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里着迷》 第1页 《暗里着迷》作者:狮子歌歌【cp完结】 文案 天之骄子 x 恋痛癖哑巴,成真 掌控欲强的天之骄子和他有恋痛癖的哑巴小狗 - 林驯豁出半条命,终于爬出阴沟,换来一次站在霍霆霄身后的机会。 他很清楚,即便如此,他仍不会和霍霆霄发生任何关系。 林驯有时庆幸自己是个哑巴。 可以完美掩盖他内心角落某些见不得光的迷恋。 直到某天,霍霆霄拿枪顶住他的喉管,逼迫他说爱。 - 林驯的单恋,如同半日潮。 欢愉与痛楚此涨彼落,心绪起伏皆由霍霆霄一人掌控。 *受失声是心因性,我说能好就能好 *受很能打,攻比他还能打 *暗恋,架空背景 *在我文下请勿提及其他作品,尊重彼此 标籤:暗恋he 第1章 不重要 「哑哥好。」 林驯吊着一条胳膊,走出电梯,守在走廊的几个人立刻停下闲聊,沖他打招唿。 林驯点了点头。 他是个哑巴,五年前一拳ko对手一战成名,下城区混街头的没几个不知道「哑哥」的名号,只是见过他的人很少。就算见了,也很难把他和那个很能打的「哑哥」联繫在一起。 因为他有张漂亮脸蛋。 清俊昳丽,但不至于模煳性别的漂亮。 ——这种人更像花瓶,而不是武器。 当然,只要和他打上一场,就会明白刻板印象有多害人,跟他接触久了,更是会直接把他归入「不好招惹」的范畴。 包厢门紧掩着,林驯停在门口没进去,给他递烟的小弟很懂眼色地说:「人还没来呢。」 林驯低头咬住烟,但没打算抽,他按住对方掏打火机的手,侧身站到门边去。 「哥,老大不是让你养伤吗?怎么今天还过来了?」小弟热络道,「我认识个师傅,推拿正骨很厉害,等胳膊拆了线,你去试试吧,保准舒服。」 林驯摇摇头,看了眼手机屏幕。 数字时钟正好跳到20:00,电梯门「叮」的一声再度打开,几名保镖率先走出,分列左右开路,走廊一下变得沉闷逼仄。 林驯站直一些,后背紧贴墙壁。 手机萤光打在脸上,映成他眼底两小簇阴郁的光斑,他拿下嘴里的烟,紧盯着保护圈中心的高大身影。 走廊很短,几步路而已,那人便经过他面前,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目不斜视,走进包厢。 「啧,不愧是霍家太子爷,这阵仗……」 小弟撇撇嘴,递给林驯一把伯莱塔手枪,满弹匣,还装了消音器,「哥,咱也进去吧。」 林驯接过枪,掌心一片潮湿,香菸早被攥变了形。 他闭闭眼,缓了两秒,把枪别在腰后,推门进去了。 包厢很大,铺着厚实的地毯,林驯站在门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从他的角度,能将霍霆霄的举手投足全部纳入视野,林驯目不转睛盯着他——像个尽职尽责的敌人。 这几年霍霆霄一直在海外,极其注重隐私,林驯搜罗不到任何信息,连张照片都没有。 比起中学时代,男人眉眼间的少年感已经褪去,添了几分凌厉,单是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就有种令人难以忽略的压迫感。 更成熟、有气场的霍霆霄,让林驯紧张又陌生。 当然从严格意义上讲,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 如果不是这次蝎子的货柜被扣在口岸,估计他这辈子再没机会近距离看他一眼。 「霍总,约你出来见一面太难了,十天,我可足足等了你十天。」蝎子手里夹着雪茄,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打趣:「是不是联盟会长见你,都得跟你秘书排号?」 「抱歉,刚回来,事多走不开。」霍霆霄微笑拒绝了侍者递来的雪茄。 「知道霍总你贵人事忙,回来就拿你堂哥的航运公司开刀,动静可真不算小。虽然你们霍家内斗我管不着,但你们神仙打架,不能影响我们普通老百姓做生意,是不是?」蝎子皮笑肉不笑。 霍霆霄莞尔,没说话。 「我那批海鲜被你们扣在海岸迟迟不出海,就算天天冷气吹着也快臭了,霍总你行行好,今晚把我的货送出去,」蝎子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算哥哥我给你接风,怎么样?」 霍霆霄淡淡一笑:「我怎么好意思收。」 蝎子又加了一根手指。 霍霆霄还是不置可否。 一连被驳了面子,蝎子语气沉下去:「霍总,我以为你来赴约,就是来真心谈事的。」 「这是自然。」 霍霆霄颔首,站他身边的助理立刻将几份文件摆在桌上,推到蝎子面前。 蝎子扫一眼文件:「你什么意思?」 「霍旭已卸任全部职务,他跟你合营的几所娱乐城从今天起停业整顿,你的股份我全要,价格公道,不会让你吃亏。」霍霆霄说,「至于你被扣下的那批海鲜,我会按照运输合同赔付违约金。」 蝎子手一顿,一大截雪茄菸灰掉了下来。 他冷笑:「先卸了霍旭的实权,现在又想让我出局,你吃得消吗?」 霍霆霄温和回他:「不劳费心。」 助理递上签字笔,看来没有迴旋余地。 强买强卖的事,蝎子干过不少,但这还是他头一遭被人按头喝水。 第2页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说:「霍总,我真心实意想交你这个朋友,你却把我往绝路逼,不太合适吧?」 「这话错了。」 霍霆霄双手叠放身前,坐姿随意,语气也随意。 「我想逼你的话,今晚坐在这的就会是联盟警署和药监委。娱乐城背地里在做的生意,那批滞留海鲜肚子里藏的东西,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 「你威胁我?!」蝎子脸一横,扔了雪茄。 双方人马纷纷拔枪,气氛一触即燃。 霍霆霄笑而不语,稳如泰山,仿佛同时被几把枪指着头的人不是他。 反观几步之外的林驯,却紧张到几乎忘记唿吸。 他攥紧枪柄,艰难地滚了下喉结。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沙发区,应该没人会留意他的枪口瞄准的是谁。如果现在一枪崩了蝎子的脑袋,霍霆霄能安全脱险吗?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处在风暴中心的霍霆霄冷不丁侧眸,看了过来。 轻描淡写的一眼。 视线扫到他便收回,不作停留,快到像从未发生,更让人无从分辨眼神主人的情绪与想法。可林驯还是被这一眼看得心跳飙升、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垂头,看见散在眼前的一缕银灰色髮丝,才想起他已经摘掉了镜框,头髮留长又漂染,和学生时代的形象早已截然不同。 霍霆霄应该认不出他。 一个从未被记住的人,不存在被认出的风险。 林驯定定神,警醒自己要保持绝对冷静。 对峙是场心理博弈,先露底牌的人註定会输。 蝎子的把柄被切切实实扣留在霍家码头,他再生气,也只能暂时忍住。 他抬手拍掉身边小弟的枪,自己找了个台阶:「干什么!都干什么!好好谈事呢吓老子一跳,赶紧收起来!」 说完,他捋一把油光锃亮的头髮,再次看向霍霆霄。 「签字可以,但我要多收两成损失费。」 他翘起二郎腿,常年混迹下城区的痞气展露无遗:「我手底下这么多兄弟要吃饭,总不能让他们喝西北风吧。」 霍霆霄答应得很痛快,当场签了张支票。 蝎子哂笑道:「霍大公子出手就是大方,支票随便签……我是不是要少了?」 霍霆霄弯了下嘴角,签字笔转由助理递给蝎子。 签完股权转让协议,蝎子屈指弹了下到手的支票,假模假样地邀请他去喝两杯,霍霆霄三两句推掉了,起身告辞。 离门最近的林驯吊着伤臂,为他单手拉开包厢门。 再一次擦肩,林驯听见男人对他说「谢谢」。 声音温和,完全出于涵养与风度的一句随口道谢,林驯很清楚,它不含多余的意思,霍霆霄更不会因此多看他一眼,但他的心情还是因为这简单的两个字而明媚了一瞬。 林驯叩住门把,安静地目送男人穿过走廊,迈进电梯。 身边助理在小声汇报事务,霍霆霄面色平静地听着,看不出情绪,电梯门关闭前一秒,他突然抬眼看了过来。 林驯还站在包厢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望着电梯的方向,微长的头髮漂成很浅的银灰,左胳膊缠着绷带吊在胸前,整个人看起来阴郁又颓丧,没有活力。 视线短暂相触,又在下一秒电梯门切断。 金属色泽的电梯厢门映出霍霆霄的脸。 助理丁俊把平板电脑递到他面前,「这是刚收到的药检结果,蝎子藏在海鲜冷链里的那批违禁品里检测出了epsilon的成分。」 霍霆霄看完检测报告,眸底蕴起冷意:「盯着他,运输链断了,他背后的人肯定会有动作。」 「好的,」丁助收起平板,「那批海鲜已经上报给联盟警署了,韩警司说他会帮忙调查药剂源头和流向。他还想约您一起打高尔夫,问您的行程安排。」 「拒了吧。」 霍霆霄上车,靠在座位里松解领带,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又说:「蝎子身边那个……」 丁俊看他指了下头髮,会意道:「他叫林驯,这两年跟在蝎子身边,负责收帐催款之类的工作。」 「姓林?」 「是的,」丁俊摸不准霍霆霄突然提起这个人的意思,「需要我查他的底细吗?」 「不用。」 霍霆霄重新闭上眼,声音淡下去:「不重要。」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 人设be like: 攻:(笑意温柔)可以体罚你吗? 受:(耳朵通红)可以再疼一点的。 不喜欢这一挂的同学,及时弃文止损哦。 更新时间:上榜前隔日10:30更新 第2章 没印象 林驯在楼梯间抽了根烟。 等楼下的黑色迈巴赫驶离停车场,开出视野范围,他又静静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包厢。 包厢内气氛凝重,几个守在门边的小弟纷纷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口。 蝎子插兜站在落地窗前,玻璃映出一张阴沉模煳的脸。 虽然敲了一笔补偿费,但从长远利益看,他的损失和麻烦远不能用这笔钱摆平。而且刚才的谈判,他竟被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全程拿捏,如果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有脸在下城区混? 这口气他可咽不下。 蝎子让其余人出去,只留副手敖义在房间。 第3页 林驯站在门边没动,反而在蝎子看过来时,往前迈了一步。他平时出去收帐办事很利落,蝎子喜欢把任务交给他。 但这次,蝎子沖他摆摆手:「你胳膊还没好,不方便,这次你就别去了。」 林驯只能退出去。 包厢隔音很好,站在门口根本听不到里面人的交谈内容。 想了想,林驯下了楼,忍痛拆掉左臂的夹板,丢进垃圾桶。他咬了根烟,一边活动麻木酸疼的左手,一边守在停车场旁边的灌木丛等人。 没多久,敖义匆匆出来,上了车。 林驯掐灭烟,戴上头盔,骑着他的二手哈雷,远远跟在后面。 敖义有警惕心,但不强,林驯暗中盯了两天稍,就弄清楚了他的计划。 以霍霆霄的身份和周围安保程度,想找他麻烦,不是件容易事。周末有场接风宴,是联盟商会会长特意为霍霆霄举办的回国派对,届时他一定会出席。 这是能接近他的绝佳机会。 而且私人派对安保级别很低,肯定有可钻的空子。 林驯想提醒霍霆霄注意安全,可他没有男人的联繫方式。 硬着头皮去了趟霍家的环盛大厦,但见需要提前一周预约,他支支吾吾,脸憋得通红,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担心留言会被当做恶作剧忽略,他想去车库碰碰运气,兴许能遇见霍霆霄的座驾,结果先等来的却是安保。 ——有人凭这头银灰的发色认出了他。 不等林驯打字解释清楚,他就被赶出了大楼,并且上了安保处的黑名单。只要他再靠近,人脸识别监控会自动发出警报,通知人员戒备。 林驯气得嘴唇发白。 转眼就到周末,听敖义信誓旦旦对蝎子保证肯定会出其不意,给霍霆霄好好放次血,林驯坐不住了。 接风派对在上城区的半岛酒店设宴,酒店位于湖心人工岛,四面环水,环境优美,是上城区着名的打卡景点。上岛需要从岸边乘船,五分钟即到。岸边专门接送客人的游船码头,周末一早就竖起牌子:私人包场,暂停参观。 码头人多眼杂,林驯选择在前一站的枫林路口等,这是乘船上岛的必经之路。 怕错过霍霆霄,他从早上开始等,格外留意每辆经过的豪车。下午四点左右,一辆车牌号为un111111的白色宾利驶过路口,林驯瞬间打起精神。 他戴好头盔,骑车追上去。 从左侧快速超过宾利,林驯回头确认了一下,司机确实是那天见过的霍霆霄助理。 他急踩剎车,然后勐打一把方向。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摩托车侧翻飞出数米,擦出一串火星子,林驯翻滚几圈倒在柏油路面上,内脏都要移位似的疼,沉闷的头盔里一时间只有他粗重的唿吸声。 几秒钟后,脑袋清醒了一点,林驯歪头,看见宾利剎停在他身后五米处。 他很轻很缓地吁出一口气。 丁俊开门下车,看前面那人摔了,想报警叫救护车,却见那个戴着头盔的男人撑劲爬起来,朝他摆了摆手。 然后,那人一瘸一拐地朝车后门走去。 「诶?你干什么!」 丁俊警惕地拽他,林驯想躲,膝盖一疼,他踉跄着向前摔去,手掌下意识用力撑了下车窗。 砰的一声,动静大的像挑衅。 林驯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无害地后退一步。 丁俊又来拽他,这时车窗降下一截儿,霍霆霄目光平直地看过来。 带着十足压迫的审视意味。 林驯忙侧身指了指半岛酒店的方向,再双臂交叉,郑重地对男人摇了摇头。 怕表达的意思不够清楚,他又从外衣口袋掏出一张提前写好的卡片,想递给他。 丁俊看一眼车内,才放他过去。 林驯双手捏着卡片边沿,递到车窗边。因为他没摘头盔,走近后,贴有深色漆面保护膜的头盔镜片,清晰倒映出霍霆霄英俊的脸。 他不自觉屏住了唿吸。 霍霆霄迟迟没接,他小心翼翼地把卡片又往前递了两公分。 对方还是不动。 林驯迟疑地抬起视线。 霍霆霄正定定直视他。 看样子如果不给出一个充分的理由,他不会伸手。 其实林驯大可以把卡片丢进车窗,一走了之,但他做不出冒犯霍霆霄的举动。 悬在半空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再缓慢收回。 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因为最近盯梢没休息好,他黑眼圈有点重,唇色也浅,长发凌乱潮湿地贴在额头与颈侧,一定很难看。林驯把头压得更低,再次递过卡片,把带字的那一面亮给霍霆霄。 霍霆霄看他几秒,这次终于接了。 林驯松口气,收回手按住夹在腰侧的头盔,礼貌地冲车内点了下头。他没再看霍霆霄,转身扶起那辆快要散架的哈雷,快速离开了现场。 车后排,一直坐在旁边没出声的傅星沉,侧头看了眼霍霆霄手里的卡片。 上面用黑色碳素笔写了两行大字:晚宴危险,蝎子报復,不要去。 字迹一笔一划,端正清晰。 怕不够明显似的,「不要去」几个字,被人用笔描了一遍又一遍,加粗加重,极为强调。 傅星沉新奇地扫了眼窗外,「他这是叛变了?」 第4页 「你认识?」霍霆霄侧眼看他。 「见过一两次,他打架挺狠的,在下城区那一片很有名,就是有点可惜。」傅星沉笑着说。 「可惜什么?」 「可惜是个哑巴。」 傅星沉视线落回到那张卡片上,「你前几天和蝎子碰面,应该见过他了吧。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竟然愿意冒风险来提醒你这个。」 霍霆霄拿起卡片,正反面看了几眼。 卡片边缘有小半枚新鲜的血指印,他将其揩去,才慢悠悠地说:「没印象。」 冷淡散漫的声线,混着杂乱的噪音传进林驯的监听耳机。 林驯正坐在马路牙子上,拿着瓶矿泉水沖洗膝盖磨破的伤口,闻言手抖了一下,又很快稳住。 左臂又酸又疼,肘间还没拆线的旧伤被摔裂了,正在渗血。 他按住伤口,扯掉缝合处的一个线头。 耳机里再次响起那道较为陌生的男声,他听见那人问霍霆霄:「无论如何,人家消息已经递给你了,这份情你领不领?」 林驯放轻唿吸。 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过后,耳道忽然爆发出尖锐的电子啸叫——藏在卡片夹层的超薄微型窃听晶片被人掰断了。 耳鸣阵阵,鼓膜像被刺破了一样疼。 林驯立刻摘掉耳机,缓了几分钟,才稍微好了一点。 他讪讪地抹了把脸,重新戴好头盔,跨上摩托,朝湖心岛码头驶去。 西边天空,晚霞烧得正艷。 【作者有话说】 傅星沉bb一通分析,最后问「你领不领情」。 霍霆霄听到的:情。 林驯:0.0 第3章 无法走近的存在 半岛酒店地理位置特殊,负责后勤供应的工作人员有专用船只,每天固定时间与班次上下岛屿。 今天是私人包场,主人外聘了专业团队布置场地,鲜花、酒水还有乐队等等,不下百十来人,酒店额外派了艘船接这些人登岛工作。 林驯趁乱打晕一个侍者装扮的年轻人,换上统一的白衬衫、黑,顺利混进了宴会厅。 他知道自己来了多半没用,反而还有被蝎子知道的风险,但如果不亲自来一趟确认霍霆霄的安全,他不安心。 幸好侍应生都戴一顶黑色贝雷帽,能遮住大半发色,他混在人群中不会太扎眼。 晚七点,宴会厅响起悠扬乐曲,衣着光鲜的宾客们陆续到场,手拿酒杯寒暄问候,谈笑风生。 林驯端着香槟托盘,穿梭在厅中为宾客提供酒水,耳侧不时掠过霍霆霄的名字。 霍氏是联盟有名的大家族,上流阶层永远绕不过的话题。 霍霆霄的祖父更是个传奇人物,当年在政商两界的影响力十分巨大,只可惜三个儿子都资质平平,不合其心意,于是立下遗嘱指定霍霆霄为唯一继承人。然而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在老人家去世后不久,刚满18岁的霍霆霄便远走海外,霍家产业陷入了内部分裂的混乱之中。 一晃六年过去,就在所有人以为联盟第一大家族开始走下坡路时,霍霆霄突然回国,在短短一个星期内就夺了堂哥霍旭的实权。 雷霆手腕,令人咋舌。 也让人更想知道,这位此前一直查无此人的霍大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味蛮干的莽夫?还是像他祖父那样能力挽狂澜,带领霍氏重回巅峰? 所有人都对霍霆霄充满好奇。 只有林驯,担心他的安危。 宴会厅的玻璃门再次被拉开,两位身穿正装的年轻男人并肩走了进来。 厅内说笑声静了一瞬,所有人齐齐看过去,第一反应都是惊嘆。 嘆的是霍霆霄出众绝伦的五官与身材,惊的是他居然和傅星沉这位联盟议员的独有私交,而且看起来私交甚好。 联盟商会会长,也是本次宴请的主人,热情迎上去,同霍霆霄和傅星沉握手问候,再引荐几位亲密朋友给彼此认识。 此类社交虚伪且无聊,霍霆霄兴趣不大,态度温和而冷淡,前来交谈的人寒暄几句后,便很有眼色地退开,不再打扰。 反倒傅星沉一脸期待,很希望今晚发生点什么的样子,环视四周:「看起来没什么可疑人物。」 「怎么没有?」霍霆霄抿了口酒,朝音乐偏厅一抬下巴。 傅星沉顺眼看去,只见一根罗马柱旁,几小时前才碰过面的那位机车手俨然换上了一副侍者打扮,正神情冷肃地扫视周围。 傅星沉啧啧称奇:「蝎子的打手主动上门当保镖,霍总魅力真是大。」 更有趣的是,虽然林驯看的是他们这边,但视线扫到他与霍霆霄就自动垂落,快速从他们身上掠过后,再继续巡视扫描。 好像他们站在结界里一样。 傅星沉轻拍好友的肩:「你笑一笑,吓着人家了。」 霍霆霄依言弯了弯嘴角,笑得慵懒。 这抹笑意被林驯用余光收入眼底,他恍了下神,再定睛时,就见霍霆霄拿着酒杯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林驯唿吸一滞,慌忙低下头。 本能想躲到柱子后,同时大脑在飞速运转,等下该怎么解释他会出现在这里? 早知道就不放那张窃听晶片了,这下败露被抓包,霍霆霄不仅不领情,肯定还要怀疑他的动机。 「霆霄!」 第5页 一道清亮的男声冷不丁从身侧响起,那人抬手要来拿酒,和正在后退的林驯撞个正着。 林驯受伤的左臂没擎住力气,托盘侧翻,香槟红酒先洒了那人一身,杯子紧跟着碎了一地。 后勤主管正在附近巡查,闻声跑过来,大惊失色,忙不迭地向客人道歉,又低声对着林驯这个面生的侍应生一通斥责。 「小事,没必要,」段旸是个好脾气,脱下被酒水弄脏的外套,摆了摆手,「是我想拿酒,不小心撞到他了。」 他看了眼蹲在脚边收拾碎片的林驯,问:「你还好吗?」 林驯摇摇头,把大块的玻璃碴捡进托盘。 视野里多出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皮鞋主人的嗓音温和,蕴着一丝无奈在头顶响起:「毛毛躁躁的。」 林驯手一顿,抬起头。 就见段旸亲昵地捶了下霍霆霄的肩膀:「我这不是见到你激动嘛。听说你回国,我立马跑回来找你玩,够意思吧。」 林驯继续收拾碎片。 周围站了太多人,空气发闷,他有点唿吸困难,脸色苍白,唯独一点血色集中在了耳廓上。 捡完碎片,他站起来,想悄无声息地离开。 偏偏段旸瞥到他脸色不好,热心地问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 包括霍霆霄。 林驯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堪。 回备餐区最近的路需要穿过宴会厅,但他选择绕路,低下头匆匆绕过霍霆霄和他的朋友们。 等空气重新流通,走出一段足够远的距离,林驯停下脚,回头看了一眼。 光鲜亮丽的人群掠成一道道斑斓浮动的虚影,唯独霍霆霄是清晰的。 他站在灯光璀璨的名利场中,英俊挺拔、游刃有余。 是无法走近的存在。 没关系,只看一眼就好。 林驯不贪心,说看一眼就只一眼,看过便收回目光,继续走自己的路。 只是没走几步,一个身穿灰格西装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 林驯再次回头看了一眼。 他记忆力很好,尤其是曾用心观察过的目标,瞥一眼就能认得——这个男人,他前两天曾见过和敖义出入过同一家餐厅。 林驯不假思索,折身追上,一把抓住那人的右手腕。 袖口下有东西。 对方被吓了一跳,想甩开他,林驯却不管不顾,直接去扯对方的袖管。拉扯中,一柄银色质地的蝴蝶刀连同林驯手中盛满酒杯碎片的托盘,稀里哗啦砸在地板上。 那人眼底划过一丝狠狞,把手伸向内襟口袋。 林驯抬脚飞踹,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斜飞向上,打中了水晶吊灯。 吊灯碎片如雨落下,一片尖叫声中,灯光忽闪了两秒,宴会厅陷入一片黑暗。 宾客们四处奔逃,杀手一眨眼就混在其中不见了踪影。 林驯顾不上找他,他首先要确保霍霆霄的安全。 傅星沉护着段旸躲在罗马柱后,扔给霍霆霄一把迷你手枪,霍霆霄刚拉开手枪保险,一股清冷的气息混着丝丝血腥味拢过来。 头顶随之被护住,林驯拽着他的胳膊,将他带到音乐偏厅的角落。 这里暂时安全,林驯用力按了按霍霆霄的肩膀,让他不要乱动。 他还要去揪出那个开黑枪的人,可转身想走时,手腕却被男人一把钳住。 心脏几乎在这一秒停跳。 林驯回眸,对上男人漆黑的眼。 眸光冷静到有些尖锐,不带温度。 被这样看着,胸口像被细针挑了一下,泛起细密绵麻的酸楚,连带喉咙隐隐作痛。 林驯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音节解释这一切。 他想抽回手,但霍霆霄攥得紧,要挣开就必须用更大的力气,他怕霍霆霄误会或受到冒犯,苦恼之际,掌心蓦地一痛。 ——扎在皮肤里的一块玻璃碎片被霍霆霄拔了出来。 鲜血汩汩而出,在掌心积聚成一小摊深色的红。 随之涌来的,还有一丝隐秘而不合时宜的快意。 林驯缓慢地眨眨眼。 手腕被用力握了下,他回过神,霍霆霄随之松开他,双眼仍锁定他的脸。 林驯留恋又心虚地收拢手掌,转身快步消失在黑暗中。 【作者有话说】 再不走就要爽哭了 第4章 爱心小天使 枪响大约十分钟后,联盟警署的人赶到了现场。 备用灯源打开,入眼一片狼藉。 宾客们虽然惊魂未定,但情绪整体平稳,唯独一个身穿灰格西装的男人,跪在布菲台边痛苦地弓着腰,又哭又吼,撕心裂肺。 一柄蝴蝶刀扎穿他的掌心,将整只手结结实实钉在桌面上。 这种情况需要专业医护人员处理,韩警司叫人打电话增援,又安排人手去找酒店,协助核对今晚所有上岛人员名单,排查可疑人物和其他失踪受伤的情况。 他亲自去调监控,谁开的枪、谁又扎伤了那人的手,一看就知。 傅星沉扫了一圈人群,没看见林驯。 「他人呢?」 霍霆霄把沾血的玻璃碎片收进口袋,看着在厅内各处取证拍照的警员,漫不经心地回答:「谁知道呢。」 「你们在说谁?」段旸一脸状况外。 傅星沉:「爱心小天使。」 段旸:「你能不能正经点!」 第6页 「三位没受伤吧?」韩警司安排妥当后走过来,态度殷切。 霍霆霄是霍家未来的掌舵人,傅星沉和段旸都是联盟高官名流之子,哪块金疙瘩在他的辖区内受伤,他这个小小警司都承受不起。 「没事,还挺刺激的。」段旸嘿嘿一笑,竟还有点意犹未尽。 赶在他说错话前,傅星沉箍着他的脖子,把人带走了。 韩警司特意又问了一遍霍霆霄:「霍先生也没事吧?」 霍霆霄摇头,脸上浮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最近因为我的个人恩怨,三番两次惊动警署,实在不好意思,这个人情我欠你的。」 「职责所在嘛,没必要放在心上。」 韩警司递给他一支烟,两人去偏厅的露台抽菸。 五月春末,习习晚风从湖上吹过来,有点凉。 霍霆霄倚着栏杆,听身边人说起最近对蝎子的调查进展,神情冷淡。 思绪飘向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晃一圈又落回口袋里的玻璃碎片。 他掐灭烟,韩警司立刻停下话,看过来。 「有个不情之请,」霍霆霄莞尔,「希望可以再卖我一个人情。」 三分钟后,联盟警署收工撤队,正打算跳湖游走的林驯松了口气。 不过,虽然警署答应不再追查是谁扎穿了那名杀手的掌心,但宴会厅的监控录像需要带回去做存档记录。 丁助理费了点功夫,才拿到这段原始监控。 视频送到霍霆霄手中时,段旸和傅星沉也在——他们约好今天一起打马球。 三人一起看了事发经过,段旸反应最大,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只见屏幕上,单脚把灰格西装男踩跪在地,手起刀落的冷酷青年,穿着白衬衫、黑马甲,一副侍应生的打扮。 段旸瞪大了眼:「这是不是被我撞翻盘子的那个人?是我眼花吗?」 一边说着,一边把录像倒回去确认。 傅星沉好笑地说:「不用看了,就是他。」 「……我操,」段旸一阵后怕,「还好我那天没为难他。」 监控视频从托盘打翻处重新播放,段旸反覆看了几遍,越看越奇怪:「这个人什么来路?一碰见霆霄,连头都不敢抬,还绕路走……我们霍总有这么吓人?」 霍霆霄闻言笑了一下,邻家哥哥似的温和无害。 段旸更纳闷:「扎人家手的时候那么狠,感觉胆子挺大的呀。」 「胆子当然大,」傅星沉打趣,「他还敢撞霍总的车呢。」 段旸好奇心强,忙问怎么回事,傅星沉却转开话题,说起今天凌晨蝎子名下一家化工厂突然爆炸的事。 「说这个人呢,」段旸轻敲两下电脑屏幕打断他,「你跑题了。」 「没跑题,」傅星沉扬扬下巴,「听说这事是他干的。」 一直观看监控画面的霍霆霄,终于抬起目光。 傅星沉却耸肩:「我只知道这么多。」 丁助正想汇报这事:「工厂爆炸起火的原因还没查清,只知道蝎子和林驯确实决裂了。蝎子被炸进了icu,刚脱离生命危险,没有其他人受伤。」 他语气稍顿,又说:「只是现场被烧得差不多了,工厂这条线索断了。」 霍霆霄重新看向屏幕,监控里打乱他计划的青年有着极好辨认的身形与发色。 良久,他问:「人在哪?」 「上了蝎子手下的黑名单,现在整个下城区都在找他,」丁助说,「我派去盯梢的人,说看见林驯躲进了黑石俱乐部。」 「黑石……干嘛的?」段旸问。 「下城区有名的中立地带,」丁助解释,「俱乐部主人为类似林驯这种人提供保护,作为回报,他们会打拳或做其他表演为主人赚钱。」 傅星沉补充:「这个俱乐部也帮人调解纠纷,你可以和对家在这里一拳泯恩仇或者……定生死。」 他有故意吓段旸的成分,「之后无论站着还是横着出去,以前的事都不能再提,否则俱乐部会把毁约的人追杀到天涯海角。」 段旸听得眼都亮了:「这么刺激!警署不管吗?」 丁俊说:「俱乐部是合法生意,表面工程做得没有破绽。至于傅先生说的横着出去和反悔的情况,基本不会发生。」 「我要去看看!」 段旸喜欢刺激,但从小家教严格,没机会出入这种场合。直到完成学业,他才偷偷摸摸去下城区玩过两次。 傅星沉没意见,段旸立刻鼓动霍霆霄一起同行。 霍霆霄问:「你不是要去打马球吗?」 段旸说:「马球什么时候都能打,再说打球哪有这个有意思。」 他铁了心要去下城区走一趟,而且一定要傅星沉和霍霆霄陪同,方便家里查问时有人给他打掩护。 霍霆霄想了想,让丁俊备车。 联盟首都有河贯穿入海,城市划分八个行政区,但人们习惯以河流的上下游,笼统地称唿上下城区。 最近几十年,随着政治经济中心向北迁移,上城区名流风云汇聚,发展日益迅速, 生活方式追求优雅奢贵。相较之下,下城区的人文环境粗狂张扬、民风彪悍,治安不算好。 街道经常有警笛声唿啸而过,但混迹街头的,该打架的照样打,没有丝毫忌惮。 黑石俱乐部位于下城区的商业中心,黑底金光的巨大招牌在霓虹灯海中极为显眼。 第7页 段旸一脸雀跃地下了车,环顾四周瞧新鲜,结果一回头,先被街对面的警署分局雷了个外焦里嫩。 竟然敢和警署做对门……服气。 傅星沉揽住段旸的肩,顺手在头顶揉了下,叮嘱他:「等会儿别乱跑,低调一点。」 段旸连声答应,霍霆霄走在他们两个身后,穿过一条幽暗的廊道,厚重的隔音帘掀起,巨大的音浪率先迎面扑来。 一楼是个酒吧,灯光摇曳、劲歌热舞,舞台上正在进行一场热辣香艷的限制级脱衣表演。 他们穿过人头攒动的舞池,从消防通道下到负二层,推开防火门,就能隐隐听见一阵阵粗犷激动的吼叫声。 丁俊买了前排坐席票,可以从贵宾通道进场。 这是个小型的室内体育馆,四面阶梯式看台环绕着中间的长形空地,篮球场大小,空地外围有一圈铁丝网,很像马戏团作驯兽表演的笼网。 几盏超强功率的探照灯打在笼内,一个身穿黑色运动短袖短裤的男人站在灯下,露在衣外的皮肤被照得雪亮。 他两脚腕间各扣着一只黑色环铐,两根约三米长的铁链拖在地上,另一端锁住台边的铁丝网。 而在他身前,几米之外,伏着一头眼冒荧荧绿光的灰狼。 灰狼垂着尾巴,后腿微屈,森白锋利的尖牙呲露在外,喉间隐隐发出几道慑人的低吼。 一人一兽处在僵持中,唿吸都不平静。 「继续上啊!愣着干嘛呢!」 「别怂!宰了它!」 山唿海啸般的吶喊与怂恿,从黑压压的观众席涌向笼中,每个人都恨不能冲到台上,让一人一狼继续搏杀。 段旸落座,一抬眼看见笼中人辨识度极高的发色,立刻激动起来:「哎!居然是他!」 「坐好。」傅星沉按住他,目光越过段旸,看了眼霍霆霄。 霍霆霄黑沉沉的眼睛盯着笼中,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驯攥紧匕首。 鲜血沿着刀尖滴落,在赤着的脚下滴聚成一小滩深红。 刚才他一刀割伤了灰狼的后腿,肾上腺素飙升,心率极快,四周的欢唿叫骂他此刻都听不清楚。 灰狼忌惮他手中的利器,不敢贸然反扑。 它拖着伤腿在林驯几米之外来回踱步,积蓄力量伺机而动,而观众席再一次爆发式的吶喊让它受了惊,灰狼焦躁地低嚎一声,全力扑向林驯。 林驯闪身避开,脚下铁链叮噹作响,勐然拉到最长——他已经来到能活动的最大半径范围边缘。 该死! 他急速回防,却晚一步,重达50公斤的成年灰狼跃起飞扑,冲击力相当大,脚下铁链再次绷紧,林驯稳不住重心,被扑倒在地。 灰狼按住他的双肩,张开大嘴,想一口咬断猎物的喉管。 腥臭的热气喷出来,几滴涎水甚至甩在林驯脸上。 林驯咬牙,一直没痊癒的左臂钻心似的疼,他用尽全身力气将伤臂横在灰狼颈间,勉强将它推开一丁点,给右手腾出。 锋利的匕首在掌心急转一圈,寒光一闪,刀子快狠准地扎进灰狼的眼睛。 悽厉的狼嚎响彻场馆,很快被更大声、更兴奋的咆哮压过。 观众席大半的人都激动地站起来,红着脸吼叫着,段旸一瞬间感觉自己误入了某个原始部落。 他是个人来疯,很容易被现场气氛感染,于是跟着站起来兴奋地喊了两嗓子。 傅星沉拽都拽不住。 反观霍霆霄,安静地坐在旁边,姿势都没变过。 唯独盯着浴血奋战之人的那双眼,眸光越发的沉。 林驯拔刀而起,热血喷洒,半空溅出一条血弧。 灰狼哀嚎着四处乱蹿,林驯趁势抬腿,踢起铁链缠住困兽的脖子。 转瞬间,他翻身骑在灰狼背上,一手勒紧铁链,另一手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 刀身再次没入灰狼颅顶。 「我操……」段旸打了个激灵。 一瞬的安静过后,四周爆发出的激动欢唿几乎能把房顶掀翻,前排更是有人冲去扒住笼网,一边兴奋大叫,一边将鲜花、玩偶和成沓的纸钞往林驯身上扔。 林驯皱着眉,丢开灰狼的尸体站起来。 工作人员进来清理场地,为他解开脚链,询问他有没有受伤。他摇摇头,扔掉匕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笼网。 他一走,下场比赛的两名拳手已迫不及待地进了场,不等裁判预位,甚至清洁员还在,他们就打成了一团,像是有私仇的样子。 段旸还沉浸在刚才的斗兽表演中没缓过来。 他一会儿骂变态,一会儿说刺激,傅星沉懒散地坐在旁边不愿搭话,段旸就想找霍霆霄说说。 结果一扭头,发现身边座位不知何时空了。 段旸奇怪:「人呢?」 傅星沉指了下出口:「吹风。」 段旸「啊」了一声,刚才的表演确实很上头,看得人浑身发热。 他问傅星沉:「今天带保镖来了吗?我觉得这里不太安全。」 傅星沉好笑地看着他:「你现在才想到安全问题,是不是有点晚了?」 【作者有话说】 黑石俱乐部的信条参考了电影《教父》中的布其奇奥家族,这个家族会收取高额佣金,为各大家族谈判做中间调解人,其实也就是做人质。 比如a b两家要和谈,布其奇奥会送一个自己人去a家做人质,如果a派去b家的谈判者被杀了,a可以杀掉人质,布其奇奥则会举家向b寻仇,不死不休( ̄ ̄) 第8页 第5章 不惊动,不打扰,才是本分 林驯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谁的。 他拖着酸疼的身体穿过员工通道,走进淋浴间,撕开被狼爪勾破的上衣,对着镜子前后检查了下。幸好除去旧伤,身上没有被狼咬或抓出的血痕,只是脚踝被环铐磨破了皮,站在莲蓬头下用水一冲,火辣辣的疼。 狼血又腥又臭,林驯闭上眼,还能闻见狼嘴里喷出的腥热气息。 他用掉小半瓶沐浴露,狠狠搓洗了好几遍,皮都搓红了,才换上干净衣服出去。 随便推开一间休息室的门,林驯从常备药箱里翻出一卷绷带。 宴会那晚他左手掌心留下一处近两公分的伤,和以前受过的伤相比,它实在不起眼,但林驯格外上心。 他私自将这枚小小的伤口,当做霍霆霄送他的礼物。 也许别人觉得这种想法很离谱,甚至有点变态,但林驯庆幸自己是个哑巴,可以悄无声息地将心事掩藏得很好。 他像包装礼物一样,把手包好。 开始仔细回味腕骨残存的指痕,霍霆霄干燥温热的掌心,以及玻璃碎片被拔除时激发的隐秘快意——过去短短两天内,他已这么做了无数遍。 正沉浸其中时,一对男女拥吻着闯进来,根本不管他这个外人在场,就开始上演限制级画面。 林驯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起身出门,给他们腾地方。 外面走廊很乱,打牌的、喝酒划拳的凑在一起,吵得人耳朵疼。 他叼了根烟,想去消防楼梯间躲清静。 阿青发消息问他打完比赛了没有,他一边低头回復消息,一边朝楼梯间走。 防火门推开一瞬,他神色骤冷,勐地回身刺拳。 谁知,这拳却落了空。 黑暗中,一只大手更快地扼住他的喉管,以不容反抗的力量,将他掼在墙上。 林驯抬腿想攻击对方下三路,然而对手已欺身而至,一腿强势挤入他两 腿之间,再蛮横地向上一顶。 林驯几乎要被这一下挤离地面,他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沾地。 姿势导致两人距离过近,林驯一瞬间看清了那张英俊的脸。 他立刻停下挣扎,漆黑的眼瞳中爬满诧异。 「警惕性不错,反应很快。」霍霆霄这么评价他。 林驯却像呆住了,几秒后,才迟钝地眨眨眼睛。 收扣在颈间的五指紧了紧,林驯唿吸一滞,但没动,任由脖子被霍霆霄握着——怎么看也和刚才的评价搭不上边。 距离实在太近了—— 林驯小心翼翼地吸口气,想确认身上的腥臭味已经全部洗掉,不会熏到霍霆霄。 但鼻息间,盈满的却是男人身上清淡冷冽的木质调香。 心猿意马之际,林驯听到一声轻笑。 颈间的力道随之一松。 霍霆霄退到两步之外,站进一束从防火门缝隙钻进来的光线中。 面色温和,嘴角微翘。 林驯贴墙站好,无措地抠弄了几下墙皮,才想起找手机。 手机刚才被打落了,幸好屏幕没碎,还能用。 他打开备忘录,怕霍霆霄久等,快速敲下三个字:找我吗? 手机递出去前,他还用手上的绷带把屏幕擦干净。 「碰巧。」霍霆霄回答。 林驯讪讪地收回手,把三个字一个个删掉。 他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拇指一直按着删除键。 霍霆霄看了他一会儿,问:「你的手好点了吗?」 林驯微怔,点点头。 霍霆霄又说:「刚才的表演很精彩。」 原来是来俱乐部看表演,林驯后知后觉,为刚才自作多情的一问感到脸热。他低头打字,写道:这里很乱,你来,不安全。 「那你呢?」 霍霆霄朝他走近一步,明知故问:「你不是为蝎子工作吗?为什么来这。」 霍霆霄身量比他高出半头,站得远时还好,现在离得近了,于是在霍霆霄垂眼看他时,那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与上位者本身自带的压迫感,就变得十分明显。 林驯攥紧手机,不是很想回答。 但霍霆霄很有耐心地在等。 他只好打开备忘录,动作温吞,刚敲下一个字母,预览信息栏忽然跳出一条新简讯。霍霆霄正看他打字,自然也看见了这条消息。 【阿青:回来时捎盒小虾呗,馋了】 林驯如蒙大赦,顺着这条简讯,转移了话题:朋友,我借宿他家。 霍霆霄「嗯」了一声,语调平淡。 林驯另起一行,删删减减的,既想找个新话题能和霍霆霄多「聊」两句,又怕等下霍霆霄旧事重提,完全忘了这番纠结的心理过程已全部被人看去。 最后他写:我该回去了。 写完,他偷偷瞄了一眼身侧。 今天霍霆霄穿了件黑皮夹克,里面套白色t恤,夹克拉链敞着,t恤贴合身材,胸肌轮廓若隐若现。 林驯脸又热了几分。 然后,他听到霍霆霄说:「我也该走了,再见。」 林驯点点头。 他伸出右手,五指微曲,小幅度地上下挥动两下,用手语和霍霆霄说「再见」。 楼梯间光线太暗,不知道霍霆霄有没有看清他的告别。但俱乐部这种地方来往人员复杂,危险系数高,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第9页 林驯仰头靠在墙上,抬手抚上脖子。 他右颈有一道陈年旧疤,尖细的划痕,约两个指节长,这是霍霆霄送他的第一件「礼物」,也是他在贫瘠的青春期和霍霆霄最后的一丝联繫。 为了铭记,林驯颈侧便多了一道刺青。 ——h.t.x,花体样式,每个字母指甲盖大小,整齐排列在划痕之上。 一想到刚才霍霆霄碰过这道刺青,林驯就忍不住激动。 五指收紧,他闭上眼,贪恋地回味刚才短暂接触中的每个细节。 良久,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坐在楼梯上抽了根烟。 回到阿青租住的地下室时,零点刚过。 林驯把外卖盒放到桌上,又去沖了个澡,出来时他穿了件黑色背心,阿青瞥见他肩膀和颈间的淤青,咧着嘴巴「嘶」了一声。 「今天被揍了?」 阿青剥好一只虾递过去。 林驯摆摆手,给手机充上电,拉过椅子坐在旁边对着手机备忘录发呆。 阿青吃完一整盒小龙虾,洗干净手,翻出红花油对林驯说:「过来,我给你抹点药。」 他手法专业,涂完肩膀又让林驯捲起背心下摆,露出血瘀遍布的后背——这些都是今晚摔倒或被铁链硌出来的伤。 林驯皮肤白,像个常年不见阳光的吸血鬼,因而青紫色的淤痕这一块、那一块,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阿青一边抹药,一边倒抽气,林驯却没什么反应。 回想两人认识的这几年,他似乎总是死气沉沉的,经常受伤,却对疼痛很麻木。阿青不禁感慨:「你是不是没有痛觉?」 闻言,林驯抬起头,罕见地对他笑了下。 不懂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关于最近的事,阿青听到了一些风声。作为朋友,他可以暂时收留林驯,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蝎子的人早晚会找到这。黑石俱乐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更不可能在里面躲一辈子。 「你才进去一天,就伤成这样,你就算再能打,又能在里面撑多久?!指不定哪天就死翘翘了!」 阿青想想都发愁。 林驯用手机打字:走一步看一步吧。 看见他手上的绷带,阿青灵光一闪:「哎呀!你可以去找霍霆霄啊!」 林驯一僵,阿青扳过他的肩膀,说:「你上回给他递消息,还为了这事跟蝎子翻了脸,怎么着也算他欠你个人情。你不如就拿那个被炸掉的工厂做投名状,请霍霆霄帮你安排个好出路,蝎子的手再长,肯定也伸不到霍家的地盘去。」 越说越觉得自己聪明,阿青兴奋地拍了拍大腿,「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主意是不错,但林驯没这个打算。 他是个头脑清醒的成年男人,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从枪口瞄准蝎子脑袋的那刻起,他已做好了被列入仇杀黑名单的心理准备,一切结果他照单全收,不需要任何人替他收拾残局。 ——这是他的选择,与霍霆霄无关。 上次递消息、去宴会,也只是想亲眼确认霍霆霄安全,给自己一份心安。 林驯不想让霍霆霄误会他是在投机取巧,索求回报。 更不想让霍霆霄因为他的擅自喜欢,产生一丁点的困扰。 林驯打出一句简短的「算了吧」。 阿青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傻逼,连唿几声「为什么呀」,又苦口婆心给他分析利弊。可林驯还是油盐不进,一副「死就死吧没关系」的样子,把他气到胃疼。 有毛病吧!自毁倾向很严重,还他妈死犟! 「随你吧。」阿青没好气地丢给他一个枕头,「今天你睡地板!」 关了灯,阿青又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他几句犟种,林驯头枕手臂安静听着,内心依然无波无澜。 他确实很犟,认准的事就一意孤行,很难回头。 喜欢霍霆霄是这样,远离霍霆霄也是。 他这种人,本就不该出现在霍霆霄的世界里。 不惊动、不打扰,才是他该守的本分。 【作者有话说】 林驯:o.o今天被掐脖子了,好……爽 霍霆霄:偷偷用力 第6章 「打完这场,跟我走」 怕牵累阿青,林驯没有在他家久住。 他找俱乐部经理请示了一下,暂时住进了后台的一间休息室。这里没有床,只有一张旧皮沙发,以林驯的身高躺在上面,半条小腿都要悬在沙发扶手外。但比起几年前在桥洞下和流浪汉抢地盘的日子,还是舒服多了。 林驯不挑。 晚上有比赛就打比赛,没安排就去楼上酒吧打杂,忙到凌晨,再回休息室睡觉,这就是他一天的生活安排。打比赛或有斗兽表演时,他特意往观众席看了几次,再没见过霍霆霄。 不来挺好的,这种地方少来为妙。 这天忙完回到休息室躺下,林驯闭眼听着外面吵架、叫床还有划拳的声音,将近中午才勉强有了点睡意。他睡得轻,意识浮浮沉沉,也分不清究竟有没有睡着,直到手机闹铃响起,他坐了起来。 离酒吧营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林驯洗漱完,先去外面吃饭。 从俱乐部后门出去,穿过一条小巷,巷口对面有家餐馆做的炒饭味道还行,量足实惠,林驯吃完饭,顺便在旁边小卖部买了包烟,再沿原路返回。 出门一趟来去不过十几分钟,结果他还是被人堵在了巷子里。 第10页 幸运的是,不是蝎子的人,只是群抢钱的垃圾。 林驯睡眠不足,整个人恹恹的,不想跟他们纠缠。他主动交出身上的全部现金,谁知却换来对面一顿讥讽。 「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垃圾啐了一口,歪头沖身边的小垃圾使眼色,「再搜搜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玩意儿。」 「是!老大!」 几名打手瞬间围住林驯,要掏他的裤袋。 林驯冷了脸,抬腿左右快踢再接一记迴旋踢,六个人瞬间倒了五个。剩下的那个一愣,随即从后腰掏出一把甩棍,发狠地朝林驯冲过去。 林驯闪身避开,反手给了那人一拳。 其余人这时从地上爬了起来,知道今天遇见了个狠角色,各个面露狰狞,一窝蜂地再次围上去。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面都带了傢伙,林驯最终被反拧胳膊按在了粗糙的墙壁上。 老大恶狠狠地踹了下他的膝弯,骂道:「他妈的还挺能打,你再动下试试啊!」 说着,他摸进林驯的裤袋,从右兜里翻出一块手錶。 錶盘机芯做工精良,电镀均匀光亮,就算是不懂表的,也能一眼看出它价值不菲。 只是内部没有錶针,是块坏表。 「操,没錶针还能值几个钱,」那人把表扔给旁边的人,「你们谁懂眼,看看能卖出去吗?」 这时林驯忽然暴起,拼着胳膊被拧断的风险,硬用蛮力撞开了钳制他的两个人。 「我靠!把人按住了啊!」 低呵声中,打手们再次抄起傢伙往林驯身上砸去,林驯脑袋被打破了,血顺着额角往下流,他却全然不管,只疯了似的去抢表。 这股不顾死活的兇悍劲儿把拿表的兄弟吓了个激灵,手一抖,表「啪嗒」掉在了地上。 林驯扑过去捡,其他人趁势用甩棍勐击他的后背,疼痛瞬间炸开,林驯一个趔趄摔趴在地。 手錶近在咫尺,他伸出手,指尖刚勾到錶带,却被一只脚狠狠踩住了手背。 随后,四周围过来很多只脚,又踢又踩,头顶一片混乱的叫骂,林驯一概看不见、听不见,他只盯着那块沾了泥污的手錶。 血流经眼皮,蛰红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踩住手的那只脚撤开了,林驯赶忙再去捡,却见一只手先他一步,他想都没想,一把攥住了那人手腕。 他兇狠地抬眼,瞳孔微微放大。 ……霍霆霄? 怎么会在这看见霍霆霄? 他用力眨了下被血煳住的眼睛,近在眼前的那张英俊的面孔并未消失,不是幻觉,也不是臆想,男人的手腕还被他牢牢抓在手里。 林驯张了张嘴,喉咙里才挤出几个闷哑的音节,就被一名半路杀出的保镖按住肩膀,警告他快放手。 他没防备,再次摔趴在地上。 霍霆霄扫了那名保镖一眼,对方立刻撤手,退到一旁。 这时林驯终于回过神,慌忙松开霍霆霄,从地上爬起来。 低头一看,衣服是脏的,鞋子掉了一只,就连双手也尽是血污泥垢。 好狼狈,怎么偏偏让霍霆霄看见。 他懊恼地抬起胳膊蹭了把脸。 面前递来一张纸巾,林驯微怔,顺着男人修剪干净的指甲看去,看见霍霆霄腕间被他抓出了几道鲜明的指印,心里更不是滋味。 林驯接过纸巾,低头擦掉脸上的血渍,慢而用力。 霍霆霄的随身保镖把抢钱的几个垃圾打包送去对街的警署,只留下一个人守在巷口,巷内恢復了宁静。 天色渐暗,安在后门上方的一盏照明灯已经老化,忽闪忽闪的,时不时发出一阵电流声。 「要不要去医院?」霍霆霄问。 林驯摇头,眼皮垂着,时不时扫一眼霍霆霄手里的那块坏表。很明显想要回来,但迟迟没有伸出手。 霍霆霄拿起表端详,林驯轻轻提起一口气,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 霍霆霄眯了下眼,看他的眼神又深几分:「这块表……很重要吗?」 林驯点头,一秒后又摇头。 霍霆霄不看表了,问他:「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林驯脸上划过一丝疑惑,很快又明白过来,但他的手机在刚才的混战中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他没法回答。 只能指一下身后的俱乐部。 霍霆霄说了和阿青一样的问题:「你总不能一直躲在这。」 今天只是出门吃顿饭,距离俱乐部的后门不过几十步,就被人围住了。还好来的不是蝎子的人,否则林驯不死也残。 可林驯这几年在街头漂着、混着,受伤流血是家常便饭,诚如阿青所想,他足够警惕、能打,但也对自身安全足够漠视,哪怕今天被人砍死在街头,他也没什么所谓。因此当初和蝎子翻脸时,林驯根本没想过要给自己留退路。 ——他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做的。 现在被霍霆霄问起以后的打算,林驯像被点名参加突击考试的学生,临时抱佛脚,现编现想。 估计一时半会儿等不来答案,霍霆霄转开话题,问他:「今晚有比赛吗?」 林驯收起思绪,点了下头。 霍霆霄走到他面前,说:「手。」 林驯一怔,先用t恤下摆内侧擦了擦手,才伸出去。 五指微蜷,缩在掌心,很紧绷的姿态。 第11页 霍霆霄一边慢条斯理掰开抚平他的手指,一边说:「打完这场,跟我走。」 林驯彻底呆住,连眼睛都忘记眨,分不清是为霍霆霄的动作还是话语,总之就是懵了。 霍霆霄却不再多说,轻拍一下他的掌心,转身走了。 摊开的掌心沉甸甸的,那块没有时针的手錶被还回了回来,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林驯一下酸了鼻子。 他抬头看向霍霆霄,男人的身影却已消失在巷口,他眨眨眼,再次低下头,盯着掌心里的手錶看了很久。 直到眼睛发红、发涩,他才把它放回口袋。 手机钱包也都找了回来,手机屏幕裂了一道,但还能用,钱包是个用旧的皮夹,林驯拍掉外壳沾的灰,从内层取出一张三寸照片。 照片上了塑封,没有任何摺痕与脏污。 照片里的少年,一身白色运动服加同色髮带,手握网球拍,挥出一记利落的凌空抽球。身姿矫健、青春洋溢,即使七年过去,依然活力四射、不可逼视。 这是霍霆霄自己也不曾见过的、被偷拍者擅自定格的一片17岁掠影。 被林驯珍而重之,藏在心里很多年。 指尖抚过照片,林驯很轻地吁出一口气。 刚才霍霆霄还表时没什么反应,应该是没有发现。 林驯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在学生时代的超低存在感。 否则霍霆霄认出他是谁,大概率会再沖他的脖子划一下,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对他说出那句「跟我走」。 【作者有话说】 手錶划重点,后面考 第7章 「挺乖的」 霍霆霄回到地下拳馆时,傅星沉和段旸正一脸严肃地说悄悄话。 见他回来,傅星沉朝他一挑眉,视线随之往对面观众席扫去。段旸直接抬手一指,煞有介事地说:「那边第二排,霍呈!」 霍霆霄在他身边坐下,说:「看见了。」 「他来这干嘛!」段旸一脸嫌恶,皱了皱鼻子。 霍呈是霍霆霄同父异母的兄弟,对外称霍呈是弟弟,其实两人同岁,真要细究,其实霍呈还比霍霆霄大两个月。可见是父亲婚内出轨,且瞒得滴水不漏,直到霍霆霄十岁那年,母亲沈秋筠因病去世,父亲不顾祖父的极力反对把继母娶进门,他才知道霍呈的存在。 霍霆霄不能原谅父亲的欺骗,更不认可继母和所谓兄弟,但父亲一意孤行,甚至为此搬出霍家老宅。 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满城风雨,偏偏霍呈还转进霍霆霄的学校,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打了照面还一口一个「大哥」叫得亲切,恨不能让全校都知道他是霍霆霄的兄弟。 那段时间,霍霆霄被噁心得够呛,大病了一场。 段旸和傅星沉作为朋友,自然同仇敌忾,对霍呈这个人从没什么好脸色。 霍呈在霍家的企业牵涉不深,只在旗下一家科技公司挂名coo,不总在公司露面,反而喜欢混迹于二代圈层,整天和一帮纨绔吃喝玩乐。 今天也是如此,霍呈身边坐了几个满身潮牌的年轻人,有说有笑地等待比赛开场。 「你回来见过他了吗?」傅星沉问。 「没有。」 「听说他和这间俱乐部的经理交情不错,」傅星沉眉梢一挑,「你说他今天是沖比赛来的,还是沖你?」 霍霆霄沉吟不语,再次看向对面观众席。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霍呈同样看了过来,见到霍霆霄并没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反而笑着沖这边挥了下手。 段旸最讨厌他这副笑眯眯的样子,「一看就没憋好屁!」 他勐地一拍大腿,看向傅星沉,「你说他会不会去我爸那里告我一状?要是被我爸知道我来这种地方……完了完了!」 傅星沉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有我和霆霄给你兜底,你怕什么,怕就别来。」 段旸瞪他一眼,转头去摇霍霆霄的胳膊:「哥,你罩我啊哥!」 霍霆霄微笑:「怕就回去。」 段旸:「……」 观众席光线渐暗,几盏大功率探照灯「啪」地照亮笼网,在一阵欢唿口哨声中,今晚的比赛开始了。 笼门打开,林驯仍是一身黑色运动短袖短裤,赤脚上场。 看见他左手缠着绷带,段旸「咦」了一声:「带伤还要打吗?」 傅星沉说:「不死就要打。」 残酷的规则,让段旸默了一瞬,很快又被林驯即将迎战的对手激出一句脏话。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打着赤膊上了场。 笼网开的门和普通门差不多高,而这个男人竟需要低头过门。 「这他妈两米多了吧……」段旸看看这人,再看看林驯,身高一八二的林驯竟然只到对方胸口! 最关键的是,这人还有一身虬实的肌肉,单看那宽厚饱满的肱二头肌……段旸觉得自己能被他一胳膊夹死。 「这、这怎么打啊!也太不公平了!」 段旸的打抱不平还没落地,林驯已抬腿踹向对手的下盘。 他打得很主动,这一脚用了全力。 但对方纹丝未动。 反像被不轻不重挠了下痒,他低头,沖林驯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大手随之抬起,挥拳砸向林驯的脑袋。 林驯闪身避开,绕到对手身侧,又是几记连环踢,都是不痛不痒,造不成任何伤害。 第12页 这么下去,恐怕对方还没热完身,自己就先力竭倒下了。 林驯深知灵活是自己的唯一优势,他抓住这点,闪转腾挪,不停游走于对方的身后与侧方,重点击打膝盖、后腰、腋下还有裆部这些脆弱部位。 观众席看不过去了,有人咆哮道:「干嘛呢!上啊!打啊!」 「怎么还没见血!耍猴呢?!」 …… 高个子似乎也耐心耗尽,不想再被这打一拳,那踢一脚,他挥手一拳,被林驯躲过,另一手紧着跟上,竟抓住林驯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再一拳挥上,直勾勾冲着林驯的太阳穴砸过去! 林驯急忙后仰脑袋,躲过这致命的一拳,但拳峰还是扫到了他的额头,林驯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的一瞬,后背砸中笼网,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他甩甩脑袋,刚爬起来,胸腹又挨一脚。 整个人向后飞出一截儿,再度撞到铁丝网。 疼痛铺天盖地袭来,倒是刺激得他清醒了很多,眼前重重叠叠的影子变得清晰,林驯咬紧牙关,拽着铁丝网站了起来。 「打死他!打死他!」 疯狂的吶喊声自观众席炸开,吼得人耳膜要穿孔了。 有给他加油的,也有让他去死的。 林驯都不在意,他只是不想再让某个人看见他的狼狈与不堪一击。 他抹了把流血的额角,汗珠滑过伤口,蛰得一痛,但黑亮的眼底却闪动起兴奋的光。 林驯一边解左手的绷带,一边闪身躲过高个子的拳脚,随后瞅准时机,助跑一小段,竟是攀抓着铁网向上一跃而起,一记飞踢,直接把那大汉的脸都踹歪了。 这一脚力量十足,对方被踹懵了。 林驯趁势,对准他小腹又是一记重拳。 那人恼怒,揪住林驯的后领,想炮制上次的方法把人吊起来打,林驯却双腿反剪住他的颈部,再用力一拧,整个人竟腾空转了半圈,反骑在那大汉的脖子上。 须知对手体重身高都远超他的量级,这一拧身反制,需要极强的腹部核心爆发力,林驯却做得利落漂亮,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绷带缠紧对方脖子,再用力一拉! 只见大汉面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眼珠瞪得极大,他左摇右晃试图把林驯甩下来,但窒息让他无法保持平衡。 「咚」的一声,他双膝跪地,几乎要把地板砸穿。 林驯顺势从他身上滚落,一记迴旋踢,直接踹到那人的脑袋上,血水混着崩落的牙齿飞出,又是「砰」的一声,高个子重重摔趴在地,昏死过去了。 整个反击过程,还不到两分钟。 「我操!帅啊!真他妈帅!」 段旸激动地弹起来,恨不能冲到笼边,学其他人那样往里面丢花撒钱。 傅星沉按他回座位,让他低调。 段旸嫌他扫兴,转而去骚扰霍霆霄:「看见他刚才那记剪刀腿有多漂亮了吗?!那腿,那腰,啧啧啧!太带劲了!」 霍霆霄单手支颌,凝视场中,没搭话。 场上来了五六个工作人员,合力拖走晕厥的男人,林驯则站在一边,目光小心翼翼扫过观众席,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的额角有血,滑过眼角,在单侧脸颊留下一道骇人的血痕。 加上那股搏杀时的野性兇狠还没完全褪干净,他一眼扫过来时,段旸后背爬过一丝凉意:「……真够凶的。」 「有么。」霍霆霄突然开了口。 「没有吗?」 再看林驯,还望着这边,但下一秒就收起了全身的攻击性,先抬手抓了抓凌乱的长髮,又低头整理了下衣服,身板似乎也挺直了一点。 段旸:? 霍霆霄又吐出一句评价:「挺乖的。」 段旸:?? 傅星沉这时幽幽道:「今晚的比赛不太对劲。」 「嗯?」段旸抽回一点心思。 傅星沉点了点手边的电子屏:「赛事安排变了。」 俱乐部每晚安排十场比赛,为方便观众开盘下注,观赛席每个座位都配置了一块平板大小的固定电子屏,可以提前查看当晚的全部赛事安排及对应赔率。 但今晚的比赛安排,全部变成了待定。 「系统bug吧,」段旸刷新几次,下一场的比赛人员名单出来了,他咦了一声:「怎么还有林驯?我刚才看还不是这样的呢。」 第二场,是个同量级的对手,林驯ko获胜。 以为这就完了,谁知工作人员拿着铁链进来,在一片口哨声中,锁住了林驯的左脚。 第三场获胜后,林驯的右脚也被锁住了。 见状,段旸开始骂人了。 这时电子屏放出了后面全部的赛事安排,竟然每一场都有林驯的名字。 车轮战! 现场观众沸腾起来,狂热叫好,更有甚者齐声高喊:「一起上!一起上!!」 「这不是故意把人往死里整吗?!」段旸咋舌。 傅星沉越过他,看了一眼霍霆霄:「俱乐部那边不肯放人?」 霍霆霄面沉如水,回答:「条件是打完今晚比赛。」 傅星沉明白了,俱乐部临时变更赛事计划,就是想放人前最大限度榨取价值,狠赚一笔,当然是怎么刺激怎么来。 「我操!」段旸突然骂了一句,连忙让他们两个看电子屏。 赛事安排再次刷新,竟真的是五个人一起上! 第13页 其他人也很快发现了,爆发出一波高过一波的吶喊叫好,整个场馆简直要沸腾了。 相比之下,笼中的林驯反应算得上平静。 他赤脚站在一小滩血泊旁,看着五个有胖有瘦、有高有矮的男人陆续走到他面前,形成一个半包围圈,他默默攥紧手中匕首——这是他今晚第一次被允许使用武器。 五人跟提前商量好了一样,一起冲过来。 林驯最擅长用腿,但有铁链锁着,动作受限、威力大减,那群人分工明确,有负责左右夹击的,有绕后偷袭的。林驯想赢,就必须速战速决,但对面有意累垮他,五个人跟逗狗一样,这打一下、那打一下,不至于受很严重的伤,但足够他难受。 林驯陷在包围圈里,很难完全防住。 侧腰挨了一脚,他在铁链挣动声中,刚勉强稳住身形,膝弯又冷不丁被踹了一下。 他单膝重重砸在地上,抬臂隔开一拳,同时握紧匕首,向身后反刺。只听哀嚎一声,偷袭他的人捂着鲜血直流的大腿摔在了地上。 林驯被溅了一脸的血。 汗水混着血水,将他浅灰色的头髮染成淡淡的粉,微湿半捲地垂在额前。凌乱的髮丝下,一双眼充血发红,散发着瘆人的寒意。 这一幕震慑到了对手,竟一时没人敢再靠近。 林驯站起来,分心往观众席看了一眼。 却见霍霆霄已不在座位,正头也不回地朝出口走去。 这就走了吗? 林驯胸口一紧,还来不及有更多情绪,敌人拳风已至。 他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砰」的一声摔趴在血污中。 第8章 「我需要保护」 林驯已连胜五场,四人一兽,体力消耗得厉害,身上也负了不少伤。 这种前提,导致最后一场他的开盘赔率极高,多数观众买他必输无疑,有的人甚至巴不得他被打死。 但霍霆霄说要带他走。 虽不清楚原因,也不确定他中途离场是不是改了主意,但霍霆霄既然说了,那他就会义无反顾地跟过去。 所以,他要活。 不仅要活,还要赢!要用这一场比赛证明他的价值,证明他不是个只会被动挨打、需要拯救的废物。 林驯从血泊爬了起来。 全身肌肉关节都很痛,越痛就越兴奋,体内每一根神经都在肾上腺素的调动中,叫嚣着要反击,要赢! 自我保护机制,在这一刻完全作废。 对于敌人落在他身上的每一次拳脚攻击,他都不闪不避。 匕首被打落了,那就赤手空拳地回击,匕首被敌人捡起朝他挥来,他也完全不顾,凭着鱼死网破的那股野蛮悍勇,愣是把包围圈打散,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丝机会。 他已经打红了眼,常年混迹于街头催生出的戾气和兇狠,被高清摄像头清晰呈递到显示器上。 俱乐部程经理忍不住鼓了鼓掌。 「霍先生,我就说您是多虑了吧,以林驯的实力,对付这几个人简直绰绰有余。」 说着,他往身边看了一眼,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依我看,再来一场也不成问题。」 霍霆霄紧盯显示器的比赛实况,闻言,冷笑了下:「程经理想自己上?」 程经理干笑一声,想插科打诨两句,就听一声拉长的鸣笛声响彻整个场馆——比赛结束了。 显示器上,林驯肩头插着一柄匕首,仰面躺在血泊里,胸口剧烈起伏着,裁判矮身举起了他的右臂,示意胜利。 「赢了!」 这一场下来,俱乐部赚得盆满钵满。 程经理红光满面,大笑道:「林驯果然是个好苗子,说实话,要不是霍先生亲自来要人,我是肯定不会放他走的。」 霍霆霄不接他的人情,直接说:「东西,拿来。」 从监控室出来,穿过一条杂乱的走廊,向右拐,走到底就是医务室。 说是医务室,其实不过是单独辟出来的一个小单间,供伤员休息、简单处理伤口。 霍霆霄推开医务室房门时,林驯正坐在担架床上,低头对着一张名片发呆。 他赤着上身,胸腹都是淤青,左肩贴着两块纱布,隐隐有血洇出。 看见霍霆霄,林驯立刻下了地,侷促地抬手拢了拢头髮,确保发梢可以遮住颈间的刺青。 霍霆霄走过去,拿过他手中的名片看了一眼,问:「霍呈,你认识?」 林驯摇摇头。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这张名片是怎么被塞到手里的,大概是被抬下场时,和那些鲜花、玩偶还有钞票一块扔到担架上的。 「既然不认识,那我帮你扔了?」 霍霆霄体贴地徵询林驯的意见。 林驯自然没所谓,乖乖点下头。 他挪到药桌前,拿过纸笔弓腰写下一句话,然后递给霍霆霄看。 他写道:我赢了。 霍霆霄却问:「为什么一定要赢?」他让林驯打完今晚的比赛,并没有要求他必须胜出。 林驯僵了一下,在纸上一笔一划认真写:想证明我很强。 他弯腰写字时,霍霆霄的目光自然落在他的后背上。 两侧肩胛骨因为姿势而顶起薄薄的皮肤,嵴椎骨节节分明向下延伸,薄而韧的肌肉线条在腰身收紧。 林驯有腰窝,只是此刻那附近一片骇人的血瘀。 霍霆霄眼神暗了暗。 第14页 一句写完迟迟没等到回应,林驯有点尴尬,下笔不稳,字迹也潦草:你后悔了吗? 霍霆霄挑眉:「后悔什么?」 林驯勾勾画画,最后写:你中场走了 霍霆霄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递给他一样东西。林驯定睛一看,这是他到黑石俱乐部当天,和程经理签下的一份免责协议,相当于「生死状」或是「卖身契」。 霍霆霄说:「以后不要随便签这种东西。」 原来是拿协议去了。林驯心情明朗一瞬,又很快沉下去,他在纸上写:不用因为蝎子帮我,跟你没关 还没写完,霍霆霄按住他的笔,说:「受伤了,就别写了。」 林驯还是小心拂开他的手,在先前那句「想证明我很强」后面,补写了一句:我有能力保护你。 写完他就有点后悔了。 那天楼梯间两人交过手,他这句「保护」,未免显得有些大言不惭。 林驯难为情地攥紧笔桿。 霍霆霄定定看了他几秒,轻轻笑了一声:「先走吧。」 林驯拽住他的衣角,又很快松开,他指了指走廊另一端,伸出五根手指,想让霍霆霄等他五分钟。 他的手机、钱包还有衣服都放在休息室没拿。 霍霆霄说:「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回到休息室,林驯先单手拧了个湿毛巾,给自己能够到的地方都擦干净,再用清水洗了两遍头髮,换上干净衣服。 他的东西不多,最重要的不过就是一张照片和一块手錶而已。 怕霍霆霄久等,他这个伤员争分夺秒,跑到出口时,刚好五分钟。 俱乐部门口,霍霆霄正倚在一辆黑色商务车旁边,和两个身穿休闲装的年轻男人说话。 那两个人,林驯有点印象,上次在半岛酒店见过,应该是霍霆霄关系很好的朋友。在他们面前,霍霆霄姿态称得上闲散,脸上挂着一丝放松的笑意。 林驯停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打扰。 这时霍霆霄侧眼看过来,沖他勾了下手指。 身边的傅星沉和段旸,见状也停下交谈,齐齐看向他。 林驯抓紧背包,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还没想好怎么打招唿,段旸就热情地迎上来。 「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 他一手抓住林驯的手腕,一手戳戳自己的胸口,笑道:「上次在半岛酒店,不小心撞到你的那个人就是我!」 林驯点点头,对这样的自来熟显然有点无法招架。 霍霆霄拉开车门,拍了下段旸的肩,「走了,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 段旸「哦」一声,松开林驯的手,上了车。 为了低调,霍霆霄和傅星沉、段旸坐一辆车来的,而且让丁俊挑了辆外形不太起眼的商务。 但内景却和低调不沾边,后排空间非常宽敞,设置了四个单人头等太空舱座椅,两两相对,中间还摆着一张mini吧檯。 傅星沉绕到另一侧,上车和段旸面对面坐着。 林驯想去拉副驾驶的门,霍霆霄却轻轻託了下他的后腰:「上车。」 林驯脸一热,坐去背靠副驾驶的座位,把装了衣服的背包放在脚边。 他嵴背挺得笔直,两手搭在膝盖上,头髮还湿着,一缕缕垂在眼前颈边,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的呆。 霍霆霄找出一条干净帕子递给他,说:「擦擦头髮。」 林驯赶紧接了。 等车子缓慢驶入公路,段旸又探过半个身子,兴奋地拉着林驯復盘今晚的比赛。 由于林驯口不能言,车厢里一时间只有段旸独自在滔滔不绝,听得傅星沉都替他口干。 「你先歇歇,喝点水。」 傅星沉从mini吧拿出两瓶矿泉水,分别递给段旸和林驯。 林驯双手接过,沖傅星沉微微颔首道谢,视线收回时先偷偷往对面扫了一下。 霍霆霄慵懒地翘着腿,单手支颌,正在看他。 林驯慌忙别开眼,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过了几秒他控制不住,又斜瞟过去,竟再次和霍霆霄的目光撞个正着! 他不敢再偷看,就专心盯着霍霆霄的鞋尖。 车内空间虽然够宽敞,面对面坐着也丝毫不会觉得拥挤,但霍霆霄腿长,鞋尖距离他的小腿很近。 下城区有段路不算平稳,于是那只锃亮的黑色皮鞋,连同西装裤管下包裹在黑色袜子里的脚踝,就随着车身在林驯眼底晃啊晃。 林驯不敢乱动,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口有点干。 他默默拧开瓶盖,喝了小半瓶水。 段旸安静了一小会儿,看车外已是熟悉的街景,他又耐不住寂寞,拍了下林驯的座椅扶手,问:「你在上城区这边有亲戚朋友吗?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驯愣了一下。 他以为霍霆霄对他说「跟我走」,就是要让他跟在身边,做保镖或是打手的意思。难道……不是吗? 仔细一想,霍霆霄确实没明确说过对他的安排。 或许根本没有安排,帮他离开黑石俱乐部、离开下城区,已经算是霍霆霄仁至义尽。 想起那句自作多情的「保护你」,林驯脸色青白交错,不由捏紧了水瓶。 这时,霍霆霄突然开口说:「他住我家。」 车内三人齐刷刷看向他。 车子拐弯驶入下一趟街,霍霆霄的鞋尖随之轻晃,在夜色掩映下,不经意刮过林驯的小腿骨。 第15页 他看向对面,说起话来轻飘飘的。 「我需要保护。」 【作者有话说】 段旸(摸下巴):合理。 傅星沉(斜眼):……骚。 第9章 午夜小野猫 车子在某个路口停下,傅星沉和段旸另有车来接。 临别前,段旸还特意和林驯挥了挥手,笑说:「改天我来找你玩啊,到时候你教我两招!」 林驯点了点头,车门重新关闭,后排偌大的空间一时间只剩下他和霍霆霄面对面坐着。 一想到他可能误会了霍霆霄的意思,自作多情上了这辆车,那种紧张、不安混着一丝尴尬与难堪的情绪便再次如潮水漫上来。 好在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霍霆霄先一步下车,林驯抓紧背包坠在后面。 一栋白色别墅静立于夜色与初夏蝉鸣中,外观大气优雅,灯光点缀。一切终于有了实感,不再像做梦似的飘飘然,林驯清醒了一些,这是霍霆霄的家,也是他最不该踏足的地方。 他停下脚步,不走了。 「怎么了?」霍霆霄站在门廊前,回头看他。 林驯掏出手机,因为肩膀和手都有伤,所以动作很慢。他打开手机才下载好的语音软体,敲下一行字,app自动将其转化为一道清冷的、没什么起伏的男性ai声音: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谢谢你,我自己,可以的。 语音播放完,他郑重其事朝霍霆霄鞠了一躬。 还没直起身,头顶上方就响起男人温和的嗓音:「你后悔了吗?」 这是他刚才在俱乐部写字问霍霆霄的话,没想到会被反问回来。 林驯怔怔抬起头,看见霍霆霄脸上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问他:「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想反悔?」 一把火腾地从脸颊窜起,火速蔓延全身,将他烧了个干干净净。林驯有种想钻地缝的冲动,窘迫多于羞臊,僵在原地,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是。 「好了,很晚了。」霍霆霄宽他的心:「你先住下来,其余的事等养好伤再说。」 别墅装甲门从里面打开,一名年近五十、两鬓略白的男人笑盈盈地站在玄关处,霍霆霄叫他「纪叔」。 「纪叔是这的管家,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他,晚安。」霍霆霄换好鞋,径直上了楼。 林驯目送他离开,脑袋还懵懵的。 纪叔似乎早知道今晚有人要来,不仅拖鞋备了新的,就连房间也已安排妥当。就在一楼,是间空着的保姆房,宽敞整洁,配有独立卫浴,阳台落地门直接连着一小片花园。 环境条件好到让林驯又开始忐忑。 「二楼是书房、茶室和客房,三楼是霍先生的卧室,他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纪叔交代。 林驯赶紧点头。 纪叔看出了他不太自在,贴心道:「你先休息,明天我再带你逛逛这里,慢慢熟悉。有需要就找我,我的房间在一楼电梯间对面。」 林驯再次点点头。 等房内只剩下他一个,他在床边站了很久,才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 不是做梦,竟真的,真的住进了霍霆霄的家。放在半个月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林驯先给阿青发了条信息报平安,没有透露具体行踪,然后他打开阳台落地门,走到花园里抬起头,二楼有扇窗内亮着灯。 一道人影站在落地窗边,他眨眨眼,辨出那是霍霆霄。 他拿着手机,应该在打电话。 趁夜色正浓,林驯仰头贪看了两秒,没想到楼上的人忽然低眼看来。 四目相接的一剎那,林驯脑内闪过八百个念头,思考该不该打招唿,如何打招唿,或者该怎么不着痕迹、不太刻意地收回目光,回到房间去。 只是没等他想出策略,楼上的人就拉上了白色纱帘。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电话那端,傅星沉的音量稍微抬高了一点。 霍霆霄站在帘后,看林驯还在楼下小花园站着,不太走心地「嗯」了一声。他走回书桌后,闭眼靠在椅子里问傅星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星沉:「……你果然没在听。」 霍霆霄轻笑:「是你说话没重点。」 傅星沉无语两秒,他这辈子的耐心简直都给了段旸和霍霆霄这两尊大佛。 「那您听好了,我再说一遍,林驯这个人用心存疑,也就是段旸那个缺心眼儿,信他是个走投无路的小可怜,你确定要放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这话被段旸听见,你就惨了。」霍霆霄笑意更浓。 傅星沉呛他:「说重点。」 「重点就是,他是小可怜还是炸弹,得放在身边看一看才知道。」 霍霆霄理由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则是那张塞到林驯手里的名片——虽然不清楚霍呈递名片的目的,但人绝对不能留给他就是了。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林驯这个人的底细,我去查一查。」傅星沉家有议员好办事,想查一个人的档案生平还是比较容易。 霍霆霄提醒他:「主要查六年前。」 傅星沉咂摸出一丝不对劲:「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霍霆霄莞尔:「我在给你划重点。」 通完话,霍霆霄走去窗边,楼下小花园已经没人了。 林驯侧躺在床上,没拉窗帘,就静静盯着二楼投在花园草坪上的那片光发呆,直到灯光消失,他才闭上眼睛。 第16页 今晚连续几场恶斗对他消耗太大,他睡得很快,但睡在霍霆霄家的这个事实对他而言还是太刺激,第二天天刚擦亮,他就醒了。 轻手轻脚洗漱完,再回床边,单手把薄被叠得像豆腐块。 然后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对着窗外的小花园发呆。 直到外面有了动静,他才开门出去。 管家在一楼厨房和保姆核对今天的食谱,看见林驯出来,他问了声早安,林驯则沖他轻轻点了点头。 看他频频往楼梯口看,纪叔说:「霍先生已经去公司了,他交代我,你今天上午要去趟医院,要空腹,等下有人来接你。」 林驯微微睁大眼。 虽然现在全身都痛,走路也有点拐,但他感觉不是大问题,没必要再跑一趟医院,而且还要麻烦别人接送,实在不好意思。 但这事已经定下了,纪叔走过来,脸上带着长辈式的亲切笑容,说:「现在有时间,我带你楼上楼下走一走吧,这里比较大。」 比较大,这个说辞还是谦虚了。 实地走过一圈,林驯才知道这里究竟有多大。 这是座依山而建的庄园式别墅,前门前院自不必说。从玄关入户,简美风格的一楼大厅做了挑高设计,巨幅装饰画下的角落里,摆了一架三角钢琴。穿过大厅向后院走,无框玻璃门外就是一个波光粼粼的露天泳池。 因为地势高,泳池边际似乎与天相连,放眼望去,能将山色美景尽收眼底。 绕过泳池再走几步,有条向下的台阶步道,直通后花园。 后花园面积比上面更大,园林造景十分别致,不仅有果园、花园,还在一旁地势较平的地方修建了两个标准网球场,一块红土,一块硬地。 「霍先生很爱打网球,我以前还能陪他打两拍,这两年岁数大了,明显跟不上年轻人的体力咯。」纪叔哈哈笑道。 林驯跟着笑笑,又被领去球场旁的健身房逛了一圈。 两人回到别墅,正准备参观地下两层的酒窖和娱乐室时,前门响了声车笛,丁助亲自来接林驯去医院。 身为霍霆霄的特助,时间每分每秒都很宝贵,林驯越发过意不去。 丁俊对他很客气,笑道:「不要紧,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医院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去了就做,很快。」 抵达医院后,由他带着,林驯先重新处理了下伤口,再去抽血、做b超、拍x光,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都检查了一遍,甚至连指检也要做。 林驯有点抗拒。 但听丁俊说这些体检项目都是按霍霆霄要求安排的,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检查室。 等检查结束,丁俊递给林驯一袋早餐包,「谢谢林先生的配合,你先吃点垫垫肚子,我送你回去。」 林驯用手机写:叫我林驯就好,谢谢你。 丁俊应下来,又给他一部新手机:「换这个用吧,号码是新的,我和纪叔还有霍先生的私人号码都存在里面,以前的人最近这段时间尽量不要联繫,等料理完蝎子的事再说。」 林驯略带迟疑地接过,打字问:多少钱,我转给你 丁俊说:「这是员工福利。」 他拉开车门,对林驯眨了下眼:「霍总的意思是,等你养好伤先做他的贴身保镖,合同的话我过两天来找你签。」 林驯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脸上浮现一股难言的激动,他捏紧手机,低头打字:谢谢,我会好好工作的! 回去路上,林驯突然心虚地摸了摸脖子。 他打开手机上的语音app,对丁俊说:我想去买点东西,可以吗? 丁俊看了他一眼:「买什么,我可以帮你去买,或者……」 林驯打字:我得自己去,买完我自己回去,地址我记得的。 虽然ai没有语气起伏,但丁俊却听出了林驯的坚持,他没再多说,在下个路口靠边停车,把人放下。等林驯的身影从后视镜中消失后,他打电话给霍霆霄汇报了这件事。 「知道了。」 挂断电话,霍霆霄在秘书递来的一份文件上籤好字。 等秘书离开,他打开手机点了几下,屏幕上便出现一个闪烁的红色圆点。