块表,波澜不惊道,「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裴延澈被突如其来的剧烈打斗吓得目瞪口呆。
他打小与那些街头混混打群架,自称『京城小霸王』。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见识到那些亡命之徒的打法有多可怕,既狠辣又暴力,根本不给人留活路。
裴松鹤动作利落干脆,价格不菲的高尔夫球桿在他手中挥动出不合时宜的优雅,却每次都朝着致人性命的部位袭去,孤身对抗那些人也不算落了下风。
侧脸不知沾染了谁的血,薄唇紧抿,眼底隐约浮出平静的杀意。
像是神佛现出了他的怒目法相,也更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喋血修罗。
裴延澈看得又惊又怒,又热血沸腾,顿时明白他小叔的外号是怎么来得了。
「我呸,你们这些杂碎也配动我小叔!以多欺少,要不要碧莲!」
他啐了一声,从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手中拿过甩棍,激情投入混战,「小叔,我来帮你!」
然而他的战斗经验都是从学校和市井间那些小混混身上学来的,在这群刀口舔血的人眼里根本不够看,三两下就将他踹翻在地。
老孟听到他喊裴松鹤小叔,眼底绽放出嗜血凶光,提起手中砍刀便朝他的脖子砍去。
裴松鹤狠狠将迎面扑来的那人当胸踹飞,回头看到这一幕时已经来不及,只能挡在裴延澈的身前,替他生生接下了这一刀。
肌肉组织分离的声音令人牙酸,温热的液体从伤口处止不住的迸出,很快流淌一地。
保安赶到时,浓烈的血腥味已充斥了整个停车库,裴延澈手足无措的从地上爬起来。
待他看清裴松鹤所受的伤后,猝然睁大了双眼,喊道,「小叔!」
第106章 他没想过跟她有以后
沈知懿独自站在话剧院门口,冷眼看着周围那一对对小情侣从窗口兑完门票,脸上洋溢着幸福与喜悦的笑容。
这场话剧是七夕特别版,听说票很难抢。裴延澈昨天弄来了两张,神神秘秘的说要带她来看话剧。
她本想拒绝。
可最近一直闷在家里,心绪难平,便同意了他的邀请,当是出来透透气。
至于让她心绪难平的那个人,自从古玩节过后便没有联繫过她。
顾家那边并没有对她发难,她不知裴松鹤是如何压住了这件事,总之随着热搜撤下,舆论与调查全都销声匿迹。
她心底有怨气,却等不来他的一句安慰或解释。
其实以前裴松鹤也很少主动联繫她,出差在外十天半个月都不会给她打一个电话。
那时她并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迷恋他这种若即若离,撩人心弦的态度,给足了她自由的空间,不干涉,不多问。
直到顾予曦回来,她才逐渐明白,不干涉等于不在乎,不多问等于不想知道。
自由不是纵容,是他没想过跟她有以后……
话剧即将开演,裴延澈迟迟不见人影。
她在门口站了太久,保安怀疑她是票贩子,不停对她投来怀疑的目光。
天幕逐渐黑沉,她忍无可忍,拿出手机拨通了裴延澈的电话。
第一遍没有打通。
第二遍,第三遍……直到第四遍。
通话那头才传来裴延澈急促的喘息声,「餵?」
「裴延澈,你放我鸽子是不是?我在剧院门口等了你一个小时,蚊子都快把我给吃了,你人呢!」沈知懿宣洩着一肚子怒火,咬牙切齿道。
「剧院……啊,对不起知懿,我忘这茬了!」裴延澈语气十分懊恼。
她闭了闭眼,早该想到裴延澈是个不靠谱的,她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答应跟他一起出来看话剧!
「你完了,下次你爸妈再逼着你跟我约会,别想让我配合你演戏!」她气急败坏的说道。
「别啊知懿,我是临时有事……啊不对,是我小叔他临时有事!」裴延澈口不择言的辩解。
沈知懿听到那个名字,心里怨气更重,嘴上却不由自主的询问,「他能有什么事?」
「我和小叔离开公司的时候被一伙王八蛋给堵了,小叔替我挨了一刀,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满手都是血,根本划不开屏幕……」
裴延澈慌乱的声线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她却感觉自己像被投入深海,耳中只剩下轰鸣与空白。
挨了一刀,满手是血……
她嘴唇翕动着,无声的重复这两句话。
视线空茫茫的落在远处,似被黑雾笼罩,什么都看不清楚。
「知懿,你还在听吗知懿?」裴延澈在电话那头催促道。
沈知懿的意识被他短暂拉回现实,嗓音艰涩道,「我在,裴松鹤他怎么样了?」
裴延澈可能也被吓得不轻,根本没听出她直唿裴松鹤的全名,语调起伏不定,「现在还不清楚,他刚刚被我和陈墨哥送进急诊室,流了我一身的血……」
沈知懿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否则可能她也要出事,急促的打断他,「哪家医院?」
「市二医院……」
他还没说完,便被沈知懿挂断了通话。
此时剧院大门口已开始检票,人潮熙熙攘攘朝剧场内涌入,唯有她独自从拥挤的人海中逆风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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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沉坠得像被灌满了冷铅,精神处于半醒半昧的状态。
她能冷静的打车,准确的对司机说出地址,却记不得路上发生的任何事情,仿佛理智被人挖走了一块,残缺不全。
直到车辆在医院门口停稳,她才手脚并用的走下来。
裴延澈知道她要过来,已经在门口等着她,看到她下车后主动迎去。
握住她冰冰凉的手,一脸担忧的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啊?我刚给你打完电话小叔就骂我,说你胆子小,让我别告诉你来着!」
沈知懿目光空茫茫的望向他,「裴……小叔他怎么样了?」
裴延澈一愣,他看见了那双乌黑的眼眸中满是不安与仓惶,更多则是害怕失去的痛楚。
「小叔他的肩膀挨了一刀,挺深的。还好保安及时赶到,没伤到要害,就是有点失血过多。」
裴延澈怕吓到她,用着宽慰的语气安抚道,「医生已经给他缝合过了,正在留院观察,只要他今晚烧的不严重,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沈知懿缓缓吐出一口气,身体有种虚脱的无力感,疲软道,「那就好。」
「你,只问我小叔,都不问问我吗?」裴延澈的表情有些受伤,眸光逐渐黯淡,「我也挨打了呀!」
她这才看到裴延澈额角有一处擦伤,隐隐泛着血丝。
「你没事吧?」她已尽力调用出关怀的语气,可听上去还是极尽敷衍。
但裴延澈毫不在意,反倒扬唇一笑,恣意而洒脱,「我没事!胳膊挨了一脚,有点肿,回去敷点红花油就行了。」
沈知懿缄默不语,听闻裴松鹤没有危险后,情绪逐渐平稳下来。
她还是想亲自去看上一眼,他到底伤得如何。
跟随裴延澈身后来到vip病房,门被推开,消毒水混合着血腥味钻入肺腑。
仅是这一眼,就让她鼻尖酸了起来。
白炽灯亮的有些晃眼,裴松鹤赤裸着上身坐在病床上,他的肤色本就不深,因失血过多变得如玉般苍白,神色憔悴却不显孱弱。
左肩被层层纱布包裹住,从那纱布的厚度,她便可以猜到,那下面的伤口该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床边搭着一件衬衫,是裴延澈换下来的,已被浓稠的血迹染到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
她想起裴延澈在电话里说,他流了一身的血……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裴松鹤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不是那神龛上的玉石雕像,他有血有肉,会受伤,同样也会死。
沈知懿从不知自己还有晕血的毛病,盯着那件血色衬衫良久,感觉唿吸都变得不畅,大脑几近空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裴松鹤见状,似喟嘆了下,给窗边的陈墨递了个眼神。
陈墨翻了个白眼,上前揽住裴延澈的肩膀,挟着他往病房外走,「延澈,我最近正好想换辆车,相中你那辆宾利了,你让我试开一圈呗?」
裴延澈不知所以,愣怔地点点头,「好啊,你现在就要开吗?」
「正好你在,咱们兜一圈就回来,你小叔这里有沈知懿看着,出不了事的!」陈墨散漫道,说话间已带着他走向楼梯口。
病房门被沈知懿重新关好,她再次转身时,眼底一片殷红,弥散着化不开的水雾,狠狠瞪着床上的那个人。
裴松鹤的目光却温和如水,静静地注视着她,口吻有些无奈,「你来做什么?」
第107章 酒后吐真言,发烧说胡话
她听到他这样问,惊魂未定的恐惧,恼怒和嗔怨一股脑全冒了出来,「来看你死了没有。」
裴松鹤喉中溢出一丝轻笑,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他的面容在灯光晕染下褪去了几分冷峻。
低声道,「那是得来看看,毕竟我要是死了,遗产全都留给你,可别被人抢走了。」
沈知懿身体里被无尽的酸涩席捲,语气不由自主带着讽刺,「谁要你的遗产!你今天给妹妹降个热搜,明天给她送个五千万的枕头,你还有几个遗产!」
裴松鹤敛去笑意,深邃如幽潭的桃花眸中神色过于复杂,让人轻易迷失在其中,似钟情,似无情,更多是无法宣之于口的隐匿。
「那我答应你,等我死的时候,无论有多少遗产都留给你好不好?」
她眼中积蓄的清泪终于夺眶而出,哽咽道,「你非要说这种话来戳我的心吗?」
裴松鹤不再逗她,嗓音沙哑,「别怕,我在。」
她来到他的床边坐下,指腹轻轻触摸他裹着纱布的肩膀,不敢用力,只是一遍遍的描摹,似是隔着厚厚的纱布都能感受到里面皮开肉绽的伤口。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会被人堵住,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是顾家还是裴家?」
沈知懿无措的呢喃着,说完又觉自己犯了傻,若真是裴家,怎么可能会对裴延澈也下此狠手。
「吓到你了?我就说不要告诉你的。」裴松鹤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抓住她纤细的腕骨,放在唇边轻触了下,不是吻,却要比吻更加虔诚。
「你要是瞒着我,我只会更生气。」她的表情浮上愠怒,「还是说你想让我从裴延澈的口中知道?那我可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裴松鹤无奈,只得把老孟的事情说与她听。
沈知懿从他的怀中抬起头,视线刚好撞上修长的脖颈与下颚处连接明晰的线条,嗓音中满是担忧和紧张,「那你最近不要去上班了吧,也不要出门了,万一他们还想打击报復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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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老孟跑得快,剩下的人都已经被陈墨送进派出所了,老孟没有帮手,他不敢乱来。」裴松鹤冷利的喉结上下滚动,淡淡解释道。
「不行,你还是居家办公吧,你们大楼的安保太差劲了!」沈知懿还是认为非常危险,并不贊同他的说法。
「这次是肩膀,下次呢?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了。」
他不仅仅是她的意中人,还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她可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亲爹。
她不知道裴松鹤之前都经歷过什么,他的回答简单又敷衍,所有惊心动魄都被他一言带过。
但从肩膀的伤口,后背的疤便能察觉到,那几年他都活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状态里,随时可能会受伤,随时可能会丧命。
只有朝不保夕的人,才能轻言生死。
裴松鹤没有漏掉她眼底的那抹心疼之色,喉间莫名像被棉花堵住,柔软的同时又难以下咽。
只能换个话题,故意插科打诨,「裴延澈说你跟他上床了。」
沈知懿霍然抬眸,不可置信的开口,「他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说得一本正经,完全不像胡诌。」他挑了挑眉,薄唇扯出讥诮的弧度,「还说他喜欢你,正在追求你。」
她倍感头疼,语调也拔高了些,「你别听他乱讲,他是为了骗裴南屏和白晴,不得不跟我逢场作戏,他喜欢的人是顾予曦!」
裴松鹤唇角笑意不变,只是玩味更加明显,「我只是在转述他的话,你那么心虚做什么。」
沈知懿听出他话里的揶揄,瞪了他一眼,想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我看你的确没事了,还有闲心开玩笑!」
裴松鹤却紧紧攥着她的腕骨,嗓音在她耳畔低沉作响,「你猜我的伤口缝了多少针?」
她害怕过分挣扎会碰到他的伤口,咬唇问道,「多少?」
「二十二针。」他的眼尾处晕开的一抹艷丽的潮红,再加上他微弱的声调,给人一种蚀骨温柔的错觉,「你的懿字,刚好也是二十二画。」
沈知懿怔住。
「医生缝合的时候我就在想,要不别拆线了吧,让你留在我身上好了。」他的音色越来越沉,语气却越来越轻。
她看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逐渐向自己靠近,肌肤相接的触感温热炙烫,幕天席地的雪松香取代了全部气息。
当他的吻即将落在唇角时,沈知懿冷漠的开口,「等等!」
她伸出另一只手,趁裴松鹤不备,覆上了他的额头。
掌心温度灼烫的有些惊人,果然如她所料。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她神色晦暗下来。
「从你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开始。」裴松鹤被她发现也没有掩饰,眉眼温绻,从容说道。
沈知懿总算明白为什么他今天那么不正常,说的情话比她认识他六年加起来还要多,偏偏一句都不能信!
当他说要把遗产留给她的时候,她便有所怀疑,这不像是裴松鹤能说出来的话。
她勉强理解为刚歷经过生死,看清了许多事情。
可后来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意乱心颤。
果不其然,根据她试探的触感,最低也得有三十九度。
再加上他逐渐虚弱的语气和缓慢的反应,明显是已经烧傻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可没人信发烧后能吐真言的,说出来的全是胡话!
她又气又恼,知道不能跟病人较真,却还是忍不住失望。
想从床上站起来,可又被他拽了回去。
「你干什么,我去叫医生给你打退烧药,裴延澈说你现在要是发烧的话会很危险!」她觉得裴松鹤现在有点无理取闹。
他俯首,把滚烫的额头贴在她沁凉的脖颈间,没什么力度的威胁道,「不要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
沈知懿一时哭笑不得,「好,我不提他!你先松手,我得去叫医生进来。」
「让我亲你一下,我就松手。」他态度强硬,语调却带着浓重的鼻音。
裴松鹤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她这些年没见他生过病,从不知他发烧后会这般……这般黏人。
她无奈,只得闭上双眸,任由他炙热的唇舌勾缠进来,吻的缠绵跌宕。
「咳咳——」
清冽的咳嗽声在病房门口响起。
第108章 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沈知懿顿时慌乱如麻,而裴松鹤仍不见清明,单手控着她的腰,反而有越吻越深的意思,连氧气都被他攫取而空。
她抵着他的胸膛,用力推开,过程中下唇不经意磕到了他的犬齿。
「唔……」
血液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她怒瞪了裴松鹤一眼,抿着唇回眸。
只见陈墨那颀长的身躯正没骨头似的倚在门框上,哂笑道,「继续啊,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沈知懿刚从病床旁站起来,裴延澈便气喘吁吁地走进来。
「陈墨哥,你这一圈兜的也太大了,都开到护城河了,油箱就剩最后一格,我还得送知懿回家呢!」
她别过头,吮着咬破的唇角说道,「裴延澈,你小叔他发烧了,去叫医生过来。」
「啊,真发烧了?」
裴延澈连忙上前,伸手想要试探,被裴松鹤万般嫌恶的挥开,「滚!」
陈墨嗤笑了声,用着慢条斯理的腔调说道,「算了,延澈你带着沈知懿先回去吧,我去叫医生,今晚我留在这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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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辛苦陈墨哥了。」裴延澈讷讷的收回手,转向沈知懿,「知懿,我们回去吧。」
她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只得跟随裴延澈离开病房。
却感觉有一道深绻的视线紧锁在自己背后,直到房门关合。
他们走出医院,沈知懿心不在焉的坐上车,思绪纷纭杂沓。
怕裴松鹤肩膀上的伤口发炎,怕他高烧不退。
裴延澈开着车,眼尾余光扫到她素净的脸庞上秀眉微蹙,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开口询问,「你真的吓到了?」
沈知懿回过神,双眸露出些许茫然,「什么?」
裴延澈看到她清幽无措的目光朝自己望过来,心底生起一片柔软。
浑不在意的安慰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就那几个破铜烂铁,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全都被我给打趴下来了,我厉害着呢!」
她甚是无语,敷衍一笑。
裴延澈意外瞥见了她唇角的那抹血痕,愕然道,「你的嘴唇怎么破了?」
沈知懿立即把头转到车窗那一侧,迴避着他的视线,「不小心咬破了。」
「你对自己下口也太狠了!」裴延澈边打方向盘,边吐槽道,「我发现了,咱们几天今天都有血光之灾,回头还是去雍和宫好好拜拜吧!」
她伸出舌尖,舔了下唇角那块已经结痂的伤口,还是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有点疼,但比不上心疼……
-
那晚裴松鹤髮了半宿的高烧,好在体魄强健,次日一早便退烧出院。
沈知懿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给他发了条简讯,询问伤情,却没有收到回復。
她愈发认定自己那天感觉是对的,他只有在烧迷煳的时候才会对自己说胡话,人一旦清醒了,又变回那个悯然无情的裴松鹤。
晚饭时,裴延澈打包了烧烤回来,香味勾引了她肚子里的馋虫,悄悄走到餐厅。
裴延澈找了串没加辣椒的烤鸡翅递给她,随口说道,「明天是予曦的生日,她邀请我们去郊外的一家网红温泉民宿玩。」
沈知懿刚接过那串鸡翅,听到这话瞬间没了食慾,放回打包盒中,「你自己去吧,我明天有事。」
裴延澈关心的询问,「什么事啊,需要我帮忙吗?」
其实她没有事,只是单纯不想看到顾予曦那张脸。
店铺里刚招了个管事的小姑娘,既认真又负责。
正值开学季,生意也不多,她根本用不着去店里。
「明天我要去医院看我妈妈。」她轻描淡写的说。
「一定得明天去吗?伯母她不是都已经……应该也不差这一天吧!」
裴延澈话说到一半,接收到她冷戾的目光,改为小声嗫嚅。
沈知懿知道他是无心之言,也没同他计较,转身往楼上走,「总之明天我要去医院,你自己陪顾予曦好好玩吧!」
裴延澈以为她在吃顾予曦的醋,情急之下匆忙解释,「她不光是请了我啊,还请了我小叔和陈墨哥……哦对了,她还请了姜梨。」
沈知懿脚步一顿,拧眉道,「她为什么要请梨梨?」
「好像是,姜家打算在城南多开几家分院,顾叔叔的弟弟有意投资,两家现在走得挺近,顾叔叔想让予曦和姜梨多接触接触。」
她冷笑了下。
顾沿海真是想错了,以姜梨的性格,她不可能对顾予曦有好脸色。
请她去参加顾予曦的生日宴,没把屋顶掀了都算给他们留面子!
「明天人那么多,如果你不跟我一起去的话,我爸妈肯定要问是什么情况了,你总不想让我妈亲自找上门吧!」
裴延澈见她不肯动摇,只得拿出杀手锏。
卑鄙是卑鄙了点,管用就行。
沈知懿咬了咬牙,她真是被裴南屏和白晴烦到不行!
可现在又不能明着和他们撕破脸,否则白晴指不定还有什么腌臜的手段等待着自己!
「明天几点?」她嗓音里透着浓重的疲倦。
裴延澈暗喜,「早上九点,顾家会派车来接我们的。」
「知道了。」她的口吻冷漠无比。
裴延澈唇角上扬,两道浓密的眉也跟着舒展开,朗声问道,「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予曦买个生日蛋糕?」
「你随意。」
他明显感觉到她的敷衍,声调略有怀疑,「你不是跟予曦关系很好嘛,为什么总感觉你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
沈知懿像看傻子一样睨着他,冷笑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她关系好?」
「我们三个人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你的父亲跟顾叔叔还是故交,你们又是同班同学,怎么会关系不好呢?」裴延澈由衷发问。
沈知懿仔细打量着他那张俊逸的面孔,确认过他不是在阴阳怪气后,反而有些啼笑皆非。
他或许被裴南屏和白晴保护得太好了,看似骄矜桀骜,实则率真纯粹。
没经歷过苦难与波折,连他人刻意的伪装与演戏都看不出来。
「人心是会变的,小时候关系好,不代表现在也关系好。」她放轻了音调,听上去有些缥缈,一语双关道。
裴延澈的眼神既意外又迷茫,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知懿点到为止,视线轻飘飘的从他身上揭过,偷了串烤鸡翅回房。
第109章 某些部位见不得人
晨风清爽宜人,啾啾鸟鸣萦绕在耳,掠过草丛间悬挂的秋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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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页
九月初的温度非常适出游,如果不是跟顾予曦一起的话,沈知懿的心情应该会更好。
九点整,她与裴延澈准时下楼,一辆加长林肯已经等候在门外。
她抬步迈上车,环视一周,发现在座各位全是熟人。
姜梨今天背了个玲娜贝儿的双肩包,穿着规规矩矩的白色休闲服,看上去像个要去参加秋游的小学生。
她拍了拍身侧的座位,唇角笑意粲然,牵动梨涡浅浅,「知懿我要跟你坐一起!」
沈知懿弯下身体,摸索着想要过到姜梨那一排。
顾予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见状眼尾微挑,故作落落大方的对司机说道,「赵师傅,人到齐了,开车吧。」
车辆勐然启动。
『嘭——』
沈知懿脚下不稳,一头撞到了车顶,不由自主向旁边的座位倒去。
一个有力的臂弯及时接住了她,并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扶稳。
「当心。」
那两个字低沉醇厚,像是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心上,「对不起……」
裴松鹤坐姿优雅,稜角分明的脸在阴暗的光线中更显冷峻,那双桃花眸倒是凉淡如水。
他收回手,全程没有触碰到她除了腰身以外的任何部位,动作磊落如君子,「没事。」
顾予曦不仅没看到沈知懿摔倒,反而还让她扑进了裴松鹤的怀里,气得脸色短暂阴翳了下。
车速减慢,沈知懿扶着椅背来到姜梨身边坐好。
揉了揉自己被撞痛的头顶,思维都变得晕晕乎乎,想不起裴松鹤刚刚是用哪只手扶得她来着……
「知懿你没磕成傻子吧?」姜梨担忧的询问,那声巨响在座每个角落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知懿嘶了口气,「还行,应该傻不了。」
「傻了也没事,我养你,不会给你卖了的。」姜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故作安慰道。
沈知懿感觉她的手法像在撸猫,侧身躲避,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姜梨凑近了她,用着仅有她们两姐妹能听到的音量说,「别提了,我爸最近跟顾家狼狈为奸,逼我过来给顾大小姐过生日。原本我是不想来的,但听说她请了陈墨……你懂得!」
她知道姜梨上次带着黄铜佛造像去给陈墨负荆请罪,结果对方不仅没有原谅她,还把佛造像给摔成两半,现在还放在懿念里没来得及修缮!
「你还没死心啊?」她咂舌道。
姜梨望向坐在第一排的陈墨,眼神充满怨念和固执,「我字典里就没这俩字!但我现在没想跟他怎么样了,只是想让他原谅我,否则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沈知懿拍了拍她的肩膀,打心眼里认定她这条负荆请罪之路将任重而道远。
否则陈墨就不会为了躲她,特意跑去第一排去坐着了。
-
陈墨从上车开始就感到有人在背后注视着自己,他能猜出那人是谁,也懒得去理会。
他所坐的位置视野宽敞明亮,把刚刚顾予曦一闪而过的阴翳尽收眼底,不经意的问道,「顾小姐,我记得你和宋暖小姐关系非常要好,怎么这次你过生日都没有邀请她啊?」
温煦的阳光从挡风玻璃斜斜射入,笼罩在顾予曦的身体上,她却莫名一颤,感受到彻骨的冷意向自己侵来。
「宋暖最近出国旅游了,人不在京城。」顾予曦牵起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容,「再说,我跟她的关系也没有到非常要好的程度吧。」
陈墨姿态闲适,骨节匀称的双手交叠在腿上,腕骨上那串人骨念珠泛着油润的光泽,眉眼皆是讥讽,「哦?我可是听说宋小姐经常出入顾宅呢,难不成她是觊觎你家里的古董字画吗?」
顾予曦紧咬着下唇,心内慌乱无比。
陈墨他发现了什么?他为何会这样问?
他怕不是要给沈知懿出气吧?
「陈墨哥哥,我……」
「到了。」
裴松鹤偏冷的嗓音恰如其分的响起。
顾予曦抬起卷翘的长睫望向窗外,那幢外观充满地中海风格的温泉酒店出现在正前方,蓝白相间的色调轻盈而耀目。
她缓缓松了口气,又恢復清软的声线,「大家下车吧,我先去帮你们办理入住。」
陈墨懒散的走在裴松鹤身后,撞了撞他那条完好的手臂,腔调里透着玩世不恭,「你干嘛不让我问啊?」
「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吗?」裴松鹤语气不咸不淡,却满含警告。
陈墨知道他为了压住顾予曦和沈知懿的事情废了不少劲儿,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不想再掀起波澜。
「好,我可以不问。但能不能打个商量,你别让她管我叫哥哥了行吗?她每次喊哥哥俩字我都心梗!」他捂着心口夸张道。
裴松鹤斜睨了他一眼,「那不然叫你叔叔?」
陈墨啧了声,「你当叔没够是吧?」
这时,顾予曦办理完入住,迤迤然走了过来,「这是大家的房卡,行李已经让门侍送到各自房间里了。」
沈知懿接过房卡,眉梢微挑。
只有她的门牌号是三零二,其他人的房间都在二楼。
由于顾沿海家教森严,顾予曦不能在外留宿,所以他们的房间只开到今晚十点。
她无甚在意,随手把房卡揣进口袋里。
「你们是想先吃饭还是先泡温泉?」顾予曦声调甜软的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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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才十点多,早饭都没消化完,先去泡温泉吧。」姜梨提议道,她已迫不及待想看陈墨袒露胸肌的样子。
这里的温泉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干净清冽。
可惜只有一个大池子,男女混浴,顾予曦昨晚便给他们发信息,提醒自备泳衣。
沈知懿压根没准备,她现在小腹已明显看出弧度,连外套都尽量选宽大款,泳衣那么修身,她不敢穿。
「你们去吧,我被撞得有点头晕,想回房间休息一下。」
姜梨深知她的身体状况,捏了捏她的掌心,挤眉弄眼道,「那知懿你快去躺着吧,等吃午饭我来叫你。」
顾予曦若有若无的视线在她小腹上打转,勾起红唇说道,「究竟是头晕啊,还是某些部位见不得人啊?」
第110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沈知懿敛了敛神,冷静开口,「我……」
耳边却传来裴松鹤低淡的嗓音,「我也不去了,你们去吧。」
顾予曦微怔,「哥哥,你为什么不去啊?」
裴松鹤缄默不语。
「小叔的肩膀前两天受了伤,沾不得水,会发炎!」裴延澈替他解释道。
顾予曦无措的转向他,「受了伤……严重不严重?」
「二十厘米长的伤口,都看见骨头了,流了我一身的血……」裴延澈的话还没说完,就挨了裴松鹤重重一脚。
别说顾予曦,就算是沈知懿现在听了他的描述都觉心惊。
很快,顾予曦澄澈的双眸便漫上一层水雾,扯着裴松鹤的袖口凝噎道,「哥哥你给我看看啊,这么严重,为什么都没人告诉我?」
裴松鹤不着痕迹的抽回手,眼底添了一抹无可奈何,「没什么好看的,已经结痂了,不告诉你是怕吓到你。」
顾予曦的泪珠子仿佛不要钱一样,从那张精緻的小脸上蜿蜒而下,「那哥哥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
「别任性。」裴松鹤淡声道,「你过生日,大家都是来陪你玩的,你不去算怎么回事?」
姜梨小声嘀咕了句,「她不去最好!」
顾予曦只得嘟起嘴唇,万般不情愿的跟随他们去换衣服。
-
电梯在二楼停下,裴松鹤率先出去,手掌却抵住光滑如镜的电梯门,回头望向沈知懿,「过来帮我换药。」
她没有理由拒绝,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来到他的房间中。
顾予曦偏心的有点明显,她看过姜梨与自己的房间,仅比普通酒店干净宽阔一点。
而裴松鹤这间是套房,客厅连着巨大的露台,露台还带个无边泳池。
一进卧室,裴松鹤便将深蓝色的窗帘全部拉上,阳光从房间内消失,视线也随之晦暗。
他脱去外套,背部肌肉结实鲜明,来到床边坐好。
沈知懿觉得他现在的步骤简直和每次上床时一模一样,只是多了肩膀上那道白色的纱布,太煞风情。
她缓缓走到他身前,分开双膝,神色自然地跪坐在他的腿上。
裴松鹤不禁向后仰了下,眸光深了深,「你这个姿势……」
「不这样坐,我怎么给你上药?」她音色有些冷,纤白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层层解开纱布,没有刻意收力。
裴松鹤感觉到她的粗暴,闷哼了声,「唔……你是有多恨我?」
沈知懿面无表情,手下动作不停,「伤成了这样,没时间给我回信息,但有时间陪妹妹过生日是吧?」
裴松鹤的唿吸都急促了些,喉结滚了滚,忍着痛意开口,「我忘了。」
她才不信什么忘了的鬼话,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那就让他吃点苦头,缓解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
随着最后一层纱布揭开,她终于看清了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表面刚结下一层浅浅的血痂,针线缝合得像一条暗红的蜈蚣,狰狞可怖。
若是再偏一寸,就到了脖颈大动脉的位置。
可见那些亡命之徒下手是真的不留半分余地,她越想越觉后怕。
捉弄的意图全部烟消云散,手指不由自主地蜷曲起来,她根本连碰都不敢碰。
裴松鹤瞧着她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动,猜出了她的心思,低笑道,「刚才不是还想让我疼,怎么现在又怂了?」
沈知懿瞪了他一眼,语气疏冷,「药和纱布放在哪?」
「包里,你翻一下。」他声线微哑。
她从他的身上下来,把放在椅子上的皮质拎包打开,找出纱布和碘伏,回到床边。
这回她没有再靠近,而是站在他的身侧,拧开手中的碘伏。
黄澄澄的液体散发着苦味,拿着棉签的手停在伤口上方,沈知懿抿了抿唇,轻声道,「应该会很疼……」
「那不是正合你意?」他漫不经心的嗓音里透着宽纵,偏过头将整个受伤的肩膀朝向她。
似乎在这一刻,他把自己的性命都交付于她手中,任凭处置。
沈知懿闭上眼睛,把棉签轻轻贴向那道伤口,一点点擦拭。
耳畔是他粗重的唿吸声,跟随着她的心跳起起落落。
几分钟后,这场痛苦的煎熬总算结束。
裴松鹤只是脸色难看了些,她却溢出满头细汗,仿佛受伤的那个人是她。
纱布层层绕过他的肩膀,她不敢再用力,仔细在他心口处打了个蝴蝶结。
屋子里没有剪刀,她只能俯下身,用牙齿去咬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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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页
裴松鹤垂眸,视线刚好落在她头顶的发旋,看上去是那么柔软,乌黑如缎的发梢反覆蹭过他赤裸的胸膛。
这种又痒又难耐的折磨,并不比刚才的疼痛好过。
他有些后悔,不该叫她来给自己换药的。
当他想要伸手拢住她的头时,沈知懿却瞬间从他怀中抽离,退到他够不着的地方,神色冷淡道,「好了。」
裴松鹤修长的手僵在那里,缓缓垂下,低头看了眼心口上那个小小的蝴蝶结,是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可爱。
他拧起眉心,感觉这个蝴蝶结似曾相识……
「你的包扎手法是谁教你的?予曦吗?」
沈知懿哽住。
这有什么好跟她学的?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穿衣打扮模仿顾予曦,连繫个蝴蝶结都要跟顾予曦学?
本已压下的怒火再次被他挑起,刚欲发作,门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叔,你在屋里吗?」裴延澈那清冽的嗓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继而,是门锁拧动的咔哒声。
沈知懿屏气敛息。
还好,她进屋的时候已顺带将门关上,没有房卡是打不开的。
「小叔,知懿在不在你这里啊?我找遍了整个酒店都没看到她!」
裴松鹤饶有玩味的摊了摊手,在阵阵敲门声中,以极小的音量开口道,「我是该说看见了呢,还是没看见呢?」
沈知懿不可置信的瞪向他,用口型对他说,「你疯了?」
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窗帘闭合,房门紧锁。
说他们之间清清白白,连鬼都不信!
还好裴松鹤只是故意逗她,并没有发出声响。
「奇怪,知懿不在房间,小叔怎么也不在!」门口传来裴延澈喃喃自语。
沈知懿刚松了口气,门外却又多了一道娇媚的嗓音加入进来。
「裴延澈,你站在我哥哥门口做什么?」
第111章 你对我小叔可真好啊
「予曦,你也不泡了吗?我是来找知懿的。」裴延澈朗声道。
「你找沈知懿,找到我哥哥房里来了?」顾予曦的腔调变得娇戾起来。
「我楼上楼下都找过了,只剩小叔的房间了,但他们好像都不在里面……」裴延澈嘀咕道。
顾予曦语气十分坚决,「不可能,我刚刚从外面找了一圈,没看到哥哥的踪影,他肯定还在屋里!」
敲门声再次响起,『咚咚咚——』
「哥哥,你在里面吗哥哥?」
沈知懿飞速望向裴松鹤,眼底皆是惊慌与无措。
后者显然也没料到顾予曦会一同出现在这里,眉心蹙起。
「你的房间哪里能藏啊?」她用唇形对他说着,目光在屋子里四处搜索。
她不能让顾予曦和裴延澈在这种场合下发现他们的关系,否则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裴松鹤面色沉冷,眉头却越皱越紧,低声道,「如果是予曦来搜,你哪里都藏不了。」
沈知懿一滞,想起上次顾予曦去清音别苑,恨不得把鞋架都翻个底朝天,这种风格简素的酒店更没有地方可以藏匿了。
顾予曦敲了一会儿后,对裴延澈说道,「你去楼下找前台把这间房的门卡要过来,我就不信了!」
「哦,好。」裴延澈应和道。
沈知懿双瞳紧缩,无意识地扯了扯他的裤子,「怎么办?」
裴松鹤反而愈发平静,长指以极轻的力道捏了下她的脸颊,似逗弄也似安慰。
阔步走到门口,当着她的面打开了那扇门……
门外站着刚泡完温泉回来的裴延澈和顾予曦。
裴延澈下半身还穿着泳裤,上身仅套了件运动衫。
顾予曦的发梢还是湿的,水滴正从她海藻般的发尾砸落地毯上。
他们四人面面相觑,将本就不大的套房一览无余。
「你们,刚刚在做什么?」裴延澈一字一句的问道,澄澈的双眸中满是惊异和呆滞。
沈知懿闭上眼睛。
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沈知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顾予曦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嗓音,尖锐到几不成调。
她一时找不到藉口回答。
「你们都不在,我叫她来帮我换药。」裴松鹤没有起伏的声线沉而缓,听上去完全不像在撒谎。
当然,他的确也没有撒谎。
顾予曦狐疑的目光在他和沈知懿之间来回梭巡,「为什么你们明明在屋子里,我们那么用力去敲门,你们都没有反应啊!」
裴松鹤漆黑的眼底无波无澜,坦然说道,「你们敲门的时候,她正在给我包扎伤口。」
裴延澈闻言,无声地松了口气,语调带了些埋怨,「小叔你把知懿叫走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害得我这顿好找。」
「喊她过来换个药还要通知你,你是狗皮膏药吗?」裴松鹤眼风淡淡向他扫过去,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裴延澈素来对自己这个小叔叔又敬又怕,咽了下口水,朝屋内的沈知懿挤了挤眼,「知懿,下楼去吃饭了!」
她抿了抿唇,缓步朝门口走去。
顾予曦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们两人孤男寡女,大白天躲在酒店房间中,拉着窗帘,还迟迟不肯开门,任谁都会觉得他们之间有暧昧。
可两人衣服都完好的套在身上,沈知懿又是陈墨的女人,裴松鹤绝不可能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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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敞开大门任由他们观赏,床是整洁的,沙发、椅子都没有移位。
裴松鹤姿态端得那叫一个光明磊落,宛如朗月清辉,白璧无瑕。
再去看沈知懿,她始终低垂着头,在光线暗淡的房间里,神情不甚明晰,但也不见旖旎。
女人的第六感认为他们之间有问题,可理智又在告诉自己,第六感并不可靠。
顾予曦一时也凌乱了,任由裴延澈牵着沈知懿从她的身侧离开。
来到走廊上,裴延澈语调微酸,「知懿,你对我小叔可真好啊!」
沈知懿眼睫轻抬,不动声色地睨着他。
「小叔喊你帮他换药,你就肯过去,我胳膊受伤需要涂红花油,你却毫不留情的拒绝我!」裴延澈半是委屈半是不悦的埋怨道。
她甚是无奈,红花油这种东西,别说碰了,她闻一闻都害怕刺激到肚子里的宝宝,怎么可能帮他上药呢!
「下次吧,下次一定。」她随口敷衍道。
「那说定了,下次我受伤你一定要帮我换药!」裴延澈很好哄,马上便恢復奕奕的神色,恨不得当场受个伤给她看看。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民宿一楼的花园餐厅。
餐厅就在温泉池的边上,用木篱笆相隔开。
花园边沿种植着白色的蔷薇花,中央是茵茵草坪,搭起圆弧型的白色太阳伞,餐桌上已摆好餐具和一个六层塔的生日蛋糕。
姜梨正趴在篱笆旁边的花丛中,余光瞥见他们逐渐靠近后,嘴里发出『嘘』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线从姜梨头顶传来,她抬睫,清透的眼撞进陈墨那双凉沉的眸子中。
她的笑意中夹杂了一丝狐黠,同样给他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继而,她伸出双手,从花坛中抱出一团毛绒绒的小毛球。
那是一只橘色的小奶猫,比姜梨的手掌大不了多少,极为可爱。
陈墨性格薄情寡淡,对什么事都难以提起兴致,唯独喜爱猫。
视线落在姜梨手心里那只橘猫身上,眸光顿时柔软了半分,连带对她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在哪找到的?」
「咱们泡温泉的时候我就看见它了,晃晃悠悠跑得还挺快,刚才我要抱它上楼,它还给我一爪子,奶凶奶凶的!」姜梨说着,把自己的手背翻给他看。
白皙的手背上三道血抓痕憷目惊心。
陈墨眉梢一跳,「它有主人吗?」
「我问过民宿老闆了,这只小猫的妈妈误食老鼠药死掉了,老闆说店里来往客人太多,害怕有人对猫毛狗毛过敏,不敢养小动物。只能每天在花园里给它送点猫粮,但不许它进屋。
京城的冬天太冷了,如果没人领养的话,恐怕活不过冬天。」姜梨把那团小橘抱在臂弯里,扼制住它乱动的爪子。
陈墨有些诧异的问道,「你想养它?」
第112章 你哥哥惯着你,我可不惯着你
姜梨肯定的点头。
陈墨则满眼怀疑的打量着她,「你能养好它吗?」
若是旁人敢质疑,她肯定当场怼回去。
偏偏这人是陈墨,她只得轻哼了声,「瞧不起谁呢,我可是京城流浪猫军团的团长!我家别墅区附近的野猫都是我在喂,定期驱虫打针,该绝育的绝育,把它们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
陈墨将信将疑,却发现她撸猫的手法的确很专业,挑眉问道,「流浪猫军团?你还有这种业务?」
「是啊,我们团里的人基本都承包了自己小区的流浪猫餵养义务,这已经是第三年了。」姜梨语气有些傲娇。
陈墨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复杂,少了几分鄙夷,从篱笆旁走开,不咸不淡的掷下了句,「以后有机会的话,带我去看看你养的那些流浪猫。」
「好啊。」姜梨随口答应。
半晌后她回过味儿来,抱着小橘猫来到餐桌前,难以置信的询问沈知懿,「他这是……原谅我了吗?」
沈知懿眨了眨眼,点头道,「应该是的。」
姜梨深吸口气,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少顷,顾予曦和裴松鹤并肩来到花园中。
她回房后换上了一条镶钻的粉红色鱼尾裙,单侧捲髮用珍珠髮夹别在耳后,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显得整个人明艷又靡丽。
午餐还要再过半小时才能做好。
裴延澈闲不住,强行拉着陈墨和裴松鹤去后山转一圈,看看附近还有什么玩的,留下她们三个女孩子来切蛋糕。
姜梨手握餐刀,念及顾予曦是寿星,有些不情愿的对她说道,「喂,你要不要先许个愿再切啊?」
顾予曦眼眸微阖,双手交握在下颌上,嗓音恬淡,「希望哥哥每年都能陪我一起过生日!」
沈知懿舌根泛苦,奚落了句,「没听说过愿望讲出来就不灵了吗?」
姜梨顺应着她的话嘲笑道,「愿望之所以是愿望,因为多半都实现不了!能够轻易实现的,那还叫愿望吗?」
顾予曦知道她们两人关系要好,宋暖不在这里,她势单力薄。只得假装未闻,俯下身去准备吹蜡烛。
嘴巴刚凑近蛋糕,视线里突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吓得她不禁大叫出声。
「啊——」
小橘猫闻到了奶油的味道,从姜梨怀里跃上餐桌,刚嗅了嗅蛋糕的边缘,又被顾予曦吓得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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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这里怎么会有只猫!」
顾予曦跳着脚,声嘶力竭的叫喊,淑女形象全无。
她学过声乐,嗓音本就要比常人尖锐,此时听上去格外刺耳,沈知懿与姜梨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耳朵。
「一只猫而已,你至于吓成这样吗?」姜梨愕然道。
「我害怕一切长毛的动物,你快点把它抱走!」顾予曦躲在椅子后面,惊恐地叫唤着。
姜梨受不了她的女高音,只得把那只小橘猫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予曦看不见那只小猫,神情也逐渐平復下来。
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眼尾露出嫚戾的光,狠狠剐着沈知懿。
「你知道我小时候被狗咬过,从那之后对所有动物都很害怕,还让姜梨把猫抱到餐桌上来,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沈知懿眼睫轻抬,冷声道,「如果我是故意的,就不会把猫放到餐桌上,而是放进你的被窝里!」
顾予曦联想到她所说的话,吓得浑身一栗,新仇旧恨齐上心头,「沈知懿,你给我等着,论文那件事还没完呢!」
她假装听不懂。
这时,姜梨已经回到餐桌前,继续帮沈知懿一起切蛋糕。
顾予曦扫见了她手背上那三道渗着血丝的抓痕,秀眉颦起,「这是被那只猫挠的吗?」
「不然还能是你挠的?」姜梨看她不顺眼,上来便怼。
「太危险了,姜梨你赶紧去打狂犬疫苗吧!你这样子,我都不敢跟你同桌吃饭了!」顾予曦露出厌嫌的神色,身体也向后退了两步,仿佛在躲避什么洪水勐兽。
「那你去坐小孩儿那桌,别跟我们坐一起!」姜梨神色恹恹。
顾予曦抬头望见裴松鹤他们三人已回到酒店,正朝花园的方向举步而来,她有了可以撑腰的人,语气也变得更加恶劣。
「我听说狂犬病是可以通过唾液传播的,要不这蛋糕还是别切了,我让人再送一个新的过来吧。」
姜梨彻底被激怒,放下餐刀,撸起袖子便朝她扑了过来,「顾予曦,我忍你很久了!你哥哥惯着你,我可不惯着你!」
「你要干什么?」
顾予曦原本只想挑起姜梨的怒火,让她当着裴松鹤的面骂得再难听一点。
这样他才会心疼她,帮她出头。
没料到姜梨是个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儿,吓得她转身便跑。
围绕着不大的花园与姜梨展开了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
姜梨拿起一块蛋糕重重向她砸了过去,冷笑道,「呵,跑啊,你接着跑!」
顾予曦被她砸的满身都是奶油,精心画好的妆容也全部毁掉,恼怒的直跺脚,「姜梨你真疯了啊!」
「对,我狂犬病发了,见人就咬!」姜梨轻嗤了声,抓住顾予曦纤细的手腕,与她扭打在一起。
如果说刚才两人斗嘴、追赶和砸蛋糕,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邻家小孩在玩闹,而现在却演变成了实打实的互殴。
「梨梨!」沈知懿发觉不好,连忙追了上去。
这一幕恰好被来到花园门口的三个男人撞见,他们当场变了脸色,分别上前拉架。
「住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女孩子之间的打法非常局限,无非撕衣服、薅头髮,再加上用指甲抓。但危害性却不小,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受了点伤。
然而姜梨和顾予曦都有点杀红眼的架势,身体被他们三人擒住,还不忘相互推搡和碰撞。
「放开我,我今天非得咬死她不可!」
沈知懿害怕姜梨吃亏,一边护在她身前,一边扬声劝阻,「民宿老闆去报警了,你们别打了!」
混乱中,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
沈知懿重心不稳,仰身便向后栽去。
她的身后是深度不到一米的温泉池,这样摔下去怕是要出问题。
惊慌之下,她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小腹,紧闭双眸。
但预料中的落水并没有到来,而是跌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
第113章 向沈知懿道歉
她蓦然转头,裴松鹤那张冷峻的脸离她极近,唿吸带着清冷的雪松香,吹动她的鬓角。
他收回扶在她背后的手,表情依旧沉静自若,可沈知懿却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寻到一丝隐痛。
「哥哥,你,你流血了……」顾予曦突然停止与姜梨缠斗,指着裴松鹤的手臂惊唿道。
沈知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他冷白如玉的腕骨蜿蜒而下,流到那串黑曜石佛珠里,又沿着弟子珠一颗颗滴落进草坪中。
她没有亲眼看到裴松鹤那天是如何受伤的,可此时此景已让她的心勐然一紧,嗓子哑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低声问道,「我撞到你伤口了是不是?伤口裂开了是不是?」
血从迸裂的伤口中涌出,他不动如山的站在那里,黑色衬衫勾勒着颀长的身影,把悽厉的红全部藏于衣料下,不露痕迹。
「没事。」他淡声道。
沈知懿想过去查看他的伤,却觉两腿发软,宛如置身于泥沼,丧失了独立行走的能力。
肺部像被棉絮一层层堵住,唿吸也失去了原有的节拍。
她看过他肩膀下那道伤有多严重,又深又长,光是换药都令她难以控制的心悸。
现在却因为她,已结痂的伤口再次撕裂,还要重新忍受缝合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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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眼风淡淡从她失色的面容上扫过,如待开封的利刃般朝顾予曦射去,「知道错了吗?」
口吻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似是看清了这场乱斗的本质。
他可以纵容她的任性胡闹,可以为她犯下的错收拾烂摊子,却不能容忍她当着自己的面恶意伤人。
顾予曦脸色瞬间变得惨澹如霜,将左手悄悄藏于身后……
眼底蓄满清泪,既委屈又无助,「哥哥,我错了!我不该和姜梨发生争执,你别生我的气……」
裴松鹤眸色冷寂,嗓音如雪水上的浮冰,「我会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回去,顺便处理这件事情。现在我要去医院,你能乖乖听话吗?」
顾予曦瑟缩的点点头,神色里皆是畏惧与恐慌。
她知道,自己内心中最阴暗的一面被他发现了。
所以裴松鹤才会突然变成像陌生人一样,对她如此冷漠。
从他的话语中,她捕捉到了浓重的失望。
将要失去他的恐惧在心底逐渐蔓延开来……
裴松鹤转向一旁的裴延澈,沉声道,「你留在这里看着她们,顾沿海过来之前,一定不能让她们再发生冲突。」
裴延澈扶着沈知懿到椅子上坐好,一口承诺下来,「放心吧小叔,这里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陈墨见状,松开对姜梨的禁锢,与裴松鹤一起往外走,「你肩膀开不了车,我送你。」
喧闹转为寂静,花园中只剩下裴延澈与她们三个女生。
「怎么好好的一场生日聚会,能闹成这样!」他挠着头,由衷发出惊嘆。
六层塔蛋糕摔碎在地,奶油飞溅的到处都是,餐桌被掀翻,餐具七零八落的躺在草坪上。
顾予曦和姜梨更是一个比一个狼狈。
姜梨的拉链都已被顾予曦扯坏,露出里面性感的黑色抹胸,马尾辫也散落下来,披头散髮的模样像个摇滚女星。
但她脸上毫无畏惧,嚼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口香糖,眼神仍在向顾予曦发出挑衅。
顾予曦的全身上下都是蛋糕屑与奶油,波浪卷已经被干涸的奶油粘黏在一起,脸颊花花绿绿如刚画完的油彩,简直可以上台唱戏。
即便双眸如淬着毒的蛇蝎,还在时不时瞄着姜梨,却因裴松鹤的警告连动都不敢动。
只有沈知懿外表看起来还算正常,可裴延澈莫名觉得她才是受到惊吓的那一个。
他担忧的打量着她,「知懿你没受伤吧?」
她摇摇头,嗓音还是发哑,「我没事。」
好在温泉民宿离京郊高速不远,顾沿海很快赶到,看见眼前的场景后,那张严肃阴戾的脸几近扭曲。
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铁血教育下的女儿能干出来的事情。
「予曦,给姜梨道歉!」顾沿海怒斥道。
「凭什么要我向她道歉,明明是姜梨先动的手!」顾予曦被姜梨欺负成这样,顾沿海竟还要帮着外人,她委屈得不行,语调已带哭腔。
「你住嘴!」顾沿海声若洪钟,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
谁先动的手根本不重要,谁对谁错,其实也不重要。
但姜家现在与顾家正处于合作关系,顾沿海就算为了大局着想,也只得让顾予曦按头认错。
「给姜梨道歉!」他的口吻不容置喙,再次对顾予曦喝道。
顾予曦不是不明白顾沿海的想法,心里的委屈却越积越重。
咬着颤抖的嘴唇,对一脸得意的姜梨低下了头,嗫嚅道,「对不起。」
姜梨揉了揉耳朵,态度轻慢,「没听见,大声点!」
「对不起!」她歇斯底里的喊道。
「算了,我大度,不跟小孩儿一般计较!」姜梨挥了挥手,傲慢又轻蔑。
顾予曦耷拉着脑袋,估计已在心里把姜梨骂开了花。
姜梨犹嫌不够,搂过沈知懿,弯唇浅笑,「你刚才还动手推了我们知懿呢,看把知懿吓的都不会说话了,你不得向她道个歉啊!」
「不可能!」顾予曦猝然抬眸,眼底浓烈的恨意终于倾泻而出,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顾沿海的脸色也变得难看无比,阴鸷的眸光落在沈知懿的身上,竟有那么几分讳莫如深。
「不肯是吧?」姜梨很会拿捏他们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心理,说着便从口袋中掏出手机。
「那我现在就给我爸爸打个电话,让他别急着敲定合同,反正我家新项目又不缺竞标者,再物色物色兴许还有更好合作方呢!」
顾沿海深沉的开口,「予曦,道歉。」
「爸!」顾予曦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却换得他警示的目光。
她咬牙,万般不愿与怨怼都只能化为一声,「对不起。」
沈知懿神色漠然,说不出原谅,更不会和解。
她眼皮都未掀,拉着姜梨便往民宿外走。
第114章 我能做的事情多着呢
司机把姜梨送回姜家。
裴延澈则开车带着沈知懿回翡翠洋馆。
路上等红绿灯时,他苦笑了下,「我现在信了,你和予曦的关系是真不好……」
沈知懿疲惫的靠进椅背里,不置可否。
「你们女孩子打起架,一点不比我们男人下手轻啊!我擎住予曦的时候,从她掌心里摸到了别头髮用的鸭嘴夹……」
裴延澈咂舌道,「这东西要是戳进谁的眼睛里,真是不堪设想,难怪小叔他会那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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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车辆启动,她的身体蓦地一震,凉意从背部渗透到了指尖。
让顾予曦道歉简直太轻了,应该让她给姜梨下跪磕头才对!
她终于明白,刚才裴松鹤为何会对顾予曦一反常态。
并不是因为她险些把自己推进温泉池,而是他怕顾予曦酿下大错。
『叮——』
裴延澈的手机里有简讯进来,他找了个路边停靠。
「啧,陈墨哥说我小叔的伤口全部裂开了,要清创重新缝合,想想都疼!」裴延澈握着手机,一脸的惨不忍睹。
沈知懿心绪骤沉,那种不适的感觉又翻涌而来。
之前裴松鹤受伤,她仅仅是心疼。
后来他不理她,她能忍住不闻不问。
可这次他的伤口撕裂,全是因为她……
「把车门打开,你自己回去吧,我有点事情要办。」她轻声道。
裴延澈从手机上方抬头,愣怔地看向她,「你是要去医院看伯母吗?都已经这个点了……」
他意识到上次提起吕妍后,沈知懿那冷若冰霜的神情,不敢再说下去。
沈知懿没多想,向他挥挥手便下了车。
-
清音别苑一切如旧,顾阿姨看到她进门,脸上露出的笑容亲切又和蔼。
「好像又瘦了,待会给你炖碗雪燕补一补。」
沈知懿哭笑不得,顾阿姨可真像她的家长,一看到晚辈便忍不住餵她吃东西。
孕期五个月,她哪里是瘦了,明明是胖了!
「裴松鹤在楼上吗?」她询问道。
「对,裴总在卧室里。」
顾阿姨扫了一眼楼梯,忍不住小声唏嘘,「裴总这回伤得那么重,好不容易结痂了,再过一周就能拆线,结果今天也不知道出门做了什么,又撕裂了……现在创口变得更大,估计要留疤的啊!」
沈知懿眼眶微微发涩,更多的则是心虚。
她不敢告诉顾阿姨,那个让裴松鹤伤口撕裂的人就是自己。
迴避顾阿姨的视线,她快速走上楼,主卧的门虚掩着,轻轻用力便推开。
『吱呀——』
入秋时候干燥,厚重的红木门因缺乏油性,发出刺耳的声响。
裴松鹤半倚在床头处,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膝上摊着笔记本电脑,面容冷峻而专注,水晶灯的辉映下,那张冷白如玉的脸衬得清逸出尘。
上半身换了件整洁的黑绸衬衫,若不是在用左手握着滑鼠,真的让人难以想像他到底有没有受伤。
听闻木门的声响,他瞥过来的目光中携着一丝意外,又很快转为淡笑,慢条斯理的说,「你是来报答我的?」
沈知懿走近了他,抬手便去解他衬衫领口的扣子。
一只宽大的手掌攥着她的腕骨,却不用力,轻轻一挣即可抽离,「别看。」
他这样说,她已瞭然。
估计那被撕裂的伤口比之前还要可怖,还要憷目惊心。
「那你告诉我,这次缝了多少针?」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让声线听起来平稳些。
裴松鹤的音调里掺着笑,「还是二十二针。」
「会留疤吗?」她的视线垂落在伤口的部位,即使现在隔着衬衫,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你想让它留的话,我就留着。」
有那么一瞬,沈知懿甚至觉得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宠溺的意味。
但她想到造成这道伤的起因,很快又冷静过来。
「你那个妹妹,可真不得了!」她语气过于凛冽。
若不是裴松鹤及时出面制止,顾予曦当时完全可以趁局势混乱,将鸭嘴夹戳进姜梨或是她的眼睛里。
顾予曦还能伪装成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因是姜梨先动的手,哪怕到了法庭上,也只能判她正当防卫。
「我已经告诉顾沿海好好管教她了。」裴松鹤淡淡揭过。
「如果管教有用要警察干什么?」她不屑一顾的挑眉。
他的表情冷了几分,嗓音疏离,「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再提了。」
沈知懿猜到他会这样说,也没指望他能认清顾予曦。
只是受不了内心的谴责,过来看一眼他的伤势。
看过了,也就罢了。
抽了抽手腕,「既然你没事,那我先走了。」
他却突然收紧力度,将她扯入自己怀中,「你不是来报恩的吗?」
沈知懿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耳边是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有些无语,「谁说我是来报恩的?」
「不报恩,还债也行。」裴松鹤单手将她搂在臂弯中,依旧很稳,「你欠我那么多次,总不会想抵赖吧?」
她几欲气笑,躲避他落在耳后的轻吻,「别闹,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做什么……」
裴松鹤被她拒绝,眉梢微挑。
低头含住了她柔软的唇,不是浅尝辄止,而是贪婪又厮磨。
他的声线也变得模煳不清,「我能做的事情多着呢,你要不要试试?」
温热的气息在她的唇齿间流转,而他的唇又凉薄如水,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
沈知懿双眼陷入一片昏暗,用为数不多的理智抵住他去解胸扣的手,喘息道,「你是真想让我留在你身上?」
裴松鹤那双幽暗的眸子里浮起毫不掩饰的慾念,低笑道,「未尝不可。」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想跟他胡闹,小幅度的挣扎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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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逗你的。」他沉重的唿吸吹拂在她的耳廓,喉咙里发出的音调低哑难耐,「若是我真残了,你以后都不跟我做了怎么办,现在就已经开始嫌弃我了。」
沈知懿感觉到他身体炙烫的变化。
他们的确很久没做了,准确来说,自从她怀孕以来,事情刚好一桩桩一件件的向他们分头砸下,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
现在气氛便如同干柴烈火,仅需言语撩拨便能一触即燃。
只是她做不了,他也做不了。
第115章 只要宝宝平安出生,她便再没有软肋了
沈知懿对上床这件事可能会害羞,但并不排斥。
毕竟裴松鹤很会,她每次都能享受到。
有时候她甚至洗脑自己,如果光走肾不走心的话,裴松鹤可真是个完美情人。
活儿好,话少,体力棒,身材好。
下了床会往卡里打一串数不清的数字,没需求时从不干涉她的私生活。
可偏偏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变了味道。
鼻息间皆是他清冽好闻的雪松味,可现在闻起来,好似这世间至浓的催情香。
「你忍得住?」她感觉到揽在自己背后的大手寸寸收紧,害怕他真的胡来,堪忧问道。
「忍不住。」裴松鹤喉结滚动,额角青筋若隐若现,却还能用尚存的理智哑声道,「把手给我。」
她开始没懂,还用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瞪着他。
直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来到那个轮廓明显的地方……
脑中如烟花怦然炸开,轰烈声令她短暂性失聪,根本听不清裴松鹤又说了些什么。
她不敢再挣扎,怕他真的忍不住,反而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索性闭上眼睛,装死……
-
房间里的窗户被人打开,瑟瑟秋风钻入进来,沖淡了一些旖旎的味道。
意乱情迷时,不知被谁碰到了水晶灯的开关,只留满室灰暗。
沈知懿站在床边扣自己的胸罩带,背部皎洁如月色清辉,一缕星星火光从床头的方向亮起,照映出裴松鹤那张餍足而平静的脸。
黑暗中,她看见他用那双骨节修长的手点菸,顿时联想到这双手在洗净擦干之前都做了些什么,不禁脸颊一红。
她捞起地上的外套便想往外走。
「嫖完就跑?」裴松鹤淡淡吐出个烟圈,被熏过的嗓音有些哑。
「手活儿不错,下次还点你。」她故作漫不经心的开腔,企图遮掩表情。
「我说过,我能做的事情多着呢。」
沈知懿感觉到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回头不咸不淡的说,「老闆,这次情况特殊,一次抵十次,你没意见吧?」
裴松鹤的音调里掺了许些低笑,「你真不愧是做生意的,太会讨价还价了!」
她心想,要是自己拿出做生意时的半点机灵劲儿,也不至于被他拿捏成这样。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她拿出一看,发现上面已经有五个未接电话,都是裴延澈打过来的。
许是见她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怕被裴南屏和白晴责问。
指尖飞快在屏幕上打下一串文字,告诉他自己很快便回去。
裴松鹤似是猜出她在与谁通讯,微微蹙眉,「看这么紧?」
沈知懿停滞了下,似是提醒他,也是告诫自己,「得赶紧把这段婚约取消掉,我不想再活在裴家的监视里了。」
她之所以等到孕肚显怀都没有离开京城,一是因为不甘心如此轻易把裴松鹤让给顾予曦。
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那该死的婚约!
裴南屏为了那两块地皮想方设法的监视着她,她想脱身并不容易。
裴松鹤承诺过,会帮她解决掉裴南屏这个大麻烦,他却迟迟不肯动手,似是在等待什么……
「急什么,我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烟已燃尽,他整个人再次隐如晦暗之中,沈知懿看不分明。
但她决定,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
她需要为自己谋划了……
-
周一上午,医院排队的人并不多。
沈知懿拿着挂号单走入妇科诊区,她肚子里的宝宝刚好有五个月大小,需要来做一次孕检了。
三甲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无论是专业水平还是态度都很到位,看到她没有男士陪同,孤身一人来做孕检,反而亲和的指引她路线。
她躺在超声床上,医生一边用仪器检测她的小腹,一边看着超声图像。
柔声道,「宝宝很健康,只是个头要比同月份的宝宝稍少一点,你的体重也偏轻,还是要多吃一些的,现在不吃,恐怕孩子的营养会跟不上。」
「好,我尽量多吃。」
沈知懿偏过头,看到图像中那个蜷缩在一起,根本看不清轮廓的小不点儿,心中柔软成一团。
那是她的孩子,是在她这个世上,除了妈妈以外最密不可分的人。
还有五个月,她就可以见到他了!
虽然这个月份的胎儿是可以通过b超看出男女的,但是现在正规医院明文规定不可能向孕妇透露胎儿性别。
怕那些重男轻女的家庭听到怀得是个女孩,然后私自打掉。
沈知懿对宝宝的性别并不好奇,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她的心头肉,没有任何分别。
「你的预产期在明年二月中旬,现在已经可以提前预约产床了,免得临产期时手忙脚乱,没有床位腾给你。」医生好心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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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出去时护士会提醒你建卡流程,你跟着操作一下就好。」
她微怔,抿唇问道,「我不确定会在京城生产,可以先不建卡吗?」
医生也愣了下,语气却没什么变化,「不在京城生产?那也行吧,记得下次的孕检时间,千万别忘了。」
「好的。」她起身谢过医生,走出了诊室。
穿过阴暗的走廊,温暖的阳光从大厅射入进来,洒落在干净的大理石地面上,十分耀眼。
沈知懿站在走廊与大厅的交界处,往前一步便是光芒,退后一步便是深暗,仿佛在昭示着生机与死亡。
昨晚她已下定决心,要瞒着裴松鹤独自生下这个孩子。
至于裴家的事情,通通等到她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说吧。
只要宝宝平安出生,她便再没有软肋了。
她拿出手机,从通讯录中翻出一个并不经常联络的号码,沉吟片刻,发送了条信息过去。
「想办法把这个单子上列的东西弄到手,等我通知。」
信息发送成功,沈知懿深吸了口气,走入暖阳之下。
恍惚间,她感觉有一道阴森如鬼魅的目光正在暗处凝视着自己。
她猝然回头,仔细打量起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只当是自己犯了孕期焦虑症,开始疑神疑鬼,加快步伐离开医院。
第116章 我终于找到她怀孕的证据了
『啪——』
一张被复印过的挂号单和几张照片砸在顾予曦面前的桌子上。
「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我终于找到她怀孕的证据了!」
宋暖的双眸中溢出癫狂的光芒,连语调都变得起伏不定。
顾予曦看着那份挂号单,秀眉微微蹙起,恹恹地说,「这上面只能看出沈知懿挂的是孕检专项,但看不出别的东西啊。比如,她怀孕几个月了,胎儿状态等等……」
「大小姐,能弄到挂号单已经是极限了!你知道现在这些三甲医院有多严格吗?病人信息都是不能随便向外透露的,就这么几张照片,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少钱!」
宋暖不耐的舔了舔嘴唇,埋怨道,「还好姜氏旗下的医院里没有妇产科,否则我连挂号单都弄不到!」
「别跟我提姜这个字,晦气!」顾予曦眉心蹙得更死,险些把手中照片撕成两半。
「总之,现在我们可以确定沈知懿是真的怀孕了,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宋暖目光中隐隐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低声询问道。
顾予曦只手支颐坐在美人靠上,明明孱弱的如柳拂风,表情却尽是倨傲与娇纵。
刚想换个坐姿,腰间便传来阵阵酸痛感,令她倒抽一口冷气。
「嘶——」
宋暖见状,谄媚的上前扶了她一把,「顾叔叔下手也太狠了点,这伤得养多久才能好啊?」
「新伤叠旧伤,起码要半个月吧……」她口吻淡漠,「放心,耽误不了正事。」
宋暖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倾身过来,迫不及待的问道,「说吧,怎么搞死她?」
「搞死?」顾予曦品咂着这两个字,冷笑道,「谁说我要搞死她?托你的福,陈墨都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上次论文的事情,要不是哥哥出面帮我解决,我现在已经被沈知懿搞死了!」
宋暖不解其意,逐渐焦躁起来,「那我还能做什么?找人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如果你想进去,我不拦着你,但请你不要再拖累我!」
顾予曦狠狠剜了她一眼,开始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会找来这种猪队友!
精神状况不稳定就算了,智商也堪忧,除了跟她目标一致外,没有任何优点。
「你想办法弄一个海外的ip地址,然后把这些照片和挂号单,打包发到裴延澈的邮箱里去。」她嗓音娇戾道。
宋暖怔了下,「为什么会是裴延澈?」
「陈墨现在看得很紧,你我正处于风口浪尖,绝不能再出这个头。你只需要把这个发给裴延澈,他被人带了绿帽子,自然会去查未婚妻肚子里孩子是谁的……」
顾予曦那张惊艷的脸上神态媚然天成,眼眸中却暗暗流转一抹阴狠之色。
「以我对裴延澈的了解,他定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裴家也好,陈家也罢,都容不得沈知懿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何必我们出手呢?」
宋暖瞬间理解,点头道,「海外ip很好弄,我这就去办!」
-
裴氏集团,高层会议室。
「你自己看看,你写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裴南屏当着集团所有高管的面,把裴延澈辛辛苦苦写了半个月的可行性方案砸到了他的身上。
白色纸张散落一地,偏偏在场的人谁也不敢捡。
裴延澈俊朗的眉眼间闪过一抹戾气。
如果按照他以前桀骜不羁的性子,别说来参加这种无聊至极的会议,从裴南屏反驳自己开始,他就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会议室。
但他想到了沈知懿,想到了痛改前非的诺言,只得忍气吞声的把那些白纸一张张从地上捡起来,讷讷说道,「这份报告我给小叔看过,是他说没问题我才敢拿出来的。」
裴南屏闻言,鹰隼般的眸子迸射出一道寒芒,「裴松鹤?」
在座的绝大多数高管都是裴南屏一手提拔上来的,只有几位元老之前是跟裴家老爷子一起拼搏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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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听到裴松鹤这个名字,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对啊,小叔还给我提了几个意见呢。」裴延澈不明所以的说道。
「你就那么信任裴松鹤,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要想杀我,你是不是还给他递刀啊!」裴南屏气得太阳穴青筋直蹦,暴跳如雷的怒喝。
裴延澈见他爸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瞬间联想到之前圈内听来的八卦消息。
都传裴氏集团,是他爸从裴松鹤的手心里抢来的……
可在他的印象中,裴松鹤每次与裴南屏交谈都客客气气,且这两年里常有往来,逢年过节礼数也没有少过。
若真是像外面传闻那样,裴松鹤又岂会轻易放过他爸呢?
「爸,你到底是看不上我这份报告啊,还是生气我去找了小叔啊?」他觉得在场没有外人,有话便直说了出来。
裴南屏咬着后槽牙,心里不停埋怨白晴这个护犊子的母亲,怎么能把他的儿子教成了这样!
「滚,拿着你的报告给我滚!」他勃然大怒,「张秘书,让财物把他这个月的工资全部扣光,没想明白之前别来见我!」
裴延澈阴鸷的情绪也随之爆发,转身出了会议室,把隔音玻璃门重重摔上,撂下一句,「小爷我特么不伺候了!」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长指一把将工整的领带扯下,扔到沙发上,并解开了领口的几颗扣子,跌坐进老闆椅中。
唿吸逐渐平復下来,他犹嫌这个姿势不够舒服,把修长的双腿翘到办公桌上,却意外碰到了滑鼠。
电脑屏幕亮起,右下角提示他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这么快!」他冷嗤了声,以为是财务部发过来的工资条。
点开一看,竟是几张照片,背景像是在一所医院里。
那些照片里的每个主人,全是沈知懿。
即便带了口罩,但她清绝的身形轮廓非常出挑,一眼便能从人群中辨识出来。
裴延澈的表情凝重起来,用滑鼠滚轮继续往下翻,直到看见了那张格外清晰的挂号单。
孕检专项四个字,如淬了冰的利剑般,刺入他猩红的眸中……
第117章 这是我的孩子,你不能打掉他
秋高气爽,这个季节很适合盘核桃。
每年八月初开始到九月末结束,核桃下树,是文玩店铺最忙的一段时间。
沈知懿进了一批今年大火的几种品类,嵩山蛤蟆头,三角白狮子和平谷四座楼。
她带着新来的管事店员张晓妹坐在后院里剥核桃,每人面前一个大铁盆,青色的果肉剥开后弄得满手都是黑色汁液,洗都洗不干净。
她们两人正在嬉笑着比谁手更黑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勐然闯了进来。
沈知懿抬头,看到裴延澈推门匆匆而入,挟带着一身浓重的戾气,那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眸布满了血丝,令人瘆得慌。
她不知又是谁惹到了这位活阎王,起身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裴延澈认真地凝视着她,眸色复杂且隐忍,想要上前抓她的手,却不小心踢到了脚下的大铁盆,核桃滚落一地。
「啊……」张晓妹是普通人家的女孩,涉世未深,从未见过这么嚣张的人,吓得她低声惊唿。
沈知懿脸色微变,「晓妹,你先进屋去,这里一会儿再收拾。」
张晓妹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后院。
裴延澈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失控,嗓音微哑,「对不起。」
「你吓到我的新店员了!」沈知懿冷冰冰的说,「我这小铺子支付不起那么多人力成本,好不容易招到了人,如果你再把她吓跑,你来给我打白工!」
裴延澈颓然耷拉着肩膀,垂眸问道,「知懿,那晚……你没吃药吗?」
沈知懿不解其意,疑惑地打量他,「吃药?吃什么药?」
裴延澈在院中不停踱步,神色既懊恼又悔恨,更多的是无措,「你有没有点常识啊,那个之后要吃药的啊!」
她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都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语气里更多的是痛心疾首。
沈知懿怔在原地,说不出是惊愕还是惶恐。
在他说出上句话时,她便已有预感。
可当她听到他询问后,恍若一道晴天霹雳,把脑中仅存的理智炸得支离破碎。
「我……」她喉咙发哑,半晌没有组织出一句语言,「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裴延澈同她一样慌乱,隔了良久才微微启唇,「有人给我发匿名邮件,我点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你的挂号单,还有几张照片。」
沈知懿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润泽的双眸连光都消失不见。
原来她的感觉没有错,那天的确有人在背地里注视着自己。
会是谁呢?
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你父母知道了吗?」她抿唇,声音嘶哑。
裴延澈摇头,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
这么大的事情,他得先弄清楚才行。
沈知懿稍稍安心了些,总算可以正常唿吸。
下一秒,却被裴延澈攥紧了手腕,他眼眸猩红,委屈又隐忍,「你不告诉我,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吗?这是我的孩子,你不能打掉他!」
她恍然回神,望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错愕,嘆息道,「裴延澈,这个孩子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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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的?」裴延澈固执的追问。
她哑口无言。
裴延澈脸色愈发难看,不依不饶道,「你说啊,不是我的那是谁的?你总不会又要说是肖源旺的吧!」
沈知懿无比头疼,她不能说出这个孩子是裴松鹤的。
裴松鹤的姑姑还被囚禁在裴家,若是裴南屏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两个!
如果她不知道裴南屏是为了那两块地皮,肯定会随便拉个路人甲冒充一下孩子他爸。
可现在无论孩子是谁的,白晴都会拉她去打胎!
五个月,刚好可以引产……
裴延澈见她迟迟不说话,大概猜到了她的顾虑和纠结,郑重地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你觉得我浑,甚至都不想承认我们那晚的事情……」
「我们那晚什么都没做!」她无可奈何的打断他。
裴延澈听她这样讲,心里有些受伤,精緻的眉眼被一层郁色笼罩,急切道,「知懿,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逃避是没有用的,我会努力做一个好父亲的。你看,我已经戒赌了,我今后晚上都不出去鬼混了!
我还……我还努力去学公司里的那套流程,努力赚钱,虽然这个月的工资又扣光了,但我今后赚的所有钱都会交给你。你能不能,给我和孩子一个机会啊?」
沈知懿堪堪闭上眼睛,浓密的眼睫投下两片扇子形的阴影,心中犹生出一种无力应对的宿命感,倦怠道,「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你让我冷静冷静……」
裴延澈察觉她松了口,连连点头,「好,只要你不打掉这个孩子,怎么都行!」
气氛诡异的窒息,周遭只剩下秋风颳过梧桐叶的簌簌声。
沈知懿在沁凉的温度中逐渐冷静下来。
只能先让裴延澈当这个冤大头,等自己离开京城,生下孩子后,再找机会跟他解释了。
她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他。
可归根究底,这一切都是拜裴南屏所赐,要怪就去怪他那个唯利是图的父亲!
「我怀孕的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裴家的人!」
裴延澈诧异的问道,「为什么,怀孕了是喜事,我爸妈肯定很想知道的!」
话音未落,他便接收到沈知懿向自己投过来的凛冽寒芒,立刻改口,「好好好,我不告诉他们就是了!」
沈知懿站在那里等了片刻,见他视线若有若无的在自己小腹上轻扫,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自从显怀后,她已将近一个月没穿过旗袍,而是换了些腰线靠上的国风连衣裙。
最近早晚温差较大,她还会在外面套一件针织衫或者薄风衣,根本看不出小腹形状。
「你没有别的事可做了是吗?」她忍无可忍的开口。
裴延澈本想说等她一起回家,又怕她会骂自己不思进取,只得赔笑道,「我公司里的文件还没看完呢,这就走!」
他前脚刚迈出懿念的大门,后脚便拿出手机,神思凝重的拨通了一个号码,「喂,妈,我要跟沈知懿订婚,越快越好!」
第118章 你和我小叔闹别扭了?
那天之后,裴延澈每天都会亲自开车接送她,风雨无阻。
沈知懿被他烦得不行,却又找不到理由拒绝。
不过裴延澈有一点说得没错,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他为她戒掉了酒,不再与那些狐朋狗友鬼混,甚至连游戏都不打了。
下班后便坐在沙发上看那些育儿书籍,并且给沈知懿买了一辈子都吃不完的孕期保健品。
嘘寒问暖,极尽体贴。
可他越是这样,沈知懿越于心不忍,每日泡在懿念不肯回来,尽量减少和他的相处时间。
她找裴延澈要来了那封邮件的ip,发现地址来自海外,国家为荷兰,但查不到具体城市,线索就此中断。
即使她怀疑和顾予曦有关,却没办法问出口。
这封邮件背后的主人,就像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一样,时刻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来回蹦迪。
她还得想个藉口,把翡翠洋楼大门上的摄像头弄掉,否则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裴南屏的监控中,根本跑不了。
这些事情压在她胸口,令她神思不宁,夜不能寐。
晚上睡不好,白天自然也没有好精神。
吃早饭时,一缕不听话的髮丝从她额边滑落,飘进了米粥里。
她眼神空落落的,竟然都没有察觉。
裴延澈嘴角牵起笑意,抬手替她把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动作过于温柔。
沈知懿掀开眼皮,看到他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孔离自己越来越近,桃花眼染上一尾旎红。
明明气氛是那么的暧昧温情,她却觉得毛骨悚然,吓得从椅子上『扑通』站了起来,「我吃饱了!」
裴延澈索吻失败,眼底划过淡淡的失落,又很快恢復自然,盯着她剩下的大半碗米粥说道,「吃得这么少,是今天的早饭不和胃口吗,要不我出去再给你买一屉小笼包回来?」
「不用,我不想吃了。」她随口敷衍,准备出门。
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在这里。
裴延澈那清冽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不想吃的话就当给中午留肚子了,一会儿司机来接我们去老宅,我让我妈给你准备点桂花糕。」
沈知懿蓦地回眸,诧异的看向他,「我们为什么要去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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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爸……咳,要宣布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叫我们过去吃饭。」他眸中有片刻欣喜的神色闪过,似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她想到要去那幢充满阴暗潮湿的老宅便觉十分窒息,更令她窒息的是,还要假装出一副温婉乖巧的模样去应付裴南屏与白晴。
可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无论是演戏也好,真作也罢,她都没理由拒绝。
只得换了件得体的衣服,跟随裴延澈一同出门。
车辆缓缓停靠在老宅的镂花铁门旁。
下车时,沈知懿余光瞥见了树荫下那辆低调奢华的库里南,老赵正坐在车里摇头晃脑的听着歌,副驾和后座空无一人。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裴松鹤怎么来了?
沈知懿冥冥之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在裴延澈的催促下走了进去。
结果一进门,却看到顾予曦整个人都快贴在裴松鹤的身上,双臂柔弱无骨般紧紧缠绕着他没受伤的那只手。
咬着下唇,泪眼婆娑地说着,「哥哥,都这么多天了,你怎么还不肯原谅我啊!」
裴松鹤身影修长如玉,站在楼梯口那只巨大的青花瓷瓶前,侧脸线条过分冷峻,声音沉的像山寺里的晨钟。
「因为你心里认定自己没有错,就算顾沿海惩罚得再狠,你也没有真正去反省过,那你让我原谅什么?」
顾予曦表情一滞,刚欲开口解释,眸光瞥见了从大门走入的两人,泪意瞬间消失,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你们裴家有事要公布,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沈知懿朝身侧的裴延澈微微偏头,用极低的音量询问道。
裴延澈不以为意,耸了耸肩,「估计是来找我小叔的吧。」
裴松鹤此时也回过头,视线淡淡从裴延澈的脸上划过,落在沈知懿的身上。
他走到茶几旁边去拿菸灰缸,不着痕迹的将手从顾予曦臂弯里抽出来,转身去庭院抽菸。
从始至终未置一言。
白晴端着两盘水果从厨房中走出来,见到沈知懿后,脸上绽开粲然的笑容,故作热情的招唿道,「知懿吃桔子吗?今天早上空运过来的高山蜜桔,可甜了。」
沈知懿不好拒绝,从她手中托着的水晶盘里拿走一个,浅笑道,「谢谢阿姨。」
白晴掩唇一笑,眼神尽是揶揄,「还叫阿姨,马上就该改口了!」
她神色顿滞,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裴延澈揽着往庭院走,「妈,我带知懿去看看你种的桂花,中午别忘了给我们做桂花糕。」
白晴见她儿子眼角眉梢中流露出几分情真意切,反倒皱起眉头,厌嫌道,「知道了!」
沈知懿和裴延澈并肩来到庭院中,打眼便看到裴松鹤站在花圃边抽菸,而顾予曦则期期艾艾的坐在离他足有五米远的长椅上,不敢过去。
许是在等裴松鹤如往常那般,放下身段主动过来哄她。
可这一次裴松鹤却恍若未见。
裴延澈藏了一肚子的话无人可讲,暗戳戳地来到顾予曦身旁坐下,随口问道,「你和我小叔闹别扭了?」
顾予曦心情烦闷的很,抬眸觑了他一眼,不悦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我是来告诉你秘密的。」他靠近她的耳畔,语调半是炫耀半是窃喜,「我要当爸爸了!」
顾予曦闻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裴延澈重重拍了下她的肩膀,笑容恣意又率真。
「是不是觉得我和知懿的节奏太快了,羡慕我们啊?你和我小叔也抓点紧啊,争取三年抱俩!」
顾予曦那张明艷的面孔上表情一言难尽,「你……和她,什么时候发生的关系?」
「到今天为止,正好一个多月了。」裴延澈说着,笑容愈发得意,「哎呀,我可真牛逼,一次就中!」
顾予曦简直难以置信,沈知懿竟然真的和裴延澈上过床……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裴延澈的,还是陈墨的?
她思维有些混乱,回眸朝沈知懿所在地方扫去,却不小心让她看到了更为炸裂的一幕。
第119章 两周后举行订婚典礼
空气里桂花香甜的味道暗自浮动,蚊虫鸣蝉都已不闻踪影,一丛丛黄色的金桂点缀在浓郁的绿意中。
沈知懿一进庭院便刻意将目光转向别处,可视线却总是被花圃旁边那道矜贵的身影所吸引。
阅过眼,入了心,便难以忽略。
裴松鹤面无表情的叼着一根烟,长指挑开金属打火机,发出『咔』的一声,没着急点。
他最近抽菸有点凶,看来是真不想让伤口好起来了。
沈知懿这样想着,把手中的桔子剥开,送了一瓣到口中。
的确很甜,汁水也很多。
她吃完整个桔子后,走到花圃旁边的垃圾箱,扬手把皮扔了进去。
感觉到身侧那人在用讥诮的目光审视着自己,便转过身去与他对视,眉梢微扬,有那么几分挑衅的意味。
裴松鹤不动声色的睨着她,薄唇抿起极淡的弧度,用指尖在自己脸颊旁轻点了下。
沈知懿蹙眉,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用气音询问道,「什么?」
他有些无奈,抬手在她唇畔轻抚了一把。
指腹传来的温度过于冰冷,激得她向后躲闪了下,视线落在他白皙如玉的手指上,沾着一抹淡黄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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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才发觉,是自己刚刚吃桔子时,不小心把汁水溅到了脸上。
连忙低头用手背反覆蹭了蹭脸颊,然后抬起眼睫,用口型问他,「还有吗?」
裴松鹤笑意加深,融进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眸中,微微摇头。
-
而这一幕,恰好被回过头的顾予曦看到。
她几乎全身石化,连唿吸都忘了该如何进行。
那两个人明明没有半句交谈,可肢体语言却暧昧无比。
顾予曦甚至从裴松鹤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宠溺,更多的竟然是克制。
是什么样的感情,才会又想靠近又克制,她想不明白……
脑中却回忆起那天在温泉民宿里发生的事情。
如走马灯般,一幅幅在她眼前重现。
她本想趁场面混乱,将沈知懿推进温泉池中,当场戳穿她怀孕的真相。
而裴松鹤却用身体挡住了她。
宁可拼得伤口迸裂,也要护她周全……
顾予曦在一刻捋清了全部,可她还是不敢相信,裴松鹤真的会喜欢上沈知懿吗?
「饭好了,都回来吃饭吧。」
白晴恰到好处的召唤在门口响起。
沈知懿与裴松鹤神色自然的往屋里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予曦则带着一脑袋纷繁错乱的思绪坐到了餐桌旁,视线不停在沈知懿与裴松鹤两人身上梭巡,试图再找出一些能令她信服的蛛丝马迹。
「知懿,你最喜欢吃甜食了,来尝尝这个桂花糕,我特意让我妈给你做的。」裴延澈夹起一块桂花糕便给沈知懿递了过去。
白晴见状,狠狠一巴掌将那块桂花糕从他手中拍落,咬牙说道,「没大没小,你爸还没来呢!」
裴延澈撇了撇嘴,讪讪地收回了手。
沈知懿夹在他们两人中间,面无表情的想,裴松鹤那招老僧入定挺好用的,改天跟他学一学。
少顷,裴南屏从餐厅外稳步走进来,苍老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朗声道,「都饿了吧,不必等我,吃饭吧。」
席间无人说话,只有筷子与碗碟磕碰时发出的响动声。
裴延澈还在偷偷摸摸给她递点心,她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一桌子珍馐美馔,在场的人也没几个有心情下咽,都在等裴南屏宣布那重要的事。
正餐结束,小徐过来收拾餐盘,给他们每个人换上饭后清汤。
玉米排骨汤,是沈知懿喜欢的味道,忍不住多喝了几口,还未放下勺子,便听到主位上的裴南屏开了腔。
「今天叫大家过来,是有件事情要和大家商量。我和小晴算了下日子,打算两周后让延澈跟知懿举行订婚典礼!」
她一口汤哽在喉中,险些呛到,不能置信的抬头,「订婚典礼?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他订婚了?」
裴南屏那双狡黠如狐的眼睛淡淡从她脸上扫过,假装未闻,继续说道,「虽然只是订婚,但我打算操办的大一点,把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过来,正好借着延澈的婚事,让大家好好聚一聚。」
沈知懿浑身发冷,感觉如坐针毡。
裴南屏的意思很明显,让京城都知道这场盛大的婚事。
一是为了彰显他守信重义,故友离世这么多年,他依然不忘初心,完成了沈钰的遗愿。
二是让她再没有办法反悔,只能乖乖交出那两块地皮。
「松鹤,陈家已经很久没有跟我们往来过了,这次延澈订婚,你能不能劝劝陈家那位太子爷,请他赏个脸,过来一趟?」裴南屏在说这句话时,语气几近谄媚。
裴松鹤玩弄着手间的佛珠,正襟危坐,如同佛子在聆听信徒的祈愿,淡声道,「我会把话带到,至于他肯不肯来,要看他的意思。」
裴南屏听他这样讲,似是得到了保障,笑着点点头,「那就好,时间上面呢,你们还有没有别的考虑?」
裴松鹤薄唇微抿,语调微微拉长,「两个星期,时间会不会太紧了点?婚纱恐怕都做不出来。」
「怎么做不出来!」
顾予曦突然开口,像来温软的眸光变得凌厉了几分,像刀子般始终钉在裴松鹤的脸上,仿佛他若是再有任何阻拦的倾向,便会当场做出令他后悔的事情。
「我认识一家定制礼服的店,手工非常好,加急的话一周就能出货。」白晴打圆场道。
裴松鹤将身体靠回椅背上,双眸微阖,「那我这边没有问题了。」
他的话令沈知懿如坠深渊。
他明明答应过她的,可现在他又是什么态度?
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裴延澈吗?
「我不同意!」她霍然起身,声调又冷又硬,「我没答应和裴延澈订婚!」
裴延澈扯了扯她的袖子,表情有些受伤,哀声道,「知懿,你别这样……」
「你给我闭嘴!」
她冷斥了声,扬起下巴朝裴南屏看过去,目光毫无敬畏。
「裴叔叔,您当初答应过我什么?如果三个月之内,不能和裴延澈产生感情,您就同意我们退婚。这话是您亲口说的,难道您要食言了吗?」
第120章 我们放过彼此吧
白晴见沈知懿当着自己的面就敢呵斥裴延澈,背地里指不定会怎么欺负他,心想决不能让沈知懿成为她真正的儿媳!
面上也不由添了几分鄙夷,「知懿,以你现在的身份,能嫁进我们裴家当少奶奶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京城里多少名媛都求之不得的,你应该惜福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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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页
沈知懿偏过头看她,眼尾透着一股浓浓的不屑,「裴家少奶奶?谁爱当你找谁当去好了,我可不稀罕!」
裴延澈眼底染上愠怒,几次欲朝她发作,却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又生生忍了下来,脸色阴沉不定。
「好了,都少说两句!」裴南屏起身主持大局,严肃道。
「知懿你先别生气,我当初的确是说过那句话,但我没有食言。
我是的说如果你们三个月之内没有培养出感情,就由着你们取消婚约。可订婚的事情,是延澈主动提出来的啊!」
沈知懿彻底蒙了,不可置信的回过头,果然从裴延澈躲闪的目光中捕捉到了说不清的执拗。
裴南屏许是觉得沈知懿已如笼中之鸟,无法逃脱,面容也和蔼了些,「延澈说他已经和你发生关系了,一定要对你负责,不能让你失去清白。我们做家长的也很贊同他,尽早把婚事订下来,年底就可以摆酒席了!」
是啊!年底摆酒,等合同受益人自动变更,明年年初就可以离婚了。
问便是她私生活不检点,水性杨花,红杏出墙……
沈知懿齿间发冷,她不是没设想过裴南屏会抵赖,也知道裴家不会轻易放过她,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会败在裴延澈身上。
她想逃,可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悬崖边缘望着她,却没有人肯伸手拉她一把,四肢百骸都承受着绝望带来的麻木感。
「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可能嫁给裴延澈,死了你们这条心吧!」剧烈的怒火在心头烧得格外兇狠,半晌才挤出话来。
说完,她拉开椅子夺门而出。
起身的时候衣袖还把桌上的汤碗拂落在地,白瓷清脆,汤水飞溅。
『哗啦——』
「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真要让她嫁进我们裴家来,日后还不得活活把我气死啊!」白晴实在忍不下去,尖酸刻薄的音调在餐厅中迴荡。
裴南屏皱着浓眉,警示的瞪了她一眼。
裴延澈望着沈知懿削薄如纸的背影,酸涩与苦闷都被他吞入腹中,抬步追了上去,「知懿,你等等我……」
白晴见状更气了,拍着桌沿怨怼道,「我怎么就生出了他这样的儿子啊,还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裴松鹤依旧八风不动的坐在那里,仿佛屏蔽了五感,听不见,也看不见。
顾予曦的视线从始至终就没从他的身上离开过,却无法从那张冷清寡慾的面孔寻到更多情绪,只得作罢。
-
翡翠洋楼内部装修为法式奶油风格,从穹顶到楼梯都是静谧的白,平底鞋在铁艺楼梯上快速踩出阵阵闷响。
沈知懿一进屋便往楼上跑,钻入自己卧室中收拾行李。
她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刻也不想待了!
「知懿你慢点,别摔着!」裴延澈跟在她身后,大步跑了上来,双手撑在门框上,愕然又无措。
「你……你要去哪啊?」
他看到她疯狂从衣柜里拿衣服出来,犹豫着想上前去,把她在抱在怀里哄,可又怕她有什么过激反应,只能堵住门不让她出去。
沈知懿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拎着箱子欲往外走,见他高大的身影像堵墙一样杵在门口,万分气恼道,「裴延澈,你有病是吧!」
裴延澈被她狂怼了一天,怒气哽在心口,但只要目光扫到她的小腹便会生生咽回去,泄气般的说,「知懿,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说过会学着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的,你为什么不肯信我呢?」
「因为我对你从来都只是友情,我把你当成除了梨梨之外,可以信赖的朋友。但我不喜欢你,一丁点都不喜欢!」
沈知懿平静的与他对视,即便知道这样说会让他受伤,也要把这些话全部讲给他听。
「或许你会变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我也相信你能做到,但我不想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度过一生。裴延澈,我们放过彼此吧,好不好?」
她的嗓音轻柔似幻,裴延澈努力从那双静如秋潭的眼睛里找寻出一丝波澜来证明她在撒谎,可结果却是无尽的失落。
「你……你既然不喜欢我,那天晚上,为什么不推开我?」他哑声问道,那头耀眼夺目的银白色已被他全部染成黑髮,额前落下几缕细碎的刘海,显得孤寂又黯然。
沈知懿此时的心理几近病态,不知是在点醒他,还是在通过他来影射自己。
痛苦吧?
很快就会麻木的。
「我推开了的,是你自己不记得而已。」她淡淡解释。
裴延澈却抬起眼睫,固执的看向她,「不可能,那天我在你的脖子上看见吻痕了,手腕……也有,你难不成又要凭空捏造出一个男人来骗我吗?」
沈知懿顿滞,哑然失色。
她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用力推开他,提起行李箱便往楼下走,「总之我不会跟你结婚的,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随着大门拉开,视线却蓦地阴暗下来。
两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如山般挡在了她的面前,修身的衣料包裹住他们发达的肌肉,健壮的体格一看便不是寻常人。
「你们是谁?」她警惕地退回门内。
「沈小姐,我们是裴董派来保护你的,在订婚日前负责照看你的人身安全。」其中一个男人毕恭毕敬的说道。
沈知懿四肢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冷笑道,「保护?我看是监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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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澈从楼梯走下来,瞧见面前这两个男人同样也是一怔,「阿亮哥,你们不是去负责公司的安保问题了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裴董吩咐,现在最重要的是沈小姐的安全,所以让我们兄弟调到翡翠洋馆来。从今天起,我们会一直守在沈小姐身边,没有裴董的命令,绝不会离开半步。」
那个叫阿亮的人面无表情说道。
第121章 你要跟他谈分手?
裴延澈挠了挠头,神色有些许迷惘,「倒也,不至于这样吧?」
沈知懿捏了捏鼻樑,定是自己今天情绪太过失控,让裴南屏认为她产生了逆反心理,害怕她在订婚典礼之前偷偷逃走。
安了监控器还不够,甚至还要派出保镖来看着她。
「你们这样算不算监禁?我可以去告你们!」她拔高音调威胁道。
「沈小姐误会了,我们不会干涉你的任何行程,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我们只负责你的人身安全。」阿亮不动声色,话说的很漂亮。
她嗤笑,眼中是彻骨的凉意,「不会干涉,但会随时向裴南屏汇报我的一举一动,对吧?」
阿亮没有正面回答,语气听上去平和斯文,可字面却满含威慑,「只要沈小姐乖乖完成订婚典礼,便再也不会见到我们了。」
沈知懿闭了闭眼,内心被绝望与愤怒的情绪填满。
看来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走不了了……
她只得把行李箱再次提回楼上,并重重锁上了卧室的门。
陈墨说过,裴南屏当初为了夺得裴氏集团,在私底下豢养了一批保镖,个个身手不凡。
像她这样的弱女子,一巴掌便能打晕。
当年裴松鹤也被他手底下的这群保镖追杀过,吃尽了苦头。
没想到现在这些人竟被裴南屏安排在了她的身边,她想独自离开京城,只怕难上加难……
-
自那天起,沈知懿所有活动范围都在那两个保镖的监视下进行着。
她试图在人流较多的商场里甩掉他们,却每次都能在自己转身时,看到他们不起眼的身影。
不远不近,倒是很有分寸。
始终离她有着将近十米的距离,绝不靠近半步。
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心惊。
她去医院看望母亲,那两个保镖便守在病房门口,不进去,但也不肯走开。
姜梨夹着病歷推门而入,表情有些茫然和不解,「这是怎么回事?你在玩无间道吗?」
沈知懿坐在母亲的病床前,没好气的嘆息,「别提了,一言难尽。」
她握着吕妍干枯的手,放在脸庞轻轻摩挲,企图从母亲的身上寻求一丝勇气。
「该不会是裴延澈害怕你悔婚,上演什么落跑小娇妻的戏码,特意找人来看着你吧?」姜梨还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朝她挤了挤眼睛,打趣道。
「多锻鍊身体,少看点小说。」她岔开话题,音色轻淡,「我妈妈最近身体状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姜梨的口吻变得小心翼翼,抬起眼睫打量着沈知懿,「不过你应该清楚,目前这个情况下,各项指标维稳,已经算是好消息了。」
「我心里有数。」她点头,眉眼间露出些许疲倦。
吕妍已经在床上躺了四年,过完今年便是第五个年头。
无论是国内的医学史上,还是整个世界,超过五年的植物人復甦病歷都是极为罕见的。
她早已不抱幻想,却害怕自己不在时,母亲突发什么状况,无法应对。
听到姜梨的话,她放心不少。
「知懿,明天来我家里玩啊?」姜梨晃了晃她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玩闹。
「我爸和顾家达成合作,想请顾予曦来家中做客,还特意从五星级酒店请了个大厨来做菜,我跟顾予曦相处不了一点,你过来陪陪我嘛!」
沈知懿斜睨了她一眼,「有陈墨陪你还不够吗?」
姜梨那张明丽的小脸上瞬间晕染两团粉红,眼眸清凌凌的瞪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们和好了?」
「你都写在脸上了,前些日子小脸耷拉得跟谁欠你五百万似的,戾气比鬼还重,现在笑容洋溢的跟朵月季花似的,爱情的力量,真是妙不可言!」
她被姜梨欢快的心情感染,也跟着打趣起来。
「别瞎说,我们仅仅是和好,恢復了正常朋友的交流,还没到爱情那一步呢!」姜梨咬着下唇,控制不让自己脸上的笑容过分张扬。
「那天我回家之后,他居然主动给我发了条简讯,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姜家大小姐,有个性!』
然后我就借着流浪猫的事情多跟他聊了两句,虽然他的回覆很敷衍,不过好歹肯搭理我了,还说有空要来跟我一起照顾那些流浪猫呢!」
她轻悦的嗓音里透着遮掩不住的欢欣,沈知懿见状也不由自主牵起嘴角。
自己得不到爱情,能让闺蜜得到,也是好的。
「不过陈墨明天来不了,他去外省办事了,要下周才能回来。」姜梨的语调再次黯淡下来。
「明天,裴松鹤来吗?」她低垂眼睫,视线停留在床头心电图的走线上。
「啊?我没请他哎,我怕你看到他和顾予曦在一起,心里又难受……」姜梨讷讷地说,「你想让他来吗?」
「请他来吧,我有点事情要当面跟他说。」
沈知懿想把自己被裴南屏监管起来的事情告诉他,看看他能不能有办法解决这两个保镖,否则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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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偷偷睨着她,「你这语气,怎么跟要和他谈分手一样?」
她笑了笑,「差不多吧,但是分手之前,还得拜託他念及旧情,帮我做件事。」
姜梨觉得她今天怪怪的,不过也没多问,安抚道,「好,那晚上让我爸联繫他。不过你跟他谈的时候可千万别激动,时刻想着点,肚子里还有宝宝呢!」
沈知懿淡笑着点头,「知道了,我不会和他起冲突的。」
她甚至想,有什么可激动的呢?
偏执的,任性的,哭闹的,放低姿态去挽留的……
每一面都已经让他领教过了,从他帮助顾予曦来为难自己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现在她只奢望个好聚好散,能念及旧情,帮她取消这段婚约最好,若不能,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若真有什么遗憾,可能就是不甘心吧。
不光是她,她有种感觉,裴松鹤也是同样的。
所以才会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唯独不愿松开的她手。
他们这段关系,起初不情愿,最后不甘心。
只是现在,她不想陪他玩了。
第122章 他看她的眼神就是证据
加长迈巴赫停在翡翠洋馆门口,两名身着黑衣的保镖率先从车里下来,并恭敬的为她打开车门。
沈知懿见此情景觉得有几分可笑。
沈家最富有的时候,她都没有享受过出门有保镖跟随的日子,现在托裴南屏的福,她终于过上了『公主般的生活』。
走入屋中,总算和那两名保镖隔绝开来,她深吸了口气,有生之年第一次发觉自由难能可贵。
裴延澈已比她先一步到家,正在餐桌前把他从饭店打包带回来的点心装饰摆盘,「知懿,快过来吃饭。」
她缓步走过去,只见桌上的每一道点心都是她爱吃的。
吕妍是江南人,会做很多糕点,她的口味随了母亲,偏甜。
素来对桂花糕、云片糕这种点心。
她视线微垂,看着桌上那些摆盘精緻的点心,既愧疚又烦躁,淡淡启唇,「以后不要再为我准备这些了,你平时吃什么,我跟着吃几口就行了。」
裴延澈唇角笑意一僵,讪讪道,「好。」
他嘴上每次答应的都很痛快,但下次还是会为她准备爱吃的食物。
「你不想吃的话就先放着,等晚上饿了再吃。」他丝毫不觉气馁,又拿出保鲜膜把点心全部罩起来。
一个从不做家务,从不关心别人感受的大少爷,肯为她做这地步属实难得。
沈知懿的负罪感越来越重,导致现在一看见他,便会条件反射般的想要逃离。
裴延澈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苦涩的询问道,「知懿,你说如果四年前,你来我家借钱那天,我没有听我妈的话躲在门后不出声,而是求她拿钱给你,现在你我的关系会不会不一样啊?」
沈知懿无法回答。
不过他的话,也验证了她心里困惑已久的疑问。
她之前一直怀疑自己对裴松鹤到底是不是日久生情。
通过裴延澈的举动,她证实了自己并不是日久生情的那一类人。
而是一见欢喜,苦如穿心。
早在西藏时,她明明就已动心,只是当时情窦初开,根本不知什么叫喜欢。
加上回京之后再没联络,初见的懵懂感都被后面接踵而至的事情沖淡了。
直到那个雷雨交加的天色里,他向她递来了一把伞,遮住她目光所及的方寸天地。
她曾设想过,如果那天朝她伸出手的人不是裴松鹤,而是别人,她还会不会义无反顾的跟他走?