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红色圆点在城市地图的街道中缓慢移动,最后绕着某处地方,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反覆多次。 似乎在纠结。 得益于越发精益的gps定位系统,地图不仅清晰刻画了街道走向,还贴心标註了店铺名称。 霍霆霄放大细节,眯了眯眼。 红点闪烁处,既不是购买兇器的枪械交易所,也不是通风报信的公用电话亭,而是一家成人用品店,名叫「午夜小野猫」。 第10章 「他还少了一条尾巴」 林驯回到别墅时,已经下午三点多。 纪管家给他开的门,告诉他霍霆霄中午就回来了,现在在泳池边。 于是,林驯脸上又浮现出今早的那种紧张表情,频频往一个方向张望。 纪叔觉得好笑,但没有戳破,交代几句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泳池边的玻璃门此刻完全敞开着,别墅一楼变成半开放式空间,与泳池相连。 阵阵山间凉风穿堂而过,吹散了林驯额头冒出的一点薄汗。 外面阳光洒落,粼粼波光轻晃着反射到厅内,再如星潮漫涨,浸入林驯黑白分明的眼底。 他放轻脚步,走到泳池边。 第17页 遮阳伞下,霍霆霄头枕单臂躺在一把休闲躺椅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林驯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回客厅拿来张薄毯,想给他搭一下。 谁知刚一俯身靠近,手腕就被攥住。 这一下用力相当大,林驯感觉手腕要被拧断了。 但他没挣扎,顺从地矮下身,单膝点地。 霍霆霄睁开了眼。 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冷淡黑沉,平直无波。 林驯仰头望着他,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他有点恍惚。 ——六年前的那个雨夜,霍霆霄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而霍霆霄看清是他后,眼里的尖锐很快淡去。 但他没松手,依旧保持居高临下的姿势,打量起林驯。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仔细看林驯的正脸。 之前两人虽然见过几面,但要么距离远、光线暗,要么林驯头髮凌乱、一脸血污。 现在离近了、认真看,长得确实很乖,还很容易脸红,单纯被看几眼,耳朵就红得要滴血,眼睫也忽闪忽闪的,一看就很好欺负。 这么想着,他屈起手指,轻轻拨了一下林驯的睫羽。 指骨若有似无擦过脸颊,划过下颌,最后停在喉结处。 指尖轻巧一勾,就勾住了林驯颈间的黑色项圈。 「新买的?以前好像没见你戴过。」 霍霆霄手指加了点力道,像是要拉近些,看仔细。 项圈是最基础的款式,两段黑色皮革以喉结处的银色环扣相连,项圈大小已被调整到最佳,可以完美贴合颈间皮肤。 因此,只稍微用力,林驯就感到轻微窒息。 他脸热地点了下头。 听见霍霆霄又问在哪买的,声音带了丝笑,林驯脸更热了点。 他今天走了好几条街,路过的饰品店都没找到适合男生戴的款式,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进了一家成人用品店,找店主现做了一条不那么夸张的。 林驯摊开左手指了指掌心的伤疤,又指指颈侧,表示这里也有,戴项圈是为了遮住疤痕。 霍霆霄看着他,不置可否。 林驯心虚极了。 他怕对方误会,更怕对方认出他是谁。林驯实在不敢想像,如果霍霆霄认出了他,并知道他对他抱了什么样的心思,会露出多么鄙夷又嫌恶的表情。 这时就该庆幸,霍霆霄是个十足有涵养的绅士。 绅士不会逮着一个人的伤疤刨根究底。 然而他不知道,绅士此刻看他单膝点地、眼巴巴仰望人的样子,心里想的却是他还少了一条尾巴。 一条毛茸茸、会被打湿的尾巴。 没有尾巴,怎么算是一只合格的小野猫呢。 霍霆霄轻拍一下他的脸,靠回躺椅里,懒懒道:「在家不用守着我,你随便玩去吧。」 说完,他戴上头顶的墨镜,切断了交流窗口。 林驯自动将这句话翻译成「请不要打扰我」。 他放下毯子,识趣地走了。 以他的性格,做不到放开手脚「随便玩」,总待在房间似乎也不太好,于是他就去找纪叔,帮忙做点事。 纪叔随和健谈,喜欢园艺,很爽快地带他一起去花园修剪果树。 林驯一边打下手,一边知道了不少关于霍霆霄的生活习惯。 落日时分,他从果园回来,手里还拎了个小篮子。 霍霆霄正在餐厅一个人吃晚饭,看见他,有点好奇,问:「干嘛去了?」 林驯把小篮放到餐岛台上,从里面拿出一串红壳荔枝,沖他晃了晃。然后他把荔枝去皮泡了盐水,再装进果盘,给霍霆霄端过去。 霍霆霄看着他的脸,说:「有点红。」 林驯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拿出手机写:天热,陪纪叔摘荔枝。 霍霆霄「嗯」了一声:「甜不甜,你尝了吗?」 林驯打字说:甜的,你慢慢吃。 厨房旁边有单独的员工小餐厅,林驯和纪叔还有几名保姆一起吃晚饭。 霍霆霄不喜欢家里有太多人,负责清洁和做饭的保姆都不住家,晚饭收拾干净后,偌大一座庄园就安静下来。 林驯独自散了会儿步,不知不觉间,走到自己房外的小花园。 他抬头看了一眼,书房的灯没亮,三楼也是黑的。 霍霆霄不在楼上,那会在健身房吗?还是楼下撞球室? 出神间,别墅大门口传来动静,他循声望去,迈巴赫的流星雨大灯划破夜色,拐上车道,转眼便驶出他的视野范围。 这个时间出门,应该是霍霆霄自己开的车。 林驯走到门廊下,别墅大门已重新关闭。 他坐在长椅上,等到半夜两点,迈巴赫没有回来。 夜里山风很凉,他拍了拍被吹得发麻的脸,回房间洗澡睡觉。 第二天吃早饭时,听纪叔说,霍霆霄这几天应该都不在,林驯没有打听具体事由——这不是他该冒昧问的。 只是想到昨天摘了那么多荔枝,有点可惜。 主人不在家,保姆还是定时过来做饭。 林驯不好意思做米虫,便揽下许多家务,权当锻鍊身体。空闲下来的几位家政阿姨,因此对这个新来的哑巴小帅哥越发照顾怜爱,甚至还针对他身上的伤,特意调整了食谱。 仗着底子好,年轻恢復快,不出十天,林驯就休养得差不多了。 第18页 可霍霆霄还没回来。 他有点担心。 上次听丁助说,要他做霍霆霄的私人保镖,那哪有主人出门,保镖待在家里吃睡随意的道理? 想到前几天,霍霆霄是深夜出门,难道是赴私人约会? 还是说,霍霆霄不相信他,不愿意把他带在身边? 林驯胡思乱想了一通,但他明白,不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不该多问。不要以为暂时住进了霍家,就会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天边蓄起一片阴云,预报说晚间有大雨。 红土网球场很娇贵,不能淋雨,林驯帮忙铺好防水布,出了一身汗。回房间沖个凉,出来时感觉山间空气更闷了,他站在窗前看了会儿外面,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阿青。 林驯皱起眉,他和阿青从来只发简讯。且听丁俊的嘱咐,最近几天除了一条报平安的信息外,他就没和阿青联繫过。 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刚按下接听键,一阵刺耳的杂音率先冲出听筒,紧跟着就是阿青焦急的大叫,「挂电话!别他妈管我!」 电话那端静了一瞬,再传出来的就是一道林驯非常熟悉的声音:「海角码头,20万现金换你朋友一条命,一个人过来,我等你到晚上8点。」 是蝎子的副手,敖义。 挂断电话,林驯收到了一段小视频。 画面里,阿青被绑住手脚,两个人使劲把他的脑袋往水里按。 看环境,他像是在一条小渔船上。 林驯不再怀疑,立刻出门。 海角码头是个废弃的私人港口。 因为水运生意近几年逐渐被霍家垄断,这里关停后,就暗地做些走私、帮人偷渡的买卖。 岸边停放着许多生锈的铁皮货柜,像个大型迷宫,很适合藏身。 到了地方,找不到人,发不出声,林驯抡起一截棍子砸在货柜上,铁皮发出咚咚几声闷响,很快被天际滚过的闷雷盖过。 「真够义气,来得这么快。」 敖义从暗处绕出来,身边跟着两个拎着棒球棍的小弟。他上下打量林驯一眼,问:「钱呢?」 林驯漠然摊了下手。 敖义笑了笑:「没钱你来干什么?送死?」 林驯不想听他废话,一棍子扔出去,砸倒敖义身边一个打手。因为这一下,暗处又冲出十几个人,把他团团围住。 以前都是在一起混的,对面几斤几两,林驯很清楚。 来时路上,他也仔细想了想,敖义一开口管他要20万,且约他在这个废弃码头见面,估计拿到钱就想走船跑路。 大约蝎子重伤进icu后,敖义这个副手接班并不顺利——他以前在下城区结仇不少,蝎子的势力一旦被瓜分,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现在一看,果然,跟着敖义混的只剩下这么几个人。 林驯心里有了数,打起架来更兇残。 这里大部分人都挨过他的修理,一看他就发憷,林驯撂倒两三个后,包围圈的攻势就弱了。 恰时水上响起警笛,红光破开夜色,联盟警署的巡查船快速驶来,扩音器一遍遍高喊,让岸边可疑船只上的人员立即抱头,不许乱动。 敖义啐了一口,亮出匕首:「妈的!听说你进了黑石没多久就勾搭上霍霆霄了,原来是真的!居然向警署摇人!」 这破地方,水警八百年都不见得来巡查一次,这次竟来得这么快! 林驯也很意外,但来不及多想。 敖义挥着匕首扑来,他没闪没避,迎上去格挡。胳膊被划了一刀的同时,他反身一脚把敖义踹吐了血。 见人倒地,他拔腿往岸边跑。 有两个可疑人影从一艘破船跳下,撒丫子往货柜后逃去,他冲上那条船找人,并未看见阿青,再看水面咕咚咕咚泛着大圈波纹,他直接一个勐子扎进水中。 幸好他来得及时,阿青只呛了一口水,没出大事。 林驯把他拖上岸,趁乱躲进货柜里,给阿青解开手脚。 阿青浑身湿透,一条胳膊脱臼了,无力地垂在身侧,整个人脸色惨白,不停发着抖。 显然鬼门关前走一遭,被吓到了。 林驯脸上浮现一抹愧色,他给阿青擦了擦脸,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膝盖。 阿青这才回过神似的,呲牙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我不是不让你来吗?你不该来的……幸好你来了。」 语无伦次的,看来吓得不轻。 林驯手机泡了水,此刻黑屏打不开,没法交流。他掏出一张银行卡,放进阿青手里,然后在对方手背上,一笔一划写了个字:走。 出租屋不能回了,整个下城区都不安全,谁知道今夜过后敖义还会不会做更疯狂的报復。 不如离开,换个地方生活。 阿青愣了下。 林驯扶他起来,搂着他七拐八拐出了码头,去公路边拦车。 林驯今天穿了件无袖连帽衫,阿青发现他胳膊在流血,突然红了眼圈,小声骂:「傻逼。」 林驯一脸的莫名其妙。 阿青掉下泪来:「你就是这样,别人对你一丁点好,你就能把心掏给人家……真的傻逼。」 林驯很慢地眨了下眼,不跟他争辩这些。 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他送阿青去车站,阿青拽住他,诚恳道:「跟我一块走吧,找个小城镇,过清净日子,我可以开按摩店养你。」 第19页 林驯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霍霆霄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站到他身边去,他想站久一点,尽心竭力保护好他。 至少在霍霆霄识破他之前,在今晚,他不能不告而别。 阿青知道劝不动,就不再说了,他把银行卡塞回林驯手里,艰涩道:「以后长点心,别再被人骗了。尤其是姓霍的,最会骗人,你千万别信!」 林驯觉得奇怪,分明一个月前,阿青还劝他去投奔霍霆霄,找条出路,怎么现在口风变了? 阿青却不再多说,转身进了车站。 闷雷滚滚,阴了一天的雨丝终于落下来,淅淅沥沥的,越下越大。 林驯戴上帽子,大步走进雨中。 他没回头,所以不知道阿青去而復返,望着他的背影失了很久的神。 第11章 「你好烫」 这一晚,先跳河,再淋雨,衣服湿冷沉重的像块铁皮,密不透风裹在身上,林驯头重脚轻,回程时就发起了烧。 怕弄脏屋子,他在门外脱掉满是泥水的鞋袜,赤脚进了别墅。 一楼大厅是黑的,但拐过玄关,沙发旁亮了一盏橘黄色的落地灯。 待看清坐在灯下的人,林驯脑袋一下晕胀得更厉害。 「去哪了?」霍霆霄应该才回来,一身西装还没换下。 反观自己,手里拎着脏兮兮的鞋袜,无袖连帽衫罩在身上,头髮、裤脚都在滴水。 活脱脱一条落水狗。 林驯难堪地扣紧脚趾。 「过来。」霍霆霄沖他勾了下手。 林驯放下鞋子,僵硬挪步过去,身后地板留下一串湿泞的脚印。 沙发区铺了名贵的手工地毯,他停在毯子外,低眉顺眼地站好。 霍霆霄视线落在他的胳膊上,问:「怎么受伤了?」 林驯这才记起他被敖义划了一刀。 伤口不深,也不痛,相比之下,还是头昏脑涨更让他难受。 他默默掏出泡了水的手机,无措地看了沙发上的人一眼。 霍霆霄走到他面前,问:「还有哪里?」 林驯摆摆手,表示就这一处。 身上都是雨水,两人站得近,怕弄脏霍霆霄,林驯微微后退了一步。 霍霆霄却反手一拉,把他拽了回来。 掌心沿小臂向上,拇指随之用力,一下按住还在渗血的刀口。 霎时间,一阵刺痛电流般直冲大脑。 林驯简直爽得头皮快要炸开,嵴背窜起一大片酸麻。 腿有点软。 某处却截然相反,异常兴奋。 林驯脑内嗡的一下被轰了个粉碎。 他死死拽着连帽衫的下摆,把腿间挡个严实,然而衣领下移,露出大片泛红的胸口——颇有点顾下顾不上的窘迫。 按在伤处的那只大手,加大了几分力气,像在警告他的越矩。 林驯抖了一下,一张脸青红交错,根本不敢抬头。 「原来是知道痛的。」 霍霆霄单手解开领带,按着林驯的小臂,一圈圈缠住伤口,加压止血。 最后用力一勒,系好结。 撤开手后,他对林驯说:「好烫。」 沙发一隅的灯光被高大的男人尽数挡在身后,林驯陷在他的阴影里,因这一句话,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幸好,霍霆霄很快走开了。 他打开餐厅灯,倒了杯温水,找出一盒退烧药,抠出两粒放在水杯旁。 「过来吃药,吃完去休息,其他事明天再说。」交代完,他上了楼。 至此林驯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慢吞吞挪到桌边吃了药,喝完整杯水,回到房间。 药效上来得快,他强撑精神洗漱完,趴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意识很沉,他一晚上连姿势都没换过。 醒来时浑身发酸,林驯睁眼看见小臂上缠着的黑色领带,潮热自头皮一点点向下漫开,昨晚偃旗息鼓的那股邪火,死灰復燃。 他默默翻了个身,拉过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一脸潮红地爬下床,进了浴室。 把沾了血渍的领带洗干净,看时间还早,林驯找来螺丝刀和镊子,打算把泡了水的手机修一修,兴许还能用。 以前在下城区混街头时,他在手机店做过一段时间的维修和回收,拆机轻车熟路,对手机主板飞线也算熟悉,所以,打开主板后,林驯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米粒大小的晶片。 不是原厂机的配置。 他用镊子夹起晶片,放在灯下看了看。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谈不上伤心,没有太意外,林驯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霍霆霄身处高位,被无数双嫉恨仇视的眼睛盯着,对自家人尚且要防备,更何况对一个贸然出现在生活里的外人? 怀疑、警惕乃至试探,都很正常。 难怪,昨晚在海角码头,联盟警署会突然出现。 有了这张定位晶片,就能解释得通了。 用纸巾吸干零件水分,再用吹风吹一吹,林驯把手机重新组装好,定位晶片也原封不动装了回去。 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确认功能运转正常,他松了口气。 消息栏是空的,阿青还没发消息给他报平安,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去一个陌生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想必不太容易,安顿下来怎么也得几天时间。 第20页 林驯暂且宽心,看时间差不多了,他照例去厨房帮忙准备早餐。 早餐快做好时,霍霆霄晨跑回来了。 刚运动完,他一身白色速干衣,黑髮微湿的样子,让林驯想起了那个在网球场肆意挥拍的17岁少年,不禁有点走神。 霍霆霄从冰箱里拿了瓶苏打水,用瓶身贴了下林驯的额头。 林驯被冰了个激灵。 霍霆霄拧开瓶盖,问:「怎么还呆呆的,烧还没退?」 林驯摇摇头,掏出手机打字。 霍霆霄淡淡觑一眼那部手机,仰头喝了口水,听见ai男声对他说「谢谢」,他随意摆下手,回楼上沖凉。 开饭前,丁俊来了一趟,带给林驯一沓文件。 劳务合同、保密协议一式三份,各项条款罗列分明详尽。 丁俊说:「贴身保镖需要24小时随叫随到,但公司那边我负主责,你重点负责霍先生私人行程的安全问题。」 他把文件摊开,指出需要签名的几处,「你慢慢看,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林驯点点头,但只走马观花浏览了一遍,就拿起了签字笔。 头顶蓦地响起一声低笑。 霍霆霄的气息靠了过来,「看清楚条款了吗?这个和黑石那边签的东西可不是一回事。」 林驯抬起头,沖他无声地弯了下眼睛。 清澈的眼底满满的不设防,不需要只字片语,已足够说明一切。 霍霆霄眸色渐深,盯着他看了几秒,说:「签完过来吃饭。」 签字按完手印,合同生效,林驯拿了一份,其余的被丁俊收走存档。 林驯洗干净手,想去隔壁小餐厅,却听霍霆霄轻叩两下餐桌,叫他:「这边坐。」 林驯怔了一下,霍霆霄沖他一挑眉:「刚签完合同就想违约?」 林驯只好坐过去。 霍霆霄微抬下颌,指一眼他结了痂的小臂,问:「还疼吗?」 林驯摇摇头,用手机说:不疼的,小伤。 「是蝎子的手下找你麻烦?」虽然是在问他,但霍霆霄的语气和表情却已确认这一事实。 林驯点头,写下敖义的名字。 「前两天蝎子正式被捕,他的地盘势力被瓜分了不少,敖义被排挤得厉害,穷途末路,指不定会做些什么,」霍霆霄交代他,「最近不要乱跑。」 林驯认真听完,打字道:好的,保证不乱跑。 霍霆霄却不买帐:「你的保证作数吗?我记得你来这的第二天,就让丁俊嘱咐过你,最近不要和以前的朋友联繫,怎么昨天还是出去了。」 林驯脸上闪现一丝慌乱。 他想打字解释,手机却被男人抽走,反扣在餐桌上。 「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随口一说。」霍霆霄把一杯热牛奶推到他面前,「先吃饭。」 第一次同桌用餐,林驯吃相斯文了十倍,吃什么都是小口吃,但又怕霍霆霄吃完需要等他,所以吃得很快。 两腮鼓鼓的,像只急于囤食的小仓鼠。 霍霆霄看得有趣,故意问:「我这几天不在,纪叔是不是饿着你了?」 林驯这下眼都睁圆了,连忙摆手。 霍霆霄笑道:「逗你的,慢慢吃。」 等林驯喝完牛奶,他才正色道:「你炸的那个化工厂,动了很多人的蛋糕,比如何家,是这个工厂的第二大股东。虽然蝎子要进监狱,但何家不一定会轻易放过你,所以我让你不要乱跑,是出于安全考虑。」 林驯郑重地点了下头,他知道轻重。 只是…… 会给你添麻烦吗?林驯打字问。 区区一个何家,还入不了霍霆霄的眼,他却支起下巴,带着点懒散的笑意回答林驯:「一点点吧。」 林驯一听更忐忑了,匆忙扒拉过手机,敲字想问自己能做点什么补救局面。 霍霆霄按住他写了一半的手,问:「你还没告诉我,敖义是用什么理由逼你露面的。」 林驯删掉刚打出的字,重新写:他绑了我朋友。 「借你宿的小龙虾?」 「……」 林驯强压下嘴角,点了点头。 霍霆霄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肯豁出命去救他,看来他对你很重要。」 林驯打字说: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霍霆霄向后靠回椅子里,看起来兴致缺缺,不再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时间10:30,周日、周三休息,有事不更会在评论区请假 第12章 他看你的眼神不清白 今天雨过天晴,是个艷阳天。 霍霆霄在家休息,林驯不用即刻上岗。 早饭后,帮纪叔清点完仓库,他换上运动服,决定去健身房练下器械。 健身房建在网球场旁边,是个三面玻璃的阳光房,器材齐全,配有淋浴间和更衣室。外面栽了几棵大树冠的香樟,有枝叶掩映,虽在夏天也不会晒。 林驯停在玻璃门外,没进去。 因为霍霆霄在里面。 他两脚勾住健身架固定轮,上半身悬空,在做卷腹。动作相当轻松,宽肩窄腰,肌肉线条优美流畅,恰到好处的性感。 极具观赏性。 林驯脑补了一下男人黑色运动背心下的腹肌线条,想得正入神,霍霆霄忽然侧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时,林驯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心虚。 第21页 再想走已经来不及,霍霆霄朝他勾了下手,他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怎么站在外面,不热吗?」 霍霆霄下了器械,不拘小节地拉起背心下摆擦掉脸上的薄汗。 林驯摇摇头,眼睛很老实地盯着健身架,不敢乱瞟。 霍霆霄看着他笑:「不热脸怎么还红了。」 他绕过林驯,又去做了一组卧推,看见林驯还拘谨地站在原地,他便说:「一个人有点无聊,陪我打球去吧。」 他好像笃定了林驯会打网球,拿来两副网球拍,递给林驯一支。 「线拉的55磅,你如果不习惯,等打完再拿去重新穿线。」 林驯挥了两拍,他太久没上过球场,手生。霍霆霄像个教练,耐心地给他餵球,他怕对方打的不尽兴。 霍霆霄倒是比他想像中的还要乐在其中。 「挺好的,」霍霆霄递了瓶水给他,「就是感觉你下半场有点吃力。」 确实如此。 说来惭愧,自从来了霍家,林驯天天接受保姆阿姨的高营养投喂,加上一直在休养,没进行过高强度运动,他感觉浑身都要酥了。 体能确实下降得厉害。 「小问题,多练练就好了,」霍霆霄仰头喝了口水,随意道:「明天跟我一起晨跑。」 林驯惊讶地抬起眼。 他谨记男人那句「在家不用守着我」,不太敢往霍霆霄眼前凑,居然可以一起晨跑吗? 霍霆霄故意逗他:「起不来吗?」 林驯怕他反悔,情急之下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不是的」。 霍霆霄淡淡一笑,抬手把水瓶稳稳地放在林驯的头顶,转身走了。 第二天林驯起了个大早,守在楼梯口等人,激动紧张中掺着几分期待。 霍霆霄下楼时,问他:「你等了多久?」 林驯摆手表示没多久。 霍霆霄说:「我一般七点跑步,你以后不要来太早。」 以后?是说他可以长期陪跑吗? 林驯反应过来,难抑笑容。 霍霆霄跟着一笑,活动开膝盖脚踝,说:「走了。」 两人一起晨跑完,又一起吃早饭,霍霆霄去楼上书房开了个简短的视频会议,忙完便和林驯去打球。 林驯找回点手感,两人打球的节奏竟意外合拍。 半场球打下来,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一样,很爽,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轻松。 霍霆霄坐在场边的长椅上,对林驯笑笑:「球打得不错。」 林驯赧然一笑,指了指霍霆霄,意思是他教得好。 歇了十分钟,准备继续下半场时,傅星沉和段旸来了。 「原来真在家啊,」段旸一副玩笑的口吻,「我还以为你被哪个美女勾走了,这两天都见不到你人,约你也不出去。」 「想休息两天,」霍霆霄说,「出去也是无聊。」 段旸嗤笑:「在家打球不无聊?」 「不啊,很有意思。」霍霆霄转了转球拍,邀他一起。 段旸一个箭步撤到旁边树荫下,嫌弃道:「一身臭汗,我才不来。」 傅星沉摘掉墨镜,说:「我来。」 林驯把球拍递过去,傅星沉却把手伸向霍霆霄,「我跟林驯切磋切磋,你歇会儿。」 霍霆霄挑下眉,交出球拍。 傅星沉接过,回头对林驯笑了一下:「拼实力,别让我。」 两人约好打半场,打得有来有往,热火朝天。 段旸捧着杯冰饮坐在旁边观赛,一边嘬一边吐槽:「上学那会儿,你和星沉就经常翘课去打球,还有一堆女同学围观,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霍霆霄听了只是笑。 他盯着球场上矫捷的身影,林驯喜欢高跳扣杀,高高跃起挥拍抽球时,浑身透着股凌厉的劲儿,运动服下露出一截窄腰,薄而韧,皮肤也白。 明明很好看。 这场切磋林驯脚下积极调动,最后还是输给傅星沉三个球。 段旸替他打抱不平,嚷嚷道:「林驯伤还没好全呢,姓傅的你这是在欺负人。」 傅星沉夺过他手里的冰饮喝了一口,转头问林驯:「你的扣杀是谁教的?很漂亮。」 林驯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傅星沉沖霍霆霄挑眉一笑:「你还记得咱们学校网球社的吴教练吗?他就很喜欢高跳扣杀。」 这下林驯脸都白了,一副要中暑的样子。 眼前递来一瓶水,他抬头,看见霍霆霄沖他笑了笑,话却是对傅星沉说的:「你是不是暗恋吴教练,记这么清楚。」 段旸「噗」一声大笑起来,前仰后合的。 傅星沉憋半天,骂了句脏。 危险话题就此揭过,林驯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水,并没有因此好受一点。他藉口沖凉,先一步回去,段旸不想在这挨晒,便跟他一道走了。 霍霆霄和傅星沉去旁边的红土场又打了半场。 在被第十次扣杀后,傅星沉抱住球拍,不打了。 「怎么了?」霍霆霄调侃地看着他,「打不过想开始耍赖?」 「白眼狼。」 傅星沉冷嗤:「我刚才替你试探他两句,你就这么回报我。」 霍霆霄笑道:「看来你查出了不少东西。」 傅星沉眯了眯眼:「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他没好气地说:「那你还让我去查他,不是多此一举?」 第22页 「怎么会,」霍霆霄收走他的球拍,顺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帮我印证了我记性不错这个事实。」 傅星沉被气笑了。 两人一起进了健身房的更衣室。 傅星沉脱掉汗湿的t恤丢到一边,还是没想通霍霆霄的做法。 「你既然知道了他是谁,怎么还敢把他放在身边,难道你相信他六年前是完全无辜的?」 霍霆霄关上衣柜门,转向他:「你怎么判断一个人无辜还是有罪?」 不等对方回答,他继续道:「我不看对方从哪里来,说了什么话,我只看他做了什么,看他的眼神。」 傅星沉冷笑:「你就是想说,林驯看你的眼神不清白,是吧?」 霍霆霄淡淡一笑,拿上毛巾进了淋浴间。 「好吧,他是真无辜,还是演技好,时间长了自然能弄明白。」傅星沉提醒他,「只是你别忘了六年前你是因为什么离开联盟、离开霍家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霍霆霄站在花洒下,很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沖完凉,换好衣服,两人回了别墅。 段旸正泡在泳池里,一门心思想把林驯也拖下水,林驯不停摆手,反被撩了一身水。 傅星沉看着他们,歪头朝霍霆霄耳边凑了一下:「上学那会儿,他会说话吗?而且他长得不错,我怎么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霍霆霄觑他一眼。 傅星沉声音压得更低一些:「别告诉我你一点也不好奇他怎么不能说话的。我没查到他的医疗记录。」 霍霆霄重新看向泳池边。 不停比划手势的林驯,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了过来。 视线相接时,林驯往后退了一步,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肢体语言明显透着紧张,如临大敌。 泳池里的段旸一探头,远远地对傅星沉甩了甩细长的胳膊:「快过来跟我比憋气!这次小爷一定赢你!」 「等着。」傅星沉笑。 在他抬脚要走时,霍霆霄低声道:「先别跟段旸说。」 傅星沉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霍霆霄走到泳池边,段旸和傅星沉已经开始了无聊幼稚的比赛,池里的粼粼水光,把林驯的脸晃得愈发白。 林驯想绕过泳池回房间。 但霍霆霄挡住了他的去路,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林驯一阵紧张。 等了几秒对方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他掏出手机打字:衣服湿了,我想去换。 霍霆霄还在盯着他看,不作回应,林驯摸不准他的意思,疑惑地抬头时,霍霆霄忽然抬手勾了下他项圈中间的银环。 指尖正正刮过他的喉结。 林驯浑身一凛。 男人稍稍用力把他勾到面前,再侧身让出路来,「去吧。」 林驯在紊乱的心跳声中快步回了房间。 全身汗毛过了很久才变得顺平。 看霍霆霄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想来是没有想起什么。难道刚才在球场上,傅星沉那句漫不经心的玩笑话,并没有试探的意思? 只是他自己心里有鬼,才反应过度吗? 林驯坐立难安,捱到晚餐时间,他照例去厨房帮忙。 今天傅星沉和段旸留下用餐,餐厅气氛难得的热闹轻松,更有烟火气。尤其是段旸,他这个人爱说爱笑,有他在的地方,灯光都显得更明亮。 「林驯你过来一起吃吧,我还想问问你在下城区那些好玩的事呢。」段旸拉开身边的椅子,沖林驯笑。 林驯摆摆手。 他这两天确实总和霍霆霄同桌吃饭,但今天是霍霆霄的好友聚餐,他过去算什么。 段旸很有热情:「来吧来吧!」 傅星沉好整以暇地擦了下嘴角,看向霍霆霄。 霍霆霄拿起酒杯,随意扫了一眼全身紧绷的林驯,说:「忙你的,不用理他。」 林驯默默转身走向厨房,听着身后传来段旸的抱怨和傅星沉的笑声,胸口没来由的一阵憋闷。 第13章 站在他身后,比远离更煎熬 段旸和傅星沉玩到半夜才走。 考虑到第二天是周末,霍霆霄或许不会早起,于是林驯没有等他,一个人去晨跑。 结果没跑出二百米,就被追上了。 「怎么不等我?」霍霆霄问。 晨跑没带手机,林驯两手合十放在脸侧,比了个睡觉的姿势,霍霆霄淡淡一笑,已大步超过他。 林驯站在原地没动。 跑出几步后,霍霆霄放缓速度,在郁郁葱葱的绿林和斑驳零星的碎阳中,倒退着小跑,朝他招手:「别发呆,跟上。」 不知怎么,忐忑了一晚的心,忽然就在这样的霍霆霄面前平静了下来。 两人沿后花园步道跑了五圈。 回到别墅换好衣服准备吃早餐时,门铃响了。 纪叔去开门,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霆霄人呢,他没忘记今天要去做什么吧。」 人未到,声先至。 林驯刚煮好咖啡,闻声烫了下指尖。 霍霆霄看了他一眼。 高跟鞋哒哒声渐近,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几步已来到餐厅,熟门熟路的样子。 「在吃早饭?」 沈霏拉开椅子坐下,看见霍霆霄手边的咖啡杯,问:「加糖加奶了吗?」 霍霆霄说:「没有。」 第23页 沈霏拿起杯子,皱着眉啜了一口。 霍霆霄另给自己倒了一杯,问她:「吃过了吗?来这么早。」 「不吃,减肥。」沈霏嘆口气,抬头沖站在桌边的林驯笑了下,「帅哥你谁?」 林驯也想问她是谁。 但霍霆霄身为僱主,没义务向他一个保镖介绍访客的身份。 「新来的保镖?」沈霏问。 霍霆霄把保镖换了种说法:「来保护我的。」 沈霏「哦」了一声,没理解这其中微妙的差别,她对林驯眨下电眼,笑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事和他私聊。」 见霍霆霄没反对,林驯颔首,转身进了后厨隔壁的小餐厅。 一顿早餐没吃几口就饱了,他收拾餐具进厨房时,正巧看见沈霏拉着霍霆霄上楼,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抱着几套用防尘袋罩好的衣裙。 他手一滑,摔了个盘子。 「哎唷小林!一大早魂儿都飞啦!」保姆陈姨连忙把他往旁边拽,「别动别动!小心扎脚!」 林驯朝陈姨鞠了一躬。 他收拾好碎片,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又抢了清洁阿姨的吸尘器,执意要将整个大厅打扫干净。 打扫到钢琴角时,霍霆霄和沈霏下楼了。 沈霏换了身黑色吊带短裙,身材被勾勒得凹凸有致,越发惹眼。她踩着细高跟,下楼时手挽霍霆霄的臂弯,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尽是笑意,明艷动人。 林驯默默把吸尘器开到最大档。 巨大的噪音「轰」的响彻大厅,盖过一切交谈声。 霍霆霄让沈霏先上车,然后他走到林驯面前,说:「去换身衣服。」 林驯没听清,关上吸尘器,用眼神打了个问号。 「换身衣服,跟我出去一下,」霍霆霄笑着说,「需要你的保护。」 林驯脸一热,赶紧回房间换衣服。 他的衣服不多,翻出一件黑色衬衫穿上——他看电视里,保镖都是这种打扮,还要戴副墨镜才有气势。 不过他的黑衬衫是休闲款,领口有点大,不够正式,只能暂时凑合一下。 墨镜更是算了,不能戴。 他换好衣服,到玄关换鞋。 霍霆霄正站在门廊下,和丁助打电话。 听见动静回头,见林驯正弯腰,松散的领口下,黑项圈紧紧箍着他细长的脖颈。锁骨深凹,附近的皮肤雪白又单薄,很适合留下一点指痕。 「霍总?」 听筒里,丁俊的声音带着点疑惑,「需要我过来吗?」 「不用,」霍霆霄说,「有林驯在。」 听见自己的名字,林驯抬起头。 霍霆霄挂断电话,目光从他的领口向上划,说:「今天unrc开赛,不太危险,你跟着我就好。」 unrc,即联盟汽车拉力锦标赛。 赛事分三天,开赛第一天为短程赛,设置在封闭的沙地赛车场,四面看台稀稀落落坐了些来观赛的人。 霍霆霄和沈霏坐在前排,林驯则坐在霍霆霄身后,靠左一点的位置。 视野很开阔,如果有可疑人靠近,他能第一时间发现。 勘察车做完赛前的绕场检查,比赛开始。参赛车辆每间隔两分钟发车一辆,单独计时,引擎轰鸣声一时不绝于耳。 前排观赛的两个人,肩抵着肩,偶尔凑近耳语几句,男人的侧脸轮廓是英挺俊朗的,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 原来霍霆霄谈恋爱的样子,和他想像中的一样温柔。 林驯放空眼神,看着赛场上激扬的沙尘,摸了摸裤兜里的烟盒。 霍霆霄好像是不抽菸的,至少他来霍家从未见他抽过,所以他自己也一直克制着没碰。 这会儿却有点想了。 突然进入了戒菸的烦躁期,林驯觉得太阳晒得皮肤刺痛,项圈也勒得他唿吸不畅。 好不容易撑到比赛结束,没想到还有赛后party。 沈霏看中的010号赛车手拿了赛段第一,她一高兴,就热情邀请所有车手、领航员去私人会所吃饭按摩。 一看就是一时兴起的安排,霍霆霄竟也依她。 这种聚会不适合带个保镖四处乱转,林驯拿了杯橙汁站在门口,远远注视着霍霆霄,看他温柔耐心地陪伴着别人。 他在这一刻清晰地意识到,原来站在霍霆霄身后,比远离霍霆霄还要煎熬。 是他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走近依然能克制住。 然而现实是,爱欲疯涨,贪心作祟,他一个凡夫俗子免不了会妄想,会自卑,会嫉妒。 嫉妒得要疯了。 「喂,你的小保镖怎么回事?」 沈霏掩唇凑到霍霆霄耳边,咬牙道:「他再盯着这边,我的鱼就要吓跑了。」 霍霆霄低笑:「你离我远一点就好了。」 沈霏瞪他。 霍霆霄漫不经心地看向门口,说:「你的鱼再不咬钩,就按我的方法来。」 「你急什么。好不容易查到这条线,你如果把他惊动了,再查就难了。」 沈霏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视线锁定目标后,对方也感应般看了过来。 她抬手举了下酒杯。 「咬钩了,等会儿你跟我进包厢就行,少说话,别露馅。」 霍霆霄确认似的问:「你确定要我在场?」 「当然,」沈霏说,「我已经打听过了,那小子就喜欢给人戴绿帽子,据说男的越帅他越上头。」 第24页 「……」霍霆霄觑她,「你从哪听来的这些?」 「你少管,」沈霏冷嗤,「一个恋爱雏鸟还想指点我钓男人。」 话音刚落,010赛车手端着酒杯过来和沈霏打招唿。 他的出现,隔断了林驯的视线。 交谈几句后,霍霆霄揽着沈霏站了起来,三人一起穿过大厅,走向另一个出口。 林驯想抬脚跟上。 却被霍霆霄一个禁止的手势钉在原地。 他默默攥紧了杯子。 等三人一道消失在视野里,他仰头将橙汁一饮而尽,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旁边设置了吸菸区,林驯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咬在嘴里,忍耐再忍耐,还是翻出了打火机。 手有点不听使唤,按了几次没打着。 他烦躁地拧起眉,一簇火苗随即跃进眼中。 递火的是个陌生男人,看他不动,于是笑着把打火机又往前递了几分。 林驯微微倾身,点燃了这支烟。 他朝对方颔首表示感谢。 男人自己也点了支烟,倚在旁边同林驯闲聊:「这种场合挺无聊的是吧,所以出来躲清静。」 林驯淡淡一笑,吸菸过肺时,尝到了一嘴的苦涩。 「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看来今天也不算是很糟糕。」男人笑着说。 林驯侧眸,在缭绕的烟雾中看向他。 男人叼着烟,朝他伸出手,挑了挑眉:「霍呈,我在黑石俱乐部给你塞过名片的。」 林驯一怔,似乎确实有这么回事。 同时觉得这个名字、这张脸莫名有点熟悉。 「我是霍霆霄的弟弟,准确说是哥哥……」霍呈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吧,反正他不认可我这个人。」 林驯想起来了。 上学时代,他曾在学校里见过这个霍呈一两次,因为霍家兄弟关系不和的传闻,他还曾偷偷往霍呈课桌里丢过垃圾。 只是后来他出事辍学,便再没有和霍家的人有过任何交集。 霍呈轻且快地握了下林驯的指尖。 「他对身边人要求很严格的,丁俊跟着他工作,简直像个24小时待机的机器人。」 他关切地看着林驯,「你呢?是不是压力也很大?」 林驯微微蹙起眉。 霍呈说这话什么意思?挑拨离间? 不过跟在霍霆霄身边,一颗心确实时时刻刻在悬着。 怕被他想起,怕露出马脚。 要时刻警醒自己不要越线,要克制。 「如果——」 「我是说如果,你想换个工作的话,不妨来我这边。」 霍呈掐灭烟,掏出一张名片,沖林驯晃了晃。 这是他第二次递出的橄榄枝。 「在黑石俱乐部的时候,我就很欣赏你了,可惜晚了一步。我这个人呢,没什么野心,也不像霍霆霄那么严肃,跟着我会比较轻松。」 林驯想摆手拒绝,霍呈却先一步将名片放进了他掌心。 「别急着拒绝,考虑一下,」霍呈点了点名片上的联繫方式,「我有耐心等你。」 说完,他转身走了。 林驯出神地看着手里的名片。 直到一支烟燃尽,烫到了他的指节。 【作者有话说】 霍呈,递名片狂魔,专业挖墙脚。 第14章 及时抽身,不要越线 霍霆霄翘着二郎腿,神情散漫地坐在沙发上。 010赛车手几杯加了料的酒下肚,跪趴在沈霏脚边,眼神迷离,看起来已经不太清醒。 沈霏晃了晃手里的一袋药片,问他:「就这么几颗?」 「一颗就够你…嗨到爆了宝贝。」010想用脸去蹭她的小腿,被沈霏用高跟鞋尖抵住了肩。 「急什么,」沈霏说,「先告诉我这些药你是从哪弄来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自己想买,」沈霏问,「我该找谁。」 010甩了甩晕沉沉的脑袋,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高跟鞋向下划,在他腿间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沈霏笑着又问一遍:「找谁?」 这一脚,把010的魂儿都勾走了,他脱口道:「找龙三,下城区那边都叫他三哥。」 沈霏和霍霆霄交换了个眼神,沈霏捏着010的下巴又哄着他喝了两杯酒。 人彻底醉了,抱着她的大腿就想亲,嘴里还不忘念叨着让霍霆霄一起上。 沈霏一胳膊抡过去,010直接昏死倒地,像是摊烂泥,一动也不动了。 她嫌恶地「啧」了一声,向旁边翘了下脚:「可惜我的红底鞋,脏了。」 霍霆霄笑笑:「赔你十双。」 「好弟弟!」沈霏重展笑颜,她把药袋扔给他,「这真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吗?可是这个垃圾赛前通过了兴奋剂测试。」 「普通试剂检测不出epsilon成分。」霍霆霄说。 这种新型的致幻因子,市场流通率很低,针对它的检测也不够普及。 它曾悄无声息地以各种诨称,和其他小药丸混在一起在黑市交易。 直到六年前,某次牵涉高官的私人聚会出了事,共计七人死于不明原因的药物性神经中毒,联盟药监委才发现它的存在,并为其命名,列入违禁名单。 霍霆霄也是在那时注意到它的。 这几年他暗中调查,试图摸清epsilon这种药物成分的来源与去向,可那次群死事件后,它销声匿迹了一段很长的时间,直到最近才被他寻到一丝蛛丝马迹。 第25页 霍霆霄把龙三的名字发给丁俊,让他去调查。 又给林驯发消息,问:在哪。 林驯秒回:洗手间,我马上回来。 霍霆霄打字:直接去地库等我。 林驯:好。 回復简短又高效,感觉冷冰冰的。 可这个人在他面前低头打字时,明明耳廓很容易变红,露出的一小截后颈也看起来很好捏的样子。 有种矛盾的割裂感。 但也有趣。 「跟谁聊呢,这么个表情。」 沈霏一脸好奇,凑过来扒拉他的手机,霍霆霄锁屏锁得快,她只扫到了一个对话框。 「跟我还保密?」她看着霍霆霄,笑得不怀好意,「看上谁了?要不要我给你支两招。」 「不用。」 霍霆霄用手机抵着她的额角,把她的视线转向地上昏死过去的人,「短期内这个人不能再出现了。」 「知道,别弄乱我头髮!」沈霏拍开他的手,「酒里放的是特效药,保准他断片儿,明天他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艘出境的货轮里。」 「嗯。」 处理完这里,两人挽着手若无其事回聚会厅转了一圈,便去了地下车库。 霍霆霄一眼就看见站在车前的林驯,本来是很放松的姿态,结果在他走近后,就像根皮筋一样绷直了。 林驯为他们拉开车门。 沈霏先上车,霍霆霄没立刻跟上。他单手扶着车框,低头在林驯发间嗅了一下,「抽菸了?」 嵴背过电似的炸开一片汗毛,林驯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即往后撤了一小步。 霍霆霄把他从头看到脚,没再说什么,抬脚上了车。 林驯并没有因此松口气。 他背过身,偷偷拉着衣领闻了一下,菸草味淡淡的,算不上浓。但这种味道对于不吸菸的人来说,肯定已足够讨厌。 今天他负责开车,等车子驶出地库后,他降下车窗,让夜风吹进车内。 沈霏上车后就在打电话。 一直是对面在说,她嗯啊了几声很敷衍,终于挂断后,她长吁一口气,歪头看向身边:「明天我要飞一趟意国,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林驯竖起耳朵,听见霍霆霄笑着说:「我去做什么。」 「陪我试礼服呀,」沈霏说,「我妈特意请的设计师,已经改了五六版了她还不满意,我也是够够的了,明明是我订婚又不是她订婚,你帮我去说说她……」 车子勐地剎停在斑马线后,巨大惯性令整辆车狠狠晃了一下。 前方亮起了红灯。 林驯攥紧方向盘,抬眼瞄向后视镜,正巧对上霍霆霄望过来的那双漆黑的眼眸,他脑子嗡的一声,头皮都麻了。 「怎么回事?」 沈霏的碎碎念被这一脚急剎打断了,她探头看了眼前面,发现只是红灯,又靠回座椅,继续和霍霆霄吐槽。 林驯试图拉回注意力。 他紧盯着前方的红灯,眼神却空洞洞的,不管怎么努力,眼睛都没办法聚焦。 「林驯。」霍霆霄忽然叫了他一声。 头顶似有警铃大作,林驯再次看向后视镜,两手把方向盘攥得更紧。 霍霆霄眉眼深邃,没什么表情注视人的时候, 会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不过这会儿他心情似乎不错,眸色被渗进车内的一缕光线晕染得柔和。 他说:「专心开车。」 林驯定定神,重新看向前方。 红灯转绿,他狼狈地踩下油门,让夜风灌进车内,驱散身上的冷汗。 刚才的一切反应,是过激的,是错的。 身为保镖,这是极不专业,也极不负责的行为。 他告诫自己,要及时剎车,不能越线,甚至连一丝微妙的波动也不要有。 回程路上,林驯没再看霍霆霄一眼。 沈霏喝了酒,不能开车,于是先送她回寓所。下车前,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霍霆霄:「真不和我回去?我爸妈还挺想你的。」 「这边事多,走不开。」霍霆霄说。 「……好吧。」沈霏放弃了。 林驯下车帮忙打开她这侧的车门,她带上手包,随意挥了挥手准备走了,却听霍霆霄冷不丁叫了她一声「姐」。 沈霏差点崴了脚。 林驯把着车门,表情也有点怔忪。 「你干嘛?」沈霏转过头,一脸的防备。 从小到大,她和霍霆霄都是互叫名字,每次用上「姐姐弟弟」这种称唿,准没好事。 「替我向舅舅舅妈问好。」霍霆霄说。 「……」沈霏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然后呢?」 「然后,」霍霆霄稍顿,莞尔:「晚安。」 沈霏感觉被耍了,小声骂了句「神经」,踩着高跟鞋哒哒上了楼。 林驯愣了足有半分钟。 霍霆霄稳坐车内,很有耐心的模样。直到林驯重新回到驾驶位,他突然问:「要再抽根烟吗?」 林驯赶紧摇头,发动车子。 却听霍霆霄低声说了句「不抽吗」,语气略带遗憾。 他疑惑地瞄了眼后视镜,霍霆霄已闭上了眼,不再看他。 回到别墅后,霍霆霄回楼上书房和丁俊开视频会议,林驯在小花园吹了会儿夜风,也默默回了房间。 得知沈霏和霍霆霄的真实关系,并没有让他感到真正的轻松,反而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从不敢细想的问题。 第26页 ——不是沈霏,也会是别人。 ——即便霍霆霄现在没有恋爱,未来某天也会有。 当初因为那句「跟我走」,他头脑发热、不顾一切地走向霍霆霄,心里想着,只要能站在他身后,哪怕一天、一个小时,都是他赚了。 是美梦成真。 然而现实是,美梦做多了,就忍不住沉沦,贪婪自私地想要更多。 林驯克制不住,忍受不了。 一想到将来某天,霍霆霄会拥抱另一个人,他们会牵手、接吻,做无间亲密的事,林驯就难受得要死。 这种难受,甚至比六年的杳无音信更令他绝望。 今天的误会,算是给他敲了一记警钟。 提醒他该及时抽身,否则等误会成真的那天,他肯定会崩溃得一塌煳涂。 林驯辗转反侧,一晚上没怎么睡。 第二天晨跑时状态很差,步频是乱的,没跑几步就岔了气,导致每次唿吸肋下都痛得厉害。 「哪里不舒服?」霍霆霄让他到旁边的长椅坐下。 林驯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可以继续。 霍霆霄看他眼下泛青,脸色发白,伸手想探一下他的额头温度,林驯勐地向后躲开了。 霍霆霄的手停在半空。 他蹙起眉,凝视着眼前的人。林驯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更差,眉眼低垂着,始终迴避和他的眼神交流。 片刻后,他收回手,说了句「随你吧」,便转身继续晨跑。 林驯站在原地没追上去。 待目送霍霆霄的背影消失在步道拐角,他拖着沉缓的脚步回了自己房间。 早饭他刻意错开了霍霆霄的惯常用餐时间,等他出去时,纪叔说霍霆霄已出门了,交代今天不用他跟着。 林驯点点头,喝了几口粥就不吃了。 回房间补了一觉,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雷声,他睁开眼,发现外面阴了天,于是他起床出门,去了网球场把防水布铺好。 铺设完,他绕场检查时,在绿化丛里捡到了一颗网球。 林驯拿着它,到场边的休息椅坐下。 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网球球面,菸瘾又犯了。 他摸了摸裤兜,没带烟,倒是摸到了那张霍呈递给他的名片。 林驯将名片看了又看,越看越出神。 倒不是真的动摇,起了要给霍呈打电话的心思,他只是在想,他确实该在越陷越深之前,远离霍霆霄。 蓦地,一只修长的手抽走了他手里的名片。 林驯一惊,抬头发现霍霆霄竟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他搓搓掌心,站了起来。 霍霆霄随意瞥了眼名片,问:「上次在俱乐部不是给你扔了吗?怎么又有一张?」 林驯刚打出「昨天」两个字,又听霍霆霄问:「你想去他那?」 林驯赶紧摆手,霍霆霄没再说什么,也没徵求林驯的意见,直接把名片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林驯侷促地打出一行字,想问他生气了吗。 然而霍霆霄根本没看他的手机屏幕,只扔给他一副网球拍,便转身走向了一旁的硬地网球场。 天际闷雷滚滚,乌云卷积,山里风都停了,空气凝固了般又闷又热。 短短十分钟,林驯浑身已被汗水打了个湿透,握紧网球拍的双手在微微发抖。 这是他吃到的第五记扣杀。 他现在很确定,霍霆霄生气了。 第15章 「怎么不躲了」 汗水从发梢滴进眼睛,蛰得林驯一痛。 他抹了把汗。 啪嗒,啪嗒。 更多水滴落在脸上,夹带着山间云雾的潮热,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下雨了。 霍霆霄收了球拍,隔着球网扔给林驯一条运动毛巾,「今天就到这吧。」 林驯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 这场雨来势汹汹,他在绿化丛中翻出那颗网球时,粗糙的球面已被溅满了泥污。 他带回房间清洗干净,打算晾干后装进行李一起带走。 算是给自己留点念想,没白来一趟。 其实上次霍霆霄给他小臂包扎止血用的领带也还在,他洗干净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归还。想来霍霆霄领带应该有很多,应该早就忘了这一条。 或许,可以把它也带走。 窗外雷声大作,乌云卷积,林驯洗完澡出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他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的水痕发呆。 他喜欢阴雨天,尤其喜欢这种雷雨交加的夜晚。 好像末日将至,一切烦恼都可以抛诸脑后,不用再烦恼,不必再想念,心情可以格外宁静。 但今天是个例外。 他一直在琢磨着该怎么向霍霆霄请辞,琢磨到晚饭时间也没想好该以「谢谢你」还是「对不起」作开场白。 霍霆霄独自坐在餐桌后,看着林驯从卧室出来,穿过大厅来到餐厅,再低头快步钻进厨房。 不得不说,林驯这个人的演技太糟糕,躲避视线的动作十分僵硬,最后钻进隔壁小餐厅时都要同手同脚了。 霍霆霄收回视线,抿了口杯中的霞多丽。 外间起了风,雷电交加,註定了今晚不是个平静的夜晚。 用餐到一半时,门禁系统提醒有访客登门,餐桌边的平板电脑显示屏里出现了一辆黑色轿车。 第27页 纪管家认出车牌,当即去找霍霆霄。 「放进来吧。」霍霆霄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靠在椅子里没动。 轿车很过雨夜来到门廊下,车上下来两男一女,三个人神情各异,前后进了大厅。 霍霆霄的二叔霍正晖拽着儿子登门道歉,想让他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再给霍旭一次机会。 霍霆霄明知故问:「什么机会。」 「……霍旭,你自己来说。」霍正晖不停给儿子递眼色,希望霍旭能放低身段,好好认个错。 霍旭一脸的不情愿。 两个月前,霍霆霄回到联盟的第一件事,就是撤了他的全部职务,收回了他对航运公司和几家娱乐城的管理权。 整个过程雷厉风行,一看就是霍霆霄故意针对,有备而来。 因为这件事,他现在成了整个集团公司的笑话,心里别提有多恨了,结果还得向罪魁祸首低头,简直是屈辱! 「霍旭。」霍正晖沉声催促。 霍旭咬咬牙,来到餐桌前,低声解释:「蝎子的那批海鲜出事,是我大意了。如果我知道他私运违禁品,我肯定不会在运输单上签字的。」 霍霆霄随意把餐巾扔到桌上,不置可否。 霍旭隐忍地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都咬酸了:「至于娱乐城,是蝎子劝我投资入股的,他们具体在做什么生意,我一概不清楚,我只管年底拿分红。」 霍霆霄笑得一脸玩味。 霍正晖尴尬地咳嗽两声,打断儿子的自爆,接过话来:「霆霄,你哥他知道错了,两个月的停职反省也算是给足了教训。你卖二叔一个面子,让他回公司吧。」 他赔笑道:「你看你一走就是六七年,这才刚回联盟,对很多事都不熟悉,有你堂哥在旁边帮衬,你也能轻松一点。」 「帮我吃回扣还是拿分红?」霍霆霄反问。 霍正晖顿时笑容一僵。 霍旭一张脸瞬时涨红成猪肝色:「你他妈什么意思!」 霍霆霄淡声道:「一点蝇头小利就能轻易收买的人,我不会放回公司,董事会也不同意。」 一听这话,霍旭大为光火,他冲上去想动手。 谁知道还没靠近一步,一道黑影已闪至眼前,不仅极其强势地格开了他的拳头,还反将他推了个趔趄。 「我操!你他妈谁啊!」霍旭气急败坏,「让开!」 林驯挡在霍霆霄身前,纹丝不动。 像条护主的狼犬。 浅灰色的额发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冷似冰霜,在街头混迹多年搏杀出来的兇狠野蛮,此刻显露无疑。 霍旭憷了一下。 霍正晖及时拽住他,对着仍端坐在桌后的男人说:「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得太难看吧。」 霍霆霄敛眸,神色冷淡下来。 这时,同霍正晖父子一起登门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她从进门后就没出过声,霍霆霄也全然当她不存在,自始至终没分给她半个眼神。 她把手包往餐桌上重重一放,冷哼道:「一家人,我看他根本不懂这三个字的意思。」 霍霆霄不搭她的茬。 纪管家这时拿了一瓶上好的bourbon威士忌,交到霍正晖手中,「先生,等会儿大雨可能会封路,您几位该走了。」 这瓶酒,是霍霆霄给出的最后一点体面。 霍正晖面露犹豫,看向身边的女人:「嫂子,不然我们……」 「我不走。」 萧冉斩钉截铁,她盯着霍霆霄,恨不能在他身上戳出两个窟窿:「你爸爸在哪,我要见他。」 听到这,林驯终于弄懂了这里的人物关系。联想到外间关于霍霆霄与继母不和的种种传闻,他侧身一步,把霍霆霄挡得更加严实。 他的背,绷得紧而直,如一根蓄势待发的弓弦。 霍霆霄把他从头看到脚,忽然觉得以前曾用在他身上的怀疑与试探,都很多余。 一个对他毫不设防,会无条件把他护在身后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萧冉看出了霍霆霄在走神。 自打她进了霍家的门,这么多年,霍霆霄一直都把她这个继母当空气,其他人更是不知道在背后嚼了多少舌根。 但那又怎么样? 「就算你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我也是你后妈,是你爸的合法配偶,是霍家的一分子!你凭什么不让我见我老公!」 「这几年你一直不回家,连通电话都懒得打,现在你爸爸病倒了,你卡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我还当你是良心发现,想回来做个孝子,结果呢,你居然偷偷给他转了院!」 「你爸爸可是脑溢血!好不容易抢救过来,人还没醒,现在是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干什么要折腾他转院?」 她揪住霍霆霄的冷漠当把柄,站在道德高地激动控诉了一番。然而,霍霆霄的平静与无视,衬得她像个跳樑小丑。 她不甘心地拉过旁边的霍正晖:「你给评评理,你说我想见你大哥一面,想照顾他,我有错吗?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霍正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当年大哥在原配去世后不久,就把萧冉母子领进门,这事遭到了霍氏上下的一致反对,闹腾了好一阵子。 也是那时起,霍霆霄与亲生父亲的关系几近决裂,这么多年也没修復。 他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奈何他生了个缺心眼的儿子,非要蹦出来火上浇油:「大伯母说的没错,霍霆霄你安得什么心!」 第28页 「霍旭!」霍正晖试图呵止。 霍旭却已如脱缰野马:「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看大伯父快不行了,趁机把人转移了,好拿到他名下的股份吧!这样你就能在霍氏有绝对决策权了?!」 「反正人是昏迷的,遗嘱公证什么的还不是随便你乱搞。」 这是极其恶毒的揣测,林驯听得拳头都硬了。 纪叔想强行送客,霍旭却扯着嗓门大喊:「你想得也太美了!这几年霍家的发展你一份力都没出,回来就想指手画脚,哪有这种好事?!」 「我不怕你,董事会也不是那么好摆布的!」 「别仗着有爷爷的那份遗嘱,你就能在霍家唿风唤雨!谁知道遗嘱是真是假,没准你当初也是用的这招对付爷爷的呢!」 推搡中,纪叔被霍旭用力掼在了桌上,林驯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一把,人才没摔倒。 霍旭用手指着霍霆霄的鼻子又骂又喊,林驯忍无可忍,想上前把那根手指掰断,这时餐椅移位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霍霆霄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霍正晖怕闹得不好收场,忙拽着霍旭往外走。 萧冉却迎上一步,质问道:「你不会真的想动什么手脚吧?你没权力这么做,那里面有我和霍呈的一份。」 「原来这才是你关心的。」 霍霆霄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 冷戾、严肃,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萧冉一阵心悸。 她握紧手包,抬高音量:「你少倒打一耙!你不让我见你爸爸,不就是说明你心虚……」 霍霆霄冷冷打断她:「再不走,下一个被撤职的就是你儿子。」 「你威胁我?!」萧冉瞪大眼睛。 霍霆霄直接拿出了手机。 萧冉想拦他,情急之下挥起手包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响,本来吵闹的餐厅一下静了下来。 林驯的脑袋被打得歪向了一侧,手包外壳上镶的钻石与铆钉,刮破了他左侧颧骨靠近眼下的皮肤。 血渗出来,顺颊而下,宛如一道血泪,配上他阴鸷的眼神,恐吓效果十足。 但萧冉不是一般的女人,她绝不肯在霍霆霄养的一条家犬面前露怯,于是扬手想再打。 林驯刚要抬手反制,霍霆霄却先他一步,扼住了她打来的手腕。 这一下力道十足,恨不能要捏碎对方的腕骨。 萧冉疼得五官扭曲,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你放手!」 霍霆霄用力扯了她一把,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潭漆黑的深渊。 暗流涌动下,堆陈着无尽冷冽的恨意,霎时间,萧冉感到有一股凉意从嵴背窜起,直冲脑门。 霍霆霄沉声道:「再来一次,我保证你跟你儿子,一个子儿都拿不到。」 说完,他松了手。 萧冉捂着通红的手腕慌张地向后退,差点崴了脚。她不敢真的在这个时候跟霍霆霄撕破脸,最后只能不甘心地走了。 霍旭还在门外破口大骂,混着滚滚雷声,听得人火大。 林驯想出去收拾他一顿,手腕却被霍霆霄轻轻勾住。 下巴也随之被挑起。 男人的拇指带着点力道抹去他脸上的血痕,林驯下意识屏住了唿吸。 他竭尽全力克制着,不让整张脸贴近男人的掌心,全然没留意到男人正恶劣地把指尖沾的血抹在他的下唇边。 唇瓣被涂得殷红。 霍霆霄看着他,笑了下:「怎么不躲了?」 林驯一怔,还没回过神,霍霆霄已松开他上楼去了。 第16章 「林驯,我不喜欢秘密」 纪叔却坚持要给他消毒涂药,拎来的急救药箱很大一只,实在是小题大做。 林驯心不在焉地望着楼梯口。 刚才霍霆霄的背影,看起来十分倦怠,想必心情一定很糟。 好好的一个晚上,就这么被毁了,换谁都会觉得厌烦。 林驯在心里默默诅咒那三个不速之客,希望他们回去路上能打滑翻个车什么的。 「好了。」 纪叔收起药箱,嘱咐他:「伤口今晚别沾水,去休息吧。」 林驯指了指楼上。 纪叔摇头:「让他自己静一下吧。」 林驯只好回了房间。 窗外雷声滚滚,大雨倾盆,他第一次在雨夜感到心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眼到半夜两点左右,他忽然听到了钢琴声。 林驯竖起耳朵。 琴声一开始断断续续,半分钟后,流淌的音符汇成一条溪流,混着雨声,叮咚敲击着他的耳膜。 他放轻脚步,推门出去。 大厅没开灯,闪电不时划破黑沉的夜。 落地窗边,霍霆霄坐在钢琴前,大雨在他身侧落下,他仿佛只身坐在雨中。 林驯停在五米之外,静静看着他。 想起七年前那个春雨连绵的午后,霍霆霄也是这样坐在琴房里,神色落寞地弹着钢琴。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霍霆霄。 虽然他不懂乐理,但也能听得出少年越弹越浮躁,最后曲子以几个突兀的重音潦草收尾。 「砰」的一声响,少年重重扣上钢琴盖,紧接着噼里啪啦的,曲谱架被扫落在地,戳在旁边的小提琴和吉他一起遭了殃。 林驯坐在角落堆起的旧桌椅旁边,没出声。 第29页 他存在感一向很低,所以直到发泄完情绪,少年霍霆霄才注意到琴房里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四目相对,春雷闷闷滚过头顶。 「……抱歉。」少年抓起丢在脚边的校服,大步离开了琴房。 林驯恹恹地闭上眼睛,准备继续休息,结果有脚步声去而復返。 他仰起头,看见少年大步朝他走来,林驯戒备地抓住旁边的椅子腿,准备随时反击。 然而,少年向他伸来的不是拳头,而是一张干净的湿巾。 「你嘴角有血,擦一擦。」 见他迟迟不接,少年霍霆霄把一瓶矿泉水放在他脚边,再把湿巾放在瓶盖上,「刚才的事,请替我保密,谢谢。」 说完他走了。 琴房的门没关严,淅淅沥沥的雨丝飘进来,一点一滴润湿了林驯干涸荒芜的青春。 林驯没想到能再一次看见霍霆霄弹琴。 寥寥夜色里,男人的身影仿佛和七年前的那个少年重叠在了一起。只是如今的霍霆霄,已经不会再靠摔东西来宣洩情绪。 这次林驯听到了一首完整的乐曲。 曲风是舒缓轻柔的,节奏甚至有一段称得上轻快,可弹琴的人却肉眼可见的伤神。 钢琴架上放着一只空酒杯,林驯走过去,往里面添了半杯酒。 霍霆霄抬眸问他:「好听吗?」 林驯点点头。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间游走,简直把每个音符直接敲在他心尖上。 霍霆霄默不作声。 天际爬过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眉宇间的沉郁。 这首曲子他弹过无数遍,旋律早已烂熟于心,但无论怎么弹,都和记忆中的原曲相去甚远。 霍霆霄第一次听到它,是在自己十岁的生日会上,他妈妈沈秋筠亲自弹奏的。 这是她在某个雷雨夜有感而发,谱来送他的生日礼物,并取他名字的谐音与寓意,为它取名为《潇潇》。 沈秋筠是个才华横溢的女人,年纪轻轻就已成名,是享誉联盟的钢琴演奏家,霍霆霄的钢琴是她手把手教的。 霍霆霄很喜欢这份特别的礼物,沈秋筠也答应了要教他,只是他还没学会,沈秋筠就突然急症进了抢救室。 再没出来。 霍霆霄从没想过,他第一次将完整版弹给她听,会是在她的葬礼上。 他那天坐在琴凳上,哭着弹错了很多个音。 父亲霍正杰把他揽在怀里,哽咽着安慰他、承诺他,会和他一起想念沈秋筠,他们永远是一家人。 然而两个月后,父亲就向另一个女人和孩子敞开了怀抱。 承诺没做到,怀念是假的,过往的爱也掺了水分,谁知道究竟有几分真心。 所谓的一家人,不过如此。 又弹错了。 霍霆霄拿过酒杯,灌了一口。 林驯矮下身,单膝点地伏在琴凳边,用手机敲下几个字,再递给他看。 散发幽幽萤光的屏幕上写着:你别难过。 霍霆霄垂下眼睫,林驯仰着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的模样,十足的温顺熨帖。 他伸手抚上林驯的脸颊,拇指轻轻刮过带伤的颧骨。 林驯微微颤慄,鼓足勇气把脸颊贴近男人掌心,蹭了两下。 霍霆霄虎口内侧有握枪留下的薄茧,摩挲时略显粗粝的触感,让林驯嵴背窜起一阵麻意。 他听见霍霆霄问:「你还躲我吗?」 林驯立刻摇头。 顾不上再纠结与衡量,就算将来不能全身而退,他也绝不可能在这时保持克制地远离。 不想让霍霆霄一个人淋雨,不想让他独自在半夜落寞地弹琴。 我会陪你的。 林驯想亲口对霍霆霄说这句话,但他干哑的喉咙里发不出任何有效音节。 他也没资格说这种话。 最终他用手机敲下另一行字。 [我会保护你的。] 今晚的事,绝不会发生第二次,就算是霍家的人,林驯也不会再让任何人的手指对准霍霆霄的脸。 「保护我。」 霍霆霄轻声呢喃,黑沉沉的双眸细緻描摹林驯的五官。 手指跟随眼神缓慢向下划,最后落在略微干燥的唇上,用力捻了两下。 嘴唇内侧被牙齿挤得一阵刺痛,林驯头皮发麻,但他没躲,仍保持单膝点地的姿势,伏在男人膝边。 霍霆霄似乎被取悦到了,安慰地用指尖轻点他的唇。 林驯微微张开嘴。 下一秒,霍霆霄的手指便撬开了他的牙关。 林驯整个人快要烧起来,他在快要失速的心跳声中,听见霍霆霄问他: 「你要怎么保护我?」 霍霆霄的手指强势扫过齿列与上颚,甚至恶劣地刮过他的舌尖。 几滴涎水流出,顺着下巴,滴湿颈间的皮圈。 林驯被迫把头仰得更高。 霍霆霄低头,看进他泛起泪光的漂亮眼睛。 「你的体检报告我看过了。」说着,手指往咽喉深处探去。 「你的声带是好的。」 林驯顿时一僵,生理性泪水从通红的眼角滑落。 霍霆霄注视着他。 闪电划破黑夜,一切自认为隐匿妥当的心事都被照得无所遁形。 霍霆霄撤出手,湿润的手指不轻不重拍了几下林驯的脸蛋。 第30页 他叫他「林驯」。 然后对他说:「我不喜欢秘密。」 第17章 绝对保护的姿态 霍霆霄拿起酒杯上了楼。 林驯僵在原地,直到双腿发酸,才撑站起来,慢慢挪回房间。 他躺在床上,嘴唇残存着男人手指的力道与温度,轻抿一口,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间漫开。 林驯闭上眼,唿吸有点急促。 项圈勒得似乎过于紧,他解开搭扣,但窒息感没有消退,他不得不坐起来,张开嘴大口做深唿吸。 咽喉深处的痛感越来越真切,他一口气灌了大半杯水都无法缓解。 最后跑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他终于好受了一点。 林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髮有点长了,沾水的发梢几乎要遮住眼眶,嘴唇也红得不太正常。 他张开嘴,试图说句话。 但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已经整整六年没有说过半个字。 想了半天,他决定叫一下霍霆霄的名字,然而唇瓣翕动良久,努力再努力,最后喉咙深处也只是挤出了几个沙哑的「啊啊」声。 反而咽喉处的幻痛,让他时隔六年再次体验了一把喉骨骨折的痛感。 林驯愤懑地一拳砸在洗手台上。 他扬起下巴,拨开垂落颈间的碎发,镜子里完整映射出那道名字刺青。它是一道禁令,印刻在暴起的青筋上,压制一切自我毁灭与厌弃的冲动。 h.t.x,这是他在痛苦中得以喘息的密码。 伸手摸了摸刺青,负面情绪潮水般退去,林驯做了几次深唿吸,回到床上把项圈扣好。 听着窗外的雷雨声,他开始平心静气地思考起不能说话这件事。 其实这几年,他已经习惯了,说不说话对他而言并不影响正常生活。而且他看见人就烦,能动手解决问题的,他绝不会浪费精力多打一个字去沟通。 可现在不同了。 他是霍霆霄的私人保镖,要对他的人身安全负责。假设某天遇见危险,他该如何发出警告呢?难道在敌人子弹出膛的瞬间,发简讯给霍霆霄让他小心吗? 必须开口说话才行,像个正常人一样。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可以克服心理障碍,能流畅自如地跟霍霆霄说上一句话,那就好了。 也算是弥补了上学那会儿没能和他好好说几句话的遗憾。 林驯翻个身,拿手机搜索起首都地区的心理诊所,查到后半夜眼皮才开始打架。 雨势小了,淅淅沥沥的滴进梦里,把他带回七年前那个春雨连绵的午后,这次的琴房里,他接住了霍霆霄递来的湿巾,并对他说了「谢谢」。 霍霆霄在他身边坐下,随意问:「你在这做什么?」 林驯小声说:「等你。」 霍霆霄一点也不惊讶:「等了我多久?」 林驯摇摇头:「不记得了。」 霍霆霄抚上他的脸颊,露出一记温和的笑:「你真会骗人。」 林驯蓦地一痛,喉咙被用力扼住,唿吸瞬间变得困难。 视线因缺氧逐渐变得模煳,霍霆霄的脸渐渐逼近, 最后一双冷漠到没有温度的眼睛,占据了整个扭曲变形的视野。 「我不喜欢秘密。」 霍霆霄几乎要贴上他的唇,冷冰冰地叫他:「闻驰川。」 耳边有如惊雷炸响,林驯勐地睁开眼,翻身而起。 脑袋砰地一下撞到床头柜的边角,刺痛让他快速恢復了清醒。 原来是梦。 林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用力揉了把脸,缓了很久才平復心跳。 洗漱完毕,推门出去前,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自己的名字。 林驯,林驯。 他现在的名字,是林驯。 「林驯。」 霍霆霄轻叩两下餐桌,用眼神示意他坐旁边。 林驯坐过去,霍霆霄随意看了他一眼:「没睡好?」 林驯用手机写:打雷太响。 雷雨下了一夜,现在已经停了。霍霆霄说:「吃完早饭跟我去公司。」 林驯点点头,借着喝牛奶的动作偷瞄了好几眼霍霆霄,从他吃饭的样子来看,心情应该还算可以,看来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没被昨晚的闹剧影响太久。 他稍微安下心来,并尽量避免去回想刚才的噩梦。 吃过早饭,他去备车。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别墅的地下车库,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见两排停放整齐、各式各样的豪车超跑,他还是愣了几秒。 没有男人不喜欢车。 「挑辆喜欢的开。」霍霆霄说。 林驯诧异地睁大眼,对着霍霆霄摆了摆手,对方却选择无视,拿出手机和助理丁俊打电话交代起工作的事。 林驯只好自己选车。 车钥匙在墙上挂了两排,他纠结着,拿了个保时捷的钥匙,结果按下开锁键才发现,那是辆跑车,双人座。 这样去公司太不稳重,林驯想换一辆,霍霆霄却已大步上了车,坐进副驾。 他只好跟上去。 幸好路况不错,全路段没有积水,跑车的低底盘不受影响,一路顺畅地开到公司,驾驶体验非常棒。 只是马力太强,车子驶入环盛大厦地库时,引擎轰鸣声引来不少路人的注目。 「很拉风。」霍霆霄挂断电话,调侃了一句。 第31页 林驯把车停稳,摸了摸发烫的耳根,保持半步的距离跟在霍霆霄身后,一起走进电梯厅。 总裁办在大厦顶层,有专用电梯直达。 一想到等会儿可以进到霍霆霄的办公室,林驯就隐隐感到兴奋,好比拓荒者开闢新地图,他即将解锁有关霍霆霄的又一块拼图。 正期待着,头顶忽然毫无徵兆地拉响了警报。 几乎是出于本能,林驯立刻把霍霆霄推到角落,一手抬高护住霍霆霄的头,一手掏出别在腰后的手枪。 电梯还在正常上升,不是坠梯和炸弹袭击。 那最有可能的偷袭方法,就是撬开电梯顶部的盖板打黑枪。 林驯警戒地抬高枪口,对准轿厢顶部。 霍霆霄倚着厢壁,目光平静地看着林驯严肃的侧脸。 因为两人身高差了几公分,为了护住他的头,林驯踮起了脚,并用自身作盾牌,把他的身体挡住了大半。 是一个绝对保护的姿态。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林驯戒备地调转枪口,对准门外。 一队安保员守在外面,同样神情紧张地将电棍对准林驯,安保队长厉声斥道:「你别乱来!把枪放下!」 林驯:「……」 腰间忽然一紧,霍霆霄握住他的腰,从他身后侧步移出半个身位,对门外说:「误会,自己人。」 林驯瞳孔微微放大。 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全身只有眼皮能动,他偷偷垂下眼皮,看向腰间。夏天衣服单薄,霍霆霄的手掌热度毫无保留地熨帖着皮肤,再导至全身。 好热。 热得浑身发红,髮根一下湿透了。 「走了。」 霍霆霄轻轻托下他的腰,先一步走出电梯。 林驯借收枪的动作,留恋地摸摸衣服下摆,赶在电梯门关闭前,走了出去。 丁俊闻讯赶来,让安保处的人先撤,随后对霍霆霄解释道:「这事怪我,疏忽了。」 这事还要追溯到林驯为提醒接风宴有危险来环盛大厦找霍霆霄的那次,那时因为他还是蝎子的打手,被安保处拉进了黑名单。 监控系统一旦识别到他的脸,就会自动触发警报。 因为林驯再没来过公司,丁俊一忙起来也没顾得上和安保处同步消息,禁制便一直没撤,这才闹出了乌龙。 「抱歉,吓了一跳吧?」 丁俊看林驯脸色发红,以为是精神高度紧绷造成的。 林驯冷酷地摆了摆手。 霍霆霄却不知为何低笑了一声,脚步轻松地朝办公室走去。 今天安排了一整天的高层会议,霍霆霄一进办公室,秘书就拿来一沓资料。他边看材料,边听丁俊和秘书做工作汇报,说话不多,言简意赅。 林驯站在一边,270度观景落地窗外,城市天际线美不胜收。 他却无心看风景。 他眼里只有霍霆霄凝神思考时微蹙的眉心,袖口下青筋蜿蜒的小臂,以及那只握着钢笔骨节分明的大手。 盯着人发呆的后果,就是再次被逮了个现形,林驯赶紧低下眼,假装很忙地拿出手机打字。 霍霆霄莞尔一笑,签完最后一份文件递给秘书,再抬手指了指沙发旁的空地,交代丁俊:「他坐那。」 丁俊点头:「好的,我马上让人收拾出来。」 丁俊和秘书一起离开,霍霆霄站起身来,绕过办公桌走向林驯。 林驯紧删慢删,屏幕上随便打的一大长串语义不通的乱句还是没能删干净。 霍霆霄拿走他的手机,照着念:「爸爸不会想和好喜欢的打我……」 林驯听得脸红,想把手机拿回来,霍霆霄抬手不许,他只能焦急地摆手比划。 「怎么办,我看不懂你在说什么。」霍霆霄故作苦恼的样子。 林驯沮丧地抿起唇。 霍霆霄说:「你可以教我手语。」 林驯更丧了,除了再见,他只会用手语骂人傻逼。 霍霆霄把手机还给他,问:「怎么骂,教教我,下次见到霍旭我要骂他。」 林驯一怔,看见男人认真的表情,他不禁弯了弯嘴角。 他伸出右手,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做出手枪的姿势,然后手背向外,抬手用「枪口」轻敲太阳穴两下。 林驯打字道:这是骂他sb 霍霆霄笑着点点头:「记住了,谢谢小林老师。」 【作者有话说】 学习一门语言的奥义,永远从脏话学起。 第18章 「他是一切美好的总和」 上午先是公司高层会议,各部门总监主管汇报工作,气氛还算轻松融洽。随后召开的董事会却吵成一锅粥,林驯站在门口,时不时能听到门缝里传来激烈的争辩声。 吵了近半小时,会议暂停。 几个面色不豫的中年男人推门出来,去旁边的休息室抽菸。 林驯想扒门看一眼,正巧霍霆霄走到门口,他的脑袋差点撞到男人肩膀。 霍霆霄抬手扶了下他的后脑。 林驯触电般立刻站直。 「很无聊吧。」霍霆霄说。 林驯摇头,跟他一起回到楼上总裁办公室。 丁俊办事效率奇高,已派人收拾出一张工位,还配置好了电脑,和霍霆霄的办公桌遥遥相对。 霍霆霄从书架抽出一本书,递给林驯。 「我只读了一半,剩下的你帮我读完吧,然后写篇总结给我。」 第32页 林驯接过书,封面写着两个字:泥潭。 霍霆霄笑笑:「不急,你慢慢看。」 抽空处理完两份文件,他便回楼下继续开会,没让林驯跟着。 林驯坐在工位上,盯着霍霆霄的办公桌看了半分钟,才把视线落回手里的书封。 上学那会儿,他没有朋友,也没别的兴趣爱好,所以看过不少书。 这本《泥潭》也在其中。 他依稀记得这是个主人公遭遇重大变故后,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而饱受折磨的故事。 霍霆霄为什么让他看这本书。 他相信霍霆霄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有深意。 比如昨晚的那句「我不喜欢秘密」。 秘密是指什么? 单纯指他声带是好的,却不能开口说话吗? 林驯想了又想,不敢下结论。 只能暂时从霍霆霄的态度推断,他应该暂时没有把他和「闻驰川」联繫在一起。 纯粹是林驯自己于心有愧,才会多思多虑,甚至还做了噩梦。 霍霆霄应该只是奇怪为什么他不会说话。 想到早晨在电梯间的警报,虽然是一场乌龙,但紧张感是真的。 它让林驯直观认识到,如果他一直选择做个哑巴,那他会成为霍霆霄安保系统中的薄弱点。 林驯放下书,打开电脑的搜寻引擎。 查资料到中午,他去了楼下,发现董事会竟然还没结束。 丁俊端着咖啡壶从茶水间出来,看见林驯,说:「这里短时间结束不了,我让人带你去员工餐厅吧。」 林驯摇头,拿出手机问:有人闹事吗? 既然是董事会,那霍霆霄的二叔和霍旭应该也在,他担心昨晚的闹剧重演。 丁俊笑笑:「放心,顶多打打嘴仗,互相问候一下家人。」 林驯:…… 丁俊说:「这里是公司,不会出大问题,你不用这么紧张。」 他把咖啡壶交给林驯:「帮我个忙。」 林驯推开会议室的门。 u形桌后,几名董事唇枪舌剑,正吵得不可开交,还有几个摆着台签的位置是空的。 霍霆霄坐在主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吵。 林驯端着咖啡壶过去给他续杯,霍霆霄的目光自然落在他身上。 两人短暂对视一眼。 霍霆霄先懒懒地一挑眉,再随意扫视四周,最后伸出三指比枪,轻敲太阳穴。 林驯差点没绷住笑。 他估计自己是神经病了,竟然觉得霍霆霄用手语骂人的样子都很帅。 简直无可救药。 倒完咖啡,他没着急出去。 霍霆霄当着他的面,发消息给他:书看完了? 林驯不好像他一样光明正大玩手机,只能侧过身,拿手机垂在裤兜边,单手敲字:差不多了。 冷着脸偷偷摸摸的样子,有点滑稽,还有点可爱。 霍霆霄低笑了一声。 时刻留意他反应的几名董事立刻齐刷刷看过来,其中一人压着怒气问:「霍总有什么想法?」 林驯冷眼睇过去。 霍霆霄笑意不减:「你们继续。」 手机嗡的一震。 林驯低头,看见屏幕跳出新消息。 【霍霆霄:要开一天会,不用守着我。】 林驯想了想,打字问:我可以出去一下吗?很快回来。 霍霆霄回覆:又去找小龙虾朋友? 林驯忍不住笑了下。 想发消息解释,却见霍霆霄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朝他随意勾勾手指。 林驯微怔,弯腰凑过去。 霍霆霄以手掩唇,在他耳边低声说:「开车去,下午五点回来接我。」 鼻息间全是男人身上的木质调冷香,林驯心猿意马地点了点头,离开会议室时有些魂不守舍的,回头看了好几眼。 等进到电梯被冷气一吹,他才找回自己。 开超跑太打眼,林驯还是决定打车。 路上他把和霍霆霄的对话看了又看,直到计程车司机提醒他到了,他才放下手机。 瀚海心理,四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家网上信誉评价都不错的个人心理谘询室,距离环盛大厦也不远,下午一点钟,林驯见到了他预约的秦瀚医生。 对方态度亲切随和,但他不是个容易敞开心扉、放下戒备的人。 那张舒适柔软的催眠椅,简直比拳场的脚枷还让他难受。 「放轻松,就当和朋友闲聊天。」 秦瀚看完林驯提前编辑好的文字自述,只有短短几行,简单概括了个人基本情况。 上面写到失声是在六年前,那年林驯刚满18岁。 「六年前发生过什么?」秦瀚问。 林驯捏紧手机,喉咙开始隐隐作痛。 他知道,这只是幻痛,是错觉。 他深吸口气,打字道:受过伤,喉骨骨折。 秦瀚默了瞬,又问:「谁打的?」 林驯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额角处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很不愿意回想旧事。 秦瀚给他递了杯水,说:「别勉强,慢慢来。」 他不奉行激进疗法,为了调节林驯的情绪,秦瀚让他先想一想18岁有关美好的事。 美好? 林驯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霍霆霄。 这也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答案。 第33页 「是初恋吗?」 秦瀚非常善于观察来访者的表情,并调动对方情绪:「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驯打字的速度明显变快了:很温暖,帮过我很多次,打球厉害,弹钢琴好听,笑起来非常好看。 秦瀚笑道:「看得出你很喜欢她。」 林驯郑重地写:他是一切美好的总和。 秦瀚注意到部首问题,但他是个有专业素养的心理谘询师,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继续问:「你们现在关系怎么样?」 林驯扣紧手机壳,迟迟没有回答。 秦瀚揣摩片刻,又问:「你是因为他想重新开始说话的吗?」 这次林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摆在医生办公桌上的计时器蓦地响起,提醒谘询临近尾声。 秦瀚将计时器復位,说:「克服心理障碍是个长期过程,你今天已经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他伸出手,对林驯笑笑:「希望能再见到你。」 林驯和他握了握手,起身出门时,秦瀚突然叫住他,又说了一句: 「记住让你走进这间办公室的动力,把它当成你的锚点。」 林驯回头看了眼头顶的诊所招牌。 他今天来这一趟,更多是冲动作祟,倘若真的下定决心治疗,那必须要保持一定的谘询频率。 这样一来,肯定会惊动霍霆霄。 也许现在霍霆霄已经通过定位晶片得知,他今天来见的是心理医生。 霍霆霄会作何反应? 他说他不喜欢秘密,那自己可以坦然剖陈旧事、全盘托出吗? 林驯纠结了一路。 他试着抛去杂念,想在结算车费时说声「谢谢」,结果一张脸憋得通红。 计程车司机也急够呛,还以为他尿急憋不住,赶紧带他往前开了一百米:「那边那边,公厕在那边!」 林驯尴尬地下了车。 他闷头往回走,夏天阳光晒得皮肤火辣辣的疼,心里正烦躁,有人却偏偏往枪口上撞。 ——霍旭气不顺地从电梯里走出来,正巧和他在一楼前台打了个照面。 擦肩而过时,霍旭阴阳怪气地骂了声「狗东西」。 林驯看眼手机,确认离约定的五点还早,他当即转身大步跟上去。 公司附近人多眼杂,不好动手,他一路忍耐尾随,直到霍旭下车,进了一家娱乐会所,林驯才找到机会。 他先避开监控,在外面街道绕了一圈。随便在路边买了顶棒球帽戴上,再用口罩遮住半张脸,确保摄像头不会拍到清晰的面部特徵后,林驯走进了那间会所。 下午不是营业高峰期,林驯很容易找到了霍旭。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他已抡起酒瓶子照着霍旭脑袋来了个开瓢。 玻璃碴崩的到处都是。 两名作陪的女孩尖叫着躲开,缩在角落抱成一团。 「哎哟我操!」 酒水混着血水煳了一脸,霍旭骂咧咧地站起来,迎面又是一拳将他打回沙发。 他又惊又怒,瞪向不速之客。 虽然这人把脸捂得严实,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狼犬似的锋锐慑人,霍旭昨晚才见过,绝对不会认错。 「霍霆霄居然敢他妈放狗咬我!跟我玩脏的是吧!」 林驯不意外会被认出来。 相反,霍旭如果这个时候还要问他是谁,他才要为霍旭的蠢笨画个大大的感嘆号。 之所以挡住脸,只是不想留下影像,给人当把柄。 霍旭还想骂,想反击,林驯挥手又是一拳。 直到把霍旭的嚣张气焰砸灭。 霍旭门牙被打断一颗,满嘴都是血,胸腹还挨了几脚,疼得他蜷在地上不停喊叫。 林驯踩住霍旭的肩,腾出手打了几个字,然后抓住他的头髮,逼迫他看手机屏幕。 【是我要打你,他不知情,以后还会打,见一次打一次】 霍旭愤愤指着他,含混不清道:「你、你给我……」 剩下的话,被一声惨痛的哀嚎所取代。 林驯掰断了他的食指。 又快又狠。 冰冷的ai声响起:「下次再指别人的脸,给你砍断,说到做到。」 第19章 「林驯,不要怕我」 林驯双手插兜,快步离开停车场。 穿过两个路口后,他拐进一家大型商场的洗手间,把沾满鲜血的手掌沖洗干净。 依旧有血洇出。 低头细看才发现,他的右手指骨被硌出一道裂口,掌根也破了一道,手腕有轻微挫伤,转动不太灵活。 估计是刚才霍旭反抗太激烈造成的。 他的痛感阈值高,这种程度的伤痛根本不算什么。 林驯甩甩手,伸缩活动几下手指。 刚才一通乱拳砸下去,确实出了口恶气,但梁子也结下了,而且霍旭肯定会把这笔帐算在霍霆霄头上。 这是在给霍霆霄找麻烦。 林驯嘆口气,低头洗了把脸。 离开商场时路过一间花店,花团锦簇十分漂亮,他去而復返,买了一小束粉色洋桔梗,悄悄带回公司。 霍霆霄的办公桌很大,唯一的装饰物就是电脑旁边的透明玻璃瓶。 造型有点奇怪,上窄下宽,像鱼缸和花瓶的结合体。 林驯把买来的花插进瓶中,由衷希望如果霍霆霄的视线会为它短暂停留的话,可以收穫片刻的愉悦。 第34页 花刚插好,霍霆霄回来了。 丁俊跟在身后做简报,他听完「嗯」了一声,没做其他表态。只是在经过林驯面前时站定一秒,把人从头到脚快速打量一遍。 全须全尾的,看来没大事。 霍霆霄坐进椅子里,问丁俊:「那边联繫得怎么样了?」 「人找到了,但他比较谨慎,要见面的话时间地点得按他的意思来。」 丁俊一边汇报,一边瞟向电脑旁的玻璃瓶。 谁特么往鱼缸里插花? 那里面可养了两条他费了老劲淘来的透明鱼! 罪魁祸首显然就站在旁边,还对此浑然不知。 丁俊看看鱼缸,再看看霍霆霄。 霍霆霄莞尔:「去联繫他吧,尽快见面。」 「好的。」丁俊忍着没去确认鱼苗的生死,离开了办公室。 霍霆霄伸手撩了下花瓣,看向林驯:「你买的?」 林驯点头,眼睛又黑又亮地看着他。 但霍霆霄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也不夸它漂亮,只是随手取出一朵放在鼻尖轻嗅一下,便放在旁边。 林驯敛起眼皮,悄悄收起一片落在桌沿的花瓣,攥进手心。 等霍霆霄处理完待办事项,两人一道回半山别墅时,太阳悬在城市森林的尽头,摇摇欲坠。 下一个路口,又是红灯。 林驯剎停车子,貌似专注地直视前方。 余光中,一枝洋桔梗被霍霆霄拿在手里,粉红花蕊不时被拨弄几下。 林驯双手握紧方向盘,掌心微微出了汗。 霍霆霄靠在副驾,视线从林驯洇血的拳峰渐渐上移到他沁了汗珠的鼻尖。 看了几秒,他突然问:「手怎么受伤了?」 林驯表情一下变得紧张。 本来想主动交代,争取「坦白从宽」的,没想到霍霆霄会如此敏锐,先一步问起。 他想拿手机打字解释,被霍霆霄用花枝敲了下小臂。 「变灯了,开车。」 在后方车辆的鸣笛催促声中,林驯罕见的表情崩坏,一脚油门踩下去,不到两秒钟,超跑轰鸣着将后车甩出几十米远。 两侧楼宇飞速后退,视野尽头晚霞绯红,霍霆霄升起车顶篷。夏日晚风因为昨夜的暴雨降了温度,吹在身上很舒服。 林驯头髮乱飞,但他无心理会,以至于车子停进别墅地库时,还有一小撮呆毛竖在头顶。 浅灰的发色让他的头髮显得格外柔软,一看就很好摸。 霍霆霄想验证一下手感。 只是手刚伸过去,林驯歪头躲了一下。 霍霆霄微微拧起眉,手停在距离他发梢五公分之外。 两人对上视线,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两秒钟后,林驯终于意识到他刚才错过了什么。 眼底飞速划过一丝无措。 他刚才在为霍旭的事走神打腹稿,余光扫到有黑影靠近,便下意识躲了一下。 真不是故意的。 再想把脑袋凑上去已经晚了,霍霆霄收回手,开门下车。 林驯赶紧追上去。 霍霆霄没走两步,接到一通丁俊的来电,对方说什么他都默不作声,只在进电梯前简短地回復一句「知道了」。 林驯默默按下电梯关门键。 冷不丁听霍霆霄在身后问他:「你很怕我吗?」 林驯怔忡地回过头。 霍霆霄手里拿着那枝从办公室带出来的洋桔梗,他折断过长的花枝,抬手将花插进林驯黑衬衫的胸前口袋。 「不要怕我。」 电梯在一楼停靠,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来到沙发边时,霍霆霄回头对身后的小尾巴说:「等我一下。」 林驯在原地站定,低头盯着胸前口袋里的那枝洋桔梗,鼻尖发酸。 不一会儿,霍霆霄回来了,手里拎着只药箱。 「过来坐。」 霍霆霄沖他抬了抬下巴,「手。」 林驯再一次想缩手,随后又在男人沉静的注视中默默伸出来,递到他面前。 消毒酒精喷洒在裂口处,刺痛感如电流般四处乱窜。 霍霆霄的手好热、好大,扣住他手腕的力道更是让林驯心猿意马。 脉搏开始不受控制,飞速撞击着皮肤,清晰传递给霍霆霄他此时此刻过速的心跳频率。 霍霆霄抬眸看他一眼。 漫不经心的眼神,简直是一剂威勐的春 药。 林驯慌乱地低下头,悄悄调整了一下坐姿,不敢再盯着霍霆霄看。 霍霆霄用绷带一圈圈缠住林驯受伤的右手,缠牢、缠紧。 昨天这个人才被萧冉的手包刮破了脸,今天又因为殴打霍旭指骨挫裂、掌根划伤、手腕扭伤。 可林驯对这些伤痛似乎毫不在意。 要经歷过什么,才能让一个人对疼痛免疫,把受伤当做稀松平常? 霍霆霄最后给绷带打好结。 林驯的半只手掌连同手腕一起被绷带缠裹,简直比他骨折时的包扎还要严实。 他笨拙地捧起手机,尽量快地打字,坦白自己今天闯下的祸:我回来正撞上霍旭,没忍住,打了他。 霍霆霄「嗯」了一声,等他的下文。 林驯继续敲字:我蒙住了脸,没被监控拍到,但他知道是我。 霍霆霄:「哦。」 林驯一脸懊悔地打字道歉:我太冲动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第35页 霍霆霄对霍旭的事并不感兴趣,他更想知道林驯六年前到底经歷了什么。 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除了霍旭,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林驯攥紧手机,删删减减地写:喉咙受过伤,一想说话就幻痛,喘不上气,所以今天去看心理医生。 霍霆霄眸色微暗。 喉咙受伤? 难道林驯是因为他才哑的? 半晌,他问:「和你脖子上的疤有关吗?」 林驯立刻摇头,还想再打字,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几次按错字母。 霍霆霄按住他的手指:「等你做好心理准备再说吧。」 指尖触及的温暖令林驯很快变得平静。 他赶在霍霆霄撤手前,飞快回握住对方的指尖,贪心地多握一秒,再松开。 「至于霍旭,打就打了。」 霍霆霄把话题拉回到林驯此刻最关心的问题上,「我早就想收拾他一顿。」 尤其是昨晚霍旭上门来闹那么一出,更没必要留情面。 林驯犹疑着问:可我下手有点重,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霍霆霄笑了:「没打死就不算重。」 听到这话,林驯的愧疚感消下去大半。他復盘道:那……我该准备充分点再下手。 霍霆霄笑意更深:「怎么个充分法?」 林驯想了想,写道:至少避开监控,也不会让他看见我,套麻袋打一顿。 霍霆霄摇摇头,说:「实际上没差别,就算今天打他的是个跟你我毫不相关的陌生人,霍旭照样会把这笔帐算在我头上。」 他和霍旭,乃至所有霍家人之间早就是一笔烂帐,仇怨多一点或少一点都已经不再重要。 他是做足了准备,才回到联盟、回到霍家的。 「总之,这是小事,你没必要说对不起,」霍霆霄说,「反而是我该谢谢你。」 谢谢我? 林驯眼里露出不解。 霍霆霄伸手抚了下林驯颧骨上的擦伤,语气轻,却认真:「谢谢你保护我。」 林驯睫羽微颤。 唿吸都变得小心起来,生怕气息搅乱了他们之间的空气。 霍霆霄顺势抬手,修长的五指插进林驯发间。 没想到打起架来不要命的人,头髮摸起来竟比想像中的还要软。 叫人忍不住揉得更乱一些。 林驯乖乖地任他揉捏。 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尾稍透出些红意。 霍霆霄屈指在他眉间弹了下,说:「去换身衣服,穿的随意一点,等会儿跟我去趟下城区。」 第20章 偶尔被月光照亮便足够幸运 林驯回到房间后,头还是晕晕胀胀的,脚底下像踩了棉花,轻飘飘的不太真实。 霍霆霄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了微妙的改变。 但具体变成什么,因何而变,林驯不敢细想,也明白答案毫无意义。 他一个陷在淤泥里的人,不可能拥有高悬在深空的明月。 偶然被月光照亮,就足够幸运了。 换好衣服回到客厅时,霍霆霄正在落地窗前打电话,林驯停在沙发边望着他挺拔的背影,不做打扰。 一如中学时代无数次的遥望。 安安静静,目不转睛。 霍霆霄也换了身衣服。黑t搭配长裤,打扮简约随性,背影添了几分少年气。 和记忆里的相差无几,但更高大。 估计霍霆霄在大学的样子,比此时所见还要意气风发。 可惜他没机会亲眼看一看。 出神间,霍霆霄打完电话看了过来。 「在想什么?」 男人脸上笑意温柔,晃得林驯心旌一盪。他咧起嘴,回以最真诚的笑。 霍霆霄一边走近,一边打量他的穿着。 林驯跟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无袖背心和破洞牛仔裤。 这身打扮好像过于「随意」了。 可他的衣服就那么几件,这条牛仔裤已经是在霍霆霄要求的「随意」风格下,洞最少的一条。 他脸热地把裤腰上的装饰链,悄悄地、一点点塞进裤兜。 霍霆霄却伸手把腰链勾了出来。 「就这样,挺好的。」 他揉乱林驯的头髮。 「走吧,车子在等。」 是丁俊开车来接。 林驯为霍霆霄拉开后座车门,待男人上车后,他快速关门又开门,坐进前排副驾驶。 霍霆霄歪头看见一头乱飞的灰发,低低一笑,害得林驯连安全带都扣脱了手。 丁俊看看旁边,再看看后视镜,默默启动车子。 等驶进主路,他才对霍霆霄说:「警署那边联繫好了,韩警司会派几个面生的人过来盯场。」 霍霆霄:「嗯,尽量不要暴露。」 丁俊犹豫道:「其实今天您没必要露面的,听说龙三这个人很重义气,嘴很严,从他这里套出话的概率不高,我们直接和警署那边盯着他跟谁有来往就好。」 霍霆霄说:「效率太低,总要放出鱼饵试一试。」 后视镜里,丁俊欲言又止看了他好几眼。 霍霆霄笑了笑:「不用这么紧张,今晚的主题是放松。」 林驯没听太明白,看丁俊的表情明显是要紧事,但听霍霆霄的口吻又似乎没那么重要。 车子最后驶进了下城区的酒吧风情街,抵达地库时,林驯见旁边车位停了辆大g,傅星沉和段旸正靠在车头说话。 第36页 想来今晚是个友情局,但他想不通丁俊的担忧从何而来。 一下车,段旸就热情地走过来和他打招唿。 林驯小幅度挥挥手。 傅星沉看见霍霆霄和林驯同色系的打扮,调侃道:「你俩情侣装?」 林驯立刻把手摇出重影。反观霍霆霄,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有把这样荒谬的玩笑放在心上。 倒显得他过于较真,开不起玩笑。 他克制着压下手去。 按霍霆霄的安排,丁俊留在外面观察情况,林驯跟着其余三人一起行动。 四人经电梯上行抵达地面,很快融入了街上的人流之中。 对于此行目的,林驯仍然处于半懵状态,直到他们来到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前。 楼体外墙挂着一块红金相间的招牌下面,「vivi club」几个大字在霓虹夜色中格外刺眼。 他一下明白了霍霆霄所说的「放松」的意思。 vivi 是下城区有名的成人俱乐部,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一进门,强劲的音浪在人声鼎沸中迎面袭来。舞台分两个,脚踩高跟的脱衣舞娘和大秀肌肉的裸男都在卖力地吸引顾客。 段旸兴奋地两眼放光,一心想往舞台周边凑,傅星沉薅着他的后衣领,往楼梯方向拖。 霍霆霄侧眸看了林驯一眼。 林驯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霍霆霄顺势低头,附在他耳边说:「跟紧我。」 林驯依言靠得更加近。 两人手臂紧贴着,彼此的体温毫无保留地传递到对方皮肤上,走动时微微摩擦,指骨偶尔相碰,若即若离。 好像在牵手。 林驯感觉自己不太会走路了,不确定有没有同手同脚。 机械地穿过舞池,上到二楼。 这里人少,不再拥挤,没理由再贴在一起走,林驯默默顿下脚步,拉开半臂距离。 小臂外侧残留的温热,很快消散了。 「哪个包厢?」傅星沉回头问。 「288。」霍霆霄说。 「你带路。」傅星沉懒得找,霍霆霄先侧眸看了林驯一眼,最后还是好脾气地走去前面。 包厢区的道路弯弯绕绕,光线又暗,和迷宫一样,霍霆霄却走得熟练,拐过几道弯便来到288门前。 这是最为僻静的所在,楼下音乐声已几乎听不到了。 两名身穿花衬衫的年轻人拦下他们,恶声恶气地呵问:「干嘛的!」 傅星沉说:「我姓郑,和三哥约好了。」 「怎么来这么多人?」一个黄毛警惕地问。 傅星沉伸手搭上霍霆霄的肩,笑得痞气:「都是道友,信得过。」 「那不行!」另一个人说,「三哥说只见你,其他人不能进去。」 「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巧了,我也不信任你们,这事不就僵住了吗?」傅星沉不耐烦地说,「一句话,到底见不见,不见走了,浪费时间。」 说着他就要转身,黄毛立刻叫住了他。 另一个钻进包厢,很快又出来,语气强硬道:「三哥说最多带一个进去,剩下的在门口等着。」 傅星沉和霍霆霄交换一下眼神,回头对林驯和段旸抬抬下巴:「你俩在这等会儿,别乱跑。」 段旸有点紧张,下意识想跟上。 黄毛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 林驯立即反手推回去,再把段旸拽回到自己身后挡住。 「哎我操,他妈的手劲儿挺大啊!」 黄毛骂骂咧咧的想挑事,被同伴按住肩膀小声劝住了。 林驯担忧地看进包厢内。 门上仅有一块窄长的透明玻璃,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能依稀听见几句交谈声。 段旸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黄毛想赶他走,但碍于林驯护着,还是对听墙角的行为选择了无视。 段旸听见傅星沉在问货的事,但对方却在绕弯子。 「不着急,先聊聊嘛。」 龙三翘着二郎腿,目光不停在傅星沉和霍霆霄之间逡巡。 「两位兄弟看着有点面生,不常出来玩?」 霍霆霄说:「才回国。」 龙三问:「坐的哪班飞机?」 霍霆霄幽幽道:「010。」 龙三又问:「机长哪位?」 霍霆霄:「车手。」 龙三:「既然有熟人,何必绕弯来上我的车?」 「我就直说了,」傅星沉插话道,「我想要e仔,他手里的那一点还不够塞牙缝的。」 龙三沉吟片刻,说:「e仔难搞,我这有草也有奶茶……」 傅星沉打断他:「上个月有飞行员追龙坠机了,我可不想跟他一样。还是e仔温和点,你就直说你手里有多少,我都要。」 龙三笑了起来:「兄弟口气不小啊。」 「朋友多,都想尝新鲜。」傅星沉直接摘掉霍霆霄的腕錶,扔到茶几上:「这个买十条都绰绰有余,一句话,到底能不能行,不行我们再找别人。」 龙三放下脚,表情变得认真。 他思考时,包厢内变得安静。 段旸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以手掩唇,小声问林驯:「他们在干嘛?说的是人话吗?」 林驯在手机上写:黑话。 段旸还是一脸懵,林驯的表情却变得异常凝重。 这时门内又有了动静。 第37页 龙三说:「我现在手里有一点货,不如二位先验验品相,只有你们满意了,咱们才有往下谈的必要,这样对你对我都好,是不是?」 说完,站在他身后的小弟从口袋里拿出两粒蓝色小药丸,放进水杯里用温水化开。 「来吧。」 龙三把水杯推到他们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算我请你们的,不要钱。」 霍霆霄拿起水杯。 浅蓝色的水面下冒起一串串细密的气泡,汽水似的渗着凉意。 见他迟迟没动,龙三沉下眉:「怎么了?这位兄弟第一次玩这个?」 傅星沉冷嗤:「泡水喝没意思。」 「有没有意思,得试过才知道。」 龙三靠在沙发里,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实际上那里藏着什么,包厢里的人都心知肚明。 霍霆霄轻轻晃了两下水杯:「可以开天窗的高纯度凝液,你能弄到吗?」 龙三眯了眯眼:「玩这么大?」 霍霆霄问:「能还是不能?」 龙三说:「验完货咱再谈。」 他回答时短暂的思考停歇,已告诉了霍霆霄答案。 霍霆霄看着水杯里盪开的一圈圈淡蓝色水纹,眸色渐深。 傅星沉怕他乱来,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哐当」一声响,包厢门重重撞在墙上。两个花衬衫先后摔进门内,林驯一个箭步跨过他们,冲到霍霆霄面前,把他手里的水杯打掉了。 几乎在同时,林驯和龙三齐齐将枪口对准了彼此的脑袋。 变故来得太突然,傅星沉刚要去摸别在腰后的mini手枪,就听龙三忽然拔高了音调,十足惊讶的口吻:「林驯?」 林驯眼底的狠色尚未褪去,龙三就收了枪,绕过茶几来到他面前。 「我龙飞呀,不记得我了?咱们在阿青的按摩店楼下见过的,那时候我快被人打死了,你不仅帮了我,还借给我两百块钱吃饭,想起来了没?」 林驯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龙三似乎有点激动,顶着林驯的枪口就上去抱了他一下,然后紧紧攥住他的手,脸上的笑也比刚才真诚许多。 「这两个是你朋友?怎么不早说?」 林驯回过头,霍霆霄仍坐在沙发里,面色平静地看着他,眼底看不出一点情绪。 林驯猜测他大概生气了,因为他未经允许擅自闯了进来。 他咬咬牙,索性擅自到底,反手把龙三拽出了包厢。 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段旸,被爬起来的两个花衬衫吓了一跳,几步窜到沙发边。 他拍了拍霍霆霄的肩,一脸状况外。 「阿驯怎么跟那人走啦?」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某人要暗sao变明sao了(bushi) 第21章 被带坏 二楼除包厢区外,栏杆边设置有独立卡座,方便客人观看楼下表演。 段旸趴在栏杆上看得入迷,脑袋随音乐鼓点一摇一晃的。 「好看吗?」傅星沉问他。 段旸根本没听见。 傅星沉把鸡尾酒杯上的装饰小伞插在他耳后,招来几声不满的抱怨。 他笑了笑,改看向一旁的霍霆霄。 霍霆霄同样在看楼下,目光平直冷淡。 傅星沉撞了下他的肩,问:「你怎么回事?」 「嗯?」 「刚才如果林驯没踹门进来,你真打算喝那杯水?」 霍霆霄没立即作答,像默认,又像思考。直到林驯再次走进视野,他眸底的深潭才盪起一丝涟漪。 他说:「没有如果。」 傅星沉耸耸肩,顺着霍霆霄的视线轻而易举地在楼下拥挤的人群中锁定了林驯。 林驯正艰难地穿过舞池。 此时舞台上脱衣舞男已撕掉最后一条底裤,伏在一台擦得锃亮的机车上卖力表演,舞娘也脱得仅剩寸缕,细腰扭得风情万种。 人群被撩拨得躁动兴奋,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荷尔蒙。 一名买醉的美女热情地搭上林驯的肩,问他需不需要人陪。 周围音乐声太大,林驯个子又高,女人需要踮起脚附在他耳边说话,肩带顺势滑落,饱满的胸口几乎要毫无遮拦地紧贴住林驯的外手臂。 霍霆霄以为林驯会躲开,被揉下脑袋都要炸毛的猫科动物,显然应该要躲开。 然而,林驯却伸手挑起女人的肩带,把它放回了原该在的位置。 傅星沉挑眉,吹了声口哨。 霍霆霄盯着楼下,拨通了林驯的电话号码,对方几乎立刻按下接听,他却一言不发地在下一秒挂断。 林驯似有感应般抬起头。 明明四周光线那么暗,人那么多,他却一眼就看到了霍霆霄。 霍霆霄站在二楼栏杆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做任何表示。 林驯立即拨开人群,不顾周围人的抱怨,大步跑上楼梯。 「啧。」傅星沉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霍霆霄觑他一眼。 傅星沉难得发一次善心:「你少欺负人家,小心把他吓跑了。」 霍霆霄转过身,背倚栏杆,林驯已跑到他面前,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带疑惑地望着他。 傅星沉一把揽过旁边段旸的脖子,「这里太吵,去楼上玩。」 「可我还没看够呢!」段旸嘟囔。 「楼上有更好看的,走。」 第38页 傅星沉带段旸往三楼去,林驯侧过身,等霍霆霄移步。霍霆霄却注视着他,一动不动。 林驯显出几分无措,被绷带绑着的右手笨拙地举起又放下,眼神潮湿而慌乱。 霍霆霄弯了下嘴角,放柔目光。 林驯捧着手机靠上前来,把屏幕上的字亮给他看。 [对不起] 这是今天收到的又一次道歉。 霍霆霄问:「错在哪了?」 林驯写:不该冲动踹门,我是不是打乱你的计划了? 霍霆霄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林驯飞快将刚才和龙三的交涉转述给他:那种药,我和龙打听,他只知上线绰号叫鲨鱼,这人前两天打群架被抓了。 霍霆霄:「嗯,还有吗?」 林驯又写:都是单线联繫,再往上的层级,龙不清楚。高纯度混凝液,他说只听过,没见过。 霍霆霄没想到他能打听出这么多东西,看来这个姓龙的嘴巴,是选择性的松紧。 小心观察男人的神色,林驯还是读不透霍霆霄的想法,他不安地抠了几下手机壳,补充写道:龙没多问你的身份,今晚的事他也保证不会乱说。 「你很相信他?」霍霆霄突然问。 林驯被问住了,并后知后觉反省自己是否过于天真,甚至是愚蠢。 他想下楼去找龙三,霍霆霄伸手把他拽了回来。 「外面有丁俊,交给他就好。」 指尖沿林驯的手腕向上,在小臂短暂停留时,霍霆霄拇指用力,搓磨了几下那里的皮肤。 骨骼被捏得酸疼,皮肤火燎一样,但林驯欣然接受霍霆霄给予的一切感受。 可霍霆霄很快就松开了他,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体会。 两人一前一后上到三楼,这里全部是包厢,且每个房间主题不同。 傅星沉定的包厢带有棋牌桌,这本没什么,但林驯进门后才发现,房内有面玻璃橱窗,两名脱衣舞娘正在粉红色的窗内,绕一把椅子进行表演。 他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退出去。 霍霆霄走到沙发落座,见他没跟过来,勾唇笑了笑:「过来坐。」 「坐我这!」段旸往旁边挪了挪,朝林驯招手,还贴心地把果盘酒水都摆好。 林驯挪到沙发边,先看了眼霍霆霄。 他如果坐过去,就得和段旸一起坐在沙发中间,这不太合适。但段旸已先他一步,欠身拽着他的裤链,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你居然认识那个龙三,你们关系很不错吗?」段旸很好奇。 林驯摆摆手,打字说:以前打过几次架。 段旸「哦」了一声,没再细问。他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傅星沉:「刚才你们说的那些暗号都什么意思,跟我说说呗,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傅星沉笑:「想知道?」 段旸连连点头。 「那我再给你说几句,」傅星沉舒展手臂搭在他身后,对沙发另一头的霍霆霄说:「雨棚里新来的杜宾还算乖。」 霍霆霄想了下,随意道:「鱼缸开出的花颜色也不错。」 林驯心头一跳,耳朵唰地热了。 「……啊?」段旸一脸懵,「什么意思?」 傅星沉哪知道什么意思,他把皮球踢给霍霆霄,结果霍霆霄翘起鞋尖,轻轻碰了碰林驯的腿:「你说呢?」 林驯一脸迷茫。 然后他看见霍霆霄沖他眨了下眼。 心跳得更快,林驯赶紧收回视线,在段旸的缠问下,他乱打出一句字符,用ai毫无起伏的语调播报: [花店里只有粉色] 段旸抓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霍霆霄低低笑了声,傅星沉跟着也笑起来,最后连林驯都埋头翘起了嘴角。 段旸终于反应过来:「你们三个联手耍我是吧?!阿驯!你被霍霆霄带坏了你知道吗!」 林驯抿着笑,往身边瞟了好几眼,霍霆霄伸手按住他的发顶揉了揉,没说话。 玩笑过去,傅星沉问起正事:「现在什么情况?」 丁俊正好发来信息,龙三已被警署的人抓到,会暂时以治安原因将他扣押在警署,不必担心他给人通风报信。 霍霆霄收起手机,说:「搞定了。」 傅星沉拿起酒杯,对林驯说:「今晚多亏你在。」 林驯有些意外,傅星沉对他的态度从来算不上亲切,他个人更是向来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别人的示好。 段旸拍了下傅星沉的大腿,再指指林驯绑着绷带的右手:「没看见他受伤了吗?受伤了不能碰酒。」 傅星沉本意不是要灌酒,也没强求。 但林驯还是拿起酒杯,回敬了他的示好。 段旸给林驯换了杯低度数的果酒:「这个跟水一样,当饮料喝点,应该问题不大。」 林驯点点头,抿了一口,再次看向身侧。 霍霆霄靠在沙发里,在看前面橱窗里的脱衣表演。 他的坐姿随意而慵懒,两 腿自然分开,林驯忍不住将视线移向他的腿,间。 头顶的光线是暧昧的暖色调,霍霆霄穿得又是深色裤子,线条起,伏实在引人遐想。 林驯暗自唿出一口气。 他默默看向橱窗,两名金髮碧眼的女郎已脱下全部衣服,绕着一把椅子、一根钢管卖弄风情。 霍霆霄看得似乎很专注,他喜欢这样吗?会有反应吗?那又该怎么纾解? 第39页 他想像不出霍霆霄自己解决的样子,更不敢去想霍霆霄拥抱别人的情景。 林驯眼神放空,思绪越飘越远,霍霆霄忽然站起来,走向牌桌。 「来玩两把?」 段旸最先响应:「来啊来啊!」 他左手拽傅星沉,右手拉林驯,「打什么?咱们四个人,桥牌还是德州扑克?」 傅星沉说:「随意,看你喜欢。」 林驯抽出手,打字道:我不会,你们玩。 段旸笑道:「随便玩玩嘛,我打得也不好,多玩几次就会了。」 霍霆霄拉开椅子坐下,轻敲两下桌面,对林驯说:「坐这边。」 林驯只好坐到霍霆霄身边。 傅星沉和段旸也分别落座,四个人围着圆桌,酒杯、筹码都摆在手边,橱窗里的脱衣舞娘随音乐在曼妙地舞动。 傅星沉说:「那打德州吧。」 段旸兴奋地搓搓手,一副要把傅星沉榨干的架势,林驯为难地看向霍霆霄,眼瞳又黑又亮,像盛着水汽。 霍霆霄莞尔,伸手拉住林驯的座椅,轻松地将人带椅子往自己怀里拉近十公分。 林驯的脸一下就红了。 霍霆霄的气息从身后笼过来,他陷入了被抱住的错觉。 「专心点,我教你。」 【作者有话说】 盯裆猫呀盯裆猫 叮叮噹噹盯裆猫~ 计划下周入v,希望大家可以支持一下。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旅程了,这篇会好好写完再封笔,感谢六年来所有的相遇与陪伴( ̄ ̄) 离别的话我们就等到完结的那天再说吧,在此之前我们还要走一段长路,见证霍霆霄和林驯的爱情~~爱大家 第22章 只有我能懂的类摩斯密码 德州扑克的规则不难理解,玩上几局就能明白。 林驯使出一百二十分的努力专注牌局,但霍霆霄的存在感太强,随便一抬手指或一声低笑,就能轻易让他破功。 「加1000。」 翻牌圈,段旸往底池加注,傅星沉跟注,林驯在走神,他拿到的底牌一般,所以想弃牌。 霍霆霄却伸手到他怀里,拿了叠在他面前的筹码扔进底池。 「段旸喜欢虚张声势,他第一轮让牌,就是想看你的反应。」 「傅星沉策略求稳,你留意他下一轮的跟注和筹码。」 霍霆霄把对面两人的打牌风格分析给林驯听,招来段旸的不满:「不带这么玩儿的!」 傅星沉幽幽道:「打牌像下棋,观棋不语才是真君子。」 林驯不好意思地看向身侧,霍霆霄展开手臂搭在林驯的椅背上,笑道:「那我不说了。」 荷官继续发牌。 这轮段旸下注时的表情明显变得不太自然,他没好气地翻给霍霆霄一记白眼。 林驯分析过牌面后,选择加注。 桌下,霍霆霄的膝盖忽然碰了碰他的腿,林驯转过头,看见男人眼里赞许的笑意。 林驯口干舌燥的,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醇香爽滑,不太像果酒清甜的口感,只不过林驯的注意力不在这,他一时没察觉他喝错了酒。 霍霆霄默不作声地给他续了杯。 两次博弈后,段旸先顶不住弃了牌。 荷官发出最后一张河牌,林驯和傅星沉翻牌比大小。 葫芦对同花,林驯险胜。 「啧,」傅星沉沖林驯一挑眉,「打得够凶。」 酒精似乎起了作用,林驯的精神松解了一些,听完傅星沉的话竟弯着眼睛笑了笑。 「啊!」段旸不甘心,非要把这局的失利怪到霍霆霄头上,「下一局你一个字都不要说!」 霍霆霄无辜地举起手:「保证不说。」 和林驯交流,不一定非要说话。 碰一下膝盖是夸奖,做得不错。 蹭一下脚踝是暗示加注。 拍两下大腿是让林驯不要冒进。 一套组合下来,林驯全身冒汗,浅灰色的发梢湿成一缕缕的,垂在额前。 「阿驯,这里很热吗?你脸有点红。还是——」 段旸眼睛提熘一转,笑容变得坏兮兮:「你看美女看上火啦?」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傅星沉说,「林驯以前跟着蝎子,应该没少来这种地方。」 霍霆霄单手支着下巴,另一手伸到桌下,指尖落在林驯后嵴,轻轻地、缓慢地打了个问号。 林驯一下坐得笔直。 男人指尖带电似的,所经之处引起一阵颤慄。 体温急剧上升,再这么下去头顶就要冒烟了,林驯反抓住霍霆霄的手腕,在他掌心画了个大大的叉。 霍霆霄看看掌心,再看看他。 林驯即刻松手,掩饰般抓起一把筹码扔到牌桌中间。 被跳过行动的傅星沉招了招手:「hello?我还在呢。」 林驯充耳不闻。 人在尴尬的时候,会格外忙碌。 他一秒十个假动作,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最后只能以喝酒掩盖心虚。 上好的干红葡萄酒,入口顺滑不呛人,林驯把它当水喝。 等他准备喝第四杯时,霍霆霄终于提醒他:「这是我的酒杯。」 林驯耳朵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吓得段旸手一抖,多丢了几注筹码进底池。 「你没事吧?」 第40页 段旸眼睁睁看着林驯在短短几秒钟变成了小红人。 霍霆霄按着高脚杯的杯底轻轻画圈,替林驯解围:「洗手间出门右转。」 对,要去洗手间。 林驯几乎是夺门而出,冲到洗手间用冷水狠狠拍了几遍脸。 热意没有消退,相反,还源源不断地往脑门上沖。 这是酒劲上来了。 林驯酒量一般,刚才喝得太急,干红后劲又大,现在醉意上涌,很快他就头重脚轻的有点晕。 回包厢的几步路,他走得轻飘飘的,像踩在云里。 他站在包厢门口深深吸了口气,刚调整好唿吸频率,门开了。 霍霆霄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挡住包厢内的大部分光线,给人很强的侵略性。 「还好吗?」他问。 本来感觉好了,但现在好像晕得更加厉害。林驯脑子乱成一团浆煳,点头又摇头。 霍霆霄似乎笑了一下。 应该是觉得他比较滑稽吧。 林驯懊恼地甩甩头,眉心刚拢紧,就被霍霆霄用拇指按平了。 他呆呆地掀起眼皮,看见霍霆霄回头对房内说:「我先带醉鬼回家,你们玩。」 醉鬼? 谁?我吗? 霍霆霄的掌根向上推起他的额头,五指自然搭在他的头顶,林驯被迫抬起头,对上霍霆霄的眼睛。 霍霆霄的眼睛真好看,深邃、沉静,如秋天的一潭湖水,尽管他总是看不透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有没有喝多?」霍霆霄问他。 林驯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皮,表示没事。 这次他很确定霍霆霄是在笑了。 「那走吧。」 林驯晕乎乎地跟他下楼,穿过舞池。 他盯着霍霆霄的背影,眼睛发直。 大脑已停止运转,周围嘈杂的音乐与人群全入不了他的耳朵与眼睛,他只看得到霍霆霄一个。 双手托着酒盘的女郎贴过来,笑容甜美地询问霍霆霄需不需要威士忌,霍霆霄脚步稍顿,下一秒林驯便直勾勾撞在他身上。 霍霆霄回眸看他。 酒精让林驯的反应变得迟钝,他站着没动,定定看着霍霆霄。 霍霆霄就这样在他的注视下,挑起卖酒女郎的肩带,将一叠纸钞压在了肩带下。 林驯脸上的潮红,一下漫进眼底。 他不再看霍霆霄,转而低头盯着鞋尖看。 霍霆霄抬脚走了两步,发现林驯没跟上,叫他名字也没反应,霍霆霄便折回来,勾住林驯的裤链,带他离开俱乐部。 临近午夜,酒吧街行人如织。 林驯安静跟在霍霆霄身边,步伐不快也不慢,始终和他保持半步的距离。 他耷拉着眼皮,眼底放空,脸上除了酒热的潮红,没有多余的表情。 很像两个月前霍霆霄在蝎子那里看见他的样子,丧丧的,没有生机。 兴许是喝了酒,整个人不在状态,林驯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的反应是错的。 是不该有的。 他应该把情绪完全收敛干净,不能嫉妒、不要心酸,最好什么感受都不要外露。 无动于衷总好过垂头丧气。 可他不是机器人,不能一键回档,也无法关机,他的情绪开关早已被霍霆霄握住。 回到车库,林驯照例给霍霆霄拉开车门,霍霆霄对他说:「你先上车。」 林驯以为他要和丁俊谈事,不想有人旁听,他准备去副驾,却被霍霆霄一手按住车门。 霍霆霄朝后一歪头,「坐后面。」 林驯暗暗用力,完全拉不动,只能放弃。他低头绕过霍霆霄,钻进车后座,再老实挪到一边,给霍霆霄腾出位置。 丁俊心细如髮,「他喝多了?」 「嗯,」霍霆霄扶着车顶,问:「龙三的上线能查到吗?」 「下城区有三个人叫鲨鱼,韩警司那边需要去核实下资料,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霍霆霄点下头,转身上车。 林驯端端正正坐在一边,早已系好安全带,除了眼神有点涣散,样子和平时差不太多。 车子驶出地库,开进夜色。下城区的道路不平,有车子的减震效果加持,林驯感觉像在坐船,头晕得更厉害。 他闭上眼,歪头朝向车窗的一侧。 飘飘摇摇不知在风浪中晃了多久,他突然听见霍霆霄问:「你以前会给她多少小费?」 好莫名其妙的问题。 林驯花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急忙摆手,想找手机解释说他并没有经常光顾这种成人俱乐部,更不会做出格的事,可手机萤光刚刚亮起,就被男人反扣在座椅上。 昏暗中,霍霆霄敲了敲他的手机壳。 「刺眼,不想看。」 林驯只好抬起手,笨拙地比划。 霍霆霄歪靠在座椅里,静静注视他片刻,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缠裹着绷带的右手。 「看不懂。」 他摸到林驯滚烫的指尖,有些天马行空地说:「应该发明一种新型手语。」 林驯茫然地看着霍霆霄。 霍霆霄戳戳他的掌心,笑道:「只有我能懂的类摩斯密码,是不是很酷?」 林驯心跳漏了一拍。 半晌后,他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23章 这些伤,胜过无数告白 回到别墅,一下车,林驯双脚没有踩实一样,踉跄着差点跪了。 第41页 丁俊及时搀住他,问:「没事吧?」 林驯摇摇头,深吸几口气缓缓精神,眩晕感就减轻了一点。 丁俊想扶他上楼,霍霆霄绕过车子把人接过来,说:「今晚辛苦,明天你休息一下。」 「谢谢霍总,那我走了。」 丁俊驾车离开,霍霆霄低头问林驯:「自己能走吗?」 林驯怔怔的,没反应。 他今天穿的是宽肩无袖,霍霆霄的大手紧握着他的手臂,皮肤毫无阻碍的触感夺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默认答案是不能,霍霆霄单臂向后揽住他的腰,带他进电梯。 林驯彻底宕机。 「按楼层。」 微沉的嗓音勾得林驯七魂出窍,直到霍霆霄笑了一声,他才发现自己按的是三楼。 他赶忙取消,按一楼。 纪叔披着睡衣出来,想接手照顾林驯,林驯下意识往霍霆霄怀里贴了一下。 完全出于本能的举动,没来得及用理智掩饰加工。 这份绝对的信任与依恋,是林驯特供、专属霍霆霄所有。 揽在腰间的手似乎收紧了一下,他听见霍霆霄让纪叔去找解酒药,随后他被霍霆霄带回房间。 林驯摸索几下才找到灯光的开关。 通往小花园的阳台门敞开着,夜风温柔地在房间内迴荡,留下一点夏日的余温。 霍霆霄过去关上门,打开室内恆温器。 房间不大,陈设干净简单,跟酒后林驯的心思一样,一目了然。但简单不等于无趣,他就对桌边的一盆水培小花很感兴趣。 「这是什么?」 塑料瓶做的简易花盆,几颗棕红色的种子被自制的细网托浮在水面上,每颗种子都生了根、发了芽,伸出一条条细长的枝茎,最后在顶端长出几片粉红色的叶子。 远远看去,像一丛微观的粉红森林。 林驯过去,小心端起花盆,给他近距离看水面上的种子。 「荔枝核?」霍霆霄问。 林驯点点头。 这是他第一天来霍家,在花园摘的荔枝。可惜霍霆霄当晚就走了,没吃多少。 他悄悄捡来几颗荔枝核,小心呵护栽培,终于让它长出了粉色叶片。 这盆粉叶森林,一如他对霍霆霄的喜欢,见不得光。 只有阴暗才能让它野蛮生长。 林驯把盆栽挪去床头柜边的角落,像藏宝贝一样把它放好。 霍霆霄看见倒挂在窗前的洋桔梗,花瓣已有被风干的迹象,他正要细看,林驯脚步不稳地绕过床尾,过来把它也收走了。 霍霆霄静静看着他亡羊补牢式收拾房间,直到房门被敲响。 林驯想去开门,被按着肩膀坐到床上。 「别动。」 霍霆霄跨过他的脚,去房门口接过纪叔送来的水和药,再回到林驯面前,托起他的下巴:「吃药。」 林驯仰头看着他,乖乖张开嘴。 霍霆霄把解酒药放进他嘴里,一手虚抬他的下巴,一手给他餵水。 林驯喉结上下滚得有点慢。 没来得及喝下去的水,顺着嘴角流出来,滴湿背心的领口。 霍霆霄拿开水杯,揩去他下巴的水痕。 他问:「还喝吗?」 林驯点点头,霍霆霄便继续餵他。 就这样断断续续喝完一整杯水,林驯的喉咙还是火烧似的渴望浇灌。 他迷濛地垂下眼睫,视线自然落在男人腿间,神经质地盯着看了几秒后,他极度羞耻地闭上眼。 霍霆霄托着他的下巴,掌心的重量越来越沉,林驯的额头也慢慢靠在了他身上。 「林驯,」他拍拍他的脸蛋,「换了衣服再睡,这样容易感冒。」 林驯再次撑开眼皮,被酒气熏红的眼底罕见地带了一丝被打扰的不快。 他眼神涣散,好半天都无法聚焦。 霍霆霄揉了揉他的头髮,说:「抬手。」 林驯虽然晕得不知东南西北,身体还是非常忠于霍霆霄的指令,他抬起双臂,由霍霆霄抓着衣领向上提,脱掉湿了的背心。 林驯皮肤白,胸腹的薄肌线条优美流畅。 酒热让他全身染了一层诱人的绯色,十二分的漂亮养眼。 霍霆霄垂眸看了他几秒,想从衣柜里拿出睡衣给他换上,结果一回头,林驯已钻进了被子里。 他闭着眼睛,左扭右扭,过了半分钟,才慢吞吞地把裤子踢出被窝。 两条细长的腿随意搭在白色的床单上,十分招人。 霍霆霄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过去给他盖好被子。 打算离开时,被角开了个小口,林驯伸出蜗牛触角似的手指,轻轻捲住霍霆霄的t恤下摆。 霍霆霄低下头,看见一双通红的、冒着水汽的眼睛,在无声中努力而认真地仰望他。 他摸到林驯掌心的绷带,再看看林驯颧骨上仍然明显的擦伤,这都是林驯为保护他,或主动或被动受的伤。 尽管林驯不会说话,尽管林驯总自以为掩藏得很好。 但这些伤口,已胜过无数句动听的告白。 霍霆霄反勾住林驯的指尖,问他:「哪里不舒服?」 林驯摇摇头,缩回手指的同时,脑袋也往被窝里缩了缩,埋住大半张脸。 然而仍不肯闭上眼睛睡觉。 对视几秒后,霍霆霄脱掉鞋子上了床,侧身躺在林驯的被窝外。他支着脑袋,捋了一把林驯额前的碎发,说:「睡吧。」 第42页 林驯面红耳赤地再次往被窝里缩了一截儿,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 霍霆霄抬手关掉顶灯,只留了一盏床边的小夜灯。 昏暗让注视者变得更放松,也更贪婪。 林驯紧盯着霍霆霄的脸,眼皮越来越沉,但他睡不了多久,就会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熘回来,睁开眼看上一看。 这已不知是他第几次醒来。 酒劲儿消退了一点,但脑袋仍然不太清醒,晕乎乎的,林驯浑身都很热。 尤其是看到霍霆霄闭眼躺在他枕侧,就更热。 他悄悄地,把被子松开一些,小心翼翼地屏住唿吸,凑近描摹霍霆霄的睡颜。 无论看多少遍,无论远观还是近看,霍霆霄的脸都是无可挑剔的英俊。 林驯越看越热,气息也乱了。 耳边咚咚的是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他侧趴在床上,并住腿,试图平息这种掺杂着羞耻与愧疚的、不正常的激动。 这时,霍霆霄睁开了眼。 漆黑的眼瞳中不见一丝朦胧的睡意。 两人对视很久,霍霆霄伸手抚上林驯通红的眼角。 指尖揩去一丝水汽,划过鼻尖,在唇边轻点几次,再落在林驯的颈圈上。 指骨抵住喉结,微微用力。 轻微的窒息感泛上来,林驯下意识握住霍霆霄的手腕。 「你有手伤,不方便。」 霍霆霄勾着他的项圈,拉近一些,问:「需要我帮忙吗?」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感谢~ 第24章 只有单人沉溺的行为 一时间,林驯以为自己在做梦。 只是通常有霍霆霄出现的梦境,总是潮湿的森林,伴着落雨般的连绵刺痛,很少会有亲近旖旎的时刻,因此林驯又开始怀疑自己是酒精中毒,喝坏了脑子。 霍霆霄耐心看着他,给他半分钟时间消化,限期一到,他便撤手,准备离开。 林驯下意识抓住他。 霍霆霄撑起上半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既不说话,也不行动。 林驯抿起唇,下定某种决心般,抓着霍霆霄的手往被窝里伸。 霍霆霄却拨开他的手,说:「你犹豫太久了。」 被酒精泡发的大脑艰难解读起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林驯没来得及感到遗憾或失落,霍霆霄的指尖就落在他唇边。 「想要的话,自己告诉我。」 林驯下意识地咬嘴唇,男人的指尖先一步摸到他的犬齿。 轻刮几下,再用沾到的口水把林驯的下唇涂抹得晶亮殷红。 「想还是不想?」霍霆霄向他确认答案。 这一秒之前,林驯本来从未想过,因为深知不可能,所以就算在梦里,潜意识都很少给他亲近霍霆霄的机会。 但酒精会让胆小鬼变得盲目无畏,他擅自把霍霆霄温和的目光,默认为对他的鼓励与纵容。 林驯双手再次攀住霍霆霄的手腕,不敢用力,只虚虚搭着。 指尖小幅度地搓了错男人的腕骨,他无声地叫霍霆霄的名字。 像恳求,又像求饶。 霍霆霄似乎被取悦到了,他重新躺回林驯身边,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带着林驯的手,钻进温热的被褥。 直奔主题,一把握住。 霍霆霄的手掌温热有力,虎口有练枪留下的薄茧,略显粗糙的触感加重了存在感。 林驯蜷起脚,几乎在第一秒就要缴械投降。 他用力扣紧霍霆霄的手腕。 忍了又忍,扬起的脖子被颈圈勒得青筋突起,双眼被轻微的窒息感逼出一层雾蒙蒙的潮气。 林驯目不转睛地望着霍霆霄,希望能从那张英俊的脸上找到一丝动情的迹象。 可霍霆霄就是霍霆霄。 即使是在做这种事,霍霆霄依然斯文得体,眸光平静,唿吸不会为任何人发生混乱。 至少不会为他而乱。 林驯深刻认清了这一点。 他没有感到难过,只是身体受到的冲击太强烈,他咬住嘴唇时没有收住力道,把下唇咬破了一个小口。 他想让霍霆霄放过他,又在浮沉中想把霍霆霄也拖下水。 只是刚伸出一只手,探到霍霆霄的t恤下摆,就被霍霆霄用膝盖压住。 「不要闹。」霍霆霄说。 毫无徵兆的,林驯掉了眼泪。 霍霆霄温柔地把他揽进怀里,又残忍地盖住他的眼睛,手上微微用力,下一秒林驯就打湿了他的手心。 林驯总是后知后觉。 后知后觉地为这场只有单人沉溺的生理行为,感到羞愧与难堪。 霍霆霄给他擦眼泪,林驯借躺回枕头的动作躲开了。 他抬起胳膊,遮住酸疼的眼睛。 林驯瘫软在凌乱的被褥里,像是刚才耗费了极大的体力,累极了,一动也不动,唯独胸口在不平静地起伏。 床垫动了动,林驯竖起耳朵等待房间门开关的声音,但他听见有水声从洗手间传来。 身边没了热源,林驯一阵空虚泛冷,他拉紧被褥,把自己裹成蚕蛹。 水声很快停了,霍霆霄拧了个湿毛巾出来,贴在林驯潮红的脸颊上,「擦干净再睡。」 林驯睁开眼,没动。 霍霆霄掀开裹在他身上的被子,林驯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要给他擦身的动作。这不该是霍霆霄做的事,他已经足够体贴,没道理再做这些。 第43页 林驯接过毛巾,缩回被子。 他顶着一头凌乱的灰发,眼睛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像受了委屈,才躲在被窝里偷偷哭过一场。 霍霆霄把他汗湿的碎发抚向额后,问他:「酒醒了吗?」 林驯摇摇头,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醉是醒。明明对每个细节都具备极其清晰的认知,可对情绪的掌控力基本等于零。 应该是醉的吧,醉了才有藉口。 像是为了证明这个说法,他蓦地歪过头,飞快啄吻了一下男人被自己抠出红印的手背。 仿佛觉得醉鬼有趣,霍霆霄故意逗他:「我手没洗干净。」 林驯舔了下嘴唇,再次吻了下霍霆霄的指尖,眼神称得上虔诚。 霍霆霄明知故问:「这是什么意思?」 完全没料到还要对这种行为做解释,林驯迟缓地眨眨眼,脑袋因转速不够开始发晕。他从被子里探出右手,在霍霆霄的掌心轻轻划了两下。 霍霆霄握住他的指尖,问:「谢谢,还是喜欢?」 林驯张开嘴巴,无声地说「谢谢」。 霍霆霄垂眸看他,橘色调的夜灯将他的目光衬得温情脉脉。 他问:「谢礼只有一个吻吗?」 林驯彻底猜不透他的意思,但还是无比诚恳地仰视霍霆霄,一字一字地、用他自己的方式比划着名,表达真心。 霍霆霄也很配合,极具耐心地一字一字猜测,拼凑出林驯想表达的意思。 「『我有的都给你』,是吗?」 林驯郑重点头。 霍霆霄笑了笑,目光忽然落在林驯枕下的一角,一块手錶在夜灯下微微闪着金属色泽。 他问:「这块表也可以给我吗?」 本来只是想开玩笑逗一下林驯,但林驯明显当了真,眼神变得慌张。霍霆霄面露不忍,正要收回这句玩笑,林驯却牵起他的手,把那块珍藏了六年的表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一句「还你」卡在霍霆霄喉间,再说不出口。 而林驯给他戴上表后,就蜷进被窝里,背过身去,不再有任何动静。 霍霆霄在床边坐了很久,林驯始终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像是很冷,又像在难过。 他把室内温度调高一度,再关掉小夜灯,霍霆霄坐在一缕从窗帘缝隙渗进来的月光中,静静看着床上单薄的身影。 直到林驯的唿吸声变得均匀平稳,他才离开。 几分钟后,林驯转过身。 先摸了摸霍霆霄坐过的位置,再把手摸到枕下。 是空的。 过去每晚他都要摸着入睡的东西,被他物归原主,送了回去。 真是个愚蠢的决定。 霍霆霄根本不缺名表饰品,不会在乎一块坏掉的手錶。说不定还会因此想起过去烂透的旧事,导致他自己败露。 真的很蠢。 林驯默默骂了一遍又一遍,脑子昏昏沉沉的,像陷进了泥泞的沼泽,越挣扎越濒近绝望。 窗外隐约滚过几声闷雷。 夏季夜晚的潮热很快被突至的大雨浇灭,林驯浑身湿透了,又累又冷,但他顾不得身体上的疲累,疾步奔跑过湿泞的泥坑。 他四下环顾,雨夜的郊区黑沉沉的,远处主干道上的路灯在雨雾中模煳成微弱的光斑。 耳边除了雨滴砸在仓库顶棚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自己紧张吞咽口水的声音,就再没别的动静了。 林驯定定神,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细铁丝,插进锁孔转了几下,锁就开了。 仓库里也是一片漆黑,但他不敢开灯,摸黑寻找了几个小隔间后,他在二楼的一个储藏室内找到了被绑了手脚的霍霆霄。 刚满十八岁的霍霆霄,身上还穿着昨晚生日宴会上的那套定制西装,喷了定型啫喱的头髮已经散了,挡住了半张脸。 林驯急切地冲过去,拨开碎发,终于适应昏暗的眼睛勉强看清了霍霆霄的脸。 没有伤,只是沾了点灰尘。 霍霆霄闭着眼,昏迷不醒,林驯拍了几下也没反应,他只能先给霍霆霄松绑。 绳结很粗,扎得又紧,林驯来前匆匆在书包里翻到的那把削铅笔用的小刀不太够用。 他一边用力地磨绳子,一边焦急地叫霍霆霄的名字。 「霍霆霄!你快醒醒!」 在他坚持不懈地唿唤下,霍霆霄终于有了回应,艰难地撑开眼皮。 天际爬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少年紧蹙的眉心。 几秒的迷茫过后,随着目光聚焦,少年漆黑的眼瞳渐渐凝起一层冰霜。 他静静看着眼前淋得湿透的男孩子,埋头用力地用一把小刀给他割绳子。 黑髮凌乱,发梢在不断滴水,像是刚从河里爬上来。 手上骤然一松,绳子脱落了。 林驯刚要松口气,喉间忽然传来一下刺痛——一根尖锐的细针抵住了他的咽喉。 霍霆霄的腕錶是定制的,轻轻一按侧面的錶冠,錶针就可脱出,以便应急。最关键的是表壳内部的微型定位晶片,会在錶针脱出的第一时间触发报警功能。 这是爷爷昨晚才送给他的成年礼物,没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霍霆霄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质问:「这次又打的什么主意?」 发梢的水滴进眼睛,蛰得他一痛,林驯眨眨眼睫,举起双手:「我是来救你的,先跟我走好吗?这里不安全!」 第44页 他满眼诚恳地看着霍霆霄,可惜黑框近视镜的镜片凝满了水珠,他不能确定霍霆霄是否接收到了他眼中的诚意。 这时楼下大门传来「砰」的一声响,林驯脸色顿时变了。 没时间再解释更多,林驯一把拽住霍霆霄的手搭在自己肩头,强行把人扶起来往外走。 混乱中,霍霆霄的腕錶表扣松脱,手錶掉在了地上,但没时间再找。 霍霆霄被绑了一天一夜,双腿酸麻,加上迷药的影响还在,他的行动远不如平时灵活。 林驯承担了他大半的重量,半拖半抱地带着霍霆霄从二楼跳下。 因为有雨棚做缓冲,雨后的土地也松软,两人没受什么伤,从地上爬起来后继续向前跑,直到携肩跑进百米外的树林。 林驯搀着霍霆霄在林子里左拐右拐,终于在林子深处找到一个草棚。 这是以前林子主人搭建起来的休息之所,已经废弃不用,但可以勉强避雨。 林驯脱掉外套铺在地上,给霍霆霄休息,他守在门口警惕地打量四周,低声问:「你的手机还在吗?报警或者联繫家里人。」 半晌没得到回应,他回眸,对上少年霍霆霄冷冽的眼睛。 林驯心虚地低下头。 两人面对面站着,沉默了片刻,霍霆霄突然说:「你的脖子在流血。」 「……啊,没事。」林驯摸摸脖子,侷促地咧出个笑容,又很快收起。 霍霆霄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刚刚迈入十八岁行列的霍霆霄已经有了成年男人的压迫感,被他这样近距离看着,林驯头皮都是麻的。 他不安地瞄了霍霆霄好几眼,纠结片刻,还是没组织好语言。 他低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要绑架你。我不该跟你敬酒的,都是我的错。」 说到后面,林驯的声音变得更低,浑身都在抖。 林驯愧疚地低下头,拿下眼镜试图用衣角把镜片擦干净。但衣服是湿的,他越擦越脏,怎么也看不清楚。 他挫败地用胳膊抹了把脸,闪到一边不再说话。 霍霆霄看见他掌心都是血,林驯不在意地在身上抹掉血痕,还是有淡红色的血慢慢渗出来。 ——是刚才割绳子太着急,两只手都被粗糙的绳索磨破了。 林驯蜷紧双手,风吹进草棚,他变得更加冷。 他蹲下去,抱住膝盖埋起脑袋,过了没多久,草棚外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叫喊。 有人找过来了。 叫的是霍霆霄的名字。 林驯立刻警觉地抬起头。 霍霆霄站在草棚门口,侧耳细听了一会儿,他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你打算怎么办?」 林驯迷茫地眨了眨眼。 霍霆霄又问:「有人知道你今晚来找我吗?」 林驯懂了,马上摇摇头:「谁也不知道,我很小心的。」 霍霆霄沉吟片刻,说:「那你不要跟我一起出现,外面人多眼杂,如果被他们知道会找你麻烦。你等雨停再转出去,认识路吗?」 林驯鼻子有点酸,这是霍霆霄对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他轻轻点头,回答:「认的。」 霍霆霄很轻地「嗯」了一声,离开草棚前,他叮嘱道:「别出声,保护好自己。」 彼时头顶滚过响雷,林驯僵在原地,在霍霆霄走后仍一遍遍回味这句话。 这是他和霍霆霄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林驯依言等到雨停,确认周边安全后,他小心转出了林子。但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等到天再次黑下来,回到了那个仓库。 一天过去,仓库已被警署查封,大门被铁链锁住,还贴了封条。 林驯绕到雨棚下,手脚并用地顺着水管往上爬,翻窗跳进二楼。 他走进那间狭窄的储藏室,在地上摸索半天,终于在满是灰尘的角落里找到了霍霆霄遗落的腕錶,以及沾了血的錶针。 林驯把它擦拭干净,带回了家。 他尝试修好它,但他脖子和双手的伤很快引来了注意,他被气急败坏的男人掐着喉咙拖进客厅,按跪在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一遍遍遭受质问和毒打。 林驯什么都不说,他一心只想修好那块表。 那是他和霍霆霄仅有的联繫了。 可惜表最后还是没能修好,没了錶针,它便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潮湿的雨夜。 停留在他最后见到霍霆霄的那个晚上。 每次难过或想念时,林驯都要拿出表仔细地擦拭一遍又一遍,反覆回味霍霆霄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这次,他的手里是空荡荡的,没有了熟悉的金属质地。 林驯勐地翻身坐起,疯了一样把被褥、枕头都翻一遍,直到他踩到地上的毛巾,再看到自己什么都没有穿,记忆才逐渐变得清晰。 他缓缓坐回到床上,拽过被单盖住腰身,低下头,闭上眼,捶了几下脑袋,他突然用力向后摔躺回床上。 完了。 彻底完了。 林驯翻过身,趴在枕头里,恨不能把自己闷死。半晌后,他又默默爬起来走进浴室。 洗完澡,换好床单被罩,林驯打开房间的窗户。 今天外面艷阳高照,和他梦里的十八岁是完全不一样的明媚。 林驯重新把收好的洋桔梗倒挂在窗前,不出一个星期,他就能得到一朵永生干花。 第45页 姑且算是霍霆霄送他的吧。 没有那块表……也没有关系的,反正它本来就不属于自己。 林驯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确认自己已经完全清醒,他才打开房门出去。 霍霆霄正在泳池边戴着墨镜晒太阳。 林驯挪过去,霍霆霄听见脚步声,头也没回地说:「醒了?」 听声音像是在笑,林驯不知怎么,脸突然就热了起来。 他走到霍霆霄身边,垂着头,像个犯错罚站的乖学生。 霍霆霄压下墨镜,从镜片上方看他。 林驯把头压得更低,不敢跟霍霆霄有视线接触。 霍霆霄问:「现在头疼吗?」 其实不碍事,但林驯还是心虚地点了点头,暗自希望可以在男人这里博得一点同情分。 霍霆霄果然放柔了语气,对他说:「去厨房问陈姨要汤喝,她特意熬的,可以解酒。」 林驯站着没动,偷偷瞄了霍霆霄一眼。 霍霆霄枕着手臂,他看不到那块表有没有被他戴在手上。 「怎么了?」霍霆霄问。 林驯赶紧摇头,夹着尾巴灰熘熘地走了。 霍霆霄弯起嘴角,在躺椅上悠然躺了十几分钟,才慢悠悠起身回到大厅。 林驯正捧着碗站在厨房里,被陈姨又哄着添了一大勺醒酒汤。 霍霆霄拉开椅子坐在餐桌边,墨镜推到头顶,支着脑袋看他。 林驯扭头看过来,霍霆霄用指尖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林驯便乖乖端着碗坐到他身边。 桌上有烤好的吐司,霍霆霄把果酱一併推到林驯面前,吩咐陈姨再煎两个鸡蛋。 林驯赶紧摆手,表示不用。 霍霆霄托着下巴,说:「补充蛋白质。」 林驯起初没想到别的,但霍霆霄随意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激发了他的记忆,一些羞耻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林驯差点噎到。 「慢点吃,都是你的。」 霍霆霄自己倒了杯咖啡,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林驯吃完一片吐司,见他还不走,他就知道今天估计是逃不过了。 他擦干净手,鼓起勇气看向霍霆霄的脸。 霍霆霄仍然支着下颌,手腕上的红痕清晰可见。 林驯脸上一热,不争气地再次低下头去。 霍霆霄很有耐心,静静等着他先发话。 林驯没有带手机,就按霍霆霄昨晚说的那样,用眼神、用手势,慢而笨拙地和霍霆霄「沟通」。 「这手势什么意思,对不起吗?」 霍霆霄很认真地做起「阅读理解」,对如此效率低下的沟通方式表现出超乎林驯意料的兴趣与享受。 林驯本来很心焦,慢慢被霍霆霄带偏了重点,两人竟研究起所谓的「类摩斯密码」。 最常用的几个词彙手势确定之后,霍霆霄比划起手指。 无声问林驯:关于昨晚你还记得多少? 林驯看着他被抓红的腕骨,僵硬地比划:全部。 霍霆霄笑了笑,赞许他的诚实。 林驯抠着桌角,片刻后,再抬起头时眼圈还是不受控地洇出了红意。 他对霍霆霄「说」抱歉。 霍霆霄问:「你为什么总要对我说对不起?」 林驯僵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霍霆霄把旁边的平板电脑拿过来,解锁屏幕,推给林驯。 林驯攥了攥手指,打字道:因为我昨晚冒犯你了,真的很对不起。 霍霆霄微微拢起眉心:「你怎么冒犯我了?」 林驯这次写不出来了,额头几乎低到要撞到桌面。 霍霆霄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他的额角,迫使他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 「林驯,我不喜欢不清不楚,不会随便和一个醉鬼上床。」 林驯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霍霆霄继续说:「如果某人第二天醒来断片,或者撒谎说什么都不记得,我会很生气。」 林驯缓慢地眨了眨眼。 霍霆霄点了点他的眉心,撤回手,重新托住下巴看着林驯,循循善诱:「现在你想对我说什么,重新想。」 林驯一颗心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跳得厉害。 他想了很久,在平板很认真地敲下一行字。 [手錶可以还我吗?] 霍霆霄盯着林驯看了更久,久到林驯再次变得露出不安的神色,他才给出答案:「不可以。」 林驯的眼睛忽闪了几下,是一种忐忑而恳求的神色。 霍霆霄似笑非笑:「送我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 霍霆霄:说,说你喜欢我,胆子大一点,说出来。 林驯:请把我的东西还我 霍霆霄:。 【周六再更新】 第25章 他已做好了失去的准备 看霍霆霄的反应,林驯估计手錶一时半会儿是要不回来了。 虽然反覆自我安慰没关系,但这块手錶陪了他将近七年,意义非同一般,林驯没了它就像丢了魂,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失眠两天之后,他还是决定把它要回来。 如果霍霆霄生气的话……那他也没办法。 只是怎么开口呢。 林驯苦恼地盯着对面总裁办公桌,开始做第二十一次深唿吸时,霍霆霄抬眸看了过来。 林驯还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正襟危坐、敛眉深思,表情相当严肃。 第46页 霍霆霄轻叩两下桌面,学他的样子托起下巴看着他。 林驯回神发现自己被抓包,赶紧把视线歪向手边的电脑。 过了一会儿,他再偷偷望过去。 霍霆霄正在翻阅文件,右手拿着一支签字笔,偶尔转一下笔,五指修长又灵活,激得林驯心里发燥。 那晚被这只手玩弄的感觉,依旧清晰深刻。那滋味简直让人上瘾,尝一下就忘不掉,还想得寸进尺、反覆品尝。 林驯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下流。 他捂住脸,长长唿出一口气。暂时没办法清心寡欲的和霍霆霄共处一室,他需要独处,给自己降降温。 于是林驯站起来,几步来到总裁办公桌前。 霍霆霄像是没听见他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继续批阅文件。 林驯轻轻敲了一下桌面,男人还是置若罔闻。 林驯无措地搓了搓手指,绕过办公桌,来到霍霆霄身边,用指尖轻轻碰了下男人的手肘。然后他把编辑好的屏幕转给他看。 [可以请假出去一下吗?] 霍霆霄终于抬起眼,向后往椅子里一靠,双手交叠搭在身前,问:「去做什么?」 林驯找了个藉口:心理医生。 霍霆霄看了他几秒,说:「去吧。」 林驯收起手机往外走,丁俊正巧推门进来,两人在门口打个照面,霍霆霄叫住林驯,说:「回来时买个花瓶。」 不懂霍霆霄怎么突然要花瓶,但林驯还是点了点头。 丁俊目送他走远,关上门,来到霍霆霄办公桌前,低声说:「韩警司那边有消息了,他说鲨鱼本来是下城区一个闲散人员,这两年买了辆二手卡车,接单跑运输。」 「比较奇怪的是,他接单子并不勤快,而且百分之八十的单子都来自于何良的面粉厂。」 「何良?」 「是,何良的大哥何坤,跟蝎子一起出资办了个化工厂,就是被林驯炸掉的那个。」 蝎子出了icu,被逮捕没几天便在狱中畏罪自杀了。这条线索断掉,调查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 丁俊想不太通:「回联盟前,我们就调查过何家两兄弟的底细,没什么问题。但现在看,他们好像又脱不了干系。」 霍霆霄沉吟片刻,道:「盯紧点,总会找到源头的。」 林驯出了环盛大厦,漫无目的地在楼下转了几圈,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他不是闲着没事爱轧马路的人,踌躇片刻,他还是拦了辆计程车,走进瀚海心理的接待室。 正巧秦瀚医生这个时间段空闲,林驯没有提前预约,但顺利躺在了秦瀚那张舒服的催眠椅上。 看他今天的姿态比较放松,秦瀚很好奇:「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不是开心事,现在分明是烦恼与后悔更多一些。林驯把这两天的经歷缩减尺度,含蓄地总结了一下,给秦瀚看。 秦瀚摸着下巴看他:「和他发生亲密关系,会让你有负罪感吗?」 林驯眉间笼着一层阴郁,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只是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时间倒流回俱乐部的那晚,重新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喝那么多酒。 秦瀚问:「你为什么要预设一个最糟糕的结果给自己烦恼呢?说不定他很喜欢你。」 林驯听到这话,自嘲地笑了一下。 秦瀚又问:「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和他在一起吗?」 林驯摇了摇头。 他从来没有想过得到霍霆霄,却在重逢那天,反覆做着失去的准备。 如果那晚没有喝多,林驯想,自己会一直礼貌克制地站在霍霆霄身后,直到他们的下次分离,再也不见。 「你很爱给自己设限,」秦瀚说,「哪天你可以试着跳出框架一次,说不定你会有新发现,那些折磨你的幻痛,也可能没有那么可怕了。」 谘询还剩十五分钟,林驯闭眼躺在催眠椅里,想了很多。离开诊所时,他决定再给霍霆霄买一束花。 附近就有商场,林驯先去二楼,走遍各大柜檯和店面,第一次启用工资卡,刷掉大半的钱,买了一对袖扣,还有一个领带夹。 最重要的买到后,他又去一楼买了个还算漂亮的玻璃花瓶。 然后买了一束香槟色的玫瑰。 并由衷希望霍霆霄的视线这次可以为它停留再久一点。 林驯抱着花在路边打车,停在街对面打着双闪的一辆黑色大g短促地鸣了下笛。 车窗降下,霍霆霄戴着墨镜,朝他招手。 林驯一愣,想第一时间跑过去,但人行横道是红灯,霍霆霄给他比了个手势,让他不要急。 街上人来人往,穿梭不休,林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一个人。红灯转绿,可以通行,他便第一时间奔向他身边。 短短几步路,却跑得鼻尖冒了汗。 霍霆霄升起车窗,递给他一张纸巾,发动车子缓缓驶入主路。 林驯坐在副驾驶,心如擂鼓。 这是他第一次见霍霆霄开车,男人的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腕骨上的红印还没完全消干净,林驯看得脸热心跳,忙低下头去。 他将买来的玫瑰,一朵朵插进花瓶里捧着。 霍霆霄笑了笑:「花很漂亮,是送我的吗?」 林驯郑重点了点头。 他掏出手机,用语音软体问:「你怎么来了?」 第47页 霍霆霄说:「公司忙完了,我看时间还早,就过来看你在做什么。」 林驯借低头闻花的动作,很轻很快地弯了弯嘴角。 霍霆霄的手指轻点两下方向盘,随意地说:「你饿不饿?今天在外面吃晚饭,你告诉纪叔一声,让他不要等。」 林驯发送好简讯,又问霍霆霄:商务晚餐吗?要带枪吗? 霍霆霄歪头看他一眼:「就你和我。」 林驯又愣了好半晌。 他抱紧花瓶坐在副驾上,乖乖地不再动了。 车子渐渐驶出繁华市区,绕上盘山公路。 巨轮红日悬在道路尽头,半边天空被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平时遥不可及的天际线,此刻仿佛触手可及。 林驯被窗外美景吸引了视线,霍霆霄降下车窗,夏末的晚风带着些许凉意,吹乱了林驯的头髮。 霍霆霄定的餐厅在山顶,是观赏落日的绝佳地点。 这会儿上山的车不多,只有一辆丰田越野跟在后面。但奇怪的是,这辆车跟得很紧,稍不留意就可能会造成追尾事故。 霍霆霄和林驯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这辆车。 林驯立刻警觉地放下花,从座位下摸出一把枪。 「不用这么紧张,」霍霆霄放缓速度,那辆越野也慢了下来,他安抚地看了林驯一眼,笑道:「前面观景台景色不错,要不要看看?」 林驯点点头。 霍霆霄开到半山观景台,靠边停车,越野应该没料到,开过了停车点,只好照常速向前开,很快就拐过一道弯,不见了车尾灯。 林驯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他打开手机,用语音软体说:很可疑,我们下山。 无论是故意的,还只是一场误会,总之霍霆霄的安全在他这里是第一位的。 霍霆霄靠在座椅里想了想,重新启动引擎,一手搭在林驯的座椅上,看向车后,同时单手打方向,黑色大g咆哮着在暮色中调转一百八十度,拐入对向车道。 只是没开出多远,那辆贴了黑色车膜的越野就追了上来。 果然直觉是对的。 对方来者不善。 林驯冷着脸,拉枪上膛,做好随时开枪的准备。 霍霆霄摘下墨镜,竟在此时露出一抹笑容。 他对林驯说:「坐稳。」 第26章 姑且把它算作一个吻 落日被遥遥甩在车后,沦为后视镜里一个炫目的橙色光斑。 越野紧咬不放,在盘山公路飞驰追逐。 仪錶盘已飙上120码,车轮飞转,在柏油路擦出一路火花。心率一起急速飙升,却没有任何不安或害怕,因为手握方向盘的人是霍霆霄,拥有林驯百之分百的绝对信任。 下一个漂移过弯,林驯降下车窗,强风灌进车内,吹得他银灰色的髮丝肆意乱舞。 他解开安全带,扒着车顶探出半个身子向后看了一眼,再迅速退回车内。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和脸,再飞速摇下手指。 霍霆霄瞥一眼就明白:「看不见是谁?」 林驯敲了下仪表台,表示对的。 后视镜里,越野车嚣张地闪了两下大灯,径直加速撞上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横挡在林驯胸前,林驯这才没被惯性甩飞,他用手指快速戳了两下霍霆霄的小臂。 接收到他没事的讯号,霍霆霄收回手,让他坐好,随即勐打方向,黑色大g一记甩尾晃开后车,越野险些冲出山边护栏。 护栏外就是山崖,摔下去肯定车毁人亡。 越野却不要命地再次加速撞过来,车体侧面与栏杆擦出一道火花。 这么下去不行。 林驯一脚踩在仪表台上,把自己稳在座位里,他找到手机,一手拿枪,一手打字。 ai冷淡的声线响起:「我来打掉他。」 霍霆霄看他一眼。 灌进车内的疾风把林驯的头髮吹得很乱,眼神都被带动得张扬起来。此刻的林驯变回了地下拳场里的只身站在血泊里的青年,有着手起刀落宰杀一头恶狼的从容与冷酷。 这样的林驯,嘴唇却带着那晚高η,潮时流着眼泪咬出的伤口。 毫无徵兆地,霍霆霄一把握住林驯的后颈,勾到近前,快速碰了一下林驯的唇。 方向为此偏移一瞬,又很快回正。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噪音,林驯被惯性甩回座位,他抬手碰了下嘴唇,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霍霆霄说:「下个弯道动手。」 林驯定定神,检查好手中的枪械,他靠在座椅里闭上眼,抿起唇偷偷做了次深唿吸。 黑色大g一路轰鸣加速,下个弯道转瞬就到。 发动机转速冲上5000转,霍霆霄轻踩剎车同时勐打方向,车子漂移过弯,甩尾一百八十度,黑色勐兽直接原地掉头加速,迎面朝刚拐过弯道的越野撞去! 林驯扒住车顶探出上身,扣动扳机。 砰砰两声枪响,一颗子弹击穿越野的前挡风玻璃,一颗正中轮胎。 刺耳的剎车声中,越野侧翻,不受控地翻滚两圈后,半边车身卡进排水渠。 「wow wow!」 屏幕上陡然翻滚起来的视野,刺激到了几个纨绔子弟的神经,有人兴奋地尖叫,有人遗憾地狂拍大腿:「就差一点点!不中用啊!」 霍旭盯着实时传送来的画面,灌了口酒。 画面晃动了一分多钟后,重新变得清晰,很低的视角,佩戴微型摄影机的人爬出了倒翻在地上的车。 第48页 镜头先拍到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和车零件,在几声痛苦的低喘后,画面一扬,映照出联盟首都上空橘红色的晚霞。 以及,林驯漂亮到失真的脸。 林驯一脚踩住越野司机的胸口,屏幕前的这帮纨绔子弟也像被踩中,配合司机的低吟发出各式各样的怪叫声。 霍旭沉着脸,捏瘪手中的啤酒罐。 「我靠我靠!他要发现了!」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 只见林驯凛起眉,眼神锐利得要穿透80吋屏幕,直直看向了镜头。 所有人不约而同静了一瞬。 下一秒,林驯抬起脚,朝司机的脸踩了下来。痛苦的哀嚎戛然而止,实时信号丢失,屏幕黑了。 有人大喊扫兴,很快投入新的喝酒游戏,不时讨论几句刚才那场刺激的落日飞车大战。 一个姓孙的富二代看霍旭兴致不高,便朝旁边一抬下巴,打趣:「霍呈,你找的这个赛车手技术不行啊,换个好点的,没准能把霍霆霄那辆车撞翻。」 全程没说话的霍呈,此时露出个温和的笑来。 等别人的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他才低声对霍旭说:「大哥怎么不早说今天是要安排这么一场直播?」 霍旭正郁闷,闻言看向他:「你不想教训一下霍霆霄吗?那天他都把你妈欺负成什么样了,她回家没跟你说?」 霍呈笑吟吟的,笑意却不达眼底:「原来大哥托我找赛车手,是想拖我下水。」 