答案可想而知。
良久,他等不到答案,唇角笑容愈发苦闷,「我说着玩玩的,你当我没问过好了。」
「明天我要去梨梨家做客。」沈知懿觉得,还是提前跟他报备一下比较好。
裴延澈从厨房里回过头,试探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灯光亮的有些晃眼,让沈知懿轻易看穿他眸底的真挚与期许,到嘴边的拒绝只得转变为轻飘飘的两个字,「随你。」
那张俊逸的面孔流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欣喜,以为她是在跟自己和解,正在慢慢接受嫁给他这件事情。
殊不知,她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谋算着脱身计划。
如今两人才是真正的貌合神离,心怀鬼胎。
-
「你怀疑裴松鹤喜欢的人是沈知懿?」宋暖的表情十分精彩,伸出手去摸顾予曦的额头,「顾大小姐你没发烧吧?」
顾予曦恹恹地躲开她的手,秾丽的小脸被阴郁的神色填满,音调几近失控,「我不可能看错,裴松鹤望向她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宠溺,他们两个之间肯定有问题!」
宋暖无奈,心想以顾予曦现在的神情,谁都会觉得是她有问题。
「大小姐,你忘了她是谁的女人了吗?陈墨啊!你不是亲口说过,裴松鹤碰谁也不会去碰陈墨的女人吗?」宋暖扶着她的肩膀,好笑的提醒道。
顾予曦掀起眼皮,秋水般的眸子里晦暗不明,「如果,从一开始就是你我弄错了呢?沈知懿根本就是陈墨的情人呢?」
「那以陈墨的性情,怎么会帮沈知懿出头,他……」宋暖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勐地一顿。
顾予曦微微偏头,用着虚无缥缈般的声线解释她提出的问题,「因为她是裴松鹤的女人啊!陈墨帮她出头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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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暖唿吸微促,思绪开始凌乱起来。
「还有花臂那两只手,我们当时都怀疑过,为什么陈家连任在即,他还敢做出这么高调的事情来?」顾予曦摸着自己精巧的小巴,眼神空洞,大脑却在不断回忆着之前的经过。
「有没有一种可能,打伤花臂的,本来就是裴松鹤的人呢……」
宋暖有些哭笑不得,觉得顾予曦简直是魔障了,「如果按你这么说,那我们之前得出的结论就全都要推翻了!」
顾予曦没理会她,反而愈发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语调越来越轻,「怪不得他那么是非分明的人,却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帮我压制热搜,他是怕事情闹大,我爸爸会迁怒到沈知懿的身上……
也难怪他会不理我,因为他通过沈知懿的事情,看透了我的本质……」
宋暖实在听不下去,双手抓着她的肩膀,拼命摇晃了几下,「大小姐你清醒点,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而已,没有证据的!」
她最烦的就是顾予曦这一点,平日里智商比谁都在线,一旦沾染上裴松鹤,立马变成智障。
顾予曦在她的摇晃中回过神来,鬓角散落的髮丝柔顺地贴在脸侧,双眸潋滟却无光,失落的嗫嚅道,「他看她的眼神就是证据,他不理我就是证据!」
宋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太过魔幻,皱眉道,「你是不是最近没睡好,想得太多了?我怎么都想像不到裴松鹤能喜欢上沈知懿,反正我是不信!」
「你不懂。」顾予曦口吻执拗。
宋暖见她如此失魂落魄,反倒逐渐冷静下来,突然想到了个一箭双鵰的好主意。
将话锋一转,讥诮地询问道,「既然你害怕裴松鹤喜欢的人是沈知懿,你直接提出要嫁给他,不就完了吗?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对你有情又有意,总不会不答应吧?」
第123章 某人今天要说分手
「因为那个该死的姜梨,我在他面前原形毕露,他现在一直躲着我,怎么可能还会娶我呢!」她语气变得哀怨起来,咬唇道。
「还有我爸,他始终瞧不上裴松鹤,认为哥哥没有家世和背景可以依靠,如果我和他一起,顾家就会与裴家失去结盟的关系,无论我怎么求他,他都不肯松口。」
宋暖的视线若有若无在她脸上梭巡,双手环抱在胸前,声调阴冷的如同腊月里的寒风。
「顾大小姐,我倒是有个办法,既能让裴松鹤同意娶你,也能让你爸不得不答应你们的婚事,还能帮你试探出裴松鹤到底喜不喜欢沈知懿。」
顾予曦陡然抬眸,疑惑的看向她,「什么办法?」
宋暖如烈焰般的红唇扯出一个戏嚯的弧度,轻描淡写的说,「这个办法,需要你吃点苦头,并且你受的罪越多,效果反而越好。我只能讲给你听,做不做的选择权在你,与我无关哦!」
「苦肉计?」
她的神色浮现片刻茫然,继而用着哀伤的腔调说道,「你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办法?没有什么比失去裴松鹤更让我痛苦的事情了。」
宋暖眼底闪过露骨的疯癫与少许得意,倾身贴近她的耳侧,「那你可要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随着她的红唇不断翕动,顾予曦的表情先是从愣怔转变为迷惘,最后那张精緻的脸上,只有阴戾与决绝。
-
姜家别墅区位于亚运板块附近,刚搬过来没几年,之前他们家住在一环内的大四合院里。
后来那条巷子开发旅游,总有人顺着门缝往里面看,还有胆子大的敲门提出要参观。
姜梨的父亲不耐其烦,带着姜梨他们搬了出去,只留下她爷爷奶奶守着那间四合院。
搬到这里之后,反而更合姜梨的心意。
她正对沈知懿咬耳朵,讨论着附近体校过来拉练的小鲜肉,顾予曦却翩然到场。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久违的女人,宋暖。
宋暖剪了一头齐耳短髮,露出锁骨上的蝴蝶纹身,整个人显得既飒爽又邪魅,嘴角始终勾着轻嘲的弧度,视线似有似无的往沈知懿身上瞟。
姜梨气得都要翻白眼,还不能直接往外赶人,凑近沈知懿的耳畔小声说,「她该不会是怕我再跟她打起来,所以请了个帮手吧?」
沈知懿摇头,目光里夹着一丝警惕。
她还没找到机会,把顾予曦手藏暗器的事情告诉姜梨。
「她们一进来,我感觉屋子里的空气都不流通了,走,咱们去后院玩!」姜梨挽着她的手臂便往外走。
后院被姜梨的妈妈晾了很多中草药,摊在簸箕里层层叠叠,唿吸间都是淡淡的药香。
「真不知道我爸为什么想不通要跟顾家合作,谁不知道顾家过河拆桥是把好手啊!当初你爸和顾沿海关系最好,后来还不是……」
姜梨蹲在地上,一边给那些中药材翻面,一边随口埋怨,说到半截才想起沈知懿的感受,连忙噤声。
「没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爸如果泉下有知,应该也会后悔当初识人不清。」她嗓音柔淡,目光有些空远。
「姜叔叔为人儒雅谦和,但他很会做生意,应该心里有数,你不用太担心的。」
她们这些圈子里的世家,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在利益面前,没有谁和谁是永久结盟的关系。
姜梨表情仍是气鼓鼓的,梨涡都不见踪影,蹂躏着手中的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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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客厅里传来一道清冽的男音——「小叔,你怎么才来,真是卡着饭点来蹭饭的啊?」
沈知懿微怔,目光顺着声音寻去,隔着那道大门却什么也看不见。
姜梨拍去手中泥土,饶有意味的道,「哎呀,某人今天好像要提分手来着!」
她哭笑不得,「别人分手,闺蜜都替对方难过。我分手,怎么感觉你幸灾乐祸?」
「因为别人分手是痛失爱情,你分手是脱离苦海,要不是我怕裴松鹤找我麻烦,我恨不得去街道对面给你放十万响一挂的鞭炮!」姜梨重新恢復笑脸,轻眨了下眼。
「那找你麻烦的人不是裴松鹤,而是城管了。」她压下喉间的苦涩,没什么笑意的牵了牵唇。
后院的大门被人拉开了道小缝,钻入一个略显青涩的白衬衫少年。
五官和姜梨像了个十成十,但稜角更为分明,这种又奶又帅的男生很招现在女孩子喜欢。
他是姜梨的亲弟弟姜枳,正在京商大读大一。
「姐,妈让我喊你们去吃饭。」他声线脆生生的,眸光到处乱瞄,不敢去与沈知懿对视。
「知道啦。」姜梨漫不经心的搭腔,揽住沈知懿的肩膀边走边在她耳旁低语,「你不分手,我怎么让你嫁进姜家跟我做伴,我弟弟可从小就暗恋你!」
沈知懿刚想说,姜枳比她小了七岁,她没那么丧心病狂。
而姜梨的话却被旁边的裴延澈听到,他立刻变了脸色,紧张兮兮的说,「那可不行!知懿已经和我订婚了,她不能嫁给你弟弟!」
他的音量有些大,传遍了客厅每个角落,所有人都纷纷回眸,视线杂乱不清。
裴松鹤正与姜梨的父亲站在窗边抽菸谈话,看样子应该是刚从商务会议上赶来,一身挺括的黑色西服太过严谨,加上那张生人勿近的脸,视觉上有种莫名的禁慾感。
他闻声回头,黑沉的眸子在烟雾笼罩下不甚真切,又很快别开了眼。
「知懿什么时候跟你订婚了?」姜梨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一头雾水的看向裴延澈。
「再过两周,就是我和知懿的订婚典礼!」裴延澈语调轻佻,又含着几分炫耀。
姜梨屏气敛息,指着沈知懿惊愕道,「难怪你要和他分……」
她由于太过激动,没控制住声调,沈知懿飞快在她腰间掐了把。
手劲不重,但姜梨的腰上全是痒痒肉,顿时搂着她的肩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
裴延澈狐疑的打量着她们两人,「分什么?」
姜梨半晌才止住笑意,转过头一本正经的吐出两个字,「分赃。」
第124章 这孩子是裴松鹤的吗
裴延澈不明所以,皱眉道,「分什么赃?」
「哎呀,生意上的事你不懂!」姜梨敷衍了句,拉着沈知懿往餐厅方向走。
沈知懿心想,如果她真的和裴松鹤分手,那还的确得分赃。
光是懿念这些年赚的钱,都够她算个十天半个月了,还有当年朝他借的那二十万,那辆车……她都要一分不少的还给他。
她们来到餐厅中落座。
裴延澈本想坐在沈知懿的旁边,却被宋暖抢先一步,并用言语讥嘲道,「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粘着沈知懿,一刻都离不开她啊?坐到对面去,我们女孩子要说悄悄话!」
沈知懿和姜梨对视了一眼,目光里神色复杂。
裴延澈无端被她奚落,带着不爽的情绪坐到了沈知懿的对面。
裴松鹤与姜梨爸爸谈的比较投机,坐到了主位右侧的椅子上,与顾予曦刚好形成整个餐桌最遥远的对角。
不知是巧合,还是在故意躲她。
姜梨爸爸请来的五星级大厨做菜很好吃,但沈知懿觉得口味远不如裴松鹤。
她有些怀念自己生病时那一道道精緻的小菜,可惜今后再也吃不着了。
宋暖坐在她的左手边,期间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人也格外安静,仿佛坐在这里只是单纯的认为她们女生要团结。
主菜很快撤掉,佣人为他们换上了饭后甜汤,银耳莲子羹。
莲子是姜梨妈妈刚从新鲜莲蓬里一颗颗剥出来的,沈知懿还没喝便已闻到了那股清甜的味道。
佣人在给宋暖递汤碗时,她突然举了下胳膊,看似无意,手肘却恰好撞在碗沿,那碗滚烫的热汤不偏不倚扣在沈知懿的大腿上。
『哗——』
「哎呀,沈小姐对不起!」佣人连忙手忙脚乱的拿着纸巾为她擦拭。
沈知懿穿了条真丝阔腿裤,温度很快透过衣料灼烫到她腿上细嫩的皮肤,「嘶……」
「知懿你没事吧?」宋暖先一步把姜梨要说的话抢了过去,惊慌的语气中不失歉意。
姜梨狠狠瞪了她一眼,把沈知懿的阔腿裤撩起,紧张问道,「有没有烫伤?」
「我没事。」沈知懿想把捲起的裤腿放下来,宋暖却小题大做的掩唇惊唿。
「哎呦,都烫红了!知懿,真是不好意思!」
裴延澈闻言立刻站了起来,绕到她们这边来查看沈知懿的伤,「烫到哪了?给我看看!」
沈知懿不动声色的睨着宋暖,眼底淬了冰。
若不是怕给姜梨添麻烦,她此时已经把自己那碗银耳莲子羹扣在宋暖头上了。
可这里是姜家,她不能让自己闺蜜的父母下不来台。
她们这边动静太大,惹得裴松鹤他们回过头,刚好看到沈知懿露在空气中的那截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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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页
白皙若雪的皮肤上晕染开一小片殷红,宛如一朵血色莲花的刺青,妖冶又脆弱。
裴松鹤眉心短暂的蹙了下,又飞快移开视线。
他以为无人可知,偏被坐在离他最远的那个人敛了去。
顾予曦恨不得把手中的汤勺生生捏碎,纤细的指节都因用力变成了青白色。
他表面还是那般矜冷,克制,却还是遗漏出片刻的失控,恰巧被她捕捉到。
是心疼吗?
还是觉得烦躁?
顾予曦有点拿捏不准那个神色,疑虑在她心里越陷越深。
「知懿,咱俩身材差不多,我带你去卧室换条裤子吧。」姜梨主动说道。
「好。」沈知懿点头,跟随姜梨上了楼梯。
刚来到姜梨的卧室门口,便听到姜梨妈妈在厨房喊她,「梨梨,来帮我给大家洗水果。」
姜梨无奈的应了声,「来啦!」
她拧开卧室的门把手,对沈知懿嘆道,「你知道我平时把裤子都放哪里的,自己进去找吧,我得下楼去帮我妈妈,否则她又该碎碎念了。」
沈知懿淡笑道,「你去吧,我知道地方的。」
姜梨的卧室像极了公主房,整间屋子从墙纸到窗帘都是粉粉嫩嫩的,唿吸间是沁人的小苍兰香水味。
玻璃衣柜里挂满了个性张扬的服饰,沈知懿挑了半天才找出一条破洞不多,且长短不浮夸的裤子。
她换下自己那条沾满甜汤的阔腿裤,感觉大腿上那片灼红褪去了些,但触碰时还会有些刺痛,等晚上回去再涂点烫伤药。
穿好裤子后,她离开卧室,想趁机去找裴松鹤单独聊聊。
视线从楼梯上垂落,扫视了一周,发现他们都已不在厨房,应该是被姜梨父母叫到后院去吃下午茶了。
抬眸时,却瞥见宋暖与顾予曦一左一右倚在楼梯口,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没兴趣知道,侧身便要从她们面前经过,却被宋暖以身体阻拦。
「好狗不挡道。」她眸光恹恹,漠然道。
宋暖个子不高,却非要扬起脖子做出一副睥睨的姿态,挑唇道,「伤得怎么样啊,要不要我来帮你揉一揉?」
说着便朝她伸出手,目标位置却是她的小腹。
沈知懿一把将她的手挥开,冷嗤了声,「收回你的狗爪子,用不着!」
顾予曦此时也开了腔,精緻如水墨画般的眉眼浮上了一股子阴戾,「沈知懿我问你,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休想骗我!」
她心里咯噔一下,瞳孔紧缩。
那个ip背后的人果然是顾予曦!
她惊慌之余又有几分释然,除了顾予曦还会有谁如此关注自己,并做出把孕检单发到裴延澈邮箱里这种好笑的事呢!
顾予曦见她不答,美眸眯成一条危险的缝隙,继续逼问道,「说啊,到底是陈墨的,还是裴延澈的?」
沈知懿心下瞭然,顾予曦还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那顾予曦也绝不敢轻易公布,否则得罪了陈家,倒霉的可就是整个顾家。
想到此处,沈知懿反而松了口气,语调讥诮的落下了句,「你尽管猜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顾予曦阴鸷的视线死死盯在她的小腹上,通过那件宽大的风衣外套便能猜出,胎儿的月份应该小不了,否则不至于显怀。
那么应该不会是裴延澈的,究竟是陈墨的,还是……
「这孩子……是哥哥的吗?」顾予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话句。
沈知懿冷不防睁大了眼睛。
第125章 如果她有事,你就给她陪葬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顾予曦越是迫切到失控,她就越是淡定从容。
扯唇笑道,「你接着猜啊,把京圈所有男人都猜一遍,随便碰瓷!」
顾予曦那张明艷的五官因嫉恨逐渐扭曲,双眸阴恻恻地盯着她。
「别挡着我的路,我还有事,没空陪你玩猜谜!」沈知懿失去耐心,伸手想将她拽到一边。
但她的手还没触碰到顾予曦,陡然从她唇角寻到了一丝邪佞的笑意。
这时,门外传来姜梨他们从后院走进来的谈笑声,其中夹杂着裴松鹤那低沉醇厚的嗓音。
沈知懿闻声望去,有那么片刻的失神。
也正是这么短短一瞬,连她自己都没看清楚,顾予曦是如何从她的面前,沿着那木质旋转楼梯,从二层楼高的一阶一阶地滚落到众人脚边……
可这一幕却被在场所有人看到,全部愣在原地。
「啊……好疼,哥哥我好疼啊!」
躺在地上的顾予曦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的小腿,遏制不住的叫喊道。
她今天穿了身雪白的长裙,血迹从膝盖处一点点渗透出来,如雪地绽开的红梅,刺目惊心。
身侧的宋暖突然指向沈知懿,一脸惊恐的喊道,「沈知懿,你为什么要推她啊?她不过就是说了你几句,你也犯不着下这么狠的手吧?」
沈知懿整个人像被钉在了楼梯上,犹如一株枯藁的植物,动弹不得。
纷杂的思绪在脑子里剧烈撕扯,混沌、茫然又无措。
视线不听话的乱飘,终于寻到一张冷冽如霜的脸。
裴松鹤下颚线条紧绷出锋利的弧度,身姿挺拔的站在人群中,宛如一尊静默的雕像。
他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突出了泛白的骨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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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眼失去了所有温度,冰冷而复杂,视线拾阶而上,锁定了她。
沈知懿张了张口,却发现像被人攫住喉咙一样,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不是我推的,我根本没有碰到她……」
她的嗓音细若蚊吶,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哥哥,我的腿是不是断了?好疼啊呜呜……」顾予曦的惨叫声愈加悽厉,脸色也愈渐苍白,额头满是细汗,说明真的伤得不轻。
裴松鹤将目光从沈知懿的身上移开,脱掉过于修身的西装外套,从地板上小心翼翼的抱起顾予曦,大步流星走出了姜家别墅。
他的语速很急,声线却很稳,「别怕,我带你去医院,会没事的。」
沈知懿注视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说不心痛那绝对是假的,可更多的是心寒。
从论文事件,他毫不犹豫的选择顾予曦开始,她便已经逐渐心灰意冷。
想来他应该也是一样的,所以才会不回復,不联繫,不见面。
而这次,他又当着自己的面选择了她。
何其残忍……
裴松鹤抱着顾予曦走后,大家方才回过神。
姜梨父母立刻去通知顾家,顾家千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这责任他们是逃避不了的。
「哼!」宋暖在她身后发出一声得意的轻哼,悠然从楼梯上走下去,对擦身而过的沈知懿绽出了一抹如蛇毒般的狞笑。
沈知懿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许是她保持一个僵硬的姿势站得太久,双腿有些不听使唤,身体正微微颤抖,就被匆忙跑上来的姜梨与裴延澈扶住。
「知懿你有没有受伤?」姜梨担忧的询问道,「你还怀着孕呢,千万不能激动啊!」
「你是不是被吓到了?没事的,我在这呢!」裴延澈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
她摇摇头,失去血色的双唇翕动着,「我真的没有碰到她,不是我推的!」
裴延澈郑重的点头,「我信你,我知道你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姜梨也跟着附和,恶狠狠地说,「我们当然知道不是你啊,顾予曦那双鞋跟又细又长,她自己没踩稳滑下来太正常了,这叫报应,恶人自有天收!就是可惜了我家的楼梯,凭白遭受奇耻大辱!」
沈知懿心里蓦地一暖,同时眼眶又觉酸涩不已。
连裴延澈都无条件的相信她,而那个人却满心满眼只有顾予曦。
她将那口酸楚全部咽回肚子里,咬牙道,「走吧,去医院。总得知道顾予曦伤成什么样,才能想办法对抗顾沿海。」
提到顾家,裴延澈和姜梨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若顾予曦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顾家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
协美医院。
裴松鹤去给顾予曦办理住院手续,留下沈知懿他们三人并排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面面相觑。
姜梨想要安慰沈知懿几句,可顾予曦被推进手术室前已经昏迷不醒,情况并不乐观。
拐杖震地的沉重声在死一般寂静的医院走廊上乍响。
沈知懿几乎条件反射的抬眸,果然看到顾沿海一瘸一拐的朝她步步逼近,如同催命阎罗。
「我女儿怎么样了?」他阴沉的问道。
裴延澈起身说道,「顾叔叔,予曦还在手术室里,要不您先坐一会吧。」
顾沿海没有理他,而是走到沈知懿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鹰隼般的眸子里迸射出寒芒,「如果我的女儿有事,我就让你给她陪葬!」
沈知懿扬起下巴,态度有些倨傲,目光却毫无畏惧,「我没推过她,你女儿有没有事都与我无关!」
顾沿海一怔。
跟在他身后的宋暖却添油加醋道,「沈知懿,我可是亲眼看见你把予曦从楼梯上推下去的,你还要狡辩!」
「你的眼睛是摄像头吗?要挖出来给警察当证据吗?」她冷声问道。
宋暖暗自咬牙,恨声道,「你从小就嫉妒予曦长得比你好看,比你招人喜欢,连你的未婚夫都拜倒在予曦裙下,你因爱生妒,做出这种事情来,还不肯承认!」
「你放屁!」姜梨忍无可忍,从长椅上站起来,指着宋暖便要扑过去。
沈知懿和裴延澈连忙把她按住,「梨梨,冷静点……」
偏偏宋暖还在不断挑衅,捂着胸口做出西子捧心状,嗓门却骤然拔高,「哎呦可真是吓死我了,陶院长的女儿动手打人了!」
第126章 怎么没咔嚓把她摔死呢
这层是vip患者专用楼,周围人很少,只有几个特护闻声从病房内偷偷探出头来看热闹。
「就你长嘴了是吧?我打的就是你!」姜梨身体被他们禁锢着,双手还在不断朝宋暖抓去。
头顶手术灯由红转绿,姜梨的妈妈身着白大褂从急诊室里出来,眉眼间露出些许疲惫。
她摘下口罩,对姜梨呵斥道,「梨梨,注意你的身份!」
姜梨在母亲的怒视中只得安分下来,不敢再叫嚣。
姜梨妈妈走到顾沿海面前,满怀歉意的说道,「顾予曦的小腿中部发生粉碎性骨折,刚刚我们已经为她做过手术了,但是短期内都只能静养,无法下地走路。」
顾沿海的额角青筋暴起,暴虐的怒火已压抑不住。
他自己年轻时因一场事故导致终身残疾,无法独立行走,一辈子都只能依靠着那根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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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予曦现在跟他受了同样的伤,甚至有可能也跟他一样终身残疾。
而这一切,都是拜沈知懿所赐!
沈钰,沈知懿……
这对父女真是一个比一个讨厌!
「你是我故交的女儿,看在沈钰的面子上,予曦断了一条腿,我只要你两条胳膊,不过分吧?」顾沿海的嗓音阴冷森然,说着便要抬起那根金属材质的龙头拐杖。
裴延澈连忙上前阻拦,双手牢牢抓住那根拐杖,赔笑道,「顾叔叔,咱们有话好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不兴玩黑道那一套了,您老千万别冲动啊!」
「这里没你的事,给我让开!」顾沿海厉喝道。
姜梨也停止和宋暖的争执,挡在沈知懿的面前飞快说道,「顾予曦失去的只是一条腿,知懿失去的可是她的爱……清白啊!」
场面一时失控。
倏然,混乱中掺杂了一道冰冷的声线。
「顾先生,您这么喜欢跟晚辈动手吗?」
顾沿海动作一僵,缓缓回头。
「还是说,跟女性动手才能体现出您的威严?」裴松鹤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在医院晦暗的光线下不甚明晰,嗓音如切冰碎玉,透着凛冽的气息。
「裴松鹤,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顾沿海勃然大怒,眸光犀利地向他射过来。
「您要打的这位,是我侄子即将过门的媳妇,您说我有没有资格?」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却格外冷沉,往日里的淡漠与从容荡然无存,只剩令人窒息的寒意。
顾沿海拧起眉头,裴南屏为何要让沈知懿嫁过去,他也是清楚的。
「订婚典礼就在一周之后。若是因您的一时冲动导致典礼不能正常举行,让裴家脸面尽失,恐怕裴家与顾家的关系,要重新考量了。」
裴松鹤语调毫无波澜,似是在陈述新闻,唯有幽黑眼眸内携着一抹深谲。
沈知懿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如果真按他说得那样,手断了便能取消订婚典礼,她现在还真想让顾沿海打下去。
就怕裴南屏丧心病狂到让她打着钢板穿婚纱。
姜梨也在不停给自己妈妈使眼色。
姜梨妈妈怕事情闹大,开口劝道,「顾先生,孩子们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您不必太过较真。
予曦是在我们家出事的,说到底我们是监管不当的责任,予曦的医药费和后续治疗由我们全权负责,保证不会让她落下后遗症,请您不要再苛责孩子们了。」
顾沿海沉思片刻,从裴延澈的手中收回了拐杖,说到底,顾家和姜家刚达成合作,不至于为了个沈知懿跟钱过不去。
「陶女士言重了,是我失礼……予曦现在怎么样了?」
说话间,顾予曦已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人也清醒过来,苍白昳丽的小脸上泪痕斑斑,水漾的双眸里满是凄楚与脆弱。
「哥哥……」她咬着毫无血色的唇,隔着众人朝裴松鹤伸出手。
裴松鹤身形未动,言语却柔和了几分,「躺好,别乱动。」
顾沿海见自己的亲生女儿满心满眼都只有裴松鹤,对他这个亲爹视若无睹,气得简直要昏过去,用着愠怒的嗓音叫道,「予曦。」
顾予曦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下意识将手缩回雪白的被子里,弱弱唤了声,「爸……」
顾沿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
姜梨妈妈揉了揉眉心,疲惫说道,「已经晚上九点了,孩子们还都没吃饭呢。梨梨,带他们去楼下食堂,这里留一个人看护就好。」
姜梨点点头,挽着沈知懿便往楼下走。
宋暖偷偷给病床上的顾予曦递了个眼神,主动说道,「陶阿姨,顾叔叔,我留下来照顾予曦吧,我还不饿。」
顾沿海知道她们两个向来交好,便放心的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姜梨妈妈淡声道,「顾先生,请移步到我的办公室来,需要跟你详细说一下予曦后续的治疗方案。」
顾沿海跟在姜梨妈妈身后进了诊室。
空荡的走廊里只剩下裴松鹤孤孑的身影。
不远处某个灯泡钨丝老化,时不时闪烁一下,忽明忽暗。
他把修长的手伸进口袋中,拿出一个烟盒,突然想起医院禁止抽菸,又把烟盒放了回去。
-
一楼餐厅。
裴延澈端了一碗清粥放到沈知懿的面前,无奈地劝道,「姑奶奶,你好歹吃几口吧,你不饿,我儿子都饿了!」
姜梨像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瞪着他,嘴上也跟着劝,「别跟自己的胃过不去,顾予曦她是自找的,跟你没关系!」
说着,低声淬了句,「怎么没咔嚓把她摔死呢……」
沈知懿掀起眼皮,甚是无语的看着这两个人,「谁说我没胃口了?」
裴延澈听后喜滋滋地端起碗想要餵她。
「我只是不想喝粥而已,让你帮我买饭,结果就买碗粥回来,连个咸菜都不带,你可真行!」她哭笑不得道。
「你……还真吃的下去啊?」裴延澈嘴角抽了抽。
「我为什么吃不下去,因为顾予曦?她配吗!」
沈知懿凝视着自己面前的那碗清粥,偷偷把筷子递到了姜梨的盘子里,夹走了一块红烧小排。
姜梨也不禁咂舌,「我们知懿没别的好,就心态好!」
这时,姜梨的手机铃声疯狂作响,她不耐地按下接听键,「谁呀,这时候给我打什么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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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她音调一转,「什么?顾予曦闹着要跳楼?」
沈知懿伸出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这回,她是真的彻底吃不下了。
第127章 这哪里是跳楼,分明是逼婚
当他们赶到顾予曦的病房时,裴松鹤与顾沿海正站在离窗台两米远的地方,不敢靠近。
而顾予曦则坐在窗台上,宽大的病号服将她瘦小的身体显得格外羸弱,两条腿垂在窗外,十分危险。
夜风将她那头波浪卷吹乱,髮丝混着泪水沾黏在脸上,悽厉的嗓音也被那风声沖淡了不少,「别过来,你们再往前走一步,我就真的跳下去!」
这层是五楼,也是医院的顶楼,每层楼高将近四米,若是从这里下去,恐怕难以生还。
姜梨见状,在沈知懿耳边小声吐槽道,「她怎么还不跳?」
沈知懿挑唇一笑。
如果顾予曦真的跳下去,那她愿从此荤素搭配,烧香拜佛。
只可惜,她不用猜都知道顾予曦是在做戏。
宋暖缩在病房的角落里,故作怯懦的说,「我刚才出门去给予曦打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爬到窗台上去了,怎么劝都不肯下来,只得去叫顾叔叔他们。」
沈知懿冷冷觑了她一眼,收回视线。
她倒要看看,这两个人玩得这齣苦肉计究竟是何目的?
「予曦,你的腿不想要了是吗?赶紧回床上躺着!」顾沿海用拐杖撞地,怒喝道。
顾予曦却剧烈摇头,语调带着哭腔,「爸,你只是想要个完美无缺的女儿,能给你长脸,琴棋书画,样样都要拿第一。可我的腿现在已经残疾了,以后都跳不了舞,走不了路了,你满意了吧!」
「胡说什么,你的腿只是骨折而已,好好养着一个月就能好,立刻给我下来!」顾沿海严厉的呵斥。
「你只会吼我,逼我,打我!从没有问过我真正想要什么!」顾予曦葱白的十指紧紧扣着窗框,哭喊道。
顾沿海强忍着怒意,询问她,「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过的呀,从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她说着,将那双盈满泪意的水眸望向阴影中的裴松鹤。
沈知懿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爸爸,我今天把话撂在这,这辈子除了裴松鹤,我谁也不嫁!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立刻从这里跳下去!」顾予曦嗓音凄切又偏执。
裴延澈一语道破不愉快的真相,「这哪是要跳楼啊,分明是在向我小叔逼婚啊……」
她不由冷笑,连裴延澈都看出了顾予曦的目的,不信裴松鹤意识不到。
而后者眉心微蹙,凉沉的眸子里不见动容,音色冷厉,「顾予曦,闹够了就下来,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顾予曦听出他话语中的冷淡,苦苦哀求道,「哥哥,我不是在开玩笑,若是没有你的话,我真的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你的人生还很长,以后会经歷更多美好的事情,不必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裴松鹤的语气略显倦怠,却始终不肯妥协。
顾予曦心凉了半截,抓紧窗框的手颓然一松,身体刻意向前倾,「好,既然你不肯要我,那我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哥哥,对不起……」
「别,予曦别跳!」顾沿海实在受不了,她身体恍惚的那一瞬,差点把他心脏病都给吓出来,放软态度道,「你不就是想嫁给裴松鹤吗,爸爸答应你了!」
刚刚一松手,顾予曦是抱着绝望的心理准备赴死的,可当视线扫到楼下的水泥坛,她霍然清醒。
真的要死吗?
不,她不想的,都是宋暖给她出的这个馊主意,说什么『不逼你爸和裴松鹤一把,他们永远也不会在乎你的。』
可她差点就要变成一具尸体了,还是最丑、最难看的那种!
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夜风袭来,吹得她浑身发抖。
「女儿,这是在干什么啊,你不要妈妈了吗?」
一道哀戚的中年女音从沈知懿背后响起,她回过头。
是顾予曦的妈妈。
她看上去要比白晴的气场弱了很多,容貌还是很美的,可惜面色蜡黄,有种久病缠身的哀婉。
顾予曦听到妈妈的声音,心绪也慌乱起来,不由自主的朝她伸出了手,「妈……」
裴松鹤突然身形一晃,趁机把顾予曦从窗台上抱了下来,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他把顾予曦打横抱回床上,全程没有碰到她打着石膏的小腿。
在顾予曦靠向他之前,迅速抽身,退回了病房的角落里。
顾予曦的妈妈立刻扑了上来,搂着顾予曦痛哭,「我的女儿啊!」
顾沿海从惊慌的氛围里缓过来,习惯性的抬起拐杖指着她怒喝,「不知羞耻,谁家千金小姐能做出你这种事情来,女德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够了!」顾予曦的妈妈难得厉色向他瞪去。
「这些年我身体不好,只能眼睁睁看你管教予曦,没有力气插手,你看看现在把她逼成什么样了!顾沿海我告诉你,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顾予曦没料到向来不闻不问的母亲竟会说出这种话来,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唤道,「妈妈……」
顾沿海闭上眼睛,深深嘆了口气,「罢了,是我顾沿海没管教好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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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拄着拐杖来到裴松鹤面前,从背影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嗓音却依旧洪亮,「你跟我出来一趟。」
裴松鹤薄唇紧抿,乌沉沉的眸子里蓄起厌恶与烦躁,在顾沿海离开房间后,才极不情愿的往外走。
他经过沈知懿的身旁,顿足,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借过。」
她微微侧身,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全程没有看过他一眼。
他垂眸睨了她片刻,视线冗长又复杂,最终还是错身而去。
「这下我小叔就算是想拒绝都拒绝不了,只能把予曦给娶了……」裴延澈对此瞠目结舌,摇头道,「但他和予曦本就是两情相悦,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姜梨怕他戳中沈知懿的心窝,抬腿踹了他一脚,「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裴延澈拍了拍西装裤上的灰,小声嘟囔道,「暴力女……」
许是今夜的风太凉,沈知懿被吹得全身麻木,冷眼看完了这场闹剧,连心也跟着麻木了。
像是沉入一潭死水里,不会痛,不会窒息,整个人空荡荡的,倒也挺好。
第128章 他的新娘不是她
余惊稍过,顾予曦下意识的在房间里找寻裴松鹤的踪影。
母亲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爸爸去找裴松鹤商谈你们的婚事了,放心吧,哪怕是让掉顾家半个家业,妈妈也一定会让裴松鹤娶你的!」
顾予曦展露出这些日子以来唯一发自内心的笑容。
眼睫微抬,瞥见了杵在病房门口的沈知懿。
不知是真的精神受了刺激,还是故意演戏,顾予曦一头埋进妈妈的怀抱里,嘴里悽厉叫喊道,「妈,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让她走,赶紧让她走!」
顾予曦妈妈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搂着她轻声安慰,「女儿别怕,妈妈在这呢。」
宋暖恰合时宜的上前,对顾予曦妈妈小声道,「阿姨,予曦就是被沈知懿从楼梯上推下去的,她现在看到沈知懿就害怕,还是别让她们两个见面了!」
顾予曦的妈妈转过头,柔婉的面容染上怒意,对沈知懿冰冷的开口,「请你立刻离开这里,不要打扰我女儿休息!」
沈知懿本就没想留在这,是姜梨和裴延澈热闹还没看够,便陪他们再看上一会。
现在听到顾予曦妈妈的逐客令,她毫不犹豫,掉头就走。
转身时,扫到了顾予曦从母亲怀中悄悄探出的脑袋,以及唇角那抹计谋得逞的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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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科专家诊室。
白墙上贴着星罗棋布的针灸穴位图,门口晾衣架旁边还杵着一具医用骨架。
今晚姜梨值夜班,她在柜子里翻出两袋零食,与沈知懿偷偷分着吃。
沈知懿坐在就诊椅上,接过了她递来的薯片。
夜深人静的诊室内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动声,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医用骨架活了过来。
门开启,裴延澈从外面进来,周身挟带着夜里散不去的凉意。
他面色有些凝重,英俊的眉宇拧皱出一个川字,悻悻道,「事情有点麻烦,我爸说顾叔叔请了警方做伤情鑑定,如果顾叔叔真的要追究责任,恐怕没那么好解决,知懿怎么着都得进局子走一遭。」
沈知懿低垂着眼睑,她猜到顾沿海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从今天顾沿海的态度里便能看出,他也是知情者,清楚的知道裴南屏为何要遵守承诺,把她嫁给裴延澈。
或许看在裴家的面子上,顾沿海可以容忍到秋后算帐,但绝不会善罢甘休。
姜梨手中的薯片都不香了,嘆息道,「我们都相信顾予曦不是你推的,可当时现场只有宋暖一个目击证人,她一口咬死是你!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辩解了。」
「对了,你家里有安装监控摄像头吗?」裴延澈询问道。
姜梨的眼神十分古怪,讶然道,「谁会往自己家里安装监控啊,那不是变态才会做的事吗!」
裴延澈很自然的接道,「我家就有啊!」
姜梨上下打量了他片刻,由衷吐出两个字,「变态!」
她向来看不上裴延澈,听到他要与沈知懿订婚后,更是浑身都不舒服,已经在私底下吐槽过无数次了。
裴延澈想起在病房里她踹自己的那一脚,立刻拍桌而起,小霸王气息暴露无遗,「喂,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行了,你们俩别吵了。」沈知懿疲惫的开口。
裴延澈现在不敢不听她的话,态度立刻软了下来,半是承诺半是安慰道,「知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就算顾叔叔向裴家施压,我也始终挡在你前面。」
姜梨白了他一眼,冷嘲热讽道,「算你还是个人!」
沈知懿怕他们再起争执,连忙打圆场,「裴延澈,太晚了,咱们先回去吧。」
折腾了一个晚上,现在已将近十二点,的确该回去了。
否则裴南屏派来的那两个保镖恐怕要出门找人了。
司机送他们回到翡翠洋馆,沈知懿拒绝了裴延澈的夜宵提议,直接上楼休息。
洗漱过后,她躺在真丝薄被里,觉得身体还是阵阵发冷,不知是今晚凉风吹得太多,还是气温骤降引起了感冒。
大脑愈渐昏沉,唿吸却越来越重,黑羽般的眼睫覆盖了一切情绪,麻木的四肢渐渐得到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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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她从噩梦里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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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页
下床时脚有些发软,险些一头撞到柜子上。
她揉着隐隐胀痛的太阳穴,从抽屉里找出温度计。
果然,她发了低热,三十七度九。
她捏着温度计坐到床边,不觉回想起那个令她窒息的梦魇。
梦里,自己站在神圣而华丽的教堂之中,四周盛开着上万朵白玫瑰,浪漫在空气里滋长,婚礼进行曲中伴随着来宾的欢声笑语。
巨大的十字架下,神父手中拿着一本厚重的圣经,随时准备宣读爱情誓约。
台上站着一道笔直修长的身影,黑色礼服剪裁得体,更衬那人宽肩窄腰的完美轮廓。
从琉璃窗透过来的薄薄日光勾描着他有如刀刻的侧脸,却在转身时,将那张御笔亲赐的冷峻骨相融了半分柔意进来。
她看不真切,但能察觉到他薄唇带笑,朝她所在的方向迢迢递来一只骨节匀称的手。
这场景太过梦幻,她连想都不敢想。
尤其是台上的那个人,从未对她展露过如此温情的一面,令她恍惚到惶恐。
周围的来宾却纷纷起闹,「新娘子,快过去啊,他在等你呢!」
她在阵阵的欢唿声中鼓起了勇气,刚欲朝他走去,身旁却拂过一道洁白如雪的光影。
顾予曦穿着缀满碎钻的蕾丝婚纱,整个人高贵美艷的如同一只白天鹅,从她的面前飞奔而过,扑进裴松鹤的怀中。
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那张明媚动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新娘子到了,婚礼正式开始!」
沈知懿低头,她看到了一身黑色常服的自己,出现在这样的场地,可笑又滑稽。
原来他的新娘一直都不是她……
窗外天色逐渐透亮,梦魇就此终结。
她于现实世界中缓缓睁眼,昨晚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都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可她却预感将要发生的事,与梦境里也没什么不同。
那么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她都该醒了……
第129章 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沈知懿下楼时,发现裴延澈已经出门,应该是为了她去顾家商量解决办法了。
对于裴延澈,她满心愧疚却无以为报。
即使裴南屏再不道德,可他始终都是那个不知情的局外人,为这场莫须有的婚约而空欢喜。
她撑着自己昏昏沉沉的意识,准备去医院找姜梨开点退烧贴。
孕中期不敢吃药,只能靠退烧贴硬扛了。
两名保镖见她要出门,神色自然的跟在她身后一起上了车。
骨科诊室内。
姜梨值了一整宿的夜班,正在换衣服打算回家补觉,见到沈知懿推门而入,极为睏倦的说,「姐妹,你是来接我下班的吗?」
沈知懿看她黑眼圈那么重,倦怠的连眼睫都抬不起来,不由问道,「你怎么困成这样?以前你值班没有病人的时候不是都可以睡觉吗?」
「你也说了,是没有病人的时候嘛!」姜梨哀怨的嘆着气。
「昨晚顾予曦那个小贱人,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是我在值班,一会嚷嚷着腿疼让我过去看看,一会又说我们医院服务态度不好要投诉,折腾了整整一夜!快到天亮的时候我实在受不了了,给她打了针镇静,这才消停下来。」
沈知懿有些心疼她,「那你赶紧回去睡觉吧,她住院这段时间,你能和别的同事换班尽量换一下,不要被她抓住把柄。」
姜梨不屑的笑了笑,酒窝清浅,「多大点事,我还能怕了她啊!」
她欲言又止。
毕竟医护人员要是被刻意抓住小辫子,曝光到网络上也是一场不小的风波,何况姜梨身份特殊,更容易遭人口舌。
但现在顾家与姜家刚刚达成合作,应该不会过河拆桥那么快。
姜梨将臂弯里的白大褂叠好,放入衣柜中,漫不经心的问道,「对了,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我有点低烧,找你开点退烧贴。」她的嗓音因发热而变得温软。
姜梨愕然回头,担忧的问道,「多少度?用不用带你去发热门诊看看?」
「三十七度,不是流感,昨晚着凉了而已。」沈知懿淡淡说道。
姜梨见她精神状态还算正常,想来问题不大,从药房里给她拿了几包退烧贴,嘱咐道,「你如果感觉身体不舒服,就赶紧打电话给我,别硬扛,知道吗?」
她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去休息吧,我顺路去看看我妈妈。」
vip病房都在一层楼中,隔得并不远。
她马上就要离开京城,有时间的话还是想尽量多陪陪吕妍。
即使她看不见也听不见。
姜梨瞭然,在办公室门口与她分别,「注意休息,多喝热水!」
虽然沈知懿知道现在自己的情况只能多喝热水,但还是被她的话逗笑。
嘴角噙着温淡的笑意,低头继续往前走,额头突然撞到了男人坚硬的肩胛骨上。
「对不起,对不起!」
她发烧发的意识恍惚,竟连看路都忘了,还好没撞到什么老年病人,否则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走路不看路,在想什么?」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烟嗓钻入她的耳朵中。
沈知懿冷不丁抬眸,恰好对上裴松鹤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瞳。
她错愕了瞬,偏过头去看门上挂着的房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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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不巧,她发现自己正站在顾予曦的病房门前。
「你是来看予曦的?」他沉声问道,低淡的嗓音分不清喜怒。
「你想多了,我是来找梨梨要退烧贴的。」她摇摇头,把手中那只装着退烧贴的袋子提给他看。
裴松鹤眉心一蹙,「发烧了?」
说着,他抬手便要去触摸她的额头,动作熟练自然。
沈知懿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那只修长如玉的手凝滞在半空,良久后才徐徐垂落。
她站在与他一米远的地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裴松鹤,却没从他那双漆黑的眸底寻到半分情绪,皆是难以读懂的复杂。
他已回家换了身衣服,昨天那套商务西装染了血,略显狼狈,今天这身铅灰色的看起来休闲很多。
而沈知懿细心的发现,他竟然还颳了鬍子。
他的妹妹吵闹着要跳楼,他竟然还有闲心刮鬍子?
难道,他真的答应顾沿海,要和顾予曦结婚了?
想到这里,她心底略微一颤,张了张口,「不是我推的顾予曦,我根本没有碰过她!那时候我站在楼上,她……」
隔了一夜,她还是想亲自对他解释清楚这件事情。
她不信自己与他四年的朝夕,抵不过顾予曦的一句谎言。
可她的话却被裴松鹤不甚在意的打断,「你没必要跟我解释这些。」
沈知懿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是,没必要……为什么会没必要?」
裴松鹤沉敛的眸色格外寂冷,瞬也不瞬地落在她的眼中,「因为我不想听。」
他这句话,让她原本冰冻的心房霎时破裂,所有的失望、委屈和怨怼一股脑涌了上来。
她以为他只是误会,没想到他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她。
单方面直截了当的判处她有罪。
「在你眼里,我真如宋暖说得那般不堪吗?我嫉妒顾予曦,我争风吃醋,所以才把她从楼上推下去?」她的双眸慢慢蓄起泪水,里面倒映着破碎的光,连音调都是抑制不住的绝望。
裴松鹤淡淡转过头,弧线锋锐的侧脸勾勒着疏离与冷漠,语调似嘆息,似无奈,「说这些都没有用,你回去吧。」
沈知懿忽然觉得他现在的轮廓与梦中那场婚礼的身影相重合。
她的视界被泪水氤氲得有些模煳,只觉眼前这个人仿佛站在浓重的大雾里,既看不清,也看不透。
「回去……回哪里去?」她低声呢喃着。
「你现在不是已经有自己的家了吗?」裴松鹤嗓音疏淡到极致。
沈知懿感到随着体温逐渐升高,她的意识不断在清醒和迷茫中交替,这句话在她脑海里回放了三遍,才想明白他指的应该是翡翠洋馆。
他终于收回了她在清音别苑的特权,从今以后,那个地方便对她落了锁。
沈知懿莫名有些想笑,觉得他说得过于委婉。
还不如直接撂下一句,你可以滚了。
她的身体在阵阵发冷,连牙齿都开始打颤,可有句话憋在她心里很久,一定要问出口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结束。
「裴松鹤,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第130章 你娶了予曦,就是我的女婿
其实他们两人已走到这一步,再深究这些很没有意思。
但沈知懿实在太想知道,这四年来的日夜温存与陪伴,都是她一厢情愿,还是对方也动过心,动了情?
裴松鹤回应却是他最擅长的沉默,仿佛真的无话可说。
不开口,不辩驳。
从始至终如白昼萤火,不肯在她的尘世间停留一刻。
泪水从眼角无声砸落,又很快被她擦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哑声道,「我明白了……」
沈知懿转身要走,垂在身侧的手却被人紧紧抓住,力度大的她腕骨都在隐隐作痛。
她不解的回眸,直视着那悯然无情的脸,见他薄唇微启,似是要说些什么。
病房内突然传来一道娇柔凄婉的啼哭声,「哥哥,我的腿好疼啊……你在哪啊,好痛!」
许是顾予曦的镇静剂过了时效,伤口又开始疼起来。
裴松鹤的眼中瞬间黯淡下来,松开了她的手。
冷漠地从她身旁掠过,推开病房的门走入进去。
病房里阳光充足,将他轮廓描绘出一层刺眼的光晕,可沈知懿却莫名觉得,他仿佛走入了不见天日的永夜。
门关上,走廊再次恢復昏暗。
她收回视线,两条腿如灌铅般缓缓挪动,终于在力气耗尽前走出了医院大楼。
拿出手机,给之前那个号码发了条简讯过去。
「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
病房内,裴松鹤手里端着一碗熬成奶白色的骨汤,正一勺接一勺地餵给坐在床上的顾予曦。
她那张秾丽的小脸因病容布满憔悴,反倒添了一种我见犹怜的破碎感,乖巧的靠在枕头上,启唇喝着他递来的汤。
卷翘的睫羽微微垂下,装作不经意的询问道,「哥哥,你刚刚在门口是和谁讲话?」
裴松鹤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戾,却还是用着平静的口吻说道,「不认识,问路的。」
「哦。」顾予曦点到为止。
视线不觉被裴松鹤手腕上那串佛珠轻磕碗沿的声音所吸引。
冷白而锋利的腕骨上,那串黑曜石佛珠乌沉沉的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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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眯起眸子,记忆被拉回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玫瑰的幽香仿佛还在鼻腔中弥散。
同时也让她想起了那个恨之入骨的人……
她收敛情绪,将纤弱无骨的手搭在了那串佛珠上,语调柔婉,又似娇嗔,「哥哥,你不要再带这串佛珠了好不好?」
裴松鹤眉眼倦怠的看向她,嗓音里透着不耐,「这是你送给我的,为何又不让我带了?」
顾予曦目光微微闪躲,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它太老旧了,你都带这么多年了,我送你条新的好不好?你喜欢……」
「予曦,你知道它对于我的意义是什么,不必了。」裴松鹤冷声截断道。
是这串佛珠时刻提醒着他,眼前这个女孩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应该无条件的容忍她,报答她。
若是没有了这串佛珠,他现在看到她这张矫揉造作,内心却如此阴狠毒辣的脸,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双深暗的眼中毫无笑意,被湛湛的冰雪覆盖着,令顾予曦心寒。
她咬着下唇,把想说的话生生咽回肚子里。
陡然,病房门开启,顾沿海拄着拐杖从外面走进来。
他的视线在触及到裴松鹤的那一刻变得阴沉起来,坐到对面的陪护床上,厉声道,「予曦,你没长手吗?」
顾予曦只得对裴松鹤柔声道,「哥哥,我不想喝了。」
裴松鹤没说什么,把碗放回了桌子上。
顾沿海有意无意的开口,话语里满是讥讽,「今天你那个侄子上门来求我,想让我就这么放过沈知懿,呵!没想到你们把他保护的这么好,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还真以为自己能和沈知懿结婚呢!」
「是,我哥哥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然宝贝。」裴松鹤不着痕迹的说。
顾沿海不屑地笑了下,「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你有多恨裴家,我清楚的很。只要你同意和予曦的婚事,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女婿,将来顾家的家业都是你的,你不用去惦记裴家的那点家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色狠戾道,「当然,我也会倾尽所能帮你剷除裴家。我早就想和裴南屏翻脸了,沈知懿敢对予曦做下这种事,裴家居然为了那两块破地还要护着她!
我已经把话撂给了裴延澈,我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顾予曦闻言,用眼尾偷偷睨着裴松鹤,想从他的脸上寻出一丝失控的情绪,可惜却是徒劳。
裴松鹤一直在低头收拾着桌子上的保温桶,把顾予曦喝剩的汤倒入桶中,拧好盖子。
那双拿过刀的手骨节清晰可间,指间匀称,仿佛是鬼斧神工的艺术品,却在为她做着这种卑微的小事。
她心里越想越不对,总觉得眼前的裴松鹤与她记忆中的哥哥相差甚远。
是何时起,开始有了这种偏差感的呢?
顾沿海仍在那头威逼利诱,以傲慢的姿态缓缓说道,「顾氏虽然主营业务是古董贸易,但我有足够的资金,若与松墨联手,可以送你平步上青云。
若你不同意,裴家与顾家同时倾轧,对你而言应该也是难以承受的。
这些我昨晚便与你说过了,你考虑的如何?」
顾予曦看到裴松鹤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哂笑。
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立即开口制止,「爸,你别说了!」
她怎会忘记,裴松鹤的骨子里是那么骄矜冷傲,平生最恨别人威胁。
他不愿做的事,越是逼他,便越会遭到反噬。他在最困难的时候,都不曾向人俯首,现在又怎会对顾沿海低头。
是她错了,错得离谱……
裴松鹤默默收拾完,拎起那个白色保温盒,对顾沿海微微颔首,礼貌而疏离,「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看望予曦。」
「你……」顾沿海还欲再说些什么,被顾予曦以眼神制止。
他转身走出病房,前一秒还算平静的神色,霎时冷若寒霜。
经过楼梯口的垃圾箱,扬手便把保温桶扔了进去。
眼底蓄起的嫌恶与轻蔑,浓稠过漫无止境的夜色。
第131章 他到底是有多喜欢沈知懿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已经是晚上九点,附近的cbd商务区依旧灯火通明。
裴松鹤站在松墨大楼顶层的落地窗前,玻璃光影倒映出他那张线条冷峻的脸,俯瞰着窗外霓虹璀璨的楼宇。
「我的朋友,真没想到,我离京才几天,你们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陈墨坐在沙发上,姿态闲适的给自己倒茶喝,语调讥诮,「沈知懿订婚就算了,你怎么还被逼婚了?」
「一言难尽。」裴松鹤薄唇微勾,尽是讽刺。
陈墨长指玩弄着紫砂功夫茶杯,漫不经心道,「我说真的,你等了顾予曦那么多年,现在人回来了……」
「我没等过她。」他不耐的出言打断。
「好好好,你没等过她!」
陈墨在他背后偷偷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人家顾予曦父母那边都同意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娶了她?以前你没资格,可现在不一样了啊,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没犹豫。」他音色微沉。
在办公室冷白光照射下,陈墨那张脸似镀了一层釉色的底,显得格外清冷,说出来的话好不犀利,「你是没犹豫,你直接把顾家给得罪透了!顾沿海扬言要联合几大世家一起封杀松墨,这几天股票跌得跟那过山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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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捏了捏高挺的鼻樑骨,语气不咸不淡,「不好意思,耽误你赚钱了。」
「别跟我说这个,跌光了我都不在乎!」陈墨随手将茶杯扔回盘子里,嗤道。
「我想不明白的是,顾沿海都开出那么具有诱惑力的条件,顾予曦又是你的救命恩人,她现在闹成这个样子,名节、矜持通通不要,无非就是想让你娶了她,你真拒绝得了?」
裴松鹤在窗边点了根烟,白色轻雾在密不透风的室内飘散开来,嗓音也染上了喑哑,「我可以把命还给她,但不能娶她。」
陈墨蹙眉,「那你想娶谁?沈知懿?」
他苦笑,「我不配。」
「你的确不配!」陈墨挑起眉梢,不留余力的奚落。
过了片刻,又问,「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什么还要让她走?」
裴松鹤眸色像怒海中藏着深暗的旋涡,要把世间万物全部捲入其中,「让她离开我,是想让她远离顾予曦,远离顾家。别再给顾沿海和顾予曦对付她的机会!」
陈墨收起散漫的神色,眉心蹙得更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张口就要价一千万的律师?」他提醒道。
「记得啊,你还真给了?」陈墨看他的眼神里多少带着点大冤种的意味。
「这一千万花的值,他在出国之前,给我透露了点消息,沈钰的死没那么简单,多半和顾家有关。」他冷声道。
陈墨讶然望向他。
沈钰能承包下半个潘家园,在国内将古董生意做到顶尖的地位,藉助得多半是顾沿海的东风。
沈钰与裴南屏私交甚好,可裴南屏主营房地产,帮不上他什么忙。
反而是顾沿海,与他在生意场上相辅相成,平分秋色。
陈墨本以为顾沿海只是落井下石,在沈钰失势后夺回了他的资源,没想到竟连沈钰的死都和他有关。
但他只要想到顾沿海的为人,又觉这是他能够做出来的事,倒也无需惊讶了。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沈知懿?」陈墨不解的问道。
裴松鹤缓缓吐着烟圈,眉目敛净,「她性子太烈了,通过上次论文的事情你也能看出来,顾予曦在背地里捅她一刀,她恨不得还她十刀!可顾沿海又不是吃素的,能允许她胡来?
如果她知道自己父亲的死和顾沿海有关,肯定拼尽性命也要为她父亲报仇。圈子里维持的和平不过是表象,实则污秽混浊,她现在搅进这摊浑水里,才是最危险的事。」
陈墨听了不禁哂笑。
他这到底是有多喜欢沈知懿?
为了她,不惜在这个节骨眼上与顾家博弈,若是顾家真的与裴家联手,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能全身而退。
更何况,顾予曦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看在顾予曦的份上,不可能对顾家赶尽杀绝。
但顾沿海岂会留情,只会藉机弄死他。
他死了正好能断绝顾予曦的心思,一了百了。
让沈知懿远离他,远离顾予曦,反倒是种最好的保护。
只是……
「不喜欢的,你把她留在身边悉心照顾。喜欢的,你把她推到别的男人怀里,我要是沈知懿,我也恨透你了!」陈墨故意调侃道。
「她本就该恨我的。」
裴松鹤深深吸了口烟,嗓音低哑得可怕,「你知道吗?她今天站在顾予曦的病房门口,问我有没有喜欢过她。
我没回答,她转身便要走,我当时真恨不得把她……」
陈墨突然意识到他有些不对,正色问道,「你不会要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
裴松鹤慢悠悠的瞥了他一眼,「帮我个忙。」
「说吧,你难得跟我这么客气。」陈墨用那双清冽的眸子打量着他。
「等订婚典礼过后,送她出国。」他把指间燃尽的烟按灭在菸灰缸中,语气不辩喜怒。
「行啊,她喜欢哪个国家?」陈墨挑了挑眉。
「热带吧,她怕冷。」
裴松鹤忽然记起她住进清音别苑的第一年。
正值元旦,学校里提前一天放寒假,她为了给他个惊喜,便没有让老赵去接,而是自己打车回到清音别苑。
结果老李随他一同出去办事,只留顾阿姨一个人看家。
顾阿姨岁数大了,耳朵不太好,关着厨房的门,在里面边唱歌边炒菜,完全听不到客厅里传来接连不断的门铃声。
那年京城的冬天很冷,到达了零下十五度。
等他办完事回来,发现门口蹲着个快被冻成雪人的沈知懿。
鼻子眼睛红红的,囔声囔气地扑进他的怀里,质问自己是不是不要她了,为什么连大门都不让她进?
裴松鹤想到这里,薄唇掠过一抹堪称温柔的笑意,却又转瞬即逝。
她是他晦暗不堪的世界里,唯一的那束光。
只可惜,这束光很快也要消逝了。
第132章 你负责养胎,我负责养你
陈墨算是看明白了。
裴松鹤这哪里是不爱,分明是爱惨了!
「出国手续好弄,可她要是不肯走怎么办?」他询问道。
「我会让她主动走的。」裴松鹤从温情的回忆中拔出,恢復了平静无澜的语调。
陈墨瞄了他一眼,似是明白了什么,唇畔勾起冷笑。
「顾家那边,我会尽量帮你牵制,但我也不敢保证能压住。只能说,让他短时间内消停会儿吧,年年偷漏税名单上都有他,真当我舅舅什么都没查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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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了。」裴松鹤沉声道。
「你要谢我的还早。」陈墨从风衣口袋中拿出一个仅有绿豆般大小的针孔摄像头,放在茶几上,淡淡说道。
「这东西,你应该知道怎么用,放到你姑姑的屋子里。视角尽量全一些,让我手下的人能看清楚破门位置,别误伤了你姑姑。
等到订婚典礼当天,裴南屏肯定会把他养的那些保镖都调去现场,到时候你负责吸引裴家的注意力,你姑姑这边交给我。」
裴松鹤视线落在那颗隐形针孔摄像头上,深不可测的眸色里闪过很多复杂情绪,最终化为沉寂。
窗外乌云遮月,昭示着即将来临的一场风暴。
-
南月胡同。
京城入秋后气温下降的很快,蛰伏已久的沁凉开始慢慢钻入骨髓,早起晚归的路人都换上了挡风的厚外套。
沈知懿穿着白色的羊毛开衫,坐在店铺中清算帐单。
凉风吹过,她攥紧衣领,忍不住咳了几声。
那天从医院回来后,她便连续发了三天的低烧,意识始终浑浑噩噩,在一场接一场颠沛流离的梦魇里挣扎。
倒是不严重,体温一直在三十七到三十八度之间徘徊。
只是嗓子好像受了凉,开始莫名咳嗽起来。
把裴延澈吓了一大跳,请保姆给她炖了秋梨枇杷膏,生怕她咳出肺炎来,又不能吃药。
今天的状态终于见好,头脑也清明了不少,她不想再躺在床上,索性来到懿念清算这笔沉疴烂帐。
刚把这些年的总收入计算完,裴延澈便急匆匆掀开帘子闯了进来。
张晓妹那天捡掉落在院子里的核桃,足足花了两个小时,现在一看见裴延澈满心都是恐惧,连忙把手里串一半的菩提全都藏了起来。
「知懿,你生病了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纯心让我着急吗!」
他眼底的担忧不似作假,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无语,「你店里又没生意,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要我看不如关了算了!你负责养胎,我负责养你!」
沈知懿清了清喉咙,因病容未消,抬睫睨人的模样甚是倦怠,「你用什么养我?用你这个月被扣光的工资吗?」
裴延澈挠了挠头,讪讪道,「这都月底了,下个月我不就又有了嘛!」
沈知懿没搭理他,算完总收入开始拉对帐单。
「予曦的伤情鑑定报告出来了,还蛮严重的……小腿胫骨一处折断,还有两处粉碎性骨折。修养好之后走路是没问题的,但不能长期跑步,以后也不能再跳舞了……」
裴延澈的声调逐渐变弱,因为沈知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讽刺一笑,漠然道,「顾予曦从小就不喜欢跳舞,都是顾沿海逼她练的,现在岂不是正合了她的意!」
裴延澈尴尬地偏了偏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顾叔叔他老人家不这么想啊!他现在觉得予曦下半生都要跟自己一样,变成个废人了!」
「就算她的腿不骨折,也是个废人。」沈知懿没好气的说。
裴延澈无奈的看着她,「知懿,咱们好好说会话行吗,能不夹枪带棒的嘛?」
她心里憋闷着一口气,知道裴延澈夹在中间也不容易,扫了他一眼,凉凉说道,「顾沿海到底想怎么处置我?按刑事案件处理,让警察把我带走,还是想找人把我的腿也打断?」
「顾叔叔还没说,他现在非常生气,无法正常沟通……所以我想着,要不我们主动去给他和予曦道个歉,他看在裴家的面子上,应该不会为难我们的。」
在她冷利的目光注视下,裴延澈说得小心翼翼。
其实顾沿海早已给了他明确的态度,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沈知懿。
他这些天忙里忙外都是为了这件事,可顾沿海始终不肯松口,甚至还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少管闲事。
这些话他不能对沈知懿讲,怕她怀着孕影响心情。
只能旁敲侧击的劝她,先把顾沿海的怒火平息下去,后面再商谈解决办法。
谁料,沈知懿却轻飘飘一笑,语气坚决得不比顾沿海弱几分,「不可能!我没有做过的事情,谁也别想逼我道歉。」
裴延澈听出沈知懿嗓音依旧沙沙的,知道她咳嗽还没好,既心疼又无奈,只想把人搂在怀里保护起来。
同时又觉得很对不起她。
他贪玩了二十多年,除了打牌喝酒,没学来半点真本事,连自己的未婚妻和孩子都照顾不好。
如果像他小叔或陈墨哥那样,早早的成就一番事业,现在也不会被顾沿海瞧不起了。
思及此处。
懿念大门上的天山翠珠帘被一只骨节匀称的美人手挑开。
清脆的玉石碰撞声中,陈墨穿着卡其绿色的风衣从门外走进来,身姿挺拔颀长,如一丛被雕琢过的修竹。
外表如温润君子,眉眼间却透着几分散漫,开口便是讥诮,「呦,两口子都在呢!」
沈知懿听到他的声音莫名有些郁结,心口沉寂下来的伤又开始隐痛,低垂着眼睫没有搭腔。
「陈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裴延澈上前给他泡茶。
「昨天,刚到家就不停处理这些破事儿,一刻都不肯让我闲着。」
陈墨接过茶盏,那双如清池水寒的凤眼瞬也不瞬,视线从一进门便落在沈知懿的身上,似要瞧出点不寻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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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澈忽而眸光一亮,「是为了顾家的事吗?」
「不然还能有什么事!」陈墨不以为意的扯了扯唇,「顾家那边我压下来了,顾沿海答应不再追究这件事情,你们不用烦心了。」
沈知懿闻言,霍然抬眸。
与陈墨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相撞,读懂了隐藏其中的暗语。
第133章 你觉得自己很高贵是不是
是裴松鹤让他这么做的……
沈知懿现在只要想起这三个字就会心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维却还在纷繁乱窜。
她已经和裴松鹤没有任何关系了,他为什么还要帮她?
是想弥补四年来对自己的亏欠?
大可不必。
她现在只想把帐算清,然后离得他远远的。
「陈墨哥,真是太谢谢你了!」裴延澈激动的声线里还有那么几分苦涩。
「没什么,一句话的事。」陈墨轻描淡写道。
裴延澈感觉自己很没有面子,他奔波了几天,软磨硬泡都没让顾沿海松口,陈墨一句话就把事给办成了。
他拿起茶壶为陈墨续了一杯,刻意岔开了话题,「陈墨哥,我小叔和予曦什么时候订婚啊?」
沈知懿搭在桌沿的手指不经意地蜷曲了下。
陈墨不着痕迹的睨了她一眼,抿了口茶,「快了吧,不过肯定没有你和沈知懿快!」
裴延澈绽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欣然道,「那还真是对不住,这次要抢在小叔的前头了!」
陈墨一笑置之,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那抹修长的身影晃到门口时,轻飘飘地撂下了句,「对了,金骏眉是裴松鹤爱喝的,店里可以考虑换个茶了。」
裴延澈没听懂他的意思。
沈知懿却眸光暗了暗,叫来张晓妹,让她把店里那盒特级金骏眉全部扔掉。
裴延澈望向她因病容格外白皙憔悴的侧脸,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觉不太可能……
-
裴家老宅。
裴松鹤伫立在门前,打量着这座将近百年建筑的别墅,眸光幽邃。
晚秋季节的爬山虎已开始变为暗红色,似火一般浓烈,仿佛这幢老宅会带着他少年时的记忆一起燃烧殆尽。
突然很想看到那个画面。
当他步入那道晦暗腐朽的大门,白晴尖锐的声调便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裴松鹤……你不在医院陪着顾家那丫头,怎么这时候还有空过来啊?」她拢着自己肩膀上的菱形披肩,脸上连虚假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
裴松鹤微微颔首,直接往楼梯上走,「我来看看姑姑。」
「你来得正好,你姑姑她大小便失禁,把屎拉在了轮椅上……那味道,可真是臭死人了!你赶紧想办法帮她处理下吧。」白晴以手掩鼻,语气里尽是埋怨。
裴松鹤回过头,凝视着这张看似风韵娴雅的面孔,淡声道,「你的意思是,现在连我姑姑的生活起居都没人照顾了吗?」
白晴肩膀缩了缩,明明裴松鹤的眸光平静如水,可她觉得格外骇人,梗着脖子说道,「最近全国房地产行情都不太好,裴氏集团薪水都在缩减,家里肯定也要节衣缩食,紧着钱给延澈办婚礼用。
之前负责看护姑姑的佣人被南屏开掉了,小徐又是个使唤不动的,你姑姑那头实在派不出人手照顾了!」
她之所以敢说出这番话,是因为沈知懿马上就要嫁入裴家。
那两块地的销售情况非常乐观,他们可以收拢资金融到其他项目里,不再需要裴松鹤的助力。
而裴南屏也明显感觉到,裴松鹤已有脱离掌控的徵兆。
裴氏必须尽快断掉与松墨之间的资金往来,否则后患无穷。
「正好,我有个问题要问你。」裴松鹤垂着眼睑,一步步来到她的身前,音质沉冷。
「我每个月都会给你打一笔不菲的费用,让你请护工照顾我姑姑,给她多做些营养餐。可我每次来,都只能看到见她吃剩菜剩饭,那笔钱究竟去哪了?」
白晴嘴角抽了抽,刚欲开口解释,喉咙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掌牢牢扼住,卡得她喘不过气来。
裴松鹤忍住攫断她脖颈的冲动,虎口卡在她最为薄弱的喉管上,视线从她锁骨的那条足金项鍊轻扫而过,口吻极淡。
「你把我的钱都变成了金银首饰,还觉得自己很高贵是不是?」
「你……你疯了,松手!」白晴因缺氧而脸色涨红,不断用手拍打他的胳膊,却丝毫无法撼动。
「既然你把护工都请走了,那只能劳烦你亲自伺候我姑姑了。」裴松鹤的态度彬彬有礼,音调却凛冽如霜。
他松开了禁锢在她喉咙的手,而是将她一层层拽到阁楼的铁门前面。
阁楼的光线昏暗,白晴靠在墙边瑟瑟发抖,嗓音尖锐到刺耳,却还不忘威胁。
「裴松鹤,我警告你,那些保镖都在老宅附近,我只要喊一声他们就会过来的!」
「开门。」他不想与她废话,言简意赅道。
白晴被他周身释放出的威压慑到,只得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铁门。
屋子里酸臭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她差点当场呕吐。
下一秒,她就被裴松鹤推入屋中,跌倒在裴如菡的轮椅前。
「哎呦……」她捂着自己的膝盖惨叫道。
裴松鹤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遮挡住屋外透进来的光线,那张冷峻的脸陷在阴影里,从白晴的角度看来极为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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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如菡的状态十年如一日,瘫坐在轮椅上昏睡,坐姿如同失去牵引的提线木偶,僵硬而扭曲。
裴南屏他们可不会管坐着睡觉舒不舒服,更不会管这样长期瘫坐着骨关节会不会坏死。
甚至,他们就想让她不舒服。
「收拾干净。」他淡淡开口。
白晴咬了咬牙,还想保持最后的高傲,扬着下巴道,「我是这里的女主人,不是僕人!你让我来给裴如菡擦拭擦尿,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裴松鹤冷声截断,「我再说一次,收拾干净!」
白晴觉得裴松鹤好像一夜之间判若两人,往日里的矜贵斯文通通不见。
甚至不顾与裴南屏的合约,看上去有种要毁天灭地、玉石俱焚的戾气。
她不敢再抗拒,强忍着噁心过去给裴如菡收拾轮椅上已经干涸的大小便。
并在裴松鹤的威慑下,又给裴如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这回总可以了吧?真是噁心死我了!」白晴那张刻薄的嘴脸因干呕变得极尽扭曲。
裴松鹤始终没有看她一眼,沉声道,「出去。」
白晴松了口气,逃也似的从阁楼离开。
第134章 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
他把姑姑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到角落里那张小床上。
裴如菡的身体很轻,全身干瘦的只剩皮包骨,蜷缩在泛黄的床单里,看起来就像十岁的孩子。
裴松鹤记起刚与裴南屏暂时和解的那一年。
他以为终于可以再见到姑姑,可当自己怀着重逢的期待走上楼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印象里那个美丽又温婉,会抱着自己讲故事的女人,在短短几年里便被裴南屏折磨成了这副样子。
因此,他差点和裴南屏再次决裂。
他拽着裴南屏的领口,诘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姑姑。
裴南屏却盯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背,笑得残忍又肆虐。
「这要问她,明明我也是她的亲侄子,为什么小的时候只肯抱你讲故事,只给你开家长会,只带你一起出去玩,她的眼里从来都没有过我!」
裴松鹤当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狠戾如斯,「因为我没有妈!」
裴南屏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声调更像是呓语,「我也没有啊!我被老爷子接回老宅的第三天,我妈就死了,老爷子甚至……连她的葬礼都不肯出席,因为她是个见不得光的情妇!
姑姑和你妈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她打心眼里瞧不起我妈妈,更加瞧不上我!她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你,轮到我这里只会说一句,忘记了!」
裴松鹤陡然松手,半晌后哑然道,「姑姑也抱过你的,你忘了吗?」
「所以我没有把她赶出去睡大街啊,我给她一口饭吃,我还花钱给她治病,让她继续住在老宅里颐养天年!
而你呢?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现在跑来跟我兴师问罪。裴松鹤,你有什么资格!」
裴南屏对他厉声呵斥,像是全然忘记他为何与姑姑断了联繫,做个有家不能回的亡命之徒。
他那时便已看清,裴南屏这个人阴毒如暗沟里爬出来的蛇。
在这种畸形的环境下滋长出来的人格早已扭曲,血脉亲情于他而言反倒是跗骨之蛆,与他好好商谈是行不通的。
对付裴南屏这样的人,他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秋风从玻璃窗的缝隙里钻入,吹得人嵴背发凉。
裴松鹤回过神,把口袋中的隐形针孔摄像头贴在了裴如菡的轮椅上。
他用那只冷白如玉的手轻轻为她梳理凌乱的髮丝,低声道,「姑姑,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
-
回到清音别苑,他从中岛的酒柜中为自己倒了一杯没稀释的伏特加,又往里扔了三颗冰块。
坐到沙发上,把连接着摄像头的笔记本打开,画面中出现了裴如菡那狭小又逼仄的房间。
轻曲的长指端着玻璃酒杯。
灯光下,冰块折射出凉薄的光,在他掌心间无意识地摇晃。
倏然,镜头前逐渐走来裴南屏那张道貌岸然的老脸。
「我不是告诉过你,如果出了什么事就喊保镖过来,你现在跟我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
裴南屏的身后跟着假装哭闹的白晴,手里攥着纸巾去擦根本没有泪水的眼角。
「我当时都被他给吓傻了,生怕还没喊出声来,就已经被他攫断了脖子!你不是说裴如菡在我们手里,他不敢乱来的吗!」
视频里,裴南屏走到裴如菡的床前,大手抓过她斑白的头髮,把她从床上扯了起来,满眼的嫌弃与轻蔑,「说明他跟我想到了一起去,准备废弃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白晴阴阳怪气的哼了声,「那正好,我早就不想再见到他了!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嫂子,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看,还敢跟我动手!」
裴南屏喉咙里溢出一丝冷笑,「别说是你,他又何曾给过我好脸色,我这个弟弟从小就这样……」
他凝视了裴如菡那张呆滞苍老的脸许久,见她干裂的嘴唇在翕动,想要凑近去听她在说什么。
可裴南屏把耳朵凑过去后,不知听到了什么,表情大变,又把她狠狠扔回了床上。
「等到婚礼结束后,给她饭里掺点老鼠药,就说是误食。」
他浑厚的嗓音里掺杂着阴狠,叮嘱道,「反正一个老年痴呆误食什么都很正常,别让警方查出问题来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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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晴倒抽一口冷气,连装哭都忘了,「那要是裴松鹤向我们追究起来该怎么办?」
「我已经和顾家打好了招唿,等到延澈与沈知懿那头办完婚礼,合同自动交接完成,我就会把沈知懿送去顾家!」
裴南屏不动声色的说,「顾沿海会出手帮我们一起对付裴松鹤的,到时候他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来管裴如菡的死活!」
白晴眼眸一转,兀自讥笑。
「这些日子先看顾好她,别让她死了,否则会坏了我们的计划!」裴南屏边说边往阁楼外走。
「知道了,我让小徐每天去给她送饭,保证让她活到延澈结婚还不行嘛!」白晴佞笑着,随手关上了那道沉重的铁门。
镜头里再次恢復寂静与昏暗。
视频外,裴松鹤捏着杯子的手指已经僵硬,骨节因用力泛起了青白色。
冰块被掌心温度融化成水,杯壁凝成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流淌。
他说不出此时的心情,是怒火还是愤懑,或许和连接心脉的手指一样,已被冻结到失去温度。
每当他以为裴南屏已足够狠毒的时候,对方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挑战他的下线。
裴松鹤不由想起在老爷子的葬礼上,曾经照顾过母亲的佣人,偷偷递给了他一盘录像带。
那盘录像带里是老爷子当初与裴南屏妈妈冯夏偷情时的片段。
倒也没有多露骨,无非是老爷子在冯夏的诱哄中,承诺将来把裴氏集团留给裴南屏。
可男人在床上的话又有谁能当真?
裴松鹤看过便一笑置之。
佣人却隐晦的告诉他,他的母亲虽然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可怀了他之后心情已逐渐好转。
直到预产期的前几天,裴南屏趁老爷子不在,把夫人叫到了影音室中。
等夫人从影音室里出来时,下身已经见红,人也精神涣散,瘫软到了地板上。
当时佣人并未多想,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直到她在影音室的垃圾箱里,翻出了这盘录像带……
第135章 不要指望男人,男人莫得卵用
裴南屏至今都不知道,他已知晓了母亲难产的真相。
否则裴南屏宁可独自撑过融资的难关,也绝不会和松鹤签下合约。
裴南屏以为他只是在记恨当年夺走全部家产,并派出保镖追杀他的事情。
所以才敢跟他提出缓和关系,并让他回老家看望姑姑。
等到裴南屏反应过来的那天,一定会后悔这些年的养虎为患。
窗外,天色已暮,黑夜与黄昏交接时的视野朦胧黯淡。
一天终于要结束,而这场经年宿怨也终将了结。
-
明天就是订婚典礼。
沈知懿坐在翡翠洋馆的飘窗软榻上,歪着头将额角倚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倦怠地凝视着外面的车辆。
她看到姜梨欢欢喜喜地从自家奔驰车里走下来,却在进门前被裴南屏的那两个保镖拦住。
姜梨脸颊的梨涡消失,叉着腰似要跟他们理论。
沈知懿怕她与那两个保镖发生争执,连忙下楼。
姜梨的性子得理不饶人,可在他们面前绝对讨不到好处。
她拉开大门,伸手把喋喋不休的姜梨拽了进来,并当着那两人的面,重重把门关起来。
『嘭——』
姜梨满脸的莫名其妙。
「知懿你这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家里还请了两位门神?」
沈知懿心有余悸的向门外瞄了一眼,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了婚纱店再说。」
姜梨今天是来陪她选婚纱的。
按裴家之前的意思,是想让她去定做一身高档的婚纱在典礼上穿。
两周的时间,多付些加急费用是可以赶制出来的。
没料到发生了顾予曦跌落楼梯这件事,裴家这些日子都在与顾家周旋,礼服的事情也被白晴忘掉脑后。
昨日,白晴匆忙打电话过来,让她先去婚纱店随便选一套应应急,等到年底婚礼的时候再去量身定做。
反正不过是走个形式,能给裴家省下一笔高定裁剪费,估计白晴心里还在偷着乐呢!
沈知懿对此毫无想法,她甚至连婚纱都不想选,直接找一套礼服凑合下算了。
姜梨却把闺蜜订婚当成了人生大事,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委屈自己,非要拉她去试婚纱。
她见姜梨兴致那么高,只好答应陪她去玩玩。
婚纱店有专门的vip客户接待区,装修明亮又奢华,橱窗里挂满了款式各异的洁白婚纱。
空气中浮动着特调的香料,且浪漫,让人一走进去便有来到婚礼殿堂的感觉。
「这家婚纱店的设计师是国外顶尖的,定制款千金难求,档期已经排到明年夏天了。不过店里还有很多现货,走,我们一人选一套去!」
姜梨坐在豆袋沙发里,喝着店员送来的珍珠奶茶,饶有兴致的说道。
沈知懿腿上摊着一本设计图册,百无聊赖的翻看着。
姜梨看出她心不在焉,vip区域又没什么人,凑近了她问道,「知懿,你真要跟裴延澈订婚啊?」
她浓密的纤睫微微垂落,在眼睑上投出两片扇子形的阴影,用平静的音调,把那两块地的真相告诉了姜梨。
姜梨费了好一阵才把她说的话给消化掉,然后目瞪口呆的咂舌,「我的天啊!听说那两块楼盘卖得很好,毕竟是京郊附近唯一的学区房洼地,连我们医院的同事都有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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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那天还在说,裴氏就指望这两块地把股价往回提一提呢。如果出现问题,裴氏会有巨大的损失,裴南屏不会放过你的!」
「他卖得好不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但我决不允许我爸留下的最后两块地皮,再落到他们裴家人的手里!」沈知懿感冒还没有好全,低头咳嗽了两声,语气却十分毅然。
「可是,你现在除了出国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了!」姜梨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忧心忡忡道。
「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定时炸弹呢!如果让裴家发现,你怀得不是裴延澈的孩子……」
她当然能想像到后果,只是现在……
「你来翡翠洋馆的时候,看见门口上方那个监控摄像头了吗?你以为那是用来干什么的?」她眸色一暗,唇角浮起冷笑。
姜梨由衷感嘆道,「果然裴家人都是变态!」
「我现在走不了,那两个保镖每天都跟在我身后,只要我踏出翡翠洋馆一步,他们就会跟裴南屏汇报我的行踪。」沈知懿无比头疼的揉着太阳穴,语气疲倦。
「裴松鹤他……知道这些吗?」姜梨试探着问道。
「那天我去你家里,就是想跟他再打一把感情牌,请他帮忙为我解决裴家,拿回我父亲的那两块地。结果……你也都看到了,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顾予曦,哪里还能顾念到我。」
姜梨从她轻淡的嗓音里听出一抹自嘲,作为旁观者都感到心灰意冷,本人又是如何承受过来的呢?
她抱住沈知懿削瘦的背,像安抚小猫一样摩挲着她嵴骨,「知懿,别说了!我们不要指望男人了,男人莫得卵用,我会想尽办法帮你的!」
沈知懿淡淡一笑,把下颌搭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别担心,我已经找人办理了证件,还有需要用的东西。只要我乖乖完成订婚典礼,裴家那边就会对我放松警惕,到时候我会找机会逃走的。」
姜梨抬起头,见她失恋了还能有条不紊的安排这些事情,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知懿,这婚纱是谁出钱啊?」姜梨看她太过消沉,故意逗她。
「当然是裴家,我哪有钱!」沈知懿不明所以的说。
「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姜梨学着圈子里那些纨绔子弟的模样,展开双臂搭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悠哉说道。
「让经理把它们店里最贵的婚纱拿过来,最好镶它九百九十九颗钻石,我宰死裴家!」
沈知懿哭笑不得。
经理还真的给她找来了一件缀满碎钻的婚纱,裙摆宛如一朵盛开的花瓣,在灯光的折射下散发着璀璨星光,奢华又典雅。
沈知懿一看便觉得沉重,刚想拒绝,就被姜梨推进了换衣间。
无奈之下,她只得换上了那件婚纱。
好处是,婚纱腰线很高,可以完美遮挡住她隆起的小腹。
裙摆上碎钻虽多,纱却极致轻柔,穿在身上根本感觉不到重量。
第136章 明天裴松鹤要是来抢亲怎么办
沈知懿看着镜中未施粉黛的自己,整个人在换衣间恰到好处的高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乌锦般的长髮垂在脑后,平添了几分冷艷。
每个女人都幻想过自己穿婚纱的样子,她也不例外。
可她此时的心情并无任何喜悦或是期待,只有疲惫和怅然。
一字领的露肩设计让她有种随时会走光的感觉,扬声对外面喊了句,「梨梨,帮我把外套拿进来。」
换衣间外却无人回应。
沈知懿只得抱着白皙的肩膀走出来。
四处环视,公共区域里竟没了姜梨的踪迹,而多了一抹修长的身影。
那身影太过熟悉,令她如遭雷亟般伫立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他站在水晶吊灯下,墨色的西装与满室洁白格格不入,却让沈知懿再次陷入那个缥缈的梦魇。
裴松鹤刚才听到她在换衣间里传来的嗓音,所以迟迟没有离去。
可当她走出来后,又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看这一眼。
只是惊鸿一瞥,就捨不得再移开眼睛。
一时间,两人就这么僵在那里,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这是他们在医院分别后第一次相见,沈知懿从他的眼底捕捉到了几丝晦暗不明的复杂。
像是隐忍克制,又像按捺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她不想去探究其中的原由,别开视线,却瞥见了他臂弯里那件粉色的礼服。
除了顾予曦,她想不出第二个能穿这种死亡芭比粉颜色的人。
她侧身要走,却被一道低沉的声线叫住。
「能谈谈吗?」
她冷淡一笑,言简意赅道,「不能!」
裴松鹤怔了下,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
「该说的话,那天在医院里都已经说过了,剩下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她掀起眼皮,刻意加重了称谓,「小叔。」
裴松鹤眼底那抹失控的情绪,在她那声『小叔』里藏匿无踪,平静道。
「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小叔,那我们好歹还是亲属关系,晚辈见了长辈,留下来说几句话总是可以的吧?」
沈知懿脸上闪过一抹不耐,嗓音里透着讥嘲,「听说你要和顾予曦要订婚了,恭喜啊小叔!」
裴松鹤蹙眉,「你听谁说的?」
「陈墨啊,他说你和顾予曦好事将近,你等了她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了。」她唇角蕴着凉意,语调却无甚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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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一听便明白过来,又是陈墨那捉弄人的性子在作祟。
他恨不得连夜去刨了陈墨家的祖坟,面上仍从容冷静,只是眼眸中多了一丝深暗,「你真知道我所愿为何?」
以前的沈知懿不知道,现在的她不想知道。
她失去耐心,「我找梨梨还有事,先失陪了……」
「沈知懿,我不会让你嫁给裴延澈的。」
他的音色又沉又哑,像片砂纸在她的心房上不停剐蹭。
明明已经伤痕累累,还要撩拨那颗已经跳不动的心脏。
沈知懿没见过比他更残忍的人。
她失笑,口吻几近冷漠,「我要不要嫁给他,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有什么资格过问?喊你几声小叔,还真拿自己当长辈了!」
裴松鹤没有理会她言语中尖锐的讽刺,望向她的眸光中带着刻意隐藏的深眷,低声道,「我答应过你,会帮你解决裴家,拿回那两块地,我说到做到。」
沈知懿唿吸变得急促起来,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还好裴松鹤在说完这句话后,便拿着顾予曦选好的礼服转身下楼,没有再作停留。
沈知懿说不出心里有多气。
他怎么能这样?
每次都在已经绝望的时候才给予她希望。
再一再二,还有再三再四。
把她当条小狗一样玩弄,扔出骨头,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捡回来。
真当她还没有玩腻吗?
「哇哦,知懿你好美!」
这时,姜梨从隔壁的换衣室里走出来。
可能是被沈知懿勾的心痒痒,她也换上了一身蓝纱小礼服,模样俏丽又可爱。
她绕着沈知懿前前后后转了两圈,情不自禁的赞嘆道,「真是便宜裴延澈那孙子了!」
沈知懿回过神,淡淡说道,「你觉得好看的话,那就选这件吧。」
姜梨没察觉出她神色不对,连连点头,嬉笑道,「就这件吧!我刚才看标价了,五百二十万,白晴知道之后肯定脸都要气绿了!」
她成功被姜梨都逗笑,拿起自己的衣服走向换衣间,「只要不是二百五十万就好。」
「刚才我在里面好像听见裴松鹤的声音了,他有来过吗?」姜梨照着镜子摆弄着自己裙摆上的蕾丝,随口问道。
沈知懿脚步一滞,「没有。」
「我想也是,如果裴松鹤看见你穿婚纱的样子那么惊艷,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姜梨梳理着刘海,戏嚯一笑,「我说真的,明天典礼上他要是忍不住来抢亲,你可不许跟他跑了啊!」
沈知懿脸色沉了下来,似是自哂,「跟他跑?那我就真成狗了……」
-
订婚典礼当天,天还没亮化妆师便上门来为她做造型。
她睏倦的靠在椅背上,一边熨头髮一边补觉。
化妆师细心的发现了她小腹的异样,为她挑选出孕妇能用的化妆品,并叮嘱典礼过后要尽快卸掉,否则对胎儿不好。
沈知懿始终神色倦怠,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佣人为她端来一份西式早餐,让她在画唇之前吃完。
今天典礼至少要持续五个小时,她和裴延澈只有敬酒的份,根本没时间吃东西。
她听完只想翻白眼。
化妆师抿嘴偷笑,边为她描眉边说道,「这只是订婚,流程很快的,等到正式结婚的时候才繁琐呢!光是这婚纱啊,就至少要穿十几个小时,过程中还要不停换造型和礼服,那真是折磨人!」
沈知懿漫不经心嘟囔了句,「谁爱结谁结去吧,我是不结。」
化妆师手一顿,眉笔的芯从头折断,在沈知懿的鬓角拉出一条逶迤的痕迹。
「对不起,我手抖了!」
她掀开眼皮,看了眼镜子里滑稽的眉梢,淡淡说道,「没事。」
化妆师从箱子里又翻出一根替换芯,想得却是:
订婚当天断笔,这可不吉利啊……
第137章 不论发生什么,我对你始终如一
妆造整整用了两个小时,化妆师为她提起婚纱的拖尾,缓缓走下楼梯。
沈知懿一袭白纱站在裴延澈身前,面无表情道,「走吧。」
裴延澈眼中被惊艷之色填满,只剩词穷,「知懿,你今天……可真好看!」
「谢谢,你今天也很帅。」她毫无诚意的友情互吹。
裴延澈今天装扮的确很英俊,他的五官本就精緻又立体,一双浓眉之下眼若桃花,粲如繁星。
脱去桀骜不驯的标籤后,整个人多了几分朗然。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笔直挺拔,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与骄矜。
沈知懿与他并肩坐上车后,便一直望向窗外,神色是说不出的冷淡。
裴延澈却主动握住她搭在裙摆上的手,放在唇边郑重承诺道,「知懿,我知道迄今为止,你都不是真心想嫁给我的。但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照顾好你和孩子,不论发生什么,我对你始终如一。」
车厢里视线昏暗,唯有一缕阳光从窗外斜斜射入进来,打在裴延澈稜角分明的侧脸,让她看清了他眼底那抹炙热的赤诚。
沈知懿想真切的对他说上一句对不起,又如鲠在喉。
她想说,不论今后发生什么,她都只是针对裴家,而不是对他。
如果哪天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告而别,请不要太难过,他值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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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澈看出她的欲言又止,薄唇染上一抹温眷的笑意,「要对你未来的老公说些什么?我在听。」
举办典礼的酒店离翡翠洋馆路程很近,沈知懿还没酝酿好言语,车子便已经停稳。
裴延澈仔细为她整理好裙摆,牵着她的手下了车。
裴南屏和白晴两人正站在门口迎接宾客,脸上堆满虚假殷勤的笑容。
白晴看到沈知懿那身缀满碎钻的婚纱,想起那串令她咂舌的数字,心底生起浓重的厌恶。
笑意僵了一瞬,语气不咸不淡,「快进去吧,给那些长辈们敬酒。」
宴会礼堂布置的极具浪漫色调,暗红色的玫瑰花摆放成一片心形的花海,将来宾分为左右两侧。
左边的从商,右边的从政,裴南屏以订婚典礼为由笼络人心,敬酒的目的便在于此。
「知懿,我们先从哪桌开始敬啊?」裴延澈端来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瓶醒过红酒和一瓶香槟。
她不甚在意,「随便。」
今日到场的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因裴氏最新楼盘销售火热,股票已在上升阶段,大家都想借力拉拢裴氏来分一杯羹。
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宴会的气氛随着来宾不停入场而逐渐高涨。
却无人注意到沈知懿的脸上从始至终,根本没有展露过笑意。
-
姜梨随着父母一同出席,坐到了前排亲友那桌。
她的视线从进门开始便在四处搜寻着,试图找到那个修长如玉的身影。
姜梨的妈妈疑惑道,「你在找什么呢?」
「我……我找知懿呢!」姜梨遍寻不着陈墨的踪迹,心里有些失落。
「知懿今天忙得很,你别去打扰她。」
她刚想起身,又被妈妈拽了回去,只得乖乖坐在位置上玩手机。
陡然,一阵由轮椅发出的机械转动声,从宴会门口处传来。
姜梨掀起眼帘,扫到了坐在轮椅上的顾予曦。
她今天穿了件艷粉色的柔纱礼服,蕾丝挽成的花瓣用珍珠一朵朵钉在裙摆上。
上半身坐的很直,从胸部延展到腰线的设计勾勒出她曼妙纤细的线条,让人联想到她藏在裙摆下的双腿该是多么笔直匀长。
那张姣好的脸庞妆容精緻明丽,发顶还别着一个光彩溢目的水晶发冠,隐有要艷压群芳的意味。
姜梨翻了个白眼,咬牙道,「腿都打石膏了还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出来瞎熘达什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要订婚呢!」
姜梨妈妈在桌下掐了她一把,小声道,「你少说两句吧!」
顾予曦离得老远便看到了姜梨,眼角一沉。
遥遥指着她那桌,对身后的裴松鹤娇声道,「哥哥,我们坐那里好不好?」
裴松鹤推着轮椅,步履沉稳的穿过人群。
闻言,眸中讳莫如深,「你真要坐在那里?」
顾予曦听出他言语中的警告之意,却故作单纯,用着清甜的嗓音说,「那是亲友桌啊,我们坐到那里有什么不对的吗?」
裴松鹤忽然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好,今天你说了算。」
明明是一句宠溺的话,可顾予曦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秀眉微蹙。
还没等她想明白,便被裴松鹤推到姜梨的面前。
「哥哥,你……」顾予曦愣了下。
她是想坐在姜梨他们这一桌,而不是想坐在姜梨的身边!
裴松鹤明知自己跟姜梨的仇怨不共戴天,他这是什么意思?
姜梨满脸不耐的把座椅往母亲那边挪了挪,生怕沾到她会惹上一身晦气,「我不是说过你以后吃饭坐小孩那桌吗!我有狂犬病你忘了吗?」
顾予曦为了在众人面前保持大家闺秀的形象,强忍着没有开口。
姜梨妈妈出言制止,「梨梨,吃东西不许说话!」
姜梨闭上嘴巴,挑衅般的沖顾予曦挑挑眉。
后者只能咬唇隐忍,蓦地,余光里瞥见了前方那抹惊艷的白影。
沈知懿跟随在裴延澈的身后,神色漠然的为每一桌宾客递酒,举止大方从容。
她真的很适合穿白色。
离远看去,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宛如月影浮动下的仙子,如幻亦真。清冷若霜的脸给人一种厌世感,美得不可方物。
顾予曦瞬间花容失色。
她今天特意精心打扮,目的就是想压沈知懿一头。
『京城双姝』这个称号在座者皆有耳闻,她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证实,即便自己的腿断了,也绝不可能落在沈知懿后面!
可当她看见沈知懿的那一刻,彻底慌了。
这样的沈知懿,难怪裴松鹤会心动……
她转过头,对裴松鹤有意无意的问道,「今天是你小侄子订婚的日子,你开心吗?」
裴松鹤眉眼不抬,如超然物外,长指在手机屏幕上缓缓滑动,音色泛着凉意,「你想让我开心,还是不开心?」
顾予曦总觉得裴松鹤今天哪里不对劲,一时哽住。
裴松鹤却悠然抬眸,漆黑的眼底携一抹深谲的笑意,「那我哄哄你,我很开心。」
第138章 只要她点头,他会不顾一切带她走
顾予曦被他这笑里藏刀的眼神吓了一跳,不觉嵴背寒凉。
裴松鹤垂下眼睑,不再看她。
那抹冷戾的目光消失后,她才喘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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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行牵起一抹温婉的笑,在他耳旁轻声低语,「哥哥,这个宴会场地布置的很浪漫,等到我们订婚的时候也选在这里好不好?」
裴松鹤恍若未闻,从落座起便一直在看手机,似是有非常严峻的事情需要处理。
倏然,沈知懿和裴延澈刚好来到他们这桌敬酒。
沈知懿给姜梨的父母斟满酒,裴延澈陪笑着喝光。
他们两人分工明确,一个倒酒,一个陪酒。
裴延澈今天已经喝了不少,现在走路步伐都在飘,好在这已经是最后一桌。
她来到裴松鹤的身旁,俯身去拿桌上的空杯。
冷不防,一只修长的大手覆在了她白皙的指节上,几乎是按压住了她的整个手背。
在座的人都因这一幕而怔住,有些惶然。
沈知懿微微蹙眉,试图抽离,对方却毫无松手的意思。
她与他靠得极近,衣领间渗透出来的雪松香充斥进她的鼻腔里,短暂的麻痹了神经。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又在发什么疯?
「小叔,请把手松开,我要倒酒。」
她强迫自己镇定,疏离的嗓音里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
裴松鹤仿佛刚刚反应过来,从手机上方抬起头,用难以言说的目光打量着她,缓缓放开了手。
沈知懿瞬间从他的掌心中抽离出去,可被他碰过的皮肤像被火撩过一样,又烫又麻。
可能是敬过太多桌,她倒酒的时候手有些抖,漫出去了几滴。
她把盛满红酒的玻璃杯朝裴松鹤递了过去,冷声唤道,「小叔。」
裴松鹤的视线却一直定格她的脸上,隐晦不明的情绪沉寂在眼底,迟迟不肯伸手去接。
饶是醉意惺忪的裴延澈也察觉出了不对,讷讷一笑,「小叔,你这么不给面子的吗?这可是我和知懿的喜酒啊!」
裴松鹤眸光沉了沉。
终于从她的指尖接过,一饮而尽。
沈知懿顿时松了口气,拖着力竭的身体坐回主位。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后背已渗满冷汗。
她想起昨天姜梨说的,裴松鹤会不会在典礼上抢亲?
甚至有那么一瞬,她感觉裴松鹤的确有这样的冲动,所以才会握住她的手不肯放。
包括在递酒时,他眼神中传达的信息仿佛都在告诉自己,只要她点头,他就会不顾一切带她走……
但这次主动放手的人是她。
身侧的裴延澈微微张口,似是想对她说些什么。
刚才裴松鹤和她拉拉扯扯那般明显,只要不瞎、不傻,都能看出他们两人之间有问题。
她在想,该怎么和裴延澈解释这件事。
这时,白晴挽着裴南屏的手回到中央的礼堂。
裴南屏调整了下麦克风的大小音量,开始说起了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而在场众人,除了沈知懿听不进那些虚假的贺词外,还有一位已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绪,连五官都因震惊变得极尽扭曲。
——那个人便是顾予曦。
她之前能够肯定,裴松鹤与沈知懿绝对有暧昧情愫。
却不知道他们进行到了哪一步,是从什么时候苟且在一起的。
直到刚刚敬酒的时候,她看清了沈知懿悬在半空中的手腕,纤白的腕骨上坠了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
那翡翠的色泽与纹路,像极了她当初在裴松鹤家里找到的那只耳环……
忽然记起,她的确是见过那只耳环的。
沈知懿的母亲吕妍在病倒之前,出席活动时总是带着一对翡翠耳环,听说还是沈钰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怪不得她会觉得如此眼熟,也怪不得宋暖排查了所有圈子里的富家小姐都没有线索,原来那个人一直近在眼前。
可是……那个被裴松鹤金屋藏娇的女人,真的是沈知懿吗?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点比不上沈知懿了!
顾予曦感觉自己的肺部正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攥紧,根本喘不过气来。
等到订婚典礼结束,她一定要找沈知懿问个清楚……
-
「餵……喂!」
台上,裴南屏讲话讲到一半,麦克风突然失灵。
紧接着,他身后的大屏幕无端亮起,一份白纸黑字的合同扫描件出现在众人眼前。
巨大的屏幕上,那份合同的落款人名字清晰无比,竟是已故多年的沈钰。
裴南屏夫妇脸色骤变。
几分钟后,所有人都读完了合同的全部条款,现场一片譁然。
坐在台下的沈知懿似乎明白了什么。
帮她解除婚约,用这种方式?
她不敢置信的回过头,看到裴松鹤正姿态慵懒的靠在座位里,长指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中佛珠,唇角勾出一抹近乎邪肆的弧度。
浓墨般的眸子紧盯着大屏幕,像疾风暴雨前稠密的黑云。
沈知懿总算知道裴松鹤今天为何不对劲了。
往日的他如神龛上高坐的佛像,被香火与青烟缥缈,疏离而幽冷,不肯落入凡尘。
今天的他更像从炼狱里爬出来邪神,眉眼间皆是圣象藏佞的阴鸷。
仿佛要带着所有人一同坠入阿鼻地狱,齑身粉骨,谁也别想逃!
「屏幕的电源在哪里?赶紧把屏幕给我关了!」
裴南屏对着不知所措的大堂经理怒吼道。
然而,屏幕上方播放的视频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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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突然转到一间办公室内,视角有些遮挡,应该是在隐蔽位置偷偷拍摄的。
不过还是可以清晰看出办公桌前对峙的两个男人。
一个满脸道貌岸然,是年轻了几岁的裴南屏。
一个面容悲苦又隐忍,是沈知懿的父亲,沈钰。
沈知懿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嗫嚅道,「爸爸……」
视频中,裴南屏故作沉重的拍了拍沈钰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道。
「老弟,这次真不是我不肯帮你,而是你犯的案子实在太重,现在一审已经结束了,只要没有新的证据,二审很快就会进行。」
「律师应该已经跟你谈过了,按照你目前的罪行,最低量刑标准也是无期徒刑,还要没收全部财产,你得想个办法,为你的家人留条后路啊!」
第139章 婚约取消
视频录制的时间应该是傍晚时分,夕阳刚好透过玻璃窗,打在沈钰的侧脸上,让他的神情看不真切,而声音听起来却嘶哑的厉害。
「我名下的所有财产……不是都已经被你和顾沿海瓜分完了吗?」
裴南屏啧了一声,摇头道,「老弟,话不能这么说,你也知道自己留不住那些身外之物,与其充公没收,不如让给我和老顾。等将来知懿嫁过来,我们裴家的家产还不是要留给她!」
沈知懿听到沈钰在镜头下发出一声悽怆的冷笑,哑声问道,「说吧,你还想要什么?」
裴南屏起身,双臂支在办公桌上,凑近了他,「老弟,我记得你之前在京郊拍过两块地皮,但法院没有从你帐户上找到那两块地的记录,是不是被你挂在沈知懿的名下了?」
沈钰猝然抬头,残阳染红了他的眼,声嘶力竭的吼道,「那是我留给我女儿的,谁也别想碰!」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老弟你认真想一想,你们家在京城本就没有亲戚,没有靠山。若是你真的进去判个死缓、无期之类的,你认为那两块地沈知懿她留得住?
京郊这两年地价飞涨,以后只会更高,那两块地在她的手里,简直就是烫手山芋!