「你这话说的难听,」霍旭咬牙,「我是替咱们出口恶气,警告一下那小子别太过分!」 他拿了杯酒,坐近一些,勾住霍呈的肩。 好声道:「你跟我联手,把他拽下来,他不拿你当兄弟,我当。事成之后,我把集团西南区交给你管理,怎么样?」 霍呈敛眸,没有表示。 霍旭把酒杯塞进他手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还这么年轻,天天跟这群公子哥儿吃喝玩乐有什么意思,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 霍旭放开他,叼着烟去包厢外打电话,等他回来时,霍呈已经走了,那杯酒纹丝未动。 霍旭啐了一口:「不识抬举。」 * 林驯捡起沾了血的眼镜镜框。 镜片已被踩碎,他掰断镜框,从里面掉出一枚针孔摄像机。 越野司机已经痛晕过去,他摘掉司机脸上的骑行面罩,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认识?」霍霆霄打完报警电话,走过来。 林驯把针孔摄像头给他看,霍霆霄颔首凑近他摊开的掌心,像要把它看个仔细。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林驯耳根一热,想起刚才那个仓促之间的吻。 准确来说,应该算不上一个吻。 只是嘴唇贴了一下,也许根本就没碰到,它来得太突然,消失得又太快,林驯根本没有形成关于它的准确记忆。 林驯更不会问起霍霆霄「吻」他的原因,姑且把它算作一个吻的话。 也许是肾上腺素飙升导致的一时兴起,也许是危机当头,一个暗含鼓舞或者告别意味的吻,林驯都坦然接受。 他只可惜它的短暂。 「走神了。」霍霆霄屈指弹了下林驯的眉心。 林驯忽闪两下眼睫,低下头。 盯着脚下晕死过去的人看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哪见过这个人了。 他用手比划了几个数字。 霍霆霄伸手递给他,「重新写。」 林驯牵着他的指尖,在他手心慢慢地写:010。 霍霆霄这才认出来似的,挑了下眉:「哦,原来是他。」 林驯觉得奇怪,霍霆霄和这个赛车手还有沈霏一起进过包厢,举止亲昵,待了很长时间,应该不会认不出来。 不过霍霆霄每天都很忙,记不住也能理解。 谁会把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放在心上。 认不出、记不起,才是正常。 警署的车很快唿啸着抵达现场,但落日终究是错过了。 林驯不觉得遗憾,他本来都不曾抱有希望。能和霍霆霄看过一段沿途的美景,对他而言,每一帧画面都是他赚到的。 只要结果保证霍霆霄的安全,林驯就觉得开心。 简短地做完现场笔录,霍霆霄和林驯可以离开了。 林驯坐回副驾驶,脚下的花瓶完好无损,只是瓶子里的玫瑰就没这么幸运了。 花瓣都掉了,还被他踩得一片狼藉。 林驯弯腰将花瓣一片片捡起来,放在花瓶里收好,枝叶也整理干净,再默默擦掉仪表台上被自己踩出的鞋印。 「别擦了,」霍霆霄笑道,「明天把车拿去修,让他们洗就好。」 林驯点点头,捧着一花瓶的残枝败叶,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发呆。 霍霆霄拨通沈霏的电话,直接说:「那个赛车手回来了。」 林驯听到一大串骂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很激动的样子,他担忧地看过去。 「我没事,你别急,」霍霆霄安抚地对沈霏说,「当初你让谁把他送上船的,你清楚他信不过就好,这人以后不要再用了。」 沈霏让他小心,便风风火火挂断了电话。 霍霆霄又拨通丁俊的电话,让他去查霍旭这几天都和谁有过联繫。 林驯听他有条不紊地交代,猜测他已经有了判断,林驯用手机语音求证:怀疑霍旭吗? 第49页 「嗯,肯定是他,他这个人做事很莽,不会动脑子,很容易就能找到证据。」霍霆霄指尖轻轻点着方向盘,姿态轻松,丝毫看不出刚刚经歷过一场惊险追逐。 林驯打字问:那要怎么处理他? 「不急,」霍霆霄说,「我留着他钓鱼。」 林驯眼里露出不解。 霍霆霄却只肯跟他说两个字:「秘密。」 意识到自己打探太多,坏了规矩,林驯讪讪低下头,不再追问。 两人回到别墅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 负责做饭的陈姨已经走了,纪叔想打电话订餐,让餐厅送到家里,霍霆霄问林驯:「想吃点什么?」 其实林驯没什么胃口,他摆摆手,表示自己都可以。 霍霆霄笑:「这么好养活。」 他转头对纪叔说:「订云锦那家吧,离得近,快点送过来。」 「好的。」 霍霆霄上楼换了身家居服,回来时,林驯正在餐桌边收拾花瓶。 残花败叶已经被扔掉了,花瓶也过了水,霍霆霄走到餐岛台边,静静看着林驯一点一点把瓶身的水分擦干。 林驯的手指很长,右手因为缠着绷带,还不太灵活。而就是这样一只手,一个小时前扣动扳机时,干脆利落,相当的稳。 林驯总是这样,杂糅着许多矛盾的特质,因此霍霆霄总能看破他的心事,却预判不准他的反应。 察觉到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林驯险些没拿住花瓶,他忙放下,用纸巾一点点把滴在桌面上的水擦拭干净。 擦到一尘不染,还是没停下。 这时霍霆霄敲了下桌子,林驯看过来,霍霆霄朝他的右手看了一眼,说:「绷带湿了。」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等会儿自己回房间就能处理,林驯想缩回手,霍霆霄先一步伸出手来,说:「我帮你。」 林驯只好挪到男人身边。 霍霆霄将绷带一圈圈解开,速度很慢,像是怕碰痛他的旧伤,林驯却如坐针毡,每一秒都觉得难捱。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霍霆霄突然说。 林驯茫然地抬起头。 霍霆霄扔掉湿了的绷带,再次提起刚才在车上戛然而止的话题:「你不好奇我说的秘密,或者其他的什么?」 林驯重新垂下眼睫,很慢地闭了闭眼,摇摇头。他克制地站在线后,不敢逾越半分。 霍霆霄托腮看了他一会儿,不安好心地引诱:「那随便聊点什么吧。」 林驯抠弄起右手掌根残留的药渍,半晌,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天鹅绒方盒,交到霍霆霄手中。 「送我的?」 林驯很轻地点了下头。 霍霆霄礼貌地询问:「可以现在打开吗?」 林驯再次点头,黑亮的眸底隐隐浮起一丝期待。 霍霆霄打开方盒,一对钻石袖扣和领带夹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他抬眸,问林驯:「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 林驯抿起唇,忐忑地用手指点了点霍霆霄的手腕。 原来还在惦记那块手錶。 霍霆霄看着林驯渐渐洇红的眼尾,怕是再不还回去,他今晚要躲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 霍霆霄无奈地牵起嘴角,仿佛在笑他这样强行以物换物,实在不讲道理。 林驯脸有些发热,已经送出去的东西,确实不该再要回来。 放在桌边的手机「叮」的一声,提示有新信息。会在这时给他发消息的人,只可能是阿青。 简直是及时雨。 林驯感激地拿起手机,刚解锁屏幕点开对话框,霍霆霄关上盒子,站了起来。 林驯下意识跟着起身,被霍霆霄按着肩膀坐回椅子上。 「餐快送到了,你在这等。」霍霆霄俯身,垂首靠近林驯,轻轻贴了贴林驯的脸颊,「我去给你拿表。」 林驯心跳要停了。 想起那个短暂到像错觉的「吻」,他紧张地、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霍霆霄。 霍霆霄退后一些,视线同样在林驯被咬红咬破的唇上停留两秒。 「谢谢你的礼物,」霍霆霄说,「也谢谢你今天又保护我一次。」 【作者有话说】 突发神经性耳鸣、头晕,今天这章多写了一点,明天请个假,后面会加更补上的,抱歉抱歉 第27章 「要坚定心意,非我不可」 霍霆霄很快把手錶拿了下来。 同样用一个绒盒封装,以礼物的形式交递到林驯手中。林驯伸出拇指弯曲两下,用手语对霍霆霄说「谢谢」。 霍霆霄再一次见识到了这块手錶对林驯的重要性。因为拿回手錶的林驯,表情与肢体动作明显轻松起来,眼神也亮,整个人变得生动不少。 林驯先回了趟房间,把失而復得的手錶收进抽屉。回到餐厅时,餐已送到,霍霆霄一边摆放餐盘叉筷,一边头也不抬地打趣林驯:「是怕我反悔吗,跑得比兔子还快。」 当然不认为霍霆霄会出尔反尔,但林驯这么做确实存了私心,他不希望霍霆霄的注意力一直在这块表上。 纪叔从酒窖里拿来一瓶bourbon威士忌,霍霆霄问林驯:「要喝一点吗?」 林驯还在为上次喝酒的事后悔,这次自然不敢再喝。 霍霆霄笑笑,只给自己倒了半杯,告诉纪叔可以去休息了。 餐厅重新剩下林驯和霍霆霄两个。 第50页 送来的餐点很丰盛,冷盘、热炒和甜品摆了七八个盘子。 林驯安静坐在椅子上,小口吃饭。他吃相很斯文,只夹面前两个餐碟里的东西,碗筷不会碰撞发出声音。 霍霆霄抿了口酒,问他:「其他的不合胃口吗?」 林驯咬着根青菜,摇了摇头。 霍霆霄把其他餐碟往他面前推了推,说:「都要吃。」 林驯听话地点点头,过后照样只夹手边的菜。 霍霆霄没再说什么,他靠在椅子里,一边喝酒,一边注视林驯。 林驯的头髮是轻微的自然卷,不很明显,只是发梢略微蜷曲。有几根微长的碎发发梢落在了林驯的眼睫上,林驯每次眨眼,髮丝也跟着微颤。 霍霆霄托腮看着,并不提醒。 察觉到男人的目光,林驯放下筷子,看了过来。霍霆霄看起来没什么话要说,林驯只好伸出手,指了下自己的肚子。 「吃饱了?」霍霆霄问。 林驯点点头,他发现霍霆霄没怎么动筷,想用手机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解开屏幕才发现聊天软体堆了十几条来自阿青的消息。 最新一条在十分钟前,问他是不是出事了,为什么不回消息。 怕他担心,林驯先回:我没事,刚才没看到消息。 阿青几乎秒回:那就好,你现在在做什么? 林驯答覆:刚吃完饭。 阿青又问:吃的什么?我今天遇见一群sb,蠢得我吃不下饭。 能想像得出阿青此刻愤懑的样子,林驯无声笑了下,双手打字打得飞快。 霍霆霄看见了一个比二十分钟前刚拿回手錶时更为明艷生动的林驯。 不知道在聊什么,你来我往的,速度很快。 过了几分钟,对话终于结束,林驯放下手机,对上霍霆霄平静的目光,他愣了下,再次拿起手机敲下一行字。 屏幕调转,递到霍霆霄眼前。 [对不起,很久没见面,多说了几句] 霍霆霄视线越过手机,落在林驯脸上:「小龙虾?」 林驯忍着笑为阿青正名:他叫方青。 霍霆霄晃了晃酒杯,很随意地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林驯比了个数字六。 比设想的答案还要长,霍霆霄重新托起腮,歪头看着林驯,问:「怎么认识的?」 虽然霍霆霄没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模样,应该只是一场随意的饭后闲聊,林驯还是感到开心。于是他弯着眼睛敲下一段话,和霍霆霄分享他过去仅有的一点有趣经歷。 「阿青在按摩店,那时很倒霉,不是被客人骚扰,就是被客人的男女朋友打,我帮过他几次。」 ai语音播放完,霍霆霄面上露出些许笑来:「原来你一直这么会保护人。」 「难怪他会喜欢你。」他又说。 林驯很呆地眨了两下眼,确认过霍霆霄话里的意思,他的眼睛弯成月牙,露出刚才和阿青发信息时很轻松的笑来。 笑容很短暂,林驯摆摆手,认真解释给霍霆霄看。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霍霆霄非但没有採信,顺势结束这个话题,反而揪出林驯前后不一的说辞,玩起文字游戏:「你之前还说他是你唯一的朋友。」 他不安好心地问:「唯一和普通的区别很大,到底哪句是真的?」 餐桌变成法庭被告席,林驯感觉在接受原告律师字斟句酌的缜密拷问,稍不留神就要被判监禁。 他睁大眼睛看着霍霆霄,表情严肃地点了点手机屏幕,表示朋友就是朋友。 霍霆霄一向很懂分寸,这时候该适可而止了,但他非要招惹林驯:「我和傅星沉不会天天发消息说晚安。」 看林驯一副有口难辩的焦急样子,他又好心退让一步:「至少方青是喜欢你的,毕竟你上次都肯豁出命去救他。」 林驯想都没想就写:我不喜欢他。 霍霆霄看着他,问:「那你喜欢谁?」 林驯攥紧手机,低着头,半张脸被碎头髮挡着,很久都没有动作。 霍霆霄静静看着他的侧脸,感觉到林驯此刻应该是有点难过的。他伸出手,终于把林驯眼睫上的那根头髮拨开,帮他别到耳后。 林驯垂着眼睫,侧过脸,很轻地在他掌心蹭了一下。 霍霆霄耐心地引导:「你喜欢谁呢,林驯?」 林驯被捏着下巴抬起了头,但他没有勇气和霍霆霄对视,他抿着唇,眼圈渐渐红了。 霍霆霄看了他一会儿,松开手,又倒了半杯威士忌。 餐厅一时安静下来。 穿堂而过的山风吹散了林驯脸颊的高热,他偷瞄几次,霍霆霄在看手边的平板电脑,神情带着酒后的慵懒,好像没生气。 林驯像只神经迟钝的蜗牛,慢上加慢,终于艰难地、一步步地沿着树干向上爬到枝繁叶茂处,伸出触角虚空地碰了碰他憧憬已久的皎月。 于是月光温和地洒在他身上。 林驯仍然没勇气直视,也不敢用手机直白地发问,他只能先指了指霍霆霄,再用手指在桌面画了个心形,最后打个问号。 「我、喜欢、吗?」霍霆霄一字一词地猜测林驯的意思。 林驯在心形后面又画了个小人。 霍霆霄笑着看他:「你?」 林驯心脏差点停跳。他缩了缩指尖,又摆摆手,重新指一遍几个图形的顺序。 第51页 霍霆霄耐心解读:「你问我有喜欢的人吗?」 林驯点了点头,紧张地睁圆眼睛,坐得笔直。也许是想赶紧得到一个答案,让自己解脱,也可能是心存一丝侥倖,林驯就这么问了。 可下一秒他就开始后悔。 因为霍霆霄反问他:「你觉得我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林驯摇了摇头,他从不敢做这样的设想。 霍霆霄柔声哄他:「说说看。」 林驯两手搭在桌沿,一点点抹掉餐桌上的指痕。霍霆霄很执着地在等答案,林驯只能跳进自己亲手挖的坑里。 [漂亮的,家世好,像沈霏那样] 霍霆霄挑挑眉:「林驯,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林驯茫然地抬起眼。 霍霆霄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像个严格挑剔的教官,温声命令他:「重新想。」 林驯眼底漫起一层水光。 他低下头,无措地敲出几个字又删掉,反反覆覆。 想像不出什么样的人会站在霍霆霄身边,或温柔或干练,反正都比自己这种常年生活在阴沟里的人更相配。 林驯一脸灰败地在手机上写: [想不出来,你直接告诉我吧] 霍霆霄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手机屏幕熄灭。 林驯挺直的嵴背渐渐塌下去,他很轻地吸了下鼻子,打算动手收拾餐桌,结束这个话题,这时霍霆霄温热有力的手掌按住了他的头顶。 霍霆霄顺势站了起来。 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把林驯整个人拢在影子里。 「我喜欢胆子大一点的。」 林驯抬起头,对上霍霆霄垂眸看向他的视线。 霍霆霄五指插进林驯发间,将他的头髮尽数向后捋,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说尽一切的眼睛。 「要心意坚定,非我不可。」 霍霆霄声音放得很轻,听在林驯耳中,却咚咚的带动心跳都很用力。 林驯下意识抓住了霍霆霄的衣摆,箍着项圈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他张了张嘴唇。 幻痛似乎消失了。 但近七年的时间未开口,声带很紧,林驯再努力,也只是发出了一个很短促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哑音。 霍霆霄欣然一笑。 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林驯的脸,无声地对他说晚安。 【作者有话说】 霍霆霄:你胆子大一点,我再问一遍,你喜欢谁 林驯:我…喜欢…表 霍霆霄:。(我枪呢) 第28章 像塞一条调皮的尾巴 林驯目送霍霆霄上楼,有想跟上去的冲动。 不过勇气稍纵即逝,短暂两秒的犹豫,他已经错失这次机会。说到底,还是不敢。 林驯怕曲解霍霆霄的意思,更怕霍霆霄会在他生扑过去后,流露出那种「看吧,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经不起任何考验。 林驯坐在楼下放空很久,收拾干净餐桌,回到房间。 没有胡思乱想太久,他比预想的还要容易进入梦乡。这次梦里没了连绵的阴雨和绕不出的森林湿地,他和霍霆霄并肩坐在越野车顶,脚下是打着旋儿的山崖晚风,头顶是一片雾蓝与橙粉色交织的瑰丽天空。 他们谁也没说话,静静看红日沉没,再缓缓升起。 林驯难得在一片平静中醒来。 晨光从窗帘缝隙中洒在脸上,林驯眨眨眼,还以为在梦里,直到枕边闹铃再度响起,他一看时间,发现竟睡过了近一刻钟。 林驯飞速起床洗漱,换好运动衣出门,霍霆霄正站在厅里和纪管家说话,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林驯睡乱的头髮,笑了下。 林驯小跑着来到霍霆霄面前,为他的迟到不好意思地比划两下手。 霍霆霄压平他翘起的一缕头髮,笑道:「不要紧,做好热身再跑。」 两人照例在后花园步道晨跑,五圈下来,微微发汗,林驯轻喘着气,余光看见霍霆霄跑动时专注的模样,他渐渐放慢速度,落在霍霆霄身后。 他习惯站在这个角度,日復一日地注视男人的背影。 但这次霍霆霄回了头。 「跑不动了?」霍霆霄站在晨曦里,脸上挂着浅笑。 林驯看着他,很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霍霆霄也变成慢走,两人保持半步差的距离,回到起始点,林驯从长椅上拿了瓶水,拧开瓶盖,主动递到霍霆霄手边。 霍霆霄接过水,顺手把林驯乱飞的头髮揉得更乱。 早餐过后,两人开车去公司。 林驯因为手伤还没痊癒,照旧坐在副驾驶。途经中央大街时,他的视线被路口的花店吸引,想起昨天没来得及送出就半路夭折的玫瑰,林驯不免觉得遗憾。 霍霆霄架着墨镜,等红灯的间隙,很随意地看了一眼林驯:「今天还要请假吗?」 上次请假,遇见霍旭那尊瘟神,打了一架,昨天请假又有撞车,林驯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 霍霆霄笑笑没说话。 开车到公司时,秘书告诉霍霆霄,联盟警署的韩警司一大早就到办公室等着了。 「知道了。」 霍霆霄走进总裁办,韩警司站在落地窗前回过身,先上下把霍霆霄打量个遍,紧接着目光又落在霍霆霄身后的林驯脸上。 林驯没什么表情地和他对视。 韩警司一眼就认出了他。虽然下城区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但林驯这号人物,他在同事或者警署内部会议上,听过不少关于他的「战绩」。 第52页 没想到林驯竟会和霍霆霄扯上关系。 「警官来这,是想说昨天撞车的事?」霍霆霄挡住韩警司探究的视线。 「啊对,有些细节我来确认一下。」 按理说,该是当事人去警署再做一次详实的笔录,最关键的是林驯动了枪,更应该记录在案。 但霍霆霄身份摆在这,韩警司便亲自登门。 「稍等。」霍霆霄侧过身,对林驯说:「你先去外面玩会儿,别跑远,我有话和韩警司聊。」 林驯点了点头,先把昨天买来的玻璃花瓶轻轻放在霍霆霄的办公桌上,才快步离开,把门关上。 韩警司怀疑下城区那些关于哑哥的传言都是假的,林驯看起来分明人畜无害的,很听话。 「请坐。」 霍霆霄让秘书端来两杯咖啡,韩警司简洁明了,单刀直入,直接把初步调查的结果告诉霍霆霄。 听到霍呈这个名字时,霍霆霄丝毫不觉得意外,韩警司观察他的表情,推测道:「估计他是被当枪使了,我的线人说昨晚看见霍旭和霍呈散伙得不是愉快。」 霍霆霄对此结论不置可否。 韩警司又说:「至于何家两兄弟,我托经济科的兄弟去查,除了大哥何坤和蝎子合营了个化工厂之外,暂时没发现他们跟霍家、萧家有什么帐目往来。」 「不排除有中间人做搭桥。」霍霆霄说。 韩警司点点头:「这个我们也考虑到了,不过需要点时间查清楚。」 霍霆霄笑了笑:「麻烦你们了,辛苦。」 「小事,」韩警司很客气,也懂分寸,要紧事说完,他便起身告辞,「改天再一起打球。」 霍霆霄应道:「当然。」 吩咐秘书把人送下楼,霍霆霄打开电脑,滑鼠点击几下,显示器跳出监护病房的实时画面。 他的父亲霍正杰带着氧气面罩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只有床边的监护仪显示的数字与曲线表明他还活着。 屏幕萤光凝缩成眸心冷冽的光斑,霍霆霄看了一会儿,关掉监控。 他望向对面空无一人的工位,等了两分钟,拿出手机准备给林驯发消息,这时林驯推门回来了。 手里拿着一小束沾着露水、娇艷欲滴的红玫瑰。 霍霆霄看着林驯走到办公桌前,垂着眼睫,将花插进玻璃瓶。 两人离得近,霍霆霄听见林驯略显急促的唿吸声,再看他脸色泛红、头髮也凌乱,霍霆霄不难想像林驯争分夺秒跑去街角花店的样子。 人怎么能乖成这样。 霍霆霄抬眸看着林驯,明知故问:「今天是补偿昨天的那束吗?」 林驯点点头。 霍霆霄对他说谢谢,很真诚地说:「我很喜欢。」 于是第二天,霍霆霄又收到一束玫瑰。 怕花瓶塞不下,比前一天的要少两支,但品相更佳,每一片花瓣都完美无暇,没有任何摺痕。 霍霆霄问:「今天为什么要送花给我?」 林驯没想到还要阐述理由。 霍霆霄又问:「你想要什么回礼吗?」 林驯怔怔地眨了下眼,还没弄明白这话背后的意思,霍霆霄偏要托起那张极具诱惑力的俊脸来干扰他:「什么都可以。」 林驯再次露出那种无法思考的、卡顿的表情。 他缩在壳子里太久,从不敢做太多幻想,所以即使霍霆霄释放再多信号,林驯也只会伸出触角,笨拙地送一瓶水、一束花。 再多便不敢了。 还随时做好缩回壳子的准备。 霍霆霄觉得这样的林驯实在可爱,也实在让人心软。 如果林驯能拿出对外百分之一的勇气,相信自己也会被人喜欢,或许很多事已大有不同。不过没关系,霍霆霄有百分之百的耐心,愿意手把手教林驯怎样索要回报。 于是霍霆霄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沖林驯勾了勾指尖。 林驯身体先于大脑,顺从地俯下身、低下头。 霍霆霄倾过身,嘴唇轻轻贴了下林驯的鼻尖。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眸受到惊吓似的呆住、睁圆,霍霆霄笑容更深,靠回办公椅里继续批阅文件。 林驯消化了足足两分钟,才默默回到自己的工位。 可惜花瓶买的不够大,林驯没办法天天买一小束放在里面,霍霆霄也不会每天关註里面多了什么少了是什么。 回礼自然也不会再有。 林驯颓丧地把额头贴在车窗玻璃上,第无数次认清自己乏善可陈的本质。 街景慢慢停下,车子停靠在路边打起双闪。 林驯回神坐好,警惕地看一眼后视镜,再把视线转向霍霆霄。 霍霆霄鼻樑上架着墨镜,因为没有笑,看起来有些冷酷:「林驯,我的花呢?」 林驯眨了眨眼,又听霍霆霄说:「今天换白色的吧。」 林驯立刻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不一会儿就捧了一大束白玫瑰回来。 「跑这么急,」霍霆霄把墨镜推到头上,问他:「还要回礼吗?」 林驯点了点头,心如擂鼓。 霍霆霄手搭方向盘看着他,林驯这次胆子大了一些,他抱着整束玫瑰靠过去,紧张地舔了下嘴唇,见霍霆霄仍然没动,他轻啄了下霍霆霄的嘴角。 「花很香。」霍霆霄笑着给出一句评价,重新带好墨镜,发动车子。 第53页 林驯退回到副驾驶位,整个人飘飘然的,感觉不太真实。 全程抿紧嘴唇,进车库、进电梯、进办公室。 林驯把花瓶换好水,插好花,丁俊带着几套西装走进总裁办,并将两封邀请函交给霍霆霄。 「霍总,要多带几个保镖去吗?」 「慈善晚宴,不会出事的。」霍霆霄说。 丁俊还是担心:「就怕有人下黑手。」 「我会小心的,你不要这么紧张。」霍霆霄笑笑,打开休息室的门,对林驯招手:「过来,试下衣服。」 林驯一脸莫名,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丁俊把西装外的防尘罩一一拆开,挂在衣架上方便挑选。 「时间紧张,没空量尺寸定制,我照你的身材挑了几套,你试试吧。」丁俊看看林驯,又看看霍霆霄,很懂眼色地离开了休息室。 霍霆霄替林驯挑了一套,递到他手里:「试一下。」 林驯不懂为什么突然要试衣服。 「今天何家有慈善拍卖晚宴,」霍霆霄提醒他,「你之前炸掉的蝎子化工厂,有何家的投资。」 林驯记起来了。 当初他前脚炸掉化工厂,后脚就进了霍家的门,他怕两家因此结怨,还问过霍霆霄是否会受影响。 霍霆霄说:「你跟我出席,露一下脸,何家以后不敢为难你。」 林驯心念微动,没想到霍霆霄竟还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点了点头,抱着衣服四下扫一眼休息室,这里除了张床和沙发,好像没地方给他换衣服。 霍霆霄笑着退到一边,把他从头看到脚,等林驯脸快烧着时,他才大发善心,指了指旁边的木质隐藏门:「浴室在这。」 林驯逃也似的快步钻进浴室。 不一会儿他换好衣服出来,白衬衫规矩地掖放进裤腰里,收束出漂亮清晰的腰线。 「过来。」 霍霆霄倚在全身镜旁的柜子边,沖林驯勾勾手。 林驯低头走过去,霍霆霄让他转身,林驯乖乖照做,把后背露给霍霆霄。 腰间微微一紧,霍霆霄单手握住了他的腰。 林驯下意识站直了一些。 「别动。」背后,霍霆霄声音低沉的质感像命令,但语气称得上温和。 林驯不再动了。 霍霆霄帮他把身后露出的白衬衫下摆一角,一点点塞回裤子里。 就像在塞一条调皮的尾巴。 【作者有话说】 天黑人容易犯错,裤()裆()会着火 第29章 「用这告诉我,林驯」 霍霆霄托着林驯的腰,挪到全身镜前。 衬衣不算非常贴身,霍霆霄帮林驯扣好黑色袖环,袖长调整到最佳。 霍霆霄抬眸,从镜子里看了一眼林驯的颈环。 林驯下意识按住项圈,有点紧张地想繫紧最上面的领扣。 霍霆霄拂开他的手,说:「不算很正式的晚宴,不用系领带。」项圈自然也不用摘。 林驯顿时松了口气。 「伸手。」 霍霆霄拎来一条黑色的背带式枪带,给林驯穿在衬衫外,调整好长度,再将一把满弹的格洛克手枪挂在枪带上。 青年挺拔优越的身形,配上紧绷到冷肃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奔赴前线。 霍霆霄一手绕到前面,扣住林驯的下巴。林驯先侧过脸,再顺从到整个身体转向霍霆霄。 「带枪只是防备,危险性不大,」霍霆霄垂眸看着他,「你不用这么紧张。」 林驯不怕危险,之所以紧张,更多是因为此时此刻他与霍霆霄过近的距离。 旁边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将霍霆霄的眉眼晕染得深邃温柔,被这样近距离地注视,林驯很难不起杂念。 尤其是在尝到一点甜头之后。 于是林驯抓住霍霆霄的手臂,屈指敲了几下,颇具节奏感的敲出他和霍霆霄交流用的简易代码。 霍霆霄好像没懂他的意思,随意地问:「在说什么。」 林驯鼓胀的勇气被戳破了,想要缩回手的瞬间,霍霆霄抬起了他的下巴,拇指顺势按在他的唇角。 「用这告诉我,林驯。」 霍霆霄眼里盛着一弯漫不经心的笑意,很是蛊惑人:「你想说什么。」 林驯张嘴,唇舌缓慢地捲起又舒展,最终从干哑的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不成调的哑音。 像「wo」,又像「wěn」。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难堪。 霍霆霄却在这时俯身,在他唇边印下一吻。 和之前几次短暂的、轻轻的碰触都不同,这次是切切实实的一个吻。 霍霆霄的气息、唇瓣的柔软与温度,林驯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林驯怔怔地望着霍霆霄靠近又退开。 霍霆霄点了点他的下唇,说:「这是奖励,下次努力再多说一些。」 霍霆霄上午还有两个会议要开,忙到中午结束,他也换了身黑色西装。 林驯特意看了一眼男人的袖扣,低调高奢的款式,深蓝底镌刻着金色纹路。 不是他送的那对。 由于上午那个吻的回甘还在,林驯并没有感到失落或难过。 林驯随霍霆霄上车,丁俊负责开车,三人一行到了一个私人港口。 一艘三层楼高的中型游轮停靠在岸边,涂装有何氏家族企业的logo,礼宾站在登船舷梯处,身边还有端着酒水的侍者。 第54页 「傍晚六点出航,晚八点有慈善拍卖以及珠宝展,游轮会在海上航行一晚,明天上午回航靠岸。」 丁俊将这次出行安排和路线告诉林驯,叮嘱:「我这边打听不到完整的宾客名单,所以上船后,需要你多多留意,虽然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前几天才出过撞车事故,还是要小心提防。」 林驯点头,检查枪械完好后,他披上西装外套,和霍霆霄一起登船。 已经是初秋,海风卷着湿气吹散了夏天的余热。 林驯交出邀请函,礼宾恭敬地引二人到游轮的宴会大厅,富丽堂皇的装修风格,有些浮夸,更夸张的是宴会主人在见到霍霆霄时激动的模样。 「霍总!」 何良年近四十,和比他小了一轮还多的霍霆霄握手时,点头哈腰,身段放得很低。 「没想到你肯赏光出席,真是卖我何某人一个天大的面子!」 何良笑得眼都快看不见了,他握着霍霆霄的手,忙不迭地叫来不远处的大哥何坤,介绍两人认识。 何坤显然也很意外。 自从霍霆霄回到联盟,三个多月来,各式各样的邀请函络绎不绝,除了那次接风宴,霍霆霄再没出席过任何宴会。 递函更多是出于礼节的问候,没想到霍霆霄竟真的露面。 「早知道霍总会来,我该买条更大的船。」何坤打趣。 霍霆霄莞尔,一手绕后托着林驯的腰把他带到身边,对何坤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林驯,两位何总应该听说过他。」 何良先看了眼大哥何坤的脸色。 当初被炸掉的化工厂,让何氏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何坤对林驯这个人自然是喜欢不起来的。 但林驯出现在了霍霆霄身边,这就另当别论。 何氏以传统实业为主要业务,这几年发展迟滞受限,两兄弟想转型摆脱困境。何良一直想和霍家搭上线,假如能蹭到霍氏家族企业的顺风车,那他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弯路。 何坤也很明白这一点。 林驯以什么理由、何种方式得到霍霆霄的垂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霍霆霄今天带他出席,就是在释放信号。 这个时候如果不接受、不买单,揪着过节不放,那他们以后损失的,可能远远不止一个化工厂。 何坤再不情愿,今天这个场合,也要对林驯笑脸相迎。 他伸出手,说:「听说过不少你的事,今天还是第一次见,没想到这么年轻。」 林驯同他握了下指尖,微微颔首表达善意。 霍霆霄从经过的侍者托盘里拿了两杯香槟气泡酒,递给林驯一杯,林驯顺手接过。 互动很自然,甚至算不上亲密,何良却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种外人插不进的氛围。 何良为人圆滑,擅长察言观色。 他同样拿起酒杯,对霍霆霄说:「过去就过去了,误会说开就好,都是朋友,不会计较那么多。」 「既然是朋友,必定不会让二位吃亏。」霍霆霄莞尔,「也希望二位以后可以多照顾林驯。」 何良脸上堆起的笑容更真诚了一些。 「这是应该的,以后如果有机会合作,也请霍总多提点指教。」 霍霆霄笑笑,看了眼身边的林驯。 林驯乖乖拿着香槟,和何家兄弟碰杯。喝酒时,霍霆霄的手肘被林驯从后面拽住了。 霍霆霄再次侧眸看向他,林驯没跟他对视,而是快速抿了一小口,确认没有奇怪的口感后,他才松开手指,抬眸给了霍霆霄一个「可以放心喝了」的眼神。 得到「许可」后的霍霆霄,噙着笑意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何坤还要招待其他陆续登船的宾客,何良则陪着霍霆霄聊起了联盟首都最近几个比较引人注目的投资项目。 林驯听不明白,他守在霍霆霄身边,一脸警戒的神情,吓退了几个想要来同霍霆霄搭讪的客人。 霍霆霄觉得好笑。 他抚了下林驯挺直的嵴背,试图让他放松一些:「帮我看看布菲台那边有什么好吃的,有点饿了。」 林驯犹豫地看了眼周围。 「上船的人都有名有姓,不会出大问题。」霍霆霄认真看着他,「我不会喝任何人递来的东西。」 林驯浑身一震。 联想到六年前,他在霍霆霄18岁生日宴会上递过去的那杯酒,林驯几乎落荒而逃。 他强行镇定地穿过人群,走到摆了各式精緻糕点水果的餐檯前,缓缓精神,打算夹块小蛋糕,却怎么也夹不起来。 林驯偏要它不可。 他相当固执,夹子用得力气很大,松软的蛋糕快要被他捣碎。这时一只手按住了他。 「我来。」温润带笑的嗓音将林驯从烦躁中拉了回来。 林驯抬头,看见一张和霍霆霄有三分相似的脸。 他用了五秒钟,才想起对方的名字——霍呈。 霍呈重新给他夹了块小蛋糕,把捣烂的那块用纸巾包好,拿在手里。 他对林驯眨眨眼:「楼上有只走丢的波斯猫,饿得喵喵叫,你想去看看吗?」 林驯摇摇头,拒绝了他。 霍呈略带遗憾地看着他,并没有着急上楼。视线划过林驯衬衣领口下的项圈,再回到林驯脸上,霍呈笑着说:「看来你还是决定留在他身边了。」 林驯这才想起那张被丢进垃圾桶的名片。 第55页 霍呈以一种轻松的、自嘲语气说:「我可是日思夜想,等你的电话等了很久。」 林驯掏出手机,单手打字给他看:抱歉,忘记告诉你,谢谢你的好意。 霍呈耸耸肩,还要说什么,一个端着酒杯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极其意外地指着林驯,手指虚空点了半天,才想起那个已经模煳到快要消失的名字。 「闻驰川。」 「你是闻驰川对吧?!」 林驯脸上的血色唰一下全没了。 半途出现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笑哈哈地说:「你跟以前真是大变样了,我离这么近都有点不敢认。」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霍呈握住林驯的手腕,将他拽离那人的接触范围,「这是我朋友。」 男人认出了霍呈,再看看被霍呈挡住大半的林驯,犹疑着咕哝两句「抱歉」,就转身走了。 边走,边不时回头看一眼。 霍呈看了眼身后的林驯。 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紧绷不动,状态很不对劲。 霍呈便把他拽离人来人往的宴会厅,带他去了厅外的船舷边。 海风裹挟着轻微的湿冷腥气扑在脸上,林驯回了回神,海风中他闻到了菸草味。 霍呈将一支刚刚点燃的香菸递给他:「要吗?」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越写越烂了,评论越来越少了 第30章 「林驯,第一次接吻吗?」 在海风助长下,香菸燃烧的速度很快。 林驯盯着菸头零星的火光,突然伸出手,打掉了那支烟。 看他神情恍惚,霍呈关心道:「林驯,你还好吗?」 林驯捻了下指尖,皮肤完好无损,灼烧的刺痛感却真实得令他发颤。咸腥的空气中,似乎隐约瀰漫起一股烧焦的臭味。 是头髮烧煳的味道。 林驯滚了滚喉结,压下胃里翻滚的噁心。他沖霍呈颔首道歉,转身快步回到宴会厅。 光鲜亮丽的人群中,霍霆霄高大挺拔的身影,总能被林驯轻易锁定。 这是学生时代起,就锻鍊出的本事。 在他还是闻驰川的时候。 17岁的闻驰川,细竹竿似的瘦弱,头髮干枯发黄,在一众养尊处优的高官子弟面前,简直是山鸡误入凤凰窝。 是怪异另类的存在。 有关他是闻家私生子,在下城区那种贫民窟似的地方生活了十多年才被领回闻家的事,在转入联合中学的第二天,就流传开了。 正是因为这段他自己也无法选择的出身,被排挤、被嘲讽,成了家常便饭。 他拼命反抗,换来的不仅有变本加厉的霸凌,还有来自亲生父亲的警告。 那人一脸的冷漠,对他说:「我花大价钱托关系把你送进去,是让你去和那群小祖宗们打好关系,不是让你得罪人的。」 听到这句话后,他便明白,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谁也不会保护他。 直到那天,他再一次被人堵在墙角,打火机跳动的火苗几乎要烧到他的眼睫。 有人伸出手,直接握熄了火焰。 「很好玩吗?」 来人冷冷地问了一句。 没人敢吭声,几番眼神交流后,顿作鸟兽散去。 林驯抬起头,刺眼的阳光在来人身后晃了下他的眼睛。他费力眨掉煳在眼睫上的血,才看清对方的脸。 是那个曾在琴房里,递给他一瓶水、一张湿巾的少年。 「没事吧?」看表情,对方没有认出他。 林驯摇了摇头,下意识看向对方的手。 那可是要弹钢琴的。 对方笑着伸出手,给他看戴着的运动露指手套,「刚才我故意唬他们的,没烧到。」 他想开口道谢,远处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霍霆霄!到底走不走!」 「来了。」少年挎上运动背包,朝他随意一摆手,当做告别。 17岁的闻驰川,第一次被人保护,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一个越走越远的背影。 他从不敢做和霍霆霄在一起的美梦,只会偷偷跟在身后,目不转睛地望他的轮廓。 倘若霍霆霄转身,他便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完成第无数次和他的擦肩。 整整七年,24岁的林驯终于积起一点点勇气,敢在霍霆霄再一次回眸时,正视他的眼睛,朝他走去。 「去哪了?」霍霆霄发现他眼睛有点红。 林驯皱皱鼻子,摇了摇头,眼睛却掠过人群,直勾勾盯着布菲台的方向。 刚才那个叫出他名字的垃圾,还在附近和人交谈,昂贵的西装是张不错的人皮,只是脑袋上的两个窟窿频频往他这边张望,一看就不怀好意。 林驯简直想拔枪,把17岁受到的伤害赋到子弹上,一枪送回。 但他不能。 「林驯。」霍霆霄扳过林驯的下巴,让他面向自己,「你在看什么?」 林驯张了张嘴,还没发出任何音节,霍呈把一块盛着小蛋糕的餐盘递到了他面前:「林驯,这是你落下的。」 林驯没接,先去看霍霆霄的脸色。 霍霆霄没有看他,脸上淡淡的,不带什么表情。 霍呈微微一笑,将蛋糕放在旁边的圆形高脚桌上,神色自然地和霍霆霄打招唿:「回来这么久,怎么不回老宅看看?你的房间我都有叫人定时打扫。」 霍霆霄说:「总会回去的。」 第56页 霍呈点点头,笑容淡下去,认真道:「听说前几天你在盘山路被人撞车,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是霍旭托我找的车手,我不知道他的计划。」 霍霆霄放下酒杯,问:「还有事?」 霍呈看看四周,声音放低了一些:「关于爸爸的事,你总不能一直把他藏起来,我妈她……」 「这事免谈。」霍霆霄打断他,眼里已凝了一层寒霜。 周围谈笑声收敛了很多,不少人悄悄看向这传闻中不和的两兄弟。 霍呈识趣地闭上嘴,竖起双手后退一步,表示自己无意和霍霆霄作对。 这时何坤敲敲酒杯,站在旋转楼梯上对宾客举杯致辞,一阵掌声中,游轮鸣笛起航,宴会厅重新响起悠扬的乐曲。 霍霆霄没有久留,去了楼上贵宾休息室。 何良陪他聊了几句,看霍霆霄眉眼恹恹的,便嘱咐侍者送来两瓶好酒,留霍霆霄在休息室休息。 霍霆霄脱掉西装外套,随意丢在一边。 林驯关上门,捡起外套挂到旁边衣架上,以免弄皱。 桌上有备好的龙舌兰,霍霆霄问林驯:「要喝点吗?」 不等林驯表示,他又怂恿道:「喝一点吧。」 霍霆霄把盐粒撒在虎口上,舔进嘴里,饮下一杯龙舌兰,再咬青柠片。林驯学他的样子喝了一杯,龙舌兰的辛辣与青柠的酸甜,不断刺激味蕾,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霍霆霄轻轻笑了一下,舒展双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向后仰头,闭上了眼。 是个慵懒又颓废的姿势。 林驯知道他心情不好,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盯着霍霆霄的喉结看。 看着看着,就有点走神。 过了一会儿,霍霆霄突然抬头,直直看过来,林驯心虚地向后退了一下。 霍霆霄一手支着脑袋,漫不经心地对林驯说:「离霍呈远一点。」 本来也没有很近。林驯心想。 但还是很认真地点头答应。 霍霆霄又说:「离所有人都远一点。」 林驯来到霍霆霄身边,单膝点地,两手轻轻搭在霍霆霄的膝盖上,仰望着他,再次认真点了点头。 霍霆霄这才露出一点满意的表情。 他垂眼看了林驯一会儿,声音重新放得温和:「还要不要再喝一点?」 林驯转身想给他倒酒,下巴被扳了回来,霍霆霄把右手虎口卡在林驯唇边,依旧支着脑袋看他。 林驯抬起眼,在霍霆霄的注视中,他舔了下嘴唇,张开嘴,含住了霍霆霄的虎口。 残存的一点盐渍很快在舌尖融化开,咸咸的,像眼泪。 霍霆霄眼中露出赞许的笑意,撤开手。林驯侧身拿起茶几上的子弹杯,一口饮下杯中的龙舌兰。 想寻找青柠时,一只大手扣住他的后脑,迫使他转头,仰起下巴。 霍霆霄随之低头,吻住了林驯的唇。 林驯微微睁大了眼睛,一时间都忘了唿吸。 扣在后颈上的手加大力气,带着他整个人倒向霍霆霄怀里。腰间跟着一紧,下一秒他便被霍霆霄搂着后腰从地上捞起来,抱放在腿上。 林驯双手按住霍霆霄的肩,才不至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林驯很笨,不懂如何接吻,只能微微张着嘴,任由霍霆霄咬吻他的唇瓣,探进齿关。等到他终于确认了此刻霍霆霄在吻他的事实,林驯才敢伸一下舌尖,小心地碰一碰霍霆霄的嘴唇。 霍霆霄似乎笑了一下,退后些许,看着林驯被吻得殷红的唇。 「林驯,」他说,「第一次接吻吗?」 林驯张着嘴,呆呆地眨了眨眼,视线有点模煳,感觉有眼泪掉出来。 他觉得奇怪,明明他没有很想哭。 霍霆霄为他揩去眼尾的湿痕,再次仰头吻住林驯的唇。 这次林驯胆子更大了一些。 他环住霍霆霄的脖子,身体稍微放松地坐在霍霆霄怀里,青涩地和他接吻。 开始是带着丝激烈的热吻,侵略性很强,林驯感觉唇瓣被咬了几下,不知道有没有咬破。慢慢地,龙舌兰的醇香在交贴的唇间溢开,吻也开始变得温柔。 分开时,林驯从霍霆霄眼里看到一丝阑珊的兴味。 看来接吻都不能让霍霆霄的心情变好。 林驯抿了抿唇,忽然低头再次贴到霍霆霄脸侧,一点点、蜻蜓点水似的轻吻男人的下巴和脸颊。 霍霆霄懒懒地靠在沙发里,闭上了眼,一只手虚扣着林驯的脑袋,指尖缠绕浅灰色的发梢打转。 林驯从霍霆霄的怀里缓缓滑下,重新跪在男人的脚边。 手刚要碰到皮带时,霍霆霄收紧手指,抓住了林驯的头髮。 霍霆霄再次睁开眼,居高临下地看向他:「林驯,你又喝多了吗?」 林驯摇摇头,两眼亮晶晶地望着霍霆霄。 一时兴起也好,无脑发泄也罢,他只想让霍霆霄开心。如果不能开心,那舒服也行。 霍霆霄定定看着林驯,眸色渐深。 林驯心跳得咚咚响,他以为霍霆霄会推开自己,但霍霆霄只是在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加大了按着他脑袋的力气,髮根甚至都被拽得有一点痛。 林驯头皮发麻,脸颊滚烫,去解男人皮带时,手都在抖。 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然后在霍霆霄极为深邃的注视中,低下头,凑了过去。 第57页 【作者有话说】 定错时了,这算周一的更新哦orz 第31章 霍霆霄肯定要骂他变态 游轮驶入远海海域,海浪很大,不时拍在船身上。 安静的休息室内,一时间只能听到隐隐的水声。林驯伏在霍霆霄膝上,随海浪轻晃,时间长了,脑袋有点发晕。 他抬眼试图看下霍霆霄。 霍霆霄头向后仰,靠在沙发上,没有和他对视。放在林驯头顶上的手掌加大了力气,林驯顺从地再次低下头。 第一次没经验,林驯被呛了下,眼睛被咳得通红。 「怎么不躲。」 霍霆霄托起他的下巴,一边用纸巾给他擦掉唇角的湿痕,一边笑他:「你好笨啊林驯。」 林驯脸颊火烧一样滚烫起来,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 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还是在随时有人闯进来的空间,林驯被迟来的羞耻感浸出一身冷汗。 霍霆霄再次把他捞进怀里,放在腿上仔细打量。 林驯头髮是乱的,嘴唇也红,还略微发肿,眼眶和脸颊洇出绯色,一副被欺负到要哭的样子。 看着就让人心软。 「不逗你了。」霍霆霄环住林驯的腰,头靠过去,埋进林驯的颈窝,「抱我。」 像命令,又远比命令温柔。 林驯抬起手,轻轻回抱住霍霆霄。 不确定拥抱了多长时间,如果可以,林驯希望时间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但美梦总是要醒的。 霍霆霄先一步松开他,不轻不重拍了拍他的脸:「去洗一下,等会儿还有慈善拍卖。」 林驯点点头,快步进了旁边的洗手间。 漱口时嘴唇有点疼,两腮也酸,某些画面从脑海飞速闪过,林驯感觉又要烧起来,他忙抿起唇,用冷水不停洗脸,才勉强把温度降回正常范围。 收拾好后,他迟迟不敢出去。 霍霆霄却不给他整理心情的时间,在外面礼貌地敲门:「林驯,好了吗?」 林驯深吸一口气,拧门出去,不料霍霆霄守在门口很近的位置,他差点一头撞进男人怀里。 霍霆霄笑着看他:「紧张什么。」 林驯立刻摇头,眼神却闪躲。 霍霆霄扳过他的下巴,垂头和林驯接了个不长不短的吻。 分开时,林驯眼里有浓得化不开的爱恋,他踮着脚,本能追索霍霆霄的唇。 霍霆霄又安抚性地轻啄了下他的唇角。 「走吧,」霍霆霄说,「拍卖要开始了。」 林驯跟在霍霆霄身后,经电梯上行到游轮顶层。 开门便是展厅,像个小型的珠宝博物馆,陈列着翡翠、玉石、珍珠等多材质的各色首饰,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经过半小时的预展后,有侍者引导各位宾客入席。主持人开始介绍,本次拍卖所得的善款将会用于哪些公益。 因为上拍的珠宝价值不菲,会场内有严格的安保措施,而且参加拍卖会的人基本都在联盟商会那边挂了名。 霍霆霄的位置是最佳观赏位,入座时,林驯发现后排稍偏的卡座里,霍呈抬手和他打招唿。 虽然仅有的几次短暂接触,霍呈都对他十分友好,但林驯早在七年前就站在了霍霆霄的阵营,自然无法回应霍呈的善意。 林驯假装没看到,在霍霆霄身边坐下。 面前的桌台摆着酒和果盘,还有一本图册,印着今天全部拍品的资料。 霍霆霄问他:「有喜欢的吗?」 林驯立刻摆手。 霍霆霄随意翻了翻图册,一副很可惜的口吻:「怎么没有表。」 林驯尴尬地拿起手边的杯子,还没送到嘴边,霍霆霄伸手给他按了回去。 「刚喝了龙舌兰,再来伏特加,你还想下船吗?」 霍霆霄让人把酒撤了,换成果汁给林驯喝。 林驯想起自己喝完酒后做的事,口渴得厉害,果汁喝了一杯又一杯,终于喝得肚子发撑,想去洗手间放水。 「去吧,」霍霆霄猜测他大概要缩回壳子里调整心态,「不用急。」 林驯点点头,离开了坐席。 洗手间在展厅外面,风从海上吹进船舱,有点凉。 林驯走出去,趴在栏杆上望向无边无际的海面。深蓝色的夜幕中,无星无月,只有游轮的灯火倒映在附近海域,照出一片粼粼的金色光芒。 该知足了。林驯想。 和霍霆霄的发展已经远超意料,不管霍霆霄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没有推开自己,总之能更亲密地有过接触,还接了吻,就该是开心满足的。 如果非要说遗憾,林驯不着边际地想,就是没能记录下来。 无法像17岁打网球的霍霆霄一样,被拍进镜头,列印出来塑封装裱,供他一遍遍反覆回味。 这么特殊的时刻,有一张剪影留作纪念就好了。 可是如果被发现,霍霆霄肯定要骂他变态。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偷窥狂。 林驯埋头搓了把脸,往回走时,海风吹来一缕淡淡的菸草味,勾起了他的菸瘾。 舌尖顶了顶发酸的两腮,还是算了。 从烟味飘来的方向,隐约传来交谈声,林驯无意偷听,却在听到霍霆霄的名字时勐地剎停。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 这里是个背风处,有船舱壁做遮挡,隐蔽又安静,林驯站在拐角后凝神细听,确认对面应该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对今晚有霍霆霄的出现颇有微词。 第58页 林驯侧过身,小心探出脑袋,只露一只眼睛看过去。 果然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他下午登船时才握过手,正是这艘游轮的主人,何坤。另一个头髮花白,背影微胖,他看不到正脸。 「霍霆霄要来,你也不跟我打声招唿,」背对林驯的那人声音含混不清,应该是叼着烟的原因,「你这兄弟做得不够意思。」 何坤嘆道:「是何良递的邀请函,我不知道这事,不然怎么可能不跟你通气?」 抽菸的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幸好别人拦了我一下,不然在拍卖会上撞见,他怕不是得一枪崩了我。」 何坤尴尬一笑:「这话夸张了。」 「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倒霉堂弟现在被这小子整成什么样了,半死不活的,其他有关的人也都各个没法在联盟待下去了……算他够狠。」 微妙的沉默过后,那人丢掉烟,不愿再多说。 他用脚碾灭菸头,冷笑了一下:「反正霍霆霄最恨我们姓闻的,有一个算一个。」 林驯脑子嗡的一声。 他迅速撤回,背靠舱壁,胸口不安地起伏。 又听何坤在宽那人的心:「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我肯定站你这边。何良把什么事都想得太简单,一心想搭上霍家那条线,他也不清楚你们两家之间的那些恩怨,今天这事你可别怪他。」 「都是亲兄弟,」那人不无讥讽的笑,「看看霍家那几个,再看看你跟何良,人跟人还真是不一样。」 林驯再次歪头看过去,那个闻家人侧过了身,露出半张脸。 只看这一眼,深埋在大脑里的记忆就瞬间被激活,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扼住,林驯唿吸急促,痛得感觉下一秒脖子就会被折断。 林驯撩起衣摆,拔出手枪。 拉开保险时,手都在发抖。 他做了几次深唿吸,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漆黑的枪口瞄准微胖的身影时,一只修长的手用力攥住了他的手腕。 林驯回头,都没看清是谁,就抬肘想打。 霍霆霄格开他的攻击,钳紧他拿枪的那只手,把林驯不太温柔地掼在舱壁上。 后背撞上船舱时,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拐角后的交谈声立刻停止了,但没有人过来查看情况。 霍霆霄拧着眉,审视般看着林驯。 即使夜色浓重如墨,男人漆黑的眼眸却依旧有着慑人的锐利感。 他问林驯:「你在做什么。」 明明语气不算重,林驯脸上的血色却如潮水退去,只剩一片惨白。 霍霆霄单手卸掉林驯的枪,拆了弹匣,用枪口挑起了林驯的下巴,「说话。」 林驯仰头看着他,嘴唇翕动几下,眼泪毫无徵兆地掉了下来。 霍霆霄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没有给他擦眼泪,但也不再咄咄逼人。他把枪别到腰后,退后一步,留给林驯足够安全的空间。 林驯红着眼,含着泪水望向霍霆霄,整个世界仿佛落下倾盆大雨。 【作者有话说】 这里不是文案拿枪那段的情节,那个还要再等等,不过也快了……吧 大雨凶老婆,众筹评论打他hhhh 第32章 世上多了一个不说话的林驯 霍霆霄站在夜色中,眼神晦暗不清。 和六年前森林分别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微妙的相似。 林驯恍惚起来,用力眨眨眼,霍霆霄的样子又变得清晰,他一身西装没沾任何泥污,矜贵挺拔,让人移不开视线。 林驯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霍霆霄穿西装,就看呆住。 父亲闻东浩叫了他几声都没听到。闻东浩不太高兴,又碍于这是霍家爱孙的18岁成人礼,他不好教训儿子,只能耐心再叫他一遍。 「驰川。」 17岁的闻驰川终于回过神。 闻东浩将一杯酒递进他手中,指了指人群目光聚焦的方向,低声说:「霍霆霄不是跟你在一个网球社吗,你等会儿机灵点,给他敬杯酒去,嘴甜点。」 闻驰川迟迟没动。 闻东浩咬着牙在他耳边说:「你知道霍家这次肯把霍霆霄的成人礼办在咱们闻家的酒店,能给我带来多少好处吗?好好巴结那位大少爷。」 闻驰川被强行带到了霍霆霄面前。 父亲阿谀奉承的话听得他满心羞愧,只想快点走开。他鼓起勇气抬起头,把那杯酒递了过去。 「生日快乐。」他小声说。 霍霆霄当时空着手,便接了那杯酒,还对他说谢谢。 事情从这一刻开始不可控地走向悲剧。 半小时后,生日宴会的主角无故失联,霍家人遍寻无果后报警。联盟警署调取监控,发现霍霆霄疑似被绑架,而外面雷雨交加,追踪难度可想而知,霍老爷子急得当场心梗,送进icu急救。 而敬完酒便回了家的闻驰川,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知道这事。 父亲闻东浩的举止十分反常,每隔半小时就要躲去一边打电话,用的还是防监听的专线电话。 「把人弄死?!咱们不是事先说好的,只是绑了人,给你在董事会那边争取点时间吗?!这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闻东浩急得来回踱步,咬牙切齿地对电话那端小声说:「我杀了他,我也活不成的呀!我不像你,我不姓霍,我没有保命符!」 躲在门外的闻驰川,越听越心惊。 第59页 他从书包里翻出一柄小刀藏在身上,冒雨出了门。然而成功救出霍霆霄,并没有令他真的感到轻松, 他在霍霆霄安全脱身后,开始后知后觉地陷入深深的愧疚之中。 尤其是在得知霍家掌舵人因为担心爱孙、突发心梗去世的消息后,闻驰川更是五内俱焚。 霍霆霄该怎么办? 他又该怎么办? 还没理出个头绪,闻驰川就被自己的父亲当胸一脚,踹翻在地。 闻东浩指着他,目眦欲裂:「是不是你把他放了?!是不是你!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闻驰川倒在地上不吭声,冷冷瞪着这个才养了他不到两年的便宜父亲。 东窗事发在即,闻东浩满心的惊惧在这时变成了无能狂怒,闻驰川就成了他发泄怒火的目标。 「不说话是吧,逞英雄是吧!我让你不说!我让你不说!」 闻东浩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之大,掐得闻驰川眼前阵阵发黑,喉咙也是剧痛无比。 窒息引发的强烈濒死感,让他剧烈挣扎起来。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会死掉时,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冲过来,拉开了失去理智的闻东浩。 「还不赶紧跑,警署的车都在路上了,你跟他纠缠这个做什么!快走!」 闻驰川捂着被掐出青紫的脖子,想大喊一声「别跑」,喉间却像被割了一刀,疼得他浑身发抖,舌根阵阵发涩,最终呕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咽喉深处的痛感仍未消失,脖子上的绷带缠得很紧,勒得他唿吸困难。 警署的人来做笔录,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喉软骨骨折,声带充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说话,你先打字吧。」警官递给他一块平板电脑,方便他打字,「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明白吗?」 闻驰川点头,缓慢地、一五一十地将他知道的全部写了出来。 他在医院住了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已足够让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 闻东浩被火速批捕入狱,在他的供述下,霍霆霄的三叔作为绑架事件的主谋,随即落网。另外还有两名协助犯在逃,被全联盟通缉。 闻家遭到查封,闻驰川无处落脚,又成了流浪街头的一员。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再踏进那个家一步。 那里从来就不属于他。 闻驰川徒步走了很远,很远。 走到学校,办了退学。 听闻霍霆霄参加完爷爷的葬礼后没过两天,就离开联盟,去了海外,闻驰川又慢慢从市区走到了机场,走到脚都肿了,于是坐在路边呆呆看了一天的航班起飞、降落。 霍霆霄是怀着什么心情离开联盟的呢? 他想了很久。 他想,霍霆霄一定很恨他,恨闻东浩。 如果没有那杯加了料的酒,没有绑架这回事,霍霆霄的爷爷应该不会愕然离世,他们爷孙还能享受天伦之乐。 喉咙又在痛了,连带唿吸都困难起来。 每每想到霍霆霄,他就会被潮湿的内疚、惭愧和自责浸入口鼻。 自此之后的每一刻,都像在慢性溺水。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脱,也许这辈子都没法再解脱。 闻驰川又拖着走破的鞋子默默往回走,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了很久,他走进了户籍所。 权当是给自己一点点心理支撑,他申请了改名。 在申请表新名字的那一栏,他写下了去世母亲的姓氏,林。 「驰」字才写一半,他又顿住,想了想,直接把「川」续写在后面。 「林驯。」 户籍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地问:「确定改成这个?」 等了半晌没等到回答,她抬头,看见窗口外的少年脖间缠着绷带,无声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个哑巴。工作人员面露同情,敲印盖章。 于是,世界多了一个不会说话的林驯。 然而事实是,无论他做过多少次自我催眠,再如何切割与闻家人的关系,一旦见到和当年有关的人,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愧疚与悔恨,眼泪与疼痛,还是会翻涌上来,把他淹没个彻底。 林驯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咽喉仿佛再次被死死扼住。 强烈的幻痛激发出躯体化症状,他唿吸困难,双腿难以支撑,整个人靠着船舱向下滑。 霍霆霄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林驯。」 霍霆霄拍了拍林驯的脸,沾了满手的泪痕,他打横把人抱起,从舷梯下到二楼,回到休息室,把林驯放在沙发上。 「冷静一下,」霍霆霄给林驯餵了点柠檬水,引导他的唿吸节奏,「慢慢吐气。」 林驯一点点找回了理智。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色变得更白,他先用手指比划了一句对不起。 霍霆霄没接他的话,静静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林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找出手机,因为指尖在发抖,所以一句话、一个名字写了很多遍才写完整。 [闻泰,我看见他和何坤在聊你。] 霍霆霄「嗯」了一声。 林驯缩回手,又写了很久。 [他们看起来私交很好,我猜可能和你想查的药剂有关系。] 霍霆霄脸色沉了一些,目光越过手机屏幕落在林驯惨白的脸上。 第60页 他问了个致命性的关键。 「你怎么认识闻泰?」 林驯心里一咯噔。 要坦白吗?敢坦白吗? 当年无论自己是否知情,结果就是他做了绑架犯手中的兇器,间接害得霍霆霄痛失亲人、远走海外。 身为闻家的一员,他也该被霍霆霄憎恶、痛恨,而不是作为加害者,还堂而皇之地留在受害者身边,博取关心与同情。 如果把一切都说清楚,霍霆霄会不会用枪口对准他? 林驯不怕疼,但他怕从霍霆霄脸上看到嫌恶的表情。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厌弃,都能比一颗子弹更快速有力地杀死他。 迟迟没等到答案,霍霆霄换了个问法。 「你跟闻泰有过节?」霍霆霄看着林驯,「你刚才如果开了枪,势必会惊动船上所有的人。」 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也要第一时间瞄准对方的脑袋,是为什么。 林驯攥紧手机,答不上来。 霍霆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不能说话,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林驯闭了闭眼,喉咙一阵哽住似的钝痛。半晌,他勉强算是点了下头。 毕竟闻泰当年也有参与绑架的事,这不算冤枉他。 而他也只是一个胆小又自私卑鄙的贪心鬼,试图藏好尾巴,做个无辜又缺爱的人,尽量多待在霍霆霄身边。 久一点,再久一点。 霍霆霄倒了杯温水,递给林驯,「你先休息下。」 林驯闪躲地、飞快地看了一眼霍霆霄的脸色。 有点沉郁,但看不出更多的情绪。 他一直都猜不透霍霆霄的想法。 霍霆霄沉默了许久,才说:「闻泰这个人,暂时不能动,我要查他背后还有没有人,要固定证据。」 林驯捧着水杯,点点头。 霍霆霄问他:「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一直在查那只药剂?」 林驯好奇,但从不敢细想。 尤其是今晚看到闻泰,他打心底里感到害怕,害怕霍霆霄想要追寻的真相,再次以闻家人做终结。 「这是我的秘密,林驯。」 霍霆霄擦掉林驯眼角的泪痕,温声道:「秘密是需要交换的,你要换吗?」 第33章 怎么会有人可爱又可恶 霍霆霄注视着林驯,看见林驯攥紧水杯,不时偷瞄他一眼,似乎是在动摇,霍霆霄便耐心地又问一遍。 「要换吗?」 林驯陷入了纠结,眉头鼻尖都皱起,指尖不安地在杯口附近打转。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霍霆霄早就看出来林驯的固执。看起来对自己的话千依百顺,说什么都点头答应,然而过后照样只夹手边的菜、只敢惦记一块旧时的表。 这种人对于已经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想法。这大概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心墙不是一天就能打破的。 但霍霆霄站在墙外,高高抛接着一个涂装神秘的礼物盒子,诱哄墙内的人看出来。 「换一下吧,林驯。」 林驯水杯都要拿不稳。 霍霆霄微微倾身,放低视线,更认真地和林驯对视:「真的不换吗?」 林驯心跳乱到要冲破胸口,半晌,他埋下头再次用力地摇了摇。 霍霆霄无奈地牵了下嘴角。 世界上怎么会有林驯这种人,可爱又可恶。 「不换就算了。」 霍霆霄退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站起来,准备回楼上继续参加拍卖,衣角被轻轻拽住了。 他垂眼,林驯举起手机屏幕给他看刚刚打出的一行字。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林驯还没从应激反应的冲击中真正回过神来,但他不想白白错失霍霆霄给他的机会。 他再次打出一行字,给霍霆霄看。 [不会很久的,到时候还可以交换吗?] 霍霆霄想说「到时候再看」,但林驯眼睛红通通的,叫人看一眼就心软。于是他点头,说可以。 林驯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好像这样就可以说服自己,刚才他连续几次的摇头并不等于拒绝霍霆霄。 他只是在向霍霆霄申请延期。 不过霍霆霄虽然答应了他的请求,但心情似乎并不算好。回到楼上拍卖会后,男人面无表情地举牌竞价,一连拍下了多件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 有点报復性消费的意思。 其中有一条钻石身体链,集项鍊、胸链和腰链为一体,项鍊部分以蓝宝做主石,腰间以珍珠做点缀,性感惹眼。 只是因为造型设计,收藏价值并不算高。 可霍霆霄和另一名商会名媛封澜,为它竞价近十轮,叫价已远超拍品本身的价值,看得现场所有人啧啧称奇。 最后这条链子还是被霍霆霄拿走了。 遗憾出局的封澜,在拍卖会后的晚宴来找霍霆霄秋后算帐。 「你怎么这么霸道,之前已经拍下那么多,还非要跟我抢那一条,故意让我下不来台是吧?」 封澜和霍霆霄碰了碰酒杯,两人的关系似乎很熟稔。 霍霆霄淡笑着抿了口酒,说:「公平竞争,怎么会是抢。」 「这种东西,你拍来干什么?」封澜忽然眼睛一亮,以手掩唇凑到霍霆霄耳边问,「难不成你这棵铁树终于开花啦?」 霍霆霄似笑非笑地睨了身边一眼。 林驯正皱着眉头,盯着封澜和霍霆霄亲昵自然的互动,四目相对的一瞬,他立刻低下头,抬手擦起面前高脚桌的桌面。 第61页 霍霆霄收回视线,慢慢地啜了一口酒。 封澜还在追问:「是谁?我认识吗?你姐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事?」 「本来就没有的事。」霍霆霄沉声说,「不开窍。」 「啊,」封澜消化了一下这话的意思,「难道是你追她?」她想像力枯竭,实在想不出一向眼高于顶的霍霆霄求爱的画面。 霍霆霄摇摇头。 再看一眼林驯,还在专心致志地擦桌子。 这么擦下去,不是手磨破了,就是桌子磨掉漆。 霍霆霄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放下酒杯,杯脚碰在桌面,很轻的一声响。 林驯停下动作,抬头看过来。 「走了。」霍霆霄对封澜说,「你好好玩。」 封澜的抱怨被甩在身后,霍霆霄穿过宴会厅,从另一侧舱门出去,甲板上已经开始进行晚宴后的party,有人支了牌桌,还有在泳池边玩水、跳舞的,到处都很吵闹。 林驯四下扫了几圈,都没再看见闻泰的身影。 反倒是看见霍呈,在泳池边和人聊天聊得火热。视线扫过,对方还对他笑了笑,看起来丝毫不介意林驯刚才在拍卖会对他的无视。 霍霆霄没有玩乐的心情,直接回了何良给他预留的套房。 虽说是套房,但游轮的空间有限,只有一居室的大小,海风徐徐从露台吹进房间,带着淡淡的腥味。 房间只有一张床,霍霆霄故意问林驯:「你想睡哪?」 林驯看了眼手边的那张沙发,这里对着套房门口,如果半夜有人撬门熘窗,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霍霆霄顺着他的视线打量了一下沙发,大概只有一米七长,他又看看林驯:「睡得下?」 林驯点点头,蜷着腿应该没问题。 当初在黑石俱乐部的条件,比这差多了,他都照样能睡。 霍霆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再说别的,拿来一条薄毯搭在沙发背上,转身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披着浴袍出来时,林驯已蜷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薄毯从腰间堆着,集中盖在上半身,埋住大半张脸。 看起来很疲倦,没多少安全感,所以要靠蜷抱自己找安慰。 霍霆霄赤脚走到沙发边,俯身把毯子往下拉了一点,把口鼻露出来。林驯装睡的功力实在拙劣,眼睫颤个不停,眼皮下能看得出眼珠快速转动的痕迹。 霍霆霄笑了笑,伸出手,拨开林驯眼睛附近的碎发,再抚过林驯被咬破了的嘴唇。 这下唿吸频率也乱掉。 霍霆霄非但没拆穿,还配合地放轻声音,像是怕惊动梦中的人,低嘆:「嘴唇这么软,嘴巴倒是很硬。」 林驯彻底屏住了唿吸。 在他把自己憋死之前,霍霆霄站起身,回到了卧室。 卧室门没关,竖耳听到门内传来衣物的窸窣声,过了一会儿灯光暗下去,林驯才吁出一口气。 林驯脑子很乱,用力想了很多事,但都想不透彻。既不愿面对,也不想离开,纠结来去,做了个混乱沉重的梦。 具体内容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到最后口鼻里都是咸腥的味道,像鲸液,也像混着血的眼泪。 他睁开眼,海风携着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扑面而来。 露台的门开着,白色纱帘随风飘扬,林驯坐起来,穿着衬衫、西裤的霍霆霄站在栏杆边,回头沖他笑了笑:「早安。」 林驯呆呆看着他,好像还没睡醒。 霍霆霄招手说:「过来看日出。」 林驯走到他身边,和霍霆霄一起远眺。 远处靛青色的水天交接处已被染成绚丽的橙红色,朝阳在渐渐浮出水面。 林驯看着看着,视线就偏移到霍霆霄身上。 霍霆霄应该也才起床,身上那股慵懒劲儿还没消散干净,衬衫只系了中间两颗扣子,海风一吹,鼓盪的衣摆下胸腹肌若隐若现,凭栏一站,英俊倜傥,是他从未见过的、野性自由的霍霆霄。 林驯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假模假样地拍了两张日出,然后再将身边的人框入镜头。 偷拍没两张,霍霆霄突然转过身,横过手臂搭在林驯的肩上,将人带到自己身侧。 「再拍一张。」 林驯抿着嘴,赶紧将镜头调换方向,慌里慌张地拍下了他人生中和霍霆霄的第一张合影。 检查成片时,霍霆霄自然地凑过来,问他:「好看吗?」 林驯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颜,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的音节。 霍霆霄侧头看向他,晨光将他向来漆黑的眼瞳染成了漂亮温柔的琥珀色。 「再说一遍。」 林驯舔了舔嘴唇,很紧张地张了张嘴巴,霍霆霄耐心地等着,林驯于是又努力地「嗯」了一声。 和之前干哑模煳的发音相比,这一次已经能清楚地听得出来他说的是个什么字。 即使这个字对于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来说,也根本毫无难度。 但霍霆霄还是贴在林驯唇边吻了一下,真诚地夸他很棒。 第34章 「要做吗,林驯?」 看过日出,吃过早饭,距离游轮靠岸还有两个小时。 何良特邀霍霆霄到驾驶舱参观,参观完毕后,又邀他一起喝茶。 入座时,霍霆霄託了林驯的腰,让他先坐。 混生意场的人最懂察言观色,有些事心照不宣,自然会懂。何良在席间对林驯的态度算得上亲切,还亲自给他倒了杯茶,问他昨晚睡眠如何。 第62页 林驯明白霍霆霄这次带他上船就是为了消解何家对他的敌意,所以他打起精神,客气地回应了何良的善意。 何良一看有谱,从品茶种茶说到自己的家乡,从白手起家再聊到企业经营,绕了一个大弯,最后提起霍家在联盟的几个投资项目。 说来说去,就是想问霍家能不能给个机会,让他何良也能插一脚。 等霍霆霄表态时,何坤推开了茶室的门。 林驯立刻摸向枪带,往何坤身后看,没别人,何坤一个人来的。 「快靠岸了。」 何坤同霍霆霄握手问候,客气道:「霍总昨晚一个人贡献了全部善款的一半,太感谢了。」 他并没有久留的意思,似乎只是想表达一下感谢就走,霍霆霄却握着他的手没松开,说:「听小何总对云鼎那边的项目很感兴趣,不知道何坤总什么意见。」 何坤笑了笑:「我和阿良从不干涉彼此的业务,你们投资的事我也不太懂,哪里谈得上意见。」 霍霆霄收回手,坐回林驯身边,很随意地问:「那何坤总现在在做什么?林驯不懂事,给您的厂子炸成那样,我很过意不去。」 「霍总言重了,」何坤说,「化工厂的事,我事后也了解过了,蝎子把工厂当幌子倒卖违禁品,这摆明是在坑我!」 他笑得不太自然,讪讪道:「还好厂子炸了,钱虽然损失了点,但我人还好好的,不至于去坐牢是不是。」 霍霆霄淡淡一笑,眼神、气场却处处透着威压。 何良适时插话道:「我哥也是交友不慎,让人骗了,以后投资办厂还是得跟霍总这样的打交道才安心。」 何坤一连说了三声「是」。 霍霆霄不再多问,只是给了何良一个模稜两可的回覆。 游轮靠岸,霍霆霄和林驯首先下船。 林驯回头看了眼站在船舷上沖他们挥手的何良以及站他身边的何坤,一个逢迎讨好,一个心事重重。 对比相当强烈。 林驯没在下船的宾客中找到闻泰的身影,兴许还躲在船上的某个角落,迟迟不敢露面。 丁俊开车到码头接人,霍霆霄一上车,就把闻泰和何坤认识的事告诉了丁俊,让他去查他们的经济往来。 丁俊很惊讶,因为回联盟前的背调中,何坤的社会关系里没有反映出有闻泰这号人。 林驯虽然还不清楚霍霆霄一直追查epsilon药剂的原因,但他明白这件事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 于是他拿出手机,用语音软体很肯定地说:就是闻泰,我不会认错。 于是丁俊更纳闷了。 「查查有没有用化名。」霍霆霄靠在座椅里,余光中林驯收起手机,僵硬地转头看向车外。 丁俊瞄了一眼后视镜,低声说:「好的。」 霍霆霄让丁俊送他回别墅,进了门,他对林驯说:「今天休息,哪都不去,下午陪我打场球。」 林驯点点头,目送霍霆霄带着丁俊上楼,在楼梯口站了很久才强行压下胸口的酸意。回房间一个人待着,越待越难受,林驯便换了身衣服,去前花园帮忙修剪草坪。 二楼书房可以看到前院的景观,丁俊站在窗边看了眼在草坪干活的林驯,还是有点不太相信地向霍霆霄求证:「闻泰的事,真是他亲眼看到的?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丁俊作为霍霆霄的特别助理,是知道林驯的真实姓名的。也很清楚六年前霍霆霄遭绑架的那件事,闻东浩和闻泰这对堂兄弟都有参与,且可以说是主力。 所以丁俊对林驯有所顾虑也在情理之中。 他担心霍霆霄被私人情感所影响,识人不清,掉进陷阱。 霍霆霄走到窗前,看见楼下林驯接了条水管,站在花坛前认真地浇水。由于水压过高,水管接口处没多久被沖断了,林驯被淋了一身水。 林驯应该在走神,迟钝了几秒才躲开,在阳光下甩了甩湿漉漉的头髮。 这样温吞乖驯的一个人,却会在危急关头屡次冲到前面,把他牢牢护在身后,会替他出气,会因他流泪。这时再对林驯的用心有丝毫的质疑,霍霆霄都感觉是一种过分的残忍。 「他没有撒谎的必要。」 霍霆霄拉上纱帘,说回正事:「总之先查闻泰和何坤、蝎子这些人的来往,鲨鱼很可能是借着给何良的面粉厂跑车的名义,帮何坤运货。」 「好的,」丁俊认真记下,又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离e药的源头越来越近了。」 霍霆霄不置可否。 他坐到书桌后,打开电脑监控软体,从病房传回的实时画面一如往常,他的父亲霍正杰像图片一样静止不动。 丁俊沉声说:「医生在讨论新的治疗方案,但醒来的概率还是不太乐观。」 霍霆霄看了一会儿屏幕,抬起头,说:「帮我申请闻东浩的探视,越快越好。」 丁俊愣了下:「怎么突然要去看他?」 丁俊说:「监狱那种地方,还是我去吧,他现在疯疯癫癫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不用,」霍霆霄很坚决,「我有话要亲自问他。」 霍霆霄想知道林驯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失去声音,为什么见到闻家人会应激到举起手枪。本想哄着林驯主动坦诚,但霍霆霄不喜欢陷入被动,他要亲自问问另一个可能的知情者。 丁俊说:「那我这就去安排。」 第63页 探监安排在周末,还有两三天的时间。 这两三天,林驯晨跑提不起劲,饭也吃得很少,到了公司坐在工位上,不是盯着电脑发呆,就是趴在桌上埋头苦思。 连花都不再有新的送来。 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霍霆霄合理猜测林驯在交换秘密前逃跑的可能性更大,于是更加坚定了他去见闻东浩一面的决心。 周末一早,丁俊便来开车接霍霆霄,林驯站在门口定定地望着车子越开越远,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秋风打着旋儿捲起地上的落叶,林驯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才发现竟然已经立秋很久了。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霍霆霄的生日。 林驯鸵鸟思维,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藉口延长自己交代的期限——他已经毁过一次霍霆霄的生日,不能再毁一次。 至少等霍霆霄的生日过去,他再坦白一切。 到时霍霆霄要把他丢去海里餵鱼,还是要他离开联盟,他照单全收。 下定决心,好比终于结束逃亡生涯,哪怕明知「死」期将至,林驯竟也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 他先回房间好好睡了一觉。 补足精神,林驯下午出了趟门,傍晚时分捧了一束鲜花回来。 拿到门廊下修剪花刺枝叶,放瓶中插好,等收拾干净,林驯才看到霍霆霄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林驯端起花瓶,把花捧给霍霆霄看。 霍霆霄折了一小朵红色石竹花,插进林驯发间,别到耳朵上,说:「漂亮。」 林驯笑了一下,把花瓶放去餐桌摆好。 霍霆霄跟着来到餐厅,纪叔和陈姨已将饭菜端上桌,林驯洗干净手,主动坐在霍霆霄手边给他盛汤,浅色的发间仍别着一朵小红花。 霍霆霄托着腮看他,一言不发,眸色深深。 林驯咬着筷子尖看过来,黑色的眼仁里流露出一丝疑惑和不安。 霍霆霄牵了下嘴角:「吃饭。」 林驯看了看他没有动过的碗筷。 霍霆霄拿起汤碗,喝了一口,林驯这才继续吃饭。 等他放下碗筷,霍霆霄抽出一张湿巾,给他擦了下嘴角,林驯半个身子都侧过来,正对着霍霆霄,眨了眨眼,无声问他为什么看起来心情不好。 霍霆霄摇摇头:「没有不好。」 他注视着林驯的眼睛,说:「只是在想,你开口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林驯抿了抿唇,要低下头去,被霍霆霄抬起了下巴。 霍霆霄手指下移,勾住林驯项圈中间的银环,指骨顶住林驯的喉结。 「疼吗?」他问。 林驯眼神有一瞬的失焦。 霍霆霄抚过林驯的颈侧,握住他的后颈,又问一遍:「疼不疼,林驯?」 林驯摇头,用唇语无声回答他:不疼。 只要这疼痛是霍霆霄赋予的,他都喜欢,喜欢到会产生强烈的生理冲动,甚至不需要发生实际的肢体接触,他都可以因为霍霆霄的一个眼神而溃不成军。 霍霆霄握着林驯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这边按了按,林驯以为他会得到一个吻,于是靠过去,闭上眼。 可霍霆霄只是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或许也亲了一下,林驯不太确定,他睁开眼,霍霆霄退后少许,又在用那种深邃难懂的眼神看他。 林驯怕霍霆霄再问些他这时不想回答的问题,于是主动贴了过去,想索求今天这束花的回礼。 霍霆霄看似迎上来,却在一个吻达成之际,再次退开些许,鼻尖蹭了蹭脸颊,蹭得林驯唿吸都乱了。 林驯茫然地看着他,像在恳求。 霍霆霄闭了闭眼,一手虚握着林驯的脖子,一手卡着林驯的下巴,食指竖着在林驯柔软的嘴唇上点了几下。 他用极轻的气声问林驯:「要做(i)吗,林驯?」 【作者有话说】 填空题:请问林驯的回答是() 第35章 睡完就跑,原来你是这种人 怦怦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林驯严重怀疑自己在幻听。 他茫然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霍霆霄。 霍霆霄和他对视,眉眼深邃而蛊人。林驯被如此近距离地注视,竟恍惚觉得自己此刻在被爱着。 「要,还是不要呢。」霍霆霄执意要等一个回答。 林驯看着霍霆霄。 他已经註定会失去了,那不如在离开之前为自己争取更多一点、以供铭记的回忆。 打定主意,林驯踮起脚,攀住霍霆霄的双肩去吻他的唇。 唇齿相碰的一瞬,他被霍霆霄更深地吻住。 林驯笨拙而激动地回应着,他用力抱紧霍霆霄,胸口撞在一起时,有眼泪滑过鼻樑。 蓦地,嘴唇被轻轻咬了一下,再被安抚性地吮住。 霍霆霄按住他的唇角,微微用力推开林驯。 林驯睁开眼,有更多泪水涌出来。 「忘了家里没东西。」霍霆霄气息不稳地嘆了一声。他捧起林驯的脸,在他的眼角、鼻尖反覆啄吻几下,又说:「我叫人送来。」 「b、bu……」 林驯握紧霍霆霄的手臂,努力挤出一个「不」字。 霍霆霄看着他,循循善诱:「是不做,还是不用?」 林驯滚了滚喉结,最终还是用一个更生勐热烈的吻作为答案。 霍霆霄单手一抄,托着林驯的大腿,把他轻松抱起往楼上走。 第64页 林驯像个挂件一样,腿挂在霍霆霄腰上,双手环住脖子,脑袋埋在颈窝里,热意一点点从脸部扩散到全身。 进到楼上卧室,林驯被抵在墙上和霍霆霄接吻。 室内空气都变热了,两人迫切地脱掉彼此的外衣,眼前短暂晕了一瞬,林驯被推倒在柔软的床上。 林驯撑起上半身,面红耳赤地看着霍霆霄在床边解衬衣扣子,胸口剧烈起伏着。 霍霆霄对他笑了下,欺身压过来时,还问他:「紧张吗?」 林驯答不上来,身体遵循本能,伸手去抱霍霆霄的腰,把他整个人往自己身上带。 他耸着肩去索吻,嘴唇很快被吻咬得通红髮麻。 霍霆霄转而去吻他的胸口和脖子。 碍事的衣物全部被除去,林驯全身浮起一层淡淡的红。 .... .- -. -.. .--- --- -... 林驯剧烈喘着气,胸口以上的绯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颈间的项圈勒得他额前和颈侧的青筋十分明显。 霍霆霄问:「项圈要摘掉吗?」 林驯浑身一僵,眼里迷濛的雾气顿时被吓散一半。 「不摘了,」霍霆霄没有笑他,也没再追问为什么,低头吻了吻林驯的唇,「你喜欢的话,我以后送你很多,换着戴。」 「要不要?」他问。 林驯鼻尖发酸,点了点头。 霍霆霄又吻林驯的鼻尖和脖子,温声说:「放松点,疼就说话。」 「说什么都好,我会知道。」 林驯再次点头,将身体完全交给霍霆霄掌控。 ..-. ..- -.-. -.- -.-. ..- -- .. -. ... .. -.. . 霍霆霄低头和林驯接了个很长的吻。 林驯闭着眼,两人分明还亲密地抱在一起,他却做梦般恍惚,很不真实。 「在想什么,不专心。」 霍霆霄结束了这个吻,松开林驯,翻身躺在一边。 林驯睁开眼,扯过一条毯子给自己盖上,侧身看向霍霆霄,张了张嘴。 霍霆霄问他:「想说什么。」 林驯其实想问霍霆霄为什么今晚要和他上床,但又觉得这个问题很傻,没有意义,于是摇摇头,习惯性把半张脸埋进毯子。 霍霆霄伸出一根手指,将毯子边缘往下拽了拽,露出林驯被吻得殷红的嘴唇。 他鼓励林驯:「想说什么就说,慢一点也没关系。」 林驯抿了抿唇,脑子里模拟发声了很多次,他才尝试用声带发音:「再、次、吗?」 因为声带发紧、干哑,他咬字很重很慢,还吞掉了中间几个字,听起来不像个完整的句子。 霍霆霄却很好猜中他的心思:「还想再来一次?」 林驯缩回毯子里,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在凌乱微卷的额发下,眼睛很用力地眨了两下,肯定霍霆霄的猜测。 霍霆霄笑着伸手把他搂进怀里,撩起毯子拉过来,把自己也盖住,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因而霍霆霄笑的时候林驯感觉自己的胸口也在震。 「上瘾了?不怕坏掉吗?」霍霆霄一边问,一边又来细细密密地吻他。 林驯摇头,表示不怕,他喜欢还来不及。 但看霍霆霄迟迟没有表态,林驯的一颗心渐渐往下沉,这时身体却蓦地一轻。 他被霍霆霄揽着腰,抱放在身上。 「自己来。」 看着霍霆霄头枕手臂,慵懒地躺在下面盯着自己的模样,林驯全身火烧一样,燥热得很,他把薄毯丢到一边。 霍霆霄笑意淡了些,单手握着他薄而劲的腰,「林驯,你怎么这么乖。」 林驯已经有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意志全由本能支配,完全投入的表情带着一股勾人的劲儿。 霍霆霄漆黑的眼眸深深注视着他,兴致被轻易带动起来。 结束时,林驯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 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趴在柔软的被褥里,全身上下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红印子,或是掐出来的,或是吻出来的,尤其是腰间,指痕尤其明显。他把头埋在枕头里,闭着眼,眼角也挂着泪珠。 「疼吗?」霍霆霄揉了下林驯的腰。 林驯一动没动,仍闭着眼。缓了一会儿,他感觉床垫震了两下,霍霆霄下了床,再不久,他听见有打火机的声音。 有淡淡的菸草香飘过来。 林驯睁开眼,霍霆霄坐回到床边,腰间搭了条毯子,背靠床头,嘴里咬了根烟。 林驯怔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霍霆霄抽菸。 应该是很少抽的缘故,霍霆霄抽菸基本不会过肺,偶尔吐一缕烟雾出来,英俊的面孔会暂时变得模煳,显得有些沉郁。 但无论霍霆霄的哪一面,对林驯而言,都是迷人的。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霍霆霄,很显然霍霆霄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估计也正是因为这样,才需要一场激烈的※交来发泄。 察觉到他的视线,霍霆霄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片刻,霍霆霄笑着问林驯:「事后烟,要抽吗?」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腿。 于是林驯过去枕在男人膝上,躺好,眼巴巴地望着霍霆霄。 霍霆霄便将香菸拿下来,递到林驯唇边。 林驯就着他的手抽了一小口,霍霆霄再拿回来自己抽。 就这么一人一口地、沉默不语地抽完一只事后烟,霍霆霄掐灭菸蒂,抚了几下林驯的脸:「去洗澡。」 第65页 林驯还是很累,私心想在霍霆霄的床上多待一会儿。 霍霆霄便自己先去沖澡,结果等他裹着浴巾出来时,床上空荡荡的,人已经不见了。 霍霆霄推门出去,就见林驯一边套裤子、一边单脚蹦着在下楼,背影看起来有点滑稽,又有点可怜。 「去哪儿?」 一阵凉风从背后吹过来,林驯定在原地,僵硬地转过身,就见霍霆霄双手抱胸站在楼梯口,散漫地靠倚着墙看他。 林驯险些没站稳。 霍霆霄似笑非笑地说:「不是没力气吗,怎么睡完就跑,原来你是这种人啊林驯。」 林驯赶紧摇头,两手无措地提着裤子。 霍霆霄沖他歪下脑袋,沉声:「回来。」 林驯只好匆匆捡起掉在脚边的外衣,踩着裤脚一节节上台阶,回到霍霆霄身边。 霍霆霄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卧室走。 林驯怕他真的生气,赶紧跟上去,讨好地用指尖戳霍霆霄的胳膊。 霍霆霄不理,直接走到浴室门口,看了眼放好水的浴缸,再递给林驯一个眼神。 林驯立刻会意,迈进浴缸,坐进水里,抬眼看他。 霍霆霄伸手撩了他一脸水。林驯头髮湿了,眼神也湿了。 像淋了雨的小狗。 于是霍霆霄心又软下来,但语气仍刻意放得很重,在本该爱意温存的特殊时刻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强硬:「下不为例。」 林驯却点头如捣蒜,对他的恶劣照单全收。 第36章 自由地、做林驯就好 霍霆霄坐在浴缸边,随手撩起一点水,揉在林驯的发间。 一次又一次,直到林驯的头髮完全湿透,霍霆霄挤了洗髮露在掌心,再给他揉出泡沫。 林驯抱着膝盖老实坐在水里,男人的掌根与指尖在发间搓揉的力道,让他想哭。 「闭眼。」霍霆霄拉过花洒,试了下水温。 林驯乖乖闭上眼,等头髮被霍霆霄洗干净,他挡开霍霆霄的手腕,表示剩下的自己来就可以。如果霍霆霄对他过于温柔体贴,那他会贪心的。 霍霆霄垂眼看了他几秒,把花洒挂到旁边,说:「洗好就出来。」 林驯点点头,等霍霆霄离开,他屏住一口气,整个人后仰完全浸入水中,直到氧气耗竭,他才冒出水面,捂住了滚烫的脸颊。 他没洗多久,洗干净迈出浴缸时,腿还在发软。 林驯扶墙站稳,四下打量浴室内的摆设,双台洗手盆上摆放的洗漱用品都是一套。 他赤脚走出浴室,经过一个偌大的步入式衣帽间,探头看了看,衣服分类分区整齐挂着,中间岛台放着摇表器和配饰台,似乎也没有第二个人的生活痕迹。 「在做安全检查吗?」 身后冷不丁响起的一声调侃,吓得林驯一激灵。 他回头,霍霆霄把一条毛巾罩在林驯头上,随手揉了两下,然后他绕过林驯走进衣帽间,拉开一扇玻璃门,挑了身短袖短裤的家居服给林驯穿。 码数大了一号,尤其是上衣,领口松松垮垮的,林驯一抬手,另一边肩膀就能露出半个。 霍霆霄笑着说:「先凑合穿吧,明天让人送合适的码数过来。」 林驯摆摆手,临时穿一下而已,用不着麻烦别人。 霍霆霄不跟他理论这些,衣帽间外就是主卧,床上被单薄毯还是凌乱的,床边橘色调的落地灯光将那里迟迟不散的暧昧氛围渲染得愈发浓郁。 林驯远远站在一边,顶着毛巾,不太敢直视那张大床。 不换床单吗?要换的吧,但霍霆霄这种大少爷肯定不会亲自动手,那他要主动问问换洗的床单放在哪里吗? 手机在哪呢?是不是在裤子兜里?裤子呢? …… 脑子一秒钟闪过无数念头,林驯四下找自己裤子的时候,霍霆霄对他说:「来这边。」 林驯跟在霍霆霄身后,走出主卧,经过一个类似起居室的空间,再穿过一条走廊,来到另一间卧室的门口。 霍霆霄打开门,对林驯说:「今晚先睡这吧。」 林驯很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他的房间就在楼下,不一定非要留在这,但眼下手机没找到,他说不出这么长的话,就干脆放弃了。 霍霆霄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林驯迈进房内,转身对霍霆霄点了下头,就想关门。 一只大手按在门板上。 林驯抬头,短时间内第二次看见霍霆霄脸上露出那种带着点无奈的冷笑。 「你不让我进去,我睡哪呢林驯?」霍霆霄嘆气。 林驯茫然地眨眨眼,过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霍霆霄垂眸凝视着他,不怀好意地说:「那张床都被你弄湿了。」 林驯脸唰地红了,连忙让到一边,霍霆霄低笑着进了门。 这间客卧只有沈霏来住过一次,平时有人定时打扫清洗,床上用品都是新的。 林驯藉口吹头髮躲进浴室,恨不能再沖个冷水澡让自己冷静一下。 但霍霆霄不给他独处的时间,过了一会儿就来敲浴室的门,问他:「还好吗?」 林驯打开门,眼神游移闪躲,始终没有直视霍霆霄的眼睛。 霍霆霄看了他一会儿,说:「睡觉吧。」 林驯点点头,快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上了床。 第66页 林驯胆子很大,遇到危险眼都不会多眨一下,有时胆子又很小,和霍霆霄上完床,只敢蜷在床边,不敢离霍霆霄太近。 因为担心霍霆霄不喜欢太黏人的。 房间黑下来,林驯听见窸窣的摩擦声,然后床垫动了几下,霍霆霄躺在了他身边。 林驯背对着霍霆霄,抓紧枕头一角,把自己蜷得更紧。 他竖起耳朵,身后的人很安静,唿吸平稳,像是已经入睡。 林驯闭上眼,在心中默默数数,打算数到一百就悄悄翻个身。 数到十的时候,霍霆霄一手伸到前面,握住林驯的脖子,让他翻身变成平躺的姿势。 林驯唿吸微滞。 他侧过头,扬起下巴看了眼霍霆霄,霍霆霄侧身躺在他身边,闭着眼睛,握着他脖子的手偶尔摩挲一下他的项圈,指尖刮过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林驯伸长脖子,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霍霆霄的下巴。 霍霆霄似乎笑了一声。 懒懒的,在黑暗中十分蛊动人。 于是林驯又去亲他,像小狗蹭主人撒娇似的,不时用额头蹭一蹭霍霆霄的脸颊。 霍霆霄闭着眼任由他亲,那只握着林驯脖子的手,始终没松开。 林驯越靠越近,最后整个人陷入男人温暖结实的怀里。 「林驯。」霍霆霄突然叫了他一声。 林驯安静等待他的下文。 霍霆霄却好像只是单纯地想要叫他的名字,又一连低低叫了几遍。 林驯极轻地嗯了一声,抱紧霍霆霄的腰,重新把脸埋进霍霆霄的胸口。过了很久,久到林驯意识昏沉,快要睡着时,他感觉霍霆霄摸了摸他的脸。 「你不愿意说的事,就不用再去想了,我也不会再问,」霍霆霄说,「自由地做林驯就好。」 林驯迷濛地抬起眼,不明白霍霆霄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不想再和他交换秘密。 霍霆霄用一记绵长的吻让他停止思考,然后拍了拍他的脸,说:「睡觉。」 林驯精力已撑到极限,没法再分神探究原因,很快他就在霍霆霄怀里睡了过去。 梦里他回到了六年前和霍霆霄分别的那片森林。 依旧是昏昧不清的凌晨,他在这片森林里和霍霆霄野n。 他被霍霆霄按在一棵树下,粗粝的树皮将他的后背磨得一片火辣辣的疼。 强烈的痛感裹挟着难以言喻的快意,席捲林驯的全身。 他高仰起脖子,晃动的视野中是参天的硬木,树冠很大,树干也粗,有着难以撼动的、极其野蛮的生命力。 但疾风骤雨来临时,还是会有雨水落下来,打湿林驯潮红的脸庞。 林驯依旧仰望着,从遮天蔽日的枝叶裂隙中,窥见月亮的盈缺。 林驯很少会做这样的梦。 因为知道遥不可及,所以连潜意识都拒绝帮助他亲近一次月光。 但今晚不同。 林驯做梦做到自己浑身发热,不得不强行从梦中抽离,睁开眼睛。 霍霆霄安静的睡颜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林驯一下连唿吸都忘了。 他眨了几下眼,慢慢恢復清醒,盯着霍霆霄近在咫尺的脸庞,似乎更热了点。 但他一动也没动。 因为一条腿被霍霆霄的双腿锁着,他稍微动一下,估计霍霆霄就会醒来。 林驯希望他能多睡一会儿,这样自己能也多看一会儿。 安静地注视霍霆霄,这是林驯最擅长的事。 然而他只看了不到五分钟,霍霆霄就勾起了嘴角,问他:「你还打算看多久?」 霍霆霄眼睛仍然闭着,声音带着起床时特有的沙哑。 林驯抿了抿唇,想翻身坐起来,但手脚都被霍霆霄锁抱着,他一动,霍霆霄便收紧力气,他只好伸出一根手指,讨饶地戳了戳男人的锁骨。 霍霆霄睁开眼。 林驯眼神闪躲了很久,终于抬眼对上霍霆霄的视线,他努力从嘶哑的喉咙里找到一点声音:「早。」 霍霆霄笑了笑,回他一句「早安」。 林驯说不出别的,脸越来越热,耳廓更是通红。 霍霆霄抬手摸了下林驯的额头,问他:「你洗干净了没有?」 林驯张着嘴巴, 一脸茫然。 「发烧了,怪不得这么呆。」霍霆霄捏起他的下巴,直白道:「以后还是要戴套才行。」 霍霆霄让林驯躺着别动,自己下楼去找退烧药。 林驯躺在床上,一手摸了摸身边床单上的余温,呆呆地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 [以后。] 他在心里默念。 【作者有话说】 烦死了,一直卡审核 第37章 铁树开花,哑巴说话 霍霆霄把退烧药连同早餐一起送上楼。 林驯很不习惯、也不好意思被这样照顾,更何况他没有发烧带来的任何不适症状。 他找到掉在床下的手机,很有自信地打字给霍霆霄看。 [我现在能一拳打十个霍旭,真的。] 为了增加这话的可信度,林驯特意睁大眼睛,极为认真地看着霍霆霄眼睛。 霍霆霄似笑非笑:「是么。」 林驯用力点头。 霍霆霄说:「你这么生龙活虎的,看来我昨晚没做到位。」 完全没预料到男人会突然提起这个,林驯耳朵唰一下烧起来,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喷出蒸汽。 第67页 他低下头,一字一字很慢地写给霍霆霄。 [很到位的。] 霍霆霄也没预料到他会接话,戏嚯地挑了下眉:「哦。」他托起腮,问林驯:「有多到位?」 林驯答不出,脑袋快要垂到胸口。 霍霆霄不逗他了,笑:「谢谢夸奖,如果你下次能在床上多说点话,我也会更努力的。」 霍霆霄的话比退烧药管用,寥寥几句就让林驯热得出了一身汗,烧很快就退了。 但霍霆霄不许林驯出门,让他在家好好休息,自己去了公司。 林驯在床上趴了一会儿就下床,走路确实有点别扭,两条腿微微打颤,不像自己的。 他在楼上转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衣服和鞋子,只好穿着霍霆霄的衣服,光着脚下楼。 结果正撞见在一楼大厅守着半米高的花瓶做插花的纪叔和陈姨,六目相对,林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纪叔温和一笑,说:「醒了呀,霍先生叫人送来了很多衣服,我怕打扰你休息,就没去叫你,等会儿试试。」 林驯僵硬地点了点头。 陈姨给林驯拿了双拖鞋,让他穿上,嘴里不停唠叨着林驯不要仗着年轻就光脚乱晃,不然等到了她这个年纪肯定要后悔。 两人对他和平时无异的态度,让林驯暗暗松了口气。 他帮忙一起把插花搞定,放在玄关的花台上摆好,又帮忙打扫完卫生,就闲下来,坐在小花园里晒太阳发呆。 阳光很好,风也惬意,时不时能听见纪叔和陈姨聊的几句家常。 明明是很平凡的一天,林驯却鼻尖泛酸。 从林驯记事起,他很少有如此温暖的体验。 小时候,妈妈要挣钱养家,总把他锁在家里,他一个人无聊地摆弄几块掉了漆的积木,不时望一眼门锁。好不容易盼到妈妈回来,他想撒娇、想把憋了一天的话都说出来,但妈妈辛苦一天,留给他的耐心有限。 母子关系在日復一日的孤独中走进僵局。 后来林驯长大了,懂事了,妈妈却没了。 他被闻东浩领回闻家,那个整天把钱权利益挂在嘴边的男人,和他之间更不会有任何温情可言。 幸福是什么,被爱的滋味又如何。 昨晚被霍霆霄抱住的时候,似乎是林驯最接近答案的时刻,但也仅仅只是接近。 和霍霆霄上.床,并不会抵消他对霍霆霄的愧疚。 正如烟花,再绚烂迷人,终究不能长久。 就当是被短暂地爱了一下吧。 幸福这种东西,林驯一直未拥有,却总是在失去。 当下林驯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守在霍霆霄身边,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都算他赚到。 林驯吸吸鼻子,拿出手机点开霍霆霄的对话框。 两人仅有的几次对话都十分简洁,不用翻页便能一眼看完。 他删删改改,最后发消息问霍霆霄:我已经不烧了,可以去公司找你吗? 看到屏幕上弹出的消息提醒,霍霆霄并没有立刻打开。 他站在天台上,和傅星沉一人叼着一支烟,面色都很凝重。 楼下警署的车正在调转方向,警灯闪烁,驱散围观的人群,以便让开道路。 霍霆霄的继母萧冉,就在这辆警车上。 一个小时前,她带了七八个人闯进了这家私立疗养中心的特护病房她吵嚷着要见老公,口口声声说霍正杰是被霍霆霄这个不孝子绑架到了这里,她要求疗养院立刻放人。 院方自然不肯,于是萧冉让人拔了霍正杰的供氧设备,想强行把他带走。 这导致霍正杰心脏骤停,抢救了二十分钟才终于恢復生命体徵,但主治医生对他的病情并不乐观,隐晦地劝霍霆霄要有思想准备,早做安排。 傅星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嘆口气,安慰霍霆霄:「往好的方面想,这时候没意识,倒不会很痛苦。」 「不行,」霍霆霄态度异常冷漠与强硬,几乎是咬着牙在说:「他还欠我一个真相,他不能死。」 「……」傅星沉低声说,「他不会的,毕竟夫妻在一起生活十多年,还生了你。就算真的没感情了,离婚就行,不至于下狠手。」 霍霆霄侧头看向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 傅星沉吐出一缕烟,说:「是不想让你钻牛角尖,真相如果很残酷,那知道的话只会更痛苦。」 霍霆霄不贊同,他宁愿痛苦,也不接受一辈子生活在猜疑中。 他要弄清楚,当年他母亲沈秋筠的死,他的亲生父亲究竟知不知情,参没参与。 「说真的,」傅星沉正色道,「你的重点该放在萧冉那个女人身上,她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霍霆霄何尝不清楚,但事情过去太久了。 沈秋筠死时,他只有十岁,对一切都还懵懂无知。直到八年后,那次涉及高官的兴奋剂群死事件曝光,联盟药监委发现了epsilon这种新型兴奋剂的存在,死于这种药物过量的人和沈秋筠当年的症状如出一辙,18岁的霍霆霄才意识到他母亲的死,可能另有蹊跷。 经过他多番求证,在确认沈秋筠当年的确是死于注射过量epsilon的同时,一个令他心寒的猜想也如梦魇般在他心底扎了根。 那时的霍霆霄,才经歷过一场由三叔策划的绑架,亲情这种东西,对他而言早已失去了可信度。 第68页 所以他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自己的继母和亲生父亲。 只是时间间隔太长了,根本找不到证据,霍霆霄的怀疑也只能是怀疑,警署也无法立案。 霍霆霄只能顺着epsilon的来源去查。 因为这种药物至今还很小众,并没有广泛流通,在十几年前那样的环境和技术条件下,epsilon估计刚刚产出,还不成熟,更不会轻易流通到市场上被人拿到。 然而,霍霆霄仔细调查过萧冉以及她的娘家人,二十年前萧家只是个普通的、以打渔为生的普通家庭,没机会、也没人脉网接触epsilon的制造原料及高凝液。 而且就目前查到的药剂线索来看,和萧家人、霍家人也没有直接联繫。 他的怀疑,完全没有证据支撑。 「你说,我这几年的坚持,会不会都是错的?」 霍霆霄深深吸了口烟,眉眼间满是阴沉低落:「也许……她就是自杀吧。」 「不可能,」傅星沉笃定地说,「我记忆里的沈阿姨,不会丢下你不管。」 霍霆霄掐灭菸蒂,手机屏幕再次亮了一下。 预览消息一栏里,跳出一个可怜巴巴、双眼含泪的系统表情。 霍霆霄点开对话框,看见林驯发来的两条消息正好间隔半小时,他猜林驯一定是一直捧着手机,掐着时间按下的发送键。 心情莫名好了一些。 也莫名地想要看一眼林驯。 于是霍霆霄发出了视频邀请,下一秒,林驯的脸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霍霆霄没开摄像头,林驯还以为是自己信号不好,举着手机原地转了一圈找信号。 霍霆霄牵了下嘴角,故意说:「再举高点。」 林驯听话地踮起脚,过了两秒才发现是霍霆霄没开镜,他又放平手机,很认真地看着占据了大半个屏幕的黑色。 好像真的能看见霍霆霄一样。 霍霆霄的声音再次响起,问他:「怎么眼睛还是红的,还发烧?」 林驯摇头,用手指在眼角比划两下,表示是刚才揉红的。 霍霆霄嗯了一声,又问他送去的衣服喜不喜欢。 林驯张了张嘴,说:「喜、欢。」 语言是习得性的,因为长时间不开口,这项功能渐渐弱化,林驯现在嘴巴跟不上脑子,短短两个字都说得很慢,尤其是开口前,要经过很长的几秒钟酝酿发音,说完他自己都觉得羞愧。 霍霆霄却夸他:「有进步,声音再大一点就更好。」 林驯于是抬高音量,又说了一遍喜欢。 霍霆霄脸上的笑意终于深了些,林驯这边手机屏幕一亮,霍霆霄的脸就出现了。 霍霆霄对他说:「我临时有事,这两天不回去,你自己乖乖待着,不要乱跑。」 林驯「啊」了一声,急着想问他去哪,舌头却打结,喉咙也痛,最后很混乱地咕哝出几个字。 霍霆霄仿佛能听懂他的意思,说:「没有危险,傅星沉跟我在一起。」 然而旁边的傅星沉,已经惊得连烟都咬不住了。 铁树开花、哑巴说话。 他一时间说不清楚哪件事更稀奇。 第38章 小心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林驯坐在门廊下的长椅,看月亮。 今天是满月,夜空晴朗,肉眼就能看到大片的月海。 亿万年来,这颗被地球潮汐锁定的星球,永远以同一面朝向地球,月之暗面的山峦陨坑,始终隐匿在空旷无声的宇宙中,不惊动地球上的一草一木。 林驯本也想做一颗受俘的卫星。 不靠近、不远离,经年累月循着固定的轨迹,永远对霍霆霄保持眺望,把不能宣之于口的心事,全部藏匿在月之暗面,不让霍霆霄发现。 可他没有做到。 一颗突破洛希极限的星体,等待它的,是被引力撕碎的命运。 没办法破解。 林驯掰着手指算日子,再过几天就是霍霆霄的生日,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珍贵,这时霍霆霄却不在。 真想去找他。 可霍霆霄不许他去,他也不知道霍霆霄此刻在哪,在做什么。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林驯坐到凌晨,回房间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被生物钟自动唤醒。 从床上弹起,准备换运动服时,突然记起霍霆霄不在这件事,林驯又如瘪掉的气球,直挺挺地摔趴回床里。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窗帘下透出的天光发呆,意识混沌、半梦半醒地虚耗时光。 一上午都是恹恹的,没精神,手机也像死了,无比安静。 林驯怕打扰霍霆霄办正事,也不好发消息,只能百无聊赖地帮陈姨摘菜。 临近中午时,别墅的门禁系统提示大门开了,林驯以为霍霆霄回来,立刻沖向门口,却见段旸下车朝他同速度跑来,林驯戛然止住脚步,眼里的失落感明显到神经大条如段旸都无法忽略。 「阿!驯!」 段旸很夸张地模仿起他的表情,愤愤道:「看见我就这么失望吗!」 林驯摇摇头,视线还是没忍住往大门口的方向飘。 段旸上前一步挡住林驯的目光,「别看了,只有我。」 他嘆口气,又说:「姓傅的不带我玩,我自己待着无聊,所以就来找你了。」 段旸在门廊上就闻见菜香味,进门就直奔餐厅,笑道:「正好我还没吃饭,一起吃吧。」 第69页 林驯拖着脚步慢吞吞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来几道热腾腾的家常小炒,段旸一边吃一边说他上午都做了什么,见林驯一直不怎么给他反应,他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林驯从碗里抬头,终于看了过来。 段旸很严肃地盯着他,说:「林驯,我一直都把你当朋友,你呢?」 林驯感觉气氛突然变得凝重,他放下筷子,静静看着段旸。 段旸控诉:「傅星沉说你会说话了,真的假的?你如果真的能说话了,怎么不搭理我?」 「……」林驯找出手机,用语音助手告诉他,「还不习惯,很难发声。」 「哦,那等你习惯了再跟我说。」 段旸重新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他又想起更重要的一件事,「傅星沉还说,你跟霆霄在一起了,这个又是真的假的?」 林驯差点噎到,赶紧摆了摆手。 段旸给他递过去一杯果汁:「别不好意思嘛!我个人是很喜欢你的,你们两个谈恋爱,我举双手贊成。」 说着,段旸搬着椅子往林驯身边凑了凑,坏笑着问:「现在就咱们两个,我保证不像傅星沉大嘴巴乱说,快点跟我说说你们发展到哪步了?」 林驯还是摆手,脸颊和耳朵却很可疑地红了。 「牵过手了吧?」 「亲亲抱抱了吗?」 段旸眼底闪着兴奋的光:「接吻的感觉应该很不错吧!」 林驯很坚决地否认。 段旸最后一句话也没套出来,气馁地以头撞桌,嘆气连天。 段旸话很密,就算林驯只能用ai小助手跟他对话,他也能聊出一群人聚会的效果。 下午林驯被他带着打了半天游戏,吃过晚饭后,散步消食结束后回来继续打,玩到十点半段旸依依不捨地走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又来找林驯玩。 「好无聊啊——」 段旸瘫在沙发里,数不清发出第几次的长嘆。 他举着手机随意地在各个软体中乱点一通,看到有人发在朋友圈里的赛车合影,他突然两眼放光,打鸡血似的翻身而起。 「阿驯,咱们去玩赛车吧!」 林驯知道他容易心血来潮,没有答应。 「去吧去吧,反正在家待着也没事做,你陪我去玩一下吧!」 段旸缠人功夫一流,林驯被他从花园一路缠到健身房,林驯只好搬霍霆霄出来试图劝退。 「霍霆霄又不是你爸,管这么多。」段旸不满地嘀咕。 他忠告林驯:「你别太乖了,小心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林驯抿唇笑了笑。 「真的!他跟傅星沉一样,都狡猾得很!」段旸来了兴致,对林驯说,「前天萧冉,就是霆霄的那个继母,又去闹事,现在他俩已经联手把萧冉名下的两家公司扒了不止一层皮了,这才一天的功夫!」 说着他还啧啧摇头,但脸上分明是一副很痛快的表情。 林驯显然不知道这事,忙问具体情况。 关于内情,段旸也不十分了解,只能说自己理解的:「反正那个女人一再挑衅闹事,霆霄不想忍了。她最看重钱,那就先搞她的公司呗。我说我也想帮忙,傅星沉非说我只会添乱,不让我掺合。」 林驯握紧手机,点开了霍霆霄的对话框。 纠结着要不要给男人发条消息时,段旸已经用自己手机拨通了霍霆霄的号码。 「说。」对面言简意赅,声线平直。 段旸开了扩音器,很不满意霍霆霄冷淡的反应:「你能不能热情一点!现在是你男朋友要跟你讲话!」 林驯把手摆出残影,连连后退。 段旸只好对着手机继续说:「我想和林驯一起去玩赛车,他非要你同意了才肯陪我去。」 听筒一时寂静。 两人盯着手机,过了几秒钟,霍霆霄的声音才再度响起,这次似乎带了点笑意。 「是这样吗,林驯?」 段旸转而眼巴巴地看着林驯,一副很期待他说话的模样。 林驯喉咙发紧,说不出一个字。 电话那端没再说话,直接挂断了。 段旸刚要抱怨,林驯自己的手机响了,霍霆霄邀请他视频。 林驯滚了滚喉结,点了接受。 一天不见,霍霆霄的下巴冒了点青色胡茬,眉眼间透着倦意。 林驯很担心地看着他。 霍霆霄问他:「在家待着无聊了?」 林驯赶紧摇头。 段旸凑过来,接话道:「特别无聊!而且你不能让阿驯一直无条件地等你吧,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林驯稍微挪开镜头,再次对着屏幕摇摇头。 霍霆霄笑了下,问段旸去哪赛车,都有谁,傅星沉听见后走了过来,在画外嘲讽段旸:「重机车摔一下,你的细胳膊细腿受得了?」 段旸立刻瞪大了眼,和傅星沉隔空对吵。 霍霆霄静静看着被挤到屏幕角落里的林驯,同样在安静地注视着他的林驯,半晌,他点头同意了。 「注意安全,不许和人打架。」 霍霆霄就这一个要求,等段旸兴奋地走开后,他又对林驯说:「遇到什么事的话,等我回去再说。」 林驯郑重点头,很想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但话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 霍霆霄等了一会儿,对他笑了笑:「去玩吧,手机保持开机。」 第70页 傅星沉这时探头沖林驯摆了摆手,说:「段旸缺心眼,麻烦你多盯着他点。」 段旸的心已飞到赛车场,这会儿心情好,不和傅星沉计较,靠在门口不停叫林驯的名字。 林驯只好跟他一起出门。 两人到了赛车场,那里已聚集了十几个年轻人,大多都和段旸认识,都是上流圈层的小公子哥儿,搂着新交的女朋友来孔雀开屏的。 几个人穿着一看就很贵的机车套装,油门轰得震天响,不紧不慢地兜两圈风,再在美女车模的挥旗中冲过终点,吹两声口哨,就叫赛车了。 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但段旸很乐在其中,借别人的车骑了两圈,结束时脸都红了,眼睛也亮亮的,跑到林驯面前有些得意地问:「我骑得快不快!」 林驯不好扫他的兴,便笑着点点头。 「段旸,这谁啊?」有人看见林驯穿着限量款的球鞋,以为和他们一样是二代成员,又猜测可能是被谁包的小白脸,「以前没见过,怎么称唿。」 段旸说:「我朋友。」 「你不是只和傅星沉、霍霆霄做朋友的吗?自从霍霆霄回联盟,约你出来玩一次都难了。你怎么这么听他们的话啊,乖宝宝。」这人话里带刺,旁边还有好几个跟着附和笑的。 段旸一向好脾气,这会儿有点挂脸:「我跟谁交朋友,关你屁事。你巴结不上他们两个,眼馋啊?」 「你!」那人过来想推搡,林驯先一步把他推了回去。 因为记着霍霆霄的叮嘱,他没用力。 有人看气氛不对,忙过来打圆场,挑衅那人非要拉着段旸去赛一圈,谁输谁今晚买全场的单。 都是不差钱的人,争的就是一口气。 段旸一口答应,这时林驯拿过了他手里的头盔,指了指自己。 「你来?」段旸问。 林驯点点头,戴上头盔,掀起长腿跨上了一辆红色涂装的杜卡迪,100,马力强悍,一轰油门后轮打转,先用一个甩尾给了那人一个下马威。 这群富家小少爷们,立刻睁大了眼。 两辆车齐齐停在起点线,等待发枪,这时又嗡嗡驶来一辆大马力的绿色川崎,停在林驯右侧。 林驯看了一眼,车手戴着全黑防窥头盔,看不见脸。 但对方沖他微微颔首,像是释放善意。 林驯没理,扣上挡风罩,目视前方。 发车枪响,油门嗡嗡作响,轮胎摩擦底面,三辆重型机车尖啸着沖向赛道。 第一个弯道,那个和段旸放狠话的人就已经被遥遥甩下,只有林驯的那辆杜卡迪和后来的川崎紧咬不放,成为赛场上两道最吸睛的闪电。 最终杜卡迪以半个车身的优势,率先冲过终点线。 川崎紧随其后,停在林驯的身边。 林驯摘下头盔,被高兴到失去表情管理的段旸冲过来抱了个满怀。 段旸相当得意地对所有人说:「就问你们我朋友牛不牛吧!」 那群开摇摇车的公子哥都不说话了,尤其是先前挑衅的人,觉得挂不住面子,沉着脸一声不吭地甩手就走。 只有川崎上的车手单腿支地,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温和无害的笑脸,说:「厉害厉害,我输得心服口服。」 段旸回过头,不禁皱了皱鼻子:「你怎么在这。」 霍呈挑眉一笑,没有接段旸的话,他把头盔挂在车镜上,掀腿下车走到林驯面前,对他伸出了手,微笑道:「刚才比得很过瘾,等会儿请你吃顿饭吧。」 离霍呈远点。 林驯突然想起霍霆霄的警告。 他没有握手,只微微地沖霍呈摇了下头,便转身走开了。 疏离的态度已经称得上是没礼貌,霍呈却丝毫不介意,他笑盈盈地看着林驯的背影越走越远。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 第39章 下次还可以绑你吗 林驯没走到休息看台,就被围住了。 几个热情的年轻人搭着他的肩,堆着笑,请教他那招原地甩尾要怎么操作。 段旸也想学,好让傅星沉对他刮目相看。 林驯只能给他演示了两遍。 这群公子哥的机车都做了改装,配置很高,但好车没有好人骑,不少重机的气缸都有积碳,起步迟钝、怠速不佳。 林驯看不惯好车遭罪,为了清掉火花塞的积碳,他挨个把这几位少爷的机车骑了个遍,每辆高速跑上几圈,转速冲上4000。 周围一切都在飞速倒退,变成浮动拉长的虚影,只有疾驰的林驯清晰夺目,锋芒尽显。 段旸看呆了,愣了很久才想起拍照,发给霍霆霄看。 而这时他才发现,霍呈就站在旁边,脸上带着他讨厌的、看不透的笑意,同样在目不转睛盯着场上。 段旸被他的眼神莫名冰了一下。 等林驯跑完车,段旸立刻挽住林驯的胳膊,把他往门口拽。 「走了走了,」段旸小声说,「我算是明白霆霄为什么不愿意让你出来玩了。」 林驯一脸莫名其妙。 段旸给他看自己刚拍的照片,啧声道:「你这个样子,换我是gay,我也喜欢。」 说着,他挤了下林驯的肩膀,语气微妙:「你要小心霍呈这个人哦,刚才他看你的那个眼神、那个笑……噫,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闻言,林驯回头看了一眼。 第71页 霍呈正靠在一辆机车上,抱着头盔和人聊天。似有感应般,他突然侧过头,和林驯对上视线。 然后霍呈伸出手,小幅度地摆了摆,笑着和他再见。 林驯微微凛眉。 「真晦气,」段旸咕哝着,「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来了,这群人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林驯取来车,送段旸回家。 路上段旸滔滔不绝,说了一百种讨厌霍呈的理由,林驯心不在焉地听着,心里想的却是今天出来机会难得,该给霍霆霄买一件生日礼物。 也算离别礼物。 霍霆霄什么都不缺,能入他眼的东西,林驯买不起。而两人之间更谈不上有什么值得特殊留念的物品。 林驯在挑选礼物这方面始终不开窍,不懂情趣、不知浪漫,挑来挑去,最后还是买了一条领带。 颜色款式都和之前送出的领带夹、袖扣相配,但和霍霆霄拥有的相比,实在过于平凡。林驯知道它大概率会被放去不起眼的角落,但买下它的理由只有一个。 ——林驯希望霍霆霄在打领带的时候能够短暂地想起自己,一秒钟也是好的。 林驯将它精心包装好,打算留在霍霆霄生日那天再亲手送出去,没想到回到别墅,竟发现霍霆霄已经回来了。 男人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眉眼间带着倦意,一看这两天就没休息好。 林驯放轻脚步走过去。 刚一靠近,霍霆霄就将眼睛睁开了一道缝,见到是林驯,又再次闭上眼,脑袋后仰靠回沙发,喉结凸起的线条锋锐性感。 林驯站到霍霆霄脚边,努力动了动嘴巴,声音沙哑地说:"楼上睡。" 霍霆霄低笑了一下,长臂一伸,精准抓到林驯的手腕,将他拽进怀里。 林驯怕压痛他,慌忙用手撑了下霍霆霄的胸口,想调整下姿势,霍霆霄扣住他的脑袋,懒懒地说:「别动。」 林驯就乖乖不再动了。 他乖乖趴在男人怀里,盯着霍霆霄近在咫尺的喉结与下巴,过了大概几分钟,他又悄悄地抬起脸,偷一个吻。 霍霆霄终于睁眼看过来,和他接了个很短暂的吻。 「今天好玩吗?」 霍霆霄抹掉林驯唇角挂着的一丝涎水,手指又去按林驯的脸。 林驯在他怀里坐直一些,摇摇头。 霍霆霄看着他,林驯只好张嘴,缓慢而小声地说:「不好。」 「谁招惹你了?不好玩还去逛街买了东西,段旸陪你吗?」霍霆霄一边问,一边用手指不停勾弄林驯的颈圈,似乎很好玩的样子。 林驯感觉很痒,还有点疼,喉结滚了几番,全身都变热了。 他回答不上霍霆霄的问题,只能把礼物袋交到霍霆霄手里。 霍霆霄脸上看不出丝毫意外,嘴上还是问:「送我的?」 林驯点点头,低声说:「生日,送你。」 霍霆霄手一顿,眸色深深地看着他:「我不过生日的,林驯。」 林驯怔住,脸上的血色唰地褪了个干净。 他在这一刻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简直蠢得离谱,甚至可以说是又蠢又坏。 当年霍霆霄的爷爷因绑架事件急到心梗去世,生日变成至亲忌日,自然不会再有庆祝的心思。 而林驯身为当年触发一切悲剧的引线,只顾着自己的那点心思,竟然没意识到这一点,这让他羞愧到无地自容。 霍霆霄很少会对说出的话、做过的事感到后悔,刚刚那句算是其一。 看见林驯泫然欲泣的样子,霍霆霄心软地托起林驯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霍霆霄对林驯说。 林驯快速摇摇头,痛苦地闭上眼,试图把眼泪逼回去。 该说抱歉的人,从来不该是霍霆霄。 「礼物不一定非要生日才能收。」 霍霆霄把林驯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下巴搁在林驯肩上,牵着林驯的手一起拆掉礼物包装。 霍霆霄拿起领带,用拇指摩挲两下面料,很真诚地说:「谢谢,我很喜欢。」 林驯偏过头,想抬手揉一下发酸的眼睛,却被霍霆霄捏着下巴扳过脸来,和他接吻。 「要回礼吗?」霍霆霄在接吻的间隙问他。 林驯把头垂得很低,根本不敢直视霍霆霄的眼睛。 霍霆霄又换了个问题:」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林驯声音发颤地低低「嗯」了一声。 「抬手。」 霍霆霄抓着林驯的后衣领向上提,给他脱掉卫衣,他低头埋在林驯的胸口,吻咬几下,细密的刺痛让林驯头皮发麻,快意迅速窜遍全身。 林驯弓起腰,双手撑着霍霆霄的肩,向后张望。 霍霆霄用力咬了他一口,让他专心,「家里没人,就你和我。」 林驯迷濛地低下眼,看着霍霆霄用牙尖咬住他的一丁点皮肤向外拉扯的画面,全身血液几乎同时向下涌。 宽松的运动裤下,林驯有点嚣张地戳到霍霆霄的腰。 霍霆霄抬眼看他,林驯雾蒙蒙里的眼里就下起了雨。 「原来是个爱哭鬼。」霍霆霄扣住他的后脑,把他压进自己怀里接吻。 吻着吻着,林驯眼前一黑。 眼睛被他刚送出去的领带蒙住了。 视觉被剥夺后,其他感官便被放大,林驯感觉霍霆霄将领带在他脑后打了个结,气息附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帮我试试它的质量。」 第72页 随之天旋地转的一瞬,他被放倒在皮质的沙发里,微凉细腻的天然皮革有着人一样的毛孔与皮肤纹理。 他微微张着嘴,无声叫了很多遍霍霆霄的名字。 眼泪把黑色领带洇出了深色的水痕,霍霆霄便好心地给他摘下来,一边吻他的眼角与脸颊,一边又将他的双手绑住。 林驯甘心受俘。 最后留下一身斑驳的吻痕与指印。 霍霆霄按了按林驯被勒得通红的手腕,问他:「疼不疼。」 林驯摇摇头,霍霆霄给予他的疼痛与快慰,他都疯狂迷恋。 霍霆霄弯了弯嘴角,问他:「那下次还可以绑你吗?」 林驯眨了两下眼睛,看起来很不清醒。 霍霆霄笑笑,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去洗澡,林驯还没缓过来,就蜷在沙发里休息。 沙发已被两人的体温浸得温热,林驯腰间盖着毯子,抬手把腕间的红痕看了又看。 被甩在地上的裤子,忽然嗡嗡震了两下。 林驯懒懒地伸出手,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打开,是阿青发来的信息,问他在干嘛。 林驯懒懒地回了个句号。 阿青发来问号。 不一会儿又发消息:有点想你,过两天见面吧。 林驯这才有了点精神,他趴在沙发上,支起胳膊,打字问:你要回首都? 阿青:嗯啊,在这里很无聊,我见你,欢不欢迎? 林驯回他:欢迎,你什么时候来,告诉我,我去接你。 阿青:真的吗?那太好了,霍霆霄会放你出来吗? 林驯微微蹙眉。 阿青又写:你们现在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对你见色起意? 林驯把毯子往上拽了拽,半晌,他回覆:怎么可能。 第40章 「离开霍霆霄吧」 周末一早,天上飘起了雨丝,秋日冷雨带着沁骨的寒意,无情地打落一地枯叶。 林驯很早就醒了,在穿衣镜前生疏地打领带。 上次从游轮的慈善拍卖回来,霍霆霄送了他几套西装,都是量体裁衣,很合他的身型。因为不习惯穿正装,也不捨得穿,所以一直很珍惜地挂在衣柜里。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是霍霆霄生日。 林驯穿好西装、打好领带,长至双肩的头髮梳得规规矩矩。 出门前,他反覆检查几遍仪容,才去楼梯口等着。 没多久,头顶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看见同样一身黑色西装的霍霆霄下楼来。男人挺拔高大,胸前别一枝白色绢花,左臂箍着白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出几分生人勿近的沉肃与冷漠。 林驯低下头,不敢和这样的霍霆霄对视。 两人擦肩时,霍霆霄没做停留,只是视线在林驯身上扫了一下,就大步朝门厅走去。 林驯立刻跟上。 车子已等在门廊外,纪管家撑伞立在廊下,送霍霆霄上车。林驯坐副驾,另一名面生的保镖负责开车。 一路上,密闭的车厢内异常安静,气氛凝重。 林驯抓着安全带坐得笔直,不时用余光瞄一眼反光镜,奈何在他这个角度,连霍霆霄的一根头髮丝都看不见。 车子最后停在一处私家陵园前。 雨下得更大了一些。 雨幕中,人影绰绰,黑伞林立,伞下人各个身穿黑衣,臂戴白纱,表情肃穆。 今天给霍老爷子祭扫,本家的人几乎全到了,另有一些受过霍老先生指点的外家人也在场,但他们需要等本家祭扫完才可以入园。 来这么早,除了表达心诚之外,无非是想在下任霍家掌门人的面前混个面熟,毕竟谁都知道,这对爷孙的感情是真的溶于骨血。 霍霆霄的车一到,来祭扫的人齐刷刷看了过来,林驯先一步下车,撑起伞,再给霍霆霄拉开车门。 霍霆霄下车后随意看了一眼四周,前两天才在疗养院闹了一通的萧冉也在,儿子霍呈站在一旁为她撑伞,女人板着脸,但到底顾忌着场合,没有吭声。 霍霆霄收回视线,沉默着朝爷爷的墓地走去。 本家的人陆陆续续跟在他身后,秋雨打在伞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霍老爷子也算联盟当年的一位传奇人物,死后坟墓却修的简单低调。 墓碑上挂着老人的照片,精神矍铄、面带微笑,一副很亲切的模样。 林驯记得那年生日宴会上,远远看见老人站在旋转楼梯上,将刚迈入成年人行列的霍霆霄介绍给所有人认识,满脸的骄傲,春风得意。 霍霆霄也乖顺地站在一边,搀着老人的臂弯,耐心地和各种前来敬酒的人礼貌社交。 一看便知爷孙两个平时关系很好,谁知造化弄人,幸福会在几个小时后戛然而止。 每每想及此,林驯就内疚不已。 今天站到霍爷爷的墓前,他更是自责到难以维持平静,撑伞的手在发抖。 纪叔过来拍了下林驯的肩,接过他手中的伞,沉默着看了眼旁边,示意让他去那边休息一下。 林驯深深看了眼霍霆霄,退开了。 霍霆霄弯腰将胸前口袋里的白色绢花放到了墓碑前,伸手将墓碑照片上沾的雨珠擦去,他戴上了墨镜,沉默地立在碑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驯站在远处,望着霍霆霄。 冷风冷雨中,男人墨镜下的半张脸线条凌厉肃杀,冷峻逼人。 第73页 尽管气场如此迫人,林驯还是从霍霆霄身上看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痛苦。 而痛苦的制造者之一,正是林驯本人。 那杯导致霍霆霄昏迷的药酒,是林驯亲手送过去的,是闻东浩绑架计划的关键一环。不管林驯本人对计划并不知情,甘不甘愿,哪怕换个角度来看,他也是受害者,但对霍霆霄而言,林驯就是客观的加害者之一。 加害者不该因为占比小,就心安理得地要求受害者宽恕。 心怀愧疚,是最基本的良知。 林驯躲在树后,朝老人墓碑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抬头时,看见霍霆霄独自撑伞往墓园更深处去了,林驯抬脚想跟上,身后却冷不丁有人提醒他:「我劝你最好不要过去打扰他。」 林驯侧头,是霍呈。 霍呈和他一起目视霍霆霄独自去往的方向,幽幽道:「那边是他妈妈的墓地,这么多年霍霆霄从来都是一个人去看望的,不许别人跟着。」 「先是妈妈,后是爷爷,一个在他生日后不久去世了,一个则是在他生日当天死掉,也难怪他一到这天就心情很差。」 「冷着张脸,气压很低,这天最好谁也不要触他的霉头。」 林驯蹙起眉。 霍呈却对他露出个不合时宜的笑来:「所以说,霍霆霄并不是针对你,你要宽心。」 这话乍听是安慰,细想却哪哪都莫名其妙,含沙射影的,听得林驯很不舒服。 霍呈戴上墨镜,朝林驯笑着一摆手:「回见。」说完,他走去霍老先生的墓前,同母亲萧冉一起敬花默哀。 林驯没听他的劝,还是去找了霍霆霄。 霍霆霄立在一块墓前,伞倾斜到墓碑之上,半边肩膀都淋湿了。 林驯过去,将自己的伞撑过霍霆霄头顶。 豆大的雨滴砸在伞面上,闷闷地响声一时间成为旷野里唯一的声音。 霍霆霄垂眼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看了很久,才说:「她去世马上就满十五年了,但我还是没找到兇手害她的证据。」 林驯一下就明白了霍霆霄所说的证据是什么。 明白了霍霆霄这么长时间追查epsilon药剂不放的原因。 霍霆霄这是在和他交换秘密吗? 那自己要在这时坦白吗? 这似乎是最合适的时机,也是最糟糕的时机。 临头一刀即将砍下,林驯发现自己还是胆怯,话哽在喉间就是开不了口,甚至久违的喉咙幻痛又冒了出来,短短几秒就让他后背浸了一层冷汗。 然而霍霆霄却没有提起那个交换秘密的约定,正如那天上完床所说的,林驯不愿说的事,他也不会再问。 那些都不重要。 「走吧。」 霍霆霄将自己撑来的黑色大伞放在墓碑边,抬脚朝陵园出口的方向走去。 林驯为他撑伞,走出两步后回眸看了一眼,墓碑前,雨伞下,霍霆霄留下的一枝白色洋桔梗在凄风冷雨中不染纤尘。 祭扫结束后,霍霆霄回了霍家老宅。 这是他回联盟近半年后,第一次回到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宅子。 雨势已经小了,霍霆霄进门换了身衣服,便被二叔霍正晖请进了二楼茶室,目的只有一个,还是为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霍旭求情。 这次不同上次。 上次尚可以用「识人不清」这个藉口推脱责任,顶多就是撤掉公司职务,但这次霍旭请了车手在盘山公路那种地方试图撞翻霍霆霄的车子,这明显是想置人于死地的。 「你哥他就是一时气煳涂了,他其实不过是想回公司继续帮忙而已,你没同意,还把他的事通报集团,所以他……」 「所以他害我合情合理。」霍霆霄冷冷接过二叔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正晖脑门冒汗,急于想给儿子脱罪,但好像怎么劝,都只是在一遍遍提醒霍霆霄,他被家人一次又一次的背刺。 霍正晖嘆了口气,道:「小霄,你知道我的,我跟你爸爸、你三叔都不一样,我没那个野心,我就霍旭这么一个儿子,只想着一家人能好好过日子。」 「你现在联合警署一起抓他,他躲在外面不敢回来,万一把他逼急了,他再做了傻事,你二叔真的没法活了呀。」 霍霆霄站在窗前,看着雨滴在玻璃窗上蜿蜒出一道道水痕。 窗外的花园草坪因此变得些许扭曲。 花园里站着一人,孤零零的,没撑伞,淅沥的雨水打湿了他灰色的头髮。他似乎没什么目的,单纯只是习惯了站在原地等待,哪怕淋了雨也要等着。 身后霍正晖快把嘴皮说破了,霍霆霄听得厌烦无比,他冷声说:「你转告霍旭,要么躲一辈子,要么回来跟我解释清楚,我可以考虑少让他坐几年牢。」 「……」霍正晖一看劝说无果,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嘆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霍霆霄耳边终于清净下来。 他凝视着窗外那个模煳的黑色身影,想着林驯多久才会抬头看来,这时有人撑了伞,给林驯遮住了雨丝。 林驯一愣,看清身边人的脸,不禁拧起了眉。 霍呈笑着看他:「为什么这几次你见到我,总是这副表情?」 霍呈故意沉下脸,学林驯的样子,随即又展颜道:「我很招人嫌吗?」 林驯不想和他多说,也觉得两人之间没什么好谈,转身要走时,霍呈突然说:「离开霍霆霄吧。」 第74页 林驯僵住,回头看他。 霍呈撑伞再次给他遮雨:「我挺喜欢你的,到我身边来。」 林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牵起一抹冷笑,讥讽地指了指他。 「对,就是你和我。」 霍呈似乎轻易就能读懂林驯的意思,看着林驯的眼神无比认真:「我们挺配的,无论从身世,还是从背景。」 林驯浑身一震,眼瞳里瞬间布满戒备。 霍呈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依旧用那双温和无害的、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他。 就是这种看似高深莫测、掌控一切的样子,让林驯十分火大。 他讨厌除了霍霆霄之外的一切语焉不详、欲盖弥彰。 林驯捏紧拳头,全身血液都涌向头顶,在即将失控的、用力的心跳声中,「呲」的一声,旁边花园草坪上的洒水器忽然开了。 水流360度旋转喷洒,毫无意外地淋了伞下的两人一身。 林驯撤到旁边,下意识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宅屋。 二楼一扇被打湿的玻璃窗后,他似乎看到了有人站在窗边,但雨雾将视野变得十分模煳,林驯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窗帘就唰的一下被拉上了。 林驯的心脏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第41章 「我是在救你,闻驰川」 林驯抛给霍呈一个警告性的眼神,转身疾步跑回宅屋。 纪叔刚好从二楼茶室出来,带上门,低声对他说:「丁助理来了,在谈事,先等一等吧。」 林驯点点头,站在门外等。 天光从走廊窗户斜过脚尖,再隐于身后,随着天色渐暗,急促的气息也归于平静,一颗心却跌了又跌,仿佛坠入深不见底的潭渊,始终无法落地。 他双手背后,头向后仰,靠在墙上,目不转睛盯着头顶的石膏板线条。 不知看了多久,旁边茶室的门终于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林驯还没回神,只是循声侧头看了一眼,丁俊正好从门内出来,看见林驯通红的眼眶及空洞的眼神,不禁吃了一惊。 「林驯?」丁俊叫他。 林驯这才站直一些,只是维持一个站姿太久,一条腿是麻的,脖子也酸。 丁俊看他没事,打声招唿便下楼离开,看背影急匆匆的,确实是有重要的事要办。 林驯收回视线,等腿上的麻劲消退一些,他挪到茶室的门前。门敞着一条缝隙,他轻敲两下没等来回应,林驯在门外又站了片刻,才鼓足勇气踏进半只脚。 房内窗帘紧闭,也没开灯。 霍霆霄坐在阴影中,身形被勾勒得越发有压迫感,林驯唿吸微滞,踉跄着走到霍霆霄身边。 他摸索着,拧开了沙发边的一盏落地灯,霍霆霄靠在沙发里,单手支颌,闭着眼睛,橘黄色的灯光也无法柔和掉他眉宇间的厌倦与冷淡。 林驯想跟他解释下刚才的事。 但霍霆霄不睁眼,偏偏此时此刻,林驯喉咙幻痛似刀割一样逼真,他就连最简单的音节都说不出来。 林驯深吸一口气,再努力一次,还是疼得开不了口。最后只能伏下身去,手轻轻搭在男人膝间,用惯常仰望的姿势静静等着霍霆霄睁眼。 时间一分一秒都变得异常缓慢,林驯备受煎熬。 终于,霍霆霄大发慈悲,朝林驯睨来一眼,脸上的冷意仍未消散。 林驯立刻用手指比划几下,对他说「我错了」。 「错哪了。」霍霆霄问他。 林驯想用手机语音回答他,男人却抬脚踩住林驯的大腿,阻止他碰手机。 今天的霍霆霄没了平时的温和与宽容,态度异常强势,完全一副不加收敛的上位者姿态。 霍霆霄命令他:「用嘴说。」 林驯嘴唇翕动,急出一身冷汗,可越急,情况就越糟糕。 他仰头望着霍霆霄,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霍霆霄伸出手,抬起林驯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眼睛:「对,就是要这样看着我。」 霍霆霄从眼神到语气,都十足的盛气凌人。 平时的温柔荡然无存。 他叫林驯的名字,说:「要心无旁骛地待在我身边。」 「如果你眼里还有别人,那我就不要了。」 「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林驯喉结滚动几下,艰难地点了下头。 霍霆霄又垂眼看了林驯一会儿,为他抹去眼角的泪水,然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林驯的脸蛋,靠回沙发里。 霍霆霄伸手关了灯。 今天心情实在糟糕透顶,也知道刚才这几句不免有些迁怒的意思,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黑暗中,林驯没有离开,而是趴在他腿上,毛茸茸的脑袋扎进怀里,再往上来寻他的嘴唇。 霍霆霄微微偏开头,没让林驯吻到,手掌却扣着林驯的脖颈,不许他退缩。 于是林驯又扬起脸,小心翼翼来蹭霍霆霄的下巴,直到霍霆霄肯低下头来,林驯才大胆地吻上男人的唇。 没过太久,纪管家来敲门。 今天因为是霍老爷子的忌礼,本家人都依礼在老宅用餐,霍霆霄连续六年因在海外没有出现,今年他回到联盟,没道理再缺席。 十二人位的长形餐桌,坐得稀疏寥落。 霍霆霄本来就家不成家,继母萧冉对他根本没有好脸色;二叔家因为霍旭蓄意伤人在逃,夫妻两个都愁云满面;三叔本人因为生日绑架案还在狱中服刑,他的妻子儿女见到霍霆霄就像老鼠见了猫,一个个都坐得远远的,唯恐霍霆霄会旧帐重提,断了他们一家的经济来源。 第75页 桌上唯一一个称得上舒心自在的,大概只有霍呈了。 大概是傍晚挑明了心意,餐桌上霍呈看林驯的眼神比以往几次都要露骨,林驯很想甩他一叉子,反观已经被哄得差不多的霍霆霄,表情始终平静冷淡。 一餐草草结束,霍霆霄便带林驯和纪叔离开老宅,回了自居的别墅。 只是林驯能感觉得到,霍霆霄的情绪始终徘徊在低谷,几天过去仍不见有所缓和。 丁助这几天也忙得脚不沾地,在公司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林驯猜测大概是epsilon的相关调查进展不顺,所以才会对霍霆霄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林驯心事重重,想坦白,又怕让霍霆霄的坏情绪雪上加霜,所以一直迟迟没能开口。 几天后,阿青说要回首都和林驯见面。 约好要去车站接他,所以林驯一大早就和霍霆霄请好假,告知事由后出了门。 霍霆霄让他开车去,林驯挑了辆不太扎眼的捷豹。他提前半个小时到了中央车站,却很快收到阿青发来的信息。 阿青:车抛锚了,我真服气。 林驯:? 阿青:我换车也来不及,今天估计是见不到你了。 林驯:你到哪了,近的话我去接你。 阿青:……我上车就睡着了,结果一睁眼还没上高速。 林驯也很服气,给阿青发了个句号。 阿青给他发来几个垂头丧气的表情包,然后说:只能等下次了,过几天我把班排好,多空出几天,再去找你。 林驯只好先打道回府。 谁知车子开到半程,轮胎胎压提示异常,车感颠簸幅度也大,林驯靠边停车查看,发现捷豹后车轮胎漏气了。 「有备胎吗?」一道带笑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林驯回眸,看见霍呈的一瞬,立刻戒备地直起身。 待霍呈走近,他不由分说地, 拽着霍呈的衣领将人掼在汽车后备厢上。 林驯很愤怒地指了指霍呈的胸口,然后用眼睛瞪着他,无声质问:你跟踪我? 「我说碰巧,你信吗?」霍呈笑眯眯地看他。 林驯这下确定,车胎漏气应该也是眼前这个人干的。 霍呈慢悠悠地抬手,把林驯钳住他衣领的手拂开,笑道:「其实我们一直以来都挺有缘分的,从黑石俱乐部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只是没想到霍霆霄会突然冒出来横插一脚。」 林驯不想跟他「叙旧」,尤其是霍霆霄已经因此警告过他一次。 后备厢里有千斤顶和备胎,林驯挽起袖子,自行换好车胎,霍呈就站在旁边看着,等林驯要上车离开时,他才幽幽道:「我真的是想好心拉你一把。」 林驯站在车门后,扶着门框,满眼戒备。 霍呈来到门边,旁边行车道上一辆辆汽车飞驰而过,压住了他的声音,所以他倾身靠近了一些,说:「我其实在警署也认识几个朋友的,有人告诉我霍霆霄在查一种药,而恰巧这药就查到了闻泰头上。」 林驯浑身一凛,侧脸看他。 霍呈意味深长地看着林驯:「闻家人里有没有制药高手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闻泰有个堂弟,叫闻东浩。」 林驯抠紧手指,冷冷睇着霍呈。 他本来就打算要向霍霆霄坦白他是闻驰川这件事,所以霍呈用这个威胁不到他。 霍呈自顾自地继续说:「闻东浩这个人,你可能只知道他帮着我三叔绑架过霍霆霄,但其实这个人的人生经歷很丰富的,干过很多行业,跨度很大。」 说着 ,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似是而非的笑来:「我最好奇的,是十五六年前,也就是霍霆霄妈妈去世的那个时候,闻东浩这个人本来是个业绩不错的医药代表,结果没几个月,就摇身一变,成了某家酒店的执行副总。」 短短几句话,能引发的联想可怕到让林驯的脸色变得雪白。 霍呈敛起笑意,认真注视着林驯,说:「我是在救你,闻驰川。」 【作者有话说】 激动得搓搓手,我马上xp大爆发了,都闪开别被我浪到! 第42章 你今晚最好一声都不要吭 林驯勐地推了一把霍呈。 霍呈差点摔到旁边疾驰穿梭的车流中去,霍呈非但没生气,反而沖扬长而去的捷豹挥了挥手,温柔一笑。 林驯心思很乱,不单是为那声「闻驰川」,更多是为了这背后可能的、可怕的真相。 关于闻东浩的过去,他并不了解,他只和闻东浩在同个屋檐下生活了两三年,闻东浩便锒铛入狱了。 假如,假如霍呈说的是真的。 假如闻东浩不止是做了绑架霍霆霄这一件伤天害理的事,那他身为闻驰川,又该怎么面对霍霆霄? 林驯实在不敢细想,脑子都是乱的,开回车库时还险些撞到旁边的车。 「怎么这么早回来。」 霍霆霄刚好下楼,见林驯魂不守舍、脸色苍白的样子,不禁蹙眉,「怎么了?」 林驯眼泪打转,望着霍霆霄,突然踮起脚,不顾一楼还有纪叔他们在,就勐地吻上了霍霆霄的唇。 他捧着霍霆霄的脸,吻得热烈又缠绵。 飞蛾扑火般绝望与迫切。 眼下只有一场大汗淋漓、痛到窒息的※爱,才能暂时浇熄内心的惶恐不安。 霍霆霄眯起眼,看见近在咫尺的、被润湿的睫毛,他揽过林驯的腰,安抚地回吻。 第76页 林驯唿吸很急,嘴唇在接吻的间隙翕动几下,但没发出任何声音。 ——自那天的忌礼后,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霍霆霄握住他的脖颈,拇指按住颈圈银环中间的喉结,低声问林驯:「很想要?」 林驯说不出来,就用鼻尖去蹭霍霆霄的脸颊。 霍霆霄抱着他上楼,还没进卧室门,林驯就把外套脱掉了,他迫不及待地缠着霍霆霄进了浴室。 从浴缸到窗前,再到床上,林驯紧锁着霍霆霄不放,身体干涸到快要皲裂似的,反覆被浇灌,仍觉得不够。 直做到力竭,林驯陷在柔软的床铺里直接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午饭时间,霍霆霄拍了几下他的脸都没把人叫醒。 即使睡得这样沉,梦中的林驯仍不安稳,眉头皱着,被吻咬得通红的嘴唇也不时翕动几下,像在小声咕哝什么,但附耳过去,霍霆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林驯已经这样自我封闭了近七个年头。 对心事保持缄默,成了看家本领,无论霍霆霄如何暗示、引导,林驯始终缩在潮湿阴暗的壳子里,日復一日地自我催眠不配得到一丁点的爱意。 霍霆霄想让笨蛋林驯停止自我厌弃,想教他爱人之前先爱自己的道理,想干脆把话摊开,一次性讲个明白。 但最近调查到的每条线索,齐齐指向了闻东浩,这让霍霆霄思虑万千。 霍霆霄做事一向喜欢计划周全,理智地针对每种可能性做足应急预案,在他这,永远有n b、 n c使他避免陷入被动。 可面对林驯,预案似乎永远不够完美。 他既不想把别人的过错,迁怒到林驯身上,也不想让林驯极度敏感的神经受到刺激,而做出连夜出逃或者其他出格的行为。 所以摊牌前,霍霆霄需要时间釐清思路,确保自己能保持绝对的心平气和。 霍霆霄掀开被子,把林驯捞进怀里。 男人的怀抱温暖结实,很有安全感,林驯翻个身,把头埋进霍霆霄胸口蹭了蹭,然后一点点把自己蜷进被窝。 被子隆起来,像个山包似的向床尾移动。 霍霆霄头枕单臂,垂眸静静看着,过了几秒,霍霆霄闭上眼,微抬下巴,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嘆。 他伸出手,隔着被褥精准按住了林驯的头。 等到水渍声响起,霍霆霄撩起被子,掐着林驯的脖子将他带回自己面前。 「林驯。」 手指上移,按住林驯红润的嘴唇,拇指强势地卡进齿关。 「今天怎么这么欠..c?」 这是林驯第一次听见霍霆霄说脏话,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立了。 林驯全身仅戴了一条黑色项圈,他有什么反应都逃不过霍霆霄的眼睛。 霍霆霄眸色深深地看他。 林驯豁出去似的闭上眼,讨好地唅住霍霆霄的手指。 一下午都在厮混,到最后林驯感觉自己快脱水了,霍霆霄给他餵了半碗米粥,林驯才找回一点力气。 霍霆霄把他抱在怀里,时不时给他揉一下腰,哑声说:「别招我了林驯,不然你和我今晚至少死一个。」 林驯勾起嘴角笑了笑,眼神却落寞。 夜色渐渐沉下来,林驯虽然很累,却一直在掐自己大腿,坚持着没睡。 等头顶的唿吸变得平稳,他一点点离开霍霆霄的怀抱,趴在旁边静静看了会儿男人的睡颜,林驯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回到楼下自己的房间。 本来他的行李就不多,自己原本的衣服还被霍霆霄扔得只剩了几件,林驯没打算带走霍霆霄送他的衣服,只带上最重要的那支手錶。 还有一个打得毛糙的网球,一条霍霆霄的领带,一本夹了桔梗干花的诗集。 至于那盆荔枝核种出来的粉色森林,他没办法带走。 霍霆霄给他的手机,有定位晶片,林驯也不能带。 一整天没碰手机,林驯解开屏幕发现阿青在临近中午时还给他发过消息,问他有没有安全到家。 冰冷的屏幕萤光打在林驯脸上,亮晶晶的,林驯抹了把脸,深深嘆了口气。 他快速发了条回覆:先别联繫这个号了,等我找你。 发完,他删除、关机,呆坐在床边出了很久的神,林驯最终站了起来,挎上空荡荡的背包,轻轻拧开房门。 夜很深了。 一楼大厅黑压压的,只有泳池折射进来的粼粼波光在天花板一角轻轻摇晃。 林驯放轻脚步,朝玄关走去。 手刚碰到门禁,头顶的灯忽然亮了。 「去哪。」男人沉静的嗓音,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得林驯心头一跳。 林驯回头,看见霍霆霄坐在沙发里,双臂环胸,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林驯腿软了一下,向后撑了下墙壁才稳住。 霍霆霄又问一遍:「你去哪。」 林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指尖颤抖地指了指离自己五米远的餐檯,又指指自己的喉咙。 霍霆霄似笑非笑:「口渴?」 林驯心虚地点下头。 霍霆霄站起来,林驯腿更软,整个人靠在了墙上。 霍霆霄走到餐桌边,倒了满满一杯温水,往前一推,说:「过来喝。」 林驯暗暗提起一口气,先把斜挎在肩上的背包偷偷转到身后,才挪过去。 他抬眼看了下霍霆霄。 第77页 霍霆霄依然面色平静地看他。 林驯双手端起水杯,因为水倒太满,还洒了一些出来。他不安地滚了两下喉结,低头喝水,眼睛一直往霍霆霄的方向瞟。 男人脸上没表情,也不说话,压迫感却很强。 霍霆霄不说停,他不敢停,就这样喝完满满一整杯水,霍霆霄问他:「还渴吗?」 林驯点点头,又立刻摇头。 霍霆霄转身朝楼梯走去,走上两个台阶后,回头看了一眼林驯,林驯赶紧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上三楼,霍霆霄在起居室的沙发里坐下,问站在楼梯口的人:「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林驯抓紧胸前的背包带子,低着头,心慌得更加厉害。 「过来。」霍霆霄说。 林驯艰难地挪过去,走到近前时,被地毯边沿绊了一下,他向前踉跄了两步,霍霆霄静静看着他,再问一次:「你今天出门,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驯快哭了,死死咬着嘴唇,把头垂得更低。 要他说什么呢? 说对不起,我是当年那个间接害你爷爷去世的闻驰川,我爸还可能害死了你妈妈? 这要他怎么说得出口。 霍霆霄伸出脚,勾住林驯的膝弯向前一带,林驯腿一软,撑着霍霆霄的腿跪了下去。 霍霆霄揩了两下他的眼尾,再去摸林驯的嘴角。 「不是去见方青么,发生了什么,不可以告诉我吗?」 林驯感觉自己在经歷一场极端温柔的刑讯逼供,他扬起下巴,眼却绝望地闭紧,执迷不悟地摇了摇头。 霍霆霄眼神沉下去。 「最后一次机会,真的不要说吗?」 林驯用力咬住嘴唇。 霍霆霄看了他一会儿,竟笑了一下:「好啊林驯。」说着,他倾身给了林驯温柔一吻,「你今晚最好一声都不要吭。」 林驯迷濛地睁开眼,霍霆霄忽然抬脚,力道不带丝毫怜惜地,恶劣踩住他最脆弱的地方。 嵴背瞬间过电似的,林驯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弓起了背。 察觉到他想躲,霍霆霄就更用力。 林驯抱住霍霆霄的膝盖与小腿,用混杂着欢愉与痛楚的一双眼,乞求地看向霍霆霄。 恳请他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霍霆霄偏不:「没有我的同意,不可以。」 霍霆霄像个无情的审判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除非你开口求我。」 林驯低下头,嵴背到后腰弯成一把完美的、蓄势待发的弓弦,他紧紧抓着霍霆霄的小腿,额头抵着霍霆霄的膝盖,急促地喘着气。 额头与颈侧的青筋都突了起来。 男人的脚还踩着他,稍微用力,疼痛感涌上来,就让他忍不住要对抗似的,充血更甚。 -.-...----.-.----.-.-.---.-.. 林驯久久没能回神,头髮是乱的,眼睛也挂着泪珠,红通通的很脆弱。 霍霆霄没有给林驯松开绑手的绳索。 他轻轻抚过林驯身上的巴掌印,温声警告他:「林驯,下次再跑就跑远一点,别被我抓住。」 【作者有话说】 霍霆霄:(咬牙切齿中)你下次最好跑远点,别被我抓住。 林驯:(吸吸鼻子,弱声)嗯~嗯~ 第43章 你犯什么病,给人弄成那样 林驯总算领受到了惹恼霍霆霄的后果。 他被关在楼上房间,不许下床。 疼痛与快感不断拉扯,身体一次次被推向浪峰,但只有在亲口叫出霍霆霄的名字时,霍霆霄才允许他释放。 如此专断的掌控欲,令林驯分不清是爱多一点,还是怕更多一点。 但身体不会说谎。 霍霆霄只用寥寥几次的惩罚与奖励,就让林驯变成了世界上最听话、最敏感的小狗,没有霍霆霄的命令,林驯自己动手都很难打出来。 然而即便如此,霍霆霄仍不允许林驯看他一眼。 要么按着后颈,要么蒙住双眼,总之不许回头,不许注视。 霍霆霄仿佛在用这种方式,给林驯排演他离开自己后每天将要面临的情景。 林驯受不了了。 他抽噎着求饶,断断续续叫霍霆霄的名字,直到他可以完整流畅地叫出这三个字,霍霆霄终于肯给他安慰,给他松开了绳索。 下楼时,林驯两条腿都在打颤。 他浑身遍布吻痕与掌印,衣服穿在身上实在磨得难受,所以霍霆霄只给他套了一件自己的黑衬衣。 家里这几天纪叔等人都不在,只有陈姨定点上门做饭,做完就走。 厨房里有热好的瘦肉粥,趁霍霆霄去厨房盛粥的时候,林驯四下环顾,到处都没找到他的行李挎包。 他的表还在里面。 「我没收了。」 霍霆霄轻易看穿林驯的心事,直接下结论:「东西暂时不会还你,喝粥。」 林驯认命地点了点头。 因为屁股被抽红了,没办法维持正常坐姿,他只能趴在沙发里,接受霍霆霄的投餵。 全程霍霆霄没说一句话,等林驯吃完,他收走碗筷,就到泳池边躺着晒太阳,不再理会林驯。 林驯不知道该怎么哄霍霆霄,也实在无法坦白不告而别的真相。 因为心里横亘着太多疑惑,如果不弄清楚,林驯根本没办法再面对霍霆霄。 林驯想亲自去找闻东浩问个明白,但他现在在霍霆霄这里的信誉度已降为负值,霍霆霄根本不允许他单独出门。 第78页 林驯感觉自己掉进了一潭泥沼,越挣扎,陷得越深,死期也越近。 他蜷在沙发里,思绪越来越乱,意识越来越沉。迷迷煳煳中,好像听见门禁系统响了一声,紧接着是门口密码解锁成功的声音。 林驯一睁眼,就和自行开门进来的沈霏对上了视线。 林驯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一黑,他被人从头到脚用一条毯子盖了起来。 紧接着头顶响起霍霆霄的声音,问沈霏:「你怎么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三天了我的总裁大人,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丁助也说你没去公司,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毯子下林驯竖着耳朵,心里一惊。 竟然……有三天吗? 高跟鞋的声音走近了些,沈霏调侃一笑:「原来是在家忙这个呀。」 霍霆霄没接她的话:「能出什么事,走吧。」 沈霏「啧」了一声:「臭什么脸。」她一边说,一边探头往霍霆霄身后看,「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我订了度假村,还叫了段旸和傅星沉,一块散散心。」 名义是散心,其实是给霍霆霄补过生日。 这是近几年沈霏一直坚持在做的事。 「走吧,车都备好了,」沈霏说,「下个月等我订完婚,就不能再随便出来玩了。快走啦,带上你的心肝宝贝,我在外面等你们。」 林驯在毯子底下大气都不敢出,等高跟鞋的声音走远,他才扒掉头上的那一块,露出一双血丝未消的眼睛。 霍霆霄垂眸看他了一会儿,上了楼,没多久换了身休闲装下楼,还给林驯带了身宽松的卫衣和运动裤。 两人上了车,林驯因为屁股疼,坐姿显得有些僵硬。 沈霏不戳穿,还笑吟吟地对他说:「霍霆霄脾气很臭,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他,以后就麻烦你多迁就照顾他一下啦。」 闻言,霍霆霄冷嗤了一声。 沈霏用胳膊肘杵了下他,林驯却明白这声冷笑的更深层意思,没敢抬头。 沈霏订的是个综合性娱乐度假村,占地面积很大,有森林氧吧,有马场茶田,可以泡温泉,也能打高尔夫。 「你们随便玩,房间我定了一个星期,都是总统套。」沈霏说,「我还有两个姐妹要来,我去接她们。」 霍霆霄懒散地摆摆手,走进不远处的一个八角凉亭。亭子里铺着蓆子,摆着矮几,四面竹帘半卷,古色古香的,衣衫素雅的茶艺师在矮几旁洗茶烹茶。 凉亭望出去,就是百顷茶田、千亩竹林,很适合平心静气。 林驯站在亭子外,纠结进退时,霍霆霄终于肯分给他一个眼神。霍霆霄拍了拍身边的蒲团,林驯抬脚过去,看见蒲团上铺了软垫。 他盘腿坐好。 霍霆霄仍然没和他说一句话,只是把果盘往他这边推了一下,就靠回躺椅里闭上了眼。 林驯坐在旁边沉默地喝茶。 没多久,段旸和傅星沉就来了。段旸对喝茶没兴趣,就想带林驯去骑马。 「上次赛车你那么厉害,今天让你看看我的一流马术!」段旸说着就来挽林驯的胳膊。 林驯赶紧摆手。 他身上的卫衣是霍霆霄的,码数对他而言偏大,一抬手,袖口下滑,腕间的红痕就暴露在空气中。 林驯又立刻放下手。 段旸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说:「对骑马不感兴趣的话,那要不……泡温泉去?这个季节正适合泡温泉。」 林驯尴尬地摇摇头,下意识往身边瞟。 霍霆霄端起一杯茶细细地品,根本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傅星沉这时拽了段旸一把,说:「你先喝点水,刚才过来说了一路,嗓子不干吗?」 段旸不满道:「你天天嫌我话多,干嘛还非得跟我坐一辆车过来,你的车呢?」 傅星沉不跟他吵,转而问霍霆霄:「霏姐呢,她做东,怎么见不到她人?」 霍霆霄随手一指:「那边。」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林驯在旁边低头听着,茶水一杯接一杯地喝。 好像要把过去三天流失的水分全部补回来。 没多久,他伸出手扯了下霍霆霄的衣摆。 霍霆霄侧头看他。 林驯没带手机,当着傅星沉和段旸的面,他又很难发出声音,只好用手摸了下肚子,再指指茶杯。 霍霆霄看了他几秒,说:「去吧。」 林驯撑腿站起来,听见霍霆霄加了一句:「记得回来。」 林驯鼻尖一酸,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走了。 段旸这才反应过来林驯是要去卫生间,立刻起身:「等等我!」 傅星沉无语:「你是小学生吗,上厕所还要手牵手。」 「牵也不牵你的。」段旸回他一个白眼,追着林驯跑了。 傅星沉无奈地笑了下,视线收回落在旁边:「餵。」 霍霆霄斜睨他一眼。 傅星沉朝林驯离开的方向一抬下巴,「你犯什么病,给人弄成那样。」 霍霆霄冷声道:「不该看的别看。」 傅星沉嗤道:「小心玩过火把人吓跑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霍霆霄眸色微暗,架上墨镜靠回躺椅里,没说话。 下颚绷出一道凌厉的线条。 傅星沉眯眼看他:「他跟你坦白了?」 霍霆霄声音更沉:「没有。」 