最近圈子里又涌入了不少地产商人,听说多少都沾点儿黑,你想想,沈知懿如果落到他们手里,会是什么下场?」裴南屏慢条斯理的帮他分析道。
沈钰把脸埋进双手中,发出的声调已含呜咽,「你们总得……总得让我的妻子和女儿活下去!」
裴南屏见他情绪已经崩溃,坐回椅子里开始循循善诱,「老弟,知懿跟我们家延澈有婚约在身,我从小就把她当成儿媳妇看待,我和小晴对她如何,你也都看在眼里。你放心把她交给我,我们裴家绝对不会亏待她的!」
半晌过后,沈钰拿开了手。
曾经那风骨隽秀的男人在突遭变故后,短短几日便肉眼可见的苍老。
双鬓掺白,眼珠浑浊,让沈知懿看了好不心酸。
「我可以把那两块地皮给你,但不能直接转给你。我要律师拟一份合同,等到我女儿嫁进裴家,受益人才会自动变更。」他用着几乎力竭的语气说道。
裴南屏怔了下,很快又点头,「当做是知懿的嫁妆?这样也行,我看就这么办吧!律师刚好也在场,让他现在拟一份合同出来。」
沈钰突然握住他搭在桌沿上的手,眼眶猩红,「裴哥,请你帮我照顾好知懿和小妍,我把她们託付给你了!小妍她心脏不好,我走之后,劳烦多看顾下她的身体。
还有知懿,一定要让她完成学业……这辈子,都别再碰古董!」
裴南屏用力回握住他的手,郑重承诺道,「我答应你!只要我裴南屏还活在这世上一日,就绝不会让弟妹和知懿吃苦!」
视频到这里还未结束,屏幕上播放着两人签署合同时的画面。
沈知懿早已泪眼朦胧,视野模煳不清。
她的心中五味杂陈,即便知晓合同上的内容,可当她亲眼看到父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签下这份合约时,泪水还是翻涌而出。
而她只要想到今天这场闹剧的幕后主使,仇恨与崩溃的情绪逐渐变成不可挽回的绝望。
随着视频接近尾声,周围纷杂窸窣的交谈声在耳边响起,她再忍受不了那些人的指指点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大厅。
-
台下。
裴松鹤闲适地坐在位置上,那只冷白如玉的手一颗颗捻动黑曜石佛珠,静静聆听着周围那些或讥讽或嘲笑的言论。
人群中,裴南屏脸色铁青,与白晴两人面面相觑。
那样狼狈,又无处遁形。
裴氏百年声誉,今日毁于一旦。
他心里竟生出一丝淋漓的快意。
裴南屏送了他母亲一段录像,他还给了他一段视频,很公平。
就像裴南屏把属于他的遗嘱合同抢走,他把沈知懿那份合同从他手中抢走,也很公平。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而他蓄谋已久的报復,才刚刚拉开帷幕。
裴松鹤散漫的视线从那些来宾的脸上一一划过,却在触及到沈知懿时,心里蓦地一痛。
周遭满是讥笑与嘲讽,唯有她泪痕斑驳,惨澹如霜。
他看到她失魂落魄的往外跑,心头那阵阵钝痛也在悄无声息的撕扯蔓延。
当自己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跟随着她的身影走出宴会厅。
「哥哥……」
耳边是顾予曦悽厉的唿唤与挽留,他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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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在这场的戏码中,究竟何时开始对沈知懿动了真情。
只是细细回想起来,或许在某个乍暖还寒的季节,她与春风脚步重叠,吹乱了他心中的荒野。
-
大屏幕上的视频已经结束播放,电源线的开关才被人拔掉。
而宴会厅内喋喋不休的谈论声已逐渐扩大,从沈钰的死发酵到了裴松鹤遗嘱被夺,赶出家门的事情上。
虽然没有指着裴南屏的嵴梁骨骂他背信弃义,谋友弒亲。
可话里话外都在内涵裴氏,那些聒噪的言论不断钻入裴延澈的耳中。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何向来瞧不上沈知懿的父母,会强迫着自己娶她。
宁可在他的酒中加料,也不同意他们两人退婚。
他以为自己和沈知懿是天赐良缘,是竹马青梅,他们将会成为圈子里人人艷羡的一对。
没想到除了他之外,根本没有人盼着这段姻缘能够终成眷属。
如果沈知懿真的嫁了进来,没过多久白晴便会逼着他离婚。
周围那些讽刺的声音无休无止,他有一腔的怒火与愤恨却不知该向谁去发泄,巨大的痛苦在他胸膛内横冲直撞。
他咬牙,一步跃到台上,拿过已修復好的麦克风,嗓音沙哑的说了句。
「婚约取消。」
一直隐忍不发的裴南屏霍然抬头,颤抖着手指向裴延澈,「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同意你取消婚约了吗?给我滚下来!」
裴延澈扯掉领带,紧绷的神志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声调里裹满绝望,「爸,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裴南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脸色因怒意变得涨红,「你说什么?」
裴延澈那双桃花眼泛起薄薄的红,目光狠戾,一字一句道,「我说,婚约取消!」
第140章 你是我復仇工具里,最好用的一把刀
众人噤若寒蝉。
眼看这场闹剧已接近尾声,再旁观下去可能会引火烧身,纷纷藉故离席。
今天那些商人到场,全因看中了裴氏那两块楼盘的前景,想趁机融资进来分一杯羹。
现在婚约已经取消,那两块地归还于沈知懿的名下,裴氏不仅名誉受损,资金鍊上恐怕也要出问题。
这种时候,哪还有人上赶着往裴氏的面前凑,恨不得脚下凭空生出两个风火轮,逃也似的往外跑。
裴南屏耷拉着眼皮,鹰隼般的眸子犀利又阴森,默默注视着那些来宾走光后,上前狠狠抽了裴延澈一耳光。
『啪——』
「你这个败家子!我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久,全被你给毁了!」裴南屏指着他怒不可遏的骂道。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等我死了之后裴氏还不是要留给你!你倒大方,说取消就取消,到手的钱就这么飞了!」
裴延澈素净的脸颊浮现几道鲜红的指印,嘴角牵出一抹苦笑,「那我宁可不要你的钱!」
裴南屏听罢还欲上手。
白晴连忙拦在父子两人中间,不停用眼神示意,宴会厅里还有看热闹的酒店经理与服务生。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还嫌闹得不够难看吗,走,有话回家再说!」她拢着肩膀上的羊毛披肩,皱眉道。
裴南屏瞪了他们母子一眼,抬步便往外走。
阴恻恻的落下了句,「这事没完!」
-
裴家老宅前。
门口那棵有些年头香樟树下站着一个身影修长的男人,陈墨心不在焉地打量起面前这幢老建筑。
自己儿时经常来这里找裴松鹤玩,裴家老爷子和裴如菡都很喜欢他,每次都会往他的书包中塞满糖果和玩具。
后来,裴南屏鸠占鹊巢,他便再也没有踏足过。
轮椅发出的机械转动声将他回忆打断,手下将裴松鹤的姑姑从别墅里推了出来。
他在看到孱弱佝偻得不成人形的裴如菡时,眉心微蹙。
手下把意识不清的裴如菡抱进车后座中,向他询问道,「陈总,人已经救出来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拿出手机一遍遍的拨打电话,而对方却始终无人接听。
「裴松鹤这个混蛋到底在干嘛,他连自己姑姑都不要了吗!」陈墨气得简直想把手机砸了,咬牙道。
老宅的大门和阁楼都被他派人用军事手段爆破,监控系统也已拆除,裴南屏那边很快就会察觉出问题。
等他豢养的那些保镖赶到,再想脱身可就困难了!
李管家安顿好裴如菡,走到他的身前,一脸歉意的说道,「陈总,真是对不住。刚才手底下的人告诉我,他看到裴总急匆匆离开宴会厅,追着沈小姐跑了……」
「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去追沈知懿!」
陈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嗓音也染上了薄怒,「现在捨不得了,早干嘛去了!」
李管家低着头,他也没有想到,那个沈小姐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险些坏了他们的计划!
「不等了!」陈墨收起手机,清冷的眉目凌然了几分,「先把裴松鹤的姑姑送到我家里去。我安排在酒店的人回覆说裴南屏已经离场了,我们不能再这里耗下去。」
李管家连忙应下,指挥着车辆迅速撤离。
等到裴南屏赶回老宅,已经为时已晚。
-
举办典礼的酒店楼下里有一片人工湖,夏天的时候杨柳垂堤,景致宜人。现在只有萧瑟秋风与枯蜷的柳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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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提着洁白的婚纱,漫无目的的在湖边游荡。
她视线空落落的,宛如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只剩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身后传来男人近乎喟嘆的嗓音。
「别走了。」
她停驻脚步,发现如果自己再往前两步,就会掉进深不见底的湖水中。
裴松鹤始终跟随在她的身后,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里风很大,我们回去吧。」
他朝她伸出手,低沉的声调里夹杂着一缕宽纵,细品甚至还有几分温存。
她眼睫微抬,平静问道,「裴松鹤,你当初带我回家,是因为早就知道我和裴延澈的婚约有问题?」
裴松鹤身形一顿,伸出的手悬在半空。
良久,他启唇,「是。」
沈知懿闭了闭眼。
她知道他想报復裴家,却没想到自己也是报復中的一环。
「为什么?」她许是咳嗽还没好,嗓音又变得沙哑起来。
裴松鹤凝视着她,眸光又深又重,「我知道以裴南屏的性格,他不可能为了虚名,就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娶一个家境败落的女人,这中间肯定有问题。
我找上你,就是为了弄清楚婚约背后的目的,但没想到你单纯的如同一张白纸,什么都不知道。」
沈知懿听着他用没有起伏的声线说完这段话,兀自冷笑,「你想说的其实是蠢吧?」
她想起自己刚被裴松鹤带回家的那几天,对方的确询问过她关于父亲的一些事情。
但沈钰的情况早已在圈子里传来,裴松鹤问得也都是些众人皆知的话,她并未往那方面想。
现在她只觉阵阵寒凉,仿佛秋风从皮肤钻入她的四肢百骸,逐渐侵蚀着五脏六腑。
她刚刚接受了裴松鹤为顾予曦而抛弃自己,一个由心冷到心死的过程。
可现在他却告诉自己,抛弃她不是因为顾予曦,而是她没有利用价值了。
那么这四年来的朝夕相对,同床共枕,究竟算什么?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对吗?」她诘问。
裴松鹤深邃的瞳孔中像是翻涌着暗潮,又在强烈的挣扎过后,归于宁静。
沈知懿觉得他今天释放出来的情绪都是恶劣的、无情的、以及残虐的。
周身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戾气,要让万物陪同他一起殉葬。
他的语气漠然到有些凉薄,「初次见你时,在峡谷中的无人区,我原本不想停车救你的,你应该也感觉到了。
陈墨说,你是裴延澈的未婚妻,我才又把车倒了回去。
包括你高反发作,我冒险开车送去你医院,都只是为了让你对我放松戒备。
从那时起我便认定,你会是我復仇工具里,最好用的一把刀!」
第141章 订婚典礼结束,就是他们剧终谢幕
沈知懿如同被冰锥刺身,蚀骨般凛冽肆意在她体内穿梭蔓延,连唿吸都变得艰难,「别说了……」
当年父亲出事,家产被尽数没收。
母亲手术失败成为植物人,至此长睡不醒。
她陷在重重打击中无法走出来,抑郁症伴随着严重的胃病,让她不止一次想过结束这毫无眷恋的生命。
他曾是她雾锁云迷的世界里,倾泻出的一道天光,现在他却亲手把这道光碟机散了。
不……或许从来就没有这道光。
是她趋光心切,误把暗夜里的萤火当成了引向。
他不是自己陷在深渊时,披光而来的者。
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要拉着她一同坠入更深的泥沼!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应该在老宅的门前就把话说清楚啊!」她咳嗽了几声,嗓音更加嘶哑,「我也恨裴家,你说出来,我或许会选择与你联手。」
「你也说了,是或许。」裴松鹤面无表情,眸色却愈来愈深,「我怕你的恨意,不足以让你对裴延澈做出伤害。」
沈知懿唿吸一滞。
他继续开口,沉静的语调极其缓和,似坦然又似倦怠。
「我了解你,不能说你妇人之仁,但你性格太过极端。你瞧不上的,甚至连话都懒得多说半句,对你好的,你恨不得把心剜出来还给他。
我那个侄子虽然有时候会犯浑,但他对你还是不错的,你能为了报復裴家,做出伤害他的事情吗?」
沈知懿无力反驳。
她不能,所以迟迟不敢告诉裴延澈,自己早就跟裴松鹤在一起的真相。
裴松鹤似是猜出了她的想法,轻哂一笑,「如果我在四年前就告诉你,你和裴延澈的婚约有问题,你还肯乖乖守着婚约,留在京城四年吗?
楼盘不建起来,订婚典礼没举行,都达不到我復仇的目的!」
沈知懿眼前发晕,视野天旋地转,像被抛到上空再狠狠砸到地面,靠着下坠的痛感找回理智。
「怪不得……你不肯睡我,当初我还巴巴的想,为什么这个金主大人把我带回了家,却不碰我……」
原来都是她在犯贱,一次次把自己主动送到对方手里,还在奢望对方回应同样的感情。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些年他对自己的态度若即若离,从不干涉她的行动与自由,又为什么没想过跟她有以后。
如果不是顾予曦突然回国,她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可他却从一开始就给这段关系定下了完结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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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典礼结束,就是他们的剧终谢幕。
裴松鹤似是察觉到了她濒临崩溃的状态,薄唇微动,语调极轻,「我从没把你当成过情人,更没想过把你当成顾予曦的替身,我……」
「别说了!」她出言制止,声色俱厉。
现在回想起与他的初见,每一个让她心动的瞬间……
「假的,都是假的……」她近乎呓语的呢喃着。
她以为他们有着相似的背景,经歷过相同的磨难,只有他们才懂彼此的情绪和藏在心底的那一面。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他从来都和自己不一样!
沈知懿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想要远离这个可怕的人。
而她的举动似乎激怒到他,射过来的眼神中竟带着她不懂的阴郁与疯狂。
她看到他垂在两边的手骤然攥紧,青筋在手腕上若隐若现,似是在按捺着不明的冲动。
有那么一瞬,沈知懿觉得他要把自己抓回去,关进囚笼。
冷风彻骨,她打了个寒颤,意识也在这一刻清醒。
「我帮你报復了裴家,你帮我夺回了父亲留下的那两块地,我们之间……应该算是扯平了吧?」她自嘲般的勾了勾唇。
裴松鹤没有开口。
她麻木的闭上眼睛,终于把藏在心里已久的话说了出来。
「裴松鹤,我们就到这吧。」
黑沉沉的浓云挤压着天际,压抑得如同地崩山摧的前兆。
雨丝零星从头顶垂落,沈知懿回想起在裴家老宅的那一日,他朝自己递出手掌,也是这样恶劣的天气。
真是,令人厌恶至极!
她加快脚下的步伐,再无停顿。
赶在这场倾盆大雨降临之前回到了翡翠洋馆。
那两个保镖竟然不知去向,铁门四敞大开,仿佛发生过什么变故。
以沈知懿对裴松鹤的了解,他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此时裴家应该正面临着一个比较严峻的局面。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她现在只想逃离这个波诡云谲的地方。
回到卧室里,脱掉那身可笑的婚纱,把自己几天前就收拾好的行李箱拖了出来。
二十六寸的箱子,装不了太多东西,她只带了些必需品,剩下的全部断舍离。
她拉着箱子走下楼梯,余光突然瞥见沙发里多了一抹颓然的黑影,吓得她差点脱手。
「裴延澈……」她嗓子有些发干。
裴松鹤说得对,她总是会对曾经给予过自己帮助的人心软。
比如现在,她看到裴延澈阴沉沮丧的样子,心里又开始产生愧疚感。
「你要去哪里?」裴延澈那双明亮的桃花眸失去了光泽,酝酿着难以言说的复杂。
沈知懿没有回答。
裴延澈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婚约取消,她想去哪里都跟他没关系了。
「大屏幕上放的那些,那个合同……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他眼圈泛红,隐忍又无措。
她捏在箱把上的手紧了紧,抿唇道,「是。」
裴延澈喉间溢出一声苦笑,颓然陷进柔软的沙发中,手掌无意识的将自己髮型揉乱,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
「你们都知道,却唯独不告诉我,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沈知懿于心不忍,别过了头,「告诉你有用吗?」
裴延澈一怔,沉沉阖上双眸,「确实没用,我没出息,我无法跟父母反抗!你即便告诉了我,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他是真的很想娶沈知懿啊!
可是现在,他们两人永远都不能在一起了。
沈知懿平息了下心绪,拎起行李箱往门外走。
裴延澈陡然叫住她,急促道,「知懿,答应我,不要打掉孩子!」
她微微张口,语调里尽是无奈,「那不是你的孩子。」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翡翠洋馆。
第142章 怕是跪地磕头,她也不会回来了
窗外雷声滚滚,大雨滂沱,天地一色朦胧不分。
沈知懿坐在城郊的酒店房间里,她刚刚洗过澡,把淋湿的头髮吹干。
今天吹了太久的冷风,还淋了雨,她感觉现在头昏脑涨,可能后半夜又要开始发烧。
上次从姜梨那里拿的退烧贴还有一些,她需要尽快调整身体状态,做好长途远行的准备。
思及此处,她拿出手机给对方发了条简讯。
「还要多久?」
对方回復的很快。
「两天之内。」
沈知懿按了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还有最后两天……
-
与此同时,裴松鹤站在陈墨家的庭院中听雨,冷眼看着那几棵还未长成的修竹被暴雨无情摧残。
李管家在他耳边低声道,「沈小姐已经从翡翠洋馆离开,入住在城郊格兰酒店的309号房。」
「多派些人照看她,注意不要被发现。」裴松鹤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加了句,「如果有裴家或是顾家的人接近她,立刻向我汇报。」
「好的。」
李管家犹豫了下。
他想要告诉裴松鹤,那个格兰酒店的位置离京郊机场非常近,沈知懿怕是已有自行离开的打算。
这时,陈墨推着裴如菡来到庭院中。
裴如菡的状态看上去好了很多,陈墨让人为她清理过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连轮椅都更换为全自动履带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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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虽然神志不清,却不再昏睡。
浑浊的眼珠四处乱转,视线在扫到裴松鹤时,蜡黄且消瘦的面容上露出如孩童般的笑意。
「小鹤……」
裴松鹤半跪在她的轮椅前,目光深邃而沉敛,「姑姑,我来带你回家。」
「我之前从你嘴里听说,你姑姑过得很惨,等我亲眼看见才明白,那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陈墨忍不住唏嘘了下。
「保姆给她洗澡的时候,发现她后背连同大腿上长满了褥疮,裴南屏那畜生竟然都捨不得给她擦点药!」
裴松鹤眯起双眸,阴郁之色在他眼底骤沉,对根本听不懂的裴如菡柔声道,「姑姑,以后都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不过裴松鹤,我得先给你提个醒,医生说你姑姑这种情况是治不好的,精心调养的话能多活个几年,但你想让她正常跟你沟通讲话,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陈墨音质清冷,说出的话比医生还直接。
「我明白。」他神色平静。
陈墨见他心里有数,便也不再多言。
「沈知懿的出国手续办得怎么样了?」裴松鹤问道。
「应该就在这两天吧,怎么?」陈墨斜睨了他一眼,调侃道,「你这是着急了,还是捨不得了?」
裴松鹤从口袋中拿出打火机和烟,雨天火石不容易打着,长指在砂轮上反覆拨了几次才把菸头点燃。
「尽快吧。裴家已经跟她解除婚约,顾沿海随时都有可能对她动手,她流荡在外面太危险了。」
「顾家和裴家联手了,你打算怎么办?」陈墨询问道。
他吸了口烟,喑哑的嗓音里透着些许阴戾,「我已经没有软肋了。裴氏,我就没打算让它活下来!」
陈墨一怔,惊愕不已,「那可是你家老爷子留下来的!」
裴松鹤唇角嘲讽的笑意蔓延开,「我不在乎!」
陈墨挑了挑眉。
他知道裴松鹤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非常极端,却没想到他能连裴氏集团都不要。
如果成功,京城商圈就会彻底洗盘,将那些腐朽在豪门中的烂泥连根拔除。
若是失败,他的处境只会比当年逃亡时还要危急。
当年不过是一个裴家,现在还要加上顾家、宋家和其他连带党羽。
成王败寇,古来皆如此。
为此,他们计划了将近四年。
正是因为裴松鹤这种疯批到极致的性子投了他的脾气,才愿意出手帮他一起搅浑京城这滩泥沼。
左右他有家世傍身,大不了一辈子做个闲散人士,正合他的意。
他从裴松鹤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放在鼻间闻着玩,插科打诨的问道,「沈知懿真的愿意出国啊,你都对她说了些什么?」
裴松鹤把白日里跟沈知懿分手时说过的话,向陈墨重述了一遍。
后者听完直竖大拇指,「你牛逼,你可真敢说!」
「我说的都是事实。」裴松鹤眉眼淡漠。
「是,你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说了,唯独没说你喜欢她!」陈墨冷嗤了声,不遗余力的奚落。
裴松鹤缄默不语。
「你要想好,她这次出国和当年顾予曦的情况可不一样。」陈墨挑起眉梢,意味深长的审视着他。
「你把她伤得那么狠,我估计啊,十有八九是不会再回来了!」
裴松鹤刀削般凌厉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喉结滚了滚,「等到事情结束,我会去国外把她接回来。」
陈墨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首先,他要有命去接。
其次,真等到那个时候,他怕是跪地磕头,沈知懿也不会回来了!
「定好机票后,把航班信息发给我。」他淡声道。
「你要去送她?」陈墨有些意外。
一根烟燃尽,他漠然开口,「我不出面了,你替我送她一程吧。」
他害怕如果自己过去,就捨不得放她走了……
陈墨瞭然的点点头。
裴松鹤带着裴如菡回到清音别苑,让顾阿姨把三楼的客房打扫出来,专门给裴如菡居住。
他下楼梯时,经过二楼次卧的门口,突然想起沈知懿已经不住在这了。
让姑姑搬进他隔壁的房间里,倒更方便他随时照顾。
可这个念头仅在他脑海中停留了一瞬。
他走回自己的卧室中,映入眼帘的是落地窗前那个玻璃吊篮鞦韆。
恍然记起沈知懿刚来到清音别苑时的模样。
在他把沈钰录制的视频弄到手的那一天,正是沈知懿母亲动手术的日子。
他看完了那段视频,所以才会心血来潮去探望吕妍。
想等到吕妍手术成功后告诉沈知懿,他给她们母女在郊外准备了一套房子,让她带着母亲搬过去。
但吕妍的手术却出了意外。
见她因母亲的事故而悲痛欲绝,他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毕竟为吕妍动手术的医生是他帮忙找的。
那段时间沈知懿整个人处于封闭状态。
不说话,也不肯吃东西,睁开眼睛便坐在鞦韆上看着窗外。
他若是在这个时候把沈知懿扔出去,甚至都可能活不成,只得把她留在身边照顾。
再后来,一切都变了味道……
第143章 他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裴松鹤也不知自己是从何时开始习惯她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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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办公疲劳时,视线会无意识望向那个鞦韆,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才能放松下来。
他不敢给这段关系下任何定义,因为他的初衷并不单纯。
沈知懿说她是他的情人,可在他心里,她从来都不是。
她的眼底有太多炽烈的爱意,他本能的靠近,却又不敢嚮往。
当初只是留下她暂住,结果竟留了整整四年。
每当他去看望过姑姑,都希望裴南屏早一点举行订婚仪式;而当他回到家中,看见依偎在自己身旁的沈知懿,又希望那天能晚一点到来。
若不是顾予曦突然回国,他甚至想不明白,对沈知懿的迷恋到底算什么?
是相同遭遇产生的怜悯,还是从未放纵过的慾念?
顾予曦的一再试探,反倒让他逐渐看清了昔日那颗残秽蒙昧的心。
那天在医院里,沈知懿问自己有没有喜欢过她。
他无法启口。
因为只要復仇的目的被戳穿,她便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他。
到那时,她会觉得他珍而重之说出的喜欢,都像极了谎言。
跟她的纯粹相比,他起初每个举动都带有目的性,掺杂了太多杂质,他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咚咚——』
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裴松鹤的思绪。
他回过头,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是李管家。
「有事吗?」他淡声道。
「裴总,不好意思打扰您。这架鞦韆本来今天中午要派人拆掉的,但我临时有事忘记了,您看我现在叫人来拆可以吗?」李管家恭敬道。
这些年来,李管家清楚裴松鹤每一步的布局,自然也明白他和沈知懿的关系。
今后沈知懿都不可能再回清音别苑了,那么主卧里的鞦韆理应拆掉。
裴松鹤眉心一蹙,音色沉缓,「不必了。」
李管家没懂,「您的意思是,明天再叫人来拆吗?」
「不必拆了,留在那里吧。」
裴松鹤用着近乎嘆息的语气撂下了句,随后转身去了书房。
李管家愣住,他愈发认为自己之前判断失误。
这个沈小姐,她还真有这么大的魅力!
-
一场秋雨一场寒。
裴延澈站在老宅的窗边,看到两侧墙壁上的爬山虎已经逐渐枯死,留下干枯脆弱的尸体。
等到明年开春,这些破碎的残骸便会被后来居上的新生命牢牢覆盖,至此暗无天日。
「裴松鹤他到底想干什么?压上整个松墨来跟我耗,难道他不想拿回裴氏了吗?」
裴南屏暴戾的怒吼声在客厅中响起。
「不会吧!他现在和陈家一起打压我们,不就是为了要趁机从你手中夺回裴氏集团吗?」
白晴不懂他们商场里这些弯弯绕绕,但看到裴氏的股价一日日跌出新低,并且持续没有买入,她也慌得不行。
「裴松鹤是故意的,他知道今年裴氏资金鍊出了问题,我只有拿到那两块地皮,才能在短期内补上这个漏洞。他现在出手,分明是没想给裴氏留活路!」
裴南屏声调阴仄,表情因愤怒而狰狞,指着裴延澈骂道,「都是因为你,当众说什么取消婚约!现在好了,我们全家都要被裴松鹤搞死了,你满意了吗!」
裴延澈咬牙看着窗外,双眸尽是隐忍。
他终于弄懂了小叔与父亲的关系,外面那些传闻不仅全是真的,事实还要更加过分。
比如他不知道那些从小陪伴着自己长大的保镖叔叔,竟然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退役僱佣兵。
比如阁楼上住着的姑奶奶,其实是被父亲囚禁在这里的。
再比如自己锦衣玉食二十多年,实际上花的每一分钱,都应该归他小叔所有。
怪不得……每次裴松鹤见了他都没有好脸色,不是骂他蠢,就是让他滚。
「爸,是人家的东西就该还给人家,我们无权抢占。」他的语气有些怯懦,但态度十分强硬。
裴南屏抄起桌上的菸灰缸便向他头顶砸了过去。
许是太激动,有失准头。
裴延澈连躲都没躲,那只玻璃菸灰缸砸在他身侧的墙壁上,碎落一地。
「你疯了吗裴南屏,你可就这么一个亲儿子!」白晴吓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喊道。
「你自己听听他说得都是什么胡话!胳膊肘朝外拐,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好儿子!」裴南屏气得浑身发抖,去门口点了根烟,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
「儿子,你没事吧?快让妈妈看看!」白晴来到他的身边,满脸心疼的搂住了他。
「妈,你劝劝爸,不要让他再为难知懿了。知懿她……她怀孕了,你们放过她吧,求求你了妈……」裴延澈身材高大,此时伏在白晴的怀中极不协调,语调已染上哭腔。
「你说什么,沈知懿怀孕了?」白晴猝然瞪大了双眼。
裴南屏闻声也转过身来,菸灰掉落在袖口都没有察觉。
「对,知懿怀了我的孩子,你们不要再逼她了!」裴延澈眼眶猩红,攥紧了白晴的衣角。
白晴几欲被他气笑,抬手在他后脑狠狠拍了一巴掌,「傻儿子,你被她给算计了!」
裴延澈不解的看向她。
「订婚典礼上那段视频是裴松鹤放的,沈知懿这个小婊子,她竟然爬上了裴松鹤的床!」白晴口不择言的骂道,音调尖酸又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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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澈愣住,「小叔……」
「你还叫他小叔!」裴南屏怒吼道。
裴延澈眼神中露出一丝恐慌,心中凌乱不已,「可,裴松鹤他喜欢的人是予曦啊,他怎么会和知懿在一起?」
「所以我说你被他们给骗了,他们两个是联手来向我们家报仇的!」
白晴的尾音越拔越高,似是想将裴延澈彻底喊醒。
「我和你爸都已经查过了,吕妍的医药费,还有沈知懿那间铺子的产权,都是裴松鹤给她的!早在四年前,她就已经和裴松鹤搞在一起了,她肚子里怀得怎么可能是你的孩子!」
「四年前,怎么会……」他的声线都在发颤,显然难以承受这个打击。
裴南屏浑浊的眸子冷冷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为何迟迟没有找沈知懿算帐?她现在住的格兰酒店楼上楼下全是裴松鹤安排的人,他把她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你说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第144章 我不会让你把孩子生下来的
裴延澈哑口无言。
他忽然想起沈知懿每每看向裴松鹤时,眼眸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伤痛与情意。
书上说,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即使嘴上不说,眼角眉梢都会泄漏出来。
以前他不敢信,觉得太过荒谬。
现在想来,一切都有了缘由。
他的心脏勐然抽痛难忍,飞快往门外跑去。
「儿子,你要去哪啊?」白晴担忧的语调从他身后响起。
「我要去找沈知懿问个清楚!」他嘶哑道。
-
格兰酒店309号房。
两天的时间飞逝如梭。
沈知懿收拾着行李箱,准备退房。
这两天她哪里都没去,躺在酒店房间休养身体,总算把烧降了下来。
她已和对方约定好,今晚八点在机场会面,然后乘坐最近的一班飞机离开京城。
『叮咚——』
客房门铃不合时宜的响起。
沈知懿蹙了下眉,将行李箱放回衣柜中。
铃声还在响个不停。
她走到门边,透过那颗小小的猫眼,瞄见了坐在轮椅上面容阴翳的顾予曦。
「沈知懿,我知道你在这里,赶紧把门打开!否则我就让酒店里的人都听见,这里住着个人尽可夫的小三!」
顾予曦那娇戾而尖锐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隐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沈知懿吸了口气,唇角绽出冷意。
她本想等到生下孩子回京,再来跟顾予曦清算这笔帐。
现在既然她主动送上门,那走之前就送她一份大礼好了。
房门开启,沈知懿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微垂的眼睫中凝出轻慢的目光。
「顾予曦,我劝你最好低调一点。别忘了,现在知名度比较高的那个人是你!」
她淡笑着拿出手机镜头对准顾予曦,准备拍摄,「还想上热搜吗,我送你啊?」
真相全部揭露,她已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了。
顾予曦挺直嵴背坐在轮椅上,裙摆里藏着她打石膏的小腿,精緻的脸庞因未施粉黛而变得黯淡,表情也异常扭曲。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论文那件事!」她银牙紧咬,将一只浓绿欲滴的翡翠耳环,递到沈知懿的面前,「这只耳环究竟是不是你的?」
沈知懿看清她指尖捏着的翡翠耳环,心跳一漏。
「你从哪里捡到的?」她冷声询问。
「清音别院的次卧里。」顾予曦眯起水雾般的双眸,打量着她的神色。
沈知懿没想到自己丢失的耳环,居然会跑到顾予曦手里去。
「清音别院吗?」她故作沉吟,语调轻淡,「可能是我搬出去的时候漏掉了吧,辛苦你大老远的为我送过来,有劳了!」
「那个住在清音别苑里的女人真的是你?」顾予曦唿吸一滞,眸中却泛起狐疑,「另外一只耳环呢,在哪里?」
「你不是早就猜出来了吗,还不肯信?」
沈知懿微妙的弯了下唇,姿态轻佻又不屑,「既然你不死心,那自己去看咯,就放在梳妆檯的抽屉里。」
顾予曦察觉到她的态度有些诡异,可理智已被妒火冲散的不剩多少,竟真的摇着轮椅来到梳妆檯前,手指轻颤着拉开了桌子下面的抽屉。
首饰盒中静静躺着一只翡翠耳环,与她手心里那只一模一样。
「这回总该死心了吧?」沈知懿疏淡的嗓音中带着一抹残忍,音调极轻。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顾予曦紧紧抓着轮椅扶手,向她诘问。
沈知懿故意气她,「从你出国的那一天开始。」
顾予曦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恨意昭昭,她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两个人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恨不得磨牙吮血,立刻将沈知懿挫骨扬灰!
「你们两个当着我的面搞了这么久,我竟然都没有发现!」
「因为你蠢啊!」她欣赏着顾予曦此时痛苦的神情,故意拖长了尾音嘲讽道。
顾予曦阴鸷的瞪着她,「沈知懿,你不过就是我的替身而已!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哥哥把对我的感情倾注在了你身上,现在我回来了,他不会再要你了!」
沈知懿表情一顿,扬起下巴,乌黑的瞳孔中满是冷傲,「你错了!」
「不是他不要我,而是我不会再要他了!捡我玩剩的垃圾你感觉很开心吗,顾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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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予曦气得浑身发抖,把视线滑落到她被风衣遮盖住的小腹上,咬牙道,「沈知懿,我不会让你把哥哥的孩子生下来的!」
「你尽管试试。」她面上浮起很浅的笑意,毫无畏惧。
走廊有人经过,声控灯亮起,将昏暗的室内照得通透。
顾予曦忽然从沈知懿眼角里寻出一丝蕴藏的危险。
心中警铃大震,将她失去的理智召回。
现在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的腿走不了路,沈知懿如果想对她动手,根本无力反抗。
顾予曦思及此处,立刻摇着轮椅退出她的房间,狠狠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房门关闭,室内再次回归沉寂。
沈知懿眸光幽邃,伸手拿过桌上的有线电话,语调礼貌而温淡。
「酒店前台吗?刚才有位姓顾的女士未经允许到访我房间,偷走了我价值三十万的首饰,请帮我报警。」
-
松墨大楼,总裁办公室。
秘书将重要文件放在裴松鹤的左手边,轻声提醒道,「裴总,松墨与佳然集团的融资会议即将开始,您现在可以移步去三楼会议厅了。」
裴松鹤从电脑屏幕上淡淡移开视线,不疾不徐地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松墨和佳然o已经到会议室了,都在等您。」秘书恭敬的说。
裴松鹤颔首,起身离开办公桌。
李管家却急匆匆闯了进来,连门都没有敲。
「裴总,顾小姐找到沈小姐所住的酒店去了!」
裴松鹤眉心皱起,一把将蓝牙耳麦摘下,扔回桌子上。
阔步朝楼梯口走去,音色沉冷,「会议取消,把格兰酒店的定位发给我!」
秘书一怔,追上去委婉劝道,「裴总,现在佳然集团的融资对松墨来说很重要,我们临时取消会议是不是不太好……」
裴松鹤头也不回的走进电梯,光洁如镜的四壁倒映出他那张凛若寒冰的脸。
「陈墨这个副总裁是干什么用的,让他过来开会!」
电梯门缓缓闭合,开始下行。
李管家摇了摇头,对一脸呆滞的秘书唏嘘道,「这算不算,冲冠一怒为红颜?」
第145章 去医院,打胎!
警察很快赶到格兰酒店大堂。
沈知懿接到前台打来的电话,下了楼,余光瞥见那几个保安已将顾予曦团团围在大堂一角。
「放开我,我没有偷东西,你们抓错人了!」顾予曦歇斯底里的音调中带着愤怒与恐慌。
周围路过的住客对她指指点点,还有人拿出手机偷拍。
「这不是那个论文造假的豪门小姐吗?怎么还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啊!」
「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但我大为震撼!可能有什么偷窃癖吧?」
「活该被取消学位证,论文抄袭不肯认错就算了,还偷东西,明显人品有问题!」
沈知懿冷眼看着这一幕,唇角浮起极淡的哂笑。
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向沈知懿走过来,主动递出自己的证件,例行询问道,「您好,我们是机场路派出所的,请问是您报的警吗?」
她点头,视线仍落在顾予曦的身上,「对,是我报的警。」
「这位顾女士来到我的房间后,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母亲留给我的翡翠耳环,犯罪现场保存完好,你们应该能提取到她的指纹,还有监控视频为证。」她不咸不淡的说完。
警察有些诧异,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专业。
离得不远,顾予曦听到了沈知懿的声音,悽厉的叫喊着,「沈知懿,你陷害我!」
警察见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拿出手铐,打算先将顾予曦带回警局审讯。
「别过来,我没有偷东西,我是被栽赃陷害的!」顾予曦极力挣扎,转动着轮椅沖那些保安撞了过去,想要藉机逃离。
警察一把拽住她的轮椅,顾予曦重心不稳,腿又使不上力,整个人扑倒在地。
「不许动!」警察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按在大堂那冷硬的大理石地砖上,厉声喝道。
沈知懿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微微俯身,用近乎缱绻的语调在她耳畔说道,「进局子的滋味很不错,现在换你来感受一下,不必谢我。」
「沈知懿,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爸爸一定会找你算帐!」顾予曦趴在地上,双手被缚在身后,模样极为狼狈。
警察为了不影响秩序,将她连人带轮椅送上警车,快速驶离酒店。
围观的群众也逐渐散去,但顾予曦被警察按在地上的那张照片很快又成为了热搜第一。
昔日论文抄袭的富家千金,沦落成偷窃首饰的罪犯,这个新闻够劲爆。
沈知懿恶劣的想,上次裴松鹤帮顾予曦平热搜花了那么多钱,希望这次可以让他直接破产。
刚踏入三楼的走廊,一道暗色的身影便闯入她的视线,来势汹汹,将她逼到了电梯旁的死角。
「裴延澈,你疯了吗?」沈知懿被他抓住双肩,十指深深扣进她的锁骨中,捏得她生疼。
「沈知懿,你耍我是吧?」
裴延澈双目因充血而猩红的吓人,眸光异常狠戾,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我小叔搞到一起的?」
她嘴唇颤了颤,最不忍见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低声道,「四年前,你妈妈拒绝借钱给我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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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澈颓然松开了桎梏她的手,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表情像是痛楚,又像是自嘲。
「四年……你给我带了四年的绿帽子,把我当傻子一样玩弄!」
沈知懿垂着眼睫,嗓音微哑,「对不起。」
裴延澈不住冷笑,声调愈发苦涩,「我妈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肯相信,我以为你是被迫的,或是有什么苦衷……」
「我是自愿的。」她平静的打破了他所有幻想。
裴延澈紧紧的盯着她,目光好比一把冷刃在她的小腹上游走,凛冽的语气寒意逼人,「那我问你,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
沈知懿闭上眼睛,想到再过三个小时就可以坐飞机离开这里,一切恩怨纠葛都将做个了结,索性如实说道。
「当然不是你的!这句话我已经重复过不下三次,你喝醉的那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看你太难缠,用手把你按晕了而已。
然后叫保姆过来给你换衣服,全程下来我根本没有碰过你。至于你看到的吻痕,我不用说,你应该也能猜到是谁留下来的吧?」
裴延澈感觉心脏在痉挛。
他以为沈知懿只是隐瞒了自己孩子的事情,没想到就连那一夜春宵都是假的。他却因此沉溺在虚假的幻梦里,不可自拔。
沈知懿说出这番话后,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可当她看见裴延澈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心怀不忍,喟嘆道,「裴延澈,我非常感激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照顾,只是有些事情是上一辈就已经註定好的,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但我不会因你父母的所作所为而迁怒于你,今后也是一样。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祝你早日找到与你相伴一生的那个人。」
裴延澈听她这样讲,也随之释怀了几分,耷拉着脑袋,眉眼都被额前的碎发所遮住,「你也不必在这给我发好人卡,我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是……一时没想通,等我想通肯定会找个比你好十倍八倍的女人!」
「好啊,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包足份子钱。」沈知懿温淡一笑,顿了顿,「裴延澈,谢谢你来送我一程,再见啦!」
裴延澈蓦地抬头,眼梢微红,「你……你是打算离开京城吗?」
她点点头,摸着自己凸起的小腹,故作轻松道,「你父母追得我那么紧,总得先找个地方把货卸了再说。」
裴延澈惊诧道,「你怀着我小叔的孩子,他会允许你走吗?还是说……我小叔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怀孕了?」
『叮——』
两人身旁的电梯门骤然开启。
裴松鹤踏着沉稳的步子朝他们两人走过来,周身散发的气息阴戾骇人。
冷冽的声线从男人薄唇中吐出,「现在我知道了。」
沈知懿再次看到他那张俊美而熟悉的脸,竟令她不寒而慄,下意识想要逃跑。
裴松鹤的速度却更快,大手一把攥住她纤细的腕骨,拽着她回到电梯中。
「你要带她去哪里?」裴延澈在他们身后惊恐的喝道。
他眼底尽是阴郁,凉凉勾唇,语调分不清是戏嚯还是嘲讽,「去医院,打胎!」
第146章 沈知懿,你好能藏啊!
电梯门闭合,沈知懿与他处于狭小逼仄的空间里。
裴松鹤在进入电梯后,那身阴戾的气息便全部收拢,只余一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透露着他此时的沉重。
她紧紧盯着他,身体不可抑制的轻颤,咬紧牙关说道,「裴松鹤,我们已经结束了,你无权干涉我的生活!」
裴松鹤置若罔闻。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后,她被他拽出电梯。
一路上无论她怎么拳打脚踢,对方始终无动于衷,死死攥着她的腕骨不松开。
这傢伙是钢筋水泥做的吗?
都没有痛感,没有知觉吗!
当她看清前方停着的那辆库里南后,音调骤然拔高,挣扎也变得更加剧烈,「裴松鹤,你放开我,孩子不是你的!」
裴松鹤顿足,沉敛的眸色中隐忍着怒意,冷声道,「是不是,验了就知道!」
沈知懿彻底慌乱,抬起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上去。
很快,口腔内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沿着牙齿流淌到舌根,令她觉得噁心。
她松口,看到他冷白如玉的手腕上多了两排整齐的牙印。
沈知懿说不清自己现在是恨还是怨,下嘴根本没留情,利齿深深切进他的皮肉里,牙印正在往外洇血。
「咬够了吗?没咬够这只也给你。」裴松鹤说着,竟真的把自己另一只手也递到她面前。
西装袖口挽在小臂,露出修长的腕骨,黑曜石佛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沈知懿有片刻失神。
仅是这片刻,就被裴松鹤拽进了库里南的后座中。
车门落锁,老刘飞快启动车辆,沈知懿还没坐稳的身体被惯性抛进他的怀里。
清冷幽淡的雪松香正无孔不入的向她四散,曾经闻起来安心宁神,现在却觉遍体生寒。
「离我远一点!」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他的怀抱中弹出来,缩到车厢另一边的角落里,眸中满是警惕与戒备。
裴松鹤见她情绪这般激动,怕她伤害到自己,只得松开了手。
沈知懿瞄向窗外,发现车辆正在朝不远处那栋白色建筑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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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页
几个鲜红的大字灼伤了她的眼眶——妇产科医院。
她额上凝起细汗,坐立难安,努力让自己的思维冷静下来,与身侧那个具有压迫感的人商量道。
「裴松鹤,现在我对你而言已经没有半点利用价值了,你能不能放过我?我保证,我会带着孩子消失,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裴松鹤闻言,稜角分明的下颌线绷得很紧,晦暗的情绪藏匿在眼底,「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离开我吗?」
她怔了下,表情多了一抹决绝,「对,只要你放我下车,我立刻去机场!」
他脸色愈发阴沉,修长指骨抵着眉心压了压,「先验了再说!」
沈知懿被他锁在车里,无法逃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车辆停在妇产科医院的楼下。
车门打开的那一刻,她用尽全身力气往外跑,却被裴松鹤铜墙铁壁般的双手拦腰抱了回来。
他把她锁在怀中,轻声在她耳畔嘆道,「乖一点,我不想弄伤你。」
「你放手,别碰我!」她狠狠拍打着他的手臂,对方不动如山。
两人的力气太过悬殊,沈知懿感觉自己几乎是被他拎进了妇科诊室里。
她不敢再有更大的幅度,怕真伤到腹中的宝宝,只得被他按在了超声床上。
裴松鹤扫了眼李管家安排好的医生,语气冷冽的令人发瘆,「给她做个全面检查,我要知道孩子的具体月份!」
说罢,大步走出诊室。
出门后,他坐到对面的从长椅上,双眸微阖,眉眼间是遮掩不住的阴沉与凝重。
李管家向他走过来,神色紧张,犹豫道,「裴总,您赶到格兰酒店之前,沈小姐报警说顾小姐偷了她的耳环,还有指纹和监控视频为证,顾小姐现在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裴松鹤拧起眉心,冷声问道,「顾家那边呢?」
「顾沿海已经派人去过格兰酒店,裴家还在机场、车站等地方安排了人手,只要沈小姐出现,就会被裴顾两家抓走!」
李管家十分谨慎,「裴总,医院也不安全,等沈小姐做完检查,还是尽快带她回去吧。」
裴松鹤黑沉的眸内酝起戾气,抬手捏了捏鼻樑骨,「我知道了。」
李管家瞥见他手腕上赫然多了两排牙印,并且正在往外溢血,惊嘆之余,不禁提醒道,「裴总,你手上的伤要不要先处理下?」
他垂下眼睑,看到那两片月牙形状的咬痕,薄唇竟勾出一丝轻笑,「以前没看出来,她牙口还挺好。」
「不用处理了,既然是她给我的,那就留着吧。」
李管家竟从这句音调里听出了宠溺和纵容的意味,嘴角抽了抽。
眼睁睁看着他将衬衫的袖口放下,遮住了咬痕。
少顷,诊室的门从里面打开。
医生走出来,递给了裴松鹤一张孕检单。
单子上白纸黑字记录着『孕期二十三周,胎儿状态良好。』
裴松鹤的表情凝重起来,二十三周,五个多月……
那时候沈知懿还没有搬出清音别院,这个孩子只能是他的!
同时,怒意在他胸膛翻滔覆涌。
她胆子是有多大,怀着孕,敢爬高翻铁门,还敢跟他做爱……
肚子里揣着他的孩子,却不告诉他。
如果不是他偶然听见,怕是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孩子!
诊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沈知懿步履维艰的从里面走出来。
裴松鹤抬眸审视着她,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偏冷的音质里带着讥诮,「沈知懿,你好能藏啊!」
沈知懿的视线飘到他手上拿攥着的那张孕检单,瞳光在眸中乱撞,声调是掩饰不住的惊惶,「你要做什么?」
裴松鹤看见她用手紧紧护住了腹部,瑟缩着靠进墙角,方才意识到是自己吓坏了她。
他先前说出『打胎』两个字,不过是气在心头,故意威慑裴延澈。
来的路上他已经想过,如果沈知懿真怀了他的孩子,那么无论如何都会让她生下来的。
即使他非常讨厌小孩子。
「走,跟我回去。」
他已用了足够轻柔的语气,害怕再次吓到她,并起身递出了自己的手掌。
但沈知懿那张昳丽的面容上满是惊恐,转身便朝楼梯口方向跑去。
第147章 我的爱人怀孕了,正在跟我闹脾气
可她还没跑出墙角,就被裴松鹤伸长手臂抱住。
「别跑了,你肚子里还怀着孕呢!」他低沉的声调里透着无奈。
「放手!裴松鹤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沈知懿怒道,抓住他的肩膀想再次上口,却被他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捏住下颚。
「你是属狗的吗?没咬够回家再给你咬,别在这里闹!」
裴松鹤怕她再与自己撕扯下去会引起注意,手一抄,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往医院门外走去。
她整个人被他以公主抱的姿势腾空抱着,慌乱不已。
生怕他随手便将自己扔出去,吓得她紧紧攥住他的衣领,扬声骂道。
「裴松鹤你是不是疯了?我已经跟你没关系了,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他那件价值不菲的名牌衬衫被她揉皱不堪,却满不在乎,温柔且强势的把她抱进库里南宽敞的后座中,并在她开车门之前飞快落了锁。
裴松鹤将她的身体圈在自己臂弯里,用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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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页
两人挨得极近,那紧抿的薄唇几乎要触碰到她的鼻尖,「对,我是疯了,你才感觉到吗?」
沈知懿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中寻觅到一抹邪肆,仿佛她越挣扎,他就搂得越紧。
她忍不住咬牙道,「疯子!」
裴松鹤不以为意,知道她无法再跑,身体坐直,留给她自由舒展的空间。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发现窗外的路况愈渐熟悉,警惕的问道。
「回家。」他音色淡淡。
「回家?」沈知懿冷嗤了下,「回哪个家,我什么时候有过家这种东西?」
裴松鹤喉结滚了滚,「清音别苑就是你的家。」
她怒极反笑,「裴松鹤,把我赶出清音别苑的是你,现在让我回去的也是你,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妓女吗!就算是招妓你也得给钱吧,有你这样强买强卖的吗!」
「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整个清音别苑都是你的。」他似是觉得她诋毁自己的话有些难听,眉心轻拧。
「清音别苑光产权费就要几个亿,老闆真大方!只是很可惜,你们裴家人的钱,我一分都不想要!」
沈知懿神色冰冷,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声调狠戾的威胁道,「立刻给我靠边停车,否则我就报警了!」
老刘闻言倒抽一口气,抬眼从镜中观察着后座那两个人。
沈知懿看上去浑身紧绷,像随时准备发动突袭的野猫,剑拔弩张。
而裴松鹤依旧云淡风轻的坐在那里,矜冷而沉着。
「报吧,需要我帮你拨号吗?」他嗓音里透着一股子宽纵的味道,平静说道。
沈知懿下唇紧咬,指尖重重在手机屏幕上按下110三个数字,声线起伏不定。
「你好,是公安局吗?我要报警。我被人绑架了,现在正在一辆开往三环高架的库里南上,车牌号是京axxx……」
话筒中传来一个男音,「绑架你的人特徵是什么?」
沈知懿眸光冷冽的望着对面那个人,喘息道,「他叫裴松鹤。」
话筒中的人停顿稍许,试探问道,「松墨集团那个裴松鹤?」
她咬字着重的附和,「对。」
谁知对方却挂断了电话,只剩一串嘟音。
她当场愣住,「餵……餵?」
裴松鹤嘴角浮上溢出一抹不合时宜的轻笑,没有开口。
她狠狠向他瞪过去,仍不死心,继续一遍遍的拨打。
终于,之前那个男声再次把电话接起,操着漠然的口吻说道,「这位女士,随意戏弄警务人员是要被拘留十五天的。」
沈知懿忍无可忍,对着手机话筒崩溃的喊道,「那你就抓我去拘留好了!」
裴松鹤再听不下去,从她掌中夺过手机,对电话中的警员淡声道,「你好,我是裴松鹤,让你们陈局接电话。」
片刻后,话筒那头传来一道硬朗的男音。
具体说了什么沈知懿听不清晰,她也不想靠近裴松鹤的身边。
后者语气礼貌而斯文,「对,我的爱人怀孕了,心情不好,正在跟我闹脾气,影响到你们工作实在不好意思。
以后这个号码打来的求救电话你们可以直接屏蔽掉,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好,下次定和陈墨一同上门拜访您,回见。」
裴松鹤说完,挂断了电话,神色自然地将她的手机揣进自己衣兜里。
沈知懿想要上手抢,被他攥住手腕,顺势搂进怀中。
「还没闹够吗,接下来想给谁打电话?119,120,还是居委会?」
他低醇的嗓音在她头顶上响起,似情人间耳鬓厮磨时的呢喃,「我今天推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时间很多,可以陪着你一个接一个的打下去。」
沈知懿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被他禁锢住的身体在细密颤抖,咬牙切齿般从唇缝中泄出几个字,「裴松鹤,你要点脸行吗!」
「我要你就够了,要脸干嘛。」裴松鹤无动于衷道。
沈知懿以前只知道他关起门来,在床上格外的不要脸。
怎么自从订婚典礼过后,这个人就像撕破了那张假面,束缚、伪装全部抛却,令她感到深深的恐惧。
车辆绕过白色环岛,在清音别苑的大门前停稳。
沈知懿死死抓着门把手拒绝下车,却被裴松鹤再次抱走,动作看似粗鲁野蛮,却全程没有触碰到她的小腹。
「裴松鹤你这个混蛋,把我放下来!」
她被他抱着,一阶阶走上楼梯,凌空的感觉令她不敢挣扎,口中却不停怒骂。
顾阿姨闻声从厨房中跑了出来,认清沈知懿时脸上还露出喜悦的表情,又被她那一连串的咒骂吓得色变。
「你这个疯子!变态!杀人狂!强姦犯……」
裴松鹤额角青筋凸起,柔缓地将她放到次卧那张床上。
冷峻的脸庞透着隐忍的怒意,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别的骂名我都认了,但我很想知道,我强姦谁了?」
「我!」
沈知懿扬起下颌,伸手重重将他推开,言语犀利,「等我离开清音别苑,我就去妇联协会告你!你强姦我,连孩子都有了!」
第148章 它要滑胎时,你正抱着顾予曦
裴松鹤轻哂一笑,「还有妇联协会,我怎么给忘了。」
沈知懿见他态度戏嚯,恶狠狠地瞪着他,「我没跟你开玩笑。裴松鹤,我不知道你现在把我带到这里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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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静的眉眼近在咫尺,似乎并不在乎她的威胁。
「如果你敢伤害我肚子里的孩子,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她的眼神凌厉如刀,在他心尖淋漓滚过。
他似喟嘆般开口,「那也是我的孩子。」
「它不是你的孩子!」她陡然声色俱厉。
「你只不过贡献了一颗精子,它已经在我的肚子生长了将近六个月。
它险些保不住要滑胎的时候,你正抱着顾予曦嘘寒问暖!
它有好几次都要被顾予曦弄掉了你知不知道!
是,现在你知道了……跑过来跟我说,它是你的孩子?
你有什么资格!」沈知懿克制已久的泪水突然汹涌地落下来。
不知是感冒没有彻底好,还是过于激动,竟撕心裂肺地咳个不停。
裴松鹤见她脸色憔悴苍白,那脆弱易碎的模样和她的眼泪一起,如重锤敲击在他的心上。
他突然意识到,沈知懿太瘦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六个月,这个月份的孕妇都在疯狂进补,生怕亏着自己的宝宝。
可沈知懿除了小腹微微隆起,身体瘦弱的一只手臂就可以拢过来。
甚至在跟自己对抗时,那点微末的力气可以忽略不计。
是他亏待了她,而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裴松鹤想将她揽进怀里安抚,却见她如躲避瘟疫一样躲着自己,只得把手又缩了回去。
他敛去眼底情绪,哑声道,「你现在太激动了,这样对身体和孩子都不好。我一会儿让顾阿姨给你送点吃的上来,你吃完后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随后,走出了房间。
顾阿姨就站在楼梯口,面色讪讪。
他们两人刚才发出的吵闹声实在太大,饶是顾阿姨这种老年耳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上前询问道,「裴总,沈小姐这是怀孕了吗?」
裴松鹤走下楼梯,神色疲惫,淡声道,「嗯,快六个月了。」
「都已经六个月了!我竟然都没发现,不过沈小姐的经期向来不准……」
顾阿姨皱眉,担忧的说道,「哎呦,这孕妇的吃喝要很小心谨慎才行,沈小姐那模样一看就是营养没跟上,容易早产的啊!」
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向来沉稳的嗓音泄露出少许慌乱,「从现在开始补,还来得及吗?」
顾阿姨神色有些躲闪,「还有四个月,只能尽量补吧。」
但顾阿姨是过来人,她知道女人在孕初期没有休养好的话,对胎儿的影响是很大的。
裴松鹤听出她的欲言又止,沉吟片刻,启唇道,「明天叫杨医生过来一趟,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的调理方案。」
顾阿姨点点头。
这时,次卧里传来摔砸东西的巨响。
裴松鹤抬眸看向二楼,那稀里哗啦的声音接连不断。
他眉头越拧越紧,无奈道,「让她砸吧……等她砸够了,砸累了,再上去收拾。」
顾阿姨从两人的对话中已经弄明白,沈知懿这次是被迫跟着他回来的。
之前不管不问,端得那叫一个冷漠无情。
现在突然把人带回家里,想要悉心照料。
换做哪个女人都会觉得他是来跟自己抢孩子的,不怪沈知懿发脾气。
「裴总,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沈小姐跟您可能有些误会,害怕您夺走她的孩子,忧虑加恐慌是孕期常有的情绪,请您多体谅一点吧!」她主动劝道。
「不是她的问题,是我没照顾好她。」裴松鹤微微嘆息,清贵的气质在这一刻颓丧下来。
「顾阿姨,麻烦您在今晚睡觉之前把家里所有利器都藏起来,尤其是那些易碎品、重物等等……」他淡淡叮嘱道,「还有桌角、门框全部都要包上海绵垫,越厚越好。」
顾阿姨见他如此上心,欣慰一笑,「放心吧,家里交给我就好。」
「辛苦了。」裴松鹤向她颔首,转身回到二楼。
当他拧开门锁,再次进入房间,沈知懿已经蜷缩在大床中央,沉沉睡去。
白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体力、精力早已消耗殆尽。
她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去不了机场了,只能像裴松鹤说得那样,先睡一觉,醒了再说。
裴松鹤看到她睡着时双手也不自觉交叠在小腹上,便知她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有多么重视。
黑暗中,他眸中划过一抹自嘲般的轻讽。
她害怕自己来跟他抢孩子?
怎么可能,他那么讨厌小孩子。
他在意的,无非是她的孩子。
裴松鹤怕开灯会惊扰到她休息,无声将房门开到最大,廊灯沿着门框蔓延进漆黑的房间内。
借着昏暗的光源,视线所及之处一片狼藉,他不禁失笑。
自从沈知懿搬出清音别苑后,次卧无人居住,里面的摆设少之又少。
而她却能准确无误的挑选出最贵的东西来砸。
比如地上那只破碎的琉璃檯灯,是上世纪某基督教堂里陈列的古董,价值一百多万。
裴松鹤担心她睡到夜间,迷迷煳煳起床时会踩到地上的琉璃碎片,便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半蹲下身体,用手去捡那些碎琉璃。
走廊那点灯光显然不够,他的掌心不慎被那些锋利的碎片割伤,血液顺着指尖一滴一滴流淌到地板上。
他仿佛失去了知觉,除了麻木之外没有任何痛感,继续将那些碎片捡拾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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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把过道中央的杂物收拾妥当,才起身离开她的房间。
主卧光线明亮。
他看清自己手心里那道被碎片割伤的口子有将近三厘米长,并且还不浅,血从次卧一路滴到了主卧门口。
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拿出碘伏随便给伤口消了下毒。
包扎的时候,忽然想起上次沈知懿回到清音别苑,是因为他伤口撕裂。
那时她眉梢眼角都写满了心疼,嘴上却固执着不愿与他多说半句。
他挽起袖口,翻看着手腕上那两片鲜红的咬痕。
脑海中浮现的尽是白日里她凛如寒刃的决绝……
第149章 腿长在我身上,你看我能不能走
那张被揉皱的孕检单还在他衣兜里揣着,他到现在都不敢拿出来再看一次。
今天发生的变故于他而言也十分巨大,足以令他头疼。
沈知懿不声不响的就给他弄了个孩子出来,他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件事情,只能强行接受。
但更多的是后怕。
如果自己今天再晚一步到达格兰酒店,沈知懿可能就会被裴顾两家抓走。
她现在怀着身孕,若是落到裴南屏或是顾沿海的手中,那情景他简直不敢设想。
一怒之下,他可能真的会做出点违法乱纪的事情来,不过那样的话,也就再见不到他未出世的孩子了。
裴松鹤心底怒意仍未消散,只因沈知懿瞒了他这么久。
但凡早一点告知他怀孕的事,他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復仇!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他不能再把沈知懿送出国,她现在的状况太差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上,她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来休养调息。
裴顾两家都在疯狂找她,只要出门她就有被抓的风险,留在清音别苑中才是最安全的。
留在自己身边,他会给到她想要的一切……
-
晨光从次卧无遮挡的玻璃窗倾泄进来,笼罩在沈知懿白皙莹润的侧颜,她将双手伸出真丝被,狠狠抻了个懒腰。
卷翘的长睫掀开,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还住在清音别苑里,无意识的想要睡个回笼觉。
蓦地,昨天发生的事情如幻灯片般在她眼前呈现。
顾予曦被她送进了警局,裴延澈逼问她肚子里的孩子,孕检单被裴松鹤攥在手上,然后……
她唿吸愈渐渐急促,快速从床上爬起来。
在穿鞋时,她扫到脚边的地板上有几滴干涸的血迹,不知是谁留下的,让她无端心惊。
昨晚那些被她摔砸的残骸碎片都已经被人收走,说明有人曾在自己睡着后,进来收拾过房间。
会是顾阿姨吗?
她洗漱完毕来到一楼。
顾阿姨似是算准了她这时候会醒,把炖好的冰糖燕窝端了过来,「沈小姐快趁热喝掉,女人怀孕的时候吃燕窝最好了,孩子生出来又白净又好看!」
沈知懿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把那盅燕窝喝完之后询问道,「裴松鹤他人呢?」
「裴总去公司了,您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告诉我和老顾。」回答的人是李管家。
她闻声寻去,只见李管家正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往房间里走,顿时一怔。
「沈小姐,您放在格兰酒店客房中的行李已全部拿回卧室,请您检查一下,还有没有东西落下?」李管家对她恭敬地说道。
沈知懿甚是不解,裴松鹤这是把她订的酒店退掉了吗?
她昨天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
说是要带她打胎,看到孕检单后又把她从医院里带回来。
还不肯让她走!
难不成他真想要这个孩子?
「我要离开这里。」她起身,言简意赅道。
李管家低着头,口吻淡漠,「沈小姐,裴总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您不能离开清音别苑。」
沈知懿彻底怒了,冷笑连连,「裴松鹤这是想干什么,跟我玩囚禁吗?」
李管家恍若未闻,却挺直身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如同古堡的守卫士兵,不允许她踏出门槛一步。
她气得直咬牙,忿忿地说,「他说不让我走就不能走,他算老几!腿长在我的身上,你看我能不能走!」
说完,她开始在别墅里寻找『趁手』的工具。
门不能走,那窗总能走吧!
砸他两扇落地大玻璃窗,让裴松鹤回来心疼去吧。
可沈知懿楼上楼下转了好几圈,发现家里所有硬物全都不见了!
碗和杯子都换成了ppsu的塑料,就连牙刷都换成了硅胶的。
凳子腿被包的比沙发垫还软,四方的桌角硬生生改成了圆弧形。
而就在沈知懿喝燕窝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里,顾阿姨把她房间的地毯都铺好了。
十厘米厚的羊毛地毯,摔在上面跟跌进床里没什么区别。
最可恨的是,网线、电话线全部切断。
手机被裴松鹤收走了,对方给她留了一部淘汰了很久的平板电脑,开机后发现只能玩愤怒的小鸟……
她几欲气笑,站在楼梯口对李管家厉声喝道,「让裴松鹤立刻滚回来见我,否则我就放把火,把他这清音别苑给烧了!」
李管家面不改色,按照她的命令拨通了电话。
半小时后,裴松鹤一身黑色的商务西装,身姿挺拔的从外面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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熨帖整齐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矜贵而淡漠,再加上那张冷峻如刀削的容颜,让人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他来到沈知懿所坐的沙发前,眼眸微垂,低声问道,「叫我回来有事吗?」
「别站着了,坐吧。」沈知懿抬手,指了指对面的空位,音色轻淡。
裴松鹤紧绷的下颌线略微松动了些。
他不知道的是,在这半小时里,沈知懿做足了心理建设。
她不想再像昨天那样,慌乱无措的与他争执吵闹,而是要心平气和的跟他谈条件。
只要他肯放自己离开,那么无论他提出怎样的要求,都可以暂时答应下来。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反正与裴松鹤做交易,她也不用信守什么承诺了。
她喝了口温水,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的说道。
「我叫你回来,是想告诉你,我从没想过让你对这个孩子负责,是我执意把它留下来的,跟你没有关系。
所以你不必感到为难,你放我离开这里,我保证从今往后消失在你面前,绝对不会打扰到你和顾予曦的幸福生活。」
裴松鹤深深嘆了口气,一夜过去,她醒后对自己说的还是这些。
心底漫上无尽的失落,冷漠回绝,「不行。」
沈知懿捏紧手中的水杯,目光变得阴翳起来,「提条件吧!只要你答应不伤害我肚子里的孩子,你提出的条件我会考虑的。」
他双唇抿紧,漠然道,「条件就是,你不能离开清音别苑。」
她把水杯重重地放回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裴松鹤,你凭什么囚禁我!」
第150章 是顾予曦生不出来,还是你阳痿了
「我没有囚禁你,你可以随意出入别墅里任意一个房间,如果想去湖心岛玩的话也可以,但需要我来陪同。」他面上无波无澜,语调平静。
沈知懿眼角沾染着浓烈的嘲讽,「还说不是囚禁!你干脆用铁链子把我锁在小黑屋里,每天什么都不干,躺平任艹算了!」
裴松鹤坐姿端方,冷白明晰的指骨摩挲着黑色的佛珠,半是低哄半是玩味的说道,「你这个提议不错,可以採纳。」
她突然瞄到他手掌上缠绕的白色绷带,脑中回忆了下昨天咬伤他的好像不是这只手。
难道昨晚趁自己熟睡,进入她房里的人,是裴松鹤?
思及此处,她倒抽一口冷气,「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不让我走?」
裴松鹤沉默不语。
他不能告诉沈知懿,她现在只要踏出清音别苑,不到半个小时就会被裴顾两家的人抓走。
裴南屏追着她想要把那两块地皮重新弄到手。
顾沿海则想为顾予曦翻案,讨回名声。
只是这些话没有办法对沈知懿讲,她知道以后除了平添焦虑与担忧什么都做不了。
以她现在敏感多疑的精神状态,可能还会发现杀父仇人这件事情。
她心理承受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他害怕她的抑郁症再次復发。
当年,他妈妈就是在生产前夕受到了刺激,然后……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动顾予曦的。」裴松鹤指尖抵着眉心轻揉了下,沉重道。
沈知懿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尾音上挑,「我送你的未婚妻进监狱,你心疼了?」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而且她现在已经出来了。」裴松鹤淡淡解释。
她自动忽略前一句,表情变得冷戾起来,「顾予曦从昨天被警察抓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二十四小时,这么快就把人放出来了,不愧是你!」
「是顾沿海放的,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坐牢,还放任不管。」他低醇的嗓音里携带着一抹无奈。
「所以你把我关在这里,是为了她来报復我?」沈知懿那双乌黑的眸中迸射出难以掩饰的恨意。
裴松鹤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她有多么仇恨顾予曦。
「跟她没有关系。」
他的声调柔缓下来,似宠溺也似轻哄,「如果你恨顾家,我把故海集团抢过来送给你,好不好?」
她怔住,故海集团是顾家的全部资产,他去抢?
用什么抢……当上门女婿然后诈骗继承权吗?
她眼底的恨意逐渐变成厌恶,语气寒凉,「脏东西你自己留着就好了,不要随便乱扔,让人噁心!」
裴松鹤有些无措。
他知道沈知懿若是真生起气来很不好哄,但没想到她却连哄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沈知懿斜觑着对面那个正襟危坐的男人,索性开门见山问道,「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他回答的模稜两可。
因为他根本不想再让沈知懿从自己身边离开。
沈知懿意识到了什么,眯起双眸,「你是不是想要这个孩子?」
「我要。」他的语气无比坚定。
她恍然大悟。
为什么裴松鹤知道她怀孕后,不仅没有逼她打掉,反而把她带回了清音别苑里好吃好喝的照顾。
哪怕她拳打脚踢,上嘴咬、砸东西、骂人,做出这么多无理取闹的事情他也不生气。
这态度明显不是要打胎,他是想夺走自己的孩子!
她整个胸腔都在无法抑制地起伏,气急败坏的说道,「我就纳了闷了,是顾予曦生不出来,还是你阳痿了?为什么非盯着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放,你想要孩子,找顾予曦给你生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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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见她越误会越深,蹙眉道,「我不是想要孩子,我只想要你的孩子!」
沈知懿因他的态度再次陷入困惑,但她不在乎了。
起身对他说道,「裴松鹤,我不可能老老实实待着清音别苑里任你玩弄,你应该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对吧?如果你有别的目的或者条件,现在可以提出来,否则我一定会告你的!」
裴松鹤眉眼间藏匿了太多情绪,晦暗不明的睨着她,嗓音喑哑,「我没有任何目的,我只想让你留在这里把身体养好,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
我会给你最优越的生活条件,我可以把清音别苑和我所有财产都留给你……松墨集团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在陈墨那里,我说了不算。
但属于我的那部分,都可以毫不保留的转让给你,如果你不想要,也可以留给我们的孩子。」
她抬起下巴,显出一段清瘦白皙的脖颈,语气冷硬,「不需要!只要离开你,我可以过得很好,我靠自己一样能让孩子衣食无忧,你别太瞧不起人!
等哪天遇到一个真心待我,不会骗我的,对我没有任何目的性的男人,我就会和他在一起,会和他结婚!我们一家三口会生活的无比幸福,你的那点财产,还是留给顾予曦吧!」
她承认自己后面这段话有赌气的成分在内。
可当她看到裴松鹤双眸漫上血丝,手背的青筋道道凸起,仿佛是隐忍到了极限,她心里面还是挺爽的。
又爽又愉悦!
裴松鹤相信她离开自己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起初他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才会决定将她送出国。
但他现在无法接受沈知懿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尤其是带着他的孩子,和别的男人组成新的家庭!
他只要想想,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你不能嫁给别的男人,你只能嫁给我!
如果你想结婚,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领证,等到孩子过完满月酒,我们就举行婚礼。
但如果你敢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我会杀了他。」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语调极其平缓,那双漆黑如漩涡般的瞳仁瞬也不瞬地盯着沈知懿。
现在,沈知懿是真的认为裴松鹤疯了,但凡精神正常,都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她感觉自己像沉溺深海里,窒息又无力。
身体不断向后退,想要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喃喃道,「疯子……」
第151章 不像是薄情寡义,倒像是用情极深
裴松鹤看出她的恐慌和抗拒,努力将失控的压迫感收敛回去,柔声道,「现在距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你累了的话可以上楼休息,还是说你想出去转转?只要不离开清音别苑,都可以。」
沈知懿算是看明白了,同样是变相监禁,他跟裴南屏没有区别!
果然裴家出品,都是变态!
「我要手机,我要上网!这点要求你总该同意了吧?」她忍无可忍道。
「手机有辐射,网上的负面消息太多,不利于你的身心健康。」裴松鹤低垂着眼睑,不动声色道,「你可以选择跟顾阿姨他们斗地主,或者看会书。」
沈知懿不想再跟他交谈下去,否则迟早气血攻心。
更不想与他共处一室,现在她只要闻见空气里那抹若有似无的雪松香就噁心想吐。
转身大步回到二楼,重重摔上了次卧的房门。
阳光从落地窗中斜入进来,给他那张俊美无俦的侧脸衬上淡淡阴影,裴松鹤倦怠的神色立现,缓缓合上了双眸。
-
晚间。
杨医生提着医药箱来到清音别苑时,沈知懿正因晚饭的缘故在闹脾气。
下午顾阿姨随口说了一句,沈知懿现在的食量和以前变化不大,可对于六个月的孕妇来说,还是太少了些。
裴松鹤听后便主动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她爱吃的菜。
有荤有素,有鱼有虾。
比不上满汉全席,但色香味俱全,品相都可以参加厨艺大赛。
沈知懿只吃了一口,便尝出是他做的味道。
随即冷笑了下,当着他的面,把那些菜原封不动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杨医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足无措,耳旁是沈知懿略显激动的嗓音。
「通通给我拿走,谁要你的假惺惺!」
「圈子里那些公子哥们还知道要送情妇名牌包包和钻石手鍊,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廉价,做几道菜就想讨好我?」
「我现在只要吃到你做的东西就噁心反胃,全都拿去给你那个妹妹吃吧!」
杨医生抬眼,看到沈知懿周身裹挟着怒气冲出餐厅,径直回到楼上。
关门的巨响令天花板的吊灯都震颤摇曳。
『嘭——』
片刻后,裴松鹤脸色阴郁的从餐厅中走出来,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都泛起多度的青白。
身姿仍是那般笔挺修长,峭立如松柏,可背影莫名多了几分颓然。
「让杨医生见笑了。」他淡声道。
杨医生正在惊恐,害怕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会被他威胁恐吓。
毕竟裴松鹤最近在圈子里做的那些事,连杨医生都有所耳闻。
人间佛子一夜堕回玉面修罗,对自己父亲留下的集团勐下杀手,六亲不认,薄情寡义……
杨医生用纸巾擦着头上的冷汗,讪讪笑道,「孕妇的脾气都不是很好,正常的,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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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页
裴松鹤却眼梢微挑,深深地睨着他,声调骤然凛冽起来,「杨医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沈知懿怀孕这件事的?」
杨医生刚擦完的额头又开始冒出汗滴,「我,我……」
裴松鹤瞧着他慌乱的神色就已经猜个大概,低沉的嗓音里有些冷肃,「你和她串通好了一起瞒着我是吧?」
杨医生急忙解释,「是沈小姐说,怀孕是喜事,应该挑个好日子再告诉您,我怎知道她竟会瞒了您这么久啊……」
「算了,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追究这件事。」他平復了下情绪,去中岛的酒柜里给自己倒了杯烈酒。
客厅灯光偏白,将他稜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映得格外锋利,眉目沉敛。
「我是想请你帮忙照料沈知懿的身体,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她有六个月的身孕,但太过瘦弱了,根本不显怀。」
杨医生点头附和道,「是,沈小姐的确太削瘦了,还是应该多吃点东西,食补在这个阶段比什么药都强。」
裴松鹤想起方才被她倒掉的那些菜,眉心又皱成了浅浅一折。
「还有个问题,孕妇能吃安定之类的药物吗?她最近情绪波动太大了,我怕她会伤害到自己。」
杨医生大惊失色,「不能,万万不能!我可以给沈小姐开一些膳食配方,比如凝神静气的药膳汤,但孕妇决不能吃含有安定成分的药物。」
裴松鹤觉得有些难办。
以沈知懿现在的闹腾程度,恐怕很难让她安安稳稳在清音别苑里待上四个月,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
他只得抿了口酒,对杨医生正色道,「你把方子交给顾阿姨,让她按照你的药膳给沈知懿调理。我要她们母子平安,不能有任何闪失,能明白吗?」
「明白!」杨医生连连点头,叮嘱道,「对了裴总,孕妇的情绪非常敏感,很容易受到外界影响而焦躁多疑,请您一定要抽出时间来陪伴她,多与她沟通。还有几点要注意的事项……」
「等等……」
裴松鹤抬手打断了他,薄唇紧抿,沉声道,「你稍微等一下,我……我找根笔记下来。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再重复一遍。」
杨医生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从茶几抽屉里拿出纸和笔,像开会做记录一样等待着他发言。
他把孕中期到孕晚期的注意事项讲清,只见裴松鹤一字不落的把他说得话全部写了下来,整整写了两页纸。
杨医生顿觉圈子里那些传言不可信,这不像是薄情寡义,倒像是用情极深。
-
夜深人静,一轮明月倒映在湖心岛的微波之中,湖面泛起点点粼光。
沈知懿坐在飘窗上望着月亮,心底一片茫然。
她已经把能用的办法都试过了,报警无人相信,没有网络和电子产品又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繫。
清音别苑建设在一座湖心岛上,四面环湖,平日里大门紧锁,根本无人踏足。
她曾跟裴松鹤开玩笑,如果哪天丧尸围城,他们只要在地窖中囤够食物,至少能活个一年半载。
现在反倒是她被困其中,孤立无援,就算把sos写在窗帘上都没人看见。
跑又跑不掉,逃又逃不了。
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咚咚咚——』
门外传来轻缓的敲门声。
「沈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沈知懿听出了顾阿姨的嗓音,扬声道,「进来吧。」
第152章 这样的感情,不要也罢
顾阿姨手上端了一个塑料托盘,里面盛着四道精緻的小菜和一碗飘着中药味的滋补汤。
她含笑说着,「沈小姐,您晚上什么都没吃,肯定饿坏了吧?我按照杨医生开的方子给您做了些药膳,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沈知懿心中苦闷,看到昔日里待自己和蔼的顾阿姨,眼眶酸涩不已,语调悽然,「顾阿姨,你能放我走吗?」
顾阿姨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照顾,见她如此难受,不忍的嘆息道,「沈小姐,我虽然不知道您和裴总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但您现在已经怀孕了,还是留在这里,安安心心的把孩子生下来,裴总不会亏待你们的!」
她别过头去,嗓音虽已恢復了温婉,可言语还是冰冷抵抗,「可我不想看见他,我现在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他对我做过的那些事……」
顾阿姨把托盘放到桌上,耐心的劝道,「沈小姐,您和裴总应该产生误会了,这四年来我都看在眼里,裴总对您肯定是有感情的。」
「感情?」沈知懿差点冷笑出声。
「什么感情?招猫逗狗的感情吗!他之前养了一条宠物狗,觉得狗能为他看门,所以施捨了它一些狗粮。
后来他觉得不需要看门了,就把狗赶出去。现在又怀念起有狗陪伴的日子,再去把它找回来……
这样的感情,不要也罢!」
顾阿姨无力反驳,但总觉得她说得不对,可又不知该怎么安慰。
等唿吸逐渐平稳下来,沈知懿向她询问道,「顾阿姨,你能给我一罐椰奶吗?」
顾阿姨回过神来,应和道,「好,我这就给你加热了送上来。」
「不用加热,直接整罐拿过来就好。」她快速接了句。
顾阿姨没有多想,少顷,拿了罐椰奶给她送过去。
沈知懿起开拉环,悄悄藏匿在掌心中,不动声色的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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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角沾了圈乳白色的奶沫,被她以舌尖舔光,眼底如覆冰霜。
-
已近深夜,客厅的水晶灯仍在亮着。
裴松鹤将那张记录了注意事项的纸翻来覆去看了三遍。
他以前不知道怀了孕的女人会这么辛苦,现在只要想到沈知懿那羸弱的身体,心便隐隐作痛。
次卧的房门开启,顾阿姨端着托盘从楼上缓缓走下来。
「她吃了吗?」裴松鹤启唇问道。
「吃了一些,杨医生写得方子还是蛮好用的,沈小姐喝下安神汤就睡着了,没作没闹,乖得很。」顾阿姨回答。
他朝次卧的方向望了一眼,不自觉放低了音量,「我上去看看她。」
踏上楼梯时,裴松鹤嘴角溢出苦涩,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沦落成这样。
挂念着一个女人,竟要等到她睡着了才敢过去看上那么一眼。
何其卑微。
他拧开门把手,借着廊灯那点微末的光,看到床中央那个背对着自己柔软的弧度,不禁放轻脚步朝她走了过去。
来到床边,他看清了沈知懿曼丽的睡颜,披散下来的墨发遮挡住她的侧脸,显得五官小巧又精緻。
浓密而卷翘的长睫像两把小刷子一样覆盖在眼睑上,似是陷入了深度睡眠。
她的睡姿依旧维持戒备,双膝蜷曲在身前,如婴儿在母体中的形态。
裴松鹤的视线在触及到她小腹时变得很复杂,真丝被很软,能让他轻易看出那片微微凸起的痕迹。
他说不出此时的心情,就如同沈知懿不声不响突然给他弄出个孩子来是一样的。
沉重与愕然,伴随着责任感向他倾袭而来,唯独没有喜悦。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他全无准备,只知道要照顾好她们母子,因为沈知懿非常在乎这个孩子。
昨天与她那般拉扯,他都没敢触碰到她的小腹。
而此时,他竟有种莫名的冲动,想去摸一摸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傢伙。
他的确也是这样做的,探出宽大的手掌,隔着真丝被轻轻拢在了她的小腹上。
柔软与温暖同时从他的掌心传递过来,令他产生片刻的失神。
直到他闻见沈知懿身上飘散出来一抹淡淡的奶香,他忍不住倾身靠近,视线落在她微张的唇瓣上。
他眸光暗了几分,低头覆上了她的双唇,吻得小心翼翼,虔诚而缱绻。
黑暗中,沈知懿猝然睁开双眼,狠狠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啪——』
裴松鹤被她这冷不丁的一掌打得有些发蒙。
随后,脸颊传来轻微的疼痛,火辣辣的灼烧感。
他抬手去摸,指尖竟有红色的液体浮现,表情肃然冷峻。
沈知懿瘫坐在床上,虚虚拢着被单,盯着他的目光警惕而畏惧。
从她猜到昨晚偷偷潜入自己房间的人是裴松鹤后,她便一直心怀恐慌。
怕他今晚还会再来到自己房中,趁她睡着时,做出一些令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果然,他真的来了。
在裴松鹤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她便已经甦醒,却还假装熟睡,目的就是为了弄清楚他想要做什么。
她察觉到对方一步步靠近,当他把手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时候,她险些忍不了,但还是按捺着牴触心理继续装睡。
直到他俯身吻住她的唇,她再止不住颤抖,抬手打了过去。
她的指缝里还藏着易拉罐环,那是她仅有的防身利器。
自从怀孕后,她的嗅觉变得格外灵敏,一丝浅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
她猜测,应该是拉环划伤了他的脸。
次卧的灯光无端亮起,裴松鹤如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光线,可沈知懿还是看清了他的面容。
脸颊上一抹将近五厘米长的血痕触目惊心,犹如完美无缺的釉白瓷器多了一道裂痕。
不深,就位于眼窝下方,他抬手去擦的时候将血迹蹭花,使他整个人平添嗜血般的戾气。
一双毫无温度的深眸飘出了几丝寒星,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嗓音冷得可怕,「把你手里藏着的东西拿出来。」
沈知懿屏气敛息,不禁往被窝里缩了缩。
「给我!」裴松鹤失去耐心,扼住她的手腕低吼道。
「裴松鹤,你混蛋!」她还欲再给他一巴掌,却发现他力道大的惊人。
他强硬地掰开她的手掌,从指缝间拿走了那枚小小的拉环。
当他看清了伤到自己的竟是这枚不起眼的易拉罐环,脸色阴沉下来。
第153章 连夜开叉车跑出八百里
卧室里,空气似乎都已经冻结成霜。
裴松鹤从她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里看出了恐惧与厌恶,却没有一丝感情。
曾经他被她眼底炽热的情意所打动,那般真挚浓烈,令他反覆沉沦。
从何时开始,她对自己只有畏惧和怨恨?
前所未有的失落漫捲过心尖,如湖水般将他淹没。
他闭了闭眼,不想再与这样的沈知懿相视,转身离开了次卧,并帮她关上了房门。
神色黯然走下楼梯,想再去倒上一杯烈酒,否则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经过厨房时,他发现顾阿姨还在里面忙活,因为沈知懿今天吃的比较晚,碗筷需要清洗干净。
裴松鹤端着酒杯进去。
顾阿姨回身放东西,余光扫到门口处那个不动如山的黑影,把她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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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总,您的脸怎么了?」她惊愕道。
他把掌心里的那枚易拉罐环递给她,面沉如水,声调却凛冽如冰,「我有没有叮嘱过,不许给她任何利物!」
顾阿姨倒抽一口冷气,既没想到沈知懿会藏这种小东西,也没想到她平日里看着温顺乖巧,竟真能下此狠手。
「对不起裴总,沈小姐晚上的时候说她想喝椰奶,我就给她拿了一罐,没想到……」她手足无措的解释道。
「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裴松鹤冷声道。
顾阿姨点头,「我知道了,以后沈小姐再朝我要东西,我一定会谨慎再谨慎的。」
他语气稍稍缓和下来,表情恢復淡漠,「您也辛苦了,回头我会让李管家给您加薪水的。」
顾阿姨期期艾艾的询问,「裴总,您脸上的伤……要不要消消毒?被这种金属制品划到,很容易得破伤风的啊!」
「我自己处理就好。」
说完,他饮尽杯中的烈酒,带着微醺的醉意回到楼上。
那枚小小的易拉罐环一直在他掌心紧握,将他昨晚未愈的伤口再次割破。
他像自虐一样,以此来警示自己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还好被划伤的人是他。
如果不慎划伤的人是沈知懿该怎么办?
她现在情绪那么激动,他最怕的就是她做出一些伤害自身的事情来。
裴松鹤眉宇紧拧,察觉到自己好像在错误的思维里越陷越深,却无法自拔。
-
松墨集团,总裁办公区。
陈墨大喇喇的推门而入,挺拔如青竹的身形晃晃悠悠来到办公桌前,没骨头般的瘫坐进了椅子里。
「累死我了!我说你让我去听那些会议有什么用,我又听不懂,一天下来至少要碰五次,翻来覆去谈论的都是那么点破事!」
他忍不住诘问道,「你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这个节骨眼上你不处理内务,反倒天天往家跑,是你姑姑出问题了?」
「不是。」裴松鹤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嗓音略带沙哑。
陈墨突然发现裴松鹤正用左手握着滑鼠,右手掌心缠绕着白色纱布。
再往上看,他的脸颊竟多了一道细长的血痕,眉梢眼角皆是遮掩不住的疲倦。
「你这是被谁给揍了?」陈墨惊讶道。
裴松鹤视线始终看着电脑屏幕,默不作声。
陈墨瞬间明白过来,挑起眉梢,「沈知懿该不会在你家里吧?」
他微微点头。
「裴松鹤,没想到你也有今天!」陈墨拍桌大笑,幸灾乐祸地打量着他,「还手了没?」
「怎么可能!」裴松鹤冷淡地剜他一眼。
「谅你也不敢!」陈墨唇角的嘲笑意味越来越深,恨不得拿出手机拍照留念。
忍不住咂舌道,「都说打人不打脸,这沈知懿平时看上去温温柔柔的,怎么下起手来这么狠呢!女人真可怕……」
「她性子一向如此,真把她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裴松鹤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眉心,似是颇为头疼。
「你就惯着她吧!」陈墨心照不宣的笑,「哄好了吗?」
「没有。」他抿了抿唇,吐出的字眼里带着一丝颓丧。
陈墨语调戏嚯,「谁让你当时装出一副薄情寡义的模样,把自己说得那叫一个冷血无情。我要是沈知懿,连夜开叉车跑出八百里地!」
裴松鹤邃黑的眼眸里拂过一抹黯淡。
心想,她的确是要跑的,只不过被自己抓回来了而已。
嗓音兀地转冷,「我还没找你算帐,为什么跟沈知懿说,我要跟顾予曦订婚了?」
陈墨摸了摸自己的鼻樑骨,轻描淡写道,「我那时候不是想帮你,让沈知懿尽快死心出国嘛,谁知道你俩扭头又搞在一起了!」
他见裴松鹤脸色愈发难看,连忙岔开话题,「最近裴顾两家都在派人手寻找沈知懿,多半猜到是你把她带走了,但不敢让人靠近清音别苑,反倒把手下都埋伏在机场和高速路口。
我劝你再等几天,先别急着把沈知懿送出国。我有办法能将她送进机场,但我怕在上飞机前一刻被那两家人给截住。
过几天,我有一个大麻烦送给他们!到时候他们自顾不暇,也没精力去管沈知懿了,我再帮你把她送出去。」
裴松鹤沉寂了少许,开口道,「不用送了,她现在的情况,留在我身边最安全。」
陈墨看穿了他,嗤笑道,「捨不得就说捨不得,早知道现在难分难捨,当初还搞断情绝爱那一齣戏码给谁看!」
他置若罔闻。
「不过你可得把她藏好了,现在裴顾两家就指望着抓住她来拿捏你,如果沈知懿被抓走,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陈墨正色提醒道。
「我不会让她有事的。」裴松鹤的语气似是承诺,更像是自省。
说话间,他微微曲起的指节正在相互摩挲,懂的人一看便知是菸瘾犯了。
陈墨漫不经心的眯着凤眼,啧了一声,「你不对劲,从我进门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小时了,你竟然一根烟都没有点,难不成沈知懿把你烟都给没收了?太狠了吧!」
「戒了。」他淡淡说道。
陈墨才不会相信,十年的老烟枪,菸瘾大的跟吸毒也没什么两样,还能说戒就戒?
结果陈墨陪着他开了一下午的会议,期间他连烟盒都没有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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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了……
第154章 跑累了吗?该回家了
傍晚的京城,环岛路灯光亮起,将外界映照成鸿蒙未分时的混沌。
沈知懿正眉头紧皱,坐在餐厅中喝着滋补汤,里面加了很多名贵中药,如鹿茸、党参等。
味道有些发苦,可顾阿姨还在劝说让她喝完。
大门开启,裴松鹤携带着秋季沁凉的晚风阔步而入,令她狠狠打了个喷嚏。
裴松鹤从进门起视线便一直落在她身上,边脱下西装边嘱咐道,「顾阿姨,麻烦拿一件外套过来。」
沈知懿起身,嗓音染着淡淡的疏离,「不用了,我已经吃完了,这就上楼去。」
她从裴松鹤的身旁经过,却被他抓住了手臂。
「放手!」她用力甩开,怒目而视。
「再吃一点,碗里的汤都没怎么动。」裴松鹤的声调堪称温柔,言语十分强势,语气听上去像在和她打商量。
「看着你我吃不下。」她面无表情说道。
「那我不过去,你接着吃,正好我还不饿。」裴松鹤接过顾阿姨拿来的珊瑚绒睡衣,动作仔细又轻柔的为她披在肩膀上。
沈知懿僵在那里,看着那双指节分明的手为她系好衣襟上的扣子,掌心里露出的白色纱布渗着淡淡血迹,夺目又刺眼。
做完这一切后,又自顾自地走出餐厅,全程没有触碰过她的身体。
她没办法,只得坐回去,把那碗泛着苦味的药膳汤喝光。
准备上楼时,她瞥见裴松鹤靠坐在沙发里,姿态闲适又优雅。
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空气里弥散着浓烈的酒精味。
不吃晚饭光喝酒……
沈知懿怀疑他该不会是喝酒喝疯的吧?
她抿了抿唇,低垂着眉目,主动开口道,「明天我想去医院看我妈妈。」
裴松鹤侧眸睨着她,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弧度狭长。
沈知懿顿时气恼,「你不能连我妈妈都不让我见!」
他面色沉静如水,淡声道,「好,我陪你去。」
「不用你陪我,我自己去就行了!」她眼底划过厌恶的痕迹。
「那就别去了。」裴松鹤拿起那杯烈酒缓缓饮过喉,声线毫无起伏,「我说过,没有我的陪同,你不能踏出清音别苑半步。」
沈知懿被他气得不轻,可又不得不妥协,咬着牙点点头,「行,裴松鹤,算你狠!」
她转身上楼,不想再与他多说半个字。
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裴松鹤眸光深暗了几分。
-
次日,沈知懿与裴松鹤一同坐车前往协美医院。
路上两人并无交谈,沈知懿缩在车厢一角,恨不得离他有八十丈远。
裴松鹤低垂着眉眼,拨弄着手上佛珠。
气氛压抑又沉闷。
还好清音别苑距离目的地的路程很近,十五分钟后,库里南停靠在协美医院住院部的楼下。
裴松鹤主动牵起她的手往vip专区走去。
她甩了几次都没有挣脱,索性任由他牵着。
两人来到吕妍的单人病房。
沈知懿从包里拿出消毒湿巾,狠狠地擦拭那只被他碰过的手,直到皮肤发红才将那张湿巾丢进了垃圾箱中。
她像往常一样帮吕妍梳理头髮,用毛巾沾着温水替母亲清洁身体。
在为吕妍翻身时,动作有些吃力。
裴松鹤立刻上前帮她,却被她狠狠推了一把。
冷戾又警惕的喊道,「你别碰我妈!」
裴松鹤没有防备,被她推得身形踉跄了下,后脑不慎撞到了铁质衣柜上,发出一声闷响。
『咚——』
护工打水回来,正好瞧见这样一幕,吓得忙不迭放下热水壶,小声询问道,「你没事吧?」
裴松鹤产生浓重的眩晕感,视野变得模煳不清。
片刻后才逐渐恢復正常,哑声道,「没关系。」
全程,沈知懿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神情冷若冰霜。
护工不知道这个矜贵斯文的男人到底和沈知懿是什么关系。
看上去郎才女貌,十分登对。可又不像情侣,反倒像极了仇人。
沈知懿为吕妍擦拭完身体后,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悄悄话,便起身离开病房。
裴松鹤对那护工微微颔首,快步跟了出去。
走到楼梯口,沈知懿才停住脚步,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我把包落在我妈妈的病房里了,这双鞋子尺码不对,有点磨脚,你能帮我回去取一趟吗?」
裴松鹤站在她身后,目光深邃而悠远,没有作答。
沈知懿等了几秒,眉眼凝上一层薄霜,愠怒道,「你是怕我跑掉吗?我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没有手机,也没有身份证!你还怕我跑到哪里去?」
裴松鹤薄唇似是溢出了一声轻嘆,「在这里等我。」
说罢,转身走向吕妍的病房。
沈知懿见他那修长的身影越走越远,连连向后退了几步,来到了姜梨的专家诊室门口。
现在正值午休时间,医护人员都去食堂打饭了,诊室大门紧锁。
她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条,趁周围无人,偷偷塞进了姜梨的门缝里。
那上面写着她目前的处境与遭遇,只盼着姜梨回来时能够看到!
做完这一切后,她沿着安全逃生通道,快步走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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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跑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不想像只金丝雀一样被裴松鹤关在清音别苑里,任他为所欲为。
几天接触下来,她现在对他只有反感和牴触。
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
老刘的车就停在住院部门口,从正门出去的话肯定会被他抓个正着。
但她知道协美医院还有个小门,是工作人员往太平间运送尸体的,除了协美医院的员工无人知晓,姜梨曾带她走过一次。
她四下环顾,见周围没有异样,迅速朝小门的方向走去。
可在她即将来到门口时,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小门的旁边打着电话。
是李管家!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知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掉头就往相反的方向走,眼前的亮光却被一道阴翳的影子挡住。
她屏气敛息,下颌骨被冰冷的长指捏住。
力道不重,如同爱抚,甚至能感受到指腹上因玩弄刀具而磨练出粗粝的触感。
低沉的声线里带着几分病态的偏执,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跑累了吗?该回家了……」
第155章 你对我非法囚禁,还妄想我配合你
沈知懿浑身颤抖,想要退后,却被他逼至墙角。
「你答应过我不会跑的,为什么不听话?」裴松鹤音调轻得几近呓语,里面含杂着一丝难以抹去的愁绪。
「我为什么不跑?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明白了,如果你对我另有所图,可以光明正大的讲出来,不要再搞背地里那一套!」
她明澈的眼底满是恨意,极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你说出来,或许我会同意你的计谋,但我不想再当你復仇的工具了!」
裴松鹤心里蓦地一痛,低沉的嗓音里透着隐忍的眷恋,「我不会再利用你了,我向你发誓。我想要你,想要你一辈子留在我的身边。」
沈知懿怔住,不知是错觉还是眼花,她竟从裴松鹤那深暗如渊的双眸中寻觅出了一丝钟情。
钟情?
开什么玩笑!
这个人薄情寡义,为了復仇,不惜和所谓的『工具』躺在一张床上睡四年。
能为了获得更多的势力和资产,不惜降低身段当顾沿海的上门女婿。
他没有心,更没有情!
「裴松鹤,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是对我还没有玩腻吗?」
她愈渐歇斯底里,「但我不可能再做回你养在清音别苑里见不得光,每日守着你下班的情人了,那种日子我过够了!我已经说过,我们结束了!」
「那是你单方面宣布结束,我没同意。」裴松鹤平静的驳回。
沈知懿错愕的抬眸,狠狠一巴掌抽过去。
「你在做什么梦!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对我做过那些事之后,我还会同意继续被你包养吧?」
她那一下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裴松鹤竟没有躲,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任由她打。
冷峻的脸上很快浮起一片红印,低敛的眉宇下是一双黯然落寞的眼。
裴松鹤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种无耻之徒。
可他不想,也不能放沈知懿走。
他压下心底那种碎裂的痛感,伸长手臂,将她紧贴在墙角的身体拢进怀里,声线嘶哑的厉害,「你不是情人,从来都不是。以前用包养这种方式与你相处,是我的不对,今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只要你别再离开我……」
沈知懿起初还在抵抗,但他的双臂坚硬如铁,她像被囚困在了一个逼仄的牢笼里,清冷的雪松香将她层层围绕,只有窒息。
渐渐的,她放弃挣扎,无力的瘫软在他的怀抱里,嘴唇微微颤抖,言语仍冷硬得无可转圜。
「不可能的……你现在把我带回去,我还是会跑。你不可能关我一辈子,只要找到机会,我就会立刻逃走,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找到我!」
裴松鹤脸色阴沉下来,漆黑的眸子如翻涌的漩涡般让人看不见底。
「既然这样,那我就关你一辈子!」
他扯过她的手腕,半拖半搂地将她抱回车上。
车门落锁,她再无处可逃。
-
今天风和日丽,温度舒适。
姜梨怀里抱着一盒香喷喷的醋熘小排向骨科诊室走去。
她正犹豫要不要给陈墨发条信息,邀请他晚上来小区餵流浪猫。
嘴里哼着歌,拿出钥匙开门,一张字条从门缝间飘飘摇摇地落在她的脚边。
「谁乱丢的垃圾,拿我们骨科诊室当废品回收站啊!」
她小声埋怨了句,弯腰拾起那张纸,刚想顺手扔到桌下的垃圾桶,视线突然被纸上的字迹吸引。
这是沈知懿的字……
她和沈知懿同窗十载,一眼便能认出来。
姜梨皱着眉头把那张纸上的内容看完。
倏然,瞳孔紧缩。
脱下白大褂,飞快朝医院大门跑去……
-
车辆刚在别墅楼下停稳,裴松鹤面无表情的将沈知懿从车厢里拽出来。
「放手,裴松鹤你弄疼我了!」
她的两条手腕都被裴松鹤牢牢攥住,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骨头折断。
而裴松鹤只是稍稍松懈了力度,脚下步履不停,拽着她继续往楼梯上走。
沈知懿偏过头,见他刀削般冷利的下颌线绷得很紧,眸光狠戾又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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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激怒了他。
惊恐的情绪在心底无限扩大,忍不住出声喊道,「顾阿姨……顾阿姨救救我!」
顾阿姨闻声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到裴松鹤动作如此粗暴,连忙劝阻,「裴总,沈小姐还怀着孕呢,您不能这么对她啊!」
裴松鹤充耳未闻。
其实顾阿姨的担忧完全多此一举。
因为沈知懿太过瘦弱,裴松鹤仅用一只手便能将她两条纤细的手腕攥在掌中。
另一只手臂始终护在她的腰侧,既不会让她摔倒,也不会让她碰伤自己的小腹。
动作看起来格外强势粗暴,实则细心柔缓。
裴松鹤一脚踹开次卧的门,径直把她抱到了床上。
沈知懿后背触及床面,条件反射般的弹了起来,却又被他以身体倾轧回去。
她的双手被他抵在头顶,膝盖更是强硬的卡进她两腿之间,让她的四肢动弹不得。
这个姿势实在太危险,她心中警铃大震,忍无可忍的怒斥道,「裴松鹤,你要做什么?」
裴松鹤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毫无情绪,用粗粝的指腹抚弄着她的唇瓣,声音轻缓而具压迫感,「我也不想这样对你的,为什么不肯听话呢?」
沈知懿紧紧咬着牙,感受到他微凉的唿吸喷洒在自己锁骨间,令她颤慄不止,「你对我非法囚禁,还妄想我配合你!该喝药的人不是我,是你!」
眼前有道银光一闪而过,她感到自己右手的腕骨被一个冰凉的物体禁锢在床头。
她侧眸看去,竟是一副银晃晃的手铐。
一头铐在了床头的木质栏杆上,另外一头桎梏住了自己的手腕。
她用力全力挣脱,手铐却纹丝不动。
那副手铐明显被人改良过,圈内有一层厚厚的绒毛,即便她拼命晃动,也不会弄疼她的手。
「别费力了,那是锰钢材质的军用手铐,你挣不开的。」裴松鹤漠然的看着她,神色无悲无喜。
「裴松鹤,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变态!」她的嗓音含着怒,但更多的则是恐惧。
裴松鹤用长指将她额头凌乱的碎发拨到耳后,动作极尽缱绻。
她本能的别过头,却被他衔住了耳垂。
第156章 等你生下孩子,我们就结婚
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在细细颤慄着,不禁喟嘆道,「你怕我对你做什么吗?不用怕……你只要乖乖的待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一切的事情我都会帮你解决掉。」
沈知懿涣散的瞳光里露出片刻不解,「什么事,婚约不是已经解决了吗?还能有什么事?」
裴松鹤没有开口,薄唇轻轻落在她的额角。
克制与放肆,矛盾又和谐。
「裴松鹤,别逼我恨你!」她死死咬着牙关,挤出一句话来。
他抬起头,眸光深邃而悠远。
如果她无法再对他产生爱意,那就恨吧,毕竟恨也是一种情感由来。
他最怕的,是她连反应都没有了。
天色一点点昏暗下去,房间里没有开灯。
模煳间,她看不清身侧那人的样子,像隔着一层灰濛濛的雾气,明明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绝望与压抑的痛苦在两人心间无声肆虐,她败下阵来,眼眶渐渐湿润,「裴松鹤,我们非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吗?」
裴松鹤沉吟许久,声调微哑,「我在想,是不是每个动了心的人,都会如此狼狈?」
沈知懿没法给他回答。
当天晚上,他是抱着她睡的。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折磨、拉扯,两人终于能够再次睡在同一张床上。
她被他强势而温柔的搂在怀中,唿吸着拥有雪松香的空气,心里莫名沉寂到虚无。
他们抱得那样紧,那么亲密无间。
却又那么远,仿佛此生都无法再回到从前。
沈知懿在这种空旷而缥缈的环境中缓缓睡去。
当她唿吸逐渐平稳,裴松鹤于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像只守护猎物的狼,把沈知懿圈在自己的臂弯内,眼底藏着病态的痴狂。
他不是没有察觉,这样做只会把沈知懿从他的身边越推越远。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许是克制太久的情愫得到释放,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也或许是她冷漠绝情的态度激起了他恶劣的占有欲。
明明说好了要放她走,明明知道她离开自己才会活得更幸福,他却偏偏不愿松开这双手。
如果他的母亲还在世,此时一定会告诉他。
他只是爱上了她,但方式与方法都用错了。
可惜,父亲与姑姑教导他成人,唯独没有教过他如何去爱。
沈知懿怀孕之后睡眠质量非常好,不易被人吵醒。
裴松鹤凝视着她的侧颜,『咔哒』一声用钥匙解开床头的手铐。
这样能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等天快亮了,再把她的手腕铐回去。
他将她纤细的腕骨贴在唇边轻吻,虔诚如斯。
心里从未如此期盼过,世间永夜,长暗无明。
-
晨光笼罩在沈知懿的眉宇,她睁开双眼,视线逐渐有了焦距。
她看到裴松鹤正背对着自己,站在衣柜旁边繫着衬衫。
单薄的衣料遮不住下方起伏的肌肉线条,肩胛骨却露出清晰的骨骼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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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页
她突然意识到,裴松鹤好像也清瘦了许多。
想不明白,两人这样彼此折磨还有什么意思,为何不能洒脱一点放她离开?