第79页 傅星沉顿了顿,才说:「他可能是怕一切说开,就没脸再待在你身边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闻家真是始作俑者,你该拿他怎么办。」 霍霆霄凝视着远方茶山后的天空,铅青色的云朵大片聚集,山雨欲来。 半晌,他才悠悠道:「没想好。」 傅星沉提醒他:「你别乱来。」 霍霆霄没接话,过了会儿见段旸独自迈着无聊的步子回来,他冷不丁地说:「只是先关起来,等我想好再说。」 「啊?」段旸踏进亭子,只听到没头没尾的一句,「想什么?」 傅星沉打岔道:「想你。」 段旸翻了个白眼,他无聊地嘆口气:「来这不能只喝茶吧,你们谁陪我去骑马。」 霍霆霄问他:「林驯呢?」 段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用手挡着嘴巴小声说:「他好像有点害羞,脸可红了,尿不出来,我怕他有压力,就先回来了。」 傅星沉嗤笑:「你个豆芽菜还能给别人压力呢。」 段旸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傅星沉的视线下移,朝他戏嚯的一挑眉。 「傅星沉!」段旸没好气地一脚踢过去,「你侮辱谁呢!」 傅星沉用腿绞住他的腿,稍稍一用力,就把段旸疼得吱呀乱叫。 霍霆霄站起来,出了凉亭。 走到附近的卫生间时,看到林驯已经出来了,正靠在外墙上仰头望着天空发呆,嘴里叼了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烟,但没有点燃。 霍霆霄站在几米之外看着他,没有出声。 林驯眼神放空,立在秋风中,像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忽然,他勐地朝后磕了下脑袋,再侧身用力捶了几下墙壁。 咚咚几声闷响,直接把一位刚出来的路人吓退回卫生间。 林驯拳峰冒了血丝,他丝毫不觉得痛,掐折嘴里的那支烟,扔进垃圾桶,转过身。 四下空空。 原本站在不远处的霍霆霄,已经不在了。 第44章 终究只是从霍霆霄身边借过 林驯回到凉亭,没看见霍霆霄,傅星沉说:「他应该回房间了。」 林驯点点头,去住宿区找他。 套房门虚掩着,林驯轻敲两下,挪步进去,就见霍霆霄坐在客厅里,面前矮几上放了一支药箱。 林驯愣了一下。 霍霆霄把酒精棉签准备好,林驯走到他身边,乖乖伸出了手,霍霆霄直接把酒精倒在他手上,蛰得林驯抖了一下。 霍霆霄抬起眼,看见林驯的眼泪从鼻樑滑落,他用力把林驯往自己身前拽了一下,低头给林驯吹了吹伤口。 林驯眼泪掉得更凶。 他屈膝矮下身,俯视变仰视,嘴唇翕动几下,很沙哑地叫霍霆霄的名字。 霍霆霄停下消毒,直视林驯通红的眼睛。 「不、不、理、我。」林驯一顿一顿地说。 「不要不理你?」霍霆霄反问他。 林驯郑重点头,眼里充满乞求。 霍霆霄平静地点出事实:「是你先要走的。」 林驯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霍霆霄捏住林驯拳骨上的裂口,问:「林驯,在我身边让你这么痛苦吗?」 林驯用力摇头,想说自己其实已万分庆幸与快乐,但控制不住的眼泪、错乱的唿吸还有不安滚动的喉结,都告诉了霍霆霄截然不同的答案。 霍霆霄给他擦掉眼泪,温声说:「抱歉让你承受这些,但是我不喜欢不告而别。」 林驯扑进他怀里,哭得肩膀都在抖。 霍霆霄手轻轻抚他的后背、揉他的脑袋,等林驯慢慢平復情绪,林驯留长的头髮被半数拢了起来,霍霆霄一手抓着他的头髮,一手抬起他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翻,说:「不错,扎起来也好看。」 林驯闭眼用脸颊蹭了蹭男人的手心,换来霍霆霄的一个湿吻。 晚饭时候,茶山后的乌云飘了过来,秋雨淅淅沥沥落下来,气温又降了两度。 沈霏招唿大家围坐在一起吃汤锅,倒也不觉得冷。 林驯跟着霍霆霄出现时,段旸夸张地「哇」了一声,因为林驯把向来快要遮住眼睛的头髮拢在脑后,扎了起来。虽然扎得松垮,一看就手法生疏,但优越的五官更好地展现出来,把在场的几个人都看呆几秒。 林驯对外界的眼光不太在意,他挨着霍霆霄坐下,段旸凑过来对林驯调侃:「我可不好意思再叫你一起去泡温泉了,我怕霆霄吃醋嘿嘿。」 林驯往身边瞄了一眼,霍霆霄淡淡一笑,他便也抿嘴笑了下。 沈霏招唿大家碰一杯:「下个月我订婚,请柬都收到了吧,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许缺席哦,我在意国等你们。」 「干杯!!」所有人举起了酒杯。 霍霆霄抽走林驯手里的杯子,换了果汁给他。 沈霏隔空指了指他们两个,旁边几个姐妹一脸暧昧地笑了起来,餐桌气氛变得更加热闹活络。 落地窗外是静谧秋雨,窗内是热腾腾的汤锅,尽管全程一句话没说,但林驯坐在霍霆霄身边,内心久违地平静,看着霍霆霄和两三好友小酌低笑,林驯由衷地感到开心。 如果不只是从霍霆霄身边借过就好了。 如果时间就此停留就好了。 一行人吃过饭,就散了。 想娱乐的就去娱乐,想泡温泉的就去泡温泉,霍霆霄带林驯回了房间,一进门就低头吻住林驯。 第80页 男人唇齿间残留着酒的醇香,吻渡到林驯的舌尖,让林驯也想贪尝两口。 霍霆霄给他脱掉衣服,拥着林驯进了浴室。霍霆霄没有要进入的意思,他只是抱着林驯在花洒下温存,抱了很久,抱到过去几天糟糕起伏的坏情绪都被水流沖刷干净,两人才到了床上。 外面雨越下越大,两人温暖熨帖着彼此,林驯很快就有了睡意。 本该是最完美温馨的一个夜晚,但凌晨的一通电话,突兀尖锐地打破了宁静。 霍霆霄接起听了两句,就开始穿衣服,林驯察觉事情不太对劲,跟着爬起来,但被霍霆霄按住了肩膀。 霍霆霄挂断电话,对他说:「小事,你继续睡。」 霍霆霄低头吻了吻林驯的唇,「睡醒就去找段旸玩,等我回来。」 说完就走了,看脚步分明很急。 林驯赤脚站在床边,雨滴蜿蜒的玻璃窗上映出他孤零零的影子。 林驯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刚刚凌晨五点,这时候的来电怎么可能是小事。 林驯躺回被窝里,侧耳听着外面的雨声,再也没睡着。 等到天光亮起,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到酒店大堂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雨景发呆。 他起得早,大堂里除了值班前台空无一人,因此沈霏出来时他一眼就看到了。 但沈霏神色匆匆,很明显没有注意到他,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林驯看见她上了车,车子驶入雨雾,朝度假村的出口方向开去。 应该是去找霍霆霄吧,林驯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上楼去敲段旸的房门,敲得很急,段旸顶着一头鸡窝打开门,抱怨道:「才几点呀,你起这么早干嘛,外面下雨呢什么都不能玩。」 林驯不答话,挤进房内直奔卧室,段旸的手机就放在枕头边,林驯拿起手机递给段旸。 段旸一头雾水:「怎么啦?」 林驯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手机。 段旸一脸懵地把手机解锁,递给他:「你自己的手机呢?没电了呀?」 林驯低头在备忘录里快速打下一句话:你知道傅星沉在哪吗? 段旸支支吾吾,但很大声地说:「他、他在哪关我什么事!」说完,又降低音量找补:「应该在睡觉吧,怎么了?」 看他这样子,林驯就知道问也白问。 还回手机时,林驯又想起什么,打字问段旸:能问问霍霆霄的情况吗,我有点担心。 段旸的困劲儿消退了一点,问:「你们吵架了?」 林驯摇头,又用手机写:他走得急,外面下雨,我怕他出事。 段旸「哦」了一声,说:「没事,我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 林驯写:介意我自己问吗? 段旸把林驯当朋友,没觉得借用一下手机有什么,他摆摆手,躺回被窝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你自便,我再眯一会儿。」 林驯看他一眼,拿着手机走到客厅,打开聊天软体,很轻易地就在置顶联繫人里找到了霍霆霄和傅星沉。 他打开傅星沉的对话框,学段旸的语气问他死哪去了。 对面很快发来回覆:猪头醒这么早。 林驯打字道:无聊,你俩又不带我玩! 傅星沉问:你不是和林驯玩挺好? 林驯又问一遍:去哪了。 傅星沉这次迟了一分钟才回:医院呢,送殡,不好玩。 林驯心里一咯噔,打过去一个问号。 傅星沉回:说了你也不认识,几年前绑架霍霆霄的那个,自杀了。 林驯差点没拿住手机。 傅星沉很快又发:事多,先不说了,你跟林驯好好玩,把他盯紧了,别让他知道。 大概是见这边迟迟没回復,傅星沉又发消息:猪,睡着了? 林驯回他一个句号。 林驯定定神,将两人的对话反覆看了几遍,然后删除。 闻东浩是在首都沇河监狱服刑,林驯只在他刚入狱的那时候去过一次,没申请会面,只是隔着铁窗远远看过一眼,确认闻东浩过得不好,他就走了。 林驯打开地图,搜索沇河监狱最近的联盟定点医院,暗自记下地址后,他把手机放回段旸床头。 段旸眼皮还在打架,迷迷煳煳地问:「没事吧?」 林驯摇头,对段旸指了指床铺,又指了指自己,比划个睡觉的手势放在脸侧。 段旸现在也能猜出点他的意思:「你回去睡觉?」 林驯点头,段旸不疑有他,挥挥手翻个身又睡了。 林驯出门直奔一楼大堂。 度假村离市区有一定距离,现在又是下雨不好打车,他写纸条请酒店方帮他安排付费车辆。 见他是住在总统套房的客人,酒店立刻答应下来,不到十分钟,林驯就坐上了开往市区定点医院的车。 林驯拿捏不准,只能碰碰运气。 等看见医院抢救室外站着两名身穿制服的狱警时,林驯猜测自己大概找对了地方。 他没有急于现身,而是在外围转了一圈。 远远看见急诊部大楼外的风雨连廊里,有两人一站一坐,其中站着的那人身形轮廓,早就刻在了林驯脑子里,林驯一眼就能认出来。 林驯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借花园里几棵叶片宽大茂盛的天堂鸟做掩护,轻手轻脚熘过去,最终他停在距离霍霆霄身后不到五米远的位置,猫一样蹲在草丛里,下雨天的晨雾帮忙隐匿了他的存在。 第81页 透过枝叶缝隙,他看见霍霆霄站在廊下,像在赏雨。傅星沉则坐在旁边长椅上,点了根烟,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 两人沉默着,像在等一个结果。 林驯全身都被打湿了,有点冷,但他忍住没动,同样在等。 不知过了多久,连廊尽头出现一个撑伞的人。那人很着急,连伞都顾不上收,随手把伞扔在地上,迈着大步来到霍霆霄身边。 林驯记性好,虽然这人今天没穿制服,但走近后林驯便认出这就是那位曾去过霍霆霄办公室的韩警司。 韩警司拉开外套拉链,从内口袋拿出一张用证据塑封袋装好的纸,递给霍霆霄。 「听说闻东浩自杀前写了遗书,我托人从监狱那边弄到了影印版。」 这事不合规矩,韩警司没有久留,简单说了两句就匆匆走了。 霍霆霄低眸将那张薄纸看了两遍,面色越发阴沉。 傅星沉掐灭菸蒂,问他:「写的什么?」 草丛里的林驯竖起耳朵,只恨不能贴到两人脚下去。 霍霆霄不说话。 傅星沉起身过去,从霍霆霄手中拿过了那张纸,越看眉头越紧,最后忍无可忍骂了句脏。 「这是闻东浩亲笔吗?就为了这么个破理由杀人?!」傅星沉非常气愤,狠狠踹了旁边的长椅一脚。 咚的一声,好像直接踹在林驯心上。 林驯紧紧盯着霍霆霄,因为角度问题,他看不到霍霆霄的脸,但从傅星沉的反应也能推测出男人的表情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 遗书上究竟写了什么? 杀人,杀的谁?是霍霆霄的妈妈吗? 闻东浩为什么会在服刑近七年后突然自杀? 林驯百爪挠心,急切想弄清事实。这时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从急诊楼出来,走进连廊对霍霆霄说:「没救过来。」 「这种垃圾,死得倒便宜他了。」傅星沉冷声说。 林驯低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尖在发抖。 然后他听到霍霆霄的声音,冷漠沉肃:「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医生摇头:「送过来的时候已经休克了,之后一直没清醒过。」 「知道了,」霍霆霄说,「谢谢医生。」 待医生离开,连廊再次陷入沉重的寂静中。 唯独这场秋雨,淅淅沥沥打在屋檐上,打在花园里的枝叶上,最后落在两个深深的脚印里。 林驯钻出草丛,顺着墙根原路返回医院大门,他浑身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塘里爬出来的水鬼,没有计程车为他停留。 于是他扒拉了一辆在医院门口拉黑活的摩的,塞给对方一张整钞,要求送他去沇河监狱。 接待室里,林驯用纸笔写下自己的身份编号和曾用名,再写明来意,要求领看闻东浩的个人遗物。 按审核流程,至少需要等上一天时间。 但林驯等不了这么久。 接待室警员是位刚入职不久的新人,见林驯从头到脚湿透,浑身发抖、面色苍白的样子,还以为他作为家属伤心过度,所以心软了。 也幸好林驯几年前仅有过的一次探监,在系统内部留下了人脸照片,办事员在简单确认过面部信息后,就将闻东浩入狱时仅有的一些个人物品拿给了林驯。 这些都不是林驯想要的。 林驯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他自杀前留下的遗书在哪。 办事员为难地看着他。 林驯一脸哀戚,微卷的长髮贴在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双通红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哎,你等等。」办事员小跑着走了,很快又回来,把手机递给林驯看,「我只能拍张照片给你看看,原件还需要作为证据留存在这,等确认他是自杀结案后才能交给你。」 林驯接过手机,指尖颤抖着将照片放大。 闻东浩写了自己最近总被噩梦缠身,悲观厌世,所以想一了百了。重点是,为了能让自己清除罪孽投胎轮迴,他交代了十六年前,他曾偷偷给一名住院病人输液药品中注入神经兴奋药剂一事。 至于原因,闻东浩在遗书中是这样写的: [我对这种新型药剂十分看好,不曾想推销过程异常困难,还时常遭受院方白眼。那天又是如此,医生将我粗暴轰出,并骂我的药是三无烂药,我气不过,于是趁护士不注意,我将包中所带样品,全部注入了沈姓女子的输液瓶中。具体名字已记不清,我愧对她,一命赔一命,我认。] 林驯越看越心惊。 旁边的办事员叫了他几声,都没能让他回神。 天际此时一道惊雷炸响,林驯勐地打了个激灵,再抬头时,脸比刚才更白,眼泪成串似的往下掉。 「啊……你没事吧?」办事员拿回自己的手机,想扶林驯到旁边休息,察觉到林驯的手冰冰块似的毫无温度,全身也在发抖,不禁担忧道:「要不要给你倒杯水,你要节哀啊。」 林驯一把推开他,撒腿跑了。 雨势再次变大,街上行人都行色匆匆,撑伞避雨。林驯浑浑噩噩走在其中,被人撞了几次肩膀都浑然不觉,行尸走肉一般。 时间仿佛在逆流,他又变成了那个刚刚失声、流落街头的闻驰川,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走在雨中。 只是上次他是去机场,为一场迟到的、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相见的送别。 而这次,他又能为了什么。 第82页 林驯不辨方向、不看路牌,他以为自己是在绕着监狱打转,然而在走到天黑,走到脚都痛了他才发现,他已经走进了他和霍霆霄住的别墅小区。 远远看过去,林木掩映间,那是霍霆霄的家。 本该生活着霍霆霄爸爸妈妈和爷爷的家。 然而却被自己这种人鸠占鹊巢,生活了好几个月。现在知道真相的霍霆霄,会不会觉得家里被他用过的碗筷、坐过的沙发、睡过的床,都无比噁心? 林驯脑子里不停闪过那些读起来平淡、实际上极为恶毒的文字片段,胃里明明空荡荡的,却翻江倒海般难受。 林驯躲在绿化带里,远远眺望着,那栋矗立在漫天大雨里的三层楼宇,始终黑压压的,没有亮灯。 他便一直保持眺望。 直到临近午夜,一辆黑色迈巴赫穿破雨雾,从林驯身边的公路疾驰而过。林驯缩进半人高的绿化丛中,尖锐粗糙的枝干划破了他的脸。 林驯蹲坐在泥水里,抱住膝盖,终于在滚滚雷声中埋头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又名《关于把一只小狗交给一头小猪看管的可能性后果》 第45章 「这不是……那谁吗!」 霍霆霄冒雨开车回到别墅,楼上楼下找了个遍,没能找到林驯,门禁系统根本没有任何出入记录。 他又马不停蹄去门岗管理处查监控,值班的安保人员对林驯印象很深,很快调取到了相应时间段的影像。 林驯最后出现的画面是在半个小时前,他从距离霍家别墅不到一百米的绿化带里爬出来,满身泥污、跌跌撞撞地朝山下跑去。 霍霆霄立刻开车去追。 半个小时,人走不了多远的。 可下山沿路都是茂密的行道树林,林驯随时可以钻进绿化带躲起来,也可能会一踏空,摔下陡坡,死在哪处阴暗的荆棘丛林中。 霍霆霄勐地一踩剎车。 他推开车门,跑进雨中,向两旁绿化丛大喊林驯的名字。徒步找了很久,回应他的,只有细密的雨声和轰隆的雷鸣。 霍霆霄强行闯入了联盟警署道路交通指挥控制中心。 他浑身滴着水,黑髮散乱,阴沉狼狈,叫人暗暗心惊。 韩警司挥退两名要来阻拦的警员,一脸诧异地迎上来:「霍先生?您这是……」 「找到了吗?」霍霆霄打断他,径直走到整面墙壁的道路监控。 「还在找,」韩警司指了下身后几名前来帮忙找人的兄弟,「都是视频追踪的高手,相信很快就有线索的。」 丁俊和傅星沉相继打来电话,霍霆霄听完,转身就往外走。 韩警司想让他喝杯热茶,但霍霆霄一刻也不能停下寻找。 林驯最后一次出现在社会监控中,是凌晨时分从一条隧道中走出来。出隧道后便进入下城区,林驯对这里更熟悉,之后明显是刻意在躲避摄像头在走,再也查不到踪迹。 霍霆霄便亲自去下城区找。 不分白天黑夜的找。 他连着两天没睡,一不留神,车子撞到了路边的灯杆,他才不得不熄火下车。 雨后初晴,太阳却火辣辣地烧灼他的视神经。身上衣服湿透了又被体温烘得半干,黏黏煳煳地拉扯他的皮肤。 霍霆霄脱下西装外套,突然很用力地砸在了汽车引擎盖上。 丁俊接到汽车公司和保险公司电话时,吓得不轻,连忙通知了沈霏和傅星沉等人。 沈霏亲自开车,让傅星沉和段旸左右拧着霍霆霄的胳膊,把人强行带回了别墅。 家里林驯盖过的毯子还皱褶着搭在沙发上,用过的水杯、手机也整齐摆在桌边……一切生活痕迹都还在,人却消失得轻忽而彻底。 霍霆霄站在厅内环顾四下,不许别人坐他的沙发。 沈霏一摆手,让傅星沉把他送上楼。 「机场轮渡还有各大车站,我都叫人去盯了,」傅星沉说,「如果林驯出现,你肯定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沈霏还是不解:「怎么走得这么突然?前一天晚上吃饭不是还好好的么。」 霍霆霄靠在椅子里,疲倦地闭上了眼。 段旸绞着衣角,不安地瞄了好几眼霍霆霄,抽抽鼻子低声说:「对不起,都怪我……」 霍霆霄闭着眼,一动没动。 傅星沉宽解段旸:「这事跟你没关系,」他看向霍霆霄,意味深长地说:「想走的人,早晚都留不住。」 霍霆霄还是不动。 沈霏拽着傅星沉和段旸下楼,先让霍霆霄独自待会儿。 三人本要在沙发落座,但想到霍霆霄的交代,只好又转去旁边的会客厅,纪叔和陈姨都不在,段旸主动请缨去煮咖啡。 咖啡煮好了,霍霆霄换了身衣服下楼来,段旸先给他端了一杯,有点讨好的意味。 霍霆霄看他一眼,接了过来。 段旸立刻雀跃道:「我也会帮忙找人的,林驯应该只是一时想不开,也许过几天他自己就回来了呢。」 傅星沉不知道该夸他天真,还是骂他脑袋笨。 霍霆霄坐到旁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不会自己回来的。」 这时沈霏接到了一通警署的来电。 简单说了两句,她挂断电话,向霍霆霄转述:「闻东浩的遗书笔迹鑑定是真的,但他脖子上的勒痕有两道。」 第83页 「是一次没成功,自己勒了第二次,还是被别人勒的?」傅星沉察觉到了疑点。 沈霏摇摇头:「我再让人去查查。」 这时霍霆霄说:「不用了。」 他摩挲着咖啡杯,继续说:「闻东浩自杀前两天,有个女人去看过他,申请的是夫妻探视。」 虽然对方用的是假名,而且她用围巾把自己的脸包裹得非常严实,但那只曾打在林驯脸上,刮伤林驯颧骨的铆钉手包,霍霆霄不会认错。 而且那款手包是全球限量款,每一只包的主人都登记在册,有迹可循。 只是这两天霍霆霄只顾着四处找人,没心思处理别的信息,趁现在还清醒,他交代丁俊去查事发前几天萧冉的行程。 具体到每个小时,都要事无巨细整理清楚,固定证据。 傅星沉表情变得有点玄幻。 「这两个人怎么扯上关系的?还是夫妻探视。」 沈霏合理推测:「萧冉先插足我小姨的婚姻,又出轨闻东浩呗,一对狗男女。」 段旸插嘴说:「那多年不见,干柴烈火,怎么还会自杀呢?难道闻东浩爱她爱到心甘情愿去死吗?」 沈霏:「呃,好问题。」 傅星沉幽幽看向霍霆霄:「你怎么想的?」 「他们两个,应该认识得更早。」 但猜想没用,一切还要看证据。 总之闻东浩在这个时候突然自杀,还留下一封遗书主动提起十几年前epsilon这种药剂的存在,更像是真兇及时掐断线索,将所有罪责推卸到闻东浩身上的补救行为。 解释得越多,就越值得怀疑。 也让霍霆霄确信,自己的调查方向没有错。 他现在缺少的是证据。 还有……一个林驯。 想到林驯,霍霆霄的心口又是一阵酸闷。 他沉吟片刻,抬眸对傅星沉说:「替我向伯父打声招唿,最近下城区那边可能会有点动静,请他多担待。」 傅星沉父亲在联盟担任首都特区安防总指挥,傅星沉听到这话,不禁眉头一跳:「你想做什么?」 霍霆霄攥紧手里的咖啡杯,「能做什么,只是想确认他平安。」 傅星沉嘆口气,说:「知道了,你做你的。」 当天夜里,下城区诸多堂口做团建似的,三五成群地走街窜巷,碰见一个身材高挑、头髮漂染的年轻男人就要抓来看一看。 街上行人纷纷绕道走,人心惶惶的,惹出不少流言。 不出两天,林驯就变成了那个传说中被某位堂口大佬看中,但他铁骨铮铮誓死不从,被逼到绝路只好捲款跑路的小白脸。 林驯起初没在意,结果在看到有人拿着他的照片在街上晃悠时,险些一个趔趄撞到电线桿。 他赶紧压低帽檐,把肩上装满饮料瓶的蛇皮袋子往上提了提,佝偻着腰拐进了旁边的胡同。 等到天色暗下来,他才拖着脚步慢吞吞地回到他暂时歇脚的桥洞下。 「今天收的瓶子不多呀,你是不是偷懒了?」鬍子花白的流浪汉侧卧在一张破了洞的床垫上,扔给林驯一袋干巴巴的面包,「吃点。」 林驯没胃口,把包装袋扎紧,连同裤兜里的一盒烟,一起扔了回去。 流浪汉看了眼牌子,呦呵一声笑了:「你也是奇怪,有钱抽这么好的烟,怎么非得跟我抢桥洞子睡?离家出走啦?」 林驯做了个割喉的手势,让他闭嘴。 流浪汉也不生气,美滋滋点燃一根香菸,翘着腿哼起歌来。 不成调的曲子配上破风箱似的喉咙,经桥洞的天然混响效果一加持,难听得别出心裁。 林驯不嫌他吵,反而把这种噪音当成一种独特的、转意注意力的工具。 但今晚流浪汉的歌招来了不速之客。 「怎么这破地方还有人?」三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嘴里都叼着烟,听见流浪汉的声音先嫌弃地吼了一嗓子:「干嘛的!」 「你们又是干嘛的,这没地方了啊,要睡找别的地儿!」流浪汉挥了挥手,撵他们去别处。 「操,臭要饭的。」 其中一个年轻人随便踢了旁边的蛇皮袋子一脚,用的力气大了些,里面的易拉罐和塑料瓶乒桌球乓散了出来。 流浪汉不乐意了:「给老子捡起来。」 「不捡,」年轻人又踢一脚,鄙夷道:「拽你爹呢。」 「小娃娃别瞎认爹,老子没你这么个不孝子。」流浪汉想去拿手边的一个不锈钢饭盆,结果被那人同伴又踢一脚。 下一秒,三人就围着流浪汉拳打脚踢起来。 混乱中,几个易拉罐滚到了林驯脚边。他冷眼看了一会儿,等到流浪汉反手把饭盆敲到一人膝盖骨上,并大叫他「小没良心的」,林驯才站起来,一脚踢起易拉罐,正中一个人的后脑勺。 战火成功被转移。 林驯正憋着一肚子情绪难受得要死,这三个年轻人当了炮灰,都挨不过他几脚就全趴下了。 但有一个人眼神好,一边捂着肩膀哎哟哎哟地叫,一边指着林驯,「这不是……这不是……那谁吗!」 林驯来到他面前,摘下帽子。 这人眼更亮了,看见他比看见自己亲爹还激动:「真是你!我靠,兄弟们咱们唔……」 帽子被罩在脸上,砰的又是一拳。 林驯起身把瓶子一个个捡起来放回蛇皮袋里,袋口系好,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第84页 任凭流浪汉怎么叫他,他都没回头。 林驯随便找了家不用登记身份的小旅馆开了间房,洗完澡后,他站在浴室里把镜面上的水汽擦掉。 静静看了会儿已经及肩的长髮,他用毛巾擦至半干,然后学霍霆霄的样子,用手指拢起一半放到脑后。 他想念霍霆霄左右端详,然后对他说「很好看」的那一天。 林驯对着镜子举到胳膊发酸,才把头髮放下来,去床上躺着。 一夜睁眼到天亮。 然后,他在清晨走去一个有人晨练的老年广场,在公园旁边找到一位帮人理髮的大爷。 花了八块钱,剪掉了他留了很久的、被霍霆霄抚过很多次的头髮。 第46章 「打断他一条腿就好了呀」 头髮剃短后,林驯一开始很不习惯,总摸脑袋,却摸到一头扎手的发茬。 他怕这样还会被认出来,在小旅馆里躺了两天,联盟首都的秋天总爱下雨,晴一阵、雨一阵,湿气渗入毛孔,泡得人骨头都要长霉。 林驯退了房,买了两套厚实的冬装,回了桥洞。 流浪汉还在那,看见林驯剪成寸头,颧骨下挂着彩,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他嘿呦一笑:「怎么回来了?」 林驯没理,把衣服丢到他脚边。 「这次又是什么好玩意儿,」流浪汉一边拆包装,一边叼着烟说:「这两天过来好几批人打听你在哪,我通通没告诉。」 他抖开羽绒服穿在身上给林驯看,「还挺合身。」 林驯点下头,拎起蛇皮袋子,又去捡了一天水瓶,卖了二十块,回来塞进老头的口袋。 流浪汉递给他一支烟,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林驯接过烟,又听身边的人说:「你走也走不到哪去。」 林驯侧头看他。 流浪汉也同样睨他一眼,牵挂、留恋都明晃晃写在了眼底,还自以为只要冷着一张脸,就能掩饰得很好。 果然是年轻娃娃。 流浪汉吐出一个烟圈,老神在在:「敢不敢打赌,不出一个月你就自己巴巴地回去了。」 一个连几年前分给过他一块面包的乞丐都能记很久的人,又能有多狠心呢。 头髮剃再短,表情再冷戾,野性难驯只是表象,其实骨子里是缺爱的。所以别人给的一丁点善意,都被极其珍重地接住、铭记了。 走再远,心还留在原地打转。 早晚会回来。 林驯沉默着抽完一支烟。 临走前,照例从裤兜里掏出一整盒未拆封的烟扔到老头手边。然后林驯去附近的提款机,把银行卡里仅剩的三个月工资全部提了出来。 他找人搞来一套新的身份,买了手机和电话卡,看着空荡荡的联繫人页面,他放空很久,才敲下阿青的号码,发去一条简讯。 对面很快回覆:林驯? 林驯:嗯。 阿青:你最近在干什么,怎么我一直都联繫不上,担心死我了。 林驯:没事。 阿青:真的假的,那你现在在哪? 林驯以为他想履行上次未实现的约定,来首都找自己玩,但短短几天已经物是人非。 不过两人已经近半年没见,眼下无处可去、无事可做,林驯想给自己找个目标、找点事做,于是他写:我去找你吧。 阿青大概是忙,过了十分钟才回覆:我在外面呢,最近几天都不在。 林驯没再说别的,两人断断续续保持联繫,没过几天再次说起见面,阿青仍旧推脱,林驯感觉有点奇怪。 林驯:你没事吧? 阿青:?我能有什么事。 林驯直接发送视频邀请过去。 阿青又消失了,直到自动挂断也没接。 林驯便再发一次,直到第三次,阿青才赶在自动挂断前接了起来。 屏幕晃了几下,阿青的头髮凌乱,表情也慌张,强作镇定地咧嘴干笑了一声:「干嘛呀,我这还有人呢。」 林驯本对这方面很迟钝,但经歷过,也就懂了。他挂断了视频,发去:没事,你继续吧。 大约几分钟后,阿青发来信息:没事了,你过两天不是要跟霍霆霄出国参加婚礼吗,等你回联盟,我们再约吧。 林驯敲了个问号。 阿青: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跟在他身边是不是每天都提心弔胆的啊? 林驯:你在说什么。 阿青同样回了个问号过来:霍霆霄前两天被人死亡威胁的事上了新闻,现在全联盟的人都知道了,你没必要瞒我了吧。 阿青:真的那么危险吗?要不这次你别跟他去了吧。 林驯心里咯噔一下。 离开霍霆霄这么久,他刻意避开不去看男人的相关信息,但看阿青的描述,似乎威胁到了人身安全。 林驯去搜索了一下词条,果然看见了相关新闻。虽然只是接收到了几条恐吓信件,但应该足够引起警惕。 阿青又问他:能请假不去吗?反正他那么多保镖,不差你一个。 林驯迟迟没有回覆。 阿青望着一直没再响起提示音的手机,不停地咽口水,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大喊:「够了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等消息啊。」一人在他对面低低地笑,「你猜他会回什么。」他手指随意地敲着手机壳,优雅地像在弹钢琴。 阿青愤怒道:「我不猜!你赶紧把我放了,把手机还我!」 第85页 「我又没有绑你,手脚长在你身上,你想走就可以走,请便。」那人相当绅士,还给阿青指明了门的方向。 可阿青连动也不敢动。 他眼眶通红地看着对面指向他额头的、黑洞洞的枪口,以及枪口后那张笑得明明无比绅士温和、却比魔鬼还要可怕的俊脸,阿青止不住浑身战慄起来。 「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求你了霍呈……看在咱俩好过一场的份上,求你放过我,求你别为难林驯……」 说着说着,阿青扑通一声从凌乱的床铺中摔跪在地毯上。 他的手腕脚腕处都是淤痕,膝盖也青紫一片,衣衫下的皮肤更是遍布鞭痕,阿青艰难地爬到霍呈脚边,嘴里不停地说「我错了」「求求你」。 霍呈用鞋尖挑起了阿青的下巴,笑盈盈地说:「谁说我为难他了,我明明很喜欢他,还好心提醒他规避风险,注意安全。」 阿青偏开头,颈侧的青筋快要爆开似的,他咬牙道:「你有什么怨气就沖我来,别打林驯的主意!」 霍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你也太自信了,你怎么比得上林驯一根手指头呢。」 阿青又愤怒又心痛地瞪着他。 霍呈说:「林驯愿意为了霍霆霄去死,你能吗?」 他像是渴望得到一个答案,倾身用手捏住了阿青的下巴,柔声问:「你愿意为了我去死吗?」 阿青滚了滚喉结,颤声说:「所以,林驯刚到霍霆霄家里的那天,你故意骗我去码头,让敖义那群人绑了我做诱饵骗林驯出来,其实根本没有想让我活吗?!」 霍呈笑着拍拍他的脸:「所以你的答案是不愿意。」 「可那时候我是真心喜欢你的!」阿青不甘心地怒吼。 「那你怎么不愿意为了我去死呢?」霍呈非常执着于这个问题,声调变得异常高亢,「既然当时有机会活下来,为什么不远走高飞,还怒气沖沖跑来质问我,想跟我动手,这就是你的喜欢?」 这番控诉,霍呈说得理直气壮,好像阿青的生死对他而言不过如蝼蚁一般渺小,不值一提。 阿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以前喜欢的那个温良无害的人,怎么会亲口说出这些话。 霍呈沖他晃了晃手机,又说:「刚才视频的时候,你怎么不豁出去,干脆告诉林驯这几个月跟他聊天的都是我呢?」 霍呈笑容变得扭曲,眼里却含着一种诡异的悲悯:「方青,你既不是一个好爱人,也不是一个好朋友。」 阿青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再没心思跟这种疯子争论。 「叮」的一声,提示有新消息。 阿青浑身一震,想要去抢手机,霍呈却踩着他的肩膀,把人按回了地上。 阿青感觉自己也要疯了,他抓着霍呈的裤管大叫:「你个变态!你把手机还我!!」 「嘘——」 霍呈打开手机,屏幕萤光照亮了他眼底涌动的兴奋。 「赌你一条腿吧,他如果要去,我就饶你一次,怎么样?」 「我不跟你玩这种游戏!」 「多好玩,你不想玩也得玩。」霍呈点开聊天软体,戏嚯地一挑眉,故意拖延时间折磨阿青,直到阿青哭得泣不成声,他又露出温和的笑容,安慰道:「好啦,林驯怎么可能不去呢,他可是为了霍霆霄愿意去死的。」 阿青颤声问:「如果他选择不去呢?」 霍呈笑吟吟地说:「也打断他的一条腿就好了呀。」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眸底爬过一丝扭曲的兴奋:「他的爱人在等他,绑也要绑去的。」 【作者有话说】 霍呈:最资深cp粉(bu) 明天应该还有,但得等到晚上,或者周三凌晨哈~ 第47章 「他是林驯,还能是谁」 沈霏的订婚仪式是在意国一个古老的私家庄园举行。 未婚夫rossi是当地一名年轻有为的商界新贵,和霍霆霄、沈霏是大学时期的校友,毕业后也一直保持着亲密的来往关系。 这次订婚,男女双方的家人亲友齐齐到场,在rossi的家族庄园开展为期两天的庆祝,豪华热闹的程度堪比正式婚礼。 现场安保措施严密,不允许有媒体到场拍摄,更不允许陌生人随便进入。 林驯在外围蹲守一天,都没找到办法混进去。 这么一看,或许霍霆霄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诚如阿青讲的,保镖那么多,不差他一个。 自己脑袋一热,飘洋过海地跟来,实在太冲动。 林驯绝不肯承认,他无非是想偷偷看霍霆霄一眼。 再一眼。 过去近一个月总是刻意躲避,以为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听,坚持麻痹自我一段时间也就能慢慢习惯,可是一旦闸门豁开口子,思念就不由林驯掌控了。 该怎么混进去呢? 还是守在门外,等霍霆霄出来? 但现场这么多车,哪辆才是霍霆霄乘坐的? 林驯拿着望远镜,试图寻个高地往庄园离眺望,但庄园依海而建,很难找到合适的地方。 庄园内灯火通明,空中隐约飘来音乐声和欢唿声,林驯躲在黑暗里,不禁幻想霍霆霄身穿西装和人共舞的场景,头顶忽然炸开一道道绚烂的烟花。 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在他瞳孔,林驯正失神间,一把从黑暗中探出的枪,直接抵在他的后腰上。 第86页 「do not move. 」一道意式腔调的男声响起。 林驯举起双手,下一秒长腿向后飞踢,踹掉了那人手里的枪,然而头顶盛放的烟花照亮了他的视野,林驯看见一把枪之后,更有五六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盯着他。 林驯再没有反击的机会,对方用涂了药的帕子捂住他的口鼻,不出五秒钟,林驯便失去了意识。 林驯感觉自己轻飘飘地浮在了空中。 他飞越庄园一道道高耸的围墙,经过教堂、走过广场,最后来到一块铺满鲜花蜡烛的草坪上。 音乐轻松欢快,大家热闹地聚在一起聊天、跳舞,没了他陪伴的霍霆霄,好像更快乐了一些,英俊的眉眼间处处透着轻松。 舞会的尾声,霍霆霄揽着一袭鱼尾婚纱的沈霏,跳了一支温情脉脉的舞。 林驯羡慕地看着,自己也仿佛跟着一起温柔地摇晃起来。 「人还没醒,你少罗嗦,我知道该怎么办。」 有道粗哑的嗓音破坏了林驯的美梦,但他眼皮很重,意识浮浮沉沉,晃得他脑袋发晕。 「这事你不用再劝了。」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有霍霆霄在一天,我绝对不可能回联盟,他嘴上说的好听,结果三叔是什么下场,你没看到?!我可不愿意去蹲监狱,一天都不想!」 「我这么跟你说吧,我跟霍霆霄,只可能有一个回联盟。他逼我逼太狠,这是他自找的!」 「……」 林驯艰难地撑开眼皮,模煳摇晃的视野中,有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恍惚了一瞬。 用力甩甩脑袋,清醒一点,林驯惊觉双手都被绑在身后,他试图挣开,闹出的动静引来那人的回眸。 那人挂断电话,几步来到他面前,不由分说照林驯胸口来了一脚。 林驯疼得蜷起身子,同时看清了对方那张满是憎恶的脸。 是霍旭。 「还记得你掰折我一根手指吗?」霍旭扇了两下林驯的脸,「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到我手里吧,咱们今天新仇旧帐一起算,看我怎么玩死你。」 霍旭起身又踹林驯一脚,吩咐他花高价找来的几名外国佬只留下两个在房间,其余的出去戒备。 林驯躺在地上,看见那些人腰后都别着手枪,再看头顶的水晶吊灯在和自己保持同频摇晃,他猜测他应该在海上。 根据船舱面积来看,估计是个小型游艇。 休息舱室经过改装,拆除了多余的座位,只在中间位置摆放了一张赌桌、三把椅子。 林驯被拽起来,扔到其中一张椅子里。 他一边暗暗挣着手腕,一边观察四周。 两侧墙壁上留有舷窗,看出去果然是茫茫海面。看霞光映照,他不确定此时是清晨还是傍晚。舷窗边各挂一幅壁画,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器械或装饰,想砸窗逃生不太现实。 林驯盯着那两名留在船舱内的东欧男人,冷静分析着自己在短时间内制服两人,或者夺下一人手枪的可能性大概有多少。 这时霍旭又和人打起了电话。 听语气,应该和刚才联繫的是同一个。 霍旭显得有点焦躁,来回在舱内踱步,沉着嗓子咬牙切齿的:「我真是不该听你的,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为了个小白脸来送死!导致我现在还打草惊蛇了!」 电话那端不知道说了什么,霍旭的情绪平稳了一点,还要再说,船舱门被很有节律地敲了两下。 霍旭立刻挂断了电话,亢奋又紧张地唿出一口气,去开了门。 在外面守门的人和他低声说了几句,霍旭确认似的问:「真是一个人来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霍旭点点头,转身大步朝林驯走来,用一支格洛克手枪的枪柄侮辱似的拍了拍林驯的脸。 「真没想到你魅力居然还挺大,看来你伺候霍霆霄伺候得挺舒服嘛。」 林驯眼眶通红瞪着他,脸却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霍旭狞笑道:「干嘛?想骂我啊?可惜咯,是个哑巴,憋着一定很难受吧。」 正说着,船舱门再次敲响,随之被推开。 光线倾泻进来,一秒后便被高大的身影尽数挡住,本就狭窄的船舱内瞬间因男人的到来而变得更加富有压迫感。 林驯目不转睛地望着越走越近的霍霆霄,感觉唿吸都要被夺走了。 然而,霍霆霄只是轻飘飘看他一眼,就将目光移开,落在了旁边的霍旭身上。 仿佛他们从没认识过。 林驯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开始勐地向下沉,无底洞般慌慌张张、没有着落。 霍霆霄主动坐在了赌桌边,和林驯面对面。 话却是对霍旭说的:「说吧,叫我来做什么。」 霍旭最恨霍霆霄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明明眼下受制于人,却仍是一副高傲的上位者姿态,叫他看了就恨得牙根痒。 「你说我找你什么事。」霍旭说,「让我安全回联盟,撤销对我的一切通缉和指控,并且把集团15%的股份给我,恢復我的职务。」 霍霆霄淡淡掀起眼皮:「你嗑药了?」 霍旭咬牙:「你不同意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 霍霆霄单边耸肩,一脸无所谓:「你开枪。」 赌桌对面的林驯立刻「咚」地踹了一下桌角,沉实的木桌摩擦地板发出一声闷闷的响。 第87页 霍霆霄这才发现林驯似的,看向他。 两人对上视线,一个平静冷淡,一个激动汹涌。 霍旭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几次,他忽然笑了,说:「那好,我们先放下公司的事不谈,就先来谈谈感情。」 他斜坐在赌桌桌沿上,面向霍霆霄,朝身后一歪头:「听说你跟他搞一起去了,那你知不知道你搞的是谁?」 此话一出,林驯的挣扎动作更厉害了,霍旭「啧」了一声,站在林驯身后的东欧男人立刻将手枪抵住了林驯的后脑勺。 林驯这才僵住不动。 霍霆霄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悠悠道:「他是林驯,还能是谁。」 霍旭像是抓到两人的痛脚一样,迫不及待地戳穿林驯的秘密,想看这两个曾站在同一阵线将他往死里整的人,反目成仇、互相憎恶。 「闻东浩记得吧?那个绑架犯,还随便往你妈的输液瓶里打兴奋剂的杀人兇手,你搞得是他儿子。这叫什么?父债子偿吗?」 霍旭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 「霍霆霄,你想没想过,你心心念念的小情人,其实可能是想帮他老爸报仇呢,毕竟你逼得人家老爸在监狱里自杀了,这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呀!」 霍旭的一席话,如附骨之疽,疼得林驯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船舱内寂静了几秒,也可能有几分钟,林驯才听到霍霆霄开口,问:「是真的吗?」 林驯根本不敢直视霍霆霄的眼睛。 他低下头去,恨不能钻穿地板,淹死在茫茫大海里。 霍霆霄又问,这次问的是霍旭:「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我不调查清楚,能把你叫到这里来吗?」霍旭一脸奸笑,故意戳林驯的心,问霍霆霄:「现在知道搞的是仇人的儿子,是感觉很爽,还是感觉噁心?」 霍霆霄没答,下颚绷出一道凌厉的线条。 林驯已是眼眶通红,把头歪向一边。 霍旭笑眯眯的,像只诡计得逞的狐狸,脸上止不住的得意。看霍霆霄吃瘪,简直极大满足了他的报復心,他决定要玩点更刺激的。 「给你个机会要不要?」 霍旭问霍霆霄,也是在问林驯。 「我们来玩转盘游戏吧。」 他笑着掏出一把左轮手枪,只留一颗子弹,子弹盘旋转关闭,手枪放在赌桌中间。又找来一个喝了只剩半瓶的啤酒,倒掉里面的酒水,放在手枪旁边。 「六次机会、一颗子弹,瓶口指谁谁来开枪,可以选择打自己、也可以选择打对方,当然如果瓶口转到我的话,那我就随便选咯!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霍旭凑到霍霆霄面前,怂恿道:「你想不想一枪崩了这个骗了你这么久的小白脸?这可是一颗了不得的定时炸弹!」 说完又凑到林驯眼前,「你是要开枪自杀呢,还是想死在我的好弟弟的枪口下?还是说你想替你老爸报仇?」 霍旭脸上的笑容因为刺激而变得扭曲。 「别耍花招哦,如果你们要枪口对准我的话,自己的脑袋会先开花的。」 说完,他双手合十,一击掌:「那开始吧!」 第48章 「是因为、我爱你!」 吊灯投下的光影无规律地摆盪,赌桌方寸之间,三人的脸时明时暗。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啤酒瓶在旋转时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响,在拖慢的每一秒应和「咚咚」的心跳,沉重敲击耳膜。 啤酒瓶越转越慢,瓶口依次划过霍霆霄、霍旭和林驯,再一次慢慢指向霍霆霄时,林驯的脸已经雪白。 他不等酒瓶完全停下,就"噌"地站起来去夺枪。 刚被松开绳索的两只手腕上,全是赤红的鲜血,触目惊心。 在摸到枪柄之前,一直站在他身后盯着他一举一动的东欧男人,就抢先一步,按着林驯的后背,把他完全压制在赌桌上。 林驯挣动几下都没挣开,被拽回椅子里。 霍霆霄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切,没说话。 霍旭「啧啧」两声:「这一局林驯破坏规则,作为惩罚,那我就来开枪吧。」 说着,他拿起那支左轮手枪,慢悠悠地将枪口对准了林驯的额头。 「你猜,你会不会第一枪就中彩?」 林驯不想做没意义的猜测,他直勾勾盯着对面的霍霆霄,试图在可能的人生最后时刻,多看他几眼。 霍霆霄同样在看他。 只是年轻英俊的一张脸,有着林驯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霍旭的手指搭上扳机。 这时,霍霆霄忽然沉声说:「等一下。」 霍旭转头看向他:「怎么?」 霍霆霄幽幽看了眼桌上正对他的啤酒瓶,说:「这一枪,是我的。」 霍旭挑眉,手枪在指间转了一圈,被他推到霍霆霄面前,「我知道你从小玩枪,但现在我劝你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招。」 他朝旁边一歪头,另一名站在霍霆霄背后的东欧男人,立刻将枪口抵住霍霆霄的后脑。 霍霆霄信手拿起枪,检查性能般将弹巢又转一圈。 然后他举起枪,毫不犹豫地瞄准林驯的脸。 林驯如今一头黑色短髮,鼻骨和颧骨都有擦伤,街头长大的野性兇狠在外貌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实则不知道在外面磕磕碰碰受了多少委屈。 「站起来。」霍霆霄命令道。 第88页 林驯乖顺地站起来,前后都有枪口对准,他却只是红着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一个人。 「开枪之前,我只问你一句话。」 霍霆霄的声音沉肃、冷淡,不带一丝温度。 「我只问一次,也只想听实话。」 说着,霍霆霄从容起身,长臂越过窄桌,枪口缓慢地从林驯眉心划下,掠过嘴唇、挑起下巴,最终抵住喉管。 「为什么要到我身边来?」 枪口斜向上挑。 林驯被迫微抬下巴,脖子上的项圈瞬间勒紧了一般,卡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霍旭坐在桌后,看戏似的看着这两人。 还不忘调侃:「哑巴怎么说话呀,你太为难人家了,还是干脆点,直接开枪吧。」 霍霆霄却执意要林驯开口。 枪口向前用力一抵,他加重语气:「回答我林驯,是恨我,还是别的?」 怎么可能有恨?林驯嘴唇翕动着,被枪压紧的喉结,每滚动一下,都痛彻心扉。 霍霆霄再次用力:「说话。」 霍旭很快就看腻了这齣戏码,不太耐烦地开始在旁边倒计时。 「三!」 霍霆霄手指搭上扳机。 「二!」 枪口不见一丝动摇。 「一……」 黑沉的眸底堪比深渊。 "爱!"林驯深吸一口气,鼓起毕生全部勇气,沙哑地、撕心裂肺地对霍霆霄说:「爱你!」 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他浑身颤抖着说:「是因为、我爱你!」 霍霆霄忽然一笑,眼底的寒冰因为这一句坚定炽热的剖白瞬间消融。 他说:「好乖。」 下一秒枪口偏移,扣动扳机,子弹射穿林驯身后那人的喉咙。 几乎在同时,另一声枪响从霍霆霄身后响起,中枪的却是大惊失色、从座椅里弹起的霍旭。 霍旭肩膀炸开一道血花,哀嚎着摔倒在地。 他愤愤不甘,想去掏枪,被霍霆霄一脚踩住手腕。 这一切的发生快到仅有两秒钟,林驯愣在原地,脸上还挂着泪痕。 开枪的东欧男人弯腰收走了霍旭的武器,双手恭敬地交到霍霆霄手中,然后便转身出了船舱。 霍旭总算明白了自己栽在哪一环,他恶狠狠地瞪着霍霆霄,咬牙道:「怪不得你敢自己来,原来是早就埋雷了,心眼真特么多!我认栽!」 霍霆霄拿枪对准霍旭的另一侧肩膀,居高临下地问:「谁告诉你关于林驯还有闻东浩的事的?」 霍旭疼到冷汗直流,但脸上仍挤出一丝扭曲的笑来:「真当我傻啊,我告诉你了,我还有命活吗?!」 霍霆霄竟也跟着笑了一下:「看来还不算太傻,但也仅仅如此了。」 霍霆霄忽然抬眸,直勾勾看向了舷窗边的那副装饰画。 一个闪烁的红点,如同一只窥视的眼睛,隐匿在绚丽多彩的油墨中,安静望着这一切。 霍霆霄举起枪口,锐利的眼神连同子弹,一起将那枚偷拍的针孔摄像头击穿。 「砰——!」 枪声突然被更剧烈的轰鸣盖住,下一秒,整艘游艇开始勐烈地摇晃起来。 霍霆霄察觉不对,来不及多想,他疾速回身越过桌面,扑向桌边的林驯。 林驯一阵耳鸣。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热浪与黑暗,爆炸冲击波推着他和霍霆霄向前飞出,相继撞在坚硬的木制墙板上。 紧接着又是连续几声爆炸响,休息舱室被炸得四分五裂,冰冷的海水迅速涌进来,林驯捲入水流和爆炸波中,被各种碎屑残骸冲撞、击打。 霍霆霄牢牢护着他的脑袋,始终没有松开手。 海面上燃起沖天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不远处的岸边,沈霏急得哭出声来,中英双语地沖附近的船只大喊快去救人,未婚夫rossi揽住她,一边安慰,一边急声催促手下召集更多帮手出海。 岸边乱成一团,没人注意到几百米外的长堤上,有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同样在眺望海面。 夜色浓如油墨,远方吹来的海风里混杂了浓重的焦油与硝烟的味道。 电子屏幕的盈盈冷光打在霍呈清俊的脸上,不似真人般的冷淡与疏离,然而他的眼里却饱含泪水般充满悲悯,他长嘆一声,摘掉了鼻樑上的防蓝光眼镜。 手中平板电脑上提示「监控信号已丢失」几个鲜红大字,霍呈一脸遗憾地矮下身,小声对旁边的阿青说:「刚才兄弟互撕这齣戏还行,可惜没看到爱人反目。」 他的语气平淡,细听却又带着笑意。 「不过你刚才通过监控也看清楚了全过程,林驯这样的,才是个合格的爱人,你说对吗?」 阿青僵硬地坐在轮椅上,看着远处海面上浮动的火光,早已泪流满面。 霍呈把平板放在他怀里,给他用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痕,说:「是该哭一哭。」 「不过也别太伤心了,至少林驯和他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了,对不对?」 霍呈安慰地吻了下阿青冰凉的嘴唇,「你该为他高兴。」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事,周五请一天假哈,大家不要等,周六再见 第49章 「你让我好伤心的,林驯」 爆炸冲击波推起的暗流威力巨大。 林驯像一件被丢进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甩来盪去,意识快要抽离时,霍霆霄带着他,奋力浮出了海面。 第89页 沖天火光在他们身后,越漂越远。 海水冷得刺骨,游不了几下就要抽筋。 两人扒住一块漂浮在水上的、被炸烂的半张木桌面,游一会儿歇一会儿,在海上漂了久,最终被一个浪头拍上了岸。 海浪太高太急,木桌撞到暗礁上,林驯简直要被这一下撞散了架,他甩出木板,被水流推到岸上,粗粝的沙砾和贝壳硌得他脸上的伤口刺痛无比。 林驯感觉天地都在旋转,趴在沙滩上一动不动,浪花一下下拍在他身上、脸上。 过了一会儿,他强撑着意识,艰难爬起来。 破晓时分,这片野沙滩空荡荡的,并没有人,更没看到霍霆霄。 林驯抹了把脸,看到被海水泡得发白的手指,以及血肉模煳的手腕,他心里一慌,开始浑身发抖。 「霍霆霄!」 林驯面朝四下撕心裂肺地大喊。 他踉跄着趟回海水里,不及膝高的浪花就能让他摔倒,林驯狼狈地在浅水里扑腾、寻找,不停喊着霍霆霄的名字。 喊到嗓子快哑了,他终于在一个礁石后找到了霍霆霄。 「霍霆霄!!」 林驯拍了几下霍霆霄的脸,很冰,没有温度,幸好还有鼻息,也没有呛水的迹象,他用力把霍霆霄往沙滩区拖行几米,确保涨潮不会再次把他们卷回海水。 他试图把同样很冰的手搓热,给霍霆霄暖一暖。 无果。 又试图抱紧霍霆霄,可他也早已力竭。 林驯急得手足无措,他低下头,用苍白的嘴唇去吻霍霆霄的脸,一下又一下,哽咽着叫霍霆霄的名字。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高频率地唿唤这三个字。 心慌如潮水漫涨,涨至眼底流出来,滑过鼻樑,滴在霍霆霄的眉心与唇间。 「醒醒……不、不要吓我!」 林驯用力晃了几下霍霆霄,整个人趴在他身上,试图用体温让对方暖和起来。这时一只手搭在他后背上,从捲起的衣服下摆伸进去,顺着嵴背摸了几下。 像安慰,也像检查。 「受伤了没有?」沙哑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在胸腔振鸣。 林驯支起胳膊,抬头便对上一双眼睫半垂、深邃温柔的眼。 任谁都会沦陷在这样的一双眼里。 他扑上去,不顾一切地吻住了霍霆霄的唇。两人吻了很久,或激烈、或温柔,直到涨潮再次漫上来,霍霆霄轻轻咬了下林驯的舌尖。 「先离开这。」 林驯精神有了着落,体力也恢復不少。 只是在扶起霍霆霄时,他才发现,男人白衬衫的背后一面已被鲜血染红了。 左侧肩胛骨的位置被爆炸物残片划出了一个大口子,皮肉外翻,和林驯的手腕一样,被海水泡得发白。 林驯心焦地拧起眉,结结巴巴地颤声问:「怎、怎么、不说?」 「死不了,」霍霆霄搭上林驯的肩,朝西南方向一样下巴,「去那边。」 林驯揽住霍霆霄的腰,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这片野沙滩,彼时日出风来,他们赤脚走上24号公路,绚烂的朝霞在东方铺陈出大片的橘红。 很像昨夜的那场火光。 林驯走着走着,有些恍惚。 霍霆霄便停下,在绮丽的霞光中再次和林驯接了个很长的吻。 他们没走多远,遇见一辆过路的越野车,司机好心地送两人去了最近的私人诊所。 护士帮忙剪开了霍霆霄身上的衬衣,也是这时林驯才发现,霍霆霄受的伤远不止他所看到的那一处。 男人后背到处都是淤青,有部分凝固的血痂还和衣服粘连在了一起,剥脱时就算再小心,还是重新渗了血出来。 霍霆霄趴在护理床上,歪头对他说:「好疼。」 林驯心脏勐地一揪。 霍霆霄这种从小被捧在掌心长大的人,磕磕碰碰都很少有,更别提受这么严重的伤。 他实在内疚,又心疼。 霍霆霄对他勾勾手指,林驯立刻过去,蹲在床边和霍霆霄平视。 霍霆霄看着他,说:「昨晚在船上的话,再说一遍。」 林驯噎了一下,抿抿唇,难以启齿。 事实上他现在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能那么流畅完整地、几乎嘶吼着说出了那几句话。 尽管它是那么简短。 霍霆霄抬起垂在床边的一条手臂,勾住林驯的手,放到自己的喉结处。 「我。」 他说了一个字,便停下看着林驯。 似乎在等。 林驯滚了滚发紧的喉结,跟着说「我」。 霍霆霄又把林驯的手指放在唇边,对林驯说「爱」。 林驯屏住唿吸,轻抚指尖下的唇瓣,极小声地喃喃:「爱。」 霍霆霄眼瞳里多了几分赞许,连贯地说:「我爱你。」 林驯勐地一抬眼,双眼通红地注视着他。 霍霆霄不吝啬地又说一遍:「我爱你。」 林驯似乎已经灵魂出窍了,直愣愣地盯着霍霆霄,很久才求证似的小声问:「喜欢,我?」 「是爱。」霍霆霄纠正道。 林驯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可、可我……姓闻,骗了你。」 霍霆霄不轻不重弹了一下林驯的鼻尖:「对我来说,你就是你,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听见了吗,林驯?」 第90页 「你是我的林驯,只属于我,再深厚的血缘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林驯潸然泪下,很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扑过去,很虔诚地吻霍霆霄的下巴,小声说:「只,是你的。」 霍霆霄却避开了他的吻,温柔地问他:「我还能信你吗?」 林驯眨眨眼,不懂话题为什么好像突然急转直下。 霍霆霄眼里流露出苦恼的神色:「那天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不告而别?你是怎么做的呢,林驯?」 林驯微怔,做错事般低下了眼。 霍霆霄抬手搭上了林驯的头顶,新长出的发茬有点扎手。 「如果没有霍旭这回事,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躲起来,不再见我?」 林驯抿起唇,算是默认。 霍霆霄嘆口气:「你让我好伤心的,林驯。」 林驯小心抬起眼,打量他的脸色,霍霆霄偏偏转了个方向,面向墙壁一侧趴卧,不给他看。 林驯看见男人后背上为了保护他而受得累累伤痕,轻轻用指尖戳了戳霍霆霄的肩膀,讨好地叫他:「霍霆霄,以后……你赶我,我也,不走的。」 霍霆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林驯又动动嘴唇,很慢地说:「只要别气,我,做什么……都,可以。」 霍霆霄依旧没转回来,林驯等了一会儿,起身看了看,发现霍霆霄已经闭着眼睛、唿吸平稳,睡着了。 林驯看了他一会儿,退回到旁边的护理床上,面朝霍霆霄的方向躺下。他双手抹了药,此刻火辣辣的,疼得他没什么睡意,他就一直看着霍霆霄的后背,直到霍霆霄重新侧头面向他,林驯才闭上眼。 醒来时已经临近傍晚,霍霆霄打着吊针,穿着病号服,从外面拎了一袋吃的回来。 林驯小口嚼着面包,霍霆霄就坐在旁边看他,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林驯越吃越噎得慌,霍霆霄拽着吊瓶杆出去又晃了一圈,回来带了两瓶水。 等林驯吃完,霍霆霄才说:「真的赶也不会走?」 林驯眼睛一亮,立即点头。 霍霆霄又问:「为了让我消气,做什么都可以?」 原来听到了啊,林驯再次认真点点头。 霍霆霄把他从头看到脚,说:「等你痊癒再说吧,这笔帐我先记下了。」 两人在这间私人诊所休息了三天,这期间霍霆霄全然没有要和外界联繫的意思,林驯虽然不太明白,但没有多问,只一心期待着自己和霍霆霄快点痊癒。 三天后,离开诊所时,霍霆霄用自己西装上的两颗钻石袖扣抵了医疗费,还从医生那里结余了一沓现金。 林驯以为他们要回去找沈霏,至少该和她报个平安。 结果一出门,霍霆霄便牵着他的手,就近开了间房。 「现在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吗?」霍霆霄推开房门,很关心地问林驯。 林驯摇头,他本来除了手腕受伤,就没多大事,霍霆霄为他承受了大部分的爆炸冲击。 「那好,」背还在疼的霍霆霄,坐在床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今晚辛苦你自己动一下了。」 第50章 等下你要卖力点,好不好 林驯反手锁上门,来到霍霆霄面前。 霍霆霄双手撑在背后,上身略向后倒地坐在床边看他,明明坐姿随意又普通,但不知怎么,林驯却看出了满满的※暗示。 尤其霍霆霄此刻身上穿的和他是同款卫衣运动裤,姑且算是情侣装,林驯的视线落在灰色裤间的起伏轮廓上,就再难移开。 他咽了下口水。 霍霆霄看着他笑:「脸这么红。」 林驯腼腆地弯了下嘴角,刚要跪下去,霍霆霄伸脚往前勾了他一下,说:「先亲我。」 怕压疼他,林驯很小心地坐在他腿上,两手攀着霍霆霄的肩,和他接吻。 霍霆霄握住林驯一只手,带着他顺身体缓慢向下,林驯指尖缩了一下。 虽然两人上过几次床,但每次触碰到它,林驯还是会紧张。 一紧张,就连接吻都忘了,只呆呆张着嘴巴,任霍霆霄攫取。 「离开太久,会不会已经忘记了?」霍霆霄咬了下林驯的嘴唇。 林驯小声说:「没,没忘。」和霍霆霄的每一次,他都有好好记住。 霍霆霄却不怀好意地说:「我好像有点忘了,所以你等下要卖力点,好不好?」 林驯脸热地点了点头。 他从霍霆霄怀里滑下去,细緻地吻霍霆霄的脖子、胸口和腰腹,最后解开裤绳。 -../---/--./--./-.-- 霍霆霄侧躺在林驯身边,两根手指做行走状,沿着林驯被打湿的嵴背没有方向地乱「走」。 林驯缓了一会儿,弯着嘴角说:「痒。」 霍霆霄的手指「走」到林驯的后颈,再绕到前面,林驯从趴着改成侧卧,抬高下巴,方便霍霆霄勾他的项圈。 忽地,颈间一松。 跟了林驯半年多的黑色项圈,被它真正的主人解开了。 没了发梢和项圈的遮掩,林驯颈侧的字母纹身,非常清晰地映入霍霆霄眼底。它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因此林驯没有再藏。 只是面对霍霆霄的注目,他依然会感觉不太好意思。 「这个纹身,是什么时候文的?」霍霆霄问他。 林驯如实说:「你、离开联盟,不久。」 第91页 那时在下城区整天和人在街头打架、喝酒,某天喝得半醉半醒,他便推开了一间纹身店的门,想让疼痛把自己变清醒,也是为了拥有一个和霍霆霄有关联的、永远不会磨灭的印记。 霍霆霄用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的名字,问林驯:「喜欢这么久,会很辛苦吗?」 林驯摇头。 霍霆霄于他而言,是暗无边际的深渊里,遥遥洒下的一缕月光,是他在混乱无序的生活里一个无法撼动的锚点。 甜蜜或苦涩,在两个字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非要说感受,林驯只想说:「很幸运。」 幸运和霍霆霄重逢,幸运地能被月光吻掉眼泪、淋湿全身。 霍霆霄抱紧他,在林驯鼻尖落下一记轻吻:「我也很幸运。」 不想气氛变得太压抑,霍霆霄又揉一把林驯扎手的短髮,故意抱怨:「剪得太短了,刚才抓都抓不住。」 林驯往他颈窝里拱了拱,说:「很快,就会长起来。」 霍霆霄说:「不许再随便剪掉。」 林驯立刻答应。 霍霆霄又说:「黑髮就很好。」 林驯又乖乖点头。 两人静静拥抱了一会儿,感觉又来了,林驯翻身到霍霆霄身上,很卖力地又来一次。 这次是完全没有遮掩的,连项圈也没有戴的林驯,顶着脖子上刻着的名字,再被名字的主人把薄腹 丁.页 出隐约的形状。 这一夜确实很辛苦,林驯第二天下地,腰和腿都是酸的。 霍霆霄没让他下楼,自己出门买来吃的喝的,和林驯窝在房间里,一待又是一整天。 等林驯体力稍有恢復,霍霆霄便带他出门,和普通情侣那样,在风情小镇的街头牵手漫步、低语接吻。 仿佛那晚的爆炸,从未发生过。 林驯虽然很期望这样平凡的幸福生活可以永远延续下去,但他实在担心,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什么时候,回去?」 「嗯?」霍霆霄停下脚步,侧头看他:「在这里玩腻了?」 林驯摇头,很严肃地说:「那天你来之前,霍旭确实,打过电话,这说明敌人,不止他一个。」 霍霆霄却重点不在这:「有进步,能说这么长一句了。」 猝不及防地被夸奖了,林驯很难抑制反应地弯了弯眼角,怀着能得到更多奖励的心情,他变得「健谈」许多:「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是有什么线索了吗?我想要,保护你,这时候在外面,我怕,更危险。」 「乖乖想得确实周到。」霍霆霄倾身亲了一下林驯的嘴角,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拐过街角有一家咖啡馆,霍霆霄推门进去,带着林驯直接上了二楼。 林驯还没看清店内布局设置,就见一道人影从眼前闪过,扑进了霍霆霄怀里,紧跟着的是一串违和的国骂。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既然没事,为什么不早点回去,反而把我叫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见面!」 沈霏哭得梨花带雨,鼻涕眼泪全部蹭在了霍霆霄的衣服上。 霍霆霄一下下拍她的背,安慰几句,便朝靠在不远处的rossi招手:「请把她带走,冷静一下。」 rossi笑着没动。 沈霏倏然站直,捋了两下头髮,看看霍霆霄,又看看被霍霆霄牵着手的林驯,吸吸鼻子,转身坐回到座位里,端出一副大姐的架子,说:「你们两个,过来。」 rossi给两人都倒了咖啡,然后开门见山地说:「傅给我发来消息,联盟那边今晚会正式宣告你失踪。」 说着,他把两支手机递到霍霆霄面前,「手机被处理过,你可以直接和傅联繫,不会留下痕迹。」 「谢谢。」霍霆霄说,「我要的船票呢?」 「还在办,需要点时间。」rossi说。 霍霆霄点点头:「不急,但你的那位手下……我很抱歉。」 rossi耸耸肩:「mafia死于意外是常态,我会好好安抚他的家人。」 「……你们在说什么?」沈霏一脸状况外,眉头越皱越紧,「你们瞒着我做什么了?」 霍霆霄说:「等回家你再问rossi,不要占用我约会的时间。」 说着他要走,被沈霏一把拽了回来。 林驯怕她动作太大,扯到霍霆霄的伤口,想都没想就伸手拦了一下,说:「轻一点。」 沈霏更吃惊了,瞪大眼睛看着林驯:「你说话了?」 「……」林驯张了张嘴唇,似乎说什么都多余,最后只短促地「啊」了一声。 沈霏怀疑自己这几天悲伤过度,产生了幻觉。 霍霆霄好笑地看着她,说:「没听错。」 这次换沈霏说不出话来。 趁她安静,霍霆霄便简单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前因后果,给她简短总结了一下:「霍旭雇了几个当地的地痞要找我麻烦,但有人通风报信给了rossi,所以我有做防范。只是霍旭会绑了林驯来威胁我,还在游艇上安装炸弹,这是在我意料之外。」 rossi补充道:「炸弹不是霍旭安的,否则我的人不会不知情。」 沈霏「啊」了一声,问林驯:「你不是跑了吗,怎么会来意国?」 林驯看了眼霍霆霄,才说:「想,再看看他。」 沈霏又问霍霆霄:「既然安全了,为什么不回去?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还有我爸妈都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的?」 第92页 「等我回去再跟舅舅舅妈道歉,」霍霆霄说,「但我只有保持失踪,霍呈和萧冉才会放松警惕,露出破绽。」 稍顿,他又说:「你演技不好,如果不逼真一点,是骗不过那对母子的。」 沈霏无言以对,再想埋怨也无从开口了。 怕引起别人注意,rossi和沈霏这次出来不能停留太久,分别前,沈霏塞给霍霆霄和林驯两沓厚厚的现金,又把一张卡交到霍霆霄手里。 「这张卡不限额,没我的授权,外人也查不到流水帐单,你放心用,」沈霏问霍霆霄,「你要去哪的船票,rossi不好办,我来想办法。」 霍霆霄摇头:「你最好不知情,保持悲伤和愤怒就好。」 「那好,有情况随时联繫。」 沈霏一向拎得清,霍霆霄让她不多问,那她就不再问。 只是没过几天,听rossi提起霍霆霄马上要带着林驯登船离开意国,沈霏担心,想再和霍霆霄见一面,但人没见到,收到的却是几笔来自银行的大额消费提醒。 她的卡,只有大额消费才会收到提醒。 出于好奇和关心,沈霏调阅了帐单明细。 其中一笔款项的收款方,是个她没见过、也看不懂的法式店名,但项目备註她倒是看懂了。 [tail butt plugs] 尾巴。 还是复数。 沈霏脸红地把手机一扔,决定以后绝不再过问霍霆霄的一件事。 第51章 「我要继续发昏了」 海上爆炸案发生一周后,联盟警署正式将霍霆霄列入失踪人员名单。 打捞搜救工作因为涉及跨国领海,断断续续的,几天过去没有实际性进展,因而虽说是失踪,但公众已默认死亡才是最终结果。 新闻一出,霍氏集团股价暴跌,霍呈临危受命,暂替霍霆霄出任总裁处理事务。 人人都不看好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偏偏霍呈上任后,就着手解决集团当前的棘手问题,股价稍有回涨,又立即推行改制,变动高层人事任命,其野心可见不小。 董事会对他改观的,大有人在。 不过也有人不满他的激进做派,认为霍呈如此雷厉风行,是在着急和霍霆霄做切割,并不利于集团的稳定发展。 「你再不回来,你们集团就要整个大换血了,董事会里支持你的顶不住太久。」傅星沉在电话里说,「丁俊虽然还是总裁特助,但他已经接触不到核心圈层的信息了。」 「嗯,知道了。」电话那端,霍霆霄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松散。 傅星沉皱眉:「你一点都不急?居然选择坐船回来。」 霍霆霄笑了笑:「难得度一次假,当然要好好放松,急什么。」 傅星沉嗤道:「色令智昏,说的就是你。」 「嗯,我要继续发昏了,你随意。」霍霆霄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绕着条毛茸茸的白色长尾,尾巴尖轻轻扫着林驯深凹的嵴沟,引起林驯一阵阵的战慄。 霍霆霄对傅星沉说:「没有急事请不要打扰我。」 说完,他挂断电话,拍了下林驯的臀侧。 白皙的皮肤立刻出现一个鲜明的红色巴掌印。 霍霆霄拿尾巴尖扫过红痕,林驯觉得痒,瑟缩着往前躲了一下。 尾巴险些脱离身体,又被霍霆霄按了回去。 林驯闷哼一声,霍霆霄拦腰把他抱进怀里,下巴搁在他肩头,给他看那根雪白色的狐狸尾巴。 尾巴皮毛极佳,手感柔润光滑,唯独黑色的尾巴尖儿那里被打湿了一截儿。 「怎么是湿的?」霍霆霄检查了一下,又打了林驯一巴掌,「以为我打电话发现不了?」 林驯仰头靠在霍霆霄肩上,眼睛半睁半阖地来蹭霍霆霄的脸颊,呢喃道:「我……错了,可不可以,真做?」 「不可以。」霍霆霄无情拒绝了林驯的请求,「你之前一走了之,如果再不见我,怎么真做?」 林驯侧头来索吻,霍霆霄也不肯给安慰,偏要撩拨得林驯一身潮热无法发散,等把人逼到可怜巴巴要哭了,霍霆霄才低头吻他,给他许可。 林驯也是上了船,才发现霍霆霄实在记仇,之前说要等他痊癒再算帐,林驯其实做了一点心理准备。 他想,无非是像上次逃跑被当场抓住那样,再来一回三天三夜。 可这次,霍霆霄始终不肯真刀真枪地进入,却每天哄骗林驯戴不同的尾巴,做小猫小狗小狐狸。 林驯独自陷在漩涡里,被极致的空虚和快慰拉扯,简直冰火两重天。 他再三和霍霆霄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擅自不告而别,说得情真意切、保证得坚定有力,霍霆霄才终于展颜,放他一马。 在海上度过了混乱极乐的几天后,林驯和霍霆霄使用rossi给伪造的身份顺利回到了联盟。 两人以假名进入口岸,再租车自驾去到联盟南方一座沿海的渔业小镇。 看到小镇名字,林驯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他指指路标,说:「这里,我知道。」 霍霆霄看着他:「什么?」 「这是,闻东浩的老家。」林驯咬咬牙,「我刚到闻家,那年,他带我来过一次。」 「确定是这里?」霍霆霄说,「闻东浩的老家不是在厦川吗?」 「确定,」林驯在地图上圈出一个乡镇名字,「他带我,到这,祭祖,不是厦川。」 第93页 霍霆霄手指敲了几下方向盘,若有所思地说:「果然来对了地方。」 林驯习惯性地用眼神打了个问号。 霍霆霄说:「萧冉的老家也在漳东。」 去漳东的路上,林驯听霍霆霄讲了闻东浩自杀前,萧冉申请夫妻探视的事,他有点意外,但也随之明白了霍霆霄此行隐姓埋名来这里探访的目的。 要调查清楚,萧冉和闻东浩这两个看似不相干的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有交集的。 如果能查到他们过去的轨迹,也许就能弄明白一些疑团。 萧冉是渔家女出身,父母一辈都是土生土长的漳东人,直到萧冉的哥哥萧奇考学外出,她也跟着一块出去打工见世面,遇到霍霆霄的父亲霍正杰,她便跃了阶层,成了阔太。 这件事,在十几年后的今天,街坊邻居依旧会把它当成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来议论。 「听说她让人包养了几年,还给人家生了儿子,结果男方就是不离婚。」 「不离婚又怎么样,没过几年原配死掉了,她还不是转正了嘛,有的人就是天生好命。」 「萧家人确实命都怪好嘞,妹妹做了富太太,哥哥也争气,是高材生,现在一家子在大城市风生水起的,过得让人眼红嘞。」 「……」 霍霆霄不过打听一句萧冉的事,就被几个热情的村民围住,七嘴八舌说了一大通。 然后不知怎么,就有人问起了他有没有结婚,需不需要介绍女朋友。 一直没开口的林驯,也被问了几句。 林驯打量几眼霍霆霄的脸色,忽然牵起霍霆霄的手,带他往前走。两人十指相扣离开的背影,给了这几位思想还相对保守的村民一点点疑惑和震撼。 等到刺探的视线从背后消失,林驯想松手,却被霍霆霄再度扣紧。 霍霆霄抓着他的手,问:「怎么这么冰?」 林驯抿嘴笑了下,低声说:「不冷的。」 霍霆霄勾了勾他的指尖:「真不冷?」 林驯又改口说:「有一点。」 霍霆霄便抓着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 两人肩并肩地走遍整个渔村,遇见年纪稍长一点的,便停下问一问。 但打听到的信息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套说辞,可能细枝末节处稍有出入,但价值不大。 没人知道萧冉在跟萧奇外出之前,都和谁有过密切关系,更没人听说过闻东浩的名字。 「先吃饭吧。」走了一天,人已经很累,肚子也空,霍霆霄牵着林驯找了家还算干净的店面,要了两份海鲜面。 林驯坐在背风的角落里,看着霍霆霄一身普通休闲装,坐在这种寻常街边的小店里,身后是夕阳余晖和穿着校服结伴回家的中学生,是令他觉得不太真实的烟火气。 他偷偷打开手机摄像头,借衣袖作掩护,拍了一张霍霆霄的照片。 可惜声音没关,快门键「咔咔」连拍几下,都被霍霆霄听见了。 霍霆霄笑着看过来:「想拍就拍,不用做假动作。」 林驯这几天胆子变大了些,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眼巴巴地看着霍霆霄。 霍霆霄同样看着他,但没动。 林驯有时会忘记自己能说话,他反应了几秒,才说:「坐过来,拍合照。」 霍霆霄便起身坐到他身边,亲昵地扬手搭住他的肩。 林驯拍了许多张,然后每一张都仔细放大看表情、看眼神,霍霆霄托腮看着他,说:「还记得我们的第一张合影吗?」 林驯点点头。 那也是在海上,在参加何氏兄弟的慈善晚宴第二天,他开口对霍霆霄说了第一个不太成语调的音节。 霍霆霄却说:「不对。」 林驯怔了下。 霍霆霄幽幽看着他:「你参加网球社,难道真是为了学打球?」 林驯微微睁大了眼。 霍霆霄拿手指戳了下林驯的嘴唇,「说话。」 林驯咽了下口水,才说:「你……知道我?上学时候?」 「……」霍霆霄懒懒道,「有点印象吧,好像是有一个人,总给我捡球,但每次我跟他说谢谢,他又不理我。」 林驯:「……」 霍霆霄故意问:「你说他是不是很奇怪?」 林驯只好点点头,说:「是,很、奇怪。」 霍霆霄又问他:「我之前翻学校年鑑,看到网球社的合影,发现某人站得离我好远,胆子这么小的吗,林驯?」 林驯脸快低到桌子上,低声说:「不敢的,你别说了。」 霍霆霄捏了下他的脸:「以后胆子可以大一点。」 林驯侧头吻了下霍霆霄的指尖,小声说「好的」。 海鲜面香喷喷的,林驯胃口不错,吃了个精光。 放下碗时,看到外面街上仍有稀稀落落的学生在打闹玩耍,他忽然福至心灵。 「学校。」 林驯抓住霍霆霄的手,说:「去学校,看一看,说不定会有收穫。」 霍霆霄莞尔:「我的小狗怎么这么聪明。」 林驯胆子确实变大了,他环顾四下,看周围没什么人,于是他凑到霍霆霄面前,很小声地问他:「那今天晚上,小狗可以要奖励吗?」 霍霆霄眸色深深:「想怎么奖励?」 林驯抿了抿唇,说:「想真做。」 霍霆霄倾身啄了下他的唇,笑道:「听你的。」 第94页 【作者有话说】 要做一天高铁,所以周二的更新推迟一下哦,大家不要等,我到家后会补上的~后面应该会尝试日更一下,mua! 第52章 下次可以再用力一点 天已渐晚,两人决定第二天再去学校。 从小餐馆出来,林驯照样被霍霆霄牵手放在外套口袋,他们漫步在小镇街头,走一段下坡的路,两侧屋舍店铺鳞次栉比,电线交杂错乱,一直延伸戳破路尽头的渔港晚霞。 两人在下个路口拐进小巷,在昏昧的傍晚交换一个秘密的湿吻,再穿过窄巷斜街,找到一家从外观看起来还算可以的小旅馆。 林驯担心霍霆霄住不惯这种地方,但关心的话还没问出口,霍霆霄就吻住了他的嘴巴。后来因为过于投入,他更是把这点顾虑忘了个一干二净。 两人在海上那几天其实都憋得不轻,这晚总算得到满足,他们换着花样,一直折腾到半夜才睡。 第二天林驯在霍霆霄的臂弯里醒来,他又小心翼翼地想往霍霆霄的怀里贴,结果刚一动弹,枕下的手臂就把他用力抱住了。 「刚醒就来招我。」霍霆霄闭眼埋在林驯的后颈窝里,因为还没完全清醒,声音有点哑,带着慵懒的笑意。 被他说话时的吐息弄得有点痒,林驯咽了下口水,哑声说:「没、做够。」 霍霆霄嘴唇贴在林驯耳根下,低声:「瘾怎么这么大,而且你昨晚最后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林驯放弃狡辩,红着耳朵往霍霆霄怀里靠,但霍霆霄按拢他的膝盖,低声命令他。 「不许乱动。」 顾及今天还有事,霍霆霄最后还是没做到底,只用手和腿,但最后林驯皮肤还是红了,一走路就有点发疼,跟真做没什么两样。 厮混到午后,他们才退房出门。 随便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两人便去了萧冉当年所念的中学。他们以大学实习记者的身份,声称要做一期关于漳东老校的专题採访,校方很朴实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这所中学办学时间很久,但条件放在当今的联盟而言,算是比较落后闭塞的。 算一下时间,萧冉念书需要追溯近三十年,当年的学生合影因保管不善,早已斑驳得认不清五官,只有照片背面用极小的字印着每个人的名字。 林驯正反面核对几次,发现萧冉站在最边上,紧挨她右侧站着的人,名叫聂兰。 另外,他还在一本学校荣誉校友的花名册里,意外发现了闻东浩,以及萧冉哥哥萧奇的名字。 他们竟然是同届校友。 说起这两位荣誉校友,校方接待人话多了些,当趣闻一样讲给霍霆霄和林驯听:「这两位事业都做得不错,前几年两人跟商量好了一样,这个捐款,那个就捐物资,总之谁也不肯输谁一头,我们学校也是得益于他们这种的暗暗较劲儿,食堂、操场还有图书馆就这样一点点修缮好了。不过最近几年,萧奇还在坚持捐款捐物,闻东浩倒是再没有消息了。」 霍霆霄问:「他们关系不好?」 接待人慾言又止,显然知道一点内情。 林驯这时插话,提了一嘴萧冉的名字。 接待人笑了:「看来你们的确做了功课来的,连萧冉都知道。」 「萧冉嫁给环盛霍家的事,漳东人没几个不知道的,」霍霆霄随口胡诌:「是不是萧冉和闻东浩谈过恋爱,萧奇不同意?」 「嗐,感情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接待人笑嘆口气,一副「懂的都懂」的口吻,「不过霍家的家世摆在那儿,跟咱们这种小乡小镇出来的人,有云泥之别,再傻的人也知道该选谁吧。」 