难道她真的还有利用价值?
裴松鹤转过身时,发现她已经醒了,薄唇竟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再次俯身下来。
沈知懿警惕地往被窝里缩了缩,却见他拿出钥匙,解开了她腕上的手铐。
「你是想去餐厅吃早饭,还是就在这里吃?」他缓沉的嗓音里宠溺至极,似是沈知懿提出多么无礼的要求,他都会同意。
她低头揉了揉自己的腕骨,「去餐厅。」
手臂被束缚了整整一夜,她竟没有任何不适或麻木的感觉。
真是奇怪……
下楼后,顾阿姨瞧见到她神色无碍,松了口气,把炖好的海鲜砂锅粥放至她面前。
裴松鹤估计是有了自知之明,并没有跟到餐厅来倒她的胃口,而是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
海鲜粥味道鲜美,沈知懿吃饱喝足,她正在找寻藉口不想回到卧室。
她现在对那张床充满了恐惧感,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床头那副冰冷冷的手铐……
裴松鹤察觉到她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乱转,眼睫微抬,对她启唇道,「过来坐,有件事情要问你。」
她踟躇着走过去,坐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表情漠然,「什么事?」
许是昨晚搂着她睡了一夜,身心都短暂得到了的满足。
裴松鹤眉眼间携着三分柔意,整个人的气质变得从容内敛,仿佛昨晚那个戾气深重的模样不曾出现过。
他将一本厚厚的图册递给她。
沈知懿疑惑地展开,随手翻了几页,发现上面都是些款式精美的婚纱。
有的款式会在下角标註设计师和价格,那种镶钻极多的甚至连价格都没有,只有一个设计师的签名,显然是高定款。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她不解。
「选一套吧。」裴松鹤淡声道。
「选给顾予曦穿?」沈知懿冷笑不已。
「她不是学得服装设计吗,怎么连自己的婚纱都设计不出来?论文造假也就算了,她这学歷不会也是造假的吧?」
裴松鹤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直白而露骨的说道,「选给你自己穿。」
沈知懿仔细审视了他片刻,见他神情里没有戏嚯的痕迹,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你有病,喜欢看人穿婚纱?」
「只喜欢看你穿。」裴松鹤的回答不加掩饰,漆黑的眸底像是敛尽万千光华,交织成暗海旋涡。
「那天在婚纱店里,你穿着一袭白色婚纱出现在我面前,美得让我移不开眼睛。但我只要一想到,你是为了谁穿上的这身婚纱,我就恨不得当场把那件婚纱全部撕碎……」
沈知懿嵴骨阵阵发凉,牙齿不觉深深切入下唇,「你对顾予曦也是这样吗?当着她的面,说要撕碎她的衣服?」
她不禁开始怀疑,究竟是眼前这个男人太擅长伪装,把她和顾予曦骗得团团转。
还是她们两个实在太蠢,竟然都没发现曾经深爱过的男人是个衣冠禽兽!
裴松鹤听出她尾音的颤慄,倏然回神,姿态又恢復了从容,「选一套吧。不是现在穿,等你生下孩子之后,我们就结婚。」
第157章 建议你和她锁死在一个户口本上
这是沈知懿第二次从他口中听到『结婚』两个字。
第一次的时候,她以为裴松鹤是想要抢走自己的孩子,使出缓兵之计来骗她玩玩的。
她岂会当真。
此时,她认真打量着他的神情。
那双眼眸的深处流露出极为真挚的涵义,刻意只对一个人袒露着心事。
他是真的想和她结婚。
沈知懿甚是不解,「你想娶我,是为了羞辱裴家吗?」
裴松鹤心揪了下,喉咙发干,「不是,我只是单纯的想娶你。而且孩子生下来也需要上户口,否则将来进幼儿园都成问题……」
他本想用理智角度去说服她,却没想到触碰了她的逆鳞。
「你们裴家的户口本我上不起!尤其是你裴松鹤的户口,我更上不起!」她冷声截断他的话,整个人瞬间进入防御状态,从沙发上站起来,绵里藏针的讽刺他。
「我这边建议你和顾予曦锁死在一个户口本上,不要再来祸害别人!她能给你生就生,要真生不出来,绝门独户算了!」
她也不想如此恶毒的去诅咒别人,可裴松鹤这些天对她的所作所为,将她精神逼到几近崩溃的地步。
像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把孩子藏在最柔软的角落里,不允许任何人抢夺!
裴松鹤见她误会得更深,既无奈又心疼,低沉的音色里染上了几分郑重,「沈知懿,我没想过要把孩子从你身边夺走,我只是想给你和孩子一个家。
如果……我是说如果,哪天我遭遇了不测,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遗产继承人,让我们的孩子能够在富裕的环境下平安长大。」
为此,他已经将裴家逼上了绝路,下一个就是顾家。
这些天以来,每当他踏出清音别苑这道门,都抱着赴死的心态。
商战并不比真实战场要轻松,一步踏错同样会齑身粉骨,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沈钰便是一个例子。
他愿意为了她和孩子出生入死,献上自己的生命当做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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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页
沈知懿因他的话产生少许凌乱,什么叫遭遇不测……
裴松鹤现在是顾家的准上门女婿,松墨集团又有陈家作陪,下一步应该就要拿回裴氏了。
全京城最风光无两的人就是他裴松鹤,谁敢让他在这个时候遭遇不测!
「我说过,我不要你们裴家一分钱,这『遗产继承人』,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担当不起!」她的表情仍是那般漠然与疏离,没有半分动容。
裴松鹤黯然垂下眼帘,长睫笼罩的阴影中藏匿着浓墨般的情愫。
她再一次拒绝了他的求婚。
可有些话,他想趁着现在解释清楚。
「那天在医院里,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你吗?我……」
「闭嘴!」沈知懿音调突然尖锐,情绪变得极不稳定。
两人在医院里说过的那些话,于她而言是戳在心窝上的一把利剑,刺碎了她的全部自尊。
尤其当她知晓自己只是他的復仇工具后,也成为了她最想遗忘的耻辱。
他怎么还敢提!
裴松鹤张了张口,还欲再说些什么。
沈知懿却拿起沙发上那本婚纱图册,用尽全力将它撕碎,并把那些碎纸揉成团,全部砸在他的身上。
「你去死吧裴松鹤,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你!」
他微微阖上双眸,将刀割般的痛楚藏在眼底,喑哑的嗓音泛着苦涩,似是在回应她前面那半句。
「好……」
良久,沈知懿的唿吸逐渐平復。
他再次睁开眼睛,失控的情愫已了无痕迹,薄唇重新绽出宽纵的笑意,「撕累了吗?没撕够的话我可以让婚纱店老闆再送几本过来,累了的话就回房休息吧。」
她冷冷地睨着他,虽然不愿再回到那间屋子里,也不想被他用手铐锁起来。
但她更不想面对他的这张脸,转身便往楼上走。
裴松鹤漆黑的瞳孔盯着她的背影一步步远离自己。
绝望在心底蔓延,于沉默中分崩离析。
-
夜色微暗,中式别墅的迴廊上亮起昏黄的灯光。
姜梨下车后便一路小跑,穿过庭院的修竹,用拳头不断捶打紧闭的大门。
「陈墨,你把门打开,我有话要对你说!」她的嗓音急切而焦躁。
保姆从监控里认出她来,对正窝在藤椅上给布偶猫餵冻干的陈大公子说道,「陈总,门外是那个姓姜的小姐。」
陈墨眉心微蹙,「她怎么又来了?」
保姆想起他上次被这位姓姜的小姐气到头疼,犹豫着问道,「那我让她离开?」
「等等。」陈墨立刻扬声叫住了保姆,把猫从自己腿上赶下去,起身往门口走。
经过保姆身边时,低声撂下了句,「我没说要赶她出去……」
保姆一脸诧异。
大门打开,入目的是姜梨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额角溢着薄汗,胸膛剧烈起伏,明显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心底微微一颤,不由自主的问道,「你怎么了?」
「陈墨,你兄弟做出这种事情来,你到底管不管?」姜梨激动地对他喊道。
他挑起眉梢,第一反应居然是,「我哪来的兄弟?」
姜梨噎了下,气得那张小巧的娃娃脸腮帮鼓,圆润又可爱,「你的兄弟裴松鹤,你看看他做下的好事!」
她忿忿地怒视着他,把手里那张字条朝他清隽的俊脸砸了过去。
字条轻飘飘的,打在他的眉骨上。
「裴松鹤?他能做什么好事!」陈墨唇角扯出讥诮的笑,修长的手抓住了那张滑落到鼻樑上的字条。
细细看下来,笑意凝固。
「囚禁?不可能吧,裴松鹤他没这个癖好啊!」他摸了摸自己稜角分明的下颌骨,声调微微诧异。
「你想包庇他是不是?」姜梨为了闺蜜,第一次对陈墨动怒,指着他骂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我算是看透你了!」
陈墨又好气又好笑,拄着门框无奈道,「我怎么包庇他了?」
「别说废话!」姜梨的脸颊因怒火晕染上绯红,挑起眼梢瞪向他。
「这件事你管不管?不管的话,我就去法院起诉!我不信以姜家的势力,还能让法院都坐视不理。到时候你那个好兄弟被抓进去判几年我可就保证不了了!」
第158章 别怕,我来救你离开这里
陈墨认为这事儿有点难办。
主要他难以置信,裴松鹤能对沈知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没说不管。」他颇为头疼,眉心轻拧着。
「咱们先得弄清楚沈知懿的现状,确认她还被关在清音别苑里,否则我总不能明目张胆去跟裴松鹤要人吧!」
姜梨逐渐冷静,决定相信他一次。
「好,那我明天去一趟清音别苑,看看知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陈墨暗骂裴松鹤这个猪队友,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捅出这么大个篓子!
还好姜梨没有直接闹上法院,否则松墨集团总裁摊上官司一事被传开,刚谈拢的那几个融资全都得黄!
他沉思了下,语气严肃道,「如果字条上所说的情况属实,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你告诉沈知懿,后天我们送她离开京城!」
姜梨眉尾微微扬起,小声嘟囔了句,「算你还有良心……」
-
次日一早,姜梨全副武装,从头到脚都换上了低调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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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页
她来到清音别苑的外围,蹑手蹑脚的靠在墙根旁,等候裴松鹤那辆库里南开出大门的那一刻,快速熘了进去。
一路沿着树林穿行,避开环岛路上那些保安,绕到别墅的后方。
之前裴松鹤出差时,沈知懿经常邀请她来别苑小住。
她辨认了下沈知懿卧室的位置,从地上捡起几颗石子,朝二楼的玻璃窗狠狠砸去。
『咚——』
沈知懿正倚靠在次卧的床头上翻看闲书,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够拥有的消遣。
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闷响。
起初她没有在意,以为是燕子不小心撞到了窗户,懒倦的抬了下眼,便继续垂眸看书。
『咚——』
又是一声闷响,这次的音量更为沉重,连玻璃都产生了震颤。
沈知懿察觉不对,起身走到飘窗前,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视线被大树下方那个瘦小的黑影所吸引。
她眸中溢满惊讶,认出了那个正在朝她招手的人竟是姜梨,立刻捂住了口,防止自己叫出声来。
姜梨看到站在窗口的沈知懿激动不已,手臂都快挥成了残影。
她似乎感觉到沈知懿神色里隐忍的哀痛,也跟着一起心疼。
从背上拿下画板,快速写下几个大字,踩在路边的石头上,将画板举过头顶。
沈知懿看清画板上用萤光笔写着——
知懿别怕,明天我来救你离开这里!
她的眼眶瞬间泛红。
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慌与心理上的折磨,都在闺蜜的那行字里融化掉,既是温暖又是酸涩。
泪水模煳了视线,嘴角却扬起了欣然的笑意,对着窗外的姜梨重重点了点头。
她们隔着那扇窗户两两相望,却能相互感知对方的情绪与苦衷。
姜梨似是听到了周围有巡逻的人走过来,对她做了个撤退的手势,便悄悄从树后熘走。
沈知懿目送着她离开别墅,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她相信姜梨,既然她说明天会带自己离开,那么她一定能做到!
终于,要逃离这个如梦魇般令人畏惧的地方了……
-
暮色四合。
今日的晚霞格外好看,夕阳将天边云朵灼烧成大片的血红色,斑斓而浓稠。
沈知懿准备下楼吃晚饭,瞥见裴松鹤换上了一套运动服,准备带他姑姑去环岛散步。
运动服较为修身,把裴松鹤宽肩窄腰的完美身形体现的淋漓尽致,长腿包裹在滑料的黑裤中,相比平日里禁慾矜贵的气质,衬得他更加恣意从容。
让沈知懿不由记起在藏北初次见他,心里的第一想法是,这个男人可真好看!
可现在回想,只余恐慌和怅然。
裴松鹤见她缓步走下楼,薄唇抿起温淡的弧度,主动说道,「顾阿姨还没有把晚饭做好,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走走,整日待在屋里不闷吗?」
沈知懿瞪了他一眼。
不知是谁将自己锁在床头,连床都不让她下,更别提出屋了!
裴松鹤似乎感应到了她气恼的情绪,朝她伸出了手,诱哄道,「今晚湖边景色很美,我带你去看看吧。」
她抿了抿唇,无视他伸过来的手掌,却径直走到了门口。
裴松鹤眸光暗淡了下,推着裴如菡的轮椅追上她的脚步。
裴如菡现在已退化成几岁孩童的智商,除了偶尔会叫裴松鹤的名字,几乎不能说话。
三人并肩走在环岛路的白色长廊上,谁也没有开口破坏这难得的氛围。
晚风轻柔,湖心微漾。
夕阳从云层渗透到湖面上,浮光跃金般散作一片嫣红。
沈知懿站在湖边的银杏树旁,满眼皆是晚霞艷丽的景象,目光却空远悠长。
衣角不知被什么东西牵动,她低眸看去,竟是裴如菡瘦如枯枝般的手。
裴如菡行动不便,入住的三楼客房内有洗手间,平日由专门请来的护工照料,几乎很少下楼。
她在清音别苑住了将近一周,这是她第一次与裴松鹤的姑姑近距离接触。
裴如菡的精神状态要比在老宅时好了很多,身上也干干净净,正在玩弄着她衣角上的纽扣。
「姑姑她很喜欢你。」
裴松鹤静静地向她望过来,那双邃黑的眸子像深不见底的汪洋,似要将她沉溺进去。
她不动声色的将视线转移,「抓我的衣角就是喜欢我了?」
他眉梢微挑,音调里染着笑,「我姑姑可不会随便抓别人的衣角,估计是认出来,你是我的心上人了。」
沈知懿回过头。
余晖刚好笼罩在他轮廓清晰的侧脸上,眼底仿佛有细碎的柔光闪动。
「你也就只敢在神志不清的人面前胡说罢了!」她嗓音淡漠至极。
裴松鹤却似笑非笑的摇头,「只要你同意嫁给我,我现在就买通京城的所有gg牌、天幕屏和楼体灯光秀宣告婚约。并且还要在热搜上挂个三天三夜,让地铁上的老爷爷都看见为止。」
明明是一句戏嚯的话,却说得几近宠溺。
她心跳一漏,又很快归于平静,冷声道,「不敢跟顾大小姐抢热搜,还是让她继续挂着吧,也能为你省点钱!」
裴松鹤自知理亏,没有再开口。
第159章 再也不见了,裴松鹤
天边最后一丝余烬被沉沉的夜幕所取代,时间在点滴中无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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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页
三人回到别墅内,共同吃了一顿还算和谐的晚餐。
裴松鹤见她食量比平日里多了一些,挑眉问道,「你今天的心情好像还不错?」
沈知懿拿着汤勺的手微微一抖,敷衍地回了句,「嗯,可能是出去走了一圈,消耗比较大。」
「如果你喜欢散步的话,以后每天我都陪你去湖心岛走一圈,好不好?」
说话间,他始终在凝视着她,目光隽永而幽邃,仿佛每一眼都弥足珍贵。
沈知懿不敢再与他对视,迅速将碗里的汤喝完,匆匆撂下一句。
「我上楼了。」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却不想,也不愿再看见那样一双眼。
回到房间后,她为明日的逃离计划而焦躁不安,率先把行李全部收拾好,还有要留给裴松鹤的东西,也被她藏进了大衣的口袋中。
做完这些,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摊开了白日里那本没看完的书,坐回床边。
然而几个小时过去,根本没有翻页。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股清淡的雪松香暗暗钻入鼻腔。
她恍然回神,抬眸看见裴松鹤已站在自己身前。
「太晚了,熬夜看书对眼睛不好,早点睡吧。」
手中的书被他抽走,放到了床头柜上,态度强势而霸道。
沈知懿有些心不在焉,难得没有反驳。
裴松鹤觉得她今天很乖顺,忍不住从身后抱住了她。
隔着真丝被面,轻缓地抚摸着小腹那柔软的弧度,薄唇贴在她耳后那片光滑而温热的皮肤,嘆息道,「知懿,这是你自从回到清音别苑以来,第一次没有推开我。」
她脑海中兵荒马乱,无言以对。
「是不是出去散心会让你好受一点?」
他低沉的声线从后方笼罩过来,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等你生完孩子,我可以抽出时间带你们去国外玩个一年半载,把热带那些国家週游一遍,看看你最喜欢哪个?」
沈知懿闭上眼睛,身体却在轻颤。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痛苦,握住她的肩膀,强制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月光下,一道清泪如银线般从她的眼角滑落。
裴松鹤顿时慌了神,把她紧紧搂在怀中,吻去她脸颊上的泪,尝到了酸辛与苦涩。
「不要再拒绝我,只要你乖乖的留在这里,我……」
他想说,只要她肯留下来,他会像以前一样对她好。
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对她根本不够好。
想要对她好时,怕復仇计划开启后,她捨不得离开自己。
想把她推开时,又无法狠下心来拒绝她。
如果不是恰好发现了顾沿海与裴南屏对沈钰做下的恶事,或许连送她出国这个念头都不会有。
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人是他。
可真正难捨难分,堕入情网的人也是他。
只能恨当时,情深人不知。
如今看到她躺在自己怀中,目光寂寥如空幻。
裴松鹤心痛到无以復加,一手固定住她纤长的后颈,低头擒住了她的唇。
起初能感觉到她的抗拒和牴触,他变本加厉顶开她的牙关,加深了这个勾缠到极致的吻。
直到她的唿吸被攫取一空,再无反抗能力,他才缓缓松开了手。
将额头埋进她的脖颈间,吮吸着她发梢散出来的玫瑰香,睡着前还呓语般呢喃了句,「别离开我……」
沈知懿的视线一直盯着窗外,空洞无光。
她不明白,裴松鹤是那个禁锢住她的恶魔,为何却要表现得他才是那个绝望的囚徒。
既然把她强留在身边,他自己也不好受,又为何不愿放她走?
月色凄冷,一夜无眠。
-
次日,裴松鹤睁开眼睛,便看到沈知懿呆滞的望着窗口,瞬也不瞬。
他伸长手臂搂住了她,嗓音带着清晨间特有的哑,「怎么醒的这么早?」
沈知懿回过头,眼底隐有一层淡淡的血丝,平静开口,「我想去一趟铺子里,半个月前跟扎西叔叔约好,他今天会送一批货过来。」
裴松鹤神色犹豫,沉声道,「扎西巴图是吗?我也认得他,我去铺子里帮你收货吧。今天外面风很大,容易着凉,你不要出门了。」
她似是已经料到他会这样说,沉默片刻,故作疲惫的往被子里蹭了蹭,「那你去吧。」
裴松鹤莫名发觉,自从昨晚与她一起散步后,她对他好像不再牴触,并隐有接受现状的趋势。
仿佛守得云开见月明,这样的错觉令他沉浸在喜悦之中,全然没有看到沈知懿的表情非常僵硬。
在出门前,他思忖了下,还是拿出手铐将她锁在了床上。
她全程像任人摆布的木偶,连挣扎和反抗都没有了,任由裴松鹤扣住她的手腕。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裴松鹤心内隐隐作痛,喟嘆道,「你看上去好像没休息好,留在家里多睡一会吧,等我回来就帮你解开。」
转身时,沈知懿陡然叫住他,「桂花快谢了,我想吃城东那家甜品铺的桂花糖糕。」
这个要求非常无理取闹。
沈知懿父母祖籍都是江南人士,喜欢吃那些糖糯口味的糕点。
那家甜品铺子离松墨集团位置较近,以前每到深秋时节,裴松鹤若是下班早,都会让老刘开车从城东兜一圈再回去,只为了给她带份桂花糖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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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页
可南月胡同与城东刚好是两个方向,来回至少四十公里路,显然是在为难人。
裴松鹤却挽唇一笑,垂眸深眷的看着她,声调也低柔起来,「你好久没有主动朝我要过东西了,确定只要一份桂花糖糕吗,不再要点别的?」
他宠溺的语气仿佛在暗示,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撘个梯子上去亲手给她摘下来。
「不要了。」
沈知懿想别过头,却被他以长指捏住下巴,于眉心上轻轻烙下一吻。
他眸中盛满笑意,如高山冷域融冰消雪,「等我回来。」
房门关合,她把被子蒙过头顶,蜷曲的身体因哽咽剧烈颤抖了几下。
再也不见了,裴松鹤……
第160章 跟了他四年,什么都不要
上午十点。
李管家拿着扫帚打扫别墅门前落下的银杏叶,远处有一男一女从白色长廊上向他走过来。
他认出来者是陈墨和姜梨,不由心生疑惑,「陈总,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陈墨唇角勾起哂笑,湖水蓝色的风衣裹挟着一身清贵逼人的冷肃,「我来救你们家裴总免去牢狱之灾!」
李管家脸色微变。
「把门打开,我要把沈知懿带走!」他的声调洗去往日里漫不经心的玩味,如同碎冰沖刷过岩石,又冷又利。
「陈总,这……我也无权决定,得先问过裴总的意见。」李管家低着头,委婉说道。
「问他?他算个鸡儿,凭什么囚禁我们知懿!」
姜梨只要想起昨天在树下看到的画面,情绪便控制不住,冲动地上去要和李管家对峙。
陈墨揽住她的腰,毫不费力地将她勾回来,单手控制在自己身侧。
眉目隽冷,出言威慑道,「李管家,你心里应该清楚这件事情闹大的后果,裴松鹤现在已经犯了法!如果你再拦着我,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舅,让他亲自来处理裴松鹤这个烂摊子。」
李管家嵴背发寒。
陈墨舅舅是京城公安部的一把手,如果这件事真闹到陈局那里去,恐怕不好收场。
他思虑再三,只得将别墅的大门打开。
姜梨立刻跑上楼梯,一脚踹开了次卧的门。
她看到沈知懿纤细的腕骨被手铐牢牢锁住,无力的垂在床头上,泪水顷刻夺眶而出。
「这个天杀的裴松鹤,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沈知懿的双眸在她满含哭腔的嗓音里逐渐有了焦距,伸出自己没有被束缚住的那只手,擦去她眼角的泪。
「别哭,我没事。」
陈墨走到门口,见此场景瞳孔勐地一缩。
他万万没想到,裴松鹤竟然丧心病狂到用手铐来锁人!
真是疯了!
陈墨从口袋里拿出军刀,用了几次力撬开那副手铐。
沈知懿此时还穿着睡衣缩在被子里,他不方便多看,移开视线对姜梨嘱咐道,「给她穿上衣服,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说罢,转身下楼。
姜梨以最快速度帮她把衣服穿好,询问道,「你还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吗?这次走了,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回来了……」
沈知懿摇摇头,「没有了。」
她把口袋里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那是一张银行卡,数字是她算下来应还给裴松鹤的全部金额。
还有一串钥匙,包含他送给她的那辆车,还有清音别苑的门禁。
姜梨看得直心疼,咂舌道,「好歹你也跟了他四年,到头来什么都不要啊?」
她一笑置之,颇为洒脱,「本就是一段错误的感情,为什么还要留下不属于我的东西?」
姜梨听她这样说,也只好作罢,帮她拎着行李箱一起走下楼。
顾阿姨从厨房中出来,摘下胶皮手套,苍老的双眸中溢出泪花,语气仍慈祥和善,「这就要走了?」
沈知懿点点头。
顾阿姨嘆了口气,「走吧,我能看出来,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裴总他其实……算了,走吧!」
她轻轻环抱了下顾阿姨,语调平静,「谢谢您这几年来对我的照顾,我始终感恩于您。」
陈墨修长的身影倚靠在门边催促道,「快走吧,否则等裴松鹤回来,你就真的走不了了!」
她再无留恋,坐上陈墨的车离开清音别苑。
当车辆驶出环岛路,她那颗麻痹的心脏才慢慢解封,意识到这段时间以来的纠缠与折磨,终将离她远去了。
陈墨单手控车,从盒子里翻出一部新手机,朝后座扔过去,却不小心砸在了姜梨的腿上。
「哎呦——」
「抱歉。」他语气漠然,「这是给沈知懿准备的手机,后面有两张卡,一张国内一张出境,到了国外开漫游也能用。」
「谢谢。」沈知懿由衷说道。
「不用谢我,如果不是怕你们的事情闹大,影响到松墨集团现在的处境,我才懒得管你们两个的破事!」陈墨清隽的面容如同玉雕,轮廓染着淡淡的疏离。
她有些诧异,「什么处境?」
陈墨没有解释,而是指了指副驾驶座位上那个黑色的背包。
「这里面是一些日用品,姜梨昨晚连夜为你收拾的,侧面夹层里有你的护照,签证已经帮你办好。还有一张visa信用卡,给你开通了最高额度,只要你不碰黄赌毒,足够你日常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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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页
「不需要,我自己还有一些积蓄。」她把头转向窗外,婉拒的态度十分明显。
陈墨从车镜中扫了她一眼,眸光透出些许意外,却没再坚持。
姜梨自上车起便一直握着她的手,表情既难过又不舍,「知懿,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也不许偷懒不吃饭,听见了吗!」
她心里微微酸涩,抱住了姜梨,「我会的,别担心我。」
姜梨靠在她削瘦的肩膀上,抽噎了几下,「怎么能不担心呢,我就你这么一个好闺蜜,你走了之后都没有人陪我去探网红店了!」
沈知懿故意逗她,朝陈墨的方向挤了挤眼,揶揄道,「那可说不准!」
姜梨轻轻捏了她一把,眼泪总算是忍住了。
「我妈妈就先拜託你暂时帮我照看一下了,等我……再回来,给你带一堆好吃的!」
沈知懿刻意降低了音量,姜梨心有灵犀的点点头。
她知道沈知懿生下孩子后,一定会重回京城的。
毕竟吕妍虽然不需要她的照顾,可只要吕妍还躺在病房里喘气唿吸,沈知懿就还拥有妈妈。
她不可能连亲生母亲都不要,一去不返。
而且她还没有让宋暖和顾予曦尝到应有的恶果,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只是这些话,她不能对陈墨讲。
抵达机场时,天空阴沉沉的。
陈墨与姜梨把她送进了国际航站楼内,递给了她一张飞往斯里兰卡的机票。
沈知懿突然想起,某一年的国庆节,她缠着裴松鹤陪自己去斯里兰卡度假。
机票和酒店都已订好,裴松鹤却因事务繁忙无法抽身,让她一个人去玩。
她自然没了心情,到最后也没能去成。
现在看到这个熟悉的目的地,她心里五味杂陈。
第161章 她给你的定情信物,怎么说扔就扔
机场大厅光洁明亮,周遭旅客行色匆匆。
他们将沈知懿送到安检口。
陈墨看了眼手錶,漠然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就送你到这里,一路平安。」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沈知懿淡淡说道。
姜梨刚憋回去的眼泪又要汹涌而出,抱着她呜咽不止,「知懿,我不想你走呜呜……」
陈墨清隽的脸上写满不耐,扯住姜梨的后脖领,像提小鸡一样将她拎走。
「走吧,别丢人了!」
姜梨身材矮小,一米六的个头跟将近一米九的陈墨站在一起很有违和感,现在被他轻而易举的拎着走,更是显得娇小依人。
还不忘朝沈知懿挥了挥手,「知懿拜拜……」
她唇畔浮起一缕久违的笑意,目送他们两个打打闹闹走出航站楼,眸光才逐渐黯淡下来。
拿出那张目的地为斯里兰卡的机票,用力撕成碎片。
她并不能完全信任陈墨。
以陈墨和裴松鹤的关系,他迟早都会将自己的行踪告诉裴松鹤。
如果是以前的她,不会害怕裴松鹤知道自己的踪迹。
因为他们已经两不相干,她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可她见识到了裴松鹤疯狂的一面,她有种预感,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找她……
那么国外也并不安全,只要刷visa卡,他就能精准查到她的所在之处。
沈知懿想到这点,离开了安检口,往国内航站楼的方向走去。
路过垃圾桶时,扬手把机票碎屑扔到里面。
她从口袋中拿出了另外一张身份证,那上面是她本人的照片,却全部用藏文字符标註,名字为:央金兰泽。
这张身份证是她让人放到了母亲病房的枕头下面,那天去协美医院,趁裴松鹤失神时偷偷拿到的。
办假证很容易,但办一张真实有效且含有晶片的证件太难了。
她动用了父亲故交的人脉,目前国内只有偏远藏区,才有办法重新更改人口登记。并把自己这些年来攒下的存款,全部转入到这张证件办理的银行卡中。
从今往后,她便是央金兰泽,沈知懿再无迹可查。
这套东西弄下来很费功夫,为此,她足足等了一个月的时间。
沈知懿来到柜檯前,将身份证和银行卡递给服务人员,礼貌说道,「你好,麻烦给我一张最快飞往拉萨的机票。」
一小时后,飞往拉萨的航班准点滑行。
万米高空之上,沈知懿望着窗外愈渐远去的京城,沉沉闭上了眼睛。
-
懿念文玩铺。
张晓妹默默在柜檯后面登记着昨日的帐单,视线却不经意地往茶座间那个姿态闲适的男人身上瞟,只因他太有气质。
店铺内为了营造出物品的高端感,灯光色调过于暖黄,男人穿着黑色风衣,身形挺拔玉立,那张脸像是御笔天赐勾勒出的轮廓,下颚线条利落的有些冷硬。
氤氲的雾气从茶杯上方升起,沖淡了他眼角眉梢间的凛然。
张晓妹从未见过这样矜贵的男人。
他一进屋,张晓妹还以为要来大单子,立刻上前热情的介绍。
对方却微一抬手,淡声道,「我是你们老闆娘的丈夫,她最近身体不舒服,我来帮她看店。」
原本张晓妹还有所怀疑。
只见他轻车熟路来到内室,翻找了半天,蹙眉询问道,「我的那盒特级金骏眉哪里去了?」
张晓妹张了张口,「扔了,老闆娘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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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唇角扯出一抹近乎无奈的苦笑。
第三泡茶的时候,扎西巴图那高大魁梧的身形从门外挤了进来,看到裴松鹤后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兄弟,今天怎么是你在这里?」
「知懿怀着孕太辛苦了,今天天气也不好,我让她留在家里休息了。」裴松鹤为他倒了杯茶,平静说道。
扎西巴图把带来的一袋子星月菩提交给张晓妹去筛籽,坐到裴松鹤对面与他闲聊起来,「知懿的预产期是几号啊?」
裴松鹤简直把这个日子刻在了心里,毫不犹豫的回答,「一月中旬,年前。」
「啧,最冷的时候啊!」扎西巴图感嘆道,「每年这时候,我们唐古乡都会大雪封山,道路不通的。看来只有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才能见到小宝宝喽!」
扎西巴图本就健谈,许久未见裴松鹤,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讲述他老家唐古乡最冷的季节里冻死过几头氂牛。
裴松鹤的思绪却随着裊裊茶雾越飘越远。
想到今年过年时,将有知懿和宝宝相伴身侧,清音别苑里兴许会热闹几分,唇角不禁勾起温淡的弧度。
等到扎西说累了,抬手给他续上一杯茶。
扎西瞥见他手腕上那串黑曜石佛珠,笑容却变得揶揄起来,「还戴着呢?」
裴松鹤闻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腕骨上那串突兀的黑色佛珠,眼中蓄起晦暗不明的厌恶。
「多谢提醒,正好我也不想戴了。」他语气冷然无情,将那串佛珠从手腕上摘下来,如扔垃圾般丢到了木桌上。
那暗讽的语气和动作都让人觉得他已十分嫌弃这条手串。
扎西诧异了下,大手将它从桌上拿起来,随意拨弄着。
「这款式早就不流行了,让知懿再给你搭配一条也好。不过这串是她爸爸沈钰留下来的,我劝你还是不要随便丢弃的好,否则会被老婆打的!」
裴松鹤闻言怔住,表情略有惊愕的神色泄露出来,「你说什么?这条手串是沈钰的?」
扎西比他还要惊讶,「你居然不知道,知懿没有跟你说过吗?这条乌金黑曜石手串上的藏银三通是我帮他从藏区找来的,那年头京城还没开始流行藏饰文玩,他图一新鲜。
知懿小时候有一阵子总做噩梦,黑曜石有辟邪的效果,沈钰宠女儿宠到没边,就摘下来给她当枕边玩具了。
再后来,我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着这个手串了。
直到那天在唐古乡,看到你冒着生命危险开车将知懿送回来,手腕上缠着这串黑曜石佛珠,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不是知懿送给你的定情信物吗?怎么说扔就扔啊……」
接下来的话裴松鹤再听不进去,心中犹如翻腾起滔天海浪,万千思绪交织纷杂,久久无法平息。
在扎西微诧的目光里,大步离开了店铺。
第162章 他慌不择路,恰好撞见了她
那年裴松鹤十七岁,也是同样的季节,同样的阴雨天。
雨帘密密麻麻如细针,鲜血从他左臂的伤口蜿蜒流入地面,又被雨水沖刷干净。
他跌跌撞撞跑进了一片别墅区,身上还穿着参加老爷子葬礼时那套黑色丧服,裤脚已经泥泞不堪,后背也沾满灰尘。
葬礼结束,裴南屏便公开宣布遗嘱,他连夜逃出老宅。
为了躲避裴南屏手下那些保镖的抓捕,他只能睡在公园躺椅与桥洞等地方,哪有条件换衣服?
正当他掏出兜里最后的钱,去街角那家便利店买一块面包时,又被盯梢的保镖发现了。
那些人在他身后穷追不捨,已经跑了将近半个小时。
睏乏加飢饿,早已让他筋疲力尽,必须尽快找到藏身的地方,甩开那些烦人的尾巴!
雨水沿着下颌线流淌,胸膛因喘息剧烈起伏。
在他几近绝望时,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处娇艷盛放的玫瑰园,藤条编织的围栏内,火红色花瓣层叠交错,令人迷失在这片馥郁芬芳之中。
眼看那些保镖已追到街角,他慌不择路,躲进了玫瑰园里,与一个手里捧着玫瑰花的小女孩撞个正着。
那小女孩估计十岁左右的模样,五官极为精緻可爱,白色连衣裙一尘不染,裙摆处的蕾丝带悬垂下几只蝴蝶,仿若迪士尼在逃公主。
她看清面前这个充满戾气的男人,乌黑清透的双眸里露出惊恐,张大嘴巴想要开口唿救。
裴松鹤一把捂住她的半张脸,将她弱小的身体桎梏在怀里,压低声调威胁道,「别出声!」
他抱着她藏匿于玫瑰丛中,听到那些保镖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唿吸急促。
「追了这杂种一周了,今天总算要逮到他,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又不见了?」
「肯定就在这附近,赶快找吧!」
「要我说抓到之后就该先把他的两条腿给打断,我看他还怎么跑!」
「何必费那个劲,裴总说过,只要不做得太明显,可以让他『死于意外』!弄死之后把他的尸体拖到高速路,让卡车来回碾上几次,保证法医都拼不出个人样来!」
那些对话成功点燃了裴松鹤心里的怒火,巨大的恨意如海啸般滔天席捲而来,眸中阴郁如冰。
他没发现怀中的小女孩正瞪着一双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表情充满了好奇。
「前面是个死胡同,周围都找过了,就剩这个玫瑰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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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搜!」
「大哥,这园子是顾家的,咱们贸然闯进去,不太好吧?」
「顾沿海那臭脾气可不好惹,如果咱们把他家的花园踩个稀巴烂,最后还没有找到人,顾沿海不得跟咱们裴总翻脸啊?」
「那要不先找管家问问?」
裴松鹤眉心微蹙,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竟跑进了顾家的花园里!
此时,他发觉侧脸有些痒,低下头,竟是那个小女孩用手中的玫瑰花瓣戳着他的脸颊。
于是故作兇狠的凶了她一句,「不许乱动!」
小女孩又扯了扯他的衣袖,睫毛如蝶翼般忽闪忽闪,好像有话要说。
裴松鹤怕自己刚才下手太重令她窒息,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小女孩凑到他耳边,用着稚嫩的嗓音悄悄对他说了句,「哥哥,我来帮你!」
说完,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便从他的怀中跳出去。
跑到了栅栏旁边,装出一副採花的模样。
那几个保镖正愁该怎么找管家出来问话,见到有个小姑娘从栅栏内向他们靠近,连忙挤出一脸和善的笑容,询问道。
「小妹妹,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大哥哥跑进来啊?」
小女孩摇摇头,脆生生的回答道,「我一直待在花园里,没见过什么大哥哥啊!」
或许是那小女孩脸上的表情足够真诚,也或许是那几个保镖实在不想触顾沿海的霉头,为首那个男人听后,咬牙说道。
「撤吧,算这个杂种走运,又叫他给跑了!」
待那几个保镖走远,小女孩又跑回他的面前,脸上洋溢出一个粲然的笑容,「哥哥,他们都已经走了!」
裴松鹤看着她浑身上下被雨水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却笑得那么开心,一口小白牙还缺了两颗。
他第一次对某样事物产生了可爱的形容词。
嘶哑的音调也跟着柔和了几分,「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他们看起来才更像坏人啊,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得!」她扬着下巴,伶俐又烂漫。
裴松鹤不禁抬手,揉了揉她湿漉漉的脑袋,「谢了。」
小女孩的目光被他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吓得往后躲了躲。
过了半分钟,又使出了吃奶的劲,从自己裙摆上扯下两条飘带。
学着电视剧里护士给人包扎时的动作,像模像样地为他的伤口打了个蝴蝶结。
「好啦!」小女孩拍了拍手,十分满意自己的成果。
裴松鹤看着手臂上那个白色蕾丝系成的蝴蝶结一时哭笑不得,犹豫着问道,「你身上……有钱吗?能不能借我一点,以后会给还你的。」
小女孩摸遍了全身也没有找出一分钱来。
裴松鹤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那女孩的衣着打扮,明显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小姐。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行车接车送,哪里需要自己带钱!
谁知,还真叫她摸到点东西出来。
她举起手腕,袖口垂落,露出一节白皙的藕臂,上面缠着一条明显不符合她年龄与尺寸的黑曜石佛珠。
女孩手骨太细,那串佛珠被她绕了整整六圈。
一圈圈解下来后,递到裴松鹤的掌心里,「这是我爸爸送给我的,他说可以护身辟邪。我也不知道能值多少钱,你拿去卖掉吧。」
「你爸爸送你的,就这样给我了?」他唇角微勾,故意逗她。
小女孩满不在乎的嘟囔了句,「反正我家里多的是……」
裴松鹤正垂眸掂量着那串佛珠,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此时,别墅的窗口处传来佣人的唿喊声,「雨下大了,小姐快回来吧!」
小女孩嗓音又娇又甜,回应道,「马上就来!」
她对裴松鹤吐了吐舌头,「我得走了,哥哥再见!」
裴松鹤喉结滚了滚,望着她那道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暗红色的花海间,低声说了句,「再见……」
第163章 他心里根本没有你,只有沈知懿
那天他从顾家的花园中逃走,之后的日子过得十分艰苦。
起初他特别缺钱,吃了上顿没下顿,也曾想过要不要把手上这串佛珠卖掉。
扔到潘家园地摊上,可能也就值个百来块。
对于当时的裴松鹤来说,一百块能买四十多个最便宜的面包,能吃十顿带肉腥的饱饭,是三晚地下室的床位钱。
可他只要看到那串佛珠,就会想起女孩温热的指尖触碰过他伤口上的血渍,还有她手中捧着的玫瑰花。
一切都是那么刺红夺目,却成为了他亡命天涯那些年里仅有的暖色调。
那条手串陪着他走过人生最艰难的时期,意义非凡。
后来他与陈墨成立了松墨集团,日子才一天天好起来。
他不再依靠打打杀杀来抢夺资源,圈子里的人见他戴佛珠、进寺庙,以为他放下屠刀成为了人间佛子。
孰不知他去寺庙只为给父母超度诵经,戴佛珠只因习惯成自然。
而他自己,从不信神佛。
在一次商谈会上,顾沿海把他的女儿顾予曦带出来为大家演奏古琴,那年顾予曦刚满十六岁。
他不禁记起了那年顾家花园中伶俐乖巧的小女孩,没想到她已出落的十分漂亮,隐有风华动京城的倾向,他很是欣慰。
可几次接触下来,他觉得顾予曦与自己记忆中的女孩脾气秉性并不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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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的性格应该是烂漫无邪,天不怕地不怕的倨傲。
顾予曦却柔婉哀愁,始终像隔着一层轻纱般,让人捉摸不透。
他还拿出了那串佛珠,询问她相遇时的过程。
顾予曦除了一口咬定那个玫瑰园里的女孩子就是她以外,其余细节全都支支吾吾的省略,说自己当年只有十一岁,记不太清了。
因此,他还特意打听过顾家有没有其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可整个顾氏家族这一辈只有三个女性。
一个是顾予曦已嫁人的表姐,另一个是她年仅十二岁的堂妹,年龄都不符合。
几番排查下来,他认为再无其他可能。
只当是顾沿海的畸形教育让顾予曦性情大变,把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彻底抹杀,让她变得如此阴郁寡欢,心里不由对她多了一抹怜惜。
正是这份怜惜让他对顾予曦无限纵容和宠溺,想尽量弥补掉她的心理阴影。
直到发现她对沈知懿做的那些事,才明白她的心性早已扭曲,根本无法靠弥补就能更改。
现在他已经连演戏都演不下去,再也不愿看见她那张虚伪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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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淅淅沥沥的秋雨将车窗洗刷的朦胧不清。
裴松鹤坐在车厢里,视线透过灰色的玻璃,不远处那幢别墅在他的瞳孔中逐渐放大。
他从冗长的思绪里慢慢抽身出来,那些回忆碎片如洪水般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连唿吸都觉得吃力。
扎西今天所说的话,颠覆了他之前的所有想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天在花园中见到的人,根本就不是顾予曦,而是沈知懿……
虽然这个可能性极低,但他必须来求证一个结论!
库里南停泊在顾家别墅的门前,裴松鹤撑着一把黑色雨伞步入庭院。
在途经那片已经凋谢的玫瑰花园时,眸光讳莫如深。
还未踏入玄关,便听到大厅里传来顾予曦那娇戾凄婉的哭声。
「爸,为什么你到现在都没有抓到沈知懿?我已经没脸见人了!
圈子里那些落井下石的贱人们,把我以前考试作弊的卷子翻出来,还说我和宋暖霸凌同学,国画比赛贿赂评委……
这都哪辈子的事情,亏她们还找得出来!
整个网络上都是我的新闻和照片,热搜一天降不下去,我就要一直背负着骂名,让那些喷子尽情辱骂我!
都是这个沈知懿,她把我的名声全毁了!」
顾沿海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心中虽然也在埋怨自己女儿不争气,竟背着他做出这么多离谱的事情!
可归根究底,一切源头都在沈知懿身上。
如果没有沈知懿,顾予曦的这些黑料就不会被有心人翻出来,更不会沦落到连家门都不敢出!
故海集团现在被松墨与陈家联手针对,追着他补全这些年偷漏税款的金额,他一时腾不出那么多钱来帮顾予曦降热搜洗白。
眼见事情越发酵越大,他必须尽快抓到沈知懿,逼迫她出面澄清偷窃一事。
否则即便免去了顾予曦牢狱之灾,她也会留下终身案底,更难逃网民的悠悠之口。
他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瞥见了从门口纵步而入的裴松鹤,表情瞬间阴鸷起来,咬牙说道。
「为什么我没有抓到沈知懿……那你该问问你这位好哥哥,他究竟把沈知懿藏到哪儿去了?」
顾予曦蓦然回头。
这是她自订婚典礼后第一次见到裴松鹤。
委屈、嗔怨与欣喜等情绪一时大过了嫉妒,脸上梨花带雨,啜泣着开口,「哥哥,你总算来看我了……」
她并没有发现裴松鹤的神情冰冷如霜,轻拧的眉心宣告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将视线从她身上绕过,对顾沿海平静说道,「冒昧打扰,我有些事要和顾予曦单独谈一下。」
顾沿海听出裴松鹤语调里隐藏的敌意,他眯起鹰隼般的眸子,打量起眼前这个透着锋芒的男人。
对方不仅拒绝了他招婿的提议,甚至还处处针对故海集团。
起初他想不明白,裴松鹤这么聪明的人为何会选择跟他作对?
直到他从顾予曦的口中得知,裴松鹤和沈知懿搞到了一起,这才弄明白他是为了给沈知懿报仇!
顾沿海思及此处,勃然大怒,「我女儿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如果你不肯把沈知懿交出来,就从我的家里滚出去!」
「爸!你别赶他走,我也有话要对他说!」顾予曦立刻阻拦,期期艾艾的苦求道。
「予曦你还没看出来吗?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只有那个沈知懿,你还死缠烂打做什么!」顾沿海气得直用拐杖捶地,怒吼道。
顾予曦听后却脸色煞白,满眼都是不能置信,怅然的摇头,「不会的,哥哥心里是有我的!他只不过是被沈知懿迷惑了,你让我跟他说清楚就好。」
顾沿海无言以对,只得甩手离开。
经过裴松鹤身侧时,压低声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好跟我女儿解释清楚,别再让她对你执迷不悟了!」
裴松鹤薄唇勾出一抹几近残忍的弧度,淡声道,「我会的。」
第164章 你冒名顶替,偷走了属于她的爱
顾沿海走后,室内突然寂静有些可怕。
只剩秋雨淅淅沥沥坠落屋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裹挟着微冷而潮湿的风,令顾予曦不觉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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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脚檀木桌上的古董香炉中有轻烟燃起,将裴松鹤颀长的身影模煳了几分,却遮掩不住他一身冷峻而阴沉的戾气。
她摇着轮椅来到裴松鹤身侧,那双秋水含露般的双眸似泣非泣,咬唇问道,「哥哥,沈知懿肚子的孩子,真是你的吗?」
「是我的。」
裴松鹤嗓音如雪水上的浮冰,「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所以才会千方百计想要打掉它!」
顾予曦骤然抬头,面露惊惶,「我没有……」
裴松鹤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眼底蓄起的嫌恶比暗夜还浓,「好,就当你没有。现在你都知道了,以后请离我的妻子和孩子远一点!」
顾予曦如遭雷亟,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喃喃道,「妻子……你要和沈知懿结婚?」
「没错。」他淡声道。
顾予曦曼丽的容颜略显慌乱,语无伦次的解释,「哥哥你是骗我的对吧?我那天的确不该去找沈知懿的麻烦,可我没有偷她的东西,都是她在污衊我,你不要生我的气!」
「不重要了。」
他没想过让顾予曦给沈知懿道歉,正如沈知懿也不会接受她的道歉。
这笔帐,他自会让整个顾家来偿还。
顾予曦思维凌乱的厉害,不停为他找补着,「哥哥你是不是被她威胁了?她用孩子威胁你跟她结婚的对吗?我知道了,一定是她……」
「她没有威胁过我,是我哄着她、求着她、逼着她跟我结婚!」裴松鹤逐渐失去耐心,冷声截断她的话。
「那你是想要孩子吗?」她仍不死心。
「她生的我当然想要。」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顾予曦长睫轻颤,莹润的眸光中充满无助和乞求,「哥哥,如果你喜欢小孩子的话,我也可以给你生啊,生几个都可以!」
裴松鹤长指压在眉心上,长长舒了口气,按捺住胸腔里的烦闷,「我不喜欢小孩子!」
「那如果是我怀了你的孩子……」她抱着最后一丝期冀,嗓音含羞带怯。
「没有这种如果!」
裴松鹤实在听不下去,瞳孔里沾染大片厉色,淬了冰的声线沉而冷,「顾予曦,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讨论这些的,而是有另外一件事要问你。」
她莫名发觉,裴松鹤开始连名带姓的叫她名字了。
这令她更加惶恐,颤声问道,「什么事啊?」
裴松鹤解开袖口暗扣,露出凌厉的腕骨,那上面缠着一串黑曜石佛珠,还有两片刚刚结痂的牙印。
她被那片暗红色的牙印夺去了目光,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咬的,恨意在眼底生根拔节。
「你十一岁那年在玫瑰园里都对我说了些什么?我要知道全部的细节。」他表情漠然,喜怒难辨。
顾予曦怔住,这才将视线转移到那串佛珠上,瞳孔紧缩。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吗?这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全部细节我哪里还记得住啊!」她毫无焦距的目光四处闪躲。
「没有关系,记得多少就说多少。」他轻缓的语调似在纵容。
「那天在玫瑰园,我救了你,然后把这串佛珠送给了你……我真的记不住了!」顾予曦委屈的像要哭出来。
裴松鹤垂下手,音色冷淡,「你说,这串佛珠是你爸爸送给你辟邪用的。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去找顾沿海聊聊,看看他对这串佛珠还有多少印象?」
说着,转身欲走。
顾予曦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慌不择言道,「哥哥你为何不信任我,是不是沈知懿对你说了些什么?我就知道她又在耍我,什么『高烧不退,想不起来』,都是胡扯!」
裴松鹤缓缓回头。
视线再次回落到她身上,眸中压抑的情绪太多,有失望也有懊悔,更多的则是痛恨。
「那天出现在玫瑰园里的小女孩,果然不是你……」他嗓音喑哑起来。
顾予曦闻言一震,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
「不是这样的哥哥,你听我解释,我没想骗你的,我真的只是太喜欢你了!」她恸哭不已,双手死死抓着裴松鹤的衣角,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松开!」裴松鹤凉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语气岑冷得令人生畏。
顾予曦只得慢慢松开了手,看着他的衣摆一点点从指缝里熘走。
当他走到门口时,突然用单脚从轮椅上站了起来,高声诘问,「你爱过我吗?」
裴松鹤身形微顿,言语尽是讽刺,「你认为呢?」
「哥哥你以前对我那么好,那么疼我,肯定有过的吧!」顾予曦说的不是问句,而是极其确定的肯定。
裴松鹤原本不想回答她这个愚蠢的问题。
可他不禁想起,在医院里沈知懿黯然转身的模样。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仍能尝到心痛的余味。
他亲手把挚爱推走,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去照顾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
现在他只能去锁、去绑,才能将沈知懿留在身边。
差一点,他们就再无可能了!
压抑已久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全身骨骼都焚烧殆尽,他回过头,阴戾的气息从眉宇间倾泻出来。
嘴角连弧度都懒得勾了,一字一顿说道,「没有!从始至终,我爱的人都只有沈知懿。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冒名顶替,偷走了这些年来本该属于她的疼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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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页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个玫瑰园里救过我的小女孩。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顾予曦颓然瘫坐回轮椅中,灵魂仿佛已经破碎,只剩一具行尸走肉。
裴松鹤极淡的眼风从她身上扫过,口吻凛冽至极,「顾予曦,如果今后你再敢做出任何伤害沈知懿的事情,我会让顾家彻底从京城里消失!」
随后,扬长而去。
这番话乍一听闻过于薄情寡义。
可连裴松鹤自己都不知道。
早在他对感情这东西还混沌不清的时候,就已经把全部的心都给了那个委屈到窝在他怀里撒娇,哭着说要做他情人的沈知懿了。
第165章 他彻底失去沈知懿了
裴松鹤走出顾家庭院,却没有急着上车。
他站在马路边靠近玫瑰园的围栏前静静站了好久,目光停滞在满地枯败的枝叶和花瓣上,直到雨水浸透进他的风衣。
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反覆逼问他,这些年他都做了些什么?
把救命恩人当成復仇工具,让她做自己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她怀着孕还要忍受顾予曦的欺辱,一次次向他递出暗示,他却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他不仅没有照顾好她,更没有保护好她……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沈知懿才是那个小女孩,他宁可放弃復仇,哪怕牺牲掉全部也要带着她离开京城。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回藏北初见那一日,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抱上车,拼尽一切,免去她后面几年的风雨和颠沛流离。
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足够庆幸的是,他没有把沈知懿送走。
她和宝宝还在清音别苑里等着他回家,他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补救。
想到这里,他启唇说道,「老刘,去城东那家甜品铺子。」
老刘看了下路线距离,犹豫道,「裴总,从这里过去的话,可能要很晚才能到家。」
他果断点头,「没关系,尽量快一点就好。」
车辆到达甜品铺子时,正赶上晚高峰人潮拥挤,那间不起眼的店面前排了很长的队伍。
老刘本想替他去排,却见裴松鹤下了车径直走到队伍的最后边。
挺拔玉立的身影与那些刚放学的少男少女挤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终于买到了那份桂花糕。
裴松鹤回想起沈知懿在吃到甜点时,嘴角会不经意地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像只偷腥的小猫。
许是桂花的气味太过馥郁香甜,令他唇角也不觉上扬了几分,对老刘说道,「回家吧,她该等急了。」
夜幕降临,今年的最后一场秋雨戛然而止。
裴松鹤下了车,提着那盒桂花糕回到清音别苑。
一进门,他便向等在门口的李管家询问,「她今天的状态怎么样,有没有挑食?」
李管家面色凝重,支支吾吾说道,「裴总,早上您刚离开不久,陈总就过来把沈小姐带走了。还说……如果我们执意阻拦的话,他就会让陈局出面,按刑事案件处理。」
裴松鹤感觉自己如同坠入无底的深渊之中,李管家的声音离他越飘越远。
黑暗在心底无尽蔓延,仿佛再也寻不到光明。
「所以,她是不在了吗?」
半晌过去,他总算找回发音的本能。
李管家点了下头。
裴松鹤缓缓朝楼上走去。
他在清音别苑住了六年,从未觉得这条楼梯竟然那么长,每走一步都让人倍感绝望。
来到次卧的门前,他将手掌握在门锁上,却迟迟不敢拧动。
幻想着房门开启后,能够看见沈知懿恬静的坐在床头,满含嗔怨的问他,『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我的桂花糕呢?』
正是抱着这样的希冀,让他拧开了门把手。
屋内没有开灯,顾阿姨显然已经将里面打扫过,床单被罩焕然一新,连她那本没有看完的书都被放回了架子上。
空气里再也没有那抹甜淡的奶香味,行李箱和日用品被她全部带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一场水中捞影的幻梦,他甚至开始怀疑,沈知懿到底有没有来过清音别苑?
当他打开壁灯,看到床头柜上那张背后写着密码的银行卡和那串钥匙的时候,才恍然醒悟。
原来昨晚那个缠绵到极致的吻并非虚假,而他却彻底的失去沈知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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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沈知懿逃离京城,裴松鹤整整四天没有出过房间。
公司里的大小事务都由陈墨来打理,起初他还强忍着性子去研究那些处处是陷阱的合同,后来直接撂挑子不干。
开车来到清音别苑,把积压的文件狠狠砸在裴松鹤的面前。
指着他怒骂道,「姓裴的,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裴顾两家都开始触底反弹了,你还在躲在这里当避世高人,为了一个女人你至于吗!」
「她在哪?」裴松鹤没有理会,声调沙哑的询问。
他颓然的坐在阴影处,面容不甚明晰,长指夹着一根烟,垂落在椅背上的手显得格外苍白,在薄雾的笼罩下给人一种消沉的孤寂感。
陈墨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裴松鹤,要不是我亲眼看见,真没想到你还能干出强制爱的事情来!你知道这种行为在法律上叫什么吗?」
「非法拘禁,处三年及以下有期徒刑。」裴松鹤不动声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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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页
陈墨气得直磨牙,「你还知道啊!」
他自嘲般的勾起一抹冷笑,「你是不是忘了,我大学本科读的法!」
「那你这就是在知法犯法了?我真后悔没有让我舅直接把你回局子里去!」陈墨狠厉的威胁道。
裴松鹤吸了口烟,语调波澜不惊,「你现在把我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陈墨瞧不得他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拉开椅子坐到他的对面,正色问道,「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把她找回来。」他毫不犹豫的开口。
「你别犯浑!」
陈墨重重拍了下桌子,清冽的眸中满是嫌弃,「要把人送出国的是你,把人锁在家里的也是你!你当初利用人家復仇的时候,不是很潇洒从容的吗?我不是没劝过你,现在你又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裴松鹤喉结滑动了下,像是在克制着几近崩溃的情绪,「沈知懿怀孕了。」
陈墨愣住,瞬间哑火。
那天他在清音别苑见到沈知懿,她正躺在床上,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他一眼都不敢多看。
当时情况又过于紧急,只顾着趁那两家人都没察觉之际将她送走。
前后加起来接触不超过两个小时,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身体情况。
「几个月了?」他蹙了下眉尖,「我压根都没发现。」
「六个月。」裴松鹤的嗓音低哑至极,「入秋之后她穿的衣服都过于宽大,她又那么瘦……我也是才发现不久。」
陈墨低垂眼帘,发觉自己做了件错事。
第166章 她不简单,把他们都给耍了
沈知懿都已经怀孕六个月了,他怎么能在这时候把她送走!
一个女人独身在外,揣着将要出生的婴儿,有无限未知的风险。
更何况裴顾两家对她还没有死心,仍在派人追查不休。
难怪裴松鹤不捨得送她走,这跟让她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
「对不住,这事怨我,我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陈墨懊恼的拧着眉,「但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该把人锁起来啊!还用手铐,我把军用手铐给你,就是让你来锁自己老婆的?」
裴松鹤闭了闭眼,拿着烟的手指轻微颤抖,「是我错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他便想过,如果沈知懿实在不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可以再买一幢别墅让她住进去。
大不了他二十四小时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保证她的安全。
明明有那么多让两人都体面的方式,他非要选择最偏激的那一种。
现在他只要看到那副手铐便觉得讽刺。
更讽刺的是,命运总在刻意的捉弄他……
他出生在豪门世家,一落地便拥有普通人奋斗几辈子都得不到的财富,可他却没有享受过一天母爱。
十七岁这一年,老天又收走了他的全部。
身份、地位、亲人和财产。
在他贫瘠而荒芜的前半生里,只有寥寥少数人给予过他温暖。
那个向他伸出援手的小女孩,被他当成復仇工具,弄得遍体鳞伤,曾经清澈的眼底只剩仇恨与恐慌。
当他查清所有真相,准备与她重新开始的时候,为何偏偏她却走了……
「告诉我,她去了哪?」他固执的追问。
「不知道。」陈墨顿滞了下,解释道,「那天我给她了一张飞往斯里兰卡的机票,签证和护照都帮她办好了。可我当晚接到消息,她根本没有上那班飞机!」
裴松鹤猝然抬头,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你别这样看我……」陈墨略显无奈。
「我没有查询到她名下任何的消费记录,说明她应该有人接应,或是有其他的身份证件。
盗用身份信息是不能出入境的,海关比较严格,签证也下不来,她多半还在国内。
不过这样也好,裴顾两家目前接收到的消息都是她已经出国,把追踪调查全部放在了海外。
声东击西,金蝉脱壳。这招玩得漂亮,把我们都给耍了,你那个小情人不简单啊!」
裴松鹤眼风凌厉,扫了他一眼。
「你老婆,行了吧!」他立马改口。
接着,又忍不住咂舌道,「她是真的厉害,一声不响给你搞出这么大个孩子!你说要是咱们当初真把她给送走,等她再回国的时候,你是不是都能当爷爷了?」
裴松鹤手里的那根烟烧到尽头,灼伤了他的指间,方才有所反应,「得赶在裴顾两家发现她的踪迹之前找到她!」
他扔掉菸头,随即又点燃了一根,火星将倦怠的眉眼照得清晰了半分。
陈墨看到他眼底一片殷红,血丝浓重的有些吓人。
桌上那包烟,从他进门开始已经消失了七八根。
不禁嘆道,「你多久没有睡过觉了?」
「从她走的那天晚上。」
裴松鹤薄唇徐徐吐出烟雾,淡淡说道,「准确来说是睡不着,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她被裴南屏抓起来了,或者被顾沿海丢到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
甚至还会看见她一个人走进产房,没有亲人陪同,像我的母亲那样,再也没有出来……」
「停停停……」陈墨被他说得毛骨悚然,「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什么是好的?」裴松鹤眸光变得阴鸷起来,「想她找到了一个真心爱慕的男人,然后和他领证结婚。从此相夫教子,儿孙满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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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想说,这样的结果确实挺好。
但瞥见他手背绷出的一条条青筋,又把到嘴的话忍了回去,「你别想太多了,人我尽量帮你找就是了。你要是实在睡不着就去医院开点药,你现在这副德行,我真怕你活不到沈知懿回来!」
「放心吧,我的罪还没有赎完,我是不会死的。」裴松鹤深邃的眼眸中浮现不易察觉的暴虐,「就算要死,也得拉上裴顾两家为我作陪!这样她才能安全的活下去……」
陈墨嘆息了下,「既然你都想明白了,那就打起精神来,为她扫平后路,然后去把她接回来。」
他的话终于起到作用,裴松鹤掐灭了手中的烟,沉声道,「走吧,去公司。」
门关上,留下一屋淡淡絮绕着的烟雾,终将随时光流逝的无影无踪。
-
沈知懿走后的第三个月,京城迎来了一场大雪。
姜梨穿着白大褂,一副筋疲力竭的模样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怀里还抱着病案本。
周围有患者匆匆经过,向她打招唿,「姜医生。」
她勉强牵出一个笑容,过后才想起自己戴着口罩,对方根本看不见。
她站在骨科诊室门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连钥匙都捅不进去,许久才把门打开,跌坐进椅子里。
闭上双目,放空了将近十分钟。
她拿出手机,找到备註是『知懿』的联繫人,给她发了一长串语音条过去。
「姐妹我要挂了!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你回京城,这几天我的两个骨科同事,一个休产假,一个家中有事!
我妈居然还跑去隔壁省参加什么学术讨论周,整整四天,大大小小的手术都是我主刀,你敢信?光是今天我就已经做三台了,现在我的手都在抖!」
对方迟迟没有回覆,姜梨不以为意。
沈知懿现在住的地方信号不好,再加上她白日里还要工作,很有可能晚上才会看到消息。
倏而,一位护士敲门而入,匆忙说道,「姜医生,急诊那边有个病人需要立即动手术!」
姜梨简直要崩溃了,「我真的不行了,不带这么玩的,就不能让他们换家医院吗!」
护士知道她这几天已经超负荷工作,犹豫着劝道,「情况有些特殊,您还是先去一趟急诊室看看再说吧!」
姜梨只好拖着丢了魂的肉体跟她来到急诊室。
当她看见病床上躺着的病人时,三魂七魄瞬间归位,正色问道,「什么情况?」
第167章 对不起,手术失败了
那是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浓眉大眼,面色灰白,人已经因缺血陷入深度昏迷。
他的右手臂从肩膀处被截断,断肢就放在旁边的冷藏消毒柜中,也已没了血色。
饶是姜梨每天面对这种场景,也有些于心不忍。
袁医生正在为他做简单的清洁处理,语气颇为凝重,「铡草机,小孩子贪玩,家长没看住。胳膊整条断裂下来,创口不是很规整,还有些草屑和泥土,需要做清创。」
姜梨眉头紧蹙,「几个小时了?」
「据那两个家长描述,手臂断裂到现在至少七个小时了。」袁医生嘆息道。
七个小时,来不及了呀……
断肢缝合手术的黄金时间尽量控制在六到八小时之内,超过这个时间断肢很可能因缺血导致不可逆转的坏死,同时还容易引起细菌感染。
可这个小男孩的创口还需要做清创,根本来不及转院。
「为什么不早点送过来!」她忍不住怨责道。
急诊室角落中那两个抱头痛哭的中年男女是男孩的父母,听到这句话忙不迭起身,对姜梨解释道。
「医生,我们家住在远郊的农场里,平时下地干活顾不上看孩子,都是让孩子自己留在家里写作业的。
我儿子贪玩,经常偷跑跟隔壁几个小孩胡闹,但也没出过什么大事。谁知道他们今天玩什么不好,非得玩放在后院里的那台铡草机!
还是同村的人急匆匆跑过来说,我儿子出事了,我们才从地里赶了回去。
我们带儿子去卫生所止血,大夫说他必须得尽快做断肢缝合手术,等我们找到车,出发再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路上听说协美医院有京城最权威的骨科专家,您一定能治好我儿子的对吧?」
姜梨讪讪的张口,「我……」
她想说,权威的骨科专家是她妈妈,不是她!
男孩母亲看出她的犹豫,竟抓着她的手臂给姜梨跪下,哀嚎道,「我儿子今年才八岁啊,他不能没有右手!医生您发发善心,救救他吧!」
姜梨左右为难,目光移向病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小男孩,眼底划过一丝不忍。
儿童断肢再植手术难度非常大,因为小孩子的血管都很细。
京城能做这种手术的医生本来也不多,她妈妈算一个,可是陶院长现在根本赶不回来。
如果要联繫转院,还要排除那些今天已有预约手术的医生,更是少之又少。
现在拒绝这对父母的话,转院和路上耽搁的时间预估不了,再加上与外界空气接触,细菌感染机率更高,失败的机率占百分之七十。
而让她完成这个手术的话,成功的概率占百分之五十。
她弯身把男孩的母亲从地上扶起来,转头对袁医生说道,「不要在这里耽搁时间了,直接进手术室清创。让护士准备血浆和仪器,召集骨外所有医生,立刻给他做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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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母亲激动地握住姜梨的手,「太感谢你了医生,可是我们出门太匆忙,身上钱没带够……」
姜梨瞧见他们身上质朴的着装,明白了其中隐晦的窘迫,果断说道,「我去跟缴费窗口的值班医生交代一下,先给孩子做手术,钱的事情后面再说。」
「姜医生真是好人啊,人美心善!我儿子就拜託给您了!」
男孩父母一路千恩万谢,送她走入手术室。
护士将门关上,耳边立刻清静下来,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她长舒一口气,缓解紧张的情绪,强迫自己提起精神,拿出最好的状态去给面前这个小男孩做手术。
-
手术室灯光由红转绿。
姜梨疲惫至极的从里面走出来,连续几个小时高强度的专注力令她双眼有些畏光,眨动了几下,溢出酸涩的液体。
男孩父母见她出来,立刻围了上去,满脸都是期待和紧张,「姜医生,我的儿子怎么样了?」
她沉重地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对不起,手术失败了。」
男孩父母愣怔在原地,表情变得十分复杂,从震惊到不能置信,逐渐又转化为痛楚。
姜梨咬了咬唇,藏在口罩下的表情满含愧疚,「病人送来的时间还是太晚了,创口沾了很多泥土和草屑,更重要的还有铁锈,创面已经开始感染。
我们尽力保住了他的生命,病人现在已经脱离危险,只是手臂……没办法再接上了。」
男孩母亲先是发出压抑的哭泣声,随后撕心裂肺的响彻在走廊中。
姜梨心里也非常不好受,她不是没有见识过家属们的各种负面情绪,准确来说这样的事情在医院里隔三差五就会上演。
但她很惋惜那个失去右臂的小男孩,从今往后,他的人生都註定残缺不全了。
他还那么小,老天真是太过残忍。
姜梨走近男孩的母亲,想要试图安慰。
对方却突然抓住了她的衣领,拼命摇晃着,「你为什么不救他!我都已经跪在地上求你了,你为什么不救他?」
「我没有不救,我尽力了……」姜梨艰涩的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男孩的父母却不依不饶,扯着她怒骂道,「是不是因为我们没交钱,所以你不肯好好医治我的孩子?不是你说可以先手术后交钱的吗,你说话不算话!」
姜梨百口莫辩,又不能跟病人家属起冲突,「手术失败的事情和钱没关系,我说过了,是你们送来的时间太晚了……」
男孩父亲的情绪瞬间失控,大声喊道,「你们医院发生医疗事故,反过来责怪我们病人家属的不对,是不是想要推卸责任?我跟你说,我一定会告你们的!」
他的嗓门过于洪亮,让整层楼的患者和家属都纷纷出来查看情况。
「什么破医院啊!不交钱就不给孩子好好做手术,我儿子才八岁啊,没有右手你让他以后怎么活?你能养他一辈子吗!」
男孩母亲瘫坐在地上哀恸不已,「我苦命的儿子啊,你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无良的医生了呢!」
姜梨现在身心俱疲,无力去面对那些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抬步想要绕开那对夫妻,又被他们抓住了裤脚。
第168章 不服就干,打不过就跑
「大家都来评评理啊!手术之前我就觉得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肯定不行,她自己非要主动给我儿子做手术。现在手术失败了,我儿子的手保不住了,她又在推卸责任!」
姜梨忍无可忍,怒视回去,语调也染上了几分大小姐的脾气,「明明是你求着我给你儿子做手术的,怎么变成我主动了?你不想让我给他做,你可以直接转院啊,当时你为什么不说!」
男孩母亲见她年纪小,又是个小姑娘,还以为她很好欺负。
被她怼得一愣愣的,转瞬又哭闹道,「你们听听,怎么什么话都让她给说了呢?我们是受害者,我们才是弱势群体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楼上楼下的患者都跑过来看热闹。
袁医生他们想要护着姜梨离开,竟被那对父母一起堵截。
医护人员不能跟家属动手,只能忍受着他们的怒骂和推搡,等待保安赶到后再做处理。
-
机缘巧合。
陈墨从这层楼中的某间病房里走出来,慵懒的站在门口,遮挡住大片光线。
米灰色羊绒大衣将他身材衬得颀长玉立,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里面烟蓝色衬衫。
一只手随性的插进口袋中,凤眸宛如秋夜里黯淡的星辰,疏离且遥远。
他是来探望一位老朋友的。
对方脚趾骨折,躺在病床上既无聊又煎熬,想找他这个闲散人士来作陪。
可当他看到对方来发的医院名字心里已经开始烦闷。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过去晃一圈。
到了之后,发现对方的女朋友正在餵他吃饭,空气甜蜜的都能把人腻死在里面。
陈墨实在受不了,讥诮一笑,「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改天去酒馆找你玩。」
说完,转身欲走,却发现走廊尽头围满了人。
那些人全都拿着手机拍照,录制短视频,他差点还以为明星见面会开到了医院来。
「什么情况……」
陈墨眉梢微挑,朝人群里瞥过去,却意外捕捉到一副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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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脸上口罩未摘,小小的个子埋在人群中并不起眼,可陈墨还是能一眼将她认出来。
他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凑过去听了那么几嘴,眉心却越拧越紧。
争执已经到了白垩化。
袁医生找出手术知情同意书给围观的群众看,那上面有男孩父母亲笔写下的签名。
可现在舆论都被那对男孩父母带偏,再加上姜梨实在太过年轻了,容易遭人非议,事情隐有越闹越大的苗头。
陈墨将视线转向姜梨,不由心跳一漏。
她的口罩和帽子都已经被人扯掉,默默站在袁医生的身后,显得十分弱小而无助。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姜梨。
往日里,无论何时看她都是张扬且明艷的,仿佛天生乐天派,不会为任何琐事烦恼。
不服就干,打不过就跑!
就连被自己狠狠拒绝,也只是短暂的委屈,那越挫越勇,从不服输的模样曾让他头疼不已。
而现在她却低垂着脑袋,眼眶微微发红,仿佛背负了整个世界的失落。
能把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逼成这样,真是造孽!
陈墨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怒意升腾而起。
他迈着修长笔直的腿步入人群中,脱下了自己的风衣外套,罩在姜梨的头上。
揽过她的肩膀,低声说了句,「跟我走。」
那对父母还想阻拦,却被陈墨慑人的冷眸逼退。
「如果想要上诉,可以去法院,别在这里影响医生工作!」他凛冽的音调中带有十足的压迫感,眸中凝着令人胆寒的锋锐。
那对父母看出他不好惹,又非医护人员不能随便攻击,只得让路。
陈墨冷冷扫了他们一眼,护着姜梨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姜梨此时思绪凌乱不清,恍惚间,她好像在人群里看见了陈墨。
然后视线便灰暗下去,除了自己的鞋面,什么都看不见。
陈墨那特有的清冷嗓音,混合着衣料上的白檀香味将她层层包围,在他的半推半抱中无意识地离开了医院。
走出大楼后,陈墨一把将她头上的外套掀开,凉凉问道,「你没事吧?」
姜梨蓦地回神,抬头讷讷地看着他,「啊?我没事……」
陈墨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眉宇间拧起一抹几不可见的担忧,轻嗤了句,「你没事个鬼!算了,先上车再说。」
姜梨被他推进了副驾驶座里,连陈墨帮她系好安全带都没有反应。
直到车辆启动,离医院渐行渐远,她才缓缓有了意识。
偏过头看向陈墨,清如水的双眸露出些许茫然,「你要带我去哪?」
「送你回家呗,还能去哪?」陈墨双手控着方向盘,骨感凌厉的指节微弯,漫不经心的说道。
姜梨摇摇头,嗓音闷闷的,「我不要回家。」
陈墨斜睨了她一眼,神色淡漠,「那你想去哪?」
「我心情不好,想去喝酒。」她眨了眨眼,悻悻说道。
陈墨有些头疼,不耐掀眸,「你别发疯!多大点儿事,回家洗个热水澡,睡一觉就会过去了。」
「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喝酒,你陪我去酒吧好不好?」
许是因为姜梨还没有从过激的情景中抽离出来,她现在说话语气软绵绵的,含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不去。」陈墨冷淡的回绝,「你也不许去,老老实实回家待着!」
她脸庞染上失望,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要管我?」
他被她的话气到,浑身有一股难明的怒火,却也说不出今天为何会站出来管这件闲事。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姜梨静静看了他两秒,眸光逐渐暗淡,「那你到前面的路边把我放下来就行。」
陈墨这辈子没给别的女人当过司机,听她这样使唤,冷嗤了声,「行,我懒得管你!」
他将车头转了个弯,停靠在路边,按下解锁键。
扯唇哂笑,「下车吧姜大小姐,是不是还要我去帮你开车门啊?」
她咬着下唇,低声说了句,「陈墨,今天的事谢谢你。」
陈墨注视着前方的十字路口,头也不回的奚落道,「不敢,是我多管闲事!」
第169章 我要是再管你,我就是狗
换做平时,姜梨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留在车里。
撒娇也好,耍赖也罢,缠着陈墨请他吃饭!
说来也怪,明明这个人嘴上说得都是冷冰冰的拒绝,可自从姜梨与他一起餵养流浪猫之后,每次提出请陈墨吃饭,他都会如约而至。
让姜梨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是不是……也没那么讨厌自己?
但她现在心情低落到谷底,不想和任何人交谈,关上车门便自行离开。
陈墨的视线透过车窗,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他辨认出姜梨走的那条路通往京城最繁华的酒吧一条街,无名暗火在胸腔内涌动。
唇角自嘲般地勾起凉薄的笑,「我要再管你的事情,我就是狗!」
接着,启动车辆,一骑绝尘而去。
-
晚间,风雪渐停。
陈墨坐在家中的美人靠上,膝上卧了只蓝金渐层,在他长指的摩挲中发出唿噜唿噜声响。
脚下还躺着一只翻肚皮睡得正香的布偶猫,从毛髮和圆润程度便能看出养得非常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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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页
他闲闲地翻看手机屏幕,忽然心血来潮,打开了新闻网站,入目便是一条吸睛体的标题。
「美女医生手术失败,竟因患者家属没有给钱!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陈墨眉头一蹙,鬼使神差般的点进了那条连结。
报导人不知从哪里调查到姜梨的背景,曝光出她是协美医院陶院长的女儿。
不仅借着院长的光年纪轻轻评了主治医师,性格还傲慢无礼,利用家世和身份,欺压骨科其他医生。
还不知从哪里扒出了姜梨的日常照片,高调的穿着与浓妆,手上还偷偷涂指甲。
底下评论更是腥风血雨。
点赞最高的那条为:「为了几个臭钱,不肯好好救治穷人,这样的医生毫无医德可言,我个人建议撤掉姜医生的职位!」
陈墨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翻,看到一条与众不同的评论。
「这个姜医生我认识,她给我做过椎管减压手术,现在修復的很好,技术是绝对过关的。人也很有耐心,不会因为你是普通病患就区别对待。
有一天我老公出去打饭,我刚好尿急,按了急救铃,还是这位姜医生推我去上的厕所。
我认为讨论事情不能从单方面下定义,我能从姜医生的身上看到医者仁心,这已经超越很多无良庸医了。至于手术事故,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然而,那条评论被骂得惨不忍睹,多半都在说是姜医生请来洗地的水军。
陈墨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之所以坚持要送姜梨回家,就是猜到那些拍摄短视频的人多半会散播到网络上。
这几年医闹事件一直是热点新闻,姜梨又刚好身份特殊,难免有心人会借题发挥,以此博得眼球。
如果这时有亲人陪伴在身侧,还能抚慰一下她的心情。
若是她一个人在外面,看到这些负面新闻后,保不齐会做出什么过激反应。
陈墨抬头扫了眼桌上那座晚清的汽船式风雨表。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姜梨回家了吗?
她该不会还在酒吧买醉吧?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与烦躁,令他撸猫都无法平復下来。
终于,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姜梨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很长一串嘟声结束,电话被人接起。
他语气十分不耐,「姜梨,你现在在哪?」
话筒里却传来一个粗犷的男音,「请问你是哪位?」
陈墨愣了许久,凤眸眯起,吐出的字眼凉薄得渗人,「我是陈墨,你是谁?」
对方好似听出了他的声音,殷勤笑道,「真是陈公子啊?刚才听着就像您,不过姜小姐给您的备註……嘿嘿,我没敢认!」
陈墨感觉对方嗓音有些耳熟,试探问道,「你是……春晓酒吧的老闆?」
「对,是我!」酒吧老闆大大咧咧说道,「陈公子您打来的正好!姜小姐在我这里喝得烂醉,她的手机一直在响,我就帮忙接了一下。」
「她喝醉了?」陈墨眉间深折。
「是啊,醉得一塌煳涂,问她家住哪里都说不出来!」
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些嘈杂,酒吧老闆快速说道,「陈公子,您最好还是过来一趟把人接走,店里今晚来了个不好惹的,姜小姐醉成这样……不太安全!」
陈墨暗自咬牙,他不知道对方凭什么认定自己会管姜梨的事情?
可想到酒吧老闆说的话,又不能真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不管。
「等我二十分钟!」他没好气的挂断了电话。
起身把膝盖上睡得直流口水的金渐层赶走,披上外衣,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坐进驾驶位后,嗤了声,「真是上辈子欠她的!」
-
春晓酒吧并非清吧,里面灯光昏暗绚丽,摇滚乐声震耳欲聋。
陈墨推门而入。
掀眸,恰好瞧见一个穿着亮绿色棒球服的男人围在姜梨身前。
姜梨的确醉得不轻,侧卧在桌上人事不省,脸颊染上两抹艷丽的酡红,显得十分明丽动人。
酒吧老闆看他走进来,手上调着酒,忙向他使眼色道,「那位听说是城西孙家的少爷,净喜欢干那些欺男霸女的事情,姜小姐就是被他给灌醉的!我这儿庙小,得罪不起他们,您快把姜小姐带走吧!」
陈墨看到那人正对着迷醉的姜梨上下其手,微眯的瞳眸中迸射出一道冷戾的寒芒,挑唇笑道,「城西孙家是吗?那我今天就让他放放血!」
还没等酒吧老闆反应过来,陈墨已经来到桌前,把孙少那只咸猪手从姜梨的纤腰上拿开,唇线弧度偏冷。
「你把她灌成这样,经过我同意了吗?」
「你特么谁啊?敢管老子的好事!」孙少的手腕被捏得生疼,他龇牙咧嘴的抬起头。
这一看不要紧,他认出对方是京圈赫赫有名的陈家太子,连忙赔笑道。
「陈公子,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她是您的妞!误会一场,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陈墨一整天情绪都躁乱得厉害,正想找个机会发泄。
这位孙少简直是送上门来撞他枪口上的,他对姜梨猥琐的举动,直接点燃了陈墨心底那把无名暗火。
他将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骨节明晰的手指解开袖扣,眼底的寒意未瀰漫开,不疾不徐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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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页
「晚了,我今天就是要揍你!」
第170章 这是他的初吻
解决掉孙少,陈墨用消毒湿巾擦净手上的血迹。
那是孙少流出的鼻血,令人噁心。
他那双清冽的眸子淡淡扫过这一地狼藉,对躲在吧檯后面的老闆说道,「弄坏的东西,还有姜小姐的酒钱都算在我帐上。」
酒吧老闆讪讪地点头。
陈墨把视线转移到姜梨身上。
刚才与孙少打斗的过程中,她好像醒了过来,目光呆滞的望着他们,似是不清楚他们怎么就打起来了。
现在又恹恹地趴回了桌子上,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他伸手将她从座位里拎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语气不耐,「醒醒,别睡了,回家再睡!」
姜梨对他眨了眨眼,眸中一片迷濛,模煳不清地呓语着,「我不要回家,我妈妈会骂我的……」
她娇柔的身体软成了橡皮泥,瘫在陈墨的怀中,一动不动。
「你到底是喝了多少酒,怎么醉成了这样?」
陈墨满脸嫌厌地往后躲,却又不敢真的松手,否则姜梨就会结结实实摔倒在地。
她扁了扁嘴,绯红的小脸露出了委屈的神色,「有个孙子灌我酒,我都说不喝了,他还逼着我喝……」
陈墨闻言,眸光危险的暗了下。
有点后悔刚才下手太轻了,仅踹断那孙子两根肋骨哪里够,应该把他的爪子给废了!
姜梨感觉到陈墨正在不停推搡自己,不肯好好抱她,强迫着让她独立站稳。
对于喝醉酒只想躺着的人来说,这姿势怪难受的。
她索性伸出双手,牢牢地搂住了他的脖颈,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身上,嘴里嘟囔道,「别动,我难受……」
「姜梨,你别给我耍酒疯,撒开!」陈墨薄怒的语气里含着一丝慌乱,用力去扯她的胳膊。
对方却死活不肯松手,反倒越收越紧,使两人的身体紧紧靠在一起。
打十岁起,他就没如此贴近过任何女性!
温软的触感不断从怀中传递,酒气混合着栀子花的香味正无孔不入地向他袭来。
若不是她真喝得烂醉如泥,陈墨很难不怀疑她是故意的!
他不敢再碰她。
眼下这情景无法将她送回家,甚至连酒吧的门都出不去。
好在春晓酒吧的楼上就是酒店,他只得把姜梨扔上去,等她睡醒了再说。
他揽着姜梨,转向酒吧老闆咬牙切齿的说,「给我开间房!」
酒吧老闆心领神会,给了他一张大床房。
陈墨拿过房卡,尽量减少肢体接触的情况下,把姜梨半拖半拽弄进了电梯。
到达十九楼后,又用同样的方式把她弄进了房间里。
一只修长的手按下壁灯开关,屋内灯光亮起。
姜梨有些不习惯这刺眼的光线,抬手揉了揉眼睛。
陈墨藉机挣脱出来,把她扔到了沙发上,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用着凉悠悠的声调说道,「清醒了是吧?那就好,否则我怕你掉进浴缸里淹死!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却感到自己的衣摆被人拉住。
他不耐的垂眸,刚想厉声呵斥,蓦地瞥见一抹晶莹的泪光从她指缝间闪过。
「你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
陈墨没见过姜梨哭泣的模样,反倒手足无措起来。
姜梨哭得毫无形象,鼻涕眼泪齐流,哽咽道,「你还不如欺负我呢!」
「你们女人都是这样的吗,喝完酒就开始哭?」陈墨眉头蹙得更紧,嘴角微抽,「啧,麻烦死了!」
姜梨喝下的酒仿佛都化成了泪,闸口一开止都止不住,带着哭腔说道。
「那些人,他们凭什么骂我啊!我真的尽力去救治那个小男孩了,但他送过来的时间实在太晚了……
那些人看不见我成功的病例,只单从失败的事故来否定我!
一个医生,不管她之前成功救治过多少人,只要她有一次失败,或是一丁点出格的行为,就会被判处死刑,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陈墨不知该如何安慰,又不想见她如此沮丧。
抬手在她头顶的髮丝间揉了揉,不屑道,「只要是人就会犯错,怎么可能做到完美无缺,那些骂你的人,他们多半还不如你呢!你理会别人的眼光干什么,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姜梨低垂着头,眼底泪光盈盈,「可妈妈和姥爷也在骂我!」
「我承认自己的很多行为的确违背了医者形象,我也认真反思过了,今后一定会痛改前非的。但他们总觉得我劣性难琢,天天说什么,陶家传承百年的医术到我这里就要断代了!
弟弟比我生的晚,所以他有权利选择自己要不要从医,而我没有权利!从生下来就註定要跟随姥爷学医的,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我,到底喜不喜欢当医生?
他们眼里只有我弟弟,认为弟弟哪里都比我出色。还当着我的面说,如果早一点生下我弟就好了,陶家的医术就后继有人了……当然,也就不会有我了!」
姜梨越说越钻牛角尖,哭红肿的眼睛透着酸楚和委屈,「没有人真心喜欢我,都觉得我是多余的那一个,巴不得我早点消失!」
「谁说的?」陈墨睨了她一眼,冷声否决。
「那你喜欢我吗?」她抬起那张哭得跟小花猫一样的脸,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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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甚是无语,「我……」
姜梨今天遭受的挫折已经够多了,不想再从他嘴里听到那些伤人的话。
借着三分怨气,七分醉意,封住了他凉薄的唇。
她倾身挨过来时,陈墨根本来不及闪躲,条件反射的想要推开她。
手掌刚搭上她的腰,对方却不满足于简单的触碰,咬着他的下唇试图辗转攻陷,同时萦绕过来令人迷醉的酒精气息。
如同触电,酥酥麻麻从舌尖传到了颅顶,让陈墨心脏骤停。
这是他的初吻……
他以为自己会十分排斥,可大脑却清楚的反馈到,他并不牴触。
甚至,还想加深这个吻。
许是酒精已经发挥了作用,陈墨覆在她腰窝的手渐渐收紧,唿吸也变得急促而凌乱。
当他学着她去吮吸那柔软的唇瓣时,却被她勐地推开——
「呕——」
延缓了许久的醉意终于袭来,姜梨毫不客气的吐了陈墨一身。
第171章 作为报酬,送上她的藏身地址
陈墨低头看着自己衣服被她弄上的污秽,脸色阴沉至极,咬牙说道,「姜梨,你丫存心的是不是?」
很好,他这辈子都不想回忆自己的初吻了!
姜梨把胃里残留的酒全部吐在了陈墨身上,她自己反而舒服许多。
晃晃悠悠地走到大床旁边,一头栽了进去,不省人事。
陈墨哭笑不得,自己被她这番举动弄得心绪难平,不知所措。
那个夺他初吻的女人却转头便唿唿大睡。
气得他牙根痒痒,只想把她从床上薅起来,狠狠教训一顿,让她再也不敢调戏自己。
可他又不能跟醉鬼一般见识……
只得起身去浴室,把身上被她弄脏的衣服全部脱下来,叫酒吧老闆上来取走,连夜送去干洗。
还好京城冬季室内有暖气,他赤裸着肩膀也没觉得冷。
但今晚是绝对回不去了。
本想再去开一间房,又怕这位醉得一塌煳涂的大小姐半夜起床把自己绊倒,只好坐回靠窗的沙发上,静静等她醒来。
陈墨背对着窗口,身影近乎与黑夜融为一起, 视线有意无意避开床上那个人,却又总是漫不经心地向她瞥过去。
冬日里的月光清冷又寂寥,透过玻璃窗,浅淡的洒在大床中央的姜梨身上,将她全身曼妙的曲线轮廓完美勾勒。
姜梨的睡姿过于奔放,往日里那副没心没肺的率真在此时表现的淋漓尽致,四肢以最大角度张开,恨不得像只章鱼一样霸占整张床。
陈墨在黑暗中轻嗤了声,心想就这睡姿,以后谁敢跟她睡在一张床上!
然而她的睡颜又很乖,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一样覆在眼睑上,看起来十分柔软。
翻身时会吧嗒两下嘴唇,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甚是可爱。
陈墨不知自己为何会把她与『可爱』这个词彙联繫在一起,明明这个女人那么可恨!
姜梨的手机屏幕陡然在黑暗中亮起,刺目的光线将他从越飘越远的思绪中拉回来。
陈墨不由想起酒吧老闆说姜梨给他写的备註,心中难免好奇。
趁她睡熟,伸长手臂,从沙发另一侧把手机拿了过来。
打开通讯记录,只见自己的号码上备註着三个字:小墨墨~
陈墨的脸色瞬间黑沉。
刚想把她的手机扔到一旁,屏幕再次亮起,上面显示的人名令他瞳孔一缩。
知懿……
陈墨在看到这个名字时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自从沈知懿在机场失踪后,他和裴松鹤几乎找遍了大江南北都无迹可寻。
他旁敲侧击问过姜梨,对方每次都说不知道,不清楚,没联繫。
陈墨犹豫了下,还是划开她们两人的聊天框,但没有仔细看,他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习惯。
终于在翻到了一条沈知懿发来的定位。
他看到那上面的地址,微微诧异。
因为他也曾去过那个地方。
藏北唐古乡,扎西客栈。
-
次日上午。
一束温柔的冬阳照射在姜梨浓翘的眼睫上,她迷濛的抻了个懒腰,闻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酒味,骨头酸痛得像在酒桶里泡过似的。
睁开眼眸,看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霎时清醒了不少。
昨天发生过的事情在她脑海里翻涌而来,痛苦又重上心头。
「醒了?」
一道疏离且讥诮的嗓音钻入她耳膜。
姜梨瞪大了眼睛,朝声源处看去。
陈墨赤裸着精瘦的上身,姿态慵懒的坐在沙发里,肌理分明的胸膛在日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冷白。
像一尊矜贵又完美的顶级玉雕,透着不容亵渎的清冷。
色令智昏,姜梨狠狠欣赏了片刻,咽了下口水问道,「昨晚,我们……」
「什么都没发生。」陈墨语速极快,清冽的眸底闪过一抹烦躁。
姜梨悄悄打量着他的表情,只见他那张如象牙纯釉的脸上写满了疏离,可眼底隐现的血丝泄露了他狼狈。
「那你的衣服怎么都不见了?」她试探着询问。
陈墨唇角勾起不咸不淡的嘲讽,「是啊!这就要问姜大小姐了,我的衣服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该不会是我脱的吧?」她讪讪一笑,露出白皙的小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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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冷笑的弧度愈渐浓烈,语气恶劣,「昨晚的酒钱加房钱,还有你吐了我一身的衣服钱总共十万零八千,姜大小姐选择怎么支付?」
姜梨把脸深深埋进手掌中,发出近呜咽的声调,「能分期付款吗?我可能要被我妈从医院里开除,变成穷光蛋了!」
陈墨忍住笑意,起身把酒吧老闆送过来的衣服穿好,边系扣子边说道,「赶紧起床洗漱,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她恹恹地开口。
「你还没闹够啊大小姐?」陈墨失去耐心,语调变得冷漠起来,「你手机一直在响,全是你家人打过来的,他们都很关心你,没有不要你。
做错了事,一味逃避不是办法,如何面对它才最重要。」
姜梨咬了咬唇,「可是我害怕,我到现在都不敢打开手机,全是恶评!我怕我只要一出门,就会变得像顾予曦一样,人人喊打!」
陈墨听见她刚睡醒声线里还带着绵哑的哭腔,心房的某一个角落不禁柔软下来,漫不经心说了句,「网上的舆论我来帮你解决,你只需摆平这场医闹事件就好。」
姜梨错愕的朝他看过去,从昨天在医院里见到他便产生的疑问,此时又冒了出来,「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陈墨自己都甚是不解,为什么要帮她呢?
或许是不想再见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了。
也或许是自己习惯了姜梨这段时间以来穷追勐打的攻势,下意识里把她划定为自己的人。
总之,他不想看她受委屈。
「看你可怜,我闲得蛋疼,行了吧!」陈墨冷冷的觑了她一眼。
姜梨果断闭嘴,洗漱完毕跟他离开房间。
出门时,酒吧老闆还特意朝姜梨揶揄地挤了挤眼,弄得她一头雾水。
她忍不住问了句,「昨晚,我们真的没发生过什么?」
陈墨回忆起昨晚那个掺杂着酒气,令人靡醉的吻。
喉结微微滚动,哑声道,「没有,你臆想症又犯了?」
姜梨撇了撇嘴。
陈墨把她送到家门口,目送着她走入别墅,眸光沉敛。
拿出手机,给那个姓裴的傢伙发了条信息。
「帮我撤掉有关姜梨的所有负面新闻,作为报酬,送你沈知懿的藏身地址。」
对方秒回:「成交。」
第172章 沈知懿,我爱你
藏北,唐古乡。
屋内温暖如春,屋外冰天雪地。
沈知懿靠坐在扎西客栈前台的长椅上,一身枣红色的藏袍将她肤色衬得格外白皙。九个月的孕肚已经高高耸起,藏在宽大的衣袍之中。
乌黑的长髮垂在耳后,编成很多条彩色的小辫子,上面坠着绿松石、红珊瑚等宝石。离远看去,倒还真像个藏族姑娘。
拉姆怕她着凉,还把火塘挪到了她的脚下,边收拾桌子边问道,「店里那两位旅客是不是快要退房了?」
沈知懿用滑鼠点开后台,查看了下订房日期,「是的,他们明天就走。」
拉姆瞥了眼窗外那阴沉沉的天际,唏嘘道,「是该走了,马上要进入一月,等再下两场大雪,唐古乡就该封山了。」
「他们走了之后,应该不会再有旅客过来了吧?」她询问道。
「对,他们是最后一波。等他们离店,我们也该准备过年了。」拉姆纯朴的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拉姆是扎西巴图的大女儿。
藏族人婚嫁都很早,她只比沈知懿大一岁,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沈知懿把双脚搭在火塘边烤火,十分惬意,「挺好的,这样我们也能歇一歇。」
倏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响动声。
沈知懿皱了皱眉,她所在的位置看不见院子里的动向,愕然道,「拉姆姐姐,又有客人过来了吗?」
拉姆停下手中的活,神色有些惊讶,「奇怪,怎么这个时间还有旅客来住店啊,他们都不过年的吗?」
沈知懿闻言,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朝门边走去。
她坐得太久,沉重的孕肚压迫下半身导致血液不畅,需要经常活动活动。
来到门口,刚好看见一辆奔驰g500停在了扎西客栈的院子里。
当她看清楚那辆车的牌照时,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京axxxx,是从京城开过来的车……
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驾驶位的车门便被人从内打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率先映入她的眼帘。
再往上看,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男人接近一米九,剪裁得当的黑色大衣包裹住他的宽肩窄腰,却遮掩不住他挺拔如松的身姿。
刀削斧凿般锋锐的面庞,如同崖顶终年不融的积雪,矜贵又岑冷。浑身上下裹挟着长途跋涉的风雪潮气。
是他!
时隔三个月,沈知懿再次见到了裴松鹤。
他要比她记忆里清瘦了许多,不知是不是熬夜赶路的原因,眼窝处浮现淡淡的青灰。
曾经那双疏离淡漠的眸子沉淀了几分阴郁进去,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
沈知懿猜到裴松鹤一定不会放弃寻找她,但没想到自己已经躲到无人区来,竟还是被他发现了踪迹。
可她还没有把孩子生下来,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
她心底那份沉寂已久的恐慌与抗拒,都在这一瞬间被唤醒,身体不由自主的往门后躲了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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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顾无言。
裴松鹤下了车,深沉的视线不疾不徐地打量着她。
她胖了点,小腹终于圆润起来,能让人看出是个即将待产的孕妇了。
孕晚期的指节轻度浮肿,一手托着腰间,一手拢在肚皮上。
他看得心疼,眼眶微微酸涩,想要上前抱抱她。
于是他一步步向她走过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将这三个月相思诉与她听。
刚要跨过门槛,沈知懿却先他一步,当着他的面,将两扇大门关了起来,并飞快地插上了锁。
裴松鹤,「……」
他哭笑不得的喟嘆道,「知懿,你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谈一谈。」
沈知懿躲在门后,心里余惊未定,音调却还故作淡然,「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快走吧!」
「知懿,我是来接你回家的。」裴松鹤嗓音喑哑下去,透着一抹无可奈何。
「我没有家,更不需要你来接!」她的回答无比冷漠。
「我是孩子的父亲,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裴松鹤郑重的语气宛如承诺。
沈知懿将后背抵在门板上,面容写满了厌倦。
「裴松鹤,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不想再跟你谈论这些有的没的。孩子是你的,我承认!但执意留下它的人是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离开京城,就是为了要摆脱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纠缠我不放,但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那些前尘恩怨我都已经放下了,希望你也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你回去吧!」
裴松鹤听了她话,如鲠在喉。
他在接到陈墨发来的信息后便动身离京。
为了不让京中那些势力引起怀疑,没有坐飞机,而是开了辆新车直接从京城赶了过来。
路上几乎没怎么休息,高原反应也被他生生扛了过去,只怕晚到一刻,她又消失不见了。
这三个月以来,九十多个昼夜,他无时无刻不在找寻她的痕迹。
睁眼是她,闭眼也是她。
幻想过无数次两人相逢时的场景,却没有预料到竟会是这样。
现在,他站在最想要重新开始的那片土地上,打算用尽一切把她追回来。
她却对他说,她放下了……
「我放不下!」
裴松鹤双唇抿紧,声线几乎是颤抖的,「沈知懿,我对你放不下!」
沈知懿闭起眼眸,咬牙说道,「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来之前裴松鹤就做足了心理准备,不把她带回去,绝不罢休。
对于她的冷漠回绝,他反而用上了极尽温柔的腔调,「知懿,你让我进去行吗?我是真的有话要对你说,没骗你。」
她无动于衷,音色极淡,「那你就在这里说。」
裴松鹤陡然眉梢微挑,唇畔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你确定吗?」
隔着厚重的门板,她看不见他的表情,颇为不耐的说了句,「对,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裴松鹤眼底染着笑意,吐出来的字却重若千钧,「沈知懿,我爱你。」
沈知懿怔住,不能置信的转身。
「你说什么?」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门后,那道磁性而低沉的音调再次传递过来。
「我爱你,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第173章 哪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是为情所困
「沈知懿,我……」
「闭嘴,别说了!」沈知懿冷声打断他,心跳漏了一拍。
门外那个人似是轻笑了声,嗓音里还带着几分宠溺,「是你让我说的。」
她以背抵着门,唿吸愈渐急促。
网上曾有句话,洗涤心灵去拉萨。
她的心灵被洗涤了多少,这说不好。
但当她离开京城,重新踏上藏北这片土地时,很多囚于笼中看不清的事情,反而寻到了答案。
比如为何裴松鹤会变得那么疯狂,宁可锁住她也不愿放她走。
归根究底,不过一个情字。
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她。
之前她不甘心让位给顾予曦,正是因为感觉到裴松鹤应该是喜欢她的。
她抱有一丝幻想,要和顾予曦在他心里争个高下。
后来,她以为自己输了,狼狈收场。
偏偏这时裴松鹤又缠上来不放,无疑是在鞭挞她仅剩的自尊,让她神经紧绷到极致。
被囚困在清音别苑的那些日子里,她害怕裴松鹤对自己别有目的,害怕他来抢夺她的孩子,更怕他做出一些伤害她的举动。
两人都把彼此最难堪、最恶劣的一面展示给对方。
现在回想,她觉得自己那时候简直像个泼妇!