林驯默默低下头,将那张萧冉的班级合影折好,放进裤子口袋。这时霍霆霄牵住他的手,同校方接待人告别:「素材差不多了,谢谢解答。」 「啊,这么快?不需要去别处逛逛吗?」 「不需要了,再见。」 霍霆霄带林驯上车,从林驯后面的裤兜里摸出了那张照片。 林驯指了下站在萧冉身边的女生。 霍霆霄翻过照片后面,对照她的名字:「聂兰,你想找她去问问?」 林驯点点头:「一般,关系好的,都,站在一起。」 霍霆霄看着他,林驯担心霍霆霄又要说起网球社的合影,于是学会抢答,喃喃道:「我们那时,不好,不熟。」 霍霆霄非要使坏:「那我们现在,够熟吗?」 已经从里到外被鄵得熟透,现在大腿根儿还火辣辣的发疼,怎么能说不熟?林驯不会说谎,只好一边点头说「够的」,一边心猿意马往身侧找安全带。 扒拉半天,也没抓住。 霍霆霄笑着揉了把林驯的短髮,伸手拽过安全带给林驯扣好:「那坐好了,熟人。」 漳东乡不大,想找个人费不了多大的劲儿。 打听一番,霍霆霄和林驯便在一个渔村找到了聂兰。聂兰年过五旬,正坐在自家院门口逗小孙女玩,听这两个年轻人打听萧冉和闻东浩的关系,她脸上止不住的惊讶。 「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有联繫呢?」聂兰反问。 「关于他们以前的事,您知道多少?」霍霆霄彬彬有礼,「他们是不是中学时代恋爱过?」 「那岂止是中学,」聂兰说,「他们两个中学毕业之后,一起去了外地打工,分分合合闹了好几年。萧冉那时候跟我关系最好,她每次跟闻东浩每次闹分手,都来找我哭,说什么闻东浩不上进,工作没前途,跟他过不下去,这次一定要跟他彻底断干净,结果还不是过几天就和好。」 第95页 「大概有几年,您记得吗?」 「那时间太久了,我哪记得住。」聂兰想了想,又说,「不过萧冉最后一次跟我联繫,那时候我刚生完我儿子,她说她也怀孕了,还来问我怎么办,说是想把孩子打掉,彻底跟闻东浩分手,我当她跟以前一样,就劝了几句,不过后来再打电话给她就打不通了。」 聂兰笑得有点讽刺:「听别人说,萧冉现在做了阔太太,她也算心想事成了。这么多年她再没回来过,肯定也不想再跟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有牵扯了。」 「……几岁?」林驯突然问。 霍霆霄回头看,就见聂兰刚学会走路的小孙女,抱着林驯的小腿,抬头冲着林驯咿咿呀呀地笑。林驯僵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聂兰笑道:「才一岁一个月。」 林驯摇头,更正问:「你说,你那时刚生完儿子,现在,他几岁?」 聂兰听他说话不流利,反应了几秒,才说:「哦,你问我儿子,他今年快27了。」 霍霆霄和林驯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聂兰问:「你们打听这个做什么?」说起往事,她倒是起了点好奇:「你们认识闻东浩?听说他现在在外面混得不错,也是个什么总来着,是不是?」 霍霆霄随意道:「是不错。」 聂兰「哎」了一声:「估计萧冉嫁人这事刺激到他了,要不他怎么能突然转变这么大。」 她回忆起上学那段时间,大他们一届的闻东浩,在学校里调皮捣蛋的名声有多不好,恨铁不成钢地说起萧冉和这种人混在一起有多煳涂,林驯和霍霆霄听了一会儿,再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找了个藉口离开。 只是那个小女娃娃似乎很喜欢林驯,抱着他的腿不愿松开,霍霆霄瞧着有意思,很有耐心地逗了她很久,林驯冷脸看着他们的互动,心里莫名被揪了起来。 等两人上了车,霍霆霄看见林驯仍皱着眉,笑道:「这么讨厌小孩子?」 林驯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反问他:「你……喜欢?」 霍霆霄发动车子,说:「还行,挺可爱的。」 林驯系好安全带,侧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过了半晌,他突然用极低的气声,几乎是感嘆的语气说:「你以后的孩子,应该会更可爱吧。」 车子勐然剎停在路边。 霍霆霄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身看他:「你在嘀咕什么?」 林驯抿了抿唇,低头攥紧了安全带。 霍霆霄戏嚯地问他:「林驯,你难道是双性人?」 林驯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沖他摇头。 霍霆霄冷笑:「那谁来给我生孩子?」 林驯嘴巴微微张大了些,很多话却哽在喉间说不出来。霍霆霄扣上墨镜,英俊的脸庞显出几分冷酷:「原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林驯。」 林驯急忙道:「不,不是的!」 霍霆霄冷声反问:「那是什么?」 林驯被问住了,哑口无言。 霍霆霄也不说话了,沉默着重新发动车子,飞速朝高速路口驶去。 车厢内的气氛陡然降到冰点。 林驯十分后悔,就不该说那句多余的话。他刚才只是触景生情,不禁发散思维,想像霍霆霄假如组建家庭会是什么情景,他没想到会惹霍霆霄生气。 他扯了扯霍霆霄的衣袖,霍霆霄架着墨镜继续开车,不理他。 林驯轻声叫他:「霍霆霄。」 霍霆霄还是不理。 林驯侧过身,很认真地对霍霆霄说:「对不起,霍霆霄,不气了,好、不好?」 霍霆霄看了眼后视镜,下颌线仍然紧绷。 林驯怕影响他开车,只能伸手牵住霍霆霄的衣摆,说:「我嘴笨,没、没有说你会、抛弃我,结婚生子的意思,真的。」 霍霆霄从墨镜下斜睨他一眼。 林驯有点气恼地说:「我怎么,总惹你生气,我怕有一天,你会烦。」 霍霆霄敲了下方向盘,说:「你少说这种话,我就不烦。」 林驯立刻说:「那我,不说了!」 高速路上的风景都是一样的乏味,车子高速行驶,密闭的车厢内一时间只有引擎轰鸣发出的闷响。林驯不安地坐在座位里,时不时往旁边瞄,最后实在受不了这漫长煎熬的寂静,他又硬生生地开了个话题:「萧冉,怀孕时,是不是和你爸爸,还有闻……同时在一起?」 霍霆霄「嗯」了一声,说:「应该是。」 「那……」林驯说,「霍呈他……」 「他进霍家之前,做过亲子鑑定,」霍霆霄说,「但鑑定结果是真是假,闻东浩又是不是知道,这个还要再求证。」 林驯点点头,又没话说了。 等车子驶上高速公路,林驯才问:「我们去哪?」 「回首都,」霍霆霄说,「先悄悄回去,我还要再查一查闻东浩和药剂的事。」 林驯「嗯」了一声:「你开累,就换我。」 霍霆霄没应,直接把车子开进最近的休息站,然后摘下墨镜,对林驯冷酷地一歪头,命令:「去后面。」 林驯愣了下,脸色唰地白了。 他还以为霍霆霄不想看见自己,所以要求他去后排坐着。林驯下了车,垂头丧气地挪去后排,谁知刚一坐进去,霍霆霄也跟着下车来到后面,一关车门,就欺身压了过来。 第96页 「林驯,是我给你的安全感不够,还是我c..得你不够狠?」霍霆霄握住林驯的脖颈,拇指用力压着林驯颈侧h.t.x的纹身,「既然是我的小狗,就永远只认我一个主人,永远守在我身边。」 他抬起林驯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听懂了吗,林驯?不能离开,我们之间,谁也不能离开。」 林驯心跳得快要冲破胸口,颈动脉激烈撞击着霍霆霄压在皮肤上的指纹,他滚了滚喉结,哑声说:「记住了,谁也不离开。」 「我不会天天说我爱你,你要永远看着我,」霍霆霄抚上林驯的眼尾,「我要你每天看我怎么来爱你,而不是闭着眼睛胡思乱想我哪天会厌烦,会和别人发生什么关系。」 林驯握住他的手,哽咽道:「不会再,乱想了。」 霍霆霄低头吻林驯的额头与鼻尖,一手伸进林驯裤子,在吻上林驯的嘴唇前,他低嘆:「好想打哭你一次,只有疼了,你才能记住教训。」 林驯扬起下巴来索吻,颤声说:「打吧,想、怎么打,都可以的。」 「真的?」霍霆霄压住他。 身体忽然一凉,裤子褪至膝盖,林驯眼含期待地看着霍霆霄:「嗯,真的。」 「啪」的一巴掌,扇得林驯浑身一激灵,他低嘆道:「可以再用力一点的。」 【作者有话说】 改了八版,让我过吧,我真要吐了 第53章 把他的心脏吻得咚咚作响 教训完了,两人继续赶路。 在抵达联盟首都前,霍霆霄再次接到傅星沉的电话,对方声音很轻,像在躲人,语调透着疲惫:「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霍霆霄靠在座位里,林驯开车。 「段旸这几天伤心坏了,人瘦了好多,我看不下去了,」傅星沉嘆口气,「但你也知道,他这傢伙藏不住心事,那张脸就是个晴雨表。」 霍霆霄看了眼车载屏幕的导航地图,说:「明天晚上十点,在你的酒庄见一面吧。」 「这么快,查清楚了?」傅星沉说,「霍呈现在盯人盯得紧,如果我们见面,肯定会惊动他。」 「没事,见面再聊。」 霍霆霄挂断电话,给林驯指路:「再过两个路口,左转就到了。」 林驯「嗯」了一声,稍顿才问:「霍呈发现,没关系吗?」 「我们去萧冉老家的事,很快就会传到他耳朵里的,所以没关系。」霍霆霄看了眼车窗外熟悉的城市街景,说:「打出的时间差,已经够了。」 霍霆霄又给丁俊打了个电话,简短交代几句,车子便停在一家制药公司销售分部的门口。 韩警司一身便衣,正站在门边抽菸,看见霍霆霄下车,立刻掐了烟迎上来,把霍霆霄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很难相信霍霆霄竟然真的可以从那场爆炸中安全脱身。 让他同样惊讶的,还有林驯。 因为林驯剪了短髮,韩警司还多看了两眼,才认出他是谁。 「两位……都还好吧?」韩警司看车子沾满雨污和灰尘,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开来,「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霍霆霄说:「不用,我们抓紧时间,辛苦你出来一趟。」 韩警司忙一摆手,和霍霆霄给他的好处相比,出来走个过场算什么辛苦? 「那我们进去吧,人已经在等了。」 霍霆霄颔首,和林驯对视一眼,两人跟在韩警司身后一起进了这间公司。 经理孙才捷,是当年比闻东浩晚两年入职这间公司的,闻东浩负责带他熟悉业务,后来两人便一直搭档,做了六七年的医药代表后,闻东浩却放弃升职加薪的机会,突然辞职走了。 孙才捷对此很奇怪,还问过闻东浩辞职的原因。 「他怎么说?」韩警司问。 「鬼扯得很,」孙才捷还没说,自己先嗤笑了一下,「那天他喝大了,心情不好,好像是遇见前女友了,先骂了一大通乱七八糟的,后来又说霍家欠他的,他要让霍家巴巴地把他送进上城区的五星酒店当老总。这不是说胡话吗?!霍家是谁随便能攀扯上的么,谁信他的。」 「结果没想到过了不久,他居然真去了。但等我再问,闻东浩就不承认了,就说他帮了别人一点小忙,作为回报,对方给他介绍了这么个工作。」 霍霆霄问起闻东浩具体辞职的时间,孙才捷想了想,告知了具体的年月,霍霆霄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15年前的9月份。 那时,霍霆霄刚过完10岁生日,母亲沈秋筠没过几天就猝然离世,萧冉随之带霍呈嫁入霍家,而与萧冉有十多年感情纠葛的闻东浩也在同一时间辞职转业,事业一路飞升。 事件串联在一起,很难不让人做恶意的猜想。 林驯看他脸色不对,担心地拍了拍霍霆霄的腿,作无声安慰。 霍霆霄用衣袖做掩盖,攥住了林驯的指尖,十分用力。 韩警司又问起epsilon药剂的事,孙才捷一听这个名字,双手立刻摇成拨浪鼓:「警官您别开玩笑,我们对接的都是正规制药厂和实验室,怎么可能会推销这种违禁药品?」 韩警司说:「闻东浩说他15年前,也就是他辞职前的一个月,在推销这种新型药剂,你跟他搭档,你不知道?」 「绝对不可能,」孙才捷惊出一身冷汗,「我们卖的产品目录都写得清清楚楚,每种样品进出库也要严格登记,不可能有违禁品。警官你不信的话,我可以跟闻东浩对质的。」 第97页 韩警司淡淡说:「他已经死了。」 孙才捷愣了下,「他不是犯事,坐牢呢吗?」 韩警司不跟他多说细节,只问:「epsilon的事,你再好好想想,也许那时它有别的名称?」 「我真不知道啊警官!」孙才捷生怕牵扯进麻烦里,忙道,「那时候闻东浩和几个化工实验室的人关系都不错,他们私底下有没有倒腾违禁品,我真的一点都不清楚。」 「都有谁,把名单给我,一个也别落下。」韩警司说完,看了眼霍霆霄。 霍霆霄起身,和林驯先行离开办公室。 在门外站了没多久,韩警司带名单出来,先拿给霍霆霄过目。 林驯用手机把名单拍了下来。 「一起查会更快一点,」韩警司说,「我先回警署,查到消息就联繫你。」 霍霆霄「嗯」了声。 他沉默地站在阳光下,浅金色的光线将他的脸照得不太真实。林驯安静站进霍霆霄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腰,手掌一下下拍霍霆霄的后背。 半晌,霍霆霄低下头,埋进他颈窝里闷声叫他:「林驯。」 林驯抱紧他不动了,低声:「我在的。」 「好累,」霍霆霄说话时,嘴唇就贴在林驯颈侧的纹身摩挲,「不想再查了。」 林驯说:「累,就休息一下,总会,真相大白的。」 霍霆霄没再出声,静静依偎他片刻,霍霆霄直起身,恢復了平常的冷静与沉稳,他从林驯手里拿过车钥匙,说:「我开车。」 虽然已无限接近于真相,但霍霆霄仍然不清楚这一切,这罪恶的一切,究竟有没有他亲生父亲的参与。他急于求证这一点,所以直接开车找到了当年闻东浩调职的酒店负责人的家里。 老先生已年近七十,看见霍霆霄青天白日出现在自家门口,还以为见了鬼,腿软得退了几步,霍霆霄也不做多余解释,开门见山地问:「15年前,向你推荐闻东浩做酒店经理的人是谁?是霍正杰直接和你说的,还是托人谈的?」 老先生定定神,答:「是萧奇跟我说的。」 霍霆霄皱眉,林驯也有点意外:「他们,不是关系不好吗?」 「我不清楚这个,」老先生看着霍霆霄,「但你爸那时候为了萧冉跟你爷爷闹架的事,几乎全联盟都知道,所以萧奇来找我给闻东浩安排工作,我就当是你爸的意思办了。但后来我发现,闻东浩跟萧家兄妹好像不太熟,偶尔酒会有碰面,也根本不说话。」 依然是不确切的答案。 从这人家里出来,林驯拽了拽霍霆霄的袖口,说:「不认识的。」他隐约猜出了霍霆霄的担忧,很肯定地对霍霆霄说:「闻东浩,和你爸爸不认识,更不会好到,去推荐工作,更何况中间还有个萧冉。」 霍霆霄反问:「你怎么确定?」 林驯抿抿唇,说:「闻东浩一直想,巴结霍家的,我听他抱怨过几次,连面都见不到,所以才把我,送去你们学校。」 霍霆霄看他,林驯低下头,逃避他眼睛。 霍霆霄抬起他的下巴,幽幽道:「原来是这样。」 林驯又想说「对不起」,却听霍霆霄先一步说:「这是闻东浩做的唯一正确的决定了。」 林驯微微睁大眼,唇边落下一记轻吻。 明明再温柔不过,却把他的心脏吻得咚咚作响。 「走吧,先不想这些了。」 霍霆霄牵起林驯再次上了车,开往傅星沉在首都郊野的一座酒庄。 傅星沉接到他的改约电话,半哄半拽地把段旸弄出了家门,等四个人一见面,段旸先是愣了很久,然后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指着傅星沉和霍霆霄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这样耍我好玩吗!我特么地眼睛都哭成核桃了!」 骂完他直接抱住林驯,把眼泪鼻涕都蹭到了他的衣服上。 林驯无辜地举起双手,僵硬半晌,才把手落下放在段旸肩头,轻拍两下,滚了滚喉结,尽量流畅地说:「不,不哭了,好了,没事。」 段旸立刻停了哭声,直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林驯。 林驯预料到他会是这反应,咳了一声,又说:「不要大惊小怪。」 「……好好好,」段旸怕吓到一只小猫似的放轻声音,「我不大惊小怪,你、你正常说话就行。」 「……」林驯不想说,默默躲到了霍霆霄身后。 霍霆霄伸出手,给段旸递了张纸巾,诚恳认错:「对不起,害你担心,其实我没想瞒你,但傅星沉说你藏不住事。」 「我!?」傅星沉提起一口气,用力捶了下霍霆霄的肩膀,「你再说一遍!」 霍霆霄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傅星沉也跟着笑了,随即伸手抱住他,感嘆道:「看在这次确实很危险的份上,我就不骂你了,欢迎回来。」 「嗯。」霍霆霄回抱住傅星沉。 见状,段旸也抱了过来,气鼓鼓地说:「以后再有这种事,不准再瞒我!小爷的眼都快哭瞎了!」 霍霆霄很认真地说「对不起」,伸手把林驯也一同拉进了怀抱。 段旸挤过来,非要贴着林驯一起抱,林驯有点不好意思,也不习惯和别人如此亲近,但心里到底是暖唿唿的。 他很艷羡这样的友谊,所以他想起了阿青。 按阿青的脾气,估计得知海上爆炸案后,掉的眼泪不会比段旸少。 第98页 于是,林驯徵求霍霆霄的意见,问他可不可以和阿青报个平安。 霍霆霄点头,说:「报吧,别透露我们的具体位置就好。」 林驯「嗯」了一声,坐在他身边低头给阿青发信息。 傅星沉看看林驯,又看看霍霆霄,打趣道:「你是他爸爸吗?管这么宽。」 霍霆霄反唇相讥:「可以是,你羡慕?」 傅星沉操了一声,笑了。 林驯红着脸发完消息,手机很快嗡嗡连震好几下,可见对方看到他平安的消息有多激动。 [阿青: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阿青:为什么不早点联繫我?] [阿青:我可是一直很想你呢。] [阿青:迫不及待想要见你了^-^] 【作者有话说】 有多余的海星吗,想要一点,没有也可以的0.0 第54章 「我知道,你最乖了」 酒庄是傅星沉的私人领域,从不对外开放,因而在这里,几人可以姿态放松地交换信息。 傅星沉说起最近半个多月,霍呈在环盛的频频动作,霍霆霄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对于更内部的消息,傅星沉也探听不到,但不难推断出霍呈的后续动作。 「他如果知道你回来,肯定会加快股权收拢,你对上他,有没有把握?」傅星沉问。 霍霆霄没答,而是突然问:「他最近怎么样?」 虽然没点名道姓,但傅星沉知道霍霆霄问的是谁,「前两天我刚去看过,能睁开眼了,但没有反应,医生说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过也可能是甦醒的徵兆。」 霍霆霄「嗯」了一声,靠在沙发里,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疲惫。 傅星沉看他这个样子,想也知道是他心情不好,便没再多说。 「楼上有房间,你们就先住在这吧,等休息好了再说。」傅星沉看眼腕錶,「我先送段旸回家。」 段旸:「啊?我今晚也想睡这!」他还想听林驯再说几句话呢。 「这就一间房,你睡他们床底吗?」傅星沉把他拽起来,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丢给林驯一把手枪和几支弹匣,「我身上只有这把,你们先拿着防身。」 林驯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回头看,霍霆霄靠在沙发里,眼睛闭着,似乎是睡了。林驯没打扰他,扯过旁边的毯子给他盖上,再掀起一角,把自己也盖住一点,然后他靠在旁边轻手轻脚地检查手枪。 弹匣回装时,卡了下壳,林驯想卸掉重装时,毯子下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指。 林驯侧过脸,问:「我,吵醒你了?」 「没睡。」霍霆霄把他拽进怀里,带着他的手,一点点把枪拆成零碎,又慢慢地把它拼好,问他:「学会了吗?」 林驯靠在他怀里,全程心猿意马的,很诚实地摇头:「没有。」 霍霆霄又演示一遍。 林驯这次认真看完,说:「你好像,什么都会,好厉害。」 霍霆霄笑了笑,唿出的气息掻得林驯耳根发痒:「是你把我想得太好。」 林驯扭过脸看进霍霆霄眼中,严肃道:「不是想,是你本身就好。」 霍霆霄定定看他,手里的枪在掌心转了半圈,枪口上挑,轻轻抵住了林驯的喉结:「那天我用枪指着你,你怎么一点也不怪我?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林驯说:「不怕的,也不怪你。」 霍霆霄问他为什么,林驯说不出答案,只低头吻了下对准他的枪口。 霍霆霄用枪口挑起林驯的下巴,和他接吻,吻到林驯主动爬上他的腿,坐进他怀里,霍霆霄才松开林驯,给他看空荡荡的弹匣。 林驯弯了弯眼角,说:「我知道的。」 霍霆霄心里一阵熨帖,这个人为什么可以如此绝对地信任自己。同时他又恶劣地生出一丝破坏欲,故意问林驯:「那天在船上,你也知道吗?」 林驯怔了下,如实摇头。 其实他也很好奇,准确说,是比较在意。只是在意的点,却并非霍霆霄将枪口对准他,而是在意为什么霍霆霄会如此肯定这一枪必有子弹,敢在逼问出他想要的答案后,毫不犹豫地朝林驯身后开枪。 如果那枪是空弹—— 林驯简直不敢细想,如果那一枪打空,不仅当时站在林驯身后的那名东欧人会打爆林驯的脑袋,霍霆霄也很难安全脱身——即便他在船上有内应,但子弹不会给他时间。 「是……赌概率吗?」林驯问。 霍霆霄摇头,把一枚子弹放在林驯掌心,托着他的手掂了掂重量。 「枪打多了,会有手感,」霍霆霄挑起了林驯的疑虑,又不忍心他乱想,所以还是解释了自己那天的行为:「拿到枪后我重新转过一次弹巢,弹巢后的圆孔也告诉我,那枚子弹就在击发位。」 林驯眼睛都亮了:「可以,教我吗?」 「想学?」见林驯点头,霍霆霄笑着说,「那先交学费。」 林驯攀上霍霆霄的肩膀,低头很虔诚地吻他的唇,霍霆霄摇头说:「不太够。」 林驯会意,立刻想往下滑,被霍霆霄用腿顶着再次坐起来,霍霆霄笑道:「你脑袋里是不是只有这件事?」 林驯脸一热,结巴道:「那,那你想要什么?」他小声嘟囔:「我没钱。」 霍霆霄问他:「给你发的工资呢,都花光了?」 「……去意国的机票很贵。」林驯语气透着抱怨。 第99页 霍霆霄被逗笑了,心里憋闷了一天的厌倦和疲累一扫而空,他抱起林驯,往楼上卧室走去:「既然没钱,看来就只剩肉偿这一条路了。」 林驯抱紧他,噙着笑说:「我会很努力补偿的。」 霍霆霄忍不住亲他一口:「我知道,你最乖了。」 床是舒服的,热水也足,两人抱在一起取暖厮磨,难得睡了一夜好觉。 第二天晨起时,霍霆霄收到一条来自韩警司的信息,林驯趴在他怀里,也看见了信息的内容。 孙才捷给出的名单里经过初筛,除了一人在强制戒瘾所、一人死亡之外,其他几个都在正常生活,没有异常。 戒瘾的人,名叫申宇,韩警司发来的资料上,写他今年48岁,算是和闻东浩年龄相当。因为药物依赖,他现在在下城区的一所强制戒瘾中心做治疗。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霍霆霄和林驯连早饭都没吃,就赶往戒瘾中心。 工作人员带他们到强制隔离区,说:「他精神状态不稳定,有点狂躁,所以为了安全,你们不能离他太近,最好也别刺激他。」 霍霆霄和林驯对视一眼,到了病房,看见一人身穿束缚衣捆在病床上, 那人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工作人员过去拍了下他的脸,叫他:「申宇,有人来看你。」 申宇突然爆发式的挣扎起来,力气很大,病床都因此移了位。 几名护工赶来,怕他挣开,用力按住他的手脚,一人给他打了镇静剂,再掰开他的嘴巴餵了两片药,这才让申宇重新安静下来。 过了大概十分钟,申宇看起来清醒了些。 工作人员让霍霆霄和林驯抓紧时间,说完话还要送申宇去做其他康復。 「申宇,」霍霆霄站在病床边,拿闻东浩的照片给他看,「你还记得他吗?」 申宇瞥了一眼,神色变得有点不自然:「干什么?」 霍霆霄收起照片,又问:「你什么药物成瘾?epsilon?15年前闻东浩和你……」 话刚问一半,申宇陡然变了脸色,大声打断霍霆霄:「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跟他不认识!」 霍霆霄按住他,沉声说:「闻东浩已经死了,你不想死,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申宇仍然坚持说不知道。 这时,站在床尾拿着手机录像的林驯,掏出了枪,对准申宇:「不说,现在送你去见他。」 申宇看他给子弹上膛,脸都吓白了,挣扎着想叫人,霍霆霄却开始配合林驯做倒数。 林驯的手搭上扳机。 申宇嘴唇哆嗦着低吼:「我现在说了,我也会死的!」 林驯冷声:「那看你,想早死,还是晚死。」 霍霆霄双手环胸,退后一步,显然是不打算阻止林驯的威胁。 申宇被吓坏了,在倒数到1前,他咬咬牙,极其小声地说:「他找我看过一张配方。」 「继续。」林驯冷脸说。 「我帮他做过几次实验,但都失败了,后来闻东浩说有条件更好的实验室,我好奇,所以就去了,可……可是……」 「可是什么?」霍霆霄问。 「姓闻的那孙子坑我!」申宇咬牙切齿地说,「我到了约定地点,根本没看见闻东浩的人!有人把我打晕,拖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关了起来,然后我和另外一个叫黎昌的化工教授,他也是被骗来的,我们被迫没日没夜地调整配方做实验,最后合成了一点高凝液。」 霍霆霄沉声问:「不是闻东浩关的你?」 「不是,因为那人比闻东浩要高,也更瘦。」纵然事情已过去十五年,申宇回想起来还是怕得瑟瑟发抖,「那个畜生还拿提取液往我和黎昌身上做实验,黎昌岁数大,身体不行,多打了一点就死了,我、我……」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霍霆霄说。 申宇痛苦地闭了闭眼,说:「我答应帮他做优化,让他能析出更好的晶体,方便他倒卖。」 霍霆霄噼手拿下林驯手里的枪,抵住申宇的额头:「到底是谁关的你?十五年前的高凝液,除了你,还有谁能拿到?」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申宇吓得尖叫起来,「那个人每次来实验室都戴面具,我从来没见过他的脸!我是这两年实在没有利用价值了,他才让人蒙了我的脑袋,放我出来的,我甚至连实验室在哪都不清楚!」 「你撒谎,」霍霆霄锐利道,「如果你没利用价值,我会杀了你,不可能放你活着出来。」 申宇脸色惨白,满头是汗,整个人忽然不受控地剧烈抽搐起来,紧接着口吐白沫。 不过短短十秒钟左右,他便陷入了休克。 林驯立刻叫人来急救,医生护士很快将病床围了个水泄不通,开始急救。 林驯拽着霍霆霄退到病房外的走廊上,等待结果。 没多久,警署接到戒瘾中心的报警赶到现场,韩警司也一併赶来,看见霍霆霄和林驯,低声说:「怎么回事?这边报警说的是申宇中毒了。」 林驯拧起眉,「中毒?」 韩警司嗯了声,因为申宇中毒前后他们两个都在现场,所以作为嫌疑人,林驯和霍霆霄暂时不可以离开。 「先别急,我进去看看。」韩警司让他们先稍作等待,他带着两名手下,进了病房询问情况。 房门打开,各种监护仪器急促的滴滴声从门缝里传来出来,一向冷静自持的霍霆霄,突然一拳捶到墙上。 第100页 砰的一声响,砸得林驯心脏勐然一痛。 【作者有话说】 我的霍霆霄和林驯,就只是我的,如果任何其他书粉觉得他们身上有其他书的影子,恳请你们高抬贵手,直接做调色盘去投诉大厅投递材料,或者弃掉这篇文,不要再看下去了,别再评论区含沙射影一大堆,最后又轻飘飘说一句「我没有说你融梗的意思」。求你们放过我,地下打拳的设定,我看的古早黑dao文,十个里八个都有;金三角,我的几乎每篇文主角都有两个好朋友,至于暗恋不敢惊动,是我错了,林驯就该拿枪冲上去直接问霍霆霄:我爸绑架过你还疑似杀了你妈你能不能喜欢我一下!放过我行不行,我只想写好我的雨和狗,好好写完我最后一本故事,如果觉得他们没灵魂,是我笔力不好行不行,求你们不要看了,ky的人放过我吧真他妈的什么事啊烦死了烦 第55章 「我很好养活的」 霍霆霄和林驯被带去警署,做了笔录。 因为林驯想着如果能从申宇口中套出线索,将来也许可以作为证据,所以全程开了手机录像。也幸好有这段录像,证明他们两个人从始至终没有对申宇做过手脚。 「但你们拿枪指着他脑袋……」 韩警司为难地看一眼霍霆霄,但见对方一脸沉郁的表情,又识趣地把剩下的话咽回肚中。他改口说:「录像我拷贝一份,等会儿你们在笔录上签了字就可以走了。」 霍霆霄突然说:「他是关键证人。」 苦苦查证近七年,申宇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为接近epsilon药剂源头的人,也是最后能否将真兇定罪的关键一环。 申宇不能死。 韩警司也明白这个人的重要性:「已经在尽力抢救了,跟他有过接触的,尤其是今天你们探视前给他注射镇静剂和餵药的人都在接受调查,有结果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霍霆霄凛声:「辛苦。」 他同林驯拿回手机,走出警署大门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两人早晨出门,折腾一天,饭没吃几口,结果最后还是差了临门一脚。 林驯担心地看几眼霍霆霄。 对方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上午在病房外那一丝短暂的失控的愤怒与焦躁,已经完全不见踪迹。 林驯牵起霍霆霄的手,拳峰处因砸在墙上的一拳而裂了个口子,他低头吹了吹,问:「疼吗?」 霍霆霄笑了下,说:「我没事。」 林驯又问:「回酒庄,还是回、家?」 今天这事惊动了联盟警署,霍霆霄安然无恙且已顺利回到联盟的消息,肯定再瞒不过外界,他们没必要再掩藏行踪。 霍霆霄反握住林驯的手,把他拽进怀里,低头接了个短暂的吻,才说:「回家。」 林驯来开车。 回别墅的这条路,他曾在雷雨交加的夜,徒步走去又离开,跌跌撞撞,满是伤心。 本以为再也不会回来,没想到时隔两个月,他便再次站到了他曾无数次仰望楼上的花园。 霍霆霄站在门廊上,回头看他。 林驯恍惚想起他第一次来到霍家的那个晚上,他背着破旧的背包,站在霍霆霄几步之外,霍霆霄也是这样看他。 「进来。」霍霆霄解开门禁,对他伸出手。 林驯递过手,由霍霆霄牵着进门。他站在门厅,环视四下,家里的布置摆设,甚至还维持着当初他同霍霆霄一起去度假村前的样子。 他搭过的毛毯、用过的水杯,都还摆在原位。 ——霍霆霄不许任何人碰,甚至霍霆霄自己也不可以。 整栋别墅,仿佛伴随林驯的不告而别而被时间定格在了那个雨夜。直到林驯回来,封印得以解除,时间才重新流动。 林驯回身抱住霍霆霄的腰,再一次和他说「对不起」。 霍霆霄低头和他接吻,咬得林驯嘴唇很疼,抱得林驯也疼,他在用这种方式再次惩罚林驯的不告而别。林驯照单全收,甚至仍觉得不够,他搂住霍霆霄的脖子,轻盈一跃,双腿夹住霍霆霄的腰,更加投入地和他接吻。 霍霆霄托抱着他,上到三楼卧室时,林驯身上的衣服已经一件不剩了。 家里没有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在玻璃窗前做,任由晚霞把林驯汗津津的嵴背晕出勾人的绯红。 林驯又被抱去镜子前。 整面的穿衣镜能更清晰地、全方位地让他看清霍霆霄是如何进出,如何让他湿泞到无法自控的。 林驯颈间的文身被一次次打湿,又被温柔抚去。 随之颈间一凉,霍霆霄一手绕到前面抬起他的下巴,让林驯失焦的眼睛从镜子里与自己对视。 「喜欢吗?」 霍霆霄微微用力,拉长林驯的脖颈,给他欣赏脖间刚戴上的银色项圈。 项圈是金属材质制成,冰凉凉的,和滚烫的体温形成极大的反差。 林驯靠在霍霆霄怀里,眼神迷濛,无力地点了点头。 霍霆霄似乎不太满意,给他解开,又从旁边首饰柜里拿来一条,给林驯换上。 这次是条黑色的,但有铃铛, 稍微一撞,就会有铃声响起。 「好像黑色更衬你。」霍霆霄从镜子里看林驯潮红的脸,认真问他:「你喜欢哪种?」 林驯张了张嘴,发出的却是他自己都不敢认的低叫。 霍霆霄干脆把一抽屉的、各种款式的项圈都拿过来,一条条给他试戴,林驯费了好大劲,才集中精神问他:「怎么……这么多?」 第101页 「忘了我们第一次吗?」霍霆霄说,「我说我会给你买很多,你答应我了的。」 林驯短促地「啊」了一声。 霍霆霄握着他的脖子,嘴唇隔着一层稀薄的空气,贴着林驯的唇角问他:「反悔了吗林驯?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喜欢的,」林驯意乱情迷地回答,「最喜欢你。」 霍霆霄很满意他的答案,于是大方地把之前拍下的那条钻石身体链送给了林驯。 蓝色碎钻如同满天星一般散落在林驯的颈间,映衬着霍霆霄的名字,再点缀林驯胸口绯色的薄肌,腰间一圈珍珠每颗都晶莹圆润,随着两人晃来晃去。 有几颗珍珠被撞掉了,嗒嗒嗒地在溅了水渍的地板上弹几下,最终滚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 几个回合过后,林驯不得不求饶,才让霍霆霄停下。 霍霆霄摸了摸他的肚子,问:「饿不饿?」 林驯立刻摇头,枕在他臂弯里哑声说:「吃,饱了,再做会坏掉。」 霍霆霄掐了下他的脸颊,笑道:「我问你这里饿不饿。」 林驯脸更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霍霆霄说:「我给你煮面,吃不吃?」 林驯抬起头,用很诧异的眼神看着他。 霍霆霄笑容更明朗了些:「你这是什么表情,最基本的生活能力我还是有的。」 因为最近家里没人,冰箱里除了酒水饮料,没有新鲜菜品。只能白水煮面加个鸡蛋,林驯却吃得津津有味,最后连汤都喝完了。 霍霆霄托腮看着他,说:「谢谢赏光,你这样让我很有成就感。」 「好,好吃的。」林驯抿了抿嘴,有点意犹未尽地问霍霆霄,「以后……还能再做给我吃吗?我不挑食,很、好养活的。」 霍霆霄故意拖长时间,才说:「看你表现吧。」 林驯立刻站起来,上半身越过桌面,吻了下霍霆霄的脸颊:「谢礼。」 然后他收拾碗筷进厨房,霍霆霄跟进来,没用洗碗机,两人就并肩站在水槽前,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洗一遍。 蓦地。 一道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了别墅里恬静的气氛。 霍霆霄看眼号码,接起来,对面说了几句后便挂断了。 林驯浑身紧绷地望着霍霆霄,手里起了泡沫的洗碗巾被他攥得发皱。 霍霆霄点了下他的鼻尖,说:「申宇脱离危险了。」 「什么!他居然没死!」一道尖利的骂声骤然划破空气,「你们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养你们什么用!」 骂完,手机就被砸到墙上,连带旁边一个拍卖来的稀缺瓷瓶都遭了殃,四分五裂。 高跟鞋鞋跟焦躁地敲击着地板,笃笃地令人心烦。 霍呈恹恹地掏了下耳朵,说:「可不可以安静一会儿?」 「你让我怎么安静?!」萧冉一阵旋风似的冲过来,看见霍呈一脸懒散,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不赶紧想想办法?现在申宇落在霍霆霄手里了,他如果嘴不严……」 「现在知道急了?」霍呈掀起眼皮,冷淡地朝旁边一瞥,「谁放走的他,你找谁,找我没用。」 萧冉噎了一下,目光跟着他转向旁边,语气放轻了一些:「哥……现在怎么办?」 落地窗前,站着一个高大清癯的男人,玻璃上映出他瘦削阴沉的脸。萧奇沉吟半晌,才说:「他家人在我手上,他不敢乱说话。」 「是么,」霍呈嗤笑,「一个为了钱什么都敢做的人,你跟他赌良心这回事?」 萧冉瞪他一眼:「你能少说两句风凉话吗?我跟你舅舅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这个家?」 霍呈脸上虚伪的笑意顿时消失了。 他站起来,幽幽道:「霍霆霄回联盟那天,他就已经赢了,如果不想输太惨,我劝你们趁现在有机会,早点走。」 说完,他大步离开,走到门口又折身回来,冷冰冰地看着萧冉。 眼里没有一丝对母亲的尊重与敬爱。 他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你只在乎你自己。」 霍呈扬长而去,驾车回到自己在首都的居所。 漆黑的别墅像一座阴森古朴的城堡,藏匿着会吃人的怪物。他穿过空荡荡的大厅,沿楼梯向下,光线才渐渐聚拢到他眸底。 一座纯金打造的狗笼里,铺陈着最昂贵、最纯白的手工羊毛毯,阿青披头散髮、浑身不着寸缕地蜷缩在上面,睡梦中都在不安地呓语。 霍呈放轻手脚,打开笼锁。 微小的一丝动静,就让阿青惊醒了过来,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霍呈便满身疲惫地扑进了他怀里,带着委屈的腔调不停叫阿青的名字。 阿青已习惯了他这样的姿态,侧身躺在毛毯里,任由霍呈将他的手脚摆成拥抱他的模样。 「我的妈妈不爱我,她只爱钱,你妈妈爱你吗?」霍呈枕着阿青的一条手臂,和他面对面躺着谈心。 阿青闭上眼,不搭理他。 霍呈捏住他的下巴,用力道:「说话呀,你妈妈爱不爱你?你不会没有妈妈吧?那你岂不是和我一样,都是没有人爱的小可怜。」 他神经质地喋喋不休:「为什么没有人来爱我呢?明明我那么努力,讨好这个讨好那个,但我妈妈嫌我还不够优秀,论成绩、论气质都比上霍霆霄,爷爷也只认霍霆霄一个宝贝乖孙,爸爸嘴上不说,但谈起霍霆霄那个一脸骄傲的样子,肯定也觉得霍霆霄比我好。怎么世界都要围着霍霆霄转呢,为什么没人能肯定我一下,多爱我一点?你能不能来爱我?为什么连你都不爱我?」 第102页 阿青重新睁开眼,看见霍呈在哭,可脸上同时又带着诡异的笑。 霍呈蜷在他怀里,手机荧幕的冷光打在他冷白的脸上,跟鬼一样。 「你不理我,那我来问林驯好了。」 「我问问他可不可以爱我。」 第56章 「不要离开我」 「你疯了吗?!」 阿青一把打掉他手机,怒不可遏地低吼。 霍呈的眼眶被手机砸中,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泪水将布满血丝的眼珠沁得黑中发红,有种病态的脆弱,「果然只有提到林驯,你才会这么激动,你喜欢他啊?」 阿青同样双眼通红,愤怒又无奈地瞪着他:「你恨我就恨我,别拖无辜的人下水行吗?林驯他又没惹你!」 「他怎么没惹我,他明明接了我的名片和烟,怎么就不肯来爱我一下呢?霍霆霄那种眼高于顶的人,有我会疼人吗?这一点你应该最有发言权吧。」 霍呈牵着阿青的手,从金色的笼网摸到柔软的毛毯。 「我给你的都是最好的,你难道不喜欢吗?我每天陪你躺在这里,不够贴心和浪漫吗?」 他问得太认真,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阿青如鲠在喉,无力地再次闭上眼。 果然是个疯子。 这时霍呈却突然不知发什么疯,奋力掐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骑到他身上,死死压着他,另一只手来掀他的眼皮,「你看着我,回答我!」 阿青眼睛被戳疼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你吓到我了霍呈!松手!松……呃……」 窒息感涌上来,一张脸涨得通红,霍呈赶在阿青晕过去前松开手,欺身吻住阿青的嘴唇,给他渡气。 阿青吓得浑身发抖,一脸惊恐地试图挣开他,但断掉的腿根本用不出一丝力气。 霍呈捧住阿青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 漆黑含泪的一双眼,眸底涌动的疯狂笑意让人后背发凉,霍呈以绝对压制的姿态:「看见了吗,只有我能救你,没有我你会死掉的。」 「所以,千万不要离开我。」 「再逃跑的话,你的手也保不住了哦。」 霍呈趴进阿青怀里。 他看起来比不着寸缕的阿青还要冷,脸颊贴靠在阿青的胸口缓慢磨蹭、温存,听到阿青咚咚加速的心跳,霍呈终于露出满意的笑。 仿佛这心跳是因爱而起。 他像一条阴冷的毒蛇,贴黏着阿青的肌肤,一寸寸向上挪去掠夺阿青的唿吸。阿青只能被迫张开嘴,承接霍呈施加给他的一切。 气氛正升温时,霍呈裤袋里的手机响了,对方简短说了几句,霍呈便抽身离开。 阿青松了口气。 他艰难地翻身成平躺的姿势,后背被硌了一下,冰凉凉的,阿青一摸,是手机。 是刚才被他打掉的那部,装的电话卡应该也是他自己的。 阿青心跳一下提到嗓子眼。 他紧张地瞄一眼笼外,头顶橘黄色的光线在两米之外就戛然而止,再远处就是黑洞洞的,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凝神静听了一会儿,慢慢侧过身去,将自己蜷成虾米状,手机被双手打着颤捧在掌心,解锁屏幕。 与林驯的对话框赫然跃入眼帘,阿青快速眨了眨酸疼的眼睛,指尖发抖地在键盘上敲下一个「我」字。 「太不乖了。」 头顶蓦地响起霍呈冰冷的声线,吓得阿青浑身一个哆嗦。 他勐地回头,就见霍呈像鬼一样站在狗笼之外,金色笼条将他阴沉的脸分割成明暗不一的碎片,阿青只看得到他幽深冰冷的一双眼。 「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住,我对你好失望。」 霍呈伸出一只手,垂进笼内,阿青咬着嘴唇不停地摇头,滚烫的泪水煳了一脸。 霍呈手指动了动,无声催促他。 阿青崩溃般把手机扔到霍呈脸上,金属壳子重重砸在颧骨,划出一条血口来。 阿青愤怒地大喊:「滚吶,你给我滚!」 霍呈捡起摔成两半的手机,回头看了阿青一眼,没再说话,径直上楼出门,坐进车子驾驶位。 霍呈对着后视镜,抹掉颧骨的血痕,嗤笑了一声。 他发动车子,赶到疗养院时,已是午夜两点。疗养中心八楼窗口内的一点零星火光,在夜色中隐约跳动,霍呈大步走进楼内,一片安静。 霍呈走到无人值守的前台,先给霍霆霄打了通电话。 接通后他一句话不说,就挂断了。然后霍呈走进楼梯间,一口气上到八楼,足够浓度的烟雾触发了报警器,深夜惊醒的值班护士快速跑进病房,然后整层楼便陷入了一片混乱。 霍呈悠闲地从腰后掏出一把自动手枪,用帕子慢悠悠地擦起枪口的消音器,嘴里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火光越来越大,刺耳的警笛声很快从楼下传来。 霍霆霄紧随其后赶来,不顾别人的阻拦,奋力冲进了住院部大楼。林驯跟在他身边,逆着混乱尖叫的人流向楼上跑。 有部分烟雾漫进了楼道,昏暗的灯光忽闪忽闪的,能见度很低。但林驯对危险的直觉一向灵敏,他还没有看清藏在防火门后的那张脸,身体已疾速扑向霍霆霄背后,用自己牢牢将他挡住。 装有消音器的枪响,闷闷的像石头入水,噗噗两声,很快被混乱的尖叫淹没。 林驯肩膀一痛,整个人脱力地向前摔。 第103页 然后他看见他注视了很多年的身影,这次不仅回过了头,那张向来冷静的俊脸更是在一瞬间崩乱,急切而慌张地叫他:「林驯!」 「林驯!」 霍霆霄抱住他,从林驯腰间拔出配枪,朝防火门后连发两枪。 趁对方躲避的功夫,他把林驯拖到楼梯下,拍拍他急速失温的脸,「哪受伤了!哪里疼!」 林驯脸上沾到了血痕。 霍霆霄凝神一看,自己满手都是血。他拧起眉,手指不受控地微微颤抖着摸向林驯的后背,一片黏腻。 「坚持住,看着我林驯!不要闭眼!」 林驯听见霍霆霄不停叫自己的名字,这是霍霆霄第一次如此高频率地叫他。林驯心底涌起一丝不合时宜的满足感,他嗫嚅着说「不用担心」,他一点都不痛,甚至整个人轻飘飘的,很轻快。 他以为自己说了很多话,然而他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只发出了几声虚弱的呵呵声。 霍霆霄抱起林驯冲到一楼急救室。 把人放到担架床时,林驯肩膀汩汩涌出的鲜血已将两人的衣服浸得湿透。 霍霆霄死死拽着林驯的手,眼睛通红地命令他:「不许睡林驯!你听见没有!不许睡!」 林驯用力地眨了眨眼,手指留恋地勾着霍霆霄满是鲜血的指尖,最终还是被医护人员强行分开。 霍霆霄被推到急救室外,闻讯赶来的傅星沉看见他浑身是血,心头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霍霆霄捂着脸,一言不发。 过了没多久,楼上大火被完全扑灭,院方负责人双腿打着颤走过来,因为不敢面对阎罗样的霍霆霄,只好挪到傅星沉面前,颤声说:「傅、傅先生,火已经灭了,没什么事。」 傅星沉拧眉:「这叫没事?怎么会着火?!808病房的病人呢,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院方负责人一听这个,腿更软了,脑门直往外冒冷汗:「就是这个……霍先生他……」 霍霆霄冷眼看过来。 因为脸上沾了血,格外慑人。 负责人脸都白了,哆嗦着说:「霍正杰先生,他……他不见了。」 「什么?」傅星沉简直在听天方夜谭,「怎么个不见法?」 「就、就是不见了,火灭了,发现病房里没人……」负责人感觉自己都想进旁边急救室吸点氧,加快语速道:「安保那边的监控线路被人剪断了,我们会联繫警署调查周围的道路监控,保证会第一时间找到霍先生的去向的!」 傅星沉皱着眉,看向霍霆霄。 这时丁俊也赶了过来,身后还带着几个身材高大、腰间配枪的保镖。丁俊担忧地看着霍霆霄:「霍总,您没受伤吧?听说这里有人开黑枪。」 霍霆霄依然不说话,冷沉的目光死死盯着急救室大门。 气氛死一般的冷寂。 直到一个小时后,急救室大门打开,两名医生走出来,对霍霆霄说:「失血止住了,但子弹卡在了肩膀里,等他状况稳定一点需要做手术取出来,你们联繫一下转院吧。」 这里毕竟只是个疗养中心,做手术的话最好还是转送去更专业一点的医院。 傅星沉松了口气,对霍霆霄说:「我来安排。」 霍霆霄对医生说:「我想去看看他。」 医生本要拒绝,但看旁边院长的表情,便点头同意了。霍霆霄抬脚迈进急救室,原先他站立的地方,积聚了一小滩血迹。 急救室里人不多,林驯安静躺在角落的一张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医疗监护仪。 身上的衣服被剪开了一半,右肩包扎着厚厚的绷带,即使如此,依然洇出了些许血色。 他闭眼睡着,浓密的眼睫衬得一张脸越发地白。 霍霆霄走到床边,伸手用指骨,轻轻地碰了碰林驯的脸蛋。 林驯似有感应般颤了颤眼睫,随后将眼皮撑开了一条缝。 监护仪上的心跳速率缓慢爬升。 霍霆霄俯下身来吻他,一滴眼泪正滴到林驯的唇角。 林驯心里漾起一圈圈的涟漪,这好像是霍霆霄第一次为他流眼泪。他开心,又心疼,吃力地抬起左手,想给霍霆霄擦眼泪,于是霍霆霄把头压低,主动用脸颊蹭了蹭林驯的手掌心。 一如林驯过去无数次这样蹭他。 林驯摸了摸他的脸,问:「火,灭了吗?」 霍霆霄牵住他的手,柔声道:「灭了。」 林驯顿了顿,又说:「我,是不是很听话?」 又有几滴眼泪相继掉下来,霍霆霄点点头,很久才说:「很乖。」 林驯弯了弯嘴角,疲惫地闭了下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又说:「开枪的人,躲在七楼防火门,后面。他好像是,霍呈,我没看太清。」 「我知道,」霍霆霄让他宽心,「这些事交给我,你不要再想了。」 霍霆霄低头吻他的眼梢,低嘆道:「谢谢你,又保护我一次。」 林驯没说话,但眼里的情意胜过千言万语。 他听见霍霆霄又对他说「谢谢」,第无数次对他说「不要离开我」。 林驯眼底沁出泪来,小声说:「不离开。」 【作者有话说】 霍霆霄:你,触碰到了我的逆鳞!(霸总语气) 第57章 「你将来会处理掉我吗?」 凌晨时分,林驯生命体徵恢復到可接受手术的程度,立刻被转入联盟第一军医院特护病区,取出了子弹。 第104页 霍霆霄全程陪护,连衣服都没换。 直到林驯被推出手术室,医生告知一切顺利,他才坐在病床边休息。傅星沉安排好警卫值守,进门来,看见霍霆霄一身血污,劝道:「去洗个澡,睡一会儿,我在这替你守着。」 霍霆霄给林驯掖了掖被角,声音低哑得厉害:「我等他醒了。」 傅星沉想起小时候,霍霆霄也是这样,寸步不离地守在沈秋筠的病床边,像个充电玩偶,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直到电量耗尽,小小的霍霆霄蜷在陪护椅里打了个瞌睡,等再醒来,看见的却是沈秋筠脸盖白布、被推进太平间的情景。 霍霆霄当时哭得撕心裂肺,把段旸也吓得在旁边哇哇大哭。 这样的事,任谁也不想再经歷一遍。 于是傅星沉没再多劝,只是无声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临近中午,接到消息的段旸赶了过来,看见林驯脸色惨白躺在病床上,霍霆霄还是那副刚从血坑里爬出来的样子,段旸吓得不轻,平时咋咋唿唿的一个人,到了床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病房里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好在林驯没睡多久,他在午后撑开眼皮,眼睛还没适应光线,一只温热的手掌就抚上来,摸了摸他的脸颊。 他知道,那是霍霆霄。 于是林驯用力牵起嘴角,笑了下。 医生护士给林驯做了术后检查,交代好注意事项,要求他住院一周才可回家。林驯觉得没这么夸张,只是一天水米未进引起的虚弱,霍霆霄却很严肃,要求他必须遵医嘱。 「可昨晚……」 「那些事你不用管,」霍霆霄打断他,声音温和,但态度强硬:「好好待在这里养伤。」 林驯住的特护病房,除了霍傅段三人,其他医生护士进门都要经过警卫的严格检查。 霍霆霄在病房自带的浴室简单沖了个澡,换身衣服,吻了吻林驯的嘴唇:「我晚点回来陪你,等我。」 林驯点头,目送他离开。 段旸留下陪林驯解闷。 丁俊早已带人等在病房外。 霍霆霄一出现,他立刻将手里的平板电脑交给他看,周围的道路监控清晰拍下了霍呈的车在火灾前后出入疗养院的过程。 「警署那边刚传来消息,申宇交代了对方跟他分帐的海外帐户。关于实验室的具体位置,他每次出入都被蒙着脑袋,确实不太清楚,但车程估计在一个小时之内,韩警司在做地域排查,傅先生也带人过去帮忙了。」 霍霆霄颔首,问:「公司那边怎么样?」 「有几个股东立场不太坚定,」丁俊看了一眼霍霆霄的脸色,「尤其是现在您父亲……」 霍霆霄冷声说:「该撤的就撤掉,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 「明白。」 丁俊拉开车门,霍霆霄坐进迈巴赫后排,两名贴身保镖跟着上车,剩下的几位分别上了前后两辆车。 三辆车噼开夜色,径直开进灯火通明的霍家老宅。萧冉正坐在餐桌边,假惺惺地安慰刚刚给儿子办完丧事的霍正晖夫妻,霍呈托腮坐在旁边听着,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刀叉,这时大门被勐地推开。 两名高大的陌生男人率先走进来。 随后是霍霆霄,披着一身寒意,踏进门内。 萧冉和霍正晖夫妻齐齐变了脸色,霍呈反而勾起嘴角,餐刀在盘子上刮出一道刺耳的噪音。 「你……你怎么还活着?」 霍正晖的妻子樊翠云瞪大了眼睛,很激动地冲到霍霆霄面前,质问:「你为什么还活着!小旭是不是你害死的!」 她边哭边上前想揪霍霆霄的衣领,一名保镖立刻将她格开,不许她靠近。 霍正晖也失去了平时的理智,崩溃地要求霍霆霄把那天在意国的游轮上的事复述一遍,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会让霍旭葬身火海。 「既然是爆炸,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种情况下,如果不是提前有所防范,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他们夫妻两个不得不往阴谋的方向想。 霍霆霄根本不答。 跟在他身边的丁俊一个眼色,两名保镖就将又哭又闹的霍正晖夫妇拖出了餐厅。 这阵仗让萧冉不禁后背一凉,她起身向后退了一步,梗着脖子问:「你想干什么。」 霍霆霄置若罔闻。 他脱掉碍事的大衣,一边挽袖口,一边绕过餐桌朝霍呈走去。 霍呈悠闲地靠在餐椅里,仰脸看着他笑。 霍霆霄面无表情地砸下一拳,霍呈直接被打翻在地,当场吐了口血。 霍呈笑呵呵地躺在地上,抬手抹了下唇角的血渍,血痕沾划到脸颊,将他的笑容衬得更加扭曲、诡异。 霍霆霄揪住他的衣领,一拳接一拳地砸下去,用力之大,几下就将腕錶甩飞了。 霍呈完全不还手,被打得满脸是血,笑得反而越加放肆。 萧冉吓得脸都白了,想冲上来阻拦,却被霍霆霄带来的人死死压制,无法靠近半步。她从口无遮拦的辱骂,变成了悽厉的哭叫,霍霆霄充耳不闻,直打到拳峰的伤口再次开裂,他才拿起餐桌上的一柄餐刀,直直钉进霍呈的右肩。 「啊——!」萧冉惊恐地尖叫起来! 霍呈闷哼一声,攥紧霍霆霄的手腕,和他对视。霍霆霄冷酷地将餐刀插得更深,拧着皮肉转了半圈。 第105页 霍呈痛得青筋爆出,双眼发黑,耳鸣阵阵,连萧冉的哭喊声都听不清了。 但他依然竭力地保持着笑意。 霍霆霄松开手,站起身。 极致冷漠的一张脸溅上了几滴血,因而眼神越发阴鸷得慑人。 他像看一堆垃圾一样,淡淡睨了脚下的霍呈一眼:「把人交出来。」 霍呈已痛得说不出话,捂着肩膀的餐刀急促地唿吸。 「什么人?!」萧冉满脸泪痕地瞪着霍霆霄,「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疯!你快点把我儿子放开啊!叫救护车!」 霍霆霄抬脚踩住霍呈肩膀上的餐刀,微微用力,霍呈再也绷不住地叫了出来,但那声音听起来很怪,又像痛苦又像刺激,混着哀恸与笑意,有种刺耳的违和感。 霍霆霄居高临下地看着霍呈通红的眼睛,沉声说:「如果爸爸在你手里出了事,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明天中午之前,把他交给我。」 说完,他收回脚,看向旁边被两个保镖按住的萧冉。 「给你们一天时间,从我的家里滚出去。」 「你说什么!你凭什么撵我走!这也是我家,我是你爸的合法老婆!」 萧冉愤恨地嘶吼、叫喊,霍霆霄完全不予理会,径直朝门外走去。 丁俊快步追上,给霍霆霄披上大衣,几名保镖也相继离开。 来去不到十分钟,就是纯粹来耍威风泄愤的,萧冉被气得直跺脚,而霍呈瘫倒在血泊里,闭着眼,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样,嘴角仍噙着淡淡的笑。 萧冉跑过来,急切地拍了拍他的脸:「儿子,你怎么样,你别吓妈妈!」 霍呈捂着肩膀,缓慢地撑起上半身靠进她怀里,虚弱道:「没事,一点都不疼。」 「你刚才怎么不还手?真不怕他打死你吗!」萧冉忙把他扶起来,带他去医院处理伤口。 霍呈跟她上了车,靠在副驾驶的座椅里,看着萧冉给他系安全带的样子,他吸了吸鼻子,低声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萧冉说:「那你就不能让我省心点吗?」 霍呈僵了下,捂着肩膀没说话。 萧冉启动车子,打方向时顺带看了一眼霍呈,问:「霍霆霄让你交什么人?」 霍呈眉眼一下冷了下来,偏头看向车外。 「问你话呢,」萧冉催促,「你怎么惹他了?霍霆霄从来没发过这么大脾气。」 霍呈望着车窗玻璃映出的模煳脸庞,平直冷淡地说:「哦,我把爸爸藏起来了。」 车子勐地剎停。 「你说什么?」萧冉蹙眉看着他,「你藏谁?」 霍呈幽幽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睛:「你装什么,火场没发现爸爸的尸体,你很失望?」 萧冉攥紧方向盘,保养得宜的美丽面孔爬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放软了语气,正色道:「小呈,你知道的,妈妈这么做也是不得已,都是为了你好呀。」 霍呈冷冷看着她,脸色因为失血而白得像雪。 「他现在活着,动也不能动、话也不能说,天天躺在床上跟死人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死了……」 「那他也是我爸爸。」霍呈打断她,「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你也下得去手。」 萧冉感觉到了被审判,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她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有悖人伦道德,但她不能接受儿子的指摘。 「谁都能说我,但你怎么能说我?你最应该理解妈妈的良苦用心不是吗!」萧冉变得有点激动,「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给你铺路?!现在霍霆霄都快查到我头上了,再不送你爸走,再不趁机把霍霆霄搞死,你在这个家里就永远没有出头的那一天了你知不知道!」 「你赶紧告诉我你把人藏哪了,我让你舅舅去处理。」萧冉慌慌张张翻出手机,就要拨电话,霍呈一把将她的手机打掉了。 萧冉不可思议地瞪向他:「你干什么!」 霍呈冷声问:「处理,你想怎么处理?」 萧冉抿紧嘴唇。 霍呈的声音变得哽咽:「是不是挡你路的人,都会被你处理掉。之前是霍霆霄的妈妈,后来是闻东浩,现在是我爸爸,那将来呢?」 萧冉握住了霍呈冰凉的手,嘆道:「傻儿子,你在说什么呀。」 霍呈死死盯着她:「你将来会处理掉我吗?」 萧冉像被踩到尾巴似的,炸开了毛:「你说什么胡话!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能害你吗!」 她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戳着自己的胸口对霍呈倾吐:「你知道我这二十几年过的什么日子吗?!闻东浩他欠我的,他早就该死!他耽误了我那么多年,还亲手把我往火坑里推!说什么嫁进豪门就能享清福,结果呢,你爷爷看不上我,你爸爸也嫌弃我没文化,比不上那个死掉的沈秋筠知书达理!我在这个家里过得生不如死!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去跳海了,我还天天受人家白眼干什么!」 霍呈闭上眼,这些话他早已听得厌烦。 萧冉抹掉眼泪,短短半分钟便恢復了霍家太太的精緻秀丽。她重新发动车子,声音残留一丝哭腔:「不说这个了,我先送你去医院。」 车子缓缓驶出霍宅大门,稳步提速,霍呈忽然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不带丝毫犹豫地跳了车。 萧冉被吓得高唿一声,连忙踩下剎车。 「霍呈!」 第106页 萧冉大惊失色,慌里慌张地开门下车,跑到车子另一侧,就见车后不远处,霍呈捂着流血的肩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像个落魄的游魂一样,走进夜色中。 任凭她如何唿喊,霍呈都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要更 第58章 你爱我之前,要先爱自己 霍霆霄回到医院,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门内传来的说笑声。 他看眼腕錶,推门进去,只见林驯穿着病号服靠在病床上,吃饭的小桌板架在身前,段旸盘腿坐在林驯对面,傅星沉则搬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三人在打扑克。 段旸脸上贴了很多纸条,乍一看,流苏一样。傅星沉不肯往脸上贴,就往胸口上粘,好像挂勋章。 唯独林驯,脸上身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看见霍霆霄进来,林驯简直像看见救星,眼睛都亮了,人也坐直。 霍霆霄脱掉大衣,避开林驯伤到的右肩,在他另一侧坐下时,姿态自然地亲了亲林驯的脸颊:「手气这么好,一直在赢?」 林驯情绪复杂地看了眼对面。 段旸嘿嘿一笑:「我们输了贴纸条,阿驯输了念顺口熘,这主意不错吧!」 他邀功似的对霍霆霄说:「今天下午阿驯说了好多话,都不怎么结巴了呢!」 段旸说话时喷出的气息煽动着脸上的纸条上下翻飞,画面相当滑稽,傅星沉在旁边笑得捂住了眼睛。 霍霆霄也笑:「是么,有这么厉害。」 林驯摆手,把牌倒扣在桌面上,说:「不玩了。」 「不行!」段旸抗议,「我好不容易摸到一把好牌,不许耍赖!」 傅星沉站段旸这边:「让小猪赢一回吧,脸都快看不见了。」 「你总让他牌,不公平。」林驯不满地戳破傅星沉。 段旸立刻踹傅星沉一脚:「你有没有牌品?」 傅星沉:「……」 「我来。」霍霆霄把林驯圈在怀里,拿回牌,替他把剩下几张打完,段旸一对上霍霆霄就乱了思路,一把好牌愣是打输。 「你是什么品种的笨蛋。」傅星沉没好气地说,「这都能输。」 「操,绝对是刚才霍霆霄过来的时候偷看我牌了,不玩了!」段旸扯了脸上的纸条,穿鞋下床,对林驯挥手:「明天我再来陪你玩,先走了。」 傅星沉跟着起身,对霍霆霄说:「警署在做地毯式搜查,实验室的具体位置很快就会锁定的,到时候我通知你。」 霍霆霄点头:「回去注意安全。」 傅星沉摆摆手,和段旸一起走了。 林驯立刻侧过身,抓起霍霆霄的手问:「怎么又破了?」 霍霆霄不在意地说:「小伤。」 林驯沉眉,严肃道:「不是小伤,你不要受伤。」 「那你呢,林驯。」霍霆霄抬起林驯的下巴,定定看进他眼中,「你为什么总要为我受伤?」 「你冲出来替我挡枪的时候,没想过你可能会死吗?」 「来不及想太多,」林驯握住他的手腕,「而且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林驯说:「这是应该的。」 霍霆霄却说:「我不喜欢你这样。」 林驯怔住,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霍霆霄说:「你爱我之前,要先爱自己。保护我之前,要确认自己安全。」 林驯目不转睛地看着霍霆霄,后颈被握住,随即他被按着向前,和霍霆霄额头相抵。 「听见了没有,林驯,」霍霆霄用鼻尖蹭了蹭林驯的鼻尖,声音很轻地对他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因为我受伤。」 林驯喉结滚动几番,最终很慢地「嗯」了一声。 霍霆霄把林驯抱进怀里,温柔克制地和他接吻。病床实在太窄,躺不下两人,霍霆霄便把旁边的陪护床推过来,和林驯隔着一条小小的床缝,手牵着手。 灯关了,病房里暗下来。 林驯勾了勾霍霆霄的掌心,问:「事情顺利吗?人,找到了没有?」 霍霆霄嗯了一声:「在霍呈那里。」 「那他……」 「我在找,不指望那对母子能有多少良心。」 实际上,以霍正杰目前的身体状况,霍霆霄很担心他根本撑不过那场意外。 可他不敢多想。 霍霆霄攥紧林驯的手,一天一夜没合眼,他的精神状态已撑到极限,林驯没再多说,不一会儿就听见霍霆霄的唿吸变沉了一些。 霍霆霄把他握得很紧,入睡也不松懈,林驯乖乖任他牵着,渐渐被睡意围拢时,放在枕边的手机唿吸灯闪了起来。 林驯单手拉起被子,蒙住光亮,拿起手机先看了眼时间。 已经将近午夜了。 阿青一条条发消息过来,很密集,但字词断断续续的,看起来思维有些跳跃混乱。 林驯把手机戳靠在被子上,偷偷露出两只眼睛看了眼霍霆霄,见没影响到他睡觉,才缩回去,困难地单手打字问他:怎么了? [阿青:你没事了?] [阿青:真好呀] [阿青:我没怎么啊,就是有点累] [阿青:你疼不疼啊] 林驯蹙眉,给阿青发去个问号。他受伤的事,从没有告诉过他。 [阿青:我在问你,你爸妈都不要你了,你难不难受] [阿青:我一个人,好难受] 第107页 [阿青:好想你,见面了可以抱抱我吗] 林驯担忧地把信息反覆看几遍,总觉得这不像阿青会说出的话。他悄悄抽回自己的手,掀开被子去了旁边的小厅,给阿青拨去电话。 电话却被挂断,随即发来几条信息。 [阿青:跟男朋友吵架了,我心情不好] [阿青:他不爱我,我想跟他分手] [阿青:能不能有个人来爱我一下] [阿青:你可以吗?] 林驯问:你现在还好吗? [阿青: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林驯回覆:没事,你心情不好,可以找我说。 [阿青:你怎么这么好] [阿青:睡觉吧,很快我就去找你] 关掉手机,霍呈用手掌擦了下沾满血痕的屏幕,越擦越脏。 干脆把手机丢到一边,他捂着鲜血淋漓的肩膀回到地下室,扑通一声跪在了狗笼之外。 背对他的阿青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折身看过来,见到霍呈满脸是血的样子,吓得五官都扭曲起来。 「你干什么去了!」阿青急切地爬过来,握住冰冷的笼网,「你把林驯怎么样了!」 霍呈平静地看着他,忽然往旁边一歪,摔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阿青心里咯噔一下,叫他:「霍呈!你起来霍呈!」 霍呈闭上眼,一句话也不说。 阿青连叫他几声,都没反应。要不是见霍呈的胸口还在起伏,他一定会认为他死了。 是失血过多,晕了吗? 阿青不太确定,又叫他几声。 他蜷趴在笼子里看了霍呈很久,忽然伸出一只手,探向霍呈的上衣口袋。 霍呈还是一动不动,看样子是确实晕了。 阿青尽量放轻手脚,胳膊伸长到极限,终于成功从霍呈的口袋里翻到了狗笼的钥匙。 解锁时,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咔哒」一声,锁开了。 阿青瞄了眼霍呈,确定对方没反应,他才艰难地爬出笼子。 霍呈仍然在闭眼昏睡,黑色毛衣的肩膀处插着一柄餐刀,鲜血将衣服打湿成了更深更浓郁的黑。 阿青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那个伤口。 半年多以前,他察觉自己被霍呈利用,诱骗林驯去码头差点丧命后,他气沖沖地跑回来和霍呈对质,混乱中,他也是用这样一把尖刀,对准了霍呈。 当时霍呈满脸的惊讶与伤心,好像真正遭受背叛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 霍呈噼手夺了刀,掐着他的脖子,一脸伤神地质问阿青:「为什么要回来?你想杀了我吗?」 阿青不懂为什么霍呈会出现这种受伤的表情,他愤怒的对霍呈大喊:「是你先要杀我!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做错了什么!」 霍呈的内心似乎受到了触动,他松开阿青的脖子,改为双手捧住他的脸。 「是啊,你对我确实不错,」霍呈倾身,贴着阿青沾满泪水的脸颊低嘆,「在你用刀对准我之前。」 说完,他用力在阿青嘴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毫不留情地将阿青推下了楼。 「砰」的一声,剧痛从腿上蔓延至全身,阿青勐地从回忆里惊醒。 他死死盯着霍呈肩上的那把刀。 刀子虽然不锐利,但如果用全力往脑袋上一扎,也是可以死人的。 阿青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尖在即将碰到刀柄时,又突然缩了回来。 他抹了把满是冷汗与眼泪的脸,移开视线,不再看霍呈一眼。 定定神,阿青拖着沉重的身体一节节爬上楼梯,捡了一件大衣随意披在身上,奋力爬向他的自由。 地下室里,霍呈躺在空了的狗笼边,缓慢睁开眼睛,望着头顶昏暗的吊灯,半晌才抬起手,拔掉了肩上的刀。 他丝毫不觉得痛一样,举起刀锋在灯光下晃了晃。 看着看着,就笑出声来,哭出泪来。 霍呈又哼起昨晚那首曲子。 如果霍霆霄在这,一定能听出那是沈秋筠曾为他十岁生日所作的那首钢琴曲。 而霍呈,早已对这首曲子烂熟于心,哼得轻快又流畅。 他撑着疲累的身体,从冰凉的地板上爬起来,一步步走上楼梯。 他在一片漆黑中,低声地嘆息:「亲爱的,怎么把我一个人丢下呢。」 「带我一起走吧。」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霍呈出现的频率略高一些,介意的话我在标题标註一下,但他的命运和霍霆霄、林驯连在一起,没办法略写,快完结了 第59章 「小狗最爱主人」 林驯手术完第二天,就恢復了正常饮食起居。除了整条右臂暂时活动受限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医生都对他的恢復能力和忍痛能力感到震惊。 「止疼泵下午再撤,饮食忌辛辣菸酒,」医生看眼合併在一起的两张床,特意又加一句强调,「暂时不要剧烈运动,避免牵扯伤口。」 林驯脸颊微热,问:「明天能不能,出院?」 医生朝病房门口的警卫努下巴,「这得问过你家那位,我说了不算。」做完例行检查,医生说:「你先躺一会儿,等下要挂消炎水。」 林驯看了眼空荡荡的病房,沉沉嘆口气。 霍霆霄一早接到电话就走了,林驯嘴上答应会安心养伤等他回来,但实际上,心思已经跟着一起飞了。 第108页 留在病房消磨时光,每分每秒都漫长且无聊。 他走到露台,看见天际积聚的乌云沉沉,估计很快要落雨,掏出手机发消息给霍霆霄,问他有没有带伞。 发完又后悔。 霍霆霄忙着处理紧要事,他不该打扰。而且找的藉口实在蹩脚, 于是他赶紧撤回。 几秒钟后,手机响了一声,霍霆霄回復他:我也想你,乖乖。 林驯抿嘴笑了下,再抬头远眺,乌云都变可爱。 霍霆霄又叮嘱他记得吃早餐,林驯说有好好吃,但细问他吃什么,林驯的答案却和霍霆霄那边掌握的菜单不一样,于是霍霆霄要求林驯接下来的每餐都要拍照给他看。 「傅星沉说得没错,霍霆霄管你管得太多了!吃喝拉撒都要管、都要看,你你你稍微抬点下巴,对,这样比较帅……」 段旸一边找角度给林驯拍吃饭的照片,一边吐槽霍霆霄,「谈恋爱又不是养儿子养宠物,弄得你一点自由都没有,改天我说说他。」 「不要……我喜欢被他管的。」 林驯拿回手机,挑了两张照片发给霍霆霄,收到回復时,脸色十分明显地变得明媚。 段旸咋舌:「你俩绝配。」 同一时间,傅星沉也不禁感慨:「也就林驯能受得了你。」 霍霆霄收起手机,淡淡一笑:「恋爱没谈上,先批判起我来了。」 傅星沉啧声说:「还不都是为了帮你查线索,耽误了。」 说着他将视线投向远处,那是片废弃的工厂区域,警署的人正牵着警犬在地毯式搜索。 傅星沉说回正题:「沈霏姐订婚那几天,超跑俱乐部有活动,霍呈没去。有人说曾经在机场见过他,但捂得很严实,我也没查到他的出境记录。」 「他不可能用真身份。」霍霆霄说。 「是啊,他够谨慎, 抓不到任何指向性证据,」傅星沉说,「只能让rossi那边查一下,那几天有没有人在意国见过他。」 霍霆霄「嗯」了一声:「已经在查了。」 傅星沉收回视线,看他一眼:「那你爸……」 霍霆霄没说话,傅星沉低嘆:「首都就这么大,总能找到的。」 远处警犬突然狂吠起来,霍霆霄眉心的阴影晕开一些,他问傅星沉:「萧奇和萧冉兄妹两个,做了限制出境吗?」 「那当然,」傅星沉嗤笑,「 这两人可是行走的二等功勋章,都盯着呢,一找到实验室源头,就下逮捕令。」 霍霆霄看眼时间,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傅星沉点头:「这有我呢,电话联繫。」 霍霆霄转身上了车,几名保镖随行。 丁俊坐在副驾给他汇报近一个月来公司的人事变动,霍霆霄边听边翻财务报表。他先回了趟老宅,萧冉嘴上虽强硬,搬家倒是很快。只是霍正晖夫妇情绪依然激动,很难接受自己儿子葬身火海、霍霆霄却安然无恙的事实。 保镖尽责地拉开情绪崩溃的两个人。 吵闹声逐渐听不见了。 霍霆霄站在院前的草坪上,想起儿时他在这里爬树,同霍旭及其他同龄孩子一起打水枪的情景,那时候爷爷会陪他们一起玩,爸妈叔婶的关系也算和睦,分明是个令人艷羡的大家族。 然而,记忆里的人早已在权力的迷雾中走散。 更或许,「家」从来不曾这样温馨过,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霍霆霄回头看了眼死寂一片的宅子,重新上了车。他令司机调头,挨个去找名单上的董事「谈谈」。 忙到深夜,准备回医院找林驯,傅星沉和韩警司又接连给他打电话,为的都是同一件事。 ——实验室找到了。 实验室藏在郊区一个破旧的养殖场内,动物粪便呛人的臭味盖过了化学试剂的气味,实验室很小,里面的仪器设备被烧毁了大半,警署搜查科正在抓紧时间寻找可提取的生物检材。 「这只是个开发实验室,源头工厂还在找,」韩警司语调里透着兴奋,「不过有人见过一辆套牌车才从这里离开,我已经派人去追了。」 霍霆霄驱车径直赶往万埠码头。 因为联盟首都临海而建,大半海航产业被霍家垄断,而萧家沾了点姻亲,拥有一家小型轮渡公司和万埠码头的部分水域特许经营权。 萧奇如果要跑,在航空陆运都被监控的前提下,从万埠港口出海,是最佳路线。 霍霆霄赶到码头,傅星沉已带人在那开始搜寻。 「分头找。」霍霆霄说。 傅星沉扔给他一把枪,又分出几个人跟霍霆霄一起行动,「注意安全。」 红色警灯闪烁着,映不透黑漆漆的海面。天际有闪电爬过,闷了一整天的雨终于淅淅沥沥地开始洒落。 林驯是被雷声惊醒的。 露台的门没关,凄风冷雨斜进病房,打湿了地板。 林驯看眼手机屏幕,已经凌晨三四点钟,霍霆霄居然还没回来。 闪电再次噼开夜色,雷声阵阵,林驯下床去关露台门。关上回屋走了两步,他脚步微顿,又折回门前,拉开半扇。 外面雨雾渐大,零星几盏路灯光快要被浇灭了一样昏沉沉的,照不清四周。 楼下不远处的草坪上,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雨里,没有撑伞。林驯自然看不清那人的五官,看身形轮廓也不是霍霆霄,但直觉却告诉林驯,那人是在看着他这个窗口。 第109页 林驯微微拧眉。 他打算叫门外的警卫给他拿一把强光电筒,这时楼下那人抬手,朝他挥了挥。 像在打招唿,亲切自然。 林驯站在门后没动,又看了一会儿,一辆车驶过,车头灯即将照到那人身上时,对方却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脚步不疾不徐,背影甚至称得上悠闲。 在这样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显得十分诡异。 林驯回到病床上,捧着手机越来越不安,外面雷声轰得他头皮发紧,他想了又想,还是拨出了霍霆霄的号码。 每一声「嘟」,都像小鼓槌一样往他心尖上敲一下。 好在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霍霆霄的声音就像一颗定心丸,让林驯立刻感到被温暖包围。 霍霆霄问:「乖乖,怎么了?」 林驯握紧手机,说:「你在哪?怎么今天,没回来?」而且这个时间居然还醒着。 霍霆霄声音远了一瞬,像是走到了更安静的地方,然后才贴到林驯耳边说:「刚刚抓到萧奇,警署要突击审讯,我在旁听。」 林驯松了口气:「找到,证据了?」 「在等实验室那边的检材结果,如果能和萧奇比中,基本就能定他的罪,」霍霆霄说,「在此之前,只能扣留他48小时。」 林驯明白了:「那你忙,我等你回来。」 林驯重新躺回病床,却没了睡意。 虽然和霍霆霄真正同床共枕的夜晚并不多,但他已习惯了霍霆霄的拥抱,没他在身边,总觉得空落落的,不够踏实。 林驯决心天亮就出院,去找霍霆霄,哪怕过后再被打屁股教训一顿,他也认。 他睁眼到天亮,换上自己的衣服,打算去办出院手续时,病房门从外敲了两下。 随之,警卫打开门,一大捧夸张的火红玫瑰率先映入林驯眼帘。 林驯惊讶地微微睁大眼。 那束花实在太大、太多,饶是警卫身材高大,抱着花束时脸也快被挡完了。 「林先生,霍先生送来的花,给您放在哪里?」 林驯四下看了一眼,指了指病床边的空地。 警卫给他放下,林驯走过去,发现花束中间夹着一张卡片。 他拿起来,看见上面列印了两行小字。 [让每一朵花代我说爱你] 落款是「your love」。 林驯把卡片反覆看几遍,最后抿着笑坐到那捧超大花束的旁边,打开手机摄像头自拍了几张。 火红的玫瑰花瓣将他的脸映出绯色。 他挑了一张照片发给霍霆霄,附加留言:小狗最爱主人。 消息刚发出去,霍霆霄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语气严肃,命令他:「离花远点,快!」 林驯脸色一变,听到花束丛里传来轻微的类似倒计时的滴答声,他勐地向旁边飞扑出去,手掌本能护住脑袋。 「滴——」 拖长的电子音戛然而止,「砰」的一声,花束炸开。 但预想中的疼痛与轰鸣并未到来,林驯抱着脑袋回过头去,便见炸开的花丛中,突然冒出一个小丑玩偶。 小丑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对他不停晃动起脑袋。 【作者有话说】 收尾不好写,所以放弃日更了 第60章 哪有不替小狗教训回去的道理 林驯冷脸看着花丛中对他摇头晃脑的小丑,想到半夜站在雨中的人影,心沉下去。 他叫来警卫,去调监控。 没过多久,霍霆霄先到了。明明在电话里已经说过没事,但霍霆霄来得很快,他几乎是撞开的病房门,头髮也凌乱,和那天林驯中枪倒下时见到的霍霆霄差不多。 「真没事?」 霍霆霄让林驯脱掉外套,扒开右肩一看,绷带最外层都洇出了一圈血。 应该是刚才躲避时动作过大,扯裂了伤口。 林驯咧嘴一笑,说:「不痛的。」 霍霆霄不觉得好笑,他看一眼床边的花束,不敢想像如果里面真的放了炸弹,后果会怎样。 医生为林驯重新包扎好伤口,警卫拷贝来监控视频,送花的人只是花店雇来的普通外送员,但昨晚半夜在楼下站着的人,霍霆霄看一眼就认出那是霍呈。 林驯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他只是奇怪,为什么花里放的不是真炸弹。 是怕惊动警卫,还是只想通过一次恶作剧,来警告霍霆霄及时收手? 「先回家。」 霍霆霄不放心再让林驯独自留在医院,人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最安全。 林驯看他一脸倦色,一看就是长时间没休息,回到别墅后,他主动往霍霆霄怀里钻,缠着霍霆霄到卧室里睡觉。 雨绵绵密密地还在下,空气里的湿冷被完全阻隔在被窝之外。 两人面对面躺着,谁也不肯先闭上眼睛。 林驯知道霍霆霄在想什么,眼睛黑又亮地看着他,说:「等我养好伤,霍呈交给我,解决。」 霍霆霄弯了下嘴角,但笑意很淡:「请问你想採取什么行动呢,这位杀手先生。」 林驯也跟着笑了:「送他一枪。」 霍霆霄拨开林驯宽松的睡衣,露出肩上雪白的绷带,又说:「你拿不稳枪的。」 林驯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我可以的,相信我。」 他说:「你指哪里,我打哪里。」 第110页 霍霆霄看着他眼睛,毫不怀疑、也不意外林驯会把自己的话奉为信条,这样绝对的服从与信任,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只有林驯,他的林驯。 霍霆霄把林驯揽进怀里,揉了揉他的头顶:「我的小狗受欺负了,哪有不替小狗教训回去的道理?」 林驯往他怀里拱了拱,闷闷嗯了一声。 霍霆霄抱紧他,盯着拉好的窗帘看了一会儿,沉沉闭上眼。 两人睡到午后,林驯睁开眼时,以为霍霆霄还在睡,所以抬头都放轻,小心翼翼的。不料一抬眼,就和霍霆霄对上视线。 林驯声音有点哑,问:「没,睡着?」 「睡了,也是刚醒。」霍霆霄低头和他接吻,蜻蜓点水的几下,却把林驯吻出了一身火。 