其实哪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是为情所困。
此刻听到裴松鹤的告白,她反而释然了。
到头来,她还是收穫了他的一颗真心,只是她不清楚这颗真心的重量。
在他眼里,亲人比她重要,復仇也比她重要,连顾予曦这个救命恩人都比她重要。
如此廉价的爱意,她不想要,也不敢要。
「我知道了。」沈知懿的语气平静下来,「裴松鹤,谢谢你来解除了我心结,你回去吧。」
裴松鹤怔住,喉咙有些发紧,「我就是来找你的,你让我上哪里去?」
「随便你去哪里,回京城,或者去找顾予曦,都可以。」她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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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以为她还在生气,拼命解释,「我不会再去见顾予曦,我和她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我没有喜欢过她,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沈知懿听到这句话,心里并没有过多反应。
「不重要了。」她缓缓摇头。
「你可能没有理解我的意思,那我就再说得明白点,你喜不喜欢顾予曦,或者你喜欢上了谁,我都不会在意了。因为我累了裴松鹤,我不想再爱你了……」
裴松鹤搭在门板上的手垂落下去。
他想过沈知懿可能会恼羞成怒,会说很多伤人的话,会哭会闹,甚至动手打他也没关系。
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不再爱他了。
这比刀俎加身更让他难受。
「那你把门打开,我办理入住总可以了吧?」裴松鹤换了个思维,低声说道。
沈知懿眼睫抖了抖,波澜不惊的语气更显残忍。
「对不起,我们这里关门了,你换家旅店吧!」
裴松鹤心脏抽痛,这下彻底拿她没有办法了。
倏然,身后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大门怎么落锁了,知懿姐姐不在里面吗?」
裴松鹤回过头,看见了一个身穿靛蓝色藏袍的女孩子,大概十八九岁的模样,五官清秀,瞳仁乌黑。
他认出这是扎西的二女儿格桑。
她显然也认出了他,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如同山间烂漫盛开的格桑花,「裴松鹤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啊?」
裴松鹤苦笑不已,他倒是想进,得看老婆让不让他进!
沈知懿显然也听见了格桑的声音,面无表情的把大门打开。
屋内太过昏暗,裴松鹤借着微弱的火光看见她那张清冷昳丽的面容平淡如水,没有半分情绪起伏。
可她越是平静,他越心慌。
仿佛她成了那个高坐神坛之上的圣女,他沦落为裙下之臣。
沈知懿伸长手臂,将格桑拽进屋里。
紧接着,又在裴松鹤的注视下,把大门牢牢锁了起来。
裴松鹤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第一次体会到男人犯了错回家,老婆不让进门的那种憋屈感。
他听见格桑在里面用着清脆的嗓音问道,「知懿姐姐,你为什么不让裴松鹤哥哥进来啊?」
「没有为什么,就是单纯不想看见他。」
沈知懿的声音像把冷刃,不停往他的心口上戳,偏偏还是淬了毒的那种,让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疼。
格桑露出惊诧的表情,从门缝中看向外面那道孤寂的身影,「可是……这附近只有咱们一家客栈啊,你不让他入住,这大晚上的又让他去哪呢?」
沈知懿站得有些累了,扶着孕肚回到火塘边坐好,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爱去哪里去哪里!睡车上,或者连夜开回拉萨,都可以。」
格桑扁了扁嘴,与她姐姐拉姆对视了一眼,小声说道,「外面气温都已经零下了,夜里可能还要下雪,睡在车上恐怕要出事的吧?」
沈知懿眸色冷寂,目光却变得深远,幽幽开口。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在峡谷的无人区里。他眼睁睁看着我被无良司机扔在路边,然后踩下油门把车从我面前开走……
现在易地而处,我凭什么要开门救他?毕竟,他除了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裴松鹤听到这里,眉梢眼角皆是苦意。
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做下的孽,现在全都要偿还回来了。
格桑听不懂,还想说些什么,被旁观了全程的拉姆扯住衣角,递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三个月前,沈知懿怀着孕,独身一人来到唐古乡,神色恍惚。
扎西一家都为此感到担忧,怕她适应不了高原气候,或是水土不服。
沈知懿却一一扛了过来,逐渐恢復往日的笑颜。
他们都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裴松鹤的,却不明白她为何要远离京城,逃到这里来。
现在看到两人的态度,拉姆猜到了几分。
什么爱不爱的,说到底还是钻进了牛角尖里,不敢面对事实罢了!
但沈知懿现在如同水泥封心,让她上刀山容易,让她像从前那样炽烈的去爱一个人,难上加难!
裴松鹤需要用足够的耐性和温柔,才能撬动她这颗尘封的心脏,否则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她是过来人,知道这种事无论别人劝说都没有用,只能让他们自己解决。
第174章 沈知懿,我能追你吗
裴松鹤在门口静静站了两个小时,从日落等到夜幕降临,温度逐渐开始下降,连唿吸出来的哈气都结成了霜。
他感觉自己手脚有些冻僵了,而沈知懿还是没有放他进去的意思,只得回到车上,打开暖风。
车子停靠的位置刚好对着玻璃窗,可以看到沈知懿正在和拉姆格桑她们围坐在火塘边言笑晏晏,吃着香喷喷的氂牛肉火锅。
他其实早就已经饿了,这几天着急赶路,都没有好好吃过饭。
有时候在服务区泡碗面随便解决,有时候则直接啃两块饼干。
劳累、飢饿和寒冷令他头晕脑胀。从车上找出一盒冷掉的午餐肉罐头,用勺子挖了几口吃下去。
他的视线穿过窗口,始终落在沈知懿的身上,看到她因沉坠的孕肚行动不便而颦眉,心里既柔软又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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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沈知懿扶着腰缓慢的走上楼,背影从他的视野里消失,眸光随着火塘熄灭而黯淡下去。
一夜寒风吹雪。
-
次日,沈知懿醒得很早。
孕晚期腰骶间坠胀感明显,她会不由自主增加跑厕所的频率,然而跑了几次之后,就再难入眠。
她来到火塘边坐好,用火钳夹起一块牛粪扔了进去。
这时,住店的那对情侣提着行李箱下楼,对她礼貌的点点头,「退房。」
沈知懿打开门锁,淡笑道,「昨晚好像下雪了,地上路滑,开车小心点。」
那对情侣拉着箱子离开。
送走了店里最后两位客人,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却不知这份空寂感因何而来。
那对情侣很快又回到店中,一脸为难的对她说道,「小姐姐,院门口停的那辆大g是你们家的吗?能不能让他先开走,堵在路中间,我们的车也出不去啊!」
沈知懿心底一颤,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发现裴松鹤的那辆奔驰g500还停在昨天的位置上。
他竟然没有走?
真的在车里睡了一夜,不要命了吗!
她抿了抿唇,向那对情侣露出歉意的笑容,「真是不好意思,我去沟通一下,麻烦你们先等一等。」
「尽量快点哈,我们要开车回拉萨的。」
沈知懿为他们倒了杯甜茶,安抚了几句,随后披上厚重的藏袍来到院中。
她站在驾驶位的车窗外,看到裴松鹤正躺在座椅上熟睡。
冷峻的侧脸线条在车厢昏暗的光影中不甚明晰,只能看清下颌骨到喉结连接的完美弧度,像远处雪域起伏的山势。
她曲起手指,敲了敲车窗,惊醒了那双漆黑如渊的眼。
凌厉的眸光在触及到她身上时,瞬间变得温眷。
裴松鹤抬手拢了下自己睡得有些变形的头髮,打开车门,尾音带着醒后的喑哑,「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太冷了,快回去。」
沈知懿顿滞了下,询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她的声调凉薄得像窗棂上的霜,让他惺忪的睡意清醒了一半。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你不走,我怎么可能走呢。」裴松鹤薄唇抿出一抹宽纵的意味,沉声道。
沈知懿无动于衷,视线空茫茫的不知落在何处,「其实你走不走,跟我都没什么关系。但你堵住门口的路了,我的客人出不来也进不去,请你把车挪一下。」
裴松鹤颀长的身形倚在车门上,语调无赖又轻佻,「只要你答应跟我回去,我立刻把车开走。」
她拧起眉心,睨了他一眼,「裴松鹤,我在跟你说正事,你别无理取闹行吗?」
「我跟你说的也是正事,或者我换个方式问你……」他似笑非笑,低哑的声线染着蛊惑,「沈知懿,我能追你吗?」
昨晚他已想通,命运难得眷顾了他一次,把沈知懿平安送回他的身边。
还让他们相逢在起始地,抛掉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累了,不敢再爱了。
那么就换他来追求她,她只需要做被偏爱的那个人就好了。
裴松鹤的话如石子投湖般,猝不及防打进沈知懿的心间,盪起一圈圈涟漪。
半晌后,风平浪静。
「我说不能,你就不追了吗?」她问。
裴松鹤眼底划过一丝失落,旋即平静说道,「还是要追,腿断了也得追。」
沈知懿被他气得想笑,「所以,你是不会把车开走的,对吗?」
裴松鹤把冻僵的双手插进口袋里,不置可否。
她点了点头,眸色毫无温度,凉凉扫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客栈。
那对情侣把甜茶都喝完了半壶,见那辆大g依然停在门口,态度难免恶劣了几分。
「怎么还没挪好啊,我们下午的飞机,赶不上的话你们赔我机票钱!」
沈知懿出言安抚,「稍等,最多二十分钟,我肯定把车弄走。」
她在前台的工具箱里找出一把锋锐的羊角锤,神色从容的朝裴松鹤走了过去。
裴松鹤见她去而復返,唇角还携着那抹温淡的笑意。
当他看清她手中的羊角锤时,表情霎时严峻起来。
「知懿,把锤子交给我,咱们别玩儿点别的行不行?」他向她伸出了手掌,声调带着几分诱哄,「我就站在这里,不会躲也不会跑,要打要骂随便你。」
沈知懿不露声色,举起锤子朝他挥了过去。
裴松鹤果真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哗啦——』
锤子从他眼前划过,重重砸在了车窗上,钢化玻璃成颗粒状碎落一地。
「打电话叫拖车吧,附近的拖车队到这里只需要二十分钟。」沈知懿转过身,淡淡撂下了句,「如果二十分钟后,我发现你的车还停在这里,那我就砸烂你的手!」
裴松鹤看着自己刚提的新车没了挡风玻璃,一时哭笑不得。
他能感觉到,沈知懿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如果他再不把车拖走,她真的会砸烂他的手。
裴松鹤认为倒也挺好,这样他就有理由留下来了。
但他更害怕她会伤到自己,还是算了。
只得拿出手机,拨打了最近的拖车电话。
二十分钟后,崭新的大g被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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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这回连避风的地方都没有了,只能站在院中,像最虔诚的护卫,默默守着沈知懿。
午后,风雪愈下愈大。
从起初的片状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没多久就落了裴松鹤满肩,将他长睫都染成了白色。
第175章 老婆的房间,我不能进吗
格桑趴在窗台上看了好一阵,于心不忍道,「知懿姐姐,他这样站下去,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沈知懿靠在软榻上,手里翻着一本漫画书,眉眼不抬,「没人逼他罚站,腿长在他的身上,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格桑还想说点什么,被拉姆以眼神打断。
「一个大男人,淋几小时雪怎么了,氂牛每天都在山坡上淋雪,也没见哪头冻死了!」拉姆刻意打趣道。
「氂牛还有冬虫夏草可以吃,他可什么都没吃!」格桑小声嘟囔道。
沈知懿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好像的确有些过分。
念在旧情,决定出去给他送根冰棍。
此时,院外传来扎西巴图爽朗的笑声。
「我还在想是谁堆了这么大一个雪人,险些没认出来。」
「裴兄弟,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是屋里的火塘太热了吗?」
裴松鹤说不出懊恼,只得苦笑。
都是男人,扎西格外理解,朝他挤了挤眼,勾肩搭背便往屋里走。
「你是来找知懿的对吧?快进来坐,我家又不缺守门的。」
沈知懿看到扎西把满身是雪的裴松鹤带了进来,忍不住开口,「扎西叔叔,你这是做什么?」
裴松鹤站在门口,用冻僵的手掸去身上落雪,感受到屋内扑面而来的热浪,总算又活了过来。
他瞄了一眼坐在火塘边的沈知懿,瞧出她眼神里藏匿的不悦,摸了摸鼻樑骨,「要不,我还是出去吧?」
扎西拦住他,朗声道,「我们藏族人素来好客,没有把远方来的客人往外赶的道理,让邻居看见你站在院子里会取笑我们的!」
这番话多半是说给沈知懿听的,她只得作罢。
毕竟这里是扎西巴图的家,不是她的家,她没有决定权。
但她不想和裴松鹤共处一室。
扎西巴图搂着裴松鹤来到火塘边取暖,他的两个女儿主动递来酥油茶和毛巾,唯有沈知懿从座位站起来,挺着孕肚朝楼上走去。
「谢谢。」裴松鹤接过格桑递来的酥油茶,抿了一口。
视线始终跟随在沈知懿的身上,直到她掀开门帘,走入房间,才恋恋不捨的垂落下来。
扎西并不清楚两人之间的矛盾,也曾询问过沈知懿。
她当时轻描淡写的说,「分手了,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扎西以为她只是耍小姐脾气,过来玩两天就会回去。
没想到她一住就是三个月。
现在裴松鹤从京城追过来,沈知懿却连见都不肯见,给他们创造和好的机会,沈知懿直接迴避。
想让这两个人复合,没那么容易!
扎西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任重而道远啊!」
很快到了晚饭时间,沈知懿还是没有下楼的意思。
拉姆上去喊过她两次,她只说现在不饿,过一会儿再吃。
裴松鹤知道她是故意跟自己错开,等他回到楼上休息,再下来吃东西。
他还没开始追,她就已经像躲避洪水勐兽一样,还好这个地方无处可逃,她只能日日与他相对。
扎西端了个大铁盘放到火塘上,里面盛着切好的土豆条和羊排,看上去过于油腻。
裴松鹤眉心微蹙,他知道沈知懿口味清淡,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
而且她现在怀着孕,更不适合吃烧烤、油炸等食物。
藏北地理位置特殊,住在这里的人只有夏季才能吃到新鲜的蔬菜,冬季只能靠囤好的土豆、地瓜等补充营养。
想到她在这里住了三个月,每天都要吃这些不合胃口的东西,裴松鹤又是一阵心疼。
他起身向扎西借用了厨房,准备自己动手给沈知懿做点吃的。
没料到翻遍了所有柜子,只找到几根葱和已经打蔫的小青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裴松鹤也是一样。
跟什么米其林大厨学艺,到了这里也只能抓一把挂面,呛个葱花。取青菜里最嫩的那几片充当点缀,做了碗最简单的阳春面。
好在他了解沈知懿的口味,调出的汤底味道她一定会喜欢。
端着那碗面走出厨房,格桑恰好从他身边经过,半是惊讶半是赞嘆的说了句,「好香啊!」
裴松鹤淡淡一笑,径直走上楼梯,来到沈知懿的房间,掀帘而入。
许是他的突然闯入吓到了她,沈知懿从软靠上站了起来,凌厉的目光里充满警惕。
「你想做什么?」
裴松鹤把碗放到桌上,不以为意道,「今晚扎西他们在吃烤羊排,不适合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这里条件有限,只能给你做碗面垫垫肚子。」
说着,神色竟浮现几分惋惜,「我没偷到鸡蛋,不然还能给你打个荷包蛋进去。」
沈知懿甚是无语,「这是我的房间,你凭什么一声不响就进来?」
裴松鹤扬起眉梢,「哦,我确实想敲门来着,但是这屋子没有门。」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进我的房间?」她冷冷的睨着他。
裴松鹤突然觉得耍赖这招虽然无耻,但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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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唇勾出极浅的戏嚯,「老婆的房间,我不能进吗?」
沈知懿懒得理他,伸手就要将他推出去,却反被他从身后环抱住。
他的臂弯坚硬如铁,仅是虚拢在她的腰腹上,却让她不敢挣扎。
现在宝宝月份大了,她夜里翻身时都怕碰到肚子,只能任由裴松鹤这么亲密无间的搂着她。
「放开我!」
裴松鹤似是也发现了这点,将头深深埋进那温暖的颈窝中,声调沙哑,「别动,让我抱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熟悉而冷冽的雪松香不断萦绕在她的唿吸间,无法屏蔽。
或许是远离京城,逃脱了囚禁与压迫的环境。
在这旷野无人的藏北天地里,他们两人能够以平等的身份重新面对彼此。
也或许是沈知懿终于看明白了他的心意,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排斥这股气息。
时光一点一滴流逝。
她心跳恢復平静,蓦然开口,「你说只抱一分钟,现在十分钟都过去了,无耻也该有个限度!」
裴松鹤喉间溢出一丝低笑,连带着胸膛都发出震颤。
搭在她腰腹的手刚要松开,掌心下突然传来异样的触感。
是他的好大儿为母报仇,隔着肚皮踹了他一脚……
第176章 这就是你追人的态度吗
三个月前,沈知懿胎动还没有这么明显,频率也不高。
再加上她太瘦,裴松鹤只有在摸到她凸起的小腹时,才会意识到这里面还有个孩子。
他本来就对小孩子这个物种充满嫌弃,在得知自己即将当爹后,除了心疼沈知懿以外,没有什么欣喜或期待的情绪。
而现在他摸到宝宝在动,这种感觉非常微妙,令他怔在原地,表情有些复杂。
大手不自觉在她圆滚滚的肚皮上继续摩挲,想要继续感受宝宝的存在。
沈知懿被他摸得有些难为情,白皙的脸颊染上两抹绯红,怒斥道,「你还不松手!」
裴松鹤怕引起她过激的反应,留恋不舍的收回了手。
「抱也抱了,摸也摸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她脸上红晕未消,向他瞥来的眼风里带着凌厉。
裴松鹤见她恼羞成怒,反而扯了把椅子坐到对面,目光沉沉的落定在她身上,「我得看着你把面吃完。」
他不动声色的态度,让沈知懿想起自己刚住进清音别苑时,他也是每天坐在卧室的那把太师椅上,静静看着她把饭吃完。
现在只觉恍若隔世。
「我把面吃完你就走吗?」她淡声问道。
裴松鹤听出她话中的含义,是想让他回到京城去。
眸色黯淡下来,但眼底的纵容不变,「你吃完我就走。」
沈知懿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放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少许轻蔑。
追人只追一天?
哄小孩呢!
她音色冷了几分,「希望你说话算话!」
那碗面就放在桌上,散发出阵阵扑鼻的葱花香气,勾得她不禁咽了下口水。
其实沈知懿早就饿了,只是她不想和裴松鹤在一桌吃饭,所以迟迟不肯下楼。
她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就是普普通通的清汤挂面,连荤油都没有放,但很符合她的口味。
这段时间她跟着扎西一家每天吃牛羊肉,确实长胖了不少,氂牛奶喝得多,肚子里的宝宝也长得飞快。
可顿顿除了火锅就是烤肉,实在有些遭不住,让她分外想念清淡的饮食。
眼下这碗清汤面,刚好解了她的馋,等她反应过来,碗里的面条已经被她捞得一干二净。
裴松鹤没料到她现在的食量如此惊人,但转念一想,毕竟是两个人在吃饭,倒也正常。
挑眉道,「还吃吗?锅里还有,我再给你盛一碗?」
沈知懿狠狠瞪着他,却没什么威慑力,「不吃了,你可以走了!」
裴松鹤忍着笑,过来帮她收拾吃完的碗筷。
眼尾不经意地扫过去,瞥见她的嘴唇因刚吃完东西变得红润欲滴,喉结微微滚动。
他犹豫了片刻,俯身想要去亲,却被她狠狠推开。
「裴松鹤,这就是你追人的态度吗?」沈知懿简直又好气又好笑,指着门口厉声道,「请你放尊重一点,滚出我的房间!」
裴松鹤偷吻失败,只得悻悻退了出来。
洗碗的时候他还在想,早知道就不该犹豫,先亲上再说!
-
清晨的寒雾未散,沈知懿已经醒来,她拢着一条厚厚的藏毯从木质楼梯上缓缓走下。
来到火塘边,用加热过的氂牛奶给自己兑了一碗糌粑。
裴松鹤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眼睫微眯,带着惺忪的睡意靠在墙边,修长的身影在朦胧暗光里被勾成了一道洒脱不羁的轮廓。
这种木质楼梯年头久很容易发出响动,扎西客栈里的房间又没有门板,沈知懿从他门前路过时,便醒了过来。
他没有发出声响,只是站在暗处静静睨着她。
见她规规矩矩的坐在火塘前,一勺接一勺吃着碗里的糌粑,微低的脸庞映在柔和晨曦里,显得格外温软。
从她浅折的眉心,他便知道沈知懿是嫌弃那东西不好吃,但又不能不吃。
他突然发觉,自己非常了解沈知懿的生活习惯,连她一个细微的小表情,他都能猜出对方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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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现在,她正在想那个藏在楼梯间的人,究竟还要偷看到什么时候?
沈知懿心里有些烦闷,不想再被他监视,起身走出了客栈。
刚刚走到客栈后面的那片小雪坡,裴松鹤便追了过来,将那件枣红色的藏袍罩到她的身上。
「大清早的,你要去哪?」
这里是高原,他匆匆跑过来,唿吸里还带着喘。
沈知懿踩着昨天刚落下的白雪,靴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在耳朵里非常惬意。
她漫不经心的觑了他一眼,「要你管我?」
糌粑这东西很顶饱,但是不好消化,吃完之后要消消食,否则会积食。
朝阳从远处连绵不绝的唐古拉山上空升起,挥洒在山巅那片圣洁纯净的白雪上,流溢着橘色的光芒。
美景奇观会让人忘空所有忧愁和烦恼。
沈知懿唿出一口哈气,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颊,「听说看到日照金山的人,会好运一整年。我在唐古乡待了这么久,今天终于看到了!」
裴松鹤侧过头,从她脸上再次寻到了当年烂漫而倨傲的痕迹。
他薄唇微掀,走到她的身旁为她挡风,「我不需要好运,把我的那份送给你,让你好运加倍。」
沈知懿嗤了一声,「那我就不客气了,明天我就去买彩票!」
「彩票最多能中多少钱?」他随口问道。
「好像,有人买双色球中过六千万!」她思忖了下。
裴松鹤低淡的声线里还夹着一点哂笑,「六千万而已,等回京城我给你一沓支票,数字随便填,想中多少中多少。」
沈知懿白了他一眼,觉得面前这个人太煞风景。
她突然意识到两人现在离得极近,有种小情侣约会时的错觉,转过身冷声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裴松鹤故作疑惑,「走去哪里?」
「你昨晚不是说,我吃完那碗面,你就会走吗?」她嗓音清冷而利落。
「我说的是,看着你吃完那碗面,我就走出你的房间,又没说走出唐古乡,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裴松鹤弯着唇角,笑得有几分痞,把问题重新甩给了她。
沈知懿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三个月不见,裴松鹤的脸皮好像又厚了不少。
她咬了咬牙,吐出两个字,「无赖!」
第177章 像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裴松鹤听得直想笑。
之前在清音别苑的时候,两人的情绪激化到极点时,她什么都骂过。
混蛋、疯子、变态,连强姦犯这样的词都想得出来!
现在她憋了半天,只吐出『无赖』两个字,倒显得有些可爱。
沈知懿从他表情里寻觅到了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心里更加气恼,日照金山也不看了,转身便走。
却感到有人勾住了她的小拇指,像顽皮的小孩一样,扯着她不让走。
「那边是风口,别过去,容易着凉。」耳边响起裴松鹤磁性而干净的嗓音。
沈知懿举起与他相勾的那只手,冷笑道,「裴松鹤,你几岁了,还玩这种游戏?」
「我的身份证在客栈里,需要我拿出来给你看看吗?」裴松鹤学着她在唐古乡初见时说过的话,拉长尾音,瞬也不瞬的睨着她。
那双幽深的黑眸中满满倒映着她的影子,仿佛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都在他的瞳孔里销声匿迹,天地之大,仅能容下一个她。
沈知懿在他的双瞳中沦陷了片刻,随即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往回走,「我要是你,就把身份证藏好,还能显小几岁,去骗骗那些不谙世事的少女!」
裴松鹤毫不气馁,跟在她身后一米的距离。
她扶着高挺的孕肚行动缓慢,裴松鹤也刻意跟着放慢步伐,如闲庭信步般,走得那叫一个淡定从容。
这令她感觉非常不爽。
自从昨天裴松鹤踏进扎西客栈,她的情绪就开始不对劲。
虽然解除了心结,知道他是因为喜欢上了她,才会对她做出那些离谱至极的事情。
可任谁都不想让前男友每天从早到晚在自己眼前晃,而且还晃得那么嚣张!
想躲都躲不了!
「你能别跟着我了吗?」她无可奈何的回过头,眼底没有多少愠怒的成分,说出的话却依旧冷硬。
「松墨集团被你开倒闭了,还是裴南屏把你赶出京城了?你是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吗?」
「来西藏前,我把公司的大小事务都交给手下和陈墨打理了。至于裴家,我已经将他们压制到谷底,没有反弹的余地。」
「该铺的路,都已经被我剷平。现在我无事一身轻,只剩下一个任务,那就是把你追回来。」
裴松鹤的音调波澜不起,甚至还透着几分轻哄的意味。
可沈知懿却从他的眉目间看出一抹杀伐果断的狠戾。
她无话可说,本以为他住两天就会自行离去。
现在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留在这里陪她住到地老天荒了!
「扎西叔叔愿意接待你,那我管不着。但请你以后不要离我这么近,更不要随随便便进我的房间!」她语气漠然的警告道。
裴松鹤的神情却冷峻起来,凝重说道,「知懿,你的孕期已经到了第三十六周,我昨晚询问过杨医生,他说高原地区不宜生产。你必须在临产期半个月前离开这里,否则新生儿也会有缺氧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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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做以前,他根本不会询问沈知懿的意见,早在重遇的时候便将她抱上车直接拉走。
但他现在连句重话都捨不得对她说,害怕她会再次跑掉。
那他可能真的要疯了……
沈知懿不可置信的向他望过去,这人怎么连自己孕期到了多少周都记得那么清楚!
其实她不是没有准备。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住在唐古乡,钱在这里反而成了最没用的东西。
没有交易记录,没有入住信息,如果不是陈墨恰好偷看了姜梨的简讯,根本查询不到她的任何行踪。
但离开这里,她就需要办理住院手续,给宝宝上户口,买东西加租房子,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一些记录,所以这也是她迟迟不肯离开的原因。
但她也清楚,高原不能生产,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宝宝,风险都太大了。
所以她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联繫了内地的妇产医院,等再过几天就会动身回去。
万万没想到的是,裴松鹤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了过来。
还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我知道,再过两天我自己会走的。」她的口吻几近冷漠。
裴松鹤见她面色不虞,又上前一步低声哄着她,「你如果喜欢这里,等生下孩子之后我们再回来,陪你住多久都行。
或者我去问问陈墨,他那个投资民宿的朋友还缺不缺资金,我直接在扎西客栈旁边给你开一家新的?」
沈知懿冷不丁抬头,恰好撞在他凌厉坚硬的下颌骨上,两人均是一痛。
「嘶……」她捂着头顶吸气道,「你下巴是大理石做的,这么硬!」
裴松鹤眉眼含笑,想要伸手替她揉揉,却被她狠狠推开。
「站住,裴松鹤你别再对我动手动脚的!」
她受不了他那副混不吝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了条像鞭子一样长的东西,扬起下巴,指着他斥道,「跟我保持距离,否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说完,转身朝客栈的方向走,留给了他一个清冷倨傲的小背影。
裴松鹤简直哭笑不得。
锤子是没有了,换成鞭子了,这算不算一点小小的进展呢?
她那抹暗红色的身影踽踽独行于雪原之上,宛如雪地里盛开的玫瑰花。
他想起之前网上那些人给她的评价,这哪是什么人间小玫瑰啊!
这明明是山野玫瑰,还是浑身长满了刺的那种。
回到客栈里,扎西正在给他的马上鞍具。
看到沈知懿和裴松鹤一前一后从外面走进来,嘴里叼着菸头打趣道,「这么冷的天你们还跑出去做什么,想谈恋爱说一声,我们把客栈腾出来就是了!」
沈知懿从他身旁路过,用手捂住了口鼻,不想去闻二手菸的气味。
扎西拿出一盒蓝色的雪域藏烟,朝裴松鹤递了过去。
裴松鹤淡淡摆手,「戒了。」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菸酒都沾的啊?」扎西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梭巡,故意调侃。
「你是怕知懿闻到?在院子里抽怕什么,风这么大,一会儿就散了。」
裴松鹤神色漠然,「真的戒了。」
沈知懿应声回头,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和难以置信。
第178章 做菜只给一个人吃
「扎西叔叔,你这是准备骑马去哪啊?」她随口问道。
「去镇上的集市。」扎西继续系他的马鞍,「马上要过年了,大雪封山之后什么都进不来,得去买点东西囤着。」
裴松鹤思忖了下,「我跟你一起去吧。」
扎西正觉得自己一个人无聊,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我让格桑再去牵匹马过来!」
少顷,格桑牵着一匹高大的黑马过来,帮他系好马鞍。
裴松鹤摸了摸它的鬃毛,辨认出这是一匹品种不错的赛马。
虽然时隔多年没有骑过,但小时候学会的技巧还都记得。
他掀起大衣的下摆,翻身而上,动作潇洒流畅。
格桑满眼都是欣赏,忍不住对沈知懿嘆道,「姐夫好帅!」
这话不小心让裴松鹤听了去,他非常满意这个称唿,在马背上回头对她赞许的笑了笑。
裴松鹤那张弧度峭立的脸过分冷峻,平日里总是给人难以接近的疏离。
现在他这一笑犹如浮冰消雪,冷浸溶溶月。
格桑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又从小对裴松鹤别有滤镜,被他这一笑撩拨的心跳砰砰乱撞。
沈知懿瞧见她连耳根都泛了红,既无奈又窝火,咬牙道,「别乱叫,他跟我没关系!」
裴松鹤唇角笑意消失,骑着马与扎西离开了客栈。
早上吃的糌粑太顶饱,沈知懿到现在也没有飢饿感,索性回楼上睡觉。
再次睁眼,是被院外的嘈杂声吵醒。
她披着藏毯来到院中,发现自己这一觉竟睡到了下午,裴松鹤与扎西两人都已经回来了。
他们去的时候骑着马,回来只能牵着,马背上驮着满满的东西。
格桑帮着他们卸货,沈知懿无意间扫了一眼,见裴松鹤买回来的都是些蔬菜,正一袋接一袋往厨房里搬运。
她没了兴趣,转身便要进屋,突然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今天晚上由我来为大家做饭吧。」
扎西的老婆卓玛还在林芝那家客栈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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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芝的海拔低,有些驴友年前才会退房,卓玛走不开。
但拉姆和格桑从没去过内地,都不是很会做炒菜。
扎西更是除了火锅和烤肉什么都不会,他们巴不得有人来帮忙解决伙食问题,果断同意了裴松鹤的提议。
其实他只想做菜给沈知懿一个人吃,但毕竟借用了扎西家的厨房,也不好让她自己吃独食。
他把那些菜搬进厨房后,便拉上了门帘,不一会儿里面便响起了切菜的声音。
沈知懿抿了抿唇,回到火塘边取暖。
拉姆和格桑则好奇的趴在厨房门外围观。
在牧区,以前藏族男人做家务是会被瞧不起的,这种观念直到近几年才有所改善。
拉姆也见过一些男旅客吃不惯藏餐,自己下厨炒两道小菜,但她们从未见过像裴松鹤这么会做饭的男人。
藏族人家里都有很多种刀,剔骨的、切肉的、削皮的。
那些刀在裴松鹤的手里就像玩具一样,不管用哪一种都能把肉切得毫不粘连。
拉姆甚至怀疑他以前是不是做厨师的,为何会如此专业?
晚饭很快做好,沈知懿今天没有刻意迴避,而是静静坐在火塘边,等候饭菜上桌。
因为她早就闻到了厨房里飘散出来的香气,这种味道和烤肉散发出来的油脂香是不一样的,勾得她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直叫。
等拉姆她们把菜全部端上桌,沈知懿扫了一圈,竟全都是她爱吃的口味。
这倒让她有些尴尬,毕竟藏区和京城不一样。
在清音别苑时,裴松鹤哪怕做出一桌满汉全席,她都会不以为意。
但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能够弄出这么多花式的菜餚来,也真是难为他了。
扎西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意味深长道,「好久没有吃到内地的炒菜了,真是託了知懿的福,让我们今晚改善下伙食!」
裴松鹤为沈知懿盛了碗米饭,递到了她的面前,「这里海拔太高,什么品种的米到了这里都不爱熟,我在高压锅里加了很多水,吃起来应该会软一点,你尝尝?」
这种时候,再婉拒就显得过于矫情了。
沈知懿痛快从他手里接过了碗,拿起筷子开炫。
裴松鹤的厨艺自是没得挑,扎西一家吃的赞不绝口。
「裴先生不如留在这里常住吧,这手艺不去开餐厅真是可惜了!」拉姆感嘆道。
「他在京城有很多家连锁餐厅,开在紫禁城周围,生意都不错。」沈知懿淡淡开口。
「有没有计划来唐古乡开一家,我们肯定天天去捧场!」拉姆打趣着说。
「我不喜欢下厨。」裴松鹤始终低垂着眼睑,默默给沈知懿夹了一筷子杭椒牛柳。
「开餐厅只是为了扩大市场部门的需求,具体经营方案我都没有看过。我做菜只是为了给一个人吃。」
他这句话说得过于直白,令沈知懿愣在当场。
还好扎西一家都想要撮合他们两人,不会在意这些。
沈知懿吃得差不多,放下碗筷,淡声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她刚回到卧室里坐好,唿吸还未平稳,裴松鹤便紧随着她掀帘而入。
「我白天的时候不是警告过你,不要随便进入我的房间!」沈知懿懊恼的蹙眉,眼波凌厉如刀般向他瞪去。
她花了三个月把自己变得水泥封心,这时候却有个人在用铁锹一铲接一铲去撬动她的心房,偏偏她还无法躲藏。
这种逃不了又避不开的温柔攻陷,对她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袭击。
裴松鹤无视她满含杀意的目光,从心底感谢扎西,没有给客栈里的房间安装门和锁,否则他的追妻之路更要难上加难。
「我没有随便进你的房间,这次是真的有事。」他立刻解释道。
沈知懿狐疑的打量着他,「什么事啊?」
他径直走到她的面前,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沈知懿想要甩开他,无奈被他攥得太紧。
「别动,一会就好……」他低磁的嗓音在寒夜里滚着热气,落在她的耳畔。
沈知懿涌起牴触的心理,却见他不知从哪里弄到一管维生素e软膏,挤在她指缝间的冻疮上。
第179章 是浪子多情,还是占有欲作祟
裴松鹤修长如玉的手掌又冷又硬,指腹因常年拿刀起了一层薄茧,帮她涂抹药膏的动作却那般温柔,生怕弄疼了她。
「早上在山脚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这里太冷,以后出门要戴手套。我去集市上给你买了一双羊皮的,样式应该不太好看,但绝对暖和。」
他高大的身躯此时因她微微躬着,挡住了头顶那本就昏暗的灯光,俊美的脸在阴影笼罩下不甚明晰,唯有那双蘸了墨的眼里写满认真。
沈知懿一时忘了挣扎,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涂抹药膏。
「杨医生说孕妇冻伤只能涂这一种,效果可能不太显着,但总比你现在放任不管强。」
说着,他把药膏塞回大衣的口袋里,唇角染着轻薄的笑,「药膏就先放在我这儿,以后我每天都来帮你上药。」
那他岂不是每天都有藉口进她的房间?
沈知懿心中警铃大震,抗拒的摇头,「不用了!这点儿冻疮我都没什么感觉,等到明年开春自己就会好的。」
「不行。」裴松鹤加重了语气,态度强势得有些霸道,「等你有感觉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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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页
沈知懿见他把无赖耍得一本正经也很是佩服,察觉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使劲抽了抽,「药膏都涂完了,你还不松开?」
裴松鹤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
她垂眸,蓦地看清了他袖口中露出的那串黑曜石佛珠,眸光瞬间冷了下来。
这个人,明明心里还惦记着顾予曦,却要跑来这里跟她纠缠!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浪子多情,还是男性的占有欲作祟?
不管哪一种,都令她讨厌!
涂完软膏的手比较软滑,用力一甩便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声调着凛冽了几分,「你可以出去了吗?我要休息了。」
裴松鹤见她双唇紧抿,知道这是她生气时的表现。
前一秒还乖乖任他握着手擦药,下一秒便变了脸。
他连生气的由头都找不到,着实不知该如何去哄她。
视线还锁在她紧抿的唇角上,这次他没再犹豫,趁她还没来得及反抗,便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扣住她的脑后深吻下来。
起初他还吻得克制又温情,但阔别三月的思念太过浓烈,一经放纵便不可收拾。
越吻越深、越绵长,仿佛把汹涌的情意与渴望都倾注在这一吻里。
沈知懿陡然被他捞到怀里这样亲吻,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手忙脚乱的抓他捶他,又不敢用力挣扎。
高原本就容易缺氧,深吻更让她窒息,大脑逐渐空白,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被他弄得连推拒都绵软无力。
她想骂他,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屋外传来格桑娇俏的嗓音。
「知懿姐姐,我的那件羊毛短袄是不是在你这里啊?」
沈知懿瞬间清醒,狠狠捶打着裴松鹤的肩膀,对方却仍不肯松手。
「知懿姐姐你在吗?」格桑得不到她的回应,掀开门帘准备进来。
一抬眼,无意瞧见了这么刺激的场面,立刻把帘子放下,忙不迭说道,「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裴松鹤感觉到沈知懿的挣扎更加剧烈,怕她伤到自己,只得依依不捨的放开她。
沈知懿用袖子擦了擦嘴,抬手便是一巴掌,厉声喝道,「滚出去!」
裴松鹤站着没动,挨了她这一下。
见她坐在床边喘息不止,脸颊飞满红霞,眼角泪光盈盈,知道是把人欺负得狠了。
窃幸的同时还有几分自责,低声哄道,「好,我这就出去。你不要生气,生气对孩子不好……」
他边说边退出她的房间,结果格桑还站在墙外没有走,正用尴尬的目光偷偷睨着他。
刚才沈知懿那一巴掌软绵绵的没什么力度,却格外清脆响亮,格桑当然听得见。
她没想到白日里那么矜冷淡漠的男人,晚上在老婆面前竟会如此低三下四。这在她们藏区简直举世罕见,不由多看了几眼。
饶是裴松鹤脸皮再厚,也被这个小姑娘像看稀奇物种一样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
微微颔首,侧身回了自己房中。
-
次日清早,沈知懿吃完了青稞饼泡牛乳,与格桑挽着手一起出门散步。
裴松鹤髮现她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出去逛一圈消食。
这样也好,可以促进血液循环,有助于顺产。
他不疾不徐的跟在两人身后,始终相隔一米左右的距离。
今日天气不好,灰白的云层阴沉沉得仿佛要压下来,昭示着一场大雪将至。
日照金山是看不到了,三人就在山脚下悠闲的走着,不远处有几头氂牛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沈知懿让格桑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她从怀中掏出一条像鞭子似的东西。
裴松鹤认出是那天她防身用的器物,不由眉心一跳。
只见她把石子放在带子较宽的那一边,扬手将它甩开,在半空中转了几圈后,石子便飞了出去,将那些氂牛吓跑。
裴松鹤开口询问,「这东西叫什么?」
沈知懿没有搭理他。
反倒是格桑回过头,粲然笑道,「叫乌尔朵,我们藏族人用来赶氂牛的,你想玩玩嘛?」
裴松鹤不知道那东西有没有危险,怕伤到沈知懿,果断点头。
格桑拿出她自己那条向他递过来。
他握在手里,看清这是一条用羊毛和氂牛尾编织而成的带子,中间有个兜网,原来刚才那个石块就是被沈知懿放在了兜网里。
格桑又演示了一遍,他很快学会,从地上捡了块石子,扬起乌尔朵,动作恣意而潇洒。
松开手后,石子呈一个抛物线飞越过远处的山头,消失不见。
格桑激动的直拍手,「姐夫好厉害,你要是参加我们藏区的乌尔朵比赛,肯定能拿奖!」
他向来对这些比赛都不感兴趣,但现在却想入乡随俗。
如果能拿个大奖回来送给沈知懿,兴许能讨她的片刻欢心。
「奖品都有什么?」他问道。
「一头氂牛!」格桑笑着回答。
裴松鹤嘴角一抽,「还是算了。」
圈子里那些公子哥送老婆的礼物都是香车豪宅,若是被人知道,他裴松别具一格送了头氂牛,怕是要被陈墨笑上好几年。
第180章 我看你就像个花心大萝蔔
沈知懿从格桑的眼底看到了满满的钦慕,不免有些担心。
上前搂着她的肩膀,把她从裴松鹤的身旁带离,朝回程的路走去,「别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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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桑不解的询问,「为什么啊?」
沈知懿低头对格桑咬耳朵,悄声说了句什么。
裴松鹤笑里尽是无奈,心里却尝到了一丝甜味。
还好,还会吃醋……
说明这几天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们回到客栈,裴松鹤又钻进了厨房为沈知懿准备午饭。
她站在厨房门外,听着里面刀剁菜板发出的整体声响,犹豫再三,还是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裴松鹤正在切洋葱,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眸眼眶微红,转头擦眼角时,瞥见了杵在门口的沈知懿,蹙眉道,「你怎么进来了,这里味道重,快出去等着。」
她因他眼底那抹薄红愣了下,旋即说道,「裴松鹤,你大老远的从京城赶过来,就是为了每天给我做饭?」
他已经擦去眼角的痕迹,倚靠在灶台前,似笑非笑的睨向她,透着一股子雅痞劲儿,「我不是说过了,我要追你。」
「那你追人的方式可真独特,主打一个征服肠胃是吧?」她冷嘲热讽的讥诮道。
裴松鹤敛了笑意,低哑的声线染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按生物学的角度来讲,雄性生物求偶的时候需要展示出自己的长处,才能吸引到雌性的注意。
如果是在京城,我有无数种办法哄你开心,但在这偏远山区,我只有会做饭这么一个优点了。」
沈知懿想起格桑眼里那明晃晃的钦慕之意,咬牙切齿的说道,「恭喜,你已经成功吸引到了!」
他没懂她的意思,反而从案板边的架子里拿出一样东西。
沈知懿只见一抹殷红从眼前划过,还没等她看清,就被裴松鹤那骨节分明的长指别在了自己的领口。
清甜而辛冽的气味从她锁骨间传来。
她垂眸,发现是一朵艷丽浓郁的玫瑰花。
「你从哪弄来……」她的话刚问到一半,忽然看清那并不是真的玫瑰花,而是一朵用红心萝蔔雕刻而成的玫瑰。
刀工精湛到可以以假乱真,每一片都纤薄如纸,层层叠叠不知加起来有多少瓣,用牙籤穿好,别在了她藏袍的领口处。
若不是她看到了花瓣上的纹路,还真以为是什么玫瑰花。
「这里条件有限,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先委屈你一下,等回到京城之后都会补上。」
他轻笑的嗓音格外磁性,落在沈知懿的耳中,令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把那朵萝蔔花从领口拿下来,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捨得扔进垃圾桶。
气恼地走出了厨房,小声嘟囔道,「我看你就像个花心大萝蔔!」
-
晚间,扎西巴图拎来了一壶青稞酒。
语重心长的对他们两人说道,「看这天色,估计这两天要下一场大雪,你们明天收拾一下,最晚后天也该动身离开唐古乡了。否则等到盘山公路交通管制,那时候想走也走不了!」
沈知懿夹菜的手顿了顿。
她不是很想离开这里。
藏北人烟稀少,有点与世隔绝的意思,她在这里自愈了沉疴和伤痛。
如果回到京城,又要面对那些纷扰和纠葛,她怕会再弄得一身遍体鳞伤。
裴松鹤其实也不想走,他能感觉到,沈知懿在这里可以痛痛快快的做回她自己。
他们两人的关系即将破冰,她那颗封冻的心正在一点点被他捂热。
现在启程回京的话,可能又要回到原点。
但为了她的身体,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他们必须离开!
「知懿,我保证这次回去,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他低声向她承诺道,口吻郑重。
她的仇恨将由他来背负,她只需要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沈知懿就好……
但沈知懿不会再轻易相信他,离席而去,恍若未闻。
裴松鹤眸中划过片刻失落。
扎西巴图瞧在眼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来来来,喝酒!下次再见面又不知什么时候了,今晚喝个痛快!」
许是把愁绪都寄托在了酒里,裴松鹤与扎西分完了那一整壶青稞酒,都喝得半醉半醒,神志不清。
裴松鹤不是没有喝醉过,之前应酬喝多的时候倒头就睡,陈墨总夸他酒品不错。
可现在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找老婆……
于是他晃着修长的身影走上楼,来到沈知懿门口。
看见格桑从房间里出来,眯起那双狭长的眸子问道,「我老婆在里面吗?」
格桑对他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狠狠白了他一眼,「别跟我说话!」
裴松鹤眉心微蹙,脑子有些不清晰,揉着额角问道,「我惹过你吗?」
「知懿姐姐说了,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格桑冷冷撂下了句,气鼓鼓的走掉。
裴松鹤站在门口寻思了半天,忽然嗤笑,那笑里含着几分自嘲和讥讽。
他掀开沈知懿的门帘,屋内光线昏黄,却没有半丝暖意。
沈知懿果然还没睡,正坐在灯光底下穿着一串玛瑙项鍊。
离得老远,她已闻到空气中瀰漫着浓重的酒味。
抬眸,看到裴松鹤正低垂着头站在墙边,俊美的脸藏在阴暗处半隐半现。
她头疼不已,「你怎么又来了,出去!」
裴松鹤没有动,声调却哑了起来,「沈知懿,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她有些不解,又不想跟醉鬼一般见识,起身往外走,「你不肯走是吧?那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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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他身侧时,却被他抓住了手腕,拽进那铁一般的臂弯里,后背抵到了墙角上。
他即便喝得烂醉,怒火与绝望压抑在心头,也始终没忘记不能碰伤她。
手臂一直垫在她的背部,虚虚拢着她。
「你别跟我耍酒疯啊裴松鹤!」
两人之间距离太近,她能够清晰闻到男人身上的酒气,警惕又厌弃的拧着眉。
裴松鹤从她眼中看到了那抹似曾相识的嫌厌,偏冷的音色里泛着沉郁,「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滥情的渣男吗?」
沈知懿抬眸觑了他一眼,冷笑道,「难道你不是吗?你说你喜欢的人是我,可还是哄得顾予曦为你要死要活!现在呢,又想用同样的套路来骗格桑吗?」
第181章 顾阿姨这个乌鸦嘴
裴松鹤那张冷白如釉的脸因醉意染上淡红色,太阳穴附近青筋若隐若现。
一只手抵在她耳边的木墙上,那双冷郁的眼如一片幽深海域,倾下身去审视着她。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顾予曦,我对她好,是因为我认错了人……至于格桑,她比我小了足足十二岁,你不觉得很荒谬吗?」
他的鼻尖几乎与她相触,吐息间温热的酒气都落在她的肌肤上,让沈知懿有种熏然的醉意。
她别过头,躲避开他的注视,眉目清冷而克制,「你说的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无论你喜欢谁,或者想追求谁,都不需要向我解释!」
裴松鹤强行捏着她的下颚,俯首逼近,仿佛要将她溺死在那双漩涡般的眸子里,喑哑的嗓音沉沉响起,「既然这些都跟你没关系,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沈知懿的视线四下乱瞟,咬牙道,「因为你烦人,我不想看见你!」
他瞬也不瞬的睨着她,沉敛的眸底里射出冷锐的光,薄唇吐出咄咄逼人的字眼,「你撒谎!」
她心跳错漏一拍,没想到裴松鹤喝醉酒后变得如此磨人,眼尾冷戾起来,瞥向他,「我没有。」
裴松鹤从喉间深处发出一声冷嗤,似讽刺,又似自哂。
「沈知懿你知道吗?你离开清音别苑的那天早上,主动开口朝我要桂花糖糕,我以为你终于想通了,同意要嫁给我。
我满心欢喜的去排长队买了份糕点,回去路上正值晚高峰,我怕你等急了,让老刘一路超车。中间还发生了一场小事故,把倒车镜都撞碎了。
可等我回到家时,老李告诉我,你已经走了。
你知道当我看见桌上那张银行卡和钥匙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沈知懿被他的话和眼底那抹极尽隐忍的沉痛震慑住,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炽热的胸膛上,面无表情地说着最残忍的话,「像有人把刀插进这里,用力的搅……」
「那张银行卡的余额总共有四百三十六万零八千,后来我去你的铺子里查过,你这四年来每一笔花销和收入都会记帐,不多不多,正好这个数字,连元角分都不差!
你跟我算得门清啊沈知懿!
还有那套虚假身份信息,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要随时离开我?
这三个月以来,我没有一天晚上能睡安稳过,害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受委屈,怕你生孩子的时候身边没有人照顾,怕你出事,怕你……喜欢上别人了!」
他说到这里,低头埋首在她的锁骨和脖颈之中,嘶哑的声线竟带着细微颤抖,「再找不到你的话,我快疯了沈知懿……」
「只吻过你一个人,只跟你一个人上过床,只想把你的名字写在我的户口本上……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沈知懿思绪乱如狂草,她知道裴松鹤现在肯定醉得不轻,否则打死他也说不出这些话来。
可正是这番酒后的胡言乱语,才能让她相信,裴松鹤现在说得全部为真。
她此时心内犹如翻起骇浪滔天,始终平静不下来。
没办法,她只能咬唇说道,「裴松鹤你给我起来,你太沉了,压到我的肚子了!」
这句话让裴松鹤骤然清醒了几分,瞳光些微无措,直起身体,呢喃着往外走。
「对不起,我这就走……」
沈知懿见他跌跌撞撞的离开房间,方才靠在木墙上长长舒了口气。
她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可裴松鹤说过的那些话不停在她脑海中迴荡,屏都屏不掉!
今夜,她失眠了。
-
那一壶青稞酒,让裴松鹤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从床上坐起,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
昨晚发生过的事像幻灯片般一幕幕从眼前闪现,说出每一个字都令他感到难堪。
他没有去找沈知懿,而是披上衣服出了门,让自己先冷静冷静。
朔风携带着细雪扑面而来,如锋利的刀子般在他脸颊上剐蹭,这种彻骨的寒冷使他镇定了不少。
他来到自己那辆已经维修好的奔驰大g旁,检查发动机和油箱,准备明天带沈知懿回京。
屋内,沈知懿也刚刚醒来。
她感觉外面应该是下了雪,所以室内温度冷了很多,躲在棉被里捨不得出去。
都怪裴松鹤昨晚借着醉酒胡说八道,害得她将近凌晨五点才睡着。
奇怪的是,她昨晚居然没有起夜的感觉,身体异常乏力,腰酸的厉害。
这一觉醒来,居然就到了下午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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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好厚实的藏袍,想下楼去寻觅点东西吃。
睡了这么久,就算自己不饿,肚子里那个也该饿了。
她打着哈欠往楼梯下走,当脚跟踩到下一级台阶时,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自己双腿间流淌出来。
沈知懿吓得不敢再动,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液体呈透明色,而并非鲜血。
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坠痛感。
那是她的羊水破了!
顾阿姨这个乌鸦嘴,她真的要早产了……
恰好,拉姆端着一盆洗净的白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看到她动也不动的站在楼梯上,面色惨白如纸,惊愕道,「知懿你怎么了?」
「我,我的羊水破了……」沈知懿没有经验,心里慌乱得不行,连声调都带着哭腔。
拉姆倒抽一口气,忙不迭扔掉手中的菜盆,「知懿你别乱动,我去叫裴先生回来!」
说完,她飞快跑到院子里,对正在试车的裴松鹤喊道,「裴先生,知懿要生了!」
藏族人说普通话时会带着一点奇怪的口音,裴松鹤起初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但看到她神色慌张,心勐地一紧,跳下车便往屋里跑。
大门推开,视线在触及到楼梯间的沈知懿时,脑中轰然天塌地陷,上前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沈知懿额角溢出一层冷汗,浑身都在发抖,不知是疼得还是吓得。
「裴松鹤,我要生了……」她的手指无力地揪着他的衣领,音调几近哽咽。
「别怕,我在,我这就带你去医院!」裴松鹤声线哑的不成样子,抱起她快步朝车子走去。
第182章 大雪封山,她在车里待产
裴松鹤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副驾驶座上。
他从未有过如此紧张的状态,长指抖得连安全带都险些扣不进去。
还是沈知懿按住他的手背,无比虚弱的瞪了他一眼,「裴松鹤,你到底能不能行?」
她的话令他冷静了几分,「相信我!」
俯身浅吻了下她的额头,快速绕到驾驶室,启动车辆。
沈知懿此时还只是腹痛,尚且还有理智看向窗外。
漫天风雪模煳了她的视线。
机缘巧合,她即将再次踏上了那条天险之路,而她又一次把自己的性命交到裴松鹤的手中。
离开扎西客栈的这条小路没有铺水泥,下过雪后都是坑坑洼洼的冻土层,还好裴松鹤开的这辆车底盘很稳,沈知懿坐在里面不会感觉到什么颠簸。
陡然,一阵撕心裂肺的抽痛从她身下传来,忍不住叫出了声,「啊……好疼!」
裴松鹤连忙将车速减慢,偏过头看她,瞳孔深处难掩慌乱,「知懿你怎么了?」
沈知懿疼得面色苍白,死死咬着嘴唇,大概过了三四分钟,那种疼痛感才逐渐消失。
她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宫缩,她已经开始出现宫缩反应了,那么接下来就要开指,必须得尽快赶到医院才行。
「接着开你的车,不用管我!」她调整了下唿吸,强作镇定道。
裴松鹤大概猜到了情况,一脚将油门踩到最底,车速如箭般冲进了幕天席地的风雪里。
握在方向盘上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紧绷的下颌线出卖了他现在心底的恐惧,「你再坚持一会,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
「我没事,你注意安全。」她往下挪了挪酸痛的腰部,努力让自己坐姿舒服一些。
车窗外已经下起鹅毛大雪,雨刮刷摆动飞快,可这种该死的天气根本看不清前方路况。
裴松鹤凭藉着六年前的记忆,提前踩下剎车,可还是撞倒了路口检查站的锥形筒。
沈知懿被惯性重重弹了下,新一轮宫缩随之而来,「唔……」
他跳下车去,来到她那侧车门,仔细检查她的身体,「有没有伤到哪里?」
她在剧烈的疼痛中摇了摇头,下唇已经被她咬破,才没有发出声来。
路边穿着棉衣制服的交警,顶着大雪朝他们这辆车跑了过来,高声指挥道,「山里不能走了,你们回去吧!」
裴松鹤猝然抬头,眼底迸射出的寒芒比气温还要凛冽三分,「不是说后天才会封山,你们怎么现在就把路堵起来了?」
「天气预报有误,这场雪太大了,只能提前封山,否则从峡谷里经过会发生交通事故的,你们赶紧回去吧!」交警站在大雪中朝他们挥了挥手,转身便要回检查站。
裴松鹤一把抓住那名交警的衣领,戾声喝道,「我车上有即将待产的孕妇,必须立刻开去县城医院,如果发生意外,你们承担得起吗?」
交警把帽檐往上掀了掀,朝车窗内望去,这才看清满脸痛楚的沈知懿,疑惑问道,「她不是藏族人啊,京a……你们是汉族的吗?」
早些年藏地交通不便,藏族妇女生孩子时没有条件去医院,都是在自己家的氂牛棚里待产。
好在藏族女性自身都比较强健,产后就能下地干活,所以大雪封山对本地藏民来说基本没什么影响。
裴松鹤松开了手,嗓音如失了水分般干涸得厉害,「我妻子是汉人,她是头胎,必须去医院里生产!麻烦你们通融一下,让我们过去,发生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交警也十分为难,「不是我不让你们过,可上面已经下通知,现在峡谷公路都是冰雪,如果让你们开过去,后面出现什么意外,上级还是会找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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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了眼已经疼到说不出话来的沈知懿,眸中的阴郁比夜色还沉,狠狠点了下头。
「好,我不为难你,我去找能解决这件事的人!」
他拿出手机,在消融的大雪中几次才划开屏幕,快速翻到陈墨的号码拨了过去。
片刻后,话筒那头传来陈墨慵懒的腔调,「呦,我当是谁呢!裴松鹤你现在不是应该在藏北和老婆孩子热炕头,沉浸在温柔乡里不亦乐乎吗,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陈墨我没工夫跟你废话,沈知懿要生了,但现在唐古乡大雪封山,交通管制。所有车辆禁止进出,我们被困在这里了。」他沉哑的声线快速从喉中溢出,面沉如冷霜。
另一边的陈墨正经起来,询问道,「那我让私人飞机现在过去?」
「来不及!」裴松鹤握着手机的指骨冻到发僵,咬牙道,「私人飞机要重新跟上面申请航线,航空管制部门那些人的工作效率你知道,等他们批完,知懿连孩子都生下来了!」
「那你先等等啊,我联繫下我家老头子,让他想办法给你开个绿灯!」陈墨那头传来穿衣服的窸窣声。
「尽快!」他几乎失控的低吼道,「我等得起,知懿和孩子等不起!」
挂断电话后,他回到车上,把暖风开到了最大。
侧身看着因疼痛缩在角落里的沈知懿,心疼得连带胸腔都出现压迫感。
他解开她的安全带,将两边座椅放平,让她依靠在自己的怀里。
微凉的指尖按在她唇缝间,把她咬烂的下唇从牙齿里解救出来,轻声道,「别咬自己,疼的话就咬我。」
沈知懿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雪后松针香,意识短暂清晰了些,「裴松鹤,我好疼……为什么我们还不走?」
他眸光阴鸷的有些可怕,却还是握住她的手,无比温柔的轻吻着,「前面路段出现交通管制,我已经让陈墨帮忙疏通了,应该很快就会让我们过去,别怕。」
她感觉自己宫口已经开了,子宫基本每隔几分钟就会剧烈地收缩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剧烈。
恐惧、惊慌与难忍的痛楚令她逐渐丧失神志。
溢满冷汗的脸颊蹭进他温暖的胸膛里,似在寻求最后的庇佑,「裴松鹤,我是不是要死了?」
第183章 产妇家属请在通知单上签字
裴松鹤抱着她的手臂陡然收紧,贴在她额角上的薄唇渗出狠戾音调,「别胡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一阵宫缩过去,沈知懿在虚脱中睡着了。
裴松鹤垂眸看着怀里脸色白到几近透明的沈知懿,纤长的睫毛都被泪水打湿,眼尾还挂着破碎的泪痕。
脑海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她从未遇见过他,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不会被他弄得遍体鳞伤,更不会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如果她喜欢上的是其他人,哪怕是裴延澈也好!
这个时间里,她应该正躺在温暖的家中与爱人撒娇,为大年夜去谁家过而烦恼。
总之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困在这条天险之路上,痛苦而绝望的等待临产。
「唔……」沈知懿虚弱而痛楚的声音将他从思海里拉回来。
「要喝点水吗?」他从车里找出一瓶冰冷的矿泉水,塞入自己怀中用体温解冻。
她摇了摇头,目光空洞而缥缈,「我刚才做了个梦。」
「什么梦?」他音调有些沙哑,低头去跟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梦见我爸爸了,他说……如果我实在撑不住的话,就别为难自己,他看着好心疼,让我过去找他。」沈知懿的嗓音轻柔似幻梦,却让他眼底湿润起来。
「我不允许!」裴松鹤紧紧搂着她,潮红与戾气在他眼中交织翻涌,沉声道,「沈知懿我说过,你休想再离开我!」
她倦怠的闭了闭眼,缓缓说着,「如果我死了的话,你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按你之前承诺过我的那样,让他平安富裕的长大。」
裴松鹤喉结滚动,目光变得平静而危险,「孩子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如果你有事,我一定会下去陪你!」
他甚至在想,要不别去什么医院了!
只需要将方向盘转动半圈,踩一脚油门,所有苦难与折磨就都可以结束了。
他们一家三口会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了……
可这疯狂的念头仅在他脑中停留一瞬,便随着交警急切的叫喊声烟消云散。
「上面传来指令,你们可以通行了!」
裴松鹤将沈知懿抱回副驾驶的座位上,重新为她系好安全带。
摸着她冰凉的侧脸,厉声道,「沈知懿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去医院,听见了吗?如果你有事,那我们就一起葬在这儿,我说到做到!」
沈知懿无力的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听见了。
路障移开的瞬间,奔驰大g如电般沖向峡谷。
盘山道本就陡峭,这条公路他总共开过六次,每次心情都不一样。
但没有一次比他现在更焦急,更恐慌。
沈知懿已经痛得失去理智,后腰像被人从中锯断一样疼。
起初她还死死咬着牙,不想叫出声来,怕打扰到他开车,连呻吟都试图压抑在喉咙里。
可是随着腹部的下坠感逐渐加剧,感觉像是有火车在她骨盆上反覆碾压,那着实不是能靠意志力能克服的疼痛,终于叫喊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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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裴松鹤手腕一抖,车子在山路中央漂移了下。
还好现在整条公路封锁,偌大而空旷的峡谷中只剩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个即将诞生的婴儿。
如果沈知懿现在还有力气望一眼窗外,绝对会被他车速吓死。
若不是这辆新车的质量太好,他早在之前那几道垭口就已冲到峡谷下面,阖家团圆了。
或许是看过日照金山的人,真的会幸运一整年。
在这种遮天蔽日的暴风雪中,他们竟然平平安安开到了县城里的医院。
裴松鹤将已经昏迷不醒的沈知懿抱到担架床上,妇科医生简单查看过后,快速说道,「宫口已经开了十指,立刻送进产房!」
他跟随着那些医护人员一路跑到产房门口,却被护士推出门外。
「先生,我们医院有规定,除了产妇的直系亲属外,其他人不能陪产。」
「我是孩子的父亲,不能让我进去吗?」他急切问道。
「需要提供法律有效证件去挂号窗办手续,结婚证或者户口本都可以。」护士回答。
裴松鹤哽住,眸光晦暗难辨。
护士没有再理他,退回产房内关上了门。
-
沈知懿羊水破裂时,扎西巴图正在后山放氂牛,等他回来后得知到这个消息,立刻带着拉姆开车往县医院赶。
检查站的交警听完他的描述,知道他和裴松鹤那辆车是一起的,也没有多加阻拦。
但扎西开车不会像裴松鹤那么没命,短短几十公里的山路,开了将近三个小时才来到县城。
好在有惊无险。
当扎西和拉姆来到医院,离得老远便隐约看到一抹颀长的身影伫立产房门口。
平日里那挺拔如岁寒松柏的身姿,此时竟也颓丧下来,肩膀微垂,嵴背微弯,仿佛在承受着生命不可负重之痛。
县医院条件远不能和大城市相比,甚至连拉萨医院的水平都能吊打这里十条街。
手术室的隔音也非常差,他们在门外便能听到沈知懿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
扎西巴图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会没事的,你别看知懿很瘦弱,但她身体素质很好。别的孕妇都会出现小腿抽筋等情况,她还能每天自己上下楼梯,运动量也够,不会有问题的!」
裴松鹤闭了闭眼,嗓音喑哑的如同杜鹃啼血,「我昨晚不该对她说那些话的……」
扎西巴图想再劝上两句,产房大门却突然打开。
一位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巡视着四周问道,「谁是产妇家属?」
「我。」裴松鹤抬眸,凌厉的下颌线绷得很紧,脸色阴郁的可怕。
「产妇是第一次生产不会使力,再加上一路耽误的时间有点久,受到了严重的惊吓让她有些虚脱,产程不太顺利。」护士如实说道。
「但我们会竭尽全力保住她们的生命安全,家属请在通知单上籤个字。」
裴松鹤盯着护士递过来的那张通知单,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汉藏两种文字。
眼前忽然像被浓墨重彩的油漆泼上了血色调,什么都看不清晰。
拿起那根原子笔,骨骼分明的手指剧烈颤抖着写下他的名字。
鬼画符般的字迹,连他自己都不认识。
第184章 九十九个长头,换她们母女平安
护士将产房的门重新关合,周遭再次静谧起来。
走廊上不知哪块玻璃漏了一角,寒风唿啸而入,四肢百骸无一不冷,仿佛要将人的骨髓都冻结成冰。
裴松鹤抬起手艰难的揉了揉眼角,却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上沾满血污,殷红的刺目。
那是沈知懿的血……
铺天盖地的绝望与崩溃在他胸腔内横冲直撞,却又找不到宣洩口,似要将他的心脏生生扯碎。
那张通知单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同样是难产,同样被匆匆送进了产房,可母亲再也没能从里面走出来。
他害怕沈知懿也会和母亲一样,不声不响的从他生命里消失。
控制不住的想要推开那扇门,抓住沈知懿的手,任凭十殿阎罗也不能将她从自己身边抢走……
倏然,一只宽大的手掌按在他肩膀上。
「裴兄弟,我估摸着知懿可能还要一阵子,你先找个椅子休息下吧,这里有我和拉姆看着呢。」扎西诚恳的劝道。
他双唇紧抿,摇了摇头,「我不累。」
扎西嘆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你已经站在这里几个小时了,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用我们佛教的理念来讲,知懿现在有她自己的难关要渡,别人帮不上忙。」
「与其你这样不吃不喝的守下去,还不如去寺庙里求菩萨来保佑她们母子平安。」他说着,指向窗外不远处的那座山峰。
「你看见那座山了吗?它叫纳金山,山上有一座千年前留下的古寺,是松贊干布为他的爱妃芒萨赤尊公主修建的,我们当地人都称它为扎叶巴寺。莲花生大师也曾到此讲经说法,是活佛隐修的秘境。」
裴松鹤抬眸,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座被雪覆盖的高山,而扎叶巴寺就位于山巅峭立的悬崖之上。
红瓦白墙,金塔上挂满五彩经幡。
神秘又圣洁。
「那些去过扎叶巴寺朝圣的人都说,只要从山脚下一路磕等身长头跪到寺庙门口,菩萨就会成全他心中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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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西巴图缓缓说道,「如果你真想帮助知懿和宝宝,就入乡随俗去试一试吧,菩萨会被你的虔诚所打动的。」
裴松鹤沉思了下,果真阔步离开医院,朝不远处那座高山走去。
待他的背影从两人视线中消失。
拉姆不解的看向扎西,「阿爸,咱们朝圣拜佛是为了修自己,修来生。我怎么从没听过磕长头还能治病救人的呢?」
扎西大喇喇的摊了摊手,「我不过是为了给他找点事情做,你看见他刚才的表情了没?杀气太重!像是恨不得沖产房去把那些医生护士全都砍了!
让他去拜拜佛,静静心,分散下注意力,不要来干扰我们知懿生宝宝!」
拉姆一整个无语住了。
-
裴松鹤顶着漫天风雪来到纳金山脚下,抬头望去,那条陡峭而蜿蜒的石阶沿着山体一路修建到云端,而扎叶巴寺,就藏在那层层雾霭之间。
他收回视线,从面前第一个台阶开始,学着大昭寺门口那些朝圣者的姿势,双膝跪地,三步一叩首,缓缓往山上爬。
其实他并不相信扎西巴图说的话,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不信这世间有神佛。
每年去无妄寺小住,无非是因那名高僧说他身上戾气深重,恐会累及家人。
以为是九泉之下的父母因他造下的孽障太多而不得安生,便在母亲的忌日到山中抄经礼佛。
拜的是自己的欲望,求的是自己残秽的念想。
可现在诸多果报却全部降罪到沈知懿的身上,他方才相信那名高僧所言非虚。
他从未如此期盼过神佛显灵,只要能让沈知懿和孩子平安顺遂,他愿付出任何代价。
吃斋念佛、塑金身、造佛塔,或是想要他的命都可以。
只求不要再折磨他的妻子和孩子!
风雪始终不肯停歇,裴松鹤爬到半山腰的位置,已隐隐望见寺门。
他叩拜的动作也因体力不支而逐渐缓慢,大雪在他背部落下厚厚一层。
朝圣者磕长头时,身上都会穿一件牛皮做得围裙,耐磨又能防止擦伤。手上还会绑两块木板,这样才不会被磨破掌心。
而裴松鹤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膝盖处的布料已破烂不堪,手指在雪地里冻成紫红色,僵硬的无法回弯。
每次叩首时,额头都会埋入深厚的雪地里。雪层之下的石阶并不平整,还会藏有坚硬的砾石。
磕到第二十个左右,他的额头已经磕破,随着石阶越爬越高,创伤面积也越来越大。
雪从他俊美的脸上消融,混着血液滴落到石阶上,留下一路斑驳的红点。
今天风雪太大,又将近年关,没有信奉者选择在个这时候上山。
寺里隐修的活佛听小喇嘛讲到,有位年轻人从山脚下磕长头而来,破例出门相迎。
裴松鹤抹去眼角的血水,看着近在咫尺的寺庙大门,继续俯身叩首。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石阶上方多了一位身穿红色长袍的僧人。
他没有理会,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又走了三个台阶,陡然眼前一黑,双膝重重磕在石阶边缘处,钻心蚀骨的痛从腿上传来。
好在活佛伸出手扶了他一把,才没有让他从山崖的另一侧滚落进万丈深渊。
裴松鹤喘了口气,发现这位面目慈善的僧人着装与别的喇嘛有所不同,双手合十说了句,「扎西德勒。」
活佛笑着回礼,「这位年轻的居士,我见你如此诚心,是为何事所求?」
「为我的妻子和孩子。」他哑声道。
活佛伸出右手,轻轻搭在他的头顶上,「菩萨定会保佑她们的。」
裴松鹤抄写过很多经卷,他知道这是法华经中摩顶受戒的仪轨,再次磕头叩首。
手机震动的声音于他口袋中不合时宜的响起,裴松鹤只得划开接听键。
话筒那头传来的背景音过于嘈杂,扎西粗犷而兴奋的笑声里还伴随着婴儿洪亮的啼哭。
「裴兄弟,知懿她生了!是个女孩,母女平安!」
第185章 她亦是他的劫难
裴松鹤挂断电话,一时心绪百感交集,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早已冻僵,根本不听使唤。
还是活佛将他从地上扶起,双手合十施了个礼后,含笑回到寺庙里。
他站在寺庙门口,望着来时那条覆雪之路。
一共二百九十七个台阶,他磕了九十九个等身长头,终于在最后一阶时接到了扎西打来的电话。
在佛法中,九十九这个数字意味着九九归一。
即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又回到本初状态。
或许是神佛显灵原谅了他,也或许只是机缘巧合,裴松鹤走到山下后,发现暴风雪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云巅寺庙内传来僧人若隐若现的梵唱,恍若重生一般。
-
当裴松鹤赶回医院时,沈知懿已经从产房出来,被移到了妇科病房里。
因是顺产没有打麻药,她清醒的很快。
宝宝虽然是早产儿,但也满了九个月,无需进保温箱观察。
护士将宝宝清洗干净后,就抱来了沈知懿的床前。
可这孩子不知随了谁,高冷的一批!
无论拉姆和扎西怎么逗她都没有反应,不哭也不肯出声,双眼紧闭,嘟着个小嘴把脸转到襁褓里。
沈知懿缓缓眨着疲倦的眼,看到他们逗弄着那个抽抽巴巴的小婴儿,露出欣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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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过程艰辛了点,但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把孩子生出来了。
被护士推出产房的那一刻,她也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大雪初晴,光线笼罩在她的床单上,耳边仿佛听见了裊裊梵音。
视线不着痕迹的在屋内梭巡了一周,没有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莫名有些怅然,开口问道,「裴松鹤呢?」
扎西和拉姆的表情顿滞了下,试图组织语言。
总不好意思直说,你老公被我们忽悠上山哐哐磕头去了吧!
沈知懿却被他们欲言又止的神色弄得有些心慌。
来时路上,她被阵阵剧烈的宫缩折磨得不轻,始终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意识不甚明晰。
只记得裴松鹤说过,如果她有事,他也会下去陪她……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裴松鹤到底去哪了?」她嗓音里还带着虚脱的绵软,唿吸却急促了许多。
拉姆正要解释,病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
裴松鹤修长的身影跌跌撞撞从外面走进来,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眼宛如沁了血,目光触及到病床上的沈知懿,漆黑瞳仁里翻涌着浓烈的情绪。
想要过去抱她,又怕自己所见不过是一场空幻,踌躇站在门口,不敢上前。
沈知懿被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吓到了。
在她印象里,这个男人向来都是从容慵懒的,仿佛带着与生俱来优雅与矜贵。
就连那次被老孟重伤,她都不曾在他脸上见过丝毫慌乱。
而现在,裴松鹤浑身上下沾满泥土,像是在沼泽地里滚了一圈。
膝盖处还破了两个大洞,隐约可见血迹渗出。
那张过分俊美的脸更是惨不忍睹,眉宇上方多了一块血肉模煳的伤口,被冷风吹干的血痕凝固在脸颊与眼尾,从一尊冷玉般的精緻白瓷变成了秾丽的釉里红。
「你怎么弄成了这样!」她忍不住蹙眉。
扎西显然也没料到,裴松鹤这兄弟能处,有头他是真磕啊!
他张了张皲裂的双唇,嗓音嘶哑的厉害,「听扎西说你生了个女儿,一时激动,不小心摔了一跤。」
沈知懿不知该说什么好,将下颌埋进被子里,「能把自己摔成这样,真有你的!」
他勾起淡笑,眸光温眷的睨着她,仿佛在看什么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宝。
其实他在赶来医院前,怕自己会吓到沈知懿和女儿,已经用山雪搓过脸颊,可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他走到拉姆身旁,凝视她臂弯中那个小小的婴儿,心里百感交集。
沈知懿真的给他生了个女儿,以后他就是这个小不点儿的父亲了!
刚出生的婴儿皮肤皱皱巴巴,眼睛还没睁开,头上毛髮稀疏,既不好看也不可爱。
沈知懿把宝宝生出来时就看过一眼,满脸嫌弃的别过头嘟囔了句,「都说女儿随爸,长得这么难看绝对是像裴松鹤了!」
而裴松鹤现在却眉眼含笑的对她说,「知懿,咱们的女儿好像你。」
沈知懿:「……」
他杵在那里看了半晌,拉姆不禁问道,「你不想抱抱她吗?」
裴松鹤抬眸,低沉的声线里染着些许侷促,「我能抱吗?」
沈知懿知道这话是在问她,抿了下唇没有回答。
如果在今天以前,她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他。
并且对他说清楚,女儿是她一个人的,跟他没有关系!
可不论前尘有何恩怨纠葛,裴松鹤都是以赴死的心态踏上那条天险之路,救回了她们母女两条命。
如果裴松鹤没有追来唐古乡,她真的不敢设想,自己现在还能不能活在这世上。
就算她有再多的怨怼,此时也没法说出狠心的话来。
裴松鹤见她默许,伸出双臂去抱他的女儿,手掌刚接触到婴儿娇软的身体,就已经僵硬得不行。
她太小也太软了,和他的巴掌一样大。
拉姆细心的教他怎么托住宝宝的后颈与腰部,可裴松鹤的姿势仍是无比僵硬,连动都不敢动。
沈知懿白了他一眼,奚落道,「你的手臂难道也是新长出来的?」
终于,在拉姆的帮助下,他成功把女儿抱进自己怀中。
小小的脑袋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处,有种无法言喻的奇怪感觉。
他真的特别讨厌小孩子,无论几岁,哪怕不哭不闹,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他也会觉得烦。
之前对沈知懿肚子里的孩子格外关心,无非是因为在乎她的身体。
但现在他却连抱都不敢抱,真怕一用力,她就会碎掉。
「给孩子取名了吗?」他问道。
沈知懿睁开眼睫,看着裴松鹤满身血污站在病房中央,面容苍白狼狈的有些病态,却如珍宝般抱着女儿捨不得松手。
她心内五味杂陈,回想起第一次与他在藏北相遇。
他如高山白雪,远隔云端,是她可望不可及的一面之缘。
任谁也没料到,他们竟会变成现在这样。
或许对裴松鹤来说,她亦是他的劫难。
她收敛心神,淡声道,「就叫初见吧。」
第186章 能为你豁出命去的人,只有他一个
裴松鹤怔住。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犹豫了半晌,嗓音艰涩,「裴初见……好像不太好听。」
沈知懿狠狠瞪向他,没什么力度的音调里透着冷意,「我的女儿跟我姓沈!沈初见,我觉得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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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怕她情绪激动,立即改口,「好听,就叫沈初见。」
这时,护士敲门而入。
「过来一位家属跟我登记出生证明。」
沈知懿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被裴松鹤按了回去,「我来,你躺着。」
他把小初见放到沈知懿的枕边,低头在她额间烙下一吻,音色沉沉,「辛苦了。」
等裴松鹤离开房间,一直靠在窗边望风的扎西才转过身。双手环抱在胸前,唏嘘道,「知懿,其实裴松鹤头上的伤,不是摔的。」
原本昏昏欲睡的沈知懿,闻言掀开眼睫,随口问道,「难道是他跟人打架了?」
「你被送进产房不久,护士给裴松鹤递了手术同意书。」拉姆解释道,「你在路上消耗太多体力,又过于紧张不肯配合医生,护士说你可能会难产。」
沈知懿蓦地睁大了眼睛,「我难产了?」
她当时在产床上疼得死去活来,耳边还有个医生一直在教她运气,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瞳光飘散着,意识始终模煳不清,只记得最后小初见那一声长长啼哭,把她从鬼门关前又拽了回来。
「是啊,你没看见裴松鹤签字时候那手抖得啊,把纸都快扎破了!我怕他再等下去会胡思乱想,就让他去扎叶巴寺给你磕了九十九个等身长头。」扎西轻描淡写的说。
沈知懿既无语又难以置信的瞪向他,尾音不觉挑高,「他真磕了九十九个?」
「那我就不知道了。」扎西摊了摊手,「不过从他头上的伤来看,估计至少也要几十个。」
「蠢不蠢啊……」她由衷骂了句,可同时眼底泛起酸涩的感觉,又被她生生忍了回去。
难怪她被推出产房的那一刻会听到梵音,她的命是他从神佛手里抢回来的。
「我不知道你和裴松鹤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扪心自问,换作是我,不可能在那种天气情况下,跟不要命了似的飙车把你送进医院里。」
扎西的口吻郑重起来,「这世上能够宠着你,爱护你的人有很多,但能为你豁出几次命去的人,可能只有他一个。」
沈知懿别过头,把脸深深埋进被子里,遮掩住自己几近决堤的泪意。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表情已经恢復漠然,「恩是恩,情是情。我之前已经将它们弄混过一次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扎西和拉姆对视了一眼,觉得他们两人现在当局者迷,却又无力劝说,只能靠他们自己开悟。
等裴松鹤登记完手续回到病房,沈知懿已经搂着小初见沉沉睡下。纤瘦白皙的手臂从病号服中露了出来,搭在小初见的襁褓上。
他轻轻抬起她的手腕塞回被子里,用指腹抚平她眉间的摺痕。
视线从她乖巧的睡颜上转移,落在小初见那张抽巴巴的小脸上。
他感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生生死死,亦幻亦真。
好在她们都平安无事,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扎西和拉姆也累了一整天,都有些支撑不住。医院只允许一个家属陪床,他们先去附近的旅馆对付一晚,明天再过来。
裴松鹤目送他们离开,始终守在沈知懿的床前没有阖眼。
期间小初见醒过两次,被护士抱过去餵奶换尿片。
沈知懿这一觉从傍晚六点睡到了凌晨三点,她再次睁眼时,入目便是裴松鹤那张削瘦又狼狈的脸。
白炽灯下,他额头未经处理的伤口刺目又惊心,她想要抬手去摸,又强行忍住,一行清泪却从眼尾淌了下来。
裴松鹤被她这滴泪吓到,眉头紧蹙,「你哪里疼吗?」
她摇摇头,嗓音绵哑了许多,「你去把额头上的伤治一治,我瞅着瘆得慌。」
他松了口气,薄唇微勾,「你这是嫌弃我破相了?」
「我是怕你吓到小初见。」她不动声色道。
「过几小时吧,等扎西他们回来再说。」他嗓音清淡,毫不在意。
沈知懿没有强求,反正要毁容的人不是她,至于以后讨不讨得到老婆也跟她没关系。
她的体力恢復大半,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被裴松鹤拦住,厉声制止,「你做什么?快躺回去!」
「我要上洗手间。」她哭笑不得的说道。
裴松鹤却皱了下眉,给她披上厚实的藏袍,又俯下身去,半跪在床前为她穿鞋。
「哎,你不用这样!」
她有些不自在,想把雪白的玉足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却不小心踹了他一脚。
裴松鹤不以为意,握着她温暖的脚掌仔细替她将靴子穿好,然后将她从床上打横抱起,朝女厕所的方向走去。
顺产不需要插导尿管,产妇基本当天就能下地,完全可以自己去上厕所。
她这样被他抱着反倒十分难为情,还好现在是夜里,住院部没什么人,否则又要遭到取笑。
裴松鹤抱着她来到走廊尽头的女厕所门外,她见他仍没有止步的意思,连忙开口,「这里是女厕所,你不能进去!」
他低笑了声,动作轻缓的将她放到地上,「我在门外守着,如果你有需要就叫我。」
沈知懿不想跟这种守着女厕所的变态讲话,闪身便钻了进去。
几分钟后,里面传来抽水的声音。
她刚推开门走出来,又被裴松鹤以同样的姿势抱回了病房。
待她钻进被窝里,靠在床头剜了他一眼,「我只是生了个孩子,不是残废了!我自己能走路,不需要你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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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能走,但是我想抱你。」裴松鹤把流氓耍得明明白白,语调平静。
沈知懿不想再跟他说话,扯过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当她再次醒来,已是中午。
拉姆正坐在旁边的床上给小初见餵奶,而扎西和裴松鹤站在窗边讨论着出院的事情。
她看到裴松鹤额头上贴着医用纱布,便知道他已经处理过了,堵在她心口的那块棉花也终于被拿走。
第187章 我看见你就产后抑郁
扎西对他们说道,「医生说知懿身体恢復的不错,小初见也很健康,明天一早就可以出院,回家去坐月子。你们必须下高度,不能再回唐古乡了。
否则就算知懿适应了高原环境,宝宝还是会出现缺氧反应。林芝是整个藏区的海拔最低的地方,又称塞外江南,我老婆卓玛在林芝有家民宿,你们直接去那边坐月子好了。」
裴松鹤微微颔首。
沈知懿自然也没意见。
拉姆生养过两个孩子,比较有经验,主动提出与他们同行,帮着知懿照顾小宝宝,顺便为他们指路。
扎西巴图则要回到唐古乡,格桑还留在家中守着,得回去与她作伴。
翌日。
吃过早饭,裴松鹤去给沈知懿办理了出院手续。
她被他用羊绒大衣包裹的严严实实,抱着还没睁眼的小初见上了车,准备前往林芝。
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她想起那天差点命丧于此,心里有些ptsd,犹豫了下还是跟拉姆一起挤到了后座。
拉萨到林芝的路段修建完善,这回裴松鹤开得十分平稳,一路上连颠簸都没有。
与唐古乡的冰天雪地不同,越接近林芝温度便越暖和起来,随着海拔不断降低,唿吸也通畅了许多。
车辆穿过银装素裹的鲁朗小镇,一片苍茫纯粹原始森林与翠绿的尼洋河交相辉映。雪地牧场上还有三两成群的氂牛,宛如冰雪奇缘中的雪国世界。
卓玛婶婶开的民宿就在南迦巴瓦峰山脚下,有拉姆的指引,他们很快到达民宿门口。
产后孕妇不宜见风,沈知懿的脚还没沾地,便被裴松鹤抱起快步走入屋中。
她再想说拒绝的话已经来不及,只得看着拉姆递来羡慕而揶揄的目光。
卓玛已经烧好了火塘在里面等着他们,与沈知懿简单做了个贴面礼后,便带他们上楼去看房间。
「扎西打电话让我准备的婴儿用品都已经备好了,但摇篮是格桑小时候睡过的,结实倒挺结实,你们不嫌弃就好。」卓玛热情的说。
沈知懿跟随她走上楼梯,淡笑道,「不会嫌弃的,是我们母女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芝毕竟是旅游线路较为成熟的城市,这里的民宿与内地几乎没什么差别,有门有锁,令裴松鹤非常失望。
他把沈知懿的床收拾好,又把小初见放到旁边那个有些破旧的摇篮里,肌骨均匀的手臂搭在上面,轻轻摇晃着哄女儿睡觉。
沈知懿见他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思,心想这也不是在医院,需要有人陪床,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肯走?
但看到他瞬也不瞬地盯着摇篮中的小初见,锋锐的眉眼温眷下来,眸光里盛着恰到好处的温柔。
她到底还是没忍心将他赶出房间,就让他坐在床边守了自己和女儿整整一下午。
直到吃晚饭时。
沈知懿因年轻身体恢復得快,完全可以自己下楼吃饭。
偏偏裴松鹤非要像伺候太后老佛爷一样,把饭端到她的面前,恨不得再一勺一勺餵给她吃。
她对他为剩不多的耐心也终于耗尽,讥诮一笑,「裴松鹤,你就不怕我出了月子之后,四肢都躺退化了吗?」
裴松鹤手里拿着一本不知从哪弄来的月子菜谱,眉眼不抬,语调漫不经心。
「书上说了,坐月子是头等大事,如果休息不好,以后可能会落下一些小毛病,甚至还有可能产后抑郁。」
「我看见你就抑郁!」她随口怒骂道。
裴松鹤放下了书,薄唇抿成一条线,喑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
她挑起眉梢,冷冷地睨着他那张紧绷而削瘦的脸。
额头上的伤口经过处理已经开始结痂,估计过不了多久便会脱落,光洁如初,恢復那俊美英朗的面容。
她淡淡别开了眼,「是啊,我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看见你!」
裴松鹤嵴背僵硬起来,漆黑的眸底晦暗不明,低声道,「那好,我出去。如果你有需要就叫我,我能听见。」
沈知懿全然不以为意,他的房间就在她左边,的确喊一嗓子就能听见。
他离开屋子后,沈知懿放松了不少,与女儿相处的分外和谐。
入睡前,她想下楼去把行李箱里的湿巾拿过来擦擦身体。
月子期间不能洗澡,身上黏煳煳的,躺着不舒服。
刚推开门,发现墙边竟然坐了个人!
走廊光线暗黄,那人穿着深色的衬衫西裤,姿态疲惫地靠坐椅子上,看到她从里面出来,立刻起身询问,「是要吃东西还是上厕所?」
原来裴松鹤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搬了把椅子守在她的门边。
沈知懿大为震惊,一声不吭地再次把门关上。
夜里,小初见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把沈知懿从睡梦中吵醒,自从有了女儿,她便与好梦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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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了揉眼睛,刚从床上爬起来,裴松鹤便推门而入,声线透着沙哑,「初见怎么了?」
任谁睡得正香时被吵醒都没什么好脾气,她语气恶劣了些,「不是饿了就是尿了呗,还能怎么着!」
裴松鹤薄唇微抿,只能看着她把摇篮里哭个不停的小初见抱起来哄,又帮不上忙。
「不哭了啊,妈妈在这呢。」
她背对着裴松鹤解开内衣,把乳头塞到小初见的嘴边,发现她并不含,说明不饿。
又把她放回床边,撕开纸尿裤,一看果然是尿了。
费了一番功夫换好后,她困得倒头就睡。
而这一晚上,小初见整整啼哭了三次。
直到拉姆早上睡醒,把小初见抱走去餵奶,沈知懿才踏踏实实睡了几个小时。
当她再次睁眼,看到裴松鹤正站在摇篮床边跟拉姆学习如何换尿片。
拉姆耐心的教他,「你要先用手轻轻提着宝宝的双脚,然后一手托住后腰,把她的小屁股抬起来,再把旧的尿片抽走……学会了吗,你来试试?」
裴松鹤虽已没有第一次抱女儿时那般僵硬,但动作仍有些侷促,生怕自己手劲过大,弄疼了小初见。
而小初见似乎感觉到给自己换尿片的不是好人,抬起小腿哗啦啦尿了裴松鹤一身。
他看着自己手上那黄澄澄的液体,从牙缝里挤出了句,「真会给你妈报仇!」
第188章 你是大宝贝,她是小宝贝
拉姆笑得直不起腰来,「多亏知懿给你生的是个女儿,不是儿子!否则就不是尿你一手,而是呲你一脸!」
沈知懿也『噗嗤』笑了起来。
屋外阳光尚好,透过玻璃窗倾洒在她白皙温婉的侧颜,为她弧度姣好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光。
裴松鹤甚至想不起来,她上次这样无忧无虑的笑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更多的却是苦涩。
沈知懿的奶水少,宝宝很多时候都吃不饱,夜里又不能叫醒人家拉姆帮忙餵奶,只能喝些奶粉。
裴松鹤学着沖了两次,沈知懿靠坐在床头,看他身姿笔挺的站在窗前摇晃奶瓶,一时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当晚,小初见再次啼哭。
还没等沈知懿爬起来,裴松鹤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小初见抱出了房间,并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你接着睡,我来照顾她。」
整整一夜,她都没有再听到小初见的哭声,难得睡了个好觉。
起床后,她发现摇篮里的女儿不见了。
吓得她手忙脚忙的跑出来,刚想去敲拉姆的门,瞥见裴松鹤依旧靠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襁褓里的小初见,父女两人睡得一个比一个沉。
她松了口气,缓缓走到两人面前。
裴松鹤身上那件墨色的高定衬衫已经变得褶皱不堪,袖口还有奶粉干涸后留下的污渍。
晨曦射进来淡金色的光,打在他稜角分明的下颌线上,冷白如玉的脸在光晕中格外清晰,鸦羽般的眼睫下方呈现出一点青灰色,许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沈知懿回想到从她临产的那一日起,但凡她睁开眼,一定会看见裴松鹤守在自己床前,印象里都没见他睡过几次觉。
裴松鹤似是睏乏得有些厉害,她轻咳了一声,对方竟然都没有醒,而是将怀里熟睡的小初见搂得更紧了些,大手无意识轻拍着她小小的身体。
她无声的站在那里望了很久,连眼眶都有些发酸。
接下来的时日里,沈知懿发现裴松鹤带娃比自己这个亲妈都要好。
她到现在都不会给小初见拍奶嗝,裴松鹤反倒游刃有余,力道和手法控制的恰到好处。
小初见是在第七天夜里睁开了眼睛,当时她们都已睡着。还是裴松鹤率先发现,月色下,女儿正瞪着一双黑葡萄般澄澈的眼眸不知看向哪里。
他薄唇浮起一抹笑意,还好这双桃花眸随了自己。
婴儿刚睁眼就喜欢看会动的东西,小初见秒变团宠,卓玛和拉姆整日围着逗弄她。
沈知懿也愈发觉得女儿好看起来,夜里不再嫌弃她吵闹,而是搂着她一起睡。
反倒让抱女儿睡冷板凳已成习惯的裴松鹤感觉有些不得劲。
除夕一天天接近,这日阳光正好,气温有所回升。
沈知懿这些天睡得腰酸背痛,裹着藏袍,戴上卓玛用水獭皮做的金花帽来到院中。
却看见裴松鹤正坐在太阳底下的台阶上给小初见洗衣服。
婴儿的衣物不能用洗衣机来洗,只能用手洗。
冬季温度低,即使兑了温水也凉的很快,裴松鹤只能在每天中午最暖和的时间洗衣服,否则很快就会变成冰冰凉的冷水。
她站在他的背后瞧了一阵,漠然开口,「记得把手擦干净点,别像我一样得上冻疮,那可就治不好了。」
裴松鹤霍然回头,眉心紧拧,严厉道,「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躺着!」
「这院子里又没风,我只是站在门口有什么不行,再说我已经过了十日,医生说可以适当出门晒晒太阳。」她沐浴着冬阳心情甚好,没有理会他的话,举起双手痛快的抻了个懒腰。
指着正前方那座巍峨神圣的雪山问道,「那就是南迦巴瓦峰吗?」
裴松鹤颔首,「对。」
她深深唿吸了下新鲜空气,唇畔笑意清浅,「真美啊,如果能一辈子都生活在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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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难得见她心情这么好,也没有再赶她回房,起身将女儿的各色尿布像挂经幡一样挂在院子里。
「我不是说过,如果你喜欢的话,等小初见再大几岁咱们就来这边开家客栈。」他低沉的声调比平日里要温润几分。
沈知懿饶有兴致的偏过头睨着他,「那你打算把客栈开在哪啊?」
「看你喜欢哪个位置,我都能想办法给它盘下来。」他手上动作不停,眼底浮动着一丝纵容的笑。
她在房间里闷了太久,晒到阳光心情甚好,坐到庭院的那把椅子上,支着脑袋看他给女儿晾衣服,半真半假的说了很多幻想。
「客栈最好开在雪山的对面,这样每天都能看到日照金山,不愁没好运!」
「店里要养几条藏獒,山里雪狼太多,万一把咱们养的羊叼走吃掉了可怎么办!」
裴松鹤静静听着,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连家里养几头羊都想好了?」
反正是顺嘴胡说,她又没指望能实现,有什么不敢想的!
她在外面坐了半个小时还不肯走,裴松鹤晾完了衣服,不由分说便将她抱回了屋里,态度强势而霸道。
惹得她一下午都没有开口和他说话。
卓玛和拉姆晚上要去邻村拜访友人,不在家中吃饭。
裴松鹤研究了几天的月子菜谱终于派上用场,走进厨房,朗声询问,「宝贝晚上想吃点什么?」
沈知懿坐在火塘边哄小初见睡觉,垂着眼睫说道,「她现在只能喝奶,什么都吃不了。」
厨房内传来一声富有磁性的低笑,「我问的是你,你是大宝贝,她是小宝贝。」
沈知懿怔住。
她以为像裴松鹤这样冷心冷情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从他口中听到一句情话。
现在这声『宝贝』令她汗毛竖起的同时,脸颊也飞上两团红晕。
「闭嘴,别乱叫!」她怒斥道。
里面再没了声音。
一小时后,裴松鹤端着几道卖相不错的菜来到桌前,这里条件比唐古乡要好很多,菜品种类不少,他的厨艺总算有了发挥空间。
他盛了一碗松茸炖鸡递给沈知懿。
她却发现他只吃面前那盘清炒红薯叶,不禁回想了下,这些天里他好像吃的都是素菜,没有碰过一口荤腥。
拧了拧眉,「裴松鹤,你在跟我玩自虐吗?」
第189章 让人步步沦陷的,是不经意的温柔
裴松鹤继续吃着面前那道绿到发光的红薯叶,语调平静,「没有。」
沈知懿只当他是在惺惺作态,冷笑了下,「这里的食材又不紧缺,你何必跟我演这齣苦肉计。把肉都挑给我吃,然后自己吃青菜,你是在效仿王宝钏吗?」
他放下筷子,静静地睨着她,眸光平淡无波,「我曾向菩萨许过愿,只要它能保佑你和初见平安,我会终生吃素,为它建佛塔,塑金身。」
她乌黑的瞳仁中掠过了一丝难以置信,口吻有些无奈,「那是扎西在逗你!他故意把你从产房门口支开,随手指了个寺庙让你过去朝拜,你还真信啊?」
裴松鹤颔首,「我知道。」
「你知道还……」她险些把脏话脱口而出。
明知扎西是在逗他,还跑上山去磕了九十九个头,难不成真把脑袋给磕傻了?
他的眉眼仍是淡如青山,只是目光里多了丝温眷。
「不管他是不是逗我,既然我已向神佛许下心愿,它也的确做到了,那我就一定会信守承诺。否则它老人家认为我心不诚,再把你收回去可怎么办?」
他说着,尾音拖着些意味深长的笑,迴荡在喉间低醇而磁性。
沈知懿挑眉,「你真能做到一口荤腥不碰?」
裴松鹤薄唇勾起一个有些无赖的笑意,「你可以监督我,每一日,每一餐。」
她听出他另有所指,神色冷淡下来,「你开心就好。」
既得知他不是在扮演王宝钏跟自己玩苦肉计,她也无需为此烦扰。
当着他的面大口吃肉,比平日里多了足足一倍的饭量。
不得不说,裴松鹤在抓她胃口这件事上,做得相当到位。
哪怕是不能加盐的鸡汤,他也会用别的方法来提鲜,让她忘记没有咸淡的痛苦,比卓玛婶婶做得菜要好吃太多了……
裴松鹤眼底映着窗外的夜色,嗓音隐着一丝低柔的笑,「我没做过月子餐,都是看书上学来的,如果你喜欢吃的话,以后的饭都让我来做?」
沈知懿咬着筷子没有说话。
她不是没发现,自己曾设立铜墙铁壁般的心防正在被他层层瓦解,经过这些天朝夕相对的接触,她仿佛又重新认识了一个不同的裴松鹤。
对于清音别苑里那个高高在上如圣像藏佞,只会用手铐锁人的裴松鹤。她浑身是刺,无法妥协与退让,只想着反抗与逃离。
而眼前这个如同跌落神坛,被人间烟火薰染得格外温沉闲淡的裴松鹤,反而令她无法拒绝。
就像最初,让人步步沦陷的,从来都是那不经意透露的温柔。
可她现在已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光靠这些温柔攻势还远远不够。
晚饭后,卓玛和拉姆从友人家回来,裴松鹤在给小初见换尿片,还没来得及收拾餐桌。
拉姆瞧见桌上那几道菜后,忍不住拉着沈知懿唏嘘道,「裴先生对你还真是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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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不以为意,「这都是他自愿的,我可没逼他!」
拉姆嘆了口气,「藏北一直都是『男更强』,没有夫妻之间就必须要彼此照顾的说法。
我坐月子的时候正赶上地里收青稞,老公和婆婆根本不管,别提给我做饭了,甚至还在埋怨我为什么不下地干活。
后来还是我打电话给阿爸和阿妈,他们把我接回自己家里去,才有了热汤热菜吃。」
沈知懿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入夜,她搂着小初见一起睡在温暖的大床上。
宝宝开始啼哭,但她因白日里出去熘了一圈睡意有些昏沉,哭了好几声都没有将她唤醒。
裴松鹤悄悄推门进屋,把小初见从她的臂弯里抱走。
她感到怀中热源消失,方才清醒过来。
起身披了件厚外套,缓缓打开房门,从门缝中看到裴松鹤正坐在椅子上餵小初见喝奶。
冬季的林芝虽没有藏北寒冷,但房间内都会插取暖器或电热毯,唯独走廊什么都没有,窗框还在漏风。
裴松鹤那件剪裁得体的高端羊绒大衣被他拿来包裹着小初见,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看上去清冷又削瘦。
她回想起拉姆说过的话。
夫妻之间本就没有必须照顾彼此的说法,更何况他们还不是夫妻。
「天冷,多加件衣服吧。」她淡声道。
裴松鹤抬眸,瞥见她身披枣红色的藏袍站在门缝里,灯光从门内渗透过来,又被她的背影遮住,表情不甚明晰,轮廓却散发着柔和的金边。
他扬了扬唇角,还欲再对她说些什么。
她却在他开口之前关上了门。
沈知懿难得关心他一次,这令他惶恐、欣悦的同时还有些几分窃喜,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俯首在抱着奶瓶喝奶的小初见脸蛋上烙下一吻。
自沈知懿临产以来,他就没什么时间刮鬍子,现在下颌长出深青色的胡茬。
小初见那稚嫩的小脸被他磨得生疼,连奶瓶都不要了,咧着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除夕将至。
卓玛带着拉姆准备回山南的娘家过年,店里只留下裴松鹤和沈知懿两个人,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初见。
沈知懿对这个新年没有任何期待感,反倒是裴松鹤认为这是他们一家三口过的第一个年头,所以格外看重。
他特意开车去林芝市区买了一堆年货,还给女儿买了很多件可爱的小衣服,像献宝似的一件件拿出来给沈知懿看。
「咱们女儿到现在还穿着格桑她们小时候剩下来的衣服,昨天我量了量她的尺寸,应该没有买错。」
沈知懿捏了捏那些小衣服的料子,神色漠然,「都不能穿。」
裴松鹤一怔,「为什么不能穿?」
「你买的这些小裙子,好看归好看,但是面料太硬了。之所以给女儿穿格桑她们的衣服,是因为老料子贴身,新衣服的面料都不够柔软,婴儿穿起来会磨皮肤。」她不动声色的解释道。
裴松鹤垂眸停滞半晌,抿唇道,「是我想错了,那我这就扔了去。」
沈知懿叫住他,「哎,我说的是现在不能穿,没说以后也不能穿!你把这些衣服多洗几次,把面料磨旧再给她穿不就行了吗?」
随即,又默默地吐槽了句,「真是败家……」
第190章 把她当成小孩子哄
大年三十。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轻抚在沈知懿的眼皮,长睫微颤了几下,缓缓睁开。
她来到窗边,将窗帘全部扯开。
洗碧般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几丝云霭聚集在山脉下方,又被强劲的冷风吹散,露出了南迦巴瓦峰的全貌。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沈知懿洗漱完毕走下楼,发现裴松鹤已经在大门上贴好对联。
以前在清音别苑过年时,都是李管家和顾阿姨来操心这些,裴松鹤从不理会,除夕夜对他而言更像个可有可无的节日。
甚至有一年,裴松鹤因应酬去了国外,答应她除夕那晚一定会回来。
她守在家里彻夜未眠,却没见着他的踪影。
直到初六,他才风尘僕僕的回到家中,完美错过了新年……
「别在门口站着,风大。」
裴松鹤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到火塘这边来。」
她转身,见他正站在桌前对一坨白面粉挽着袖口,忍不住询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包饺子。」裴松鹤语调平淡。
「你还会包饺子?」沈知懿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说实话,我不会。」裴松鹤顿滞了下,神色坦然,「我学过做菜,但我没学过面点。」
沈知懿嘴角抽了抽。
她是被父母从小宠到大的,虽然现在落魄,但以前好歹也算个豪门千金。
别提包饺子了,连和面都不会。
可是除夕夜不吃饺子,等于没过这个年!