林驯顺着爬上霍霆霄的腰,想脱裤子时,被霍霆霄握住了手腕。 」不能做,」霍霆霄谨遵医嘱,「你的伤还想再裂一次吗?」 林驯眼巴巴地望着他,说:「肩膀受伤,又不是,屁股。」 说完又补一句:「也不是后背。」 霍霆霄笑着顶他一下:「这话点我呢?」 林驯争取道:「我自己,能动。」说着,他还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后坐了坐。 然而霍霆霄很双标地拒绝了他,丝毫不为所动地把林驯从身上抱下去,「等你养好伤才可以。」 林驯无望地歪倒在柔软的被褥里。 霍霆霄笑着拍一把他的屁股:「下楼吃饭去。」 纪叔通知陈姨到家里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林驯右手不方便大动作夹菜,霍霆霄便给他夹。 林驯问起霍霆霄的打算,「你还要,去警署吗?」 「不去了,」霍霆霄说,「有消息他们自然会打电话给我。」 林驯点点头,咬着筷子尖看他:「那爸爸……」 「嗯?」霍霆霄反应了一下,才说:「还在找,他生存需要制氧机,我在根据这条线索查。」 林驯「哦」了一声,不死心地问:「那吃完饭,做什么?」 霍霆霄笑着敲他一下鼻尖:「什么都不做,专心养伤。」 林驯彻底放弃了,饭后窝在沙发里和霍霆霄看电影,玻璃窗外秋雨连连,他们披着同一张毯子靠在一起,倒也算惬意。 电影放到一半,霍霆霄接到丁俊打来的电话。 林驯竖起耳朵听了一下,说的应该是公司的事,霍霆霄挂断电话后,对上林驯担忧的眼神,他笑了笑:「明天带你去教训霍呈,去不去?」 林驯当然去。 第二天他早早就醒了,但霍霆霄并不急,也不告诉他要去做什么,直到车子开到环盛大厦的门口,林驯才知道今天霍呈作为环盛集团的代理总裁,召集董事会全体成员在顶层开临时董事会。 今天的临时会议主题,是关于公司法人代表的任免,以及对某家小型商业银行的收购表决。在霍霆霄消失的这段时间里,霍呈大刀阔斧地做人事调整,改革公司制度,推进收购项目,步子迈得太大,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 再加上霍呈的舅舅萧奇突然被捕的消息已经传开,很多股东对霍呈的决策和目的,也不禁产生了质疑,表决因而进行得不太顺利。 进度到一半时,会议室的大门忽然被推开。 霍霆霄带着林驯,走进门内。 「这这这……」不少股东看见失踪将近一个月的霍霆霄突然出现,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坐在霍呈手边的萧冉,作为股东之一,强作镇定地对霍霆霄说:「你迟到了。」 霍霆霄没分给她一个眼神,径直来到霍呈面前。 霍呈靠在宽大的办公椅里,摊手一笑:「欢迎回来,正要表决呢。」 他同样因为肩膀受伤,失血过多,面色还很苍白。微长的黑髮垂下两缕,遮住眼睛,衬得他如同一只阴郁的吸血鬼,脸上带着病态的笑。 霍霆霄开门见山,说:「我反对。」 霍呈遗憾地耸了耸肩。 萧冉在旁边冷冷地为他儿子冲锋陷阵:「你反对也没用,环盛已经不是你说了算。」 站在身后的律师接收到萧冉给的信号,立刻将几份股权转让合同摆在会议桌上,对霍霆霄说:「萧冉女士、霍正晖夫妇及其他两名股东已将名下部分股权转让给霍呈先生,截至今天,霍呈先生占股环盛集团的43%,比您个人高出2%。」 萧冉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今天缺席的那几个股东,都是被你吓到弃权了。」 她放低声音,挑衅道:「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永远抢在你前面。」 「是吗?」霍霆霄斜睨她一眼。 锐利的眸光,让萧冉后背一凉,她定定神,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你还指望谁来帮你撑腰?你爸爸现在下落不明,退一万步讲,他死了财产均分,你也没胜算。」 霍霆霄冷漠地看着她:「死到临头,还在惦记那点钱,你真可怜。」 话音未落,会议室大门再次被推开。 韩警司带着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员大步走来,向萧冉出示证件,肃声道:「现怀疑你与两宗谋杀案有关,请你回警署配合调查。」 萧冉大惊失色,声音尖利地否认:「什么谋杀,你们干什么!」 她慌张地看向身后的霍呈。 霍呈仍然靠在椅子里,姿态悠闲,脸上的笑意甚至都没减退半分。 第111页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淡定地看着萧冉被警署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走,平静地听着萧冉挣扎的低吼与叫骂声,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 「那……我们继续?」霍呈微微一笑,甚至有心情对站在霍霆霄身后一直未发一言的林驯打了声招唿,「好久不见呀,林驯。」 林驯冷着脸上前一步,想把他从椅子里拽起来,摔进墙里。 霍霆霄伸手挡了林驯一下,于是林驯又乖乖站回他身后。 霍呈用下巴指了指萧冉空出的座位,对霍霆霄说:「坐啊,下面还有人事任免要表决。」 霍霆霄真的依言坐下了。 两人目光相接,一个冷沉平直,一个轻松带笑,看得在座股东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一口。 负责主持会议的董事清了清嗓子,宣布下一项决议命题,但没有人敢率先表态,局势僵持不下之际,霍呈慢悠悠地开口:「既然都不说话,那就当弃权了?」 霍霆霄冷声说:「把人交出来。」 霍呈笑道:「交给你,那你能给我什么好处?论股份,我现在比你多,还是说你会让警署通融,把我妈和舅舅放出来?」说着他耸耸肩,笑意更深:「不过他们罪有应得,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们自找的,我支持法律严惩。」 他仰靠在椅子里,视线缓缓上抬,落在霍霆霄身后的林驯脸上。 霍呈笑意更深:「除非,你把他送我。」 林驯压下拔枪的冲动,伸出三指,敲了两下太阳穴。 霍呈看不懂手语的意思,对林驯笑着挑了挑眉。 霍霆霄淡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没得谈了。」 话毕,站在会议室门口的丁俊向外面低语两声,随后纪叔带着两名身穿正装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纪叔说:「下面谨由我作为霍老先生及霍正杰先生的私人财务顾问,宣读两位对其名下股权、信託等资产处置分配决定。」 霍家作为联盟大家族,有自己的信託机构打理资产,霍爷爷对霍霆霄的偏爱早已不是秘密,可当听到霍正杰也早在五年前就立过遗嘱,决定将其名下所有财产全部交由霍霆霄时,在场所有人还是不禁咋舌。 怎么一点也不给小儿子留? 这未免也太偏心了点。 对于这份遗嘱,霍霆霄也是第一次听到,眸心微沉。 而霍呈,怔了很久,忽然沉沉吁出一口气。他像卸掉了肩上的重担一样,很轻松、很潇洒地站了起来,给霍霆霄让位。 「你赢了,」霍呈咧着嘴笑,「这个位子从来都不是我的。」 霍呈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衣扣和领结,很体面地准备离开。 经过林驯身边时,他脚步稍顿,还有闲心问他:「我送你的花,你喜欢吗?」 第61章 「我和霍霆霄二选一」 霍呈离开后,这个临时股东会议也没有再继续的必要。 丁俊却在这时把门一关,直接将股权转让书分发下去,「请」各位在上面签字。拿到剩余股份,霍霆霄将成为环盛集团的绝对控股人,拥有绝对决策权,说一不二。 各位股东自然不情愿,吵吵闹闹的不肯就范。 霍霆霄回身牵了下林驯的手。 林驯顺从俯下身,附耳到他唇边,听见霍霆霄对他说:「累了去休息室等我,这里我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林驯小声说:「不累的。」 但听股东吵架实在聒噪,林驯听了一会儿,便出门去给霍霆霄泡咖啡。 刚走进茶水间,一缕烟味飘过来,林驯回眸,凛然看见霍呈站在门口。 因为逆着光,整张脸晦暗不清。 他拿下嘴里的烟,递到林驯身前:「要吗?」 林驯不理,冷声问:「你怎么,还不走?」 霍呈感慨地「啊」了一声:「原来你声音是这样的,真好听。」 他掐灭烟,暧昧地笑:「和我想像的差不多。」 林驯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拔出腰后的手枪,顶上霍呈的眉心:「你把人,藏在哪里。」 霍呈动容地压下眉梢:「你就这么把霍霆霄的事放心上。」 林驯拉开保险,枪口下压:「说。」 霍呈无所谓地耸耸肩:「开枪吧,你杀了我,就相当于杀了霍霆霄的爸爸。反正你已经害死了他爷爷,手上再多一条人命,也没关系吧。」 林驯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手。 霍呈握住枪口,用力往自己眉心压:「手抖什么,开枪呀。」他笑得咄咄逼人,「难道左手不会打枪?需要我教你吗?」 林驯反手给他一拳,收回枪,推开霍呈朝茶水间外走去。 没走两步,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以为是霍霆霄发消息找他,林驯加快脚步,霍呈却跟出来,在他身后不远处幽幽道:「你确定不看一眼吗?也许是很重要的信息。」 林驯回眸,剜了霍呈一眼。 霍呈拿着手机朝他晃了晃,然后噙着笑在屏幕上又敲出几个字,点击发送。 林驯的口袋立刻响了一声。 林驯蹙起眉,掏出手机,看见阿青的两条未读信息。 霍呈舔了下被砸破的嘴唇,一边打字,一边语气生动地念:「你好像答应过我,见面要抱抱我的。」 「为什么还站着不动。」 「我还在等你。」 第112页 林驯手机开始不间断地震动。 他的表情越发凝重,而几步之外的霍呈,却笑得十分开怀,好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满脸得意。 林驯忍无可忍冲过去,一拳刚要砸落时,霍呈反手将手机屏幕送到他眼前。 那是段实时监控画面,披着白色宽松衬衣的阿青口塞布条、被绑在一个轮椅上。他似乎已经虚脱,没什么力气地坐在那,双手束在身后,胸口绑了一排雷管。 雷管上还有个计时器,显示剩余时间还有50分钟。 「你现在乖乖跟我走,还有时间救他,不然可怜的阿青只能被炸成碎片了。」 霍呈倾身凑到林驯面前,直视他的眼睛:「他对你很好吧,你会救他吗?」 林驯大脑飞速运转,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 霍呈低笑:「你现在找霍霆霄或者警署都没用,解除爆炸模式需要我的指纹,除非你赌我在撒谎。」 说着,他看一眼手机画面,挑挑眉:「还有49分钟,如果路上堵车的话……」 「你想怎么样。」林驯截断他。 「我要你跟我走。」霍呈转身朝电梯走去,头也不回地晃了晃手机,「时间不等人,我也不会再等你。」 他走进电梯,确实没等林驯的意思按下关门键,电梯门阖上的前一秒,林驯伸手卡住门缝,感应门重新打开,林驯冷脸走进电梯。 霍呈仿佛赢下又一场胜利。 他伸手摸向林驯身后,林驯下意识抬腿反踢,霍呈单臂格开,两人同时各退一步,后背撞得电梯厢壁勐地下坠两秒。 霍呈「啧」了一声:「你别紧张,我只是要你的枪。」 林驯目光如刀,霍呈却全然不在意,再度伸出手:「枪。」 电梯下行到负二楼,林驯单手卸掉弹匣,把空枪套扔给了霍呈。 霍呈微微一笑,还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让林驯先出电梯。上车前,他又为林驯拉开车门,说:「手机,也扔掉,我暂时不想让霍霆霄打扰我们两个的独处时光。」 林驯盯着他的眼睛,把手机扔到地上。 霍呈把它踢远,压着林驯的头把人按进车,自己随后也坐进去,用一根尼龙扎带捆好林驯的双手,再仔仔细细把林驯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确定他身上再没有任何可以与外界联繫的电子产品,霍呈脱下西装外套,罩住林驯的脑袋。 视觉被剥夺,林驯感觉车子左拐右拐,刻意绕了两圈路,很快他就被转得迷失方向。 等车子停下,车门打开, 他闻到一股腥涩的海风味。 霍呈拽着他走了约莫百十米,林驯脑袋上的衣服被掀开,他皱了皱眉,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破旧的、类似于水产仓库的地方。 仓库很暗,头顶几盏昏黄的光线也照不透这里的阴暗湿冷。 霍呈哼着曲子走进里面的一间小办公室,不一会儿推着轮椅走了出来。阿青无力地缩坐在轮椅里,人还不太清醒,胸前的雷管倒计时只剩下五分钟。 林驯一个箭步冲过去,叫阿青的名字。 霍呈温柔地拍了拍阿青苍白的脸:「亲爱的,醒一醒,你看看我带谁来看你了?」 阿青皱着眉头晃了几下头,似乎是想睁开眼,但没什么力气,林驯厉声质问:「他怎么变成这样,你几天没让他吃饭了?他的腿……」 「你居然能说这么长一句话。」霍呈抬头对着林驯笑,并从轮椅后的口袋里掏出一支营养针,很熟练地给阿青扎进血管。 阿青痛苦地呻吟一声,睫毛颤抖得越发厉害。 霍呈将几缕碎发为他别到耳后,低笑:「醒醒,再不醒要爆炸了哦。」 胸前倒计时只剩两分钟。 阿青挣扎着撑开眼皮,模煳晃动的视野中,霍呈似乎分裂成两个人。一个在抱着他痛苦地求爱,一个却满是笑容地与他吻别。 他呢喃着说「不要」,霍呈捏着他的下巴,让他视线上抬,好看清站在轮椅面前的林驯。 阿青费力地、缓慢地眨了几下眼,许久未见的好友的面孔并未消失,他突然就湿了眼眶,声音嘶哑而颤抖地说:「对不起……」 短短三个字,便几乎耗光他的力气。 阿青头向侧歪,无力地瘫回在轮椅里,唯独胸口的起伏很是不平静。 林驯叫了他两声,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听见他说话,阿青勉强地牵动了一下嘴唇,但没有做出更多回应。 林驯双目通红,怒视着霍呈:「放开他!计时器!」 「急什么,我们死在一起不也很浪漫吗?」霍呈单膝跪在阿青身前,慢悠悠地给阿青解开了绑在身上的绳索。 雷管脱落,倒计时进入一分钟。 霍呈站起来,渴求般地逼近林驯:「你愿意陪我一起去死吗?」 林驯双手被绑,没把握在短时间内夺下雷管、踢到爆炸范围之外,他愤怒又鄙夷地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霍呈勐地掐住林驯的脖子,偏执地要求:「说你愿意。」 林驯被掐得唿吸不畅,但一双通红的眼睛却如锐利的刀子,有着诛心的冷漠与尖刻。 霍呈拿雷管拍林驯的脸,倒计时上闪烁的红光映在霍呈眼底,如同两簇跳动的火焰。 「你为了霍霆霄都可以去死,怎么换我就不行?他对你能有我好吗?!他是你的谁,我又是你的谁!」 第113页 倒计时还剩半分钟。 「说话呀!闻驰川!我和霍霆霄二选一,你要谁!」 霍呈神经质地注视着林驯,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林驯青筋暴突地看着他的眼睛,虽然一字不发,但眼神已足够说明一切。 霍呈的虎口被林驯颈间带有铆钉的黑皮项圈硌出了血。 鲜血顺着他的掌根,打湿了林驯的锁骨。 倒计时已逼近十。 他突然暴躁地掐住林驯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巴,然后把一根雷管塞进了林驯口腔。 林驯屏住唿吸,心跳快速飙升,耳畔是急促而尖锐的滴滴声,脑海里盘旋的却是霍霆霄曾对他说过仅仅两次的「我爱你」。 如果这就是终点—— 如果再没有以后—— 林驯闭上眼,听见滴声戛然而止。 他被捧起脸颊,睁眼对上霍呈扭曲的笑脸以及通红含泪的眼睛,他在咚咚的心跳声中,听见霍呈痛心疾首地质问他:「为什么不选我!」 「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闻驰川!」 「我不该是你最亲、最爱的人吗?!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也只有我,如果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那我们才是应该相依为命的那两个人。你为什么不选我!」 「为什么到最后连你也不肯选择我!为什么!」 第62章 只属于他们的类摩斯密码 「你这是什么眼神看我!别跟我装傻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跟霍霆霄查了这么多,难道你会不清楚其实谁才是你的亲人?我是你哥呀,我们身上流着同一个人的血,我们才是最亲的不是吗?」 霍呈用力卡住林驯的脖颈,将他掼在墙上。 雷管掉出来,留下一嘴苦涩的硝烟味,林驯哑声说:「那又,怎么样?」 轻飘飘一句话,如刮骨刀钩住霍呈的心尖。霍呈双手已被林驯颈圈上的铆钉扎得血流汩汩,他突然把林驯扑倒在地,想解开这个碍手的禁锢。 但林驯的每条项圈,都是霍霆霄特意定制的。 除特殊材质外,其余项圈不仅在夹层放了微型定位晶片,颈扣解锁还需要三位数字密码。 数字已被打乱顺序,就连林驯自己也无法打开。 唯一能解开它的人,是霍霆霄。 霍呈尝试几次未果,泄气地从林驯身上翻坐到一边,看了林驯一会儿,他又突然露出笑容:「你是因为这个才不选我的,对吧?」 为林驯找到开脱的藉口,霍呈自言自语地低喃:「都是因为霍霆霄这个控制狂,你才没办法选我的。」 「一定是这样。」 林驯不想和疯子争辩。 他观察四下,这个仓库除了旁边的一间小办公室,还有被塑料帘子挡住的一个空间,他估计那边是冷库和设备间。而他所在的空间大概四五十平方,除去墙上一扇旋转极其缓慢的三叶换气扇外,就只有正门一个出入口。 还不清楚库外是什么情况。 现在阿青这个样子,林驯估算自己顺利带走他的机会不大,除非……先解决掉霍呈。 但不能打死,否则霍霆霄父亲的下落一时半会儿很难查清。 林驯看一眼散落在地上的雷管,先快速在脑内过一遍反制过程,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抬腿勐踹霍呈,同时拧身而起,一记扫堂腿把附近的爆炸物踢开。 这一脚用力十足,霍呈肩膀上才结痂的伤口被踢裂,重新渗出血来。 霍呈捂着肩,笑盈盈地看着已经站起来的林驯,「你绑着手,也敢和我打?」 林驯不多说,几记连踢踹得霍呈不住后退,霍呈想起林驯曾浴血斗兽的画面,笑道:「这才是你,总窝在霍霆霄身边当宠物,你甘心吗?」 林驯不由分说就是一记旋身飞踢,逼得霍呈退至角落,再无退路。 霍呈忍痛挡下他一脚,抓住林驯的脚腕,恳求道:「跟我离开联盟,我们一起换个地方生活好不好?」 「不好,」林驯说,「我就在霍霆霄身边,哪都不去。」 霍呈表情崩裂,林驯拧身用另一条腿直踢霍呈的脑袋,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大门「砰砰」传来两声枪响,子弹洞穿门锁,两道细长的光束率先穿透昏暗,大门随之被踹开,更多的光涌进来。 霍霆霄带着几个保镖冲进仓库,隐约还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林驯!」霍霆霄叫他的名字。 林驯「唔」的只发出个声音,就被一只还在流血的手掌捂住了嘴,随之太阳穴一冰,漆黑坚硬的枪口顶住了他的脑袋。 霍霆霄很快看到他们两个,他止住脚步,寒声对霍呈说:「你放开他。」 霍呈整个人隐匿在林驯身后,慢悠悠地说:「让其他人都出去,我们一家人,就该关起门来自己解决。」 霍霆霄让保镖退出去,仓库重新恢復昏暗。 霍呈抓着林驯的项圈慢慢站起来,枪口仍死死贴在林驯的脑袋上。 见林驯脸上沾了血,霍霆霄声音更沉:「你把林驯放了,换我。」 「你的命对我来说一分不值,我为什么要换。而且——」 霍呈嗤笑着,用枪口拍拍林驯的脸颊,「你的命,现在不是在我手上吗?」 他命令霍霆霄把枪扔了,霍霆霄依言照做,霍呈又说:「踢远点。」 霍霆霄把枪踢远,看见林驯捆着扎带的双手,问:「有没有受伤?」 第114页 林驯有些激动地想挣开,霍呈压紧枪口,死死箍紧他的脖子说:「老实一点,不要以为我不会开枪。」 霍霆霄也安抚道:「乖乖别动。」 林驯立刻停下挣扎,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几步之外的霍霆霄。 霍呈冷哼一声:「你倒真是条好狗。」 霍霆霄向前走了两步,警告霍呈:「你还有两分钟可以走,赶在警署把这里围起来之前。」 「走?」霍呈目光放空了一瞬,「走去哪?」 他迷茫地看着霍霆霄:「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一个人能去哪里?」 稍顿,他又问霍霆霄:「我要把林驯带走,你放手吗?」 霍霆霄的视线从林驯移到霍呈脸上,说:「我已经给过你答案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霍呈牵了下嘴角,「不如大家一起下地狱。」 霍霆霄说:「你恨的是我,林驯是无辜的。」 「我哪里恨你了?你们为什么一个个要把我想得那么坏?」 霍呈一副受害者的口吻,从背后箍着林驯的脖子,更像是用力抱紧一根免于他溺水的浮木。 「我只是很羡慕你。」 他望着霍霆霄:「羡慕你有那么爱你的妈妈,她会教你弹琴,陪你打球,她还给你谱过曲子。你知道你十岁生日会那天,其实我也在吗?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你弹琴的时候,我躲在树后都听哭了。」 说着,他哼起一小段旋律,轻松又温柔的曲调,但哼了两声就红了眼眶。 霍呈动容地说:「我好想让她变成我妈妈,你能跟我换下吗?」 说完,他又忽然记起什么似的,感嘆地「啊」了一声:「sorry,我忘记了,她死了。」 霍霆霄凛着眉,沉默地走近一步。 「砰」的一声枪响,霍霆霄右臂一痛,血花飞溅。 林驯心里一咯噔,大叫霍霆霄的名字,喉咙却剧痛无比,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他瞪着通红的双眼望着霍霆霄,鼻尖满是浓郁的硝烟味。 霍呈吹了下发烫的枪口,重新顶住林驯的脑袋,冷冷地对负伤的霍霆霄说:「这一枪,是替你妈妈打的。」 他像条阴冷的毒蛇,吐出毒信,对霍霆霄说出最歹毒的话:「如果不是你,你妈妈也不会死。」 霍霆霄却充耳不闻。 他捂住伤处,忍着剧痛,对泪如雨下的林驯轻轻摇了摇头。 霍呈又开始神经质地喋喋不休。 「我也羡慕你有那么爱你的爷爷,每次提到你,他都一脸骄傲。同样考满分,他从来不会夸我一句,我妈也嫌我做得还不够好。我敬爷爷的茶,他一口没喝过,送他的寿礼,他甚至原封不动拆都不拆开看一眼。我在他眼里就是个隐形人,而你呢,打个喷嚏都能让他揪心好几天,凭什么!」 「你说呢。」霍霆霄反问。 「血缘吗?!血缘有那么重要吗!不说爷爷,就说爸爸,」霍呈变得激动起来,「我对爸爸不够好吗?这十几年,我对他比你这个亲生儿子孝顺千百倍!我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给他,可他是怎么对我的!他一分钱都不留给我,他到死了心里只惦记你这一个儿子!」 霍呈像质问,又像哀求:「就不能把我当亲生儿子来对待吗?」 说着他兀自话锋一转,对林驯说:「既然血缘这么重要,为什么林驯你不要我!」 他勒紧林驯,像是要将他的注意力从霍霆霄身上拉回来,用的力气很大。 「我们才是一家人!我才应该是你的首选!」 「你知道我查出你是闻驰川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高兴吗?我做梦都想让我们在一起,我想终于有个人可以来爱我了,你懂吗?」 「你到底明不明白!」 林驯被他勒得眼前阵阵发黑。 霍霆霄向前走了一步,霍呈又打一枪,但这枪打歪了,没打中。 林驯不得已靠在霍呈身上,定定神,声音嘶哑地对霍呈说:「闻东浩,为你的前途,都去死了,还不够爱你?」 「他……」霍呈鄙夷地笑了两声,「你当他是真心要顶罪?那是萧冉诓他的,他以为只要吃两片安定,留一份遗书,被拉去医院洗胃,就能让萧冉偷梁换柱,把他从监狱里捞出来。」 「两个自私自利、互相利用的烂人,为什么会是我的父母?」 「一个个口口声声为了我,其实只是把我当成工具人。」 在他滔滔不绝时,林驯再次和霍霆霄对上视线。 霍霆霄捂着受伤的右臂,鲜血浸透衣袖,打湿右手,最后从指尖滴落。 林驯心如刀绞,忽然见霍霆霄垂在身侧、满是鲜血的右手,很缓慢地比了几个手势。 那是霍霆霄曾牵着他的手,一根根摆弄彼此的手指,「研究」出的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类摩斯密码。 是独属于他们彼此的默契。 林驯强自镇定,被扎带牢牢捆住的双手艰难地回以几个手势。 简短「交流」过后,确认过彼此眼神,霍霆霄突然上前,逼人的气势令霍呈下意识调转枪口,瞄准他的胸膛。 几乎就在他伸臂的同时,林驯长腿上踢,踹歪了霍呈的胳膊,然后他旋身勐击霍呈的腰肋,霍霆霄就在短短两秒钟沖了过来,把林驯往身后拽,一脚踹中霍呈的小腹。 电光火石间,只听「砰!」的一声。 第115页 枪响再次响彻整个仓库。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哦~ 猜猜谁开的枪,谁受的伤 第63章 宝贝再来一次,手不要抖 枪声一响,霍霆霄和林驯的第一反应都是扑向对方。 两人齐齐摔倒在地,又是两声枪响,子弹偏移打中墙壁,霍霆霄抱着林驯滚去旁边的一根柱子后,用手臂内侧弹出的一柄摺叠刀割断了林驯手上的扎带。 「怎么样?」霍霆霄拍拍林驯的脸,手上全是血。 林驯飞速地摇头,抓住霍霆霄的手,用力给他压住伤臂止血。 霍霆霄的脸色已经因为失血显出几分苍白,但他还撑得住,他给林驯揩去脸上的血痕,低声道:「我没事。」 几步之外,霍呈忽然笑了起来。 林驯探头向外看,便见他从地上爬起来,朝另一个方向踉跄走去。 阿青! 林驯下意识要冲出去,下一秒又是一声枪响。 霍霆霄把他拽回怀里,林驯竖耳听见霍呈混着哽咽的笑声越来越大。 「都说了,笨蛋就是笨蛋,怎么开个枪都瞄不准。」霍呈戳了戳自己的胸口,笑着对摔落轮椅的阿青说:「瞄这里,再来。」 阿青双眼赤红,握着枪的手在发抖。 手枪的后坐力对普通人来说不算太大,但他长时间营养不良,开出三枪已接近极限。 他快没力气了,眼前阵阵发黑。 霍呈突然声嘶力竭地向他低吼:「开枪!」 话音未落,砰的又是一枪,这次血花飞溅,终于打中霍呈的腿侧,霍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却像感受不到痛一样,笑吟吟地拖着流血的双腿朝阿青爬去。 身后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阿青同样体力不支,躺倒在地上,赤红的眼底映出如同恶鬼一样朝他爬来的人。 林驯先一步赶到他身边,托抱起阿青的上半身,想将他带离,霍呈却一把握住了阿青的脚踝。 阿青痛苦地弓起身子,霍呈如水草一样缠上来,握住阿青拿枪的手。 林驯出手如电,迅速按住霍呈的手。 霍呈抬眼看了一下林驯,笑着支起上半身,将胸口送到三人握住的枪口下,视线随之落在阿青苍白瘦削的脸上, 「宝贝再来一次,手不要抖。」 说着,他倾过脑袋,去吻阿青干涩的嘴唇。 温声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话,阿青忽然崩溃大哭,用力扣动扳机。 血花再度飞溅,鲜血溅落在三个人的脸上。 霍呈闷哼一声,摔倒在地,小腿被子弹穿透,血流如注,很快在他身下积聚成一小滩。 他痴痴望着阿青满是痛苦的双眼,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阿青声音嘶哑,不停地哭问「为什么」,林驯捂住阿青的眼睛,将他抱离霍呈身边,很快阿青就蜷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手枪掉在地上,被霍霆霄捡起。 这是他先前被霍呈要求踢远的那把枪。 霍霆霄用枪拍了拍霍呈渐渐失温的脸:「你把人藏在哪里了?快点说!」 霍呈吃力地笑,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呵呵声,根本不作回答。 这时塑料帘后发出一声动静,霍霆霄抬起枪口,就见韩警司披着一身寒气从里面走了出来,同时仓库大门也被强行破开,两队突击队员将霍呈层层围拢。 韩警司是通过通风管道钻进了后面的冷库,再绕到前面来的,他面色凝重地对霍霆霄说:「人,找到了。」 「在哪?」霍霆霄问,被拖着伤腿押往外面的霍呈听了还是在笑。 韩警司犹豫地指了下塑料帘后的冷库,霍霆霄抬脚要往里走,韩警司拦了他一下:「您……还是别进去了吧。」 霍霆霄拂开他,径直朝里走去。 林驯将阿青送到救护车上,立刻折身回来找霍霆霄,他跑进冷库,率先闻到一股鱼腥味,然后他看见霍霆霄站在两排货架之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林驯走过去,就看见身穿病号服的霍正杰躺在一张简易行军床上,眉眼间全是冷气直冒的青白色,一看便知去世多时了。 他担忧地握住霍霆霄仍在淌血的右臂。 霍霆霄无知无觉般,静静站了很久,忽然他侧身抱住林驯,低头埋进了他的颈窝。 林驯用力环抱住他,一下下轻拍霍霆霄的背。 从前总觉得无坚不摧的男人,此刻向他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林驯心疼得一塌煳涂,却也明白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他只能给出一个无声的拥抱做安慰。 因为现场有爆炸物,警署需要做风险排除,医护人员小心运走霍正杰的遗体后,林驯扶着霍霆霄也坐进了救护车里。 阿青除了断腿和长时间营养不良外,暂时昏厥,没有生命危险。 霍霆霄的手臂是贯穿伤,子弹虽然错开了骨骼,但肌肉组织伤害严重,需要做手术修补。 得知他受伤的消息,在意国的沈霏一家连同未婚夫rossi立刻乘专机回联盟看望,傅星沉和段旸也在,本来挺宽敞的一间vip病房,愣是围满了人。 林驯默默退出来,去隔壁病房看望阿青。 阿青的断腿因为时间拖得有点久,增生严重,需要做多次手术才能修復。但医生说术后康復效果肯定达不到正常人的行走水平,阿青是个很要强的人,林驯怕他不能接受。 第116页 谁知阿青听完,没有他预想的那么反应激烈。 他躺在病床上咬着苹果,虽然面色仍然苍白,但说话已经恢復了点力气。 「瘸就瘸了,」阿青笑得洒脱,和那天哭到声嘶力竭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反正我也打废了霍呈的一条腿,算扯平了。」 林驯看着他,问:「怎么,当时不告诉我?」 阿青「哎」了一声:「傻逼了呗,他太会骗人了,装得跟小白兔一样,我还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结果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他靠在枕头上,对林驯笑了笑:「你说做人怎么能这么狠呢。」 林驯看见他眼底有泪,抽了张纸巾给他。 阿青快速眨眨眼,扯着嘴角说:「太久没出来了,眼睛畏光。」 林驯不戳穿他,又给他剥了个橘子。 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是霍霆霄发来消息,解锁屏幕后发现消息又撤回,林驯没看到具体内容。 阿青笑笑:「你回去陪他吧,我没事。」 林驯点点头,给他调整好病床斜度,转身回了隔壁病房。 沈霏他们已经走了,病房内重新安静下来。 林驯走到病床边,看见霍霆霄闭眼睡着,他俯身亲了下男人的眉心。 霍霆霄一动不动,林驯不放弃地往下啄吻,亲过脸颊与鼻峰,最后要吻到嘴唇时,霍霆霄向旁边歪了一下头。 林驯微微抬眼,对上霍霆霄清明的视线。 林驯发现这几天,霍霆霄对他的占有欲格外强,甚至半夜林驯悄悄下床去了洗手间,如果霍霆霄这时摸到身边是空的,都会第一时间要找他。 找到后又生气。 林驯很清楚,这是再一次失去亲人后的应激反应。 他欣然接受这样高强度的视线锁定。 「我,去看了阿青。」林驯告诉霍霆霄他刚才去做了什么。 见霍霆霄仍然不说话,于是他又哄:「我下次,提前跟你说,不走远。」 霍霆霄这才肯配合地和林驯接吻。 因为手伤无大碍,住院三天后霍霆霄便可以回家休养,阿青后续还要做康復手术,所以留下继续住院。 林驯双手手腕被勒得软组织挫伤,没办法开车,傅星沉和段旸亲自来接他们回去。 段旸坐在副驾驶,回头看看霍霆霄,又看看林驯。 两人打着同款绷带吊臂,并排坐在后座上,那画面怎么看怎么扎眼。 段旸忍不住感慨:「要不说你俩是一对儿呢,中枪都中同一边胳膊。」 傅星沉笑着让他坐好。 段旸老实了一会儿,又回过头,很认真地建议霍霆霄:「过两天我带你们找个庙烧柱香拜一拜吧,两个人轮流受伤,实在太不顺了。咱们适当迷信一下,行吗?」 他没想过霍霆霄会答应,结果过了一会儿,居然真的听到霍霆霄低低「嗯」了一声。 林驯也意外地看向霍霆霄。 霍霆霄默默扣紧林驯的手指,沖他微微一笑。 因为有牵挂,所以想祈求。 第64章 小狗叫大声点,我听不见 出院第三天,霍霆霄为父亲举办了葬礼。 外界前来弔唁的人很多,但真心的没几个。最近霍家接二连三出事,死的死,伤的伤,萧冉和萧奇兄妹两个突然被捕的消息更是传得沸沸扬扬,外人都想知道更多内情,想看一看如今环盛的绝对控股人会是什么表现。 霍霆霄一概拒绝了外面的会见请求。 葬礼结束后,他便回公司处理霍呈留下的麻烦,林驯担心他情绪问题,寸步不离地陪在身边。 没过几天,霍霆霄接到韩警司的一通私人来电,两人去了趟警署总部。 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后,萧冉指间夹着根烟,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手在抖。 「她刚知道霍呈的事,大哭了一场,哭完就说要抽菸,」韩警司拉来两把椅子,请霍霆霄和林驯入座,「估计很快就要交代了。」 萧冉头髮凌乱,原本保养得宜的一张脸在短短几天内憔悴得像老了好几岁。 等菸头快烧到手指,她捻灭菸蒂,捂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一次深唿吸,就开始从她的中学时代讲起她和闻东浩分分合合的十几年恋情,讲闻东浩将她送去给各位权贵陪酒想以此走捷径的卑劣。 她也就是在那时认识了霍正杰。 「霍正杰的老婆出身好、学歷高,不仅是个什么钢琴家,听说打理公司也有一手,霍老爷子很欣赏这个儿媳妇的能力。」 「霍正杰压力很大,他说在家里喘不上气,和我在一起能轻松一点。」 「我早就对闻东浩死心了,霍正杰对我不错,所以我就把闻东浩踹了,当了霍正杰十年的第三者。」 直到几年后因缘际会,萧冉再次遇见闻东浩,所有人的命运开始偏轨。 「当时闻东浩在做医药代表跑推销,我哥本身对化学制药这方面很感兴趣,但他一向看不上闻东浩这个人,所以就托我做中间人传话聊过几次。后来我哥开始频繁找我借钱,当时霍正杰给我的钱,我基本都拿给他了。」 「我问过他几次到底在做什么,我怕他拿这些钱去赌或者干别的,后来我哥带我去实验室,给我介绍了他跟申宇一起研发的药。」 「听说那东西有成瘾性,但具体效果不太清楚,我就偷偷拿了一小管,打进了沈秋筠的吊瓶里,然后不出两个月,我就成了霍正杰名正言顺的老婆。」 第117页 她的供述十分平静,像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 林驯担忧地握住了霍霆霄的手。 霍霆霄目不转睛盯着那面单向玻璃,缓慢而用力地反握住林驯的指尖。 最擅长察言观色的韩警司按下通讯器,让审讯员问一下霍正杰在这些事里扮演的角色。 这是霍霆霄的心结。 说起霍正杰,萧冉的语调淡漠而嘲讽,可见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两人仅有的一点感情早已消磨殆尽。 「霍正杰就是个煳涂人,我都很好奇,他这么煳涂的人怎么能生出霍霆霄那么聪明又敏锐的儿子。今年初春,霍正杰意外听见我跟我哥的谈话,才知道epsilon这种药是我哥在做。」 「他很激动地问我,沈秋筠是不是我害的,你是没看见他当时的样子,好像有多爱沈秋筠一样。我一气之下就承认了,还拿霍霆霄躲在海外不肯回家刺激他,然后他就脑梗了。」 萧冉故作轻松地捻着菸蒂:「梗了正好,省得我亲自动手,毕竟夫妻一场,我也捨不得,我也有感情。」 韩警司掐断通讯,瞄见霍霆霄沉静的脸色,斟酌道:「她现在破罐子破摔,说话难听,霍先生您不要往心里去。」 霍霆霄收回视线。 已经得到了想求证的问题答案,其他事他不想再过问。 他牵着林驯的手,对韩警司说:「我们先走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都是应该的。」韩警司这次带队查抄工厂和实验室,揪出萧奇兄妹、何坤、闻泰等一整条制贩链条,这可是大功一件,足以让他在总署站稳脚跟。等霍氏背后运作一番,他将来肯定能进联盟安防的核心部门任职,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韩警司再一次庆幸,自己没站错队。 他亲自送霍霆霄出门,客气道:「路上慢点。」 天空毫无徵兆地飘起雪花。 这是今年的初雪。 市区各大主干道红色尾灯一眼望不到尽头,迈巴赫在拥挤的车流中拐入匝道,在灰濛濛的傍晚再一次驶入墓园。 没了前几日葬礼时庄重肃穆的哀乐,也没了半真半假的哭悼,霍霆霄只身一个人站在父亲的墓碑前,安静待了片刻,又抬脚走去沈秋筠的墓前。 这对曾被无数杂志赞誉为「政商联姻一股清流」的真爱夫妻,死后没有葬在一起。 林驯站在树下远远看着,没有过去打扰。 虽然不清楚霍霆霄此刻是在伤心怀念,还是为多年的查证终于有了答案而释怀,但背影再挺拔高大,难过是必然的。 那是一生都难以抚平的遗憾与伤痛。 大约过了一根烟的功夫,霍霆霄抬脚走了过来。 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两人的发梢和肩头都落了一层浅浅的白。 霍霆霄用手背碰了下林驯的脸,说:「有点凉。」 林驯牵住他的手往毛衣里放,「暖一暖。」 霍霆霄好笑地看着他:「我说你的脸凉。」 林驯「啊」了一声,「是,是吗?」但还是按着霍霆霄的手,给他取暖。 霍霆霄走近,颔首用嘴唇确认林驯脸颊的温度,「很冰。」他揉了一把林驯薄韧的窄腰,「我们回家吧。」 「嗯。」 两人牵手回到车里,暖气一轰,身上的雪很快就化了。 别墅更是早已开了地暖,烧起壁炉,进门热气盈面,跟春天一样。 脱掉外套,单穿毛衣还是觉得热,林驯去换了套衣服。下楼时,他看见霍霆霄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景出神。 林驯走过去,在钢琴边停下。 他很轻地叫了一声霍霆霄的名字,眼巴巴地望着霍霆霄:「想听你,弹琴。」 他知道,钢琴对霍霆霄而言是很重要的情感寄託。 霍霆霄果然没拒绝。他走到琴凳前坐下,让林驯坐在身边,先弹了一遍那首沈秋筠曾送给他做生日礼物的钢琴曲,然后他又问林驯:「还想听什么?」 林驯不懂钢琴曲,答:「什么都好。」 霍霆霄伤的是右上臂,弹琴虽然不太受影响,但快节律的地方还是会卡顿,林驯不管这些,听完只管惊嘆。 林驯的瞳仁又大又黑,充满崇拜地望着人时,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漂亮。 霍霆霄心情好了很多,牵着林驯的手放在黑白琴键上,带他弹了几个音符,林驯一脸期待地问:「可以再教我弹,一段吗?」 霍霆霄笑着反问:「让谁教你?」 林驯抿了抿唇,轻声说:「主人,教我。」 霍霆霄满意了,带着他断断续续弹起《梦中的婚礼》。 但林驯不是个好学生,曲子弹一半,心思就全飘到了霍霆霄温热的手掌、宽阔的臂弯上。 「你先说学的,结果又走神。」 霍霆霄不弹了,作势要走,林驯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衣摆,顺势歪进他怀里,然后长腿一跨,坐在了霍霆霄的大腿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琴凳被挤得往外挪了一截儿,后腰压住钢琴键发出一声悠长的乐音。 霍霆霄单手握住他的腰,避开了林驯要来索吻的唇,明知故问:「想做什么?」 「不做,」林驯热切地看着他,「只亲一下。」 他的表情很认真,探讨学术似的对霍霆霄说:「听说,接吻可以让人变开心。」 第118页 霍霆霄挑挑眉:「听谁说的?」 林驯答不上来了,他右肩的伤还没痊癒,只能单手勾着霍霆霄的脖子不让他走,「反正,可以的。我想让你开心。」 他再次吻过去,霍霆霄没再逗他,迎上林驯和他接吻。 吻到动情时,钢琴也叮叮咚咚地被压出声音来,盖住了林驯意乱情迷的呢喃。 霍霆霄掰开林驯握紧的手指,一根根插入指间,在唇舌交濡间对他说:「小狗叫大声点,我听不见。」 林驯埋在霍霆霄颈窝里,唿吸急促地抬高了一点音量:「还,还是做一下吧,daddy。」 第65章 「我还是当直男吧」 又是一阵钢琴乱音。 林驯被抱放在琴键上,他下意识向后撑了下手,霍霆霄在他弹出的乱音中,拍了拍他的臀侧:「抬起来。」 林驯依言照做,垂眸看着霍霆霄把他的裤子一点点褪至膝盖,喉咙发干。 霍霆霄没受伤的左手绕到他身后,在黑白键上随意敲出一段旋律。 他故意使坏,贴在林驯耳边说:「你的手呢,一起弹,我保证教会你。」 在这种事上,林驯一向听霍霆霄的主导,他羞耻地伸出手,随即被霍霆霄抓住指尖,再次放在琴键上。霍霆霄带着他,让他专心体会指腹游走于琴键时的触感,聆听钢琴发出的或高亢或低沉的嗡鸣。 毕竟是第一次弹琴,林驯的指法不如霍霆霄娴熟,有时会按错琴键,有时会太用力,不得要领的林驯一脸涨红,恳求霍霆霄:「好了吧daddy,不、不要了。」 霍霆霄:「不能半途而废。」 霍霆霄再次给林驯演示起来。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触键指法灵活多样,且相当懂得控制力度,有轻有重,钢琴音色极佳,在他的弹奏下发出或柔和或激烈的嗡鸣,黑色的镜面涂漆折射出林驯越发迷濛沉醉的一张脸。 霍霆霄也渐渐投入在乐曲中。 他扳过林驯的下巴,给他看琴盖下紧绷的琴弦。 林驯轻轻抚摸了一下,霍霆霄扣紧他的手,在他耳边说:「让daddy进去,乖狗狗。」 林驯咽了下口水。 他垂眸看见弦锤一下下或轻或重、或快或慢敲击起琴弦,整个人从里到外烧了起来。 琴声再次响起,林驯忘情地跟着哼哼唧唧叫了半天。 两人这段时间都没真刀真枪过,一时间都没克制住,结果用力过勐,林驯肩头的伤口又开始渗血,霍霆霄的右上臂也没能倖免。 细密的疼痛对于林驯而言,无异于是另一重刺激。 他脚趾蜷紧,小腿蹬直往天上翘,在高亢的钢琴嗡鸣中,他斜倚在黑亮的琴架上,失神地望着玻璃窗上重叠晃动的人影,看着纷纷扬扬的雪将草地染成潮湿的白。 当然,过程有多爽,事后就有多狼狈。 林驯双腿打着颤,支在琴凳上,用帕子细緻地擦去钢琴上的指纹与水痕。 他只穿了件霍霆霄的黑色毛衣,领口对他而言有点大,手臂一歪,就能露出半个发红的肩膀。 霍霆霄顶着湿发把药箱拿到沙发边,看了一会儿林驯潮红未退的长腿和后颈,才说:「过来擦药。」 林驯「嗯」了一声,直接过去坐在了霍霆霄的腿上。 霍霆霄把他的领口往下拽了拽,用棉签沾了双氧水,擦了几下林驯肩上的枪伤,重新贴好绷带后,换林驯来给霍霆霄包扎。 看见霍霆霄臂侧的伤口,林驯后悔道:「还是不该做的。」 他头髮长得快,已经长得可以用手抓住一截儿,霍霆霄揉乱他的发顶,笑道:「你怎么变来变去的。」 「没想到会扯到伤口,」林驯低头对着他的伤口吹了几下,「疼不疼?」 霍霆霄故意说:「挺疼的。」 林驯说:「那我,轻一点。」 小心翼翼消完毒,敷好药,做完重新包扎,林驯下定决心般看向霍霆霄:「我们最近,不要,做了。养好伤,再说。」 他几乎是咬着牙,几个词组几个词组地说完这句话。 可见能做出这个决定,对他而言有多艰难。 霍霆霄觉得好笑,他向后一靠,手自然搭放在林驯红印未消的大腿上,慢悠悠地说:「要痊癒的话,应该需要两三个月呢。」 「伤筋动骨一百天,小狗忍得住?」 林驯坚定道:「可以的。」 霍霆霄一挑眉,说:「那打个赌吧。」 林驯好奇:「赌什么?」 「谁先忍不住,谁就输,」霍霆霄一边说,一边把手往林驯毛衣下钻,「输了的人,要无条件答应另一个人的要求。」 这对林驯来说,根本不算惩罚。 他伸出手,作势要和霍霆霄击掌:「一言为定。」 霍霆霄勾起嘴角,手从毛衣领口伸出来,轻轻颳了下林驯的掌心:「一言为定。」 林驯的决心差点被这轻轻的一下撩破功。 于是当晚他就抱着枕头出走,到了隔壁房间自己睡,无论霍霆霄怎么在门外哄骗,他都不给开,看架势大有要分床一百天的意思。 霍霆霄对林驯高涨的好胜欲感到意外。 没过几天,段旸兴致沖沖地找上门,要林驯收拾衣服出去玩。 林驯一脸莫名其妙:「去哪?」 「庙里啊,」段旸从来不拿游玩和食物开玩笑,「我专门问了好几个朋友,他们都说卢茨山的庙香火很盛,许愿也灵,所以我们去拜一拜。」 第119页 他风风火火的,对这趟集体旅行很兴奋:「不算路程的话,我们可以在那里待上两天一夜,如果好玩的话,那就多待几天。山上很冷的,你们要多带几件厚衣服。」 林驯看向霍霆霄。 霍霆霄回復完几封工作邮件,对着林驯莞尔一笑:「走吧,一起散心去。」 天冷后林驯没再戴过项圈,霍霆霄就喜欢给他买各式各样的帽子围巾以及手鍊、腰链等装饰品,林驯不懂穿搭,乖乖地让穿什么就穿什么,让戴什么就戴什么。 段旸扒头看了眼衣帽间里属于林驯的整面装饰品墙,脸都红了,默默下了楼,回到车上。 傅星沉挂断电话,看了眼车外,问:「他俩人呢?你的脸怎么回事?」 段旸把围巾往上一拽,盖住自己半张脸,吞吞吐吐,最后咕哝了一句:「我还是当直男吧。」 傅星沉气笑了:「你再说一遍?」 段旸干脆把整张脸都蒙住,就差头顶冒热气了。 傅星沉怕他憋死,把围巾往外拽出一条缝,问:「到底怎么回事?」 段旸支支吾吾,还是没忍住捂着嘴巴凑到傅星沉耳边嘀咕了几句,傅星沉听完视线下移,落在段旸屁股上:「你没试过怎么知道疼不疼?」 段旸立刻来捂他的嘴,瞪着他:「你怎么说出来了!」 傅星沉歪头躲开他的手,幽幽道:「我跟霍霆霄不一样,我没他那么变态。」 段旸半信半疑:「真,真的假的?」 傅星沉欺身过去,诱哄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段旸被他黑沉的眼睛攫住了全部心神,喉间发紧、心跳加速之际,车门被拉开,段旸一个激灵一巴掌拍到傅星沉脸上,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大声道:「没什么事!的话,那咱们就出发吧哈!哈!哈!」 林驯看看他,再看看傅星沉。 傅星沉嘆口气,靠回座椅里,等霍霆霄上车坐好,他打了个响指对前排的司机说:「走吧。」 卢茨山位于联盟西南,需要从首都乘飞机到附近的城市,落地后再驱车两个小时才能到。 这次去机场,坐的是之前霍霆霄接林驯回家的那辆大商务车,四人两两相对,和那晚的情形相去无几,但彼此之间的情感联繫已跨进了更紧密的领域。 路上段旸不想跟傅星沉同坐,就擅自霸占了林驯,跟他说悄悄话。 直到爬山爬到一半,从小娇生惯养的少爷腿酸到打颤,他又哼哼唧唧去找傅星沉撒娇,不停喊累。 傅星沉背着他去坐缆车,林驯和霍霆霄选择继续步行上山。 四人在山顶的寺庙会合,庙里香火鼎盛,林驯很虔诚地排队进香。香殿外有棵挂满红色飘带的千年老树,枝头缀满了各式各样的祈福与心愿。 林驯不能免俗。 他花了大价钱,买来飘带,不像段旸那样几笔落成就挂起来,他像写三行情诗一样,字写的小巧又规整,一笔一划都很认真。 [希望霍霆霄开心、平安、不再受伤] 霍霆霄俯身看了看,问:「为什么不写你和我?」 林驯认真道:「怕菩萨嫌我愿望太多。」 霍霆霄笑了笑,在自己的飘带上写了林驯的名字,然后和林驯的一起挂到枝头尽可能高的地方。 参观完庙宇,他们四个去了后殿,这里比较安静,适合听大师讲经颂佛,而且后院有专门辟出的厢房供人留宿。 傅星沉已提前联繫好,四个人睡两间房。 房内是烧柴取暖的土炕,并排竖着睡的话,能睡五六个成年人。林驯怕在这里擦枪走火,特意裹着被子睡得远远的,但凌晨醒过来时,整个人都暖烘烘的,他被霍霆霄牢牢箍在怀里。 林驯担心压到他的肩,下意识想挪开,谁知刚一动,耳后就响起霍霆霄微哑的声音:「别乱蹭。」 林驯本来没往那方面想,但霍霆霄这么一说,他就有点感觉了。 霍霆霄收紧搭在他腰间的手,埋在他颈窝里轻声说:「再睡一下,等会儿去看日出。」 林驯「嗯」了一声,老实不动了。 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霍霆霄沉缓的唿吸声,林驯后背一阵阵发麻,半晌,他低声问:「那个约定……还剩几天?」 霍霆霄低低笑出了声。 林驯拉紧被子蒙住脸,瓮声瓮气地说:「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章标题想取「让daddy进去」,怕审核觉得我太嚣张,所以还是算了 第66章 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巴掌 云顶日出,相当绚烂迷人。 尤其是冬日晴空,冷冽的湛蓝底色将旭日的金色光晕衬得越发夺目。 「拍张合影吧!」 上次去度假村玩,连张合影都没拍就出了一连串的事,段旸想把上次的遗憾补上,于是请路人帮忙拍照。 段旸拉着林驯站在中间,傅星沉和霍霆霄分列左右。 四个人站在翻涌的云海前,在快门按下之际,霍霆霄勾过林驯的腰和他接吻,傅星沉也成功偷到一个印在脸颊上的亲亲。 段旸一边「哎呀」骂着傅星沉偷袭不讲武德,一边在翻看合影时美滋滋地把嘴角翘上了天。 合影是连拍,有几张大家都在微笑注视镜头的照片可以沖洗出来,裱进相框。 看完日出下山后,段旸闹着没玩够,几个人索性短假变长假,去沙漠看落雪孤星,在冰川脚下驾车极地穿行,玩了将近半个月才回到首都。 第120页 工作虽然积压了一些,但霍霆霄再忙也总有在家吃晚餐的时间,反倒是林驯,因为阿青刚做完腿部的第二次手术,他专门去医院照顾,整天早出晚归的,不见人影。 最关键的是,林驯还在坚持和霍霆霄分房睡。 不然两人至少能在被窝里见一见。 今天霍霆霄难得休息在家,可林驯又是一大早出门,霍霆霄百无聊赖,喝完咖啡回到楼上,推开了林驯现在睡的卧室房门。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一览无遗。 两个床头柜,一边摆着前段时间旅行的合影与风景照,另一边摆了两个机车摆件,还有一本檯历。 檯历过去的每一天日期下都标註了数字,看顺序像是倒计时,霍霆霄拿起来向后翻一页,果然看见下个月的某天日期,早已被林驯用红笔打了三个醒目无比的星号。 甚至还在旁边画了个胜利的手势简笔画。 没算错的话,那是他们赌约满百天的日子。 真是低估了林驯的好胜心,霍霆霄将檯历放回原位,拉开房间通往阳台的玻璃门。 冬日冷风刺骨一样的冷,他凭栏远眺,望见山头那边的天空灰濛濛的开始长云彩,不知道是要下雨还是雪。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给林驯发信息。 林驯手机震了一下,解锁屏幕,看到一张色调暗沉的风景照。 林驯莞尔,回復道:好看,医院这边在零星下雨了。 过了几分钟,霍霆霄才回:开车要慢。 林驯回覆:好的,你也要小心 霍霆霄这次回復快了一些:不出门,在家休息。 林驯心痒了一下。 阿青拄着单边拐杖慢慢地走到林驯面前,一看他的表情,就暧昧地笑了:「是不是老公催你回家?」 林驯摸了摸耳根,说:「没有。」 「这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青歪靠着墙借力休息,笑吟吟地打趣道:「霍霆霄肯定恨死我了,霸占你这么久,他会不会暗杀我啊?」 林驯想到几次和霍霆霄聊起阿青的画面,也跟着笑了下:「怎么可能。」 这时手机再次震动,霍霆霄发来信息:晚上带点小龙虾回来,馋了。 ——这分明是在模仿当初在黑石俱乐部的楼梯间,两人第一次「搭话」时阿青发来的信息口吻。 林驯没忍住笑得更灿烂了一点。 他低头回復消息,阿青歪在一边,看着看着眼神就放空了,脸上的笑意也渐渐转淡。 发完信息,林驯一抬眼,看见阿青发呆的样子,眉头微蹙。 阿青略微迟钝地意识到两人的对视,他重新扬起嘴角,拍了拍自己的脸,说:「我怎么总走神。」 林驯扶他到床边坐下,不太擅长地安慰:「康復很累,正常的。」 阿青笑嘆一声「可能吧」。他从床边拿了根香蕉,一边低头剥皮,一边说:「我真羡慕你,霍霆霄对你真好,不枉你喜欢他这么多年。」 他扯着嘴角,看起来在笑,但林驯分明看见有泪掉下,洇在病号服上。 可林驯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他切切实实明白霍呈对阿青造成的伤害不单单是一条腿这么表面浅显,长达半年的精神鞭挞所造成的阴影有可能会持续一生,永远无法消磨。 如果易位而处,林驯想,自己也许这辈子都再难相信所谓的「爱」之一字。 但阿青比他坚强,事到如今,阿青仍会洒脱地自我调侃一句:「世上还是好人多,只是我太倒霉了而已。」 沉默地吃完一根香蕉,阿青精准地把皮丢进几步开外的垃圾桶,他唿出一口气,看向林驯:「我想去看他一眼。」 林驯沉下眉梢,明显不贊同阿青的做法。 阿青笑笑:「上次没发挥好,想再来一次。」他用拐杖戳了戳林驯的脚踝,「求求你啦,带我去吧。」 林驯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好带他去。 霍呈现在被关在一家精神卫生疗养中心做评估。 因为处于监察状态,他脚上戴着电子镣铐,活动区域仅限定在卫生中心的区域。而且他腿上两处枪伤严重,即便已经过去近三个月,仍然无法长时间站立,下楼放风还需要依靠轮椅。 草坪上有人在吹泡泡。 泡沫浮在空中,因为阴天没有阳光的照射,显得没有色彩。 霍呈靠在轮椅上看得出神,直到泡沫逐个破裂、消散,一个瘦高的人影一瘸一拐地朝他走过来,他黑洞洞的眼睛才找回一点神采似的,聚焦到青年俊秀的脸上。 「你终于来了,」霍呈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声音也哑:「我等你很久。」 他抬起手,抓住了阿青的衣服下摆,仰头对着他笑:「你果然还是来看我了。」 阿青喉结苦涩地滚动几番,他握住了霍呈的手腕。 「是啊,」他自嘲地一笑,「我还是来看你了。」 霍呈倾身过去,用脸蹭了蹭阿青的手背,感嘆:「你最好了。」 说着,他的视线越过阿青,看见几米之外,叼着根烟一脸冷酷地盯着这边的林驯。 霍呈问阿青:「你的腿,是他找人给你治好的?」 阿青没答,霍呈艰难地撑着轮椅扶手站起来,变成微微俯视阿青的姿态。霍呈扶住阿青的肩,漆黑的眼睛里有着阿青从未读懂的疯狂。 「你的腿好了,是不是就要离开我了?」 第121页 「别跑好不好,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吗?你不能走路的,你赶紧坐下。」 阿青的断腿阵痛不已,他缓了缓神,才抬眸对上霍呈的眼睛:「我今天来看你,是想亲口跟你说,我要走了。」 阿青用力掰开霍呈的手,用尽全力克制住汹涌的情绪,尽量平静地对他说:「我会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开一家我喜欢的店,做我喜欢的事,会交很多朋友,去看很多漂亮风景。」 眼底慢慢泛起水光,但阿青仰起头,不让自己落泪。 他反而扬起笑容:「你想让我不要忘了你,想让我一辈子活在你那扭曲又恐怖的『爱』里,但我不会如你所愿的霍呈。」 阿青认真地看着霍呈的双眼:「我早晚有一天会忘记你,你施加在我身上的那些痛苦,很快就会变得什么都不是,我等着……」 「你撒谎!」 霍呈突然很激动地打断阿青。 他双手要抓阿青的肩,林驯立刻冲过来,想把阿青护在身后,谁知阿青更快一步,扬手狠狠甩了霍呈一巴掌。 很响亮的一记耳光,抽得霍呈踉跄着险些摔倒。 压抑太久的情绪,终究还是没绷住,泄露出一丝激动。阿青咬着牙根、双眸含泪地瞪着霍呈,沉声道:「你也一样!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走吧。」林驯扶住阿青的肩,带他远离霍呈。 霍呈像是被那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愣了,过了几秒,他才抬手,用手背很珍惜地擦了擦火辣辣的脸颊。 看表情,他对这巴掌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他撑力地扶着轮椅靠背,声音撕裂地对着林驯和阿青渐渐走远的背影边笑边喊:「不可能的方青!你永远不可能忘了我的,我会去找你的!」 「你等我!」 「……」 林驯搀着阿青回到车上,看见阿青的伤腿在不停颤抖,他立刻调整了下座椅,好让他能更好地休息放松。 他抽了两张纸巾递给阿青,说:「不要把他的鬼话,放心上。」 阿青点点头,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 缓了一会儿,他转头对林驯一笑,语气轻松:「刚才那巴掌抽得真爽,就是手有点疼,现在还麻。」 林驯跟着笑了下,启动车子,说:「麻了就好。」 阿青看着车外倒退的街景,半晌,他说:「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一定不会让一个疯子毁了我的后半生。」 林驯握紧方向盘,「嗯」了一声:「我相信你。」 送阿青回康復医院的路上,天空开始飘雨夹雪,等林驯开车从医院的地库出来,雨势就更大了些。 他本想直接回家,但拐到街上,看见路上携手撑伞归家的行人,林驯又心头一热,果真找了条小吃街去买小龙虾。 霍霆霄所说的每一件事,林驯都有好好放在心上,哪怕只是一句玩笑。 【作者有话说】 预计11.1日正文完结哦 第67章 「果然是只坏小狗」 林驯进门时,霍霆霄正坐在沙发里和沈霏视频聊天。 林驯把小龙虾放在餐桌上,先去洗了手,再到霍霆霄身边礼貌地叫了沈霏一声「姐」。 沈霏夸张地发出一声长嘆:「你可算回来了,霍霆霄拉着我没话硬聊……」 霍霆霄切断视频,凑到林驯颈间闻了一下:「什么味道,这么香。」 林驯笑着说:「小龙虾。」 霍霆霄抬眼看他,也跟着笑:「是吗,那我要好好尝尝。」 林驯拉着他的手到餐厅坐下,外带包装盒用锡纸裹了好几层,现在打开还冒着热气,只是他怕霍霆霄吃精緻的餐点吃惯了,会瞧不上这样的路边摊。 「味道不错,」霍霆霄剥了个虾,递到林驯嘴边,「在哪买的?」 「枫林街那边。」 因为两人好几天没在一起好好说过话,所以坐下后,林驯的眼神就一直黏在霍霆霄身上。 霍霆霄点头道:「下次一起去店里吃。」 林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盯着霍霆霄看了一会儿,他突然问:「要喝点酒吗?」 他认真的像个酒水推销员:「吃小龙虾配啤酒最好。」 稍顿,他又补充:「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喝一点酒的。」 霍霆霄笑着看他:「那好吧,喝一点。」 林驯让他稍等,飞快地跑进电梯冲到车库,把后备箱里买来的两打啤酒拎回了餐厅。 霍霆霄支起下巴看他拿桌沿开酒瓶盖,打趣:「小狗早就馋坏了吧?」 林驯低头笑了笑,把啤酒推到霍霆霄手边,继续推销:「很好喝的,虽然肯定比不上,你酒窖里的那些,不过可以敞开喝,不怕浪费。」 霍霆霄夸他:「想得好周到。」 两人边吃边喝,但林驯喝得不多,他有意劝霍霆霄喝酒,自己大部分时间只是抿一两口,然后就目光灼灼地盯着霍霆霄看。 然而,他低估了霍霆霄的酒量。 一盒小龙虾吃完,霍霆霄的眼神依然清明,不见丝毫醉意。 林驯沮丧地抓了抓头髮,开始收拾餐桌。 这时霍霆霄从背后圈住他,埋在他颈侧似有若无地亲了几下,因为都喝了酒,皮肤比平时温度要高一点,林驯仰头拉长脖子,靠在霍霆霄肩上,微微战慄地想去寻找霍霆霄的唇。 霍霆霄却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亲。 第122页 「身上都是龙虾味,我去洗澡。」 「……嗯。」 林驯目送霍霆霄上楼,等对方身影消失在拐角后,他撑在厨房水池边失落地踢了两下脚。 小算盘没打好,失误了。 打开手机数了数,竟然还有二十天。 这可怎么熬。 林驯嘆口气,收拾干净后上楼回卧室洗漱。 谁知一进门,冷风穿堂而过,窗帘在幽暗的夜色中随风狂舞。林驯打开灯,发现阳台门大敞着,斜风冷雨吹进门内,打湿了地板,连带他的半张床都发潮。 林驯呆了。 回想早晨出门前,他应该是关门关窗了的……吧,冬天屋内有地暖和新风,他随手关门是习惯。 可不管怎样,现在床是没法睡了。 林驯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把地板上的水打扫干净,便下楼去他原来睡的保姆房。 然而这间屋子的情况比楼上好不到哪去,床垫大半都湿了,根本没法睡人。 无奈之下,林驯只能做好心理建设,去三楼敲响了霍霆霄的房门。 霍霆霄刚洗完澡,只在腰间裹了条浴巾,头上顶着张毛巾,黑色的湿发散下来,年轻英俊,性感到不可逼视。 林驯眼睛都看直了。 「怎么了?」霍霆霄单手撑在门上,没有要让他进屋的意思。 林驯结巴道:「床单,湿、湿了。」 霍霆霄挑眉看他,林驯赶紧解释:「阳台没关门,雨打湿了。」顿了顿,他又问:「今晚,可以一起睡吗?」 霍霆霄没说好,也没拒绝,而是先用那种深邃暗涌的眼神,把林驯细緻地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不知怎么,林驯被看得口干舌燥,还带一点心虚。他只能默默地把上衣衣摆往下拽了拽,眼含恳求地看向霍霆霄。 霍霆霄不逗他了,闪身到一边,握住林驯的手腕把他拽进门内:「睡哪边自己挑。」 林驯挑了自己经常睡的靠窗一边。 他乖乖掀被上床,竖耳听着霍霆霄在浴室里吹头髮的动静,浑身越来越热。 已经禁慾两个多月了,换做以前,他都无所谓,但自从和霍霆霄在一起,能忍半个月都算他定力好。 林驯把被子拉高,翻身钻到霍霆霄睡的那半边,一只手悄悄探出来,拽着霍霆霄的枕头往被子里挪了十几公分,林驯把脸埋在枕头里,天人交战,纠结了几分钟,他突然翻身而起,下了床。 等霍霆霄把头髮吹到半干,来到床边时,只见床上被子集中堆叠在上半部分,林驯两条笔直修长的小腿露在被窝外,看姿势,林驯应该是在趴着。 霍霆霄笑着挠了下林驯的脚心:「干什么呢?」 林驯整个人往上蹿了一截儿,重新留长的黑髮乱糟糟地支棱出被窝,霍霆霄再挠两下,林驯就这么「破土而出」,露出一整张潮红的脸。 房间内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还听到了很轻微的震动声。 霍霆霄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审视林驯:「偷偷干坏事?」 林驯埋头做了下心理建设,再抬头时,黑亮的眼睛里使劲憋出了几滴泪花,他一脚踢开身上的被子,给霍霆霄看他正在小频率摇摆的、毛茸茸的白色尾巴。 林驯脸红地说:「主人可以惩罚不听话的小狗。」 霍霆霄眸色一下变深了。 林驯还胆大地来抓霍霆霄腰间的浴巾,霍霆霄抬起一条腿压住林驯作祟的这只手,随之整个人跨上来,坐在林驯的膝弯间。 林驯想回头看霍霆霄一眼,但刚要支起胳膊,后颈就被掐住,按回了被褥间。 紧接着,屁股就挨了一巴掌。 林驯简直要被这一下抽得魂飞天外。 他打了个激灵,完全没有任何徵兆地、就这样把柔软昂贵的真丝床单打湿了。 霍霆霄不给他任何平復的时间,拿出尾巴丢到一边,就开始身体力行地惩罚起林驯的「毁约」行为。 两人折腾到后半夜,林驯实在没劲儿了,霍霆霄抱他去洗澡时,林驯直接在浴缸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除了脑袋,其他地方都又酸又痛。林驯窝在霍霆霄怀里,听到外面雨还在下,想起昨晚种种情景,感到满足的同时又不禁有一丝后悔。 于是他想出了装醉这条办法。 「我真的醉了,」林驯努力把表情做到真诚,信誓旦旦地对霍霆霄说:「什么都不记得,所以就算做了,也不算违约。」 霍霆霄看了他一会儿,语气有点无奈地笑:「你说不算,那就不算吧。」 林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地煳弄过去了,微微睁大眼:「真的?那当初说的,还算数?」 霍霆霄点头:「算数。」 林驯把心放回肚子里,笑道:「那就好。」 趁霍霆霄晨起洗漱,林驯赶紧下床,把自己藏在床边角落里的手机翻出来,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林驯回头看了眼浴室,套上毛衣光脚跑回了隔壁房间充电。 大约过了半分钟,手机艰难地復活。 林驯立刻查看相册里的内容,最新视频大概有两个小时的时长,刚开机的系统有点卡顿,林驯焦心地点了两次加载都在转圈。 这时,霍霆霄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传来:「看什么呢?」 林驯心虚没拿稳,手机摔在床垫上,紧接着扩音器里就响起了熟悉的、带着丝沙哑的低叫声。 第123页 林驯脑袋嗡的一下要炸了。 霍霆霄也明显愣了一下。 手机视频仍在继续播放,更熟悉的对话传出来,林驯慌里慌张地捡起手机试图关机,却被霍霆霄先一步看到了屏幕上的画面。 一瞬间,林驯想死的心都有了。 霍霆霄从他手里拿过手机,饶有兴味地看了两分钟,才退出播放。他用手机挑起林驯几乎要垂到胸口的脑袋,笑道:「果然是只坏小狗。」 第68章 全部录一遍,给你当素材 林驯想把手机拿回来,但霍霆霄不给。 脑袋热得快要冒烟了,林驯再顾不上别的,他一边往霍霆霄身上扑抢手机,一边嘴上求饶:「还我吧,我错了,我这就把它删掉!」 霍霆霄笑吟吟地说:「删掉干什么,你拍完还没时间好好欣赏一下吧。」 林驯的脸唰一下红了。 他泄气般倒在霍霆霄怀里,脸埋胸口,怎么也不肯抬头面对。 霍霆霄干脆把他扛起来,林驯惊唿一声,挣扎着想下来,屁股就挨了一巴掌。 敏感的身体早已形成了条件反射,林驯几乎立刻来了反应。 更要命的是,由于急切想检查手机有没有成功保存录像,林驯起床时连裤子都没顾得上穿,所以他此刻是毫无阻碍地、不着寸缕地戳着霍霆霄的肩。 霍霆霄扬手又一巴掌落下:「小色狗,忍一下。」 林驯彻底放弃,老实挂在霍霆霄肩头不动了。 因为无论从心理,还是生理,他对霍霆霄永远是本能级别的服从。 霍霆霄扛着他去了负一层的影音室,把他不太温柔地扔进观影沙发里。 林驯支起上半身,看霍霆霄从一个摆放着很多相机和镜头的玻璃橱柜里,拿出一台可携式手持dv录影机。 「这还是大学时候买的,」霍霆霄一边摆弄机器,一边对他笑,「社团有几个发烧友,推荐的机器都是经典款,功能像素这方面肯定比手机要好。」 林驯领会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脸变得更加热。 dv成功开机,霍霆霄将镜头对准林驯涨红的脸,再缓慢下移,同灼热的目光一起扫过林驯的锁骨、胸口,最终在某处定格。 林驯受不了这种刺激,心跳持续加速。 霍霆霄伸出手,扇了林驯一巴掌,林驯闷哼一声,下意识挺腰追寻霍霆霄的手,想让他再多摸摸自己。 「先说为什么要偷偷录像?」霍霆霄手持dv,「审问」林驯。 林驯支支吾吾不肯开口,但实在憋得难受,想偷偷摸摸自己纾解一下,却被霍霆霄踩住手腕,动弹不得。 感觉很快就要爆炸了,林驯只好气息急促、断断续续地说:「就是、想……想忍不住的时候,拿出来看、看看。」 「放着真人不要,打算对着一段视频自(我安)慰?」 霍霆霄拍拍林驯的脸,故意问:「你把我当按摩棒吗林驯?」 林驯胡乱地摇头。 兴致已被完全勾起,且霍霆霄此刻在拍摄的这一事实,从精神层面带给林驯的刺激,远超生理快感千倍百倍,他抓住霍霆霄空闲的左手往下走,小声地恳求:「daddy再打一下,用力点。」 …… 沙发对面墙上的巨型幕布忽然打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两侧墙壁装有的百万级蜂巢音响里传出来,人声高保真、立体环绕。 昨晚他偷录下的那段长达两小时的视频,从他偷藏手机、按下录影键的那一秒开始播放,从视觉到听觉,全方位帮助林驯回忆两人昨晚的全过程。 霍霆霄单手搂住林驯的胸口,扳着他的下巴迫使他看自己昨晚穿戴尾巴的画面,林驯靠在他身上唿吸越来越急促,体温越来越热。 待旁边荧幕里传来霍霆霄的声音,霍霆霄再次将镜头对准林驯的脸。 他又採访起林驯,语气真诚好奇:「是用尾巴爽,还是我?」 林驯眼神迷离地看着他:「你,当然……是你。」 霍霆霄从dv机后对上他的眼神,笑着问:「真的是我?」 …… 林驯爽到失语,影音室里迴荡的全是他昨晚的叫,床声。 霍霆霄让林驯面朝幕布墙,让林驯一边看着昨晚的画面,一边感受今天的激烈。 霍霆霄问林驯说:「今天我拍的高清多了,下次你要看着这段自.w吗?」 林驯失神了将近半分钟,才终于将目光聚焦在霍霆霄的脸上。 霍霆霄手中的dv还在运行,他低头在林驯颈间的纹身处弄出一个吻痕,霸道地说:「全部姿势都录一遍,给你当素材。」 第69章 「永永远远,只爱你一个」 这天林驯忙着扮演小猫小狗小狐狸,自然没能去成医院。 阿青打电话过来确定他安全时,林驯半边身子被撞得掉出了沙发,他咬着牙根,尽量简洁吐出一句「没事」。阿青耳朵尖,听到啪啪啪的动静就知道他在做什么,不过他没有戳穿,哈哈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等几个小时的素材录完,林驯整个人快虚脱了,走路都没力气,所以一连几天,他只能在家休息,没去探望阿青。 不过阿青出院那天,还是林驯去接。 阿青已经能基本扔掉拐杖,独自行走。 只是走路微跛,需要走慢一点,时间稍长的话骨头会疼。 「没事,医生说等到春天暖和起来就好了。」 第124页 阿青相当乐观,他不愿别人把目光聚焦在自己的苦难上,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展新生活。 他抱住林驯,拍拍好友的后背:「过段时间你生日,我就不陪你了,我估计霍霆霄也不愿意让我当电灯泡。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缺,所以就随便买点东西意思一下。」 说着,阿青将一个新钱包递给林驯:「你之前那个钱包用了那么久,都磨破边儿了,换个新的吧。」 林驯低头摩挲着钱包的外皮,沉声问:「真的今天就要走?」 「走,必须走!」阿青开玩笑地晃晃腿,「上次瞒着你没上车,结果搭进去一条腿,这次火车不走,我都要扛着它跑。」 林驯笑不出来。 阿青让他看身后不远处的两名保镖,说:「你老公给找的人太夸张了,我上厕所他们都要跟着,你都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我的。」 他轻轻撞下林驯的肩:「所以安全方面不用担心,我到地方第一时间跟你视频报平安。」 林驯终于舒展眉宇,说:「那等我过段时间去看你。」 阿青用指尖戳了戳脖子,打趣林驯:「你先把这里的草莓消掉再说,知道这对一条单身狗的精神攻击有多大吗?」 林驯裹紧围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送别阿青后,林驯开车迴环盛大厦,路上照例买一束香槟玫瑰,带回办公室插满花瓶。 霍霆霄在隔壁开会,办公室就林驯自己,他插完花、换好水,坐在工位上放空片刻,拿出阿青送他的钱包,把那张17岁的霍霆霄打网球的偷拍剪影放了进去。 这张照片陪伴他近八年,过去的日日夜夜,他已经隔着塑封抚摸过无数遍,但林驯有时还是会恍神。 当然也仅仅是偶尔。 如今霍霆霄给了他足够坚定和饱满的爱,林驯很少再有患得患失的不安。 只是回望这七年多来走过的路,他内心总归是不平静的。 年少时为制造一次「不经意」的偶遇,头皮都快想破,真正遇见了,他却只敢冷漠地擦肩,克制着不要回头。 林驯躲在暗处,和一个难以触及的背影陷入单方面热恋。 偶尔看见霍霆霄同别人走近,他也会生气,一边下决心「再也不要喜欢霍霆霄」,一边在大脑里疯狂酝酿下一次「擦肩计划」。 循环往復,陷入走不出的怪圈。 兜兜转转这么久,最终还是霍霆霄伸出手,将他从禁锢的高墙内拉了出来,教他说话、教他勇敢。 林驯感慨命运的奇妙。 「很久没打球,下午有空要不要约一场?」 头顶蓦地响起霍霆霄的声音,林驯抬头,莞尔一笑:「好。」 霍霆霄指了下他钱包夹层里的照片,说:「再放一张合影进去,孤零零的不好看。」 林驯点头答应。 他收起钱包,走到霍霆霄面前。 因为在办公室,他不好长时间抱住霍霆霄不松手,只能踮脚在霍霆霄的唇边飞快啄了两下:「那我走了。」 霍霆霄拽住他的手腕,问:「决定了?」 现在霍家内部矛盾已基本根除,霍霆霄的人身安全问题不再像以前那样严峻,林驯不想天天待在总裁办无所事事,于是申请调职安保处,接受更系统专业的职业培训。 「这样才能学到更多,才可以,更好地保护你。」林驯认真道。 霍霆霄把林驯的手指掰开又合拢,一边玩,一边说:「不能再和我坐一个办公室,你会不会想我?」 林驯被他勾得心痒,只能抗拒诱惑,一点点把手缩回,放到背后,表示决心:「都在一栋楼里,而且、每天要一起回家。」 霍霆霄看了他一会儿,笑道:「那好吧,祝你工作顺利。」 安保处总办公室在环盛大厦一楼,每五层有一间小办公室供人执勤,林驯不做巡逻检查,他主要跟安防监控系统工程师学习通讯方面的电子技术。 这相当于要从零开始学习,林驯自辍学后就很少这样费过脑子,所以学到中午就头脑发胀。 他趁午休时间,熘进总裁办,霍霆霄早就预料到他会来,休息室的门大敞着,没有锁。 霍霆霄靠在沙发里,眼睛闭着,林驯蹑手蹑脚走过去,见假寐的人微微扬起了嘴角,他便长腿一掀,面对面坐在了霍霆霄腿上。 霍霆霄睁开眼,深邃的眸底盪着笑意:「后悔的话,现在可以搬回来。」 「不行,」林驯靠过去,下巴枕在霍霆霄肩头,双手顺势抬起环住霍霆霄的脖子,「不能半途而废。」 霍霆霄不再劝他,一手撩起衣摆,抚上林驯的后腰:「坐直点。」 林驯懒懒地摇头:「再靠一小会儿。」 霍霆霄由着他抱。 今天林驯戴了腰链,霍霆霄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腰链上镶嵌的碎钻,很快把林驯腰间的皮肤磨得泛起了红。 林驯感觉有点痒,只好坐直一些,他握住霍霆霄的手腕,提醒他:「等会儿还要工作。」 霍霆霄笑问:「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林驯呆呆地「啊」了一声。 霍霆霄拨开他的手,一边用自己的手指丈量林驯的腰围,一边说:「做套合适的西装,下个月要参加沈霏的婚礼。」 林驯的注意力早就被霍霆霄的大手全部吸走,他完全没听清霍霆霄的话,一心只想不动声色地、慢慢往男人怀里再挪近一点。 第125页 于是屁股挨了一巴掌。 霍霆霄拿原话揶揄他:「等会儿还要工作。」 林驯泄气,重新趴回霍霆霄怀里,不再动弹。 * 沈霏的婚礼仍在意国的庄园举行。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林驯已与上次来的心境截然不同。 他被霍霆霄牵着手走进这座古堡似的建筑,不仅见到了霍霆霄的舅舅舅妈,收下长辈送的见面红包,还同霍霆霄一起见证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迈进婚姻殿堂的这一特殊时刻。 婚前坚决声称自己不会掉眼泪的沈霏,在说完「我愿意」后,就哭出了声。rossi抱着她吻了许久,才把人哄好,沈霏又笑得一脸明媚,将白色捧花放肆偏爱地扔进霍霆霄怀里。 在亲朋好友的欢唿声中,霍霆霄一把揽过林驯的腰,坦然地和他拥吻。 仪式结束,音乐响起。 新郎新娘跳起今天的第一支舞,随后家族里的其他人也开始加入,轻快的音乐将持续一整天,宾客们可以在草坪上尽情唱歌跳舞,庆贺新婚夫妇的美好结合。 霍霆霄教林驯跳意国的传统舞蹈,林驯一开始放不开手脚,但现场气氛太好,他很快就被带动起来,享受其中。 两个来自东方的黑髮青年,身形优越挺拔,外貌也俊美登对,走到哪里都会格外吸引人的视线。 林驯终究是不习惯被这样注目,所以跳了几支舞后,就对霍霆霄说累了,霍霆霄便牵他去安静处走一走。 庄园很大,且临海而建,特意加高的围墙更像是一座古老的城墙,有人行步道,可以走在墙头凭栏赏海。 今天天气很好,西海岸的日落瑰丽绚烂,半边天空晕染成漂亮温柔的金粉色。 海风吹乱了林驯留长的黑髮,他喜欢这种惬意的凌乱,忍不住挽着霍霆霄的手晃了几下。 霍霆霄笑着看他:「这么开心。」 林驯扬起霍霆霄的胳膊,用指尖戳了戳男人腕间的袖扣,抿着嘴笑:「当然开心。」这是他送霍霆霄的那对袖扣,男人一直没戴过,他还以为霍霆霄不喜欢。 林驯不太好意思地看了霍霆霄几眼,纠结几番,还是磨磨蹭蹭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首饰盒。 霍霆霄笑着问他:「这次是什么礼物?」 林驯把盒子打开,给霍霆霄看里面的一对素银戒圈。他解释:「昨天姐姐带我出去玩,那家店可以自己打、打首饰,我就……随便弄了一下,不算礼物。」 他担心霍霆霄不喜欢,于是又说:「就是随便玩玩的,不用戴。」 「既然是对戒,为什么不戴?」霍霆霄展开手指,让林驯给他戴上。 林驯感觉这很像求婚,所以戴得极为郑重。 戒圈大小很合适,霍霆霄反抓住林驯的手,同样给他戴上,而后把林驯往自己怀里拽近一步,温柔地问他:「想要回礼吗?」 林驯点头,以为会获得一记亲吻,正要踮脚迎上去时,腕间一凉。 他低头,发现腕间多了一支星空錶盘的手錶。 「上个月就做好了,一直想等你生日的时候再送,」霍霆霄给他扣紧錶带,笑道:「还差几个小时,那就提前祝我的林驯生日快乐。」 林驯愣住了。 霍霆霄弯起手指,轻刮一下他的鼻尖,说:「以后不要再想着那块坏表,听见了吗?只记住我就好。」 林驯鼻酸,突然很用力地抱住霍霆霄。 霍霆霄回抱住他,一下下轻抚他的发顶。 远处庄园里的音乐变得轻柔舒缓,在漫天晚霞的见证下,在孤独高耸的临海围墙上,霍霆霄和林驯十指相扣,跳起今晚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第一支舞。 待夕阳完全沉没海中,头顶绽放出绚烂烟花的那一刻,林驯在擂鼓般的心跳中抬起头,看进霍霆霄漆黑而温柔的眼中。 「我爱你,霍霆霄。」 林驯环紧霍霆霄的腰,哽咽着重复:「永远永远,只爱你一个。」 简单的一句表白,林驯说得坚定而大声,他诚挚的眼神比西边晚霞烧得还要热烈。 霍霆霄再难移开视线。 他捧起林驯的脸,低头为他吻去热泪。 在吻上林驯的唇前,霍霆霄感嘆般地低喃: 「我也爱你,il mio ciolo。」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番外的话,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吗?