两人围在桌前研究了半天,沈知懿十指不沾阳春水,主打一个口头指导。
她站在旁边拿着藏戏的鬼脸面具逗小初见,时不时看上那么一眼,冷声道,「加水。」
「加面。」
「加水……」
「加面……」
如此循环往復,和了整整一个洗脸盆的面,直到晚饭前才把饺子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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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手拿起一只其貌不扬的饺子,细细端详道,「得,这饺子没一个能吃的,下了锅都得破,等着喝片汤吧!」
果然,饺子下了锅后,毫无例外全都破了……
裴松鹤似是也没料到,他在京城叱咤风云这么多年,在商战场上出生入死都没有怂过,最后竟然败给了一锅饺子。
他看着那锅煮沸的片汤,薄唇紧抿,「对不住,要不我现在开车去市区买点饺子回来?」
沈知懿见他清峻的脸庞多了几道白色粉面,模样看上去甚是滑稽,忍住笑意说道,「不用了,小初见有吃的就行了。」
于是他们一人喝了一碗面片汤,就算作过除夕了。
夜里,沈知懿坐在摇篮边哄小初见睡觉。
裴松鹤却推门而入,来到她身边。
修长的手指一根根牵住了她,最后,十指相扣。
她不解,「你做什么?」
「跟我过来,带你看个东西。」裴松鹤喉间滚出低哑好听的笑意。
沈知懿认为他的语气过于神秘,拧着眉问道,「什么东西啊……」
他薄唇微勾,没有回答。
沈知懿觉得他故弄玄虚,但还是在他牵引下来到落地窗前,却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到。
漫天银河,浩瀚星野。
南迦巴瓦峰在夜空下呈现墨绿色,有深雪覆盖的地方又被皎洁的月光照彻成银灰色。
美得如同一场幻境。
裴松鹤搬了把双人椅过来,又扯过一条厚实的藏毯,把沈知懿严严实实的包裹在自己怀中。
感觉到她的挣扎,他低声道,「别动,一动冷风就钻进来了。」
沈知懿只得靠在他怀里,静静看着漫天星河灿烂。
山里不能放鞭炮和烟火,否则会引起雪崩。
店里的网也不是很好,播个视频都会卡成ppt。
没有春晚,没有鞭炮,没有饺子。
只有相互依偎取暖的彼此,却是他们相识后最为平凡而温馨的一个除夕。
「裴松鹤,如果重来一次,我不是裴延澈的未婚妻,那天在峡谷里,你还会掉头回来让我上车吗?」沈知懿音调轻缓,漫不经心的问道。
裴松鹤微怔。
这个问题应该是两人最严重的心结,答得好是送分题,答得不好是送命题。
「不会。」他的声调听起来有三分郑重,三分凉薄。
她自嘲般的笑了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因为我根本就不会把车开走,怎么掉头?」
她闻声抬眸,从他那双漆黑的桃花眼中看见了比星辰还要明澈的爱意。
「反正都是假的,随便你怎么说。」她不悦的嘟囔道。
裴松鹤深邃的眉目间含着淡淡笑痕,「那你呢?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上我的车吗?」
沈知懿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会的。」
这个答案令他有些意外,心潮因她的话盪起波纹,她却继续说道。
「因为那时候峡谷里只有你这一辆车,我还不上的话,等死吗!」
她说得无比现实,惹得裴松鹤泛起苦笑。
沈知懿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侧脸习惯性的埋进他脖颈间,唿吸带着微凉的潮气。
裴松鹤从远处的雪山移开了眼,静静睨了片刻她清丽的睡颜,在星辰闪烁的夜空下,将双唇印在她白皙的额头上。
惟愿时光能够在这一刻静止,永不轮转。
次日。
沈知懿从温暖的被窝里醒来,发现枕边有一个红包,里面装着几张红色毛爷爷。
在小初见的摇篮边,她也同样发现了一个红包,金额都是一样的。
她不禁失笑,觉得裴松鹤的确是把她当小孩子哄了。
雪山没有听见裴松鹤的祈求,接下来的时光滚动得飞快。
过了正月十五,已经是二月底。
唐古乡解除了交通管制,扎西带着一大家子来到了林芝的民宿,目的是给沈知懿他们饯行。
林芝虽说已算塞外江南,可毕竟还在高原地区,小初见如果适应了高海拔的气候,会对心肺功能有影响,所以他们决定尽快回到京城。
刚满月的婴儿坐飞机容易伤害到耳膜,裴松鹤决定还是开车走陆路稳妥一些。
扎西为他们划定了一条路线,走219国道从林芝穿越丙察察进云南。
滇藏线219是进出藏的线路里海拔最低的一条,不用翻越318国道的几个高海拔垭口,过了芒康海拔一路下降,之后再从昆明回京城,气温也较为合适。
于是正月十六那天早上.
沈知懿告别了扎西一家,抱着刚吃完奶的小初见,坐上裴松鹤开来的那辆奔驰大g,离开了居住四个月的西藏。
第191章 这场旅途的终点是分离
果真如扎西所说,正值阳春三月,这一路风景甚好。
林芝谷地深处,桃花含苞待放。
已有耐不住性子的桃枝早早便绽开了花骨朵,零星的粉色如云霞染上了胭脂,迷乱人眼。
然乌湖青翠欲滴,大理洱海碧蓝无垠。
他们很快将车子开到了云南境内,高原带来的严寒也逐渐被四季如春的暖意驱散。
小初见在车上除了吃就是睡,倒也省心。
在双廊,他们找了家临水民宿稍作调息。
沈知懿抱着小初见去洱海边看日落,裴松鹤恰好从民宿的露天阳台偷拍到了一张她们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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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是水天一色的夕阳熔金,沈知懿正在逗小初见,余晖落入她的眼底,笑得格外清甜。
他对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最后设定成了手机屏保。
次日启程,他将手机夹在导航架上,被坐在副驾的沈知懿瞧见,后者却没说什么。
这条路他们走走停停,用了将近一周的时间。
到达京郊高速路口时,正值晚高峰。
裴松鹤看了眼导航显示的拥堵路段,对身侧略显疲惫的沈知懿问道,「咱们是直接回清音别苑,还是先去超市给小初见买点婴儿用品?我已经让顾阿姨准备了些,但纸尿裤估计不够用。」
沈知懿换了个坐姿,神色淡淡,「一会儿进了三环,随便找个酒店放我们下来就好。」
裴松鹤一怔,莫名的恐惧感在他心里不断扩大,嗓音也跟着沙哑起来,「你难道不想回清音别苑吗?」
沈知懿偏过头睨着他,清亮的双眸中多了几丝敏锐,音调转冷,「裴松鹤,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该不会觉得,我会再次回到你为我准备的牢笼里吧!还是说,你真把我当你的妻子了?」
收费口道路拥堵,车行缓慢,十分钟过去,他们几乎纹丝未动。
车内气氛诡谲如迷雾,唿吸都变得凝滞起来。
「在我的心里,你一直都是。」裴松鹤长指握紧方向盘,艰涩的解释。
沈知懿将视线移向前方拥挤的车辆,声调发轻,「裴松鹤,我没想过要嫁给你,你别在这件事上动心思了!」
他置若罔闻,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却越来越紧,连骨节都泛着青白。
她感到自己的话有些伤人,努力让心绪平静下来,淡声道,「在藏北时我就说过,我已经放下了心结,也原谅你在清音别苑里对我做过的那些事。
包括后来……不论如何,我和女儿的命都是你救下的,还有你对我们无微不至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沈初见永远都是你的女儿,这点谁也改变不了。你或许会成为一个好父亲,我允许你以后过来看望女儿,但我们两人的关系,仅此而已了。」
裴松鹤双唇抿紧,眸光沉了又沉,前方的车辆已经穿过收费口,他依旧单手拢着方向盘没有开动,稜角清晰的下颌线紧绷出一道锋利的弧度。
直到后面的车不断鸣笛催促,他才将车辆开过收费窗口。
「知懿,我之前一直都和小初见住在一起,而且她需要我的照顾……」他试图劝说。
「她可以不需要!」她冷声截断他的话。「我现在已经出月子了,能够独自照顾她。」
裴松鹤方才意识到,这跟他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们两人已经离开了那片荒芜匮乏的土地,不需要再相依为命。
重回京城,意味着他们仅有的温存时光,也即将结束了。
原来这场旅途的终点不是重新开始,而是分离。
沉溺在其中的人,也只有他自己。
裴松鹤薄唇浮起讥嘲般的冷意,早知是这样,他还带她回来做什么?
不如一起留在冰天雪地的藏北,让京城里这些烂人烂事见鬼去吧!
沈知懿似是察觉到他肆虐的情绪,垂眸道,「我们已经回来了,别再多想了。」
半晌,他将瞳孔深处的阴鸷尽数收敛,重新启动车辆,沙哑的嗓音并没有改善多少。
「既然你不愿意回清音别苑,那不如这样,我在新区还有一栋花园别墅,送给你和女儿居住,我保证不去打扰你们,这样总行了吧?」
沈知懿闭了闭眼,声调疲惫,「裴松鹤,你把当我傻子吗?住进你准备的房子里,房门钥匙都在你手里,那你还不是和在扎西客栈时一样,随随便便推门而入,这跟住在清音别苑有什么区别?」
裴松鹤张了张口,她又继续说道。
「你应该没有忘记我是为何逃离京城的吧?我认为,我们现在还能够坐在一辆车里,心平气和的讨论这些事情,已经实属难得了!你非要把这份关系变回以前相看两厌的样子吗?」
他无言以对。
沈知懿把头转向窗外,看着外面愈渐熟悉的路标和摩天大楼,意识到自己再次回到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又爱又恨的地方,胸口也越来越闷。
她又何尝想这样……
时间缓慢流逝,夜幕逐渐降临。
突然,她发现有些道路非常眼熟,仿佛刚刚已经走过一次。
直到车载导航开始报警。
「您已偏航,请在合适的位置选择掉头,导航将重新为您规划路线。」
当播报第三次响起时,她溢出冷笑。
「裴松鹤,你到底认不认路?你已经在绕城高速转了三圈了,你的导航是干什么用的?」
裴松鹤面色如覆寒霜,浑身都透露着极致的隐忍,却还是在下一个路口掉头,把车停在了道路旁边那个五星级酒店的门口。
他帮沈知懿把行李提进去,听到她对前台小姐要了一张大床房。
前台小姐见他走过来,礼貌问道,「这位先生是和您一起住吗?那劳烦先生也需要出示一下证件。」
沈知懿扫了他一眼,眸光带着些许不悦,朗声道,「不,他不是和我一起的。」
前台办理好入住手续。
她抱着小初见,从他手中夺过行李箱,潇洒地转身上楼,撂下一句无情而疏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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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送我们回来,再见。」
裴松鹤的手悬停在半空,表情晦暗难辨。
视线紧紧追随在她的背影上,直到那一大一小消失在电梯间。
第192章 裴松鹤简直就是一条疯狗
裴松鹤停在半空的手一点点攥紧,扼制住自己要冲进电梯抓住她的想法。
拿出手机,给李管家拨了个电话。
「沈知懿住在三环路口的万丽酒店,立即派人把这里看护起来,无论是谁,都不能靠近205号房间。上次顾予曦那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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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在高原居住的时间有些长,回到平原后就开始醉氧。
在酒店里整整休息了三天,才开始出门去找出租房。
她把范围锁定在了大学城附近,那里周围交通便利,房租也相对便宜些。
跟随中介转了几个房源后,终于选定了套一居室的小公寓。
房租一个月8000块,这个地段和环境在三环内来说,还是蛮划算的。
她手里还有些这几年来存下的余款,去西藏后吃住都在扎西家,她想给扎西巴图付房钱,对方却说什么都不肯收。
没办法,她只能在客栈里打打杂,来填补自己的开销,而存款却始终没有动过。
如果只有她自己一个人,那些存款足够她花个十年无忧。
但现在有了小初见,还是得想办法开源节流。
与房东签好租房合同后,她很快搬离酒店。
一手抱着小初见,一手提着行李箱来到新租的公寓。
电梯门从外打开,视线里撞入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姜梨的亲弟弟姜枳,正在京大读大一。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她,诧异了下,「沈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半年不见,男孩要比上次在姜家别墅里看上去轮廓硬朗了不少,但神情仍显青涩。
他的五官同姜梨极为相似,精緻清秀,尤其是那对梨涡如出一辙。
个头却直奔一米九,沈知懿怀疑他是不是把姜梨的身高都偷了去。
「姜枳,你也住在这里吗?」她询问道。
认出沈知懿后,姜枳的脸颊泛起不自然的两抹潮红,「是的,我学校就在公寓楼不远。宿舍的环境太吵闹了,隔壁寝室还有人联机打游戏影响休息,所以搬出来住了。」
沈知懿抬眸,看出这座公寓是一梯两户的户型,问道,「你住在1201?」
姜枳点点头,那双和姜梨极为相似的眼眸干净明亮,又带着几丝少年气。
「那真是巧了,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她浅笑着说。
姜枳先是愕然,随后清俊的面容闪过一丝欢欣,主动上前接过她的行李,「沈姐姐,我来帮你搬吧。」
她用钥匙打开隔壁的房门,请姜枳先进去,「我没多少东西,就这么一个行李箱。」
进屋后,姜枳刚放下行李箱,小初见便不合时宜的哭了起来。
姜枳吓了一跳。
在楼梯间,沈知懿把襁褓中的小初见严严实实抱在怀里,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沈知懿的身上,此时才看到竟还有一个婴儿……
「沈姐姐,这是你的……孩子吗?」姜枳的神色明显有些惊讶。
沈知懿从包里掏出奶瓶,哄着小初见喝奶,随口说道,「对啊,刚刚满月,成天除了睡就是哭。这间公寓隔音还不错,应该不会吵到你。」
「没关系的。」姜枳从惊异的状态里缓过来,连连摆手。
目光顺着沈知懿臂弯看去,发现小初见正用那双黑葡萄般的瞳仁直直盯着自己,十分可爱。
「我能抱抱她吗?」他侷促的问道。
「当然可以。」
沈知懿正愁没人帮她看着小初见,腾不出手来收拾屋子呢,果断把女儿交给了他。
姜枳起初不敢碰,直到小初见对他『咯咯』笑了两声,他才伸出手指,戳了戳那稚嫩的小脸蛋。
触感像柔软又滑嫩的豆腐,令他爱不释手,果然人类幼崽是最富有治癒性的物种。
姜枳离开时还依依不捨的对小初见挥了挥手。
-
次日,姜梨带着大包小包的婴儿用品找上门。
沈知懿刚把门锁拧开,姜梨便扑了上来,一把搂住她的脖颈,险些把她撞倒。
「混蛋,你回京城为什么不告诉我?要不是我弟弟恰好住在这里,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
沈知懿再次看到阔别已久的闺蜜,心里也是激动万分,伸出双臂回抱住她,「姜枳不是都已经告诉你了吗,也不算晚啊。」
姜梨音调里透着哭腔,眼泪应声滑落,「你偷偷生下宝宝也没有告诉我,我还在担心你的预产期是不是到了,结果一睁眼就当姨妈了!」
沈知懿突然早产,一切都太过慌乱,现在想来自己都觉得如梦初醒。
坐月子时,裴松鹤又把她的手机没收,说是会影响到她休息。
于是她过了很长一段与世隔绝的生活,还没来得及把这些消息告知姜梨。
她宽慰似地拍了拍姜梨的后背,「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嘛!再说小初见也很健康,都过去了。」
姜枳见他姐的眼泪如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连忙上前将她拉开,跟着劝道,「姐,你快别哭了,去看看小初见,她超级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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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页
姜梨注意力这才被襁褓中的婴儿所取代。
没有人能逃得掉小初见那双会放电的桃花眼,姜梨很快沦陷,抱着她便不肯撒手,嘴里一直喋喋不休,「姨妈以后赚了钱都给你花!」
「给你买洋娃娃还有小裙子,我们初见要什么姨妈给你买什么!」
沈知懿简直哭笑不得。
到了晚饭时间,姜梨拉着他们去附近新开的京菜馆吃饭。
等菜的过程中,姜梨神神秘秘地凑近她,低声问道,「知懿,你回来后有见过裴松鹤吗?」
沈知懿正在用热水烫着碗筷,闻言手指一抖。
她还没有对姜梨说,她就是裴松鹤亲自开车给接回来的!
「为什么突然提到他?」她把碗里的水倒掉,故作镇定道。
姜梨拍了拍胸脯,仿佛松了口气般,语调略显郑重,「你没见过他最好,千万别让他知道你回来了,能离他多远就躲多远!」
「到底怎么了?」她眉心微蹙。
姜梨眼底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恐,「我以前居然都没发现,这个裴松鹤简直就是一条疯狗,所有得罪过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你不在的这半年里,他追着裴家和顾家勐咬,把他们两家的所有生意全都给搅黄了。还扬言道,要把顾家从京城里赶出去!」
第193章 她拄着拐杖上门,他见也不见
沈知懿神色微诧,「你确定是顾家?」
姜梨重重点头,一脸的肯定,「我当然确定,就是顾家!」
「他怎么会对顾家下手,都不在乎顾予曦了吗……」沈知懿音调很低,几近呢喃。
姜梨神情里充满了不屑,嘟着嘴说道,「所以我才让你远离他啊!裴松鹤这个人的城府深不可测,惯会玩过河拆桥。
你走之后,他先是踩着顾家把裴氏给逼到濒临破产,裴南屏现在都要急疯了!
在我们都以为他要去给顾沿海当上门女婿的时候,又把顾家的左膀右臂给卸了,然后用同样的手段逼迫故海集团自己宣告破产。
但顾沿海也是块硬骨头,欠着巨额外债还在苦苦硬撑,死活不肯向他低头!」
「顾予曦……难道就没有求过他吗?」她抿唇问道。
「嗨,怎么没求过!」姜梨从铜锅中夹了一筷子羊肉,漫不经心的说。
「圈子里的人都认为,裴松鹤最终肯定会念在顾予曦的情分上,放过顾家。可我却听说,顾予曦拄着拐杖上门去求过不下十次,结果呢,裴松鹤连见都不见!」
沈知懿骇然,她没想到自己离京半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更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姜梨口中的裴松鹤,和自己在西藏时接触到的那个温柔细心中又带点雅痞的裴松鹤,完全判若两人。
若他真像姜梨说得那般冷血无情,对自己心中皎如白月的顾予曦都能下此狠手,那为何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追到藏北来?
姜梨朝锅子里夹着菜,继续添油加醋道,「我爸已经把新项目从顾家那边撤了回来,可不敢再跟顾家有所牵连,现在谁挨上他们两家谁倒霉!
我爸还说,见过不要命的,但没见过裴松鹤这么不要命的!他在京中无任何势力倚靠,光凭藉自己就想给根深蒂固的裴顾两家彻底洗盘,能有什么好下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除非他真能把裴顾两家连根拔倒,否则擎等着被那些豪门世家一起吞掉吧!」
姜梨说得这些话超出她的认知,令她捏着筷子久久不能回神。
以前她只知道裴松鹤绝不会放任裴南屏继续嚣张下去,迟早要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家产。
为此,他可以牺牲掉所有尊严,甚至降低身段去当顾家的上门女婿。
却没想到裴松鹤能直接掀桌,把裴顾两家都逼上了绝境。
可他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难怪他那时候总想让她和孩子继承遗产,真是狼子野心连命都不要了……
姜枳隔着滚烫的铜锅小声提醒道,「姐,吃都堵不上你的嘴!沈姐姐才刚回京,你让人家消停吃顿饭行不行啊!」
姜梨方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给沈知懿包了个烤鸭卷,劝诫道,「总之,你以后离那个姓裴的远一点,别惹火烧身,知道不?」
她强行牵起一抹淡笑,「我已经和他分手了,当然不会再靠近他。」
姜梨满意地点点头,杏眸微弯,「这就对了!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你干嘛非得在裴松鹤这一棵树上吊死,你觉得我弟弟怎么样?」
姜枳正在喝着小吊梨汤,听了她的话呛到喉管,剧烈咳嗽起来。
沈知懿警告般的瞪了她一眼,「逗弄自己亲弟弟很好玩吗?」
「亲弟弟不就是用来逗着玩的!」姜梨朝她挤了挤眼,笑得像个刚偷完鸡的小狐狸,「再说,我可没逗他,不信你问问他,你是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型?」
姜枳俊脸不知因咳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涨得通红,从颧骨飞上了耳根。
沈知懿拿姜梨没办法,只得岔开话题,挑眉道。
「你劝我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那你自己呢?我可听说前不久的医闹事件,是陈墨出面帮你解决的。你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你听谁说的?」姜梨大大方方地眨了眨眼,毫无羞怯感。
她语塞。
「我们两个八字都没一撇呢!不过他能主动帮我解决这件事情,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姜梨没有追问,垂眸调着碗中的芝麻酱,语气郑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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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了结后,我妈把我从主治医师降为住院医师,想让我靠自己从底层一点点往上爬。虽然接触的环境变差了,工作也变得忙碌起来,但我心里比以前轻松多了!
果然人在不成熟的年纪里,获得了与自己不相匹配的东西,是无法承受那些名利所带来的后果的,只有稳扎稳打走好每一步才行。」
沈知懿觉得姜梨变了。
准确的说,这半年来他们都有很大变化,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行为上。
饭后,姜梨还要赶回医院值班。
她现在不敢再玩忽职守,甚至还会提前到岗去病房里转一圈。
沈知懿匆匆挥别姜梨,与姜枳一同往公寓的方向走。
路上两人都因姜梨的话有些许尴尬,还好怀中的小初见已经睡醒,时不时转动着她那双琉璃般的大眼睛,成为缓解气氛的最佳助手。
他们回到公寓楼下,好巧不巧,今日正赶上电梯维修。
一个贴着公告的警示牌立在电梯门外,阻挡住他们的去路。
没办法,只得去爬楼梯。
十二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沈知懿坐月子时被裴松鹤强行按在床上,四肢都要躺退化了,冷不丁进行这么大的运动量,难免有些体力不支,刚爬了六层楼就已经喘得不成样子。
姜枳这孩子虽然年轻,但很周到。
主动从她的怀中接过小初见,笑着说道,「沈姐姐,我来替你抱她,还能减轻一些重量。」
「谢了。」沈知懿气喘吁吁,也没跟他客气。
半晌过后,他们终于爬到十二楼。
小初见可能是喜欢这种上下颠簸的感觉,嘴角一直在笑。
姜枳看见,把她抱到沈知懿身边,惊奇的问道,「姐姐你看,小初见是不是很喜欢我抱她啊?」
沈知懿扫了一眼他臂弯中小初见,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是啊,你一抱她就笑,不像某人,一抱她就哭……」
姜枳还没来得及问这个『某人』是谁。
他们对话的音量将走廊声控灯震亮,强烈而刺眼的光线明晃晃洒满了整个楼梯间。
沈知懿眼角余光瞥到一抹黑色的身影,正挺拔笔直站在她的门前。
第194章 他们才是一家三口,而他是局外人
说曹操曹操到……
姜梨刚在饭桌上提醒过她要远离裴松鹤,结果现在人就守在她的门口。
从那套熨帖整洁的商务西装来看,他似乎是从公司里赶过来的。
果然,即便她不说,他也能轻而易举查到她的住所,并一声不吭堵上门来。
还好她没有听他的话,住进那栋所谓的花园别墅里,否则就不是堵上门,而是堵上床了……
她眼底浮起冷意,抿唇没有开口。
反倒是姜枳有些侷促,怀里还抱着小初见,弯身礼貌的向他打了个招唿,「裴叔叔好!」
裴松鹤眸光沉了沉。
他记得眼前这个男生是姜梨的弟弟。
上次在姜家别墅,他不经意间听姜梨提过一嘴,她这个弟弟好像很喜欢沈知懿……
那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因为他知道,沈知懿不可能看上比她小那么多岁的男生!
但此时此刻,姜枳散发着朝气蓬勃的少年感,一尘不染的白衬衫在灯光照射下,把清隽的眉眼映得温润又纯净。
怀里抱着他的女儿,与沈知懿有说有笑的站在一起。
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而自己是那个藏在晦暗角落里的局外人。
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他蹙着眉,不悦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姜枳神色错愕了下,「裴叔叔啊,我叫得不对吗?」
裴松鹤犀利冷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指着旁边一言不发的沈知懿询问,「那你叫她什么?」
姜枳回答得无比乖巧,「沈姐姐!」
沈知懿没绷住,笑出声来。
裴松鹤面色如霜覆雪,冷得让人嵴骨发寒。
姜枳被他周身释放出的威慑力恐吓到,凑近沈知懿,小声在她耳畔问道,「沈姐姐,我叫错了吗?可以前都是这么叫的啊!」
沈知懿忍着笑,「没叫错,叫得很对!」
裴松鹤咬牙,把小初见从姜枳怀中抱走,凉沉的眸子剐了他一眼,「以后叫哥哥就行,不用叫叔叔。」
小初见原本在姜枳臂弯里待得好好的,正瞪着大眼睛欣赏小鲜肉哥哥的绝世美颜。
突然落到自己亲爹那又冷又硬的怀抱中,极为不适,『哇』地一声哀嚎出来。
姜枳这回不用问,也知道那个『某人』是谁了……
沈知懿神色明显不悦起来,态度冷淡的询问他,「你来做什么?」
裴松鹤黑如鸦羽的眼睫下掩饰了黯然的情绪,低沉的声线沾了点哑,「你不是说过,我可以来看望女儿的吗?」
她不想当着外人的面闹起来,只得拿出钥匙拧开了房门,让他抱着小初见先进去。
房门关上,沈知懿便移步去厨房倒水,爬了十二层台阶,她嗓子干的厉害。
走出厨房,她瞥见裴松鹤正襟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灯光过于朦胧,又离得太远,他的神色看不分明,却已感觉到藏匿在暗处的危险气息。
她拧了拧眉,「女儿你已经看过了,可以从我家里离开了吗?」
裴松鹤如玉修长的指节从茶几上拿起一本书,封面用宋体规规矩矩写着『高等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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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上布满阴霾,音质偏冷,「姜枳的书,为什么会在你家里?」
她不以为意,随手接过放到了窗台上,「可能是姜枳过来帮我哄小初见的时候,落在这里的吧。」
裴松鹤眉宇凝上几分戾气,语调却还是极力隐忍,「我的女儿我来哄,不需要旁人帮忙。」
他说不出此时的感觉。
从刚才在楼梯间撞见姜枳开始便不舒服,又看到茶几上摊着的那本高等数学,这种不适感瞬间弥散扩张。
就好像自己的家突然被外人闯入,侵占了他的领土,还在宣洩主权。
沈知懿不懂他脑袋里的那些弯弯绕绕,想要抱女儿回房睡觉,漫不经心道,「你那么忙,不敢劳您大驾。」
颀长挺拔的身体堵住她的去路,她与他仅有半寸的距离,手被他十指紧扣,连挣都挣不开。
他低头逐渐靠近,直到薄唇贴在她的耳廓,嗓音也低得发闷,「以后每晚我都会过来哄小初见睡觉,还像以前在林芝时那样,你不要去找别人,好不好?」
沈知懿察觉到胸口下方的心跳开始加速,抬眸用有些兇狠的眼尾瞪着他,「我不会放你进来的!」
他揉捏着沈知懿纤细的指骨,微微垂眸,「那我就搬把椅子坐在门口,等你开门。」
沈知懿认为他太难缠,使足力气从他掌心里抽出了手,冷冷瞥去,「你来得正好,我的确有件事情需要和你商量。」
裴松鹤求之不得,挑起眉梢,「乐意为您效劳。」
沈知懿抱起沙发上的小初见,坐到他对面的位置,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清了清嗓。
「裴松鹤,之前你给我的钱,还有铺子这几年经营所赚的金额,我都已经结清,全部留在那张卡里了,但我并不想把懿念还给你。
因为那是我爷爷当年白手起家的地方,它于我而言有着深层次的意义。这几年来,我也花了很多心血才把它弄成现在这样,更不想半途而废。
从今往后,就当是我借你的店面租赁,除基本房租外,每年让三分利给你,直到我赚够铺子店面钱,一笔付清!」
裴松鹤眼底原本还隐着笑意,直到她开口,这份笑意再也保持不住。
咬牙道,「你非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吗?」
「你我非亲非故,还是算清楚点的好。」沈知懿说着,把一份已经拟好的合同递到他面前。
裴松鹤没想到她连合同都已经拟好了,上面利息与金额算得明明白白,分毫不差。
如同那张卡里的金额,与她电脑表格里每一笔帐都对得上。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重物敲击过,唿吸也跟着堵塞起来,漆黑的眸底划过一片阴翳的冷怒,「你这是在跟我谈生意?」
「与生意人当然要谈生意,谈感情太伤钱了!」
她慢条斯理地将手中文件翻到最后那页,纤白的指尖点在签字那一行,「裴总,没问题的话,还请您在这上面签个字。」
裴松鹤闭上双眼,看都没看那份合同,声音如玉石坠地,沉重而凌然,「我早就把懿念送给你了,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第195章 你还敢回来,不怕死吗?
「不签也没关系,钱我会在每个月固定时间里打到你的帐户上。」
她散漫扬眉,收起了那份合同,「还有,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和女儿要休息了,请你即刻从我家里出去。
如果你不肯走的话,我就打电话通知保安,堂堂松墨集团总裁半夜里私闯民宅……你应该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新闻吧?」
裴松鹤能找到这栋公寓,自然有办法摆平那些保安。
但他不想再做出犯浑的事情,那只会把沈知懿从自己身边越推越远。
起身拿过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步调沉稳地走出房门。
「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沈知懿来到阳台,从那扇宽幅玻璃窗向外看去。
见裴松鹤的那辆库里南车灯亮起,缓缓驶离小区后,她长长吐了口气。
夜色深浓,人心难静。
-
翌日,她将吃完奶的小初见哄睡,麻烦隔壁的姜枳帮她照顾下女儿,自己要去铺子里转一圈。
时隔半年,南月古巷的变化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
之前规划了好久的古玩城终于开张营业,里面客流量比他们这些高档门店多十几倍,简直就是翻版潘家园。
懿念倒是没什么变化。
张晓妹这个管家没请错,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依旧把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完全不像荒置半年的样子。
只是里面很多东西都已卖光,她不在,张晓妹也没有进货渠道,很多展示架都是空的。
沈知懿立即与那些老朋友联络,约定好尽快送来货源。
同时,她也感受到了生意的萧条,一上午过去,店铺门庭大开竟无人问津。
张晓妹忍不住感嘆,「自从隔壁古玩城正式开业,咱们店里的流量就减少了大半。
大单客人不受影响,主要是那些游客,习惯性货比三家,又看不出个门道来,只觉我们卖得比隔壁贵,我都半个月没卖出去过一条精工菩提根了!」
沈知懿微微眯起双眸,漫不经心道,「哦?那我倒是要瞧瞧去,这古玩城是不是和潘家园一样,鱼目混珠。」
说罢,她施施然朝古玩城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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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新开的古玩城规模不及潘家园,但摆出的商品里还真有不少高货。
沈知懿对古董了解不多,也能一眼辨认出前方那个小摊位上放着的粉彩百蝶观赏瓶是清光绪官窑的。
只是这件观赏瓶让她觉得分外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顺着瓶身上那只纤白的素手看去,竟是一抹曼妙至极的身影。
腰肢与曲线都被厚重的毛呢大衣遮挡住,唯有抬腕时的动作露出了一点雪色肌肤,甚是勾人。
女人面上覆着一层轻纱,仅露出如黛秾丽的眉眼,嗓音酥酥软软,仿佛能掐出水来。
「老闆,这可是清光绪官窑烧制的瓷瓶,您刚才说得那个价也太低了点!」
凭藉这一嗓子酥骨软音,沈知懿便听出了是她的『好闺蜜』顾予曦。
怪不得那只粉彩百蝶观赏瓶看着尤为眼熟,它曾是顾沿海最挚爱的宝贝。
就算要卖也得拿到每年一度的鑑赏节去,怎会被顾予曦拿到地摊上随便售卖?
「小姑娘,你这东西真是晚清的?」摊主审视的目光里透着揶揄。
其实这种官窑瓷瓶最容易辨认,连沈知懿这个半吊子都能看出真假,何况他们这些整日混迹在古玩商会里的小贩。
他这样问,无非是觉得这东西来路不正。
再加上顾予曦如此低调,又急于出手的模样,怕不是从哪户豪门望族的宅院里偷出来的!
「既然老闆不识货,那我还是再去找找能出得起价的老闆吧!」顾予曦声调里染上了薄怒,转身便要走。
那老闆连忙叫住了她,「小姑娘等等,你既诚心想卖,那我就给你个诚心价。我敢保证,整条南月胡同不会再有人比我出价更高了!」
顾予曦停住脚步,梗着天鹅颈,姿态高傲的回到摊位旁。
沈知懿眼见这桩生意马上要成交,悄悄走到顾予曦的身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趁她回头那一瞬间,扯掉了她的面纱……
轻纱飘落,露出了一张妍丽精緻的脸蛋。
「好久不见啊,顾予曦!」沈知懿扬唇道。
这张脸在热搜上挂了太久,小摊老闆也认出了她,惊愕道,「你,你不是那个偷东西的富家女吗?」
顾予曦四处闪躲的眸光中倾泻出慌乱,「我没有偷东西,我是被人污衊的!」
案子还未了结,老闆当然不会信,既惋惜又果决的把那只瓷瓶塞回她怀中。
「顾家的东西,我可不敢收,要是让松墨集团的人看见了,还不得掀了我这小摊子!顾小姐,这瓷瓶您还是拿回去吧,我就当您从没有来过!」
顾予曦怒瞪着他刚想发作,突然瞥到一旁看热闹的沈知懿,神色冷静下来。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知懿听姜梨说起顾家现在的落魄境况,还觉得她有些夸大其词。
毕竟故海集团家大业大,就算宣告破产,也不至于沦落到让顾予曦变卖古董换零花钱的地步。
而此时,她相信了姜梨的话。
「真是不巧,一回来就坏了你的好事。」她音调轻飘飘的,低眉睨着那只瓷瓶,缓缓道。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只瓷瓶应该是御赐给顾家祖上的吧?如果顾叔叔知道你偷了他最宝贝的瓷瓶换钱,怕是要再把你的腿给打断了!」
顾予曦一口银牙几欲咬碎,「沈知懿,如果我是你,就躲得远远的,一辈子都不会再回京城!你为什么还敢回来,不怕死吗?」
沈知懿抿唇笑了笑,「当然是为了看你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我死之前,也得先让你替我去地狱里探个路!」
顾予曦刚要开口,沈知懿衣兜里手机铃声便叮噹作响——
她毫不避讳的接起来,「餵……」
顾予曦听到话筒那头传来一个嗓音纯净磁性的男音,具体说了些什么却含煳不清。
「女儿又哭了?你看到窗台上那瓶奶了吧,先餵她喝一点……好,我这就赶回去!」沈知懿声调清柔,脸上也浮起浅淡的笑意。
顾予曦越听越心惊,急促地问她,「你有女儿了?是……谁的孩子?」
沈知懿挂断了电话,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你不是都知道吗,还装什么傻?」
第196章 监视她有没有红杏出墙
「你真的给哥哥生了个女儿?」顾予曦表情看起来难以置信,尾音却抖得厉害。
沈知懿皱了皱眉,大半年没听到她在自己耳边喊『哥哥』,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不是我给他生了个女儿,女儿是我自己生的,与裴松鹤没关系!」她淡淡解释道。
顾予曦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眸微眯,「我之前给你发过语音信息,你为什么不回?」
「你给我发过语音吗?」她有些意外,但也感受到了顾予曦的不安好心,婉拒道,「对不住,我换号了,接收不到任何人的消息。」
「没关系,我现在放给你听!」
顾予曦仍不死心,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段录音文件,递到她的耳边。
同时按下了播放键,一男一女的对话声从话筒中清晰地传来……
「哥哥,如果你喜欢小孩子的话,我也可以给你生啊!」
「我不喜欢小孩子!」
「哥哥你是不是被她威胁了?她用孩子威胁你跟她结婚对吗?」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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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音频逐渐播放至末尾,沈知懿嘴角的冷意愈发明显。
那是裴松鹤的嗓音,她与他同床共枕四载,怎会听不出来。
另一个女声如此矫揉造作,自然是顾予曦了。
顾予曦见她神色莫辨,心里暗暗窃喜,讥诮道,「你都听见了吧?哥哥他亲口说过,他不喜欢小孩子,所以你别再妄想着利用孩子嫁给他了!」
沈知懿乌黑的眼瞳中毫无波澜,声调却带着几丝轻嘲,「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顾予曦眨了眨眼睫。
那段录音中的原声的确出自裴松鹤,这做不得假。
但沈知懿能够听出里面有剪辑过的白噪音。
她已不再是那个因为一丁点儿刺激,便会敏感多疑的沈知懿了。
或许是裴松鹤的那句『我爱你』给足了她底气,再次面对顾予曦的挑衅时,她不仅没有替身的自卑感,反而觉得顾予曦才是最为可笑的人。
她抬首与她对视,那双秋水般沉寂的眼眸是静的,可里面深含着锋锐的光,令顾予曦不禁有些胆怯。
「顾予曦,都已经过去半年了,你怎么还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呢?不是你的,终究都不是你的。哪怕是从我手中夺走,也变不成你的!」
沈知懿不疾不徐地说着,音调里淬着冷意。
顾予曦一向挺直的嵴背颓然下去,心凉了半截。
她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冒充玫瑰园里那个小女孩的事情了!
也是,裴松鹤都知道,她又怎会不知道呢?
一朝一夕间,她从替身变成了正主,而自己则从高高在上的白月光,变成了泥沼中的余污。
沈知懿无视她复杂的神情,上前一步,贴在她耳边低声嘆了句,「记得让你的好朋友宋暖小心一点,她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说完,她扬长而去,留下错愕的顾予曦呆滞在原地。
-
回到公寓楼下,天色已暮。
路灯接连亮起,衬着半明半昧的夜色,裴松鹤那辆库里南的车灯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沈知懿透过车窗,依稀看到驾驶室内有个人影。
她急着回去照看女儿,一眼掠过,便径直上楼。
钥匙拧动锁芯,大门打开。
姜枳正站在客厅中,抱着小初见一颠一颠的哄,小初见眉眼含笑,并没有哭闹。
沈知懿松了口气,把宝宝从他怀中接过来,淡淡笑道,「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晚上我请你吃饭。」
姜枳俊颜露出爽朗干净的笑意,「小初见很乖,我做题的时候她一直在睡觉,谈不上辛苦。」
沈知懿订了一份蟹肉砂锅粥,还有几笼广式茶点,留姜枳在家中简单吃了个晚饭。
这间公寓的餐厅恰好位于窗前,偏头便能看到楼底下那个小而美的花园。
姜枳吃着虾饺,头却不停往窗外探去。
只因库里南的大灯还亮着,他知道这是裴松鹤的车……
「沈姐姐,这辆车已经停在楼下很久了,裴叔叔他既不上来,也不开走,是准备留在车里过夜吗?」
沈知懿拿筷子的手背拄着下巴,朝楼下瞥了那么一眼,漫不经心道,「零下二十度他都能在车里过夜,现在又算得了什么!如果他想上楼,肯定早都上来了,谁也拦不住他。」
零下二十度!
姜枳不由打了个寒颤,突然发觉,温柔娴静的沈姐姐其实也挺可怕的……
楼下。
裴松鹤身姿慵懒地靠坐在驾驶位上,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他流畅的下颌线,弧度过分硬朗。
那双深邃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十二楼那扇半掩的玻璃窗。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沈知懿和姜枳两人对坐吃晚饭的温馨场景,一切都是那么岁月静好。
沈知懿还没回来时,他便看到姜枳抱着他的女儿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哄得小初见绽出笑颜。
不知为何,姜枳就像一根刺,戳得他眼窝也疼,心窝也疼。
几次忍住想要冲上楼去的冲动,包括心间的苦与酸,都被他按捺下来。
他在楼下等了许久,直到姜枳回了自己房间,客厅熄了灯,他才把车开走。
沈知懿莫名发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只要姜枳来到她家中做客,窗下总是会停过来一辆大块头的库里南。
等姜枳回到自己家里,那辆库里南又会悄无声息的开走。
她几欲冷笑,心想裴松鹤这是在监视自己有没有红杏出墙?
可她现在连他的情人都不算,跟谁在一起又何须他来过问!
不过裴松鹤倒是很能忍,每次都只待在车里,除了藉故看女儿,从未上楼。
她便假装楼下那辆库里南不存在,走过路过连个招唿也不打。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周六那天晚上……
小初见可能白日里睡得太多,到了夜间依旧十分精神。
姜枳放假在家也了无困意,与她一同拿玩具逗弄着小初见,都忘记了时间。
午夜十二点的秒针刚过,门铃便剧烈响起。
沈知懿懒散地起身去开门,路过钟錶前才发觉已经这么晚了。
走廊外,裴松鹤黑色的呢子大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墨郁眼底有明显的怒意翻涌。
视线射向她身后的姜枳,声音如切冰碎玉,「姜枳,她们母女需要休息,请你立刻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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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该操办一场喜事,沖沖这煞气了
姜枳抬头看了眼钟錶上的时间,意识到现在的确太晚了点。
讪讪地与沈知懿告别,回了自己的公寓。
沈知懿从始至终没说过话,靠在门边静静睨着裴松鹤,只是眸光几近漠然。
裴松鹤察觉出她的不悦,清咳了声,「我见他大半夜还不肯走,怕影响到你们母女休息……」
「你现在的确影响到我们休息了!」她的语气毫无温度可言。
裴松鹤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视线微垂,「我现在就走。」
「等一下……」
沈知懿突然开口叫住了他,自己却钻进了屋中。
裴松鹤转身,邃黑的双眸中浮现出一抹希冀之色。
当她再次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提着一袋垃圾,递给他。
「这里面都是小初见用过的纸尿裤,你下楼时顺便帮我扔一下。谢谢,记得丢干垃圾桶!」
裴松鹤双眼里隐晦不明的情绪稍稍波动。
敢怒不敢言。
最终还是拎着他宝贝女儿用过的纸尿裤下了楼。
-
一夜春风至,玉兰花恬静盛开。
沈知懿脱下毛衣外套,坐在懿念的后院里清点上周送过来的货物。
张晓妹却挑起珠帘钻了进来,模样有些瑟缩,「老闆娘,那个男人又来了!」
「谁啊?」她不解。
张晓妹指了指前厅,声调微抖,「就是,就是像小霸王一样总来砸店的那位!」
沈知懿眉心一跳,安抚道,「你先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去。」
她抬手,挑开天山翠做的玉珠帘,透过不停摇曳的缝隙,隐约可以看清茶台边坐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裴延澈?」她惊愕道。
对方应声回头,沖她淡淡一笑。
裴延澈身上那件墨蓝色的西装显得他整个人成熟了不少,褪掉了几分洒脱不羁,多了些沉着后的愁绪。
那双清冽的桃花眸也像是覆了层挥之不去的雾。
姜梨说过,裴家倒台,裴延澈的日子也不好过,裴南屏和白晴没钱再让他当游手好闲的阔少爷,他只能被迫扛起公司的债务。
现在相见,还真有几分时过境迁的感觉。
沈知懿主动上前,为他沏了杯热茶,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裴延澈视线无意识落在她沏茶的手背上,嗓音也比以前沉稳了些,「那天恰好碰到了顾予曦,听她提了一嘴。」
沈知懿瞭然。
「是……小叔他接你回来的吗?」裴延澈隔着茶香升起的丝丝白雾,凝望着她柔淡的轮廓。
或许是他前半生都过得太顺风顺水,从未在谁身上受到过这种挫折,所以才会对她念念不忘。
沈知懿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直接绝了他的念想,回答的无比果断,「对,是他亲自送我回京的。」
裴延澈垂下眼睫,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他早该想到的,即使沈知懿回到京城,他们也无法再回到从前。
在裴翠洋馆同居的那段日子,对她而言是荒诞的时光,对他而言却是最美好的回忆。
裴延澈强行扯出一抹笑意,主动开口询问,「能让我看看宝宝吗?好歹我也算是她的……她的哥哥?」
沈知懿神色微僵。
连裴延澈自己都觉得离谱。
这算什么事啊,直接从爸爸降级成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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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初见正在午睡,裴延澈怕打扰到她休息,只隔着帘子远远望了那么一眼,便藉故离去。
回到裴家老宅,他发现墙外枯萎的爬山虎又开始发芽,生生不息,轮转不止。
不过这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了,为了弥补公司的亏损,老宅很快也要被变卖掉。
裴南屏已经找人做了房产抵押,只是眼下还把白晴瞒在鼓里罢了。
他默不作声地进门,裴南屏正站在窗边抽菸,见他从外面回来,徐徐地吐出了烟雾,诘问道。
「你是不是去看沈知懿了?」
裴延澈浑身一僵,「你怎么知道?」
「哼,沈知懿回来这件事,顾沿海前天就告诉我了!」裴南屏冷笑,那双充满狡黠的眸子微微眯起,「看看你自己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全写在脸上了!」
裴延澈眸光暗了暗。
白晴闻言,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手上还沾着洗涤剂的白沫。
裴家已支付不起僱佣保姆的费用,就连小徐都被辞退掉,现在洗衣做饭这种小事都得白晴亲力亲为。
「儿子,你怎么还对这个沈知懿不死心啊!她连孩子都生了,一个破鞋有什么好的……」
「妈,你别再说了!」裴延澈打断了她难听的言论,咬牙道,「我知道,我和知懿不可能了,用不着你来提醒!」
裴南屏叼着菸头,深深吸了一口,「既然你对她这么放不下,又不嫌弃她生养过孩子,那我就帮帮你,成全你这份痴心好了。」
他瞳孔骤然紧缩,「爸,你还想做什么?」
裴南屏没有理他,而是将头转向白晴,脸部藏匿在阴暗的光线里,一抹狞笑意味不明。
「这大半年来,咱们家没有一刻顺心过,也该操办一场喜事,沖沖这煞气了!」
-
最后一批定下的货物,于今天中午送到懿念铺子里。
她刚把小初见哄睡着,门口便晃进来一个身着夹克服的男人,眼角有道细微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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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询问道,「你是这里老闆娘?」
沈知懿以为是送货的人提前到了,点头回应,「对,我就是。」
男人眯着眼打量了她片刻,仿佛在确认着什么,「货在车上,麻烦老闆娘亲自去点点吧。」
沈知懿订的是一批高冰翡翠,每块都价格不菲,运货司机不敢碰这些易碎品,怕惹上麻烦。
哪怕碰碎一角,价钱都要打折上折,买卖双方都要求亲自验货。
她便对吴晓妹扬声说了句,「晓妹,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你帮忙照看下店铺和小初见。」
晓妹在内室应和道,「好的老闆娘。」
沈知懿跟随那个男人走出店铺,对方却引着她来到一条偏僻的胡同中。
四周空寂无人,只有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小巷中央。
她陡然意识到不对,转身要跑。
唿救的话还没喊出口,她的后脑便传来一阵闷痛,视线天旋地转,再无知觉……
第198章 你不想嫁给他,还可以嫁给我
『滴答,滴答——』
微弱的水滴声将沈知懿从昏迷状态中唤醒。
她的后颈如同被人用刀噼断般剧痛难忍,想抬手去摸,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眼前像被黑幕笼罩着,眩晕带来的后遗症令她视线模煳不清。
她想开口唿救,而嘴巴似乎被什么粘稠的东西贴住,根本张不开。
失去意识前的画面重新钻回她的脑海。
是绑架!
这个想法产生的同时,她也在心中搜寻可疑的对象。
是裴南屏,顾沿海,还是宋暖……
倏然,房门『吱嘎』一声开启。
明亮的光线也随之驱散昏暗与阴冷,她在模煳的视野中辨认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屏气敛息,眸中呈现出惊恐的神色。
那人缓缓走近她,伸出苍老布满褶皱的手,一把扯掉了她嘴上的胶布。
她终于得到顺畅的唿吸,微哑的嗓音透着不可抑制的颤抖,「裴南屏……」
裴南屏喉中发出『呵呵』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好儿媳,大半年不见,看样子你过得还不错啊!可惜,我过得就没那么舒坦了。」
沈知懿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被麻绳捆绑住的双腿不自觉向后缩了缩,「这是哪里?」
「这是北郊一处废弃的工厂,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过了。」裴南屏似是耐心十足,竟真的回答了她。
「你把我抓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她眯起双眸,冷声诘问。
其实她心里已经猜到,多半还是跟合同上那两块地皮有关。
裴南屏嘴角闪过一个诡谲的微笑,「儿媳,你应该知道的,裴松鹤这个疯子,他把裴氏弄得几乎破产,这不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裴氏集团是我这辈子所有的心血,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它毁掉!现在只有你父亲留下的那两块地皮能够解裴氏燃眉之急。
你就当看在你死去的父亲面子上,帮帮裴叔叔,好不好?」
「你还有脸提我爸!」她厉声喝道,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我凭什么帮你,当初我爸刚出事,你又是怎么对待我和我妈的?」
裴南屏那张老脸瞬间阴沉下来,浑浊的双目透着一股卑劣的邪佞,「那不如这样,我看我儿子延澈还蛮喜欢你的,并不嫌弃你是个生养过孩子的残花败柳,我就做回主,同意你嫁给他。
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待你,把你当成我的儿媳妇,如何?」
沈知懿偏着头冷笑道,「你把我绑到这里来,逼迫我就范,还说会对我好?你把我当傻子吗!」
「哎,儿媳妇,话不能这样说。」裴南屏现在已如同丧家之恶犬,曾经那副道貌岸然的伪装荡然无存。
「只要你乖乖嫁给延澈,不跑不闹,把那两块地皮交到我手里。那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保证,绝不会再伤害你!」
沈知懿眼中蓄起十足的厌恶,冰冷回绝,「你死了这份心吧,我不可能嫁给裴延澈!」
裴南屏摊了摊手,毫无廉耻地向她展示着内心的恶劣,「没关系,如果你对延澈实在没有感情的话,我也不会强求的。
反正合同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只要你嫁进裴家,条款都作数。你不想嫁给他的话,还可以嫁给我!」
沈知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歇斯底里的骂道,「无耻!」
「你说什么?你觉得我无耻?」裴南屏眼眸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嘴角露出狞笑。
「你还不够无耻吗?」
她怒不可遏,浑身都在发着抖,「你篡改裴松鹤的遗产,派出豢养的保镖追杀他,还把自己亲姑姑都软禁起来!她原本是不用终身坐轮椅的,如果在患病早期时得到妥善治疗,她可以恢復常人的自理能力。
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干的缺德事还不够多吗!」
裴南屏听罢,面容终于狰狞起来,像一只陷入癫狂状态的野兽。
「亲姑姑……你指的是裴如菡?她算哪门子的姑姑!她和老爷子有什么分别?需要我、利用我的时候把我接回裴家,让我接管公司大小事务,给他们裴氏当牛做马!
这些我都可以忍,只要最后他们把裴氏交给我,我愿意为他们养老送终啊!」
他的嗓音也变得如野兽般咆哮,目光里恨意昭然若揭,道德底线在他身上形同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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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从有了裴松鹤,老爷子甚至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我看过他交给律师的遗产,百分之九十……
他把裴家的百分之九十都留给了那个毛还没长齐的裴松鹤!而我,为他拼死拼活打下裴氏,把裴氏扩张成京中无二的地产集团,他居然只留给我了百分之十的股份……
你说这公平吗?裴氏原本就该是我的,他裴松鹤凭什么不劳而获!」
沈知懿沉默不语。
上一辈的恩怨太过遥远,未知全貌,她无权置评。
但她绝不会允许父亲最后留下的两块地皮,再落到裴南屏的手中。
裴南屏逐渐冷静下来,腔调也缓和了不少,「你不同意是吧?没关系,我会陪你耗到底,我相信不出三天,你一定会同意的!」
说罢,拍了拍手掌。
从门后走进来一个衣着狼狈的中年男人,脸上有一道贯穿鼻樑的可怖伤疤,青筋暴起的双手长满茧皮,似是长年握刀或是利器才会留下的痕迹。
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穿夹克服的男人,正是先前带她离开懿念的那个。
「老孟,我把她交给你了!」裴南屏嗓音含着几分森然,对那个中年男人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不把人弄死,玩伤或是玩残了都没关系!三天之内,必须给我结果。」
沈知懿听到他喊对方『老孟』。
脑中突然回想起,上次裴松鹤肩膀受伤曾对她说起过这个名字。
好像是裴松鹤的仇家?
眼前这个人,会是那个『老孟』吗?
老孟瞭然地点头,声调嘶哑难听,「裴董,这里交给我们兄弟,您放心吧!」
裴南屏觑了角落中的沈知懿一眼,嘴角略带轻讽,转身离开了厂房。
老孟掀起眼皮,上下打量了她半晌,眼底露出阴如毒蛇般的冷光。
踏着那双破旧的黑色马丁靴,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第199章 他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傍晚时分,暮色西沉。
裴松鹤倚靠在库里南车门前,自从戒菸后,他消磨时间的方式只剩下盘腕上那串佛珠。
微凉的黑曜石珠串随意垂落在掌心处,衬得指骨干净明晰,一颗颗从上面捻过,似是虔诚礼佛到了极致。
从前不信神佛,如今不得不信。
头顶公寓楼的灯光相继亮起,唯有沈知懿那间出租房迟迟没有动静。
他眉心微折,宣示着几缕烦躁。
按照往日的时间点,沈知懿早该回到家中。
可今天已足足晚了两个小时,还是没见着她纤丽的身影从自己车前经过。
难道是和别人去外面吃饭了?
和姜梨,还是姜枳……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决定不再等下去,直接开车去懿念找人。
到达南月胡同时,夜幕已经降临。
游客稀稀疏疏地朝景区门外走,很多商铺都早早落了锁。
懿念店铺里的灯还亮着,他挑帘而入,却见张晓妹抱着不停哭闹的小初见边走边哄。
「宝宝不哭啊,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裴松鹤见状,浑身血液凝固,声调溢出控制不住的阴沉,「你们老闆娘呢?」
张晓妹瑟缩了下,露出惊慌不已的表情,「我也不知道,老闆娘一大早过来,说是跟人验货去了,离开铺子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宝宝一直在哭,我也不知道它是饿了还是生病了……」
裴松鹤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却还能保持理智从她怀中接过小初见,去后院用温水沖了瓶奶粉,餵她喝下。
只是他周身散发的戾气太重,小初见喝完奶后仍不愿被他抱着,哭闹着用小手砸他。
裴松鹤只得打电话给老李,让他过来把女儿接回清音别苑,让顾阿姨帮忙照看。
「我让你留意沈知懿的安全,她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裴松鹤对老李询问,语气已极力压制着怒火。
老李抱着小初见,神情也是惶恐和无奈,「裴总,我已经按您的吩咐把夫人居住公寓的保安人员全部替换。夫人每次出行,都有专车跟在后面保护,我可以确定夫人在家里与路途中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但夫人的工作性质特殊,我们没办法对那些出入店铺的买家进行盘问,保证不了他们的身份……」
裴松鹤闭了闭眼,百密终有一疏。
自沈知懿回京后,他已竭尽全力将安保人员安插在她的生活中,并且还不能被她发现。
裴顾两家虽已是强弩之末,但他怕的就是穷途末路之人会铤而走险。
他自己每晚开车守在她楼下,直到屋内熄灯才肯离开,不是为了捉姦,而是确认她的安全。
可偏偏她不肯接受他的东西,无论是房子,还是钱。
开门做生意,就必定会要与陌生人产生往来……
他转向张晓妹,神色已归于冷静,「把你们店铺里的监控视频调出来。」
张晓妹立刻从电脑上把今天的监控录像找出,裴松鹤俯身,一帧帧看过去,直到视频里出现那个身穿夹克服的男人。
「停!」他喝道。
屏幕清晰呈现出那个男人眼尾处的刀疤,裴松鹤眯起狭长的眸子,瞳孔深处迸射出狠戾的光。
那个人,他见过……
老孟在停车场里围堵他那天,这个男人也在场。
陡然,手机铃声在裴松鹤口袋里不合时宜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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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电显示竟是裴延澈,他不假思索的挂断。
对方却又拨了过来。
他只得按下接听键,语气暴戾如斯,「裴延澈,你最好有事!」
裴延澈清冽而冷漠的嗓音从话筒中传来,「我知道沈知懿在哪里,约个地方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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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客茶楼。
一壶清茶,几碟精緻的点心摆在桌上,却纹丝未动。
这是自订婚典礼后,裴延澈第一次与裴松鹤单独见面。
往日叔侄叫的顺口,如今形同陌路。
「你能不能放过裴家?」裴延澈率先打破沉寂,下颌线紧绷。
对面的裴松鹤相对要从容许多,疏阔的眉眼间透着几丝残忍,「不可能!」
「你不就是想拿回家产吗?放过裴家,我把裴氏还给你还不行吗!」裴延澈的声调里多了些愠怒。
从松墨集团向裴氏倾轧开始,裴氏的巨大变化逼迫他快速成长。
他能感觉出,裴松鹤不止要搞垮裴氏,并且还在不断搜集裴南屏的证据,想让裴家万劫不復!
裴南屏固然做了许多错事,可他也不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陷入牢狱之灾。
财权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能护得他们一家三口周全,把裴氏还给他又有何妨。
「你拿什么还?」裴松鹤似是被他的话逗笑,语调里噙着不甚在意地讥诮。
「再等我两年。」他正色说道,「我爸很快就会把裴氏交接给我,到时候我可以把裴氏合法的转让给你。」
「裴延澈,我以为你这半年来长进不少,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裴松鹤黑眸中蓄起浓重的厌恶,嘴角弧度轻蔑至极,「有一件事你可能没弄明白,从你爸手里拿回来的东西,我嫌脏!」
裴延澈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他终于明白,裴松鹤要的从来都不是裴氏,他只为了让裴家付出代价!
「我不是来跟你讨论裴氏的,你也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些。」裴松鹤眉心紧锁,声线发紧,「沈知懿到底在哪里?」
裴延澈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嘴唇微微动了动,「京郊的雨田造纸厂。」
他做不出拿沈知懿来交换裴家的事情,只得如实告知。
「别问我是哪几个字,我也是从我爸电话里偷听来的,沈知懿就关在那里,你赶快过去吧!裴松鹤,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有听你的话,学得一身真本事……」
所以他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裴松鹤去救人。
他说话的功夫里,裴松鹤已在手机上查到了那个废弃造纸厂的地址,起身便要离去,「谢了。」
「小叔——」
裴松鹤应声顿足,却没有转身。
自从订婚那日后,裴延澈再没这么叫过自己……
「对她好点。」裴延澈低哑的声调里尽是隐忍和无奈。
裴松鹤暗如深海的眸子里拂过一丝波澜,「我会的。」
第200章 你就当着我的面,挑断自己手筋吧
老孟面露阴森的笑意,一步步走向角落中的沈知懿。
她下意识的将身体往后缩了缩,背抵在又冷又潮的墙壁上,无处可逃。
「沈小姐,得罪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老孟袖口间滑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正用他布满老茧的指尖轻轻摩挲。
「你们想要做什么?」她牙齿不禁轻颤着。
老孟突然用虎口扼住她纤细的脖颈,力度不重,却足以让她喘不过气来。
「啧啧,让我好好看看这张脸……裴松鹤这王八羔子,还真是艷福不浅啊!」老孟嘴里发出淫邪的笑声,用邪肆的视线仔细打量着她。
「之前走了个顾小姐,现在又来个沈小姐,哼,个个漂亮!」
沈知懿听他提起裴松鹤,心已凉了半截,喉骨费力发出破碎的声调,「裴南屏答应给你们什么好处?只要你们肯放过我,我能给你们双倍!」
老孟与夹克男相视一笑,语气恶劣,「沈小姐,其实裴董给我们兄弟的酬劳并不多,我们兄弟之所以接下这单,完全是冲着裴老弟的面子!」
「你也别怪我们心狠,要怪就只能怪那姓裴的不讲情分!都是在一起共事过的弟兄,他却亲手把我们送进局子,害得我们吃了大半年的牢饭!」
「而他呢?自己开着跑车赚着大钱,搂着这么漂亮的妞!听说,你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夹克男狠狠啐了声。
「呸,老天真他么不长眼!」
沈知懿的手骨与脚踝都被麻绳捆绑着, 挣又挣不开,下颚被老孟捏得生疼。
她眼底被生理泪水浸湿,可瞳光却是倔强的,「所以呢?你们不敢去找裴松鹤的麻烦,只敢对我下手,你们还算什么男人!裴松鹤就算再阴险卑鄙,也绝不会对女人动手,光是这点,他比你们强多了!」
老孟和夹克男皆是一怔,似是没想到沈知懿看起来柔柔弱弱,骨子里却如此刚硬。
「好,很好……既然沈小姐不怕,那我们就陪你玩点儿有意思的东西!反正裴董交代过,只要不弄死,玩伤玩残都没关系!」老孟用粗粝的掌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语气暧昧至极。
一股凉意从沈知懿嵴背瀰漫上来,心却勐地下沉。
倏然,屋外传来一阵厮打的哀嚎声,与重物落地产生的巨响。
夹克男与老孟对视了一眼,准备出去查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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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门边,便被人从门外一脚踹飞……
这一脚的力道着实不轻,似乎踢到了夹克男的胃部,他当场喷出一口鲜血,趴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大门四敞,黑暗渗透进来。
裴松鹤站在浓稠的夜色之中,周身散发着深渊一般的危险戾气,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如覆霜雪,眸光凛然肃杀。
长指解开紧缚的袖口,薄唇微挑,「老孟,你出狱怎么也不通知兄弟一声,我好摆酒为你接风洗尘。」
老孟后槽牙紧咬,赤红的眼狠狠瞪着他,「裴老弟,听说你喜得一女,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得来道贺!」
说话间,李管家带着保镖来到裴松鹤身后,「裴总,外面的人都已经解决了。」
沈知懿见他们手里拿着利器,衣服上多多少少沾了些血迹,显然是与老孟的人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执。
老孟闻言,一把掐住了沈知懿的喉咙,拿她作为自己的挡箭牌,高声喝道,「裴松鹤,让他们都滚出去!否则,我就算捨不得弄死这位美人,也得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才能解恨!」
裴松鹤眸色沉冷,一抹不易察觉的狠戾稍纵即逝,抬手那些保镖全部退后。
眉骨间锋芒微敛,淡声道,「老孟,咱们兄弟之间叙旧,哪有女人插手的份儿!你把她放了,咱们有话好商量。」
老孟森冷一笑,「好啊!我要五千万的现金,还有一辆加满油的车,天亮之前送到这里来,我就放了你的小美人,怎么样?」
裴松鹤连眼皮都未眨一下,对李管家说道,「去取。」
李管家表情复杂难辨,颔首退出房间。
老孟却有些惊讶,啧了一声,「裴老弟,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要钱不要命的吗?怎么今天为了个女人,连五千万都捨得啊!我以前竟没看出来,你裴松鹤还是个痴情种!」
对于他的讥嘲,裴松鹤无动于衷。
而是将视线转向沈知懿,邃黑眼眸内的阴鸷瞬间春风化雨,似在慰藉她害怕的心情。
老孟见状,狞笑道,「裴老弟,你我之间的恩怨可不止这区区五千万!我这辈子爹妈死的早,就这么一个弟弟相依为命,他因你被人废了条腿,我要你的一只手来偿还,不过分吧?」
裴松鹤语气冷凝了几分,「你弟弟被毒贩子打断的腿,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似是激怒了老孟,他抬起手中匕首贴到沈知懿的脸颊上,「裴老弟,你刀玩的最好,因此得了大哥的赏识。都说你一刀下去能轻易挑断别人的手筋,并且还不伤及其他经脉……
我看不如这样,今天你就当着我的面,挑断一回自己的手筋吧!你的女人如此花容月貌,若是在这脸蛋落下跟我一样的刀疤,你可还喜欢啊?」
他奸笑着,把匕首沿着沈知懿的左脸到右鼻翼隔空那么一划,吓得她屏气敛息,不敢再动。
「把刀给我。」裴松鹤眼底寒光乍现,杀意四起,「如果你敢碰她一下,就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还有你那个瘸腿弟弟,我不介意再断他一条腿,让他彻底变成残废!」
老孟冷哼了声,极度渴望让裴松鹤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把刀扔了过去,催促道,「动手吧。」
沈知懿看他接过匕首,那锋锐的刀子在他修长的指尖灵巧地转个花。
她不顾老孟的桎梏,极力摇头,发出艰难的嗫嚅,「不,不要……」
裴松鹤目光温眷,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深远,用口型对她说道,「闭上眼,别看……」
霎时,匕刃划出一道明晃晃的银光,几乎灼痛沈知懿的双眼。
裴松鹤的动作干脆利落,直直插进了右手腕骨中。
他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刀刃轻轻一挑,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
第201章 你不像是送我去医院,像是送我下黄泉
随着刃光一闪,悽厉的嘶喊声划破天际——
「裴松鹤,不要!」
鲜血溅落在泥土中,瞬间就不见了踪迹,而沈知懿的视线里除了那抹殷红,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知道手筋被挑断意味着什么,即便缝合接好,将来也难以恢復正常水平。
那只手可能再也提不了重物,不能拿刀,甚至都不能长时间握笔写字……
在清音别苑的那段日子里,她曾怨恨过裴松鹤。
那些绝望不安、辗转反侧的夜里,她甚至卑劣的设想过,有朝一日也要让他来尝尝这番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当他不远万里追到藏北,冒着生命危险救下她们母女,她心结已解。
哪怕不想再与他重谈感情,却也不愿见他因自己而废掉一只手!
深红色的血液顺着他冷白锋利的腕骨蜿蜒而下,沁红了佛珠的棉线。
她的心脏如被丝线勒紧般发出难忍的疼……
恍惚间,她又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一些模煳的记忆碎片从她脑海中快速闪过。
那是一片娇艷盛放的玫瑰园,一抹虚弱而修长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轮廓如此清晰,五官却格外模煳。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秋雨,鼻间仿佛还能闻到雨后泥土与血液混合的气味……
这是顾家的玫瑰园?
那个男人是谁?
这些疑惑随着身侧玻璃的破碎声被打断。
『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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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陷入思海间,几个身穿特殊制服的男人破窗而入,从后面将老孟按倒在地。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裴松鹤伸长手臂揽进了怀中。
「知懿别怕,我在。」
他用沾了血的匕首斩断捆住她手脚的麻绳,察觉到她浑身发抖,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或许是那抹熟悉的雪松香唤回了她的意识,视线垂落到他仍在流血的右手,哽咽的声调里透着慌乱,「你的手……」
「没事,死不了。」裴松鹤解下那条暗纹领带,随便在腕骨上绕了几圈以作止血。
她拧紧眉心,刚想开口让他尽快医治,余光却瞥到陈墨那清瘦高挑的身形从门外散漫地走进来。
这是她回京后第一次见到陈墨。
想到他好心帮自己逃离京城,她却撕毁了对方买的机票,一时有些侷促。
陈墨却毫不在意,轻淡的眸光从她脸上一闪而过。
水墨描绘般的眉眼里融着讥诮,对裴松鹤说道,「怎么样,我来的够及时吧?」
裴松鹤下颌线紧绷,那张白玉如瓷的脸因失血过多竟映照出几分羸弱,声线却冷沉淡漠,「真及时,你再晚点,可能我另一只手也保不住了。」
陈墨闻言,这才注意到他被领带缠绕的手腕,血已将黑色的布料洇湿,指缝间都是干涸的血渍。
「靠!」他淬了声,神色凝重起来,「那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赶快去医院!」
「我开不了车。」裴松鹤扫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
造纸厂位于京郊,离附近的大医院路程太远,叫救护车反倒耽误时间,还不如自己过去来得方便。
可陈墨还要留在这里处理老孟和他的手下,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人手。
「你的车就停在外面吧?」沈知懿突然开口,声线已明显冷静下来,「我送你去医院。」
裴松鹤有些意外,邃黑的眸子炯然亮起,立刻回应,「在。」
陈墨眼底浮过一抹意味深长,「那我就不送你了,一路走好!」
沈知懿的思维还有些混沌,忘了裴松鹤是手不能动,而不是脚不能动,竟上前扶住他挺拔健硕的身躯。
裴松鹤先是一愣,倒也足够配合,被她搀扶着缓缓往外走,在她看不见的视线里,嘴角微末上翘。
路过满脸痛苦的老孟,他停住脚步。
老孟的肩膀被陈墨带来的保镖卸掉了关节,整个人呈扭曲的姿势跪在泥地上,挫骨的疼痛令他紧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裴松鹤眼中掠过携风带雪般森寒,更多的是厌恶。
「他刚才用哪只手碰过你?」他的语调云淡风轻,闻者却无不心惊。
沈知懿陡然抬头,方才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她猜出他的想法,又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而脏了手,抿唇敷衍道,「忘了。」
他转向身后的陈墨,侧脸在晦暗的夜色中冷冽无比,「把人给我留着,我要亲自料理他。」
陈墨眉尾上扬,凌厉地睨着他,「裴松鹤我警告你,别太过分!」
「放心,我会给他留口气的,不会让你难做。」他浓睫恹恹地压着,掩饰了眼底波动的情绪。
沈知懿却听出他话语里藏着的戾气,连忙拉他上了车。
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方向盘,又被裴松鹤流血不止的伤势吓到,心底慌乱不已。
平整光滑的柏油路被她开得七扭八拐,又怕耽误了他手腕的治疗时间,车速快得飞起,自己却连眼皮都不敢眨。
裴松鹤瞧她浑身紧绷,腰板坐得比军姿还直,瞬也不瞬地凝视路况,显然是慌张无措到了极致。
好好的大路被她开成这样,多亏是深夜,否则绝对要发生交通事故!
他不禁嘆道,「老婆,你慢点开,我总觉得你这不像是要送我去医院,像是要送我下黄泉。」
「闭嘴!」沈知懿咬着下唇,低声呵斥道,「别乱叫,谁是你老婆!」
半小时后。
车辆停靠在市医院门口,裴松鹤被医护人员簇拥着走进急诊室。
她却如同虚脱般靠着白墙险些昏倒,脑门上溢满细汗。
护士将她扶到长椅上,细心询问道,「女士,你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帮您也检查下吗?」
她摆摆手,视线紧紧凝望着急诊室关合的大门,「我没事。」
急诊室的红灯亮起,沈知懿不知在这张长椅上坐了多久。
当她再次回神,发现陈墨已经赶到,手中握着一次性纸杯,里面盛满清水,朝她递了过来。
「谢谢。」她淡声接过。
脑海仍有些空落落的,茫然看着手里的那杯水,又抬眸看了眼急诊室那紧闭的大门。
蓦地想到,那天冰封雪飘,她被送进产房时,裴松鹤是不是与她现在有着同样的心情?
第202章 上厕所还得帮他脱裤子
急诊室的门霍然开启,护士急匆匆拿着手术通知单向他们走来。
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问道,「谁是病人家属?麻烦在手术单上籤个字。」
「我是!」沈知懿瞬间站了起来。
陈墨坐在她对面的长椅上,姿态慵懒。
闻言不由挑眉,向她睨了过去,眸光多少含着几丝讥诮。
「您和病人家属是什么关系?」护士例行询问。
沈知懿也察觉到自己刚才太过冲动,神色有些躲闪,「我,我是他孩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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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护士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墨没忍住,险些嗤笑出声。
护士整理了下思维,「那您是他的妻子吗?」
沈知懿抿了抿唇,摇头道,「不是。」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护士彻底被她搞蒙了,「离异?」
她本就处于神思混乱中,更不知该怎么和护士解释自己与裴松鹤的关系。
陈墨再看不下去,朗声道,「把单子给我吧,出了什么事情我来负责。」
护士确认过他的身份信息后,让他在手术通知单上籤下了字,又快速钻进急诊室里。
沈知懿低垂着眼睫,缓缓坐回长椅上。
陈墨摸了摸稜角锋利的下颌骨,挑唇唤了句,「嫂子?」
她茫然地抬头,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叫自己。
「你……叫我什么?」
陈墨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内多出了几分玩味。
「嫂子,我以前觉得你不可能和裴松鹤走到最后,所以对你态度轻慢了点,你别往心里去。现在你们连孩子都生了,无论如何,你都担得起这个称唿。」
沈知懿别过头,音色疏淡,「你还是叫我名字吧,现在……我们也不可能了。」
陈墨饶有兴致的挑眉,眯起双眸打量她,「怎么,裴松鹤那锯嘴葫芦还没跟你解释清楚啊?」
「他该对我解释什么?」她困惑道。
陈墨摇头哂笑,「他是真能憋,也不怕憋出病来!」
沈知懿拧了拧眉。
「原本这些话不该我多嘴,但看到刚才那情景……我决定做回大善人,拉他一把!」陈墨清冽的声线里浸染着不可名状的意味深长。
「我知道你恨他,当初他为了利用你来向裴家报仇,让你做了四年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沈知懿张了张口,还没出声便被他打断。
「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顾予曦自导自演那么一出闹剧,傻子都能看出来她有问题,裴松鹤又不是瞎了!他当时把你从身边推开,就是为了护着你,让顾家不再针对你。」
「他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想要拿下故海集团了?」沈知懿惊诧不已。
陈墨敛眸,沉声道,「或许更早一点吧……总之从顾予曦栽赃你开始,他就动了要送你出国的念头。不然你以为那张visa卡、护照、还有飞往斯里兰卡的机票都是哪里来的?」
她唿吸一滞,声调微颤,「那他为什么还要……囚禁我?」
「因为你怀孕了啊!」陈墨漠然地看着她。
「如果你早点告诉他这件事,兴许我们还能做出第二套准备方案。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你挺着大肚子坐上飞机去异国?
通过今天的事情你应该也清楚了,裴南屏对你手里那两块地仍不死心,当时更是如此!
裴顾两家都在找你,机场、高速路口、火车站全部都是他们安插的人手。如果你逃跑,他们马上就会把你抓回去,最安全的地方只有清音别苑。
其实你该相信他的,或许这世上所有人都会骗你、伤害你、背叛你,只有裴松鹤……他会豁出一切去保护你!」
沈知懿有些喘不过气,悬挂在眼尾的泪珠暗自坠下。
她失控地把脸埋在掌心中,无声啜泣。
被裴松鹤囚困在清音别苑里的那段时日,险些成为她此生最为灰暗而恐惧的回忆。
每每想起都会觉得心梗与无助。
可现在陈墨却告诉她,当初他那么做都是为了她。
真像个笑话……
她没说错,裴松鹤就是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还没等她理清思绪,急诊室的灯光由红转灭,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礼貌地对他们说道,「还好病人送来得及时,手术很成功,现在病人已经醒了,你们可以进去探望。」
陈墨听后,幽幽起身,慢条斯理的说道,「既然他醒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公司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裴松鹤那厮就交给嫂子了,嫂子辛苦!」
说罢,晃晃悠悠地离去。
沈知懿擦掉脸上的泪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跟随护士来到病房。
灯光泛着惨白的凛冽,一点点扩散到那张病床中央。
裴松鹤正倚靠在床头,淡漠从容的表情如同佛龛里的石像。视线微垂,落在自己手腕那层层包裹的纱布上。
听到脚步声后,他掀起眼皮,却瞧见沈知懿眼梢微红,不由皱眉,「怎么哭了,是不是受了伤?」
沈知懿闻言,眼泪又忍不住冒了出来,哽咽道,「不是……」
裴松鹤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见她落泪,万分心疼。
手上还连着吊瓶,不能下床去抱她,只得戏嚯道,「那该不会是为我哭的吧?你老公我还没死呢,现在就哭丧是不是早了点?」
「闭嘴!」她怒斥了句。
抬手擦干泪痕,故作镇定的问道,「你的手……还能接好吗?」
裴松鹤满不在乎的扯了扯唇,「医生说手腕能否恢復,要看术后的復健程度才能下定论。如果接不好,以后恐怕只能用单手抱你了,你该不会嫌弃我吧?」
沈知懿避开他的视线,敷衍道,「与我无关。」
裴松鹤眸色有些黯淡,「那我倒希望它接不好。」
「你疯了?」她倒抽一口冷气。
「这样你就可以照顾我了。」裴松鹤舒展地靠在床头上,薄唇勾起的弧度有几分邪,几分痞,「我现在生活不能自理,不能吃饭,写字,连上厕所都得你来帮我脱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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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狠狠朝他瞪去,「你这是讹上我了呗?」
他眼底隐着笑意,低哑的声线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最好能讹你一辈子!」
第203章 除却生死,没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沈知懿抹去未干的泪痕,眼尾处还泛着微红,但总算是被他给哄好,不再哭了。
「老孟是奔着你来的,他让你挑断自己的手筋也是私人恩怨,你还想以此道德绑架我吗?」
裴松鹤苦笑了下,「不敢。」
她嘴上是这样说的,却主动坐到他床边的椅子上,湿润的双眸紧紧盯着他被纱布包住的腕骨。
那串黑曜石佛珠因手术的缘故已经摘下,露出光秃秃的手臂,反倒让她心里舒服了不少。
裴松鹤见她想要触碰,又不敢伸手的模样,似笑非笑地诱哄道,「要不要拆了纱布,让你重新系个蝴蝶结?」
沈知懿不解其意,停顿片刻后,轻声道,「裴松鹤,在你手术的时候,陈墨都跟我说了,你用手铐把我锁在清音别苑里,是怕我跑出去后被裴南屏他们抓走……」
裴松鹤怔然看着她,似是没想到陈墨会对她说这些。
「其实在藏北的时候,我也猜到了一些,你当时的处境那么危机,有些事情是我太任性了。
我之前说过,我早已经原谅你了,反而要感谢你,是你一次次的冒着生命危险救下我。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她低垂着眉眼,语调缓缓。
但她的内心却并不如神色看上去那般平静。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陈墨那番话更像是压死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让她喘不过气,又不得不面对。
在看到裴松鹤手腕被挑断的那一刻,她已知晓自己厚重的心壁下仍无法抗拒对他的感情,在一次次的悸动中反覆挣扎。
可她又不想这么快与他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毕竟善意的隐瞒也是隐瞒,为了保护她而造成的伤害也是伤害,那些心如刀绞的疼痛都做不得假。
她害怕,自己只要服软,又会陷入那种忽远忽近,忽上忽下的煎熬中。
他们之间,只差那一步,而这一步却重若千钧。
裴松鹤听她谈起『谢』和『恩情』这样的字眼,喉咙几度哽塞,声调喑哑,「你就是这样『谢』我的?」
她心中凌乱,面上却故作冷淡,「在唐古乡的时候,我总听拉姆她们讲经说法,阿含经中有言,世间万物皆有缘法。现在想来,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让我遇见你,又让我离开你……
我们是不是应该尊重上天的安排?今世做不成夫妻,我们还可以做亲属,或者……我认你做干哥哥?」
沈知懿突然回想起顾予曦追着裴松鹤喊『哥哥』时的声调,令她不寒而慄,立刻摇头,「还是算了!」
裴松鹤被她这番话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唇角自嘲的意味愈发明显,「沈知懿,我刚开始吃斋念佛,你就跟我说一切自有缘法。如果神佛都不能让你我在一起,那我还信它们做什么!」
她哑口无言。
「我爱你,我没办法跟你做除夫妻以外的亲属。我对你有欲望,只要看见你就想吻你,想抱你,还有更多想做的事,你可能都不敢听……你让我怎么跟你做兄妹!」
他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直直逼向她,透着一股几近疯魔的占有欲,「你是我三步一叩首从菩萨那里求来的,我要定你了!」
沈知懿不敢再与他对视,慌慌张张便要往外走,「初见还在张晓妹那里,我得把她接回来,时候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
「别走!」裴松鹤用自己打着吊瓶的那只手拽住了她的袖口。
她回头,见深红的血液沿着点滴管逆流而上,连忙按下急救铃,冷声斥责,「你发什么疯?」
「女儿已经被我送去清音别苑了,有顾阿姨在照看着,不会有事。」
他不再提之前那些过分激烈的话,而是放低了态度,嗓音温沉,「但今晚没有人来为我陪护,你留下来陪我,行吗?」
沈知懿捕捉到他眼底深处那抹极浓的眷恋,说不出拒绝的话。
明知他堂堂一个集团总裁,招招手就能请到几百名护工排着队为他端茶倒水,却还是认命般的留了下来。
护士重新为他扎好了针,打着哈欠走出病房。
此时已经凌晨两点多,她的眼皮也在止不住的打架。
可这家医院的vip病房内没有陪护床,只有一张不长不短的沙发,连被子都没有。
裴松鹤看出她的睏倦,掀开被子,身体向另一侧挪了挪,让出一个人的位置。
低声道,「过来一起睡。」
她剜了他一眼。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否则女儿是怎么生出来的?」裴松鹤喉间发出磁性的低笑。
听他这样讲,她无法再矫情。
脱下鞋子,背对着他躺到病床的外侧。
三月下旬的夜里寒意未消,早已焐热的被窝却暖如春昼。
她感觉到他微凉的手掌沿着自己背嵴摸索到了腰间,动作小心翼翼,似生怕吓着了她。
最后,温柔地将她束缚进他的怀中。
耳后微有热意传来,是他薄唇时不时的亲吻,音调又沙又哑,「我知道你的忧虑,别再迴避我。即便上天收走了这段姻缘,我也要与天搏一搏。」
她略微调整了下唿吸,颤声道,「如果上天不肯答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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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单臂将她搂得更紧,低柔的腔调里满含偏执,「那天从扎叶巴寺的山顶走下来时,大雪初霁,乌云褪散。那一刻我心里想的便是,今生今世,除却生死,没有什么能再将我们分开!」
沈知懿咬着下唇,想要在黑夜之中回眸去看他一眼。
可后脑的晕眩在此时捲土重来,深深的疲倦与困意将她推向冗长的梦境……
次日,沈知懿去了趟清音别苑,把小初见接回自己家中。
裴松鹤原本有些失落,但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沈知懿都会带着小初见来病房探望他,手里还会拎着一只保温桶。
她不会做饭,就承担起了跑腿的义务。每天中午,把顾阿姨为他煮好的汤送过来。
两人之间没什么交流,往往是她看着他把汤喝完,便带着小初见回去。
等到明天这个时候,她们还会再来。
许是那天夜里把该说的话都说尽了,现在倒有几分心照不宣的意味。
这样的时光一直延续到他出院那日。
从清晨到华灯初上,他都没有等来沈知懿的身影……
第204章 白月光是她,情之所钟还是她
早起时天色灰濛濛的,仿佛有一场春雨降至。
沈知懿并没有忘记今天是裴松鹤出院的日子。
她刚打算出门,姜梨却带着姜枳一起来到家中做客。
姜梨自转为住院医师后十分忙碌,难得休假,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上门和她一起煮火锅。
吃过晚饭,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了下来。
沈知懿看着窗外绵密的雨丝,心想裴松鹤现在应该已经办理完出院手续,回到清音别苑了吧?
夜色渐浓,姜梨被家里司机接走,姜枳也要回自己的房间。
她送姜枳出门,蓦地瞥见楼梯间站着一抹颀长的黑影,把她和姜枳都吓了一跳。
「裴叔叔好。」
经过上次事件,姜枳现在心有余悸,简单和裴松鹤打了个招唿,便一头钻进自己家中,快速关上了门。
沈知懿怔了片刻,抬步走近他,这才发现他浑身湿漉漉的,连外套都被雨水浇透,显然是没有打伞。
她蹙着眉,下意识看向他的右手。
见水滴正从他袖口处坠落,心中甚是窝火,冷声道,「你的手不想要了是不是,下这么大的雨你还过来做什么?」
裴松鹤薄唇微启,音调喑哑,「我怕等我手好了,老婆没了。」
「你本来也没这种东西!」她没好气的说。
「可以有。」他挑起眉梢,似在哄她。
沈知懿一口气憋在心里,决定先不跟残疾人计较,一把将他扯进了自己家门。
从柜子里找出一条全新的浴巾,照着他那张俊脸砸了过去。
「去把你身上的水洗干净!」
被雨淋湿要尽快洗澡换衣服,可是沈知懿家里没有裴松鹤能穿的尺码。
只得打电话给李管家,临时送来了一套家居服。
半小时过去,他从浴室里走出来,赤裸着上半身,浴巾松松垮垮系在腰胯间,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
客厅光线暧昧难明,裴松鹤站在吊灯下,徐徐开腔,「我手腕的伤还没好,不能自己穿裤子。」
她移开视线,垂落到他腕骨上那道还未拆线的疤痕,却意外看到了那串乌沉沉的佛珠。
他还真是旧情难忘,纱布刚拆就把佛珠带回去了,一天都捨不得耽搁!
「别在我这里耍流氓!擦干了就让老刘送你回去,我和初见要休息。」她的语气骤然转冷。
裴松鹤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猝不及防,刚欲开口,小初见便发出洪亮的啼哭声。
沈知懿动作熟练的替她换下尿片,转身去卫生间扔掉。
当她再次回到客厅时,看见裴松鹤正用腕间叮噹晃动的佛珠逗女儿玩。
小初见嘴角绽出笑意,张牙舞爪的小手去抓上面的珠子,裴松鹤便摘下了那串佛珠给她玩,眉宇间透着星星点点的宠溺。
一股难明的愠怒涌上心头,沈知懿快步来到沙发旁,从女儿手中抢回那条黑曜石佛珠,向他扔去。
「把你的脏东西拿走!」
小初见丢失新玩具,又委屈的痛哭起来。
裴松鹤将她抱在怀里轻哄,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淡淡笑道,「女儿喜欢,就留给她玩好了。」
她冷笑不已,「拿顾予曦的东西做人情?你可真大方!」
裴松鹤闻言,眸光瞬间清明。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重逢以来,沈知懿每次看到这串佛珠都会莫名其妙朝他发脾气。
她竟跟他有着同样的错误认知,以为这条佛珠是顾予曦送给他的!
觉得他旧情难捨,所以到现在都不肯摘……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他低语。
「忘了什么?」她皱眉。
屋内静谧得有些诡异。
他将小初见哄睡后,牵起沈知懿的手,把那串黑曜石佛珠珍而重之的放在她掌心里。
如玉的面庞上露出微不可觉的郑重,「终于物归原主了。」
她神色错愕,更多的是不解。
「你十一岁那年,是不是去过顾家的玫瑰园?」他颇有耐心的提醒道。
「是啊,我小时候特别喜欢顾予曦家的那片玫瑰园,我家以前就住在她家旁边,放学后没事就会跑过去玩。」沈知懿回忆起儿时,柔淡的嗓音也变得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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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一天也不知是怎么,我在花园里淋了场大雨,回到家中,连续几天高烧不退,我妈妈责怨顾家没有看护好我,便不再让我过去玩了。」
她轻描淡写的说完,抬头睨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松鹤眸色逐渐深沉,「你还记得,那天下大雨,自己遇见什么人了吗?」
沈知懿拧起眉心,骤然回想起他受伤那日,脑海中莫名浮现的玫瑰园。
那抹跌跌撞撞的高大身影与眼前人渐渐重叠,她不由捂住了嘴,「是……你?」
裴松鹤攥住她的掌心,唇畔染上极淡的笑意,「这串佛珠,是你给我的。你说可以护身辟邪,让我拿去卖钱。」
他的话像一块遗落的七巧板,刚好将她缺失的记忆填补起来。
玫瑰园中发生的事,一幕幕如走马灯般重新回到她的脑海中。
她有些懊恼,又有些难为情,连声调都带着几分娇嗔,「那个大哥哥,怎么会是你啊!」
他主动俯首认错,「我只后悔,没有在唐古乡时就认出你来,反倒把顾予曦当成了你……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沈知懿怔忡的看着他,读懂了他话语间的含义。
原来,他们两人之间从来就没有过顾予曦!
兜兜转转十几载,救命恩人是她,白月光是她,情之所钟还是她!
沈知懿被这个真相弄得有点受宠若惊,不禁退后两步,「你先等会儿,让我理一理……」
裴松鹤觉得好笑,伸长手臂搂住她欲逃跑的腰身,过于压抑的声线在她耳边低沉响起,「知懿,再叫声哥哥来听听?」
沈知懿羞得满脸通红,耳尖都染上了血色。
想要挣扎,却被他捏住下颌骨,吻了上来。
这个吻缠绵又悱恻,极深又缱绻,长驱直入,带着席捲一切的强势。
当她再次回过神来,已经被他压倒在卧室的床上,模煳不清的视野里唯有他那张过分俊美的脸。
时隔经年,她仿佛再次看见了那个闯入玫瑰园的少年,一眨眼,又变回了他如今清冷的眉眼。
第205章 心里负隅抵抗,身体却俯首称臣
当她清醒过来,发觉裴松鹤脸色有些不对,似是纠结许久,问道,「姜枳是不是很喜欢你?」
她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莫名有些想笑,「你连他的醋都吃?」
裴松鹤欲言又止道,「我年纪是比他大了点……」
「大的不是一星半点!」她挑了挑眉,乌黑的瞳仁饶有兴致地睨着他。
「可我体力比他好。」
她见他神色依旧沉静从容,却紧绷着下颌线,忍不住扬起嘴角,笑得有几分促狭,「体力好有什么用,能为国家奥运拿金牌吗?」
裴松鹤的手被她五指相扣住,明明他可以用力甩开,却又捨不得。
方才明白绕指柔是怎么来的,真是要命!
成年人的重归于好,当然和学生时代的纯情烂漫不同。
他们连孩子都已经生过了,再谈那些叽叽歪歪的『你追我逃』没有用,矜持反倒显得矫揉造作。
他这番蓄意勾引,已让她回忆起两人在清音别苑里耳鬓厮磨的日子。
这种熟悉的感觉早在不知在不觉间镌刻入她的灵魂,心里想要负隅抵抗,身体却已俯首称臣。
小初见饿得开始啼哭,这份难捨难分的情潮才将将止息。
裴松鹤吻去怀中人眼尾处的泪意,捞过床边的被子,将她严严实实裹住,「睡吧,我去餵她。」
沈知懿早已乏累的说不出话来,把头埋进被单里,迷迷煳煳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水晶纱帘无法遮挡正午时分的艷阳,从缝隙里洒进些浅浅的光影。
于是沈知懿将皓腕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习惯性的去摸枕边的手机,结果却摸到了微凉的肉体。
她瞬间清醒过来,睁开惺忪的双眸,看到裴松鹤姿态闲适地靠在床头。
「醒了?」
沈知懿微微仰头,神色里带着些许迷惑,「今天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京辉饭店有个慈善晚会,圈子里有名望的人都会到场,我缺个女伴。」他淡淡说道。
沈知懿想都不想便冷声回绝,「不去,我走了谁来照顾女儿?」
「你没醒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她送去了清音别苑,顾阿姨很喜欢小初见,会照顾好她的。」裴松鹤语调平静。
沈知懿见他安排得明明白白,心里泛起一丝狐疑,「为何非要我去不可?」
「老孟已经被我废了,他现在除了能喘气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表情温沉淡漠,又目空一切,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渗着一股浓烈的狠戾,「我就是要让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以后谁敢动你,我要他的命。」
沈知懿感到嵴骨有些发凉,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他这是想敲山震虎,藉此让裴顾两家安分一点。也好让那些想要利用她来威胁裴松鹤的人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他俯身,在她额间轻吻了下,嗓音缓沉了几分,「去换衣服,我让人为你准备了件晚礼服,看看喜不喜欢?」
她再无力拒绝,只得下床去洗漱穿衣。
第206章 她不会当众拒绝自己的求婚吧
裴松鹤凝视着她纤瘦的背影走出卧室,薄唇微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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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让沈知懿陪自己出席宴会,还有别的用意。
他捨不得再让她藏着掖着,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他要当着整个京城媒体记者的面,公开她和女儿的身份。
以及,刚知晓沈知懿怀孕时,他便在展会上以三亿的价格拍下了一颗产自南非的稀世粉钻,名为『卢洛玫瑰』。
这枚戒指被他珍藏许久,可惜后面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反倒让他们险些越走越远,他没有机会将它送出。
今晚,是最好的时机。
他已将这枚戒指藏到宴席的桌子里,他非常期待沈知懿发现的那一刻。
晚宴上媒体众多,她总不会当众拒绝自己的求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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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辉饭店的大堂经理井然有序的指挥着服务生布置会场。
这时,一位身着条纹西装的男人朝他走了过来,礼貌询问,「请问松墨集团裴总的座位在哪里?」
大堂经理见他胸前别着松墨集团的名牌,连忙领他过去,「在这边,请您跟我来。」
走到座位后,男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而精緻的红丝绒礼盒,藏到了桌上那束娇艷的百合花束中。
大堂经理有些不解,「您这是?」
男人抬手扶了扶架在樑上的金丝眼镜,淡笑道,「哦,这是我们裴总给他未来夫人准备的礼物,劳您费心看顾一下,还望不要让任何人触碰到这束花。」
「明白,明白!」大堂经理瞭然的点点头,心想这些有钱人可真会玩!
男人叮嘱过后便先行离去。
京辉饭店档次很高,大堂经理在这里从事已有五年。
他多少也从那些富商的口中得知,现在京中势力最显赫的莫过于松墨集团,而松墨的两位当家人一个比一个有来头。
其中那位人称『玉面修罗』的裴总,对故海集团的千金顾予曦情有独钟,去年还有传言说裴松鹤将会成为顾家的上门女婿。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顾予曦是裴总心尖上的人,这一点他不可能记错。
大堂经理害怕服务生出现纰漏,索性亲自守在座位上,等候晚宴开始。
夜色暗涌,来宾已经纷纷入场。
大堂经理眼神极好,从人群寻到了一抹婀娜曼丽的身影,主动上前说道,「顾小姐,我来带您入座吧。」
顾予曦今日的妆容十分低调,嘴上连口红都没涂,略显憔悴。
身上那件藕荷色连衣裙是几年前的款式,现在顾家已无法供应给她那些精緻华美的礼服,只能找出旧衣服来凑数。
这个晚宴她本就不想来,可顾沿海却强行逼迫她上车,半拖半拽地将她弄进会场。
顾家现在面临巨额债务,只有与那些强有力的集团老总联姻才能挽救故海集团,顾沿海是带她来寻觅夫婿的。
她万般不愿,所以连妆容都懒得画,听到大堂经理这样说,恹恹地启口,「故海集团的位置不是就在这边吗?」
大堂经理别有深意的朝她眨了眨眼,「您的座位,在里面。」
顾予曦甚是不解,却还是跟着他走了过去,来到松墨集团的桌前。
「裴总特意交代过,这个位置是留给您的。」大堂经理低声道。
顾予曦简直难以置信,眼底却露出久违的欣喜之色,「是……松墨集团的裴总?」
「当然,裴总还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就藏在您面前的桌上。」大堂经理点到为止。
顾予曦捂住自己的胸口,苦尽甘来的喜悦湮没了整个心间,喃喃道,「哥哥他终于原谅我了,他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
大堂经理的使命已经完成,转身离开。
她扶着椅背缓缓坐下,勉强克制住激动的神情。
想到刚才那个大堂经理说,裴松鹤还为她准备了礼物,立刻在桌上搜刮起来。
终于,她在面前那束香水百合中翻出了一只红丝绒盒子。
从盒子的大小来判定,她几乎可以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不禁唿吸一滞。
纤白的手指打开盒子,灯影折射下,一抹粉色光芒闪过她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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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库里南停泊在京辉饭店的门口,裴松鹤率先走下,朝车厢里的人递出手掌。
沈知懿剜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却被他紧紧握住。
下车后,她皮笑肉不笑的小声埋怨道,「你这挑的什么破礼服,这么沉!裙摆上镶了几公斤的钻吗,我都要迈不动步了。」
裴松鹤口吻透着讥诮,「你确定是因为裙摆沉才迈不动步的,不是因为点别的?」
沈知懿偷偷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把,低声威胁,「闭嘴!」
两人打情骂俏的功夫,已来到晚宴的正门。
进了门,数十家媒体记者都在等着拍照,即便是貌合神离的夫妻也得换上另外一副嘴脸。
沈知懿作为女伴,该守的规矩还没有忘,无比亲昵地挽住了裴松鹤的臂弯,跟随他走入内场。
大堂经理迎上前来,引导他们入座。
陡然,他看清了裴松鹤身侧站着的沈知懿,笑容僵在脸上。
脑中写满两个大字:完了。
两人按照指示方向走去,却瞧见顾予曦眉眼含嗔,坐在了他为沈知懿准备的位置上。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眸一笑,春水含潮般向裴松鹤望了过来。
刚欲开口,视线扫到了挽着他手臂的沈知懿,顿时阴沉下脸,「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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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页
裴松鹤眉头一皱,声调凛如寒冰,「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207章 以后不要叫我哥哥,你不配
顾予曦愕然又委屈,嗓音更加娇软,「不是哥哥你让我坐在这里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坐在这的?」裴松鹤口吻冷漠。
顾予曦咬着下唇,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她想不通,为何那个大堂经理的说辞和裴松鹤不一样?
但她看到一旁神色倦怠而昳丽的沈知懿,顿时明白了几分。
沈知懿身上那套香槟色的高定礼服出自京城最火热的设计师之手,据说一年只肯接一单定制,且要价令人咂舌。
香槟色已足够低调,仍能看出面料的精美与华贵,映衬着她像迪士尼的某位在逃公主,而自己则是为她提鞋的女佣……
都怪这个沈知懿,她回来做什么?
这些东西本应是裴松鹤为自己准备的,现在却被她给抢走了!
顾予曦的想法愈发偏激,又急于得到裴松鹤的肯定,拿出了那只红丝绒礼盒。
裴松鹤脸色微变,邃黑的眸中有暗潮汹涌,「它怎么在你手里?」
「哥哥,这个礼物太贵重了,你亲自帮我戴上它,好不好?」她声调里含着撒娇与邀宠的意味,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那只首饰盒。
一抹绚丽的光泽夺走了在场人的视线。
『哇——』
周遭传来低声的赞嘆与艷羡般的目光。
沈知懿看清盒中竟是一枚粉红色的钻戒,在暖黄的灯下闪烁着细碎光芒。
钻体被精良的工艺切割成了千瓣玫瑰的形状,镶嵌在白金花托上,精美又奢华。
没有女人能逃得了稀世粉钻的诱惑,因为它是传奇爱情的象徵,如同铁达尼号沉落的那颗『海洋之心』。
她淡淡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反倒挑起眉梢,用讥诮的目光斜睨着裴松鹤。
若不是两人昨晚已心意相通,恐怕她现在会当场转身走掉。
但现在,她想听他如何解释。
裴松鹤对她微微摇头,墨玉般眸子呈现出几分无奈,显然他也不知情。
「哥哥……」顾予曦心里有些慌,嗫嚅着唤道。
裴松鹤偏过头,犀利冷锐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你凭什么认定这是我给你的?」
「大堂经理说,是你让我坐在这里的,还说给我准备了礼物……」顾予曦急促地解释。
「大堂经理?很好,他明天可以不用再来上班了。」裴松鹤眯起狭长的眸子,吐出的话字字狠戾。
「可这枚戒指,难道不是你给我的吗?」顾予曦杏眸中透着期盼的光。
裴松鹤似是失去了最后的耐性,音色如淬冰般凛冽,「这是我送给未婚妻的求婚礼物,那指环上面刻着她的名字,你是瞎了还是不认字?」
顾予曦不能置信,双手颤抖着拿出那枚戒指,举在水晶灯下。
当她看到指环上明晃晃刻着一个『懿』字,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借着那缕璀璨的光芒,沈知懿也刚好瞧见了那个字,心中咯噔一下,神思凌乱。
她垂下眼睫,不敢与裴松鹤对视。
怪不得他非要拉着自己出席宴会,他今晚原定的计划,竟是要向她求婚?
在这种大庭广众场合,他疯了吗……
「看清楚了吗?」裴松鹤语调冷而漠然,「看清楚了就拿回来,你应该不想再背上盗窃的罪名了吧?」
沈知懿偷偷瞄了他一眼。
在她的印象里,裴松鹤对顾予曦从来都是温柔体贴,即便顾予曦做了什么让他不悦的事,也会宽纵谅解。
所以她才断定裴松鹤对顾予曦用情至深,宠溺无度。
但此时此刻,他对待顾予曦的态度如同宿敌。
若不是她清楚,裴松鹤绝不会对女孩子动手,她甚至怀疑,他想废了她……
今晚之前,她心底或许还有半分怀疑,现在却连这点儿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他的确,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顾予曦。
否则他这种不疯魔不成活的样子,若是一旦坠入情网,哪里会在乎顾予曦到底是不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要的,便一定会得到。
同理,他不要的,谁也无法强迫。
顾予曦已然明了,泪意在眼眶打转,氤氲的水汽打湿眼睫,显得楚楚可怜,却固执地不肯松手。
远处,顾沿海与未来的女婿谈定好了婚期,感觉到周遭氛围有些诡异,恰好瞧见了这一幕。
厉声喝道,「予曦,给我过来!」
顾予曦无力僵持,只得把首饰盒交还给裴松鹤,转身时又被他叫住。
「等等。」
顾予曦眼底泛起微末的星光,满怀期待的抬眸。
「以后不要再叫我哥哥,你不配!」裴松鹤嗓音里含着不加掩饰的厌憎。
她全身如坠冰窖,没有理会顾沿海的怒吼,掩面跑出了会场。
闹剧结束。
沈知懿坐回椅子上,唿吸微促,生怕裴松鹤拿回那枚钻戒便向她下跪求婚。
后者却将它藏进自己的口袋中,侧脸在灯光的笼罩下晦暗不明,隐有懊恼。
发生这样阴差阳错的事情,今晚显然已不合时宜,只能等以后再觅良机。
她松了口气,发现裴松鹤看上去似有些挫败感,不由觉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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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主持人念完开场白,裴家才姗姗来迟。
裴延澈一进门,视线便锁定在沈知懿的身上,迢迢向她望了过来。
裴松鹤抬手,将桌上的蛋糕推向她,刚好挡住了裴延澈灼灼的目光。
而他做出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温声道,「饿不饿,吃块点心?」
沈知懿哭笑不得。
裴南屏见状,在裴延澈的耳边警示道,「别看了!再看,人也不是你的!」
裴延澈收回视线,哑声道,「爸,我去趟洗手间。」
当沈知懿吃完了蛋糕,再次抬头,见会场内已无裴延澈的身影。
她得知那天自己被绑架,裴松鹤能够在第一时间找到她,全凭裴延澈的帮助。
恩是恩,仇是仇。就算裴南屏作恶多端,也与裴延澈无关。
她想趁这个机会当面对他说声谢谢,便藉故离场,顺着指示牌的方向朝洗手间走去。
安静幽寂的长廊空无一人,只有高跟鞋踩在地板的轻响。
来到拐角处,她突然听到一缕熟悉而矫作的腔调。
「裴延澈你是不是傻,为什么要将她的下落告诉裴松鹤?如果她嫁给了你,岂不是正合你意?」
第208章 她会嫁给自己杀父仇人的儿子吗
沈知懿听出那是顾予曦的声音,而对面的人应该是裴延澈。
她刻意放轻了脚步,身体靠在洗手间的外墙上,想听听他们究竟要说些什么。
「我是很想让知懿嫁给我,但我并不想用这种方式逼迫她。
况且她要是嫁给了我,就会失去沈伯父留给她的那两块地皮。自从沈家失势,知懿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不想让她再失去沈伯父最后留下来的东西。」裴延澈声调缓缓。
沈知懿听他能说出这样的话,眼眶一湿,心里揉进了丝丝暖意。
而顾予曦却发出了一声嗤笑,「那你可真是白费心思了,你爸爸他绝不会轻易放过沈知懿的!这次绑架不成,后面或许就要对她的孩子下手了,还不如你娶了她,一了百了。」
沈知懿紧咬住下唇,强忍着没有发出声来。
「不可能!」裴延澈的语气听起来似有不悦,「我爸他只是被裴松鹤逼得失去了理智,急于挽救裴氏,所以才会出此下策的。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对一个襁褓里的婴儿下手!」
顾予曦笑得愈发夸张,刺耳中又带着犀利的嘲讽,「裴延澈啊,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我父亲联手做下的那件事……你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
「什么事?」裴延澈声线微微收紧。
顾予曦放低了音量,口吻却凛冽了几分,「看来你真是被裴南屏和白晴保护得太好,所以才会对沈知懿这种贱人动了心。如果你知道沈钰是怎么死的,就不会爱上世仇的女儿了!」
裴延澈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嗓音沙哑起来,「你是说……」
顾予曦冷声说道,「具体的过程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一天我爸喝醉了酒,无意间透露了一点,我曾偷偷派人调查过,被我爸发现后线索就中断了。但我能确定的是,沈钰的死,跟你我父亲都脱不了干系!」
沈知懿身体勐然一颤,她扶着门框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心里被剧烈的情绪冲击着。
是恨,是难以置信,更多则是愤怒与震惊。
「不会的……沈伯父和我爸是至交好友,他怎么可能……」
同样方寸大乱的还有裴延澈,语无伦次的反驳着,可声调却越来越低。
「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裴南屏啊,看他愿不愿意告诉你!」
顾予曦娇戾的嗓音里满含嘲讽与轻蔑,「不过你可真够蠢的,居然还真想过要跟她结婚!你说,如果沈知懿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的话,她会愿意嫁给自己杀父仇人的儿子吗?」
裴延澈无言以对。
沈知懿感到阵阵阴凉从嵴背骨蹿了上来,她双腿发软,用仅有的力气靠着墙体缓缓挪动。
就这样一步步,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宴会厅中。
当她走到桌前,几乎是瘫软在了座位上,冷汗沿着失去血色的脸滑到下颚,被她抬手擦去。
裴松鹤被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了一跳,皱眉问道,「知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沈知懿自从听见顾予曦和裴延澈之间的谈话,身体就如同掉入深不见底的汪洋中。
这种溺水般的窒息感令她仿佛处于幻境里,什么声音都离她远去,一切都不像是真实存在的。
直到裴松鹤那急切而又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无形的绳索般再次将她拉回现实。
她手指蜷曲,无力地扯住他的袖口,音调轻柔得不像话,「裴松鹤,我很累,咱们回家好不好?」
裴松鹤见她神情并无异常,以为真是昨晚累到她了,薄唇染上笑意,「好,我们回家。」
他半搂着她的腰身,率先带她离场。
裴松鹤怕她对清音别苑仍有阴影,便让老刘开车送她回了公寓楼。
沈知懿到家后便恢復如常,神色自然的换衣服、卸妆,与宴会上露出的疲态判若两人。
裴松鹤只当她是不喜欢那种场合。
洗漱过后,她掀开被子上床。
纤瘦的身体滑入他温暖的怀抱里,腔调有些漫不经心,「这房子是我花钱租的,你现在寄人篱下,得安分守己,不许惹我生气,否则我就把你赶到大街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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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如最寻常的情侣那样相拥着说悄悄话,谁也没提今晚那场求婚闹剧。
裴松鹤关了灯,单手搂着她,淡哑的声线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好听,「你现在是金主爸爸,你说了算。」
屋内沉寂下去,裴松鹤以为她早已睡着,她却再次开口。
「一天没看到小初见了,明早去把她抱回来,我想她了。」
「好。」他微凉的唇印在她额角,低哑的嗓音模煳不清,「不是说累吗,还不睡?」
「这就睡了。」沈知懿头枕着他的臂弯,把脸埋在他心口处,阖上眼眸。
直到身侧那人的唿吸逐渐绵长,她才缓缓睁开了眼。
他并没有察觉,她的指尖一直紧紧攥着被角,她脸上神情有多么镇定,内心便有多么慌乱。
这一年来她经歷了太多,已不再是那个出了事只会找他寻求帮助的沈知懿了。
她需要自己去调查顾予曦今日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还有他父亲的死,到底和裴顾两家有没有关系?
五年前,沈钰遭人匿名举报,以非法买卖象牙的罪名被抓。
警方在沈钰的古玩城内搜刮出三百公斤的走私象牙,证据确凿。
沈家所有财产都将被没收处理,而沈钰也逃不了牢狱之灾。
她曾查过父亲的订购记录,那几年勐犸象牙刚开始在圈子里流行,而勐犸象牙的开採与买卖是合法化的。
沈钰当时也的确订购过三百公斤的勐犸象牙,但并非是违禁品的『象牙』。
却不知为何,货品到手后竟变成了真的象牙……
沈知懿猜到父亲多半是被人陷害了。
情急之下,与母亲凑了些钱将父亲从里面取保候审。
原本她想好好和父亲谈谈,弄清楚到底是谁要害他们,看看还能不能挽回局面。
可父亲出来后却闭口不提此事,反而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沈知懿因此生了父亲的气,又正值期末考试周,她便回了学校。
等母亲找到学校里来,她还在做英语听力。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母亲泣不成声的对她说,「知懿啊,你再也没有爸爸了……」
第209章 从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变成落魄千金
沈钰死于车祸。
母亲说,那天早上父亲接到一个电话后,急匆匆便从家中离开。
直到傍晚,警方叫母亲去太平间认人,才知道沈钰开车出门,在高架桥下被一辆疲劳驾驶的大货车撞翻,当场死亡。
沈钰一死,沈家惊天巨变。
母亲辨认尸体时心脏病突发,住进医院。
而沈知懿还要忙着遣散活计,变卖仅有的家当来凑钱。
政府没收了沈家所有不动产,里面值钱的货物都被顾家先一步拿走。
而沈钰跟随裴南屏炒房产时拍下的那几块地皮,早在他死前便已转到了裴氏名下。
最后留给她们母女的,只有一些生活用品。
朝夕之间,她从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变成了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落魄千金。
这对于刚上大学的沈知懿而言,可以说是毁天灭地的变故。
她强撑着身体和心智,告诫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卖掉一切身外之物,凑够了钱抓紧为父亲下葬。
裴南屏起初还帮着她处理后事,等到沈钰葬礼结束,人便不见了。
母亲的病情不见好转,医生说只有动手术才能保住性命,她又不得已去求助裴家借钱。
因此,遇上了刚看望完姑姑的裴松鹤……
当她从双亲的事故中渐渐好转,已是冬雪飘摇的年末。
她将懿念重新开业,并把父亲生前的人脉全部联络了一遍。
有些人见沈家树倒猢狲散,连她的电话也不肯接。但沈钰为人宽厚和气,还是有些人愿意在私底下出手帮她,只是不肯露面。
她藉此调查过父亲的死因,只是时隔半年之久,那批货物的单据都已被有心人销毁,使用过的电子帐号与手机号也被註销,根本无从查起。
唯一的进展,还是在她去年打算离开京城时,托朋友找到了一个能办理全套证件的人。
道上的人都叫他『黑背』,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黑背得知到她的身份信息,有意无意地透露过一句,「原来你是沈钰的女儿!」
她疑惑不已,「你认识我的父亲?」
对方语焉不详,「以前有人找到我,让我给沈钰做过一套假单据。」
沈知懿再想追问,黑背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了。
她与这个人约在机场会面,想顺便问清楚父亲的事,结果却在半途被裴松鹤抓了去……
现在她已平安生下小初见,再无软肋,终于可以好好清算一下那笔陈年旧帐了。
浑浑噩噩间,她终于支撑不住睏倦,沉睡在梦境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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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懿,醒醒……」
她在醒不来的梦魇中颠沛流离,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低唤着自己的名字。
同时,鼻间似有若无的飘来一股清冷的味道,如大兴安岭迎寒而生的雪松,勾着她缓缓睁开眼睛。
「你终于醒了?」
男人低沉喑哑的声线响起。
视线是模煳的,隐约看到床边伫立着一抹料峭挺拔的身影,却莫名令她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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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兜兜转转,带她走出这无尽梦魇的人,还是他。
「你从后半夜开始就一直在说胡话,一会儿搂着我叫爸爸,一会儿叫妈妈,就是不肯叫老公。」裴松鹤微微俯身,用粗粝的指腹替她抹去眼角悬挂的泪珠。
沈知懿知道他在故意逗她,露出浅浅笑意。
见他用单手穿衬衫,真丝面料肆无忌惮勾勒出腰腹紧緻的线条,骨节明晰的长指在此时显得格外笨拙。
「我来帮你吧。」她从床上爬起来,一颗颗为他将纽扣系好。
感觉到他胸膛下方的心跳缓沉而有力,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疑问。
关于沈钰这件事,裴松鹤他又知道多少呢?
他当初能查到裴南屏与父亲定下的婚约有问题,那么他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什么,却不愿告诉她……
沈知懿心神不宁,扣错了一颗纽扣,连忙说道,「我今天有点事要去懿念一趟,小初见就先留在清音别苑吧,等我晚上再过去好了。」
氛围过于旖旎,裴松鹤没有觉出异样。
低头看见她柔软的发旋,锋利的喉结滚动了下,「那我晚上过去接你。」
沈知懿想要拒绝,又本能依恋着裴松鹤带给她的安全感,只好默许。
来到懿念后,她先是给张晓妹放了假,又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到门外。
从手机上找出黑背的号码,发了条简讯。
「见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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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一个身材劲瘦的男人来到店铺中,皮肤黝黑,眼神里透露着精明与世故。
「沈小姐,当我发现您的真实身份,我就知道,咱俩早晚都会见上一面的。」他笑容格外圆滑,开门见山说道。
沈知懿坐在茶台边,手中端着一盏茉莉清茶,声色很淡,「你既然清楚我为什么找上你,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钱不会少了你的。」
「好说好说!」黑背别有深意的笑了两声,「其实沈钰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刚好有个男人在五年前找到我办了一套假单据,让我把鑑定证书上的勐犸象牙,改成了违禁品象牙。
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我当然得慎重一点,就在背地里调查了一下买主的信息。那人叫六指,曾在你父亲手底下做过伙计,因被你父亲发现品行不端,两年不到就被解僱了。」
沈知懿对这个六指全无印象,许是只在旗下铺子里做活儿,没有到过本家。
她沉吟了下,「那个叫六指的,你还能找到吗?」
「还真是巧,你父亲出事后不久,他也因一点小事儿被关了进去,前两天刚放出来。」黑背点到即止。
沈知懿瞭然的勾唇,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红艷艷的钞票,轻轻放在桌角,「这些是定金,劳您辛苦一趟,把那个六指请到我店里来坐坐。事成之后,十倍奉上。」
黑背瞄了眼桌角上的钱,咧嘴一笑,「就喜欢跟沈老闆这种明白人说话!」
下午,黑背就将那个六指用绳子反绑到了店里。
人如其名,左手天生六指。
约摸着四十岁的年纪,衣衫褴褛,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老闆娘,人我给你带来了,你答应我的可得做到啊!」黑背搓了搓手指,做出点钱的动作。
沈知懿打量着六指,「把他弄到我内室去,我有些话要单独问问他。」
第210章 你惹我老婆不开心,得付出点代价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六指警惕的看着他们。
「六指叔叔,您见过我吗?」沈知懿唇角扬起一抹淡笑。
六指迟疑地点点头,「沈小姐,以前在老闆的铺子里与您有过一面之缘。」
她眸光转冷,「我这次请六指叔叔过来,是想问问您有关我父亲的事情。」
六指听后脸色大变,双臂还被绳索缚在身后,不管不顾就朝大门的方向跑去。
「跑什么,人家老闆娘问你几个问题而已,答对了有奖,答错了有罚。」黑背一把按住他,扔进了内室。
沈知懿眯起双眸,她可没打算放过这个六指。
只要一想到父亲是被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出卖,她便难平心中怒火。
而且六指肯定知道不少内情,否则怎会父亲那头刚出了事,他就被人送进监狱里堵嘴呢!
「我十年前就已经被沈老闆解僱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六指急急否认,却不敢抬头看她。
「我问你,五年前,我父亲那张造假的单据,是谁指示你去做的?」她声调冷厉。
六指眼珠转了转,「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谁还会记得,早忘了!」
「我母亲说,父亲出事的那天早上,有人曾给他打过电话,说是单据有问题。那个给他打电话的人,应该就是你吧?」她试探着问道。
六指脸色更加难看,却闭口不言。
沈知懿凉凉的笑,「不说是吗?」
她从桌上抽出一把利刃,那是平时用来削玉竹的匕首,锋刃极快,「既然六指叔叔忘了,那我就帮您回忆回忆,砍掉您那根多余的手指,兴许能让您记起点什么来……」
六指骤然睁大双眼,不住摇头。
黑背的表情也有些为难,凑近了她低声道,「沈小姐,我是卖消息为生的,不干这种见血的事,帮您绑人已经是破例了,这活儿我可做不了!」
「不需要你来动手,你只要帮我按住他就行。」沈知懿眼底的恨意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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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面前这个人卖主求荣,父亲的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可让她亲手砍去对方一根指头,心里难免会产生怯懦。
匕首握在掌心里,却迟迟不敢下手,刀尖都在颤抖。
六指等了半晌,似是看透了她,语气也放松了不少,「沈小姐,算了吧!别为难自己了,像你们这种富家小姐,连鸡都没有杀过,怎么敢动手伤人呢!」
「她不敢,我敢!」
一道阴戾而冰冷的嗓音从门外响起。
裴松鹤矜贵颀长的身影迈入内室,眉眼疏阔,而那双幽黑的眸子却沉冷得像极了深渊。
黑背和六指皆是一惊。
他们都对裴松鹤早些年做下的事迹有所耳闻,若是落到裴松鹤的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裴松鹤踱步到她的身后,长指温柔的从她掌中抽走了那把刀。
「你的手不能沾血,这种拿刀的小事,让我来。」
落在她耳畔的低磁嗓音滚着温热,「出去等我。」
沈知懿没有询问他为何会进来,深深看了他一眼,退出内室。
门关上后,她听到里面传来六指求饶的声音,「裴总,我不知道是您在调查这件事,您想知道些什么,我一五一十的全说出来还不行吗?」
裴松鹤音质偏冷,慢条斯理说道,「晚了,你惹我老婆不开心,我得让你付出点代价才行啊!」
紧接着,便是六指悽厉的惨叫声……
沈知懿听得齿间有些发冷。
房门再次开启,裴松鹤漫不经心地用真丝帕擦拭着手指,眸光仍是那般温眷。仿佛刚刚他不是剁掉了别人的手指头,只是在拿刀为她切菜而已。
「现在你可以进去问他了。」
沈知懿走进内室,瞧见六指瘫倒在桌边,畸形的那只手被外套包裹住,血液正透过衣料往外渗出。
她不敢再看,凝声道,「说吧,你们到底对我父亲做了些什么?」
六指的声音有些虚弱,「五年前,故海集团的顾董事长找上我,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去弄一套假的单据来,然后把这张单据以匿名信的方式交到了公安局……」
「是顾沿海?」沈知懿唿吸急促起来。
「对,就是顾沿海!」六指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那几年沈老闆在古玩界生意越做越大,顾董几次向他提议,要将禁止出境的文物通过物流卖到海外去,都被沈老闆严厉回绝。
顾董早已动了除掉他的心思,裴氏集团的裴董知道后也参与进来,与顾董一起谋划了这次事件,并趁机拿走了沈家的所有地皮。
后来,沈家财产被没收,沈老闆的判定也即将落下。我以为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算了结。可顾董又找上了我,让我给沈老闆打个电话,就说是发现了那张单据上的问题。
那时候我已经不想干了,但顾董又给了我十万……我只好按照他的吩咐打了那通电话,谁知,沈老闆竟在路上出了事!
我意识到不对劲,想要逃离京城,结果扭头就被顾董以盗窃的罪名送进了局子。
在看守所里的那段日子,我遇上了那个撞死沈老闆的大货车司机。我俩刚好是同一时间被关进去的,比较聊得来。
他向我透露,他也是被顾董买通的。顾董给了他五十万,让他守在那条岔路口,等待沈老闆的车一到,就踩下油门撞过去。而且务必要,撞死……」
沈知懿觉得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下一瞬,她被人抱在怀里,熟悉的冷香气息扑面而来。
裴松鹤将她打横抱起,阔步走出内室,对守在门外的李管家低声道,「把人给我看好,没吐干净的让他吐干净!」
李管家面无表情的颔首。
他抱着她回到库里南宽敞的后座上,用手背轻碰了下她微微发烫的额头,脱下自己的羊绒大衣,像被子一样将她裹住。
半晌后,沈知懿回过神来,怔怔地睨着他。
「别怕,我在这里。」他微哑的声线贴在她耳侧响起。
沈知懿鼻尖泛酸,从大衣里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含着哭腔说道,「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对不对?」
裴松鹤默认,搂着她的手暗暗收紧。
第211章 裴松鹤,我们结婚吧
她眼中蓄起泪意,「什么时候发现的?」
「告诉你父亲留下的那份合同后不久。」他语气极淡。
沈知懿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
从昨晚听到顾予曦的话以来,紧绷的意志力在这一刻轰然倒塌,那些剜心挫骨般的痛在她体内肆虐无度,眼泪如雨丝般不断坠落。
「你知道,你们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苍白的唇染上了血色,是被她牙齿深深切入咬伤的,哭得连话都呜咽不全,低得只剩气音。
裴松鹤眉宇之间尽是心疼,抬手去擦她脸颊上泪痕,可又有新的泪滴滚落在他手背。
她哭得如此痛不欲生,倒让他不知该怎么哄了。
「知懿,你的仇我来替你报。」
沈知懿从他的怀里缓缓抬头,她想起陈墨在医院时欲言又止神色,他劝她相信裴松鹤……
「你把我关在清音别苑里,不让我出去,是因为知道了顾沿海与裴南屏做下的好事,怕他们斩草除根,对吧?」她那双乌黑清透的眸空洞无比,却固执的凝望着他。
裴松鹤默不作声,怕说多了反而刺激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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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该想到的……如果只因我惩罚了顾予曦,顾沿海何必大费周章派人抓我,他们当时多半想的是,养在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的小兔子,竟会跳起来咬人了!还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与你联手復仇,他们岂能容我!」
沈知懿压抑着胸腔内的钝痛,轻轻一笑,破碎又绝望。
裴松鹤见她现在这副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当初的隐忍都是值得的。
刚才在内室,她就已经险些昏倒了,若是她怀孕时知道了真相,他不敢想,会是怎样……
沈知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是裴松鹤把她保护的太好了。
在那四年里,他没有让她接触到任何有关于父亲死因的事情,让她平静且安稳的度过了大学时期,完成学业。
只是那些波诡云谲从来不曾消失,遮掩住的真相如蝴蝶效应般随着顾予曦回国开始翻涌,逐渐一发不可收拾。
每次当真相即将展露一角,又被裴松鹤全部压下,让她平平安安的生下了小初见。
顾家与他无冤无仇,他如此针对顾沿海,无非是为了她。
可直到现在,他都想要瞒着自己。如果不是她偶然听见,或许真能瞒她一辈子……
她堪堪止住泪意,语调近乎冷静,「裴松鹤,我不想再做你的软肋了,我不能永远活在你的保护之中,你有你的仇要仇,我有我的。顾沿海和裴南屏弄得我家破人亡,我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裴松鹤垂眸,薄唇微抿,「既然裴顾两家能结盟,我们为何不能联手?」
她不解,「怎么联手?」
「现在想让裴南屏倒台,有一个最快的办法。」裴松鹤用着最波澜不惊的语气说着最无赖的话,「嫁给我。」
沈知懿简直哭笑不得,「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
「你嫁给我之后,那两块地就会转到我的名下,我可以合理合法的将它们变成夫妻共同财产,写上你的名字,裴南屏再也无法抢夺。」他表情淡定又从容,仿佛真的在跟她理智商讨利弊。
「那份合同上写着,我只有嫁给裴家的人合约才作数……」她说到一半,勐然顿住。
「你是不是忘了,我也姓裴。」他薄唇扯出微妙的淡弧。
沈知懿再无话可说。
虽然两人已经和好,夫妻间该做的事情早已做过,就连孩子都生了。
可她认为自回京后,他们的相处节奏太快了点,总是让她措手不及。
她害怕,这样过快的进程反而容易出现问题,会忽略彼此性格上的矛盾。
裴松鹤似是猜出她的顾虑,俯下额头与她相抵,气息温热,「曾经我以为,结婚证不过一张纸,它只是具有法律约束效益。你与我都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我心里认定你是我的爱人,我会永远对你好,这就够了。
可是在唐古乡的医院里,我很想进去陪你,但我们没有结婚,我拿不出法律有效证件,就连进入产房的资格都没有。
在这世上,我们所剩的亲人寥寥无几,无论是我姑姑,还是你的母亲,都不能再为我们做些什么。沈知懿,我希望能做你具有法律效益的家属。
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有一天需要有人为我签下手术通知书,我更想把命交到你的手上。」
她看到这双近在咫尺的墨玉双瞳中有浓烈的情绪翻涌,内心如腾卷的云海般无法平静。
回想到那天在急诊室外,护士让她签署免责协议,她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身份……
「裴松鹤,我们结婚吧。」她音量轻的几近嗫嚅,却还是被裴松鹤捕捉到。
「户口本在哪?」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温度滚烫。
她怔了下,「在,前台的抽屉里,做什么?」
裴松鹤将她从自己膝上抱到了副驾驶座位,并为她系好安全带,「等我两分钟。」
老刘很有眼力的主动下车,蹲到墙角抽菸。
两分钟,裴松鹤从懿念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那个殷红色的本子。
回到驾驶位,启动车辆,「去领证。」
沈知懿看着车窗外将暮未暮的天际,哑然道,「现在?太晚了吧,明天行不行啊!」
「不行。」他漠然回绝。
「你就差这一天啊!」她忍无可忍。
「万一明天你反悔了怎么办?」他眼尾冷冷瞥了过来,一脚踩下油门。
沈知懿沉默了。
都说结婚这件事需要冲动,其实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太冲动了!
感觉自己跟上当受骗了似的,被他给蛊惑了!
窗外景物飞快流逝,连转弯时裴松鹤都没有减速,吓得她紧紧抓住安全扶手,「你开慢点,你绝对超速了!」
他当然知道超速了,錶盘已经直奔120迈了。
「民政局五点下班,距现在只有半个钟头,我赶时间。」声线偏执到冷厉,下颌线极度紧绷。
红绿灯转换时,前面那辆车起步太慢,裴松鹤按下喇叭,发出又长又刺耳的鸣笛声。
前方车主从窗中探出头来,朝他怒骂道,「你丫赶着去投胎啊!」
裴松鹤单手拢着方向盘,音色淡淡,「赶着去结婚。」
第212章 下个月初举办婚礼,可以吗?
一路狂飙,终于在工作人员下班前赶到了民政局。
这个时间已没有人排队,根本不需要取号,裴松鹤牵着她的手直接过去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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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坐在椅子上等下班,幕布都已经收起来了。
见他们二人并肩而入,只得对裴松鹤说道,「先生,麻烦您过来帮我放下背景布。」
裴松鹤神色漠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垂在身侧的手与她保持着五指相扣的状态。
摄影师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沈知懿甩了甩手腕,却被他扣得更紧。
她既好气又好笑的说,「松开,人家让你过去呢!」
「不能松,我若是松手你就该跑了。」他薄唇紧抿,如临大敌般的警惕。
显然是被她之前那几次逃跑的举动给弄怕了!
摄影师惊诧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梭巡,越看越觉得裴松鹤长得像极了衣冠禽兽。
还暗示性地对沈知懿说道,「美女,你是不是被绑来的,是的话就眨眨眼!」
裴松鹤:「……」
沈知懿莞尔一笑,嗓音里多少带了些轻哄的意味,「你把手松开,我向你保证,这次我绝对不跑。」
裴松鹤纠结了下,缓缓松开掌心。
摄影师很快将照片沖好,递给他们。
照片上,沈知懿笑得温婉又柔静,裴松鹤的表情则一如既往地冷峻寡淡。
好在他们两人颜值过高,凑在一块儿怎么拍都养眼。
审核完证件信息,还要在结婚登记书上签字、印手印,裴松鹤眼睁睁看着她签下自己的名字才肯放心。
直到工作人员递来两个鲜红色的小本本,裴松鹤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
「恭喜,百年好合。」工作人员处理完他们这对新婚夫妇也要下班了,所以笑容格外甜。
「谢谢。」沈知懿淡笑着接过。
原以为她心里会有诸多顾虑和犹豫,结果却被裴松鹤一系列反常的举动给冲垮,从进门到领证不超过半个小时,她竟已成了裴松鹤名正言顺的妻子。
太快了点,也太不可思议……
回去的路上,裴松鹤反覆看着那本结婚证,没忍住拍了张照片。
他从没发过朋友圈,也不指望朋友圈里那些酒肉朋友能够给予祝福。
沉吟片刻。
他把那张照片发送给了陈墨,并附上一句:「你有吗?」
陈墨缓缓给他回了个:「?」
裴松鹤:「连这都没有!」
陈墨:「……」
裴松鹤虚荣心得到了强烈的满足,唇角微勾,笑得像个三十岁的孩子。
然而他做下的傻逼事,沈知懿并不知情。
她还没有从父亲死因的仇恨中走出来,凝声问道,「那两块地皮的合同大约多久能转到你这里来?」
裴松鹤散漫地从手机屏幕上抬眼,口吻云淡风轻,「回头我问下律师,应该今晚就能转接完成。」
「那转到我这里呢,还要多久?」她追问。
他眉眼间带了些不虞与颓丧,「老婆,结婚第一天,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沈知懿哽了下,思考良久冒出一句,「天快黑了,我是不是该接小初见回家了?」
他彻底无奈。
「咱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你还要跟我两地分居?」裴松鹤薄唇抿成一条线,态度不容置疑,「收拾东西,跟我回清音别苑。」
沈知懿这回没再反驳他。
的确,婚都结了,再住出租房里就显得太矫情了。
裴松鹤启动车辆,送她回到公寓楼取行李。
沈知懿东西不多,很快便收拾好,裴松鹤帮她先把几个大箱子搬下楼。
隔壁的姜枳听到动静,开门小声询问道,「沈姐姐,你要搬走吗?」
她点头笑了笑,「对,之前只是暂住,现在要搬回去了。」
姜枳干净俊朗的脸上露出惋惜之色,「那我是不是以后都看不到小初见了?」
「你可以来清音别苑找我玩啊!」
沈知懿蓦地想到裴松鹤那别扭的态度,继而又加了一句,「让你姐姐带你一起来,她轻车熟路。」
姜枳神色黯然,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对她匆忙说道,「沈姐姐你等一下!」
他钻回屋中,少顷,手中拿了一盆五颜六色的花出来。
「沈姐姐,之前听我姐说你很喜欢玫瑰花,这朵彩虹玫瑰是我从实验室里培育出来的,今天刚好开花,送给你当乔迁贺礼吧。」他的目光真挚而澄澈,将花盆朝沈知懿递了过去。
沈知懿垂眸看着那朵色彩艷丽的玫瑰花,本想拒绝他,可听到他这样说,反倒只得大大方方的接过,「谢谢你,姜枳。」
而这一幕,恰好被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的裴松鹤撞见。
他黑如鸦羽般的眼睫压下浓重的不悦,扯过她的手腕便转身离开,「东西都搬完了,快回家去,初见饿了。」
沈知懿被他拽进了电梯间,连句告别的话都来得及对姜枳说……
回程路上,她见裴松鹤始终低头看着手机,一言不发,不由啼笑皆非。
想着新婚第一天,还是别把关系弄得那么僵硬,伸出手在他的腰间捅了捅,「喂,你这醋劲儿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我没吃醋。」他眉骨有些冷冽,如玉的长指不停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打字。
她俯身凑过去看,却被他用宽大的手掌遮住。
「为什么不让我看?」她挑眉。
裴松鹤抿了抿唇,淡淡说道,「回头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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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只好作罢。
「下个月初举办婚礼,你看可以吗?」裴松鹤眼睫轻抬,斜睨着她。
她嘴角露出冷然的笑意,「今天是三月二十六号,下个月初办婚礼……愚人节那天你看怎么样?」
裴松鹤立刻用手机查了下黄历,「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可行。」
「行什么行!」她实在忍无可忍,咬牙说道,「我们不是已经领证了吗,为什么还要举办婚礼?」
「没有婚礼怎么能算结婚呢!」裴松鹤瞧出她动了气,展开手臂将她搂进怀里,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两块地皮,等到婚礼结束就转给你,别急。」
沈知懿被他揉得彻底没了脾气,听他竟拿那两块地来威胁自己举行婚礼,一时有些好笑,「你想办就办吧,随你!」
第213章 新婚之夜,不能浪费春光
夜幕微垂,车辆驶过环岛水榭,径直开到了别墅门口。
沈知懿下车,站在门口仰望着这幢纯白色别墅,惶恐的同时不免还有几分唏嘘。
她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清音别苑,也是这般惶恐,却不曾想有朝一日竟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裴松鹤揽过她的肩膀往屋里走,「快进去,外面冷。」
客厅内,顾阿姨哄着刚吃完奶的小初见睡觉,看到沈知懿进门,弯起眼弧,对她露出和蔼的笑,更多的是欣慰和瞭然。
沈知懿之前被裴松鹤关在家里,没少撒泼胡闹,现在面对顾阿姨反倒有些情怯,讪讪说道,「初见给您添麻烦了。」
「小初见非常乖,夜里很少闹人。」顾阿姨笑着将小初见抱给她。
沈知懿接过女儿,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奶香味,在她光滑的小脸蛋上印下一吻。
小初见似是认出了妈妈,嘴角扬起笑意。
裴松鹤转身瞥见这一幕,心底格外柔软,牵起她的手说道,「跟我来,看看我为女儿准备的房间。」
沈知懿被他牵着朝一楼的客房走去,推开门,映入眼帘是满墙的粉红色。
精緻华丽的公主床上摊着很多玩具和限量版娃娃,打开衣柜,里面是不同颜色和款式的纱裙,从一岁到三岁按照尺码大小整齐排列。
她之前去姜梨家时,曾羡慕姜梨是被富养出来的女儿,备受宠爱,所以才会有这么好看的公主房。
现在小初见的卧室打通了楼下三个客房,比姜梨的房间大了一倍不止。
她看着背景墙那个按缩小比例做的仿真城堡,瞠目结舌道,「会不会夸张了点?」
「你回京之前,我就已经让人把这里装修好了,只是你迟迟不肯住过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他眉尾微微扬起,「我裴松鹤的女儿,当然要让她过上公主般的生活。」
沈知懿无言以对。
夜深人静,哄小初见睡着,沈知懿自己也犯了困。
无意识地走上楼,脚步停在二楼次卧门口,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她还是有些排斥。
裴松鹤察觉出她的异样,决定留给她时间缓冲,毕竟人已经跟随自己回了清音别苑,还差这短短几天吗!
「早些休息,明天见。」他淡淡说道。
沈知懿抿了抿唇,推门而入。
房间内干净整洁,物品竟还保留着她离开那日的模样。
她走到床边,果不其然,看见了自己放在桌上的银行卡和钥匙,床头还摊着那本没翻完的书……
眼眶渐渐被雾气笼罩,她想起临产前一晚,裴松鹤说他快疯了,当真不是骗她。
她的不告而别竟成为了他的心魔,对这个房间有心理创伤的又何止她一个。
沈知懿压下眼底的泪意,转身敲响了裴松鹤的房门,
很快,房门开启。
屋内只开了暖黄的壁灯,裴松鹤的身影朦朦胧胧,冷峻的脸庞上多了丝诧异,「怎么了?」
「房间太冷,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可以吗?」她站在门外,眉眼含笑。
裴松鹤薄唇勾出讥诮的弧度,抬起修长的腕骨,一把将她拉了进来,「求之不得。」
他拦腰将她抱到床上,眼中里盛着细碎的光,抬手按灭了唯一照明的壁灯。
四周昏暗,沈知懿被除了他低沉的唿吸声,什么都听不见,摸不着。
只感觉到他在用指腹描摹着自己脸部轮廓,触感有些凉薄。
现在她知道了,裴松鹤这个人若真动了情,那是要了命的温柔。
宽大的双人床微微坍陷,他长指抵在她的锁骨处,缓缓解着衣扣,「新婚之夜,不做点什么,岂不是浪费春光?」
沈知懿纠结了几秒,最终还是将抬起双臂偎进他的怀里。
-
次日,她刚睁开惺忪的睡眼,便被裴松鹤从床上拉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她耷拉着眼睫,睏倦得连音调都含煳不清,「你让我先吃个早饭不行吗,去哪啊?」
裴松鹤从抽屉里取出一副蒸汽眼罩,遮住她的双眼,低声哄道,「很快。」
「搞得这么神秘,你究竟要做什么?」她困惑。
感觉到裴松鹤骨节分明的手牵住自己,小心翼翼护着她走下楼梯,又来到了院子里。
阳光从云层间渗透笼在她的侧脸上,一股充斥着玫瑰味道的馥郁气息钻入鼻腔。
她没忍住,偷偷掀开眼罩,入目的却是一片无际的玫瑰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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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枝郁郁葱葱,花瓣红若云霞,从脚下一直连绵到围墙尽头,基本除了清音湖和长廊,所有绿化区域都被换上了怒放的红玫瑰。
昨晚回来的时候夜色已深,她又坐在车里看不仔细,现在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你怎么……把清音别苑变成了这个样子!」
「弟弟只能送你一朵玫瑰花,但我能送你一片玫瑰园。」裴松鹤薄唇勾起淡弧,深隽的眉眼都被春风染上三分柔意。
沈知懿顿时明白过来,只因姜枳昨天送了她一盆玫瑰花,他竟连夜让人把清音别苑变成了玫瑰花园!
难怪回程路上他一直在低头看手机,她还以为是在忙生意上的事情,实际却是在安排李管家买花!
她还没来得及无语,一抹绚丽的光芒便从她眼尾划过。
又是那枚粉钻戒指……
裴松鹤打开了那只红丝绒首饰盒,钻石在阳光的折射下璀璨生辉。
「一直叫你老婆,说了不下五次让你嫁给我,但好像还没有正式向你求过婚。」他口吻难得郑重,字句都在斟酌。
她呆滞在原地,见他隐有要下跪的趋势,连忙阻止,「不用了,别…」
而裴松鹤裹着西装裤的长腿缓慢曲下,单膝跪地在她面前,峭立挺拔的身姿不显卑微,反而有骑士般优雅的压迫感。
「沈知懿,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214章 一生一次心壹动
沈知懿见他跪在这片花海之中对自己求婚,心跳不争气的漏了半拍,「证都领了,你现在说这句话不觉得晚了点吗?」
裴松鹤的态度既散漫又执着,「不晚,结婚证不过是一纸契约,我要听你亲口说,你愿意嫁给我。」
她余光扫到周围那些掩面偷看的园丁,连连点头,「我愿意,我愿意还不行吗?快起来,别丢人了!」
裴松鹤起身,顺势将她打横抱在怀里,朝别墅的方向走去。
「你干嘛?」沈知懿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衬衫。
裴松鹤的手臂很稳,气息也没有凌乱,语调浸着几分意味不明,「我初次在顾家遇见你,就想把你从那片玫瑰园里偷走,现在终于得偿所愿。」
她睁大的双眼黑润透彻,「初次?那时候我才11岁,你怕不是个变态吧?」
「你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吗?」他似笑非笑的说道。
就这样,一路将她抱回了别墅里。
吃早饭时,他垂眸看着平板上的汇报方案,问道,「婚礼想怎么办,都听你的。」
沈知懿难以忘记那个曾让她失魂落魄的噩梦,她也不想看见裴松鹤身穿礼服,站在教堂中央等待自己的画面,更不想再次穿上婚纱。
犹豫道,「要不,办中式的吧。」
「中式吗?也好。」裴松鹤有些意外,冷白修长的指骨似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瓷勺,「那婚礼请柬是不是也要发中式的?」
「当然。」她的视线不由被他动作所吸引,忽然转念,「你的手,好全没有?」
裴松鹤眉梢微挑,「你要来检查下吗?这次可以不戴佛珠了。」
她先是没懂,继而从他漆若点星的眼底看出了一层欲色,脸颊红透,「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医生说恢復得还不错,正常活动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復健也没断过。放心吧,不会让你嫁给一个残疾人的!」他唇畔撩起戏嚯的弧度。
沈知懿瞪了他一眼,抿唇道,「我只是想着,你从小习得一手好字,不如这请柬,就由你亲自来写吧。」
她之前看过裴松鹤抄写的经书,字迹着实漂亮,可惜写了满纸清心寡欲的句子,如今却很想让他用这手好字,为自己写几句情话。
裴松鹤微怔,没想到她是在这里等着他。
他的字是裴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现在人人都用社交软体来处理事务,好在这些年经书抄的多,也算没有荒废。
「还好要请的人不多,否则我这刚养好的手腕,恐怕又得断掉。」他低沉的声线含着笑音。
沈知懿觉得让一个手腕刚受过重伤的人写字,的确有些太为难人了,刚想说算了,裴松鹤却从书房里取来了笔墨纸砚。
修长精緻的手骨握着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
转腕写下抬头,字迹苍劲挺秀。
沈知懿偏头过去,似是想看他到底想写些什么话。
裴松鹤思考了瞬,写下一行:嘉礼初成,良缘送缔……
落款时,他在这个『懿』字上辗转好久,直到最后一笔收尾,转过头吻住了她的唇。
两人谁都没有闭眼,静静地对视着,彼此眸中仿佛有炽烈的爱意流淌而出。
这个吻并不深,双唇一触及分。
而他喑哑的嗓音却勾人心魂,「写你名字可真难,要用上一生一次心壹动。」
沈知懿笑得眉眼弯弯。
待他写完,方问起,「请柬你都打算送给谁?」
沈知懿用手扇着风,吹干纸上墨痕,边欣赏着他的字边说道,「给宋家送上一份吧。」
裴松鹤眯起狭长的桃花眸,「居心不良!」
她没接茬,嘴角的弧度却讥诮了几分。
裴松鹤伸手将她捞进怀里,亲昵地搂着她纤细的腰,音色沉沉,「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想为沈钰报仇,可这事急不得。」
「我知道。」她眸光冷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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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扳倒他们很容易,可裴顾两家在京中已久,势力根深蒂固,未必不能东山再起。我为復仇等了整整十年,我不会让你等那么久的,最多十个月,一切都会解决。」他不疾不徐的说道,似宽慰更似承诺。
沈知懿点点头,视线微垂,「你之前跟我说过,报復最重要的就是忍耐,我会等着,看他们最后的下场!」
「六指那里没什么有用的交代了,你想怎么处置他?」裴松鹤气定神闲的端起手边那盏清茶,语调淡薄。
「那就放了吧,别让裴顾两家打草惊蛇。」她不甚在意道。
裴松鹤睨了她一眼,眸光中多了一丝赞许之色,「还有那个叫黑背的……」
「让他过来一趟,我留着他还有用。」她从裴松鹤的怀里起身,上楼去换衣服。
半晌后,李管家将黑背带到了别墅里。
裴松鹤已经去了公司,家里只剩下她和女儿。
黑背进门时,看到沈知懿正坐在沙发上哄小初见睡觉,阳光倾洒在她乌锦般的黑髮上,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柔光。
然而当她开口,这份温馨的景象又全部破碎掉。
「黑背,原名孙响,南城人。靠买卖消息与造假证为生,是警方通缉令上的重要人物,但你给自己留了很多套匹配的假身份证,所以警方一直抓不到你。」她缓缓说着,脸色不辩喜怒。
黑背唿吸一凛,咬牙笑道,「老闆娘,我可是帮你查到了谋害沈钰的真兇,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与人合作,当然要弄清楚对方的底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竖起如葱白的食指,轻点在唇间。
黑背抬眼望去,见她怀中的小初见已迷煳睡着,讷讷笑道,「老闆娘,您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我想请你帮我调查顾沿海和裴南屏当年谋害我父亲的证据,包括他们这几年做下的所有恶事,我相信你在京中一定也早有耳闻,收集起来应该不难吧?」
沈知懿声调很轻,语气却让人发冷,「至于酬劳,我绝对让你满意。」
黑背面露犹疑,「老闆娘,您知道的,我黑背能在京城待这么多年,靠得就是那些豪门贵胄赏个脸给口饭吃,若是我得罪了裴顾两家,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啊!」
第215章 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她可真敢
「你帮我办成这件事,我会给足你下半辈子的酬劳,回家养老,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沈知懿知道,对付这种人,唯有金钱能打动。
黑背目的正是如此,浑黑的眼珠转了转,立马下台阶,「老闆娘客气了,其实我早就想为裴总办事,一直没机会,既然您和裴总不嫌弃我没用,那这活儿我就接下了。」
她轻轻拍着小初见的身体,笑意不及眼底,「静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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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天气转暖,她打算带小初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打车来到附近的私立医院,挂号、抽血化验,很快完成。
两小时后,检查结果出来。
医生拿着报告说道,「宝宝很健康,心肺发育很好,暂时没有出现异常。再过半个月可以逐渐餵她吃些果泥、蔬菜泥之类的食物,单靠奶粉会让宝宝缺失营养。」
沈知懿松了口气,她害怕小初见在高原待得太久,肺部会出现问题。
但小初见强健的身体可能随了裴松鹤,比较抗造,这倒也是件好事。
她谢过医生,抱着小初见出了诊室。
阳光透过窗棂挥洒在医院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为黯淡的白墙增添一缕光。
沈知懿逗哄着怀中的女儿,浅笑道,「今天日头正好,妈妈带你去看外婆好不好呀?外婆一定会喜欢我们小初见的。」
小初见眨了眨眼,似是听懂了她的话。
「妈妈也很久没有见过外婆了。」她发出一声幽幽的嘆息。
刚想转身下楼,余光里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走廊闪过。
是宋暖!
半年不见,宋暖看上去形容憔悴至极,脸色隐隐透着一股倦怠的青灰,两眼空洞无光,如行尸走肉般朝就诊区而去。
宋暖到底得了什么病?
她心底泛起强烈的好奇。
回京以来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她还没工夫顾得上宋暖,没想到她竟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怀中的小初见已经睡着,她犹豫了瞬,放轻脚步偷偷跟在宋暖身后,来到诊室门口。
见她推门而入,沈知懿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诊室的门牌——『精神专科』。
她瞳孔紧缩,倍感意外。
宋暖可能太过恍惚,进入诊室时连房门都没有关好,沈知懿靠在走廊的墙边,可以清晰地听见里面传来的对话声。
「医生,我已经整整三个晚上都没有睡过觉了,你上次给我开的药也都吃完了,能不能再给我开一些啊?」宋暖的语速有些急,听上去飘忽不定。
对面那位男医生表现得有些勉强,「上次给你开得药是进口的,价格比较昂贵,我还是给你换一种试试吧。」
宋暖明显不乐意,拔高了嗓音,「你是觉得我付不起钱吗?我就不信还有什么药是我们宋家买不起的!」
医生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那种药里面含有很多氟哌啶醇,短期服用还好,长期服用的话会紊乱人体中枢神经系统,导致情绪异常,影响判断能力,甚至产生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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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吃一盒,最后一盒,不会有事的!」宋暖故作可怜的和医生商量道。
「这个药我们平时都只给重度病人开一盒,并且还要跟治疗方案一起搭配使用,不能单独服用的。但你上个季度整整吃完了四盒,按照用量标准已经是严重超标,我不能再给你了!」医生严厉拒绝道。
「可我不吃根本睡不着觉!我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到有人在房间里盯着我,有人要害我!」她说着,竟然掩面哭了起来。
医生听得直皱眉,「我早都劝过你,像你这种重度患者最好还是住院治疗,你坚决不肯!只靠吃药的话,会让你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你现在已经出现致幻反应了……」
「你到底给不给我开药!」宋暖『噌』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用尖锐的声调高亢喊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治疗手段,把人绑在病床上电击,要么就是重复经颅磁刺激,我才不要遭这个罪!」
男医生被她当场失控的模样吓到,或许是不敢得罪宋家,犹豫片刻,还是为她开了药。
「我只能再给你开最后一次药,这种药医院是会严查的,数量减少太多,院长那里我也说不过去,以后宋小姐还是找别人开吧!」他战战兢兢的说道。
宋暖不以为意,嘴角溢出一声冷哼,即便外表憔悴如斯,可骨子里的傲慢与骄横仍是没改。
药品单列印出来,医生匆匆扯下第一联,「宋小姐跟我过去拿药吧,这种药没有医生本人出面,药房的护士是不敢给你的。」
宋暖双臂环抱在胸前,露出一副不耐的表情,跟随着男医生移步往外走。
在他们出门的那一刻,沈知懿抱着小初见飞快钻入对面的洗手间。
待他们走远,又悄悄熘进了精神专科诊室里,从印表机上撕下了第二联药品单,快速离开。
走出医院后,她展开那张粉红色的副联,只见上面清晰写着宋暖的病症——『重度精神分裂、躁狂发作、药物性肝损伤』。
沈知懿惊愕不已,她在上学时就感觉到这个宋暖有些奇怪,情绪经常不稳定。
那时候她还以为宋暖有被害妄想症,没想到居然是精神分裂!
宋暖的病情,顾予曦应该也清楚。
留这样的人在身边,顾予曦她可真敢!
沈知懿收回思绪,仔细将那张医药单放进口袋里,抱着小初见打车去了协美医院。
来到vip病房,她将小初见放到陪护床上,走近去看望母亲。
吕妍这半年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鬓角又多了几丝银髮,安详的躺在那里,唿吸微薄。
若不是监控器走线还算平稳,她几乎怀疑母亲早就已经不在了,躺在床上的只是个不会动的假人。
这时,姜梨敲了敲房门,轻快地钻了进来。
还没等她发作,沈知懿已做出求饶的态度,主动把婚礼请柬递了过来。
「好你个沈知懿!要不是昨天陈墨把你们两人的结婚照发给了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和裴松鹤已经和好了!」
姜梨精緻的小脸上浮现愠怒,叉着腰忿忿向她瞪过来,「这么大个事,你竟然瞒着不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好闺蜜?」
第216章 不要靠近裴松鹤,会变得不幸
沈知懿苦笑,她刚回京那阵子的确没想过要跟裴松鹤重归于好。
后来种种……或许是早已动容,或许是情之所钟,总之节奏快得简直不像话!
不到一个月,和好加领证结婚,下个月初竟然都要摆酒办婚礼了!
至于为什么没告诉姜梨,完全是怕挨骂。
姜梨在她刚回京时反覆叮嘱过,不要靠近裴松鹤,会变得不幸。
可她却再次自投罗网,哪还有脸通知闺蜜呢!
「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行不行?」她牵起姜梨的手晃了又晃,撒娇意味十足。
姜梨展开请柬,一看上面那劲秀有力的字迹,便知道是裴松鹤亲手写的。
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嫌弃地翻着白眼,「这写得都是什么啊,情敦鹣鲽……看不懂!」
「意思就是下个月五号在国贸酒店准备吃席,邀请你来当我伴娘。」沈知懿飞快说道。
当然,后半句是她自己加的。
姜梨的表情有所缓和,态度软了下来,「真的呀?你们真让我当伴娘?」
「真的。」沈知懿点点头,「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好闺蜜,不请你请谁!」
「真是便宜裴松鹤那孙子了!」姜梨气鼓鼓地唏嘘道,「昨天我刚知道你们两个领证这件事的时候,气得差点冲到清音别苑去把裴松鹤暴揍一顿!
但我听陈墨说,是他在唐古乡冒着生命危险救回了你和小初见,而你居然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怎么天底下离谱的事情都让你们给碰上了?」
沈知懿对此也很无奈,「或许,缘分註定吧。」
姜梨小声嘀咕了句,「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缘分呢……」
她没听清,「什么?」
姜梨立刻岔开话题,「知懿,有件事情我得先告诉你。」
她问道,「什么事?」
「你生产的那段时间里,我妈从国外请来一位权威的脑科专家到医院里来教学。他看过阿姨的病歷,想为阿姨做巴洛酚植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时候我联繫不上你,又怕错过了机会,只能私自同意了治疗方案……手术很成功,但阿姨到现在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姜梨惋惜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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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愣怔了许久,有剔透的泪意藏匿在眼睫之下,「我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我妈妈好。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曾说过,母亲交由你来照顾,我很放心。
她能不能醒过来,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我唯一的私心是想让她再陪我两年,我还不想彻底失去她……」
「现在阿姨的各项指数都在回升,说不定会有奇蹟发生呢?」姜梨咬唇,于心不忍的安慰她。
沈知懿吸了吸鼻子,「如今已经是她沉睡的第五个年头,说句实话,我早已不抱希望了。就算这世上真有奇蹟出现,也不会降临在我和我妈的身上。」
姜梨无法劝说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柔声道,「我要去准备下午的手术了,你开心一点,都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可不许再哭鼻子了!」
她抬手擦去泪痕,淡淡一笑,「好,回头我会为你选一件漂亮的伴娘服。」
姜梨走后,小初见刚好也睡醒了,黑葡萄般水汪汪的大眼睛转来转去,不哭也不闹。
沈知懿把如此乖巧的小初见抱到吕妍床边,牵过母亲枯瘦的食指,与女儿馒头般雪白的小手相握。
「妈,你当外婆了,快看看小初见,她可不可爱?」沈知懿嘴角的笑容恬淡,「妈,再过几天,我就要结婚了。」
「可惜你看不见我嫁人时的样子了,而且我要嫁的人,也不是裴延澈。
那个人你刚好也见过,是裴延澈的小叔,裴松鹤。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我们,其实连我自己都迷迷煳煳的,不知怎么就领了结婚证,感觉好像上当受骗了!
我这么说你可能会对他产生误会,但其实裴松鹤对我和女儿都很好,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们之间错过了很多,但也经歷了很多。或许我们不是最登对的情侣,但一定是最合适的爱人。」
她坐在病床边,对母亲缓缓说了很多掏心窝的话,「妈,不管怎样,我还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跟他好好的走下去,直到走不动的那一天为止。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咳咳!」
门口传来一声微妙的清咳。
沈知懿回眸,蓦然看到裴松鹤站在病房门口,深灰色的毛绒料大衣挺括矜贵,包裹住他修长笔直的身形,俊美的轮廓在逆光中显得格外朦胧。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愕然。
「从你说『感觉自己好像上当受骗了』开始。」他不紧不慢地走进屋内,来到她的身侧。
她抬眸睨着他,总算看清了些。
「我可都听见了,你说要跟我一直走下去,记得说话算话!」裴松鹤眉尾轻扬,漆黑的眸底却分明蓄着笑。
她将视线转向别处,故作失忆,「我刚刚说什么了?好像全都忘了。」
裴松鹤咬牙,伸出微凉的手指,极轻地掐了掐她的脸蛋,「真应该把刚才的话全录下来,等你以后再污衊是我骗你结婚的时候,一遍遍公放给你听,给咱们的女儿听,让她来评评理!」
沈知懿笑着避开,抱起床上的小初见,「走吧,回家吃午饭去,女儿也该饿了。」
裴松鹤怕她累,从她怀里接过了小初见,与她一前一后走出了病房。
他们谁都没有发觉,吕妍那根被小初见握了许久的手指,竟微微蜷曲了下……
-
「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大红色的囍字请柬不断颤抖着,勐地被人撕成两半,而后露出一张秾丽而扭曲的脸。
「他们真的要结婚了……沈知懿上个月才回到京城,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顾予曦失控的哭喊着,把撕碎的请柬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都怪沈知懿这个贱人,她抢谁的男人不好,偏偏要抢我的!她把哥哥从我身边抢走了,我才不会祝福他们呢!」
「人家根本不需要你的祝福,没看请柬都没你的份儿吗!」宋暖许是刚吃过药,精神状态稳定多了。
神色里犹带几分憔悴,可嘲讽却丝毫不减。
第217章 我穿婚服,有这么难看?
顾予曦闻言,斜睨着她,「裴松鹤把请柬寄给你,却唯独没有给我?」
「你别想太多,不仅是你,除了现在跟松墨集团站成一队的企业之外,大多数人都没有收到请柬。裴家没有,你们顾家也是一样。」宋暖低头玩弄着自己分叉的发梢,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为什么只有你们宋家收到了?」顾予曦那双清如水的眸子里漾出阴戾。
「我爸不久前跟陈家吃过饭,可能是看在陈家的面子上吧。」宋暖不以为意,她现在病得昏昏沉沉,对家族的动向压根没心思过问。
顾予曦却暗自冷笑,心想顾家树倒猢狲散,就连宋家都开始背着自己另攀高枝了,那她还留着宋暖这个废物有什么用!
当初宋暖劝她故意摔断腿来挽留裴松鹤,结果却把裴松鹤从她身边越推越远……
事后她也看出了宋暖的居心叵测。
她早就有弃掉宋暖这颗烂棋的打算,现在倒认为,不如趁机榨干宋暖最后的价值,还能借她的手除掉沈知懿!
「你的病,怎么样了?」她不咸不淡的询问。
「吃了药,还算稳定。」宋暖没听出她话里隐藏的寒意,以为她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语气缓和了几分。
顾予曦坐到宋暖的身边,脸上漫起愁容,故作怅然道,「当初咱们和沈知懿是同班同学,父辈又在一起做生意,难免被圈子里的人比来比去。那时候我家境条件最优,属沈知懿家境最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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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暖听到这里,鼻腔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嗤,「沈钰当初要不是靠着顾叔叔,恐怕现在还在潘家园里摆地摊呢!南蛮子就是南蛮子,还妄想跟我们这些祖辈扎根在京城的八旗子弟平起平坐,她也配!」
顾予曦嗓音却更加轻柔,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幽幽嘆道,「可是你看看现在,我们几人中,属她嫁得最好!以后她就是松墨集团的总裁夫人,身份地位抬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这辈子有花不完的钱,用不完的首饰。」
说着,她话锋一转,「我记得,你的初恋好像就是被沈知懿抢走的吧?果然啊,当年你赢不了她,现在也一样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进豪门当太太喽,日后再见面,我们只有伏低做小的份儿,哪还能像以前一样拿她取乐呢!」
宋暖浑身都在抖动,顾予曦这番话简直戳到了她的心窝里。
这些京圈的女人都很现实,她们从生下来就被家族当做联姻的工具,知道自己的荣辱都系在家族与未来老公身上,唯有和更上一层的人士联姻,才能将这份风光延续。
所以在她们的心里,嫁的好要比出身好更为重要。
顾沿海前段时间为顾予曦精心挑选的女婿,因她在宴会上当众出糗,回去之后便谢绝了这桩婚事。
而宋暖的病情太严重,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嫁人了。
松墨集团现在的势力如日中天,根本不是宋家这种小门小户能够攀比的。
之前自己最瞧不上的人,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豪门太太,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恨的吗!
「凭什么我们都嫁不出去了,沈知懿还能嫁得那么好!」
宋暖现在本就经不得刺激,顾予曦的话已让她迷失了心智,双目因充血而变得异常赤红,乖戾而病态的嘶喊道,「她想风风光光的出嫁,我偏不让她结成这个婚!」
顾予曦见计谋得逞,嘴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
只可惜她没收到请柬,婚礼当天的好戏,她是看不到了。
-
自从沈知懿定下了中式婚礼,李管家这些天来都在忙活婚礼的准备事宜。
先是将两人婚房装扮成了古色古香的轻纱红幔,连主卧那张大床也被换成了镂花木架子床,落地窗上贴着大大的红囍字,整个清音别苑都沾染着喜气。
当天早上,闹钟响起时天还没亮,窗外一片灰濛濛的景象。
裴松鹤将沈知懿从柔软的被窝里扒拉出来,低沉磁性的声线贴着她耳侧说道,「醒醒,妆造团队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赶紧起床去化妆。」
沈知懿眼睛都没睁开,从他手里夺过被子,重新把自己埋进里面,「不去!」
裴松鹤失笑,语气尽是无奈,「老婆,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
被子里发出浓重而倦怠的鼻音,「你去吧,帮我签个到,礼金随便填。」
裴松鹤:「……」
沈知懿昨晚被他强行按着折腾了半宿,现在整个人困得神游太空。
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自己结婚,不是参加别人的婚礼。
她一把掀开被子,乌黑如缎的长髮略显凌乱,披散在雪白的双肩上,遮住了一些暧昧的红痕。
狠狠瞪了始终勇者一眼,翻身下床,「都怪你,忍一天会死吗!」
裴松鹤唇角弧度微末上翘,「这也不能全怪我吧,昨晚的事,难道你全然没有责任吗?」
正在穿衣的沈知懿脸颊一红,无力反驳。
昨晚李管家将裴松鹤熨帖整齐的婚服送了过来,沈知懿认识他这么久,还没见他穿过红色,一时兴起,让他先换上瞧瞧。
裴松鹤身材修长劲瘦,又宽肩窄腰,本身就是衣服架子,红色婚服极衬他那张冷白皮,宛如精緻的白瓷晕染了釉里红,俊美的同时又不缺乏贵气。
御笔天赐的眉眼被这身红衣掩住了几分锐利,反倒显得那双桃花眸格外魅惑妖冶,让她移不开眼睛。
裴松鹤换好婚服从衣帽间走出来,压根没照镜子,见沈知懿怔怔地凝视着自己,蹙眉问道,「我穿红色,有这么难看?」
沈知懿没回答他,而是情不自禁凑了上去,在他脸颊飞快偷了个香。
裴松鹤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弄得有些懵,待回过神,一把搂住她欲逃走的腰身。
「撩完就跑,什么习惯?」他沉哑的嗓音里透着散漫的轻笑声。
「明天我还得早起做造型,你饶了我这一次,明晚补上!」她讨好般地踮起脚尖,再次亲了下他微凉的双唇。
裴松鹤却黑眸幽深,扣在她腰间的双臂逐渐收紧,冷声道,「现在才知道错,晚了!」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第218章 你以后绝对是个妻管严
「咳。」沈知懿从旖旎的氛围中醒悟过来,「我先去给小初见餵奶。」
洗漱过后,她和顾阿姨为小初见穿上红缎做的小肚兜,图一个喜气。
餵她喝完奶,沈知懿才从楼梯缓缓走下去,当她看到造型师手中那套足有五米长摆的婚服,彻底崩溃。
她选择中式婚礼就是不想穿那些镶嵌钻石的婚纱,却没想到这古装婚服比婚纱更重,穿上后感觉浑身骨头都在坠着往下沉。
姜梨特意起个大早过来帮她收拾,还带了一笼蟹粉汤包,趁她做造型时用筷子夹起一只送到她嘴边,「赶紧吃点东西,否则一整天都得饿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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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吞下包子,口齿不清的说道,「还是梨梨对我最好。」
整个造型花了将近三小时才做完,她从梳妆檯起身,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
姜梨扯着她宽大的袖口赞嘆道,「哇,这身婚服也太好看了吧!」
沈知懿只觉自己脑袋上仿佛顶了一个铅球,面无表情道,「我感觉我不是要结婚,是要登基。」
她倒没有夸张,那套婚服的款式过于华丽,红色真丝外袍上布满花团锦簇的暗纹,裙摆上绣了九只金凤,摇曳间栩栩如生。
「你忍忍吧,毕竟这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姜梨扶着她的双肩,将她推进了新房。
沈知懿累得连步子都迈不动,「是,我也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姜梨把遮面的红纱图扇递给她,让她坐到床上去等裴松鹤进门迎亲。
她娘家没有亲人,所以一切只能从简,裴松鹤无需上门接亲,象徵性的进门就算闹过了。
等待的过程中,姜梨看到桌上那个贴着红色囍字的首饰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整套奢华精緻的五金饰品。
姜梨细细瞧过,发现每样首饰上都刻着一个『鹤』字,连小小的耳坠都不例外,不由毛骨悚然。
「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一件都不肯戴了,裴松鹤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好像你是他的所有物一样……」
沈知懿对此甚是无奈,当她收到这套五金时也跟姜梨有着同样的感想,裴松鹤的占有欲在这些小事上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精神不好,就让着他点吧……」
说话间,裴松鹤已来到门口,身后是他唯一的伴郎。
陈墨今天穿了件圆领长袍,面白如玉,目似繁星。
暗红色减去了他少许清冷倨傲,反倒多了些风流俊朗。
姜梨从看到他那一瞬间,心脏便怦怦直跳,好在她尚且保留一丝理智,没有忘记自己今天的职责所在。
张开双臂将他们揽在门口,扬起下巴说道,「不许进!」
陈墨唇角溢出一声哂笑,「孩子都生了,还玩这套?」
沈知懿也觉得有些多此一举,刚想叫姜梨让开,早办完早吃席。
可裴松鹤却眼底浮笑,淡声道,「没关系,就按照正常的流程走。有些方面我已无法满足你,能做到的还是尽量做到圆满。」
陈墨本是出于好心,帮衬裴松鹤一把,没想到他竟如此不识抬举。
忍无可忍地白了他一眼,嗤道,「瞅你没出息那样,以后绝对是个妻管严!」
姜梨喜滋滋地上前,朝他们摊开掌心,「红包!」
裴松鹤对一旁冷眼旁观的陈墨说道,「给钱。」
还好陈墨早有准备,从兜里掏出一个不薄不厚的红包,拍到姜梨手里。
姜梨却看也不看,别过头道,「不够。」
陈墨只得又掏出一个。
「还是不够。」她态度轻佻又傲慢。
「喂,姜梨你差不多行了啊!这都一万了,还想怎样?」陈墨眯起那双凌厉的丹凤眼,眉心轻拧。
「才一万就想娶到我们知懿,门都没有!」姜梨堵在门口,做出一副誓死不退的表情。
裴松鹤的视线从姜梨头顶越过,落在床头的沈知懿身上,那身绯红色的婚服将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霞光。
团扇隐隐遮着面孔,他却能感觉出,此时她嘴角定是噙着笑意。
掷千金搏美人一笑,有何不可?
「要多少红包你才肯让路?」他收回视线,不动声色问道。
姜梨眉眼不抬,出手就是一个八。
「八万?行吧,算我倒霉。」陈墨说着,便从兜里掏出手机准备转帐。
「是八十八万!」她纠正道。
陈墨咬牙切齿,「裴松鹤,你老婆狮子大开口,你管是不管?」
裴松鹤面色平静,声调悯然无情,「她是我的老婆,你是我的谁?」
陈墨不干了,「你娶媳妇,花得是我的钱!」
「就当你提前随份子了,回头记得自己写帐上。」
陈墨彻底看透了这个重色轻友的东西,拿起手机给姜梨转了八十八万过去,讥诮地挑了挑眉,「省着点花,姜大小姐!」
『哗啦』一声,金额到帐。
姜梨举着手机朝床边的沈知懿晃了晃,窃喜道,「回头咱俩对半分!」
「这回总能让我进去了吧?」裴松鹤询问道。
「还没完呢,刚才我是作为知懿娘家人对男方的考验,现在,我是作为知懿最好的闺蜜要问你几个问题,答对了才能进门。」
姜梨多半是喜欢上了这种捉弄人的感觉,饶有兴致地说道。
裴松鹤眉梢微挑,看向坐在床边毫无反应的沈知懿,继而变得耐心十足,连音调都散漫下来,「你问吧。」
「说出知懿十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姜梨笑得有些狐黠。
「这个我帮不了你了,自求多福吧。」陈墨在他肩上拍了拍,兴意阑珊的出了门。
「怕冷、爱吃甜、生气的时候爱抿嘴……」裴松鹤一一细数道。
姜梨掰着手指头,盘算道,「还差最后一个呢?」
裴松鹤喉结微滚,薄唇啜着淡薄的弧度,「最后这个,我只能亲口告诉知懿,不能让第三个人听见。」
说着,他不疾不徐地来到沈知懿身前,低头睨着她。
果然如他猜得那样,沈知懿唇边笑意清浅,眼底似有星光浮动,静静等待着他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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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于她耳边低淡说了句,「右腿内侧有一枚硃砂痣,这个算不算?」
沈知懿顿时脸颊绯红,不可置信地瞪了他一眼,小声敷衍道,「算算算,赶紧进行下一步吧,我的腰都快酸死了!」
裴松鹤扬唇一笑,伸手将她从床上稳稳抱起,阔步朝楼梯走去。
第219章 我就是她的亲人,会永远守护她
姜梨还跟在他们身后喋喋不休地追问着最后那个答案。
「为什么要避开我?我和知懿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陈墨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啧了一声,「人家两口子的私房话,非得告诉你干嘛?」
姜梨个头小小的,被他抓住了后衣领动弹不得,仿佛被命运抓住了后颈皮。
她看到裴松鹤抱着沈知懿上了车,前往举办婚礼的酒店,心里好生艷羡。
「唉,我也想结婚了。」她轻嘆着,眼尾有意无意地瞥向身侧的陈墨。
陈墨瞬间松开了手,意味深长的睨了她一眼,「你这意思……」
姜梨脸颊滚起红晕,欲言又止的低下头,眉梢眼角含尽期待。
「你是不是还想收我份子钱,八十八万没赚够啊?」
陈墨犀利的话语如同一瓢冷水,狠狠泼在姜梨脑袋上。
她彻底无语,快步跑下楼梯,只想离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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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有规定,市区不许燃放烟花爆竹。
陈墨因此特意帮他们选定了郊区一处私人宅院,建筑风格仿古园林,倒是符合了中式婚礼的要求。
上车后,裴松鹤为沈知懿整理好裙摆,启唇说道,「路程比较远,你可以先睡一觉。」
她尝试了几个睡姿,最后还是放弃,「算了,这个头饰实在太重了,靠到哪里都不舒服。」
裴松鹤抬手,拢住她的后脑,将她侧脸按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低沉的声线从耳廓勾勒进来,「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沈知懿无处安放的脑袋总算有了倚靠,心满意足地合眼,「好多了。」
「睡吧,等到了我叫你,后面还有好一阵子要忙呢。」
她听到那富有磁性的嗓音离自己极近,鼻间被雪松冷香萦绕着,既安心又放松,「你不睡吗?」
裴松鹤的声调压得很低,似噙着淡笑,「不太想睡。」
「为什么?」她蓦地睁眼,看向他弧度硬朗而俊美的侧脸。
裴松鹤动作温柔地在她酸痛的腰间捏了捏,幽黑的眼眸格外深邃,「总感觉不太真实,这样容易就娶到你了,好像做梦一样。」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全。
这样的梦,在她离开清音别苑那三个月里经常出现。
他甚至梦过两人已年近百半,髮鬓斑白,仍一起牵手漫步在湖心环岛路。而当他一睁眼,又只剩空寂的房间,毫无线索的下落。
所以他不敢合眼,生怕眼前身着嫁衣的沈知懿又是他沉溺其中的一场美梦。
沈知懿困得昏昏欲睡,眼睛都有些睁不开,「那我是不是应该再给你提升点难度,比如让你背着我爬个九十九级台阶之类的?」
裴松鹤低声轻笑,「甘之如饴。」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下次再去给我爸爸扫墓时,你也跟着去,那山上的台阶老长了!我每次都不想爬,恨不得给墓园提建议,让他们建个索道,又觉得这样做对亡者不礼貌。」她小声嘀咕道。
「好,下次我背你去。」
阳光从车窗外直射进来,他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掌,为她遮挡住照映在眼睑上那缕的光芒。
亦真亦幻。
上午十点,受邀的来宾相继到场。
车辆停靠在宅院门口,同时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将沈知懿惊醒。
她看到窗外地上那两盘百万响的红色鞭炮,竟有些不敢下车。
「别怕,我护着你出去。」
裴松鹤波澜不惊,用宽大的袖袍罩住沈知懿的头,一路揽着她进了庭院。
中式婚礼讲究个吉时良辰,距离拜堂成亲还有些时候。
沈知懿先回客房休息,裴松鹤则要去外面迎客。
她在车上补了一觉,精神已经恢復,打算找点吃的垫垫肚子。
倏然,姜梨一脸神秘地从门外跑了进来。
「知懿,你猜我刚才在来宾里看见谁了?」她模样看上去有些气鼓鼓,又似嗔怨。
「谁啊?」沈知懿吃着自己的喜糖,茫然道。
「宋暖!」姜梨着重吐出这两个字。
继而嘲讽全开,「宋家之前那么依附顾家,像条不敢乱吠的狗一样!现在顾家倒台,再也爬不起来了,我还以为宋家好歹念及旧主的恩情,多少也该消声遗蹟几个月避避嫌。
没想到这么快就弃暗投明,朝松墨集团递出投降状了,也不看看裴松鹤和陈墨肯不肯接!」
她微微沉吟,「你看见宋暖了吗?」
「看见呀!她还带了两瓶不错的陈酒,说是自己家酿的,要送给你们当贺礼。」姜梨鼻间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冷哼,「要我说啊,她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沈知懿眯起瞳眸,心中警铃大震,俯在姜梨耳畔小声说了句,「帮我个忙……」
姜梨听过后倒吸一口冷气,「你是怀疑……」
「这件事你先别跟裴松鹤说,否则他一定不会同意的。」她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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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点点头,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片刻后,有人来敲门,「吉时已到,新娘子快出来拜堂了!」
沈知懿整理了下衣摆,用团扇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在姜梨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台阶上的裴松鹤。
大堂内烛光昏黄,淡淡映着他修长的身影,冷峻的线条仿佛被烛火勾勒得柔暖了几分。
姜梨眼圈红了又红,万分不舍将沈知懿的手交到裴松鹤的掌心里,吸着鼻子说道,「我把我最好的闺蜜交给你了,无论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既然知懿原谅你,我也就这么算了……
我们知懿命苦,亲人都不在身边。我知道,结婚时如果女方亲戚都不到场,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但她还有我!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欺负她,听到没有?」
沈知懿鼻间一酸,想要挣脱裴松鹤去抓姜梨「梨梨……」
吓得裴松鹤紧紧攥住她的手,生怕她有要抽走的意识。
口吻郑重得如同宣誓一般,「以后我就是她的亲人,我会永远守护着她,不会让她再受委屈的。」
陈墨眼见场面快收不住,立刻推了吃瓜的司仪肖源旺一把。
肖源旺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清了清嗓子,学着电视剧里的播音腔,朗声道,「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亲友、女士们先生们。笙箫引凤,鼓乐迎宾……」
第220章 我毁了你的订婚典礼,你就来毁我婚礼
姜梨擦去眼角泪痕,与沈知懿交换了一个眼神,趁着没人注意,偷偷从台子后面熘走。
经过陈墨身旁,顺手拉了他一把,小声道,「跟我过来!」
陈墨正懒散地倚着柱子等看两人拜堂成亲,蹙眉道,「做什么?」
姜梨笑得有几分狐黠,「领你去看好戏!」
陈墨看了眼前台那对璧人,犹豫了瞬,还是跟随姜梨身后走掉。
-
肖源旺说完一长串开场词后,扯着破锣嗓子喊道,「一拜天地!」
沈知懿与裴松鹤并肩而立,朝台下的方向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
吕妍离不开病房,所以高堂的位置只有裴如菡一人。
她今天身上也换了件绣着福禄寿的暗红色褂子,许是被现场这喜气洋洋的氛围感染到,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脸上也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他们对着裴如菡鞠躬。
肖源旺继续喊道,「夫妻对拜!」
沈知懿转向裴松鹤,彼此眼底都有难言的情愫在流动。
此时,席间陡然冒出一道刺耳又讥嘲的声音。
「沈知懿,抢别人的老公,你很开心吗?」
众人应声望去,只见宋暖站在台下,那张精緻的脸因愤怒和嫉妒而变得狰狞,更多的却是病态。
婚礼因她而被迫中断,裴松鹤眼底被湛湛的寒意覆盖,太阳穴附近青筋若隐若现,戾声道,「保安在哪?把这个人扔出去。」
沈知懿却拦住他,「等等!」
她眉梢微挑,语调漠然,「那你说清楚,我究竟抢了谁的老公?」
宋暖冷笑道,「在座各位谁不知道,裴松鹤追求顾家大小姐顾予曦整整六年,他们可是圈子里的一对佳话,男才女貌,天造地设。如果不是你趁顾予曦出国,蓄意勾引,裴松鹤又怎么会看得上你!」
来宾多少都有些震惊,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若是放到以前,这番话绝对是沈知懿最难以解除的心结,但她现在却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这话是顾予曦叫你来说给我听的?就算你是她养的狗,也不必这么着急替她叫唤吧?」
宋暖被她轻蔑的态度激怒,嗓音尖锐,「沈知懿,你是觉得自己可以嫁进豪门就能高人一等了吗?别忘了,在高中的时候你给我提鞋都不配!你是什么档次,敢跟我说这种话,还敢抢走我的初恋!」
裴松鹤斜睨了一眼身旁的沈知懿,语调微微拉长,「初恋?」
沈知懿也怔了下,脑海里拼命搜索宋暖的初恋是谁,跟她是什么关系……
宋暖以为她默认了,心中怒火中烧,双目赤红,「我就知道,果然是你勾引的他!还装出那么一副清冷高傲的模样,说什么父母不让你早恋,当着我的面把他递来的情书扔进了垃圾桶……」
她这么一说,沈知懿方才回想起什么,讷讷道,「啊,我好像有点印象……原来那个男生是你初恋啊!」
那件事是宋暖这辈子的奇耻大辱,却被她如此轻描淡写的揭过。
不知是药力作用,还是心理作用,眼前画面重现,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当年。
她前脚向那个男生表白被拒,后脚就看到沈知懿把那个男生递来的情书扔进了垃圾桶……
宋暖彻底被沈知懿的态度激怒,嘴角泄出癫狂的佞笑,「好啊,既然你想结婚,那我就用这瓶酒,祝你们百年好合!」
话音未落,她便拧开手中那瓶酒的瓶盖,朝沈知懿的方向泼了过去。
裴松鹤竭力为她遮挡,可液体喷溅太远,他们两人被泼了一身不说,连充当司仪的肖源旺也被泼了一脸,台下还有几个人遭了殃。
「我去!」肖源旺用袖子去擦脸上的水珠,「你们之前没说还有泼水的环节啊,这是另外的价钱!」
宋暖原本正笑得猖狂,见他毫无反应,神色怔忡起来,「你为什么会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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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源旺怔住,「我该有什么事啊?」
「你不是应该!应该……」宋暖说到一半,视线转向裴松鹤与沈知懿,发现他们除了妆容稍许狼狈,神色依旧淡定自若。
台下传来一道女声,音质轻悦却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应该毁容或是被烧伤吧!」
在座来宾纷纷回头,却见姜梨与陈墨并肩从门口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位穿着制服的警察。
「宋暖,你带来的那瓶酒已经被我偷偷换掉了,刚才检测结果出来,那里面装得全是高浓度硫酸!」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没有人不在后怕,如果刚才那瓶酒没有被姜梨换掉,以刚才的喷洒面积,很多人都会被那高浓度的硫酸灼伤!
到时候喜事可就真成了丧仪……
「这不是蓄意伤人吗?警察快来把她带走!」来宾怒喝道。
警察上前,对宋暖出示证件,礼貌说道,「宋女士,我们是城郊派出所的,现在以伤人未遂的罪名将你逮捕,拘留十五天。」
宋暖闻言,冷嗤了声。
拘留十五天而已……
「等等!」沈知懿清冷的嗓音幽幽响起,她从口袋里拿出之前那张病歷单,交给了那名警察。
「宋暖有重度精神分裂症,她的行为严重影响社会治安,你们应该把她关进精神病院里,严加看管才对。」
她的话令众人唏嘘,宋家就算是小门小户,但也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家里竟然出了个精神病,真是天大的笑柄!
警察看到那张病例单的确出自三甲医院,这件事的性质可就严重了。
普通伤人未遂只能拘留或警告,但精神病患者聚众伤人是要强制性将她关进医院管控起来的。
沈知懿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故意让宋暖来自己婚礼上撒泼。
宋暖双手捂住脑袋,拼命地摇头,形色疯癫,「不,我不是精神病!别抓我去精神病院,我不去!」
警察将当场发病的宋暖抓走。
而这场婚礼却只能草草结束,缩在一角的肖源旺用惊魂未定的嗓音喊了句,「礼成!」
裴松鹤铁青着脸,咬牙哂笑了下,「沈知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记仇?」
沈知懿,「?」
他笑意未及眼底,眸色晦暗而深谲,「我当初毁掉了你的订婚典礼,所以你就来毁我的婚礼是吗?」
沈知懿:「……」
第221章 赔我洞房花烛夜
「我真不是故意的。」她眉眼弯弧,讨好般地笑了笑。
裴松鹤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她只得垂下眼睫,主动承认错误,「好吧,我是故意的。」
他抬手,在她白皙的脸蛋轻轻捏了下,故作愠怒道,「等晚上回去再跟你算帐!」
婚礼流程走完,裴松鹤怕沈知懿累着,不让她陪自己一起敬酒,而是让老刘直接把她送回了清音别苑。
待到傍晚,裴松鹤才带着一身浓郁的酒气回到家中,推开新房的门就要来抱她。
「去洗澡,你熏到我了!」沈知懿推搡着,不断向后躲闪。
「这么嫌弃,看来是真的不想嫁给我。」他嗓音异常低哑,听上去就好像受了什么委屈。
沈知懿见挣脱不得便也作罢,她已经换回了家居服,知道这身沉重的婚服有多么难受,抬手去帮他解领口的盘扣。
「真要不想嫁你,早在领证那天就跑路了,还用等得到现在?」
裴松鹤抓住她细嫩的指尖,气息沉沉地向她压过来,「你还想跑到哪去?」
她偏头躲避着他温热的酒气,「我这不是没跑嘛!」
「初恋是怎么回事?」他语气有些不悦。
「就是……上高中的时候,有个男生递了封情书给我,我拆都没拆就扔垃圾桶了,里面写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她如实说道。
裴松鹤却显然对她这番解释感到不满,隐晦不明的情绪全部藏匿在深邃的眸底,「从小到大,有多少男生给你递过情书?」
沈知懿怔住,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她哪还记得清啊!
裴松鹤因此更加恼火,薄唇抿成了一条缝,「算不过来了是吧?用不用把我的手指也借你数数?」
她哭笑不得,以前觉得裴松鹤酒品很好,喝多就睡,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磨人!
「初恋是你,初吻是你,初夜也是你,还想问什么,再问自杀!」她红着脸,把当初他说给自己听的那段话重复了一遍。
笑意终于回归裴松鹤的眼底,语调却依旧不虞,「那今天怎么算?你毁了我的婚礼,得赔偿我。」
沈知懿抬眸睨着他,「赔你什么?」
「洞房花烛夜。」他嗓音压得很低,不再装什么委屈和醉意,长指将她家居服的衣带解开,手臂一勾,带着她一同滑进了浴室中……
-
她哑着嗓子呢喃道,「渴……」
裴松鹤收敛动作,怕她感冒,扯过被子盖住她雪白的肌肤,下床去给她倒水。
清水润过喉,她感觉自己总算活了过来。
一杯饮尽,他克制又温情的询问,「还要吗?」
她点点头,模样乖巧,「还要。」
他薄唇在她耳尖处厮磨,哄着她说道,「叫老公。」
沈知借着晨曦的光去看他那张俊美而餍足的脸庞,白净细长的指尖擦去眼角泪珠,嗓音比平时更柔婉两分,「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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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终于放过了她,心满意足地搂着她一同睡去。
再次睁眼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她撑着上半身想要起来,却又被裴松鹤搂了回去,「再睡会儿……」
沈知懿有些无奈,「都已经这个时间了,你不去上班的吗?」
「新婚燕尔,谁敢让我去上班?」他温热的唿吸倾洒在她光滑的耳后,「我休婚假。」
「我,我饿了,你让我吃点东西总行吧?」她欲哭无泪。
最后还是亲生女儿解救了她。
小初见整整一天没见到妈妈,哭闹不止。
被顾阿姨抱了过来,刚挨到沈知懿身边,立马停止啼哭。
有女儿在侧,裴松鹤终于做回了人。
第222章 诡计多端的老男人
她腿脚发软,却还是坚持着下楼吃饭,不想再靠近那张床,甚至不想再进那间屋子。
否则裴松鹤是能够随时随地兴起念头的,无论是她洗澡的时候,还是吃饭的时候……
但有顾阿姨在场,他还能稍微收敛点。
沈知懿坐在餐桌另一侧,吃着她的灌汤小笼。
视线扫到裴松鹤面前那两盘精緻,但一看就没什么食慾的素菜。
细细想起自己搬回清音别苑后,真的从没见他沾过一点荤腥。
她表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你以后真就决心当和尚了?」
裴松鹤姿态慵懒,沉静的神色倒是未变,「白天是,晚上不是。」
沈知懿反应了两秒,方才弄懂他在说些什么,嘴角抽了抽,「我建议你还是守好清规戒律,当一辈子和尚算了!」
两人之前同居了四年,什么没羞没臊的事情没做过。
可婚后,裴松鹤就像是有什么执念似的,非要拉着她一起『新婚燕尔』。
整整七天,除了小初见待在她身边时,基本没让她一个人闲着……
而这七天,也让她对裴松鹤有了新的印象。
以前她总觉得裴松鹤做起来又狠又爱折腾,但兴许是老男人力不从心,十天半个月才会来上一回,给足了她休养的空隙。
现在不知是天天吃素的原因,人在食慾上得不到满足,就会变着法子追求别的慾念。
只要一有空会把她往床上拽,家里目前消耗最快的东西就是保险套。
沈知懿没办法,揉着自己酸痛的腰,紧急联络张晓妹,让她从铺子里送来了一套文房四宝。
以手腕復健为名义,逼着裴松鹤每天抄写经书,灭灭他脑子里那些污秽的念想。
-
彻底过完这个『婚假』已是半个月后。
裴松鹤穿着干净疏阔的家居服,闲适地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将一份合同递了过来,「看看吧,没问题的话在上面签个字。」
沈知懿瞪了他一眼,知道裴松鹤这是得偿所愿,证也领了、婚也结了,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再没什么可忧心的地方,所以才将那两块地皮还给了她。
沈知懿边签字边在心里腹诽,诡计多端的老男人!
这时,她沉寂了半个月的手机铃声终于响起。
看到屏幕上姜梨两字在跃动,她仿佛寻到了救星一般,飞快接起。
「喂,梨梨,你是来找我出去玩的吗?」
电话那头的姜梨情绪非常激动,「知懿,你快来医院一趟吧,阿姨她……」
沈知懿顿时如遭雷亟。
心里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情绪上仍无法控制,唇瓣翕动着,「我妈……她怎么了?」
姜梨喘了口气,把刚才的话说全,「阿姨她醒了!」
「什么……」她表情愣怔几许,连如何唿吸都忘了。
裴松鹤离她极近,已听清姜梨在电话里说的事情,神色波澜不惊,俯身替她将鞋子换好。
等沈知懿断挂电话,他淡声道,「走吧,先去医院看看情况,不许不穿鞋就往外跑。」
她眼圈泛红,茫然的点了点头,直到上了车后才缓过神来,扑进他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许是做梦也没想到,奇蹟真的会降临在她的身上!
来到协美医院,姜梨已在病房门口等候他们。
她语调有些急促,「是护工第一个发现阿姨甦醒的。我上次跟你说过,阿姨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在回升,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虽然国外那名专家已经给阿姨做了巴洛酚植入,但我说实话,除了专家他自己,其余医护人员都对此没报什么希望。
植物人想要完全清醒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首先她要从昏迷状态里找回意识,即便身体机能恢復,也有可能陷入沉睡难以醒来。护工说阿姨从前几日开始,手脚便会时不时动弹一下,直到今天早上,她发现阿姨会眨眼了……」
沈知懿走到母亲的病床边,见吕妍依旧静静的躺在那里,双眸紧闭,与之前的状态并无什么区别。
只是监控器的线条更加平稳,面色要比上次来添了几分生气。
她握住母亲枯瘦如枝的手,哽咽问道,「那我妈妈她还有再次沉睡的风险吗?」
「专家已经给阿姨做了个全面检查,确认阿姨是真的清醒过来了,不会再沉睡下去。」
姜梨穿着白大褂站到她身后,头髮利落挽起,看上去显得成熟了很多,说话语气也要比以前稳重了些,让人觉得她更像一名医生了。
「你如果说这是个奇蹟,到也不算,因为国内不是没有过昏迷五年植物人甦醒的病例。只是五年这个数字,会消磨掉很多人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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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太多家属支撑不起植物人昂贵的治疗费用,往往在第三年或是第四年,就会选择放弃治疗或保守治疗,甦醒的概率也大大降低了许多。
阿姨能够重新甦醒,功劳在于你的坚持和守候,这五年来的治疗没有白费,你们终于母女团圆了。」
沈知懿听完她的话,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紧紧抱住了闺蜜,「谢谢你,梨梨。」
姜梨浅笑着回抱她,宽慰道,「眼下才是第一步,你先不要着急,植物人想要正常生活还需要将近半年的时间调理。
阿姨现在只是刚从昏迷状态里醒过来,身体机能都没恢復,每天还是会以睡眠为主,但按照目前的指标,半个月内她应该就可能说话了。」
沈知懿点点头,「我明白的,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几个月了。」
自那天起,她基本每天都会泡在医院的病房里陪伴吕妍。
如姜梨所说,吕妍大多数时间都在睡眠,醒来后也只是眨眨眼睛,动动手指头。
而沈知懿已经非常满足,拉着吕妍的手有诉不尽的话要说。
裴松鹤没工作时也会抱着小初见来陪着她们。
沈知懿意外的发现,吕妍对小初见格外在意,只要小初见出现在病房里,她的视线就会跟随外孙女移动。
半个月后,吕妍真的能够开口说话了。
第223章 婚都结了,还能离咋的
吕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沈知懿握着母亲的手无声恸哭。
吕妍抬起干瘦的手掌,轻轻抚了下她的额头,「别哭,妈妈这不是回来了吗?」
「妈妈,以后都不许离开我了。」她将侧脸贴在母亲的掌心里,喃喃道,「你睡着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以后我慢慢讲给你听。」
-
五月,春夏交替。医院楼下的丁香花开了,沖淡了那股浓郁的消毒水味。
吕妍的身体一日日好转,昏迷的时间也逐渐减少。
沈知懿发现,自己在母亲半昏半醒时说过的话,吕妍竟都还记得。
她正给吕妍餵着鱼片粥,吕妍突然问道,「这粥是裴先生做的吧?」
沈知懿一怔,「对,是他做的。」
吕妍示意让他把粥放下,表情有些严肃。
自从母亲清醒后,沈知懿便发觉她对裴松鹤的态度很微妙。
「以后不要让他再送东西过来了。」吕妍淡淡说道。
「为什么,你是觉得他做的东西不好吃吗?」她甚是不解。
「好吃是好吃的。」吕妍轻嘆了声,语重心长道,「知懿啊,你和延澈解除婚约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两个无缘,我也不能强求。」
「你既然都看清了裴家的嘴脸,为何还要跟裴先生搅在一起呢?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延澈的小叔啊!」
沈知懿放下了勺子,这件事情怪她。
因她不想让母亲劳心伤神,只是简单说了当年她去裴家借钱,恰好遇上裴松鹤的事情。
并告诉她,自己和裴家已经解除婚约,上个月刚和裴松鹤领证结婚。
中间很多细节全部省略,导致吕妍现在还认定她是为了钱才被迫嫁给裴松鹤的。
「妈,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只得对吕妍重新解释了一遍,吕妍才悻悻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但这漫长的五年对沈知懿来说是沧海桑田,对吕妍只是短短一挥间。
她对裴松鹤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丈母娘看女婿,一看一个不满意。
半晌后,又忍不住开口,「可即便是这样,你们这桩婚事我也是不满意的!延澈毕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算他父母不当人,可这孩子心性不坏,你嫁给他我很放心。
至于那个裴松鹤,我总觉得他对你像是另有所图,不安好心……」
沈知懿忍不住偷笑,没想到母亲看人的眼光也忒准了点!
若是吕妍当年没出事,兴许她还真上不了裴松鹤这条贼船。
「还有啊,他的岁数是不是也太大了点,跟你能有共同语言吗?」吕妍还在忧心忡忡的絮叨,全然没发现裴松鹤已经来到了病房门口。
他手里拎着暖水壶,颀长的身影杵在那里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妈,孩子都生了,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晚了点儿?」沈知懿啼笑皆非。
隔辈亲这件事在吕妍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她只要想到可爱的外孙女,就什么话都没有了。
沈知懿起身,准备去洗碗,陡然和门口的裴松鹤撞个正着,「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松鹤薄唇紧抿,黑睫下藏着一丝颓丧,「水壶坏了,我再去买一个。」
沈知懿:「……」
当晚,她昏昏欲睡之际,裴松鹤从背后搂住她,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异样,「你妈妈好像不太喜欢我?」
她这几日陪吕妍进行復健治疗,体力和精力消耗比较大,一到晚上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扯过被子把头埋进去,满不在乎地嘟囔道,「婚都结了,还能离咋的?再说了,嫁给你的人是我,她喜不喜欢重要吗?」
裴松鹤闻言更加惶恐。
自他们回京后,沈知懿对他表现出来的情感一直淡淡的,始终都是他在反覆强调,连领证结婚都是他强烈要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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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此仿佛全不在意,甚至对他这个人都可有可无。
裴松鹤握着她的肩膀不停追问,「那你喜欢我吗?」
沈知懿终于怒了,不知他大半夜的哪来那么多少女心事,照着他那张俊脸,一枕头唿了过去。
「你要是不睡就下楼跑圈,别打扰我休息!」
裴松鹤倍感危机。
趁她睡着后,偷偷把两人的结婚证翻出来,藏到了书房那个上锁的抽屉里。
第二天晨跑时,故意把钥匙扔进了清音湖。
那天吕妍心血来潮,想看沈知懿的结婚证,她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询问裴松鹤。
他正站在书桌旁抄写佛经,转腕潇洒自如,显然恢復的极好。
听到她问起,若无其事道,「被我锁在抽屉里了。」
沈知懿,眉心拧了拧,「那钥匙呢?」
他回答的那叫一个淡定从容,「不小心掉湖里了。」
她彻底无语了。
锁死结婚证只是第一步。
自从那天听到吕妍说的话后,他决定还是挽回一下自己在丈母娘心中的印象,陪着吕妍去做復健训练。
起初吕妍放不开,裴松鹤也很不自在。
他可以跟沈知懿耍无赖,不要脸,但没有办法在丈母娘面前玩这套。
导致两人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
每次训练结束,吕妍都劝他别再来了,而第二天,裴松鹤还是会雷打不动去医院报到。
很快到了六月,姜梨说吕妍各项身体指数都已经达标,可以出院了。
裴松鹤开车将她们母女接回了清音别苑。
沈知懿本想另外找间房子租下来给吕妍住,但裴松鹤却坚持让吕妍住在家里,这样方便照顾。
刚好三楼裴如菡的房间旁边还有一间卧室,可以供吕妍居住。
吕妍第一次来到清音别苑,未免有些拘束,裴松鹤当晚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
其中有一道香辣虾是沈知懿喜欢的,可她从小被沈钰和吕妍惯坏了,不喜欢剥虾皮,如果没人剥她宁可不吃。
吕妍擦过手,刚想为女儿剥虾吃,却看到裴松鹤已把剥好的虾仁送至沈知懿嘴边。
她很自然的张嘴吃掉,见母亲愣愣的看着自己,方才意识到,他们刚刚的举止过于亲密,不由脸颊一红。
可吕妍不知道的是,沈知懿坐月子的期间里,裴松鹤每天都会这样餵她,倒让她习以为常了。
第224章 难道你想让他挨枪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吕妍终于对裴松鹤放下偏见,接纳了这个辈分跟自己一样的女婿。
毕竟人虽然可以演戏,但时间长了总会露馅。
吕妍看出来裴松鹤对沈知懿是真的很好,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对小初见更是宠到没边,可以与号称女儿奴的沈钰一较高下。
吕妍不是那种古板迂腐的人,见沈知懿现在过得幸福美满,她也就知足了。
-
松墨在江北那边的生意出了些问题,裴松鹤需要离京几日去处理。
临走那天早上,沈知懿正搂着小初见睡得迷迷煳煳,听到耳边传来些微声响。
眼睛缓缓睁开,看到裴松鹤正站在晨光中慢条斯理的穿衬衫,那串黑曜石佛珠在冷白的腕骨上清脆作响。
还没等她下床,他便俯身过来,微凉的唇落在她额发间,「吵到你了?」
她伸手扯住他的衣角,无意识地晃了晃,「什么时候回来?」
裴松鹤被她的举动弄得心尖一软,险些就不想走了,「尽快,乖乖和女儿在家等着我。」
她懒洋洋地点头。
「收集证据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他声调沉沉的叮嘱道。
沈知懿的睡意登时没了大半。
黑背最近收集了许多裴顾两家的证据,可有关沈钰的案子,却只能查到他们栽赃嫁祸那一层,那辆大货车早已销毁,光凭人证是不能定罪的。
仿佛临门一脚,却始终在门外徘徊,无法解决。
沈知懿心急如焚,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裴松鹤还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我等你。」她强行牵起一抹笑,敷衍道。
然而裴松鹤前脚刚走,黑背后脚便来到清音别苑。
他将最新收集的证据送上,沈知懿简单翻过就扔到一旁,面色不虞。
「你找的这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花大价钱雇你,就是为了让你抓顾沿海出轨嫖娼的?」
黑背在行业里混迹多年,早已如人精一般,调笑着说道,「这还小嘛?嫖娼、买兇、绑架、偷漏税,哪样罪名都不小啊!这些加起来,已经能让顾沿海把牢底坐穿的地步了,难道你想让他挨枪子?」
沈知懿眼睫轻抬,瞳孔深处有浓烈的恨意浮现,「没错,我就是要让他死!」
黑背见她不是在开玩笑,脸上凝固的笑容逐渐消失。
良久,正色道,「裴夫人,我真的已经尽力了!现在裴顾两家都知道我在为你收集证据,他们已经盯上我了。我也只是个贩卖消息为生的普通人,不像你们有后台,有靠山!钱我的确想赚,可我也怕有命赚,没命花!」
沈知懿闭上双眼,那种如同坠落深海的无力感将她包围,又冷又痛。
她抬了抬手,眉眼间皆是倦怠,「你先回去吧。」
黑背立刻离开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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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页
沈知懿看着那扇被关上的房门,心里更多的却是绝望。
从得知父亲的死并非意外,距今已过去三个月有余,可线索还是没什么进展。
上个月底,裴氏与故海集团经过大半年的拉锯战,终于被松墨洗盘,相继宣告破产。
但裴南屏与顾沿海仍在逍遥法外,他们的公司没有了,存款也因填补漏洞被耗尽,甚至添了一屁股债。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还有祖产,不至于露宿街头。
而沈知懿并不想看到活得如此轻松自在。
裴松鹤曾劝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再过两个月就是沈钰的忌日,吕妍也已经醒了过来。
五年了,她还是没能为父亲报仇……
倏然,卧室外传来柔缓的敲门声。
沈知懿抹了把脸,过去将门打开,只见母亲披着羊毛外套站在门口。
许是阴天的缘故,光线昏沉,吕妍的表情有几分黯淡。
「妈?」她疑惑的唤了声。
吕妍拢了拢肩膀上的外套,嗓音里带着哽咽,「知懿,你老实告诉我,你爸的死……是不是跟裴家和顾家有关系?」
沈知懿怔住,声调发虚,「妈,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昏迷的时间久了点,但我不傻也不瞎!手机新闻天天推送松墨集团与裴顾两家的事情,我刷个视频都能看见。上次我从书房门口路过,听你在吩咐那个叫黑背的人为你收集证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吕妍神色焦急道。
沈知懿紧咬着下唇,沉默不语。
母亲的心脏一直不好,她经受不起这样的刺激,自己哪里还敢告诉她。
吕妍见她这副样子,更加痛心疾首,「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些。你爸当年死得太蹊跷,别人不了解你爸,我还能不清楚吗?他向来稳重,开车从不超速,连红绿灯都不敢闯,怎么就会被大货车当场撞翻呢!
你爸他是喜欢没事收集一些古董字画,但都是合理合法的。地里的东西他从不敢沾,又怎会去走私违禁品呢,绝对是有人陷害他!」
「妈,你别难过了,这件事情我正在查,一定会还爸爸清白的。」她搂住母亲的肩膀,低声宽慰道。
吕妍轻嘆了声,「你爸出事的那天早上,他说要出门去见一个人,跟他的案子有关系。我想拦着他,不让他去,他却非要去!还说什么,如果晚上他还没回来,就去京郊那间铺子里找他……」
「什么,京郊的铺子?」沈知懿勐地打断她。
「对啊,你爸出事前几天,不是总在那间铺子里待着吗?」吕妍不以为意道。
沈知懿回想起六指曾说过,父亲出事当天,是他发简讯给父亲,叫他出门面谈,可六指并没有说让他去什么京郊的铺子啊!
她不禁浑身一凛。
父亲刚过世,母亲便在太平间里昏倒了,之后她忙着处理父亲的丧事,根本没来得及问过母亲,那一日,父亲都对她说了些什么。
京郊那间铺子是父亲早些年买下当仓库用的,里面堆放了很多杂物。
后来被顾沿海收了去,可那地方位置实在太偏,既开不了店面,又无法出租,顾沿海也早就弃用了。
现在想来,那间铺子里,兴许会有父亲留下来的证据……
「知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吕妍担忧的询问道。
沈知懿骤然回神,拉着母亲的手说道,「妈,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帮我照看一下小初见,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她从椅背上捞起外套,急匆匆便跑出门去。
吕妍在她身后喊道,「知懿你要去哪啊?」
第225章 同归于尽
沈知懿开着那辆宝马车便往京郊驶去。
黑背已经被裴顾两家发现,他们肯定会加强警惕。如果父亲真在那间铺子里留下了什么证据,那每多一分钟都有被销毁的风险,她等不到裴松鹤回来。
若她不知道还好,她现在知道了,又怎能坐得住!
车辆很快下高架,拐进了一条废弃的商业街。
这里是父亲最早期买下的一块地,方圆几公里都是烂尾楼盘,空无一人。
就像风水学的禁区,先是楼盘开发商跑路,然后是商品铺相继倒闭,就连附近的学校和医院都拆迁搬走。
做生意的人都会迷信玄学,父亲也嫌这里晦气,就把这间铺子当成囤放货物的仓库,半年都不肯来一次。
所以,当沈知懿听说父亲出事前曾来过此处,还让母亲到这间铺子里找他便觉奇怪,无论如何都得走上一遭。
那排废弃的商品铺立在河道对面,沈知懿走下车,踩着满地腐朽的落叶与枯枝朝对岸走去。
两边的商品铺还贴着美容美髮的海报,上面的明星早已退圈或是嫁人,她感觉自己仿佛穿越回了九十年代。
铺子大门紧闭,上面挂了只老式的铁锁,歷经多年风雨侵蚀而锈迹斑斑。
沈知懿从旁边的屋子里捡了块砖头,直接暴力砸开了锁头。
『吱呀——』
门推开的瞬间,厚重的灰尘也随之扑面而来,呛得人难以唿吸。
她打开手机上的照明走了进去,看到布满灰尘的货架,便知顾沿海在拿到这间铺子后应该也没有来过。
沈知懿稍稍松了口气,开始拿着手机在屋子里搜索。
除了巨大的货架外,只有一张桌子,桌面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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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页
她却意外的从抽屉里翻出一只小木盒,盒盖上的八卦锁是晚清时期比较流行的柜锁样式。
沈钰在她小时候经常手把手教她玩,算是一种益智游戏。她凭藉着儿时的记忆,按照先阴后阳的顺序将锁面拼接好。
『咔哒』一声,盒子开启。
木盒中竟藏着一封信,她一眼便看出是父亲的字迹。
还没等她拆开信封,门外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荒郊野岭,有谁会到这种鬼地方来?
沈知懿来不及多想,立刻把信封藏进口袋里。
与此同时,她听见了拐杖触地时发出的闷响。
是顾沿海!
房门从外打开,刺目的光线随着他一瘸一拐的身影钻入屋内,挤走了黑暗,让她无处遁形。
「沈侄女,近来可好啊?」
门关上,沈知懿总算看清了顾沿海那张阴沉森寒的脸,内心慌乱了几分。
「顾叔叔,您腿脚不好,怎么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她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稳些。
顾沿海懒得跟她兜圈子,冷笑了声,「听说你正在千方百计的寻找证据,找到什么了吗?」
沈知懿巡视四周,可惜房间里的玻璃窗早已破碎,是后来被顾沿海让人用木板钉起来的,防止调皮捣蛋的小孩钻进来搞破坏。
房内面积仅有不到三十平,除了那扇被封死的窗,只有大门这一个出口。
「顾叔叔,你这话的意思,是承认我父亲是被你杀的了?」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悄悄按下手机的录音键。
顾沿海拍了拍身侧那满是灰尘的桌面,语重心长问道,「你知道,这间屋子原本是谁的吗?」
沈知懿疑惑地审视着他。
「是我买下来,送给你父亲的。」顾沿海嘴角扬起轻蔑的笑容,牵动他那紧绷的法令纹,「这里位置偏僻,周围又荒无人迹,最适合用来放走私的文物啊,古董啊。我费尽心思扶持你父亲起来,就是为了让他替我做走私,可是他竟然拒绝!
从你爸爸跟我作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该死了!养的狗不听话,那我还留着他做什么!」
沈知懿闻言,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险些连手机都拿不稳,「所以,你就僱人杀了他?」
顾沿海那双如鹰隼般眸子犀利如刀,狠狠地剐向她,「这个圈子里的水远比你想的要深,你爸说得对,胆子小的人就不要碰古董,否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顾沿海却囫囵一笑,「这间铺子是我之前选定藏匿货物的地方,我早就在门口安装了摄像头,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我也很意外……说说吧,你为什么突然会到这里来,是发现了什么吗?」
沈知懿抿唇不语,她万万没想到顾沿海会在如此荒僻的地方安装监控,进门前她根本没有检查过。
「没关系,你不说也可以,反正你再走不出这间屋子了。」顾沿海静静等了她两分钟,森然开口。
她唿吸一凛,「你要做什么?」
顾沿海视线飘向她的手腕,眼神戏嚯又阴戾,「我知道你在录音,怎么,很想告我吗?裴松鹤居然没教过你,报仇不要走正规途径,否则最后吃亏的人还是你自己!」
沈知懿牙关紧咬,试图往货架边挪了挪。
「我其实很不喜欢杀人,若不是你父亲在背地里收集我走私的证据,我根本不会对他动手!」顾沿海一脸惋惜地看着她。
「我自己也有女儿,予曦跟你一样大,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所以这些年来,我把你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却从未想过要杀你。但你现在做的事情,和你父亲一样,让我厌恶!」
「这间铺子,是你爸生前准备当证据来告发我的地方,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在这里上路吧……」
话音未落,沈知懿便用尽全力推倒了旁边的货架。
货架材质是纯钢,又重又沉。
顾沿海躲闪不及,被货架砸中了他坏死的那只脚,他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
同时,他手中的打火机也飞了出去,落在窗台边,如干柴遇烈火般瞬间燃着。
沈知懿想要过去扑火,那火苗竟一下蹿得老高,沿着被封死的木质窗板,轰然向房顶延伸……
火势快到来不及扑灭,满屋里都是焦霉的味道。
「咳咳……」她捂住口鼻,试图从顾沿海身上越过去开门,却被他死死抓住了小腿。
第226章 她不要他陪葬在这片火海中
「我来之前,已将商品铺周围都浇下了汽油,一旦遇见明火,整条街都会烧起来,你出去也一样会葬身火海,没用的!」顾沿海语气缥缈而阴森。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想活了吗?」她惊恐又无措。
「从故海集团宣告破产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想过要活着!你们搜集了我那么多证据,就算按咱们国家的律法,我可以免除死刑,也要一辈子都活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这比让我死了更加痛苦和折磨!」
顾沿海脸上的表情几近疯魔,苍老的双眸中倒映着熊熊烈火,无论沈知懿如何挣扎踢踹都不肯松手。
「你不是很想念沈钰吗?不如咱们同归于尽,能让裴松鹤品尝一下痛不欲生的滋味,也挺好!」
他似是真的不想活了,全部力气都用来抓住沈知懿,根本不想办法挣脱身上的货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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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页
火势越烧越勐,狭小的空间内全是一氧化碳。
沈知懿剧烈挣扎了几下,便被滚滚的浓烟呛住了嗓子,意识逐渐昏沉……
朦胧中,她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不要命了般钻入炽烈的火光中,将她瘫软的身体从地上抱起。
湿润冰凉的手帕掩住口鼻,沈知懿清醒了几分,抬手去推他的胸膛。
她想说,不要管她了,快走吧!
他为她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不要他陪自己葬送在这片火海之中……
而他却扼住了她的手腕,放到自己脖颈后,抱着她不顾一切冲出烈火。
几乎就在他们出来的瞬间,身后那排商品铺轰然倒塌……
沈知懿被他放到库里南的后座上,她肺部有些疼,搂着他的脖子剧烈咳嗽着,「裴……裴松鹤。」
「别叫我!」裴松鹤声线听起来嘶哑又危险,怒不可遏的吼道。
长指颤抖着去解她的外衣,却半天没有解开领口的扣子。
她喘着气躲闪,「裴松鹤,我没受伤。」
裴松鹤无视她的抗拒,眸底被火光映得猩红,『呲啦——』一声撕开她的外衫。
雪白的肌肤暴露在车厢密闭的空气里,确认过她全身上下没有被烧伤之处,才渐渐平静下来,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她紧紧包裹住。
沈知懿摸他紧绷的肩背,柔声宽慰道,「我没事,你呢?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烧伤。」
裴松鹤薄唇紧抿,看向她的眼神里尽是阴鸷与患得患失。
沈知懿知道他在生她的气,又不能对她发火。
「裴松鹤我好渴。」她试图缓解他的情绪,转移话题。
裴松鹤伸手从后备箱中翻出一瓶水,餵她喝下去。
她喝了几口,依偎进他的怀里,双手轻柔地在他身上四处摩挲,想要试探他有没有被火烧伤,「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裴松鹤喉结滚了滚,声调喑哑,「自从上次发生过老孟的事情,我在你的手机里安装了晶片。你刚离开清音别苑,我就收到了定位,立刻让老刘从高速掉头,还好,若是再晚一步……」
沈知懿抬头,以吻封住了他未出口的话。
他先是怔了下,随后紧紧将她搂在怀中。
车厢外,灼灼烈火烧红了半边天色,他们在火光中拥吻。
半晌,消防车与警车鸣笛赶到,火势很快被扑灭。
沈知懿从车窗里看到顾沿海的尸体被警察抬出,烧焦的手臂从担架上滑落下来,触目惊心。
有警察过来敲了敲他们的车窗,裴松鹤准备下车,却被沈知懿拉住。
她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他,「里面有录音,第一条就是。」
裴松鹤颔首,对旁边的警察说,「我陪你们去做笔录,但我爱人吸入太多一氧化碳,需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警察表示同意,裴松鹤让老刘先送沈知懿去最近的医院,他稍后就会过来。
-
医院病房内。
沈知懿已做完全身检查,除了一氧化碳吸入过多外没有其他症状。
裴松鹤来接她回家,见她穿着自己的大衣平躺在床上吸氧,眼睫扑扇扑扇的向他望过来。
他走过去,却不靠近,听她用温软的嗓音问道,「你还在生气啊?」
看着是很乖很乖的样子,做出来的事却令他差点魂飞魄散。
裴松鹤敛眸,「我走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沈知懿知他怒气未消,曲起手指去揪他的裤缝,往自己身边拽了拽,「我错了,下次我不会自己涉险了。」
「还敢有下次?」裴松鹤音色很淡,薄唇抿起的弧度凛冽如锋,「沈知懿,我就这么一条命,早便给你了,如果你想拿走它,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她咬着下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骨节分明的长指捏住她的下颌,把她柔软的唇缝从牙齿间解救出来,动作堪称是温柔,却近乎病态的强势。
「沈知懿你记着,在我这里,没有离异,也没有丧偶,只有陪葬!如果你想让小初见做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下次继续。」
她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裴松鹤把薄戾的情绪都压在眼角,语调微微拉长,「现在,把你的手从我裤子上拿开,再拽就要掉了。」
沈知懿讪讪地缩回了手,岔开话题,「顾沿海真的死了吗?」
「死到不能再死了。」他语气恶劣,神情冷戾下来,「就算他没死,我也不可能让他活着!你手机里的录音已经交给警察,还有之前黑背找到的证据,我也一併交了过去,现在警察已经去裴家拿人了。」
她长长的睫羽轻颤,声调有些哽咽,「这回总算是证据确凿,蓄意纵火杀人,落实了顾沿海的罪名,我终于为我父亲报仇了!」
裴松鹤从衣兜里拿出一封信,放到她的枕边。
「这封信,是从你那件被烧坏的外套里拿出来的。」
沈知懿拿起那封信,缓缓打开,发现里面竟是几张陈旧的单据,还有一张手写信。
上面的字迹无比熟悉,正是沈钰写下的。
她刚看几行便泣不成声,坐在病床上哭得连肩膀都在颤抖,「爸爸……」
他有些后悔,早知就不把信给她了,骗她说丢了,烧了……
总比她现在这么难过要好。
第227章 哪天你变成穷光蛋,我就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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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鹤从她的手间将那封信抽走,只见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
女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爸爸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爸爸知道顾沿海与裴南屏按捺不住性子,近日便会动手。
但爸爸必须赴约,他们只有见爸爸死了,才能放过你和妈妈!
你不要为爸爸难过,爸爸没有听你爷爷的劝导,择友不慎,误入小人陷阱,落得这样的下场纯属咎由自取。
只可惜爸爸今后不能陪伴在你左右,继续宠你、保护你了。
不要怪爸爸与裴南屏定下那样的合约,爸爸知道这对你不公,但那份合约至少能够保你几年内周全,直到你大学毕业。
信封里的几张单据,是裴氏与故海集团走私文物留下的证据。
你将来若寻到机会,尽快带着妈妈离开京城,永远不要再回来!
若实在跑不掉,就拿这个当证据,在危机关头能够护你一命。
爸爸没福气等到你嫁人生子,只盼你能寻到一真心人,似爸爸这般拿生命来爱护你、守护你,免去你今后的颠沛流离。
若有来生,爸爸还想让懿懿做女儿,爸爸这次一定好好守着你长大,不会再轻易把你许给别人……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妈妈。
沈钰,绝笔。
-
裴松鹤看完后,把信塞了回去。
将哭到岔气的沈知懿抱进怀里,想方设法的哄慰,「别哭了老婆,再哭眼睛都肿了。」
「让你妈妈看见肯定又该以为是我欺负你,本来她对我印象就不好,天天盼着我跟你离婚,再给小初见找个有钱有势的爸爸……」
沈知懿破涕而笑,微红的眼尾睨着他,「我妈才没有盼着咱俩离婚,再说,现在整个京圈属松墨一家独大,上哪去找比你还有钱有势的!」
「终于肯说实话了吧!」裴松鹤搂着她散漫地靠到床头,音色淡而勾人,「你就是看中我现在有钱有势才同意嫁给我的,如果我还是当年玫瑰园里那个落魄的穷小子,你绝对不会嫁给我了!」
她知道裴松鹤是在逗自己,顺着他的话调笑道,「没错!所以你得加倍努力把松墨做大做强才行,万一哪天你变成了穷光蛋,我就不要你了!」
裴松鹤被她气笑,长指捏了捏她的脸蛋。
他没有告诉她,其实他现在已经是穷光蛋了。
因为早在她签署地皮转让那天,他就把转让自身所有财产的协议书一併藏在里面让她签了。
直到几年后,松墨集团股东大会上,她还稀里煳涂的不知自己何时竟变成了松墨最大的股东!
-
六月底,裴南屏的终审判决便下来了,沈知懿带着母亲一同去法院旁听。
当庭宣布,「被告人裴南屏犯非法绑架罪、故意杀人罪、非法买卖运输罪等,数罪併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沈知懿长长舒了口气,她终于在沈钰离世后的第五个年头,替父亲报了仇。
顾沿海虽然已死,但他留下来的财产基本都是不法获取,审理结束后,资产就被上面收了去。
她将母亲送回清音别苑,看着楼下满园盛放的玫瑰,心念微动,决定去一趟顾家。
刚来到别墅门口,她便听到顾予曦那悽厉尖锐的声调从里面传来,「这个你们不能拿走,这是我自己的!」
沈知懿站在门口,看着法院那些人忙里忙外,将顾沿海留下的那些古董字画通通往车上搬。
这情景与当年她眼看自己家被人搬空,却无能为力,简直一模一样。
顾予曦披头散髮的从门口追出来,试图从那些人手中抢回一些值钱的东西,蓦地瞥见了站在院子里的沈知懿。
「你来做什么,还嫌我们家过得不够惨吗!」她厉声喝道。
自从顾沿海死后,顾家便彻底倒台,近亲都巴不得离得远的,远亲甚至直接扬言与顾家毫无瓜葛。
顾予曦之前仗着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与人积怨颇多。现在顾沿海不在,动不动就被街坊四邻欺负辱骂,过着猫嫌狗不待见的日子。
沈知懿倒是没什么践踏她的心思,淡淡说道,「我只是想来看看,当你沦落到如我之前一般境地,会是什么样子?」
顾予曦那双清如水的眸子里尽是怨毒,「现在你看到了?」
她踱步到那片凋零枯萎的玫瑰园,回想起与裴松鹤年少相识的场景,竟不禁有些唏嘘,「可惜……」
顾予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显然也想到了裴松鹤,扯住沈知懿的袖子,咬唇哀求道,「你能不能,把哥哥新换的手机号码发给我?」
她蹙了下眉,「裴松鹤的手机号?」
他什么时候换过手机号,这么些年不都那一个吗……
「对,他之前的号码我打不通,我……现在只有哥哥能帮我了,算我求你,把他新换的手机号给我吧!」顾予曦说着,泪珠竟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她现在黯淡狼狈,再无美人落泪,我见犹怜的感觉。
沈知懿听了她的话却只想笑,拼命忍住讥嘲的意味,用心平气和的语调对她说,「顾予曦,你有没有想过,你打不通裴松鹤手机,可能不是因为他换了号,而是他压根不想听你说话?」
顾予曦怔住,眸光呆滞地凝视着她。
她无比真诚的解释,「他把你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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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哥哥不会拉黑我的!」
顾予曦极力反驳,期期艾艾说道,「那时候我被父亲用拐杖打,半夜给哥哥打电话。他很快就接起来,安慰我不要哭,还承诺我,无论我什么时间打电话给他,他都会接的……」
沈知懿闻言,心里既酸涩又无奈,「我早就告诫过你,不是你的东西,到最后也不会变成你的。你抢了我的身份,占尽了风光,就别在我面前得便宜还卖乖了吧!」
顾予曦擦去脸上泪痕,认定了是她不肯告诉自己裴松鹤的新号,偏执地扬起天鹅颈,「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想办法弄到的!」
她见她还沉浸在自己的营造出的美梦里不愿醒来,嗤笑了声。
拿出自己的手机,当着她面拨通了裴松鹤的号码,指尖按下公放键。
不出几秒,话筒里传来裴松鹤低沉而磁性的嗓音,「老婆,出什么事了吗?」
第228章 我的心口,仿佛中了一枪
沈知懿挑了挑眉,「不出事,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裴松鹤从手机里滤过来的声音去了一层沙哑,多了几分清澈,「当然能,只是你很久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了,有些意外。」
她微怔,回忆到自己好像的确很久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自从怀着孕离开京城,她就扔了以前那部手机。
重逢后,每次都是裴松鹤主动堵上门来,她更是从未想过要给他打电话。
就连他的手机号,还是裴松鹤给她换新手机时强行存进去的。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她当着顾予曦的面,随口说道。
话筒那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唿吸声,她诧异了下,「你怎么了?」
当他再次开口,声调喑哑,「我的心口,仿佛中了一枪。」
沈知懿被他的话弄得忍俊不禁,「有那么夸张?」
裴松鹤有片刻沉默,「从订婚典礼那天起,你再没说过『想我、喜欢我』,或是任何表达爱意的字眼,再没给我打过电话,甚至连我们单独相处,你都不愿主动讲话……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犯下的错,你能同意嫁给我,愿意让我照顾你们母女,已经是我向上天求来的了。」
她没想到裴松鹤会在电话里说这些,有种被公开处刑的窘迫感。
根本不敢去看顾予曦的脸色,指尖移到屏幕上,想要挂断这通电话。
「别挂!」对方却好似与她心有灵犀,立刻阻拦,「有些话,我们面对面说你就会逃避,我也无法说出口。因为我总觉得亏了你太多,不配说出这种话。
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在你心里面,我究竟还剩下多少位置?你可能已经不再爱我了,那么喜欢呢?多少还有一点吧……」
至此,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只剩下彼此绵长的唿吸声。
沈知懿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发现在爱情这件事上,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起初她的爱太过自我,从未考虑过裴松鹤的感受,以为自己与他是金钱关系,便不顾他的想法,献祭般的给出肉体。
任何一段感情都需要交流与反馈,长久得不到回应,就会变得患得患失,若即若离。
当初的她是这样,现在的裴松鹤也是一样。
她能从他刚才的语气中听出濒临崩溃的无奈与克制。
他向来是个锯嘴葫芦,即便现在已经进步许多,但有些话,不是逼到极限,他也断然说不出口。
沈知懿清咳了下,有些难为情,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你是想,让我在此时此刻对你示爱吗?」
她好不容易抛弃了理智,他却出言阻止,「先别说了……」
沈知懿满腔柔情顿时被他浇得一点不剩,冷笑道,「要听的人是你,不让我说的人也是你,裴松鹤你是不是有毛病?」
裴松鹤低缓的声调里透着点哑,「实不相瞒,我正在开车,你刚才说想我的时候,已经闯了一个红灯了。我怕你再说下去,会要了我的命。」
她哭笑不得,挂断了电话。
下意识抬眸看向顾予曦,只见她眼眶溢满清泪,表情是不可置信与委屈。
沈知懿收敛心神,「你都听见了吧?」
顾予曦从没听过裴松鹤用卑微至极的态度对待任何人。
她曾经以为,他足够喜欢自己,只是他不喜表达心中情感,所以才没有对她透露过一丝爱意。
直到现在,她明白过来,他从未喜欢过自己。
「其实你也没有多喜欢裴松鹤吧?」沈知懿语调平静。
顾予曦屏气敛息,愕然瞪着她,「你说什么?」
她波澜不惊的说道,「从一开始,你对他的情感就非常畸形,你贪恋他对你的宠溺和纵容,想利用他逃离原生家庭,把他想像成能够解救你的神明,幻想着他有多么爱你,捨不得你……
但等你出国留学,整整六年,他都没有主动联繫过你,不去看你。那时候你已经知道,他压根不喜欢你,你这么聪明的女人,怎么会不明白呢?
否则就算电话打不通,你去他公司楼下蹲守那么多次,他都不肯见你,难道还不死心吗?
你只是抗拒接受这个事实罢了,你喜欢的,从来都是想像中的他。是那个无所不能,愿意宠你、照顾你、呵护你的裴松鹤。
若你从一开始看见的就是他最狼狈、最落魄、最残忍的模样,你还会『喜欢』上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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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予曦浑身颤慄,却哑口无言。
沈知懿就像那个拿着牙籤的人,将她营造出来那些色调绚丽的泡沫一个个戳破,无情又悯然,「其实顾沿海死了,你心里其实很高兴吧,为什么不敢承认呢?
你从小活在他的压迫里,没有一刻能够放松,现在终于解脱了,是不是晚上都要躲在被窝里偷着乐?
所以见了我这个『杀父仇人』,你不仅没有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反而在跟我追问裴松鹤的手机号码……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裴松鹤不是你的救世主,逃避可耻,早点面对现实吧!」
最狠的报復从来不在肉体,而是攻心。
顾予曦的精神世界彻底被她击垮,剧烈摇头道,「不,我没有想让爸爸死,爸爸是被你杀的……是你杀了他!你把我爸爸还给我,你把哥哥还给我!」
沈知懿退后一步,不想和她产生肢体接触,目光含着轻蔑与嘲讽,「如果把这些罪名都安在我的头上,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那就随你吧。反正都是你幻想出来的世界,永远也实现不了!」
她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准备回家给小初见餵奶了。
「哦对了,你有时间不如联繫一下你那个好姐妹宋暖,问问她所在的精神病院还有没有空床,我建议你去陪她做个伴,相互还能有个照应!」
顾予曦却拽住她的袖子,终于肯面对现实,语调哀戚而无助,「你能不能借我点钱?这里很快就要被上面收走了,我和妈妈马上就要露宿街头,我会很快还给你……」
「不能!」沈知懿狠狠甩开她的手,音色冰冷至极。
顾予曦的眼神由痛苦转为愤怒,「你杀了我爸,还把我们家搞成这个样子,现在连条活路都不肯给我和我妈!」
「那你们当初有给我和我妈留活路吗?」沈知懿戾声诘问。
当她含泪处理父亲丧事的时候,顾沿海正忙着搬空沈家的资产;当她为母亲手术费低声下气不得不求助仇人时,顾予曦正用沈家的钱出国旅游。
因缘果报,做下的恶早晚都会轮迴。
她撂下这句,头也不回走出了顾家别墅。
顾予曦在她身后声嘶力竭的喊道,「沈知懿,这是你逼我的,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第229章 你要知道,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暑假将至,南月胡同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旅游旺季。
张晓妹一个人看顾不过来,沈知懿便抱着小初见去懿念帮忙。
小初见最近刚刚学会坐着,沈知懿给她买了身猫咪服装,小手小脚套进猫爪里,带着猫耳帽子。
奶乎乎地坐在展柜上,像只没睡醒的招财猫。
没想到又被路人偷拍下来发到了网上,小初见反倒成为了懿念的活招牌,走过路过的游客都想进来rua上一把她的小脸蛋。
这让裴松鹤感到非常不满,自己的宝贝女儿哪能随随便便让人rua,他亲笔写了一行字,挂到小初见擦口水的围兜上。
非卖品,禁止触碰。
结果被沈知懿骂了整整一晚。
这天,她刚把小初见哄睡着,便看到许久未见的裴延澈推门而入。
他脱下了那身人模狗样的西装,换回了潮派休闲服,背着一把电吉他,双手插兜,站在午后金灿灿的阳光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沈知懿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裴南屏入狱后,裴家家产被尽数收走,裴延澈的日子应该也不好过。
「知懿,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他率先打破这份尴尬,声调略有顿滞,「小叔……他对你好吗?」
沈知懿点点头,起身为他倒了杯茶,「我一切都好,你呢?」
「那我就放心了。」裴延澈那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眸微弯,新长出来的刘海透着几分洒脱不羁,「我这次来,是向你告别的。」
她沏茶的手抖了抖,心底五味杂陈,「你要去哪里?」
裴延澈笑容散漫,接过了她递来的那杯茶,「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对摇滚乐很感兴趣,可我爸总是不同意。
现在裴氏已经倒闭,我妈回了北城老家,我也没什么想法。尝试着找了几家工作,背调的时候都被pass了,索性把摇滚乐捡了回来,跟之前那几个兄弟一起在酒吧演出。
前两天我们凑了些钱,准备动身去全球流浪式巡演,也算是追求一种新的生活吧。」
「那你还回来吗?」她轻声问道。
「不一定,或许流浪到某个国家,特别喜欢,就想办法留在那里不回来了。也或许,遇到什么喜欢的人,就跟着她跑了!」他眼眸清澈而明亮,仿佛含着一层微光。
沈知懿在听到他说起连工作都找不到时,浓重的愧疚感漫上心头,张了张口,「对不起……」
裴延澈挠了挠头,自哂一笑,「害,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明明是我爸先对不起你……算了,别说这些了,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是算不清楚的。总之,你和小初见都好好的,我就无牵无挂了。」
沈知懿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眸底逐渐湿润。
裴延澈见不得她这副样子,大大咧咧的说道,「喂,别太想我啊,说不定哪天我就成为了什么国际摇滚乐队的主唱,到时候你想见我还得找黄牛买高价票呢!」
她别过头笑了笑,「那到时候你可得留个好位置给我啊。」
「就咱俩这关系,给你留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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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页
裴延澈唇角一勾,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知懿,那我走啦?」
沈知懿微怔,刚才的动作让她回想起高中时,每晚放学前他都会跑来向自己道别,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一模一样。
她不由鼻头微酸,却还是莞尔一笑。
抱起小初见,握着她的小手对裴延澈挥了挥,「跟哥哥再见。」
裴延澈亲了下她的猫爪小手,转身离开懿念。
沈知懿默默跟了出去,南月胡同的道路两边杨柳青青,他走在树荫底下,背影一如当年。
仿佛属于她和他的青春,永远停留在了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
-
城南精神卫生中心医院。
顾予曦走在重症病房区的走廊上,四面八方传来的吼叫与啼哭声钻进她的耳朵里,隔着门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里住的都是重度精神病患者,而且多半是有自残或暴力倾向的病人。
为防止他们跑出去,或对医院设备造成破坏,每间病房都用了全封闭式的铁门,若是被关进去,就像进入暗无天日的监牢。
她脚步有些发软,突然想起沈知懿说过的话。
不,她才不是疯子!
她和他们不一样,她只是来这里找人的!
走到尽头,她终于来到宋暖的病房前,护士叮嘱道,「全封闭管理患者家属是禁止陪护的,探视时间不能超过一小时,也不要对患者说一些过激的言语,否则会让患者情绪变得恶劣。」
顾予曦清冽的双眸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云诡,唇边笑意温软,「好的。」
她推门进去,见宋暖正穿着病号服,坐在桌前对着镜子一下一下的梳头髮。
宋暖察觉到有人进来,动作滞缓地转过身,对顾予曦露出欢欣的笑容,「予曦,你来啦!」
顾予曦被她的样子吓到,故作镇定地走了过去,「宋暖,我来看你。」
宋暖拉住她的手,双眼逐渐有了光泽,「予曦,予曦你是来救我的对吧?你快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想被关起来!」
顾予曦却挣脱她的手,摇了摇头,「宋暖,我帮不了你。」
宋暖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戾起来,掐住她的肩膀狠狠摇晃,「你为什么不肯帮我?你嫌弃我生病了是不是,你也不想再见我了是不是!」
顾予曦用力将她推倒在病床上,目光冷厉,「你别跟我发疯,是沈知懿把你害成现在这样的,不是我!」
她从手机里找出那条有关宋家的新闻,递给宋暖看,「宋家破产了,你舅舅因纵养违禁猎犬入狱,没有人能救你了!」
宋暖看过之后神色呆滞,趴进床褥里嚎啕大哭。
顾予曦的脸上闪过不耐之色,把宋暖从被子里捞了出来,柔声劝诫道,「宋暖,你振作一点,现在你只有靠自己才能获救。」
宋暖无措的呢喃道,「怎么救?」
「你想一想,你为什么会被关进精神病院里来?你现在所受的罪都是谁造成的?」顾予曦用轻飘飘的嗓音蛊惑道。
沈知懿,是沈知懿!」宋暖咬牙切齿地揉着手中床单,「她毁了我!」
「没错!」顾予曦眼底呈现出恨意,「沈知懿杀了我爸爸,让我和我妈无家可归,只能挤在五平米的地下室里,还要被追债的人欺负……」
她收回思绪,凝声道,「你在医院里遭受折磨,可沈知懿却在外面潇洒风光,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宋暖眸里的那团怒火再次黯淡下去,「我现在被关在这鬼地方,他们又不让我出去,我还能做什么啊!」
顾予曦见她有所松动,讥诮一笑,安抚着她的背嵴,「不要怕,我可以让你离开这里。」
宋暖面上一喜,立刻激动起来,「真的吗,你能让我出去?」
「当然。」她挑起眉梢,「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出去之后,找沈知懿报仇!」
宋暖不解的望着她,「那我们该怎么做?」
「一会儿咱俩把衣服换了,你穿着我的外套出去。你帮我报这个仇,我替你留在这里住院。」她循循善诱的说道。
她当然不会真的替宋暖住院,等到时机成熟,她就会告诉护士,宋暖将自己打晕逃跑了……
「出去之后呢?」宋暖显然已经被她说动。
顾予曦从包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刃光森寒。
她将它塞到了宋暖的掌中,指挥道,「拿着她,去找沈知懿。」
宋暖看着自己手中那把匕首,瞳孔骤然紧缩。
顾予曦俯身靠近她,红唇贴在她的耳侧,低声似呓语,「你要知道,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这句话坚定了宋暖的决心,她本就神志不清,在顾予曦的诱哄下和她互换了衣服。
宋暖穿着顾予曦的外套,看到她换上了自己的病号服,躺回病床上,还笑容烂漫的朝自己挥了挥手。
此刻,她感觉自己就是顾予曦,她真的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几分钟后,宋暖怀里揣着那把匕首,走出了医院。
第230章 难道他们真的有缘无分
天色渐晚,暖橘色的夕阳缓缓落在柳树梢头。
南月胡同自从被划分为重点景区,游客太多,严重影响周边百姓生活质量。
政府下令开始施行宵禁,每天傍晚六点,安保人员准时开始赶人。
沈知懿将店门锁好,不疾不徐地走出巷子,拉开库里南的副驾车门,姿态优雅的坐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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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页
她白皙的指尖挂着一条乌沉沉的佛珠,朝身侧那人递了过去,「穿好了,下次再把绳弄断,爱找谁穿找谁穿,我是不管!」
裴松鹤刚准备将那串佛珠绕回自己的腕骨间,听了这话改变主意,把它塞进西装上衣的口袋里,语气轻描淡写。
「那我可不敢带了,回头让老李在家里搭个佛龛出来,把它供着。等咱女儿将来长大了,告诉她这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她斜睨了他一眼,奚落道,「对,再把中间的细节也好好讲给她听,比如某人是如何认错这串佛珠的原主,追着曾经的顾家大小姐满京城跑!」
裴松鹤修长的指骨抵着鼻樑,自知理亏,赶紧换了个话题,「直接回家吗?」
「去商场。」她饶有兴致的说道。
「又去商场……这个月已经是第五次了吧!」他声调里带着一丝无奈。
上个月松墨业务太忙,裴松鹤基本每晚都在十二点以后才能到家。而懿念正值暑假旺季,沈知懿早早便出门去铺子里,两人基本没什么时间碰面。
好不容易忙过这阵子,裴松鹤便每天开车接她回家,但沈知懿最近疯狂迷上购物,动不动就提出去商场给女儿选衣服。
没有哪个男人是喜欢逛商场的,裴松鹤自然也不例外。
可只有每天下班这么点时间才能看到老婆,他心里就算一千万个不愿意,也得拿出陪老佛爷逛御花园的精力。
这个点又是下班高峰,市三环内挤得要死。
裴松鹤想的是先吃饭,而沈知懿刚到商场就一头扎进婴儿用品专区,几乎每家商铺都要进去扫荡一圈。
她拿着两件款式差不多,颜色差不多的小裙子来询问他,「你觉得哪件更好看一点?」
裴松鹤薄唇紧抿,认为这种题比会议场上对家提出的针对性疑问还要难作答,犹豫了半晌,最后只能附和道,「都好看,都买。」
沈知懿觉得他缺乏审美,扭头走了。
两人来到老年服装区,沈知懿给吕妍选了两套新衣服,见他清贵挺拔的身影杵在那里像个人形模特,顺口问道。
「你知不知道你姑姑的身高尺码,咱们给她也选两件?」
裴松鹤沉默了会,「就按照你母亲的尺码选吧,这样买回去如果姑姑穿不了,你妈妈也能穿。」
「你说的好有道理哦!」
沈知懿真是服了。
一圈逛完,裴松鹤两条手臂上挂满大包小包的商品袋,跟在她的身后走下楼梯,准备回家。
蓦地想起了些什么,问她,「你给每个人都买了新衣服,连顾阿姨的围裙都买了,为什么就没给我买?」
沈知懿眨了眨眼,她倒不是故意不给裴松鹤买东西,只是裴松鹤的衣服都是品牌商上门量过身材后做出来的高定,一件衬衫动不动就要几十万,低于这个价格的从没见他穿过。
贵的她又买不起,便宜的他又不肯穿。
这么难伺候的人,让她怎么买!
她笑意浅浅,敷衍道,「我今天已经把懿念这个月赚的钱花完一大半了,剩下的估计还能给你买双袜子,你喜欢什么颜色?我送你。」
裴松鹤拧起眉心,「我的工资卡不是都已经上交了吗?」
沈知懿一直避讳谈论这个问题,毕竟两人现在不是包养状态,居家过日子,即便是婚姻关系,女方又怎能全都花男方的钱呢!
再说房子是他买的,车子也是他买的,吃饭等开销也都是他在付。
他已经承担了大头,那么小初见和母亲的衣食用度,总不好意思再让他来付了吧。
「当初回京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懿念赚的钱每年给你三分利,多的都归我。我又不是养不起女儿,不需要你的钱。」她讷讷地解释道。
然而裴松鹤却不这么想,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让他感到害怕。
曾经她也是这样,每一笔帐跟他算得明明白白,最后丢下一张银行卡掉头就跑。
现在两人既然都已经领证结婚,她为什么还不肯花自己的钱呢?
裴松鹤停在楼梯上方,近乎是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俊美精緻的脸庞透着深深的不悦,「沈知懿,我觉得你现在的态度很有问题,咱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沈知懿视线飘忽,向四周梭巡了圈,最后指着前方那个小货车叫道,「糖炒栗子!我要吃,裴松鹤你去给我买。」
裴松鹤无言以对,又被她成功避开话题。
穿着几十万的手工高定西装,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过去排队给老婆买糖炒栗子。
倏然,几个保安从沈知懿面前飞速掠过,「站住,别跑!」
她双眸微眯,朝动乱的人群中看去,却意外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宋暖?」她惊诧不已。
宋暖为何会在商场里,她不是应该被警察管控起来,关进精神病院了吗?
还没等她有所防备,宋暖便已冲到她的面前,脸上布满癫狂而狰狞的笑容,「杀了你,杀了你我就能逃离那个鬼地方了,哈哈……」
沈知懿躲闪不及,一道寒光划过她的眼角。
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朝她胸口刺去。
她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下一秒,视线被黑暗笼罩,有人不顾一切挡在了她的身前……
「裴松鹤!」她失声喊道。
匕首刺入裴松鹤心口,又很快被宋暖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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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看到刃尖上沾着鲜红的血珠,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
她上前扶住裴松鹤的身体,手臂却不停颤抖,使不上一点力气,「裴松鹤……」
他脸色有些发白,却还用平淡的音调安慰她,「我没事,你别怕。」
沈知懿视线落在他紧捂的心口处,血液已透过衣料渗了出来。
明明是盛夏季节,可沈知懿却觉得浑身发冷,思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这时几名保安已将宋暖按住,她回过头,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道,「叫救护车!」
其实不用她说,出了这种事,保安已在第一时间拨打了急救号码。
离这家医院最近的便是协美医院,路程仅有不到三公里,救护车很快唿啸着赶到,跳下车的医生竟然是姜梨。
裴松鹤救护人员抬上了担架,沈知懿紧缩成一团,姜梨过来握住她的双手,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有多冷。
「知懿你别担心,没当场死亡的一般问题都不大!」姜梨扫了一眼被抬上车的裴松鹤,无甚感情的安慰道。
沈知懿的嗓音里都是细细密密的颤抖,「他替我挡了一刀,他是为了我才会受伤的……」
姜梨拿出听诊器去听裴松鹤的心跳,面无表情的说道,「哦,那他在我这里从畜生变回人了。」
裴松鹤见沈知懿的泪水蓄在眼底,仿佛下一秒就要涌出,抬起长指去抚她的眼角,「老婆,你先别哭,我还没死呢。」
她闻言却哭得更厉害,眼泪好似开了闸般,收也收不住。
「那张银行卡的密码是你生日,里面的钱足够你和女儿花一辈子的了,答应我,不许再还给我。」裴松鹤的声音极为虚弱,每一个都气若游丝。
沈知懿攥住他衬衫的袖口,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骨节泛白得好似要绷断。
她想起那天在顾家,裴松鹤说他再没听过她讲情话,她现在后悔万分,为什么自己非要揪着过去那点恩怨不放?
对他说句真心话,有那么难吗?
一切事情都已了结,他们甜蜜的生活才刚刚开始。难道她一语成谶,他们真的有缘无分?
第231章 (正文完结)沈知懿对你的心,一如初见
沈知懿抓住他的手,语调里含着绝望的哭腔,缓缓启唇,「裴松鹤,你说得对。从我们结婚的那天起,我们两人就没有离异,没有丧偶,只有陪葬!你要是敢死,我绝不独活……」
「不行!」裴松鹤戾声打断她的话,「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做出这种事。我不要你来陪葬,我要你好好把小初见抚养成人,听明白了吗?」
她哭得险些断了气。
姜梨直起身体,把听诊器从裴松鹤心脏处移开,散漫的音调里藏着戏嚯,「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再不说伤口就该癒合了!」
沈知懿瞬间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什么?」
姜梨一把扯开裴松鹤的衬衫,冷哼了声,「别装了,就擦破点皮,你们至于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吗!」
沈知懿擦去眼角泪水,定睛朝他胸膛看去,发现心口处有一道细微的伤口,的确如姜梨说得那样,血都已经凝固了。
她目光呆滞了半晌,咬牙道,「你骗我?」
裴松鹤再装不下去,从担架上坐起来。
「我没骗你,是它帮我挡了一下。」冷白的长指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串黑曜石佛珠,棉线被血染红,摊给她看。
字字低哑却清晰,「如果没有这条手串,我今天肯定没命了,说到底,是你又救了我一次。」
沈知懿眼睛里有薄怒,恨恨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裴松鹤也没想到她会哭得如此厉害,心疼的同时还有几分欣喜,嘴上故意询问,「你是不是后悔把它给我了?」
她摇摇头,目光坚定无比,将那串佛珠握在掌心里,双手合十。
「沈知懿十一岁那年把它交给你,希望它能护佑你平平安安。现在也是一样,沈知懿对你的心,一如初见。」
裴松鹤感觉像是做梦一样,眼眶很烫,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吻上她的眉心。
姜梨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哎哎,救护车到地了,不支持续费。你们还要不要包扎伤口?要就赶紧分开,医院不是你们谈情说爱的地方。」
沈知懿从他的怀里钻出来,眼尾红成一片,轻声道,「你快进去吧。」
裴影帝戏演完了,自然不用担架,揉了把她的脑袋,起身朝急诊室走去,「等我回家。」
姜梨看着他潇洒从容的背影,暗暗磨牙,凑近沈知懿打趣道,「宝贝你一句话,想不想让他活?活得我都能给你医成死的!」
沈知懿唇边弯起一丝欣然的笑,将一直藏于衣兜中的『卢洛玫瑰』钻戒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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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卫生医院的重度诊疗区内,顾予曦穿着病号服,双手抱膝坐在床上。
四周都是全封闭的房间,她仍能清晰听见那些患者的哭喊与谩骂声。
她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她迟早也要发疯。
已经一天一夜了,宋暖那头为何还没消息?
莫非她失手了……
顾予曦再三犹豫,决定叫来护士,让自己先离开这里再说。
可病房的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走进来,二话不说便将工作证递到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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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姐,您诱导患有精神疾病的宋小姐当众行兇,刺伤松墨集团总裁裴松鹤先生,现在宋小姐已经被抓,请您配合我们走一趟。」警察嗓音毫无情感。
顾予曦颓然跌坐回床上,眼神空茫,「裴松鹤……不应该是沈知懿嘛?为什么会是裴松鹤!」
警察继续说道,「派出所接到报案,您的行为严重妨害社会治安,我们以教唆精神疾病患者犯罪将您逮捕,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顾予曦有些愣怔,当腕骨被手腕拷上那一刻才意识过来,声嘶力竭的喊道,「杀人的不是我,是宋暖!你们抓错人了,我没有教唆她,都是她自己的主意!」
警察再没开口,将她押上了警车。
而这次,再无能人救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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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绿草如茵,青山叠翠。
今天是沈钰的忌日,沈知懿带着裴松鹤一起上山扫墓。
沈钰的墓碑位于山顶上,要爬一段很长的阶梯。
她平日里缺乏运动量,爬到一半便气喘吁吁,「这条路的石阶也太长了吧!」
裴松鹤穿着一身黑色的卫衣套装,看起来十分洒脱随意,牵着她的手毫不费力往上走,「没有扎叶巴寺的石阶长,磕都磕不完。」
她轻笑出声,「等回程的时候我要好好数一数,到底是扎叶巴寺的石阶长,还是这里的更长?」
周围景色秀丽,空气宜人,从半山腰处可以眺望到京郊一角。
两人走走停停,花了一个半小时才爬到山顶。
沈知懿将怀中那捧洁白的百合花放到沈钰的墓碑前,她接过裴松鹤递来的手帕,轻轻擦拭着父亲的照片。
「爸,大仇得报,害您的人都已经自食恶果,您终于可以安息了。」她将额头靠在父亲的墓碑上,泪眼朦胧。
半晌后,她站起来,握住裴松鹤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爸,我已经找到那个拿生命来爱护我、守护我的人。」她清软的嗓音字字坚定,「您在天有灵,希望您能祝福我们,携手到老,除却生死,再不分离。」
裴松鹤冷隽的眉眼此时柔和了几分,垂眸凝望着她,「即便是生死,也无法再将我们分离。」
回程时,裴松鹤故作沉思,「知懿,你看既然这样,那我们晚上是不是也别分房睡了?」
自从小初见养成夜间按时排尿的习惯,沈知懿每晚都要搂着她睡觉。
沈知懿抿唇偷笑,「你以前不是总嫌我睡相差吗?」
「我哪敢!」他无奈的反驳,却没什么力度。
明明是她怕影响到小初见休息,把他从主卧赶去了次卧。
沈知懿开始耍赖,「好累,我走不动了!」
裴松鹤料峭如苍松的嵴背在她面前微微弯下,心有灵犀的开口,「上来。」
她一跃而上,在他耳边轻快地说道,「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回归主卧。」
裴松鹤薄唇微扬,徐徐颌首,「遵命,老婆大人。」
他们谁都没有去数这条石阶究竟有多长。
只要一路携手走下去,便是地老天荒。
第232章 他是假禁慾佛子,你是真不近女色
秋意阑珊,枫叶浓郁似火。
周末,姜梨提议一起去香山看红叶。
沈知懿忙着照看女儿,小初见刚学会爬,一刻看不住就满地乱爬。
她本想拒绝姜梨,但考虑到自己如今婚姻美满,而闺蜜仍在单身路上漫漫而求索,还是决定同去,顺便撮合一下她和陈墨。
结果不知是姜梨太衰,还是天公不作美。
一大早下了场瓢泼大雨,枫叶都被雨水打落,台阶又湿又滑。
几人全都没了爬山的心情,只得临时在半山腰找了家民宿休息。
民宿里的厨师今天有事请假回家,而周围又没有什么好吃的餐馆。
家庭煮夫裴松鹤被迫重操旧业,借用民宿的厨房和食材,亲自下厨给他们做饭去。
沈知懿抱着宝宝和姜梨他们坐在院子里听雨。
一阵扰人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她发觉是从自己口袋里传出来的,诧异道,「这不是我的手机铃声啊?」
她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看到了自己抱着小初见在洱海边玩耍的照片,这才恍然大悟,「裴松鹤的手机怎么揣进我口袋里来了!」
来电显示是裴松鹤的秘书,想必是工作上有什么急事,否则不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
沈知懿思忖了下,把怀里的小初见抱给姜梨,匆匆撂下了句,「梨梨你先帮我照看下女儿,我去给裴松鹤送手机,成天丢三落四!」
姜梨不怎么会抱孩子,小初见在她怀里待了不超过五分钟就开始啼哭,小手又抓又挠,显然是要找妈妈。
「宝贝不哭了啊,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她柔声哄道。
然而小初见的眼泪一旦开闸没那么轻易停止,她和陈墨都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手足无措的坐在那里看着她哭。
陈墨长指抵着眉心,满脸的不耐,「裴松鹤也真是,带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儿出来做什么,不嫌折腾。」
姜梨扫了他一眼,把小初见放到小马扎上,四处找寻能玩的东西来哄她,「你不觉得小初见很可爱吗?」
「没觉得,只觉得麻烦。」陈墨语调毫无温度。
「小初见已经很乖了,如果你连她都受不了,那以后你自己的宝宝该怎么办,全都让女方来带吗?」姜梨故意揶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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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那双凉沉的眸子淡淡睨了她一眼,「你想多了,我为什么要弄这么个玩意儿出来给自己添堵?」
姜梨睁大眼睛瞪他,「那你难道一辈子都不要孩子了?」
「不要。」他音色漠然。
「那我……」姜梨说到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突然意识到,他们还什么关系都不是,现在就谈论孩子的问题,确实早了点。
转了半天,她终于在篱笆旁边找到了一块花纹好看的鹅卵石,想拿过来给小初见玩。
结果一回头,她万分惊恐,「宝宝呢?」
陈墨懒散地靠在椅子上,随手指了指身侧的小马扎,「喏,不就在这……」
话音未落,他发现本应坐在马扎上的小初见没了踪影!
两人吓得魂儿都飞了,连忙起身找孩子。
那可是裴松鹤的宝贝疙瘩,要是不见了,裴松鹤能用片烤鸭的技术把他们给活剐了!
绕着院子整整找了三圈,就在陈墨要打电话报警的时候,姜梨从草丛里找到了浑身是泥的小初见……
陈墨将她从泥地里抱起来,松了口气,一脸嫌弃道,「你看,我就说不能要孩子吧!刚会爬就开始离家出走,还没我养的猫听话,脏死了!」
「你少说两句吧,要不是你没看住她又怎么会乱跑!」姜梨拿出湿巾给她擦手。
两人离得极近,姜梨抬头时,唇角不小心擦过了他的下颌骨。
气氛瞬间旖旎又沉寂,他们谁都没有开口,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姜梨食髓知味,踮起脚就向他凉薄的唇吻去。
他立刻退了两步,眸光转冷,「姜小姐,请自尊。」
姜梨低下头,小声嘟囔了句,「其实那天晚上的事,我都记得……」
陈墨眉宇凝上漠然,「记得又能怎样,是你强吻的我!」
「可你当时没有推开我!」她眨了眨眼,急切道。
陈墨无言以对。
姜梨似是发觉了什么,挑起眼尾打量着他,「那该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陈墨眸内窜过一抹慌乱,冷白如瓷的俊脸染上了一片好看的红晕,从牙缝里挤出了句,「你有完没完?」
她简直不能置信,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缠着他追问道。
「不会吧不会吧!圈子里都传你不近女色,我还以为是说着玩的。毕竟之前那些人还传裴松鹤是禁慾佛子呢,没想到他是假的,你是真的!」
陈墨脸色沉了下来,眸底仿佛凝着一层薄薄的浮冰,「姜梨,我不是你之前那些玩过的男人,我没那么随便!」
「谁跟你说我很随便了?」她得知到自己是陈墨的初吻对象后,底气也足了许多,叉着腰瞪着他。
陈墨没有理她,喉间深处发出一声冷嗤,像背书一样音调全无。
「大学五年里交往过的对象加起来一共二十二人。最长的为期不到三个月,最短的认识一天半就上床,分手后第二天无缝衔接下一任,这还不够随便吗?」
姜梨惊了,目瞪口呆的指着他,「你你你……你调查我?你调查这些做什么啊!」
他眼神微微躲闪,假装没听见。
姜梨缓了缓心神,故作轻佻的逗他,「没关系,我对你可以不随便!」
陈墨的表情却更加冷淡。
他的确派人调查过姜梨,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可查到的那些糟乱感情史,让他气得肺都在疼。
难怪那晚和她接吻时,他感觉到姜梨的吻技很好。
现在只要一想到,这是她从那些『前男友』身上练出来的,他就恨不得把那些男人全部找出来,挨个揍一顿!
「总之,你想玩的话找别人去,我没功夫陪你!」陈墨压过了心里那股烦躁的怒火,把小初见塞回她的怀里,转身便走。
姜梨浪迹情场这么多年,虽然搞不定一个陈墨,却也猜出他为何要调查自己。
粲然的笑意浮在眼底,藏都藏不住,在他身后大喊,「谁说我要跟你玩玩了,我对你是真心的!」
第233章 刚才听他向姜梨求婚来着
「姜梨小姐,我真的很中意你,咱们什么时候订婚?」
奢华靡丽的私人会所内,姜梨坐在包厢一角。
她穿着一身黑色吊带裙,暴露在空气里的小腿笔直纤白,衬出几分勾人的旖旎来。
「谢公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才是咱们第二次见面吧?」
她抿了口玻璃杯中的蓝色莫吉托,嘲讽的语气毫不掩饰。
「可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不由自主的爱上了你,我觉得我们非常合适!」
说话的男人身穿宝蓝色西服,头髮精心做过造型,打扮得如同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隔着老远,姜梨都能闻出他身上那股子渣男香水味。
她连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嘴角抽搐,「我不这么觉得!」
这位油腻男是谢家的二公子谢彬阳,谢家从事医疗器械研发,近两年在京中发展得可谓是风生水起。
谢家与姜家门当户对,双方父母交情甚好。
她妈妈陶院长以断绝母女关系为由,逼迫她与这个谢彬阳相了次亲。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面之缘……
吃完饭后,她就把对方的联繫方式给拉黑了。
今晚是姜梨大学同学的生日宴,她画了个美美的妆出席,却没想到竟在会所里再次遇见了这个谢彬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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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页
谢彬阳朝她眨了眨眼,目光里透露着几丝狐黠。
凑近了她,小声说道,「姜小姐,我知道你不想跟我结婚,其实我也不想。我小情儿是这家会所里的头牌公主,但是她怀孕了!她想用这个孩子威胁我,跟我结婚。
你知道的,像咱们这种门第,我父母怎么可能同意让她嫁进我们谢家来!现在我只能尽快找个联姻对象,她才能死心,乖乖地去打胎。
既然咱们双方父母都逼得很紧,不如我们假装订婚,你玩你的,我玩我的。等我那小情儿把孩子打掉,咱们就把婚约取消,你看这样行吗?」
姜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怔了半晌没能找出话来骂他。
此时,包厢里引起一阵喧譁。
一抹高挑的身影被人簇拥着走入进来,白色长衫微垂,清隽如竹的气质与这里靡丽的氛围格格不入。
陈墨非常讨厌这种地方,可今天恰逢一位老朋友在这里过生日,对方盛情邀约,他不好拒绝。
本想来道个贺就走,结果一抬眼便看到妆容曼丽的姜梨坐在角落里,与一个陌生男人挨得极近。
从他的角度来看,那两人仿佛在错位接吻,距离和眼神都暧昧十足。
他额角青筋暴起,眯起狭长的双眸,询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今晚的寿星顺着他目光看去,讥诮道,「那位是谢家的二公子,谢家你可能没听说过,搞医疗器械的,他好像是姜梨的男朋友吧?刚才还听他向姜梨求婚来着……」
陈墨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声调森然,「她同意了吗?」
「什么?」寿星不明所以,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调笑道,「这我哪知道啊,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来来来,玩骰子,难得逮住你一次,非得让你出点血不可!」
陈墨却薄唇微勾,眸底泛着寒凛的冷意,「好啊,让我出血可以,但我要跟他玩!」
说着,他抬起冷白的手,朝角落里哄骗着姜梨的谢彬阳指了过去。
包厢内骤然安静下来,众人噤若寒蝉看向他们。
姜梨正在组织词彙,想着该怎么怒骂谢彬阳一顿,还能让母亲不对她发火。
陡然察觉周遭气氛有些诡异,转头一瞧,竟对上了陈墨那双淬着薄冰的眼眸。
旁边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出言提醒道,「谢二公子,别泡妹子了!陈太子找你玩骰子呢,玩是不玩,你倒是给句话啊!」
谢彬阳瞪大了眼睛,他素来和陈家这位太子爷没什么交集,对方却主动提出跟他玩骰子,这令他惊愕不已。
可他又不敢触这位太子爷的霉头,只得敷衍着点头,「玩,玩!」
两人来到茶几前,骰子已经准备好了。
陈墨拿起骰盅,姿态慵懒地靠坐在沙发里,几粒骰子被他放在掌心间如盘核桃般玩弄,双眸却瞬也不瞬的睨着谢彬阳,音色泠然,「二十一点,会玩吗?」
谢彬阳不知为何,赌局还没开始就已经吓得一身冷汗,「会。」
「那就这个吧。」陈墨修长的指骨按在骰盅上,熟练地摇晃起来,动作优雅而闲适,仿佛是在调酒。
『咚——』骰盅扣在玻璃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掀开之前,陈墨挑了下眉梢,讥诮道,「谢二公子,我忘了说,我跟人玩骰子,赌注没低过八位数。」
谢彬阳脸色白了起来,他之前没玩过这么大的,即便他们这些二代再有钱,一局输上百万也够肉疼好一阵子的了!
「开,还是不开?」陈墨语调散漫,可嗓音却透着一股冷沉。
谢彬阳感觉现在说不,肯定会惹怒这位太子爷,只得咬牙喝道,「开!」
骰盅掀起。
果不其然,谢彬阳输了,也怂了。
然而赌博这事有点玄学,越是害怕反而越运气不佳。
几局下来,谢彬阳一直在输,就没赢过。
在场之人都瞧出了陈墨表情不对,没人敢劝上一言半句,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彬阳被陈墨痛宰。
姜梨起初还兴致勃勃坐到中央去看他们玩骰子,现在也感觉到了气氛古怪,视线不停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陈墨见谢彬阳满头大汗,轻蔑地启唇,「你还玩不玩?不玩可以滚了。」
谢彬阳咽了下口水,他已经输了整整六百万,再输下去恐怕连裤衩都不剩了。
即便要得罪陈墨,他也不敢再玩下去了。
他起身,陈墨却眉眼不抬,戾声道,「今晚的赌注我一分不要,全还给你。只一条,以后离姜梨远点!」
姜梨蓦地看向他,神情愕然。
众人终于明白陈太子今晚为何突然发疯,彼此眼神中传递的尽是揶揄。
谢彬阳闻言,哪还敢再靠近姜梨半步,灰头土脸的坐回角落里。
「跟我走。」陈墨拽住姜梨的手,面色不虞地拉着她走出了包厢。
第234章 我喜欢你什么,喜欢你水性杨花吗
华丽典雅的走廊上光线昏黄,姜梨被他拽着朝会所门外走。
他步子迈的太大,她穿着高跟鞋追得踉踉跄跄,主动开口询问,「你今晚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啊?」
陈墨不理她。
姜梨又问,「你是生气了吗,为什么生气?」
陈墨还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姜梨耐心耗尽,甩开他的手,揉着自己的腕骨,言辞犀利,「你刚才为什么要针对谢彬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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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页
「《十万个为什么》是你写的?」陈墨转身,眸色冷寂,「如果你认为是我搅了你和谢二公子的好事,现在可以回去。」
姜梨听了他的话,心里恍然大悟,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上前扯住他的衣角,「你误会了,我和谢彬阳没关系!是我妈让我去和他相亲……」
「你妈让你去你就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陈墨怒极反笑,一开口便是冷嘲热讽,「姜大小姐,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心?比菜市场里的大白菜贵不了多少吧!」
他真是快气疯了,这个女人嘴里一口一个真心,把他撩拨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结果她转头就跑去跟别的男人相亲,才几天不见,都开始谈婚论嫁了!
若是他发现得再晚点,指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姜梨满怀希冀的睨着他,「陈墨,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陈墨愣住。
良久,唇角溢出一声冷嗤,「别做梦了,我喜欢你什么,喜欢你水性杨花吗?」
「我水性杨花?」姜梨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份委屈,眼圈都红了,「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再没和任何男人有过来往,就见过一个谢彬阳,还是我妈逼我去的,不信你自己看!」
她从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解锁之后塞给陈墨。
他却侧身避开,眉梢眼角都是不耐与烦躁,「我不想看,你和谁有来往都跟我没关系!」
姜梨气恼万分,她能感觉到陈墨已经对她动了心,可他却死活不承认,那张嘴比死鸭子还硬!
「那你为什么要和谢彬阳玩骰子?」她不依不饶的追问。
他微抿下唇,拖着长长的腔调,「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姜梨彻底失望,转身走掉。
陈墨指节微微蜷曲了下,又很快松开。
他下颌线紧绷,朝着与她截然相反的路径走去。
半晌,他又咬牙走了回来,啐了声,「谁家好会所不给后厨写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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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间,火烧云染红清音湖,与靡丽的玫瑰园连在一起肆意灼烧。
沈知懿抱着小初见在园中漫步,离得老远便看见姜梨走了过来。
「今天你怎么有空往我这边跑,不去陪你的陈太子吗?」
她随手摘下一朵娇艷的玫瑰花,去掉荆棘的枝干,给小初见拿在手里把玩。
姜梨闻言一怔,脸颊不知是被晚霞映红的,还是被羞红的,讪讪地睨着她,「你也听说了?」
沈知懿笑得别有深意,揶揄道,「现在圈子里还有谁不知道?陈墨几年都没碰过赌局,为你破戒,亲自下场去谢彬阳这种小人物玩骰子,最后抱得美人归!怎样,得偿夙愿的感觉如何?」
姜梨反倒轻嘆一声,「要是真得尝就好了。」
沈知懿不可置信的拧眉,「不是吧,你们两个这都相当于官宣了,还没在一起啊?」
姜梨坐到花园中的鞦韆躺椅上,面露愁容,「别提了,高岭之花真不是人人都能摘的,能够走下神坛的佛子,说明他本就慾念缠身。」
沈知懿狠狠点头,认为她说得对。
「可这位爷,他的脑子就像是被谁栓在贞操链上了一样。你敢信,他都三十岁了,居然还是母胎solo,初吻都是被我夺走的!」姜梨拄着下巴,惆怅道。
沈知懿想笑,又拼命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早就跟你说过,他是真的对女人不感兴趣,你偏不信……你去过他家,你应该知道他家的猫都是公的吧!」
「不仅是公的,而且还都是公公!」姜梨咬牙切齿。
「算了,不提他!我有事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正好让我冷静一下,重新思考思考,这两年来对他的追求到底有何意义。」
沈知懿从她话里寻到一丝决绝,惊诧道,「你这是要去哪啊?」
姜梨抬眸看向她,「知懿,你听说昨天海市地震的事情了吧?」
「当然听说了,震级不低,而且震源中心附近都是大山,很多正在修隧道和建铁路的工人都被困在里面了。松墨集团正在筹备捐物资呢,你问这个做什么?」她莫名警觉起来。
「市里正在召集医护人员和志愿者去抗震抢险,我已经报名了,明天一早就出发。」姜梨轻描淡写道。
沈知懿惊愕不已,「可是海市的余震不是很严重吗?你现在过去会有危险的!」
「就是因为会有危险,所以召集到现在都没几个人报名,干凑凑不齐。」她用足尖点地,轻轻摇晃着鞦韆,语气凝重了几分。
「知懿,我姥爷和妈妈在年轻时都曾参与过很多次救援活动,所以后来才会成为德高望重的医学翘楚。我想,他们当年做决定的时候,应该也没有考虑过风险和得失。
我妈妈常说,要想成为一个好的医者,先要有仁心。而这份仁心很有可能会在日復一日的繁琐工作里丢失,长期在医院待得久了,看惯生死离别,渐渐也会变得麻木。所以从古至今学医者甚多,而有成就者甚少。
我想出去走一走,看过了那些于绝境中怒放的生命,或许能够让我重拾最初学医时立下的志向和梦想。
陈墨对我说过,有些路,不是逃避就可以不走的。我既然想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那就要学着姥爷他们,走好每一步,认真对待我的职责。」
沈知懿抿了抿唇,她无法劝说姜梨,「你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吗?陶院长知道吗?还有姜枳,他们都同意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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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果说了,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了,你可得帮我保密啊!」姜梨朝她眨了眨眼,那双杏核大眼乌黑润泽,再配上她那张显嫩的娃娃脸,像极了小初见房间里的芭比娃娃。
沈知懿沉思良久,「那你答应我,一定要注意安全,遇见危险要赶快跑!每天都给我发消息,就像我在唐古乡的时候,你每天发信息问候我一样。电话不许关机,随时保持联络!」
姜梨清澈的眸子蒙上一层雨雾,起身抱住了她,「知懿,有你真好。」
沈知懿怀里还抱着小初见,只能用下颌在她肩膀上点了点,「真巧,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第235章 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找到
清音别苑内,巨大的投屏电视正在播放着时事新闻。
自从姜梨离开京城,沈知懿每天都会守在电视机旁看那些救援直播,有几次她还在画面里看到了姜梨。
脱去了那些名牌服饰的姜大小姐,白大褂上满是血污和泥土,瘦小的身影在那些摇摇欲坠的废墟里穿梭,与那些男医生一起抬担架。
沈知懿坐在沙发上,一勺接一勺的餵小初见喝着蔬菜煳煳,眼睛不停往电视画面上扫。
小初见极其讨厌蔬菜煳煳的味道,喝了几口就转头吐掉,弄脏了她身上那件新买的粉色公主裙。
沈知懿刚要发火,小初见却极有眼色,率先啼哭起来,声调那叫一个委屈。
『哇——』
「你……」沈知懿简直哭笑不得,心想这孩子到底随了谁!
裴松鹤趁她没发作前,眼疾手快的将女儿抱走,「我来。」
他从沈知懿的手中拿过碗和勺子,把小初见放在自己腿上,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哄她再多吃两口。
吕妍见状笑道,「初见和你小的时候可真像,吃到不喜欢的东西转头就吐,要么就一口不吃,每次都是你爸拿勺子追着餵你。」
沈知懿闻言气也消了。
电视机里传来前线记者急促的嗓音,「海市刚刚发生6.1级余震,震源深度20公里,军方以及搜救队正在紧急前往灾区展开救援……」
「海市这次余震不小啊,恐怕掩埋在废墟里的那些人又凶多吉少了。」吕妍唏嘘道。
沈知懿唿吸一滞,想起今天还没收到姜梨回復的信息,立刻拿过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
话筒里传来的却是对方不在服务区。
她瞬间慌了神,飞快跑上楼去收拾东西。
裴松鹤瞧出她脸色不对,也跟了上去,站在门口蹙眉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知懿打开行李箱便往里塞衣服,头也不回的说,「梨梨去海市当志愿者了,她答应过我每天都会回我信息的,可她整整一天都没有回覆我,我担心她出事了,我现在就去海市找她!」
裴松鹤眉心蹙得更紧,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并把箱子踢到一旁,「沈知懿你冷静点,现在海市刚发生余震,震源地带都没有信号,姜梨不见得就出事了。」
「万一呢,万一她真的出事了该怎么办?她走之前说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让我帮她保守秘密,她家人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沈知懿有些六神无主,嗓音都带着哽咽,「如果梨梨知道我生初见的时候出了事,她也一定会赶到唐古乡去找我的!」
「你们处境不同,不能相提并论。」
裴松鹤低声安慰她,「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通知姜梨的父母,你要稳住他们的情绪。我这就给陈墨打个电话,他前天刚好去海市的分部视察灾情,我让他想办法联繫当地军区的人,或许能找到姜梨的消息。」
沈知懿在他有条不紊的安排中渐渐平静下来,组织好语言去通知姜梨家属这件事情。
裴松鹤暗自松了口气,一个电话拨给了陈墨。
对话很快接起,语气不耐,「有话快说,分部这边正在安排撤离呢,我没时间跟你拉家常。」
裴松鹤言简意赅,「姜梨在海市。」
陈墨那头静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嗓音微微发哑,「什么情况?」
裴松鹤把姜梨失联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只听对方啐了一声,便挂断了通话。
沈知懿也通知了姜梨的家属,她眼角泛红,勾住裴松鹤的手指寻求安慰,「他真能找到梨梨吗?」
裴松鹤反手牵住了她,拉进怀中,眸色深沉,「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找到。」
-
地震过后,往往伴随着几日极端的天气。
山里本就湿气浓郁,此时又下起了滂沱大雨,姜梨坐在山洞里都能听到外头雨水沖刷石块的响声。
他们被困在这个山洞已经四十八小时了。
余震刚开始时,姜梨正和几名志愿者上山去救援那些铁路施工队的人,却没想到地震引发了山体滑坡。
还好那些施工队的人常年住在这座大山里,对路况非常熟悉,快速领他们钻进了一个山洞中躲避。
他们逃过一劫,可山洞的入口也被泥石流落下来的石块完全堵住,手上又没有开凿工具,靠人力根本推不开。
起初大家想得比较乐观,认为搜救队只要沿着他们来时的脚印就能找寻到痕迹。
可昨日夜间竟然下起了大暴雨,足迹都被雨水覆盖掉,警犬也难以追寻气味。
他们带来的物资在逃跑时都已经扔掉,手机也一个接一个的自动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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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食物,没有光源,绝望像流感一样在逼仄的空间内肆意蔓延。
不知是谁率先哭了起来,可大家竟连宽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姜梨双手抱膝,坐在最靠近洞口的地方。
她听觉一向很好,这样只要山洞外面有动静传来,她就能够第一时间听见。
可整整两日,除了雨声,她什么都没听见。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她对面那个年纪尚小的女志愿者弱弱问道。
姜梨摇摇头,「不会的,我们一定会得救,大家都会平平安安从这里出去的!」
这话她昨天已说了无数次,起初还会听到几声附和。
现在不知大家是体力耗尽,还是彻底绝望,回应她的只有石缝里漏进来的水滴。
至此,又是良久静默。
都说人临死前,一生的回忆会像走马灯般在脑海里闪过。
姜梨想到了她的姥爷和妈妈,感觉自己辜负了他们的栽培。
不谙世事的时候太过任性,让他们失望,若不是上次的医疗事故,她可能还会放任自己混吃等死下去。
还想到了一直被她打压的姜枳,她嫉妒姜枳可以自由的选择人生,从小就欺负这个弟弟,还好姜枳不记仇。
如果这次她能平安回去,她一定要弥补这些年对姜枳的愧疚。
脑海最后浮现的,是陈墨那抹清隽如竹的身影……
罢了。
或许以后再没有她的纠缠,他只会活得无比潇洒自在,毕竟他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她的轨迹。
早知道,那晚就不沉醉夺走他的初吻了……
倏然,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维。
山洞外,一道熟悉而慌乱的嗓音隔着巨石传来,「姜梨,你在里面吗?」
第236章 你是哪位,我认识你吗
她心头一震,从石缝间向外探望,看到了那双清冷的眉眼。
真的是他!
「姜梨,说话!是不是你?」陈墨的音调嘶哑得厉害。
「是我,陈墨……」姜梨竟说不上心底的情绪有多么复杂,只觉眼眶发烫。
陈墨似是松了口气,「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很好。大家都很好,没有人员伤亡。」她隔着那些厚重的巨石与他交谈,每个字都沉甸甸的落在两人心上。
「你让里面的人往后退一些,液压千斤顶已经架好了,小心石块坠落,别砸到你们。」他的声线逐渐镇定下来,沉声宽慰她,「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几分钟后,破碎机的巨响传来,一些碎石坠落到他们身侧,明亮的光线从外面透了进来。
救援人员率先从缝隙里给他们递过食物和水。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左右,外面的人喊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困在山洞里的人彼此搀扶着从洞口爬了出来,短短两天时间,他们却感觉仿佛过了半辈子那样长,每个人的神色都或喜或悲或呆滞。
姜梨走在最后,照顾着洞中所有人都出去,她才吃力的往外爬。
一只修长的手掌递到她面前,抬眸,与陈墨那双狭长的凤眼相对。
他清薄的眼眸中似乎在克制某些情绪,不动声色地将她从废墟里拉了出来。
陈墨脱下自己的冲锋衣,裹住姜梨瑟瑟发抖的身体,又拧开了一瓶水,递到她唇边餵她喝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喝过水,小声询问。
「这些天我一直在海市分部,听到裴松鹤说你失联,奉沈知懿的命令过来找你。你父母拜託我,务必要把你带回去。」他扯了无数个人名,却偏偏没有提到自己。
「哦。」姜梨倍感失落,将披在身上的冲锋衣收了收紧,咬唇问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让人定位到你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缩小了营救范围,左右不会超过这座山,一点点找就是了。」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憔悴的面容与眼底的血丝却已将他出卖。
这座山那么大,又是喀斯特地貌,自然形成的溶洞非常多,无法确定她到底躲在哪个山洞之中,只能一个接一个的找。
救援时间是黄金七十二小时, 超过这个时间段人也会因虚脱而陷入昏迷,听不到救援人员的唿喊,不能给出回应。
他为了尽快找到姜梨,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
救援队的人还有时间休息吃东西,他却不肯停止搜寻,带着生命探测仪一点点在各个石缝间摸索。
还好,终于让他找到了!
陈墨看着她的眸光逐渐深暗,想抬手将她额间凌乱的髮丝拨开,却又迟迟不敢触碰,顿滞在半空。
这时,不知是谁传来一声惊恐的高喝,「小心,洞顶有落石掉下来了!」
姜梨回过头,只见一块铅球那么大的石头从山洞上方滚落,直直朝她砸了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躲闪,身体便被人扑倒在地,那人用自己的胸膛,严严实实将她护在怀中。
鲜红的液体从陈墨稜角分明的脸庞流淌下来,滴落在姜梨的眉心。
「陈墨……」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
他很想对她说,『别叫,多大点事……』
可话还未出口,晕眩感重重向他袭来,眼前漆黑一片。
手上再没了力气,沉沉倒在了姜梨的身上。
她指尖颤抖着去摸陈墨的后脑,血液粘稠和温热的触感令她不敢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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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总,陈总……快救人!」周围的人大声喊道,「医生呢,医生在哪?」
「我就是医生。」姜梨声线抖得不像话,说了两遍才有人听见。
救援队的人把陈墨从她身上扶起,她简单给他做了个止血处理和包扎,跟随着他们如同行尸走肉般用担架将他抬下山去。
那块石头砸在陈墨后颈与脑部,从外伤来看并不严重,可到底什么情况只有做了ct才能知道。
但姜梨亲眼看到了那块石头毫无缓冲的砸落下来,情况不容乐观。
救援车很快开到县城医院,陈墨被第一时间送进了急救室。
她站在急救室门外,头一次知道那扇门关起来时,会让人心里如此崩溃和无助。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些身穿与自己同样制服的人,会承载着她最后的期望。
她坐在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上,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陈墨朝自己扑过来的那一幕。
许久,她把脸埋在双手之中,泣不成声。
沈知懿和裴松鹤在得知到陈墨遇到危险后,第一时间便坐私人飞机赶了过来,而距离陈墨被送进急救室,已经整整过去四个小时。
姜梨听到沈知懿在自己耳边说话,视线渐渐聚焦,紧紧握住闺蜜的手,抑制不住的嗫嚅道,「他在急救室,他在急救室……」
「我知道我知道,姜梨你别担心,他会没事的!」沈知懿心疼的抱住她。
裴松鹤平静地扫了一眼急救室的门,转身去找院长谘询情况。
又过了半个小时,躺在病床上的陈墨终于被推了出来。
姜梨立刻冲上前去,焦急的问道,「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是后脑有一块将近三厘米的血块,暂时还不清楚是否会影响到脑部神经,需要再观察几天才能确定。如果血块对病人影响不大,那就不用做开颅手术,等它慢慢被吸收就可以了。」医生说道。
姜梨的心悬在半空,不上不上,反覆煎熬。
沈知懿瞧她神色恍惚,连忙安慰道,「已经脱离生命就不会有事了,哪怕这个血块真的有影响,我们还可以做手术不是吗?」
姜梨怔忡地点点头。
沈知懿想方设法骗姜梨去吃点东西,可姜梨却坐在陈墨病床边,瞬也不瞬的守着他。
姜梨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过东西了,在山洞里也只是吃了几块救援人员递过来的饼干,身体严重透支。
沈知懿给裴松鹤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最后还是裴松鹤强行把她从凳子上拽起来,让沈知懿带她下楼吃饭。
姜梨刚走不久,陈墨便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四周白花花的墙体,还有裴松鹤那张风雨不惊的冰块儿脸,缓了好久才开口,「我这是在哪?」
「海市的县医院,你现在感觉自己怎么样?」裴松鹤淡声问道。
「感觉好像有人在用锥子凿我的头,疼得快炸了!」他按着太阳穴,蹙眉道。
裴松鹤见他还能说话,便知问题不大。
拿出手机,长指在屏幕上快速跃动。
陈墨忍无可忍的怒骂,「喂,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情玩手机!你是不是早就起了谋逆之心,想要私吞松墨,巴不得我死在这里啊?」
「我是在给你远在京城的老父老母发简讯,告诉他们,你还活着这个令人惋惜的消息。」
裴松鹤编辑完内容,按下发送。
薄唇勾起不甚在意的讥诮,「当然,如果你真的死在这里,我会很乐意替你接管松墨另一半股权,并在追悼会亲笔为你写下『前松墨集团董事长』的荣誉称号。」
陈墨裹挟着杀意的眼风向他扫过来,「裴松鹤,你能不能做个人?」
这时,吃过饭的姜梨与沈知懿从门外并肩而入。
姜梨发现陈墨醒了,立刻奔至病床前。
眼底泪意涌现,咬唇说道,「你傻不傻啊,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
陈墨却淡淡觑着她,音色漠然,「你是哪位,我认识你吗?」
第237章 所有原则在她面前,通通不作数
姜梨怔住,连泪水也悬置在眼角,「你说什么?」
「这位小姐,我没见过你。」陈墨偏冷的音质里透着几丝轻讽,「男女授受不亲,请把你的手从我胳膊上拿开,针头回血了!」
她方才注意到陈墨手上还在输液,立刻收回了双手,神情分外无措,「你为何要说没见过我?我是姜梨啊!」
「姜梨是谁,没听过,三十八线小明星吗?」陈墨骨节明晰的手指揉按着太阳穴,语气不耐,「如果你没别的事就快走吧,医生说我需要多休息。」
她缓缓起身,一步三回头的往门外走。
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音调里尽是委屈和哽咽,「陈墨,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陈墨眼底的情绪晃了晃,堪堪别过头,薄唇吐出凉薄的字眼,「我都说了不认识,还骗你干嘛!」
姜梨知道,如果脑部血块压住部分记忆神经是会导致失忆,但不清楚是暂时性失忆,还是永久性失忆。
她不死心,扯住裴松鹤的衣领,向陈墨询问,「那你还记不记得,他是谁?」
陈墨瞥了面无表情的裴松鹤一眼,嗤道,「街头小混混!」
裴松鹤压低了眼睑,幽黑的瞳眸藏着一抹意味深长,戏嚯地审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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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又搂过沈知懿的肩膀,继续问,「那她呢?」
他弯起唇角,笑得有些痞,「嫂子好!」
姜梨怒极反笑,忿忿说道,「你谁都记得,唯独不记得我是吧?」
沈知懿瞧出陈墨是在故意演戏,心想怪不得他能和裴松鹤做兄弟,这两人联手绝对能斩获金鸡百花电影奖项。
她拉了拉裴松鹤的袖口,小声道,「我们先出去吧。」
裴松鹤颔首,与她一起离开了病房,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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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再次沉寂下来,安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到。
姜梨坐回他的床前,卷翘的眼睫末端还挂着微小的泪珠,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但眼神又那么兇恶,狠狠地瞪着他。
陈墨平躺在床上,那双寒玉般透彻的眸倦怠地微垂,侧脸线条隽逸又肃冷,透着那么点不近人情的疏离。
「陈墨,你之前跟我说过,有些事情不是你迴避就能有结果的,我也知道这些话现在说不合适,你需要休息。」
她质问的语气是那样柔软哀伤,却又那样固执顽强,「但我只问你一句,石块掉落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
陈墨清冽的声线压抑着情绪,眼中掀起细微波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姜梨见他一心要迴避到底,咬了咬牙。
既然这样,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陪他一起演戏!
她突然捂住脑袋,表情痛楚难辨,低声呻吟道,「唔……好疼啊!」
陈墨快速将视线转向她,「你怎么了?」
「你朝我扑过来的时候,把我推在地上,我……我磕到脑袋了!」她将头埋进臂弯里,音调含煳的呢喃。
陈墨拧起眉心,指尖捏住她弧度姣好的下颌,强迫着她抬起头,「不应该啊,我当时明明把手垫到了你脑袋底下,怎么会磕到头的,让我看看……」
姜梨那张精緻的小脸被他抬起,他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狐黠。
陈墨前一秒还紧绷的神色,瞬间沉敛下来,「姜梨,你骗我?」
「就允许你骗我,不许我骗你吗?」
姜梨傲娇地扬起下巴,嘲讽模式全开,「你不是说听不懂吗?你不是说不认识我吗?怎么这时候又想起来了,陈太子,你这失忆症好的也太快了点吧!」
陈墨突然捂住后脑,浑身痉挛般抽搐了下,「疼……」
姜梨见他还在跟自己演戏,气得在他胸口上狠狠锤了两拳,「装,你丫接着装!」
没想到陈墨竟被她轻而易举地推倒在床,面容惨白,修长的腕骨上血管绽起。
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担忧的问道,「陈墨,你这次是真的假的?」
「刚才一下子起勐了,现在感觉好像有人往我脑袋里插了根钢钎……」他紧咬着牙关,按在太阳穴上的指骨泛白,抵抗着大脑深处传来的抽痛。
姜梨吓得手足无措,「那……那你等我啊,我这就去喊医生过来!」
她刚起身,又被陈墨拉住,用力扯了回来。
「先别走。」他低喃道。
姜梨脚下重心不稳,被他这么一拽,晃悠着跌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手掌抵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本想借力起来,却清晰地感觉到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声,一时竟捨不得推开。
唇不经意擦在他冷白的脖颈处,唿吸又湿又软,气氛逐渐升温。
「真的没受伤吗?」陈墨搂住她,素来冷漠的嗓音轻了几分,溢出唇间。
姜梨听到他在这时候还在记挂着自己,憋闷已久的泪水不争气的流淌出来,埋进他怀里恨声骂道,「陈墨你这个王八蛋!你跟老娘装什么失忆,你知不知道,你被推进急救室的时候我有多难受?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知懿要找我,裴松鹤要找我,我爸妈也要找我……你就不能坦白的告诉我,是你在找我,你很担心我吗?」
陈墨哑口无言。
姜梨把眼泪都蹭到他的衣料上,抬眸,目光兇狠又固执的瞪向他,「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到底为什么救我?如果你还不肯说,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
良久,他启唇。
沙哑的嗓音里沉着复杂的情绪,「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这么做了……」
姜梨蓦然睁大了眼睛,心里五味杂陈,将额头抵在他的锁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两人谁都没有再挑明,就这样静静相拥直到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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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昏暗,病房内没有开灯。
沈知懿敲门进来,要带姜梨下去吃饭。
他们刚刚心意相通,度过了这安静又温情的下午,姜梨还不太想走。
陈墨瞧出她的心思,勾唇散漫一笑,「去吧,多吃点东西,你现在瘦的都硌手。」
姜梨咬了咬唇,狐疑地审视着他,「不会等我回来之后,你又说不认识我了吧?」
陈墨不加掩饰的笑了,向她承诺道,「不会。你要是不放心,让嫂子给你当个证人?」
姜梨脸颊微红,斜睨了他一眼,跟着沈知懿去下楼吃饭。
裴松鹤不疾不徐的走进来换班陪护。
他刚才站在门口,已经把两人的对话全听了去,垂眸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陈墨这棵百年老铁树难得开花,心里美滋滋的很,满面春风,「还能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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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和姜家联姻吗?」裴松鹤毫不留情的将他打回现实。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陈墨眉骨扬了扬,随口道。
「你应该清楚,你不婚则已,要是真和哪家联了姻,京城好不容易稳固的局势又得大洗盘。」裴松鹤点到为止。
陈墨心如明镜,这就是他不婚不育的原因。
他是陈家独子,陈家除他之外全部从官,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
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只要他产生和圈子里那些人联姻的念头,就会有人按捺不住,想要从中获利,或是搅局,到时候陈家的地位也会被迫动摇。
「我若真想娶她,天王老子都奈何不了我!管它京城如何天翻地覆,我都能护她周全,至于什么高官厚禄,统统见鬼去吧!真当我稀罕?」陈墨语调缓缓,不屑地扯了扯唇。
裴松鹤挑眉觑着他,「你之前说我疯了,我现在觉得,你疯起来比我厉害多了!」
陈墨不置可否。
「你之前可是一口咬定绝对不婚的,现在为了姜梨,连原则都不要了吗?」裴松鹤揶揄道。
陈墨思忖了下,淡淡开口,「当你遇上这么个人,才发现所有原则在她面前,通通不作数。」
第238章 玉像跌落神坛,沾染凡尘俗念
夕阳沉入海天交接之际,留下一道茜色的粼影,海浪撞击着远处的礁石,发出阵阵声响。
姜梨光着白皙的脚丫踩在细软沙滩上,红色的塑料小桶里盛着几只形状好看的贝壳。
她觉得捡得差不多,拎着小桶跑回椰树旁。
那里支了个太阳伞,陈墨正穿着沙滩服,慵懒地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冷白调的肤色像檐上清雪,与这里炎热的气候格格不入。
姜梨俯身盯了他半晌,心里夸赞自己眼光极好,很少有男人能把松松垮垮的沙滩服也穿出一股子俊逸的味道来。
陈墨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掀开黑如鸦羽的眼睫,拉着散漫的音调戏嚯道,「今天又捡了多少海鲜啊,够炒一盘菜的不?」
姜梨把他从躺椅上拉起,笑说,「走吧,我饿了,回酒店吃爆炒皮皮虾。」
陈墨薄唇微勾,被她牵着往酒店的方向走。
三个月前,陈墨头部重伤,脑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血块,起初会出现头痛难忍的症状。
待他身体状况好了一些,裴松鹤便带着他们乘私人飞机回到京城。
姜梨不放心,又把他拉去协美医,让陶院长和几位专家亲自检查。
确认过那个血块并没有什么恶性影响,且半个月后就会被全部吸收,她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姜梨和陈墨刚开始确定关系,圈子里就传来大大小小的非议,还有几家已在暗处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找事。
姜梨和陈墨两人都不是谨小慎微的做派,见京中此时闹得正严峻,他们索性找了个海岛出去度假,玩得不亦乐乎。
在海边的日子非常惬意,他们住的豪华酒店有一片私人海域,沙滩柔软且安静。
天气好时,他们会雇条船去深海海钓,或是浮潜。
等到退潮后,姜梨会拎着小桶去海边捡贝壳,堆沙堡。
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整整一周,毫无回京的念头。
吃过晚饭,姜梨提出去五楼的行政酒廊喝上一杯。
陈墨闻言挑眉,「算了吧,上次你还没喝够?吐我一身的事情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你喝酒了!」
「可是这家酒店的调酒师非常有名,每天每人只限量一杯,我们就去喝一杯,不会醉的!」姜梨挽着他的手臂晃了晃,声调清软,「去嘛去嘛!」
陈墨狭长的凤眸眯了眯,感觉到姜梨有点意图不轨,但可是不忍心拒绝她,淡声道,「那走吧。先说好了,只许喝一杯!」
她乖巧地点点头。
待他转身,她的眼底划过一抹狡黠。
姜梨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她只是想在自己禁慾男友的酒里放点助兴的东西,以此增进一下两人的感情……
姜梨觉得,陈墨这个人简直禁慾的可怕。
他们在一起三个月,就连接吻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而且每次都要她主动索吻,他才肯揽着她的腰加深。
明明是蜜月酒店,两人居然分房而睡!一晚就得上万块,姜梨都心疼他的钱包。
她提出只开一间房,陈墨却毫无商量的回绝。
若不是那天姜梨撩拨得过了火,感觉出他身体功能一切正常,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找了个性冷淡。
但从那个部位的形状来看,应该是不小……
这么一块好吃的唐僧肉每天在自己眼前横晃,她怎能不动摇?
犹豫再三,她决定联繫京中的好哥们儿,为她弄来了点助兴的药。
听说这是国外的最新款,既好用又不伤身,今天刚邮到,她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尝试。
他们来到顶楼的行政酒楼,调酒师为他们两人各精心调制了一杯鸡尾酒。
然而姜梨早就买通了这里的酒保,酒杯递到他们桌上时,药就已经下在了杯中……
姜梨偷偷朝那个酒保眨了眨眼,得到对方一个肯定的点头。
在姜梨的诱哄下,陈墨很快把自己杯中的酒喝光。
他先是感到有些头晕,随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身体深处升腾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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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喝醉,却好像又不太一样。
他的酒量虽然没有裴松鹤好,但也不至于一杯就倒,他开始怀疑杯中酒的成分。
正当他准备叫来酒保询问时,那股燥热又有了新的变化,这感觉太过陌生,他一时没能思考过来。
「姜梨,这酒的度数好像有点高,我现在头很晕,咱们先回去休息,明天再陪你玩,行吗?」他喉咙像是被火燎着,口干舌燥还不忘徵求女友的意见。
姜梨听他清磁的音色都被烧得沙哑,心想这药效也得太快了点吧!
却还故作矜持的点点头,「好呀,那我们回去吧。」
电梯下行,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陈墨竟连招唿都没打,便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嘭』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姜梨笑得眉眼弯弧。
按照那哥们儿说得时间,她站在门口等了五分钟,拿出房卡,去刷门锁。
『滴』的一声,房门开启。
可房间里的人却毫无反应,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甚至听到了微妙的唿吸声。
入目便是陈墨斜倚在那张雪白的大床上,浴袍微微敞开,漂亮的腰线和腹肌暴露在晚风中,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着,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上头……
姜梨被这一幕震惊到。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真的无法想像陈墨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仿佛看到了跌落神坛的玉像,沾染上了凡间的慾念与痴妄。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露出一尾靡红,见她进来,喉结滚动,戾声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她置若罔闻,脱下自己的高跟鞋,赤着雪白的足来到了他身边。
抬起手臂去环他的脖子,语气暧昧至极,「你想要为什么不跟我说啊,我现在可是你的女朋友!」
陈墨眯着双眼,终于意识到她今晚哪里不对,嗓音里透着某种临界点的克制,「是你给我下的药?」
姜梨假装无辜地眨眨眼。
陈墨气得简直快吐血,哪有女朋友给自己男友下药的!
他现在的脸色如被烈酒浸染上了绯红,表情里尽是隐忍和慾念,与他平日里那副禁慾矜冷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药你靠自己是纾解不了的,我来帮你……」
姜梨眸里隐着笑意,指尖描绘着他深隽的眉眼,鬼迷心窍地主动衔住了他的唇。
他的薄唇紧紧抿着,感觉到柔软而温热的唇瓣朝自己倾轧下来。
闭了闭眼,终究,理性屈服于慾念。
第239章 月亮奔她而来
次日,姜梨从闷热的被子里醒过来, 头髮凌乱地铺散在枕上,她微微睁眼,感觉自己全身像散了架一样。
什么人啊这是!
说好的禁慾寡淡,不近女色呢?
她忿忿地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好哥们儿发简讯,疯狂输出。
骂他从哪弄来的破药,把冷清寡慾的高岭之花,都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狗了!
把她的纯情太子爷还回来!
对方很快回覆:「天地良心啊大小姐!这药只有助兴作用,如果真像你说得那么神奇,这世上都没有阳、萎之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男朋友那么勐,你还给他下药,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姜梨以手掩面,头一次知道自食后果的滋味原来是这样……
她掌心里的手机被人抽走,只听到陈墨在她背后,用沙哑而低淡的嗓音问道,「醒了?这么一大早,在给谁发简讯?」
她刚要抢,陈墨便举高了手臂。
他速度极快的掠了一眼,薄唇溢出哂笑,「我也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姜梨拿被子捂住了脸……
「说我是野狗,那你是什么?」他音调里携带着浓重的讥诮。
她敷衍地微笑,「我是饲养员……」
陈墨温烫的手掌抚上她的腰侧,掀开她轻薄的睡裙,声线极其危险,「哦?那现在狗饿了,你管是不管?」
姜梨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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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眼,天已迟暮。
姜梨暴露在被单外的肩头隐约可见靡丽的痕迹,她看向落地窗外渐渐升起的月亮,心里万分懊恼。
一整天,她连床都没下过。
感觉到陈墨正靠在床头慵懒的玩手机,她转过身贴回他的胸膛,指尖无意识地在紧緻的腰线上滑动。
陈墨一只手打着游戏,另一只把人往怀里揉了揉,偏冷的音质里透着漫不经心,「还没要够?」
姜梨一巴掌将他胸膛拍红,纠结了下问道,「喂,你要不要娶我啊?」
陈墨闭口不言。
她有些委屈,虽然明知会得到这样的答覆,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早就看透你了!男人床上说的话都不能信,这还没下床呢,就开始抵赖了!」
陈墨幽幽嘆了口气,把她从自己怀里推开,起身站到她的面前,「那我现在下床了,你能信了吗?」
姜梨怔然看着他。
「你睡得直打唿噜的时候,我就已经在问裴松鹤那颗求婚戒指是从哪买的了!」陈墨目光沉沉,咬牙切齿的说道。
「姜梨,你就不能让我主动一回吗?初吻是你主动的,初夜也是你主动的,现在连求婚这种事都被你占了!」
她破涕而笑,上前搂住他的脖子,「那提亲这件事,我让你主动!」
陈墨唇角微勾,「穿衣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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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愕然,「现在?」
陈墨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一本正经的嘟囔道,「早点出发,兴许还能赶上今天最后一班飞机。通过裴松鹤我算是发现了,结婚宜早不宜迟,否则到手的老婆也能长腿跑了。
明天一早,先去你家,后去我家。记得把户口本带上,见完家长直接去领证!我就不信,这样还能跑!」
落地窗外,深蓝色的海面如丝绸柔静,月影浮跃在波澜之上。
潮涨潮落,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姜梨看到那抹清隽的身影染着银辉,在夜色中缓缓向她靠近。
终于,月亮奔她而来。
第240章 (番外完结)终不敌她眉间心上
小初见三岁那年,沈知懿把她送去了幼儿园。
吕妍在家闲着无聊,承担了每日接送外孙女的工作。
至此,裴松鹤奶爸的生涯告一段落。
他们夫妻两人也总算能喘口气,决定找个地方度蜜月去,把这些年缺失的过程都给补回来。
当他们在讨论目的地时,两人心有灵犀的说出了藏北。
那既是他们重逢的地方,也是他们重获新生的地方。
裴松鹤要去扎叶巴寺还愿,沈知懿则想去扎西客栈看望拉姆她们。
从确定提议到订下机票,前后时长不超过十分钟,简单解决掉这次蜜月之旅。
飞机从云端缓缓降落,沈知懿看到窗外连绵不绝的雪山,那种安闲自在的感觉再次回归,心情无限好。
两人在拉萨休整了几日,缓解高反带来的不适感,然后便开车直奔扎叶巴寺。
雪域之巅,云天湛蓝无际。
这次有沈知懿作伴,陡峭的山路爬起来也没那么艰辛。
之前那位隐修的活佛已经去大昭寺朝圣,裴松鹤无缘再见,却不觉惋惜。
这世上有太多人终其一生不能相遇,他有幸得见一面,已是上苍垂怜。
红色庙宇巍峨庄严,门口两个被熏成黑色的煨桑炉里升起裊裊轻烟。
裴松鹤进去给佛像贴金,沈知懿便在外面绕着转经筒一圈圈的走。
等他从主殿洗净手出来,看到她正坐在五彩经幡下与几个小喇嘛聊天,阳光恣意而温柔的倾洒在她身上,脸颊笑意浅浅,眸底如碎星辰。
他走过去,沈知懿拍了拍裤子站起来,把一条九眼金刚绳绕在他的腕骨上。
「这是刚才那几个小喇嘛教我编的,寓意是不灭长寿,能够给人带来好运。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衰的人,还是寻点好运加持下吧!」
裴松鹤薄唇轻扯,「以前我也这么认为的,不过现在想来,我的好运可能都用在与你相遇这件事上了。」
沈知懿很满意他的说法,扬眉道,「这次你给我好好保存着,如果再弄丢了,我就把你从山上扔下去!」
他低声一笑,「不敢,就算掉到悬崖下头,我也得给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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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来西藏重点开发旅游业,曾经的天险之路如今变成宽阔的水泥路,还修建了好几条隧道,再也不会出现大雪封山的情况。
沈知懿安安稳稳的坐在车里,再找不回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竟还觉得有些怅然。
裴松鹤似是看穿她的想法,单手拢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揶揄道,「要不我把车提提速,让你追忆一下从前?」
她怒瞪了对方一眼,「好好开你的车。」
到达扎西客栈时,已经暮色四合。
格桑和拉姆见了她都非常高兴,格桑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年底就要嫁人了。
拉姆怀上了第三胎,刚六个月大,肚皮尖尖的,扎西说应该是个男娃。
沈知懿忍不住过去摸了摸她的肚子,眼底隐隐露出一丝羡慕。
吃过晚饭后,他们回到楼上休息。
扎西客栈在去年翻新过一次,现在全部改装成了水泥墙,安了防盗门。
还好裴松鹤已经把老婆追了回来,否则再没机会掀开帘子进去耍流氓了。
累了一天,沈知懿把自己放倒在雪白的大床里,瞥见裴松鹤正埋头翻弄着床头柜,好奇道,「你在找什么?」
他的声线没什么起伏,神情却藏着不虞,「扎西说现在客栈已经和国际化酒店接轨,房间内设备应有尽有,我看他是信口胡诌!」
她从床上坐起来,困惑不已,「扎西怎么惹你了?」
「我们是来度蜜月的,天天睡在一张床上,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发生,哪家国际化酒店的床头不放计生用品!」裴松鹤音调里浑然有两分不满的意思。
沈知懿愣了两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她嗔怒道,脸颊微微发红,「谁跟你说度蜜月就是这个意思了!」
「那你跟我好好说说,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有力的手臂轻轻一捞,将她抱进了怀里,低磁的尾音透着点哑。
沈知懿心念微动,抬起下巴去蹭他的唇角,「就是……无边风月的意思。」
裴松鹤眸色渐深,薄唇被她磨得微微发痒,扣着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白皙的小手攀上他紧绷的背肌,抓挠着去脱他的外套。
裴松鹤一边脱下碍事的衣物,一边把人往被子里揉,温热的唿吸喷洒在她锁骨间。
一滴汗珠从他额角滑落,喉结滚动,音色里透着按捺不住的性感,「今晚不行,没有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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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懿把头埋进被子里,仅露出一双含笑的眉眼,囔声道,「那你出去买啊,现在才九点多,应该还能有成人用品商店开着吧?」
裴松鹤挑了挑眉,「你确定这荒郊野岭的,能有成人用品商店?」
沈知懿,「……」
「算了。」他起身穿衣,修长的手扯过被子,将沈知懿严严实实的盖好,「我出去看一圈,不是说唐古乡很多本地人都开店了吗,兴许真能有开成人用品的。」
说着,他眉头紧蹙,语调里带着浓重的不悦,「度个蜜月这么多天,没套是想活活把人憋死吗!」
半小时后,裴松鹤回到客栈,身上裹挟着夜风的寒凛。
他见沈知懿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中昏昏欲睡,把一盒套扔到了枕边。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拆开了外包装,目光却有些迟疑,「这是什么牌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巧了,我也没见过。」裴松鹤隔着被子搂住她,薄唇吐出的气息微凉,「藏族人开的店,说的话我也听不懂,将就着用吧。」
可能是故地重游的缘故,两人多少带着点兴奋,今晚都有些疯。
结束时已是下半夜,沈知懿疲惫的倒头就睡。
裴松鹤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一看,果然……
他在心里怒骂那盒连商标都没有的假冒伪劣产品,同时又开始后悔。
自己为什么不结扎呢!
结扎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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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的光线太强,沈知懿在炽热的暖阳中醒来,睁开眼便看到裴松鹤一脸阴沉的坐在自己床前,表情冷峻的仿佛刚被确诊为绝症。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她心底有些发毛,搁在被面上的手指蜷曲起来。
裴松鹤从衣兜里拿出一盒紧急避孕药,又递了杯水给她,懊恼的语气几近承诺,「知懿,我知道吃这种药很伤身体,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他说完,沈知懿便恍然大悟。
其实昨天到最后她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太过睏倦,意识都变得昏沉,根本计较不了那么多。
指尖接过他掌心里的药,抬手便扔进了垃圾桶。
裴松鹤深邃的瞳孔尽是错愕,视线沉沉锁着她,等待她开口。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小初见自己是不是太寂寞了些?等到几十年后,我们都不在了,她就再无亲人了。」
沈知懿语调轻缓,「昨天在店里看到拉姆姐姐怀了第三胎,说真的,我有点羡慕。」
裴松鹤线条流利的下颌绷得很紧,眸底是藏不住的阴鸷,「可我不想再让你怀孕了,你生初见的时候险些没了半条命!
看到你受这种苦,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外面等,我真恨不得……」
沈知懿掌心温柔地抚上他的侧脸,宽慰道,「没关系的,上次体检的时候,医生说我现在身体恢復的很好,可以考虑再要一个。当然,这跟我坐月子时你的悉心照顾有很大关系。
你不是一直都说,错过了小初见的成长过程感到很惋惜和愧疚吗?这回我们有足够的经验和精力,陪伴它一点点长大,直至降生。有你在身旁照顾我们母子,我很放心。」
裴松鹤张了张口,似还要说些什么。
她却拍了拍自己的小腹,笑着眨眨眼,「别纠结了,昨天是我的排卵期,已经在里面了!你现在餵我吃避孕药,不就等于要亲手扼杀它?裴松鹤,你好狠的心啊!」
裴松鹤:「……」
经过这么一闹,裴松鹤只得被迫接受,马上又要蹦出个小傢伙来和自己抢老婆的事实了。
趁着这胎还没坐实,沈知懿便想疯狂玩上几天,否则回去就要面临漫长的孕期,再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一大清早,沈知懿拉着格桑去唐古拉山脚下跑马。
白雪皑皑,平川沃野,一抹殷红曼丽的身影策马飞驰于天地间。
裴松鹤拿出手机记录下了这个画面,替换为新的屏保。
她从马上回眸,迢迢喊道,「裴松鹤,别愣着了,快来陪我一起!」
他眼底略过一抹笑痕,「好。」
初见时,他似千山暮雪,她如海上清月。
再后来,万山载雪渡月光,终不敌她眉间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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